《这个大侠不用剑》 第001章 半个苗族人 失却故山云,索手指空为客 莼菜鲈鱼留我,只住鸳鸯湖侧 ——朱敦儒 中原劲南之疆,蛮夷不羁之地,蛊族长居之所,立木裹藤花,僻静的山门大院中。 十四岁的我盘坐屋檐下,黑布遮眼辨识琴音。 叮铃叮铃 心思未及入微细闻,一串清脆的钗铃便扰了辨识。 我摇摇头,双手一抚止了弦动“师姐,小子与你伴奏,何不练剑呢?” 揭开眼前的布条,粉色的朝煦让一道丰腴的轮廓显得艳丽动人,身穿白晨服的她,便我的师姐贺兰杨怡。 只见她眼眉带笑,持着一串束发银铃,戏耍着师兄送给她的波斯国白猫,毫不在意一头青丝随风舒展。 师姐撩了撩额发,银铃也对我晃了晃“当下我不思练剑,川儿也歇着吧。” “我还准备练习半个时辰的满江红呢。”我嘟囔一句后,顾自用丝绸擦拭起葫芦笙,为今夜第一次登台演出做准备。 “川儿你说说,波斯国的猫为何不叫,他会不会是哑了?”杨怡的酥手巧劲摇铃串儿,似细蛇,惊得白猫一双奇异的鸳鸯眼溜溜摇晃,弓腰立尾极为警惕。 但不论如何挑逗它,都一声不吱。 “我猜的话,是因为它没有名字的缘故,没有确定性的称呼,所以它不知怎么对我们发声作答,久而久之,就养成为默不作声的习惯了。”想到猫的喉咙里被我练毒织术时下过哑声蛊,额头便开始冒虚汗。 幸好杨怡不知道此事,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爹爹也真是的,为什么就不许我们给畜生取个名字呢?若人没有名字亦如此吗?可怜哉。” 师姐的话,让我倍感苍凉。因为我与此猫一样,同是师父收养之辈,无姓氏,独名忘川。 常言道,奈何桥下忘川河,痛臻河水渡黄泉;师父给我取这样的怪名,我想,只是为了寄托他退隐江湖的压抑感情。 但我真不知道他给我取这样的名字。是把我当做下人了,还是琴童。 杨怡蠕了蠕嘴,抚摸着小猫的背脊,温柔的说“既然爹爹不许我等给你取名,害你变成了小哑巴,不如我就将这小坠子当补偿送你吧。”出于怜悯之心、她甚至蜕下手坠轻轻放在小猫头顶,那知这畜生毫不领情,摇摇脑袋,弃下银坠扑身而去。 “小臭猫,好心没好报。”杨怡气得一双未及黛染的虚眉,紧锁成了两簇墨滴,似同土庙里的瓷菩萨,可爱又滑稽。 几年前师姐还是个带着我在苗寨里胡作非为的假小子,近年却柔情渐长,变得如此娇柔,貌似还有些和蔼可亲,我心中颇为感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女大十八变。 忍不住嗤笑着,将话头一转“师姐,今夜英雄祭你能来吗?” 杨怡明眸狡黠一细,皓齿内鲜的笑道“川儿是想邀姐姐我去跳舞吗?” 杨怡与苗族间有过仇怨,我那敢让她招摇过市。 按她的意思,想必是在怕我一身宋衣唐服在苗寨里遭人为难,所以有护送我的意思。 “师姐,您还是去找少门主的好。今天我还要和老师一道演出三十首曲目,也根本没有玩乐的时间。” 杨怡情不自禁的微红着脸颊,羞涩的声线也越说越细“找他呀...不可以的,他可是苗寨里的名人,我找他一定会遭人误会的...” 就好像她和师兄的那层暧昧关系。随时会变成一张被捅破的窗户纸。 我嘴角拧着僵硬又怪异的笑容“是误会吗?我看不像。” “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许乱想。”杨怡轻轻捏着我的嘴角说。 我看着师姐的欲说还羞的目光,忘了神,心中长叹少门主可真是命好。生来便是大祭司家的子嗣,还有一个为立足苗疆须得对他倾囊相授的师父。 而我呢,就是个中原人的遗孤,充当着可有可无的外门弟子;挖空心思去偷学武功也难有所就.... “川儿?川儿!你在想什么呢?”杨怡见我走神,便用纤长的食指戳了戳我的脑门,将我弄醒。 我勾下头,摩挲额头,心中数不尽的长叹,手上一个劲的擦拭着乐器。低声说“我是在想,偌大的苗族里能为我鼓掌的也只有师姐您了...师姐晚上有空的话可以去看我演奏吗,我在苗族就缺一个能带头鼓掌的人。” “嗯那就晚上再去咯。”杨怡近身坐来,肆无忌惮的拨弄着我头上的万字巾,一副替我高兴的灿烂笑容,又像是安慰“川儿你这么快学艺就有成了?可我怎么觉得,这些时日你的琴声没多大变化呢?是不是你的琴艺一直都这么好啊。” 一提起那毫无人情味的糟老头我忍不住站起身,忿忿不平的说“学琴要的是天赋,又不是学武需要体格好。再说我可是苗人大颂乐师的徒弟,早几年前就可以出演,可糟老头怕我丢他的老脸,所以就雪藏了我。” 杨怡面对我突然过激的反应,愣了愣后站起身,一张肉粉粉的脸蛋儿和青蛾的眉,近在咫尺,与她家长做派的目光接触时,我知道又要挨骂了,不免心虚的躲避。 “川儿——”杨怡将我的脑袋摇了好几圈,盛颜的嘴角冲我溢出教唆的话语“你怎么可以不尊师重道呢?老人是智全者,你我都没资格称呼他为糟老头子,而且他雪藏你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哎呦诶,师姐,我说的是我的老师,不是师父,你管那么多干嘛。”我的师长有俩人,一人是天刍门的掌门我称之为师父,也是我师姐的亲生父亲,族姓贺兰,名苌谨,职鱼官。 另一人,则是苗疆最富盛名的乐师,他是远道而来的西夏人,姓赏庆,名天羽,人们都尊称他为大颂乐师,在别人眼里他高贵不凡,完美无缺。 可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狂人,曾几度有意害我惨死,若不是因祸得福习得一门毒织术,我早和他翻脸了。 一心顾此及彼的师姐,丝毫不知情,汹汹的说“川儿你谁都不许诋毁,毕竟他们是我们的长辈,我们身为晚辈的理应尊重,若是以后我有徒弟说我坏话,我肯定会不高兴的,还有,你的德行都被我惯坏了,我又怎么能不管呢,不管你的话,就怕你会成为野孩子。” 杨怡教训我时习武之人的底气非常厚重,我也因为一些把柄在她手里,惧她三分。 缩缩脖子躲开她“我知道啦,下次我不说便是了。”小声嘀咕一句后,便将古琴装入囊袋,葫芦笙和风沫剑一齐系在腰间,意欲逃走。 我正欲道别的时候,杨怡眼中多了几分急切,似乎想到什么“川儿你再等等,别慌走。”说罢回到闺房。 “我现在赶着去彩排呢,师姐你还何事嘱咐我吗?”我朝着竹窗望去,师姐正从妆盒中取出某样物件。 杨怡在房中冲我吟吟一笑,明媚的说“小家伙不许偷看我房间。”随即香风一闭关了窗。 等她负手而出时,彻底吊住了我的好奇心“师姐你把什么东西藏在身后呢?” “一件我亲手帮你做的,和你有很大关系的东西。”杨怡让我猜。 我咂咂嘴,一脸沮丧的看着她“师姐不会又是杂糅绳吧。”师姐不会像普通的女孩那般懂什么女红,唯独做过与之相关的一件事,就是帮我编制一些做工简单的糅绳琴弦,也是我最不想接受的无用之物。 杨怡红着脸,语气不满的说“难道我是琴弦编的不好吗?还想给你惊喜呢。” “嘻嘻师姐就当川儿的错,当我没猜出来好了。”我捧出手,装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呀,川儿好想知道。” “错什么啦,你就说错了。”她捏了一下我的脸后,芊芊玉指拎着几圈杂糅绳,递给我“我就怕你弹琴的时候会把琴弦崩断,毕竟英雄祭这么大的场合可不许出什么岔子。”杨怡心细的替我想到后顾之忧。 我默不作声,解开颈扣,三颗扣粒下去,脖子上佩戴的几十根黑色琴弦暴露无遗。 杨怡见这些全是她给我编织的免罪弦,顿时惊讶地合不拢嘴,转而面色又有些潮红起来“这些琴弦你怎么都没用呢?” “您编的琴弦实在是太好了,我都舍不得用呢,这么好的琴弦不当项链用,那可真是太可惜。”说这话时,我感觉我的良心都在发抖。 师姐摸摸我的头,还很自豪“哎呦我的小川儿,这有什么嘛,你用完了我给你编再是,爹爹还说琴弦很难编,现在看来不是挺好弄的嘛。” 所谓免罪弦,是有一次老师上门告状,说我常以弦断为由逃课,从而受师父严惩,师姐知道后心生怜悯,便常年替我编制琴弦。 从那以后,我对师姐感激不尽,她对我的好,我也无时无刻不挂在心上。 但要说实在的,这些琴弦编制得粗枝大叶,只能称之为杂糅绳,一根我也没用上过,可这也是接近师姐偷学内门的武功大好机会,便将此事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我又在脖子上新添一根后,杨怡背过身去,幽怨的说“一根琴弦,你就偷学了我天刍内门的一招功夫...川儿你倒说说,我将这事抖出去,你会挨师父多少次惩罚。” “反正...内门功夫都是师姐教我的,罚多少还不是都有你的份。”我没看见师姐眼底的色彩,满不在乎道。 “若我真的揭发了你,你会将我抖出来吗?”杨怡转过头,抱起胸膀子瞪我,面色莫名怒了。 我心中冷笑“师父那次罚过你了?” 抬头看她,也不知她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那就要看师姐以后还会不会教我内门功夫了。” 杨怡已有一年时间没再教过我一招半式,我这才敢有心耍滑头。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哼真是狼心狗肺的川儿,不喜欢你了,你走吧。”我一句没有取悦她,杨怡抽了抽朱唇,不高兴的要赶我走。 “师姐我的答案你是知道的嘛,我说不说都一样。”看她一副要哭的样子,我急忙做出解释,她仍旧不理我,怕是真的不高兴。 我委屈的道别一声后,转身离去,心里很明白师姐就是那种喜欢别人千方百计的讨好她,见不得别人钻牛角尖的矫情大姑娘。 可我也是有尊严的,即便是要讨好她,也不能太卑躬屈膝。 径到院儿里,点几圈梅花桩、越过石锁堆、踢两脚土沙袋,我悠闲的经过校场来到大门前,顺着门外阶梯往山下鸟瞰。 一方香拥翠绕、群山环抱的风水宝地,座落着苗族人长居的千户寨,皆被我尽收眼底。 刚踏出大门半步。 余光愣的察觉到阶旁有人,转脸看去是位身穿百忧解纹黑底衫,头裹穗绣黑纱,留着三寸须的中年男子,正慵懒的倒持一把三尺大刀,打理着人中两旁的胡须。 菇滋菇滋...硬胡茬居然发出金属的磨察声,就好像能将刀锋磨破。 “师父早安。”我赶紧用生疏的华夏语,对他毕恭毕敬行礼道,心却想“用这么大的刀刮胡子,一失手会自刎的吧...” 但也不难看出师父的刀功已经达到细致入微的境界。 他挪开刀,目不斜视的点点头,用一腔苗话道“没其他事就去吧,记得早去早回。” “师父...今天我要配合...老师登台英雄祭奏乐,可能要晚些回来。”我夹舌头的华夏语远不如苗语那般顺畅,说起话来磕磕巴巴。 “晚上奏乐?那你现在是何去何从?”师父眉头一皱。产生怀疑的问。 “当然是彩排咯。”彩排是谎话,糟老头是不想我晚上演奏会怯场,便要求我白天去苗族的市集上感受一下苗家风俗,再将所感所悟寄情乐理之中。 可他不知道,我和师姐在三年前闹出过一条人命,以至于大量苗族都对我俩抱有强烈敌意的。此类以身涉险恶事情,师父断然不会答允,我才不得已说谎。 师父专心致志的将自己的胡须一撮一撮的清理着,也没看出我有多么不自然“那你就去吧。” 我暗自侥幸,再行一礼后匆忙离去。 第002章 风波恶 山下一里处。是千户寨的蝶母门,我方踏入蝶门半步,便有身穿藤制甲的守寨侍卫,鬼鬼祟祟跟我身后,想必是少门主派来监视我的,放眼长街,很真切的感觉到,每条街上的苗人,都对我投来敌视的目光,没等我犹豫是否该走下去。 武者迎面撞来,我倾身而避,他汹汹威胁道“滚出我们千户寨,不然我将你肚子刨开。” 侍卫赶紧拽住他的拳头,对我使眼色,我只好吞下一口恶气,扭头避开,可刚没走两步,褴褛衣衫的巫人将扭曲的黑杖指着我的胸口,诅咒道“中原人你的七窍会爬满囊虫。” 我毒织术可不是白练的,从腐朽的味道中晓得他杖上有溃身蛊,不敢与他有所接触,顾自穿行到一处人稀的小巷,买醉人趴在地上摸索着物件,见我前来,惺忪醉眼,迷离的瞅着我“嘿你别走,中原人。” 见我不搭理他,酒鬼趣步蹒跚,苍蝇一般跟来,调侃说“我的酒壶就差你的骨头当塞子。” 每行径小段距离,苗人极为恶毒的诅咒都会擦身而过。起初像针扎,后来像蚊叮,幸有侍卫们维持周围的秩序,渐渐的也就忽略不计。 只是心中长叹,大宋国对苗疆的赋税有多恐怖,才导致他们这般痛恨中原人的存在。 绕过四条喧市街,耳朵已然麻木,虽听不见唾弃的话语,却能更能警觉到,本来的四名侍卫变成了六个人紧跟而来。新来的两个人脚步时缓时急,瘾着跌宕起伏的杀机。 若不是有侍卫在我身后潜伏,他二人一定会冲本人痛下杀手。 至于他们的身份,也不难猜测,大抵是一些三年前我和师姐闹出人命后,一直想要制裁天刍门的歹人。 有一人脚步逐渐淡去,我才略微放松警惕,路过一小摊前,发现一支奇长的坠铃钗,打算买给师姐用于戏猫“老板这银钗多少钱?” 商贩见我瞬间吓跑了其他挑选的女客,怒得一起身,眼瞪如拳,夺回我手中发钗,一字一顿吐道“卖畜生。我也不会卖给一条宋国狗!” 我偏执的不丢手,扔给他一吊钱,怒道“我现在给双倍的钱,你凭什么不卖!” 正想着有侍卫在场维和,事情也不会闹得太大之时,街尾隐约传来一阵姊妹箫和裹花筒笛的礼乐,老板一心想着避让祭祀的礼乐队伍,恶狠狠将发钗折成两半。丢给我“这才是你理所应得的!中原人还敢买我的东西...” 侍卫见我吃了亏还有些愠怒,赶紧前来护走骂骂咧咧的买卖人,一脸似笑非笑的说“兔糕子你何必自讨苦吃呢?给你家师姐买礼物也轮不到你吧。” “记得你师兄上次买了支舶来品,七彩铃花寮,可比这一车的发钗都还要贵好几倍,你这玩意儿给得出手吗。” 我本想将此钗丢掉,但听侍卫长舌妇一般的奚落我,不由眼一翻白,长吐一口平息心中的怒火,随手将发钗纳入袖带中“我师姐乃千金之躯,这等凡俗的玩意我想也不会带在她的头上。” “那你一个男人买它做什么?难不成是你自己要带?” “哼哼...我看他是在苗疆待不住,要先他师姐一步出阁。”一人看着我嗤笑不断。 我忍不可忍,剑指博风一劲,探向侍卫的头巾,他还未及反应,裹巾上的一枚头钉,便被我夹在了二指之间。 侍卫骂骂咧咧的撩起眼前一圈一圈落下的裹布之际,我指尖点芒一抛“咻” 顺势看去,木匠屋前挂着的禽笼,一个接一个的噼里啪啦落地。其系绳的断口就像被一剑割开,恰好整齐。 侍卫咽了咽紧张的口水“你买这个钗子难道就是为了练暗器?” 我因为商阳穴劲气用得过猛,收手入袖,暗自摩挲着生疼的指尖,脸皮也不自然的抽搐笑着“如果有那家铁匠铺子愿意给我打造飞镖,我也不会用发钗。”心想就你们也懂什么叫暗器?像我这样挥出去之前指尖还发声的,那根本就是三流手法。 举着红祭幡的队伍紧随而来,有苗人长老站在队伍前,口中吟唱着求雨的祭文,我听见的这两首曲子极为熟悉,分别是姜央射日和东龙采雨,皆是老师四十年前所谱写的,心道“我若和老师一样是西夏人多好,随便谱写点东西都会受到苗人的尊崇。” 介于仪式的神圣性,人群迅速避散到街的西面,我身为中原人不能和苗族人一道挤簇,愣在原地,心情失落的避开他们的目光,看向祭幡队伍中间,有一支身长莫约五丈的舞草龙,百雀傍身飞绕,鸟语花香甚是瑰丽。 哗哗哗 不容错过的祥瑞,瞬间让街对面的油纸伞如浪潮一般撑开,勾起我不自然的眼神朝他们偷偷瞥了瞥,只见苗人姑娘们撑起了特制红伞,让自己的丈夫或者朋友躲在伞下,祈福风调雨顺和安宁的意思。 苗族人所营造的氛围真是美好极了,我指尖不由自主的跟他们一起滑动旋律,偷偷看着苗族的女性不论老幼,都会撑伞,唯独一位不合时宜的白衣女郎,瀑发遮面的表情哀伤着,无伞可撑。 她是一位枯坐在马车囚牢内游街示众的祭品,十数名带刀侍卫看守着她,尾随在草龙后方,就像一朵被淤泥扯住身姿的白莲花,充满可歌可泣的悲伤。心头的旋律紧随她愁容戛然而止。 我知道,她是苗年的祭品,更有着贞洁烈女被活生生烧死的命运,究其身世、也大抵是一些犯人的家眷。 女郎一双冷厉雌威的睡凤眼,在看见我这样一位大摇大摆行径在苗人古道上的中原奇少年后,落下灼人心扉的泪来,似乎有着道不尽的委屈。 我不知所措的打量着她,她也冲我摇着木栅,焦急万分的喊道“你是何人呀?可千万别救我,快逃吧。” 这是一道中原女人的哭腔,第一次听见同族人的声线,脑中犹万道惊弦浮动,把我一切思想都烧了个空。 右手无意识间挨上了剑柄,但也只能无能为力的注视着她,随苗鼓嗵嗵的祭祀队伍一点点远去“抱歉我不是要救你的人,我就算真的冲上去,打不开牢笼也是于事无补。” 待她不甘心的神情烙印在我的脑海里,身周不知不觉间空无一人起来,所有苗人如同掩盖在红花海下,拥挤在街道对面,虎视眈眈的冷瞪着我,一举一动都被他们尽收眼底。 有人用尖锐的声音,打破僵硬的气氛“快杀了他,那人也是宋国人!”可说这话的人不是坏人,也不是歹人,而是一位声音稚嫩无比的四五岁女苗童 “没错,我是中原人!可我是在苗疆土生土长的中原人!你们干嘛这样看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甘示弱的一吼,也许是表情太过狰狞,也许是对中原人的描述太恐怖,小女童惧怕的缩头埋进母亲的暖怀里嘤嘤哭泣。 一想到此处,热血劲头的心中荡起一鼓救下同族的冲动。 “天刍门的小无赖,多年不见,无赖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竟然和小孩提也斗得上嘴。”突然嘲笑我的壮士,一手持苗刀一手握阔斧,其肌肉密布脖颈上还刺青着抽象的蜘蛛,像一道道曲折的闪电。 “你尾随我四百多步,就是为了见缝插针的骂我一句小无赖!想必你无赖的程度已经登峰造极,我可企及不上您啊。”我表情冷淡的反唇相讥。 知被我防备了四百步,壮士也是一怔,阔斧指着我反问道“你以为我跟着你,只是为了和你吵架的吗?” “怎么你家小女看上我了,要当街选婿?” “休得信口雌黄,我今天是要当着所有族人的面,除掉你这异己之人,然后再上你们天刍门,杀掉你那贱蹄子师姐,给我五弟陪葬。”壮士的腿上已经有了一股缓劲,他只要敢冲过来,我就立刻拔剑。 “夸镖师,还请你看在蒙少爷的面上,不要与天刍门的人动手。”街对面的侍卫规劝道。 “三年前,是我误杀苗族镖师没错,可谁不知道那是因为你五弟色眼迷心,寨主都已经赦免了我,你便没有理由对我动手。”此事关乎师姐的名声,我实在不想再提及半个字,更不想在苗寨动手。 夸镖师堵不住这口恶气,抡起胳膊便将斧头掷来,我刚晃身一避,他又偷手一柄比剑长出一尺的苗刀,趁机刺向我的咽喉。 这一招显然是有预谋的,若夸镖师是偷袭用这招,还是有三分可能性得手。 奈何是明面,我一抬剑柄,截开他的突刺;夸镖师退后半步又撩起一刀,我身形轻飘的后挪躲开。 “莫儿愣什么,还不出来给你爹报仇。”夸镖师一脸焦急冲着我身后吼道。 我一回头,近在咫尺的商贩推车中,一把长刀割开帆布,刺我而来,此刀急而呆拙,我侧身三寸而避,再挑起一剑将贩车掀翻。 藏匿之人一番挣扎后,表情狞恶,惊惶的窜出“啊!小狗贼拿命来!”是一位年龄和我差之不多的少年,但他保养良好的苗刀,就像一副反光的装饰品,摆明不是什么正经练过武的家伙。 苗刀割面近身而来,我倾身不迎刃,再用剑鞘挡开他紧接着抡下的阔斧。 莫儿还没来及反应,苗刀便被我踩在青石板的缝隙中,他又死心眼的去抽拔,就好像以为我是在和他练武,我又岂会给他机会?剑柄顺势转腕,崩向他的鼻梁。霎时间,他腔血狂涌,将苗刀丢手,捂着鼻子跌撞而去。口中吃痛的哭嚎着“叔我敌不过他,这仇我再等十年来报。” “你别太狂了。”夸镖师不顾一切的扑杀向我,连续七八招青山列眉缠我首级也没见拔剑,便老羞成怒道“我一定要将你抽筋拔骨,让你不得好死。” 夸镖师使出缠首刀时,我凶柄猛一顶,点在他手腕内关穴上,后者手掌麻得一颤,丢下苗刀。 “休手吧!天刍门的武学不是你一个小镖师能赢得了的。”我劝诫道。 “你一个小小外门子弟还敢狐假虎威,我今天就算是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给你收尸的。”似乎是认定我不会拔剑杀他,夸镖师便也没有罢手的意思,纠缠不清的追着我挥舞老拳。 见侍卫在一旁看戏,我怒斥“你们四个别再是非不分了,拦住他!” “我们只是不知道该帮谁。” “你再等等,容我们哥几个想一会儿。”侍卫头摊摊手表情现得很无奈,可他们眼底的偷笑谁又看不出呢?我就算当街被人下油锅,或许他们也只会说一声记得把火压的小一点,免得油头溅到路人。 紧接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以身下的影子判断,头顶上有一股混浊的液体,坠速紧逼而来。 想必是右边吊脚楼,又有人要给镖师助威,我懒去抬头,身形一跃,如同乘风般伫立在右面一丈来高的十手蚩尤图腾上。 “哗啦!”一声脆响后,大片黑乎乎的墨汁,死气沉沉的绽画一片。就像夸镖师内心不可磨灭的阴影,再多的甘露洗礼,也无法泯灭。 我嗅得墨汁中有一股强烈的酸气,是腐蚀性极强的一滴缸,此类墨汁,一滴便能染黑一缸水,专用于给房屋画符和刺青,若是滴落在肉体上就算脱皮也去不掉。 “小泼皮,你下来,看我不讲你抽筋拔骨。”夸镖师用肩头蛮横冲撞着图腾,十手上的七彩飘带被冲击得直发怵,我依旧保持身形稳健,也不顾他一眼,愤愤不平的瞪着工坊楼上,那位甩着墨盆,摆着臭脸,手臂上还刺青着歪歪扭扭百马图的掌墨师“老梆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干嘛对我泼脏水?” 掌墨师见我出言不逊,一脸厌恶的看着我,从牙缝挤言道“毛孩儿,快滚回你腐朽的宋国去。” “我既然大老远的来了,又岂有随随便便回去的理由?”我瞥他一眼,神情不屑。 “又是个无耻的中原人,来人,快拿我的咒弓来,我要将他像射乌鸦一样从蚩尤大人的头上射下去。” 我看着箭芒上的玄点,面色一沉,苗族人善于用蛊毒,咒弓射出箭也一定是巫毒箭。看来桀骜的掌墨师是想至我于死地,他闭一只眼,皱一半眉细致瞄准着我的脑袋,可如此刻板的做法就好像以为我是一尊雕像,可笑之极。 拉得牛筋弓弦如满月,弹射出箭矢后,弓弦扑棱棱直响,毒箭驰风而来!我闻风如飞蝗跃身,单膝跪落在身侧吊脚楼的屋顶上。 为了杜绝掌墨师再次射箭,我拈起一片墨瓦再用食指弹出,准确无误的打在他持弓的手背“呃哟!”后者吃痛的赶紧关上窗户,老羞成怒对我威胁道“总有一天我要带人铲平你天刍门!” “我自律于武德,没对你这样的长辈下狠手已经算很仁慈了!你还敢大言不惭的铲除我天刍门?”我火冒三丈,对着他的工坊楼扫视一眼后,不计后果的拔出风沫剑,追星赶月般将姜央宿的牌匾一分为二。 咵啦! 厚实的牌匾落在青石路面震起一片尘埃,摔得四分五裂,信仰姜央的苗族人看见这一幕后气的咬牙切齿,我足尖赶紧点着窗沿,再次跃上屋顶,躲避侍卫们追击。 姜央!乃是苗人的伏羲,是他们至高无上的信仰,我这一剑下去便是会遭来大祸临头的。所有的苗族人就像看见母亲被人伤害的孩子,都对我起了杀心,他们口中吹着诡异的旋律,招来舞草龙身畔的饲鸟铺天盖地对我云集。 绿尾虹雉,白尾地鸫,黑脸躁鹛,僧目鸟.....若是寻常中原人知道每只鸟的后趾上都镶嵌着涂毒的银器,那一定会感受到毛骨悚然。 可我侥幸习得一门毒织功,是我敢独闯苗族的根本,淡然的从怀里掏出一种能模仿鸟叫的特殊芯子。 要问鸟类怕什么?不是孤鹰的凶残也不是图腾里不切实际的凤凰,而是同伴死亡时候的悲鸣,对于在声律上驾轻就熟的我,用芯子短短几个呼吸间,准确无误的模仿出,五种鸟类死亡时刺耳又凄厉的惨叫声。 秀眼叽!画眉喳!斑鸠咕!蓝鹊呀!凤头嘎! 群鸟闻声后一阵惊嘶,只敢围在我的身周盘旋,顿时有一种百鸟朝凤的视感。 这些鸟脑中有响蛊,只有让它们听不见口哨声才能恢复正常,我便扰乱晴空,在观音兜、马头墙、亭台楼阁,水榭顶上身影忽长忽短的飞跃。 苗人对我无从下手,渐渐也就束手无策,按此情形,想必是千户门中的几位高手不在寨中镇守,我一时之间野心大起,不断在大街小巷上空迂回,意图靠近那位会被当做祭品的中原人,或许我还能有机会救下她。 邻街的道路上,同样有红花伞西遮一片,我一叶梯的功夫虽达不到落叶无形,可踏过红伞,少让人察觉也是绰绰有余的,一步四五把伞的距离,直追向囚车。 “菇娘等等,请问...你去...去过大宋的国都临安吗?”我衣衫扑扑直响,随影落在囚牢顶,用不太熟练的华夏语和她说话。 她仰起头,青丝垂落在耳畔,惊奇的打量着我“你是什么人。”她对我的身份产生质疑。 不等我回应,苗人仓促的毒箭飒飒来袭,我挥剑斩开,沐风而起,只待回雁般的复返。 女郎一双泾渭分明的目光,跟着我悠悠的身形晃来晃去,在她眼底有着我红色的倒影,似乎很向往能像我一样逃跑。 我将七八支毒箭夹在腋下,凌空一转,尽数返还在苗人跟前。使出浑身解数,却再也不能靠近祭戈晃荡的囚车分毫,不甘心的吼道“你知道临安城吗?你知道吗?” “不用问了,他不是临安人。”兀然回我话的男子,来自身后的马头墙上,他身形高大,穿一身华贵的九江河绣衣,显得气魄不说,一双龙眉豹眼也陡增了他几分威严。 我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形,心中一震“少门主,你来得还真快!” “可笑,我就住在这条街上,若不是你造成的骚乱太大,我也不想插手。”男子大步流星向我走来,动静貌似很大,可屋瓦却怎么也伴不出他脚底的动静,一看便知,他一叶梯是得了师父真传的。 少门主姓蒙名卯,在千户门的同辈中是目空一切的存在,唯独对他的杨怡师妹有些服软,小时候我和师姐在苗寨中惹了事,他都从来只包庇师姐而出卖我,对此。我和他的关系一向都是矛盾重重。 “今天我只用外门的武功和你过几招,你赢了我不会告诉师父,你输了严惩不贷!”蒙卯语速很快,不想和我过多废话,是一如既往的眼高于顶的看我。 他长我四五岁,又内功深厚,我自然知道是敌不过他,又怎会傻到自讨苦吃。既然中原女郎也没再吱声,冷瞪师兄一眼后,逐云而去。 “我说的金玉良言你不听是吗?”他在身后紧追着我,说着自大的话。 我将屋顶上的兽旗折断扔向他;将瓦片用剑撩起射向他;冷脸庄严的大师兄,每用鹤羽斗篷挡开我一次反击,就会溅飞出不少鹤绒。 “我说少门主。你又何苦对我相逼?你看你的鹤绒都要变秃了,到时候还怎么在师姐面前摆阔。”想到是件被师姐夸赞过不少次的行装,万一被我折腾坏了,岂不是要惹她不高兴,毕竟他二人的关系可是道不清说不明的。 “你小子还是好好想想怎么面对师父吧。”大师兄闻言后眉头一皱,似乎也觉得糟践杨怡所喜之物非常不妥。解下鹤羽斗篷,毫不犹豫抛给下方的侍卫“替我管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刚才还对我百般嘲讽的侍卫,洋溢着小人得志的笑容,卑躬屈膝的拍着大师兄的马屁“少爷您用一层功力教训他便好,小的也一定不辱使命。” 大师兄失去后顾之忧,立刻拔出风沫剑追击而来,我变得像一头脱缰的野马,而他则是稳健的棕熊。 风喧迎面,逃至明丽如镜的西江边,让我无路可退,对苗人来说西江就是命脉,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条漂亮的锦缎,勒住我的喉咙却又要给我喘息的机会。 “我说了我只用外门武功和你打,你赢了,走;输了,罚。”蒙卯的语气从来都是这么底气和自信,而我有的只是凭着一口气强撑下去。 “为什么你就不受罚,想对自己的师弟下手你是很得意吗?”我反驳道。 “我可没有擅闯过中原,而你自作自受罢了。”蒙卯负手而立,嘴角挂着轻蔑的冷笑。 “你的底气只不过来自你先天的优越性罢了,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我嗤鼻不满说。 “所以我才只用外门武功和你较量,也只有这样,你我心中才会好受一些,还有,你偷学我内门轻功一叶梯,用得真的很烂!”蒙卯嘴角往上轻轻一撇,对我的蔑视行为,根本就是不由自主的习惯。 “我知道你想证明什么,可你未必会赢。”我铁着脸,硬着头皮,拔出腰间的风沫宝剑,藏在风沫下的惊涛骇浪,也许只有我这样一位外门弟子才会明白。 同样的利剑,同样的招式和寒光,他多的是几分底气,而我多的只有那份从来没人安慰的孤独。 我用迎风挥扇斩他额眉;他便飞虹横江,用剑尖点开我的手腕;我拨云瞻日,用剑挡他刀刃,铛一声脆响,火星迸溅,他以力量将我击退后再用墨燕点水,剑尖来来回回绞我手腕不懈追击;我不得不拔草缚蛇,反拨他的剑花。蒙卯并没有用内力和我打,而是自以为是的想和我过几招三清剑。 他为了多近身我一寸,便用凤凰点头,外影五寸袭我手臂;我面沉如水用出白蛇吐信,正刺他手背;他则用寒芒冲霄,挑我剑底五寸,意图取我上半身优势。 我早知道他要埋伏此招,紫燕侧翼,死死压住他的剑芒,他必须后侧,倒拖金鞭。 显然他对外门三清剑法的熟悉程度远不如我,我恶虎扑食,剑发如雷,他就算青龙回首,也慢了我三寸距离,我鬓角抛着热汗,快一步横剑于他的首级旁。 刚才还沸腾极盛的蒙卯,深吸了一口凉气,面色刹那间惨白一片,目光陡然变得沉静,胸口停止了浮动时,我未等他开口逞辩,笑道“少门主,你输了。”其实他用内劲助剑的话,我很可能过不了他的三招。 他死咬牙冠,非常不耐的用手指弹开我的剑身,犹豫一秒后也将剑收鞘。 蒙卯唇角微起,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术业有专攻,你并没有赢我。” “你解释能赢吗?”即便蒙卯刻意收敛了自己的实力与我切磋剑术,我也没必要去安慰一个男人的痛处,收回剑后,彼此形同陌路的擦肩而过。 第003章 毒织老母 被大师兄轰出寨门,方才已时,除了找个僻静之处捡着树枝练剑,也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我练的外门剑法,名为三清剑术,说来滑稽,三清在天刍门的意思并不是道家的一气化三清,而是三不学,不学承影剑术,不学一叶梯轻功,和青萍荡体诀的后五层。 遗憾不仅于此,那套所谓的承影剑法,我还一次都未见师父用过,听师姐说就连师兄也都只学过一两层,虽然是一两层,却能让千户门的大祭司亲自上门,在祠堂对祖师爷的灵位磕了十八个响头,可见承影剑法卓越程度不同凡响。 有时候仔细想想,师父也真的没有亏欠过我什么,我一个被天刍门收养的弃子,当外门弟子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能和堂堂苗族大祭司的儿子相提并论呢?能习得十五招三清剑法已经算好运了,至少好过一辈子练琴。 别看三清剑只有十五招,每一招都要以分寸辨析,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三清剑也是这个讲究,差那么一寸一点点便不能达到追风式的效果,而练这十五招也只是为了快速练出追风式的境界。 一位剑士耗尽一生练剑,若不能领悟出追风式,习得再厉害的剑谱,那也只能做一个武林中的泛泛之辈,若练出这追风式,即便是用在最简陋的剑法也能与一流高手一决高下。 比如说一位是剑法凌冽的宗门高手,一位是只习得普通剑谱的追风式剑客,二人一旦交战,剑法凌冽的高手会始终感觉对手的剑永远比自己更快。 但事实是会追风式的那一方,剑速根本稀松寻常,连街头混混都未必能打得过,他只是在对手用快剑的时候,没把自己的招式用完整,恰到好处的用残招数拦住对手的剑。综上所述。追风式可以理解为,剑士在出招的时候头脑能够极度冷静,追风一般自残招数,来换取下一招。 青萍剑的第一招的天狗吞月到第十五招的飞涧西沙,每一招我练了不下几十万遍,方领悟出追风式的诀窍,师兄虽然内力体质剑速都比我强,却因为瞧不起外门剑术,没空去领悟什么追风式才败于我手。 师父说。心及风声而动,便有资格迈入中原江湖的门槛。 我问师父剑术更高境界是什么,师父面带喜悦却摇摇头“我这大半辈子,有幸见过两人使出过一种名为刑风的剑法,究其刑风...”师父也是含糊其辞“或许是一种够在一招的瞬间以对手的立场抽剑克杀的绝顶招法,能像酷刑一般死死克制所有用剑之人。”师父又似笑非笑的谈到“而会此等剑式的人,都是寥寥天资绝、神思敏捷的善类,他们从不会杀人。只会诛心,一旦行走江湖,都是怜悯难存之辈。倒也不再无惧。” “怜悯难存之辈?”我恍若有悟,追问“师父徒儿想问,难道那两位会刑风式的高人死了吗?” 他久久的闭上眼,面情显得非常严肃,但过后,却少有开玩笑的说“人都会死,像他那样的人怎么死都有可能。”又习惯性的对我一句教诲“徒儿你要切记,武学这种事情,练到适可而止便好;多一分...都会让人活不长久,故我才有心让你练琴:你看你老师,七老八十还有一大群苗人追着捧,你再看为师我,四五十岁被人逼得隐居苗疆,落得一个门庭冷清。” 一心想着如何达到刑风的境界,不知不觉间我就练完两千遍燕剪拂尘,将榔树叶在地面铺出一道方圆数丈,形式水流的刑字,我丢掉手中从始至终都没有换过的枯树枝,刚一落地,树枝便不堪重负的断裂开来。这便是追风式的特殊能力,能够在一招中用四五道巧劲保持本该断裂的树枝貌似无损。 而师父虽用的也是追风式,能拿着一根稻草舞得像一柄宝剑,捣天飞舞了一个时辰,再将稻草丢手时,瞬间化为一片灰飞,可见追风式也分境界高低,我和师父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喘着粗气,抬头看看太阳,不知不觉到了午时。 这个点回天刍门,只要师兄不揭穿我,那就万事大吉了,往回赶的路上,却纳罕的发现,地面上有着不少脸大的巨兽蹄印,心中一惊“难道是老母出含元洞来找我了?” 她出不出洞无关紧要,就怕师父知道我和其她苗人修炼过毒织术,那还了得。 心急火燎的回到大厅,刚气喘吁吁的推开门,蒙卯口中包着饭菜,愣了一秒后又自顾自的吃起来,师父则是瞅了我一眼一声不吭,杨怡端上盖浇炙鱼笑道“川儿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瞧你满头大汗的,要不先去洗澡再吃饭吧。” “行啊...但师姐刚才有没有奇怪的人来过这里?”我压低声音问道。 杨怡还未开口,蒙卯便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起疑的说“是有个奇怪的女人,但罩着好几层面纱我们也不看出她是何身份,你老实说,她是我们苗寨的人吗?” 你问我就要答吗?我嗤鼻冷笑道“我不知道,你也别问。” “好小子,我看你是勾结外党,对我千户寨图谋不轨。”蒙卯方才惜败,憋了一肚子火气还没摁下,逮着大帽子便往我头上扣。 “对呀对呀,那女人就是宋国军统的夫人,今天她回去就是要吹吹将军的枕边风,明天就把你千户寨捣成鸡窝寨。”我也懒得讲理,随口一句胡话真想把他气死。 “小羔子,挺来劲是吧,要不我们去练两手。”蒙茂在天刍门有个外号叫蒙三岁,据说是因为我三岁的时候他对我赌气得来。 “好啦师兄,那人就是来找川儿下棋的,和以前那个老和尚还不是一样的。”杨怡轻柔又暧昧的一拍蒙卯肩头,解围道。 香风一扑,蒙卯的火气霎时缥缈大半,但吃饭时嘴里依旧不满的嘟囔着“那点一样了,和尚是找他是弹琴,女人是找他下棋,那点一样了...” 我一听下棋二字,紧张瞥了一眼一声不吭吃饭的师父,咽了咽口水“你们怎么知道她是来找我下棋的?” “因为她没见到你,便和我下的棋啊。”杨怡眯眼一笑。 “那...那师姐你赢了吗?”我感觉被吓破了胆子,腿都在发抖,他们或许不知道,那怪人的心眼比针尖还小,她的上风丝可毫占不得;就像中原臣子和皇帝下棋,不能赢也不能平分秋色,稍敢逞一时威风,说不定就会被她用一些千奇百怪、乱七八糟、闻所未闻的蛊毒折磨到死! “川儿你腿在动什么?是刚才在苗寨里学了跳舞吗?”杨怡并不知情,还对着我开玩笑道。 我赶紧找凳子坐下“师姐你先回答我,赢了吗?” “哼!小羔子你要清楚,师妹的槊棋是我倾囊相授的,你的槊棋又是我师妹教的,那人说她是棋你教的,如此算下来,她怎么可能赢得了我百伶百俐,冰雪聪明的师妹。”蒙卯一脸正经,见缝插针的抬爱杨怡一句道。 杨怡见我表情不自然,俯下身摇着我的臂膀,关切道“川儿你是怎么了?怎么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师父也皱着眉头瞪了我一眼“有事情就说,该帮的我们都会帮你。” 帮怎么帮,那样的怪人用毒乃苗族中的顶尖,随便教了我两手毒织术,便可让我在千户门横着走,我实在是有苦难言,只得深吸一口气后,遮遮掩掩的解释道“师父那女人是老师介绍给我认识的,据说是他四十年的朋友...” 蒙卯立刻打断我的话“你放屁,听那女的声音,看她手上的肤色怎么看也就二十来岁。” “让他说完。”师父知道我不会在节骨眼上撒谎,一摆手道。 “老师没介绍给我认识的时候,她每过七天就会上老师的院儿里听他奏一天乐,后来老师说身体抗不住了,就每过十五天给她演奏一次,再后来老师实在没这力气了,就换了我给她演奏,可我演奏得自然没有老师好,那女的就很生气...不对是非常非常生气,还将我带进一个到处是虫恐怖万分的山洞中,说要将我剁成肉酱喂给蛊虫吃。”我一想到当时就差那么一点点,便和满池子的食腐虫来个蚀骨销魂亲密大接触,现在都感觉恶心得紧,死捂着想吐的嘴。 “难道就是你五六年前和你老师远游的那六天。”师父的目光就像一把凿子,似乎要把我所有的谎话都透穿。我点头作答。 师父知道我和老师骗了他,完全不给我好脸的冷沉点点头“那你是怎么让她放过你的。” “我当时正好背着槊棋的棋板,于是就教她怎么玩,又连续输给他好几十局,她觉得心满意足,才把我给放了。”我说完此话师姐看我眼神立刻变得很奇怪,或许她是再怀疑我为了习得内门武功,同时也学会了很多讨好女人的方法。 我尴尬的笑了笑,杨怡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轻哼一声后,气呼呼的埋头吃饭。 “但你回来怎么从来都不给我说清楚。”师父目光一瞪,责难道。 “那女人太凶了,我们和老师都怕她,所以没敢给你说,从那以后她和我约定,每过七天都要陪她下棋,这几天则是为了英雄祭演奏,不小心就把这事给忘了。”我有些愧疚,毕竟我的失约差点害了天刍门的人。 “爹爹那女人太蛮不讲理了,欺辱我们天刍门的人,我们这就找她讲理去。”师姐越听越气,只把那怪人当做个可以互撕头发的女人,不由的拽向师父的衣袖。 “方才我用承影剑术与她过招,不分上下,为父便不能做此等没把握的事。”师父指了指屋外的石锁,一尊四百斤的石锁竟被人硬生生的劈成两半,是在提醒师姐要理智一些。 难怪我一进门师父就变得一声不吭,想必是不好意思提及方才与一位貌似年轻的女子斗得不分上下,我又是窃笑又是惊异的问“师父那石锁是你用剑劈断的吗?” “和那人一起扯开的。” “用剑还能扯开石头。”我下意识的问, “恩。”师父轻轻点头,用严肃的目光瞪着我,表示不许再问和内门有关的事情。 我挠着后脑勺,不理解剑又不是锯子到底该如何能扯开石头,难道是一种像抽剑一样的姿势,可关系到内门承影剑法我也不敢再影射的深问下去。 “川儿你还没提及那女人的姓名呢。”师姐较为细心的问。 “她没告诉我的名字,但是她让我叫她...老母。”其实全称是毒织老母,但因为她教过我毒织功,所以我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该嘴软的时候就不能言多必失。 “她的年纪...原来真的这么大了啊,我还以为呢...”师姐碎碎念着,又神色怪怪的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识的去看她,她立马就脸红。 “难道师姐是在以为...我和那怪人有她和师兄那样的暧昧关系?”心中不由一阵恶寒,那女人可是练了毒织功,生灵不敢接触的五毒都会被她一口气熏死,常人若用指头碰她一下,可能都会活不过一个时辰;我那敢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所谓虎毒不食子,既然她认你当儿子,自然不会再加害与你。”师父沉思一会儿然后推断,后又拍拍蒙卯,询问“徒儿知道那女人的身份吗?” “苗族的寨门众多,她很可能是其他寨子的人,待徒儿回去自会问及家父一些关于罩纱女人的消息。”蒙卯恭敬道。 “那此事无需在多言,菜快凉了,吃饭吧。”师父将菜往师姐那儿推了推,肃穆道。 以罩纱为线索,那恐怕你就一个字都问不出来,毒织老母之所以头戴罩纱是因为她体香有剧毒,我和她下棋的时候她才必带,平时她出门只会草菅人命,再将人的尸体拿去喂养她的蛊虫。 第004章 竞奏一方 戌时日晚,我裹上一身厚重的铜扣灰斗篷,独自一人举着火把,来到山下彩幡飘飘,载歌载舞的苗人集会处。 从亚努门来到祭祀场,进场便见,我那不修边幅的老师赏庆天羽,热情高涨的伫立在牛角雕塑搭建的领乐席上,领导着一群中年乐师演奏着曲调诡异的“换花曲。” 围着篝火跳拍肩舞的善男信女们跟随欢腾的音符,花枝招展,齐声唱着腔调古老的歌“换花草,吃横长着的根,就生娇俏的女孩子咯...换花草,吃竖长着的根,就生健壮的男孩子咯……” 乐队间,静候良久的特殊席位,待等我前去,一方乐众或许是对大颂乐师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徒弟感到好奇,一发现我,便交头接耳、评头论足“是不是大颂乐师的弟子来了。” “这名弟子可是雪藏了好些年啊,想必是关门弟子吧。” “但可惜啊,听说他是个中原人。” 每听到中原二字,我就会摇摇头,说得那做梦我也构建不出来的地方,像我真的去过一样。 “快落坐吧,待会我会给你独奏的时间,你可别给我丢脸。”老师在生活中倒是像个和蔼的老人,可一旦论及音乐,那就是一副我乃神人的阔架子。 “老师你给我的这个位置太特殊了吧。”我坐在乐队正前方,不就是要给一群苗人戳我脊梁骨的机会吗,不满提议道。 极度自恋的糟老头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还颇为志得意满的说“那是理所当然,你可是一手调教的徒弟,他们可都比不上你。” “吹牛...”我低声道。 “你说什么?”糟老头眼神差,脾气极差,可一双贴在脑袋上的耳朵,比练功开过窍的人更加神乎其技,你就算用针尖扎豆腐都能被他听出是几个音色。 见他吹胡子瞪眼,我便咧嘴一笑,自圆其说“弟子说...今夜月色静好,想吹葫芦笙邀月一曲。” “哼绝不是这句,但为师从不做自吹自擂之事情,不管你吹什么,只希望你别脏了为师的班子。”说罢,还真就老顽固的不搭理我一眼。 看来老师对我的琴技相当了解,是在知人善用。 侧耳聆听三个弹指的节奏。感觉换花曲的吹笙者们人多势众,完全不缺我做画蛇添足之事 脚背挑起人般大小的木鼓,轻轻搁置牛角支架上,众乐师有些匪夷所思的看着我。 “换花曲有木鼓的协奏吗?” “想必这小子是来逞能的,据说他还不到十五岁,根基看来是不稳啊。” 换花曲意为食用换花草的男女们能够世代欣欣向荣,生生相惜。我作为赏庆天羽的关门徒弟,自然比他们更了解找调的技巧和节奏把握。 明显这段雅乐间,缺少一股强有力的宫音,只有鼓点好做红花间的陪衬。 我拿起两把木槌,互相敲了敲遁得几个鼓点后,猛吸一口气,嗵一声宫响,把整首缺少欢脱气氛的换花曲点了个醒。 击鼓是力气活,貌似简单,可懂乐的人才清楚,找节拍是眨眼之争,见缝插针的技术活。 “嗵嗵嗵咚咚” 我遁着宫音和角音,来回穿插着我的鼓点,七八下的功夫便让跳舞的人群乱做一团;非我敲得不好,而是他们感受到了换花曲高潮的到来,踩着我的鼓点跳舞,身不由己的就撞到心仪之人,真可谓是乐不醉人,人自醉,被我偶然促成了一场场欢声笑语接连不断的邂逅。 “此子天赋果真不浅,就几点鼓声,便让本该肃穆的氛围脱形而上。”一姊妹箫乐手赞许道。 也有人挪揄道“这根本就是胡作非为,空缈博大,好好的换花曲,那能这般轻浮挑弄。” 他们的赞美也好诋毁也罢,对我来说就是耳旁风,击鼓之余,我往整个祭祀场环顾,没有发现师姐的踪影,相反最不想看见的少门主却成为人群关注的焦点,他在几根插满大刀的柱子上,赤膊醒目的肌肉,和苗寨高手打得火热。 四五名壮士绕着蒙卯摆出简单的阵法,上蹿下跳,拳脚一齐暴打向蒙卯的身体,后者一味抗击十几招不还手。 周身肌肉绷了又弹,还故作一脸轻松的冷笑“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打的可否痛快?可否解闷?若是手脚生痛那实属蒙卯的招待不周。” “你瞧不起我们是吗?为何还不还手。”想必也是千户门外的苗人才敢对蒙卯说这样的话。 “你们是客人,去留在于请,而不在于手。”遂至,嚣张跋扈的蒙卯,背莲狠狠一曲“啊!”一声蛮吼连带周身气桩一震,近身数尺之人皆被这股劲气冲击得像麻雀一般往下掉。 仰慕少门主的欧欠佳人们,情不自禁投来一片惊呼和喝彩“卯少爷好威武!”她们托着头上一尺来高的月银冠,惊呼雀跃,尊称他为“亚努王!” “快摘定胜旗啊我的亚努王。”有少女对他一见倾心道。 “这旗我信手拈来,等亥时再取也不晚。”蒙卯绕着刀山上的定胜旗打转,野兽般拍着自己的胸大肌挑衅道“你们还有谁敢来此一战!我蒙某随时奉陪到底。”让人不寒而栗。 蒙卯目空一切的资本在于,他将青萍荡体诀练到了八层,身犹铁砂荡体,内力不能与之比肩,便难摧其本体。 少女们簇拥一起,清喉娇啭的呼唤声让少门主是越打越激动,衣服也是越脱越少,我啧啧一声,就算把蒙卯的双手给绑了,也很难不赢这群三脚猫的吧。但不知道师姐看见这一幕会不会被灌醋。 换曲顿息的一小会儿,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乐师,有几名搞反调的家伙,不是千户门的人“欢兜系的苗人怎么都来了?” 我心中暗暗吃惊“难不成我千户门的寨主,成了苗盟的盟主!所以四寨之人才会来此聚首。” 苗族分为四系,可按配饰和武器区分, 一类是千户寨,三苗人,惯穿争奇斗艳百花衣,四尺苗刀紧傍身。 二类是龙寨,鲧系苗人;龙绣满衫威武不屈,有着环首刀轻飘飘,一斩下去割象首的赫赫凶名。 三类是古蝶寨,欢兜系苗人;山河衣挂蝶袋,火红袖中蛊毒藏。善于剧毒傍身,其阴险程度也是深不可测,你稍不盯着他们,指不定就使坏,给你下了什么三日眠蛊,穿肠毒...没遇见老母之前,我也常被他们搞得一身骚。 四者是湘西奔马寨,共工系苗人;不论是发辫还是衣服,都挂满大大小小的铃铛,善于用巫蛊控制兽群。 眼下四类苗人,自古以来便被中原人合称南蛮四罪,其凶戾程度顾名思义。 “首席小乐师,击鼓就两个音,是时候露两手真本事了吧。”一位倒立着吹芦笙的欢兜系青年,受人赞誉后满脸得意,捋着须辫,命侍女给我端来手臂一样高度的牛角酒。 牛角酒这玩意不能搁置,一口气喝不完就得抛,同时也会受豪爽之人瞧不起,别人敬酒我倒无所谓,可是他是一个善于用毒欢兜人,或许也是怕我不接受,才派面容娇好的侍女,抱着雕龙刻凤的酒杯,小嘬一口后,再冲我媚骨生风的一笑“中原的小哥哥请吧。” 我点点头,夺过酒杯冷不丁的往天上一掷。以为我是一滴不喝便弃掉酒杯,人群的怒意扑面而来。 “你别敬酒不吃...”未让欢兜人动完怒,我便下巴一仰,让一条转瞬化为星绸的香醇酒水,一滴不漏的烫入我喉中。 倒立吹芦笙或许练个一两月就能有成效,而我这招,恐怕他们一辈子也学不会。 我斗篷揩嘴的瞬间服下一粒老母炼制的山泪,可解百毒融万蛊。 与此同时酒杯稳稳落回发愣的侍女手中,让她一脸的茫然化为含情脉脉的娇嗔“小哥哥是怎么做到的...” “我抛掉的是酒水,喝掉的是月光,自然而然。”我做了一个请回的手势。 “恩...”侍女咬咬朱唇后,欲语还羞的离去。 “小子不才,只在乐理上懂些皮毛,也不会当众卖弄,可不论你们奏什么,我都一样诚恳的配合,所以请诸位继续吧。”我是大颂乐师的徒弟,别人想给我下马威也看他配不配,两面拱了拱手,顾回席上。 老师见我没有扰乱他的乐程,表示满意的点点头道“下一曲,奏巫辞,你来启奏。” 大颂乐师喊我启奏,这才叫有面子,我浅笑着掏出囊袋中的瑶琴。 众乐师一片喧哗“这不是胡来吗?这么大的场合,一个人启奏敢用弦乐,谁能听见?” “一看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娃,以为这是在室内表演呢。” 其实不然,老师有一位故友叫琴痴和尚,虽然琴艺不值一闻,但却掌握了一套世间罕见的汇气指法,效于阔音。 我与他一道习乐有三年,亦师亦友,那套名为四相引的指法便没少传授给我。 这套指法修炼起来还颇为麻烦,挥一根指头就要调动大量气桩,虽有韬光养元之效,却在气劲方面没多大效果!远不及青萍荡体诀能让人变得生龙活虎,可毕竟中原的和尚大多与世无争,琴痴和尚更是隐居南疆,创此等无关争斗的武诀,倒也是情有可原。 四相引第一式名为山市拥晴岚,我让食指商阳穴淤结一股内力,唯有轻触琴弦,才能将淤气通透而出“哆—!”宛如雷鸣在琴府中回荡涌动,这样的音量对其他乐师来说可谓是骇人听闻。 启奏的谱,倒也明快,我一根指头便能奏完角商角商角商宫商这八个音节。 闻这无缺的启奏,居然无人配合,老师愤的一把丢出酒殇,用酒水给发愣的木鼓乐队醒醒脑子。后者赶忙回过神,惊慌失措的舞动木槌,接势出“嗵嗵嗵”的沸鼓,月琴紧接喧天。 协奏倒向我,我中指衡穴上淤积一股内力,用出两根指头点出一曲颤音,宛如西江上的晨雾,栖在明快粼粼的水光上却又能缥缈出朦胧的意境。 鲧系苗人中冒出一人,老羞成怒的弃掉手中芦笙,颇为不耐的指着我训斥“我们是搞合奏,你一个人就进进出出像什么样?我们芦笙的伴奏该在那里?” 真是一群没事找事的老邦子,刚才我启奏没人配合,现在我独奏又说没给你地位,我摇摇头讪笑“那你们不妨就试试和我竞奏。” “何为竞奏?”我没想到,问这句话的人,居然是老师。 “回禀老师,所谓竞奏,就是我独奏时与同音律的乐方,此起彼伏的奏鸣。”我身为习武之人,善比武,也是突发奇想。 师父止不住的点点头“为师当年也有这设想,可独奏和合奏音量不能和谐,便没有实现,而今你凭借武学的才能,大可施展此竞奏。” 这帮乐师,都是在老师编制的乐理下,循规蹈矩之人,不懂真正的创新。苗族的大颂乐师既然都认同我的想法,他们也只好憋着一口闷气。 一道养元气桩开始在我巨骨穴形上催生,有气桩汇气,指腹变得被蜜蜂蜇了一般缩涨不停,磅礴劲气须臾欺上琴弦,弦立刻缩得如发丝般细巧,当弹起时又如水波般起伏,琴声顷刻间响彻云霄。 这一式名为,风急撼庭梧,顾名思义,要讲究一个快和狠字,不然指尖淤气过多会伤及筋脉。 不同凡响的音乐,让本该作为节日陪衬的乐队,很快吸引到大量苗人凑热闹。 苗人越多,我的内心越压抑,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特别紧张。 他们若是有意揭开我的斗篷,发现我是一位身穿唐罩衫的宋国人,还不把我活捉了当祭品。 本该竞奏的我,一点点让步为协奏,手臂极泉穴到小拇指少冲穴,形成少阴气桩,只用一根小拇指拨弄着最为舒心却也最不引人注目的曲调,这一式又名为霜菊瘦,雨梅肥。 “咚!” 就在我琴声实在止不住时,一声救命老锣从老师后方的灵台上彻响。 紫檀雕云宝座上年迈的寨主,扑着厚粉的脸上挂着折皱如花般的笑靥,轻轻推开身旁两名被他蹂躏良久的苦命少女,跺跺藤杖,其畔是蒙卯的父亲,也是千户寨的大祭司,他穿着儿子华贵鹤羽白斗篷,威风凛凛,会意道“诸位肃静,距离祭祀古王亚努还有一盏茶的时间,寨主有幸事与众位子民们寒暄。” “寨主天保九如!”苗族人行着半跪礼时,我躲在斗篷中悄然的盘膝而坐,只听台上大祭司慷慨激昂的加重语气“从今往后的三年时间,我千户门的寨主将轮座苗族盟主之位,所以诸位理应改口!” “盟主万寿无疆!” 我这个异教徒也不讲诚心,随便跟着嘟囔两句后,竟发现老盟主意味深长的盯着我,眼都不眨一下,难道是发现了我什么端倪不成。 “盟主接下来我等洗耳恭听。”大祭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盟主笑裂了的嘴,声音哑得像一团灰,笼罩得我不敢多喘一口气。 “好你个中原小娃娃,今晨,孤让寨中高手出迎贵客,你就趁机大闹了好几条街。现在,还胆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张扬,是不要命了吗?”老阴贼白粉铺面,喜行不怒于色,听语气似有一层想要玩弄我的意思。 我身周几千双眼睛,一千多张嘴,顺着盟主手杖所指,对我肆意袭来,深陷窘境的我,后脑勺都在冒冷汗;只要寨主说出一个对我不利的字,这帮人肯定会打着英雄祭的名头把我剁成肉泥。 对于老师会不会搭救我,我是一点都没抱期望。 毕竟老师是位西夏人,对他评价好听点一生放浪形骸、无拘无束。但说白了,他根本就是个六亲不认的糟老头子,我这样骂他也不是无缘无故,因为保不准,他以前的那些徒弟就像单纯的小飞蛾,都被他塞给杀人不眨眼的毒织老母弹琴去了。 我心中长叹一口气,只能当个他眼中的小屁孩,承认点该有的错误了“是小子胆大妄为,一时兴起,还请盟主勿怪。” “你来我苗疆倒是有些年月,孤杀了你,怕也没这必要,今,见你琴技卓绝,恐以后,你老师的班还得你来接”老阴贼也是人老成精,想来是认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才不杀我。 “盟主不与我这样的小辈计较,真是有着亚努英雄般的胸襟,小子自幼喜好乐器,能给盟主这样的伟人奏乐,荣幸之极,三生有幸啊。”既然他是盟主,我就把他当个老女人哄一哄也无妨。 盟主听惯了这些奉承话,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嗯了一声后问我“小娃娃你是中原人,可会敲一嗵中原大鼓给众位听听。” “晚辈虽通音律,但对中原大鼓从未触及过,所以不会。”很早以前,老师对我讲解过中原大鼓,造型与木鼓大相径庭,我一直没机会触及自然不会。 老师狠狠一瞪眼,怒斥我一声“蠢材!我难道没给你讲过大鼓的结构吗?” “老师你还讲不讲理,大鼓你就给我讲过一次,还是我七八岁的时候。”这口恶气我咽不下去,便反驳道。 “你这臭小子还敢欺师犯上,看我不...” “哼哼哼,罢了罢了,十几岁的小娃娃,你这样骂他,也没多大必要,现在就让他瞪大眼睛瞧好了,孤亲自给他找来了一名老师,教教他怎么用中原大鼓。”又见盟主跺了跺权利的双蛇藤杖,大祭司会意点点头,道“上祭鼓。” 给我找老师?不是老阴贼当了盟主心情好,就是其中有诈。 遂至后方四名精壮男子,抬来一尊丈圆的白底红身鼓。 所谓的老师,脚上镣铐连鼓钉,红妆貌,丽雪衣,态浓意远的凝坐在中原大鼓上。 事发突然,却没让我有多少惊讶,因为,这女郎是我今晨所见之祭品。 第005章 不让你如烟 中原大鼓连接着四面刀柱,悬于火池之上。 她面情冷淡,静候死亡。 此刻,大空如覆琉璃罩,凉月明辉撒四野,天地泽光如水泻。 她似谪仙涉步凡尘,朱唇,玉臂,纱衣都点着出奇妖艳的雉血。 大鼓上,火焰间,赤着玉足,舞转枯荣。 完完全全是一支斩男舞,包括我在内的所有男性,都目光火热,移之生悔的锁定着她曼妙的身姿。 可惜,一只孔雀再怎么像邀月的白凤凰,再如何有傲慢有尊严,也注定不会在烈火中涅槃重生。 这样的鼓,原来是要用性命去舞的,我摇摇头自知,难以企及。 “嘎嘎嘎嘎嘎...小娃娃,你看我给你请的这位老师如何,是不是比你这老师教的更深刻。”老阴贼发出阴厉的笑声时,就像有一条腐烂的蛇在他喉咙中爬来爬去,听着极为难受。 让我目睹中原人的死亡,摆明想要我表明最后的诚意,不然女郎多桀的命途,就是在影射我的下场。 我转过身看向老阴贼,沉吟一番后说“恳请盟主,让小子模仿一段老师的音乐。” 盟主目光轻蔑,好像把我当做夹尾巴的狗,将吃完的果核丢在我面前,挖苦道“准了,孤听听,你要用什么音乐给你新任的师父送行。” 四系苗人汇集一方,有十大高手在其中潜伏着,我身陷囹圄,还能泛起什么浪花不成。 我背对她奏乐,实是不忍目睹她转瞬即逝的舞蹈,只想奏一曲粉饰太平为她送行 我从怀中掏出一件形似鸟蛋的乐器,名为陶埙,老师说这是他五十多年前从西夏黑水城带来,能够奏出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音乐。 “盟主大人可喜可贺,今日的演出还真是别具一格。”盟主灵台下一直空缺着的十把虎皮椅,似乎是为苗族的十大高手所留。 前来之人,一身黑衣,腰撇长鞭和短刀,是共工系苗人无疑。 未等我奏乐。老阴贼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仡慷你们十大高手和我千户门鱼官比武倒是有何进展啊” 仡慷一脸吃鳖样,长叹道“哎,我九节鞭被他一扯,折成了三节鞭,那人武艺高强只要不与我苗族作对,不提也罢。” “鱼官!”我心头一跳“千户门的鱼官不就是我师父吗?”所谓鱼官,不是卖鱼佬的意思,而是一种比喻,鱼白天黑夜不闭眼,生性警惕,最为可靠,所以鱼官特指一些日夜不息,看守各种大门的人。 我们天刍门能够久居苗疆,就是因为有大祭司为师父谋得一件看守山门的清闲职务。 我就难怪师父和师姐为何这么久都没下山。肯定是四系苗族里十大卑鄙无耻的王八蛋,想要和我师父一争高下,欺负我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欺辱到我天刍门的头上,活该你九节鞭变成三节鞭。 看着虎皮椅上就只到来一位苗族高手,心中泛起波澜,既然十大高手并未到场,那我出手是不是还有机会救下那女郎,但前提是蒙卯不会出手。 斗篷下我缓缓运气,让八十八处脉位,联络成足少阳气桩,尝试酝酿出爆发一叶梯最好的状态,直至大腿上血海穴微微沸浮,脚上大溪、太白、涌泉三处穴位微微发热,一切完备后,我深吸一口气。 倏地,大力扯出斗篷,往后方一抛,转身一纵,踏飞毯般跃向大鼓。 女郎没肉的鼻头让她显得高傲冷漠,但看见突如其来的我,精致的脸上浮现出可爱的酒窝。 这样的笑意转瞬即逝,她狭长的美眸,失神的苦笑道“怎么又是你,你不该来救我,会死的。” “你既然笑了...就说明你是想我来救你的,就算是...救不到,我也会试着逃跑的。”我华夏语说得慢吞吞,一边蹲下身扯着她脚边的锁链,怎奈这锁链钉在几十颗鼓钉上,就算是少门主也未必能扯开。 “这中原人突然从那儿冒出来的,快加材火烧死他们。”身下的苗族人暴动,让大鼓身周的火星漫天飞舞,眼看火势变大,女郎劝道“你快走吧不必救我的,我为了净莲教的姊妹们能活下来,自然也不会离去。” 为时已晚,仡慷和另一位三苗长老,蜻蜓点水般,轻盈蹦着各处刀梯,接踵而至。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轻功修为,莫非你是...”仡慷见我身法和师父相同便有所惊疑。 三苗长老倒是对我这捣蛋之人有几分熟悉“他就是鱼官的徒弟,不过是个外门弟子。” “天刍门也就三两个人,居然还有个外门弟子,哈哈哈哈中原人的破规矩,还真是荒缪。”仡慷仰天大笑时,发辫上的铃铛也跟着发出呵呵呵的诡异笑声,想来其中蕴藏着不少蛊虫。 “你是天刍门的人?”女郎面带讶异的问道。 “算是。”我谨慎回答道。 “那你学过承影剑法吗?”女郎一脸希冀,就好像在说我会承影剑法的话,便能带她突破重围了。 我暗暗猜测这女郎会不会是天刍门的故人,不由对她多了一分好感,便老实的说“你都听见了我是外门弟子,天刍门内门的功夫,自然不能触及。” 她一脸失落的点点头“那你是救不了我的,想法快逃吧。” “死到临头,还在讲什么遗言呢?小子劝你退下去,不然你师父武功再高也保不了你的。”仡慷面色严峻,像青铜盾牌。似乎是听不惯我们说的华夏语。 “我说老头儿,你铃铛里装的是蛐蛐吗?老大不小了还玩这个。”对于这种事情我也不好讲什么理,只好满嘴打诨。 “老子懒得和你废话,和我下去。”大鼓周围开始冒起青烟,三苗长老,抬起鹰抓便想擒我。仡慷则一脸愤懑,向我拍来一掌。 我虎口顶出剑柄,铮的一声后,暴袭向三苗长老的下颚,后者倾身躲避,我再顺势转刃割向仡慷的小臂,逼他收掌。 “小子你胆敢胡来?”仡慷冲我怒斥道。 深知他用的是一尺短刃,出鞘速度比长刃快上两三倍,我一旦不先下手为强的话,很可能吃大亏,便道“这怎算胡来,这才算是!”风沫剑出鞘后,我偷手一记天狗吞月斩向仡慷头顶。 仡慷的掩手刀迅捷如风,我剑才落五寸,他刃便近我心窝三寸处;我那敢让他挨我,指不定我这一剑砍破他的头皮,他便会在我心脏上捅出三两个血窟窿。足尖一点倒拖金鞭在鼓缘上徘徊十数步,与他交锋。 他叶底藏花用得恰到好处,让我的墨燕点水,绞他十几招也毫无近他手腕的可能,幸好他的轻功似乎一般,只敢在厚实的鼓缘上卯劲,这便给了我诸多撤退的机会。 三苗长老见火舌自外围扑上鼓面,便按捺不住“快把这小子带走。” 说罢抽出腰间四尺苗刀,弓步指月,刺我右肩;想合力逼我跳下大鼓,可没那么容易,我就看准了他们不敢在鼓面上硬踩,跃身一套飞涧西沙,抽剑自残三寸,挡他一招大蟒翻身,又割开仡慷插向我喉咙的一刀。 仡慷还想再蹭起身对我使出揽月入怀,只闻噗呲一下,一只脚掌用力过猛陷入了鼓皮之中。 “好快的剑法!”三苗长老眨了眨双眸,惊奇的看向我。 “既然你是有威胁的中原人,我们苗族便留你不得。”仡慷抽出脚后,蜥蜴般趴在鼓面,小心翼翼的向我靠近,被踩穿的鼓面浓烟越演越烈。 三苗长老若有所思的踏了踏鼓皮,冲着我不怀好意的一笑后,老奸巨猾的用四尺长刀对着鼓皮一割,刺啦一声,鼓面露出巨大的豁口,顷刻席卷出一股烈劲雄风。 我看着下方脱形而上的烈焰,除了后跃,还真就别无他法了。 唰啦 但谁也没想到,一直被冷落一旁的祭品女郎,竟也是习武之人,貌似弱柳袅袅一脚,甩出炽热的铁索,痛击在埋伏我的仡慷脑门上。 仡慷似乎被她打蒙了,一头铃发咯咯直响,直往后退。 大鼓快被烧成一副骨架,三苗长老见没法再将我逼退,提醒一声“仡长老我们走。”袖袍一甩,飞燕般退至一旁的铁索上。 “遇见你们天刍门的人,算老子倒了血霉!呸...”仡慷狞瞪我俩一眼后,揉着额头,不紧不慢踏着铁索走开。 眼见鼓皮被燃尽,其余八大高手姗姗来袭,伫立在周围的铁索和刀柱上,就等我去自投罗网断我二人去路。 “天刍门的小兄弟,小女子真的谢谢你能来,可我为了净莲教的姐妹能活下去,死而无憾了,所以你快走吧。”女郎甩甩白纱上的火星,强撑出一副担心得紧的笑容。 “没什么的...”我依旧抱有一丝希望,用剑柄捣碎木板,但最终发现锁链不仅仅嵌入铁钉中,还和鼓缘的铁圈焊在一起。 “你快走吧。”女郎见此神情一片绝望,轻轻推我一把道。 我认定的事情,不到最后一刻那肯善罢甘休,为了安抚她焦急的情绪,随口一问“菇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唐名婉,冠号惠仙,知道了就快走吧。”唐婉柔声道。 我心无旁骛,急中生智的想道“以前,两指齐用四相引,弹在一根琴弦,琴弦便会瞬间崩断...若双手十指齐用四相引,是否能扯开一条锁链?” “霜菊瘦,雨梅肥” 两根小拇指对锁链点着劲气,颤抖的痕迹肉眼难辨,似如蜻蜓在线上扑翅。 我皱着眉头,再使出“山市拥晴岚”锁链立刻窸窸窣窣的加剧抖动,水纹一样的线状仍旧让我不满意。 我死拧着牙冠,再加剧使出“风急撼庭梧”整条手臂都开始不受控制的甩动,锁链也变得像一条狂蟒翻腾,再难将其抖直。 “咯!咯!咯!” “你这人还真是个驴脑筋,就这么想陪我一起死吗...”唐婉怨幽幽的话还没说完,我双手中像逮住了一条大蛇,在我身前疯狂的甩动。 唐婉赶紧轻飘飘一转身,卸掉锁链中的劲气“你居然吧锁链扯断了!”不只是惠仙发出惊呼,四方苗人皆哗然一片。 我被震退五步,脚掌死挨着鼓缘,差点掉进火坑,心惊肉跳的收回内力后,铁索又立刻变得死气沉沉。惊喜交加,万没想到四相引齐用还能有这等劲气。 “谢谢你救了我,可我不能和你走...”唐婉执意牺牲。 我面皮一抽,还以为她刚才是在对我客气,没想到真的是要赴死,便冷着脸点了点头,环顾四方,却无一条路能够让我逃走的,悲极反笑“惠仙菇娘你去过临安城吗。” “你这人真是怪...都这个时候了...还问这些没用的干嘛呀?”唐婉面容痛苦,扭扭捏捏着一双雪兔般的玉足,上下交替站在赤热的鼓缘上。 “哎呀小无赖你干嘛啊?我都说了不要你救的。”见她难受,我二话不说便将她抱起,唐婉羞红面颊,推嚷道。 “走不了啦!惠仙菇娘!你真以为我会飞呀。”漆鼓上火焰正在疯滋蔓长着,我下意识的抱着她往其他锁链上撤退,环首刀高手在铁索上重重一踩,甩出一道波浪便将我顶了回来。 “放我下来,我说了我不想走。”唐婉一脸愤慨,声音也变得尖锐。 “既然不想让我抱,就站在我的鞋子上吧。”我故作镇静的说。 “谁要踩你的...”唐婉白我一眼,赤足踩上窜动的火苗,惊嘶一声后,一双玉兔赶紧跳到我的脚背上。 “怎样好玩吗?”我感觉她软绵绵的脚掌在我脚背上使劲的揉了揉,以此缓解痛苦,便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你在想什么呢...被烧死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来救我,还笑,你是不是傻啊?”唐婉见实在拗不过我,睡凤眼饱含热泪,索性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嘤嘤痛哭起来。 “傻小子你干嘛呢!快放开祭品,我带你走。”少门主夺过三苗长老的索道,表情难得一次为我而变得焦急。 “不行我得带她一起。”我强烈要求道。 师兄虚了虚眼,他了解我的脾气,软硬兼施的说“你就算带她出来,你以为其他人还会放你们俩走不成?不信你就来试试。” 既然师兄对我还有同门之情,我又岂能让他祭祀少爷的身份身败名裂“师兄,把这个教给师姐。” 我甩袖抛出两枚断钗,蒙卯闪电般探出三指夹住,拧着眉毛问“这,什么?” “老师给我的酬金,我便买了这支长发钗,可惜被别人折断了。”早知道会这样,我还不如给自己买副棺材板。 “这种玩意不值一提,你只要回来我给你一车拿去送你师姐。”蒙卯黑着个脸,向我伸出手,规劝到。 “师...咳咳咳...”浓烟的苦味已经呛得我说不出话,唐婉也紧紧贴在我胸口上呼吸。 “恩公,你姓什么啊?”唐婉忽的问道。 “咳咳咳...我无姓,叫忘川,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问这些没用的干嘛?”我又是呛又是笑,学着她的口气说道。 “恩公我们是不是要死了...若再不问的话..不问的话,就没机会了,还有临安城...婉儿没去过,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婉儿一定带你去。”唐婉似乎是在用尽最后的力气说这段话。 置身死地,我当然知道那还有什么以后,可如此真切的感觉到有一位中原人此刻在我怀里,忍不住就想笑“惠仙菇娘,我们一言为定。” “恩”她对我点点头,然后闭上双眸,静候死亡。 “咳咳”我再顾不得什么生与死,就这样揽着她不堪一握的腰肢,闭上双眼,迈一步坠入熊熊火池之中。 “川儿!” “小子你竟敢!” ... “哗啦!” 堕入幽冥中闻得一阵炸裂声后,忆起师父说过,火焰的烧灼,所给人带去的感受是最为寒冷的,而我现在就直冷得直发颤。 “恩...公...你快睁眼看看。”唐婉也在我怀中打着哆嗦,呻吟道。 我似乎还听见了师姐的呼喊,感觉也没那么难受,顺势猛睁双眼,只见,一把通体白皙的冰凌寒气森森插在身前。 我的天,一池的烈火,竟在眨眼的巨响声后被震得四散开去,地表还有略微滚烫的余温,却游行着一层薄薄的寒雾,而上面则是冷飕飕的空气让人直呼热气。 我摇了摇唐婉的肩膀,问“惠仙菇娘,我没做梦吧,这是到底什么情况。” “不知道,大概是这把寒剑的剑气救了我们。”唐婉颤抖手臂,指向貌似冰凌的寒剑,削铁如泥的寒剑陷入地中两尺,再看向寒剑的剑柄,被厚实的白绒紧紧包裹,似乎此等寒剑镶嵌寻常剑柄不具有让人持握的条件。 “好家伙,真是命大,竟然这都不死?”仡慷咬牙切齿,满头铃颤不歇,双目瞪得比头上的铃铛还圆。 “哼,既然有人想救你,那就休怪我们心狠手辣!”龙绣满衫的鲧系高手,怒拔环首刀落刃坠杀而来。 我内力近乎耗尽,腿又被摔伤,实在无力回击,但幸有唐婉拽着我的手臂,将我抛开五尺,躲过这一刀。 正所谓环首刀轻飘飘,一斩下去割象首,在于此类刀非常精巧,护手细巧远不可观,刃宽与匕首无异,用起来锋利难挡,如果持有者指法扣得巧妙,还能似短刀般灵活。 唐婉捡起我的剑或许能够勉强拖延一时,可是,长老共有十名,就凭她一人又如何能抵挡。 “小子你注定命丧于此。”欢兜系的高手向我掷来一条周身漆黑的尸修蛇,我撑着身体往后退,试图拔出寒剑。 “咔咔咔” 黑蛇离我一丈之时,寒剑抖碎霜衣,裂地而起,将其割成两半。 我惊得合不拢嘴,因为这把剑并不是我的力量在控制他。而是神乎其技的自行飞窜。 三苗高手似飞鹤袭来,一招青山列眉斩,刃风呼啸割向我太阳穴,寒剑护我而去,如龙摆尾,甩出剑柄崩上他的鼻梁,将其震退三步仰翻在地。 欢兜高手在后偷袭,对我探出蚀骨毒爪,寒剑劲气十足,倏地荡起一招横扫千军,不取她性命,却又精确削掉她浸过藻毒指甲,且剑中寒劲也冻得他双掌不受控制。 “这是什么鬼东西!”欢兜高手心疼的看着布满白霜的手掌,痛呼道。 “难不成是剑魔?” “这剑太快了,谁能攻过去,我立马杀了那小子。” 九位苗族顶尖高手想残害与我,顷刻间便与此剑交手近百招,怎想寒剑没有手臂的限制,舞起来,剑影眼花缭乱,行云流水的一套下来,将他们牵制得死死的。 他们并没有发现,此剑之所以快得匪夷所思,是因为寒剑会用追风式。而且是分毫辨析的自残剑招,让我根本看不出它在使用何类剑谱。 百思不解之时,忽有旁人指着头顶惊呼道“看是鱼官在上面!” 抬头望去,师父和师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鼓缘上,月光将师父的影子拉得十丈有余,他临空挥舞双掌时,就像影子握着寒剑在战斗一般。 “原来不是什么剑魔,而是师父的承影剑术!”我恍然大悟,先前怀疑师父在论及自己的剑法时,为什么会用一个扯字,原来承影剑法是用气劲隔空操剑的剑术。 十大高手方才在天刍门与师父一战,或许师父只用了点皮毛的抽剑功夫便将他们打发走了,而现在,师父展现密宗杀招,一群所谓的南疆高手便被揍得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们焉了似得,接二连三跃身回到虎皮席座上,颓然不敢声张,师父丝毫不顾我一眼,紧随他们而去,看来是极为的气愤,回去以后是免不了被他好好修理一顿了。 师父站在老师的领乐台上,对老阴贼半跪行礼道“寨主大人天保九如。” “大胆鱼官你不好好看守山门来此地作甚?”刚才妖风四起的场景让众人触目惊心,老阴贼说这话自然也没敢太用力。 “苗年佳节,下官特来此,为苗族献舞一支。”贺兰苌谨说罢,也不管老阴贼同意否,双目一凌如有神,拔剑指天探金乌,弃鞘挥剑游龙舞,寒蝉展翼声萧萧,不染纤毫剑意狡,腰韧步跌如醉酒,腾空逐云似通仙,蝎回蹬龙稳如山...一套剑法舞的又玄又妙,真不知道十大高手看师父舞剑是何等心情,会不会背衫都被冷汗湿透。 不管怎样,我的衣襟反正是湿透了,唐婉艰难的将我搀扶起身,师姐却冷目凶光,神情极为不满和不悦的将她推开,冲我大发脾气道“忘川!你怎么能这么傻,明知道救不了。为什么还要和她一起死?”师姐直呼我的名字,目光也从未这般凶恶过。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救他…我”我也觉得自己也有些不可理喻。 贺兰杨怡的嘴唇微微颤了颤,忍不住一巴掌扇向我脸颊,临近时又于心不忍的止了手,她一脸轻视、轻贱、清冷的骂道“男人都是一个样,见色起意!” “师姐,川儿对不起嘛。”听见我道歉,杨怡蝴蝶袖狠狠一甩,扬长而去。 唐婉有些手足无措,见给我带来不便,歉意满满的屈膝道一万福“恩公,婉儿万分感谢你能的救命之恩,可是你这样做,不知道我净莲教的姐妹们会是什么下场。” 中原菇娘都是这样温文尔雅的?我三分害羞三分尴尬三分冤枉气“你回去找净莲教搬救兵不就完了...”说完便牵着她的衣袖向师姐紧跟而去。 第006章 火烧眉毛 以前每惹师姐生气,我就会感觉胆战心惊,极为害怕她会疏远我,不再教我内门武功;所以每都跟在她身后,怯生生的说我错了... “师姐我错了...”这次也是一样,我踏进天刍门前在师姐清冷的背影后,低声道。 师姐手轻触门环,也不推开,不紧不慢的问我“你总是说错了,可你到底错在那儿了?” “应该错了很多...见你生气,我就更加确定我错了。”我身后还拉着唐婉菇娘,总不好说是因为救人一命所以错了。 “永远都不知道错在那儿,那就永远都不会去改,你这样认错有用吗?”师姐家长式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师姐见我像个孩子似的沉默,手指推开一条门缝,又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原谅你吗?” 视如己出四个字只敢留在心底,我断然改口“师姐所宽恕的,是一名天刍门的弟子。” “因为...你总将师姐两个字,放在话的前面...”师姐话音未落,便欲言又止的推开大门。 听这话,我还以为她宽恕了我,不想刚踏进门庭半步,却发现,师姐的神情依旧清冷,不带怒,不带情,手掌轻轻抵住我的胸膛,唇齿轻起,又沉吟半晌后,娥眉一凝,下定很大决心似的说“让那客人先进,你就等爹爹回来...再说吧。” “惠仙姑娘...师姐请你先进去...”我拉过唐婉的衣袖递给师姐,神情绝望的看着她垂头避讳我而去。 师姐是个心软的人,她是怕见师父罚我,便将我留在门外,眼不见心不烦。 我枯坐在石阶上,等到亥时,一睹了千家万户的灯火如豆般熄灭殆尽,师父的脚步声才临近而来。 只见他一手抱瑶琴,一手握绒鞘寒剑,面色铁青的看着我“人定已过,何不进门?” “徒儿身犯大错,不敢进门,甘愿受罚。”我八字跪地,拱手朝天。 师父一脸冷漠走来,扑噔一声,将瑶琴弃与我脚边,低沉道“惩罚明日再说,现在托举这琴,不等天亮不许放下。”袖袍一甩,推门而去。 “反正明天也要受皮肉之苦,这琴我才懒得举。”将瑶琴抱在怀里,擦了擦,长叹一声后,既没心思睡觉也没心思举琴,就这样盼着长庚星化为启明星,再淡去之时,已是日上晷竿。 “咚!咚!咚!” 山下西面,亚努门一声锣响,彻醒苗寨、紧接着是东面古蝶门、北面九黎门...皆传来往常没有的铜锣齐响。 师父被惊动,提着戒鞭匆匆赶来。 大门吱呀一响,我赶紧举起瑶琴,师父望了望山下“该来的还是回来。”声音倒也平静“徒儿,你知道你错在什么上了吗?” “错在救了不该救的人。”我斩钉截铁道。 “不止!你还错在不该自杀杀生!啪!”师父虽没用劲气打我,但手劲却也凶狠实在,第一鞭便让我背脊一阵火辣辣的生疼,我一个不慎便咬破舌头,咽气憋声,直将满口鲜血呛入腹中。 “不该心怀不满!”第二鞭打得我背衫褴褛,我紧闭双目,痛的整个人都快喘不过气。 “不该怨望师门!”第三鞭打得我皮开肉绽,撑不起身。 “不该重蹈覆辙!”第四鞭师父换至别处轮回一遍。 “师父,大事不好了!”梯阶下传来师兄模糊的呼喊。 “不该...”师父的振振有词,为之止住,我咬牙切齿的支开一片眼皮,看去,师兄一脸焦作,托着四尺凤纹苗刀匆匆而来,再一细看此刀,无刀鞘,未开封,通体斑斑却又泽光,非比寻常,乃是千户寨历代受蛊母之血洗礼过的蛊母凤仪刀,能辟毒虫。 “师父,昨晚寨中长老连夜商讨师弟搅黄祭祀一事,我和父亲难堵一方处心积虑之人的悠悠之口,今晨他们便要召集千户门所有族人铲除我们天刍门。”师兄说得十万火急,师父却一脸镇静“那就等他们上来再说吧。” “师父我劝您还是去避避风头吧,要不回中原也行。”非我生死关头,师兄见我挡道,不起丝毫怜悯之心,用脚抵着我的肩膀将我顶开两尺,后道。 “避不了的,我早已与人有诺在先,此生此世再不出苗疆半步。”师父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师父他们人多势众,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师父迂腐的性格我们都清楚,蒙卯也急得一跺脚。 “你带着怡儿和川儿走,其余的事你别管。”师父一脸正色,似乎准备独挡一面。 “哎呀,都是你这蠢猪的错。”师兄气汹汹的踢我屁股一脚,再将我抗在肩上。 “这小子是罪魁祸首,休得离开!”门旁松针中惊鸟纷飞,一道黑影冲天而起,落在门头上。 “滕胡镖头,怎么会是你?”蒙卯面情凶恶指他一问。 “哼,掌墨师猜准了你小子要来天刍门通风报信,便在昨夜安排了我跟着你。”鹰钩鼻的滕胡镖头,一脸狡诈的笑道,然后又阴厉的瞪着我“小兔糕子,我早说过你杀我兄弟,迟早是要数倍奉还的。” “卯儿别管,我拖住他,你带人走。”师父的一叶梯快得惊人,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便无声无息的站在滕胡身旁。 但没想到的是,滕胡临危不惧的笑了笑“贺兰掌门,你倒说说站在这里都看见了什么?” 师父也不吭声,站在门头上环顾一圈后,天刍门中隐约传来摔碎东西的响动,和师姐的动武轻喝。 “爹爹欢兜人在我们后院放了好多蛇和惊蛊蜥,都爬进我们屋里了。”杨怡黛眉冷怒走出门时,风沫剑上有着极为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想必是斩首了不少蛊物。 “哈哈哈看清楚了吧,贺兰掌门,你们被包围了,交出你的弟子任我们宰割,再把你昨日所用剑法给我们苗族,自会放你们离去。”按藤虎所言,想必是有一帮苗人觊觎我师父的承影剑法。 师父并未动怒,师兄却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气,一把将我丢给唐婉,蛇纹苗刀长啸一声,一记顺风托鞭从地面刺向屋顶,直捅滕胡脚底。 身为镖头反应倒也不慢,跃身便用飞蛇伏地,凌空一丈,与蒙卯苗刀互绞七八招。 “蒙少爷你对苗人同室操戈,是想投敌叛族吗?”滕胡轻笑道。 给旁人扣大帽子这种事情,师兄身为大祭司之子,可比一个镖头懂得拿捏,蒙卯轻哼一声,一本正经的说“藤虎镖头你好大的胆,常年勾结苗疆匪流不说,又与掌墨师结党营私,而今试图毁去我山门重地,想必是要处心积虑想要搞个里应外合,篡夺盟主之位,我蒙卯今日便是为族除害,留你不得。” 听蒙卯说话一套一套的,藤胡神色稍显慌乱,似以为祭祀家对自己有偏见“你小子别胡道乱诌,我镖门不和其他门匪帮打好关系还怎么押镖。” “如此说来,你们镖门押镖还要靠匪寇帮忙咯,这样的话,我们千户门的人直接找匪寨押镖不就完了。”师姐唇角讥讽,含笑道。 “妇人之见!你这贱蹄子别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让匪寇让路!那是我们镖门凭借武艺和匪寇定了契约在先。”滕胡竭力反驳道,实在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哈哈哈,镖门果真与匪寇关系亲密。”我甚感好笑,也对着师兄捅破的洞中喊了一声“是不是匪徒劫镖也是你说了算,分赃也会有你们镖门的一份?你就是一个老土匪对不对!” 听我们一唱一和,滕胡脑袋甩了甩“你们在玩儿我?我看你们这些一丘之貉,就该一并铲除。”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蒙卯闻见他骂了杨怡一句,青着个脸,出手变得更加狠辣。一招顺风伏魔割向滕胡软腹;后者青山列眉绕去一刀,袭上蒙卯额头;少门主的苗风刀法远比三清剑用的精妙,捏着刀背铤而走险贴在自己脖子上,这还不算,他毫不犹豫的冲脸迎合对手刀刃,就隔着薄薄一把刀的距离,后脖颈在对手刀刃上滑动一尺时,食指一松时,卯足劲的苗刀硬生生将滕胡弹开五步。 “祭祀少爷你差点玩大发了!”滕胡深吸一口气,心有余悸的说。 “卯三岁!还请你别开这种愚蠢的玩笑。”师姐见他玩命,一脸冷厉,蹙着眉黛,口气霜愤。 卯三岁是师姐生气时才会对他的称呼,蒙卯有意耍帅,冲杨怡抛飞眼说“那我就听师妹的。” 他忽的抛飞苗刀,双手十指纠缠出一道手诀,刀柄诡异悬空在双掌之间“小镖头你不是想要承影剑法吗?我现在就给你。”蒙卯闷哼一声,掌间刃气如雷,脱形而出。 蒙卯大吼一声“就看你要不要得起”滕胡瞳孔为之一绽,双掌死撑苗刀,脚裸旁瓦片咯咯咯的碾碎,被这锐不可当的一招直接顶出门头,倒飞三丈,刷哪一声落入树丛中。 凤仪刀盘绕门头三圈后回到蒙卯手中“我说滕胡镖头,我天刍门的承影剑法你还想要吗?” “不止剑法要,天刍门的上上下下我都要...。”树荫的盲区中赶来一支滑竿轿,轿上一脸白粉掩盖老态者正是盟主。盟主意态慵懒的咯咯一笑,又带着漠视一切的鼻音。 第007章 鼎沸之争 看着盟主笑得要吃人,我等一齐行跪礼,师父拱拱手,面无表情的恭请道“盟主远道而来,属下有失远迎,盟主勿怪。” “少扯这些没用的,盟主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要将你们天刍门连根拔起。”滕胡至树丛中跃下,拍拍身上的枝叶,一张狗脸,仗势欺人。 “盟主大人,属下看守山门十数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可说驱逐就驱逐?”师父表示尽忠。 “孤就是太谅你的苦劳,才对你一忍再忍;怎想,你那孽徒十数年来狂疾不减,反增猖獗,敢在群寨齐聚的苗年,劫走我英雄祭品,真是狼子野心,胆大包天,你现在还想徇私舞弊不成。”老阴贼一拍轿沿,套套有词。 “是属下的失职,还望寨主海涵,英雄祭品,天刍门我已扣留一夜,并没让她逃脱,现在诚心奉还””师父来到我身后,双掌对着我和唐婉一拍,轰在老阴贼身前,倔强一跪。 “我这孽徒昨夜也未敢踏进天刍门半步,对着千户门跪了一夜,已是甘愿受罚,伤痕累累还请盟主明鉴。” “老盟主,小子甘愿一命换一命,恳请你放了唐姑娘。”我拔出风沫剑刃贴上软喉道。 “这不关恩公的事,要死的人也该是我才对。”唐婉探手握我的剑刃,我忙避开她,左腕挡她右手的,僵持在了一起。 “逆子!死到临头还敢冥顽不灵!”师父愤懑的一脚踹向我背上的伤口,我前扑的一瞬间,唐婉一把接过我的风沫剑,毫不犹豫往自己脖子上抹。 我背脊一片麻木,只得撑着左臂,探出右手,抓住剑刃,霎时,五指指腹渗血,顺着血槽勾勒出一簇簇血色青萍,我咬牙切齿的说“惠仙姑娘,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临安吗?你若死了,谁还能带我的骨灰去那儿?” 她见割伤了我。啊呀一声收手,不知所措的捂着惊慌的面容,泪挂眼角。 “哼哼,你二人相见不过一日,怎会如此情深意重?那好,孤就给你两人一起殉情的机会。”老阴贼就像在看戏一般,嘴角挪揄道。 滕胡也不怀好意的舔了舔嘴角,将自己的苗刀丢向我“小子想保住天刍门,就快自刎在我刀下!” 没听见师父吱声,似乎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苦笑点点头“一命偿一命,这可是你说的。” “既然是一命偿一命...”杨怡的清冷声线,在我耳畔兀然响起“她五弟的仇,也少不了我的份。”她轻轻抬起我受伤的手掌,用幽香的青色锦棉替我包扎着刃痕。 “怡儿快回去!”师父慌了神,一把将她从我身边拽起。 “师姐你来干什么!滚啊!”我火冒三丈的将锦棉狠狠握在手中,顺着师父的话对她凶道。 “师妹你该走了。”师兄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而另一种手则万般防备的握着刀柄,死死盯着滕胡,用杀气腾腾的目光威胁他“劝你闭嘴。”不许他说出任何关于杨怡的字眼。 师姐紧握着师兄的大手,幽怨的说“不够公平,难道我就是一个外人吗?凭什么师兄上山我得下山?凭什么掌门要留,我得快走?凭什么师弟和一个陌生女人殉情,我就得浪费十多年的感情...” 师父一声长叹“怡儿生死关头怎可感情用事!难道天刍门的人就要死在一起才够公平吗?” “怡儿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爹爹难道是贪生怕死才回到苗疆的吗?”师姐斩钉截铁的表态,逼问得师父哑口无言。 “我们是怕你死。”师兄沉声道。 “你们不在了,我也不会独活的。”师姐神情和态度毅然决然,似乎将整个天刍门的人都镇住了。 “好一个铁齿铜牙的女娃子,最刺头小鬼、最勇猛的武士、最让人敬畏的鱼官竟然都斗不过你的一对小小的唇瓣,实在是难得难得啊。”老阴贼拍手称快的同时,一双斑驳的贼眼珠子在杨怡丰腴紧致的身上扫来扫去。 我熬着背上火辣辣一片,撑着膝盖站起身,对唐婉伸出手道“惠仙姑娘,既然我俩都不想让对方死,那就索性都别死了,自刎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可我不死的话,我的那些姐妹们怎么办?”唐婉一脸心疼的扶着我的肩膀,抱怨一句说“你师父可真是狠心肠,居然把你打成这样。” “嘿嘿,这都是我心甘情愿自找的,惠仙姑娘不必谴责我师父,其实我们就算是死一百次,这帮人也未必会放走你们的姐妹。”苗人恨透了中原人,又怎会对中原人信守承诺,这一点我在清楚不过。 “那我们该怎么办?”唐婉咽了咽口水,低问一句。 “要死,干嘛要死得那么窝囊。”我毫无头绪的回答,唐婉竟点点头一脸诚恳的看着我,似乎真的把我当她恩公了。 “小娃娃你这是何意?孤喊你们起身了吗?”老阴贼质问道。 “老阴贼,我突然又不想死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吧。”反正前路只有一条,我便不计后果的说。 “怎么你们想造反吗?”老阴贼见情况不妙,下意识的挥挥手,示意抬轿的人后撤。 “叮叮叮...” 各处山坳之中,为护盟主,响起一连串共工苗人的辫铃声,紧接着树丛中黑影重重,似乎有大量蛊虫和巫毒师汇集而来“师兄你去抓住那老寨主怎么样。” “没用的,我苗族人向来都是按各大势力的支持率说了算。”蒙卯表示老阴贼就只是一个带头说门面话的人,没有实质性的权利,杀了他也起不了用。 师父一脸严肃的拔出腰间的寒剑“待会我释放剑中的透壁寒气,你们就跳到城墙上去。” “师姐那是把什么剑啊,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蒙卯和唐婉一人拉起我一只手臂跃向城墙,我悄声问道。 师姐眼眶微红,心疼的摸着我的脸,嗔羞的说“傻瓜疼吗?都这时候了还好奇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干嘛?” “师姐别哭呀,刚才是很疼的,现在师姐轻轻一揉就好了,是真好了一点都不疼了。”我捏着锦棉的小角擦拭着她的眼泪关切的说。 “我那有那么好,你这傻瓜就知道说些谎话来哄我。”师姐看着锦棉的另一头已经染满血,哭得更加厉害。 山间传来苗人的口哨声,银爪饲鸟应声从树冠中扑扇而起,蝗虫般云集,我掏出怀中的芯子“师姐别哭,川儿吹小曲儿给你听,逗小鸟给你玩儿。”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干这个呢?”师姐扶我坐在墙上,自己则拔出风沫剑,随时准备斩杀飞鸟。 “恩公这些鸟会不会吃人?”唐婉怯生生的问我。 “当然不会,他们只会绕着我们跳舞。”我那会去给她正经的解释什么,自然是说笑。 但不知为何,唐婉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口中喃喃跳舞二字,也不在害怕什么,愣神的看着天空。 “斑鸠咕咕咕!蓝鹊呀呀呀!凤头嘎嘎嘎!...” 我忽的吹芯声吓得二女赶紧提着皱裙和纱裳将我遮住。 “川儿你还真的吹啊?”师姐羞愤的放下裙摆,我也脸红的点点头,虽然只是余光瞥见了师姐的白腿一小眼。 “咦?” 山坳中的苗人传来一阵阵匪夷所思的惊呼,因为他们不论怎么吹哨,这群鸟就好像我们上空有网一般无法逼近。 “川儿你真厉害,一个人就斗过了成千上万的鸟,这应该就是你那个老母教你的吧。”师姐站在我身旁,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脑袋。 我那敢说话,止不住的点头,心中却在惋惜,老母只教我怎么保命,不然的话,我控制这些毒鸟反扑,就可以突破重围了。 “狡猾的弹琴娃,本事倒是不浅嘛,就是不知道你师从何人所学。”说话之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以声辨别,是昨日杀我不成、怀恨在心的共工高手仡慷。 他一定是怕惹上教我毒织功的人,才如此一问。我忙于吹芯便懒得理他。 “哼,看来只有让你尸骨无存,才能斩去后顾之忧。”他闷哼一声后,便在榔树后面,摇晃着他满头系着铃铛的发辫。 “咯咯咯。” 诡异的铃声响彻一片,本来熙熙攘攘的五毒顷刻间如潮水般鱼贯而来,甚至还有大量未蜕皮的长虫破蛹而出,从树上垂下,或从地表中钻出。 “这声音貌似是金环大将军蛊!”校场中,蒙卯正与一帮喷着毒烟欢兜人交手,对我们提醒道。 别听大将军蛊给人一种多么耀武扬威的感觉,只不过是一种食五毒成长的无翅蛐蛐,可号令天下百虫。难怪我昨日说仡慷老大不小还玩蛐蛐他会很生气,原来他真的满头铃铛里都装着蛐蛐。 “爹爹这么多虫就要过来了,我们怎么办啊?”师姐即便是习武之人,但身为一个女孩子还是会对这些蠕来蠕去感觉毛骨悚然。 唐婉也一样,看见这些东西便死死捂着眼睛,一个劲的问“恩公这些虫子不会也是来跳舞的吧?” 见她总是一副无知无畏的样子,我便想吓唬吓唬她,松开芯子张牙舞爪的对她做着怪脸“它们会先钻进你的鼻孔,然后在你五章六腑里搅来搅去,最后麻死你。” “我看你才是那只最大的虫子。”唐婉倒也理智,看我这模样就知道一定是开玩笑。 但她不知道,我心中真的没底,只能看师父怎么做了,只见他使出和师兄类似的承影剑法,双掌手心有着两股无形的劲气,就像有着无形的牵偶弦,在阳光下影透着两道模糊却狭长的影子,牵移常人难以久握的寒剑。 远不止师兄那般只有一放一收,在地上没有手臂限制肆意摆动,荡出森森寒气将虫群一片片的冻僵,甚至有的虫水分过多,直接凝固成冰块在地上打着卷儿。 师父刚才说什么透壁寒气,果真透劲非常,阴风吹来我都感觉瑟瑟发抖,或许这样的剑也只有承影剑法能用,寻常人握上一炷香时间,都只能敲断冻成冰块的手指才能取下。 “若在共工寨,虫潮能将你们活埋了,这次算你们命好。”见无虫可用,哨声和铃声一同散去,鸟类四散之时,只留下漫天的羽毛,秀雪般的飘零而下。 大费周折却还拿不下我们四个人,苗族人怎会善罢甘休,崖下材火之声噼啪直响,似乎是要放火烧山,但着眼一看却是一片滚滚青烟,缓重的蔓延向山顶。 老母说过,苗族人对抗中原人最好的方法,便是漫山遍野的放毒烟,可毒烟种类繁杂,我只好问师兄“卯三岁你快看看你们苗族在放什么臭气?” “兔崽子这名头是你能叫的吗?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师兄抓着一位俘虏上墙,刀驾在他脖子上逼问道“不想死就告诉我这些毒烟如何可解?” “卯少爷饶命,我都告诉你还请你别杀我。”欢兜人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见蒙卯点点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这烟叫螯餐雾,飘起来既重又轻,可以贴着山壁往上升,一遇见平地就会横着走。” 杨怡善心一起,用指尖拈开蒙卯的刀,白他一眼后,问俘虏“那人吸进去会怎么样。” “起初会全身无力。顶多让人上吐下泻,不会死人的请小姐放心。” “放心个屁,枯毒丸呢。”蒙卯知道这毒的厉害性,没好气的在他脑门上一拍,摊出手要解药。 “枯毒丸只有一颗,能坚持两个时辰不受毒气侵害。”欢兜人缩着脑袋,捏着蝴蝶袋底,抖了半晌才从中掉出小小的一粒。 师兄拿着青黑色的药丸在鼻下嗅了嗅,然后递给师姐“的确是枯毒丸,师妹你服了它。” “我不服,给爹爹服吧,至少他还能保护我们。”杨怡周全的考虑道。 我也下意识的摸摸袖袋,老母炼制的山泪丸还有一大把,索性抓出几十颗捧在手心“师姐,老母给我了一些山泪可解百毒,你们都带一些吧。” 师兄拿着在鼻子下嗅了嗅,又在舌头上舔了舔,弃掉说“什么鬼玩意,无色无味能解百毒?” “你爱吃不吃,不吃我给师姐,你就躺一边上吐下泻去吧。”我捧着手对向师姐,剐他一眼道。 师姐倒是笑呵呵的抓了一小撮,含一颗在嘴里“师兄你就吃吧,川儿难道还会害我们不成?” “他自然不会害你,但我怕他会害我。”师兄一说我们都笑,原来他是这个心思。 将解药给了师父,师姐分给俘虏几颗山泪笑道“你也吃吧。” “谢谢小姐,你可真是个好人。”俘虏的年纪也比我大不了多少,面对端庄的师姐时,多少有些含羞,不敢看她,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的说“山泪这种东西应该不是普通人能炼制的吧。” 欢兜人善于制蛊,我便问他“那应该是什么人炼制?” “山泪乃是阴暗山穴中的奇藻,遇光则枯,遇阳则萎,唯有体质至阴至柔的人才能碰触。”对于我手中的一大把,俘虏点点头似乎觉得理所当然“炼制此丸,毒材虽要得多,却也不麻烦。” 进老母的含元洞时便以此丸避毒,听他这么一说,霎时觉得这玩意儿根本就是盛产品,还亏我给她弹了这么多年的琴,想方设法输了她这么多局棋,居然一点好货都不给我,真是气死我了。 “那这东西对螯餐雾有效果吗?”蒙卯先塞一撮在嘴里后,问道。 “应该是有奇效吧。”俘虏指尖顶着药丸,细细端详片刻才舍得吃“山泪能避毒瘴,远比普通的解药更具效力。” 既然无惧螯餐雾,我便是心有一计。重回地面后,无病呻吟“啊师父师姐师兄我要死了...”说完便瘫趴在地。 “你小子又在装什么蒜?”师兄在我屁股上踩了踩想把我摇醒。 “川儿是在耍滑头呢,想装死骗他们上钩,可现在装死还早了些。”师姐善解人意的说。 师父点点头“别无他法了。”说完便抱着寒剑靠在石阶上,师兄拽着俘虏横七竖八的躺在一起,唐婉环顾了我们一圈后,也跌趴在我一旁悄声问“恩公,你们这是在干嘛?” “嘘,我们在养精蓄锐...” 第008章 大圣 整整过了两个时辰,感知敏锐的师父才道一声肃静,让我们重新趴在地上装昏。 不多久,山径中有人信誓旦旦的说“禾长老大可放心,螯餐雾乃我欢兜人抵抗北江诸蛮数十载的宝物。往篝火中投入那么一小勺,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整屋子的人都浑身无力,任人摆布。” 听此人猥琐的口气,好像在对另一人表明他没少干过一些摆布人的坏事,脚步临近时,另一位姓禾的长老徘徊确认一番后拍手叫好“不愧是护疆毒烟,你快去请盟主上来,我在此等候。” “小人就这请盟主上山,嘿嘿禾长老还有,小的我打赌那中原女娃子下面的水比蚌壳还多。”欢兜人出言不逊,我微微睁开眼皮。只见身似竹节的廋长老,一副猪狗不会舔的丑恶面容,扫视着待摘果实般杨怡和唐婉。 “哼哼这两个女娃子都不错,只是天刍门不大好惹。”顾忌到杨怡的身份,他便蹑手蹑脚朝唐婉邪祟而来,口中还污言秽语的说“娇俏的小舞娘,我昨日见你跳舞,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甜美了,现在就现在,快让老哥甜甜嘴儿。” “恩公,是不是有人要来了啊?”唐婉与我对面,覆纱中的纤纤手指下意识游移向我的剑柄。 欢兜人脚音还在地表震颤,我压声道“惠仙姑娘闭眼就好。” “恩。”她对我信任有佳,立即春棠含苞般闭上双眸。 禾长老临近三步时,抬起鼻翼深吸一缕幽香“美不胜收!”欲望被她的体香激发,一双糙手对着玉体扑身而来。 “想得美!”我怒不可遏,剑指顺起剑柄,往他喉咙一戳。 “啊哟。”禾长老面色一紧,捂着火辣的喉咙一脸惊恐“咳哑咳咳..你怎么会没事的。”他刚要抓地逃走,我铁掌拍地,翻身而起,撞向他的脚裸将其制服在地。 “救命啊。”禾长老的破喉咙发出沙哑的求救声,我一剑插在他耳畔,斥道“你给我闭嘴。” “禾长老,晚辈见你平时温尔雅目,没想到你却是此等沐猴冠冕的邪隐禽兽。”蒙卯愤慨的提起禾长老的衣领谴责道。 “年轻的少爷,寨中权势之人都是一个样,你小子以后难道就不会妻妾成群?”禾长老颜面尽失,自找台阶的说。 “我蒙卯刚正不阿,怎会与你这样的人混为一谈?”少门主傲气横生的一把将其怼在墙上,撇头道“师父我们该如何处置他?” 杨怡显然对这种人厌恶无比,躲在师父身后“处置这种禽兽,川儿应该最有鬼点子吧。” “什么叫我最有处置禽兽的点子啊,那就大卸八块吧。”我一开玩笑,就发现所有人没好脸的瞪着我。 “我呸,你们都别听这小子胡言乱语。”禾长老气的脸红脖子粗,伸脸冲我喷着唾沫星子。 我尴尬的笑了笑“那就把禾长老的衣服脱了给我穿吧。” “你到底想干嘛?”师父板着个脸问。 “我是想引狼入室。”师父一听这事有危险,目光撇来“苗人的衣服你不许穿,让我来吧。” 我一下忘了族禁这茬,挠挠头道“师父还是给师姐穿吧。” “何故?” “我怕你晚节不保。”这句话我说的非常快,但依旧没逃过师父的耳朵“你还想找抽?”师父又是恶狠狠一瞪,我忙摆手“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是这样想的...” 一盏茶后,禾长老被威胁躺在师父身畔,穿上师姐新拿出的百皱裙和披肩,再将唐婉的纱巾撕满一地,顺势盖住他老态的上半身。 师姐则披着长老的大襟长衫和唐婉一起躲在门后,从门缝里露出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衣襟,造出一副兽心长老、趁人之危的生动假相。 “小鬼你真够卑鄙的,指不定你以后会是个大淫贼。”蒙卯坏笑着鄙视我一眼后,摁着俘虏的头趴回原地。 没多久,一脸享受的老阴贼躺在一摇一摇的滑竿轿上,重新又出现在天刍门下,其后紧跟着一帮长老和高手,似乎认定我们已经毫无还手之力。 瞧见大门前衣衫纠缠,门后有身影窸窸窣窣的动静,老阴贼浑浊的眼珠子就像要弹出来一般“禾苏尧你老小子在干嘛呢?”怒道。 老师身畔盖着白纱的禾苏尧,有些紧张结巴的说“啊没...没什么,马上就出来。” “你呀你,人都到齐了竟...”老阴贼眼话锋一藏,也不好当着三系苗人的面,丢千户门的脸,摆摆手让人落轿,自己杵着拐杖一步一步攀上阶梯,打算亲自圆这个场。 后方人群啼笑皆非,一欢兜人讥笑“想必禾长老是躲在门后,请那中原女娃子喝虎鞭汤。” 鲧系人一脸鄙夷,摇摇头“就他还算虎鞭?老鸭汤还差不多吧。” 眼睁睁看着盟主推门进去后,便石沉海底,再没有任何迹象,顿息一会儿,一位和我斗过的三苗高手,护主心切的撞进门内。 “叮叮铮铮”兵斗声从门缝中传来,我本为师姐捏一把汗,但没想到也就二十余招的动静,门内便又玩起吞人不吐骨头。 “真不知道师姐和惠仙姑娘是谁的武功高,居然三两下就解决了一位苗人高手。”我心中暗叹之余,拍拍尘土站起身,毕竟,这还想不露馅,不就是自欺欺人了? “诸位!可看见了?你们的盟主、高手、长老都落在我们手上,不想他们有事,就请退兵吧。”我们几人当中,能当万人敌的,也只会是我忘川一个人。 话音落毕,天刍门的大门霎时威风凛凛的被推开,两女架着三苗高手,一手拽着盟主走出门外。 “好你个诡计多端的中原人,孤早该在十四年前就把你扼杀在摇篮里。”被掀掉冠冕,狼狈披发的老阴贼目光恶毒的盯着我。 “小子真要谢谢老盟主的不杀之恩。”我讽刺着他的悔之晚矣。 但奇怪的是,这四人包括俘虏,没有一个贪生怕死的喊救命,也没有一个大义凛然的喊你们都冲过来我不怕死,就好像眼前一方苗人都和他们失去关系了一般。 “再不放人,你们就等着进虫蒸笼,我定要你们生不如死。”秃发长老跺着权杖威胁道。 虫蒸笼,就是将人锁在蒸牛的竹笼内,再投入大量千奇百怪的蛊物,蛊喜阴寒一旦外界温度高过人体,它们就会不顾一切的撕开人肉钻入五脏六腑中躲避,那滋味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与其被你们放入蒸笼,那我还不如多杀几个垫背的然后再自杀,难道,你们为了抓我们天刍门的人就不计后果吗?这种事情还是算清楚帐的好。” 一干权势长老面面相觑,或摇头,点头,到最后,仡慷将刀往天上一指“我欢兜人没有贪生怕死之徒,愿大礼祭拜所有铲除异己而牺牲的苗族英雄。”这句视人往生的话,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我说过,抓人质对苗人来说是没有任何效果的。”蒙卯失望的摇摇头,让我原本的置否,一点点在苗人信誓旦旦的呼喊声中破除开来。 “铲除异己,祭拜长老!”也不知谁带头在搬曲事实,口号声在山岭上齐声一片。 “吭吭吭,你这万恶的中原人!当真是百毒不侵,到最后还是要用我苗人的血来洗刷你所犯下的罪行,今日就算拼的血流成河,我也要将你们天刍门斩草除根。”早就扬言要铲除天刍门的掌墨师,慢腾腾的从人群中挤出,他如同始作俑者,每在一名苗人手臂上画上一道咒印,后者便会不顾生死的扑杀而来。 “川儿别愣了,我们先回家。”师姐赶紧跑下阶梯将我拽走,顶着十数人的强拉硬拽,斧砍刀劈,我们五人勉强将大门闭上,门外敲砸,剥啄响彻一片。 我等往后门逃跑时,不少武士率先从后门堵了进来。师父一脸铁青拔出透壁寒剑,剑声鸣廊之迹,门外不知何故变得死一般寂静。 “嗷!” 一声高亢的象鼻鸣叫在山下隐隐响起,瞬时“铲除异己,祭拜长老!”的话非常突兀的改口为两个字“大圣。” “大圣大圣大圣大圣!” 门内,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到底发生了什么?”师父收剑回鞘,跃向门头上往外看去,紧接着他对我招招手“川儿你来看看。” 师兄全然不顾及我伤口,抓着我后领跃上门头,我痛愤不已,对师兄拳脚相加。 “你小子是好心没好报?”师兄力大无比的摁着我脸,我死拽他的衣领,双脚踩在他膝盖上卯足劲往后扯“你不知道我后背有伤吗,卯三岁!” “真是孽障!这时候还起什么内讧?”师父扯着我两的耳廓,往前一拖,放眼望去。 讶异发现,逼仄的山径上,行走着一头壮如小山丘的白象,象背上一条黑身巨蟒稳态盘踞,蟒上有一佳人艳若渥丹,她身着层次分明的金丝白皱裙,外缀万道素净蝶纹银器,华贵得不可方物。 尊者般的佳人,仪态慵懒撑手后仰而坐,面无表情的漠视众生,此等威仪如仙如王,却又偏要在高贵的颅上顶着一具怪诞的两尺蜂巢。 她未至山顶,所有苗族人便已臣服在他石榴裙下,疯狂的叩拜,无止境的喊着大圣二字。 “是老母,她是老母呀,哎呦师父我错啦,疼疼疼,你就放了徒儿吧。”我晃着师父的大手,眼角挂泪的哀求他放手。 “若还有下次,为师把你俩的耳朵拧下来。”师父告诫道。 我热捂着耳廓,不满的小声嘀咕道“要是真扯,恐怕一百个耳朵也不够吧。” “你说你叫她老母?这不可能!”蒙卯五大三粗,也顾不得自己难受,摇晃我的肩膀寻求答案。 “怎么不可能?她以前差点就把我喂蛊了。”我一拳打去,蒙卯招架松手。 “你一直叫她老母,但你知道她是谁吗?”蒙卯又气又笑。 “你是蠢猪?这么多人叫她大圣,难道他还是半仙不成?” “她是我苗族人不知尊崇了多少年的毒织大圣,整个南疆都胆寒于她的毒织术,你可千万别再把她也惹急了,知道吗。”蒙卯少有的对我啰嗦了一句,不难听出这毒织大圣对苗疆来说应该是种隐患。 第009章 含元洞 大圣骑象至山门前,抬起高傲的下巴。一副面瘫样冷漠的看了我一眼。 “母上大人,我这就给你开门。”我惺惺一笑说。 老母目光强硬“不需要你。”脚上银坠叮叮一晃,白象便如临大敌,挑起嵌着大银锥的象牙“嗷!”的一声,轰塌大门,木屑蝶飞未静,白象便已进入校场,横冲直撞。 盟主浑浊的眼珠子凝固一般,从毒织大圣花容月貌的脸上,移不开来。 我完全想不到已是老朽之人的苗族盟主,竟也会一脸致诚的说“大圣毒织玉体,万寿承疆。”然后缓缓下跪,草民一般的稽首叩头。师兄也不例外,跃下墙头伏跪在白象旁不敢吭声。 “而今十五已过,何故不来含元洞,与本座下场槊棋?”毒织大圣傲得有些锋芒毕露,也不叫旁人起身,直接了当对我表明来意。 一方苗人偷笑着瞥我一眼“敢惹毒织大圣,看他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我指着自己受伤的后背“母上大人,不是我不去,是我受伤了真去不了。” “嗡!” “这是理由吗?”圣母表面上平淡如水。 可当她头顶上的蜂窝,蹿出一只血茸母猪蜂时,嗡嗡声陡增逼问的氛围。 几个月前我还眼睁睁见过圣母用人肉饲养血茸母猪蜂,也不知道这玩意被她喂养了多少年,别看巴掌大小一只,毒性和戾气极重,一只便能叮死好几头山豹。 我紧张的咽了咽唾液“这本来就不是理由,是事实!你要怪就怪...”我惊慌失措,赶紧找替罪羊,指着老阴贼说“是他逼我去寨子里弹琴的,所以就没能陪您老人家下棋。” “大圣!不能听这黄口小儿满嘴的胡言乱语呀,还请您圣鉴。”老阴贼跪行两步,老泪纵横道。 “母上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你看我昨天演奏的不好,他们就杀上山门了,我那敢违背他们的意愿啊。”我的话真假参半。 “中原小儿真是胆大包天,这是我们的圣母,你岂能叫她母上大人?”仡慷有些听不惯,便对我凶起。 毒织大圣,眼眶一圆,不满说“本座毒织玉体,长生数代,认个襁褓孩提当义子也在情理之中,你竟敢对我的年龄心生不满!” “大圣小的那敢对您不遵,小的只是觉得他一旦称呼你为母上,辈分可就乱了啊。” “辈分是你能规定的吗?”没见圣母回头,做出任何指示,狂蜂似乎懂她心思般,飙向后方的仡慷。 仡慷面如死灰,满头能号令天下百虫的大将军金铃,感受到血茸蜂气息时,惊慌失措上蹿下跳,发出嘎嘎嘎嘎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大圣他可是中原人,小人可是在替您说话呀。”仡慷也不敢躲闪,任由血茸母猪蜂在他脖子上狠狠一扎,心有不甘的说。 “本座掌管苗疆时与中原皇帝通商两代,并不排斥对我有利的中原人,而今你们恶化了这层关系,我也不怪罪你们任何人,但希望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还有,你们要清楚本座没能与中原为敌,你们自然也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和资格。”毒织大圣管理苗疆的时代早已过去,但她只有活着。这份威慑力依旧不会改变,不论她说什么在场的人都只能像奴隶一般不敢反驳。 在她训斥教众的同时,我偶然目见唐婉蜷缩在一处角落,露出一只窥视的杏眼,充满恐惧和紧张。 “惠仙姑娘,你怎么了?”我以墙面为梯,轻巧落在她身前,关切道。 “恩公快走...别让鬼美人看见我。”唐婉声轻若浮,眼中布满血丝,就像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则是很惊疑“鬼美人是什么?” 唐婉刚要指出食指,又怯生生的收了回去,我赶忙回头一望,除了一些飞虫别无他物“求你别问了,快走吧,以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见她这幅模样我也心疼得紧,一个转身飞纵,跃上墙面,却不免遭到毒织圣母猜忌。 “小鬼头你想去那儿?”圣母声若握冰,润而有力。 我赶紧解释“你们这么多人,我当然没想逃,我还是下来和您说话吧。” “你倒是想怎样和本座说话?”眨眼之间血蜂扑闪迎面,撅起一根毒刺在我眼珠前耀武扬威的摆动。 “当然是像他们一样恭敬的和母上大人说话。”我,咧着嘴,为难的笑了笑,。 “我不止要你的恭敬,还要你心悦诚服,不然我会让你死得,比我杀过的所有人都要难看。”圣母这话就好像表明不容我有反叛之心。 “这有何难,只要他们不让我心烦意乱就好。”我有向圣母求援的意图。 她却并没搭理我,白象嗥啸一声后,长鼻对我的双腿一卷,把我倒吊着走向门外。 离去之前我食指弹出四五颗山泪“咻”声轻微,飙进瘫倒在地,面色泛黑的仡慷嘴中。 老母对于维护她声誉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盟主退兵吧,我们不会杀你了。”我仗着老母的身份对他提醒道。他也不敢吭声,失魂落魄的点点头。 “南疆圣母,你要将我徒儿带去什么地方。”一直站在门头上静观其变的师父忍不住问道。 大圣根本不看师父的目光“本座很喜欢这小子,所以带他回去,生吞活剥了。”我吓唬人的口气也是从老母那儿学来,自然知道她是想捉弄我师父。 “哼。”师父冷笑一声“那还劳烦圣母把这臭小子洗干净点,他可油滑得很。” “你们是两口子吗,一唱一和的。”我气鼓鼓的看着师父,看着远去的天刍门和一脸担心的师姐,被师兄竭力拦住。 一刻钟后,白象涉过西江,行径在人迹罕至的梯田阡陌上,我感觉气血下涌非常难受,便道“小子万分感谢老母能出手解围,但能否放小子下来,小子背上的伤口实在痛的难受。”我不说倒好,一开口象鼻倒还特地叛逆的紧了三分。 “老母!我腿要断啦。”我盘起身连打打象鼻十几拳也毫不奏效,委实叫苦不迭。 圣母趴在一侧的蟒蛇头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我,她说喜欢我,其实是喜欢看别人痛苦的样子解闷。 “求人不如求己!”我愤懑的十指联络周身气桩,恶虎一般扣向象鼻,轻喝一声“四相引!” 象鼻微微抽搐,我加大气劲“风急撼庭梧。”白象难受的甩甩头,最后实在招架不住气血翻涌,喷鼻一声后将我抛入一旁梯田中。 圣母温柔的揉着象鼻,有意无意的问“你什么时候学的虎爪功,谁教你的?” “中...中原和尚。”我如实回答道。 “你居然和中原食菜魔教徒有交道?”巨蟒托着圣母游下象背,延伸至梯田上空。圣母头上的蜂巢又开始嗡鸣一片,转瞬间,成百上千的血蜂从中鱼贯而出,逼问“是那里的和尚?” 大圣和僧人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居然称其为食菜魔教徒,我将罩衫兜在头上,防备着“就是一位弹琴的云游老和尚,刚才的招数,是他教我专用来弹琴的。” “弹琴的武功那能有这么厉害?这武功的真名,和你用的招式叫什么,如实回我?”圣母有所猜忌,目光森冷的逼问着我。 “武学叫四相引,招式只学了三招,分别是风急撼庭梧...”我那敢隐瞒什么,就连修炼方法都说了个遍。 “中原人倒真是越来越闲散了,为了寻欢作乐,竟还创出一门四不像的武功,四相的确是佛学,引与琴相通,既然你没说谎,起来吧。”血蜂回巢后,我湿淋淋的站起身“老母我这样还是回去换身衣服吧。” “我洞中的衣服还会少吗?”圣母似乎不想耽搁下棋的时间。 “我不想穿死人的衣服。”我不满道。 “由不得你了。”蛇尾一卷,又把我晾在一旁。 “哎呦,怎么老把我吊起来啊?”我一脸郁闷的问。 “缓缓你背上的淤血,便于疗伤。”她没好气的白我一眼,我再不敢激怒她,一路上牙齿咯咯直响忍着痛苦。 彻底走出千户寨的范围后,往一处险峰上行径了大约一个时辰,来到幽静深邃的山涧谷底。 放眼观去是一片水翠鸟扑食的清澈沼泽地带,有大片欣欣向荣的灯芯草葱郁冒头,貌似浅显而清灵的水面之下,不知圣母葬下过多少凄惨的骸骨。 黑蟒将我放下,便潜入沼中,惊窜一片翘嘴白鱼。 圣母身若扶柳,抬一双病态莹白的雪足,微倚灯芯草池水葱般的腰肢,一步一涟漪悠悠走向沼泽中心两颗阴阳伴生的苍劲栎树之间。 摘下玉颅上的血巢冠冕挂于树梢上,继而舒卷一蓬如夜黛光的青丝,在瀑发泽光中我似乎还能看见自己的身影。 她润手撩开厚重的藤幕,温柔揭开古树奇洞的神秘面纱,清风从窟中飕飕扑面,拨弄着圣母一身银坠当当直响,仙不可收。 在她白璧无瑕的玉足畔,含元洞三个字隐现在裹满地衣的石碑上。我有些发愣,待暗不见底的虎窟龙潭,渐渐掩映她的身姿,她不耐轻唤“小鬼头怎么还快来?” “唰” 见我愣神未答,倏地一条长藤从中应声而出,蛙舌般卷我入洞。 “你发什么愣?”圣母与我单独相处时,才会露出影射于心的表情,但这样的表情她也不敢保持太久。 “进到这样一个地方,谁都会发愣的吧。”我笑笑。 “你从小来我这进进出出,还会陌生不成?” “当然会陌生,这地方,就算真正住个十年八年,想必也难窥其全貌。” 窟中有暗河往下,水不湍急,乘孤舟而去,顶上倒挂腥味厚重的血蝙防外人入侵,圣母出现之时它们齐刷刷用双翼遮住猩红的双眸,好像害羞实则是惧怕。 越往下越寂静、深邃、寒冷,我只得服下一粒山泪攘除毒瘴保持体温。 孤舟至一方沙地搁浅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圣母靠一双异于常人的毒目信步长廊“嚓嚓”她用火镰戳动石壁,点燃一盏光火幽蓝的特质虫脂灯,递交给我。 这点微光所能照亮的,仅仅是中空了险峰的含元洞万分之一隅,雪花石密布的长廊,往下望去,青幽毒瘴,仿佛青霞绕穴,越往下,探光不见的地方毒瘴越是厚重,若是到底,我必须每个时辰都服下一粒山泪才能续命。 洞府远没有通道安静,数之不尽的蛊虫盲兽,被毒织大圣圈养在内,她每是走一步,蛊虫都会避散进岩缝,沟壑里发出吱吱喳喳的动静,若是旁人误入此地,后果可想而知,不提什么虫如潮涌,就每一类蛊虫都足够让他死上一次。 第010章 毒织功的真相 瓢虫模样的轿舱顺着索道,急坠九层旋梯,来到含元洞底,水汽迷蒙的环境里,周围有数之不尽的天井汇流山泉形成一泓寒湖。 十数艘画舫船,被臂粗锁链桥接着成为舫宫,宫中苔遮碧瓦,青蛇绕柱,乃毒织大圣制蛊和就寝之地。 此地森寒难忍,寻常蛊虫无法栖息倒也清净,我呼着热气的同时,探光环顾四周,不见的圣母丝毫踪影“老母你在那儿呢?” 她的轻语在上空晃荡像极了一具幽灵“你所需衣物已在篷船上,洗干净了再上来吧。” 我大喊道“老母我怕水里有怪东西,还是不要下水了吧。” “此地尽无伤你之物;即便有,也早该冻死了。” “那我下去,不会也被冻死吧。”我谨慎的用脚尖往水中轻轻一探,冰可刺骨。 “你试了就知道。”圣母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我身后沙地上,轻柔夺过我手中青灯,抬起玉手,让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掌心劲气便对着青灯猛一震,轰!炸出一蓬冷炽青焰,推向我的后背。 我飞出一丈扑入湖中,转瞬间,满潭寒劲就像扎进我的五脏六腑,刺痛无比。 挣扎浮上水面,却已陷入无尽的黑暗,根本无法辨别任何方向“老母别为难小子了,让我上去吧。” 圣母声线四面传来,缓和的说“小鬼这寒湖之水有净伤之效,你就泡上一炷香时间吧。” 我只感觉头顶被她踩了一脚,咕嘟呛了几口水后,委实全身冻僵,已经不能浮上水面,慢慢的眼皮也更着一耷拉埋冥黑暗中。 圣母是不知道我这两日身心俱疲,根本经得起太大的折腾,当我醒来时,躺在了极为温暖的毛皮上,耳畔能听见莫名的心跳声,握起身旁亮着的一盏青灯,顺着黑乎乎的温暖兽皮照去,出现一头满脸戾气的绿眼黑豹。 吓得我赶紧往后退,黑豹也不袭我,站起身用寒战的尾巴扫扫我的脸,就此转身离去,原来也是圣母的蛊兽,还好克制了兽性。我心中长舒一口气。 可接下来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我赤身裸体,身旁还放着的是中原女人的青裳。探光向门外,船头一道倩影宛如从迷雾中聚形,我赶紧用衣衫遮住下体“老母是你吗?” “小鬼头可真是没用,才坚持多长时间就要死不活的。”她背对着我说。 “嘿嘿小子体弱还请老母见谅,还有母上大人您就没有其它的衣衫给我穿吗?”我拎着染着血迹的衣角问。 “我不喜欢男人的汗腥味,这件是我亲手挑出最新鲜的一件,你必须得穿。”老母回头怪异的笑着,就好像告诉我这件衣服是刚从新鲜尸体上扒下来的。 我心里有些发毛“可这是女人的衣裳,我当真不想穿。” “是要我来给你穿吗?就像你小时候一样。”圣母走来握着篷顶,探进一张少女坏笑的脸庞。 以圣母的花花肠子绝对是想在我衣服上撒一些奇怪的缠身粉末,我赶紧摆手“怎敢劳烦母上大人,还是我自己来吧。”不给她捉弄我的机会 圣母咯咯一笑,又丢给我两根红色发辫,得寸进尺道“大姑娘再把辫子也扎上吧。” “老母你太强人所难了。”我气得牙痒痒,大呼我不干,卷起衣服噔噔噔三下跑到船沿,噗通一声跳入湖中。 “你在水里光冒个脑袋,是为了方便给我扎辫子吗?”圣母侧坐船沿,纤长食指勾着一根发带,对着我晃来晃去。 见她有心玩弄我,似乎一时半会也不会动怒,身子倾在船链上,牙齿打着寒战“咯咯咯,与其被你的手毒死,我还不如冻死呢。” “我能亲手给你扎辫子,是你莫大的荣幸,你还不许我毒死你,怎么,是想故意惹我生气吗。”老母双眉拧成疙瘩,方才她还骗我说寒湖中没有怪东西,此时她不高兴了,湖中立刻就有水波搅动,浮现出一条,身长似蛇,长着鱼鳍,头顶着骷髅瞧不出真面目的奇异蛊兽,一双蓝幽幽的鱼目眼珠子会说话似得,吓了我一跳。 我扑扶水花远远躲去“老母这是什么呀。”忙问一声,不然被折磨得生不如死那真是追悔莫及。 “这是我饲养了五十年的邀月鳝,只要揭开它的镇穴面具,体表就会分泌出化骨粘液,到时候我就等你这小鬼不反驳了,听话了,任人摆布了,再把你给捞上来。”圣母的行径虽然优雅轻缓,但却从不犹豫,眼见她两指揭开骷髅头,白鳝开始微微抽搐。 我惊得扑上水面,光着屁股趴在船板上,心中欲哭无泪,女人始终还是矫情,明明一巴掌就可以拍死我,非要大费周折搞什么蛊兽来吓唬人。 我为了不被欺凌,只好咬着嘴唇假笑道“小子还请老母一定要扎得委婉一些。” 她用脚趾甲在我屁股上刺了刺,捂嘴轻笑“那我就量力而行咯。” 放下灯盏后,圣母仅用修长的指甲一缕一缕编织着我的发缕,因为指甲是圣母唯一不具有毒性的地方。 下一刻画舫船厢房内,我一身青裳,面无表情的摇着骰子,刻意用巧劲掷出一点,得一匹劣等马牌走棋框三步,圣母一手下棋,一边将脚趾顽皮的弯曲成女性特有韵味的曲玉形,再用红虫膏匀抹圆润的指甲,从她丰碑般的趾面,我能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妖艳得让人感觉向往而又恐惧。 “咯咯咯我牵鱼,牵鱼。”她掷骰一棋,将我劣马直接打成驴,倔强三回合让她掷骰。 此时此刻谁能想到,南疆大圣在我面前变成了一个赌棍,一旦有赢的势头她就会满脸得意。 可她不知道我掷骰也能用追风式,没有我掷不出的点,坏笑着掷出四点,骑上绝影马获利一道天堑,让圣母的棋子重回原地。 她气的一拍棋盘,我赶紧护住棋子“嘿嘿,怎么样,我还有十步就到终点了。” “你这扎了两根辫子的小贱蹄子,不许赢得这么快。”她气汹汹的说,说的好像我赢过一样。 我甩着两根小辫,面情挤出挑唆的笑容“老母要输咯,老母要当手下败将咯。” “手下败将?”她口中喃喃着这四个字,不知不觉就痴了,见状,我长舒一口气,覆下棋子,这健忘的老怪物,下棋的时候总这样,时不时就会发痴, 圣母第一次发痴的时候,瞳孔就像见光的黑藻,迅速收缩成针眼大小,随后,痴呆了整整一个时辰,我猜想或许是因为圣母活得太久,脑子快锈结了吧。 当时她醒后,语气非常小心翼翼的告诉我,不知道多久以前,她好像去过棋盘上所有的地方,这也是她多年前突然不想把我丢进虫池的原因所在。 我追问下去后得知,圣母曾是苗疆的贡品,贡在一处叫大明宫的地方当舞姬。 时常看见臣子和皇帝对弈在金丝楠木的棋盘上,摁着彩色戈壁玉的棋子,后来言语不通的她仅仅得知那叫槊棋。 她又讲到那年宫中叛乱,跟着一位颇有权势的苗疆男子,叛逃去了棋盘上所有的地方,什么关西、陇西、山海关、函谷关、赤岸驿... 每个名词我都很陌生,每场奔波也让她淡忘了还有槊棋这件趣事。 一旦问不太具体的内容,圣母便会抱着头,表情难受,一个劲说“太多了,真记不起了。我只记得那男人最后一身织毒难扼。不得已才将毒织术交给了我。还没问我同不同意,就腐化成了漫天飞萤,死得极奇。”奇到能让记忆混乱的老怪物都能刻骨铭心。 之后,圣母无一尘随马的回到南疆。虽靠着那男人的毒织术长生了数代,但也只能长年依存在含元洞汲毒而活。 所谓的毒织大圣,在我眼中其实和一头蛰伏的虫子也没多大区别,如此想来,她活得像无忧无虑的虫,用一两个时辰,回忆美好的过往,真算不了什么,毕竟这个世界对她来说除了不停的活着,已然无任何意义了。 我调整了棋局让她步入终点,百无聊赖的趴在棋盘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圣母一句感慨“百年殊鼎鼎,万事只悠悠。不悟鱼千里,终归貉一丘。”惊醒了趴在棋盘上打盹的我。 见她睁着眼睛都能做梦,直叫人可怜她不能羽化成仙。我指着棋盘笑道“老母你刚才又赢了,小子就等你玩下一盘呢。” 圣母过了很久才回过神,轻哼一声说“臭棋篓,老身闭着眼都把你赢了,你说你有什么用?” 我摩挲着脑门,神情故作为难“古有曹操梦中杀人,今有圣母闭眼如神,都是卓尔不凡啊,小子能惜败圣人之手,那也算是三生有幸了吧。” “你摸头的样子真像一位和尚,可听你这油腔滑调的祸祸嘴一说,却又不是个当憨和尚的料。”圣母先是警惕的皱眉然后相反。 她似乎仍对我会四象引一事抱有戒心,我自不能去解释我是不是和尚,转头问“老母你方才说和尚是食菜魔教徒,是他们有过过结不成?” 我问的问题范围过广,她便吃痛的捂着额头“你知道,我为什么听见你说和尚会不高兴吗?”她以疑问的方式开场,其实不是为了吊我胃口,而是需要我一点点问她,她才能一点点的回忆起往事,不然她的记忆一旦紊乱,就会说些满嘴跑马,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我赶忙缓和气氛的说“老母曾应该和一些食菜魔教徒切磋过吧。” “啊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我以前讲过吗。”她有所起疑的问, 我学着老和尚摸胡须的样子,付之一笑“这还能不知道吗,因为老母的长发长在上面,而他们的头发长在下面嘛,这不就是想和老母对着干吗。” “嘻你这小鬼,还真能逗我开心,但可惜不是这个原因。”她再让我问。 “那是什么样的和尚惹您老人家不高兴了,小子这就找他去。”我故作气愤。 “别逗了,讨厌的食菜狂魔那能活得过我啊,若他泉下有知的话,或许会气的魂飞魄散吧。”圣母恬静的脸上写满得意。 “那您讨厌他什么。”我紧接着问。 “我讨厌打不过他,后来他受伤了,我趁机去找他报仇,他居然还找了一个我更打不过的帮手,也不知道中原那来这么多武林高手。”圣母说这话时,就像小女孩一般生气和沮丧。 我表情惊异的点点头,心想,老母的毒织拥岚功乃至圣武学,竟然会在中原处处吃鳖,苗人常提及的中原还真是深不可测。 “老母那高僧找的帮手是谁啊?” 圣母目光往上斜了斜,追忆好一阵才蹙眉道“其实我一直都想和你说这个的,我之所以对你生气,不是因为你提及和尚,而是因为小鬼你和和尚找的帮手相貌有些相似。” 女人心海底针,我不深究她居然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对我生气。 以圣母的年纪判断,那位和我相貌相似的高人,完全不可能是我的父母,但也保不准是我的祖辈亲戚,抱有一丝希望的剖析下去“老母你还记得那人是谁身居何处吗?” “他是一个怪人...”圣母唇齿刚启,白璧无瑕的脸上,挣扎着裂开一道石缝般的口子。 “啊!”她惊叫着,用手遮丑的同时,整张端丽冠绝的脸都像遭受了最恶毒的诅咒,开始发生龟裂,每处崩掉的部分都如虫一般蠕动变形,沉淀良久的骨玉熏毒香也从中阵阵渗出,隐隐有着刺鼻的矿石异香。 我赶紧捂着口鼻,找来她的覆纱斗笠,她则老羞成怒冲我掀翻炕桌,叱道“你再朝本座多看一眼,我就让你尝尝我的硬脾气,快滚出去。” 圣母美貌下的骨骸我自不忍多看,托着青灯,撩帘蹿出,点水而行,跃至岸边。 以蛊类织体,便是毒织术的本质,圣母的身体就像织布一般,用了不计其数的隐蛊编织出一副完美勾魂的躯体,虽能获得长生。可代价也是有的。 行为一旦像螃蟹一般躁动的时候,身体自然而然会四分五裂。 这也是圣母用蛊而不擅自出手的原因所在。并且此功修炼到了一定境界,便只能在密布蛊虫的地方长居,否则不同的织体蛊一旦饥饿窜乱,都会带来未可知的方式让人毙命。 第011章 南疆绣衣密使 老母粘合一张脸需要大量时间,我漫无目的在湖滩上散步,不知何时,上空中飘来一只巴掌大小的长天青蛾,尾巴似纸鸢拖飞而行,明净天蓝色的体表让它显得比蝴蝶更具有灵气。 “好东西。”我惊喜的猫着腰,兜起衣衫猛将它罩住,捏着它的翅膀细细端详,甚觉美丽,起心将它带回天刍门喂养。 “小贼放下我的青蛾!”上方传来一声轻喝,紧接一道暗刃劲气,俯我背心,破空而来。 我腾身一纵,方才原地处,一把颇为厚重的双龙扣环首刀,狠狠插入堇石中溅飞一片石屑。 “那来的净莲教徒,竟敢窥视大圣寝宫!”托着青灯的蒙面女子,从轿舱中跃下后,露出一双若狂的狮眼,声音冷冽,以她环首佩刀判断,是鲧系苗人无疑。 说我是净莲教徒,难不是依我这身青裳断定?我大吃一惊,唐婉的姊妹们,该不会惨遭了老母的毒手吧。 “你怎么知道净莲教的?”我近她一步忙问。 她口风颇紧,也不回我,谨慎盘视我一圈后,戏谑的说“净莲教,哈哈哈净莲教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人?你该不会是阉人吧?” 我哼哼一声,反唇相讥“阉人二字我根本懒得论及,可就算阉人,也远好过你这蒙脸遮丑,行径还偷偷摸摸的大丑鬼女贼,百倍千倍。” “说我是贼,你还敢喧宾夺主不成。”女人被说丑那能不生气,抽起环首刀,大劈破风斩我而来。 我迎锋破刃瞬间,她忽的丢掉青灯,将环首刀上两条龙锁扣解分为二,裂出两把刀,一手撩我下颚,一手刺喉咙让我猝不及防。 咻唰 我赶紧跃身使出一记飞涧西沙,挡她三刀,立在后方巨岩上,但就这一瞬间,她目光更加轻蔑,一点点归隐黑渊之中。 我手握青灯暴露在黑暗里,成为她的猎物无疑。 为了让她发声露陷,我便质问道“净莲教的人,你都带去那儿了。” “犯我苗疆者。皆死无生,你骂了我,则会死得惨不忍睹。”她从后偷袭而来时,有四五只长天青蛾静静栖在她的肩头。想必她是位虫印伴身之人。 虫印伴生,指出婴儿时期烙下过某种虫类的提炼物,就像蒙面人烙下过长天青蛾印,从她烙印之后的每一天都会被长天青蛾视为同类,二者不论去那儿都如影随形。 我的青灯悠悠,让惊起的长天青蛾宛如鬼火般扑闪,临风飘动,如此瑰异的情形,催使我恍然想到三个字,便是那位让唐婉恐惧万分的“鬼美人!” “难道你就是鬼美人?”我对她再次埋没黑暗的方向问道。 “哈哈哈,你们中原人的确是这么称呼我的。”她似如圣母那般行踪诡异,又从我侧面突袭而来,一招十字绞手刀,让我根本无法破解。 我怒不可遏,以石为梯,后跃之时,随手将青灯内的虫脂泼向她面门,她用刀挡开,虫脂黏在她刀锋上依旧能熊熊燃烧。 这下换我隐入黑暗之中,丢出石块声东击西,凤凰点头刺她脖颈。 “你听见鬼美人三个字,怎么就发这么大脾气,难道是想替净莲教的十七名弟子报仇吗?可惜一切都晚了,我抓住她们的时候,她们就像死狗一样。”她目光狂放,口中讥笑挑衅,同样也要我的回声,定我之方位。 居然有十七众这么多,难怪唐婉会甘愿牺牲,可是唐婉的功夫也不差我多少,想必其姊妹能和她一道出行,也是有一些能耐之人,又怎会被鬼美人一人所擒? 未及多想,鬼美人做出让我警惕的举动,她喉咙里发出磕磕声,控制青蛾纵身扑青火,虫脂的温度本就阴冷,长天青蛾碰触后,双翼燃着火焰翩迁飞舞。 眼前方圆十丈都被它们的幽火照得敞亮,宛如冥府又似仙境,我虚着眼打量着它们。心中若有所思的想,方才鬼美人先派遣一只长天青蛾到我眼前定有预谋。 难不成,青蛾的翅翼会散发磷毒,毕竟我一个男人都会被这等普天壤难寻其俪的生物所吸引,更别说那帮净莲教的女子,她们本身就爱美,见到这样惊艳的生物,忍不住竞相观赏。 无需长天青蛾飞舞传播,便一人一口磷毒也大有可能。 我故作洞悉的说“你的虫印倒是不错,可惜我能下到此地,你的毒物对我也不会有效。” 鬼美人上上下下觑我一番。皱眉“你也知道虫印?看来你这丧下非人的小子、年纪轻轻倒懂得挺多,留你不得。” 真的是她用毒谋害了一方净莲教徒!想到唐婉失魂落魄的凄零样子,我内心如同掉进火窟窿般,怒从中来,足尖一劲,搏一式飞虹横江刺她手指。 鬼美人上刀,顺风扫叶隔我杀伐;下刀,横挥宰腰残我左腹;我破剑三尺,墨燕点水绞上刀,正要压她下刀时,须臾间鬼美人自残上刀三尺,割我喉脉;我在自残三尺顶它下刀,剑柄一抬顶开她的杀招。这一套打的我心惊肉跳,因为眼前这人居然也会追风式。 我只能后退三尺,足尖轻迁,远手博招,紫燕侧翼绕在她身畔拖住她的刀芒,让鬼美人不能近我身来;鬼美人立刻改变架势,奔步左右,上挑,下撩,柳身轻摆十八削,这双手抽式,直打得我目不暇接,感觉眼前之人似有着三头六臂。 想必师父也使不出这样的双手追风,她的招式我实在无解,只能绕着她互相牵制。 鬼美人如裹刀衣,兽滚而来;我拔草缚蛇试图反拨锋芒;她突然上挡,下刺,我摁剑翻身;鬼美人似有预谋,一招捉风溃敌,捅我下颚,直逼我后倾跃湖;轻点水花,再纵身一转飞逃向有灯微亮的圣母画舫。 鬼美人见我在湖面上飞窜,点着水花紧追而来,惜她轻功差矣,足花十步便歇上链船,风中闻她啧啧轻赞“好俊的轻功。” 我以水纹为梯,足花四十余步来到画舫上,对着船帐中的圣母呼救“老母有一黑衣女子似乎是你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我。” 船帐中老母声音如老妪般沙哑“她是我的养女,你称呼她为姐姐自会饶你。” “她欺了我,我才不叫。”说罢便跪在圣母帐前。 鬼美人持刃而来时,见我在跪圣,马上会意,双龙扣一拼刀收鞘“原来你小子是自己人,怎不早说。” “含元洞毒瘴磅礴,除了圣母亲近之人,你觉得还有谁能来?”我没好气的剐她一眼反问。 “净莲教以净为名,我还以为她们能破解毒瘴。”鬼美人哭笑不得的说。 “飞蛾毒都解不了,我看净莲教根本就不会解毒。”我借机讽刺道。 “你俩人才见面一时,有什么好吵的,来,帮我干点正事。”圣母抛手滚出一尊铜樽盘,哐当一声立于我身前,只见盘身有数百蟠龙纠缠,做工华丽鼎绝,非南疆之物。 再推出一陶盂之际,上空嘎嘎应声响彻,十几只渡鸦叼来巴掌大小,肉嘟嘟颜玉虫接连不断放入盂中。 “你俩,帮我撇除虫颚,然后再捣成虫泥。”帐中圣母的脸如花萼般蠢动,似乎是被碎脸挡住了视线,才让我们帮忙做此事。 雷厉风行的鬼美人,锐利的柳眉皱得像断剑,显得非常为难,黑袖裹着食指轻点虫背,卜灵灵的十足弹劲,直吓得她赶紧收手。 没想到她身为含元洞一员,竟然怕虫,我用肩撞她一下窃笑着说“我来吧大姐。” 鬼美人见我似乎不计前嫌,眼眉一弯浅笑“谢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懒懒的说“无姓,就叫忘川,那你叫什么,不会真叫鬼美人吧。” “当然不是,我姓黎,名丹,号耘姬,鬼美人是一些中原人对我毁誉参半的称呼。”黎丹解释道。 “对了你来干嘛的。”我随口一问。 “我来...当然是有事。”黎丹仍有防备,话头一转“那忘川你是来做什么的。” “陪老母下棋的。”见她不是诚恳的人,我便有些不悦的看了看她。 “原来老母说的小鬼就是你,见你就下下棋便能学到一手毒织术,真是便宜了你小子。”黎丹的狮眼隐现冷漠,似乎对我有所歧视。 “怎么?你还瞧不起人不成。”我与她敌视,倒也不惧与他。 “就你的破武功何来资格让我平视?”黎丹傲然的吭鼻一声。 “你是个武痴。”我摇摇头,将铜尊盘一推,告状似的说“母上大人我的虫捣好了,她的还没捣好。” “耘姬!你难不成是想看本座出丑吗?”圣母此时的声线,比鬼婆驱邪念咒还要凄厉三分。 “母上大人在上,小可不敢,小可绝无二心。”黎丹匆忙伏跪在地,撇头眼眶微红的瞪着我。 看她为难的样子,我也一心软,悄声说“算啦我继续帮你捣。” 黎丹用肩狠狠撞我一下,语气威胁道“你敢玩我?” 我也撞撞她,狡黠道“你也别生气我两这算扯平了,你快告诉我你是谁吧。” “南疆,唯一的绣衣密使。”黎丹撸起黑衣一角,露出化贵不凡的金丝绣龙衣。 我小声感慨道“我怎么没听过啊。” “都说我是密使了,还有你来含元洞的时间和我是错开的,但今天你怎么还在。”黎丹对着我衣裳拎来拎去,似乎有些好奇中原人的衣裳,但更多的是对我整个人的不以为然。 “我弹了几天琴,忘了了下棋时间,便被老母给抓来了,若不是这样,我这辈子也可能见不到你吧。”我没显得太友好,可还是暗自庆幸在含元洞遇见了鬼美人,否则怎么可能知道这身衣裳大有来头,到时候穿回天刍门被唐婉瞧见。指不定会出现天大的误会。 “你会弹琴?”黎丹有些喜上眉梢,则让我不解。 “当然。我还是苗族大颂乐师的弟子。”我意得志满的说。 黎丹再次撞我肩头,悄声说“太好了。” “好什么?”我感觉可不好。 “这月二十号,是奔马寨的狩节,你陪我去。”黎丹要我帮忙倒也直接。 可说得我就好像就是会被人轻易利用的小绵羊“我干嘛要陪你去。”我目光一横。 “两只小猫嘀嘀咕咕的干什么呢?这么快就成为了相亲相爱的姊妹了?”圣母沙哑的声音,简直能撕裂眼前的帐幕,还用着少女的口气说话,让我汗毛倒竖。 “我是男的,为什么要以姐妹称呼。”我不满道。 “因为你穿的就是女人的衣服啊,我的小女儿。”圣母说小女儿时,感觉就像恶鬼要来索我的命,呛得我捣虫的手直发抖。 “不说别的,你这样还真像个女的。”黎丹再旁敲侧击,我男儿身就像掉进了无底洞。 “好了不说你小子了,耘姬你今日来,所为何事。”圣母话归正题道。 第012章 无梯近她心(一) “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黎丹正色一凛“告禀老母,近日奔马寨掌属之地,出现两起屠村事件。” 连续屠村?我大惊“在南疆恐怕最残暴的匪帮,也不至于干出此等恶行吧。” 圣母倒是毫无波澜的问“何人敢如此猖獗?不择手段将他找来便是。” “以村民的死状,留下的线索判断,是一群修炼了倍血功的契丹人。”黎丹将一条血迹风干的蹀躞带,递入帐中。 “辽朝的亡国奴摆明是在欺我族小。”知晓是外族人殃及苗族百姓后,圣母掌心升腾一股毒烟,猛一握便将蹀躞带上玉制品捏得粉碎“胆敢如此肆意妄为,抓住他们血债血偿,决不轻饶。” “不仅如此,小可猜想,族中还有他们的内应。若是权势之人在勾结外党,那此事必然复杂,可能,会引发内战。”后一句话黎丹几乎没说出声,想必是此等大事,她也不敢肯定。 “不论何人,以我之名,带来祭虫无需多虑,如若抵抗者,株连九族绝不姑息!”听圣母的口气,就好像你只要身处南疆,不管官再大、人再横,只要敌不过她毒织术,那都是可以祭虫的粮食。 “是何人...小可无从而知,只知道契丹人手中,有我伴身蛾的应声蛊,我一旦接近应声蛊一里的范围内,歹人便会闻风而逃。”黎丹恨得咬牙切齿,敌人掌握长天青蛾的应声蛊,就等于握住了她最大的把柄,密使二字如同虚设。 所谓音对蛊,是一种永不会作茧自缚,更不会破茧成蝶的长命幼虫,会对破茧后的同类产生强烈的共鸣,有助苗人在各个节气清虫和躲蝗灾。 若不是有苗族内应在暗中帮契丹人做蛊,契丹人又怎么会可能知道,躲避南疆绣衣密使的最好方法。 “如果你愿意,我用黥脂,便可彻底抹去你的虫印。”圣母支招道。 只有出生半年以内的婴儿,才有资格烙下虫印,黎丹一旦抹去,此生都会与长天蛾无缘“这些长天青蛾是小可的亲人,小可只能另行他法。” 她说青蛾是她的亲人,倒是让我有几分心疼。 “那你的打算可想好了吗。”圣母的手段一向强势,抽屉中取出黥脂匣子,就等她的答案,是否能让人满意。 黎丹身形颤了颤,赶紧指着我“老母,这月二十,是奔马寨的狩节,能将忘川借给我弹琴吗?” 我没甩她好脸。冷笑道“借,呵呵耘姬你说话还真够客气的,你想让我帮忙,怎么不把你先借给我?”这鬼美人还真是阴险,知道请我不动,便直接让老母任命。 “小鬼你有所不知,这些年来南疆绣衣密使只她一人,既要平内又要攘外,倒是挺为难了她,今后小鬼你就替她司职攘外,为我分忧,如何?”圣母顾及情分说。 “我专门攘外?那不就是要我单枪匹马的去以身涉险恶,老母大人你太抬举小子了,小子那有那么厉害的武功?”让我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帮整个南疆抵御入侵者,别的不说,我还是个中原人,这样做只会被两面夹击。 “老母就他这蹩脚鸭的功夫,还是和您下棋的好。”黎丹目光嫌弃的打量着我。 这句话我没反驳,就是小声嘀咕了一句“等我有你这么老,我也叫你蹩脚鸭。” 黎丹正要凶气掐我脖子,圣母打断说“既然我让他攘外,就说明他腿脚比你好,更善于通风报信。” “他的轻功难不成还能比我的马跑得更快。”黎丹是知道我的一叶梯非比寻常,可就是不知根底。 “我没看错的话,天刍门的一叶梯,是一门顶尖的足少阳气桩功,这门功夫,根本上是脱形于少林密宗的一苇渡江功,习得精进者,日行两三百里也不在话下。 后历经少林寺五代人厘正此功,又创出一套一线梯山功,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中原江湖中的一枝独秀。可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看来当年的一枝独秀早已凋谢,天刍门的一叶梯才是精进这两者的独步神功,女儿清楚了吗?这小鬼的师父大有来历,以后不论你我都得好生提防着点。”圣母阅历惊人,眼光如炬的说。 我就难怪圣母上山的时候,怎么会对居高临下的师父一点脾气都没有,原来师父的武功和少林有关,而圣母也早前说过,她最为忌惮的就是中原高僧。 我有些窃笑的想,师父的一叶梯,承影剑法再加上透壁寒剑,或许还真能成为圣母的大对头。 “老母他轻功当真有这么厉害,我想和他比比。”黎丹神采奕奕的狮眼,充斥着想征服我的雌威。 “既然你不信他这个邪,那你就去试试吧。”似乎圣母也很想试试我一叶梯到底有多轻灵,便领我二人来到含元洞的旋梯下“你们就比比谁能到洞顶。” 黎丹仰上望去是一片吞天的阴暗空濛,有所畏惧九层旋梯间能埋人的虫潮“老母您会一路跟来吗?” “阴暗中的虫类,多为生性胆小行动缓慢的蠢家伙,待我封好脸再去见你们。” “老母这九层旋梯至少也有十多里,你就让我们这样跑上去?我怕骨头也剩不下。”我从来都是牵着索道一路滑下,九阶旋梯根本就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你们也是时候去熟悉一下含元洞的环境了,将这枚熏黄压吊在灯盏下,就大胆去吧。”圣母抛出两枚香囊,便匆匆埋没进漆黑当中。 留下我二人托着青灯大眼瞪小眼“要不耘姬你先请?”我坏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谁要你让,快滚。”耘姬一副惧而生怒的样子,用脚踹向我。 “那我可就不等你了。”我涌泉穴一热,宛如水中虾腾,含笑后跃而去。 莫说旋梯宽有三丈宽,底层三里旋梯,根本未经工匠修整,大片怪石嶙峋在我脚底飞掠而过,如雨后春笋般光滑,只要摔倒一次,绝对免不了扎得全身潮红一片。 再回头看黎丹,她手中青光扑朔,被我甩在几十步外,步态敏捷倒是极为适合这种环境,可就是不轻盈。 越往上走,错落林立的石笋差异越大,有的莫约两丈,有的则不足半尺,这样的石森林起伏落差太大,要硬闯实在够呛,只好借壁上石幔盘旋而去。 凌乱地带,仅占据了旋梯的十之一二,后面十余里连续平坦,可想含元洞曾有过多么浩大的工程。 圣母得意说过,当年她派遣一千南疆士卒,开辟含元洞的时候,本意是按中原皇宫为标准,掏空山壁,建出九宫九阁九飞轩,成为能躲避一切战争的地下堡垒。 只可惜,耗时十年都未能将旋梯打磨完整,疯滋蔓长的蛊虫便不可抑制的侵占了此地。 圣母表面上说,没法控制蛊虫的繁殖,但从她凿天井,汇寒湖,承舫宫的行为来看,有在此独得长生的意思。 有惊无险至三阶旋梯,路面陡然平整起来,可周围的蛊虫却也紧随温度增高变得繁多,我脚下的沉积物稍一用力,便会传来一股呛鼻的腥味。 “太恶心了,这些不会是老母这辈子掉落的头发吧。”我停下冲劲,剑挑青灯,探光身前。 只见深渊大道皆被一片长头发所掩埋,时不时长发还会无风自摆,让我头皮只发麻。 我蹑手蹑脚点着石脊飞跃,摆裳却也免不了轻触长发。被触之物,猛被我惊得弹跳起身,变成腿比身子还长几十倍的草身盲蛛,一石激起千层浪,哗哗哗,数之不尽的盲蛛,层层叠叠朝上包裹汇聚,直至裹成五六丈大小的虫球,又从上方旋梯地毯式碾压向我。 “耘姬快跑啊,蜘蛛要吞人!”我匆忙往后方乱石中逃去,想以石障抵挡它们。 目光威挺的耘姬,从一片石笋林中雷厉风行跃出,毫不犹豫弃掉灯盏后,右手如同驰风,刀上龙扣,飒的一声被解开。 “喝呀!”一声厉喝,使出一招飞身夺月,身形如月牙,月缺,月圆,五六丈的虫球被月影包裹,被砍得溃不成军。 师父说过,飞身夺月是一门童子功,练出之人,腰上的骨骼或多或少都会走形,是一种刺客专用的杀招,因为练习的过程痛苦,寻常武者多会放弃练习,这一点上我不得不佩服黎丹。 方才横行霸道的盲蛛,变成了一片逐风草,畏缩至石阶背面。 我尴尬的笑了笑“没想到居然是一堆草包。” “就看它们轻飘飘气势我就知道不足为惧,你小子就一招闻风而逃的本事了得,还有什么资格当绣衣密使?”黎丹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嗤鼻道。 “我能不能当绣衣密使,真不是我说了算,你既然这么厉害我们就一起走吧。”我打开竹水壶递给她,示好道。 “你走你的,管我干嘛?”黎丹毫不领情的推开我。 “别犟了,若是我再先走了,大量飞虫被我甩在身后,岂不是对你造成了累石之危?你一个人挡得下千千万万的毛毛虫吗?”我一脸坏笑,威逼利诱的说。 “你当真是好心?”黎丹一脸鄙夷。 这生性多疑的女人,都快把我气死,我不耐道“我若不是好心,刚才干嘛喊你跑。” 黎丹被我口中千千万万的蠕虫吓到了,犹豫半晌,也不看我,点点头“那我就姑且信你一次。” “别姑且啦上面还有六层呢,你喘成这样能行吗?”我刚这么一说,她便是狠狠瞪我一眼,逞强的率先离去。 第013章 无梯近她心(二) “耘姬我们共用一盏灯吧,一盏往上走,一盏下去时再用。”我将自己的虫灯吹灭紧随她身旁。 “我有青蛾,无惧虫脂会燃尽。”她不屑道。 “你这青蛾还会发光不成。”我顺手从她肩上抓来一只端详。 “不许再对我的青蛾毛手毛脚的”黎丹一巴掌拍红了我的手背,生气的说“它们会飞。再去货船中取一些虫脂上来,根本不是难事。” 即便如此,我也不敢乱用我的虫灯,就怕她使诈“难道我们真的要硬闯九层虫潮不成,这和九死一生有什么区别?”我有些不确定她和圣母的意图,便问。 “死这个字本来就是用来征服的,你既然怕了就给我认输吧。”黎丹圆溜溜的火热目光威逼着我。 我直摇头“耘姬你有没有脑子,你这叫以死相逼,太过分了吧你。” “少废话,你是不是不打算走了?”耘姬以为我是认输才止步,目光睥睨道。 “瞧你这么自信,应该是带了蛊母吧,不如借我用用。”我捧出手笑道。 苗族的行蛊之人,懂得用百类剧毒虫,在瓮中互相蚕食,最后强存的烈性桀虫,便是蛊虫。若让数百同类蛊互相蚕食,所存者,便是能直接生育蛊虫的蛊母。 可惜蛊母阴寒无比,唯有精血阴柔的女子能够将其饲养。 “你打算用毒织术?”黎丹和我算得上半个同门,知道一年蛊可以控制幼虫,十年蛊可以控制成虫,五十年以上便可控制虫王。 “既然我们都好奇这九层含元洞到底有什么,今天老母给了我们机会,岂能不去探个究竟。”见她执着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有御虫之物在身,若不然她那来的自信的要对我以死相逼。 “蛊母我只有一只。可...” “那我们就一起用吧。”我赶紧打断她接下来的可是“比试就要公平,不然你好意思给老母说你胜之不武吗?” “它就是我养的蛊母。”黎丹背对向我,指着她那生艳的蝴蝶骨间,匍匐多时的靛青色长天蛾。 我伸手未及触碰,蛊母便警惕的轻抖翅翼,扇起一股毒劲雄厚的炙风,渗得我赶紧收手“好烫,又感觉好凉,这也太凶了吧,真像你。” 黎丹白我一眼“蠢货,蛊母乃至阴至毒之物,阳壮的男人若想碰它,还是先把自己给阉了吧。” “它就是在证明,我是个非常阳壮的男人。”我得意一笑又说“这蛊母在你身上,我遇见虫袭还不是一样会死得很透。” 黎丹双目气鼓鼓的看着我,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说“那就这些破盲蛛,你还能织出个花来不成?” “盲蛛手脚缓慢,我自然不会用他们。”我指着上方说“这些盲蛛处于含元洞最底层,想必是被上一层的虫类所欺压,你知道蜘蛛最怕什么吗?” “怕蚰蜒?你要用我的蛊母控制蚰蜒。”黎丹背过身去,显得不愿,因为蚰蜒又称之为铁钱龙,攻击性非常强。 “那你就多等等我。”我回到石林中,花了一刻钟时间扳下一兜指头大小的石帽,全抛在地面说“你既然舍不得你的青蛾,那我们就先用盲蛛搭配钟乳石编织一具石傀。” 黎丹也没得选择,与我一道擒来百数只盲蛛,毒织手诀劲气微点,封住其八脚上的一部分肢节,让他们只能做出一种僵硬的动作,朝着一个方向运动。然后再将它们编制在一起,以石帽为他们的蹄和武器。 把毒织术练到极致,据说能够用虫群理水分山,而我练得浅,耗费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编制出一尊半人高且相貌挫陋的石蛊傀。 黎丹心生不满“我这趟出去,还有很多重要之事,和你闲玩下不为例。” “老母既然让我们走旋梯,想必也是要让我们练练毒织术,怎会是闲的呢?”我解释笑笑。 黎丹的虎口握着刀柄,让蛊母栖于上头,只见蛊母每每轻扇动翅膀,石蛊傀的七八支脚便会趣步蹒跚的往前。 来到没有虫类混居的交界处时,前方灰岩地带全然是另一种风貌,酥成有无数洞穴,铁钱龙形似蜈蚣,身虽短足却粗犷,赤黑相间,追风逐电的速度穿梭其中,让人难觅其踪感觉毛骨悚然。 铁钱龙的身形虽然比盲蛛小上许多,却是以蜘蛛为食的五毒杀手,黎丹控制石蛊傀,微微踏足它们的领地,铁钱龙立刻发飙,贪婪的暴食而来。 数十只铁线龙窜上石蛊傀的体表,蛊母便控制盲蛛收缩石帽,卷成一道中空石,球携着大量铁线龙往下滚动。 虫类很少混居,二者一旦交恶,便会斗得你死我活,在盲蛛还未涌上之时,我赶紧抱起蛊傀来逃至石林中,和黎丹一起用石头凿出一坑当瓮皿,再将蛊傀填入其中。 黎丹指尖划破手掌,用精血喂饱蛊母后,它凌驾于瓮坑上空,扑扇翅翼挥洒出遏毒粉。 能制约虫类的毒粉,煲瓮一炷香后,蛊傀僵硬裂开,铁钱龙温顺从缝隙中爬出,盘绕在蛊母身下,乖巧的杨着触须,好像是在奢望蛊母能给解药。 看着耘姬剑茧密布的掌心,用山泪敷住的血口,心有愧疚的说“耘姬真是麻烦你了,有这些玩意开道,想必再冲上一两层绝对没问题。” “那来那么多废话,跟我走便是了。”黎丹虽然善于谋害他人,但说话时从不拐弯抹角,给人一种大方的凌冽感觉。 寻常昆虫行动迟缓,铁钱龙却是足枝发达的异类,穿梭平坦道路简直快得出奇,有它们当诱饵,一路上的虫潮都导散得四分五裂。 这样迅疾的虫类之所以生活在含元洞底层,则是因为它们的毒性太弱,无法与其他剧毒之物抗衡,但逃生能力的确非比寻常。 铁线龙就像一道分水岭,先让它们探路,我二人迟上一分在追上去,几乎看不见虫族的动静。 可到第五层的时候,这一套似乎行不通了,交界处铁钱龙群摇摆不定不敢越雷池一步,认定前方有比青蛾更厉害的蛊类。 蛊是人为异化而生,可分为见效蛊,寄生蛊,埋伏蛊...虽错综复杂,但也能大致分出五类。 以传说中,寄生苗族祖帝蚩尤之尸而诞生的古蝶蛊祖开始,以下分为奇府蛊圣,司河斧头爷,长青蛊母,傀儡蛊子,饲虫,这几类,都会无条件服从高类蛊族,先天抱以畏惧之心,当然对于方血统高贵的蛊子,那就得另说了。 黎丹对着青蛾滴上燃烧的虫脂,让其飞舞至前方探路,青蛾微作犹豫。忽上忽下一阵后,才扑向前,我猜测,前方的蛊物只是比十年份青蛾蛊母资深一些,悠悠飞出十丈远,一道巨影,嗝声一口,便将灯蛾吞没在黑暗中,接着是一片震动和嘶嘶的嘴唇摩擦声,就好像有两道生物在争抢着那么一丁点食物。 我用手扇了扇前方荡出的腐臭味,捂着嘴难受的说“耘姬前面似乎有蛊虫在养尸,这中间地带应该是含元洞最凶戾的地方了吧,我们还要上去吗?” “当然得上,老母的熏黄可不是白给的。”黎丹当真倔脾气,不由分说,便将熏黄粉抖入灯盏中,飘出缕缕黑烟。 “熏黄放灯里,是想我俩当场毙命吗?”我大惊失色,熏黄乃至阳之物,少用御阴,多用毙命,山泪虽能解百毒,却属阴物,根本无法抵御阳劲。 耘姬朝着后方深吸一口气,托着灯盏便大步流星而去,见她往未知的地方狂冲,不要命似得,我即使再不情愿去送死,也没有挽回和自己逃走的余地,同样深吸一口气,梗着脖子与之一路。 吞没青蛾的地方,盘踞一头嘴中涎液病态溢出的巨蟒,五六丈长的身体,鳞片光秃,满目疮痍,似乎饱受寄生蛊摧残多时,见我二人鲜活,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身形,挪移袭来。 “这种养虫之肉,千万不能碰,一刀下去准说不定会溅出一堆钻你七窍的阴狠蛊虫。”一旦遇上是能躲就躲。 耘姬见它不灵活,杵着环刀,从蛇颈下侧身滑过,我也纵身一跃,踏上蛇身,谨慎注视下方时,啪啦的一声,一只手臂从蛇脊处猛然穿透而出,皮包骨的精悍手指直逼我的脚裸,我震惊之余,后足尖一点,仓促飞回黑暗之中。 我轻功一向轻盈,耘姬没能发现我的迹象,卯着劲,举着灯,顾自远去。 黑暗像极阴冷的火焰,裹得我气血上涌,心惊肉跳,我估摸环境,挺身后跃,回交界处,赶紧打开囊袋,将熏黄尽数撒在地面和衣裳上,防止已经无主的铁钱龙朝我攀爬。 胸腔里的心跳声和脖子上的脉搏浮动,前所未有的一清二楚,我的心中不免焦虑“刚才那支手臂到底是何人的?难不成,吃蛇肉的还不是蛊,而是一位妖人?” 即便看不见,也能够清楚感觉到,有湿漉漉的衣衫在拖动,暂时无法前进和撤退,只能原地稳态,伺机而动。 “嘎嘎嘎...”有人喉咙里发出不自然的怪笑声,伴随而来一阵带着潮湿腐臭气息的爪风,冲袭向我的面门。 我已侯剑多时,轻喝一声“拨云瞻日”壮胆,迅捷斩断他的手臂,地面开始震动,似乎有巨蟒前来相助,他不容我喘息,又一抓撩我下颚,我将风沫剑一竖,让他指缝倾刃而上, 妖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他的手掌分叉成两面,依旧在对我抓挠。这般没有痛觉的扑杀,让人惊异他是否是活人。 “死开!”我惧而生怒,一脚踹向他的腹部,只感觉,像捅破装水的囊袋,泄下一片恶臭之物,他摔倒在地,嘴中嘎嘎嘎不止,身后的巨蟒也发了狂,甩着一堆烂肉摇摆向我,我往石壁上靠拢。 足尖轻点石幔一丈,插剑其中,立于其表,巨蟒控制不住它千疮百孔的身体,往旋梯一路滚下,不甘冲我嘶舌。 我离地一丈,还未及庆幸大难不死,下方又是刺耳的呲溜一声,一尊劲气十足,极其危险的怪东西扑袭我的喉咙,我只得拔剑硬怼,并与它一道滚落在地。 四五只铁钱龙顺势蹿进了我的衣领,在体表上扎来咬去,我也完全不敢丢剑去止住身上的奇痒难耐,因为我并不清楚砍到的具体是什么鬼玩意儿,是人手人头,还是蟒的尾,只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我剑上搅动。 “上面是死路,忘川你在那儿?找到路了吗。”万幸耘姬已经发现状况不对,迷途知返,寻我而来。 “耘姬...你快来,我受不了了!”铁钱龙之毒,痒得我牙冠咯咯锉响,光源近来时,剑上挣扎之物也显现而出,是一条有手臂大小的金色蚕虫。 再看看被它蚕食之人,喉结爆裂,身冷面滞,白得就像一张纸。我长舒一口气“万幸这尊嫁身绞命的玩意,没扑在我身上,不然甚比百只铁钱龙折磨人。” 第014章 无梯近她心(三) 身似巨蚕的金色蛊类,名作金蚕嫁身蛊,寄生肉体只是它的一种生存方式,实以蠕动速度名震南疆,此时被我风沫剑捅穿,绿浆直涌。 我将剑死死杵在石壁上防止它逃脱,嫁身蛊挣扎的同时,四五只铁线龙在我体表上疯狂撕咬“耘姬你在发什么愣?我身上有铁钱龙,你快来帮忙好吗。”我急红了眼。 “还好这嫁身蛊没赖上你,几只铁钱龙算什么。”黎丹轻哼一声冷笑,让我再保持忍耐,慢吞吞捡起一旁被我掉落在地的灯盏,换成正常的虫脂点燃,才一掌推开我,接住剑柄“我顶着,你去把虫抖出来吧。” 我完全没有搭话的心情,赶紧脱下衣裳,对着身上那几只飞速游动的铁钱龙,点出剑指。 这不点还好,二指一戳“呲!”的一声,铁钱龙的足枝狠狠插进我的皮肤当中,换得一阵抓心挠肝的痒。 我扯下衣裳后一阵疯狂抓挠,嫁身蛊似乎感受到了我散播在空气中的燥热体温,变得非常浮躁,一身足刺伸长两尺对我挥舞,想要占据一副新鲜的肉体。 耘姬也羞涩的撇过头去低声说“这嫁身蛊少说也有五十岁,不知道吞噬过多少万的毒虫才能长这么大,我们若杀掉它,老母应该会怪罪我们的吧。” 密集的刺痒伴身,惹得我火冒三丈“又不是蛊母,杀了也不可惜,我来。”顺势,抓起地上的一撮熏黄直挥嫁身蛊身体上。 “咕咕...”嫁身蛊肥硕的身体,就像被烙铁黥身,冒着青烟迅速萎缩。 “忘川!你是想害死我吗?”冽毒青烟连墙面都能腐蚀,吓退黎丹将嫁身蛊抛开数丈之外,对我干瞪眼。 “你擅自动用熏黄不也差点害死我吗?还好我刚才那一剑刺得准,不然这家伙准一头扎进我的肺里。”我感觉痒得都噜皮了,自然也没甩她好脸色。 “啪!” “啊!你还有没有人性,打我干嘛?”背部被坏脾气的黎丹一巴掌痛击,但转瞬之间便是一股清凉的感觉在背上蔓延开来。 “我现在不想和你一般见识。”黎丹目光埋怨,从领口的懒兜中掏出大把山泪,搅合青蛾提来的虫脂,往我背上拭抹。 黎丹帮我敷疗伤口的同时,我举着灯往四面照了照,旋梯越往上越是宽阔,通往一处含元洞的飞轩台。 含元洞本来是要建造巍峨的九宫九阁九飞轩,可最后仅留下了几处未完工的残殿,随老母进麟砌殿养过几次虫,得知所有残殿,飞轩台都是有甬道相通的。 黎丹刚才说前面没路,想来此地,有什么暗道没被我们发现,若不然,又那来的路径让人开凿旋梯到寒湖舫宫那么远。 一身清凉止住了奇痒,我抖抖衣尘,重新披上后,剑托青灯,向刚才巨蟒守护的岩壁上探光,发现各处墙幔围簇着一副完整的壁画。 壁画顶部,十手蚩尤化为一颗枯萎的枫木,木上栖息一只三色蝴蝶,这只蝴蝶极其华丽,因为它代表着南疆蛊祖,周身乃青金,朱砂,铜绿所铸,但怪异的是,蛊祖一尘不染,反着幽光,就好像刚被人打扫过。 这两尊圣物的下方,匍匐苗族万民,他们掏出自己血淋淋的心脏意欲进献蝶母。 我靠近端详时,蚩尤枫的枝杈突然防备的动了动,我被吓得后退三步,指问“黎丹你快看这画居然在动?” 黎丹柳眉似一弯新月,若有所思的说“这应该是一副虫画。” “虫画?虫还能拼成一幅画?”我更加疑惑的看着她。 “这幅画能立在此地,少说也有几十年以上的光景,却无丝毫灰尘、珠网宛如崭新,想必画的本身,是老母的毒织术用虫累积而成。”黎丹很有见解的说。 既然是毒织术编成的画,我便没那么恐惧,用光更加近距离探照壁画,果然,这幅壁画上的人物是用带壳的彩色鲎虫拼凑而出,光源一旦靠近,便会缩头壳中。 再远一观赏,就好像苗人万民将敬献的心脏,又谨慎的收回胸腔内。 我一路观赏下去,整个飞轩台,就这么一副虫壁画显得可疑,却并没有出现原以为的暗道。 “画上的彩色鲎虫,世代繁衍在此,根本无需人工替换,老母的毒织术真可谓如来幽冥。”黎丹感叹圣母的毒织术登峰造极。 我微微点头,但志不在此“我们是不是该下去了,你看吧这里也没有路。” “若没有路,我们来的旋梯又是怎么建造的?”她白我一眼问。 “你也别凶我,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你都看见了,就这么一副奇怪的壁画。”我又指了指头顶,是一处被巨岩遮蔽的断层。 耘姬根本一个字也没听见去,还大胆的用双龙刀柄去接触壁面,呕吸!一阵捏水之声被她诡异激发,耘姬连人带刀被壁画紧紧吸纳,壁画就好像是一处平面沼泽,拽着她的身形往前。 “忘川快救我!”黎丹柳眉似崩断的新月,目中惊恐,大呼求救。 壁画上的苗族人再次掏出进献的猩红心脏,我心中一震,该不会要将耘姬祭虫了吧“说了别这么冲动,偏不听!” 我怒皱眉头,赶紧去拽住她手臂,怎料这壁画的力量似有千钧,我两人合力也无法撼动分毫,一个劲的将耘姬往里吸。 黎丹面朝壁画,我也不能知晓她有没有什么遗言,见她最后的一截臂弯陷入其中,我只好怔怔的松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 呕吸!咕咕咕咕,这堵虫墙就好像有生命,吸入一具肉体后,兴奋的泛着波纹,咕咕直响。 我深吸数口凉气,难以置信的吼道“耘姬?耘姬!你还在吗?你千万撑着我去叫老母来。” 未及多想,感觉脖颈上一阵火辣,转头看去,一窝蜂的长天青蛾,将我视为谋杀黎丹的敌人,一个劲对我扑扇毒粉。 “唰唰唰!” 颇为有灵性的青蛾蛊母甚至召来铁线龙大军,对我疯狂逼近。 我大惊失色“耘姬啊耘姬,你是自作孽不可活,现在还要拽我下水不成?既如此,我忘川就明白的告诉你,我男子汉大丈夫也不是什么背信弃义之人,与你同赴生死便是!” 我可不想像黎丹那般死得窝囊,激昂说罢,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撞上壁画,耳畔又是一阵呕吸的捏水声,呕吸!咕咕咕咕,接着,血液拥挤在耳廓的响动,我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虫墙的阴冷,却又紧得像热蜡在炙烤。 看来我早晚凝固在虫墙里成为一具琥珀,本想这样,那知不到一炷香时间后,又被它厌恶般呕吐在回声晃荡的黑暗甬穴之中。 憋气一炷香的时间,也确实够久的,我被虫壁吐出后,脑袋昏沉如锈,四肢死撑在地面上,贪婪呼吸着湿冷的空气。 “咯—吱—” 伸手不见五指的黢黑中,我听见十丈之外有金属缓慢的拖行之声,以为是黎丹在用环首刀摸索地面探路,便兴奋叫喊道“耘姬我在这儿,还以为我们都要死了呢!”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游荡之人不声不语,托着利器,加快脚步朝我奔来,以步伐的薄重感判断,虽说像个女人吧,可完全和黎丹无声无息的幽莲步挨不着边。 “难道她不是耘姬?”我后背冷汗一凉,当下追悔莫及,往后方虫墙上靠去,虫墙却好像撅蹄的野驴,我每靠近一次它都会将我弹开。 “哎哟”我第三次接触它时,咕咕一震将我弹飞五尺,脚下一软倒在一具酥软的身体上。 桂柔之香扑鼻而来,我惊搐起身,知是黎丹散发的香气“耘姬醒醒,你没事吧?”她并未作答,看来是因为窒息而晕倒了。 这个节骨眼上,我没敢多犹豫,用手背估触着她的身体,想试探她的鼻息,但很难分清她的头脚,触劲到了一些越碰越软的地方,也不好多想是她身体那个部位,扰得我面红心跳,心中大呼罪过。 “嗒嗒...”当触碰到一块硬物之时,我怀疑是火镰,弹了弹确认完毕,便用剑割开此寸衣物,探手取出,虽想过从她脖子摸下去取,可我毕竟不是小人,岂能做出趁人之危的事情。 “嚓嚓!” 火镰轻划石壁,星芒瞬闪间,目见前方有一位被嫁身蛊控制的女尸朝我步步逼来,我没看错的话,这位女尸身着青裳乃是净莲教徒! 尸蛊近在数丈,我也不敢再一根筋去点燃不知还有没有虫脂的青灯,将火镰丢回黎丹身上,暗叹一声自求多福吧耘姬,持剑而去,准备以死相搏。 尸体行动缓慢,不足为惧,只是蠕行极快的嫁身蛊,明眼人去防范或许都会看走眼,更别说我现在盲打,刚才在飞轩台上一剑刺中,也全凭身处的位置好,侥幸让它只能朝着一个方向攻击。 而此甬道,高不足一丈,青石壁坚,利剑难摧,全是限制。 我心头直想做一件事,将寄生在尸身里的嫁身蛊,扼杀摇篮。 第一剑交接,我用剑背快速拍击尸体的周身,感知她的站位,然后一剑刺穿她的腹部未感觉到嫁身蛊的挣扎,再墨燕点水扎她右腹部,依旧是酥壤一片。 她的剑毫无招式可言,风劲极其浑浊,我微一侧身,踹她膝关节,让她半跪在地,又是一剑刺向她的背心“噜噜!” 异物反搏出我剑刃,我大喜未及,又刺,惜它已经游向别处,我抽剑转腕割她喉咙,噗嗤,污血喷地,空无一物。 不待我思虑,嫁身蛊避向何处,只闻女尸下体呲溜一声,宛如产崽。 “不好!居然给漏出来了。”嫁身蛊无孔不钻、无常而出,我警惕的抽身而退,黑暗中扑的一声动静后,便是四五丈的距离的响动。 嫁身蛊被我微微刺中后也在逃窜,可一弹四五丈的奔行速度实在恶足骇人。 第015章 无梯近她心(四) 邪祟的嫁身蛊,从女尸下体无常而出,似嗅我风沫剑上有同类之血,便如临大敌远远躲避,久久与我对峙。 虫类在阴暗的环境下,感知极为敏锐,没多久它便发现我手中长剑与我体温有别,扭地一下弹起身,极为狡猾的用头锤欺我本身而来,我剑未及起,它狠狠撞击在我胸口上。 我右肺紧如绳勒,手捂裂感处,干咳个不停。 我身形刚往前扑,嫁身蛊又往我背心一顶,我一个踉跄步态,咬牙翻剑斩去,剑风贴肤而止,它却已动静在两丈之外,爬行速度快得让人匪夷所思。 我暴露实力后,嫁身蛊越发猖獗,以我身体为敌,针一般的脚触疯狂扎向我右臂,我游身一剑,它又急窜到我下肢,我逆手一刺、它则轻灵跳上我持剑的手背上,大张虫颚对着我虎口卖命一咬,紧接一阵麻沸之毒传入我体内。 手猛然不受控制,风沫剑哐当一声垂地。 我内心惊恐,却不敢乱了手脚,在它咬上我手背时,右手使出风急撼庭梧,紧扼它背蠕,说实在的,嫁身蛊体表极具韧性且冰凉,摸上去满手都是指长的茸毛,稀疏且刺敏敏的感觉,让人完全不敢去细想它的丑陋模样。 下颚犬齿般扎进我的肉里,刚想以损伤肉体的代价将它扯下,怎知,刚一发力又吃痛的感觉到它十七八根足须水蛭般扎进我的肉里,疼得我啊啊惨叫,指劲掐得它全身发颤的同时,满手臂温润的血液也顺流而下。 毒液虽有麻沸之效,但找僵持之初,仍能感受到巨大的痛苦,我掐得越用力,它报复心也就越强。 迟早会撕开我一道血口,再钻进我肉体,然后依照蠕虫惯例,蚕食我的内脏,再用足肢俘获我的身体。 五指透穿嫁身蛊的皮表,它溢出的血浆带有极强的腐蚀性,让我感觉如握火碳。 我为了忍痛,牙龈都快咬出鲜血,危难之际,后方墙面锉声微响。 我狞着面庞回头,嗤呼一声后,黎丹点亮了自己的手掌,一抹深蓝幽焰在其玉手上升腾亮堂,我这才明白,原来是她刚才替我拭抹山泪的时候,手上还残留着虫脂。 环首刀解开双龙扣,一刀掷出,从我右臂上贴肤而过,斩除蛊足须,第二刀则在蛊与我未脱离之时,从其后门穿插而进,嗒的一下将其定命于石缝之间。 虫触收缩之前,我赶紧将虫触从手臂上一根根抽出,疼得嘶哑咧嘴,黎丹则是理了理胸前的褴褛处,目光对我冷觑一眼“我见你年纪不大,没想到竟也是好色之徒。” 见她月牙缝里的眼仁儿,凶光一滚,还不由我分说的便是一脚踢向我后背。 “呃!”我疼得都快背过气,仓促捡剑,又被她一脚碾住,我呵斥说“耘姬!你这忘恩负义的臭娘们是发疯了吗!” 黎丹眉头轻佻,眼波里毫无感情道“你这样的人若是当了绣衣秘使,不知道会祸害多少无辜百姓,我看还是把你留在此处喂虫的好。” “刚才若不是事态危机,我忘川就算在石壁上凿洞生火,也不会要你身上的火镰。”我话音未闭,她的高缦鞋更是狠辣的提起又踩踏。 倘若她铁足再用力三分,想必我整只手都要分筋错骨。 “还敢找理由?你若不是因为好色行了非礼之事,又怎么可能知道我身上有火镰的?”黎丹推测道。 “你没发现我是用剑割开你的外衣的吗?而且黑灯瞎火的我还能对你个蒙面人有什么企图不成?放了我!”我疼得连挣扎都不敢太用力,说起话来也是咬牙切齿。 “黑起灯来。马和驴都能生出骡子,你这从没碰过女人的小畜生还能分出个三六九等不成?” 她一口咬定我就是淫贼,我气从中来“那你就去感谢那条大肥虫?要不是大肥虫来的及时,我真该把你脱光生骡子!” 黎丹感觉我的话亦真亦假,气得身形微微发颤,一脚挑起我的剑,刃住我的脖颈,质道“小色胚本家现在就杀了你?” 我抬起头,不禁苦笑了两声“那你就动手吧,你这疑心病的疯婆子,我忘川就算是死也要告诉你,我对你这样的女人不感兴趣。” “死不正经的小子,你再笑一下试试看!” 剑尖贴肤,我咽口水都生疼“呼呼”两口从鼻子呼出,哑笑着。 “你到底在笑什么?”黎丹似乎被我笑得有些怀疑自信。 “我笑我好心没好报,和你没关系。” “瞎扯。冲着我笑岂能和我无关。” “关系?我若和你真有关系,你怎么不会在第一时间想到,我不顾生死穿过虫墙来救你,要说我都不顾生死的来救你了,干嘛还会害你?” “可这就是你冒犯我是理由吗?”黎丹虽然嘴硬,但心底似乎相信了我的话,便将剑收了回去。 这怪脾气的女人疑心重到死,真以为我做绣衣秘使,就是多个香炉多个鬼,不论给她解释什么,都会归咎到唯利是图这四字上。 我谅她是个女人,好歹试着迁就着她说“在生死关头,这样的事情也是不可避免的,我不小心做了非礼之事,现在慎重的给你道歉,还有,你能帮我包扎一下伤口吗?我的手被你踩得不能动弹了。” 黎丹嗤鼻一声“哼哼,我看你这坏小子是巧舌如簧,还是不要手最好,免得以后成为败类。” “我是琴师不要手还怎么弹琴,你对我连一丁点的信任都没有吗?”我内心被她压得非常难受,一股恶气就快从口中喷薄而出。 “我的信任是给畜生的,你做我的狗,兴许我会帮你一把。”黎丹对我言行推敲一番后,戒心虽然放下了,但玩心却起。 这样的匪婆娘,真是让她不得,在南疆几乎所有女人都是这类性格,我摇摇头“你此话当真?” 黎丹有些喜出望外,这才松开脚瓤,看着我“你是答应当我狗了?” 我现在痛得半死,满头汗水都能甩出八瓣,用胳膊艰难撑起身,心中极为的不服气的想“有仇不报枉为人!”假装一个不慎跌向前方,胳膊肘碰地之时,腾起腰扑向黎丹的小腿,嗷的怒叱一声,死死将她咬住。 黎丹本想玩弄我,却反被痛咬,恼羞成怒“松口你这王八蛋,不然我真的一剑杀了你。”见我不听,顺势踢来另一只脚 “士可杀不可辱!”我立马转头咬上她另一只腿,而且,更加凶狠的磨着牙。 “你真是狗吗?无耻!”黎丹剑刃落下,又气呼呼的止在我喉咙一寸处,犹豫再三,丢掉风沫剑,换辣手扯向我的耳廓。 这是师父惯用的招数,我就怕黎丹会把我耳朵扯下来再给我看,条件反射的一张嘴,她立马见缝插针的将我摁在地板上“本家现在就要把你牙全打碎,弄死你个缺德鬼。” “凭什么?”我大动肝火,死撑起身。 “还敢问凭什么?什么地方挨了本家儿身体就都得砍掉。”黎丹显得很有精神洁癖的说。 “照你这么说,我一身的伤为护你而流血,你是不是也该被蛊虫子咬上一番才是!你刚才不杀我,摆明是知道老子对你好,你才没想动手对不对。”见她愣愣的看着我,我又紧接斥道“耘姬你这是自欺欺人,让我当狗,被我咬也是罪有应得。” 黎丹深做呼吸,似觉理亏,可就是放不下面子“你对我好又有什么用?反正我也欠了不少人,今天被你还上一分,哼!倒真是恭喜你了。” “恭喜个屁,我说耘姬你能有点人情味吗?”我中了虫毒全身都软绵绵的,近乎贴着冰冷的墙壁才站起身。黎丹目中无人,顾自打理完环首刀后,走向虫墙。 “绣衣秘使是刑官,不讲究人情,你要讲究人情迟早死得难看。”黎丹的气质。充斥着龙寨人的恶霸劲头。 也可以说和圣母一路人,习惯贱待人命,但我也不好直说,免得激发她的恶趣味,提醒她一句“这墙过不去的,我们只能顺着甬道走。” 黎丹一瘸一拐,触碰虫墙换得和我一样被虫浪顶开的结果,几次后,无奈回头时,狮眼却瞪得老大看我“傻子吗你是,你流了好多血。” 我一个劲用嘴扯出虫足,没发现伤口扩大到血流不止的程度,只见袖袍和地面铺满鲜血,吓得我连连后退“我中了麻沸毒,没有痛觉的。” “白痴。”黎丹皱眉轻骂一句,只能先帮我包扎伤口,如此一来血液很快熄灭了她手上的虫焰,在一片漆黑中我全身上下一点点麻木,并不知道手臂被她用布缕裹了多少圈,有没有被止住血。 不知情的黎丹还一个劲拽着我“起来!你还坐着等死吗?”。 “我...我真动不了了。”我说话时嘴里就像包了一堆蚂蚁,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中毒太深“耘姬...我不行了...你先走吧。”以现在山泪的数量也不足以解此毒。 黎丹下意识摸了摸我的额头和脉搏,掏出为数不多的山泪让我含下“你还死不了,看在你和我一道的份上,我姑且先背你走一程。” 我有些纠结,前面一片未知,若遇见凶物,就怕她会丢我去喂蛊“耘...姬,你不会是要背我去顶雷吧?” “哼,你觉得呢?”她吭鼻冷笑。 “既然如此,耘姬大美女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男女授受不亲。”我小心翼翼的请求道。 “习武之人岂会拘泥这样的小节?”耘姬一只手便将我负起,表示难以置信“你小子怎么会这么轻?” 我全身麻木,脑袋无力的耷拉在她芳肩上,细嘬一口她的桂香,有些陶醉上头,晕乎乎的傻笑“我本来就不重啊,就算不是习武之人,一只手也能把我拎起来的。” “身体怎么这么弱?你有二十岁,立冠了吗?”黎丹下意识的问。 “立冠?还早呢,我虚岁也才舞象之龄。”我还没满十五岁,她是怎么看出我有二十的?心中暗自咋舌难道是我偷学错了什么内功,变得早熟了? “如此说来,你这小羔子还只是个舞勺的小娃娃?”黎丹喃喃一句,应该是没想到斗嘴半天的人居然是个不大不小的少年郎。 “年龄只是一个没用的数字罢了,像这样一个没爹没娘的人,比其他人早熟一点很正常,怎么耘姬你还在意这个?”我尴尬的笑了笑。 黎丹没好气的用剑脊拍我屁股“小屁孩还敢用同辈的口气叫我?” “怎么?你还想我叫你姐姐不成,我师姐对我百般呵护,你却像个仇人一样虐待我,我嘴痛叫不上。”我这句话充满怨气,可她已经把我害成这样,岂可忍气吞声。 黎丹闻言踟蹰脚步,在黑暗中呼吸清冽,沉吟半晌,口吻才非常不是滋味的说了声“你尊不尊称我,我根本是一点也不稀罕,但,你对我起码的尊重必须给我,不然下次我会让你伤得更严重。” 幸好她还是有些理智。知道我现在已经身受重伤了,而我也是个有原则的人,认真的解释道“当然,耘姬你怎么待我我自会怎么待你。” 她沉默不语,一瘸一拐的在甬道中走着,似有和圣母一样用毒凝练过双目,能够夜视,我为之感叹“果然是个圣母手下歹毒的鬼美人啊。” 第016章 无梯近她心(五) 黎丹瘸着腿背负着我,脚下却没发出丝毫动静,感觉就像在原地不动一般,看来圣母传授的幽莲步果真是诡异得很,我有些担忧的问“耘姬你看见什么了吗?” “台阶两旁都是骸骨,但没发现嫁身蛊的动静。”黎丹碾碎一块风化的骨头示意道。 也就是说这地方仍然属于嫁身蛊的领域,其它虫类没敢涉足于此,我便道“耘姬这些骸骨穿了衣服吗?” “都穿了,你在歪想什么呢?”黎丹的手指在我屁股肉上狠狠一掐。 “还能歪想什么啊?我是想请你撇断他们的骨头做一副火把。”我就怕关系和我半生不熟的黎丹,会趁黑过河拆桥丢我喂蛊。 不多一会儿,她便举起一根徐徐燃烧的腓骨火把,拾级而上,我隐约可见上方有一道石拱门,门上几道黑影忽上忽下蠕动。 我讶异道“那些应该都是嫁身蛊吧。”在苗寨,金蚕嫁身蛊算得上是举族难求之物,可在含元洞,它们仅仅是一些放任自流的货色。 黎丹将我抛在梯级一角,搁下火把后小心翼翼稳步而上,临近之际,隐约见几道黑影风驰电掣扑向前者,瞬息间,黎丹龙飞凤舞的十字刀,将它们绞得七横八竖,烂泥一般贴在墙面。 我以为将门上四五只嫁身蛊宰完就算完事,但却想得太简单了,似乎门上的几只蛊虫纯属放哨者,门内的嫁身蛊数量众多,被打草惊蛇后,前扑后续袭来。 门中蛊物飞沫一般往外喷,逐渐多到除之不尽的程度,黎丹纵身跃下长梯,与嫁身蛊拉开一大段距离,痛斥“上面有蛊母,我们回头。” 她身后立刻传来潮水般的沙沙声,若没有几十只嫁身蛊不可能发出此等声势,门框咚的一声响后,我发现自己想错了,数之不尽的虫流,直接将门槛挤爆,晃荡一声,如同瀑流激涌而下! 一头嫁身蛊对付七八个普通人完全不成问题,而如此数量的虫潮,就算血洗千户寨百遍那都绰绰有余的事情。 黎丹也是焦急万分,一手扛着我,一手划动燧石将地面上所有的枯腐衣物都点燃。 可这微弱的火光还未熊熊燃起,转瞬之间被虫群淹没,我心中大呼这下彻底完了,这一片虫浪铺天盖地下来,我二人必然成为这满地骨髅子中的一个。 正疯狂在墙面划火的黎丹,惊了一声啊异了一声诶后,将我抛弃在地面。 “岂有此理!真拿我顶雷啊你?”我埋恨之时,她声音细微的喊了声“不是!是我摸到虫墙了。” “虫墙!虫墙在这儿?”我隐约听见呕吸声是虫墙没错,却万没想到,虫墙会修在楼梯下的捷径处,我中毒瘫软在地,就算虫墙近在咫尺,我也完全够不着边。 泰山压顶的时刻,黎丹挥舞的手臂逐渐远去,虫潮猖獗的震荡越发大作,期许与无望来回交替个不停,我感觉胸腔里有一把焦急的火焰,在凉水中里忽上忽下搏动。 忽然腿上一沉,似有嫁身蛊攀来,我顿时心如死灰,只好自我安慰道“看来是没救了,还好全身麻木被咬个千疮百孔也不会觉得痛。” 长叹自己命比纸薄时,意外吹起面前的一缕头发,发丝挨上有吞无吐的虫墙,呕吸一声便将我的发丝扯断吞没。 “这都能行,行吗?”不确定的一线生机,让我猛打一个激灵清醒,鼓着喉咙,狠狠撅着麻木的嘴角吹气,直至,一缕发辫挨上虫墙后,顺势扯住了我的脑,呕吸声与嫁身蛊群僵持着,夺食般,一个劲将我往里拖。 更值得庆幸的是,这面虫墙短得非常,刚伸进头,便呼吸到了里面的冷空气,阴冷潮湿得就像来到了寒湖畔一般,而且还有一股熟悉的石熏味道,黑暗中我没能感觉到黎丹的动静,求救式喊了声“耘姬你在吗?” 一只充满桂香的手,先是捂住了我的口鼻,然后说“你别叫,呼吸放弱点。” 她似乎对我的生缓显得波澜不惊,看来我在她眼里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我依旧庆幸她没有弃我于不顾“恩?怎么了?” “闻不出来吗?是骨玉熏毒。”黎丹在我耳畔将声音压得极低。 “难道老母来了?”骨玉熏毒,顾名思义,是将毒物织入骨头后,才能散发的气味,但此间的骨玉熏毒远不及圣母那般刺鼻。 “他不是老母。”黎丹口气肯定的说。 “那是谁?你知道吗?”我感觉大量嫁身蛊穿过虫墙,丝毫不敢逗留于此,贴着墙根胆怯如鼠,悉悉索索的离去,是惧怕此地的隐蛊,绝对无疑。 不过隐蛊属于奇府蛊圣,按理说也只有圣母才有资格拥有。 “我不知道,那人就落座远处的潭水中间,可能是在练功,也可能是在睡觉,所以你小声点,别打搅了他。”我二人都有些惊异,没想到这薄虫墙通往的地方竟会是一间广袤的密室。 “耘姬你知道还有谁会毒织术吗?”我问道。 出乎意料,黎丹还真知道一人,而且是“我多年前死去的师父练过毒织术。” “那你说他会不会是你的师父啊?”我转念一想。 “这么多虫都没把他吵醒,应该是死人...既然是死人,应该可能是我师父吧。”黎丹语气有点怅然若失,似乎不想面对如此事实。 黎丹用嫁身蛊顺道带进来的杂物,制成一副火把,点燃后,向前逐步探去,一室乳窟龙珠倚挂,满潭寒烟净水无波。 而潭中兀起的岩阙上,黑篷中裹着的玉骨虫髅,体无半点肉瓤,已然半跪枯坐了多年。 隐蛊因为靠连体而生,所以人的身体失去机能,他们也挣脱不了。 可我很不解他身上半透明的隐蛊,为什么还能耀武扬威的活着“耘姬他身上的隐蛊都还没死,难道她不是你的师父?” “隐蛊没死,只能说老母有意饲养了他们,以便不时之需替换。”黎丹做出假设。 “那他的隐蛊都还没死,自己是怎么就死的?”我心道难道是圣母下了毒手? “那时候我师父总说头疼,我猜得没错的话,师父很可能是因为汲毒练功没有节制,最后把自己给摧残了。”黎丹滴溜溜的眼珠子死死锁定着玉骨虫髅,声线带着情绪的颤抖,有些触景生情。 “别伤心了,以后你练毒织功,不要急于求成,就不会饮鸩止渴了。”我对她安慰道。 “你懂什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突然就从整个南疆失去了所有消息,但凭什么,我就得为了一个教了我几年刀法的男人寡活十多年。”原来黎丹的心中,对他不是感激,而是怨恨。 “寡活十多年,嘿嘿如此说来耘姬你有三十岁了?”看她额头和眼角精致的肌肤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我略微惊讶道。 “我方过二十八岁,你这混蛋嘲笑我老是吗?”黎丹没好气的踹我一脚, 即便没有痛觉,却也怕她辣手不惜人,仓促解释道“我当然是觉得你年轻才感到惊异的,我若觉得你老,还会傻到问你吗?。” 我取悦她,她感觉受益,便收了手“小小年纪,就知道说些便宜话,你现在这样子也是活该受罪。” 顺着黎丹瞪来的目光,卖力勾头看向自己的双腿,又是一片血染青纱“耘姬把我埋了吧...”觉得自己,已是体无完肤了,万一残疾那就真的生无可恋了。 “呵呵呵谁让你咬我的,这都是报应你知道吗?”黎丹揭看我血淋淋的双腿,幸灾乐祸的笑道。 “别笑了,问你我双腿还有救吗?”我愤懑的说。 “残废倒不至于,可毁容是免不了的。”黎丹将山泪捻成粉末,洒在我创口中说道。 想到师父一身蚯蚓密布般的伤口,不知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我对自己这点伤表示不屑“男人嘛,多条伤疤多条标记,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小年纪倒是条汉子,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个痊愈创洞的方法,你想知道吗?”黎丹目光挑弄的问我。 “当然啦,你就说吧,别卖关子了。”我示好的笑笑。 “你看我师父脚边的东西。”黎丹指着石阙上那根轮廓模糊的细长菌菇。 “什么东西?难道是半根神仙草?”我嘴角挪揄道。 “少信口开河,那叫抱阴灵髓菇,若是修炼过阴维脉的人服用它,愈伤养元,就像你的伤口,痊愈大半也是没问题的。”黎丹解释说。 “但阴维脉,我真没修炼过。”我惋惜道。 黎丹看着我的眉头一皱“那你修炼的是阳维脉吗?若是的话,你吃下抱阴之物会中剧毒。” 什么阴阳维脉我根本一窍不通,听黎丹说得又不像什么高深的武功,难道师父留了一手没教我?“我什么维脉都没修炼过。”我一脸理所当然。 “不可能!你没修炼出维脉,那又是如何练出的追风式?”黎丹鄙夷的问。 “我听说过阴维脉,是奇经八脉的一种,但修炼维脉和练剑有关系吗?”我再做否定。 “不论在苗疆还是中原,派别都以奇经八脉中的阴阳维脉为地位的分水岭,维脉练得越好,身体就越能开窍,练出追风式自然也会变得容易;而维脉更是人体的主气桩,会让人的气息变得阴冷或阳刚。”黎丹娓娓道来,眼中鄙视也不可抑制的说“亏你师父贺兰苌谨当年还是鲜衣怒马的一方雄主,怎么吝啬得连门槛武功都舍不得教你。” 综上所述,维脉似乎是一种最厉害的开窍功夫,师父一门心思想让我成为一名琴师,没教我开窍倒也正常“我的武功大多是师姐开小灶教的,所以说我是偷学天刍门的武功,怨不得师父。” “如此说来你还算不得天刍门的弟子,那净莲教和你又是什么关系。”黎丹产生怀疑问。 她身为南疆密使,此事我断然瞒不住“我是救下了唐婉姑娘后才知道的净莲教,我和净莲教就她这一层关系,你完全可以当做没关系。” 黎丹望着潭水沉思一阵后,点点头“那好,这次我就帮你。”她解下我腰间的竹水筒,足下生风而去,未及石阙,便是一刃挑起髓菇投入筒中,点水归来。 “回去后,我就教你修炼阴维脉,但从此以后,你必须更加尽忠毒织大圣。” 她这几句断尾的言语,全然都是话中有话,我岂能不清不楚的就答应了她“耘姬你先容我想想。” “想?有什么好想的。”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修炼阴维脉,而不是阳维脉,我修炼了足少阳功,难道再修炼阴维脉不会冲突吗?”我理出几个问题,准备逐一询问。 “当然不会,与阴维脉冲突的只有阳维脉,修炼阴维脉的人轻功无声无息,远比阳脉之人稳态,比如说老母和我都是修炼阴维脉的人。”黎丹加以解释道。 “原来这就是她们步履无声无息原因,那修炼阳维脉的人呢?”我追问。 “修炼阳维脉,气劲上会比阴维脉雄浑一倍,据我了解你师兄蒙卯的阳维脉可是打通了的。”黎丹举例道。 “整整一倍!那我以后还是修炼阳维脉吧,这伤疤留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气劲超出对手一两分便能稳压一头,更别说一倍是何等压制性的打击。 “其实两者综合起来,都差不多,毕竟阳维脉的气劲是整一的,而阴维脉则能承载更多特殊的力量。”黎丹拔出双刀,两边逆向挥舞,解释说。 我依旧不懂问道“特殊何指?” “阴维脉有脉须,开窍能力更显著,练出毒功,化骨内功,柔功也是浑然天成的事情。”黎丹撸起一截衣袖,气桩无声一震,将大量青色脉须熙熙攘攘的浮现在体表“一旦阴维通阴跷,起劲生寒,你就可以像女人那般触碰蛊母。” “那我岂不是会变成太监。”我吓一跳说。 黎丹狮眼凜凛,充斥坚定“你少胡说八道?古代可是有不少倾国倾城的男儿,因修炼了阴维脉成为了大英雄。” “她又是怎么知道古人大英雄修炼过阴维脉的,难道,黎丹年芳二八没碰过男人,所以不免对一些古籍中的英雄产生了遐想。”我轻笑的想着,问“此话当真?那你倒是说出几个真人,让我听听有哪些人。” 黎丹浑然不觉我在问什么,随口便说“有被看杀的卫玠,屈原的徒弟宋玉,西燕的威帝,北齐兰陵王...都是练过阴维脉的美男。” “都是一些震古烁今的美男,额哈哈哈哈哈。”我长笑不止,更加确信黎丹对美男情有独钟。 “你!....笑什么呢!”黎丹气滚滚的眼珠子锁视着我 我憋着一副笑脸,忍气吞声的说“你说呢?” “混蛋,我好心给你讲你居然敢嘲笑我,当真是欠揍。”黎丹毫不留情又踹我屁股一脚。 “人之常情嘛,我笑自然也没有嘲笑的意思。”我赶紧转移话题“那你修炼阴维脉的武功,和我大师兄相比,谁更厉害些。” 黎丹俊傲横生“你师兄虽内功雄厚些,可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算,岂能和我比。我若是想除掉他,不下于十种方法可行。” 啧啧不愧是圣母的密使。若用毒织术除掉我师兄那样的自大狂,的确不是难事“那你和我师父比起来呢?” “听你这话,好像你都不了解你师父?”她想了想,肃穆的说“我还真不敢托大了,你师父的功夫,放眼苗疆是无人能敌过他全力三招的。” 三招!我几乎惊出了声“那算老母吗?”虽然师父赢过苗族十大高手,但厉害得有些过分了吧。 “你师父的那柄透璧寒剑是一切蛊虫的大克星,其中也包括老母的隐蛊,但我有件事必须和你说清楚,你师父和你师兄不一样,他是修炼阴维脉的人,不然透璧寒劲威力会大打折扣。” 如此说来,我又能修炼到师父留一手的武学了,表示很开心“那小子就恭敬不如从命,在这儿先谢过耘姬的教导。” “教不教导。到时候再说,还有这抱阴灵髓菇是十多年份的...”黎丹在详解着什么事情,就在她说话的时候,我体内的麻沸毒似乎又发作了,不知道刚才被多少只嫁身蛊咬过,让这次虫毒发作比前一次更猛,直接性的封闭了我的五官触觉。 眼前变得模糊起来,黎丹似乎也发现我状况不对,身影在我眼前晃动,作着抢救。 第017章 无梯近她心(六) “爹爹求你放过川儿吧,他的武功是我教的,不关他的事呜呜。”师姐的四肢被风沫剑钉在石壁上,芙蓉面,销魂愁,蚀骨泪。 贺兰苌谨一向铁面无私,他神情如盾,口中义正言辞道“忘川你身为外门弟子不知恩图报是其一宗罪,屡屡偷学我内门武功是其二宗罪,染指我密承剑法是其三宗罪,且与苗族之间恶债累累更是其四宗罪,一而再再而三的罪孽加身,为师身为刍门之主,倘若,再不为了门派尊严,清理门户!何德何能警醒后人,实乃愧对祖师爷!” 说罢,师父指决一挥,腰间寒剑便铮的脱鞘冲天,森森寒气在他头顶如同冠冕一般咻咻盘旋。 我手足无措的伫立在校场中间,且被四系苗人围困,根本无从规避。 “鱼官快杀了他吧!我这就让我的宝贝儿子马上娶了你的女儿。” “把他千刀万剐!我的盟主之位就有你的一半,到时候让你享不尽荣华富贵。”环顾周围,大祭司,滕胡镖头、掌墨师、老阴贼...成百上千的苗人簇拥一齐,对师父威逼利诱,高声恐吓,呐喊助威,意图争相目睹我的死刑。 “师父我没有偷学承影剑法,你要相信徒儿。”我竭力辩解,师父却充耳不闻,操纵透璧寒剑,毫不留情刺向我心窝。 当下,我手无寸铁避无可避,只能任由这不致命的一剑,狠毒的扎穿我地身体,劲气顶着我倒退十步,我啊啊惨叫,伤口还未及淋漓鲜血,便冻成了霜梗。 我龇着牙,狞着面,卖力抽拔腹中寒剑,双手方一握,却又被透壁寒劲死死冻僵。 “师父徒儿真没有偷学承影剑法,你不该杀我。”我目光委屈,不甘的辩解道。 师父无声无息的看着我,等到我身体逐渐阴冷难缓,无力适从之时,噗通一声跪在地面,陷入视死如归的沉默,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我没错。” “爹爹,女儿求求你放过川儿吧,他要挨多少惩罚,我都替他,都替他!”师姐潮红脖颈和面容,声嘶力竭地吼道。 “那我把他碎尸万段!你也替?”师父语态冷漠,双臂摊开,再猛力一提,周围苗族人的兵器便全部唰唰唰噪耳的冲天而立,环首刀、掩手刀、苗刀...琳琅满目,遮天蔽日。 “替!只要他能活着,我什么都愿替,算我求你了门主大人。”师姐彻底急了,串串泪珠在她绝望的脸上织了网,丝毫不留余地的说。 “师父杀了我吧,别为难师姐了,欠你的养育之恩,今日还你便是。”我周身发寒,牙齿打着冷颤说道。 师父的目光睥睨,对我不做理会,一点点转过身去,哄孩子似的温柔说“蚁儿别哭闹,明天我再给你找一个新的川儿好不好,这个不听话的畜生,我们就不需要了。” 剑海悬在我的头顶,互相摩挲,声势浩大,我忘川能听见师姐说出不顾生死的重情之话,就算死也无憾。 我嘴角挂着无惧的狂妄笑容,却在看见师姐无望的轻轻点了点头时。转瞬黯淡无光“难道是我看错了!师姐刚才点头了,难道...她同意了师父的说法。” “师姐!你干嘛要点头?我忘川不怕死,但求你相信我,我没有头学过承影剑法。” 杨怡不再看我,嘴角挂起情不自禁的笑意,自言自语的说“川儿是槛中人,门外徒,石中火,梦中身,为客,可有不可无...” 我完全不敢去相信,师姐此时是在见异思迁,在为能到另一位新的忘川而感到喜悦,像孩童得到一只新宠物那般欣喜。 “现在你懂了吧,你就是个没用的畜生。”师父轻蔑一声后,剑雨便如星幕般倾泻而下,可我真不怕死!所感到的只有压抑和痛恨。 我不甘长啸一声“凭什么!”未能感受到万剑穿心的痛苦,却惊醒在了一片黑暗当中。恍然想自己还身处含元洞里。 周身似被藤绳束缚,且藤蔓带刺,让我遍体难受,这他妈才是万剑穿心的源头,我心中破骂。 “耘姬你还在吗?” “醒了就醒呗,瞎嚷嚷什么呢?”一阵燧火之声后,黎丹的蒙面逐渐清晰在不远处,我是第一次对她的臭脸感到一丝亲切。 “耘姬你捆着我是什么意思?”我看了看身体,被侵身冰凉的刺藤结结实实包裹着,皱眉问。 “少瞪我,若不是这藤条有汲毒之效,你身中的麻沸毒早就让你瘫痪成一条死狗了。”黎丹割开藤蔓,坏脾气解释道。 “那这些藤蔓哪儿来的?”虽然周身痛楚。但却感觉精力充沛,再无麻沸之感,而且身上的伤口竟然也已经愈合大半,由衷感慨这藤蔓的神奇。 “你看这水池。”黎丹将火把照在水面上,只见潭底被盘虬错结的树根密布,实在让人毛骨悚然,被这样的东西裹着身体,难怪我会噩梦连连。 “这里远离地表,树根是从那儿长来的呢?”我疑惑的问。 “这应该不是树根,看它们联结的方向,是虫墙。”黎丹指着一节秃噜地表的根须说道“这些树根,应该是虫墙的汲养所在。” “那顺着这些藤蔓的方向我们是不是就能出去了?”这才是关键,我便问。 “我感觉我们是出不去了。”黎丹摇摇头。神情绝望的说。 “怎么会?” 心思缜密的黎丹有所顾虑“嫁身蛊视我们为猎物,一定会在出口处埋伏着我们。” 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去其他逃出生天的办法,沮丧的坐在地面,和黎丹一起发愣注视着石阙上的骨髅,此时静得就只有我的呼吸声。 “耘姬你说我们挟持一只隐蛊来当令箭怎么样?”我感觉无聊,便随口一说。 “别犯傻了,那可是奇府蛊圣,给你一百条命也不够搭的。”黎丹的指尖在我脑袋上恶狠狠的一戳。 “那怎么办,就干坐着等死啊?” “怎么你怕啊?”黎丹冲我一问。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但也不至于等死吧,还是多想想怎么出去。”我可不想自甘堕落。 “在你昏迷的这些时间里,嫁身蛊的蛊母来过这里。”黎丹毫无预兆的说。 “蛊母来了,然后呢?他没攻击我们吗?”我问。 “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死定了,可后来看见蛊母往水池子里喷毒,似乎是在喂养这些汲毒根,我知道这些毒根的效果后,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摘下它们救了你。”黎丹转脸笑看着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认识嫁身蛊的蛊母?” “我怎么可能认识那玩意?”我就笑笑,可也意识到其中有蹊跷。 “那难怪了,它为什么会在你身旁嗅了好一阵才离去。”黎丹疑惑不解道。 “那它没嗅你吗?” “它最开始是要攻击我的,但我靠近你的时候它便放弃了。” 莫非嫁身蛊母真认识我不成,我努力回想,却和嫁身蛊母从未有过接触。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后,虫墙发出呕吸一声,惊得我赶紧看去,只见驴脾气的虫墙居然接裂开成一条巨大的豁口,避让着一头一头通体幽黑,半人高的母猪蠕虫。 它慢悠悠的走进,我有些讶异的问“它就是蛊母吗?怎么这么大一坨。” “这蛊母的灵性,比我家阿妹的灵性高多了,你看它的眼珠子一直望着你,难不成是发情了?”黎丹调笑道。 嫁身蛊脑袋上一排血眼珠子,直勾勾望着我也怪吓人的“额,我还真不知道它是怎么认识我的,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我刚一说,蛊母便立起身,冲我张开八瓣唇。 “忘川快闪,它要喷毒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嫁身蛊口中的毒液便从我头顶飞掠而过,这一次它喂养的不是汲毒藤,而是滋养着玉骨上野草般疯狂甩动的隐蛊。 “它绝对认识你,看它都舍不得喷你。”黎丹抱着手臂,点着脚尖瞄了几眼嫁身蛊母,后又道“你看它脚触冲你甩了甩去的卖弄样,不会是让你夸它吧,毕竟它是一条有灵性的母虫子。” “似乎有点道理。”我反正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虫子,被惊得有些傻了,按照黎丹的意思,啪啪鼓起掌,连哄带骗的说“大虫子喷的好,喷得独树一帜,喷得体格风骚,喷得大漠孤烟直,喷得长河落日圆,喷得银河落九天,十天,十一天,十二天..” “我说你这张嘴,真该吊三斤猪肉,免得话唠。”黎丹笑骂道。 嫁身蛊似乎知道我在赞美它,一身肥肉左右摇摆,更加卖力的满腔喷毒,浇灌隐蛊的同时身体也越缩越小。 变成大腿大小的时候,打了一个嗝,牛角一般的虫颚,扯了扯我的裤腿,转身离去。 “耘姬它不会是要带我们出去吧。”我惊讶的说。 “那还犹豫什么,跟它走出去看看,不行的话退回来便是。”黎丹说罢率先冲出了虫墙窟窿。 出去后,值得庆幸的是已经没有了虫潮的动静,可不知道这嫁身蛊母是什么心态,就像孕妇一般骄傲,慢吞吞的走着。 “看它这样似乎是刚才喷毒太卖力,有些虚脱了。”黎丹颇为理解的说。 以它这步态走上这台阶不知道要耗费多久时间,我干脆一把捧起扭扭捏捏的蛊母,几个箭步,轻飘飘越向门前。 随着黎丹火光探视,丝尘不染的大门匾额上苗篆刻写着三个字。 交泰宫! 第018章 无梯近她心(七) 交泰二字很难解释,可能是阴阳交泰也可能是蛊母繁殖交配的地方,当下,看着这只色性的大虫子,用足触在我手指上蹭来蹭去,让我逐渐怀疑后者。 “噫,大肥虫快别蹭了,你还是下来给我们带路吧。”我吃过足触的亏,煞觉恶寒,怪异着面情将它搁回地面,蛊母立马失去活力,蠢怏怏,慢吞吞的扭动身体前进。 步入交泰宫中,是一片未完成的大殿废墟,有大片石座石雕倾颓,四周错落着诸多人头石像,人脑袋大的眼窟窿里栖息着巨量嫁身蛊子,见到蛊母来临之际,蛊物从窟窿眼中鱼贯而出,汇成虫山虫海,呈现包围之势。 黎丹脚步慌来。拽住我的衣袖“忘川慢些走,我怕它们有诈。” 我知道黎丹惧怕接触蠕虫,口气安慰道“有什么好怕的,若它们真扑过来,我给你挡着便是。” 我说这话的底气在于蛊子见到蛊母后变得极为温顺,操纵尸首如芦苇般晃荡,不论蛊母走得有多慢。成千上万的蛊子都分为两边,静候它离去。 整个大殿近乎走到了底,我才在左手方向,发现有一道透光的甬道,而且,光晕通透非常,绝非虫脂灯“耘姬你看看,那边有光,不会是出口吧。” 黎丹死死闭着眼“忘川你别说了,这些东西太让人反胃了,快带我走吧。”看来是真急了。 “慌什么,你这么怕它们,说不定更会欺负你呢,劝你不要看它们,只要拽紧我就好。”恭敬的捧起蛊母,带着紧拽我衣袖的黎丹匆匆赶向甬道。 甬道莫约五六丈,越往外光芒越刺眼,空气也由浑浊的阴冷变得畅然不说,还带着温润的花香。 “黎丹你快睁开眼吧,看看这是那儿?我们是不是出含元洞了”我感觉奇了,交泰宫深殿竟然是一片宽敞的花海池。 一亩三分地的范围,种植着大量风媒花,三色堇,猫脸花...就像春天在此山坳里跌了一跤,跌出了一片春意盎然的花丘花浪。 “难怪含元洞第五层旋梯会突然没有路径,原来是横亘着如此一座天地阴阳交泰宫。”黎丹缓缓松开手,瞪大眼,难以置信的看看花海又看着我,显然也不知此为何地。 我高举着蛊母,风一般奔进花堆里,脸大的七彩花瞬间被我惊醒,华为漫天狂蝶,云集上方天井处,我兴奋得合不拢嘴“我天,耘姬你快来啊,原来这一半的鲜花都是蝴蝶组成的,你不觉得这里很好玩吗?” “漂亮是漂亮,可是这地方一样好多虫,你快回来。”蝶去之后花枝上显现出不可名状的毛虫堆,黎丹无从涉足,柳眉皱成波浪,甚至都不敢再去多看一眼。 唯有这时候黎丹才会表现得像一名弱女子,我临近说“那我背你吧。” “背我?”我弓起少年瘦的背脊,她又是惊又是喜。 “嗯,怎么你不愿意吗。”我笑道。 “光背我,可还是不够的。”黎丹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绕着弯说。 “不够指的什么啊。” 她也不多说便在我肩上狠狠一撑,当我明白之时,她的双腿已经用力夹在我脖子两边,我陡然力不从心。左偏右斜好几步才找到重心。 “你小子的力气怎么这么小,可千万别倒啊,我身上若粘上一条虫子,就杀了你。”黎丹也不客气,骑上我的肩头便开始指手画脚。 我步态踉踉跄跄的说“你的腿能不能收点力,我脖要断了,断了,疼疼...” 她毫无歉意,带着老爷式的鼻腔“当我没注意,走吧。” “我说...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儿?”其实我想说她太不把人当人看了。 “刚才我没背你走过路吗?这叫礼尚往来,懂了就不许再懊恼,立刻带我离开这儿吧。”黎丹一紧张,就情不自禁抱着我的头。 “好啊,但你摇着我的脑袋,我看不见路啊,该往哪儿走啊。”我简直快被这女人折磨疯了,她根本舍不得放手,似乎是怕放手会从我肩头上掉下去。 指挥坐骑一般说“往左边,我看见前面有楼梯,慢点,前面有石头,两步前是坑你跳过去,走反了白痴...” “我真是受够你了,你能将手从我眼睛上放下来吗。”我忍着双脚上硬联络足少阳气桩的伤痛,压弯花枝,奔向一块石丘上喘着气说。 黎丹一副疑心病的口气“不行。保不住你这坏小子使坏,把我弃在这花池之中。” “不管怎样,你得先让我看看路再走啊。”我说完,负着她走向石丘的顶端,花海的全貌还没看着,倒先被一把崩了琴弦的古琴所吸引。 黎丹跃至琴旁,轻触琴额上脱漆的徐音二字,异道“这是我师父的琴。” 我刚要问她师父为什么会弹琴,蛊母在我手上蛮劲一扭,蹦上瑶琴冲着黎丹挥舞足触,警告黎丹不许再触碰。 以蛊母多年来不间断对隐蛊灌毒的行为猜测到“这琴对它来说很重要,难不成这只蛊母是你师父养大的。” “或...许吧,难道蛊母知道你会弹琴所以才对你这么好的?”黎丹也有所推断。 “这就不对了,我学琴的时候你师父应该已经不在好多年了,我也绝对不可能认识这蛊母。”当我触碰瑶琴时,蛊母欣喜的跃上我肩头,挥动足触示意我弹琴。 “琴断了弦,琴身也不知道被一曝十寒了多少年,根本发挥不了正常的声线,弹不了的。”蛊母全然不懂我的为难之处,七八根足触拽着我的双手直往瑶琴上拉。 “别太为难人了,这琴没有弦,我是真弹不了。”我没好气的甩开它说道。 蛊母立起半截身体,两排眼珠子血气腾腾的看着我,飞虫像受到极大惊吓,从天而落,满地贴行,哗哗乱蹿,整片花海池都在虫王的威严下胆寒得花枝乱颤。 当甬道中骤然传来虫潮的呼啸,我便知道是拗不过了,只能从脖子上取下师姐给我的琴弦,道“行了行了,大肥虫你也别生气,我量力而行,弹得不好你也别怪我。”一根杂糅绳剥离成两三根,再安放琴枕,调试玉质蝇头绒钉,过了两三刻中勉为其难的摁着湿漉漉的弦眼,单手发声。 “这松垮垮的琴弦,能弹得动吗?”黎丹质疑的问。 摩挲着琴额上的徐音二字,推断出黎丹师父喜好的乐理,笑道“你还真把这大肥虫当人了?我弹什么不都是在对牛弹琴吗,一首碣石调幽兰还是绰绰有余的。” 话虽如此,可是手刚上弦,琴就开始跨调,哐当嗡...吱吱,音调是越弹越低,我只好一根接着一根换线,弹出下楼梯一般的音色。 琴弹得诡异,我也弹得难受。 黎丹在一旁咯咯的嘲笑“大颂乐师的徒弟,本事不浅嘛,你看蛊母听了你的琴声要死不活的了。” 我努力顺行音调的节奏,没太多分心的余地,偶尔用余光谨慎瞟了瞟蛊母,见它不是在翻跟斗就是随节奏懒懒的甩动足触,真是一副喝醉了酒的样子。 “交泰宫中山岚徐徐,一曲缓行之幽兰,应情应景,丝丝入扣,够它听的。”毕竟虫又不是人,只听自然不通乐理。 这蛊母也是陶醉,黑不溜秋的身体,扭着扭着就从石丘上滚了下去,以蛊母的体质这一滚倒不要紧,只是吓坏了周围了的虫族,哗啦一声,所有昆虫都五体投地,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去打搅蛊母的视听享受。 当昆虫从藤蔓上褪下,就像揭开交泰宫的一半帷幕,让山下景态一览无余,其中包括老师的大颂琴舍。 我练琴的地方居然在交泰宫的眼皮子底下,看来这才是嫁身蛊母认识我的原因所在。 我有些茅塞顿开,恍然的问“耘姬,你师父是不是叫禾孝。” 黎丹表示很惊异,显然不明白我是怎么知道一位死在我出生之前的密使“你怎么可能认识他?” “原来真的是他,或许你师父没告诉过你,他曾是大颂乐师的徒弟之一,也是我从没见过的师哥。”我苦笑着摇摇头。 黎丹的拳头下意识握了握“我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他为人很冷漠,极少论及自己的私事。” “我师父和他比起来也好不到那去,毕竟都是绝顶高手,孤傲冷漠都应该有,他不说是因为性格,你也别太介怀了。”我试着告慰道。 “小屁孩还懂得挺多,倘若以后你修炼了毒织术,会变成师父那样的人吗?” 黎丹或多或少都变成了另一个禾孝,不论想不想,谁又会当着面说自己想要当个不好的人,我一脸怅然,无奈的说“我修炼毒织术只为自保,含元洞不适合我,南疆也是。” 黎丹点点头“那你准备多久离开南疆?” “我是去是留,都要看师父的心情。”想到前几日我惹出的乱子差点湮灭天刍门,摇摇头“也要不了多久了你放心吧。” “有中原人在苗族里多待一天,谁都不会放心的,劝你也少惹点是非。”面罩勾勒着黎丹高傲的下巴,一副苗疆正主的口气,告诫我。 还以为她会安慰我呢,我自嘲的轻哼一声,真是自讨没趣。这样的心情也实在弹不下去琴了,双手一扶“再上一层应该就是虫池了,我们继续走吧。” 第019章 无梯近她心(八) 交泰宫坐落在云崖天险之上,凡人无从往下落脚,我和黎丹便只能继续往含元洞里探寻,步入往上的兽墩石阶,幽蓝如燃翠的光芒在顶上逐渐透亮。 “不出我所料的话,上面的光源来自第七层的麟砌殿。”我稍作停留,对身后的黎丹指了指方向。 “麟砌殿?”黎丹眉头一皱,一双似黑琉璃的眼珠子带着怯意的光芒,恍了恍,手掌下意识挨上我的肩头“你再背我一阵吧,我不喜欢那地方。”便毫不客气的骑上我肩来。 我将蛊母的脸冲着她摇了摇,笑道“耘姬你还别真把我当马骑,否则我会不高兴的。” “谁把你当马了?少自作多情,还有,把你这臭虫拿远一点,别恶心人” 我能理解黎丹的惧意,毕竟麟砌殿里全是虫池,是酿毒和产脂之地,虫脂之所以会放光,是因为昆虫的尸体溶解后形成了天然的灯芯,故此虫池中升腾的幽焰也是永无休止的。 同时光芒也让悚然森罗的虫沼显得愈加清晰可怖。 清晰记得六年前。我第一次看见这一幕,心跳都快提上嗓子眼了。 那时,我被圣母倒挂在天花板上,虫浪在我脑袋下,一浪接着一浪的潮动,让我直害怕被它们裹成一滩烂肉。 后来目睹了圣母用活人祭虫,才知道死亡的过程比我想象的更加惨不忍睹,虫潮不会将人瞬间吞噬殆尽,而是喜欢在温热血窟窿里寄生,肆无忌惮夺走肉体的养分,至肉体冰凉后方腐蚀再食用。 一想到这些,我就惧怕的贴着墙根走路,骑在我肩头上的黎丹,更盛如此,她紧捂着双耳,连虫池中水渍的拖动之声都听不下去。 我感觉她抖得厉害,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耘姬你到底是为什么怕虫?” 黎丹沉默了好一阵,才冷冷的说“小的时候师父将我丢进虫池过。” “你被丢进虫池过?你师父也真够无情的!害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不论怎么说,你师父都还是死了不是。”被丢进虫池的人还能安然无事的活下来,我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而便劝慰道。 “我师父虽然死了,可若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再来这种破地方。”黎丹迁怒与我,用胳膊肘顶我脑袋,让一旁尖锐的石块险些就扎穿我的太阳穴。 我惊嘶一口凉气,黎丹也有些吓楞了,本应该大动肝火的事情,却因为想到了她的苦楚,产生谅解“耘姬我知道你心中不畅,但也别拿我当出气筒吧,这次下不为例。” “那还有什么下不为例?你下次还要来这种破地方,我可不打算陪你。”黎丹的脾气硬,说起话来也根本不会对我服软。 我刚想回敬一句,脚下却冷不丁的震荡了一下,我身形轻微趔趄,黎丹也赶紧用双手箍住我的额头。 不明何故,群虫垒砌数丈高,带着滚滚火光往前翻腾,我手上的蛊母也开始挣扎个不停,最后咻的一声朝前方惊腾掠去。 黎丹是坐的高看得远,指向蛊母离去的方向,惊到“有东西闯进来了,看那边。” 整座麟砌殿都为之颤抖,我赶紧死死扶住墙面,望向蛊母,它飞火流光一般不断从虫池中弹跃扑杀着一只口衔长天青蛾的紫翅椋鸟。 误入歧途的椋鸟虽迅捷,却也不是蛊母的对手,被砸中之后,一身羽毛炸开了花,叽叽嘶叫着坠入虫穴,再无复出。 解脱后的青蛾在风中摇曳,颤巍巍栖在黎丹肩头,黎丹皱眉“这只青蛾认得我,一定是和阿妹走散的蛊子。” “阿妹是谁?”我忙问。 “我妹妹自然是青蛾蛊母还能是谁?”黎丹口气坚定的说“它在外面等不到我的消息,会发狂的,快带我出去,别磨蹭了。” 以黎丹对幼虫的厌恶我也不可能在麟砌殿久待,只好加快脚步赶到洞外,洞外长廊,满眼漆黑的空濛中,有飞虫剧烈的嗡响声扑面而来,犹如隐藏在云层中的雷鸣,其中飞鸟吱吱喳喳的惊嘶,似尤胜一筹的闪电。 这是战争般的动静,惹得我俩根本不敢踏出麟砌殿半步,黎丹双刀挑来滴落的虫脂对着洞外狠狠挥洒而出。 哗啦如雨的虫焰染在数不尽的的飞虫和穴鸟身上,它们携带着火光,在含元洞内忽近忽远的的翻飞,渐渐的勾勒出一场鸦雀风暴。 黎丹肩上的青蛾晃晃悠悠飞入风暴中一小会儿,青蝶蛊母便在虫群团团护卫之下,突破重围,不顾一切的靠近黎丹,黎丹让她落在手背上,目光里全是喜色。 我却冷这个脸,看着漫天疾风骤雨般的蚊、蜢、蚋、虻...等虫群,和铺天盖地的鸟网,摧残互拥毫不停歇。 这破青蛾逼我一头扎进虫墙险些送命不说,现在还搞出这般惊天彻地的动静。我含恨相视“我说耘姬。你这蛊母真是够能耐的,半个含元洞都被它祸害了。” “这里的生物本就层层制约,一旦逾越界限那就一发不可收拾。再说逾越界限就没有你的份吗?”黎丹冷哼一声说。 “是是是,是我们扰乱了含元洞的秩序,但这些不重要,只是现在乱成这样,我们该怎么出去?”我暗叹虫印所桥接的感情根深蒂固,又因为没有鸟芯防备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你还怕了不成?我们直接走索道便可。”黎丹眸子里重现威光,从我肩头一跃而下,拉起我的衣袖直往轿舱里拽。 见她又是这般冲动仓促的行事,我心中又没了底,刚进舱门她便要求我继续当苦力,摇着乌木的升降舵,使轿舱缓缓攀升。 轿舱的索道乃含元洞口那两棵阴阳伴生的栎树树根,所以索道只要不常用,受损之处都会自行修复,反而模样怪异的瓢虫轿舱有些年久失修,其中升降舵摇起来就像一坨铁饼,好在我是个习武之人,若不然摇上一天,瓢虫慢慢爬,也未必能登顶。 黎丹也没闲着,让蛊母控制大量诱饵再将杀气腾腾的鸟网诱向别处。 但这未必是好事,岩穴中的蛊织兽被惊醒后,暴动出一副肉弱强食的景象。 邻得最近,是石葡萄中栖息着的那上百条紫鳞贪叨蛇,口中溅毒五丈,敌视任何靠近的生物,周围螟虫在蛊母控制下拼死围盾,挨上毒液后雪灰一般直往下坠。 幸在鳞蛇距轿舱有一定距离,除了喷毒倒也对我们无计可施。 再往上有大量腐朽的链桥串接着层次分明的石阙宫,涉足其中稍有不慎便会跌入深渊。 我在舱中谨慎看着蛇獴和岩豹群在其间翻腾扑咬,小心翼翼操纵升降舵,尽量不发出太大声响。 一头鲜血浸身的岩豹,将身周四五头巨鼠大小的蛇獴咬得肚烂肠穿,引得山坳中七八只蛇獴闻风赶来相助,岩豹用力嗅了嗅周围的气味,左顾右盼一番后,似乎对弱势的蛇獴再提不起捕杀的兴趣,选择恶狠狠的转头。 它意外的目及上了黎丹,那双已经杀红了的绿眸子充斥着野兽的恶毒和贪婪。 “呃呃”岩豹甩着脑袋,怒吼着撞开虫网,扑咬向轿舱。 黎丹握刃良久,顶上一剑扎穿岩豹腹部,再其抡了回去,顺带四五只扑来的蛇獴嗷啸着跌入深渊。 我摇摇头,心想粗鄙之物又岂能是黎丹这尊杀神的对手。 颚颚! 惨叫坠远之后,石阙一方的蛊兽齐刷刷投来惊异的目光,绿油油的眼珠子就像一片蛰伏在草丛里的萤火虫。 它们很惊异,惊异到本该撕咬的动作戛然而止。 “耘姬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他们了。”我仰头望去琳琅满目的凶光铺天盖地,逼视着我们,由衷生怯的说。 “蛊兽对陌生事物先天抱有强烈的敌意,看来我刚才是触怒了它们,你不想死就摇快点!”黎丹握着刀柄吱吱响,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 对岸,龇牙声中传来一记兽王的嚎啸,一瞬间的号召,蛊兽便不顾一切挥舞利爪,张开血口从上空和对岸扑来轿舱, 我一手摇杆一边用剑,紫燕侧翼拍走四五只恶豹,探喉十来只蛇獴,可也无济于事,就算是野兽尸体填满整个轿舱,它们的攻势也未必会停歇。 “耘姬,摇杆不能动了,怎么办?”我趴上轿沿搜查缘由,发现舱底的缆绳被一帮无耻蛇獴叠罗汉般死死抱住,让人无从下手清理简直可恨。 “去其他轿舱!”别无他法,耘姬纵身一蹿,跃向其他缆绳,在含元洞只有三条索道可以通行,其余几十条索道被大量藤蔓盘踞,戮鸟们建巢其中,废置了也不知有多少年岁,黎丹一个不慎握上一根腐朽的索道,随着长绳梭梭往下掉。 “黎丹!”见她又是冲动行事,我焦急大喝一声后也不敢多犹豫,在轿上卯足一股劲后,往下飞扑,惜于周围的藤蔓纠缠,我没能扑住黎丹的身体,挣脱几根藤蔓,吱吱啦啦的几声过耳却万幸抓住了那条腐朽的索道。 感受到重物将我臂膀子狠狠一扯,手心也被磨秃噜了几层皮,我呃啊惨叫了一声,竭尽全力将索道绕着自己后背上,就是不知道黎丹自己有没有稳态住,我狞着痛苦的脸庞,朝下方大喊道“耘姬你没事吧?” 翼上带着火光的青蛾,雪花一般飘了好一阵才轻轻照亮了黎丹惊恐的目光,她很用力的看了我一眼,又直勾勾盯着万丈深渊,娇喘着粗气,心有余悸的说“还...还行,我死不了!” “你这么冲动干嘛?还不快上来,能用的轿舱就在我头上面。”看着飞虫照亮的一处破洞轿舱,我说。 “还是别上去了...你下来吧,这里有落脚的地方。”我只感觉肩上一轻,她的声音便移到了别处。 黎丹的幽莲轻功似乎达不到左脚垫右脚凌空一纵的能力,我只能遂她意,以绳为梯落到一处石崖上,这座石崖属于麟砌殿的范围,即无飞鸟栖息,蛇獴见后也像猴子般荡着藤蔓缩了回去,就是不知道这些本身就很奇异的生命在惧怕何等蛊类。 “耘姬你是要继续往上走呢,还是回去?”我现在压着火气征求她的意见。 “现在太乱了,我们歇会儿再上去。”黎丹驱使着一群着了火的飞虫往前探路,她自己则埋没在了黑暗之中,似乎是想对自己的冲动避而不谈。 “我说,耘姬这都第几次了?你不是密使吗,行事怎么能这么冲动!”我带着责备的口气说。 “我也不想这样做,可是你既然要和我同为绣衣密使,那我们就是对手,不论何时何地,我都要和你一争高下,如果我给你带来了麻烦我只能说抱歉。”隐匿在黑暗中的鬼美人,说得她自己好像很无奈一般,但态度也表明得很清楚,我和她的关系并非搭档,而是一种遵守密使规则的博弈对手。 “你这样做我们的关系岂不是会处的很畸形?难道绣衣密使非要有个正位之分不成!”我恼道。 “你说的对!绣衣密使算得上圣母的嫡系,自然是苗疆的正位,可苗疆不能分而治之,我俩就必须得分个高低。” “若不是老母相逼,我对密使一职一点兴趣也不会有,你既然如此看重自己的地位,我忘川答应拱手相让你正位,以后我若博得什么功绩名衔,也全算在你头上便是,而我就坐个有名无实的虚位你不会不干吧。”我身为中原人,早晚都是要回去的,在南疆被人重重漠视,自然不会有我的结果。 “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但约定在此,我们就走着瞧吧。”黎丹思虑一下后,似乎也不想继续争论下去,领着我往陌生的长廊深处走去。 第020章 无梯近她心(九) 和黎丹有了矛盾,一路上我也难在搭话,只好顾自观察周围深幽的环境。 说深幽其实也不然,当靠近石壁时一股燥热的腐臭气息清晰可辨,在含元洞内诸物喜阴,这完全属于反常现象。 我疑惑的问“耘姬你感受到了吗,这里似乎比其他地方热上许多。” “热又如何?相应的来说,这里也会更安全。”黎丹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她显得淡然,想必是对此地有所了解。我便问“那你知道这是那儿吗?” 耘姬轻轻一挥手,飞虫温顺的贴亮一隅虫墙,墙中的织虫受到刺激后,外层石皮就像胸腔般上下起伏,表面隐隐浮现的脉络,竟还传来泽泽的泥水声“这条长廊,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这堵墙,乃虫卵所固,叫做毯卵穴。” “这座墙面可比方才的大了几十倍,母上大人的毒织术当真能理水分山不成?”我一时之间丢了魂似得往前走。眼也不眨的看着墙面所浮现出的脉络,整面不见边际的墙体都好像是有生命一般,有反应,有呼吸。 黎丹可谓是毒织术的嫡传,知道的事情显然比我多“说白了,毒织术是一种最顶尖的巫蛊术,上古之时,会巫术的人制衡人间,巫师们行理水分山之事,按理说是存在过的。” 听到这些话,我更加思绪万千,既然毒织术有超脱众生的力量,圣母还以此统治苗族历代,可到最后却为什么会选择埋尘在这含元洞里,堂堂大圣就没有过利用毒织术征伐外界的野心吗? 我稍不留神,被脚下一块顽石绊了一跤,好在黎丹迅疾一转身,用皮革一般柔软的掌心顶住了我的肩头。让我幸免跌个狗吃屎。 我感激的憨笑一声“嘿嘿抱歉。” 黎丹一掌将怼我回去,叮嘱道“别傻不愣登的走路,万一脚下是悬崖我可不会救你。” 我干笑着,瞬时也看了看绊我之物,是一块头颅大小,乌黑滚圆的岩石,我用脚踩了踩表皮竟带着柔软“这应该不是石头吧。” 黎丹眉头皱的很紧“这是一枚被织虫废弃的老石胎,劝你离它远点,保不住石胎里面的那些幼虫已经互噬成蛊了。” 黎丹叮嘱的同时,我碰触石胎的右腿开始出现异样,有一道游丝大小的异物,逐渐扎入我的体内,我赶紧撸起裤腿,往伤痛处看去,唯有一滴封住伤口的血珠显得醒目。 这是有蛊物侵体的征兆,我顿时被惊得愣住了,痛觉开始越潜越深,我这才被吓得醒过神来。 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从大腿到腰部,就像有一枚绣花针将我身体从下到上穿了个透。 “耘姬你这乌鸦嘴...”我实在难扼这样的痛苦,扶着墙,闭上眼,联络周身气桩,再调动山泪之气去融化侵体的蛊类。 “忘川你不走,在干嘛呢?”黎丹不知情的催促着。 我内察身体,没敢对她分心,嘴角时不时挤出一丝痛苦的呻吟,黎丹察觉情况不对后,语气变得担忧起来“你这是怎么了?”手掌也不自然的拍了拍我佝偻的背脊。 “我好像中了石胎里的蛊。”此蛊先往我大穴里钻,再顺血气而行,而且具有烈性,山泪根本不能对它产生分毫克制,我疼得眼睛都不张不开,就算张开也全是滚烫的眼泪。 耘姬必然知道蛊虫入脑的可怕性,不是让人走火入魔,就是变成离魂的活死人“蛊到你什么地方了,得赶快把它逼出来!” 黎丹着急的往我后背大杼穴注入内力,可是已经迟了一步,我感觉就像吃了大量冰块,脑袋被寒气镇住般疼痛。 我拼命长做呼吸,呛出声说“耘姬...别白费劲了,倘若我变成了活死人,一定不要让我苟活,更不要让天刍门的人看见。” 我脑中忽冷忽热,意识却很清醒,可慢慢的。我感觉体内像少了什么东西,就好像,刚才非常喜欢耘姬身上的桂香味,可现在仅仅觉得香而已。 “不行你现在还不能死!我马上带你去见老母!”黎丹将我抱进她的臂弯里,再飞身跃进一架裹着藻衣的轿舱。 这座轿舱久经山泉冲刷,已经旧到不行,脚下的木头极为松动,但好在有藻衣填充缝隙倒也没有发出吱吱喳喳的声响。 黎丹将我安抚在一旁,拼了命似得摇动已经结固的升降舵,我死死摁着自己欲裂的脑门往轿舱上撞,一心想着将自己怼晕就不会觉得痛了,惜在藻衣太多,撞在那儿都是松软的。 轰嗵一声过后,轿舱匪夷所思的晃荡了一下,似乎是着陆了,我此时也没有时间概念,目光求救似得看黎丹一眼。 她摇摇头,冷漠的眉眼如叹气一般,拽着一根藤蔓试了试松紧后,紧握着荡下轿舱。 “去哪儿啊?”我东倒西歪的跌撞起身,刚趴上栏杆,便目见正前方一条遭受刺激的黑漆蟒尾抽搐着,冲我横蛮相对。 “我靠什么鬼东西?” 未等我握住剑柄,蟒尾摩空气的呼啸声,抢先一步迎面,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垒击我的胸膛。 肺部感到撕裂般的疼痛,嘴角微溢鲜血,弓身弹射撞上轿舱。 本就腐朽不堪的栏板,咔嚓碎裂后,我的半个身体透穿而出。 “你出来干嘛?”黎丹原本光洁的额头上染着粘稠的蛇血,让一双狮眼显得无比狞恶。 我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嘴角根本挤不出只言片语,刚才甩我一尾的蟒蛇已经丢掉头颅,陡流一副身躯在藤根兜织的蛇窝中,死去活来的翻腾着。 藤根所织的蛇窝极奇妖异,呈现一副聚藤成海之势,照明的飞虫探入其中,枝容重叠深不见底,不比虫池弱势分毫,是盘根卧虬的万蛇窟。 数之不尽的蛇蚺在其中嘶嘶吐着噪耳的信子,朝黎丹攀行时,就好像满眼的玛瑙纹,七歪八扭无从可拒。 “老母说过索道只有三处可正常通行,今日一见果真是险得非常,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上去。”黎丹严肃的说完,扛起我的右臂回到轿舱。 蛇类躁动之时,其天敌蛇獴更是沸腾如火上之油,在我头顶的各处怪藤上叽叽喳喳倾声一片,扰得我脑袋都要炸了。 它们夹着藤蔓往下滑落,我虽看不见下方之事,却听见一片呲牙嘶叫,好像蛇獴竭力阻止蛇群往藤蔓上攀行。 黎丹染过蛇血,不少蛇獴也将她视为天敌,猫一般弓腰扑来,叼着她衣袖死不松口,我大为她捏一把汗。 好在有大量隶属蛊母的昆虫,不顾一切袭上它们的双目,黎丹就算自己不动手,蛇獴也吃痛的掉落在地,歇斯底里的叽叽挣扎着。 “我们到了,你先进去。”新的轿舱距离三尺有余,黎丹想也不想便将我一把拽起。狠狠丢入其中。 黎丹是没看见,我刚掠过轿舱上方,直接被吓得半死,舱中的蛇獴就像偷粮的老鼠一般,裹在一起取暖将轿舱填得满满当当,时不时还会被挤出一两只。 我反应不敢慢,拔剑插在老栎树根里,溅出一滩汁液粘得我脸皮子一紧,下方的黎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我身形晃荡引起了蛇獴们的注意,它们才泉涌般纷纷喷出。 蛇獴成患,整座轿舱就像水桶一般摇晃。 黎丹这才回过神,是人都不敢让嗜血的蛇獴淋在自己脑袋上,黎丹闷哼了一声,心急火燎往上一跃,双刀似鳄剪一般互拥,连切带锯,割断索道。 隐患消除后,黎丹的刀锋插在一旁的藤条上,荡来荡去,一双狮眼红得发肿,看着下方,轿舱脱线如筝,哗哗直往下坠。 我失去救命的家伙,已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有随着轿舱一起湮灭的冲动。 “忘川,没事,等我们上去一样能见到老母的。”黎丹安慰我说。 我死狗一样跌进破轿舱,我吸吸鼻子后说道“不用安慰我了,谁都有死的那一天,我只不过提前了一点罢了?” 周围的轿舱全部沦陷成了蛊兽的巢穴,黎丹也不敢久留,摇着轿舱缓缓攀升“血蝠长廊的断龙堑,放下石障后动静会非常剧烈,老母一定能听见的。” 第021章 无梯近她心(十) 大量蛇獴贼头鼠脑,在石壁上甩着长尾,蹿蹿溜溜,对着缓缓攀升的瓢虫舱穷追不舍;四面戮鸟更是集风群啸,如纵浪回溯来袭。 轿舱周围,虫群势弱,飞行范围大受限制,只能形成虫盾,罩在轿舱四周,忍受蛊兽和戮鸟的剥啄。 “耘姬它们干嘛誓不罢休的追着我们跑?”洞中蛊物发狂,将我俩视为准心,我死命抱着脑袋,缓解一点头痛后,惊异的问。 “我身上的蛇血味太厚重了,只要是蛇类天敌,都会被我惊动。” 我这才明白,血液是兽类欲望的导火索,也是让他们最为痴狂的存在。 “吱吱吱吱” 舱内,舵杆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黎丹颈部冒着青筋,哼哼使劲,也没能将其扳动,摇杆一点点后退,瓢虫也跟着一点点往下爬。 我透过轿舱的破洞看去,千百只蛇獴紧抱着轿舱,又开始玩起叠罗汉。 它僵持着要把我们拖进万蛇窟。 黎丹暴跳如雷“这些怪东西,到底那来的这么多!”将刀鞘插入摇杆的缝隙内,稳态住轿舱后,才留有余地不断捅杀从窟窿中往舱里钻的蛇獴。 贯颅杀,剁头杀,不论斩首多少,蛇獴都如剪不断的水流,汨汨往上冒。 “不用白费劲了,杀不完的,只要堵住洞口就好了。”我随手握住蛇獴的尸体,塞住洞口,再一屁股坐在上面后,黎丹黎丹有些哭笑不得。 我欲裂的头痛有所好转,但依旧难受得要命,躺在松软的燥苔中,心悸的喘着气,努力视察上方的环境,寻找突破口。 栎树树根所组成的索道,如千竿翠落,我们就好像缩小万倍的人类,在瀑树根下,看着满盘络藤,骸骨依挂。 越往上,枯梗所筑的栖台,鸟兽冒头的藏穴则越多;当下,更是涧雀喧藤蔓,山禽窜石丛。 看着似同琴弦的藤蔓,让我想到弹奏,一道不切实际的念想传入我脑海中,能不能将这些树根或者寄生藤当做琴弦? 我不知道是手痒还是发了疯,有些痴狂的说“耘姬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将扎根在索道上的寄生藤,全部扯来给我,我能对付它们。” 紧要关头,黎丹也没多说什么,虫群罩体,荡出舱外,我赶紧叮嘱道“还有,络石藤要连着索道,不然拿来没用。” 黎丹躲着幽鸟逐哢,绕道三匝,割取一根络蔓,箭矢般掷向我,我接过后,想以琴弦的抖动,甩掉这些栖息索道间的飞鸟和蛊兽。 我将三指粗细的络石藤,死死绑在轿舱和索道上,立刻有身形窈窕的蛇獴,借此道灵猴般蹿来。 我沉住气,用小拇指勾上藤蔓,轻喝一声引!臂桩极泉穴生劲,到小拇指少冲穴,导出一股内劲,顺指尖,抖上藤蔓。 手指越往前,呼呼兜风的藤蔓,其震动幅度越大,反复三次,借道而来的蛇獴被震得力气全无,击飞四散。 “你这是什么指法?”黎丹对于我一根指头便挥出奇劲的内功,好奇一问。 “一种用来弹琴的功夫,以后再给你说吧。”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这功夫是何种类,多年来,都只把它当做弹颤音的古怪内功。 平常用四象引时,怕将琴弦崩断,只敢轻轻拨弄,而这次不遗余力,摩挲在藤蔓上,丝毫不松懈。 黎丹身形如游蛇,扭动在周围的索道间,鸟兽动转不灵,拿她也无可奈何,知她骨骼异于常人,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当第十六根络石藤落入我手中,我赶紧提醒道“耘姬快回来,我要出手了。” 巨骨穴中元劲催生,激活四五道气桩,引劲入臂,再导劲入指,劲气涌动间,整个手掌都缩胀不停。 这一招风急撼庭梧在于劲,劲大却形乱,让人无法稳定十指间的气劲。 撼庭梧!我忍着头痛大喝一声,双掌往头顶上的络藤残暴扶去数掌“唰!唰!唰...”每扶动一次,两肩上的巨骨穴,都有着被抽筋拔骨的感觉,仅仅挥出七掌,元劲全无,身形一软,一个不慎扑入黎丹暖怀中。 我本意是甩动寄生藤鞭驴一般抽打周围的蛊兽,哪知道,络石藤是索道的纹身,如今翻滚如潮,力量迎上十六根索道后,就好像在拨弄着有九层旋梯高度的竖琴。 柔韧的树藤荡漾出危险的幅度,其干燥的表皮,扑棱棱颤响,水纹一般往上下方扩散,就像巨石扔进静湖中,引起啸浪。 四面八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凄厉惨叫,戮鸟蛊兽枯萎的植物,悉索往下掉,让我怀疑,头顶是否有一座空中花园,正在盛世崩塌。 渐而渐之,除了藤蔓远去的纠缠声,周围恢复到了以往万径兽踪灭,千巢鸟飞绝的死寂氛围。 “忘川你都做了什么?”数之不尽的飞虫都没能战胜的局面,被我一套弹琴的指法搞定,黎丹下意识扯了扯寄生藤,索道磐稳不动,她显然震惊非常。 “我只是将这些根藤,当做了琴弦。”我穷极功力,用出一套四象引,没想到清了含元洞的场,我真不知道琴痴和尚教我时候,他自己是否知道这等邪门的威力。 转念一想,甚至开始怀疑,他不教我四象引第四招的意图,就是因为这门功夫过于邪乎。 但这都还没完,轰轰轰的响动,又从上下两方隐隐传来,我手脚无力,趴在黎丹肩头,低语一句“是弦浪回潮,快割断这些石藤,不然轿舱会被震成碎片。” 黎丹不敢犹豫,双刀往天上绞动数次,及时割断络石藤之际,十六道四相力量,尽数传上络石藤,四周乱影纷纷,如断头狂蛇,鞭挞八方,有的藤影鞭上轿舱后,瓢虫轿舱壳上藻苔木屑四溅,像一次次暗涌袭上了一艘古老的小船。 噗噗呼呼声渐微,鞭挞的动乱平息后,轿舱身形却巨颤不止。 黎丹紧紧抱着我,紧握舱内一侧,看着脚下的裂痕,将轿舱撕裂成两半,唯有藻苔倔强的将它们连接在一起。 “咯吱。” 下方蛇獴不知所措的一阵乱折腾,腐朽的轿舱最终还是不堪重负,垮下一半,撞击着索道穴岩,轰轰巨响着,渐行渐远。 摔下去会粉身碎骨的吧,我倒吸凉气,万幸有舵杆的这部分轿舱,相安无事。 我愣愣的看着下方,叠罗汉的蛇獴一个咬着一个的尾巴,挣扎在千钧一发的死亡线。 看着蛇獴一个接着一个,又要重新攀附上轿舱,我颤抖着不听使唤的食指,使出最后一股劲气,山市拥晴岚! 插进手臂般粗细的索道,似琴弦微微一颤后,下方蛇獴们筋疲力竭,叽呀飞坠,尽数埋冥。 黎丹惊得眼珠子滚来滚去,看怪物一般,将我推在地上“这就是你天刍门的功夫吗?” “不是,只是弹琴的指法,可能是这些琴弦大一些,威力也会变大吧。”我气劲耗光浑身无力,一时之间也撑不起身。 她摇摇头,便是不信,蹲下身问“这门武功是谁教你的?” 我淡淡吐出四个字“琴痴和尚。” “琴痴,缘枯...”黎丹好像知道这号人物,柳眉倒竖,口中喃喃数次后,陷入沉默。 “耘姬你也认识琴痴和尚吗?”我问。 她只是转动眼球怪异的看向我说“琴痴和尚,这名字很奇怪,我是第一次听说。”说完便卖命摇着破轿舱,咯吱咯吱,缓缓攀升。 第022章 无梯近她心(十一) “忘川,你醒醒,你头痛好些了吗?”温热的指尖轻触在我颈动脉上,担忧的问。 我脑中抽痛,努力撑开眼皮,一张鹅蛋脸的轮廓,由模糊到清晰,是一位脸颊能共桃竞红,柿子一样的甜劲的陌生美人。 我刚想问一句你是谁,便看见了她脖子上兜着已经被汗水湿透的面罩,竟然是黎丹“没想到耘姬你的长相一点也不凶恶,倒也不负鬼美人的名头。” “呼呼,才醒嘴就开始油了,真是受够你了。”黎丹喘着粗气,香汗淋漓的模样,看来是驾驶破轿舱,没让她少费力气。 见她神色不对我便问“我不小心就睡着了,刚才没出什么事吧。” 黎丹沉下声说“一炷香以前,你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陷入濒死状态你都不知道吗?”撩了撩额前被汗水所粘住的发缕,将我拉起身“墩候坞到了,你还有力气走吗?” “我脚好软,先扶我一把。”在黎丹的搀扶下,我头晕眼花的站起身,贴着舱门,顺石阶,来到雪花石走廊。 回望身后饱受摧残的藻衣轿舱,就剩一道骨架,紧紧攀附在熊抱石墩坞上。 难以想象我们就是靠着这破东西,攀上了毒瘴绕穴戮鸟戾啸的万蛊深渊。 我长叹一口气说“含元洞,可真是吞人的活地狱。”| “不管怎样,我们都挺过去了,以后你就按老母说的,跟着我跑腿吧。”她对我有所认可,但视我为小弟拍拍我肩头的举动,却让我心生不满。 “实在抱歉耘姬,我是天刍门的弟子,门禁森严,是不能时常与你一道的。”我虽然和黎丹出生入死过数次,却全然没有一点友谊建立起来的感觉。 或许她这类刀头舔血的狂人,不符合我的交友标准吧,自然是起心拒绝。 “就算你们天刍门武学高深莫测,区区三四人也根本算不得什么,圣母可是全南疆最高统治者,你帮她老人家办事,就是南疆的圣子,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你不要吗?”黎丹嘴角一撇,劝诱道。 “荣华富贵是不错,可我也只能是心领了,只能说;我忘川生来个宋人,是你们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生来便志不在此,迟早,也是要回去的。”平内攘外关乎人命!而人命,绝不是什么剪纸游戏,我怎么可能和她成为搭档。 况且,她还警告过我,我是她的对手,就是因为这点,我已经含元洞里受苦受够了! 黎丹方才还神采奕奕的目光,变得怅然若失起来,就好我是她等了十多年的搭档,最终还是落得空欢喜一场。 她的面情逐渐青狞“你当真不愿和我一道。” 我摊摊手“偶尔可以帮你,但不会长久性的做绣衣密使。” 黎丹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怼在墙上,凶道“你还真是个卑劣的家伙,学了圣母的毒织术,又舍不得卖命,我劝你现在就滚出南疆!不然我让你吃进去的东西,带着内脏一起吐出来。” 她为圣母奔波卖命十多年,而我却是像个闲人似得当着棋客,想她心里也不会平衡。 轻轻推开她的肩头,做出最后的让步说“我很欣赏你解民倒悬的本事,但我真的不能一直帮你,若有什么要紧的大事,我忘川也愿意和你生死与共,就像在这含元洞里一样,我勉强能做到的,也只有这点。” 黎丹看着我一身血渍和伤痕,心软的松下手,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用什么口气说了一句“明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还谈什么生死与共。” 来到血蝠长廊,黎丹一拳摁击在断龙堑的豹头石印上,豹头缓缓陷入石壁,至无踪。 “轰轰轰轰轰” 机关触发后,轮石在脚下震响动间,头顶两丈处,一块千钧巨岩石障,缓缓下垂。 “启用隔世石,老母就真的会来吗?”我头痛虽然好转,但后脑玉枕穴仍旧有着肿胀的痛楚。 黎丹背贴隔世石,坐下身,仰着头,无尽可知的说“我们在含元洞中待了少说也有三日,老母的脸也早该补好了,她应该会来的吧。” 我点点头“不管老母来不来,耘姬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她问也不问,就答应道“是小忙我就帮。” “能不能帮我找一件干净的中原男子的衣服,我这一身女裳就怕死的太窝囊,被天刍门的嘲笑。” 黎丹目光真挚的看着我“说什么傻话,你现在不少好好的吗?待会我见了老母就走,到时候你的衣服我就给你留在洞空,自取便是。” “那就顺你吉言吧。”我笑了笑,捡起暗河边的一片飘来的栎树叶,在虫脂微亮的氛围下,靠黎丹而坐。 “呼呼肃呼呼肃...” 树叶声就像竹笛,找准几个声部后,吹奏起抒情的西风送月,黎丹刚开始还抱怨说“瞎吹得什么呀,就不能好好安静一会儿吗。” 等我找着调,笛声也变得自然悦耳,逐渐有了安逸祥和的感觉,她看向我的目光便越来越倦怠“吹得还行。” “是个好乐师。”黎丹声音细弱,不自觉的喃喃几句后,靠在我肩头,呼吸轻盈的睡去。 香汗淋漓的黎丹,脖子和发缕间,散发出清淡的桂香,这样的味道恰到好处,非常好闻。 可我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反常的,就像我心里失去了某件东西。 如果硬要描述,就像朝气蓬勃的男孩,贴近漂亮姑娘时,丢失了心涌澎湃,心跳加速的感觉。 “我到底怎么了?”我沉思一阵后,不得其所,直愣愣看着满天的血蝠,它们红眼如豆,眨着眨着,我也跟着耷拉下眼皮。 时间一晃而去,石障缓缓升起时,我和黎丹同时警觉的醒来。 石障还未完全抬起,我急忙一咕噜钻进身,看着熟悉的身影,抱着她的石榴裙开心的说“小子恭迎圣母,愿圣母永葆青春!千秋万载!” 一身血绸盛衣的老母,已然青春回驻,笑逐颜开的同时,满头黑丝无风自摆,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妖艳。 我喜滋滋的说“老母我在轻功上赢耘姬了。” 圣母指甲捏着我的下巴说“瞧你像个小猴似得,知道你会赢,女儿,老母给你找的帮手可还满意。” “他的武功虽然浅陋驽钝,但轻功确实不错,助我追敌想必有望。”耘姬不服气的看我一眼。 我又打起退堂鼓说“就算我追到他们,但也未必能抢来应声蛊。” 老母利如刀锋的指尖,摩挲我的脸颊坏笑着“就算抢不来,让应声蛊闭嘴并非难事,我这儿有半截醉母虫香,你想法让蛊虫闻到便可。” 我依旧很不情愿“若是老母亲自出手,想必那蛊儿自会闭上嘴,何必点香这么麻烦。” 圣母眉头一皱“我早已不想触及南疆琐事,这些事就留给你们这些后辈去做吧。” 黎丹瞅我一眼,轻蔑一抿嘴后带上面罩“老母,忘川中了石胎里蛊,您能帮他驱除吗?” “含元洞中,岂会有淙山泪不能克制的蛊毒?”圣母表示不理解。闭上眼后。四周螟虫摩噪对她做着回应,睁眼后问“他身上没有蛊类,女儿你确定他中蛊了?” 看着黎丹怀疑的冷眼,我解释道“老母,我头痛得发紧,是蛊还是其他怪邪,我就不确定了。” 圣母的指尖顺着我的颈动脉一点点往上,最后停留在玉枕穴的位置,问道“是这儿疼吗?” 圣母发现了端倪,我很激动的说“那怪东西顺着我的血海一路往上,最后停留在了玉枕穴,正好是老母你手指的地方。” 圣母点点头“但我没能察觉到你体内有蛊类存活的反应,你说你接触过石胎,那只有一种可能了,是中了怨吮。” 听上去像折磨人命的恶鬼,我害怕的问“什么是怨吮啊?” “百虫互噬成蛊,蛊便拥有了先天嗜杀的怨劲,倘若怨蛊不小心胎死腹中,没能得到破卵而出的解放,就极有可能化为饥肠辘辘的怨尸,这样的怨尸一旦接触到肉体,便会潜伏在生命血液供应最暖和的地方,吮血,故叫怨吮。” 原来是一只怨气冲天的僵尸虫,将我玉枕穴当了窝,难怪会这么折磨人“老母你别说了,这东西到底怎么取出来啊,它现在待在我脑子里,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怨吮寄生过的人类,性格多会变得古怪,冷酷的人变得热情,热情的人变得无情,无情的人又会变得痴情,你现在是哪一种,我还不能分辨,你想我救你,倒也不难。”老母从叶脉绣纹的束腰间,取出一枚翡翠瓶。 猩红的唇角,对着揭开的瓶口,念着耳不及闻的虫祷咒,瓶中蛊物应声而颤。 “好了好了。”圣母哄婴儿似得拍拍瓶身,又扑哧一声盖上玉塞。 “母上大人,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我怕惊蛊,悄声的问。 圣母捏着我的小脸说“这是一颗候过我圣令的摄脑丹,服下它后,你脑子里的怨吮自然会化解。” 我双手捧着接过药瓶,心中一震,摄脑蛊!那可真是凶残得狠,老母难道是要以毒攻毒。 我很不确定的问“老母你给我的摄脑丹,是不是三尸蛊啊。”所谓三尸,分为摄腑蛊,摄髓蛊,摄脑蛊。 据说东汉末年的大宰相曹孟德,就是因为中了上尸虫,才头风不止,一生都变得阴损残暴。 三尸蛊任何一种都是控制武林高手的绝佳利器,若是三尸全中,一旦发作,饱受剐心、吸髓、啃脑之苦,生不如死,真就只有自杀的份。 怨吮栖息在我脑袋里好歹是死的,不会乱动,若是吃了摄脑蛊,在脑袋里活蹦乱跳的,我想都不敢想。 但这样的蛊物,就算自己不吃,留着防身也是不错的选择,感激道“这真是好东西,小子谢过老母的恩赐。” “忘川,圣母既然给了你保命的办法,望你好自为之,母上大人小可告辞了。”黎丹见我有救了,也不多耽搁,抱拳之后,步上轻舟,泛波而去。 圣母浅笑着,对黎丹挥挥手“常来慢走,我的乖女儿。”转而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我。 我心虚的问“老母怎么了?” 她没说话,直到一只雄鹰大小的四翼凤凰,拖着漆黑的尾羽,栖上圣母肩头,我才大吃一惊,这难道就是戮鸟的原型,君臣蛊! 这只黑色的四翼凤凰看上去像鸟,其实是成千上万的君臣蛊毒织而成,被他们俘虏的鸟类,不论羽毛还是爪喙都会带有剧毒,其战斗力堪比一支千人军队。 圣母从它的脑袋摩挲到鸟喙,不悦的说“没想到你这小鬼能耐还挺大,差点就把我鸟窝给毁了,我现在有点生气,你得让我开心起来,知道该怎么做吗。” 没想到被蛊王上门告状,我嘿嘿一笑“老母让我怎么做,小子二话不多说,照做便是。” 圣母的指尖在我胸口花了一个圈,妩媚笑看着我说“我要你掏出自己的心脏送给我,你也照做吗?” 这一刻我极为冷静,要么是自杀,要么被她折磨到死,我那还有拒绝的余地“恕小子不孝,不能久伴与您了。”说完便拔出风沫剑,瞄准自己的胸口狠狠刺进,只感觉心如刀绞,一蓬鲜血往外绽开了花。 再使不出丝毫力气拔出风沫剑,无力的跪坐在圣母面前,仰头,解脱苦海似得笑了笑“老母,我的心脏你还是自己取吧,恕小鬼不孝。” 圣母嘴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她抬起手,纤长的指尖在我耳畔打了一记响指。 “啪嗒!” 我死而复生般深吸一口凉气“呼”缓过劲,才发现,胸口的痛觉和喷出的血花全部消失了,手上更是空无一物,只是做出一副捂着胸腔和握着剑柄的造型。 风沫剑被圣母紧握在手心,我才恍然明白,又被老母用幻视蛊玩了一道,我刚才若是拔出风沫剑去杀她,她一定会做出拔空气刺杀我的造型,然后一记响指过后,事实就变得完全相反。 圣母真够阴毒的,还好我在她面前表现得比较单纯。 她坏笑着将风沫剑插回我的剑鞘中,拍拍我的脑袋“傻小子,还真这么听我的话,老母我真舍不得你死。” “哼!老母我生气了,你又耍我。”我气鼓鼓的盘坐在地上。 “别气别气,我就喜欢你这个听话的小娃娃,走吧陪老身下棋去。”说罢便急不可耐的拽着我的后衣,将我拖回鬼窝之中。 第023章 怨吮起效(一) 三日后,隐蛊进入安睡期,无法完全掌控自己身体的圣母,才允许我离开含元洞。 血蝠洞外,天阳正盛,山泼黛,水浮蓝,花灼硕,习惯昏暗视觉的我,被艳丽的光景晃得一时半会儿睁不开眼。 揉目低头,恰巧看见,含元洞石碑上,有黎丹给我准备的衣物。 是一件青衣墨边的鹤氅,我赶紧罢下女裳,激动穿上,居然还很合身,看来是黎丹特地从小道士身上扒下来的。 衣服下面,还有一扎羊皮手卷,卷首上苗文写着《寒生霜降经》 “难道这就是能打通阴维脉的奇经之一。”我摩挲着古旧的封面,爱不释手,心想“师父不肯教我的功夫,一定有它的独到之处。” 扯下净莲教衣裳一角,细致包裹手札后,纳入怀中,踩着几点涟漪,来到岸边,刚上岸,一蓬水花将我喷得前仰后翻。 我鲤鱼打挺腾起身,只见圣母的坐骑,银牙白象,甩着耳朵从潭中走出,长鼻冲我不停喷着水花。 噗噗嗷! 这头万兽之尊,一定是对我弄痛它鼻子一事,怀恨在心,对着我又追又赶,整个山坳都因为它的巨蹄在颤抖。 我足尖和手掌齐用,一瞬间便攀上了三丈来高的山崖“白象兄休手吧,上次我不是故意的。” “嗷嗷”白象前肢搭上石壁,鼻子一个劲对我卷动,见实在够不着我,便气呼呼的卷起山莓吃起来。 看着身旁鲜艳得让人垂涎欲滴的山莓,我尝下一颗,味道确实不错,便拾来一片,兜在袍中,对它示好。 “象兄吃吧,吃了嘴短,就别在对我动粗了。”它一下便卷完山莓,喷喷鼻子,意为还要。 我为了冰释前嫌,连续兜了十七八趟,它才满意的嗥啸一声,鼻子对背上的坐垫抛了抛,让我上去。 我当然乐意,从崖上跃在他山丘般的背脊上“嗷”它也友好的用象鼻来接触我,拍拍我的头,到腰,最后一卷。 “你使诈,你是头无耻阴险的大象。”圣母养的东西都充斥着狡猾的气息,这次被它狠狠束缚着双臂,让我使出四相引的机会都没有。 “卑鄙的大蠢象!亏我还称你为象兄,给你兜山果,你就这样待我?” 白象得意得紧,一路上把我甩来甩去,险些把我抛晕过去。 我越是叫喊,它越活跃,索性就低声求饶“象兄,你可不能这么对我,听老母说,你是全南疆最后一头大象,而我也是全南疆唯一的中原人,我们同命相连,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嘿嘿嘿。” 它颇有灵性转目,瞅了我一眼,见我不和他斗了,便平息下来,可鼻子依旧不肯放我。 在曲折的岩隈路上,苗人将白象视为圣物,跪在山径旁,拜求上天赐福。 苗人看我时,目光充满恶意“中原人真是活该!这是兽尊对你的惩罚!” “劝你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做中原人了。” 我气得牙痒痒,又不敢去反驳,就怕没有手脚防备,反驳后会遭到他们肆无忌惮的攻击。 白象摇头晃脑,非常得意的走进千户门,一群撒泼的野孩子朝我扔着石头,嘴里大喊着打宋人别让他跑了。 甚至拿出自家的耕具,朝我舞动,白象见情形不对,把我高举在头顶。 更多的石块飞掷而来,甚有锋利的碎片,割破了我的额头。 “象兄放我下来吧。”我又开始挣扎道。 见我又开始叫嚣,白象一恼,兽性发作,将我从风雨桥上毫不留情的扔进江中。 “看!宋人被我人打跑咯” “我们是英雄” 在顽劣孩童欣喜跳脚,若狂的目光中,我背脊撞在西江中的一块巨礁上,惨叫未及发出,便在水中折腾的够呛。 手脚伤筋,有些麻木,只能勉强挥动四肢,浮着水舌往岸边靠近。 漂流第二处风雨桥时,我迎面水流,贴在桥墩上缓过一点劲后,再用肩头匍匐江中鹅卵石上了河滩。 狼狈的趴在河滩上,盘丹运气,排出肺中的积水“嗤咳嗤咳咳。” 咯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咳嗽声突然又剧烈,惊吓得岸上之人,不小心将琴弦崩断。 我僵着脖子,抬头望去,是一位头盖纷纹布,身穿牡丹衣,裹着花袖的妙龄女子。 她盘坐在溪地岩上,抚着我的黑木瑶琴。 真没想到,师姐会躲在这里偷偷练琴,为了不让她担心,我死撑着岩石,站起身“师姐我刚才在跳水呢,可好玩了。” 她红润嘴角掀起俏皮的弧度,便是一笑,但紧接着笑容就僵成了苦涩。 “师姐怎么了。”我还没反应过来,额上的一抹热流便溢进眼眶中。 顺手一摸,猩红一片“哈哈,可能是跳下来的时候水草割伤的,我没事。” 虽说没事,脚下却越来越软,身体也逐渐不受控制,重新瘫趴在地。 “川儿,你到底怎么。”杨怡咕咚一声弃下瑶琴,忙搀起我的臂膀。 “我不知道,刚才在水里还好好的,一上岸就...可能是我晕水吧...”其实,撞在岩石上的那一秒,差点没把我撞死。 “那我背你。”杨怡赶紧搭过我的手。 岸上,苗人监视着我这位中原人,若然师姐背着我走街串巷,那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以后还怎么出门。 我非常严肃倔强的说“我不要你背。” “那你要怎样嘛。”师姐眼中全是疼惜,温暖的丝巾捂着我的溢血处,自己却溢出了眼泪。 “今天太阳好,我再晒晒。”我固执的瘫倒在河滩上,摸了摸怀中磕着我胸口的硬块,是一根棍柄。 我愣了愣,才想到,棍上的睡蛊香已经被江水冲成了一团渣滓,我有点气不过,该死的白象真是害人不浅,这几日圣母陷入虫眠状态,无法复得,难道要我单枪匹马和一帮契丹人拼命不成? 杨怡见我不吱声,自己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面色沉重,嘴角焦虑的欲言又止。 我忙问“师姐这几天天刍门怎么样了。” “都挺好的。”师姐抹着我眉角,嘴角,下巴上的水珠,目光中充满爱怜“有毒织圣母的威慑力,一切都万事大吉,可是你这样无休无止的闯祸,以后叫人怎么放心得下,川儿就不能乖乖的做个好孩子吗?” “川儿已经不是孩子啦,以后指不定,躺在那处山坳中永远起不来哩。”以后要在十万大山里当绣衣密使,那真是有得罪受。 “你这坏家伙,不是说谎话哄我,就是赌气说胡话,让我不开心,你若是真的倒下了,那我就永远不管你。”杨怡扯着我的嘴角,很不满意道。 “师姐不要生气嘛,川儿也想做个乖孩子,但有时候是身不由己。”我贴着她的手背,赔笑的说。 “你都伤成这样能不生气吗?小时候真就不该带你到处顽皮,瞧你现在野成了什么样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简直比那山上的猴子还要闹腾。” “师姐,我那有你说的那么闹腾,虽说自从你教了我一叶梯以后,经常上人家屋顶吧,但...但...”我感觉还真就那么回事,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看吧你自己都这么觉得,像你这么顽劣,我都不知道有件东西该不该给你。” 第024章 怨吮起效(二) 既然是师姐不想给我的东西,那一定具有危险性“嘿嘿嘿川儿以后会听师姐话的,是什么东西呀。”我伸出手,马上卖乖道。 师姐拍回我的手心,凶了又笑“你走的时候,是不是救下了一名叫仡慷的欢兜人高手。” “对,我就怕他死在我们天刍门,苗人的怒火会牵扯到我们天刍门的头上,所以就把他救了。” “亏你聪明,人家还送了一枚小铃铛感谢我们呢。”杨怡一边掏出大将军蛊铃说。 我正发愁没有睡蛊香,却得到一个更厉害的将军蛊,琴痴和尚说,与人为善就是与自己为善,这句话果真不假。 “谢谢师姐。”我刚忙伸手去抢。 “啪”师姐再次拍翻我的手“瞧你这控制不住的样儿,又要拿去乱甩。等你伤好了以后,再用吧。” “嘻嘻,给我吧,好师姐,川儿一定听师姐的话,做个根正苗红的好猴子。”我肩头微微一动去抢夺,发现无力的身体真的好碍事,重心一偏,便跌进师姐暖怀里,惊得我将好孩子说成了好猴子。 青梅竹马的师姐,毫不避嫌我亲昵的举动,梨涡浅笑,便将湿漉漉的搂在怀中,道“我不许你做猴子,要有人样,这铃铛我先装进你的袖袋,以后等你病好了,再慢慢玩。” 她揭开我的衣袖,疑惑的摸着一块坚硬的物体“川儿你里面装的什么呀。”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装的是麻雀。” “胡说,这分明是...”师姐一脸不悦,掏出一块又椭又扁的墨绿鹅卵石,后,哑口无言起来。 我语气带着责怪“我说是麻雀吧,你还不相信。” 杨怡笑容有些尴尬,难以置信的问“这东西是你四岁的时候我给你的,你怎么还留着啊。” 四岁的时候,师父用简易的陷阱捉来一只麻雀送我,可师姐并不喜欢叽叽喳喳的麻雀关在笼子里,就把它给放了。 我为此赌气了好多天,师姐自然是抓不来麻雀,便从溪边捡来一块上扁下圆的鹅卵石,神秘的告诉我说“晚上的时候麻雀会用它来当床榻和枕头。” 天真的我还真的就信了,抱着它睡了好多天,可一眼麻雀都没看着。 小时候的师姐真的特别聪明,说我睡觉会打呼噜把麻雀吓跑了,于是我又将鹅卵石放在小院儿里,但放在其它地方,我又怎么知道麻雀拿了它当过枕头,这件事闹了半个月后就不了了之了。 我留着它绝不是什么爱屋及乌,也不是恋旧,而是有一段心结始终放不下,我看着它笑了笑,象征性的解释说“师姐这玩意儿虽然招不来麻雀,我却能用它当做指板,弹三弦琴。” 师姐自然明白这块石头的含义,有些难为情,征求我意见的问“还是丢了吧,看着这东西,还是感觉欠了你一只麻雀。“ 我摇摇头说“把它留着,才会一直感觉师姐什么都没有欠我的,对我来说这块石头它就是一只麻雀。“ 锦绣心机的杨怡,眉头一皱,语气清冷,不确定问道“王川,我说欠你东西,那都是小孩子不懂事的玩笑,事实上,谁也没欠你任何东西,你这么执着,是不是因为很记仇啊?“ 见她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抽回身体,靠在岩石上,一反常态,冷冷看着她“这块石头就好像是以前的师姐,顽固,冷漠,强势,现在的师姐,变得太温柔了,我总是感觉不到真实,我带着它,也不是记什么恩仇,只是为了警醒自己外门弟子的身份。“ 如此叛逆的言辞,我记得很多年没说过了,师姐像被我吓到一般,身形不自然的抽了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敢去看她的目光,孩子似得低下头“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才突然对我好的?“ 杨怡使劲握住我的手臂,好像不允许我再谈论下去“川儿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对你好没有别的原因。“ 她不能说出原因,我越能感觉到她的掩饰口吻,所谓的掩饰,就是不断用下一句话维护着上一句话,听着真实,却不真切。 我执意问道“有件事情我怀疑很久了,师父说我是他在退隐江湖的路上捡来的,可为什么从不告诉我我是被他从哪儿捡来的,难不成,我父母的消失和他有关系...“ “啪!“ 我问话还没讲完,师姐便瞳孔一缩,反应过激狠狠扇来一耳光“忘川别太自欺欺人了!我爹将你养这么大,那点对不起你了,真没想到,你会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以前,师姐和师兄一样总是欺负我,扇我的耳光也不是一次两次,可后来,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怜悯我起来,就好像在弥补什么过错,让我产生怀疑。 我捂着脸,笑了,笑的还是那么假,似乎我所有的笑容都是假的,就好像一头被圈养的野兽,假笑至少能够幸福一点。 “这些话,若埋在心底,我会真的感觉自己大逆不道。“ 师姐抱着膝盖,显得颓然“恐怕以后,你不在会有机会和我说这些蠢话了。“ “我会主动离开南疆的,师姐以后就安心吧。” 师姐的神色有些躁动慌乱“川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没人要赶你出门,我想说,明年是闰年你知道吗。” 我不明白“闰年怎么了,闰年不好吗?” “就是因为闰年太好了。”师姐的脸庞像包着火焰,不知是怒还是羞,红到沸腾的时候,才开了口“所以夏至时节,我可能会与人成婚,到时候川儿可能就没机会再见到我了。” “师姐恭喜啊。”我撇过头去,干笑着就像挤不出水分的干贝,假得不像样。 “你都不知道我的未婚夫是谁,就说恭喜,真是枉我以前这么疼你。”师姐把我的脑袋端正,让我看着她,看着她生气,看着她眼红。 我嗤之以鼻“你会嫁人,除了蒙卯还会是谁。你让我问你,我为什么要问。你都说了以后不在见我,那你的未婚夫是谁,和我又能有什么关系?” 杨怡死死握着拳头,泪花婆娑的目光中,闪着晶莹剔透的怒火“我要嫁人,还不是因为你的错,我以前还不相信,但现在真没想到,你真被我父亲说准了,你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你对我天刍门的人从来都是心怀不满,可每件事都是和你想的一切相反!” “我表里不一?哼哼,可笑,这都是你们逼的...”我看着南疆的天际,囚牢一般笼罩着我,摇摇头感叹“我每天被逼着穿着宋人的衣服,过着万人敌的生活,居然还说我表里不一,师父执意带我来这里,不让做个苗人,我真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有错。”杨怡轻轻擦完眼泪,遍体鳞伤一般颤栗起身“但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以前一直都不敢相信呢。” 狠狠摔碎那块鹅卵石,倔出凄苦的笑容“麻雀是我父亲抓给你的,我现在把它放走,也不会欠你任何东西。” 说罢裙角一抛,弃我而去。 “你要嫁人便嫁吧,反正女大十八变,女大不中留,十个师姐九个贼!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和我忘川没关系!我也没错。”她说她要嫁人是因为我的错,真是牵强得有些过分了,我也气上心头。 见她远走的身影,我心中却没有一点挽留和在乎的意思,以前我对她百依百顺,一句狠话也说不出,可今天?难道是因为怨吮的效果。让我对她的感情变得淡漠了。 我也没时间多想这些,抱回瑶琴,烂狗一样卖力在河滩上蹭行,躲在桥墩下,艰难的盘膝而坐,我得苗人发现之前疗伤离开。 第025章 迁怒 激活脊椎周围的灵枢气桩,体察一番后,发现有淤血压迫腰椎神经才导致四肢不受控制。 双手提起一股盘丹真气,使出荡体诀,加上四象引的养元吐纳心法,息导真气,血气融和,一刻钟后疼痛得到缓解。 再炼精化气,活气化瘀,皮肤舒畅,上下交感,一个时辰后腿上有了知觉,方能行走。 虽然青萍荡体诀和四象引我都没能练完整,但两者相辅相成,便是一门绝佳的养身功夫,常人伤筋动骨一百天,对我来说三五天便能痊愈。 拖着略微麻木的身体,带着沉重的心情,走了一个时辰的小路,回到天刍门。 师父如往常一样盘坐在大门前,身上气行如龙上下涌动,我路过他身边时,他突然睁一只眼,冷冷一叱“孽徒,了无音讯多日,还有脸一声不吭的回来?” 难不成师姐把我的话告诉他了?咽了咽紧张的口水,故作不知问“怎么了师父,徒儿惹你不高兴了吗?” 师父有力的目光稍显柔软“谁都会犯错,为师只希望你能对自己所犯下的错,做出最大的弥补!” “到底什么事啊,徒儿一定全力以赴。”原来是其他事,我暗自侥幸的长舒一口气问。 “到时候再说吧。”师父不想再说下去,摆摆手,我便行礼回屋。 顺着照壁屏风小道,走进回廊,忽闻二楼师姐用生硬的华夏语说“湖南的净莲教,来我南疆做什么?” 我真没想到,师姐的华夏语说得比我还好,但听这口气,难道是师姐要将对我的怒火牵扯到了别人身上,忍不住拐回脚,步往二楼。 唐婉有些冷淡的解释说“大小姐实不相瞒,我是得教主之令,前来找枯缘老僧的。” 枯缘老僧?我停下脚步,揉揉脑袋回忆,怎么听黎丹说过这个人。 “既然他叫枯缘,你找不到他便是无缘,缘来缘去何须强求?劝你赶快离开南疆。”师姐在私底下待人也不客气的说。 “小女是因为别的事情留在南疆,恳请小姐勿怪。”唐婉是因为她的姊妹生死存亡才留在南疆,如今要被人赶走,当然有些着急的说。 “慧仙姑娘在南疆受了不少苦,让她暂且修养几日再走又有何妨?”看着唐婉依旧穿着脏兮兮的白纱衣,十分可怜,我忍不住维护道。 杨怡见我毫不犹豫护在唐婉身边,脸上纠结,很不是滋味,不自觉的脱口而出道“枯缘老僧被逐出佛门,已是臭名昭著,难道还想给他来点锦上添花不成?还是说,道姑不好当了,要去追随一位闲云野鹤的游僧削发为尼。” 师姐对不服软的人,态度一向十分强势,我也不屈就的说“师姐你别太偏激了,他只是找人罢了,大不了我帮他找,一定能找到的。”可我又不明白了,师姐怎么会知道枯缘老僧的。 唐婉微微屈身,对我行礼道“恩公,几日不见你还好吗?” 杨怡打断我二人谈话“找什么枯缘和尚?找不到便是无缘!” “师姐别太武断了,慧仙姑娘会走,但不是今天。” 就在此时,唐婉抖着手,拽出我怀里的血衣一角,不确定的问“这?这是那儿来的。” 事态严重,我还没打算现在告诉她,下意识握住她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唐婉唇角如刀“那儿来的?”凤目如锋逼来。 面对她威胁的眼神,我只能心情沉重的道出实情“慧仙姑娘,我见到鬼美人了,可惜你的姊妹,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你一定在说谎,你骗我!”她推我一把,恶狠狠的说。 我目光瞪了瞪,又软“我也很想骗你的,但又怕对不起你。” “你一定是在骗我,你这骗子,啊!”唐婉软成内八字,跪坐在地,惨叫声近乎锐利,甚至能划破我的耳膜。 我赶紧扶住她的肩膀,她姣若青莲的面庞,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的看着我“不是说好了吗,会放过她们的?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为什么...” “因为你没死啊!”师姐在一旁冷笑,风言风语道。 “师姐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平常怜悯心极强的师姐,为何会轻贱人命,我实在弄不明白。 唐婉大受刺激,一瞬间丧失理智,拔出我的腰间的风沫剑,割向我的喉咙“你们都是泾渭不分的蛊族!是一丘之貉。” “慧仙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此时我手软筋麻,也没太多反抗的能力,只能跌撞进一旁的客房中。 “杀了你们给我姊妹陪葬,然后我再自杀给你陪葬!” 唐婉的嘶叫声,就像死前挣扎的黄莺,声音尖利得要断气。 “真是放肆!舍命救你,你还敢恩将仇报!”杨怡见势不妙,拔出自己少有磨损的风沫剑,一招拨云瞻日割开唐婉袭我而来的鞭剑。 “那就你来偿命!”唐婉剑柄一逆,锋转杨怡。 师父给我粗浅讲过一些,脱形于逍遥和逸意的道家基流剑法。 唐婉的剑法,飘忽而有形,显然是逸意结合的流派。 只见她从臂下梭出一招隐手飞花,刺向杨怡眉头;杨怡拔草缚蛇反拨剑锋三寸,再自残两寸,钉钉当碰出火星几点飞溅,再使出墨燕点水剑绞上唐婉手背;唐婉也不示弱,熟抖寒枝,苍松迎雪般反锉三招;杨怡面无表情,寒芒冲霄挑她剑底五寸,取其右腹优势。 唐婉剑芒被压,怒眉一招落英残缤,溃军一般跃上房梁;杨怡脚尖不断点着桌椅柱沿,七八次青龙回首刺她脚腕。 我真没想到师姐的剑法居然和我不相上下,逼的唐婉在房梁上,十几招烟波浩淼只能挡开师姐的剑锋,做不出丝毫的反击。 杨怡做游戏一般将唐婉堵在墙角刺到老,进退两难唐婉,在房梁上凤眼清而毅,但表情羞又臊,显然知道被人玩弄了。 “劝你认输滚出南疆,不然今天让你光着出去。”师姐恶虎扑食一般一片片掀飞唐婉的裙角,却又不割伤她,发狠道。 “我的姊妹不能死的不明不白!事情没个水落石出之前,我死也不走!”唐婉输得很彻底,师姐的二十招,招招都有着谦让,不然早就取了她的性命,但她就是要死撑到底。 看来师姐之所以将她逼上房梁,就是为了羞辱她,不然早打出门外,但惊动师父,必然少不了怠慢客人的责罚。 “师姐,休手吧。”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跃上房梁,将的唐婉抱下,搁在名为美人靠的摇椅上。 随即脚下一软,死撑在桌上。 “我不允许你用我教你的轻功,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杨怡的风沫剑止在我颈旁一寸,面如脱漆一般凶恶。 我心中冷笑“想来全天下,就属师姐对我的威胁最没用。” 毫不犹豫抓住她的剑锋,割上颈部“能死在师姐剑下,我也痛快!” 师姐大吃一惊,赶紧丢下风沫剑,扇我一耳光吼道“你这傻瓜!” 我握着白刃死不放手,剑锋刮骨,我痛得咬牙切齿说“没错我就是。” 风沫染血,青萍纹簇簇而显,师姐深深看了一眼后,调头离去,口中失望的说“你们都是中原人,中原人都是混蛋。” 杨怡的身影远去,我才丢下风沫剑,握着颤抖浴血的手腕,跪倒,头杵地,牙缝中挤出全是吃痛的闷哼。 第026章 唐婉的决定 我躺在美人靠上,死捂着双眸,任由哭成泪人的唐婉用青丝为线,一针一线的缝合我的伤口。 练剑的人手法很稳,穿皮而不伤肉“恩公你真好,是婉儿对不起你。” 可她哭哭啼啼不停,眼泪时不时涮进我的伤口内,就像在伤口上撒盐一般,我嘴角一呲“慧仙姑娘,求你别哭了,眼泪滴在我伤口上更疼。” 她赶紧勾着下巴,任由眼泪流进嘴里,明明表情很苦涩,还一个劲说对不起,我看着她反而心疼起来“慧仙姑娘以后打算怎么办?要不我送你回中原吧。” “我不回去,我决定留在南疆,发誓杀掉鬼美人,替姊妹们报仇。”唐婉目光坚决的看着我,可在我眼中根本就是一个充满决心和斗志的小孩。 黎丹的实力和心机全然不是她一个小道姑能比拟的狠角色,恐怕你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吧,心中感叹之余,又庆幸,没把毒织圣母的事情说出去,若不然她找到了含元洞,岂不是飞蛾扑火。 “慧仙姑娘,别太为难自己了,你就先在天刍门住下,到时候你相通了,我再送你回中原。”好在唐婉在这里言语不通,必然找到鬼美人的下落,以后我只要让黎丹离她远一点便万事大吉了。我暂做考虑的说。 哐!一旁窗户被人狠狠推开后,杨怡气呼呼将铺盖卷加衣物,狠狠丢在了我的头上“不用等了,你们现在就可以滚回中原去。” 我一拍椅沿怒道“师姐你事不要做得太绝了。” “好啊,我不做绝了,你留下,她走。”杨怡又开始针对起唐婉。 我要求讲理的说“慧仙姑娘没招惹过师姐您吧?为什么总和她过意不去,难道我们不该理解一下她丧失十几位同门的心情吗?” 杨怡冲进门来,拉开唐婉,很认真的看着我说“忘川我警告你,你别以为她是个什么好人!劝你离她远点还来得及。” 我想了一下师姐的话,发现她根本是在吓唬我,回绝道“她,她怎么不是好人了?她为了自己的姊妹甘愿葬身火海,她有情有义我就得帮她,你倒是说说她怎么不是好人了?” 杨怡看了一眼下巴清骨的唐婉,靠近她耳边悄语一声后,唐婉的眼珠子如有了精光一般抖了抖。 两位如璧的美人,冷月腮来了默契一般点了点头,好像在互相同意什么事情。 唐婉下意识避开我的目光,就好像心虚,而杨怡咄咄逼人道“好啊,真好,我就说你对我这个师姐的态度怎么变了,原来是和她看对了眼儿,你们既然都是中原人,有本事永远不要回天刍门。” “没错我是不打算回来了,这不劳你操心。” 我眉头一皱,刚才她们到底在论了一句什么,师姐就算是吃醋才大发脾气,刚才也不至于想要她去死吧,可师姐又怎么会吃我的醋呢? 我腋下夹着瑶琴,怀里揣着葫芦丝,背着芦笙和三弦琴...就像卖乐器的商贩一般,从后门走出。 抱着衣物和铺盖卷的唐婉,声细如线的问“恩公我们现在去那儿啊?不会流落街头吧。” 我长叹一口气“两个地方,十里外的大颂琴舍,环境好,但是苗人进进出出,我怕不安全;还有就是右边,鸳鸯湖畔有间小鱼棚。”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唐婉慌慌走出立木裹藤花的篱笆墙,慢慢捂住忍不住惊讶的嘴,目光莹莹的说“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恩公这里真的可以让我们住吗?” 中原人的言辞,我很多不大明白,笑道“什么横啊聚的,姑娘想住就住吧,除了我弹琴,那间鱼棚难得看见什么人。” 望向不适合人居住的山坳,有如雪的大理石死死镇满此地,虽显得荒芜,但凹陷的山地却完美汇泉形成一片镜湖,几点鸳鸯在其中悠然的绣着碧水。 惜我身中怨吮,对美好的事物丝毫提不起心中波澜,摇摇头,僵着手臂,垂头丧气走向鱼棚。 唐婉见我一脸愁绪,也不搭话,一双玉足懒懒探入湖水,害怕惊动湖中鸳鸯似得轻盈迈步。 我看着她被杨怡割得褴褛的裙裳,随风而舞,伴如湖风伴入云,露出一双肌肤紧致的双腿,就好像能融入此间景色的一部分。 明明美人如画,我为什么就看不出感觉呢?怨吮的效果到底是什么,还能让人禁欲不成?我一路上眼也不眨的看着杨怡的双腿陷入了沉思。 突然她的脚步停下了,我才缓缓抬头,尴尬的看向她。 唐婉嘟着嘴,用水润湿破裙裳,贴在肌肤上,含羞的说“恩公别看了,我都不敢和你一起住了。” 我哭笑不得“我不是在看你,我是在想,晚上该吃什么。”话音刚落。 只听见咻咻咻三声。 一排箭矢破空坠入湖中,将三只鸳鸯贯喉而入。 我赶紧看向箭来的方向,大宅院墙头上,师姐表情冷冷的看着我,一张空弦瞄准我的脑袋,做出一个嘴型啪! 难道她也看见了我刚才的举动,这算是赤果果的警示吗? “恩公今晚就吃鸳鸯吧。”唐婉玉足生风,将鸳鸯捡到雨棚上对我招招手说。 看着这些三色羽毛似陶的苦命鸳鸯,我长叹一口气“这几日我手上使不上劲,就劳烦慧仙姑娘了。” “好呀,在杀掉鬼美人之前,婉儿愿意为恩公洗衣做饭,端茶倒水,如果恩公帮我报了仇,婉儿就算当牛做马也在所不惜。”唐婉一副要卖身为奴的凄惨表情。 想来是她脸皮薄,不懂得厚脸皮白吃白住,我自然不会为难她,摇摇头“不论你报仇与否,我都等着护送你回宋国,到时候还请姑娘带我去趟临安城。” “没想到恩公久居南疆,却如此仁义,不知恩公是临安何许人也。”唐婉似乎对我以前的话,并不那么当真,我提及后,才成为了真正的约定, 唐婉在一旁整理行具,我帮不上忙,便躺在临水的鱼台上,半条腿懒懒垂在水面“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临安人,只是听师父说过,以前的天刍门就着落在临安,我想顺着师父走过的路线,寻找我的亲人。” “婉儿报仇至少知道仇人是谁,恩公想要寻亲,既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也不知道故乡在何处,人海茫茫的婉儿真替你为难。” 不久前,我还在心底嘲笑唐婉报仇是以小博大,比登天还难,现在想来,我寻亲更难,甚至有点白日做梦的味道,我长吁短叹一声“生既有望,有始有终,至少现在我不会放弃。” “生即有望,没想到恩公年龄尚幼,却有远见,婉儿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在如此穷山恶水的地方。遇见你这样的好人。”唐婉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扭头看去,唐婉铺开我谱曲的素笺,一字一泪的写着尺纸书。 “慧仙姑娘,你写的是家书吗?”我看不懂她娟秀的字迹,便问。 “婉儿厚颜恳请恩公,将这封家书寄回湖南,永州,零陵县,净莲教总坛。”唐婉勾下头,重重跪在我身前,颤着手臂托着一封薄薄的纸页。 见她这般软弱,我托着她的手肘,有些气恼道“慧仙姑娘你先起来!还有什么事情比命更重要吗?” “婉儿这封家书若不能寄回去,净莲教一定会派更多的人来南疆,到时候会有更多的姊妹惨遭蛊人毒手。”她在我身前跪行两步苦苦哀求着说“求求你再帮婉儿一次吧。” 我是南疆的万人敌,这忙要我怎么帮。见她不依不饶,我呼吸沉重,低声吐出一句“慧仙姑娘我知道你在南疆孤苦无依,但以后我还请你有事情直接说,我忘川不是土匪不会为难你。” “抱歉婉儿又让恩公为难了,这封书信,到底能帮婉儿寄吗?”唐婉狭长的睫毛上挂满泪珠,女人泪,没有比这更麻烦的东西了。 明明都有喊她拿根小绳去上吊的冲动,却因为她的眼泪,全都止于了想象“慧仙姑娘行了行了,我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寄信这种事情,我只能量力而行。” 我就算有些武艺,也不可能用刀架在驿站老板脖子上让他寄信吧。 我接过信后,她立刻破涕而笑“谢谢恩公大恩大德婉儿没齿难忘。” 我从没见过谁的脸能像唐婉这般喜如开娇,悲婉凝涕,哭笑自然,我怎么有种遇见克星的感觉。 实在发不了脾气,便用衣角,轻轻拭去她的眼泪道“慧仙姑娘你真不用这么客气,以后我去中原,不适之处也请你多多担待。” 唐婉轻轻握住我的手腕,笑吟吟的看着我,久久不说话。 我虽然中了怨吮没有太多情感,但也得装出身为少年人该有的羞涩“别看啦慧仙姑娘,怪害臊的。”不然产生误会可就麻烦了。 “好人会有好报的,不论恩公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婉儿都会记得现在的你。” 第027章 和师兄的约定 寄信这种事情,我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师兄碰碰运气了。 毕竟祭司家有与外通商的能力,经常从它国家换来一些舶来品,比如波斯的宠物,天竺的香精,大理的饰品,中原的丝绸,东瀛的玩偶,甚至,我那把玉轸玉足的紫檀瑶琴都是他帮忙买来的。 想来,寄信不会是什么难事。 我裹着一身灰斗篷,溜进寨中,来到名为古蝶宿的楼下,趁侍卫们不注意的时候,以墙缝为梯,跃入三楼观景台。 贴墙进屋,只见一丈外,祭司大人正背对着我伏案书写,好在我手脚轻盈,他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嘶嘶嘶嘶 不料头顶上,两条烙铁头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缓缓垂下,近在咫尺之时,它们闪电般袭来,我斗篷往天上一甩,将其紧紧束缚其中。 “谁人在此!”祭司反应迅速,直接将砚台当武器掷向我面门。 “伯父息怒是我,忘川。”误会之前,我赶紧将斗篷踩在脚下,行礼道。 “密使小侄!你来此有何贵干?”身披百雀袍的祭司,目光矍硕,和蒙卯神似,却更加威严抖擞,丢给我一块毛巾,示意我擦擦身上的墨汁。 “我当密使的事情,伯父你都知道啦?”我很诧异,明明当密使,风声却为何透露得这么快。 “龙寨的大人的蛊鸟书已经传遍全南疆,这上面说,大圣令,特赐封千户寨内天刍门的外门弟子忘川,为南疆攘外密使,属大圣直属权利,这些你都不知道吗?”祭司磕磕桌上的书信,打量着我,问。 “只是没想到消息会传的这么快,伯父请问师兄在家吗?我想见见他。”我道明来意。 “他在楼下修炼,随我来带吧。”祭司引路,一边嘱咐道“忘川小侄,绣衣密使可谓是是南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享有兵权,商权,制裁权,以后您是达官贵族,与普通人一个天一个地,还望小侄能够不计前嫌,不与以前那些小人过多计较。” 绣衣密使的官威真就这么大?就连职权不弱于寨主的祭祀对我都这般客气,我感觉心里虚的慌“伯父你说的那里话,我是中原人,又是天刍门的弟子,只要人不犯我,事事好说。” “密使是大官,做官就要懂得圆滑世故,忘川侄子。”祭司拍拍我的肩头,一副寄以厚望的表情说“以后可不要变成龙寨绣衣密使那般,刚愎自用,得罪全南疆的人,最后官路上是步步维艰啊。” “是是,伯父是长辈,晚辈一定谨遵教诲。”我不知道黎丹做过什么撕裂关系的事情,至少我是最讨厌和人结仇,能得个官儿保护天刍门和唐婉不受欺负,就不错了。 “好好,不愧有着中原人的血脉,真是孺子可教也。”祭司乐开了花,但夹着一句中原人的言辞,就像唐婉说什么横啊聚的,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伯父说得对,晚辈一定孺子可教也,一定孺子可教也。”我顺着他的意思,重复了几遍半吊子的华夏语。 祭司听得嘴角直抽,欲言又止,随手敲敲房门说“卯儿有人找你。” “谁啊?” 有人回应后,祭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我就不多耽搁了,忘川侄子请进吧。” “有劳了伯父。”和他互相行礼后,就此别过,若不是这男人处事圆滑,又懂华夏语,我可能就让他寄信了。 大汗淋漓的师兄,披着单衣推开房门,臭脸无比的说“谁找我,有事吗?” “我来找你有点小事。” 他的目光就像吊死鬼一般看下来,嘴角一撇,冷哼一声“不帮!” 哐! 瞬时,大门也毫不犹豫的合拢。 “我你奶奶,找你帮个忙又不是要掀你天灵盖。” 想来我现在身份是密使,寄信也不用再求你什么,刚转身走出两步,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缝,蒙卯探出脑袋“小砸你过来,我有件事和你商量商量。” “你以为我和你唱戏吗,想一出是一出,没门。”我甩他一个冷脸,嘴里哼哼两声便往楼下走去。 “是关于你师姐的事情,你必须帮我。” 听见这话,想来他还不知道为何师姐闹了矛盾,我站在楼梯上犹豫一下后,缓缓倒退一步,只见他面色凝重,不像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师姐怎么了?” 蒙卯在门框上格格抓出一道手印,愤慨的说“你小子抢了英雄祭品,别以为拍拍屁股走人就完了,你被老母带走后,四系苗人十大高手都逼着师父嫁女儿,以表对苗族的忠心。” “师姐要嫁的人不就是你吗?” 蒙卯嗤鼻一声,嘴角挤出难看的笑容,拉我进屋后,亲自给我沏茶“你是这么觉得的吗?我很高兴。” 要嫁的人不是师兄,那会是谁,我一边喝茶,嘴里嘟囔道“师父全部心血都在你二人身上,若还把师姐嫁给别人不就亏了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蚁儿不该属于我蒙卯之外的任何人,所以我要赢!你小子不论如何都得帮我。”蒙卯使劲摇着我的肩头,野兽一般的笑容里,有着急不可待。 赢什么啊?师姐又不是物件,我拍拍洒在身上的茶水,推开他“得了吧你,想我帮你什么?直接说。” “比武招亲的时候,你小子一定要帮我,把那些前来夺亲的人一个一个全部打下台,最后再让我出场赢你!”蒙卯目光火热,大掌在我面前狠狠一捏,噼里啪啦的骨响就好像要将夺亲的人挫骨扬灰一般。 原来杨怡的命运作为了久居的筹码,难怪师姐会那般生气,想到她绝望的表情,比一桶一滴缸毒墨水浇在心里更难受。 我当时说出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不只是违背了她的意愿,还让让她觉得对我付出的一切感情都那么不值得。 现在的我心如死灰,或许师姐当时也是这般感受吧。我垂下头第一次没敢接触师兄真挚的目光,缓缓递出唐婉的信“师兄,这个忙不用你说我也会帮,信你也帮我寄一下吧。” 蒙卯对这封信看也不看,便装进信封内,使劲揉揉我脑袋说“你不用出太多力的,你不相信我的本事,难道还不相信师父他老人家传授的武功吗?我之所以找你帮忙,是怕抢亲的人太多我一个人会打到手软。” 难道师父让我弥补过错就是这个意思?可,万一苗寨里还有其他人,像黎丹这般厉害,到时候赢了蒙卯,让师姐嫁给了一个陌生男人,那我岂不是要被天刍门的人憎恨一辈子。 到时候那个男人待师姐不好,不论是谁,我忘川也要用尽毒织术除掉他!我犯下的错不应该让一个最心疼我的人来承受“比武招亲是我们天刍门内定的,其他任何男人都没资格接近师姐。” 我又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最近师姐因为这件事很生气,我和慧仙姑娘都被她赶出天刍门了,那个师兄你能不能帮我说说情啊。” “蚁儿的脾气不好伺候,你就等着我好消息吧,以后要吃要喝要钱,先来我古蝶宿,你师兄我养你。”蒙卯摇摇头,对我丢出一枚沉甸甸的钱袋,很大佬的说。 第028章 寒生霜降经 “恩公你终于回来了,鸳鸯汤婉儿都熬好好一阵了,就等你回来喝呢。”唐婉浅笑而来,揭开我的斗篷说。 “慧仙姑娘你看这个,我给你买的苗人欧欠服饰,你们净莲教应该没有不能穿异族服饰的门禁吧。”我挠挠后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唐婉唇角轻抿,摊开一件蓝染山河纹的上衣和一件百皱百花裙裳“恩公你待我真是太好了,苗人的满花衣我一直都很向往着穿呢。” “你能穿就行,哦对了还有几双绣花鞋。”我将腰间绕成一圈的肉粉色的银莲,黑纹腿的铁莲...挂鱼干一般展给她看。 唐婉捂着嘴,哭笑不得的说“恩公你干嘛买这么多呀?婉儿可不敢要。” 我知道她话里有话,便解释道“这些我都交过押金的,你能穿多大的选好了,我再去退你不能穿的。” “呵呵呵恩公,您可想的真周到,婉儿现在就去换上给你看。” 鱼台上,我吹着一碗热汤,看着水天一色的鸳鸯湖,心中惬意满满的说“祭祀那天苗人都见过你的相貌,以后慧仙姑娘穿上苗人的衣服,再裹上头纱,或许就能方便许多。” “呀!恩公,血衣里面怎么会裹着一卷寒生霜降经呢?” 我心中一醒,方才动乱太多,我居然都忘了经卷不在自己身上,可是唐婉怎么看懂苗文的“慧仙姑娘你先把经书给我吧。” 我推开房门,只见摊开羊皮卷的唐婉,胸前只挂着一片白凤穿牡丹的肚兜,大片香肌玉色乍现无遗。 我对美色没有感觉,第一时间,连连抱歉退门而出。 屋内很快传出嘤嘤哭声,质问道“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为何行事总是毛手毛脚的?” 我语态放缓,温和的说道“那卷经书对我很重要,所以我刚才没有想那么多,慧仙姑娘,经书是苗文写的你怎么会认识呢?” 唐婉抽泣两声解释道“苗文我自然不认得,只是其中一段创始人生平,是汉文。” 我顺着问道“慧仙姑娘我看不懂汉文,你能讲讲写的是什么吗?” “恩公怎会不了解这部奇书呢,真不知道你是从那儿得来的,为什么会裹在我净莲教的血衣之中。”唐婉猜忌道。 屋内动静不对,唐婉似乎用支撑柱,堵住了房门,我心中咯噔一跳,难道唐婉怀疑上圣母了。 “慧仙姑娘,这卷经书的来历我有些难以启齿。”我拖延时间想着如何圆谎。 “没关系的,恩公请说吧,婉儿会一只站在你这边的。” “这部经书,是我从师父那儿,偷来的,慧仙姑娘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师父一定会打断我的腿。”师父曾是中原江湖的一方霸主,会苗文和汉文不足为奇,我也就走一步算一步的解释道。日后,给黎丹道明实情,只要不和唐婉见面,谎话就不会揭穿了。 屋内陷入沉默,但我能感觉到,唐婉又将支撑住悄悄搁在了门后,道“八脉奇经,任何一部,都是世间罕见的武学,恩公既然有成为武林高手的愿望,婉儿就算割掉舌头也不会对他人透露出你的想法,而这部经书里讲的是一段神话故事,亦真亦假。” 我长舒一口气,看来唐婉是相信了我的话“那就劳烦慧仙姑娘,转述一番。” “传说,猿神之徒重兑曾偷恋凡间樵夫,惜重兑是寒神,触之凡物皆死无生,她饱受不能与爱人接触的煎熬,同时又看着爱人逐渐老去,终究敌不过寂寞难耐的凡心,便违背天道,撕下天书一页,寄给樵夫修炼,樵夫练成一页天书后,体生寒霜,返老还童,从此在寒冬时节,寒神光顾凡间之时,与之相恋,而创始这本寒经的便是那名樵夫,叫做广天瑞。” 就像独步神功一叶梯,也有过神僧达摩一苇渡江的故事,这部寒经摘自天书一页,想来也是不分伯仲。 “慧仙姑娘你好像很了解这部经书似得,莫非你也修炼过。” “净莲教的确有一部奇经,不过我等弟子身份卑微,不居高位便无福此经。”唐婉说罢推开房门,将寒经递给我“奇经远比十二经脉更难以练成,师父说天资好的三两年能够初成,资质差的可能一辈子也悟不懂经脉奇行之处。” 见她目光像长了牙齿一般,咬着寒经不松口,毕竟都是习武之人,我能理解她的向往“慧仙姑娘能我练成了寒经,在教给你不就能快速练成?” 唐婉凤眼一细,笑盈盈的说“呵呵呵恩公,不论你多久练成婉儿都等。” 第029章 回煞之毒 坐在鱼台上,赏景喝汤之时,台下一只青蛾尾翼扶水,从阴暗处缓缓飘出。 我镖出一筷,将其定命水中,不料又飞出两只青蛾。 “扑哧!” 我赶紧一筷加一碗,将青蛾罩在水里。 “恩公,是婉儿煨的鸳鸯不好吃吗?”唐婉放下碗,委屈的看着我问。 “哈哈哈不是,不是,是水里有鱼。” 我刚说完,唐婉立刻好奇宝宝似的提裙走来“是鲤鱼吗?鱼在那儿呢?” “噗通!” 青蛾尸体浮出水面之际,我毫不犹豫将身旁的檀木琴栽入水中,黑檀木比普通木材重上数倍,是遇水便沉的高档货,被我这般弃弄,也是心疼的紧。 “哎呀。”一蓬水花同时浇上唐婉,她赶紧撩袖去挡。 我再一看,青蛾已经无影无踪,心中长舒一口气,强笑道“慧仙姑娘请回吧,看来水里的鱼已经被我吓跑了。” 唐婉幽怨的看着我说“恩公你怎么奇奇怪怪的,那么好的琴,丢进水里岂不是可惜了?” 我表情已经丢掉水分,甚至抽了抽说“琴脏了,也就顺便洗洗,反正我这几天手疼也弹不了。” “恩公呀,水里到底是什么,舍不得不让婉儿看的?”唐婉也不傻,知道我是在欲盖弥彰,突然一个箭步,倾身鱼台,若不是我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臂,她绝对掉进鸳鸯湖中。 唐婉的目光朝着两边恍了恍,不见异样,便撤回身“有古怪。” “嘻慧仙姑娘别提这个了,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决不能让她发现鬼美人的任何苗头,我赶紧转移话题道。 唐婉对我的信任有佳,我还没说要帮什么,她就非常诚恳的答道“婉儿悉听尊便,一切都由恩公您的意思。” “其实,我离开天刍门,也是我偷偷闭关修炼的大好机会,我想你帮我守关。”我稍想到霜降寒经,就心痒难耐。 唐婉点点头问“那大概需要多久?我好有准备。” “我也不太清楚,少则四五日,多则半个月都有可能,毕竟我身上的伤挺多的,不能拖得太久。”想到从救下唐婉的那一天起,我身上的伤口几乎都是用毒织拥岚功紧绷着的,实在担待不起。 唐婉固然是疑惑不解“恩公你看上去挺好的呀,哪有那么重的伤呢?” 我笑了笑,伸出右臂,乳白色的拥岚内力,迷雾般退散微量,被嫁身蛊足触扎穿的伤口,立刻绽开,冒出血珠。 毒织拥岚功,圣母只教了我一层保命,吸收蜥蜴毒劲藏匿在体表,必要之时能够用于缩紧伤口,但这样的蜥毒,也不会让伤口愈合。 唐婉捂着双目,从指缝间看着我千疮百孔的手臂,紧张兮兮的说“恩公真是抱歉,婉儿真不知道苗族的功夫,能够藏匿伤口。” 五指往后狠狠一张,血口便又含苞一般收敛,在抹去表面的血迹,不细看也不会发现皮肤纹理有着扭曲的异样。 中原人的止血是封住穴道,但那样做,一部分气桩就会失效,远不及毒织肉体能够自动生效,立竿见影。 “恩公你们天刍门的人真的好厉害,你这样的本事,在中原那绝对算得上一流门派的弟子。”唐婉指尖鼓掌说道。 “中原能逼的我师父隐居苗疆,那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想到毒织圣母和师父的状况,我真的只是摇头一笑,在我的幻想中,中原可谓是三步一壮士,五步一大侠的是非之地,不然南疆的权贵们又怎么会对中原人俯首称臣呢。 遂入人定之夜。 我盘坐床榻,青灯下摊开黄卷,完整的筋脉参络图展现而出时,让我目瞪口呆。 奇经果然特立独行,阴维脉并不是一条一气通底的经脉,甚至练成后,可以说不是气桩,而是千丝万缕的气丝汇成的气海! 阴维脉,分两部分,一条是并不难打通的阴脉气桩,一两月的练气,便能游气贯彻。 而后,是寒气的根本,铸就万千维脉,记得黎丹运气时手背上一片青淤,表面上是整体,细看会发觉,那是成百维脉形成后的模样。 那样的脉丝,一条一条修炼,真就少不了三五年的功夫,毕竟奇经是慢工出细活,急于求成只会损失大量脉位。 而脉位多少,也是一个武者劲力和内力存量的根本。 我丹田提起,气运盘丹,周转内力,刺激几处即将修炼的穴位后。 再扑哧一声,揭开装有抱阴灵髓菇的竹筒盖,森森寒气氤氲而出。 冷却柔和的寒气,有着非比寻常的灵气,我赶在它们溃散之时,放空肺部后,将灵气一丝不捺,吸入鼻腔再卷入肺腑。 霎时,阴柔绵劲直扑额上天苍,我赶紧盘丹提气,将灵气酿成蔚水沉入右腿筑宾穴中。 默念心法“诸阴筑足寒冲门。”将蔚水寒气沿着脉络缓缓运上,惜这常人修炼三日才能成就的蔚水寒气,满不上半寸便消耗殆尽,更别提助生须脉。 但也没什么,这点寒气,连髓菇的皮毛都算不上,我直接炼化髓菇,保不准能助生一或多诀之径的须脉。 我毫不犹豫仰头吞下竹筒中的阴维脉,再贪婪的将竹筒内壁残留的根须狠狠吸入口中。 听师父讲过,炼化灵丹妙药,要分为两次炼化,囫囵吞枣只会让灵物化为粪土。 第一次炼化是含在口中,含而不咽,可这灵菇非比寻常,遇上唾液雪一般融化,我感觉就像吞下冰层下的寒泉一般,有着一口喷出的冲动。 “呜呼呜呼呜呼!”我将头朝上天狂呼热气,感觉脸颊都被冻得有些麻木,若是吞下绝对会浪费一半的寒气,口中金津穴,聚泉穴,悬命穴联络气桩狠狠卷着劲气将灵物炼化为津精,谁知劲气越猛,寒气越盛,鼻孔就像烟囱一半往外狂冒白气。 这些可都是灵物的精髓,我心底惊呼一声“不浪费拼了” 手掌便对着麻木的下颚狠狠一拍,咕嘟一声阴冷津精满满当当咽下腹腔,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就好像吞下了磨成粉再浇上粘液的寒冰,食道和腹中都冻得难受。 双掌合于脐下三寸,盘丹内力,青萍真气,四相桩劲,紧紧裹入腹中将髓菇津精催形蔚水。 过分浓厚的蔚水之气,已经不能用柔和来形容,简直就像嫁身蛊身上的茸刺,扎人且霸道。 三分蔚水涌入盘丹,再三分行径在青萍气桩,又三分从五指间转入另一处五指间,形成轮回。 剩下一份下潜至腿筑宾穴,就算如此,腹中蔚水之气仍旧供过于求。 我感觉眉毛开始沉甸甸,似乎结了霜,不由就想起樵夫身体结霜拥抱寒神的故事。 “真够痛苦的。” 腹中劲冷如寒潮,寒退如抽丝,还得强忍着遍体的回煞寒气。 心中口诀默念道“诸阴筑足寒冲门,冲门不扼顶府穴,奇寒一横腹中哀,守寒奇力保天突,突而不破守濂泉...” 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常人数月才能打通的阴脉,我依靠灵菇寒气,一次性就打通了。 可是,我的身体已经僵到无法动弹!五官都被蔚水之气所封闭,盘丹气桩,青萍气桩,四相气桩,循环仍在持续。 腹中蔚水之气却丝毫没有退散的现象。 回煞过重便是寒毒!这和吞下毒物又有什么区别?我也不记得黎丹是否告诉过我一支髓菇能形成多少蔚水。 “黎丹啊黎丹,你可真是害人不浅!” 第030章 维脉初修 奇经八脉皆难速成,师父是有意断我武道后路,才一直不肯告诉我他会这门功夫。 幸有十年份的阴髓灵菇弥补了这一缺憾,可我怎么会知道,大补得有些过头了。 森冷的蔚水,在体内爆棚,气旋也快到无可复加的地步,冲破蜥毒所遏制的伤口,顺寒血飙出,方才封闭的五官逐渐恢复了意识,但手脚发僵地动弹不得。 我正欲呼救,声音却哑得像一团扑飞的灰,支支吾吾半天也吐不出半个字。 头顶瓦片咯吱被人挪开,黎丹臭骂道“笨小子,抱阴灵髓菇要分三次食用,你这样狼吞虎咽岂不是等于自杀。”黑衫女人无声落地,唯感桂香飘来一缕。 各处墙角,总是没有离开我的视线范围的青蛾们,开始欢腾纷飞起来,我不悦的瞪着她。 “它们跟着你也不能怪我,你可能不知道,青蛾会跟着被它闻见过血腥味的活人,而你只是被它们监视的其中之一人罢了。”黎丹趁我全身麻木之时,捏了捏我的脸解释道。 我身中回煞,也说不出只言片语,任由黎丹褪去我的衣物,在我穴道上探查脉象,然后摇摇头说“再过一会寒气就能把你致残了,你要我帮忙吗?” 这不是废话吗“恩恩。”我毫不犹豫点点头。 “只是,我帮了你,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黎丹在这节骨眼上对我打起小算盘。 我赶紧摇头,看她眉头一皱,然后又点头,然后又摇头。 “你这臭小子,都这样了还耍滑头,我就算你答应了。”黎丹知也制服不了我,便又说“你好歹也救过我几次,我这次就勉为其难的帮你一把,事后你得五体投地的好生感谢我。” 五体投地这种事情我直接忽略不记,点点头“恩恩。” 黎丹也点点头,坐在我身后,她身上的青蛾如花一般,饰向一旁床帷。 我转过头,怎想她正一点点解下衣扣,露出泛着月光的洁白肌肤,我不由瞪大了眼,她眉黛羞怒,瞪我一眼“闭上,不然挖掉你的眼珠子。” 见她如此执意,我也不想惹太多是非,死死闭上眼后,又听见,她拔刀的声音,悄悄的睁眼回头。 “髓菇的蔚水太重,你得分我一半才行,等会儿我领着你一同运气,再将蔚水还给你。”黎丹说完,便在自己艳丽的背部狠狠划开一道醒目的血痕,生艳光洁的背部如瀑,而今鲜血流淌如瀑入画,黎丹呲牙呻吟一声后,紧接着又一刀将伤口划成一道叉。 “黎...丹”我喉咙里声线模糊,不免有些心疼。 “我没事。”黎丹温润如玉的蝴蝶骨纠缠在我后背上,在我后背印上血痕后,她痛得有些抽搐,却冷笑着说“你别高兴太早,我受多少伤,你同样。” 我笑着点点头,她骂我一声笨蛋,便顺着她留下的血印一点点,划开我的血口。 她的动作缓慢,显然是要折磨我,最毒妇人心,心中痛骂千百遍后“呼呼喘着粗气。” “等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你的内力都得保持和我一样。”说完,半个身体伤对伤的紧紧贴在一起。 蔚水直扑背后灵枢气桩,顺势,体内寒气被黎丹夺取,体温渐渐变得和她一致,着实有种销魂蚀骨的感觉。 可她身有阴维脉,即便是吸收寒劲,也习以为常。 “诸阴筑足寒冲门。” 我听着她清冷的口诀,将已经可以操纵的蔚水沉下足底,稚嫩的阴脉在蔚水的滋润下,往上藻行,须脉破壳衍生,开枝散叶般一点点成长。 “你先入定一会儿,你的内力暂由我控制。” 想来这样的过程会持续很久,我恩恩两声后,入定冥想。 “奇寒一横腹中哀。”黎丹说出第二个步骤时,已经天亮,往鱼棚的缝隙往外看去山岚已经罩天。 “这一诀径的脉路就交给你了,我入定休歇。”黎丹说完,自己的劲气便托付给了我。 我和她的接触,不由想到寒神和重兌,体生寒霜才创造了靠近的机会。 对于它人来讲,我和黎丹所用的,貌似是双修的内功,其实不然,毒织拥岚功一门蚕食的功夫,不论男女,内力和毒素皆可吸收。 记得圣母随便抬抬手,十指毒劲便如烟丝,一次性能够钓出十人的真气,就像老妖吸收人的阳气一般残忍。 而我吸收的过程相比来说,小巫见大巫,十分缓慢。 蔚水交替三日过后的夜晚。 我体内的须脉才有了稚嫩的初成,维护在阴脉四周,就好像体内有了抗寒的皮毛,真就不觉丝毫寒意了。 “你的阴维脉算是初成了。”黎丹扭头在我耳畔狠狠吹气,将我弄醒后说道。 这三日我和黎丹,都怪不好意思的,始终僵持着身体,听她说结束了,我这才敢,稍微扭动。 不想“呃啊”一声,我和黎丹同时发出惨叫。 “这...”我二人的毒织血脉相近,伤口竟然愈合在了一起。 “傻小子都怪你。”黎丹用刀一点点,割开连在一起的身体,她为了忍痛便狠狠咬住我的肩头。 看着肩上的一小排血牙印,我笑着对她说“耘姬,大恩不言谢。” “傻小子就是傻小子,自己感受一下现在的内力有何不同吧。”我抬起一股青萍内力,缓缓攀身,全然不见以前蛮横不受控的劲力,似乎大量维脉形成缓冲,让青萍内力变得柔和非常。 深吸一口气,再吐出一口青烟浊气,如此循环十几下后,身周的空气变得非常清晰。 特别是鱼棚里那股水汽腐蚀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 四周的动静也更加清晰可辨,比如,黎丹的呼吸,轻如指尖扶动空气,屋顶上的风声,我都能感到它在呼呼扶过破瓦。 我兴奋一转头,黎丹的毒织内力已经收敛了伤痕,正在拽起衣襟,遮住肩上生艳的月光“谁让你转头的?” 过了半晌,我再次转头,青蛾随一道黑影,从窟窿中飞向天际,剩下的只有桂香和一片空荡,好像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都恍然隔梦。 内心久久不能平息,叹道“本来还想将唐婉的事情告诉她的。” 第031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闭关,已经让我模糊了时日,阴维脉我算是练成了,而维脉还有大幅度提升的空间,最少还要一年时间,才能修炼完整。厕所我的内力充盈得就像饱满的水藻,使劲一捏,浑身劲朗。 “铮!”拔剑之声,毫无预兆的响起。 “鬼美人我要你狗命!”唐婉的华夏语清冷道。 黎丹苗腔铿锵的说“那来的中原人,居然穿着苗人的衣服?” 本来还想再闭关一日,却听见屋外缠斗之声激烈,赶忙奔出屋外,只见,黎丹一招弓步指月就要袭上唐婉心房,我心思顿空,一个箭步立身二人中间。 “忘川你干嘛?” 黎丹的刃风噗呲划破我的背衫,唐婉则红着眼想要继续反扑,我死死握住她的手腕“慧仙别冲动,刚才你差点死了知道吗?” “就算死也要杀了她。”唐婉冷瞪我一眼,丢下剑后,虎口贴腹提气,转而腕臂交叉,步履八卦,搏出一套双掌阴阳的道家掌法冲向黎丹。 我急道“耘姬别伤她,你先走,我等会儿去找你。” 黎丹抖一招乌鹊亮翅,割向唐婉软腹;唐婉腰肢如柳,蹁跹一步掌中气鸣如鹤,试图近身。 黎丹没这度量,便没商量“南疆就没有被我放过的人!”大劈破风三刀,刀刀攻击唐婉喉咙,心门,血海,三处要害。 我实在没法,只能一手四象引,一手三清剑前去解围。 青光白日,黎丹看上去更加像一道幽魂,黑裙之下似无双腿,左飘右荡全然无声无息,左飘挑,右飘撩。 她没用双刀,我勉强能够使出倒拖金鞭,刀光剑影上下交错的防守,步步为营的防守。 而左手边的唐婉,道家的掌法并不精湛,但十分倔强,我仅仅交替着使用雨梅肥和风急撼庭梧,便将她双掌拍得通红,唐婉身体时不时抽搐,眼眶饱含热泪,就好像忍住了极大的痛苦。 “慧仙姑娘理智一点。” 唐婉闭上眼双掌一阵乱舞冲向我,责怪似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帮我杀了她。” “耘姬我们走吧。”我感觉乱套了,左足以右足为梯,扑向黎丹,她恶狠狠看着我却也没想下死手,被我揽着肩膀后,我阴维脉内力搏出,身体如乘风一般带着她飞上屋顶。 慧仙一阵乱挥拳,打了十几掌空气后才憨乎乎的环顾四周“鬼美人!我杀了你,你快出来。” “这傻丫头是净莲教的人?你到底想干嘛?”黎丹推我一掌逼问道。 “她是我的朋友,你离她远一点就是了。” 黎丹吭鼻冷笑“哼哼哼,南疆是我的地盘,你居然让我躲着一个敌人,你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说完,她便将双刀解扣,顷刻间犹如杀神附体,左手顺风扫叶,右手捉风溃敌,飞掠向唐婉。 唐婉也是死心眼,双掌蓄劲根本舍不得回首半步。 我仗着一叶梯,快黎丹三步,冲向唐婉,抱住她的双腿,飞身纵如鸳鸯湖中。 “快放我下来。”唐婉一阵挣扎,甚至毫不留情的一掌拍在我的背心,劲气结结实实打在我的后背,我噗嗤一口鲜血喷出,右臂麻木的将它丢手。 就在倒入湖中的一瞬间,我从如镜的水面看到了天刍门墙头,师姐气汹汹的抱着胸膀,看戏一般看着我们,然后是黎丹迅捷的身影刺来一刀。 在水面上,唐婉空着手那能接得住。 我左脚蹬右腿,转过身,抓住唐婉的脚腕,风急一引,将她拽入水中,转而自己后背被环首刀挑开一刀血痕,鲜血溢出,逐渐模糊了水面上被水线扭曲身影的黎丹。 咕噜噜,我仰着头沉入湖底,一旁的唐婉游鱼一般摆着绣花鞋湖上水面,想来这固执的女人,就算是死也不会放弃任何能报仇的机会。 血影中,一把利刃无声刺进,就像云层被光芒透穿。 当我发现这把利刃直指我的咽喉,才明白,黎丹将矛头转向了我,以她的性格,杀红眼六亲不认也很正常。 咯咯咯... 黎丹迅疾的利刃忽然变得迟缓,而水温也变得异常冰凉。 “是师父的透璧寒剑!”我本以为,今日三人中必有一人会丧命,却没想到师父竟然出手相助了。 来了希望,便有了斗志和力气,四肢狠狠划动,耳边沉闷的水声呼呼两下过后,我鱼跃上水面,看见水天一色的场景,我有些晕乎乎的分不清正常的站位,在水面上枯叶一般打卷翻腾几次后,撑着膝盖站在一处浮冰上,咳嗽出肺中积水。 “咯咯咯” 嗡!一柄寒剑破出坚冰,飞绕四周,抖碎霜衣后,四周被它割破空气的声音,十分刺耳,最后,唰的没入男人腰间的白绒剑鞘中。 呼呼呼呼,我干脆跪在他身前,磕下头,闭着眼喘着气,恭敬道“师父您来啦。” 师父也没说话,一旁划着水的唐婉倒是极为兴奋“小女万分感谢贺兰掌门出手相助,替婉儿报了血海深仇。” 我就说刚才怎么少了一人的动静,再猛一睁眼,寒冰之中,凝固的血影内,一道黑影被牢牢冻住。 “耘姬!你没事吧?回答我啊?”我狠狠拍着冰面,黎丹的身形肉眼难观的抽搐着,但明显她还活着。 “师父快救救她吧。”我摇着师父的裤腿说道。 师父除了眼珠子肯看我一眼,根本无动于衷。 想来师父是认为我在犯蠢,居然想救一个要杀自己的人,才没搭理我。 可是黎丹之所以如此桀骜,是因为她生性多疑,她一定是觉得我维护唐婉,便是在背叛她,毕竟女人的心眼都很小,师姐不也是因为我替唐婉说话便将我赶出天刍门了吗。 “山市拥晴岚。”知道师父不肯帮忙,我只好自己动手了,巨骨穴中形成气旋,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后,劲气汇入双掌指尖。 “哗哗哗!” 冰面以我食指为原点龟裂,破碎响动也不绝于耳,师父惊道“这招武功是谁教你的?” “是琴痴和尚的四相引。”我得赶在黎丹窒息之前将她救出,可是破冰的速度自然缓慢,大约过了一炷香,我才握住黎丹的双手,十指紧扣,将她拽出冰封。 “黎丹你醒醒。”我摇着她的僵冷的身体。 师父跃上鱼台,毫无波澜的说道“她死了。” 我难以置信,颤着手指,探查她的鼻息和脉搏,全然死寂。 “你还不能死。”我抱着她冰冷的身体,飞奔上鱼台,将她背过身去,狠狠按压她的左右肺部挤出积水。 “你不能救她!”唐婉捡起岸上的风沫剑,夜叉一般凶狠的插来。 “妮子休手吧,她既然死了,又何必和一副尸首过不去。”师父老掌一挥,蛮横的承影内力吸得唐婉的风沫剑脱手而出,吱噜一声,插入一旁五寸粗的门柱中。 我一心想着救活黎丹,将她正过身后,揭开她的面罩,看着她熟悉的面容,极刻间,回忆如同一道闪电贯穿的脑海。 含元洞中黎丹说我陷入过频死状态,那时候我看见她揭开过面罩,难道和我现在的想法是一样的,做人工呼吸。 我一时之间哭呛出了眼泪,捏住她的鼻头,深吸一口气鼓足了腮帮,呼入她的嘴中。 如此反复四次之后,她仍旧瘫软在地,青色蛊母栖在她的眉间,不断拍打双翼,似乎也在努力将她叫醒。 “恩公她已经死了,你别在执着了,就像你说的要理智一点。”唐婉见我一脸难受,对我劝说道。 我很认真的对唐婉摇摇头,我就想孤注一掷,食指商阳穴淤结一股四相内力,拇指再淤积另一股。 右手扣在她的心门,左手手点在她双腿间的血海。 跪坐在黎丹一旁,闭上眼,默默祈祷着“南疆的古蝶老祖,半个中原人忘川,恳求您老人家,救下你忠心耿耿的密使吧,她为你已经厄运一生,孑然一身,大不了,我一名偿一命。” 黎丹的身体在我四象引之下,不断抽搐,我只希望她的动静是因为她复活了,直到师父的一双手拉住了我。 我缓缓睁开眼,内心就像落空了一般,止不住伤感流泪“师父,我真的很想救她,就算她想杀我我也想。” 师父眉头一皱问道“你是痴心吗?到底为什么?” “呜呜,我没有痴心,只是觉得朋友没了,就会很难过。” “你这孩子,自相残杀就不算朋友,你只是太好心了。” “咳咳咳,你师父说的对,自相残杀便不算朋友,我和你特别一点,是对手。”黎丹撑开一条眼缝,玩味的笑着。 第032章 上车 我将僵冷的黎丹抱坐起身,和她掌対掌,滤进养元真气,助她脱僵,转过头,用衣袖狠狠擦掉眼泪,笑道“耘姬我还以为你起不来了呢。” 水淋淋的黎丹,面无血色,哆嗦着打了一个喷嚏后,牙冠咯咯寒颤着说“我刚才梦见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四周全是黑暗,不论我怎么跑,都没有尽头,后来,我快要放弃的时候,脚下突然有了震动,黑幕逐渐扭曲,我醒来看见了你。” 看着她直勾勾的目光,有惊异有恐惧,我心疼的拭着她脸上的水渍说“你所感到的震动,是因为我用四象引打通了你酥结了血脉。” 唐婉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黎丹活了“鬼美人,趁你病要你命!”轻喝一声,半弓手刀加大开的裂掌扑向黎丹。 黎丹的狮眼圆瞪,手臂往前狠狠搅动“簌簌簌簌!”衣袖卷上手臂十几圈后,手臂明显勒着一股绞劲,五指如锋戳向唐婉的裂掌。 指锋刺上手掌,衣袖翻转一圈,唐婉的劲气化为平手。 黎丹轻喝道“缠婆蜈蚣手。”再指化为砣拳抵上,衣袖翻转三圈,第二股缠劲绞进唐婉手臂,她一脸痛苦,嘴角也露出牙龈闷哼。 我看着黎丹手背上皮肤扭曲,显然还有一股最强的劲气没有发出,若是让这道内力缠入唐婉手中,必然让她五指扭曲,掌骨错位,粉碎其手臂骨骼。 “够了!”我双掌往上一托,搭开她们的手臂,黎丹一掌拍向台柱,在表面咔咔压出一道木纹交错的螺旋花。 唐婉则握着手腕含恨看着我“你为什么护着他?你救我是不是只是想要骗我?” “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从何讲起,我只能说,她救我,就像我救你一样,所以我会保护她。” 唐婉卖力一跺脚,恶狠狠指着黎丹,清冽的小脸写满不甘心说“可她明明要杀你,你是烂好人吗,好歹都不分了?” 黎丹白她一眼,冷哼着说出苗话“净莲教的蠢蹄子,想要杀我你没这本事,我杀他,是因为看不惯他帮你犯蠢。” “恩公她在说我什么?”唐婉气哼哼的问。 “没什么她没说你...” “她在说,你蠢,川儿明明护着你,你为什么还要打他一掌吐血?”杨怡伴轻风而来,娥眉淡扫间有着憎恶。 “我当时心慌,所以就没忍住,恩公我真的不是故意伤你的。”唐婉有些委屈的看着我。 我也只好给她安慰“还好你下手还是挺轻的。” “什么下手轻,川儿不用给她脸,这个小祭品根本就是功力浅,就知道在川儿面前哭哭啼啼,废物得一败涂地,你这样的废材武功,别以为能敌得过鬼美人三招,川儿刚才又救了你一命,你也别不知好歹。”毒舌的师姐毫不给她脸面,撕破脸皮说道。 唐婉的净脸,霎时涌上潮红一片,又羞又怒“你说得对,我是打不过她,但不代表我一直等下去就没机会杀她。” “痴人说梦,你这样的蠢女人还是滚回中原的好,免得在南疆碍眼。” 师父似乎听不惯女人斗嘴,摇摇头,拉住杨怡的手臂说“她的确没有将道家的游龙八卦掌练到火候,行了蚁儿,我们回去,别管再参合这些恩怨琐事了。” “川儿和我一起回去,任她们俩自相残杀,不关我们天刍门的事。”杨怡紧紧环住我的手臂说。 我知道是师姐心软,不忍心见我再出意外。 可我既然引起了纷争,又怎能不负责任的逃走。 搀扶起黎丹,我问“耘姬你今天来找我有事吗?没事的话就到天刍门坐坐吧。” “废话,你小子难道忘了我的约定吗?三天过后,奔马寨的狩节就要开始了,若不然我没事找你干嘛?”黎丹剐我一眼,没好气的说。 “鬼美人你要带我家川儿去干什么?”杨怡用力紧拽着我说。 耘姬非常直截了当的说道“他现在是南疆绣衣密使,以后的所作所为和你们天刍门,没关系。” “绣衣密使?”杨怡转头惊讶的看着我“川儿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当大官啦。” “什么官不官的,我是被老母逼的,没太当回事。”我用华夏语解释道。 那知师姐,抓住把柄似得对黎丹说“我家川儿说不想当什么密使,他要罢官。” “他敢!他可是大圣直属密使,你们谁说了都不算。”黎丹眉头一皱,将杨怡的话当了真,赶紧抓住我的肩头,就怕我跑了似得。 对于说服师姐大姑娘,我有着非常娴熟的技巧,满脸堆笑说“师姐你可不能拦我,我就出去玩几天,回来给你带好玩儿的,好吃的。” 师姐推拉我一把,翻着大白眼“和一个杀人狂出去,能有什么好事。” “都说是狩猎节嘛,到时候我罩着斗篷还不是一样的随便溜达,想买什么买什么,当时候我把奔马寨的好玩意全部掏空,给师姐当嫁妆。” 师姐听见嫁妆二字,脸庞一羞,有些不好意思看我“是真的吗川儿。” “是...” 我刚欲回答,师姐恍然醒神“不要你回答。”旋即看向黎丹问道“鬼美人儿,我师弟说是去逛狩节,是真的吗?” 鬼美人缓缓抬起眉头,似笑非笑,非常神秘的表情说“他身为大颂乐师的徒弟,自然得干点其他事情,你也别担心,他的轻功我见识过,全南疆除了你们天刍门没人追的上他。” “好吧。”师姐刚欲松手,又想起什么放心不下,拽回我,悠悠的说“不许见色起意,不许再去救什么祭品,不许让我不开心。” 我嘿嘿一笑,卖乖道“师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放心天刍门的大小姐,狩节的祭品全是猎物,这小子再傻瓜也不会为了几只小羊小牛不要命。”黎丹有些看不下去,拉走我说道。 “那行吧,最好把他养肥了,再给我带回来,到时候我会代表天刍门感谢你的。”师姐说起话来,一点亏都不会吃。 我走之前跪在师父面前,行礼说“师父徒儿这就走了,徒儿去的这几天,您能帮我照顾一下慧仙姑娘吗?” 师父点点头,扶起我说道“这份差事想来不容易,你若怕了,随时可以回来,毕竟你年纪尚浅,四系苗族的责任你大可不必去承担。” “徒儿谨遵教诲。”行礼后又转脸向唐婉“慧仙姑娘,我离开几日,麻烦你随我师父去天刍门。” 唐婉看了一眼杨怡,遭到白眼,便可怜兮兮的摇摇头“恩公我不去天刍门。” “若是不情愿,那就住在鱼棚里,遇见危险,喊老头子的名字,自会保你安危。”见她不情愿,师父本就是一个讨厌管闲事的人,说完,便拉着杨怡,踏着涟漪乘风而去。 唐婉握着拳头,凝视杨着高傲下巴的黎丹半晌,后拔出门柱上的风沫剑,吓我一跳。 我忙摆手说“慧仙姑娘,你别动手,别闹了好吗?” 她眼眶红红的,冷哼一声“恩公你走吧,恕婉儿不送了。”将风沫剑丢给我后,便顾自转身锁进房门中, “好好,注意安全,慧仙姑娘。”对着门缝挥挥手,便带着耘姬往山下走去。 路上黎丹带回面罩,调笑着说“你小子养不养得肥,那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将到嘴的肥肉啃下,当时候崩了牙齿可别怪我没给你肉吃。” 黎丹玩笑里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但我无惧,笑道“我量力而行便是了。”到时候真惹了事,就按师父的说的逃,谁还能抓得住我不成? 黎丹摇摇头“不不,你得全力以赴。” 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我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来到山下,我慌了。 九黎明门前的街道上,停靠着一辆囚车,一名仆从捧来囚衣说“您就是攘外密使大人吧,小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我心中咯噔一跳“不妙,黎丹说的全力以赴,到底几个意思。” 转脸黎丹我还没问她,她便伸出手来,说“佩剑给我,穿上囚服就进去吧。” 我本想答应此事,师姐却一身湿漉漉的抱着瑶琴而来,倏地从天落到我的身前,将我护在身后问“鬼美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丹嘴角一撇“密使当然得秘密行事,你放心,囚车的钥匙我会给他的。” “不行!你们都是骗子,不知道要将我家川儿骗去什么地方。”师姐夺过小厮手中的囚衣,背贴着囚车大门不让我进。 看着她凶恶的目光,就像一只保护幼崽的母豹子,我双手挨上她的衣袖,然后到肩头,忍不住将她紧紧抱住,抚顺她水淋淋的发丝,心疼的说“师姐,没事的,川儿过几天就回来,给你带嫁妆,给你带奔马寨的斧头爷面偶,给你带花花绿绿的泥哨。” 杨怡眼中含着血丝,将我搂得更紧,执拗着不放手,在我耳边痛恨的说“你又骗我,你不是说要去看狩节的祭祀吗?怎么自己却变成了祭品,我不相信你,我就要你待在山上,那也不许去。” “让我走吧。”被师姐紧紧揽着脖子,看着师父也追来了,不好意思的说“师父劝劝师姐吧。” “蚁儿让他走,何必强留一只会跑的马呢?” “我不,就算打他骂他拽着他不听话的耳朵回家,我也不想让他被人关在笼子里。”师姐向来嘴硬道。 就在这时,我身后出现熟悉的拔刀声,从杨怡的水粼粼瞳孔中,我看见黑衣黎丹冷脸刺来一刀。 杨怡抱着我滚了一圈,躲过后,黎丹又一刀割向她的喉咙,我怒得发狂“耘姬别太过分了!” 我气得一手用四象引推开师姐,一手竖剑挡住这一刀,根本不过大脑的说出一句“下次再砍我师姐我就把你剁了。” 耘姬目光也是一惊,紧皱眉头,声音异样嘶哑的说“还不快上车。” 我火气未消,恶狠狠将风沫剑丢给黎丹,指着她鼻头骂道“没有下次。”扇开囚门,步入囚车。 师姐在师父控制下,一声不吭的望着我,我最不怕的是师姐的威胁,但最忌讳的是她的目光,老鼠一般,靠在铺满稻草的囚车一角,等着师姐刀一样的沉默目光消失在我眼底。 第033章 倍血功 囚车顶上,黎丹正在运气疗养,我躺在囚车中,牵了牵她垂落在囚车里的黑裳,问道“耘姬,你说,奔马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很辽阔,面积比千户寨大几倍,但历经战乱,变得穷山恶水,草寇成群,每年都无法按时按量进贡大宋,是拖我南疆后腿最多的系族,也是最难管束的系族。”黎丹非常简短的一句话,便概括完奔马寨桀骜不驯的全貌。 奔马寨难以约束,难怪契丹人会选择将奔马寨当屠宰场,我开始有些担心的问“既然是进贡大宋国最困难的地方,那他们对待宋人态度是不是更加凶狠一些?”光想想千户寨对待中原人的态度,我就不寒而栗,打了一个哆嗦。 黎丹点点头“你想的很对。” 我觉得尤为不妥“那你还将我关在囚车里,岂不是要让我任人宰割。” 黎丹长叹一口气“我也很无奈,奔马寨善于饲养嗅觉敏锐的蛊兽,陌生人踏入其中一定会被察觉的,我把你关在囚车里才有机会进去。” 我分明看见了她眼角的偷笑,摆明了是想要捉弄我,又问道“你直接点,将我的事情给奔马寨寨主说清楚不就行了,非要多此一举干嘛。” “苗族内部有契丹人的内应,我不能打草惊蛇。”黎丹指着赶车人道“他叫小乙,织南军里我挑选出十夫长,你若是遭人为难,他会想办法帮助你的。” 额头如镜,眼小如线,嘴角自然上翘的小乙,透着一股滑头的机灵劲,他有了说话的机会便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密使大人您进寨后的安危和生活都包在小乙身上,虽然可能会让你受点苦,但以密使大人的能耐,想来都不算太大的事。” 我觉得事情大得去了,看来他是把我当做第二个黎丹,让我没得选了,拱手说道“小乙兄弟,我的能耐可没你想的那么大,若是进了奔马寨,尽量带我去人少偏僻,又能观察到全局的地方,这样我也好见机行事。” 小乙在驭位上磕着头,一脸灿笑“大人您不必这么谦虚客气,您只要吱个声,小的必然遵从大人的吩咐。” 他比我年长许多,对我行这般大礼,还摆一副很自然的样子,我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忙探出手撑起他的肩膀“小乙兄弟你这是干嘛,既然是兄弟就要以诚相待,快起来。” “这...”小乙却一脸难为情,显得非常尴尬,抬起头微微瞥了黎丹一眼,见她冷哼一声,又赶紧勾下头。 黎丹白我一眼很不屑的说“身为密使要说话简短,免得言多必失,而他们这些做属下的,拿了军饷就该当牛做马,你只要使唤就好。” “龙寨大人说的对,千户大人不需要对小的谦虚客气。”见他惧怕黎丹,不敢随便说话,我只好推推他的肩头,小声道“小乙兄弟没事,你先驾马吧,等进了村子我们在慢慢聊。” 谈话氛围都没了,我便懒懒靠在囚车中,调着琴弦,试着琴音,当然,我早已熟能生巧,不用看着琴弦做事,而是百无聊赖的看着黎丹练功。 山路曲折,峰回路转,颠簸间,黎丹就像在车顶扎了根,稳态盘踞,但被我盯久了,终究显得不耐烦“你小子看够了没有。” 她这么问,让我脑海闪过她婀娜纤细的背影,路咸自然要玩味的说“还没呢,耘姬,你能把面罩摘了吗?窗外的景色不好看,我想看你。” 小乙受了惊吓似得,轻轻回望我一眼,有些目瞪口呆。 黎丹的身形则是不自然的抽了抽,沉默半晌,咬牙切齿道“我看你是皮痒了。” 我抚弄几个琴音,笑道“那你想抽吗?” 黎丹别过头,好像是羞怒了说“你再敢对我有胡思乱想,我可真要动手了。” 我脑中有怨吮,调戏她也起不了什么性趣,话接正轨道“我在和你开玩笑,不必那么认真,我是想问问你,契丹人修炼的倍血功是什么?” 黎丹双掌缓下内力,看着天空想了想“从死者周身穿透的伤口,煞白肤色和留下的证据判断,是一种算得上顶尖的嗜血邪功,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既然这门功夫,她都没见人用过,我表示不确定的问“第一次见到,你能断定是倍血功吗?” 黎丹推断道“有些伤口是有点特殊,可这门邪功有好几百年的传承,有所改变也很正常,就像你的轻功有过三次迭代一样。” 我就想知根知底,追问道“那你知道这门邪术的根本从何而来吗?” “当然知道,记得龙寨见多识广的长老说,唐朝时期,辽国有位才华超众的太子,名为耶律倍,他才华出众,集藏书家、阴阳学家、医学家、音乐家、文学家、翻译家、汉学家和画家等于一身,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儒者,堪称辽代第一大艺术家 可惜的是,他命途多舛,未能被辽国推崇为皇,甚至被权贵逼于江左,客居了后半生。 在他内心受到极大刺激,郁郁寡欢的日子里,难免被一帮修炼邪术的道士所诱导,开始钻研道家邪功,耶律倍的钻研能力天生超群,他很快就无可自拔的沉沦于邪术之中。 至此,耶律倍行为变得古怪、刻急、好杀,喜欢饮人血、炮烙侍妾,逼得妻妾削发为尼,之后,他便更加肆无忌惮,内执于变态研究。 《倍血功》便是以他为名的,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成果,传闻习得此功者,对食物食不下咽,面对人血却有极大的饥饿感,修炼者身形会魁梧扭曲,肤色如火炭,力大无比;但好在血脉异位,无法修炼寻常的十二经武功。” 我难以置信,摇摇头“啧啧奇怪的武功还真是多,这样的变态佬也真可算是遗臭万年了,在当时耶律倍肆无忌惮的吸人血,就没有人惩罚他吗?” 黎丹吭鼻笑了笑“是有那么一个人,而且,还挺搞笑的,唐朝末代,废帝李从珂,在国破家亡之际,可能觉得耶律倍留存于世是一大祸害,便在准备自焚期间,邀请他一起。”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哈哈一笑“那耶律倍该不会同意了吧,” 黎丹摇头“他当然不会那么蠢,若是自焚倒好,倍血功也不会流传到现在。” 我瞪大了眼,皇帝让他死,他都敢拒绝,看来真是着魔了“那他是怎么死的?” “耶律倍自持武功压群,断然没去答应一个和自己同命相连的皇帝的要求,可帝王即便是废了,那也是有忠臣的,派遣一支军队将耶律倍剿杀绝对不是难事。 三十八岁的耶律倍死后,只有一位道人为他草草收尸,我想,就是因为那名道人在耶律倍遗物中找到了那本邪功,才遗祸到现在。” “我觉得那道人就是领着耶律倍炼魔功的道士之一。” 黎丹点点头“那道士只被野史,记下了寥寥一笔,你这一说法我也想过的,不能否定。” 第034章 分道扬镳 日夜兼程的第二日,抵达偏西北一百五十里处,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抬头望去,重重险峰缭绕云霞,通霄叠岭,堵塞四方;山中树影摇摆,猴沸,猿啼在其中掺杂哀声一片。 小乙说经验最丰富的猎人也不敢深入其中过夜,因为入夜后,昼伏夜起的野兽们会变得繁多,常人根本不可久留。 掀苔可见响泉的峡谷中,水汽非常氤氲,让路径不见首尾,囚车就像原地踏步,行过了半个时辰,才偶见路旁有几间竹篱茅舍,其中马嘶阵阵,想来是饲养坐骑之地。 黎丹站起身,问道“这里应该是驿站吧。” “是的大人,奔马寨流匪太多,我们便将驿站就设立在了掌属地之外。” “那好,我就先在这里住下了,你们先送他去村寨。” “小的一定不辱使命。” 黎丹黑裳一甩,跃至山门外,可未能踏入大门半步,一只人头大的铁拳头,风啸弹出。 “好大的蛊兽。”黎丹目光惊愕的同时,反应迅速,往上一纵身落到门头草搭屋顶。 “颚啊!” 驿站内部,狞恶的咆哮声能撕裂耳膜,过后,丈高的长鼻黑猿冲天而起。盖着门头的芦苇即刻间炸开了花,惊得黎丹拔刀后跃三丈。 再定睛一看,巨猿并非长鼻,而是带着一副瑞脑铁兽神的假面,俗称狗脸面具。 巨猿力道耸人,一拳之下,黎丹身后盖着地衣的砂石直接被轰出一个凹凼,若是铁拳撼在人身上,非得变成肉饼不可。 黎丹也不示弱,柳身一摆,近到巨猿脚下便是一削,巨猿吃痛埋身,双手扼向黎丹的脖子。 若是我面对这一幕,绝对能躲多远就多远,不然肠子都会被怪力捏出一地,黎丹却临危无惧,往前兽滚,大劈破风,割伤巨猿右腿。 巨猿皮厚,轻微的伤口反而让他更加兴奋,撩沙一脚踢向黎丹胸口,黎丹是不要命的主,仗着自己身形纤柔,倒身滑行,继续近身,在巨猿腿下补上一刀;巨猿践踏之时,她又身影一闪,灵活扑向巨猿后背,刺进它腰间一刀,划着伤口,往上飞步三尺割出一条血口,缠颅巨手袭来时,她再飞燕一般,翻飞两丈远走。 巨猿痛得发狂,抱起一块巨石,情绪激动,砸蚂蚁一般往黎丹所经之处卖命狂拍,狠碾。 蛊兽发了狂,我怕黎丹会受伤,准备开锁下车,小乙摇摇头“大人出去不安全,在车上等等就好。” 话刚完,驿中便是犬吠一片,紧接着蹿出七八条裹着野牛皮甲的青狼,这样的狼群足以将普通人撕得粉碎“小乙,你快逃。” “没事的,我不认识它们,它们却认识我。”小乙摆摆手,不慌不忙,从怀里取出一副飘着淡淡金属异香的蝶耳帝女假面,扣上脸后,青狼立即识主,温顺的坐在地上,吐着猩红舌头,摇尾乞怜。 “喀老伯,让门兽别打了,是我喀小乙。”小乙领着青狼回到门中,高声喊道。 “真是的,刚才是谁在门口嚷嚷着要在我这儿住下,又要派其他人去山寨的,我还以为你们是匪寇呢。”门中是一名声音稚气的女孩幽怨的回应道。 “那喀老伯呢?” “我爷爷不在,回村寨里办事去了。” 她出来时,和小乙一样带着帝女面具,不同之处在于,她后脑勺,展开着一副蛛网铃簪,用于区分性别。 戴上帝女面具,在于识别奔马寨人身份,无关地位。 而帝女是传说中奔马古帝的三个女儿,她们生来便受上天福泽,是奔马寨人的信仰图腾之一。 瑞脑铁兽神,名为盘瓠hu,是上天派遣来保护帝女的福泽之一。因此,奔马寨内,带着狗脸面具的蛊兽,都称之为福泽兽。 女孩取下蛛网铃簪,当做手鼓一般摇了摇,响蛊沙沙过后,女孩提高嗓门说“肥狮子,别打了,快停下吧。” “颚哇啊哇哇” 巨猿的戾气的双眸肿的要流血,很不满意的回头看了女孩一眼,血淋淋拳头,砸出去又收回手,如此反复数次,最终在响蛊控制折磨下,脑袋狠狠抽搐着,不情愿的收了手。但毒辣的双目始终从完好无损的黎丹身上移不开。 “这女的是谁呀,怎么这么凶悍,把我家肥狮子打成这样?”女孩躲在小乙身后,带着责备的语气,低声问道。 小乙摸着她的脑袋说“小妹莫惊,她是南疆的密使大人。” 女孩听后,嘴张的老大,抹着眼泪噗通跪地,哭诉道“呜呜呜呜呜原来是圣女大人,还请大人一定要除掉匪徒,为我阿爸报仇。” 见她哭得一塌糊涂,我轻声的问“你父亲是什么村寨的人,又是怎么遇上恶匪的?” 女孩在小乙怀中,抽泣,鼻嘤嘤的说“我父亲是棺山村的人,那天是英雄祭,他和往常一样要去走马做生意,没想到就到了永安村...” 小乙抚顺她的头发,长叹一口气“小妹别哭了,你的仇,小乙哥哥会帮你报的。” “小乙哥哥你不是在织南军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乙将她扶起身“我是来给密使大人引路的,等给你报了仇我就回去。” 小女孩点点头,指着我,问小乙“那他是谁呢?” “他,他是...”小乙咽了咽口水,似乎很艰难的改口说“他是我抓来的中原俘虏,特地送来给村里弹琴的。” “中原人?”小女孩闻后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丢向我,惜她不懂武功,石头只是轻飘飘砸在了门框上,她嘴里哼哼,又不甘心的摘下面具朝着我吐口水“我呸我呸我呸,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混蛋王八蛋的中原人,没事喜欢乱打仗,才弄得我们南疆到处都是土匪。” “小妹妹这种事情怎么能怪我呢,我只是一个弹琴的。” 小女孩蛮不讲理的说“中原人都是坏人,你弹的琴也是坏琴。” 我心情绝望的倒在稻草堆里,看着囚牢外的一线天,心中感慨“看来每处村寨里的人,对中原人的态度都是一样啊。” 过了一阵,黎丹拍拍囚车,丢进一块黑匣在我胸口上,低声说“我不需要你去战胜那帮契丹人,给我留下追敌的路线就好,若是发现长青天蛾的对音蛊,一定要想法设法毁掉它,只要毁掉对音蛊,这次的任务就算成功了大半。” “这是什么?”我摇了摇沙沙响的黑匣问她。 “我配制的花媒粉。” 听名字感觉很奇怪,开玩笑道“是给我吃的吗?” 黎丹白我一眼“那就劝你别吃完了,给我青蛾留点,到时候追敌就在地上撒一些,我自然能找到你。” 我打开黑匣,嗅了嗅,充斥着植物干粉和花蜜的味道,但是五味杂陈十分刺鼻。 黎丹也被熏得后退三步,不忘损我一句说“怎么,你现在就迫不及待想尝了吗。” 我捏着鼻子,狠狠扇着面前的空气“这东西要是有桂花糕的一半香,我就一口吞掉它,若是一口不行,那就两口三口四口...” 说道桂花香,黎丹自然会想到自己的体香,很不善的看着我“无耻!你...怎么可以又说这样的话。” 自己找调戏能够怪我?我故作无奈的摇摇头说“不是我无耻,是怨吮无耻,是他让我说这些的。” “哼,我看是怨吮让你明心见了性,但这样也好,免得下流胚子对我图谋不轨我还不知道。”黎丹轻贱道。 我想到了糟老头的话,便解释说“耘姬你别误会,我老师说过,乐与人相通,少不了七情六欲,有的人将情欲憋闷在心里,有色心没色胆,那才是一个真禽兽。而我中了怨吮,心底的七情六欲脱口而出,便不会隐着去多想,心底可干净得很呢。” 黎丹也是一愣,想了想,反口不了我说辞,冽我一眼“借口就是借口,进村后悠着点,别死了,我等你的消息。”就此离去。 看着黎丹进了驿站,正在更换马匹的小乙对我挑挑眉,悄声说道“密使小兄弟你可真行啊,我小乙当兵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谁敢和龙寨密使这么说话的。” 感觉苗族人都很惧怕她似得,我疑惑道“我真不知道耘姬在你们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小乙的眼珠子一溜,嘿嘿一笑“待会路上再谈吧。” “小妹,那我们就先走啦。”小乙更换完马匹,登上驭位,对牵走老马的小女孩挥挥手。 “小乙哥慢走,遇见那几个匪寇一定要为我阿爹出口恶气。”想来普通人都还不知道那帮是契丹人的底细,所以才一口一个匪寇叫着。 囚车路过小女孩时,她挥动的小手立刻就僵住了,非常热情泼辣的冲我说“呸,臭中原人,祝你早点死。” 第035章 棺山村 驿站距离山谷的出口并不远,驶出遮天蔽日的险峰地带,四周豁然开朗,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顺着山盆往下放眼观望,水碧鹤逾白,山青花欲燃,纵横着三条岔道河,东面和东南的岔河,通往被契丹人屠戮的永安村和永宁村,黎丹便是以这条河推断出契丹人的下一处袭击目标。 囚车顺着往北的河滩,悠悠行径在峡谷中。展望峡谷两旁,山崖间,成百木架上横陈着如出一辙的篁竹棺材,就好像虫子在树梢上结下的茧“小乙兄弟,你们奔马寨的人死了,就是这么下葬的吗?” “奔马寨人死后,本来是要洞葬在我们棺山村的,可是免不了一些见血横死的人,怕它们一生怨气难消,就只能露天埋葬在山崖上,等着老天用光、雨、雷,洗刷他们的怨念。” 这些棺材孤立风中,无一生灵敢接近,不论是飞鸟还是顽劣的山猴子,都避而远之,让小乙的话有了一些真实性。 而我也听师父说过一些,奔马寨人,洞葬不盖土,也不火焚,意为一个棺材一个灵,护佑子孙后代。 唯有和中原人而战连天的时期,非正常死亡的村民才会被火葬。 而实行悬棺葬,我还第一次听说。 绕着河湾行过三里,蛊铃声愈渐清晰,涣山脚的房屋熙熙攘攘,一方共工系苗人择水岸而居。 “嗷嗷嗷嗷嗷” 青狼犬吠过后,村口木支哨塔上,放哨的侍卫,弯弓搭箭,声音高亢,警示道“前方何人,立刻停下!” 两头带着兽神假面的白貘熊,内八字走出门外,唯命是从的站起身,挥着刀锋一般的爪子,龇着牙龈不让我二人靠近。 喀小乙取下面具,招招手道“弥罗哥是我。” “小乙,你小子不是当兵去了吗?”弥罗瞪大了眼,后又对村里大喊道“小乙回来了,大家快来迎接啊。”说完又从哨塔旁的绳梯滑下,负着弓箭,一脸喜悦的狂奔而来。 小乙跳上他结实的胸膛,被他紧紧抱着,往村口慢悠悠走去。 “小乙我可想死你了,每年捕鱼节总是盼你回来,你不在的这些年,其他村的人可油子了不少,蛤蟆湖里的鱼都快被他们捞光了,你再不回来的话都快就只剩下了蛤蟆了,对了,你是怎么回来的啊,不会是当逃兵了吧。” “怎么会呢,我现在绞了土匪,立了军功,当上了十夫长,要不了不多久,就是百夫长,若以后当了大官,我就让棺山寨变成像奔马寨一样富裕的大山寨。” 小乙满脸得意,吹嘘着自己的丰功伟绩,全然忘了我的存在,看着围簇在囚车旁的村民,还有一群小朋友哧溜着鼻涕,呆呆的问我“大哥哥你是谁啊。” 一位大婶表情神秘的说“这是小乙叔叔抓来的犯人,小孩子可千万别和他说话。” “为什么啊。” “这样的大坏人一旦知道你们是谁,就会把你们拐走卖掉,万一买给了中原人,你们怕不怕。” 小孩子们瞪大了眼,有人冒头说“我奶奶说中原人就喜欢吸小孩的骨髓,我们快跑啊。”一帮胆小的毛头孩,捂着眼睛匆匆跑去,也有胆子大的朝我丢着石头,做着怪脸。 囚车被牵到村口的时候,谈笑风生的话头立刻瞄准了我“小乙儿,这家伙是谁啊?” “他啊。”小乙高兴的表情,立刻就暗淡了下去,解释说“龙寨的大人说我履历军功,就特许我回来探亲几天,而他呢,是我特地抓来给你们奏乐的中原人。” 中原人三个字,小乙几乎没有发出声,周围村民面面相觑一番后,一人将木棍伸进囚牢朝我拍来“中原人终于落到我们手上了,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我一把擒来,抖成三截。 村民一脸惊奇“嘿诶,小宋国佬还敢还手,胆子很肥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村民就像被惊动的蛊兽,脸上写满残暴。 “打死这个中原人!” “狗日的小宋国佬,不得好死。” 貘熊用肩撞动囚车,村民趁我身形不稳之时,探进各式农具连搅带刺,我主要防着镰刀这一类要命的利器,免不了被一些棍棒痛击在身上,这些干农活的村民,呼啸一棍子下来,狠劲十足,打得我直发怵。 “别打千万别打,他是龙寨大人借给我的,让他弹完琴,我还得让他完好无损的回去。”小乙挤过人群,劝说并拦阻着野兽一般的村民。 见他们打得高兴,根本不听劝,我痛呼道“别等了,快把马车开走。” “咦?他不是中原人吗?怎么还会说苗话。”村民疑惑之时,小乙跨上驭位,狠牵马鞭,扬长而去。 我抖掉身上的稻草,轻触身上的淤青,痛嘶了一口气“下手也太毒了吧,还真把我往死里打。” “密使大人,真是太难为你了,若是我刚才在囚笼里根本躲不过去。” “在你们村太危险了,你准备把我送去那儿。”看着棺山村内,几乎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有兽笼,不是巨猿就是貘熊,若全扑来,小乙拦不住,我绝对会被它们扯成碎片。 “大人今夜我先和你去禁山上歇息一晚,明天狩节开始前,我再请你下去弹琴。” 看着涣山上各处黑黢黢的阴暗洞穴,想来就是共工系人的洞葬所在。 马车行到半山腰,棺山村一览无余,大约上百户人家,七八十头福泽兽。 有福泽兽防御的村庄,战斗力应该是四系苗族中最强的吧,又怎么会有人傻到视这座村庄为下手对象,黎丹是不是失策了? 就在这一刻,我脑海中出现了非常不好的念想,惊醒一般问道“小乙其它村子是不是和你们村一样,都有这么多福泽兽守村。” “当然啦,福泽兽是我们共工人的根本劳动力,要不然早被土匪给荡平了。”小乙知道我在问什么,但就是不确定道“契丹人袭击的村庄,福泽兽的响蛊面具都被打碎了,蛊兽为此就发了狂,可是...” 见他挠挠头,我追问“你知道什么就说吧。” 小乙想了想,道出自己的疑惑“蛊兽就算脱掉面具,也很忠诚的,我饲养野兽这么多年很清楚,兽类和蛊虫都一样,一旦认人为领袖,就会一生一世保持对主人的恭敬态度。” 想到黎丹说苗族中有内应,我问“那如果是主人叛变了呢?” “不可能。”小乙一口否决“我在棺山村长大,村里的人就像亲人一样,我也实在想不出他们为什么要同室操戈。”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乙这样说我也不好再深究什么,但今夜还是做一些防备好。“小乙你能让村子里的福泽兽,明天暂时离开村子吗?” 小乙很吃惊的看着我,摇摇头“平常的话,可能说得通,但明天是狩节,就是全村人斗兽的日子。” 这么说来蛊兽暴动是迟早的事情,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只有等着黎丹派南织军支援了。 距离洞葬口十步远,小乙匆忙下马,将马缰系在松树上,勾着头,跪爬到囚车旁,头也不敢抬的说“密使大人,山洞我不敢进去,怕打扰祖宗休息,今天就劳烦你在车里住一晚,我明早就来接你下去。” 说完,丢给我一袋干粮便狂奔下山坡。 我靠这家伙也太胆小了吧。我还没来得及拦他,他便不见了影。 但吩咐他的事情也算是办到了,这里远离棺山村,不会有人打搅,我就算悄悄的下车也不会有谁发现。 好奇的走到洞葬口,从边缘悄悄探头,往里看去,千人有余的山洞内,铺满,更可以说挤满一地新旧不一的棺材,棺材下面的岩石地,怪异的生长出地毯一般的莎草,朵朵妖艳的红花探丛而出。 这种小地方和老母的含元洞比起来,也就那样吧,我拍了拍棺材,木质还是挺干燥的,免得我晚上到处找柴火烧。 “咚咚。” 可就在此时,身后的棺材似乎被动惊动了,我被它吓得不轻,一下就跳在了棺材板上,死死压着棺材盖,免得里面的东西跑出来,可越是压制里面的动静越大。 联想到悬棺没有生灵敢靠近“难不成棺里有蛊?”我掏出袖兜里的将军蛊,下意识的摇了摇“叽叽叽叽...” 刺耳的蛐蛐声过后,整个洞穴的棺材就像来了生气,回应着木板咯吱的轰响一片,深藏洞底的棺材,腐朽多年,咯吱一声便裂了口,钻出来一条似蜈蚣的巨型蛊虫,杨着上肢,摆弄着细长的触须。 我心中嗤鼻一笑,这些奔马人啊,放出一些先祖神灵不可侵犯的鬼话,其实就是瞒着所有人,山洞中以人肉养了蛊。 我身下的棺材颤抖不止,显然不是普通虫类的力道,当我误以为是虫王或者蛊母的时候。 一位男人的哭腔传了出来“先祖大人,放我小人吧,小人知错了,小人马上就走。” 第036章 捉摸不透的真像 棺材里的人,难道是盗陪葬品的小毛贼? 顺着他害怕的话头,我提气浮上一股丹田音,将声音装得很灵犷的说“大胆不肖子孙,胆敢盗取我的陪葬品,那就永远留下来吧。” “别别别,祖先饶命,听我解释,小人是永安村人,落难至此,幕天席地惧怕蛊虫叮咬,不得已才在空棺木中睡觉,绝没有歹意觊觎先祖的宝贝,先祖若不情愿,我立刻就走,马上就走。”男人在棺材中痛心疾首撞着木板说。 原来永安村的人并没有死绝,说不定能从此人口中,知晓契丹人的一些底细,我唬着声,继续道“近日来我洞府的永安村亡魂可不少,你是不是出卖了他们。” “哪有?没有啊先祖大人,我是看见村里动乱,侥幸先人一步逃出来的,我若有本事出卖他们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我一掌推开棺盖,对其中脏兮兮的男人说道“还请你务必将英雄祭那天,所发生的事情都给我说清楚。” 穿着脏兮兮田纹衣,磨破膝盖的狼狈男子,取下自己破损的帝女面具,目瞪口呆的打量着我,当看见我手中的铃铛,似乎被上面的纹路所镇住,咽了咽口水说“少爷莫非是走马帮的人?” 我不知道什么是走马帮,见他有些害怕,甩了几圈铃铛,坐在棺材上,也不否认“我在问你话呢,快回答我。” “是是,小人这就告诉你。”他长舒一口气后说道“小人名为巴鹿,是永安村的小村民,事发当日正值英雄祭,我们村祭祀的福泽兽,是一头貘熊,即将把它推入火池的时候,福泽兽居然不受响蛊的约束,自己摘下了兽神面具,并反扑向祭坛上的老祭祀,拽着他抛进火池中,就好像神灵在惩罚我们村一样,村里所有的福泽兽,一个接一个脱下面具反咬自己的主人。” 巴鹿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提到契丹人,或可疑人物,难不成,英雄祭一次屠灭两座村是有用蛊术的苗人远程做蛊“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途中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男子一个劲摇头“事后我想了很久,没有察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当时只看见福泽兽发了狂到处撕人,哎,想来是神灵发了怒要惩罚我们共工苗人,而我侥幸骑着一头没有戴面具的马逃出来的。” 如此说来,永安村的覆灭和契丹人没有关系,说不定,有两支队伍同时袭击了村庄,然后留下契丹人躞蹀带,伪造出契丹人袭击两所村庄的假象。 而这个假象让黎丹没看透的地方,在于两个村庄的人死状都是被吸了血,但对于吸血这件事情,几乎所有蛊虫都能做到,而喜欢吸血,最能吸血的蛊类会是什么? 苗族人又是谁在故意叛乱? 我一时间想得有些头大,也不知道明天袭击棺山村的会是契丹人,还是暗中用蛊的叛党,我到底该用什么去对付它们呢。 “走马少爷,你不会也是逃难到这里的吧,不会是神灵降罪,让我们我们整个奔马寨都没了。”马鹿见我没理他,还以为我是默认了,眼泪簌簌的跪倒在棺材堆前,在草地里啪啪磕着头“先祖保佑,先祖显灵,求求神灵大人,不要再降罪我们奔马寨了,我们一定痛改前非,痛改前非。” “呀!少爷你看先祖显灵了,你看他们都化身成了红棘蜈蚣。”马鹿分明是嚷嚷声太大,惊得它们都从棺材板下方吊出半截身子,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先祖大人,求你们一定要帮帮小人,小人一定好好做人。” “索索索索”红棘蜈蚣不堪其扰,地毯一般向他罩去,马鹿见势不对连滚带爬冲出门外,可他双手双脚,那里奔得过几十条腿的虫族。 七八只蜈蚣趴上他的脚跟,我赶紧摇了摇将军蛊,沙沙沙声过后,红棘蜈蚣蜷缩一起面对着我。 蛊铃我也不太会用,只记得摇一下是待命,两下是出窍,三下应该就是聚集吧。 摇四下会怎么样,我好奇的试了试,索索索索虫群再次铺成地毯,只不过是朝我扑来。 吓得我在棺材板上飞跃了好几丈,心急火燎的摇了一下铃铛。 “叽叽叽叽”蛐蛐发出怪异的笑声,虫群大军为之安然伏地。 “少爷好威武。”马鹿在洞门前高呼道。 不是我威武,而是这只蛐蛐,从幼虫开始,食最厉害的五毒长大,有着百虫制裁者的威严,以仡慷的岁数判断,这只将军蛊最少也有三十年份。 繁衍在棺材里的红棘蜈蚣,只不过是一些大型饲虫,算不得蛊类,所以才会这么无脑的顺从将军蛊。 看着满地的虫群,就好像拥有了一支军队,若是能够找到红棘蜈蚣的蛊母,再让将军蛊吃掉,想来组成一支只受将军蛊使唤的虫群大军不是难事。 我摇了摇两次蛊铃,让虫群回到巢穴中,掠过十几口棺材,来到马鹿身旁问“马鹿你还知道其它洞葬的地方吗?” “所有的洞葬口我都知道,怎么了少爷你要去吗?” 见他畏首畏尾的样子,就算带我去其他洞葬,也保不准半路会逃跑。 我只好装成一位肩负使命的走马帮少爷,望着奔马河,沐着岚风,负手而立,感慨着说“如今奔马寨有难,我想以戴罪之身,拜见所有的先祖,获得他们的原谅和灵兆,这件事情关乎共工系的人存亡,你身为永安村的唯一人,身上仍然带着兽神降罪的诅咒;想必你能活着,都是因为心诚则灵,感动了先祖,并跟着先祖的灵兆来到了这里,可你不知道的是,如何去洗清一身血淋淋的怨念。” 马鹿显然是质朴的村民,没有村子以外的见识,日复一日受父辈,祭司,村长神灵学说的熏陶,我稍微提及点苗头,他就会忍不住多想“福泽少爷什么是怨念?” “就是不该死去的人,不甘心死,死后做了孤魂野鬼,便想要生前活着的熟人和他一起死,算得上是横死的恶鬼下不了地狱,便只有缠在活人身边吧。” 我再提及一点恐怖的东西,他马上就开始胡思乱想,狗绕尾巴似得看了周围一圈,被自己心里虚无缥缈的东西吓得不轻,鼻梁都开始冒出冷汗“那少爷我身边有恶鬼吗?” “我也说不准。”我年纪不像什么长者,没说好的话,他肯定不信,掏出铃铛说“这是帮中长老给我的蛊铃铛,他能追到鬼。” “这怎么追?” “我试试看吧。”我往铃铛的黑绳上使出追风巧劲,柔软的细绳,刹那变成昂起的蛇头,马鹿吓得大嘴一张,我再将蛊铃铛往他身后刺去,有螺旋着盘上天。 马鹿吓得啊啊跑进洞葬内。 我继续做出一副铃铛拽着我跑,我努力收手的样子,蹬着悬崖峭壁,在他洞外绕来绕去。 然后一脸恐惧的缩回洞内“你们村子的人怨念太多,若不是这洞中的先祖保佑你,恐怕你就不是每天只做做噩梦那么简单了。” 马鹿直勾勾盯着我手上重新变得软绵绵的铃铛绳,脚下一软,瘫坐在地,捶胸拍地“福泽少爷小人不想死,小人也真不是有意逃走的。”你和我说这些没用,它们怕我手上的铃铛,自然不会跟着我。 马鹿使劲吸了吸鼻子,指着洞外清幽的岚雾,又是委屈又是骂“你们死了就死吧,为什么还要缠着我不放,难道我马鹿活着就碍了你们的眼了吗,阿兰我是偷看过你洗澡,但也是马鲲那小子带我去的,其实,但你死了我真的挺伤心的;祭司大人虽然我偷过你家的鸡,但我们家也没少劳作补偿你们吧,对,我亲眼看着你被貘熊推进火池,但你也不能怪全赖在我头上吧...” 见他做着忏悔,想来是信以为真,我捂住嘴强忍住偷笑,找来一块墓碑的碣石碎片丢给他。清了清嗓“带上这个先祖会护佑你出洞的。” “真的吗?”马鹿使劲将石头拽着手里,瞪大眼睛问我。 我点点头“既然有了一同上路的机会,你就和我一起走吧,若不是为了奔马寨,这地方谁又愿意来呢。” “福泽少爷不论你去那儿,马鹿我铁定跟着你。” “马车就在外面,你今天能够带我去完所有洞葬吗,我赶时间。”若是找不到红棘蜈蚣蛊母,那明日的狩节,我带去的虫潮,指不定会成为棺山村新的祸害。 马鹿已经将我当我做了一位祭司,对着山洞狠狠磕头“先祖一定保佑一定保佑,马鹿一定会幸不辱命的。” 第037章 兽惊了 “你知道棺山村附近都葬有多少人吗?” 马鹿摇摇头“自古以来死去的人不计其数,身份越显赫的人,下葬的地方会越高,两百年前,历代南诏国主,一具棺材便占据着一座山峰,所以涣山的峰群,都是以诸多先王为名的。” 南诏国分崩离析了两百年,连四系苗人都只是南诏国的分支,我自然也没时间去其他山峰寻求什么古遗迹里的宝物,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抓住红棘蜈蚣蛊母,指着山顶说“就请你带我去这座山上最显赫的洞葬。” 马鹿挠挠头,不确定的说“这座禁山的洞葬,也就一百多年的历史,葬下过最显赫的人,是两位奔马寨寨主。” 禁山上的石径不计其数,我就算用轻功穿梭一天也未必能找到寨主的洞葬,为了不被山下的村民发现,我们甚至不敢骑乘马车。 一条石径小道十步左右,我肩不移,臂不抬,足尖微点半步,只听得耳风轻微一刮便跃上。 自从打通了阴维脉,就好像失去了重量一般,稍使劲就感觉能将自己弹飞到九霄云外。 我也懒得走什么繁乱的石径,直接纵身到山坡上的密草丛,跳上下方的树梢,枝桠将我鸿毛一般的身形狠狠一弹,便飞跃过四五丈的山坳。 马鹿在山的另一头,挥着手,叫苦不迭的说“福泽少爷,你慢点飞,我跟着你跑肺都快炸了。” 稍纵的逸趣,竟然把他给忘了,也罢,回头抓着他的衣领一同飞纵,一路上马鹿双臂捂着脸,咿咿呀呀的惨叫,就好像脚下的树梢能要他的命似得。 “福泽少爷你们走马帮的人都是这么飞着走路的吗?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也加入走马帮吗?” “都叫走马帮了,自然是骑马走路。” 来到马鹿所指的山洞前,我将他丢在地上,躲在树后,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只见寨主的墓穴,洞口逼仄,难窥其内,洞外竖立着三色奔马图腾。 草地上,有两头带着狗脸面具的长绒黑巨猿懒懒的躺在洞外看守,任由身旁的猴群打理着身上的毛发。 “大人这座山洞进不去怎么办。” 我现在手无寸铁,自然不会与它们搏命,对马鹿提醒道“你在这里等我,那也别去。” 说完一个箭步冲出,想要将两头巨猿引开,然后再仗着轻功偷入洞穴。 可这两头巨猿懒得异常,转过头瞥了我一眼后,嘴里咕咕的噘着树叶,对我很不屑一顾。 “臭猴子笨猴子你来我追我啊,你来啊。” 我喉咙喊得冒烟,巨猿掏了掏耳朵,随便用手挪出七八只猴子,派出猴子兵,朝我叽叽赶来。 这两头巨猿还真是当了国王了,可猴子再多,追不上我,也对我造不成任何威胁,我冲入猴群,在他们大张獠牙,扑来之时,拽起一只猴子的尾巴,凌空纵身跃起两丈,将它丢向巨猿的面门。 巨猿一把抓住惊恐的山猴,握在粗糙大掌中,恶目,一捏,山猴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变成了一滩肉泥弃在草地里。 猴群面对同伴的死亡吓得四散而逃,巨猿拍拍掌上的血迹,也失去了惬意的心情,踹了一旁打盹的巨猿一脚,一同向我走来。 我看着山丘一般大小的巨猿,接二连三丢出几枚石头便掉头跃下一旁的山崖。 “吼吼!” 灵长类生物懂得使用工具,见我丢石头,它也抱起百斤顽石,朝我抛来。 见我轻松躲过顽石,巨猿拍拍胸口,拔起洞口外丈长图腾当做武器,朝我追来。 我故意放缓脚步,路过墓穴时摇摇将军蛊,让其中的虫群待命,等着巨猿追来之时,我狠狠摇铃,四方虫群就像瀑布一般涌下。 本以为它们会钻进巨猿的五官里,再将它啃得只剩下毛发和骨头,哪晓得,虫群直接绕着巨猿身旁两丈走开。 我这才想起,兽神面具内是有蛊虫的,地上的虫子身份卑微,自然不敢以下欺上。 巨猿国王看都不看虫潮一眼,踩着虫泥,拖着图腾,肆无忌惮朝我赶来。 看来智取不行,就只能蛮干了。 上次看黎丹和它们搏斗,发现巨猿短小的下肢充满弱势。 我的双手,四相一引,气劲庞杂间,如握惊雷,须得找到一处发泄口。 巨猿见我掉头反扑,兴奋的拍着胸口,好像认为我已经是强弩之末。 图腾有着山丘般的垂落之势,我幸而偏身绕过,一记顶爪刺激向巨猿的手腕。 “诶哇。” 巨猿惊奇的看着被内劲弹开的手臂,不受控制的乱颤,发了呆,低智的动物自然想不通,乱动的手臂是自己的还是变成了别人的。 第二头巨猿也抡来图腾,敲在山壁上,我顺势踏上图腾,蹿上巨猿的手臂。 巨猿探出另一只手,闪电般向我抓来,我还舍不得从它肩上逃开,依照刚才的手法,双手使出风急撼庭梧,引向它的手心。 “恶哇” 四相内力梭进了巨猿的手心,其手臂,狂蛇一般乱摆,吓得它将自己的手臂视为敌人狠狠咬去。 我趁机蹿上它的后背,双手顶着它的脑袋,臂脉如泉涌,闷哼一声,往它脑子里,透进十指的四相内力。 委实,巨猿周身皮肉开始疯狂的抽搐,我在它失去控制力的身体上也站不住脚,后跃一旁的大树上,看着它折着四肢,无头苍蝇一般乱蹿,最后,口吐白沫趴倒在地死去。 想来是颅内的脑仁,被我十多股内力,震成了豆腐渣。 但没想到的是巨猿的耳蜗中,流出一股黑血,一条蠕虫颤颤巍巍的爬出,便是控制福泽兽行为的响蛊。 剩下的巨猿,连图腾都不敢捡,咿呀哀叫着原路返回。 四周挂在树上的山猴,呜呜追着我走,它们只敢在远去观望,似乎很高兴我能铲除占山为室的土霸王。 我追上山顶,被逼上绝路的巨猿,咆哮着一步步后退,一点都不敢与我近距离接触。 或许,看见了同伴惨不忍睹的死亡,巨猿已经把我当成了比响蛊更厉害的蛊虫。 但就在这时,大树后面马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巨猿看着哆哆嗦嗦的马鹿,就像好也不受控制了一样,瞳孔一缩。 “咿呀。”惊叫着被吓得跳起有半丈来高。 马鹿势单力薄,大叫着壮胆,就像在示威一般,惊得巨猿,脑子一热,不顾一切的朝反方向跑去,站在悬崖边,它挺住了身体,深吸一口气,连天嗷嗷惨叫几声后,就一跃而下,宁死也不让我再摸他一下。 这些笨家伙,真会自己吓自己,我笑叹野兽的愚蠢,也再一次对四相引感到惊喜,以后见到琴痴和尚,一定要刨根问底一番。 马鹿知道要探洞,也不敢多犹豫的做出一副虫脂火把,我接过后,在他摆着手的畏惧表情下,先一步踏入洞中。 偌大的墓***居然只摆放了一具孤零零的石棺,想来寨主的官威也是名副其实的,就是不知道这唯一的棺材内是不是也寄生着万虫之上的蛊母。 我掏出将军蛊示威性的一摇,墓**并没有任何回应。 沙沙沙沙沙沙 接连摇得将军蛊都开始反抗乱摆,墓**依旧是一片死寂。 看来,不但蛊母没在这里,就连普通的虫,也都没有。 马鹿知道没有蛊虫以后,才敢左顾右盼的踏上高台,然后指着棺盖惊讶得合不拢嘴“福泽少爷你快看这个,这东西在我们奔马寨可是很少有啊。” 再贵重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况且还是死人的陪葬品就连给师姐当嫁妆都配不上。 我继续探光周围,满不在乎的问道“是什么玩意儿?” “是古帝面具啊福泽少爷,这可是代表着奔马寨最高权力的东西,我们这样的小人物稍微摸一下都是要被砍头的。” 我看着他想摸又不敢摸,来来回回伸手的为难模样,实在滑稽,也是有些好奇的走上石棺前。 “这东西的确挺稀奇的。” “是啊福泽少爷你应该有资格取下这个吧。” 面具以蛇为发,以虫为眉,以鸟喙为嘴,有九彩上色,面目显得非常夸张,但也符合传说中千年前南国古帝的形象。 而面具不染纤尘,就不知道是避尘的奇物,还是有人经常打理着它。 这枚面具的材质也实在是让我有些心痒痒,好像是一块块虫鳞甲片拼凑而成。 我忍不住拿起它仔细一瞧,将军蛊倒为之狠狠的颤抖了一下。 我心中也是一抖,手上的面具虽然无毒,但触感阴冷带着寒灼之感,必然是蛊母才具有的能力。 难道我想要的红棘蛊母,早已被人制成了这幅虫帝面具。 第038章 圣母第二(上) 我拿着风干的虫帝面具走出洞外,一脸沮丧,因为这玩意就是个仪式品,能避虫,但不具有蛊母的能力。 我用杂糅绳系着面具的耳朵,斗笠一般挂在背后,耸耸肩说“马鹿再带我去下一个寨主洞葬吧。” “还是不要去了吧福泽少爷。”马鹿胆怯道。 此人胆小怕事,我硬把他拽着走,问“怎么了?下一处墓葬有什么问题吗?” 马鹿皱出一脸呛色“听村里的老人,这里之所以叫禁山,就是因为山顶的墓葬有怪物,据说是被毒织大圣费尽心机所降服的狠角色。” 既然都被老母降服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况且那怪物本事再大,也不会是什么千年王八万年龟,还能活得过老母不成。 “走吧,有我护着你没事。” 马鹿双手合着碣石碎片,拜天拜地“先祖保佑,希望一路平安,不要碰上怪物不要碰上怪物。”就像好祈祷的话,说的次数越多,上天越能听见一样。 我有些不耐拽住他的衣领飞纵上一棵崖坡树,树枝在脚下一摆,我又跃到上方羊肠小径。 “往上顶这条路能走通吗?” 往山下看去,云烟稀薄,只能看见棺山村如豆大小的半截踪影。 马鹿捂着双目说“只要是能往山的顶峰都可以。” “那你把我的手臂抓稳了,我要开始加速了。”他既然这么说,我就直接攀岩往上,省去大量盘山路的时间,看着脚底不少石子往下滚,或许我脚下一滑,也会和这些石头一样捡不起来。 渐渐地山坡上有了盖雪,若是我一个人飞纵其表,勉强能达到踏雪无痕,可带着马鹿,那真是一脚一个坑的飞跃。 可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的,踩空一处厚积雪,迎面雪崩一般裹着我,酥酥往下滚。 “救命啊?” 马鹿勒住我的腰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得。 我是急不得,手中四象引狠狠抓住积雪中的碎石,勉强吊在了万丈高空稳住身形。 “少爷我们怎么办啊?”我二人在空中就像倒挂的蝙蝠一般,我看着周围的地形,马鹿早已吓得泪流成河。 左边三丈有一块凸出山体的巨岩,道“你别慌,我先让你上去。” “福泽少爷。你会不会先把我丢下山崖啊?” 我急的深吸一口气,忍住火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马鹿胆小如鼠,根本不敢冒险“但我害怕,不敢松手。” “你再不松手,我非但救不了你。还得一起掉下去。”我的双脚悬在半空,加上这个累赘根本使出一叶梯和凌空纵的能力,若是双手都麻了还不被他拖到阎王殿。 “不啊,福泽少爷要活就一起活。” 手心被石缝里锋利碎片割出血痕,不免有些心急。 “我靠,你再这样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啊?”我左掌间交织着十足的劲气,他只要敢回答一个不字,我就拍得他颅脑破裂,粉身碎骨而死。 马鹿一脸委屈的摇摇头。 “那就由不得你了。”我抬手就要拍的时候。 头顶上忽然来了响动,有人裙裳款着积雪稀唰而来。 一道女人柔和的声音问“在下面吵吵嚷嚷的是什么人,这里是禁山不能擅闯的不知道吗。” “这位是走马帮的福泽少爷,我们不小心掉落悬崖,求大姑奶奶帮我们上去。”马鹿软骨头,哭腔说。 上方,五六丈的山路旁,探一副蝶耳女帝面偶,她所露出的眼珠和嘴角,有着汲毒的紫褐痕迹,我有些警惕的说“还请姑娘帮个忙,我们不是坏人。”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你们闯了禁区,我想帮也不能帮你们。”女人的口气稍显为难。 马鹿继续劝诱道“走马帮可是奔马寨第一大帮派,大姑奶奶你帮了我们,必有厚报。” “我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山了,你们的报答我也不敢要,抱歉。” 这女人到底有什么病?想救人又害怕出手似得,难道有人会拦着她做好事? 马鹿和她对话间有些松懈,我便疾手抓住他的衣领,在他还没做出反应的瞬间,将他投向一旁的岩石上。 身体再次轻盈没了重量,左脚点右脚,手掌再狠拍几处岩石,重获新生般,跃上积雪的山路。 “好厉害的轻功,阁下到底是何人,来我禁山想干嘛?”距离我一丈外的假面女人,周身都充斥着异样。 一身黑衣黑纱黑钗,潜绣着异兽纹,这样的打扮多是一些年迈的巫蛊师常有的装束,就好像是小姑娘穿上了老奶奶的粗布麻衣,极为不妥。 而更让我惊奇的是,她的皮肤有着强烈的灰色,这是皮肤驻有大量毒液的表现,她的织毒功和毒织拥岚功比起来,显得粗糙不懂内敛,但是从色泽上判断毒性,更加厉害一些。 “你又是谁?”我警惕的问。 “这句话是我先问你的,但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帮的人,立刻下山还来得及。”毒女下意识将双手藏在袖子里,脚步也下意识往后挪移,这显然是出手前的防备。 “姑娘我们不是闲人,近些时日,有异族袭击奔马寨,我们上山只为寻找可用的蛊母,利用虫潮对抗他们。” “那你们算是来错地方了,禁山上不可能用蛊母。”知道我是要去救人的好人,毒女拍拍染雪灰的衣袖,松懈一口气说。 她是用毒的行家,这山上少不了她汲毒的秘密,我追问道“你是怎么肯定这山上没有蛊母的?我分明看见山间的洞葬里有不计其数的饲虫。” 毒女语气周旋着反问“你这人真是有点奇怪,能知道这山上的饲虫,为何不知道我是谁?” “大姑奶奶,你看福泽少爷的铃铛就知道,他武艺高强绝对是走马帮的弟子。”马鹿费尽全力爬上悬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我没问你,你小子,到底是不是奔马寨的人?” 我不了解奔马寨的风貌,摇摇头说“我其实是南疆的绣衣密使。” 女人闻言,取下面具,露出一张如死灰般的脸,就好像躺在棺材里半个月的死人诈了尸。她的肤色虽然不招人待见,但她皮肤却不失紧致,五官勾勒得很有美感。 毒女苦笑着摇摇头“既然是毒织大圣的人,那我更要劝你早点离开这里。” 她的淡然对我来说有点夸张,毕竟在南疆,那有不惧怕圣母名头的人呢。我更加疑惑,便问“为什么。” 毒女稀薄的嘴唇,笑得有点轻蔑“还问为什么,你这愣头青就不知道南疆的过往史吗?” “我真不知道。” “你还真像以前的小黎丹,现在就回去找她问清楚,你一定会感谢我为什么没有继续让你走上山了。”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吓唬我,但关于毒织老母的事情,我丝毫不敢大意,拱手道“谢谢姑娘的提醒,我叫忘川,请问姑娘芳名是?” “袁月,知道我的人都称呼我为针女。”媛月将双手交叉入袖,御着寒说“雪大了快下去吧,奔马寨的事情你也少参和一点,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恩了一声,可刚回头,袁月冷声道“你背上的面具那儿来的?” “寨主墓里拿的怎么了。”这面具指不定能够磨出一点骨粉给将军蛊吃便能正统红棘蜈蚣,我可不打算给她。 “这不是你的东西,拿来还我。”袁月讨要道。 “过两天再还你行吗?”我转过身嘿嘿一笑说。 袁月青色的眉毛一挑,近我三步说“一个时辰都不可以,现在就给我。” 第039章 圣母第二(中) “袁月姑娘,我要用这面具去救人,绝不是儿戏,所以我现在还不能给你。”见袁月的面情不善,我对巴鹿摆手示意“你先走。” “好嘞福泽少爷。”说完他便很不厚道的一溜烟的跑了,想来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我不管你要救人还是杀人,这面具都必须留下,不然你就得和它一起留在这里。”袁月说话间,盘在发钗中的青丝如同有了生命似得浮动着。 现在面具在我手上,我没必要和她过多争执什么,扫视下方悬崖,有落脚处,便顺势就一跃而下。 袁月也不追杀我,朝着我逃走的方向冷笑着“只要是在禁山上,我不让你走,你就算长了翅膀也不行!” 哗哗哗哗哗... 我不知道袁月用了什么手段,让山壁开始颤抖,雪崩和碎岩坍塌当中,褐色的树根从脚底一片片穿射出,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我身下的悬崖峭壁,臂壮的根蔓如同森林一般迎风甩动。 对巴鹿这一类人来说,或许会认为是妖物作祟,但在我的眼里,此乃毒织术编织而出的埋伏蛊,甚至可能是自给自足的存在,就像含元洞内的虫墙和虫画一样。 我冷着脸回到雪径上,袁月也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不想尝到五马分尸的滋味,现在就把面具给我,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 “同族人有难,袁月姑娘你为什么就不能仁慈一点?” 袁月冷笑着摇摇头“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想就能做的,不论做善事还是恶事,也是要看有没有能力和自由的。” 当她的双手再从袖中伸出时候,夹着十枚黑蛇摇钗抛向天空,与此同时,一头青丝也从发钗中油滑的展开,无风自摆间准确无误的将蛇摇钗紧紧束缚,就像十把四尺的苗刀招展在她身后,让人敬畏。 “袁月姑娘有话好好说,没必要真的下死手吧。”我现在手无寸铁,就算想战也没可能。 “还没完呢。”她露出妖艳的虎牙,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同时又在十指上套入十枚蛇牙指刃,持有足足二十把利刃,才开始向我扑来。 “嚓嚓嚓嚓” 她的发辫一甩,大片火星四溅过后,岩石上便被划出十道深浅不一的刃痕。 四尺黑发如瀑,瀑布中她的妖异面容和十指利刃悄无声息穿出,扼向我的喉咙,简直就是绞肉魔头。【零↑九△小↓說△網】 “忘川把你的毒织术也用出来吧,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 她显然是在好奇我的能力,我揉了一个雪球丢给她“这算能力吗?” 袁月侧脸躲过雪球,冷笑说“轻敌是要付出代价的。” “啪!” 我偷手一坨雪球丢在她转脸的面门上,点点头坏笑着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现在给你出手的机会,你别给脸不要脸。”袁月用头发卷起十枚雪球朝我丢来。 我手无寸铁是真没得反抗,以她丢出的雪球为梯,连踩三枚纵上头顶的小径,寻找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 袁月大惊失色“你这人到底在那儿学得轻功,畏首畏尾真不像个男人。” 只见她的蛇发蛊蜘蛛腿一般插入石缝,提线木偶般摇摇摆摆朝我攀来,甚为妖异。 不由的就想起圣母说过,练出蛇发蛊的人,一根头发便是一条蛊虫,而想要编制一头的蛇发,最少也要二十年,若还想要蛇发带有毒性,那更是难上加难。 一根头发丝的力道忽略不计,可十几万条同时发力,最少也有千斤力道。 袁月虽然轻功不怎么样,但仗着一头蛇发,无视地形的追来,就像恶鬼一般死缠烂打。 我实在有点招架不住,环视山峰的途中,拖延时间的问道“袁月姑娘你的毒织术是谁教你的?你和圣母又是什么关系。”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没必要多说什么。”袁月就像一头蜥蜴,贴附墙面朝我游走而来,一头的蛇发瞄准我要害处扎。 袁月想要近身绞杀,但始终碰不到我,她不得已,只能将蛇摇钗当做飞镖,星星点点不间断的射来。 岩阙峥嵘间,我被她逼得身形天旋地转,翻腾在斧削的石壁上。 有惊无险的探寻了半晌,才无望的发现,所有下去的路径都被埋伏蛊堵死了。 难道只有用四象引和她拼命了?我仔细的想了想,没到命悬一线的时刻,还是要保持冷静的好。 七八枚蛇钗镖在我身前,阻我后退向她靠近三步,袁月面色有些病态煞白的说“不许再往上走了。” “奔马寨的大美女,你就放过我吧,这里冰天雪地的,我也不想往上走啊。” “放你,现在还不行,你坏了我的规矩,我就算不杀你,也一定要狠狠的教训你一顿!”袁月口气愤恨又坚定的说。 我也害怕,越往上会招惹到她口中的是非,但她既然要将我往死里逼,那我也就只能和她对着干了。 以她插上石壁的摇蛇钗为梯。继续往上掠去,此地已没入云烟境,下方场景唯见一片茫茫岚烟河,落脚之地更是积雪数尺。 袁月的轻功不佳,再不能以发为足,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我追来。 “咻咻...” 袁月又是两枚摇蛇钗朝我射来,我身形往雪地里一滚,蹿进冰棱如犬牙交错的山檐下。 “忘川,你已经无路可逃了,自觉点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些。”我贴在冰棱上打着哆嗦,而冰柱的后面,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袁月的蛇发正在吱吱抽拔摇钗。 咻唰! 三四根蛇发绕着冰棱,方向刁钻的朝我扎来, 逼仄的冰棱小道,我撞断数根小冰柱,捂着一头的大包滚到一旁。 蛇发附在冰棱上,袁月身形曼妙如蛇,游了进来,此时的她皮肤居然褪去了死灰色,变得白皙了许多。 我恍然想到,这些蛇发也是要靠汲毒才能补充动力,袁月身上的毒素浓度变得稀薄,显然表明着蛇发蛊已经消耗了她不少毒素。 我若是能耗光她的毒素,她便只能靠着内力和我搏斗,但是我耗光她的毒素,恐怕我的内力也会被她耗光,到时候她的内力还是满的,我岂不是要任她宰割。 这女人是个有经验的捕猎者,看来我只能用三清剑术了。 “你想干什么?” 我将囚衣扯成两半脱下,赤膊热气腾腾的上半身,袁月一时之间看的有点发呆,又是不确定的一问“你小子失心疯了吗?” 我将囚衣裹在双手上御寒,嘴里嘶嘶着寒气,忍不住调笑着“针女大人,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你说吧,你想扎那儿?”我在脖子胸口腹部揩了揩汗水说。 袁月刀削的俏脸憋得通红,悄声骂出一句“你,小小年纪,没想到是个臭流氓!” “臭流氓是不是指的那些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人。”嘴上戏谑间,我双手找准冰棱四尺,狠狠一掰“咔嚓。”一把冰剑便握于手中。 “你这是...找死!”袁月见我还想反抗,怒气冲冲扑爪而来。 我背撞寒壁,反手一招凤凰点头,挥出冰棱,擂击向她的颅侧,她吓得瞳孔一缩,只能用双爪和蛇发护着脑袋,同时往我双眼和眉心射出三枚蛇摇钗。 我侧过身,独有一枚划破了我的脸颊。 这一招袁月是失败的,她整个人都被我一棒轰出冰檐,撞碎四五根冰棱,翻滚在雪地中。 袁月身上骨头咔咔的站起身,抖了抖黑衣上的雪灰,恶狠狠的看着我说“狡猾的小子,你竟敢使诈!” “你想杀我,我还不能想方设法的活吗?”我托着冰棱走出冰檐,拭去脸上的血口,蜥毒一瞬间便愈合了我的伤口。 袁月一脸厌恶“含元洞的拥岚功还真是恶心。” “难道你的毒织体不是用的拥岚功?” “我看你以后都不会有机会知道了!”袁月的蛇发如蚌衣,冲我夹来。 我寒芒冲霄搅乱她下方蛇发,同时自破三寸,拨云瞻日挡去头顶针群,伏地扫腿,待她跃身跳起之时,便是破绽,冰棱无刃,将其逆手一推,换柄握之处,后,捅向她的心口。 袁月抱着冰棱,用力一转,不具有韧性的冰柱瞬间断成两半。 我将剩下的短柄丢给她,袁月侧身躲开之时,我跑向冰檐下,又扳下一条冰棱。 就在她扑我后背之时,我绕身进冰柱后,再回脸一招青龙回首,杵她下颚。 剑法的绞式已经不具有效果,我只能试着用不太熟悉的棍法,朝着她不停的抡着。 “别以为靠着破冰棍就能赢得了我。” 袁月的皮肤越来越白皙,甚至都快要和雪色融为一体。 我真没想到刚才还想阴尸倒阳的她,居然会变成一位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的美人。 只是这样的美人,头发紧紧裹在一起,再将蛇摇钗缠成一道斜面,就如同蝎子的勾刺一般,活脱脱的变成了一个蛇蝎女妖。 十万蛇发纠缠在一起,对着冰棱墙狠狠一抛,便啪啪啪啪碎裂一半,而她本人似乎控制不住这样的千斤力道,直接被蛇发拖进厚达数尺的雪地中。 蛇发好像已经占据了袁月的身体,在一甩动,最后一片可用的冰棱也没了。 我看着手里最后一把冰棱,有些不知道该去怎么战胜这条蛇发蛊物。 圣母说过,非战斗的时候,特别是睡觉期间,不能让蛇发蛊汲饱毒液,免得会让它们变得无所事事的残暴,有时候异常起来,甚至会趁主人睡觉时,将其活活的勒死。 当下的蛇发蛊果真是凶恶的有些可怕,将袁月埋没在雪地中,摆着身体,抬着蛇摇钗朝我扑来。 “袁月姑娘你是不是不要命啦。”就算她把身体全盘交给蛇发蛊战斗,我只要逃跑,她也追不上的。 我丢下冰棱,几个飞步点着飞上冰墙,达到极限处时,再用四象引扎穿冰层,稳在七八丈的地方。 蛇发蛊拖着袁月的身体在雪地中游弋,我等着它耗光袁月的毒素然后再下去,虽然有点耍无赖,但也比被蛇发蛊活活勒死的好。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眉毛都结了霜,但周身的气桩丝毫没有停止过运气,保证体温不会迅速的下降。 此时蛇发已经埋没在了纷纷大雪之中,我不知道袁月是不是在装死埋伏我。 又过了一炷香,下方依旧没有动静,我这人就是心软,见不得别人在我眼前冻死。 踩着落雪,缓缓,跃下冰墙,只见盖雪的蛇发已经奄奄一息的抽搐着,我赶忙刨开积雪将袁月拽出。 探她鼻息微弱,便握住她的肩膀,背对我,狠狠一掌内力滤进她背脊的天枢气桩之中。 “咳咳...”袁月咳出肺中寒劲,抖着手护运三焦,提起运作一盏茶后,又恢复了正常气色。 “月姑娘好在你刚才没用内力和我打,才有气劲守住心脉。”我言下之意是不要再打了。 那知道她听闻话后非但不感谢,还反过身给我一掌,将我狠狠拍在雪地中,十指蛇牙狠狠戳向我的脖子。 我吓得只敢闭上眼,认命吧,这就是好心没好报。 “我刚才说了,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善事。” 我支开眼缝看向她,她似乎又转念不想杀我了,抓住我的肩膀翻过身,一把扯下我身后的虫帝面具,僵着冰冷的身体,跌跌撞撞往峰顶走去。 我的力气也没剩下多少,不依不饶的跟着她“你这人怎么这样,面具快给我。” “回去吧,再跟我走,你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