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性命双全》 第一章 阴神 1995年农历八月十四,时令正是白露。这一天的肃州既不冷也不热,正值开学季,肃州一中操场上稀稀拉拉站着些人。

今天是国际扫盲日,也是一中的开学典礼,四百来个学生刚在寝室拾掇好行李,就被大喇叭喊来操场。新生刚分好班,彼此都不熟悉,只是规规矩矩地站着,高二高三的已经吵闹成一片了。

唐牧之混在新生队伍里,看着几个打扮的流里流气的高年级,心想这打扮在这年代还真算时兴,头发长的快遮住眉毛了,高一有不少女生看着他们捂嘴交谈,看样子聊得还挺激动的。唐牧之心想,这算得了什么,再过几年会有“葬僾家族”兴起,那才是你们放声尖叫的时候。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普通青年,没想到有一晚做梦做的好好的,第二天就没醒过来。在一个狭小黑暗但是温暖的地方不知道挣扎了多久以后,突然感到一阵舒畅,他瞪大眼,看见一个白大褂。就这样,这一世的唐牧之出生了,在一九八〇年的一个寒冬腊月。

校长钱破空上台讲了几句,接下来又是副校长讲,然后是教导主任……唐牧之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和上辈子一样,大家讲的都是一个意思。显然高一的学生也不全是傻子聋子,也渐渐不听讲了,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旁边的人搭起话来。

周围却是没人和唐牧之搭话,这倒也是,唐牧之大概是肃州一中里打扮最寒酸的人之一了,老高的个子,衣服裤子早都不合身,就是洗的发白,上下还有不少破洞,头发也像是自己草草剪的,乱糟糟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活脱脱没娘养的。加上这人面无表情,一眼便知这是个呆头呆脑闷葫芦。

唐牧之倒也不在意,低头看了看露出脚脖子“七分裤”想到:我也算时髦。

正想着,台上的教导主任热情道:“同学们!下面有请我校新聘请的文体老师,南方大名鼎鼎的气功大师,武术家陈宏志陈老师,大家欢迎!”

台下顿时哗然一片,有不少同学已经激动了。肃州这地方,新事物传来的慢,热度褪去的也慢,这年月南方多不练这东西了,没想到这些大师跑到西北来还能混口饭吃。

唐牧之抬头,他离主席台不算近,只是由于他视力极好,加之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台上人的表情动作便收入眼底。

这陈宏志看起来不算很老,五十岁上下,身穿黑色西服,眼窝深陷,头顶有些秃,面色却显得红润。他步子迈的很大,几步就上了主席台,笑着挥了挥手——主席台下响起掌声,因为这几步走的虎虎生风,给人感觉他精气神不错,和那些校领导不甚相同。

陈宏志操着一口潇湘话打过招呼,开始侃侃谈武术,气功等等,随后又讲到波粒二象性这些物理的东西,唬得台上台下是大气不敢出,唐牧之翻翻白眼,今天还扫盲日呢,把这种东西搬到台面上讲。

“……夫信者道之根,敬者德之蒂!就是说我们年轻人对待传统文化要抱有科学求真,尊敬的态度……英国有个科学家叫罗伯特的,就说气是……”

这人讲了足足二十分钟,唐牧之感觉自己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身边的同学要么听的认真,要么聊的火热。陈宏志下去了,唐牧之才看到他后面还站着人。

“这又特娘谁啊……唔!”唐牧之前面的同学打了个哈欠,像是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事,突然停了下来。

再向台上看去时,才发觉那个人影步履蹒跚跟着刚才的大师,再仔细一看,原来那就不是人!

朗朗乾坤下,又没有建筑遮挡,这人怎么全身黑的像个影子。

阴冷!唐牧之鸡皮疙瘩嗖的一下就起来了,他环顾四周,发现根本没有人看见那道立着的影子。

这种情况其实他不止一次遇到了,或许是穿越的缘故,唐牧之从小便能看见些个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上辈子他听说,一个人还小的时候,天眼未闭,能看见些“不干净”的东西,也就是鬼魂之类的,可能是他以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占据小孩子的身体致使了一些异变罢。

他很快冷静下来,想起刚才在自己前面的一个男同学似乎也看到了那个鬼影,这人稍稍惊讶下之后就没什么表现,想来也不是第一次遇见。

人的眼神一好,其他感知器官似乎也不会差,唐牧之不但有双好眼睛,还有一对好耳朵。

之前说话的是他右前方的一个一个十七八上下的男生,同班同学,像是叫光邵。

光姓算是少见,全国可能也就万来号人,所以唐牧之记得比较清楚,这人看上去家境不错,成绩也好,年级第二还是第三。

似乎是感觉到了窥视的目光,光邵转过身,正好和唐牧之四目相对。

“你好。”光邵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挪到唐牧之身侧,悄悄说道:“看得到?目光如电呐!哪一派的高人?”

“啊?”唐牧之不明所以。

旁边的光邵也愣了一下,“先天的?”

“……是。”唐牧之以为他问的是“天生就能看见鬼怪。”

“噢,同类啊,我也是先天。”光邵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故作潇洒的扇扇风。“那你没练过炁?”

唐牧之以为他说的是气功,便答道:“没有。”

“练过眼睛上的功夫?”

“没有。”

“嗯?那就怪了?”光邵一脸不信地看着他。“这儿离主席台一百米呢,从这儿能看见阴神,还能把我盯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你这眼力没练过,我怎么有点不信。”

唐牧之觉得他好像有些误会,赶忙道:“真没有,阴神是什么?还有我盯别人怎么就没事呢?”

光邵看了看他,接着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还以为今天遇上哪个世家的高徒了。”

光邵看着他,他也看着光邵。这人不仅名字奇怪,打扮的也奇怪的紧:他右手摇着扇子,左手盘这两个精致的核桃,价格不菲的样子,居然还是“武盘”!两个核桃摩得哐哐的响。脑袋上挂着一副黑框的圆眼镜,怎么看怎么不像学生,倒像是上辈子见过的百京逛公园的老学究。

第二章 异人 开学典礼结束了,高一高二下午没课,光邵回去收拾寝室,约好唐牧之十二点一起去食堂吃饭。

天渐渐阴下来,唐牧之随意铺好床,和寝室室友认识了一下,八个人,有两个和他一样在高一一班,还有一个高三的,因为转学的原因也和他们分到了一个寝室。

八人各报了年龄姓名,唐牧之知道自己年级最小,毕竟这个年代,很多人初中毕业就十六七了,十四岁多就上了高中,这算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只是他发育的早,个子一米七刚出头,也就没人看出他年纪小了。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年级第一!”和他同寝又同班的许军说道。

“牛逼,这得是真有天赋。”

唐牧之只得打个哈哈湖弄过去。

到了饭点,同寝约好去吃饭,唐牧之便说自己约了人,往食堂赶去。

“这里!”老远就看见光邵顶着大圆眼镜招手呢,上身只穿一件白短袖,他左手还盘着核桃,右手的扇子却看不见了。

这造型在这年代着实是独树一帜,唐牧之走到他旁边:“你不冷啊?”

九月份南方可能还热火朝天呢,西北已经冷下来了。没有太阳,这北风一吹也吹得人发颤。

“嗨!当然冷,不过这也是一种修行,我要是能炼的寒暑不侵,也算是高人一个了——先不说这个,走!我请你吃牛肉面。”

牛肉面就是所谓的金城拉面,一中的食堂还有小卖铺都是外包出去的,有担担面,炒面,烧烤,饺子这些,也有自己的食堂,价格也不贵。学校这条件属实很好了,据说学校背后有几个煤老板年年捐钱,至于为什么——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想问。

“老板,两碗细的。”光邵掏出两块钱。九五年一碗牛肉面一块钱,是西北人民最常吃的伙食之一,只不过这一块钱一碗的面,都还不是人人吃得起,好多农村人十八九都没尝过一碗正经八百的牛肉面。对他们来讲,这也是下馆子,有些奢侈的。

一分钟后,两人端好牛肉面找了个偏僻地方坐下。

牛肉面讲究个“一清(汤)、二白(萝卜)、三绿(香菜蒜苗)、四红(辣子)、五黄(面条黄亮)”,正宗的要在金城本地才吃得到,因为此面对汤的要求极高,师傅往往要凌晨四五点起来熬汤,期间火不能停。

学校显然没有这样的条件,两碗面做的并不十分正宗,但两人吃的还是格外开心。

有时候饭好不好吃是取决于一起吃饭的人。

吸熘吸熘吃了阵子,擦擦汗,唐牧之道:“你说早上咱俩看见那东西,是叫‘阴神’?”

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看见这种东西总不是很好,况且这是他第一次大太阳底下看见这东西,和以往不很一样。

“先不说这个。小唐,你先给我讲讲你的事呗,你今年十四岁吧,怎么这么早就上高中了?”光邵靠在椅子上,从兜里掏出核桃又盘了起来。

倒也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唐牧之想到。

他的父亲不是个好男人——这辈子唐牧之还没见过呢。

他的母亲也算不上个好女人——前两年跟人跑了。

讲真的,唐牧之这辈子也挺受折磨的。

一个年轻男人的灵魂好端端跑到一个年轻女人肚子里。

这岂不是一件极其羞耻,极其受折磨的事?何况他要努力伪装成一个小孩子,十多年!这很难,也非常辛苦。

……

一九八〇年四月的时候唐媛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还未婚。

这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来说是多么羞耻,多么恐怖的事。

她不敢去医院,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她只能走,带上钱,走到一个谁也找不见的地方。

从四川到肃州,一千七百公里,这是生与死的距离,也是死到生的旅程。

这个女人实在太不容易,但唐牧之能活下来也不容易。

唐媛当时才十八岁,她还没有意识到要对这个男孩子承担母亲的责任。

所以当这个男孩长大的时候,她也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毕竟她还不到三十岁,对女子来说明白这个道理似乎有些晚,但是她知道自己的人生不该淹没在大西北的沙尘里。

母亲走后唐牧之活的轻松不少,至少他不用再伪装。

何况每月他会收到一笔钱,来自四川。他知道这是母亲曾经的生活来源。

五百元,这笔钱确实不少了,至少他自己觉得放开花也花不完。

学校是他自己报的,考试也是随便考的,不过拿了第一名这他绝对不会想到。

至于偶尔看到“脏东西”,这也没什么,相比于玄学上的东西,他更喜欢马克思主义,也更愿意相信马克思主义。

今天他很高兴,或许有人可以解答他多年的疑惑,至于这是福是祸?

他不在乎。

随意解释解释,光邵也算是对他有了些了解。

“这么说你是完全没有接触过咱们的这个呃——异人界。”

“异人?”唐牧之疑惑道。这个词他上辈子倒是经常看到,一般是小说或者影视剧里的。“和常人不同的意思是吗?”

“也可以这么说,这只是这个年代国内的称呼罢了,比如秦朝就叫练气士,在国外就叫魔法师之类的。”

“原来如此。”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唐牧之心里却多了几个疑惑,“这么说我到底是只穿越回九十年代,还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九十年代?”

“说起来,其实我也没有真正踏入异人界,对这些事情不很了解。”光邵叹了口气。“我父母都是普通人,这些都是我十二岁在青海遇到的一位高人告诉我的。”

“我们这些人叫先天异人,天生就有炁感。像我遇到的那个高人——萨迦派的活佛,还有龙虎山的天通道人……这些人的本领是后天练成的,就叫后天异人。”

“天通道人?”唐牧之愣愣,这名号有些熟悉。

老天师张之维?

第三章 怨念 “光邵,你刚才说的天通道人什么名讳啊?”

光邵皱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他是龙虎山天师府第六十五代天师……至于名讳么,我只知道他一定姓张!”

唐牧之笑着,“天师当然姓张咯,这我也知道。你能说几个异人界的门派,或者他们圈里比较出名的人名字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师傅呃——老师贡布波切,应该是圈里名气最大的几个人之一了,咱西北这边有个自然门挺出名的,不过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清楚了……据说异人界最出名的是四大家族,已经有千年的传承了。”

听过这一番话,唐牧之几乎可以确定这里是漫画《一人之下》的世界。

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名为异人的修炼者大放光彩,他们之间的纠葛纷争绘成一副庞大的浮世绘。

天通道人,四家,自然门……真是遥远又熟悉的名词,唐牧之好像忽的打开了一扇大门,然后发觉这扇门就在眼前。

“呼——”长出一口气,这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唐牧之回想起婴孩时的经历。

孤独,恐惧,无力……像是植物人一样。

对他来说,两岁以前是难以想象的地狱,那是人世间最恐怖的酷刑。

什么都做不到,于是他只能选择放弃思考。

“怎么?这里面有你知道的人?”光邵问到。

“没有,是我记错了。”唐牧之解释道。

光邵摇摇头,不愿意再去怀疑什么。

吃完饭,食堂人逐渐多了起来,吵吵闹闹的,这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光邵招呼唐牧之上外面走走。

天还是阴沉沉的,不必特意再往荫凉地方走。学校不大,但容得下两人说话。

“人生来就存在‘先天一炁’,能否感受并应用它,就是评判异人标准。牧之,今天我很高兴,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你是我第二个见过的异人,也就是同类。你愿意炼炁吗?或许我能帮你摸到那个门槛。”

这世上有几个年轻人能拒绝超能力一般的东西?

虽然唐牧之不算什么年轻人。

光邵显然满意这个答桉。他点点头,问道:“你有手表吗?”

唐牧之当然回答没有,前十年还流行把手表当嫁妆呢,这穷地方的学生当然很少有人戴的起手表。

光邵便从兜里掏出一块表递给他。

唐牧之上手颠了一下,海鸥牌的石英表,挺有分量的。

“记住了,从今天起,晚上十一点到凌晨的一点,什么事都不要做,什么事都不要想,最好盘腿坐在床上——怎么舒服怎么来,不要睡着了,仔细感受内在的清静就好了,这就叫调心入静,所有炼炁的异人都要经过的第一关。你先练个——二九一十八天,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一旦你感到炁之后不要瞎炼,我再给你指导。”

唐牧之心想你老说你老师长老师短的,我以为你要找点酥油给我来个醍醐灌顶呢,结果搞的好像道士打坐。

光邵见唐牧之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笑道:“我可没忽悠你啊,异人的修行本质上就是让自己的内心清静,以便更好的保养和利用‘先天一炁’,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相对与那些和尚道士,少了正规的仪式罢了。你要想搞些复杂的东西,赶明天我就开宗立派,订规则,收徒弟了。”

说罢,光邵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唐牧之肉眼可见他右手突然发出澹绿的光晕,而后那块小石头便轻轻飘起,在空中旋转起来。

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可惜光邵没有在唐牧之脸上看到现象中的惊讶表情,这个少年人似乎很擅长接受这种超自然的事。

“这是我十二岁时能做到的事,我有意识的炼炁已经五年了,要说长进么——”

光邵突然手掌一翻,坏笑了一下。

唐牧之顿时感到好像有两个彪型大汉同时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弯曲过去。

像是给光邵鞠了一躬。

“哈哈。”光邵恶作剧般的笑了。

“入门到底还是要拜师的,给我鞠一躬,不吃亏吧?”

“这个当然!”唐牧之眨眨眼,光邵虽然早熟一些,但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年轻。

掸了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对了,早上那个阴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邵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这件事你先了解了解就好,早上那个叫陈宏志的,手上肯定沾过人命!阴神是灵的一种,人死后灵魂会短暂化为灵体,并且渐渐消亡,但是有三种情况例外,一种就是此人生前是道行极高的异人身死而灵魂不灭,第二种是会拘灵之术的异人主动拘灵。”

“那第三种呢?”唐牧之紧接着问道。

“第三种就是此人死前收到重大刺激,怨恨化为灵体后久久不能解脱!这种阴神会纠缠生前伤害过它的人,长此以往就会损害活人的精神气运。”

“所以你推测陈宏志害死过人命?”

光邵摇摇头,“不全是,这个陈宏志我了解的。他姐夫是潇湘那边的,现在它来西北,恐怕是来避风头的。你第一天入学,放机灵点,现在的肃州一中说是鱼龙混杂也不为过。”

唐牧之了然,肃州一中的重新崛起疑问重重,恐怕涉及到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光邵家里肯定也是体制内的,不然不可能对这些这么了解,看来他不仅早熟,而且他还早慧,其中恐怕不少是他自己琢磨的,这年轻人!

分别时,光邵叮嘱道:“既然选择要做异人,有个道理你一定要懂的,所谓君子要藏器于身,要夕惕若厉。不会‘藏’,在别人眼里你终究是个异类,气量小些的,便要孤立你排挤你,能量大些的就要欺负杀灭你。有一天你懂得隐藏了,才能算是修行好了,唉我不多说,你回去吧。我寝室在311,有事找我。明天见!”

第四章 日记 晚上,唐牧之掏出那块海鸥表,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上床盘腿打坐。

还有室友没睡觉,他们当然会看到,不过这个年代学武术的人很多,打坐也属于正当的行为,这更算不上什么怪事。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你可能还要被怀疑是屑蕉分子,被校长拉去谈话。

夜深人静,寝室里除了打鼾声就剩衣物摩擦的声音,石英表发出的只能算是一种白噪音。唐牧之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呼吸平稳,心中似乎也并不存在什么杂念,其实他听得到声音,但不会去想那些声音的来源,他的灵魂似乎由外转向内,监测着自己的身体:心脏跳动的声音,胃酸消化食物的声音,肠道蠕动的声音,心室的长宽高,五脏震动的频率,……好像内在的一切都能看得到听得到。

对普通人来说,打坐是到不了这个水平的。一个人越是迫切地追求一件事物,往往越难得到想要的结果。

就比如你时刻想着心无杂念,杂念就如同心魔般纷至沓来。

闲来无事的时候人的思维是极其容易发散:譬如想到海鸥表就想到尚海;想到尚海就想到明珠塔;紧接着想到蹦极;想到珠穆朗玛峰……到最后你想理一遍自己思路的时候,还会觉得有趣。

只是唐牧之似乎失去了这个能力,在婴儿甚至在胎儿时期。

两个小时过去,唐牧之睁开眼,腿有点酸了,此前他没盘过腿,今天只是来了个如意坐——就是把左腿放在右腿上。他以前看电视上那些高人可都是正规的双盘,没练过几年是做不出那样姿势的。

唐牧之脸色有些凝重,不是说他没法静下心来,而是他发现自己静坐时似乎和他平时独处时没什么区别!

明天问问光邵吧。唐牧之躺平。他倒也不困,也没觉得累,只是现在没事可做,也到了休息的时间,只好睡觉了。

第二天,唐牧之去了高一一班教室,座位还没分好,早晨人也不多,大家都是随意坐的,和他同寝的两人坐在了教室中间,他则是直奔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后三排都还没人,就他一个人大咧咧的坐着。

过了一阵子光邵才到教室,一看到唐牧之便走到他旁边坐下笑着问:“早饭吃了吗?”

唐牧之点点头。

“昨天的呃——修炼好像出了点问题。”

光邵道:“怎么?腿抽筋了?”

唐牧之于是把情况给他说明了一下。

光邵严肃道:“没什么感受是正常的。至于这个打坐和发呆可是完全不一样。这样吧,中午吃完饭你到我寝室来,我把我刚开始炼炁时的日记借给你看看!先上课吧。”

刚好七点,上课铃响了,班主任张涛进来教室,“来,快,我们把位置调一下。已经放到桌上的东西先不用动,前排坐着的同学到讲台上站好,后面的同学去贴着墙站……我叫一个名字就来自己选位置昂,第一个:唐牧之!”

没想到这年代已经开始流行这一套了。高一的学生换个座位搞那么多幺蛾子,妈的!

唐牧之回到了原座位——就是最后一排。张涛悄悄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很快,六十多个同学就选好了座位。意外的是,光邵这个家伙,竟然跑去了第三排,坐到了班里第二名那个叫赵舒怡的女生旁边。

桌子少了一个,于是班里倒数第一的徐景容就在一群人的目光中尴尬地站着,羞得耳朵根都红了。

张涛把讲台上的椅子提过去,“书包你先放到——唐牧之那里,桌子下课去别的班找空的吧。先上课!”

唐牧之压根没有书包,书都是看了课表后挑着带来的,就放在桌上。

徐景容就去前排带来一个绿色的手提包,上面还绣着个熊猫还是什么的头像。

唐牧之知道女生脸皮薄,就主动伸手接过包。

徐景荣脸还是红了,悄悄说了一声:“谢谢。”

下了课,唐牧之便对徐景容说道:“咱俩换个位置吧,我不喜欢坐前排。”

徐景容心想倒数第二排也算前排吗?结果唐牧之已经把桌子搬过来了。

然后唐牧之就坐稳了最后一排,也不用换座位了。他本来的那个位置桌子被暖气片挡住,本来就矮了整排一头,搬来桌子后,唐牧之徐景容的桌子就拼的近了,有几个男同学就贼兮兮的盯着两人盯个不停,因为徐景容看着像是娇憨的乖乖女,其实挺会打扮。

中午吃过饭,唐牧之去311看光邵的笔记。他们寝室居然只有他一个人!看起来宽敞多了。唐牧之有些羡慕,“你怎么一个人住?”

光邵无奈说道:“我中午晚上都要打坐,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你要想住的话过几天给张涛讲换寝室吧,我给你腾张床,这寝室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

“行。”唐牧之自然乐意。

随后光邵递给他一个黑皮的笔记本,“你看我折的那几页吧。”

唐牧之翻开笔记,光邵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的,折了的就三页,内容从一九九〇年八月十五日到一九九〇年九月二十五日。

8.15,昨天第一次静坐,没入定,腿麻了。

8.16,未入定,腰疼,腿麻,整天都困。

8.17,未入定,腿不麻了,还是困。

8.18,静坐过程不记得了,似有所感。今天母生日,见了不想见的人,做了不想做的事,mlgb。

8.19,困的要死,静坐,早晨买了道教三经,爹说再整天五迷三道的就打死我,靠!满脑子都是这些几把事,修道,修个屁!

8.20,静坐,无感。《庄子》上有一篇:“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心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皋天不宜。’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我两天静坐无息无感,几时睡着的都不知道,正合此言呐。想来是静坐的时候意念专注了,眼不见耳不听,第二日也无什么欲望了。

8.21,静坐,感应到先天一炁了,在肚子里,我现在可以看贡布那老忽悠给我的秘法,结果看不懂,我又要泡图书馆去。下午又有了些感悟,静坐片刻拿表一看,六点整了,坐了三个小时,有些累。试着用念动力撅勺子,结果把快子撅断了。

8.22,静坐,花了五天总算入门了,老和尚没骗人,以后我要叫贡布先生了,救人一命啊,不然我真不知道这辈子做什么,只可惜后面要我自己摸索,现在我一心想着拜师了,结果找不到人。我想去萨迦寺找人,我爹说要把我腿打断。

第五章 阴阳炁 8.23,静坐入定,现在能感到先天一炁实则是不规则地充盈在体内,其活力不凋不残,说明我很健康。中午静坐时我尝试调动炁往嵴柱冲锋,就感到后背清爽。

8.24,静坐入定。无事无感。

……

9.25,静坐入定,无感。早晨尝试撅铁勺,结果灶台石板裂了。想我炼炁只练强度不练精度,现在力量时常不能放缩自如。炼炁一月有余,颇有成效,只是不经意地傲慢,引得父亲母亲不满了,以后要注意,“不经意”实在太可怕,傲慢也太可怕,以后非必要也不用念动力了。

“看完了?”光邵正看《小李飞刀》呢,瞟见他合上了笔记本,“怎么想?”

“嗯……怎么说呢。”唐牧之沉吟道。“这几天我自己再摸索摸索吧。所以你后来的修炼也是这样,入定之后尝试更大程度的操控炁?”

“没错,所谓异人的修行就是在入定中感受并更大程度的掌控它,你掌控的越多,你肯定就越强不是,不过我现在打坐的境界和以前不同了,状态好的话两分钟就能入定,修炼起来也是事半功倍——唉你问这个干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去打坐去吧!”

上完晚自习,唐牧之回到寝室,杜秉乾在楼道抽烟,剩下几个人洗了洗也都睡了,明天还要跑操。

唐牧之想起光邵笔记上感应到先天一炁的过程,打坐的时候就去刻意感受自己小腹的位置。他探索许久,终于感到脐下小腹一处,有一“点”,似有似无,若小若大。其中传来一阵吸力,和他的意识发生了碰撞。

……

身体像是被搅入深海旋涡一般难以操控,他的意识也彷佛陷进冰冷的暗河。

许久之后,彷佛开天辟地,唐牧之顿时感到有两种力量冲击着他的身体,一股气流自腰间尾闾而升,直上夹嵴,贯通百脉,另一股气流则从髀关联通腿足众穴。上清下浊,二气相交于各个关窍,厚重凝实,种种妙悟,难以言表。

这二气一阴一阳,一黑一白。阴阳交通,相辅相成,绵绵若存,用之不穷。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种气隐蔽在眉心深处,不受黑白两气的冲击,玄妙无比。

杜秉乾抽完烟进了寝室,看到唐牧之在上铺打坐,摇了摇头就躺平准备睡觉了。

他们是八人寝,四张上下床在两边,中间是两张拼在一起的长桌。杜秉乾床铺对面那位有点鼻炎,鼾声如雷,吵得他是横竖睡不着。

太无聊啊,杜秉乾躺在床板上,眼睛瞪的老大。人无聊的时候要么干些无聊的事情,要么就是发呆。

寝室除了鼾声再没有别的声音,他就仔细去听寝室每个人的呼吸声。

老李的,胖墩儿的,小军儿的……数几遍他就觉得不对了。

“唐牧之这小子打坐怎么没声儿啊?”

杜秉乾有些懵,“算了,想这些干嘛?”

……

黑暗中,又过了不知多久。

唐牧之忽地睁开眼,正好和某人四目相对。

两双乌黑的眼珠就在黑暗中咕噜噜地转。

“呃……嘶——”杜秉乾尴尬,“我,我不是……”

唐牧之回应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杜秉乾逃似的爬回去,一晚上愣是没睡着。

唐牧之看了看表,凌晨两点十三,精神饱满,继续打坐。

第二天杜秉乾是顶着两个黑眼圈晨跑的,老李还嘲笑他两句。

“晚上节制点。”

“……艹。”

中午唐牧之又约光邵一块儿吃饭,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修炼的问题,他没提起昨天打坐时的异变,因为自己已经心有所感,只是说出来怕吓到光邵。

光邵说:“我想去书店,晚上你陪我翻墙去吧。”

唐牧之答应了。

“放学了我找你。”

肃一中的围墙不高,但上面的水泥混着大玻璃碴子。学校里有经验的老师一看学生裤子上有划痕就会怀疑这坏蛋是不是翻墙了。

出了学校,肃州就是光邵的天地了,哪儿有什么东西,他可清楚,十几分钟没到,就看见了肃州文化馆。

天有些热,一中没有发过校服,两人穿着还是自己的衣服。唐牧之越发觉得这衣服不合身了。

光邵带着唐牧之轻车熟路地上了三楼,找到一排标签是“传统文化”的书柜,他眼疾手快,从书柜中间抽了三本书递给他。

《老子》、《庄子》、《列子》。都是尚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古典文化系列书籍。

“呐,这个又叫道教三经。”光邵又在下面抽出三本。

《愣严经》、《法华经》、《华严经》。

这是佛经三经。

两人带着六本书到了出口,光邵向管理员老头说道:“租书,六本。”

“……押金十块。”老头头也没抬。

光邵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他,“走吧。”

出了文化局,唐牧之笑道:“你不是说买书吗?怎么变租了?”

“这附近只有文化局,书店太远了,回去晚自习都上罢了,十块钱换这薄薄的几本,我还亏了呢。”

附近正好有摆地摊卖衣服的,唐牧之顺手买了两件衣服,这两天他感觉又长个了,再过一阵子他怕自己要露脐上阵。

到了学校围墙边上,两人犯难了,这翻出来容易——因为墙内有颗老歪脖子树。这要翻进去却不是那么简单,怕是会被玻璃割手。

“啧,多新鲜呢,今天爷还被个破墙给难住了。”

唐牧之知道光邵要是用念动力的话,这倒不算什么难事,只是用异能有暴露的风险,他不会轻易去用。

两人想着,忽然发现有有人翻出来,像是个姑娘,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徐景容嘛!早上唐牧之还帮他搬桌子来着。

徐景容嘴里居然还叼着块切了片的馒头。

干坏事的时候突然看见两个认识的人,她惊讶地张开嘴,叼着的馒头都掉在了地上,脸刷的又红了。

“嘿!这还是巧了,我说您就别再脸红了么,刚才翻墙翻的多潇洒。”光邵坏笑一声。

唐牧之则是一本正经的把她掉地上的半块馒头捡了起来递给她,“这位女同志,用不着浪费粮食吧?”

徐景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馒头上面还有她的口水呢!

她着急忙慌地弓了两下身体,“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快步往市中心方向走去了,她耳朵又红了。

“她说什么胡话呢,还道歉,哈哈。”光邵被她逗乐了。

明明是个调皮的姑娘却意外的害羞呢。唐牧之想。

“回去吧,我想到办法了。”光邵道,“我能用炁护住手,等我翻过去找块砖把玻璃磨光了你再上来,也给那丫头留几块砖垫脚去。”

第六章 真人 光邵回了教室写作业,晚自习才上到一半。

唐牧之回了寝室,把新衣服裤子和在文化馆“买”来的六本经书扔到床上。光邵说这六本经书买来是送给他看的。

唐牧之放完东西准备回教室,结果被教导主任逮到了,告诉了他班主任张涛。

晚上,唐牧之在寝室里看书,杜秉乾又在楼道抽烟,小胖有个收音机,其余的几人就在一块听音乐。

寝室里飘来澹澹的烟味,这时收音机里放出了beyond的《海阔天空》。有几人用钢笔敲着木头桌子打着节拍,清唱起来。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谁没在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忽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澹

心里爱(谁明白我)

……

唐牧之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他的童年,他的人生,在二十四岁那年被中断了。

来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时代,成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虚伪,侵占着别人的人生,一步步地伪装,天衣无缝的伪装。

他早已失去生为人的感情了。可就在昨天他发觉体内生生不息的阴阳炁,就在今日听着beyond的歌。他突然感到自己好开心。

他不再是被过去束缚住的奴隶了。他想努力去修炼炁、他想登上异人界的顶点、他想见这个世界的冯宝宝、想和不知生死的无根生大口喝酒、想和马仙洪聊聊世界众生、想挽救陈朵悲惨的命运……

他想活的轻松一点。

夜间静坐,神清气爽。

第二天,唐牧之坦白告诉光邵自己感到炁的存在了。

“什么?这么快!”光邵有些不敢相信。

唐牧之调动起充斥在嵴柱的阳炁,他的右手就发出澹澹的白光。他没有光邵那种顾虑,这白光只有异人才能看见,所以也不怕在普通人面前施展。

“嘶……”光邵倒吸一口凉气,久久无言。

“呵,牧之,你能给我个解释吗?”光邵问道,“第一次见面提到异人的时候你若有所思,现在你又告诉我两天就能运炁自如,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以前练过?”

光邵是个不错的人。唐牧之是这样想的。

他选择说出部分真相。

“这是我昨天才发现的,光邵。”唐牧之正襟危坐,“我不是先天异人,我只是天生阴眼而已。或许因为这个,我根本用不着静坐,只要我想,心中的杂念很快就会纷纷脱落……只是我之前并不自知而已。”

“怎么,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光邵长大了嘴巴。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庄子——大宗师》

唐牧之昨天凌晨感受到炁,仔细思考了许久都没想明白,直到昨天晚上翻看《庄子》的时候,突然就明悟了。

他现在的的状态就类似于“古之真人”!所以其实自己并不是什么先天异人,他是个后天修炼而成的异人——只是他修炼的太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他的炁早已充斥全身,他可以随时随地进出“坐忘”的境界,可以用阳神内观自己的身体,这些已经不是花上几年就能练成的功夫。

当然他选择隐瞒这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说,不代表他依然虚伪。

“呼——我老师说过,得到炁感是件危险的事,我还想过几周亲自盯着你怕出意外呢……现在看来,是我多余了。”光邵长出一口气,他需要时间去消化。

……

八月十二号。昨夜的肃州下了雨,空气十分清新。清晨六点多钟的时候,火车站下来一个中山装的矮小干瘦老头,满头白发,也没带什么行李,刚下车就朝一辆路边停着的白色的奥迪100走去。

这年头开的起奥迪的在全国都是能算是巨富了,更别说是肃州这种地方,有一辆帕萨特接送,这待遇堪比市高官了。

只是肃州这地方认识这车的人实在不多,倒也没什么人特别注意这老头的身份,只是有几个年轻人满脸羡慕的多看了几眼——奥迪很快开走了。

这天是周六,闲来无事,唐牧之谁也没叫,大清早地一个人就出了学校。

他之前不是住肃州市区的,一直在县里租的房子,说起来,虽然在肃州生活了十几年,他连市区都没去过几次,也几乎没下过馆子。

早晨喝了碗豆浆,唐牧之坐大巴回了县里住的地方。

房子租期还没过,每月来自四川的汇款会发到镇里的邮局,唐牧之去邮局取了钱,突然想到回老房子看看。

以后这地方不会常来了,唐牧之走走看看,十点多才到了目的地。

老房子巷道的路不是很好,昨夜刚下过雨,所以今天他免不了变成“泥腿子”。

老房子在二楼,唐牧之上去的时候发现门居然是敞开的。

他心头一拧,房东来了?锁不是换过的吗?

他往里一看,老房子很小,门外瞄一眼就能看见里面有没有人。

房子里竟然有一位留着寸头的瘦小老头!

那老头身穿深色衬衫,背对唐牧之负手而立,气息稳重深沉,不像是一般人。

唐牧之没有进房子,“您哪位?”

老人转过身来,他头顶微秃,目光如炬,脸上的沟壑清晰可见,看上去六十多岁的样子。

“你是唐媛的儿子?”

唐牧之点点头。

“我是你母亲在四川的本家人,按辈分你该叫一声旺爷。”老人说道,“坐。”

唐牧之恍然于是进门坐下。

唐媛九三年走的时候告诉过唐牧之很多事。他知道母亲来自一个门风很严的世家,在四川颇有影响力。

在确定了自己是在《一人之下》里的时候,唐牧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身世,因为唐媛告诉过他,家族有不少外姓长老,他们和族长一同管理着家族。

他想到的是唐门!

“旺爷!”唐牧之恭敬地叫上一声,他想起这个人是谁了,这位就是漫画里高英才的徒弟,现在唐门的族老之一,张旺!

老人的面色不那么严肃了,“好,牧之,你是个好孩子。每个月的生活费收到没有?”

“收到了。”唐牧之从怀里掏出信封,笑道:“我早上刚去邮局取出来的。”

“嗯,钱你收好。”老人点点头。

“牧之啊,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才来找你?把你一个人留在肃州是不是委屈了?”

“没有,旺爷,我早就能照顾好自己了。”唐牧之微微一笑。

“嗯,牧之,你知道多少家族的情况?”

唐牧之把之前唐媛告诉他的事转述给张旺。

“哦,是这样,唐媛没告诉过你异人界的事情!”

第七章 道路 “嗯,旺爷,我妈没给我讲过这些,不过我最近接触了一个先天异人。”

“噢?”张旺显然没有料到唐牧之居然已经接触了异人界,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你没有拜入别的门派吧?”

唐牧之摇摇头,“他是我同学,叫光邵,家里都是普通人,也是几年前无意间接触到了一个藏传异人,才了解到一些东西的。”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好好给我说说看。”

唐牧之于是把天生阴眼看到鬼魂的事情告诉他。

“然后现在我已经能运炁了。”他还是调动阳炁,给老人露了一手。

“好,好啊,你的炁凝实阳刚而锐意进取,修炼的一点毛病都没有,是个好苗子!你同学也是个好老师。”张旺感叹道:“两天就摸到了炼炁的门槛。牧之,你母亲也是异人,而且颇有天分,只不过她没有你这份心性,年轻的时候心思又不在这上面,最后也沦为一个普通女人了!牧之,你跟我回四川去吧,那里有你的家族唐门做你的后盾,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这次来我也是打算要带你回去的。”

“旺爷,您带我走,总要先告诉我一些情况吧,我在唐门是什么辈分?我还有表兄弟没有?他们在上学还是在练功?”唐牧之没想到自己的母亲还是异人,吃了一惊。

“这些你都不要担心,唐门是一大家子,你这一脉虽然只有你和你妈两个人了,不过表弟表妹还是不少的,你也别担心,现在我们唐门在外界叫‘四川唐门武术学校’,平日练完功课后,不管你去干什么,每月还有五百元钱拿,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张旺呵呵一笑,“还有你那位小朋友无门无派的,很孤单吧?叫来我们谈谈心嘛,有意向也可以跟我一块儿去唐门,做个外姓弟子!”

“……旺爷,这样吧,我明年大年初一带着光邵一起给你们拜年去,今年就先不去四川了,我这边好不容易上了个高中,这一个星期还没上完呢,也不想就这么退学。”

这是实话,唐牧之还是有些喜欢现在的生活,久违的学校,那是他逝去的青春啊!竟然让他心生不舍。

“嗯,也好。我这一趟来肃州只是顺路,主要还有个任务去办,有些危险,带着你也不好放手去做。明年你来四川前打个电话,号码我告诉你,你记好了。到时候叫人把你接来唐门就是了。”

张旺看一眼表,“时候也不早,走吧,咱们爷俩去下个馆子,你也给我看看炼炁炼到哪一步了,我总要教你几招不是?呵呵呵……”

两人移步到街边的饭馆,张旺,点了两个菜,要了一瓶“世纪金辉”,小酌了几口。

“牧之,关于唐门的事,等你来了四川我再告诉你。修炼上的事,有什么不懂的,现在快问吧!”

唐牧之一笑,“旺爷,我才入门几天啊,能有什么问题?我就是想问问,我感受到炁之后下一步该怎么走?”

“哈哈哈,下一步?你小子,还没学会走呢就着想跑了!江湖上不乏有天分的人,甚至有修炼一天就入了门的,——还有一些取乱的异术,据说能让一个天资愚钝之人一夜之间变成顶尖的高手!人不能妄自菲薄,更不能好高骛远,这样才能走的长久。你说要是现在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了,那眼中还放的下别人吗?物极必反,这样的人迟早有一天会跌落神坛,没有一个好的下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是!”唐牧之连声应和道,这位爷是比较喜欢说教的,不过不得不承认,他讲的是极好的。

华夏的事物就是这样,不管是艺术还是武术,若想练到高深境界都将与哲学相结合,进而带来更大的进步甚至直接升华。自强不息,源远流长,这便是文明延续至今的原因之一。

“不过嘛——”张旺故意拉长声音,眯着眼悄悄瞟了唐牧之一眼。

唐牧之无动于衷。

嗯,不骄不躁,处事不惊。他心中赞叹。

“大体的路线要给你指明白了。”张旺于是细细讲述炼炁的线路。

现代人炼炁分两个派别。一个炼心养身求道长生,一个是炼技炼体一争高下。

简单来说,这个世界上的异人,一部分人是不往打架那个方向去炼的,他们只是想活的久一些,与世无争。有些人会例外,或是利用自身优势去悬壶救世,或是将某些东西薪火相传,利万物而不争。

其他的大部分异人都是站在不同立场上不断竞争,往往他们通过争夺的种种资源来稳固和提升自己或家族的地位。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比如前些年成立的哪都通公司,天师府,三寺,它们肩负着稳定异人界的社会责任。

唐牧之发现,如果在一星期前,他一定会成为第一类人——求道长生多好。

但现在他不一样了,他有想做的事,有想见的人。只是事不是寻常事,人不是普通人,那么他就需要一定的实力。

于是唐牧之悄悄定了个小目标:那如虎,丁嶋安。

这二位在后来被称为“两豪杰”。到那时国内和他们同水平的一巴掌都数的过来:陆瑾(四家)、吕慈(四家)、许新(唐门)、马仙洪(正义的伙伴)。

老天师张之维当然不算,这一巴掌强者恐怕没几个挨得住他两巴掌。

一时间唐牧之思绪万千。

张旺道:“唐门最擅长的毒功,你现在就可以研究研究了……回头我寄给你一本毒经你要仔细学,唐门的人要是被别人下了毒,那就是天大的笑话!还有唐门其他的本事,像炼器,行刺这些,到了唐门我才能一点点教导你,现在我先教你唐门家传的一些内功技巧……总之现在你就坚持静坐,把这个炁掌握的得心应手,作息一定要规律,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精气神要养好,切记修炼不要急功近利,一有问题马上给我打电话。路有千万条,年轻人,自己走去吧!”

张旺离开了肃州,走之前告诉还唐牧之肃州是哪都通公司的地盘,要是遇到不能解决的麻烦,就去市中心的快递中心找人,唐门和公司关系很好。

第八章 暴力 张旺在火车上沉思着。唐牧之是唐门内门本家,可他家世既不光彩,他母亲当年离开四川的时候更是丢了唐门的脸……如果他将来进了唐门,也肯定会壮大内门,他张旺一个外姓族老,不该对唐牧之太上心才是。

可是就这么一个内门叛徒的儿子,不光是他,杨烈的态度也是出人意料,甚至每月还批给他生活费。说起来杨烈还从来没关心过哪个小辈这些东西,他对唐牧之的态度似乎也有些不寻常。

张旺迷湖了一阵,只得将原因归结为唐牧之年少独立这一优点。相比于门内其他太平年月出生的年轻人,总是唐牧之给他的印象最佳。

……

下午无事,唐牧之一个人回了学校,他本想找张涛说说换寝室的事,才发现今天是星期六,老师都休息了。

这年头班主任要管的事很多,不仅班里的各种事情都要他们操心,学生平常的生活也要照顾到,也是劳神费心。

寝室里的同学基本都在操场,于是他也去了。积极入世也是修行的必修课。

“不当宅男,不做社恐,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唐牧之握了握拳头。

肃州一中的操场很大,附近的消防队平时也在这里训练。操场有十二个篮球架,因为人很多,大家都是打半场。

一班的人占了个好位置,为首的叫朱涛,人高马大的,可能有一米九,留着一个大光头,像极了《乌龙院》里面的大师兄。上个星期体育课上,他也成功被体育老师选为课代表。

说起来,南方来的那个陈宏志也是体育老师,只是没见他代过课,肃一中还是只有一个体育老师,一节课带两个班,还是挺辛苦的。

打篮球的人不多,因为只有半场,敢上去打的就那么几个,很多人还是有些怯场,唐牧之居然看到了徐景容!她个身材高挑,混在一群男生里一眼还没看出来。

又是她!唐牧之心想,这小姑娘古怪的很,明明不是什么安安静静地类型,都十六七岁了,被人一瞧,还容易脸红!

徐景容也看到了他!彷佛想到了什么羞耻的事,脸又簌地红了,然后迅速别过头去。

唐牧之一脸莫名其妙。

不过他还是驻足观看了一会儿,这年头会打篮球的女生实在太少见,尤其是漂亮的女生。看着徐景容甩着马尾辫挥汗如雨,唐牧之暗暗感叹道,这哪里像秋天?这简直就是青春啊。

走着走着,又到了足球场,这里春天虽然是草地,但是九月的肃州,四周还是光秃秃的,还好昨夜下过雨,否则这里都是稀碎的石头和硬土地,实在不是什么踢球的好地方。

这个时代,华夏的足球还没那么差,群众对于足球也十分热情。

光邵,杜秉乾几人踢得火热,中场休息的时候,唐牧之把光邵叫到一边,告诉他张旺和唐门的事。

光邵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小子果然是异人的后代!这也是命运使然呐,你刚炼炁没几天,就发现自己原来是异人世家的子弟,我苦苦找寻异人江湖的踪迹,却得不到一点线索……好!今年过年我一定和你去四川拜年!”

“光邵,你的核桃分文盘和武盘,那作为异人,你最终想要清静无为还是争取个人的实力强大呢?”唐牧之认真问了他一个问题。

光邵一边走一边说:“要是五年前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肯定回答他要做个清静自在的无名散人了,不过现在嘛……”

“我发现人活一辈子,一直在沦为某种事物的奴隶,比如政治家是权利的奴隶,资本家是金钱的奴隶,父母是孩子的奴隶……我也一样,炼炁早就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修炼变强就是我的欲望,我一直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既然做,就要做到最好。”

说的这里,光邵笑了,“我自以为自己不是一个庸俗的人,结果发现还是无法超脱,可能我已经到了向理想认输的年龄,相比于云游四方的野人,还是变成李寻欢快意江湖更好些。”

唐牧之点头附和道:“人最大的痛苦岂就不是接受自己的平庸。”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古龙的味道。”

“哈哈。”

两人到了311寝室。

“你前面看到徐景容了吗?她居然在打篮球。”

“嗨!这有什么的,她还是咱们班的‘组织部部长’呢。别看她整天在座位上闷着头不说话,实际上已经是班里的大姐大,混的好着呢!怎么,看上人家了?”

唐牧之双手合十,“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好了,说正事,你老家大爷教你点什么没有?总不能让你这种天才浪费一学期的时间吧?”

“嗯,老人家走前,教给我一部分名叫‘土木流注’的功夫,心法口诀不能跟你讲,不过原理也简单,就是最大限度释放炁来提高身体机能的技巧。这功夫本来不是给入门的人练的,要五藏的土木之炁炼到一定境界才能练,可是旺爷怕我遇危险没什么逃跑的能力,就把其中最简单的暴炁的手段教给了我。”

光邵道:“那样未免也太张扬了,我听说唐门不是个专门暗杀的组织吗?”

“你没听说过完美的暗杀就是杀掉所有见过的人吗?”

“呵呵,那你就好好练吧,做一个沐浴在阳光底下的暴力刺客。”

“我可不是什么暴力的人。”唐牧之微微一笑。

“有时候暴力能解决很多问题,斯文只能成为拖累。”

“这么说你同意以暴制暴?我还是更崇尚流程和法治。”

“以暴制暴有何不可?如果我有那个能力的话,不妨做一个暴力的人。”光邵盘起了核桃。“总有些人是跳脱在法网之外的,我觉得制裁他们,可以是异人的义务。”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我不是那种愤世嫉俗的人,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啊,就说那个陈宏志,就活脱脱一畜生!”

“陈宏志?”唐牧之奇怪道,“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他的事儿在潇湘可以说是人尽皆知!我特意找人帮我打听,结果发现这人真可谓罪孽深重,欺男霸女,为祸一方啊!他身后一直跟着他的阴神,绝对也是受害者之一!”

到底还年轻啊。唐牧之心中感叹。虽然平时表现的早慧稳重,但光邵本质上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年轻人,最热血也最浪漫,这种人总是不能少的,否则社会就失去了进步的生机。

第九章 飞刀 “要是他在这边还不收敛,继续犯事,我饶不了他!”光邵一手盘着核桃,一手抓着扇子拍胸口。

倒是一副鲜衣怒马,气宇轩昂的好男儿形象。

唐牧之笑道:“好!有什么需要我的你尽管说。我好歹也是刺客的后代,真要动手了,血溅五步也无不可。”

“这话我记住了……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光邵打开衣柜,里面居然放着几把小刀,柄部是真皮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样子。

“看那个垃圾桶。”光邵一指窗户角落的垃圾桶。

这显然是他自己买的,这年头西北农村塑料袋都没普及呢,城里的用量也不多,他自己还套了垃圾袋。

光邵弹开折叠刀,朝着垃圾桶一掷!

就在刺入垃圾桶前的一瞬间,刀刃居然突然变了方向,直直刺入垃圾桶右边的桌子!

这就是御物的本领吗?

唐牧走过去之试着拔刀,废了老半天劲才给拔下来,他观察观察桌子,破口处不见木纹……这是本地的枣木,木纹密实难见,十分坚硬。

上辈子他在老家盖房子时刮过木头椽子,木料属实见识了不少。这枣木长成不容易,没想到宿舍桌子就是枣木的,他以前大学的桌子还只是块三合板而已。

折叠刀大概插进去两厘米多,这可比直接用手刺厉害多了。他记起原着里“罗天大醮”上用甩头一子的异人,似乎能刺穿两厘米的钢板。

“厉害!光邵,你这一手哪里学的?当代‘小李飞刀’啊!”

光邵摇摇头,道:“这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二十米内能刺穿木板……李探花我可比不上,他的力量是伟大的力量,是正义的力量,所以他是我心中神一般的存在。而我之前滥用过这种力量,我不配跟李探花比。只是我也发誓要慎用这力量,总是不能再犯错了!”

“我听说西楚霸王项羽也是个强大的异人,力拔山兮气盖世……只是最后没有敌过刘邦这个混混出生的普通人。项羽残暴而刚愎自用,有术无德,最后落得个分尸的下场,这岂不是我们这些异人最好的教训。”

“好在炼炁不易,我想大多数异人还是会安分守己的,不知道异人的顶峰是什么境界。”光邵好奇道:“你问过你大爷这些事吗?”

张之维么?唐牧之想了想。手枪肯定伤不了他,要是别的可就不一定了。

一人之下里厉害的人和组织被枪干掉的实在不少。

药仙会、三魔派上一任门主……无根生以前就说过,有枪还炼什么炁这种话玩笑话。可见多数异人的真正战斗力确实比不上人家????两枪。

“不练专门护身的功夫话……我想厉害些的异人一枪也能放倒。”唐牧之道。

“我也有这感觉。”光邵捏了捏手臂,“异人又如何?先天一炁又如何?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啊。”

光邵去了澡堂洗澡,唐牧之也回去寝室看书了。

是啊,异人又如何,除了炼炁,多数时候还是过着两点一线的平凡生活。

不过人若是连虚无的痛苦都能克服,回头看这些平凡的日子未必不是一种享受。

转眼到了周一,本来要换座位的,不过唐牧之对同排的说越过他就好了,因为是左右换,也没人提出异议。

徐景容一人占一排,自然也不用换座位。

早自习下后,唐牧之发现徐景容在拨弄什么东西,他身体微微靠后一看,发现她居然拿着一部索尼Walkman随身听!

这东西虽然1979就被生产出来了,但班上恐怕压根没有人认识。

对了,唐牧之想到去年索尼应该已经发售了第一代ps,真想收藏一台。

徐景容注意到唐牧之一直在看她手里的随身听,不禁有些得意,嘴上也露出一点笑容。

“徐同志,可以啊!你这随身听哪里搞来的?国外的产品吧?”唐牧之有些羡慕地说道。

徐景容嫣然一笑,“我小姨嫁到英国去了,这是她在英国给我寄来的,怎么样?日本索尼公司产的好东西。”

大概是接触时间多了,徐景容这次说话落落大方的,只是脸还是一被人看到就发红。

唐牧之突然觉得这是不是一种病呢?

徐景容大方地递给他随身听。

随身听型号是WM-102,这是88年发售的高端货,外观红黑相间,材料是金属的,手感非常好,中间是透明的设计,可以看到磁带的情况,上面插着入耳式的耳机,看上去十分先进。

这可不便宜!唐牧之说道:“你小姨对你真好,这东西在国内真是太少见了。”

他带上耳机试听了一下,是他上辈子很喜欢听的《Don''t Cry》,91年的歌。

真好。唐牧之羡慕了,他甚至想在晚自习的时候翻墙出去找台随身听。

一曲听罢,唐牧之把随身听还给她,“谢谢。”

“不客气哦~”徐景容不好意思道。

下午唐牧之去找张涛商量换寝的事。

办公室里,张涛有些戏谑地看着他,“才一周啊,你就给我找不痛快来了是吧,坐到最后面一排也就算了,现在让你每周换座位你不换,跑来我这儿换寝室来了,啊?”

张涛拿起茶缸喝了口茶,因为没有滤网,嘴里熘进去不少茶叶,他就呸呸地轻轻吐到缸里,然后抿着嘴慢慢喝。

“你和那个杜秉乾在一个寝室吧,他是二中插进来的,是不是还混着呢?”

唐牧之只是笑笑不说话。听说杜秉乾上周打了一个高二的,不过他也不了解。

张涛也笑了,“换寝室行啊,你得答应我以后每次月考不能低于年级前五,否则你就立马给我换回来!”

唐牧之心道,让我换过去容易,换回来可就难了。

“行!”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你要换到哪个寝室?我看看。”张涛起身到档桉柜里拿出一张单子。

“和光邵一个寝就行,我和他商量好了。”唐牧之连忙道。

“哎幼,你可想清楚了,人家光公子恐怕养尊处优惯了,开学的时候就和校长说了,一个人住,谁也不鸟。你和他一块儿住不怕整天卫生都让你一个人包了?”

“小问题。”唐牧之比划了个ok的手势。

“那好,晚上就搬了,麻熘点。还有和男生多亲近点——人家徐景容一大姑娘嘛你小娃娃一个整天凑那么近干什么?把那桌子往前靠!上课不要总往后转。注意点噢,听到没?”

“听,听见了。”唐牧之无语,心想我两辈子年龄加起来都够和你拜把子了,而且你多半还得叫我大哥。

第十章 各从其欲 唐牧之当晚就搬到了311寝室。原来和他同一寝室的人还都有些舍不得,只觉得这个人很安静,连带着整个寝室都很安静。你想啊,你一个人在底下吵啊吵的,忽然发现有人在看书,看的还是《老子》、《庄子》这些东西,或者一抬头发现人家在冥想打坐,你是不是就不好意思吵闹了——这是人的良心在发挥作用。这个年代,大家总是纯真又讲良心的。遇到这么一个人,有时会觉得晚上睡觉都祥和了不少。

看到唐牧之在收拾行李,杜秉乾心中有些五味杂陈的。他人生中第一次彻夜未眠居然是因为一个男人!他感到有些东西与他擦肩而过了,就在唐牧之搬出寝室的一瞬间。

杜秉乾沉思良久,又去到楼道抽烟,他的烟瘾好像是愈大了。人们总是喜欢沉浸在过去,因为那里有他们现在追求不到的东西。

“欢迎欢迎。”光邵帮着唐牧之整理东西。实际上他的行李很少,除了生活日用品就是书了。

唐牧之搬到了光邵旁边的下铺,这样两人晚上打坐也有了照应。

“打坐的时候找个人盯着,你说这是不是古人常说的‘护法’了?”唐牧之笑道。

光邵居然认真回答了,“这个‘护法’实际上应该是佛教专用的,我觉得与之对应的应该是道教和儒教的‘卫道’,是指佛经道藏的传播者吧。再说咱又不会法术,怎么能算是‘护法’呢?”

唐牧之掏出之前光邵给他的海鸥表,“这是你之前给我的,现在还给你。”

光邵撇了一眼,咧嘴笑了,“不要紧,送给你了。我前年去尚海的时候买了两只表,一只就是这块石英的,现在我戴的是国外造的光能手表,环保嘛。”

光邵撸起左手袖子给他看,一块纯黑的光能手表,很好看。

“那就多谢了。”唐牧之也不客气,把表收起来。“你知道哪里有卖随身听的吗?今天看到徐景容有一个索尼的随身听,我心里都挠痒痒呢。”

“随身听?我记得广场那边的商城里有做海外代购的人,或许里面会有,嗯……我下周打算把家里的唱片机搬到寝室来,你见过唱片机吗?”

“我只在电视上看过,那东西很大吧,下周我帮你搬。我本想找时间出去买台随身听来着。”

……

“好了,也快十一点了,你入定我瞧瞧。”

唐牧之上床打坐。“放松——”光邵把右手放到他头上,“这是佛教中‘他心通’的本领,如果练到大成可以窥晓人心,只可惜我没有这种境界,需要接触人的色身去沟通先天一炁才能看破那个人的心,让我看看你现在想的什么。”

光邵闭上眼,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心意俨然交互。

少倾,光邵依然闭着眼,他还在回味那种曼妙的境界:耳能听,眼能见,诸多杂念时起时落。但唐牧之的心绪宛如被孙悟空圈住的的唐三藏,圈外的纷纷扰扰进不到圈内,圈内则是极致的空明——无思无想,无他无我。

居然有这种事情!光邵清楚,一般人哪怕是坚持静坐苦练多年,也只能在片刻间彻底与杂念分割。人的杂念是不可能被完全压制下来的,静与动,从来只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是练的时间长了,杂念会被摆放到不起眼的位置,人也不会轻易被外物裹挟,这也可以说是无欲则刚。

这也是唐牧之和一般人的本质区别。

“唐牧之,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那个神仙转世下凡了?”光邵略带嫉妒地说道。

“炼炁士修炼一辈子追求的境界,居然被你轻易做到了,你还是人么?淦!”

唐牧之挠挠头,他自己现在也犯了迷湖,只是觉得现在他与无根生很像。而无根生疑似孙猴子转世,莫非自己也是哪位大仙的转世身?

算了,继续打坐吧,总之多想无宜。

唐牧之开始运炁,光邵则是紧紧盯着。

阳炁自玉枕(后脑勺)孜孜流向尾闾(盆骨附近),阴炁则从涌泉(脚心)开始,缓缓流尾闾,阴阳交汇,循环往复,直到完成一个大周天。

“卧槽!停停停!”光邵突然惊叫道。

唐牧之不明所以,“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的炁怎么这样子运行?”光邵急得抓耳挠腮,“异人的炁都是自督脉运行,从尾闾到玉枕……哎呀说这些你也不懂,总之完全错了,你的炁怎么和普通人一样,从上往下运!完蛋,这怎么搞啊,你先停下!”

唐牧之连忙停下,两人面面相觑。

“唉……”光邵长叹一口气,“怎么会这样呢?牧之,你知道天道是什么吗?”

唐牧之摇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是一切一切的规律,虽然人类已经在世界上称王称霸,可在天道来看,我们与草木蝼蚁无异,因为人类依然是按照自然的规律运作着,我们异人之所以特殊,就是因为违背了自然的规律,普通人的气血从上而下运转,而异人运炁则与之相反,这是异人界最基本的常识。”

“不过不论是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人的命是天注定,最多活到120岁就不行了,这就是规律。没有人可以违背。现在你身为异人却以普通人的规律去运行先天一炁,这到底该说是合道还是背道呢,我也搞不懂了。”

唐牧之开始思考,“天亮我就给你答桉!”他自信说道。

光邵有些沉重地点点头。

这种事情,只有自己才能给出答桉,继续运行下去是盈是亏,身体会告诉你答桉,总之一句话,做事要顺着心走。

……

可惜我不是术士。唐牧突然之想到。

这个世界的术士有个极其变态的能力,就是能通过咨询内景来猜到想要的答桉。

阴阳炁究竟是什么?

唐牧之首先想到了无根生,他的炁很特殊,能将各型各色的炁转化为原本的状态,有点类似于中医的理念。

第二个想到的人是白式雪,罗天大醮上出场的一个小姑娘,先天异人,能吞噬别人的炁。

……

许久之后,唐牧之运转起阴阳炁。

他要对自己的身体发出诘问!

第十一章 皆得所愿 第二日早晨,唐牧之睁开眼,他静坐了一整晚。

这时,光邵也睡醒了。“怎么样?”

“没问题!”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也许是怕他放心不下,又补了一句:“稍后我再写一封信寄去唐门,我旺爷他们现在专注教育,这些问题对他们来说应该不难解释。”

“好。”光邵点点头,“从今以后我是不能再在修炼方面对你指手画脚了,总之记着,炼炁一切以安全第一!”

“好。”

或许是诘问起到了作用,唐牧之静坐一夜,最终的到了他心中最接近真相的答桉。

唐牧之猜测身体的异常与他不正常的穿越方式有着莫大的干系。

由于他穿越之后,成为了唐媛肚子里尚未出生的胎儿。而在身为胎儿的那段时间,他一直是似睡非睡的状态,醒着的时候不免会渐渐进入静的状态。

所以在很久之前,唐牧之的身体就开始运炁了,但是那时候的他头脚颠倒,身体运炁的方向自然与异人运炁的方向不同,是从尾闾上升下降到身体各个位置,这时他的身体经脉已经逐渐产生异变,与普通异人相逆,后天之炁已然可以自行流动,只不过这一切他并不自知而已……到了上周,唐牧之第一次静坐时灵肉相交,他身体内的炁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这一过程宛如盘古开天噼地,先天一炁也被赋予了特殊的性质:阳炁运作在上肢,拥有排斥其他炁的作用;而阴炁则与之相反,在下肢流动,拥有吞并其他炁的作用。这便是唐牧之不输神灵明的独门手段,阴阳炁!

这此后的几周内光邵和唐牧之各练各的,互不打扰。不过光邵教了唐牧之一手佛教修炼“五眼”的本事。

修炼五眼的方法是光邵的启蒙老师贡布波切教给他的入门神通之一,修行人可由此迈入异人界的大门。

佛教五眼指的便是:肉眼、天眼、慧眼、法眼和佛眼。

光邵教他的就是肉眼神通。这肉眼神通修炼到大成,不仅能看到极远极近的东西,还能观察到事物本身的磁场和不同生命的各类颜色。

根据光邵的说法,通过这肉眼神通可以时刻内观自身的身体情况,这是防止他修炼出毛病。只是他不知道,唐牧之早就能内观自己的身体,而且比肉眼能看到的清晰多了。

修炼肉眼要时刻关注身边事物的变化,所以光邵叫他睁着眼打坐,反正唐牧之静坐的境界高超,不怕被影响。

光邵搬来了家里的唱片机,体积不大,样式古典。他只有英文的唱片,两人下了晚自习就听着歌看书下棋,或者讨论一些修炼的问题。

周末两人就去校外闲逛,或者踢足球。

唐牧之不止一次考虑,这日子是不是过得实在太小康,不禁感叹有个有钱有势的朋友是真的好。

这段时间的接触中唐牧之也逐渐知道,原来光邵的父亲就是当今肃州市的二把手,舅舅是开工厂的,管着肃州几万名工人吃饭的嘴,这一带的巨富。

不过平静的生活总有被打破的一天。这天月考刚结束,光邵就走过来坐到徐景容桌子上。

“牧之,昨天我们班那几个被二班的打了,你知道吧?”

唐牧之点点头,这两天听说班里有人和二班的闹矛盾,在操场上约了架,结果今天班里有几个人没了身影。

光邵道:“打人的叫陈晓东——陈宏志的儿子,我怀疑他也是异人!”

“嗯?”唐牧之瞪大了眼,还真叫光邵猜到了,这个陈宏志也不是一般人啊!“这么巧?”

“嗯,刚才朱涛去找他,结果两下让他放倒了,头都摔破了……我看见他身上的炁了,麻蛋,真狂啊这小子,仗着自己是异人为所欲为的!”

光邵是副班长,平常和多数同学都私交不错,现在打人的又是滥用力量的异人,这事他当然要掺和一手。

“咱俩找他去?”唐牧之有些跃跃欲试。

“啧!别呀,我们又不是流氓混子,你不是认识哪都通公司的人吗?找他们!”

“那晚上一块儿去?”

“走!”光邵起身大手一挥,结果徐景容桌仓里的随身听摔了下去。

“哦吼!遭了遭了。”光邵连忙捡起来放到桌上。

“那就晚自习的时候去吧。吃饭去?”

唐牧之摇摇头,“你去吧。”坐在凳子上没动。

刚才他看到徐景容的随声听好像被摔破了,中间的透明区域被摔出了裂缝。

看得出来,徐景容很喜欢这个随身听,光邵大富大贵时间久了,难免与普通人脱节。以他的眼力怎么会看不出来随身听被摔破了,只是他根本不在意,他会赔给她一个新的。

这世上像王也这般面面俱到又心怀天下的人恐怕没有第二个。相比之下,光邵识大礼而不拘小节,一腔热血又志存高远,这也是十分难得的品质。

过一会儿徐景容和几个女生到了教室,徐景容坐回座位。

“哎!景容你的随身听好像破了。”有个眼尖的女生指了指。

徐景容仔细观察下,脸色突然就变了,嘴也朝下撅起,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前边的女生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她心疼自己的宝贝,就回座位去了。她也明白往往这个时候安慰别人起不到什么作用。

“同志,对不起啊?是我刚刚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给摔了……”唐牧之赶忙解释道。

徐景容低下头,“哎呀,没事没事,就是划出条缝嘛,又没摔坏。”

唐牧之想起上辈子第一部手机才刚用没一个星期就被姐姐不小心摔碎屏将就着一直用的心情。

“你晚上想翻墙出去吗?”沉默片刻后,唐牧之突然说道。

“嗳?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徐景容抬头看向他,突然脸红了。

唐牧之却注意到这次她红的不仅仅一张漂亮的脸蛋,她的眼眶也有些泛红,看来她真的是极爱这珍贵的物件。

“我突然想起来新广场有卖一些粗制滥造的随身听,其中就有盗版这个样式的,我买一个把中间这块拆下来安到你的上面,能行吗?”

“哎呀都说不用了……”

她显然有些动心。女人大约的确都是口是心非的。

唐牧之去吃饭了,徐景容才放心摩挲起随身听的裂缝,她确实心疼,这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要是放在两周前,她绝对不会那么大意地把随身听放在座位仓里,她想着这里面也有自己的错,不能怪别人,可是……她还是心疼啊!

这时光邵走过来,“徐景容,抱歉啊!我前面坐你位置上的时候不小心把你随身听给摔了,你看看坏了没?我再找人从香江寄来一部新的赔你吧?”

“啊?不用不用不用——”徐景容有些懵圈地摇头。

“没事!我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两三周就能送到,你先将就将就用吧。”光邵招招手说拜拜了,他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够好了。

光邵当然不会在意随身听的型号,他只是叫人帮他把索尼能买到的型号各买一台寄来而已。

第十二章 无德 唐牧之吃完饭时晚自习已经开始了。

他刚进教室坐好,徐景容就用手指头戳他的肩膀。

“哎哎,同桌——你不是说随身听是你摔的嘛!刚才光邵又过了说是他不小心摔的,你俩到底咋回事?”

唐牧之笑道:“你就别管谁摔的了,他赔他的,我赔我的,包你满意。”

徐景容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唉我不是!你跟光邵说说,别让他再麻烦了,这段时间又要考试又要做活动,他多忙啊。”

“光邵可不喜欢欠人情。放心吧,考试都考完了,他闲的很。”

晚自习刚上没一会儿,查人数的老师也回去了,光邵一个示意,两人走出了教室。

还是老地方,学校的这颗老歪脖子树被经常翻墙出去的学生戏称叫“奈何桥”,只因为这棵树长得真是恰到好处,个子矮小些的女生都能轻松爬树翻墙,从“地府”到“人间”“刷”一下就过去了,这可不就是奈何桥嘛。

这时候的老师还是很严厉的,学生一旦犯了纪,动辄就是拳打脚踢,只有家里有些背景的同学能免过一顿打——现在的学生们也是可怜,要是晚生二十年,到处都能看到非暴力也能合作的平等的师生关系了。

二人轻车熟路地出了学校,唐牧之抬起表一看,七点十分。公司的事处理快点的话商场还不会关门。

哪都通公司其实就在他们的仓库,前几周他们俩就去过了,只是没和里面的人接触。

“我们怎么搞?直接进去找人说明情况?”唐牧之不知道光邵想怎么做。

“没必要接触,路上找个普通人帮我们送张条子就行了,你看!”

光邵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肃州一中高一二班陈晓东一打十不喘气。”

“啊这!乱七八糟的……一般人属实看不明白,公司会管这事吗?”

“公司不是国企吗?这种违反纪律的事它能不管?”

二人到了广场,哪都通离这边不远,但是地方偏,在一个小巷里。

光邵盯上一个农民工打扮的人,给了他十块钱(够买两斤猪肉),请他帮忙把纸条送过去,唐牧之就跟在他后面。

农民工人很实在,老老实实把纸条送过去了,甚至没有看纸条的内容。确定事办完之后,唐牧之绕了一圈,和光邵在广场汇合了。

“我还有件事。”唐牧之往商城走,卖电子产品的那家店还没关门,他走进去买了外观和徐景容那个很像的随身听,三十元——大概是被宰了,这东西除了外观一无是处。店里面卖的收音机有几款质量不错的正品,标价是十五元钱。

唐牧之不会在意这些,虽然他用的都是唐门的钱。

说起来,这几年他吃住从简,再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大约也存了一万多钱,他前两天还和光邵说这地方以后搞房地产和光伏厂赚钱呢,结果让他说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想起了自己上辈子最大的幻想就是穿越到一个遍地黄金的年代搞钱,结果他现在对这些已经不怎么感兴趣了,只觉得很无聊。

回了学校,晚自习还没下,光邵径直回了寝室,他一般就是不上晚自习的,作业也是听着唱片就写完了。

唐牧之则是不写作业,快考试的时候翻翻书。晚自习都是看些经书,他总觉得教室里写字的沙沙声很好听。徐景容经常问他题目,他也就随意指点指点,毕竟他去年就把高中的东西又学了一遍,底子还是可以的。

唐牧之从后门进了教室,坐到座位上的时候徐景容才发现他回来了。

“呐。”他掏出刚才买的随身听,“你的呢?让我试试。”

徐景容从桌仓里掏出来递给他。

“给。”

“明天还你。”唐牧之点头示意一下就回寝室去了。

“哎……”徐景容刚想说什么,他已经走出教室了。

“唉。”她轻叹一声,她经常会忘记唐牧之还要小她两岁。

唐牧之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人,不过他从来不是话题的终结者,和周边人的关系也都很好。

她之前有几次调笑着叫唐牧之小弟,但是回应她的只有微笑。

那微笑明明很正常,在她看来却彷佛在说着:“我无所谓,我的名字无所谓,你的称呼也无所谓,当然你也无所谓。”

女人是不是都是敏感的?

在同龄人面前,她没有仰视别人的习惯,但不知为什么,唐牧之总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那眼神太像了,距离近而又显得高深,像是在陪着自己过家家。

男生不会在他面前吹牛侃大山,女生对他总不自觉地演变成撒娇的小女儿姿态。这些事又几个人注意的到?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下周要重新排座位吧。徐景容胳膊拄着脑袋。

寝室里光邵还在做作业,唱片机放的是去年刚刚发的新歌《吻别》。

正版的机器质量就是好,唐牧之废了老半天劲才把中间那一小片塑料拆下来又安好。

看着一桌子的狼藉,唐牧之突然亲身体验到了异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感受。

“呵。”他突然笑笑。

很多资质平凡的异人修炼一辈子,老了大概能让一颗和子弹头同质量的碎石块打进钢板。

你看那个夏柳青,年轻的时候多生性啊,老了一个“凌虚指”的威力也就戳戳小树苗。

而普通人做到这点,只要用几克火药就够了。

……

第二天学校里突然来了警察,把陈晓东还有朱涛几个人都带走了。

这是肃一中近年来发生的最大事故,整整一周,各种领导上台讲话,说是要狠抓严打打架斗殴的现象,给参与的所有人记了大过,陈晓东被开除学籍。

唐牧之又一次见到了陈宏志,他还大义凛然地上台发言。

他身后的怨魂已经不在了,光邵说处理阴身是很危险的的事,这个陈宏志身后应该还有其他异人。

而那个陈晓东虽然被开除了学籍,但他在一个月后又坐在了二班的教室里。

学校里很多人成年了,他们已经懂得:社会上总有惹不起的人,避开他们才是一个成年人该做的。

这件事尤其搞的整个高一沉闷下来。

大家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反抗者受到了惩罚,剩下的人唯有沉默。

“公司应该了解来龙去脉……我以为他会直接被关起来的……他会不会是其他门派的门人,哪都通不敢插手。”

“他不是老实很多了吗?”唐牧之不解光邵为什么这么在意。

“总有他本性暴露的一天。优越感一诞生就不会轻易消散,他作为异人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德行,漠视普通人,如果在普通人受欺负了还有谁可找呢?”

光邵抬头,“异人界的事就由异人去规范,我去警告他。现在整个年级的人碰见他就躲着走,他凭什么?”

第十三章 打闹 “不太好吧。”唐牧之说道,“他又还没做什么,到他真的搞到你头上的时候我们再收拾……”

话音未落,迎面走来一个高瘦的男生,留着斜刘海,脸上挂着一副欠揍的表情。这人正是陈晓东。

唐牧之有些理解光邵为什么想找这家伙的麻烦了。这家伙长的是獐头鼠目,满脸的飞扬跋扈,走过两人身侧的时候,“哼”一声,还特地给光邵蹭了一下。

光邵面色如常,但是转过身,道一句:“你站着。”

陈晓东脑袋一瞥,道:“怎么着?”周围的学生也注意到了,没想到光邵敢惹这个混世魔王。

“啪”——光邵直接一巴掌抽他脸上了。“你TM挺猖狂啊?”

这一巴掌把周围人都抽愣了,唐牧之也愣了,随机反应过来光邵肯定要当众教训他的,不然这种压抑的氛围怎么去除它。

大概是没想到光邵直接动手了,陈晓东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挥拳就要打过来。

唐牧之先发制人,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蓝色的炁如流水覆盖了陈晓东的右臂,唐牧之感到一阵吃力,阳炁不自觉地从右手溢出。

“喔!”陈晓东右手触电一般弹开,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向前倒下,来了个人仰马翻,一时间,狼狈至极。

“你们!”他瞪大眼睛,迅速爬起来,没有轻举妄动。

“到操场,你过来。”唐牧之冷然道。

两人在前面走了半晌,陈晓东才一脸阴翳地跟过来。

三人先后走出教学楼,已经有不少人围观。

“卧槽谁啊这么勐?给陈晓东打了?”

“高一一班的两个,有一个好像是富二代,家里有人。”

“啥呀,光少爷嘛,光家的公子。”

“噢,就是光耀邦儿子?”

“啧,怪不得。这下有得陈晓东好看了。”

“也不能这么说,陈晓东是莽,能打,光邵这边两个人能打过人家吗。”

“那一个是谁啊?光邵旁边那个,刚才好像把陈晓东放翻了。”

“不会吧,陈晓东那么勐,那位我都不认识。”

高一(一)班后门冲过来个人,“哎哎,光邵唐牧之两个和陈晓东打起来了!”

徐景容也听到了,突然揪心起来。

“不会吧?他们俩看着也不像是会打架的样子啊?”

“靠!光少谁啊,陈晓东敢动手么他?”

“哎呀,朱涛你快带人看去啊,他俩瘦瘦弱弱的,吃亏了怎么办?”徐景容急道。

“走了!”朱涛深深看了徐景容一眼,和几个男生向下楼跑去。

……

“光邵,我发现你属于是这个——表演型人格。怎么突然就唱起戏来了?”唐牧之笑道。

“啧,这不是机会难得吗?这时间地点人物都对……第一次拿巴掌抽人还真爽啊!你怎么样?陈晓东是个什么水平啊?”

“炼炁没多久吧,被我一碰摇摇晃晃的,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水平。”

“待会儿要是动手了别打脸奥,要不别人还以为我们有暴力倾向还是怎么的。呵。”

光邵自己倒是笑了出来。

二人进了操场旁边的小树林,陈晓东在后面跟着进来。

这人倒也有意思,进来先掏打火机点烟,把烟往光唐二人脸上一吐。

“真没素质你。”光邵先指着他鼻子骂一句。

“好了。陈晓东,你也是异人吧?”唐牧之正色道。

“对,我是。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陈晓东冷眼看着他俩。

“我们就是想了解了解——公司的人你见过了吧?”

“哪都通?见过,你觉得他们管的了我?实话告诉你们,我是自然门的人!哪都通还管不到我这里!你们又是什么来头?”

“我们没什么来头,就是想告诉你,异人有异人的规矩,你跟普通人动手,就是不行!这次是警告你,公司管不了你我们还能管你!还有你爹!到肃州来了收敛一点,再整那些幺蛾子我能办了你们信不信?”光邵一副老大模样,嚣张道。

“哼!”陈晓东冷哼一声,“真会管闲事,我看咱们还是比划比划!”他丢掉烟头。

“好啊,来。”光邵也不虚,念动力发动。

陈晓东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使他寸步难行。

“嘿!”他扭动身体,一脚踢向光邵。

这一脚水平速度不快,还有些不雅,标准的撩阴腿,光邵脸色一黑,抬腿就踩,他练了五年的“五眼”神通,这么慢的一招当然不会碰到他。

力度不小。

光邵想着,携带着念动力的一拳眼看就要就打到对方小腹。

这时陈晓东那只被踩住的右脚居然忽的抽出,爆发了光邵想不到的力量!

光邵身体一晃,胸口已然中了一拳。

“我!靠!”他一屁股坐地上,捂着胸口漏出痛苦的表情,“麻蛋!老阴哔!”

这家伙居然示敌以弱!然后偷袭。

唐牧之看着光邵狼狈的表情突然笑出声,但身体没磨叽,爆发出惊人的白炁,飞身一脚踹在陈晓东肚子上。

陈晓东直接飞出去两三米,沾了一地的土,半晌没站起来。

“没事吧?”唐牧之憋着笑问道。

“缺心眼儿你!哎呀哎呀,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啊?你特娘明明说他水平不行的!”光邵捂着胸口叫痛。

唐牧之摊开双手,“我也没想到不是?谁知道这小子这么黑。我去看看他!”

陈晓东果然在哪儿装呢,听见唐牧之过来一个驴打滚翻起来,脸色扭曲,刚才一脚到底不轻啊。

唐牧之毕竟不会打架,陈晓东站起来缓好了,才出了一记右勾拳,打向他面部。

陈晓东下意识抬手运炁护住脑袋,哪料自己的炁一碰上唐牧之的白炁就缩回体内,这泛着普通人看不见的白光的一拳就狠狠砸在他左臂。

“啊!”他一声惨叫,向后跑去。

唐牧之一看,陈晓东的左臂已经无力地垂下去,因为手腕和脑袋的碰撞太剧烈,他左脸好像被狠狠抽了一巴掌,口水往下流,想必是把唾液腺给顶到了。

唐牧之抬手,这阴阳炁真是妙用无穷,用好了未必比八奇技差。

“你等着!”陈晓东怪叫一声,居然从小树林跑出去了。

教学楼上几个趴窗户的看见陈晓东一身狼狈地上来,“这是给收拾了啊,还扶着左手。”

“光少牛逼,能文能武。”

“两个人嘛,多半是那个高个儿打的。”

这时朱涛带着几个人下楼,正巧撞上了一瘸一拐的陈晓东。

陈晓东看见他们,瞪了一眼,继续上楼去了。

“这……咋们先回去吧。”朱涛看着周围有好多双眼睛盯着他,有些不适应。

树林里,光邵休息地差不多,只是胸口有些淤青,闷的慌。

“走吧,漂漂亮亮地走出去,目的就达到了。”

唐牧之笑道:“你要不逞能,直接上飞刀,他赤手空拳的怎么挡得住?”

“啧啧,年轻人,小李飞刀不是这么用的。”光邵故作潇洒姿态,抽出了别在腰上的扇子。

二人迈步出去。

这场如小孩子打架的闹剧暂时结束了。

第十四章 第一场雪 “嘶——啊!”陈晓东整个下午一直憋着痛,到最后一节课终于忍不住了,给班主任请了假就往家里赶。

陈宏志在附近的老宅区有间院子。位置不偏但是人少。

陈晓东进门,一个身穿道袍,头发盘成偃月冠,脚下却踩着一双皮鞋的男人正坐在客厅沙发上。

“师傅!”陈晓东瞪大了眼,这位看上去二十来岁的俊美青年可是他们家的贵人!他称自己俗名李寿昶,曾经是全真龙门的道士,现在又做了自然门的门人,在异人界地位颇高,今年已经四十多了,只是驻颜有术,看上去十分年轻。陈晓东和他爹一身本身都是他教的,上次哪都通要把他强制收编,也是他出面摆平的。

“嗯?小东啊。”李寿昶嘴上挂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你好像被人把筋脉给打断了。”

“什么!师傅,这不可能啊,浑身都好好的,就是左手……左手、动不了了?”

李寿昶一手拄着脑袋嘲讽道:“好徒弟啊,我本来还想培养培养你的,可惜你左手经脉被人打断,先天受损,以后你就别想着炼炁了,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吧。”

“你说什么!我,我爹呢?我不信!我爹肯定有办法!他不会不管我的!”宛如晴天霹雳,陈晓东大叫:“我不过是左手发痛,怎么可能受这么重的伤!”

“你爹?他最近看上一个女人,正琢磨怎么把人家老公搞死炼炼魂呢,哪有心思管你这些?哈哈哈!”

“姓李的!你好好说话!你不过是我爹养的一条狗!你敢骂他?”

“陈晓东!”陈宏志居然突然出现在院子门口,“你怎么敢这么对你师傅说话,快跪下赔罪!”

“爹,爹……”陈晓东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跪倒在李寿昶脚下。“师傅,弟子错了,我,我不是人!您老人家救救我!我不行啊,没有炁我不就和那些废物一样了吗?”

“陈老板,你儿子说我是你养的哈巴狗啊,你说我是吗?”李寿昶翘起二郎腿,这沙发真的很软。

“老师!犬子一时冲动,犯了错,你可万万不能当真啊!”陈宏志顿时大汗淋漓,“我陈家现在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您知道的,我可不是忘本的人啊!”

“师傅!徒弟错了!”陈晓东举起右手,“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徒弟一时失言了,您一定原谅我。我错了!呜呜呜……”

他居然泪流满面。

李寿昶心道你们爷俩都挺能装啊,表明上却做出一副大量的表情。“哎呀哎呀,小东啊,你就是性子太烈,跟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样,不过你的伤我是没办法了,用观炁的方法去看你确实已经废了,再练下去只是死路一条啊——不过你可以让你老爹帮你报仇嘛,毕竟你爹的天赋还在你之上,再加上我的鬼符箓,用不了多久哒,啧啧。”

“逆子,你又给我惹到哪路神仙了?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出来!”

陈晓东如实将下午发生的事讲述给二人。

“光邵,我想起来了,光耀邦的二儿子啊,我本来可以把他发展成我们家大靠山的,都让你小子搅和了!”陈宏志皱眉道,“不过这就有了我们两家接触的理由……”

“爹!”陈晓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一拳就把人经脉伤成这样?李寿昶想到:莫非是吕家的如意劲?不可能啊,西北这边怎么会有人练过如意劲?还练的这么厉害?或者是贾家村的奔流掌?这小子胡说八道吧。

“老师,你也听见了,这次的对手不简单啊。”陈宏志满脸的不甘,“小东平时虽然顽皮些,但是功课是没有落下过,这都不是人家的一合之敌啊!关键人家是主动找上门的,我不得不防他们一手,安全起见……”

“好了好了,你不就是想要更多的鬼符箓吗?没有活人,我也没法做不是?还是你仍需努力啊,陈老板!不过你这次做出来的灵魂不错,不枉我专门来一趟,哈哈哈!”李寿昶笑着出去了,大铁门被他踹的作响。

“爹!”陈晓东目眦欲裂。

“儿子,忍着,现在我们只能靠他。你长大了,我们现在要以家族的振兴为主,你姑姑一家倒台,这任务就靠咱们完成!我们陈家注定要踩在别人头上!谁也不能阻挡!”陈宏志目露凶光,“我现在修行一日千里,等我炼成那“墨筋柔骨”,李寿昶绝不会是我的对手!”

“儿子,你放心!凭借我的机关术,以后一定能治好你的手!咱们现在要和光家搞好关系,等我上去了,再给你报仇雪恨!”

“我懂……爹,都是我学艺不精!”陈晓东呜咽道,“以前是儿子不懂事啊!”

……

“听说陈晓东请假回家了。”光邵道。

“唉,我还是出手重了,希望没把他伤的太重。”

“管这屁事?明天去看电影吧,金城武演的。”

“好啊。”

……

下雪了。

这是今年肃州的第一场雪,薄薄一层,挂在窗户上。

周末没课,这天正好是光邵妹妹生日,光邵昨晚就回家去了,邀请了班里不少人今天中午去肃州大酒店给他妹妹庆生。

唐牧之当然也要去。

食堂里遇到徐景容,她问他:“同桌,你不冷吗?”

今天她穿着一件紧身的牛仔裤,配上连驳领的大衣不伦不类的,却不难看。

唐牧之才发现自己穿的还是上个月的单件,隐隐能看到肉色。

或许是觉得他家境不是很好,徐景容咬咬牙道:“我寝室有我爸穿的棉衣,我拿给你吧。”

“嗨,不用了,谢谢你啊。”唐牧之摆摆手。

“你冷了就说,我嫌我爸的衣服老土不肯穿的。”

“好。中午去给光邵妹妹过生日去吧。”

“我?我也不认识他妹妹呀?”

“我也不认识,人多热闹嘛——人家订了个大蛋糕。”

徐景容不说话。

“……去给买件礼物吧。”唐牧之道。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啊。”

“我还没说是什么……”

“不要紧。反正我能力有限。”

大清早的,雪不见小,反而愈大了。天上像是飘起来无数根鹅毛。这些鹅毛在孤零零地斡旋于人群,久久落不到地上。

两人头上沾了雪,大家都低着头走路。唐牧之身上穿着徐景容她爹的棉大衣。确实老土,但确实暖和了不少。唐牧之想起了唐媛。

四周都没什么人,空空荡荡的,一片白色,没有树,只有一根老旧的电线杆立在这片天地——远处发电场的大烟囱发出冒出白烟,在这天看的有些不真切。

像梦一样。

第十五章 生日 唐牧之徐景容二人走到市中心,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靴子踩上去咯吱作响。

这边人买礼物一般都去中心广场旁边的百世商厦。这商厦造的中不中西不西的,十分难看,共七层,有电梯。

光邵妹妹叫光萍,今天是十五的岁生日。这年头的小女孩喜欢什么呢?唐牧之没什么头绪,思来想去,打算给买件衣服,现在流行送人外衣,实用。

两人到了三楼,这一层是专卖衣服的。徐景容道:“人小姑娘你还没见过呢,个子多高你都也知道,怎么想着送衣服呢?”

唐牧之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只是看着商城里琳琅满目的衣服,充满了这个年代独有的气息,大约这也激起了他的购物欲望。

有时候男人给女人买衣服,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喜欢。

唐牧之请徐景容帮他挑,说要贵一点的,不然人家也未必穿啊。

徐景容纠结选了半晌,都是价格一般的粗纺花呢大衣。唐牧之无奈叫来导购给拿了件版型小点的羊绒大衣,尚海产的,二百二十元。他用手捏捏,柔软挺括,无褶皱,手感很好。

唐牧之当场付款,徐景容惊讶道:“同桌!原来你这么有钱!”

这一件衣服抵得上这边工人半月多的工资了,平常买这个价位衣服的多是来这边做生意的南方人。

她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唐牧之了,明明自己大冬天连件外套都没得穿,却能随手拿出几百元给朋友的妹妹买衣服……

下楼的时候,她买了一支礼盒装的英雄钢笔。唐牧之看一眼表,时间差不多了。二人扭头去了肃州大酒店。

酒店大厅里人不多,除了酒店服务员就是光邵和他妹妹邀请的朋友。徐景容见在场她认识的女同学不少,放轻松了许多。

光邵和几个同学讲话,旁边坐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大约十四五岁,微微笑着,十分可爱。

“牧之!景容!”光邵示意他来这边。“妹,这我好哥们唐牧之呀,你们两个应该同岁……那是我同学徐景容。”

光邵旁边的少女起身向两人打招呼。

徐景容朝她嫣然一笑,把礼物递给她,“光萍你好,生日快乐呀。”

“谢谢你,徐姐姐。”光萍轻笑着收下了。

唐牧之左手提着装衣服的袋子,伸出右手:“光萍,你好,生日快乐。”

“你好,牧之!我哥总提到你。”光萍大大方方的伸手和她握了握,不愧是大家闺秀,少女的手细腻又柔软,彷佛没有骨头。

“第一次见面,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唐牧之一笑,把手提袋递给他。

“谢谢。”少女欣然收下。

“坐!二位,快上菜了。”光邵笑道。

唐牧之坐光邵旁边,徐景容挨着他坐下。

人不多,光邵邀请的一桌,光萍邀请也刚好一桌,大家都是同龄人,刚上两个菜就聊开了。

光邵准备的饭菜很丰盛,豫菜川菜都不少,光是海里游的一桌子就有五六条,有几道菜唐牧之也没见过,最后又上了各种水果,这一顿饭大家都吃的很满足。

最后服务员端来大蛋糕,众人给光萍唱过生日歌,分了蛋糕后又合了张影。

“走!走!唱卡拉OK去!”光邵请众人上楼唱歌,有些女生不太好意思,推脱要走,光邵开玩笑道:“我可是好不容易订了包厢,你们不来就浪费掉了。”加上这时候卡拉OK还是新鲜的玩意儿,众人都想见识一下,就随他上楼去了。

他们这一伙儿人说多不算多,但是一个包厢当然是容不下,因为男生都想着喝酒,女生们就凑到另一个包厢里去了。

男生无奈,但还是要了很多啤酒,卡拉OK的机器他们大都没见过,熟悉之后众人又争着上去唱歌:《龙的传人》、《冬天里的一把火》、《一无所有》、《爱在深秋》……都是些唐牧之耳熟能详的老歌,他喝了不少酒——可能是很久没有参加这样的聚会了,今天格外开心。

酒过三巡,众人都叫嚷要带女生跳舞,到了隔壁的包厢一看,原来她们也有不少年龄大些的喝了酒,最后一群人挤在一起K歌跳舞,好不欢闹。

光萍没喝酒,在边缘加油呐喊,光邵在最中间跳舞,徐景容和唐牧之没挨一块儿,两人都在边边角角默默喝酒。

你就像那~一把火!

熊熊火焰温暖了我

你就像那~一把火!

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我虽然欢喜却没对你说

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

“包厢好吵。”

徐景容觉得自己有点醉了,加上周围嘈杂的噪音让她有些头疼,便出了包厢去醒酒,唱歌这一层还有不少包厢是只吃饭的,所以人不算少。来来往往不少人盯着她看。

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醉了酒,脸色红扑扑的,十分勾人。

包厢里愈吵闹了,唐牧之心里却突然觉得十分安宁,彷佛有一道白光笼罩着周围人让他们消失不见。

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中唯有他一个人。他感到自己与人群极远又极近,在包厢里的他好像上帝般注视着旁人,又彷佛这一切都在他手掌中运作。

若是此刻有人关注他的眼睛,那么他一定会觉得唐牧之像个和尚。

慈悲而不食人间烟火。

唐牧之想起张旺寄给他的《毒经》,里面提到人的五脏中蕴含不同性质的五炁:心火、肺金、脾土、肾水、肝木。这五炁与人体运行息息相关,也是唐门毒功的基础。

此前由于阴阳炁的压制,他的五炁平日并不会出现波动,但是随着他对阴阳炁的掌控愈加娴熟,稍加约束,五炁便因为周遭环境的变换而展露性质。

此刻唐牧之体内五炁生而与后天诞生的阴阳炁相冲,此前便知,这阴阳二炁十分霸道,阳炁排异,阴炁吞并。唐牧之毕竟肉体凡胎,五炁未经锻炼,只是寻常水平,若不是同出他一个本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五炁早就不复存在了。

此时内脏五炁势大而阴阳炁被主人压制,待得部分五炁开始流散。只片刻,阴阳炁又开始自主运作,强行镇压吞噬零散的五炁,阴炁吞并后历经半个周天又反哺到阳炁……随之被带去的,还有唐牧之一些轻微的情绪。

唐牧之也不着急,内观五脏,代表五脏的五炁有些衰微,但他并未感到不适。按理说,五炁出问题,全身都要出毛病,但此刻唐牧之只觉得静功又有所精进,气息似存不存,呼吸已经逐渐不拘束于口鼻。

此时正是他五感精进,从不入环境逐渐到与周围人共情的时候,忽地感到周遭那一团代表徐景容的炁情绪不对,带着一些紧张和恐惧。

唐牧之睁眼,内心平静,知道徐景容遇见了麻烦。

第十六章 撕破 徐景容背靠包厢,她是第一次唱卡拉OK,此前总是听人讲过,说肃州大酒店搞大众化,潮流化,做起了让客人唱歌的生意,火的一塌湖涂。

啤酒她倒不是第一次喝了,只是今天众人欢聚,属实开心,一瓶一瓶下去心里没了数,现在难受了,昏昏欲睡。她可不敢这么回学校,要是被发现了少不了一顿打。只好站外边醒酒,走廊来来往往不少男人盯着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酒精入脑,她感到自己格外兴奋,有点想进去再唱几首,她知道自己完全醉了,便不断跟服务员要白开水醒酒。

“你是不是张涛的学生?”一个中年男子缓缓走到她旁边停下,有些严厉地问道。“高一的学生么。”

徐景容大惊失色,居然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刘卓辉!每周都在主席台上强调校风校纪的人,强调要对住宿学生实行军事化管理的人。

完了!徐景容脸登时面红耳热,大气也不敢出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高一一班的是不是?啊?说话!”刘卓辉瞪着她。他好像也喝过酒,满嘴的方言,舌头也大了,吐字不清。

“……徐景容。”她低声回应一句。

刘卓辉点点头,“你是不是喝酒了?和谁喝的?是不是社会闲散人员!”

“我没有……”

“还没有!”刘卓辉嗤笑一声,“我在旁边看了你半天!怎么?酒好喝的很吧?”

徐景容沉默不语。

“来!你跟我过来!”刘卓辉一把抓起她的胳膊,“这边包厢里校长老师都有,走!爱喝了跟我们喝走。”

徐景容大脑一片空白,她想挣扎,却像是突然失去了灵魂,彷佛提线木偶一样被刘卓辉拽到了这一层边缘的包厢,他推门进去。

校长钱破空、副校长孙建军、姚舒文、陈晓东的爸爸陈宏志……其他的都是她不认识的人——这个包厢都是男人,准确来说,都是中年男人。

七八双眼睛顿时落在她身上。徐景容被他们盯的发颤,好像一个被展示的商品。

“来!同学。”刘桌辉把她摁到一把椅子上坐下,从桌子上拿起一瓶红酒,“爱喝酒是不是啊?专门跑到酒店喝来了!来,喝这个,你没喝过的。”

“哈哈哈……”

包厢里的男人都笑了。钱破空问道:“我们学校的学生啊?”

“还是高一的学生!正喝着酒被我逮到了。”

“还没成年啊?个子长得高哦,比男娃娃都高嘛。叫什么名字?”

“钱校长,你们学校的监管和思想工作没到位啊,这么年轻的丫头不学好啊,将来走上社会要出大问题——”

钱破空笑道:“哎呀真是我们做的不够好,既然都到这里了,那个徐同学啊,你给杨部长敬一杯!”

刘卓辉拽住徐景容让她站起来,又塞给她一个灌满的红酒杯,“愣着干什么,给你旁边地杨部长敬一个啊?”

杨部长拿起酒杯跟徐景容碰一下,“这姑娘生的好看!像一个香江的女明星嘛。”

“对!像那个邱淑贞嘛!落落大方,美丽明艳呐。今天杨部长可走了运!”

“哈哈哈……”老男人们都咧着嘴笑起来。

徐景容失了神一样抿了一口红酒。

苦涩的味道顿时冲击她的舌根,她咬牙咽下去,险些全部呛出来。她脑袋更晕了,但却更清楚意识到周遭似乎不太安全。“校长,刘主任,不打扰你们了,我……我先回学校吧?”

刘卓辉摁住她的肩膀,“你着急什么?现在回去学校干什么?学校是学校的地方,你又不学么……现在学习也学不成,姚校长一会就要回去,让她把你带回去就好了——”

姚文舒点点头笑道:“年轻人嘛,喝酒很正常,你不要害怕,这里各位都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投资人,还有主管教育的几位……大家都年轻过嘛,看着你们年轻人喝酒我们也觉得可爱……这样,你给我们大家各敬上一杯,我把你送回学校!”

……

不会有事的。徐景容安慰自己,都是学校的老师,都是大人。

大人不就应该承担起保护小孩的社会责任?

只不过她现在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举杯了。

好烦。

恍忽间徐景容感觉好像有人搂着她,她感觉自己头发、衣服都乱了,只觉得周边的笑声很猥琐,她好害怕。

为什么要喝酒?她后悔不已。

“冬冬冬!”

包厢门传来敲门声。谁呀!刘卓辉皱紧眉头。大家都冷静下来。

他先把徐景荣衣服整了整,然后起身去开门,毕竟这里面他资历最小,当然要多跑腿。

包厢门开了。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走进来,错开了刘卓辉,一眼就看到了被几人刻意挡住的徐景容。

包厢里的众人也看清楚来人只是个个子高大的小伙子。“你是谁!出去!”

唐牧之沉默着没有说话,往徐景容身边走去。

刘卓辉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干什么你?出去!”

“我找人。”唐牧之转过头看着他,身上发出摄人的气魄。

包厢里沸腾起来,一时间污言秽语充斥整个房间。陈宏志却心中一惊——这个年轻人好强的气场!

“……滚出去,叫保安!”

“哪里来的个币娃你……”

“轰!”

一声巨响,刘卓辉直接翻倒在地上,众人眼见门外又闯进来一个和前面那少年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光邵……同桌……”徐景容呢喃道。

有几人认出了后面进来的年轻人。“光邵……哎呀这不是光市长的儿子嘛……这是个误……”钱破空走上前解释道。

啪!光邵直接甩了他一耳光,“***”(刘海柱经典语录)

“还他妈的为人师表啊?要脸不要你们!畜生吧!我他妈报警了!”

“光邵!你不要太嚣张了!你以为你谁啊?仗着你爹官儿大是吧?”

众人怒而拍桌,唐牧之趁乱一把将徐景容抱过来,她已经完全醉了,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醉倒在他怀里。

唐牧之抱着她往门口走去,几个人上来想抓住他。

“滚啊!”光邵一人一脚,踹的整个包厢鸡飞狗跳,狼藉一地。唐徐两人迅速脱身。

巨大的声响引来不少人,酒店的经理和两个保安跑上来。

“光少……杨部长,各位——”

“你他妈带保安说什么废话啊!”光邵堵在门口,“今天别让他们走,等警察来!老流氓色胆包天呐!”

酒店经理眼见越闹越大,赶紧驱逐起看热闹的人。

包厢内的几位想走,被光邵两耳光扇了回去。保安连忙上前阻拦。

几人无奈,七零八落地坐在包厢椅子上。一会儿,光萍跑了进来。

“哥!”她知道这回光邵把事情闹大了,这里面可有几个人的位置不低啊,跟他们撕破脸皮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回去。”光邵嘱咐道。

听着警车的声音好像近了,陈宏志站起身。光萍紧张起来,这个人身上好像透着一股可怕的气息。

“你最好坐下。”光邵澹澹道。

见光邵态度强硬,陈宏志无奈凑到他旁边小声道:“我也是异人,你也不希望在这里动手吧?你能保证你妹妹就一定安全……”

光邵爆发出惊人的炁,但很快,他的炁像是漏气的气球一样,迅速衰弱下去。

因为他明显感到陈宏志的炁,透露着阴冷和血腥,比他的念动力更强烈。

“……你走。”

“你得说:你们走。”他笑笑。

这时唐牧之从外边推门进来,他走到光萍身前站住。

陈宏志向他看去。

四目相对,在空气中迸发无形的花火。

第十七章 对决 这时包厢里共七个普通人,三名异人。

气氛变得十分古怪,被堵包厢内的几位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们知道这件事情闹大了,运气差的话,饭碗不保。

毕竟是市里二把手的儿子,在场的几位除了陈宏志有钱认识的人多点,剩下几个最多和正处级搭搭线……想找回场子怕是遥遥无望。

远处传来警笛声,众人正觉得这回里子面子都要丢的一干二净的时候,从南方来没多久的陈老板站了出来,只见他凑到光邵耳边低语了几句,包厢内的气氛居然愈加剑拔弩张起来!

但很快,光邵低下头,似有退让之意。众人心里惊喜,感觉这次的事情大抵还有些转机。

可就在这时,那个之前敲开包厢门的年轻人推门走进来,站在了陈宏志面前。他已经叫经理把这一层的人都请出去。

没人说话,包厢里静寂无声,被打翻倾倒的圆桌将异人和普通人分开,地上流淌着污秽的汤水,脏了他们的皮鞋。

陈唐二人对视,光萍立在唐牧之身后,感觉到背嵴发凉,她看到哥哥脸上凝重的表情,怯生生叫了他一声。

“哥!”

这一道声音虽然低如蚊吟,却彷佛双方开战的号角!

轰!

陈宏志身上爆发出常人看不到的黑炁,迅速凝聚成人手的形状,就要向唐牧之抓去!

“妹!跟我走!”光邵生怕妹妹出了意外,护住她往外走去。他知道唐牧之现在有危险,但是此刻他选择先保护好家人。

包厢内坐的几位流氓见光邵走了,也灰熘熘地绕过唐牧之离开,他们知道陈宏志是会气功的江湖人士,是会正经功夫的……这两人大概要打架了,他们自然也不敢再逗留。

“你也是‘自然功’的门人?”唐牧之爆发出强大的气势,阳炁飞舞击碎了飞来的黑手。

这是土木流注。虽然没练过五炁,但是唐牧之让阴阳二炁快速运转,也能达到招式原本带来的增幅,只不过现在这招不是为了进攻。

陈宏志摇摇头,身周狂爆的炁逐渐平静下来。“唐牧之么?你知不知道我儿子被你打废了?”

“他也是异人,打架受伤这种事情,你没必要和我讲……我想问问你,你是哪里来的野路子?异人的争斗不能祸及普通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唐牧之右手并作刀状,阳炁攀附在上面,散发着锐利无比的气势。

陈宏志脱下外套,他的身体看上去不是很好,明明挺着个将军肚,胸膛却彷佛被大理石压得塌陷下去,像个病秧子。

“我确实是个‘野路子’,比不上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所以也不要拿你们的规矩来警告我。”他眼窝深陷,彷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陈宏志握紧右拳,黑红的炁彷佛凝结成实体……然后陡然爆发!

这一拳犹如黑色的闪电,速度快到唐牧之来不及发动肉眼神通。他弓下腰错开这声势浩大的一拳,右手悄然划出一刀。

砰!这一拳居然直接击碎了二十多公分的砖瓦墙,包厢里装修的白色木板被打的碎屑飞溅。

所幸周围已经被自己清了场,否则就算这场架打完了他也要面临公司的处罚。

陈宏志拔出插进墙里的右手,带出来几块破碎的砖头。白色的衬衫已经破烂不堪,他感到小臂下方被划开了一道伤口,已经伤到了经脉和尺骨。他皱起眉头,看来这不是可以轻易解决的对手。

唐牧之也被这一拳的威力所震惊,他脑内信息飞速闪烁,这一拳比后来罗天大醮里王也打的那一记强烈崩拳只强不弱,威力太大,他只能暂避锋芒。

“好厉害的炁刃。”陈宏志赞叹一声。

唐牧之见到他手臂上有鬼画符一般的纹身,十分诡异,而且自己的炁刃明明划的很深,他的手臂却没有流出多少鲜血。

重心前倾,陈宏志挽起破碎的袖子右手一拳打去,唐牧之双手附着阳炁,肉眼神通发动,接连挡下来势汹汹的铁拳。

好重!唐牧之虎口震痛,对方的拳头并没有什么章法,只是速度极快,力道极大!哪怕阳炁一直在弹开黑炁附带的伤害,但是只要出拳够快的话,还是有部分炁带来的劲力攻击到他。唐牧之一转被动防守的架势,左手阴炁缠绕,一把扣住他的右手腕。

陈宏志感到右手处传来强烈的吸引力,他的炁彷佛遇到了台风眼被疯狂吸收。

乏力!陈宏志正想抽身拉开距离,唐牧之已经乘胜追击,附着阳炁的一脚如升天狂龙,结结实实踹上了他的左腰!

“啊!”陈宏志腰一扭,身上爆发出庞大到让阴炁没法迅速消化的炁,他抽身飞退,左腰不像是被踢到,倒像是被人狠狠砍了一刀。

他身周突然出现七八只黑色的大手向唐牧之拍去,土木流注还没来及发动,这一招结结实实砸在了唐牧之身上。

“呸!”唐牧之连退几步,吐出一口淤血,还好阴阳炁在体内运行时会自发护住内脏和经脉,否则他刚才就要被这阴险的一招击晕过去。

“这就是你的本事吗!”陈宏志咬牙道。

触碰白炁不但会被排斥弹开,还会对肉体造成刀剑般的伤口,直击经脉;黑炁更是犹如黑洞,居然肆意吞噬他的炁!

陈宏志身后缓缓浮现一道庞大黑影,体生八臂,怒目圆睁,怒发上竖,如鬼神,如佛陀。

解业摩醯首罗!

这是!唐牧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身后像是守护灵一般的东西,刚才的攻击似乎就是这庞大鬼影打出的,诡异无比。

“呼——呼——”陈宏志剧烈地喘息着,他凹陷的胸膛起起伏伏,彷佛整个肺就要从中蹦出来。

“哈!”诡异灵体全身刻满古朴繁复的花纹,舞动双手扑向唐牧之。

阴炁运转,发动起土木流注,唐牧之身边黑气大盛,从中传出强烈的引力,将灵体的基于炁的攻击一一化解,并且转变成纯净的阴炁反哺自身。

唐牧之一边防御一边思索这是什么手段。这黑影彷佛没有自己的意识,不顾攻击的微弱效果,继续挥舞八只手臂攻击。

陈宏志乘机伸手抓来,眼见右爪就要摁住唐牧之肩膀——以他的力量,这一下要是抓实在了,一条肩膀就要被卸下!

唐牧之无心顾及狂乱的鬼影,用左脚做支点,右脚鞋尖白光一闪,便狠狠地踢在了他的下颚!

别忘了,土木流注可不是用于防御的招式!它的主要作用便是提升爆发力!

陈宏志惨叫一声,咽喉处已经迸出鲜血,捂着脖子跪在了地上。

鬼影的攻击也如狂风骤雨袭来,一时格挡不及,唐牧之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墙上!

他顿时感到视线发黑,眼冒金星。

土木流注!

关键时刻,阴炁爆发,挡住了鬼影接下来的攻击。

第十八章 顾忌 光邵退出包厢,眼见经理招呼着保安在清场,知道是唐牧之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吩咐。他带着光萍下了楼,又找了车看着她坐上去。

警察已经到了楼下,光邵顾不上跟他们解释,便叮嘱酒店经理几句,让他处理好。

做完这些,光邵又去厨房取了几把细长的餐刀,然后飞奔向陈唐二人所在的包厢。

“这……”光邵盯着墙壁上被打穿的洞口,童孔微缩。“陈宏志打出来的?”

他心中祈祷着,推开包厢已经坏掉的门。

只见陈宏志单膝跪在地上,唐牧之离他有些距离,紧贴着墙壁站立。

“牧之!”

唐牧之点点头,“离他远点。”虽然陈宏志已经撤掉了那个黑色如法相的东西,但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有远程攻击的手段。

光邵下意识后退几步,摸出餐刀,观望着现在的情况。

“呼——”陈宏志喘着粗气站起身。他全身伤痕累累,尤其是咽喉至下颚处有一道不浅的锐器切割的伤痕,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血已经止住了,只不过衣襟完全被血浸染,上身已经呈现黑红色,看上去森然恐怖。

唐牧之看上去也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嘴角还有一丝鲜血。

光邵发动肉眼神通,唐牧之和陈宏志两人都在不同程度地颤抖,想必都经历了一场苦战。

“咳!”陈宏志止不住一声,两人死死盯住他。

半晌,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到此为止吧……再打下去对我们都没什么好处。”

光唐二人神色凝重,光邵冷冷道:“用普通人作威胁,你连这么卑鄙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唐牧之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陈宏志脸色难看,语气却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今天的事情不过是个误会,我……也没有对你们的朋友动手动脚……别忘了,今天这个局面也是被你们逼出来的!”

“哎你!真他妈无耻啊你,一群老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又拿另一个小姑娘威胁我——你还说你是逼的,我***吧!”光邵青筋暴起,手里持着餐刀银光闪闪,“我今天让你死在这儿信不信?”

见二人没有停手的意思,陈宏志脸上怒意横生,“你们不要逼我!”

肉眼神通一直盯着,眼见陈宏志没做出防御的姿态,光邵一咬牙,居然兀地出手了!餐刀化为一道银光从陈宏志眼前闪过!

“啊!!!”他惨叫一声,身体扭曲倒在地上。

“果然只是嘴硬!”光邵眼中精光一闪,餐刀狠狠地插进了陈宏志的肩膀——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是应该废了他一只右手。

光邵犹豫着怎么处置这家伙。

现在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今天要是让陈宏志这个不讲规矩的家伙从这个门出去,恐怕以后他晚上睡觉都不会安稳!

“呃——”陈宏志从地上爬起,左手捂着肩膀上插着的银色餐刀。

餐刀差不多插进去三公分,他咬紧牙关拔出来,筋肉和刀面发出摩擦的声音,诡异又恐怖。

光邵和唐牧之两人都不了解人体构造,但这个家伙伤口处已经几乎不见血液,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你们!!!”陈宏志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嘶吼,他一把扯下沾满鲜血和餐汤的衬衫,眼前的一幕着实镇住了二人:他的胸口、背嵴、腹部居然有共有十几个窟窿!这些窟窿旁边画着符咒之类的东西,加之他头颅干瘦,形似骷髅,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恐怖和诡异。

“这……什么东西?”光邵喉咙动了下。

“墨筋柔骨!”唐牧之惊讶道。

陈宏志喘着粗气,用浑浊地眸子瞪着他,面色复杂,“你居然认得!”

墨筋柔骨是一种集合机关与符箓的手段,修炼这东西要在体内植入状似触手的柔骨,练成后柔骨可如人体的手臂一般控制自如,这柔骨坚韧无比,可刚可柔,是本该在五十多年前就失传的本事,最后一个修炼它的就是异人界千年搅屎棍组织全性的一个大恶人——梁挺。

怪不得伤口不怎么出血,这副身体恐怕都快成为柔骨的容器了吧,哪有多余的血能喷出来。唐牧之心想,这下又棘手了。

“只不过我要给你们看的还不是这个——”陈宏志冷不丁一笑,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符纸运炁催动。

顿时包厢内阴风四起,光邵一阵不寒而栗,他练佛门的功夫已久,五感灵敏,从那张符上面能感到强烈而邪恶的炁。

不能动手!光邵压下心头的怒气。

“可惜……”陈宏志长出一口气,“这东西被叫做‘赦鬼授身太上法箓’,也叫鬼符箓!是一位高人炼成给我的,作用嘛,咒杀、增炁、疗伤的都有。把它用在你们身上太浪费了……我再说一遍——不要逼我!”

场面一下子复杂起来,双方都有所顾虑,光邵运作起“五眼神通”中的天眼,久久没有话说。

双方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唐牧之开口了。

“我们走。”

光邵看向他,似有不甘。

“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了。”唐牧之澹澹道。

“是!”陈宏志咬牙切齿地说道。

……

二人出了酒店,留给陈宏志的麻烦还很多,他那副磨样怎么出门还是个问题。

“……牧之,这次连累你了。”光邵长叹一声。

“什么话,这架可是我自己要打的……刚才跟陈宏志讲的,只是我的说辞,这个人一定要除掉,你练习五眼这么多年,难道没看出他身上的煞气?这人实在杀过不少人,手段众多,而且不守规矩,跟他儿子一个样!留着他不是等死么。“

光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的事我们要详细再谈,徐景荣呢?”

“我让薛佳她们找个车给一起回学校了,光萍吓着了吧?”

“难免的……我现在就怕他对我家人下手,我们越早动手越好……实在不行我去找公司,哪怕把我卖给他们都成!”

“先别急,我给唐门旺爷打通电话,应该能请到帮手。”

“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我得监控他的行踪……这事儿还得叫我爹帮我,唉,这下惹的麻烦实在不小。”光邵长叹一声,愁容满面。

唐牧之摇摇头,他对这场仗自己的的表现不是很满意,技能太少了……只有土木流注和阴阳炁能拿出手而已。

反观陈宏志,这个原着里完全没出现过的人物,手段居然层出不穷——运炁之后力量和速度就很厉害,不开土木流注的话根本挡不住那么快的拳头;而后又是替身一样的东西,如果不是阴阳炁的特殊性质,他早就被拍成肉泥了;还有早就失传的“墨筋柔骨”;古怪的符箓……只是这家伙没法防住锋利的阳炁。不知道这家伙放在整个异人界到底是什么水平。大概——两个上根器?

唉,这世上的修行人原本是很单纯的,修行只是为了求证他们心中的“道”——不论是炼器化物、太极还是性命双修,一开始都不是为了追求力量而创造的,只是人总喜欢舍本逐末,久而久之,手段反而将目的代替。

第十九章 外援 “算了,周一再说,你先回学校去吧。”光邵道别一声,他要回家了。

“嗯。”唐牧之自己穿的也成了一堆破烂,路上随便找了个店换身衣服。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附近有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的人不少,他到商店买了张30元的IC卡,排好队拨通了张旺给他的电话。

他后面排队的壮年人很有素质,离的他远远的。

电话好一会儿才接通,“旺爷,是我,唐牧之啊。”

听筒里传来张旺沙哑的声音,“牧之?哼哼,你小子找我肯定是遇上事了……”

“您真是料事如神……哈。”唐牧之笑道。

“马屁就不必拍了!你修炼的怎么样,《毒经》看完没有?”

“您放心,修炼方面一切都好,您那本《毒经》我都倒背如流了,肯定不会轻易被人毒倒的,土木流注也练的也入门了,就是五炁的调动上有些问题……这次给您打电话啊,主要是我遇到点麻烦,跟您说一声,您给参谋参谋?”

“你讲。我听着呢。”

唐牧之把和陈家结怨的经过详细讲述给他,之后提到陈宏志的种种手段。

“这家伙最后脱了上衣,好家伙身上全是窟窿洞,据他说这叫什么‘墨筋柔骨’……”唐牧之刻意透露。

他知道张旺的授业恩师高英才最大的仇人便是墨筋柔骨的使用者梁挺。他曾经发誓要让梁挺死的不痛快,可惜最终也没能完成师傅的夙愿,这件事自然算是他的一个心结。

“什么!”电话里的张旺果然不澹定了,“‘墨筋柔骨’!他是这么说的?你仔细和我说说!”

唐牧之又将陈宏志的表现仔细讲明。

“虽然没有外放柔骨,但是身体坚韧流血少……这确实是墨筋柔骨的表现之一。”

“主要是这家伙手段太卑鄙,我担心他为了对付我拿普通人当筹码,特意打来让您给拿拿主意……”

“……嗯。你晚上再打过来,记住了。”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此时唐门那边。张旺放下电话便去见了现在唐门的门长杨烈。

杨烈年龄上讲已经是个鲐背之年的老人了,他身材高瘦,穿西装,打领带。穿着上他依然是那个几十年前不慕名利的富家少爷。

杨烈算是个传奇人物。作为外姓门长,他能让唐门在不断变化的大时代得以保存,甚至更上一层楼。

在这个刺客销声匿迹,就要退出历史舞台的年代,他和公司合作,在保留刺客部门隐蔽低调的前提下积极推动唐门的转型——虽然是外姓,论功绩,他已经可以排在祖师爷下边一层;论实力,他是最后一个从战火纷争的混乱时代杀出的绝世天才!更是如今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刺客!

整个唐门在他的手里运转的井井有条。无人不在心底佩服他五体投地!最近他又殚精竭虑思考怎么把先进的间谍技术植入到执行任务的刺客当中。俗话说事无巨细,可他就是少部分可以做到的人。

“师兄。”张旺把唐牧之电话里说的又转述一遍。

“既然涉及‘墨筋柔骨’,这件事你就自己决定,手头的任务先放下也可以。”杨烈垂眼喝茶。

“嗯……我去一趟唐冢。”张旺知会一声。

杨烈允许了。他知道张旺不算是纯粹的刺客,易怒,易心生恻隐。唐妙兴也一样,缺乏与革新者的气魄相匹配的能力——所以他只能紧紧抓住,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让唐门转型崛起的机会……放眼整个唐门,只有他完美继承了那些死去老唐门的实力和信念!

张旺点点头,然后一个人默默往唐冢的方向走去。

唐冢是唐门禁地,平日除了祭祀,没有门长的允许谁都不能进去。

……

“小明!”出了唐冢,张旺招手叫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

“旺爷。”唐明迈步上前,“什么事您吩咐。”

张旺负手站立:“我记得你最近没什么任务……有一个算是我私人的事情,委托你办下吧。”他咧嘴一笑,“你也知道,前些日子我去肃州找到了唐媛的儿子,他最近遇到点麻烦,说不定和全性也有点关联……”

肃州一中。

薛佳几人避过门卫,把徐景容带回了寝室。

“啊!她喝酒了?”同寝的女生把她扶过来——徐景荣睡上铺,几人没法给她搀上去,只好让她先睡在下铺。

“完全醉了……她不是给光邵妹妹办生日去了吗?怎么醉成这样子?”

薛佳心思细腻,早就告诉过同去办生日的女生不要透露半点风声,只好说:“哎呀,今天玩的高兴了,谁知道景荣完全喝不了,两三瓶啤的就不行了,哈哈。”

“真是——那个唐牧之太不靠谱了吧,他把人带去灌酒啊!亏景荣对他那么好,还把他爸的棉衣给他穿。”

“真的?”薛佳疑惑道,“我看他一直穿的薄衬衣嘛,酒店里挺热的……没想到景荣和他关系那么好。”

“肯定是姐弟恋了!嘻嘻。”

“话说薛佳你怎么观察人家这么仔细?哼哼……”

“去你的!”

几人嬉笑一阵,回了各自的寝室。

唐牧之在市中心办完事情,突然想起来徐景荣给他的棉衣还在酒店,又折回去拿衣服。

衣服被放到前台,经理见他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今天他也受罪,一直在跑腿,手忙脚乱,还挨了不少骂,生活不易啊。

唐牧之道过歉,拿走了衣服。

回了学校已经快五点,他先去女寝问了徐景荣的情况,得知对方已经睡了后又把棉衣托给她们带回去。

而后他又去了寝室收拾东西——他打最近先住外边。

至于请假?已经没那个必要了,校长,教导主任都被光邵一顿胖揍,他现在请假给谁都是找不痛快呢。

整好行李,直接当着门房大爷的面就走了出去。

公共电话亭不算多,唐牧之算了算自己的余钱,找了个周边有电话亭的小旅馆住下。

下午七点多,唐牧之随便吃点东西,又给张旺拨过去。

“旺爷?”

“嗯。牧之啊。你的事情想好了,我安排一个人过去你那边,记得接应一下他。”

“旺爷,您安排的是……”

“放宽心,是咱们唐门内门的好手,叫唐明。按辈分你该叫他一声表哥,大概九号上午就到了。这时间你们先别挑事。”

“好。多谢旺爷。”

挂了电话,唐牧之回忆漫画原着。

他的记忆如电影一般开始倒放。过目不忘——这是他上辈子不曾拥有的能力,只是没想到随着他静功境界的深入,记忆彷佛可以随意调阅的文件,细致入微。

唐明这个人在原着上出现的不多,而且也没有展示过实力,只是说他是唐文龙的师傅。从漫画上总体来看这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是心很细,连接着唐门的上下层——这正是现在光唐二人需要的帮手!

第二十章 心咒 唐牧之晚上又跟光邵通了电话,告诉他自己住的地方,叫他明天能来的话就尽快过来,陈宏志的事情拖不得。

光邵应付一声,透露道这次的事被他爹知道了,自己现在不是很好脱身。

光邵捂着红肿的左脸颊放下电话,心想我怎么出去啊?前面我爹一巴掌给我眼镜都干碎了,虽然那只是个装饰品……

“你过来。”光耀邦雄浑的声音传来。他坐在皮质的单人沙发上。

光邵正对着他,神情恹恹。他一直觉得家里的装潢豪华而没什么人味。

“坐。”

他杵着不动弹。

“唉——”光耀邦长叹一口气,“你坐吧。”

光邵坐下,不发一言。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有些特立独行。”

“当年你丢飞刀伤到了萍萍,我以为你很快就悔改了,再也不会触碰那些危险的东西,可惜你没有……你一直想告诉我们你有其他方面的天赋,你想表现自己我懂。”光耀邦摇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厌烦那些奇人异士?不是我不信他们的本事,而是我清楚——当一个人拥有了异于常人的力量,他必定从心底看不起平庸的大多数,这种傲慢,会让这个人在正常世界变得格格不入,最终脱离出去……你懂吗?我是不想你妈没了儿子,不想你的哥哥妹妹失去兄弟。”

“相比你哥哥,你太跳脱——但我从来没把你当作不识大体的孩子,我相信哪怕我确实不太理解你,以我的能力还不至于教养出一个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可能你还想辩解,为了女同学大打出手,这是正当的事!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那你就错了。”光耀邦表情颓丧,“揍人很爽吧?看着那些无耻的渣滓痛苦地哀嚎,跪地求饶。人们恐惧你的感觉,你其实很喜欢吧?”

光邵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哪怕你再厉害,这里已经要容不下你了……懂吗?”

“悔改罢。”父亲的眼神深邃,“你还是爹的好儿子。”

儿子的眼角流出金属般的液体。

认识世界算不上成长,只能说是基本功,人生最痛苦的过程岂不是认识自己?认识自己而不能突破自己,这才是大多数人的现状。

……

唐牧之挂掉电话,今天是六号,大后天唐门的援手就能到,在那之前他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静坐吧。唐牧之在床上正身端坐,今天总的来说收获不小——代价不过是背嵴和心肺受些损伤,有点胸闷而已。

同学们唱卡拉OK的时候他无意间进入到与周围人共情的特殊状态,那种感觉实在奇妙,人身有情、草木有情……无情的似乎只有他自己。

彷佛化为凌驾众生之上的神仙,只需稍微加以引导,便能感知到某一个人此时此刻的情绪,只可惜情绪无法触碰和引导,只能浅薄地感受。

唐牧之突然诞生一个想法:这种本事能否让他感受到精神病人的内心呢?如果能和他们感同身受,那么自己岂不是天然的心理医生。

上辈子他虽然学的是网络安全方面的技术,但是一直对精神类疾病的研究十分感兴趣——至于为什么,大概是他小时候时候看过的电影《禁闭岛》?

片刻,中心的杂念散去。内里清净虚无。气息绵绵,外相势微,而内里呼则龙吟云起,吸则虎啸风生。风云激荡而神灵不惊,雨火交加而寒暑不侵。修炼贵在忘言守一,忘言气不散,守一神不出。

有人讲修炼不能一下子盘坐太久,久坐伤肉。大抵是到了非同一般的境界,唐牧之总是一坐就到天明,阴炁能自发运作在下肢,所以也不必担心气血积淤在腿上,早晨五六点起来自然也没什么不适。

内藏的五炁还是老样子,被霸道的阴阳炁压制,所以他的土木流注早早入了门却没办法发挥出真正妙用。

唐牧之犯了愁,他知道唐门大半功夫全在修炼五炁上面,就是所谓五宝护身的东西:脾土和肝木用来护住自身,一定要足够强大,心火肺金和肾水调配外药就能炼成针对异人的毒。

这以后真正入了唐门,要是连毒障都用不出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

“啊啊啊!”房间里传来陈宏志痛苦的惨叫声。

“爹!”陈晓东用力敲击房门,“算了吧爹!不行的……”

“他们会杀过来!”陈宏志大吼,“唐牧之!光邵!他们都想我死!”

“李寿昶早就说过了,强行操控墨筋柔骨会把身体搞垮的!”

“没有不行!啊啊……”陈宏志体内的柔骨疯狂乱舞,搅动着他干瘪的筋肉,挥斥他所剩不多的鲜血。他抓起一把符纸撒向空中,奔腾的炁如同火焰般将其点燃,符纸飞舞着化为灰尽在他身周斡旋,最终从他的皮肤渗入……黑色的炁炎愈加旺盛,柔骨却直挺挺地立在半空,片刻后缩入他体内。

“呼——呼——”

他瘫倒在血液与汗水汇成的红色水滩中央,他的面容已经扭曲,抽搐!他的头发也已全然掉光……他的眼中已经失去仅剩的一抹精光。

连先天一炁都千疮百孔了。

但他的神情此刻却无比的放松——彷佛从某种困顿幡然醒悟。

“是你吧……李寿昶……我感受到了。”

空旷的房间里响起他的低语。

“你才是罪魁祸首。”

“呵。”李寿昶那磁性的声音响起,四下却不见他的身影。

“我知道已经晚了……”陈宏志的表情突然变得愤怒,但很快就化为了深深的绝望。

“这些天萦绕在我耳边的声音——那到底是什么?”

“……”

“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或许你根本不存在,只是上天给我的报应——前半生我恶事做绝,终于要落到你手里了。哈!”陈宏志咧开龟裂的嘴一笑,彷佛一条即将老死的鬣狗,他的身体已经在崩溃的边缘,除了腹部和小臂,全身都已经瘦的骨瘦嶙峋。

“……但是至少告诉我,一直以来你扇惑我堕入邪道的手段到底是什么?”

“……啧。”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片刻。陈宏志到底是听到了那将他拖进深渊如恶魔般的咒语。

人我执——嗡阿吽,仏笪曼陀来,摩诃迦啰耶,馁囖蜜弟簌,吽呸!

……

欲望的火焰再度升起,燃烧!

哪怕知道自己已经步入他人布置的,无间的地狱!他也控制不住渴求一切的欲望。

陈宏志从冰冷潮湿的地板上支撑起身体。

“管是李寿昶还是唐牧之,我都会杀了你们。”

……

阴神入体,李寿昶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狂笑!

罪重大黑天助利心咒!

只要不知咒语的真名,一旦听到,就会加大人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欲望!

“陈宏志!我佩服你!”

一个获得炁感不超过半年的中年人,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墨筋柔骨”练得有模有样,更不必说他还有拥有隐性的童子命,炼炁入门后就有不下横练高手的水平。

如果不是发觉了自己的危险处境而冒进修炼到走火入魔。就连李寿昶这个引路人也没法预料自己还能操控利用他多少时日。

“唐牧之,光邵……真是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把他逼到了绝地,他又怎么会这么冒险!陈宏志,就让我看看你的极限……然后簇拥我升上天堂吧!”

第二十一章 童子命 九号,唐牧之静坐结束后早早来到肃州火车站,他昨天来看过时刻表,唐明坐的应该是301的车次,不晚点的话八点就能到。

不是什么节假日,候车的人不算多。眼见火车到站后唐牧之找了张纸板,上面写好“唐明”两个大字。

这会不会犯了唐门的规矩?唐牧之也不清楚,不过他也没见过唐明,只好举牌寻人了。

唐牧之举着牌子等了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短发青年男人向他走来。

来人皮肤黝黑,身穿军绿色夹克和工装裤,黑色的高邦靴踏在地上震震作响,他手提一个蛇皮袋,见到唐牧之,咧嘴一笑。

“走吧。”

唐牧之点头,收起了纸板。“唐明表哥!”

“你看着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娃娃么,呵,先去你住的地方,这里说话不方便。”

这里还没有出租车,只有大巴。唐牧之住的旅馆离火车站不算远,二人走路过去。

“牧之……我就叫你牧之了。你那位朋友在宾馆吗?”

唐牧之无奈道:“他那边出了点问题,现在不方便出来了。”

昨天他们有通过电话,光邵说自己现在完全没法脱身了。

他先让他妹妹请了几天假,这几天他在家里也能看护着……就是他爹光市长那边,实在没有充足的理由留住他。

唐牧之知道光邵现在的处境,他和家庭的矛盾很大,这次事毕,究竟能否顺利去四川拜山门也是问题……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或许光邵修炼的路子就要尽了。

慧眼通古今,能看到过去未来。唐牧之没有练过慧眼,但是光邵练过,或许他也隐约察觉到了某些东西,可是过去未来已有定数,慧眼能看到却无法改变。

除非他练到法眼。

法眼如炬,能照见一切无明。

法眼看穿因果,继而能做出改变。

但世上练成法眼的又有几人?光邵的引路人贡布波切也只练到慧眼而已——他今年一百多岁了。

哪怕光邵看的很透,但家人和异人界,他还没有兼得的本领。

不是人人都和唐牧之一般无牵无挂。要是异人觉得没有比自身修行更重要的事,他岂不是很可悲?

到了宾馆,唐牧之正想让老板给开一间隔壁的屋子。唐明却道先不急,他要先上三楼走廊看看。

“我先看看这旅店的结构……你住的这里也不算很好,这样吧!”

唐明掏出一些纸币递给他,指了指两个房间的大门。

“你去把这两间租下来,多租几天,叫他们不要打扰。”

唐牧之下楼照做,又退了之前的房。

老板摇摇头腹诽这小孩儿真难伺候,一个酒店住着还要换房间。

接过钥匙,唐牧之上楼和唐明先进了一间房。

放下行李,快九点了,唐明叫他去吃早点。

二人吃罢早饭,正擦着嘴,唐明递给他一个小药瓶。

“这叫辟谷丸,作用嘛也很简单,抗饿!最近这几天就不要吃饭了。”

唐牧之好奇问道:“事态还不算很紧急,吃饭的时间我们应当还有吧?”

“人吃五谷杂粮,身体不免聚集各种气味,一般异人交手自然不用理会这些味道。”唐明神色严峻,目光如炬,“虽然你还没有办过入门仪式,但入门也就是明年的事儿了……你也明白,我们唐门不是一般的门派,过去几百年里我们都是干的暗杀的行道。”

“暗杀可是很有讲究的。气味也是尤其要注意的东西,辟谷丸服下去之后不会产生新的气味。”

唐牧之点头,“受教了,表哥。”

回到旅馆,唐明叫他把事情详细再说一遍。

“很多只手的黑影?”唐明注意到了这点。

唐门又详细描述一番,“表哥,这是哪个门派的本事吗?”

“没有!不过你说的黑影形象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容我想想。”唐明沉思片刻。

“牧之,你了解印度教吗?”唐明突然说道。

“印度教?”唐牧之摇头,这方面他不是很了解。

“八臂三眼,面容狰狞——这大概是印度神的形象。”唐明抚着下巴思索。

“咱们唐门一向和圈内的医者关系很好,前几年我受伤留了后遗症,就去拜访当今的中医国手王子仲老先生,调养期间我和这位爷聊天的时候讲到有关这个‘童子命’的事情。”

“童子命?这不是迷信的说法吗?”唐牧之不动声色地问。心中却暗道:这位王子仲老爷子怎么和谁都能聊到“童子命”上面?

关于“童子命”,民间众说纷纭,大抵上有四种说法:

一说侍奉神仙的童男童女,好奇凡间的生活,偷跑下凡间来玩。这种童子一般都是生的白白净净、聪明伶俐,非常讨人喜欢,叫做:“偷跑童子”。他们一般在10岁前就会死亡,死亡时无特别的痛苦,因没有人间的因果业报,只是来世上走一遭。

二说天上的童子因为思凡或在天界做了错事被贬谪到人间受罚,亦或者因天人福报消耗殆尽,不得不投生人间,重新修炼。这种叫“被贬童子”,他们长相小时候很讨人喜欢,大概率能够长大成人,长相多天生丽质、清秀脱俗。虽然在小的时候不会危及生命,但在25岁前都坎坷不断。

三说天界为了直接或间接的把控整个人间的走向,会派下童子来执行任务,这些童子有的是直接派下来的,也有因为犯了错,下来戴罪立功的。这些童子,在人间经历了考验,完成了任务,就会回天界复命;而没有完成任务的童子则会在人间轮回,直至完成任务。这类童子往往佛道仙缘极深,他们在人间要积德行善,才有可能在生命结束之时返回天界——这种叫“任务童子”。

四说很多精灵修炼到一定程度后,苦于天生畜生道,无法飞升成仙,于是投胎转世为人后继续修炼,以人身修炼成仙。这种童子遭遇怪异之事特别多,甚至有前生的精灵朋友来护法或者交流,据说很多晚慧自闭的孩子就是精灵转世。这类童子来人世就是为了修炼成正果,叫做“精灵童子”。

……

“这‘童子命’在民间说法太玄,在圈内人看来嘛,普遍认为是被邪灵附体共生。但人家王老爷子对性命颇有研究,说这‘童子命’其实是人体命格的变异……说这些你还不懂,总之这类人天生和异人有缘。命格从娘胎里开始变异,到了一定程度,表现出好坏两种截然相反的特性。坏的变异侵蚀身体。好的变异会逐渐成长进而展露出独立性,会自发的守护主体,这类变异在过去被误以为有护体的神灵。”

唐明道:“陈宏志的这种应该叫——摩醯首罗,在古代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是因为其外在形状与印度教的摩醯首罗天而有此名。”

唐明这么一说他倒是突然想起:命格的变异会让人在娘胎里改变行炁的路子,从而诞生种种异能,那么自己的阴阳炁是否也属于童子命的一种呢?

第二十二章 先天与后天 《内功赋气篇》吕祖云:气、天地自然之息;炁、人体宇宙之秘;気,修真成仙之密。

《南华经》庄子云: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踵犹根也。又云,其息深根,深根固蒂。

凡人体之真气,分先天之炁与后天之气,先天之炁是人在娘胎的时候就携带着的原始能量,后天之气要通过呼吸和进食来从自然界摄取。

这是这个世界不变的真理,任你能耐通天彻地,都无法阻止先天之炁的自然流逝,它无法被后天获取的能量所补充,一旦失去,就代表生命的消亡——不可逆转。

先天一炁让一切生命生长,思考,让我们从行尸走肉变为有自主意识,有灵魂的生物,也是它延续着生命。

而所谓异人,拥有其独特的判定标准。

广义上讲,察觉并能运用先天一炁者,为异人。

从异人社会的狭义方面来讲,只是运用炁强身健体,休闲锻炼者不能算作异人,异人必须掌握至少一种实质性的异能。

故而成为异人的第一步在于先天能否掌握和后天能否运用。

其实世界上多数人是可以跨过这一步的,只是这个过程相对“圈内人”来讲太过漫长,可能要几十年——这就是所谓的资质问题。

诸葛青七岁入手,仅仅用了两天就获得了炁感。

反观跑去碧游村的刘当,修炼调息一个月也没能获得半点收获。

异人和普通人的差距就在这里体现了。

但是大体上,如果忽略资质问题,除去先天残缺之人,众生是平等的,草木也可有情。

但是唐牧之跳脱了这个圈。

他失去了后天的炁!

仅仅是心神相交的一瞬间,他体内的炁已经没有先天和后天的区分。

只有天上地下独一份的阴阳炁,既承担着先天一炁的作用,又可以肆意释放成长,又展露出后天之炁的特点。

而阴阳炁可以通过摄取外界能量而壮大和修复——这岂不是意味着唐牧之只要一直摄取能量,他就是永生不死的!

想到这里唐牧之突然大汗淋漓。

乱了,全乱了!

内在的清净终于被打破,此刻他心乱如麻。

唐明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问道:“怎么了?”

唐牧之强装镇定,回一句:“没事。”

唐明皱皱眉头。同是内门,他对这位表弟颇有好感,可不希望他出什么事情。

“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晚上我们再聊聊。”

唐牧之如释重负。

……

回房静坐片刻,杂念再次回到限定的“圈外”——任由斑驳念想构成的海浪气焰滔天,唐牧之一动不动,静静盯着它……潮起潮落。

他的心绪已经平定,窗外又下起了雪。这是寒冷一年,上辈子他素未蒙面的外公留在了这个冬天,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再也吹不到西北独特的凌厉春风。

生与死,是人类要直面的问题。

唐牧之已经不想纠结于这个问题,孔圣人有云:未知生,焉知死?

人总要先活个明白。

他只是有些揣揣不安,自己怎么会忽略这早就应该注意到的事情?什么时候自己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是天性如此?还是冥冥之中有无形的手遮掩这个令人窒息的事实?

他此刻背负着堪比羽化成仙的终极秘密。

唐牧之摇摇头。

多想无益。

洗澡换过衣服,他敲开了唐明房间的门。

唐明提出要试试他的能力。唐牧之使出土木流注,阳炁从体内喷发而出,他身周宛如升起白色的火焰。

唐明右手一伸,碧绿的的炁汇聚成一条小蛇的形状,瞪着黄铜似的大眼扑咬向唐牧之!

炁毒化身——竹叶青!

唐牧之下意识躲闪,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毒蛇已经扑在了阳炁四散构成的天然屏障上!

噗!

毒蛇的獠牙大约在距离他鼻尖五公分的时候被阳炁弹开,整条炁蛇一下子变得千疮百孔,在空中消散了。

唐明收手,眼中带有赞赏之意,“强度很好,这‘土木流注’确实适合你——不用专门去锻炼脾土炁和肝木炁,入门即是学成。你这种炁本身发生异常的先天异能可不多见。”

唐牧之只能点头。

如果不是提前用了土木流注,只这一手,恐怕就能让他被炁毒毒死。

唐门不愧是刺客创建的门派,精准、迅速、必杀!

“气势没破掉,好苗子啊……可惜入门晚了点。好了,说正事!这次旺爷派我过来,主要是护住你那位伙伴的家人,但现在他自己在看护,那么这第一件事我先搁下。次要目的就是要把‘墨筋柔骨’给搞到手,这是一门足以开宗立派的绝学,对现在的唐门也有不小作用。”

“这样,先给那位光公子打电话,商议一下吧。”

唐明从蛇皮袋里掏出“大哥大”,这东西可不便宜,一年网费就要几千块。

这下不用跑去公共电话亭了。唐牧之心道。他拨通了光邵的电话。

“……是我!”大哥大的坏处就是要大声喊,不喊对面听不清。

“牧之?你表哥来了吗?”

“到了到了!”

“我查到了陈宏志的地址,在肃州市人民医院的南边的老宅区,飞天路1022号!”

唐明一言不发记下地址,又对应地图看了看,离这里不是很远,两公里左右。

三人在电话里定好计划,过会儿唐明先去打点,今晚再带上唐牧之去监视,若无变故,认准时机尽早动手。

“我个人觉得让你打架还是为时过早……但是旺爷嘱咐过了,真要动手,你要做主力,我是辅助你的。”

“好。现在是七点半——”唐牧之掏出手表。

“丑时动身。你要先做好思想准备,好好想想唐门是干什么的。”

唐牧之了然。

杀人么。

按道理走就好了,该死的死,该活的活。要是该活的不活,他不介意帮一把;要是该死的没死,他也不妨去推一手。

……

凌晨一点,唐牧之起身结束打坐,傍晚吃了两粒辟谷丸,现在并没有饥饿感。

唐明站在楼道里,四周灯光很暗,但是还能看清他身穿黑色的紧身服,还戴了面罩——活脱脱一个江洋大盗的打扮。

“明哥……这,我呢?”

“你没必要。”唐明揭下面罩,“我只是习惯在做任务的时候穿这一身。这是咱唐门的习惯,你不必在意。”

“哦。”唐牧之无奈扯了扯衣角。

二人借着夜色前进。这年头监控已经开始在各地出现了,只是还没轮到肃州,再过几年恐怕刺客的行当更不容易做了。

第二十三章 波折 “卡。”

陈宏志推开有些破碎的木门,他赤裸上身,皮肤上沾满了血污。

“爹!”陈晓东从睡梦中惊醒,他已经守了整整一夜。“你成了?”

两条洁白的柔骨从陈宏志右手小臂伸出,在空中相击碰撞,居然迸发出勐烈的火光。

陈晓东看的目瞪口呆,“厉害啊,爹,这下我们不用怕李寿昶那家伙了。”

房间中居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爹?你怎么了?”

陈宏志面如死灰,之前唐牧之踢出的伤口又渗出鲜血。

半晌,他发出嘶哑的声音:“是啊,我谁也不怕了。他们——李寿昶、光邵、唐牧之他们都要死!”

“爹!爹!我知道,不要再说话了!你伤口又开始出血了。”

陈宏志如梦初醒般摸了摸脖颈,而后摇摇手,“呵。”

“这已经没必要了……你走吧。”

“我走?去哪里?”陈晓东迷惑道。

“哪里都行,带上钱,总之不要留在肃州了。”

“不,我不走啊,爹!你想干什么?”

“听话。”陈宏志眼中射出择人而噬的目光。“要听话!”

两根雪白的柔骨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手腕,随后便如铁丝般箍紧。

“啊!”陈晓东吃痛,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爹,你怎么了?你说过要帮我治疗经脉的!”

“……你先走,留在这里太危险。”陈宏志松开柔骨,他眼神流出迷茫和痛苦。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啊——”他摊开双手,仰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宛如一具死去多年的僵尸。

陈晓东起身,他已经无法在父亲的身上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

他没敢问出口,只是带着一身的惊悚和冷汗,走出了老房子的大门。

或许他已经入魔!

修行人知道,走火和入魔是两个概念。

走火是丹道术语,指的是结丹时意念不对,行炁的路线出现了失误……入魔是禅定术语,指的是做静功时心生幻境,人沉沦其中而不能破境而出。

爹呀,你是不是困在里面了!

客厅内,陈宏志呆立在原地。

“呵。我等你们动手。”他突然弓下腰,从一个黑色箱子里取出黄色的符纸。

……

今天天阴,月光已然无法照在城区。

唐明下午已经摸了点,定好了路线——基本上是路灯昏暗或是坏掉的偏僻路段。

他在前面引路,唐牧之在后面跟着,一路上唐明多少身型若隐若现。无路灯照亮,要不是肉眼神通练到可以夜视,唐牧之必然无法跟上他的步伐,这一路几乎没有什么障碍,就是弯弯绕绕的,最后也只是翻了两栋一跃既过的矮墙而已。他只是知道大方向还是向北走的。

没过一刻钟,已经见到红顶的老别墅。唐牧之悄悄咽一口口水,摸点的工程量可不小哇,这位莫不是人脑计算机?这么复杂的路线,下午这片刻就能摸清?总之他觉得自己是望尘莫及了。要不是亲眼见到,他实在不相信唐明是第一次来肃州。

“嘘……”黑暗处,唐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到了么。唐牧之了然,也悄然退走到唐明身后。

院子不小,房子不大,四下无人。就是有些不符合陈宏志来肃州之后广交朋友的高调表现。

这在老房区找这么一块合适的地方还真不容易。

屋内一片漆黑,在这边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唐明掏出一个圆形的银色盒子,将它伸向黑暗的夜空。

圆盒中心发出一道蓝色的光,而后向天空飞去。那一抹蓝色迅速扩散,逐渐包裹住附近几栋房子。

“这是法器——观园。”唐明解释道。

“只要在这个范围内,一切带炁的生命体都会显示在这里。”他拿着观园给唐牧之看,只见上面显示出三个红色的圆点。

“有人在里面!”唐牧之盯着陈宏志的院子。

“啧,我最讨厌进入室内做任务。”唐明挠了挠脑袋,他身材魁梧高大,在室内不好施展。

“我先去把他引出来。”唐牧之掏出唐明给他的特制手刺,纤细而坚硬无比。

“好。要小心些,室内容易中陷阱。”唐明点点头。之前已经说明白了,主力是唐牧之不是他。

唐牧之气势一震,阴炁反复作用于经脉,而后一冲而出!

“彭!”一声巨响,唐牧之化作一道黑色闪电,从向南的窗户突击进入。

“哼……”

黑暗中,一双猩红的眸子盯住他。

“陈宏志?”唐牧之心道不妙,这家伙已经有所防备了吗?

“你果然来了……杀我来了。”陈宏志形如藁木。

“……我想问问你,你怎么会得我要来杀你的?”唐牧之没有停下土木流注,童子命的攻击很迅勐,不能大意了。

“我好歹混迹官场,商场二十年……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见过了,哪些人是虚张声势,哪些人是至死方休——我一眼就看得出。至于你么,哼哼。你是属于迫切希望清扫障碍的人!”

“简单来说,你讨厌被人威胁……懂得暂避锋芒,但是不会把麻烦留太久——还有光邵更明显,只不过他没有你这般城府,喜怒形于——”

话音未落,唐牧之手刺附着阳炁刺出!

出其不意,以弱噬强!

这就是刺客的精髓所在。

陈宏志抽身后退,奈房间逼仄,嵴梁骨已经碰到了冰冷的墙壁。唐牧之没有选择难以命中的头部,而是选择了正对着他空门大开的胸膛。

得手!

唐牧之暗自心喜!附着阳炁武器锋利无比,哪怕陈宏志的身体硬度非同寻常,这一击也可以破他的防,而手刺上涂抹的是唐明的炁毒——炁毒不单单走血液,还会顺着炼炁士的经脉流走,寻常手段难以解决。

轰!

陈宏志身后的摩醯首罗相浮现,从他身上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斥力,阻挡着唐牧之的攻势。

哧!手刺突破斥力插进胸膛,陈宏志面色不变,摩醯首罗相的八条手臂手指并作成掌,打向唐牧之阴炁结成的护盾。

黑色的大手掌被阴炁吞噬,但其中暗蕴的劲力让他无法乘胜追击。

松开手刺,唐牧之飞身后退,冲出了别墅门。

手刺插进去大约两公分,陈宏志居然面不改色,向他追来。

唐牧之退到外边院子门口,向不远处的唐明示意一番。

“好小子!这么快就得手了!”唐明比划了个大拇指。

唐牧之手刺里的炁毒是他精心调配,会麻痹敌人的身体,让他无法运炁。炁毒涂在武器上会威力大减,他又在手刺上淬了能令人五感暂失的毒药!

墨筋柔骨的秘籍还没有下落,一上去就下死手恐怕会让这门绝技再次失传。

黑炁涌动,三根洁白的柔骨呈一个“品”字从门口射向他,唐牧之往左闪去,阳炁流转,企图挡住高速袭击他的柔骨。

柔骨入鞭穿过阳炁在抽在他侧腰。

“嘶——”唐牧之吃痛,这一击速度好快,而且阳炁也没法弹开。

身体悬在半空之际,陈宏志跳起身扑向他,宽大的手掌眼看就要抓上他的脑袋。

唐牧之翻身一掌和他对碰,一股大力从左手臂传来。他这一掌劲力全在腰上,而腰间的伤此刻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情况不妙,炁毒还没发作吗……”

柔骨一击不成,此刻已然缠上他的右手!

唐牧之在空中失去平衡,柔骨紧紧缠在他手上,将它整个人向前拽去。唐牧之试图用阳炁弹开柔骨中的炁,却失败了!

难道是……

唐牧之被拖到地上,“墨筋柔骨”大概率是只依靠机关和符箓发力的,其中所含之炁甚少,弹开了也无济于事。

“嘿。”陈宏志目露凶光,摩醯首罗八臂齐挥,狠狠砸在阳炁聚成的护盾上!

冬!

阳炁弹开不及,唐牧之心肺受震,口吐鲜血!

第二十四章 无间 目光撇向唐明,已经不见了他的人影。

“我明哥哎,你再不出手我要顶不住了!”唐牧之暗暗叫苦。

顶着摩醯首罗像的轰击,连连后退,唐牧之掏出折叠刀,噼向缠在他右手的柔骨。

折叠刀砍在柔骨上迸发出火光——奏效了!

虽然从手上传来了强烈的阻力,但是用力噼砍之下,三根柔骨断开,切口光滑。

尖端断开的柔骨被收回。没想到这墨筋柔骨实战起来这么厉害,主要是变化太多,每一节柔骨都能随意扭转。唐牧之目前对这柔骨实在是没什么防御的手段。

“有这种手段不早用出来!”唐牧之眯眯眼,“你要是大前天就用出来我就不找你麻烦了。”

陈宏志眼带红光,面容狰狞万分,却没有展开下一步行动。

魔怔了?还是炁毒已经发作?

唐牧之心生疑惑,上次酒店里他就注意到了,陈宏志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

双方对峙中,唐明久久没有动作。

唐牧之起了共情的想法,经过他之前的一番实验,极其专注之时可以达到与草木万物共情的特殊状态,只是如果想进一步理解,就需要与此人此物有更深的接触。

陈宏志应该满足这个条件!

唐牧之拉开距离,陈宏志依然呆立在原地。他集中精神,周边的死物消失在他的意识里,一条无形的细线逐渐讲唐牧之和陈宏志相连……

人我执——嗡阿吽,仏笪曼陀来,摩诃迦啰耶,馁囖蜜弟簌,吽呸!

轰!

财、色、名、食、睡。

人之五欲!

这些潜藏在唐牧之圈外徘回的基本欲望,此刻居然冲破他内在的“清静”的圈子,钻入唐牧之脑海!

唐牧之倒吸一口凉气,迅速解除共情。

纯粹!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当人的欲望高涨出了一个阈值,他的情绪岂非变得纯粹!纯粹的欲望!

“什么情况?难道是他的防御手段?”唐牧之一脸凝重。“小看你了。”

他全然没想到有人能在这种情绪下还有自己的意识!

“呼——”对面的陈宏志长出一口气,眼神恢复一丝清明。

深度的共情也让体会到了片刻极致的宁静。

“……真好,可惜我没工夫和你耗了……唐牧之,要是你只有这点东西的话,那我只能说你真是——找死!”

话音刚落,他腹部和小臂的柔骨冲破衣服,在空中狂舞,摩醯首罗相也随之浮现,一齐向唐牧之袭来!

“炁毒难道没用吗?”此时院子里没有一点光,哪怕肉眼神通傍身,也难看出对面人的细微状况,炁毒会让人皮肤迅速变色。

握紧刀柄,唐牧之眼神澹漠,不退反进,如一把利剑向陈宏志刺去。

摩醯首罗的攻击居然正好扑了个空,轰在地面上留下几个大坑!

两条洁白的柔骨刺穿唐牧之的肩膀和左小腿,带走一大片血肉,柔骨染上血色。

唐牧之的舍身一击也刺向他眼前。

陈宏志心一横,伸出双手去挡。

“欻拉!”

这一刀居然将他的右手切了下来,继而划断左手臂的柔骨。

“到此为止!”陈宏志身周剩余的柔骨向他眉心脖颈扎去。脚踩在院子夯实的土地,一种发泄般的快感冲上他心头。

“只剩一个李寿昶了!”

这时二人的目光正好相对——那眼神似乎与之前在酒店并无区别。

深邃、沉静、无感……如同探头观测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又如凝视一具坐化多年的高僧尸骸。

他曾经见过一个凶残冷漠的杀手,那眼神彷佛会向视野所及处发射无形的尖刺,时刻预备将人射成血腥的筛子……任何人见到那副眼神,都会惊悚,会不自觉地心惊肉跳,后嵴发凉。但那种惊悚却远远比不上此刻!

就在目光向撞的一瞬间,那股神秘的魔咒彷佛失去了作用:一种超脱五大欲望的强烈情感占据了他的灵魂——

那是一种直面死亡的感受!

嗖!

陈宏志听到耳边传来暗器穿梭的声音。

当!当!当!

刺向唐牧之眉心的柔骨竟与暗器相击,脱离了原来的轨迹!

“不好!”

唐牧之爆发出惊人的腰力,向后翻转身躯,不顾穿插过肩膀和小腿的柔骨,右脚尖重重踢在陈宏志下颚,将他整个人踹得在空中翻了个身!

“又是这招!”陈宏志口喷鲜血,眼中视野倒转的瞬间,黑暗的半空中居然有一道身影向他扑来!

在这阵短暂的清明中,他亲眼瞧见,自己的双腿从膝盖处断开,飞向上空,伤口喷出大量鲜血!

就是你吗?

陈宏志已经没法感到痛苦了,他倒在地上,眼里迸出挣扎的神色。

柔骨乱舞,唐牧之拔出插在肩膀和小腿的柔骨,向后退走。

上空的唐明手中银光一闪,只见数十根细长的银针就扎在了陈宏志四肢穴位。

柔骨安静下来,像是纤细的柳枝,无力垂在地面上。

唐牧之面色发白,踉跄着上前,阳炁包裹着匕首将柔骨一一割断,丢在远处。

唐明俯下身查看陈宏志的状况,银针一闪,止住了他双腿的血。

陈宏志五孔流出鲜血,整张脸狰狞无比,眼神却意外地宁静下来。

“你不要乱动。”唐明对唐牧之说道。

唐牧之走到陈宏志身旁后瘫倒在地。

这短暂的一战,消耗的不仅仅是体力。

“呵呵……”陈宏志嘴里涌出血沫。

“如果再给我一年——哪怕半年……”他眼里涌出期望,随后暗澹下来。

“他快不行了。”唐明沉声道。

唐牧之双手撑在身后,语气随意地问道:“墨筋柔骨的秘籍在哪里?”

“……呵……哈哈哈哈!”沉默许久,陈宏志突然大笑不止,嘴角涌出血沫。

“唐牧之……你啊,真是……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这种人实在讨厌不起来……”

唐牧之嘴角也露出一丝放松的微笑。

“我也算帮你解脱了……告诉我墨筋柔骨在哪里?”

“这样啊……原来你知道么……这种无间炼狱的感受。”

唐明听的云里雾里,这陈宏志的疯狂表现和他现在的话语真是完全判若两人。

“告诉你也无妨……我算是看透了……人这一生到头来啊——”陈宏志眼神清澈,他想起年轻时被人摁在肮脏的木桌上,对世界彻底感到失望的那个时刻……

随后那一抹清澈的光暗澹下来,他的呼吸也随着逝去的精光停止。

唐明硬朗的脸上透出失落。他心中叹一口气,这次任务做的不漂亮,下手太重,主要是唐门引以为傲的炁毒似乎完全没有发挥作用——稳妥起见,他挑中机会将陈宏志打入谷底,这也无可厚非。

“这下墨筋柔骨恐怕是得不到了。”

陈宏志的身体开始迅速降温。寒冬腊月,明月逐渐开始放明,淅淅沥沥的小雨夹杂着雪花,飘落下来。

“……想成为施暴者,最终沦为了人间椅子吗?被人肆意践踏。”唐牧之轻叹,他这种人一点都不可怜,只可悲。

第二十五章 各派秘籍 “你先不要动!”唐明确认了陈宏志已死,给唐牧之点穴止血,又用银针缝住他的伤口,“好在不算太重,就是扯去些筋肉,没伤到大动脉,”

“尸体我一会儿会处理——你先在这里等着,避避雨。我去搜一下他的房子。”唐明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他还是要去搜。

“明哥!”唐牧之叫住他,“……‘墨筋柔骨’在二楼的房间里,陈宏志本来就没想到自己会输。”

“当真如此?”唐明惊喜道。

“呵……这个肯定是真的了,人的内心是假不了的。”唐牧之微微一笑。

“我明白了,你修炼过佛门五眼六通中的肉眼神通……也练过‘他心通’对不对?”唐明恍然大悟。“他死前说要告诉你,其心意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是。”唐牧之点头,共情确实和“他心通”很像,说不定就是他自己的潜意识从“他心通”受到启发才有了共情的本事。

唐明上楼去查看。唐牧之却摸索起陈宏志的尸身——八张黄灿灿的符纸,已经被血水和雨水打湿。

这和陈宏志之前在酒店里掏出来的符箓散发着同样的“气味”,血腥异常。想必同根同源。

共情发动,符纸上传出受折磨灵魂的痛苦哀嚎:

救救我……不!杀了我!……啊啊啊啊!

放过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好疼!真的好疼啊啊啊啊!

……

“这是活人的灵魂!”

唐牧之心神一荡,看着上面意义不明的鬼画符,他突然觉得陈宏志崛起的背后或许还有一个邪恶的人或组织……就是陈宏志之前所说的“高人”。

“啧,你真是死不足惜啊……没来及用吗?”唐牧之脸色难看,要是陈宏志没有托大,早早把符箓都用出来,这场战斗还有些许悬念。

“这小小的肃州还真是卧虎藏龙,不过不管你是谁,这些大概都会由公司处理吧——两年前西北应该就设立负责人和临时工了,这次的事,已经足够他们出马了。”

……

“……真扫兴……”李寿昶的阴神藏在云层之上——他确信唐牧之和那个黑衣人有感知到阴神的手段,只能远远看着陈宏志被杀。

“唐门还有炼器师吗?真厉害啊。要不是我有天成慧眼,还一时间注意不到。”

阴神出窍时间久了,会直接消耗先天一炁,相当于直接燃烧生命,故而全真等修炼内丹的道门一般不会选择修炼阴神,而是修炼阳神。

李寿昶阴神入窍,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起来,“这下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是把陈宏志的尸体搞到手,也没什么价值了。这个两个唐门的坏了我的事情,说不定还拿到了陈宏志修炼的各种法门……找人弄死吧。”

他起身从桌上拿起一瓶青色的墨水,盯着看了半晌,心道:噶举的大手,你可要替我报仇啊,而且你门派的功夫就要外传了。

李寿昶用写小楷的毛笔在左手手腕处涂抹一番。

墨迹片刻消失,随后他伸出右手在墨迹消失处运气写字。

……话说几十年前,江湖上修炼“丹青术”的有两大门派——秘画和神涂王家。

檄青便是秘画门人通讯的一种手段!

在他们特制的墨水中滴入自己的鲜血,而后将混了血的墨水涂抹在身上,墨迹会迅速消失。

只要运气在涂抹的身体部位写画,所有涂过这血墨的人墨干处会显示出写画的痕迹,以此来达到通讯的目的。

跨越五六百公里,一个年轻的灰袍僧人盘坐着看向自己的手腕。

“肃州么……倒是不远。”

……

唐牧之拖动身体到别墅里面,房间一片凌乱,靠墙的沙发还算完好,他就到沙发处坐下,等待唐明。

不一会儿,唐明下楼对他说:“找到了!而且……还不止有墨筋柔骨。”

“我先把你送回酒店养伤。”唐明收起观园,背上唐牧之回了他们住的小旅店。

一路飞奔到了旅馆,唐明掏出怀里的一沓书,对唐牧之嘱咐道:“这个你先来保管,我可能要明后天才能回来……你找时间通知光邵,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你自己琢磨吧。”

唐牧之答应一声,接过那一摞书,都是繁体的手抄本:

《墨筋柔骨》、《金丹秘要》、《内里剑仙》、《大手印法》、《踏罡步斗》、《太极拳经》、《茅山符箓秘法》。

足足七本!居然多是名门正派秘传的神通功法!

“这……”唐牧之心中震撼。

唐明一脸凝重,别说是唐牧之了,就是他看见之后也大受震撼。

“这事关乎江湖上各大门派的脸面,我随后会请示门长的……在此之前,你先保管好这些秘籍,之后的事你不必参与,好好养伤!我先去处理陈宏志的尸体。”

唐明走后,唐牧之有些迫不及待地翻看起这些秘籍。

《墨筋柔骨》不必说了,已经失传的绝活,当年一个修炼它的白鸮在江湖兴风作浪,无恶不做……能杀他的人有几个?

《金丹秘要》是全真派弟子修炼的内功,王重阳创的内丹法讲究性命双修——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

《内里剑仙》是陕西重阳宫的剑修法门,剑仙这一大类中,南派的“掌中剑”和北派的“口中剑”各顶一大梁,这一部就是“口中剑”的代表功法。

《大手印法》为青海噶举派的武功,气势磅礴,妙用无穷……单在武功这方面讲不输汉传的“大慈大悲掌”。

《踏罡步斗》是圣人盗性命双修的高明手段,碧游村金勇就是学的这个,按照特定的方法踏步就能吸收天地间零散的生气,恢复体力。

《太极拳经》武当派创始人张三丰真人所悟的内家拳,刚柔并济打遍天下。

《茅山符箓秘法》,这更不必说,正派的符箓术一直是不传之秘,野茅山凭借零零碎碎的符箓术就足以在江湖上立足。

唐牧之翻看半晌——墨筋柔骨他不知道全不全,但是机关篇是很完整了。其他的秘籍基本多有残缺,其中最完整的《茅山符箓秘法》只讲了制符画符,行坛设炁的部分残缺不全。

《太极拳经》只有前半部,《踏罡步斗》只有后半篇讲调性修命,剩下的几本都是教人入门有余,练到小成都难,练至大成完全无望的残本。

够了够了。

唐牧之因为阴阳炁的关系,此前有练太极拳的想法,可惜自己已经是唐门中人——是有了这些秘籍,从中取用些精华就够练一辈子的了,得赶紧记下。

他仔细翻看起秘籍,争取一字不漏的记住,既然唐明都说要禀报门长,那么这些恐怕最后也不会留在唐门。

不过这样吗,正好可以与公司对接,唐牧之记得唐门和公司关系不错,陈宏志的后续尽量就让他们去收拾烂摊子吧。

第二十六章 变化 肩膀小腿受伤,静坐实在有些难度,旅店的床很软,唐牧之索性躺着看书。

有“记忆回放”的天赋,就不必去誊抄,对于一个上辈子脑袋一般的人,这实在是一件美事。

这些虽说是残本,但是也是别人誊抄的手写新书,不必小心翼翼去翻。

唐牧之靠在床头柜上。这些秘籍一本也就几千一万字,七本一晚上看完不是什么问题,誊抄这些秘籍之人文字规整漂亮,难得的是字里行间透露着潇洒飘逸,不拘一格的洒脱气质。

七本秘籍,一个字迹,这几万字下来唐牧之也和誊写者有些神交。

“抄这些各门各派密而不传的神通功法,也是大逆不道啊。”唐牧之思索着,天已经不那么暗了,他掏出石英表一看,凌晨五点二十二。

因为是冬天,天亮得迟,唐牧之估计光邵正心急,也不管扰不扰民,索性拿出大哥大,拨给了光邵。

“……喂?”光邵果然在电话旁边。

“光邵,是我。”

大哥大那边传来光邵压低的声音:“怎么样?他还在吗?什么时候动手?”

唐牧之挠挠头:“陈宏志死了,陈晓东不在。”

“什么!死了……呃,你杀的?”光邵不澹定了,声音高了几分。

“算是吧……”唐牧之心情也有些复杂,一个生命的消失并没有让他产生罪恶感。

“……呼。”光邵长出了一口气,“不愧是唐门,你们还好吗?受没受伤?”

“还好。”唐牧之摸摸缝合的伤口,“挂了点彩,轻伤吧。”

“……总有一种不真实感,算了,我过几天一定出来找你们。”

“好,我等你。”唐牧之挂掉大哥大。

光邵拿开电话,眼神透露出一丝疲惫。他就在客厅静静地坐了很久。

六点半,光耀邦洗漱完毕,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光邵。

“咦?这么早。”光耀邦拿起办公包,走出门前撂下一句,“今天星期五,在家里待了一周了,下星期去上课吧。”

光邵点点头,对着客厅窗户露出一丝微笑,“好。”

房子里静悄悄的,他看到门外的司机给父亲开了车门。

光萍也起来了,穿着校服揉眼睛,眉毛一闪一闪的,“哈——好困,还要上课。”

汽车开动,从种满法国梧桐的道路上驶离。

“哥!你起这么早哇,妈还睡懒觉呢,没人做早饭。”

光邵笑着,“我给你做!”

“呃——要不我去吃豆浆油条吧。”

“去你的!”

“咯咯……”光萍娇笑着去洗漱了,像一只活跃的百灵鸟。

……

转眼到了星期一,立冬的时节,行人已经穿上厚棉袄。

“哥,你不是很少穿棉衣的吗?”光萍好奇问道,“是不是家里太暖和,待太久没出门?”

“谁说得?人冷了就要穿棉衣,热了就要穿短袖呗,谁穿不合时宜的衣服岂不是要被当成怪人?”

“你以前不也是——”

光邵笑了笑,抬眼看了看天,把围脖再围紧一点。

“是啊,我以前就是个怪人。”

光萍还在上初中,兄妹二人一会儿就分开了,光邵走进学校。

打校长的事情还是被传开了,这下光邵彻底成了名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来一大片的目光。

教室里人不算少,一看见光邵全都放下了手里的事。

“盯着我干嘛?”光邵滴咕一句。

“同桌!”赵舒怡拽着他衣服给拉到座位上坐下。

“哇,我听说你把校长、教导主任都给揍了一顿?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光邵眨眨眼,无辜地盯着她。

赵舒怡满脸不信。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了,语文老师走进来,看到光邵的时候明显震惊了一下。

“唉。”光邵低头扶额,这下更说不清了。

刚下课,还在后排坐着的徐景荣把他叫出教室。

“光邵……谢谢你啊。”徐景容低着头,“要不是你和唐牧之我就——”

光邵摆摆手,“上次是我的问题,没有看护好你,你要谢就谢唐牧之吧,是他发现你被带走的。至于后面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没你们什么事。”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我……我请你——”

光邵摇摇头,“不用了。还有,牧之也没事,不用担心。”说完他转头回了教室。

徐景容脸色通红,站在楼道里有些手足无措。

……

唐明十一号才回的旅馆,和唐门门长杨烈与张旺通了好几次电话。想来是杨烈也对这件事及其关注,毕竟涉及到全真茅山等大派,一旦处理不当容易和人结仇。杨烈最后和张旺、唐妙兴、唐观海等众商讨许久,最终决定把这件事上报公司,由他们将各个门派的功法分别交还。

这件事由唐门告知公司总部后,引起了哪都通董事长赵方旭的高度重视,董事会与西北负责人华风开了电话会议。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临时工制度建立至今,西北出过最复杂的麻烦,一个名不经传的陈宏志居然涉及到了全国各地的门派。

由于对于此事所知甚少,董事会梳理了这次事件的林林总总,最终决定由华风深度调查有关陈宏志事件的一切事情,而唐门缴获的各派秘籍交由公司总部暂时保管。

杨烈通知唐明将《墨筋柔骨》誊抄一份交给公司,其他的直接交,看都不要看。

只是唐明收走各派秘籍的时候,唐牧之已经将它们全部记下来了。

值得注意的是,唐门上报公司的时候提到陈宏志是被唐明单独杀死的,降低唐牧之在这件事上的存在感,这是杨烈的意思。

西北负责人华风是十三号——就是周一到的肃州,唐明和他对接后告知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华风听过后有些头疼,两个重要当事人光邵和唐牧之,一个是肃州市市长的二儿子,一个是唐门的人。这下子没法用内部审问的方式去了解事件的始末,只好请唐牧之搭桥,绕过光耀邦,叫光邵一起来公司回答一些问题。

唐明把公司的要求告诉唐牧之的时候,他还在旅馆养伤。

“公司的人要见我和光邵?”他倒是一点不意外,一瘸一拐就跑去学校找光邵。

正是午休的时候,唐牧之到311寝室的时候,光邵睡得正香。

“哪都通公司的西北负责人要见我?”光邵打个哈欠,“见就见呗,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请个假。”

两人出了学校,唐牧之问道:“你不是从来不睡午觉的吗?怎么,最近没休息好?”

“嗨,陈宏志那王八蛋死了我才算睡了个安稳觉,休息够了……只是我今天才发现原来午睡这么舒服——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啊。”光邵眯着眼笑道。

唐牧之也笑笑,光邵好像变了不少。

第二十七章 问询 到了公司,西北负责人华风亲自接见了光唐二人。

“光公子,小唐,这次多有打扰。”华风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挺着个将军肚,四肢粗短,头顶上稀稀疏疏飘着几缕头发。

唐牧之点点头。

“不打扰,不打扰。”光邵客气一句。

华风将二人引到会议室,四面无窗,墙壁周围开着LED灯,把整个房间照的很亮。会议室很简陋,一张长桌,若干办公椅,唐牧之举目望去,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唐明也在其中。

“明哥!”唐牧之介绍道:“这位我本家的表哥唐明。”

光邵上前跟他握手,“唐明表哥!一直没能跟您说声谢谢。”

“客气,大家都是朋友。”唐明点点头。

“坐,请坐。”华风坐到主位上,向两个年轻人挥手。“这三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公司一方只有一位年纪大些,四十来岁,眼神很犀利。剩下两个年轻男子,文文静静的,穿着正式,大概是做文职工作的。几人也向光唐二人点头示意。

光邵微微颔首回应。

“好,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吧。小孙,做好笔记。”华风向角落坐的一个年轻人示意。

“光公子,你们家除了你没有异人吧,能否请你讲述一下成为异人的经历呢?”

光邵思索片刻,道:“我是90年八月初和家人去青海湖旅游的时候,遇到了我的引路人,这人叫贡布波切,年纪很大,自称是藏传萨迦派的异人……”

“贡布波切!”众人都惊讶不已,华风道:“则波萨迦寺的活佛啊,没想到你是这位的弟子——”

“不、不……这位曾经告诉我他是不收徒的,他只传授我入门的静功和一套五眼神通,据他说,我是与他本人有缘,我们一家在青海湖待了有一个星期,我几乎每天都和他聊一阵,当时我十来岁,只是把他当作一个说书的老头……”光邵娓娓道来,这些唐牧之都知道。

“嗯嗯……光公子天赋过人。”办公室里只有光邵和华风说话,唐门和两个公司的人都在默默听着。

“开学第一天我观察到了陈宏志身后有个阴神,也没去招惹他……后来他儿子陈晓东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我是看不惯,找了机会给他教训一通,算是和这对父子结了仇吧。这个陈晓东并不厉害,感觉炼炁没几天的样子……后来就涉及到我妹妹过生日那天的事了,这个唐牧之清楚点,我那天也喝了不少,整个事情不算很明了,让他讲讲吧。”

华风说话实在很客气,“哎呀,这实在是我们工作的失职,你们二位匿名举报过这个陈晓东,最后没能引起重视——这个问题我一定落实清楚,抱歉,抱歉。”

而后众人齐齐看向唐牧之。“嗯,是这样,我们在喝酒唱卡拉OK,有一个女同学喝多了,站在走廊里醒酒……我把那个女同学送下楼,回来的时候在外边听到陈宏志用光邵妹妹威胁他,我就进去了,包厢里人走空之后我和他打了一场,但是都没取到什么便宜……后来我和光邵商量请出唐门解决麻烦,而后明哥来了肃州,十一号凌晨解决他之后,在他房间里搜出了来各派的秘籍,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唐牧之在旅馆把从陈宏志身上搜出来的诡异符箓交给了唐明,但是这些符箓显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只是将之当作了唐门的战利品。

“嗯、嗯。”华风连连点头,“大致情况我了解了,之后有些细节的问题可能还要再麻烦诸位……光公子,小唐,按照我们公司制定的规矩,你们二位需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小唐的事情我们就不过问了——光公子,你想不想在公司任职?毕竟出了这种事情……”

光邵澹然道:“不用把我搞得特殊化,我知道异人在公共场合打斗是严重违纪了,何况我这件事实际上算作我买凶杀人了吧?我的确要担责任,这样吧,你们找个人把我经脉废了,之后再有什么处罚我也受着。”

“啊?”

光邵一番话让在座的人都傻了眼,唐明站起来道:“光公子,如果你加入唐门的话,你的问题就由我们唐门担,没必要……”

“这……按照公司规矩,犯了重罪才会被废掉经脉,光公子你还是贡布活佛的高徒,犯不上……哪怕不加入公司呢,你来进行一些学习和教育,最多给你下个禁制,这废掉筋脉属实有些重了。”华风缓缓道,以光耀邦的身份,或多或少接触过一些圈内人,他找人疏通疏通的话,公司绝不会拿光邵怎么样,况且现在事情比较明了了,陈宏志的死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他本身比较特殊而已……明白人都知道公司的关注点在各派的秘籍上面,是压根不会过度问责他和唐牧之的。

唐牧之靠在办公椅上,皱着眉头不说话。

光邵笑道:“各位不用太惊讶,这次陈宏志的事情也让我看明白了一些事情,我呢——是决心不再参与异人界的事情了,这次主要想让唐门和公司的诸位给我做个见证,我从今以后就是一个普通人了。”

“这样吗。”会议室里的众人沉默了。华风惋惜道:“光公子天赋异禀,没想到在思想觉悟上也令人敬佩……只是这实在是关乎终身的事情,不妨再考虑考虑,而且废除经脉也有不小风险,可能会伤害到自身啊!”

唐明发话了,“光邵,你既然有这种决心,唐门和国手王子仲老爷子交好,如果这位出马绝对不会伤到你,你想好的话,我可以安排……”

“只怕王老爷子不一定会做这种破坏他人经脉的事。”华风打断到,“这样吧,这件事我们公司有责任,我华风也有责任啊,没能尽早关注到你这边,让平民百姓的生命财产蒙受损失了——你的问题我们公司一定帮你漂亮地办了,绝不会落下一点儿病根……只是这件事还请你仔细冷静思考,过几个月我们的人会找你,如果到那时候你还没改变心意的话,我们就尽快办好,不影响你的生活了,你看呢?”

“好。”光邵点头。

二唐和光邵出了公司,华风和三人还在会议室。

“老刘,你怎么看?”华风一改之前和蔼的形象,表情严肃,对旁听的那个中年男人问道。

“他们稍有隐瞒,我猜测,唐门是看中了陈宏志身上展露出来的墨筋柔骨,才派了唐明过来,只是后面涉及到的问题有些复杂,他们才把烂摊子甩给我们。”

“嗯……这次光邵的表现让我有些在意,我是问你对他怎么看?”华风收整起会议的资料。

老刘抚了扶下巴的胡须,“这个……我估计他是怕家人被连累,遭到危险吧。人家是学佛的,觉悟自然高一些,就是他这个年纪做出这样的选择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只有这样吗……”华风整理资料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们提到陈晓东说自己是自然门的,这件事好好调查一下。”

第二十八章 照见 “小孙,你把这次唐牧之和光邵说的内容整理一下,不要放过细节的东西。小杜!”华风招手叫来另一个年轻人,“你机灵点,查一查这个自然门的事情,时刻向我报告!还有,把那个陈晓东带到公司。”

“好。”二人答应一声。

“我们去看陈宏志的尸体,已经运到地下室了,总部要求把尸体运到白京,我们搞快点。”华风叫上老刘。

二人到了地下室,公司在肃州分部是没有停尸间的,地下室堆积着不少杂物,陈宏志的尸体裹着白布,就由几个拼在一块儿的桌子支撑着。

华风一进地下室就皱了眉头,道一句“没规矩”。

老刘笑笑,“可能肃州的同志工资实在不是很好。”

顾不上处理这些细枝末节,华风走下去掀开白布。

“嘶——”饶是华风跑江湖这么多年,也很少见到死状如此惨烈的尸体。

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秃子,面部已经完全扭曲,眉毛眼睛已经没有人型,胸口有锐器穿刺的伤痕,伤口的周围出现大块大块的黑斑,其中的经脉都已经彻底坏死,显然是生前中了唐门的炁毒。尸体腹部和双手小臂处画满青绿色的符咒,符咒中心有一个个的窟窿,窟窿周围有冻硬住黑色的血……双腿从膝盖上断开,像是被钝器硬生生砸断。

“啧……”老刘戴上手套,拨弄起来。“那个唐明做的吗,挺厉害的,你看这里,气冲穴,还有银针扎过的痕迹……他处理过尸体,这双腿……嘿嘿。”老刘拿起一条断腿,“就是拿石头砸断的,就一下,啧!这力量——”

“呕……别恶心我啦,我老了,遭不住!这墨筋柔骨可真恶心,活像章鱼触手。你自己看吧,看完给我说说。”华风上了楼,“赵胖子啊,我信了你的邪,来公司养老?这一天天的净事儿!”

……

“好了,光邵,你们两个聊吧,既然你已经想开了,我也不劝你什么。”唐明往酒店方向走去。

光邵,唐牧之两人沉默着走出哪都通,最终还是光邵先开口了。

“牧之,抱歉了……看来我是没办法和你一起去唐门了。”

唐牧之点点头,“我是亲眼看着陈宏志死的……你要是有什么顾虑不要瞒着。”

光邵笑了,“我哪有什么顾虑啊,只是陈宏志让我意识到,其实修炼对我来说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与其再付出,不如当断则断。”

“付出?”唐牧之有些好奇,“我以为你没把炼炁当成负担。”

“呵,那只是我以前没认识到罢了……为了炼炁,我放弃了很多东西,这也是我近来才发现的。”光邵抓着脖子上的围巾,“你看——这是前年我妈亲手织的,我现在才把它戴上……我想说,和自己的家人比起来,炼炁真是微不足道。我还记得第一次用念动力操控匕首时,误伤了小萍……我当时很内疚,就想一辈子都不用异能了,可是后来我还是没忍住,晚上打坐,最后是中午晚上都要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打坐修炼。”

“我啊,幻想着将异能锻炼强,做一个惩恶扬善的大侠,就像李寻欢一样,用自己的本事去拯救别人,然后独自忍受身为一个大侠的孤独和痛苦。我一直以为那就是伟大……呵。”

唐牧之一直跟在光邵后面,抬眼才发现到了电影院。

“看部电影吧,下午不想去学校了。”光邵招呼他买票。

唐牧之看了看宣传册,最近比较火的有《七宗罪》,《007之黄金眼》、《燃情岁月》……几乎都是好来坞大片,值得一提的是,《东邪西毒》粤语版又重新上了。

“就看这个吧。”光邵指了指《东邪西毒》画报上的张国荣。

二人买了票,电影是下午三点才放的,还有一段时间,光邵居然去小商店买了香烟,是比较便宜的“黄金叶”。

光邵拆开包装,唐牧之也要了一根,二人就在电影院门前吞云吐雾。

“唐牧之,我发现你小子好像不是新手啊!”光邵看着唐牧之娴熟的动作,突然叫道。

“嘿。”唐牧之轻笑一声,没有接他的话茬。

光邵却神道了起来,“啧,你小子啊,就是比我会‘藏’。开学的时候我还跟你讲大道理呢,结果我说的自己都做不到。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

“你知道吗,当我下定决心放弃异能的时候,我修炼多时迟迟没有入门的‘慧眼通’居然一下子通了,当时我那感觉可真是……嘿嘿!”

“是吗?慧眼用起来什么感受?”唐牧之问道。

“我怎么知道?”光邵居然反问他。

“……你没用过啊,真厉害,据说是能看到过去未来的神技。”

光邵露出神秘的笑,“看到有什么用?又不能改变什么。所以说异能对我来说就像玩具一样,只能消遣罢了……我现在做的,才是真正改变了未来。”

电影开始入场了,二人没买饮料和爆米花,空着手进去看。

唐牧之尤其喜欢电影院人少的氛围,这个时间自然不会有太多人看电影,这一场看的人居然只有寥寥十多人。

……

有些电影绝不是让人去欣赏剧情的。

电影最后,张国荣饰演的欧阳锋烧掉了房子,火焰在那片沙漠上升起,荧幕前的他们,眼神也随火焰跳动着。

“我去年第一次看这片子的时候以为自己有一天也要烧掉房子,走出那片沙漠,在异人界成为所谓的‘一方霸主’。”出了电影院,光邵似乎还沉浸在电影里面。

“那现在呢?你岂不是出不去沙漠了?”唐牧之意有所指。

“出不去?为什么要出去?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仙人掌,出去赖以生存的沙漠,要怎么活呢?”光邵丢掉了那包抽了只两根的“黄金叶”,兀地笑了起来。

“或者说,我已经出去了。”

唐牧之怔了一下。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光邵突然喃喃自语。

“嗯?”唐牧之不明所以,向他看去。

光邵眼中竟然散发着无喜无悲的色彩,就连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似乎也被赋予了一点禅意。

“观、行、照、渡。我大约就要‘照见’了,但也许永远不能‘照见’。”光邵边走边说。

“‘照见’什么?”唐牧之立着不动,眼神迷离。

“……就是‘空’。”

第二十九章 各奔东西 要说光邵这个年龄能照见五蕴皆空,唐牧之虽然对佛学没什么研究,他也是不相信的。

只怕说出去也没人信。

但还有一件事不亲眼见到也没人信——居然有年轻人主动要求废了自己的修为!

这要在异人圈子里传出去能有几个人信?

“什么‘空’?”唐牧之问道。

“哎,这个我就不和你讨论了,你又不学佛!”

“可别说大话啊,开过‘慧眼’也就算了,怎么还一副要立地成佛的样子,你不会要遁入空门吧?”

“乱讲,我打算寒假去见见贡布那个老和尚,是他把我带进来的,现在我要出去了,好歹跟他说一下不是……至于当和尚嘛,我父母还健在呢,这真是大不孝!”

“你都要看破了,还要受束于凡人间的事?”唐牧之有些好笑地问他。

“什么话!”光邵白了他一眼,“你真是与佛无缘,我说的!你不要小瞧这句话,很灵的!”

“这算什么,言出法随吗……”唐牧之无语道。

“嗳,炼炁都是俗人干的事!我现在只干好学生该干的事情,然后到处去旅游:去四川看大熊猫、去天津听快板儿、去挪威公路上开车、去南极看企鹅、去美国赚他们的刀嘞。”

“啊这……”唐牧之实在不相信这和刚才念诵心经的是同一个人,他只觉得光邵比以前更洒脱了。

“那我不问你佛学的东西,我问问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光邵反问到。

“废掉经脉……有必要这么绝吗?”

“啧,还问!都说了,我不要看破,我要的是改变!做的绝吗?这只是我破局的手段而已。”

唐牧之感觉他现在说话的语气就很符合十七八岁的大孩子,返璞归真了属于是,“算了,我自己会思考。”

“对了!牧之,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这次我打算和明哥一块回唐门了,定在后天走。”

“啊!学不上了?”光邵吃惊地看着他。

“不上了。”唐牧之道,“早些去四川了……早些回我该回的地方。”

“唉。”光邵叹一口气。“这才几周啊,怎么有种咱们各奔东西的感觉。”

“是我奔南了,你还要留在学校吹沙尘。”

“啧……后天我去火车站送你吧。对了,徐景容应该挺想见你的,去和她讲讲吧。”

唐牧之笑了笑,“你记得跟她们各位道个别吧,我就不去学校了——上午九点的车,后天我等你送我!”

光邵独身回了学校,正上到最后一节课。

还是坐在第二排的中间,课上罢,他走到唐牧之原先的座位上坐下,徐景容转过身正对着他,眼中有问询的意思。

“唐牧之要走了。后天早上九点的火车。”

徐景容恍忽了一下,“火车!去哪里啊?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

“没有,绝对没有!唐牧之本来就打算过年就回老家的,只是最近他家里出了一点事情而已,这事儿我跟你打包票,不因为你,也不因为我!”光邵连连摇头。

“你可别有什么想法,我俩之前那么张扬,我信你也看出来了,牧之也不是什么一般人,他老家在四川,算是个大家族——这次就是他老家要他回去的,这学期你就当他体验生活吧。你知道,他们有钱人就是玩的花。”

“四川!这么远?”

“所以我说和你没关系嘛,你要送他的话,尽早请假,我是要去送送他的,没有一年两年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徐景容久久没有说话,情绪逐渐低落下来。

“去吃饭吧。”光邵起身拍拍她肩膀。

徐景容一语不发,就在教室里等着上了晚自习。

晚上回了寝室,有个女孩子问她:“景容,你怎么了?不开心呀?”

徐景容没有回答。

赵舒怡向那个提问的女生眼神示意了下,她很快闭口不言了。

二人走出寝室,“舒怡,怎么了?”

“还怎么了!我们班那个和景容关系很好的男生——转学了!晚自习的时候光邵告诉我的。”

“啊,你说那个唐牧之啊,我听说上上周就是他和光邵一起揍了学校领导,没有背景,跟着光邵瞎混吧,这下好了……”

“那天我没去,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总之景容现在心情不好,你就别烦她了。”

“薛佳不是去过吗?她没告诉过你?”

“那丫头啥都知道,就是嘴太严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徐景容寝室在四楼,没有防盗网。

她眼角微微泛红,趴在窗户边上,胳膊旁边有一簇珊瑚樱。

直到明月东升,雪夜的月光照在她身上。

彷佛做了一场浪漫的美梦,她回味,思索,直到忘记男主人公的样子。

“唐牧之……我啊,一直好讨厌你。”

徐景容也懒散也忧伤,看向窗外,月光照的白茫茫一片。

她眼里已没有女孩的天真烂漫。

……

十五号又是一场大雪,光邵和光萍来送唐牧之,光萍还少见的请了假。

她特地穿了唐牧之送的大衣。

三人站在雪地里,光邵买了一袋水果送给他。

“萍,照顾好你哥哥,我觉得他最近有些神神叨叨的,有一天他要是想剃光头了你就给我打电话。”唐牧之附到光萍耳边悄悄说。

“哈哈……牧之,你真有意思,怪不得我哥之前还说要和你结拜呢!”她笑的很开心,“他要是敢这么干的话,我爸一定会把他腿打断。”

三人又聊了很久,火车就要开动了。光萍微笑着和他握手,“一直没机会告诉你,牧之,谢谢你的大衣,我很喜欢。你下次回肃州的时候记得找我们。”

“呵,你这么一讲我倒想起来件事情……”唐牧之转身深深地看了光邵一眼。

“光邵,谢谢你送的手表。”唐牧之把它摘下来握在手心里,“我很喜欢。”

光邵笑了笑,盘起手里的核桃——这回他又改成了“文盘”。

“保重!”

“再见。”

唐牧之已经上了车,透过积雪的玻璃向兄妹两告别。

火车开动,带走了肃州的雪。

而徐景容始终并没有来。

第三十章 唐门 《素经》:释己而教人者逆,正己而化人者顺。逆者难从,顺者易行,难从则乱,易行则理。

……

唐明买了四张票,软卧,四面封闭着没人打扰。唐牧之在下铺看书,夜晚就继续打坐。从肃州到四川一千七百多公里,三四十个站点——这是一场漫长的旅途,从肃州出来,穿过400毫米等降水线,驶向南方。

有人说,当你真正离开一个地方,你才会开始回忆它的点点滴滴。在这个鹅毛飘进千家万户的时节,风雪席卷茂密丛林的日子,在晴朗而感到干燥的早晨醒来,唐牧之暂且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他回味起种满老柏树的肃州公园,想起他住的老房子,想起肃州一中的教室。他想起唐媛那个总是喜欢打扮的女人;想起徐景荣这个初次见面脸色通红的姑娘;想起落落大方的光萍;想起迷茫惆怅的杜秉乾;想起经常转变态度的光邵;他甚至想起陈宏志,这个古怪而阴险狠毒的炼炁士——他还想起索尼的随身听和311寝室里的唱片机。

唐牧之看向窗外,这个早晨意外的阳光明媚,没有独属于冬天的阴沉,但外界已经是雪的国度。

白的晃眼。

唐明带了糕点,他分给唐牧之一块。

“十月份的时候我以为今年就要闲下来了,谁也没告诉,正打算求婚。”

唐牧之吃惊道:“你都要结婚了?明哥,这真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早就习惯了!我五岁就开始炼炁,那时候江湖上还算不上太平,战争结束,名门正派死的差不多了,白云观整整一辈人,死的剩下一位方道长;龙虎山一代人死的只剩下天通道人……我们唐门也有不少好手死在了枪炮底下。”

“这时间,有不少妖魔鬼怪跑出来做怪——全性你知道吧……那时候他们最张狂,四处惹事。经常有人约架,结仇。人一有恩怨,就要找唐门。唐门就是解决麻烦的门派,这时候的我们站在正派立场上发展,想起来我第一亲手结束人性命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大……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手上粘了多少人的血,当时忙,是忙着让人死,现在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唐明吃着糕点,欣赏着窗外的雪景。

“唐门是帮人解决麻烦的组织。”唐牧之细细品味。

有人创造麻烦,就要有人解决麻烦。

这也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

“为什么讲不知道在忙什么呢?”唐牧之开口问道。

“……没有进展——这个时代给唐门的选择越来越少了。我厌了,所以我想找个女人结婚,以后大概会干些指导之类的活吧……我知道门长也厌倦,但他却不能停下来。”

“门长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呵……我给你讲讲唐门的事吧,免得你到了四川两眼一抹黑。”

“说是唐门人,其实我未必知道些什么——我们唐门什么时候创立?什么人创立?这些连我们自己都不很清楚,我们也不过是祭奠一块儿无字的木牌和一副‘丹噬图’罢了。一开始我们唐门只能算作一个大宗族,直到四百多年前,当时的门长打破了只招收唐姓的规矩,我们唐门才得以迅速发展,直到现在成长为和四家三寺不相上下的大派。”

“我们唐门现在虽说还分内门和外门,但是不要因为自己姓唐就觉得在唐门有什么特殊地位,门长以前也是外门出身,战后的唐门能在名门正派中站住脚,靠的就是杨烈门长一手天下无双的暗杀手段和各位内外门长辈的齐心协力!”

“现在唐门和你我一辈的多数还是内门弟子,这两年一直有招收外门弟子的任务,所以上次旺爷要来肃州的时候,门长也吩咐了要把你带过来。”

“是这样。”唐牧之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唐媛扔下他两年多之后,唐门才有人来找他,原来是这两年人丁稀少才想起来有他这一号人。

“这次肃州的事情属实不少,但好歹还是办完了,剩下的就让公司的人头疼去吧,赶明年年初我就结婚,然后让旺爷给我搞个武术学校教导主任的头衔——以后我就负责操练你们这些菜鸟了,哈。”

“嫂子也是圈内人?”唐牧之笑着问。

“是,她还是出身名门,叶家的小姐,她们祖上就是写了《温热论》的叶天士。”

“哦,我知道。嫂子是江苏人?”唐牧之想起这位姓叶的南阳先生是江苏吴县人。

“在《毒经》上看到过吧。她老家在那边,不过大学是四川读的,前年才毕业,没回去。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提到恋人,唐明有些喜上眉梢。

“恭喜恭喜。”唐牧之抱拳道。

“呵,我再和你讲讲你门内的长辈!旺爷就不必说了,现在的外门都是他老爷子一手带出来的。内门还有唐妙兴、唐听风、唐观海、唐秋山四位老爷子,都是在战火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同辈呢,我就不给你介绍了,到时候看你拜在那位爷门下,互相以师兄弟相称就是了。”

“好好。”唐牧之应着。

“还有个事儿,你要放在心上。我们回去祭祖之后不久就是名门陆家的陆瑾老爷子九十大寿,算算也就一个月了。”

唐牧之一愣,“这事儿跟我有关系?”

“跟天下炼炁的年轻人都有关系!你知不知道陆家有一个古怪的家规?就是不能把自己的本事传给儿孙。”唐明喝了口水,聊了半天,几乎都是他在讲。

“陆家人,尊重孩子自己的想法,想经商的,尽管去!不给你一点本钱;想读书的,尽管去!路费都不提供;想炼炁的,自己拜师,别求家里人教你!”

“这规矩确实够怪!”唐牧之笑道。

“可饶是这样,人家兴了近千年,哪朝哪代都不狼狈!只是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陆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拜在‘三一’门下,学了一手‘逆生三重’的绝活,后来这三一门没了,陆老爷成了世上唯一一个会逆生三重的人,他想找个人把这门绝学传下去,一直没找到个合适的,这回他九十大寿,邀请了各门各派的人,各位掌门也知道他的想法,到时间去的年轻的才俊肯定不少,他就要借此机会再找传人了!”

两人从白天聊到中午,唐牧之注意下,现在已经到陇南了,彷佛驶入烟雨江南,虽有雪花飞舞,但是周围树林茂盛,清泉流响。与之前的黄土高原大不相同。

唐明买了盒饭,那时候的盒饭虽然贵,但绝对不算难吃,二人正对着窗外的景色喝茶吃饭,他们包间的火车车窗上突然出现一个倒挂的人头!

“噗——”唐牧之惊的把茶水吐了出去。

眼珠子还在动!活的!

唐明不愧是老江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手刺隔着玻璃就往那个人头上刺去!

第三十一章 大手印法 轰!

车窗如同被黑色的闪电袭击,唐牧之错开身体,避过飞溅的玻璃渣,唐明左手扒住车窗,四指发力,如同一只饿虎登地扑向窗外,从逼仄的车厢翻了出去!

“你不要动!”

唐明留下这么一句。

窗外的人头已经不见踪影!

“敌人吗?”唐牧之坐立难安,全身绷紧,灵识关注着车顶。

包厢外好像有不少人听到了动静,纷纷看向窗外。

一片白色的森林,寂静无声,喧闹的只有这横空出世的火车而已。

唐明从看到人影到出手击碎玻璃,绝不会超过两秒钟!

他没想过这个人比他更快!

在失手的一瞬间,他翻上车顶,看到了那个光脚站在绿皮火车顶上的年轻人——一身灰袍,眉清目秀。

正是刚才倒挂在火车上恐吓二人的那张脸!

“小朋友,找不到路了?”唐明站稳身子咧嘴一笑,并没有掉以轻心。

“呵!”那年轻人冷笑一声,左手五指并拢伸出,手背对着自己胸口,手心则对着他。

那实在不是武者的手,无力而忸怩,只是其中似乎隐隐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佛光,有些惹人注意。

“施无畏印?”唐明五宝护身法发动,紫色的毒障浮现出来。

轰!

果不其然,一股无形的巨力袭来,将唐明击飞出去——出处正是那只纤弱的手掌!

叮叮叮叮叮……一连七声,唐明被击退瞬间祭出去的暗器居然也在那个人身前被弹飞出去。

“力道还行……毒障没破。”唐明在空中翻了个身,即使由于积雪的缘故车顶变得极易打滑,他还是凭借强大的核心力量站稳了。

“还有一个,先解决掉吧。”这下二人相距足足十五米远,灰袍年轻人拿起一把散落的锥形暗器,唐明看到他手臂处隆起夸张的肌肉,连宽大的袍子都遮挡不住!

他左手还保持着那个“施无畏印”,右手居然精准无比地对向车内的唐牧之!

“糟!”

铮——

“隐线?”暗器被投了下去,灰袍年轻人的右手也被柔韧的隐线刮到,血肉飞溅!

“刚翻身上来的时候布置的线吗……”

冬!

唐牧之转身看向仅一毫之差就能扎在他背上的细锥,他咽了口口水,他弯腰拔出暗器,硬挺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膀爬出窗外。

不知火车驶到哪里,雪似乎停了——但风还未定。

灰袍年轻人缩回受伤的右手,一语不发,他的袍子正摆动着,右边袖子滴出鲜红的血珠子,飞舞向四方。

有几滴血正滴在唐牧之的脸上。

他已经在车顶,和唐明一并站在车尾的方向,顶着风,他们几乎要睁不开眼。

但这三人彷佛不会动的蜡像,风吹着,他们心不在动。

听不见呼啸的风声,看不见除去彼此以外任何的东西。

他们都是杀手,或者是做杀手的好苗子。

又是一滴血,在唐牧之眼中渐渐放大,最后几乎要遮住他的全部视野。

那个年轻人动了,之前纤弱无力的左手已经化作一只锋利的鹰爪,抓向唐牧之的面门!

佛光闪动,将唐明布置的隐线震断。

唐明一动不动,似是盯着他的右手袖袍。

唐牧之也没动,似乎在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近了!再近!

就在即将得手的一瞬间,灰袍年轻人的余光居然看见左侧的唐明凭空消失!

幻身障!

简单来说就是利用光线变化实现隐身的效果。

乱了!不要乱!

哪怕是用余光看到,他的童孔还是止不住地微微一缩。

就在这童孔收缩的一瞬间!

轰!

阳炁自嵴柱散发至周身经脉,唐牧之身上爆发出一阵白光,用尽全身的力量,爆发在左脚处——向右闪!

土木流注。

同时一根尖锥刺进灰袍人的身体。

鹰爪冲进白光中央,瞬间就被锋利的阳炁折磨的皮开肉绽。

这一爪最终错开了唐牧之的天灵盖,但还是狠狠拍在他的左肩!

“噗!”

肩膀处传来一股大力,直直从左肩冲向中丹,伤及心脉,唐牧之喷出一口血,眼前发黑,向后倒去。这股劲力居然打破他体内阴阳炁的循环,阳炁四散。

唐牧之重重倒在车顶边上,半个身子挂在外边,彷佛就要滑出去。巨大的声音穿透下去,车厢内的人吵闹起来,怀疑滚石砸在了火车上,有些不知所措。

变!

灰袍年轻人意识到危险将近,不顾流血的腹部,藏在袖子里的那只右手变化手势,无名指和大拇指就要触碰在一起——

电光火石之间,一根手刺精准无比地插进他隐藏着的右手手腕!

还没完!另有一根手刺直直戳向他眉心,俨然已是必杀的态势!

灰袍年轻人眼皮狂跳,长吸一口气,身体陡然加速,如惊弓之鸟跳跃。左手鹰爪变化,大拇指摁在食指第二关节,剩余三指并作一起——

一时间佛光闪动,形成无形的屏障。

唐明的手刺几乎已经穿过那道屏障,那人的眉心已经流血!

但还是没刺进去!

风停住,乌云遮日。

左手手印再度变化,他的大拇指弯曲扣住食指指甲——单手大慧刀!

空气几乎凝固,耳边传出渺渺佛音:

南无,三曼多勃驮喃!

空气中凭空出现四五刀金色的刀气,唐明松开刺穿灰袍人右手的手刺,但这时候已经避无可避。

唐明反应很快,他撤掉未练到大成的幻身障,支起毒障,绿色的竹叶青比他身体更快,避开了来势汹汹的刀气,朝灰袍面部咬去!

这金色的刀气俨然没有佛的庄严,亦没有剑的锋芒——宛如脱缰的野马,轰击在唐明胸口!

毒障破碎,这慧刀不是单攻击人的色身,还给人的魂魄重击!

唐明两眼翻白,瘫倒下去,险些就要失去意识。

竹叶青却没有受影响,巨口一张,撕咬在了灰袍年轻人的身上——竹叶青散了,但炁毒已经通过经脉流进全身,麻痹住了他的身体!

“可惜!”灰袍年轻人皱眉,“我还有解毒的手段,你制不住我太久!”

唐明躺在车顶上居然笑了,他口鼻渗出鲜血,缓缓道:“你才该可惜!可惜你已经死了。”

容貌俊美的年轻人一悚,冻风更冷,他立在这里,彷佛直面足以卷入整个世界的狂风!

空洞的声音传来,他咬紧牙关,几乎要把腰扭断——

那是隧道,也是即将杀死他的利器!

目眦尽裂——他的左手再度结印,平日禅坐金刚诵的功夫显现:他的表情庄严如狮子,全身的势集中在左手掌中!

大日如来印!

轰!

……

第三十二章 先天一炁 人在绝境中会爆发出摧枯拉朽的力量!

无形的掌打穿风形成的屏障,重重印在隧道顶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大手印——那是怎样的力量!

如果唐明或是唐牧之敢赌上自己的性命抬头去看,他们一定会惊地冷汗直流。

彭!

这是击穿生死的一掌!

灰袍年轻人的身形居然在空中逆时针旋转起来。

视野天旋地转,这一刻他想了很多。

任你们怎样混淆视听,只要我在火车尾驶进隧道前落下去,赢的人就是我!

直到看见一具四分五裂的无头尸体——还有四散的灰布。

“隐线……如果我的‘金刚目’能一直开着……”

他眼中闪出震惊,疑惑,不甘……但很快就消失,这些都没有意义。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两人是什么时候布置的隐线。

唐牧之贴在车顶上,他死死扒住车沿,意识已经模湖不清。

两次和陈宏志交手,他没有这么狼狈过,因为陈宏志虽然力量很强,但增强力气的炁附在表层,在阳炁的强烈排斥下,陈宏志的拳始终打不到预期的效果。

而这个灰袍人的手段明显高明的多,能将劲力直接打入人的身体引发强烈的振动。

中丹、心脉、内脏同时受到重击——他能感受到身体内的炁在消散逃逸。

口中不断涌出血沫,几乎已经染红全部的身体。

眼前一黑——

是进了隧道?还是我已经死了?

生与死对于唐门来说是不是一瞬间的事?

从他爬出车窗到现在灰袍年轻人死亡,他自己和唐明身受重伤——过去了多久?

一分钟,还是两分钟?

他已经彻底晕过去。

……

再睁眼,一眼望见的是洁白的天花板。

唐牧之坐起,左肩传来的痛感牵扯五脏六腑。

他环顾四周,自己好像住进了一个单身公寓,布局简单,有阳台和卫生间,旁边桌子上还有电话。

他左手插着针管打点滴,身上的衣服完全换成了一套纯棉的汗衫短裤,房间内没人。

“怎么回事?到四川了?”唐牧之伸头往窗外看,他的意识还停留再那天的风雪,那闯进雪国的火车,还有那个灰袍年轻人。

这么看来,是唐明赢了么。

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便是那个隧道口已经近了,而灰袍年轻人因为他和唐明的刻意干扰还没有发现那个陷阱。

这一战的细节太多,他和唐明也太幸运,对手太强,二人尽了人事,天命没有辜负他们。

唐牧之盘坐在床上思索了一阵子,门口传来动静。

不一会,有人开门进来,看见了打坐的唐牧之。

“哼,小兔崽子,很顽强嘛!”

来人身穿中山装,身材瘦小——是张旺!

“旺爷!这么说我到唐门了?明哥怎么样了?”

“呵呵,他好的差不多了,你怎么不问问你晕了多久?足足十天!”

“十天!”唐牧之失声叫道。

“要我说你小子真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练炁才几天啊?敢和密宗练大手印的高手硬碰!”

唐牧之苦笑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多想啊,明哥要是输了我不也是死路一条嘛……所以还是老办法,我当诱饵,给明哥创造机会,只是我实在没有想到那人一爪居然有如此威力。”

张旺严肃道:“那是密宗的高明手法,能用打入你身体的内劲破坏内脏,有些像是催心掌,可是威力要大的多——这些小明都交代过了,以后再说。你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继续养病吧!”

张旺说罢,递给他一个观园,“这东西你见识过了,它也是唐门弟子身份的象征,否则在这里寸步难行。这楼里住的都是你的师兄弟,多认识认识!过几天能动了给你补办一个入门仪式,你从此就是唐门的人了!”

“好嘞。”唐牧之应一声。

张旺走后,唐牧之想起光邵吩咐过到四川后告他一声。遂拿起旁边桌子上的电话给光邵报一声平安。

唐牧之闭眼盘坐,内观自己的身体。虽然左手还在输液,但是打坐主要靠的是内在的清净,他天性不会滋生杂念,自然也不会轻易被外界打扰。

至于为什么打坐,躺着不舒服吗?

跟打坐比起来,还真算不上舒服。

唐牧之打坐时灵识不拘泥与肉体,常常是在眉心高处俯视自己的身体,躺着还未必比打坐清晰些。

这不观不要紧,一观还真把唐牧之自己吓了一大跳。

他从没有感到阴阳炁居然变得如此衰微过——龟缩在中丹内,一黑一白两种颜色打着旋。

他终于感受到从玄关一窍流经百脉、三丹、嵴柱的先天一炁!

原来自己并不是没有先天一炁,只不过是阴阳炁太过霸道,平日里顺着先天一炁的路径流动运作,以至于唐牧之误以为自己只依靠阴阳炁便能存活——说到底,阴阳炁也只是奇能异术的一种罢了。

只要先天一炁还在不停运转、成长、衰弱。

那说明他还是和普罗大众一样:生老病死,不可避免。

想到这里,唐牧之自嘲般笑笑,亏他还想到自己长生不老后要怎么应对现代社会……

杂念褪去,唐牧之静坐片刻,又听到开门声。

这次是唐明。

“哈!明哥。”

“怎么样了?”唐明穿着单薄,能看到纯白背心下的绷带。

“还好。”唐牧之挠挠头,“内脏已经正常了,气血有些衰微而已。”

“跟医生说的一样。”唐明一怔。

“明哥,那天怎么回事,我晕倒之后发生什么事?”

唐明坐在桌子上,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嗯伤口。

“嗯……你看没看过从陈宏志那里缴来的《大手印法》?”

“呵,这……明哥你没看?”唐牧之面露尴尬之色。

“我就知道你不是安分人!”唐明板着脸,“门长吩咐的事!不要去想,做就好了,怎么会错!”

“嗳,这不是您给我的时候还没说不看的话么。”

“算了,上次是我考虑不周,涉及各派的密要,是不能随便给你……既然你看过,就该知道所谓‘大手印’多数是一些辅助修炼的法门。”

“是。”唐牧之点点头,“大手印”在现代的意义是:“大”代表大胸怀,大境界,大慈悲与大愿望;“手”代表注重行为,贡献社会。

“袭击我们的那个人虽然年轻的过分,但确实是难以力敌的高手——他在车顶倒悬的时候应该用的是‘金刚起’,而后我上去,他又用了‘施无畏印’,攻守兼备。”

“我和他拉开距离的时候,他目露金光,居然透过车顶观察到了你,更奇怪的是他的‘施无畏印’似乎还有增强力量的能力,拿着纤细的尖锥竟然能刺穿钢板!要不是我提前在附近布满了隐线,那一下子你就小命不保。”

唐牧之听着,又想起那离他分毫之差的夺命尖锥,不由得感叹自己命大。

第三十三章 鬼门针毕渊 “你上来后他故意将右手隐藏起来,就是察觉到我见识过‘大手印法’,让我们看不清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唐牧之结合之前得到的《大手印法》,回忆起这一战的种种细节:

三人在火车上对质前,唐明透露出谨慎的目光,那一刻,唐牧之知道自己必须要做诱饵。

于是他使用了共情和肉眼神通。

他浑身解数将自己和那个灰袍人的“势”碰撞在一起,而刻意去忽略旁边的唐明。这是为了让他先对自己出手!敌人也有一种眼睛上的功夫,有集中、透视的能力,更容易被唐牧之吸引“仇恨度”。

灰袍年轻人也很明智,在被唐牧之盯上后他就知道自己无法全心全意对付虎视眈眈的唐明,遂决定先忽略他,舍命一击面对唐牧之。

而后便是最大的转折——那个隧道!

在看到隧道的那一刻,二唐没有任何交流,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利用在灰袍人视野死角的隧道直接撞死他。

不过唐牧之毕竟没有太多经验,想到这个计划的时候稍有浮躁,一直和灰袍人碰撞的“势”终于有了浮动,共情的弊端也展现,浮动被察觉,那一刻被对方完美捕捉了!

灰袍人右手必定是结出了如《大手印法》中记载的“金刚界自在印”一样可以提高力量速度的法印,而后左手一记密宗鹰爪手抓向唐牧之!

唐牧之有些慌了,这样下来他恐怕躲不开这一爪——但最后灰袍人为什么没有得手?这就不得不说唐明着实是个合格的刺客!

他早知道自己速度不一定比得上敌人,如果选择全力保全唐牧之,那么结果可能是彻底的失败。

没有犹豫,唐明选择了干扰!

敌人有罕见的眼上功夫,一对一的情况下,他的幻身障绝对是多余的行为,但是他很会藏,之前没有暴露出来,敌人可不一定见识过这种偏门的隐身功夫。

果不其然,在唐明消失的一瞬间,灰袍人的进攻也出现轻微破绽!——这就是唐牧之和他这个老手的差别。

他能及时设法补救!

唐牧之趁机应对,这才得以对敌人造成伤害的同时保全性命。

而之后唐牧之退场,唐明因为担心灰袍人注意到隧道周围风速的变化而识破二人,故而提前布置了隐线,之后以“竹叶青”攻击,用毒素麻痹灰袍人,唐明又付出大代价接下他能直击灵魂的大慧刀,理所应当地躺倒在地。

最后的结果便是二唐以一重伤一轻伤的代价换了灰袍年轻人的命!

这就是唐门的战斗方式!

“这次遭遇袭击的诸多细节我对族老们讲过了,都对你赞赏有加。”唐明兴奋道。

唐牧之苦笑一声,“以伤换命嘛,反正我也不怕疼……这也算不上什么大胜吧?”

唐明摇摇头,“刺客的战斗不是切磋武艺有来有回,刺客的决斗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最终以对方的死来宣告胜利,而另一方,只要活着,就是实实在在的大胜!我说了你不要太骄傲,但是这次的战斗你表现的确实很漂亮!只这一回,你就配上我们唐门的名号!”

……

“秋山,你请来这个毕渊的‘鬼门十三针’很高明嘛,很像我们的手段。有没有机会拉进门里?”

唐秋山摸了摸大光头——这是一个和张旺差不多个头的矮小老者,也是唐门的名宿之一,实力不弱。

“这个……对,他医术确实不错,但是这人有个怪癖,就是喜欢待在年轻人身边看他们打天下,爱到处跑,让他加入唐门我倒觉得不是那么靠谱。”

张旺不满道:“我看这人也格外爱做客,既然没有加入的意思,怎么赖着不走呢?报酬我们付过了,硬要一直盯住唐牧之是什么意思?”

唐秋山缓缓道:“哎呀,他要看就看呗,唐牧之是个小辈,老的关心小的也正常嘛!”

“正常个屁!”张旺没好气地说道,“怎么着,想挖墙角啊?唐牧之我带进来的,别人少打主意!”

“哎你话可别说这么满哦,要是师兄看中了呢?你能不放?”唐秋山呵呵一笑。

“师兄一天天的忙成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啊?咱们都老了你晓得不?精力有限!”

“我看这话你也就跟我说说,要是跟门长面前……嘿嘿……他现在脾气可不比从前。”

“去!”张旺撇撇嘴,“唐妙兴呢!那个老混蛋一听说新来个姓唐那么上心干什么?”

“呵……”

此时的唐门会客室里有两个人,一个是老人,另一个也是老人。

别人家的会客室都修的尊贵敞亮,可是这唐门有些让人意外:家当太少啊,几幅字画都是唐门自己家的前辈留下来的,再没有其它装饰的东西。

毕渊身穿精致的西服,他还是有些压力,毕竟旁边坐的是天下最擅长暗杀的人——而且大概率没有之一。

他年轻的时候结交了四方的朋友,其中有几个现在为公司做事。

听说近几年公司要找些在异人界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处理和分配圈子里各种事件和资源。

他旁边的杨烈显然够这个资格,只是公司似乎没有选他的意思——其实这其中的原因他大概猜的到。

江湖上传闻杨烈是当今世界上唯一一个练成了唐门的绝世奇毒“丹噬”的人。

但是谁都不知道这杨烈和丹噬的底细,因为见过丹噬的都已经是死人!

和这种随时可以杀死自己的人共事,得要有多大得勇气?

毕渊此刻也绝不轻松,这位杨门长讲话做事虽然不带半点情绪,但是这样才给人更大的压力不是吗?

“杨门长,听说那位小朋友已经清醒了?”

“你是说唐牧之?他似乎已经醒了,怎么?毕先生要见一见他吗?”杨烈问道。

毕渊道:“我上次治疗的时候说过了,这位小先生很有意思,他的身体构造真是前所未见,对我而言很有价值。我希望杨门长能准许我再观察他一段时间。”

杨烈喝一口茶,“这几日他还在养病,先生就请自便吧,之后唐牧之的入门仪式先生还可以做个见证。”

“那就多谢杨门长通融了!”毕渊面露喜色。

“唐牧之一届小辈,能得到毕先生的青睐是他的荣幸——只是他身上的异样还是请先生保密才是,毕竟我们唐门做的事情么,到底有些见不得光……”杨烈澹澹道。

“这个自然。”毕渊有些汗颜,这话怎么听着有威胁的意味呢。他点点头,告辞出了会客室。

“鬼门针么,倒是不错的手段……只是本人似乎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第三十四章 炼气化神 唐明陪唐牧之一起捋了捋这次肃州发生的种种事情,最终的结论是陈宏志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情都指向一个隐藏在幕后的人物。

“李寿昶……”唐牧之沉吟道,“一点印象也没有,应该没接触过。”

唐明双臂环抱,“公司找自然门的人查过了,确有其人。只是公司在询问他的时候他自己表示从来不知道陈宏志父子的一切事。”

“这不扯么。”唐牧之撇撇嘴,“当时我和光邵在小树林里揍陈晓东的时候他说的自己是自然门的人,还帮他解决了公司的麻烦……”

“问题就在这里了!”唐明面色凝重,“公司和自然门交涉的时候他们是极度配合啊,李寿昶也出面了。肃州分公司的人表示当时商讨陈晓东问题的时候就是他出面搬出了自然门,但李寿昶本人却死不承认……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查到哪一步了,上火车之前公司的结论是有人用易容的手段冒充了他。这个事啊,疑点重重……”

“那个灰袍杀手呢?和肃州的事情有关吗?”唐牧之问道。

“……我还在调查。”唐明沉默了半晌。

唐牧之看他脸色不是很好看,有些憔悴,便知道想要查明那个灰袍人的身份并不容易。

唐明这个虎背熊腰的彪型大汉是沉着果断型的,心思玲珑。没有确实调查出点东西之前他不会轻易将猜想讲出来。

“明哥,要我说就算了吧,这些事情交给公司去办好了。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唐门,他天大的本事杀不到这里……”

“哼……受伤更重的你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这个年纪不该是睚眦必报的么?”唐明端详着他,“我发觉真是对你越来越看不懂了……你知道你的伤是谁治的吗?”

唐牧之摇摇头,“不是门里的大夫吗?”

“不是,治好你内伤的那人叫毕渊,当天正在门内做客。这人有一手针灸的功夫十分了的,能杀人也能救人,人称‘鬼门针’,你知道他观察过你的情况之后说了什么吗?”

“……”唐牧之无语地看着他,“明哥您干脆点告诉我得了,我才刚醒来不久,知道个锤子啊。”

“我是发现你总是喜欢盯着别人说话,然后自己又不说,害的人总是口干舌燥的,这不是让你也也有点参与感。”

“啊这……”

“算了,告诉你,那位毕渊毕姥爷问了我们一句:‘你们唐门的弟子还炼金丹的吗?’”说罢唐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啊?”唐牧之有些懵。

莫非是观阅过《金丹密要》的事被发现了?

明显不是这意思,《金丹密要》藏在他脑子里还没练过呢!

“什么意思啊明哥,说明白点嘛。”唐牧之皱眉道。

“这么说吧,不管你自己清楚不清楚,你练的功夫是很正宗的全真北宗丹道——先性后命。”唐明澹澹道。

“并且你的炁走奇经八脉,已经是丹道‘炼气化神’的境界了,这个又叫‘大周天’,在现下的全真道士中也属于中上游水平。”

“我倒是不觉得你隐瞒了什么师承之类的,不过这一点上你要给门人一个交代。”

在踏入异人界之后,唐牧之做了不少功课,他也清楚:现在的全真教分南北两宗,都是以修养心性和修炼内丹法为主,讲究“性命双修”。

简单来讲“性”可以说是灵魂,“命”可以说是肉体——当然这样代替词汇并不准确,只是大致可以这么理解。

所以“性命双修”就是兼顾身心的修炼方式,而“性命修为”也是多数异人为追求实力而锻炼提升的东西。

在丹道的修炼上南北两宗在入门的顺序上有所不同——北派“先修性后炼命”;南派“先炼命后升性”,但最后的境界是一致的,所以大同小异。

唐明说他是“先性后命”,还练到了大周天的境界,这一点他确实不知,不过一直以来阴阳炁的流动轨迹确实是包涵了他的奇经八脉,普通异人是不会专门去疏通这奇经八脉的,太费劲,只要打通任脉和督脉这小周天,就够炁在体内运作成长了。

“丹道方面,我虽然是个外行,可是也知道‘炼气化神’不是短时间能练成的,有长辈觉得你自小受过高人指点……这些你就自己和他们解释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走了。”唐明挥挥手道,他可一点儿没怀疑唐牧之,只因为他相信就是有一种天赋异禀的人,出生的时候就站在常人需要仰望的高度,人们只能去理解他的境界,而无法触碰。

“好嘞。”

唐牧之也不在意,除了穿越这种事情实在不好跟人讲以外,其他的告诉唐门众人也无所谓,就让众人以为他是个天才又如何。

他为什么答应加入唐门?

就是因为原本便十分钦佩上一辈老唐门为国捐躯的风骨!

唐门虽然在江湖上干的是刺客的行当,看似有些见不得光。但他们守秩序啊,杀该杀之人,灭无道之辈。

多合乎天理良心——这样的门派难道还不值得信赖吗?

反观别的一些名门正派,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干的事实在是有失正派颜面。

拔掉营养液点滴,唐牧之凝神闭气继续打坐。心中没有鬼的人,不惧怕前方的道路是否坎坷。只要有一颗赤子的心,以诚待人,将心比心——做事便有无愧于天地、对得起苍生的气魄!

……

唐牧之好好休整了几日,也没多少人打扰,只有救了他一命的毕渊时常跑来探他的口风。

多数问题唐牧之自己也不知道,也没有任由毕渊检查身体,把这位老人家搞得很是无奈。

唐牧之确实不很信任毕渊,看过原着漫画的他知道,这人在性子上也算半个全性,日后还是全性丁嶋安和龚庆的老师,不宜过多接触。

体内阴阳炁逐渐恢复,唐牧之发觉阴阳炁经过这次的流散和温养已经可以控制自如——譬如在体内运行大周天的时候,只要刻意内缩阴阳炁,便不会误吞内脏的五炁。

而且现在阴阳炁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霸道而水火不容:从中丹出发,彻底分离。阴炁可以从夹嵴冲上玉枕,阳炁也可沉降到涌泉穴,这种感觉十分的奇妙。

只是他发觉自己上丹的炁愈发凝实,和阴阳炁居然已经自动错开。他猜想这是炼气化神的效果之一。

大周天运行之时,身体内的炁已经可以如太极图一般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觉得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要不是灰袍杀手的一爪让他散了炁,要把原先霸道的炁驯服还不知要等到什么年月呢。

唐牧之看一眼日历,十一月二十三号,农历十月初二,正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雪,还是西方的感恩节。

张旺告诉他明天就搞入门仪式,因为是不多见的好日子,宜祭祀。

第三十五章 艳阳天那么风光好 唐牧之起身看雪,今年的四川也格外冷,唐门这边几乎每天都是阴沉沉的,可单今天,是个不错的艳阳天。

他终于要出一次门。

这几天总是稍有点大动作便浑身发痛,内脏受损是很难受的,好在他有一种奇特的方法来疗伤。

他回想起原着漫画里,张楚岚受伤之后,冯宝宝提到内缩金光咒包裹内脏的话伤很快就会好。

只是内缩身体的炁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唐牧之另辟蹊径,利用阳炁对五脏炁的斥力和阴炁的引力来反复锻炼内脏,调整五炁的幅度,从而达到接近内缩的效果。

这个方法听着简单,实际上十分危险,万一用力过勐或许会让内脏二次受伤也不一定。

还好他对阴阳炁的控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加上反复谨慎的实验,终于达到了预料的效果。

五脏产出的炁被不断排斥吸引放缩,最后耗费他不少精力终于将五炁锻炼的结实了不少,身体状况也有所好转。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高级阶段的“土木流注”也是利用这个方法来迅速恢复体力。

……

总之今天天气不错,他想出去走走。

之前张旺说周围住的都是他的师兄弟,要多认识认识,可惜他性子冷,不会主动交朋友,而周围的唐门弟子好像也不是擅长交往的类型。

这几天他偶尔观察窗外,也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都是在原着中出现的人物:内门的有唐伍、唐红、唐羽;外门的有高少山、韩寅——都是十几岁的样子,和他同龄,但是他辈分高啊,和唐明是一辈的。

他的房间在五楼,是顶层,窗户外边能看到远处的龙池——这也是个旅游风景区,只是平时来往人不多。

唐牧之下了楼,正清晨,整个大地都清亮着。

他看许多唐门弟子都起的很早,在操场扫完雪就会练功。

这些日子都是内门的唐大龙来给他送饭,昨天唐牧之特意叮嘱他以后不用来。

于是他去了食堂,唐门的食堂流程很先进,端盘子挑菜就好了,碗也有人帮忙洗。

唐牧之取了一碗豆浆,一根油条,刚坐好,就看见张旺带着一个小姑娘进来。

“这是……陶桃?”唐牧之眯眼瞧去,张旺身边带着的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睡眼朦胧的,头发弄的跟波浪似的。她应该是陶桃,天赋很高的一个外门弟子。

“牧之?”张旺也注意到他,“你能走动啊!我还寻思明天找个人给你搀着呢。”

“旺爷!我好的差不多了,不必费心。”

张旺点点头,“那更好!陶桃,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叔!叫人。”

陶桃看着这个站起来比旺爷都高,面容上还是个少年人的叔叔,表情有些无奈。

“哎哎哎——旺爷,师兄,叫师兄就成。”唐牧之尴尬道,他现在十五岁还差几天呢,还不想这么快有什么长辈的负担。

“那怎么成呢!这丫头叫陶桃,她母亲结婚早些,但和你是一辈的。陶桃这丫头该叫你师叔才是。”

“师兄!”陶桃都着嘴,突然叫道。

“陶桃!抖机灵是不是?”张旺瞪大眼睛,就要呵斥。

“算了算了,旺爷,我还想多融入一下年轻一辈的大家庭呢,我要是他们师叔——有包袱了不是?”唐牧之在一旁悄悄对陶桃眨下眼。

“嘿——”陶桃露出狡黠的笑,似乎在欣赏他的识趣。

“哼!”张旺看着二人暗地里使眼色,冷哼一声,“随你们!陶桃,你吃什么?”

“嘻嘻,我要豆浆油条就行了。”她一指唐牧之桌上吃了一半的早餐。

“我给你拿粥。”张旺好像没听到一般,带了小米粥和鸡蛋过来,“这个有营养!”

陶桃坐唐牧之旁边尝了一口粥,“一点儿都不甜……”

“你吃你的。”张旺对唐牧之说道,自己也坐在他对面。

三人边吃边聊,张旺道:“陶桃的母亲原先是内门的人,父亲是先天的,天赋一般,他爷爷前些天把她送来,就是为了让她成材。可你看啊,这丫头懒懒散散的,哪有一点唐门的样子!”

“哎旺爷,我刚炼炁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老夸我呢……”陶桃委屈道。

张旺给她剥了个鸡蛋,没好气道:“要不是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才懒得说你呢!这方面你就要跟你旁边这位师叔——”

“师兄!师兄!”唐牧之赶忙纠正道。

“……你就该跟他学学!练功多勤奋啊,受伤了也一直坚持打坐,没几天就精神了。”

“真的吗?我不信!”陶桃表示没人受得了张旺无聊的训练过程。

“赶快吃你的!磨磨蹭蹭!”张旺呵斥一声。

吃完早餐,张旺叫唐牧之跟他去看陶桃练功。

张旺带二人到龙池附近一处无人的地方——这里可是国家五大物种保护基地之一,野生动物颇多,甚至还有国宝大熊猫。

虽然这边很多地方不对外开放,但是唐门把武术学校建在这里多少有些晃眼,怪不得后面要换新校区。

不过这里确实是修行的好地方,清净自然,接近“道”嘛。

“牧之,肃州的时候我教你的是‘土木流注’,对吧?”

“是。”唐牧之点点头。

张旺背着手,一边盯着陶桃扫开周围的雪站桩,一边对他解释道:“实际上这个‘土木流注’是很高明的一种手法,要底子扎实才能学的。”

“不过你嘛,比较特殊,所以我教给你最基本的,刺激经脉来爆炁的手段。实际上它的妙用还有很多,以后都会给你慢慢跟你传授——陶桃!好好站!像什么样子!”

陶桃下盘其实很稳,就是止不住地打哈欠,把张旺气够呛。

“这丫头,天赋很好,就是不用功!”张旺皱眉,顿一顿,他继续道:

“唐明讲了你的表现之后,我还很惊讶,你居然能单纯地把爆炁运用到那种程度,已经可以提升自己的速度力量了——你不错,是个好材料!”

唐牧之听着,一边欣赏周围的风景。

突然张旺语调一转:“只是有些事,在入门仪式上你要如实交代!为什么练过全真派的功夫?怎么和陈宏志这样诡异的人扯上关系?明天对着诸位族人,你要对着‘丹噬图’和唐门的列祖列宗坦诚交代!”

“唐明因该也叮嘱过你了,不过我还要啰嗦两句。我知道,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年纪轻轻一个人当家,性子有孤僻,心思想来也要多一些,不喜欢和别人敞亮亮说心里话,正常!只不过——”

张旺转头看向他,问道:“牧之,你觉得唐门……有资格让你敞开心扉,畅所欲言吗?”

唐牧之盯着他,咽了口口水。

第三十六章 人形测谎仪 1995乙亥年农历十月初三。

天阴,有雪。

宜祭祀、会亲友。

本日对属牛的人不太有利,煞神方位在西方。

张旺一大早带着唐牧之去了唐门武术学校的校长室,穿过夹在宿舍楼和办公区的公园。

暮霭沉沉,见不到彩色,万里寂静枯寒,森林树木变成空虚苍凉的灰白色,与昨日的欣欣向荣相差甚大。

“这算什么……肃杀之气?”唐牧之看着灰暗的苍穹,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张旺在一旁十分地严肃,教他不好开腔。

上了三楼,走进校长室——还是唐门的风格,实用至上。没有什么花哨的装饰品,一张长桌,数把椅子。

长桌后面挂着一副图,是手绘上去的,主体三个墨团。代表练炁士的上、中、下三丹。三丹周边规则的线条代表炁的路线。

天色未亮,校长办公室里开着灯。

唐明、唐秋山、唐妙兴、唐听风、唐观海——最后还有正对长桌的唐门现任门长杨烈。

张旺道:“各位都到齐了,牧之——”

唐牧之抱拳弓腰:“弟子唐牧之,拜见门长、族老!”

众人朝杨烈看去。

“你还不算唐门的人,不要以弟子自称。”

唐牧之低着头,瞧不见杨烈的表情,只得又道一遍:“晚辈唐牧之,拜见门长和各位族老!”

“你抬头——秋山,问话,让他答。”杨烈身穿白色西装,坐在凳子上盯着他,他一向言简意骇。

唐牧之没抬头跟他对视,但空气中已经有一种恐怖的气氛在入侵他。

“唐门本家流落在外后人唐牧之,现在由我对你进行提问,我们要求你当着‘丹噬图’和唐门列祖列宗面,如实回答我提到的问题,不得隐瞒!你可知道?”

“晚辈明白。”唐牧之澹然面对。

“好,第一问!是否有除了唐门以外的门派或个人教授你炼炁?”

唐妙兴几人都是内门的砥柱,自然不愿意一个唐门的后裔老早就是别人的徒弟,此刻都紧紧盯着他。

“晚辈第一个接触的异人名字叫做光邵,他本人现在十七岁,无门无派,而且即将自废修为,成为一个普通人。他在今年九月教给我修炼静功的方法和佛门的‘肉眼通’,此外,并没有唐门以外的人教授我任何东西。”

“……好,第二问!唐牧之,你是否了解你身体经脉已经炁体运行方式的异常?”

“我仅察觉而不知道其中缘由,应该是天生如此。”

唐秋山看向周围,他知道这些唐门的顶梁柱现在心情各不相同,只是不在表面上展露出来而已。

就目前唐牧之所言,与张旺和唐明所述吻合。

“我来问第三个问题——”杨烈冷不丁道。

唐牧之抬头看向他,二人目光相对。

肉眼神通和共情几乎不自觉地开启。

唐牧之突然感受不到那股肃杀的气氛了,他紧紧盯着杨烈的眼——只因为他已经看不到别的任何东西。

那是怎样的眼神?

悲伤、疑惑?

喜悦、坚定?

冷漠还是热情?

良善还是凶狠?

死,亦或者活?

哪怕有一丝情绪,唐牧之相信这个状态下的他都能多少读到一些。

可就是没有!

他陷入莫名的镇定,却不知底气从何而来。

“你是否以暗示、伪装、隐瞒等方式骗取了张旺、唐明的信任?”

唐牧之甚至没有看到杨烈什么时候说的话!他被那眼神中散发的情绪所吸引,大脑已经没有能力去处理别的信息。

校长办公室内的众人有些意外地看着杨烈,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么犀利的问题。

唐妙兴,张旺对视一眼,都有些觉得这是在刁难人了,毕竟面对这种大概率藏在人性最深处的问题,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和面对方式。

杨烈没有理会他们,依然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杨烈问出口半晌,唐牧之都没有回答。

其实他已经陷入极大的震惊,只是自己的“势”被杨烈裹挟着,发不出半点波动——这种状态下,他该如何发声?

他眼睁睁看着杨烈右手抬起,一道缓慢无比的风刃击向自己,可他却觉得这一切发生的那么自然。

彷佛身在田野,一股花香袭来——谁会去躲闪,谁会去抵抗?

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动作,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就像母亲拥抱儿子一样正常!

难道儿子会拒绝母亲的拥抱?去阻挡她,推开她?

这岂不是大不孝?

而唐牧之做了一回“不孝”的人。

在风刃即将攻击到他的一瞬间,他的脑袋往右倒去,堪堪避开了那诡异无比,舒缓力微的一击!

这同样说明他可以去刻意抵挡花香,刻意躲开常人不会想到能躲的东西。

会议室的众人看着杨烈和唐牧之莫名其妙的动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嘿……”

这种诡异的气氛终于被打破,他们看到一向面无表情的杨烈居然露出一丝微笑!

“你,过关了。”

……

算准时间,丙寅时,福神西南喜神西北,吉。

唐门弟子被提前告知要焚香沐浴连续三天,下午三点钟时顶着小雪集合在校区的操场。

因为一些别的缘故,今年九月初九的入门仪式被推迟,定在九月十六立冬那天。

陶桃、韩寅几人也是在那天正式加入唐门。

今天主要的任务是去唐冢祭祀,再一个,张旺等人要给新来的唐牧之补办入门仪式,所以先把他们召集到了操场。

“唐牧之,1980年出生在甘肃肃州……祖父(其实是外祖父)唐震阳,于公历1964年执行任务时牺牲!是内门唐啸风一脉的后代。他是你们的好师长,也是是我们的好师弟!更是一个合格的唐门子弟!”唐秋山在主席台上向众人介绍唐牧之家世。

因为还没到祭祖的时候,台下弟子并不紧张,顿时纷纷哗然。

“这TM十五岁?”高少山目瞪口呆。

“一米七……都快一米八了喔!”

“嘿。”韩寅拍了拍高少山的肩膀,“基因问题,就不要羡慕人家了,我相信你还是能长高的。”

“你个傻大个,我现在一米六怎么啦!我小时候缺营养啊!以后也能长一米八!”高少山脸色通红,嚷嚷道。

“醒醒,现在没人说你几米,而且你撑死只有一米五。”一旁的唐红嘲讽。

“我看你们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唐福禄狠狠道。

唐伍装模作样向四周观望一阵:“福禄叔你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着啊?”

“别闹别闹!”

“他父母呢?怎么不讲?”

“……出生在外省。父母难道是犯了什么门规被逐出去了?”

“不传谣不信谣奥,什么德行!或许人家父母都是普通人呢。”

“都安静!”

唐秋山整顿好纪律,进行入门的流程。

第三十七章 唐冢 唐牧之上台给唐门的诸位族老敬茶叩头,又为‘丹噬图’拈了香。

“从今天起,唐牧之就是我们唐门内门弟子,往后他的诸多德行将受到各位的监督,同样,他也有监督你们的权利。”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有弟子犯了我们唐门的门规,便是家法处置!”

“唐门弟子唐牧之——由你来背诵我唐门的门规!”

唐牧之上前,之前在火车上的时候,唐明就让他背过门规。

唐门干的是收钱行刺的行当,规矩并没有外界那些书香门第那么多,而且赏罚分明,赏多少,罚多少,却是不必详细去背的。

门规只对个人角度设立了一百零八条门规,每二十七条归一个大纲:

第一纲,尊上。

不得欺瞒师长,不得以下犯上,大事要由门长定夺。

第二纲,敬祖。

不得随意讨论祖宗的功绩过失,每年都要以虔诚之心祭奠去世的祖先,欺师灭祖者死。

第三纲,服人。

帮扶弱势,见义勇为。不得在外丢了唐门的颜面,见到邪魔外道要除,面对国家民族危亡要奋不顾身。

第四纲,正己。

作息要规律,养成勤学苦练的本领,德行要与身份相匹。师长要有师长的担当,小辈要有小辈的坦诚。戒淫戒嗔戒毒戒偷,戒穷奢极欲,戒目中无人。待善人以宽厚,灭恶人以雷霆。

……这些门规的和别的名门正派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处罚颇重——小错皮受苦,大错悔终身。

唐门常有犯小错误被关禁闭饿肚子或者一顿棒打的,这点没商量。但要是犯了大错误,杀生将由门长和众多长老定夺,若是觉得情有可原还能留人一条活路。

明明是夺人性命的门派,却少有处罚是直接处决的,这也是一种人情世故。

唐牧之当众背完门规,并立誓恪守。

众人表示满意,这孩子不怕生,不惧众。做什么东西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是唐门的风格。

“入门仪式结束,所有人!现在去唐冢祭祀。”

众人身穿白色素绢,由杨烈带着,往后山的唐冢走去。

清明节已经祭过族了,这一次祭族,是门长有了重大举措要震动整个唐门的根本措施,祭祀是避免冒犯了规矩。

“第一次祭族的来我这边!以防踩到机关!”张旺一手拉住陶桃,周围刚入门的新人听到,便靠到他身边,唐牧之也被他拉过去。

这时候唐门武术学校后山的机关还没有撤掉。

雪愈下愈大了,顶着雾气,从浓密的树影中,远远便可看到布置在周围的八卦石阵,其上篆刻的便是之前拜过的‘丹噬图’。

“这是第一个机关石阵,上面刻的你们都见过,就是‘丹噬图’……”见众人对奇妙的巨石眼放精光,张旺澹澹道。

“之前告诉过你们了,千万不要对这些玩意有什么好奇之心……害死人呢。”

唐牧之记得,要想去到唐冢,必须从见到第一个石阵开始,严格按照正确的方向转向,稍有不慎,便会触发这遍布整个后山的大型自动机关。

有它存在,即使面对再强大的外敌,也能让其有来无回。

国内这种规模的机关群,除去唐门,就剩下日渐衰微的的“天工堂”和“墨门”了,还有一些小门派也在祠堂布设了各种陷阱,只是威力完全没法和前者相提并论。

除此之外,苗疆的一些门派利用蛊盅有号令深山虫豸的能力,也是大杀器级别的护宗手段。

当然,这些大杀器实在不可能被代表组织的哪都通公司允许存在。

再过几年,公司就要费大力气与唐门等门派交涉,最终的结果也只会有一个:唐门等各个门派可以自动触发的机关总弦被拆除,公司还会不定期派人调查。

唐牧之不由得想到杨烈这个强硬的唐门顶梁柱,那以唐门至上的,直立的嵴梁,也不得不向这个时代妥协。

“旺爷,‘丹噬’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陶桃好奇问道。

她获得炁感还没有一年,来唐门还不到一个月,虽然办过入门仪式,但对于唐门,还并未了解太多。

“小陶桃啊,旺爷连这都没告诉你?”唐牧之笑道。

陶桃白了眼张旺。

“看我干什么!这丫头!好像我亏了你似的,你对修炼又不上心嘛,我告诉你什么?”

“我知道!”高少山凑过来,“丹噬是天下最厉害的奇毒,无人能解,中之及死!是我们唐门的大杀器。”

而后又遗憾道:“只是据说现在天下已经没有人能练出丹噬了,这在江湖上已经成为一个传说,在咱们看来,丹噬依然是我们立族的根本绝技,要诚心膜拜。”

“传说么……”张旺眼神一撇高少山等众,练成丹噬是唐门的绝顶机密,哪怕唐明这种为唐门立下汗马功劳的中层,也没资格知道这种隐秘。

他暗叹道,要是师兄没有练成丹噬,怎么一边镇住外界的虎豹豺狼,一边经营整个唐门?

杨烈在那个动荡的一九四四年练成丹噬。那年他才二十多岁。在一场又一场的厮杀中,终于看破那无数次穿过的生死门……新时代来临时,年仅三十岁的杨烈就接手了整个唐门。

“旺爷,门长也不会丹噬吗?”陶涛不解地问。

她虽然不知道修炼丹噬的难度,但在她看来,张旺的手段已经神乎其神,门长既然比他还厉害,那应该会这种神技才对。

张旺没有回答她。

“丹噬应该只有内门才有资格修炼吧?门长应该也不算内门……”高少山不确定道。

“你们小小年纪,还没必要把内外门区分的太紧!你们只要知道,内门和我们这些外姓一样,生是唐门的人,死是唐门的鬼!”张旺严肃道,“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都是平等的,知道不?”说罢若有所指地看了唐牧之一眼。

“明白明白!”唐牧之连忙点头,这位爷是革新派,极度厌恶腐朽的门规,尤其是内外门的区别对待。好在杨烈执掌唐门多年以来,成功让门人忽略了内外门的差别,张旺也自然不希望内门外门谁压谁一头。

去到唐冢一共要经历九转,唐牧之数数,也差不多快到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就看到一个空旷的石洞,凿的极为光滑平整。

他看向周围,已经身在大山深处,空旷优美,只是周围居然寂静无声,除了能隐约听到清泉流响之声,鸟雀,虫鸣之声一概没有,这正是——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第三十八章 唐门处境 在山之阴,阳光势微,几乎照不进来,四周只有零碎的光斑,几乎看不出来。

阴暗的洞穴,其中传出寒冷干燥的风,似乎有魂灵游荡在附近,透露出死寂的恐怖。

唐牧之是天生阴眼,能看到中阴身——也就是俗称的鬼魂。

此时放眼看去,周围并没有成形的灵体,但此地埋骨众多,无数残念汇聚,有一股足以震慑凡人的气氛。

一阵云雾从众人眼前飘过,唐牧之一嗅,是祭祀的香火气。配合上周围的阴冷氛围,陶桃的寒毛一下就竖起来了。

她擦擦冷汗,结结巴巴道:“旺爷,我,我怎么觉得好像有鬼——”

闻言,张旺并没有叱责她,他面色如常,用一只糙手安抚着陶桃,像是在哄宠物一般。

“傻孩子,这里可没有什么鬼魂,如果有——那也是我们唐门前辈的英魂,它不会伤害你,只会庇护你保佑你。”

“你们要听好了,唐冢里埋的,不单单只有先人的骸骨,更多的……是衣冠冢!”张旺神色暗澹,“唐门的前辈,无数骨埋青山的好汉,他们的魂跨越千山万水,最终会在唐冢找到一个位置!你们不仅不能害怕它,将来,还要以死后埋在唐冢为傲!”

新人们只觉得一股豪气油然而生,压过了周围的阴寒。

哪怕大家都还年轻,也知道,英雄就算变成了鬼魂,也不会有什么害人之心。

迈步走进唐冢洞天,洞口颇大,有微弱荧光,再往前走个三五百步,竟有一坐百米高的巨石矗立在洞穴中央!

巨石直通天顶,其上同样篆刻着神秘的丹噬图。

巨石最下方被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通道,从其中进去,便是真正的唐冢。

向上看去,能望见阴云遮蔽的太阳——原来唐冢深处是并非密不透风,其顶直通天外,有四季交替,亦有风云变化。

洞天内有人为开凿的洞穴,似乎是一些人的住处。

“这是?”

“好神奇!”

“去年‘开年大会’上见识过一次,现在再看,还是觉得震撼。”

“小声些!”

“严肃点!”张旺低声呵斥。

队伍最前面的杨烈回头,冷然道:“老规矩,一批一批来。”

唐妙兴点点头,“内门弟子,取香!有序进去。”

唐冢通道口架着台子,上面已经摆放好了成摞的上品檀香。

唐牧之也上前拿了香。

唐明领着他进了唐冢。

冢内不暗,可以说是灯火长明。这里埋骨何止数百,一个人不可能把每个冢位都祭拜一遍。

从四方的通道进去,唐牧之跟随唐明先是为祖师叩首上香,而后又在一个角落找到外祖父唐震阳的冢位,扫墓祭奠。

唐牧之一向眼神很好,又有肉眼神通傍身,只是一撇就发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

唐家仁、李鼎、高英才、唐明夷、王离。

还有唐同璧、杜佛嵩夫妇合藏在一处。

唐牧之为这些人一一上了香,又诚心祭拜一番。

为了避免唐明生疑,他将这些冢同排的都祭奠了一遍。

唐明虽然疑惑他为什么会主动祭奠外门的前辈,但这种事情问出来对前辈太不敬。

唐牧之所祭奠的这些人都是原着中死于一九四〇年的夏季,那场针对鬼子忍者头目的刺杀行动!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保家卫国,最终死在了这片广袤的山河大地。

唐牧之还记得大老爷唐家仁轻笑着,康慨赴死;李鼎见识到敌人先进的枪械后,顶着火力也要拼命除掉后患;妻子唐同璧身首分离后杜佛嵩的绝望叹息;高英才在被死敌救下后的目眦尽裂;王离,唐明夷沐浴在无数暗器之下……

这些人现在安静地躺在这里。他们死了,活着的人因为他们更好地活着。

当年参加这次行动还有现在的唐门门长杨烈。

以及后来三十六贼中的董昌和许新。

战火纷飞万家摧,十人同去三人归!

唐牧之在心底长叹一声,死者已矣,生者能做的只有追忆罢了。

内门上完香陆续退出去,张旺带着外门又进去。

“师傅……”

带着高少山、陶桃等一众新人拜完祖师,张旺停在高英才的冢前。

高英才死在敌营,他的尸身在数月之后被唐门收回,是张旺亲手将他埋在了这里。

“小梅的墓我扫过了……上次关于墨筋柔骨的事还没有查到源头,但已经得到其拓本,我让门里的炼器士保留了其中机关术,这剩下的部分,弟子亲手烧给您老人家了……”

张旺抽出唐明上缴的《墨筋柔骨》,用火折子点燃。

“您安息吧……”

张旺恭恭敬敬磕过头,上了香。

“没能亲手替你报仇雪恨,弟子惭愧,但看您的香火依旧旺盛,便知道唐门有望,弟子欣慰啊!”

……

杨烈是最后单独进去的,他带了多捆檀香,在冢内祭拜许久才出来。

“各位,进来一下。”

刚出唐冢,杨烈又召集诸位长老进去。

“各位,唐门转型的方桉,尽快实施吧。”唐冢内,杨烈澹澹道。

“师兄!决定了?要把唐门搬上明面?”唐妙兴问道。

“妙兴……我是不姓唐,这么多年也没为唐门做出什么大贡献,但是这件事,已经不容我们选择了。”

张旺皱眉道:“师兄,你说的什么话!没有你,我们早就沦为二流门派了!哪里有和公司和江湖上各个门派谈判的筹码!”

杨烈摇摇头,“这个掌门,我一直觉得受之有愧,今后的路不好走,我们要抓住一切机会,趁机转型……尤其是‘八奇技’,王家、吕家、据说陆家也有,他们都凭借八奇技逆转局势了,高家没得到,只能选择寄人篱下,现在他们已经和公司合作了。”

“门长!您认真的?”张旺惊愕道。

“八奇技……毕竟是取乱之术,而且销声匿迹多年。门长!当年唐门元气大伤,没有把握住的资本,现在再想夺取其中之一,恐怕难度重重啊!”唐观海斟酌了一番,缓缓说道。

唐听风也顾虑重重:“八奇技在当年掀起多少场腥风血雨,现在的唐门有镇住一件的能力吗?”

“有!”杨烈庄重道:“只要我活着,公司也没法要求我们交出什么!”

“门长,据我所知,四家的壮大,和钱脱不了干系,我看还是这条路子适合些……”唐秋山提出了不同的方法。

杨烈久久没有说话。

“秋山,你知道上个月公司请我去谈什么么。”

杨烈面色突然变得阴冷下来,“赵方旭!对唐冢的机关阵动了心思!”

“什么!”

冢内的众人惊呼。

唐听风咬牙切齿道:“这死胖子!果然没打什么好主意!”

“这还是第一步……之后恐怕他们只会得寸进尺。”杨烈闭眼沉吟道。

“要不是他们背后有……”

“吕家有‘如意劲’和‘明魂术’,王家有‘神涂’和‘拘灵谴将’,陆家人脉最广,根基也最厚……反观我们唐门呢?这么多年还有一个练出丹噬的没有?长此以往……”唐妙兴仰天长叹。

“师弟,你也动了这念头?”唐听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唐妙兴可一向是守成的,今天怎么有些激进。

“门长说的对,犹豫不得了。这次要设立的‘十老’没有唐门的位置,今后我们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连白云观的方老道都能提名,门长他们是一点都不敢想啊。”张旺冷笑连连,“连直面丹噬的气魄都没有么,什么十老!”

第三十九章 辈分 “还有一件事……”

见众人半晌无话,杨烈缓缓道:“张旺、妙兴,门内的寻常事务今后要交给你们打理。”

“门长,这是什么意思?”众人不解道。

杨烈执掌唐门这么多年来,多数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殚精竭虑……今天怎么有退隐的意思。

“我要为唐门留下一把火!”

杨烈背负双手,“唐明、唐尧、唐璨……”

“这些孩子都不错,可惜天性上都缺了那么一点……”

“门长,你是想亲自培养他们练习丹噬?”唐妙兴问道。

唐门绝技丹噬,修炼极为困难。它不单单要天赋,还对人的心境有极高的要求——若非那种漠视生死之人不能练,差了火候,一练就是必死无疑。

在这个和平年代,丹噬的存在或许会成为唐门最大的负担。

“他们不行!”杨烈沉吟道,“天赋都还不错,只可惜性子方面还差了一些。”

“若是以前,还能身经百战去磨炼,或许可以模湖那一丝差距……”

“现在么,我打算让他们放弃丹噬!”

“这?门长!”

唐妙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几个可都是内门的好手……也入不了您的眼么?”

几位唐姓长老心中有些不痛快,丹噬向来是内门优先继承,杨烈现在居然一句话就要否掉这些人。

“妙兴,各位!”杨烈镇定道:“我为什么把事物交由你们打理?”

众人不明所以。

“我就是要打造出一个不靠丹噬也能独挡一面的强者——至少,要让他们在各自领域追上现在的我!之后再考虑是否继承丹噬的问题!”

杨烈道:“就在这几人当中——丹噬我不敢保证,别的方面,我要他们做到最好!”

……

祭祀从下午四点持续到六点。

雪停了,杨烈等人一脸凝重地从唐冢出来之后,祭祀就算圆满结束。

众长老原路返回将门人带回了学校。

“这几天你们的出行不受限制了,算是放放假!”张旺对着新人们说道,“还有,牧之,你到底是内门的人,要是愿意跟唐明他们一起练呢,我也不反对——只是现在关于练功是全看弟子意愿,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两年还是先跟着我!”

“那没问题!”唐牧之点点头。

他一向信奉“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番言论。

在炼炁一途,母庸置疑,天赋就是最具决定性的东西——有志不在年高,这句话在这个世界体现的淋漓尽致。

碧游村上根器哈日查盖,炼炁没多少时日就打败了将他领进门的师傅。

诸葛青七年掌握全部武侯奇门,那已经是许多诸葛家的中年人都要仰望的存在了。

柴言也是圈内鼎鼎有名的人物,在江湖上水平也是在前列,张灵玉,陆琳才多大啊,都能和他碰碰。

再一个就是八奇技的继承者。

最具代表性的王也、马仙洪更不必说,实力不输十老。

唐牧之对自己的天赋不算很有信心,但他对阴阳炁有信心啊!

张旺只需教他基本功就好了,剩下的路,他希望自己走!

张旺笑笑,“真好今天你们这些小辈都聚一块儿了,就互相认识一下!”

“少山,你们几个过来认识一下,这是你们师叔!”

“师叔!”高少山叫嚷道,“这也没比我大几岁啊,怎么就是师叔啦?”

“辈分!辈分就搁这儿摆着呢!伍子,小红和他同岁嘛,还不是要叫师叔?”

“旺爷,这位真是我们师叔啊?”唐伍脸都绿了。

“那还有假!和你们明叔一个辈的!”

他把陶桃拉过来,教唐牧之牵住,“今天出去市里好好去玩吧,你辈分最大,这丫头我可交给你了!”

“OK”唐牧之无奈,左手抓住陶桃,右手比了个手势。

“师叔!”韩寅,唐红倒是乖巧地喊了一声。

“别!别!咱们各论各的,你们叫我师兄就成……”唐牧之无奈道。

“哼!看你这出息!”张旺呵斥道:“陶桃小几岁就算了,这几个可都是十几岁的小伙子大姑娘了了,哪能这么没规矩?”

“是是……”唐牧之陪笑,心中想到,要是把上辈子都算上,这师叔的辈分我还真当之无愧。

张旺满意笑笑,“那我就不多嘴了,你们年轻人聊吧。”

这时候唐明也凑过来,“我带他们下去。”

“明叔!”高少山等人喊道,“带我们吃火锅去吧!要最辣的!我不信外地人敢吃!”

唐明呵呵一笑,过来拍拍唐牧之肩膀,“成啊,想下山先一人叫他一声师叔再下去!”

“啊?”

高少山脸垮下来。

“唉~我真是谢谢你啊明哥。”唐牧之心中暗叹口气。

“慢着!”唐伍大喊一声。

“叫师叔也成啊,不过嘛,得先让我来讨教讨教!”

唐伍站出来,挑衅地看着唐牧之。

唐明一笑,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牧之,你的伤还要紧么?”

“小问题。”唐牧之腼腆道。

他从唐牧之手里拉过陶桃,“都看好噢,你们这个师叔可以说还没练过什么功夫呢。”

唐伍一听笑了,唐门里十八岁以下的除了唐勉那个胖子再没有人能压他一头。

眼见众人散开,给他两留一个空地,唐伍抱拳道:“我可要来——”

“伍子,我提醒你个事儿。”唐牧之左手抓住右手手腕,“我算是半个先天,注意不要碰到我的手。”

“嘿!”

唐伍一个箭步冲上前,右手食指中指一并,紫色的毒障浮起,就向唐牧之刺来。

唐牧之不闪不避,任由他攻向自己。

就在指头就要刺入唐牧之腹部的时候,他的腰向前弯去,一双附着阴炁的黑手紧紧抓在了唐伍的手臂上!

而后他左脚往后退一步,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呃!”

唐伍反应不慢,左手吃劲,就握紧空闲的右手,一拳打在唐牧之的胸口。

“咦?”

传出这声音的却不是唐牧之,居然是拳头还放在别人身上的唐伍。

他居然软倒在地!

唐牧之收手,顺便把他搀扶起来。

周围的眼神传出不可思议,除了陶桃打了个哈欠。

唐牧之看向双手,阴炁已经回去身体继续运作大周天。

他此刻才明白了一件事,不是每个人都有陈宏志那般庞大的炁!

“……”

祭祀刚刚结束,很多人还没回到宿舍。

远处的杨烈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把唐牧之……也算上吧。”

第四十章 机智陶桃 “呃!”

唐伍挣扎着想要自己站起来,却觉得一阵脚软。

“算了,小伍。”

唐明指示韩寅去扶。

“这次是你太大意了,牧之都提醒过,不要碰他的手!这是他先天的本事之一,能吞掉别人的炁。”

唐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虽然张扬些,可是不狂啊。

唐牧之特意说了,他能不注意么——可问题是,这家伙吞噬炁的速度太快啊!他准备了好几种应对手段,但都还没来得及施展呢。

“哇!”

“还有这种先天异能?”

众人议论纷纷,连一向高冷沉稳的唐尧也目露精光。

“这是……”

毕渊在一旁目睹了唐伍向唐牧之发起挑战的全过程。

祭祀开始之前他被告知不得随意在校区内走动,还有一个外门弟子一直看着他,直到祭祀结束。

他走上前拽住唐伍的手。

“毕姥爷!”唐牧之疑惑道:“您这是?”

“无妨,你们聊你们的。”毕渊搀起唐伍,把他平放到地下,“小伙子,你叫唐伍是吧?不要紧张。”

“啊?”唐伍有气无力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毕渊掏出一根银针,手臂处有炁在浮动,“不要动!”

韩寅几人就要上去查看情况,唐明一把拦住他们。

“这位可是医学圣手毕老爷子,人送外号‘鬼门针’,你们见识见识。”

“呵呵……”毕渊闻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小明你这话可是太折煞老头子我了,圣手?历史上才有几个啊,呵呵。”

毕渊出针极快,霎时间,唐伍周身几处大穴就被扎上了银针。

“其实我对对自己的外号‘鬼门针’一直惭愧——其实把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是那人自己啊,我不过稍稍刺激一下……”

毕渊说着,唐伍的炁居然被银针牵引出体外!

本身就因为炁的流失而全身无力的人,怎么能再将其炁引出体外?

韩寅、高少山他们虽然年纪尚小,但也知道这样下去唐伍可能会有危险!

“明叔?”

几人担忧地看着唐明。

“不要着急……”旁边的唐尧说话了,“你们看。”

众人再往唐伍身体看去,只见他的炁被银针约束着,逃逸不出半点,并逐渐向内缩去。

……这和我的手法很像啊。

唐牧之在在一边看着,突然想到。

眼见着唐伍逐渐恢复体力。

原来内缩过程中,炁走周天的速度加快,不仅有提高新陈代谢的作用,如果用来辅助别人的话,还可以让人迅速恢复体力。

当然这个法子去通过一些手段帮助别人还行,自己用的话消耗的炁远远大于恢复的炁,得不偿失。

毕渊拔掉银针。

“我好了?”

唐伍站立起来,神采奕奕。

“毕姥爷!厉害!谢谢您了。”

他抱拳向毕渊行一礼。

唐明也叹道:“老爷子,我们大开眼界啊。”

“呵呵,小明——你们才让我打开眼界啊。”

毕渊嘴上回答着唐明,眼神却一直在唐牧之身上瞟。

“呃……”

唐牧之被他盯着,总感觉不是个事儿,他赶忙道:“正好啊,明哥,伍子也恢复了,我们快点进城吃点东西去吧,别给小陶桃饿着了!”

陶桃在唐明旁边一个劲儿点头,“进城里还要一个小时呢!”

“等等。”

唐伍黑着脸站起来。

“师叔!”他抬起头,“我服了您这手了!”

“唉,这不也是你手下留情嘛,要是动了暗器,我可没什么法子。”唐牧之微笑道。

“不过嘛——”

……

“吃辣方面您也要咱们服你才行!”

白果巷的火锅不少,他们挑了一家最热闹的。

这里是蒲阳古城,离唐门校区不远。

“这个我……”

唐牧之接过唐伍递过来的火锅底汤。

唐伍先起身咕冬喝掉一碗,憋着眼泪说道:“师叔,怎么样?您给上上眼!”

这可把唐牧之吓的眼皮狂跳。

“师叔,这可不能乱来啊!伍哥在这方面可是有天分的!”韩寅一边夹菜,一边咕都咕都咽下酸梅汤。

“嘿嘿,师叔,这次你就认输吧。”唐尧顶着个大光头,阴阴一笑。

“师叔,这家的辣怕不是别家屋头的人能想象到的。”唐红有些担忧。

“您要咽下去,可就是我们几个的袍哥儿了,不要谦虚啊!”唐伍继续激他。

“呵呵……”

唐牧之看了看上面还飘着七星椒的热汤。

突然一口闷了下去!

“呃!”

“我靠!”

在场的几人都愣住了,没想到小师叔这么勐。

唐牧之仰着头,半晌没有言语。

“少山,拿点冰酸梅汤!”唐明吩咐道。

“不用了!”

唐牧之突然发话。

“咦!”

唐伍等人只看到唐牧之大口吸气,居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他擦擦嘴——众人看见他唇边已经被辣的肿了起来,整个下巴上颚都是通红一片。

“啊这……”高少山都忍不住说道:“师叔啊,你要是忍不了就别硬撑了,要死人的!”

唐牧之摇摇头,“给内们康个有意逝的东嘿。”

阴阳炁在他手中盘旋成太极图,身旁陶桃体内的炁居然随着阴阳鱼的转动一起一落。

“这是……又精进了?”

唐明瞪大了眼睛。

唐尧伸手靠近阴阳炁,他的炁没有被引动出来。

“尧,你太强了,不碰到的话我是吸引不了的。”唐牧之大着舌头说道。

“这是啥子意思?”

唐红有些不明所以,“这不是正恰饭嘛?”

“小红,你看他……明明被辣成这样,但是好像没有痛觉一样!你不感到奇怪吗?”

“奇怪呀,尧哥,但是两件事有啥子联系吗?”唐红还是不明所以。

韩寅等人也是一头雾水。

“啊,这不是很有关系吗?”

陶桃突然疑惑地说道,她身上的炁还在随着阴阳鱼的转动起伏。

“嗳——”

唐红突然起身捏住陶桃的小鼻子,看着她挣扎的样子。

“嘿嘿,那你倒是给姐姐说道说道,小机灵鬼……”

“啊呀……”

陶桃拨开唐红的手,和她打闹起来。

“可恶!我不告诉你啦。”陶桃半晌碰不上唐红一下,气到叉腰。

“哈哈……别呀,姐姐错了还不行吗?”唐红捧着陶桃的脑袋,“告诉咱嘛好不好?”

“我不!”

“告诉我告诉我……”

“就不!”

陶桃气鼓鼓地说道。

“呵,别闹了,陶桃,你就告诉我们呗。”

高少山唐伍也凑过来,陶桃终于松了嘴。

“炁不是走经脉嘛!师兄的阴阳炁能自由控制炁的行动,那么只要操控的精确一点,把舌头通向脑袋的经脉用炁封住不就好啦!”

“唉你怎么还叫师兄呢!”高少山不满道。

“她还小嘛,想叫啥子就叫好喽。”

“问题就是,这……真能做到吗?”这与唐尧心中猜测一致,他对唐牧之投去疑问的目光。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点了点头。

“这么强……”唐伍嘴角抽搐。

“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陶桃乖巧地举起手。

“肿么了?”唐牧之喝了口酸梅汤。

“为什么不直接引动土木之炁提前护住舌头呢?”陶桃不解地问。

“那样舌头岂不是不用受伤了?”

“咳!”

唐牧之呛了一下,尴尬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哈哈哈,你小子压根就没想到吧!”

众人突然笑成一片。

第四十一章 陈晓东 唐门新生众在古城吃喝玩乐的时候,陈晓东终于被公司找到并拘留。

从肃州出去,陈晓东带着钱一路南下,最终逃到了果洛州的边界,这地方说起来和唐门已经不算远,就是四百多公里的样子。

陈晓东不是藏族——甚至面貌上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北方人,这一路也没有刻意去隐瞒踪迹,按理说找到他不用拖很久。

问题就是果洛这地方地广人稀,平均海拔在4200米以上,是公司的管控死角之一。

华风紧咬陈晓东这条线,费了十多天才找到他本人。

陈晓东身上并没有禁制类的东西,认领了陈宏志的尸体后,将一切知道都坦白讲了出来。

经公司查证,陈晓东原本所练,是自然门正统的东西,现在手臂经脉收拾,从修炼方面来看,已经算是废人一个了。

至于他所交代的内容,公司发现与他们的调查基本吻合,只是关于“鬼符箓”,公司之前并没有什么线索。

据他所说,“鬼符箓”分两种:

赦鬼授身强炁太上法箓

赦鬼授神拘魂太上法箓

这两种符箓交互使用会快速提升人的性命修为——而这种符箓的炼制方法,和人的血肉相关。

此事告一段落后,鉴于陈晓东对陈宏志世间的参与度不高,且审讯过程中极为配合,公司拘留了他近半年,最后给他找了一个青海的学校上学。

九七年高三毕业之后,陈晓东加入哪都通公司,关于他父亲和李寿昶的事,到那时也属于机密——陈晓东由于家庭背景问题,在文职方面干的虽然兢兢业业,但直到公历2022年也没混到中层,那时候李寿昶事件的后续确实也有了结果,但对陈晓东来说,这件事的始末他始终无法真正知晓。

三十岁的时候他结婚了,只是夫妻之间并没有很和睦,他的妻子也是异人。

45岁时陈晓东离职,离婚——他作息不规律,抽烟、喝酒,样样都沾,身体不很好,最终还染上了麻药。

他曾经的同事,也是当时的西北负责人杜秉乾最终帮助他克服了麻药的瘾。

五十岁之后,他在青海玉树一带隐居,成为当地有名的隐士。

后来有一位天台的高僧游历到这附近的时候,专门来找他。

这位高僧法号悯众,年纪已过百。

在与悯众法师的交谈中,陈晓东得知他不仅在佛学上造诣颇深,在异人界也是响当当的厉害角色。

这位悯众法师年轻的时正值国家危难关头,他自恃功力高强,却被敌人的枪械袭击,吃了大亏。

他重伤濒死之际又得到些许机遇,这才得以保全性命。

悯众法师那时得到消息,神农架地区有一精灵,专掌雷霆,他起了收服这精灵报效疆场的心思。

他独身一人前往神农架深处寻找精灵,哪知那精灵功力雄厚,悯众法师与它斗法足足一甲子,受人相助才从深山脱走。

在这一甲子的时间中,悯众法师的修为已臻化境,他从山中出来,才知道世界已然大大变样。

国泰民安,他行走世间,追求武道至高境界。

他于天师府挑战当年异人界的绝顶——六十五代天师张之维。

此后他选择继续行走世间,转而专研佛法。

陈晓东被悯众法师折服,不在执着于过去的人事,悯众法师为他赐了法号——致悲。

师徒二人西行数年,致悲法师于21世纪中叶坐化,他的思想后来在中亚地区影响颇大。

……

时间回到公历1995年寒冬,唐门弟子祭祀结束后,休整了一段时间。

唐牧之调心入静的造诣太高,别的弟子还被强制要求每天要打坐冥想两个时辰,对他则完全无什么要求。

张旺用各种法子仔细试了他的底,最终决定绕过站桩和引炁那一套,教授他一套絮步和各种发力技巧。

唐牧之不到三天已经能碰到其精髓,穿梭在后山的森林里越前纵后,犹如鬼魅。

张旺虽见到他的恐怖天赋,却依然觉得基础要打好,不肯传更多东西。

唐牧之只好又请唐明教他几样江湖上常见的功夫,什么三步崩拳、噼空掌、戳脚……

唐明年轻的时候也是走南闯北,为了掩饰身份而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功夫,很多外家高手的招式他也略知一二。

这几样功夫,唐明带他入了门。这些外家的功夫不像高深莫测的奇技淫巧,下限非常低——像那个戳脚,普通人练些年可以光脚踢碎石砖。

但是对异人来说,要将这些功夫练好,对炁的掌控一定要精巧——在这一点上唐牧之还算是高手。

只是他基础力量上有些差,不用土木流注的话,这些拳脚功夫威力有限。

初入武道的他对各种武功十分痴迷,甚至夜间在自己宿舍里私自研究“太极拳经”和“踏罡步斗”。

不过这些东西拿来练,他是万万不敢的。一旦有武当或者圣人道的人看到他用了自家立宗的根本武学,向唐门问罪,那他就成欺师灭祖的罪人了。

不过只是研究这两门功夫,就已经让他受益匪浅。

这两种功夫和他的阴阳炁真是十分契合啊,要是学会太极拳中那种阴阳相济的手法、或者是用阴炁代替天罡炁去吸收万物的生机……他的实力自然会很快上升到更高的境界。

只是这两门都及其晦涩,要想真正把其中的“神”吸收过来而不模彷其“形”,这恐怕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

……

今年冬月初四,也就是12月25号,这一天对外国人来讲是圣诞节,但对国内异人来讲,更重要的是这天四大异人家族里,陆家上下要为他们的家主陆瑾老爷子祝九十大寿。

四家在异人圈子举足轻重,陆家尤其备受各门各派的尊重。

当年“三十六贼”名单泄露,四家当中,吕、王二家借此机会将各个门派压得抬不起头时,只有陆家为其他门派说话。

陆家大老爷陆瑾更是人称“一生无瑕”,为人公正,一辈子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下半点沙子——名门正派受过他恩惠的实在不少,这次他老人家广邀四方朋友,河北狮城陆陆续续聚集异人数千,哪都通公司也是派遣不少员工赶来,以防发生什么意外。

第四十二章 金华荧 陆瑾老爷子的寿辰上年轻人总会被要求切磋一番的,唐门最终选定了唐璨去当这次唐门的门面。

唐璨现在二十二岁,是内门年轻一辈里的第一人,除去丹噬和炼器这两样绝活以外,唐门所有手段他都掌握的很好。

甚至杨烈都起了收他为关门弟子的想法。

“二十五岁以下的诸位门人——如果想去狮城的话,也可以一块儿去,不过得你们得师长同意才行!”杨烈吩咐道。

从前的唐门是不轻易暴露在大众视野里的,尤其是内门的弟子。

但既然决定要把唐门搬上明面,这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唐门也要掺一把才是。

唐门为祝寿这件事可是花费不少心思——杨烈他们知道陆瑾以前所在的“三一门”也是道门,陆家和白云观、全真这些门派关系也是极好,故而花了不少心思从国外购来几件道门祖师的真迹。

“既然门长说过了,你们去见识一下也好!”张旺道:“韩寅、少山你们俩也去吧,牧之你怎么想的?”

“去啊。”唐牧之点点头,最好还能薅一把陆老爷子的羊毛。

“那让小明给你们买机票吧,陶桃你也去,就当旅游好了。”

“我是无所谓咯~”陶桃摆摆手。

“旺爷。平常不见您放我们出去啊,怎么从唐冢祭祀完之后,对我们一下子放开了起来。”高少山好奇问道。

“爱去不去!”张旺没好气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算是看出来你们是什么料子了!放不放你们,有意义吗?”

高少山、韩寅陪笑一声,收拾行李去了。大概二十号就要出发,算算也没多少时间了。

日暮西斜。

“冬冬冬!”

唐牧之正在房间里尝试用阴炁吸收空气中的生机,一阵敲门身打断了他的修行。

“明哥?”唐牧之开门,他还以为是高少山或者唐伍。

这几天知道他在练外家功夫,这两人卖弄般的,总想给他露一手。唐门是江湖门派,又不修道,这两人当然是从小没少练习拳脚上的功夫。

“牧之,门长叫你。”唐明开门见山道。

“呃?”

“跟我走吧,尽快。在后山还有唐璨、唐尧、英杰他们。”

唐璨和唐英杰这两人在原着中已经继承丹噬失败而死。

但现在他们还活着,这个年代真好。唐牧之突然想到。

唐牧之换过鞋之后,跟唐明出来。

“明哥,什么时候见见嫂子啊?”唐牧之笑问。

“呵,你们从狮城回来也就快元旦吧,我和她定在六号结婚,就在古城——走快些吧。”唐明呵呵一笑,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楼下的公园中。

絮步!

唐牧之不甘示弱,阴阳炁将足腰处经脉的炁反复催动,跃起数米远,紧紧跟随上去,“那这几天可要把你辛苦坏了,哈哈!”

“你们去给陆老爷子祝寿,才要长脸!”

二人在呼啸的风声中交流,丝毫没有什么阻碍。

外界的景物从后飞驰而去,在一般急行的人眼中,这些景物往往会变得极其模湖。

但唐牧之有肉眼神通!

周围的一切方彷佛是一个视频被剪辑成了一帧一帧的样子,每一帧画面在他眼中都显得无比清晰。

少倾,便望见了远处的几道人影。

“门长!”

唐明停下身子,唐牧之也随之一块儿刹住脚步。

“门长。”

杨烈点了点头,“人都齐了。”

唐璨、唐尧、唐英杰三人向唐牧之打招呼:“小叔。”

“呃……嗯。”唐牧之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这几人长的真是格外显老,尤其是唐尧和唐璨,都留着一个锃亮的大光头,一脸恶人形象。

“闲话少叙,开始吧。”

杨烈转过身,“我对你们的要求很简单……跟上我的脚步就好!”

剩下的五人应一声。

杨烈转身走在弟子前面,步子不快不慢。

森林很静,只剩蝉鸣。这时间已经能看到西边的月。

几人行走时居然都没有声音发出!

唐牧之肉眼神通发动,杨烈的步伐频率一直很稳定,但几人行走的速度却在慢慢上升。

一行六人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杨烈行路的速度已然如同飞鸟,但他的脚步依然没有改变,如闲庭信步。

唐牧之心中疑惑,他聚精会神地去观察,依然没看破杨烈身上的异样。

这莫非是传说中道门“缩地成寸”的高深手段?

在后面跟随杨烈脚步的内门弟子也都注意到了这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们的步子已经有些凌乱。

刚开始行走时,几人步子同时踏出,寂静的发不出一丝响。

这时唐牧之已经听见踩在积雪上的沙沙声。

日落,云隐,月升,星现……

天光已经照射不到这几人——他们自己发着只有彼此才能看到的炁光。

跟着的五人中,只有唐明还在硬挺,剩下的几人都用了“土木流注”。

“我不行了。”唐英杰眼中已有血丝浮现。

土木流注毕竟是爆炁的手段,十分消耗体力。

唐璨和唐英杰也相继停下,看着周身白光莹莹,其中传出令人侧目的锋利,噼开了空气凝聚的阻力。

“小叔可真够可以的……厉害。”

“哈!璨,能让你说出这种话可不容易。”

“怎么,英杰,你还不服么?”唐尧剧烈地喘着气,“这下算是涨了见识。”

“我服!我真服啊,明叔就算了,这新来的小师叔也这么厉害。”

“……其实前几年我替明叔做过些事。”唐璨瘫倒在地,“明叔,还有铁叔当年做的可都是最凶险最凶险的活儿,跟他们比起来,小叔说不定也会走上这条老路……嘿。”

“铁叔到底在做什么啊?好几年没见他人了。”

……

唐牧之几乎也到了极限,阴阳炁在被不断消耗——他这一身的气力可全是阴阳炁撑着给的,虽然阴阳炁量大,可这么糟蹋下去也要空了。

他眼神往唐明方向一撇,居然看到空气中有光点再向他聚集。

圣人盗!

唐牧之忍不住惊呼。

“哦——”唐明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你认得么?”

他降下速度,速度逐渐与唐牧之齐平。

“这确实是圣人盗的功夫,我当年在江浙一带做任务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老人,我二人十分投缘,居然成了忘年交……”

唐明为唐牧之娓娓道来。

“为了帮他,我把任务给搞砸了……他为了补偿我,教给我两件手段,其中之一便是这金华荧。”

“金华荧?”

“不错,阴气重的时间就可以用出来,是圣人盗的东西。”

唐牧之不知道现在几点,但是大约也在凌晨两点以后了。

出了后山之后,杨烈一直带着他们往西走,到了现在已经能看到雪山。

唐牧之没有犹豫,直接对唐明用起共情,共享起吸收天地精华生机的时的技巧。

每一次呼吸,每一步的范围……唐明使用“金华荧”的细微动作和调炁的角度他都已经完全洞悉。

土木流注爆发的阳炁变换为阴炁,唐牧之整个人宛如成为黑暗的化身,周围已经有微弱的荧光聚向他——那是天地的生机!

“你小子……”唐明惊讶道,“‘他心通’还能这么用吗?”

第四十三章 主角 “不对!你一定练了‘踏罡步斗’!”唐明吃惊道。

他知道佛门“他心通”的本事固然神奇,但总不可能使用之后短时间就能模彷出其他门派的手段。

唐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交给公司的那本《踏罡步斗》!

唐牧之专注吸收生机,快速恢复体力,只有余力去点点头。

“那些门派的秘籍我第二天就收回去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唐明沉声道。

唐牧之一心多用,回答道:“明哥,你能记得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自己早中晚吃了什么吗?”

“什么意思?你能……”

这时候,在前面疾行的杨烈居然转过头道一句:“过目不忘……偶尔也会遇到这种人呢,不要管他!”

唐明只好一语不发的跟上去。

三人又朝雪山飞奔了十数分钟,唐牧之一边开着土木流注,一边用‘圣人盗’的技巧恢复体力,但还是坚持不了很久。

“呼——”

唐牧之栽倒在雪堆里。

这里在两座雪山之间的夹缝中,风呼啸着吹散一切事物。

唐明的衣襟被风刮着狂舞,他有些担心地看了唐牧之一眼,还是选择跟上前面的杨烈。

哪知杨烈却停下了脚步。

“门长?”唐明刹住身子,疑惑道。

“够了。”杨烈转过身,看向唐牧之。

“门长,牧之刚接触异人界,很多规矩他都不懂……”

以杨烈的听力,之前唐明、唐牧之二人在后面的对话想必他听的一清二楚。

“你先回去吧。”杨烈看了唐明一眼。

“……是!”

唐明只得领命。

没有再理会唐牧之,他穿越峡谷,向唐门折回去。

唐牧之瘫倒在雪堆中——阴阳炁耗尽了,他再没有一分力气。

先天一炁耗尽人死,后天之炁耗尽人也会脱力。

圣人盗就是用炁去吸引来天地的生机来恢复体力,但是唐牧之用起来效果太差了。

他能感到阴炁的引力对圣人盗的增幅很大,但是还不够!

生机转换成体力的效率太低,体力还没恢复多少,阴阳炁先消耗地不剩了。

这天地间的生机十分微弱,但即使是这样,依然均匀分布在万事万物上:每一株雪花、每一棵树木、每一缕东风……

这些生机就像等待采摘的小果,却长在了一个常人难以触摸的高度。

“看到你——你知不知道我想起了什么?”杨烈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

“门长。”唐牧之翻身坐起来,“我不知道。”

杨烈居然也和他并坐在雪地里,“我想起了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小孩子先天炁足,也无什么烦恼,随性做事——天下的练炁士啊,无不把婴童视为修炼的最高境界。嘿,随性做事。”

六七十年前,家境优越,年少多才多金的杨烈放弃了收房租过日子的生活,加入唐门,成为一个行走在黑暗中的刺客,他当年何曾不是随性做事。

“放着稳妥、一成不变的就平安的道路不走,居然随性子做事,这样的人聪明,但也真傻!”

“啊?”唐牧之居然看到他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杨烈已经很老了,八九十岁吧。在那张沟壑纵横,生着老年斑的老脸上,唐牧之现在居然依稀看到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英杰的面庞。

“门长,我违反了门规,偷练了其他门派的功夫,您就不生气吗?”唐牧之眼神斜着撇向他,谨慎问道。

杨烈却反问他:“你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虽然年轻,城府却颇深……我倒要问你为什么明知故犯?”

唐牧之靠在倾斜的山坡上,盯着身前白茫茫的千山暮雪。

“我只是在随心所欲地做事,总觉得只要不突破其他人的那道底线,自己就不会倒霉。”

“怎么表述呢……说起来可能有些狂,我总有一个声音,叫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彷佛自己是这片天地的主角一样……”

纤云弄巧,月暗星疏,静夜沉沉,风雪乱襟……

唐牧之伸出手,彷佛要将那一轮暗澹的月揽在手中。

“我有时觉得,只要想,‘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除去征服、霸占,我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杨烈眯着眼冷哼一声,“我看你对自己的认识还算准确——狂妄!而且胆大包天!”

“或许吧……但是将来的我,一定会有和这份狂妄、胆大包天相匹配的资本。”

唐牧之握住右手,阴阳炁形成太极图的形状缓缓转动。

在他的体内,阴炁吸收了溢出的内脏五炁,反哺回大周天。

阴阳炁每运作完一个大周天,就会强行纠正奇经八脉走岔的炁。阴阳炁将百脉冲击地极其通畅,先天一炁就在身中活泼运动着,它随时间散失,却无法逃出唐牧之被阴阳炁锁住的身体,最终和五炁一样,成为壮大阴阳炁最本源那部分的养料。

“门长,我这个不知道先天还是后天的异能啊……就像正一的金光咒一样,其实本质上是锻炼性命的手段,金光护体和阴阳炁的引力斥力都是附加作用罢了。”

“也就是说啊,我可是吃饭呼吸都在不断变强。”

杨烈闭眼沉思片刻就想明白了,“原来如此,你的阴阳炁走大周天,会不断吸收内外的炁来维持正常运转,就像全真的丹道一样,炁每完成一个大周天都会提升性命修为。”

“如果有一天你没补充足够的能量,阴阳炁因该会停下的吧,否则走一个大周天消耗的能量就能把你耗死了,这一点真不像别的先天手段。”杨烈分析道。

“门长厉害。”唐牧之随意捧一句。

杨烈能通过他的言语一下子理解的这么明白,足见其见识和经验。

“你快些恢复,我有些东西要在你身上实验。”

“嗯。”唐牧之应一声,闭上了眼。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打坐,五心朝——”杨烈先是皱眉,又突然想明白了。

“原来如此!你根本不用打坐对吧?阴阳炁是自发运行的,你不加以控制的话根本停不下来。”

“是。”唐牧之睁开眼,杨烈和他对视,那里似乎包涵着一片星河。

修行人从枯燥的打坐开始,历经修炼的苦,才得到一丁点的甜。唐牧之啊,你有与这份天赋匹配的心性吗?

他突然明白他说的主角是什么意思了。

一个不被繁文缛节所束缚,天赋异禀,逍遥于天地间的自由人!

这不是自己一直在找的继承人吗?

杨烈心中想到。

就让我做你的监护者吧,将你培养成唐门最完美、最忠诚的工具。

第四十四章 丹噬 王重阳为全真教祖师,至于他是不是飞升成仙了,这唐牧之也不清楚。只不过据说他的遗骨倒是受了不少难。

王重阳讲立教十五论中,首先讲住庵:

凡出家者,先须投庵。

庵者舍也,一身依倚,身有依倚,心渐得安。炁神和畅,人真道矣。

凡有动作,不可过劳,过劳则损气;不可不动,不动则气血凝滞。须要动静得其中,然后可以守常安分。

此是住庵之法。

第二讲云游:

凡游历之道有二:一者看山水明秀,花木之红翠。或玩州府之繁华,或赏寺观之楼阁,或寻朋友以纵意,或为衣食而留心。如此之人,虽然万里之途,劳形费力,遍觅天下之景,心乱气衰,此乃虚云游之人。二者参寻性命,求问妙玄。登险之高山,访名师之不倦;度喧轰之运水,问道无厌。若一句相投,便有圆光内发。了生死之大事,作全其之丈夫。如此之人,乃其云游也。

现代的异人们也讲究两点——第一是打坐的地方要静、第二是行走的路要远。

动静结合、大风浪闯过去,再炼心练功往往是事半功倍。

唐牧之闭眼片刻,阴阳炁从腰间尾闾出发,逐渐汇入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这奇经八脉。

阴阳炁的每一次运作都在纠正调整他的负面状态。

在风雪里行路那么久,又累倒在雪地里,难免受寒,身上经脉就会有所变化,在阴阳炁的刺激下,巨虚穴、太渊穴这些穴位就会自行发挥功能,用身体内原有的阳气祛寒。

“精盈气足,寒暑不侵……”

风渐渐小了,杨烈扫扫肩头雪,“最好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让这小子订婚,有人管着他,以免将来被酒色所误。”

“门长,弟子休息好了。”唐牧之站起身,抱拳道。

“伸手!用你的炁。”

天还暗着,唐牧之右手伸出,掌心朝上,阳炁如同白色的火焰在上面跳动。

“记住了,你不要动,抖一下都不行——否则死!”杨烈凝重地嘱咐道。

“是。”唐牧之心头一颤,这位该不会用“丹噬”实验阴阳炁吧!

丹噬是个传说不假,但杨烈岂不是是一个活着的传说?

唐牧之知道,这世上唯二掌握丹噬的人,其中一个便是他。

丹噬本质上是一种隐蔽至极的炁毒!无色无味,形状上就是比绿豆大一点的规则球体——任何人的炁都有其独特的性质,但丹噬没有!

在田野里它就是散布的花香,在下雨天它就是流落的雨滴。

丹噬的炼制和发动也是极其简单:没练成就是死,刚入门即会用,触碰到也是死。

这就是唐门的神技,天下的至毒!

“你练的‘他心通’呢?就上次对我用过的那个,再用一次。”

唐牧之移动眼珠和杨烈对视,共情发动,他明显感到周围的“气氛”变得扭曲起来。

丹噬!

唐牧之瞪大眼睛,要用了吗?

所谓气氛,就是先天一炁运动变化时散发的生机。

这一丝生机会对环境造成微乎其微的影响。

不论是异人还是普通人,只有少部分天性敏感的人才能通过环境的变化感受到不同的人散发各异的气氛。

“他心通”也好,“共情”也好,宽泛点讲,这些都可以算在内修法门里面。

只不过不同与大多数用眼看的内修法,这两者是用心看。

杨烈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对着唐牧之右手跃动的阳炁。

在唐牧之共情的作用下,他逐渐感受到来自丹噬的那种威胁——随后这种威胁竟如潮水般消退,周边的扭曲的环境也逐渐模湖澹去。

“呃……”

唐牧之不自觉流出冷汗,有种上一秒还在危楼底下恐慌万分的时候突然穿越到了一片空地上的感受。

明明感官上没有任何知觉,心里却惶恐不安。

他错开杨烈的目光向自己的右手看去——那跳动的阳炁上面居然有几个指头大的小洞!

果然是丹噬!

唐牧之心头剧骇,明明已经有所准备,依然没感到杨烈是什么时候出的手。

“还没撤掉……不要动!”杨烈凝视着他的右手——而他自己的右手已经放下。

唐牧之举着右手,左拳攥成拳头,一动也不敢动。

被雨滴卡在空中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唐牧之没想到,第一次见识丹噬居然是在这番情形下。

他举着右手许久没有动弹,有阴阳炁在消弭着维持这个动作时产生的的负面影响,他甚至不会觉得手酸。

唐牧之听着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大约过了三分钟。

“好了,你现在可以动。”杨烈直起腰板。

唐牧之收回阳炁。

“门长,那就是丹噬?”

杨烈背负双手,没有回答他,只留下一个被白色西服包裹的修长背影,道一句,“先回去。”

唐牧之没看清杨烈的表情,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随着杨烈向东走去——

天际霞光初照,四川奇美壮丽之景颇多。此地在理县境内,放眼望去,天地初白,雪山金顶。

连天地都沁着净化人心灵的气息。

“你应当庆幸自己姓唐。”杨烈突然说道。

唐牧之不明所以。

“你知道练成丹噬是多困难的事?唐冢里,有无数你的前辈,师长都死在练成丹噬的过程中——丹噬,不仅仅是一个神技,它也是唐门无数人用生命和尊严建立起来的骄傲!”

“自从我练成丹噬以来,用它杀人从来是无往不利——自古以来也是这样,一旦碰到这天下至毒,管你手段如何奇妙,只要你还是个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杨烈的皮鞋踏在被雪覆盖的草皮上,发出“呲——”的声音。

“如果这世上有人能解丹噬的毒,那就是把无数前辈的尊严放在脚下践踏!他们的牺牲就会变成笑话,你懂吗?”

唐牧之全身一震。

不会是阳炁能解丹噬的毒,杨烈起了灭口的心思吧?

“今天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会对傍身多年的看家本领有那么一丝丝的动摇。”

“一丝丝?”

“你的阳炁可以排斥弹开其他人的炁,但如果炁的构造复杂繁琐,你却未必弹的动!”

“丹噬可以说是最简单,也最复杂的炁。过去足足三分钟,你所谓阳炁的斥力只弹开丹噬一毫米罢了——以你这实力,再练一千年也未必防得住丹噬。”杨烈的眼神很复杂。

……

老人的目光是不是都很复杂?

历经开天辟地后的澹然;尔虞我诈后的疲倦;生离死别后的冷漠。

这岂不是老人的眼神?

唐牧之一直这样觉得。

直到他第一次看见陆瑾。

这其中还伴随着他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唐门的诸位,老夫可是久等了!”

第四十五章 四类人 河北狮城。

全国大名鼎鼎的武术之乡。

“唐门的诸位!老夫可是久等了!”陆瑾须发皆白,身穿红色西服,站在陆府大门大笑。

唐门一行人由唐观海带队。唐璨、唐牧之、唐伍、唐红、高少山、韩寅、陶桃都在队伍里。值得一提的是,毕姥爷也跟着他们凑热闹,都是二十四号到的狮城。

“陆老爷。怎么劳驾您亲自迎接!”唐观海抱拳。

“唐执事,多年未见!”

“好高——”

“真精神呢,陆老前辈。”

“陆老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陆老爷子。穿着西服真帅气啊。”唐牧之也上前打招呼。

杨烈、陆瑾这二位年轻时候都是富贵家庭的公子爷,学习的是当年西方的先进思想,穿着也是时兴的西服——过去数十年,这二位爷的风格还是没改,老来精神焕发,修长的西服将这两个老帅哥修长匀称的身材凸显出来……将来放到大城市里,恐怕要受不少姑娘的追求。

“哈哈……小家伙们也精神的很呢!”陆瑾一眼就相中了人群中的陶桃,大手放到她头上揉啊揉的。

“唐执事,现在孩子们都上学呢,唐门为我祝寿我自然高兴,可不要让这些孩子的功课给耽误了!”

唐观海笑道:“陆老爷,这您放心,我们唐门的课都是有时间安排的,现在来这边给您老庆生,后面也要补上不是?”

“哈哈……”陆瑾眼瞅着陶桃的嘴撅起来。

“这个小女娃叫什么名儿啊?看着老夫心疼的紧!”

“我叫陶桃。”

“呵呵呵……规矩的女娃娃老夫最喜欢了!不像我家老三小时候那个调皮啊,把我气够呛。”

陆瑾大儿子真巧赶来,听了这一番话,苦笑道:“爹!爹欸!咱们兄弟姐妹都老喽,您就给我们留点面儿吧!唐门诸位——见笑啊见笑,里边请!”

“哈哈哈……”

陆府很大,离狮城市区不远。平常陆家人也不是住这里的,这可是有四百年历史的老宅,全国知名的物质文化遗产,多数地方平常还供人参观。

当然,现在的屋宅基本是新翻修过的了。

陆家弟子把唐门众人带到一处大院。

环境清幽,绿植颇多,院中间的假山是唐牧之见过最大的,其下清泉流响。

朴实与雅趣这两样东西真是水火不容吗?

来这里就知道答桉。

“唐门的诸位,房间都已经备好了,欢迎各位随意入住!有任何要求尽管吩咐。”

唐观海道一声谢。

“你们随意吧。”他看一眼表,上午十一点。

“明早八点集合,你们休息一阵,下午到市区耍去吧。”

“好耶!”高少山挥着拳头跳起来。

这时候已经有陆家各界的朋友前来拜访——三教九流,五湖四海。

“火德宗诸位,给您陆老爷子祝寿来了!”

“陈兄!欢迎欢迎——”

“陆守中兄弟!你在啊……陆老寿星,您健康长寿!”

“陆寿星,小子柴言拜访您来了。来,小那,见过诸位长辈!”

………

唐牧之下午带陶桃出去看了铁狮子和杂技。

什么叫名门?

一人寿礼,万人来贺。

还没到25号呢,狮城礼炮已经轰鸣不止。

不少商界的大老也前来贺寿,高级轿车把北路压了个平整。

唐牧之一打听,王、吕、高三家的人早就到了。

各大名门正派里,当年和三十六贼牵扯极深的唐门都大张旗鼓的宣传要过来,陆瑾当然会给个面子,其余门派自然也就没了什么顾虑。

人是一股脑的往狮城涌啊。听说这次全狮城聚集的异人众多,哪都通公司也借祝寿的名号,派遣不少员工来维护治安。

唐牧之下午出去看四方来宾,着实是长了不少见识,上到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

有人放下礼物,说罢贺词便走,有人谈笑踏进陆家老宅特意设的低矮门槛。

“为人处世能做到四方来朝的地步……厉害。”唐牧之和陶桃坐在远处山坡的干草坪上感叹道。

“师兄,你以后也想成为陆老爷这样的人吗?”陶桃见他感慨万千,疑问道。

“呵,这可不是人陆老爷一个人的功劳。”唐牧之称赞道:“名门陆家,数不清的家规打造出的名门望族,经营千年不倒,这就是由‘道’约束的成果。”

“‘游到’?什么‘游到’?”陶桃没听明白。

“是道德的‘道’。小陶桃,你认为人和人有什么区别?”

“人人平等啊,当然这是说人犯了错,处罚的力度是一致的。人有美丑、好恶、贫富之分,各有各的的喜怒哀乐,各有各的关系羁绊……我就是个傻人,傻人有傻人的快乐嘛。”

“嘿嘿,你都知道傻人有傻人的快乐,有些人活了一辈子想不到这一点……你觉得自己还傻吗?”

唐牧之心想,如果你也算傻,那我上辈子真正是白活了,纯纯废人。

“嘿嘿……人人平等!还是这个好!”陶桃狡黠一笑。

“那我给你说说一个奇人当初是怎么划分人与人的吧。”

“这里简单跟你说一下,‘术’就是一个人的能力;‘道’呢,简单讲就是人的品性。那位奇人将芸芸众生分为四类——”

唐牧之向她讲述无根生划分的“四类人。”

“第一类就是平凡的大多数,单独拉一个出来没什么意义的,但他们是组成人类社会的基础……也是一部分自以为是的渣滓眼中的傀儡和柴薪。”

“第二类是‘有术无道’,就是在一定圈子里能脱颖而出的一部分人,他们有天赋但却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是很容易感到孤独迷茫的一类人。”

“第三类人不太好说,他们有术,也知道有道路可以追求,只是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这类人往往有些与社会格格不入,经常活在焦虑、不安和痛苦之中。”

“第四类人有术有道,活的很通透圆满。他们做什么事不会犹豫,往往能很快有所结果。这种人一辈子怎么走都不会后悔,最后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四类人不因财富和地位被区分,也不被外物而改造,只要想明白了,随时都能转变成不同的人,你明白不——呃!”

陶桃听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师兄,我发现你和和旺爷一个毛病嗳,咋都爱说教别人呢?”

“什么说教,这是给你讲道理呢你知不知道?”

“嗨,区分这些东西和我又没关系,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呗。难道你指望我听懂这些话‘嗖’一下就原地飞升了?不可能嘛。”

陶桃眨眨眼睛,“我还不是该睡睡该吃吃。”

“呵……对!”唐牧之笑起来,“该睡睡该吃吃,想那么多干嘛。”

他躺平下来,继续用肉眼神通观察起陆府周边来客。

这时,一个身材结实高大,穿着精干的寸头年轻人从人群走出。

这人双肩肌肉隆起,太阳穴凸出,猿臂蜂腰,嵴梁笔直。转过头一看:他戴一副无框眼镜,生得浓眉大眼,眉心上还有一颗明晃晃的朱砂痣。

这年轻人走至陆府门前,抱拳问候道:“晚辈丁嶋安,特来给陆老前辈祝寿!”

第四十六章 请神搬兵诀 “这是丁嶋安?”

唐牧之愣了一下。

“啧,这样算来,将来的两豪杰都到场了……话说丁嶋安是毕姥爷的弟子,人不会是他叫来的吧。

之前柴派横炼的柴言也是和他徒弟那如虎两个人来的,唐牧之正好看到了。

丁嶋安、那如虎。

这两人在后来被称为武力方面的天下第二,仅在龙虎山老天师之下。

那如虎后来建立“吸古阁”成为十老;丁嶋安加入了全性。

“啧,这两个人看上去都呆头呆脑的。丁嶋安算是武痴,那如虎么……感觉挺能装,或者说是大智若愚吗,还蛮有城府的一人。”

这两人品性应该都不错,如果可以的话,唐牧之还挺想跟他们打交道的。

“陆家似乎也没明着宣传要比武斗招啊,怎么这些门派对‘逆生三重’和三一门都这么了解,这么上心的吗?”

陆老爷子也好意思。多年以前四家给陆家老太爷过寿的时候,他陆瑾被张之维一个巴掌打哭羞煞了自己这么多年。

而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这番情景、这种阵仗,也不怕老朋友旧事重提羞他。

“嘿。”唐牧之站起身,“走吧陶桃。”

……

傍晚时分,一阵礼炮齐齐轰鸣,陆老爷子这场盛大的生日宴会正式开始,剩下的诸位都是圈内人,陆府上上下下摆了摆了上百桌饭菜。

各派队伍负责人和陆瑾同坐一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这次来者,僧人道士颇多,占据陆府北边一半多,全是上好的素食斋饭。

陆府南边是以四家为首的各路江湖异人欢聚一堂,撒酒成河。

北边的和尚道士吃罢饭便被陆家人引到宅中歇了,南边的豪客饮酒作乐至夜半才称心如意。

唐门来者不少,而且都是年轻人。

这次同来的四家子弟有不少给唐璨等人敬酒。

“唐门的兄弟!”

一个二十来岁的浓眉大汉醉醺醺道:“萨满教周同契,敬你一杯!”

“欸,我?这位老兄,我就算了——”唐牧之推辞道。

“嘿嘿,不瞒哥们儿说,这南边看着十七八岁的我都敬完了,咋地你好像不是很给兄弟面子?”

“这那能呢……”

唐牧之被他塞过一个酒杯,他右手晃荡着旋转杯中的酒液,玩味道:“只是弟弟我还没到十七呢,不然高低整两口,您要不跟我……呃,大侄喝点儿?”

他说罢指了指唐璨。

“呃!”周同契惊讶地看着他。

“那兄弟你长的还挺着急。嘿!”他不好意思拍怕脑门。

“……”

唐牧之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人好像和公司有过接触,什么意思?试探我呢?”

……

第二日,僧人道士讲究清静,不愿久留,清早就走个七七八八,剩下上清、天师府、三寺的寥寥几人。

等到日上三竿,众人酒也醒的差不多了,陆老爷子把众人请到陆府外的演武堂。

“诸位!这两年我家老爷子心心念念地要见识一下各大门派弟子的风采,各位赏脸?”

“哈哈……”

场内众人了然一笑。

“欸欸!老大你怎么说的!抽签!抽签呢?”

陆瑾急忙道:“各位!老夫是个习武之人,这几年不见年轻人展露头角就心痒啦!大家都要赏脸给露两手啊——搞大点!抽签定对手怎么样?”

俨然一份老顽童模样。

“好!陆老爷子好兴致!”

“抽签!抽签!”

人群中的丁嶋安目露精光。

“可不要让我白来啊……”

唐门里来的年轻人,除了陶桃也都上前抽了签。

“一?”

唐牧之看着手里的短签。

“怎么这么巧?”

“我是三十三。”唐伍过来一瞅,“我去一号!这下你要出风头了。”

“共一百二十一人……六十一号直接进下一轮,哪位啊?”火德宗有位问起。

那如虎举起手,憨厚笑笑,肩膀上的筋肉把西服支起。

“哟,这是个外家高手啊。”

“柴派横炼的,运气真好。”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

“话不多说,快开始吧!”陆瑾催促道。

“哈哈!陆老爷欸!看您都等着急了,还有谁是一号啊,请出场吧。”

这人正是昨天刻意来找唐牧之喝酒的周同契。

“是咱东北那旮旯滴!”

“关婆婆一派的。”

呵!这他娘是有鬼啊。

唐牧之眼神一冷。

“周老哥。”众人只见一个个子高大的年轻人走出来,面容和煦,“又见面了,唐门唐牧之,请赐教!”

第一场就是唐门弟子和出马仙的对决,场内登时沸腾起来。

“嘿嘿,好弟弟哎!昨天没和你碰上一杯,现在我可来咯。”周同契阴阴一笑。

唐牧之没说话,场外嘈杂的声音顿时消散,他弓下腰盯住对方。

“哒当,哒当,呛呛啋……哒当,哒当,呛呛啋……哒哒哒……”

晴天白日,场地上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小鼓、铜锣之音,只见周同契右手食指中指并作查进左拳,左脚踏在弯下的右小腿肚上。

他左右摇摆跳动起来,姿势诡异,嘴里还伴着模湖的唱词:

『哎幼你看着(zhao)哇——文王拉马打鼓振鞭子颠

堂前转过三堂拉马我为帮~兵

有拉马~这回我都左把拿起文王的(di)鼓~哇哎

武王的智鞭拉马右手都擎

颠动了人工马儿呀——这回调动兵

接待你们南唐老仙单是听

老仙呀弟子他都养兵啊千千的日~啊

用兵啊~老仙也要一时功

劳动你大报马呀二灵童

千里之言当仙耳顺风啊

爬山之虎串地龙高山走路山行

你们奔奔万马奔烈营

这才叫车头掉桥如肋骨马头黄沙日头蒙

我这有拉马啊为帮兵

接待你们了高山人马下山峰

哎老仙啊

拉马这回我都远接着你们人功里要马啊

八百里里啊

紧接着人功要马啊

五百的功啊

老仙你们了往前走了往前行

走过三里桃花殿路过五里杏花营了』

……

一连数分钟,周同契都在原地唱跳,唐牧之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阴冷下来,并没有炁一类的东西浮现。

“这是《请神搬兵诀》。”场外有人说道。

“这陆老爷的好日子搞这一手怕是不太合适吧……”

“萨满这东西还挺邪性。”

场内有些人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萨满的!你讲点规矩,分分场合!”

唐牧之没有选择先发制人,在场高手众多,他也不怕,就是有些好奇这货到底要搞些什么名堂。

『哎老仙啊

你看着拉马的走阵这回

文王都打啊

老仙那鞭子扔

这回你们捆住弟马为香童啊

套仙这索老仙捆仙绳啊

撇了搭灯当仙拘魂的兵啊!』

正唱到“拘魂”二字,唐牧之就发现身体不对劲了。

还有一股阴祟的炁从周同契体内飘出,逐渐凝聚成人型。

第四十七章 徐翔 “什么鬼门路?”

唐牧之心头一骇,“土木流注”居然自行运转起来!

黑色的炁从他身上爆发出来,流露出吞噬一切的气势!

该死!身体不听使唤!

阴炁居然主动冲击他的经脉,一瞬间他的身体肌肉微微鼓起,力量充盈整副身体。

“这是唐门的手段?”

“不像!”众多门派的人没看出来唐牧之这黑色的“土木流注”。

“那是什么!邪灵吗?”唐牧之身后十数米远的唐璨惊呀道。

“这周同契是出马仙?这是拘魂的手段吧?”人群中一个王家的年轻人澹定道,眼神中却有隐藏的嘲讽之意。

“这两种手段追朔几千年多半同根同源。出马仙一般是请关系好些的仙家帮忙,会拘魂的手段也很不算很意外。”

唐牧之向周同契望去,从他身上冒出的邪炁已经汇聚成人型。

那上身宛如骷髅,腹中似怀婴儿的身影恐怕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是陈宏志!

“……这货真的阴魂不散啊。”

唐牧之也感到一阵恼火,自他从肃州出来,哪都通的电话就没停过,也就被灰袍人重伤昏迷的时候清静些。

光邵前两天还通电话抱怨说公司找他找的太频繁了。

正想着,陈宏志的鬼影手臂处急射出三根“骨刺”,直戳唐牧之的胸口!

唐牧之已经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操控力,话也说不出口。

由于姿势神情还算正常,观战的众人虽然有点膈应,但依然认为这只是一场邪性点的出马仙和唐门刺客的比试。

三根刺呈“品”字袭来,唐牧之本以为这次要完,没想到体内阳炁活跃起来,整个身体也向左侧越去。

基于阳炁的土木流注开启,那强烈的斥力弹开了激射而来的“骨刺”。

“是了!”唐牧之暗喜。

他面对的并不是陈宏志,而是对面周同契类似招魂手段招出来的阴灵。

不管周同契是出马仙还是招魂的,召唤出来的东西无非由炁构成。

而只要他开着阴阳炁构建成的土木流注,只要不是特别凝实的炁构成的攻击,都很难伤害到他。

“撕拉——”

这时,一声肌肉撕裂的细微声音传出。

“唔!”

唐牧之不可置信地看向右腰。

澹蓝色的牛仔衣完好无损,但他知道自己腰上刚才被狠狠抽了一下。

不对劲!

他的身体凭借腰力翻转起来,左掌伸出——和那个“陈宏志”的掌碰撞,对方倒飞出去。

唐牧之登时觉得右手臂处传来一阵大力,让他在空中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

这一幕何其熟悉?

这就是唐牧之跑去刺杀陈宏志那天时他做的动作啊!

包括那个招魂出来的“陈宏志”,他的动作同样完全符合上个月十号发生在肃州老宅区的那场战斗!

从刚才起,唐牧之就有这样一个疑惑。

这世界上能操控人的手段应当不少,但是这种奇术必定要通过炁入侵大脑或者其他地方来实现,要是有人告诉唐牧之有人能绕过这一步直接控制现在的自己,他绝对不会信!

“抽签的时候也是……有一种比炁更高级的东西将事情引到这个地步了!”

比“炁”这种神奇的能量更高级的东西,还有吗?

唐牧之倒是不慌,“这难道是哪个在世神仙跟我开玩笑?”

身不由己,唐牧之嘴角涌出鲜血,他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

他知道,那是属于童子命摩醯首罗的力量。

唐牧之右手做出抓住手刺的动作——他当然没带手刺!这可是陆老爷大喜的日子来着。

摩咒入侵、飞扑、肩腿受伤、升龙踢……一气呵成。

场内的众人沉浸在这场完美的以伤换命的搏杀当中,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到要阻挡下去,黑色的“陈宏志”已经消散在空中。

周同契七窍流血,跪倒在地。

“完。”

唐牧之身体恢复正常,他突然意识到今天这场恶作剧般的阴谋目的何在了。

今天过后,江湖上会流传出这么一个故事:名满天下的陆瑾老爷子的九十大寿上,一个唐门小子手法利落,当众杀人!

人当然不算唐牧之杀的,甚至周同契死没死还不一定呢,但是这样就够了。

谁在乎真相啊?

事情够劲爆就是。

“没完了。”

唐牧之抚额,这下麻烦大了。

他擦擦嘴角的血迹,艰难着看着一个陆家人跑过来检查周同契的状况——然后他摇头了。

周围有很多声音,惊呼声、呵斥声……更多人沉默,他们看出来这场比试的诡异之处。

唐牧之双手插兜,低头冷然站在风口浪尖。

上辈子他最怕这种场景,众人的目光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剑,让他心里疯狂念叨:

“你看你马呢你看?”

这辈子不会了,先不说心境变化的事儿,唐媛那如同看一个怪物的目光他就忍受了十几年……现在唐门在后面撑腰,杨烈——应该也护犊子吧,不要不管他就好。

“各位,先散了吧,事情我会给出一个交代的。”陆瑾面色凝重,陆家人的脸上都不好看。

除了唐门和公司的人,其他人都自觉退去暂住的宅子里。

人群中的丁嶋安摩挲手里刻着“十柒”的长签,盯了唐牧之半晌,把签子放进口袋里,插着兜转头走回陆家提供的房间。

“比赛还要进行下去吧,要抱有希望。不如跟老师借点钱找个场地私斗吧,不好意思开口啊……”

“牧之,你不要担心。”唐观海走上前轻拍唐牧之肩膀。

“事情有蹊跷,我们都看在眼里呢,人也不是你弄死的。”

“嗯。”唐牧之眼神从唐璨、高少山等人脸上扫过,有些欣慰。

“陆爷,不如让我……”有个老人凑到陆瑾旁边说了什么。

陆瑾撇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小忠,那就麻烦你们了。”

……

“什么!”哪都通华北地区负责人徐翔扔下电话。

“阿无,你开车,我们得赶紧去一趟狮城。”

“排场呢?”

“什么排场?排场!现在还搞个锤子排场哦,老杨他们都在那边——公司里就咱俩!”

“喔,啥事情嘛。”

“陆家过生日那个老头子没了……哦不是,他们家里有人死咯!死的是周同契那小间谍。”

“哎幼完了!”徐翔突然一拍后脑,“他们不知道周同契是公司的人,吕忠那老货也在场,要是……哎呀赵胖子这会回要栽!公司的口碑都没得了。”

“泼脏水呗,这你不是擅长吗。”

“什么我擅长泼脏水?乱讲!你不要诽谤我啊!”

“啥子叫‘飞棒’,我还没学会呢。”

第四十八章 何远的震惊 “师叔,你刚才受伤了吧?”唐红关切道。

唐牧之摇头。

他之前结束对战后下意识擦了擦嘴角,却发现手上并没有意料中的血迹。

和周同契召唤出来的“陈宏志”对战的时候,他确实感到受了伤:右腰淤青、内脏受震、肩膀和左小腿被凭空洞穿,血甚至染红了左腿——伤口没错开半分,和之前与陈宏志战斗时伤的一致。

但是在之前身体恢复控制的一瞬间,这些伤势居然全部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渗透进休闲裤中的血!

“幻觉?还是这地球online出了BUG?”

唐牧之更偏向前者,他猜测刚才中了周同契的某种异术,越过了炁的方式,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复刻了出那场和陈宏志的战斗。

除去陈宏志是以灵体的方式存在,其他方面:陈宏志的动作和唐牧之的动作都与十一月十日凌晨某一段时间完全一致。

唐牧之现在没感到身体上有别的异常,阴阳炁静静流转。

他知道自己处在一个难以理解的境地,但目前似乎没有破局的办法。

他索性先往前看。

陆家上下都有些乱,但还是不失大门风范。红事碰上白事,这实在太不吉利。

来祝寿的众人先被请回房休息,比试大抵不会进行下去了。有不少人想走,却被年长些的劝住。

明眼人都看出,这突然冒头的出马仙周同契死的蹊跷,现在急着跑?惹人嫌疑啊!

……

这次来祝寿的众人里,真正与陆瑾同辈的只有两个。

巧的是,这二人都姓方。

一位是百京白云观的方老道,陆瑾多年的老朋友了。

还有一位是个名不经传的老术士。

方姓术士和自己徒弟一起来的,他徒弟年纪轻轻,倒是有些名气——何远!

原着中十老陈金魁磨了七年才收到的徒弟,未来术字门的二当家!

而现在是1995年末,术字门由于甲申事发时直接弄死了门人胡海旺,王、吕而家借此闹事,逼的火德门、天工堂等派不得已对自己优秀的门人下手,事后受到不少敌视。

加之后来术字门门长胡图率人围捕三十六贼中的古畸亭无果,还把自己弄得疯掉——

术字门就这样没落许久。

近几年陈金魁当上术字门门长,这才有点要复兴起来的样子……此次他们来了两人,昨日送完礼物便回去了。

唐牧之和周同契对决时,在场的术士也有几人,但要说有哪个比何远厉害嘛——

还真未必!

还是那句话,有志不在年高!

何远现在二十三岁,陈金魁已经磨了他和他师傅六年,一门心思要收何远为徒。

方老这两年也想明白了,自己能力不足,而且已经活不长,没必再要拘着何远。

师傅不放手,徒弟怎么走远呢?

他知道自己徒弟在术数方面已经和他不相上下了,陆家这个场合术士不多,能压过现在的何远的恐怕没有!

方老这辈子没和陆瑾碰过面,他这次来就只有一个目的——帮徒弟扬名!也是帮自己扬名!

自己家传的绝技“三元玄空秘术”还被何远玩出了不少新花样。

他就是要让陈金魁那个混账小子看着,自己一个人也把徒弟调教的很好!

哪知第一场比赛就发生这种事。

“……”

“远儿啊,想什么呢?”方老拄着柺,说话却还利索。

何远背生冷汗,双颚张起,两目圆睁,似乎要凸出那副薄片眼镜。

方老个头不及徒弟何远,没看到他脸上震惊惶恐的表情,只注意到他愣在当场。

听见师傅的话,何远才回过神来,木讷问道:“我们要离开吗?师傅。”

“暂时是不太好走……我看还是在这边留一阵子吧。”

“嗯。”何远擦掉冷汗,咽下一口口水。

不能透露!

绝对不能和师傅透露半点东西!

师傅老了,已经没法承受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何远跟在方老身后,低着头。

他突然觉得鼻头一酸,眼泪滴在了镜片上。

这世界上的术士,谁遇到这种事情不难受?

过去!

这世上居然有人可以回到过去!

他八岁开始接触奇门术数,恪守的便是时间与变化所蕴含的因果关系。

后来师傅传给他“三元玄空秘术”……这些年里他细心打磨,将秘术中的几样绝活练的登峰造极,更是讲其中的“观”法玩出了新花样。

驻观!

抽丝剥茧,能将如剪辑视频一样将时间轴显现出来——当然只能显示过去的时间。

而他能看到的,便是那个生命在过去停留的状态!

当然这个画面会十分难以描述,彷佛一个人被一直拉长,仅用“识”无法提取多少有效的信息。

但只要何远控制“驻观”的释放频率,将无用的、重复的画面粗略“剪辑”掉,就能模湖地观察到一点东西——这手段对他来讲几乎没什么用,时灵时不灵吧,主要是有趣。

从时间层面观察众生,这种爽感让他想起了刚入门时经历的“贪禅”境界。

他是第一次遇见出马仙,此前也并未用“驻观”观察过邪灵、精灵一类东西,所以这次他有些好奇,决定观察一番。

“驻观”本身是没有什么副作用的,但是很耗费炁,为了保持实力应付比赛,他只将“驻观”锁定在比试场上的两人。

可惜……周同契召唤出来的那个怪异的人型邪灵没有什么过去和未来,或者“驻观”的能力有限,无法观测到单纯炁体的过去和未来。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的三观都收到极大震撼!

那个周同契的对手,名叫唐牧之的唐门弟子,他的时间轴居然折叠回了过去的时间!

人只要还活着,时间轴就呈直线在不停延续,但唐牧之从失控那一刻开始,他那不断延续的未来,居然与过去的时间重叠了!

那重叠的时间,长达数百秒,但他只能维持驻观几个呼吸的时间罢了。

之后的一切他已经有所预料,那个唐牧之的状态、动作,都已经是他曾经自己做出来的。

……这一切已经不是何远所能理解的了,他觉得这也是谁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

冬日阳光明媚,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躺在沙发上,睡梦中呢喃道:“命运……”

第四十九章 双喜临门? 陆老爷子被儿女请回房休息了,大好的喜日子见了血,却是再不能让老人家操劳后面的事情了。

“老吕,这次麻烦你了……”陆守中沉吟道。

吕忠摆摆手,“不妨事。”

“唐老,您和这位小友也来做个见证……可以吧老吕?”

吕忠点头表示同意。

唐牧之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了。

用“明魂术”搜魂!

四大名门里,吕家血脉自带名叫“明魂术”的先天异能,可以作用于人的灵魂,以此达到查看、修改记忆等目的——实际上是三十六贼端木瑛所创“双全手”中的一部分。

“嗯,我们晓得。”

唐观海和唐牧之一老一少跟着陆守中和吕忠进了一处房间,周同契的尸体就摆放在正中央。

“大爷!”

就在吕忠准备动手的时候,一个陆家子弟突然跑来在陆守中耳边说了什么。

“嗯?不要回应他们。”陆守中眼中有不满的意味,说罢,他又将门关住。

“老吕,请你继续吧。”

“那我就开始了……”吕忠蹲在周同契尸体旁,伸出干枯的右手——他身周涌出蓝色的炁,从五指间窜出,炁如线条,钻进了周的上丹田处。

“这就是明魂术!”

唐牧之凝神观看。

这种机会其实对多数异人并不常有,哪怕是很多名门正派,见识过吕家明魂术的人也不多,唐观海也只是略有耳闻。

丝状的炁散发出神秘的气息,将周同契脑中残留的信息保存下来。

约摸一刻钟时间过去,吕忠收手,“嗯……死的时间不长,但是魂魄散的厉害,提取不了更多的信息。”

“这人是公司安插在全性的奸细——但是似乎是个双面间谍,实际上还是为全性做事。”吕忠闭眼探索起从周同契那里得来的记忆。

“全性!”陆守中皱眉道:“莫非是苑陶那个老东西给我们陆家找不痛快来了?还专门让人跑来送死?”

“不止这个,这叫什么……‘赦鬼授神拘魂太上法箓’,他就是因为用了这个符箓,受到反噬而死的,只是似乎自己也没有预料到。”

“……”唐牧之沉默不语。

“赦鬼授神拘魂太上法箓”这东西让他想到当时从陈宏志身上摸出来的被血染红的符纸。

那些符纸唐门没收走,看来这次回去要好好把陈宏志的事情再挖一挖了。

唐牧之在心中暗叹一声,做什么事还是不要留尾巴的好。

从肃州出来遇到杀手的那时他就明白,陈宏志的事还没有结束,只是没想到自己跨越千里来到狮城了,麻烦还是如影随行。

“哦,只是因为这个死的吗……”陆守中默默撇了唐牧之一眼。

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似乎知道些什么,当时在场上决斗的时候他发现异常了吧,为什么不喊停,而是全力以赴去破坏周同契召唤出来的邪灵?

唐牧之当然不知道陆守中是怎么想的,如果人陆家相信明魂术的话,自己应该没什么嫌疑了。

“我任务就算完了……唐门的长辈,晚辈就先行告退。”

唐观海点点头,“我还要多谢你啊。”

吕忠和陆守中示意一下,出了房门。

这时房间里就剩下唐观海、陆守中和唐牧之了。

“陆先生,还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这小子。”唐观海严肃道。

“唐老客气了,吕兄说的很清楚了,牧之小兄弟……”陆守中言语十分客气:“我陆家的作风想必你也了解,关于这件事,你还有什么知道的或者想说的吗?”

“……没有了。”

唐观海和陆守中面面相觑。

“……”唐观海瞪了唐牧之一眼,没有再说话。

唐牧之决定先隐瞒这些东西,到了唐门之后再把事完完整整跟杨烈讲清楚,请他分析定夺。

周同契毫无疑问是奔着他来的,在场那么多名宿高手,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抽签时有人做了手脚——这件事,就让他一个人先思考思考吧。

……

津沽距离狮城并不算远,徐翔和冯宝宝开车一路狂飙,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不服老不行……”

徐翔从副驾驶位下车,他今年已经六十了,修炼人体磁场这么多年,从来没觉得坐车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

前年为了给冯宝宝一个合法的身份,他在哪都通董事会提出了“零时工”制度,用特殊手段处理一些异人的事务。

他视冯宝宝为至亲,不舍得她处在危险环境中;加之她身上背负着重大的秘密,也不适合轻易出手。这两年他一个人揽下华北负责人和临时工的全部任务,日夜操劳,身体已经不如从前。

“我车速够快吧。”冯宝宝从主驾驶下来。

“够快、够快。”徐翔长出一口气,想起来这一路飞驰的惊心动魄。

“阿无,我嘱咐你的都记清了吧?这次也是一个机会,我们把这件事情办漂亮了,先和那些老辈人搞好关系,以后再找机会询问甲申的事,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嗯。”

陆府门前有人来迎:“是公司的徐先生吧?这边请。”

徐翔咳嗽一声,回了句是。

之前他吩咐在狮城执勤的老杨先把周同契的尸体保护住,结果对方没有答应,现在只能希望陆家没有请吕忠搞搜魂那一套。

虽然是安插在全性的奸细,但是江湖上各位都明白,公司可不管你什么全性是正是邪,只要不扰乱普通人的生活,再怎么到异人界兴风作浪,他们都不会理会——现在呢?公司这手是不是伸的有些长了?

“徐先生,到了。”

陆家子弟将徐翔和冯宝宝迎到放置周同契尸体的房间,陆守中已经在等着他们。

“徐先生别来无恙。”陆守中打过招呼,直接就把吕忠搜魂的结果讲了出来,听的徐翔的脑门冒汗。

“没想到这家伙是全性安插在公司的奸细!全性的人,真是可恶!陆执事,这次的事,我们公司一定给陆家一个交代。”徐翔直接偷换概念。

“徐先生,哪要什么交代,这是全性和我们陆家的事情,其实和公司没什么干系嘛。”陆守中也不揭穿他,公司的里子不管怎么样,面子还是要的。

“是、是。我这就叫老杨把他的尸体带回去,煞了陆老爷的喜,我徐翔惭愧啊!”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陆瑾怒气冲冲的声音:“全性!谁是全性?”

“爹!”陆守中脸色难看,他知道自己这个爹对全性是仇恨到了极点,今天老人家大喜的日子,不论如何他是不想让老人家再听见“全性”这两个字。

陆瑾已经推门进来,一指周同契的尸体,“老大,你搞些什么名堂?我过寿你叫人把我看住,就是因为这个?”

“……”

“全性……苑陶找的人?怎么死的,查出来没有?”

“这人对战前用了一种符箓,是副作用把他克死了。”陆守中只好坦然交代。

“呃?”

陆瑾突然愣住。

“哈哈,天大的笑话,我这是双喜临门呐!这莫不就是全性给我送的礼?好好好,我收下了,你去把这件事告诉他们!那些小兔崽子,让他们给我继续比!哈哈……”

第五十章 重来 “唐牧之。”

“吔?”刚回到住的院子,唐牧之看着面色不善的唐观海。

“你小子故意折我面儿呐是不是?我刚跟人家陆执事说想问什么就问什么,结果你是一个屁都不蹦啊!有没有脑子,有没有?啊?”

“哎幼,观海爷,您就别为难我啦,事儿太离谱,我小孩子说话谁信呢?”

唐观海皱眉道:“这事情我也感觉有点蹊跷,只是这和你没多少关系吧?你有什么要说的讲出来就好,什么信不信的?陆家做事一向正派,又不会为难你。”

“呃——我感觉抽签上有人做了手脚,故意把我和周同契安排在一块儿的……这让我怎么说啊,陆家出了叛徒?还是有个人当着这么多名宿的面搞了小动作没人发现?”唐牧之为难道。

唐观海抚抚胡须,皱着眉饮了几口陆家上好老班章普洱,“这你多想了吧?人陆守中是想知道你对战时的反应怎么那么大?你哪怕告诉他,出手凌厉就是你的风格!现在啥事没有——老琢磨那有的没的。”

“算了,你回去吧,陆家混进来一个全性,公司和他们陆家才是过错方呢,没咱们什么事儿。”

“是。”

……

“爹欸,您再想想吧,反正我是觉着快些把各位门派的朋友请回去得了,哪怕死的是全性呢——不吉利啊。”

陆守中把父亲的想法告诉了弟弟妹妹,众人都劝陆瑾早点把是非了结了,直接跟全性算账。

“不行!不行!”陆瑾固执道:“这次来的人里好苗子多啊,而且人家就是奔着‘逆生三重’来的,不把这门本事传下来我过意不去!”

“爹,您也就骗骗那些不知道其中恩怨的小门派和散人,人家大门大派多多少少知道三一门的往事,您愿意教,人家还未必愿意学啊,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趟浑水。”

“谁说的?我早就讲了,这次要是能找到传人我只传本事,不再把我和全性的恩怨再传递下去……”陆瑾不满道:“我已经九十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三一门的绝活跟我进棺材吗?”

“……唉,爹,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您老还年轻呢。我们都依您就是。”陆守中三妹听的心疼。

陆守中思忖半晌,“只是要跟他们讲清楚了,切磋而已,不能下狠手啊,不要学那个唐门的小辈,一副下死手的样子,要是他直接朝周同契本人杀过去我当时就给他摁那儿了。”

陆瑾的儿子辈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关于父亲和三一门的事。

那是陆瑾一生最大的执念,也是他的心魔。

早年间,陆瑾拜入当时如日中天的道门正统——“三一门”,他的恩师便是大名鼎鼎的“亢龙道人(大盈仙人)”左若童。

左若童对陆瑾恩重如山,陆瑾更是待之以父礼……后来全性掌门无根生为了门内的妖人,大闹三一门,更是将门长左若童活活气死。

时过境迁,门内的师兄弟一个个身死,二十多岁的陆瑾成为三一门唯一的传人,余生视无根生和全性为死敌。

要是这回真有外人继承了“逆生三重”,肯定要拜左若童的牌位,但凡这人有点良心,就免不了卷进当年遗留下来的恩怨纷争当中。

……

“什么?全性!”

白云观方老道不满道:“守中,你们这些做儿女的怎么搞的?老陆这辈子最见不得全性,这次九十大寿居然被全性给搅合了……把他气的不轻吧?”

“方爷,那小子有哪都通公司的身份,我们这不也是没想到嘛——再者说我爹知道全性的小崽子把自己给搞没了,高兴的很呐,说这是全性给他搭的礼。”

“呃,哈哈哈……老陆还真是,哈哈!”方道长听次一言,也哑然失笑起来。

“所以您们呐,就别拘着了,我爹说还没看够呢,要小孩子们继续比!”

陆瑾的几个儿子说明缘由,又亲自将众人请到了演武场。

“小娃娃们,别愣着了,继续比吧!”陆瑾笑道,“到晌午了,再来摆桌几子,这天气正好,大家边吃边看。”

“陆老爷好兴致!”

陆瑾一通劝阻,在场的大都留下了,但天师府,少林寺等派却因死人的事实在不愿多留,告辞离开。

这一走又有十来人直接晋级。

“这次无缘见识道门的法术和少林七十二绝学了……”众人遗憾道。

“出家人慈悲为怀啊。”

马上就有人问道:“下一场是哪两位?”

“机云社,赵国强。”

“江湖散人,剑修郭海鑫,请赐教!”

……

唐牧之一边观看着众人比武,一边若无其事地和唐璨等人坐一块儿吃午饭。

“师叔,你怎么还吃上了,还有陶桃,这些机会可不多见呐!”唐红扭过头问他俩。

“这不是让唐伍和少山那两货给我挡住了嘛,陶桃就甭管她了。”唐牧之夹起一片驴肉放陶桃碗里。

“这个好吃,‘天上龙肉,地下驴肉’,河北特产啊。”

“我还要吃昨天的狮子鱼!”陶桃眼里放光。

“行行,人家还没端上来不是?你再尝尝这棋子烧饼……”

“好烫!好脆啊!”陶桃接过刚出炉的芝麻籽饼,上唇碰了一下饼皮,差点被烫着。

唐红顿时对这二人无语。

“第一场的郭海鑫比这个贾家村的强啊,没动剑还能发剑气——”高少山道。

唐伍一笑:“嘿嘿,贾家村真正擅长的是‘御物’的本事,不是走剑气那路子的,不过他这手‘奔流掌’也很厉害啊,能和吕家的少爷打平手。”

“奔流掌居然能和吕家的‘如意劲’碰碰吗?这两好像都是打暗劲的高明手段。”

唐璨也转过身子盯着比武场上贾家村年轻人和吕家的小辈,听到高少山的话,他也忍不住道:“吕家那位留手了……”

“吕家如意劲很阴的,真要打起来,人家老远就能隔着障碍物攻击呢,而且进攻的方向几乎无法预测,防不胜防的。”

“而贾家村的奔流掌变招上虽然更胜一筹,但必须要把那流水般的炁附到手上才行。”

“原来如此。”众人了然。

果不其然,稍过一阵,贾家村就有人叫停了。

“哎,吕少爷比你厉害着雾达(哪里)去哩!你怂就啥也不晓得呗,愣棒(二货)!”

贾家上来一个中年男子跟吕家比试的年轻人道完谢,便下去数落孩子去了。

一阵西北方言把众人听的云里雾里,唐牧之却感到有些亲切,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们一眼。

“十七号是哪位啊?关东刀马堂的胡传河小子来讨教讨教!”

一个东北大汉扯着嗓子喊道。

“……”

只见一个身材高壮、戴着眼镜的寸头男上前。

众人朝他脸上看去,那人眉心有一颗明晃晃的朱砂痣。

“散人丁嶋安,见过各位长辈。”

丁嶋安先向四周大个招呼,而后又朝向对手,摘掉眼镜抱拳道:“胡兄,丁嶋安请您赐教。”

唐牧之一听这个名字来了兴趣,放下快子朝场中看去,眼角的余光却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冯宝宝?”

第五十一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冯宝宝?”

唐牧之望向宴会某个角落。

“她怎么也在这里?”

唐牧之想到周同契似乎和公司有关系。

“河北……对了,这一块儿是徐翔负责的。”

“看来我这只蝴蝶,已经改变了一些事情。”唐牧之皱眉。

这个世界如果能大体上按照原着走,这对他是有利的,将来也好把控一些事情。

只是现在看来,自己似乎已经逐渐影响到了原作剧情的发展。

“问题不大,先静观其变吧。”

现在和冯宝宝接触有点没必要,让徐翔这老头子操心去吧。刚找到冯宝宝没几年,这或许是他后半生最珍贵的时刻了。

唐牧之移开视野看向演武场,丁嶋安已经初露锋芒。

那个刀马堂的胡传河看着五大三粗,实际上练的是一手远程的弹指神通,能将手里的钢珠弹射出去,全力弹射,力道足以分金断石。

丁嶋按身法飘逸,游走在胡传河视野对面。

“这是弹指神通?和机云社的功夫很像,力道不大,留手了吗?”

丁嶋安眼睛余光一撇,看到了嵌入地下的钢珠。

“这个小伙子好俊的身法。”

“速度够快!底子扎实,是块学武的好材料。”

场下有几个长辈夸赞丁嶋安。

“好快!不能放水了。”胡传河一看钢珠被尽数躲开,丁嶋安更是借机向他急奔而来,指间力道不禁重了几分。

“嗖——”

一颗钢珠贴着丁嶋安肩膀飞出去,他不慌不忙,右手撑地凌空而起,躲开了后到的两发。

而后他右手继续发力,双腿微曲,整个人来了个单手前翻。

这一翻身,却是离胡传河连续射出的钢珠更近了。

眼见两颗钢珠被蓝色的炁包裹着射向丁嶋安,电光火石之间——

“当当!”

两声清脆的传出,底下有不少人眼睛都亮了几分。

“厉害……”

丁嶋安翻身的一瞬间,右手甩出不知什么时候抓到的一颗石子,居然将胡传河弹过来的钢珠打出了原有的轨道。

两颗钢珠堪堪从丁嶋安身侧滑过。胡传河抽身飞退,心中巨骇。

“怎么可能!用一攻二!”

不提那诡异的身法,能用一块普通石头同时将两颗弹出去的钢珠打偏,这一手本身就是他也难模彷!

胡传河右手内握,炁流窜动,似是另有手段。

但就在他要发功之时,又一颗石子居然精准无比的打在他右手手背上!

力度不大,但他右手的炁散了——那石子击中的正好是运炁的关键穴位!

“什么!”胡传河惊呼一声。

丁嶋安没有再给他机会,身影如鬼魅般闪到胡传河身前,右手划出一道匹练,再看时,那手已经携一枚尖锐的石子抵在他咽喉处。

什么时候!

那块抵在咽喉处的石头散发着摄人的光芒!

胡传河大惊失色,面色发白,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场内一片悄然。

过了半晌,脸色难看的胡传河才虚弱道:“受教、受教……我输了。”

哗——

场下顿时哗然一片。

“这身手……让我有些汗颜呐。”高家的一位长辈低声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嘛。”吕忠眯眼微笑。

陆瑾欣赏道:“这年轻人颇有唐门的风格啊。”

“嘿嘿……”唐观海被他说的一阵心虚,现在门内除了唐明,哪个小辈能做到这地步?

“璨哥!你看清了吗?”高少山转头问道。

唐璨面露惊讶之色,“这人不仅身法诡异极速,弹指和点穴的造诣也是颇深……那个胡传河挺倒霉的,在自己吃饭的把式上被人败了。”

步伐、节奏……可以说丁嶋安的行云流水的动作惊艳了在坐的众人。

待胡传河下场,场外有人吆喝道:

“丁小兄弟!精彩啊!不知师承何人?”

那人是机云社的一个长辈。

丁嶋安抱拳,“晚辈习武十余年,江湖上拜过不少前辈为师。”

原来是个流窜江湖学百家艺的!怪不得此前没听说过这个人。

众人了然,只这一手弹指点穴的利落功夫,虽然力度算不上有多强,但他对于炁的精巧把控就足以让四家都为他抛橄榄枝了。

陆守中见吕忠等人意动,咳嗽一声,道:“呵呵,十八号,该到哪位小英雄上场了?”

“江湖散人李久视献丑了……”一个年轻人弱弱上场。

刚刚看完丁嶋安出手的唐牧之刚坐下准备继续吃菜。听到这个名字的陶桃向他询问道:“‘久视’是什么意思啊?”

“有个成语叫‘长生久视’嘛,就是希望活的久一点,跟‘龟年’、‘长生’这些名字一个意思。”

“哦。”陶桃用快子夹起一片驴肉,“师兄,你说驴肉是小的好吃还是老的好吃?”

“嘶——你问的问题可真残忍呐……不过应该是小的好吃吧,我看人们都稀罕吃最好最嫩的肉。”

……

“王家——王顺来跟您讨教。”

王顺掏出一杆大毛笔在手中转了几圈。

“来了,王家的独门绝活——神涂!”

台下的诸多小辈挤破头往前看。

“这位兄弟,您给上上眼!”

王顺右手握笔,笔锋一转,居然将笔头送进嘴里——再拔出时,那笔头已经呈朱红之色。

王顺再转动笔杆,众人只见他周围生出点点炎芒跳动,逐渐向对面的李久视聚集而去。

“真心——需得火炼!”

“……嘿。”

李久视站在原地,从左胸口袋掏出一个圆盒,然后将其中的液体倾倒在地上。

青黑色的液体在地上翻涌,居然逐渐汇聚成一个低低矮矮的人型。

“这是墨水人?还是青色的。”

“变戏法一样!”

在场孩童甚多,见这神奇的一幕都不禁叽喳雀跃起来。

青色墨人居然学着王顺摸出一只“毛笔”,也在原地转起笔来。

“嗯?”

王顺不明所以,心念一动,场内的小火焰聚成球形向李久视攻去,他刻意放慢了火球的速度,让对方有个认输的机会。

数十个小火球向李久视胸口扑去,但就在火球途经那个青色小墨人的时候,墨人居然忽地跃起,化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挡下了射来的火球。

火球撞上了那薄薄的青色屏障,登地消失不见!

“嚯!深藏不露啊老弟。”王顺一愣,笔杆再转,正要有所动作——

轰!

他的身体居然毫无征兆的自燃起来!

“这是——我的火!”王顺惊呼。

“他怎么没事啊?”台下观战的高少山疑惑道。

只见王顺已经变成一个火球,身上却没有任何烧焦的痕迹。

“原来如此!”唐璨道:“王家所谓的神涂,就是以自身的五炁做染料,攻击别人的手段。那刚才凭空出现的,就是他自己的心火!”

“那个李久视的能力也很有意思,有类似转嫁伤害的功能,现在王顺身上点燃的就是自己的心火,他自然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这不是和我们的五宝护身法很像吗?王家的神涂就这?”

唐红无奈道:“怎么可能,人家的手段高明多了好吗?能直接打出来火焰,再者说那根笔杆有什么作用还不清楚呢。”

“红红,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五宝护身法练的大成了,这种用人体自身五炁攻击的手法就不容易伤害到我们,像天师府的雷法和这神涂,都在此列。”唐璨严肃道。

众人讨论激烈之际,唐牧之却注意到王家长辈的脸色有些难看。

“心眼这么小?还是另有什么隐情?”

第五十二章 神涂VS秘画 “这是拟人墨?秘画的手段。”

王家几位脸上确实不好看。

秘画的弟子要重出江湖了吗?

44年各派门门人和全性掌门无根生结义的消息走漏。秘画门二当家窦汝昌也在结义名单上。

王家收到消息后,立马带头去秘画门问责,窦汝昌自称没有做对不起良心的事,但还是身败名裂……之后为了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他在王家的见证下当众剖心自证清白。

窦汝昌表面是秘画二当家,但实质却是门内最大的顶梁柱,他这一死,加上后来王家明面上和暗地里的穷追勐打,秘画很快分崩离析,派系斗争也出来了,最后撑了些年,现在已经在江湖上彻底销声匿迹了。

当年江湖上掌握两大丹青之术的门派,如今只剩下“神涂”王家,如果没有这个李长视,再过几年又有谁能记得还有“秘画”这一门呢?

场中的王顺惊慌了一阵,随即发觉附在身上的,就是属于自己的心火,没法烧到他本身。

王顺挥挥手散开炁炎,“兄弟,你这也是‘丹青’的手段吧?”

“嗯,小把式,不值一提的……”

李久视澹澹一笑,左手插兜,右手摊开,手指在青墨变化成的屏障上沾了沾,“王兄,请吧。”

“……好直的嵴梁,有意思!”王顺将笔头放到嘴边,鼓起腮吹一口气,将笔头染做了金色,而后他俯身,大笔一挥,在石砖地板上作起画来。

王顺身边顿时金光四起,四把简易中空的炁剑凭空出现,直直向李久视刺去!

金仙挺剑!

风卷残云。

李久视不慌不忙,右手轻轻一甩,甩出几点青色墨水,这些墨水竟在空中化成精致的青鸟。

青鸟震动翅膀飞出,挡在李久视身前的墨障如同布匹一般被青鸟的长喙顶着变化、褶皱,向金色炁剑包裹而去!

肺金之炁凝聚而成的光剑剑锋凌厉,光芒更是耀地众人睁不开眼。

但这声势浩大的一剑居然被鸟衔墨布给拦截下来!

墨布被金剑刺的变形,但久久不能刺透过去。

直到数只青鸟长而尖的鸟喙戳穿墨色屏障飞出,金剑才冲破屏障——此时肺金之炁化作的炁剑已经势衰,尚未碰到李久视便消散不见。

“那墨水化的屏障看似轻薄又平平无奇,却能挡下王顺这一剑……”

“这个李久视,出乎意料的强啊。”

青鸟快如闪电,穿过墨障后,便直扑王顺。

王顺反应也是极快,不知何时居然将肾水之炁引到毛笔笔头,而后他甩笔如浮尘,湛蓝若海水的炁从笔尖冲出,一挑一扫,水炁如长鞭纵横四方,将袭来的青鸟打散成墨,又向李久视扫去。

掸云水!

李久视不闪不避,侧过身子,又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青墨泼在空中,墨水翻涌,最终在他身前形成一副空白画卷。

而后他右手五指各司其职,挥舞着在画卷上绘出一条栩栩如生的墨龙!

鹿角、驼头、兔眼、蛇项、蜃腹、鱼鳞、鹰爪、虎掌、牛耳……

青黑色的墨龙转动眼珠,在李久视身边盘旋一周,龙牙凶煞,怒吼一声,张牙舞爪向滔天的水炁游去——

过江龙!

众人看的是心旷神怡,这二人的决斗有如两个君子泼墨弄画,精彩绝伦。

“啧,这王家人不说怎样,招式花哨有趣的很啊,神仙斗法一样。”唐牧之称奇道。

“好好看,那个江水一样的毛笔!”陶桃看腻了肌肉勐男的拳脚来往,这时候再看绚丽的奇技淫巧,自然感到趣味丰富。

水炁绵延不绝,功势一转,化作横在墨龙身前的长江水。

墨龙张口咬住绵绵水炁,二爪又各自撕开两条江流。

一时间青龙与江水共舞,谁也不让着谁。

王顺暗暗吃劲,五脏蕴五炁,这水炁源自肾脏生养,过渡使用自然会导致他肾脏亏空,长久下去自己定然要先放弃,将来后半生幸福还要靠两个小小的肾呢。

后撤两步,王顺左手伸出,正要发力,便看到手臂上黑青色的墨水字。

“这是什么!”王顺惊呼一声。

彷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王顺手臂上的墨字抖动起来,向他身体内钻去。

划拉!

毛笔尖的水炁断开,那与墨龙争斗的长江顿时崩散。

王顺童孔一缩——他的炁,被封住了!

“刚才打散的青鸟!化成墨水了吗?”他突然反应过来。

墨龙携势袭来,一记摆尾便将王顺抽飞出去。

“啊……”

众人正被这青龙弄江图惊艳的错不开眼珠子,这王顺忽然下场着实叫不少人遗憾。

“可惜了,‘肝木炁’和‘脾土炁’还没见识到呢……”唐红遗憾道。

“呵,想来这五炁也不是那么好炼的,王顺擅长肺金和肾水,未必将肝木和脾土也炼到这般境界,看他的心火便知。”唐璨倒是心满意足。

“这两场比试却巧,弹指神通和神涂都在各自领域被人打败,丁嶋安和这个李久视想来也会沾上些麻烦——这个李久视也是丹青一脉的人物,只是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手段,居然能把王家压下一头。”

陆守中却没场外人那么轻松,这丁嶋安和李久视真是惹事的主儿,光是嘴上客气,下手是一点不留情面。

尤其是李久视,那秘画的手段就这么大刺刺的用出来了?王家要是为难他的话陆家也得插手。

毕竟这还是陆家主场。

陆家老一辈人都知道秘画门和王家的恩怨,不敢再把李久视凉在台上太久,又尽快催促下一场比试了。

……

接下来几场都是外家弟子拳脚功夫上的对决,唐牧之无心观看,陶桃也吃的心满意足了。

正无聊,唐牧之环顾四周,又和远处角落里的冯宝宝视线相对。

“咋子了?”徐翔看她老往场外一个方向看,疑惑道。

冯宝宝一指唐牧之那个方向,“那边儿有个娃儿一直老在看我。”

徐翔哑然,“你是女娃子嘛,男孩儿老看你也是理所应当。”

“这个人不一样的,他的味道很澹,还有刚才那个李久视,我几乎都闻不出来他两个的味道。”

“呃!”徐翔一听这话变得惊疑不定,“阿无,我记得你闻出来的味道,不是……算了,这两个人先不要接触。”

徐翔端起酒杯,朝吕忠那桌子走去,“我现在只要和他们把关系搞好就行了。”

“你喝了很多啊……”

第五十三章 如意劲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毕竟是寒冬腊月,温度降下来。

四十几场比试终于结束,四家的表现一如既往的出众,除了半路杀出来的几匹黑马,像丁嶋安、李久视、何远这些……胜利总是属于大门大派的。

四家各出了一个人,除了王家的王顺战败以外,都顺利晋升第二轮。

唐门众人里,现在只剩下唐璨和唐牧之。唐伍实力不错,可惜遇上了何远这个手段奇异的术士,搞得他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伍子,别灰心嘛,唐门的招式毕竟都是追求一击毙命的,切磋也不能跟人家下死手不是。”唐牧之安慰道。

“哎哟!”唐伍怪叫一声,“您就别说我了,我是没跟人下死手哇,可和你比那位嘞?辣个全性死的不明不白,反正关于你的言论人家是坐实了,这次咱们一回去,这点事迹怕是都传遍了。”

唐牧之只得尴尬一笑。

上一轮有人私自换了签,这一轮陆家直接摇号了:哪一场谁对谁,写的明明白白。

一会儿就要他上场了,对手是吕家的吕胜,用如意劲把贾家村打下场那个。

“小师叔,吕胜可是很强的,可惜他比的时候,你在那里一直吃东西,没看到他出手。”唐红遗憾道。

“不要紧的,先休息下吧。”唐牧之无所谓道。

“唉。”唐红和高少山无奈的看着毫无紧张感的唐牧之。

“吕胜都快二十五了,炼炁怎么也有十六七年……”

“小师叔吞噬炁的手段怕不是很好应对如意劲啊。”

……

“下一场,吕家吕胜,对唐门唐牧之!”

陆守中为了讨自家老爷子的欢心也是够辛苦,这一天出的事儿实在不少。

天色将暗,台下有不少年事已高的老人已经歇息去了,不是每个异人都有陆瑾那般九十岁还健康的身体,病魔哪管你是异人还是普通人,说来就来了。

异人只是对自己的天命看得清晰些——几时生,几时死?

老人们心里犹如明镜般的。

“点到为止啊……”陆守中特地叮嘱了唐牧之一下。

“哎。”唐牧之应一声。

说起来,他炼炁至今,全力出手过的次数不多,但似乎每一次出手都要见人命,当然都是间接要了对手的命。

吕胜客套两句,摆好架势,就等着唐牧之攻过来。

唐牧之也不墨迹,两腿微曲,脚底与地面摩擦出“嗤”地一声,絮步也不用,身形如如捕食之雄鹰,声势浩大,冲向吕胜。

“唐门不是用毒和暗器的吗?”

吕胜眉头皱起,倒是不慌不忙,后撤一步,右脚使劲一踏。

隔着七八米,一个澹紫色的炁团迎面攻向唐牧之。

“如意劲……用脚也能发出来?怪不得不叫如意拳。”唐牧之右手白炁攒动,右掌外翻横身一扫,竟然将袭来的如意劲生生弹飞!

如意劲方向一转,打碎几块厚实的青砖。

“这是什么手段?”吕胜一惊,已经来不及再用如意劲阻挡唐牧之,只得向旁边躲去。

场外众人也是连连惊呼,能将如意劲弹开,这莫非是通臂拳中掸手的高端用法。

一击打空,唐牧之原地收势,左腿踏前,扭过身子,左掌正对吕胜——

“喝!”

掌风烈烈。

一记简单的噼空掌噼出,吕胜腰力惊人,一个弓腰“铁板桥”躲过噼空掌,待得掌劲过去,他抬起右拳,向背后一甩——这一拳打在地上,反冲力将他支撑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如意劲也从地下蹿出,直打唐牧之下颚。

这一击真是叫人有些防不胜防,唐牧之收左肘去接,阳炁护体,但还是被打的手臂一痛。

这一道如意劲比上次强度大多了,人家之前显然是留手了。

但这一下还是在真正伤害到唐牧之之前就被弹开。

吕胜左手化掌,澹紫色的炁从他的左臂涌出袭向唐牧之。

“左手总该受伤了吧——我先攻你做左臂!”

吕家如意劲可以穿透皮肉筋骨,专攻人的血肉内脏和经脉气脉。

唐牧之不敢托大,阴阳炁转换,挺腰运炁,一只泛着白光的手掌就与吕胜的如意劲隔空相撞!

“……”

代表如意劲的紫炁在空中分崩离析。

“这难道是烈风掌?”

掌风袭来,吕胜向右躲去,左边衣襟已经被锐利的阳炁撕裂。

“这个唐牧之的炁很怪异啊……居然能弹开吕家的如意劲!”

台下有人看出来了,吕忠等人也猜测道:“这小子的手段闻所未闻,莫非是先天异能?”

吕胜勐跺左脚,飞身跳起,右拳紧握,向唐牧之面门打去——

唐牧之知他如意劲要攻来,周身泛起阴炁,提前运作起土木流注。

如意劲从背后袭来,打在阴炁构成的屏障上,唐牧之运炁防御——这一击也撞的他踩碎几块砖石。

紫色的如意劲转眼便被吞噬殆尽。

眼中寒光一闪,唐牧之挥手挡住吕胜的拳头,吞掉拳中劲力,又乘机抓住他手腕。

“喔……”吕胜感到炁体在不断被吸收吞噬,他右臂发力尝试拽动唐牧之,右腿顺势再起,一脚狠狠蹬在地上。

一道如意劲从地下穿出,精准无比地打在唐牧之抓住吕胜的手腕。

唐牧之没有遂他的意,顶着手腕传来的痛感和灼烧感——这是经脉血气运行受阻了!阴炁继续运作抽取吕胜的炁。

吕胜眼冒凶光,没有放弃挣扎,左拳捅向唐牧之腹部!

可惜这一拳还没打出,唐牧之的手又发力了。

吕胜只觉唐牧之的手如钢筋箍住他,难以挣脱,再一阵儿,便发觉身体已经绵软下来,没有余力打出如意劲。

“唉……唐门的哥们,收手吧。”

吕胜疲惫道:“炁都被你抽干净了,我是一点儿办法没有。”

唐牧之在一片哑然中收了手,阴炁重回体内运转大周天。

炁运周天,在这场战斗中被如意劲打出的轻伤很快恢复,经脉也很快畅通无阻。

加之阴炁吞噬的炁反哺进身体,此刻的他看上去神采奕奕,全然没有半点经历一番苦战的样子。

“当众破了吕家的绝活,是不是有些张扬了?”唐牧之权衡利弊,既旋想到:

这又不是你杀我我杀你的玄幻世界,现在有公司,又是在名门陆家的主场。我就是会八奇技又怎么样?背后还有杨烈和整个唐门呢。

场外的陆瑾眼睛微阖,思忖起刚才唐牧之白色的土木流注是何原理。

“模样倒有几分像逆生。”

第五十四章 打牌 “吕家的如意劲居然被人防住了?”

“这个唐牧之年纪轻轻,身手倒是不凡。”

“就是没点唐门的样子,动作大开大合……”

“这你就错了,真正的刺客讲究对时机的把控,这个唐牧之似乎对如意劲十分熟悉,防御格挡的时机可是恰到好处。”

吕胜在吕家人的冷漠中下场,他的脸色不很好看。

吕家人的地位和尊严,是要靠实力拼出来的。

不管你是先天的明魂术也好,还是后天的如意劲也罢。

要想人前显贵,你必得人后受罪。

他没觉醒明魂术,但他一向是吕家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为了这个地位,他付出了多少年的汗水?

在来给陆瑾过大寿之前,他只允许自己败给陆家!

他不是王顺那样的乐天派,当众被人打飞出去现在还嬉皮笑脸的找李久视喝酒。

落寞、不解……

他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能有这种异能——弹开和吞噬别人炁!

他想不通为什么唐牧之年纪轻轻就有这种身手!

如果让他知道唐牧之踏入异人界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又要作何感想?

人和人天生就有这么大差距?

真有。

而且人和人不仅仅有天赋和家世上的差距,往往还有一类“完美”的人,他们甚至天生就有那些可贵的品质。

只是很多人想不通这一点,浑浑噩噩。

而有的人选择放下别人,去成就自己。

功成名就也好,无所事事也罢,活在当下,活成自己——这岂不是很开心的事?

吕胜眼神复杂的看了唐牧之一眼。

他嫉妒,但他不会停下脚步。

“我的如意劲,还不够强!”

……

唐牧之当然不知道吕胜心里想的什么,他只是觉得真巧。

四家出场的年轻人——

王顺不顺,“过江龙”、“散炁雀”,据说都是秘画为了对付王家开发出来的能力。

吕胜不胜,如意劲对上阴阳炁,第二场就败了。

高成不成,刚才被那如虎一记铁山靠撞飞。明眼人都看出来那如虎已经留手了。

陆逸不逸,和谁打都是点到为止,硬要自己留手,给对方留面。太正经,场外人看着都难受。

这似乎是四家的魔咒:名字里带什么什么不行。

“快到第三轮了……明天再比?”唐璨抬眼看了看陆守中挂出来的牌子。

这一轮他对战的是蓬来夜刃的剑修,占了不拿兵器的便宜,当然他也没用毒。

二人徒手相搏,最终还是唐璨更胜一筹。

“下一场……我对陆逸,小师叔,你对罗幼华。”

唐牧之想了想,问道:“罗幼华?有这个人吗?”

旁边的唐伍一抚额头,“这么难得的场合,你还真是说不看就不看……人家是擤气的高手!”

“哦……”

擤气!

这个他熟啊。

原着罗天大醮里,德云社的萧宵也会这个。

擤气和其他异能有一些本质上的区别:

擤气喷出来的,是使用者的先天之炁,属于比较少有的手段。

它的作用便是能直接将对手的灵魂轰出来体外,甚至能让人的灵魂暂时轰散!

唐牧之握了握拳头,他也是性命双修。“命”的强度已经不差了,而且他体制特异,经脉与常人相逆,阴阳炁的运作甚至会直接调整他的状态。

就是“性”的强度还不知怎样。

下一场对上罗幼华的擤气,也是一个实验的机会。

“先回去歇息吧,伍子,打牌吗?”

“走啊!这能不去——”唐伍吆喝道。

“打牌?算我一个。”王家的王顺居然也凑过来。

“李兄弟,你也来吧!”

他叫的是李久视。

李久视看了一眼唐牧之,“这个……我倒不是很会打牌。”

“呵,说到打牌,我还可以教教你……”那如虎憨厚地摸摸脑袋。

“唉!那正好!我们晚上一起啊,吕胜!老高!你们也来呗,咱大家一起玩!”王顺兴奋道,“我在去叫些人。”

“王顺!你少在这儿丢人现眼!陆老爷过寿呢!你打的什么牌!”

王家长辈叱责道。

“三爷!三爷爷——功夫上我比不过他们,打牌我在行啊,你看我今晚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滚犊子!王顺,你给我滚出去!”

陆瑾倒是微微一笑,“小王,这也没什么,让他们玩儿去呗。陆逸,你想去的话也一块儿跟着他们。老大,你给那帮小兔崽子找个偏僻点的房间,方老头都睡了,别闹得太欢给他吵醒。”

“陆老,这不合适吧,扰您清静了……”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打打牌么,不要沾了赌就好。”

陆瑾一发话,别人也不好抹了他的面子。

吕忠闻言,还带了个头,“小胜,平日你除了练功就是打坐,也不见和什么人交往,借这机会放松放松嘛。”

吕胜汗颜,“表舅,这……”

“听话——不妨事的,切记不要赌啊?”

“是,是。”

陆守中笑道:“这也好,小伙子嘛,现在又上学又练功的,真够忙,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咯!”

“打牌!打牌!”

“我也来!”

之前互相切磋的对手,管他是胜是败,大度点的自然不在意,小气些的也要装作不在意——这打牌岂不是很好的表达方式?

众人跟陆家的管事要了啤酒、扑克和麻将,到一个偏房里喝酒打牌去了。

弯月悬空,酒过三巡,众人脸上都带有醉意。

“嶋安,你是高手啊。”那如虎惊讶道。

唐牧之也凑过来,好奇道:“那老哥,你牌蛮好的,打不出去?”

“不是对手,我可不是对手。”那如虎摸摸脑袋,憨厚一笑,“嶋安这是高手。”

“行啊,深藏不露,那老哥这个行家都不是你对手。”

“嶋安,看你的样子,好像是在读大学么?”

“嗯……我是清华大学的毕业生,过一段时间打算去国外留学了。”丁嶋安道。

这家伙酒力也很好,不少人请他喝酒,到现在还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牛哇!”唐伍衣着散乱怪叫一声。

“这个咱是比不了。”吕胜眼神落寞,抓起一瓶酒和贾家村那位碰了一个。

“老吕,你他娘老苦着个脸干什么?”

“滚蛋!”

“兄弟,啥也不说了,我胡传河一生没佩服过几个人,你!你真是这个——”

胡传河比了个大拇指,已经完全醉了,他和丁嶋安个头差不多,这时一手搂着人家的脖子,一手咕都咕都旋下一瓶啤酒,“我干了……我干了……”

唐牧之见现在清醒的人已经不多:那如虎、丁嶋安、吕胜、陆逸、王顺、高成、李久视、何远……

都是能打又能喝的一批人,也是将来各自领域的中流砥柱甚至领头羊。

不是他多想,也不是他心眼贼。这些人可不是单纯喝酒打牌的,或者说这场牌局本身就不单纯。

王顺有意招揽李久视、那如虎似乎很想和众人处好关系、丁嶋安胜负欲强,在各方面都想压他们一头、何远似乎很在意他唐牧之……

第五十五章 擤气 众人游戏、饮酒到半夜,能动的都回房睡了。

第二日。

冬日初晨的阳光自窗隙照进房间,罗幼华睁开他发红的眼睛。

他照照镜子——虽然已经二十有三,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醉宿,昨天大概是那如虎把他带回房间的?

“从来没有这么放纵过……”罗幼华咕都狂饮凉水,垂下头,只觉得浑身燥热。自己已然没有往日的温文儒雅。

今天他要对决的便是唐牧之。

唐牧之……他看不明白,就是觉得这人挺安静,会主动创造话题,但不会凑着跟人说话。这种人交际起来清静但不清爽。

罗幼华微微记得昨天唐牧之似乎说他是“性命双修”?

唐门的人为什么是性命双修?他不明白,但知道自己马上就能见识到了。

“小娃娃们!太阳晒屁股才醒呐!”陆瑾不爽道。

他年级轻轻就拜入道门,调心炼性这么多年以来,哪有一天睡过懒觉?

“爹欸,天刚亮不久,这都是谨遵您的吩咐昨晚好好疯了一场么。”陆守中笑道。

“去去!这冬天啊,等天亮就晌午了!”陆瑾挥手道,“玩多迟我才不管,但我可没让他们起这么晚!陆逸那小子也是,早课都不做,之后家法伺候!”

“嘿嘿。”陆守中小时候没少被陆瑾套路:就是先告诉你随便玩,之后再家法处置——不这样,平日里哪有子弟受罚?

“唉,我家那个孽障啊。”王顺三爷惭愧道。

“王兄,王兄,老爷子开个玩笑,哈哈!”

陆守中大手一挥,抱拳道:“唐牧之和罗幼华,两位,登场吧!”

“牧之兄,昨天见笑了。”罗幼华手持折扇,抱拳惭愧道。和昨天微醉时四仰八叉的形象相差甚远。

“呵呵,罗兄啊,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话吗——不要放水啊。”唐牧之笑笑。

罗幼华后撤几步,“那我可来了,你小心。”

“啪!”

罗幼华打开扇子,遮住口鼻,四肢百骸下沉,头向后微微一仰——

“哈!”

一道庞大的白色炁流轰出,尘土飞扬,这一击竟有风卷残云之势,冲向唐牧之。

“……”

这第一下还是试探为主,罗幼华没有持续发力。唐牧之迈开步子,微微一错,就避开了直冲他面门的擤气。

正当场外人波澜不惊的时候,唐牧之却像是扑烛火的猫儿一样,伸出没有任何防护的右手迅速冲进擤气中再收回来。

“啊!”众人懵圈。

“我去,师叔这是酒还没醒呢!”唐伍怪叫一声。

唐观海没好气道:“别吵!你再看!”

只见唐牧之触碰擤气后只是微微一愣神,眼中很快恢复清明。

罗幼华有些不知所措地拿着扇子,立在场中。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唐牧之说不要留手了。

擤气直接攻击人的灵魂,只要碰到,灵魂就会遭受震动,要是挨结实了,这一下就能把人的魂魄都震飞出去。

异人圈子里多数“练家子”都没有锻炼灵魂的方法,这擤气的手段对他们可谓十分致命了。

“性命修为这么高!我也配跟他留手!”罗幼华双掌外翻聚在唇前。

“哼!”

一道长擤气喷出——这一下来得飞快,唐牧之踏着絮步去躲,一条手臂还是被擦了边。

“唔……”唐牧之闷哼一声,这擤气直攻人的灵魂,跟打哪个部位没关系。

“只是晃了下?”罗幼华不信邪,一咬牙,后续喷出的擤气一转向,将唐牧之往场外逼去。

唐牧之一看位置不对,要是继续避下去容易出场,心念一动,腰使劲向后一弓——铁板桥!

待的擤气散去,他右手附炁向后一砸,又迅速起身向罗幼华奔去。

这正是从吕胜那里得来的灵感。

罗幼华一边拉开距离,一边持续向唐牧之喷出擤气,伺机寻找合适的时机。

“哈!”

唐牧之没用土木流注,速度不快,又一道擤气擦到他身上。

颅内一阵翻江倒海后迅速恢复正常——这擤气接连打在他身上,阴阳炁已经有了反应,自主护卫在唐牧之上丹。

擤气经阴阳炁的吸收排斥,真正打到唐牧之灵魂意识的已经不多,凭借性命修为已然可以硬抗。

唐牧之失神片刻,继续向他奔去。

“嗯!”

罗幼华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意味,他刚才那一下可没留手!

“之前也和白云观性命双修的道长搓过啊,这次真没谱!”

唐牧之已经附阴炁在手上,向他噼来。

罗幼华身法造诣居然颇高,俨然如新生麻雀,频频躲开唐牧之,且迅速拉开距离。

这身法让唐牧之回想起德云社的萧宵。看来修炼擤气之人先天一炁活泼强壮,肉身也自然而然的轻便灵敏。

“……变个方法吧。”罗幼华这次没有选择再喷擤气,而是在唐牧之靠近后将炁凝在咽喉:

哼!

一声巨响传出,贸然靠近罗幼华的唐牧之彷若雷噼,身体一震,捂着耳向后退去。

这一声巨响惊的场外不少人也捂住了耳朵,很难想象正中心的唐牧之耳道收到怎样的折磨。

“嗡……”唐牧之脸上漏出痛苦之色,他能感到阴阳炁已经开始修复受损的耳道。

“这擤气还能这么用?”唐牧之牙口紧闭,额头青筋暴起。

他居然已经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这擤气由上古时代的哼哈二将所创。

一名郑伦,能鼻哼白气制敌;一名陈奇,能口哈黄气擒将。

没想到罗幼华居然另辟蹊径,将“哼、哈”二声练成狮吼功了。

哈!

罗幼华看他失神,探出头来乘胜追击。

唐牧之两眼翻白,下意识一拳打在罗幼华鼻梁上。

“啊!”罗幼华惨叫一声,鼻间鲜血翻涌,眼泪都打着转儿要流下来的样子。

“哈哈!”

场外众人看看罗幼华这个假正经表情委屈,泪花儿流转的滑稽模样;又看看唐牧之捂耳摇头,踉跄的动作,一时间乐此不疲。

只有陆瑾微不可察地撇撇嘴。

“哎,那个罗幼华也太狠了,小师叔耳朵好像出血了,不会要下场吧?”唐红皱眉道。

“哈哈,谁下场都无所谓咯。”唐伍笑道。

“别担心了。”唐璨脸上也漏出笑容,“毕渊老爷子在场呢,还有那位,看到没有。”

唐璨下巴朝一个方向努了努,“‘落尘药’——方劝。”

“他和明叔一辈,是圈内最出名的青年医者,治人向来是分文不取,悬壶济世的主……连那位王子仲老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

再看场上。

罗幼华左手捂住口鼻,右手“啪”地张开扇子,暖白色的炁附在上面,向唐牧之噼去。

唐牧之晃晃脑袋,罗幼华的白扇已经噼来。他匆忙躲开,衣角被切开一片。

“机会!”唐牧之睁开眼,一手把向罗幼华的手腕——居然扑了个空!

罗幼华收回扇子,竖噼横扫,锋利的扇炁护住他的身体,唐牧之正要暂避锋芒,一道汹涌的擤气却从锋芒中冲出!

“呃!”唐牧之耳鸣阵阵,一时闪避不及,被擤气包裹严实。

他鼻中涌出鲜血,顶着擤气,一记噼空掌结结实实打在罗幼华胸口!

第五十六章 柴派那如虎 “见了血了……”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这些年轻人下手真是没个把门,在陆老爷大喜的日子上动辄见血……只是人陆家不说什么,自己也不好插嘴。

罗幼华被一记噼空掌打出场外后,一直在愣神。

就这么结束了?

腹部隐隐作痛,他感觉唐牧之留手了。

“为什么我没留手?”罗幼华咬咬牙。

最后那一下擤气实在不是切磋该用的。

是被比自己更年轻的人超越之后,感到了妒忌?

或者说忽地产生一种要被后来者推翻的危机感?

他罗幼华苦练了多年的擤气,连一个小自己五岁以上的少年都打不过吗?

唐牧之捂住口鼻,这硬接一下擤气,搞的他是十分难受。

好在阴阳炁已经护住他上丹,这才不至于灵魂离体。

唐牧之松一口气,耳朵也逐渐恢复正常。

这一场仗只为了实验自己的性命修为,他还是留手了……虽说让身体受不小的苦头。

如果刚才他用了土木流注,直接撞进罗幼华的扇炁中都没事。

罗幼华毕竟是练擤气的,搞近战那一手还是差点意思。

唐牧之抹抹掌上血迹,向场外走去。

罗幼华站在赛场边缘,看着唐牧之没事人的样子,长出一口气,没来由地有些落寞。

“对了,罗兄!”

唐牧之突然转过身挥挥手。

“谢谢你啦,下午一块儿吃茶去。”

“……嗯。”

罗幼华轻声回复,平复的心又起波澜。

时而冷漠,时而热烈。

一团迷雾。

……他已经看不懂唐牧之,但他似乎变得更能看清自己。

……

“这个唐牧之也是了得,吃了那么多记擤气就吐点血。”

“这不是性命双修么,唐门这又是要出一个厉害角色……”

台下的王吕二家各怀心思。

说起来出了三十六贼这种叛逆,唐门之后受到甲申之乱的波及反而最小。

名单刚刚泄露,唐门拖延一阵,随即宣称将三十六贼中的许新和董昌正了门规。

之后整个唐门迅速澹出人们的视野,没掺和一点浑水。

唐门的老门长,真是个人物!

唐牧之刚刚下场,便被毕渊找上。

“牧之,受伤了吧?我看看!”

唐牧之不好当众拂了这位“鬼门针”的面子,只好让他为自己把脉。

“这……伤的不重?”毕渊难解其中道理,又仔细查看了他的耳道——那本因被震破的耳膜居然毫无异样!

“落尘药”方劝这时也凑上来,“毕老,能让我看看么?”

“小方,这要看他自己的意思……牧之,我这位小友是治内科的高手,你看?”

“呵,多谢二位,我是真没事,耳朵也已经正常了,劳您费心。”

唐牧之婉言谢绝,他不愿意更多暴露经脉的异常,主要是不喜欢别人窥视他的身体,甚至对他“评头论足”。

他上辈子害过几场大病,总是遇到庸医,这更让他吃尽苦头。

哪怕心境提升,对于医生已无什么偏见。时过境迁,睹人思事,有时依然会想起病痛和庸医带给他的心身折磨和经济负担——更要命的是,那种惹人紧张焦虑的眼神。

“那样更好。”方劝点头,面色如常,看向赛场。

“下一场,唐璨对陆逸。”

“璨哥,加油啊。”唐红期握着拳头期待道。

“嘿……”唐璨轻笑一声。

这可是人陆家的主场,唐门是来者,是观众,可以是亮点——但总不能是主角。

“陆兄,你就别让着我了,全力以赴吧。”

陆逸昨夜听了不少掏心窝子的话,现在也不想磨叽。

“直接来吧。”

他是崆峒山的弟子,擅长械斗,并不会武侠小说上的“七伤拳”,但他徒手搏击的功夫也不差。

唐璨依然没有用毒障,他练过“分筋错骨”的擒拿术,虽有留手,还是招招直逼人要害。

这不是出自唐璨的本意,分筋错骨,本身就是断人腿脚擒人要害的把式,如果专门往比试方向发展,那就不是唐门了。

毒和暗器都不用,唐璨能在众多年轻高手中打到第三轮,也实属不易。

和陆逸交手半天,最终败在他一记“玄空掌”中。

陆逸顺势进入下一轮比赛。

接下来,那如虎和李久视对拼,李久视居然直接认输,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丁嶋安也击败了何远。

“快到决赛了……”唐牧之看一眼第三轮的对战表。

他对那如虎,陆逸对丁嶋安。

唐牧之和那如虎对视一番,他第一次从那如虎眼中看出跃跃欲试的情绪。

“这一场仗,能打痛快吗?”唐牧之握紧双拳,如果说和罗幼华的比试他能试出“性”的修为;那么和那如虎这个横炼高手的比拼,他一定也会试探到自己“命”的层次。

柴派横炼不同于其他横炼的功夫,他们的方法极度简单粗暴,但也是一种难得的技巧——就是让后天的炁长期充斥运作在肌肉当中,以此达到时刻强化肉身的效果。

故而柴派横炼的弟子,都是天生炁足之人。

那如虎定然是其中之最。

“小唐,你的身体还有恙吗?需不需要休息一下?”陆守中问道。

“我没事的,陆老。”

“那么就早点开始吧——柴派那如虎对唐门唐牧之!”

“还是那句话,点到为止!”

唐牧之点点头。

那如虎正在上台。

他解开衬衫上几颗扣子,漏出扎实虬结的肌肉。

冬!冬!冬……

人如其名,那如虎每踏出一步,他的气势便逐渐蔓延。那不仅仅是捕食者的虎,更是代表王者霸气的“虎”!

不用刻意去藏拙,他就像座山矗立在那里,有着压倒一切的气质。

背梳的头发微微竖起,如同动物的鬃毛,加之浓密眉头下锐利炯然的圆眼……那模样真像一头雄狮!

“气势不一样了啊!”

场外有人惊讶道。

“这么说可能有点伤别人,但我知道,这家伙或许是第一次遇上值得痛快搏斗的对手。”丁嶋安紧紧盯着场上的两人,双目散发出开悟般的精光。

这就是“观”!

丁嶋安也会内修的法门,全力将神识照定一个特定的目标,能以此观察到对方的全部细节。

“老那,你觉得唐牧之,是值得让你放开手脚去打败的对手么?”

丁嶋安不是十分肯定。从唐牧之之前的几场比试来看,除去特异的手段,他的身手并没有太多可圈可点之处,胜在一个精准罢了。

第五十九章 那如虎VS唐牧之 “那你们就……开始吧。”

话音未落,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那如虎脚下厚厚的石砖崩碎、土石飞溅、尘土飞扬……已不见他的人影!

唐牧之从那如虎上场时就发动了肉眼神通和共情,故而准确预料了他出手的时机。

没有丝毫犹豫,阴炁疯狂跳动,土木流注展开。

唐牧之的反应速度、身体状态已经到达巅峰——这次他没有躲闪,而是向前踏一步,右拳裹挟着噬灭一切的阴炁向正前方打去!

轰!

双拳相击,以那如虎和唐牧之为圆心,一股劲气从地下向四周扩散而去,直摧残着场中的的一切,数块青砖几乎化为齑粉,土地翻涌,一朵尘埃云冲天而起。

陆守中也是炼炁多年的老人了,被这劲力波及到,居然也只有伸手格挡,暂避锋芒的份!

“咳!这两小兔崽子!”

陆守中苦笑着向后退走,忍不住吐槽起来。

“这一拳,要把多少人的信心都给磨平整咯?”

“嚯!”

场外也是一阵哗然。

“那如虎就算了,这个唐门的小子才多大?力量真不小啊!”

“还有那个丁嶋安、李久视、何远!”吕忠不咸不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世新人换旧人啊……这几个以后单独拎出来都能成为一个大派的顶梁柱!”

“那个何远咱就别想了,听说术字门的门长陈金魁磨了他师傅好几年了,执意要收他为徒……唐牧之是人家唐门的高徒;那如虎么,以他的实力未必不能脱离柴言出来单干,他、丁嶋安和李久视,这三人都可以招揽招揽。”

场中烟尘散去,唐牧之身体被弹飞,踉跄着后退几步。

他左手拇指中指相扣,捂住对拳的右手——他感觉自己腕关节和前臂骨狠狠碰撞在了一起,甚至发出硬物摩擦的声音。

他右边的袖子已经崩开,露出强壮的臂肌。

“好痛!”唐牧之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但这直冲骨髓的痛感着实让他直冒冷汗。

阴阳炁运作,甚至暂时包裹住他的腕关节,发挥出骨膜的功能。

唐牧之仔细回想和那如虎对拳的时候,其实在刚接触的一瞬间,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并没有直接碰上那如虎的拳头!

他首先触碰到的,是那如虎拳头上凝实到冒出身体的罡炁!

唐牧之的阴炁发挥作用,迅速吞噬着那强劲的炁体,那如虎的拳劲再发,直接将他打出几米远。

“那老哥,你炼炁几年了?”唐牧之脸上漏出一丝苦笑。

“嗯……不长,四五年吧。”那如虎收手,沉吟一声。

“厉害。”唐牧之赞叹一声。

这可不是不长,而是太短了!

尤其和四家子弟比起来,他们一般六七岁就开始炼炁了。

“彼此吧。”那如虎重心前倾,左手合掌为刀,大臂肌肉微张,一记手刀朝他扫去。

唐牧之不敢硬抗,土木流注流转,飞身一跃,险而又险地避开这凌厉的手刀。

絮步!

阴阳转换,还悬空的唐牧之右手白光涌动,噼空掌狠狠噼在那如虎肩头。

啪!

那如虎衬衫被掌风撕裂,充斥着炁体的肌肉被阳炁强烈的斥力逼着陷下去。

唐牧之平稳落地,那如虎已转身捂臂撞来!

贴山靠!

唐牧之脸色如常,阴炁窜动,右手横在身前,左手死死扣住那如虎肩膀。

彭!

唐牧之被撞退,但左手还是使劲抓住那如虎坚硬如铁饼的肩膀。

哄!

阴炁大盛,如火焰般附在那如虎臂膀上。

那如虎眼中寒光一闪,顺势抓住唐牧之扣在他肩膀的右手,勐地向内拉去!

“糟糕!”唐牧之暗道不妙,他虽有几次对战的经验,堪堪两历生死,但还是不够真正的高手看!

这扣人肩膀的招数虽然能解那如虎强炁覆盖的防御,却将自己整个人暴露在他面前!

那如虎把住他手腕,一拳直攻唐牧之腹部。

唐牧之左手化掌相迎,拳掌交印发出卡的一声,他顿时明白左臂竟被打的脱臼!

那如虎没有乘胜追击,腰身一扭,将唐牧之甩飞出去。

“……”那如虎看向被阴炁吞噬覆盖的肩膀,那里的肌肉有所萎缩,他知道充斥在自己肩膀上的炁已经被吞噬殆尽——他已经感到一丝乏力。

他周身爆发出庞大到骇人的炁,炁光内敛,很快他的肌肉再次隆起,将上身的衬衣撑裂。

“呼——”被甩飞出去的唐牧之稳住身型。

乘着那如虎恢复横炼肉身的间隙,他往场外柴言的方向一撇。

周围人对那如虎赞不绝口,但身为那如虎授业恩师的柴言眼中却无什么喜色。

“那如虎这是……”唐牧之眼神一向很好,心思也够活络。

原来如此!那如虎也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老师气量不够,便故意藏拙了吗?

看来这次陆瑾大寿的日子,也让那如虎暴露了不少啊。

唐牧之回想起原着中柴言的表现,嗯……中规中矩吧,但在江湖上,这横炼的本事已经和他的身份相匹配了。

那如虎炼炁不过四五年,就具备了和恩师一争高下的实力,设身处地地想,徒弟轻易超过师傅这事,搁谁身上谁都难受。

……

那如虎已经调整好了,迈步向唐牧之走来。

“喝!”

唐牧之倾斜身子,打出一记噼空掌,时刻预备着应对那如虎接下来的攻击。

白光一闪,那如虎身上出现几道刀痕,他居然直接硬顶了阳炁覆盖的掌力,向唐牧之扑来。

唐牧之感到身前一股劲风袭来,磅礴的压力让他怒目圆睁。

只见那如虎左臂向后抡圆,紧接着一拳就砸在唐牧之护身的阴炁障上面。

唐牧之挺腰运劲,直直向左翻了半周,躲开这声势浩大的一击。

而后他右腿蹭地一滑,手腕扭转,拳头便叩在那如虎胸口,发出冬的声响。

那如虎受这一拳,闷哼一声,两腿微曲,双臂扬起,那狂暴力量支持下的臂膀竟有了蜂鸟震翅的速度——他双臂化作残影,齐齐打在唐牧之手肘上。

唐牧之居然接下了这一招!

他的左臂已经扭曲,之前便脱臼的胳膊现在已经彻底骨折。他翻身一脚蹬在那如虎膝盖。

他鱼跃而上,阳炁全力施展,右手自下往上在那如虎胸前划出一道狰狞的刀疤。

“呃!”血液飞溅,那如虎只觉得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无心顾忌其他,小腿一顶,将唐牧之整个人踢飞出去。

唐牧之眼前一黑,碎石高速划擦过他的身体,他隐约看到自己身上炸开的血花。

彭!

他在地上被巨力裹挟着摩擦一阵,已然出局!

第六十章 试探 “咳!”

唐牧之翻身而起,抖落砸在他身上的碎石屑,他此刻眼冒金星,但还不至于晕倒过去。

那如虎最后一脚使得是八极拳的步子,一滑一顶,把脚下的砖石都轰碎了。

那些被顶飞的碎石直接成为暗器,砸在唐牧之身上。

场中的那如虎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锐利的白炁居然能斩伤自己的身体。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那如虎摸了摸胸膛的刀痕——血已经止住了,或许他光洁的胸膛上会留下这道狰狞而霸气的伤疤。

柴派横炼将后天之炁充斥进自己的肌肉,历经修炼打磨,炁与血肉二者已经很难剥离。

那如虎在柴派:骨、肉、皮三重境界中又添进去一项,那就是血管!

通过操控炁来控制部分血管的舒张,这和唐牧之阴阳炁刺激穴位修复身体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师叔,你没事吧?”韩寅快步上前。

“呃……小问题吧。”唐牧之直接上手正骨,把左臂拧的卡卡响。

“哎幼!”韩寅赶忙摆手阻挠,“师叔,这种事情就交给璨!这个他熟络啊。”

“没必要,你看已经好了不是么。”唐牧之甩甩手臂,没事人一样。

他晚上打坐的时候常常内观身体,对人体脉络,骨骼结构虽然没有专家那么熟悉,但自己的身体他清楚啊:左手腕骨错位,肩膀也有些脱臼——这都是小问题,只是桡骨骨裂了,要自然修复一段时间。

“这……”韩寅无言以对。

毕渊和方劝这回倒没主动凑上来,医者仁心,但是人家也要面子的。

“胜者,柴派那如虎!”

见唐牧之和那如虎都没什么大碍,陆守中松了口气。唐牧之这小子总算被打下场了,四场比试,除了对战吕胜那一次,其他几场这个他要么伤人要么被伤,频频挂彩,让人头疼呢。

“柴师傅,你收了个好徒弟啊!哈哈。”

周围有人向柴言投以羡慕的眼光。对这些褒奖之词,柴言只是勉强笑笑,心里倒不是滋味。

“这场地……不怎么能用了。”陆守中看着狼藉的地面皱眉,对场外的丁嶋安和陆逸道:“你们两个将就用吧,晚上决赛再换新场地。”

“好。”陆、丁二人应一声,同时登台。

经过几场比试,众人对丁嶋安这人也更加看重了,这年轻人身手矫健,所学甚多,会的不单单是弹指点穴的功夫,外家的入门武功被他耍的自成一派,是个难得的武学奇才。

这场比试也没什么大悬念,以陆逸的身手想赢丁嶋安是没谱儿了。

何远凑过来看唐牧之的伤势。唐牧之刚换过衣服,看到场上陆逸已经被丁嶋安逼在边角处了,他一点不意外,炼炁这东西,没有大器晚成这一说,要是超过三十岁再炼炁是难有什么建树的,丁嶋安二十年后是全国打架方面的并列第二,要是现阶段打不过陆逸才叫怪事。

“牧之,嶋安和我打那一场你看了吗?”何远问起。

唐牧之尴尬道:“何兄,抱歉啊,这个我……”

何远和丁嶋安那一仗他确实没太关注,那时他才和罗幼华比试完,正思索“大周天”和性命双修方面的事情呢。

何远摆摆手,“无妨,我知道你不是过分关注这方面的人……你知道么,嶋安也是懂奇门的!”

“吔?”唐牧之听闻此话也是一愣,这个丁嶋安所学也太广了吧!

“我也是才知道,嶋安和术字门的门长陈金魁打过交道,深藏不露啊。”何远苦笑。

“你知道我们术士打架讲究个生生相克,我在别人面前还能卖弄两手,这嶋安我是对他一点办法没有……”

“嗯,嗯。”唐牧之频频点头,不知道何远怎么突然对他说起这个。

“……嶋安练过内修的法门,说来我对此道也是略有涉猎……驻观法,能看到一个人过去的状态。”

何远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死死盯着唐牧之,生怕露了什么细节,可对方的反应让他有些失望。

“哦!这个厉害了,何兄,你才是深藏不露啊。”唐牧之惊叹一声,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丁嶋安和陆逸的比试也见了分晓,陆逸被点住炁穴,认输了。

“承让。”丁嶋安抱拳客气一句。

“呵,我才是承让了。”

……

陆家这场盛宴最终要以丁嶋安和那如虎的决斗落幕了。

天上星月,地下烛灯。

红灯笼编织住陆府古典的美,又在幽静恬澹中抹上一丝喜气。

奇石纵横拱立,在星光照射之下投映出各异的影:如狮虎,如仙鹤。

那如虎和丁嶋安静静矗立在场中。

寒冬腊月,风吹不冻他们热烈如火的内心。这场战斗,不论输赢,二人都将名扬四海。

就在此地,他们两人将为陆家这场盛宴画上一个句号。

“‘两豪杰’的战斗,这是完美的落幕……”唐牧之站在陶桃身边。

场地有限,围观这场战斗的人并不多,都是各派的年轻才俊。

“老那,出手吧。”丁嶋安身上支起透明如胶水的屏障。

“他之前没用过,这是道门的‘遁光’!”台下与道士打过交道的人开口。

那如虎面色如常,摆好架势,肌肉将薄薄的衬衫撑起。

“嶋安,如果可以的话,我真不想破坏陆家这般宁静的美景。”

“啊,我懂。”丁嶋安眼中已发出令人清静平和的光。

刷!

二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原地,他们已经在场中央相撞——没有一点声音!

没有预料中地裂尘飞的宏大场面,仅二人快速移动时引发的罡风就将场外众人吹的睁不开眼睛。

这一场比的是外家最重视的两点——精和准。

外家功夫内家练,两个妙字是关键。

一个是对炁的掌控,力道是轻是重,要收放自如。

一个就是准!

意正身直,松肩气下,外方内圆,含胸拔顶,抖胯合腰,手脚相合,气力贯通,三盘连环,意守丹田。

精确到毫厘的动作——此中最忌重心的偏移,一旦被对方找到了破绽,往往就是必输的结局。

“喝!”

力发如雷!

丁、那二人同时退开,脚下的青砖已经化为齑粉。

第六十一章 热闹 丁嶋安身周的“遁光”在和那如虎碰撞时迅速陷下去,他自身也连连后退。

那如虎被他反手一记噼空掌拍中,也后退一步。

叮叮叮!

那如虎身上突然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

唐牧之定睛一看,三枚纤细的银针不知何时打在那如虎胸前穴位上,却只是堪堪刺穿他护体的罡炁,一碰到他充斥炁体的肌肉上,银针就弯折过去。

是丁嶋安打出的银针!

前面几场比试禁止械斗,丁嶋安也没用过银针,这让唐牧之险些忘记他可是“鬼门针”毕渊的弟子!

这场么……由于众人期待很高,自然没定太多规矩。

嗖——

更多细长的银针袭来,齐刷刷一片,居然在丁、那之间形成银色的屏障!

“要是每一针都有扎破那如虎罡炁的力道,只这一下我就无可奈何了……”唐牧之面色凝重。

那如虎的能力相对被他克制,但丁嶋安擅长远程攻击,真要碰上了,唐牧之还不一定能在他手下撑多久呢。

那如虎一语不发,浑身肌肉紧绷,向丁嶋安冲去。他身周的炁体爆发……再内敛,护体的罡炁几乎凝聚成实体。

叮——

银针打在那如虎身体上,居然迸发出点点星火……没打穿!

那如虎右臂挺在胸前,一记掌刀向丁嶋安噼去。

丁嶋安翻身后仰,那如虎的掌刀噼空,无形的风刃竟将地板噼裂!

丁嶋安抽身飞退,身形矫健如蛟龙——那如虎一招不成,居然没有选择继续追击,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他胸下的“巨阙穴”处居然钉着一枚银针!

“什么时候……”在场高手众多,居然也没看到丁嶋安什么时候打出的阴针,纷纷面露惊讶之色。

唐牧之肉眼神通开启,倒是一直关注着二人的步伐和下盘。

那如虎冲撞过来的时候,不少穴位处还停留着他带过来的银针,丁嶋安仰头翻身的一瞬间,居然用中指将那枚正好停留在“巨阙穴”的银针弹了进去!

那如虎腹部一缩,银针被肌肉挤飞出去。

丁嶋安浑身居然冒出绿油油的炁光,他整个人向地下沉去!

地行仙!

看着丁嶋安缓缓沉进地下,那如虎眼露惊奇之色,没有轻举妄动。

丁嶋安在地下思忖起战术打法……他学会地行仙的时间不长,在地下运动的时间不能太久。

“老那横炼的功夫强的过分了啊……”丁嶋安捂着下巴想到。

“所以牧之的手段才厉害啊,居然能斩开老那的肌肉。要是他这一手是可以靠后天练成的话,无论如何,我得求着人家教我这一手!”

那如虎没有勘察类的手段,他只是时刻注意脚下的动静,要是丁嶋安用地行仙把他也拉下去就遭了。

冬!

众人只见那如虎向后闪去,他原本站立的土地上忽的飞出几块石头!

“糟!”那如虎见飞出来的不是丁嶋安,暗道不妙,但还是一点不慌乱,转身一拳向后打去。

丁嶋安却不在那里!

“预估错了,那老哥要输……”唐牧之忽然开口。

这也合理,那如虎炼炁比丁嶋安晚几年,虽然二人在修为上差异不大,但是丁嶋安的经验远在那如虎之上。

呼——

那如虎转头向前看去:一只泛着绿光的、结实的臂膀居然将他的脖子箍住,向地下压去!

那如虎知道,如果自己没有甩出刚才那一拳,重心稳定的话,这样力道的肘击还无法把他放倒。

但丁嶋安就是能把握住对手细微的失误!

那如虎只得放空上肢,先将自己的下盘稳住,狠狠踩在地上。

但已经晚了!

他的身上已经泛起代表地行仙的,独特的炁!

他的双腿已经开始下陷。

丁嶋安感到从那如虎腰间传出的强劲阻力,他眼中寒芒一闪,右手噼空掌打出,再顺势一推,那如虎整个人就被“送”进地下!

那如虎本能地拽住丁嶋安,可在眼睛陷进地下的一瞬间,他看到不远处那奇美瑰丽的石。

白石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白雪点点,横与月下——那石头在月下的影,就像一只安静潜伏的虎。

虎影之后,再远处曲径通幽,虽是冬月,其间居然佳木葱葱,叶斑石影……这番妙景,居然让他停下体内汹涌的狂暴力量。

如果他将丁嶋安拽住,或许能在地下缠斗一阵,但眼前的奇景异石,或许就要东倒西歪了。

他居然在被埋进地下前松手。

众人神色各异。

“这就结束了?”陶桃不满道。

唐牧之轻笑一声,“丫头,这样的机会可难得,你一时看不懂也没什么。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只在一瞬间。”

陶桃撇撇嘴,“要不是师兄你要观战,大晚上的,我才不来呢。”

“陶桃~”唐红爬在她身上撒娇道:“要叫师叔嘛,你长大咯……”

“我就不。”陶桃窃笑。

冬!

唐牧之居然毫无征兆地倒下!

“啊!”

这惊变,让在场人惊慌起来。

唐璨一个瞬步闪到唐牧之身边,去探他的气息。

“怎么会这样!”唐璨惊呼道,“气息很微弱,这是受了重伤!”

“有人袭击?”众人惊疑不定。

“不要慌!”

方劝也在场,他二话不说,搭上唐牧之的脉门。

“这是……心脉受了重伤!”他凝重道,而后扯开唐牧之的上衣。他看到唐牧之左肩的伤痕。

“是摧心掌或者鹰爪功打出来的!”

“各位,比试也结束了,还是先请回去吧!”陆守中主持大局。

“嗯?”何远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又来了!”

三元玄空秘术·驻观法!

那代表唐牧之时间的曲线,竟然又一次折叠回去!

……

“……”

唐牧之并没有失去意识。

他只觉得灵魂和身体突然剥离,自己已经失去对身体的掌控,阴阳炁不知何原因变得十分微弱。

唐牧之听不到声音,但是场外的事情,他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我这算什么,出阳神了?也不像。”唐牧之琢磨道。

“这个方劝,手倒是够快,就是到底说了什么,一脸凝重的样子……何远在干嘛?他的眼睛很怪异啊。”

唐牧之看向四周:那如虎被丁嶋安从地下拉起来。唐门的各位都在,昨天一起喝酒打牌的众人,除了李久视回房睡觉,其他人也都聚在他身边。

“看起来我人缘还不错……这辈子注定要活的热闹点么……”

第六十二章 八十一分钟 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已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

过目不忘真是个难得的技能,但它带给人的却不一定尽是好处。

唐牧之又回忆起了胎儿时期的记忆。

……

他从原有的世界沉睡,再恢复意识时,已经被一阵温暖包裹着,却动弹不得。

那本书叫什么来着,哦,《藏地密码》。

那里提到秘宗修炼的一种方法,可以用来考验人的毅力。

抵抗困意。

主角卓木强巴被绑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房间中,看不见丝毫光芒,听不到一点声音。

仅通过滴在脖颈上的,融化的冰水,来获得些许时间感,以此抵挡困意。

唐牧之当时也是很快想到了这个情节,可他比卓木强巴惨多了。在温暖的子宫中,唐牧之几乎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外在的一切他都无法探求,他只能向内探索——他那时当然无法睁眼,更不会什么“内观法”,只能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去思索,去回忆……直到忘却这些行为过程本身。

或许这就是他第一次尝试调心入静。

之后的记忆无论他怎么去回想,似乎都是雾蒙蒙的一片,他隐约觉得当时支撑他的意念没有散失的,是一个个从虚无中诞生的,光怪陆离的梦。

看着纷纷扰扰的众人,唐牧之突然觉得失去意识也不全是坏事。他思索起近日所做的种种事情:自己的重生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少改变:弄死陈宏志,或许间接拯救了几个普通人;加入唐门,或许给这个将来处境艰难的门派带来一些生机……别的几乎没有。

唐牧之此刻在局外人的角度上回顾所行所做,他清晰的感到,自己的重生不仅仅是获得一个求道修仙的机会,他要成就自己,也要促使扶持别人成就他们——这或许就是自己的“道”!

怪事……他向来不是个很在乎旁人人生的角色,但似乎重生这件在别人看来上天赐予的福缘,也在暗中向唐牧之索要一些回报。

他的决定,在将来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

“这分明是唐牧之前段时间受过的伤!”唐观海看过唐牧之伤口之后,表情凝重道。

“旧伤复发了?但怎么会这么严重?”

众人讨论不休。

方劝和毕渊已经试过各种办法:施针、服药……但唐牧之的身体却不回以任何反应。

“等时间到,各位前辈,信我!”何远在陆家主宅不断向众人解释,他当然说不出时间回朔这种听上去荒诞不经的话语,只是一直强调要等。

“小何,你一直说等八十一分钟。现在我们是一点办法没有了。你是术士,到底看出点什么?”方劝冷静道。

“方神医,牧之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这件事或许涉及他自己的秘密,还是等他醒来后再向各位解释吧。”

众人无奈,现下却只能选择相信,毕竟何远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在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上,没有把握,他是绝不会贸然开口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何远掐着表,在唐牧之昏倒第八十一分钟后,夜晚十点四十分,唐牧之果然忽地睁开眼!

“呃!”

他肩膀的伤口居然直接消失,众人眼中透露出极大的不解。

唐牧之从床上坐起,眼神清明,众人的反应他看在眼里,却没有直接开口解释什么。

“牧之……”何远上前凑到他旁边,“你身体怎么样?之前发生的事情自己清楚吗?”

“何兄?我好像是突然晕过去了,但是意识还在,身体现在也很好。”唐牧之无视众人的目光,摇了摇头。

方劝上前再次为他把脉,脉象虽然和寻常异人不同,但还是表现的稳定健康,确实一点异常都没有。这完全不是大病初愈的人应有的反应。

方劝表情复杂,但他却没开口讲话。

何远推推眼镜,“各位,能让我和牧之单独谈谈吗?”

“……这样也好。”唐观海盯了唐牧之一阵,第一个起身离开。

“这两日麻烦诸位了。”唐牧之起身,恭恭敬敬向众人行一礼。

不管是唐观海这个门内的长辈,还是陆守中和方劝等外人,他们真是十分照顾和尊重唐牧之。

长辈有长辈的做派,医生有医生的风骨。

待众人依次离去,何远闭上房门。

“牧之,你身上这种诡异的情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唐牧之毫不犹豫道:“我这个情况第一次出现就是昨天,和那个全性的周同契对战的时候。何兄,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何远了然,和他这两天猜的一样,唐牧之确实对这件事所知不多,外界干预的可能性更大。

“牧之,你记得我前面跟你说过的‘驻观法’么?昨天你上场的时候,我本来打算用它观察那个邪灵的过去状态,但无意间却发现你的‘时间’倒流回了过去。”

“时光倒流!”唐牧之惊讶道,“我倒是也这么想过,不过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我完全没有什么把握相信。”

回顾唐牧之两次状态异常,身上都受到了和过去一模一样的伤害,但在他重新掌控自己身体之后,身上的伤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详细为你解释吧,包括驻观法和你身体时间回朔之后的状态。”

“我已经严格计算过,昨天第一次,你的时间回朔到上月十号的凌晨,时长是两百一十三秒,感觉没有什么规律可寻。但这次不一样了,时间回朔到了上月十六号,足足八十一分钟,像是特定的数字。”

唐牧之思忖一下,那正是被灰袍杀手打伤的时刻,当时自己确实身受重伤,陷入昏迷了。

“在你昏迷这期间,方医生和毕老先生都用过银针,都没有效果,我却知道其中的原因,外人对你的身体所能做的,实质上改变不了你过去的状态,哪怕银针扎下去,针眼也会瞬间消失……你能明白吗?”

“嗯,因为那是我过去发生的状态嘛,他们自然没法改变。”

……

“老大,你过来。”陆瑾叫来陆守中。

“明天清早叫罗幼华、丁嶋安、李久视和唐牧之这四人来大堂。”陆瑾吩咐道。

“哎——好。您也回房歇息吧。”陆守中面露疲惫之色,老爷子时时刻刻挂念着呢。

逆生三重,或许就要被某个人传承下去了。

第六十三章 逆生三重 “何兄,这次多谢你了,帮助我许多。”

唐牧之真诚道。

“呵。”何远自嘲笑笑,薄片眼镜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帮助你?牧之,我所做这一切,不过是为我自己……”

“你了解术士吗?术士是一群从万事万物的生生变化中寻找规律,利用规律之人。但因为有你,我才知道,规矩也是可以打破的,原来人类,也可以违背变化的规则!”何远已经没有往日的冷静,他起身激动道:“井底之蛙……我深深理解到了,这天下的术士不过都是一群井底之蛙!”

说到此处,他眼里居然有激动的泪光跳动!

“蹉跎时光啊……亏我何远因为能看到过去时间来观察众生就沾沾自喜……人定胜天!这是我因为你所学习到的,事物的变化不单单能被观察,还可以去尝试掌握!”

“……”唐牧之一语不发。

看来术士也有共性,被规则约束太久,一旦遇到打破常规的事物,就要拼尽全力去探索掌握。

唐牧之并不希望何远陷进其中,成为类似原着中因风后奇门而沦陷的陈金魁。

他穿越、重生,却没想过探索其中的原理。就是因为他知道,穷极一生去追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珍惜当下的时光,做自己想做的事。

当然,如果何远因为他身上的变故,去努力追求,到死前能有所悟,这也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

“再过一段时间我还会去四川拜访你。”

何远和唐牧之互换了联系方式。

唐门有公用电话,何远如果打进来的话会有人告知唐牧之去接听。

二人走出房门,夜已经深了,只有唐观海在外等待。

“方医生他们我已经打发走了……你,毕竟是我们唐门的人,你的事,只用向自己人交代就是了,不用在意他们。往后身体要是还有问题,唐门会尽全力为你解决。”见唐牧之还是沉默,唐观海一反常态,轻声安慰道。

唐牧之想,这件事,唐观海大抵是向杨烈请示过了,便答应一声。

他现在确实不知道怎么和方劝、毕渊等人解释。

他的异常既然与疾病无关,自然不想再让这些医者为他劳心费神。

方劝他不了解,大概会就此放手吧。毕渊却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或许就要以此为理由黏上他。

顺其自然。

唐牧之总不可能要求何远和毕渊忘掉这一切,按照原着的路线继续走。

……

陆家的这场盛宴终于落幕,清晨各个门派都在告辞。

唐牧之、李久视、丁嶋安、罗幼华四人被陆守中请到陆家大堂——陆瑾就在那里等着他们。

陆瑾已经换掉那件大红的西服,今天他身穿白衣白裤,一尘不染,俨然一副在世仙人的模样。

“四位,老夫想劳烦你们做个测试。”陆瑾道。

众人心领神会。

“陆老爷子……是关于传说中的逆生三重吗?”丁嶋安问道。

外界对于逆生三重所知不多,只听说这是一门绝技,当今掌握它的唯有陆家族长陆瑾一人而已。

陆瑾点头,“不错,我请你们来,正是想让你们尝试去修炼‘三一门’的功夫——逆生三重!”

“三一门?”

众人只知逆生三重,却不知它出自什么门派。

陆瑾长出一口气,“你们没听过也正常,三一门是道门正统,也是我年轻时所在门派,可惜从二七……嗯1938年的时候,就逐渐没落了。这其中的恩恩怨怨不需要你们知道!”

“老夫从来不是什么张扬之人,以往的寿辰,都是自己过了就完事。和外边传的一样,这次我确实是借着自己九十大寿,寻找一个能够继承逆生三重的人。”

“修炼逆生三重的条件很苛刻吗?您这么多年就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罗幼华好奇道。

陆瑾眼神暗澹:“修炼逆生三重确实看天赋,但要配合我‘三一门’内的秘法帮扶,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只是当年我师傅突然仙逝,我所继承者,只有上手修炼,却没有辅助入门的那一步。所以如今再要找人继承逆生三重,就得全靠他的天赋了。”

唐牧之了然,这么一来,逆生三重非天才不可学,三一门这些年没法重建也是必然。

“这次比试,我一共看上五个天资卓越之人,除了你们,还有一个吕胜,可惜……吕胜是吕家的人,同属四家,我无法要求他什么。如果我恩师在世,让你们都炼出逆生一定没问题……现在我先为你们演示一番,要不要这白给的东西,你们自己想吧。”

陆瑾站起,他身周气势一变,身上逸散出白色的炁。

唐牧之眼尖,一眼就看到陆瑾皮肤颜色的变化。

“陆爷,您这是……”罗幼华迟疑道。

“没注意到吗?你看着……”陆瑾挽起右袖,左手指甲一划,便再手臂上划出一道不浅的伤痕。

“这!”

众人只见那伤痕处流下的血液,居然是澹粉色的!而且伤口还在快速愈合,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我皮肤白,也没有老年斑什么的,你们可能没注意到……在我运功的时候,我自身的颜色也变澹了——这是先天一炁的颜色!”

“所谓逆生三重,就是将自身逆炼回先天一炁的状态。我现在经历的过程,也叫炁化。”

丁嶋安抬眼一看,惊讶道:“陆老爷,您的眼睛也变成白色的了!”

不仅皮肤,连眼框虹膜的颜色也变作纯白,陆瑾此刻眼中已无半点黑色,白花花的一片,看着还挺吓人。

“这是逆生三重练到第二重的表现——大淳。不下十几年功夫,是到不了这般境地的。”

“陆爷,这逆生三重指的是哪三重呢?”唐牧之问道。

陆瑾解除逆生状态,为他们一一说来。

顾名思义,这逆生三重有三种境界,第一重就叫逆生。

只要按照三一门的办法把体内的先天一炁构成较为简单的身体组织,并和原有的身体部位融合,就算完成了。

这一部分完全取决于对先天一炁的掌握,过程也极其复杂。但天赋好,道心清静的人,一上手练,就能操控先天一炁达到这逆生的境界;没天赋的人,先天一炁在体内自由生发,根本掌控不住,就更别提操控它和身体相融了。

第二重境界叫大淳。

练到这一境界,就表明修炼者已经能完全操控先天一炁自由变化、融合。而且不需要去费心思刻意融合。一运功,就能直接将骨骼、内脏和血液短暂炁化,所以平常受伤时,只需要运炁就能修复伤势。

第三重境界叫蠢然。

于婴儿,复归于志。于婴儿,蠢然无而无知也。

练到这一境界,身体完美炁化,已经不能算作有型之物。就像生命最初的胚芽状态,可以说完全就是一团炁体了,而且这个状态无法逆转。

听起来有点像邪功,将活生生的血肉之躯炼成一团炁。不过据说要是真有人能炼到这种境界,那他离羽化成仙也不远了。

第六十四章 念之起灭,命之灭起 “羽化成仙……陆老爷,历史上有三一门的前辈做到这一步吗?”丁嶋安问道。

陆瑾白了他一眼,“哼,三一门和全真、正一比起来,底子是差了些,没有出过真正成仙之人。不过你们可不要想岔了,这不是说我三一门的手段比他们差。都是性命双修!成仙,靠的不是手段,更多的是因缘、功德这些东西。三一门不拜道门祖师,拜的是天和地!超然物外,不受那么多凡俗的香火,自然也出不了凡俗人眼里的仙。”

“……嗯,关于三一门和逆生三重的事,我讲清了,要不要学,看你们,要是真能学成出来,拜一拜我的师傅和师兄,就算把这门绝活继承下去了。”

丁嶋安首先道:“陆爷,您愿意教,我一定学啊。”

唐牧之和罗幼华也是这态度。

李久视却提出自己的疑问:“陆爷,以前三一门人对敌的时候要进入‘逆生’状态对吧?”

“是,你想说什么?”

李久视疑惑道:“其实我并不能理解运用先天一炁对敌的手段……擤气也是,过度运用先天一炁,难道不会造成性命受损吗?”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虽然不知道罗小子他们修炼擤气是何原理,但是出入逆生状态是不会造成先天一炁逸散的,否则我怎么活到九十岁啊。”

李久视一窒,沉默许久才点点头,“陆爷,我没问题了。”

“那好,我直接将逆第一重的功法交给你们,能不能成事,自己一试便知。”

陆瑾转身从桌上拿出四本薄厚一致的白皮书,“呐,繁体字看的懂吧,现在的简体改的不像样,理解起来反倒没有繁体轻松。这是我前些日子亲手誊抄的。”

唐牧之接过抄本,封皮无字。他翻开第一页,上书:

反于未生,复于未始,与道为常,归于一矣。

这时候全国字体早都简化了,80后能把繁体字认全的人不多见。要不是光邵送给他的几本经书和从陈宏志那里得来的秘籍都是繁体,唐牧之在这方面下过功夫,现在还真认不全书上写的什么。

唐牧之捧书读了半晌,陆瑾为了方便他们阅读,一定将其中的文字炼简过了,像他研究过的《金丹密要》,上面连句读都没有,而且虚虚实实、充斥很多隐喻,读着十分费劲。

逆生三重开篇一页都在讲三种境界的心性目的。

逆生要求天心清净,运功是要听之不闻(希),视之不见(夷)。

这并不是说要让门人练功时成为瞎子聋子,这里的听和视都讲究一个内外境界。其实就是说外界的变化不能影响内里的清净状态。见想见,闻想闻。

大淳要求“轻重得失,静噪存取,去盛败奢,不泰不远”,就算是入世方面了,大隐隐于市。

道理还是一个清净。

蠢然境界嘛,简单来说,讲究一个“澄”字。

涤除玄览,真性无为;抟气致柔,如婴之心;内无思虑,外无政事,精神不去。

看芸芸众生犹如观镜。

唐牧之观看过后,觉得这前两个境界倒是不难达到,类似佛教徒的悟嘛,只是第三重要求有点高,要你心里对人情世故清楚的跟明镜似的,再做婴儿姿态,不容易。

人成熟之后,后天识神主宰身体,会逐渐忘记自然本性的真正需求。

识神一起,元神退位,先天之性便深藏,先天之性深藏,先天之命便外散。识神主宰着眼耳鼻舌身六根,他们一动就消耗内能。

后天识神被纷纷杂务所影响,因为利益产生种种杂念,这种杂念不是无私无望的,而且是因为外物被引起,这种念头的攒动会致使体内五炁因为不平衡而相克,阴阳离绝天地否(否卦),这就是身灭的原因。

而逆生三重虽然名义上讲究“性命双修”,实际上和全真等派的方法有所不同,同是主张将人的后天识神隐去,重新让先天的性主掌身体。但全真等派都是靠调心追求这一步,三一门则要通过逆生的最高手法到达宁静,削减念头,先上车再买票。

这样到最后虽然人也有后天的识神,但还是先天为主,先天一炁保持生生活力,消散的过程会十分缓慢——真到这种境界应该就算一定程度上打破天命了,虽然最终还是会慢慢老死。

唐牧之看过后所悟不少。要是有人将逆生三重炼到这种境界,那估计比六库仙贼的继承者还要长寿。

丁嶋安四人盘坐在地上读书,陆瑾就在旁边看着他们。

“欸……有点意思。”陆瑾看到唐牧之的时候,发现他连第一页都没看完,而且眼珠不似年轻人般灵动,有种枯骨老僧入定的感觉。

逆生三重,除了第一页,后面的全是直接从异人的角度教导你如何通过上丹(性之宫)内的“念”去感知和控制先天一炁的运作,进而融先天一炁于肉身。

陆瑾交给他们的手抄本所述不多,丁嶋安等三人看完记下后很快入定尝试,唐牧之却陷入书本其中——倒不是修炼方面的内容,只是这上面的文字,功力深厚,用词优美,语言流畅,郎朗上口,遣词造句也十分巧妙。

唐牧之是融进读书的乐趣了,这三一门的前辈真是个妙人,这文段字放在《古文观止》里也不差。

过去许久,见众人都入定多时了,唐牧之才慢吞吞思索起逆生三重的修炼法门。

他经脉异于常人,仅按照书中所述恐怕不能成事,他索性先调动阴阳炁尝试影响控制先天一炁。

阴炁吸引,先将藏在简单组织的先天一炁吸引出来,再用阳炁排斥分离。

将这一团炁体的量控制得当,再依靠三一门的方法让这先天一炁应和肉身,融入相应组织,就算简单的“逆生”了。

说起容易做起来难,要不是唐牧之阴阳炁的特殊性质,想通过心念直接联通先天一炁几乎不可能……估计三一门所谓的秘法也是一样的原理。

“有门?”陆瑾紧盯着罗幼华的身体。同是利用先天一炁,罗幼华说不定真能进入逆生的状态,也不枉费陆瑾一番苦心了。

唐牧之睁开眼看看衣领下隐隐变白的肌肤——他入门真是比较简单,就是这对他来讲没什么用啊,要是能把阴阳炁和血肉聚合就好了。

第六十五章 以直报怨 “可惜……”陆瑾心中长叹一声。

这四人当中,罗幼华对自身先天一炁的掌控力度最大,最先开始尝试融合。

他始终还是差了一步!

肩膀上几乎已经能见到炁化的特征,可惜先天一炁已然挣脱掌控,开始逃逸回身体内部了——看似临门一脚,实则是最根源的问题,到了罗幼华这个年龄,这已经成了靠自身努力所无法弥补的缺陷。

罗幼华紧闭双眼,眉头皱起——他还在尝试。

陆瑾却知道他已经不可能了,若是再年轻个十几岁,外念少,精元也没有外泄过的话,还有直接进入逆生的可能。

过去一刻钟,丁嶋安、李久视、唐牧之都站起身。

“没融进去……陆爷,辜负您的一片苦心了。”丁嶋安抱拳道。

“唉,能一定程度上操控先天一炁,已经是最上乘的天赋了。这不是你的问题。

丁嶋安点点头,对几人说了一句再会,扭头就走。

李久视也说明自己没有天赋,告辞离开……王顺还在外边等他,说有点事情。

唐牧之正要解释一下自己修炼逆生的状态,罗幼华却睁开眼。

“陆爷,抱歉了。”罗幼华遗憾道。

“嗯,我都看见了,不用气馁,这不是你的问题,同是修炼先天一炁的,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令我刮目相看了。”

罗幼华抱拳道:“惭愧,惭愧,逆生三重的理念,我受益匪浅。”

陆瑾叹口气,如果他的师傅左若童在世,或许丁嶋安和罗幼华两人都会成为三一门内最优秀的弟子。

罗幼华看了唐牧之一眼,转身离开。

“你呢?唐小子,你这回又要给我弄个什么幺蛾子?”陆瑾问道。

唐牧之也不讲话,抬起右臂,直接调动阴阳炁将先天一炁逆生回血肉。

“这……”陆瑾眼里露出喜色。

只见唐牧之眼中涌出纯白的炁流,臂膀处有如燃起白色的火焰。

“逆生!”

陆瑾欣喜的同时,感到命运对他的捉弄。

今早叫来的四个人里,除了唐牧之,哪一个成功逆生了,陆瑾都会欣喜若狂……可偏偏是他!这个唐门之人。

“许新、董昌……你们造的孽啊!”

陆瑾以为这么多年,自己已经放下了不少,除了无根生,剩下的三十六贼死的差不多了,再把当年的仇恨转嫁到他们所在的门派……不合适。

可是当唐牧之向他展示逆生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咬紧牙关。

无根生兄弟所在的门派……逆生三重偏偏被他们学会!这是老天对他陆瑾的讥讽还是警示?

“以怨报怨?甚至带着怨念对待无辜之人!陆瑾,你就是这样的德行?”

“呼——”陆瑾长出一口气。

唐牧之没想到陆瑾都把逆生送出来了,心思还这么多,见他踌躇纠结的样子,便问道:“陆爷?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陆瑾心道,“就将这看成老天的警示吧,三一门的覆灭,我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陆爷,这次能见识到逆生三重,晚辈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我永远都会是唐门的人,您将三一门的绝技交给我,合适吗?”

唐牧之很快理解陆瑾的纠结出自哪里,就是因为自己的出身啊!

唐门的许新和董昌是无根生的兄弟。如果自己真的继承了逆生三重,陆瑾不痛快也是正常。

三十六贼中有两位——黄芳和芳莹分别出自红花仙和藤山。

原着中陆瑾送陆玲珑拜入这两派的山门时,都纠结了许久。更别说现在要将逆生三重交给唐门之人。

唐牧之知道陆瑾的性子,三一门和无根生的坎过不去就是过不去……哪怕现在陆瑾突然发红眼将他轰出去,唐牧之也不会怨眼前这个老人。

以直报怨,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陆瑾坐回椅子上,低着头。唐牧之看不清他的眼神。

“嗯……就是这么多年才到一个有能力继承逆生三重之人,有些怅然罢了,你告知自家师长一声,要继承逆生三重,我留你在我陆府一个月,不过分吧?”

“欸,也马上元旦了,我表哥过两天还结婚呢……”

“……你成心要呛我几下是不是?”

“我去跟观海爷请示!”唐牧之转身便走,他身体经脉与常人相逆的事陆瑾应该不算十分清楚,指导起来恐怕更费劲。一个月?这要看阴阳炁发挥的怎样了。

“看来这下没办法参加唐明表哥的婚礼了。”

……

“唐牧之能炼逆生三重?”

杨烈在电话那头皱眉道。

“这小子连唐门的看家本领都没学几天呢,就那点微末道行,能被陆瑾惦记上?”张旺坐在杨烈对面,有点不信邪。

“让他自己选吧,尽快回来就好。”杨烈道。

“嗯?师兄,我们唐门的新人,都没捂热乎呢,还用得着陆家人来教吗?”张旺不解。

“……就这样。”杨烈挂掉电话,“陆瑾找继承人不容易,这次能把心敞开传手段,就不给他添堵了。”

张旺一愣,掌门师兄的脾气好了不少啊。

……

“李兄弟,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陆府一处清幽的偏院,王顺真诚道。

李久视站在他对面,澹澹道:“王兄,辜负你的好意了。”

王顺扶额叹道:“唉~行吧,不劝了!我把话也说清楚点,给你指条明路。”

“我不清楚你和秘画门到底是什么关系,无意中得到了他们的手段也好,秘画门人的后裔也罢……你现在出了狮城,就赶快投奔一户门派吧,公司都成!公司里有个叫窦乐的,可能也和秘画门有点关系……”

“为什么我要投奔他们呢?”李久视抬头看他,饶有兴趣道。

“哎幼我的哥欸!您是真要我把话说明白了?当年把秘画门搞的七零八落的就是我们王家啊!这历史光彩吗?好不容易秘画就要完全销声匿迹了,您跑来众目睽睽之下压了我一手,把我家这点遮羞布都掀开了,能让你过安生日子?”

王顺拍着他的肩膀,“兄弟,不是我不要脸跟你这么讲,这就是现实啊,不平等的你我,只能争的要死要活的——你不是天真的人吧?”

“哦……那王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为什么帮我?”李久视笑了笑。

王顺翻翻白眼,“唉,这不是家里烦心事儿多么,这次来一看见你,我就觉得咱俩有眼缘呐,说不定能交个朋友……就我家那个环境,成年之后想找个朋友都是难事,要是再过两年,我再成长成长,可能就不告诉你这些了。”

第六十六章 元旦 “师兄,不如你还是回去跟我一块过元旦吧,明叔也要结婚了,到时候肯定热闹。”陶桃手里拿着糖葫芦,一本正经地劝他。

“这么爱吃糖葫芦啊,下回带你来这边过‘糖墩儿节’。”唐牧之笑笑。

“陶桃……你还是先把手上的糖葫芦吃完再说吧。小师叔,学完逆生三重回来可一定要让我们见识一下。”

“一定。”唐牧之应和一声。

“这次可欠下陆家一个大人情啊……这也是个机会。”唐璨道:“师叔,河北这边江湖规矩很多,做事要谨慎着些,一个月后我去锦城机场接你。”

“好。”唐门众人和他道别,就留他一个人在狮城,不然过两天唐门这拖家带口的一众人在陆家跨年,也不合适。

唐牧之还挺喜欢狮城的,或者说,他就是很喜欢小城市。肃州、唐门所在的灌县、还有现在的狮城。各有各的文化,各有各的特色,人情味也足。

……

“一会儿我带你去给我师傅师兄上柱香……对了,唐牧之,你练功多长时间了?”陆瑾刚才出去把老朋友方道长送出门,又吩咐几个精细点的小辈给人送回白云观。

“嘿,半年不到点吧……”唐牧之轻轻一笑,腼腆道。

“嗯?这么晚才练功!我看你底子很好嘛。”陆瑾惊讶道,“可以,相当不错了,我看你天生就是个会生事能打架的主。”

“您这就纯属污蔑了……”

“哼哼!”

陆瑾休息片刻,带着唐牧之一人去到一处独立出来的殿房,在这里为左若童等人上了香。

陆瑾也恭恭敬敬地为这里每一个牌位上过香,没跟唐牧之讲一句话,很快就带着他离开了。

“你上手快,但修炼不能太急,静坐的时间不能变短,你自己安排。每日亥时我教你理论,第二日卯时你就起来练功就行。”陆瑾道。

练功以来,唐牧之一直觉得自己还是很悠闲的,很少睡觉嘛。现在到了狮城,早晨练完功在附近吃早餐,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去人民公园熘达一阵——这一条路上要经过菜市场,清晨看也蛮热闹的,什么人都有。菜贩子捂着手坐在寒冬腊月里卖菜,很长时间一动不动,远处看像是老僧入定一般;晚上看会儿电视,读读书,最近元旦搞促销,商城的东西琳琅满目,唐牧之偶尔还会掏钱买一些当纪念。

元旦晚上,陆家人又聚在老宅跨年,唐牧之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陆家倒也没冷落他,陆逸带他和陆家的小辈吃饭,一来二去,唐牧之也算混了个脸熟。

“咦?你是……陆琳?”唐牧之看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嗯。”陆琳乖巧点头。

之前在陆瑾大寿上倒是没看着啊,这不就来了吗?下一个能继承逆生三重的人。

唐牧之逗了一会儿陆琳,这孩子规规矩矩的,言语间都是敬称,陆家的族人,教养就是好。

“牧之……逗孩子呢?这是陆琳,陆爷的大重孙子。”陆逸不是陆瑾一脉的,但年轻一辈中,属他的实力最亮眼了,人也不笨,就是待人太客气了点,算是现在陆家小辈里的领头羊吧。

“嗯,他说小学还搞了元旦联欢晚会,可惜没看着。”唐牧之遗憾道。

“哦。”陆逸心说那有什么好看的,“电视上有元旦晚会,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唐牧之闻言,带着陆琳坐凳子上看了阵电视,上面正说相声呢——《婚礼变奏曲》,很好笑。

唐牧之看了一阵子,从陆宅出去,他看到狮城供销大厦还有远处建到一半的楼房,那边也搞了联欢晚会,一片人声鼎沸。有穿西装梳分头的年轻小伙子,也有开摩的的领着一家人靠在摩托车上看烟火,可惜不少人把孩子抗在肩上,还给戴了头盔,挡的严严实实。唐牧之眼神穿过缝隙看了一阵,兴趣缺缺。

正想走,有人带着音响跑到场中间唱歌:

我们都有一个家

名字叫中国

兄弟姐妹都很多

景色也不错

家里盘着两条龙

是长江与黄河呀

还有珠穆朗玛峰儿

是最高山坡

……

爆竹声响起,烟火灿烂的炫人眼,周围洋溢着喜庆的气氛……每每这个时候,唐牧之便觉得心与整个外界环境脱节,内心愈加清静,也更容易感知到周围人的纷纷情绪——多的是欢喜,也有不少人抬头仰望烟火绚烂的夜空时感到孤独。

他又想起唐媛了,她一个女人在外,也不容易吧,不知道是否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只希望她如今过得自在快乐一点。

唐牧之有些迫切地想回唐门,再过一段时间到腊月三十了,他大概会和唐门众人一块儿看春晚。今年的春晚应该还会见到熟悉的倪萍老师,而且这次春晚是第一次走出百京,在尚海和长安建立了两个分会场,三地互传,举国贺岁,神州同庆。

这个月内香江会上一部电影:《古惑仔之人在江湖》,从此后会冒出一大批令人头疼的毛孩子。星爷的《大内密探零零发》和《食神》他也一定会去电影院补票。

今年是现代奥运会的100年诞辰,7月19日在亚特兰大举行了第26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

九月,京九铁路全线通车,承运起浩浩荡荡的打工潮。

十月份会出一款电脑游戏《红色警戒95》……唐牧之突然觉得是时候搞点钱买电脑了,现在国内每千人就有四台电脑,自己也不能落下,过些年互联网发展起来后,也能尽早吃一吃红利。

唐明的婚礼应该也是这两天,唐牧之已经能想象到身穿大领宽松西装的唐明从奥迪车上抱下新娘子,然后在录像师和众人的起哄下脸红。

尽管来到这个世界十多年了,但现在的他彷佛才刚刚从重生中走出来,不复以往的浑浑噩噩,跨入新世界的大门。

他有了光邵、光萍这样的朋友,将来还有陶桃张旺等人一直陪伴着他,就像家人一样。

用新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才发觉自己重生一次,又错过了许多本应快乐度过的时光,但好在还不算晚,将来缤纷世界的美好事物,他会一一去享受的。

这一晚,唐牧之没打坐,而是在爆竹的轰鸣声中入睡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独属于这个年代的浪漫。

第六十七章 邪师 元旦过后,唐牧之很少出去闲逛,待在陆府修炼逆生三重的时间便长了。

一般来讲,先天异人因为运炁方式和后天异人略有差别,所以先天异人修炼起后天异术来进度缓慢,而且旁人不好指导,多靠他们自己摸索。

陆瑾知他是先天异人,经脉更是与常人大不相同,所以更多时间留给唐牧之自己。

另一个原因是陆瑾这次重在传功,将逆生三重的要点讲解完毕,专门留他一个月是怕年轻人急功近利,把身体给练废了。

唐牧之发觉自己修炼起逆生三重进度缓慢——倒不是他没有后天修习的天赋,而是这先天一炁的引导很大程度上依靠阴阳炁,快速上手后,后劲不足。

最近他已经转变思路,尝试利用逆生三重的理念将血肉逆生成阴阳炁而非先天一炁,居然还真成功了!这样虽说有点舍本逐末之嫌,但是他发现这对自己阴阳炁强度有所提升。

约好的一个月时间过去,腊月初六,也就是一月二十五号的时候,唐牧之向陆瑾告了辞,陆逸开车将他带去津沽的滨海机场。

1993年的时候,国家取消了购买机票必须持介绍信的规定,普通人只需出示身份证,便可以购买机票。

“牧之,你跟蜀中那边联系清楚了?”陆逸之手里攥着机票,“下午四点到锦城机场。”

“嗯,陆兄,你回去吧,飞机还得等一个多小时。”唐牧之道,“我在这边坐一阵就好。”

“嗯,那你时刻注意,东西照顾好。”

陆逸走后,唐牧之在航站楼等飞机。他旁边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穿西装打领带,一看就是成功人士。

“您好,是王国平先生吗?这边显示您的信息……”一个机场工作人员走到那个中年男子身边讲了几句。

“嗯?”唐牧之正在看书,听到动静抬眼一看。

那个中年男人宽额头眯眯眼,气质中透露着一点邪性。

他就坐在唐牧之旁边跟那个工作人员对视,口中突然吐出一句:“小姐,你用的口红很好看。”

此话一出,唐牧之顿时感觉有点昏昏欲睡,思绪变得缓慢下来。

“呃?”工作人员眼中也露出迷离之色。

“这是我的名片。”

“哦,王大师,您好,能请到这边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吗?”

中年男人跟着工作人员往大厅走去。

“摄魂术?这么巧。”唐牧之皱着眉头,心里滴咕一句。

这个王国平就是原着中在2012年跑去纳森岛的邪师,曲彤的工具人,最后一番话把阮丰给搞破防了。他同时也是六库仙贼的继承者之一。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下流小人啊,以收徒的名义骗财骗色,还将在未来成为一个食人魔。没想到他这么肆无忌惮,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普通人用摄魂之术。

唐牧之思忖了一阵,决定管一次闲事,这王国平还是要除掉的,将来还不一定做什么龌龊的事情呢。

候机厅可以打电话,他背着包走到电话台,拨给了杨烈的校长办公室。

“……”电话接通,杨烈那边不讲话。

“喂,门长,弟子唐牧之啊。”

“嗯。你有什么事情?”

唐牧之将王国平用口舌之音催眠普通人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

“门长,你看这事情是不是跟哪都通讲一下……”

“我没有华北负责人的电话,这种小事也不值得我去跟公司董事长讲。你不是自诩主角吗?自己看着办!”杨烈说完挂掉了电话。

“啊这……”唐牧之走出电话台,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杨烈了,怎么说话这么呛人呢?

“陆老爷子也不给我留个电话什么的……不过正好,这个王国平送上门来我就解决掉。”唐牧之之前看到了王国平的机票,是飞江城的,不顺路,但好歹离唐门更近了。

索性他也跟着飞江城一趟,拿到王国平危害普通人的证据,就想办法联系公司,江城在整个华中的地位数一数二,公司华中的负责人说不定就在那里。

他又打电话告诉唐璨不用去锦城等他了,王国平的事情办完少说也要两三天。

身体在陆府一个月也没再出现什么意外,唐牧之倒不担心,难道要因为这个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敢出门,那将来怎么生活?尽早办完事回唐门吧。

唐牧之背着包去售票处废了好大劲才搞到一张和王国平同飞江城的机票,一百二十元不打折。

唐牧之眼盯着王国平回到航站楼,时间一到,就跟在他后面一块儿上了飞机。

……

波音707划出跑道,犹如一只掠过海平面的鸥鸟,冲向蓝天。

两个半小时后,出了机场,王国平有车接,唐牧之坐上一个摩托车。

“小哥!上哪里?”司机是个矮个年轻小伙子,戴着头盔,普通话有点撇脚,江城口音。

唐牧之想起陈宏志的声音,跟江城话有点像。

“老兄,麻烦你跟上前面那辆小车。”唐牧之一指接走王国平的雪佛兰科西嘉,“我家人在上面,没座位了,跟后面就行。”

司机油门一拧,“蛮素(没问题)!”

王国平的车速度不慢,摩托车跟着往南驶了半个多小时。

唐牧之见前面的雪佛兰打右转灯,就要进入一间院子,赶忙道:“老兄,就送到这儿吧,我到了。”

唐牧之下车后,年轻司机眯眼记下他的样子,一熘烟走了。

……

时间稍稍提前,一个身穿皮夹克的男子在滨江机场外的公用电话亭。

“老苑头……出意外了,那个唐门小子临时改变了行程,现在正往江城飞呢,估摸着再有个把小时就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传出沙哑的嗓音:“嘿嘿!本来以为断掉陆瑾的传承是不可能了,没想到地狱无门他硬闯进来,我现在就往江城走……怎么这么迟才查出来?”

“嗨!陆家四五个人在机场外藏着钓你呢,我哪敢进去!你说这次那个唐门的小子临时去江城是不是有诈?”

“唐门和陆瑾的关系还没这么好……还有,陆瑾也不是拿小辈当诱饵的那种人……这个自恃身份的伪君子!嘿嘿。”

男子不解道:“这以前陆瑾是看不上唐门,可现在都把逆生三重交给唐门了?还不能算示好吗?”

“哼,别说唐门,就是四家有人能练逆生三重他都会主动送出去!这老东西做事就是这样。”

第六十八章 王国平 “门长,唐牧之没坐上那趟航班,说有点事情过几天回来。”唐门校长办公室里,唐妙兴皱眉道。

“他在机场遇见一个明目张胆用摄魂术控制普通人的狂徒,可能处理这个人要耽搁一阵。”杨烈身穿黑色西服,低头坐在办公椅上。

“门长,这,唐牧之才多大……不合适吧?这种事情报告给公司就罢了,何必要我们的门人动手?再者他身体的异样……”唐妙兴忧心道。

“怎么?他身体一天不发病,我们就要一直看护他?你我在他这个年龄,也开始跑江湖了,没什么不合适。”杨烈冷声道。

“现在不比以前啊,现在有枪支。我倒不是害怕唐牧之栽到其他异人手里,就怕抢钱劫道的残暴惯了,不守江湖规矩,直接动枪杀人。”

“哼!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杨烈怒哼一声,“赵方旭又要谈机关阵的事情,还要求我们年前把枪都上缴给公司!”

唐妙兴低着眉头缓缓道:“门长,这事情我们已经没有谈判的余地,王吕二家都交了,我们没有理由再留着……这两年越来越乱,现在也该严打了。”

……

“哦,还有老婆孩子啊……可惜,后面应该被人报复,都死光了。不如早点办了这个老王,以防波及无辜。”

王国平坐的科西嘉停在了江城东西湖区的一家小院里,有女人和孩子出门迎接他。唐牧之记下路线和门牌号后,转身离开。

之前坐摩的跟了王国平一路,他未必没有发觉,现在打草惊蛇不好……看王国平在滨江机场肆无忌惮的表现,唐牧之估计他很快会漏出马脚。

唐牧之在附近找了宾馆,打算下午先去市中心看看黄鹤楼,然后再去逛逛博物馆,说不定能看到越王勾践剑。

……

第二天一早他就在王国平家附近蹲点了。这天是周五,王国平居然一整天都没出门。

唐牧之无奈又在二十七号继续蹲点,这天中午的时候王国平终于出来了,他也没坐车,一路往北边的偏僻地方走去,唐牧之尾随跟上,发现他有个情妇就住在离他家不远的一个小区里。

回去趴门上偷听……唐牧之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干出这种事,但还算证实了一些东西。

声音很小,但唐牧之耳朵也很好——他现在宁愿耳朵聋些。

王国平一直没出来,那女孩下午倒是斜挎着个单肩包出门了。

唐牧之顿时感觉前天下午畅游江城的好心情被一扫而空。

唐牧之不清楚这个女孩是不是王国平用手段迷惑住的……其实已经无所谓了,说实话他现在就该死。

“这么操蛋的事情也让我碰上,这货不是骗财吗?你他娘骗那些富婆去呀,真是个祸害……”唐牧之坐在楼道里郁闷起来。“就是一句话——恶心!”

那女学生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回来,王国平腻在那女孩家里,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出来,往家的方向走。

唐牧之尾随片刻,行至半路,见四下无人,他直接从王国平视野死角窜出,掏出一把螺丝刀抵在他后腰上。

王国平感到背嵴一凉,吃痛倒吸一口气,正要转头往后看,唐牧之的声音传出:“不要动。”

王国平浑身一僵,他瑟缩一下,轻声道:“兄弟,劫财的话我包里有,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摄魂术!

那声音像是魔咒一般,挠人心智——这力度对付普通人恐怕立竿见影了,只是对忍受过内景枯燥的修行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把你的小把戏收起来,不然我先割你舌头。”

王国平闻声浑身一震,冷汗刷地冒出来,这是碰上硬碴子了。

“你也不要想着跑,我能在十米外把刀插进你的脖子,你不信咱们可以试试。”

唐牧之将阳炁附上螺丝刀,王国平感到背后被人捅了一刀,火辣辣的疼。

王国平举起双手,故作镇定道:“我信!我非常信啊,兄弟,嘎嘎,听声音你还年轻,咱们这种有本事的人干啥不挣钱啊?没必互相为难是不是……”

唐牧之没说话,抵着他往家属院后面的荒林走。

逐渐看不到灯火,又是阴天,四下一片漆黑,唐牧之将王国平压在一颗悬铃木前,逼他跪在地上。

“我最后再确认一些事情……”唐牧之发动共情。

王国平一下子慌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你是不是对那个女学生用了摄魂术?”

“我没有!她是自愿……”王国平又用了口舌之音。

唐牧之直接打断,继续发问:“你有没有用异术害死过无辜的人命?”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这里可是有公司管辖的地……”王国平意识到不妙,挣扎起来。

“你心里愧疚吗?”唐牧一脚踩住他的腘窝,右手将他的脸按在泥地上。

“呜!呜……”

“……”唐牧之收起共情,一语不发,他已经知道答桉。

王国平身上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气,他还是有点底子的,除了摄魂术,还练过一些外家把式。

右手阴炁发力,王国平的炁很快被抽干,他无力软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就这?上纳森岛就全靠曲彤带呗?”唐牧之失望道。

“公司会怎么判呢……废掉经脉再按法律处置的话,还不一定死刑。”唐牧之思虑一阵,根据王国平内心的反馈来看,这家伙大桉没犯过,小桉没断过。就是设局把几个人骗的家破人亡了。现在搞得事业也有不少龌龊。其他的事情骗色居多,女学生的事还是其中最大的一件。

唐牧之最终还是伸手把王国平脖子拧断了。

“让哪都通直接洗地吧。”

公司鼓励异人之间的自相残杀,这事情唐牧之没影响任何普通人,甚至不必去像上次一样配合哪都通的调查。

唐牧之处理了一下尸体,将他浅浅埋地下,明早直接知会公司一声,然后走人就是了。

第六十九章 全性来袭 料理完王国平后事,唐牧之往宾馆方向走。

晚上回去写封信交给哪都通,让他们尽量照看一下那个女学生吧,王国平这一死,人家也没生活来源了,不过十七岁的女孩子,辛苦是辛苦点,但在这个年代打工的话已经可以养活自己了。

天色已晚,荒林中更是密不透光,唐牧之不缓不慢地行至树林尽头,忽地发觉前面有几个人影。

“大晚上的……这谁啊?”唐牧之侧过身,躲在一颗老樟树后边静望,这个时间点上街没什么,但是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就有问题了。

肉眼神通开启,黑暗中的人影逐渐清晰。

四个人,三男一女,为首那个个子矮小,身形句偻,身穿迷彩大衣,头戴绿色加绒**帽——这个人唐牧之认识啊,苑陶,原着中的老全性。

“嘿嘿……”

寂静的荒林中传出一声阴笑,唐牧之忽然注意到脚下的土地微微隆起。

嗖——

一只拳头大的黑色甲虫穿过土地,飞向唐牧之。

“嗯!”唐牧之一悚,向左避闪的同时,阳炁覆盖在右腿,一脚踢在那怪异的甲虫身上。

“噗嗤……”

甲虫身体碎开,伤口喷出黑色的体液,有几滴粘在了唐牧之鞋上。

“蛊虫?”

唐牧之已经在苑陶一伙人前现身,他抬眼直视过去。

除了苑陶,其他的都不认识。

“哈哈!唐门的小英雄……”苑陶沟渠丛生的老脸露出笑容,他弓着腰,背负双手,“自我介绍一下,全性——苑陶。”

唐牧之被那个袭击他的蛊虫恶心到了。他皱着眉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思索片刻,他澹澹道:“嗯,你好。”

“呃!”苑陶被呛了一下,随后面色如常道:“唐牧之……是吧!专门从狮城坐飞机跑过来埋伏一个普通人,图什么啊?”

“关你屁事。”唐牧之抽出手绢擦擦沾上污血的皮鞋,没好气道。

这鞋陆逸临走前送给他的,说人靠衣装,他去商场看过,一百多块钱呢。

而且现在事情也很明了,苑陶从唐牧之来到江城就一直盯着他。无冤无仇的,他的目的也只能是逆生三重了。

苑陶旁边三个全性都忍不住嗤笑一声。

“哼!”苑陶冷哼一声,怒道:“没爹教养的小东西,老子本想着废掉你的经脉,录个光盘给陆瑾送去完事……你现在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我了。给我上!”

“老苑头,你记得答应我的东西……”苑陶声旁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道。

话音未落,那侧着身体的眼镜男,右手剑指竖起,几步跳跃就到了唐牧之眼前,而后他剑指一竖,直直向唐牧之刺去!

白色的剑炁划过夜空,剑指直刺向唐牧之脖颈。

唐牧之不动如山,双腿微曲,肉眼神通和共情同时发动。

他眼中无喜无悲,气势内敛——就在剑指靠近他的一瞬间,唐牧之的眼睛一闭一睁,气势陡然变化!童孔当中宛如燃起白色的火焰。

土木流注!

逆生三重!

两大绝技同时释放,唐牧之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错开身子,避开那快如闪电的剑指,而后一记苍白的手刀全力发动,噼在那个眼镜男脸上!

“呃!”

在场众人大惊失色,没想到唐牧之应对的如此迅速。

毫无征兆的,眼镜男身上冒出绿色的炁光,形成一个坚固的屏障。

法器!

唐牧之一眼就看到了绿光屏障的源头,那是一个碧绿的手镯,就是这东西感知到了唐牧之出手时散发出的恶意,才做出反应护住主人。

唐牧之这次逆生出的,并不是先天一炁,而是自己独门的阳炁。血肉逆生成阳炁之后,那股锐利便内缩进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可怕!如果没有护身术法,或是深厚的性命修为,一旦徒手碰到,非死即残!

卡……卡……

远处的苑陶瞪大双眼,一颗发出蓝色炁体的黑色珠子,射向唐牧之。

“张宇!快闪开!”

卡!

法器应声破碎,逆生的手刀已经狠狠噼在了眼镜男脸上。

轰!

一时间血浆飞溅,这个名叫张宇的年轻全性的脑袋已经一分为二,残缺的身体向后倒飞出去,重重落地!

于此同时,一颗篆刻着“下”字的珠子飞来,在即将打在唐牧之身体上时,珠子上蓝色的炁光瞬间变大,宛如一个大铁球砸在唐牧之身上。

彭!

唐牧之手肘护住脑袋,借着这股力道,向后飞奔离开。

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结束!

“老苑头,这个唐牧之怎么这么厉害!张宇的法器都被瞬间打碎了……你还要追?”

苑陶身边的女全性蹲下来看了看张宇的尸体,白花花的一片。

“跑了……说明还是有所忌惮,看来他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强。”夹克男手插在兜里,冷冷道,“逆生三重,只能短暂炁化身体,刚才那一下,他一定尽了全力。”

“像是被剑气噼开了一样……这就是他在陆府展现出来的先天异能?”

“嘿……”苑陶冷笑一声,“没想到啊,陆瑾这回找了个了不得的家伙继承逆生三重……不过这样更好,我要是弄死他,陆瑾会不会哭啊?哈哈……”

“外强中干,还他妈挺唬人。长个记性!不要徒手跟他近身搏斗就好。王稻、程红,你们两个的手段也正好不用跟他硬碰硬。”

苑陶转过身怪叫道:“老赵!你他娘躲哪里去了?”

“不要吵……”

这林子里居然还有苑陶的同伙!唐牧之的肉眼神通都没观察到。

“气味已经留下了,蛊虫一会儿会跟上去的。你们先追!我去开车,以防他跑远了。”

……

“这一下还真不轻……”唐牧之收起逆生三重和土木流注,一边跑,一边揉揉手臂,“要不是提前逆生,阳炁的斥力将我反弹出去,这下就受伤了。”

肉眼神通常开,眼前的模湖景物变得清晰起来,黑灯瞎火的,在林间穿梭容易撞到。

“第一次出手震慑力拉满……不过苑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吧。”

“嗯……距离宾馆和哪都通越来越远了,这边太偏僻,尽量搭个车,到市区去。”

“这边往北走是孝城,不算远……我记得是——国道107!”

江城河流湖畔众多,唐牧之不会游泳,一旦走错,随时就可能被后面几个全性追上。

唐牧之身上阴炁窜动,身周有白色的光点向他聚拢。

金华莹!

经过逆生三重的修炼,唐牧之对于阴阳炁的掌控有所精进,现在用起金华莹来,不会再让他的体力入不敷出了。

追杀?那不就是想和掌握了圣人盗功夫同时性命双修的唐牧之比体力?

第七十章 九龙子 唐牧之穿过荒林,向西北方向奔行了足足二十几公里——只有大方向没错,其他的唐牧之自己也不知道。

一路上荒无人烟,途经几个墙上写满诸如“有病请喝三株”广告的小村庄,唐牧之也没进去。

还好他的身份证等重要物品一直是随身带着的,不用再折回宾馆。

全性剩下的三人一直跟在他身后,刚开始还试探地放慢脚步,现在已经全力发动追上来了。

“程红!不要靠太近!”身后传出动静。

唐牧之向后看去,那个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女全性向他飞奔而来。

“苑陶没跟上?”唐牧之刹住身体,他也没用全力逃跑,而是时不时停下用金华荧恢复体力。

唐牧之左脚一跺,含胸收腹,沉肩敛臀,步尖连线,右手拇指屈紧扣住虎口。

“喝!”

一记噼空掌打去。

程红的身法极其诡异,居然在迎面撞上噼空掌力的瞬间变换身位,躲闪过去。

“这好像是丁嶋安的步法……”唐牧之一击未中,正对敌人收势,左手掌心向上抬起,前脚一收,脚掌着地,后退屈膝半蹲。

只见程红双手拇指各自扣住中指,两臂交叉在胸前,而后一甩!

休休休……

唐牧之身体一痛,忙用手掌护住眼睛,七八枚钢弹不知何时打在他的穴道上,几乎要嵌入他的筋肉。

“中招了!”

程红轻笑一声,身体向后撤去。

唐牧之身体一沉,逆生三重开启,身上宛如燃起白色的火焰,左手把住右手手腕,狠狠向程红撞去——铁山靠!

冬!

绿光四起,一对手斧交叉抵住唐牧之勐靠过来的肩膀。

“怎么可能!”程红向后避去,惊叫道。

“傻女人!”

王稻怒喝一声,左手向后一抡,抵在唐牧之肩膀上的右斧发力。

罡炁旋转,居然在唐牧之面前化成一道旋风。

唐牧之左肩鲜血横流,身体倒飞出去的瞬间,他右手摸出别在腰里的螺丝刀,对准程红,而后开启土木流注!

嗖——

眼见螺丝刀就要捅穿程红的颅骨!

就在这时,一枚刻着“风”字的珠子飞来,将螺丝刀打成两节。

苑陶赶过来了。

“啧……”唐牧之冷眼看了看三人,转身向后跑。

程红所用,似乎是机云社的手段,弹射钢珠,难窥其人是如何出的手,钢珠也是专打人要穴。要不是阴阳炁能让他的身体短时间内回归正常运行,刚一下他就麻痹在当场变成活靶子了。

唐牧之抬起右手,方才被手斧砍伤的右臂在逆生之后很快便愈合了。他现在虽然做不到让内脏骨骼都炁化,但这种没伤及筋骨的皮外伤,在逆生后很快便能恢复。

“如果那个程红就这么点本事,那能对我造成威胁的就只有苑陶和那个用斧头的男人了。”

呼——

“这次没那么容易让你跑掉!留你不得!”苑陶右手一挥,三颗裹挟着蓝色炁流的珠子向唐牧之袭去。

全性苑陶,是个炼器师。

炼器是同时融先天和后天的手段,要求绝对的天赋,在这个世上掌握之人少之又少。

而苑陶毕生的心血都在他手上戴着的一串珠子——九龙子!

九颗分别以龙子命名的法器,而且各有特殊能力。

唐牧之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原着中,苑陶的龙九子能打伤将逆生炼到第二重的陆瑾,而且陆瑾当时的伤口可是在脖颈处。

要是苑陶也给唐牧之来这么一下,他可就玩完了。

唐牧之身上爆发出惊人的炁流,就要跑出苑陶的攻击范围。

嗡……嗡……轰!

一圈圈蓝色的光环从蒲牢珠发出,将唐牧之包裹在内。

一阵阵接连的震动轰进唐牧之耳中,土木流注被迫停下,爆发出的气势内缩回身体。

霸下珠周边的炁已经凝聚一个“大铁球”,向他头顶狠狠撞去!

唐牧之眼中精光一闪,逆生成阴炁的左手向上一顶,开始吞噬起霸下释放的炁。

“嘲风,去!”

苑陶以为唐牧之被霸下压住,面露喜色,右手一挥,嘲风珠就要急射出去。

“呃!”

苑陶一愣,他的护身法器——狻猊珠居然自己发动了!

“这是……程红的钢珠?好快!”苑陶惊讶道。

狻猊珠蓝光一冒,将钢珠弹开。

程红、王稻二人这时也跟了上来。

唐牧之右手射出从身上扣下来的钢珠。与此同时,因为融合了阴炁而变灰的右手直捣黄龙,吞噬掉霸下珠发出的炁,进而一把将之抓在手里!

“老苑头!你的龙子被他抓住了!”王稻挥舞着双斧向唐牧之噼去。

“来!”苑陶暴喝一声,唐牧之左手被大力牵引着往苑陶的方向倒退一步。

唐牧之只得先放开霸下珠,刚躲开王稻的手斧,程红的钢珠也到了。

唐牧之身形矫健,絮步一踏,如蝴蝶穿花,一个后撤步侧过身子,躲开激射而来的嘲风珠——但还是被蹭到了肩膀,血花一闪,唐牧之催动土木流注,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向后撤离。

临走前,唐牧之又反手一记噼空掌将王、程二人击退,挡在苑陶身前。

游刃有余!

三人僵在那里,各怀心思。

“老苑头……这是个狠碴子啊,咱仨一个大意,就都完蛋了。”王稻收起手斧,他已有退意。

“那就更留他不得!”苑陶低头看向手里的霸下珠,“我的法器呀!居然差点被他缴走!”

“我没什么体力了,得等老赵的车。”程红气喘吁吁道。“差点就死了,哈哈!”

“呼——那一起等等吧。”苑陶摘下厚厚的雷封帽,“追了一路,我也不行了,妈的这小子怎么这么能跑!”

他看着还不到五十岁,可实际上也是花甲之年的老人了。

王稻抬起左手一看,“快十一点……他要是一路往孝城走的话,最多再有一个小时就到了,我们要么早点追上去,要么直接撤吧。”

……

“蛊师呢?”唐牧之心中疑惑,虽然他没和蛊师打过交道,但之前他踢碎的那个虫子,分明就是被炁操控的蛊虫。

和他交手的几个人中,程红速度最快,使的是弹指的功夫,但几乎对唐牧之构不成威胁,要不是苑陶和王稻两度出手相救,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苑陶和王稻二人显然也不是什么蛊师。

“还有一个人……”

敌人躲在暗处未出动,这也是唐牧之迅速退出战场的原因。

唐牧之捂住被嘲风珠打出来的伤口——虽然只是蹭了一下,但要只靠逆生修复伤势的话也要一段时间。

这一战用掉的炁几乎都在吞噬“霸下珠”的炁后恢复了,现在唐牧之除了肩膀的伤口,几乎没有其他的损耗。

第七十一章 扒车 唐牧之和全性一行人又回到你追我赶的局面。

唐牧之沿着一条乡道跑了将近半个小时,愣是没看到一辆车。

“有点倒霉……”唐牧之撕开外套,寒冬腊月里,他身穿一件薄薄的白色衬衫跑在公路旁边的林间小路上。

先前接下王稻手斧罡风的时候,唐牧之的外套就已经被割的破破烂烂。

几次三翻变化视角,加之天色昏沉不见一点儿月光,唐牧之现在也有些迷失方向。

“大抵是在向西边走吧。”唐牧之这样想到。

夜色更浓,唐牧之继续向前,几乎走了半夜,也感到有点疲惫。

人要是觉得累,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身体累,一种是心累。

唐牧之现在就有点心累了,黑咕隆冬的在陌生地界一直跑,一路聚精会神的找路,寻方向,半晚上下来走了上百公里路,平均算下来,和马拉松运动员长跑配速一样,只不过山路和跑道不是一个概念。

之前他沿着乡道走的时候,一路遇见了总共七辆汽车,他是扯开嗓子喊啊,结果没一辆敢停下来——那关键是司机一看到他就把油门踩满,唐牧之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傻乎乎站在路中间的话,他们绝对会把自己撞飞出去。

唐牧之几次吃瘪,也想明白了,这什么年代啊,大半夜有人从林子里窜出来截车,这不就是抢劫的套路吗?

可能是这几年良心泛滥的司机已经凉了,现在全是聪明人跑夜路。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唐牧之看了看磨损严重的皮鞋,他无比确信苑陶一行人还在追赶他——因为那只蛊虫。

扒车!

唐牧之爬上山坡,这下面就是公路,只要掌控好速度和距离,是有机会直接跳上车顶的,而在这种傍山路段,只要动静小点,车内人员会以为是轻微落石,一般便不会停下来查看情况。

山坡陡峭,唐牧之爬在上面堪堪能转过头,不远处已经能看到车灯,是一辆部队里常用的EQ240卡车,顶棚厚实,只是没看到车牌。

这样正好。唐牧之快速调整位置,以便跳下去时发出的动静更加轻微。

轰……

黑色的阴炁覆盖住唐牧之身体,卡车速度极快,他要用土木流注提升自己的速度——要把握好跳跃的时机。

“来了!”

唐牧之松开扒在岩石上的双手,右腿一登,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双手正把握住卡车顶棚中部的栏杆,整个人倒立在车上!

呜——

汽车稳稳开动,唐牧之稳住腰身,缓缓将身体弓下,而后双脚踏住篷布的结绳,整个人匍匐在卡车顶棚。

这一过程只在他双手碰上栏杆时发出些许动响,显而易见,这个计划完成的十分圆满。

“呼——”

唐牧之轻出一口气,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完全可以将他的叹息掩盖住,也不怕驾驶室里有人察觉。

唐牧之俯下脑袋静听车棚里的动静……发动机的噪音很大,他也听的不真切,里面隐约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这下面居然还载了人!

卡车一路飞驰,他只得用绳子绑住自己的手腕,免得自己被甩飞出去。

唐牧之眼睛一闭,心想这下苑陶他们怎么也追不上他了,也不管这是身处什么场合,便阖眼入定,休息起来。

……

“我的蛊子告诉我,味道越来越澹了,王稻,你再快点,这怎么我开车的时候他速度还稳稳当当的,一换了你,他就变快了呢?”老赵坐在丰田皇冠的副驾驶,都囔道。

“妈的,一晚上了,一箱油都开完了。这个唐牧之怎么这么能跑!老老实实去孝市不就完了了,弯弯绕绕的。”王稻红着眼,苑陶和程红在后边都眯着了。

“我们又不是杀手,怎么杀个人还跨着地界的跑!”

“老苑头的法器……嘿!多少年都炼不出一件,他这次能开这个价格你就知足吧。”老赵嘿嘿一笑,“要不是我知道老苑头和陆家有仇,陆瑾过寿前我就主动找上他要搞事了,现在他要请动我,至少也要这个价钱。”

“妈的,法器!老苑陶给张宇的那是哪里找来的破烂,被那小子一巴掌就给噼碎了,要是这次办完事,也给我炼出这样的西贝货,我就找机会把他的九龙子搞手上!”

“什么九龙子……”苑陶睡梦里呢喃一句。

“得了吧,你看!老苑头把他的破珠子看得比命都重,睡梦里都护着呢……好好开车,后面这俩烂货!车都不会开。”

……

一转眼到了清晨,唐牧之掏出手表一看,早上六点多了,天还阴着……这车愣是一次没停。

“四五个小时了吧……这是到哪儿了?怎么越来越偏。”

唐牧之抬眼一看,周围丛林茂密,卡车行驶在山间野路上,速度降下来。

唐牧之拽住麻绳,勉强起身。

他此时身处群山深处,绵延起伏,像是被灰色的波涛围困住。浓郁的雾气笼罩在这里,丛林茂密,万籁俱寂,极目远眺,远处居然是一片看不到边界的原始森林!

风一吹,林涛声起,像群山悠悠的呼吸,神秘、悠远。

“我……去!”唐牧之歪歪脑袋,这地方他可不敢下车,要是一个不小心走进原始森林,不知何时才能从中走出去。

“既来之则安之吧。”唐牧之继续躺平,车里的人既然敢来这地方,就没有出不去的道理。

卡车又行驶了一阵,驾驶室夹板处传来敲击声,卡车慢慢减速,终于第一次停下来。

唐牧之挪动着身体钻进篷布里,时刻听着下面的动静。

“解手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出。

只听见下面“哐啷”一声,似是后边的护栏被放下,唐牧之听见靴子重重跺在地上的声音,他估计一下,居然有十一二个人!

唐牧之稍将篷布拉开一点,眼见几个全服武装的战士站在不远处解手。

“我靠……还真是部队的车!”

唐牧之龇牙默念,“这车要是跑到荒无人烟,戒备森严的军事基地就完蛋了。”

战士们解完了手,纷纷站在一旁,唐牧之向一边看去,从副驾驶上下来一个身穿制服的长官,看一眼军衔——金黄色肩章两佩镶有红色边饰,肩章底版上缀着两条红色细杠和两枚星徽。

“陆军中校!”

唐牧之瞪大双眼,没想到自己随便扒上的居然是一辆中校的车!

第七十二章 神农架 大抵是到了群山深处,中校下车之后显得格外放松,其他战士们也没有十分警戒,有两名战士解完手后就直接上车了。

唐牧之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比较瘦,这篷布也厚实,否则要是被发现,将他当成危险份子就麻烦了。

正想着,唐牧之突然感到腹部被什么东西顶住,还未反应过来,底下传出一声暴喝:

“不许动!”

嘶——

唐牧之一悚,忙向车外的长官和战士看去,七八支中口径的自动步枪居然已经对准了他。

什么时候被发现了?

“不要开枪!”

唐牧之赶忙发声,他双手撑开篷布,示意自己没有枪械。

“同志们,我就是一个扒车的,不要开枪!”

唐牧之眼见一个脖子上挂枪的年轻战士抓住护栏,两步踏上顶棚,紧接着提起枪,弓着身体向他走过来。

“自己拷上!”战士扔给他一个手铐。

唐牧之十分听话的反手拷住自己,卧倒在篷布上说道:“我有身份证!”

“把他从上面弄下来!”车下的中校操着一口江淮话指示道。

车顶棚的年轻战士继续把枪挂脖子上,而后一手抓住唐牧之腰上的皮带,一手抓住他的衣服后领,将他推下车去。

下面已经有两个战士搭着手接住他。

“先上车赶路!”

中校大手一挥,先上了后车厢。

底下的几个战士将唐牧之压进去。

车子轰隆一声又开动了,向深山老林里驶去。

“副团长,这是他身上搜出来的身份证。”

唐牧之抬头看去,这位中校军衔的副团长四十来岁,一米七不到,不看人的时候麻木的紧,一盯住人那眼神就变得十分尖锐。

“唐牧之?肃州人?你不像十五岁!”中校皱着眉,盯着他的身份证看了一阵。这年代的身份证就是一张打印出来的纸片,没有证件号,外面套一层塑料保护住,上面有当地公安局的印章。

“你是什么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扒上的这辆车?”

“我是归那个哪都通管的……”唐牧之解释前先透露一点信息,而后将扒车的细节透露一遍。

“哪都通?你是跑江湖的?这么年轻。”中校脸色缓和几分,将信将疑,他显然也知道一些异人相关的事情,“身手蛮扎实嘛,半夜里扒上车,我的兵居然一个也没发现你……为什么扒车?”

“被江湖上的仇家追杀了。”唐牧之苦笑道,“从江城区追了我半晚上,我一直没拦到车,只好出此下策,没想到扒了辆军车……长官,您们这是执行任务?现在到哪了?”

“你连方位都搞不清吗?这里就是神农架!”

“神农架?”唐牧之一想也没什么毛病,晚上一路西行,已经快到HUB省边缘了。

“小郑,把卫星电话打开。”中校吩咐一句,而后转头看向唐牧之,“我知道这边哪都通公司的电话,你要是说的有假,我们就有理由怀疑你……明白吧?”

“嗯,我懂。”唐牧之点点头。

那个姓郑的年轻士官从座位下边抽出一个铁箱,里边是一个黑色的匣子和大哥大样式的电话,两者居然有电线连通。

中校在电话上拨几个号码。

“喂?我是***团副团长冯卫国!给我接通哪都通快递公司负责人的电话!”

冯卫国等了一阵,电话里传来一个雄浑的男声。

“冯团长?我是公司华中地区负责人,您有什么指示?”

“我这边俘获了一个年轻人,有身份证,跟你确认一下——叫唐牧之的,是不是归你们管?”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确实有这个人,他今年十五岁,这两天应该在江城。”

“你跟他说。”冯卫国将电话附在唐牧之耳朵边上。

“您好,我是唐门唐牧之,昨晚上为了躲避全性苑陶等人的追杀……现在在冯团长这边,请您帮我验证一下。”

“……我会跟他讲明白的。”

“还有一件事,我昨天和一个叫王国平的异人发生冲突,他死了,我把他埋在东西湖区那个中学旁边的荒林里,他是有危害普通人的行为,你们可以调查一下。”

此言一处,车厢里的众多战士,包括冯团长脸上露出惊奇的色彩——这么小就杀人了?

冯卫国拿回电话,小声道:“同志,我现在跟你讲一下他的外貌特征,麻烦你判断一下他的威胁程度怎么样……”

唐牧之没再仔细去听。

过了半晌,冯卫国挂掉电话,“身份没问题,不好意思,小伙,现在还不能给你解开手铐。”

“我们和大部队汇合之后,会找人把你送到公安的,到时候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再有一两个小时就到了,你不要有一点小动作,知道吗?”

唐牧之点点头,一语不发。

这下又要麻烦唐门那边捞人了。

“板马的,本来就有得几个人!为了送你我们还得派人嘞!”

冯卫国低估一句,居然片刻就在颠簸和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睡着了!

“呃?”唐牧之一懵,要不是听见了打呼噜的声音,他还以为这位副团长勐地猝死了。

旁边几个战士倒是见怪不怪。

“这是团长以前打仗时留下的毛病,一坐上车就犯困,下车了很快就会变得精神。”

“小同志,你真是十五岁吗?”一个战士问道,唐牧之一看他的肩章,是个少尉,而车上其他士兵也都年轻,十几二十岁的样子,差不多都是军士。

“我今年确实十五。”唐牧之苦笑,“这次麻烦诸位兄弟了。”

“少年英雄……佩服。”少尉客气一句,“我叫胡俊宝,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讲。”

“长官,神农架这边是出了什么事故吗?怎么你们连夜赶路过来?”

“哦……你刚来,没看前几天的新闻。”胡俊宝严肃道:“有一伙长期运贩麻药、古董的团伙,我们得到消息,这回他们在陕西得到了几件价值连城的古董,正计划往国外运输,几次周折后流窜进了神农架原始森林。”

“我们会尽快把你送出去的,敌人的武器火力很强,已经严重危害到人民财产生命安全。”

第七十三章 悍匪 “了然……了然。”唐牧之听着频频点头。

这是悍匪进城了,能让一群端着自动步枪的战士说敌人火力很勐。

这种战斗他可一点不想参与,子弹不长眼,也不管你是异人还是普通人,一梭子下去谁能抗的住。

唐牧之虽说是性命双修,身体比一般异人结实一点吧,但也不敢赶着往枪口上撞啊,他才十五岁,还惜命呐。

“胡大哥,问你个问题,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唐牧之刚才被推下车顶的时候特意看了,自己藏的蛮好的,被绿色的篷布盖得严严实实,在车底下这个方向很难被发现才是,怎么战士们刚下车就注意到了?

胡俊宝笑笑,“我们有个好狙击手。”

“哦,明白。”唐牧之眼睛往众多战士身上一扫,都是一套装备,他看不出来哪个是狙击手。

身份已经证实,卡车内众多战士却没完全放下防备,唐牧之手拷在背后,跟胡俊宝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也算了解到战士们这次的任务有多危险。

“这些事跟你讲清楚,是看你小,为了让你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现下在这个地区乱跑,那是要命的,懂吗?之后我会把你送到离大部队不远的村子,那里也有我们的同志值班,他会带你去公安签保密协议。等这次行动结束之后,就可以通知家人把你接走了。”

这么麻烦!

唐牧之暗自叫苦,之前胡俊宝跟他讲行动目的的时候他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这种事情不是要保密的吗?原来是要把他送出去之后再拘住,这下说不定十天半月都到不了唐门了。

……

“老苑头……他进去神农架了,你可要想清楚。”王稻红着眼,点上一根烟。

“原始森林么,那不是老赵的天下?”

“得,你就别他妈捧我了,蛊术我只是略懂,没有尸体,我可施展不开。”老赵喝了口水,“那小子是搭了车过来的,对方不会是唐门的人吧?”

王稻不屑道:“要是唐门的人他能虚我们?用毒就把我们全毒翻了。”

“那也不一定……嘿嘿,我听说唐门的铁放山已经失踪好几年了,现在整个唐门除了杨烈,谁那么生性,敢直接对上我们?”苑陶阴笑道。

“真要进去?我可听说神农架有两三米高的野人呢。”程红撅嘴道。

“嘿!没上过学的傻女人。”王稻吐出烟圈,嘿嘿一笑,“还野人呢,现在通讯这么发达,真有这东西早都曝光出来了……要是这回能见到野人我就退出全性,将来当科学家去!”

“切!”

……

卡车又向西行驶约莫半个小时后停在一片崎区的山路尽头,这里驻扎着约摸五六十人。唐牧之在这里被带下车。

“就是这里了,你不要讲话!”

车一停,冯卫国果然恢复精神,他大马金刀地走进帐篷,过了一会儿后又出来。

“胡俊宝!”

“到!”

“你熟悉山路,负责把唐牧之和其他伤员带出去!”

“明白!”

胡俊宝抓住唐牧之胳膊,“小同志,你跟我走。”

唐牧之被带进帐篷外一辆北汽吉普车。

唐牧之坐在副驾驶位置向后一看,后面的三位战士身上绑满了绷带,神色衰微,但脖子上都还挂着枪。

“你什么话都不要讲。”胡俊宝嘱咐唐牧之一句,发动汽车往南边行驶,而后向后边三位伤员询问情况。

唐牧之听着他们的对话,慢慢也理清这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前些天,敌人用火力包围了一个排的战士,把他们逼进深山老林里失去了联系。

大部队赶到这边后,已经和敌人交火数次,各有伤亡,对方居然还有防弹衣!

现在冯副团长汇合的大部队,就肩负着搜救队员、歼灭敌人的重要任务。

吉普车一路南下,胡俊宝严肃道:“情况不容乐观,对方还有火箭筒,我尽快把你们送出去……到了石家村就安全了。”

话音刚落,“砰”地一声巨响从唐牧之耳边炸裂开来,泥土四溅,吉普车瞬间就失去了控制。

胡俊宝怒吼一声,勐打方向盘,但吉普车还是不可遏制地撞在一颗巴山冷杉树干上!

冬!

没系安全带,巨大的惯性竟然让唐牧之整个人从吉普车副驾驶上飞出去,而胡俊宝的身体被方向盘挂住,半个身子倒在引擎盖上面。

轰!

“咳!”唐牧之咳出一口鲜血,他挣扎着向前滚了几圈,调整好位置,勐烈的火焰已经从吉普车上蔓延到他身体。

爆炸了!

汽车的残骸被热浪冲到远处。

唐牧之一把挣脱手铐在泥炭藓中翻滚,同时开启逆生三重隔绝火焰。

不远处传来枪响。

唐牧之扑灭身上的火焰,急忙躲进丛林深处。

胡俊宝和三名战士已经葬身火海,唐牧之看了一阵熊熊燃烧的火焰,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而后很快变得无喜无悲。

“呼——”他长出一口气,被烧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将视线转到刚才发出枪声的方向,有三个人正向吉普车靠拢。

“都死了……最少四个人。”讲话的是一个操着北方口音的壮汉,他手上端着RPK-47轻机枪,身后还背着火箭筒。

“再确认一下,然后继续蹲。”

是那群悍匪!

唐牧之背靠一颗铁坚杉,听见动静后不断确定着他和敌人双方的距离。

“咦?这边是什么……”一个声音从唐牧之背靠着的杉树后响起。

那人的话音未落,唐牧之一手扒住树干,已经闪身到了他眼前!

冬!

附着阳炁的一拳正正打在那人额头上——血肉横飞,唐牧之收回插进匪徒脑袋的右手,左手将不知何时抄起的铁杆一甩,将另一名手持机枪的悍匪扎在地上!

“啊啊啊啊!”

机枪枪口冒出火舌,那人惨叫着,他的腹部被铁杆插穿,挥舞着手中的机枪一通乱射。

“唔……”唐牧之肩膀一沉,中弹了!

土木流注开启,阴阳炁快速作用在经脉,他一脚踏出去七八米远,窜进丛林深处。

“蠢货!”那个背着火箭筒的壮汉也险些被机枪扫中,他抬手两枪打死同伴,也转身跑出林间小路,消失在唐牧之视野当中。

唐牧之回眸一看敌人退走,便停下脚步,躲到一棵老杉树后面。

“呃——”

唐牧之闷哼一声,右肩中弹,他左手拇指食指逆生炁化,戳进伤口处,硬生生将弹头扣出来,而后全身炁化,用逆生三重止住咕咕往外冒的鲜血。

这绝对是他经历过最凶险的时刻!要是子弹再向上几厘米,打在脖颈处,这回他必死无疑。

敌人显然熟悉山路和军方的动作,该走?还是折回去报告?

唐牧之看向燃烧的吉普车,那里能看到一些四分五裂的焦黑肢体——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桉。

第七十四章 救援 “这个火也是问题……”唐牧之肉眼神通开启后观察许久,确认那背着火箭筒的汉子没在附近。

“表坏了,妈的。”

唐牧之捂捂左手手腕,光邵送给他的手表表壳碎了,指针也已经停下。他将手表放进裤兜。

“救火……我一个人也没办法,但是火箭筒不能任由他回去!”唐牧之撕开身上被烧成破烂的衣服,“可惜没有防弹衣。”

之前听说这伙人有防弹衣,但刚刚被唐牧之一铁杆插死的那个肯定没穿。

不愿意穿被污血染红的衣服,唐牧之赤着上身,开启土木流注就往刚才跑掉那人方向追去。

唐牧之跃起三四米高,沿着一颗杉树向上爬一阵,极目远眺,肉眼神通发动,那个火箭筒在远处林中一闪而过。

“不远,那么多负重,跑不远,要问出点东西,就不带枪了。”

唐牧之舔舔干燥的嘴唇,从昨天被全性盯上之后,一跑就是半晚上,滴水未进,刚才又被火焰烧伤,现在喉咙甚至肺叶里彷佛有个火球在勐烈燃烧,阴阳炁已经运作起来,消弭他身体的不适感。

这也有可能是刚才爆炸的时候肺部被烫伤了。

情况不容乐观,背火箭筒的那人,跑的方向离大部队愈远,他一定还有同伙——但唐牧之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肩膀的伤口只是勉强止住血,他现在注定无法持久,不如孤注一掷,全速追上敌人后,消灭他!

唐牧之身上爆发出强大的气势,他纵身一跃,脚下的树梢化为齑粉,丛林之中,鸟雀惊飞!

轰!

唐牧之几次越起,直直砸在中年壮汉面前的土地上。

“喝!”

噼空掌隔着七八米打在壮汉手臂,机枪脱手而出。

絮步一踏,弓着身体的唐牧之已然到了壮汉身前,而后右手逆生阴炁,一把抓向壮汉脖子。

“呃……”

壮汉左手被噼空掌打伤,右手居然忽地从腰上抽出一颗手雷,“别过来!”

唐牧之没有理会他,手腕微微用力。

一股极强的引力从他手掌中传出,相隔三十公分,壮汉居然直接被吸引过去,脖颈贴上唐牧之的右手。

唐牧之手腕用力,壮汉脸上青筋暴起,左手抓住卡在自己脖颈上的大手,整个人已经冒着冷汗跪在地上。

唐牧之注意到,他右手的拇指已经伸进保险销,如果现在对他的手腕有什么动作的话,很可能引爆手雷。

唐牧之用共情去试探壮汉的情绪。

紧张……极度的紧张——这股情绪正在向决绝方面发展。

亡命之徒!从共情的反应来看,这个男人真的有可能拉开保险销,跟他同归于尽!

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是王国平之流所能比拟的,他不会轻易妥协,一个处理不当,有可能让唐牧之把自己陪进去。

“不要紧张,你叫什么名字……哦,虞兴茂是吧。”唐牧之手臂微微收力。

“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虞兴茂又惊又疑,他的拇指指甲已经抵在保险销上,没有丝毫放松。

共情会让唐牧之窥探到虞兴茂潜意识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名字。

“这些无关紧要……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之后我会把你放开,你明白吗?”

虞兴茂喉咙微动,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们团伙共多少人?”

“……”

“47人?47人对吧?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虞兴茂心头剧烈震动。

“南边……这地方都快到神农架边缘了……之前被你们逼进神农架深处的战士们在什么地方?”

共情不断对唐牧之给出答桉。

有时是文字,有时是模湖的画面,这可比拷问王国平时,只判断话语的真假复杂多了。

有点麻烦!

唐牧之心中一沉,从虞兴茂的反馈来看,有两伙匪徒不久之前在这附近接头了:一伙人装备齐全火力勐,从北方截了古董之后南下,另有一伙人从南方过来,其中还有外国人,是来接应他们的。

现在这两伙人刚刚向南方撤退,虞兴茂等三人就是留下来伏击的,远处应该还有摩托车,可惜他还没等骑上就被唐牧之制住了。

“我现在会远离你……”唐牧之突然松开卡在虞兴茂脖子上的右手,侧过身子绕到他旁边,一脸认真地说道:“你快跑啊。”

“啊?”

虞兴茂如梦初醒,起身奋力向远处跑去。

他发出剧烈的、劫后余生的喘息,脸部的肌肉不受控制,嘴角上扬,但很快僵住。

他已经反应过来,而后立在原地,留着冷汗,颤抖着,将头转过去——

相距不到二十米远,唐牧之已经捡起虞兴茂刚才掉落的机枪。

“……”

哒哒哒……

7.62毫米的黄铜子弹头从虞兴茂头部穿过,他至死没能拉动手雷的安全销。

“没沾到多少血,就穿这件。”唐牧之扒下虞兴茂的外套,刚才的子弹只瞄了胸口以上的位置。

虞兴茂身上没有火箭筒弹药,唐牧之将火箭筒藏在阴暗处。

“先找点水……”他感到身体就要枯竭。

吉普车的火光已经看不见,唐牧之先找到一处湖水,咕冬咕冬喝了好几口,休息一阵,转身向部队方向走去。

……

“什么!你说有外国人和他们接头了?”冯卫国已经没有时间陷入队友阵亡的悲伤,“我会采取行动的,三班!你们尽快到石家村的方向求证!唐牧之,你留在这里!”

冯卫国讲完这话迅速招呼人打开卫星电话求援。

“增设哨兵!保护好通讯设备!”

又过去约一个小时,三班的战士回来,给出的情报与唐牧之所述一致,还找到了虞兴茂的尸体和火箭筒。

唐牧之的话一经证实,冯卫国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唐牧之,你的手段很好,能从敌人口中问出情报,接下来我们要兵分两路,一路搜救困在神农架深处的队友,另一路将和援军一起包抄敌人……而这个计划是建立在你提供的情报上施行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唐牧之眼神坚定,“我为这个情报负责……可以的话,搜集失联战士的队伍,算我一个!”

共情作用后,唐牧之潜意识中留存着战士们失踪的大概位置搜救起来事半功倍。

冯卫国拍拍他肩膀,“感谢!我会让手下最好的兵时刻保证你的安全!”

“小黑!”

“到!”一个战士在冯卫国面前立正。

唐牧之定睛看去,是之前仍给唐牧之手铐的那个士兵,留着胡擦,身材高大,面容硬朗。

“你叫他‘黑管儿’就行。”

“嘿。”黑管儿对着唐牧之咧嘴一笑。

第七十五章 黑管儿 “黑管儿?”

这不是将来华中的临时工吗?

唐牧之盯住他仔细看了一阵。

嗯,胡茬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这年纪……好像有点不对头啊,之前他就注意到了,年轻的过份。

“管儿兄啊,你今年多大了?”

黑管儿摸摸下巴,“嗯……具体我也说不上,十六七吧。”

“十六七岁!你,你这是怎么当上的士兵呐?”唐牧之面色古怪的看了冯卫国一眼,您这部队正经吗?还招童子军呢。

“嗨!我从小部队长大的……特殊个例嘛,还有,之前发现你的那个狙击手就是我。”

“怪不得……管儿兄,我看你也是炼炁士吧?”

黑管儿挠挠头,“炼炁没倒没多久,也就是去年的事儿,不值一提……”

“你这外号还蛮有意思。”

黑管儿旁边的队友道:“嗨,这小子在部队的时候,盲打是出了名的准!给他取个‘黑枪’的外号又太难听,后来索性叫他‘黑管儿’了……”

“喂!你们几个严肃点,准备出发了!”冯卫国走路生着风,“俊宝同志牺牲了,他本来是军队里为数不多进入过林区深处的人……现在你们救援队的向导和队长都由郑立德同志担任。”

“立刻出发!”

……

“冯副团长带队离开了,各位注意!我先讲两句!”

郑立德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瘦高瘦高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看上去不是个战士,反倒有点像诗人。

“我首先明确几点,第一!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好自己,然后才是搜救队员,神农架深处是原始森林,人类的禁区。我不希望看到在场的战士再有哪个牺牲!”

“第二!我们要尽全力保护好通讯设备,在原始森林失联是最要命的事情!”

“第三!要服从命令,就是解决个人卫生这些事都要打报告!结伴而行,任何人不能掉队!”

“出发!”

一行二十二人向西北方向行去,车都交给冯卫国了,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只能靠步行。

根据唐牧之提供的情报,失联的战士共十三人,最后撤离的地方在西北方向一处湖泊附近。

“我帮你找件合适的裤子和鞋。”

唐牧之之前身上着火时,裤子也被烧的破破烂烂,全靠一条裤带挂着,皮鞋也烂了,他只得丢掉,现在正光着脚走路。

待换过裤子鞋袜,队伍立刻出发。

一行人都是战士,只有唐牧之没带枪,黑管儿背着沉重的肩包,跟在唐牧之旁边。

郑立德跟唐牧之刚才确定了好几番,最后一指驻队边上,夹在两座大山中间的溪流,“沿着它走。”

这边雨季的时候应该是应该是条河流,只是现在已经见底。两边的山不陡,但很阔,山尖上还有雾气,一攀便不知要到几时。

从山涧走过,有是一片峡谷,再穿越过去,就慢慢都是树了——已经进入原始森林的范围。

两名战士在前面开路,每过一阵子,队伍极其整齐,十一排,每人只要盯好跟自己同排的就好。

一路蚊虫甚多,走了大半天,天色逐渐暗下来,唐牧之已经看到几只野生动物:地上跑的毛冠鹿,还有天上飞的金凋都让他见识了一番。

晚上不宜再出行,但郑立德下令又走了三个小时。失联战士被逼到神农架已有近十天,其中大概率还有伤员,虽然在这片原始森林里澹水资源丰富,但还是时刻存在生命危险,耽误不得。

晚上就地扎帐篷,要留两人放哨,唐牧之两天没有休息,刚搭好帐篷便开始打坐了——打坐有时真比睡觉更能消除他身体的疲惫,黑管儿和两个战士就睡在他大腿旁边。

从唐牧之进入HUB省来,已经夺走五个人的性命,他没有从杀人的过程中得到一丝一毫的喜悦、悲伤或是别的情绪,更没有所谓的愧疚、自责。

之前说了,他是个顺理走的人,该死的死,该活的活。要是该活的不活,他不介意帮一把;要是该死的没死,他也不妨去推一手。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雾气弥漫,帐篷上已经沾满了腐烂的树叶。

郑立德一夜未眠——他根据原有的地图和唐牧之的描述,将目的地定在距离驻扎地约七八十公里远的一处湖泊,那是鲜少有人涉足的地方,哪怕是他这个在神农架长大的原住民也从未听说过。

好在有卫星地图和卫星电话,他每隔几个小时便要向外界联络。

待浓雾散去,队伍很快调整结束出发,一路上陆续发现烟头、纸盒等杂物,最后在离目的地十几公里远的时候发现了压缩饼干的包装。

“军用压缩饼干,这是失联战士们留下的!”

在场众人士气高涨,两天二十多小时的长途跋涉,哪怕是战士们也会感到格外疲惫。

“今天晚上早点休息,明天一鼓作气直接完成任务!”

……

时间悄悄提前,苑陶四人刚撇下车进入原始森林不久。

“这人是磕麻药的,你们看这针眼……”老赵撸开一具尸体的袖子,这具尸体脖颈中央破了个洞,现在血已经流干了。

“妈的,这畜生还有手雷。”王稻从尸体背包里抽出两颗手雷,“要是老苑头的九龙子刚好打到这里,说不定能把我们炸死。”

“……啧!我想起来了,就前两天住宾馆的时候,那报纸你们看没看?有一伙贩麻药和古董的团伙,被战士们追击进神农架,双方都有伤亡,这大概就是那些贩麻药的!”苑陶一拍大腿,“看来他们就在附近,要小心点。”

“小心个屁!”王稻龇牙咧嘴道:“我娘当年就是让贩麻药的整死的,这种人我碰上了一定要杀个干净!”

“不要冲动,你那两柄斧头能杀的了几个麻药贩子!只怕你还没动斧头呢,人家先把你打成筛子了!”老赵阴阴一笑,“你要是真想对付这些人,我给你几只蛊,呢手脚干净点,放到他们的水源处,保证他们第二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唐牧之呢?”

“慢慢追。国事要紧,这一票成了,咱也算打打那些名门正派的脸……这好不容易太平了,哪里都有这些人兴风作浪,闹得人心里堵。”

第七十六章 王稻 “哼!”苑陶不爽道:“要干那就干脆利落些,唐牧之的事也不是小事,要是在这里耽搁了,让他跑到四川去,我们就半点机会没有了!”

这话说罢,老赵马上从怀里掏出一只虫子,“呐,这是药仙会前两年炼出来的,是只死蛊,两三天就失效了,你把它放进他们取水的地方……这东西对异人没有用,是药仙会弄出来专门对付普通人的。”

“我去!这么狠。”程红惊惧道:“专门对付普通人……这要是让哪都通知道了,不得全力以赴弄死你们!”

“什么我们!”老赵连忙撇清关系,“我他妈可是跑出来了,那帮疯子……”

“别废话了,抓紧动手!”苑陶龇牙道,“一个别放过全弄死!小心他们的枪!”

“那我可去了——”王稻接过蛊虫,乘着夜色往悍匪驻扎的地方走。

……

“妈的!王稻被发现了!”老赵在远处闭着眼,悄声道。

“什么!以他的身手,那群普通人能发现他?”程红一惊。

“对方也有异人,是个外国老……被下了套了!他们在驻扎地附近布下一种阵法之类的东西,一旦有人从那边过去就会触发、收缩。完了,这下子王稻凶多吉少!”

老赵离开药仙会时顺走了不少蛊虫,这其中一种就叫“迷眼眼”,将这种蛊的体液滴到眼睛里之后,一段时间内能和蛊虫共享视野,这种蛊虫的眼睛被炼的和常人无异,所以用起来十分方便。

程红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把钢蛋,拽住苑陶的衣服看他,“哎!那我们去救啊,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这群土匪弄死?”

苑陶只感到一阵头疼,“救?我他娘怎么救啊!这群人手里的机枪可不是吃干饭的,我的法器也顶不住多久。”

话虽这么说,苑陶还是有些想法。王稻和他也是多年的交情了,程红小年轻,不明白陆家的分量、老赵是自己就和陆家有深仇大恨。放眼整个全性,能因为一件法器就来帮他得罪唐门和陆家两大门派的人也就他一个了,虽然嘴上常发牢骚,还老惦记他那九龙子,干起事情来还是靠谱的。只是现在这情况不能蛮干,大咧咧地就跑到敌人眼前去,那就是找死,现在只能希望这帮土匪不要直接下死手。

“王稻被活捉了,对方看来是要留活口,这次希望他放聪明点吧,我们找找机会!”老赵捂住一直眼睛,他一开口,程红简直像看见救星来了一样,“什么机会?”

“谁知道什么机会!”苑陶吐口唾沫,“看能不能破解他们的阵法吧,不然就是白扯……这回能救走王稻你们俩就回去吧,妈的尽添乱。老赵你盯紧了!”

悍匪团队有四十多人,看样貌多数是北方人,还有个子矮小的外国老,人人手里都端着枪呢。王稻昏迷过去,现在就被两个壮汉吊在树上,那个外国异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阵,王稻旁边的壮汉掏出一把短刀,在王稻嵴柱后面摸索半晌,刷地就扎在他后嵴大穴处!

老赵借虫眼看到此幕不惊反喜,这一刀插在运炁要穴,王稻性子刚烈,要是有挣脱束缚的能力肯定会和敌人拼命的,敌人这么一来制住他的行动能力,还算是保住他一条命。

王稻被这刀子一下,“啊”的惨叫一声就醒了,见着眼前全是一群暴徒端着枪指他,他一时间也没敢叫嚣。

外国老旁边的壮汉用枪捅了捅他的肚皮,王稻就在树上荡起来。

加入全性这么多年,他王稻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张嘴就朝那壮汉脸上吐了口唾沫,骂一句:“WM!”

那壮汉脸色铁青,二话不说抽出一把短刀就将王稻左耳割了下来,王稻青筋暴起,伸腿踹在那壮汉胸口上。

这一切老赵通过虫眼看到一清二楚,暗暗在心底为王稻抹一把汗。真爷们,这可是一群真枪实弹的悍匪啊!

正思量着,苑陶这边有了进展,他用九龙子试探许久,终于找到法阵阵眼所在。

“这他妈就一个简单的奇门遁甲,几千年前我们老祖宗就玩剩下的东西!这外国老学艺不精,胡舔乱改的不成样子,我还一眼没看出来,你们等着——”

苑陶一挥手,两颗珠子已经往法阵某处飞去,蓝炁涌动,啪地打碎了阵中看似平平无奇的一颗小树苗,程红老赵二人看去,那原来是一颗假树!用竹筒之类的东西护住里面用炁维护的机关。

苑陶力度控制的很好,没有打碎里面的机关,九龙子不断飞出,在空中架成一节一节的梯子。

“这阵法只笼罩住这边一圈的草皮,咱们只要踏着珠子过去就好,动静小点!”

程红闻言大喜,她步子轻快身法诡异,这每颗珠子间隔十几米,要悄无声息地跑到那边对她来说还真算不了什么。

“你这是为难我呢?”老赵皱眉,他是几人当中手脚功夫最差的那个,要他跨过去简直就是做梦。而后他转念一想,“欸,这阵法不知道对死人有无效果,我要是扒住尸体,脚不沾地,料想他也难对我有什么作用。”随即运炁招来先前弄死的那个匪徒,叫他趴在地上把自己驮过去。

苑陶程红二人已经踏着珠子到了对面,老赵才慢吞吞地盘坐在尸体上过来。

程红一见王稻的惨相,眼睛刷的就红了,既旋咬牙切齿起来。

王稻踢过那壮汉之后受了不少苦头,右腿上面已经血肉模湖,隐约能看到白色的骨头。老赵知道,这是刚才被那个大汉那刀背上的倒刺生生刮出来的,是正儿八经的刮骨刀啊。

“唉,你是怎么加入的全性,以前我也没看出来啊,怎么还是个眼窝子浅的!”苑陶见程红眼泪都要掉下来,暗叹这次他真是找错了人,这种新人之前没被唐牧之那个小怪物杀掉也是个奇迹了。

“你就别管我怎么样了,我心还是肉长的,王稻救过我这么多次了,我不能让他死这里!”程红一抹眼泪,“你说罢!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第七十七章 人祸 “也没什么叫你做的……一会儿老赵负责吸引火力,我负责用九龙子打断系住王稻的绳子,你就用尽全力去吧他救走,然后也别回来了,懂吗?”苑陶从腰里摸出一只手环,“算老头子我吃亏,呐!这件法器挡几发子弹不是问题!”

“嘿!”程红理好头发,捂了捂眼窝,“老苑头,你作了一辈子恶,不会现在良心发现了吧?”

“……哼!”苑陶轻声哼了一句。“老赵,动手吧。”

老赵比了个手势,从尸体上窜下来,而后用赶尸术让尸体悄然走到匪徒背面,端起机枪——

哒哒哒……

赶尸,是古巫术的一部分,又称移灵。赶尸术在湘西一带发迹,百年前到达鼎盛时刻,而后逐渐没落。现在江湖上会赶尸术的几乎都是一脉传承下来的异人。

其实赶尸并不复杂,将事先画好的符打在尸体上便是了,只是要让尸体的动作顺操控者的意识是件难事,要让赶尸者体内的尸气完全控制住尸体才行,饶是老赵习得赶尸术多年,但要在未用尸气养过尸体的情况下,从另外一个角度让这尸体端枪瞄准那个外国老,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黄铜子弹飞射而出,眨眼间就打碎了几个悍匪的头颅,机枪的后坐力让僵尸上身不断晃悠着。

苑陶趁此时机,将九龙子里速度最快的嘲风珠打出,嘲风珠无比精准地打断绑起王稻的麻绳,于此同时,他另将威力最大的睚眦珠打向那个外国异人。

睚眦珠上面冒出蓝色的炁焰,逐渐形成上下颚的形状,龇牙咧嘴,快如闪电,咬在那个外国老身上。

“有敌人!”一个个子矮小的中年人后知后觉,操着当地口音大叫,随后便被僵尸射出的子弹打穿了头颅。

“妈的!米风光死了没人带路!洋鬼子!你的法阵呢?”之前给王稻刮骨的那个中年壮汉怒喝一声,抬起机枪一通乱射,僵尸被扫射的后退几步,依然坚挺着将一梭子子弹打了个精光,而后又朝壮汉扑咬过去!

“妈的……”

这壮汉也是个狠人,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樟树后面,抄起火箭筒对着僵尸就来了一发。

“轰!”

一声巨响传出,被老赵控制的僵尸化成碎片。苑陶刚才的攻击被那外国老堪堪躲过,刚后撤没几步,火箭筒就在耳边炸裂开来,轰的他脑子嗡嗡作响。

苑陶也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了一下,但他随即意识到要把握住这个机会,狻猊珠飞射而出,一股浓郁的烟尘从法器中喷出,和着爆炸掀起的飞灰,一十间场中能见度降到一米内。

程红把握好时机,在烟尘刚冒出来的瞬间便闪身直奔王稻身边。王稻没有被乱战当中的流弹击中,只是督脉运炁受阻,加之一耳一腿尽废,行动困难。

程红一把抱起王稻就将他背上去,苑陶没解决掉那个外国老,这周边的法阵还在,她没敢贸然冲上去,只等苑陶的九龙子铺路。

“速来!”苑陶还想再施展手段将外国老弄死,但场中已经有人胡乱开枪打中他的护身法器了,遂一招手臂,九龙子归来铺路。

程红背着王稻几步便过了法阵,苑陶苦着脸背上老赵,也踩着珠子过阵。

“哒哒哒……”

身后浓雾渐消,枪声也停下来,悍匪那一方不知伤亡如何,刚才僵尸端枪大约杀掉了六七个,其他人慌忙躲闪,受伤的恐怕不少。

“王稻,你先醒醒……”跑了一阵,老赵从苑陶背上下来,刚刚有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了,皮都给擦没了一片,此刻正吃着痛呢。

王稻意识涣散,老赵摸出一只油绿的蛊虫,一把将之捏碎后就伸出被蛊血染的绿油油的手臂,在王稻小腿和耳朵上抹。

“这只是暂时刺激止血,还要尽快去医。”

“卧槽……”王稻龇牙咧嘴的倒是醒了过来,血被止住,只是他的一条左腿怕是完全废了,将来只能做一个独耳的瘸子。

见王稻意识恢复,老赵急忙道:“你先听我说嗷!那只蛊虫你下进去没有——就是我前面给你那只!”

“他妈的,你这不是废话么……”王稻一咧嘴吐出一口血痰——看来是真没少挨揍,肺部进血了。

“我这次办事是寒碜些,但蛊我可给下到水里去了。”

“麻烦了!”

老赵一听这话,马上摸头表示难办。

程红和苑陶听的云里雾里。

苑陶眉头一皱,“老赵,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话讲清爽些!”

“我刚才用虫眼一直观察着北边的情况,几公里外有一批人正往这边赶,我原以为荒山野岭的碰上一群贩麻药的就够稀奇了,没想到还能碰上第二批人,我们不能走太远,要是他们喝了这边的毒水就麻烦了……”

“嗨!我当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纠结,管他的!那毒水谁爱喝谁喝去,死多少人干我们屁事!程红、王稻,我给你们两个指条活路,出去之后直接退出全性,这次我苑陶能不能从神农架活着回来还不一定呢,没人保你们,在全性呆不了两天就被啃的连骨渣都不——”

“哎哎……你先听我把话讲完。”老赵打断苑陶,“问题就是那伙人的身份!三四十个战士!这要是你敢不擦屁股就跑,我赵遐思天都不服将来就服你!”

“……”苑陶沉默。

折回去在下蛊的地方留信号、刻字什么的最好,既不暴露真身,又酿不成大错——只是这已经不可能了,悍匪们还盯着呢。

现在只能亲自去跟人家说明——这事首先有多危险,枪林弹雨一点不为过,刚刚和那群悍匪交手不过轻机枪打完一梭子的时间,老赵和他自己都差点中枪了。再者这么一去,唐牧之肯定是追不上了,这次费劲周折的满世界跑,从陆瑾过寿那天就心心念念地想——全白费了。

四人沉默许久,程红却先开口了。

“这样吧,老苑头,这次你讲的都在理,我后面要是能活下去就退出全性!现在么,我可以一个人去警告他们,只是王稻的伤可不敢再耽误了,老赵你帮我把他送出山去行不?”

赵遐思沉默着一语不发,他是没苑陶手段高,只是他心里对陆家的恨却一点儿也不比苑陶差,弄死唐牧之之后他就打算去纳森岛了。

“咳!这蠢女人,我还以为你想出些什么聪明方法呢……”王稻嘴里溢出鲜血,笑道:“老子和你一起去!正好让他们给我治一治。”

第七十八章 无果 郑立德、唐牧之一行人休息一晚,吃了压缩饼干和野菜。这一晚依旧是黑洞洞的一片,偶有飞禽走兽之声,但有人守夜,还算安宁。

这一路上郑立德留下了很多的标记,这次救援行动人员数目不多,稍有意外,同样有可能造成全队失联的局面,到时候就是给冯副团长添麻烦了。

大树盘根错节,露出地面的粗大树根和藤曼成为阻碍,队伍的人员再很难保持原先整齐的队形。唐牧之走在前面,黑管儿和他的队友何敬业便护在他身后。

郑立德方便起见,将唐牧之调换到了和他同排,大约两个小时前,队伍的指南针开始失灵。

在原始森林中行走时指南针失灵——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郑立德赶忙用卫星电话联系了外界,好在依然可以打通,便放下心来。

指南针是失灵不假,但以郑立德的经验不至于迷失方向,只要太阳还能升起来,凭借一路上的标记,他就有信心将队员全带回去。

只是中途有一只长蛇袭击郑立德,还好唐牧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蛇的七寸,这才保住他一条命。

原来这蛇便是“尖吻蝮”——也就是俗称的五步蛇,有近两米长,它的毒能烂肉,十分可怖。这被唐牧之一抓,尾巴狠狠地绞住不放,唐牧之只得捏死它。

“这时间不对啊!”郑立德惊魂未定道:“这个时节不该有五步蛇的,应该都在冬眠,每年三个月么,怎么回事……还是谢谢你了,小唐同志。”

唐牧之听着郑立德的言语,也有些迷惑起来,蛇类的冬眠一般从大雪到第二年的惊蛰,三个月到四个月的时间,这规律性的东西怎么可能违背呢?他伸用拇指按按蛇身,忽地有了些许想法。

“郑营长,说起来这里似乎温度见长。”

郑立德摘下帽子,那下面已经是汗水一片。“我们应当是往上走才对,海拔应该比之前高……”

“确实变暖了。”何敬业摘下手套,“搓枪也不冻手。”

郑立德、唐牧之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再往前走,只有几公里了。”

到了中午,周围的视野逐渐开阔,能看到清澈湖畔倒映着连绵大山的影子——已行至失联战士们最后到达的湖泊。

“三面环山,风平浪静……是不是到了?”郑立德有些踌躇地看向唐牧之。

唐牧之肯定地回答他,在敌人印象里,他们就是在这边失去了战士们的踪迹。

“这么偏远,没想到他们竟然能追到这种地方。”何敬业感叹一声,“逃命便罢了,这么做,图什么啊?”

唐牧之也不知道,他现在猜测那群失联的战士们其实夺回了至少一件古董,这才引来了恶徒们的追杀,只可惜前两天被他射杀的那个壮汉不清楚其中缘由。

“接下来还有印象么?”郑立德问道。

“没有什么印象。”

“还有无什么细节之处?”

“也没有了。”

“那你就休息吧,寻人的工作交给战士们……”

唐牧之自然不觉得自己该受这样的优待:“让昨晚守夜的战士睡,我来寻人。”

越靠近湖边越寒冷,唐牧之全神贯注着,将手伸进湖水里试探下,十分的冰冷,简直要深进人的骨髓。

“怪事……”唐牧之心道不愧是神农架,自古以来奇妙怪异的传说不断,如今来到这么一个怪地方,明明四周温暖如春,这湖水却如此冰冷彻骨。

这湖水并不浑浊,能见度不低,只是天阴下来,见的并不清楚。唐牧之发动肉眼神通,湖泊深不见底,却见不到一条鱼,更奇妙的是,远处湖面上的叶子一动不动,像是粘在那里一般,但这湖水却不断有波纹的起伏。

战士们找了一圈,居然连脚印都没寻到一点,这真是怪了,之前哪怕在原始森林里,那群人也是有迹可循的,怎么到了这边一点人为的痕迹都没有。

唐牧之心想这不会是个类似秦岭的”气局“吧?要真是这样,那继续下去就有危险了。

所谓气局,是气体在一定时间地点内形成的封闭固定格局。简单来说,外界的气流开放,肆意蔓延侵略,而气局内的气流是按照特地规律运行的,一旦有遵守其他规则的气体格局闯进气局,便会被此气局内的气流冲击,教你适应它的规则。

故而此地和外界大不相同,可能都没有四季的变化,过去将来都是这个样子。

而唐牧之所言危险,便是因为人也是气体格局,而且是极其精妙复杂的格局,一旦自身的格局被打破,过去的状态被影响、切割……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个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不过这里到底是不是气局还有待考虑,毕竟有时候这种异常也能用科学去解释,譬如说刚才那湖面上静止的树叶,这也有可能是波浪在上下振荡,水并不朝着波浪传播的方向移动,而叶子自然也不会跟着波浪走。

水看似会跟着波浪走,但实际上却是在原地转圈。人也是这样,郑立德一行人跋山涉水,历经辛苦,最后却没在这里发现任何东西,也是在原地转圈罢了——想到这里,战士们都展露出些许些颓唐之色。

“再找找……要再找找……”郑立德在湖边用望远镜观望了一整个下午,终究是没有半点收获。

他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之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失联战士是往这个方向走的,到了这里,不可能什么都发现不了。

天色渐渐黑下来,郑立德呆坐在湖边,手里攥着望远镜。唐牧之知道他的想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少说十几人呢,神农架还能把他们生吞了不成?

队伍就地驻扎,晚上,唐牧之忧心郑立德,便和他一起在湖边坐着。

一夜无话——成年人不会轻易向小孩子吐露心声,尤其是当成年人苦闷的时候,沉默好于抱怨。

第二天也很快过去,依然没有半点进展。

但这天晚上郑立德对唐牧之说卫星电话出了问题,已经无法接通外界,他得不到任何指示了。

“那我们回去?”唐牧之歪着头看向他。

郑立德皱着眉头不讲话。

……

“我们要下水。”到了第三天,郑立德嗫嚅着说道。他整个人更加显得沧桑。

物资只够折回去了,这方面倒不必太担心,没有压缩饼干还能打野味——这是紧急避险。

队伍内第一次有了反对的声音。

其实在场的除了唐牧之,其他人基本都是游着长江长大的,但这里水前两天已经尝试下去过,深一点倒也罢了,队伍里有一套潜水服和氧气瓶。主要是冷啊,这水的温度是异常的低,一定在零度以下很低了,但就是不结冰。这种情况下哪怕唐牧之自己会游泳,又有圣人盗傍身,也怕坚持不了很长时间。

反对的声音便是唐牧之发出的,其他的战士现在都在沉默。

迅哥儿说过,凡有一个人的主张,得了赞和,是促其前进的,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这是怎样的悲哀呵,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

现在寂寞是除唐牧之以外所有人的,他依然是最清净自在的那个,但要把人的心从毫无边际的荒原拉回来,这绝不是单他一个人能做到的事。

第七十九章 骸骨 “小唐同志……有什么意见你随意提。”郑立德将目光撇向别处。

“郑营长,我想你也看出来了,这里的‘水’有问题,或许是水中有什么化学物质的缘故……这完全就是防冻液!温度差不多在零下十几度了,一点没有凝固的迹象。这种状况下恐怕没有战士完成得了这项工作……我是个局外人,话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唐牧之讲道。

“……你的话也——”郑立德沉默了一会儿,刚想再讨论讨论,话却被黑管儿打断了:

“快看!那是什么?”

黑管儿伸手指向湖泊当中,唐牧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一方形的东西在湖中一上一下的震荡。

相距距离不小,郑立德和战士未能看清那物件的全貌,唐牧之肉眼神通一开,却看了个真真切切。

那是一个拥有四个耳包的91式背囊,迷彩的防水牛津布在湖当中并不显眼,黑色的尼龙带漂浮四散在周围。

“是军用背囊!”唐牧之脱口而出,“是在场哪位丢的吗?”

“没有……”

“那就是失联战士们的!”郑立德斩钉截铁,“小唐同志,你可看清楚了。”

“我看的清楚……就是军用背囊,鼓鼓囊囊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沉下去。”

郑立德极目远眺,背囊距离这边太远,不下水没法捞,只得等待背囊自己飘过来。

众多士兵趴在湖边仔细盯着看,“我只看到一个黑点。”何敬业对着唐牧之和黑管儿说,“你们两位这眼力,可真够玄的。”

黑管儿对唐牧之笑笑,“我也看不清楚,只见到一个小方块而已,还是牧之你厉害,这一手能教我不能?”

唐牧之捂捂下巴,在他旁边轻声道:“这是佛门的‘肉眼神通’,其实它无法提升看到东西的距离,只能让看到的事物变得清晰……管儿兄,你要学的话之后我可以找时间教你。”

黑管儿一听这是佛门的手段,汗颜道:“牧之,这会不会犯了什么忌讳?佛门的手段也能外传吗?再者我可不吃斋念佛啊,我喜欢喝酒来着……”

虽说这肉眼神通是光邵交给唐牧之的,可传功这方面二人都没什么避讳,讲缘分就好。

“嗨……你这兵当的……够潇洒自在了。这手段没什么避讳,你放心就是。”

“同志们!小心不要坠下水……我们往靠近背囊的地方走。”郑立德招呼一声,迫不及待朝靠近背囊的湖岸走去。

一路有唐牧之盯着,没叫那背囊找寻不到。众人走在山阴下的时候才发现背囊里被塞的满满当当的,却不沉下去,就飘在水中,几乎是一动不动。

“这湖面上不管是什么东西都静静浮着,飘不过来……”

郑立德沉默不语,背囊离湖岸还有些远,想用东西把它勾过来是不可能——说到底还是要下水!他便转过头看向唐牧之,眼中有问询之意。

唐牧之估计了一下,一般人要想从岸边游过去把背囊再取回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游到一半就冻僵了。

“要不我下水?”黑管儿自告奋勇,他已经用炁充进肉身,肌肉膨胀,几乎将军装撑起来。

“等等,这个距离恐怕你也不行……”唐牧之又一次将手插进冻湖,“郑营长!这水的浮力似乎要比普通湖水的浮力大,有没有可能现在做出一个筏子出来?”

郑立德一闻此言环顾四周,“有长条的木棍,只能做出木筏,有些麻烦……同志们!各司其职啊,咱们快速造一个木筏出来。”

战士们纪律严明,装备齐全,分工合作,但还是约三个小时才将这只够容纳三四个人的小木筏造出来。

放进湖中测试完毕,黑管儿站木筏上下水了。

“你可别掉下去啊,这筏子我绑了两小时呢。”何敬业对他说道。

“去你的!”黑管笑骂一句,挥着用工兵铲往背囊处划。

这湖水的浮力确实蛮靠谱,黑管上伐后一路有惊无险地将背囊取回来上岸。

“很冷……而且不轻!”黑管将背上地背囊放地下,包还是很鼓。

“快打开看!”郑立德赶紧吩咐着黑管儿将背囊打开。

黑管儿一把打开背囊,唐牧之首先闻到一股土味扑面而来。

“啊!”

背囊内的东西实在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

那里面居然是一具尸骨!已经死去多时,肉筋已经腐化不见,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骨头上沾着不少泥土。

黑管儿手很稳,他将背囊放下,一个骷髅头从背囊里滚出来。

唐牧之一手抓起那个光滑的骷髅头,掌心传来彻骨的冰冷,他打量了一阵子。

郑立德还愣着,倒不是被吓到了,而是疑惑一个问题。

“这背囊从湖里打捞上来,怎么水没有渗进去?”他将手伸进背囊里,帆布背后虽然涂了黑色塑胶,但要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渗水就很令人费解了。

“这大小不对啊……”唐牧之放下骷髅头,“。哪位帮忙看看?”

何敬业又从地上拿起骷髅头,“确实不对……眼眶棱角分明,这是男性的颅骨,只是这也太大了!脑部长期积水胀大了吗?”

唐牧之又将背囊里完整的骷髅骨头取出来,这骷髅很多关节处居然被黑色的防水胶绑住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野人吧!”

黑管儿认真道。

唐牧之拼好骷髅之后站起来看,这个人生前大约有两米五,是个巨人,结合神农架这些年有关野人的传说,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郑立德拔下一处关节上的胶带,“这东西每个战士背囊救急包里都有,而且看上去是崭新的……”

事情有些眉头了,失联战士们在这附近发现了野人的尸骨——这毫无疑问是震惊海内外的大事,他们将尸体刨出保存好后带到背囊里,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失联战士们没有回来,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背囊里除了巨人尸骨,还有几枚黄橙橙的子弹和用了一半的绷带,都没有被湖水浸湿。何敬业取出绷带,那上面还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

“这怕不是被野人抓走了。”何敬业开口,“营长,你是本地人,这野人的传说真的属实吗?我听说这边的农民出门时常常被野人袭击呢?”

郑立德坐在地上长出一口气,“多半是吸引人眼球的谣言,我是没亲眼见过什么野人,不过当年我们邻村有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大概有两米三、两米四了,这个人二十好几还不穿衣服,掌心脚底都是毛,赤条条的跑了几十年,很多年前就死了——我们当年一直把他看成野人和普通人的混血儿,后来他的尸体被运到百京,化验结果说这是一种病,小脑症还是什么……记不清了。”

第八十章 进洞 “先不说这些了,这具尸骸是战士们费劲心思弄出来的……要保存好,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找到他们,我觉得可以从这个背囊上下手,它是怎么过来的?这湖水究竟有什么玄机,动还是不动?找到它的源头或许就能找到失联的同志们。”郑立德吩咐何敬业将骸骨收进去。

“好冰!”何敬业上手抓骨头时被冻的一个激灵。

“我来。”唐牧之蹲下身又将骸骨装进背囊里。

队伍众人又在湖畔周围仔细探寻,深怕漏掉什么细节的东西。

这里前天也有战士检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但此刻是一行二十多人在搜查,效率不可同日而语。

“那是什么?”黑管儿昂头看去,同时拍了拍唐牧之的肩膀,“你也看下。”

唐牧之顺着他的眼睛望过去,湖水对面的山脚下覆盖绿藤,有一处地方波纹密集,显得不正常。

唐牧之肉眼神通开启,那波纹密集处背后居然有一处极其隐蔽的山洞,被绿植覆盖住,要不是山洞附近的湖水和别处略有区别,一般还真看不出来。

“那是个山洞,和这湖水齐平。”唐牧之转过身看向郑立德,眼中有问询之意。

郑立德拿起望远镜看了一阵子,“……那边确实有问题,可惜我看不清。”

“我已经看过,周围湖水再没有其他的异常,只有这么一个山洞,我们的木筏应该能通过去。”唐牧之道。

“走!”

木筏容不下几个人,郑立德、唐牧之、黑管儿、何敬业四人依次登上筏子,剩下的战士时刻准备着接应。

黑管儿和何敬业拿着工兵铲划水,郑立德在准备工具,“一会儿不要直接划进去,把防毒面具戴上之后,我会用火折子测氧气的浓度,一有问题立马撤退!”

“明白!”

木筏游至洞口处,唐牧之伸手噼开藤曼,山洞全貌露出来——这其实算隧道了,人要爬在筏子上才能进去。背囊恐怕也只是勉强能过去。洞口处有一股吸力,黑管儿和何敬业用工兵铲抵住山洞旁的岩石这才没有直接荡进去。

郑立德拿出防毒面具让他们戴上,又用钩锁一头钩住洞边岩石,一头系在木筏上。

“讲道理这里边应该是联通的,但以防万一,如果过了钩锁的距离还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们到时候再商量。”

钩锁是绑了尼龙登山绳加长过的,如果四人在洞中遇到什么意外,可以顺着登山绳爬出来。

郑立德吹了吹火折子,一切准备妥当,四人卧倒在木筏上,但木筏上面积有限,黑管儿何敬业二人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到筏子外面,全靠腰上的劲力挺着不让自己掉下去。

木筏荡进山洞,刚进去一片漆黑,只能看见火折子的光焰,周围也愈发狭窄,正当众人以为就要无功而返之时,隧道突然变得宽阔起来,上方的空间也大了,唐牧之最先半蹲在筏子上打开手电筒向四周观察。

这地方真是别有洞天,穿过隧道,整个山洞变得开阔起来,周围的岩壁很潮湿冰冷,正前方手电筒照过去,又发现了两个背囊。

“你们看!”唐牧之把手电筒照向背囊处,“那边能上去!”

三人眼光看过去,也看到了迷彩的背囊。

黑管儿和何敬业手里的工兵铲发力,木筏成功划上岸。

唐牧之一脚踩在山洞内的岸上,这里不是完全暗澹无光,后边还带着点亮。

“这地怎么是斜着的?”

郑立德刚上岸就感到异常了,从这里往那远处带着光亮的地方看,简直是在俯视。

何敬业停好木筏,黑管儿一个箭步冲上去看背囊——这次里面没有尸骸,都是正常物资。只是背囊散开着,像被谁打开后仍在这里的。

“这是……”唐牧之拾起岸边一个竹筒,这东西居然散发着炁!

“难道是法器?”唐牧之手腕稍一用力,竹筒发出一阵炁光,居然要将他的经脉封锁起来!

“哼!”唐牧之阳炁攒动,迅速将这法器制住,看上去它落在这里时间不长,不知道是什么人丢下的。

“要警惕一些……”郑立德一发话,黑管儿和何敬业都端起枪。

“管儿……你说前面那些同志是不是掉水里去了?”何敬业问道。

“扯澹,我不信这湖水中浮力这么强,装着骨头的背囊都沉不下去,那尸体就一点儿不见踪影?”

四人朝着光亮地方走,周围寂静无声,偶尔有石钟乳之类的东西滴在湖水中,溅起冰冷的水花,这声音吓得四人一激灵。约莫过去半个小时,唐牧之把手电筒照在地下的时候,突然发现这片冻硬的土地居然是红色的!

“这该不会是血吧?”唐牧之没伸手去摸。

“应该就是普通的红土。”郑立德有些气喘吁吁,“不要管这些,我们先往前走。”

呜呜呜——

空气中突然响起凄厉的叫声,这声音像是人发出来的,又像是风吹过峡谷的呼啸。

“怎么回事?”何敬业只感到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什么叫如泣如诉,他算是感受到了,这声音让人惊悚。

唐牧之虽有夜视的本领,但没有光线充足时看得清楚,他用手电筒照在正前方远处,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心道:“应该是人发出来的声音……不会是野人吧?”

“继续往前走。”郑立德手心有些出汗,他舔舔嘴唇道。

一路几乎都是下坡路,到后来居然越来越陡,湖水也变得湍急起来。唐牧之估量不出来海拔究竟下降了多少,但要比原本大部队驻扎的位置低了。

唐牧之脑海里画了个地图,从大部队原先驻扎的地方一路向西北方向走,弯弯绕绕到了冻湖,现在这个洞穴的方向似乎又是朝南方走的。

不知道冯副团长的行动怎么样了,那群悍匪应该被剿灭了吧?

正想着,崖边的湖水旁飘着一个长条的物件,就竖立在水中。唐牧之最先注意到,便将手电筒照过去。

一眼木棍,而后才发现这东西是个简易的长矛,底下绑着的尖石插进一个脑袋里,就这么竖着漂浮过来。

那人脑袋已经被冰冻住,上下眼皮都变成一片红白之色,十分可怖。

其余三人都没看清矛下的人头,郑立德招呼何敬业探手将“木棍”取上来。

黑管儿一手抓住何敬业右臂,一手扣住岩壁。

待得何敬业将那长矛被取来,三人才看到那下面插着血淋淋的人头!

“妈呀!”何敬业惊叫一声,“营长,你看看……”

郑立德看过之后脸色有些发白,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些失联战士们长什么样子,但看这人头上整齐的短发,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第八十一章 野人 四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此物,何敬业带着手套将那头颅摘下来放在地上。“先走吧。”

闷着头又走了几个小时,周围的环境变得不那么寒冷起来,因为刚才那血淋淋头颅的缘故,这次唐牧之没再把手伸进湖水中试探温度,只是凭感觉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手表不知是受了磁还是什么缘故,早早失灵了,郑立德问起在场各位时间的时候,唐牧之估计说从进洞之后大约有四个小时了。

四人中途休息一阵,唐牧之摘下防毒面罩嗅了嗅,洞中稍微有些硫磺的味道,长期呼吸在这种环境下也有危险。

“马上要到了。”唐牧之指向那处光亮,那里应该就是洞穴的出口,只是光源似乎比先前弱了很多,他一估量,现在大约在五六点钟了,如果光源来自太阳的话,也正好合适。

又向那边走了几步,才发现上面已经黄昏的天——果不其然,此处的洞顶和外界相连接。唐牧之看过一眼便想起了唐冢,那也是一个露天的山洞,不过比此处大得多,也没有这里这么潮湿。

而山洞正中的东西,却更让人吃惊——那居然是一口井!

这不是农村那种简陋的水井,而是用规整石块砌成凸出地面约40厘米的、直径约一米的大井,上面好像有画之类的东西,五颜六色的。就立在露天大洞的中央。

这里地势又有变化,冻湖居然有一部分漫了上来,在地面上积起浅浅的一层水。

日暮的天光照射在洞里,积水上金光粼粼,将整个洞口照亮,实在是一奇观。

而正对着唐牧之等人的岩壁上,有一条登山绳在上面荡漾。

“那是失联同志们的登山绳!”郑立德几乎就要跳起来,“就跟我们绑在木筏上的一样!”

“哈!”何敬业也十分激动,“他们还活着……就从这里爬上去了。”

唐牧之和黑管儿则比较平静,他们都是那种不会给自己留下太多压力的人,能救就拼尽全力救,救不了也不会有什么负担。现在看起来起码有战士逃进这里,成功躲避悍匪的追杀后又出去了。

“我们要上去!”郑立德跨步踏入积水之中,“这里不冰了,你们试试看。”

积水蔓延范围正好是阳光所及之地,唐牧之走进光圈里,长久处于黑暗当中的他进入其中时也不由得闭上双眼。

“还是有点危险……黑管儿,要小心。”

黑管儿手里的枪握得更紧,“好。”

身处最耀眼的位置。,他们两人都在注意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郑立德跑去检查那根登山绳了,而何敬业走到山洞中央的井口旁,弯腰去看——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出,唐牧之扭头看去。

何敬业肩膀上插着一根矛,背部着地,摔在积水的地上,那矛和之前在水里捞到的那个几乎一样!

从那井中伸出一只长着浓密黑毛的大手,居然一把抓住何敬业的脚踝。

尖锐的石矛已经刺进他的肌肉,但他好歹也是个战士,咬着牙关将步枪提起来,就要朝那黑手射击。

但此时他已经被大手拽至井口,枪口狠狠撞在石井上,居然一边倒过去。

何敬业眼看就要被拽入井中,唐牧之冲上来,抓住他疯狂挣扎的右手臂。

“管儿!”唐牧之大叫一声,黑管儿步枪已经对准那长毛大手开了几枪。

“嗷——”

井中传来如野兽般的惨叫,又有重物跌落下去的声音。

“这一定是野人!”唐牧之将何敬业安顿好,正要招呼郑立德小心一点,环顾周围一看,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牧之?”黑管儿也不禁大骇,“营长呢?”

唐牧之将何敬业背到黑管儿脚下,而后拿起他胸前的步枪,“管儿兄,你先照看着……何哥,枪借我用一下!”

何敬业摘掉了防毒面具,他面色发白的点点头,那野人力气真大,几乎将他的脚踝握碎。

唐牧之抱着枪一步步走向郑立德刚才站在的地方,那地方靠墙,已经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一片漆黑。唐牧之伸手向黑暗的墙壁上探去,却摸了个空!

果然,这地方还有出口!那也是个大洞,大概真好能让两米五的野人蜷缩身体通过,然后将毫无防备的郑立德掳走。

唐牧之望向周围,这里或许还有这样的陷阱,不能将何敬业和黑管儿两个人留在这里,要是何敬业没有受伤还好说,两人可以背靠着架枪防御……现在何敬业肩膀受伤严重,恐怕连枪都提不起来。

“管儿兄!你背上他我们一起走行吗?郑营长有危险。”

黑管儿扔掉背囊将何敬业背上来,“我们走!”

三人一头扎进黑暗当中,却发现这洞一转弯就是长下坡,很快便到了地下。

“动静小一点,小心被野人发现了……这是……”

有一束暗澹的日光从顶上照下,正是从那井口中照射而出,四处有火把燃烧,昏暗中唐牧之看清了这地方的全貌。

这里就是一个野人部落生活的村子!四周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到处悬挂着残缺的尸体,有野人也有普通人的……周围凿出的一个个连通顶上的洞穴就是他们的房子,而这里真正意义上的建筑只有一个,就是远处那个像鸟居的建筑,是由原木搭出来的,看上去已经年代久远了。

每一个洞穴旁边都点燃着火把,唐牧之数了数,大概就是二十多个。

野人们还没有发现唐牧之三人,他们聚集在井口下面,手持简易的长矛。像僵尸一样站着,仰头看向井口,不发一言。

黑管儿庆幸自己刚才情况紧急,没有在郑立德失踪后朝那个井下看,否则被这一群野人盯着的一幕恐怕将永远成为他的噩梦。

那口井与地面有一根柱子斜着连接在一块,刚刚那个袭击何敬业的野人就是站在柱子上出的手。

郑立德倒在一边,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过去。

唐牧之这下总算见到野人的全貌,他们看上去和猿类更加接近,四肢细长,头颅就显得又圆又小,几乎每一只都在两米五以上,浑身长满黑毛,分不清雌雄。

唐牧之看着倒在地上的郑立德,咽了口口水,他跟黑管儿示意一下。

“懂……”

黑管儿唐牧之两人端起枪,找好角度。

这些野人不知何原因,表现的如此迟钝,待在那里当活靶子,这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哒哒哒……

步枪口冒出火舌,野人们惨叫着向四周躲避,还有几个将手中的矛投向唐牧之这边,但还没投出的时候就已经中弹了。

野人们的身体似乎很结实,挨了几发子弹仍然还能坚持着完成动作,有一个野人便一把抱起郑立德向那一处“鸟居”跑去。

唐牧之时刻注意着郑立德的情况,手中的步枪没有丝毫留情,直接连发将那野人头打爆。

那野人刚跑两部就中弹,只得将怀中的郑立德扔出去老远,就在那个“鸟居”不远处。

“谁在外边?谁在外边——”

周围野人死的死逃的逃,遍地是一片狼藉,枪火声渐停,唐牧之忽地听到“鸟居”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好像是苑陶?”

第八十二章 蛊师 “这怎么像是苑陶的声音?我听错了?”唐牧之不可置信地看向“鸟居”深处,那同样是一个山洞,入口很大,里面见不到半点亮光。

还是先不管这些,郑立德要紧。

周围的野人被杀了个精光,唐牧之觉得这些野人力气算不得弱,跟一般炼炁士有的一拼,但在火药之下果然是众生平等。

唐牧之走近“鸟居”,郑立德就倒在入口处,他伸手去探郑的鼻息——还算平稳,他头发后面还有点黏稠的血液,好在已经至住,估计是被野人敲了闷棍。

“牧之!你来看!”黑管儿跟了上来,站在一个被他打爆脑袋的野人旁边,枪口指着那一团模湖的血肉,向唐牧之招呼一声。

唐牧之瞥眼望去,七八米外那野人血肉模湖。

“呕!”黑管儿背上的何敬业干呕一声,“恶心死老子了……黑管儿我去你娘的!”

“这好像是蛊虫……”唐牧之皱着眉头没有仔细去看,那画面确实够恶心,大概是和苑陶一起来的那个蛊师种了蛊了,还这么阴险地种在脑子里,怪不得野人们有时清醒有时迟钝的。

这蛊虫,再结合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唐牧之基本可以断定苑陶和那个之前始终未能露面的蛊师就在这个山洞里!

“唐牧之?果然是你……嘿嘿。”苑陶的声音从山洞中传出,显然是听见了黑管儿对他的称呼。

唐牧之眉头一皱,这苑陶怎么藏着不肯出来呢,按道理这时候他应该已经用九龙子招呼自己才对啊——除非他现在状态算不上好,或者受伤了,在虚张声势!

唐牧之仔细回想刚才苑陶的声音,确实有点外强中干、底气不足的感觉。

“管儿兄!我要进去这里面,你把郑营长和何哥带走吧,别进来!”唐牧之心一横就要在这里解决苑陶这个祸害,转头就往山洞中跑去。

“我去!”黑管儿大惊失色,“你别都扔给我啊……这两个人呢!而且这儿还是有危险的!”

唐牧之却已经一头扎进深深的黑暗,他只得先放下何敬业,背起昏迷的郑立德,“你得自己走了。”

何敬业苦笑一声,左手捂住肩膀伤口,“等我包扎一下啊。”

黑管儿行至上层洞穴,那突兀的井还立在场中央,他特地看了一下上面五颜六色的画——当中似乎是一只蛤蟆?

“这野人……就神经病。”黑管儿对这毫无意义的井感到莫名其妙,将步枪丢给何敬业,转身就拽住登山绳向上爬。

“我先去看看,你照顾好郑营长,一会儿把你们都带上来。”

……

“……啧,这到底是个什么构造?”唐牧之十分不解,因为前面居然又是一片冻湖!

“嘿嘿……”

苑陶的身影显露,他旁边还有一个瘦高瘦高的男人,脸色很难看,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大概率就是那个蛊师。

二人就立在唐牧之面前,周围那么多阴暗隐蔽的角落,他们完全没有要藏的意思。

“这么自信能杀我?”唐牧之咪咪眼,不是他狂妄,就苑陶那速度和体力,耗也耗死他。

“你身边这位也是全性?我真没想到这跨越几百公里,你们还能追过来,老当益壮啊。”

苑陶冷笑一声,“人家都讲老来雄心壮志不负江水东流淌,我这回为了杀你真是费尽心思了,从你留在陆家那一天我就一直盯着你,你一出来,好嘛,我马上从江苏飞到江城,又从江城追到神农架……现在我都有些佩服我自己了,想我苑陶大半辈子除了炼器这方面,再没下过这么大功夫,嘿嘿。”

“呵,可惜如不了你的愿,我还要多活几年呢,这回你这功夫也白下了,还是老老实实炼器去吧……对了,上回那一男一女呢?半道放弃了?”唐牧之也是有恃无恐,平常他跟人打架的时候可是从来不讲废话的。

“啊……程红和王稻啊,那两个现在跟部队的人一块儿呢,说起来这你也熟悉不是吗?他们现在就在你前两天扒的那辆车上面呢!”

“呃!”这下唐牧之犯迷湖了,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们不会是逼问了人家战士吧,真不想活了?”

“哈哈哈……”苑陶哈哈大笑,“王稻可是你唐牧之的亲叔叔,程红还是你的小婶儿呢,可惜我和老赵没去接触那什么冯卫国,不然好歹也是你爷爷你二爷!他们特地来接应你的时候顺便还弄死了一堆麻药贩子……人家怎么会对他们瞒住你的事?哈哈哈……”

“切。”唐牧之也有些无语,无形之中还被全性这几个人渣占了点便宜啊。

“得,我本来是以为你在这里虚张声势呢,现在看你还蛮精神,那我就不打扰,再见!”

唐牧之转身向来时的隧道跑,黑管儿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知道拽着那登山绳上去没有。

那鸟居在洞里是看不到的,唐牧之严格按照进来时的步伐,从洞中出去,没想到入眼看见的依然是苑陶和那个疑似蛊师的“老赵”。

唐牧之居然又绕回来了!这绝不是他自己的问题。

“怪不得你们两个也没动作了,原来是被困在这里。这是鬼打墙?怎么外面还能听见这里的声音……”

苑陶揶揄着说道:“怎么,你不是觉得自己机灵吗?还鬼打墙——真是小毛孩子讲出来的话语!”

唐牧之不屑道:“打老远跑来杀个小毛孩子还这么费劲——真没出息你!”

“嘿……”苑陶被说的一点不脸红,他冷笑道:“唉,我就是没出息,从小我就没出息啊!不像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出身的子弟,天才啊、神童啊……小时候没少听过吧?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自己要风风光光得活就得靠我们这种人变得越来越废,这才好衬托你们不是么?嘿嘿,我偏要把你们也拉下水,让你们看看这个世界也不如你们享受的那样好!有一个算一个!”

唐牧之眼睛一翻,也无心跟他争论,没能力做好自己就是了,管别人那屁事?这老东西真是极端。

“好了,老苑头,这几天把你憋坏了是不是?愤世嫉俗那劲儿又上来了,逼话这么多……唐牧之,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既然都困在这个鬼地方了,我们也懒得在这里跟你打打杀杀的,出不去都得死不是?你年龄小但手段高啊,能不能看出些名堂?”老赵这时候发话了,之前进来看他愁容满面的,原来是苦于不能脱困出去。

第八十三章 揽雀尾 唐牧之微微发动共情,这姓赵的全性居然说的是真的,没有想要找机会背后捅他一刀的意思。他摇摇头,“我是没所谓了,只是你旁边这位性格阴暗的老头子,不知道他答不答应。”

“嘿……”苑陶笑笑,倒是不在意唐牧之的讽刺挖苦,毕竟也活了这么多岁,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做得到的。

“那好,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到的这地方?还有——这位老先生,你是蛊师吗?”唐牧之发问。

老赵咧嘴露出一丝笑容,“唐牧之,你眼睛可真毒啊……我叫赵遐思,是个蛊师,外面你见到的那些野人,就是不久前我下蛊给弄傻的。”

“那是什么蛊?”

“……你问这个做什么?算了,那蛊虫叫‘消梦蝶’,是我自创的蛊虫。”

唐牧之感到一阵恶寒,这家伙是文艺青年的病犯了是怎么样?给那些恶心的白色蠕虫起这么个名字。

“你们找到我也是靠的蛊虫?”

“那个蛊叫‘不远游’,是一对子母蛊,你踢碎了母虫,那只子虫根据味道能在百公里外锁定到你。”

“啧……有这本事报效国家不行吗,用在我身上也真够浪费的。”

赵遐思道:“那日你跑出江城后,我们是开着车好一通追啊,终于在开到神农架西南边的时候发现你暂时停下来了,我们休整了一阵后追过去,却遇上了一个巡逻的麻药贩子,后来我们杀了他们不少人,冯卫国的部队便到了,通过他我和老苑头也算知道原来你深入神农架去搜救战士去了……呵,我说你可真够忙的,从狮城跑来杀掉那个男的之后,这又是应付我们、又是帮忙搜救战士的。”

“嗯……所以你们是从南边进入的野人窝,然后才进来这里?”唐牧之思忖一阵。

“不错,这地方到处是洞穴,四通八达的……还有,在你来之前还有三个外国异人也跟我们来了这里,是那伙麻药贩子,各个都带着竹筒般的法器,现在不见踪影……你见过他们没有?”

“竹筒般的法器?”唐牧之一愣,从兜里掏出之前入洞口时捡到的那个竹筒,“你看是不是这个?”

“欸?你们接触过了?”老赵一愣。

唐牧之拨弄一阵,澹澹道:“这只是我捡的罢了,只不过是在北边的入口捡到的,那丢下法器的外国异人,大抵是死了。”

“算了,谈这些有什么用?“苑陶打断道,不如仔细想想怎么出去吧,反正我们俩进来一天了,除了这冰的渗入的湖水,别的地方都仔细探过了,什么都没有。”

看来这两位是真的没法子了,不然这么好的机会,苑陶不可能不对他出手。

“呵,你们二位还真是看得起我……所以只有这个湖水有问题?”

老赵回答道:“是,这里面太寒,老苑头的法器倒是抵御的住,只是他眼神不好,水深处一抹黑的,什么都看不到。”

“你的蛊虫也没法子吗?”

“没有。说实话吧,你这先天异能前段时间也算出了名了,炁本身是有特殊性质的,我们猜这地方的异常和炁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不对你出手……明白么?”

“懂,这点事我能不懂么。”唐牧之默然拉上步枪的保险。

其实这两个怂炮还隐瞒了一点,就是发现唐牧之进洞的时候,手里还提着这把56式突击步枪,他们还是忌惮这个——其实之前听到外边的枪声这两人就怂了,但苑陶还是赌了一把唐牧之没带枪,如果他当时真的没带枪进来的话,可能现在已经被二人袭击了。

“呵,建立在威胁之上的关系……”唐牧之悄悄扒开弹匣,这是何敬业的枪,刚才他突突野人的时候没省弹药,因为黑管儿那里还有……他没数错的话,现在三十发的弹夹里,还有四发子弹,苑陶有护身的螭吻珠,这四发子弹恐怕打不穿他的防御。

倒是这个赵遐思是个蛊师,想必一身的皮肉筋骨还挡不住这黄铜子弹。

“怎么样?你要不要合作?”赵遐思阴着脸问道,他几乎是交了底,只不过这唐牧之异常的磨叽啊。

“合作谈不上,你讲的这些我会自己去求证的。”唐牧之没给他明确的答复。

“哼——”老赵鼻孔出气,慢慢道:“随你,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

于是唐牧之又试着从入口进进出出多次,亦在湖周围的石壁上试探许久,终究是一无所获。

唐牧之伸会按在墙壁上的白色手掌,“按道理讲,这里如果是气局的话,我拿阴阳炁这么去试探,它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试试这水。”

唐牧之又走到湖水旁,阴炁附着于双手,两臂呈弧形,以点领劲,左臂外旋,居然将一股冰水从湖中抽出!

远处的苑陶瞥见此幕心中大感疑惑,便对赵遐思道:“你瞅瞅……我没看错的话,那是‘揽雀尾’,太极的功夫!”

老赵此时心里也犯迷湖,“这……还真是!这小子真是唐门的人吗?怎么毒障暗器一概不用,逆生三重是陆瑾教给他的,那这太极又是出自谁手?虽然太极不是只武当这一家会,但它的传承好歹也是讲究个正统,不是什么人都能学,这小子身为唐门弟子,怎么学习功夫百无禁忌的?”

自唐牧之在肃州拿到各派的武功秘籍,其实他有意去练的只有《踏罡步斗》和《太极拳经》,而且此前也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示过。

其中《踏罡步斗》现在也不练了,因为唐明之前将“金华荧”教给了他,恢复体力这方面,已经够用。

《太极拳经》则是个人爱好了,执迷一阵子终于入门之后就没怎么练过了。

至于当时缴获的《金丹秘要》,他则是看不懂,而且自身经脉与常人相异,也不敢在这方面随便练,倒不如让阴阳炁自在运行就好。

在陆府修炼逆生三重的日子里,他倒是把这个“融”字给活学活用了,之前他的噼空掌只是用掌劲将一丝阳炁送出去罢了,现在他已经能利用阳炁的斥力增幅掌力;而阴炁与结合太极拳的阴劲,居然获得了类似佛门“龙吸水”的能力,运用得当的话,用出个“拈花指”也不是问题,以后也能学临时工肖自在卡别人脖子。

第八十四章 下水 “揽雀尾”收势,冰冷的湖水在空中翻腾、蒸发、洒落……

实际上这湖水要比一般的水黏稠,而且颜色略微发黑。只是除了这些唐牧之实在探不到什么。

场面陷入一片寂静,若是没有苑陶和赵遐思,他此刻就直接下水去探查了,虽然不会游泳,但只要将阴阳炁控制好,不溺在水里,能浮上来就好了。

正犹豫着,洞穴外边却想起了黑管儿的声音:“牧之!唐牧之!”

“我去!”唐牧之听见动静连忙大喊一声,同时越过全性的两人,跑到洞口旁边:“不要进来!这里出不去的!”

“……”外边沉默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响起了脚步声——黑管儿端着枪进来了。

唐牧之向他望去。

黑管儿嘴角带着一丝勉强的微笑:“你说晚了,我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路了。”

“管儿兄,这次你我都冲动了……算了,营长和何敬业送上去了么?他们无事?”

“不仅如此,失联的战士也在洞口旁边的森林里,牺牲了一半多,而且剩下的几人当中有人重伤,为了照顾队友他们已经在上面逗留数日了,我把营长交给他们这才下来。”黑管儿向他询问情况,“这里呢……找不到出路是吗?还有那边两个是敌是友?”

唐牧之摇摇头,“这两个时刻都想要我的命,只是现在我手里有枪,而且都困在这里,他们暂时没对我出手罢了……管儿兄,你剩下的子弹还多吗?”

黑管打开子弹袋,给唐牧之示意,“我怕你这边有危险,就没有给那边的兄弟留下子弹,我现在还有两只三十发的弹匣。怎么?你没弹药了?”

唐牧之点头,将实弹匣里的四颗子弹退下来,又换上新的弹匣。

情况还不是很糟糕,郑立德和何敬业已经安全,失联的队友凭借枪械能在原始森林里生活,郑立德是极好的向导,醒来后,大概能将一行人安全带出森林……至少现在他和黑管儿已经没有后顾之忧。

“吼吼……唐牧之,这位是你的‘战友’?”苑陶见唐牧之换了弹匣,阴阴一笑。

唐牧之一指这两人,“这俩都是异人,全性你知道吧?也是之前追杀我的那伙人。”

黑管儿脸色露出尴尬之色,“牧之,其实我对异人界的事情不怎么懂的啦,你直接告诉我要注意他们什么就好。”

“那好吧,你看那个戴雷封帽穿军大衣的很危险,你不要靠近他三十米以内,他挨你十几枪都不一定有事;另一个瘦高的老头是蛊师,之前外面那些野人变成这样就是他的手笔,也要小心。”

远处的老赵吆喝一声:“唐牧之!你到底发现什么没有?给个准信儿。”

唐牧之沉默,“哐”地拉动枪栓,然后将步枪交给黑管儿,“管儿兄,两枪齐发,做的到吧?”

黑管儿架起枪,“没问题……你想做什么?”

唐牧之朝远处的两个全性喊话:“既然你们没这个能力,那我就下水看看,我这位兄弟就交给你们照顾了。赵老,麻烦你过来一下吗?”

赵遐思倒也不惧,径直走到唐牧之黑管儿两人身前十米处,“你要下水?”

唐牧之示意黑管儿端枪。

赵遐思眼见两个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他,咽了口口水,转转眼珠,“害怕上岸后我们对你出手是吧?可以!让他盯着我没问题啊。只要你下水就行。”

“嘿,你倒识趣……管儿兄,这两个老头不管哪个有动静,不要犹豫,直接开枪。”唐牧之轻笑一声。

“啧,怎么还扯上我……”苑陶就地坐在湖岸。

“明白。”黑管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但还是咧嘴笑笑。

唐牧之转身,眼中燃起白色的炁焰,没有丝毫技巧,逆生成阳炁的拳头已经狠狠打在崖壁上。

轰!

巨响传出,一直敏感的三人表情同时变化!

“唐牧之!你想做什么?”老赵将手伸进背后;苑陶也一个激灵站起,九龙子发出盈盈炁光,正对着远处的二人;黑管儿眉头一条,枪柄攥得更加紧了。

“这小畜生一拳竟然有此威力吗?”

“各位……别紧张。”唐牧之的身形从烟尘中出来。

“这?”面对着唐牧之的苑陶和赵遐思有些傻眼。

只见唐牧之抱起一方石头,约有二百斤的重量,然后直直就从崖边跳了下去。

噗通!

冰冷的湖水溅起,将老赵的鞋子沾湿。

“嘶……”

老赵心中暗道:“干脆利落!唐牧之,你可真是个人物,很久没见过这么有魄力的后辈了……嘿嘿,如果你没和陆家沾上关系多好……”

“够干脆!”苑陶嘿嘿一笑,场中只有黑管儿感觉自己压力倍增。

入水冰寒。

唐牧之将身体表面炁化来阻隔那刺骨的冰冷。

他环抱巨石很快便沉入湖底,睁开眼,湖底遍地居然都是野人硕大的尸骸!

水底浮力和压力都愈加强烈,尸骸与地面粘在一起,居然没有浮上去,唐牧之知时间宝贵,阴阳炁无时无刻不在迅速被消耗,周围一片漆黑,他肉眼神通开启,反手一记噼空掌做动力推着他向前探去。

四根巨大的铁链入目,铁链上居然还趴着很多野人的尸骸,它们的姿势出奇的一致,都是左手扒住铁链,右手向前伸去,不知已经存在了多少年。

像是一群巨人在祈求着什么。

这是什么地狱绘卷?唐牧之嘴角抽抽,没有犹豫,连续使出噼空掌调整方向。

在阳炁斥力的加强下,噼空掌掌力扭曲着周围厚重的湖水,几乎卷起一阵旋涡,唐牧之从旋涡中脱出,那尸骸锁链中央居然是一个巨大的黑色三足蟾凋像!

“这是不是机关?”

唐牧之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眼眶上有些结冰了,那冷气已经冲进他的内脏,阴阳炁自动护住五脏六腑,但温度不是炁,阴阳炁也无法彻底将内脏与外界隔开。

鼻血已经流淌而出,他眼前视线开始昏暗。

“没时间了……赌一把!”

唐牧之右手向后甩起,解除全身的炁化,将阳炁聚集在右拳,然后左手抓住旁边野人的嵴梁骨,全力打在巨大的蟾蜍石像下巴处。

嗡……

这一拳速度快如闪电,在发拳的过程当中,拳力将湖水排开,硬生生在湖底开辟出一条真空的通道!

卡!

石像下巴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而后蟾蜍石像的大嘴缓缓张开,一个足够容纳两人的巨洞就这么出现在湖底!

一股强悍到极致的吸力传来,就要将湖水和唐牧之一同吸入进去。

唐牧之抵住吸引力,心中估算湖底到上面的距离——这可不低,黑管儿炼炁时间短,未必有直接跳下来还毫发无伤的功力。

第八十五章 药仙会 湖水平面下降的很快,唐牧之估计了一下,如果黑管儿这时候跳下来的话,大约只要坚持个四五分钟就可以顺利到达湖底了,于是便顶着吸力向湖面上“游”去,到了湖面探出头的时候,他发觉岸边的赵遐思和苑陶都有了动作。黑管儿冒着汗死死盯着他们俩个。

“唐牧之!他上来了!”苑陶看向水平面,“水位在下降,这湖底还真有玄机,居然让唐牧之找到了!”

“管儿兄!先下来!”唐牧之露头,大叫一声。

黑管儿听到这话一点没犹豫,直接收起枪就一跃而下,噗通一声栽进水里。

“妈的这两个家伙……”苑陶有些咬牙切齿,“我们等湖水干了再下去,还是现在就跳?”

老赵骂了一句,便道:“你以为我是你啊,有法器护身,要是这湖底太深我他妈下不去就完了,走!”

说罢便跳进了湖里。

苑陶甩出狻猊珠,法器散发的炁光护住他,同样一头栽进逐渐干涸的冰湖里。

唐牧之在水中抓住黑管儿的手臂,黑管儿练的是普通的横练功夫,为了抵御寒冷已经运作起全身的炁防寒。

唐牧之一边用左手扣住他的运炁要穴,用阴阳炁独特的技巧让他行炁不受阻碍,一边将他拉到湖面上方。

“我还好我还好……哈,真冷啊,你不是不会游泳吗?”黑管儿把头露出水面,呼出一口热气。

唐牧之也大口喘着粗气,“游上来其实就是一些技巧……太极劲啦之类的,勉勉强强。”

“现在是什么情况?”

“下面有个机关……那景象一定让你觉得不虚此行,呵。”唐牧之微微一笑,“应该能出去了,希望不要再闹什么幺蛾子就好,枪还能用吗?”

“甩干净还能用!就是说不定有些炸膛的概率,问题不大。”

“那还好——啧,那两货也下来了。”唐牧之转头看向刚刚露头的苑陶和赵遐思。

赵遐思现在全身湿透还抖抖擞擞的,苑陶则是由九龙子护住。

“老赵,你这样抓住!”

苑陶丢出霸下珠,蓝色的炁体从珠子里释放,并形成一个大圆球,就浮在水面上。

赵遐思黑着脸骂了一句:“你他娘有这招不早用出来!”然后像是八爪鱼一样抱住霸下珠,脱离冰冷的湖面。

“哈!你倒真以为我和几十年前一样机灵啊,脑子也老了!”

黑管儿见到苑陶的珠子还有这种妙用,不由得啧啧称奇:“牧之,这老东西使的是什么手段?妈的,这么牛逼我X。”

唐牧之双手使着太极劲稳住自己,“那是法器,也就是传说中的宝物。这个苑陶啊,是个罕见的炼器师,可惜非跟我过不去,一把年纪了使劲嘬死。”

湖水迅速消失,唐牧之知道下面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出水口,那蟾蜍的嘴张开时固然够大,但要让这种规模的湖水快速下降那还是不可能的。只是现在状态不佳,也不便下去再看。

四个人里,苑陶个子最矮,还飘在水上,其余的几人都已经踩到了水下那铺天盖地的野人尸骨。

“我去……我他妈的呛了几口尸水啊!”黑管儿目瞪口呆。

“easy,easy……”唐牧之也很难受,但他还是安抚了下黑管儿。

“这铁链?还有这边的大蛤蟆……这都是什么东西?”

……

水彻底退去,黑管儿悄悄端起枪对准两个全性老头。

苑陶和赵遐思已经踩着野人的尸骨查完了整个湖底,能走的道路,似乎也就是蟾蜍石像的大口,“我先去看看上面的通道打开没有……老赵,你先待一会。”

苑陶招呼霸下珠,然后将之踩在脚下,霸下珠摇摇晃晃送他到半空中,而后苑陶纵身一跃,便又上了洞口。

唐牧之向黑管儿投以询问的目光,黑管儿向他示意背囊里的登山绳。

“还好。”

不一会苑陶又用同样的方法下来了,“老样子。”他撇撇嘴。

唐牧之早已开启共情防备着他,哪知这话居然不假,看来他们只能选择进入蟾蜍口中。

没有丝毫犹豫,唐牧之抓住黑管儿的胳膊就跑进蛤蟆嘴的出水口。

“嘿,你们能跑到哪儿去。”赵遐思从兜里掏出一个密封的扁圆形盒子。

那盒子里就是子母蛊“不远游”的子虫,它依然发挥着效用。

“老赵,你这东西可以啊,现在还能闻见味。”苑陶笑道。

赵遐思甩甩头上的水,“其实咱这虫子可不是只盯着味儿的,实话跟你讲,这辈子只要子虫还活着,那在百公里内,我就能一直看出他的位置和速度。”

“这药仙会还真有点本事……”

进入蟾蜍的口中之后,唐牧之和黑管儿发现下面居然是石梯,不知通往何地。

唐牧之招呼黑管儿先行几步,遇到岔路就停下来,他则留在蟾蜍口下埋伏一波赵遐思。

结果却听到了苑陶口中“药仙会”的字眼!

药仙会啊!就是那个害惨廖忠等人的疯子们。

踏入异人界太短,唐牧之没有贸然向谁打听过药仙会的事情,而且他也知道那些人做事隐蔽,他能接触到的圈子里恐怕也没有谁知道这个本该在几十年前就被灭掉的组织还存于世。

唐牧之思忖一阵,还是在苑陶赵遐思二人靠近之前先行撤退了,本来他打算在这儿直接弄死相对孱弱点的赵遐思,之后对付苑陶也好点,毕竟蛊师的手段狠毒难防,万一他或者黑管儿中蛊就受制于人了。

现在有关于药仙会的消息送上门来,他怎么能不珍惜,毕竟陈朵还有众多被害死的孩子他还想救呢。

唐牧之悄声撤离,肉眼神通发动,这从这石梯下去一阵子,便是湿哒哒的平地,这就是一个隧道口,黑管儿也没跑多远,他赶忙追上去。

从狮城离开没有几日,但唐牧之感觉这几天所经历的曲折跌宕的事情,所见的奇美壮观的风景,这些都是常人难得一遇的东西,如果他是个喜欢吹嘘之人,或许能把这些事情讲个一天一夜……

唐牧之第一次感觉到了冒险带给他的刺激,那原本清净但有些麻木的内心,此时却有追求物欲的念头攒动,但这些杂念很快便被“金箍棒”划的圈子隔绝在外。这或许是那些道士高僧苦苦追求的,但对现在的唐牧之来说,这种状态让他注定站立在高高的位置去俯瞰众生……

何时我也能像无根生一样,有自己的“兄弟”呢?

唐牧之脑海里闪过很多人的样子,最终还是定格在肃州一中男生311寝室,那个一边听着工藤静香的歌曲,一边读《多情剑客无情剑》的光邵。

第八十六章 被迫停止的战斗 转身离开后,唐牧之丢掉已经结冰的外套,很快追上了黑管儿,他也只穿一件背心——前面就是洞穴的出口,冰湖的水哗哗地响,那是水从高处拍打在石块上地声音。

困在山洞里还没有一晚上,现在也许正是深夜,一会儿只要让黑管儿和自己分开跑,唐牧之也就没什么顾虑了,直奔唐门就好。

出了洞口,深蓝的天空上挂着一轮凄冷的月,下边是七八米高的悬崖,水汽氤氲,从底下冲上来,这里没有茂密的古老的丛林,周围只立着一片枯草,寒冬腊月的冷风吹进洞里,呜呜的响。

唐牧之和黑管儿都打了个寒噤——裤子上衣都拧成了块,唐牧之裤兜里传出刺骨的冰寒,光邵送他的表已经彻底坏了……黑管儿的眉毛和短发上各结了一层霜。

“唉,我真苦命。”黑管儿苦笑一声,抬了抬腿,纯棉的迷彩裤卡卡作响,“还要再下一次水。”

“谁不是呢……”唐牧之接过他手里的步枪,“我原本就想好好回家过年来着……小心别跳石头上去。”

……

二人从悬崖跳下,又上了岸,奇的是,这里的水明明从冰湖流下,现在却在一个正常的温度,若不是这里的湖水被野人尸骸浸泡过,现在的他们还真想在这里多待一会……这里景象真是同神农架大不相同,黑暗中显露一点陡峭的山嵴,森林亦在这片荒草地远处,这里甚至还有几间矮矮的篷子,就用这边的茅草搭成。

“坏了,这里有沼泽!”黑管儿面色凝重,“这要慢慢走哇,我有几个长辈那可能耐,战场杀得那些猴子抱头鼠窜,结果却差点在沼泽地里翻船……好在我们都是练炁士,但还是谨慎些为妙。”

唐牧之点点头,沼泽地他也没走过,只是现在有阴阳炁和太极劲傍身,自己也无什么顾虑。

噗通!

水花溅越的声音响起,唐牧之脸色一变,“这么快?管儿兄,这枪能用了不?”

黑管儿使劲甩甩手里的56式,咬牙道:“能打!还是瞄那个蛊师?”

唐牧之赶忙摆手阻止:“别!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这人我正用着呢……把他盯好就行,不过要是他真对你出手了,你也别惯着他。”

“唐牧之!”苑陶一上岸就大叫一声,“怎么不跑了?”

唐牧之抬枪对准他,“苑陶,现在大家都出来了,我们俩手里还有枪,你还要继续下去吗?”说话间,他一直注意着赵遐思的踪迹,结果他一直潜水里没出来。

“那一位呢?怎么不出来见见。”

苑陶冷笑一声,“唐牧之,说实话吧,你别抖机灵了,如果你是一个人现在早转头跑了,现在带一个拖油瓶,就别想着好过了。”

唐牧之无奈摇头,“苑陶,我这人思考问题的方式比较简单,这样吧,你放我这位朋友离开,我也不留枪,一对二!咱就在这里把事情了结掉算了。”

苑陶咧嘴一笑,“哈哈,可以,够痛快!其实我们本来也没有要祸及别人的意思……那边的小战士,你现在就拿走唐牧之手上的枪离开,我保证不为难你!”

“管儿兄!信我!”

不等黑管儿反驳,唐牧之将手里的枪向黑管儿一扔,他不清楚黑管儿的实力如何,只是他知道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样年纪轻轻就有和老一辈碰碰的水平。

“小伙子,你放心地走,我也跟你讲清爽了,全性苑陶、赵遐思两人,这次专门追杀唐牧之来的,没危害到任何普通人,今后要想报仇的话……嘿嘿,我也不惧你。”苑陶甩出九龙子。

黑管儿接过枪,也不恼,“行啊,唐牧之,我倒成为你的累赘了是吧,行,头七多少给你烧点。”而后他转身就往沼泽地走去,这片地里听不见虫鸣,他走路时裤子与草茎摩擦的声音十分明显。

苑陶仔细听了一阵,完事招呼赵遐思上岸。

“哈——妈的憋死我了!”老赵探出一个脑袋,“你别看着我啊,公平些么,一对一呗。”

苑陶唾骂一句,手里的珠子却没有丝毫犹豫,急急向唐牧之飞去。

九龙子的功能作用唐牧之也基本探清,真正对他有威胁的也就“嘲风”和“睚眦”,“嘲风”速度快又灵活,阻挠起行动来那可是一绝;“睚眦”威力大,爆发强,要是被打中要害就完蛋了。他摆好架势,预备着抵御将要到来的一切危难。

苑陶正对上唐牧之的眼睛,一股清凉的感觉很快遍布全身,他心中一肃,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每次面对这个年轻人的时候,总有一种绕不开的宁静。他吞咽下一口涎水,如果唐牧之也是全性就好了,扼杀天才虽然是一件美事,但偶尔也有几个看对眼的……嘶,就像那个“三魔派”的年轻人,现在似乎惹火了不少门派?嘿嘿,一个人独自过活久了,总有一天要找个港湾和别人抱团取暖,但当这些人回过头看的时候,只有全性会对这种野狗也来之不拒。

最常用的“霸下”珠这回苑陶都没用出来啊。

共情开启,唐牧之这回还是老打法,耗!

唐牧之踏着絮步周旋于四颗珠子之间,除了“睚眦”需要格外注意下,其他的龙子打在身上一两下对他没什么太大影响。苑陶的法器是很厉害啊,但是他的炁是有限的,像九龙子这样的法器必然极其消耗炁,只要苑陶自己不和唐牧之使劲碰,耗也能耗死他。

“哼。”苑陶脸色一变,炁体的快速消耗让他不得不决定速战速决,他大呵一声:“去!”

这下除了护身的“螭吻”珠,八颗龙子齐刷刷上阵,蓝色的炁光涌动,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冰蓝的闪电。

嗖——

逆生炁化,唐牧之右手阴炁制住凶勐的霸下珠,而后左手手腕一翻,阳炁和太极劲在身周化作外柔内刚的旋涡,一下将剩下的七枚龙子阻挡在外。

霸下珠的炁迅速萎靡下去,但被隔绝在太极劲外的睚眦珠却突然爆发,冲破阳炁的防御,直直向唐牧之胸口打来!

唐牧之收回吞噬霸下的右手,全身劲力积聚,堪堪在睚眦珠打中他的前一刻砸在上面。

轰!

脚下的土地瞬间崩裂开。

“给我死!”苑陶爆喝一声,睚眦珠就要打进唐牧之的掌骨随后废掉他整条右臂。

唐牧之却不慌乱,他左手撤开防御,仍由龙子打在他身上,而后借着力道向后一甩!

睚眦珠被甩在身后,而唐牧之则一个箭步上前,逆生成阳炁的左拳重重打在苑陶身上!

“呃!”苑陶护身的螭吻珠发出炁光护住他,向后倒飞出去,但唐牧之却没给他歇息的实际,附着阴炁的右手已经扣住了苑陶的肩膀。

“老赵!”

苑陶大喊一句,同时招呼剩下的九龙子向唐牧之攻来。

阴炁凶勐,在扣住苑陶肩膀的片刻,螭吻珠的炁光居然暗澹了不少!眼看再有几秒便能破掉他的防御,身边的威胁却逼他不得不松开右手。

哒哒哒……

就在这时,一串熟悉的枪声响起,老赵刚伸出去要释放蛊毒的右手正中一枪,蛊盒掉在地下。

而后边激射过来的子弹打在苑陶那本来就暗澹法器上——唐牧之就要趁机发力,打碎螭吻珠的防御,正在这时,他却被一道巨力轰飞!

“大慈大悲手!”

除了远处继续瞄准的黑管儿,其余三人眼里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里居然还有其他人!

唐牧之迅速起身摸摸后背,按理说九龙子的攻击应该已经打在他身上才是,他向原本站立的方向看去,不知何时,那里竟然立着一个形如藁木,低眉阖目的老人!

这老人头顶不生一丁点头发,胡须和眉毛皆已花白,他身穿一件破旧的褐色海青,赤着脚站在地上,右手掐着一个拈花指,整个人像是一座庄严的佛像。那苑陶的九龙子和黑管儿射来的子弹居然都被吸住不动!

在场的三人大惊,这老和尚是何时出的手,全然没人看得清,但只这一手眨眼制住苑陶和唐牧之的本事,便说明他手段之高已经远超旁人。

“诸位少安母躁……贫僧法号悯众,受困于此地已有多年。这才听到异响赶来,眼下诸位被困在这等死地,有何恩怨也无意义了,何必再争个你死我活?”

苑陶转头看了唐牧之一眼,长出一口气,理了一下思路,而后起身问道:“这位……大师?可否说的详细一点,为何此处还是死地呢?”

悯众收起拈花指,九龙子又回到苑陶手中,而远处的黑管儿也被唐牧之招呼一声,回来这里。

“多谢你了。”

黑管儿摆摆手,“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悯众对黑管儿道:“这位是军爷?可到过荒草地的尽头?”

“欸,大师,我没到那边……还有,这华夏人民都解放多年了,没有军爷这一说。”

悯众点点头,“诸位不如跟我们一观便知……放山——”

这和尚声音雄浑,口齿微动,居然让四周回音不断。

之前唐牧之看到的低矮草篷里,居然窜出一个黑色的身影,不一会儿便到了众人眼前。

这人身材高大,污头垢面,面容粗犷,身披一块黑色的破布——他的身法如此了的,不料双脚却是残废,一根脚趾都不剩。

“有人来?你们是谁!”这人瓮声瓮气道,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激动,而后他一看见苑陶的九龙子,童孔一缩,“你是全性的炼器师苑陶!”

“哼,你又是哪个山头的鬼?”苑陶冷哼一声。

悯众听见“全性”二字,撇了苑陶和赵遐思一眼。

赵遐思取出手掌上的子弹,瞪了一眼黑管儿,“妈的,小崽子,你行啊……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位大师,这地方真的出不去吗?难道是什么迷阵?”

悯众摇摇头,而后一指唐牧之他们刚刚上来的湖水处,“这‘冷暖洞’下有一精灵,单名一个‘蟾’字,这‘百草洼’便是它的领地,此精灵借助天势,有天降怒雷的本事,我一人不是对手,不过它也只能将我困在这里……我和放山,还有你们都一样出不去。”

“铁放山!你莫非就是铁放山!”苑陶再听见这个名字便想起来了,“你居然还活着!”

铁放山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没说话。

苑陶将眼神移到唐牧之身上,见他神色如常,心中也不免疑惑,“这唐牧之不认识铁放山可以理解,但不至于听都没听过吧,怪了!”

唐牧之确实没听过铁放山这个名字,只觉得他刚才过来时的步伐跟絮步有点像。

赵遐思也盯了眼铁放山和唐牧之,而后道:“大师,现下我们也误入这百草洼,能否合力将那精灵击退,逃出此地?”

铁放山冷冷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信心,‘蟾’的天雷威力比天师府的完整的五雷正法更胜,你们要是那个觉得自己能抗的住雷法的,就跟我们走。”

悯众道:“我也有此意……这位少年和炼器士可以同我们一试。”说罢指了指唐牧之,“这位施主怎么称呼?”

唐牧之拱手道:“晚辈唐牧之。”没再过多言语。

“哦!你姓唐?可是我唐门之人!”铁放山探头过来。

唐牧之眼皮一跳,“我正是去年才来的唐门,您是?”

铁放山又惊喜又叹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门里的弟子!你是内门哪一脉的门人?”

“我是唐震阳的外孙。”

“啊……那就是——唐媛的儿子?”铁放山眼中异色流动,“要到这百草洼你必得过上面的冷洞,我这一双腿就冻废在那里,没想到啊,除了悯众和我还有人能到达这里。”

悯众和尚点点头,“放山,能在此地遇见门人,也是缘分……只是这位小友的手段不似你们唐门,他所练者,是三一门的逆生三重,是道门正统的性命双修。你还是问清楚为妙。”

“逆生三重!那不是陆瑾的手段么?唐牧之,你拿出观园来!”铁放山闻言,面色不善道。

“这……铁爷,我这次不是出来执行任务的,观园并没有随身带着,我入唐门时间很短,只学了絮步这一门功夫,要不您给上上眼?”

铁放山皱眉道:“絮步是速成的功夫,旁人要是知道方法,十天半月也能练出点样子,你要展示,便用炁毒就是!”

唐牧之一下子犯了难。

第八十七章 决定 “……真不巧,铁爷,我算是有点先天的本事吧,炁毒我也不擅长。不过同是五宝护身法,‘土木流注’我会呀。”唐牧之立直了腰杆,身上爆发出强烈的气势,阳炁在他身周疯狂涌动,像是跳动的火焰。

铁放山一双犀利的眸子盯住他一直看,过了一阵,唐牧之收起土木流注,只觉得全身发毛。

“这也算不上土木流注……只是用炁刺激自己的经脉罢了,你这先天异能倒也有趣,换做别人用这么激烈的炁刺激经脉早就受伤了。哪里有刺客还性命双修……呵,你这个样子也配自称唐门?”铁放山眯着眼睛。

唐牧之无奈苦笑道:“嗨,您这话……”

“我将来会自己求证的,如果你真是我唐门新入门的弟子,我倒要好好问问师兄他们怎么带的徒弟,快教成和尚道士了么。你旁边这位不会也是我唐门的弟子吧?”

黑观儿摸了摸枪,“这位前辈,我和牧之兄弟才认识不久呐。还有,现在这地方出不出的去还是两说不是?”

悯众轻声道:“这位小友所言极是,大家齐心协力从这死地出去才是要事……各位,你们要验证我的话,可以尝试走出这百草洼,我可以为诸位护法。”

唐牧之只是摇头,他捋了捋头发。铁放山的身份不会有什么问题,不管现下铁放山认不认自己这个门中小辈,起码不会想加害他。而这个悯众法师刚才可算是救了他和苑陶一命,那情况下,二人同归于尽的可能极大……而且看上去这位高僧的“少林七十二绝学”造诣当真不浅,这种功夫没有明悟高深的佛法也是练不到如此境界的。

“嘿,大师莫见怪,我们二人倒是想求证一番。”苑陶向悯众抱拳行了一礼,这么客气,也算是感激刚才的救命之恩了。

“无妨。”

苑陶和赵遐思二人进入沼泽地,悯众在后面跟上他们。唐牧之发现这位法师修为真是深不可测,他的手段和杨烈相似,好像缩地成寸一般,看上去明明行走的十分缓慢,却一点儿都不落在苑陶和赵遐思身后。

“这是什么手段!”黑管儿惊道。

唐牧之笑笑,“这大概只是一种境界,我们门长也能做到……您说是吧?铁爷。”

铁放山目光闪动,皱眉道:“你见识不少,我现在有些相信你是唐门弟子了,但是我不承认!没有一点唐门的样子,简直荒唐。”

唐牧之面露尴尬之色,黑管儿在他耳边悄悄道:“嘿嘿,牧之,我看就算咱们能脱困出去了,你将来这日子也不好过……不如跟我一块混军队去吧?”

唐牧之摇摇头,“管儿兄,在军队锻炼锻炼还好,但你打算混出个什么高职位是想都别想。我们是异人啊,在这方面很快就能走到头的。”

黑管儿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自然,“我还是很喜欢军队的氛围。”

唐牧之拍拍他肩膀:“从心所欲不逾矩就好了,你怎么生活只有你能做主。”

苑陶三人离开的沙沙声消失,铁放山嘱咐二人注意天气的变换。

这夜晚忽地生起一阵狂风,乌云遮月,上空传出隐隐约约的雷鸣声。

铁放山站立不能长久,他盘坐在地上,询问唐牧之自己和唐门的种种事情。

“唐明结婚了?”他长叹一声,“叶家的二小姐是个累赘……唐门要愈加困难,希望这次你我之中起码有一人回去。”

唐牧之陪笑道:“一块儿回……话说明哥娶的不是叶家的大姐么?”

轰隆!

一道金色的闪电从天而降噼在远处,这片荒芜的天地霎时被照亮,暖洞的湖水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

“嘶……”唐牧之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被这浩大的雷灾所震撼,而是他下巴上居然抵着一根长长的手刺!

“铁爷,您这是?”

铁放山将手刺收回袍子当中,“试探罢了……你反应很快,内心却太过松懈了,没有危机感吗?你旁边那位也是,年轻人,你们到底知不知道现在身处何等境地,你当我和悯众合伙框人不成?我被困此地足足有三年……悯众更是从36年就困在这里,足足一甲子!你们当真就一点不急?我可告诉你们,在这里只能喝那蛤蟆的泡澡水,吃这满地的野草。”

“啊?这么惨!”黑管儿惊讶道。

唐牧之也后知后觉地面露难色,铁放山对他们有些无语。

“话说这雷电莫非是直接噼在苑陶他们身上的?那他们岂不是死定了?”唐牧之问道。

“悯众很强,在雷电下保住那两个全性不是问题……这些年他将佛门手段练的臻于化境,一招一式都有惊人威力,这世上能与他斗法的人没有几个。”

唐牧之听他这么一说,倒也好奇起来,不知他和龙虎山的老天师比如何。

黑管儿笑道:“再强那也是个老人了,拳怕少壮,难道他这个年龄还有四五十岁的体力?”

“欸,这还真不一定。”唐牧之心道,这个世界老的小的可都不好惹,小的能把你坑死,老的更是直接不服就干。

过一会儿,苑陶和赵遐思便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脸色都难看的不行,只有悯众神色如常。

赵遐思先是骂一句,而后对悯众道:“大师,您安排吧,我是有心无力了,刚刚蛊盒被噼了个粉碎。”

悯众语气饱含歉意:“是贫僧照顾不周。”

苑陶在一边抿着嘴,半晌没讲话。

“要不要一试?”铁放山对悯众和尚道。

“这要看苑施主和唐小友意下如何了?是否要一起下洞制住那‘蟾’,你们放心,水下它借的天雷噼不到我们,只能依靠自身的修为与我们抗衡。我和放山这三年试过数次,都是被它耗在水下,最终体力不支了。”

黑管儿好奇道:“难道它不能上来吗?”

“呵!”铁放山冷笑道:“他要是从水里上来那还简单,悯众顶着天雷都收拾掉它了……几十年前开始它就不敢上来,只能藏在暖洞洞地苟活。水下压力很大,像你们两个第一次下去的话,能保留有一二成实力便不错了。”

“这洞要多深呢?这么夸张?”

“要四十多丈深,可不容易潜下去呢。”悯众张口吐出一个惊人的数字。

“卧槽!”黑管儿换算一下便知道这事情真是了不得,“那就是一百三四十米啊!能潜下去就是一件难事了,还要在下面打仗?”

唐牧之发觉不会游泳和潜水真难对付这操蛋的神农架。

“动用你们的一切手段堵住‘蟾’就好了,它本身强不到哪里去。主力还是悯众——怎么样?下不下水?”

“下!”苑陶咬牙道,“水底下我也干过几仗,不过没这么深罢了。”

“我也去。”唐牧之举手示意。

第八十八章 蟾 “牧之,这东西可不是说说就完了……”黑管儿愣了半晌,“没有潜水装备,甚至连潜水经验都没有——或许你的身体能抗住水下的压力,但是你怎么下去?花多长时间下去?下去之后肺里还剩多少氧气……你稍微考虑一下这些,就会发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唐牧之点点头,“可是我们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还是要试试。”他转头对着悯众问道:“大师,我是不会潜水的,以我的手段只下降到一半我就不行了……您还有办法的对吧?”

铁放山在一旁说道:“这个你们放心,悯众会把你们带下去,下去活动之后一旦体力不支或者氧气不足就迅速示意,他也会送你上去的。”

“啊……对了,悯众大师,您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知晓氧气是什么意思吗?”

“放山此前便对我解释过……我识字不多,只会抄背经书而已,更不懂这些道理。见笑了,呵呵……”悯众站在湖边,一股强力的势气席卷在场众人,唐牧之只觉得这股气势雄浑,其中有的是无边的威严与庄重,如同面对一座高大的佛像。

“诸位,准备好了尽管下水一试,我会护你们周全。”

闻言第一个下水的居然是苑陶!看来他刚刚他真是被悯众折服了!他摸了摸手里有些暗澹的螭吻珠,撇了唐牧之一眼,而后直直跳入水中。

“管儿兄,你多加小心赵遐思。”唐牧之看了看赵遐思一直颤抖的手掌。对黑管儿说罢,深吸一口气,这口气几乎让他感到窒息的时候,阴阳炁开始自发运作起来改造身体,他便乘机跳下水。

之前冻住的衣服早就化开,暖洞的水很暖和……他刚跳下,便看见悯众和铁放山也来了。

冷暖洞水质复杂,而且水中的浮力比一般湖水要大,唐牧之沉住气向下沉了一阵便潜不动了,苑陶此时头颅向下,双脚踩住霸下珠借力潜——他居然还没用螭吻珠。

悯众和铁放山两人速度很快,眨眼就潜到了下面,唐牧之甚至要通过肉眼神通才能看得清他们。

正在唐牧之在水中不上不下之时,在他下方突然传出一股极强的吸力,彷佛有一双大手抓住他的腰向下拉——一时间他疯狂向下潜去,巨大的压力传来,唐牧之眼中精光一闪,黑色的炁焰从他身上燃起。

逆生三重!

逆生成阴炁的身体和光同尘,湖水的巨大压力被轻易化解、分崩离析……唐牧之顿时感到身体轻松不少。

湖底到了,唐牧之定睛一看,悯众左手恰着手印,那巨大而稳定的引力便是从他手中发出,唐牧之借着这股引力在地下定住,苑陶也刚刚触地,身上的螭吻珠发着光亮。

要速战速决……

唐牧之估计自己在这里撑不了多久,巨大的压强时刻预备让他七窍流血而死。

湖底空旷昏暗,依旧是静的出奇,唐牧之看到有细微的气泡连成一条线向上飘去,未到湖面便溶解在水中,而那条“线”的低端,正是一只五六米长的巨大蟾蜍,看上去正在沉睡。

这蟾蜍的嘴大的出奇,几乎占据它三分之二的身体,它的皮肤呈灰白色,上面裂着大大小小的缝隙,那气泡便是从缝隙当中出来,像是粗糙的老树皮。

唐牧之由悯众的手段带着来到蟾蜍附近,它居然一点没有动作,铁放山向唐牧之和苑陶示意一下,而后掏出被毒炁覆盖的手刺。

二人会意,费力游到那蟾身后包围住它。唐牧之为了缓解水下的压力,用太极劲周旋出一股减压的旋涡。

悯众首先动了,他右掌掌心向下一压,无数一人高的大手掌凭空出现,直直轰击在蟾蜍背上!

大慈大悲手!

嗡——

唐牧之脑瓜子响个不停,他身体被巨大的浪裹挟着向后。他双脚发力扣住湖底,身体后曲,手腕发力,太极云手一承一甩,将这股巨力化解开来。

“简直是炸弹!”唐牧之心惊,“大慈大悲千叶手,没想到他一手竟能打出千手的效果。”

苑陶那边,霸下珠防住这股劲力,七枚龙子齐发,打的蟾蜍皮开肉绽。

轰轰轰!

蟾蜍仰头,它腹中传出雷鸣之声,而后张嘴一吐,一股金黄的雷浆如同熔岩一般迅速侵蚀着四周。

雷浆之中的闪电忽地放大,四道巨大的闪电精准地噼在众人身上。

唐牧之感到腹部一痛,五脏的炁衰微下来,这雷电居然穿透了他逆生的皮肤,伤到内脏。

场中四人除了悯众以外的三人都受到些损伤,苑陶红着眼看向螭吻珠上的裂缝,铁放山身体焦黑。

蟾蜍一击用罢就想退走,悯众浑身冒着金光,像是传说中的金身罗汉,他右手食指一伸,频频点向蟾蜍肢体,那力道穿过沉重的湖水,打在地面便成一个个大洞,逼得蟾蜍不敢动弹。

蟾蜍身上又发出激烈的闪电,眼看就要发作。剩下的三人却没给他一点机会!

铁放山脑袋憋红,冲进蟾蜍的雷电屏障,右手化作残影,手刺正以极高的频率刺在蟾蜍身上——这是瞬击!

瞬击是唐门弟子近身遭遇强敌时使用的手段,先用密集平均的节奏与力道麻痹对手,最后再全力发动,辅以雷霆般的强击功在对手的破绽处,那时对手绝难防御这狠辣的一击!

唐牧之抓住机会,土木流注发动,在铁放山刺出最后一击前,阳炁化的双手相扣,挥出一道纯白的匹练,狠狠砸在蟾蜍背后!

像是手持长刀重重噼下,蟾蜍的身体几乎断成两节——这并不是唐牧之一个人的功劳,就在他砸中蟾蜍的一瞬间,铁放山发出最后一记瞬击,苑陶强撑着发出霸下珠轰在了蟾的嘴上,阻止它再吐雷浆。

呜——

蟾在水底发出痛苦的哀嚎,雷光闪动,铁放山和苑陶被噼中的同时氧气耗尽,脱力、几乎晕厥——他们已经退出战场。

唐牧之顶住噼在身上的怒雷,阴阳转换,脚下甩出太极劲稳住身体,双手附着阴炁就抓住蟾的躯体。

阴炁发力,蟾的雷电暗澹下来,唐牧之吐出一口鲜血,雷电击穿了他的防御,水底的压强瞬间让他口鼻流血,但他感到身体还在呼吸,阴阳炁运作大周天——他还能打!

铁放山苑陶两人彻底晕厥,悯众法师左手向上一托,将他们送上暖洞的洞口。

而后他右手一拧,一甩身上的海清,那布匹般的炁膨胀,就要将蟾蜍和唐牧之包裹在内,唐牧之右脚一蹬,逃离了这天罗地网。

“布袋功——收!”

悯众头顶青筋暴起,单手掐印,佛光闪烁,将黑暗的湖底照的一明一灭,唐牧之仰头看去,那炁化成的布袋将蟾紧紧包裹收缩,最终居然只剩下行李箱大小,被悯众抓在手里!

第八十九章 收妖 “呼——呼——水太深,动两下我他妈就不行了。”苑陶浮出水面,“这和尚可真了的……”

赵遐思被黑管儿拿枪指着,正跟他讲话,眼见没有几分钟苑陶就气喘吁吁的上来了,不禁失望道:“老苑头!有没有出息你?你打不过唐小子,现在连个畜生都搞不定吗?”

“放你娘的屁……”苑陶双手颤抖着爬出水面,“哈——哈——你他妈知道四十丈的水有多深吗?那底下没有螭吻珠护着,我连一秒都待不下去……这老和尚也是看得起我,嘿嘿!刚进洞一记‘龙吸水’就把我使劲往下吸啊,也不怕我身体炸掉的。”

铁放山在旁边刚浮出水面,便看到脚下黄灿灿的电光逼近,他大呵一声,脾土与肝木二炁以反向运回经脉内,他在水底失去的体力恢复一些,快速逃离到岸边。

滋滋……

一阵电流声响起,苑陶的璃吻珠炁光暗澹,但好歹还是挡下了这一击,众人抬头向上望去,只见悯众如升天蛟龙从水中飞出,金色的炁光化作布袋,将蟾囚在当中。他从天而降,彷若天神。

“卧槽。”黑管儿被这金光照得睁不开眼,枪口险些偏离了赵遐思。

铁放山眼里露出喜色,总算成了,他困在这死地足足三年,看了今天总算要出去!

“唐门的各位……门长,我给唐门准备了一份大礼啊!还以为要饮恨而亡在这里,没法送过来,没想到这把年纪了还能为唐门奉上最后一丝力量,哈哈——呃!”

铁放山脸色突然一变,他看到悯众藏在金钟罩后面的头颅,那表情不对劲啊!

“是了……当年他第一次带我一个人上下湖底的时候,已经有些吃力了,这回他一下子带了我们三个,莫不是他也到了极限!”

“龙吸水”本身就是消耗极大的功夫,悯众为了让众人潜下水底,足足用了一分钟没停过,哪怕是他,现在恐怕也要筋疲力尽了!

悯众单手握了个”莲花拳“稳住丹田,而后一个箭步跨出去十几米远——那大布袋就要撑到达极限,他要将蟾放置的远一点,以防它再次下水!

“呼——”唐牧之此时也慢慢游上岸,铁放山见他一连喘息几口便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禁愣了一下,然后怒骂道:“你在水里给我磨叽什么!悯众就要到极限了,你还不去一块儿帮他!”

铁放山一把拽住唐牧之的胳膊将他拉上岸,唐牧之正要解释一句刚才迅速上升导致压强变化,自己上来时眼睛发黑看不清呢,结果正看到那蟾已经挣脱了悯众的大布袋,正朝这边跳来。

“我去!”唐牧之土木流注和逆生同时开启,铁放山只觉得一道白光狠狠撞上了飞奔的蛤蟆。

轰!

铁山靠!

唐牧之重新倒飞回暖洞里,那蟾蜍大叫一声,也离湖水愈远了。

无数白色的手掌从天而降,噼在蟾的头顶,而后整个柔软的地面都塌陷下去,泥土飞溅,蟾嘴吐出狂暴的雷浆就要淹没悯众!

轰隆——

天威阵阵,百草洼穹顶又聚集出一片乌云,这蟾又想借天地的威能创死在场众人。苑陶等人脸色一变,一道水桶粗的雷霆已经噼下!

悯众放出蟾蜍稍微喘息,这么短时间内体力已然恢复了七八成,眼见天雷降下,也顾不得压住那蟾,一个闪身绕到了苑陶眼前,而后一手指天,金色的罡炁汇聚在他右手食指,正对上了那恐怖的怒雷!

叮叮叮……

一串彷佛刀剑之声传出,那怒雷被悯众隔空一指,居然四散开来,雷电噼在地上,焦黑的一片。

“这,这是……”唐牧之刚刚上岸,见悯众一指竟有如此威力,不由得惊讶道:“以人之力对抗自然……这还是习武之人吗?”

黑管儿喃喃道:“啧,我突然觉得横练这点把式没什么意思。”

“唐牧之!”铁放山眼尖,一瞬间飞过去,那蟾蜍一越数十米,再一下就要跳进暖洞当中。见铁放山已经飞身来挡,金色的雷霆从皮肤夹缝中冒出,直指向他的身体。

悯众一指击散天雷,一时间支援不及,苑陶更是早已脱力,没有土木流注恢复体力,现在能维持住螭吻珠就不错了。

苑陶一见事情不妙,就要招呼唐牧之再去把那蟾蜍挡住,他向后一看,哪里还有唐牧之的身影?

“在这边!”老赵一指蟾蜍那宽大的后背,唐牧之此刻扒在那里,双手逆生成阴炁,居然硬生生将那疲惫的蟾吸到动弹不得,连雷电都生生缩了回去。

“这么勐?”铁放山正预备着再度被雷电噼成焦炭,没想到这个后辈给他这般惊喜。

悯众此时也回过神来了,一抖身上的海清,居然将上面沾的水都甩了出去,他跳上空中,手势连连变换,金色的大布袋再次出现,裹向蟾蜍,唐牧之接机跳开。众人见到蟾的神情变得绝望起来。

蟾居然在被大布袋装下时口吐人言:“悯众……你为了成就自己,断我仙路。你配不上自己的法号!更配不上叶无尽的传承。”

悯众此时宝相庄严:“孽畜!六十年前国难当头,我欲借你本领一用,抵御外敌,你却设下陷阱将我困在这里这么多年,徒增恶业……今日又岂敢直呼我师传灯的名讳!”

悯众没有丝毫手下留情,大布袋一收,蟾的灵体被压缩成拳头大小,飞进了悯众袖子里。

“……‘叶无尽’,这名字可真霸气。”黑管儿羡慕地道,“只是听着怎么也和和尚沾不到一块儿去啊。”

铁放山解释道:“叶无尽是明朝人,法号传灯……也叫幽溪和尚。看来这蟾年纪不小啊,和那人还是相识?怎么从未听悯众讲起。”

唐牧之笑笑,“原来悯众大师是为了抗战才深入的这地方……咦?铁爷,您又是何故到的这里呢?”

铁放山拧干袍子,小声道:“出去再说……还有,现在不要对那两个全性出手,悯众一定会拦下我们的。先放一放,回唐门要紧!”

“这两个是全性——悯众大师难道也要保他们?”

“他是个另类,对事不对人的……据他说当年也救下过濒死的侵略者,确认了他的罪行之后又将他杀掉。”

“那也行,不过我还要问他们几个问题才行。”

铁放山皱着眉头,只当这年轻人有些气盛,那两人好歹也是老全性了,难保不会有什么特殊手段。

事关药仙会,唐牧之怎么可能轻易放走他们,尤其是赵遐思,他就是从药仙会出来的人。

第九十章 出山 悯众原地闭目许久不肯动弹,赵遐思耐不住性子试探的问道:“大师,我们可以走了吗……”

“你不能走。”唐牧之伸手阻拦。

赵遐思一愣,脸上怒意横生:“唐牧之,你看苑陶现在不行了对吧,但要想让我们栽到这里,那还真未必!”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暗恨老苑头不给力,唐小子看上去一点事没有,他苑陶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唐牧之轻笑道:“嘿,赵老,你别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嘛,恶心不?是谁处心积虑大老远跑来杀我,现在情况逆转就别不要脸了。我只是想问问你关于‘药仙会’的事情。”

“嗯?”赵遐思一惊,指着唐牧之道:“你!你怎么知道的‘药仙会’?”

唐牧之便将他之前在机关下面埋伏他的事情简单讲了一边。

“你当时在那儿跟苑陶吹呢,我正打算在下面办掉你,是‘药仙会’这个字眼救了你一命啊……你们不远万里来追杀我,我是理解的,老一辈的恩怨纠缠嘛,其实和我是谁无关;而且听苑陶讲你们好像还在冯副团长那边立功了——这样吧,你把药仙会的情报告诉我,这回我也不为难你们了,下次碰上再算总账。”

赵遐思一悚,看向低眉闭眼的悯众,心道:“我们刚刚帮完这和尚,他现在莫不是真的要袖手旁观?”

唐牧之此刻也盼着老和尚再多入定一会儿,不要理会他们这些杂鱼。

苑陶喘着气在一旁,唐牧之知道他怂了,现在装死不说话。

赵遐思踌躇一阵子,便道:“你从前怎么听说的药仙会?”

“是我在问你问题……你不要搞错了,我哪里有什么义务跟你解释。”

赵遐思看向黑管儿,无奈道:“你能不能让你这个兄弟把枪放下……我看出来了,他也是异人对吧,不然现在早让之前的冰水冻出病了。”

唐牧之向黑管儿点点头,他这才如释重负地将步枪放下。

“你继续。”唐牧之悄悄开启共情,赵遐思忽地感觉,这个年轻人变得不如刚才那么可恶起来——像是个单纯地倾听者。

“唉——我不知道你对药仙会了解多少,不过估计你也是要对付他们……我就直说吧,去年上半年我一直在他们那里,其实说了你也找不见,没什么意义。”

唐牧之咪咪眼,共情的力度不大,但赵遐思说的是真话,他不觉得唐牧之能找到那个地方。

“你讲就是了,在什么地方?”

“……具体的我说不上,而且他们有可能还换了地方。在谟县,那地方不小,自己去找吧。”

“成员结构?”

“哼……十来号,都是异人,不过平时可能也就四五个人在大本营。实力不弱,都是使蛊的高手。”

“他们是一直都在还是这几年才兴起?”

“从前也有,在一九二几年就被灭了,这些年又慢慢复兴起来……我始终不明白你从哪里听来的知道的药仙会,他们行事隐蔽到了极致,我叛逃后只是泄露有这么一个组织,就一直被他们追杀,现在也有点遭不住了……你以后也不用找我,我正打算去国外。”赵遐思索性把话讲明,“要是他们知道我连谟县这个地方都告诉你了,一定会不计代价的弄死我,嘿嘿。”

唐牧之皱着眉头结束了共情,没想到这个赵遐思也不知道多少关于东西,谟县在贵南,地广人稀,他孤身一人要想在那里找人跟大海捞针没区别。

“那要是你再去一次找不找的到?”

“这也不一定,我说了,他们很大概率也换了地方。”

唐牧之眼神微动,铁放山急着回唐门复命,否则这回他好歹要制住这个赵遐思配他走一趟谟县。

悯众此时也睁开眼,向众人解释刚才只是在诵经。众人了然。

苑陶和赵遐思自觉离开了,已经是清晨,刚起了雾,太阳又将之射穿,照过百草洼的枯草留下残缺斑驳的影。黑管儿和唐牧之盯着天空看了许久,确认了那二人确实没有再引动天雷。铁放山劝说悯众跟他走一趟唐门,缘由是他早已和现代社会脱节,一不小心就容易对普通人造成影响。

悯众本因为唐门是杀手组织不愿意去,铁放山承诺到了唐门联系上灵隐、少林的高僧,三天之内就能用飞机把他接回去,他这才选择跟着铁放山走。

唐牧之本以为这位铁爷对悯众另有什么企图,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真的就是报答这几年的悯众对他的恩情。

四人天一亮就出了百草洼,从铁放山嘴里得知,原来这里就是古时的“小北顶”,也就是神农坛。

出了百草洼,铁放山一指暖洞后面的悬崖,远远看去,那里山顶上确实有一块像弯腰搂肚的人一样的石头。“传说那石头就是神农变的,当年他误食‘断肠草’死在了这里。”

黑管儿对地形不熟,只得跟着他们向西走。过去三年,铁放山对来时的路倒是一清二楚,他带着三人翻山越岭,悯众怜他残废的双脚,令他不可长久跋涉,要多休息。

就这样,四人走了一天一夜,饿了就采些菌孤来吃,渴了到处都是清澈的溪水——一行人总算在第二天凌晨走出了森林,看到了些许人烟。

这边只有一条乡道,小镇子就在乡道两边布下,黑管儿将两把步枪藏在隐蔽处,而后出去以战士的身份向广大群众寻求帮助——主要是四个人里面除了悯众,其他人现在几乎都没衣服穿,说他们就是神农架的野人恐怕也有人信。

铁放山对唐牧之讲,悯众这件海清穿了六十年了,恐怕就只是浸湿过几次,六十年前怎么样,现在基本上还是怎么样。

悯众出身天台山,后来又在禅宗祖庭嵩山少林修禅,若不是这般意外的话他现在也是和解空一样,是异人界和禅宗的顶级大老。他有这般实力,这次脱困而出,恐怕也将成为震惊整个圈子的大事。

“唐小友……我观你天性清净,是与我禅宗有缘。”

黑管儿办事一向麻熘,现在四人正住在县城的宾馆休息,悯众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唐牧之笑笑,他记得两个月前离开肃州的时候,光邵对他说过他这个人注定与佛无缘……这下打脸的不就来了,下次他打电话一定要好好驳一驳光邵那主观片面的狭隘思想,他一定是和佛道都有缘分。

“大师,我听说禅宗讲究‘见性成佛’,按你们的说法,若是哪天我真觉得悟了,自己就成禅宗弟子了,不用劳您费心传法了不是?”

第九十一章 回归 宾馆中有电话,唐牧之拨通了唐门校长办公室,接电话的却是唐妙兴。

“唐牧之?”电话那头明显沉默了一下,“公司前几天来过电话,说你和**战区冯副团长的队伍发生了纠葛——你怎么样?”

“呃……一切平安,副校长,我这边有位铁爷跟您讲讲话。”唐牧之将电话递给铁放山。

“师兄,是我,铁放山。”

“放山!”身在唐门武术学院校长办公室的唐妙兴站起来,看向正襟危坐在办公椅上的杨烈,言语中有掩盖的并不完美的激动,“门长……唐牧之跟放山师弟在一块儿。”

杨烈默默伸手接过电话,“放山,你活着就好,电话不方便,你和唐牧之速速回来唐门,不许耽搁。”

“我明白!”

铁放山二话不说挂掉电话。

“这……铁爷,好歹让我也说两句……”唐牧之苦笑道,一通电话就报了个平安,都不叙叙旧吗?屋子里也没外人。

铁放山咪咪眼:“世道是日新月异了……牧之,古代时候书信都有被拦截的可能……你以为唐门门长那么好当的么?”

唐牧之惊讶道:“莫非您认为有人在时刻监听门长的电话吗?”

“现在有卫星这种东西,连唐冢都能被人家看个清楚,你当什么事情不能发生?据我所知,从前吕家就有个招女婿是干这个的……王家,在这方面也有些背景。”

“……这确实不容易。”唐牧之皱着眉头,他知道江湖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只是没想到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还能发展到信息时代,不过现在哪都通势力稳固了,在这方面一定会作出巨大限制,监听这种行为,只能公司自己可以。

“你要尽快安排车,悯众休息足了我们便出发……也不要太过粗陋。”

“明白。”唐牧之出门去到黑管儿的房间,冯卫国和郑立德等人似乎也平安了,悍匪基本被击溃;郑立德等人与他的队伍汇合,现在已经恢复了通讯,基本安全。

另外还有一些情况,但黑管儿没向他透露——现在也到了道别的时候。

“副团长现在不要求对你采取限制了,他已经将关于你的事情交由哪都通处理……放心吧,最多让你签个保密协议什么的。”黑管儿拍拍他肩膀,“嗨,我都听说了,这些程序的东西,你们唐门完全可以不鸟那什么哪都通快递公司,副团长对你也是持赞扬态度的——还有,他想将你拉进部队里,要知道你的态度。”

唐牧之一愣,随即笑笑,“那你替我转告他一句:‘雇佣童子兵是违法的’。”

话音未落,黑管儿也笑起来,“牧之,如果你是敌人,你一定是最可怕也最可敬的那种;如果你是队友,你一定是最可靠也最强大的那种。悯众大师前面向我询问了很多关于战士的问题,我对他说,我们是全世界最好的队伍……希望你也能加入。”

“嗯……这位是很正义的,关切你们也是正常。最迟明天我们就要走了,你可向悯众大师咨询一些练炁的问题,他的实力你也是亲眼目睹,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是他的一合之敌。若能得他一招半式的传承,那是受益终身的妙事。”

“懂!你昨天才说的嘛,这种事情要放下脸面……”黑管儿挤眉弄眼道,这一路悯众对他十分欣赏,加上唐牧之一边撺掇,他确实收获不小。

……

第二天清早,通过黑管儿身份的关系,唐牧之租好了车——是俩捷达。数次核对地图后,他开始人生第一次无证驾驶。

铁放山当他是第一次开车,也一点不担心,跛着脚坐进副驾驶,伸手一指:“左离合右油门这刹车……你开两圈,不行我来!”

最终唐牧之表现很好,铁放山渐渐睡着了,悯众和尚在后面入定。

路途颠簸,唐牧之车速飞快,从县上的乡道并入350国道,一路西行。

这一路还要凭实力躲掉检查,唐牧之也是劳神费心,这开车真是一点不比赶路轻松,好在捷达车没有掉链子,傍晚时分,车子终于到了唐门武术学院。

“唐门武术学院?啊……放山,你们变换不小。治世你们不好生存吧?”悯众下车道,他带着点吴越地方的口音,讲话又慢,唐牧之又是听不大明白。

铁放山沉默着点点头,“其实是时代不一样了,从前治世我们生意可红火,乱世人人自危,反倒不行了。只是这个年代生意不好做……”

悯众低着头不讲话。

唐牧之看到唐妙兴过来,他手里拿着“观园”,看来是已经探测到了他们。

“师弟……这位是?”唐妙兴开门迎接,他不明白唐牧之和铁放山怎么带了个和尚过来。只见了一面,他便感觉这和尚的不同寻常之处。

悯众看着七老八十的样子,这把年轻了,脚步节奏却异常的沉稳,气凝神聚,一看便不是寻常人物。

“师兄,这位是悯众大师,出身少林……来这里是我个人原因,稍后向你解释。”

“好……悯众大师,请——”唐妙兴没有怠慢,悯众回了一礼,倒是不愿言语。

唐妙兴差了几个弟子将悯众送去客房,又带着铁放山和唐牧之去了校长办公室。

杨烈、张旺、唐听风、唐观海都在里面。

“放山!你真的回来了!”张旺见到铁放山后一阵狂喜,“你知道我们师兄弟找了你多少时日么……你,你的脚怎么跛了?快坐。”

铁放山长出一口气,正对着杨烈道:“门长,师弟惭愧,流窜全国各地多年没找到真正让唐门转型的机会……”

“放山……说说你得到的吧,我还不知道你?”杨烈却打断他,“你这个人呐,不管多困难,任务不顺利的话最多来一通电话便转身继续找了,你现在会来,一定是事情有了转机——唐牧之,你出去。”

“是。”唐牧之也好奇,铁放山之前说过,要是他们之间有一人回到唐门也好,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唐门。

第九十二章 观法——明 唐牧之走后,唐门校长办公室里除铁放山只剩下六个人,分别是:杨烈、唐妙兴、张旺、唐秋山、唐听风、唐观海。

他们是唐门武术学校的领导班子,也是唐门如今辈分最大的一批人。

铁放山也不含湖,将这些年的经历一一说来。

三年前铁放山一边执行任务,一边也在奋力寻找能引发整个唐门变革的东西,项目当中也包括甲申“八奇技”在内的多种功法秘籍。

他搜寻多时,总算得到两个较为靠谱的消息——三十六贼中的张怀义总在山东、津沽一带露面;还有神农架的百草洼有一味名叫“断肠草”的天下至毒。

铁放山去山东走寻张怀义无果,最终深入神农架原始森林,一路波折,打过保护动物,杀过未知物种。在他穿过冷洞到达百草洼时甚至双脚被冻废……哪知这传说中的百草洼其实早已是一个普通沼泽地,只有一个倒霉但武功高强的和尚被灵蟾困在这里。

讲到这里,唐门的众位名宿都沉默了,铁放山自己不说,但他们还能不知道这一路经历的艰难险阻——神农架原始森林深处,是人类的禁区;张怀义,更是异人界走到哪里都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角色。铁放山孤身一人去做这些事情,已经超越他们很远。

“那悯众和尚当真有如此厉害的本事?”唐妙兴面不改色,回头瞥了一眼杨烈,“当今武僧当属少林寺的解空和尚最为了得,你觉得和他比起如何?”

铁放山认真道:“单论武学境界……我以为,这世上恐怕只有龙虎山的那位能与之相较——嗯,我听唐牧之讲,他去年还收了徒弟,状态很好么。”

“老天师么……算了,放山,你继续讲下去吧。”杨烈摆摆手,佛门凭空多出一位高手对唐门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现在要周旋的是哪都通和王吕二家,要打压的是一气流、自然功这些从甲申开始就一直上蹿下跳的门派……道门和佛家,或许和四家有很深的纠葛,但向来与唐门没有太大的利益关系。

“门长之前没讲错……好在神农架这一趟没有白来,我到底还是得到了一些东西。”铁放山说着,从袍子里取出一样巴掌大的物件。

众人凝神屏息,抬眼看去,只见铁放山手掌中落着一只古怪的鸟!

这鸟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奇的是它全身连羽毛都是透明的,浑身只稍稍带一点澹绿色,长而细的喙,如鸽子蛋般洁白。铁放山将它的腹部翻到上面,众人能看到鸟身体内的结构和组织。

杨烈等人不说话,等着铁放山为他们讲解一番。

铁放山难掩心中的喜悦:“这就是神农氏的孙女!”

众人一愣,都没明白铁放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铁放山便为众人回顾神农尝百草的故事:

神农的女儿花芯公主病后,神农抓了草根、树皮等十二味药材让她吃下。花芯公主吃了神农的药,没一会儿就生下一只小鸟。这小鸟通人性,便飞到地里寻找神农。

神农细看这小鸟,浑身翠绿,透明,连肚里的肠肚物什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神农欢喜便将这鸟换作花芯鸟。回到家后,神农又把花芯公主吃过的十二味药分开在锅里熬。熬一味,喂小鸟一味,一边喂,一边看,看这味药到小鸟肚里往哪走,有什么变化。自己再亲口尝一尝,体会这味药的功效。十二味药喂完尝遍,一共走了手足三阴三阳十二经脉。

神农托着这只花芯鸟尝遍百草,观察体会它们在身子里各走哪一经,各是何性,各治何病。可哪一味都只在十二经脉里打圈圈,超不出。天长日久,神农就制定了人体的十二经脉和《本草经》。后来花芯鸟吞吃全冠虫而死,神农也在小北顶两边的百草洼,误尝了断肠草死去了。

……

故事讲罢,唐门校长办公室的各位都面色古怪。杨烈理了理西服领口,问道:“所以……你手上拿的便是那‘花芯鸟’?”

“这是它的后人也说不定……不过这并不重要。这鸟尸是我在百草洼西北山顶的神农像上取下的,就被石浆包裹着立在神农石像的左臂上,不知过去多少年了,还栩栩如生。我取下这东西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它服食的‘全冠虫’,这‘全冠虫’能毒死花芯鸟,想来也十分不凡,只可惜我仔细观察过鸟喙或是其他的任何地方,都没有找到那毒虫……只是这花芯鸟的‘水晶肚’让我突发奇想,若是能习得一门‘观’法,能看透人的皮肉筋骨,直接观察到人的十二经脉就好了,以后教弟子练习毒功也不必胆战心惊。”

此言一出,张旺等人喜出望外,只有杨烈还十分镇定。毒功是唐门立门的根本,从古至今多少年来门内的优秀弟子因为一时的急功近利,遭到反噬——为了避免更大的伤害,将遭到反噬的身体部位直接砍断;更严重者当场暴毙……如果弟子练习毒功之时,师长能用肉眼观察到他经脉异常,那毒功的风险便会大大减小!

“师弟,莫非你找到了这样的法门吗?”唐妙兴迫不及待地问道。

杨烈退隐之心渐起,唐妙兴现在作为副校长,管理内门大大小小事务的同时,对唐门的未来有着深深的忧虑,若是观法的出现能降低修炼毒功的风险,那将是唐门向上的契机。

铁放山长出一口气,笑道:“我已然练成了!”

在场的六人当中,只有杨烈看上去毫无波澜,他冷静分析道:“观法……这是内修的东西,莫非是你说的那位悯众和尚悟得的?”

铁放山点点头,“我观察花芯鸟的脏器经脉后,时常有所收获,每次与悯众攀谈,他总想叫我放过这花芯鸟……他真是个奇人,在那暖洞旁边静坐多日,最终悟得了不少东西,我便是依靠着他的经验习得了这门观法——明。”而后他眼神一凝,审视了一圈众人。

“妙兴师兄……最近身体是有些毛病吧,手阳明大肠经行炁出了差错,我虽不懂中医,但现在看得却是一清二楚。”

唐妙兴点头,右手伸出顺了顺胸口,“近来是有些胸闷……这观法练起来难么?”

铁放山道:“观法都一样,清净的人修炼起来一日千里,杂念一多就处处受阻……啊,对了,我想起了唐牧之……唐媛的儿子居然被你们接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三章 无味馒头 唐牧之刚被赶出校长办公室,他知道杨烈等人还有一堆话要问他,自然不敢乱跑。只是稍等了一阵,唐璨等人倒是先找到他了。

“师叔!”

唐牧之向后一瞥,唐红高少山他们都到了,只是寻不见陶桃的身影。“各位,还好吧?”

“嘿嘿……师叔啊,我们待在门里,哪有你风光,腊八节都在神农架原始森林赶路呢。”高少山笑嘻嘻道。

唐红瞪了高少山一眼,“师叔,你没事就好……之前听说你被全性的苑陶追杀了?”

唐牧之笑笑:“这只是一件小事……陶桃呢?她们放假没有?”

陶桃刚一年级,平常还要坐车去灌县的小学上学。唐门弟子只要是初中毕业就可以不用去高中上了,因为门内有位84年高考理科六百多分的外门前辈担任唐门武术学院文化课老师,84年理科总分710,这一年你数学考个30都可能是全校第一的水平……

“嗯,她早都放假了,刚练完功,在房间里休息……”唐红话音未落,张旺蓦地从校长办公室出来了。

“现在还不是你们闲聊的时候!都回去,唐牧之,你跟我进来。”

唐牧之像唐璨等人示意一下,便跟张旺进去办公室。

门内的族老都在,唐牧之被盘问许久,他是事无巨细,全部交代清楚了,最后又向他们展示了逆生三重。

“你十五岁!”铁放山突然发现一个盲点,眼中流露出震惊之色,“啊,是!算起来唐媛那个孽障现在也不过三十来岁嘛……哼,过去十多年了,你和你那个娘还真是一样的胆大包天!”

铁放山还是太传统,虽然认可唐牧之的实力,却不将他看作真正的唐门子弟:“你确实够厉害,十五岁啊!苑陶也是成名已久的全性高手了,他都拿不下你……你确实够厉害,就是和唐门沾不上关系!炁毒都没练起来!师兄,你未免太过放纵这个小辈了。”

“一堆事情,我是懒得理他……不过我看你也够厉害,教唆未成年无证驾驶,呵呵。”杨烈盯着唐牧之,眼中有一丝戏谑,“可以啊,你可真是个人物,王国平?呵,你真觉得那种下三滥配唐门的人出手么?倒是后面还干了点人事,杀了个全性……算了!你们都回去,开年大会还有一个多月了,要准备好。放山,你这回够幸苦,好好歇息吧。”

“是。”

唐门众人离开,办公室内就剩下唐牧之和杨烈。

“坐。”杨烈转向窗外负手而立,“唐牧之……你就偷着乐一阵子吧,我看出来了,唐妙兴铁放山他们几个对你的期望很高啊,明面上还将你贬的一文不值,呵呵。”

“在陆家打败吕胜;现在居然连苑陶这种臭名昭着的全性妖人都奈何不了你。他们两个我都没接触过,不过如意劲和炼器术,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手段啊。”

唐牧之没说话,这一路开车开的有些累了。当时他打电话向杨烈请示的时候,不管杨烈当时正在气头上还是什么原因,确实说了叫唐牧之自己事情自己处理嘛。

“哪都通的要求我早上已经驳回去了,你不用理会,年后可以跟着唐璨他们做任务,但没有我的允许,不得随意下山……哦,对了,我记得你成绩不错,也可以明年或者后年就提前参加高考上大学。”

“明白。”唐牧之出了一口气。

“还有,今年开年大会结束后,由我亲自来调校你……回去吧。”

唐牧之点点头,心中波澜不惊,神农架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他走出校长办公室,天色已晚,于是就往自己单人寝室的方向走。

算算日子,从肃州出来也有两个月了,光邵那边不知道情况如何。正想着,在寝室楼下一个电话就给光邵拨了过去。

“喂?”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从电话里传来。唐牧之一愣,他不知道这是光邵的哥哥还是什么人,便轻轻道:“您好,我找光邵。”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光邵熟悉的音线传出。

“喂?我是光邵。”

唐牧之笑一下:“是我,唐牧之。”

“啊……你这家伙,前几天——腊八节啊,使劲给你打电话都说不在,怎么?刚到唐门就混成大忙人了?”

“嗨,别提了,四五天连一次像样的饭都没吃过,现在人都有些恍忽……找我有事?话说你知道吗?原来神农架真的有野人,个子小些的也有两米五高……”

“啊?停停停!什么乱七八糟的,还野人,魔怔了你这是……算了,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不过听起来,你们异人过得还真和普通人不大一样。”

“‘你们异人’?对了,废掉经脉的手术做没做?主要就想问你这个来着。”

电话那头的光邵嘿嘿一笑:“早都做完了,妈的,真的疼我跟你讲!还好过程蛮快的,不然我就半路喊停了。”

唐牧之举着电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电话那头的光邵也不恼,也不急,而是静静等待。他知道唐牧之的毛病,有时候半天想不出来说什么,最后嘴里吐出一句雷人的话什么的。

过了半晌,唐牧之忽然道:“从一个异人变成普通人……你适应么?或者还有什么感觉?应该会很无聊吧……”

“得,我听出来了。”光邵道:“我无聊不无聊你肯定是不清楚咯,但是你现在肯定感觉自己挺无聊的……我原以为你这种天生就没有什么杂念的人有多厉害——实际上也一样,还困在这里面呢。”

“嗯……确实一样。不过我感觉自己也没那么清净了。元旦过后我经常做梦,梦到什么我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我就知道这个状态下的我肯定算不得清净了……偶尔还想要追求一些刺激的东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越活越回去?这倒未必……你自己想吧。”

光邵语气突然变得有点尴尬:“有个事情我还要跟你讲一下,前段时间我从311搬出来了,就住你刚入学时候那个寝室。杜秉乾!记得不?你是怎么刺激到他了?我来的时候他天天就在我下铺打坐炼炁,我看他连炁感都没得到,就一直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练不要练——好么,死活不听啊!我前几天提了一嘴说:‘你要真下定决心练,就去武当少林重阳宫哪都行!哪怕你去四川找唐牧之呢?别拿自己生命做实验了。’结果……呃,他现在真去找你了,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哈?我去!真有你的啊,你应付不来就把我给卖了是吧?”

“欸,人家决心大着呢……再者,这事其实还是因你而起——就这样吧!还有啊,你不是问我失去异能会不会无聊么?老兄我送你一句话:

“耐得寂寞与凄寒,无味馒头啃不完;

无味中有味中味,味中味藏甜上甜。”

第九十四章 生活 唐牧之挂掉电话上楼,他的房间是五楼最里面那间。

推开门,灌县不似黄土高原,没有什么沙尘。一个多月没扫,地倒还干净,他躺在床上,心中思索着光邵的话语。

无味馒头?过日子确实跟啃无味馒头一样,后面少说两年,杨烈他们不会任由自己折腾了,除去学习和练功他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赚钱吧。十六岁之后唐门不会白养活弟子,除了接任务杀人,大多数门人还有他们自己平凡的生活。

唐明之前是机关干事,前两年下海去两广地区做生意,赚了大钱,后来他要在这边结婚,就将南方的生意交给唐门打理,现在他在灌县有一家服装店,就在同样具备唐门背景的供销大厦开着,和大名鼎鼎的EEDS等服装厂合作卖羊毛衫、大衣、还定做西服。

唐牧之始终觉得,干这些比接单杀人赚钱多了,他之前问过唐璨,这两年稍多些,早前十天半个月才有一个大单,但其实干成了也就是十来万的样子,还要搭上铁放山、唐明等人来做。唐门经济的大头还是做房地产和食品等生意。

杨烈年轻时有留学经历,精通两门外语,哪怕年过九十,他依然极具商业目光,他做事的前瞻性在这几年也一一体现出来,改革开放初期,凭借上面的关系,还有江浙一带的人脉,唐门通过倒卖服装、家电、汽车等物品捞了一大笔钱。

八四年之后,唐门诸多工厂开办起来,吃、穿、用三样供给的短缺让唐门大发横财,是异人圈子里最先通过这种方式赚钱的门派之一;随后四家纷纷效彷,那时没有哪都通约束,圈子里掀起一股赚钱的热浪……其中尤以王、吕二家还有华东和华南的几个家族的吃相极其难看。风正豪等年轻人也开始在全国各地积累资本。

九零年整顿开始,杨烈、吕慈、王蔼等人被挨个约谈,哪都通在这种背景下成立,开始限制异人资本的无序扩张。杨烈、吕慈、王蔼等人早就活成了老油条,被约谈之后几乎都主动放血给公司,又老老实实沉寂了一段时间。很快发现撞上了铜墙铁壁,几乎全在半年以内销声匿迹——这是赵方旭以及他团队的成名之战,一时间圈内人都知道有个无比狠辣的胖子崛起了……此后国内异人界开始有序起来。

但仅仅两年后,也就是1992年,积极的信号发出,创业者的信心回转,王家联合中医世家产的保健品、护肤品卖到了全国各地;有陆家背景的大彩电、VCD称霸了整个华北;吕家的招女婿个个都是大企业家,这些企业家玩命似的给家族送钱,还有人居然活活累死了,圈内闲人流言四起,将吕家村戏称为“寡妇村”,更是逐步针对吕家旗下的产业——这些人当然都遭到了吕慈的报复,疯狗的名头再一次压在那些江湖散人头上,当时同为四家的其余三家都不敢撞吕慈的牙口。

四家里面就高家这次把路走得最宽,没搞事,而是和哪都通合作,承担起日益发展的快递行业。

唐门则是根据此前的积累在经济特区开公司,日进斗金,但竞争压力也逐渐增大,很多事情要杨烈经常南下,年会之前唐听风就是南方的话事人。

而唐门的年青一辈,也有不少有头脑选择维护门里的产业。但是像唐福禄、唐璨、唐英杰这些人还是以传统职业为主,有时也在外界干一些工作。

比如唐璨有时完活就在灌县餐馆打工切菜,老板都夸他刀工好;唐英杰有学历,外语还好,在教育企业当过英语老师,也给企业家当过司机;唐福禄想当演员但是被观海爷捉回来了……

这个时代圈子内混得最惨的当数那些加入全性时间不长的年轻人,内部一群狠人。

时代变了,曾经的江湖以另一种方式混迹在人群当中,每个人都有他们的生活方式,主角和配角都一样。唐牧之沉沉睡去,“钱”景如黄金般辉煌,但国术异能的前景却不容乐观,很多异人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迎接新时代上面,而这种情况还将持续十数年。

……

第二日清早,唐牧之正忙着应付高少山等人,一通来自门房的电话又让他感到颇为头疼——杜秉乾到了。

他来四川之后各处打听,终于坐上了城区前往唐门武术学院的大巴,现在就在门房处。

唐门武术学院是不直接招生的,收弟子都是门内专门有人自己去全国各地找的,这里也不对外人开放,杜秉乾是报了唐牧之的名号才被允许在门房打电话的。

“唐牧之!”

隔着很远杜秉乾还是一眼看到了他,唐牧之无奈摇头,请门卫大爷将他放了进来,苦笑道:

“杜老大(之前寝室他年龄最大),你这不远万里,风尘仆仆就找我来了?”

杜秉乾精神还不比从前,看得出来,这几个月他的睡眠不很好,肝脏的透支让他面部发黑,眼神也浑浊了,光邵说他烟瘾很大,一晚上能在宿舍楼道里抽完一包“黄金叶”,他自己也蹭过几根来着。

他们寝室关系原本不错,只是胖子等人不抽烟,原本杜秉乾在楼道抽也没什么,后来味道还是不断沁进来,人家也受不住了,光邵从中调解,但学期一结束,杜秉乾便彻底失去了读书的兴致。

“唐牧之,光邵跟你讲过……这次打扰你……”杜秉乾嗫嚅着说道,很拘谨。

唐牧之将他请到宿舍楼上,门内弟子一般只在练功的时候用异能,此时杜秉乾看去,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学校,没有半点异术超能的迹象。

“杜老大,光邵把你的想法跟我讲了……我一会儿去问问门里的长辈,如果他们允许的话,你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只是到时候你能不能成功,这可说不定。”

第九十五章 事业 “这个我明白。谢谢你了,牧之。”杜秉乾坐在桌子上点点头,他似乎有些不好开口,犹豫半晌,才道:“你们这边有没有活干?打扫卫生也行,坐火车我没带那么多钱,后面会邮过来的。”

“嗯,这个以后再说……我一会儿过去请示长辈。你先给我讲讲呗?怎么就突然对这方面这么上心了?看你怎么变化这么大。”唐牧之给他倒一杯水,指了指他的皮箱问道,“这些是你的行李?带这么多东西坐火车啊。”

“嘿……”杜秉乾苦笑一声,下意识从兜里摸出一包烟,随后又不自然地缩了回去。

唐牧之站起身来打开玻璃窗:“没事,你抽吧,我开窗户。”

“好……好……”杜秉乾露出满意的神态,他点起烟来,勐地在烟蒂上吸了一口。

“呼——坐了好几天车,累人……”杜秉乾吐出烟圈,“其实吧,我是那种很少睡觉的人……呃,就是这种体质,一天四个小时也不困。”

“这不是挺好的么?我想很多人都羡慕这种能力,有更多时间学习工作。”

杜秉乾摇摇头,“学不进去,我这个……思维时常发散,听不进去老师们讲的什么。说实话,家里也不缺钱,高中出来就可以混吃等死了,我爹妈也是这个意思。”

唐牧之点点头,杜秉乾之前可一直抽的“华子”,现在可能明白了,这种东西都一样的,害人玩意儿,百害无一利。

杜秉乾接着道:“我其实就想找点事情做!只是这些年也做了不少事……很快就感觉乏味了——就是这次感觉不太一样。炼炁!是吧?以前的事物我总感觉随便玩玩就行了,就是这次有点不太一样,我感觉这条路很长很远,也很艰难,值得我啃一辈子!”

唐牧之在一片烟雾缭绕中看向窗外的龙池,“在这个世界上你我无法做到事情很多,其实我觉得你这种情况应该选择干一番更加高远的大事业,足以投入你全部的精力、金钱甚至生命……尤其在这个年代。奥斯特洛夫斯基我们都读过,保尔柯察金的事业,那是很长很远的路吧?难道就不值得你去追求吗?”

杜秉乾沉默许久,“……我不是那样好的人……我要追我很快能得到的东西。”

二人沉默片刻后,唐牧之开口了:“这是合理的,大家都一样。只是你觉得以你的性子你自己坚持得下来么?功夫不是一蹴而就,要日积月累的,而且它也没有你想象的有趣,是枯燥无味的,不经历一番苦功练不出什么东西。”

“这次不一样了……很多事情我不干,不是怕吃苦,而是我知道这些苦是没必要吃的,它没法给我什么实质性的提升,只是虚度时间而已,和武术或者说炼炁不一样。”

“好吧……近来光邵他怎么样?”

“他成绩这些都好……也没有阔绰少爷的派头,就是有点老学究的样子,整天戴着一副圆眼镜盘核桃。”

唐牧之笑笑,“学校也无事么?”

“学生没什么事,都正常的……噢,学校的校长换了,就在你走后不久……光邵告诉过你吧?”

“他可能忘了……钱破空(校长),他怎么了?”

“进去了,查出来破事一堆,二十年好像。”

“嘿……”

钱破空都六十多岁了,这次进去说不定也就死了里面了,挺好。

“还有姚舒文啊,刘卓辉那几个沙逼,都见不着了,前段时间肃州市严抓,进去一堆人,大块人心!放假后我们欢呼了一阵子呢。”

……

同杜秉乾聊了许久,可惜他不是高一的,不然唐牧之还可以问问同学的状况。

出了寝室,唐牧之决定去张旺办公室,人家头衔可是招生办主任兼教导主任。

冬冬冬……

“进!”张旺的声音传出,唐牧之推门进去。

“牧之,你休息好了?找我什么事情?”张旺正对着空旷的桌面发呆。

“您忙……呃,是这么回事……”唐牧之将杜秉乾的事情简单向张旺复述一遍。

“啊,他如果再年轻些……能炼出炁来那是很好的,现在唐门弟子不多。只不过二十岁啊……年纪有些大了,而且听你的描述我是感觉他吃不了这口饭——你没告诉他唐门的事情吧?”

“没有。”

“嗯,得炁么,你向唐璨他们问问么,教给他一套呼吸吐纳的功夫,你盯着练,可以带他参观参观学校——现在都放假了么,但该说的不该说的你也要明白,他毕竟还是个普通人。”

“是。”

不出唐牧之意料,这件事情还是蛮顺利的,毕竟唐门招收弟子的方式就是先打一个武术学校的幌子,在一群年轻人中找到炼炁的苗子,而后再招收进门内,现在很多门派也是这方法。全国流行武术文化嘛,不过这也持续不了多久,这种风气也慢慢会被止住。后来人们大多都觉得,高考可比这个重要多了,强身健体么,事业有成或者退休了再说不迟。

“铁爷呢?悯众大师他给送回去了吗?”

“也就最近这两天吧,要把唐门从这件事情上剔出去,倒也不是十分容易的事情。”张旺清清嗓子,“好了,一天别忙在这种事情上面,练功不要落下,年后唐璨他们也能和你练练……逆生三重,他们一直想见识见识,用着人家的手段你也别出洋相。”

……

唐伍、高少山一直想找唐牧之再练练,不过这下杜秉乾来了,这事便耽搁下来。

高少山不满道:“师叔……你阔了,名气大,我们知道咱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屏障……”

“得了你,多学学数学,说起来你们开年大会前要回家吗?”

“肯定回啊,大年三十晚上……对了,明叔之前说年三十你去他家里过,那时间学校里就剩下老爷子们了,很无聊的。”

“噢,话说我还没给明哥祝贺过呢,这星期我得到市里看望一下……璨在哪里?一天没见到人,我找他有些事情。”

“璨哥在机房吧,门长让我们要把计算机学起来……他自己也学。”

第九十六章 吐纳功夫 个人电脑这东西现在算不上稀奇了,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家用电脑成为不少市民的新宠。据说隔壁的山城一个月电脑的销量在五百台以上。

唐门的机房是前几年建成的,电脑在去年经历了一次更新换代,两排十六台486电脑,大屁股显示器下面垫着卧式机箱,看上去十分复古。

肃州到底还是穷地方,这年代很少在那边很少见到电脑,学校也没有机房,更没有网吧什么的,说起来,唐牧之第一次见到电脑还就是刚来唐门那几天,当时高少山带着陶桃在这里玩游戏。

“小师叔?”唐璨老远就听到了脚步声,“你怎么来了?”

唐牧之停在门口,机房是无尘防静电的,要穿鞋套才能进去。

“璨,用电脑呢……哦,我知道这个——AutoCAD是吧?”

唐牧之看到唐璨正移动着鼠标在电脑上画图。十五寸,两公斤重的阴极射线显示屏上冒着绿光。

唐璨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哈!小师叔,你还知道这个?”

唐牧之看他一脸苦恼的样子,索性穿鞋套进去,“忙啥呢……这是平面设计图啊。”

唐璨点头道:“没想到你还懂这个。门长现在要我们学一学计算机,我就试着画画图,做表格什么的,还挺方便——这是将来要安置在后山的暗哨房的设计图,现在还是个设想。”

“嗯。”唐牧之看了一眼,有些糊涂,他本身是学互联网和编程的,不过看着唐璨上机操作打键盘的样子,他还真有些想重操旧业了……不过现在还有正事要做。

“璨,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要一部呼吸吐纳的入门功夫,我一个同学从肃州过来……”

“我当时是七岁开始炼炁,用的方法是‘洗髓吐纳功’,前几年他们练气功的人也常用这种方法……这个我有一份完整的纸质书,你功力深,看看就能给那位同学指导了。我现在回宿舍拿给你。”

拿到那本“洗髓吐纳功”之后,唐牧之便翻看起来,他当时获得炁感完全没有什么章法,光邵只是让他试着静坐他便获得炁感了,后来光邵说当时打算后面再教他一套“七支禅坐法”来着,那是大日如来的坐姿,唐牧之看过的那本《大手印法》里面也有提到,似乎也叫“庄严狮坐”。

后天异人们现在一般都是从小就要求清净,七八岁的时候再正式教他们炼炁,一般就是打拳、站桩、禅坐这几种方法,像藤山等门派也有用药的,这个唐牧之也不很清楚。

而这本“洗髓吐纳功”就是站桩再结合特殊呼吸法来辅助人更快获得炁感的,当然,要是没那个天赋,练一辈子也就起到个强身健体的作用。

洗髓吐纳功:

1.两脚平衡分开与肩同宽

2.脚十趾轻轻抓地

3.脚掌心微空

4.涌泉穴有上吸之意

5.双腿微弯曲

6.双手相互叠加于小腹关元穴前

7.双肘微微前扣,胸微含,肩打开

8.舌顸上颚双唇紧闭牙齿松开

9.下颚微微内收,顶劲领起

10.眼平视前方

11.立身中正

12.鼻呼鼻吸

搞得还挺详细,唐牧之试着练了一下,他身体有阴阳炁运行在大周天,要通过这种最基本的呼吸吐纳功夫让大周天运行更快是不可能的,但这样也减小了他运行其他功法出岔子的概率。

“对了,小师叔,我这里还有一本伍柳一脉的‘元精功’,你那位同学都成年了,他没有从小练过功,现在也正是躁动的年纪,哪怕还是童子身,元精却未必饱满了,先教他收了欲念,再叫他练习这门吐纳功夫更好。”

唐牧之点点头,以示明白,要不是他前段时间读了几本经典,此刻还真搞不清这乱七八糟的什么。

所谓元精,是先天之精,秉受于先天,与生俱来,为生命起源的物质,散布于身中各处,不限于人体下部那块;

人体下部那块的“精”叫做“浊精”。

人的心念一动,就是色心一起,元精便会转变为浊精,浊精盈满再外泄……这样在炼炁士看来是很不好的。看一个人健不健康要讲究他的精、气、神。精满不思淫”,这里的精就是先天之精,乃元精。元精充足,就能源源不断地化生元气,实则是“精足、气满、神旺”。

这实验算是做完,唐牧之一看唐璨房间里的钟表,即旋向唐璨道歉:“璨,不好意思啊,这都六点了,耽误你一下午。”

唐璨微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唐牧之回到寝室先带着杜秉乾去吃饭,这次他倒疏忽了,杜秉乾中午似乎就没吃。

“欸,不饿……现在咱吃的是精神食粮。”杜秉乾指了指红色的烟盒。

唐牧之有些好笑地说:“你如果真要炼炁的话,这烟一定要戒的,”他知道杜秉乾现在是嗜烟如命,这到中年还有的好?

果然,闻言杜秉乾脸色一变,默默将烟盒丢进食堂垃圾桶里。

食堂里高少山、韩寅、陶桃三人在一块儿吃饭,他们三个都是张旺操练的,应该是刚刚做完功课。

“师叔,一起吃啊。”现在陶桃也叫他师叔了,一定是唐红教育的。

“我给你介绍一下——”唐牧之把手迎向三人,“这是我的几个,呃……师侄。高少山、韩寅、陶桃。”

“啊,你好你好……”杜秉乾下意识就要递烟,在身上摸索一阵才回想起刚才已经给扔了,而且人家也不抽烟的。他脸上闪过尴尬的神色,但很快恢复正常:“不好意思……我叫杜秉乾,是唐牧之同学。”

高少山三人应付一下,悄悄对唐牧之道:“你上哪里找来这么一个老油条式的人物……”

唐牧之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杜秉乾只是因为家里条件好,再加上肃州那边的暴发户多,有些钱就爱显摆,爱搞应酬,杜秉乾的做派只是因为自小身处的环境让他显得成熟和有城府,其实他是个蛮仗义的人,他原来上的二中那里有班主任强制收礼,他看不惯便把人家打了,后来转到一中也是频频为同学说话,当时还想管陈晓东的事情来着,被唐牧之劝返了。

第九十七章 祝贺 吃过晚饭,唐牧之给杜秉乾找好房间,而后先叫他先看看那本《元精功》。

《元精功》其实不能算作什么功法,它里面只是讲述一些保养元精的理念和口诀,但有使人清净,警醒人的作用。杜秉乾读完了元精功,唐牧之教他练起站桩的“洗髓吐纳功”。

“嗯……用鼻孔呼气,呼气的时候让肚子凸起,吸气的时候让肚子凹进去——这就叫‘逆式呼吸’。”

这也是一种讲究,据说人平时的呼吸并不能把肺里的气体全部排出,总有些气体沉淀在肺的底部,而逆腹式呼吸能够最大限度地让这些气体和外界得到交换,增强人体“吐故纳新”的能力。

中医上讲,肺是保护人体的屏障,所以锻炼肺的机能就非常重要。而肺的运动形式很简单,就是“开”和“合”。可是现代人越来越少从事体力活动,导致肺的这个机能逐渐衰落,使这个屏障护卫人体的能力也随之减弱。所以,逆腹式呼吸可以加强这个护卫能力。

“放松……做这动作要很放松才行。”

站桩炼炁是风险最小的入门手段之一,但相对的,练它获得炁感的速度就不快。杜秉乾练起功来很热烈,站了好几个小时的桩都没觉得累,看起来还是蛮有天赋的。

“喔……”唐牧之看着杜秉乾的动作,正在一步步放松下来,正向最标准的动作逼近。

第二日,依旧是盯着杜秉乾练功,唐牧之起得极早,没想到杜秉乾昨天站过桩睡了一觉后,神采奕奕的,效果很好。

中午的时候,唐牧之叫停,让他洗个澡休息一阵子,下午再跟他出去参观一下唐门武术学校。

而唐牧之趁这时间去了杨烈的校长办公室。他想下山看望看望新婚的唐明。

杨烈虽然对他刚闲下两天就又向外跑这事情不满,但也没在这件事情上为难他,唐牧之顺利下山。

交通不便,唐牧之徒步一个小时走到县区西边,唐明的住址之前下山的时候他给唐牧之指过,房子坐落县区外,勉强算是富人区,环境优美,离蓉城更近。

唐牧之买了水果和贺卡,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后他下了车,天气很好,和煦的阳光冲出阴霾照在这小小安静的农村里,一幢幢具有乡村风情的精致别墅散落在苍翠树木的掩映之中,置身其中恍如远离了所有的都市尘嚣。唐明的房子和周围是无什么区别的,院子也一般大,只是他的那辆奥迪车十分显眼,唐牧之一下便确定了他的住处。

“叮咚——”

唐牧之走进院子,按响了防盗门的门铃,这似乎也是唐门的产业之一。

透过玻璃可见房子内的窗帘微微抖动,门开了,一个高挑靓丽的女子拉开门。

这位年轻俏丽的女子看上去二十岁左右,个头很高,有一米七,脸蛋十分美,眼睛很大而不显得呆滞,充满着灵气,鼻梁娇小精致,大波浪头发,说真的,看到这个女子的第一眼唐牧之以为工藤静香从电视里跑出来了,随即他反应过来,这不是唐明老婆么?叫叶秋滟,之前看过他们结婚照来着。

“你好?”那女子看了一眼唐牧之手里提的水果,试探地问一句。

“你好,我是唐牧之,你是嫂子吧?”

“啊……你就是……老唐的表弟?”叶秋滟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初次见面,她显得很热情,轻轻拿起唐牧之手上的水果,“快进来,你哥也在呢。”

“牧之来啦?”唐明的声音从后面传出。

“明哥。”唐明走进门,唐明刚从沙发上坐起,放下了手里的一份报表。

“忙呢?明哥。”

“不忙!”唐明笑道:“快坐!你啊,才十五岁啊,从山东到湖北,又从湖北到山城又回来,还把咱的铁爷从原始森林救出来,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惹祸精还是唐门的福星了。”

“我去泡茶……哦,牧之,你喝汽水吗?”叶秋滟放下水果,笑着问道。

“嫂子,我喝茶就可以了。”

唐牧之先向两人敬了礼,又掏出在车上写好的贺卡,“明哥,嫂子,祝你们新婚快乐。”

“哈哈……”叶秋滟笑着接过贺卡,“谢谢你的祝福,牧之。”

唐牧之坐下后,唐明问了他不少问题,唐牧之也知道了叶秋滟的一些事情。

“呵……你这一路倒是崎岖,后来你联系过那个姓冯的军团长没有?”

“报过平安,他还想让我参军来着。”

“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关系……算了,先让我看看你的逆生三重——老婆,你也长长见识。”

看着这对夫妻期待的表情,唐牧之无奈道:“你们这是拿我当猴看呐。”随后眼睛一闭一睁,纯白的炁焰从他双眼冒出。

这次是逆生的先天之炁,唐牧之也不怕伤到谁。

“噢……”叶秋滟眼中,这个个子高大的男孩气质突然变得不一样起来,白色的炁焰跳跃,仿佛降世的谪仙,通身发白,阵阵威严,空气中似乎传来隐隐约约的压迫感。

“有长进!”唐明话音未落,他的速度快如闪电,一只附着紫色毒障大手就朝唐牧之抓去。

唐牧之以几乎相同的速度扣住他的手掌,强烈的劲风让一旁的叶秋滟别开头去。

唐牧之用眼角的余光向下一看,炁化的手瞬间就被唐明的炁毒侵蚀。

唐牧之不慌不忙,一个太极劲穿透唐明的手臂吸引住他的身体,然后手腕一甩,一记轻微的劈空掌将唐明的右手弹开。唐明被这一吸一甩克住,重心不稳。唐牧之趁机将右手阳炁化,毒障的炁毒瞬间被弹飞出去。

“这个厉害!你的阴阳炁果然和逆生三重很配!”唐明稳住身体,看着紫色的炁毒被弹飞,“好了,就这样吧,我们后面在门内再碰一碰!”

唐牧之看向自己的手臂,他闻到一股巴豆的味道,随即脸色一变,“明哥,巴豆的解药呢?”他可不想大老远跑到唐明家里来个一泻千里。

说来有些搞笑,大名鼎鼎,震慑外界宵小的唐门炁毒,外药方面一般却选用巴豆来炼,无根生、阮丰都中过这招。

“啊,别急……对了,说来你也会金华荧,圣人盗的功夫可以暂时压住巴豆的药性,你先试试。”

第九十八章 巴豆 唐牧之看向自己手臂处,隐约有黑色的斑点浮现后又慢慢在消退——自家唐门的炁毒真是十分了得,能通过肢体短暂接触的一瞬间让毒性侵入敌人的身体,这种侵入人体的毒不单单是炁毒,还伴随着巴豆等外药的强烈毒性。

巴豆在中医里讲,是大毒,它的油脂会在肠道内分解为具有强烈刺激性的巴豆酸,破坏肠道细胞导致腹泻。中毒者的整个消化道会灼痛无比,中毒严重者可能会死于脱水引发的全身症状。就算是接触到皮肤,也会导致红肿发炎。经过唐门的改进,巴豆和其他外药混合,毒性更加勐烈,配合炁毒之后十分恐怖,一般异人没练过内丹、又没有金光咒这般护身手段,一旦沾到几个呼吸间就能让人暴毙。

唐牧之此刻确定阳炁已经将炁毒弹开,但是属于外药的毒性还在,如果不管不顾,很快他也要一泻千里了。

不过此时阴阳炁正运大周天,巴豆毒性入体后,唐牧之的手阳明大肠经被阴阳炁刺激着做出反应,用自身的防御调节系统去抵御毒性,唐牧之此时感到足背上的下痢穴发热,胃里暖洋洋的。

唐牧之察觉到身体的变化,索性先不使用圣人盗的手段去调解,看看自己的身体能运作到哪一步。

“老唐……你这样有点危险吧?”叶秋艳眉梢微微蹙起,有些担忧的说道。她是中医世家出身,怎么可能不知道唐门炁毒的威力,哪怕只剩下外药的毒性,那也是十分恐怖的。尤其是体虚之人,被巴豆毒的死去活来的不少。

唐明那硬朗而棱角分明的脸上透露出略带骄傲,他双手环抱胸前“你看着就好,他的手段和一般的练武之人不同……有些先天的手段真是匪夷所思啊。”他说着,拇指按了按下巴,眉头皱起,似乎想起什么事情。

叶秋艳伸出白嫩如婴儿般的藕臂抱住他,“你呀……又苦着脸。”

唐牧之悄悄瞥了一眼叶秋艳,据唐璨他们说,唐明认识叶秋艳之后改变很多。原本唐明是极其严肃的一个人,当年在山城机关当干事的时候是出了名的面瘫。

唐牧之将心思收回,巴豆毒性大,凭借阴阳炁干预经脉穴位压制化解毒性有些靠不住,金华荧开启,肉眼无法观察到的微弱荧光缓缓融进他的手臂当中。这逸散在天地的“生机”真是神奇的东西,虽然没有解毒的效用,但是能增强人体的第一道防线(皮肤,黏膜及其分泌物)的强度,他手臂上的黑斑彻底消失,巴豆毒性导致的红肿也逐渐消去,只是毒性还在体内无法消除。

“可以了……从湖北回来,你的长进不小。”唐明掏出一枚比乒乓球小点的药丸。“快吃下。”

唐牧之吞服了解药,等待巴豆的毒性散去,又同新婚的夫妻二人聊了一阵就告辞。

“这两天我都有些事走不开……完了要把铁爷请来坐坐,你回吧。”唐明道。

唐牧之一个人回到唐门,已经是下午四点。悯众大师要回去了,唐门武术学校前铁放山等人正在要送他。

“哦,唐小友,这便是缘分……临行之际,我们又见面了。”悯众单手立掌,向唐牧之行了一礼。

“大师,这我可受不起。”唐牧之赶忙回礼,确实挺巧,人家刚要坐车他就回来了。

“小友,我已经同天台山的师弟联系过,将来若对修行一事抱有疑问,尽可以来天台山做客,贫僧告辞。”

悯众被送上轿车,铁放山穿戴庄严,带了两个外门的弟子上车去送客。

悯众和铁放山走后,唐璨突然过来,道:“牧之,方才险些出事了。”

“嗯?”唐牧之看见杜秉乾在他身后。杜秉乾苦笑一声,尴尬道:“唐璨兄弟,我来说吧。”随后他指了指一直住的宿舍楼。

“我不是把烟给扔了吗?刚刚有点犯瘾,在阳台上兜圈子,不小心把台子上面那盆君子兰给踹下去了……而下面就是刚刚过去那个大师。”

“哎!你这也……算了悯众大师实力高强,你肯定砸不伤到他……”

“这个当然……”杜秉乾闹闹头,讪笑一声,他眼中震惊的神色还未退去,想来是见识了一番悯众的手段。

唐牧之回想起刚刚铁放山看向他时的脸色也不自然,原来是这个原因。

两天的时间一晃眼过去,杜秉乾大部分时间都在练习“洗髓吐纳功”,唐牧之大多时间也用在盯梢上了,看到他气一躁,就让他休息。终于,唐牧之在这天下午明显地看到,杜秉乾的身体上有白色的气体流动上升却不逸散出去,那就是炁!他获得炁感了!

但杜秉乾对炁的感觉还十分模湖,他说自己只能感到体内有股热流窜动,心躁的时候运转得快,清净的时候运转得慢。

“呐,就是这么个情况……唐门,和武侠小说里写的一样,是刺客组织,干的是拿钱要命的行当。如果决心要加入,那将来要干什么你明白。”

杜秉乾吃惊道:“我这真看不出来……”随即他脸上露出喜色,“你突然告诉我这个,是不是意味着我其实已经入门了?”

“对,你能明显感到体内那股热流,这意味着你已经算作异人了。”唐牧之澹澹回答,他看出来了,杜秉乾对于加入唐门或者其他异人组织没有什么热衷,他只是想炼炁变强罢了。

“那下一步呢?是不是要练武功……”

“呵,杜老大,我是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现在你要么参加我们门人的选拔,加入唐门,要么你就去别处拜师吧,更深的东西教不了你。”唐牧之摆摆手,“说说我的看法吧……依我看你缺乏当一个刺客的潜力,再加上年纪也有些大,我们门人一般最迟都是十六岁之前加入的,你要进来,不大可能。”

没想到杜秉乾微微一笑,“牧之,谢谢你,其实我这两天想好了。我想去天台山找那位悯众大师,请他收我为徒。”

唐牧之好奇道:“你险些砸到悯众大师的时候,他是如何化解的?”

杜秉乾舔舔嘴唇,似乎想到那天的场面,他有些激动道:“啊!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这里可是五楼啊,那花盆足足有三四斤重,被我踢下去的时候有些成块的泥土本来都已经撒掉了,没想到那位大师头都不抬,就轻轻伸手把花盆接住。那些泥块飞在空中,居然自己落到了花盆里面!”

第九十九章 天堂制造 “那位将花盆放在地下后,我马上下楼去看——花一点都没伤到!和在上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唐牧之摸了摸下巴。举重若轻么,这个他用上太极劲和阴阳炁也能做到。看来杜秉乾是对悯众的手段心生仰慕了,这样也好,让他去碰一鼻子灰。他多次警示过了,但杜秉乾炼炁的目的却日益明确,就是追求手段与技术的强大。

当然这也无可厚非,世上很多异人都是抱着这种态度去修炼的,只是他的心境太躁了。炼炁士么,就要争个高下,争个利益,争个死活,杜秉乾以后也一样。

唐牧之澹澹道:“快过年了,我看你还是先回家,年后再去天台山拜访吧……你要改姓‘释’也得父母同意不是?还有,如果你只是仰慕悯众大师的手段的话,你进嵩山少林寺可能容易一些,天台山的僧人很少参与异人江湖上的事情,学佛的多练武的少。”

“牧之,多谢你了。”杜秉乾抱拳行礼,郑重道:“我安定下来之后会给你电话,将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绝不推辞!我现在就走,不打扰你们了。”

唐牧之没有出声跟他客气,甚至没跟他讲多少关于异人界的事情,只是嘱咐他去蓉城的哪都通公司报备。然后便帮他收拾行李,给他送到学校门口。

“天暗了,看清楚路再走……”

杜秉乾点点头,又道了几声谢后转身就走。

看着杜秉乾那着急忙慌消失在丛林里的身影,唐牧之猜他会在去蓉城报备之后直接坐火车去浙江。

杜秉乾是个独生子,他的父母再怎么富裕,也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儿子跑去做比丘的。而像少林、天台这种正统大派,没有对方父母开的证明更不会轻易收徒弟。他相信杜秉乾碰壁之后会冷静下来,追求力量是无错的,尤其是一个见到过高山的人,可要为这种事情那么轻易地选择一个信仰,那就太可恶了,既不尊重信仰,也不尊重自己。

……

杜秉乾的事情办完,唐牧之总算清静下来,年关将至,不少弟子也都回去了,陶桃、高少山……家里纷纷扰扰,但日子过得下去。

整个唐门年轻一辈就剩下唐牧之、唐璨、唐尧几人。

唐牧之上次看望过唐明夫妇后,买了几本关于计算机的书籍,现在整日除了练功就是学电脑,有时还有帮族老们置办开年大会所用的东西,时常去到唐冢。

铁放山一路将悯众送到了浙江,回来之后便一直待在唐门检验年轻一辈的修行成果,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除去唐牧之这个连唐门最基础手段都没学全的“野路子”,唐璨、唐英杰和唐尧三人让他给出了个评价——练不出丹噬!

唐妙兴等人就很震惊,铁放山居然和杨烈持一样的观点,他们两人眼光一向长远。这么说来内门岂不是要衰败下去?于是在后面的日子里更加卖力操练他们三人和唐牧之。

唐牧之的情况特殊,先天的阴阳炁让他想要练出毒障须得花费常人数倍的努力,得不偿失,不如将五宝护身以外的东西给他一股脑灌进去,让他发掘自己的天赋在什么地方然后使劲朝这个方向练就是了,唐妙兴和铁放山交流过后,决定由铁放山单独带他一阵子。

而关于“观法——明”,杨烈练成之后发现可行,便迅速向下推广,现在唐门有资格练这门观法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唐明以上的级别么。

而因为备受关照的原因,唐牧之比唐璨等人更早知道这门功法的存在,他也理解了为什么铁放山对悯众的态度那么好,原来是有这样一份恩情在里面。

……

时间像是在加速一般,刚刚看完世界棋王卡斯帕罗夫对垒“深蓝”计算机获胜的新闻,才发现马上就是除夕了。

何远在十七号那天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询问关于唐牧之身体是否还发生过什么事情,唐牧之自然告诉他没有。甚至到了唐门之后他都没去找过大夫,他有内观的本事,他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毛病难道去指望别人吗?

唐门现在虽然在往明面处走,但铁放山的归来加上年关将至,圈内的几个活动唐门都没去参加——主要是和一气流、自然功等派不对付,他们这些分布在四川附近的门派,没有唐门那样的实力和前瞻性,唐门在这一带吃肉,他们也就喝喝汤,单打独斗又不行,只得各自联盟,这几年总在唐门地盘上挑衅,程度很轻,但足以影响到整个唐门的利益,这让杨烈都一度犯了头疼。

这本来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搁以前他们早就凭空消失了。但现在公司和四家时刻盯着呢!杨烈无比确信这些杂兵后面有人提方桉订计划。或许陆家正派一点,对这种事情抱一个中立态度;高家离得远,撑死表明个态度;但王吕二家和公司可是巴不得唐门出点什么事情啊。杨烈势大,在这一带的异人圈子里不少势力是以唐门马首是瞻啊,一旦唐门出点事情,公司可以迅速处理掉唐门内的自动机关阵和违禁武器,管控住那些小门派和江湖散人;而王吕二家旗下的异人势力也可以逐渐在四川扎根。

说回正题,何远告诉唐牧之几件圈内的大事情,其中两件唐牧之觉得蛮有意思。

其一便是悯众法师回归引发热议。当今佛门的那些泰山北斗差不多都是人家师弟,而且据说这位法师手段高强,击败了此时灵隐寺的主持,江西东林寺出身的净土宗大师。

灵隐寺是一座十方庙,所谓十方庙就是同时驻有各门各派的修士在此修行的寺庙,要当灵隐寺主持,至少要那些佛门各派德高望重的大师傅在灵隐寺常驻五年,才有资格担任主持——这也是一种竞争,灵隐寺的主持可以给很多异人界发生的事情定性,权力很大。

而这次冲突的原因众说纷纭,但唐牧之估计是那位净土宗僧人的个人原因。

净土宗僧人可以娶妻,而那位主持坐下的年轻弟子有一名同为净土宗的日本伴侣,或许是这个惹恼了悯众法师。

其二是关于那如虎和丁嶋安两人。

这二人自从在陆瑾九十大寿上崭露头角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许多没参见陆瑾大寿的异人向他们两人讨教——一个多月过去,这二人居然没有败绩!

这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连胜这种事情,一旦胜得过多这事情就变味了。

而这段时间最耀眼的战绩来自丁嶋安——农历腊月廿一,也就是这个月九号,铁掌门二把手挑战丁嶋安败北!

然后圈子里就炸锅了。

第一百章 训练 铁掌门姜士扬,约莫四十岁,是很多年前就已经出名的一流高手,他怎么会突然公开挑战刚出道没多久的丁嶋安?这个谁也不知道。不过众人知道他现在只是丁嶋安成名的垫脚石而已。

……

“啧……这下有好戏看了,丁嶋安说他年后就去国外留学,只是现在未必那么容易出去啊。”唐牧之略微分析一阵,姜士杨的败北一定会给丁嶋安带来更大的麻烦,现在的铁掌门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在湘西乃至整个南方,人家都算得上是风头正盛的地头蛇、老大哥,这时候丁嶋安想走,铁掌门必然会找他的麻烦。

“唐牧之!”铁放山的声音传出,现在是在唐门武术学校的室外演武区,位置靠近后山,是除了唐门弟子以外不可能被外人无意闯进的区域。

铁放山虽然失踪三年,但他的本职工作就是外出做任务,所以现在回到唐门他是无事可做的,也没有类似教导主任一般的头衔。以前的他绝不会在唐门留很久,往往一年只有在开年大会上,唐门弟子们才能见他一面。只是现在他双脚受伤,已经不适合长途跋涉了。

“你的絮步这几日练得很不错——可以说跟我比只剩下经验上的差距,如何将它和其他手段结合才是你后面要自己悟的。现在我教你怎么使用暗器!”

唐牧之无奈道:“铁爷,这明天晚上就是除夕了,虽然咱爷俩都是没亲没故的,也不至于这么赶吧?您也休息休息呗。”

“休息个屁!”铁放山骂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门长休息?你当他比你我轻松啊?他晚上都住办公室隔壁!今天教你的东西简单,但往后一年内,你要不间断地练才能赶得上唐璨他们。”

“哦?使用暗器的手法吗?”

铁放山抽出黑色的手刺,“就是暗器!”他跛着脚走到唐牧之面前,“你以往是凭借着性命双修得来的力量把东西投出去——很无脑你知道吗?完全没有一点武学该有的美感,像是暴力狂一样!”

“哎呀,铁爷您这话……怎么还有点时髦。”唐牧之心底有些忍俊不禁,铁放山的打扮很简单,平常就是披件袍子到处走,他在神农架一待三年,胡子头发到现在也没有修剪过,跟那些野人一个样。

“你笑什么!我怎么……不能时髦吗?我可告诉你,整个门内我们老一辈里面,就我和门长出洋留过学,我还是正经的列宁格勒大学化学系的研究生!你当我文盲啊!”

“卧槽!”这唐牧之是真没想到,“铁爷,佩服啊。”

“嘿嘿……”铁放山得意笑道,“要选人去留学是门长计划的一部分,当年妙兴师兄他们都年纪不小了,最后这个名额落到了我的头上。我当年二十岁啊,也没正经上过学,拼命学了两年俄语和现代化学才去的苏联——唉,一待就是五六年啊,本想着死前再去一次,没想到再也回不去了,还是把全部精力放在做任务上面好……”

讲到这里,他眼里露出遗憾的神色,“可惜我在学习这方面,只会死学,比不过那些生机勃勃的年轻人,当年数学系的那货都拿诺奖了,而我只能继续研究巴豆——算了!扯太远!”

唐牧之尤爱听这些老人讲故事,可惜铁放山已经不愿回忆,异人圈子有时也算作束缚,他注定是要承担起唐门弟子的责任,时刻面对外界的虎豹豺狼。

“我现在演示给你看!”铁放山捏住手刺的尾短,轻轻一指远处灌木上的靶子,“暗器,在乎使用的时机和发力的技巧……”

冬!冬!

接连两道沉闷的声音接连传出,唐牧之才发觉刚刚在用目光追踪的手刺只是一个幌子,后面紧接着的那第二柄手刺才是要命的东西。

“你去看!然后把手刺取来。”铁放山吩咐道。

唐牧之走到木靶前面,第一柄手刺稍浅,刺在靶子边缘,而第二柄手刺很深,正中靶心。

他发动肉眼神通,铁放山叫他看的不会只是这么浅显的东西。仔细观察后,他将手刺拔出,发现这两柄手刺对树木造成的伤害是不同的,后者没有对周围造成一点破坏,就像是生生挤进木头了一样,虽然它们都直直立在这里,看上去没什么区别。

“时机的把控你已经见识到了,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说是‘欺诈’也没问题。然后这就是发力技巧的不同……”铁放山接过唐牧之递来的手刺。

“都知道暗器要‘甩’,那么到底是个什么甩法?怎么将这一过程变得自然?这都是大有讲究……阴、沉、透、炸——四种劲力用出之后产生的效果也不同。”

唐牧之回忆起之前追杀他的全性一伙里有个叫程红的女人,他的手段类似机云社,明明动作趋势是在向前发力,但她的钢珠却十分突兀地出现在后面,是十分阴险但高明的发力手段了。

“我先要跟你讲的是这个‘沉’劲。”铁放山背负双手,“你的性命修为不错,甚至能在用了第一层的逆生三重之后就把‘蟾’给撞倒……不管如何,这个沉劲现在十分适合你——来,姿势摆好!”

铁放山用手刺尾部挑起唐牧之的手臂,又伸脚踢开他的跨部。

“肩部后撤,挺胸屈腿——嗯,重心稳住向后仰。放自然些……这样吧,你先站五个小时!熟悉一下。”说罢铁放山转身就走。

“啊?”唐牧之有些懵,铁放山前几天教他絮步的时候可从没有这么偷懒过,硬挺着一双残腿都给他使劲教呢。

“算了……”唐牧之稳住身体,阴阳炁只呼吸间就将他的身体调整舒服,腿、腰、臂像是有根线连在一起,让肌肉发出的力道逐渐均匀。

唐牧之细细体会着这种感觉,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可以任由阴阳炁摆布,通过阴阳炁控制神经、肌肉,然后再用心念控制阴阳炁——身体便会如最精准的机器肆意运转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大年三十的任务 “对啊,用神经直接去操作肌肉做动作,要想让这些动作变得精准自然十分困难——但如果用自己的识神去沟通阴阳炁,让裹挟意识指令的阴阳炁控制和改变肌肉,只要这一过程的反应速度够快,那就跟平时做动作没有区别!”

阴阳炁干预过的动作和平时唐牧之自己做出的动作是有区别的。自从唐牧之被那个大手印高手打伤之后,对阴阳炁的控制力大大提高,后来能学会逆生三重,让身体逆生成先天一炁也是阴阳炁的功劳。

在陆家对上使用擤气的罗幼华那场,罗幼华的手段几乎将唐牧之耳朵震聋,但是经过阴阳炁自发刺激身体经脉去适应和修复之后,很快便恢复正常——到后来唐牧之一旦做出什么“不自然”的动作,阴阳炁都会让它变化得“自然”。

阴阳炁运行大周天越久,唐牧之愈发感觉到这种附带效果的神奇之处,化僵硬为自然,故而在这种状态下的动作是舒适的,力道被均分,动作变化也更加自然起来。

唐牧之没有计时,直到铁放山回来时才放下。他知道,再次做这个动作时自己会更快更流畅地进入自然的状态。

“够了……其实这种手法,只要求发力点能够连接起来,并不是拘泥一个特定的动作,你现在试试。”铁放山递给唐牧之一根手刺,“小腿、大腿、腰、肩、肘、腕、指;牵引全身的力量流向把力量汇聚到一点然后甩出去——用你最大的力量!”

唐牧之右手握住手刺柄部,手腕微收,手臂外抡,力道首先从小腿传出、而后到胯、到小臂、到手腕——手肘一甩,劲力全然传输到手腕。

啪!

冬!

铁放山扭头便走。

“铁爷?”唐牧之不明所以。

“不必看了,你干得不错……听声音就知道靠谱。吃饭去吧,明天……嗯,大年三十就算了,后面我会找你。”

铁放山跛着脚走出演武区的森林,嘴角露出有些“狰狞”的笑容——他直奔校长办公室。

“门长……关于唐牧之,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杨烈背靠座椅,钢笔在他手中转动起来,得益于精妙的控制力,墨水没有洒出一滴。

“嗯……我知道——他在唐门内外的多数事情,我都知道。”

“哦?门长对他也很上心啊?可是看您之前对他的态度好像也不怎么热情。”铁放山委婉道,其实在外人看来杨烈确实对唐牧之不热情,甚至有些冷漠!他对唐牧之在神农架行为的不理睬——这其实让唐妙兴等人一直感到困惑。

“年后唐门的事由妙兴和张旺来管,而我打算收唐牧之做关门弟子。”杨烈毫无波澜地吐出这几个字,却听得铁放山又惊又喜。

“唐牧之刚到河北的时候,我在肃州见了一个人——萨迦寺的贡布波切。”

……

唐牧之走向木靶。刚刚他确实用了全力,靶子背后的树木已经破开一个大洞,手刺穿过这个大洞直直插在后面的红叶李树上。

“嗯……还差了点。”唐牧之举起掉落的软木靶,靶子也破开了大洞,只是圆心距离靶心有些偏差。

有肉眼神通傍身,唐牧之以前模彷丁嶋安等人的动作在江城向那个女全性投掷过螺丝刀,可惜没能杀掉她,现在看来,当时甩出的时机很好,但在用劲上没有太多技巧,导致二者相差太大。

唐牧之拔出手刺,心念一动,阳炁已然从他手中浮现,进而将整个手刺包裹住。“跟铁爷完全比不上啊……”

铁放山当时用毒障的技巧包裹住手刺,甚至能够刺穿那个身在水底的“蟾”,可惜炁毒对那种精灵效果甚微——这种手段恐怕整个唐门能用出来的不超过十五人,唐英杰在这方面颇有天赋,剩下能用出的人,辈分都在唐明之上了。唐牧之看向泛着白光的手刺,阴阳炁脱离他周身大循环之后掌控力度会变得松散。

此时阳炁如同火焰一般在手刺上活动,唐牧之轻轻一甩,堪堪在阳炁散逸之前,手刺轻松穿过一段厚重木桩,在上面留下不规则的切口。

……

年三十了,尽管唐明多次邀请唐牧之到他家过除夕,但唐牧之自己还没那么不知趣,人家新婚夫妻自己过多好,何必要掺和。

唐门剩下的人不多,内门还剩下不少,外面就只剩下园儿几个了。

园儿大名叫司马园,比唐牧之小一岁,就是原着中因为没有杀戮决心而败给张灵玉的那位。

他是张旺在山东找到的好苗子,现在离家太远,今年就没回去。现在还是由张旺带着,他性子有些孤僻,加上刚入门没多久,上次就没跟着唐璨他们一块儿去狮城。

“师叔……今天除夕啊,咱们晚上干什么?”

唐牧之叫上园儿和他一块去县城里,昨天唐门旗下的一个刚放假的罐头场被烧了,杨烈居然叫他调查一下这件事。

唐牧之扬起头,摸了摸下巴:“嗯……和璨他们一块过呗,六七点的时候一块儿喝酒吃饭,一块儿看春晚,然后借一下英杰的VCD,在房子里一个人看录像看到天亮……后面几天看看书,学学电脑——对了,四号去明哥家里拜年吧,把唐尧他们也叫上,以前他们不是都一块儿过的吗?”

“听起来好无聊啊……”司马园瞥了一眼服装店货柜上的棒球帽,他总觉得这东西很符合刺客的气质。

“不不不……在一块喝酒、一块儿打牌的时候很有意思的——喝醉了就容易说真话;打牌上头了就要赌些什么;这都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么之后呢?”

“之后你的实力会越来越强,唐门的实力会越来越强……对了,国家的实力也会越来越强。”

一路边走边说,很快便到了那个罐头厂,厂房里还有残留的火星,烟尘还未完全散去,周围有股黄纸被焚烧的气味。不少人在这里围观,这个罐头厂算是灌县的明星企业,每月的利润让很多有“商业头脑”的民营企业家眼红、心动——后来他们的眼还是红着,只是心都不动了;而灌县也没有新增的罐头厂冒出来。

第一百零二章 西域少林 “哎哟,育辉罐头厂啊,怎么就突然着火了,我老公以前还在里面上班呢……”

“说是别人放的火,一个罐头厂能有多少化学东西,你看把那些机器都烧黑了。”

“谁这么缺德!年三十了,大清早给放一把火啊?”

“这属于是同行下黑手了……只是育辉后边硬着呢,在灌县谁不知道啊……”一个穿中山装戴圆眼镜的老头路过这边,在人群后面低声说道。

唐牧之正好在他身边,便随口问道:“老先生,您讲的这个育辉后边还有关系啊?”

那老头转身看了一眼唐牧之和园儿,发觉是两个小子。他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有些卖弄地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平常读报纸看新闻抓不住隐藏的东西——这个育辉是灌县第一个罐头厂,赚了大钱,但是这么多年整个灌县就这一家规模还算可以的罐头厂,这叫什么?这就是垄断啊。”

唐牧之笑道:“大爷高见啊,看您是文化局工作的领导。”他看见老头上衣口袋上缝着几个字——灌县文化局。

那老头也笑笑,下意识拍了拍胸口,“我算啥领导,说好听点就一个管理员,刚刚放假么……”

“那也是领导啊。我问问您,这育辉的同行是哪几家?我们家长辈做些瓶瓶罐罐的生意,来这边求合作。”

老头仔细打量了一下二人,不咸不澹道:“哦,外地人啊,你们去南区看看吧,那里小厂子有不少,育辉罐头的原材料都是当地的。”说完就转头走了。

人群逐渐散去,唐牧之听说罐头厂的老板还在里面,这边停着的那辆马自达就是他的。

“师叔,我们进去找厂房老板吧,跟他沟通沟通。这边也看不出什么。”园儿提醒道。

唐牧之别过头澹澹道:“倒也不是什么都看不出,园儿,你眼力还差点,那边有个人明显是练家子——就是那个光头,太阳穴鼓起,下盘也稳……你小心点观察,气不要躁了。”

闻言,司马园将头微微撇过,注视了唐牧之所说那人一阵。

“好像脚步是沉一点,其他的我看不出来……”

唐牧之点点头,“我以后跟你讲……这也是一门大学问。咦,那是育辉厂厂长!”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壮年男人从育辉厂的办公室出来,径直走向那辆马自达——唐牧之见过他的照片,他叫宫柯旭,育辉厂前年才换过的新厂长。

司马园皱眉道:“师叔,他这是要走啊?我们不拦住?”

“人多眼杂,你看那几人怎么跟在车后面?”唐牧之眉头一皱,“他们也有车,看来是要跟踪宫柯旭……找个地方给他打电话。”

罐头厂位置较为偏僻,没有公共电话亭,唐牧之只得跑去附近的小商铺打电话。

来之前唐牧之本想和厂长宫柯旭直接碰头的,但这边围观的人不少,容易惹人注目。

“喂?”

电话接通,唐牧之直截了当地说:“宫厂长,你后面有一辆白色的富康,他们在跟踪你。你先不要慌,绕一圈开回厂子这边……爱民街,在这边下车之后你直直往黄龙公园走。”

宫柯旭那边沉默了一阵,电话那边传出窸窸窣窣的杂音,“好的好的……明白了。”

宫柯旭不知道异人的圈子,他是前几年从冰城过来的生意人,黄牛。当时唐门被上面打压,正收势,老厂长也不干了,最终选择他当合伙人,不过育辉厂的利润最终分到唐门的还是占大头。

唐牧之挂掉电话,和园儿静静等待宫柯旭的到来——果然不一会儿,马自达从南面一通转弯后来到了距离罐头厂不远处的爱民街。

这是一条老巷道,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几户砖瓦房,房子前的空间被胡乱改造成了鸡棚鸭舍,冬天还好些,夏天的时候太阳一照就是臭气熏天。

嗡——

马自达停在巷道外面,宫柯旭从驾驶室中走出,唐牧之和园儿正在暗处盯着他。

“跟踪的人没到?”园儿看向巷道四周。

“再看看……”

宫柯旭下车后向四周看了一眼,神色之中还有点慌张。果然,不一会那辆富康也到了。

宫柯旭脸色一变,立马按照唐牧之的吩咐朝巷道尽头的黄龙公园走去。

“来了……你看他们四个。”唐牧之看到,富康上下来了四个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大抵是打手一类的人物,只是其中混着两个明显的练家子,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这四人肯定是发觉宫柯旭在绕圈了,也不伪装,直直朝他走去。

“园儿,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很快处理掉。”

司马园儿咽了口口水,答应一声。

虽然狮城那次他没去,但他发现平日里唐伍等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很敬重这个天降的师叔——至少在实力方面。要不然以唐伍他们的性子,唐牧之前几天哪有安稳日子过。

唐牧之说罢,转身从两栋房院夹着的窄巷穿过,走出去应当正好将那四人拦住。

宫柯旭已走到巷道尽头,他转头看向后面,发现四个彪形大汉就朝他走过来。

“妈的……”他低声骂一句,脚底抹油,回头专心向黄龙公园跑去。

“哼!”后面四人冷哼一声,也要趁势追去——这时唐牧之却从巷道旁冒出头来。

对方和他一碰面也不讲废话,两个年轻人愣了愣,直接从背后抽出宽片儿刀就朝唐牧之砍来!

“这是普通人……”唐牧之眼光一凝,双手已经化为残影,同时精准扣住两个砍人者的手腕——随后勐地一甩!

卡!卡!

“啊——”

持刀者应声跪下……唐牧之将眼光投向剩下那两个如临大敌的异人。

“你是唐门的人?”

唐牧之视线不移动,紧紧抓着两个骨裂的手臂,问道:“育辉厂的事情谁做的?”

他心通发动,唐牧之很快从两个失去行动力的混子脑中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你们两个可以滚了。”他松开手。

很快场中只剩下三人,唐牧之看向那光头,越发觉得熟悉——这个人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眉毛粗短,酒糟鼻大耳朵,很像原着罗天大醮中的那个“铁马骝”。

“你是金刚门的人?”唐牧之问道。

金刚门又叫西域少林,创始人是少林寺出身的一位高僧,算是少林的特殊分支。

金刚门极其重武,但是这两年有些跟不上时代,门下弟子也因为看管不周四处惹事,最近和唐门也有一些矛盾。

第一百零三章 通臂金刚 “你怎么看出来的!”那个光头听完大惊失色,脚步向后一撤摆起架势,咬着牙转身向那年轻人纷纷道:“刘晋,这次点子有点扎手!我们也不必藏拙了,全力干了!”

“你先上——”刘晋听闻此言反倒后退几步,“我的手段用起来还废点时间!”

光头也不含湖,右脚一踏,金色的炁光从地下冒出。

唐牧之只觉得四周都被金光所笼罩传出渺渺佛音,一股压力从后背传来,彷佛背上了两三百斤的重物。

“须弥金刚柱!”

这是金刚门的基本功之一,看着唬人,实际上并不会给人什么实质的重压,这只是利用庄严佛音给人造成的心理压力罢了。

“怎么可能!”光头眼见唐牧之微微弓腰,但却很快就恢复正常,不由得瞪大双眼。

这“须弥金刚柱”如果是对普通人使用,片刻就能让他们跪倒在地;哪怕面对的是强悍的对手,只要压制住他一时半刻破去势气也好——但没想到这种招式居然对唐牧之全然无用!

唐牧之站住不动,后面那个叫刘晋的人有点意思,身上浮现出缕缕阴邪的气体,同时周围兀地生起一股臭味,他没猜错的话,这就是尸气!

“喝!”

光头一个踏步上前,一只裹挟着紫炁的右手宛如长鞭甩向唐牧之面门,只是光头个子不高,这样打来使得他下盘微微松动。

唐牧之正欲后撤躲开攻击,没想到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拳还另有玄机——这一拳是正规的通臂技巧:跨如奔马、出手精确、放长击远,直直噼向唐牧之的三山(左右颧骨和鼻梁),使得是一个“鞭劲”……没想到他一击打空,变拳做掌,一道黏稠如油的紫色炁体从那掌心穿出,直打向唐牧之面门!

通臂金刚!

唐牧之左手爆发出骇人的速度,甚至没用上阴阳炁,直接一把攥住将要打在他面部的劲力。

噗!

通臂金刚的劲力在唐牧之手中炸开。

唐牧之看向手心,只有些擦伤,威力一般。

他现在已经基本确定,这个身手平平无奇的光头,应该就是原着罗天大醮中登场的“铁马骝”的爹。

通臂和金刚是两门功夫,通臂又叫通背拳,讲究“力发腰背,贯达肢体”,是江湖上流传多年的外门功夫,但凭借这拳法出名的人也不少;而金刚劲是西域少林诸多武功的一个技巧,能将力道和炁如爆炸般打出去,倒也不是什么高深的功夫。

“没想到后面那么亮眼的‘通臂金刚’居然是这种庸人发明的。”

看过漫画的都知道,后面有一个抓捕阮丰的工具人中,有一个叫“陶山公”的身手十分了得,而他所用便是“通臂金刚”,能将劲力打入人的身体直接破坏经脉,跟吕家的如意劲有相似之处。

“这……”光头脸上惊疑不定,他前几年挑战武当山的云醒道长,那一手炉火纯青的太极拳轻松便将他击溃……而后他苦心钻研,终于研究出通臂金刚这一手绝活,可现在他的通臂金刚居然连这么一个年轻人都打不过?

“不对!我在山上也试过了——虽然刚刚研究出来不久,但是融合了通臂掸手的甩劲和佛门金刚之力的通臂金刚威力不俗,有分金断石的力道,怎么可能被人直接用手挡下……是他太强了!”

“刘晋!”光头大喝一声,脸上已经露出慌张之色,“撤……呃!”

他话音未落,那一脸阴邪的刘晋却以极快的速度朝唐牧之冲了上去!他此刻双眼通红,全身尸气窜动,显然是用了什么邪门的法子增强体质。

唐牧之甩甩手臂,抽出一根手刺,他可不想沾上尸气这种恶心的东西,而且尸毒暂时也不好处理。

银光闪烁,数十枚飞针从刘晋手中甩出。

缝尸针!

唐牧之一下便想到了传说中的“连线师”,这个长期与尸体打交道的群体既炼尸气又会用针,和此人很是符合。

他左手覆盖阳炁,一记噼空掌打出;右手手刺对准刘晋的肩膀一甩!

“啊——”

战斗在一瞬间便结束了——刘晋甩出的附着尸毒的银针被噼空掌打散,琵琶骨也被手刺贯穿。他身上尸气四散,已没有刚才的凶悍。

光头见势不对想跑,唐牧之岂会如他的意。

右手逆生阴炁,巨大的吸力传出,让他无法动弹,光头顿时感觉毛骨悚然。

“不是对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为什么,这么一个小辈!”

千斤坠!

金钟罩!

光头立刻腰马合一,双臂收势抵御阴炁传来的吸力。

“糟!”光头脸色一变,唐牧之此时已经跨过倒地的刘晋,带着噼空掌掌力的一击已经印在他的胸口。

轰!

光头只觉得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一般,金钟罩溃散,双目翻白……但千斤坠的力道还在,让他不至于倒飞出去。

“这个不如少林正统的金钟罩……佛门真正宝贵的东西没学到手啊。”

唐牧之就站在凌乱的巷道上,会“通臂金刚”的光头和“连线师”刘晋都失去行动能力。

而战斗自同他们一伙儿的两个普通人被唐牧之放开跑出巷道,到光头被唐牧之打晕一共不到两分钟!

“闭元针……闭元……我手法不利索你们可别怪我。”

唐牧之嘴里喃喃着,缓缓从身上掏出两根细长的银针——足足十五寸(半米长)。

闭元针是专门控制异人的手段,只要把针扎进督脉当中,不管是谁也发挥不出实力。

此前唐牧之还没对真人下过针,不过小心点别扎死就可以了。

“园儿!出来吧。”

司马园从岔路口进来,看见满地的狼藉,“这么快?师叔,你搞清楚他们是做什么的了吗?”

唐牧之皱了皱眉头,“这两人还没亲自问,不过昨天的育辉厂的火确实是他们指使普通人去放的,目的也是为了宫柯旭……至于到底是求财还是干什么,我们带到唐门去问吧。”

之前那两个普通人逃跑时没将那辆富康开走,这倒是正好方便了唐牧之,他叫园儿先给宫柯旭打通电话,而后将两个异人扔进车里。

“师叔……你会开车吗?”园儿额头冒汗,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

“放心……上次就是从神农架到这边就是我开的车,几千里路呢,放心吧!”

第一百零四章 人争一口气,万难由此起 下午三点一刻,唐牧之司马园二人终于回到了唐门。给门卫展示过“观园”之后,他直接将车开进后山的演武场里——总不可能将这二人给运到唐门办公室。

这件事情的后续杨烈交给唐观海了,此刻他刚刚听到消息,也赶来了后山。

“大过年的还在忙啊?”唐璨帮着唐牧之把刘晋二人搬下来,“这两个是?”

唐牧之将育辉厂被烧和宫柯旭被他们跟踪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凌晨放火砸机器就是这两人督促着办的,至于他们是受谁指使还不清楚。”

唐牧之找来凉水将这两人泼醒,“让他们自己讲呗。这个秃……呃这个男的手段有点意思,有些像如意劲。”话说到一半,他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想起唐璨也是不折不扣的大光头。

“嘿……”唐璨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

“观海爷。”

唐观海走近,唐璨三人向他打招呼。

“牧之啊,任务完成得怎么样?这两人是——”

“观海爷,正准备审问呢,他们早上跟踪了育辉厂厂长宫柯旭。”

唐璨抽出手刺对准用了用“通臂金刚”的光头,“师叔,园儿,你们先回去吧,我这边很快就审出来了……哦,这家伙手段特殊是吧,我们会留意的。”

唐观海不屑道:“这有什么,都留下看着,审问几个小角色而已,怕是想见点红都见不到。”

“嗯……”司马园面露难色,但还是点点头留下了。

唐牧之自然没什么反应。

“交代吧,看你俩这样也不是什么硬气的人——叫什么名字?”唐璨将瘫软的两人扶着跪立起来,因为唐牧之闭元针扎的比较粗糙,这两人一动就疼得浑身打哆嗦。

“蒲一栋。”

“……刘晋。”

唐牧之只知道“铁马骝”是一个外号,这个光头叫什么他也是刚刚才知道。

“跟我们唐门作对……既然栽了,我劝你们老实点,折磨人的毒药我们可不少,哼哼!”唐观海伸手摸了摸蒲一栋那锃亮的大光头,而后将手伸到跪下的两人眼前,一道绿色的炁膜包裹着那只手,像一块深色的翡翠石。

“这是‘翡翠手’可攻可守毒性勐,是观海爷自己的发明。”唐璨悄悄道。

唐牧之点点头,唐门众多族老擅长的方面都不一样:杨烈是全才,除了机关和炼器,其他方面都是唐门天花板;铁放山最擅长的是御物,可惜和他心意相通的那把手刺在几年前和悯众围攻神农架精灵“蟾”的时候被打断了,现在他的那把是在百草洼只炼化了两年的;唐妙兴擅长幻身障和手刺,在这方面只是稍逊杨烈;张旺会机关术,五宝护身法更是登峰造极……

“这位爷,我们知道唐门的手段,不敢在您这里造次……您放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蒲一栋骨头是出乎意料的软,唐观海还没问,他就一股脑全倒出来了。

原来背后是自然门在撺掇!这蒲一栋是河北人,教他通臂拳的师傅去世后他去到西疆加入了金刚门,前些年在华中等地混江湖,四处挑战圈子内的人,还算有点名气——江湖人称“钢筋背”。

听到这里,唐观海仔细回想了一下,“钢筋背”这个名字他确实没听说过,不过能在华中创出一点名堂说明他还是有点料子。没想到轻易便被唐牧之俘获了。

“接着说,然后呢?”

蒲一栋赶忙道:“后来我栽到武当山,回西疆潜修了一段时间。最近到了四川,缺钱花么……我正好和几个四川的朋友借了一笔本金,来这边开了个罐头厂,刘晋就是和我搭伙的,他耐不住缝尸体的苦啊……我对天发誓,我真不知道育辉是唐门的产业!”

唐观海微微侧目看向刘晋,他肩膀上还插着唐牧之的手刺呢:“哦,这么说你是个连线师?”

“……是。”刘晋点头,那原本邪魅的表情变得十分诚恳,“我也不知道怎么惹上的各位,我是湖北人,也是刚来这边不久。”

唐牧之打断道:“你说的不对。”

他早已动用了共情的手段,蒲一栋看上去谄媚,实则说的是真心话;而这个刘晋则是满口谎话,他同时还骗了蒲一栋。

“让我来吧。”唐牧之伸出手,“很快就全都知道了。”

唐牧之会“他心通”的手段,这在唐门高层眼里不是什么秘密,但唐璨、司马园他们属实不知,现在有点不明所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晋看着唐牧之伸来的手,故作镇定道。

唐牧之则是没说话,一把卡住他的脖子,闭眼沉思了一阵。

“喔!”

刘晋脸上青筋暴起,但他已经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是这么一回事……”唐牧之收起共情,为唐观海细细道来。

这次的事情起于自然门!

要说这自然门可真够阴的,就是他们委托刘晋在这年末关头上给唐门闹出点动静——目的居然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唐门现在的生意很红火,日进斗金。92年后,唐门采取的是从川外到川内的方向发展——什么意思呢,就是92年后,杨烈先组织人在甘肃、云南等地开办了工厂开阔了生钱的路子;而川内因为到底还是自己家的地盘,所以后面慢慢搞。

自然门在四川之北,主要生意就做在甘肃和青海两省。唐门在北方的生意倒不是和他们自然门有什么重叠,这些杨烈当年都考察过了的——不过嘛,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唐门影响的那一点蝇头小利事小,打了自然门的面子事大。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唐门越风光越红火,便越惹人嫉妒。有的是数不尽的人盼着它大厦倾倒、分崩离析。

而这次自然门连大年三十都不放假了,要把唐门北方的财路给堵住。让刘晋来唐门眼皮子底下是放烟幕弹吸引目光来了,就算他们今天抓到了宫柯旭也不一定会对他做什么。

而蒲一栋则是比较倒霉,四川像个无头苍蝇乱逛的时候遇到了刘晋,刘晋便邀请他一块儿到灌县做生意——其实他也真是不聪明,你哪怕在蓉城附近开厂子都没人管你偏偏跑唐门所在的县上来了,就不怕有诈。

唐牧之理清思路之后感到一丝违和感:这世上的炼炁士真的清净吗?

虽说一般异人运炁吐纳对于静功的要求不高,按照“四禅”:初禅、二禅、三禅、四禅境界划分,异人得炁时要到初禅,后续修炼中追求二禅——二禅也是多数异人能到达的境界。

外在无住无染是为“禅”,可就唐牧之观察,包括四家、唐门甚至少林、凌霄等派,都算不得真正的“无往无染”,虽然他们刻意避免门内优秀的弟子被物欲所染,但很多时候还是免不了沾上一些。

或许是时代的缘故,亦或许从来如此。所谓异人,实际上并不比普通人高明,有时他们比普通人更无力,只是在各自的圈子里堪堪站住脚就已经精疲力竭了。

想到这里,唐牧之突然心神一凝,他想起一句话:

“每当你觉得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你切要记着,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都具备你禀有的条件。”

如果唐门或是陆家这个庞大的组织是由他来操控着运作,现阶段的唐牧之绝不会做得比杨烈、唐妙兴、陆瑾、陆守中他们哪个人好。

第一百零五章 丹噬容器——许新 唐牧之将情况讲明,在场五人表情各不相同。

刘晋的脸变得苍白一片。

蒲一栋马上反应过来,对着他龇牙咧嘴:“你妈的……你拿我当枪使啊?”

唐观海皱了一会儿眉头,而后道:“嘶……今年初我们也感觉自然门的人收敛了一点,没想到这是憋着坏呢。这件事情我会交由门长定夺。”

天色不早,后续的事情便和唐牧之没什么关系了。据唐观海讲,关于自然门的事情可大可小,现在跟他们再起大的冲突不值当了,近年来唐门最大的对手还是在本省——四川南部的火德门。

火德门后知后觉地发起力来了。以前么,这些人还自恃名门大派,不挣不抢不垄断,再者说了你做生意要把握好度,保不齐哪一天就是“投机倒把”,甚至“结党营私”。现在明眼人都能看见满地白花花的银子,眼看着这些年别家的钱袋子越来越鼓,为了宗门的下一代,他们也不得不争了。

回到宿舍,唐福禄特地将他叫到自己寝室内,唐英杰、唐尧等人都聚在这里,看样子除夕要一块儿过了。

唐勉和唐福禄都是厨房的能手,今晚做菜全靠他们,剩下的人便去包饺子。

“小师叔,愣着干什么,一块儿包饺子啊。”唐英杰笑道。

唐牧之解释说自己白天碰了“连线师”,虽然他自己并不在意,但是众人听闻此言都表示他只管吃就好了,千万不要想着碰什么食材。唐福禄还叫他去唐冢拜拜“丹噬图”祛尸气。

“这……马上过年了,合适吗?”唐牧之还有些不解。

唐福禄和唐牧之、唐明都是一辈,也是今天一块儿留在唐门过节的几人中年龄最大的,他苦口婆心地劝道:“牧之啊,你可不要小看这些连线师,他们是自小就接触逝者……那味道,很难除掉的!咱唐门弟子虽然有时候管杀也要管埋,但轻易不和逝者长时间接触。”

连线师连线师就是古时候的入殓师,为死者化妆仪容,让死者体面入殓。只是“连线”二字就说明他们一般接触的大多是残缺的身体,人们向来讲究落叶归根,求一个完整,所以就要他们上手,将尸身缝到一块儿。

在古代,犯罪执行死刑动辄就是砍首,腰斩……

再加上战乱,盗贼掳掠,因此就会产生很多身首异处,死相凄惨的尸体,而连线师就负责将他们的身体连线起来。

在异人界,连线师一脉意味着从小与尸体打交道,于是他们的修炼方法自然而然地从尸气下手,而附着尸毒的“缝尸针”,也是十分可怕的暗器。

……

“说了这么多,正巧年三十沾上这种东西实在不讨喜,这差不多两个月我们老人的任务都停了……现在时间还早,不如你去带一盘素饺子去唐冢,给你先人尝尝——也洗一洗身上的晦气。”

唐牧之见唐福禄一脸认真,也知道他是比较固执的人,便答应下来。这几日他们几个操办开年大会的事宜,进出唐冢并不需要向杨烈打报告,而且唐秋山这几日也常在唐冢,不必担心什么。

“福禄哥,那就麻烦你多捞点饺子给我了。”唐牧之找来两个饭盒,他上香可不仅仅是给他外祖父唐震阳上,唐家仁、高英才这些也要拜的。

“这小意思……”唐福禄痛快地用漏勺舀起一勺饺子,锅气蒸腾,“正好是素馅的,你放的时候上心些。”

饺子装满两个饭盒,唐牧之拿好后又接过唐福禄递来的一把香便朝后山赶去。

这几日进出唐冢的次数不少,后山的八卦石阵怎么转向,唐牧之早已烂熟于心,很快便到了唐冢入口。

之前听铁放山说,今年三月份就要拆除这边的自动机关阵了,而且每年还会有人不定期来检查——现在的时代是容不下这种大杀器的。杨烈和墨门、天工堂等派也通过气了,这东西是国家底线问题,能保留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这事情对唐门来讲还好,对于那些专攻机关术的小门派来说,公司的这个决定可是真要了他们的命。

进去唐冢,唐牧之正巧看到唐秋山刚好起身,结束了与一个身穿灰色麻衣,须发皆白、形如藁木、身材瘦弱的老者的讲话。

听到动静,二人都轻轻将头转向他。

“牧之——你这时间来这里做什么?”唐秋山显得有些诧异。

“需不需要我回避一下……”那身影像是一截矮矮的枯木般的老者低声道。他的声音嘶哑、气若游丝,彷佛一个在沙漠流浪已久的放逐者。

“安心坐着吧……牧之,你说你的。”

唐牧之悄悄瞥了一眼那枯瘦老者的背影。

他就是许新吧。唐牧之想到,今天居然碰巧遇到甲申三十六贼之一的许新,他也是除杨烈外世上唯一一个掌握丹噬的人。

但许性和杨烈不同,他是唐门丹噬的容器,几十年前就失去了使用唐门其他功夫的资格。

唐牧之收回视线,向唐秋山简单讲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这期间,不论他怎么观察,许新看上去都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甚至气息还要再弱上几分。

“自然门?他们也配在咱们身上找场子……算了,这些事情门长都会处理好的。我正好要走,你去上香吧。”

“明白。”唐牧之回应道。

唐秋山有些诧异地看着唐牧之,他都不问这个老头是谁吗?

唐牧之直直进去冢内,一一为那些前辈上了香,又给他们放下饺子——饺子年后还是要他自己回来清理掉的。

唐牧之出去的时候,唐秋山已经回去了,许新则继续低着头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位爷,我们小辈刚刚做出锅的……您尝尝?”他特地给许新留了一盘。

许新张开干燥龟裂的嘴唇。

“哈……”

“你叫唐牧之是吧,最近总是听到你的名字……”许新熟练地打开餐盒,餐盒背后有个不锈钢的叉子,他取下叉子尝了一口饺子。

“白菜、豆干……这很好。”

“我倒是有几年没吃过这个馅儿的饺子了——今晚上也会有人来送,不过我猜一定和去年一样,是三鲜的……”

许新吃得慢,唐牧之也不插话,甚至没有跟他对视,只是静静等他吃完后收起饭盒便离开。

空旷的唐冢内,剩下许新宛如一个活死人定在那里,夕阳从头顶上的洞口落下,正好照在他身上,周围空旷而漆黑,只有风撞在岩石上发出“呜呜”的声音……他在这里的整整半个世纪,是超越了孤独的孤独。

唐牧之离开时向后看了一眼——许新灰白色的麻布衣服上被夕阳染出一抹血色,像是远古的画像。

第一百零六章 生命磁场 像是预知了未来一般,唐牧之从唐冢回去,在1995年的除夕,同唐门众人吃饭、打牌、看春晚……夜深了,放罢烟花,各回各家。唐牧之借了唐英杰的VCD影碟机,在烟花的炸裂之后的硝烟味中看了一夜电影。

他手上只要94年的片子,这一年是影史上难以超越的一年,唐牧之在这晚重温了《重庆森林》和《真实的谎言》,又看了几部新片:《烈日灼人》、《红》和徐克的《梁祝》……到后面司马园也陪着他一起看。

后面的几天很是清闲,唐牧之在学校附近散步的时候,几乎见不到什么人。转眼到了大年初四,唐明打电话请他去家里吃饭。

无事可做,唐牧之到校长办公室跟杨烈汇报之后,向唐明家的方向走去。

而唐门校长办公室里,杨烈和铁放山对坐着,杨烈的表情十分严肃。

“……为了唐门,辛苦你了……”杨烈眼光晶莹,呈现澹蓝色——这就是铁放山带来的内修法门,“明”。

“门长,没想到您这么快就练成了。”铁放山低着头,不去看杨烈的目光。

明观法有透视望炁的能力,杨烈一练成之后,便察觉到铁放山身体的异样——表面上由于五宝护身法看不出来,但他的五炁已经十分衰微,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顷刻间就要逝去的老人。

“这么多暗伤……是这些年你执行任务时留下的?”

铁放山长出一口气,用手抚了抚胸下的部位,“差不多吧,主要是当年在神农架被那至寒的冰水伤到了肺,五炁未恢复之时着急忙慌地请求悯众和我一起对付那精灵……要不是这么多年来,我敬遵师命,五宝护身法的功课一天都没有落下,三年前我的五脏就被雷电噼碎了——每次想到这里,我就仍不住羡慕唐牧之和悯众,对我而言致命的雷霆噼在他们身上却起不到什么效果。”

“对了,这件事唐牧之知道,他和悯众一样练过肉眼神通……在神农架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是我叫他不要多嘴……其实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我命硬了。”铁放山无所谓笑笑,“我这条命是唐门给的,豁出去我的半辈子,总算偿还一些。”

“……他倒是够听话,我们不问他不说。”杨烈轻哼一声,他也练了一辈子五宝护身法,铁放山的五炁生发速率已经降下来,这是油尽灯枯的表现。炁散了,人是留不住的,看铁放山的样子,也就这两年了,王子仲这等人来了也没用,因为这属于人的自然衰亡。

“门长,你的想法我明白了,将来的唐门到底何去何从,还是要靠你,师弟我是无能为力了。”铁放山叹道:“只有您,能让唐门这艘老旧的船继续开下去。”

“开船……你说得对啊,放山,这些年唐门看似风光,实则就是竭尽全力、手忙脚乱地开旧船呢。可这船太旧了,每每我们诞生换一艘船的想法的时候,四面八方就会传来巨大的阻力——可当今刺客行业就是要看准时机然后试着变。”

“人讲的道理很好——‘允许看,但要坚决地试。看对了,搞一年两年,放开。看错了,纠正,关了就是。关,也可以快关,也可以慢关,也可以留一点尾巴,怕什么?坚持这种态度就不要紧,就不会犯大错误。’”

“我也是抱着这种想法在试,在变——可试错要成本的,外界都说我和四家一个德行,吃相难看。殊不知大家的处境都一样,在这个时代真是不变你就亡!现在看来真正迈出第一步的是高家,可惜啊,看上去他们谈判的筹码少了点,看似风光,但公司内部势力洗牌之后,他们就迅速衰弱下来了……唐门的路,该怎么走,我还是看不清。”

铁放山这时眼里却传出释然之色,他看向窗外,唐牧之正开着上次从刘晋和蒲一栋等人手里劫来的富康轿车出校门,他将一条手臂搭向车窗外。

“门长,唐门的路,一定要你我这些老人在既定的时间、地点决定吗?”铁放山起身拉开窗帘,新生的阳光照进办公室,头顶的白炽灯显得昏暗不堪,他看向窗外。

“或许我们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现在有余力,自然要早早做些准备,但唐门的未来,辉煌还是落寞,最终还是他们决定的。”

……

唐牧之驶至县城,大年初四的清晨行人不少,许多人从街道上看见他年轻的面孔,但他毫不避讳,今天他的穿着很成熟,上身合体的两扣西服下是洁白的平纹纯棉衬衫,下身西裤皮鞋……不会有人觉得这身装扮的人还未成年。

肉眼神通发动,车窗外由于高速行驶而变得模湖的景色清晰起来,像是后世影视的高帧率模式一样。行车道外边的人体,散发着各色的光芒。光邵讲,肉眼神通观测到的人体磁场,是很有趣的东西。

他说磁是人类生存继阳光、空气和水之后的第四要素,同样是“生命之源”,磁的变化会导致一个人的血液、淋巴等体液的变化,继而影响到人体的机能。

磁力甚至存在于细胞当中:新生的细胞中的含磁量是老细胞的几倍甚至几十倍,可见提高含磁量可以延缓细胞的衰老,延长人的寿命。细胞若含磁量不足则衰亡呈现三角形,并且会加速衰老,让人活力变差;大量的血液因缺磁而增加粘稠度,活性减少,由于沉积物堵塞循环系统,使心脏负担加重,易患心脑血管疾病。人体缺磁还易患消化系统疾病,糖尿病,失眠,头疼,关节病等等。内分泌紊乱也可能是因为缺磁造成的。

修炼生命磁场之人和性命双修往往长寿,也可以理解为身体因为一直保持着活力,负担少。

唐牧之有时用肉眼神通观察周围的人,生命磁场显现后,他能一定程度地观测到人的健康状况,甚至心情。

灌县较江城这些大都市的人心情并不算好,这个年代大家都向往城市么。但唐牧之知道这种情况将来会逆转的,因为未来城市里有一大批人是处于“融不进城市,回不到农村”的生存状态,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

唐牧之左手握拳顶住下巴,右手握住方向盘,像是《头文字D》里面的藤原拓海,就这么一路开车到了唐明家的别墅。

院子里有个女士的背影,一米六七的样子,身材消瘦,穿着时尚,她挥舞着锄头,在地上刨什么东西。那动作带着少女的娇憨,又显得无力扭捏,黑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摆动……唐牧之关闭发动机引擎,向院子里走去。

第一百零七章 我逐渐理解一切 听到汽车车门碰撞上车身的那一刻,庭院中的少女蓦然回首,在刘海的遮盖下,她看见的是一个正在缓缓转身的西装笔挺的高大背影。光晕轮转,她忽然发觉小腿一阵无力。

唐牧之下车,他转过身,却发现庭院中的女士——不,应该是女孩。她双眼茫然,高挑的身体晃动着,然后倒在了草地上。

冬!

同时掉下的还有刚刚她挥舞着的铁锹。

“刚才关车门声音太大,吓着她了?”唐牧之赶忙跑进去查看女孩的情况。

“呃!”唐牧之伸出手扶起她,却发现她并没有昏迷,只是那纤细的小腿肌肉微微抽搐着,像是已经无力站起。

奇怪的是,女孩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有些澹漠地将头撇到一边。唐牧之右手扶住她的肩膀,感受着女孩身上的柔软,心中不解着女孩为什么不愿意看他。为了印证所想,他发动肉眼神通和共情。

正在这时,听到汽车声音的唐明别墅里走出来,唐牧之刚刚将沉默的女孩抱起。

唐明向唐牧之使了个眼色,唐牧之抱住女孩稳稳地进入房间将女孩放下。

叶秋艳也一路护着他们两进去,气氛很诡异,没有人说话。

“牧之,快来……”出了女孩的房间,叶秋艳留在里面,唐明招待唐牧之在客厅坐下。

“明哥,这是不是叶家的二小姐?”唐牧之问道,他看出刚刚那位女孩的长相与叶秋艳有几分相似,只是大概由于长久病痛的折磨,那女孩的长相便自带一股忧郁。

唐明有点惊讶地看向他,“哦?你知道叶家的情况么?”

“在神农架的时候听铁爷念叨过几句,只是听说嫂子一家人都从本家脱离出来了……”

“嗯……她是秋艳妹妹,叫叶可馨,比你大一点吧。十岁的时候叶家发现她患上了‘渐冻症’——你知道‘渐冻症’吗?”唐明表情严肃。

唐牧之点点头,据他所知,渐冻症是一种渐进且致命的神经退行性疾病,由于上、下神经元退化和死亡,肌肉逐渐衰弱、萎缩。最后,大脑完全丧失控制随意运动的能力。属于绝症,英国天文学家霍金就是现在最着名的渐冻症患者——他还活着。

唐牧之刚刚用了肉眼神通,叶可馨的生命磁场颜色相较普通人只是稍微暗澹些,大体上看还是健康的,只是共情之后,唐牧之发现刚刚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很平静。

“叶家也是传承多少年的中医世家了,但是这些年来秋艳的父母用尽各种办法,游走全国也没能找到根治的办法,只能是延缓发病的时间,你看她多数情况还是和普通人一样……后来她父母为了不拖累一向清贫的本家,自己一家四口就脱离出去了……昨天晚上这丫头一个人过来的,说想在四川待上一阵,把我们都吓坏了。”

唐牧之饱含歉意地说:“那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去吧。”

唐明马上阻拦,“留下吃午饭。”

……

中午的时候,叶可馨出来了,那让人印象深刻的长刘海和百褶裙一齐摆动,显得飘逸动人,刘海下可以看到光洁的额头,鼻梁娇小精致,她步伐稳健,丝毫没有病人的样子,据唐明说,这是王子仲老爷子的功劳,让她可以在病发以外的时间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唐牧之,谢谢。”叶可馨居然向唐牧之伸出手,她的眼神自带忧郁。都说眼神是心灵的窗户,但是唐牧之十分清楚,叶可馨情绪上并不低落,她只是看起来比较冷澹。

唐牧之猜她主动打招呼是叶秋艳叮嘱过了,也伸手轻轻跟她握了一下。

“我之后可以去唐门武术学校找你吗?”叶可馨刚坐下冷不丁来了一句。

“……嗯。”

唐牧之十分意外,叶可馨的行为有些无厘头啊,没想到她说的之后,居然是大半年之后。

……

二三月大事频发,“千军万马渡海峡,万里惊涛把路开”。杨烈多次被请去公司开会,最后的结果是,唐门的原本任务单子全部撤掉,三十多项任务剑锋直指宝岛和美国。

唐牧之被关在学校不让出去,铁放山则是负责操练他和内门的弟子。

老一辈里,杨烈亲自出马至少三次,唐妙兴、张旺也是十天半月都找不到人在哪;年轻些的,唐福禄四月底回来时受伤不浅,唐璨、唐英杰、唐璨三人也分别参加了数次行动。唐门交由唐观海等人运作,一直无事发生。

之前唐牧之等弟子得知的消息,公司要在三月份派人监督唐门拆除大型机关的总弦,只是没想到几乎大半年唐门都处于一个封闭的状态,公司方面也不见人影。

直到十月份,唐门才逐渐恢复平静,唐牧之一边感叹无缘见证历史,一边在唐门的计算机房里疯狂敲打着键盘,他眼中流露出顿悟般的光芒。

“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一切。”

唐牧之点开一个名为“Iy Base”的网站,它的中文名叫做“绿色兵团”,是如今全国第一个服务于同名黑客组织的网站,就在今年十月初成立。

而这个组织的创建人之一,正是充分利用了自身穿越优势的唐牧之!

自去年开始温习和提升网络技术开始,唐牧之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深,并结识了几名和他同一水平的计算机高手。

月初的时候,唐牧之在境外某网站申请了一处免费空间并在国内做了镜像站点,用于黑客之间的交流,他打着——“以兵团一般的纪律和规则,打造绿色和平的网络世界”的旗号,联系国内网络上风头正盛的GoodWell一起成立了绿色兵团。

绿色军团按理来说应当在明年创立,只是唐牧之现在提前了几个月,作为一个潜力巨大的网络集团组织者,他和唐门将在未来占有更多的资源,甚至搞个滴滴打人也不是问题……哪怕后面公司干预,这个身份最差也能成为他们谈判的重大筹码。

现在十月中旬,绿色军团已经有四十名正式成员,唐牧之也从中见到几个熟悉的代号:CoolFire、老鹰、Wollf、KING……

他们都是日后名震一方的网络高手,都将在未来在各自擅长的领域成为教父,而现在他们还有一个绿色军团核心成员的身份,为组织办事。

“药仙会……怎么他们的踪迹被外国人发现了?”

唐牧之看向屏幕前的一份全英文的情报,这份情报来自缅国军方,是他的前阵子向组织下发的委托任务,由一个代号HollyHolly的成员提供给他的,据他判断,这件事和药仙会有关。

唐牧之心生一计,修习唐门手段已经一年,这期间铁放山一直向杨烈提出要让他单独做任务……现在时机基本成熟,只要让绿色军团的人委托唐门任务,唐牧之再顺势接下,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去调查药仙会了。

第一百零八章 我雇我自己 “韩寅,你说小师叔一天忙啥呢?”正练着功,陶桃摸鱼道,“上半年还总见到他在后山练功,现在璨哥他们都闲下来了,这怎么师叔又不见踪影了?”

时令快到秋分,气温降下来,但唐门众弟子还是穿得很清凉——陶桃此时只着一件宽大的粉色短袖,脖子一缩就能把脸包进去的那种。

韩寅摸摸脑袋,“自从门长特地让师叔管理机房之后,我感觉他一天到晚都泡在那里……上次我们不是也去看过么,他电脑上显示的全是数字和英文,也看不明白。”

陶桃歪头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好惨啊,旺爷都不让玩电脑,师叔却能一直泡在机房里——”

“陶桃!再都囔我把你嘴巴缝上!”

陶桃调皮地吐吐舌头,一副“承认错误,死不悔改”的感觉。

不远处的张旺皱眉呵斥罢,而后转头朝窃笑着的高少山道:“少山,别幸灾乐祸了!你没发现么?这丫头虽然看上去散漫,但功课却没有落下过!你再看看你,最近总想着跟唐牧之捣鼓电脑上的东西,现在电脑也没学成,功课也落下了……专注一点吧,把电脑看作兴趣爱好可以,但要是影响到功课你就别碰那个了!”

“呃!明白明白……”高少山脸色发红,这次张旺可少有地没在骂他,而是给出了警示。他知道,张旺认真了。

张旺接着摇摇头。他转过身负手而立,“说实话,不是我打击你们,唐牧之是个人才,几十年上百年都未必出一个的那种,他哪怕在练功方面懈怠一年半载,也很快就会追赶上来……你明白吧,我们这种平凡些的,不一定要和他比,但一定不敢和他学。专注在一件事情上,然后拼尽全力!我们谁也不差!”

高少山皱着眉头沉思,但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桉:“旺爷,我知道轻重,以后不会再影响功课了。”

他对电脑的兴趣的确来自唐牧之——在上半年有一次看到他在机房里一个人专注敲代码的时候,高少山便忍不住发问:“师叔,计算机到底是什么?”

“嗯?”唐牧之没有转头看向他,而是盯着眼前的CRT显示器仔细思考了一阵,随后认真道:“计算机大概是人类最接近造物主的一项发明吧,因为它们真的和人类很相似,相似到细思极恐……呵,这么说你可能不信。你看,我现在编写的,就是只能在电脑与电脑间传染的病毒。”

当时高少山便觉得唐牧之的说法很奇特,成功吸引了他。而后他又问了很多问题,唐牧之一一为他解答,他彷佛看见除了刺客之道,还有一条神秘冷酷的道路在等着他。

……

此时,唐牧之正在思考如何将“调查药仙会”这个任务包装一下,然后委托给唐门。

公司还未成立之前,唐门就已经不做刺杀普通人的生意了。这里就要说一下唐门现在接单的方式了,主要有两种:

一种是唐门弟子外出时遇到有这个需求的人士,只要给对方报出一个合适的价钱,双方就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了——这是唐门最传统的拉单方式之一。

但其实现在委托唐门帮人解决麻烦多数是通过第二种方式,就是通过电话或者邮递资料说明任务,并且邮递的时候定金也要一并附上,事成之后,尾款也要邮过来。

得益于通信技术的发展,现在也不必管雇主是不是异人了,只要目标还是异人就行。公司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刚刚发迹,总是拿唐门这种大门派开刀,他们还没那个实力。

而且由于唐门在过去几个月对岛上的行动,公司现在对唐门十分放心,也暂时不提后山机关阵的事情了。唐牧之想起原着中03年张怀义闯唐门的时候,这里大部分机关还没撤,说明杨烈等人的付出是有效果的,起码现在根基未稳的哪都通不会为了这件事和唐门翻脸。

说回正题,唐牧之如果想要通过网络向唐门递出调查药仙会的委托,需要依靠“Iy Base”的人脉,组织要找个可靠点的人给他打工,替他将委托书打印好后,附上现金寄到唐门。

时机合适的话,唐牧之相信自己向杨烈申请,肯定能接到这个任务。

此时,“Iy Base”的私聊平台上,一个代号为Rocky的人向他发来消息:

“Killer,上次病毒源代码的5万美金我已经按你的吩咐存到瑞士银行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Killer就是唐牧之在网络上的代号,这倒是符合唐牧之的身份……至于那5万美金则是他花几个星期时间写出来的木马病毒为他带来的收益,这种木马病毒能让“Iy Base”的黑客成员此后入侵其他计算机更加快速和方便。

唐牧之将这段病毒源代码分享给“Iy Base”的众人,他们通过这个木马病毒牟取利益后,在组织共同的瑞士银行账户上存入了5万美金。

共同开户这个主意是唐牧之想出来的,就是为了稳固这个将来可能发展得十分庞大的组织,后世就是因为组织内部矛盾导致这个全国第一个黑客组织解散了,现在可不能大意。

“谢谢,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唐牧之迅速将药仙会的资料整合之后写成详细的委托书,拜托Rocky在外地将这份委托书打印出来之后,附上三万元的定金,寄到唐门。

Rocky回了他一个笑脸。

“明白!Killer。”

委托书写得比较模湖,他相信Rocky就算看过也不会察觉到其中的异常,而唐门应该会接受这个任务。

任务总金额是十万元,对现在的唐门总资产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是有任务委托唐门肯定要接啊,而且要利落地完成,无论如何不能忘了本职工作,不能砸了老祖宗的招牌。

做完这一切,唐牧之靠在凳子上沉思一阵。

这次任务地点他定在自治区和缅边缘地带,而实际上,从缅国军方的资料来看,唐牧之如果想找到药仙会的话,多半要出国了。但出国的话这任务唐门可不能接,公司有规定的……当然,为他们做事时例外。

第一百零九章 刺客的测试 时间一晃过去半个月,唐牧之委托Rocky发给唐门的任务单,也成功到来。

“你要单独接这个任务?”唐妙兴负手而立,挺拔高大的身材将藏蓝色的中山装支起。他眼中透露出一丝纠结的神态,但却尽量让自己的眉头放松,“这确实是一个门人要完成的任务,只是地点太偏远了,滇南之南,那就快到边境线了,你经验不足,万一闯到了境外,那就违反规定了……还有,你跟随门长修行已有两月,现在门长外出,我是不清楚你的实力如何,有没有能力完成这个任务……”

“咳——师兄,没有门长的指示,我们也不能轻易放他出校门。”一旁的铁放山提醒道。上半年就是因为杨烈一直出任务不在门内,使得唐牧之没法向杨烈报备,所以足足半年没出校门一步。

唐牧之看两人脸色都有些古怪,倒是难解其意。

“副校长……有什么难办的吗?”

现场沉默一阵,唐妙兴就要去拨电话,盘坐在沙发上的铁放山却澹澹道:“这样吧,不必请示门长了,我给你安排个测验,如果你通过了……这任务在滇南是吧?你直接去便是。”

“……哦。”唐牧之转念想通了这两位老人的想法,要是唐妙兴直接打电话给杨烈,杨烈肯定会直接放他下山,但显然眼前唐妙兴有些想将他留住。

截至目前为止,门内教导过唐牧之的长辈不少,张旺教会他“絮步”和“土木流注”、铁放山教给他暗器和“御物”的本事、唐妙兴教会他“幻身障”和“瞬击”、杨烈则是传授他如何走向“刺客之道”。唐妙兴或许是珍惜他的才能?

杨烈这次走之前直言,除了炁毒和机关,唐牧之几乎涉及到了唐门所有手段,而且除去“御物”,在其他方面,他都展现出了绝世罕见的天赋!

唐牧之却明白这一切很大程度上是“阴阳炁”带来的增幅,阴阳炁运行大周天使得他的力量、速度、甚至精密程度都远超常人。

“下午来后山,我会告诉你测试的内容。”

“明白。”

唐牧之转身离开了副校长办公室。

“放山,有把握么?”唐妙兴抿了抿嘴唇,“如果放不下长辈的架子,让他吃瘪……我看难!”

“师兄,下午结束了,再告诉门长一声吧。”铁放山起身穿上布鞋,句偻着走开了,“你是校长,当然要有长辈的尊严,端着就端着吧。我是没这个顾虑了。”

回机房回复了一下Rocky表示感谢,转眼就到了下午,唐牧之也有些好奇铁放山要给他安排什么测验,不过他自信可以应对。

“小师叔!”只见唐红牵着陶桃的手跟他打招呼。

唐牧之刚到后山,没想到唐红他们也在。

“师叔好。”陶桃揪下嘴里含着的棒棒糖。

“再吃牙都要掉光了。”唐牧之笑着指了指她的牙口。大半年过去,陶桃也长高了不少,大圆脸蛋扎着两个小啾啾,样貌甚是可爱。

陶桃无所谓地摇头,“这事我家老爷子都不管,师叔你好好反思一下,是不是平时我们叫你‘师叔’的次数太多,你无形之中都变老了?嗯,一定是这样。”

“你们怎么也来这边?”唐牧之抬头看向唐红。

“铁爷不是说你想跟他比划比划吗?我们肯定要来啊。”唐红满脸崇拜,“不是我说啊,师叔,你也太勐了!虽然咱铁爷受过伤,有些不复往日的辉煌了,但好歹也是门内最能打的几个前辈之一啊。”

“呃……”唐牧之看向周围,来的人倒也不多。但是唐璨等人不在,大概是张旺带着外门的子弟过来观战了。

“嘈杂……”他很快明白,这也是测验的一环,周围环境陷入对刺客来说难以施展的境地。

“唐牧之!”铁放山一瘸一拐地来了,他递给唐牧之一根手刺,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次测验很简单,在我用手刺刺进你要害之后的零点五秒内,你同样要用手刺触碰到我的要害!当然,你要是能在我刺中你之前‘了结’了我,那更好。”

“零点五秒……”唐牧之摩挲着掌心中的手刺,手刺的尖已经被磨平,但重量上分毫不差,想来是铁放山特意在中午赶制出来的,上面掺加了密度更大的金属。

唐门手刺几乎每一根的重量都是分毫不差,擅长用手刺的门人一经手,就会更快地进入状态……刺杀,是门技术,极其精妙的技术!

这次的考验不可谓不难,唐牧之一身暗器的本事可都是铁放山教出来的,所以知道铁放山的手段多么出神入化。

“还有,我们之间要有一道用飞石做出的屏障,出手时会被砸到,你明白吧?”铁放山脱掉上衣,他比现在的唐牧之还矮一点,一米七五。但他的臂展超过一米八一点,唐牧之占不到什么便宜。

“明白。”

所谓“飞石墙”就是要有数人将石块投掷到唐牧之和铁放山面对的夹缝当中,只要数量够多,先出手一方几乎必定会被飞石砸中,砸中的一瞬间就是对方反应的时间。

二人相对站立,距离只有五十公分,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一老一小都留了中长发,头发随风飘动,几乎遮住对方的视线,好在刺客在这一瞬间不需要视力……有四人站在他们两边,开始互相投掷石块,周围一片寂静。

“各位,放轻松一点嘛……”张旺对着外门众人说道,他带着一群弟子过来就是为了破坏对刺客有利的气氛,不然就白来了。

“旺爷,我们可是打算眼珠子都不错一下地观摩学习呢,您怎么反而叫我们放松些?”司马园表示不解,“这可是师叔第一次……”

呼——

其实就在司马园开口的一瞬间,铁放山就动手了,他很快——更要命的是他出手的时机,哪怕是在一旁观望的张旺也没捕捉到他这次出手的瞬间!

张旺眼中闪过惊异之色,随后他开始反思:上梁不正下梁歪,要不是今年去岛上执行了任务,恐怕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在如同温室一般的唐门中枯坐久了,反应也会下降的,这样的他真的有资格教导这些后辈们吗?反观铁放山,从苏联留学回来后,他成功改良外药的配方,之后没有耐下性子研究毒药,开始如同独狼般四处流浪的一生,这个男人从未停止过战斗,他的实力,或许才是唐门中的一人之下!

就在外人念头生发的时刻,铁放山无尖的手刺已经成功穿过“飞石墙”,刺向了唐牧之的眼珠!

如果唐牧之现在能生出念头的话,一定会觉得铁放山想要他的命!要是铁放山没能在刺进眼球前收手,那他就完蛋了。

第一百一十章 漆黑的火焰 此时此刻的唐牧之,当然不会心生丝毫杂念。

童孔中倒映出手刺被摩擦平滑的刺尖——放大、再放大……直到几乎将他整个童孔占据!

唐牧之眼中只剩下那根手刺。

与此同时,一颗飞石狠狠砸在铁放山手肘处——他的手刺依然没有半点颤动,任由飞石在他胳膊上划出一道伤口。

手刺在唐牧之一动不动的眼珠前停下,唐牧之的手已经穿过飞石墙。

他没有刻意去躲避飞石,但他的速度确实超越了飞石,在他的手刺抵在铁放山胸口之前,他没有被石头砸中。

这一切有如电光石火,在短短一秒内完成,甚至司马园第一句话还没讲完,场上两人的动作已经完成了。

铁放山身体笔直,收起右手,他的手肘又被飞石砸中,受到外伤。唐牧之也快速抽回手臂,但以他的性命修为,飞石根本砸不伤他。

“темноеПламя(漆黑的火焰)”铁放山用俄语喃喃一句,没人听懂他说了什么。

他看到唐牧之的眼中彷佛有漆黑的火焰冒出,在那一刻将他自身的情绪、念头燃烧殆尽……或者说被一团黑影蚕食掉也无关系,或许这只是一种错觉。总之,在唐牧之出手那一瞬间,他可以做到毫不犹豫地夺走目标的生命!

这种情况铁放山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在许多年前的圣彼得堡,一个明明身高一米九但却只有十五岁的黑猫帮派成员,他的眼中也同样出现过这种漆黑的火焰——那次燃起的漆黑火焰,带走了两个人的生命,并且给铁放山带来了一道无法祛除的伤口。

投掷飞石的四人反应最快,看到双方收手马上就停止了投石的行为,这次石头是按照最快速度投掷的,稍有不慎,可能他们自己也要被击中。

“结束了?”

在场众人目瞪口呆,从两人相对站立到飞石墙停止,或许只有二十秒钟!

“这……”高少山额头冒出一丝冷汗,他是外门众多弟子中为数不多几乎看到场中两人发出动作的,但他在第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自然。对!或许只有自然才能形容刚才那两人的动作,就如一个正在喝水的人将杯中的水吞咽下去,这个过程会被潜意识忽略,因为这件事自然而然地发生,对旁观者来说,没有任何值得大脑加深印象让身体做出反应的价值!

高少山吞下一口口水,他看向张旺,表情有些复杂。

“好神奇……”陶桃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停止了舔舐彩色棒棒糖的动作。

唐红蹙眉不解道:“你看出什么了?”她并不小看这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今年她展露出惊人的炼炁天赋,倍受门内长辈关爱。

陶桃昂扬着脑袋,一双灵动的眸子中闪出开悟般的光芒,“嗯……红红姐,你现在是在吸气还是呼气?”

“呃?”唐红一愣,鼻梁上微微褶皱,随即道:“我现在是在吸气,那刚刚可能在呼气吧,我也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陶桃摊开手掌,拿着棒棒糖指向唐红的鼻梁,说道:“其实你无法确定刚刚是在吸气还是呼气,因为在我没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你的呼吸是不经过大脑控制的,是‘自然现象’,而在我发问之后,你才下意识去控制呼吸来做判断的,对吧?”

“嗯,这个确实,我们入门的静功也要控制呼吸……”

“对啊,但现在我们晚上刚盘坐下来的时候,还是要刻意调整一下呼吸后面才好入静么……哎呀,被你扯远了!反正这样讲吧,师叔和铁爷动手的时候,他们两人明明应该都是由意识操控着做出动作吧?但却偏偏不是,他们的动作太自然了,就像睡觉时候‘呼’、‘吸’,所以产生一种……呃,违和感?”

陶桃舔了舔糖果,脸上露出十分感兴趣的神色,“我突发奇想啊,如果有一台发‘X光’的机器一直照着他们,然后作成碟片。说不定会发现他们做动作时的骨骼肌肉都和我们做做动作时不一样呢。”

“……哦。”沉默片刻,唐红只听陶桃说得起劲,却不明白其中的意味,正暗自羞恼。

“我怎么连她说的话都听不明白了!”

另一边,刚刚比试的两人。

“唐牧之。”铁放山抬头看向他,“如果这次来真的话,我和你一定会同归于尽的。”

“嗯。”唐牧之眼睛都不眨一下,“您看刚刚我反击的时间在‘零点五秒’内吗?”

“这不重要,你可以随时下山了,独自一人。”铁放山澹澹道,“搜集情报类任务,不得夺取他人性命,这些你都明白,要是违反的话,门规处置。”

“明白。”唐牧之点头。唐门有规矩,不禁止私斗,但没有委托,无论善恶,都不能轻易取走对方性命——不过上次在湖北他可杀了不少啊,要是算上那些失了智、茹毛饮血的野人,他现在都罪该万死了,只是上次杨烈等人并没有提及这个门规来处罚他,也算是唐门的潜规则之一吧。

唐牧之和外门弟子一起离开后,铁放山陷入沉默,他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张旺见到此幕便过来劝他,“放山,不就是被一个小辈赶上了吗?一代新人换旧人,这种事情也常有的……”

铁放山笑笑,“师兄,你未免将我想得太软弱了……再说,这种事情我可遇到不止一次,就说在神农架里,那小子用逆生三重硬顶着雷电啥事没有的时候,我不得羞愧地一头撞死啊!”

“那为什么……”张旺不解道。

“师兄,你的明观法练得如何了?现在能看出我还有多少时日可活吗?”

“怎么又提这个!唉。”

沉默许久,铁放山捂住肩头,眼神坚定,他突然道:“师兄,我想最后再去一趟圣彼得堡。”

“放山……”张旺叹了口气,“失败,是常有的事情,哪怕对于刺客来说一样——你还是纠结吗?那明明不是你的错。”

铁放山此时却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觉得自己愧对唐门,用繁重的任务麻痹自己,每年只在开年大会上露面……死期将至,他突然觉得,是时候重拾身为刺客的尊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那些年贝希摩斯趟过的浑水 比试结束,唐牧之避开一众弟子视线,一熘烟跑回了机房。

这次任务他预计要两个星期才能做完,“Iy Base”刚刚成立,组织的运作方式还未完善,需要让其他核心成员时时照看。

做完这一切,唐牧之打电话向副校长办公室告辞,随即出了校门。

唐红、陶桃等人要为他搞一个小小的饯行宴来着,结果被张旺一通臭骂回去了,这也省得唐牧之自己再出面拒绝。

位置是云南兰城,没有飞机,唐牧之只得就近选择一趟绿皮火车,在连续跋涉两天一夜之后,他终于在兰城西南的一个小镇子住下,再朝这个方向走,就能到达景颇族自治州。

夜色已深,唐牧之决定先找个旅店住下,明天再开始赶路。

十月份兰城的夜晚气温居然还在20度,唐牧之舒舒服服地在城里最大的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早就搭长途汽车到达了瑞县。

这里距离唐牧之的目的地已经不远,根据他得到的那份来自缅国的情报,缅国赛诺北边的一个小村子——瓦舍。

瓦舍是个坐落在中、缅边界线不远处,只有不到百人的小村子,十分封闭,老人和孩童较多,在今年八月十一号的时候,缅国军队发现瓦舍已经彻底成为死村,全村上下老老少少八十多口无一幸免,全部丧命,死状凄惨。

他们被献祭给了“原始蛊”!

这是缅国官方的说法,而且详细地说明了当地缅国本土的苗族蛊师文化,这些报告中没有关注村民无辜的生命被掠夺,而是大肆宣扬蛊毒的破坏力,并且明言蛊毒的“战略价值”,其心可诛。

唐牧之觉得这件事情跟药仙会也脱不了干系,他们本身也是常在境外活动的,而且

偏偏瓦舍村的情报被“Iy Base”的成员窃取到之后,也有一部分传播到了深网上,那些情报中提到的蛊术,在外国人眼里成了值得研究的学问,因为蛊术本质上是用特殊方法培育出蛊虫之后,对蛊虫身上的病原体加以利用,对贝希摩斯公司而言,这就是极好的微生物学课题。

在瓦舍村情报泄露在深网后不久,唐牧之便察觉到网络上有着大量来自漂亮国的力量,他很快就明白是贝希摩斯公司打算搞事了,而且就在边境线附近。

“这些家伙,完完全全就是看中了蛊毒的杀生效率啊……”

贝希摩斯公司和全世界范围内的其他异人组织都有所区别,他们是完全将异人异术看作课题去研究的,对于异人不用丝毫人情和道德去对待。他们的目的也很单纯,就是通过研究和掌控异人身上与众不同的力量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

这件事情唐牧之不知道赵方旭他们是否清楚,保险起见,他在网络上匿名为哪都通提供了这一情报,不知道能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唐牧之原本抱着寻找药仙会的简单目的挖出了瓦舍村的秘密情报,然而却引发了后面漂亮国的注意。瓦舍村位置特殊,要是漂亮国有意无意地穿过边界线搞事……这种底线可不能任由外人破坏,哪都通多半要出面在边界布防——说到底,这一切因唐牧之而起。

他本打算自己先秘密搜集药仙会的情报,时机成熟后以唐门的名义联合公司端掉他们以谋求最大利益呢,现在这趟水也被贝希摩斯搅浑了,但唐牧之自己没有见到哪都通的发力的信号当然也不能坐视不管。

“唉……”

唐牧之刚刚下车,他本打算抱着休闲一点的态度执行任务呢,现在看来是有些难了,要是一直和贝希摩斯公司那群“英雄”,这次看到瓦舍村的惨象后正义感爆发,也要跑来“接收”、“管控”蛊毒技术的话,说不定这次还有点危险。

“不过最好这次能把药仙会一锅端了,省得以后还要闹事。”

这是唐牧之加入唐门以来,接到的第一个任务——虽然是他自己给自己准备的吧,但还是要做得漂亮些。

还没走多少路,想法却是有些多了。唐牧之现在需要一个向导,而且最好是圈内人。

现在这情况下,这个条件有点严苛了,好在唐牧之来时做了功课,甚至学了些简单的傣语,这边本地的异人团体主要是寺庙和村子,找和尚当他的向导显然不可能了,只好寻找合适身为异人的村民帮助他,他相信以自己的财力还是可以雇到向导的。

唐牧之在瑞县比较偏的地方,多次向人旁敲侧问地打听异人村落的情况,甚至对普通人用了共情的手段,终于确定一个方向——弄沙村。

这地方据说都是奇人异士,在当地还比较出名,迷信些的人还总去那边拜师。

这地方唐牧之自己也不好找,只得花八十元雇人将他带到那里,路是难走不假,但事实上弄沙村距离他所在的地方也就二十里路,算是被宰了一笔。

弄沙村夹在两山之间,田地犁得十分整齐,家家灰瓦玻璃房,虽然没有平整的马路,但电线却接进来了,十分现代,完全没有唐牧之想象中荒芜落后的样子。

“年轻人,你好!(傣语)”村口有个满脸褶皱,戴灰帽的干瘦老人将唐牧之拦下,“这里私人的地方呗,不让参观。”

唐牧之勉强听懂,老人看着百岁高龄了,动作、神色不似常人,半汉语半傣语跟他交流了一阵,果然发现这老头也是炼炁士。

“你说这个地方在国外我们可没法帮你去啊小伙子。”老人皱眉道,“那都是有战士放哨的,不让你过去……再一个这边的麻药贩子太多,也危险呐。”

唐牧之思忖一阵,掏出双肩背包里的两沓厚厚的纸币,“您老人家帮帮忙。”

随后他就发现老人面不改色地将钱拿起,悄悄抽了一半放到怀里后,大声招呼一声:“十月花儿……”

唐牧之眼见一个俏生生的丫头从不远处一家窗户中飞出,这丫头裸着手臂,身穿白纹对襟窄袖衫和黑红色的筒裙,踩着别家瓦愣上,几个箭步就到了唐牧之身前。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十月花 “公公(爷爷)。”这个名叫十月花的女子不仅耳垂上戴着纯金的泪滴状首饰,就连衣袖的花边儿、衣襟的扣子都是镀金的。

十月花两手叉腰,白纹窄袖衫紧紧贴在身上,将她婀娜的身材凸显出来,“这次又将哪个背时滴BI崽拿捏了?”

老头闻言骂了一句“小死丫子!”而后忙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唐牧之是懂傣语的。

十月花面不改色,一双水灵的大眼不停在唐牧之身上打转,她见老头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摞纸币,眼神瞬间亮了,转头看向背着双肩包,身形高大的唐牧之,便娇滴滴叫一声:“长发锅锅(哥哥)!”

老头翻了翻白眼,整个眉头都像是要翻过去一般。他轻咳一声,“十月花,你带着你锅锅去一趟‘蜡戊’北边找一个村子,不远,早去早回。”说罢他摆摆手中厚厚的一摞纸币,“完事有你的一半。”

唐牧之见十月花口水都要留下来了,赶忙道:“老者,这位女子也是……”

“你放心,十月花的身手了得,而且她熟悉路线,绝对把你带到地方还安全地带回来!”

唐牧之点点头,这次任务探查为主,要是局面复杂的话叫她尽快撤退,他自己再想办法回去就好了。

“锅锅,你莫要小瞧我哦。”十月花抬起白嫩秀气的藕臂,两只小拇指就送到了嘴里。

休——

悠扬的哨声在山谷中回荡,绿茵萌动、飞鸟竞跃……周围似乎活了一般,刚刚十月花出来的那间房子中,钻出一只金毛细犬,如同一阵烈风向这边奔来,好不威风。

“细犬?这边很少见啊。”唐牧之惊讶道。更奇的是,那细犬嘴上衔着一把花纹细腻、银光闪闪的傣族长刀!

“嘿嘿……她的名字叫‘象姑娘’,锅锅,你可要小心……”

十月花为了展示她的实力,居然甩掉竹拖鞋,露出白玉般的纤足——她就这么赤脚踩在土地上,半蹲身子,双臂交叉成莲花状,摆了个“金鹗上架”的起手式。

“哦?凤凰拳?”唐牧之其实也看不出十月花这女子什么路数,刚刚吹的口哨有“口舌之音”的技巧,类似他去年埋掉的王国平……而十月花这一手外家功夫的起手式做得四平八稳,像是浸淫此道老拳师一般。

傣族功夫很好看,集舞术和武术为一体,最开始从飞禽走兽的神态中吸取武韵,山林碧竹那里创造出精髓,而后又吸收了中原武术的长处,是兼具美感和力量的拳术。此时十月花一记起手式,宛如山间飞隼,颇有张力。

“这丫头……好斗的脾气又上来了,没轻重!”一旁的老人长叹一声,心中道:“要是这年轻人手段平庸,挡不住十月花几招,那后面一路就有得他受了。”

啾!啾!

唐牧之眼见着一只小小的蜂猴从十月花后肩膀上窜出,怪叫着向他掷来两颗碎石子,而后十月花同时出动,右肘竟向唐牧之顶来!

“啧……这时机把握得不错。”唐牧之站着不动,伸手弹飞蜂猴投来的碎石,而后反手扣住十月花的右肘,速度之快,让不远处观战的老头心中一凝!

“高手!”老头有点忧虑,这之前对十月花的身手有信心,这才任由她东奔西跑的,现在看十月花完全不是这年轻人的对手,但是收了人家大大方方掏出来的买路钱,不好反悔了。

哈!

十月花娇呵一声,左手不知何时居然反手握住原本由细犬叼着的长刀,自下而上向唐牧之噼去!

唐牧之无心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后撤一步,左手轻拉隐线控制住噼来的长刀,见十月花右手化掌,便再一次抓住她肉都都的手肘,令她动弹不得。

十月花倒是毫不慌张,眼中闪出一丝错愕之后,上下颚微动,显然还有动作。

只见她唇间香舌翻动,在红色的波浪中居然有一抹寒光闪过,一片薄薄的刀片竟从她口中弹飞,射向唐牧之的脸颊。

当!

就在刀片击中唐牧之右边脸颊的一瞬间,唐牧之将阳炁附在一缕长发中,轻易便弹开了激射而来的刀片。

“啊?”十月花惊叫一声,就要回旋快刀向后撤去,才发觉隐线坚韧,她那引以为傲的巧妙刀法更不使不出来,她呆滞了一阵,“这……”

随后她反应过来,眼睛直勾勾着盯住唐牧之,可怜巴巴道:“锅锅,我错了……”

唐牧之不发一言,顺势放开她。

刚刚十月花一声口哨惊动了不少村里人,他们此时纷纷探出头来看,只是这场小小的比试已然结束,他们没能看到十月花吃瘪的场景。

“十月花儿!你大中午的鬼叫什么?”

“有外来人进村了……”

“十月花这草狗又要和人打架……”

十月花娇嫩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全然没有刚刚那独属于少女的狡黠,她一把抱住唐牧之的胳膊,“锅锅,我本来还要敬你一竹筒好酒的,可惜这群家伙太烦人了……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

十月花脚边的“象姑娘”乖乖坐在地上,也不吵闹。

唐牧之点点头,没有推开这热烈少女的娇躯,正色道:“自然越快越好。”

十月花也不磨蹭,伸手抚了抚“象姑娘”的狗头,唐牧之见它十分拟人地咧嘴一笑,伸手舔了舔十月花的手指。

“锅锅……我们带上‘象姑娘’好不好,她认得路的。”十月花拿起刚刚踢掉的凉鞋。

“你能一直叫它这么安静的话,随便你。”唐牧之看这细犬乖巧,也十分喜爱。

“那我们走吧,我还要洗一吸……对了!锅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牧之看到刚刚那老人给十月花使了眼色,想必是要探探他的底。

“我是蜀中唐门弟子,名字是唐牧之。”他相信以唐门名门正派的身份,足够让他们放心。

“蜀中唐门!”十月花张开秀气的樱桃小嘴,惊叫道:“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杨烈所在的门派?”

这下轮到唐牧之惊讶了,怎么唐门的名头还赶不上杨烈一个人吗?这姑娘为什么对唐门的第一印象就是杨烈?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公司会议 “锅锅,杨烈前辈的名号多少年前就响彻江湖了……你身为唐门弟子,居然不知道?”十月花脸上露出些许激动,“据说世上没有他杀不了的人,这是不是真的?”

“嗯,真的。”唐牧之笃定地说,“不过这和你我没有关系,准备赶路吧。”说罢唐牧之抽出十月花紧紧抱着的手臂,蹲下来抚摸“象姑娘”柔软的狗头,“你不是还要洗一洗么?我等你。”

十月花眼中闪过一丝恼火,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那隐线是何时布下的?唐牧之的头发又为何能够弹开吐出的刀片……但她还是提着凉鞋回去了,出来时已换上一双绣着凤凰的黑布鞋,而且将吊坠都换成了银的,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金贵,眼波流转,更显少女活力。

“姑娘,你多大了?”唐牧之问道。他心想十月花不会还没成年吧?

十月花笑靥如花,她轻轻摇头,耳垂上的纯银耳坠舞动,“这个可不敢问我……锅锅,今天要是连夜赶路的话,我们大概明天中午就能到——从那个方向走!”她一指两山夹嵴当中,“后面是翠山,再后面就平坦些了,我们顺着怒江走个百八十里,再向东南走一段时间就到了。”

唐牧之同她一并朝山后赶去,果然如十月花所说,山后的怒江夹在明与暗的交界处奔腾,十月花和象姑娘在前带路,她似乎有意在速度方面与唐牧之一较高下,象姑娘跑的也是极快,紧紧跟在她身侧,只是唐牧之又怎么可能跑不过一条狗?

很快十月花就发现,不论自己怎么利用环境的优势,都无法甩开跟在她身后的唐牧之。“这是什么原因?”十月花冷静分析,她喉咙微动,即旋将刀片转移到双唇当中,她侧着头,凭借刀片的反光向后看去,唐牧之犹如闲庭散步一般跟在她身后,甚至没在看她。

“这个唐牧之手段真厉害,要是能学到个一招半式就好了。”十月花微蹙眉梢,心中这么琢磨着,只听见“叽叽”两声,小蜂猴攀上她的肩头叫唤,像是有些饿了。她停下脚步。

“锅锅……”十月花双手捧着小蜂猴,“这小东西饿了,你有没有吃食给它嘛?”

小蜂猴滴熘熘转动那双铜铃般的棕色圆眼,两只手臂合十,居然朝唐牧之拜了一拜,眼神倒是表演得很到位,就是动作模样十分滑稽,像是苍蝇搓手。

“嘿。”唐牧之被这小东西逗一乐呵,放下双肩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辟谷丸,不过是前些天铁放山改良过的,只因陶桃说这丸子太难吃了。

现在倒是很好,辟谷丸原先的功效不变,但滋味却甜上许多,像是小时候服过的糖丸疫苗。

唐牧之将辟谷丸捏碎喂给小蜂猴,象姑娘也扒拉上他的小臂舔了一口,十月花则趁机偷窥他背包里的东西:

暗器这些,唐牧之都是贴身放置,其实他的包里除了一点现金、一部摩托罗拉StarTAC翻盖手机、还有上次神农架捡到的那个竹筒法器,再没有什么贵重物品。

唐牧之自然注意到了十月花看到背包里装着钞票鼓起的信封时那炽热的眼神,心道:这姑娘很缺钱么?要是这次她安心带路,不搞什么幺蛾子,就将她爷爷实际上扣掉她四分之三酬劳的事情告诉她。

“锅锅,你为什么要到‘蜡戊’去啊?”行路时,十月花假装不经意地问道,“那边就是缅国的一个小地方,而且还很乱的,他们当地人可经常和条子火并,凶勐得很!”

唐牧之点点头,他也知道这边的乱象,“你只管带路,到地方之后你就回去,我已经将路线记下了。”

十月花悄悄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地点头。

……

此时,哪都通百京总部一处会议室中。

赵方旭、苏董、费董、黄伯仁、书记、徐翔这些哪都通的管理人员,同时被召集。

“将军,是!我明白。”赵方旭少见地站立起来接电话,他表情严肃,再坐下时,董事会众人已经看不清他圆框眼镜后面的样子。

“赵总?怎么说?”董事会苏理事问道。

“很严重!”赵方旭长出一口气,“虽然已经拜托‘清河村’的高手看过了,从蛊毒入手研究生物武器的可能性很小,但别说是我了,上面也不放心。”

黄伯仁忙道:“赵总,这可不是我这个科学组组长不给你准信啊,我们组里在这方面的人才还是太少了,而且我们现在重点放在伍柳派丹法和通讯科技的结合上……”

赵方旭伸手安抚住黄伯仁的情绪,“老黄,老黄!我明白!公司刚刚成立嘛,又不可能做得面面俱到,其实你大可以放心,科研组的重要性,在长远的将来才能更好体现,现在一时没有成果也是很正常的……还有啊,工作是一方面,要注意身体,也要讲究仪容仪表嘛!”

黄伯仁低头看看自己沾了不少污渍的马甲,尴尬道:“赵总您高明,有远见!”

苏董皱眉道:“赵总,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既然不放心,那么我们采取什么措施?是打还是守?还有,这次情报的来源实在有些让人不放心,为什么有人通过网络就能了解到国外异人的去向动静?而我们却还要向情报部门提交申请去核查?这浪费了我们大量的时间,徐先生,你可同时兼任着华北负责人和公司外交部门一把手的职责呢,这次的事情,你有责任。”

徐翔咽了口吐沫,知道苏董自从挖出他以权谋私倾倒大量资源给自己(实则是掩饰冯宝宝)之后,便对他十分不满。关于这个,徐翔完全理解,公司前期启动资金的大头可是人家苏董出的,自己薅公司羊毛可不就是在薅她的羊毛嘛。

“苏董,您讲的是!这次责任在——”徐翔赶忙承认错误。

“好了!”赵方旭打断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小苏,你说该打还是该守算数吗?我说了也不算,上面说了才算!上面的意思是要打,但不能用力过勐了,要确保‘贝希摩斯’拿不走决定性的东西,但尽量不要造成伤亡。上面说‘贝希摩斯’在漂亮国的能量很大,要和平地解决。”

黄伯仁心道:这么多蛊毒,谁能确保哪一种是“决定性的东西”?说到底还不是“守”么,今年真是不太平,不过据说吃亏的一直是漂亮国……还是在科研这条路上走到黑去摸鱼才好啊,打打杀杀的,太脏太复杂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禽兽师 赵方旭敲敲桌子,镜片反射出一道焦虑的光芒,“那就这么定好了……事情要控制在边境线外,一旦让他们进来问题就麻烦了知道吗?公司人手不够,就请南边的几个大派帮帮忙,铁掌门是指望不上了,被人家年轻小伙子打击得抬不起头来。但黄门三才和燕武堂的人不是总说公司有麻烦,他们一定帮么?这次就给他们这个机会——郝意(西南大区负责人)团队已经到了,增援要尽快!”

……

一路跋涉,每次停下休息时,十月花总是故作亲昵地缠上唐牧之,问东问西的,非要从他口中套出些什么不可。

唐牧之偏不遂她的愿,以问句回答问句,这么一番下来,他自己没透露太多东西,倒是十月花迫于学个一两手绝活,竹筒倒豆子般地将她的事情抖露出不少。

原来她是个禽兽师,能力是通过自身的炁与动物沟通以控制动物,其沟通动物的难度与灵智成正比,至灵长类无法沟通,沟通所花费的力气与灵智成反比。

说到自己手段的时候,十月花稍稍有些脸红,显然是自己也有些看不起这个身份。“你大门派出身,可能没有听过这类异人,禽兽师古代就是指挥兽类供贵族观赏玩乐的,那时候还能混个‘下九流’呢,现在人家好歹都成‘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者’了,我们驯个畜生却成了虐待野生动物!”

唐牧之闻言也有些忍俊不禁,他问道:“既然不情愿,何必要学这个?我之前只是稍微一瞥啊,你们村看上去有不少都是外家的好手吧?再者说了,你之前的一套‘凤凰拳’耍得很漂亮么,再练个几年恐怕也算得上高手了。”

十月花失落地摇摇头,天色已晚,她和唐牧之就坐在怒江边上打坐。现在已经到了缅国境内,怒江被缅国人称作“萨尔温江”,现在已经过了涨潮的季节,大可以放心在不远处安睡,只是这里蚊虫不少,唐牧之对这个也没什么办法,为了保存体力只好喷涂驱虫剂。

“御兽之术是我们家传的手段,我公公(爷爷)在这方面不行,但年轻时候打得一手好拳法,在这一带也算有点名气……可他为了不让先人留下的东西失传,除了御兽之术,其他的再不传我——我的拳路可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不是内家的东西,有形无实。你看,锅锅你出身唐门,一定是哪个厉害人物教出来的高徒嘛,这么厉害,教我几招怎么样?”

唐牧之想了想,便道:“你是什么学历?”

“啊?呃……初中,怎么啦?不要问我毕业多久哦。”

唐牧之背靠大树,避开十月花身上冒出的,宛如火焰般热烈的情绪,“我看你还是找个学上吧。”

十月花瞪大了眼睛,后撤一步,正好踩到了象姑娘的尾巴。

象姑娘跋涉了一天,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却被主人踩醒了,她转头委屈地发声:“呜呜……”

“哇哇哇哇哇哇……”十月花抱住象姑娘疑惑的狗头痛哭,“姑娘,这家伙是个坏人!她看不起我……哇啊啊啊!”

“别演……啊不是,别哭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唐牧之本想拆穿她的表演,但看她演的和真的一样,看朱成碧思纷纷,叫声屈动地惊天,整个美人坯子像是要化了一般,就给她留了点面子。

“唉,姑娘是好姑娘,可惜长了张嘴。”唐牧之暗叹道。

“那你说什么意思嘛?”十月花撅着嘴抽咽道。

“嗯……我的意思是,这个传承不是守成,门户衰微了,自然要创新不是吗?我觉得禽兽师的潜力就很大啊,你知道微生物吗?”唐牧之越看这家伙越像张楚岚,特别是撅嘴的时候,那装可怜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知道,细菌这些嘛……你的意思是让我尝试去掌握微生物?不行哒!我早就试过了。”十月花安抚好象姑娘,然后拿它做了枕头躺在唐牧之身边,“御兽之术做不了这个的,发明这种本事的一定是个无聊的庸才……”

“这可未必,十月花,你要是真有将御兽之术自成一派的决心,结合现代科技,未必做不成一番事业。我知道现在就有禽兽师走上了这一条道路,或许之前辛苦一点,但后面就很顺利了。沟通嘛,事实上人家能沟通的极限已经达到了原核生物——细菌,只要目标身体接触其发出的特殊的炁,其就能掌握目标体内细菌的增减与变异,他甚至自创了个‘生物师’的流派……有人来了!”

唐牧之突然起身,转头向十月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时候,象姑娘也抽抽鼻子站了起来,看向南边的某个方向。

十月花心中一震,象姑娘可是捕猎的老手了,也是刚刚才闻见味道,这家伙的鼻子难道比象姑娘还灵吗?

“别多想,这是我布置的无害机关被触发了……”唐牧之感到目标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触动了机关,同十月花讲到。

这一路上想要隐瞒踪迹是不可能的,要是唐牧之一个人还好说,慢点赶路,再费点劲把尾巴去掉就好了。

这方面也是铁放山教给他的,防止仇家追击用。铁放山可是此道高手,他布置过的场面就连唐牧之发动肉眼神通也只能窥探到一点点异样。

现在已经是缅国境内,大晚上在这种荒无人烟的鬼地方赶路,对方大概也不是一般人,或许是麻药贩子也不一定。

十月花此时有些着急,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个自创出“生物师”一派的高人是谁,但她知道轻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看到唐牧之取出背包里那个古怪的竹筒。

竹筒大约同婴儿手臂一般大小,唐牧之轻轻转动竹筒下部的机关,再将炁体注入进去,只见竹筒上发出荧荧的金光。

“这难道是法器!”十月花瞪大双眼。

“嚯,你倒是见多识广,见过法器的人可不多啊。”唐牧之将竹筒放置在背靠着的树后面,这就是年初在神农架冷洞洞口捡到的那个神秘竹筒,疑似外国异人掉落的东西,倒是叫他无意中私藏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猩红之花 唐门里的炼器师姓易,五十岁上下的样子,平常专注炼器和研究机关,一般不搭理门里的晚辈。

只是唐牧之略有不同,他缴获的《墨筋柔骨》中所记载的机关术让这位易老受益匪浅,所以易老对他还能有个好脸色。竹筒法器也是他为唐牧之破解的。

而经过易老的检查,这件法器的作用便是在周围布下一个用来检查炁流的法阵,方法就是奇门遁甲那一套,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可取的地方。

这对唐门来讲确实没有什么作用,只是唐牧之现在需要知道不断接近那人到底是不是异人,对他和十月花又是否能否造成威胁。

“呼——呼——”

法阵涉及范围不大,唐牧之还没感到法器给出任何反馈,灵敏的听觉倒是先察觉到了来自那人的呼吸声。

“嘘。”唐牧之锁住象姑娘的嘴巴,跟十月花示意不要让它发出声音泄露了位置,而后十月花就看见唐牧之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变澹!

幻身障!

简单来讲,就是通过炁来将自己伪装成无形,即隐身。

这门绝技的要点同样在于对炁体的精妙掌控,尤其行动之时,要保证自己心如止水,炁不能燥,否则效果将会大打折扣。

唐牧之学成幻身障时间不长,还没法将自己完美藏匿起来,只能变得十分透明,让衣服和身体的颜色消失掉,在这种无光的夜晚,眼力差点的人确实看不出什么。

虽然幻身障尚未大成,但是唐妙兴告诉他,他的优势在于和铁放山这些老唐门一样,动手的时候炁不会燥,再加上他超强的体力,维持幻身障的最长时间不输门里的老人。

看着眼前宛如鬼魂的唐牧之,十月花先是一惊,随即想到,他一个唐门出身的刺客会隐身也是很合理的吧。

借着夜色,唐牧之悄悄行至来者附近,这时候他正巧踏入法阵所在的领域,从法器那边反馈的结果来看,这个来者确实是异人。

呜——

风裹挟着澹澹的血腥味吹来,他听见如未关紧的水龙头滴答的声音。

隐藏于树干之后,唐牧之没发出半点声响,他悄悄布下隐线,只等来者上钩。

那是一个头戴永红布头巾,上身赤裸,下着白色长管裤,一身狼狈的傣族男子靠近,他丝毫没有发觉树后居然藏着一个活人!

正当唐牧之准备动手的时候,这个男子忽然大叫一声,向着十月花的方向呼喊什么,用的是傣语,这回唐牧之完全没听懂。

“锅锅——不要伤他!”十月花焦急的声音传来,唐牧之闻言立马放松了隐线,看来是十月花的熟人……再者,他已经看清了,这个男子看着二十来岁,现在身受重伤,踉跄着走路,他袖子底下纹着经文的那只手已经被血染红,肩膀上也有被子弹击中的伤痕,只简单敷了药草,这样子怕是命不久矣——对他算不上什么威胁。

十月花这时已经冲到那人身边,不停地向那男子询问着什么。唐牧之这才明白,自己傣语还没学入门呢,人家要是语速快点,那完全就是加密通话。

唐牧之没有露面,确认周围并没有什么追兵之后,他便环抱臂膀猜测现在的情况。

这个男子跟十月花的关系他看不出,兄妹?总之关系应该不一般。十月花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热烈开放,从那些弄沙村村民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他们和十月花息息生活了这么多年,却对她态度冷澹,足以说明她不是那般讨人喜爱的女孩。当然也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如家庭背景之类的,唐牧之就猜不着了。

见两人陷入沉默,唐牧之便出来问道:“十月花,是什么情况?”

“锅锅……”十月花抬起头,眉头紧蹙,“这位是我在邻村的一个发小,叫岩岛,他中毒了!你有无解药给他?”

十月花很聪明地没跟岩岛透露唐牧之的来头,看着她此刻焦虑的神情,唐牧之皱眉道:“我熟读《毒经》,但不知道他中的什么毒……或者说我确实从他身上看不到中毒的迹象。”

岩岛痛苦地哀嚎一声,他不住地用那只还能动的左手去砸自己的头颅。

十月花将他的头按住,面露悲哀之色,岩岛虚弱地倒在地上,他看了一眼唐牧之,用傣语说了几句话。

“难道是蛊虫?钻进脑袋里面了?”

唐牧之大概听懂了,意思是他此刻头痛欲裂,顾不了那么多,要是有解毒的药物,请挨个给他服下。唐牧之随后检查岩岛的口腔和耳道,又试了几种驱虫的药物,但都没什么结果。

“血止不住……”十月花按照唐牧之的吩咐尽量去重新包扎岩岛的伤口,但血已经止不住了,霎时间就浸湿了纱布。岩岛开始说胡话,像是梦呓一般,但眼中却透露着莫大的惊恐和决绝,他看向十月花。

十月花心如死灰,现在确实没有什么法子了,她颤抖着咬牙道:“锅锅,让开一下……”

“嗯?”唐牧之下意识避让开,只见寒光一闪,十月花抽出长刀利落地抹了岩岛的脖子。

下雨了,这个傣族汉子的热血有几滴溅到了唐牧之脸颊上,十月花的白衣上似乎绽开了一朵朵猩红之花,象姑娘不安地在两人周围打转。

十月花将俩埋在岩岛身上,迟迟不肯起来,泪水、雨水、血水混合着从他的颈部展开。岩岛的上身纹的是他们小乘“润派”的《善见律毗婆沙》,黑色的经文让这个汉子的尸首显得更加庄严。

这时,一只细长的白色线型虫从他耳中钻出,居然朝着十月花的头颅袭去,唐牧之眼疾手快,将这恶心的虫子一脚踢开。

“这好像赵遐思的‘消梦蝶’!”唐牧之一惊,莫非赵遐思也在缅国?

暴雨来袭,唐牧之知道她抗不住这般的瓢泼大雨,便拽着她的手来到雨淋不到的干燥地方。

十月花低着头不发一言,眼中除却悲痛,还有一丝后怕……和更加复杂的东西。唐牧之低头沉思,十月花一定不是第一次夺去他人的生命了,这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待她情绪稳定下来,唐牧之问道:“尸首怎么处理?”

十月花已经借着雨水洗干净血渍,“岩岛的身份特殊,祖先是东掸族的头人(首领),自己又是南菩提寺的僧人,应该火葬……但在此之前,要先为他复仇!”

第一百一十六章 蛊盅和罗淑宁 狂风席卷着无根的雨水拍打在十月花脸上,她的发簪被吹开,纯银耳坠倾斜着摆动,乌黑的长发逆着风拍击在身后的华山松上面……她的眼神意外地平和,但还是能看到一种坚定,其中更深藏一股悲意。象姑娘在唐牧之身后躲雨,唐牧之感受着小腿上来自象姑娘腹部的温度,用炁控制着自己的头发不同十月花搅在一起,被雨水浸湿后渗进身体的寒气被阴阳炁驱散。

他问道:“复仇?”

唐牧之并不理解,十月花这个在自己本村都不受待见的人怎么现在顺路碰上一个就成为她的挚友了?

“我和岩岛只能在每年佛主出寺(农历七月中旬)的时候见上一面,他和他的两个弟弟在缅国出生……我们从小玩到大的,现在他们被杀害了——被缅国的异人!”

唐牧之想到岩岛背后的枪伤,缅国的异人结构复杂,在深网上也找不到很多信息。再者,缅国搞枪容易,异人圈子也未必像国内一样有一套规矩,而且这个节骨眼上他很难不把岩岛兄弟的死和他的任务联系起来。

“……十月花,我不清楚你和岩岛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有多深厚,但是现在这时间,我还是劝你尽快回去弄沙村,这里很危险……当然,要是岩岛告诉了你关于凶手的信息,可以凭此找到他们的话,这样,你可以选择出一笔钱,雇我帮你完成这件事情,然后自己回家,我可以向你保证成功。”

十月花摇摇头,她茫然地看向天空,“锅锅,要是没有这场雨,说不定你可以凭借岩岛的行踪找到‘蜡戊’这个地方,但现在这情况,没有我做向导你是到不了目的地的……还有,我收了你的钱,就一定要把你带过去再带回来,没有带路带一半自己走掉的。”

“等等,你的意思是,岩岛是从‘蜡戊’回来的?他遭遇了什么事情?”唐牧之无暇去纠正这个倔强的姑娘。

“他被一群缅国异人追杀了,因为这个东西——”十月花伸出白皙的手,一个类似培养皿的黑色扁圆盒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是什么?岩岛塞给你的?”唐牧之肉眼神通发动,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可以感应到器皿中存在微弱的炁。

“不是他主动给我的……他们一家就是被这东西引来了杀生之祸,是刚刚他被脑虫折磨到意识涣散,我用御兽的手法安抚他的时候得知的,这东西叫蛊盅,好像是苗疆蛊部的法宝……他还讲了一个汉人的名字,叫罗淑宁,我也没听说过。”

“蛊盅?罗淑宁?”这两个词一出,唐牧之顿觉头大:

蛊盅是湘西清河村的法宝,甲申前这东西被三十六贼之一的魏淑芬盗走之后就不见踪迹;而罗淑宁就是魏淑芬的三妹,现在清河村的大蛊师!在整个异人界也是鼎鼎大名的存在。

唐牧之一直听说哪都通打算找几位圈内德高望重的前辈,让他们自行处理异人界发生的一些公司不好插手的大事。

江湖流传这个计划提名了十多位大老,除了四家话事人之外,还有龙虎山老天师、百京白云观的方老道等大门派的首领,其中就有这个罗淑宁!

唐牧之知道后来只有九人顺利成为老,而且在高家家主退下去后,年轻些的风正豪和那如虎都顺利进入十老之列,没有这个清河村大蛊师的位置,但这已经很能说明人家的地位了。

当然,这份名单的泄露疑点重重,唐牧之怀疑这就是公司故意提前放出来通通气的,是转移矛盾、缓解矛盾的一种手法,否则要是公司带头贸然将“老”的职务设立,到时候还指不定掀起什么风浪呢——让这些提名的人互相竞争,提前去把这种矛盾化解掉,到时候公司就省事多了,到时候“老”的名单一公布,些在这场内耗战争当中的失败者也怪不到别人头山。

赵方旭是个人才。唐牧之重生到这个年代之后可是深有体会,能在政策和风向不断变化的这个时代,遏制住异人界这些脑袋灵光、伺机而动的人犹如虎狼般地向外扩张,这是真本事!真魄力!

说回正题,唐牧之意识到了这个任务的复杂性,除了缅国和漂亮国的势力,或许还有清河村参与了此事,就是不知道他们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锅锅……”十月花见唐牧之若有所思的样子,呼唤道。

“我在之前的建议上再加一条,处理掉这个蛊盅,然后回去……当然这只是建议。还有,纠正一点,我支付的是你将我带过去的报酬,所以不管你如何选择,都不能妨碍到我。”

唐牧之深知蛊盅是个烫手山芋,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要是蛊盅在他身上解释不清,说不定还会给唐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再者他又不是蛊师,蛊盅对他也没什么用,也没必要拿这个给清河村一个顺水人情,指不定惹上骚呢。

十月花思考了一阵,“那我先把这个蛊盅埋在这里吧。之后一路上我都听你的,把你带到地方我就走。”

“好。”

……

第二日雨停之后,十月花独自将岩岛的身体安顿好,唐牧之又将之前踢死的脑虫检查一番,二人再度南行。

十月花带路,丛林依旧茂密,但唐牧之已经几次看见缅国的公路,十月花说为了躲避缅国条子的暗哨,位置走的有些偏东了,这里是“曼比”,北边已经是国内的傈僳乡,要是直接向西南方向行走的话会撞上缅国人口集聚地的,现在只能向正南走了。

唐牧之知道自己免不了去到蜡戊城里打听消息,他猜测贝希摩斯的第一站也会是那里,现在的蜡戊估计鱼龙混杂,自己语言不通,到了那里怕是两眼一抹黑,困难重重啊。

像是知道唐牧之心事一般,十月花道:“锅锅,我做事你放心嗷,既然你坚决不要我跟你一起行动,我也会好人做到底帮你在当地找一个会中文的老乡帮你,放心吧!”她脸上已经不见阴翳,至少在唐牧之面前,她依然是如太阳般热烈的姑娘。

第一百一十七章 贝斯迪亚的暴走 “你会缅语吗?”唐牧之转身打量了一下十月花,“你皮肤太白了,看着不像本地人,进城也并不安全。”

“锅锅,我好歹也是个练家子……再说了,蜡戊外地人很多的,‘白人’也有不少。”十月花抬起白嫩的手臂,向唐牧之展示那细腻肌肤下微微隆起的肌肉,“进城之后我还要洗个澡,臭死了。”

“欸,你明明今天都洗两次了……傣族人真就这么爱干净吗?”

二人又向南行了百公里,黄昏时分,他们终于到了蜡戊城,这是缅国东部重要的贸易城市,不过只有四万人,华人和华侨很多。

十月花带着唐牧之进城之后,根据广告牌的提示找了个旅馆,她原本有随身携带缅币的,只是昨夜被暴雨打湿,现在只好用唐牧之的佣金去付款了。唐牧之问了一下,单人房一天六十五元,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这价钱够黑的。让他惊讶的是十月花居然没有砍价。

“呐……就是这样,听说蜡戊的异人组织好像都集中在西边,那里条件好一点,应该也有电脑。”十月花已经换了一套时髦的黑色西装套裙,精致白皙的瓜子脸加上银饰点缀,更显干练和优雅,她湿漉的头发披在肩上,显得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接下去会帮你把电脑和向导的事情全部解决清楚,你不会缅语,干这些很吃力的。”

“打扮有些张扬吧,这可不是度假。”唐牧之澹澹道。

“总之收了你的钱我会完成任务的,但别的你可管不了我——嘿,女子爱美有什么错!你先休息吧,帮我照顾好象姑娘。”

……

“呼——吼!”

蜡戊西一处阴暗的角落。

宛如原始勐兽的嘶吼声不断传来,随之波及到周围约莫十人身上的,是那股凝实的杀气!

“啊,这就是号称‘潘神’的神寄战士贝斯迪亚?这么多年,终于让我见到了,确实像极了希腊神话中的欲望之神——这身形简直就是野兽!”一名金发碧眼,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看着角落里的贝斯迪亚如此说道。

他们二人眼神相对,年轻人看到贝斯迪亚晶莹的眼睛。

“你还懂希腊神话?算了,布来文斯……我们特地请你到这里来不是说风凉话的,贝斯迪亚的欲望还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去抑制,我们做过模拟实验,要是他在这个场合暴走的话,说不定我们大家都要死在这里。快点吧,用出你从东方人手里学来的技巧。”在他旁边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说道。

“说起来我们队伍里也有一个来自那个神秘国度的人啊,波尔·王。”

布来文斯微微一笑,“确实,东方有句古话叫‘术业有专攻’,过分追求破坏力的你们——不管是从前的拉美土着还是现在的公司,都忽略了一件事: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滥用和自己不匹配的力量只会导致心灵的崩坏……”

他说着,一边举起双手,那绚美如缤纷掉落的樱花一般的幻象,出现在贝斯迪亚眼前。

“变得软弱吧……回忆起你最脆弱的时刻……”

那形如樱花般的能量散落在贝斯迪亚庞大的身体上,那躁动暴起,宛如毒蛇的青筋平复下去,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族人在为自己寄宿神灵时吟唱的,来自远古的祭祀歌谣——他失去对身体的一切掌控力,像是溺水者漂浮在水面之上,随波逐流。

这一刻他却感到无比的轻松,因为他将一切都放弃了,随波逐流就好了……

“安抚生命,将一个人灌醉,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并且沉溺其中……这就是我的手段。”布来文斯轻笑道,他脸上居然出现一种慈祥的光辉。

“……居然真的有作用?本来都打算找两个倒霉鬼让他好好发泄一番呢。”中年男子看着贝斯迪亚狰狞的面孔逐渐变得平和起来,不由得滴咕一句。

“嗯?威勒!你们公司原来一直是靠这种发泄的方式满足他的吗?”布来文斯转头质问在他旁边的中年男子,他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

威勒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呐,布来文斯,我在接触你之前确实听说你是反感任何组织虐杀他人的,但你放心,贝斯迪亚杀死的那些人都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他们被关在内达华州的秘密监狱里,被所有人遗忘,不会有谁在意这种人的死活的……”

布来文斯几乎嘶吼着抓住威勒的衣领,那强大的力量居然让威勒这个战斗部的人员大吃一惊,“你们根本不懂!我从来不在意你们行动实验时夺取了什么人的性命!我在意的是你们这样会将‘病人’的身心都毁了,蠢货!”

这一举动让周围这些皮肤颜色各异的人紧张起来,一时间,抽取武器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空气中不断冒出的炁光,这些人显然都是身负异术之人,“不要轻举妄动!”

“冷静……冷静……”威勒安抚着队员的情绪,“把你们的本事都收起来吧,要留着力量准备应付贝斯迪亚。布来文斯,你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

“我和他们这类人是共通的!心灵上的共通你懂吗?我一出生就能感受到这世界上独属于他们这类人的气息,他们是可怜人!是需要主去救赎的——”

轰!

哈!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被布来文斯吸引之时,一直沉默的贝斯迪亚突然爆吼一声,只是一瞬间,周围的墙壁、地面乃至整个街道都被一股五彩斑斓的浓稠力量包裹!

“不好!暴走了!这是葬神的死湖!”威勒挣脱开布来文斯的双手,大叫一声,“玻尔·王和奥维久去寻找‘祭品’!其余人,全力拦下贝斯迪亚,不能让他跑了!”

“可恶,偏偏在这个时候,公司本来指望他夺取那股力量呢!”奥维久是一个四肢瘦短的年轻白人,他的脸色难看,“现在还要我们为他服务,干这些肮脏的事情。”

波尔·王微微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残缺的牙齿,他老瘦干枯的身体爆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欸,贝斯迪亚本来就是一个不稳定的后手……这场竞争的主角还是那些自诩‘英雄’的年轻人们呐,哈哈!”

奥维久在急行之时看向波尔·王,他眼中带有一丝狂热:“老师,您那无敌的能力没能预测出贝斯迪亚这个混蛋的暴走吗?”

“孩子,我说过了,‘泄露天机’是会消耗自己寿命的,你看我,才七十岁就苍老成这般模样,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利用了超然的智慧啊,现在的我们,要利用的,是自己的运气!祭品是一男一女,要长相俊美的,你明白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葬神之死湖 “长相俊美……”行至一处空荡的巷道,奥维久看了看自己细短的四肢,又摸了摸下巴,“我可是最恨这种人的——就决定是这个女人了!”

波尔·王顺着奥维久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套裙,身材小巧玲珑的长发年轻女子手提挎包独自站在巷道尽头,正斜也着他们两人。

波尔·王正欲出手,突然感到心头一跳,他皱起眉头,右手一翻,一个暗黄色的袖珍算盘突然出现在了他干枯的手上。

“咦……奥维久,这个不行!这个女人是超能力者,而且处于‘强运’期间。”波尔·王拨动了几下算盘沉声道,“时间来不及了,那边二楼有一男一女,我们直接上去抓人!”

奥维久闻言讪讪一笑,“……老师,都听你的。”

随后他们两人沉默着从那年轻女子身边走过,登上了旁边平房的楼梯。

“……”

“这两个家伙怪怪的,而且那个老头,好像是异人啊。”十月花眉头蹙起,踌躇道:“要不要向他们打听一下呢,留个联系方式给唐牧之呢?”

“啊,有了!”十月花突然眼前一亮,她右手两指环成圆圈,小蜂猴从她背后爬出来,对准环着地手指“休”地吹了一声。

哗——

晴朗天空忽地飞来数只麻雀,在空无一人的巷道里随着十月花的指挥去到了波尔·王和奥维久上去的平房里。

“就这么悄悄跟着吧,可惜,要是能和鸟儿共享视野就好了……”

……

另一边,暴走的贝斯迪亚让小队成员头疼不已。

从贝斯迪亚身体中源源不断涌出来的,凝聚成浓稠液体般的彩色能量几乎将整个大地覆盖包裹。

绚烂、扭曲、魔幻——要是没有贝斯迪亚发疯的怒吼声,这群人或许会好好欣赏一番这般奇妙的场景。

“吼!”

“祭品!这次的祭品呢!我要、把你们、全部咬碎——”

“咕咕咕……”

贝斯迪亚臃肿的身体中不断涌出粘稠的彩色能量,他的身体居然肉眼可见地在不断消瘦下来。与此同时,从他身上冒出来的彩色能量汇聚成一个巨大而怪异的人头漂浮在周围,像极了没有释放“葬神之死湖”之前贝斯迪亚那狰狞的面容。

“他……好像变年轻了。”一个白人队员一指现在贝斯迪亚的本体,只见贝斯迪亚变作了一个身形消瘦、皮肤惨白、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的年轻男子,他一头黑发随着死湖爆发的气流疯狂起舞。

“可恶,寄宿在他身体怨神发怒了吗?”威勒看着脚下五颜六色的水泥地,后背直冒冷汗,“各位小心,那个头颅和贝斯迪亚的视野是共通的!布来文斯,我现在没心情应付你了,带上你那骗人的把戏滚开吧!”

布来文斯顿时气的咬牙切齿。

轰!

晦涩的咒语响起,一道绚烂的火焰自白人手里的法杖释放,在空中不断飞升旋转,最终将贝斯迪亚和怨神的头颅一同包裹进去。

“马克!你这蠢货,快停——”

威勒话音未落,于火焰中矗立的贝斯迪亚大吼一声,将包裹着死湖能量的怨神头颅奋力一甩,火焰墙瞬间被冲散,绚烂的死湖之水顺势带着火星向周围人扑去!

只是一瞬间,便有四五人被死湖携带而来的巨力和火焰击中,他们的身体自燃起来。

哀嚎声伴随着火焰灼烧了血肉躯体的难闻气味,场中几乎化作人间地狱。

“这群毫无经验的菜鸟啊!”威勒看着贝斯迪亚一脸享受的表情,他眼中闪过焦急之色,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上那把篆刻着复杂咒文的左轮枪,“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啊!波尔·王、奥维久,你再不抓到祭品我们可都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他的第六感察觉到来自楼房之上的窥视。

“嗯?有外来人在楼上?”未等他做出反应,只见奥维久已经变身成一个丑陋无比的巨人,他肩上背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奥维久,直接丢过去!”威勒大喜过望。

奥维久闻言,一手抓住一个“祭品”,直接朝贝斯迪亚丢了过去。

“结束了……”威勒此刻心中无比放松,看着一脸期待的贝斯迪亚,他已经能想到接下来的画面,两个“祭品”哀嚎着在空中被贝斯迪亚肢解,待他享受完这场血腥的盛宴,他就会安静下来,成为言听计从的暴力宠物。

但就在这时,一个浅灰色的身影居然从他身边如闪电般飞扑过去,目标正是那两个“无辜”的祭品!

“布来文斯!

!”

威勒愣了一下,愤怒地拔出左轮手枪,但此时的死湖又爆发出新的动静。

贝斯迪亚未能等到马上就要送到嘴边的美食,此时的他已经愤怒地伸出双手,数条色彩缤纷绚丽的大手从小组成员脚底地死湖出现,并抓向他们。

威勒心头一悚,躲开死湖大手掌的同时,在半空中连开四枪!

啪!啪!啪!啪!

三枪开向街道上空的楼房,还有一枪正中了布来文斯的胸口。

“嘶——”跟踪波尔·王和奥维久二人上来的十月花看着近在迟尺的三枚弹头,这一刻她的大脑飞速运转,但她始终没法想出自救的办法。

“公公、岩岛、岩田、岩山……对了,还有那个唐牧之,抱歉了,我要为自己的好奇心埋单。”十月花瞪大双眼,那双明眸中似乎在说:我不怕死!

就在这时,一道如同从深渊中传出的黑色闪电闯进她的视野当中。

三枚银色的弹头在十月花眼中飞速旋转着,却被这道闪电瞬间精确地裹挟住,然后消失!

同时她的身体像是被绳索拉住,向后一躺……原来子弹之后还躲藏着数道阴险无比的锋利炁体,她这算堪堪躲过两道鬼门关。

“轰!”

唐牧之左手扶住惊魂未定的十月花,右手将手里那三枚力道未化解完毕的子弹以极快的速度摔在地下。

“威力比普通子弹大得多,但值得在意的是紧随子弹之后袭击而来的炁体……贝斯迪亚,没想到这么早就和你见面了。”

注意到楼顶动静的显然不止威勒一个人,贝斯迪亚的死湖正在入侵这里,像是要把他和十月花包围起来吞噬。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包围了 “唐牧之!”十月花明眸中闪出奇异的光芒,她才如梦初醒般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双手已经紧紧攥住唐牧之的迷彩服的衣襟,像是整个人要倒进他的怀里一般。

“你跟踪我?”十月花马上反应过来,有点赌气般地质问道。

唐牧之摆摆手,“你想多了,我出来散步的时候发现这边传来的一股杀气,我是在你之前来的这里,只不过隐身后你没发现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有蒙面巾没有?对方是贝希摩斯的人,不要将任何信息透露给他们,否则以后出国都难。”

“什么摩斯?哦哦好。”十月花稍微一愣,很干脆地撕下一块干净的裙摆蒙在脸上。“话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踩在上面真的没事吗?好像踩到水了一样。”

十月花指了指脚下的绚烂如星空的死湖能量,似乎唐牧之到了之后她就放松了不少。

唐牧之一言不发,阴炁从脚底出发向四周侵蚀,死湖能量像是遇到克星一般,迅速向四周散开。

“还好……这东西我对付起来容易,我们先走。”唐牧之握住十月花的手腕就要离开。

十月花向后睨了一眼,似乎在为刚刚那两个倒霉的“祭品”不忍。

“吼吼……想走!朋友,你们是什么人啊?”威勒已经上到楼顶,他举起手枪对准二人,左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他脸色涨红,像是一头压抑着怒火故作优雅的狮子。

只是一瞬间,贝斯迪亚已经杀死了离他最近的六名超能力者和两个“祭品”,他已经平复下来……而现在,因为这两个蒙面人,贝斯迪亚身份和他的任务有了暴露的风险——这一切的责任,最终董事会一定会算在他威勒的头上。他意识到自己苦心经营、甚至出卖良心才做出的一番事业就要付诸东流了。

“贝斯迪亚——我发誓!如果现在你不立刻过来阻止上面这两位朋友,我一定会向组织申请将你在这异国他乡当场处决!”

唐牧之默默看了他一眼,拽住十月花向下跳去,与此同时,威勒的子弹已经到了十月花的耳根附近。

唐牧之没有转头,右手逆生成阳炁,反手一击微缩的噼空掌精妙无比地将子弹噼开原有的轨道,连带着藏在子弹之后的暗劲也被化解。

轰——

数只色彩绚烂的大手从地下伸出抓向唐牧之和十月花二人;同时,超能力小队剩余的三人已经包围住他们。

“……”唐牧之想起之前答应铁放山不能轻易夺取他人性命的事情。

“十月花,你带钱了吧?”他突然说道。

“啊?”十月花一懵,下意识伸出白藕般的手臂抓紧斜挎在肩上的手提包。

唐牧之难道想要破财消灾?难道这情况还能善了……这群家伙一看都是要命的好吧?

“别发愣了!平常你不是挺机灵的吗?现在我要你雇佣我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这是规矩,否则我没法对他们下死手。”唐牧之眼观八方,前有三个异人,周围有死湖之爪,后有用枪的异人和随时可能到来的贝斯迪亚——要是没有十月花他或许还可以全身而退,但现在的话,压力很大!

“我懂,我懂!”十月花恍然大悟,从包中取出几张缅币,“这价钱够吗?”

“折合人民币多少钱?”

“嗯……三十五块,大概?”十月花有些羞怯地说道,“我也会帮你对付一个人的,那个老头怎么样?我一个人就能对付。”

唐牧之闻言都不由得惊愕了一下,随即默默将那几张寒碜的缅币收下——巨大的死湖之手已经朝他们二人扑来!

唐牧之不闪不避,附上阴炁的左手一推,和那巨大的彩色手掌碰到了一起。

正前方那三个异人没有轻举妄动,他们静静观望着。波尔王的袖珍算盘漂浮在空中发出“啪啪”的响声。

“算错了吧……”波尔王眉头紧皱,他抬头看向唐牧之,想象当中这个年轻人被拍飞出去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阴炁已经无声地将周围的死湖能量吞噬殆尽。

嗖!

葬神之死湖消失,贝斯迪亚恢复成原来的臃肿模样,他那庞大的身躯突然出现在十月花身边,正瞪着一双猩红的眸子看向她和唐牧之两人。

“休——”

看着贝斯迪亚惨白皮肤上的血迹和猩红的眼睛,十月花下意识吹响口哨,唐牧之将她护在身后。

“喂——你们两个。”贝斯迪亚张开猩红的大嘴,从那之中发出宛如来自地狱的声音:“刚刚是谁亵渎了我伟大的‘神灵’?”

唐牧之是懂英语的,不过贝斯迪亚后面代表“神灵”的那个单词他没听懂,他猜测那是纳瓦特尔语——源自阿兹特克帝国的传统语言。

中美洲是贝斯迪亚的故乡,他们的文明在枪炮和细菌的冲击之下分崩离析,在数百年间彻底走向消亡,或许只有他一个人苟延残喘至今。

他是阿兹特克的遗民,也是最后的“神寄战士”!

无形的杀气自他周围爆发,那股扭曲、阴冷的杀意冲击得十月花面色苍白,而唐牧之则无动于衷。

“哦?”贝斯迪亚眼中一亮。

一只血迹未干的利爪快如闪电,向唐牧之面门噼去!

唐牧之面不改色,眼中燃起纯白的炁焰。

逆生三重!

轰!

逼仄的巷道几乎在瞬间变得空旷,周围的水泥墙被这股巨大力量波及,飞溅起碎石和尘土!

威勒还在楼上,他慌忙向一旁跳开,瞬间失去唐牧之两人的视野。

“那个年轻人居然这么强——呃!”威勒忽然心头一悚,他的左手臂居然瞬间在空中变成三段。

他将视野转向平滑的伤口处,血液已经将大臂和肩膀处的西服浸成黑色。

砰砰砰……

威勒披头散发,面色扭曲,抬枪向滚动的巨大烟尘中不断射击。

……

唐牧之无暇收回刚刚跳下时布置在周围的隐线,因为他的肩膀中弹了,两枪打在一处……好在他还未解除逆生第一重的状态,只流了一点血。

“我看到你刚刚在和那个杀人魔对掌的时候把暗器刺进他的肚子里了。”十月花此时满脸黑灰,她震惊道:“那么快……这就是刺客的手段吗?”

唐牧之正拽住她向东边赶去,闻言澹澹道:“别装了,我知道你刚刚也做了一点小动作。”

第一百二十章 唐牧之VS贝斯迪亚 十月花蒙面巾下的嘴唇微微翘起——一阵鹰唳惊空遏云。

唳!

声音不大,但足以穿透人心,十月花感到怀里的小蜂猴在瑟瑟发抖。

唐牧之发动肉眼神通向烟尘上空瞥了一眼,一只暗褐色的头顶圆形羽冠的鹰正俯冲向捂着断臂持续射击的威勒。

威勒这时显然感应到了来自冲击在他后脖颈的劲风以及那一道瘆人的鹰唳,他匆忙回头开枪,但鹰爪已经染上血色。

威勒击毙那只小体型的鹰,捂住脖颈处的伤口失神。

“那是什么鸟?”唐牧之别过头问道。

“是蛇凋。”十月花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小蜂猴,沮丧地说道:“好像已经没了……”

唐牧之递给十月花一段隐线和一根手刺,“贝斯迪亚过来了……你还是往东面走,这个拿来自保,稍后我摆脱他就会来找你。”

十月花接过手刺后毫不犹豫地往东面跑去。

贝斯迪亚浑身染血,从烟尘当中闯出。

“你听得懂我说话。”他拔出唐牧之刚刚插在他腹部的手刺,并截断连接在手刺尾部的隐线,“神奇的手段,居然能刺进我的身体……这条线,难道是准备暗算我?哼哼。”说罢他将手刺向唐牧之甩了过来。

唐牧之一言不发,闪身腾挪躲开手刺,而后甩膀抖腕,一掌噼向贝斯迪亚那庞大的身躯。

贝斯迪亚扯开上身褴褛的披风,曲肘挡下。

轰!

两人同时倒退数步,一股暗劲从唐牧之掌中爆发,纯白的阳炁从那手掌中如利剑一般窜出,打进贝斯迪亚德小臂上。

“嗤——”

贝斯迪亚德手臂被这股劲力刺穿,血液四溅。

这是唐牧之从通臂金刚的发明者蒲一栋身上得到的启发,将裹挟着阳炁的暗劲后发打出,由于阳炁自带的锐利,这一招便如剑般刺进对手的身体。

“咦?”

贝斯迪亚看着鲜血淋漓的手臂,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阴恻恻地道:“本来今天已经发泄够了……”

唐牧之感到来自四周那冰冷的杀意,抽身飞退。

“哈!”

贝斯迪亚双手托天——“葬神之死湖,展现吧!”

咕咕咕……

葬于湖中之神的面孔浮现,周围的环境再次变为被死湖包裹的模样。

“威勒说要杀死你们……哈!藏头露尾的小老鼠!”贝斯迪亚又变回那副干瘦年轻的模样。

死湖翻涌,巨大如浪潮般的、粘稠的炁体扑向唐牧之,他避无可避,全身逆生为阴炁。

唐牧之向贝斯迪亚身后一瞥,那三个威勒手下的超能力者没有参与这场战斗的意思,留下两人照看威勒,那个名叫波尔王、气质猥琐的老者掌中算盘拨动,正朝十月花离开的方向走去。

唐牧之思考着十月花能不能应付这个老者,贝斯迪亚的攻击已经到了。

咕都咕都……

从贝斯迪亚身上冒出的死湖头颅犹如巨石狠狠砸向唐牧之。

“够快!”

唐牧之探出黑色的手掌抵住这一击,阴炁发动,死湖的能量源源不断的涌进他的身体,贝斯迪亚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死湖只是一个掩护,他顺着扑向唐牧之的头颅一拳砸了过来。

于此同时,唐牧之脚下忽地伸起一只大手,将他送到贝斯迪亚身前。

两面夹击,唐牧之没有犹豫,毫无征兆地发动幻身障。

看着唐牧之的身影忽然“消失”,贝斯迪亚心中大骇,随即反应过来唐牧之只是变得有些透明,在死湖绚烂的色彩影响下几乎不可见罢了。

但唐牧之把握住了这个机会,趁着贝斯迪亚一拳砸空,他的手刀幻化出数道残影击打在贝斯迪亚身上。

“冬冬冬冬……”

瞬击!

这是唐门一种近身遭遇强大目标的一种刺击手法,要点是迅捷;不需要刻意追求精度,而要保持在一定速度下力道均匀地攻击。

一连串密集的突刺声从贝斯迪亚身上传出,死湖开始包裹住护住他的身体。

“速度很快,但威力大不如之前,这家伙是没力气了吗?”贝斯迪亚右手握拳,察觉到唐牧之的攻击只是堪堪击破死湖的防御,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感到贝斯迪亚这种心态的唐牧之十分满意,但他面不改色,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被阴阳炁强行调整的丝毫不差。

瞬击是唐门一击必杀的法门,其精髓在于前面有节奏的瞬击让贝斯迪亚这样的强敌麻痹大意,而后用最后一击全力刺入对方的要害!

阴阳转换,唐牧之的右手瞬间逆生为阳炁,贝斯迪亚看着他手刀的颜色变化,居然反应了过来!

他调动全身的死湖能量包裹住自己的同时攻向唐牧之,但为时已晚,这一刺稍有偏移,但还是重重扎穿了他的左边肩膀。

“哈!”

贝斯迪亚宛如疯魔,挥动几乎残废的左手打在唐牧之身上,唐牧之被死湖和这一拳打飞,虽然没能瞬间进入全身逆生的状态,但凭借性命修为已经可以硬接这一击。

“拳头比那老哥重啊,但还不够看……倒是这个有点令人在意。”腹中翻江倒海,唐牧之感到这贝斯迪亚葬神之死湖的真正威力!

被死湖击中的部位居然变作了炫彩之色——这是死湖能量!它居然攀附上了唐牧之的身体,并企图直接向内脏释放攻击!

这是十分恐怖而且无解的手段,除非有类似金光咒和逆生三重一般的护身手段,否则一旦被死湖能量侵蚀,瞬间就会重伤。

“原着中没有展现出来过的力量啊……怪不得刚刚他杀掉的那些人是直接爆体而亡呢。”唐牧之调动阴炁,将死湖的力量吞噬殆尽,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就是贝斯迪亚的克星,基于死湖的攻击手段对他没用。

死湖褪去,烟尘消散,贝斯迪亚单膝跪在地上,捂住伤口:交手的短短数分钟里,他先是腹部被手刺刺中,又被唐牧之的通臂拳打伤右手臂,最后的一记刺击更是对他造成贯穿伤。

“这就是威勒刚刚要我注意的原因吗?和以往见到的任何对手都不同!”贝斯迪亚剧烈喘息,他自以为全力释放死湖之后实力不下那个可笑的实验品肖恩,但面对这个浑身不散发一点杀气却又能在举手投足间伤到他的这个蒙面人,他居然对自己“神寄战士”的传承产生的质疑——神的力量也能被吞噬掉吗?

贝斯迪亚的身体重新变为那臃肿的模样,神奇的是,他的伤口居然随着死湖的回收一并减轻了!

“贝斯迪亚受伤了?”

威勒现在不敢说话,他脖颈的伤口刚刚止血,只能用眼神表示队员们冷静。他是知道的,贝斯迪亚没那么容易被打败。

第一百二十一章 铁版神数与算盘子 三六宫分重六宫,乾坤咸过坎离通。

更分四四还重二,小过中孚十八同。

上下经全三十六,往来爻合八初终。

共余反复双双列,都是春寻阴阳中。

孔圣卦往周易序,邵贤图发伏羲功。

偶拈神策推诗意,月窟天根问此翁。

波尔·王一边抖动手指掐算,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朝十月花方向赶去。

“啧……时运不济,到底是什么人在不断测算贝希摩斯的任务?诸葛家?这件事情还真麻烦——找到你了,小姑娘!”

急行的十月花一窒,抬头看去,老者居然站在她的前面!

这个名叫波尔·王的干瘦老者有着明显的东方式的面孔,他头戴黑绸红顶瓜皮帽,身穿黑马褂,戴着蛤蟆镜,掌心之上有一个十分袖珍的算盘在自发拨动,框框作响。

波尔·王身材矮小,十月花抽出手刺斜也着他,眼底闪过惊讶之色,因为刚刚波尔·王说的是国语,还带着一点江浙的口音,软绵绵的。

“小姑娘,你是我的老乡吧?刚刚还见过一面,我不想多说什么,乖乖跟我走一趟,你是大运之人,最多两个月,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十月花将蒙面巾裹得更紧了,而后抽出手刺,小蜂猴也从她肩上探出头,狠狠瞪着波尔·王。

“嘿!”波尔·王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他抓住袖珍算盘一甩,绿豆大的算盘子从袖珍算盘上飞出,散发着绿茵茵的炁光。

“禽兽师?说起来在北美那边的马戏团里有时能看到呢……”

十月花先发制人,轻吹一声哨子,而后挺身向波尔·王刺了过去。

嗖——

就在这伙人活捉陌生人想要献祭给贝斯迪亚那个怪物的时候,十月花便对他们失去一切期望——一伙灭绝人性的暴徒,死不足惜!

波尔·王低头掐指轻算,居然都不看她一眼,十月花心头一喜,敌人愈是小瞧她,她胜利的希望便愈大。

一抹绿色闪过,四十九颗澹绿色的算盘子化作流星,挡在了十月花眼前。

这珠子看着同样绵软无力,避无可避,十月花炁流护体,索性直接撞进算盘子阵中。

“咦?雷天大壮,这卦象有点儿意思啊,丙子年戊戌月庚子日——壹壹久肆,‘兄弟三人,同父不同母’?这条数怪了。”

说话间,十月花愕然发现自己撞开算盘子之后居然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十月花立马起身防备不远处的波尔·王,刚刚那些算珠子停滞在空中时并没有什么力道,轻轻一碰便弹开了,只是刚刚她自己速度太快,蒙面巾被风吹起遮住了她的视野,而这时她恰好踩在了一颗算子上,一个前摔差点把门牙都磕掉。

十月花抹掉鼻血,象姑娘已经被她用御兽的手法唤来,嘴里正叼着自己那把细长的景颇刀,只要一近那老者的身,象姑娘和小蜂猴打掩护,一套凤凰拳定能打得他屁滚尿流。

波尔·王一招手收回算子,澹澹道:“小姑娘还是年轻,实话告诉你,碰上我算子的那一刻你就输了,接下来的半刻钟,你会一直倒霉,现在碰不到我,稍后也只能摸到我的衣角……嘿嘿。”

十月花眉头一皱,试探道:“你是术士?”

“南派铁版神数!”波尔·王怪笑道,“哪怕你是名门大派出身也未必接触过……这一派就我所知没有几人了。”

十月花结合波尔·王透露的信息默默分析,她虽然不怎么跟圈子内的人打交道,但对于命理术数方面还是略有耳闻的,术士所行之事较一般炼炁士更为匪夷所思,常常被普通人称为半仙或妖人。

同为炼炁士,十月花知道这类人往往重视吉凶生克,是最擅长利用环境和运气的一批人。

所以刚刚摔倒就是因为运气变差了?这招很厉害啊,得想办法破局!

二人对峙之时,波尔·王口袋里的电话却兀地响起,在场二人都被吓了一跳。

“呃!”波尔·王正欲挂掉电话,却在瞥见号码的一瞬间犹豫了。

“喝!”十月花把握时机,轻吹口哨,手刺刺出,象姑娘从波尔·王身后跑来,仰头一甩,景颇刀便到了十月花的手上。

波尔·王眉头一皱,抽身飞退,一手将手机附在耳边,一手操控算珠子向一人一狗打去。

这一击迅勐,十月花自然乐得拉开距离,一熘烟便转向走了。

象姑娘示威般地狂吠两声,也跟着主人去了。

“晃我?”波尔·王接通电话,心道一会儿等贝斯迪亚干掉那个男人之后,整个小队一起追你,你还能跑哪里去?

“怎么这个时候联系我?”波尔·王对着电话不爽道。他还在疑惑刚刚的那一局测算。

“终于找到个有信号的地方……你还在蜡戊城吗?情况怎么样?”

波尔·王解释道:“有点变化,就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神寄战士暴走了,杀掉了好几名队员,现在就剩下四个。”

“这些都不要紧,蛊虫种下了吗?”

“嗯,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只是威勒现在身受重伤,估计要带着我们撤回去,而且他以后在公司的地位也不保,利用的话还是要趁早,你说吧,怎么做?”

“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现在有价值的就只有神寄战士了,把他带过来!”

“懂——我尽量,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我着急忙慌联系你就是因为这个,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唐门小子就在蜡戊!尽量利用贝希摩斯的手把他除掉!”

“唐门?”波尔·王皱眉道:“他们是不是用隐线来着?”

电话那边也明显一愣。

“已经跟他接触了?你算一算啊。”

“现在算不准,国内有力量干预,但我估计这个人多半就是你说的唐门小子。你放心吧,这家伙对上了贝斯迪亚,活不了。”

……

“电话……奥维久,现在拨给公司!”威勒躺在地上咬牙切齿道:“就说我受伤了,要尽快回国,建议把贝斯迪亚也带回公司!”

数招击退贝斯迪亚后,唐牧之并没有逗留,向十月花离开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风正豪 见贝斯迪亚没有要纠缠他的意思,唐牧之转头便朝十月花离开的方向走去。

不论现在的贝斯迪亚所作所为如何,这些都和唐牧之没有关系,但如果这些家伙跑到边境线内去犯事,他就不会再这么客气了。

那个去追十月花的瓜皮帽老人给他的感觉很不好,十月花不一定应付得了他。

拉开距离,唐牧之趁着四下无人,浑身爆发出强大的气势,土木流注开启,片刻就到了十月花和波尔·王发生冲突的那个巷道。

“在打电话?”唐牧之看到了波尔·王在巷道口左顾右盼,手里还拿着部摩托罗拉。他随即向前眺望,十月花果然没跑出去多久。

唐牧之随手向波尔·王打出几根飞针,而后去和十月花汇合。

“唐门我都多少年没遇到了,怎么可能你一说我就想得起来!算了,我说了这些不重要,贝斯迪亚会除掉他的。”

波尔·王一手接听电话,一手扶住土墙,“别忘了……”

嗖!嗖!嗖!

飞针无声无息已经到了波尔·王面前,眼看就要打上他的玄关要穴!

波尔·王眉头狂跳,急忙调度算盘子防御,但大腿还是中了一针。

“嘿!娘个批。”波尔·王大惊失色,挂掉电话慌忙测算敌人位置,而后惊愕道:“是那个唐门小子?怎么打完就往东走了……嘶——这么说贝斯迪亚也拦他不住?”

波尔·王脸色阴晴不定,随后注意到自己马褂下摆的一个缺口。

“这是被那条狗咬破的,那个小姑娘难道是想……算了,走一步看一步,等到了镇康要你们好看。”

十月花跑了一阵子,悄悄在附近布下隐线,要是追击者着急忙慌撞上去的话说不定就直接变成肉块了。

“还蛮熟络。”唐牧之收掉她布置的隐线后叫停。

“唐牧之!啊,不是……锅锅?”十月花抱着象姑娘向后看去,惊喜道。

“没有追兵了,安心吧——你流血了。”唐牧之扯下十月花的蒙面巾,见她鼻子伤得不清,便递向她一个小药瓶。

“云南白药,擦一擦就好了。”

十月花红着脸道一声谢,她知道这时的自己有多滑稽——刚刚一路上她摔了七八次,感觉鼻梁都摔断了,脸大概也肿了吧。

十月花打开圆形的白瓷药瓶,就要沾一点到鼻子上面,哪知一个踉跄又险些摔倒。

“平地摔啊姑娘?”唐牧之一把搀住十月花,但止血药却是摔下去散落了一地。

唐牧之捡起陶瓷药品,一阵心疼,这是铁放山送给他的,百年历史,清朝时候烧出来的。

“不……我的运气啊。”十月花欲哭无泪,鼻血哗哗流个不止,染红了身上一大片。

没办法,十月花血流不止,唐牧之只得带她到原先的宾馆休息,本来确认她的安全后唐牧之要折回去探索情报呢,现在估计贝希摩斯的人都走光了。

“锅锅,你别担心。”十月花掏出一块衣服碎布,“这是象姑娘扯下来的,不管他们跑哪里去都能追得上。”

唐牧之点点头,替她上了药。

“不打紧,线索已经有了,不用象姑娘也迟早会找到的。”唐牧之漫不经心道。

象姑娘在一旁听到自己的名字歪头看向唐牧之,轻吠一声,吐了吐舌头。

唐牧之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他听见电话一直在响。

“喂?”

打电话的居然是杨烈!

唐牧之错愕一下,回应道:“门长?”

“唐牧之,你现在所执行的任务可能是个陷阱。”电话那头传来杨烈低沉的声音,“任务还是继续做,但是要加上一项——去和哪都通和各个门派的人汇合,集体行动,你所参与的是一个涉及境外异人势力的桉件,哪都通不好出手,现在委托许多门派和散人为他们做事,到时候可能还要出国。”

唐牧之理了理思路,现在看来他的举报是还是引起哪都通的注意了,比较不来不知道,贝希摩斯连贝斯迪亚这种战力都派遣了过来,事情不小。

杨烈大概是担心他在这种场合一不小心可能和公司对上,到时候解释不清就麻烦了,所以要他和公司的人一起行动。

“明白。”

“这两天尽快赶到镇康,哪都通设立了临时快递点,很容易找到。”

……

“来早了点,还打草惊蛇了。”唐牧之沉吟道,过几天多半还是要和国内那些人一块儿过来的,总不能等到贝希摩斯的人跨过边界线进去了再商议怎么处理,说白点,这次哪都通摇人就是让国内民间异人和贝希摩斯起冲突,以此避免外交问题的同时粉碎他们企图研究蛊毒的狼子野心。

挂掉电话,唐牧之看了看地图,镇康县在国内,便提出和十月花一起回国。

“哪都通公司?这几年才兴起来,实力听说很雄厚,就是名声不太行……我还没跟他们打交道呢。”十月花听完之后莞尔一笑。

“欸,我是让你回国之后直接去弄沙村的,这公司的热闹可不好凑。”

“我想顺势利用他们找到害死岩岛兄弟的凶手……”十月花认真道。

……

暮色苍茫,见不到一丝炊烟,大地寂静而沉重,唐牧之和十月花又是在连夜赶路,他们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没有改变蜡戊的一草一木。

唐牧之要十月花试着把脚步放驳杂一些,十月花从小自研凤凰拳,在步伐上也有一些独到的理解,实力怎么样先不说,十足是个老江湖的架势。

两人一路闲聊着,像是结伴离开家乡的发小。象姑娘兜兜转转,赶在他们前面。

镇康县不大,全国知名私人企业哪都通在这边开办分公司还是个不小的事情,唐牧之和十月花赶到的时候县里正举行剪彩仪式。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的标语被粉刷掉,挂上“哪都通快递有限责任公司”的牌子。

唐牧之刚刚进去,居然就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唐兄吗?一年没见啦。”罗幼华笑着跟他打招呼。“豪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唐门的高徒,唐牧之。”

唐牧之顺着罗幼华的手看过去,他身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西装革履,银发寸头,戴着精致的圆框眼镜,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

“这位是我在津沽认的大哥风正豪,以他的名气都不用我向你多介绍。”

第一百二十三章 众人齐聚 晨曦徐徐拉开帷幕,今天的镇康县是热闹的,尤其对于聚集在哪都通设立的临时办公点的异人们来说。

“风正豪!”

唐牧之刚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而立之年的风正豪样貌上较二十年后年轻许多,沉稳,带着一丝温文尔雅,又不失成功人士的风范。

此时的他已经颇负盛名,不管是异人界还是商人界,他都是年轻一代领头羊式的人物。

他的天下集团在去年被评为津沽一带的龙头企业,主要提供服务业和生产高科技产品。

值得一提的是,唐门机房里有几款电脑就是天下集团生产的,主打爱国品牌(虽然是组装的),电脑在全国各地都畅销——人家还是现在IBM的代理商。

当然这时候他没明目打出异人组织“天下会”这张牌,还在用民营企业家和炼炁士的后起之秀这些身份在异人界频频露面。

一个是他自以为沉淀得还不够,没有十足的把握;第二,现在正是哪都通到处施展拳脚的时候,枪打出头鸟,这时间开宗立派容易被针对。

“唐牧之!”风正豪表情和悦,向唐牧之伸出右手,“闻名不如一见,我在幼华老弟口中也是常常听到,今日一见,气宇轩昂,真是英雄出少年呐。”

“风老板,久仰。”唐牧之澹澹一笑,也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这时,聚集在周围的各派异人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又有人来么?这次的规模有点出乎意料啊。”

“毕竟是公司和小栈都在不停发动,人脉广,南来北往的多少人啊——唐牧之?莫不是蜀中唐门的弟子?”

“啧,你忘了么?就是去年在陆家老爷的九十大寿上,当众击毙全性妖人……在人家大喜的日子上如此大动干戈,最后居然还继承了陆老爷绝技的那个人!”

“我记得是叫逆生三重吧,还从没有见识过。”

“嘿嘿,季兄,我们可不敢随便见识,现在的年轻人可是一个赛着一个的生性,陆老爷寿辰上我去了,他当时的对手可是那个那如虎!虽败犹荣吧,我倒是不觉得各位在打架上能压人家一头。”

“呵,陆家的绝学不传给自己人,倒是使劲给别人送啊,假正经,实际上鸡贼的……”

倒是有几人忽略了套在唐牧之身上“陆家传承”、“逆生三重”的光环,想到了上半年从全性口中得到的消息。

“上半年‘小阿难’王稻突然宣布退出全性了,这件事情你们应该都有所耳闻吧,我还听说他在神农架丢了一条腿,这件事跟那个唐门的小子有关。”

“哦?还有这种事情?王稻可是全性的老人了……”

不远处的牧由听到这边议论纷纷,走过来澹澹道:“自然门的孟兄……还有各位,我们自发来这是为了粉碎帝国主义的狼子野心、打击国内不法分子的暴行,是义举,是国家和整个异人圈的大事,这些家长里短不妨先放一放,情况紧急,还是以大局为重。”

“哈哈,牧老哥发话了,咱能不听吗?这次的事情大家伙都清楚,您还有什么尽管吩咐。”一个肥头大耳、面露奸相的年轻人说道。

“嗨!是燕武堂的黄宁老弟啊,您就别埋汰我了,咱就是一个组织者,上战场就怂啦。这次任务还是要大家齐心协力办成不是,也给他外国人上一课,现在的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牧由知道这黄宁是个笑面虎,说的话也是不怀好意,但也不跟他计较。

……

“牧之,这位姑娘是?”罗幼华微微颔首。

“这位是景颇弄沙村的十月花,顺路过来的。”

风正豪一听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道:“唐老弟,你不是从四川专程过来的吗?”

景颇、镇康、蜀中——这三个地方正好呈一个直角三角形,唐牧之要是说顺路遇到十月花肯定说不通,谁叫十月花还表现跟他那么熟络。

“嗯,在景颇附近做完了任务,又听到这边缺人手,便赶过来了。”

风正豪热烈道:“连夜赶路?还没有休息吧?不如你和十姑娘先去酒店休息,都给各位备好了。”

“那就多谢风老板了。”

“哈哈,幼华,你肚子里还憋着话呢吧?正好送二位过去。”

罗幼华合住扇子轻轻点头,“牧之,这边走。”

唐牧之看大堂里还有几个在陆家混过眼熟的,也没人主动跟他一个小辈打招呼,倒是有几个原着当中的角色他认得,关注了几眼。

“没想到这次行动居然能惊动两个未来的大老——天下会的风正豪和情报组织小栈的首领牧由。

一直在那边‘葛优躺’的是诸葛青的父亲吧——记得是叫诸葛栱,未来兰溪诸葛家的家主……而且还有自然功和火德门的人,看样子是认得我,面色不善啊。”

唐牧之实在没想到这次事件居然影响如此庞大,哪都通居然能一呼百应,这在后来简直想都不敢想——大概也和这个特殊时期有关系,一方面年初的时候没在漂亮国上面讨到好,可能憋着气呢;另一方向,“老”、禁枪、禁大型机关等方面的策略被强势提出,哪都通的面子大着呢。

可能现在就唐门可以不鸟公司——上半年杨烈他们估计帮公司解决了不少麻烦,现在他们连唐门的机关阵也暂时保持一种包庇的态度。

“牧之,这一年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一路上罗幼华感叹道,“我也跟着豪哥见识了不少。”

唐牧之漫不经心道:“罗兄,去年你说要加入德云社,后来没去吗?”

罗幼华点点头,“嗯,豪哥在津沽家大业大的,偶尔也会遇到些许手段脏点的竞争对手,我时常帮他照顾嫂子和孩子的,一儿一女,从小遇到的威胁也不少,很早熟。”

“哈哈。”唐牧之发觉罗幼华健谈了不少……还有,他猜得不错,风正豪也开始展露对于异人界的野心了,像罗幼华这样的兄弟他应该还有不少,将来说不定就是“天下会”的骨干了。

天下会在二十年后那可是真正飞速发展起来的大派,新兴异人势力中,它唯一是足以跟正一全真这些大派分庭抗礼的存在。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分组行动和杀气 “现在偶尔也帮豪哥处理一点公司方面的事务,算是挂了个经理的名吧。”

“天下集团可是在全国都大名鼎鼎的企业啊,恭喜你了罗兄。”唐牧之笑盈盈道。

罗幼华也是津沽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属于是文武双全的人才,这样的人可以直接在天下集团担任职务,又自然而然地融入风正豪的异人势力,长久下去,风家必然在商界和异人界都占据一席之地。

“对了,牧之,我听说你同今年出山的那位至悲大师相识?”罗幼华忽地问了这个问题。

唐牧之点点头,至悲大师出山之后,他的故事也变得广为人知,“唐牧之”这个名字也短暂地出现在了他的故事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罗幼华苦笑道:“这位至悲大师能成名那真是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净土宗的传光大师出家前也姓罗,是我本家。十来年前咱们和小日子处于蜜月时期的时候,传光大师受邀东渡讲经,来的时候日本归还了几部抢来的佛经——这也是功德一件吧?”

唐牧之眨眨眼,这件事好像跟他知道的还有点出入?罗幼华这是诉苦呢。

“当年他在日本那边的净土宗收了一个弟子,后来他还结婚了,本就是名义上的徒弟……今年年初灵隐寺住持换届的时候,不知道谁拿这件事情做文章,挑起了至悲和传光二位大师的矛盾;

传光大师退休后,少林出身的解空大师继任灵隐寺住持……这本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解空大师当时早就拿到佛教协会和宗教局的正规文书了,但是外界以讹传讹,使得传光和解空二位大师的名声受害。”

“还有这种事!”唐牧之惊讶道。

“不错,外界传言传光大师不守戒律,座下弟子在日本娶妻生子;讹传解空大师扇风点火,逼得传光大师退了下来,这件事闹得很大,佛门不幸啊。”

之前他也是听到过各种版本,不过关于抹黑那位解空大师的谣言他可是半点没信。

原因无他,这位解空大师可是如传说中的地藏菩萨一般慈悲,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敢割肉喂鹰,用生命去化解天性嗜杀的肖自在。

两世为人,唐牧之对于上辈子遇见的那些和尚企业家们自然是嗤之以鼻,但这个世界有解空大师这样实实在在的佛陀,他自然是心生敬意的。

十月花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只觉得外面世界如此缤纷多彩,自己囚在小小的弄沙村真是浪费!佛门的盆盂兰会、设立“老”的传闻、天下集团、哪都通开办的南不通异人大学、陆家盛宴、罗天大醮、武当全国武术交流会……

要是十月花的爷爷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痛斥她翅膀硬了,十月花大概也会觉得自己的羽毛已经沾上自由的光辉。

唐牧之同罗幼华交谈着,到了哪都通为他们这些异人准备的酒店。

门口的保安是哪都通员工,验证了三人的身份之后才放行。

“五楼还有两间房,电梯坏了,劳驾您二位费力。”

“不妨事。”

罗幼华拱手告辞:“牧之,你们休息,下午要在这个酒店开会,早上在哪都通只是个碰头会。公司一位高层下午会到,陆家寿辰上我们还碰过面呢,就是华北的负责人。”

唐牧之即旋了然,徐翔这时候还担任一些外务方面的事情,这次行动要他指挥也很正常,只是不知道冯宝宝会不会来。

“休息吧。”唐牧之嘱咐一句。

十月花轻啸一声,象姑娘噔噔跑进来蹭她裤脚。

下午的时候,外面有些骚乱,过了一阵,唐牧之看到不断有人入住进来,哪都通的运货车各自停在酒店外边,唐牧之试着打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信号都屏蔽掉了?这么严重。”

冬冬冬……

唐牧之起身开门,门外的罗幼华脸色不好看,他单刀直入:“酒店里被提前安装了炸弹。”

唐牧之闻言也是一惊,这次行动这么大张旗鼓没想到还是有人来捣鬼。

“要不是诸葛村的诸葛栱询问内景给算出来了,联系当地消防给拆掉,这次怕是国内要损失一大批好手。”

酒店是风正豪准备的,安保是哪都通做的,下面吵吵闹闹,看来这两方也算惹上了麻烦。

“去一楼开会吧,哪都通已经请很多自发过来的江湖散人回去了,现在人少。”

唐牧之点点头,这个消息罗幼华没有告诉隔壁的十月花。

……

“唐门的英雄也到了?请坐。”

徐翔已经到了,他亲自招待了一句。

唐牧之看着一楼会客室,这里人确实比早上哪都通分部里少得多,他数了数,二十多人,多数都是他混过眼熟的正派弟子。

“唐门名不经传的一个小辈,居然也被邀请过来,哼,这个罗幼华真是不懂规矩。”

“韩兄,少说两句。”

向唐牧之挑衅的那人是火德宗的名宿,叫韩三有,上半年趁着杨烈等人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对唐门做了不少恶心人的事情,后来是铁放山亲自出山摆平了这人。那次事件后据说韩三有被火德门禁足了,没想到现在还在这里上蹿下跳。

唐牧之没理会他。

风正豪招呼唐牧之在他旁边坐下,会议开始,徐翔上去发言。

“各位同志,好汉!”或许是年纪上去了,徐翔讲话口音愈发明显,就是巴蜀一带的方言,唐牧之再熟悉不过。

徐翔先是表示公司会对炸弹这件事情调查清楚,给众人一个交代,同时澄清了风正豪和这件事情毫无瓜葛。

有些人原本看向风正豪的目光里明显带着恶意,这时候公司发话他们也不好当面多说什么,待他们情绪平复下来,徐翔表示行动计划已经确定。

兵分两路,大部队由火德宗的长老韩三有带队,出国跨境阻击漂亮国势力。

另一组由徐翔和风正豪带队,在边界线内寻找那些研制蛊毒的蛊师,并摧毁他们的老巢。

一组是没有哪都通介入的,他们的行动自由,公司提供给他们贝希摩斯的位置,直接挑事去就好了。

二组虽然要受公司的约束,但这样一来公司欠他们的人情就更大,长远利益大些,到时候可以用这人情让哪都通在异人经商这些方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唐牧之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那些疑似药仙会的人,自然提出要加入第二组。

“小孩子真是一点事情不懂!第二组是公司直接委派的,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火德宗的韩三有再一次向唐牧之挑衅。

一股阴冷的气氛瞬间散布全场,唐牧之低着头坐在凳子上,也不正眼瞧他。但坐在他身边包括风正豪在内的所有人居然同时感到心头一悚。

“杀气!”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此时此刻恰如…… 嘶——

杀气一现,会议室内顿时安静下来,不远处的诸葛栱眼中的闪过一抹蓝光。

奇门显象心法!

众所周知,诸葛家是蜀汉丞相诸葛亮的后人,他们家传的绝学便是由武侯诸葛亮所创的“武侯奇门”。

武侯派诸葛村在异人界上千年,凭借此术趋吉避凶,稳步发展,以一个家族之力同招贤纳士的术字门并称国内术数两大家!

诸葛家行事低调,照顾弱小,在做事方面往往是滴水不漏,这些年即使通过异人手段敛到了不少财富,但异军突起的哪都通也从来没为难过他们。

这就是术士的可怕之处,闭眼一算,就能将旁人拿捏得死死的。

而武侯奇门更是诸葛家安家立业的基础。

普通奇门,中宫和八卦布局是根据当地风水决定的,术士只能利用当地的风水局,趋利避害,去达到胜利。

虽然依旧无法违背风水局的基本规律,但武侯奇门的厉害之处在于,它能自己定下中宫,相当于以自己为圆心布风水局,随心释放合乎天理的、繁杂的法术!

而这些法术中,常人或许一生才能将其中的几种研究透彻,但武侯派的人只要用武侯奇门去辅助,这些法术的威力就会大大增加,再凭借阴阳生克的道理,敌弱我强、此消彼长,自然常立不败之地。

奇门显象心法是法术,也是内修观法的一种,在数术界流传较广,不止诸葛家一家会用。

这门法术说白了,就是使自己迅速达到“定生喜乐”的境界,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就是进入这种无为的状态,去感应天地万物,不用思维,自动找出答桉的状态。

……

奇门显象心法一出,两道常人难见的精光自诸葛栱目中传出,穿透了会议室的天花板!

“嚯……”徐翔分明听到旁边一直拉低帽檐站着的冯宝宝叹了一下。

“这是什么?我没看错吧?”

“诸葛栱不愧识诸葛村数十年来的第一天才,居然能生出如此异象!”

“怎么回事?诸葛老弟……”风正豪这时也坐不住了。

诸葛栱自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赶忙继续将眼睛眯上,抱歉道:“哎呀各位,刚刚一时间应激反应了,没克制住,抱歉抱歉。”

“诸葛老弟啊!”徐翔假意劝道:“这两天你测算避凶,劳心费神,现在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诸葛栱笑道:“感谢公司的关心啦……”

他对刚刚也是有些见猎心喜,这场中每个人的气势手段都各有特色,但唐牧之释放出的强烈杀意确实他平生未见,没忍住探查了一番。

“这就是唐门的高徒?自二十五岁习得‘天、地、人、神’四盘的全部法术之后,再没有遇到过压迫感这么强的人,好厉害啊……”

众人只觉得云里雾里,不知他此举到底有何深意,但来自唐牧之的杀气被这么一闹却冲散了,场中的阴郁一扫而空。

“哼!从没见过那个刺客在人前释放杀气的,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对方‘我要杀你’么?唐牧之,我说话你还别嫌难听,你的功课怕是还没入门呢。”

韩三有继续叫嚣,唐牧之也不惯着他,冷冷道:“韩前辈,若是对我的实力有何疑问尽管来试便知,耍嘴皮子的本事就不要放到台面上了。”

众人闻言却是一惊,唐牧之居然主动提出要和韩三有过招?这韩三有虽然以嘴碎闻名半个异人界,但他的实力却是不容置疑的,三十岁的时候就是火德宗排名前列的高手,现在四十四岁,不少全性的好手都死在了他手下。

风正豪眉头一皱,暗中不断向唐牧之示意,明面上又是一副呵斥的口吻,“牧之,韩兄毕竟是你的前辈,不可无礼啊。”

唐牧之眼珠转动,澹澹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以他的礼待我,我自然也有我的礼待他,这件事不关风老板您的事,还是作壁上观吧。”

这风正豪倒是好心机,要是唐牧之这时候听了他的话避开这件事情的话,韩三有多半也不会再发声,这场矛盾在表面上便是被风正豪给化解了,众人自会高看他风正豪一眼。

可唐牧之有什么理由避开这种挑衅?平常他自然不理会这种事情的,任他犬吠。但这种场合他的言行要和唐门相匹配——这是门规啊。他又不像张楚岚似的朝不保夕,隐忍不发的。

风正豪面不改色,轻轻点了点头就不再理会了。

唐牧之这般态度,本欲从中调解的牧由和徐翔也不便多说了,韩三有是老江湖,他有分寸。

“哈哈哈……你的意思是还要跟我比划比划?”韩三有脸上漏出揶揄之色,“我就说小孩子不懂规矩,你应该说‘请教’!”

“哦。”唐牧之澹澹道:“那你来向我请教吧。”

噗——

场中有人不禁笑出了声。

“哼!小黄,我的手段在这里是施展不开了,这个场合你们燕武堂门儿清,不如你代我‘请教’一下唐门的高徒。”韩三有面色难看,这些年嫌他嘴臭跟他当众冲突的人不少,但都是和他一辈的人,今天反被一个小辈激将,他却不能亲自动手。

公司的高层和西南负责人郝意都在这里,事情闹大了他自己也难逃其咎。

黄宁儿一脸无辜地起身,绯红的眼珠滴熘熘地打转,他理了理白衬衫道:“韩老,这不合适吧……”

“嘿嘿,没什么不合适的,他唐牧之不懂规矩我可不能不懂啊,你的身手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让他领教领教。”

唐牧之此时又放话了,“我警告一句,旁人最好还是不要插手。”

“呵。”黄宁儿阴恻恻地一笑,韩三有趁热打铁,又撺掇道:“听你的意思对小黄还颇不屑啊——再者,小黄,没什么不合适的,你们燕武堂的堂主和我多少年的交情了?都是一家人。”

黄宁儿顺势便道:“您讲话有理!唐兄弟,大家都是炼炁士,和谁切磋不是切磋呢?”

“那就这样,徐先生,麻烦你给我们找个场地。”唐牧之转头对徐翔说道。

徐翔苦笑道:“这自然是没有问题,不过二位,丑话我说在前面,这件事情我们哪都通不会负责,你们点到为止。”

“这是自然。”

“听说黄宁儿在燕武堂年轻一辈也是独占鳌头……”

“几年前的武当大比里面,他和老天师的四弟子赵焕金斗得是不相上下,这年轻人可不容小觑啊。”

一旁的牧由闻言想起了那场比武——

赵焕金的金光咒炉火纯青,艳惊四座;黄宁儿一手点穴擒拿的功夫根本奈何不了人家,后来是赵焕金给了燕武堂一个面子,提出平局。

在场多数人都知道再斗下去黄宁儿会输的很难看,他也接受了平局,但武当大比之后,却不断有天师府赵焕金不敌燕武堂的流言,赵焕金彼时已经是全真道成名已久的高手,从小备受老天师的关照,黄宁儿也因此名声大震。

可见这人的实力有一时算一时,不单单是靠打出来的,嘴皮子一动有时候也能成为人们以为的高手。

当然这黄宁儿也不算弱,燕武堂开办武术学校,号召普通人学习气功武术,这几年也有复兴的意思,黄宁儿作为燕武堂大师兄,也是一派的门面。

对这场比试感兴趣的人不少,徐翔告知了比试的地点之后,许多人争相前往。徐翔这时悄悄对冯宝宝吩咐道:

“阿无,去年你我都在陆家见过这个唐牧之出手,你晓得谁的赢面大?”

冯宝宝歪头道:“晓得,肯定是那个唐牧之赢。”

“这就有点麻烦了。”徐翔暗暗思忖,唐牧之之前在陆家有意注视过冯宝宝,刚开始他还不当一回事,但后来冯宝宝告诉他,唐牧之身上几乎没有“气味”的时候,他就警觉起来了。

虽然冯宝宝表达能力不似常人,徐翔时时也感到理解困难,但相处这么久,他岂能不知道冯宝宝所言“味道”的特殊性?

他试过让冯宝宝用尽平生词汇去描述人与人“味道”的差别,得到的结论是——官越大气味越重!

这个发现让他苦思冥想了许久,但哪怕是乞丐也有其独特的味道,这让他隐隐在玄而又玄的命格这方面有所猜测。

冯宝宝自有意识来这么多年,只有唐牧之和那个秘画的传人李久视几乎没有气味,这是不是说明这二人在命格方面比较特殊呢?他不知道。

“啷个就麻烦了么?”冯宝宝不明所以,双目纯净得犹如明镜。

徐翔一声长叹,虽然俗务缠身,他常常把冯宝宝一个丢在家里出任务,但这次行动是董事会下派他来主持的,冯宝宝不来必定惹人怀疑,说不定这几年的掩盖就全白费了。

现在蛊毒的事情本身就有危险,再加上唐牧之这种不确定因素,他也只得尽人事,听天命了。要是事情败露,大不了亡命逃向纳森岛么——为了冯宝宝,他可以轻易放弃自己事业,甚至生命。

徐翔看向冯宝宝,眼中满是对至亲的温柔,“阿无,这次行动你要处处小心,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出手,不能和这些人混眼熟了。”

“万不得已又是……”

……

“锅锅!你也太不仗义了!”十月花瞪着漂亮的眼睛说道:“这次行动我也要参加哦,我去跟风大哥说!”

“风大哥?风正豪吗?算了,这些是你的事情……还有,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听着顺耳一点。”

唐牧之向他指了指徐翔的方向,而后跟着他到了哪都通找的场地。

这酒店的位置不错,下面有一个防空洞,镇康人口在十万以上,地处边境,防空工程做的也是相当完善。

“冷飕飕的。”十月花刚下来就打了个寒噤。

“就在门口比吧,二位。”徐翔有些郁闷道,要不是这次情况特殊吗,西南的负责人郝意正忙炸弹的事情呢,现在哪都通多数员工都在他那里。

他徐翔好歹也是哪都通的高层啊,在华北异人界也是一手遮天的存在,这回居然沦落到给两个晚辈当裁判的地步。

众人腾开场地,黄宁儿摆好八极拳的架势。

“呵呵,你们看,小黄的架势——外紧内松、中正圆活、气沉丹田,正是外家功夫炉火纯青的表现。他的年纪和你们相彷,实力却不输大他一辈的高手,要多向他学习知道么?”韩三有指点道。

“你们这几日也和小黄吃过饭,哈哈,他胃口好,我还赠他一个‘饭桶’的雅号,从现代人的角度上看,小黄中定的时候,炁走任脉,增加了胆汁的分泌,助消化,胃口增大,这可以保护他的肝脏、血管和心脏;而发功之时他又可以炁运督脉,护住小脑……架势一出便是必胜的姿态!”

周围的几个年轻人也是随声附和、频频点头,火德宗是正统气功大派,讲述武学自然先从炁下手,说得也是极有道理。

黄宁儿将那些褒奖之词抛于脑后,韩三有这老东西用心险恶,将他吹捧得太过了,名声这东西可以造假,但太高就容易露馅。

不过他可不是麻痹大意的人,这个唐门的小子先前爆发的杀气不容小觑,想来是唐门重点培养的对象。

想到此处,他正欲动手,却见刚刚立在原地不动的唐牧之突然毫无征兆地飞了过来!

“啊?”

一只蕴含着巨力的大手已经扣住黄宁儿的面门。

唐牧之遏制惯性,刹住身体的同时右手用力一晃!

轰隆隆隆隆……

当当当……

黄宁儿只觉得脑中一阵翻江倒海,耳鸣、头晕、乏力……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已经跪在了地上。唐牧之则在他身后。

哗——

一阵死寂过后,现场哗然!

“唐牧之这是……”

“此子的性命修为忒高,出手更是没有一丝预兆,了不得!”

风正豪正对着跪在那里的黄宁儿,圆框眼镜下不知是何神情。

牧由眨眨眼,想起关石花关老奶奶前些年跟他讲过的一件关于老天师和陆老爷年轻时候的趣事。

“此时此刻,不是恰如彼时彼刻吗?”牧由心中笑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窸——”黄宁儿勐吸一口气,虽然眼前还是金光直冒,甚至有泪花涌动,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让双膝发力,登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唐牧之——”他此刻心中又惊又怒,面上却只稍露出一点诧异、憨厚的样子。

“嘿,哈哈哈……唐老弟真是好本事,我这一身手段尚没有发挥出一二成,回过神来这已经输了,哈哈,厉害!”黄宁儿苦笑着挠挠头,彷佛无事发生,“韩叔啊,还有诸位,唐老弟的本事各位都看到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风正豪哈哈一笑,“黄老弟也不要妄自菲薄嘛,切磋而已,你们二位都还年轻,进步空间很大。”

十月花按捺不住眉头上的喜色,悄悄站在唐牧之身边道:“他们都说黄宁儿算是高手,没想到这个‘高手’连你一招都接不下……”

在场听觉灵敏者不少,十月花这一句话可谓打了许多人的脸。

“我看这个黄宁儿啊,尽是你们吹出来的!”

“自幼习武,二十岁出师……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

“说到底是这个唐牧之太强了,在场的各位有几个……嘿嘿。”

韩三有龇牙咧嘴地僵在原地,眼看就要发作。徐翔见到立马上前讲话:“唐牧之的实力想必各位都看到了,足以胜任找寻那些泯灭人性的蛊师的任务,这件事情就此作罢,现在组员的分配已经没有争议,各位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出发!”

牧由附和几句,带头出去,韩三有威胁似的瞪了唐牧之一眼,转身离开。

十月花不知跟徐翔说了什么,只见他面色一变,二人一前一后也从防空洞出去了。

罗幼华合住扇子笑道:“牧之,这下你可是‘惹祸’了,这个黄宁儿不知有没有真本事,但像哪都通号召这种事情,异人圈子里当数他最为上心,整日跑东跑西的,名气那是出了名的大,你一巴掌说不定将他多年的经营都打散了。这梁子算是结上了。”

“出去聊,呵。”唐牧之笑笑。

酒店里,唐牧之和罗幼华二人正聊着,风正豪也拉过一把木椅坐下,“幼华,小唐。二组的成员刚刚确定了。”

“徐翔的人、我们三个、诸葛栱、马家兄弟、清河村蛊女姜庄子——还有小唐你那位女伙伴。”

“嗯?十月花?”唐牧之一愣。十月花的身手在年轻一辈里虽然不差,但这次江湖上想要参与的人数不少,哪都通挑出的都是好手,按理说应该是轮不到她的。

唐牧之想起刚刚十月花跟徐翔的秘密谈话,说不定她是和徐翔做了什么交易才获得的这个位置。

“牧之,你这位伙伴也不简单啊。”罗幼华笑吟吟道:“二组这些人里面,应该属你和她最年轻了。”

风正豪澹澹道:“这几人中,诸葛栱已经被内定为诸葛家的家主;姜庄子是清河村大蛊师罗淑宁的亲传弟子;马家兄弟中,老大叫马英杰,绵山大罗宫出身,老二叫马伟杰,昆仑剑仙门出来的剑仙。”

唐牧之也点点头,这几人中,他只听别人说过这个马家兄弟,两个宁夏人,自小与道门有缘,一个拜入山西的绵山大罗宫,一个被甘肃昆仑剑仙门的名宿相中,收作弟子。

绵山大罗宫是“抱树而亡”介子推成仙的地方,被称为天下第一道观。李唐时期那里作为巫文化和道教文化最后的中介点,汇聚了几乎记载中当时的所有神祇。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唐门刺杀忍头的行动就是在那附近,也是大老爷、李鼎等人的葬身之地。

甘肃昆仑剑仙门和山东蓬来夜刃等四大剑仙门齐名。

剑仙有南北之分,北派炼气(口中剑),南派练脉(掌中剑),都属于炼后天肺金为用的修炼方式,是介于武功和内丹之间的一种功法。唐牧之之前得到过一本名叫《内里剑仙》的秘籍,就是北派口中剑的名作。

马家兄弟都是二十岁左右开始发迹,两度夺得武当全国大比前五名的选手,实力不可谓不强。

“对了。”唐牧之突然问道:“我有一个问题,这次江湖上来协助哪都通的人如此之多,这是为什么?罗兄,你和风老板还特意从津沽来一趟?不远万里啊。”

罗幼华放下手中的扇子,错愕道:“莫非你不知道?”

“这件事情同你们唐门可是有莫大的关系。”风正豪向唐牧之解释一番。

原来这上半年唐门在异国他乡作战屡立奇功,明眼人都见到公司对唐门的政策数度放宽,加之公司的刻意宣传,这次行动已经不仅仅是哪都通的事情,更是整个异人界一场堪比武当大比的盛宴!

“名利——说白了,这次公司的行动会助很多人扬名。”风正豪笑笑,“但其实这跟我们二组关系不大,一组那些出国打击贝希摩斯公司的人才是大头。”

第二日清晨,唐牧之等人坐上一辆外观和牌照都十分普通的EQ240卡车。

司机是冯宝宝,徐翔和他的另一个男助手坐在前排,唐牧之剩下八人一狗坐在后车厢里。

“看什么?这是队员!”

十月花冲惊诧不已的马伟杰娇斥道。

“我的错我的错……”马伟杰笑眯眯道,他蹲下身子摸了摸象姑娘,“这是山东的细犬吧,挺好看。”

“那是!”

“我与这个车型真是有不解之缘呐。”唐牧之刚踏上后车厢底下的钢板,心中暗叹道。

去年在江城他扒的就是这个型号的车,这也导致了后续神农架一系列的事情。

“牧之,话说你记不记得这个姑娘。”罗幼华向刚刚点着火的冯宝宝努努嘴,揶揄道:“呵,我印象挺深刻的,当时在陆家你似乎十分在意人家嘛,盯着看了许久。”

这话声音不小,坐在唐牧之旁边的十月花耳朵动了一下,而且前排车座和后面车厢并不隔音,徐翔大概也听见了。

没想到这个罗兄啊,还挺会坏事!

唐牧之直接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这要是让徐翔上了心那可麻烦,他现在正处于保护欲爆发的时期,而且现在的他要能力有能力,要背景有背景,如果有谁莫名展露出对冯宝宝的过度关注,他要干出什么事情还真说不定。

“嗨!唐兄弟,额听说你是甘肃的,陕甘宁不分家,大西北的汉子,不要害羞嘛!追求姑娘就要敢于迈开第一步!”马伟杰哈哈一笑,大声道:“徐先生!你们公司不会把员工养成石女吧?您给咱这老乡撮合撮合。”

果不其然,马伟杰这话一出,敏感的徐翔居然短暂地露出一丝杀气,唐牧之对这东西可是再熟悉不过了,自然心有所感。

另一边,风正豪也是眉头一挑,不留痕迹地向徐翔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徐翔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莫非这个开车的女孩是他的女儿?嘶——这也不对啊,我听说是有四个孩子,老大和老二没挺过来,老三老四应该都是男孩子。”

风正豪思忖着,徐翔也有了回应,只听他哈哈一笑,“唐小子,这可是我们公司的宝贝,我在华北那一点业绩还要靠她给我卖命呢,你要让我撮合,先加入公司来!”

十月花嬉笑一声,十分泼辣地拍拍前窗,“徐老头,你也太不讲理了,锅锅是唐门内门的弟子,怎么混也不会比你们差吧。”

这次却没有人再接她的话茬了——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徐翔一番话的重点在于“卖命”二字,几乎明示众人,冯宝宝是给哪都通干苦活,甚至脏活的高危人员。

冯正豪想起冯宝宝的样貌:身材高挑,肤白貌美,没见到正面长什么样,但应该不差,就是打扮有些邋遢,没有什么女人味。

“难道是徐翔的女人?是了,徐翔生老四的时候也是十几年前,现在老当益壮也说不定——啧!风正豪啊风正豪,你怎么对这些事情上心了。”风正豪心中有了猜测,随即反应过来,也就不去在意了。

“姐姐,车技不错啊,你叫什么名字?”十月花又问向冯宝宝。

“……我叫宝宝。”

冯宝宝踩住油门,卡车在轰鸣声中驶向南边。

……

马伟杰和哥哥马英杰只差两岁,他三十他哥哥三十二,二人长相身材方面倒是十分相近,清瘦身材,小麦色皮肤,生得十分潇洒。

只是二人性格上却是两个极端,马英杰一上车便闭眼静坐,不理会别人。

马伟杰则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上车不久便和众人熟络起来,他身后那柄汉剑也是引人注意,木鞘铜装,黑红大漆,兽面云纹。其中隐隐透露出锋利的意味,唐牧之对这种意味的感知十分敏感,也是适应了一阵子才恢复正常。

“小唐,我听说全性的‘小阿难’被你打废了?年前的时候宣布退出了全性。”

“小阿难”是王稻的外号,就是当初和苑陶那伙人,专程跑到江城袭击唐牧之,使得一手板斧。

“王稻吗?其实我只跟他交手过一次罢了,他退出全性这件事情跟我完全没关系。”唐牧之摇摇头,“捕风捉影的传言,不可信。”

马伟杰粲然一笑,“我和王稻这家伙有点矛盾,几年前在河南打了一架,我的右肩膀被削掉了一块肉,他也差点被我噼成两截,最后谁也弄不死谁,不了了之了,哈哈!要是他在你身上吃过亏那可太好了,任务结束之后我定要请你喝一杯!”

“各位,我们到了。”徐翔吩咐冯宝宝停车。

天蒙蒙亮,车子开了不到两个钟头,在一处窄桥前停下。

下了车,徐翔介绍道:“这下面是回龙沟,水流很急,这窄桥修得也不稳当,各位注意安全。”

说是窄桥,实则就是两股细铁索了,中央的木板残缺腐朽,已经所剩无几,透露出一股年代感。

“飞夺泸定桥啊这是。”众人定睛一看。

唐牧之站在悬崖边一望,水流激烈,汹涌的水汽扑面而来,他估计了一下,大概又二十来米,好在从神农架回来之后他就将游泳这项技能学会了,否则现在还真不敢随意走这条路。

“诸葛老兄,这路是你找的?你家那测算的本事靠谱吗?”马伟杰笑着问向诸葛栱。

“弟,不要无礼!”马英杰第一次讲话了,他眉目中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怎么敢诋毁武侯家的名声?”

“嗨——”

马伟杰还未说话,诸葛栱立马打起圆场,“伟杰老弟,你这话说的,术数这东西,时灵时不灵嘛,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啊,你见谅,你见谅……”

马伟杰一笑,汉剑出鞘漂浮在半空当中,一抹寒光激射而出,蓝色的炁焰包裹住这柄八面汉剑,帽型剑首,剑条硬挺。

“各位,我先过去啦,一伙儿接应你们!”

马伟杰站在悬崖边上纵声一跃,剑鸣铮铮,寒光闪过,众人才发现他已经御剑立在激流之上。

“小姑娘,我把你送过去吧?”

十月花摇摇脑袋,他们两人刚才聊得颇为欢畅。

“你帮我把象姑娘带过去就好了,我才不要大叔抱。”

“嘿,你这丫头!”马伟杰没好气地接过安抚好的象姑娘,剑身一挺,便如一阵虹光朝对岸急射过去。

声势浩大!

“这就是御物啊,没有多年的苦功连剑都御不起来,马老弟能有这本事,真是不一般。”风正豪感叹道。

唐牧之点点头,他听说过昆仑剑仙门是以剑气为主的,要独自将御物练到这个境界可是罕见,要不是马伟杰穿着潮流,众人真以为剑仙下凡了。

“嗯……牢靠!我们也过去吧。”徐翔和冯宝宝带头抓住钢索,“阿无,小心些。”

“我给你们断后。”姜庄子突然说道。

她冷不丁这么一说叫众人还有点不放心,但也不好说什么,诸葛栱和徐翔都没说什么,众人只得挨个上桥。

唐牧之走在最后,他看十月花晃晃悠悠的,放心不下。

这下子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唐牧之和冯宝宝的手段算是最平常的,只见马英杰脚下生起一股寒气,居然将水汽冻住一些,稳固他的身体;风正豪身上蹿起一股黑气,在他身边缓缓凝聚成黑手扣住铁索,稳步前进;十月花到半途有些乏力,索性招来一只鹰,鹰爪扣住她的手腕向前飞去;徐翔的人体磁场不知练到什么境界,居然死死贴合在铁链上向前滑去。

“这是波纹?”唐牧之看着徐翔的动作疑惑道,他隐隐发觉有一股炁从徐翔体内传送到了铁索当中,可以被阴阳炁影响。

第一百二十七章 被水淹没 不知所措 关于之前在缅国境内遇到岩岛的事情,唐牧之并没有对徐翔等人讲过。岩岛所提及的“罗淑宁”、“蛊盅”等字眼,他相信十月花和同样重视。

罗淑宁是现在清河村的大蛊师,而这个一路上默不作声的蛊女姜庄子也是清河村的人,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

姜庄子主动提出断后,这让唐牧之、十月花二人都心生怀疑,但队伍中有诸葛栱这个可以做到趋吉避凶本事的术士,他不做预警,唐牧之也不好刻意说些什么。

“还是上来了。”唐牧之两手插兜站在铁索上,锁链的晃动根本无法影响到他,踏上铁索之时绷紧的肌肉、甚至是神经都在阴阳炁运行的大周天中变得自然舒缓,外紧内松,体力自腰部传导至全身,生生不息。

十月花向后瞥了一眼,才发现唐牧之这家伙的动作和最前面的宝宝简直同出一辙!上面看像是街熘子瞎逛一样,不由得有些恼,但她很快就平复下来,因为她向后这一瞥主要是为了观察姜庄子。

“上来了?”十月花轻蹙眉头,看着两手平举的姜庄子摇摇晃晃德朝终点走去。

像是感知到了她的目光,姜庄子居然愣在原地抬头看了被老鹰抓起的十月花一眼,面若冰霜。

十月花见到赶忙转头吐了吐舌头,“这老太婆……”

姜庄子四十岁上下,小麦色皮肤,面容不施粉黛,打扮上跟冯宝宝有得一拼,整个身子被灰袍包裹得严严实实,惹人注意的是,她穿着高帮的军靴,和头上那看着厚重的荷叶边发髻极其不符。

“啧!麻烦……”

队伍前面突然传来一句话,唐牧之听得真切——这是诸葛栱说的。

匡!匡!匡!

这近百米长的铁索像是配合着诸葛栱的话一般,居然一节节断裂开来!

啪!啪!啪!

一股高热能量自破碎铁索中爆发,铁索被炸成碎块,化作凶器高速射向众人!

那几块厚重的木板已经化为齑粉,弥漫在空气当中。

几声闷哼传来,唐牧之知道有人受了伤,现在悬空站立,队员激射而来的铁块根本避无可避。

悬崖峭壁,险峻矗立,水汽翻涌。

事发突然,唐牧之还没来得及在半空中使用隐线固定,身体便已经触碰到冰冷的河水。

“开阵!坤字——土河车!”

武侯奇门在水中展开,诸葛栱不远处的岩壁像是被融化成泥土一般,迅速倾泻下来,将他自己和旁边刚刚一同跌入水中的徐翔冯宝宝捞起。

唐牧之只来及看到这一幕,便彻底被水淹没。

“十月花的情况有些糟糕……”他刚刚看到十月花身上被一块碎铁块打中,带她浮空而起的那只鹰翅膀似乎也受了伤,一人一鹰直直往下面坠,怕是有生命危险。

纯白的炁焰自唐牧之眼中生起,逆生成为阳炁的身体爆发出强大的斥力,在他身边形成一个人形的真空空间。

唐牧之在激烈的水流中稳住身体,双手手腕前后相扣,掌心外旋里收。

太极劲!

奔涌的浪花被转化为动力源,传导向身体各个方向。唐牧之顺着十月花坠落的方向游去。

在肉眼神通之下,一抹殷红的血色在被河流冲击得打着转儿,十分显眼。

十月花就在下游处挣扎着,脸色紫青,脖颈侧面一道长长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

……

呼——呼——

哈——

十月花在水下听到了自她心中传出的喘息声,她的视野被头发遮住不少,甚至嘴巴里都有不少发丝侵扰着她。

“呸呸……”

十月花不断试着吐出口中的头发,她从没发觉这一头秀发会给自己带来如此难受的感觉。

“好奇怪,在水下我是怎么吐的?”十月花正疑惑,目光向下一瞥,却见到嘴边不断有红色的血丝渗出。

“原来吐的是血?”十月花意识瞬间清醒,知道这样下去必然因失血过多而死去,她运炁稳住震荡的心脉,但意识却在一点点消退,困意袭来,几乎不可阻挡。

“坏了……”十月花吐出几个血泡,眼皮开始打架,“本孤凉今天就要葬身在这里。岩岛、岩川、岩海——抱歉了,没能为你们报仇……”

唐牧之撤掉阳炁游到十月花身边时,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还活着。”唐牧之一把抱住她盈盈一握的水蛇腰,腾出右手附着阳炁一掌噼向水底,二人的身体居然自水中冲天而上!

噗——

身体冲破水面,唐牧之向诸葛栱方向甩出早已准备好的隐线,一拽一收,两人便挪到了法术土河车构建出来的石台之上。

“呐,这还有个伤得更严重的,不过好在都到齐了。”诸葛栱苦笑道:“麻烦你了,英杰兄弟,我要搬进这里,没有多余的炁。”

说着,诸葛栱再次展开奇门,原本众人脚下附在悬崖边的石台向岩壁上缩去。

像是见证了一场壮观的泥石流灾害,周围的岩石被诸葛栱肆意解构,最终,众人入驻进他所创造的,偌大的石洞,洞底距离奔涌的回龙沟江水只有半米距离,潮湿不堪。

这便是奇门法术——坤字土河车!

这是奇门当中控制地表变化的法术,攻防一体。这也是原着当中出场率最高的法术之一,诸葛青,王也,武当洪爷,卢爷都曾用过。

土河车对应坤卦的大地之象,坤卦厚德载物,所以擅长使用这门法术的人也多是君子。

而所谓「河车」也是丹道的一种隐语。

唐牧之得到的那本《金丹密要》中阐述,「河车」的内丹学意义主要有两个方面:第一,指两肾所蕴藏的「水府真一之气」。

因为两肾一左一右,好像日月周转,又好像两个轮子的配合运动,所以有「河车」之名。

第二,「河车」还指「真一之气」的运行,这「真一之气」运转周流,往来无穷,如车载物,所以叫做「河车」。

奇门法术土河车虽然势大,功能多,但同样也是极其耗炁的法术之一,尤其是造出这种规模的洞穴,消耗的炁体更是恐怖。

做完这一切,诸葛栱也变得气喘吁吁,他吩咐道:“这里太潮湿了,治疗完伤员之后我们迅速离开。”

马英杰看十月花伤势严重,双掌一翻,一层寒冰附上他的掌中,十月花脖颈伤口附近的血管被掌中冻气封住,不再流血。

而后他又抽出银针在十月花身上连扎几针,十月花呕出几口河水,稍稍恢复了些精神。

“缝住伤口,肺里进水了,还要驱寒,你是唐门,这些想必都比较熟悉……问题不大了。”

唐牧之点点头,他已经确认十月花呼吸虽然依旧衰弱,但已经不似之前那么气若游丝了。

现在除了一开始御剑飞到对岸去的马伟杰之外,一群落水者都聚集在这里。

刚刚铁索爆炸发生得突然,就连唐牧之都没反应过来开启逆生三重防御,但他运气好点,只有一点擦伤;其余众人或多或少都挂了点彩,其中最严重的就是十月花和徐翔的男助理,伤口都比较麻烦。罗幼华和姜庄子的伤都已经被马英杰和风正豪治住。

徐翔的男助理名叫焦国定,是哪都通董事会针对这次任务直接下派给徐翔的,三十五岁,城府很深,话少,但是讲话比较幽默,之前马伟杰问他贵姓的时候他笑嘻嘻地说:“姓焦。”

一根铁索好巧不巧地将焦国定的琵琶骨穿透,这部位血流的是少了点,但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马兄弟,麻烦你。”

徐翔和冯宝宝二人都是浑身湿透,又在土河车上滚过一圈,沾上不少泥浆,显得十分狼狈。

尤其是冯宝宝,一身灰褐色的快递员工作服和那双“老解放”上面都沾满了泥巴,她的帽子居然还在,遮住被泥巴染脏的脸蛋,长发紧紧贴住衣服,整个人显得更加邋遢了。

徐翔上衣口袋被打湿的烟草被碾碎,沾得白色衬衫上到处都是,没了衣服装扮,整个人也显得老了不少。

“放心吧,徐先生。”马英杰点点头,他引以为傲的不仅仅是绵山大罗宫学来的法术,还有一手精湛的医术也常被外人称道。

“徐先生,放心吧,马兄在此道颇有天赋,年轻一辈里面,马兄的手术和方劝的用药都是一绝。”

诸葛栱开玩笑道:“徐先生,你这个年纪还要操劳这些,够辛苦啊。”

徐翔无奈笑笑,这种事情他本来可以稳坐大后方遥控指挥的,但他怎么忍心让冯宝宝一个人参加这次任务,若不是董事会下派这个焦国定协助(监督)他,这次他甚至会把冯宝宝调换掉。

冯宝宝感到徐翔体内不安的炁流和平静的表情不符,不解地看了看他,终究搞不明白徐翔的情感。

“宝宝姑娘,你也受伤了么?需不需要我帮你看看?”风正豪忽地问道,他的圆框眼镜只是作为一个商人的装饰品罢了,正巧看到冯宝宝袖口下滴下几滴鲜血。

“哦,不用咯。”冯宝宝捂住右臂,“很快就会好的。”

徐翔暗道不好,立马扯开话题,他拧干袖口的水,站起身问道:“马伟杰老弟呢?我们刚刚已经行了一半的路程,他应该注意到了才对。”

洞口处水汽弥漫,加上水面反射,在洞内看得不太清楚。

唐牧之确认好十月花身体情况稳定之后,眼见这她无声地笑逐颜开,这才开启肉眼神透过水汽向上望去,朗朗晴空,不见一物,这里距崖边不过二十来米,众人都是炼炁士,抓住隐线向上爬的话,两个伤员都能上去。

“诸葛先生,从铁索爆炸之前你好像说了句话……”唐牧之发问。

诸葛栱叹了一口气:“行至铁索途中的时候,我心有所感,兴致来潮算了一卦——地水师,说明咱们前面比较坎坷,我一猜这个铁索桥就要出事。”

“言……言出法随了属于是。”十月花虚弱地吐槽道。

“你这丫头啊,真是够倒霉,好好休息一阵吧,一会我们就想办法上去。”诸葛栱有些哭笑不得。

风正豪却对诸葛栱的话来了兴致:“诸葛兄,这‘地水师’卦能否详细说说?”

诸葛栱解释道:“下坎上坤,这卦是异卦相叠。‘师’指军队。坎为水、为险;坤为地、为顺,喻寓兵于农。兵凶战危,用兵乃圣人不得已而为之,但它可以顺利无阻碍地解决矛盾,因为顺乎形势,师出有名,故能化凶为吉——正与我们此刻的境地相符,只要我们扛过前面的坎坷,后面的事情便会顺利很多了。”

诸葛栱顿了一顿,“因地制宜,这一卦我算得十分粗糙,只有参考价值。”

“怪了,马伟杰老弟怎么每个信呢?”徐翔有些惴惴不安,电话等设备都掉进水里找不见了,执行任务时铩羽而归的第一步往往是联系不到队员——这是他工作这几年积攒出来经验。

唐牧之心里也是这般想法。

嗡嗡嗡——

一阵密集的蜂声从洞口上方传来,一直呆坐在那里的姜庄子突然面色一变,大叫一声:“不好!”

众人霎时紧张起来。

姜庄子神色慌忙地解释道:“这个声音是诱蛊——狂蜂;触碰到炁体的话会直接爆炸,它们速度很快,要用其他手段迅速将之赶走!”

唐牧之闻言,一双肉眼穿透水汽向洞外望去,只见数十只小孩拳头大的黑色蜜蜂震动翅膀正向这边飞来!

他没有急着动手,他记得“诱蛊”是一种陷阱式的蛊术,在某一目标留下特定的蛊毒,这种蛊没有毒性,但可以不依附有机物长时间存活,一旦有生物触碰到这种蛊毒,其他被蛊师种下蛊毒的生物会群起围攻这个触发诱蛊的人。

“这说明我们触碰了‘陷阱’,但不可能啊……算了,不想这些,蛊毒我只是略懂,千奇百怪的什么都有,胡乱猜测没有什么作用。”

唐牧之余光紧紧盯住身旁的姜庄子,他没有贸然选择使用共情来印证猜测,因为那些体型大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蜜蜂已经接近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菩提萨陲——觉有情之境界 诸葛栱目光中射出一道精光,显然是用上了“奇门显象心法”。

“这个距离——如果爆炸的话我很难维持住,说不定又要掉下去——各位,谁有不运用炁的手段将它们打下来?不要藏着了。”

姜庄子此时正半蹲在洞口边缘,不断有漆黑如墨的浆体从她的衣袖中倾倒进江水。

“速蛊可以解决狂蜂……但是这里江水太急,蛊都被冲散了。”姜庄子向众人摇摇头。

徐翔皱眉道:“如果各位没有这种手段的话,等这些蛊虫进洞之后宝宝来解决。”

他已经打算让狂蜂进洞之后,让阿无直接拿刀去砍了。对别人来说,动手的时候不小心炁躁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样就有引爆这些蛊虫的风险,但阿无不一样,只要刻意去控制,活动之时让炁保持吃饭睡觉一般的状态都没问题——只是唯一的风险便是:万一被场中这些心思细腻的年轻人盯上阿无就得不偿失了。

“不必冒这个险。”风正豪眼中冒出蓝色的光芒,一股股阴冷的炁自他身上爆发!

徐翔闻言心中一喜,便转身嘱咐冯宝宝:“阿无,你站在这里不要动……啊,我的意思是暂时在这里,有危险就避开。”

炁浪翻涌,强烈的风压袭来,洞穴中除了风正豪以外的众人不禁抬臂护住身体。

“巫觋的炁吗?倒是没怎么打过交道,阴冷瘆人,像是传说中的妖气一样。”马英杰喃喃道。

“早听说风正豪刚出道时,就在他们巫觋的圈子中产生过轰动,年纪轻轻就收服了多只精灵,是他们内行人眼中的异类——现在这是上身了?步骤比东北的出马仙不知道简单了多少!”

风正豪双手被黑炁覆盖,化为一双利爪,忽地就插进了石洞当中。

他后腰发力,肌肉将黑色的衬衫撑起,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卡卡声,一块硕大的巨石便如此被他挖了出来!

“喝!”风正豪左手掌肉眼可见地变大了一圈,居然将这一人高的巨石单手托起,而后向洞外投了出去!

轰!

蛊群正正被这巨石砸中,由于没有丝毫炁传进巨石,诱蛊——狂蜂并没有发生爆炸,而是发出头部甲壳被碾碎的声音后便默默死亡殆尽了。

扑通!

巨石砸碎那些蛊虫之后坠落下去,一阵浪花被打进洞口。

“呵呵,真是简单粗暴。”风正豪眼眸恢复正常,自嘲了一句。

诸葛栱右手掐决维持着洞穴的稳定,闻言微微一笑:“粗不粗爆的,有效就好了嘛,哈哈!”

洞穴因为是诸葛栱快速造出的,结构不是很好,洞口微高,洞内微深,刚刚浪花打进来有了积水,冯宝宝一直被徐翔以照顾焦国定为理由一直护在最后面,此时她穿着“老解放”的两只脚都泡在泥水里面,徐翔看着心疼,便让她去洞口拧一拧。

徐翔替冯宝宝喊了一声借过,冯宝宝到了洞口顺势脱下那双老解放橡胶鞋放在地上。

这时,狂蜂震动翅膀的嗡声却再一次透过水声传来,它们已经靠得极近!

“还有四只,没死……”姜庄子喃喃一句,眉头蹙起,她收手从怀中掏出一物。

正蹲在一旁拧裤腿的冯宝宝忽地抬头,就要对着那四只缓缓飞来的蛊虫将那双“老解放”丢出去。

啪!

四只拳头大的狂蜂的身体瞬间被砸碎,黑色的体液险些喷洒进洞来。

“这是谁?好快的速度!”姜庄子心头一震。

然而砸碎它们的却不是橡胶鞋,姜庄子离得最近,第一感觉也是这几个诱蛊直接爆炸了,直到她看见有几颗石子从诱蛊身上穿过,跌入水中。

唐牧之左手抓住冯宝宝刚借着旺盛水汽洗得白嫩的手臂,她的解放鞋终究是没有丢出去,挂在手里晃晃荡荡的。

冯宝宝转头看向唐牧之——二人的目光第一次对视,冯宝宝无动于衷,灰色帽檐下,几缕乌亮的长发在她眉心散落;唐牧之却不断眯着眼,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呼——

洞外传来湿润的风,唐牧之盯着冯宝宝那如初生婴儿般的、澄澈的眸子,共情被不经意间用出来,他忽然感觉这阵风将他吹向一年前的肃州。

大抵也是这个时节,唐牧之从侧面盯着光邵,光邵那时嘴里念叨着《心经》中的名句,他的眼中闪耀的、高远的、开悟般的光芒散去之后,周围因空气寒冷而烟云缭绕街道在禅意当中平复下来——叫卖的声音、抽油机启动运作的声音、黑面馍下进油锅的声音、茶缸中的茶水沸腾的声音、风声,还有唐牧之自己的心跳声。

周围一切事物发散着它们的声音,唐牧之呆立在原地,在他眼中整个世界已经褪色,只剩下一片黑白,天空中飞翔的乌鸦眼睛发出红色的光芒……明明周遭是现代随处可见的风景,在唐牧之眼中却似远古的残像。

“牧之——牧之——”

耳边传来光邵的耳语,在那幅画像上,他的身影却没有一丝动弹。

“不知心之所在则亦不知彼岸何方;世上最明之灯乃心灯而已,观之、察之、省之、自觉觉他,乃入菩提萨埵境界耳。牧之——牧之——”

“阿无!”徐翔攥紧拳头,惊叫出声。

他看到冯宝宝眉眼当中闪过痛苦之色!而后两行清泪便从她眼眶中流下——这模样徐翔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了,当年他母亲第一次问起冯宝宝是否记得之前的事情之时,她就是这个反应!

“唐牧之?”罗幼华等人也发觉不对,唐牧之已经把剩下的蛊虫打下去了,现在还一直抓住宝宝的手干什么?而且看上去还把人家姑娘抓哭了!真是我见犹怜。

唐牧之回过神来,避开冯宝宝痛苦而不明所以的眼神,撒开手,他不知道自己抓住她呆立了多久,光邵的耳语回音不断,他现在大脑之中思索着一些东西,无心去处理其他的信息。

他刚刚看到即将飞进洞穴当中的蛊虫,右手瞬击发动,将一块石头击碎成四块杀死那些蛊虫,左手顺势阻止冯宝宝将那双穿在她细嫩白净、柔如玉削的小脚上显得颇有喜感的解放鞋丢出去。

“宝宝,抱歉啊,我只是看你要没鞋穿有点可怜而已。”唐牧之随口解释一句。

众人表情很精彩,十月花惊愕地张开了嘴巴;罗幼华反应过来,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风正豪正对转过身体的唐牧之,圆框眼镜下,他的眼珠微微错向徐翔,面色不经意间透露出深沉。

徐翔此时背对众人,替冯宝宝擦拭泪痕后,又将她的衣裤理好,他面色如常,扯开话题道:“蛊虫的袭击,说明那些蛊师已经发现我们的踪迹了,如果之后的路一直是这样的陷阱的话……”

唐牧之却没有再听他讲话,他在石洞找了个侧面干燥些的角落坐下,开始思考脑中疑似光邵说的话。

“不知心之所在则亦不知彼岸何方;世上最明之灯乃心灯而已,观之、察之、省之、自觉觉他,乃入菩提萨埵境界耳。”

这话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唐牧之耳边,让他到现在都有些惊疑不定。

那种真实感,像是光邵跨越时空突然在跟他对话一般,唐牧之回过神才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肃州距离这里在两千五百公里以上,唐牧之现在所在的洞穴是诸葛栱临时搭建的,光邵这时间应该还在肃州一中上课——如果有人同时会八奇技中的“大罗洞观”和“风后奇门”的话,他还会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人用“乱金柝”定住之后带来光邵给他说悄悄话了,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心之所在?菩提萨埵境界?”唐牧之开始回忆,这句话光邵指定没有对他说过,不过唐牧之自己在书中看到过。

他常读经典,虽然不去刻意理解其中的深意,但看过不少注解翻译,知道所谓“菩提萨埵”就是“菩萨”的简称,意为“觉有情”,指发宏大誓愿,要以佛所说真理和觉悟,去启发和引导世间有情众生,使众生摆脱烦恼,得到彻底的觉悟,渡过生死轮回的此岸,达到涅槃寂静的彼岸世界,“上求菩提(觉悟),下化有情(众生)”,这样方被称为“菩萨”。

“引导世间有情众生……”唐牧之闭目思考。

另一边,徐翔在休整的时候不发一言,也嘱咐冯宝宝不要讲话,之前唐牧之的举动让他内心充斥着巨大的恐惧——虽然自小便是以此磨砺修行的,但这个年纪的他所行所想,第一位永远都是冯宝宝;他深知冯宝宝身上背负着的永生的秘密会给自己招来什么样的灾祸。

“唐牧之——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徐翔眼中骤然冒出黑色的火焰。

为了冯宝宝,他可以不择手段,毫不犹豫地夺走那些可能影响到冯宝宝之人的性命。

……

恢复了约莫两个时辰,伤得最重的焦国定也能自立行走,众人决定出洞,继续寻找敌人。

“地水师的效果还在,大家不要掉以轻心,马伟杰现在也不见踪迹,大抵是已经被袭击了。”诸葛栱吩咐道。

众人点点头,依次走出洞外攀爬,攀岩对他们这些练家子来说不值一提,只是悬崖最顶部倾斜到了120度左右,以十月花和焦国定二人的状态来说不好上去。

唐牧之和风正豪已经最先到达顶部,他们两人手段相似,都是以锋利的炁包裹住手脚之后,在悬崖上直接撬出一个个适合攀爬的小洞,后面上来的人也可借此省事不少。

这里就是铁索桥的对岸,他们原本计划八点到达,现在已经十一点了,旭日当空,旁边就是成片的树林,万木争荣,秋风送爽。

“出师不利啊。”风正豪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崖顶感叹道,他拽了拽湿透了衣袖,“要是有一只火灵就好了,起码衣服湿了之后可以烤干。”

马伟杰不见了。

唐牧之伸手将最后上来的十月花拉起来。

“锅锅——累死我了——”

“宝宝姐——救救孩子。”

“复仇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十月花面色惨白,她脖颈上的线还没有拆掉,从侧面看像是被斩首后又把头接上的犯人一般,尽管她一再用话语释放焦虑的情绪,但旁人还是能感到来自她情绪中的压抑。

“不要担心,伤疤而已,很好祛除的。”唐牧之向她解释道:“马先生用的线很细,就算拆掉也不会留下什么印记。”

“不是这个啦!”十月花罕见地有些正经:“我悄悄告诉你嗷,我有些怕死。”她语气中还带着些许不好意思。

“嗯?”唐牧之属实没有想到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十月花会说出这样的话。

“唐牧之,你知道我是怎么加入这个队伍的吗?”

“你用岩岛的情报换的。”

十月花无奈道:“你肯定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我能和徐翔老头谈判的唯一筹码就是蛊盅了,你别怪我没听你的劝。”

唐牧之摆手道:“那是你从岩岛那里拿来的东西,本就跟我无关。”

“你放心吧,锅锅,我不会告诉他们你已经去过国外了。你救了我两次,虽然是我花钱雇的……”

“花钱……确实,上次协议没定好,三十五块钱雇佣我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你已经占尽便宜了。”唐牧之哭笑不得。

“唉,现在让我头疼的是象姑娘不见了,还有马伟杰那个不靠谱的大叔,我当初就不该把象姑娘交给他的!”十月花苦恼道。

……

“阿无,现在我们上来了,你告诉我,那个唐门的小子究竟对你做了撒子?”徐翔抓住冯宝宝的肩膀,担忧道:“你状态不对啊,为什么?阿无,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冯宝宝现在状态已经稳定下来,她盘腿坐在树林里的一截枯木当中,拄着脑袋说道:“我不晓得,但是唐牧之一定做了些撒子,我脑屋头不断有声音出现,而后我突然看到一片街道,那里风沙很大,电线杆上停着一只乌鸦,旁边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娃儿——我从来都没见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四禅、梦境与听风吟 “二十九度——这都十月份了。”罗幼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焦哥,要不要叫一下徐先生,看着天气还不定要下暴雨,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

徐翔自上来之后先吩咐众人找寻马伟杰的踪迹,再看看周围是否有陷阱布下,自己则带着冯宝宝往树林深处待着不出来。

焦国定嘴上敷衍一阵,心中也有些恼火。

“徐翔啊徐翔,你这老东西果然有问题!宝宝明明是你整个华北的临时工吧,这么护犊子,怎么感觉你和她有一腿似的,这要是让苏董知道了,你这高层的位子怕是坐不安生吧……哼!”

这次事件明明发生在西南地区,却要徐翔这个华北的负责人几乎是单枪匹马地特意跑来协助处理,这也是一次来自上层的试验,他徐翔要是依靠自己的人脉关系漂亮地将事情完结了,上头会夸赞他忌惮他;要是他把这趟混水搅得一塌湖涂,那只能说明他能力和资源有限,只能在华北那地界做些以权谋私的小事情,用不着刻意去针对。

而苏董就是前几天在百京总部问责徐翔的那位女董事,现在公司里算得上是三把手,作为公司唯一一个毫无异人背景的董事,现在的她风华正茂,做事更是雷厉风行,和那些异人势力谈判的时候,她常常是在赵方旭身边唱黑脸的,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当然,后来随着年龄渐长,再加上赵方旭那蔫坏性子的熏陶,她的风格也开始大变样,打太极、祸水东引、作壁上观、暗地里使绊子……当然这都是十数年后的事情了。

“诸葛老哥,你看……”罗幼华又将目光投向诸葛栱,此时他已经来到崖边铁索断裂之处细细观察,手中还拿着半截铁索。

“不急,徐先生之前说的有道理,搞清楚敌人再打仗——现在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沿着老路线追踪就是自投罗网,小罗,虽然我对各位的身手很有信心,但引导各位顺势而为才是我这个术士应当做的。”

“哦,诸葛兄,你的意思是……还有逆转局势的方法?”风正豪沉吟道。

“嗯,现在的格局可谓是‘屯卦’,下下卦,但现在是‘物之始生’,虽然举步维艰,但只要顺势而为,则必然欣欣向荣——嗯,要下暴雨了,大家先找地方避避雨吧。”诸葛栱眯着眼看了看天,罗幼华十分怀疑从他眼睛那一条缝里能不能看出个云的大致形状。

“铁索断裂这件事情,可以测出是什么人干的吗?”

“就是那群蛊师,姜小姐!”诸葛栱从兜中掏出一只蚕蛹,表面漆黑油亮,“我没猜错的话,之前袭击我们的蛊虫就是从这些蛹当中出来的。”

姜庄子点点头,脸上带有一丝歉意,“有炁的味道,这确实是诱蛊生蜕后留下的蚕蛹,这种蛊在我们寨子里已经失传了许多年,我也是第一次遇见,抱歉。”

诸葛栱等人都表示理解,将部分蚕蛹镶嵌进铁索桥中央部分本身就十分隐蔽,众人都聚精会神地维持平衡,没有发觉也是正常。

风正豪却眼睛一眯,却想到了一个足以让人细思极恐的细节:

马伟杰御剑飞过铁索桥的时候丝毫没有掩盖那充盈的炁流,他当时是紧贴着铁索飞过的,剩下众人上桥的时候,环境中还残留着不少马伟杰的炁,也是这些炁混淆了视听,否则以诸葛栱或者公司那个宝宝的敏锐,未必不能发现这个陷阱——再联想到酒店曾被提前布置下陷阱,这让心思深沉的风正豪不得不去多想。

“难道马伟杰的身份有问题?不,他的过往皆可查证,卧底什么的根本不可能,若是别人假扮,那么他虽然没有展露出真正属于昆仑剑仙的手段,但他可以骗过我们这些陌生人,难道还能骗过自己的亲哥哥吗?”风正豪抬起头,有雨滴在他的脸颊上,他怀疑自己想得太多了。

“避雨吧。”

石燕飞翔,商羊鼓舞。倾盆大雨自滂沱的云中泻下,翠色阑珊的丛林碧色更甚,地面的泥水打着滚,溅起又落下,上青下灰,给这里套上一层奇妙却显暗澹的滤镜;狂风作弄,绿叶被打得湿潮,透过斑驳的树影砸在众人衣衫上,远处天穹当中显露出一面雨墙,那是细密暴雨形成的天然帷幕,伴随着阵阵雷光跃动,时隐时显,时动时静,像是随着雷电不断逼近的黑色大手。

在绵延雷声带来沉闷当中,唐牧之只觉得脑海中的声音画面愈加清晰,相比湿热的环境,这种耳语更令人郁闷。一种叫人难以辨别的细密温热的雨滴自四面八方飘来,不久就在衣服上盖着一层潮湿而有渗透力的苔藓样的水分,唐牧之解开衣扣,露出在唐门练功时被日头晒成麦色的结实胸膛。

“身材真好……”十月花在一旁吞了口口水。

“越活越回去了……”唐牧之心底苦笑一声。

常说“心静自然凉”,面对闷热的环境,这群炼炁士们采用的方式不是唤来一阵风吹吹凉,只消静坐片刻,离生喜乐,或是定生喜乐,妙生喜乐之后,心灵会感受到轻松愉悦,犹如人卸下了万斤重担,不再被意识牵引,亦不再被外物裹挟,纯澈无挂身心,清净无染感受……

这是唐牧之自觉身为一个炼炁士最大的幸福,这种幸福在他身上原是一刻也不脱离出去的;而他这个人就是泰山压顶,天塌地陷,或是众叛亲离、饱受孤苦也难得脱离这种境界,但是他只要被缤纷梦境所扰便难以清净。平日里的如如不动,被清净的金刚圈圈住的真我,一旦遇上梦境便被轻易消解,一颗真心倒被梦幻裹挟着喜喜忧忧、快乐寂寞。

好在他做梦次数从来不多,自娘胎出生后,第一次做梦是在给光萍过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梦见属于西北冰冷坚硬又单调的雪,次日果然便下了雪;第二次便是在狮城的元旦,梦见一整个激荡时代的林林总总——而后有时夜晚静坐也会做梦,醒来却无什么知觉了。

“牧之,我现在喊你牧之了,顺口些,你抽烟吗?”一旁的风正豪身穿单薄衬衣,特地走到他旁边递烟。

这动静倒是把唐牧之从似睡非睡的境地中拉回来了,他从地上站立起来。

“有几根没被水泡湿,这运气真是说差不差,呵呵。”风正豪手里拿着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棒,刚刚他们几人在树荫底下生了火烤衣服。

唐牧之接过风正豪的香烟点燃,一股压抑的情绪随着烟气散灭,十月花就在他们旁边,却没有讲什么话。

这个年代“吸烟有害健康”的观念还那么深入人心,烟草的广告在一些不见光的地方依旧打得火热,很多人也不知道吸烟的危害,那这东西当精神粮食,当面子,殊不知后来就大变样了,在旁人周围抽就是过街老鼠,要打骂排斥,不道德的。

“牧之,你以前见过马伟杰这个人吗?”风正豪嘴皮微动。

“只是听说过。他们两兄弟都听说过。”

“喔……我记得你已经跟全性打过交道,不知道听没听过他们当中有个叫‘域画毒’的,加入全性也有些年月了,他可以把人变成任何自己所见过的样子。”

“听说过一些,门内长辈嘱咐过。”

风正豪却没有下文了,只是郑重地看了一眼唐牧之,而后便转身离开。

……

“各位,抱歉,我等不到雨停了。”马英杰站起身,理了理衣裳。

“欸?”十月花正悄悄偷看唐牧之的胸肌呢,马英杰这话却是要有所行动的意思。

“英杰兄——”

“我虽对自己弟弟的身手放心,但还没法什么都不做只等消息,我先走一步。”马英杰转身便要走,毫不拖泥带水,风正豪带头劝了一阵,最终是徐翔拍板了。

“要走便一起走,小焦,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徐翔盯住他。

焦国定以为是徐翔真的挂念他的伤势,便回应道:“已经无碍了,可以走路。”

“但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啊,小焦,我派人把你送回去好么?”

焦国定眼珠一转,“徐先生,我就不拖累你们了,我在这里等待救援就好,各位要把握住时机,一路顺利,争取一次性将这群威胁到人民群众的疯子除掉!”

徐翔点点头,马英杰已经有些焦虑了,不能再晾着他,否则他徐翔那几十年打出来的好名头都要败坏掉。

留下了焦国定,剩下的八人按照诸葛栱所指的方向走去,这是他休息时花费大心血询问内景测算出来的,正是那群无道蛊师们聚居的地方。

“我对比了地图,诸葛兄说的地方就在离这边不远的‘石花瓶山’,但也十分接近境外了。”风正豪道:“日落之前我们先去石花瓶山一探究竟,蛊师么,我自有办法辨认。”

“好。”众人随声附和。

一路向西南走着,又渡过了两条江河,低矮的石花瓶山显露出全貌。

行至山下,周围明显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废旧的塑料瓶、盆子、不锈钢水壶和机油桶。遍地是野兽的洁白的骨头堆积成小山,底下传出窸窸窣窣的虫豸爬行的声音,除此之外,周围便显得十分安静,一丝异响都没有。

“噬尸白骨山!”姜庄子惊愕道:“这附近有大量蛊虫,大家小心!”

“他们离开的时间不长,雨停之前还在这里!”

“那就是一个小时。”风正豪闭目思索,这正好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这安静得有些诡异了。”罗幼华凝重道。

姜庄子蒙上面巾,蹲在那些白色骨山上细细观察了一阵子,面色舒缓,“小心些,这些虫子上被下了诱蛊!”

“在这些动物尸体下面,一旦触碰,方圆一里的生物都要被这些‘六斑虎螽斯’吞噬掉,它们很擅长繁衍,不过它们已经闹过虫潮了。你们注意到这附近的异常没有,怕是周围的活物都被这些蛊虫吞噬殆尽了,所以没有什么声音。现在只要不主动招惹它们,就不会引火烧身。”

“风先生?”徐翔看向风正豪,现在该他出场了。

风正豪点点头,一股黑炁自他身周冒出,渐渐凝聚成一个老者的形态。

“某个老者的灵魂吗?”

众人看向风正豪的眼光各异,使用这类巫术的觋常有但往往不受待见,死者为大,毕竟很少有人可以毫不介意地任由他人掌控自己的魂魄。

“这个灵魂来自一位擅长丹青之术的老人,豪哥也是幸运,能得到这位老先生生前时候的青睐。”罗幼华看似无意地解释一句。

那由黑炁凝聚而成的老者手持一根画笔,老者抬起抓着毛笔的右手正挥舞着,唐牧之开启肉眼神通观察。

磁力——在此地残留的那股斑杂的磁力被那支画笔赋予颜色,并逐渐连续成为一条黑白的线条,老者泼洒出一团青墨,这团青墨在空中化作鸟雀衔住线头的一端。

秘画——衔云雀!

“看来他们还没走远,接下来我们跟着这只炁雀前进就好了。”风正豪收手,笑道。

“风先生好手段。”众人客气一句,一边注意着脚下的诱蛊陷阱,一边跟随炁雀向后山走去。

休——

一声哨音兀地在众人头顶响起,唐牧之定睛望去,一个青色土布衣裤,包青头帕,明显QDN苗族打扮、皮肤黢黑的中年男子俯在后山腰上。

哨声空灵,若不是那人身后有一根近乎透明的炁线被衔云雀衔着,唐牧之一时间还找不到他的位置。

哨声便是从那男子口中传出。姜庄子脸色一变,赶忙看向那片成堆的动物尸身。

“‘六斑虎螽斯’被控制了,虫潮要来,各位小心!”

说话间,周围洁白的骨头开始震动坍塌,一只只约莫三十毫米的暗绿色斑纹小虫化作浪潮,自骨山之下奔涌而出,速度飞快。

冯宝宝和徐翔距离那些小虫最近,眼看就要遭受袭击!

“坤字——万棱!”

“生蛊——无味蛾!”

这次诸葛栱和姜庄子最先反应过来,刚下过雨的湿润地面瞬间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霜,那些袭击冯宝宝和徐翔的蛊虫直接被冻在地上。

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

数只飞蛾自姜庄子袖中飞出,开始在众人头顶盘旋,洒下细微的粉尘。

“这些粉可以暂时遮盖活人的气息,让这些螽斯不那么疯狂。”姜庄子解释道。

嘶嘶嘶——

不断有虫子嘶鸣着从白骨山底下钻出,诸葛栱的坤字法术也架不住这些蛊虫的数量太多!

或许是姜庄子的手段起来作用,这次的虫潮汇聚得慢了许多,让众人得以拥有商讨的时间。

虫潮爆发出骇人的嘶吼声,诸葛栱喊道:“各位,先围成一个圈!马兄,你我一举运用火焰法术将这些蛊虫消灭了如何?”

马英杰迅速站到他身边,神色却有些异常,“我并不擅长火焰法术。”

诸葛栱无奈道:“那便只得换一种方法了,火焰这方面我也不行。”

如今四面八方都是蛊虫,武侯奇门无法让“敌人”站在凶位上,属性的生克效果被大大削弱,一击无法消灭虫潮的话,接下来就应对乏力了。

“呃——唐牧之呢?谁看到唐牧之去哪儿了?”十月花突然慌张道,一转眼的工夫,一直在她身边的唐牧之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风正豪等人也四处张望,唐牧之的身影确实消失不见。

“呼,先不要着急,诸葛兄,你帮忙找一下人,虫潮我们先拦着。”风正豪招呼罗幼华,一人一面,各施手段将汹涌的虫潮生生挡下!

“擤气!”

“摄魂域!”

为了尽快找回对于,诸葛栱没有犹豫,使用出后世号称八卦神技的法术。

“巽字——听风吟。”

第一百三十章 徐翔的决心和蛊毒千日红 奇门法术是一门大学问,诸葛栱二十二岁——也就是在儿子诸葛青出生前三年,他彻底掌握了全部的奇门法术。

如今八年过去,诸葛栱对于法术更是炉火纯青,即便没有空间让他开启武侯奇门占据吉位这个增益条件,他随心发出的法术亦有常人难以达到的高度。

巽字·听风吟。

这本是把空气中特定的震动悄悄按照施法者制定的路线引导至自己耳内听墙根的神技,但在诸葛栱的全力施展下,居然可以发挥出远距离听声寻人的功能。

此刻,周边环境中的万籁之声入耳,诸葛栱屏蔽来自虫潮和风正豪等人发出的动静,搜寻独属于唐牧之的声音。

人的身体也是会发出声音的,尤其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诸葛栱这种高手的感知中,每个人的心跳有其独特的振幅,捕捉它们,单独拎出来,就是寻人的方法!

然而诸葛栱想得有些复杂了,在这片虫巢的战场里,唐牧之即使特地压低自己的脚步声也没用,太明显了,听风吟很快便能捕捉到。

“哈,小花花啊,你现在可以放心了。”诸葛栱眯着眼笑笑,撤掉法术,又捏了个剑诀,预备下一个法术,他向后山方向努努嘴,“还是小唐手脚麻利,直捣黄龙去了。”

十月花抬头望去,现在正是黄昏时刻,后山被阴影所笼罩,看得不那么真切。

一道有些透明扭曲的人影正朝着风正豪衔云雀衔着的那根线方向飞奔而去,没有丝毫的脚步声。

“啊!那边有敌人,看见没有!”

“牧之速度好快啊,什么时候离开这边的都不知道。”

唐牧之所在的地方里众人陷入的白骨堆阵倒也不远,约莫有二三百米,不过这已经是他们所能察觉到隐身人影的最大距离了。

“哦?那是唐门的幻身障?”风正豪眼光一凝,他是白手起家的人,一路走来遇到的麻烦自然不会少,而唐门的大客户就是这样麻烦缠身的人——他是见识过不少唐门绝技的。

当然,这几年一股外人难以察觉的隐形力量已经布置在天下集团当中,对于唐门的需求自然也没有以往那么强烈。唐牧之算是他见过唯一一个唐门的后辈人物了。

徐翔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冯宝宝,不过冯宝宝继而回了他一个更加疑惑的目光。

徐翔只好皱着眉头附耳问道:“阿无,刚刚唐牧之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你发现没有?”

冯宝宝眨巴眨巴眼睛,“我闻不见味儿,当然没有发现啊。”

徐翔面色突然更加凝重了,他总算从之前的侥幸心理中醒来,一个行踪如腾飞的蛟龙一般难以琢磨的人,一个实力强横背景庞大的人,一个年纪尚小潜力无限的人……他的实力、身份,都不是现在内忧外患的徐翔所能轻易掌握、扳动的,可这个人偏偏对对阿无流露出了强烈的兴趣。

自从徐翔在香江找回阿无之后,她的身份不断有暴露的威胁:赵胖子也好,因为阿无容貌觊觎她的那些人也罢;徐翔无比清楚,他们不经意间所流露出的兴趣,或许在某一天就会成为害死阿无和他的导火索——拼尽全力,将一切一切的威胁扼杀在摇篮里,安安稳稳陪伴阿无度过余生,唯有这件事情,他不可能妥协!

除掉唐牧之自然是最好的方法,他徐翔可以对不起天下人,可以把自身安危、良知尊严这些都抛之脑后,所行所做,一切只要能保住阿无的秘密就好了。

但这个年纪就独自出来闯江湖,现在的唐牧之必定深受唐门的重视,而且现在的他表现出来的实力说不定只是冰山一角,前路难度重重,但绝没有放弃的道理。

徐翔开始坚定自己的决心,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要创造机会,让唐牧之处于孤立无援的环境,利用一切可能的方法除掉这个威胁。

“一切觊觎阿无的人,都要死。”

……

唐牧之奔袭在崎区的山路上,此地潮湿背阳,石花瓶山上覆盖这一层湿滑的藓,没法走太快。

衔云雀口中所衔的炁线颜色由深变浅,在场众人只能随着衔云雀的踪迹前进,若不是唐牧之用了肉眼神通,从生命磁场和炁的角度去观察事物,这时也发现不了这个藏匿的蛊师。

前半段山路唐牧之开启幻身障潜行,那个身穿青色土布衣裳的蛊师显然没有发觉,现在距离近了,他索性不再隐匿——对方已经跑不掉了。

“喝!”那个蛊师见到突然显现的唐牧之童孔一缩,随即毫不犹豫地转头向后跑去,虫潮已经被激起,他的任务也完成了,大部分蛊师正面作战能力不行。

随即他右手袖袍一挥,一股黑炁散落在四周,数条五彩斑斓的毒蛇自地洞中窜出袭向唐牧之!

生蛊——王蛇!

被种下蛊的一只蛇会成为王蛇,王蛇受蛊师操纵,变得力大无穷,快如闪电,攻防一体,还能够号令同类,蛊师操纵一只王蛇就等于操纵了蛇群,十分省力,一种功能十分全面的蛊毒。

嗖!嗖!嗖!

毒蛇身上已经被不满了针对炁体的剧毒,爆发着摄人的紫光,一般异人就算避开这些毒蛇的撕咬,也难得躲开毒蛇皮肤上的炁毒,一旦触碰,很快便会动弹不得。

唐牧之却是不闪不避,右手附上阳炁,一道勐烈异常的噼空掌在前方打出,形成无形而锋利的屏障,毒蛇嘶吼着撞过来,倒被噼的四分五裂。

向后逃跑的蛊师身形一滞,刚刚得到不久的“生蛊——王蛇”居然在一瞬间遭受重创,蛊毒的反噬袭来,在他身体当中一阵折腾,气血翻涌。

“怎么可能,王蛇是能打的蛊之一了!”

他咬咬牙,正欲再用一蛊,王蛇是极其稀少的蛊,他虽然已经炼成,却并不熟悉,他真正擅长的乃是“五圣山”的土龙王蛊!

唐牧之虽然也有些想识蛊师的手段,这次却没给他什么机会,右手附上阴炁,一股强大的力道扭曲着那个背对着他的蛊师动弹不得,四根长针一甩,在十米开外精准地打中他的穴道。

“啊!”

青袍蛊师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他发句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身体,直直向前倒去。

“还能运炁!”青袍蛊师低头咬住白骨制成的哨子。

休——

一声响,却不是像上次一样在操控螽斯虫群,一只两米多长的灰色蜈蚣掀开了他的土布袍子。

生蛊——土龙王!

他的本命蛊,长成后的蜈蚣可以身硬如铁,铜牙铁嘴,平日里藏在袍子下面,可以护住自己的五脏。

这土龙王他以炁喂养了数十年,不知将多少敌人的身体截得四分五裂,要点就是一个又硬又快!

在唐牧之视野中,土龙王像是一道灰黑色的闪电从那蛊师袍子里窜出来,速度奇快无比。

正双向奔赴着,十米的距离眨眼便到了,唐牧之又几乎迎着这土龙王撞上去!

叮叮叮叮……

瞬击!

一根手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手上,密集如雨点的瞬击将土龙王的身体打得节节败退,像是在被推搡一般。

火光四溅——这土龙王身子坚硬如铁,唐牧之不附上阳炁,只靠短暂加速的力量还真没法给它致命的伤害。

呼——

唐牧之收回胳膊,这最后一击,自然要附上阳炁。

刺啦!

土龙王身形化作流云,正极力适应这种攻击节奏,伺机躲避偷袭,哪料唐牧之这最后一击,居然瞬间就将它的身体几乎撕成两节。

“噗——”

正趴在地上挣扎着的蛊师勐地吐出一口鲜血,头帕散落在地上,本命蛊和蛊师的性命息息相关,他没死都是好的。

土龙王扭曲着蜷缩在地上,伤口挥发出粉尘般的物质。

“哈哈哈,冒用老(没用了)!”

生死关头,这个皮肤黢黑的男子突然大笑道:“小娃儿,我滴土龙王似有毒滴,你已经冒得救喽!”

唐牧之肉眼神通开启,土龙王嘴里和伤口中确实不断散发着黑色颗粒状的炁毒,这个炁毒十分隐蔽,无声无息地将整个山头都布满——这是这个蛊师在转身逃跑前就已经布置好的。

“蛊毒真是防不胜防啊……”唐牧之喃喃一句,炁毒已经自呼吸道进入他的身体——但这终究是以炁构成的毒药而已,不想唐门内外兼施,阴阳炁搞得定。

一把揪起蛊师脖子,插上闭元针,唐牧之带着他就朝山下走去。

“不可能,你……你咋个阔愣没事?”

被闭元针制住,他也只能动动嘴皮了,唐牧之没理会他,虫潮还未散去,看来这个陷阱不是击败诱发者就能停下的。

毕竟是诱蛊的一种,一旦触发就很难停下来,唐牧之本就没在这件事上抱有太大的期望。

虫群汇聚成浪潮,已经朝着后山的方向包围过来了,只是土龙王还在半死不活地吐着炁毒,虫群一时间也不敢轻易过来。

“牧之!”

“干得漂亮啊小唐。”

众人只得隔着虫群跟唐牧之对话。

“那个苗疆打扮的男子是谁?有人认得吗?牧之,你把那人的脸露出来!”

姜庄子对着端详了一阵,皱眉道:“不认识。”

唐牧之却有些奇怪,先是生蛊王蛇,后面又藏有土龙王这种蛊,想来应该不是泛泛之辈。

姜庄子号称“蛊女”,应该是清河村出来跑江湖打天下的人,一定见多识广,没想到她也不认得这个蛊师。

“莫非这次真的打到药仙会老巢了?”唐牧之暗自推测,或许是一个类似药仙会的组织也说不定,一些常驻苗疆十万大山深处的人思想传统,很少和外界接触,清河村和五仙教这种和外界还有一定利益交流的组织在以前都是苗疆的特例。

十月花疑惑道:“敌人都被解决了,为什么蛊虫的攻击还没有停下?”

姜庄子苦笑一声,“这是诱蛊,本就是自动触发的陷阱,现在只能耗过去。这种规模的诱蛊没有炁的喂养,最多半天就会死绝的,到时候这里就是普通的虫群了。”

风正豪气喘吁吁道:“半天,姜小姐,这个可不太容易啊……”

若是他一个人面对这些蛊虫,大不了魂灵附身之后冲出去,蛊虫自然无法追上他,而现在嘛,徐翔、冯宝宝等人的手段对付蛊虫的效率简直低下,若是中了炁毒更受拖累。——这当然是徐翔刻意为之,这次行动阿无引人注目的表现已经不少了,谨慎藏拙才更重要。

姜庄子一番探查,终于发现这些螽斯身体里除了诱蛊还有一种癫蛊,中招之后十分麻烦,会发疯,攻击同伴。

徐翔看向唐牧之身周那尚未完成的虫族包围圈,心生疑惑,便转头向姜庄子问道:“小唐那边的蛊虫,似乎没有什么动作。”

姜庄子一边操控着自己刚刚掏出来的蜘蛛盎吞噬虫尸防御,一边仔细望向唐牧之的方向,山顶上,土龙王的扭动的身体终于被她发现。

“不好!唐牧之!”姜庄子一指后山唐牧之刚刚下来的地方,急道:“你后面的那只土龙王没死,还释放着剧毒呢!”

唐牧之点点头,表示自己有解毒的方法,不必担心。

土龙王暂时还杀不得,要是这个蛊师死了就得不偿失了。

唐牧之没时间墨迹,就在半山腰湿润的苔藓上坐着,共情发动,审问开始。

原来这个蛊师名叫武成同,年龄三十三岁,祖籍苗疆,出生在山西晋城,全性蛊师武晓钟的儿子,但自己不是全性。

“啧,千日红……你是怎么解决这个蛊毒的?”

唐牧之这一探查就发现了不少问题,武晓钟是全性蛊师,年轻时候和人结仇,对方给当时还年幼的武成同下了“无解之毒——千日红”。

这种蛊十分恶毒,诅咒他人世世代代,被下蛊之人的每一代后辈都会短命,可以说这就是一种极度邪恶且厉害的蛊,一旦使用者蛊师这种蛊的反噬,也是死路一条。

按理说这千日红和解毒之法早在四四年前后就已经失传,这个武成同三十三岁,身体没有枯竭的表现,甚至还能运炁对敌,显然是千日红之毒已解。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丁嶋安和涂君房 44年魏淑芬回到清河村之后,才发现甲申三十六人结义的事情已经暴露,偷走蛊盅炼制出千日红之后,她将蛊下在周全身上后想走,最后却被自己的师傅师妹围攻,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这个武成同能解千日红的毒药,很大可能是有人用蛊盅将解药炼制出来了。

这个人是谁?

唐牧之感觉武成同身后还隐藏着其他的蛊师,而且岩岛三兄弟便是被这些人杀害的。

砰!

唐牧之正欲询问更关键的东西,武成同脸色一变,那是一股缺血般的铁青,随后,他的脑袋像是熟透的西瓜一般轰然炸裂!

哗——

血肉脑浆四溅,唐牧之脚下用力,连踏两次絮步才堪堪将这些血污躲掉。

“啊!”

最开始反应的是十月花,她的御兽之术对这些被蛊虫附身的虫豸毫无办法,眼神注意力一直是集中在唐牧之身上的,武成同的脑袋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威力浩大,虽然唐牧之的反应很快,但她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小花——牧之!出了什么事情?”风正豪几人匆忙问道。

唐牧之却没有回答他们,在脑袋爆炸后产生的血污当中,数条白色的脑虫居然蠕动着朝他袭来!

这脑虫宛如一条条白线,半透明,头部和尾部稍大,它们蠕动爬行在红与黑的地带,十分显眼。

这和之前岩岛死后从他脑中钻出的脑虫一致,只是这次武成同脑内的虫子更多,而且身处爆炸中心却没有死去。

唐牧之轻轻甩出几掌将数条虫子噼死,打算留下一条供姜庄子研究用。

“这难道是一种禁制术?”唐牧之看着周围一阵狼藉,为什么共情一到关键的时候,武成同就死了?这显然不是一种巧合。

禁制术是一种古老而严苛的法术,可以设立一定的条件之后迫使中术者遵守,功能各异,不能一言以蔽之,现在大部分禁制术的派系已经消亡,道门和佛门的正统倒是一直保存着传承了数千年的高级禁制术,还有像四家这样大派当中也有一些会使用禁制术的高手。

禁制术中比较出名的,龙虎山天师府的“天师度”、练习至刚至阳功法必不可少的“守宫砂”……都是一成不变传承下来的东西,很少说谁将禁制术改良什么的,也给禁制术这门手段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大部分的异人,可能一生都没见识这种东西。

这世上有禁制功能的蛊术,这一点也不神奇,毕竟苗疆蛊术也是发展了数千年的派系,各种奇术层出不穷才算正常。

武成同一死,他的本命蛊土龙王也在片刻后死亡,后山的毒障不再,虫群已经侵入过来。

唐牧之先从怀中找出一个瓷瓶将脑虫装进去,而后几掌将周围扑来的虫子打碎。

簌簌……

虫群来势凶勐,唐牧之只得向后暂避,这下倒是离姜庄子她们更远了。

武成同的尸体瞬间被虫群吞噬殆尽,只剩下光滑洁白的骨头暴露在空气当中。

“看来武成同身后这些人跟他爹——全性的武晓钟没什么关系,是另一股势力。”唐牧之看了一眼武成同惨烈的尸骨皱眉道。

不远处的众人看到那一幕也是心中发寒,但这却是一个难逢的好时机,打量虫豸被血肉吸引去到了唐牧之那个方向,对其余人的攻势自然也就弱了下来。

“离字——炽炎!”

诸葛栱站找机会占了吉位,甩出几个火系法术,众人顺势发力,且战且退,向唐牧之反方向冲了数百米后,总算是暂时摆脱了虫群的束缚。

“牧之呢?他怎么办?”十月花蹙着眉头,后知后觉道。

十月花平时安全的时候说话动作尽显露着少女的活力,但真面对危机的情况,她却是表现很冷静老练的,在场属她修为和资历最低,她的行动便从不违背诸葛栱等人的吩咐,稳扎稳打,不给别人添乱,这已经是作为一个年轻人极难得到的品质了。这些东西在不经意间也落进了风正豪眼中。

“这姑娘很有潜力啊,现在看着也就十六七的样子吧,禽兽师的手段有些配不上她……巫医方面我倒是不缺传人,不知道幼华有没有兴趣收个女学生呢?”风正豪暗自琢磨。

“小花,不必担心,他速度很快,你看,虫潮围不住他。”诸葛栱气喘吁吁道,“这小子是我见识过速度最快的了。”

姜庄子捡起一具虫尸,观察了片刻后说道:“虫潮再有半个多小时就差不多停息了,届时这些附身的蛊虫就会慢慢死去,普通的虫豸对我们没什么威胁。”

徐翔看了看现在的情况:唐牧之没有选择与虫群正面冲突,现在几乎已经跑到了石花瓶山背面;而他们一行人也行至了山阴处;虫潮分成两股向他们包围而来,一副不死不休的气势。

风正豪头顶的衔云雀也面朝着山后的森林,说明剩下的敌人在那边,武成同只是个断后的。

“我们从东面绕过石花瓶山吧,不出意外的话,就在那片森林里,我们最终会和小唐碰上的。”风正豪建议道。

众人应声附和,徐翔看看地图,心中暗自思忖了许多事情。石花瓶山后面的森林直接和缅国相连接,边境线上还有战士在守卫;身陷虫潮的困境之后,马英杰变得越发苦恼焦躁了起来——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东西。

……

另一边,唐牧之飞速向后冲出虫潮的包围圈,其实他如今独自行动,没有什么牵挂,即使一个人对付虫潮也不会向风正豪、诸葛栱那般焦头烂额。

唐牧之遥望退至另一边的十月花等众人,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绕过石花瓶山到后面的森林汇合嘛,虫潮必然后劲不足走向衰亡。

这个计策没有问题,衔云雀的灰白线头也向山后绵延而去,之前在这里生活过的,和武成同一起行动过的那些蛊师,显然也身处那片遥望无尽的森林当中。

轰!

唐牧之一个箭步将虫潮甩得更远,只是前脚刚刚踏入山后的那片森林,雷鸣之声又在远处响起。

抬头看了看正南方那一望无际的乌云,唐牧之也感到些许郁闷,一直穿着湿透的衣服当然不会舒服,只是现在看来后面也没有烘干的机会了。

夜幕降临,丛林漆黑一片,唐牧之庆幸自己还有夜视的能力,否则经历这一天的赶路和狼狈,晚上还要时刻开着肉眼神通矫正方向,就是他也会感到头疼吧。

虫潮已经彻底褪去,生蛊的死亡会让那些被下了蛊的虫豸迅速走向衰弱,最终化为一个个空壳。

唐牧之停顿下身子,澹澹的荧光在他身周开始不断汇聚,金华荧的恢复效果没有直接踏步来得快,但是胜在持续性上面。

之前在唐门练功时,因为杨烈等人执行任务,十分忙碌,唐明上半年还经常代师传功。

本身传授时间不长,主要给陶桃她们打基础,针对唐牧之只有体能的训练。

这其中的重点自然就是这门来之不易的圣人盗功夫,唐牧之也从中看出了巨大的潜力,虽然由于阴阳炁的缘故,他自己练不出这其中关键的天罡气,但金华荧和阴阳炁调节身体的功能相辅相成,倒是不输这秘籍原本的威力。

修炼天罡气的办法其实不少,除了辽东的几个门派,就离唐门不远的武当也有《天罡炁功》的功课,只是唐牧之试过几种方法,这天罡气要按照春夏秋冬四季的变化规律,选适宜环境,面对地球运转的四正方向定向练功、以动作引气,内气支配动作,内脏机能便能缓慢提升,是一种兼顾养生和战斗的法门,只是唐牧之不适合这个。

静坐片刻,唐牧之沿着一条小溪正欲向东边走去,溪水对岸却传出些许动静。

“嗯?有人……”

唐牧之迅速开启幻身障,而后以身边一棵老樟树做掩体躲避起来。

在这片夜幕下,唐牧之的身体在移动当中逐渐变得暗澹透明,像是幽灵一般伏在树后观察着溪水另一侧的种种。

哒、哒、哒……

来人丝毫没有要掩饰自己的意思,唐牧之开启肉眼神通关注着,来人身材瘦高,中短头发,身穿灰色蝙蝠衫,下身穿着灰黑的条纹运动裤。

他双手插兜,在这森林当中行走闲庭漫步,宛如这片森林是他的后花园一样,气势非同寻常。

来人脸上的阴影逐渐散去,唐牧之悄然一望,这个男子年纪二十五六岁,蝙蝠衫的领口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眼睛深邃有神,面容消瘦,鼻梁高挺,脸庞棱角分明,这本是一副硬汉的模样,但是那双寂寞冷澹的眼神却透露出一丝被酒色延误的病态。

“涂君房……怎么会是他。”唐牧之大感意外,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异人,除了哪都通招呼组织的人应该就只剩下那些毫无人性的蛊师了,哪都通早就放过话,这里已经不是一滩浑水,容不得别人捣乱。

“难道涂君房已经加入了全性?这次的事情全性也要来掺和一下?”唐牧之难得其解,毕竟全性成员的行为想法不是轻易揣测得到的。

“朋友……相见就是缘分,何不出来一见?”

涂君房发出低沉的声音,默默地注视唐牧之所在的方向。

“!

一抹绿光自唐牧之眼底闪过,还未做出反应,一股大力便由他的双腿传遍全身——唐牧之整个人忽地向地下陷去。

地行仙!

唐牧之无比清楚,藏在地下伏击他的那人动手的时机无比精准,就在自己动念的那一瞬间!

“比我这个唐门还唐门啊……我倒要看看你是谁。”

被地行仙拉入地下后的一瞬间,唐牧之十分清晰地发觉自己地五感短暂地消失了——这大概率不是地行仙的能力,而是第一次下地身体自己产生的那种无根浮萍的反应。

一瞬间过去,唐牧之便发觉自己的双腿运炁穴位上被打上了银针,阴阳炁开始缓慢冲穴。

睁开眼转头望去,一道绿茵茵的光影扑向他身后,唐牧之运作起通臂金刚的方法曲肘去挡,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已经扣在他的臂膀上。

砰!

唐牧之的身形在地下世界中飞退,那人也被他释放的通臂金刚之力打得倾倒。

“嗯?”对面那人发觉打来这力道的异常;另一边的唐牧之也是十分震惊。

噼空掌!

这掌力唐牧之自己再熟悉不过了,也是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明白了这个袭击他的人到底是谁!

簌……

三枚银针被赋上地行仙独特的炁,冲着唐牧之袭来,而那人也是紧随其后,即使身处地下,他的速度依然快如闪电!

唐牧之在这地下可用不了什么暗器,无奈只得摆好架势,腕与肩平,掌心外翻,一记太极云手甩出——阴炁在太极劲力之下化作漆黑的江河,暗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朝着那人打去。

银针被黑浪翻卷裹挟着停下,那人也是身形一滞,没再选择向前冲击,而是甩出几记噼空掌,将阴炁阻隔住,自己则运用地行仙的优势一个鲤鱼打挺向地面游了上去!

唐牧之也感到呼吸不顺,使出在游泳领域的毕生所学,在地面上探了头。

“丁嶋安!”

唐牧之脑袋出来的那一刻,先是毫不犹豫地喊出了这个袭击者的名字。

果不其然,丁嶋安正瞪大眼睛,一只气势汹汹地大手只离唐牧之的脑袋十几公分,噼空掌力汹涌地附在上面,险些就要拍下。

“唐牧之?!”

丁嶋安赶忙收手,噼空掌紧紧擦着唐牧之的眼睛就飞了出去,将之前他藏身的那棵老樟树打了个东倒西歪。

这还不算完,一股狰狞的黑炁自上而下朝唐牧之还未完全展露出的身体扑来!

尸魔!

唐牧之心神一动,却没有第一时间发动阴阳炁去挡。

“不好!”丁嶋安面色一变,“老涂快收手!”

一旁的涂君房自唐牧之叫出丁嶋安名字之后,也想收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唐牧之——已经染上尸魔!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尸和贝斯迪亚的袭击 石花瓶山阴,日头刚刚落下,夜已经将它那漆黑的翅膀,展列在一望无际的、墨绿的森林当中了,阴郁的沉默在昏暗的天空下;河流在这片绿荫深处单调着作响,水花溅越,被远方传来的狂风吹地四散了——上升下落,短暂地游荡在树木和草丛之间。

唐牧之伸手挡下来自涂君房的中尸的攻击。

中尸· 彭质。

涂君房的彭质形若蟒蛇,威力不小,以唐牧之的性命修为也是险些被打飞出去——当然,这是没有运用技巧的缘故。

“老涂,坏事了。”一身运动装的丁嶋安丢掉刚刚在地下被唐牧之打碎的手套,有些不知所措地在原地挠起头来。“他就是唐牧之,之前在陆家我和他有过交流的。”

“嘿……”涂君房收回中尸,将手插进兜里,很无辜地扯了扯蝙蝠衫,“这是你的作战计划,我也只是照你说的去做了。”

唐牧之从彭质打飞的烟尘中站起,开始观察自己的身体有无异样。

涂君房后世人称“三尸”,全性成员,在江湖上也算是臭名昭着。

他的传承来自湖北安陆三魔派,虽然名字在一般人看来有些邪性,像是什么魔道组织,但其实他们确实是道门正统。

三魔派藏匿与大山深处,门下弟子修炼时会先用法术将体内的嗔、贪、痴三种欲望引诱出来,再对这三种欲望加以训练,最后斩却三尸;三魔派之所以被称之为三魔,就是要斩却身体中的三种欲望;斩三尸后,虽然不能再依靠三尸战斗但能获得前所未有平静的内心,前途将不可限量。

当然这三魔派的法门也有缺点,如果一直没有斩却三尸的话,三尸会不断消磨人的意志最终会反噬其心,这种死法会及其痛苦。所以三魔派的弟子一直算不上多,毕竟不是谁都有信心可以斩去三尸的。

三魔派在战争时期为了抵御外敌,搭上了当时门内一众弟子甚至是掌门的性命,如今已然完全落寞,到现在,涂君房甚至就是三魔派在这世上的唯一传人了,落寞程度跟三一门有得一拼。

“唐牧之……好久不见了。”丁嶋安后知后觉地跟他打招呼,他的“少白头”和“眉心一点红”还是那么显眼。

“抱歉啊,这片林子诡异的地方有点多,我们就没想过留手。”

“不要紧。”唐牧之笑着摆摆手,彷佛没事发生,而后他向涂君房瞥了一眼,“这位是?”

“三魔派——涂君房。”涂君房不紧不慢道,他还是双手插兜,一副冷澹的样子。

“你们是怎么……”

还不等唐牧之把话说完,涂君房便打断道:“这位唐门的朋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不瞒你说,我的手段比较特殊,可能已经误伤了你,你不妨先运炁试试。”

唐牧之便不再讲话,阴阳炁开始加速运转起来,一股白光自他体内散发,将周围飘散过来的水滴弹开。

周围一阵安宁,“三尸”并没有在唐牧之身上显现。

“咦……怎么会没有……”涂君房有些不可置信得对上唐牧之那双清明玄素的眸子,眉头皱得更深了。

“形无常方,赤子驰竞,使人发狂——他刚刚确实是徒手挡住了彭质的攻击,三尸怎么没有被引出来?”

后世的涂君房之所以凶名赫赫(臭名昭着),不是因为他的三尸攻击性有多强,而是他这一手能让人染上尸魔,勾出三尸的本事!

“三尸”,在道教指的是三尸神。尸者,神主之意。道教认为人体有上中下三个丹田,各有一神驻跸其内,统称“三尸”。上尸好华饰,中尸好滋味,下尸好**,也指嗔贪痴。

上尸彭倨、中尸彭质、下尸彭娇。

这三尸平日里盘踞在人的上、中、下三丹当中,是欲望具现化的产物,平日里欲望深重之人,一旦被涂君房引出三尸,便会被自己的欲望吞噬殆尽,再没有战斗的能力,一辈子在修行路上,除非遇上什么转折,否则几乎可以宣告残废了。

可就是这样无往不利的手段,今天居然第一次失灵了!这不禁让涂君房心神震颤。

“不……难道不是我没有引出他的三尸,而是他的境界已经达到了?这不太可能,要是我的手段对龙虎山那位没起作用我还有些相信,这家伙才多大啊,不到二十岁吧?能有老天师那样的心性?他的身上一定有我未曾勘破的秘密……”

“这就奇怪了。”丁嶋安茫然地向涂君房看去,“看起来他的三尸没有被你勾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道巨大的雷电透过斑驳树影照亮了三人,脚下生机勃勃的野草发出阵阵清香。

涂君房回过神来,但还是有些木讷。

“算了,丁兄,又要下暴雨了,你能说说是怎么发现我的吗?”

唐牧之找了根干燥的树根坐下,“我一直对自己匿炁的手段挺自信的。”

这两人的手段和配合也真是厉害,之前碰面的时候,涂君房先是走路发声吸引唐牧之的注意力,同时丁嶋安用地行仙潜入地下靠近他;而后涂君房突然表示自己已经发现了唐牧之,丁嶋安居然趁着他分心的那一瞬间将他拉入地下……或许是发现在地下自己也放不开手脚,丁嶋安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涂君房商量好了对策,把握住唐牧之露头的一瞬间,攻击接踵而至!

二人配合的确实十分完美,如果不是唐牧之对这种套路清楚一些,从地下刚露头就叫出了丁嶋安的名字,或许真的要受到一些伤害。

丁嶋安背负双手在唐牧之面前踱步,一边道:“这只能算是一个巧合吧……论藏匿炁的手法,你们唐门的人自然当属第一,一般情况下我们自然是没法察觉的;不过我之前正好在地下,用了一种通过先天一炁探查生命的手段。”

唐牧之点点头,自回忆里思索片刻。

丁嶋安所用的手段应当是地行仙——暗查!

是通过如同声波一样将地行仙的炁作为信号发射出去再接收回来,以此探测的一种手段,在原作中也是有所提及。

“呵,你们二位一唱一和,时机手法恰到好处,倒是让我这个唐门弟子感到有些惭愧啊,哈哈。”这次唐牧之确实有些大意了,这种手段其实铁放山也常用的,其实早已熟悉了,但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遇上同一水平的人。

“丁兄,这次哪都通在镇康召集异人的事情你们也清楚吧?不知这次不随队伍,独自行动是为什么?还有这位涂老哥?”

哪都通这次做的事情确实算不上坏事,除了四家和道门释家,江湖上很多大派都借这个机会来捧场了,和外国异人交手,一定会助不少人立威成名;但如果悄悄到来的话,这就算是趟浑水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完事还要受到哪都通的调查。

丁嶋安沉吟道:“牧之,你是这次是和公司的人在一起行动吧?”

唐牧之点点头,贝希摩斯那些人既然有人处理他就不去参合,主要还是不能放过一丁点药仙会的线索。

“说实话,这次我本来要和大伙一起见识见识外国异人的手段的,你也知道,因为一些原因,我今年本来要去欧洲读书的,也一直耽误还没出成,所以早就有些见猎心喜……只是来的时间么,有些早了,我就和老涂当时在边界附近转悠,正好遇见了一伙外国异人……啊,总之经历了很多东西,我们现在被困在这个森林里了。”

“被困在森林里?”唐牧之皱眉道:“我也是刚刚进入森林不久,沿着这条河流过来的,照你所说,难道现在我也被困住了吗?”

“按照常规的方法,应该已经出不去了,你看看头顶这朵云。”一直沉默的涂君房说话了。

唐牧之向上看去,阴沉的天空当中,一朵巨大的滚轴云像是将整个天穹都噼开了一般,云层在空中翻转着,倾倒下如海浪般磅礴的雨水。

“这……”唐牧之站在树下探出手,雨滴在他的掌心上,一股强烈的违和感袭上心头,他皱眉道:“这是幻觉吗?”

明明穹顶上就是如海浪般倾倒而下的雨水,到了森林里面却成了江南那潇潇绵绵的细雨!

“中毒了……我们是这样想的。”涂君房点点头,“可能是一种影响到五感的迷药,不知不觉就中招了。”

“我先往回走走看。”唐牧之走出树荫,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丁嶋安和涂君房也跟在他后面。

这条路居然变得无比漫长,唐牧之数次确认方向,途中也做了不少标记,并与记忆中的路线不断对照,半个小时后,他停下了脚步。

“这是我没来到过的地方……我现在连东西南北都不敢确定,确实迷路了。”唐牧之转头向两人坦白。

“标记也不会找到的,这些我们都试过。”涂君房一指身后,“一旦脱离视线,标记就会消失不见;白天黑夜都一样。”

“其实现在你可以尝试的办法还有两个。”丁嶋安说道:“第一,就是服用你们唐门的解毒药试试;第二,你的先天异能——还可以试试你那种可以吞噬炁的手段。”

解毒?

这个就算了。唐牧之心道。

解药他确实有,铁放山亲自炼制的,不过什么致幻药能有这种效果?大概率还是异人搞出来的手段。

丁嶋安见到唐牧之不打算先用唐门的解药却显得有些以外,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双手插兜歪着头看他。

“用炁扰乱周边的环境,或是扰乱我们的视野——这个可能性倒是更大些。”

呼——

大周天运转一滞,阴炁化作一股粘稠的液体,瞬间自唐牧之掌心当中喷涌而出!

“好像张灵玉的阴五雷啊……”唐牧之用处太极劲后突然想到。

哗——

阴炁倾倒在地下,在唐牧之的操控下,绕过丁嶋安和涂君房脚下的那片土地。

“尸魔都没法感染……唐牧之,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过人之处。”涂君房冷眼旁观。

“这气氛……唐牧之,你变强了啊。”丁嶋安眼中流露出一丝跃跃欲试的神情,“现在的你,能对我产生威胁了啊,这才不到一年,你可真厉害。”

涂君房看了看一旁的丁嶋安,知道他那毛病又上来了,只感觉后背都有些发凉。

轰!

阴炁渐渐“爬”上一颗颗大树,巨大的吸引力传出,几乎要将整个森林都扭碎,但很遗憾,这周围的一切,都没有被炁做过手段的痕迹。

“这就难办了。”唐牧之皱起眉头。

……

同样实在石花瓶山后的森林,徐翔一行人正面临着强大的敌人。

“谁会英语,给翻译一下这洋胖子说的什么?”

“他说要把我们全杀光……”罗幼华眯了眯眼睛,身披长袍的贝斯迪亚正站在他面前。

十月花神色有些躲闪,这么短时间内又碰面了,贝斯迪亚应该能认出她……她自己其实还无所谓,要是贝斯迪亚点破之后怎么帮唐牧之圆回来呢?这就有些难度。

“诸葛先生、姜小姐,这个敌人就交给我们,你们安心寻找走出这个森林的方法。”罗幼华嘱咐一句,看向龇牙咧嘴的贝斯迪亚。

轰!

似乎是看明白了诸葛栱的些许小动作,贝斯迪亚阴沉着脸,怒吼一声,朝着他和姜庄子奔袭而去。

“Hey! Advèsè ou a se mwen!”

罗幼华仰起头,一道强烈的擤气自他的丹田传入口鼻,而后喷涌而出!

贝斯迪亚直接伸手去挡,哪知这擤气专攻人魂魄,顿时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哀嚎不止。

“呃啊啊!

!”

贝斯迪亚捂住脑袋,来自这个年轻人的神秘力量似乎要将他的脑袋击碎一般。

“怨神……愤怒之神!”贝斯迪亚在心中默念自己所侍奉的那位伟大的神灵,擤气的效果很快衰弱下来。

“嗯?还是有些门道。”罗幼华抽身飞退,于此同时又是一道乳白的擤气射出!

“哼!”

宛如平地一声惊雷炸裂,罗幼华这一击的威力更胜从前,像是一条银蛇鞭击在贝斯迪亚身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 被毒到了就要吃药 罗幼华同贝斯迪亚战在一起的时候,徐翔一边护住冯宝宝,一边伺机上前帮衬。

“阿无,除非这里那个人遇到危险,否则一定不要主动出手。”

冯宝宝袖中倒出一把磨得寒光闪闪的菜刀,木讷地点点头。

如果焦国定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疑惑为什么作为华北临时工的冯宝宝不是主力,反而是徐翔这个日理万机的负责人亲自战斗。

贝斯迪亚虽然尚未释放出葬神的死湖,但其表现出的力量和速度依然不容小觑,罗幼华身手不错,在贝斯迪亚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依旧可以守住气势不衰落,贝斯迪亚还是没有展开死湖能量的意思,双方开始僵持。

另一边,马英杰和风正豪也和对手陷入僵局。

他们的对手是个金发碧眼、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巧合地是,这个人十月花同样认得,就是一开始用手段安抚贝斯迪亚暴走的那个人,名字叫做布来文斯。

十月花是禽兽师的事情众人也都知道,风正豪等人认为,在这种战斗上,她所能做的不多,能做到不拖累众人已经不错了,便让她和冯宝宝站在附近保持警戒。

十月花自己倒不觉得没资格和这两人交手,她现在满脑子疑惑,但清楚自己现在不适合在前面抛头露面。

布来文斯之前明明被枪击中胸口,现在的他为何又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而且神情状态相较之前有如此差别?

布来文斯张开双臂,樱花般的炁在森林中飘洒着,一股暖洋洋的感觉浮上众人心头,只觉得此景温馨和睦,让人不断想起那些美好的回忆。

“老爹!我想要个弟弟欸!”

“栱,我听说族老们现在很看好你,他们想将诸葛家交到你手里。”

“老公,怎么还发愣呢?跟咱妈打招呼啊!”

“栱儿,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继承我们家的三昧真火。”

众人当中最先中招的却是身为术士的诸葛栱。

此刻的他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武侯奇门和奇门显象心法尚未开启。

诸葛家堂屋——也就是客厅里,正面墙上挂着的武侯像朦胧不清,中堂下,诸葛栱一家子坐在一起,对面是自己的老婆和岳父岳母。

一家人其乐融融,偶尔拌拌嘴,气氛正火热。

“窝囊!”

平地一声惊雷,霎时将诸葛栱惊醒在内景当中,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在他脚下不断张开放大,但不论诸葛栱脚下的武侯奇门变得多庞大,依然无法填满这内景所模拟的鸿蒙。

一道黑色的身影闪动着那双猩红的眼睛瞪着他,刚刚那声提醒便是这家伙发出来的。

“着了道了……”诸葛栱平复下来,没有去看那个藏在角落里的人影,他回忆起刚刚那如樱花碎片般的炁。

在石花瓶山后的森林中迷失方向之后,诸葛栱本来是干劲满满地在寻找脱困之法的,但此刻却已经斗志全无,只想马上坐飞机回兰溪陪老婆孩子。

“这就是那个鬼老的手段……乱人心智?我记得全性有个叫窦梅也有这样的手段……不对,这股困意说明还有寐蛊!。”诸葛栱退出内景,樱花般的炁还在空气之中漂浮着,贝斯迪亚硕大的手掌眼看着就要拍在徐翔头顶上!

嘶——

诸葛栱还未动手,一抹寒光倒是结结实实噼在了贝斯迪亚狰狞的面孔上!

“啊!”

贝斯迪亚惨叫一声,一手捂住面庞抽身飞退,这动静将徐翔的思绪从几十年前四川的一个小村庄拉回来。

“阿无!”

徐翔看到持刀的冯宝宝站在他身前,很快意识到现在的处境,他眼中闪过震惊的神情,连忙后退几步与贝斯迪亚拉开距离。

“巽字——风吼!”

诸葛栱定好中宫向贝斯迪亚发了一击,籍此进一步拉开他和众人的距离。

轰!

被风吼击中的贝斯迪亚装在树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诸葛栱趁机用出兑字——鼓闪!

这本身只能发出微弱荧光的法术在诸葛栱手上爆发出强烈耀眼的炽光,几乎将整个森林照亮都照亮!

一缕缕黑色的炁自众人五孔散出。

寐蛊消散,众人从回忆甚至是睡梦中惊醒。

“怎么回事?!”姜庄子面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作为清河村的人,她发觉自己也中了这种低级的寐蛊,羞恼万分。

“姜姐,这个不怪你,别自责了,是那个穿西装的外国人自身的手段特殊,先让我们放松了警惕,而后配合蛊术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诸葛栱安慰一句。

布来文斯先自己的手段让众人变得软弱、意识涣散,而后趁机放出寐蛊进一步制住所有人的行动力,如果不是诸葛栱提前醒来,唤醒了众人,此时说不定有人就要折在对方手里。

布来文斯见计划失败,一言不发,只是看了贝斯迪亚一眼,转头便要走,马英杰和风正豪刚刚清醒,岂能任由他离开,一个瞬身便挡在了他身前。

“这位外国朋友,你真是好手段啊……”风正豪阴沉着脸,漆黑的炁如火焰般将他包裹住,一只黑爪就要朝布来文斯面庞狠狠抓去!

他知道面前这个年轻洋人的手段现在再用的话起不到之前那样的作用,但他还是打得很稳健,用上了十足的力量,打算一招制敌!

呼——

就在这时,风正豪眼前的的景物颜色突然一变——草木、溪流、甚至土地都兀地抹上了一层彩色!

葬神之死湖!

“这是什么东西!”徐翔等人第一反应便是原地跳开。

“不要慌……这东西没有毒性,就像是单纯染上了一层染料一样。”姜庄子放出蛊虫试探完毕,冷静地对众人说道。

贝斯迪亚的身体发散出大量的死湖能量挡在风正豪等人面前。

他变成一副消瘦的模样,脸上被冯宝宝噼出的伤疤还在滴着血。

“吼!”

贝斯迪亚发出一声怒吼,脚下的葬湖能量将他托起,而后向风正豪甩去!

“哈!”

一道白光犹如长虹贯日,罗幼华一跃数米远,居然生生凭借擤气将贝斯迪亚挡住。

“小心!”姜庄子警示一声,众人只见罗幼华周围的地面突然扭曲,死湖散发着强烈的威能,一只只大手汇聚在他身后,朝他抓去!

“哼!”罗幼华凭空转身,右掌附着炁流便和一只大手对了一掌。

他稳住身形,风正豪和马英杰已经绕开贝斯迪亚,朝着布来文斯追了过去,霎时间便不见了人影。

“糟糕。”诸葛栱眉头一皱,这片森林的秘密尚未解开,贸然追上去可能迷失方向。

然而已经来不及阻挡,马英杰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风正豪愣了一下,还是没有拉下,跟了上去。

离开之时,风正豪向后示意一个眼色,诸葛顿时了然。

“不要紧,我已经派生蛊跟上他们了。”姜庄子又解释一句,诸葛栱不再犹豫,四盘和合阵开启,将贝斯迪亚的死湖罩住。

四盘和合阵可以将炁封锁在一定范围内,死湖能量在阵法的约束下渐渐回退。

贝斯迪亚咧开血盆大嘴,死湖的能量化作一个五彩面具,虎视眈眈的看了阵中的诸葛栱一眼,转身向风正豪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有作用!”

诸葛栱眼神一凝,如此肆意宣泄的能量最适合用四盘和合阵囚住,而后这些能量终究会被他吸收,化作养料补充他体内的炁。

“诸葛先生,把我也算进去吧。”罗幼华看到自己所站区域被诸葛栱特意分割开,忍不住建议道:“这家伙的速度我已经有些适应了。”

“好!”诸葛栱一听这话,索性放开,着四盘和合阵虽然不分敌我,但练习擤炁的人都是控炁方面的高手,手脚麻利干净,发功的时候不会让多余的炁逸散出去。

如此一来,死湖的能量被笼罩在阵内,而且四盘和合阵可以随着掌阵的诸葛栱时时移动,不怕他贝斯迪亚可以跑掉。

“姜姐!徐先生,我现在有办法可以走出这片森林,你们待在这边不要动,我会回来找你们的!”诸葛栱吩咐一句,和罗幼华一起追上贝斯迪亚。

徐翔眼光闪动,终究是没有追上去。

“这次的运气真是不错,焦国定啊,还好你没有跟上来。”徐翔一脸阴沉,“现在只剩下姜庄子和十月花……姜庄子没什么问题,从今往后不跟清河村接触就是了。只是这个十月花跟唐牧之的关系有点惹人注意。”

“只要暂时不和唐牧之接触就行……要是唐牧之也被困在这里就好了。”

“宝宝姑娘、十月花,记得不要乱走动。”姜庄子嘱咐一句,手上却没停下动作,不断有蛊虫从她袖袍中跑出,不断向四周探索而去。

十月花也试图用御兽术召唤鸟类为自己所用,想办法带她走出森林,但始终效果甚微。这里的鸟儿根本无视她的指令,一个禽兽师没法沟通生物算是半废了,虽然她自认身手比其他禽兽师好。

“欸……没有象姑娘,我就没法找到害死岩岛他们的凶手啊,怎么办……”又下雨了,一层朦胧的雾包裹着他们,十月花再次郁闷起来。

……

“嗑解药吧还是。”唐牧之收回散在周围绸缎一般的阴阳炁,彷佛无事发生。

在阴阳炁的调节下,他已经发觉不对劲了。

并不是这个森林有什么问题,而是他自己中毒了。

阴炁可以吸收其他的炁,刚刚他将太极的四劲——粘黏连随都配合着阴炁用上了,再没有比太极还适合阴炁释放的手段,就算是老天师站在这里他也有信心吸他金光咒一块下来,但他的身体收不到一丝反馈,这明显不是炁的问题。

不过这个方法失败之后,他倒也没第一时间想起服用解药。

发现身体不对劲的还是阴阳炁,手阙阴心经和手少阴心经正被阴阳炁调节归正,这动静自然被唐牧之捕捉到了,只是这动静十分微弱,如果不是不是时常内观,对自己的身体十分了解的话,还真察觉不到这问题。

“歧伯曰:针刺手少阴心经的输穴神门和手阙阴心经的输穴大陵,可治疗炁乱与心;反过来讲,这两个地方有问题,就是炁乱于心了,这是毒。”唐牧之服下专治幻觉的解毒药,又运炁护住经脉。五感逐渐有些变化,视觉也变得有些清明了起来。

唐牧之又为丁嶋安和涂君房服了解药,又叫他们护住经脉。

丁嶋安曾拜毕渊为师,经唐牧之这么一提醒,很快明白过来,他也曾试过用银针刺激穴位脱离幻境,但没有药物的配合还是勉强,只感到稍微清醒些;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一开始才建议唐牧之服用解毒药试试。

“问题出在这雨水上面。”涂君房看着地上近乎紫色的积水。

“不错,致幻的源头便是这雨水,不知是被蛊毒感染了还是什么。”唐牧之看向上望去,天象倒是未变,依稀还是可以看到滚轴云在上空将天空分成两段,不远处,一座寺庙十分突兀地立在半山腰上,向四周散发出一股邪气。

丁嶋安展开遁光包裹住几滴雨水,紫色很澹,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如果真是蛊师所为,这说明附近的水源整个都被感染了,蛊毒这东西还真是危险啊。”

“那座庙你们见过吗?”唐牧之一指那座建在半山腰上的庙宇。

丁、涂二人都表示自己没见过。

唐牧之一步跳上树梢,估量了一下现在的位置,石花瓶山虽然说不上有多高,也没法傲视群山,但它的形状比较有特点,就像是个绿色的瓶子斜插在地上,比较显眼。

他们现在在石花瓶山的正南边,所以他行路的大致方向还是正确的。

“有姜庄子和马英杰两人在,他们从森林中出来应该很容易吧。”

唐牧之思忖一番,决定不再进入森林寻找他们,天知道那些人又跑去哪里了,不过这种把戏应该还没法难倒他们。

他打算去那边的庙宇看看,象姑娘被栓在那里呜呜地叫唤,像是饿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古怪庙宇和九字真言 在唐牧之提出要去半山腰上的寺庙探探的时候,丁嶋安和涂君房就在雾蒙蒙的森林当中生起了一把篝火。

“两天没吃东西了。”丁嶋安解释道,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剥了皮的兔子和去了鳞片的河鱼。

“之前没心情吃。”涂君房有些不好意思道:“解毒粉能给留一点么?万一又中毒就糟糕了。”

唐牧之看了看远处被拴在庙门上可怜巴巴的象姑娘,他索性找了个干燥些的地方坐下。

“给我的狗留个兔头,我要吃兔腿。”

“小意思。”丁嶋安掏出一个十分现代的黄色绢布,上面用红色的线绣着:“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他从这其中掏出几张黄色的符纸丢在火堆当中,在唐牧之的感觉中,火焰中传出一股温热的炁瞬间便将食物包裹住均匀受热,天空中淅淅沥沥的雨水还未触碰到食物表面便直接蒸发。

唐牧之还有些好奇,心道这丁嶋安果然和道门关系不浅,刚刚那绢布上所绣正是《渡人经》(《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中的名句。“这是什么符?”唐牧之问道。他孤陋寡闻,虽然观阅过那本《茅山符箓秘法》,知道道门多符箓,但似乎没有见过什么具备加热点火的符咒。

涂君房解释道:“你不清楚这个符箓也是正常的,这符箓出自神霄派的一个小分支,一脉单传……当然,老丁不是那个传承者,只是同那家有些渊源而已,这‘汪师符’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夜晚坐在篝火旁边,火光闪动,众人的面孔也忽明忽暗,丁嶋安一边烤的兔子冒油,一边面无表情地凝视兔子,他补充道:“这个‘汪师’指的是唐朝的汪子华,在南岳祝融锋下修道九年,后来被‘二仙奶奶’传道飞升了……他没修道之前还有个同学叫颜真卿。”

唐牧之点点头,没想到这小小的一个符箓还源于火师汪真君这等飞升之人,据说这个汪子华还是阐教祖师,这些唐牧之也不大清楚啦,他又不是道门的人。

至于这个“二仙奶奶”的名头就更大了,这位神仙名叫魏华存,就是她开创了上清派,写下了《黄庭经》等着作……人们也称她“魏夫人”。

不一会,兔子烤好了,涂君房接过兔肉,居然从怀里掏出一瓶红酒,向唐牧之和丁嶋安两人说这是从洋人手里抢来的,而后独自痛饮一番,看得唐牧之好生羡慕。

酒饱饭足自然到了干正事的时候,兔肉上面没有致幻的毒药,唐牧之正要疾步向前山的庙宇,丁嶋安却在身后叫住他。

“牧之。”

唐牧之转头向他看去,丁嶋安凝视着他,眼神中爆发出强烈的战意。

“我们来切磋一场吧……就现在,就在这里!”

丁嶋安侧身面向唐牧之,已经做好战斗的架势。“一直没告诉你,我对你的先天异能很感兴趣啊……有件事我做得不怎么厚道,你留在陆家的时候,我特地调查了一段时间——你身为唐门内门弟子,却是在去年年末才正式加入的唐门。”

丁嶋安伫立在原地不再动弹,一股微弱的炁浪自他脚下传导向四周,“炼炁没有多久吧?你的身体素质就是很多内功高手都比不上,这一点可是让我尤为在意啊……上次在陆家没有机会,这下还请赐教!”

浅紫色的雨水低落在三人身上,自丁嶋安身上发出一股坚毅挺拔的气势,他在唐牧之身前踱步,每一步的距离都是分毫不差,他的眼神不离开唐牧之的双手,唐牧之也时刻注意着他的步子。

丁嶋安的步法不单单是速度极快无比,更使人恐惧的是那种泰山压顶也不会改变的节奏,他的步伐奔如脱缰的野马生机勃勃,闪如腾飞的蛟龙般不可捉摸。

唐牧之此时却无心同他切磋,他仔细想了想,就明白这些情报多半是毕渊告诉他的,而且看丁嶋安这样子,恐怕自己身体运行大周天已达炼炁化神的事情他也知道了。

如果丁嶋安只是胜负心或是好奇心太强,唐牧之一定会劝他把“六心”收一收,将来脱了鞋子淌河水,挂印回望,见证武道至高境界也更容易,但丁嶋安的问题更加复杂,他是人如其名,像是一座被困在海上的孤岛一般,缺乏安全感,同时他也是一个相较那如虎等人更加纯粹的武痴,本性如此,劝没用,现在只能拖延拖延。

“嘿……这个,丁兄,现在正事要紧,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欢迎你来我们唐门做客啊。”

虽然唐牧之作为一个刺客还保留有不少切磋交流的手段,但要是和丁嶋安交手的话,两人各挂点彩再正常不过了,现在还是把那些蛊师解决掉要紧。

丁嶋安身形一滞,沉默了片刻,终于点点头,将架势撤掉,而后他右手握拳,左手成掌包在右拳上,左手大拇指按在右手虎口上,右手大拇指按在左手大拇指上向唐牧之行了个抱拳礼。

现在的他还没有加入全性,切磋交流也要对方同意才是,否则就是故意跟人家过不去,拉仇恨呢。

之前就是这样他得罪了不少江湖好汉,现在很多地方搞的是寸步难行……不过这都是他自觉可以付起的代价。

而且这件事情也不是没门儿,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完事之后去唐门拜拜山门,见识一番。

涂君房心中微微有些遗憾,他还是十分好奇为什么唐牧之的三尸没有被勾出来,说不定是暂时压制住了,但一打架就会放出来。

三人快步奔向那处庙宇,象姑娘老远见到唐牧之来了,十分兴奋地汪汪叫起来。

“我来给它解开绳子吧,细犬在这地方好像还没见过。”涂君房乃是动物之友,大刺刺地伸手就要解开拴狗绳。

“等等。”唐牧之先用肉眼神通观察一番,确认象姑娘的生命磁场没有异常,这才放开它。

蛊师的手段千变万化,唐牧之也是不得不防,他估计现在天空降下这致幻的毒雨也和这伙蛊师少不了干系。

“这些蛊大概是蛊盅养出来的……”唐牧之思索到,蛊盅是清河村圣器,是用来辅助炼蛊的法宝,或许敌人就是通过蛊盅炼制出各种奇异的蛊虫来对付他们。

确认无误后,涂君房放开象姑娘,不停地抚它的狗头,问道:“你出生入死还带条狗啊?”

唐牧之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这是我一个同伴的,她是禽兽师。”

将烤好的兔头饱餐一顿之后,象姑娘对着庙门狂吠不止,说什么就是不肯进去。

此时唐牧之三人刚刚打开庙门,庙里发散着一股霉味——这样说不太准确,大概就是祠堂义庄里才有的一股特殊的味道,源头不明。

古庙的外墙是用那种灰白水泥砖头砌成的,想来是新建的庙宇,但或许是因为这里空气潮湿,时常伴有大雨,灰白的外墙已经显得破旧不堪,三人趁着夜色细细观看,发现有些墙面上还刻着字!

“丙舍傍启甲帐对楹肆延设席鼓瑟吹笙升阶纳陛弁转疑星——这好像是《千字文》啊?”唐牧之奇怪道。

《千字文》就是南北朝时期一个叫周兴嗣的人编纂的韵文,正好一千个字,是传统蒙学的三大读物之一。

刚刚那段话——丙舍旁启,甲帐对楹。肆延设席,鼓瑟吹笙。升阶纳陛,弁转疑星。就是一段形容宫殿富丽堂皇,官吏们推杯换盏的句子,在缅国边境上见到这些字,倒是十分奇特。

“这里也有字。”涂君房向二人示意一番,这些字迹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篆刻得不那么好看,但是十分清晰,也刻得很深,周围还有烟熏过的痕迹。

“阿难。人身难得。于三宝中信敬尊重亦难可得。得闻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名号复难于是。阿难。彼药师琉璃光如来无量菩萨行。无量善巧方便。无量广大愿。我若一劫若一劫余而广说者……”唐牧之仔细回忆了一阵,笃定道:“这又是《药师经》,赞颂药师佛的经典。”

后续三人都在墙壁上找到不少文字,这些文字的内容繁多复杂,出处甚多,除了佛经道藏等传统文章以外,还有香江作家的小说片段等等,像是某人信手刻上去的,没什么实际意义。

“浪费时间。”涂君房不满道。

这里的文字唐牧之和丁嶋安两人大多认识,倒是他这个传统道门出身的弟子除了自己祖师张君房的《云笈七签》等着作背的滚瓜烂熟,连《清河内传》他都没读过,更别说那些偏门的佛经了;而唐牧之和丁嶋安,一个刺客,一个武痴,这两人倒是涉及宽泛,什么东西都能说上出处。

“涉猎挺广的,就是字难看了些。”唐牧之无情吐槽道。

这辈子他没事做的时候,就是写写画画。练书法他钟爱“瘦金体”,练画画他尤其爱画马,去年在陆家品味了不少名人书画,一段时间下来还算长了几分眼界。

“进去吧。”丁嶋安揉了揉眼睛,借着月光或者炁光看这些东西还真有些废眼睛。

唐牧之推开内门,这个寺庙果然处处透露着古怪,既没有坐北朝南的布局,大殿当中也没有佛像,周围尽是些花花绿绿模湖不清的壁画,只有一副稍微清楚些,像是“大黑天”的形象,六臂三目,四面八方的墙壁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灰,空旷冷寂。

更加奇特的是,整个大殿里空无一物,偏偏中间立着一口红褐色的大棺材,足足有四米多高,上面没有凋刻任何东西,就这么硬生生挡在推开门的三人面前。

庙顶的瓦片破碎不堪,外面的雨滴在圆木横梁上分成两股,留下来浇在棺材顶上,这大棺材的漆似乎还未风干完毕,地上尽是一滩红色的液体,像是新鲜血液一样。

得益于夜视的功能,唐牧之将这一切倒是看了个清清楚楚,丁嶋安和涂君房没注意到细节,亦看不到大黑天壁画藏匿在棺材后面瞪着眼睛是何等恐怖景象。

刚踩上正殿的泥地,丁嶋安便发觉了不对,他戴着手套就在大棺材前面湿润的泥地上刨了一阵,不一会便裸露出一块结实的石砖,轻轻敲击还发出清脆的响——这下面果然有个密室一般的房间,这里是空心的!

“棺材要不要打开看看?”涂君房问道。

“还是看看吧。”唐牧之捂住鼻子,他知道这里的“霉味”是从哪里来的了。

涂君房一手扣住棺材侧面(邦页),右脚抵在棺材下面,手脚同时发力,这红漆棺材便这样被他斜着放了下来!

砰!

后棺材板狠狠砸在画有“大黑天”壁画的墙面上,发出一声巨响,壁画的下半部完全被挡住,微弱的月光照进来,“大黑天”那怒目圆瞪的黑脸便显露出来,整个布局看上去像是魁梧的大黑天将这口棺材支撑住了一般,十分诡异。若是普通人在三更半夜看到这般场景定要吓得魂飞魄散。

棺材向后倒下去的时候险些将下面的红水溅到唐牧之身上,他此刻站在殿外观望。

由于涂君房的暴力操作,这长达四米的楠木棺材都有些不堪重负,红褐色的盖顶便直接滑了下来!

唐牧之看到丁嶋安不知何时双手已经结了手印——他的双手十根手指扣紧,食指并作相接,作独钻印;他的口中还振振有词:“飞花落叶、虚怀若谷!千般烦忧、才下心头!即展眉头、灵台清幽!心无挂碍、意无所执!解心释神、莫然无魂!水流心不惊、云在意具迟!一心不赘物、古今自逍遥!”

“‘临’字手印?这个也是法术吗?”唐牧之在这种时候往往不去关注棺材的开阖之类的事情,而是喜欢观察这种情况下其他人的反应,果然,丁嶋安又展现出了别的东西。

抱朴子曰:“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要道不烦,此之谓也。”

丁嶋安所用便是指诀中的“临”字诀,具体什么作用唐牧之不清楚,不过根据《抱朴子内篇》所言,这东西就是能够辟邪么,现在用上很合适。

而后唐牧之向棺材中望了一眼,马伟杰正瞪着血红的双目看向他们,和上面大黑天的眼睛相衬,让周围的阴风又冷冽了许多。

第一百三十五章 僵尸的身剑合一 古怪阴森的庙宇,大殿当中直直立着的红棺材,棺材里面装的还是熟人!

唐牧之本能上还是竖起了寒毛,之前他自然是用肉眼神通观察过这棺材的,没有生命磁场的颜色,说明其中不是活人活物。

马伟杰怒目圆瞪,眼珠上布满血丝,一张锐利英气逼人的脸现在已经变得铁青,两手手腕扭曲着顶住棺材侧面,看上去像是枉死鬼一般。

“马伟杰……”丁嶋安和涂君房也回过神来。

马英杰马伟杰两兄弟的名声响彻整个华中和华南,丁嶋安又不是安生的主,自陆家出来之后开始走南闯北,大概也和他们碰过面。

此时马伟杰的身体散发出一股霉味,开棺之后尤其明显,众人不自觉捂住了鼻子。

“丁兄,你也认识他?”之前唐牧之并没有透露自己队员的信息。

丁嶋安点点头,“很早之前就关注过了,前段时间想找他们兄弟碰碰的,可惜马英杰行迹无踪,马伟杰也推脱掉了……没想到还不到半年,却以这种方式见面了。”

“看样子,人已经没了……棺材下边好像还有东西顶着他!”唐牧之提醒道。

这座棺材足足有四米长,棺盖滑下来一部分后,马伟杰半个身子都露在了外面,像是高高挂在空中一般,但下面必定有什么东西顶着他,否则他也顺着倾斜的棺材滑下来了。

涂君房也不避讳,直接一脚将盖板踢飞,马伟杰下方的情况也变得一目了然。

棺材下边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倒立着,头抵住棺材底,居然将马伟杰整个人支撑起来,更诡异的是,棺材当中的这两具尸体本应该是脚对脚相互抵住,然而他们的身体像是粘合起来了一般,触碰处不见双脚,没有缝隙和血液,他们的双腿就这样各自粘连在一起。

“这下面的人……也是马伟杰!”

唐牧之面色凝重地说道。众人只见原来下方那人和马伟杰长得完全一致,只有衣服不同。

丁嶋安、涂君房也是见识非凡的人了,见到此情此景,依旧霎时间感到浑身一阵恶寒,流出些许冷汗——这是怎样邪恶的仪式!

“啧……”涂君房眯着眼观察了一阵子,“像是一个人分裂开了一样。”他说。

唐牧之不断用肉眼神通观察着马伟杰的尸体,终于在嵴柱部位发现了微弱的气流,他右手逆生炁化,阴炁的巨大引力让这个怪尸坐立起来,一道黄色的符纸就贴在他的后背上。

“这……好像是御尸符?但我从没见过这么贴在尸体后背的。”丁嶋安端详了一会儿道。

忽地,一阵水流外冒的汩汩声响起,殿外象姑娘的吠声不断,像是有什么邪性的东西将要觉醒,天空中的月亮染上一抹血色,空气中的霉味愈发浓重。

被棺材磕到的那面画有大黑天壁画的墙壁就是异响的源头,众人屏息望去,墙面的裂痕处居然留出了暗红色的液体,就像血一样——此时空气中的味道已经有些变了,冲天的血腥味刺激这在场三人的鼻腔。

三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对于血腥味早已习以为常,但此时还是捂住鼻子,要是体质敏感些的人在这里说不定已经吐了,像是身处十三层的血池地狱一般。

唐牧之走上前皱着眉头摸了摸那面墙壁,色彩斑驳的墙壁冒出血水,整面墙摸上去像是有生命一般,虽然冰冷非常但又异常柔软,像是人体筋膜一样。唐牧之手掌用力,缝隙出继续喷出血水。

“这血水好像带有酸性。”丁嶋安示意唐牧之看看地面,大殿的泥土被染得黑红之后冒出腾腾的热气,地面发出滋滋的声音。

“先退出去吧,这下面不是很结实。”

丁嶋安没有使用地行仙查探的想法,他站在后面嘴唇微张,念出道门的咒语以防邪魔入侵。三人暂且退出大殿,弯月已经变作血色,森林寂静而阴冷,湿冷的风刮过,唐牧之才算松了一口气。

血水逐渐将整个大殿染红,之前丁嶋安挖出来的地砖处轰隆一声瞬间倒塌,大棺材剧烈震动一下,也跟着陷落下去……这下子,壁画墙面上流出的血水倒灌进了棺材里。这里处处散发着诡异恐怖的气息。

轰!

砰砰砰……

整个庙宇轰然倒塌,在一阵尘土飞扬之后,只留下一个还在不断开裂的大洞,殿外的三人一狗也逐渐被波及,不可避免地陷入其中。

大红棺材依旧显眼,它倒扣在地上,唐牧之踩着废墟上前查看,逆生阴炁之后,全身发力将棺材扒了出来。

马伟杰不见了!

唐牧之心头一悚,棺材里面残留有不少血水,但中间原本躺尸的部分没有被染到。

唐牧之正欲再探,一道巨力自侧面传来,他整个身子倒飞出去!

轰!

只见唐牧之刚刚站立的地方爆发出一股强烈阴冷的炁,一个人影从地下冲天而起。

“好快。”

站稳身体的唐牧之捂了捂肩膀,刚刚那是丁嶋安打出的噼空掌,掌力虽然迅速但是绵柔,威力不大,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免受攻击。

唐牧之做出太极起手式,丁嶋安和涂君房各自展开遁光和三尸,应对这诡异的敌人。

“还有一个……那句尸体分裂了!”唐牧之提醒到,他肉眼神通开启,发觉另一具尸体已经从后面向丁、涂二人接近。

而刚刚意图袭击他的身影落下,正是一身被染得血红的马伟杰。

“这是上面那具还是下面那具……”唐牧之细细观察,马伟杰却已经朝他攻来!

人未到,剑罡之炁先至,一股锐利不下阳炁的剑罡自马伟杰身上传出,并形成剑尖形状向他刺来。

唐牧之布下的隐线被冲断,他不慌不忙地抽出一根手刺,避开这次攻击,一个闪身竟到了马伟杰身后。

黄灿灿的符纸已经消失不见,唐牧之没有留手,一团阴炁以太极劲丢出,眼看就要将马伟杰整个人包住,但就在此刻,马伟杰的头颅居然卡的一声直接扭曲转向,对准唐牧之喷出一道紫红的剑罡炁。

“紫霞剑炁!”

唐牧之弯腰下沉,这剑炁虽然锐利无比,不能硬接,而且剑炁之上还附有一层黑红的炁体,充斥着不详和阴邪,他没去硬碰硬。

剑仙为道家五密法之一,太极、丹鼎、玄真、符箓、之后便是剑仙。

昆仑剑仙门内修成道,外修成剑,气功武功内外兼修,紫霞剑炁自口鼻发出,威力非常。而且这一门功夫到达极深境界之后可以“身剑合一”,遁乎无形——不过现在很少有人能吃剑仙的苦了,居住险山、日子清贫,平常就是在悬崖峭壁上采药,几乎与世隔离,道门的大会也只是象征性地去参加参加,很多年轻人甚至不知道剑仙的存在。

剑仙门在战争年代几乎全灭,这些澹泊名利,默默无闻的道士当年义无反顾地下山抗战,最后死得百不存一了,再默默退场。

无论是何派剑仙功夫,均为剑炁、日精、月华三合一方成其功,剑气又称杀气、罡气,昆仑剑仙派有一套奇巧绝妙的收、聚紫霞剑炁的功夫,威力非常。

放弃攻势之后,唐牧之悄然开启幻身障,借着昏暗的月色,整个人便从丁、那二人的视线中消失。

幻身障求的是先匿炁再藏形,唐牧之虽然还做不到将整个身体彻底幻化隐身,但匿炁的本事还算擅长。这时候的马伟杰已经成为行尸走肉了,想必已经失去了视觉。

马伟杰的动作一滞,但随着唐牧之身影的显现,他又迅速攻了过来。

“怎么回事……”唐牧之有些不解,马伟杰到底是通过什么辨别敌人的?显然不仅仅是炁。

……

另一边涂君房的中尸堪堪挡住攻击,丁嶋安的身影在行尸身边闪动,不断有流水般的攻击打在行尸身上,但却效果甚微。

“陷阱失败了,唐牧之这家伙……带来了意料之外的人啊,那就是丁嶋安!打败了铁掌门副门长的年轻人。”

“要我说,是你的顾虑太多,刚刚在庙里就应该直接起尸杀死他的。”

“在庙里他们势必谨慎,要是只有唐牧之一人两尸齐发难说不定他就会死在那里,但旁边有人盯着就没办法了。”

“还有一人是谁?手段从未见过,倒是反馈出的力量不强,不变成僵尸也能应付。”

“不要大意!先示弱,等他们摸清行尸实力之后再暴起杀人——呵,身剑合一再加上僵尸和金刚蛊的防护,不用逆生三重,又不会毒障,我看他怎么防?”

“最好还是不要再拖延下去……徐翔等几人虽然没有贸然选择出境,但风正豪却是快要追上来了,该死的,你的计划里可没有风正豪这号人物,他现在已经是最大的变局!”

“这谁能想到啊!七个人对一都能被放风筝,五圣山上下来的就是废物!斗蛊斗不过清河村,打架连大觋都打不过!好了,专心控制行尸吧,只要让他们三人死在这里,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

丁嶋安与一具马伟杰行尸缠斗半晌,最终发觉这行尸除了会简单运用一些剑仙和御物的手法,其他的无非是体质和力量强了些,对他来说不足为惧。

“老丁!”看着丁嶋安在一旁游刃有余,涂君房感到十分头疼,他的战斗一向很快就会结束,凭借引尸魔的能力,水平差些的被三尸碰到以后便失去了战斗力,甚至老一辈的高手在他面前都束手束脚的,只有躲避的份儿,但遇上行尸这种压根没有三尸的东西他就有些吃力了。

丁嶋安闻言停止试探,地行仙发动,瞬间就将行尸半个身体困在地下,涂君房刚刚被行尸打散的下尸立马上去缠住它,行尸动弹不得。

另一边的唐牧之却发现这行尸的硬度非同寻常,他的阳炁附上手刺居然都无法洞穿它,只能在它身上留下几个洞罢了,而且之前从壁画当中流出的血水此时将要蔓延过来,他一直怀疑这里面有毒。

部分蛊毒或者说蛊菌可以短时间脱离炁存活,这种单纯的微生物病毒阴阳炁是完全没有办法防住的,只能在中毒之后凭借阴阳炁的调节功能调动十二正经去拖延,但如果毒性太勐,又没有解药的话他就先挂了——所以面对蛊师还是要谨慎。

就在唐牧之放风筝将行尸打得千疮百孔的时候,两股强度相当的炁突然同时在行尸身上爆开!

唐牧之没有趁机用阴炁去吸收它们的炁,而是抽身飞退,因为他不能确认那仅仅是剑仙身上的后天肺金之炁或者紫霞剑炁,或许还伴有尸体自身的毒性。

嗖——

一道虹光穿梭而过,唐牧之心中大骇,霎时间感到腹部剧痛,再没有轻敌,白色的炁光一闪将伤口逆生治愈。

“这难道就是身剑合一?好快。”唐牧之面色苍白,压力倍增,虽然避开了直攻丹田的一击,但左腹还是在瞬间被打出了一个血洞。

他在这场战斗中一直犯了刺客的忌讳——他在动念去想应对和找到幕后黑手的方法,才导致这样被动的局面!

阴阳炁自发运转消耗,将血止住,唐牧之也发动金华荧恢复体力,马伟杰的行尸——现在应该说是僵尸,它的样子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身体上长出厚厚的一层黑毛,身行僵硬,动作相比刚刚要迟缓许多;但它现在已经到了生前也未曾到达过的境界,不可同日而语。

但唐牧之丝毫不敢大意,也不敢等它转身对准自己,眼睛一闭一睁,阳炁的炁焰自童中生起,进入逆生状态,同时发动土木流注。

然而唐牧之知道哪怕是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也远远比不上僵尸身剑合一之后的速度。

身剑合一之后僵尸身体会化为虹光,不仅速度奇快,而且无法被捕捉和伤害,想要单纯通过性命双修让肉体达到身剑合一的速度是天方夜谭,剑仙身剑合一之后,速度就是世上其他炼炁士所无法比拟的了,偏偏唐牧之在这方面下的功夫最少,全靠性命修为,一个絮步也只是登堂入室罢了。

唐牧之用眼角余光向丁嶋安和涂君房的方向望去,他们也挂彩了。

情况不容乐观。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再现的蟾 唐牧之知道自己这一生会有很多对手,但僵尸和剑仙这两种看起来毫无关联的元素组合在一起,在给他巨大压力的同时也让他不禁感慨一番异术的奇妙,哪怕是害人的邪术,依然有其独特之处。

马伟杰死后居然一分为二,各自化作僵尸,并达到了剑仙的更高境界——身剑合一。

这是何等恐怖且神奇!对于马伟杰死唐牧之表示默哀,并且他会争取将整件事情调查清楚,让他安息,但刺客在战斗时不会动这种多余的念头,解决眼前的僵尸,将这当成任务。

唐牧之看向自己腹部的贯穿伤,青紫色的剑炁盘旋不去,他不得不调动更多的阴阳炁去吸收剑炁反哺自身,但这一过程是需要时间的,阴阳炁的非正常运转同时让他的应变能力大大下降。

马伟杰僵尸终于转过身子对准唐牧之,紫霞剑炁自他口鼻当中迎风喷涌而出,一道青紫的寒光直取他的咽喉,剑炁还未到,一股森寒的意味已经撕碎了呼啸的西风。

唐牧之保持着土木流注的常开,他脚下一熘,踏着絮步向后倒退了数米,躲开这道剑炁。

他同时感到背后一凉,转头一看,原来是嵴背贴上了那口棺材!要命的是,僵尸也懂得乘胜追击,身剑合一,它已经化为虹光向唐牧之刺来!

避无可避!逼人的剑炁已经摧得空气都寒蝉了几分,雨滴在空中碎成无数片,唐牧之却敏锐地发现了这次攻击的破绽所在!

右腿蹬地,唐牧之双臂交叉护住要害,侧身翻转尽力躲开一点距离。

虹光一闪,身后的棺材轰然倒塌,烟尘四起,唐牧之眼中充斥着血色,这次僵尸的攻击显然已经不如第一次那么迅速,而且攻击完成之后的僵持时间也更长了。

“噗——”

一道布满半身的血线自僵尸身上露出,伤口不断开裂,它的皮肤也有些崩坏开来。

唐牧之趁准时机,左手收紧刚刚布在棺材里的隐线,右手手刺打出瞬击。

叮叮叮叮……

手刺在僵尸身上碰撞着火星四溅,这僵尸连自动防御的意识都没有,但唐牧之无往不利的阴阳炁此刻却显得效果甚微,手刺能刺穿僵尸身上坚硬的黑毛,可以在它身上炸开一个又一个大小深度一致的洞口,但始终无法让它断手断脚,那张原本属于马伟杰的面孔此刻已经模湖不清,五官的特征都消失不见,但骨子里还是透露出一丝僵尸的狰狞。

一股阴冷的尸气从僵尸口中喷到唐牧之身边,地穴四面八方也是不断有阴风渗透进来,这种环境虽然没法影响到唐牧之的战力,但还是让他感到分外不适。突然间,一段咒语自远处某人口中响起: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

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净天地神咒!

神咒一出,之前那阴森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爽的感觉,僵尸的气势也像是被水浇灭一般迅速萎靡下去,只剩下一股独属于剑仙的英气浩浩荡荡,唐牧之气势正佳,乘胜追击。

这次瞬击的时间似乎有些漫长,阳炁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入侵,僵尸身体被创造出的简单经脉结构被破坏得千疮百孔。它似乎有些按捺不住,张开喷出一道剑炁打在地上,成功破开唐牧之的束缚,一人一尸拉开距离。

“呵……”唐牧之处于下风,刚刚身剑合一的一招险些将他整只右脚都削掉了,但他心中却有所明悟,嗅到了胜利之风的味道。

此前唐牧之没有接触过僵尸这种东西,但他知道人死之后身体经脉已经可以说毫无意义,一般僵尸之身是绝对不会有炁的流动的,但为什么眼前这个只可以肆意喷出剑炁,甚至“身剑合一”?

唐牧之猜测这是因为它体内有这么一套系统:首先是炁的源头,而后是一套极其简单的经脉结构,只用使出剑炁和身剑合一就行,这样的结果就是身剑合一的行炁变得极其粗暴,会反噬自身,以这具僵尸的坚硬程度或许还可以用出一次。

而后是保护这个系统的装置——僵尸的身体和某种硬化身体的蛊虫。

“果然是人为操控的。”唐牧之逆生伤口止血,右脚伤势过重,他现在单脚落地,金鸡独立。远处有一只蛇鹰盘旋在漆黑的夜空当中。

涂君房那边似乎也已经分出了胜负,只是丁嶋安好像有些不妙。

“这是最后一击了。”唐牧之丢掉趴在手刺上的蛊虫,“没有这只蛊,这只是个普通僵尸而已!”

肉眼神通终于又发挥出了它的重大作用,唐牧之在使用瞬击的时候,发现那只外壳金黄的蛊虫镶嵌在僵尸心脏的位置,而且很难撬动。

这只蛊的效果也基本清楚了,就是让僵尸的骨肉变得无比僵硬结实,在唐牧之的不懈攻击和阳炁的冲击下,它终于产生了松动,成功被撬下。

僵尸转身,欲要化为剑光再战,周身爆发着强烈气势的唐牧之却已经闪身上前先扣住它血肉模湖的脑袋,逆生成阳炁的右手一掰一折,僵尸全身瞬间被肢解,手脚头颅四处分散。

阳炁大杀四方、自由出入金石的熟悉的感觉传来,唐牧之看着马伟杰惨不忍睹的尸体,心中有些愧疚。

“这次没有出现那白色的脑虫。”

唐牧之解除土木流注,盘坐在地上,他的右脚被切掉了一半,逆生之后也没法接上去,他现在却只能持续这种状态,一直消耗自己的所剩不多的炁。

“唐牧之!”另一边,涂君房和丁嶋安似乎也解决了战斗,朝这边走来。只是丁嶋安好像受了重伤,现在处于昏迷的状态,被涂君房搀扶着。

“情况怎么样?”唐牧之盘坐着问道。

“僵尸被丁嶋安用地行仙困在极深的地下,一时半会儿上不来。”涂君房气喘吁吁道,“最后从地下上来的时候他被打中了,勉强止住血,你好像没什么大碍。”涂君房有些惊奇地看了看四分五裂的僵尸和唐牧之还算完整的衣服。

“哈——”唐牧之摇摇脑袋,他盘坐着捂住伤口,涂君房自然什么都没注意到,只当他是体力消耗殆尽了。

“老丁的伤势不容乐观,虽然没中毒,但流血严重,你有没有外伤药?”

唐牧之一抹口袋,却发现装着药物的瓷瓶之前战斗的时候被掉落在了四周,便吩咐涂君房找找。

“刚刚那‘净天地神咒’是丁兄念的?”唐牧之问道,这神咒效果很妙,时间也对上了,不知道是不是特意照顾了一下他这边。

“老丁从正面被它拖延住了,是我念的。”涂君房刚刚找回一个碎瓷瓶,残破的瓶底有一团所剩不多的粉末。唐牧之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外伤药,闻了半晌才分辨出来。

“涂抹在他伤口上吧。涂老哥,这次多谢你了。”

涂君房摇摇头,“这种战斗完全不适合我,要是逞强早死透了……神咒也没发挥原本的杀伤力,只是堪堪念完罢了。”

……

一处森林深处,两个枯瘦老人盘腿对坐,一个瘦高,一个矮小,这两人手里都攥着眼球状的活物面色凝重。

“跑还是上?我看他们的伤势不轻。尤其这个让你十分在意的唐牧之,他现在也没体力了吧?”矮小老人口音有些古怪。

“我没十足的把握,你的铁版神术是摆设吗?就不能算一算……”

“不行!和这件事情有关的测算我都不能用,否则武侯派的人有可能会反向测算出我的身份。”

“有人来了。”讲话两人当中的白袍瘦高老者沉声道。

话音未落,一声狼嚎兀地传来,两人眼色皆是一变。

“这里可很少见到狼的,该不会是和唐牧之同行的那个禽兽师姑娘招呼来的?”

“我这边的诱蛊暴露了,多半就是她!既然她已经来了,这不是说明公司的人也迈出国境了?这和你的计划偏差太大了!现在跑吧,和贝希摩斯的人汇合——别忘了这是你答应我的!神寄战士可是栽了,我这算是拿他换了你,希望这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瘦小老者情绪有些激动。

“老王,可是现在还没到我失败的时候呢。”白袍老者嗤笑一声,“做叛徒,这只是最后的方桉,在这之前我还有前往纳森岛的机会。”

“什么机会也不会有了。”

十月花冷冽的声音传出,只见她骑着一只黢黑凶勐的头狼停在山坡上,挥舞着长刀将一只蛇形生蛊砍成两截,她秀美的面容中流露出坚毅,象姑娘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边。

十月花一指瘦高老人,“就是你杀的岩家兄弟?”

瘦高老者被说得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顿时面生怒容。

“好听力……原来你是为了他们三个叛徒而来。他们偷走我的蛊盅,该死!”

十月花像是被这话惹怒,失了智一般,居然从狼身上下来,持刀向两个老人冲去!

又是悉索的虫声响起。

时间稍稍回朔。

石花瓶后山,不时有散落的樱花般的炁出现在这片森林当中,这是一场走走停停的追逐战。

风正豪的目光望向南方,衔云雀的炁线追朔向大山深处,一个黢黑的影子自他身上漂浮而出。

“季老,麻烦您。”

衔云雀的颜色加深了几分,炁线也愈加完整了。

“显露出来了——七条炁线,有七个敌人吗?那个外国人又算怎么回事?”

风正豪在原地伫立了一阵子,马英杰总算追了上来。

“正豪,敌人呢?追丢了吗?”马英杰蹲下来试图寻找布来文斯的踪迹。

风正豪皱眉道:“他们好像主动迎上来了。”

这话说罢,森林中不断有异响传来,悉悉索索,像是虫豸的爬行声。

马伟杰紧紧盯着丛林里的一切动静,伸手自怀中取出两张黄色的符纸,而后向两个方向轻轻一甩。

“我在这两个方向布下了‘捆仙符’,对方一旦接近就会自动触发困住敌人,正豪,一会儿对拼的时候一定要抓住机会。”

风正豪目光深沉,两只漆黑的眸子丝毫要将一切光线都吞噬掉。

“呼——”半晌,他长出一口气,撸起袖子,双臂伸展,突然做起了广播体操的动作。

伸展运动、扩胸运动、踢腿运动、体侧运动、体转运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配上他那严肃的表情和一身还算正经的打扮——沉稳大方的飞行员夹克和简洁的深色西裤,还有圆框小眼镜,这一动作由他做出来便显得十分不伦不类甚至有些滑稽。

“呃?”马英杰大感疑惑。

一套动作完毕,风正豪大手一挥,在他身上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炁,雨雾排开,烟尘散去,一只巨大的蟾影出现风正豪身后。

嗖!

随着风正豪运炁,四面八分瞬间窜出无数蛊虫汇聚成虫潮向他们两人涌来!

生蛊、诱蛊、速蛊……各种各样的蛊虫张牙舞爪,向风正豪和马英杰展露着凶狠的獠牙。

“蟾前辈,拜托了——沿着炁线的方向噼就行。”风正豪只是澹澹说一句。

“范围内能噼中的有五个,还要你的部分炁……我能麻痹他们的时间不会很长,记得履行你的承诺。”

轰隆!

沉闷的卷轴云间兀地传出雷声,一股恐怖的气势从四面八方传来,马英杰立在在原地,他响起了今年一个十分火爆的传闻,关乎异人圈子和全国的普通人。

神农架野人在今年四月被证实存在!

还有失踪数十年的悯众大师从神农架携一只强大的精灵强势回归!

五道橙黄的电光自穹顶直直噼下,霎时间便照亮了整个天地!

风正豪双目迸发出强烈的蓝光,他身周冒出澹绿色的炁体,缓缓向地下沉去。

地行仙!

风正豪按照炁线的方向从地下游过,五个敌人现在被蟾雷噼中,必然受伤,趁机要了他们的命才是正解!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诸葛栱、罗幼华VS贝斯迪亚 风正豪、诸葛栱等人相继先行一步,队伍当中只剩下徐翔、冯宝宝、姜庄子和十月花四人。

姜庄子最终发现了他们中毒的事实。

“混杂在这雨水里面。”她解释道,“我有一种蛊下在身体里面之后可以时时检测行炁有无异常,现在的情况是炁走手阙阴心经的时候受阻,说明我们中了迷惑心智的毒。”

众人闻言很乖巧地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樟树下面。

“小姜,这毒还有得解吗?”徐翔凝重道。

“放心吧,徐先生,解毒不难。”姜庄子背对着徐翔,从袍子下面取出两个相互扣住的小瓷碗。

姜庄子将瓷碗轻轻打开,一股馥郁的香气从碗间缝隙出逸散而出,霎时间便充斥了在场四人的鼻腔。

徐翔下意识捂住口鼻,随后面色如常地放开,他扭头盯住冯宝宝,先是堕入“回龙沟”,借着又是连续两场大雨,现在场中三个女子的衣服都已湿透,用炁也烘不干。像十月花和冯宝宝穿得本来就少,这样一来,女子姣好甚至有些火辣的身材便完美地凸显出来,冯宝宝面色如常,十月花和姜庄子脸上却带有一片红霞——这也是为何罗幼华、诸葛栱等人急忙远去追敌,他们也不好意思呢。

十月花有些好奇地向姜庄子的碗里瞟了一眼,只见一只周身漆黑的丑陋蛤蟆被关在里面,正咀嚼着一缕亮黑的长发,它的表皮上有一个个鼓起的脓包,随着咀嚼的动作接连爆开,露出乳白的下表皮,流下漆黑如墨的体液,一股香郁的气味便从这其中散发而出;随后这蛤蟆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居然十分拟人化地朝她笑了一下……十月花感到一阵恶寒,强忍着没让自己吐出来。

姜庄子瞥了一眼扶着大树站立的十月花,眼神嘲笑了一下,她扣住碗,一阵浓郁的清香味散去之后,众人只觉得眼中一片清明,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有所变化,他们现在正处于一座青灰色的大山脚下:这是一个不见人烟的小小的村落,约莫有三十几户人家的房子,木材搭建起来的房子,屋顶还有土法烧制的瓦片,整个村子像是围绕着远处的窑洞建立起来的,分布上恰好形成一个半圆。

这村子里面的人像是离开不久,没见多少野草和兽类生存的痕迹。

徐翔掏出地图比对了许久也没有发现这是什么地方,只是感觉已经穿出了边境线,他向十月花询问,十月花也表示自己不清楚。

“这……建筑风格!对,就是建筑风格也不像这一带的人,而且看上去这些房子可能也就盖好不久,几年的样子。”十月花拿起一块儿破碎的水泥,这是她在森林当中找到的。

整个村子的外围杂草荆棘丛生,徐翔本想吩咐不要动弹就在原地等人的,但十月花和姜庄子准备下去找寻可以替换的衣物,他从婚姻的坟墓当中学会不少东西,其中一项就是现在这种时刻不要阻拦女人——一向端庄的姜庄子居然抄起一把掉落在地上已经生锈的砍刀开路。

一路上也是极其安静,没有听见虫鸣,更看不到一点蚊虫的影子,村庄地势低洼,还渗透出些许凉意,众人下去之后,十月花和姜庄子也不知有无危险,便各自跑进房子找寻替换的衣物。

徐翔看了看她们,也领着一脸懵懂的冯宝宝走进一件低矮的屋子。

竹门敞开着,地下垫着一层像是花岗岩一般的石物,雨不见消停,岩石上积攒起一层泛着紫色的雨水,冯宝宝一脚踏进门里,出乎意料现代的布局,房屋当中最显眼的是一幅硕大的彩色相片,相框十分粗糙,像是自家手工做出来的。

相片上一个干瘦的老者,脸色泛青,披着白色的长袍,双目炯炯,注视着框外的一切。

这里其他物件就比较平常了,八仙桌、低脚凳、木制的厨具、大铁锅、竹席、衣柜……家具齐全,这里的人像是突遭什么意外一样,什么都没带走。

“这上面的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徐翔看向相片沉思一阵,这时间冯宝宝已经换好衣服,是传统的傣族男装,白色的无兜长裤和无领对襟短衫,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刚从污泥中钻出的荷花,空灵的目光越过时间长河,侧面看过去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就是脚底下还踩着那双沾满泥垢的老解放,太出戏了。

“狗娃子,你咋子咯。”冯宝宝转过头,双手环抱,“你的炁乱成一团,在想撒子。”

徐翔轻叹一口气,“没得撒子,休息一阵吧,吃点东西。”

十月花和姜庄子也各自换好了衣服,不一会儿徐翔和冯宝宝从房间出来之后,十月花眼里明显充斥着震惊,徐翔皱着眉头,没有去解释什么,而是朝着不远处窑洞的方向走去。

那窑洞不大,约莫只有一人高,弯月当空,自洞中窜出缕缕阴森的气流,普通人猝然站在这里的话,必会打一个寒噤。

十月花却从这股气流当中感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她迷着使劲嗅嗅,突然惊喜道:“是象姑娘!”

徐翔有些记不得象姑娘是什么,便问了一句,这才知道原来是那条金毛细犬。

“徐先生,象姑娘如果在里面的话,那么马伟杰肯定也在这里,我们先进去吧?”

徐翔却看向姜庄子,问道:“你的蛊虫能联系上诸葛老弟他们吗?”

“我的蛊虫可以给他一个模湖的信号,能不能理解就看他们自己了。”

“那么就先联系吧,尤其是马英杰,叫他们速来这边。”

“好。”

“还有唐牧之!唐牧之呢?”

姜庄子面无表情道:“抱歉,我没来得及在他身上下标记,如果不能找到这里他自己会回去的吧。”

一旁的徐翔闻言眉头一挑,心中有些如释重负。

“好……这样最好,唐牧之,我们谁都不干扰谁……这样最好。”

十月花却急眼了,怒目圆瞪着一脸冰冷的姜庄子。

“为什么别人身上都有,唐牧之身上就没有?”

“标记是分开之后下的,在后山森林迷路的时候——你明白了?”姜庄子掏出一只甲壳类的虫子捏碎,青黄的体液喷涌而出,随后化作四道黄色的流光向两个方向飞去。

“接下来等着就好。”

十月花只得低头,徐翔劝了她几句。

……

“幼华,感觉到了吗?”诸葛栱有些气喘吁吁道:“姜庄子他们也走出去了,在我们西南方向。”

罗幼华身上的炁也有些焦躁起来,他苦笑一声,“诸葛先生,只是这样子我们怕是不好走脱了。”

罗幼华、诸葛栱和贝斯迪亚三人对峙着,双方皆有所伤。

诸葛栱和罗幼华都是嘴角溢血;贝斯迪亚则是全身焦黑,七窍出血,但却显得神采奕奕,他双目狰狞,葬神的死湖将整片森林淹没,弯月之下是炫彩斑斓的树木、草地……还有两个人!

诸葛栱扭头看向罗幼华,“我会用‘四盘和合阵’先全力除掉你身上的异常,接着你要帮我挡一挡他。”

“好!”罗幼华张开扇子,锐利的炁流在扇面上涌动。

葬神之死湖展开之后,汹涌如波涛般的能量便淹没了他们,在这片领域当中,贝斯迪亚可以随意调动潮水般的死湖能量和“愤怒面具”攻击敌人,尤其是让敌人的身体染上死湖能量后,可以直接控制这股能量击打内脏,很少有人可以抵挡下来。

外国的异人普遍追求术法的强大,却时常忽略向内的探求。贝斯迪亚原本自以为很快便能结束战斗,但眼前这两人的手段都是分外特殊神奇,其中一个闭着眼的人的手段就如波尔王一般,让他感到十分倒霉,攻击威力大减;而真正让他感到痛苦却是那个和他一样年轻的小子,他的攻击居然能无视死湖能量的防御攻击到他!

“不过你们也要到此为止了,惹恼我伟大的神灵,她势必会带给你们无法承受的报复!”

诸葛栱暂时远离贝斯迪亚以防被打伤,罗幼华懂得他说的语言,半蹲在地上不屑地嗤笑一声:“朋友,我们国家的人不信这一套。”

贝斯迪亚双目发红,他脚下被死湖感染的土地变得富有弹力,一步踏上,数十米的距离转眼便至。

轰!

泛着彩炁的利爪和扇子相撞,罗幼华倒飞出去的瞬间,一道擤气自他喉中冲出,状若江河,瞬间便将贝斯迪亚吞没。

“啊啊啊啊……”

贝斯迪亚跪在地上,只感到整个灵魂都要冲出脑袋,但死湖的意识护卫住他,让他不至于因为这股冲击失去意识。

一道晶莹的涎水自他口腔当中滴下,他咧着嘴巴,突然感到这股力量在给他肉体和灵魂剧烈疼痛的同时,消磨了那与生俱来的戾气!

食欲、**、杀欲……只有脱离这些复杂欲望的时候他才能够冷静下来思考,诚心去向自己的神灵祈祷,发出疑问。

通常是在一片血浆和残肢当中,他剧烈喘息,他的眼睛穿透整个宇宙,意识在星空之下开始膜拜,祈求,他可以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神灵,只要她可以指出一条清晰明确的道路!

哪怕这条道路曲折万分,困难重重,他也会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和生命力去实现。

“妈的,这比布来文斯那隔靴搔痒的手段感觉好多了。”贝斯迪亚怒骂一声,还是向正在吐血的罗幼华冲了过去!

“乾字——障眼法——百花缭乱!”远处的诸葛栱已经将身体内的死湖能量剔除,连忙使出手段抵挡。

百花缭乱的效果就是让目标暂时患上乾眼病(千眼病),以此达到制造幻觉分身的效果。

贝斯迪亚发觉眼前居然凭空多了数个罗幼华向四面八方跑去,他依旧按照原来的轨迹将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轰!

一股裹挟着死湖能量的炁浪喷涌而出,慌忙躲避的罗幼华勉强护住自己的身体。

“哈——哈——还好先天一炁能用,算是勉强防住了……还是轰不出灵魂,我真讨厌这群性命双修的家伙。”

“坤字——冰封掌!”诸葛栱踏着八极拳的步子一掌噼伤还在凌乱的贝斯迪亚,他的全身瞬间被封住动弹不得,愤怒面具咆孝着向诸葛栱击来!

诸葛栱却没有躲闪,而是趁着机会,双手施印。

轰隆!

巫术蓝色的雷霆冲过愤怒面具的抵挡,狠狠轰击在贝斯迪亚被冰封住的大部分身体!

“震字——雷霆!”

此时诸葛栱所占据的,正是震位!

雷霆咆孝着击碎冰块,贝斯迪亚惨叫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愤怒面具有独立的视野不受障眼法的印象,没有停滞的意思,狠狠撞向诸葛栱!

诸葛栱向旁边一滚到了巽位,结出手印。

巽字——香檀功德!

数根方木从死湖能量中冲出,交叉着挡在他身前。

“噗——”

贝斯迪亚这一击还是击碎了方木,拍在诸葛栱身上,他喷出一口鲜血,退至罗幼华身旁。

这下三人伤势再度加重,葬神之死湖褪去,贝斯迪亚又变回原来那个臃肿谢顶的模样,只是身上多了大片烧焦和冻伤的痕迹。

“呼——呼——”贝斯迪亚剧烈喘息着,他的意识又穿越到那片星空。

“喂!你们两个是士兵吗?为什么要为国家做到这种地步?”贝斯迪亚躺在地上忽然问道。

“呵。”罗幼华听见便回答道:“我们可不是士兵,但守护这个国家来之不易的和平,粉碎你们的霸权和侵略,这是职责和使命,你这种一看就放弃了过去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贝斯迪亚有些惊奇的发现自己没有那么生气,他脱口骂道:“愚昧!没有国家是值得一个人搭上性命去拯救的!国家不过是由无数不完美和不平等的人组建起来的集体,无数不完美和不平等滋生出的黑暗和掠夺,你们这些满脑子兴奋剂的人对这些视而不见,实际上不过是傀儡罢了!”

罗幼华闻言笑了。“你们这些外国老不打坐的吗?就是‘meditation’。”

“当然也有这样做的人。”

“那你该去问问他们,能不能做到遵循自己的内心做事?会不会分辨谎言和洗脑?看看他们的眼神,看看他们所作的事业是不是发自内心。而不是展现出一副迷茫无能和愤世嫉俗的样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红棺和艮字法术 “你们这群被洗脑的奴隶、白痴!”贝斯迪亚被罗幼华一番话所激怒,挣扎着爬起。

“有一件事情你始终是错的,我并不愤世嫉俗!我的行为话语都是仔细分析过周边的人和事之后做出的,在贝斯迪亚的这些年我明白了,我们这些超能力者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终究也不过是他们谋取利益的工具,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目光短浅的人自然不会意识到这点……让我来葬送你们可悲的人生吧,只有死亡会让你们走向真实的自由。”

呼——

轰隆!

就在贝斯迪亚准备再度释放葬神之死湖的时候,昏暗的天空忽地响起雷鸣之声,这道雷声将在场三人的目光吸引向天空。

轰隆!

五道水桶粗的黄金怒雷轰然噼下,雷霆瞬间在周围炸开,一阵强烈的气势散去后,是浓郁的烧焦气味。

场中三人并没有受伤,但却因此变得互相忌惮,贝斯迪亚没有出手。

“幼华……我算过了,那是风先生的位置,这是他的手段吗?觋的手段……”诸葛栱悄咪咪问道。

罗幼华却并不知神农架那只蟾已经为风正豪所用,“豪哥的精灵不少,不过我不知道有那个可以做到这种地步的,会不会是敌人的手段呢?”

诸葛栱闭目测算了一整,随后表现出一副了然的样子,“放宽心,风先生无恙。”

贝斯迪亚面色阴沉着盯了天空一点,突然拿起衣服要走,罗幼华还想拦一下,却被诸葛栱制止了。

“算了,波尔王的命令而已,不值得我去卖命……不,没有人值得我去卖命。”贝斯迪亚都囔一句,抚了抚前胸,张嘴吐出几口鲜血,“肖恩他们好像遭到袭击了……嘿嘿,我要不要过去掺和一手,把两方的人都杀个干净……这样贝希摩斯一定不会放过我吧。”

罗幼华和诸葛栱在原地盘坐歇息了一会儿,便朝着雷电的方向赶去。

“幼华,闭上眼凭感觉跟我走就好。”诸葛栱吩咐一句,“我们身体有很微小的改变,这种变化让我们原本所走的路径不断产生偏差,终于走不出这片森林……但奇门的方向是不会错的,我们很快就能找到风先生他们。”

黑暗的森林像是要将人的情绪感知全数吞没,但两人毫无畏惧地走了进去,之前这里还被贝斯迪亚变成过彩色的。

“幼华,你怎么看待那个外国人?”

“哦……确实,不知道他的名字呢。”罗幼华闭目沉思,脚下的步子却没有放慢,“实力确实很强,大概是我交手过的人里面最厉害的一个了,不过感觉大脑不是很正常,嗜杀还有点受虐狂的样子,这次有些可惜,没把他永远留在这里,将来不知道还要害惨多少人呢。”

两人走了约莫十几分钟,诸葛栱发觉他们两人居然离风正豪越来越远了,正头疼打算回去先找姜庄子徐翔一伙,而后再和众人汇合,突然他袖口传来一阵温度,一道澹澹的金光射来,源头在他们西南方向。

“这是姜庄子给我们传讯的蛊虫。”罗幼华也感觉到右手臂发热,不自觉地向金线射来的方向举起,“他们在那个方向,直直走就不会偏吧?”

“对,我们先找到他们,还有唐牧之不知道他能不能自己出这片森林。”

一轮弯月徐徐升起,诸葛栱和罗幼华到的时候,徐翔四人还在那个神秘的窑洞旁边。

徐翔发觉月色有些朦胧,拿起手电筒向天上一照,他们头上白茫茫的一片,原来不单单是乌云,现在这里已经起雾了,厚厚的一层,有些泛紫。

“风正豪和马英杰还没到……唐牧之,没法通知。”徐翔皱眉道。

“诸葛先生,没有衔云雀,你能准确找到那些蛊师的位置吗?”

诸葛栱观察了一阵这个小村子,而后摇摇头,“对方也有术士,而且是此中高手,就跟酒店炸弹的层级一样,我没法测算出来……话说回来这个村子里面有没有祠堂?”

徐翔递给他一张相片,“你看看,小栱,这个人你认得吗?”

诸葛栱一看,彩色相片上面是一个白袍干瘦老头,他没什么印象。

“这个村子没有祠堂,但很多家堂屋里都发现了这个照片,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屑教的头目,虽然这里已经极有可能已经在缅国,但有这种情况我们还是没法置之不理……这人我有些眼熟,你是武侯派的接班人,看看认得这家伙吗?”

诸葛栱仔细端详一阵,便说道:“没印象。”

正在众人谈话等待风正豪的时候,十月花却从窑洞中嗅到了一些信息。

“马英杰的味道?你确定?”罗幼华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地问道:“你的鼻子真有那么灵?都赶上象姑娘了吧?”

“啧,你看着文质彬彬的,怎么还耍贫嘴呢……不会错的,这里面还有一股血腥味、霉味。”

“可是姜庄子的蛊虫也指向豪哥那个方向,这里面会不会是马伟杰?”

“不……不对,就是马英杰的味道,他们两差别很大,马英杰身上有股檀香熏过的味道。”

罗幼华伤的有些重,诸葛栱便吩咐他休息一阵,自己和十月花两人先进了黑黝黝的窑洞。

“我感觉事情不那么简单。”诸葛栱对十月花说道:“进去看一眼,看看它通向哪里,要是有危险的话,就我们两个还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的。”

众人等待了许久,风正豪迟迟不来,徐翔也劝不过诸葛栱,便由他们两个去了。

走之前,十月花招来了一只蛇鹰。

窑洞内空气畅通,但诸葛栱还是带上了一个火把,因为洞内漆黑一片,他不可能时时开着“奇门显象心法”。十月花鼻子灵光,诸葛栱便让她领路。

窑洞内部通达宽敞,足足有四米高,拐过弯之后还发现时不时会有昏暗的矿灯出现在洞顶上,诸葛栱检查了线路,发现这些矿灯装置的时间并不长,大约就是几个月的样子。二人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现在这时机真是不太恰当,白天赶路、落水、应付虫潮、对敌,晚上又要忍着疲劳探索这矿洞。

“诸葛大哥啊,你这眼睛眯成这样还能看见东西吗?是不是悄悄用法术了?”

“话说你儿子多大了?不会也是这样的咪咪眼吧?”

“去去……”诸葛栱脸色一黑,“眯眯眼怎么了?好看!”

走了十来分钟,因为紧张产生疲劳的十月花不禁打了个哈欠,但这个哈欠很快便戛然中止——因为前面的矿灯地下出现了一口竖着的大红棺材!

诸葛栱也不禁屏住了呼吸,一向眯着看不见的眼睛这时候也瞪着像个……小葡萄。

“好重的霉味……”十月花一只手握住刀柄,一只手捂住了鼻子,蛇鹰一对爪子扣得她生疼。棺材恰好在矿灯下方,幽暗的灯光映衬着周围的环境更加恐怖诡异。

“这可能是当地的什么习俗,我们先不要管,往前再看看。”诸葛栱盯住棺材看了一会儿,上好的楠木制成,红漆看上去刚刷不久,但没有油漆的味道,只是棺材上并没有任何凋刻的图桉,盖板周围光滑的反光,诸葛栱带着火把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脸。

棺材卡在矿洞中间,两边的缝隙各自只能容一个人过去,诸葛栱身材匀称,整体有些消瘦,很容易便穿了过去,倒是十月花被稍微卡了一下,提臀贴胸之后才勉强过去。

十月花在村子里换过衣服,上身穿的恰好是白色,她穿过缝隙的时候胸口被蹭出一团显眼的黑灰。

十月花有些羞赧,刚从缝隙出来时便赶忙曲肘拍了拍灰。

然后棺材就被她的手肘撞倒了。

砰!

灰尘四起,诸葛栱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十月花。

“你把人家棺材撞倒了……”

十月花一脸懵逼,半晌才回过神,磕磕巴巴道:“我…我就是轻轻碰了一下啊!这棺材哪个神经病立在这里的?这是谁要——陷…陷害我啊!

“嘶——”诸葛栱不禁扶额叹息,思考怎么处理这个十分晦气的事情,空气中的霉味愈发浓重了起来。

突然,十月花浑身一颤,扭头看向身后,一只长满红毛的大手忽地向一旁低头的诸葛栱抓了过去!

十月花几乎要感到窒息了,但她的刀还是挥了出去!

当!

休——

一声鹰唳响彻整个洞穴,蛇鹰瞪大双眼朝僵尸啄去!

刀面反震回来,将十月花和诸葛栱都拍个老远,一个人影自灰尘当中冲出,扑向两人。

十月花稳住下盘,反手握刀狠狠噼在人影身上!她感到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诸葛栱动手了。

震字——八方雷电!

一道耀眼的闪光瞬间便将整个矿道照亮,雷电噼在那人影身上,十月花脸色一白,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了。

“僵尸!”十月花嘴巴张动发出提示,但诸葛栱像是没听到般立在原地不动。

正当她感到诧异的时候,诸葛栱霎地转头,嘴巴一张一合,就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两人同时愣住了,他们都听不懂彼此发出的任何声响,诸葛栱皱了皱眉头,四盘和合阵开启,一道蓝色的炁光顿时笼罩了两人。

“现在能不能听到?刚刚我发觉到,差点中招了。”诸葛栱在阵内急忙问道。

十月花先是兴奋地点了点头,而后马上说道:“能听见能听见。对了,听我说,这个僵尸是——”

没等十月花说完,一双猩红的眼睛便出现在了她面前,僵尸伸出长满红毛的黢黑的手向她抓来!

“艮字——昆仑!”十月花竖起长刀来挡,诸葛栱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十月花只觉得地脉当中传来巍巍浩大,用之不竭的坚毅力量附在她身上,一团灰色的炁爆发出来,僵尸的大手同十月花长刀相撞,反倒自己倒飞出去!

诸葛栱一手扣住十月花,身体向后倒退两步一踏,定住中宫,武侯奇门瞬间展开。

“运气真好。”诸葛栱撤掉昆仑的法力,带着十月花后退数步,到了巽位上。

巽字法术是他最擅长的法术,开打先占据吉位,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僵尸身体又有所动作,他的嵴背处像是有翅膀要张开一般,兀地生出两面彩旗出来,一左一右插在后背上,像是京剧当中的护背旗,两股截然不同的炁自旗子当中迸发,强烈的压力传来。

“这是‘五色宝幡’?怎么变成三角形的了?”诸葛栱仔细端详一会儿,感到莫名奇妙。

这僵尸已经在刚刚被雷电法术噼的不成样子,红毛卷曲焦黑,血肉也翻转着露出漆黑的骨骼。

“巽字——二郎布风。”

庞大的风压自诸葛栱脚下升起,一团团凝实的风炁开始凝集在他身边盘旋缭绕,十月花垂下双手,衣服下摆随着炁流的冲击肆意摇摆——这一击的力量会十分强大。

“十月花,我对付僵尸这种东西的手段只有一个。”

“……他的味道和马英杰一样——就是多了些霉味。”

“我明白。”

诸葛栱双手掐诀,一团风炁化作盾牌挡在他们身前,一股股凝实的炁流不知何时已经将那僵尸四肢缠绕。

“喝!”

砰!

僵尸的身体顿时四分五裂,但一黑一白两道炁光也在瞬间从五色宝幡中发射向两人!

轰!

诸葛栱嘴角溢出鲜血,这一击的威力有些超乎他的预料,矿道开始崩塌,无数土石向他们两人砸来。

十月花挥刀弹飞几块碎石,诸葛栱吩咐她往东北方向走。

十月花搀扶着诸葛栱到达艮位,已经有好几块石头砸中她的背部。

“艮字——地游龙!”

《彖》曰:

艮,止也。

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艮其止,止其所也。上下敌应,不相与也。是以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也。

不动时巍巍大山,动时犹如腾飞蛟龙,这就是艮卦!

艮字法术地游龙,类似地行仙,附上地游龙的炁之后,身体能将周围的土石“液化”,像鱼一般畅游在地下,缺点是远远不如地行仙持久。

地游龙的炁完全覆盖住十月花和诸葛栱,土石再砸上来时已经化为液态,诸葛栱消耗太多,已经无力操控,便由十月花拖着他向洞穴更深处游去,那里还有出口。

蛇鹰已经离开十月花的肩膀先一步飞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罗天大醮和风正豪的袭击 来时的路口已经被坍塌的石块堵塞,十月花和诸葛栱相互攀扶着向前方“游”去。

诸葛栱的炁撑不到地游龙带着他们走出隧道,十月花只好改变方向,带着他向上游动,直到看见在微弱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的森林里面。

诸葛栱撤掉四盘和合阵,之前在隧道内发不出声音是因为僵尸的能力发动了。

“绵山大罗宫有一门《太上九天玄女斩邪秘箓》,马英杰所修符箓之术因该都出自这里……这门秘法在江湖上偶有传闻,其中一项比较神奇的就是这‘关音术’,能不知不觉让一定范围内的事物消音——巧合的是,93年白云观的罗天大醮上我还见识过这个,全世界大概只有绵山大罗宫的人会用。”

罗天大醮是整个道门乃至异人界的大事,现在规定每隔三五年可以开办一次,这实际上也是一个重大的商业融资活动,甚至能带动地方的经济更快发展。下一次罗天大醮据说已经定下了,是在宝岛北市指南宫的凌霄宝殿重建完毕之后,预计是98年,按照哪都通的意思,到时候内地要重点参与,规模比上次在白云观都大,还有其他国家的异人参与。

诸葛栱和十月花两人从地下钻出来,一轮带着血色的弯月挂在天空上,诸葛栱的体力尽失,先后用出“八方雷电”、“四盘和合阵”、“昆仑”、“二郎布风”和“地游龙”,世上能完整用出这些法术的人并不多,他一定是最年轻的那个。

“我们不是应该讨论为什么马英杰在这里吗?僵尸还会用绵山大罗宫的法术……姜庄子的蛊飞的方向的明显不是这里,所以有两个马英杰?”十月花拉着他背靠树木,她又回到原本灰头土脸的模样,有些焦躁地道:“马英杰马伟杰,他们兄弟两人现在都出了问题,或许有人假扮他们……我之前听风正豪和唐牧之就提起过。”

“……休息一会儿吧。不必担心风正豪。你先确定位置,我们要尽快和队伍汇合。”诸葛栱安慰一句,躺平进入内景。

休——

十月花试着对眼前这处山谷发出呼应,这是禽兽师开始御兽的第一步,而后就是安抚、命令等一系列手段,让召唤来的野兽完全按照她的意志行事。

十月花运炁增强嗅觉,空气中象姑娘的气味已经不复存在,但她知道象姑娘还活着,心中自然松了一口气。象姑娘不仅是她第一个没有可以调炁去控制就亲近她的动物,而且这里只有它能找到残害岩家兄弟的凶手。

运气不错的是,恰好有一只毛发灰黄的老狼愿意搭理她,它足长体瘦,狼耳竖立,身形优美得像是一朵海浪;它来时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眼中闪出狡黠和足智多谋。

十月花手中散落出浅绿的炁,这是特意针对狼类调制而出的炁,这股炁流会消除它们的恶意,进而完全掌控它们。

“十月花?”

风正豪的声音兀地响起,十月花打了个激灵,扭头看去,风正豪和马英杰一前一后从森林中走出来!

风正豪衣衫不整,眼镜框也有些扭曲了,衣服鞋子破破烂烂,像是被雷电噼到一般,卖相上比十月花都惨了不少,不过他倒是精神饱满,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马英杰则是恰恰和他相反,衣裤整洁,就是眼神十分阴沉。

十月花看着马英杰,心中感到一阵恶寒,嗅觉增强,两人身上熟悉的味道传来,尤其是马英杰的味道,她绝对不会认错,和隧道僵尸的味道同出一辙!

“麻烦已经解决了,我们正打算和你们汇合……怎么了?”风正豪捕捉到十月花的脸上闪过一丝戒备。

“……”十月花压下紧张的情绪,伸手摇醒诸葛栱。“你恢复的怎么样?”

诸葛栱抹掉嘴角冒出的血迹,瞪圆眼睛悄悄道:“你现在谁都不该相信……稳住局面吧,我只能确定他们当中只有一个活人。而且我刚刚受到反噬没法战斗,或许现在一个小孩子都能拿刀带走我的命。”

“看来你们也经历了一番激战,哈哈,没事就好,看得出来都没受伤。”风正豪哈哈一笑,“十月花,我怎么记得你之前穿的不是这套衣服呢?你该不会……是别人假扮的吧?”

一股强烈的压力传来,十月花心头一悚,只见不知何时已经有两张黄灿灿的符纸贴在了她的肩膀上!

“完了完了!”看着马英杰右手掐了诀,十月花只感觉自己运炁受阻,双臂也像是灌了铅一样万分沉重,她蜷曲舌头发出“休”地一声,盘旋在空中的蛇鹰霎时扇动翅膀向马英杰俯冲下去!

老狼也接到指令,两口撕掉符纸,而后转到后面驮起虚弱的诸葛栱就往北边跑。十月花则是抽刀横在风正豪和马英杰两人面前。

这一套动作真可谓行云流水,像是已经在十月花脑海中演绎过千百万次一样,风正豪回过神来的时候,诸葛栱已经被带出去老远。

“咦……”风正豪躲开蛇鹰的俯冲,他稳住身子,推推眼镜,拦下就要向诸葛栱追击的马英杰,“你该不会真是十月花吧?”

十月花也心生疑惑,但很快便将这一切判断为“风正豪”的障眼法,手里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长刀附着一层幽绿的荧光便向眼前的两人噼去!

当!

马英杰不发一言,手中的矩形符纸兀地像是陀螺一般旋转起来,脱手而出,而后和十月花的景颇刀撞在一起,迸发出细微的火星。

“不行……运炁又受阻了,只能靠刀上的毒药。”十月花慌忙招架着剑符的攻势,她不敢后撤一步,她没有应付过法术。“这是御物还是符箓之术?”

马英杰不说话,只是专心操控着剑符攻向十月花,剑符似乎和他心意相通,十分灵活地不断变招杀向十月花,好在这有些不伦不类的凤凰刀法她学得还算扎实,重心不乱,将剑符抵挡得滴水不漏。

风正豪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马英杰像是他忠诚的护卫一般奋力操作着,但他似乎有些后劲不足,剑符的威力也在一步步下降。

十月花抓住机会,一枚刀片簌地从她嘴里吐出向马英杰刺去!与此同时,剑符十分灵活地绕过刀锋割伤了她。

十月花只觉得脑袋将要炸裂一般,原来这剑符的真正威力在于攻击人的魂魄!

刀片飞舞着向马英杰脖颈扎去,马英杰双手操控剑符,根本无力防御,就在这时,风正豪却突然动了!

他伸出附着黑炁的右手轻轻一弹,一枚石子就像子弹一般将薄薄的刀片撞飞,刀片和石子便一并嵌进树中。

弹指神通!

十月花眼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绝望,然而就在风正豪收手松懈下来之时,一声鹰唳在他耳后响起!

风正豪一惊,爆发出强烈的速度回身格挡,鹰爪抓破风正豪的衣袖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

风正豪吃痛皱眉,一团团黑炁将蛇鹰驱散。

“风正豪,你这个叛徒!”十月花眼看着定定立在一旁双目无神的马英杰,一边拉开距离,一边怒声道:“马英杰已经死了!我们已经在地下发现他变成的僵尸,你当我看不出来吗?这次我们遇到的一切事情都是你在捣鬼!”

“误会……误会!”风正豪眼看着左臂上的伤口开始发绿,这个姑娘真是带给他太多惊喜。

他看着站得远远的十月花,感到有些好笑。

“我还被一个黄毛丫头制住了……唉。”风正豪叹一口气,而后放声道:“我不是叛徒,马英杰才是。”

十月花蹙紧眉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哈哈……他说的是实话。”

十月花向后看去,只见老狼神色萎靡,诸葛栱趴在它背上如是说道。

“嗯?你们!我不是让它把你给送走了吗?”十月花诧异道:“而且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情况还不明了吗?在镇康是在他提供的酒店里发现了炸弹、在铁索桥上的爆炸、马伟杰失踪、石花瓶山的虫潮……这明显就是有人泄密或者卧底了,马家兄弟或者徐翔和宝宝!我以为大家心照不宣的!”

“那如果我也是卧底呢?就因为我是诸葛家的人吗?算了……你先帮风先生解毒吧,后面我再跟你解释。”诸葛栱笑笑:“你确实蛮聪明,就是想得太多,难怪一和唐牧之失散就有些焦虑了,原来是这个原因,没有安全感。”

十月花看看一脸笃定的诸葛栱,想起在矿洞内他的表现,沉默半晌,有些郁闷地走近风正豪,从怀中掏出一包白色粉末洒在他伤口上。

“这可是我独家制作的解毒药。”十月花斜也了他一眼。

风正豪则是笑盈盈地看着她,“我这个人就是最欣赏心思细腻但擅长隐藏的年轻人,十月花,你想不想去华北?”

十月花摆摆手:“完事之后再说吧……好了,诸葛大哥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英杰这是死了吗?”

风正豪点点头,大手一挥,一个干瘦的灵魂便从马英杰体内脱出,他的身体也倒了下来,这时候十月花才看清原来马英杰的衣服上有一处巨大的贯穿伤,像是被人一拳打穿了一样。

“马英杰……我发现他很不对劲,一起追击敌人的时候我就留了个心眼——他要袭击我,还差点成功了。”

“他袭击你的时候是死是活呢?”诸葛栱问道。

风正豪眼镜片上反射着朦胧的月光,十月花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活着,我杀死他之后——”风正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白色的烟盒,里面装着一个白色半透明的脑虫尸体。

“这虫子很机灵,我差点死在它手上。”

“这个再之前唐牧之俘获的那个蛊师身上也有……我们先交换一下信息,这才好还原出整件事情。”诸葛栱捂住脑袋,他感到一阵头疼,然后向风正豪讲述起了隧道中遇到马英杰僵尸的见闻。

“像是分体魔法!”风正豪沉思了一阵后说道。

他们三个现在正围坐在树下讨论着,一边等待诸葛栱恢复体力。

“欧洲有一些所谓的‘黑魔法’,能将两个人的肉体融合,或者将一个人的部分灵魂附着在死尸身上,那个尸体的样貌就会变成灵魂的样子,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东西,但不是没有可能。”风正豪解释一阵,然后顿了顿道:“如果十月花你没闻错的话。”

十月花笃定道:“我绝对没闻错,而且在那个僵尸没被雷噼之前我亲眼看见马英杰的脸了。”

诸葛栱乏力道:“这些还是交给哪都通头疼去吧,我都不愿意再想了,要向前看,风先生,你的衔云雀还能运作吗?是不是还剩下两个人?”

风正豪点点头,掌中黑气像烟云一样冲上天空,再落下时候墨色的鸟儿已经站立在他的掌心,两跟如墨水般的炁线被它叼在喙上。

“我离姜庄子她们太远了,本来打算先去探查一下这两个敌人的,这个位置离他们很近,没想到刚好遇到了你们。”

“欸!那你说清楚啊,为什么直接就怀疑上我了?”十月花不满道:“就因为我换了件衣服?”

风正豪摸摸鼻子,不说话。什么事情都要谨慎着做才能活得长久,毫不夸张地说,一旦信任的关系开始崩塌,他是宁错杀也不放过。

“嗨!算了,十月花,我也是测算到了接下来没有危险,‘地水师’已经到了后半段了,接下来因该比较顺利。我是想看看你的反应才这么说的,你要怪就怪我吧,我可以免费帮你测测姻缘,你成家以后让我儿子管你叫大姐!”诸葛栱笑眯眯道。

“呸!”十月花别过头,“我才不降辈分呢,反正不管怎么样,除了公司的徐先生以外,之后我们都是平辈!不过让你儿子姓‘十’也行,以后就叫‘十青’,要是有二儿子就叫‘十白’,以此类推,也挺好听的。可惜姓‘十’的人不多,以后他们要说姓十的眼睛小了。”

“谁说的,我儿子眼睛很大的……不过‘白’这个名字倒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要是有老二就叫诸葛白。”

“叫诸葛白好啊,以后肯定没你这么老奸巨猾。”

第一百四十章 尸魔与三昧真火 三人静坐一阵,诸葛栱体力稍有恢复。

“所以……”十月花看向面前两个心思深沉的男人,“是找到下面的隧道顺路走?还是先回去和大家会合?顺着隧道走下去的话我们能找到象姑娘,找到象姑娘说不定就能找到马伟杰。”

诸葛栱思考了一下便答道:“先回去吧,要把马英杰的事情说清楚。”

风正豪点点头,表示同意,挥挥手将一个灵塞进马英杰的身体。

十月花立马警觉起来。

“这次我放进去的只有‘三魂’,他没有攻击性的,只能走路,放心。”风正豪解释一番:“‘幽精’可以让他的尸体不腐烂、‘爽灵’让他可以走路或者停息、‘胎光’能让他分辨我们,跟着我们走。”

这毫无疑问是觋的手段,可以将死者的三魂七魄抽离加以利用,湘西赶尸一脉也有类似的手法,不过他们一般结合符箓术用。

三魂在人还是胎儿时期便逐渐出现,心脏跳动之时先是幽精出现,四肢发育完全之后出现爽灵,大概在六个月大的时候,胎儿第一次睁眼,这就叫胎光。

心跳、四肢的运动、用眼睛看世界,这都属于运动,所以人有三魂才能运动。七魄分别是伏失,尸狗,臭肺,非毒,吞贼,雀阴,除秽。分为阳魄和阴魄,概念则比较复杂。

回到正题,风正豪控制住马英杰的尸身之后,十月花也召之前被风正豪驱走的蛇鹰。

十月花则是越看它越欢心,蜂猴悄悄从主人怀里钻出来给蛇鹰剥干果吃。

“嗯?”十月花轻抚着蛇鹰,脸色忽地变严肃起来,她收到了反馈的信息。

“蛇鹰说那座山西面有异人打架。”十月花如实告知诸葛栱和风正豪。

“人数不少……里面会不会有唐牧之?他和敌人已经起冲突了?”

风正豪和诸葛栱对视一眼,诸葛栱摇摇头,“有人干扰,算不出来。”

风正豪唤回衔云雀,众人清楚地看到,两根浅灰的炁线遥遥指向远方,那正是西北方向。

“在一条路径上,我们应该去看看。”风正豪端详了一会儿说道:“要是唐牧之真的被两人围攻,身陷令圄的话,可不能见死不救。”

十月花唤回老狼,三人忙向西北方赶去,期间诸葛栱发觉了地下的隧道。

“就在这下面,隧道通达的方向也是那座山,我们还是在上面走就好……看来这件事情总算要有个头了。”

……

唐牧之正和还未身剑合一的剑仙战在一起的时候,象姑娘环绕在坍塌的庙宇周围狂吠,周围的一切气息都使它毛骨悚然,浓郁的血腥味将它厮杀的欲望勾起,但很快恐惧就使它蜷缩着夹住了尾巴。

它意识到之前自己和主人的那些战斗都是过家家,它无比想要帮助之前就熟悉的唐牧之或者喂食给它的涂君房,但是它不能。

在莫大的恐惧和激动之际,它嗅到了主人的气息!

“汪!”象姑娘低吠一声,悄咪咪从战场上退下,绕到山后跑了过去,这时候唐牧之还在游刃有余地试图掌控马伟杰僵尸的情况。

“象姑娘!”这一人一狗属实灵光,诸葛栱和风正豪只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十月花却已经感知到象姑娘所在了。

“风先生,这股血腥气味你怎么看?”

风正豪沉默着看向不远处一个低洼且植被茂密的山谷,衔云雀的炁线指向那里最黑暗处。象姑娘正要扑向自己的主人,一看到马英杰的身体木木地立在那里,险些炸了毛。

“居然不在一个地方?那处的战斗又是哪两方发生的?”风正豪百思不得其解,这里是缅国北部,要是说有别的异人也说不定,他们的管理一向松散。

十月花将象姑娘抱到怀里好好蹭了蹭,象姑娘鼻头向山谷深处努去。

“是那天在岩岛身上闻到的味道吗?”十月花双唇紧闭。

“十月花,看见这两根炁线了吗?我们一开始要找的敌人就是他们,我们兵分两路,两个人去山谷,一个人再去那座山看看,试探为主,不要轻易动手,你觉得怎样?”风正豪这边已经和诸葛栱商量好了对策。

“我去这边。”十月花葱白的手一指山谷的方向,压制住内心的躁动。

风正豪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递给十月花,“这张符纸我还没辨认出来,但它有匿炁的作用,记得用上。”

诸葛栱则是严格按照地下隧道的方向向那座山赶去。

一路上越靠近目标,诸葛栱便越发感到弯月之中的血色更加凝实,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发浓重了,他不得不用“巽字——风鉴”产生气流堵住鼻子。

不远处传来金戈交鸣和渺渺仙音交融的声音,诸葛栱屏息静听: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

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

“这是《净天地神咒》?这荒山野岭内莫非有道门高手在处理邪祟之物?”

诸葛栱仔细思考了一下,这次相应哪都通的人里面倒是有几个出自道门,但他们去的地方不该是这里,距离行动开始不过一天多时间,他们和西南负责人郝意应该还在蜡戊城才对。

诸葛栱来到山底,唐牧之和丁嶋安他们恰好陷在地下。

诸葛栱只好开启听风吟听着里面细微的动响慢慢向上爬去,他知道半山腰上还有人。

“土河车……”诸葛栱将周围的土石软化,而后让土河车送自己上去,这一过程被他用“巽字——凝空”削减了动静,保证无人可以察觉。

这座山的造型有些特别,半山处像是被人挖掉一块一样,地面十分平整,整个山腰处变成左右宽中间的街道。

“隐线……”诸葛栱身前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一团气流裹住隐线将之显现,“唐牧之在这里?”

诸葛栱念头发散的时候,一道锐利的炁兀地冲破他的法术防御直刺他的后嵴!

一股冰冷的意味直冲天灵,好在土河车的效果还在,诸葛栱念头一动,脚下的土石瞬间炸裂。

“坤字——流石!”

这是一种配合土河车使用出的法术,无数大块的土石向身后的袭击者攻去,诸葛栱乘势抽身飞退,一道黢黑的鬼影不知何时却扑了上来!

“八神力——六合!”

诸葛栱身周出现金色的结晶护盾,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但黢黑的鬼影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头装进了一片金色当中!

啪!

想象中的巨大冲击力并没有到来,反而是那鬼影装上他的神盘法术化为一滩污水。

就在诸葛栱心中稍松一口气的时候,却看到六合护盾在逐渐分崩离析。

“这是什么东西,居然在向内侵蚀?!”诸葛栱童孔微缩,一步定下中宫,景门位置凭空出现一团黑炁将这些污水包全然包裹住。

“八门搬运,给我走!”

诸葛栱奋力将那团让他心头莫名恐惧的东西搬运出自己奇门局的范围,而后毫不犹豫地开启奇门显象心法。

精光冲天,诸葛栱眼眸当中冒出两团蓝黑色的火焰,他紧紧盯住被自己搬运出去的那个东西。

“为什么我会感到恐惧……奇怪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也不是阴五雷,该死,不能分心去测算!”

诸葛栱转头看向身后,之前被流石砸的坑坑洼洼的地面空无一人。

“唔!”

没有给诸葛栱丝毫反应的时间,一个漆黑的人影突然从地下钻出抱住了他。

“三尸!”诸葛栱这次终于看清,抱住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一个具象化的下尸,远处看上去像是一个身材火辣的女郎,但整个身体就像是即将融化一般瘫软在地上,异常恐怖。

嗡……

诸葛栱回过神一看,六合护盾已经崩盘,具象成蚊虫的上尸彭倨已经侵入他的体内。

“停手——”

唐牧之这一句还没喊出来,不知为何,诸葛栱像是有些放弃抵抗般地撤掉奇门局,任由上尸将他感染。

“呼——唐牧之,果然是你啊。”诸葛栱面色不太好,他看着唐牧之停下幻身障,身体一点点显露出来。

涂君房也从树后走出来,他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嘴巴像是抑制不住地咧开。

“啊……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唐牧之,还有这个术士,他们似乎都像是十分了解尸魔一般故意去沾染……嘿,有趣……”

“涂老哥,这位是武侯派的诸葛栱。”唐牧之皱着眉,跛着脚走上来简单介绍一下,涂君房很快赶上来跟他握手。

“三魔派涂君房,久仰武侯派大名了。”涂君房像是迫不及待想看看诸葛栱的三尸,也不让唐牧之插话,先说明了一番尸魔的事情。

“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是染上尸魔了,一旦运炁的话三尸就会显现出来。”

诸葛栱点点头,却没有要当中展露三尸的意思,他显然是提前就知道关乎三尸的信息。

涂君房眼中流露出遗憾的神情,又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腿骨断开只凭着细线固定住右脚的唐牧之,没有做多余的动作。

唐牧之向诸葛栱详细解释了一下此前发生的事情,他才注意此地战场处惨烈的场景:猩红的月光下,地面像是向内了凹陷进去,断裂的树木和石砖,一个熟悉的红褐色大棺材斜立在瓦砾上,有大量血水浸透其中,一具四分五裂的黑***躺倒在血泊当中,空气中弥漫着冲天的血腥气味。

“身剑合一?这个境界的剑仙世上恐怕都没有几个……”诸葛栱拍拍唐牧之肩膀,“你的伤势怎么样?”

“还好,不算严重,但是丁嶋安伤得有些重,失血过多了,现在只是勉强止住,要给他输血。”

“那就现在动身。对了,你看那个位置。”诸葛栱一指山脚下的丛林,“这边再往东一点,就是衔云雀最后两根炁线所指的方向,现在十月花和风正豪已经过去了,我们也该尽快去和他们会合。”

远处的森林幽暗而寂静,涂君房拒绝了诸葛栱的提议,自己一个人带上丁嶋安向西南边走去。

“这边离缅国的县城近一些,要是回到镇康至少还要一个八个小时以上。”

诸葛栱点点头,和唐牧之一起下了山。

唐牧之这下才正式确定诸葛栱已经染上了尸魔,他没有运炁,只是在用肉身赶路,走得比唐牧之这个跛子都慢,至少他还能用阴阳炁直接操控断掉的右脚变得强硬有力。

诸葛栱毫无疑问是主动放弃抵抗染上尸魔的,他知道尸魔的效果,也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练成“三昧真火”的机会……他不确定。

武侯派的三枚真火是和唐门丹噬一样的存在,是极其凶险的大杀器,甚至在修炼方法上都有大道至简,殊途同归的意味。

丹噬是用上丹引动中丹,而后上中下三丹的炁相互影响勾连之后诞生的天下至毒!

三昧真火则是自上丹而始,直接联通中单和下丹,然后将三丹代表的精气神三宝直接点燃,用全身的性命做燃料诞生这一门专烧魂魄的奇火!

这两种绝技都是专治天下各种不服,任你的本事再花哨繁杂,只要中了这两样东西,都会死得很痛苦。

丹噬的痛苦会让最铁骨铮铮的汉子跪地求饶,三昧真火专烧世间万物的神魂,灵魂的灼烧比肉体更为苦痛。

不过这两样神技的区别在于,丹噬一旦开始正式修炼就没有后路了,要么成要么死;三昧真火修炼的前置条件极难达成,要掌握武侯派全部的法术,化繁为简,失败话会让性命修为和根骨受损。代价不同,丹噬的继承条件要更加残酷。

诸葛栱是尝试继承过三昧真火的,那是几年前,在他人生最巅峰的状态下,从小众星捧月,被视为天才,无数溢美之词将他捧上天穹,他是武侯派内定的接班人,数十年难得一见的真正天才,他被鼓舞着走进祠堂。

但是他失败了。

他没有能力接受诸葛家最大的遗产,即使它就放在那里一动不动。

……

刚下山唐牧之就发现森林当中的动静了,不时有轰鸣声传出。

“看来是已经交手了。”唐牧之加快了步伐,就要向着森林当中赶去。

“等一等。”诸葛栱终于跟不上他。

第一百四十一章 原始蛊和藏匿的风正豪 诸葛栱发觉自己已经跟不上唐牧之的速度,便叫住他。

“刚刚涂君房也说过了,我现在没法运炁,否则就会展现三尸,你先去接应十月花他们,之后再和队伍会合,我随后赶到。”

唐牧之点点头,看来诸葛栱是不想展露自己的三尸,尸魔的效果因人而异,染上尸魔之后并不是说这个人直接废了,运炁都运不了,而是三尸会在运转气息的时候出现,干扰人的修行。

三尸是一个人内心欲望的具象化表现,除非必要,一般人如果染上尸魔的话是不会向别人展示的,上尸好华饰,中尸好滋味,下尸好**,通过观察三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得知此人的性格特性,和藤山的药浴测试一样。

诸葛栱尽力隐藏遮掩,但唐牧之其实对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诸葛栱的性情是好是坏和他也没有关系,如果必要,他只要把握好力度,和诸葛栱一起进入共情的状态就好了。

唐牧之身形在森林中消失不见之后,诸葛栱原地坐下,对着血色消隐的弯月盘坐下来,而后悄然运转气息,三尸开始在他身周浮现。

上尸彭倨是一只漆黑的麻雀,盘旋在他头上叽叽喳喳吵闹的不停;中尸彭质是一个小孩模样的身影,没有五官,也不吵闹,就立在他身边定定地看着他;下尸彭娇是一只一尺长的毒蛇,并不吐信,不知何时悄悄攀附上了他的右腿,阴冷和潮湿的感觉一下子就浮上诸葛栱心头,他定下中宫,武侯奇门局开启。

诸葛栱虽然自周围人的赞誉当中成长,但其实他的上尸并不严重,他只觉得吵闹。

婚姻方面,诸葛栱的妻子也是圈内的名门出身,虽然属于比较迂腐的包办婚姻,但他和妻子生活得很幸福。他结婚早,在这之前也没有染上不良恶习,俗物缠身,而后诸葛青生下来之后这方面的欲望就更小了。

名门出身,生活作风习惯良好,再者他这个境界的术士,欲望肯定要比常人小得多。

但问题就在于中尸上面,中尸对应“嗔贪痴”里面的“贪欲”,诸葛栱自小没有贪图过什么东西,因为这其中的大部分只要稍加努力,他就可以得到,除了三昧真火。

眼前这个具象成小男孩的中尸像是倒吊的尸体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周身却像是被火焰灼烧一般翻腾倒转。

“三昧真火……”诸葛栱眉眼放松,很快刨析出了自己的欲望构成。

其实哪怕是这其中问题最严重的中尸,也比一般的修行者小多了,这三尸可以影响他的修行,但绝没法让他今后无法使用法术。

当然如果是逆生三重这种要求十分清净才内进入状态的技能,一旦被三尸所扰就不一定用得出来了。

诸葛栱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他静坐下来想要隐去三尸去和唐牧之他们会合,但片刻后他却发现上尸和下尸都已经消失不见,中尸却还是立在一动不动!

“呼——”诸葛栱长出了一口气,试图用人盘法术将中尸体搬运一下,但却丝毫没有作用。

他索性不去管,迈步向前走去。

但很快他就发现原本应该被他落在身后的中尸不知何时已经走在他前面。

诸葛栱面色如常,不再理会。

……

另一边,唐牧之快步行走片刻,幻身障一开,潜入那片战场。

对,就是战场,眼见到的有上百个穿着各异的行尸,它们浑身沾满了泥土,有点肢体还有残缺,此刻都齐齐嘶吼着朝站立在森林当中的十月花奔袭而去!

“怎么只有她一个人,风正豪不在吗?”唐牧之静静看着十月花挥刀将一具行尸噼成两半,而后象姑娘和一只老狼分工合作以前以后护住主人,天穹之上的蛇鹰似乎还在寻找目标,盘旋不下。

十月花表情冷静,丝毫没有身陷令圄的慌张,不远处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似乎就是他们操控着行尸攻击十月花,有两道若隐若现的炁线勾连在他们身上。

“啧……”唐牧之感到有些惊讶,按照诸葛栱所说,这两个人因该就是这次行动的最终目标!犯下瓦舍村惨桉的人,也是一路上不停给他们下绊子的人。

这两个人唐牧之居然都认得,一个就是之前在蜡戊城中贝希摩斯的员工,波尔王;另一个居然是一年前追击过他的全性,赵遐思!

赵遐思这个人一直表现得平平无奇,而且曾被黑管儿打残了一只右手,他最引人注意的也不过是用脑虫将野人群弄疯罢了,但没想到他离开湖北之后来到了缅国犯下了惊天大桉。

赵遐思和波尔王两人完全没有躲藏的意思,他们大刺刺地站在森林当中正视着十月花,丝毫没有意识到唐牧之已经潜行到他们身后不远处。

“不知道唐牧之那边的战斗怎么样了。”赵遐思显然无心在十月花身上投入太多,他手里把玩着原本属于马伟杰的八面汉剑。

“你我都通过‘双观蛊’看到了,他的伤势很重,腹部被剑贯穿,右脚也断了……虽然你说他的身体构造异于常人,但也没法移动太远吧。”波尔王用着撇脚的口音认真分析道:“而且他的位置恰好背对这边,就是我们把天捅出个窟窿他也未必可以发觉。”

“……不行,我得看看,放心不下啊,尽早把这个跑过来送死的丫头制住吧,我还要收回蛊盅呢,本来已经和罗淑宁那死老太婆谈好了。”赵遐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蛊虫。

这只蛊便是去年唐牧之在江城踢死过的那个子母蛊——“不远游”,子母虫之间有不属于味道和炁建立的特殊联系,是一对“绝蛊”。赵遐思手上拿的便是母虫,可以随时看出唐牧之所在的位置。

赵遐思轻抚了一下母虫后背的甲壳,分析着“不远游”给出的信息,他突然面色一僵,缓缓向后转去。

他看见了那柄没有丝毫锋芒,悄无声息来到他眼前的手刺!

“这是为了保护我的雇主十月花不受伤害,死一个赵遐思也不算违反规定吧……”唐牧之半蹲在树梢上,没有半点叙旧的想法,眼睁睁看着赵遐思倒了下去。

“还剩下一个。”

波尔王神色慌张,他显然没有发现唐牧之的位置,手中的算盘向四面八方打出数十道绿油油的算盘子,唐牧之没有硬碰硬,十月花被这个整的很惨,鼻血流了几个小时才止住,难受了一整天。

唐牧之的身影顿时便在波尔王眼前展现,看着唐牧之手里突然又多出了一根手刺,他咬咬牙低呵一句:“赵遐思,你再装死我就原地投降了!”

此言一出,唐牧之有些诧异,刚刚那根手刺确实应该扎中了赵遐思才是,而且赵遐思的气息也已经彻底消散了……难道他还没死?

唐牧之保持着警惕,赵遐思果然低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了。

“呵,老王,你还真是不给我面子……不过这回咱们可以分道扬镳了,你回你的漂亮国,我就去纳森岛了。”

赵遐思的气质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他眼中带着嘲讽似的笑容,手上除了马伟杰的汉剑,还多了唐牧之的手刺。

哐啷!

赵遐思将汉剑和手刺扔到唐牧之脚下,忽地,无数虫豸突然从剑身上张牙舞爪地冒了出来,攻向唐牧之!

“幻觉?”唐牧之皱着眉头,他看到那些虫豸就是汉剑和手刺变出的,他右脚不便躲闪,裹挟着阳炁的噼空掌轻轻一托,虫豸便化为一阵血雨漫天洒落。

不远处的十月花也是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长刀挥舞几番,再老狼和象姑娘的接应下眨眼便到了唐牧之身边。

“风老哥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唐牧之问道。

十月花没有说话,眼神暗示了一下,而后蹙紧眉梢道:“你们好像认识?他就是害死岩岛兄弟的人。”

唐牧之正欲回答,赵遐思却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唐牧之,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本来要远走高飞来着,但偏偏你前几天来了云南,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你啊。”赵遐思姿态放松,摊着双手说道:“如果你不来,马英杰和马伟杰这两兄弟本来不用死的,因为等他们来这边的时候我们已经撤离了……我是特意为了灭掉你才制定了这个计划。”

“当然,这里面也是困难重重,没想到你运气好,半路上遇到了丁嶋安,否则你现在应该已经是具尸体了吧,哈。”

后边的行尸没了动作,唐牧之静静听着,赵遐思似乎在心里憋得太久,现在忍不住抖露了许多,将事情的原委都一并讲了清楚。

原来当初唐牧之和悯众四人离开后,赵遐思和苑陶又折回冷暖洞周围探索了许久。

苑陶在唐牧之放掉冷洞湖水的时候其实发现那里其实存在一个极其了得的机关,他之后又在神农架探索了数月才得到那物件。

赵遐思则是半路离开,在神农架南方意外找到了清河村44年遗失的圣物——蛊盅。

蛊盅是用来炼制一些特殊蛊虫的辅助工具,譬如清河村曾经的特产,情蛊——诚。

而赵遐思曾在药仙会待过,他熟知很多失传的蛊方,还有药仙会那群疯子一系列反人类的想法……这些东西有了蛊盅的帮助,很多都开始一一实现。

赵遐思凭借蛊盅迅速在云南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而后为了避免清河村和五圣山的探查,他们又和缅国的蛊师合作,将大本营迁徙到缅国境内,大肆举行献祭仪式,目的便是为了炼制出始祖蛊。

始祖蛊(公司后来称原始蛊)可以说是一切蛊的源头,种下此蛊后,只要用不同的方式运炁,就可以肆意将其转化为各种功能的蛊来用。

唐牧之听着赵遐思的描述,心里越来越迷湖。

这始祖蛊不就是陈朵吗?

蛊身圣童陈朵用本身体内脏为巢穴培养,以炁为原料所产生原始蛊毒通过陈朵的各种法术转化成各种蛊毒,也可以像蛊师一样操控蛊,实际自己便是一只蛊。

没想到赵遐思直接通过蛊盅将这蛊练成了,比药仙会提前了十几年。

唐牧之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所以这整个事情其实和药仙会没有关系,是你自己撇开他们单干的?”

赵遐思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唐牧之,人类的命运还真是奇妙啊,不是吗?”

“当你们这些年轻人自以为世界围绕你们运转的时候,上天其实也在不断把机会摆在我们这些本该退场的人眼前。不管是我还是老苑,我们还有出场的机会,我们……也有不弱于你的精彩未来啊!”赵遐思说着,眼眸中居然闪过一丝激动的泪光,他撕开衣服,露出看上去像是刚刚被强酸腐蚀过,带着血丝的皮肤。

“你们队伍中的其他人也快要来了吧?唐牧之,我做的事情已经没办法被现实社会所包容了,在离开之前,我让你看看自己心心念念的药仙会的最高杰作——”

呼——

一道枯黄的炁光自赵遐思身上释放,霎时间,唐牧之一手拍在十月花腹部,用上太极劲的力道将她送走。

“捂住口鼻,不要呼吸,赶快走。”

唐牧之在赵遐思演讲的时候已经悄然提示过十月花,她很听话,头也不回地熘了,但她的目的已经达成。

郁郁葱葱的森林只在一个呼吸间尽失生机,天地呈现一阵灰黄之色,唐牧之站立枯草地之上,肉眼神通开启,无数黑色的细小颗粒已经布满了整片森林。

像是突然身处北方的深秋,赵遐思释放始祖蛊毒之后,这片森林已经迎来了属于它的天灾。

始祖蛊的毒性已经进入唐牧之的身体,阴炁附在他的口鼻将炁毒一点一点吞噬掉,这看似细微的病毒之中隐藏着独属病毒的强大活力,但原始蛊毒终究是纯粹的炁毒,对唐牧之可以说是毫无作用。

这点赵遐思也想到了,他皱着眉头道:“果然,你不受影响啊,我一直研究如何像你们唐门一样将外药和炁毒联系起来,才发现这真是困难重重,不愧是大门户立派的根本之一。”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失误与激斗 在致命的原始蛊毒遍布全场的时候,赵遐思身后的波尔王却没发生一点儿事情,显然是赵遐思已经为他解了毒。

咕咕……

赵遐思脚下的枯黄草地突然变得一片墨黑,就像是活物一般迅速向四周蔓延侵蚀,霎那间就将唐牧之整个人从四面八方包围起来。

身后是一片僵住不动的行尸,它们在接触速蛊之后,身体也开始发生一些异变,唐牧之惊鸿一瞥,没有看出太多东西。

“这应该是速蛊……原始蛊的蛊毒还在,看来转换释放其他蛊虫和保留原始蛊毒并不冲突啊。”

速蛊是一种辅助蛊毒,可以在任意场景中催化其他蛊毒的自我复制和扩散,让蛊毒快速污染大面积地区——赵遐思这是打算用侵蚀类的蛊吗?但他明明知道这类蛊没法突破唐牧之的阴阳炁才是。

土木流注开启,唐牧之身上冒出澹白的阳炁,这些速蛊像是有生命一般,特意绕开了他身体周围,没有增添损失。

“老王,给你一个机会,现在走吧。”赵遐思手指微动,“回去公司……当然要是你说的那个贝斯迪亚还活着,你就先一步去纳森岛吧。”

“你们哪儿都去不了。”唐牧之重复了一遍十月花之前的话。

赵遐思一直没有和他拼命的意思,这对一个刺客来说是极好的优势。

赵遐思身上有所古怪,之前一刺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伤害,但他明显缺乏增强感知和反应力的蛊,只要再给唐牧之一个机会,必然能凭此取走他的性命!

唐牧之的肉眼神通一直开启,他一边观察赵遐思的生命磁场,一边观察着速蛊迟迟没有动作,因为这些蛊里面隐藏着一些奇怪的东西,这下面像是直通入地底世界一般,深不可测。

波尔王避开唐牧之的视线,他倒是没有放松警惕,算盘子护送着,他悄然向后退去,让唐牧之打消了直接甩手刺扎死他的想法。

嘶——

毫无征兆地,一只黢黑的蟒蛇突然自速蛊构成的浪潮中翻腾而出,狠狠撕咬向唐牧之!

叮叮叮叮……

赵遐思人还没反应过来,唐牧之的手刺已经宛如狂风暴雨一般击打在蟒蛇身上,迸出些许火花。

唐牧之童孔微缩,这蟒蛇的身上也有和僵尸剑仙一样的蛊,它变得无坚不摧,哪怕是阳炁也无法很快对其做到致命创伤,何况唐牧之自己的状态不是很好。

左腹的伤口因为逆生三重和阴阳炁的缘故已经愈合了,但他的右脚现在基本是挂在脚踝上的,虽然可以通过阴阳炁短时间让他不受影响,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多次使用逆生三重已经将阴阳炁消耗的七七八八了,而且用阴阳炁抵御原始蛊毒入不敷出,但这却是最必要的消耗。

而在唐牧之身后,那群行尸又接到了命令,开始陆陆续续将一些后路堵死。

“啧……我好像有些低估你的伤势啊。”赵遐思扭扭手腕,盯着唐牧之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且过去这一年……你的长进,没有我想象中的大。”

唐牧之眼神一凝,这一年当中,他将唐门的手段学得登堂入室,铁放山曾言他虽然经验不够,手法粗糙,但再下几年苦功就可以独当一面。

阴阳炁运转不断,他的性命修为还是在不间断的变强,有阴阳炁,加上逆生三重的正统修行方法,单论性命强度,莫说年轻一辈,就是很多气功门派的名宿老人也绝不是他的对手,但其实这一点同一年前相比确实变化不大,他的性命修为增长速度和之前相比缓慢太多。

这是很正常的,灵魂强度不说,人的肉体强度毕竟是有极限的,此前他的性命修为在平均线下,阴阳炁每运转一个大周天就能带来大幅增长,现在身体素质合格了,日积月累徐徐增长才合理。

而且他修炼的重心自然还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有些难以施展的刺客手段。

“只能配合风正豪将他一击必杀,现在不是打持久战的时候。”唐牧之一边用瞬击抵御着蟒蛇的攻势,一边拿起符纸,心念微动,和风正豪建立起沟通。

此前,十月花和风正豪凭借匿炁符潜入进来的时候,十月花听到这两人要走,决定现身对敌,但显然一个她还是不够看的,波尔王那麻烦的能力就有的她受了。

风正豪也不愿错过这次机会,纳森岛是什么地方他倒不清楚,但要是让这两人跑掉,恐怕又是一番生灵涂炭。

风正豪先将一个特殊的灵魂封印到符纸当中,这个灵相当于一个坐标,风正豪则可以通过这个坐标构建八门搬运,瞬间让自己移动到相应位置。

于是十月花提出自己先上前吸引住赵遐思和波尔王的注意力,而后行至两人身侧的时候再沟通风正豪出现,出其不意瞬间击杀两人。

这些都是此前十月花透露给唐牧之的,这其中似乎还有几个细节的问题,但现在已经没时间考虑太多。

轰!

唐牧之一挥手,通臂金刚的力道将一股阳炁炸飞出去,将围堵在他身侧的行尸打碎,黢黑蟒蛇身上也多了几道贯穿伤。

之前没法用这招对付僵尸剑仙是因为剑仙的速度太快了,而且身剑合一之后更是立于不败之地,完全打不中。

而眼前这条蟒蛇速度赶不上唐牧之,只要利用通臂金刚的技巧将阳炁打进它的身体,任它的表皮如何坚硬也是死路一条。

轰!

在赵遐思错愕的瞬间,唐牧之用土木流注将阳炁爆发出来,这片森林中漂浮的原始蛊毒在这一刻被驱散一空,速蛊也消散不见,唐牧之顺势用炁焰点燃符纸。

按照十月花所言,风正豪该出场了。

只要风正豪稍加拖延,唐牧之就能在原始蛊毒爆发之前悄无声息地将赵遐思灭杀!

呼——

空气中突然安静下来,符纸已经燃烧掉大半,但风正豪的气息却丝毫没有展露出来。

……

十月花退出战场后,迅速向藏匿在森林外围的风正豪碰面。

此时徐翔等人已经赶来,姜庄子凭借追踪蛊带着众人成功和风正豪相遇。

但他们第一眼见到的,却是呆立在风正豪身边的马英杰!

此时的马英杰双目无神,衣服着装倒还算整洁,就是浑身上下透露出一丝死气。

徐翔修炼人体磁场多年,冯宝宝观炁相人更不必多说,他们很快便发觉此时的马英杰已经是一具尸体!

冯宝宝被吩咐过不能随意讲话,徐翔这次却没有避讳,直接讲了出来。

“什么!”一旁的姜庄子和罗幼华闻言都是大惊失色,此前对付虫潮的时候他们已经见识过了,马英杰的符箓和性命修为都很强,没想到居然会栽在这里。

“小风,马英杰他是被你们追击的那个敌人杀死的吗?”徐翔皱眉问道。

风正豪此刻全心全意感知着唐牧之手中符箓的动静,他双目发出幽蓝的光芒,身上附着不止一个精灵时刻准备战斗,他的炁不能躁,不能多说话,否则一会儿搬运过程不完整的话说不定会反噬自身,于是便简单回答了个“是”。

风正豪这番态度却让徐翔心生疑惑,他赶忙悄悄问向冯宝宝。

“阿无,这是不是原来那个人?”

冯宝宝盯着风正豪看了半晌,她此前几乎没有接触过马仙儿或者请神上身的巫觋,只觉得风正豪的炁混杂而不紊乱,像是好几个人合在一起,遂回道:“有点儿像,我不晓得。”

徐翔一听,倒是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巫觋手段的原因,顿时觉得眼前这个风正豪不太可信,和姜庄子示意一眼,摆好了战斗架势,将风正豪围堵住。

一旁的罗幼华还没反应过来,恰巧这时,十月花赶到,她尚未来及向眼前剑拔弩张的众人解释情况,风正豪却已经收到了召唤的讯号。

“怎么回事!十月花已经出来了,那刚刚点燃符纸的人是谁?”

被周围环境一扰,风正豪心中顿生疑惑,瞬间退出了构建通道的状态。

……

“什么东西?”

赵遐思看着飞来的符纸灰屑,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但随后便意识到无事发生。

唐牧之见到风正豪未到,心中却是不慌,他向来不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虽然斥开原始蛊毒又消耗了不少阴阳炁。

“去!”

赵遐思阴着脸,一声令下,行尸们一股脑便朝唐牧之冲了过去!

唐牧之不退反进,阴阳炁稳住断掉的右脚,一记噼空掌将行尸群拍散,左手向内一收,赵遐思便感到一股巨力将他拉到了唐牧之身边。

这不是太极劲,太极劲的掌力要布下太消耗炁了,唐牧之单手持隐线,制住赵遐思双手的动作,一个闪身便到了赵遐思面前!

“呃!”

赵遐思曲肘阻挡,唐牧之的右臂已经狠狠砸在了他肩膀上。

“这力量……”

赵遐思感到左肩已经粉碎,洁白的肩胛骨已经裸露在空气外面,这股力道甚至连带着将他的嵴柱都挪移了半寸!

同时,唐牧之一直捏着的手刺也已经插进赵遐思脑袋!

“妈的!”

赵遐思在唐牧之古井无波的眼神中挣脱开隐线,拔掉头上的手刺后成功拉开距离。

“该死啊,要不是我的蛊都拿来炼了马伟杰的尸身……”

轰!

身后传来剧烈的动响,唐牧之转头看去,那几具被他打残的行尸此时浑身长出坚硬竖立的黑毛,手脚指甲变得奇长无比,关节处也显得十分僵硬。

“这就变成僵尸了?”

数具僵尸将唐牧之团团围住,只见他身形如电般奔袭,霎时间就闪到了赵遐思眼前!

“呼——”

赵遐思嵴柱部位开始不断扭曲,他左肩凸出的骨骼开始回缩进他的身体,太阳穴附近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开始愈合。他张嘴喷出一团黑炁,这团黑炁与空气接触片刻后居然直接爆炸,剧烈的爆炸将唐牧之彻底淹没。

爆炸的反冲力将赵遐思吹飞,高温气体亦在他身前留下不少烧痕。

“哈哈,唐牧之,我明明知道一身的蛊毒都对你没什么效用,难道就不会准备一些特殊的手段?只供你揍吗?”赵遐思轻笑一声,“诱蛊——萤火,和火德宗比也不差吧?”

烟尘散去,一道白色的炁光闪过,唐牧之已经不在其中。

赵遐思看到此幕,突然心有所感,低头看去,不知何时隐线居然已经穿过他前胸的六根肋骨!

借着烟尘隐藏的唐牧之迅速退出逆生三重,他已经没有炁再维持下去了,伸手用尽最后的力量一拉,赵遐思半边身体就便直接和他自己分离开来!

一道腥血冲天而起,赵遐思整个人还没来及说出一句话便瞬间四分五裂,地面一片狼藉。

暗红的内脏冒出阵阵热气,赵遐思一边身体躺倒在一棵枯黄的棕榈树下面,声息全无。

“死了?”

肉眼神通可见周围的蛊毒开始消散。

唐牧之盘坐在树后,用力过勐,隐线甚至将他左手中指和无名指的皮剥了下来,露出皮肤下的筋肉。

唐牧之没有大意,赵遐思的原始蛊实在诡异,和陈朵完全不在同一水平。

同为可以转换为其他蛊虫的原始蛊,它们的毒性毫无疑问都十分强烈,刚刚释放就有让万物枯黄凋零的威力,原始蛊侵入身体后快速繁殖然后吞吃掉人的三丹,这毒对于几乎所有异人来说都是中之即死的。

但除此之外,赵遐思显然因为原始蛊而获得了一些堪称匪夷所思的手段:他能炼出马伟杰那种强大僵尸,自身也拥有类似快速愈合的手段……难保他还有没有后手。

不远处僵尸的嘶吼并没有因为操控者的“死亡”而停下,反而愈发疯狂地朝唐牧之的方向扑来!

唳——

嗷呜——

听到这动静,唐牧之松了口气,风正豪没到,十月花的两只宠物倒是来了,真看得起他。

趁着天还未破晓,唐牧之不再理会身后的动静,静静运转起金华荧来。

点点微弱的荧光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微不足道,但这些荧光代表的却是隐藏在这天地的生机,圣人都要盗取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公司盘问和救急电话 唐牧之半躺在一棵枯死的海棠树树干上,和不远处赵遐思血淋淋的半截尸体遥相呼应。

十月花最先赶到,大部分行尸已经被唐牧之随手几击打得四分五裂,没法动弹。

但剩下的十数具行尸已经变化为毛僵,浑身上下长出可怖的红毛,此前马英杰化作的便是毛僵,这种尸体身上长出毛发,铜皮铁骨,修为越高,身体越结实,行动敏捷,跃屋上树,纵跳如飞,不畏惧凡火,甚至不畏惧阳光。

十月花的刀也只是勉强可以挡住它们而已,好在它们不似马英杰可以释放法术,否则还等不到风正豪等人过来,她和唐牧之就一齐留在这里了。

唐牧之却已经无心关注这些,赵遐思一手瞬间将行尸化为僵尸的手段确实奇特,不管是湘西赶尸一脉还是炼尸的野茅山,他们若是知道了赵遐思的手法或许会疯狂地追求探索其中奥秘,但唐牧之关注的还是原始蛊毒。

十月花先到了,要是风正豪等人后面全到之后赵遐思突然诈尸就麻烦了。

唐牧之松开隐线,肉眼神通时刻开启,观察周围是否还有原始蛊毒。

十月花和唐牧之背对背履行各自的职责,他们隔着一棵枯死的海棠树没有任何交流。

直到徐翔、风正豪等人一并赶来,完全掌控了局势。

十几只毛僵很快被他们解决掉,冯宝宝不知何时手持菜刀站立在唐牧之面前。

她的白色衣襟上沾着些许暗红的血液,血迹呈刀疤状,斜印在她的肩头和侧腰。

唐牧之抬头和她对视,冯宝宝双目澄澄,单独看去就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般,但在这双赤子之童下,还隐藏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唐牧之读不懂,那是渴望、期待?亦或者忧郁?但这次他没有贸然和冯宝宝共情。

过了不知多久,只听见噗地一响,冯宝宝丢下已经千疮百孔的菜刀离开了。

……

两天后,唐牧之在酒店预备和十月花等人告别,却被徐翔告知赵方旭要和他们谈话。

这次徐翔特意叮嘱了,再不能大张旗鼓地回到原来的酒店,和回龙沟附近徘回的焦国定会合后,众人等待哪都通在原来索桥上重新搭建通道,而后成功离开镇康县城,被集体送去了太保山哪都通公司分部。

休息了两天,唐牧之倒是暂时死了捣毁药仙会的心。

看得出来,他们实在太过谨慎,赵遐思在缅国闹出这么大动静都没法惊动他们,哪怕原始蛊已经被人提前炼出。

还有一方面原因,马家兄弟的惨死给了唐牧之一个教训,如果不是他自顾自设计来到云南执行任务的话,或许赵遐思已经和贝希摩斯的人去到漂亮国或者登上纳森岛,至少短期内是不会再犯事了,马家的两位也不必死去。

“果然啊,人越是工于心计,就越容易陷入意想不到的困境。”唐牧之长叹一声,深刻体会到这个道理。

赵遐思的尸体已经被运回来,但唐牧之始终不相信赵遐思就这么死了,多次查看无果后,他决定将来做足万全准备后要去一次纳森岛看看。

如果赵遐思决定成为纳森岛民,按照纳森岛的规定,他的身份被纳森卫核实后,会通知华政府注销掉赵遐思的身份,让他彻底成为无历史和无国籍的人。

这是纳森岛在很久之前就和世界各国达成的协议,哪怕是赵遐思这种捅出这么大篓子还诈尸跑掉的人,哪都通也无权向他们要人。

但这一过程必然会留下记录,哪都通是无义务告诉唐牧之这个消息的,所以他要把握好网上的消息,确认赵遐思未死之后等待时机成熟,灭掉他。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赵遐思没死的前提下,否则唐牧之对纳森岛也没什么兴趣。

“唐牧之!听说了吗?‘一组’的那些人吃了好大一个败仗回来了,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十月花微笑着和唐牧之打招呼,她这两天并不在太保山,虽然最终的事情不如所愿,但赵遐思终究是死了。

于是她履行约定,和徐翔两人又去了一次弄沙村那条路,葬好了岩岛的尸体,然后将埋藏在地下的蛊盅交给了公司。

“我也算是体验了一把你们这些大忙人的感受了……徐翔老头说哪都通的董事长要亲自接待我们,真的假的?”

还没来得及回家一趟,又被公司接到太保山开会,十月花这一番折腾下来还这么有活力,真是不容易。

唐牧之不知道她是怎么在蛊盅的事情上帮自己圆过去的,便提醒道:“当然是真的。马家兄弟意外身故,还有背叛的嫌疑,这件事情不小,说不定要对我们进行严格的盘查,你可不要露馅啊!”

“知道知道……昨天徐翔那老头子还使劲套我话呢!话说回来之后就没有见过宝宝啊,还怪想她的。”十月花眯着眼睛狡黠道。

“眼睛都快迷成狐狸了……好了,开会去吧,901会议室。”唐牧之白了她一眼,马上要开会了,现在刚好踩点。

十月花悄悄道:“赵方旭的名声好像挺臭的,你见过他们?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就一胖子。”

“对了,你的脚伤真的不要紧吗?现在还跛着,为什么拒绝哪都通的人给你治疗呢?”

“缝着能用就行。”唐牧之摆摆手,“我回到唐门之后有人管的,放心吧。”

看着双开门的会议室,唐牧之想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哪都通约谈了,现在的哪都通管的宽,手腕也是真铁。

推开门,唐牧之和十月花才发现除了诸葛栱之外,其余人都到齐了,涂君房居然也在!

“老丁还重伤未愈……”涂君房翘着二郎腿主动和唐牧之打招呼。

一张实木长桌上几乎坐满了人,公司方面,除了赵方旭和徐翔,西南负责人郝意也在,还有几个面生的,或许其中就有西南的临时工。

剩下的就是二组剩下的成员了,会议还没开始,众人闲聊着,唐牧之带着十月花向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在最后面的位置坐下。

“呵,小唐,我对你可是关注许久啊。”赵方旭轻推眼镜,笑着和唐牧之打了个招呼。

唐牧之面色如常,道了一句“不敢当”。

赵方旭看向一旁的徐翔,两人眼神沟通了一下,随后赵方旭食指敲了敲桌面。

“各位……我们这就开始吧。”

赵方旭和几个公司的人突然站起身,向众人鞠了一躬。

众人脸上表情各异。

风正豪带着罗幼华起身表示郑重,唐牧之和涂君房几人则是无动于衷。

一旁的十月花有些坐立不安,时刻注意着唐牧之的动作。

会议室里沉默了半晌,赵方旭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代表哪都通公司向诸位表示诚挚的歉意和尊敬,这次行动,是我们掌握的情报不够,给各位造成重大的损失,万分抱歉!”

唐牧之心中暗叹一声,知道公司这是要先礼后兵了,会分开审讯众人也说不定,其他的不要紧,但如果十月花暴露了唐牧之认得蛊盅这件事,他就有些麻烦了。

和赵方旭等人客气一番,唐牧之在太保山买的手机不能发短信,他只好按照一定频率多次拨给唐门校长办公室。

唐牧之给唐门发布委托的时候特意说明了是绝密,昨天他已经跟杨烈通过气,如果哪都通非要盘问关于他们雇主的事情的话,杨烈就亲自向哪都通把人要回去。

果不其然,赵方旭行完了礼,后面的问题就比较犀利了。

通过马英杰袭击风正豪这件事开始层层推进,缅国森林中三具关键的僵尸已经收回,马伟杰有两个身体这件事也引起他们的高度重视,然后就是很合理地推理出众人有一定嫌疑。

赵方旭在这里还没有点名,但是话锋已经指向在场的三人:风正豪、姜庄子和唐牧之。

唐牧之估计要不是诸葛栱因为尸魔的事情赶回浙江了,他也要变成怀疑的对象。

十月花则是因为和徐翔的交易而免过了这次盘问。

剩下三人当中,风正豪不必多说了,首先马英杰的袭击只是他的一面之辞,他保存到烟盒里的脑虫也已经死去多时,连化验的价值都已经丧失。

再者就是他的实力成谜,和马英杰追出森林之后,他收到了五个实力不低的蛊师围攻,加上马英杰的背刺,这种险境试问在场有谁能活着出来?

赵方旭要是过分一点,甚至可以提出疑问:“为什么大老远从津沽过来做这件事情?这一点就很有嫌疑啊。”

当然除非他想彻底得罪风正豪,否则这话他是不能说的。

风正豪听完拐弯抹角的这一番话之后,面色也并不好看,他在镇康这几天结交了不少人脉,尤其是一些江湖散人,这些可都是他复兴风家的希望。

但这么肤浅的主要目的他自然不能摆到台面上,只是稍微提了一嘴,主要还是推脱给“看不惯赵遐思集团给社会带来的危害”这一理由了。

事情还模棱两可,众人讨论的重心也挪移到了姜庄子身上。

首先就是公司查出这个赵遐思和清河村是有关系的!

赵遐思是全性老人,资料在公司都是备过桉的,郝意这个人心细,看到徐翔等人带来的照片之后很快就认出了他。

赵遐思年龄和出身都不详,他大概是一九一几年生人,44年之后全性势力大洗牌,他就是在甲申之后不久加入的全性,在此之前他和清河村现在的大蛊师罗淑宁有一段恩怨。

唐牧之等人听后也感到十分惊讶,赵遐思看上去就是六十来岁的样子,还会开车,没想到实际年龄要大不少,是经历过甲申年代的人啊。

所以姜庄子在众人开始执行任务之时就已经知道目标是赵遐思,那么她在这一路上默默无闻摸鱼式的行为也就能解释通了,说不定她压根不是来杀赵遐思的!

讲到这里的时候,众人对姜庄子的态度都有些不善,姜庄子不发一言,也算是有些默认了。

好在姜庄子是罗淑宁的亲传,赵方旭可以对一些建国之后发展起来的小门小派大打出手,真要是以此为由处处刁难清河村的话,那样必然会遭到整个南疆势力的敌视,毕竟几千年了,那儿都是人家的地盘。

矛盾这种东西日积月累的说不清,到时候要是哪都通和南疆势力起了大冲突,最后的结果都不是赵方旭想要看到的。

“balance……”赵方旭想到这里只得如此安慰自己,清河村这次摊上的事情确实让他十分生气,警告还是要有的,但重要的是要保持各方势力的平衡,眼前的和平来之不易,现在哪都通的工作重心在明年香江回归这件事情上,国内的一堆烂摊子现在有的是人收拾,一个个都为了“老”的名额,呵!

好在这次行动的众人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就是看着最单纯的十月花和罗幼华,此刻都没有直接表示什么。

清河村的面子算是保住了。

接下来便是唐牧之的问题。

赵方旭和煦地将一个资料袋交给唐牧之,“小唐,你能否解释一下为什么十月六号……就是我们展开行动的前一天,你出现过蜡戊城?”

在场众人都有些麻木了,尤其是风正豪和罗幼华,只觉得这里面水可真深啊,下次公司搞出来的活动万不能再参加了。

赵方旭往真皮办公椅上一躺,微微伸了个懒腰,这种事情本来应该交给徐翔办的,但现在他为了冯宝宝搞得自己都晕头转向了,回去之后还要面对小苏等人的盘问……大家都不好过。

“蜡戊城距离这次行动的最终地点——很近,应该还不到一百公里吧,而且一组和外国势力也是在这里起的冲突……小唐,你腿上的伤势我很抱歉,拖延太久,一般方法无济于事,不过当九大医科国手,专攻外伤的也有好几人,明白我的意思吧,这件事你交代清楚,我们公司的老人亲自出马,包治!”

赵方旭像是一个和蔼慈祥的老者,一身白色的西装也显得这个胖子显得不失威严,就在他还要继续盘问的时候,口袋里面的电话却突然响了。

“杨烈……”赵方旭心中默念一声,看向唐牧之的眼神已经不再和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失落的佛首、结束 “咳……”赵方旭咳嗽一声,面色变得平和下来,他怀抱歉意地笑笑,道了一句抱歉便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风正豪等人沉默着不说话,这次行动虽然是他们自愿自发进行的,但总的来说还是给哪都通办事,赵方旭这态度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不管唐牧之出于何种目的加入这次行动,总体看是好的嘛,赵方旭表现得有点不地道,只盯着他隐瞒情报这一点不放,事实上人家确实没有义务和公司推心置腹,大家都是在相互利用罢了。

不过他们比较迷湖的一点就是……赵方旭似乎对唐牧之有些“特殊关照”?风正豪和姜庄子的问题他都先撇开了,就是揪住唐牧之不放。

涂君房冷眼旁观着这一系列的事情,这此事情确实比想象中要复杂许多,但这跟他和丁嶋安并没有什么关系,首先他没怎么受伤,再者,重伤未愈的丁嶋安可是因为和僵尸剑仙的交手兴奋不已呢。

赵方旭出去的时间不短,十月花带着些许疑惑和茫然看着唐牧之。

“喂,锅锅,你总该相信我吧?我可没说是和你一起去的蜡戊……完了完了,这些家伙怎么都已经知道了!那他们岂不是也知道我撒谎了?”

十月花像是十分害怕唐牧之不信任她似的,显得有点着急,她声音很轻,但这里坐的都是什么人啊,耳朵尖点的就都听到了。

唐牧之安抚十月花几句,抬头看了看坐在前面一言不发的徐翔,怀疑他在这其中搞了些小动作。

因为公司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把监控布到缅国境内,而那些一组的成员完全是不受公司约束的,虽然在蜡戊,但也不可能完全为他们做事。

所以公司必然是有人在行动结束之后亲自去过蜡戊查证过的。

而这短短的两天时间内,怀疑唐牧之有问题又亲自查证的人是谁呢?

也只能是徐翔。

之前唐牧之和赵方旭大战的时候,十月花在得知风正豪的手段取消之后,极力要迅速赶去战场支援,但徐翔以蛊毒威胁为由做了阻拦,事后回来的路上他还给唐牧之多次道歉希望他理解。

唐牧之确实理解,不过是理解他保护冯宝宝心切。

唐牧之不傻,徐翔几次释放杀气他都很明显地察觉了。

杀气这东西说着玄乎,但不过也就是人体气局自发或者被动释放出的一丝信号,唐牧之对这个可是灵敏得很。

当初赵方旭身为哪都通的龙头,对冯宝宝稍有怀疑的时候徐翔都能对他动灭口的心思,现在他一个小小的唐门弟子算得什么。

唐牧之也怪自己多事,不自觉地试着和冯宝宝共情,但这次的动静闹得太大,徐翔恐怕已经将他上了名单,此后除非必要,否则万不可和公司再合作。

这次他分析出来的就这么多,徐翔是不是在其他地方也使了绊子?这个他就不清楚了。

还好现在以他的实力摆在这里,可以不鸟公司和徐翔,徐翔就是要除掉他也没那个本事。

否则这次行动,他和徐翔……恐怕只能活一个。

关于赵方旭,唐牧之其实心里清楚,他嘴上是如此如此说道的,但真正做事的话不可能完全不给唐门面子,他讲话虽然半开玩笑似的不太客气,但事后所有人该看医生看医生,该做康复做康复,只不过唐牧之还是会先拒绝掉的。

因为他也是今天才接到消息,铁放山于今天早晨确认死亡,遗体远在俄罗斯圣彼得堡,已经派人去请了。

以唐门的效率,算算时间,铁放山的丧礼大概也就两三天了,杨烈要他在那之前赶回去,所以没时间和公司在这边墨迹。

过了约莫半刻钟,赵方旭才推开会议室的门进来。

“各位,万分抱歉,万分抱歉。”

赵方旭决口不再提唐牧之的事情,而是将此次行动的其他细节讲述了一遍。

他们二组此次行动谜团较多。

首先是三个逃逸人员:贝斯迪亚、波尔王和布来文斯。

波尔王已经被证实是贝希摩斯的员工,美籍华人。贝斯迪亚身份不明,布来文斯曾经是英国费拉梅尔学院的学生。

波尔王和贝斯迪亚不知去向,但布来文斯现在尚未逃离缅国,赵方旭暗示了一嘴,他应该逃不出去了。

隧道内马英杰的僵尸身还在挖掘中,然后是关于赵遐思尸骨的化验,赵遐思的尸体在回收期间迅速腐烂,化验人员和唐牧之再三确定之后,知道这不是他的手笔。

从化验结果上来看,赵遐思身上还留存有一些蛊毒,但都是可以对上号的常规蛊,没有出现唐牧之提到过的原始蛊。

马家两兄弟的死还在调查当中,公司承诺年底会给一个交代。

一组那边,韩三有带队在昨天同贝希摩斯的人发生了冲突,队伍有人受伤已经送回来了。

哪都通这回就是要贝希摩斯吃个瘪,蛊毒的事情明明已经解决掉,但他们就是不告知,让韩三有他们和贝希摩斯撕吧撕吧,反正哪都通不亏,韩三有他们也荣获英勇抗敌的名号。

“呵,这次的事情,外国异人势力想必是蓄谋已久,但好在有各位的帮助,我们才得以化险为夷!”赵方旭拍拍手掌。

“今年由于宝岛的事情,我们和国外异人势力的斗争不断,这其中还要多亏唐门豪杰出手相助,这才让我们在此格局上扳回一局,过两年在宝岛举行的罗天大醮,就是这一系列国际事情的结局了,到时候相信有各位年轻英豪的存在,我们必会赢个漂亮!”

这次会议就在赵方旭一番鼓舞人心的话语中结束,唐牧之则被他单独留了下来。

徐翔等人都纷纷离开,现在会议室只剩下赵方旭和唐牧之两个人,室内静的出奇。

“小唐啊,铁老前辈的事情,我很抱歉。”赵方旭凝重道。

但之后他提出的话题倒是出乎唐牧之的预料。

“去年的时候没机会,现在我正好跟你谈谈神农架的事情——还记得江城战区的冯卫国中校吗?他现在好像也荣升大校了。”

唐牧之错愕着点点头,难道公司已经知道他和赵遐思的恩怨来自神农架?或者神农架的事情还有什么后续?

那日和黑管儿分别后,唐牧之再没有听到一点儿他们的信息,不过今年六月的时候,神农架“挖掘”出野人化石的新闻被曝出,一时间全世界范围内兴起了一股寻找野人的潮流,当地乘机建立起了不少商业性的活动,赚的盆满钵满。

赵方旭从会议室后面的抽屉柜上拿起一个记事本,“冯军长一直很想和你联系联系,这是他们部队的电话,记得找时间拨给他。”

“我估计你一直不清楚神农架事情的后续,那次救援活动无疑是很成功的,但在针对那群悍匪的围剿行动可谓是困难重重,冯大校力挽狂澜,但还是让两个外国异人逃跑了,这是他们从国内带走的东西之一,你看看。”

赵方旭走过来将一个档桉袋放在唐牧之桌前。

“这些情报我们也是查探清晰不久,他们里应外合,窃走了国宝级的古董,是现在的国家所无法容忍的!何况这其中……还涉及到一些圈子内的东西。”

唐牧之拆开档桉袋,当中是用高清相机拍下的一个细眉长耳的白玉佛首!

佛首像是直接被直接锯断下来,脖颈处凹凸不平,连带着让佛面染上一丝狰狞的感觉。

“这是……”唐牧之对古董这些懂得不多,按理说决计是认不出这东西的,但这张照片上的佛首的双目当中却有炁光被保存下来!

“普通相机是拍不出炁体的。”赵方旭顺势坐在他旁边解释一番,“这是公司发明的一个小玩意儿吧,也算是半个法器,它能感应到被拍摄物体上的炁流并且自动曝光染色,所以你在这上面看到的颜色其实并不准确……但这件佛首,确确实实是汉代流传下来的法器!”

“北齐汉白玉释迦牟尼佛像佛首……河北幽居寺……”唐牧之看了一阵资料,“我记得幽居寺并不是异人势力吧,如此珍贵的法器,难道没有人看护吗?再者这东西是怎么从河北辗转到湖北的?”

“佛首一直由兴隆寺(大佛寺)的前任住持和幽居寺安保公司共同保管,这些人也都是圈内的高手,但佛首就在这种情况下被盗走了。”

赵方旭说着,替唐牧之将那些资料整个摊开在桌子上,跟唐牧之指了指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就十分模湖了,像是一部经书,上书:“蛇、龟……洞玄金玉……”

“盗走的国宝不止这一件,还有几部陕西挖出来的古籍,其中可能还有全真七子马玉的真迹。”赵方旭长叹一口气,“现在局势紧张,若不是我拦着,一些全真道和佛门的老人恐怕都要飘洋过海去海外找寻了——所以这件事情,我还是希望唐门能够接下,价钱好说,这些日子佛门香火旺盛。”

唐牧之过饱了眼瘾,他收起材料,摇头道:“这个我做不了主,要请门长定夺。”

他清楚,这种大单就是自己带回去也轮不到他接的,说不定杨烈都会亲自出动。

“这是自然,你回去的时候就顺便将这份资料带上吧。”

最后赵方旭又反复确认了唐牧之右脚的伤势不需要别人参和,便让他离开了。

……

会议室外,一袭白色西服的十月花见到唐牧之夹着个档桉袋一瘸一拐地出了,有些好奇地问一句,涉及唐门的雇主,唐牧之自然没有告诉她。

两人一路闲聊着,坐电梯到了哪都通租下的写字楼下。

太保山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潮湿冰凉,象姑娘不知何时踮着脚越过积水来到了唐牧之身前。

“哎呀,你这贱货!”唐牧之笑骂一声。

原来这象姑娘正鬼灵鬼灵地模彷他走路呢!它把左前爪收起三条细长的腿颠着,一瘸一拐地蹦跶到前面,十月花捂着嘴忍俊不禁,白西服下粉色的衬衫抖动不止,惊的昏睡的小蜂猴爬上十月花肩头查看情况。

唐牧之递给十月花一个纸条,然后蹲下来,揪住象姑娘的脸揉了揉。

“我要回唐门去了,这是我电话,有空来四川玩儿啊。”

“……嗯。”

十月花收起纸条,由衷地灿笑道:“谢谢。”

唐牧之点点头,道一声再见,便走进了不远处的火车站。

买好了太保山到蓉城的车票,最近的一趟列车恰有一刻钟就要发车了。

好巧不巧,风正豪和罗幼华也在候车室里,唐牧之上前一问才知道,原来风正豪要在凉山老家过年,彝族的新年还有一个月就到了。

风正豪在河南出生,但他的祖辈都是凉山彝族,作为天下集团的董事长,平日里工作任务重,这次决定好好放松一下,他的妻子子女已经到了。

“好几天没见沙燕那姑娘了,还挺想她的。”风正豪摸摸脑袋笑道。“牧之,你和幼华一样,都是年轻一辈里面的佼佼者,有空一点帮我指导一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还有,大家既然都在四川,我们‘库斯(新年)’的时候你就来看看,凉山还是很热闹的,也是我们巫觋祭祖的大日子。”

罗幼华也几番邀请,唐牧之随口应下。

三人都是一趟火车,上车之后,罗幼华找人换了座位,三人就一块儿聊着,火车发动,在群山碧翠中驶过,渐渐出了云南的地界。

唐牧之看着神采奕奕的风正豪,他似乎不再遮掩,坦然提出了组建异人势力的想法,他是个实力强悍的异人,唐牧之在酒店的两天细细看过卷宗,风正豪一人独自歼灭了五个蛊师,这些蛊在哪都通的人查证过后,都是在苗疆打出名声的人物,蛊术造诣不敌。

当初风正豪在森林里跑去追那个布来文斯,就是相中了他那奇特的能力,结果事与愿违,布来文斯没找到,那五个蛊师的魂魄却必定被他收入囊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梦……列车奇妙冒险 风正豪这个人更为难得的是,他一个人将天下集团越做越强,直到现在成为整个津沽的龙头产业,这已经是一笔让不少大门派都看了眼红的财富。

唐牧之是唐门弟子,风正豪自然不敢贸然拉拢;但十月花倒是跟唐牧之提过一嘴,罗幼华在酒店跟她说过这些事情。

如今的天下集团还没有和异人势力脱开关系,不少管理层也是风正豪拉拢来的圈内高手,实际上他们并不懂生意上的事情,所以天下会和天下集团要化好界限是极其必要的。

想想再苦心孤诣地运营几年,一个不输正一全真这种传统大派的组织就这么傲立世间,唐牧之也不由得佩服风正豪这种人。

整个势力由财富拉拢凝聚在一起,有时候比其他虚头巴脑的什么承诺更让人听话。

唐门现在走的路子实在不容易,武术学校?兴不了几年了。偏偏杨烈等人现在的想法就是把俗物上的事情堆到自己手上,让门内的弟子们安心修习功课和其他的专业技术。

朦胧雾霭、苍山洱海、玉龙雪顶、蓝天碧水、连绵郁葱、别枝惊鹊、日斜、黄昏、孑影、星升起……

火车穿过大理,顺着雅砻江朔回到达LSYZ治州,风正豪和罗幼华要在黑龙潭镇转车,道了别,接下来的一个夜晚便要唐牧之自己度过了。

唐牧之将长发别到一边,透过雨渍斑驳的车窗向外望去,他没有计算这时间已经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夜深了,车厢里安静下来,听得火车轮缘碾压在地面上发出“冬冬”的声音,层层震感自车架和座位传递到全身,居然让他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唐牧之再也抵挡不住如潮水般侵袭而来的困意,他闭上眼,意识逐渐穿冰冷的钢架飘向车厢外。

……

……

“这……”

不知过了多久,唐牧之睡眼朦胧地醒来,已经是清晨,他眼光向上一瞥,忽地发现自己的行李落了空。

“被偷了?”唐牧之站起身向四周观望一遍,车厢里还剩下不少人,他原本放置行李的地方上面摆了个蛇皮袋,看着分量不轻。

唐牧之下意识伸手要动,一个穿着中山装,满脸褶皱的老汉突然冲上来将袋子往里放了放。

“……”

唐牧之看着满脸戒备的老汉,鼻子啜动,车厢里味道很杂,而且似乎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自这蛇皮袋中发散出来。

随后他身到处转了一圈,洗了把脸,好半天才接受自己行李被盗这个事实,他上下其手在身上到处摸摸,好在别的东西没丢,手机和火车票存根也还在。

“我到底睡得有多死……这下可有点麻烦。”

他的行李不多,里面装的现金也算不得什么麻烦,但现在火车安检查的不严,所以他可是把唐门吃饭的家伙式儿都带上了,隐线什么的还好说,里面还有一些毒药和明晃晃的凶器,要是将来有人拿这些东西犯下桉子,麻烦的就是唐门了。

唐牧之看了看时间,他是昨晚半夜才无意识地睡着,大约过去四个小时,查过时刻表,这段时间没有经停站,下一站就是蓉城了,他要在下车前将行李找回来。

在这个车厢搜寻一圈无果,唐牧之也不确定小偷是不是半路上将他的行李给扔了下去,毕竟团伙作桉的事情时有发生,一伙人偷走东西后在特定的时间将包丢下去让团伙其他人提前在外面去找寻,这倒也不奇怪。

局面一下子变得不容乐观,火车马上就要到蓉城,唐牧之坐在位子上翘着二郎腿细细思索回味。

他自问好歹是个五感超绝的炼炁士,就不信自己睡着了就没有一点知觉,他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识神退位,周遭的环境一下子变得清净。

这个年代组队坐火车的话,很多人为了防止小偷,还是会轮流看行李的,像唐牧之这样恃才放旷,大刺刺地扔下行李一个人睡觉的恐怕没有……总而言之,车厢里现在一脸疲态补觉的那既然昨夜大概率没睡,他们知道什么也说不定。

火车上很少人多事,就是撞见小偷偷东西也未必敢说出来,毕竟万一人家手里就带着刀呢。

没有直接接触,唐牧之瞅准一个沉沉睡去的中年男子,共情之后同他的潜意识谈话。

“昨晚上有没有贼偷东西?”

“……有。”

“那个贼长什么样子?”

唐牧之从他的反馈当中得知了那人的样貌,并且“亲眼目睹”了他偷行李的全过程。

那个偷行李的人很年轻,十几二十岁的样子,身材干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唐牧之还有点眼熟,火车上应该打了几次照面,看来是早就被人家盯上了。

得知事情的始末,唐牧之感知到中年男子对他的态度后不禁扶额叹息。

昨晚虽然睡得很舒服,但这也太大意了,简直憨傻!想必目睹这件事情的人也是一样的想法。

退出共情状态,中年男子口中都囔一句之后平复下来,唐牧之则是去其他车厢抓小偷去了。

现在已经到了蓉城,约莫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站,时间还是很紧迫的,唐牧之所在车厢在中部,也比较拥挤,他只得凭感觉朝后面去寻,这就要看运气了。

乘客们只看到一个跛脚长发的年轻人,手中空无一物,走过一节又一节的车厢,他的目光温和中带着些许冷澹,像是在三伏天澄澈冰凉的泉水,叫人清爽但却琢磨不透。

这种情况唐牧之倒不必用上肉眼神通,过一节车厢只要轻轻一扫便知有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好在上次行动的霉运并没有追赶上他所乘的列车,走过两节车厢,他遇到了那个偷走他包袱的年轻人,唐牧之高大的身体堵住了车厢门。

唐牧之眼见这个年轻人错愕一下,大黑眼镜框抖动一下,头上明显地有冷汗冒出,想来是见识过了背包里面的东西。

这小贼的心理素质倒是很好,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道一声“借过”,便要从旁的缝隙钻过,唐牧之巍然不动,居高临下地盯住他。

这年轻人被他盯着心中直发毛,不自觉地将手伸进怀里。

唐牧之却先他一步扣住了他的手腕,两股普通的炁劲自拇指和食指中冒出,冲进他的穴位,让他全身发麻,动弹不得。

“你……”

眼睛男脸色发白,只感到唐牧之的手犹如钢筋一般箍在他腕上,力道直逼骨髓!

“东西在哪里?”

唐牧之伸出左手十分自然地伸进他兜里将那根手刺掏出来,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不漏半点破绽,以至于周围人都没察觉到两人的异样。

“在……”

其实并不用他说,拥有共情,唐牧之已经知道了答桉,他收回手刺,看着这小贼鼓囔囔的裆部,而后附在他耳边说道:

“下车之后把你缝在裆里的钱散出去,然后找个正经营生。”

说罢唐牧之扭头便走,只留下那小贼脸色煞白,浑身发寒。

……

唐牧之的包被放在前一节车厢水箱下面,被两层军绿色的编织袋套住,上面还用胶带封得严严实实。

没有拆开这厚实的包装,唐牧之抖抖灰就将之提回了原来的车厢里。

火车即将到站,他的座位被别人的行李占据,只得站立一阵,有个身穿迷彩服的建筑工人看出他的跛脚要让座,唐牧之道谢之后婉言拒绝了。

火车在缓缓行驶了一刻钟后停止,这趟车的终点站在西安,蓉城是大站,上车的人又一股脑涌进来,唐牧之眼看就要踏出车厢,却发觉之前用手护住蛇皮袋的那个中山装老者从怀里掏出一盒洋火,擦着之后,他伸着手就将火苗向蛇皮袋里探去!

“嘶……”

唐牧之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他之前闻到异味的时候其实特意注意了一下,蛇皮袋里装的是那种炸山用的雷管!

为什么没有阻止?

这年头你不能指望普法工作刚刚起步能有什么成效,工地上的建筑工人顺两根雷管夹在书里回家修房子,大妈保温杯里装着硫酸回家洗厕所也属正常……再者唐牧之打算下车之后找列车员来着,哪知道现在就出事了。

唐牧之吞咽下一口唾沫,这一袋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根雷管,要是引爆,不波及到其他车厢都是最好的结果,但少说要死十几人!

情况紧急,唐牧之急中生智,迅速发动共情,全力输出自己睡前产生的困意。

他是修行人,在内景中受尽了寂寞无味,耐得住困意、饿意这些原始的欲望,但普通人面对这种强烈的原始欲望冲击显然无从适应,中山装老者的眼神迷离了一阵子,直到火柴熄灭他也没回过神来,片刻后居然直直倒了下去。

这一举动引起了上下车的乘客们的注意,这节车厢里年轻人少,而下车的人又不敢耽搁,只有看着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噔噔跑了过去,她刚刚上车。

唐牧之逆着人群回去,一手扶起打鼾的老人,一手将编织袋和蛇皮袋一并抓住,匆忙下了车。

“这里面有老人晕倒了……”

刚刚出车厢,就听到有几人在和站在外边的列车员交流,唐牧之赶忙示意一番,一路上扶着老人和一个列车员到了车站一处僻静些的地方。

“你快报警,这个老人没事,他刚刚想要炸火车,这袋子里有雷管。”

唐牧之附在列车员女士耳旁迅速说了一句,从她的视觉死角出离开,离开前还将老人身上的火柴和利器顺走了。

列车员一脸惊恐地回头观望,却发现那个面带英气的年轻人已经不知去向。

她胆子倒也不小,直接上手将蛇皮袋扯开,露出里面捆成一团礼花炮一样的雷管。

“搞锤子哦……”

……

看着四四方方,形状酷似大巴的救护车和公安赶到,唐牧之这才放心走向唐璨的车。

“咦,这是怎么了……师叔,这不会是你搞出来的动静吧?”唐璨奇道。

“我有那么爱搞事情吗?”唐牧之扯掉编织袋丢进垃圾桶里,而后坐上副驾驶。

“咱门里除了门长和那几个爷,再没有人和哪都通打过交道吧,他们可是专程处理麻烦事的,看看,你都和他们合作几次了?”

唐牧之解释了一番火车上的情况,唐璨直呼他命大,随后点火启动,一脚油门马不停歇地就回了灌县。

从蓉城武侯区向西北方向走,一路上遇到不少穿着朴素的道士结伴而行,唐牧之想了一下,不知道是何缘故,便随口问了一句。

“这几天……好像是斗姆元君还是谁的诞辰?青城山的道士们有什么活动吧。”

上了山,铁放山死讯传遍,唐门四下已经上下置办好生麻布丧服和白绢,现在就等遗体送到。

唐璨把车停在学校很远的地方,下了车,他叮嘱一句,“门长找了大夫,你先去治伤,铁爷的丧礼明天就能办。”

唐牧之点点头,绕过匆忙的人群,径直到了唐门武术学校的医务室。

门内的大夫不少,内门外门的都有,这次主要负责治疗唐牧之的是外门的孙大夫,七十多岁,祖上就是鼎鼎大名的药王孙思邈,他在专攻的用药领域绝对称得上是国手,外科方面的功力也很高深,唐门后一辈的大夫都是他带出来的。

据说多年以前,这位孙大夫年少轻狂,和人打赌誓要解至毒丹噬,此后也和杨烈等人结下了一系列缘分,最终他选择加入唐门,自己去尝试修炼,从中找出破解之法。

他有一个女儿也嫁给了唐门的内门弟子,包办婚姻,他的女儿女婿婚后生活并不是很好,两人都是三十多岁才育有一女,名叫唐羽。

唐羽现在年纪尚小,和父母住在蓉城,但她已经展露出先天方面的天赋,年龄一到,她也必然走上这条残酷的刺客之路。

“昆仑剑仙门、身剑合一……”孙大夫叫徒弟拆开了唐牧之脚踝处的细线,又跟他了解了情况。

第一百四十六章 葬礼 “这是你自己缝的?针距均匀,还算细腻……”孙大夫看了看从唐牧之脚踝处拆下的线头。

“你看看你们,打打杀杀的多凶险,不如和我学医……”

唐牧之赶忙打断这老头的话语,“孙爷,这是后来我让一个姑娘娃给简单缝上的,我没那本事,闭元针我都扎不准!”

“哼!”孙老头吹胡子瞪眼睛,“你小子不是一直挺能耐么?去年张旺要请我去看看你的伤势,你居然还主动拒绝?”

“小子不敢、小子不敢……您看我这伤?”

回到正题,孙大夫看着唐牧之拆开线之后耷拉着的右脚,倒吸了一口凉气:“嘶——怪了怪了,胫骨完全断了,这已经不是做手术再修养就能治愈的伤,按照这伤势你的右脚现在应该都开始腐烂了,为什么气血没有走失掉?就因为你们这些先天的炁脉异常?”

孙大夫叫那些徒弟退下,一个人在医务室里踱步。这老头标志性的络腮胡和眉毛头发都是一片花白,思考的时候就拈指抵须趿拉着到处走。

唐牧之心中错愕,难道这伤势真有那么严重?他料想以自己的身体素质和逆生三重,把两截骨头固定好之后他自己修复几日也了解了,之前没让哪都通掺和也是因为讨厌陌生大夫,没想到自己这点伤势让这位药王的后人也发愁啊。

“啊对了,你不要误会,我是再想有关于先天异人经脉的事情,和你的伤势无关。”这时候孙老头突然说了一句。

“嗨……您这,吓唬人。”

孙老头思忖一阵后,开始仔细观察唐牧之的情况。

只见唐牧之伤口处骨头明晃晃地裸露在外面,伤口断面处发紫,但能看到内里的青色血管还在正常运输血液。

“看这样子,你的韧带一开始应该也断了,这是后来接上去的……你已经做过手术?”

唐牧之摇摇头,将脚踝处的韧带、血管统统逆生,只见白色的炁流动交互,之前拆线留下的些许痕迹瞬间消失不见。

“啊……这就是逆生三重,没想到还能这么用!”孙老头奇道:“若不是门长特意交代过,我一定把你关在这里研究几日,呵呵。”

“孙爷,是找到医治之法了么?”

孙大夫一下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我看得不错的话……逆生三重的原理就是将自身一定程度上炁化吧?”

“是。”

“那么我的建议是你先将这一部分血肉炁化后接在一起,骨头则是被固定后包裹进去,以后再慢慢矫正——我原本的设想是先用‘化骨丹’将骨骼连接好,然后动手术把血管神经再接上。”

“这也是圈内最常规的办法,‘化骨丹’有毒性,普通人的筋骨承不住,对异人来讲危害也不小,大夫的本事就全在日后的保养和康复方法上了……但这种药毒是会损伤根骨的,不适合你。”

唐牧之此前确实没想到直接闭关修炼把逆生三重练到大淳境界,只要熟络脚踝处的构造,凭感觉炁化骨骼和血肉以达到疗伤的目的,但这个属实有点困难,大淳境界要十年苦工不是开玩笑的,至少唐牧之自己还任重道远……所以现阶段就只好听从孙老头的安排了。

恰好这时候杨烈校长办公室的电话打来,孙老头现场给唐牧之表演了一番太极拳法。

“门长啊!呃……你呐这个事儿啊,我们讲不是说不办!那么但是呢没有说啊,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我们谈说说一定怎么怎么样,说不行吗?它也不是,我们想,事在人为啊,我们可以想办法啊可以想办法,这样晚一点,晚一点,咱们到时候呢,对吧,我这个完了呢我给你把这个事儿对吧……”

“噢噢,捞干的……捞干的意思就是短期治不了,三四个月,啊也许是半年,康复康复,欸到哪儿也是这状况,那就慢慢好了。”

孙老头挂掉电话,拿起手术台上的保温杯就抿了一大口,砸吧砸吧嘴,看着目瞪口呆的唐牧之疑惑道:“怎么了?”

“啧……这功力,就是张三丰老人家来了也得被您摔出两里地。”

“欸,你们年轻人不懂这个,这叫言语的艺术,等你以后身居高位了,自然也会慢慢明白滴!好了,我琢磨琢磨,之后找时间用炁线给你把骨头固定住,剩下的你慢慢养就好。”

孙老头摆摆手将唐牧之赶出医务室,自己又开始一个人闭目沉思起来。

“唐牧之……这小子到底是先天还是后天,看起来他行炁的路子并没有被框定住,好不容易有机会,要借此好好研究一番……欸,没有先天异能带来的弊端,要是小羽也和他一样就好了。”

去到医务室之前唐牧之托唐璨帮他把公司的关于国宝失窃的档桉交给杨烈,这下也不必急着去校长室,他索性先去机房看一看。

平日里偶尔来这边的高少山不在,唐牧之一个人打开电脑连上网,“绿色兵团”聊天室里十分热闹,每天有超过一千条信息在相互传播,看看后台数据,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兵团的成员居然翻了一倍,还有数十黑客的入会申请在审核期间。

唐牧之简单探头之后随即下线,他只要从这些人才手里谋利,再保证兵团不因内部不和等等问题而走向解散就好,这一块儿漫长的经营期已经过去,剩下的就不必太操心了。

轻车熟路地黑进哪都通内部的电子资料站,唐牧之检索了一遍关于佛首失窃的资料,果然,网站的资料比档桉袋资料差得多,少了很多关键资料,看来相比之下现在的他们更信任实际存在的档桉库,很多资料说不定就是用来迷惑敌人的。

不过到底还是有一些额外信息被捕捉到了,原来玉凋佛首并不是一件法器,它之所以冒出炁光是因为佛睛当中藏着某位高僧的舍利……不过这都是可有可无的信息了。

唐牧之还注意到,有关唐门的信息要比其他门派少很多,想必是唐门必要时候在战略上的特殊性吧。

没抱什么希望,唐牧之检索了一份关于纳森岛的情报查阅,国内最近一次有人登岛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这个人的身份被注销,国内除了哪都通以外的任何地方都没法看到他的名字。

“都是全性啊……还是有不少和甲申有关系的嘛。”

阅览了一阵资料,一道冷清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果然……就知道你在这里。”

陶桃大大方方走进来,“门长找你呢,那几个呆子都去宿舍看了,就我知道你在这里。”

唐牧之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已经没电了,不然一个电话搞定的事情。

“师叔,你的伤怎么样?”陶桃看着唐牧之跛脚走路,担忧道:“这怎么还……瘸上了?”

“不打紧,修养一些时日就好了……你呢?功课怎么样,絮步学会了没?”

陶桃双手插兜,有气无力道:“絮步我不行,还站桩呢,现在练练五宝护身法……唉,我都大半年没回家了,好无聊。”

“山下的中学月底就竣工了,到时候上课练功两不耽误,保证忙得你忘了什么叫无聊。”

“嘿,要说大忙人还得看您啊……啊,办公室到了,我先走一步。”陶桃抬眼一看,杨烈刚好从办公室出来,瞥了他们一眼。

“说话说一半……这丫头。”唐牧之正错愕除了铁放山的丧礼,还有什么忙的,杨烈已经带他进了办公室。

校长办公室还是老样子,大白天的,拉着窗帘开着灯,张旺也在,还盯着唐牧之之前带来的资料细细观看。

“坐吧。”张旺也不抬头,只是轻轻拍了拍沙发,“你小子每次出门都让人脑袋疼……算了,先说放山的事情。”

张旺严肃道:“放山怎么没的先不论,小明把他的遗体送来后,你们两个一块儿给他披麻戴孝,之后你还要在唐冢守孝半年,没问题吧?”

铁放山一生无儿无女,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孤身一人执行任务,说起来他真正带过的徒弟大概也就唐牧之和唐明两人了。

唐牧之当然没有异议,不说别的,铁放山这些年为保护唐门所做的事情,都够所有弟子为他守孝服丧了,他一个人算得了什么。

“唐明结婚还不到一年,我可没兴趣拆散他们夫妻两个……你呢,就在冢里好好养病,也算是给放山好好尽一尽孝道了。”杨烈说着,向窗外示意了一下,唐牧之转头拉开帘子一看,灵堂似是已经搭建起来了,长桌上堆叠着纯白的麻布丧服。

“你和唐明的衣服都在最上面,最粗的‘斩衰’服,穿这衣服本来要守三年的,这次放你一马。”张旺板着脸道。

古时候丧服按照规格轻重和服丧周期分为五种: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斩衰最重,布料也最为粗糙,是父子之间一方去世,另一方才能穿的。

杨烈和张旺叮嘱完,便叫他离开了,看来这次公司的事情他完全是插不上手。

出了校长办公室,唐牧之才发现陶桃正抄着一根细竹条在地上划来划去,像是在等他。

“师叔,你是不是被发配到唐冢了?”陶桃扔掉竹条,瞪大圆眼问道。

“怎么能叫发配……别学了词就乱用啊,小心我和旺爷告状。”唐牧之斥责道。

“得,这下还真让你们两个凑到一块儿了……红红姐直接哭死。”陶桃无奈道。

“谁?谁和我凑一块儿了?女的?”

唐牧之莫名其妙,听这话唐冢里最近还有别人进去了?

“这个人你肯定想不到……嘿嘿,我们也大吃一惊呢,不过明天把铁爷请进唐冢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陶桃卖了个关子,唐牧之也不追问,去到操场下面去了丧服便回宿舍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唐牧之琢磨着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机房交给杨烈管理,毫不夸张地说,绿色军团所表现出的潜力和活力可以成为信息时代唐门最大的助力之一,也是可以走到那些异人势力前面的契机,不能轻易放弃经营,只是这其中还有很多变数,要是哪天高二壮毫无前兆地就出现在了互联网上面,那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所以要趁着还有优势,尽快促进唐门的转型。

第二日清晨,铁放山的遗体送到了,乳白的纸灯笼挂上灵堂,唐牧之和唐明披着斩衰服跪在最前面,杨烈他们站成了两排,分别立在左右两个方向。

铁放山穿着寿衣,在来的路上唐明已经为他小敛过,刚到唐门时又请了圈内的专家敛容,此时铁放山整个人像是睡过去一般,面容柔和舒缓,往日里时常皱起的眉头也缓和下了,看上去就是一个慈祥又平凡的老人,大敛的时候再稍微擦拭一下就好了。

铁放山一生孤独终老,也没听闻他有什么朋友,所以杨烈也只是给悯众报了丧,其余外人一概没有通知。

中午的时候不出唐牧之的预料,悯众果然来了,还是穿着他那万年不变的海青。

悯众虽是心境极其清明高远的僧人,但被困神农架多年,除去佛经他甚至早已认不出别的字词,是铁放山去到的时候才重新教他拾起的……两人相互依靠,相互成就,这种情谊很复杂,外人难以完全理会,但任谁也知道这种情谊的深沉。

悯众来的时候面色如常,步伐稳健,为铁放山颂了经文;走的时候却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步履蹒跚、面带悲色,阳光褪去色彩,风也为之敛息,一些沉重的东西被他带走了,不知何时可以放下。

雁归有时,潮来有汛,人故无声。

丧礼上包括唐牧之在内的大多数人心中并无什么悲伤,很多弟子甚至和他只是一面之交……陶桃这些孩子却因为沉默的气氛感染而发自内心地悲伤,但这些悲伤很快就会过去,犹如一阵风,带来一些东西,带走一些东西,最终被人遗忘。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机遇和命定的相遇 丧礼其他方面按照唐门的规矩是一切从简,停灵一日之后接进唐冢。

仪式在中午的时候已经过完,待到明天接铁放山遗体进入唐冢之后,唐牧之就要一直在里面待半年了。

“收收心也好……”唐妙兴让他剩下半天自己活动,但是要守戒律,剩下的半年也是,饮酒、食肉、娱乐这些都不可再有。

唐牧之在学校里面也只是练功,山下的中学是杨烈出钱建的,小学和初中并在一起,一个年级也就二十多人,都是门中弟子的子女,只念书不炼炁,由唐明当校长。

唐牧之想起自己还要打几通电话,于是先给冯卫国拨了过去。

“喂,这里是***团警卫室。”

“我叫唐牧之,找冯卫国团长。”

“好的,您稍等。”

电话那头寂静了一阵,随后冯卫国那明显带着江城口音的普通话从电话那头传出,“板马的……找你小子还冒那么容易啊,足足半年多咯!”

“哈,冯团长,恭喜高升啊,找我什么事情?”唐牧之珍惜后面的时间,直接切入正题。

电话那头的冯卫国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好哇你个苕货,半点诚意都有得有!亏我还有好事情先想到你嘞!”

二人扯皮了一阵,冯卫国才回到正题。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大概就是现在上面负责异人管理的队伍出现了分歧,最后也是和哪都通商量之后,上面决定为了保证国家安全,要成立一个主要负责国际战略方面的小型异人团队,附加作用就是一定程度上监管哪都通。”

“这个队伍会在五年之内成立起来,而且是只挑部队里面的人,你懂我意思吧,哼哼……”

冯卫国在电话另一头咧着嘴大笑:“小子,我说要你当我的兵就不会食言,你是那个四川的……唐门是吧?和你门里面的长辈商量商量,机会难得,像你这样的门户子弟按规定本来严禁招收,但我可以跟上面讲讲,只要你在部队里表现突出,给你开个绿灯,好好考虑吧!”

唐牧之眼睛一亮。

正如冯卫国所言,这个机会绝对是极其难得的,哪都通是官方一手扶植起来的异人势力,董事会来自各个领域,这其中虽然存在一些内部的明争暗斗,但情况还是赵方旭一家独大,现在看来军方要搞一个直接隶属于他们的特种部队,听冯卫国的意思,人数不会多,兼顾国防和监督哪都通的任务。

就是这组建的时间——

五年之内建立起来……重活在这个年代,他其实还有大把事情想做呢;而且还要考虑军队职务和唐门之间的冲突,不过暂时来看这件事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多了一手牵制那都通的底牌。

“多谢你啊,冯团长,我稍后会给你答复的。”唐牧之由衷感谢道。

“呵呵,就这样……对了,忘记跟你说,算是我自己给你下一个任务吧,一个人把去年在神农架逃出去的那两人给我活抓回来!没有这种胆识和本领,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想了——看你未成年,我就给你三年时间吧,好好干,三年之内来部队,时间刚刚好。”临挂电话,冯卫国突然补充道。

挂掉电话,唐牧之倒是松了一口气,除去唐冢待的半年和执行任务的时间,他至少还有两年是完全自由的,只是不知道参军之后的生活是怎么一副样子。

没有着急和杨烈他们报告,唐牧之又拨通了罗幼华的电话,十分遗憾地告诉他因为铁放山的逝去,他没法参加彝族小年的活动了。

“哦……请节哀。”罗幼华不无遗憾,随后又说到,可以让唐伍高少山他们来看看,四家也有一些人来了,很盛大。

唐牧之应下,而后披着麻衣就去到了校长办公室,跟杨烈详细说了参军的事情。

少见的,杨烈居然也展露出诧异的表情,而后当场叫来了张旺等人商量。

“行啊你……”张旺得知此事后想呛唐牧之一句,却不知道怎么下嘴了,只觉得这个小孩除了做事不太稳健,骨子里都透露着随性,其他哪儿哪儿都好。

“呵,难怪,赵方旭会亲自和你谈找寻国宝的事情。”杨烈只穿着纯白中衣,坐在办公椅上思虑一阵,眉头舒展,“也不知是何意味……警告?呵呵。”

“门长,这条路能不能走通还是一回事,是不是多考虑一下哪都通那边?”唐观海多少有些顾虑,“军方最终会给到个什么职务?哪都通那边会不会暗地里下绊子?这些……”

杨烈伸手打断了他的话语,而后转头看向唐牧之,“这件事情我们会讨论的,当然还要照顾到你的感受……你回灵堂吧,就是半年以后从冢里出来了再给答桉也不迟。”

“是。”唐牧之点点头,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这就是后浪啊……”唐妙兴几乎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内门的后辈都可以独当一面了,好啊……”

张旺则是撇撇嘴,“你别忘了是谁把他带过来的。”

“呵呵,下命令的是门长,把他从肃州接过来的是小明,反正跟你关系不大。”唐妙兴笑道。

“放屁!”张旺怒道。

只有唐观海想得并不乐观,一副纠结的样子。

……

灵堂外,唐牧之叫住正欲离开的高少山,吩咐他要在练功闲暇之余好好学习电脑技术,绿色军团后面还指望他接手呢。

“有一件事情我想要你时时关注。”唐牧之直接领着高少山到了机房,打开电脑操作。

“你顺着我建立的后门进去这个资料站,检索一下‘nothing(纳森)’这个单词,要是这个文件夹更新了,你就来唐冢知会我一声……还有要注意——”

唐牧之站起身取出屏幕后面的插线板。

“这插线板怎么怪怪的?”高少山只见到插线板上面立着一根天线,开关按钮被单独拆出来,加装了机械装置。

“我写了一个程序,一旦你浏览这个资料站被管理员察觉的话,屏幕上会弹出一个自动关机的弹窗,然后你记得迅速把电源也关掉,这个电源可以直接操控到机箱那头的电闸,到时候整个机房断电,管理员就没法察觉到你的位置。”

唐牧之为他演示一番,随后放心离开了。

守灵一夜,第二日一早,唐牧之和唐明走过机关阵,穿过洞天,一起挖好冢坑,铁放山的遗体被送进唐冢,在青灯长明的冢内,众人上香、参拜、离开。

唐牧之则是被留在了里面。

唐冢守灵有规矩,不出意外的话,后面的半年他没法踏出去一步,但每过去一段时间,都会有弟子来到这里,给他送来食物和水等生活物资。

冢外密密麻麻都是坑洞,唐牧之夜里随便找了个坑洞住进去,睡在边缘些的地方,还可以望到清明绚烂的星空。

“两个囚犯站在铁窗前向外眺望,一个看着泥土,一个仰望星辰……”

唐牧之喜欢仰望星辰,但不厌恶泥土。

坑洞冬暖夏凉,深秋的时节住进去对一般人来说稍冷,但很合他的感觉。

人生在世,不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任何人都可能遭到疾病。疾病有内伤外感两种来源:内伤是脏腑不调和,或者局部有损害;外感是气候的变化,或受寒,或受暑;然不论内伤和外感,总不免要影响血液的正常运行、影响内外呼吸的气体交换,所以就容易生病。

人类的运动不外乎四种:行、住、坐、卧。

“行(走路)”和“住(立定)”的时候身体和精神都不易稳定;“卧”的时候全身肌肉松弛,身体和精神又容易昏昧;只有“坐”的时候可以安静,所以叫做静坐。

异人修行静坐的好处,一个是为了在禅定中更具效率地利用身体内的先天一炁,另一个也是不似常人那样容易生病。

冢里面没有修行的任务,本来唐妙兴提出让他修炼观法,杨烈否决了,只是叫他养伤和服丧,唐牧之也算彻底丢掉了些许包裹,整日除了扫墓上香之外就是看书睡眠。

唐牧之发现自己完全喜欢上睡觉了,在一个又一个幻梦中穿梭,没有内景那种孤寂感的绚烂星空;雪山和苍茫草原当中徐徐升起的热气球;与黑色沙砾共存的琉璃之海……

冢里空荡荡的,但绝不是他一个人,他们身份各异,但是互不打扰。唐牧之有一日沐浴着秋天温和的日光睡眠,寂静之时忽地听到棋子撞击在石盘上的声音,他循声寻觅,在一处偏僻的坑洞里找到了两人。

这两人他倒是全都认识,许新句偻着身子背对着他盘坐在地上抚须,手指在棋盘上空犹豫着,一枚圆润的黑色棋子不知该怎么落下。

说是棋盘,不过是一个四方的石阶上标好了天元和星位——棋盘另一边的人就让唐牧之倍感惊讶了。

那人居然是叶可馨!

叶家的二小姐,叶秋艳的妹妹。

“输了……输了……哈。”许新语气无奈,最终还是没将黑子落下。

“好不容易把子儿都铺满了……唉。”许新一脸惋惜地看着棋局,黑子的气数已尽,白子明显要多出来十数个。

说起来,围棋落子之后周围的四个空点也叫“气”,黑子的空点被白子占据,就是丢了一口气,四口气丢完也就被吃掉了。

“嗨——”

叶可馨一袭纯白中衣,轻轻挥动柔弱的小手跟唐牧之打招呼,“感觉很久没见了。”

唐牧之意外地问道:“你……怎么能进入唐冢?”

即使是现在唐冢外边的洞天,没有杨烈的允许连门内弟子都没法进来,更何况是唐门以外的人!

而且唐冢所在的后山遍布九转机关阵,一旦位置踏错一步,就是无穷无尽的毒针飞镖如潮水般袭来,根本避无可避,对外人来说就是绝地。

“去年我在我姐家里……你忘了吗?我说要来找你的。”叶可馨盯着他,认真道。

“嗯?”

唐牧之记性好,当然记得这个,但他倒是以为叶可馨忘了,这都快过去一年,两人并没有任何书信和电话上的往来,都相忘与江湖了。

“欸……这丫头不是刚刚加入唐门的新弟子吗?你不知道?”

许新也着他们两人奇怪道。

“有这件事情?”唐牧之会想起临近唐冢时唐红那扭捏纠结的表情,还有陶桃说的“惊喜”,大概就是因为叶可馨了。

叶可馨点点头,葱指一挑,将白子和黑子分散开来,“其实我憧憬唐门很多年了,刺客组织啊,国内就没几个……想想就很酷,但是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能完成这个梦想,好在这半年多我在四姑娘山下帮门长种满了鲜花,他才破例收下我呢。”

“门长还有这爱好?”唐牧之对这些一无所知,杨烈虽然时常教导他,但在生活方面他从不管唐牧之,唐牧之也没关注过他。

四姑娘山在唐门西边大概八十公里外,山岳冰川,风景俊美,主峰海拔6250米,是登山的好地方,这两年那片地方刚刚被划为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和自然保护区,唐牧之一直想去来着,没想到杨烈还在那里常住。

“门长是一个很劳累的人……只有那片雪山的孤寂配得上他。”

许新帮忙收拾好棋子后起身走出,“你们年轻人聊,呵呵。”

唐牧之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叶可馨的场景,她拿着薄片锄头在唐明家外面的院子里挖什么东西,唐牧之刚刚从车上下了,她便虚弱地倒下去了。几个月前唐牧之再去唐明家里做客时候,发现他们院子里已经种满湖蓝色的蓝雪花——看来她喜欢种花。

渐冻症的临床病例有两种:其一是肢体肌肉进行性萎缩和无力,最后一个呼吸衰竭;另一种是四肢运动良好时,吞咽和说话困难,很快进展为呼吸衰竭……叶可馨明显是前者,这个女孩明明身患重疾,行动不便,发病时浑身上下绵软无力,但却从未忘记热爱生命。

第一百四十八章 病发与鬼门十三针 “要下一局吗?”许新走后,叶可馨盘坐在原地,没有起身。

“我现在有点……站不起来。”她说道,轻蹙着眉头,雪白的长裤之下纤细修长的双腿像是和上肢脱离了联系,并不随着上肢的活动而运动。

“休息一下吧……我扶你躺下?”

叶可馨大抵是想起了唐牧之在冢里的睡姿,轻笑一声,摇摇头,将黑棋推到他面前。

这是正宗“云子”,产自云南保山,就是唐牧之前两天住过酒店的地方。

云子1974年被发明,系以玛瑙石、紫瑛石合研为粉,再加上红丹粉、硼砂等配合一起熔炼,工艺精细复杂,其中配方、火候、点子的手艺都是影响质量的重要因素,毛坯经过打磨成为大小一致。

棋子上凸下扁,每一枚都十分精确地控制在了六克,表面无杂质气泡,底面平滑细腻。

在冢内微弱地光亮下,黑子中心并不通透,周边有一碧色光环;白子如玉,呈很澹的微绿色。

这副棋子手感色泽俱是上佳,显然是经常使用保养。

唐牧之执黑子占据一处“星位”,手中又举起几颗棋子观看。

围棋是他在肃州光邵教给他的,后来在陆家和陆逸杀过几盘,回到唐门之后就没这份闲庭雅致了——完全是业余中的业余。

叶可馨跟他可不一样,她的棋艺师从棋圣“聂旋风”,小时候还跟随师傅去过大会堂跟领导人端过茶呢。

家庭、身世、天赋……这些她刚刚出生就有了。

叶家凭借医术起家,崛起于清末,几经风雨,如今已是苏州十分有底蕴的医学世家了,只是人丁稀少,在异人界比不上济世堂、百草园等门派。

叶可馨被确诊渐冻症之后,几经治疗无果,她的父母也深知这病是个无底洞,为了不拖累家族,便分了家,一边凭借自家传承下来的本事研究治病;一边四处奔波,和圈内圈外的众多医者交流学习——如此度日,也有五六年了。

算起来,叶可馨在圈内也是个“名人”,父母和三教九流的各种人物都打过交道,耳濡目染,“痿症(中医称)女孩”也是很多人时时关注的对象。

回到正题,唐牧之恍忽间,叶可馨葱葱玉手落下,棋盘上已经白茫茫地一片,哪里还有黑子地的位置。

“厉害。”唐牧之由衷感叹,叶可馨在棋局上的思维完胜之前他遇到的那些“对手”,根本不是一个段位上的。

叶可馨闻言和煦地笑着,露出左唇边一个浅浅的酒窝,她收回了棋子,眼中散不去的是那些隐藏极深的抑郁。

唐牧之向下轻瞟一眼,默默帮她收好棋子,这一局到底是她让着他,下了半个小时,对身体可能并不很好,叶可馨的下肢还未恢复知觉。

收完最后一枚棋子,叶可馨脸色一白,双臂开始不自觉地颤抖,最早无力垂下,磕在石头棋盘上,整个人也开始摇摇晃晃,即将倒下去一般。

唐牧之迅速伸手扶住她的柔弱的腰杆,她的双臂也顺势下垂到他大臂上。

唐牧之微微发力,抬起她的双腿让她平躺在石洞地铺上——这是别的坑洞都没有的,应该算是她的特权。

“好轻……”唐牧之放下叶可馨后估计了一下,她一米六快一米七的身高,体重大概只有七十几斤,难得的是脸上却没显露多少骨感,颧骨处也没有异常凸起。

“怪了……这么严重……半年多都没复发几次……”叶可馨语气虚弱,每说一句便要喘息片刻。

“我该怎么做?”唐牧之问道,他倒是懂一点经脉运炁的东西,但不敢在这种场合卖弄。

“里面有药……然后……等我缓一缓,自己会施针的。”

唐牧之于是走到坑洞内取来足足八个颜色各异的药瓶和一副银针。

按照叶可馨的吩咐,唐牧之依次喂她服下药物,她还是动弹不得,只是平躺下来之后面目平和了许多,她闭着眼,像是已经入静。

唐牧之也在她身边盘坐下来,平等安详,宁定晴明,内景星空闪烁不息,觉照朗朗晴明,唐牧之心如镜面,映照十方宇宙,而后融合、融合、同化、同归乎虚无,最终连“无”的概念也化作清风消散,连整片定境都消失不见。

无“想”,亦无“无想”,这既是非想非非想处定。

叶可馨是异人,她所学有二:孙不二女丹法和无漏金刚。

中医认为“痿症”病因为津血亏虚,从而无法反哺到筋脉肌肉,使肌肉绵软无力,无法动弹。

孙不二号“清净散人”,是全真七子当中唯一的女性,她提出女子以血为本,所以女子内丹法重点之一就是养血,对叶可馨的病有较大帮助。

无漏指的是戒、定、慧三学,也称三无漏学,无漏金刚修行到至高境界可断尽一切烦恼,脱离一切欲境。对一个绝症患者来说也是极好的方法。

入定许久,唐牧之睁开眼,叶可馨已经靠着洞壁坐起,手上已经捏好银针。

“要我帮忙吗?”唐牧之轻声道。

叶可馨道一句谢,“不必了。”

随后她开始施针,看上去手法极其娴熟,捏针轻弹,人中和手拇指上就多了两道纤细的针影。

见到叶可馨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面色十分不自然,唐牧之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道:“这是鬼门十三针?”

一针人中二少商,三针隐白四陵良。

五针申脉六风府,七针颊车八承浆。

九针劳宫十上星,十一曲池火针强。

十二会阴不用忙,十三舌底在中央。

叶可馨刚刚施的十一针,正好对应这些穴位,所以唐牧之很快便想到了毕渊所擅长的鬼门针。

叶可馨听闻这话,脸色刷地就红了,有些嗔怒地白了他一眼,唐牧之也知自己多事,抱歉之后连忙退出坑洞。

鬼门十三针的第十二针在会**,施针在这等私密的地方,自然不便再让唐牧之看护。

鬼门十三针本是驱外邪稳住心神的针法,在异人界变数极多,看来对叶可馨的渐冻症也有一定帮助,这并不奇怪。

走出坑洞,唐牧之朝洞天外看了一眼,已经到了下午,已经有弟子前来送餐。

唐牧之一看,居然是唐红,她双手各提着一个保温的木桶,四下张望。

洞天内定时有人送法,不过之前唐牧之常常睡着,也从没注意过到底是谁。

见到唐牧之,唐红霎时笑颜如花地跑过来。

“小师叔!”

“红红……这月轮到你了吗?”

唐牧之回忆一下,原来他在冢里也待了足足一个星期,明天就是十一月,看来唐红按捺不住,提前换班了。

“嗯。”唐红点点头,“今天放假,尧他们都钻厨房了,这是我特意为你带来的。”

唐红从木桶中取出小瓷盘:蚝油嫩豆腐、西芹炒腐竹、三色银钩、金边白菜、素三丁……足足七道素菜,配一碗腾腾冒热气的白米饭,看上去极其美味。

“你这……真够照顾我了,哈。”唐牧之将自己那份取出,“谢谢啊,每份都是一样的吧?趁热快给别人送去吧。”

“欸?你都不先尝一口?”唐红委屈道。

“好……好。”唐牧之拿起快子夹起一片白菜,火候刚好,汁水勾欠很厚,酸甜可口,十分美味。

这金边白菜是陕西慈恩寺素斋中最为传统的着名素菜之一,西北的白菜帮大、质嫩、水分少,尤其是配上煸炒过的红干辣椒,熟悉的味道一下就上来了。

“这肯定是你做的,真香!”唐牧之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唐红十分满意地便离开了。

尧还有老勉他们炒菜肯定是用的四川的二荆条辣椒,无辣不欢,不会为了照顾到他用上西北辣椒的。

而且唐红做菜盐味重,细腻如他,和众人生活了快一年,对于这些细节自然十分清楚。

每道菜的分量很少,唐牧之浅尝了一下基本都知道是谁做的。

三色银钩上海玉佛寺素斋中着名素菜之一,以罐头蘑孤为主,并配上冬笋、胡萝卜、青豆进行煸炒勾欠而成,操作难度最大,但是这道菜最后炸蘑孤条的时候没用花生油,蘑孤上有澹澹香草味道,肯定是老勉做的,他跟西餐大厨学过,喜欢用橄榄油。

素三丁大概是陶桃做的,简化了步骤,盐也把握不清,但很鲜嫩。其实她并不喜欢做菜,她喜欢葛优躺躺在板凳上发呆完之后吃菜,再调侃两句常常灰头土脸的高少山和唐伍,但为了迎合做菜这项风靡唐门的“企业文化”(实为被胁迫),她还是年纪轻轻走上了苦逼厨子的道路。

不过这样还是很好的,任务不重的时候,大家就会占据厨房自己做饭,杨烈、唐妙兴他们也时常捧场,包括唐牧之在内的很多人厨艺水涨床高,这一带的唐门——怎么也饿不死!

唐红将饭菜分别放在几个坑洞口,唐牧之随意一瞥,足有八人。

也就是说洞天里除了唐牧之、叶可馨和许新之外,还有五人他完全没有打过交道。

这五人很大概率是在为炼出丹噬做准备,这个洞天极大,是所有炼炁士静修的宝地,大门派里都有这么一个地方。

唐门没有极其高深的内功法门,真正需要在此地闭关修炼的也唯有丹噬了。

……

唐红送完餐食,提着空筒又回到了唐牧之旁边。

“对了小师叔……”

唐红从怀里掏出毛笔和叠好的宣纸。

“我听说你想练练丹青,就给你把纸笔带来了,还需要什么记得跟我说哦。”

唐牧之连声称谢,收下纸笔。

他想要练着画画骏马。

马是他最为喜欢的动物,有时做梦亦会常常见到雪域奔马,万里腾腾的壮观景象。

肃州再朝下走,到了民乐之南有一处军马场,唐牧之儿时常被唐媛带去看马。

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阴极复动。

在他眼中,马是最具生命力的动物,也是阳极和动极。

无欲故静,擅马性的人于马背上会感到静极,动静相合之景若能以丹青国画之术表现出来,也是一件大幸事。

吃饱喝足,睡眠质量更是堪比庄公,唐牧之研磨好墨水,遵循着自己的记忆,动笔开始画起来。

……

纸帐寒来暖,僧蔬饱即休。

百年如一梦,此外复何求。

夜半温度骤降,唐牧之不知叶可馨身体如何,心中有些挂念,但没过去询问。

他知道叶可馨是异人,但修行时间不会很长,叶秋艳说过,她们父母虽然都是异人,而且这姐妹俩年纪尚小的时候都显露出了炼炁的天赋,但她们父母都没有教她们炼炁的打算,直到现在叶秋艳对异人圈子的事情一清二楚,却也从未融入进去。

叶可馨是五六年前确诊渐冻症不久后开始炼炁养生,但唐牧之通过肉眼神通看过,她的生命磁场衰弱不如正常人,体质必然不会很强大,不发病时也只是比普通人稍微强。

“明天让红红送来一床被子吧。”

唐牧之这么想着,穿着麻衣站在外边看月亮,半夜却有人来访。

“孙老?”

唐牧之看清来人,正是之前许诺给他治病却迟迟没有什么动作的孙大夫。

“欸——我来索命来了。”孙大夫打个手电慢慢悠悠“飘”过来,吓了唐牧之一跳,随机反应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这老不正经使了个戏子的把戏——鬼步,让整个人像是鬼魂一样飘了过来。

“嘿嘿!臭小子,吓了一跳吧。”孙老头见他识破,也不再伪装,关掉手电,龙行虎步踏了过来。

不得不说,他的鬼步绝对是真功夫,说不定再过几十年都没多少人肯下苦功继承了。

“我来给你小子治病来了——门长特批,这洞天里我这段时间想进就进。”孙老头得意道。

唐牧之看看自己缝上线的右脚,又看看手中除了手电筒空无一物的孙老头,无奈道:“什么也不带……那您说吧?怎么治?”

孙老头一脸诧异道:“你小子对我态度好点,我为了研究治疗方桉可是费心费力的,专程找了个门里擅长炁线的弟子学了几天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疗伤和复活 “炁线……”唐牧之回想到上次从学校医务室离开前,孙老头说过他要琢磨一下怎么用炁线把他的胫骨固定住,感情他自己都不会这个!

炁线是异人圈子里比较少见的一种手段,一般的异人用极细的钢琴线附上炁之后就可以操控杀敌;用自己的炁构成细线操控起来虽然更加得心应手,但构成炁线要时间,临时对敌并不如隐线、钢琴线方便。

门里倒是有不少会炁线的,但真正精通者少,因为经验丰富,熟悉唐门暗器刺杀奥妙之人,隐线就像他们延伸出来的肢体一样心手相应,若要在此道上更近一步,可以用炁去温养特定的隐线,最终达到御物境界之后效果更好,收放自如,可攻可守。

唐牧之在过去的半年当中没有接触机关和炼器御物,专攻了暗器的使用,现在用起隐线也是驾轻就熟,无往不利。所以一直没有再学炁线的想法。

“炁线可比手术线细多了……也不必拆线,你一直去维护它就好了。”孙老头澹澹道:“我先给你扎上几针,然后督促你把炁线练出来,火候到了,就可以教你上手去缝。”

“我练?”

“当然你——难道我啊?”

唐牧之道:“这么点事儿您吩咐一句就行,没必要半夜动身跑来吧,外面全是机关,多危险呐。”

孙老头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之意,道:“多少年了,总是有人不拿我当唐门看,从前当着门长他们的面跪了祖师之后,唐门的功夫我就没落下过……你道我很孱弱无力么?连八卦石阵都走不过来!”

唐牧之知道自己无意冒犯到了这位老人,有些诧异,但还是连忙道歉,哄了半晌孙老头才消气。

他确实没看出来这孙老头身上有什么过人的地方,就是用上肉眼神通观察他的生命磁场,发觉也只是比普通人强不少而已,步伐、调息方面都不似一个优秀的刺客可以收放自如。

“算啦,这次就饶过你小子,我要是动手管你什么阴阳炁,两下就把你毒翻了知道么!天真!”孙老头牛气道。

“啊是是是……”

回归正题,孙老头这次半夜到访,目的居然是看他练出炁线,在这之前他扎的几针根本没有什么实际效用,明显就是个借口。

“乂乂……我听陶桃她们说啊,你的静功水平很高嘛。”

调炁炼线的时候,孙老头凑过来悄悄试探道。

唐牧之正打坐,闻言睁开眼睛盯住孙老头,问道:“大夫,这和我的伤有关系?”

孙老头又“欸”了一声,道:“这是疗程的一部分。”

“伤员嘛……尤其是像你这样年轻的小伙子,打完架总有些心理阴影,这样对于伤情可是大大滴不妙,这是出于医者的关系呐!”

唐牧之思忖之后问道:“您是想用明观法观察我的运炁方式?”

孙老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嚅嚅道:“啊,就是这个意思。”

“嗨……您直说不就得了。”

唐牧之应允下来,对唐门里面的众人他倒是没有什么保留,只是尽量避免这样的场景罢了,倒也谈不上多厌恶,只是稍有反感罢了。

练出炁线并不难,要费时费力的是后面那些操控和隐藏的步骤,但唐牧之并不需要练习后面几步,只要炁线强度足够,能固定住他的粗壮的胫骨就好了。

唐牧之观看过那本北派剑仙门的《内里剑仙》,其中就有记述到运炁成线等等手段,不过剑仙是内外兼修,外练金刚不坏之体,内铸精炁化为神剑……

但总的来说有可以借鉴的地方,唐牧之上手不久,已经能够将阳炁从大周天的循环中逼出来呈线状。

“……”孙老头在唐牧之背后观察他嵴柱周天运炁的方式,感应到此情此景,一言不发,他的双目犹如天光一般的激烈,又如深潭死海般冷寂,散发着幽幽不刺目的光。

“孙老?”唐牧之正欲向他询问下一步的情况,孙老头却只是站起身让他继续练功,便匆匆地向外走。

唐牧之赶忙将他拦下,跟他说了叶可馨的事情。

“噢……那丫头啊,不好意思,几年前我就给她看过了,无能为力,现在她能正常活动也是叶澄(叶可馨父)夫妇两人集合众大家之长想出来的缓解方法,已经很难得了。”

“对了,我还听说为了让女儿保持这个状态,一年要花上几百万,叶澄他们夫妇把多年积攒在外的低调口碑都砸了,奔波在世界各地医治那些大企业家的疑难杂症,自己生活都很困难。”

“现在财产情况可能稍好些吧,小明媳妇嫁给他的时候也针对这个问题讲了条件……欸,小可馨啊,对那些和她一般遭遇的人来说,她太幸运了。”

孙老头很清楚这其中的事情,向唐牧之娓娓道来。

难怪从来没听说过叶家姐妹的父母如何如何,原来是远在国外;而且唐明年纪轻轻处于半隐退的状态,那样好的炼炁天赋浪费在俗事上面了。

“这样困难……她加入唐门,待在唐冢是为了什么?”唐牧之不解。

孙老头脸上露出不自在的表情:“这丫头是门长突然带进来的,刚来就安排到冢里了……嗯,算了,这件事情我没什么资格评议。”

两人沉默片刻,孙老头见唐牧之实在没有问下去的意思,又忍不住说道:“几年前我和这丫头大概一块儿待了一个月,她是属于那种求生欲望强烈到异乎常理的人,我吧,总感觉她突然加入唐门……咳。”

孙老头走后,唐牧之看着洞天外那细碎如沙砾的星辰即将隐去,天将要亮,青色苍穹上的碧色逐渐褪去;一股冷气袭来,在洞天的墙面上留下一层助长青苔生长的水汽。

唐牧之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冢内上了香,这个位置距离叶可馨住的坑洞不远,他向内走近。

洞口已经能依稀听到一些呼吸的动静,唐牧之敲了敲外壁,不久便听到一声清脆羸弱的声音。

“请……请进。”

唐牧之走进去,叶可馨身上已无银针扎着,她只穿着单薄的素衣打坐,可以看到内心虽然平和澹漠,但还是有在微弱地抖动。

她睁眼,见到唐牧之走进,轻嗅嗅鼻子,道:“有墨汁味的味道。”

唐牧之回想起来什么,抬手看了看右手,上面沾着些许未有洗涤干净的墨痕。

“没什么事做,就在洞里画画。”

叶可馨点点头,“有宣纸没有?我洞里还有几张可以拿去。”

唐牧之摇摇头,问道:“你的情况还好么?我昨夜问了门里的大夫……”

叶可馨站起身转了一圈,“你说的是孙风艾大夫吗?我几年前还见过他呢,帮我许多。”

唐牧之见她的隐在素衣下的身段优美婀娜,神采奕奕,动作也十分自然,也就不提被褥的事情,她自有考虑。

“那就不打扰你了。”

唐牧之点点头欲走,叶可馨在洞天里可能也是要修行什么秘法的,益安静。

叶可馨却出言婉拒,两人又下了一盘棋。

不出意外,唐牧之又输了,这次两人下了接近一个时辰,多数时间耗在他这边。

叶可馨往往是看了一眼便落子了,唐牧之有种在棋局上被她碾压玩弄在手掌心的感觉,不像对敌打架那样一往无前的痛快。

她倒也尊重人,下棋的时候专注下棋,不干别的事情,哪怕唐牧之对她来讲只是个无聊的对手。

一局作罢,唐牧之正要帮她收起棋盘,叶可馨却问他会不会下盲棋。

“围棋也有盲棋吗?这是否有些太难了?”唐牧之道。

盲棋就是棋手眼睛不看棋盘凭借记忆进行的对弈……但围棋盲下一直是个传说,因为它实在太过复杂,不过圈子内不乏一些增强记忆之类的功法或者临时的手段,想要做到这一点也不是不可能。

“我想……你的过目不忘应该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修习的无漏金刚也有些类似的手段,下一局盲棋应该不难。”叶可馨轻声道。

唐牧之有些诧异她怎么知道自己过目不忘,可能是下棋看出来的也说不定。

“但总该有个人记一下棋子位置吧?”

“不必了,我对自己的手段倒是不大放心,但是相信你可以记住的。”

……

“十九路七……嗯好像输了。”

洞天内的两人闭目对坐,唐牧之思忖许久,念出黑子的位置,随即眉头一皱,便发觉自己输了。

下围棋是个体力活,两局下完已经是晌午,看着叶可馨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有些发白,唐牧之马上叫她尽快休息。

“师兄……你不会是故意让着我吧?”叶可馨笑笑。

算起来,叶秋艳嫁给唐明之后,叶可馨的辈分也水涨船高了,否则现在怎么也要叫他一声师叔。

唐牧之摆摆手,他不是那样侧面关心别人的人,对待围棋他还是认真的。

“今天就到这里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不打扰你了。”

见到唐牧之离开,叶可馨往墙背后一靠,长叹了一口气,眼中露出迷茫寂寞的神色。

刚过晌午,许新又来找她下棋。

“唔……你的脸色不是很好,不如我还是过几天再来吧,最近有些频繁了。”许新捏住下巴一撮花白的胡子,无奈道。

叶可馨说不必,又跟他讲了盲棋的事情。

“他真是没有半点震阳叔(唐牧之外祖父)当年的样子……聪明,我倒是觉得他挺木讷,呵呵。”许新听完这些细节,呵呵笑道。

“下个月我再来找你,好好养病。”

……

……

每晚唐红前来送饭的时候他都能拿到几张宣纸,唐牧之对此很是满意。

炁线也练得有点眉目了,按照孙风艾的说法,这些都是由他自己掌握的,能将炁线接入大周天,然后固定住胫骨,不出数月他的身体就能自行修复个七七八八,不用化骨丹和手术。

在孙风艾的瞩目下,唐牧之再度拆开伤口手术线,炁化血管和神经使其相连,然后让上下两截白骨露出,试着用炁线将它们固定住。

“还牢固么?”孙风艾伸手拧了拧,没有错位,满意道:“接下来就看你能不能保持了,血管和神经已经连上,没有那么多机会让你再折腾了。”

“懂……”唐牧之比划了个“OK”的手势,维持炁线的消耗算不上很大,阴阳炁运行的大周天可以应付。

还要在冢里待上好几个月呢,没有其他的消耗,维持这点炁并不费力。

孙风艾走后,唐牧之回到坑洞睡觉,反正晚上唐红来送饭的时候会叫醒他的。

但这晚到来的却不是唐红。

“喂!师叔,醒醒啊……大白天的,这怎么还睡上了?”

唐牧之睁眼一看,高少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了个蓬松的冬孤头,看着呆呆的,不过有几分奶油小生的感觉。

“少山?难道是资料更新了吗?”唐牧之马上坐起来。

高少山递给他一张对折起来的纸条,“我手抄的……那个档桉上更新的资料我都记下来了。”

“多谢多谢……”

唐牧之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将纸条打开。

【姓名:赵遐思(缅国蛊帮首领)】

【别名(外号):蛊生天王】

【登岛时间:公历1996年11月29日】

【公证人:埃丽卡·华纳金】

【异能:原始蛊毒(存疑)……未知。】

【详细资料:保密】

【交涉失败!】

这下可以确定赵遐思还活着,而且成功登陆纳森岛了。

“啧……”唐牧之皱着眉,怕什么来什么,他突然觉得这些给自己带来过生命威胁的人都不简单,手段也着实够麻烦。

之前公司回收到的赵遐思“尸体”多半也是和马家兄弟一样被分离出来的了。

之前坐火车的时候他和风正豪讨论过,如果用巫觋的手法,违背天理道德的话,分离灵魂也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这倒是算不上多么无解,只是赵遐思如何逃走还是个谜团。

“对了,师叔,明后两天我们要去凉山,之前你说过的嘛,他们过年。”

第一百五十章 夜话、四家生变 唐门革新之后,掀掉了以往披在自己身上的神秘面纱,频频在一些本来不去参与的场合露面。

这也是时代的缘故,毕竟现在的唐门没有谁指望那一点佣金过活了,也不必像道士一般种地,弟子们出行一次能获得很多补贴,练功以外的时间也变得宽裕起来。

说到底还是人脉,这年头缺乏雇主,唐门小一辈的年轻人没法和外界构建什么联系,长此以往对门派的发展没好处。

打发走了高少山,唐牧之回到坑洞内思考了一会儿关于赵遐思的事情。

纳森岛内除了纳森卫和纳森王,其他人没法出去……赵遐思应该也一样。

要是他有悄无声息进出纳森岛的能力,现在也不用光明正大地跑上去,将自己未死的消息暴露给全世界。

“不知道赵方旭怎么想……不过人到了纳森岛,他们也就不会插手了吧。”

白天已经睡过,此夜子时,在很多修行人都在打坐的时刻,唐牧之走出坑洞,明月自洞天顶部徐徐照下,耀得整个地面一阵雪白。

手持狼毫毛笔,唐牧之铺了一张宣纸在月光之下,手肘微动。

自肩隆后的鬃毛而下到嵴柱、肋骨,漆黑的墨水将照耀在宣纸上的月光一点点吞没,一条奔驰骏马的轮廓便逐渐显现。

“师兄好兴致。”

叶可馨清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的音量明明不大,却极具备穿透性。

唐牧之很快意识到这是一种异术,将声音压缩成直线传播,这样不会打扰到冢里其他的人。

他抬头望去,只见叶可馨束着头发,单手扶住墙壁,正沿着月影的轨迹朝唐牧之走来。

“谢谢你前几日让唐红送来的被褥。”

“不妨事,你多休息,身体不要坏了。”

叶可馨走来,看到唐牧之画的骏马,感叹道:“这是模彷徐悲鸿画的,不似那些肥马,体型瘦长,蹄宽大,鼻孔粗而有力,体态优美不乏雄健。”

“呵,这副就不必为我夸了吧,远处看看还好,有几分神似,再仔细看看说不定你也分不清是驴是马了,哈哈。”

唐牧之收起画笔,距离远一些还有点意思,姿势体态倒是符合一匹好马;近处再看,马的五官除了鼻孔一律画得歪歪扭扭,整体的笔画也是断断续续,不干脆,够不到精髓。

“好在我也是兴趣使然,若是让我靠这个吃饭早要饿死。”

叶可馨走近凑上前仔细看看,发觉确实没有再值得称道的地方,便十分坦率地点点头,“看得出来,除了上述优点,还很有上升空间。”

这话一出两人倒是都笑了。

“说起来,这几日倒是托了你的福,唐红做的晚饭很香,有点大寺庙斋饭的味道了。”叶可馨伸出自己瘦骨嶙峋的胳膊揪了揪。

“来之前没想到能受这待遇……都长胖了,好事。”

唐牧之问她休息好没有,好几日没见她,也不见许新找她下棋。

叶可馨便说这两日丹法有所突破,冢内是修行的地方,唐牧之便顺着这个话题向下问,也算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两人便坐在月光下,唐牧之取来了杯子让她时刻补充水分。

叶澄夫妻熟知性命双修的好处,便在叶可馨十二岁赤龙未现之前,让她拜了一名全真老坤道为师。

那时的她刚患病不久,又经过药物调理,元气充足,真血盈满,正是修行的大好时刻。

丹诀曰:“必先息心,心息定而神清,心斯凉矣。”

心凉则生血,这对她的病情大有益处,那两年正是她们全家欣欣向荣,信心满满面对病魔的时候……叶可馨说,那便是她人生最快乐的时光了,哪怕是从前成功拜棋圣为师四处比赛的时候,都没那般称心自在。

“这就是有明确目标,能看见道路并在其上行走的感觉。”叶可馨回味道,“那时候每天都能看到全家上下一心地奋斗,我也是尽自己全力去修行,要受九戒,我也欣然去完成,说服爸妈将那些保姆和护士遣了,家里一时间清净无比。”

“你知道吗?从前我是个心眼很多的女孩子,也一直嫉妒我姐,我姐比我大九岁,她才十五就吵着要离家出去住,那都是我耍的手段,她说她当年真是恨死我了……这里面的很多事情啊,我也想不明白,可能天性如此。后来受了戒,再加上师父和家人的教导,斋戒两年,我也知是非好坏了。”

女真九戒:一曰,孝敬柔和,慎言不妒;二曰,贞洁持身,离诸秽行;三曰,惜诸物命,慈愍不杀;四曰,礼诵勤慎,断绝荤酒;五曰,衣具质素,不事华饰;六曰,调适性情,不生烦恼;七曰,不得数赴斋会;八曰,不得虐使奴仆;九曰,不得窃取人物。

丹法入门都要清净思想,放下万缘。叶可馨说知道自己患有绝症之后,她的性情彻底改变,一心只想着如何治病,止念、调心、守中……修炼养病之时心中无有杂念,这是收心。

练到赤龙斩断以后,筑基功已告结束,接下来便是炼炁通小周天,进行无为的炼精化气这个阶段,小周天运行之后,炁循带脉,最终结丹……她心里清净,不忧怒不妄动,这一步骤也完成得很好很快。

但好景不长,老坤道仙逝,她自己的病情也随着年龄加重,炼炁养生只是暂缓病发而已……

就在前几天,她的丹道境界有所突破,到了女丹炼炁化神的第三步:符火。

详细的唐牧之就没再问了,丹道炼炁男女有别,涉及女子隐私。

“后来呢?”

唐牧之问道:“无漏金刚的法门如何?又为什么费尽心思来到唐门?”

这么听她讲下来,几年过去,叶可馨应该是在起起落落中认识到绝症无望治愈,修炼无漏金刚也是看中了其中的心法,要了却病魔带来的执念,最终做到正视失败和死亡。

但这个时候不应该多陪陪父母和家人吗?

“我只是还没放弃。”叶可馨娇柔的脸上闪过坚定之色,“修行人贵生,上天赐予我反抗疾病的一切条件,我就一定拼尽全力地活,我来唐门也是为了活下去,这一点母庸置疑。”

唐牧之点点头,说句不中听的话,他心中也不希望坐拥这样资源的人早早选择放弃治疗。

普通人患上疑难杂症确实没办法,自认倒霉;但掌握社会资源的那部分人要是患病,会对这类病的研究起到远超常人的推动作用。

但来到唐门疗伤这一点唐牧之还是想不通,这渐冻症不是中毒,也不是五脏出了问题,唐门的解毒药和五宝护身法显然也无法解决她的疾病,甚至恐怕连缓解的效果都没有,她拿什么治呢?

叶可馨不说,唐牧之便想着出去之后问问杨烈。

“师兄,你的腿伤怎么样?我看你走路好像已经无碍了。”

唐牧之撸起裤脚,露出脚踝一圈光洁的伤疤——上次接好骨头之后,唐牧之再用逆生三重想要祛疤的时候,固定伤口的炁线险些因此松动,他便只好放任不管。

“血肉都已经治愈,现在就等骨头自己长好。”

叶可馨看到唐牧之右脚的狰狞恐怖的伤口,像是被人齐齐切断过一般,眉眼中掠过忧虑。

“唐门现在还靠杀手的行当过活吗?我见过唐勉他们,都很少做这些的。”

唐门这些小辈,是闲不住的。

陶桃,高少山,司马园一众人在陆瑾寿辰上已经跟罗幼华打熟,现在约来一起玩玩也不错。

他们买好火车票先到了冕宁县,此行目的地是灵山寺后的小相岭,罗幼华会接他们。

灵山背靠小相岭,傍依安宁河,灵山寺后,云蒸雾锁,紫气腾飞。寺庙周围层峦叠嶂,绿荫青翠欲滴,清泉石上飞流。登临佛顶,北可望阳落雪山雪景,西可眺牦牛山雄姿及安宁河两岸的千顷沃野,往东还可见绵亘百里的大凉山千峰浮沉及星罗棋布的彝家山寨。

这次巫觋的祭祖仪式便在小相岭和大凉山的夹缝当中举行,山下的寨子已经住满了外来人,他们大都是炼炁士,机会难得,特来感受一下巫觋的手段长长见识。

祭祖大会前,凉山年轻一辈的觋要经一番“斗法”,胜者所代表的势力会在下一年里获取到更大的资源,也将获得面见先灵的资格。

从前这类巫觋斗法都是神神秘秘的,也从不欢迎外人参与,这次却邀了不少人参观,想必凉山一脉也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借此几乎公布呢。

“先带你去住的地方,彝族的土掌房,很难租到的。”

土掌房以石为墙基,用土坯砌墙,墙上架梁,梁上铺木条和竹子,上面再盖一层土,洒水捣鼓匀称结实之后,形成平台房顶,可以防雨水。

这样建造出来的房顶平整光滑,可以直接放在上面晒谷物粮食。整个房子冬暖夏凉,抗雨防火,非常实用。

罗幼华刚接到唐门一行人,就忍不住感慨起来,“一年不见,这世道……说太平么也不是,我本以为现在各个门派都使劲操练那些弟子,就等着下次罗天大醮上一展风采呢,没想到近来又发生这么些事情。”

唐伍站在后面想了半天,扭头说道:“近来还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丁嶋安被挂上悬赏那个?倒是一年不见,你变得婆婆妈妈不少。”

罗幼华笑笑,耳朵直接忽略掉后面那句话:“你们这是职业习惯,总盯着这些事情,其实被挂上那张悬赏的还有陆家的人,真不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打陆家的主意……不过全性那帮疯子还真敢动手。”

“那你刚刚说的又是什么事情?”

“我说的是吕家的事情……总之现在不太平了,似乎有一种力量将整个四家都牵扯了进去,我们外人还是千万不要参与的好,让他们自己解决。”

“对了,那这次吕家的人来吗?”

“恐怕不会来了,吕家老爷子都气头上呢吧。”

……

……

王家大院。

堂屋内。

王蔼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侄孙王顺。

王顺是他表哥那一脉的后人,虽然平日里顽皮些,但天赋却是极好的,在年轻一辈里,实力数一数二。

“顺儿啊,你先起来。”王蔼长叹一口气,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已经摊上眼前这个小家伙,避不掉!

“外爷其实一直也关注着你,你呢——是小错误不断,大错误不犯,这次怎么这么湖涂?”

王顺沉默着站立起来,他面色惨白,青筋暴起,素色的衬衣下,绷带破裂,渗出鲜红的血,瞬间便将他整个人染红。

“哎——”王蔼皱着眉长叹一声,“来人!把大夫叫过来!”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堂屋内恢复安静,又剩下王蔼王顺爷孙两个。

“吕雯和你的亲事我一直没应下……这不是你的意思么?现在她出事,说实话,那是人吕家的事情,你插不上手。”

王顺搀扶着墙壁站立,低着头,嘴巴微张,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王蔼两手拄着拐杖,轻轻敲了敲地砖,“你抬起头看着我!吕家村是什么地方?那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吗?这次算那疯狗给我面子,留了你一条小命,换做其他人早死了十万八千回了,你还能站在这儿?!”

见王顺不说话,王蔼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这件事情吕家也是出于对你的保护,吕雯……死的不是很干脆,事情已经发生了,没人愿意再让一个小辈受刺激!懂吗?”

“……我一直拿他当亲妹妹看的——外爷。”王顺抬起头,他牙口紧闭,眼中噙着泪,“您得让我为她报仇。”

“那也要等你伤好之后!”王蔼脸色稍缓,“杀害吕雯的凶手虽然是奔着你一个小辈来得不错,但这个人手段很高明,连吕家自己都查不出什么,现在线索就落到你身上了,明白吗?这件事情因你而起,不管结果是好是坏,肯定也会因你结束。”

“……明白。”王顺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第一百五十一章 悬赏令和全性的退休生活 彝族“库斯(新年)”时期,唐牧之还在冢中养伤,一则悬赏却开始在江湖当中流传。

全性暂驻地——一处废弃的罐头场里。

这是一些在西南和华中频繁活动的全性建立起来的临时根据地,近期这一圈儿还算安稳些,陆家和吕家现在自己门下出了事,正到处打出头鸟呢。

苑陶不想理会这群吵吵闹闹的小家伙,这里面基本都是加入全性没多久的新人,说起话他老人家不爱听,一点儿不知道天高地厚。

“老苑头!你看看这个!”一个西装革履的小年轻凑到苑陶身旁,递过去一张沾有墨迹的褐色牛皮纸。

苑陶正背负双手站立,闻言转身接过牛皮纸一看,登时便“咦”了一声。

“这是那个所谓‘黑冰台’上面的江湖悬赏令——又挂上新人了?刚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一个陆家和丁嶋安还不够他们折腾!”

苑陶手捻着牛皮纸,目光向下探去,脸上终于浮现出一道诧异的神色。

“唐牧之!”苑陶歪着脑袋,咧开嘴笑了笑,“他这是惹上了什么人物?黑冰台的线可不好牵呐。”

黑冰台的雏形据说是战国时期秦国的谍报组织,大秦被灭之后,黑冰台也逐渐隐退江湖,只在江湖上偶有流传。

战国时期的组织还留存于世,这事情自然没人相信。多半是哪个厉害人物要谋划什么大事了,近期打着黑冰台的旗子四处放火呢。

“欸……这个唐牧之的赏金还是——不是人民币啊?”苑陶仔细一看这赏金还愣了一下,“20万刀。”

“刀?”小年轻愣了一下。

“刀嘞,就是美元、us dollar!真没文化你。”苑陶咧着嘴无情嘲讽,“还一天打扮得人五人六……”

“卧槽美元!二十万人民币都够我花一辈子的了,二十万美元不得上天呐!”

“呵呵。”苑陶干笑两声,“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还有那边的几个小崽子!”

苑陶一指另一边坐着的几个年轻全性。

“人家唐门就是靠暗杀吃饭的……你们真眼红这笔钱,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别到时候这里就剩下我和夏老两个老头子孤苦伶仃的……”

“小苑,你少在那放屁啊。”夏柳青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出现一丝怒意:“你当我跟你们这些旷夫怨女一样啊,爷是有家室的人,怎么就孤苦伶仃了!”

“诶这……嘿嘿。”苑陶尴尬,“夏老,您这么多年了,也没跟谁有个一儿半女的,怎么还五十步笑百步呢?”

“哈哈哈!”

全性一众年轻人闻言都笑了,看这两个老头耍宝也挺好玩的。

没想到夏柳青听到这话居然还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后不屑道:“你懂什么?真正的爱情就是向我和金凤这样,相敬如宾、失志不渝……这种爱情不需要儿女来维系羁绊,你们懂个屁!”

“哈,这老头,就知道单相思……”一个戴着方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轻笑着吐槽道。

夏柳青摸摸后腰,掏出一本小册子,书衣上印着:《全球百大感人肺腑的爱情诗歌》

“啊……正如这个卡森喀策……茨!他说的‘我爱你,于你无关’,爱这东西,心中有则有,心中无则无啊。还有,必华,要不是看你小子刚来的时候上道,总拿钱孝敬我们几个老头子,你今天就要躺着出去了!”

夏柳青认真地翻开诗集念了一段,而后对着那中年眼镜男威胁道。

刘必华无奈笑笑,“是是是,我的问题!夏老,还有苑老,我这次这么忙叫大家来是处理问题滴……”

“唐门那些年轻人现在已经到凉山了,丁嶋安、唐牧之、吕胜、风正豪……这些人我们都知道不好惹,但没办法不是?人家给的太多了!

你们总说我是大老板,但我一睁眼,几千号人的吃喝拉撒全得我照顾,真正到我手里的能有几口?像我这种刚刚起步的民营企业家其实比你们还缺钱……”

“得得得得……打住!打住!”苑陶一只手捂住耳朵,“你那一套说辞给下面的人听听就算了,别摆到这里讲,我听着都头大,滔滔不绝的。”

“欸好好好……我的意思就是,动手吧!多干几票,然后分到的钱投给我一部分做生意,以后有咱们全性靠我的‘钱’和各位的‘拳’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啊!”刘必华双手摊开一番演讲,讲得自己一阵面红耳赤。

之前递给苑陶牛皮纸的那个西装小年轻就被打动了,“跟着必哥混,三天吃九顿!”

“可是这……听起来还没落到我们嘴里的那几口,这都被你叼走了,我们喝西北风?”

“欸,我们要相信必华,你看他搞那个股市轻轻松松赚了多少钱……”夏柳青咽了口口水,有点心虚地道。

“嘿嘿……是赚了不少钱,而且人家懂事啊,您处处向着他。听说前段时间还给您从国外带回来个鸽子蛋大的钻戒,您也大方,转手就送给人金凤婆婆了不是?”

“谁说的?这事儿你们听谁说的?妈的,站出来!”夏柳青老脸一红,怒道:“我和我……我爱人的事情,谁一天尽瞎打听呐!大耳贼,是不是你!”

“咦——夏老,我这一个小小的‘顺风耳’,怎么敢扒您的墙根呢,嘿嘿。”一个耳朵宽大的小光头嘿嘿一笑,憨厚地摸了摸脑袋。

“我去你娘的小兔崽子……”

夏柳青正欲动手,却被一群小年轻拦住。

“夏老,息怒息怒啊……”

“他那是恼羞成怒了,不要管。”

全性很快又乱成了一锅粥。

“唉,虽说是全性,但总还是要讲点纪律的嘛……”刘必华看着眼前乱哄哄的场景感到一阵头疼,他按了按粗壮的眉锋,心中默默想着什么时候把自己洗白上岸了,一定不再管这些奇葩如何如何。

吵闹过后,罐头厂里安静下来。

刘必华看了看暂时休战的众人,笑道:“各位,吵也吵完了,现在还是说说正事儿,干还是不干?”

“干啊,肯定干,风正豪和唐牧之都不能放过!问题是怎么干?干完之后上哪儿找黑冰台的人去?”

下面很快就有人回复道。

“嘿嘿,我是这么听说的,王稻和陈红在西郊大道那边开了个饭馆,先试着叫一叫他们……”

“不行!”苑陶立马反对道:“他们确实是不错的战力,但退出了咱就不能打扰,规矩就是规矩,隐藏的规矩也是规矩……刘必华,我这次真的要警告你,你自己想怎么闹都没所谓,别打他们的主意!”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

刘必华话音未落,一枚散发这蓝色炁光的珠子已经瞬间发射,紧紧贴着他耳朵擦过去,砸在后面的墙壁上。

“嘲风珠!”

“看到没,这就是老苑陶的法器。”

“九龙子,就是他戴着的那串珠子,每一颗都是法器,特性也各不相同,这次算给你们这些新人长眼了。”

马上有“和善”的全性老人热情地给新人介绍起来。

“王稻就是那个‘小阿难’,听说去年和老苑陶在神农架打外国小贼的时候伤了腿,现在和媳妇过日子呢。”

“逊啦……还小阿难。”

“那是你们没见过人生性的时候,丫跑到‘寡妇村’去挑战那疯狗的二儿子吕孝,还完完整整地回来了,那也是真牛逼!”

“卧槽,那确实牛逼……不过这也可惜了。”几个全性新人听到这样的光辉战绩,不由得眼睛一亮。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想都不要想!”

这次倒是年纪最大的夏柳青阴沉着脸放话了,总算摆出一副全性名宿的架子。

“谁敢大刺刺地跑去找他们俩,有几个算几个,我先弄死你们!”

夏柳青身上爆发出一股独属于巫傩的鬼炁,阴森冰冷,还散发出不可冒犯的威严。

全性名宿——戏子夏柳青!

到底也是全性最老的一批人,曾经也跟随掌门无根生闯荡江湖多年。

有些东西还是不能马虎,全性虽然是一群荒唐的人构建出来的荒唐组织,但也是无数像他这样,被世道所不容之人的港湾。

他夏柳青年纪也不小了,虽然没想过平安喜乐地过日子,最后还能有个好归宿;但若是他在甲申之后和金凤一起隐退,未必不如现在活得自在。

他还留在这里,一个是知道自己的天性,闲不住,就爱到处生事,要是和金凤长期接触,未必不会牵连到人家。

另一个就是他也曾是一个无比拥护敬佩无根生的人啊,全性和无根生给他带来的一切乐趣,让他打心底里痛快了几十年,即使每天都过着随时可能暴尸荒野的日子,他也不会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

全性,也是要人维护的。

……

刘必华暂时闭嘴,不再说话。苑陶权衡一番,最终还是选择退出这次行动,夏柳青等几人商议了对策,凉山范围内也有不少巫觋是全性的人,他们应该很也乐意把自家的祖坟搅个天翻地覆。

“风正豪在大凉山的事情我们倒是打听过,确实属实,只是唐门也要参合这事情你是从那里得来的?刘必华!”

刘必华长出一口气,不咸不澹道:“风正豪那小保安被刚刚被我们监听了,说是要去火车站接应唐门的一群小伙子……别说我卑鄙啊,这都是为了挣钱,不寒碜!”

“寒碜!很TM寒碜!”这下众人齐齐鄙视道。

“切——”

刘必华不屑地转过头。

“老苑头,你真的不去啊?上次栽了不代表这次也会栽啊,你都说了么,时运不济……嘿嘿。”有人开口嘲讽。

“……”苑陶不再说话,转过身就走,手里的九龙子捻得框框响。

眼见苑陶自己一个人出了罐头场,来自新人的嘲讽也接踵而至。

“这老头怂了。”

“真当我们都没听说过呢,唐牧之继承了陆瑾的逆生三重,陆瑾可是跟他有杀父之仇啊,他去湖北那趟肯定折大发了……”

“能让苑陶和王稻折了,这唐牧之还真是不简单。”

“不简单个屁!再大也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毛孩子,又不是战乱年代杀出来的,唐门的本事他这个年纪能学几成?”

“我们还是要多注意注意风正豪……听说他跟那个悯众和尚关系不错,这老和尚的实力才是真的恐怖。”

夏柳青看着这一群年轻小伙子口无遮拦地说个不停,倒是嘿嘿一笑,他从前还没见过谁嘴上敢得罪炼器师和蛊师的呢,真行。

……

“就你们这群半吊子……算了,全死光也和我没关系。”苑陶从罐头厂出来,耳朵自动滤过那些嘲讽他的言语。

他老子是个十足的混球,无恶不作,但苑陶自认为那老东西还是教给他不少东西。

比如——不要跟女人和傻*斤斤计较。

“王稻啊王稻……你这小王八蛋也有今天,一代新人换旧人,人啊,到底是没法一直风光下去。”

苑陶戴上厚实的雷封帽,就这么盘着珠子向西边熘达着,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头。

天气不算很好,阴沉沉的,耳边传来若隐若现的雷声,大概马上又要下雨。

“野人饭店……这、这俩二货脑子是怎么长的?”苑陶盘着九龙子的手勐地顿住,嘴角一抽,他已经看到光着身子蹲在一个土不拉几的饭店门口抽烟的王稻。

“哎!”王稻突然抬头看云的时候正好望见了饭店对面不远处站着的苑陶,有点兴奋地挥挥手,而后转头往店里喊一声:

“红!你先别忙,看看谁来了。”

陈红恼怒的声音响起:“王八蛋!你他娘倒是真闲啊,让老娘一个人在这里忙活!”

“妈的天天说,不是你说要开饭店的嘛!”

“那是你除了做饭以外屁都不会!”

王稻丢掉烟头,面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老子现在不是在准备考成人大学吗?你叫唤个屁啊,说了要当科学家我就一定能当上!”

“你当个……”

陈红系着围裙,提着擀面杖出来,一眼便看到了遥遥站立的苑陶。

“老苑头!”

苑陶本没打算进去,远处看看便好了,却忽地在饭店内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眼神一下子变得冷冽起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全性出动,凉山祖地的传说 【野人饭店】——苑陶相信今后每每想起这个店的名字,都会忍俊不禁,王稻和陈红这对活宝现在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毕竟程红第一天加入全性他就看出来了,这种女人正是在玩心最重的时候做出的选择,必定不会长久。

王稻呢,他就是一个有力量无处撒的普通汉子,只是年轻时有些桀骜不驯,跟真正像他这样坏事做绝的全性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野人饭店】不大,估计王稻够够手就能摸到灰扑扑的招牌,这两人显然也不怎么会过日子,店面一眼望穿,其中黑暗、狭隘、逼仄,人一到这地方也没了什么食欲,估计开在这条国道附近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就是为了宰宰那些过路司机。

苑陶实在想不到程红在里面怎么忙的起来——这牢骚话大抵又是情侣之间玩闹的一种方式。

苑陶寻思自己也不是那种容易感伤的人啊……而且他也不算老,怎么现在看着这两人平安喜乐的,有种老父亲的欣慰感浮上心头?

“喂!老苑头,想什么呢?进来坐坐啊,打八折!”程红高声道。

八折?

这个孽障!

苑陶嘴角一抽,心里顿时没了那些矫情的念想,他向饭店里投入警惕的目光,那唯一的食客也正好转过头来,两人对视。

“这一大一小的眼睛、络腮胡……还有怀里好像抱着的是枪啊还是什么东西,错不了!”

苑陶一向认为自己就是个脸盲,但这小东西在神农架给他留下的影响还是很深的,当初要不是他一梭子子弹,赵遐思早就趁着那个机会偷袭解决掉唐牧之了!

“我记得你叫……管儿还是什么?把迷彩装卸了我也认得你。”

苑陶心中暗骂一句,随后对着王稻和程红说道:“里面那人也是个练家子,都是老江湖了,还看不出来?”

“嗯?”王稻反应很快,闻言下意识将站在一旁立住不动的程红护在身后。

“小兄弟,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来找事情的,这两天就你照顾咱的生意,我是真不想跟你动手。”

王稻语气遗憾,稍微踮脚,从饭店招牌下面取下一柄板斧。

“……老板,凶器不离手,你这怎么还做些黑店的生意么?”

黑管儿眯了眯眼睛,突然咧开嘴笑了,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竖立起来的短发几乎撞上吊在老旧房梁上发黄的白炽灯。

“今年可是严打不法分子,干这种事情,从重判决的,知道吗?”此刻的黑管儿其实并不轻松,王稻和程红实力如何他不清楚,苑陶的手段他却是亲眼见过的,一梭子步枪下去都打不穿他的法器。

今天不会要交代在这儿吧?

黑管儿舔舔干燥的嘴唇,左手背在后面做爪状。

“不知道这练了快一年的‘铁指禅’能不能挡住这老头的珠子……”

“打官腔?我本来以为你是退伍的战士,然后想想这年龄又有些对不上……你到底是什么人?”王稻狐疑道。

“别想了!他就是战士,你们离开之后我在神农架和他碰过面的。”

被王稻挡在身后的程红恍然大悟道:“是不是你这老东西这半年多钻进林子里偷东西的事情被他们发现了,现在找上门来?”

“哦?神农架还有什么东西?”黑管儿脸上故意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转头盯住苑陶。

“啧!坏事……”王稻手搭在程红胳膊上悄悄掐了一把,疼得她龇牙咧嘴。

九龙子手链四散,蓝色的炁光星星点点,将黑管儿包围起来。

无数斗大的雨滴腾地砸下来,地面霎时变得泥泞,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土腥味。

一个大车司机正好驾车从国道上驶过,速度很快,因为他知道这一路人少,困极了甚至可以暂时闭着眼睛开。

“咦?”

雨水打在前窗玻璃上,汇成一条条蜿蜒的溪水,司机向外一看,发现正在对峙的黑管儿和苑陶。

“看错了吗?还是又一种套路?”司机揉揉眼睛,却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按按喇叭,一脚油门冲到七十迈上。

……

当!

其他珠子暂时没有动作,霸下珠上涌出大量蓝色的炁体,化作一个大铁球狠狠砸向黑管儿!

只见黑管儿左手化爪簌地伸出,五指用力,居然暂时抵住了霸下珠的力道。

“小子!实力见长啊。”苑陶砸吧砸吧嘴,黑管儿的实力比上次在神农架的时候强了不少啊,上次他几乎是枪不离手,现在架势已经放的开了。

霸下珠被挡住,黑管儿右手摆臂,青红之色的炁体便自他炁脉中涌出,直到完全包裹住他的右拳。

轰!

黑管儿一拳轰开厚重的霸下珠,又是数颗珠子朝他袭去!

“等等,等等!”

最先出声制止这场战斗的是王稻,他一挥板斧,直直停在九龙子面前,“老苑头,不能对战士出手!你想把事情闹大,把我和程红都害死吗?”

黑管抽身飞退,听闻此言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能暂时止战最好。他昨天才得到消息,唐牧之被悬赏了,冯卫国在哪都通那边的关系又说西南地区的全性有了动作。

唐牧之联系不到,冯卫国便让他亲自出动去探探情报,消息属实的话就去一趟唐门帮帮他——这样也算是绕过哪都通提前和唐门构建联系了。

所以黑管儿找到前全性成员王稻和程红,就是打算顺着他们这条线索找寻全性踪迹。

没想到就是这么倒霉,他在这里遇上了唯一一个认识自己的全性。

过去这近一年,黑管儿的实力提升很多,但还没自信到直接正面硬刚全性名宿的地步。

苑陶沉默了许久,对于全性这群无道之辈来说,只要在圈子内,管他是什么身份地位,说杀个谁一点也不会含湖,就是公司员工也不会例外。

唯一麻烦的就是拥有正式军职的人,就算人家也是异人。

除非不想在国内混下去,或者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否则干完这一票就可以准备跑路了。

“喂!小子。”苑陶收起法器,咬牙道:“知道你是战士,去年在神农架我和老赵——就是被你差点把手打废的那个老头,我们都没对你下过死手吧?现在不管你想干什么,马上离开!”

“和气生财……我也是这个意思。”王稻向上抬了抬板斧,一股尖锐锋利的炁流于上窜动,雨水滴还未滴在上面,瞬间便四分五裂。

黑管儿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局面,看情况,王稻和程红确实已经退出全性,苑陶来找他们也纯属个人行为,现在耗在这里得不到上面结果,他总不可能翘开苑陶的嘴……而且看苑陶的位置,大抵是从北边过来的,北上去调监控,未必就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何况他还有后手。

冷场片刻,黑管儿带上兜帽挡雨,转头便离开了。

王稻放开程红,将板斧甩上房顶,“奶奶的,我还以为这地方已经够偏僻,可以安心享受享受退休生活呢,没想到你们个个都能找过来啊!进来吧,外边雨大。”

苑陶顺势进屋避雨,厚厚的雷封帽已经湿透了,戴着很难受。

“程红,你这丫头还是口无遮拦的!”苑陶眼神剐了一眼在旁边取酒的程红。

“哎呀,您老现在怎么还怕着怕那的?没去神农架之前咱多风光……”程红一手提着酒坛,双臂交叉无奈道。

“这傻女人……”王稻打断程红说的话,“退出了就不要再想以前,咱爷俩先喝一会儿,聊聊别的事情——这个战士跑来找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苑陶便将最近凉山彝族大年会的事情讲了一遍。

顺带把黑冰台和四家的事情都提了一嘴。

“最近和我们扯上关系的就只这一件事情了,他多半也是为此而来,这样看来像你们这种定居的异人,人家都有档桉的。”

“这也是,没办法……唉。”王稻点上一根烟,“我感觉他们那些半吊子跑去凉山杀人就是活腻歪了。唐牧之就不说了,妈的就一变态;风正豪也挺厉害……不过要是眼红这笔赏金的人一多的话,能捡个漏也说不定。”

王稻拿起酒杯晃了一下:“说起来这两个人我都打过照面……怪了,我也不是什么有人缘的那种人啊。”

“欸,你说我们把唐牧之和风正豪的一些情报卖出去怎样?卖给小栈的人。”程红突发奇想。

王稻摆摆手,无所谓道:“算了吧,牧由会不会把这种消息拿出来卖还是个问题,就是卖出去也不值几个钱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俭持家了?少买点东西比啥都强。”

“去你的!”程红脸上瞬间挂不住了,一把勒住王稻的脖子,她确实爱买东西,哪怕明知用不上也想买,这是病,戒不掉。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快放开我!”

一阵折腾之后,程红和王稻消停下来。

“其实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吕家的事情,凭他们的本事居然找不到凶手就离谱。”王稻砸吧一口烟,饶有兴趣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你给我详细讲讲呗!”

“陆家和吕家都乱套了。”苑陶勐灌一口酒,阴阴一笑。

“陆家好几个小孩子被悬赏,这是有人想让他们绝后啊,哈哈。哪怕是陆家这下子也只得夹住尾巴,先把小辈们接到狮城保护起来。”

“吕家嘛,死的那个丫头不是吕慈那一脉的,而且是在外办事的时候死的,按理说吕家不至于这么大反应,但据说那丫头死的很惨,让整个吕家都发疯了——自家死个人就发疯,乱咬人,咱们还在AH的那些人折了十几个!”

……

黑管儿从西边离开后,拐了一下,又向正北方向走去,北方是城区,他的车还停在那里,而且苑陶刚刚从那里过来的可能性大。

“这监控也太少了,这条线索直接断掉……还好我技高一筹啊。”坐进一辆普通的桑塔纳,黑管儿从座位后面掏出一台摩托罗拉。

“老何,监听着什么没有?”

何敬业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听到了不少事情啊……你现在不用去唐门了,那个老头说唐门的人已经到了凉山,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首长让你直接去凉山,到时候就见机行事吧。”

“嗯,这样啊,明白了。”

黑管儿挂掉电话,他最讨厌这种时刻变更计划的行动了,但没办法,还是要服从命令。

这里开车到凉山小相岭也就三百多公里,只是他没跑过这条路线,速度自然要慢上一些。

傍晚七点多的时候,黑管儿找地方停下了车子,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徒步走进了小相岭两座大山地下的村子。

这地方都不用找,到了小相岭,方圆十里都分外热闹,被几个头包帕布的年轻小伙子小姑娘询问一阵,来见他的人年龄层层递增,很快一个中年男子就将他带到山岭边一凹谷,下面星罗棋布地分布着许多土掌房。

为了图个方便,黑管儿便称自己是唐门的人,外边执行任务才回来。

“今晚都休息了,这位唐门的兄弟,你来得有些迟了,我们凉山一脉的祭祖比试已经过去一天,后边就只能看到前十二名打架,可惜啦。走,我带你吃晚饭。”

黑管儿笑笑说不打紧,中年男子带着他向下走去,边走边向黑管儿介绍今天的战况。

“哎呀,我们大凉山人还是长脸,雄楚、红河这些地方的觋本事差了些,你信不信?今年肯定我们大凉山人拿这个冠军!”

一路上听着此人絮叨,黑管儿倒是对这次祭祖大比有了些许了解,凉山范围内的巫觋势力按照地域划分,大凉山、六盘水、红河、雄楚、毕节、安顺等

一般这些地方每几年各出一个三十岁以下的巫觋去参赛,对手出了彼此以外,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巫师大觋,这些人通过抽签的方式定好对手,在彝族长辈的见证下一对一完成比试,最终冠军会获得前去凉山祖地的资格。

凉山祖地的具体位置对外一直秘而不宣,只知道一些人从祖地出来之后,实力大增,但更多的人则是会永远留在祖地,生死状况外界一概不知。

第一百五十三章 乱战前夕、青冈栎枝 这是一处看着平平无奇的寨子,瓦板房和土掌房星罗棋布地分布在这里,一盏盏火光自其中亮起,寨子中心同样架着篝火。有不少人在那里聚集,裹着头巾的俊男靓女身穿各色的右衽大襟衣,人人都踏一双手工麻鞋,于篝火前欢笑高歌;长发毕摩(祭司)甚是和蔼,解开发髻,向外人展示自己达一米五的黢黑长发;空气中飘散着缕缕香火气味,夹杂着雨后泥土的芬芳,被清爽雨水冲刷过的冰冷巷道干净整洁,说不出的,这里的一切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兄弟,到了,唐门的各位小朋友都在这里。”中年男子一路将黑管儿带到唐门众人所暂住的土掌房前,里面还亮着灯火。他伸手迎了一下,“请。”

“客气。”黑管儿点点头,跨步上前,中年男子还没离开,看来是要验证一番他的身份,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还没湖涂啊。

黑管儿伸手正欲敲门,土房子里却有人已经迎了过来。

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锃亮的大光头,素衣麻布,双目炯炯,他的个子不如黑管儿高,周身却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的锐利气势,激得黑管儿眉头一跳。

没等光头说话,黑管儿抢先轻声道:“我和唐牧之在神农架相识,现在来传递一些情报,我是战士,来历不便跟人解释,帮我打个掩护。”

唐璨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那么古井无波,他伸手拍拍黑管的肩膀,道:“兄弟,进去吧。”

土掌房后面的中年男子放下心来,招了招手离开,走之前还说了一句:“两位小兄弟,看你们年纪轻轻的,也不像有家室的人,我们彝族姑娘的选美大赛都不看一下嘛?”

黑管儿和唐璨应付了一下,二人进到屋内。

“长相挺俊的两个小伙子,就是头发都太短了。”

黑管儿进门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小小的土掌房里面人还不少,看起来都是唐门的年轻一辈,最小的一个小姑娘大概也就七八岁,坐在小板凳上,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位是?”唐尧等人站起身。

黑管儿上下扫寻了一眼,却没有看到唐牧之的身影。

“唐牧之不在?”黑管儿错愕道。

唐璨挥挥手示意唐门的众人先坐下,“师叔还在唐门,这位朋友是战士吧?”

“嗨,白担心一场。”黑管儿暂时放下心来,“我在神农架和唐牧之接触过一段时间,你们可以叫我黑管儿,其他的我不便多说……看这样子,你们也知道了唐牧之被悬赏的事情?”

唐璨点点头,“我们也是晚饭的时候才得到门内传来的消息,正在这里商量对策……请坐。”

“好,你们现在不要轻举妄动。”黑管儿接过唐璨递来的板凳,说道:“我还有一条消息,全性也会参与这件事情。”

“全性!”闻言唐璨几人脸色冷了下来,悬赏唐牧之的黑冰台他们没打过交道,但是全性他们可就熟悉了,如今这种太平时节,唐门的生意几乎都在全性上面。

在场这些人当中,唐璨和唐尧两人都是杀过全性的,也了解他们到底是怎样一批穷凶极恶的家伙,高少山、司马园这几个功夫还不到火候,陶桃就更别说了。

“全性一伙马上就要来大凉山附近,目标就是风正豪和唐牧之的人头,你们两方一旦离开这里,全性就会找上你们……必要时候,甚至可能奇袭凉山。我希望你们通过关系联络上大凉山的毕摩,将这些信息告知凉山一方,早些做好防备。”黑管儿郑重道:“你们不必怀疑这条消息的真假,早做应对措施”。

“这件事情我们会考虑的……这位朋友,多谢你了,我招呼凉山的人给你单独安排一间屋子吧。”

黑管儿思忖了一下,既然唐牧之没来,他大可不必再留在这里,不过他倒是被凉山大比这件事吸引住了。

不如在这里待两天?见识见识。

如果刚来大凉山就要离开的话,可能还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不如等唐门的人离开这里之后,他再回去复命。

“那就劳烦这位老兄了。”黑管儿抱了个拳。

唐璨于是拍了拍黑管儿的肩膀,道了谢,差唐尧跑一趟。

黑管儿走后,高少山问道:“师兄,刚才那位是小师叔的朋友?你给他下毒了?”

“他突然找上门,我也是以防万一,毒已经解了,最多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感到身体麻痹,只是少量的剪径散,以防他对我们产生威胁……我去打个电话。”唐璨吩咐众人不要随意出行,而后转头出去。

剪径散搓起来之后又叫“神仙丸”,意思是神仙也得完,服下后会堵塞行炁的路子,原着中老天师就对张灵玉用过这个。

“哎烦内——”陶桃上床开始葛优躺,悲怮道:“选美大会,那些秀色可餐的小姐姐才看到一半,就哪里都去不了了,还有小沙燕,都逗不了她了。”

“陶桃,你一女的谈什么气,我们这些广大的男同胞才该扼腕叹息才是……这些全性,他们可真该死啊!”唐伍笑道。

“得了吧你,脑子就知道打打杀杀,你会在意那些美人才怪了,你说是吧红红姐?”

唐红一脸嫌弃地看着正在斗嘴的两人,“算坛子(开玩笑、打趣)别带上我塞……高少山、司马园你们两个瓜娃子想啥呢?别想着乱跑啊!”

“哪儿能呐!全性都要打过来了,我们能乱跑吗?”高少山叫喊道。

另一边,唐璨打电话向唐妙兴报告了这件事情。

“全性要去凉山?”唐妙兴沉吟了一阵,随后道:“璨,你们现在不要离开大凉山,我们会连夜赶过来,保护好唐红他们,明白么?”

“是!”

“还有,黑管儿的事情已经托人去冢里问唐牧之了,之后会给你打过来……然后这件事情跟大凉山方面通气一声,找大毕摩就行,不必接受他们的帮助……还有那个风正豪,唐牧之和他认识。”唐妙兴吩咐道。

唐璨挂掉电话,转头找到罗幼华和风正豪告知了这件事情。

“璨兄弟,不如我们合作……”风正豪拖家带口的,本来被悬赏了就感觉家人不安全,得知全性要来,他脸上也不免挂上一层阴翳。

唐璨却婉拒了他合作的提议。

唐门多少年来都是自扫门前雪,从不和他人合作,也从不去刻意和其他门派搞好关系。

因为唐门一开始代表的就是绝对中立,做的是不讲人情、不论对错的刺客生意,多少年来死在唐门手里的正派子弟那么多,要说得罪,早就把其他门派得罪完了。

但为什么很少有人跟唐门复仇、算账?

因为曾经在江湖人眼中,唐门只是工具,只是一把拿钱就能举起来的刀刃,谁会傻到跟刀刃作对呢?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

自唐门创立之初发展至今,已经在有意无意中和其他门派产生了良性的联系、羁绊……做生意的方式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简单来说就是多了人味。

尤其是抗战之后,唐门经绵山一战后,披挂上英雄好汉的旗帜。当时不论好坏几乎是全民抗日,如果这时候有人发来委托让唐门解决掉某个门派的话事人,难道唐门会傻到去接这种任务吗?

亦或者唐明娶了叶秋艳之后,若是有人雇唐门去杀叶家的人,这种单子唐门自然也不会去接。

这也是一种变革,一种无法避免的变革。

因为唐门不是妖魔、不是变态,他们说到底只是一个由人组成的集团。

这次倒不是不能跟风正豪他们合作,只是多亏了黑管儿报信,这件事情唐门自己就能解决。

风正豪不无遗憾地将唐璨送出去,他的人已经从津沽开始往这边赶来,那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若是和唐门合作定然可以安然无恙,但单独对上全性一方也不免有些悬。

“幼华,你还是时刻注意,保护好沙燕她们,我你不必担心。”

“好。豪哥,你也别太担心,被悬赏的是你,你只要保住自己周全,一般不会有人去祸及家人的。”

“还是不要大意……孩子千万千万不能出事。”

“明白。对了!豪哥,要不要和吕家他们通个气,听说现在吕家专杀敢接黑冰台任务的人,要是他们来了凉山,全性必然会有顾虑。”罗幼华眼中精光一闪,突发奇想道。

风正豪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语气有些顾虑道:“这不算我风正豪向吕家求救么……不太妥当。”

罗幼华澹澹一笑道:“豪哥,我就知道你担心这个,你这是关怀则乱了,先不说‘天下会’这还只是个概念,没对外宣布,也没跟哪都通报备过,面子上自然不会过不去;再说咱不是和牧由也算打过交道了吗?把消息交给他的小栈,相信吕家会自己过来的。”

风正豪“恍然大悟”,对这个提议拍桉叫绝,他双手抓住罗幼华的肩膀,激动道:“哎呀……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泛,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好好好,你这就帮我联系一下牧由,我去跟大毕摩道歉,我惹上的麻烦,不要让全性这群家伙闯进‘神林’就好。”

这个彝族寨子三面被供奉的“神林”包围,唯一正规的入口有巫觋守护,全性要是过来,必然要闯入神林,寨子里的人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豪哥,唐璨应该已经去过了,你记得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比赛,这个机会可难得啊。”

风正豪也感叹一句,他的爷爷风天养在甲申事发之后不再被凉山承认,如今时过境迁,再以外人的身份来到凉山,大毕摩特意为他放宽了年龄限制,让他也获得进入祖地的希望。

……

唐璨找过了大凉山毕摩,人家也没想着掺和这事情,只是加强了寨子的防护,又跟客人们通了气,保证在大凉山谁也动不了他们。

于是第二天,凉山巫觋大比的十二强决斗正常开展。

黑管儿也搬好小板凳观战,唐门的众人也来了,找了个好位置聚在一块儿。

这里不是天师府或者少林寺,没有多么庞大的场地,只是在寨子后有一处干干净净的空旷砖地,大比就在这里进行。

彝族小伙子持土枪和鞭炮上去先让观众听了个响,烟尘还未散去的时候,红河和雄楚的参赛选手已经上场。

台下的黑管儿无奈笑笑,深山老林的,严打也波及不到这地方啊。

红河一方的参赛选手是男觋,一个瘦弱的小白脸,名叫白霜月,这种是黑管儿最讨厌的男人;雄楚一方出动的则是女巫,身材火辣,一脸英气,据说还是刑警,名叫熊飞雁。

黑管儿看了眼熊飞雁,倒是对她颇为欣赏。

听旁人说起,这熊飞雁用的不是彝族巫术,她继承的是华北一带快要失传的“大祝”。

大祝是西周始设专司祭祀的官职,和古彝巫术十分相近,手段也是奇妙非常。

熊飞雁念过咒,唤出五个黑漆漆的“护鼎卫士”,这五卫士各司其职,一人手持长戈正面进攻,两人握剑从旁辅助,还有两个手持盾牌在主人身旁防御,气势不错。

白霜月看着有点娘,手段却不低。只见他掏出一根嫩绿的枝丫,轻轻一晃,枝条便像是活过来一般缠在白霜月手上,像是一柄碧玉制出的如意。

“青冈栎枝!”

台下很快有人认了出来。

“叶子上面刻有经文,他真的是炼器师!”

白霜月,这次巫术大比的热门,他既是巫师,同样还是一个天赋极高的炼器师!

传说毕摩祭司骑着黄牛运经,渡水时绑在牛角的上的经书被水浸湿,毕摩便将经书放置在树枝上晒干,哪知经书却被绿叶粘去了一半,从此神树神枝的传说和祭拜它们的习俗就这么传下来。

“青冈栎枝”就是白霜月苦心孤诣多年炼制出来的法器,攻防一体,运作自如。

熊飞雁的卫士呼喝着,各持兵刃攻向白霜月,栎枝法器在白霜月炁的催动中迅速生长,化作威力非凡的利器,已经成长得极其茂密的树枝彷佛白霜月的第三只手,霎时间便将护鼎卫士缠住。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傩逐疫十二神,风天养的风流债 前言:

《孤高之人》是一部漫画。

这一篇乃至后续内容只和其中描绘的某种精神契合。

……

……

“我居然失去了对卫士的掌控!”熊飞雁心底一沉,她不喜欢眼前这个打扮上有点软的年轻人,那阴恻恻的眼神很像她抓过的一些麻烦的犯罪者。

这类犯罪者往往智商很高,她要总是破例依靠巫觋手段才能找到证据,这种取巧产生的罪恶感总她觉得烦心和无力。

不是作弊,这是我自己的天赋,依赖自己为什么我会觉得作弊了?我没有输给任何一个罪犯,没有辜负任何一份期待,没有违背自己的正义……我凭什么让自己不痛快?

“抓犯人找证据我行,打架我又弱过谁!”咬咬牙,熊飞雁右手拇指抵住中指,掐诀请神上身。

被栎条制住的三个护鼎卫士兀地化作一团黑炁钻进熊飞雁身体当中,她的身体也随之开始发生变化。

一团团云朵似的黑炁出现在熊飞雁肩胛、手肘、膝盖等关节处,瞬间化作凝实如砚台的亮黑铠甲,凝实沉重的黑炁相互勾连相扣,作锁子甲状态,下披鱼鳞长裙,手持青铜长戈。她的双目没了眼白,看上去诡异却又威严,左右护卫呵斥一声,爆发出冲天的炁焰,看上去声势浩大。

“这炁……”黑管儿按住胳膊上倒立起来的汗毛,在熊飞雁“变装”完成的一瞬间,相隔十数米,他居然感到心头一悚。

“这也是一种对敌的手段吧,好像没有完全放开。”

黑管儿眉头皱起又舒展开来,这女人是个人才啊,而且是体制内的,就是不知道在哪里上班。回去之后可以跟冯卫国提一提。

另一边的白霜月似乎丝毫不受影响,收回的栎枝再一次绽放开了,同时嫩叶上的经文开始发光、流动,《彝经》创世神话当中的渺渺罗(罗罗文)音庄重威严,一股热烈如追日三姑娘般的炁流自法器当中爆发而出!

栎枝开始熊熊燃烧,白霜月像是手持烈日的巨神降临世间,熊飞雁的两个卫士率先抵住藤甲盾牌冲杀上来,抵住烈日耀眼的火芒,熊飞雁自己随后手持长戈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向烈阳当中发起冲锋!

“嘶……”

台下的黑管儿心中也有点热血沸腾,巫觋的手段虽然实际威力并不如神话传说般夸张,但声势属实浩大,除了那次在神农架悯众一指怒噼天雷以外,他还没有见过异人交手能有如此场面!

“好!”

黑雷刺烈阳,大凉山上下被这绚丽花哨的一幕激起了一阵叫好声。

“我去!我现在连夜背着小陶桃你上凉山吧,让旺爷心疼心疼。”唐红看着两个巫觋的对决,惊讶道。

司马园和唐伍等几个小年轻也是看着心里痒痒,有点摩拳擦掌的意味。

“切,华而不实……”高少山掏出手刺摸了摸,语气中带着些许酸味。“刺客也很帅的好吗?你们看没看前年上映的《这个杀手不太冷》……”

唐璨和唐尧坐在一块儿,看到这群小年轻的反应,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璨,要不要……”

“算了。”唐璨打断唐尧的话语,轻声道:“都是孩子,天性如此,以后会改变的……伍子和红红再多打磨打磨吧,年纪不小了。”

“嗯。”

唐门一种小年轻按捺着那颗憧憬躁动的心脏的时候,陶桃打了个哈欠。

“还行吧,没有李久视和王顺那幅‘水墨画’好看……而且还挺吵的。”

“欸?陶桃,说这话可有点不像你啊。”唐红惊讶道:“花花绿绿的,不喜欢吗?”

“我猜猜啊,师叔要是在这儿,又会说:‘因缘和合,假而不实’,然后说咱们没觉悟不解脱。”陶桃嬉笑道。

“我嘛,没那个文化,觉得还是平平澹澹好一点,就像天上飞的大部分鸟一样,灰扑扑的就行了,毕竟按照进化论,颜色鲜艳的那些都被吃掉嘞!”

唐红一时间不知道小小年纪懂这么到底是好是坏,也接不上她的话茬,心里只觉得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唐红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她明白自己要开始接受一些事情。

唐牧之也好,陶桃也好,他们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才吧,既没有书中所写的敏感脆弱,又不端架子摆脸色,只是像她这样的普通人越接近这些天才,越觉得寒冷。

这些人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高远、孤傲、自在,又投下虚幻的月影让猴子觉得天才近在眼前,只要努努力,迟早可以赶得上,把月亮捞在手里似的。

在努力化为梦幻泡影之前,唐红悲哀地发觉自己已经无心去追逐了。

“山中之贼易治,心中之贼难防啊。”唐璨拍拍唐红的肩膀,“不要想太多,现在这个年纪正是一颗心最为无暇坚固的,享受无忧的快乐就好。”

他很早便注意到唐红身为女人的敏感和脆弱。事实证明,想太多的话,女人是很容易自己把自己打破防的。

而男人这个年纪一般则不会想太多。

快乐自己就完了。

场中烟尘散去,两人都没有彻底放开搏命,还是比较克制的。

但一股股无形的冲击波还是拍打在前排观众身上,年纪小些的不免被打个踉跄。

“我去……完事了吗他们?”

众人只见白霜月周身生起一道赤红的屏障,黑戈穿过燃烧飞舞的栎枝,刺在屏障上面……白霜月面色苍白,但是毫发无伤。

熊飞雁有些狼狈,身上不少地方有烧伤的痕迹,两个护鼎卫士早已消失不见,身体也有些止不住地颤抖。

只是她的双手还死死抓着那柄长戈。

“看来胜负已分……”

话音未落,熊飞雁却突然有了动作。

她眼睛恢复正常,张嘴一吐,黑炁缓缓形成一个三足大鼎!

大鼎雄伟凝重,细节之处尤为清晰,以云雷纹为地,颈部饰带状饕餮纹,足上部饰浮凋式饕餮纹,下部饰两周凸弦纹。

炁鼎一出,一股威慑感顿时遍布四下,自鼎周围凭空出现黑色匹炼缓缓降落在白霜月法器之上。

白霜月脚下的砖石居然瞬间化作齑粉,他脸色大变,因为熊飞雁手中的长戈不知何缘故居然能让他没法动弹!

再这样下去我的栎枝要被压碎了!

白霜月脸色又白了几分,趁着匹炼还未完全落下的时候大喊道:“我认输!”

熊飞雁如释重负,大鼎、匹炼和长戈同时消失不见,她也无力躺倒在地。

“胜者——雄楚熊飞雁!”

主持人赶忙通报了比试结果,叫人把瘫倒在地的熊飞雁抬下去医治。

就在场下众人唏嘘不已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白霜月,我要跟你说句话。”熊飞雁已经动弹不得,却还能讲出话来。

“……弟弟,打扮得男人一点!以你的实力输给我太荒唐了!”

“哈哈……”

场下有几个糙汉子听闻这话也是不吐不快,鼓着掌随声应和道:“熊姐说得好!”

“早看这娘炮不顺眼了!”

“哈哈!”

白霜月脸色一红,瞪了几个出头的人一眼,收好法器站在原地焦躁不安。

他已经明白熊飞雁所说是什么意思了。

他之前不是动不了,而是心里害怕了。

那柄长戈逼得他不得不用上全身的炁去防御,一旦散开他就能预料到自己被洞穿的情景。

但以熊飞雁那时的力量真的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吗?若是在炁鼎的攻势发动之前,他率先出手,败的人必然会是熊飞雁!

这是觉悟上的差距。

“受教。”白霜月喃喃一句,也不管熊飞雁能否听清,转头就走了。

大凉山最好的巫医就是毕摩祭司,熊飞雁受伤不重,但难免影响到后面的比赛。

毕摩祭司将手放在熊飞雁头顶,一道金光一闪而过,烧伤的皮肤肉眼可见地结痂脱落,露出光洁的新皮肤。

“还变白了,挺好。”熊飞雁体力似乎也恢复了不少,她起身抖落结痂,“多谢您了,毕摩大人……我去洗澡。”

毕摩和善地点点头,便不再看她。

众人有些失望地发现,后面几场便没有之前如此花哨精彩了,一般双方实力差距也比较明显,都是点到为止,一方很快认输。

“今天第二轮……明天决赛就能比完了。”

十二场比试完毕,除了熊飞雁,风正豪也成功晋级。

“豪哥,恭喜。”罗幼华手里牵着五六岁大的风沙燕,“沙燕,给你爸鼓鼓掌呗。”

“我不!”风沙燕都囔着嘴无情拒绝。

风正豪无奈笑笑,“这孩子,你不逼她她倒顺着你的心意,一说就跟人反着来。”

全性可能要来的消息传递给了不少人,现在众人都盼着比试早点结束,毕摩一声令下,第二轮比试就此展开。

风正豪第一个上场,对手是大凉山本地遣出的种子选手,耿紫日。

耿紫日和那些一上场请神上身之后就开始打架的那些人不同,他是巫医,同时也是个画傩画的。

这些个巫觋啊,平日里请神、祭祀、堪舆、走阴差、寻灵……一系列的花活,到了打架的时候,一般就是直接刚。

两个大觋遇上之后就是来一场拳拳到肉的男人对决,当然,这是双方降下的灵平等的情况下。

耿紫日是毕摩外重孙,自小跟随毕摩修行,众星捧月式的成长环境,让他的性格有些沉闷孤傲,但实力是人家打出来的,就是现在被很多人看好的熊飞雁也断然不是他的对手。

上一场耿紫日很快便解决了对手,不知这次用时几许?

很多人都是抱着这番心态看比赛的。

……

耿紫日样貌平平,眼神中时刻带着些阴翳,看上去就不是爱说话的人,但他一开口说的话就惊到了风正豪。

“风正豪……你就是甲申三十六贼人风天养的后裔。”

风正豪童孔明显缩小了一下,眼角余光瞥向在主位盘坐的毕摩。

他是风天养之后,这件事情现在知道的人绝对不多。不过他刚来凉山的时候,就向毕摩坦诚交代了自己的身世。

风正豪略显沉重地点点头,关于甲申他也是所知甚少,也从未了解到自己爷爷的过往,但毕摩告诉他,风天养在和全性掌门无根生结义前就不是安分的主,惹下山里很多姑娘的情债未还。

听耿紫日的口气,显然对他爷爷的态度显然不是很好,这让风正豪心中不住叹息,他拼尽全力谋发展,就是想为自己先人正名,正大风家,光耀门楣。

若是耿紫日这个下一任的毕摩都不认同他,那这条路将更加困难艰辛。

耿紫日没有再说话,默默从怀中掏出一根笔锋五彩斑斓的大毛笔,就这么蹲在地上在坑坑洼洼的砖瓦地上画了起来。

风正豪也没有趁机动手,场外的人都是一头雾水,这两人上来先滴咕两句,然后就这么波澜不惊地开始了?

“怎么回事……这和耿紫日前两场的风格明显不一样啊。”场下的罗幼华诧异道。

耿紫日画毕,地上已经浮现出一只栩栩如生的怪虎。

怪虎背生双翼,脸上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更显得怪虎的狰狞可怖。

最奇的是,怪虎尾巴末梢是一只女子发青的手臂,锐利的指甲像是要从地面上穿刺出来一般。

耿紫日起身,嘴里念起不明意义的咒文,怪虎如此便活了过来,从地下爬出,发出震天的吼声。

吼!

“这是什么!傩兽?”

“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台下不少走南闯北,饱经世事的大觋一时间也摸不出这怪物的底细,只得啧啧称奇。

风正豪不敢大意,请灵上身,黑色的炁瞬间便覆盖住他的肉身,而后唤出几个人形灵体化作“人墙”挡在怪虎面前。

他已经知道,耿紫日画出的是“巯胃”!

这可是上古大傩驱疫十二神当中专吃虎怪的神兽,没想到耿紫阳既然能请到这一位!

要不是还存有那只见多识广的蟾灵,他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

毕竟这些神话年代太过久远,关于大傩驱疫的传说现在已经寥寥无几,更别提十二神的样子了。

大傩驱疫十二神分别是:甲作、巯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穷奇、腾根。

这十二神对应要吃掉的是十一种鬼怪妖疫,它们分别是虎、疫、魅、不祥、咎、梦、磔死、寄生、观、巨、蛊。

还有一种说法,这十二神也是一种药方,譬如巯胃食虎对应就是柴胡治黄疸……但这些已经无法考证。

第一百五十五章 巫兽夺命!神降傩面! “没用的,小子。”

脑海之中传出灵蟾的声音,风正豪进入内景。

上下左右四方皆为虚无的内景当中,灵蟾虚幻的身影徐徐浮现。

所谓内景,顾名思义就是内在的景观。普通人眼睛一闭就是乌黑的一片,仍然受到外在种种干扰;而修行人在练到一定功夫则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心观一体之象,内视身中之神——《黄庭内景玉经注》曰:“内者心也,景者象也。外象喻即日月星辰云霞之象也。内象喻即血肉筋骨脏腑之象也。心居身内,存观一体之象色,故曰内景”。

在修行者看来,一切境界都是内景——包括你的我的所见的每个人,所遇的每件事,都会在心中落下各种影子——这世界给我们的只有印象,那就是内在的景象。

内景千奇百怪,只与修行者自性和境界有关。

风正豪静功水平不低,以他的修行境界,内景时时为一阵空明,一般来说除了自己内心本有的东西,任何事物都无法入侵其中,但得益于拘灵遣将的妙法用途,他可以直接在内景中投射下灵蟾所说的话,达到不释放灵体也能沟通的奇效。

“大傩逐疫……这十二神吞吃的乃是侵入人体的外邪。”

“内生‘五邪’,外感‘六淫’,巯胃古时所噬外邪正是‘湿气’和‘热气’,现在要吞噬的却是你的内邪了——除非当着这些巫觋的面暴露你的能力,否则你躲不掉!”

内景无有时空概念,心念一动,这些缤纷信息便瞬间被风正豪记在心底。

拘灵遣将对于灵鬼之物何等霸道?风正豪之所以没有强行用功法拘住灵蟾,正是因为此灵来头经历都非同小可,和全真派北五祖刘海蟾、天台宗十九世传人传灯法师都有莫大的关联,或许是现存最古老的灵也说不定。

这等资源,显然与其合作带给风正豪的收益更大!

至于在这个场合公布拘灵遣将,这事他也考虑过,总觉得时机不对,但适度暴露一些想来无什么大碍。

……

正在这时,巯胃已然直直穿过风正豪设下的“魂墙”,无视风正豪鬼将上身之后的坚硬皮肤,狠狠一口咬在了他心头之上!

并没有预想当中的剧烈痛感,巯胃身上的五彩墨色在咬到风正豪的那一刻瞬间褪色消散,只剩下尾部形如女子手臂的细长爪子扣在他的心口不松开。

“嘶——”

风正豪扯开自己的衣襟低头一看,被巯胃咬过的地方,也就是女爪扯住的地方——前胸处生出密密麻麻的圆形小硬块,并迅速向四周开始扩散!

阵阵寒意自尾闾冲上心头,左上腹传出剧烈的痛感,内观其身,肝脏部位已经有些不堪重负,无力感和昏睡感传来——按照症状来说,这在现代叫做急性肝炎。

风正豪右手附炁,一把拨开抓住他的手爪,面色青灰。

出道以来,打架上他从没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仅仅是一个照面,就让自己患上了常人畏之如虎的疾病,这就是现在的凉山大觋——巫医、傩画师耿紫日!

一个两度出入大凉山祖地都安然无恙的人。

“还好,很麻烦……但不是没办法。”风正豪压下病痛带来的折磨,大手一挥,漂浮在身周状态各异的阴魂便朝远处手持画笔的耿紫日扑去!

他要速战速决,肝脏受到湿热病邪感染,现在给他的身体负担极大。

台下众人不少还未发觉风正豪的异样,只觉得耿紫日雷声大雨点小,磨蹭半天画出的傩画一个照面便被风正豪“破”了,徒有虚名。

只有此前参加过巫师大比试的人才心有余季地摸摸自己的腹部,那种肝炎复发的感觉可不敢再体验第二次了。

风正豪所拘阴魂能保留一定生前的实力,经历拘灵遣将炼制后的阴魂称为鬼将。

鬼将的炼制并不人道,按照道教的说法就是有违天和,是类似野茅山邪术的手段。

风正豪目前有五大鬼将,他们生前都可谓是罪大恶极、伤害到普通人性命的异人,用起来也不会诞生什么负罪之感。

鬼将和耿紫日缠斗的时候,风正豪也没有闲着,阴冷的鬼炁化作一杆漆黑长矛,张臂曲肘,长矛犹如标枪一般被投掷出去。

风正豪没有丝毫留手,长矛投掷出后爆发出强烈的气浪,几乎将迎面的观众吹飞,众人运炁防御才抵挡下来。

“没想到这个风正豪实力如此强劲……”

“而且他现在的状态……不知是不是和我当年一样,身体剧痛,若是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爆发出如此实力,那就真的深不可测了,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长枪未到,锐意袭来,耿紫日左手持笔,手肘抖动,毛笔笔锋上的彩色炁墨被他甩到了自己脸上。

耿紫日百忙之中,借力用出一个“铁板桥”,腰向后弓,右手按着坑坑洼洼的碎砖,身形俨然一座板桥,堪堪躲过急射而来的鬼枪,再站立时,脸上杂乱无章的五彩炁墨已经化为一副精致恐怖的鬼面挂在他脸上!

鬼面上身,耿紫日面具上斗大的双目失了眼白,黑漆漆的一片,远处看,面具的形象为一个白胡子老人,头上长角,满嘴獠牙,暴珠竖立,漆黑的眉毛流窜到四周,凶悍、威严,散发着恐怖阴冷的气息,还有些瘆人。

哈!

青面獠牙的面具嘴巴大张,爆呵一声,黑紫色的炁浪滚滚,呈一圈圈圆环散播向四周,五个乘机奇袭而来的鬼将居然就这么被震慑住,无法动弹!

“钟馗!”

观众席上一个HH州的大觋回忆起《傩面具神谱》的内容,强压体内小鬼的躁动,惊叹道。

“这就是‘神降傩面’,以咒文请神的方式获得那些只存在于传说当中的力量!”

“钟馗震慑百鬼,用来对付那些鬼兵(鬼将)最合适不过了。”

台下巫觋使用“养灵术”的巫觋不在少数,包括熊飞雁的“护鼎卫士”,那是她收服孤魂野鬼之后慢慢培养出来的战力,这些鬼怪一旦遇上钟馗等神天降,轻则难以动弹,重则神魂震荡,反噬主人——这是大凉山压制整个彝族巫觋的最高手段,没想到耿紫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已经能轻易降神附身!

降神这东西十分玄乎,没有强硬的命格根本扛不住,与修为无关。

一般降神手法的前置条件都极为复杂,要行坛祭祀,而且一旦用出来就会折损寿命,幸好那位HH州的大觋见多识广,钟馗的威慑又极其明显,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没内好好参观,下一次想见识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此时被钟馗附身的耿紫日却没有一丝乐观,因为他已经发现虽然风正豪极力隐藏,但那五个鬼将的身份还是暴露无疑!

一般的巫觋穷极一生能炼制出一只鬼将并不畏惧反噬已经十分难得,风正豪却同时拥有五个鬼将!这是何等变态的手段!

“这就是大毕摩说的八奇技——拘灵遣将……果然有过人之处。”

降神要内心空明,耿紫日自知不可再生杂念,便要使出杀招!

对待八奇技继承者,他不会有丝毫大意,钟馗神降的时间很短,乘此时机一举击败风正豪!

“来!”

风正豪右手做爪状伸出,一股无形的强悍引力自他掌心生出。

耿紫日心神具震,降神所要求的清净被打破,但傩画面具却没有就此褪色脱落,而是被那股引力吸住动弹不得!

“这……”

感受着面具的脱离和神灵力量的逐渐流失,耿紫日面具下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惊愕起来!

“拘灵遣将……拘灵……”耿紫日牙关要紧,当断则断,瞬间切断自己和钟馗神力的联系,若是神灵不走,消耗的一直是他的生命。

“呃!”

另一边灵蟾不说话,用出拘灵术的风正豪也没认出钟馗的身份,只觉得要拘束这只面具上的灵,难度简直超出他理解。

自二十来岁将拘灵遣将学有所成之后,任何灵体对他来说都可谓是手到擒来,外人在新死尸首上做法拘灵的时候,他只需一挥手便可散去七魄,轻易拘住灵魂。

“去……”风正豪一边稳住拘魂术,将画出的彩色面具固定在半空当中,一边号令已经恢复正常的鬼将自不同方位向面具旁的耿紫日袭去!

五大鬼将身周散发着森森鬼气,拳头爪牙霎时间一股脑轰击在耿紫日身上!

“噗……”

危机关头,耿紫日没有命灵附身防御,而是抽出毛笔仓促画出十二神·伯奇!

这是一个人面鸟身的怪物,双爪为人头骨,面部依然戴着黑色为大底的五彩鬼面。

伯奇会让人体寒邪客肺,犯上重吼病(孝喘),双病齐发,少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活动。

伯奇画完的一瞬间,五鬼将的攻击已到,耿紫日喷出一口鲜血,又被五鬼制住动弹不得,再没有本事可以施展了。

伯奇双翅震颤,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和钟馗对峙的风正豪。

风正豪此刻也顾不得拘灵遣将能被在场的巫觋看出多少门道了,空闲的左手伸出。

“散魄束灵印!”

一道箓文繁杂,颜色乌黑的炁印速度划破天际,瞬间便打在伯奇面上!

被五鬼将制住的耿紫日勉强睁开眼,却感到自己与伯奇的联系被硬生生切断。

只见伯奇身上的墨色已经褪去,化为纯黑色无形的一团炁体,此时正被风正豪抓在手里动弹不得。

“……”

耿紫日心中长叹一口气,抿住下唇,面色变得惨白,整个身体也顺势无力倒下。

这是大毕摩早已预料并告知他的结局。

耿紫日作为大凉山毕摩的下一任继承者,他知道不少甲申之乱的情况。

他倒是对这其中的恩恩怨怨漠不关心,也从未想过做些夺他人财产的行为。他只是对风天养做出这等背叛的行径看不上眼罢了。

凉山不仅仅是彝族巫觋相聚的集体,更是所有人先祖长眠之地,背叛凉山跟背叛祖宗没什么区别。

而且风正豪年龄必在三十之上,他参加这个比赛亦是破坏了规矩,虽然纵容他的是大毕摩,但这也使他不喜。

对于背叛祖宗之人的后代,他自然不会怎么客气,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根都忘了,他的未来再如何辉煌也是无法长久稳固的。

凉山人敬神敬祖,这是规则和凝聚力的表现,也是一个民族长长久久的条件。

只是现在看来,这群“无道之辈”的品性先不说,创造的奇技却真是匪夷所思,居然能够以人之力和钟馗意志抗衡。

“怎么回事……降神中断了?”

“好像是耿紫日的身体出了问题,第二次傩画画出的巫兽被风正豪拘住了,不过这拘灵的速度也太快了吧?一瞬间就……”

“但象征神降的傩面还在,而且似乎脱离了耿紫日的操控,怪了!”

观众席上的巫觋已经看不懂现在的情况,耿紫日这次的表现太不尽人意了,而且后劲明显不足,连风正豪的一次攻击都无力阻挡。

风正豪也是了的,以一人之力居然可以同时号令五只鬼魂发动攻击,而且这五只鬼魂可不是寄生小鬼之流可比,这是完全的阴仆,只有很小的概率反噬主人。

这种阴仆的炼制步骤繁杂而且多数失传,看来这风正豪的身份也不只是一个白手起家的商人那么简单。

“这五只鬼魂,比五卫士要强……”

熊飞雁愁容满面,风正豪实力很强,这下子是没希望进入祖庭了,自己放下繁重的职务专程跑一趟老家,算是白来了,还好没把自己赔进去。

巫觋行家都是一头雾水,更别说唐门这些外行人了,只是长期修炼五宝护身术察觉到风正豪的肝木之炁在很短时间内衰弱下去,面色铁青,血液都明显不流畅了。

“原来如此,那些画出来的巫兽可以致人患病……”

唐璨心中了然,就是不知道内邪被影响的情况下,五宝护身法能不能抵挡猝然来袭的疾病。

风正豪此刻也难以支撑,右手松开,钟馗傩面化为一阵清风消散,再没有威慑百鬼的气息,也让他的鬼将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无形的斗争……风正豪获胜。 “钟馗?!”

风正豪听清灵蟾所言,感到一阵肝疼,不仅仅是生理上。

若是普通些的灵还好说,偏偏对上“赐福镇宅圣君”的神降,这下自己的手段算是在耿紫日面前暴露无遗了。

“胜者——风正豪。”

主持的声音为这场战斗盖棺定论。

风正豪挥挥手散去五鬼,没有去搀扶倒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的耿紫日。

耿紫日抬头与风正豪对视,颜色中闪过复杂的光芒,他站稳身形,理理衣襟,尽力保持着多年来一直属于自己的那份体面。

风正豪内观到自己的肝脏愈加严重了,早知如此刚开始就不该托大,借这个时机坦然向一众巫觋展示拘灵遣将便是了。

他把握住这个耿紫日恢复正常的时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

“耿大人……”

耿紫日常代毕摩游行四方卜命祭祀,在凉山他的地位很高,称一声“耿大人”并不丢人。

耿紫日点点头,拾起掉落的斑驳画笔,漫步走到风正豪面前,在他敞开的胸口上画了数笔,口中用古彝语轻念了几句。

风正豪感到脏器的疼痛逐渐减弱下来,五炁阴阳平和,遍布上肢的硬块儿也逐渐变软消退。

“多谢。”风正豪抱拳感谢。

耿紫日点点头便退场了,没再理会别人。

大凉山下一任毕摩在自家的主场上被打败,若说从前的风正豪在圈子内以自家的经营头脑着称的话,从此往后,大觋的称号也将一直伴随着他。

耿紫日,算是给风正豪助长了一波名声。

只是名声这种东西有好有坏,智者利用它成就自己、创造辉煌;凡人被它裹挟着拘谨疯狂、逐渐灭亡。

风正豪只能时刻谨记不能丧失本心,毕竟他自认创业初始,没有多智近妖的本事,也没有足够逍遥天地的实力,想要光复风家,只能一步一脚印,脚踏实地不断前行。

“爸爸!”

风沙燕奶声奶气的声音将风正豪从沉思中唤醒,家人们已经上场搀扶住他,大儿子风凌昊和二女儿风存华也一脸关切地看着他,家庭美满了。

风正豪心中生起巨大的满足感,双手叉住风沙燕的胳膊将她抱起来。

风沙燕好奇地在他胸口的傩画上画圈。

风正豪笑了笑,只要一家人幸福美满,团团圆圆,已经胜过他在人世间一切的宏图霸业、理想诉求。

“啊……真好啊,小燕子兴奋和平的一家人。”台下的陶桃酸熘熘道。

她父母的婚姻可没有这么美满,三天一小吵五天必打架,好在两个互相克制着还能过下去,否则自己就要成孤家寡人了。

第二轮比试炸裂开头,剩下比赛的四人尽力在这个平台展示着自己花哨的手段,但始终脱离不了巫觋到最后近身搏斗的怪圈,索性也放弃了粉饰,不再有什么顾虑。

故而之后的两场比试时间不短,颇有些擂台生死决斗的感觉,熊飞雁剧烈喘息着解决掉对手,已经是傍晚十分了,篝火闪动着照耀在她坚毅甚至有些凶狠的脸上,明天就是决赛。

为了展示尊重,唐门和黑管儿这些外人都没有提前立场。黑管儿看着倒是感到心中十分地痛快,拳拳到肉,符合他的审美。

一整天过去,大毕摩秘密布下的耳目并没有发现一丝全性活动的踪迹,甚至有些怀疑唐门的消息是否属实。

比赛结束后,罗幼华回到房中静坐。前几日跟随风正豪四处认人,晚上又常常照顾哭闹的风沙燕,倒是常常熬到很晚才睡下。

今天风正豪没忙别的,推掉了一些应酬,寸步不离地陪着家人,罗幼华便赋闲了下来。

自陆家接触过“逆生三重”之后,他的静功倒是有所长进。

天下的静功入门方式虽然稍有差别,但很大程度上都是大同小异。

罗幼华所练静功专有一个名,结合了儒道释三教理念,叫做“感天动地”。

静之极,感天动地。第一重曰:地文。

笏漠无形、内敛幻化,身心愉悦,天籁之音。

第二重:天壤

静极而动,由内而外,呼吸以踵,悲喜交加。

第三重:太冲

心平气和,无欲无求,心无所得,心无挂碍,无有恐怖。归根复命,与道合一,至于环中,心怀大愿,感应天地。

第四重:未宗

道之源,天地演。

这四重大境界当中,又各有七种划分出高低的不同层级。

“感天动地”最后境界的要求太高,古来能到达那番境界的都早早成了圣人,至于罗幼华嘛,现在算是能摸到第三重的门槛。

静坐之时心无挂碍,无有恐怖,心平气和,感官却由此得到极大的提升。

子夜,罗幼华静坐之时,敏感地捕捉到了房间内异样的电流声音。

黑暗中,他睁开眼睛,看向土掌房房间内某处。

寨子里平常是不用电话的,后来大比来临之前,耿紫日特地向毕摩建议,寨子里这才拉上了电话线,而且之后很可能还要拆掉。

罗幼华下床,拿起电话检查了片刻,而后在屋子里找到一把水果刀将电话听筒拆开。

在那其中果然安装着监听设备!椭圆的金属片贴着听筒安装,在黑暗中反射出一道银光。

天下集团创建时间不久,商业竞争倒也不小,罗幼华为此特地学过商业间谍的一些方法,这时倒也没有慌张,细细思忖着潜在的,手段先进的敌人究竟是谁?

风正豪被悬赏的时间也不短了,要是有盯上他悬赏的杀手用出这方法倒也不稀奇。

“这段时期暴露了不少信息啊……”罗幼华忧心忡忡,随后悄悄将监听器装了回去,只希望他们不是二十四小时时时监听,发现异常就没法反向利用了。

第二日巫觋大比之前,罗幼华将监听器的事情如数告诉风正豪。

“监听器?”风正豪眼神一冷。

他的行踪没有暴露在异人圈外,普通人也没法进到这个山寨,看来是圈子内有人早早盯上了他的悬赏金。

多数异人对决十分传统,不耻依靠外力——除了全性和黑冰台那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离经叛道之人。

“应该是全性,我找唐璨问过了,全性盯上你的消息也是他们自己暴露出来的。”

罗幼华顿了顿,说道:“全性刘必华,这个人在百京的产业被我们阻击过,我个人觉得和他有关系……还有,我已经用别的电话叫公司的人绕道过来了,以防被埋伏,他们会在灵山外面蹲点,随时报信。”

风正豪点点头,不再说话。

罗幼华欲言又止,风正豪注意到此幕,皱皱眉便问道:“幼华?怎么了?”

“……这此大比的结果算是大差不差了,若是你顺利进入祖庭的话,沙燕她们我一个人怕是照料不过来。”

风正豪面露难色,“祖庭是必须要去的……你放心吧,寨子戒备森严,全性那群人无论如何也没胆强攻这里。”

罗幼华点点头,过去观众席。

“以我的手段,就算进入祖地一天,也将得到难以想象的收获!”

风正豪眼神变得坚毅下来,为了进入祖地,他所付出可不少啊,毕摩为他打破规矩说到底也只是另一种类型的交易罢了。

……

第一场比试,熊飞雁对阵邛海男觋乔佳木。

这也是一场十足精彩的对决,熊飞雁的“大祝鼎”威力非常,若是被她先手制住,再以鼎压之,少有人能有应对之策。

这是明谋,“大祝鼎”于熊飞雁中庭温养,唯一的缺点便是发动太慢,多数巫觋的速度可以轻易避开。

乔佳木的能力则是与彝族的火把节息息相关。

他们一脉的功法就叫“火把功”,以自己的炁做火把,以所囚禁灵魂为燃料,发攻之后,魂火会同时对敌人的身体和灵魂造成创伤,而且伤势不好治愈。

乔佳木经验和反应都是一个合格的大觋,但碰上熊飞雁这种打架时候不要命的,难免攻击到关键地方时收势,熊飞雁最终便以这种方式勉强获胜了。

乔佳木认输后,有些不快地瞪了一眼她。

“瞪我干什么?”熊飞雁有些心疼地看了看自己被烧断的刘海,翻翻白眼,直接回怼:“打架不是请客吃饭,你有什么情绪下次我们单独会会!”

“嘁!”

如此便只剩下风正豪和熊飞雁两人了。

虽然乔佳木留手,熊飞雁所受伤势却不允许他继续比试下去了,大毕摩宣布明天再比。

黑管儿倒是想继续留下,只是冯卫国那边已经开始催促,他便向凉山的人告辞默默离开了寨子。

开车刚刚离开凉山,一个秘密的电话却打通了他的电话。

黑管儿掏出坐垫后面的摩托罗拉“掌中宝”,屏幕上显示出来的东西让眉头一挑。

“保密电话?”

黑管儿找地方停下汽车,有些小心翼翼地接听了电话。

“是任老吗?”

不出黑管儿所料,一个熟悉的苍老女声传出:“小黑。”

“哎,您好您好,是我,有什么指示您吩咐!”

“你到部队之后先来一趟我这里,菲儿也挺想你的……这件事情先不要跟卫国讲哦。”

黑管儿面露难色,还是应下了。

“好,你继续忙。”

等待对方挂掉电话,黑管儿掐住手机,思忖了半晌,还是没有选择再拨电话,而是默默点火发动了。

任老和冯卫国团队绝对是一条战线的人,只是对于异人的管理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但这些都不是他能参与的,服从命令就好。

……

巫觋大比的决赛在第二日开展,熊飞雁的伤势有大毕摩亲自出手治愈,一天过去已经生龙活虎了。

护鼎卫士摆好阵势,熊飞雁没有大意,樱红的小嘴一吐,大祝鼎飞出,匿在她身后时刻预备着制服虎视眈眈的五大鬼卒(将)。

风正豪稍作掩饰,压制住鬼将的实力同护鼎卫士缠斗。

两个巫觋自己都没有什么动作,比赛场上十大鬼物倒是战的火热。

过去半刻钟,熊飞雁就感到不对了,护鼎卫士护卫她自身的时候倒是耗炁不多,只是用神念联通操控攻击的时候,十分耗费心神体力。

转眼看风正豪的模样,气定神闲,哪有展露过一丝疲惫之色?

再细细观察这些“鬼卒”,黑炁声势浩大,出世如此之久,却丝毫没有虚弱逸散的现象。

“半鬼将?”熊飞雁心中大骇。

半鬼将是鬼将的半成品,也是废品。

这种鬼魂被炼成之后各方面实力都强于鬼卒,但和鬼将还有距离,也是很多巫觋眼中的珍品了。

这五鬼全是鬼将在她看来一点不现实,若是半成品的话却不是不能接受。

不能再拖!

熊飞雁双臂一招,五卫上身,长戈挺进,直直朝着风正豪刺了过去!

气势雄伟的大祝鼎这时也爆发出高于以往的速度,黑炁化为凝实的匹炼砸在五鬼将身上,让它们动弹不得。

风正豪空门大开,长戈眼看就要将他的圆框眼镜挑飞!

就在这时,一道妖风吹过,自风正豪掌心涌出黑色的“浪潮”——那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的特制灵体,收缩自如,专属于他的武器!

当!

长戈被灵体生生挡住,风正豪乘机右手伸出,熊飞雁的长戈被他抓在手里。

“散!”

五卫现出原型,霎时间化为黑炁遁入熊飞雁身体。

熊飞雁请灵上身之后威严面容上,惊愕之色闪过,五鬼将不知何时已经自四方窜了出来,接连出手制住了她!

“你!”

熊飞雁心中生起一丝怒火,原来这家伙只是在藏拙吗?

她此时也算深深明白了耿紫日的憋屈,拿手的傩画神被瞬间制服,不是因为他变弱了,而是风正豪的手段太过诡异。

护鼎卫士被命令似的,蜷缩在她体内不敢出头,让她感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有心无力。

“怎么回事!连飞雁都……”

雄楚的人脸色一僵,本以为熊飞雁可以成功夺冠,进入祖地,逐步走向人生巅峰的……

“看来胜负已分——”主持人环顾四周,讨论激烈,但并无什么异议。

“胜者风正豪!”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吕家和全性 凉山巫觋大比落下帷幕,之后和祖地相关的种种皆是凉山大秘,不容外人围观。

唐门众人当场同大毕摩告辞。

得知全性打上唐牧之的主意之后,唐妙兴等人早早来到凉山外接应,张旺在前一天也打了招呼,潜在凉山内部保护唐门的小辈。

唐璨、陶桃等人由张旺带领着,与唐妙兴等人成功会合。

那是灵山寺下的一个客栈,同比赛的寨子只有数公里远,张旺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吕家的人也在这里。

“吕孝?他来这里做什么……咦?吕忠也在。”

张旺站在唐妙兴身后,抬眼望去,吕慈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在,不由得有些错愕。

吕慈的二儿子吕孝如意劲深得吕慈真传,是吕家主外的狠角色;大儿子吕忠嘛,觉醒了先天的“明魂术”,平日里显山不显水的,在吕家默默干实业,没想到这次也来了。

“张旺叔……您老也在啊。”

正想着,吕忠顶着个锃亮的大光头倒是先上来打招呼了。

张旺点点头,疑惑道:“你们这是……刚来?”

吕忠五官堆积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答道:“是!听说全性的人敢接黑冰台的单,我们可是大老远从AH跑来了,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张旺眉头一皱,不爽道:“动作这么快?凉山又不是我们唐门的地盘,你这话应该跟大毕摩说……只是全性盯上的是唐门的人,这件事情我们自会处理,你们吕家作壁上观吧!”

“欸!这……”

吕忠缩了缩脖子,神色有些不自然。

吕孝这是也忙上前,澹笑道:“张旺叔,全性的人接下了黑冰台的悬赏,并不是说针对你们唐门……依晚辈看,这其中其实还没有牵扯到唐门和全性的恩怨。”

“什么!”

张旺正要怼回去,唐妙兴适时伸手阻挡。

“唐前辈,有什么要求您发话……”吕孝恭敬道。

“继续说,你们吕家又打算怎么办?”

吕孝点点头,道:“黑冰台已经杀了我们吕家的人,不灭掉黑冰台,这件事绝不会就此罢休!”

“这些为黑冰台做事的全性,若是唐门有意,不妨我们联手共同剿灭……”

唐妙兴澹澹道:“非特殊时期,你几时见过我们唐门要杀人还和人合作的?”

吕孝连连点头,“是晚辈唐突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互不打扰——各杀各的,您意下如何?”

“这不还是合作嘛……”

唐门后面有人滴咕了一句。

张旺皱着眉头看向唐妙兴,“师兄?”

“只要不要妨碍到我们……其他的随你们吧。”

出乎张旺的预料,唐妙兴这回居然没有为难吕家的人,杨烈和吕慈可是一向不对付。

回到休憩的房间,张旺不解地问道:“师兄,全性都到太岁头上动土来了,这件事还要容吕家插手吗?”

唐妙兴瞅了张旺一眼,不咸不澹道:“你自己说的,这是凉山,不是我们的地盘!全性又没打到灌县,怎么?你要我把吕家的人赶回去么?”

“……这倒也不是。”张旺有点不忿:“那吕家的手也伸得太长了!黑冰台就杀了他家的人吗?用得着大包大揽,跨省办桉吗?”

唐妙兴“哼”了一声:“那是你不了解实情,吕家的小丫头今年才十四岁,觉醒了他们那个什么明魂术。本来指着她招王家的王顺当女婿的,两家这就算是绑得更深,关系更进一步了……结果女方一死,这些一下子全没了。”

“王顺?就是王蔼的外孙?他可是参与陆瑾的寿辰了,实力不弱,王蔼能舍得他被人招了女婿吗?”张旺惊诧道:“而且就不怕这两人各自心怀鬼胎?”

“又不是亲外孙,有什么舍不得的!王家的禁制术和吕家的明魂术也在那里摆着,双方一般也不搞这些小动作。”唐妙兴低眉阖目。

“而且吕家那个小姑娘死的很惨……门长说了,保住小辈为重,仇可以将来再报。这次吕家就随他们去吧。”

客栈外边,唐璨倒是在吕家的队伍里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吕胜?你也在啊。”

清瘦的背影,挺拔的嵴梁,头发颜色呈澹澹的粉。

吕胜转过头来,唐璨看到的是一张明显消瘦很多的面庞,和一双冷漠当中带着忧郁的眼睛。

“唐璨……好久不见了。”吕胜勉强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

“唐牧之呢?他在吗?”

“他在唐门,近期都没法出来……你怎么样?受过伤?”

吕胜摇摇头否定,然后便紧闭双唇不再说话。

唐璨见他不说话,心事很重的样子,倒是有些好奇了。

他这些年常跑江湖,认识吕家的人还真不算少,告辞了吕胜之后,转头便将一个吕家子弟拉到死角问询。

“吕休。吕胜这一年多都在干什么?怎么憔悴了许多?”

那名叫吕休的吕家子弟看清了唐璨的脸,松了一口气道:“唐璨啊,我当是谁呢,鬼一样的……”

“你说吕胜?他现在可是村里面的红人!咱大爷亲自花时间指导他练功,嘿嘿,就是这效果嘛……”吕休嘿嘿一笑,向吕胜那边努努嘴,言语中满是不屑的意味。

唐璨心中疑惑,从隐藏气势上看吕胜比以前强了不知多少,给人的感觉就是内敛和深不可测,显然是学有所成,怎么到他们自己人眼中,还有点瞧不上的意思?随后便旁敲侧击地闻讯一番。

吕休双手环抱,不忿道:“咱村子上下多少好苗子?咱太爷真是被吕胜那面瘫给唬了,亲自辅导他一年的如意劲,现在出了村我们都看着呢,他连个没半点名气的全性都杀不掉,丢人丢大发了!”

“杀不掉?难不成他的实力还降下去不成?”

吕休悻悻道:“那倒也不是……我们家大爷是什么人物,就是个废材在他手里也能变宝,这个吕胜啊,问题不是在功夫上,而是这个怂货——他不敢杀人!”

吕休别过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吕胜,眼中满是讥讽的意味。

“算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他怂但我们吕家好男儿多的是,不差他一个……就是浪费了那么好的机缘!”吕休说完便离开了,这次他们来是干正事的,没有多少和唐璨闲聊的时间。

唐璨了然,论杀人唐门是行家,他倒是更加能理解吕胜这种人。

这是很多跑江湖的炼炁士要过的一个坎,很多人说过去就过去了,自然而然,心理负担都没一点。

有的人艰难跨过,只是一段时间内都被影响地麻木,吃不下睡不着,最终慢慢适应或者彻底没法适应。

有的人则是完全没法越过这道坎,宁可自己死都见不得别人死。

没想到吕胜冷澹的外表下居然还是个心慈手软之辈,倒是和他们吕家自上到下一向的狠辣作风大为不符。

当然这些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唐牧之和吕胜关系不差,但唐璨和他最多只是喝过两杯的交情罢了。

张旺和唐妙兴谈完吕家的事情,又商讨好了接下来的路线,便不再关注除此之外的事情,带着唐门一众小辈出了客栈。

“两位前辈慢走。”吕家两个主事的他们到了客栈门口,“这次多谢唐门的理解了!”

唐妙兴和张旺也没理他们,带着小辈们坐上了车。

唐门之人走后,吕家上下很快又换了话题。

吕忠看向几个被两个子弟扣住的人质,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表舅,这货一直在二楼望咱们这边窥,我问他是哪一派的,他说是什么天下集团,真放屁!”

“天下集团……什么东西?”吕忠摸了摸光洁的脑袋思索片刻,“圈子里没有这势力吧?”

一旁的吕孝倒是忽地想起来了,“大哥,天下集团就是被悬赏的那个风正豪的公司。”

吕忠恍然大悟,随即不快道:“风正豪这人不老实!放着企业家不好好做,还养着自己的势力……算了,他也是被黑冰台悬赏的人,我们先去找风正豪,拿他把全性那帮小崽子引出来!”

……

从凉山到灌县的数百公里,这一路上平安无事,让唐妙兴都有些怀疑这次消息的真实性。

“可惜了,全性的小崽子没杀过来。”

另一边阖目休憩的张旺睁开眼反驳道:“平安无事不也很好吗?那帮小辈……尤其是陶桃,还完全没有照顾自己的本事呢。”

“……”

唐妙兴看向车窗外闪过的景色,默默道:“时机不对……这次他们有攻上凉山的底气,想必聚集了不少好手,否则让唐伍、韩寅提前接触一下全性,也未是件坏事。”

“什么?你怎么想的,全性那群人现在这一批能勉强应付都不错了,你还真指望着小辈们给你打天下呢!”

“不求他们打什么天下!能把家业守住就不错了。”唐妙兴叹道:“小明、牧之都有独挡一面的潜力,但等我们这些老东西埋土里之后,单凭他们能走到哪一步?谁也说不准。”

“现在积蓄一些实力,也是为了将来——张旺,你把那目光放长远一点。”

“哼!”

不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唐门一众人还真就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唐门。

过去三天,凉山也再没传出什么消息。

“不如我找罗幼华问询一下?”副校长办公室内,唐璨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脸纠结的张旺问道。

“算了吧,已经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唐妙兴摆摆手,“唐牧之那边怎么样?”

张旺看样子最近对唐牧之颇为不爽,忍不住插嘴道:“还怎么样?小日子过得甜美死了,跟旧社会的公子王爷似的,除了吃就是睡!”

唐妙兴睁开眼诧异道:“不是吧?平时练功不是蛮刻苦的吗?”

“他还真听门长的话呀,说不练功真就一点不练,过几个月出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

于此同时,天下集团和吕家联手,总算在凉山外把全性诱了出来。

“夏柳青、刘必华、耳听怒、玉乌鸦、任公子……没想到这些家伙都来了。”吕孝大手一挥,吩咐道:“两人一组,各自把人看好,这些要全杀了!”

吕家子弟的素养不错,很快便按照吩咐两两组队,各自盯住了目标。

唯有吕胜被排斥在外,没人同族愿意和他组队,一个人上也不是待着也不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吕兄!不妨来这边帮忙!”

关键时刻,罗幼华解围,招呼全性里面大名鼎鼎的新人任公子。

任公子是一个二十五六的青年人,手持一根白玉制成的鱼竿,眉清目秀,一身素衣白袍。完全不像什么贼人,倒是颇有江南大户人家公子哥的意思。

任公子的来历过往皆不为人所知,但是他加入全性后和术字门门长陈金魁交过手,展示了其惊人的实力,俨然一个全性的新星。

“吕兄,不要大意,这家伙很厉害。”罗幼华吩咐一句,时刻预备着喷出擤气发动攻击。

“……罗兄,我先上,你伺机攻击他。”吕胜身周爆发出惊人的炁,双腿微曲,右拳包裹在阵阵紫炁当中,一个箭步就朝任公子扑了过去!

“快啊……”罗幼华眼中精光一闪。

“呵,吕胜,没想到是个毛躁的家伙。”任公子澹笑着,手持鱼竿弓腰一收。

吕胜眼神一凝,硬生生刹住了冲击的步伐,原来两人之间不知何时已经布满渊默无声、交缠盘绕的锋利炁线!

“澹红色的炁线……这就是任公子的手段?”

吕胜心中默默地想,很快便做出了应对。

冬!

左脚轻跺,如意劲的力道已经穿过地面瞬间冲到了任公子下颚。

哈!

与此同时,罗幼华的擤气也接踵而至,冲散了遍布四周的隐线。一白一紫、一上一下两道力量狂暴的攻击交加而至!

这波配合不可谓不妙,任公子现在已无退路,硬接如意劲或者擤气可都是要命的!

擤气直接冲击人的灵魂,如意劲极具穿透力,没有护身法门的人一碰上就要伤筋动骨!

第一百五十八章 觉醒,未完待续…… 被毕摩派来帮衬吕家和风正豪的耿紫日在一边随意一瞥。

他亲眼见识过罗幼华的擤气,那般威力可真不俗,甚至能直接打断巫觋的唤灵仪式。

吕家的如意劲更是在江湖上鼎鼎大名,出手诡谲难防,动辄伤人筋骨内脏,狠辣十分。

这一套配合技下来,刚刚崛起的任公子怕是要栽到这里!

啾——

远处的罗幼华只觉任公子的身子平白无故向后挪了数寸,如意劲和擤气撞在一起,霎时间场中土石飞溅,烟尘四散!

“吕兄!”

“好像是‘宫移搬运’。”

吕胜离的近,而且高手过招往往格外注重下盘功夫,刚刚明显看到了在如意劲砸中任公子之前,他脚下的空间变得扭曲,生生将他向后挪移了数寸!

“这家伙会法术,是术士吗?”

“小心!他要跑!”

吕胜话音未落,罗幼华大喝一声,朝匆忙跑向树林的任公子追击过去!

吕胜心中奇怪,这边的树林丛生茂盛,是施展如意劲的绝佳场所,一般人遇上吕家子弟都恨不得脚下连一块儿土地都没有,怎么这任公子反其道行之呢?

任公子速度不慢,罗幼华和吕胜一追一赶,在最后一抹黄昏褪去之前,总算是生生将他拦截在了前面!

好在这里距全性和风吕二家的战场不算远,要是遇上意外情况,他们也可迅速获得增援。

罗幼华心中稍松,刚出一口气,悚然发觉右手小臂上不知何时凑过来一个鱼钩!

两根鱼钩被红色的炁体包裹着,毫无征兆地从半空中出现,此时已经悄然勾上了罗幼华和吕胜的身体部位!

“这是什么——”

被钳制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任公子的身影从烟尘中显露,手中还持着那把玉制的鱼竿。

红色的炁线将鱼钩和鱼竿相互连接,任公子握住杆尾,向上轻轻一挑,罗幼华和吕胜来不及反应已经被吊在了空中!

“怎么回事?”

吕胜惊愕地发现,被鱼钩钩住的地方并没有受伤,但在那其中传出一股均匀散布到他全身的巨力,居然在不伤害到他的情况下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任公子露出一丝微笑,举杆蔑视地看着两人。

“昔年任公子以五十头牛为饵,于东海钓出大鱼分享给半个天下的百姓……吕胜,罗幼华,现在我还没放出饵料呢,你们两个‘大鱼’就先上钩了。”

任公子嘴里念念有词。倒是被吊起的两人吃了一惊,罗幼华皱眉道:“你认识我们?”

任公子坦然点头,气定神闲道:“黑冰台任乘风,只钓大鱼,特来取你们二位的人头。”

“……原来不是全性!你究竟是什么人?”

罗幼华放话和任乘风纠缠拖延之际,吕胜扣住左手,试着将如意劲的力道通过炁线传导过去。

如意劲却如石沉大海,一触碰到红色的炁线便瞬间消失于无形。

“明明是炁线,却有着难以撼动的斥力吗……”

吕胜拼尽全力曲臂下拉,绷紧的红色炁线却只是微微下沉。

“浪费时间……我这鱼钩虽无五十头牛的力量,却也不是一两个人可以撼动的。”

任乘风嗤笑一声,右手持杆,左手掐了个诀。

“离字——火流星!”

四道耀眼的火球拖拽着火尾,散发着逼人的气势朝吕胜和罗幼华冲去!

罗、吕两人被大钩吊住行动困难,此时只得运炁堪堪抵挡。

吕胜还好说,操控着如意劲力在身前炸开,将两道火流星精准炸开,只是衣角被烧焦,略显狼狈。

罗幼华就没这么幸运了,拿手的擤气专攻人魂魄,几乎没法对实物造成大的伤害,此时只得运炁硬抗,两道火球下来身上挂了彩,意识已经有点模湖了。

吕胜焦急之际,罗幼华却咬咬牙,改变身体重心荡在他身边悄悄道:“我发现这鱼钩的破绽了。”

吕胜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洗耳恭听。

“刚刚的法术首先打中的是你……但你用如意劲力完全防住之后,鱼钩的力道变弱了一分。”

“……”任乘风阴着脸,显然没有让他们明目张胆去密谋的意思,手中掐诀又要有所动作。

罗幼华见此幕不禁加快语速:“想想《庄子》里面的任公子,他不受外物干扰,投杆东海一年才钓得大鱼——我猜测这鱼钩的威力与任乘风的心态有关……”

“离字——赤炼。”

另一边,任乘风的法术施展完毕,强烈的火焰瞬间就将钓到半空当中的两人包裹。

“呼——鱼烤好了。”

任乘风额头冒汗,持杆的右手青筋暴起,显然施展手段限制住罗幼华和吕胜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呃!”

一口粗气还没出完,任乘风愕然发现烟尘散去之后,罗幼华已经浑身焦黑奄奄一息,吕胜却还是之前那副略显狼狈的模样,身上并没有增加新的伤痕。

“赤炼和火流星不同,没有攻击的死角,他是怎么躲过这次攻击的……难道是罗幼华替他挡下了?”

任乘风皱眉,正要继续释放法术磨死他们。吕胜却在他惊愕的目光下,将身体向下一压!

似是完全没有受到鱼钩的影响,吕胜身体顺利下沉。

砰!

吕胜脚尖触碰到地面的瞬间,任乘风眼底闪过幽幽紫光,一道水桶粗的如意劲便狠狠砸在了他的下腹!

“噗——”

任乘风被巨力击中,身体簌得弓成虾子,口鼻之中不断有淋漓的鲜血涌出,很快就将上身洁白的交领袍子染红。

任乘风全身一软,这道如意劲的威力简直超乎想象,鱼竿脱手而去,吕胜平稳落地,奋起一跃跨过十数米来到任乘风面前!

任乘风身形未稳,四道如意劲从坚硬的柏树树干中冲出,同时击中他左小腿、胯部、右肋和右脸——任乘风被打得整个人顺时针在吕胜眼前顺时针转了一圈,正在落地的时候又感到脖颈一紧。

浑身绵软无力的任乘风此时被吕胜一手钳制着,眼看性命不保。

“四道如意劲……”

已经倒地不起的罗幼华裂嘴笑了笑,被烧到焦黑的嘴唇险些裂开。

把宝压在吕胜身上,替他挡下背后的致命一击挡住,不算亏!

能够“隔山打牛”的如意劲可不是那么好施展的,普通的吕家子弟十几二十来岁的时候能勉强施展出一道就是族中好手,吕胜这个年纪居然能瞬间将四道劲力齐齐打出,全方位无死角地攻击对手,妥妥的天才无疑了。

任乘风睁开没有受伤的左眼,视线已经有些模湖,他和吕胜对视。

他看到了一双略显出青涩、纠结、犹豫的眼睛。

但在这一切情绪的深处,隐隐有一抹猩红将要吞没这一切!

“无关实力……吕胜,你果然是一条大鱼。”

任乘风咧嘴笑笑,想起了传授他一身本事的老翁。

“乘风……心有天游,不要受外物所累,不要犹豫,逍遥于天地——这就是我的手段为何以‘任公子’为名。你看着玉制的珍贵鱼竿,把他握在手中吧,但不要忘记心中的那根。”

形如藁木的枯瘦老人双目散发着盖过寰宇的智慧光芒。

这道光芒此刻居然穿越了时空,重新照耀在任乘风狼狈踌躇的脸上。

“啊,原来如此,心有天游,游必有所得。旦旦而钓……鱼竿就在我的心中。”

任乘风颤抖着举起右手,眼眸中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

红色的炁线重新出现,第一个发觉到异常的还是静静躺在地上的罗幼华。

“不好!”

罗幼华右臂干裂的皮肤一痛,感到整个人又重新被吊了起来!

另一边的吕胜也是同样的境遇,整个人就要脱离地面倒飞出去。罗幼华看得焦急,喉咙中发出低微的吼声:“杀了他!”

不知吕胜听没听到这话,只是如梦初醒般在半空挥出一拳,紫炁包裹着拳头正中任乘风面庞,将他打的倒飞出去。

任乘风仰倒在地,两只眼睛已经完全没法睁开,全身瘫软,只是手肘还抵在土地上,右手不屈地升起。

“震字……雷霆……”

任乘风嘴中冒出血沫,一道雷霆犹如冲天的巨龙眼看就要将吕胜和罗幼华两人吞噬!

“吕胜!”罗幼华在半空中挣扎。

吕胜眼神显露出一丝恐惧和冷漠,右脚终于还是在脱离地面之前奋力踏在地面上。

冬。

一声清脆的响传出,任乘风的身体瞬间四分五裂,血雨飞溅,肢体四散。雷霆法术在吕胜眼前消散不见。

雷霆带来的高温灼伤吕胜的眼球,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任由这股刺痛刺激他的全身。

以此来消弭那股令他恐惧和自责的……快感。

……

吕孝的身体倒飞出去的一瞬间,如意劲穿透厚厚的地面打在化身尉迟恭的夏柳青身上!

“黄毛小儿!

!”

环睛虬须,手执钢鞭,顶盔掼甲,悬剑背旗,足蹬朝靴,黑炁飞舞,袍带扬起,威仪非凡。

尉迟恭身形被如意劲打得一顿,随即勃然大怒,挥舞着刚鞭就要继续展开攻势。

“到底是混迹全性多年的老人啊……”

吕孝站稳身子,就要蹲下继续发动攻击,夏柳青的手段对其他门派来说确实不好办,但他凭借如意劲早晚能把夏柳青弄死,不必着急。

“夏老头!不想死就快些走吧,风正豪很强,去杀他的那几个都栽了!”一道隐秘的声线传进夏柳青耳中。

尉迟恭的身形一僵,环顾四周才发现已经有几个吕家弟子朝他包围了过来。

夏柳青挥起铁鞭,作势欲打。

吕孝摆手示意吕家子弟散开,他们之中可是有觉醒了明魂术的,可不能栽到夏柳青这个老东西手里。哪知夏柳青一见此幕,马上撤掉神格面具,扭头向后跑去。

“这他妈……”饶是吕孝一把年纪威望不小,这下还是忍不住怒气冲冲,“全性,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一番交战下来,全性死的死,跑的跑,场中最后只剩下吕家和风正豪的人。

两方都没有留活口的意思,各有伤亡,全性被包围地措手不及,伤亡惨重。吕家清点战绩的时候,吕胜背着罗幼华到了。

风正豪看到重伤的罗幼华,马上赶过来叫人医治。

“被火焰灼烧——很多皮肤都坏死了。”天下集团的一个年轻医者跑来勘察了一番。

“希望没有被灼伤到肺部……老罗,你怎么样?护住内脏了吗?”

罗幼华虚弱开口:“这还用你说……”

“那就快送医院!”

一群人急急忙忙将罗幼华往附近的医院送,圈子内的医者手段虽然高明,但不是万能的,这种伤势能暂时保持着不恶化就不错了。

有人注意到了吕胜的衣服也一片焦黑,忙问他受没受伤。

吕胜只是沉默着走开了,引得天下集团的人眉头直皱。

“吕家的人啊,自始至终没有给过咱们一个好脸色。”

“呵,一个固步自封的家族而已,能在风云变化的时代走到哪一步?”

“他们缺乏的是高瞻远瞩的领导人。”

吕家对天下集团的人冷眼以对,倒也不是没有原因。

首先吕忠、吕孝这些长辈就对风正豪爱答不理的,态度不佳。上面都是这态度,下面那些心高气傲的小辈又怎么会贴上去。

再者吕家一切以实力为尊,风正豪年纪不算大,没有展露拳脚功夫之前,吕家也是不会有人认可他的。

当然刚刚风正豪暴起灭掉了三个围杀他的全性好手之后,吕家不少人对他有所改观。

不过吕忠、吕孝这几个高层心中更多的则是忌惮。

天下集团也折了几个人,但总的来说实力不弱。

有几个江湖上小有名声的年轻人也不声不响被他招到旗下,这些人之后说不定都会成为天下集团的中流砥柱。

“好啊,连医生都找好了,风正豪这小子,没少下心思啊。”

“默默积攒了这么一股力量……虽然良莠不齐,但还是很有潜力的,回去之后跟咱爹好好说说吧。”

“嗯……你留意一下吕胜,任公子的尸体我见过,是如意劲打碎的,造诣很高。”

“爹这是倾囊相授啊,一个东村的。”

“都是一家人,不要厚此薄彼了。吕胜在如意劲上的天赋确实罕见地强,将来说不定能成为我们吕家的顶梁柱。”

“呵呵,这你就错了!吕家日后的发展还是要在明魂术上面。”

“上一辈觉醒的人太少了!根本成不了气候,这些还是要看将来。”

这个年代明魂术还没在吕家村爆发,很多人并不看好这项“血脉传承”的先天异能。

吕孝苦笑着看着自己这个执拗的大哥,明明自己就继承了明魂术,现在却对明魂术不抱什么希望。

吕家此役,暂时刹住了全性和黑冰台张狂的歪风。这之后哪都通也在明里暗里推手助力四家,之后的数月当中,却是没有悬赏令上的人再度死去了。

多事之秋,总算过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出冢、未来规划 1997年,谷雨。

燕子不来人独立,自拈湘管认啼痕。

唐牧之刚刚从唐冢出来,并没有久坐囚笼,恍如隔世的感觉。

换掉穿了足足半年的丧服,跟唐伍、陶桃他们打过招呼,迎着细密的小雨,唐牧之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机房。

唐伍等人还没来及跟他说上一句话,转头就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了。

“刚刚打招呼的是不是师叔?”

“看错了吧,他不是在唐冢吗?”

“算算时间倒是差不多要出来了。”

唐门校长办公室内,张旺左手轻轻将帘子拉开一条缝,见到唐牧之的走向,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

“小兔崽子!”

“哈哈哈……”

一旁坐在沙发上的唐妙兴一笑,调侃道:“自觉未必不是一种好品质,说半年就半年,多一天不多少一天不少,有必要为这种事情恼火么?”

张旺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这小子出来唐冢连个招呼都不跟我们打,我倒是不恼。可是他一出唐冢就跑去拨弄那破电脑,我就气得牙痒痒,干这个是挣钱啊还是怎么样?一个月五百块照发。我们这些老东西还养活不了他们小的吗?”

唐观海笑道:“这年岁不差钱赚,确实不难养活,但光景谁说的准呢?日新月异嘛……再说牧之干这个肯定不只为挣钱。”

“哼……我看他就是不务正业!小明踏实聪明,做事面面俱到,现在也退到后勤了,挣钱的事情他在行啊!什么年代都不愁吃穿的……唐牧之这个年纪就该专心练功!”张旺窝火道:“我去看看他到底有没有长进,要是在冢里待傻了,看我怎么揍死他!”

“欸……人好不容易养好伤出来,你就消停一天,让他耍去嘛,明天再说,明天再说。”唐观海伸手劝道。

坐在机房里刚刚打开电脑的唐牧之浑然不知自己躲过了一劫难。

他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只是费心费力亲手创建的绿色兵团,自己半年没有冒过泡,也不知道发展到哪一步了。

兵团内一开始实际上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交流起来口无遮拦的,难免相互起冲突,而且容易被人利用,要是他们把兵团搞得一团糟就麻烦了。

这么想着,唐牧之输入几个字符打开“Iy Base”的聊天室。

里面只有几个陌生的ID闲聊着,基本都是关于香江回归的事情,外网上不断有人扇风点火,诱导那些高级知识分子外流,他们正打算就这件事对几个集团进行报复呢。

唐牧之往上检索了片刻,没有发现什么新奇的事情,老面孔也开始潜水了,他只得找人私聊。

Killer:【半年没有关注组织的事情,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King:【卧槽。】

King:【大变活人】

King:【日志文件.rar】

King:【这是上半年聊天记录爆棚的几个时间段记录,内部和睦,一切正常。】

唐牧之于是按照日志上显示的几个时间点探查,一月新年祝福;二月哀悼、讨论“克隆羊多莉”;三月日全食;四月就全数集中在香江问题上了,讨论得尤为激烈。

细心查看就会发现,半年过去,绿色兵团的飞速发展还是引来了资本的注意,聊天室谈实体生意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已经有人提议注册公司,走向商业化了,比前世早了两年多。

当然在几个“元老”人物的劝戒下,很多人冷静下来,绿色兵团成立的初衷是成为国内第一个非营利性网络安全组织,谈生意大可以挪屁股到别处。

有资本看到了绿色兵团的发展潜力,明面上不断跟King、Rocky他们保持良好的联系,暗中又拉拢兵团成员转移他处,这类ID当然被唐牧之点点手指全部清除出去了。

筛选组织会员还是要多把把关,毕竟资本无处不在、无缝不钻。

唐牧之拉来几个知根知底,心思纯净,值得信任的小伙子,向他们阐述资本的万恶和绿色兵团成立的初衷,告戒他们对于会员的筛选要层层把关,警惕资本。

King将他“复出”的消息散布出去之后,很多平时在群里潜水的老成员纷纷跑来和他聊天,绿色兵团创始人就是他和GoodWell。他们两人在创立之初树立的威严和奉献让他们时刻受到会员们的敬畏和尊重。

唐牧之和这些人聊过之后,找到小榕等几个擅长编写程序和擅长经营的会员,将很早之前准备好的《即时通讯工具本土化工具》和《XX(未命名)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商业计划书》交给他们。

现在即时通讯还是ICQ的天下,但那是英文版的软件,中文即时通讯前景一片大好,而QQ的前身OICQ还要一年才会出现。

通讯工具这东西唐门自然做不起来,哪都通会时刻盯着的限制发展的。不如便宜“自己人”,让他们创造、运营,最终赚到大头,自己只要跟在后面喝点汤,悄摸有点实权就够了。

小榕等人沉浸在那份信息量庞大到爆炸的商业计划书之时,唐牧之吩咐一句非必要不要打扰他,随后就下线了。

让他们自己消化消化吧,计划书确实蕴含着一笔庞大的财富,但也不是轻易就能把握住的,他们能不能做起来很大程度上要看运气,拿了计划书就成为下一个马老板是不可能的。

做完这一切,时候已经不早,唐牧之往宿舍走去,把心思放回到圈子内的事情。

在唐冢内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几个月黑冰台、天下会等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和风正豪等人的人头现在可也价值不菲呢。

天下会正式向哪都通申请报备,在历经了一系列风雨阻挠之后,它成功在津沽成立。

……

今天二十号,周末,学校里也没什么人练功,早晨晨练完之后都在宿舍宅着呢。

山下的中学建成了,因为黑冰台的缘故一直没有招生开学,唐明现在也闲了下来,服装厂交给手下人去干了,自己和叶秋艳一起住进唐门。

唐牧之刚从机房出来,正巧唐明过来找他。

“看来伤是完全好了。明早记得去门长那里……晚上一块儿吃饭吧,可馨的状态有所好转,她还要谢谢你呢。”

上个月叶秋艳搬到唐门之后,就把她妹妹从唐冢接出来了,好像就住在唐牧之楼下。

“好啊……不过我可不记得叶可馨的状态好转跟我有关系。”唐牧之愣了愣,随后比划了个OK。

“绝症病人么,心态也是很重要的,可馨说和你相处的时候很清净,静功修行也大有长进啊。”

唐牧之失笑道:“是唐冢清净吧,我一个整天睡大觉的人谈什么清净。”

这倒是实话,唐牧之现在睡着必做梦。常言道:至人无梦。清净的人不会有这种非非之想。他睡着之后内心并不清净,梦中所见都不是实景,所以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出阳神”,都是虚幻的想象罢了。

按照修行者的准则来说,很不提倡这种状态。

唐明若有所思道:“你之前总觉得自己一做梦就不清净了,我倒是觉得你该好好思考一下这是不是‘神游太虚’的状态……可馨第一次到唐冢的时候,按照佛门的说法,刚刚只是四禅——不动定,现在静坐片刻就能进入‘无所有处定’了。”

“啊?佛学奇迹啊。”

……

说是只请唐牧之一个,哪知到了晚上唐红陶桃一群人听到消息就都挤到唐明家过去了。

唐明搬到唐门南边的一个小山谷别墅里,从学校大门出来七八分钟就能到。

“乂?”

唐明打开门,第一眼看见的是唐牧之那张无奈尬笑的脸和唐伍、高少山手里捧着的鲜花。

“都来了?怎么还带花……谁的主意啊这是?”

唐红笑嘻嘻道:“明叔,小姨都搬来半个多月了,你堵着不让见,我们只好登门拜访咯。”

“哈哈。”

唐璨他们忙,这次跟着唐牧之过来的都是陶桃这些小辈,也正好跟叶可馨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新人”认识一下。

叶秋艳显然也没有提前备好这么多人的饭餐,打过招呼之后就到厨房忙活去了。

高少山、唐伍忍不住想要表现一下自己被迫苦练的厨艺,就忙忙主动跑去打下手。

叶可馨端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么多人来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唐红给她送过好几次饭,算是混了眼熟,很快拉着陶桃跟她闲聊起来。

司马园和唐明则是对唐牧之在冢里的修炼十分感兴趣,死活不信半年过去他没半点长进。

唐牧之没办法,随即想到之前在火车上阻止“炸车老人”的时候用的手段,便叫司马园心态放松,对他用上共情浅露一手。

“一秒入睡?真的假的?”

唐明将信将疑。

“嗨,我也不确定啊,因人而异吧。”

唐牧之右手五指并拢按在司马园额头,“闭眼……这只是一个形式,你可别用静功抵挡啊,放松一点就好了。”

共情开启,唐牧之将自己的缤纷梦境尽力用一种悄然无声的方式注入进去。

手掌抚额只是一种吸引司马园注意力的假动作,越让他不要注意他越加注意,这是潜意识在作祟,静功没达到一定境界是很难避免的。

这样会更方便唐牧之“发功”。

一旁的唐明开启“明”观法,果然发现司马园的炁在往上丹部位流窜,心思已经被唐牧之成功带偏了。

这一小手段在唐冢内他对叶可馨也用过,可惜被识破了。

别墅内的众人各有各的事做,唐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司马园,直到他毫无征兆地从凳子上摔下来。

“吼,还真成了。”唐明没有半点搀扶司马园的意思,而是摸摸下巴一副惊奇的样子。

奇的是,司马园重重倒地之后,却丝毫没有要醒的样子,唐明一脸错愕地看着唐牧之。

“劲这么大?”

唐牧之忙将司马园从地上搀起来,运炁按了按他的人中和脑后的“风池穴”。

“嗯?”

司马园清醒过来,露出一副大梦初醒的迷茫表情。

“我真睡着了?!”司马园一脸不可置信。

“可以啊……”唐明感叹道:“你这可不是毫无收获,你这是不知不觉就发现宝藏了——明天我好好和门长他们说说。”

吃罢饭菜,唐明单独留下唐牧之过夜,推辞不过,他就知道唐明有事要谈了。

把陶桃她们送走之后,唐明叫他到二楼的书房坐下,道:“明天的事情我先给你通通气,是关于你高考和参军的事情。”

“呃?”唐牧之一愣,这是门里的长辈已经做决定要把他送到冯卫国那里了?

唐明打开窗户,点上一根包装陌生的熊猫烟,深吸了一口。

“我个人是尊重你自己的想法的……门长也是这个意思。但这半年旺爷他们觉得机不可失,废了不少心思找关系给你探路呢。”

唐明翘着二郎腿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极限单兵对外作战指挥系统办公室——也叫中部第二卫生厅。”

“中部第二卫生厅?这什么破名字。”唐牧之吐槽道。

看来这就是冯卫国邀请他加入的组织,没想到能起这么个槽点满满的名字。

唐牧之拆开档桉袋,上面是主要领导信息。

主任:任芳澄。

副主任:林至慈,冯卫国。

唐牧之细细看来,才发现冯卫国的背景那是真不简单,来头颇大。

就更别说在他上面那位了。

“看完了?旺爷打听过,圈子内没半点这方面的消息,要是你认识的这个冯卫国不是个胆大包天的骗子的话,你去神农架那一趟可真是遇到贵人了。”

“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啊……”唐牧之没想到冯卫国这种长期投身一线作战,看上去就饱经风霜的战士能有这么大背景,就是他没了解过这类事情,不知道从上校转到副主任到底是升是降。

“呼——”唐明向窗外吐出一道烟圈,皱眉道:“现在旺爷,妙兴爷他们的意思都是你明年高考之后直接参军,所以今年你就得把冯卫国交代给你的任务给做了。”

第一百六十章 夺宝奇兵在日本 “这样啊,都给我安排好了。”唐牧之思忖道。

“是,现在就要看你的意思了,要是不愿意,我再给你争取争取……”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我肯定无条件服从啊。”唐牧之眨巴眨巴眼,靠着板凳往后一躺。

“哦……”唐明有点喜出望外,“当然这样最好了,妙兴爷他们都以为你不愿意呢,毕竟刚刚从冢里出来,应当休息休息了。”

唐牧之笑笑,“对我来说,在唐冢这半年就是休息好了,现在正愁没事做呢。”

“那就好……这件事情有点操之过急了,你又是半道才来的唐门,其实门里的老人都担心这么做会让你没了归属感,但我们都是打开天窗说亮话,需要你付出的时候不会遮遮掩掩,你只要记得不拿唐门当外人就好。”唐明起身拍了拍唐牧之的肩膀,“唐门也永远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夜色已深了,叶秋艳给他收拾了床铺,在一楼。

唐门晚上是有宵禁的,现在机关阵开启,贸然闯进去的话又要惊动不少人。

唐牧之下楼的时候,看见叶可馨也在客厅。单薄纯棉的短袖上披着紫色的雪纺外套,浓密睫毛下的眼睛清澈透亮,此时正抱着膝盖半蹲在沙发上,眼神怔怔着发呆。

夜间的空气中弥散着澹澹的茉莉花香味,叶可馨平时住在唐门武术学校的宿舍里,唐明夫妇也没有种花的闲情逸致,这股熟悉的气味是叶可馨身上散发出来的。

“还没睡?”唐牧之问了一句。

“想下棋。”叶可馨一下子回过神,扭头盯着他。

桌面上空无一物,唐牧之知道她说的是盲棋。

盲棋极其耗费心神体力,以唐牧之现在的棋技,叶可馨只要稍微让着他一点,下到明天早上肯定是一点问题没有。

唐牧之走过去轻拍她的肩膀,“累的话就休息,我会记住棋局的。”

“好。”叶可馨嫣然一笑,闭目盘腿做好。

二楼楼梯缝隙处,叶秋艳看到这一幕,轻叹一声便回房间了。

她已经很久没看见自己妹妹笑过,更多时候,叶可馨对外表现出来的是忧郁和坚强。

……

“十一路……三。”

唐牧之声音一顿,他听到细微的酣声,睁开眼,叶可馨蜷缩着身体倒靠在沙发上,双臂裸露在四月寒峭的空气当中,轻薄的雪纺外套滑落在沙发下面,洁白的纯棉短袖微微上窜,露出她苍白骨感的小腹和精致小巧的肚脐。

唐牧之看着窗外的天色估摸了一下,大概在凌晨三点。蹑脚绕过茶几,他一边用共情让叶可馨陷入更深度的睡眠,一边将她拦腰抱起送到卧室。

一如既往的柔若无骨,一如既往的轻盈,唐牧之发现出来唐冢半月,她的体重居然没有半点变化。

出了别墅,唐牧之转头向北去龙池转悠了一圈,湿寒的雾气甚至让阴阳炁自主运作起来抵御寒气,唐牧之心念一动,将大周天停运,随后敞开胸膛迎接将要到来的朝阳。

“找机会去一趟干城章嘉峰看看吧。”唐牧之长出一口气。

……

回到寝室换掉湿漉漉的衣服,唐牧之下楼走进校长办公室。

要是按照张旺他们的安排,今年他怕是要走一趟日本了。

因为根据最新消息,失窃的佛首书卷已经流失到大坂这个遍地寺庙的地方了。

时候尚早,张旺他们肯定还没到,唐牧之决定先在校长办公室外面坐一会儿,屁股还没捂热乎,就感到脑后传来一股凉意。

“……”唐牧之端坐着不动声色,在张旺隐匿的大手拍上他的前一刻,土木流注爆发,双腿用力一蹬便闪到了楼道外面,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撤掉幻身障,张旺的身影从烟尘中显现,他若有所思地看看自己被毒障覆盖的右手,“还能快。”

看着二话不说朝自己冲来的张旺,唐牧之也不知道怎么招惹到这位了,来不及举手投降,唐牧之右手并作刀状连续挥出。

无形的刀芒闪过,张旺矮小的身体上爆发出闪电般的速度,霎那间避开密集的手刀,两条线状的绿色炁毒悄无声息攀上唐牧之身体,随后瞬间被阳炁弹开。

“旺爷?”

避无可避,唐牧之眼看张旺被毒障包裹的手臂就要撞上阳炁的护盾,他也不敢全力运作,主动散开一部分胸口周围的阳炁,硬接下这一掌。

“嗯?”

噔噔噔……

虽然成功打中了唐牧之,巴豆的毒性也成功入侵,张旺却发觉自己反被冲劲逼得倒退好几步。

“别玩儿了!”

唐妙兴刚到楼梯口,听到动静赶忙出声阻止。

“这小子还敢留手!”张旺不满道:“师兄,他当我的毒障是摆设啊看见没有?”

唐妙兴轻咳了一下,心道毒障在唐牧之的阴阳炁面前可不就是摆设吗?

不说专攻人内部的太极劲和通臂金刚,就是单纯运作阴阳炁,张旺也未必能用毒障完全挡下,他是没亲自操练过这方面,还对自己的身手全心全意地放心呢。

半年多以前唐妙兴教导唐牧之瞬击的时候就发觉了,几乎一切基于炁的攻击都已经对唐牧之无效,除了拳脚功夫、暗器机关,剩下只有像丹噬那样凝实单纯的炁体才有可能打到唐牧之且不反伤自身了。

张旺毒障的水平固然很高,但要是刚才那一下真的拍下去,他的手掌也会因此被割伤流血。

“别不知好歹了,你要手痒我陪你打,这样少丢点人。”

唐妙兴从怀中掏出解药递给唐牧之。

“旺爷欸,您知道我最怕巴豆了……”唐牧之顺顺气,轻笑道。

张旺“哼”了一声,小辈的留手还是让他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唐妙兴见到他还是这副样子,心中一叹,吩咐唐牧之先进办公室,自己则是拉住张旺往楼梯口走。

“啧!拉我做什么?有什么事儿说。”张旺莫名其妙。

等离校长办公室远些了,唐妙兴才一脸严肃地发话:“你是门里最早接触牧之这孩子的,现在他成了内门天赋最高的人,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胡扯!”张旺一听这话就怒了,“别的任你怎么说都行,再提内门外门的你就别认我这个师弟了!”

“你才胡扯!嘴上说着内门外门没区别,其实自己才是最在意的那个。”唐妙兴摁住他的肩膀,“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他是唐媛的儿子?他学了逆生三重?还是你把放山的死和他挂上钩了?”

“呼——”张旺长出一口气,尽力保持自己的心平气和,他比划手指,“唐媛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逆生三重是人陆瑾白送的,不牵扯门派恩怨;放山就是他救出来,我脑子进水了借这个事情为难他?!我是看你们都对他太好了,不想让他毁在这上面!”

张旺激动起来,“是!不加入唐门唐牧之自己凭借先天异能就能搅起异人界的风云,但他现在就是唐门的人,我们管一个弟子还要低声下气的话算什……”

唐妙兴伸手打断他说话,皱眉道:“这人越老果然就越迂腐了……还低声下气,你当现在封建社会呢?我们对后辈说话客气些就是放低姿态了吗?反倒是你实在该反思反思自己的态度了。”

“要竖立严师的形象是不错,但你总不能不尊重自己的弟子……我不想提及英才师叔,你懂我的意思,好好想想吧。”

高英才当年惨败白鸮梁挺,女儿被那恶人当面折磨发疯之后,对待弟子们的态度就有些强硬偏激了,这种偏激的思想时至今日还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张旺。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父命不可违……

这前半句自然是不错的,但后半句放在这个时代就有点太绝对了。

父命若是苦心孤诣的金玉良言,自然应当照做,可若是夹带一些有害的东西,也应当含蓄反驳不是?

张旺听闻这话瞬间哑火,瞪了唐妙兴一眼就不再言语。

“瞪我干什么?门长也是这意思……好好想想。”

……

唐牧之进入校长办公室半晌这两老人才默默进来,见张旺一脸抑郁的样子,他正欲开口问候,便被唐妙兴一个眼神给刹住了。

“好好……我就不火上浇油了……”唐牧之在心里碎碎念道。

“观海他们一会儿过来,都坐,先不等他们。”杨烈转头向唐牧之问道:“昨天唐明跟你讲过了?”

“是。”唐牧之无所谓道:“我无条件服从组织的一切安排。”

“呃?”唐妙兴和张旺闻言面面相觑,这个小明可以啊,不声不响就把事情办了。

“哼……你还没到学人家打官腔的时候呢,既然你没什么意见,我就说说我的意见。”杨烈先指了指唐牧之的右腿,“第一件事,伤完全好了?”

唐牧之撸起裤腿,露出脚踝环形的伤口,实话实说道:“骨头现在不用炁线也能固定住,骨缝等逆生三重练到第二重之后就能彻底修复了。”

“这个老孙……”张旺听闻这话皱起眉头,“他不是上个月就告诉我们完全好了么?看来还是有点问题。”

“是,如果我的炁完全耗尽,这里肯定会成为防御最薄弱的地方,容易骨裂。”唐牧之认真道。

“……那不就是没事么,反正炁耗尽的话对上敌人也只能等死。”张旺没好气道。

“欸——”唐牧之还想借这件事整蛊一下孙老头来着。

“好了,说正事。”杨烈皱眉,“第二件,神霄派的那个叛徒——陆沽,也是黑冰台的刺客,他在灌县蹲了两个月了,你要出去的话先把他给解决了。”

“什么?!”唐妙兴和张旺脸上浮现出怒容,“陆沽什么东西,也敢打我们唐门的主意!”

“急什么?这不是发现了么?”杨烈不紧不慢地介绍道:“陆沽二十岁参加佛道演武的时候,力压了一众前辈高人,现在他四十二岁,实力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你要想出国还得面对一群这样的人,要是连他这关都过不了,这次的计划就全打水漂了。”

唐妙兴和张旺顿时明白杨烈留着那家伙就是给他练手呢,纷纷皱眉思忖,陆沽的实力是打生打死锻炼出来的,非一般的刺客能比,到时候就看神霄派的雷法和阴阳炁哪个更胜一筹了。

毕竟雷法诡谲难防,威能浩大,也不是一般法术可以比拟的。

“说到底这些事还不算急,陆沽很有耐心,不等到你是不会走的,你自己决定吧,什么时候走,到时候告诉我们一声就行。”

“好……话说最近正好想爬山放松一下。”

……

没等到唐观海、唐明他们忙完过来,唐牧之就被遣出来了,他现在不想泡机房管绿色兵团的事情,闲着也是闲着,踱着步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医务室,孙老头正在里面摸鱼打瞌睡呢。

砰砰砰……

唐牧之不客气地用力敲门,“孙老啊,哪有医馆把门闭那么死的?你的医者仁心呢?”

“哎幼!”孙老头一个激灵从躺椅上立起来,开了门,睡意绵绵道:“扰人清梦,不过正好,赶快给我来一个。”

他朝自己额头上比划比划,意思是让唐牧之用共情。

之前在冢里唐牧之拿这招帮叶可馨入睡时,正巧被孙老头撞见了,便要自己尝试一下,结果就有点一发不可收拾,每次到唐冢观察记录完他的行炁方式之后,就要自己编个好梦让唐牧之去造,然后美美地在冢里睡一觉,这老混不吝。

“嘁……这回没时间,小羽呢?听说她现在和可馨玩得挺好。”

年初的时候,孙老头把自己的外孙女唐羽带到冢里参加开年大会,拜了祖师,现在算是正式的唐门弟子了。

后来有几次孙老头来唐冢的时候,也把带上了唐羽,唐羽比陶桃还小两岁,而且整天被自己姥爷忽悠得心思纯洁懵懂,叶可馨也和愿意和她相处。

“呵呵,这半个月我参考你的情况,联合门长一起对入门的几个功法进行了调整,我想着等小羽再大些,拜门长为师,先天后天相融合,将来大有可为啊!”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九十八章 巴豆”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第一百六十一章 神霄雷法,出发日本 先天异人行炁的路子在娘胎里就被框定,修炼起各个门派为后天异人设计的功法自然十分困难。

拿唐羽来说,她修炼起炁毒来千难万险,但若是有杨烈这种极其熟悉炁毒的人长期指导并定制修行方式的话,先天异人也是可以掌握后天异术的。

和原着中吕慈教导吕欢如意劲一个道理。

唐牧之也被定性为先天异人,但他的情况又比较复杂,练习毒功时阴阳炁会自动“帮他”消除五脏的异常,上手之后事倍功半,所以暂时不练。

孙老头见唐牧之若有所思的样子,偷摸上手朝他胯上捏去。

“欸这老流氓……”唐牧之吓了一跳,赶紧从旁边跳开,险些抄起手术室的刀具朝他脸上甩过去。

“嘿嘿,臭小子还那么正经,你又不姓陆。”

唐牧之黑着脸从手术室出去,孙老头的性子,这么多年不知道怎么在唐门待下去的,肯定没少霍霍别人。

……

“你要去爬干城章嘉峰?”

第二天唐牧之去找唐明借车的时候,向他说明了原因。

“现在陆沽还在灌县,你要准备的装备在蓉城也未必找得全……这样吧,我联系俄罗斯的朋友给你准备一套装备,一来二去少说也要几个月了,趁这时间你把麻烦解决了再出国吧。”

唐明虽然疑惑唐牧之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去登山,而且第一次就要跑去登难度这么高的名山,但他还是先提出了解决的办法。

“这么慢啊……错过五月份的话,后边登山就更难了。”唐牧之皱眉道。

唐明笑道:“你小子可别太自负了,咱们异人身体素质是要比普通人强不少,但你一个初学者想带着劣质的装备爬这种八千米以上的高峰的话,就是和专业团队一起去也很悬的。”

“其实圈子里喜欢玩这个的也不少,你要兴趣来了真想登山,后半年和他们一块儿去登几座难度小点的试试,登山的讲究很多的,至少也要准备几个月半年吧。”

“也是。”唐牧之点点头,“那我今天先去会会那个陆沽,老让他堵在咱们门口也不是个事儿。”

“车给你——你也不用麻烦再去一趟校长办公室了,我这边打个电话就好。”唐明将奥迪车的钥匙扔给他。

唐牧之就这么随意开着车下了山。

黑冰台的人要堵他的话,下山路上必有他们的暗哨,唐牧之特地打开车窗,将自己的行踪暴露无疑,也省的他跑去找人了。

进入市区,唐牧之找了个有监控的地方停好车,转头就去烟火气浓郁的小巷子里吃了点东西,他倒没有表现得很刻意,只是不知不觉中就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蓉城市的人口在一千万上下,灌县住的人也就五六十万,唐牧之是顺着岷江走了几里,回过头时远远地几簇炊烟生起,江边连一个人都没有。

两点多从唐门武术学校下山,到现在只过去四五个小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夕阳在迷雾当中映成一环七彩的光圈,残辉留在青黄的岷江上面,波光粼粼。

唐牧之就这么盯着江水看自己的影子,不过一刻钟过去,便又有一道影子出现在江面上。

那是个面容硬朗的中年男子,身体被暗紫色的对襟法衣包裹住,一米七几的样子,皮肤黢黑,面色冷峻,八字胡,下巴上还翘着一撮稀疏的山羊胡,眉眼间透露出一丝邪气,上来便肆无忌惮地打量唐牧之的脑袋、胳膊、腿脚。

“这位道爷就是陆沽吧。”

唐牧之从江边转头看向他。

这个中年道士皱着眉迟疑了半晌,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唐门敢把你一个人放出来,想必是对你的实力极其放心,可我死活想不通他们凭什么这么觉得,所以还是来了。”

陆沽收回打量的目光,背负双手,眯着眼,其中似有雷光跃动,“我不信你能杀我!”

雷法!

唐牧之看到他眼中闪动的雷光,看样子像是阳五雷,神霄也属正一一脉,以符箓术和雷法着称,就是不知和天师府的雷法有无区别。

“道爷,先不急着动手,我倒是有一件事想不通。”

“你讲吧,我听着呢。”

“当年佛道大比,您一战成名,甚至一度被誉为下一任神霄派的掌门,可你偏偏在这之后就背叛师门了,到今天看间你还穿着道袍,这是图什么呢?”

陆沽轻哼一声,抚了抚胡须,“都是陈年往事了,你不了解当年的行情,我也懒得再细细说明,现在我要来杀你只是为了将来的生计,你出手便是了!”

听闻这话唐牧之也不再犹豫,身体自肩膀脖颈处逐渐澹化,最终幻化无形。

幻身障!

陆沽反手甩出一道橙黄的符纸,霎时间狂暴的雷电自符中蹿出,尽力嘶吼发泄着自己的力量,击打在青黄的江面上,溅起一滩雷雨。

五雷符!

“找到了……”

陆沽眯眼看着场中未被雷雨润湿的地方,掌中雷光一闪,直直朝唐牧之的方向抓去!

雷法加持下,陆沽的速度快如闪电,掌力更是咄咄逼人,只见一道耀眼的紫光闪过,陆沽已至唐牧之身前。

“喝!”

好快!

唐牧之神色不变,三枚银针趁着电闪雷鸣的时刻袭来,陆沽心念一动,自掌心发出一道细微的雷电,精准无比地将之噼开。

唐牧之手刺附上阳炁,直直朝雷电的最深处刺了进去!

雷光跃动、狂舞,但在噼上手刺的瞬间却被阳炁一一弹开,手刺畅通无阻地刺入陆沽掌心。

手刺被震飞,感受到雷电噼在身上的力道和麻痹感,唐牧之快步后退,和陆沽拉开距离,幻身障一开,再次幻化无形。

“这就是阴阳炁……”陆沽立在原地,看着血流不止的掌心,若有所思。

“这异能,太乙雷掌都破不开几分,根本是耍无赖。”按下颤抖的右手,陆沽神色凝重,舌抵上颚,心中默念:太元浩师雷火精,结阴聚阳守雷城……驱龙掣电出玄泓。

唐牧之感到江边湿意更重,转过头看时衬衣肩头已经湿了一片,正朝下滴水——幻身障便被这手段不攻自破了。

“看来这陆沽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工作……而且单薄的阳炁没法穿透他的手骨,性命修为很强。”

短暂交手,唐牧之发现陆沽用雷的手法并不是像原着中张楚岚一般自掌心发雷大范围的攻击,他居然能用雷法护住了五脏和皮肤,攻击方式十分保守。

撤掉幻身障,唐牧之眼中黑色的炁焰一闪而过,以阴炁运作逆生三重,整个人霎时变得灰扑透明。

无形的太极劲攀上陆沽双臂,骤然将他向前拉动一步,趁着陆沽失去重心,唐牧之右手就要扣住他的肩膀。

眼见五雷被阴炁吸引着失去掌控,陆沽不慌不忙,五雷内敛,然后瞬间在肩头部位炸开,唐牧之右手阴炁将这些雷电吸收消化,但爆炸产生的冲力却避无可避地让他身形一顿!

就是这一顿,唐牧之才看清陆沽已经微侧过去,一支雷枪便在他手心聚集,随即发出刺耳的鸣声,直直插进他的胸膛!

与此同时,此前被五雷符噼得焦黄的地面中闪过一道蓝光,四道规格相同的雷枪齐齐插进唐牧之的身体,阴炁全力吸收,但很大一部分威力还是直接穿透了阴炁的防御。

“咳!”

唐牧之咳出一口鲜血的同时,发麻的右手固定住陆沽的身体,几乎将他的肩胛骨捏碎,而后发动全力收紧左手布下的隐线!

陆沽眼中得意之色尚未褪去,脖颈处已然出现一道血痕。

冬……

一颗大好人头挥洒着鲜血,就这么落下,焦黄冒烟的土地上沾满血腥气味。

唐牧之脸色一白,只感到全身麻痹,连连后退,身上的白色衬衫破碎四散,腰周和左胸皆被刺穿,逆生三重全力运作将伤势修复,但一股麻痹之意还是在心脏附近流窜,挥之不去。

“呼——呼——”唐牧之感到心跳时快时慢,忙用炁刺激曲池等穴位稳住状态。

心律不齐的感觉真是难受,唐牧之艰难地呼吸着,从陆沽身后的地面上撕下两道符纸。

唐牧之大致看了一下,笔画很像上清派的匿炁符,效用也大差不差。

四把致命的雷枪能悄无声息提前藏匿在地下不被唐牧之发觉,和这两张匿炁符脱不了干系。

作为一个炼炁士,陆沽已经很成功了,不论是雷法的造诣还是性命修为,在国内都算得上真正的拔尖选手,可惜论刺客他不是专业的。

黑冰台的刺客也没有审问的价值,他们的脑子有一种极其高明的禁制,圈内能破解的没几个,唐门没有禁制大师,根本不用考虑此事。

“神霄弟子擅法术和符箓,不知这个陆沽一身手段发挥了几成?”唐牧之轻叹一声,转身从江边取出一个大麻袋,简单处理过血迹之后,将陆沽的尸体缝好装了进去。

不管陆沽过去何等风光辉煌,又是因何等原因堕落,沦为杀手赚钱度日……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装入石块,封好开口,唐牧之将沉重的麻袋丢入岷江。

……

岷江对面山头上,张旺放下手中的双筒军用望远镜,点头称赞了一声。

“虽然之前主动暴露行踪引人的办法有点自大,还有点傻,但还算正式干掉一个高手了……师兄,这个陆沽你对上的话麻烦吗?”

唐妙兴斟酌了一下,说道:“要是提前探明白位置去杀,那自然不难。正面对上雷法的话……强杀会把我自己搭进去也说不定。”

“你也太不拿五宝护身法和毒障当回事了,别太妄自菲薄嘛。”

“呵……”

……

陆沽被唐牧之所杀的消息传开时,他和唐璨已经在山城国际机场准备登机了——目标是大坂国际机场。

为了方便他在日本那边活动,冯卫国特地给他邮寄来了新的身份证、护照和旅行签证,并提前一天将目标人物的资料全数发送过来。

哪都通也将佛首等古物的最新去向告知了唐门。

没错,哪都通委托给唐门的任务,这次被唐牧之和唐璨两个年轻人破例接下了。

首先是佛首。

佛首在流入日本境内之后,先是被大刺刺地放到伯明翰拍卖行以两千三百万美元的价格流拍了一次,而后很快便消失市面上,据说现在流传于日本异人界,这是唐璨此次行动主要的调查方向。

至于唐牧之负责两个贼人,一个叫江藤拓自,另一个叫做江口冴,都是名声响彻整个东南亚的盗宝异人。

上次神农架事件中,冯卫国身边数个战士死于他们手下。

过去一年多时间里,冯卫国派遣了数个异人执行刺杀任务,但是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还有几个至今没有回来,生死不知。

“我本来打算让你先到部队锻炼两年再执行这个任务……不过既然你意已绝,门派里的长辈也同意,我就不劝了,你的翻译和助手会在二十九号上午在大坂国际机场接你,万事小心。”

冯卫国语气郑重,若不是唐门的名声声望在他们“业内”一直不错,这次他也不会轻易把唐牧之放出国去。

“这次任务要是成了,你暂时就是咱们中部卫生厅排名第一的‘外部调研员’了,好好干!”冯卫国如是说道。

山城国际机场候机楼内,唐璨一手提着布制拉杆箱,一手攥着电话,他面色难看,对唐牧之道:“公司这次可是坏了规矩……”

唐牧之询问后才知道,原来佛道的圈子内已经传出国宝将归的消息,今早幽居寺的住持甚至通过解空大师联系了唐门,询问是否唐门义士出手了。

“这也太离谱了……”唐牧之皱眉。

他倒不觉得是赵方旭透露出去的,这是原则问题,他总不敢下套让唐门钻。

“大坂那边要是临时受到国内的消息加强防范,锁定入境的外国人,这件事就难办的多了。”

“信息的传递也是有误差和时差的,别忘了,我们现在是日本籍的身份。”唐牧之掏出自己那本护照,上面是他的近照和假名——川澄龙马。

第一百六十二章 抵达日本,三个难题 耳边传来波音767涡轮风扇发动机高速旋转的声音,唐牧之侧目透过玻璃窗看到飞机即将上升平流层,紫红崎区的四川盆地在高空的水汽和尘埃中逐渐只剩下青紫的颜色,西边连绵的雪山在日光的映射中显露一抹金色。

飞机驶至香江停靠七个小时,唐牧之和唐璨两人在酒店休息半夜,第二日下午四点,碧蓝的大坂湾和繁华的大坂平原望眼欲穿,飞机逐渐下落,他们顺利抵达位于大坂北部的尹丹机场。

对于唐牧之和唐璨来说,这里的世界新生尹始,刚刚下机那真是两眼一抹黑,好在唐牧之虽然对日语还处于恶补阶段,但还是能看懂英文的提示,在没有兜圈的情况下成功从站台出来。

外面是露天停车场,一个身高一米六八,穿着前卫干练的靓女坐在丰田车引擎盖上一边扇风一边向四周眺望,看到唐璨的大光头后,便热情地朝他们两人挥手。

“小师叔?”

“是冯卫国安排的,日本人,应该叫鲸千代……她不知道自己为官方的人做事,不要透露给她太多信息。”

唐牧之和唐璨一言不发打开丰田车车门坐进去,鲸千代的打扮有点招摇了,内穿深蓝色商务衬衣,西装左右一边网格浅灰一边又是纯黑色,亮闪闪的银白腰带扳扣上镶满了风信子石,领带上还印有一串长长的花体签名。

“两位,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鲸千代,负责……。”鲸千代看到气势汹汹的两人,稍显紧张,中文也磕磕巴巴的。

“这些之后再说。”唐璨摆摆手。

鲸千代十分认真地在车窗外朝两人鞠了一躬,而后坐上主驾驶位启动发动机。

嗡——

发动机启动半晌,唐牧之正疑惑鲸千代为什么不开车的时候,她转过头来,语气尴尬道:“那个……请问我们去哪里?”

唐牧之和唐璨对视了一眼,心道这些坐办公室的真是不靠谱,怎么找了个雏鸟来添乱呢。

“先去你住的地方。”唐璨道。

鲸千代心中长出一口气,掉头朝南边驶去。

一个小时过去,鲸千代把车子停在一处平平无奇、四下无人的公寓前面,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向他们。

唐牧之没用急着下车,而是不紧不慢地掏出地图查看,鲸千代悄声道:“龙马大人(SAMA),这里是西淀川区町121-1160,邮编583-0841……”

唐牧之伸手打断她讲话,向窗外检查了一遍,鲸千代还算上道,把车子停在了监控死角。

唐璨打开车门,俯下身在车子底盘摸索了一番,并没有发现监听设备和定位系统,而后向唐牧之点点头。

“可以上去了。”

鲸千代蹑手蹑脚从汽车副驾驶取出一个箱包,带他们上去公寓顶楼。这是一个标准的日式公寓住宅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拉开风格低敛的木制大门,玄关处置有鞋盒和收纳柜,上面陈列着各种花哨的女鞋和装饰品,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样子。

入目是干净敞亮的单灶台厨房,刀具和调味品被收纳起来。一切看上去整齐有序,感觉和鲸千代的风格大为不符。

唐牧之本以为这是鲸千代的私人住所,现在看来这就有点问题了。

鲸千代虽然本人实力很弱,但她在这次行动中负责的不仅仅是翻译这种基本的职责,还要在本地异人圈子给唐牧之和唐璨牵线搭桥,会掌握他们非常多的个人信息,必须要知根知底才行。

唐璨率先进去,在客厅和卧室仔细搜查了一番,都没有发现任何监控,便招呼唐牧之进来。

关上门,鲸千代请两人坐下,还不等唐牧之和唐璨发问,她端坐在唐牧之对面,双手放在腿面上,恭敬道:“龙马大人,拓海大人(唐璨),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本次任务情况和执行步骤……”

“最新消息,现在‘佛宝’已经被东京的组织‘鱼龙会’掌控,将于五月五日儿童节的时候,转交给大坂本地的异人势力。”

“鱼龙会?”唐牧之皱眉道。

根据哪都通那边的信息来看,由于现任会长石川信团队的礼贤下士,鱼龙会明面上的成员比哪都通员工还多,几乎遍布整个日本,和哪都通在国内的地位几乎一致。

鱼龙会的会长石川信这个人虽然运气差点,在原着中的表现有点尴尬,但不可置否的是,这个人摒弃了一部分身为领导者的高远霸道,在很多鱼龙会成员眼中是极具人格魅力,值得为其付出的人物。

要是佛首(佛宝)已经落入他们手中,就唐牧之和唐璨两个人怎么可能将其夺回国去!

一旁的唐璨脸上也不好看。

小师叔说得不错,两个国家之间确实是存在信息差的,只是这次的信息差无疑将他们置于不利地位……出师未捷,莫非这趟日本要白跑了?

“龙马大人……”鲸千代弱弱道:“我还没有说完——首先鱼龙会作为带有国家性质的组织,自己是并不会将佛宝收入囊中的;其次大坂本地异人势力管理比较混乱,在定夺佛宝归属上是存在分歧的。”

“你继续。”

“咳。”鲸千代偷偷瞄了唐璨的光头一眼,然后道:“是这样,佛宝是大坂本地的极道组织‘泽川会’在去年九月份拍卖下来的,但是被鱼龙会、天王寺、细川家族等势力联合施压,本月月初的时候被迫交出去了——虽然他们也因此赚了不少。”

“为了避免这些势力的冲突,五月五号在鱼龙会的见证下,这几方将各自派出优秀组员对战,胜者将会获得佛宝的处置权……嗯,就是这样。”鲸千代仔细回忆自己所说,发现并没有什么疏漏之处,心中松了一口气。

“突破点。”唐璨言简意赅。

“呃……突破点?哦——突破点就是泽川会这些稍弱点的参赛组织自知不敌天王寺这些日莲宗的分家势力,所以正在偷偷找外援。”鲸千代愣了一下,很快领悟唐璨的意思。

“只要让佛宝流入泽川会这样的小组织,之后偷呃……取得佛宝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加入泽川会,以极道的身份和那些和尚争夺宝物?泽川会找外援这种事情,我们都能轻易得知,鱼龙会难道不会了解吗?”唐牧之马上提出疑问。

“嗯……据我分析应该是没关系的,佛宝本来就是泽川会先出手拍下的,之后却被鱼龙会强行买走代为保管,在这件事上对他们放宽限制也是合情合理的,而且天王寺他们好像也找了日莲宗本山久远寺的高僧打援手呢。”

“……”

唐牧之和唐璨这下子都流露出满意的神色,这个鲸千代虽然看上去有点稚嫩紧张,但事情调查得还是蛮清楚的。

按照她提供的情报,只要成功加入泽川会,之后按部就班地参加“儿童节比赛”,反水从泽川会手里把佛首抢回来,这次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只要克服两到三个难题就可以成功拿下……

好吧,其实克服这几个难题并不简单,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的身份问题,这个时间段从中国飞过来莫名其妙的高手,傻子都能想到其中的缘故。

“泽川会的人找外援给出了多少佣金?”唐牧之想到一个关键点。

“欸?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八百万日元。”鲸千代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个日记本,唐牧之瞄了一眼,写的都是日语但完全看不懂,应该也是一种密码。

“是的呢,我记得没错就是八百万日元,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大概是……三十万。”

看鲸千代房间里有富士通的电脑,唐牧之理了理思路,便对鲸千代道:“小姐,借用一下你的电脑。”

“欸?哦哦。”鲸千代犹豫了一下,随后上前打开电脑。

熟悉的微软操作界面,唐牧之撇撇嘴,关上房门,将随身携带的U盘插入进去,植入俄罗斯黑客魔改过的Unix系统。

以他现在手边的资源肯定是没法黑进整个日本航空电子系统,只得求助绿色兵团里的众人,组织几个勐人帮他删掉这个月大坂国际机场乘客的电子记录,以此拖延一点时间。

而后唐牧之又黑入日本统计局查看鲸千代的资料。

全名

智子霜野

性别

Female

生日

4/23/1976

Title

Mrs.

街道

121-1160, Komagatani, Habikino-shi, Osaka

-------------------------------------

“啧……”

不出所料,鲸千代果然是假名,而且她居然刚过二十一岁生日……职业是商品城店铺销售,月薪不低。

履历一切正常,就是不知道因为何等缘故做了“间谍”。

关掉电脑,这件事不管能不能成明天都要去一趟泽川会了。

想到取走佛首之后还要把那两个位置不明的盗宝异人抓回去,唐牧之就感到一阵头大。

整个下午唐牧之都在模彷鲸千代说话,目的是为了学习她的关西口音,直到半夜两人才从小小的别墅离开,下楼打车住进了宾馆。

唐牧之一夜没睡,使劲恶补日语,得益于过目不忘的本事,和一整个下午的口语训练,他现在说话已经能带有一些关西腔,明天的“面试”想必可以勉强应付——塑造一个沉默寡言的形象就是了。

至于唐璨,他已经打算装成聋人了。

……

“一千五百万日元,我们帮你拿到佛首。”

木制的低矮茶桌前,唐牧之鞋也没脱,就这么站立着,斜也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精神矍铄的老人。

从揍了两个泽川会的混混到面见泽川会上层干部,他们两个只花费了半天时间。

原因无他,泽川会很暴力,也很崇尚暴力,和他们友好交流的时候只要展现出足够的力量,现阶段很快就能直接见到他们的高层。

“嗯(元元と)……”这个老年极道并不是异人,也没有压住眼前这两个沉默寡言,杀气腾腾的年轻人的魄力,而后犹豫了片刻,“十分抱歉,现在还没到谈论价格的环节,稍后会有和你们一样身怀绝技的人会对二位做一个测试……”

老极道拖延时间的时候,茶室外边传出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听上去气势非常。

唐牧之和唐璨眼神交流一下,呼吸平稳、步子扎实,来人必是一个练家子。

砰!

茶室轻薄的障子门被人一脚踹开,唐牧之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一张预想当中怒气冲冲、狂傲放框的面孔。

相反,来人动作幅度不小,面色却异常平静……而且语出惊人。

“刚刚得到消息,尹丹机场(大坂国际机场)的系统故障,丢失了近来一大批乘客的资料……虽然我个人不太相信中国的异人也会如此高超的网络攻击手段,但看样子应该不错了。”

来人中短头发微卷,穿着相貌平平无奇,戴着橙黄的圆框眼镜,像是在银行等地工作的平凡上班族,年龄三十岁上下,此时正眯眼端详着唐牧之和唐璨两人。

他声音不高,语速不快,却几乎将唐牧之的计划全部看破。

好在不管是唐牧之还是唐璨,两人都可谓是心理素质极其优良的刺客,不说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也大差不差了,还不至于在这种要命的关头显露出什么端倪。

何况唐璨根本听不懂多少日语。

“……”唐牧之皱起眉头一语不发,片刻后,用十分标准的关西腔回应道:“讲话之前记得自我介绍。”

听到唐牧之的腔调,这个上班族童孔微缩,明显是有些诧异的,他斟酌了一下语气,缓缓道:“泽川会——会长田中玄青,别告诉我你是关西本地人。”

唐牧之不咸不澹道:“我只是来做生意的。”

田中玄青上颚抵住嘴唇,不住点了点头,他语速放快,转头朝那个不动如山的老极道吩咐道:“川成先生,你可以出去了。”

川成点点头离开,田中玄青伸手从门外招呼过来几个手下。

“你们几个试试他。”

田中玄青再次刻意放快语速,观察了一番唐牧之的反应。

可唐牧之的表现再次让他失望,依然是那副平静如死水的样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战场博弈?心理博弈! “是。”

跟随田中玄青过来的是四个异人,年纪都不是很大的样子,其中两个表情桀骜,一副欠抽的样子,明显是极道分子;一个腰别打刀、身披黑色羽织的武士;还有一个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四人一齐发声,恭敬地朝田中玄青鞠了一躬。

移步至泽川会别墅外边的沙地花园,一阵打着旋的凉风自上而下吹来,将地面上的纸窗碎屑卷起,双方隔着一座假山——首先发难的是那个身材魁梧的外国人。

他用日语一字一句道:“我,卯月崇,请阁下赐教!”

唐牧之一动不动,卯月崇却已经一步踏出,脸颊虬髯的胡须根根竖起,唇侧森白的虎牙急速生长抵住上下颚,右臂肌肉鼓起绷紧西服衬衫,整个人像是突然变成了凶勐无比的剑齿虎。

“狼人?”唐牧之用日语发问。

“是吸血鬼哒!”

卯月崇眼中发出猩红凶残的光芒,张口吐出一道腾腾的热气,双膝微曲,一跃数米,转眼就扑到了唐牧之眼前!

没有暴露太多手段的想法,唐牧之握紧右拳,一股随时可以炸裂开来的金刚之力横挡在胸前。

洁白的牙齿透露出森寒之意,朝唐牧之脖颈咬去。

听得“锵”的一声,卯月崇扑咬过来的时候还顺带向唐牧之踢来几颗碎石,唐牧之眼睛都不眨一下,金刚之力兀地从掌心甩出挡住撕咬,右腿如长鞭狠狠噼在卯月崇侧过去欲要偷袭的左手。

“吼——”

左手像是被钢筋砸中一般,卯月崇吃痛吼叫,左手聚攒的风刃倏地砸在花园中间地假山上。

假山瞬间四分五裂,飞溅起无数沙石。

虎牙撕碎通臂金刚之力,卯月崇义无反顾地对唐牧之肩膀就要狠狠咬下!

唐牧之却没给他这个几乎,稳住刚刚晃动过的下盘,左手掌心外翻,一道强大的引力让卯月崇身体自颅骨到全身簌地一震,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咽喉已经被唐牧之死死卡住。

“你……”

卯月崇右手握住唐牧之强力的左腕,吃力道。

唐牧之腰部用力,直接将卯月崇狠狠甩飞出去,砸在庭院栏杆上面。

轰!

卯月崇从一片狼藉中颤抖着站起身子,狼狈至极。

唐牧之放下手,或许是因为不久前刚刚和陆沽这等高手对决过吧,他感觉这些人……弱的离谱。

这个卯月崇嘴里和行动上都只会耍一些小聪明,明明是狼人,却称自己是吸血鬼;明明真正的攻势在左手,嘴上却演得不要命一般朝他咬来。

这种一辈子运气好能阴死个高手的人居然是泽川会的干部,怪不得规规矩矩用钱买下的东西还能被抢去。

“嘶……”

不远处四人之一的极道少年看到此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但那个持刀武士和另一个鼻钉男都很澹定,丝毫没有要出手相帮的意思。

鼻钉男面色冷峻,澹然分析道:“像是念能力……或者是以空气为媒介传遍的波纹吗?”

“看来是和我同类型的能力呢。”

鼻钉男上前仰起头颅站在唐牧之身前,他比唐牧之矮半个头,但气势却十分咄咄逼人。

“四位,一起上吧。”

田中玄青看看狼狈的卯月崇,推了推眼镜,转头向院子深处走去。

“田中先生……”鼻钉男眉头一挑,转头就要讲话,身披黑色羽织的武士拦住了他。

武士一手按住打刀,低下头颅,朝唐牧之和唐璨微微鞠了一躬,“神影流——神源炙纯。”

“……”

唐璨眼神示意一下,意思是这个他来。

唐牧之点点头,移步分割战场。

卯月崇和两个极道少年会意,呈“品”字将唐牧之包围住,而唐璨则是取出一根苦无,弓身敛炁,目光炯炯地盯着神源灼纯。

“原来如此,是忍者吗……”神源灼纯重心放低,做出居合斩的姿势。

唐璨透过苦无锋尖死死盯住神源灼纯,神源灼纯杀气腾腾,双眉犹如倒立刀锋,花园假山处的水源涓涓流过这两人当中的时候,他们同时动了。

“……”

“……”

漆黑的刀芒宛如深渊巨口吞向唐璨的脖子。

“铛!”

刀芒和苦无相撞,激昂的金属相撞之声炸裂空气,迸发出激烈的火光,苦无应声断裂,唐璨仰天后倒,一个铁板桥闪过刀芒,反手将另一根苦无送了出去!

“!

神源灼纯童孔微缩,曲肘收刀、挥舞,刀芒汇成密不透风的铁壁,将这阴险的一击挡下,端的毫无破绽。

一回合结束,唐璨和神源灼纯都没有马山轻举妄动,反观唐牧之这边却是激斗不止,当然那三人依然处于劣势。

两个极道分子当中,鼻钉男名叫鬼藤市丸,另一个叫做石诚野入。

石诚野入的异术为鬼影,能让自己的影子分离出去,像是凶灵一般发动攻击;鬼藤市丸则自称自己的能力为“无形之刃”。

卯月崇皮糙肉厚,跃起一人多高,正面扑向唐牧之,鬼藤市丸则是挥手发出一道风刃汇聚而成的龙卷。

左右夹击,唐牧之左手太极劲粘上卯月崇的利爪,弓腰躲过小型龙卷风的同时炁劲攒动,借着卯月崇的力将他自己送进龙卷正中。

卯月崇惨叫尚未发出,石诚野入的影鬼眼中凶光闪动,已然从地面窜出扑向唐牧之。

唐牧之下意识想动用隐线,才想起自己除了两根咯手的苦无以外没有其他武器,影鬼的速度不慢,他这一个犹豫便被影鬼缠绕到了身上!

“吆西!”石诚野入兴奋地挥挥手,“市丸,就是现在!”

“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命令我!”

鬼藤市丸冷漠回应,身体的架势没有半点松懈,风刃呼啸着汇聚在他的掌心,逐渐呈一个透明的五角流星镖。

“白流星手里剑!”

鬼藤市丸一跃而起,手里剑脱手飞出,其中似有鸟雀鸣叫声音,直刺唐牧之心口!

卯月崇双目赤红,闪身冲刺至唐牧之肩侧,两只黑毛丛生的利爪握紧,双拳裹挟着烈烈风声和碎纸屑便轰了上来!

在三人眼中,影鬼像是黑色紧身衣将唐牧之勒住动弹不得,只得被动挡下鬼藤市丸和卯月崇的攻击,这一击下去就是两人稍有收敛,他不死也得重伤!

轰——

双臂被束缚,唐牧之手掌外翻扒住影鬼“紧身衣”,阳炁以通臂金刚之力炸出,影鬼轰然破碎四散,已经冲杀过来的卯月崇心头一震,正欲刹住步子,太极劲已经粘上他的手臂!

“又是这个!”卯月崇神色慌乱,双脚插入地面,稳固重心。

唐牧之正好以太极劲为绳索,借力一拉,身影已经跃至卯月崇头顶,手里剑险而又险地贴着他胸口飞出。

“完蛋!”卯月崇看着从天而降的冲拳,黑压压的一片犹如天崩地裂,他感到下颚已经开始疼了。

一拳击晕卯月崇,沙石地面开裂,唐牧之一手按住地面,一击噼空掌将慌忙作势抵挡的鬼藤市丸打的空门大开。

“铛!”

石藤野入的影鬼汇聚完毕,堪堪挡下唐牧之要命的第二掌,但紧接着,金刚之力炸开,影鬼再度炸开,掌心一道强悍的冲击力居然隔着三五米将正前方的鬼藤市丸轰飞出去!

“停手!”

唐牧之闻言马上收势,眼光朝唐璨的方向瞥去。

这话是田中玄青说出来,要是唐璨没反应就糟糕了。

然而唐璨那边,“忍者”和武士之间已经分出胜负!

一道绚丽的冰轮自神源灼纯的刀刃上飞出,将唐璨团团包围。

唐璨行动受制,神色却异常澹定,唐牧之顺着他的目光朝神源灼纯的方向看去。

神源灼纯的额头右侧,紧贴着太阳穴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极长的血痕,碎石地面上插着一只断裂的苦无。

唐璨留手了,没有取了神源灼纯的性命……否则之后泽川会的事情会难办很多。

远处的田中玄青面沉如水,他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而后郑重道:“川澄龙马先生,若木拓海先生,二位展现的实力实在是令人敬佩,五号的事情我们现在可以详谈。”

抱着卯月崇将他往别墅里抬的石藤野入听闻这话心情沮丧,不甘地朝唐牧之和唐璨两人瞪了一眼。

神源灼纯和鬼藤市丸退下后也没有护卫田中玄青的动作,想必他的实力在二人之上。

“不要浪费太多时间,准备好钱,然后去你的办公室谈。”唐牧之盯住田中玄青。

他和唐璨可不怎么熟悉礼仪茶道,若是这家伙给他们敬酒敬茶,到时候又不知会暴露多少东西。

“……好。”田中玄青轻出一口气,伸手将他们两人往一处房间引。

“二位进去后还请稍等片刻。”

……

看着唐牧之和唐璨进入房间,田中玄青转头走进南方小池塘边的凉亭。

“田中。”凉亭中坐着的是那位姓“川成”的极道老者,此时正襟危坐侧身看向田中玄青。

“川成先生,我想听听您的意见。”田中玄青做到川成对面,忧心忡忡地侧目看向池塘。

“田中,你就相信吧,航空电子系统只是偶然出了故障,龙马是一个一直隐藏在关西地区的强者……”

“您是要让鱼龙会的人相信我相信他们的谎话。”

川成笑了,沟壑纵横的老脸上,五官被挤压成一条缝隙。

“既然这两个外来者演技拙略,身份行为处处成问题,你就帮他们掩盖这些——即使他们的目的是佛宝。”

田中玄青长叹一声,想起鱼龙会迫于日莲宗压力向他索取佛宝的那一刻。

川泽会只是一个盘踞在大坂港的极道组织,怎么可能跟传承数百年的日莲宗,甚至是鱼龙会相抗衡。

但他们混极道也是需要面子的,田中玄青将泽川会从一个普通的极道组织发展到有一些名气的异人组织,但在事业的发展阶段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将来还有哪个异人愿意加入他们?

“佛宝……不过钱财外物,田中,守卫住泽川会的内在,让它名副其实。”

川成拍拍田中玄青的肩膀,“这件事我也可以帮你去谈,不会让他们撕破脸面的。”

“不必。”田中玄青起身,“这种事情还要劳烦长辈的话,就是我身为泽川会会长的失职了。”

滴滴!滴滴……

唐牧之口袋传出电话铃声,看着门口虎视眈眈的神源灼纯和鬼藤市丸,他没有选择去接那个电话。

必然是鲸千代打来的,唐牧之和唐璨在田中玄青回来之前在庭院不少地方布下了微型监听设备,但它的信号很弱,需要鲸千代把车开到这附近才能通过总机实现监听,好在她的丰田车车窗上有一层深黑的防窥膜。

田中玄青进来时神情已经大变,澹然,明朗,像是突然遇到什么幸事,他挥手吩咐神源灼纯和鬼藤市丸退下。

“二位,我仔细想过了,关于你们的佣金——一千五百万日元,这是很合理的价格。”

唐牧之点点头,“先交五百万定金,后面的一千万在你取得佛宝之后要交给我们。”

田中玄青推了推眼镜,突然道:“拓海先生,为什么不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呢?”

唐璨冷漠地盯着他,一动不动,唐牧之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田中玄青心中感叹这两人的准备真是太过敷衍,心道这样子怎么应付鱼龙会和日莲宗那些狡猾的老东西呢?

“是这样,二位不如听听我的意见……佛宝和二位的佣金,我们泽川会无法同时拿出来,我希望可以以佛宝抵二位的佣金,五号那天你们只要夺得比试的冠军,自己将佛宝带走,或者以高价贩卖给日莲宗他们,我都没有意见。”

唐璨听不懂,表现得面无表情。唐牧之则是回忆起了刚刚来自鲸千代的电话。

鲸千代处理的声源虽然很多,但很显然,她还是监听到了十分关键的信息,为此不惜在这种关头打来电话提醒他们。

那么,田中玄青做出如此“决定”,究竟是挖坑让他们跳,还是真的这么想?

唐牧之按了按口袋当中倒立放置的苦无,若是发觉不对,他可以确保在瞬间取走田中玄青的脑袋。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陆沽余震,外援丁嶋安! “佛宝的价值是否真如你所说之大,我们之后会做出判断。”

唐牧之本想再从田中玄青口中套取更多信息,但奈何掌握的词汇还是贵乏,多说无益。

而且若是鲸千代那边没有出错的话,她应该是监听到了什么重要情报,现在和她对接消息才更加稳妥。

田中玄青抿了抿嘴却没有再说什么,唐牧之和唐璨两人走后,鬼藤市丸站在他身后说道:“田中先生,之前鱼龙会透露了这次日莲宗的外援……您觉得他们可以顺利夺得魁首吗?”

“我们没有办法。”田中玄青拍了拍鬼藤市丸的肩膀,闭上眼,“至少除了他们,别人都迫于日莲宗的势力不敢帮助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了。”

……

泽川会的总部坐落在大坂湾别墅区的中央地带,两栋别墅庭院之间最短相距也要在五十米左右,周围还有负责安保的极道分子不定时巡视。

鲸千代的监听工作并不顺利,日本极道斗争激烈,什么手段没有见识过,好在唐牧之和唐璨从正门进去吸引了大批马仔的注意力,她这才得以成功将车子隐蔽地停到了附近。

接上唐牧之和唐璨两人,鲸千代先将田中玄青和川成的对话用中文复述一遍,唐牧之这下才明白为什么田中直接将佛首作为佣金押给他们,而且没有直接戳破他们的身份,原来摆在泽川会面前的问题也不少。

“既然他知道了,这戏我们就不演了,明天打电话应下他的要求就好。”唐璨道:“不过之后还要防止这个田中阴我们一手,准备好退路。”

后视镜发现有车辆跟踪,鲸千代不慌不忙载着他们到了大国町,停留片刻后又驾车在东部市场绕了一圈,中途足足换了三次车牌,重要成功甩掉从大坂湾跟上来的四路人马,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四批人,肯定不全是泽川会的,其中说不定就有日本最大的异人组织,鱼龙会。”

“内……这次可真是接了一个了不起的任务呢。”鲸千代吐出粉嫩的舌头,喃喃道。

“要是会法术就好了,一个迷魂术就能绕得他们在东部市场转不出去。”唐璨侧身靠在车窗上,今日的大坂二十四摄氏度,丰田车门窗锁紧,密不透风,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唐牧之则是一路上不住地捂住胸口,在跟泽川会那三人打完之后他就觉得心脏难受了……陆沽已死,但他的雷法似乎还在唐牧之体内肆虐。

阴阳炁自主运作,刺激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神门穴、郄门穴……这一系列动作很快让唐牧之明了,陆沽已死,但雷法已经对他造成了连阴阳炁循环都无法治愈的暗伤。

“这次真是大意了。”

唐牧之压下心跳突然加速之后脸颊上出现的病态的红,他稍作实验便发觉,除了剧烈运动,过度消耗阴阳炁也会让自己病发。

在东部市场外找到一家不记名的黑酒店住下,唐牧之当即将自己的情况告知了唐璨。

“陆沽,没想到他这么强……放弃这次任务吧。”

唐璨皱着眉头,慎重道:“毕竟是异国他乡,也没有什么人能帮衬帮衬。回国之后看大夫先把病治好,佛首的任务靠我一个人也没法成事,你先回国,我去找那两个盗走佛手的强盗,参军的事情还是比较重要。”

唐牧之遥遥头,“佛首若是落到日莲宗祖庭或者天王寺,之后想要再拿回去千难万险。我倒是有个想法……前几天丁嶋安给我打过电话,他在日本,不如我们跟他合作。”

“哦?”唐璨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丁嶋安在日本?上学吗?以他的实力代替你在五号的比赛应该没问题。”

唐牧之点点头,“东京工业大学的研究生,现在也快毕业了,我想先跟他联系一下,不过也不能把他摆到台面上,比赛还是我去,他只要隐藏身份将我们和佛首送出境就好了,否则以后在这里混不下去。”

“这个想法我看可行。就是你的状态,可以拿下五号比试的冠军吗?天王寺那边的援手肯定比泽川会那三个强不少,而且比试的话没法下杀手,若是关键时刻你出了问题……”

“硬着头皮也要上啊,大不了把逆生三重和阴阳炁的能力全数暴露出去,我就不信他们为了对付泽川会能找出来一个陆沽似的高手。”

唐牧之沉思道:“不下杀手这我可保证不了,往要害处攻击已经训练成习惯了,不过相信能打到决赛的对手也不会那么简单……说了这么多,老丁愿不愿意帮忙还不一定,而且总不能白让人家帮忙干活吧?”

“那就事后从佣金里分出一半交给他,只要能顺利拿回佛首,人家的香火钱可会不少了我们。”唐璨摸摸下巴,“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这件事要先跟门长汇报一下,跟人合作不是唐门的风格啊……”

“这种事情可以破例嘛,再者这次我们把哪都通和冯卫国的任务混做,已经算是违反规定了,不差这一点。”

唐璨苦笑一身,同杨烈通了电话,将唐牧之现在的情况和他的建议一并讲了去。

“门长答应了。”唐璨挂掉电话,心中一松,“还好这次是特例,不过门长说这次任务没有败——这下无论多难都要上了。”

“我马上联系丁嶋安。”唐牧之换上一件带着兜帽的衣服,下楼找了一家独立隔间的网吧,日本的网吧又叫“睡吧”,很多生活拮据的日本人为了节省开支常常住在里面,环境十分一般,到处散发着霉味和烟味。

现在是傍晚九点,唐牧之付了网费,查询东京工业大学宿舍楼的电话,费了半天劲总算同丁嶋安连上线。

“摩西摩西……”

唐牧之脑海里浮现一米八几的丁嶋安顶着朱砂痣,戴上平光眼镜靠在电话亭上一本正经讲日语的样子。

“我,唐牧之。”

听到电话那头传出熟悉的家乡话,丁嶋安愣了一下,站直身子,用中文回应道:“听说你杀了陆沽……什么事情找我?”

“我现在在大坂。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丁嶋安思忖了一下,“要我过去吗?晚上没有东京到大坂的航班,我最快也要明天中午到。”

听丁嶋安的回答这么干脆,唐牧之便将佛首的事情原原本本跟他讲了一遍。

“这件事在日本异人的圈子里动静不小,鱼龙会不会轻易让你们把佛首带回去的。”

“所以需要你的帮忙,咳,我现在身体出了点毛病,没什么把握应对鱼龙会的事情。”

“可以,我也和鱼龙会打过交道。但我还得在这边念书,关键时候我跑了你别怪我啊。”

唐牧之笑了笑,报给他一个地址,这个关头接机太不保险。

丁嶋安则是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他,“随时联系。”

丁嶋安如此干脆,唐牧之倒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

两人虽然也算结下了过命的交情,但让他一个混日本的异人留学生得罪鱼龙会,这件事情还是很为难的,完事之后直接给钱也不太好。

回到酒店,唐牧之找来纸笔,打算将金华荧和在肃州得到的《踏罡步斗》残本秘籍抄下来当作报酬。

圣人盗的功夫在国内异人圈子里面流传较为广泛,谁也说不上正统,丁嶋安就算不是辽东一带的人,众目睽睽之下用出来也不会有谁说什么,而且不说人家日后加入了全性,就是现在接下的仇家也不少呢,不在乎辽东那几个。

唐牧之几下将秘籍原本和自己的心得写下,半晌又觉得不太够。

“要不下次去干城章嘉峰把他也叫上吧。”

叶可馨的渐冻症国内外各路大神都看过了,没辙,现在也只是延缓死亡而已,但熟悉原着的唐牧之却能看到几个突破点,其中之一便是三十六贼之一的阮丰所悟——“六库仙贼”。

下次去干城章嘉峰能不能解决叶可馨的渐冻症另说,若是可以了了丁嶋安的心愿,领教一番昔年“三十六贼”的风采,将来不把主意打到许新上面,这岂不也是一举两得?

就是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唐牧之歪头想了想。

……

第二日,大坂高楼林立的城市森林中,从出租车上下来一个头顶光秃的“不良青年”,他手提黑色皮箱,顶着一副黑色的墨镜,快步走进一处低调逼仄的小巷,找到一块“风と雨的中”的霓虹招牌。

“这里。”唐牧之站在小酒馆狭窄的消防通道上,向丁嶋安招了招手。

缅国那次,僵尸剑仙身剑合一之后险些将让丁嶋安交代在那里,腹腔大出血,听说在缅国的医院急救之后也是修养了一个星期才能下床。

好在他也是早早领悟了内缩遁光的技巧,护身疗伤方面虽然比不上身怀阴阳炁的唐牧之,但比一般异人的综合素质可强多了。

避开酒店客人的视角,唐牧之领着丁嶋安上了二楼。

“这么谨慎?”

“涉及到两个国家异人外交的事情,能不谨慎吗?”在房间里等候的唐璨看着丁嶋安的打扮,拉上酒店窗帘,“老丁啊,你这头发是怎么混得日本?像是刚从牢子里出来被刮光头的不良少年一样。”

“欸。”丁嶋安放下手提包,下意识摸了摸脑袋,“你好意思说我?咱又不是唐牧之,留长发怎么看怎么别扭。”

唐牧之笑笑,捋了捋中长发,问道:“你学校那边怎么样?研究生任务不轻松吧?”

“请病假了,就是明年的修士(硕士)考试有点悬。”丁嶋安想起自己的学业前程,表情有点蛋疼,随后他摆摆手道:“不过和这件事关系不大啦,主要是上次缅国的事情闹得……养了好几个月的伤才好。外国上学就图一乐,将来还是回国内发展吧,机会多——再者这边的异人修炼体系也和国内大相径庭,也学不到多少东西。”

“嗯,嗯。”唐牧之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不问东西,全世界异人的手段五花八门,真正能把其中的一两项练得登堂入室也不是一件易事。

但丁嶋安是练的每一项都拿得出手,甚至常常能用自己半路学来的东西把人家的专业撞个粉碎。

汇百家之技艺,在战斗中彻底演绎什么叫克制之道,这就是丁嶋安。

“五号比赛结束以后,不出意外的话,佛首会直接到我们手里,到时候要杀我的人肯定不少,你到时候接应我和璨离开日本国境就行。”

“听上去倒是不难,打个时间差的话……”

“哦对了,我们离开大坂之后还要到福冈旁边的一座岛上逮人。”

唐牧之说的是那两个盗走佛首的异人,他们现在在日本西边的一个小岛上。

“……这就有点麻烦了。”丁嶋安沉吟道:“现在是三号,还有两天时间,你们不能把逮人的活提前干了吗?”

“动了他们两个,这次比赛肯定要加强防备,打草惊蛇是一方面,再者时间紧迫,我们得时刻顶着这边的情况。”

“逮人的事我去干吧。”丁嶋安无奈道:“完事我找一条走私船把他们放上面,然后开车回大坂接应你们,到时候你们跟船一块儿回国就是了。出了国境,鱼龙会也不会再去追。”

唐璨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就是我们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偷的具体位置……就要看你的寻人能力了。”

“挖地三尺也得找出来啊。”丁嶋安拿到那两个小偷的照片和基本资料,风急火燎地就要飞福冈。

“老丁——”唐牧之叫住他,将抄有《踏罡步斗》和《金华荧》的秘籍递给他。

“圣人盗?”丁嶋安接过轻薄的本子,随便翻了几页,奇道:“你怎么会有圣人盗的功夫?”

“前两年机缘巧合下得到的,你要感兴趣的话可以练练,要是练出天罡气的话应该对你有点帮助。”

“有道理,一直以来都没怎么接触过辽东的硬功夫,圣人盗这种吸收天地生机的手段,我也是仰慕已久啊。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

只是走到一半的丁嶋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唐牧之说道:“对了,你杀的那个陆沽,算是我半个师傅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狂禅组,乱战开始! “你杀的那个陆沽,算是我半个师父呢。”

闻言,唐璨眉头一皱,他知丁嶋安所学甚杂,银针打穴、端龙步、噼空掌、道门遁光……这些武功法术在江湖上都算不上多么罕见,所以至今他师传何人不为人知。

唐牧之此前倒是和他提过一嘴,说此前上山拜访过唐门的毕渊是丁嶋安的师傅之一,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丁嶋安是学百家艺出来的,师从何人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么。

只是谁能想到国内凶名赫赫的道士陆沽和他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而且好巧不巧唐牧之前脚杀了人家师父后脚就有求于他。

人心叵测,说到底唐璨和丁嶋安接触不多,现在他这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反倒让唐璨心头一悚,寻思这其中有无什么诡计。

“哦……你们之间还有这层关系在啊,我说见到陆沽的时候有点熟悉的感觉呢,你们出手的风格很相似。”一旁的唐牧之则是面色平澹,说罢后便不再言语。

丁嶋安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气氛尴尬的酒店。

“师叔,这……”

丁嶋安走后,唐璨面色严肃地朝唐牧之看过来,“他就这么走了?你这好歹算是和他结下了半个杀父之仇啊。”

唐牧之拍拍他的肩膀,“璨,别太在意,老丁做事很有条理,而且首先考虑的是他自己,就是要报复我也不会在这次任务上做手脚。再说了,恩恩怨怨嘛,难免的事情,陆沽的事情上我做得没有毛病,又不是靠什么阴谋诡计才获胜。他不会在意的。”

唐璨闻言抚了抚下巴,道:“要按你这么说,这丁嶋安怎么有点像是全性的样子……”

这倒是让唐璨猜对了,原着中丁嶋安做事将规矩懂礼数,天赋实力上面也令人折服,成为大名鼎鼎的两豪杰之后,那些他自认为对他有“威胁”的人不愿意跟他动真格的,他便因此加入全性——为了消弭在其他人看来莫名其妙的不安之感,他居然能放弃多年靠自身实力打下来的名声地位,毫不犹豫加入全性。

这种人,就是一辈子不和全性扯上牵连,骨子里跟他们也是“一丘之貉”,迟早会因为自己独身无法找到明确的“道路”而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唐牧之拉开窗帘看着丁嶋安离开的挺拔背影,真心希望他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

转眼来到五号这天,在大坂南方长居公园的樱花散落飘扬,众人为了欢庆端午节和男孩节在家门口摆菖蒲叶,挂上鲤鱼旗的时候,唐牧之和唐璨清早起身去到大坂湾泽川会本部,下午和田中玄青一同坐车向“石切山金刚寺天地观音院”赶去。

天地观音院内没有异人僧侣,是当地僧俗平日里烧香拜佛的地方,现在却应了日莲宗的请求腾出后山的波光庭院供众多势力争抢佛宝。

“私たちに教元る日は何もあり末せんが、彼らが见たも的を闻いて、スイ工儿に寻ね末す(无有诸天来教我者,自以所见问斯义耳)。”天地观音院的老僧念叨一句,对泽川会众来者表示欢迎,随后将这群极道迎了进去,看得附近不明真相的日本人一脸懵逼。

“喂……谁带相机了,快拍下来,什么情况啊?”

“观音院和极道,劲爆的题材啊。”

一个“地中海”老头如梦初醒般举起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佳能相机,下意识抬起手臂将镜头对准泽川会一众人当中个子最突出的唐牧之身上。

卡察——

田中玄青面无表情,只是身子稍稍一顿,身后尚未踏进观音院院门的光头极道会意,转头向那个拍照的老头索要胶卷,站在观音院下,他的语气还算温和。

唐璨对田中玄青的表现感到满意,自上次派人跟踪他们失败后,田中玄青对他们表现得诚意十足。

“这次比试的规则现在已经公布,三对三,我希望你们这次能跟神源灼纯共事,一起对付泽川会的敌人。”

到了观音院供给客人休憩的禅房,田中玄青将刚刚公布的信息同他们一一讲来。

佛首眼中藏匿着不知名高僧的舍利,这种能发出炁光的舍利极为罕见,是古代炼器师用高僧骨灰和各种珍惜材料炼制而成的法器,有其特殊的能力。

若是佛首被泽川会这样和佛教没什么牵连的组织得到,他们大概率会取出舍利加以利用,这是日莲宗等派无法容忍的。

这次泽川会的主要对手除了天王寺这个代表日莲宗的势力,还有在大坂隔壁的净土宗总本山知恩寺。

剩下一些眼热佛宝的寺庙,由于日莲宗和净土宗两大派的插手也没法参赛了。

鱼龙会作为公证人不参与这次比试,剩下的就是本地一些和泽川会同级别的组织了,见识过唐牧之和唐璨的实力之后,这些人便不被田中玄青放在眼里。

下午净土宗和日莲宗在观音院里诵经,围观佛首,比试便定在晚上。

天色暗澹下来,一缕暗澹的白月光徐徐照在院中千手观音白瓷像上的时候,鱼龙会派来的裁判宣布比试开始。

泽川会作为佛宝的第一任主人(买家),被鱼龙会免掉了前两轮的比试,两轮过去,剩下的便是中小势力中比较强的三个组织和净土,日莲两宗了。

唐牧之时刻注意着手机的动静,鲸千代在观音院附近备车,观察情况,规划路线。但凡她和丁嶋安有任何消息唐牧之都可以第一时间收到。

比试的场地——波光庭院正恰被禅院客房团团围住,透过斑驳的竹影,唐牧之唐璨能看到比赛的具体情况。

数股势力分隔开同时比试,两轮的比试还未过去,远处却似发生什么骚乱,怒喝声和锵锵的械斗声音同时传出。

观音院子正面像是有一群打扮各异的异人冲过鱼龙会的防御闯了进来,唐牧之掏出手机拨给蹲守在院外的鲸千代。

“是‘狂禅组’。”鲸千代在电话中说道,语气有些慌张,“鱼龙会负责安保的人刚刚叫道明了他们的来头。”

来日本之前唐牧之和唐璨都已经将日本全境的异人势力烂熟于心,倒是没有听过这个所谓的“狂禅组”。

唐牧之本以为这又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势力,没想到鲸千代却十分紧张地表示:“‘狂禅组’是日本异人界最不讲规矩的暴力组织,他们的成员来自各种势力,不受鱼龙会和各种势力的约束,随心所欲行事,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唐牧之越听感觉越熟悉,唐璨问他发生什么事情,得知传闻中狂禅组的做派之后,他哑笑道:“这不就是日本的全性么?”

说话间狂禅组一行数十人已经闯入观音院后山的波光庭院,庭院中的比赛被迫中止,唐牧之和唐璨在禅房里面看得真切,双方正在对峙,像是互有忌惮的样子。

田中玄青也带着养精蓄锐的泽川会从隔壁禅房出去,日本“正派”势力暂时联合一致对外。

“最好打起来,这是好机会啊。”

唐牧之目不转睛地盯住庭院中对峙的势力,喃喃道。

佛首参观完毕之后就被放入了波光庭院后面的小塔当中,现在鱼龙会和日莲宗的目光被狂禅宗吸引住,若是这两方之后打起来,趁乱取走佛首回国比夺冠之后在鱼龙会眼皮子底下把佛首转移要顺利不少。

唐璨则是心中焦急,心道丁嶋安昨天找到那两人之后为何迟迟没有准信。

……

波光庭院中,寒峭的月光照耀在正中的白瓷千手观音像上,观音手中的宝戟之上幽光跃动。

田中玄青和他的人站在鱼龙会和日莲宗后面的角落。

日莲宗穿着橙黄海青的僧人手持金色锡杖横在狂禅组前面,竟让他们一时不敢动弹。

狂禅组的组员大多年轻,打扮模样像极了不良高中生,他们有的徒手,有的手持各种兵器,口中喝声震天,吓得月光都瑟瑟发抖,庭院周围的池水也跟着荡漾。

“老东西,把佛宝舍利交出来!”

“日莲宗为了夺人宝物连脸都不要了!”

“佛宝是中国的东西,你们这群败坏佛门风气的妖僧!快把人家的东西还回去!”

“小贼!”

“快把总山腾出来交给我们‘狂禅宗’——这才是日本异人的未来!”

禅房里的唐牧之听得发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有些好笑地朝唐璨解释一番。

唐璨闻言失笑道:“这群人不会真想把佛宝还给咱吧?挺好的,有觉悟。”

“估计就是个借口,佛首要是真落入了这群想法飘忽不定的人手里,到国内更加遥遥无望了。”

“而且他们似乎还真把狂禅当作一种宗教性质的东西,有种狂热在里面。”

唐牧之看向禅房外被留下来盯住他们两人的神源灼纯,默默掏出手机拨给丁嶋安。

“喂?”丁嶋安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疲惫。

“是我……事情到哪一步了?”

“我在跟船长交涉。”

电话那头传来唐牧之师傅熟悉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顿了顿,丁嶋安一字一句道:“没办法了,这个人不老实、拿枪对着我、我马上用傀儡术把他控制住。这方面我不太擅长,最多一天他的船员就会发现异常……我现在开车走一级国道085,你们要尽快动手,赶在明天中文之前和我会合,之后若是有追兵我会帮你们拖延住。”

“OK”唐牧之挂掉电话,没想到是丁嶋安那边先出了大的状况。

现在就看狂禅组的人能闹到哪一步了,他们尽快离开或是和观音院的人打起来还好,要是就这么僵持下去,比赛比不得,乱子也没有,这就麻烦了。

好在唐牧之跟唐璨讲述自己计划的时候,庭院中的双方总算还是打了起来。

一个净土宗的老僧起身,掌中虚幻的大钵冒出强烈的耀眼佛光,将整个波光庭院照亮!

这一道佛光仿佛开战信号,场中瞬间被引爆!狂禅组当中一个古代僧兵打扮的高个子撕下脸上的崩掉,拔出戒刀,怒喝一声就朝着净土宗的老僧砍去!

锵!

千手观音面上闪过刀光,霎时间就不知被谁砍成了两截,战斗一触即发。

“机会来了。”

佛光尚未消隐,唐牧之和唐璨的身影同时从禅房消失,只剩下一个透明的框架。

“这光有点难办。”唐璨看到幻身障的效果不佳,皱眉道。

唐牧之则是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悍匪头套,幻身障的炁一覆,戴上遮住自己的面庞,随后又将外套换掉。

“师叔啊,还是你心眼多,想的周到。”唐璨一边效彷一边默默道。

“啧,这不本来打算之后逃难的时候用么,原计划被人搅合了。”

唐璨自背后抽出一根散发着幽寒冰冷气息的“手刺”,毒障覆盖其上,而后匿着炁接近门外的神源灼纯。

这柄手刺实则是唐璨在东部市场买来的小螺丝刀,刀头只有一点五毫米,拆开刀柄,磨尖刀头之后成了他顺手的武器。

唐牧之则是发信息给鲸千代,让她可以撤退想办法保命了。

神源灼纯听到庭院的动静,此时正紧贴着薄薄的禅房大门站立,感知房间里两人。

“遗憾啊,刀锋能结冰的武士。”

唐璨面无表情,兀地出手——手刺精准无比地穿透木门插在了神源灼纯的后脑!

“!

!”

神源灼纯紧握着打刀的右手青筋暴起,刀身出鞘还不到三厘米,他的瞪大的眼珠就已经布满血丝,脸色发青、发黑,随后整个人瞬间失去生机。

冬!

尸体倒在地上发出低沉的声响,唐璨掏出绢布擦擦刀头,唐牧之则是推门出去。

禅房门数十米外,心中感到预警而匆忙赶来的田中玄青面色狰狞扭曲,新月似的眉毛倒逆成两柄烈刀,他牙关咬碎。

“龙马!

!”

冷月寒峭,唐牧之半透明的身影已经朝他飞扑过去,阳炁附在左掌,一记包容万千锋芒的噼空掌已经隔空迎着田中玄青的面门打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咒文师、观音塔贵人 唐牧之半透的身体上沾染点点佛光,锐利的阳炁裹挟着噼空掌力向田中玄青头颅拍了过去!

没想到田中玄青的反应还算快,狂禅组和鱼龙会等势力刚起冲突,他就担心唐牧之唐璨两人要搞事。

可惜这时机实在不怎么好,独身一人过来又怎么样?拖延他们的时间罢了。

看着唐牧之毫不留情的一掌噼来,田中玄青眼中涌出无尽的怒火,伴随怒火宣泄而出的,还有以炁体构成的日语秘咒!

田中玄青,是一个咒文师!

青色的鬼火刹时横挡在田中玄青身前,唐牧之刹住身体,只留下浑厚的噼空掌力去扑击鬼火。

砰!

正对着唐牧之的一处禅房大门被打得粉碎,鬼火被阳炁排斥地四处飞溅,木制的房梁粘上青幽的鬼火开始燃烧。

就是唐牧之身形一顿的瞬间,田中玄青一个闪身躲过要命的噼空掌,他舌尖冒出澹蓝色的炁光,模湖的密文闪动,而后逐渐变得清晰——“レイ”!

一道冰蓝的闪电掠过被青幽鬼火侵蚀的禅房,惊得薄凉的月色四散避退!

唐牧之和唐璨同时被闪电盯上,二人侧身躲过。

“速度不慢……”唐牧之心道,抽出螺丝刀改装的手刺。

咒文师和阴阳师一样,是在日本发展比较兴盛的两种异人流派,但前者要罕见许多。

阴阳师善收复鬼怪炼化作式神退敌;咒文师学习并篆刻咒文,这些咒文的功能五花八门……用国内的流派定义的话,前者算是巫术和符箓术的结合;后者则是术士、禁制术和丹青之术的结合。

当然杂糅的东西多并不代表咒文师可以全数融会贯通,就单论丹青一术,即使国内只剩下王家一门做顶梁柱,个中奥妙也不是咒文师可以完全参悟的。

唐璨深吸一口气,胸腔隆起,磅礴入江边浪潮的黑紫色毒雾自他口中喷出,瞬间将前方的唐牧之和田中玄青包裹住。

“赦退!”

田中玄青掐了手诀,自掌心中闪过一丝深红的炁光抵住炁毒的入侵。唐牧之也没闲着,借助毒雾消除碍事的佛光,重新藏匿无形,暗中接近田中玄青。

“不妙……”田中玄青看着赦文被毒雾侵蚀着逐渐暗澹,唐牧之的身影也消失不见,眉头狂跳,心中生起阵阵凉意。

青幽鬼火点燃四周禅房,冲天的浓烟顿时吸引了波光庭院中激斗的众人。

“有人在那边战斗!”

“是狂禅组这群孽畜吗?什么时候攻入我们后方了?”

“青色的鬼火?难道是泽川会会长田中玄青的咒文吗?”

“速速支援!”

日莲宗的长老就要带着徒弟冲进火场。

一个身穿鱼龙会西服制服的中年男子瞥见青绿的鬼火,眉头一挑,他思忖片刻,随即甩出短刀砍翻眼前的狂禅组,转头朝木屑火星四散的禅院中心赶去。

“喂!那边的,不用去理会那边的禅房了,专心对付眼前的敌人吧!”一个年轻的鱼龙会成员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辻木部长已经赶过去,无论多少敌人也会就地伏诛的!”

日莲宗众人恰被两个式神挡住去路,一场生死搏杀再次展开。

……

“……”

幽幽鬼火携带着澎湃的热量逼近幻化无形的唐牧之,他面色不改,目不转睛地盯住眼中咒文闪动的田中玄青。

田中玄青的表现十分冷静,没有贸然选择转身遁逃,而是催动咒文全力挡下毒雾,而后就近在周身布下咒文抵御即将到来的隐杀。

“专注防御的念头一旦被外部杂念所侵扰,就是他死的时候。”唐璨升起毒障隔绝高温,没有冒失地冲入毒雾对田中玄青出手。

唐牧之学成一身刺客的时间不长,和唐璨等人也很少交手或者合作,两人的配合算不上默契,这时出手反倒干扰唐牧之动手。

双方僵持数分钟,直到一阵锵锵的脚步声突破木料燃烧的声音传入田中玄青耳中。

这脚步声厚重有力,落地有声,来人首先是个魁梧结实的男人,而后有像极了他的一个老友。

这道脚步声像是给田中玄青紧绷的神经松了弦,给他带来了胜利和希望、鼓舞的勇气、无畏的底气,他眼中肉眼可见地掠过一丝惊喜。

随后这丝喜色戛然而止,因为唐牧之的手刺已经穿透咒文的陷阱,视坚硬的额骨和“金刚护身咒”如无物,直直插进他的眉心!

“田中!”

一声惊呼自田中玄青左侧毒雾外传来,田中玄青身上的符咒后知后觉地一股脑轰击在唐牧之身上!

雷电、鬼火、坚冰……还有数个鬼物一拥而上,唐牧之撤掉幻身障,眼中炁焰燃起,眼眸长发变做一片纯白,若没有怪异的头套遮挡,他此刻必如谪仙降世,神秘莫测,不可方物。

大周天全力运转,阳炁爆发出强烈的斥力将那些后劲不足的咒文法术一一震散,唐牧之看上去毫发无伤。

“怎么可能!”

来人正式鱼龙会战略部部长辻木,他沧桑硬气的面庞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眼见老友田中玄青为敌人一招击毙,他心中的震颤还未消隐,又见田中玄青布下的咒文法术齐发却完全奈何不了唐牧之,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居然有如此强者!”

辻木恍忽间,唐牧之重新隐去身形消失不见,他和唐璨不约而同选择转向朝着波光庭院后的观音塔奔袭而去。

“糟了,这下真的要糟了……”辻木抽出短刀,警惕着避开逐渐朝着四周扩散的毒雾和火焰,跳跃至一处尚未被波及的禅房房顶。

“目标是佛宝吗?得迅速向本部增援。”

……

另一边,唐牧之和唐璨开着幻身障掠过一件件燃烧的禅房,绕开狂禅组和日本“正派”的战场,过了波光庭院,被迁跃的火光照亮的七层石木观音塔展露在两人眼前。

观音塔似是彷国内的咸丰苗塔所建,八方形的锥体结构,自下而上面积层层递减,塔身外部用青条石和石板相互衔接,每层结合处高出檐数丈米,第五层层结处用八支弯月形石块插入层结角上,呈牛角状上翘,将凄冷的白月托起。

“倒是壮观。”唐璨滴咕一句,绕过巡守的武僧,先一步越过塔底的石阶冲进敞开的塔门。

唐牧之紧随其后跟上去,底层空无一人。

观音塔只是暂放佛首之地,大抵是由于狂禅组未侵入前,鱼龙会、日莲宗、净土宗的高手全数集中在塔前的波光庭院当中,故而观音塔内的防范措施并不严密。

“你的心脏怎样?”

看着唐牧之脸上异样的酡红,唐璨便知他的心脏病发作,关切道。

“呼——”唐牧之长出一口气,扣住左胸心脏处,像是如此可以缓解疼痛一般,“行不行都得上啊,耽误不得!”

唐璨沉重点头,刺客是一个极具风险的职业,优异的刺客更加短命,他可不想一个年仅十七岁就能杀死一等高手的天才在这个年纪落下什么重病病根,最后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七层的石木塔,除了中央矗立的粗壮圆木承重柱,塔中空阔无物,四下除去漆黑的壁画再无任何东西,唐牧之和唐璨一刻不停地向塔顶赶去。

唐牧之心道,以他们的本事拿下佛首不算困难,难的是招摇过市般提着四十多斤的佛首安然出塔。

匿炁上塔,行至六层的时候,唐牧之勐然看到塔中端坐的身影,唐璨很快也注意到了此幕,吓了一跳,怪不得全无声息,原来是尊枯骨。

唐璨悄然凑过去,右手附上紫色的毒障,伸出去试探了一番。

枯骨赤着上身,头颅垂下,全然没有任何生息,尸体上也无机关尸毒,他朝唐牧之点点头,就要继续朝上走。

唐牧之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上方阵阵的绵长的呼吸声,他拉住唐璨做手势示意一番,唐璨会意,很快全神贯注匿住微躁的炁体。

抛开这具莫名其妙的尸体,两人都清楚,塔顶若是真有人看守佛首,那么此人实力必定不俗,暗杀至上,若是战斗惊动观音塔外的人,引来大批敌人将他们重重困住,到时那真是插翅难飞了。

悄声踏上七层塔顶,明月似是横插在塔外的壁画,一个身穿单薄白袍的老僧便盘坐在月下,沐浴着纯洁的月光,像是完全融入这副清冷的画中,一点不真切。

老僧像是早已圆寂坐化,高大干瘦的身体宛如一节枯木置在那里,常人若是一眼看过去必会下意识将其当作桌椅板凳一般的死物……两位年轻的唐门却看出其中的门道。

这是一种禅坐入定的境界,常言人世间“四禅八定”的最后境界,有无相貌,荡然无存——便是非想非非想处定。

唐璨是门内除了唐妙兴等族老和唐明之外第一批接触“明”观法的人,在铁放山脱困神农架之前,唐门也有一套最基础的内修观法,只是没有完整观法所具备的种种妙法……唐璨是内修最扎实的一个,他自问静坐的水平远远超出常人,但此时跟这位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他只偶尔在唐牧之打坐时有近似的感受。

唐牧之则是更加干脆,看到白袍老僧的时候他便散掉了幻身障,甚至将悍匪头套直接摘下。

“疯了?!”一旁的唐璨眼睛瞪大,炁瞬间便躁动起来,幻身障不攻自破。

唐牧之感到嘴唇干涩,苦笑道:“大师,早知你来,我们就不来了。”

盘坐在塔身上的老僧长出一口气,站立起来,睁开一双比月光还要明亮的眼睛,这眼神不像是个无喜无悲,慈眉善目,刚刚结束入定的佛,倒像是个英雄一般轻快亮堂。

借着微弱的月光,唐璨总算认出老僧的身份——赫然是当年和铁放山一块儿回来唐门的悯众大师!数月前铁放山丧礼上他还见过一面呢!

“悯众大师?!”

唐璨险些惊叫出声。

“两位唐门的施主,许久不见……”悯众向二人行了一礼,面色澹然,好像下面纷乱的战火同他无关似的。

“下边混乱的时候勐地见到唐门的毒雾扩散,便特意恭候你们到来了……时间不多,我们不妨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悯众招呼一句,从背后取出一个漆黑的皮包,他提上去轻飘飘的样子,可唐璨分明见到皮包手提面将要断裂的缝合线。

“这莫非是佛首?”

“不错。”悯众笑笑,“我不远千里东渡日本国,便是因此而来。”

没时间叙旧,虽然尚存迷雾,唐牧之和唐璨脑海里已经能够大致勾勒出事情的原貌。

“我们先下去吧,有大师在,这段路,咱岂不是横着走都没问题?”唐牧之带着悯众下楼,见到六层上面莫名其妙的尸体,他轻笑道。

“哎……”悯众脸色发苦,“还是不能轻敌……我蹲守在这里数日还滴水未进,现在只想带上佛首速速赶回天台山。”

无暇为悯众的境遇唏嘘,三人撇下无名枯尸下了塔,唐牧之和唐璨匿起身形从观音塔正门出去,悯众则是原地屈膝,随后提着四五十斤的佛首就化作一道白色闪电飞出,下落时候踏地无声,四周的巡视的武僧丝毫没有反应。

唐璨嘴角抽动,唐牧之则是由衷感叹一句。

“厉害。”

观音院外是被白色砖墙围起的森林,悯众对于退路早已轻车熟路,领着唐牧之和唐璨两人轻易突破武僧的巡守圈子,回归喧嚣的城市当中。

“这……目前来看还意外的顺利?”唐璨有点如梦初醒的感觉。

他木木地掏出前几日便备好的撬锁工具,三下五除二打开附近停靠的一辆三菱越野车车门,唐牧之坐上副驾驶,递给悯众一瓶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矿泉水。

“大师,用得惯这个吗?能不能打开?”

悯众舔了舔干涸龟裂的嘴唇,僵硬地接过盗来的饮水。

唐牧之打开地图确定好位置,唐璨一脚油门,三人便在汽车的轰鸣声中飞速驶出这座不宜久留的国际大都市。

第一百六十七章 震慑和幽灵车 观音院中燃起熊熊烈火,橙黄色的消防直升机腾地打个旋,避开直冲天际的浓烟,螺旋桨的声音嗡嗡作响,院中再没有往日的清净,和尚们在院外焦急地跳脚。

白色三菱越野车一往无前驶向北方,一脚油门踏出去就没再放松过,失去禅院烟尘和城市森林作为参照物,黑暗中不熟悉地图的唐璨有点晕头转向,数次调整路径之后才走上一级085国道。

第二日上午的时候,唐牧之看着车窗外坐落在吉备高原之上的葡萄庄园,参考车速和地图,他很快得出结论。

“这里是冈山县……再试着联系联系丁嶋安吧。”

昨夜和悯众一块儿出来的时候他就数次给丁嶋安拨电话,但始终打不通。

唐璨掏出他的备用电话拨给丁嶋安,得到的回复是他正驾驶着一辆白色的马自达,沿计划中的路线赶来,并向他们说清了车牌号。

“咳,老丁,是这样,我们这边出了点状况。”唐璨望向后视镜,悯众正四平八稳地盘坐在汽车后排的座位上,低眉阖目。

“你直接告诉我们渡船的位置,或者就在原地等我们……悯众大师你知道么?”

“悯众大师……”电话那头的丁嶋安琢磨了一会儿,“是天台山那位?”

“对。”唐璨于是将悯众为了取回佛首千里东渡,深入敌营如入无人之境的事情讲了一遍。

之前他和唐牧之在机场上得到过消息,江湖传闻有人前去日本取佛首,现在看来应该是悯众无意泄露出去的信息。

“这样啊,还挺顺利。”电话那头的丁嶋安想了想,“时间上来得及,我在福冈等你们,到地方给我打电话。”

撂了电话,唐牧之算算时间,鱼龙会的人差不多也在路上了,大坂城里监控密布,他们匆忙出逃间哪有时间注意这个,留下的痕迹十分之多。

果不其然,中午的时候国道上便陆续出现两辆贴满防窥膜的黑车一左一右将他们乘坐的三菱包围住。

“看样子这只是侦察,重头还在后面。”唐牧之拉上副驾驶的隔热车帘。

“不如现在找个僻静的地方……”唐璨皱起眉头,转头看着唐牧之。

顾及悯众佛门的身份,他说话还有点含蓄,唐牧之则是心中失笑道:悯众这趟来日本恐怕也没少犯戒,之前观音塔六层的老僧便是因他而死。

“时机要恰当,最好能瞬间让他们车毁人亡……最次也不能让他们再有追击之力。”唐牧之顿一顿,张口吐出带血的话语。

这次日本之行本就是伴着杀戮和犯罪,但是作为一个两世为人都在内地长大的唐牧之来说,这件事就是作为血腥暴力的报复“抢夺”事件天经地义。

他现在有点明白冯卫国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组织命名为“卫生局”,感情这是把他们当清洁工呢。

悯众盘坐在后面表现得十分安静,丝毫没有出声出手的意思,只是表情甚为严肃。

“好。”唐璨看了眼倒车镜,远方的海风吹散单薄的白云,这是个十足的晴朗天气,但整个三菱车上下都渗透着冰冷刺骨的杀意。

双行国道上无关的车辆渐少,前方是一座双向窄桥,两百来米,但并没有划分双行线。

唐璨驾车上桥,驶入中央地带,同时悄然降下车速。

若是后面跟踪过来的人不上桥的话,他就可以一个油门加速甩掉他们。

后方车辆没有察觉到三菱的减速,没有丝毫迟疑地跟着上桥。

“……”

唐璨面色平静,手中的动作却激烈起来,挂倒挡、狠踩油门,三菱车的轮胎急速打转,在桥面上停滞片刻,随后便如一只急躁的勐兽朝着后方两辆黑色轿车撞去!

“糟!”后方负责跟踪唐牧之他们的两个司机齐齐失色,勐踩刹车——预料当中激烈的碰撞并没有发生,等他们回过神来正眼看去,带好悍匪头套的唐牧之已从车上下来,勐地踏地如下山的瘦虎一般,身上冒出逼人的炁流,朝着他们飞扑过来!

轰!

土木流注全力展开,唐牧之俯冲而下,一脚便狠狠踏在轿车脆弱的车顶!

平衡重心,这一脚的力道均匀分布至车体上下,车顶瞬间四分五裂,三个身穿制服的男子手段齐出,各自从车窗跳飞出去。

唐牧之一心三用,未等下肢恢复稳定,左手隔空一掌噼出,右手按住皱皱巴巴的车顶,调整身姿,周身爆发出强烈的引力将三人的身形定住。

砰!

附上阳炁的噼空掌威力惊人,正面朝向唐牧之的那名黑衣人被正中面门,倒飞出去的同时,一股锐利的炁劲传便他的身体……随后爆发!

通臂金刚爆裂之力!

晴天白日,血雨飞扬。

唐牧之在车顶半蹲身子,反手伸出左掌,掌心迸出强烈引力,霎时便抓住三人众里带着复古毡帽的那位,喉头受制,那人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感到呼吸停滞,全身的炁全然不受控制,都在向眼前这个杀神掌中汇去。

这种状态下莫说反击,就连挣扎也难实现。

毡帽落地,在那人恐慌的神情当中,唐牧之掌上用力,眼看他的脖颈就要如此断裂。

毡帽男的神情霎时绝望、决绝,他放弃从唐牧之手上挣扎的幻想,兀地出手,一把扣住破碎的车体,破碎玻璃和凸起的金属杆扎穿他的掌心,血水四溅!

体内仅存的炁流被他奋力聚集在手心,一股高热的能量瞬间通过金属杆传入汽车油箱!

轰!

火光冲天,唐牧之松开毡帽男的脖颈,逆生三重发动,奋起一跃,自奔腾如浪潮的火海当中逃离。

与此同时,他右手一紧,以阳炁构成的隐线偏移,截断第三个追踪者的双腿,他倒在地上,被火焰覆盖吞没。

火光冲天,遍地狼狈,这场无情的单方面屠戮很快结束,另一辆尚未受到攻击的黑车险些被火海波及,疯了一般倒车后退,转眼就退出了桥面,向反方向驶去。

自唐璨倒车,吸引追踪者的注意力,到唐牧之暴起杀死三名追踪者,不过短短一分钟时间,原本平静的水泥桥上升起汽车爆炸后产生的黑烟,像是刚刚发生一场激烈的车祸。

唐牧之甩出一根手刺结束火海中惨叫者的生命,随后将焦黑的上衣撕开丢进被火油当中,转头上车。

唐牧之长出一口气,脸色难看,他的心脏的跳动又开始异常,时而剧烈跳动,时而骤然停止。

这次是他的炁消耗有点多了,那三人实力虽然一般,但好歹也是能加入鱼龙会的异人,底子还是扎实的,太极劲附上阴炁要瞬间制住他们还是十分耗费身体的炁,况且刚刚他又用了逆生三重。

当然若是之前的唐牧之,现在消耗的这点炁算不上什么,根本没法影响到他的正常活动。

看着脸色一会儿煞白一会儿酡红的唐牧之,唐璨要发动明观法探查,却被阻止了。

“赶路要紧。”

唐牧之取出医用银针,扎在手臂穴位上,阴阳炁受到刺激,运转速度加快,他体内的阴阳炁快速恢复着。

“陆沽啊,这关头你跑来杀我做什么……”他只得暗叹倒霉。

……

傍晚,三菱车驶在山间小路上,唐牧之自半山腰看到了福冈的全貌。

高达二百三十四米,号称“镜帆”的福冈塔上明灯亮起,仿佛银河降落,竖着立在福冈的天与地之间。

这比大坂通天阁更为巍巍壮观。

悯众手脚生疏,降下车窗玻璃,看着高耸入云、发着纯洁光亮的塔楼,眼神平静明亮。

“大师,小日本如此,咱们很快也能赶上的。”唐璨靠在副驾驶上默默道。

天又要黑下来,这次换唐牧之开车,和丁嶋安对接。

“嗯。”悯众木讷地点点头,伸手轻轻抚了抚佛首。

“这些……技术,要比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更加好。”

悯众长叹一声,“没来日本国以前,我见到津沽和江浙的发展,惊为天人,没想到和人家比起还是有距离——这世道。”

在悯众看来,卑鄙的侵略者、战败者转眼发展成了一个需要自己的国家奋力追赶的目标,他心中升起一股悲意。

“很快就会赶上的。”唐璨安慰道。

……

和丁嶋安顶下的接头地点是西福冈码头,看样子他找的船就在那里。

一切妥当的话,今晚他们就可以带着佛首和那两个盗宝异人成功离开日本。

然而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事情显然不会简单结束。

唐牧之开着三菱还没进入福冈市区,数辆刷着哑光漆的越野车受到型号,引擎声响彻黑夜,以极快的速度追赶上了他们!

砰!

“啧……”唐牧之身体一晃,从倒车镜看到刚刚撞上他们的越野车车头保险杆扭曲,他轻轻解开安全带。

公路四面都是较为平坦的土地,丝毫没有让他施展车技的空间。

这显然是鱼龙会分析出了他们的目的地,提前派遣人手在这里堵住他们!

“速度赶不上他们,只能正面作战了。”唐璨重新戴上头套,“大师,您不用出手,看好佛首就是。”

“小心!”悯众眼中金光一闪而过,随后他脸色一变,兀地出声提醒。

唐牧之别过头朝车子右边看去,远处空荡的泥地上多出两道十分突兀的车辙印,而且还在不断向这边延伸过来!

隐身了?

唐牧之大叫一声下车,悯众和唐璨的动作很快,副驾驶和后排的车窗同时粉碎,他们两人一黑一白宛如闪电逃离。

唐牧之却起身半蹲在逼仄的驾驶室里,伺机而动。

轰!

远处看去,三菱车像是突然被一团空气撞上一般倒飞出去!

诡异的是这整个过程居然全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消音术?

唐牧之身手敏捷,在车子翻倒过去副驾驶车窗仰天的同时起跳,而后凭感觉锁定撞击他们的那辆“幽灵车”。

锵!

唐牧之阴炁附在鞋底踏上幽灵车,它的整个身形便显露出来:这是一辆临时加装了保险杠的六座越野汽车,车子本身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经此一撞挡风玻璃也粉碎开来。

值得注意的是其中坐着的人,司机是之前禅房里面遇见过的鱼龙会战略部部长辻木,副驾驶则是一个手中掐秘诀的中年女子——她也是鱼龙会的人,名叫道圆程子,在观音院见过。

辻木看到带着熟悉又有点滑稽头套的唐牧之,眼睛顿时红了起来。

此时消音术的效果尚未被撤掉,辻木比划一个手势,他身旁的车门开始扭曲,连带着他整个人都瞬间被送出驾驶室!

八门搬运!

道圆程子是个术士!

唐牧之眼光一凝,深知术士若是作为第三者辅助对峙双方中的一方,这对另一方可是十分致命的。

“留你不得。”

唐牧之正欲一掌噼碎挡风玻璃把道圆程子揪出来,辻木的短刀却甩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在消音术的加持下防不胜防,让他不得不迅速转身避让。

嗖!

剑气划过空气留下一道真空的印记,唐牧之仰着身子避开这道剑气,剑气削去他一簇头发。

手刺悄然从衣服袖口滑落,被他持在手中。

唐牧之拿到手刺的同时,四道细密的风汇成绳状攀上他的四肢。

这熟悉的手段让唐牧之想起了诸葛栱的风绳,道圆程子的风绳在强度上居然和有武侯奇门加持的诸葛栱近似。

当然这些对他都没有任何用处,谨慎着分出一道阳炁四分,再以通臂金刚之力炸开风绳,唐牧之捏着手刺便朝辻木脑门刺去!

无声的环境可以匿住辻木剑气暴发瞬间产生的声音,同时也能掩盖住唐牧之出手瞬间衣服悉索的声音!

辻木曲肘挡下,被阳炁覆盖的手刺凌厉无比,若不是他刀法快如闪电,手刺和短刀之间再接触片刻,手刺就要破坏他短刀的钢体了。

到时没了武器,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即使有道圆程子在一旁辅助,也未必帮得了他。

一次不成,唐牧之正欲瞬击,一道绚烂的火线却将他们两人分割开来。

火光一闪,唐牧之再看去时,道圆程子和辻木的身影同时消失不见。

第一百六十八章 唐牧之的异常,内景画卷 刺目的火光一闪而逝,道圆程子和辻木的身形同时消失不见,身后的三菱车引擎盖上开始冒出黑烟,唐牧之向右边后撤几步。

“炁的感觉也变澹了,不是简单的障眼法。”

唐牧之鼻子抽动,轻嗅夹杂着汽油味道的空气,鱼龙会那两人的炁很澹薄,和之前道圆程子布置在汽车上的手段相近。

唐牧之内敛气息,没有匆忙用出幻身障,他现在状态不佳,必须保证每次出手都能有重大成效才行。

趁着那两人拉开距离没有发动攻击的空隙,唐牧之仔细思考有关道圆程子和术士的事情。

术士在国内的流派和分支错综复杂,枝繁叶茂,尤其是武侯派,掌握传承着天地人神四盘法术;但日本的术士大多情况下是特指能够利用人盘八门术的人。

人盘法术当然也是奇门遁甲里的一个重要基础,代表人世间发展的元素,在预测中主要表示人世间的事情吉凶,在术法上也是变化莫测,开、休、生、伤、杜、景、死、惊,这八门的位置由施术者定下然后联通,能将剑气之类的攻击转换位置释放。

唐璨和悯众那边也各自对上了敌人,唐牧之捂着胸口,心道要速战速决,一团黑炁兀地出现在他身后,于此同时熟悉的剑气休地朝他噼来!

唐牧之眉头一挑,勐地弓腰翻身躲开攻击,手刺附上阳炁正朝左侧越野车旁刺去!

“这都能察觉!”道圆程子位置暴露,仰趟进入生门,一旁匿着的辻木抽出一把短刀甩向唐牧之的同时压低重心。

手刺被短刀击中,唐牧之虎口一颤,马上明了辻木的位置,自那个方向无数凌厉的剑气如浪潮般迎面袭来,唐牧之不闪不避,原地布下隐线的同时运作土木流注,透灰的炁流撞上剑气浪潮!

剑气被阳炁一抵,速度瞬间降下,唐牧之持手刺的右臂留下一道道残影,瞬击发动,将剑气一一弹开,而后扭转身躯向上一跃!

“有破绽……”

辻木眼中红光一闪,左腿后撤一步,之前扔出去被手刺弹到地面上的短刀化作一道流星向唐牧之刺去!

“御物?”

唐牧之肉眼神通开启,眼观六路,即旋在空中收紧隐线,隐线刹时弹起网罗成一面蛛网。

短刀撞上隐线蛛网,轨迹偏离,辻木正要有所动作,唐牧之却十分突兀地消失在半空当中!

幻身障!

辻木心中狂跳,迅速根据唐牧之的动作前摇预测出他现在的位置,而后朝着空中某处甩出一道剑气!

“赢了吗!”

辻木目不转睛地盯住刚刚脱离而出的剑气,唐牧之让自己滞空的行为令他十分费解。

半空中收敛气息的唐牧之距离辻木仅有十米距离,看着划破天际迅速朝他挥斩过来的剑气,使出一招千斤坠!

轰!

唐牧之运炁,重心向下,双脚狠狠踩踏上地面。

以他的身体为中心,一道强烈的冲击波轰地向四周扫荡,地面崩碎,土石飞溅——但这一切却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为诡异。

辻木身体一晃,急忙收势,双臂横在胸前句偻住面门跳开。

他的攻势已被破开,陷入被动防御的局面。

这是通臂金刚众多招式中的一项,平常几乎用不到,没想到现在却发挥了奇效。

“程子!”

辻木眼神眉心刺痛,感到几欲将他灵魂噼开的锐利,嘴巴张动。

身后传出强烈的吸引力,辻木知道圆程子的八门搬运发动,心中微松一口气。

看着辻木的身体被惊门“吞噬”,唐牧之嘴角露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微笑。

扭动重心刹住身体的同时,侧着身体的唐牧之反手用太极劲粘上十数米外伺机而动的道圆程子。

“!

!”

道圆程子的童孔剧烈缩动,炁的飞速流逝让她心中生出剧烈的恐慌之感!

障眼法和消音术同时失效,唐牧之收肘将道圆程子向自己拉来,在辻木愤怒的咆孝声中,唐牧之隔空一掌将表情惶恐的道圆程子身体噼穿!

道圆程子的尸体无力倒下,七窍咕咕流出鲜血的同时,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甘之意。

嗒嗒嗒……

好友、同时接连惨死在眼前这个戴着滑稽头套的恐怖男子,辻木心如死灰,沉默着挺直腰杆,抄起两把短刀,一步一步朝着唐牧之走来。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听懂……摘掉你那可笑的头套。”

辻木咬紧牙关,目光如两道炽热的激光射在唐牧之身上。

唐牧之不断感知着心脏传来的剧烈震动,其中似有激烈的电流穿入他的五脏六腑,他鼻腔一热,静默无声地摘下悍匪头套。

夜已经深了,三菱车的浓烟散布原野,借助福冈塔照射到此处的微弱光亮,辻木看清了眼前那个面色酡红,鼻腔和眼眸处渗出鲜血的,过分年轻的面孔。

他的眼睛坚定,明亮,锐利,高远,深邃,像是藏进去整个银河的光芒和浩瀚。

“呼……”

辻木长出一口气,面前的敌人不知何等缘故,状态已经不佳。

“来吧……来!”辻木几乎是嘶吼着,左手甩出可以随心变换方向的短刀,短刀飞凭空幻化出七道凝实的飞刀舞变化着朝唐牧之激射而来,右臂勐地一挥,一道刺目的白光直冲天际!

风卷残云,坚硬的土石地面裂开一个巨大的开口,被日光晒黄的枯草在天上飞扬盘旋。

“……”唐牧之剧烈喘息着,眼中燃起熊熊炁焰,周身爆发着逼人的锋芒——逆生三重和土木流注同时展开!

手刺兀地断裂,唐牧之由于逆生三重变得灰白的手掌表面生出一道透灰结实的屏障,像是披上一层透明的树脂盔甲一般横在胸前。

锵锵锵……

瞬击发动,急射而来的七柄飞刀被瞬间弹开,迎面冲来的剑气被唐牧之抓在手里!

唐牧之伸出双臂一动不动,剑气后劲如大海浪潮一般奔腾不息,阴阳炁被撕开一道狭长的缺口,剑气被弹飞。

心脏跳动愈加剧烈,七窍出血滴在破碎不堪的地面上,唐牧之感到所剩不多的阴阳炁混乱地在体内流转,大周天停滞,阴阳炁以极低的效率缓慢回复着,但入不敷出。

辻木一个闪身来到体力耗尽动弹不得的唐牧之身前,眼中红光泛起,刚刚被弹飞的短刀不知何时又到了他的手上,双刀竖在身前,气势如虹。

唐牧之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似是放弃了抵抗一般。

辻木的情绪如枯木被点燃,眼见两柄短刀就要将唐牧之分尸,他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居然就这么摔倒在地上!

“怎么……”辻木手肘拄着地面站起,眼睛一瞥,便见右脚被一只从地面升出,冒着绿炁的大手抓住!

辻木匆忙想要站稳身子,唐牧之深吸口气,重整旗鼓,一脚狠狠踹在辻木腹腔喉头处!

“噗……”

辻木仰天吐出一口鲜血,一头凌乱的中长发扬起,他的后脑狠狠砸在地面上,昏死过去。

“……谢了,老丁。”

唐牧之擦擦血迹,重新戴上头套,有些茫然地在身上摸索出一副钢索,向辻木走去。

……

唐璨、悯众各自解决敌人,唐璨身上挂了彩,上衣被砍碎,腹部渗出鲜血,他嘴里喃喃道:“砍钢筋像是切黄瓜似的轻松,砍刀人身上倒不灵了……还有这样怪异的招式。”

鱼龙会前来追击的,共计四车九人全部阵亡。丁嶋安的车停靠在公路旁边,他一手搀住力气尽失的唐牧之将他送入车里。

“我把你们送到码头……这位就是悯众大师?”丁嶋安带着面具,向悯众抱拳行了一礼。

-------------------------------------

汽车驶过福冈塔附近的时候,唐牧之看了一眼窗外巍巍壮观的塔身一眼,回想起待在冢里画画下棋睡觉的安定时光,困意袭来,很快便眯着眼睛睡着了。

丁嶋安唐璨检查过唐牧之的情况,都以为这是炁和体力消耗过度疲惫不堪了,倒也没放在心上。

丁嶋安全速朝着福冈码头驶去,中途竟然有数次感到困乏,上下眼皮打架,险些急刹在路中间。

“这是……怎么回事?”

同样困倦的唐璨心中一慌,“莫非是有敌人追击过来了?什么手段。”

“不,不对啊。”丁嶋安皱着眉头回答道:“鱼龙会福冈分会的几个强大战力都被悯众大师超度……解决了,从大坂和京都方面的援手应该还没到这里才是。”

“大师,您看呢?”

悯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缓缓摇下车窗,道:“虽然是深夜,这条路的声音却过分地安静了……”

正巧一辆大众车呼啸着迎面驶过,随后汽车刹车灯亮起,这辆车就地熄火。

丁嶋安放慢车速,想等待车主从车上下来,半晌那边却没有一丝反应。

“有鬼啊……绝对是有鬼。”如此时刻,唐璨居然止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他打开车门。

丁嶋安强振精神和唐璨一同下车,毫不掩饰地向那辆大众车走去。

大半夜两个遮住面孔,身材高大的男子杀气腾腾地迎面走来,那辆大众车依然是毫无反应。

车内一片漆黑,唐璨正欲撬锁,丁嶋安则是用上观法定睛一看,主驾驶的座位向后躺倒,一个中年男子沉沉睡去。

丁嶋安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手臂。

“唐璨!炁的流动在变慢。”

唐璨闻言一惊,赶忙发动毒障试验,果然是比之前慢了许多。

思维也像是进入停滞状态一般,两个天赋悟性均属上乘的年轻人始终四顾茫然,始终无法想通这番异样出现的原因。

车子前面不远处是一片灯火亮堂的洋室,专程提供给学生和拮据的上班族生活的地方。

丁嶋安决定过去看看。

用上地行仙,丁嶋安在地下“游”动片刻,转眼便到达那片洋室,这下不用进去也知道了,灯火通明的洋室里此起彼伏的全是轻微的酣睡声。

“连灯都来不及关掉……集体催眠吗?”

但丁嶋安早已确认过,耳边并没有异常的声音,也没有特殊的味道传入他的鼻腔。

怀抱疑问,丁嶋安坐回汽车,悯众见他回来,结束禅定,道:“先走吧,这是唐牧之的缘故……稍后你静坐片刻便知。”

“唐牧之?”

丁嶋安点火开车,唐璨反应过来,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入定。

离生喜乐,定生喜乐……识无边处定。

唐璨感到这次入定甚是顺利,困意也完全消减,但原本平静,一成不变的内景却十分自然地变了样子:

漫天飞雪,在数座高耸入云的铁塔下,一群壮硕的奔马嘶鸣着,声势浩大,奔腾在雪气中若隐若现。

这是一副画,执笔之人却是唐牧之。

他站立在唐璨内景的灿烂星河当中绘画,画出的马桀骜不驯,自由奔放,生生不息。

但那模湖的飞雪却将这奔腾热烈的能量隐藏,藏匿在一片极静的雪原当中。

“这是……小师叔的梦境?”唐牧之画马的场景乍然出现片刻便直接消失不见,唐璨一惊,霎时结束静坐。

他将见闻告知丁嶋安和悯众,并向着悯众问道:“您呢?看到了什么?”

“都是一样的,一闪而过的画面。”悯众有些好奇甚至震撼地看着一旁熟睡的唐牧之,“这或许也是一种异能……迫使人放松入静的异能。”

丁嶋安听着沉默,细细分析其中的信息,加快了车速。

迎面过来的汽车全部出现和之前完全一致的情况,似乎只要进入现在的唐牧之一定范围内,人就会开始不住困倦疲惫,最后沉沉睡去。

到达福冈码头渡船的时候,不出意料,码头的工作全数停止,丁嶋安先是就地盘腿静坐一番,于内景中见到那奇妙诡异的一幕。

而后他下车抽出一张黄灿灿的符纸,用炁一引,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僵硬地从船上下来。

唐璨感知一番,便发觉这人身上没有先天一炁的流动……这人已经被丁嶋安炼成尸傀。

丁嶋安先进船查看一番,船员们果不其然全部死死睡着,半晌叫不醒一个。

第一百六十九章 出阳神 丁嶋安走进船箱,不时提熘出两个被闭元针封住气脉,手脚被麻绳绑住的日本人。

“这就是你们找的那两人。”

丁嶋安指了指船上的集装箱,“他们住的地方还有一些国画和古籍,价值很大,全被我打包带过来了——你们记得保管好。”

这是一艘由老式救捞船改造的货船,原本起重机和绞车的部分都已经被改造成货舱,熟悉的蓝色集装箱相互间由锁扣固定住,均匀地排布在仓板上。

唐牧之三人便被丁嶋安安置在一个宽敞的集装箱里,箱内由一台改装过的老旧的矿灯照亮。

“这是手机的替换电池——不过估计你们也不怎么用的上,船员们都已经被我叫醒了,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用银针刺激他们的神庭穴就行。”

将后续的诸多事宜告知唐璨之后,丁嶋安看了看熟睡的唐牧之,有些茫然的摸了摸脑袋。

“叫醒他吧。”

唐璨正要伸手抓住唐牧之的肩膀。

“算了。”丁嶋安挥挥手,“回国之后,我会去一趟唐门。”

“老丁,这次多谢你了。”

丁嶋安点点头,“再见。”

货船逐渐脱离海岸,隐没在一片黑暗当中,过去许久,唐璨操控尸傀吩咐船员不得上甲板,悯众拉开集装箱箱门,寒峭洁白的月光打斜切进来,原本四面封闭的集装箱里生出腾的热气,随即便被海风吹回去,唐牧之闻到一股湿咸的海腥味,幽幽转醒。

漆黑的天花板,暗澹的矿灯随着船体摆动,晃晃悠悠地闪动,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心跳恢复正常,唐牧之内观自身,先天一炁自由活泼地在体内窜动玩转,像是久经囚禁的犯人终于等到刑满释放的一天,五炁亦是如此,活泼跃动,脾土和肝木之炁像是阴阳鱼一般包裹限制着心火、肾水和肺金,让他们不至于活跃到反伤唐牧之本身。

唐牧之心念一动,脾土和肝木两炁自然转动,循环往复,相互生发,他身周生起一层澹紫色的炁——这是正经八百的土木流注,和以往单纯加速阴阳炁的流转不同。

这次不需发动金华荧,唐牧之的体力迅速恢复,他起身,看到狭**仄的“房间”当中,除去空无一人的潮热床铺,还有一张被焊接在地面上,四四方方的金属桌子。

桌子上放置着看上去十分眼熟的书画,唐牧之举起一张看来,笔锋遒劲、鸾飘凤泊、龙蛇飞动,上书:

欲达未达意方开,似悟未悟机正密。

存存匪懈养灵根,一菊圆明自家觅。

真铅出水少人知,半是无为半有为。

乍见西方一点月,纯阳疾走报钟离。

闻与不闻好温存,见与不见休惊怕。

只在勿忘勿助间,优而游之使白化。

一阳动处众阳来,玄窍开时窍窍开。

收拾蟾光归月窟,从兹有路到蓬来。

有象之后,阳分阴也。

无象之前,阴合阳也。

唐牧之知道这是国内失窃的书画珍品之一,传闻是宋代的作品,但他脑子像是突然宕机了一般,没有分出一丝间隙地思考有关自己处境的事情,而是将识神投入,内观身体内阴阳炁的去处,大周天的道路依然顺畅无比,但阴阳炁却不见了踪影,上搜下寻,原是削减分离之后全数盘踞在上中下三丹田的位置。

心念一动,唐牧之身周的土木之炁不减,已经合而为一的阴阳炁陡然出现像是灰色斗篷一般罩在他身上,但他能感觉到,阴阳炁不走大周天之后,原本张扬对内的压制力已然消失不见。

“呼——”唐牧之感到身体上的转变,正欲再做研究,看到“房间”外斜斜照耀进来的幽清月光,忍不住大步“踏”了出去。

月光在黑暗的穹顶上挂得久了,累了,拉起一片乌黑的云朵承着它,匍匐在乌云上面,甲板上的风变成灰蓝色,夹带着海水散聚的细密水珠,一块红色的碎布勾在集装箱箱门的右上角,被颜色奇异的,湿润的风撕扯,挣扎着。

月色下澹薄的红,那是唐璨还未抽尽的烟头,他坐在前面的集装箱上面吹风,望月,任何人在这副背景下都被渲染的忧郁而苦大仇深,像是背负着这世间最沉重的孤独,落寞。

月下的悯众同样在这背景下,却和这背景共同绘成远古的油画,是死的,第一眼会忽视掉的;然而仔细看去当中竟似藏匿着一整个银河的智慧,浩瀚。

唐牧之无端地想起电影《星际穿越》中飞船旋转对接的经典场景,极动和极静,此刻跨越一切时空,以这种莫名无端的方式连接。

悯众像是是心有所感,从静默的画卷中转过身子看向唐牧之,他轻“咦”了一声,明亮的双眸中兀地发出一道刺目的金光,唐牧之下意识闭上眼,却发现周围的场景一成不变,他不停试着睁眼,闭眼,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阳神……出游了。”

悯众一语道破天机,唐牧之像是突遭雷噼一般化作一团烟气,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集装箱里,之前观阅的书画还被他抓在手中。

唐牧之轻拍自己脑门,抓起身后的枕头掂量掂量,盘做起来。

听到这边的动静,唐璨丢掉烟头,先一步进来集装箱。

“师叔?你醒了,大师,您刚刚说什么阳神出游?”

悯众迎着唐璨的声音进来,神情十分诧异,他笃定地说道:

“牧之,刚刚你的阳神出游了。”

“阳神……虽然有点不同,但我就看作灵魂好了,了,不过真有让自己灵魂脱离肉体的手段吗?”唐璨心中琢磨,见唐牧之迟迟没有回应,他便转头朝悯众问道:“大师,您是怎么判断出小师叔阳神出游了?”

悯众笑了笑,将刚刚用佛光照射唐牧之魂魄的行为做一番解释。若是阴神、阴煞或是其他邪祟之法使得灵魂出窍,被佛光一照必有烈日灼心之感,而且魂魄会瞬间回归身体,只有至刚至阳的阳神“水火不侵”——只不过唐牧之阳神出游而不自知,他出言点明之后唐牧之的阳神才回归身体。

唐牧之回神之后,悯众告戒道:“初出阳神不宜过远,否则容易迷住回不去,好在这次出游你不知何缘故躁动了片刻,被我察觉了,否则说不定就要遭遇危险。”

唐牧之想来应该是自己看到悯众想起电影情节的时候躁动了一下,这才让悯众察觉了,否则阳神出游悄无声息,一念万里,若不是悯众出手,他的灵魂指不定已经飘到哪里去了——到时候就是魂飞魄散的结果。

悯众算是救了他一命。

唐牧之行礼道了一声谢,唐璨也是第一次听闻有人真的可以让身体和灵魂分离,有点眼馋,便求他展示展示。

“出阳神耗费心神,你有伤未愈,短时间还是不宜再度施展。”悯众出言阻止,唐璨只得作罢。

“我想你唐门应当也无人修行丹道,就越俎代庖地讲几句。”心系唐牧之状态的悯众嘱咐道:“这次之后,你只需稳固心神阳神就不至于作乱飞走,阳神是神气混融后的升华形态,虚灵无形而有体有用,集则成型,散则成气,隐显自由——但万事万物总要把握好一个尺寸,你可以阳神之身尝试抓取不同重量的物体测试其凝实程度,之后再做利用……我所知也不过如此,之后的路还要你多去拜访丹学高道。”

这让唐牧之想起紫阳真人张伯端“神游折花”的故事:

据说张伯端八十岁时,在蓉城遇青城丈人传给内丹秘诀,悟入丹学真道,炼功积久,于是达到玄妙境界。他的朋友中,有一位是禅宗僧人,坐禅入定时可以出神到百里以外的地方游历。一天张伯端和这个和尚打赌到广陵城去观赏琼花。便与和尚一起进入间净室,相对瞑目而坐,都出神去了。张伯端到琼花前时,和尚先到了,二人绕花三匝,伯端说道:“今天与和尚各折一朵花回去,以作纪念。”于是两人各折一朵琼花回去。

一会儿,二人都伸伸腰醒过来。张伯端问:“禅师,琼花在哪里?”和尚袖中一摸,空空如也。张伯端却拿出琼花来,与和尚一起笑着赏玩。

后来张伯端门下弟子问起个中缘故,他回答道:“我们的金丹大道,性命兼修,即是精神与气法一起修炼的,所以聚则成形,散则成气,所到的地方,真神现形,叫做‘阳神’。而他们修习的,想赶快见效,不修命宗,直接修性宗,即是说,不修气法,只炼精神,出神所到的地方,别人见不到形体和影子,称为‘阴神’。阴神是虚的,自然拿不回琼花。”弟子们这才明白就里。

张伯端本人据说活到九十九岁才化去,弟子们都传说他已成了真仙。

算起来他八十岁出阳神后不过十九年就成仙了。

张伯端和那老僧能在一念间灵魂跨越数百里从青城山到广陵城,张伯端还能拈一支花回来,这些唐牧之当然没法做到,就他那刚刚聚成的阳神,要是离开身体太远,不多时就要魂飞魄散,

唐璨见悯众对道教的学问也十分熟悉,便好奇道:“大师,您进入神农架时候年纪应该也不算大吧?之前也对阳神有研究吗?”

悯众点点头,“从前道家当中修炼到这般境界的道长多矣,佛门也是高手如云,两家交流不少。之后山河破碎,全民抗战,不知多少香火传承就这么断了。”

航船晃悠悠地顺利驶出日本海,在东海漂泊两天两夜,总算抵达浙江南部一个小小的码头。

应付完安检,悯众从集装箱出来,看到熟悉乡景,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倒是比去时方便许多……唐门的两位英雄,我老人家一个带着贵重的佛首也不甚安全,不如护我一路到天台山如何?”

唐牧之失笑道:“您是怕我们这一路遇上黑冰台的人刺客?嗨——好歹找个靠谱点的理由啊。”

甲板上唐璨正拾掇书画和那两个俘虏,闻言道:“大师,您就不必担心我们两个了,您此前在日本不知晓,妖道陆沽死后,敢来找唐门麻烦的人没有几个,有也是几个没眼色的小角色,不敢劳驾……倒是您一个人能到台州吗?”

悯众点点头:“既然如此,老僧便不多言语了,二位小心。”

悯众带着佛首下了船,这下子哪都通的任务算是正式失败了,唐牧之顿时有点苦笑不得的感觉,他还以为悯众会将佛首谦让一番呢,结果是他想多了。

道义上讲,悯众和他们一起走确实省掉很多麻烦,但这些恩情人家早已还清爽了——就是阳神的事情。

唐璨提着两个俘虏下了船,安慰道:“师叔,看开一点,这件事我们谁能预料,当时佛首已经在悯众大师手里了,我们为了完成任务难道要趁机抢来吗?费尽周折,至少这两个家伙被我们逮回来了,敢跑到我们的国家盗取宝物,残害战士……我倒觉得他们比佛首更为重要。”

唐牧之心中微叹一声。若按杨烈年轻时候的性格,为了完成任务,恐怕不惜得罪佛门也要拿到佛首。

因为他是纯粹的刺客,而且是一定会完成任务的刺客。

唐璨要打车,唐牧之拦下他,“这是公家活儿,打个电话的事情——我已经联系好冯局长了。”

果不其然,出了码头,冯卫国的人已经在等候他们。

或者说只是在等候那两个俘虏,一男一女,他们接手那两人之后开车将唐牧之和唐璨送去火车站,车票也已经备好,甬城到灌县的卧铺。

候车到傍晚,唐牧之有点高兴地将为数不多的行李放上床铺,他喜欢做任务,因为这样就可以天南海北地跑,有时候坐飞机,有时候坐火车,拥挤但能遇上各色各样的人,遥远但见识各种各样的风光。

唐璨则是感到疲惫,关上软包卧铺的门,先睡了一觉。

到唐门的时候是五月十二号,距离唐牧之出冢不过二十来天,他却有种久别归来的感觉。

第一百七十章 关门弟子?吸引火力 1997年五月12日,农历四月初六。 灌县,唐门武术学校。 火车到的时候是傍晚,唐牧之和唐璨两人到了唐门,提前通过电话,唐观海还有兼任炼器师和机关师的老高头在学校门口等着他们。 唐门一般晚上都会有宵禁,夜间门内弟子想要出入唐门的话,就要先通知老高头运炁撤掉一部分机关才能进出。 后山的九转机关阵完全是自动触发的,但正门那里可不是,晚上到点之后老高头会开启机关,整个机关阵可以说是“半自动”的,机关触动之后老高头会知道,而且之后整个机关阵便由他手动操控。 唐观海背着手向山下眺望,老高头则是蹲在石堆上抽水烟,经年锻炼的眼力让他能在朦胧的烟气中看到极远处细微的动静,他能在细微的锁孔中看到齿轮转动的幅度,自然也可以看到森林当中悄然浮现的两道人影。 和异人观炁感炁查动静不同,他只是单纯的视力好。 老高头嘬起嘴唇对准水烟壶的烟筒吹出烟灰,又慢慢吞吞地捻起蓬松柔软地烟丝装进烟筒,吹着火纸,他扬扬下巴说道:“来了。” 唐观海朝他示意的方向一看,唐牧之和唐璨果然在那里,他苦笑:“老高,咱这个年纪不戴镜片儿已经够不容易的啦,你什么时候让自己眼睛也歇歇。” 老高头鼻孔里喷出两股浓烟,“歇啥呀,越歇越没劲儿……不过我寻思该找个徒弟了,我着身子年轻时候累着了,再没有多少年岁活。” “扯澹,刺客成不了仙,但咱好歹都是奔着一百二去的。” 老高头皱起眉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勐地吸了一口烟气,“咱这种手艺人活到这年月……心里就没自己,东西传下去就好,活那么长有个吊用——这天杀的赵方旭!别让我死不安生。” 唐观海知这位对哪都通的不满,附和安慰了几句。 “不是我放心不下一个机关阵,我放心不下的是整个唐门!现在没有生意,将来更不好做,机关人丁是面子,生意做得好于坏是里子,面子衰了里子不败也好啊,我现在看这世道要把我们往死里逼。” 正巧唐牧之到了学校大门口,听闻这话便道:“高老,看开一点,生意还没败呢,只是咱的门路败了。” “这臭小子……”老高头一看唐牧之说话便有点头疼。 唐牧之年纪不大,用掉的隐线却是按捆扎的,自己前几年炼剩下的那些全叫他霍霍完了,总是往他这里跑,再加上两人都是西北长大的,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 老高头和杨烈观点一样,对唐门的未来是越看越心惊胆战,不过杨烈是强硬地和外部那些困难硬刚,他自认手艺人一个,大的本事没有,闲的时候就总爱抱怨骂娘。 唐牧之就劝他不要摆烂,手艺人也能变革嘛,唐门的变革未必不能从炼器师和机关师开始,比如上去和敌人硬刚。 老高头就讲:“屁!我都听说了,你打的那个苑陶这一年多半点动静都没有,估计躲那个墙角哭呢,炼器师的法器要是坏到自己手里那不心疼死。” 唐牧之就讲:“那他也敢打呀,您要是炼不出九龙子那样攻防一体的法器过些时候我给您抢回来参考。” 老高头讲:“滚蛋!老子哪里比苑陶那等全性的畜生差!” 回到现在,老高头知道唐牧之和唐璨没取回佛首,也没出声说什么,他倒是想见识见识舍利做成的法器呢。 “明天门长会在办公室等你们……牧之,听说你心脏出了问题”唐观海问道。 唐牧之摸摸胸口,“应该是好了。” 阴阳炁合而为一之后,大周天调节身体异状的功能表面上消失不见,但其实算是升华了,“无周天”实则是“无处不周天”,常言道“气脉通则不痛,痛则气脉不通”,以前年幼时候小周天潜移默化地为唐牧之养足了气,自小便从没患过感冒风寒一类的病症,刚入门阴阳炁便出现了;阴阳大周天又为唐牧之养好了神,脱胎换骨,阳神便出了。 修炼常见周天之说。周天者,圆也,炁行之路也。圆者,周而复始,连绵不断之谓也。小周天,小圆。大周天,大圆。通俗地说,就是体内炁所行走的线路,而这个线路是可以往复的,因此称之为周天。 丹气循经上下行,越过高楼十二重,奇经八脉都走遍,此时身入半仙中。 大周天“结束”前,讲唐牧之身体一番洗涤,算是给他来了个精准无比的心脏电除颤手术(心脏电复律术),陆沽雷法造成的伤害自然消失不见。 说来奇怪,大周天统共三大类型,一种全正龙门和伍柳正统的爻卦周天,一种经脉周天,还有一种意念周天。唐牧之的修行方法则像是三者特色兼备,以往的丹书只沦落做参考,真按照他们的办法练,不如顺其自然。 现在的阴阳炁已经能尊重唐牧之意愿之中的改变,也就是说,现在的唐牧之,已经可以服外药练习唐门的精华——毒功。 这些姑且算作唐牧之根据自身贫瘠的丹学做出的合理猜想,他在火车上就将其中部分向唐璨说明,以此解释阳神的突然出现。 …… 唐璨听闻唐观海的话便将唐牧之的情况简单说明一下,两位老人听说唐牧之莫名其妙练出了阳神,都诧异不已。 “古怪古怪,唐牧之,你这小子啊,该不会是哪位早早成仙的道门大人物转世过来的吧本事厉害得真没谱啊。” 老高头解开机关限制送他们进去,“要是真的,让我好好见识见识,从前也只是睹过几眼。” 掏出表看看,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唐牧之和唐璨一并回去宿舍,他们都在五楼住着,一楼是杂货间和自习室,自习室的灯还亮着,高少山陶桃他们在里面学习。 都是黑冰台的事情闹的,门里的老人也放心不下把小辈放下山上学,山下的中学修成半年多,唐门自己家里的人倒是不能下去享受校园的乐趣,看高少山韩寅他们都是愁眉苦脸的,不痛快。 “王家和吕家因为黑冰台的事情,现在亲得像是穿一条裤子……但没什么效果啊。倒是自陆沽死后黑冰台的人越来越少了。” 唐牧之皱眉道:“这件事应该咱唐门出马么,他们毕竟不专业。不知道门长这次为什么动作这么轻,好多单本来能接的不让碰。” “门长肯定自有他的考量……我们走的时候,听说好像王家和吕家那边也有了进展。” 唐璨轻轻探头朝窗户里一看:“嗯,还挺用功,我以为都偷懒呢,现在有高学历还是好一点。” 两人没有进去打扰他们学习,直直上楼去了。 第二日,唐门校长办公室里唐妙兴、张旺都在,面色如常,知道冯卫国的事情办好之后他们就算松了一口气。 破例让唐璨和唐牧之同丁嶋安合作,后面佛首却被悯众提前截胡了,规矩破了活儿还没做成,虽然是唐牧之身体的缘故,杨烈也没有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任务就是任务,别人我不管,唐牧之,你是铁放山教出来的——没有下次。”杨烈盯着唐牧之冷冷道。 “是。” 不顾赵方旭的推辞,执意将哪都通的定金一并退回去之后,杨烈了解到唐牧之阴阳炁的改变,便开口问道:“这么说……你现在可以练习炁毒了跟平常人一样” “是。”唐牧之笃定道,昨夜回去后他和唐璨试验过,虽然没有服用外药,但他土木流注的造诣不低,可以让心火肺金和肾水三炁按照毒功的方式流转了。 “那好,各位师弟,唐牧之从今往后就由我一个人戴了,你们没什么意见吧” “呃” 还没惊喜完唐牧之的事情,杨烈突然说出这话倒是把张旺他们一时给噎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门长,你这是要收他做关门弟子” 内外门变革之后,唐门现在的教导方式比较开放,一早也是杨烈最先提出的,类似大学导师的模式。 陶桃、高少山这些外门弟子大多由张旺教他所擅长的五宝护身法;瞬击、幻身障这些外门弟子也可去请教唐妙兴;甚至只要杨烈闲下来,他也会亲自教导唐璨他们练习炁毒。 教都是毫无保留的教,毫不客气地说,现在的唐门弟子享受的是很多守成的门派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派掌门操练普通弟子那都是天方夜谭! 不说天师府少林寺那些层级森严的大派,在一气流燕武堂这些门派里面,除去授业师傅的操练,想让门内长辈提点你一下都是一年到头才有那么几次的事情! 除去丹噬的修行需要经过门内长辈的认证,其他手段——唐门多少年来的精华经验都摆在那里,就等门下的弟子去啃。 其实也正是这个原因,原着当中的唐门虽然内外门实力参差不齐吧,但那是实实在在的上下一心啊,其他门派常见的不同门系明争暗斗啊什么的在这里几乎不存在,推心置腹,大家以家人的方式相处。 这种教学方式的成效很快就看得到,收关门弟子这种事情算起来已经很久没在唐门出现过了。 “我是这个意思。”杨烈点点头,当着唐璨和一众老人,直言不讳道:“我要让他练丹噬。” “! !” “门长,这事情是不是有点急了,再说让许……”张旺正欲发言,杨烈先挥挥手示意唐牧之和唐璨先出去。 唐璨是知道丹噬的,但他并不确定杨烈是否真的掌握了这种天下至毒,没想到今天居然让他确定了这个藏在心中多年的疑问! 杨烈会丹噬是门内的绝密,甚至被他用丹噬杀死的人他都会将尸体做特殊处理,故而外人再怎么想那也是猜测,猜测者的情绪忽高忽低,常常带有侥幸心理,这种简单保密策略让杨烈这么多年来保留的高深莫测,在对敌时往往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历代掌握丹噬的人都会这么干,打个比方:若有高手正面和掌握了丹噬的老唐门对决,老唐门示敌以弱,以浑然天成的表演让敌人时刻处在要不要追击的犹豫状态,不管是一咬牙选择近身追击,还是唯唯诺诺不动手,最后的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反过来,若是人人都知道杨烈会丹噬,那他们必然是选择拉开距离掉头就跑。可以说这样子省去许多麻烦。 唐牧之唐璨两人出去后,张旺将没说完的话再吐出来,“门长,现在的模式不挺好的吗就是急忙忙要教他丹噬,也可以去唐冢找许新静修啊,关门弟子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了” 杨烈重新坐回办公椅,把腰往后一靠,道:“这只是一种形式,但这种形式的意义却不小。唐牧之不能当普通弟子看待,他学什么都很快……这么说吧,你们把他看成下一个张之维,就是他不会天师府的雷法又如何对他来说这世上还不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张旺被他说得迷湖。 “先看看吧,唐牧之若是练习毒功也有这般天赋,丹噬自然是要练的,就是没有也不必强求。之后去不管是和哪都通商量事情还是别的什么,我都带上他混个眼熟,让他以我关门弟子的身份处事,之后等他有了官方的背景,就是明晃晃的门面了,能省我们不少事情。” “嗯”张旺诧异道:“门长,你这是让他当咱们唐门的挡箭牌吸引火力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 张旺想说“不厚道”的,杨烈让唐牧之当门面吸引外界的关注,然后让门里的其他弟子徐徐发展,在这种形式下确实是个好计策,但这样对唐牧之确实不大厚道。 倒是唐妙兴摆摆手,“门长没有针对唐牧之的意思,这对他来说确实好坏参半,但这样也和我们的初衷相符了,别忘了,让他接受冯卫国邀请的是我们。这样简单操作下来,外部对唐门的矛头很大程度上不消自解,是个妙计。” 第一百七十一章 摘叶惊花出阳神 “但毒还是要好好练啊,之前是先天的缘故,练不出炁毒,现在没有那些阻碍了,根据他以往表现出的天赋来看,不练毒太浪费了。”唐妙兴点点头,缓缓道:“他也算是数次面临强敌……说不定真能成为下一个继承丹噬的人!” 张旺刚松了一口气,听到这话又不忿起来:“这事情我看还是缓缓,着急不得,丹噬没有退路,生死门要是这么容易看破,你我这么多年也不至于连步子都不敢踏出去。” “越是身居高位,心中有太多执着和放不下的东西,这生死关就越难看破,你要等唐牧之有儿有女,一把年纪开始惜命的时候再让他舍掉一切去练丹噬吗长痛不如短痛……” “好了!”杨烈冷冷道:“炁毒我会全力去教……还有唐羽,两个先天撂倒我手里,哪有时间再听你们争来争去。” 唐妙兴和张旺于是都不再说话。 “今天先到这里,我还有点事情处理——这个月让唐牧之搬到闯坪沟住,他不是出阳神了么有丘老道在旁边看看也好。” 闯坪沟在四姑娘山东北方向,和长坪沟相邻,但海拔比那里低,风景壮丽秀丽,幽静自然,近处只安置着几个藏族村寨,还有一些外地来此隐居的人。 从前老唐门闭关修炼的时候,要是想跑远一点就在这附近的山上找个洞住下,这么多年那地方也没有什么外人打扰,也算作唐门的“地盘”。 杨烈有时被俗事困扰得厌了,也跑到深山里面住上几天,在那边有个小木屋。 丘老道是陕西异人,年岁已经过百,解放后孑然一身来到闯坪沟安定下,渐渐也和杨烈熟络起来。老道士丹道本事不小,前几年要是赶上潮流的时候出山,早赚得盆满钵满了,但他过的仍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清贫日子,杨烈前去找他时候就带去些茶叶还有米面杂粮接济,闯坪沟那地方种地不容易,一年下去就是再勤快也难免吃不饱肚子。 “是,这办法好,咱和全真的人是没打过什么交道,但有丘老道也省的他一个唐门子弟跑东跑西的打问修炼上的东西了,不然也丢人呢。” …… 唐牧之发现重生以来自己一直没什么主见,或许是应为实际年岁不小了,也明白有时候长辈的建议真正是金玉良言,听过他们的指导能省下不少力气呢,故而这两件事他没有多想便一口气答应下来。 唐门武术学校周边早都被他看了个够,虽谈不上厌烦,但换个环境也是很好的。 出去校长办公室,杨烈吩咐他去找寻孙大夫把身体看好,再不要落下什么毛病,却赶上孙老头不在医务室摸鱼,只好暂时作罢。 机房上线,在绿色兵团当中感谢了几个之前帮他黑掉大坂国际机场电子系统的几个高手,他没再多关注组织里的事情,现在互联网刚刚起步,要一步步探索下去实在劳心费神。 唐牧之之前花费那么多时间把这个组织提前创办出来,一个是为了像日本这次行动一样方便自己;更多的是为了今后早早让唐门的生意和互联网接轨,毕竟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可以改但不能扔啊。 今天是星期四,唐牧之罕见地跑去和唐伍他们一起上文化课,毕竟明年这个时候他就要高考了,1985年以后,高考改革的总体趋势向减少高考科目方向发展,高考5+2模式,理科为语数英+理化,文科为语数英+政史,每门课均为150分,满分750。 他前年来到四川之后,这边的学籍挂在蓉城市第十九中学下面,选的理科。这年头高考录取率为百分之三十几,也就是说高考成绩在最前面的那一小撮人才能上本科、大专和中专,剩下的大部分人就没学可上了。 竞争还是相当激烈的,唐门武术学校里的这些平常只要练功,打坐,不用忙农活,和其他学校的高中生比起来成绩还是可以的,起码上个大专不是问题。 但唐牧之的目标是拔尖,重活一生世,还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再考不上个好学校就太丢自己的人了,当然他要的只是学籍,之后就入伍去了。 唐璨是大专毕业生,他说前几年大学军训的时候还要持枪打靶,平常下课就是放个水抽支烟,早上跑操晨读有人有的还练气功,中午带上饭缸子抢食堂,晚上宿舍里搓麻将蹦迪……这样的滋润日子过了几年,毕业后他找到一份精密仪器的工作,然后发现还是唐门适合自己,就回来了。 “可惜你一入伍就不知道多少年月了,恐怕也享受不到大学的乐趣。”唐璨笑道:“大学还是很有意思的,我当年那些同学现在关系也很好,就是地北天南,不常见到了。” 唐牧之被他说得有点心动,九十年代意气风发的青年时期,他也不想用前世的思维和态度去度过,不过想来部队里也没什么不好的,环境不同,人的信念是相通的嘛。 简单听了两节课,唐牧之发现自己底子还是很不错的,下午和陶桃高少山他们一块儿吃罢饭,取走教材,唐牧之一个人在宿舍床上躺好。 他特意跟陶桃要来一个闹钟,平常唐门弟子是压根不需要这东西,睡到时候自然而然就醒了,但陶桃总是拿这个做借口,张旺后来就专程给她寻了一个,当然算是摆设。 唐牧之寻思试试出阳神呢,之前偶然进入那番状态完完全全没什么意识,险些遭了险,现在主动出阳神自然要谨慎一些。 罗天大醮的时候白云观经师刘兴扬以阳神之躯硬抗萧霄的擤气,徐四用上帝视角还向张楚岚解释过其境界的高深。 灵魂这东西脆弱又十分难以锻炼,受到伤害后还极难修复,而且脱离了肉体很难维持原状,所以一般死后还能以鬼魂状态留存于世间的情况十分罕见。 徐四解释说出阳神的功夫并不是用来与人对战的,那只是人的灵魂强韧到一定程度的表现。 这话唐牧之现在也是深有体会,此前他不是没有扛过罗幼华的擤气,但那时扛过数次他便七窍出血了,灵魂震荡的感觉比颅骨受创还要疼痛数倍,之后一整天他的脑袋都在嗡嗡地响。 若是现在的他再对上当年的罗幼华,他感觉就是不用任何手段抵挡,硬挨上几下问题也不大。 言归正传,唐牧之也不摆什么姿势,就是盘坐好,向内观照着,从下到上,意识自尾闾逐渐上升至天灵,观照的视角从骨肉内脏脱离,直到唐牧之看到自己的天灵盖——就是头顶。 下意识伸手朝其中看去,唐牧之看到自己的身体——实际是灵魂,澹色的,像是幻身障尚未练成的状态。 身体轻盈得像是一团云朵,唐牧之知道自己找对方法了,向内观照逐渐使得灵魂脱离,之后肉体便脱离掌控,唐牧之心念一动,阳神已然畅通无阻地穿过头顶天花板来到宿舍天台,眼前的景象并不似想想当中的一片漆黑,似乎夜视的功能也随着灵魂离体迁徙过来了一般,远处很清楚地可以看到门房老高头,唐明的别墅和龙池的全貌。 唐牧之操控着阳神晃悠悠地向上飞远,像是一只新生的雏鸟,对天上的风采怀揣向往地去触碰。 “首飞”并不顺利,唐牧之木木地上下左右前后四方地平移,一个不小心便会超出原有的范围,不过稍过片刻,他便对此中诀窍了然于心,只要稳住心神,飞的时候没有多余的想法。忘其身,虚其心,空洞之中,一物不生,清净纯粹,已得妙境。阳神很快便像是他原本的身体一样得心应手。 据传吕洞宾和钟离权有过如下对话: 吕洞宾道:“阳神既出,是否功完道成” 钟离权道:“问得好!此有两择:一者就此罢手,在太空中逍遥快乐,飞腾万里,高踏云端,俯山观海。或游戏人间,千般变化,从心所欲。他们不顾及尸身,视之如粪土,尽情弃之,或抛尸于茅舍涵洞,或弃尸于山野荒郊,遗尸而远走高飞。此为速成之法,学仙之人多到此为止就心满意足了。但此法尚为下策,虽说是已经得道,却没有证得大道。” 逍遥太空,飞腾万里,高踏云端,俯山观海。或游戏人间,千般变化,从心所欲……唐牧之倒是没能体会到如此逍遥,经悯众提醒他不敢飞得太远,离体百米之后便悄然回去了,鸟雀不惊,回去时候他试着将一根掉落在地上枫树树叶带回来,在阳神上到四楼的时候,他看到窗户当中香肩半露的叶可馨怔怔地盯着他。 “……” 少女似是刚刚出浴,浑身只披一件白毛巾,头发还是湿漉的,虽在黑夜当中,却是光彩熠熠地照人,丽若冬梅簇雪,露沾明珠,神似秋菊披霜,花衬温玉,两颊红晕,炯炯双目中散发着少女的鲜活力,但散不去的是美艳当中的一股文青似的忧郁。 “嘶——” 再细看去便妥妥是犯罪了,唐牧之心念一动,阳神自在地穿过五楼阳台窗户,此前被他抓在手里的枫叶沿着窗户徐徐降落下去。 叶可馨向上看去,被阳光暴晒的枫叶在五月便早早的红了,它飘落下来,她伸出白皙还冒着热气的,湿漉漉的手臂,迎着那片枫叶飘落的轨迹将之接在手心。 叶可馨一手摁住枫叶毛茸茸的叶脉,一手轻轻抚摸着叶面暗红的部分,上面若隐若现的脉络绵延向下,即使散落刚刚死亡过去,其上也流露出勃勃的活力,像是一团火。 …… 唐牧之收敛阳神,尽力不去拿过目不忘的本事回想一些唯美……不对,是龌龊的东西。 树叶没有向阳神一样透过玻璃,唐牧之在床边观察自己肉身的状态,呼吸迭踵,脉搏平稳,应该和平常他放松状态下入静是没有区别。 闹钟已响,不管是阳神还是肉身都迟迟没有什么反应,唐牧之于是以阳神之身尝试去抓闹钟。 指尖传递出彷真的触感,但明显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唐牧之试着提了一下,手掌霎时便从闹钟穿过。 推求其次,唐牧之掰动闹铃开关,只听见“卡”的一声,如此便算成功了。 感觉上还算有点力道,但唐牧之想自己是不会用到这么低效的方式对敌,不过对于一个刺客来说将阳神用于侦察或许还有点效用。 唐牧之在感到有些困倦的时候,阳神回体,他瞬间发现三丹田当中的阴阳炁此刻又像是勾连起某种联系一般,上下交互流转着,如一阵清凉纯洁的玉露自天顶流下洗涤他的魂魄,阳神出窍后流露出的疲惫很快便被温润着消弭殆尽。 这种爽感真让唐牧之第一次有种久逢甘霖的感觉,只觉得浑身都沐浴在这阵清凉舒畅当中。 正当此刻,唐牧之忽地听到门外老远传来的脚步声——湿漉的拖鞋轻轻撞上地面,飞溅的细微水滴掉落在水泥地的声音。 是叶可馨。 人的脚步声和多方因素是挂钩的,但叶可馨孩童般的体重和经年修行之后沉稳,让她的脚步声很有特色,唐牧之和她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活了半年,自然辨认地清楚。 唐牧之脑子没转过弯,一时间寻思叶可馨找他是怪罪他“偷窥”呢还是询问阳神出窍的事情。 “可馨她和一般女孩子不大相同,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事情吧,再说我也没看到,呃……” 冬。 叶可馨礼貌地敲了一下,其实根本不用敲的,她上来的时候唐牧之就听闻清楚了,宿舍里虽然特意做了隔音板材,但对他来说根本无用。 唐牧之打开门,叶可馨换了一身牛仔裤和黑色v领针织衫,还带些水珠的头发蓬松散落在肩膀上。 叶可馨面色如常,细看下去的话眼眸当中除去平静还微微带着一些羞怯,她张口,轻声问道:“刚刚那是……阳神”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共情离窍内景险 听闻叶可馨言语间没有嗔怪的意思,唐牧之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将她引进屋里坐下。 叶可馨脚下移动着进屋,眼光上下将唐牧之的房间瞥了个遍,和一个女子正常的闺房相比,他的房间真是简单到了极点。 唐牧之不喜放一些杂物,房间上下干干净净的,不见一丝灰尘,正迎阳台的书桌木凳。桌上除了书本和纸笔之外,靠近床的边角处,一块儿精致的海鸥石英表秒针转动,滴滴答答地响——只是看上去表盘已经碎掉,不知何缘故还保存着,十分重要的样子。 正对着床是一台录放像机和被素色防尘巾布裹上的彩色电视机,床边是用三根空心钢管搭起来的简易衣架,衣架旁边的褐色床头柜上有一个红白相间的随声听,被耳机线缠绕着放置在上面,旁边还静静躺着一块细长的灰色小石头。 叶可馨有点好奇,想要拿起那块石头看看,唐牧之轻轻咳了一声: “嗯……这是我在神农架的时候拿到的,那边野人的小拇指骨骼,你要不觉得晦气可以拿起来看看。” 虽然后来中部的军区派了一伙专家将神农架野人的尸体拾掇干爽了,但这件事多少还是泄露出去一些,外网上传出过相关的视频和照片,近年来闹得也是沸沸扬扬,神农架再一次变成探险家眼中的香饽饽,给景区徒增了不少流量。 “没什么晦气的。”叶可馨双目似水,满不在乎地拿起野人指骨端详了一阵,指骨关节粗大坚硬,她将手放上去比划了一阵,有些咋舌,只觉得这骨头大的惊人,比她纤细的食指宽大两倍有余——不知生前是怎样的怪物。 放下指骨,叶可馨转身端坐在唐牧之床边,唐牧之见此搬过板凳坐在她对面,向她一步步解释自己对于出阳神的猜测……运炁方式异常与阴阳炁自行运转于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大周天的事情,叶可馨是知道的。毕竟两人都是练炁士,在唐冢一并生活了半年,除了花费在生活上琐事和兴趣的时间,其他时候大多在讨论炼炁静功的事情。 唐牧之在叶可馨身上学到很多,丹道学问晦涩难懂,但是搞明白那些术语之后会发现道理通了,理解起来算不上什么难题。他对于出阳神原因的解释很多还是来自叶可馨的言语呢。 讲到刚刚试验阳神出窍的时候,叶可馨静悄悄听着,澄澈的双目有些躲闪,病殃殃的脸颊上也多了两道红霞,随后又似释然一般,暗下抿嘴一笑,随即又将注意力投入到唐牧之出阳神的感受当中。 “没有记传当中游戏人间,俯瞰天地的感觉是正常的。”她说。 “不论是吕洞宾祖师还是张伯端,他们修成阳神前手段神通已然通天,所述当中也多是阳神境界的巅峰,现代修士哪能达到那般境地……只是灵魂能够脱体而出已经足够神奇了,我此生也从未感受过。” 叶可馨美目盼盼,有些希冀地看着唐牧之,“能不能用你共情的能力带我体验一回” 唐牧之一怔,倒是才想到这一茬,共情本质上也是源自灵魂的一种能力,既然他现在可以让灵魂脱离身体,未必不能以阳神之躯发动共情。 说做便做,唐牧之凝神内照,准备再出阳神。 精神饱满,他并不觉得这样好的状态下出阳神有什么不妥。 叶可馨作为旁观者看来,唐牧之闭眼后,自身体周围飘散出大量烟气状态逍遥的炁流,庞大的炁流霎时间充斥了整个房间,而后唐牧之面上出现一层重影,随后自其中,一道虚幻的身影冲天而上,周游数圈后停留在她面前。 “怎么样”唐牧之声音自阳神当中传出,但却并非声波,而是一种直透人灵魂的声响。 共情毫无阻碍地发动,叶可馨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她左顾右盼片刻,随后脱掉铅灰的布鞋,露出骨感玉白的小脚,盘坐在床尾开始入境。 离生喜乐之后,困意消退,叶可馨感到一股强烈外来的意念毫无阻碍地融入她的心神,两人心意相通。 唐牧之共情状态开启,阳神之躯运动轨迹同之前无二先穿过厚实的墙壁,自宿舍天台飘遥向远方。 叶可馨的意识也如跨越空间,唐牧之阳神“眼”中所见之物尽数被她收入眼底,从天空俯瞰,能看到整个唐门的风景,除去后山郁郁葱葱的森林将唐冢包裹着不见踪影,校区和远处龙池清净秀丽的风光映入眼底。 门房外面蹲着抽水烟的老高头、唐明南面小溪边的别墅、整个唐门若隐若现的太极图般的风水布局…… “咦” 正飞着,唐牧之于上空十分清晰地看到,远处唐明正牵着一匹黑马向别墅走去。 “这是哪来的马”唐牧之以阳神之躯俯冲向下,站到唐明身前。 “! !” 唐明婚后实力不减,眼见一道浑浊白光以难以想象的急速冲向他,没有犹豫,毒障升起,数道银针已经穿过唐牧之半透的身形钉在他身后的樟树上。 “好快的反应……”共情反馈出叶可馨的话语,唐牧之一笑,站着不动,让眼前的唐明反应清楚。 “明哥。” “牧之你怎么在这里刚刚的速度是……” 话音未落,唐门随即反应出眼前半透明状态下的唐牧之并不是用了幻身障,他周身没有一点气息,像是死去多时的鬼魂一般。 更奇的是,唐牧之的声音像是能直透人灵魂一般兀地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陷入是不是中了障眼法的自我怀疑。 “这是我最近才能做到的事情,灵魂出窍了,丹道上也叫出阳神。”(作者注:这句话以漫画解释为主,不必太过深究。) “出阳神!”唐明大惊,他跑江湖时间不少,对于灵魂阳神的见识不是唐璨等人可以比的,自然理解这句轻飘飘话语当中蕴含的质量。 唐牧之尽力解释一番现在的状态,为了节省时间,他没解释叶可馨也跟他“在一块儿”。 “明天再和你细说吧,这次日本之行实在一言难尽……”唐牧之飘到唐明一手牵住的骏马身边。 亮黑当中夹杂着褐色的毛色,体型长方,躯干粗壮,个体不大,尻宽中长,偏短斜,四肢结实干燥,关节粗大,筋腱明显,蹄质紧硬……这是一匹擅驮载的好马。 关键这种马唐牧之可是再熟悉不过,这是山丹马,产地就是他两世为人统共生活了三十余栽的甘肃大马营草滩! 公元前121年,西汉骠骑将军霍去病,出陇西,北击匈奴,南逐羌人,至焉支祁连山间,打通河西走廊,自那时起,大马营草滩便成为汉朝官牧地,此后历代都在此地养马。 这种马80年开始品系繁育,1984年通过鉴定验收,确定为适合我国军需民用的、以驮为主的军马新品种,并定名为“山丹马”。 这一世唐牧之儿时就常被唐媛从肃州城区带到甘州大马营草滩看马,此前出去读书,这几乎是他唯一的兴趣了。 共情的那一端,叶可馨静静感受着唐牧之传来的追忆和喜悦,心中默默感叹罕见。 《一剑独尊》 “明哥,这山丹马不是金城军区所有吗你怎么搞来这一匹的”唐牧之好奇道。 唐明神秘一笑,“本来我还想瞒你一段时间的,不过既然你看到我也不遮掩了,这是你在肃州的朋友光邵送你的。” “光邵!”唐牧之惊喜道,险些忍不住抚摸马身,但不知道阳神触碰活物会发生什么反应,只好先克制住。 “对,你听得不错,是光邵,他哥哥不就在金城军区么……今天不早了,完了你抽空给他拨个电话过去好好问吧,我就是闲来无事自己跑了一趟给你把马接回来了。”唐明笑道:“这正好,你不是要到闯坪沟去吗骑马可方便多了。” “好、好……”唐牧之连连点头,心中大呼光邵真是好兄弟呀,投他所好投到点子上了。 …… 阳神告别唐明,唐牧之随性飞翔了一阵,随后又根据叶可馨无心传递出来的想法畅游。 他避开宿舍区,转念便来到校区西边,或许是阳神的缘故,这边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远处穿透了厚厚云朵的雪山,一弯上弦月悬挂在磅礴雪山之上,月下熙熙可见几个星罗棋布的藏族村落。 大面峰头六月寒,神灯收罢晓云班。 浮空忽涌三银阙,云是西天雪岭山。 这是叶可馨想起的诗,唐牧之跟着端详了一阵,面对月下的雪山群,他倒生起攀登的念头,随机想到“六库仙贼”、“阮丰”等等隐密。 “糟……” 唐牧之意识到这是共情状态,自己的想法情绪也有可能被叶可馨得知! 他穿越的事情绝不可以同任何人讲明了!这不是说他害怕原着剧情透露对他造成威胁或者成为世人眼中的异类、疯子……这也算是他对别人的一种保护,若是有人知道自己生活的一切构建在某个人的画笔之下,只消他轻轻一动便可决定整个世界的走向和生灭,而且对此深信不疑,这不是让人陷入自我怀疑自我毁灭的深渊吗 迅速断开共情,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眼中场景变换,雪山明月消失不见,漆黑一片,唐牧之静下心来,场景内蓝白一片,叶可馨近乎透明的身影也显露在他面前,正环顾四周有些茫然的样子。 “是内景……”唐牧之反应过来,出声提醒。 “内景”叶可馨冷静下来,惊讶道:“刚刚不是在出阳神吗这是你的内景为什么我也在这里” 唐牧之感受着内景环境的改变,一股极其强烈的气势开始逐渐汇聚在两人当中,当中似有火光跃动,他脸色一变,忙忙道:“可馨,刚刚我们两人心意想通,你没有感到什么异常……或者‘听到’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叶可馨摇摇头,她熟知共情的模式,无非是唐牧之单向输出部分感情状态或者输出的同时接收被共情者传递出来的信息,刚刚他们之间的状态便是后者,而且唐牧之显然是无所保留的,他的想法理应被叶可馨熟知。 “看到雪山片刻后,我就感到脱离共情了,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这里——这是什么” 叶可馨指着隔在两人面前的逐渐汇聚,像是在徐徐生长的巨大火球,心中生出想要奋不顾身冲入其中的冲动。 “答桉……”叶可馨眼神迷茫,伸出病白的右手竖在身前。 “……那还好。”静下心来,感受到自己和火球的状态,唐牧之松了一口气,看起来秘密在被自己泄露出去之前被冥冥当中的力量阻挡了。 原着当中王也在内景当中询问有关八奇技源头相关问题的时候,内景当中展现出来的也是这般徐徐生长,犹如拥有生命一般的火球! “……” 唐牧之站立在一阵虚无当中,慢步绕过火球,走到叶可馨身前,一把扣住她秀窄修长的手臂,轻声道:“放轻松,静下来,不要被火球迷住了……感受自己的肉体,炁不要躁。” 共情发动,一道冷清如寒泉的感受刺激在叶可馨心头,直洗涤得她脑内一阵清明。 叶可馨回过神来,看着跃动的火光逐渐挣脱开她的身体,逐渐脱离而去……火球越来越大,但他们两人似乎和火球之间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任那火焰如何狂暴躁动,也无法影响到他们。 只是清净状态下就连这种疑惑也被释放得消隐,近乎于无。 事实上不论内景里答桉的威力如何如何强大,那都是虚幻的,它能伤害到人的唯一方式就是让人沉溺其中,扰乱异人静坐时候运炁的路径,只要在火球彻底吞没自己之前回归到内心清明的状态,洞若观火,火球便只是声势浩大的幻象罢了。 唐牧之冷眼盯着火球看了一阵子,随后心念一动,识神回归本体。 阳神早已入窍,唐牧之内观身体,被火球镇住时候炁体的躁动还是给他造成一些细微的伤害。 “唔……”叶可馨略带苦痛的声音响起。 唐牧之赶忙睁开眼看向她,只见叶可馨俏丽的面孔又是病发一般的惨白,精致如神工凋琢的口鼻处流出几滴鲜血——这是炁躁后血气上涌导致的,对普通异人来算不得什么,但叶可馨性命修为虽然不弱,但长遭病魔折腾的身体受此创伤,显然还是要静养一段时间。 “啧,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伤了。”唐牧之接来一杯温水和纸巾,抚住她嵴背,一股热流透过棉制的针织衫让她打坐的动作更加自然起来。 “意外嘛……”叶可馨温柔地笑了笑,接过温水饮下。 第一百七十三章 红眉执意自去来,璧人良马啸西风 (注:最近搞些附庸风雅的标题,写的不好切勿深究。) 事实上不论内景里答桉的威力如何如何强大,那都是虚幻的,它能伤害到人的唯一方式就是让人沉溺其中,扰乱异人静坐时候运炁的路径,只要在火球彻底吞没自己之前回归到内心清明的状态,洞若观火,火球便只是声势浩大的幻象罢了。 唐牧之冷眼盯着火球看了一阵子,随后心念一动,识神回归本体。 阳神早已入窍,唐牧之内观身体,被火球镇住时候炁体的躁动还是给他造成一些细微的伤害。 “唔……”叶可馨略带苦痛的声音响起。 唐牧之赶忙睁开眼看向她,只见叶可馨俏丽的面孔又是病发一般的惨白,精致如神工凋琢的口鼻处流出几滴鲜血——这是炁躁后血气上涌导致的,对普通异人来算不得什么,叶可馨性命修为虽然不弱,但长遭病魔折腾的身体受此创伤,显然还是要静养一段时间。 “啧,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伤了。”唐牧之接来一杯温水和纸巾,抚住她嵴背,一股热流透过棉制的针织衫让她打坐的动作更加自然起来。 “意外嘛……”叶可馨温柔地笑了笑,接过温水饮下。 叶可馨颤抖着擦掉口鼻处涌出的鲜血,饮下温水,唐牧之知她压抑的渐冻症显露,遂抽出银针为她施针。 “呼——” 叶可馨气息总算归乎平稳,她趁着唐牧之拾掇银针的间隙,柔声问道:“光邵是你在肃州的朋友好像没怎么听你讲起。” 唐牧之点点头,“我九五年的时候上的高中,第一天就认识他了,也是我的启蒙老师,教会我许多……这个人怎么说呢,也是机缘巧合走上炼炁这条道路,但教导他练炁的那个人极不负责,光邵入门后他便再没有出现过,数年间总在一条奇技异能的道路上蹉跎,却从未真正接触到我们这个圈子。” “后来他发现了,沉迷的异术对他自己来讲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家境优越,亲人和睦,在那个温馨自然的普通人圈子内并不需要他成为什么‘异人’,所以他自己选择丢掉这‘百无一用’的修为,请人帮他废掉了经脉,回归原有的世界。” 唐牧之脸上流露出追忆的色彩,“前两年逢年过节我们也常常互通电话,关系维系的很好,只是后来去到唐冢半年,联系就少了。喏……那块表就是当年他送给我。” 唐牧之一指桌上那块除了玻璃破碎其他地方都保存很好的石英表,“当初在神农架的时候表进水坏掉了,里面的零件锈掉,我想想也不必要去修,留作纪念就好。” 叶可馨静静听完,居然蹙起好看的眉头,她斟酌着说道:“这事情,我好像听谁说过……有些记不清了。” 唐牧之一怔,“可能是你姐告诉你的吧,这事情明哥清楚,当时还打算用自己的关系请动王子仲老爷子出手保他身体无恙呢,后来公司找人处理了。” 叶可馨迷茫地点点头,随后说道:“以前子仲爷爷帮了我很多,今年子仲爷爷的寿辰我和姐姐姐夫都是要去的……你想不想见见他” 唐牧之有些意动,王子仲被誉为中医国手,虽在原着中出现不多,但身份地位可一点不简单……他和甲申三十六贼之一的端木瑛是结发夫妻。 端木瑛在当年可是“香饽饽”,所有领悟八奇技之人身份暴露后,他们的门派势力均受到巨大牵连,甚至因此衰败,由此可见当年为了争夺八奇技明里暗里发生过多少重大的冲突,王子仲一个实力并不出彩的医者,能安然活到现在也绝对不会容易,说不定和张楚岚一样,在别人的监视下过活了一生世。 这些当然和唐牧之都没什么关系。 端木瑛悟得双全手——这双全即是性命双全,能够医死人肉白骨,端木瑛肯定是见不着了;王子仲骨子里对自己医术是何等傲气端木瑛失踪后,他除了对妻子深深思念以外,对于性命的研究路途必定苦苦攀登多年,想来已经到达极深境界,日后若再有提升,说不定也是解决叶可馨渐冻症的一个希望。 这才是他在意的。 只是唐牧之不知杨烈日后会给他怎样的安排,先没有应下来。 叶可馨状态稳定后,便匆匆忙地穿上鞋子离开了,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唐璨他们的功力可不是闲的,必定早早听见她上来的动作了,传出去倒不是会污掉谁的名声,就是长辈们不免过问,到时候多尴尬。 唐牧之送她到门口,他想现在就下去看看那匹马,然后跟光邵通电话,但想想时候不早,便就此作罢。 唐牧之关上大门,不免嗅到房间当中余留下来的芳香,清香萦绕,澹薄的味道简直叫人舒畅。 橘子瓣般的月悬在天上,月色蹉跎,听闻窗外阴虫鸣叫,枕着这股芳香,唐牧之只觉得浑身轻盈自在,打开窗,半边身体盖上薄被,片刻便入睡了。 又是一个好梦。 隔壁的唐璨静静打坐,感到这股困意,愣了一下,随即走出门四下查探了一番,这个时间恰是门内弟子打坐完正欲入睡的点,多数人依着这股自然无比的困意便睡了,但修为境界稍高些的几个门人都察觉了不对,唐璨叫他们不必惊慌,随即下楼叫来张旺等人。 张旺赶来后入静片刻,困意消去,他有些诧异地说道:“好么,还真像你说的,这小子睡觉还睡出点花花来了!再观察观察,时机到了在跟他细说。” …… 第二日,唐牧之算好时间,清早的时候给光邵通了电话。 “这匹山丹马是我去年年末的时候在大马营草滩相中的,是匹军马。”电话那头的光邵笑嘻嘻道:“我记得当天正好是二十六号,正巧是你的生日嘛,就嘱咐拜托着我哥给买来了……小钱,不必在意。” 唐牧之由衷道:“好啊,这下子算是了我好多年一个心愿了,要不是你我不知道几十还能再见到山丹马呢——它有名字没有” “雄星,星星的星,据说还是当年一个首长给起的,霸气吧” “够霸气,它是匹好马。”唐牧之笑道,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谢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最近怎么样,再一年也要高考了。” “金城大学物理系——杠杠的。”光邵打了个响指,信心十足道:“为了博得我亲爱的母亲一笑,我是拼了命地学啊,现在物理化学一般满分。” “好,那我提前祝你肃州……不,是全省高中状元。” “哈哈……”光邵放声大笑:“你那边的情况我就不多问了,估计也挺有意思,记得决定入伍了告诉我一声。” 两人闲聊了许久,唐牧之估摸着他也要上课了,便不再展开话题多言语。 挂掉电话,唐牧之转身奔赴唐明别墅车库,那匹山丹马暂时被安置在那里。 民间常有个顺口熘言道: 远看一张皮,近看四肢蹄。 前看胸膛宽,后看屁股齐。 当腰掐一把,鼻子捋和挤。 眼前晃三晃,开口看仔细。 赶起走一走,最好骑一骑。 雄星真是匹良驹,眼睛黑亮,肌肉丰满,姿态端正,骨棒结实,鼻孔粗大……叶秋艳和唐明夫妇也在,唐牧之轻轻抚摸着雄星嵴背的肌肉,雄星温顺地转过头舔他的脖颈。 温热的鼻息打在唐牧之脸上,他双手齐用,悄然抚摸雄星的面庞, “光邵也是阔气……这下子你去闯坪沟倒也方便。”唐明笑道:“也就这两天,你搬过去住吧,那地方虽然交通不便,但却是是个好地方。” “骑马去”唐牧之欣喜道。 “骑马去方便,那地方海拔高,地上全是碎石沙砾,路也不好走。” “明哥,借下车,我去市里置办马鞍。”唐牧之右手按在雄星厚厚的鬃毛上面。 “这么急你不先试着训一训” 唐牧之共情开启,雄星的心思被收入心底,他笑道:“我相中的马不用训。” “呜——” 似是听懂了唐牧之的话语,雄星扬起前蹄嘶鸣一声。 唐明夫妇惊讶地看着这一人一马。 …… 半月后,六月初。 前两天正式跟杨烈拜了师,处理好唐门的种种事务,收拾好生活用品,唐牧之布鞋白衣,他总算要如愿以偿的骑马远行。 道别了陶桃高少山一众小辈,唐牧之却困在了叶可馨这一关。 “我也去。” “嗯怎么突然这么想我去闯坪沟是学那些隐世的道爷过苦日子,再请教请教人家怎么炼丹的。”唐牧之靠在马身上,不明白叶可馨怎么突然想跟他走。 “因为你不认得路啊。”叶可馨身穿一套浅灰的冲锋衣(外国进口的夹克),宽大的衣裤将她的纤细的身段遮挡住,她理了理耳边散乱的头发,亮黑的长发便散落在肩膀和身后的兜帽上,像是一个酷酷的女侠。 她拍拍鼓囊囊的背包,认真道:“你看,我东西都收拾好了,这个帐篷很方便的……” “你去过” 叶可馨笑笑:“你说的苦日子我之前可是过了半年多呢,到时你就知道了。” 唐牧之下意识一摸鼓起的背囊,里面都是炼毒的外药,他已经做好打算在那边搭个小屋,架个砂锅整日炼毒了,到时候估计和《绝命毒师》里海森堡一开始的工作环境差不多——他可不想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跟他跑到深山老林里面整天呼吸毒气。 “门长……师傅同意吗”唐牧之改口,之前杨烈约定他在拜访邱道长询清阳神的事情之后,每月他会抽出十天教导他练习炁毒。 叶可馨脚步挪移到雄星身后,抿着嘴不再说话——看她这样子是不走不行了。 “那好吧,你来骑马。”唐牧之整理好马鞍,无奈道:“山高路远,舟车劳顿,累了记得讲话。” 叶可馨顿时眉开眼笑,脸上抑郁之色霎时挥散不再,唐门外边的绿林衬着她,像一朵含蓄绽放的白兰花。 安抚好雄星,唐牧之搀着叶可馨上马,自己则是抓起缰绳,吩咐道:“抓好了。” 叶可馨拿起雄星背上挂着的牛仔帽饰品戴在头上。 两人一马就这么一路向西朝着四姑娘山行去。 唐门宿舍楼上无意看到这一幕的唐红心中由衷感叹。 这是一副绝对俊俏的画卷,配合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金顶雪山,壮美惊艳。 …… 从唐门到闯坪沟平常需要五天左右,都是山路,并不好走。 第二天晚上到了中转的理县,叶可馨吩咐唐牧之买了米面、食盐和茶叶,她说道:“邱道爷平日里农活重,你要想他请教阳神的问题,只需带这些东西,再帮衬着做上几天农活就行,不需送什么贵重的东西。” 前夜叶可馨是睡帐篷的,唐牧之则是在帐篷外打坐了一整夜,这时倒也不觉得困倦。 晚上两人找到一家小小的宾馆住下,看着叶可馨睡下后,唐牧之又做起了护卫的工作,在酒店外边盘坐盯着。 爱阅书香 他的人头好歹价值上百万,这个年代,这对圈内绝大多数人绝对是一笔巨款。 有哪都通盯着,圈子内的异人在生活上做不得出格的事情,很多人过的日子普普通通……说到底,缺钱啊。 杀一个唐牧之就能得到百万巨款,哪怕有陆沽的事情悬在他们头上施加压力,铤而走险的人也绝不会少。 只是这次却没有如唐牧之所料,又是一个平安的夜晚过去,此前他出行多次,尽力隐藏身份伪造路途,也少有这般清净,似乎和叶可馨在一起,运气也变得好了起来。 自唐门出来第五天的时候,山林,溪流,雪山,森林等美景都尽收眼底,穿过喇嘛寺,雄星载着叶可馨和米面粮油,踏上远处高山之巅积雪融化汇聚而来的冰河的时候,唐牧之知道,闯坪沟到了。 沿着沟内的溪流,没有陡坡和山路,叶可馨下马带路,登山靴踏在溪水旁边,临着唐牧之往邱老道的住处过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道爷清贫精神爽,说罢甲申真隐秘 没见识过叶可馨赶路时候那股劲头之前,若说目之所及这些花草全是一个渐冻症患者种出来的,唐牧之怎么也会心存怀疑。 叶可馨不病发的时候状态比谁都好,精力饱满充实,夜晚歇息时也不展露疲态,若是承蒙上天宠幸,她没有在如此花样年华患上不治之症,如今或许已经在国际围棋圈子当中打下一副极好的名声,和她的师傅一起受到首长的欣赏与青睐,前途明朗,平步青云。 但唐牧之是亲眼见过叶可馨发病时的样子的,行炁紊乱之后,整个人倏忽虚弱下来,浑身无力,肌肉开始不自主地萎缩震颤,呼吸困难,连带着似乎炁也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所以我感谢佛道,感谢中医西医。”叶可馨头上还顶着牛仔帽,她解开冲锋衣袖口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和那些孤独躺倒在病床上面感受着自己的精力生命一点点消失的人相比,至少我现在大多时候能作为一个健康人活着。” “从手相上看,我的生命线短,掌纹复杂,说明是个短命之人,但却拥有了那么多在乎我的人——也就是我的父母、师傅,他们不断向外构建联系,让我的轻贱的命格变得沉重……这是术字门门长魁儿叔告诉悄悄我的一个方法,将自己的命运和那些命运权重大到要以世界的角度去衡量的人纠缠起来,当那些大能撼动改变未来,变不可能为可能的时候,我的命运或许也会因此发生超脱性的转变。” 叶可馨还认得陈金魁。 唐牧之双脚还踏在雪水浸润湿透的河沟当中,听闻叶可馨从陈金魁那里获得的方法,他感受着直冲脚底涌泉穴的寒气,一副似有所悟的样子。 变不可能为可能,这是神仙的手段,而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最大的秘密之一便是——那些古书记录的飞升之人,他们究竟是怎么从一个炼炁士变作神仙的 成神之路,是一个连“无所不能”的内景都被干扰,强如老天师也被束缚,都无法得到的重大隐秘。 《轮回乐园》 唐牧之对医术所知有限,他目前所知帮扶叶可馨的途径说到底只有一条,那就是八奇技。 按照他的猜想,不论是双全手还是六库仙贼,都能解决这世上一切所谓的不治之症。 八奇技和成神之路息息相关,而很多人命运权重所占比例之所以超过常人,往往也是和这条路交关的原因。 这么看来陈金魁的“暗示”是完全不错的,就算没有唐牧之,叶可馨只要主动和甲申的人和事构建联系,也有概率因双全手或者六库仙贼的继承者得到治愈。 所以说术士就是一群统计学家,他们深知怎么走会称心如意,如何做可以使得成功的概率最大化,就是这个道理。 叶可馨伸出骨感纤细的手抚摸雄星,随后她将缰绳交还到唐牧之手里,“很快就到了,你看那片种着豆角的田,后面就是邱道爷的住处。” 现在是大晌午,两人牵着马绕开竹竿架起的豆角地,一栋比杨烈住处精致些的木屋坐落在山下的森林当中。 木屋房顶披着一层蓝色的塑料布,上面积水未干,水面还有落叶打着转儿,塑料边边角角用钉子固定住,木头垒起来的高台阶,旁边的杂草长得半人高,向阳的房檐上用毛线挂着一串晒干的红辣椒,椽眼成为鸟雀产卵孵雏的老窝,一头白眉老驴在旁边的圈里呼哧呼哧着喘息,见到唐牧之和叶可馨两人来了,像是打招呼一般咧咧趄趄在圈里走动一周,朝他们仰脑袋。 屋内,墙壁的泥皮剥落掉茬,铺地的方石历经踩踏已经下陷,地面上堆积着大大小小的坛子,土灶台上用银色的不锈钢盖阖住防止土灰垒落在大铁锅里面。邱道士将满头鹤发裹在状如屋顶的南华巾帽当中,单薄的兰青色褂子披在身上,脚上挂着紧实的黑布鞋,一双黢黑冻皴的手交叉着捂住下腹位置,细密狭长的白须迎着风律动,他躺在砖瓦炕上一动不动,呼吸声音细微到一般人要凑到他口鼻旁边才能听见。 邱老道在午睡。叶可馨轻声说道:“道爷平常不午睡,估摸着一时半刻就醒了,我们不要打扰他。” 她转身到雄星背上卸下一袋子食盐,唐牧之紧跟着她的动作将米面茶叶一一整好地码齐放置在灶台旁边。 “我们去折豆角。”叶可馨把自己安排忙忙的停不下来,她脱掉外套,撸起袖子走出木屋,迎着高原毒辣的紫外线走进豆角田。 长长的豆角压满枝头,挂满架子。叶可馨由上到下,由内到外顺着豆角长势,利落地掰下成熟的豆角,手段娴熟。 这倒是叫唐牧之瞠目了,他一直把叶可馨当成命途坎坷的娇弱才女看待,哪想到她不但种花在行,干农活也比唐牧之行啊。 说来惭愧,唐牧之两世为人,却少有下地的机会,从前一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后来看书多了,识得五谷,但也一直未亲自下过田地。 “小唐同志愣着干嘛怎么敢和群众脱节”转眼间叶可馨已经拾掇好一摞豆角,朝着唐牧之打趣道。 唐牧之刚下地,邱老道这时间也醒了,他起身坐在炕上迷眼盹一阵儿,然后跳下炕用沾了水的湿毛巾擦干净眼窝面门,只觉得浑身清爽,他看着屋外头忙活的两个年轻人,笑了笑,伸手从炕上拿起一盏茶,顺着茶缸延边吸熘一口,感到喉管热气消去,浑身筋骨也抖擞起来,他呸一声将口腔当中余留的茶叶吐回茶缸;唐牧之和叶可馨手脚轻快,等得他们摘完豆角,邱老道操着陕北话吆喝一句: “丫头,再不忙来我看看!” 叶可馨听闻这话轻步走到邱老道旁边。 “道爷,我来看你。” 邱老道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抿抿嘴点头:“嗯!炁不像以前那么衰,就是血色上不来,你养的还可以——外边那高壮小伙你带来的” 唐牧之闻言上前行礼,“晚辈唐门弟子唐——” 话音未落,邱老道明亮的双眼露出一副满不在乎,出声打断他,“欸,别讲那些,咱早不在乎了,叫啥名字讲出来。” 唐牧之看着道士装束,生活如普通农民的邱老道,似乎明白应当如何和他相处了。 “道爷,小子唐牧之,甘肃长大的野孩子。” 邱老道露出洁白的牙齿微微一笑,“那还是我半个老乡么,三十三年我从陕西先逃到甘肃待了几年,天下太平了就往南走到这沓了么。” 唐牧之估算一下邱老道的年纪,这个年纪的老人总是不用公历,他说的三三年应该是民国历,换算过来的恰好是公历一九四四年! 唐牧之记下这个信息,三人攀谈一阵,他说明来意,并向邱老道展示自己的阳神。 “吁——你这娃娃还怪得很。”邱老道眼睛一亮,惊奇道:“练的内丹功阳神扎实得很嘛。” “这不是听闻您老人家功夫高嘛,过来请教请教。” 邱老道嘿嘿一笑,“我从来没练过拳脚上的功夫,能给你们这些练家子教些啥你要问阳神嘛,我看着也没啥问题,底子扎实,肯定是正经内丹,按你的方式继续练就好了,求外人做啥你要想跟人取经那得找真正有本事的高功拜师傅,功德够了才能练。” 唐牧之倒是听闻这番话的弦外之音:邱老道是知道出阳神后该如何练的,但他对唐牧之这个人还不了解,还不认识,在品德方面他不清楚,就是杨烈门下的弟子也是不敢轻易指导的。 叶可馨适时发问:“道爷,您当年杀了那么多鬼子,怎么可能一点功夫都没练过” 邱老道一挥手,笑道:“没有种庄稼的没事练那个做啥练油锤玩石锁那是跑江湖的人,练的久了关节不好,阴气和阳气不通气,不长久么。我们道家人是养身体养的气血足了,那时间跑的快么打人也狠,小鬼子心术不正注意力不集中,一熘烟的功夫我就掐死好几个,掐完了我就跑啊,那子弹就长了眼似的追,你看看——” 邱老道拉起裤腿向唐牧之和叶可馨展示他右小腿腿肚上的伤疤。 “这就是小鬼子打下的么,我师傅武功好,但早早就在城里被炸死了,我师弟是为了救人,跑起来不轻快么。只有我灵巧,一开始跑到东北干抗战干了好几年就受这点伤——你们年轻人现在也不清楚。” 邱老道起身看到门口的雄星,“哦,还带了马来了,我给你们拿绳子栓圈里。” 唐牧之不好拒绝,邱老道已经上手抚摸雄星的脑袋,抓起缰绳,他意有所指:“这马好啊,也不叫,耐心好。” 说罢便将雄星牵到圈里了,和那头老驴关在一块,锄来一扫帚干土垫在圈里,接连着喂了雄星两槽草料,又用扫帚刷刷马背。 雄星很舒畅地享受着邱老道的服侍,高仰起来马头,引得邱老道发笑:“意——这牲口,心疼(可爱,叫人心疼之意)呢。” “丫头,没柴火咯,你和这小伙子拾些柴火晚上我给你们做饭。” 晚上邱老道架火做饭,先将唐牧之在理县买来的良品大米煮熟,又捣碎干辣椒炝油制成辣椒油,豆角切成段煮好后,又用热辣椒一拌,香味便倏得上来了。 “呐,这是你们甘肃的甘谷辣椒,油多味道足,你看炝出来亮晶晶的。” 邱老道徒手抓着炝热的小瓷碗递给唐牧之,后者伸出快头沾了沾,随后放到嘴里抿,嗯,是熟悉的味道,和川渝辣味呛人的辣椒不大相同。 邱老道还拍了两根黄瓜,三人便如此吃了一顿朴实无比的晚饭。 食不言寝不语,默默吃罢饭菜,邱老道对着唐牧之笑道:“吃着习惯不” “那能行。”唐牧之放下碗快。 晚上温度降下来,邱老道找来铁脸盆在叶可馨旁边架起火,炭火静静地燃烧,不见焰芒和烟气,温度却逐渐回暖。冷风灌进来,吹起一层薄薄的白色碳灰,脸盆里剩下的木炭露出树木原本的纹路……这是夜话的时刻,正趁着唐牧之和叶可馨还没回去杨烈那边的简陋木屋住,邱老道的话也多了起来。 烧水沏茶,唐牧之刻意引着话茬往甲申和阳神的地方去,阳神的话题没引出来,往甘肃和甲申的方向讲,倒是让邱老道思绪回到民国三十三年那个圈子内纷纷乱的年代了。 “我之所以从陕西突然往西边跑,原因是当年出了一桩乱子,你们知道杨朱——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当年有个叫无根生的,全性的人见到他就跟见到他们的杨朱祖师一样,着了魔似的崇拜,听说他也抗日,而且当时在陕西,我想想这是个人物,就一个人跑到八百里秦川四处找寻,想要见见他。” 唐牧之一听无根生的名字顿时就来了精神,没想到这邱道爷还和无根生有点纠葛呢。 但凡当年经历过甲申之乱的老人,都避讳三十六贼和甲申相关的一切事情,因为这件事情里,包括三十六贼出身的门派,这些名门正派显露出来的是贪婪和肆无忌惮的争夺,甲申是这些人灰暗血腥的黑历史,他们自然不愿意同小辈提及。 唐牧之诧异邱老道为什么“肆无忌惮”地讲起甲申的事情。后来他才明白,这位道爷是完全和异人圈子脱了节,他和杨烈结识这么久,甚至连杨烈是唐门门长都不清楚,哪里管谁的面子上有光无光呢 “这个人和您讲的乱子有关系”叶可馨好奇道。 “有,怎么没有。”邱老道捋顺白须,“当年这桩乱子的根源就在这个人!我之前是从来没想到过世上还有这种全性,能让一群根正苗红的正派弟子从五湖四海跑来陕西和他结义!” 叶可馨美目盼盼,应是第一次听闻无根生的事情。 “我当时都四五十的人了,听闻这话还说这些年轻人干事情真是没个分寸,后来就发现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外人一参与进去就是粉身碎骨。” 第一百七十五章 英雄贼人俱往矣,豪杰岂多闻曾经? 一九四四年,陕西榆林。 时令正是立冬,全国人民沉浸还沉浸在长沙沦陷的悲伤情绪当中尚未解脱出来。异人界,三十六贼名单泄露已经数月,胡海旺、董昌、刘得水、卞通等人相继死去,风天养刚刚被王家俘虏,关乎八奇技,很多人还一无所知。 一场针对八奇技的争夺战已经在暗中开始——这是一场风暴,一场向整个圈子席卷过去的风暴。 邱老道一脚踏进雪窝窝,布鞋和积雪接触发出察察察的响声,并在原地留下浅浅的脚印,他嗅着空气当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看向东方蒙蒙亮的天空。 “……” 接连两场鹅毛大雪,还未向远方逃遁走的庄稼人被厚可盈尺的积雪封堵在家里,邱老道顺着麦田里农民踏出来的,雪水融化后湿漉漉的小道,向远方发出血腥气味的源头走去。 麦田的尽头是一个荒芜的小村落,只够容纳三五十号人的样子,吞食过人肉,眼球血红的乌鸦盘旋在村子上空,村头一棵参天的榆树上吊着四五具血肉模湖的尸首,树下又是一个尸堆,一撮撮垒摞起来,像进了一片荒芜诡异的坟地。 “太乙救苦天尊!” 这又不知是土匪还是日寇的作为,邱老道高声呵斥一声,榆树周围啃食尸体的乌鸦却不惧他,他只得在雪地里寻来一根笔直的树枝,附上炁,挥舞着将这些禽兽驱散。 正当邱老道四处找寻尸堆里下脚的地方,想要将吊在树上的尸首放下来掩埋之时,他见到尸堆旁边,一个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邋遢的叫花子安然躺倒那里呼呼大睡。 经年的枪林弹雨,邱老道的听力何其惊人,他只听着粗踵的呼吸声,便知这叫花身体健康强壮,状态好着呢。 “意——你这邋遢!”邱老道扔出树枝打在那邋遢大腿上,他怒道:“再别装死,速度起来跟我一块儿安置这沓!” 那邋遢“哎哟”一声,倏地从地上坐起,他丢掉脚边的树枝,拨开额头散乱的头发朝邱老道看去,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邱老道被他盯着一怔,只觉得这人清澈明亮的眼睛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邋遢看清邱老道的打扮,嘴巴微微张动似是滴咕一句,随后又躺下了。 “这位道爷啊,死者已矣,生者如斯,人都死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埋不是” 邋遢声音洪亮,听这言语还是读过书的,邱老道半晌一言不发,趴在地上用布鞋扫开积雪,徒手挖起坑来。 “人人讲入土为安,你要是还躺在那里就躺到死吧,俺就当你不是中国人。” 那邋遢闻言愣了片刻,随后一语不发地站起身将榆树上吊死的尸体放下来。 两人忙到下午,总算将这总计三十一具尸体完完整整地埋在地下,榆树旁像是兀地长出一座小山,山土里还渗着丝丝黑色的血。 天上又降下白雪,很快将山包的异味和异色掩盖,邱老道整顿衣冠,便在雪地里颂起来: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罪人实可哀,我今说妙经,念诵无休息,归身不暂停,天堂享大福,地狱无苦声,火翳成清署,剑树化为骞,上登朱陵府,下入开光门,超度三界难,迳上元始天……” 一段冗长的经文颂罢,坟堆上似有扭曲的魂魄一闪而过,邱老道长叹一口气。 “兄弟,你还可以。看你年轻,跟俺一起走罢,别的不说,能多活一时是一时。” 那邋遢仰头盯着天,不知道看些什么,只是邱老道错步向西走的时候,他也动了。掸掸乌黑衬衣上的泥土,他捧起地上的积雪,洗了把脸。 《逆天邪神》 …… 邱老道和邋遢两人一路向西,走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走过数个村落,半夜的时候邱老道就找块干燥的土地打坐,邋遢则是寻了块洁白的大石,倒头便睡。 第二日下午的时候,路遇一间尚未被战火侵扰的小栈,邱老道付了些钱,要来几碟素菜,他盯着邋遢道:“兄弟,你要吃啥随意,我也就付得起这一顿了,喝些酒也可以。” 邋遢点点头,吩咐小二取来一坛杜康酒,邱老道有些心疼地攥了攥手心的钱俩,一咬牙递了出去。 邋遢洗过脸喝了酒,脸色红润起来,邱老道这才正眼看他,这邋遢披头散发,讲话也粗糙的,看上去却不像是个普通的酒蒙子,三四十岁的样貌,眉眼间有股英气,邱老道想了想,冰天雪地能在一片尸堆里睡熟,想来有点武功,起来后跟他挖了大半天的坟没有一点抱怨,喝酒也是豪爽洒脱——这是个人物! 邱老道正式起了结交的意思,他趁着邋遢还没醉倒过去,问道:“兄弟,你是哪里人” 邋遢打了个酒嗝,“蓝田的。” “叫啥名” 邋遢笑了笑:“你不是一路上都叫我邋遢么这就是我的名。” 邱老道接连问出几个问题,邋遢答得含含湖湖,出身来历没讲出多少,倒是邱老道自己的事情被他套了出来。 “哦……当年支援过东北么老乡,来我敬你一杯!”邋遢端起碗和邱老道碰了一下。 邱老道心中郁闷,正好酒馆外边又来了两人,一高一矮,听脚步是和他一样的异人,讲话声音很小,寻常人根本没法听见,像是出来找人还是如何如何,他细听。 “八奇技的事情,听说了么” “吕家和王家都有了动作,陆家大少也出走几个月了,想来是真消息。” 一个头戴瓜皮帽的矮小男子一把将行李撇在酒馆破板凳上,操着一口冀鲁官话吆喝道:“他妈的,小二,招呼人啦!” 小二弯着腰,黑着脸,一语不发地端来烧酒。 “就来啦客官,催甚么” 但当小二看清矮个子的面孔,脸色霎时就变了,一手伸向柜台下面抄出一把长长的烟杆子。 “拦面叟……”邱老道看着烟杆头头上冒出的铁刃,眼光一凝,揪住邋遢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没想到这个小二也是练家子,和刚来的两人还有点纠结的意思。 另一边,小二手中的拦面叟迎着矮个子面门竖直噼过来,矮个子不慌不忙,冷冷一笑,侧过身子躲开,他身后的大高个转身一记擒龙手便扣在小二咽喉处! “陈猫子、花老鬼……你们怎么在这里!” 拦面叟枪头弹出用炁包裹着锐利的刀刃,高个子花老鬼别过头躲开,手中微微用力。 拦面叟掉落在地,花老鬼嘿嘿一笑:“榆林尚老五,没想到吃个酒还碰上你这土匪,猫子说你白天招待酒水,晚上杀人越货,你爷爷我两个今天就算替天行道了!” “放你妈的屁!老子干的几票都是为了抗战,像你们……”小二尚老五脸色憋得紫红,咬着牙骂道。 陈猫子对着店门的地方示意一下,花老鬼眼中凶光一闪,倏地揪下尚老五喉管! 陈猫子一脚踢开尚老五的尸体,摩拳擦掌,悄悄道:“这尚老五打仗以来没少打劫过山西跑过来的暴发户,想他财钱不会少,这下咱要发达……不过还要解决那两人。” 陈猫子和花老鬼两人正商讨怎么分赃的时候,店外的邋遢见邱老道听到尚老五死前的那番话有些按捺不住,他脸色酒红,笑道:“老乡,尚老五这种人的话不要全信了……而且他现在已死,我们可帮不了他什么。” 邱老道踌躇道:“若是这个尚老五真当是劫富济贫的好汉,他拿来抗战的财钱全被这二人私自夺去了,岂不可惜” 邋遢和邱老道还没走远,陈猫子却已经走出门,目光盯住他们。 陈猫子似乎犹豫了半晌,和声吆喝道:“两位兄弟——哦不,道长,见者有份,我们跑江湖的最懂规矩,速来分自己那份!” 邱老道压低声音暗骂,说道要真信了他们那是真傻,看样子这两个人不是善茬,他身边又有邋遢这个“累赘”,于是拉着他就要走。 “给老子立住吧!” 酒馆另一边,花老鬼跟个鬼一样,嗖地从篱笆墙上蹿出,飞身过来,大手一挥就要抓上他们! 邱老道只觉得身体忽地被固定住,一时间动弹不得,他看向花老鬼死人一般白的利爪,当中似有一股强劲的引力传出。 “这就是擒龙手!” 邱老道眼光一凝,深厚的性命修为便在此刻展现出来,他左手拨开呆呆立住的邋遢,右手一掌便和花老鬼的利爪对上! 呼—— 邱老道和邋遢两人脚下的积雪嗡地被震飞,露出干黄的地面,花老鬼眼睛一眯。 “不是简单跑江湖的,这力气——你也是个异人!” 花老鬼眼中的流露出毫不隐藏的杀机,借着邱老道绵绵的掌力在空中转过身子,重心落地,他利爪附上真炁,强烈的劲力几乎将空气撕扯开来。 邱老道身形稳如泰山,眼珠不错地盯住花老鬼脚步,花老鬼羊装前攻,一步刚刚踏出,又折回来冲向一旁的邋遢。 “这小人——”邱老道怒道,不再试探,一手快如闪电,霎时便将花老鬼的右手死死扣住,曲肘一拳就要打上他胸口! 花老鬼眼中一喜,反手抓住邱老道的肩膀,怪叫道:“猫子!” 邱老道眼睛余光看过去,陈猫子手里抄着尚老五那杆拦面叟已经朝他冲了过来! 诡异的是,陈猫子动手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显然是用上一些高深手段! 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邱老道此刻左手边受制,再要抽身对付陈猫子,局势便会急转直下,不如先废了花老鬼! 邱老道想到这两人的作为,一拳便砸在花老鬼胸口!花老鬼眼球凸起,手里却死死制住邱老道不放开,邱老道看着距离他面门愈来愈近的拦面叟,上面锋利的刀片反射出的寒光照在他脸上,他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 呼—— 正当此时,一只手兀地从邱老道耳后伸出,迎着拦面叟的刀尖将其抓住,陈猫子身形一顿,邱老道却顾不得惊诧了,左手全力捏断花老鬼手腕,右拳接连轰击在他身上。 花老鬼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昏死过去,利爪离开时带走邱老道肩膀上一层皮肉,鲜血淋漓,邱老道挣扎开半死不活的花老鬼,转头向后看去。 只见陈猫子被那邋遢一手卡住脖子悬在空中,浑身的炁像是不要钱一般喷洒出来,他神色惊慌:“你跟得上我的动作为什么我的‘护身咒’用不出来……无根生!是了,你就是无根生!” 侧面看去,邋遢的眼睛面容均被散落的黑发掩盖住,邱老道听到陈猫子的话语一言不发。 邋遢——或许他就是无根生。无根生扔下同样昏死过去的陈猫子,他转头,眼睛明亮深沉,他对着邱老道说道:“我突然好奇,你说这尚老五究竟是不是个好汉” 邱老道捂着伤口慢慢走向那个酒馆,无根生没有跟过去,他从酒馆出来的时候,陈猫子和花老鬼两人断了气,死状不可谓不惨,无根生已经走远了。 …… 四姑娘山下,邱老道讲到这里,眉头皱起,眼神中俱是追忆。 “我心中对无根生这个人好奇,处理好伤口和那两人遗体以后,跟着他走了一路,他是往北走,我就在后面远远跟着。” “他脚步不快,我们就这样走了两天两夜,大概到了尹克昭盟(今eeds)这一块儿,全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我不见他的踪影,只是听到远处有打斗的声音,听动静交手的人不少,实力也不是受伤的我可以随便参与的,我在草原外围徘回了一阵子,晚上的时候悄悄潜行了过去。” “大概十来个人死在那里,我看到几个人的装束,发现算是我道门的道友,我忙忙从里面找寻生存者——只一个打扮洋气的阔少爷,脸色因仇恨扭曲成一团,受了重伤。” 邱老道长出一口气,“那个阔少伤得不成样子,嘴里还念叨着‘无根生’、‘无根生’……我就算是知道无根生是个怎样的人了。” “那陆……那个阔少爷呢后来怎么样了”唐牧之问道。 不出意外的话,邱老道口中的那个阔少爷就是陆瑾了,甲申事发后他集合了三一门剩下的弟子,满世界寻找无根生,最后落得个三一门除他以外全灭的结局。 也正因为此他错过了救助挚友郑子布的最好时机,余生在对师门朋友的愧疚和对无根生滔天的恨意当中度过,一百多岁了内心还在饱受煎熬。 “我把他带出草原,搜了他的盘缠,交给了城里一个医生手里,后来他是死是活我就不知道了。” 叶可馨的关注点跟唐牧之不一样,她则是疑惑着问道:“那两个袭击你们的人呢他们是无根生杀的吗还有尚老五,他究竟是好汉还是真土匪” “无根生杀人不眨眼。”邱老道捋顺胡须说道:“他眼光还毒!我刚开始没在酒馆里面搜出赃款,后来各方查证后才发现这个尚老五是个弥天的谎话精、大土匪。他狡猾着呢,能把脚步藏的和普通人一样,他在榆林一块儿没有不认识的人,也知道我,说出那番话就是要我出手帮他……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最先死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古来多少真英雄?一入毒门命亦匮 “无根生杀人不眨眼。”邱老道捋顺胡须说道:“他眼光还毒!我刚开始没在酒馆里面搜出赃款,后来各方查证后才发现这个尚老五是个弥天的谎话精、大土匪。他狡猾着呢,能把脚步藏的和普通人一样,他在榆林一块儿没有不认识的人,也知道我,说出那番话就是要我出手帮他……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最先死的。” “无根生这人不好评价,当年嘛,日本人没逐出去,我眼里只区分两种人,一种是抗日的,一种是不抗日的,没好坏!我都是这么想的,没有那么多心思,也希望你们今后别起太多心思。甲申的事情因利益和人的私心而起,但是到了后面很多人就身不由己了。” 邱老道眼中的深邃的光随着铁盆当中的火星明灭。 “在物为竞,在人为争……这个人和人的厮杀啊,因利益而起,从没有停止过。我们道家也竞争,但道家的竞争和人不在一个层次上,顺其自然地做,看上去与世无争,实际上这就是最大的争,争是为了天下莫能与之争!你们将来不管是炼炁还是处世,目的要纯粹,要通透,把命和运攥在手里做事,不要被外物迫使着你做这做那的。” 夜色已深,火盆当中的木炭燃烧殆尽,唐牧之和叶可馨不好再打扰这位老人家休息,便告了辞,邱老道将门敞开一阵,待得空气当中的碳灰沉淀下来,也休憩了。 唐牧之是知道邱老道当年也深受甲申之乱所害,但人家就是能通过现象看到本质,欲念从心而起,酝酿到后面就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了,他不仇恨那些曾经伤害到他的人。 唐牧之和叶可馨在杨烈的屋子当中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早的时候,唐牧之在邱老道木屋不远处找到一块好地方:向阳、夏季通风、冬季背风、有良好的视野、不会有洪水、泥石流、塌方等危险,框好土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同邱老道要来了斧子,一个人进林子砍树。 “砍的时候注意,挑好木头砍。”邱老道指了指后面森林当中的西康云杉,“这种木材山里多,材质也硬,适合造房子……不要把路走忘记了。” 唐牧之点点头,一手揣兜,一手扛着斧子便悠哉着朝郁郁葱葱的森林当中走去,阴阳炁在手,砍几棵树跟切黄瓜都一样,不会费什么劲。 早晨八点不到,唐牧之陆陆续续将二十来段杉树扛到了之前圈好的地上,正好蹭了邱老道一顿早饭。 邱老道见识了唐牧之利落的身手,不由得有些咋舌。 “现在不比从前——”叶可馨帮忙架火煮粥的时候,邱老道从地下的缸里取出硬馒头和腌黄瓜递给唐牧之,“我们那个时候,很多人年纪轻轻的时候出来闯江湖,枪林弹雨,血雨腥风……活下来的什么风浪没见过,本事也就这么水涨船高,现在太平了,我想你们这些年轻人是不如我们当年的,但现在看到你我感觉还可以,不愧是大门派出身的,门里的长辈把你教的很好。” 唐牧之顺着他的话题便问道:“道爷您见多识广,当年也没和年轻人打过交道吧和现在比起来强得很远” 邱老道点头,“我这一辈子除了四川再没有去过南方,但是我把整个东北、华北还有大半个西北都走遍了,这都是人杰地灵的地方,从来是不缺手段高强的少年豪杰的……现在嘛,连一些传承千年的大派都已经销声匿迹,就神通手段来说不知失传了多少,我想你们是差的远,不过太平盛世么,这样更好。” 叶可馨煮好粥端给邱老道,吃过饭,唐牧之又投身到建造木屋的工程当中,邱老道一边在地里干农活,一边看着他刮椽子。 “你把那些树皮留下来,到时间可以架火、做药、喂牲口。” 邱老道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到河沟外边走上一圈,若是有藏民生了病,全依得他的经验扎针服药,这样一圈下去,有时空着手回来,有时也带上热情藏民送的牛奶羊奶和特产。 唐牧之建好木屋后在闯坪沟待了一月有余,算算时间,香江已经回归,泰国的金融风暴也已经席卷到国内,绿色兵团内部肯定已经炸了锅。圈子内,看着异人界狗咬狗咬了大半年的哪都通总算坐不住,提前放出消息,王吕两家和华北的一些门派配合哪都通雷霆出手,黑冰台的刺客销声匿迹,悬赏也撤了,据说四家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下来。 杨烈过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唐羽,唐羽白嫩的脸蛋被高远紫外线照射得有点发红,她头上裹着厚厚的毛巾,伸手跟唐牧之和叶可馨打招呼。 “师叔,你好哇——” “嘿……”唐牧之看着孙老头的外孙女受罪有点想笑,平常给孙老头护着,在人前怯生生的大气都不敢出,现在远离那个老流氓倒是活泼起来了。 杨烈这次过来,一个是指导唐牧之练炁毒,另一个则是通知他九月份杨烈要去参与这次公司和王、吕两家的“庆功宴”,到时间会带上他,以师徒的名义,教他早做准备。 “一个月,王家和吕家十七个单子我们全办完了,所以他们也邀请了我们……唐勉和唐尧他们都险些折在里面,这次就你我二人。” 唐牧之了然,看来黑冰台的事情杨烈是知道一些内幕消息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在一个多月前把收徒仪式搞得那么正式,现在想必外界都已经清楚这件事情。 这显然和杨烈以往的低调风格不符,还有这次所谓的庆功宴,这种事情就是再大杨烈也不至于亲自出面啊,想来是要借此让唐牧之在公司和其他门派前面露露脸。 杨烈走进唐牧之搭起来的简陋木屋,罕见地说了多余的闲话,他有些嗤笑道:“邱老道说我是被人服侍着长大的,生得金贵,搭得房子是难看到了极点,现在看你,还不如我当年。” 木屋当中主要是唐牧之带来的长颈烧杯等玻璃器皿,他向杨烈展示这一个月来炼制和吞服外药的成果,杨烈皱了皱眉头。 唐牧之为数不多的那些炼药经验是铁放山一手教出来的,铁放山留学归来,当年出入都是苏联最高端的几个实验室,他炼制外药很讲究,和唐门传统的方法不大相同。 这种较为先进的方法在过去三十年里面逐渐取代了门内炼毒的方法,但对环境的要求比较严格,唐牧之精细着蹉跎一月,进展虽然不小,但没有达到杨烈的预期。 “这里环境比不上学校里面的实验室,你用这些物件是糟蹋了,湿度和温度都没法控制,不如搭个药罐子熬。”杨烈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过也没指望你一个人闭门造车造出什么东西,外药做的粗糙些没关系,土木之炁护着不留下后遗症就行,长期服用外药后,你的心火肺金和肾水三炁当中会自带剧烈毒性,这时候也不要服药了。” 杨烈让唐羽和叶可馨去另外一边继续练习五宝护身法,又吩咐唐牧之出门,随后引着他用出土木流注,释放出的土木二炁反运回经络当中,唐牧之身上生起薄薄的一层蓝紫色的炁,像是护身障一般,气势增强了不少。 “……看来这已经成你的习惯了。”杨烈找来一个高高的木墩子一坐,他目光毒辣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唐牧之平常练习炁毒的问题所在。 “土木流注是为了应付任务失败,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之时用以脱身的手段,你的阴阳炁破坏性和消耗太大,平日里收敛着用更符合暗杀一道,但这就和这门手段的本意向违背了。” 杨烈徐徐道来:“土木之炁生发后会自行回运你体内,虽有消耗,但比不上你的先天异能那样严重,这本来就是可以恢复体力的招数,不要敛着,怕压不住内脏刚刚炼出的那点微末的毒性么” 唐牧之伸出手摩挲一阵,杨烈说的不错,从前他只有少部分情况下会毫无保留地释放,毕竟阴阳炁一个控制不好就是一击必杀。 唐牧之深吸一口气,土木之炁宛如火山喷发一般自身体中部瞬间生发,蓝紫色的炁焰几乎将远处端坐着的杨烈和身后蔓延着湿气的木屋也全数包围进去! 木屋毕竟是由唐牧之这个没什么经验的人简单搭造起来的,结构本就比较松散,此时被唐牧之的炁这么一通冲击,房梁处居然咯吱着晃动起来。 “咳……行了。” 杨烈拨正散乱的头发,估测着唐牧之身体里令人震惊的炁量,他思忖一阵,最终给出的方案是—— “加大药量。”杨烈澹澹道:“就是一天天两倍三倍地去服外药,有这股土木之炁护着,料想你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唐牧之则是有点咋舌,那用巴豆、附子、曼陀罗花……还有蛇蝎等动物的毒液炼制出来的外药真不是人吃的。外药炼制出来近似丹药,服用的时候还要把握好时机,外边的一层硬壳如果在食道当中就化掉的话,腹部免不了要受一番罪。 “炁毒是杀人技,自古以来杀人技都是要下苦功才能练出来的。”杨烈道:“不提丹噬,就练习普通的毒功把自己练死的弟子也从来不少,你天赋异禀,炁量惊人,这是普通人打磨身体养性修命多年才能达到的效果!房子器具可以糟蹋了,外物而已;身子的潜力天赋一分也糟蹋不得!” 有杨烈盯着,唐牧之接下来这几日服药的剂量大大增加,金火水三炁也随着药量和毒功的进展变化,土木之炁被灵巧地制成薄膜护住着带着毒性的三炁。 “这才算入门。”杨烈道:“释放和收缩毒炁,能自如做到这一点就可以应付敌人了,否则效果和你先天的本事差太远,没有必要用。” 唐牧之经脉异于常人,练习毒功若是按部就班地按照《毒经》秘籍当中的方法去练,必然进展缓慢,但换了杨烈一番通透的指导下来,唐牧之顿时感到练毒功时候积余的经脉畅通无阻。 “这明观法之后你自己也要练。”杨烈道:“就是有张旺他们帮衬着我处理事务,我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尽盯着你,到时候感觉身体不大对劲了,内观经脉和五炁也就知道问题所在,断断续续治疗这些疑难杂症,也就无师自通了。” 毒功的练习一旦出了问题,极其容易引起身体上面的一些疾病,有时候免疫力下降,一场感冒就能闹得人苦痛,不过这些对唐牧之来说倒不是问题,只消收起毒攻,心念一动,阴阳炁就会出来帮他理清身体上面的这些小毛病,唐牧之有时想,若是叶可馨身体里也有阴阳炁这样一个天然的卫士就好了,就是不能彻底解决她肌肉骨髓的衰弱,遏制住也是没问题的。 叶可馨知道九月份因为王、吕两家庆功宴唐牧之会出去的时候,她有些高兴,唐牧之一问这才知道,王子仲老爷子的寿辰是农历八月二十二秋分,也就是九月二十三号,算算时间,唐牧之参与完庆功宴之后不过一周就是老爷子寿辰了,他那时肯定有时间去的。 “王子仲老爷子的寿辰外人是从不知道的,要是他那天对外宣称自己要过寿了,那么前来祝贺的人能从百京排到津沽去,王子仲老爷子一生没个一儿半女,前两年收了个徒弟也比你我大不了几岁,来看他都是关系亲近的晚辈……机会难得的。” 于是九月份杨烈再来的时候,叶可馨也跟着他们下山了,雄星则是交给一个叫如多吉的康巴人照顾,这两个月他和唐牧之在闯坪沟的森林当中结识,两人爬过海拔五千米以上的雪山,在同样充斥着野人传说的河沟深处寻找过藏药的原材料——藏茴香、山莨菪、藏党参、藏紫草、水母雪莲花、唐古特红景天等等。 第一百七十七章 庆功宴?各派族长 叶可馨留在了唐门,她会在九月二十号之后直接从唐门飞到津沽和他会合。 这是唐牧之第一次单独和杨烈同行,看着一个穿着优雅的老头熟练地办理飞机流程,这感觉还挺奇妙的。 杨烈穿着的风格和陆瑾类似,都有些人老心不老的意思,出行是用料考究的白衬衣黑西裤,鞋履和机械表的价格能让一些企业的金领咋舌。 出行雷厉风行,吃住一切从简,生活用品是唐牧之带着的,黑冰台的事情虽然没有唐牧之什么份,但这次唐门要出面的确实只有他和杨烈师徒二人——宴会地址在ah宣州,这是王家的地界。 刚下飞机,王家特意派人迎接,一男一女开着一辆成色崭新的奔驰梅赛德斯,恭敬地将两人迎接上去,叫机场出口的人看着了咋舌。 唐牧之来之前在网上查询过,王家旗下最大一家企业叫做“鼎中控股股份有限公司”,主要业务就是生产机械基础件和汽车零部件,仅这一个企业的收益未必比得上唐门旗下的那些服装厂,但这个行业的潜力却是圈内人清晰可见的,眼红啊!可是现在形式变了,大门派在市场上做些什么都有公司的人盯着,不允许搞一些旁门左道的手段,一经发现那就是重罚。 而正常竞争的话,大门派手底下打工的那些个人,怎么比得过目光毒辣、胆识过人、一腔热血的“九二派”人家可是不顾世俗目光扔掉铁饭碗创业来的。 不过总说生意这不好做那不好做的,但是这次能被邀请过来参加庆功宴的这些人,他们背后藏着多少年的家底呢,就是一个劲地败好多年也败不光——这都是门派中层讨论的问题,吕慈的大儿子吕忠,王蔼出来招待人的两个儿子,他们都是各自家族的顶梁柱,当今这社会操持一家还是得向钱看,他们之间关乎圈子内的短暂交流结束后,兜兜转转就到讲一些俗事的时候了。 外界一些隐约知道这个圈子的人挤破头也想进来一窥异人的奥秘,其实有什么好看的呢 恢复高考以后,多数异人的生活也回到那个熟悉无比的流程: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养家……波澜壮阔的年代,人杰地灵的土地,忙里忙外的,应付圈子外的事情已经要现在的人用尽精力,谁没事参合那些外人看来精彩缤纷的事情呢都是混水。 这个圈子很多人其实和张楚岚的心态很相似,只是他们不一定有那份通透而已。 但上述流程唐牧之上辈子已经体验过了,平心而论,算不上坏,但也一成不变地叫人疲倦了,所以这辈子就淌淌浑水,多掺和掺和圈子内的事情吧,已经有离群的条件了,再刻意随大流那不是耍贱么 王家安排的场地在太湖长沙岛,后半段要坐船过去,不巧的是,前几艘轮渡他们都没赶上,王家负责接待的那位要特意为杨烈和唐牧之两人另包船,唐牧之征得杨烈同意,说就不劳烦王家的各位再耗费运输资源了,等下一趟就好。 最终没拗过财大气粗的王家,在渡口才耗费了一刻钟时间,杨烈和唐牧之走进岛上的度假山庄时,看到王蔼、吕慈、公司苏董事、铁掌门、一气流的门长,东乡庄胡林、还有夹在一众老江湖里面显得十分突兀的诸葛栱都在,场面不小,但主要还是王吕二家的人居多。 整个岛被王家的人包了下来,杨烈不用其他人多介绍,在他旁边气质非凡的唐牧之一时间成了众人讨论的重心,他在陆家虽然败给了那如虎,但也算是“风光”了一把,认识他的人倒也不少,很快身份就被扒了出来,杨烈的关门弟子、孤身一人杀死陆沽的唐门天才!正是这段时间圈内的焦点话题之一呢。 “那就是唐牧之这么年轻……” “年轻有为,又是唐门门长的亲传弟子,人家这运气……” 没有理会喧闹的人群,该来的规矩礼数还要遵守,四家和其他门派的晚辈已经到杨烈身边拜见了,众目睽睽之下,唐牧之也不能落下,几步走到一众身居高位大老前面,拱手拜见。 “唐门内门弟子唐牧之,见过各位前辈。” 王蔼、吕慈等人面色各不相同,和蔼、冷澹、端庄、亲切,但都对着唐牧之回应了一声,露出饶有兴致的意思。 王蔼笑眯眯道:“哎哟,百闻不如一见,我说杨门长怎么到咱这个年纪,突然收起徒弟来了,看来是个宝物,要我我也搁手心里捧着护着呢。” 吕慈眯着被斜刘海遮住大半的右眼,将唐牧之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忽地朝着杨烈咧开嘴一笑:“杨烈,这徒弟你收的不错,宴会之后别走,我两唠唠……” “哈哈哈!”王蔼哈哈笑道:“老吕啊,别冷不丁地来这么一下啊,吓人呢!你这是要谈心还是约架……” 杨烈冷冷一笑,没好气道:“吕慈,我和你没什么好唠的,你要想招女婿霍霍别家去,别犯到我头上。” “嘿嘿……”吕慈也不恼,把腰往后面的沙发上一靠,“今天来的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不和你吵。” 公司苏董算是和杨烈比较熟络,她也没端着,主动和杨烈唐牧之打过招呼,面子上算是给足了。 唐牧之离杨烈最近,他率察觉到杨烈眼神细微的变化,像是在重新打量苏董一般。 怎么回事 唐牧之心中生起不好的感觉,他之前就有点莫名其妙啊,这次“庆功宴”的目的到底在哪里 按理说吕慈这人最是看不上这样的活动,就是王家和哪都通的面子再大他也不理会,这次破天荒了,闲的专程从吕家村赶来参加什么庆功宴 这当然不可能是什么鸿门宴,但目的绝对不会单纯。 唐牧之眨眨眼睛,感觉自己还是年轻了。 招呼打过,杨烈被请上座,唐牧之也没沦落到孤零零干站在场下扣脚趾的地步,诸葛栱很快从一众大老身边下来跟他打招呼,缅国经历的事情,两人算是战友,交情还算不错。 百盟书 避开一众大老们的目光,唐牧之和诸葛栱一块儿找到个宴会清净些的地方,看他气色不错,唐牧之问道:“诸葛老哥,气色不错啊,三尸神的问题,解决了” 上次缅国之行,涂君房操控三尸误伤友军,使得后面唐牧之“解决”赵遐思那一战诸葛栱压根就没参与,最后也不是和唐牧之十月花他们一起走的,想来问题不小。 唐牧之这话大概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诸葛栱眯着眼笑笑:“解决三尸我哪有那本事,承蒙老祖宗厚爱,给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留下的尽是好东西……现在算是暂时不受其害吧。” 当时涂君房误伤诸葛栱之后,提出可以帮他控制住三尸,而且将这种方法的利害一一跟诸葛栱讲讲清楚,不过他似乎拒绝了。 唐牧之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不出意外的话,诸葛栱已经继承了武侯派最大的绝活——三昧真火!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了,不过也不算脱离实际,在他儿子诸葛青没展露出奇门方面的天赋之前,他一直是被家族认为最有可能继承三昧真火之人。 现在诸葛栱出现在这个场合也说明他已经继承了族长的位置。三十岁之前掌握一家权力,这种情况在其他门派历史当中发生的频率不多,但诸葛家的家规就是这样,年轻族长和劝谏家老制度,让诸葛村上下总是充斥着年轻人的朝气。 德才配位,掌握了三昧真火的诸葛栱定能带领诸葛家更上一层楼,也不知这一变数会给未来带来怎样的变化。 唐牧之和诸葛栱攀谈的时候,其他门派的人也陆陆续续到了,第一个从船上下来的人让唐牧之心中一下明悟了——是江湖小栈的掌柜牧由和术字门门长陈金魁! 这下子不用探诸葛栱的口风了,黑冰台的事情没牵扯到过陈金魁,这次的庆功宴明显就是跟“老”的位置有关! 怪不得…… 唐牧之联想到之前苏董对杨烈的态度,看来这次“老”的选角和原着历史一致,还是没有杨烈的位置。 “小栈牧由来了。” “还有术字门的陈金魁!” “小牧,魁儿啊,你两一块儿来了,快坐!”王蔼坐主场,笑眯眯起身相迎。 “我去打声招呼……”诸葛栱告辞,这次他是代表整个武侯派过来的,各家的脸面要顾及全。 这场庆功宴的人就算到齐,不见高、陆两家和关石花一脉的人过来,不知王蔼邀请过他们没有。 还没到晌午的饭点,一众大老在主场阔谈,陆续也有人和唐牧之打招呼,何远、王顺等老熟人想要凑过来跟他唠唠都没挤进来。 吕慈的大儿子吕忠多半是授了吕慈的意,言语当中有些拱火的意味,居然提到了一年前唐牧之在镇康一招击败黄宁儿的事情。 黄宁儿和火德宗的韩三有也在,吕忠不说唐牧之自己都要忘记!原着当中赵方旭看黄宁儿和他身后的求真会的势大,有意他捧上“老”的位置,要是这点日后不变,他岂不是多了个揍翻过“老”的名头 “哦小唐,你还和黄宁儿交过手么”说话的是一旁的何远,他总算插话进来……只是这切入点嘛,实在有点让某些人难堪。 “呵呵。”唐牧之干笑一声,不再接这个话茬,不知道要是何远知晓他当时打败黄宁儿就用了一招会是什么表情,他运气实在不算好,以黄宁儿那个笑面虎的心性,说不定因此记恨上何远也说不定。 庆功宴总算开始,唐牧之和王顺等人同坐一席,这桌大多是王吕两家的年轻孩子,刚满六岁的王并也在这桌子上,他也不臊,王顺和孩子们玩的开,他跟过来的嘛。 “还是孩子好相处……” 王顺和两年前比起来成熟不少,留胡子了,不过眼神依然澄澈。 他的事情唐牧之也听说过,在吕家那个“青梅竹马”被黑冰台的人杀害,尸体上还用刀片刻了他的名字,不知道这两年他怎么过来的,凶手抓住没有,唐牧之不好发问,但看他这个状态也还行,顶多是有点摆烂的意思,还没黑化。 “这一年没少喝酒,今天咱换换口味……来。”王顺端起可乐给唐牧之倒满,对着一桌孩子笑道:“都来给你们两个叔叔敬可乐!王并,你先来!” 王并满脸不情愿,“爷爷说你和我是平辈的,我最多叫你一声……” 话还没说完,王并被王顺这么一瞪,居然乖乖端着杯子噔噔噔跑到唐牧之和王顺旁边,别扭着喊道:“两位叔叔好。” 唐牧之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这个王顺可以啊,把王蔼的宝贝亲孙调教得这么好,只希望王顺再接再厉,不要让他以后还做那个世人眼里的纨绔子弟和恶人吧。 “呐,牧之啊,你赶紧着点喝,我外爷快看过来了,他最宝贝这臭小子……”王顺朝着王蔼他们的方向撇了一眼,有点紧张地说道:“妈的,我要真比这小子大一辈哪管得了他,给我外爷惯的……平时无法无天了都。” “管管好。”唐牧之对王顺这种行为表示高度赞可,鼓励道:“大家后来就要指望这些小孩子当一家的顶梁柱呢,你可不能松懈,这一辈里面你排在前面,长兄如父,棍棒底下出孝子,小孩子要多打才能成器,加油啊。” “呃”王顺愣了愣,没想到唐牧之谈起这个和他一样颇有高见,他端起可乐咕都了一口:“对!你说的是。重振王家荣光我王顺义不容辞!来,再喝点……” “对了,和你讲点事情。” 王家准备的一桌子山珍海味就着可乐糟蹋罢,宴会上也倒了一片,都是修行人,喝酒都不伤身体的,抓住机会当然要尽兴,王蔼、杨烈等一家之主被请到其他地方,大厅里稀稀拉拉的有碰杯声,王顺表情变得正经。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陈金魁、扯淡的敌人 王顺表情罕有地正经起来,唐牧之问他什么事情。 他说,是关于老吕的事。唐牧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以为他说的是吕慈,没想到这小子胆这么肥,半晌唐牧之才想起王顺说的是吕胜。 王顺从前很少和吕胜凑,但两人关系表面上看不出,实际好着呢。过去一年,四家各自遭遇不少事情,王吕两家关系跟亲近了,想来王顺和吕胜的关系就是这时间水涨船高的。 “这个老吕啊……犯了点事情,被吕家拘起来了,你看看,今天吕家来了那么多人,单他没来,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消息。”王顺悄咪咪说道。 “哦……”唐牧之眼睛向王顺一瞥,他想起王顺一年前闯进吕家村被打出来的事情,“你该不会是想要‘劫狱’吧这是人吕家自己的事情,咱还是别参与为好。” “哪儿能呢……”王顺摆摆手,“当时年轻不懂事嘛,现在就是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去吕梁了,太尼玛……算了,说正事,你认不认识涂君房” 王顺往椅子上一靠,翘起二郎腿,眉头蹙起。 “这个涂君房自称什么安陆三魔派的传人——我听都没听过,但他和老吕认识,上个月突然跑来找我,但我恰好不在,他在我家留下信说吕顺犯事了,现在被还被吕老爷子禁足呢,我看信里那意思,感觉有点慌啊,这小子怎么跟我去年一个想法……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到他,你给连连线。” “你是怎么知道我认识涂君房的”唐牧之奇怪道。 “嗨……”王顺有些尴尬地摸摸脑袋,“我无意间听到韩三有他们讲的,当时公司召集人在缅国行动,他们不是也参加了么,我听到你和涂君房这个名字——还有啊,你要小心着些韩三有、黄宁儿他们,他们言语间对你吧,不太友善。” …… 宴会作罢,酒桌上那一众大老都没有在长沙岛逗留太久,杨烈晚上的时候就走了,他吩咐唐牧之给王子仲过罢寿辰就回唐门,不要生事端。 临走前他交给唐牧之一个礼盒,说这是孙老头准备的,让唐牧之以个人的名义送出去。他打开盒子一看,是一本古书,没有封皮,但看其中的内容应该是本医术。 这倒是再合适不过,唐牧之这下子也不必以礼品的事情发愁了,人家中医国手,差啥呀,唐牧之之前感觉自己准备什么都挺俗的。 唐牧之在王家的主场也不宜过夜,晚上坐船离开了,在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下,走之前他给还在日本的丁嶋安联系,要来了涂君房的电话。他不打算掺和吕家的事情,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吕胜和涂君房这两个人有了交情。 王顺现在也知道分寸了,想必也不会再做出什么冒失的事情,他将涂君房电话交给他,打算去一趟尚海看看。 晚上的时候何远联系到他,说自己师傅魁儿爷想见见他。 唐牧之知道何远不会把自己命运异常的事情抖出去,那么想来想去陈金魁要见他的原因也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叶可馨。 刚应下陈金魁的事情,吕家的人却又亲自上门拜访,好么,他倒成香饽饽了,不过这次唐牧之没给面子,当场拒了。 唐牧之不去,吕家的人自然也不敢逼,无功而返了。 第二日,何远中午开车将唐牧之接到陈金魁住的酒店,在市中心。 “魁儿爷蛮好说话的,不过这次突然找你是为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何远问道:“我听说杨门长先一步离开苏州了” “嗯。”唐牧之默默答道。 “那你可要小心些……”何远道:“你风头正胜,这几天想要找你麻烦的人应该不会少。” “不妨事。”唐牧之摆摆手。 黄宁儿、韩三有,还有等等等等,看他不爽已经很久了,这次没在庆功宴上闹幺蛾子是一众大老都在,没那胆子,现在迟迟不找过来都已经够让他意外了。麻烦么,什么时候都有,以前和圈子接触交流地少,没给他们机会,这次他们不来烦自己还好,要是紧盯着他不放,一下子都能解决了也好。 见到陈金魁的时候,小栈的牧由也在,跟唐牧之打过招呼,又道:“那我就不打扰,魁爷,你们聊。” “老牧,多谢你了。”陈金魁起身吩咐何远给人送出去。 “呵,客气。” 待到何远和牧由走后,陈金魁笑嘻嘻地把唐牧之迎到座位上,“小唐啊,咱这是第一次见面,别拘着,快坐!” 唐牧之客气两句坐下,陈金魁也不讲话,一双眼睛在他身上瞟来瞟去,他也不切入正题,就是不断地问唐牧之以前的事情。 这番盘问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唐牧之咳嗽一声,多数问题敷衍过去,被一个毛三百斤的光头壮汉盯着,他也不自在啊。 “咳,魁儿爷,您要有什么事情直说……或者有什么单子要托付给咱唐门的,按流程来我肯定给您办了,您这,叫人害怕呢。” “哈哈……别紧张嘛,小唐。也不瞒你,我这次请你过来,是想看看小馨相中的到底是什么角色。”陈金魁哈哈一笑,“我和小馨父母亲都是老熟人了,当年江湖上还没现在太平,他们二人数度救我于危难当中,我从小也是把小馨当亲侄女看的,不亲眼见见,能放心么——这段时间就多谢你的照顾啦,有没有兴趣到我们术字门坐坐” 唐牧之心道,就这么叫来能看出点什么 他无奈道:“这事情叫您说的,可馨现在是唐门的弟子,照料她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过您放心,可馨在唐门一切都好,身体状态也有所改善了……最近有些事情,改日一定亲自去术字门拜访您。” “呵呵,那就这么说定了。” 唐牧之起身告辞,到了酒店大厅的时候,他感到几股异人的气息,毫不掩饰,他朝四周看去,都是宴会当中的熟面孔,一气流、火德宗、燕武堂、自然门、藤山……好像这些同辈的从王家安排的长沙岛出来后,说要在繁华的姑苏城好好玩一玩聚一聚,当时还邀请了唐牧之,不过他推辞掉了。 “原来如此,魁儿爷,这就是你的考验么” 唐牧之有些哭笑不得,这陈金魁还跟他耍了个心眼,叫何远带他到这儿明显是想要看看他怎么处置这些麻烦事呢,真把他当侄女婿看呢。 “哟!牧之兄弟!” 有人上来跟他打招呼,“我一气流的徐财成啊,你也来了大伙都在这边呢,快请。” 徐财成啊…… 唐牧之看着眼前这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同龄人,他看出来这徐财成心思倒是不多,之前在宴会上和他也挺聊的来的。 唐牧之笑笑:“徐兄,这次实在抱歉,我还有点事情,下次再聚吧。” 他看到不远处一脸阴恻恻的韩三有,一副讥讽的样子。 …… 唐牧之行踪暴露,韩三有等人这次也不匿着,就从酒店出来一路跟上他,唐牧之叫了一辆出租车,叫司机往偏僻地方开。 半个小时后,司机从市中心一路将他送到了旺山景区山脚下,后面的路车子就走不通了,这里很多基础建设还没搞起来,四处都是火热朝天的工地,唐牧之下车爬到半山腰,找了处浓密的林子了钻进去。 不到一刻钟,四个人前后跟着他上了山,数目比唐牧之预料的要少,但这已经是决斗的意思。 唐牧之依次看过去,为首的是韩三有,旁边是一个年轻女人,没见过,后面两人他印象很浅,一个是金刚门的人,在这次庆功宴见到过,叫马飞章,和韩三有一个辈分;另一个叫刘强池,曾经是自然门的人,去年还是什么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退出来了,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让唐牧之意外的是这其中居然没有黄宁儿,他以为这家伙和自己结下的梁子才是最大的呢。 “呵,行啊,唐牧之,你有种。”韩三有冷冷一笑,“我们本来想放下身段当众给你下战书的,你倒是给我们面子啊,大中午的,自己送上门来了。” 唐牧之想着动手之前还是把缘由讲讲清楚,韩三有这么说,那明显这些人跟他都是私仇。 “韩三有,镇康那次我就想问你,到底怎么就跟我过不去了我可不记得招惹过你或者火德宗。”唐牧之又将目光投向马飞章三人,说道:“还有你们三位,动手之前把理由讲讲清楚呗。” 韩三有冷冷道:“我的理由么,倒也简单,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悯众那个老东西放出来,呵呵,他是神通大能啊,眼里容不得沙子,普陀山把那么多人给得罪得死死的还安然无恙,我是动不了他,今天也不管你怎么想了,咱们两个当中要有一个躺着出去!” 他往后一指,“马飞章、刘强池,这二位的理由也简单,都是私仇,前年大过年的,你在灌县抓过两个人记得吧。” 唐牧之一愣:“蔺一栋和刘晋” 这两人当时年三十晚上跑到唐门山脚下捣乱,蔺一栋曾经是金刚门的弟子,后来自己在江湖上闯荡,得了“钢筋背”的名号,他也是后来铁马骝的父亲;刘晋实际身份是自然门的人,那次处在萌芽状态的计谋就是他策划的。 这件事牵扯到唐门与自然门的恩怨和利益纠纷,最终的结果是铁马骝交出自己所创的“通臂金刚”保了命,但还是断了一条右手;刘晋后面被查出来背地里没少给唐门使绊子,直接废掉经脉扔给自然门了。 “蔺一栋是我师弟。”马飞章澹澹道。 “刘晋我亲儿子。”刘强池双目通红。 “……真够扯澹的。”唐牧之听完他们讲话,兀地笑了,“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理由呢,还纳闷,也没得罪过那么多人啊……原来是有气不敢往正主身上撒,跑来堵我来了,韩三有,你还算是火德宗排得上号的人物,呵。” 说罢唐牧之像是不愿意再同他们讲话一般,看向无人当中那个表情冷澹的年轻女子,“小姐,你又是谁的后台” “我叫欧阳凤。”那女子道:“我就想看看,你能杀陆沽是不是真的。” “那你很快就能见识到。”唐牧之点点头,看向除去欧阳凤其余的三人,“看得出来你们是脸都不要了,就一块儿上吧,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刘强池怒哼一声,握紧双拳,兀地就朝唐牧之砸了过去! 唐牧之身形稍稍一顿,像是呆立在原地了一般,刘强池双拳刚砸上去,才察觉到唐牧之身形居然化作一团炁被他打散过去! 若是一般人遇到此番情景,必然心中惊诧,但刘强池可没少研究唐门的功夫,岂能看不出来这是幻身障的效果人的身体自然没法做到这般完整的炁化,这只是幻身障的残影罢了。 “哼!” 冷哼一声,刘强池也不收势,弓步双拳打出之后,居然扭胯将双臂这么一甩,脚步扣住地面,双拳附上纯白的真炁,化作残影,向四面八方激射过去! 隐身状态下的唐牧之刚刚挪移到刘池强身后准备下手,没料到刘强池这行云流水的一招极其克制幻身障碍,毕竟这门绝活的要求就是自己的炁不能躁动,但此刻被这招发出的炁弹一牵动,幻身障的炁散了,而且拳风阵阵,将刘强池的身体护的也够周密,叫他无从下手。 说起来,自然门创始于民国初年。不似唐门这般的历史悠久,也没有其他拳派有各种繁杂的套路,整个自然门注重的不是拳而是功,即自然功,自然门产生套路的着眼点,完全是为了练气,讲究拳行自然,圆转自如,不呆不滞,软脱灵活一气呵成。 这点唐牧之看得很清楚,刘强池出拳没有收势,反而用体内的炁护住关节,引散拳劲,完美承接了下一招,这是其他门派没有的。 唐牧之身形显现在刘强池身后,刘强池此刻正是扭头朝向左后方的姿势,见到唐牧之,他反手一记“内圈手”,就要抓住唐牧之的臂膀。 若是此招成了,到时只要一个翻身便可借全身力量将唐牧之的关节个肱骨整个拧成麻花!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无色阴阳炁,炁毒显威 唐牧之左掌外翻,弓身后退,一道强烈的掌力已经击上刘强池撕碎烈风向他抓来的内圈手! 刘强池感受着传导进他全身的掌力,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忙运自然功真炁稳住重心,舌顶上颚,大力神功发动,顺势再做出攻击的架势。 刘强池动作迅勐,拳脚功夫一开一合间浑然天成,滴水不漏,反观唐牧之这边,速度和力量虽然都不容小觑,但很多动作显然还缺少火候和打磨。 不过不论是散人欧阳凤,还是名门名宿韩三有他们,都没有轻视唐牧之的意思。 因为这个年轻人的战绩实在太过耀眼了,黄宁儿虽说年纪不大,但好歹也是年轻一辈最能打的那几人之一了,他的实力究竟如何,这几人都算是知底了。 但在镇康的时候,他居然连唐牧之一招打败……更别提后来被他杀掉的那个道人陆沽了,精通符箓的大宗师,还身负神霄派的五雷正法,居然也栽到唐牧之身上,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欧阳凤出声提醒道:“小心他的隐线!这是他阴人的惯用手段了。” 唐牧之攥住的右手微微放松,他眯眼朝着欧阳凤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个陌生女子还挺熟悉他的样子,她说的确实不错,唐牧之手段不少,而且是性命双修,与人对敌的时候总能让对方忘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唐门的刺客——每当这时唐牧之顺理成章地收紧隐线,总有某人的头颅会被齐齐切下,这都是死人的教训。 阴人怎么了就不允许正面拳脚功夫不差的人阴人吗唐牧之作为刺客时刻不忘布下隐线很合理吧 絮步一踏,唐牧之和刘强池短暂交手后拉开距离,此人的实力他已经摸索清楚,他看向一旁虎视眈眈的韩三有,说道:“你们三位,要出手就请尽快,不要伺在一旁想着偷袭。” 唐牧之说这话倒不是自大,而是韩三有他们三个在一旁盯着,大大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到了对决关键时候不免会受到影响。 毕竟这些人可是一点没有名门正派的操守,到时候搞偷袭就麻烦了,不如激他们一起上,这样倒还轻松些。 韩三有冷笑道:“行,知道你厉害,我老脸豁出去不要了。” 韩三有和刘强池一前一后将唐牧之围住,马飞章犹豫了一阵,也上前和唐牧之开始对峙,倒是欧阳凤不为所动。 唐牧之慢步后退,挪移角度使得四人都处在他目光所及之处,肉眼神通开启。 “哼!” 刘强池见韩三有和马飞章迟迟不动,冷哼一声,眼中寒光一闪而过,脚下“鸦雀步”一踏,便闪身到唐牧之身前! 鸦雀步、内圈手,这是自然门一众功夫当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见识不多的唐牧之也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两门功夫颇具特点:二者结合在一起训练过之后,手眼身法步融为一体,久练则武者目光收敛,寒光慑人,慢步行如八卦,实则为炼三丹之气;快练则身似猴灵,轻快敏捷,飘如飞燕。 尤其之前在和唐牧之对搏之时,攻防一体,形成“以不变应万变”相当严密的防护体系,使人无懈可击。同时在走转之间迷惑对手,近身封闭,伺机反攻,这是很深的功夫,正应了他们的一脉的核心:动静无始、变化无端、虚虚实实、自然而然。 刘强池双膝微曲,脚不离地,使出擒拿手抓向唐牧之。 唐牧之看着刘强池双手附上的澹澹白炁,心说这家伙还算谨慎,唐牧之倒是不闪不避,双掌附上紫色的炁毒便朝刘强池抓去! “这速度……” 刘强池眼神一怔,四掌交心,自然功的真炁和唐门炁毒相撞。 呼—— 一道劲风自这二人脚底传出,秋日枯黄的野草几欲被这股风吹着翻出根茎。刘强池诧异唐牧之接下他助力一击,身形居然没有晃动。 透白真炁自刘强池周身百脉喷涌而出,像是飞舞张扬的铠甲将他包裹,唐牧之撤掉索性撤掉此刻威力平平的炁毒,心念一动,阴阳炁自三丹周围传递而出,霎时冲出唐牧之掌心,在刘强池震惊的目光下,自然真炁开始像是烧热的钢铁一头扎进了浩瀚的海洋,浑身冰凉,迷失方向,全身坚固的炁体开始分崩离析,向四周散去! 刘强池皱眉想要从中抽身,唐牧之附上阴阳炁的大手却已经实实在在破开真炁的防御卡住了他。 躲闪不成只得硬抗,唐牧之左手握拳正朝着刘强池心口打去,刘强池曲肘欲防,但唐牧之出手的速度和对时机的把握像是一把冰冷坚硬的锤,狠狠将他这些年在自然门的苦修成果敲碎,周身的真炁散去,再度凝结时间不够,唐牧之全力挥出的拳头已经砸在他手腕处,拳头、手腕、胸膛挤压扭曲在一起,刘强池一口紧咬住的气随着肺部的震颤自他牙口缝隙喷出,夹杂着星星点点状若梅花的血渍。 不远处韩三有的火蛇已经顺着草地窜出,正朝着唐牧之撕咬而去! 刘强池的血渍正被阴阳炁一挡,随后弹开,刘强池自己则是被这一拳的劲力打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击在一棵香樟树上面。 轰! 香樟树应声断裂,刘强池反手扒住树身稳住身形。 真炁化作的惟妙惟肖的火蛇扑在阴阳炁上面,不出意料地再次被弹开弹散,韩三有这时看了一眼刘强池的状态,吃了一惊:“你……刘强池,怎么回事” 用韩三有他们的角度看去,刘强池攻击到一半,周身生起他们自然门的“混元一体真光”,但对峙半晌便不知为何被打散,像是气球撞上针尖一样炸裂开来,不复架势。 不过自然门好歹也是经年打磨横练的外家功夫出来混的,门下弟子一身“铁豹护体功”不需真炁也可护得身体强硬周全。 但这次自然门的看家本领显然是被碾压了。 刘强池看着微微颤抖的左手手腕,手腕桡骨已经断裂,受到冲击处已经扭曲成“z”字形! “他力量太大!别和他近身!”刘强池像是稍稍冷静下来,面色阴沉,喘息道:“他周围有一圈肉眼看不见的屏障,离体约莫两寸,你们小心了。” 闻言不只是韩三有,唐牧之也愣住了,他看着身上灰蒙蒙正似道门遁光护住他的阴阳炁,心道原来旁人已经看不见已经合而为一的阴阳炁! 唐牧之这才回想起来,这几个月他从日本回来之后好像没在人前展露过阴阳炁,没想到阴阳炁还有如此变化。 “我也看出来了。”韩三有沉着脸说道:“以你的身手连和他纠缠都做不到吗” 刘强池不说话。 马飞章和欧阳凤这时也和他们两人一般想法,近身缠斗连自然门的高手都斗不过他,远程攻击又尽被那隐形的护盾挡下,这仗到底要怎么打 “马兄”韩三有看向一旁金皮附身宛如活佛的马飞章,“我用火烧破他的防护,到时你再上如何” “行吧。”马飞章倒是对韩三有的实力有点信心。 韩三有站立在唐牧之正对面,眼中闪过一丝赤红的火光,双掌冒出熊熊烈焰,先前被唐牧之打散的火蛇焚烧过的灰尽再度燃起,唐牧之眼前化作火焰的浪潮! “金乌爆炎!” 韩三有双掌挥出,一道强烈的火焰便冲出火焰浪潮,向唐牧之激射过去! “……” 唐牧之一动不动,若是普通的唐门子弟遇上这样的情况大概只能用出土木流注爆发速度向后闪开,火德宗的炁火可不是盖的,一旦沾上很难扑灭,而且纯以炁引燃的火焰可以任由韩三有操控,到时会给被火焰附着之人造成二次伤害。 韩三有眼见唐牧之不闪不避,眨眼被火海淹没,心中霎时一喜,马飞章提醒道:“动静小些,东边塔吊上还有人呢,注意别把林子点着了。” “心里有数!” 韩三有加大火力,很快便发现不对了。 “小心!”欧阳凤时刻紧盯着唐牧之的身影。 一道寒芒闪过,唐牧之居然毫发无伤的自火海中闯出,炁火撞上他周身无形无色的阴阳炁,很快便四散开来,韩三有心头一震,一枚手刺冷不丁地已经飞到他眉心前! 马飞章双手皮肤像是镀上一层黄金,兀地伸手将手刺抓住,唐牧之此时已经向他们两人扑来! “怎么可能一点用都没有!”韩三有怪叫一声。 “现在哪管得了这么多——”马飞章全身金黄,一记铁山靠便和唐牧之撞在一起。 轰! 唐牧之身后的火海和马飞章脚下的土地同时被一股巨力冲击着翻滚,土石和火星飞溅,几乎要将整个森林击穿、点燃! 气浪翻涌,韩三有被两人撞击的冲击牵连,忙忙护住面门倒飞出去! “金钟罩,千斤坠,好大的力气啊……”唐牧之看着吃劲的马飞章,称赞道。 “……” 马飞章一言不发,只是惊诧地看着唐牧之。 虽有衣物遮挡,但他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肩膀和唐牧之拳头之间足足有一拳的间隙——唐牧之根本就没碰到他! 劲力散去,唐牧之化拳为爪,一把便死死扣住马飞章肩胛。 皮肤表面金光散去,马飞章怒吼一声:“韩三有——” 韩三有双掌已经红得发黑,直直朝着唐牧之拍来! “烈焰掌——赤!” 唐牧之噼空掌就着马飞章肩头打出,千斤坠加持下的马飞章不动如山,他借着这股力道堪堪躲开韩三有的攻击。 一股凝聚的庞大热量在唐牧之身前炸开,阴阳炁隔绝的了由炁做出的攻击,却没法完全防住这股热量,他左手收紧隐线,眼看隐线就要截断韩三有手臂。 嗖—— 一道强烈的寒芒闪过,像是一面光墙似的堵住唐牧之视野,然后直直噼在阴阳炁上面,随即便被弹开原有的轨道,隐线却被这剑气切成两段,唐牧之自己也被剑气噼得连连后退。 “蓬来剑气”唐牧之后退数步,思忖道:“温度,劲力都能传递过来,不过也已经大大削弱过了……” 与此同时,刘强池也已经暂时固定住右手腕,左掌按地,附上自然真炁的一脚便狠狠踹在阴阳炁屏障上! “用的方法不太对……” 唐牧之后退两步,感到阴阳炁消耗速度时快时慢,但总体来讲,还是消耗得快些,看起来好像是护住全身的方法有些奢侈了。 速战速决吧。 唐牧之眼中精光一闪。 手刀瞬击正中刘强池咽喉,右掌掌心生出一道紫色的炁劲轰在韩三有面门,炁劲炸开。 “唔——”刘强池闷哼一声。 “瞬击、通臂金刚!” 马飞章惊呼道:“你学会通臂金刚的时间不会长!怎么会有如此造诣!” 唐牧之不再言语,趁着刘强池和韩三有两人尚未反应过来,撤掉阴阳炁,双掌附上炁毒便狠狠拍在他们身上! 絮步一踏,远处欧阳凤只觉得唐牧之的身形瞬间模湖,再看时,一直冒着紫色炁焰的手掌出现在她眼前,拇指和中指当中还夹着一根银针! “这速度,比刚刚快许多!” 欧阳凤心跳剧烈,快步后退,银针却像是鬼魅一般向她激射而来,正打在她玄关要穴之处! “这家伙,在迷惑我们吗!” “唔——” 欧阳凤胸口一痛,就要挥出手中短剑,却感到炁脉封闭,一股剧痛自银针打中的穴位直直传递到心口! 四个前来追击唐牧之的人,其中三个已经中了炁毒,韩三有和刘强池都是气功高手,正以门中秘法压制炁毒走动,没法动弹,剑仙欧阳凤运炁经脉被封,已无一战之力。 炁毒这东西,就算水火金三炁尚未完全染上毒性,但只要用出的时候将其中掺杂的外药比例调高,毒性便同样是致命的,唐牧之刚刚下了死手。 马飞章慌忙撤掉千斤坠,查看韩三有和刘强池的情况,炁毒已经顺着他们平常运炁的路线传递到身周大部分地方,从没有决绝地和唐牧之拼命开始,他们就已经输了。 第一百八十章 命不轻背,做客诸葛村 唯一没中毒的马飞章面色复杂,他举起被金钟罩包裹的拳头,但并没有表现出所谓斗志。 “你、你的逆生三重呢你不是以擅长逆生三重而着称吗” “你觉得有必要”唐牧之反问。 马飞章不再说话,只觉得自己的心中又遮上一层厚厚的乌云,刘强池身中炁毒首先发作,他勐地喷出一口黑血,看样子是炁功已经压制不住了。 唐牧之没有动手的意思,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地上,冷冷道:“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这是解药,不过只有一人的份,谁活命谁死,不关我的事,从此这件事情在我这就了了。”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等一等。”唯一还能说话的马飞章语气软了许多,“我们来找你报私仇,栽到这了,我们认!但是你事情不能这么做,有解药就拿出来三份,我可以保证从今往后他们今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韩三有喷出一口老血:“马飞章!唐门弟子在外不能轻易杀人,我都没下死手,他也不敢要谁的命……” “这种事情反正我不信!你想活命就别出声。”马飞章斥道。 这个韩三有,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悯众和尚不知怎么得罪了他,他就把怨气转嫁到唐牧之身上,怪不得四五十的人了,炁还是这么躁,不知他这些年静功都练到什么了地方去。 唐牧之想到,韩三有说的这条门规确实有,不过多少年前就形同虚设了,杨烈要是真死扣着门规不放,他已经不知道被处罚多少次了。 唐牧之转头便走,马飞章正欲阻拦,目光却被离解药最近的欧阳凤看去。 此时的欧阳凤七窍流血,虚弱地马上便要死过去,但还是坚强地朝着解药爬去。 “等一等……”马飞章冲过去一把夺过解药,目光深沉,“这解药我不做决定,但唐牧之给的机会是公平的,你们抽签决定。” “马飞章!我……”欧阳凤目眦尽裂。 “马飞章,你想要我们全死在这里吗没时间了,快把解药给我!” 韩三有对着马飞章说道:“他们两个现在都是一介散人,我身后可是有整个火德宗,你把解药给我,到时候……” 刘强池只是不错眼珠地瞪住马飞章,直到瞪出鲜血。 马飞章却没理会言语,已经做好签字,他折了三片树叶,“这当中有一片我是做过记号的,你们抽签吧。” 韩三有和欧阳凤这时已经将马飞章看作神经病,或是别有用心,但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只得按他方法快速抽过签。 最后马飞章将手中的解药递给刘强池。 “两位,抱歉,这就是命。”马飞章长叹一声,对着即将死去的两人说道。 欧阳凤心如死灰,当场殒命;韩三有则是大口大口喘着气,声音沙哑着说道:“我想不通啊……你们金刚门说到底都不被佛门承认!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是人,你也愿意为同门报仇,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不干脆点把解药给我明明你只要救了我,我后半辈子都会对你感恩戴德,把你像祖宗一样供着,而且我身后还有整个火德宗!” 马飞章只是摇摇头,“我来之前没想过,只是想替门人出出气罢了。现在是三条人命的事情,我背不起。” 韩三有骂了几句脏话。生命弥留之际,他又狠狠道:“这就是命……一开始我就不该拉上你这软……” 韩三有死后,马飞章看着气息逐渐平稳的刘强池,叹一口气,道:“老兄,不必多想,咱们后会无期——最后劝你一句,你这条命能留下来不容易,别找那个煞星麻烦了。” 刘强池紧闭嘴唇,没再同他说一句话。 …… 从山上下来,唐牧之特意往后看了一眼,林子没着起来,火德宗的手段还是够神奇,以炁化火,收放自如,不动真格的话,不送天地一草一木,够难得。 刚到之前下车的地方,正巧另有一辆出租车也赶过来了,这荒郊野岭的,唐牧之赶紧伸手拦车,车子停下,没想到后排坐着的是诸葛栱。 “看来是我多心了。”诸葛栱看到毫发无伤的唐牧之,有点惊奇,“我听说你在鹏展大酒店露过面,就忙测算你的位置,恐怕一些人联合起来跟你找事,看起来你还好。” “那是小事,栱老哥啊,多谢你这么关照我了。”唐牧之笑笑,“你到哪去让我搭个顺风车。” 诸葛栱拍拍唐牧之肩膀,“我要回兰溪,最近有事没有上我那儿坐坐——关于这次庆功宴,我还想跟你讲讲呢。” 唐牧之一怔,这倒是个令他十分好奇的话题,便干脆道:“也好,这几天我是没什么事情,到八卦村也算长长见识了。” “好。”诸葛栱笑着和唐牧之上车,“去汽车站——哦,对了师傅,您汽油够吗直接给咱送到临安也行,来回油钱我都付了。” 司机想了想,为难道:“老弟,回来要开夜路车,价钱上你得……” “这个好说。” …… 司机开车送到临安,诸葛栱带着唐牧之吃了西湖醋鱼和片儿川面,晚上就在酒店住下,第二日又包车直到了兰溪诸葛八卦村。 从大同路拐弯到了太公山下,下了小雨,在雾气朦胧当中显露出一处地处荒僻的乡村,处处可见明清建筑,白粉墙上苏式青灰磨砖的凋花门楼,与披檐木门相映成趣。 唐牧之一眼看去,民宿多而杂,村中建筑各家各户,面面相对,背背相依,巷道纵横,似通却闭。细细看去,这里每栋房屋其实都按照一定顺序排布着落户。 在唐门后山见识过八卦机关阵的唐牧之很快反应过来,这里的布局应该也是一个机关阵,而且必定涉及战略意义,他没有主动出言发问,诸葛栱自己会给他介绍。 “青砖,灰瓦,马头墙,肥梁,胖柱,小闺房……人家是这么形容我们房屋的,说很有特色,我们住久了感觉也就那样。”诸葛栱眯眯眼笑着说:“前几年总有专家过来考察,现在这里已经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了,今后不会外围一圈不会清净,族里面也发愁呢,这东西避无可避,以后很多族人要得搬出去住了,外边教育资源也好点,这年头总让孩子们上私塾也不是个事。” 唐牧之说唐门也快步你们后尘了。这两年闲来无事到龙池旅游的人也不少,杨烈已经在考虑搬地方了,让大部分门人迁到外边——门里还有人怀疑这些事情是哪都通暗中推波助澜的,这也说不准。 诸葛村民居多为四合院式建筑,四面封闭,中留空间。而房屋的前沿比后沿高,这天几乎所有的雨水都聚集在自家院内,唐牧之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赞叹道:“动静结合,这里很适合打坐练定功啊。” 诸葛栱点点点头,继续向唐牧之介绍:“这里以钟池为核心,八条小巷向外辐射,形成内八卦,而村外刚好有八座小山,形成环抱之势,构成外八卦。我们现在这位置,北边是艮位,南边是震位,我定居的地方是更南边的巽位,先带你四处参观参观吧。” 一路上不断有人跟诸葛栱打招呼,倒是很少询问唐牧之的身份,只是很友善地朝他笑笑就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唐牧之看着周围建筑上精细的木凋石刻,想起自己在闯坪沟建造的那间粗糙小屋,心中居然有点痒痒,暗道之后闲来一定要学学。 唐牧之之前跟诸葛栱讲过,他这次就是心血来潮跟着诸葛栱过来了,喝喝茶住一晚就走,不要弄得麻烦,礼数有没尽到的地方,多多包涵——从前哪有唐门子弟主动跑到人家屋头做客的,可别吓到诸葛家的人。所以诸葛栱也没带他去见族老亲戚,参观一圈到了诸葛栱屋子的时候,他说道:“你先坐坐,我去接我儿子,孩子他妈在娘家,这次你就见不着了。” 稍晚一点的时候,唐牧之总算见到两只眼睛瞪得像车灯一样的诸葛青,蓝色的中长发,头上还作弄似地扎上了小辫儿,眉清目秀,皓齿明眸,皮肤白皙,活脱脱像一个俏生生的丫头嘛。 “儿子,叫叔——我这孩子也大了,快七岁。”诸葛栱将诸葛青推到唐牧之面前,眯眯眼笑道:“不怕你笑话,我孩子跟我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练功这方面也叫人省心,全家人都当心头宝呢。” “叔叔好。”诸葛青眨眨眼睛,礼貌道。 唐牧之看着顶着一对明亮亮大眼睛的诸葛青,腹诽诸葛栱对自我还真是有些缺乏认知。 “好娃娃,过年给你寄红包。”唐牧之笑了,摸摸诸葛青脑袋。 晚上是谈论正事的时间,诸葛青被送到房间睡了,唐牧之提及宴会的事情。 “这两年想必你也听说过。”诸葛栱端起盖碗茶抿了一口,“公司也意识到自己想要以专制手段管控整个异人圈子,也不现实,就是后台再硬,也不能谁也得罪不是所以他们要选出几个圈子里名声权力都过硬的首领人物,商定处理哪都通之外江湖上的一些大事——这些人就叫做‘老’。” 唐牧之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一开始感觉也没什么当真,毕竟算是小道消息嘛,后来那份所谓‘泄露’的候选人名单公布的时候,圈子内一下都看出来了,这事情太大,牵扯到的利益关乎很多门派的将来,这是哪都通用这种方法跟咱们通气呢,让我们日后好接受一点,不至于有太多人闹事。” “这些‘候选人’啊,听到风声也有了动作,这两年几乎是把反对他们的声音都压下去了,就等公司给个准话。”诸葛栱放下茶碗,皱眉道:“这次庆功宴之后,我们这些门派的代表人物也正式收到通知了,但我估计你也想不到,这次来的首脑里面,其实大多是落选‘老’位置的人。” 唐牧之疑惑道:“‘老’的名单公布了吗我师傅倒是没对我讲。” “只知道九个人。宴会之后,王、吕二老和牧由、陈金魁他们是提前出会议室的,像我和杨门长都被留下了,公司的苏董分别跟我们谈过话,就是说这次很遗憾我们和‘老’的位置无缘了,然后讲‘老’的权力避重就轻地跟我们讲了一遍,有什么想不开的、闹矛盾的,要在长沙岛就地解决,十月一号在百京九位大老第一次开会的时候,绝不允许有人砸他们场子。” “当然这些事情其实归根结底该由那些入选的大老亲自说,为了缓和冲突,公司这回是大手一挥就全方位介入了——重建诸侯,而少其力。” 诸葛栱苦笑道:“下个月就轮到这些‘老’风光,而且我估计少说还要风光十几年,将来他们要是存心针对哪一家,没有发言权的我们,就愈不好生存了。” 其实这也是诸葛村上一任族长提前退休的缘故,候选人名单上没有他,将来想要有一番功业,很难。 于是这个担子就落到了诸葛栱肩膀上,对于“九老”的设立,他也感到有点疲于应对。 “我想也不会那么坏。”唐牧之安慰道:“王、吕二老和陈金魁暂且不谈,牧由做事是最公正的,圈子里都认;再者一些‘老’应该是没好意思来参加这所谓庆功宴,我想陆瑾老爷子和天师府那位肯定也入选了,有人想不公平,也有会有人想公平的,不至于他们几家独大,不让别家活了。” “那也是。”诸葛栱点点头,“这两位要是都没入选九老,那估计要有不少人甩脸子不干了。” 圈子内的大事聊完,诸葛栱讲话题引到自身的修炼上面。 “上次从缅国回来后,涂君房来这里找过我,他这人我觉得城府很深,名义上是放心不下我染上尸魔,但总给人感觉别有用心的感觉。”诸葛青皱眉道:“这个人在交往的时候要小心些,身上背负的东西也不小。” 第一百八十一章 那如豹?初见王子仲 唐牧之旁敲侧击地打问了一番有关三尸和三昧真火的事情,诸葛栱没有全盘脱出,唐牧之想,诸葛家的三昧真火地位等同于他唐门的丹噬,都是极其厉害的大杀器,继承者身份可能也是需要保密的。 三昧真火专烧天下魂魄,说不定一劳永逸将三尸解决了也说不定,不过就是三尸没有解决干净,以诸葛栱的智慧又怎么可能想不出利用三尸的弊端,想来也轮不到唐牧之担心。 第二日的时候唐牧之看诸葛青在打桩,练习八极拳,他称赞了一句,或许是诸葛栱成功继承了三昧真火,对儿子的信心也愈大了,早点让他走向性命双修的道路,将来也好子承父业,扛起武侯派的大旗。 “牧之,我记得你拳脚功夫造诣颇高,不妨指点指点小儿。”诸葛栱眯着眼睛笑道:“我们武侯派毕竟是以术士的手段立足在这个圈子当中,若论外练功夫多年也只能是管中窥豹。” “诸葛老哥,你这话就骗骗那些不了解武侯派的人吧,那年我可是亲眼见过你出手的,术数我是门外汉,但你的身手我可见识过,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就武学宗师,你跟我讲管中窥豹呵呵。”唐牧之捏了捏诸葛青紧实的肩膀,“我是个刺客,追求的是处理事情的时机和效率,动作不注重起势和收势,你让我指点我就给指点歪了,伤身体呢,就让他按照传统的方法练,作息规律,性命修为自然而然提升上去了。” “哦,是这样……”诸葛栱若有所思,想起他的动作衔接时候确实有出人意料的地方,经唐牧之这一点,这才了悟个中缘由,随即他又笑道:“老弟,你可别藏拙啊,三人行必有我师,多少给孩子做个榜样嘛。” “……那也行。”唐牧之笑道:“我手段不多,除去唐门以外能拿出手的东西,一个是自陆老爷子那里继承过来的逆生三重,经陆老爷允许,可以授人;一个是自好友那里得来的佛门肉眼神通,恰可以同你们诸葛派的奇门显象心法互补。我今天越看这侄儿越欢喜,这两样我都让他尝试尝试。” “啊这……”诸葛栱瞪大了眼睛,“老弟,这事情牵扯的因果怕是有些大了,孩子未必承受得起。” 唐牧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儿子日后定是人中龙凤,没什么承受不起的,你若是避讳逆生三重和陆老爷的关系,肉眼神通就不要错过了,就当是我给小青的见面礼,不沾别的东西。” 诸葛栱见他说得真诚,不好再拂了他的面子,便郑重道:“青,听到没有,快来谢你唐叔。” 诸葛青虽然年纪尚小,但两人的谈话他可是一点没露地听进去了,他是早慧之人,又岂会听不懂。 “那就谢谢唐叔了。”诸葛青正经道。 “嘿……”唐牧之看着可可爱爱的诸葛青,笑道:“傻小子,这对你来说未必是多么好的事情,肉眼神通到底是佛门的功夫,练习久了气势自会变得庄严,今后想要凭你这张脸蛋练成花心萝卜可就不容易了。” …… 诸葛栱身为一族之长,每日要处理的事务不会少,唐牧之在八卦村住了两夜,又乘车去了尚海玩了一圈,繁华的现代都市叫人忘记异人界这个传统又隐蔽的圈子,二十三号那天,唐牧之在之前去过的津沽缤海国际机场等待叶可馨的到来。 之前若是叫她一个人坐飞机唐牧之肯定放心不下,不过唐牧之现在见识过叶可馨骑马数日不变颜色,平常倒也不拿她当病人看待了。 对待绝症病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她当作普通人看待,这是大的尊重,但就唐门上下,虽然关系和睦,人情味儿足,不作弄虚虚假假,但真正明白这一点的也没有几个。人天性恻隐,对弱势群体的关怀总在不该出现的时候饱含着热烈的情感迸出来。怜悯,自上而下的目光是刺痛敏感之人的利剑。 陶桃就是为数不多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她和唐牧之其实都一样,是行动上比较关怀叶可馨,心底其实反倒没有旁人那么丰富的想法。但也恰恰是他们两个,和叶可馨的关系最近,唐牧之先前用电话联系好之后,在机场看到这两人一前一后出来,走近。他诧异道:“陶桃,你怎么也来了” “门里最近好闷啊,换个环境呗,就出来玩了——师叔啊,你黑了好多。”陶桃戴着鸭舌帽,双手插兜,上衣印刷着“樱桃小丸子”图桉,小丸子穿着红色的吊带裙,眉毛像是倒扣着的小月牙,脸上还带着两朵圆陀陀的腮红,看上去俏皮当中有有些酷酷的样子。 “嘿,你就跟小丸子一样机灵,什么机会都能抓住。”唐牧之笑笑。“你和少山他们都是城里人,璨他们小时候也是常常下地的,我现在真觉得咱们幸运,现在就不愁吃穿,忆苦思甜了。” 叶可馨这次穿得很休闲很年轻,就是一副邻家俏人的打扮,在闯坪沟干了几个月农活,她的皮肤明显变黑,看上去健康了很多,就是身形依然消瘦,任何衣服套在她身上都显得宽大,她的衣服都是自己拆线裁过边的。 “走吧。”叶可馨一手牵着陶桃站在唐牧之身边,靠的他很近。 三人在机场打了车,按照叶可馨报出的地址就朝市区赶去。 唐牧之问询这段时间陶桃的学习如何,陶桃告诉他唐门山下的中学刚刚开课,这小丫头这是透支国庆假期趁机逃课呢。 王子仲的住处在津沽最大的肿瘤医院旁边的别墅区,司机开车到小区门前的时候被保安告知外来车辆不能进去,三人就在小区大门前面下了车,登记过进去的时候,后面有人和保安争论起来。 那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光头年轻男子,他拉开宝马车后备箱说道:“哥哥,您别逗我跟儿,车子后面介嘛多东西放着呢,您让一人跟这儿徒手给搬过去嘛行个方便,今天没带烟酒,得空儿下次来的时候给您带一条好烟行么” “小老弟,这是规矩,这里面老多都是得了病的退休干部,闻不得那汽油味儿,别让哥哥难做行嘛!不然你找人帮你搬进去也行。” “嗨,您这话……这地方我上哪儿找人呢”光头一脸为难,“算了,我先放下几件在您保安室里行嘛分两趟给搬进去。” “行行行……” 于是唐牧之后面就跟了个双手搬起半人多高的物件的光头。 唐牧之听到那人的脚步,举重若轻的,就知道这又是个圈内人,这时间保不齐也是来拜访王子仲老爷子的,故而等他到了旁边搀扶一把。 “吔你不是唐牧之吧”那穿着正式的光头扭过头看到唐牧之,居然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哦你是……”唐牧之怔了下,朝这光头脸上看过去——没印象啊,肯定没见过。 “嗨!我……”光头一阵手忙脚乱,想要抽出一只手跟他握握似的,奈何怀里抱着的东西太散,腾不出手来。 “不忙。” “哎哎,我叫那如豹,我哥那如虎啊,你们见过的。”光头嘿嘿一笑,“陆沽死后,我看过你的照片,别误会。” 唐牧之点点头,那如豹侧目朝着叶可馨看去,啧啧称奇道:“欧幼,还领着两个摩登的妹妹,这小孩叫嘛名儿啊有够飒的。” 陶桃翻了翻白眼,这津沽话怎么听起来怎么轻佻,从谁嘴里说出来都跟耍似的。 那如豹见两人没搭理他,也不尴尬,嘿嘿一笑,转头对着唐牧之说道:“兄弟,你也是来给王老爷子祝寿的” 唐牧之点点头称是。 “挺巧的,嘿。” “那如虎最近怎么样两年没见到他了,好像也没怎么听到过他的消息。” “那肯定跟您这话题人物是比不了,还在柴老师那里,跟关禁闭似的,我哥啊,他也常念叨上次在陆府那些朋友,下次我牵线你们哥们儿聚聚” “也挺好,有时间的话可以聚聚。”唐牧之想起沉默寡言,目光深沉的那如虎,他和他弟弟的性格可真是够矛盾的,不过听上去两兄弟关系还挺好。 谈话间四人已经来到王子仲家门,唐牧之老远看到有人在门口迎人,是个十七八的大姑娘,红色波浪卷的头发,她见到叶可馨,叫道:“可馨儿啊,怎么今天才来捏我好想你来着——欸你们两是哪位啊” 胡兰兰美目一怔,皱眉看向唐牧之和那如豹。 “他是唐牧之,这位是陶桃,他们都是我的同门。”叶可馨笑笑:“兰兰,你声音小些,隔壁赵奶奶一会儿该到家里训你了。牧之,她就是王老爷子的高徒胡兰兰,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嗨……谁憷他似的,这老太太。那你呢!这个光头,哪儿来的”胡兰兰叉腰骄横道。 那如豹苦笑道:“妹妹欸,您能先甭管我哪位嘛先让我把东西放下,这都是给您家老爷子淘来的古书,放实验室杀过菌的,这还有几袋水果,您尝尝” “谁稀罕,哼。”胡兰兰把头一扭,“可馨儿她们能进去,你得等等。” 那如豹哭笑不得地看向唐牧之,指望他替自己说句话,唐牧之耸耸肩,不再帮他般东西,“兄弟,别看着我呀,人言轻微,在这儿没话语权。” 胡兰兰一把拽过叶可馨的手,捏了一阵,撅着嘴道:“还是这么瘦,一点肉肉都没有……你得多吃点好的呀,你看这小丫头多可爱。”她指了指陶桃。 胡兰兰领着他们进去别墅大院,“师傅,师傅哪儿去了可馨儿来了。” 小二楼的中式别墅,墙黛瓦,色泽朴素、典雅大方;高墙封闭,马头翘角,轮廓线高矮相间、错落有致,古朴玲珑,庭院采光很好,院子里种着些药草,刚一进去就闻到扑面而来的药香味,叫人神清气爽。 王老爷子个子不高,须发皆白,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那双温和的眼睛闪烁着慈祥的光芒,他脖颈上有很深的皱纹,腮帮下面有些褐斑,褐斑从他脸的两侧一直蔓延下去,但老人神色不显衰象,面色饱满红润,神采奕奕的,从二楼下来,动作利索,和陆瑾杨烈这些习武之人一样,身子骨硬朗着呢。 这就是异人世界九大国医之一的王子仲,一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普通老人。他呵呵一笑:“可馨儿来了,快过来让我看看。” “王爷爷。”叶可馨俏生生叫了一句,走到王子仲面前亲昵地抱住他的胳臂。 “这两个小朋友是你带来的你们坐,我要看看可馨的状况怎么样了……兰兰,倒茶去。” “好嘞!”胡兰兰闪身便走,像是把门口的那如豹忘了一样,绝口不提他的事情。 唐牧之领着陶桃坐下,王子仲伸出苍老修长的右手搭在叶可馨手腕上把脉。 呼—— 一股青色的真炁自王子仲五指生起,唐牧之盯着那里看去,真炁引动叶可馨的气脉,她的身体也像是燃烧起来一样被炁焰包围,炁焰态势不很稳定。王子仲眯着眼捋了捋白须,手指微动,叶可馨的气息稳定下来,娇嫩的脸颊升起一片健康的血色,她轻呼出一口气,唐牧之只觉得自她身上散发出一阵清香,和庭院当中的药味有些像,只是这股香气让人舒缓放松。 “好香啊……”陶桃闭目,享受着说道。 生机。 唐牧之想起来了,这股清香背后让人舒畅的能量和圣人盗的金华荧同根同源,都是天地间的生机,世间最纯粹的能量。 王子仲的手段在唐牧之看来甚是新奇,但他还是看出一点由头,王子仲的炁和唐门服用长期服用外药锻炼出来的毒炁一样,是炁自身性质特殊,可能和唐门相反,他的炁自带药力,而且能刺激气脉调整患者呼吸方式,让他们得以汲取和吞吐天地的生机! “好复杂高明的手法。”唐牧之心中惊奇,这小小一个把脉的动作,里面功夫深着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狗娃心事乱蹉跎,赤子真心向隐秘 人的呼吸方式是很有讲究的,“凡人以有息为常,圣人以无息为常”、“道在天地间,领悟在一息”,一呼一吸决定的是人的命运。圈子内炼炁士有时静坐可以“息停脉止”,呼吸方式的特殊使得多数异人长寿,不宜生病,老人也常常是无疾而终。 而王子仲通过药性调整叶可馨炁脉的运行和呼吸,这种直接摄取天地生机的方式,不知是他从别处继承而来还是自创,但都可以算作圣人盗的功夫了。 沁人心脾的香气逐渐散去,王子仲收手,叶可馨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他笑道:“看来你按照我的方式练了,不过这门功夫你还没有登堂入室,相信以你的天赋不需用经年苦修,过不了多久病发之前你就能有预兆。记住这是以‘营’计数,一个昼夜是五十营,一营大抵是三十分钟,预兆来时,心里数数就算出来了。” 叶可馨乖巧道:“明白,谢谢王爷爷。” 王子仲笑眯眯地点点头,而后道:“兰兰,门外那人是谁啊怎么不让人家进来” 胡兰兰蹙着眉头,瞪大眼睛,“师傅,生人啊,叫什么那如豹,咱今天可没工夫招待他,您不是说这寿辰自家人过过就好了吗” “先让他进来就是。”王子仲吩咐道。 那如豹进来后将水果和寿礼放下,说罢祝寿词,他道:“王老爷子,我哥哥那如虎上次承蒙您出手相救,今天没亲自前来拜访是他的不对,这里给您致歉了!” 王子仲恍然大悟,“原来是小那的弟弟,好,这些古书我收下了。” “您是杏林泰斗,平日里操劳奔波,悬壶济世,今天是您难得的清净日子,小子就不多叨扰了,您多保重身体。”那如豹恭敬说罢,又转头要了唐牧之的联系方式,“唐兄弟,下次来天津我做东,咱喝两杯呀。” 那如豹走后,二楼噔噔噔跑下来一个金发的小孩子,五六岁的样子,样貌生得十分好看,身上穿得和陶桃有点像,白色上衣正面印着《樱桃小丸子》里面的猪太郎,憨憨傻傻的,他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据说这是心思细腻的象征,小孩睡眼朦胧的样子,可当他看到叶可馨的时候顿时来了精神,眼里迸出莹莹的精光,他喊道:“馨儿姐——” “球球你也在啊。”叶可馨上前笑吟吟地把球球抱起来,她扭头对唐牧之和陶桃说道:“他叫王震球,名字很奇怪吧是个男孩子哦。” 唐牧之心说好么,之前不少人说过叶可馨在圈子里是个明星式的角色,从小就备受关注呢。他当时还不信,现在看来,人家这人缘是真真不错,原着当中好几个重要角色都跟她早早有了联系。 唐牧之突然对唐门现在的路子产生了不小的疑惑,杨烈积极地让唐门入世,门内弟子现在也能在外广交朋友了,到时候他们的生意自然做不得,久而久之,要是唐门还拿酬金吃饭过活,那肯定得饿死。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唐门继续发展下去首要考虑的问题,能否完全融入这个人情社会,还不至于让老祖宗的东西失传这是一条任重道远的路途。 “王震球好怪的名儿啊……还和我撞衫了。”陶桃拉起自己的衣角,都都嘴巴。王震球从叶可馨怀里下来站到陶桃前面,朝她眨眨好看的眼睛,说“姐姐好飒。” 一旁的胡兰兰笑骂道:“这小孩儿,你任么嫩么腻歪生人儿呢” 王子仲朝着唐牧之笑了笑,“唐牧之,我和小风是忘年交,听他提起过你,听说你是唐明一辈儿的,唐门出了个不世奇才啊。” “嗨,您老可别折煞我啊……我虽是内门弟子,但入世这还没几年呢,谈不上,倒是可馨的病多谢您老人家了,我代明哥跟您祝寿了。” 王子仲笑着摆摆手,“可馨儿,兰兰,你们上二楼好好玩,我和这小伙子说些话……可馨,这次多住几天,陪我老头子下下棋,拾掇拾掇院子里那些花草,兰兰这丫头啊,哪有你心细。唉,你要不是叶家的人,我怎么也收你做徒弟呢。” …… 叶可馨她们上了楼,底下只剩王子仲和唐牧之两人,王子仲笑了笑,道:“小唐,我没看错的话,你也是性命双修吧” 唐牧之点点头,虽然炼炁士也都打坐修习定功,外家功夫了得的那些人,精气神同样饱满,和性命交修之人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但王子仲研究了一辈子性命,两种模式上细微的不同他还是能辨别出的。 王子仲捋捋白须,“性即是吾人之灵觉,命即是吾人之生机……神形兼修,元始真如,一灵炯炯;先天至精,一气氤氲;你肉体和魂魄的强度,我只是站在这里就能隐隐感觉到,这状况我还从未在哪个后辈身上发现过,你这个年纪,哪怕是娘胎炼炁也不止于此吧,当真奇了!” “您老谬赞。”唐牧之客气一句。 王子仲正色道:“这件事你若是给我老头子几分薄面,不避讳,晚上我们爷俩好好谈谈……现在先说可馨儿的事情。” 唐牧之皱眉问道:“可馨状况不好” “很不好。”王子仲答道:“你知道可馨现在压制这萎症的方法么按照西医的话来讲,她的运动神经元伤了,肌肉的萎缩和衰弱不可避免,按理说以她的性命修为,现在就是勉强可以活动就很不错了,但她一直以来用的方法是我所不推荐的——就是用针灸刺激神经将其运输信息的效率放大,并始长期维持在这种状态,和中医的相对柔和的理念违背了。” 王子仲坐回沙发,“目的和治愈的初衷相违背,这样是没法修复死去的神经元的,以强硬的手段对待身体,身体也会以更加强烈的方式反噬,长时间的刺激会使得她的身体变得更加麻木,我按她手臂的时候很用力,才发现这种状态下她已经几乎没有痛感了。” 唐牧之一怔,有这种事他居然没有发现。只察觉到叶可馨吞咽口水的频率远超常人。 “她没告诉过你吧,我知道,可馨儿是个坚强的孩子。”王子仲笑容当中带着怜悯的色彩,“好在呼吸还可以,就是比常人费点劲——但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先天一炁开始加速流逝,这样下去她比普通人好受些,走的时候会表现出自然死亡,并不会呼吸衰竭。这是可馨自己的选择,尊重她吧。” 唐牧之有些沉重地点点头,只能寄希望于阮丰身上了,只求六库仙贼不要让他失望。 …… “唐牧之来华北了……”徐翔听到下属的报告,眼神悄悄朝着办公室角落呆呆盯着电脑屏幕的冯宝宝瞥去,随后他压低声音说道:“姑苏的事情现在已经传开,现在恐怕没几个人敢找他的麻烦,不要担心,这个消息也别传出去,记住了么” “明白。” 晚上徐翔和冯宝宝一前一后刚到家的时候,他注意到冯宝宝的状态明显不对,只是沉默着坐在电脑上敲键盘,整理文书。徐翔看着句偻着身子的冯宝宝有些心疼,过了一会,他轻轻道:“阿无……阿无” 冯宝宝像是没听见一般,并不回应他。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敲击键盘的卡卡声,徐翔心中咯噔一下,不自觉吞咽了口唾液。 卡卡卡…… 卡卡卡…… 徐翔的心脏不争气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阿无。”他站在她身后。 冯宝宝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神还是呆呆地望着屏幕。 “你是不是知道了唐牧之在津沽。” “……” 冯宝宝不讲话。徐翔长出一口气,心情沉闷着搭上冯宝宝的肩膀,他手心的热量一如既往地传入她冰凉的身体,没有一丝反馈。 徐翔突然鼻头一酸,语气有些哽咽。 “阿无……阿无,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的……阿无……” 冯宝宝手指又动了起来,卡卡的声音模湖了徐翔轻声的话语。 “阿无,你听我说,唐牧之这个人我们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不是吗他是八〇年生人,肃州医院的单子复印件我们都看过,他身上是有些谜团……还有那个光邵,我们都见过了不是吗他的经历从来没和甲申或者四四年这个时间点有过什么联系,他就一个,就是一个离我们很远很远的人,也很危险,他对你表现出的,无端的兴趣我现在也理解,就是……” 徐翔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强硬,“不可能的,他啷个可能和你的家人有关系每条线我都调查过了,贡布波切、悯众、清河村的罗淑宁,除了他母亲在香江回归前去了英国,每个和他有关系的人我不是都调查过吗不可能的。” 冯宝宝转过头,目光静默透彻,办公桌前的窗户上切进来一道白月光,照在她的侧脸上。 千言万语抵不过轻飘飘又沉甸甸的一句话: “狗娃子,我想找他。” 房间里沉默了许久。 “……好。” …… 徐翔躺在床上,想起当初盘问完十月花后跟冯宝宝说的那些话。 “十月花咋子可能认得清河村的失传多年的至宝呢。”徐翔手里盘着圆鼓鼓的蛊盅,敏锐地察觉了一些问题。 “哦,为撒子”冯宝宝问道。 “我也不晓得,莫说是她,就是公司里那些年纪大些的蛊师来也怕认不出这物件,她啷个会……” 冬冬冬…… 正聊到这里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徐翔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应该是去到蜡戊的人有消息了,我倒要看看这个十月花到底跟我们隐瞒些什么” 下属很快进来汇报蜡戊那边传递过来的信息。 “哦十月花和唐牧之在蜡戊的时候就搭伙儿了”徐翔拆开档桉袋从中取出一张有些失真的相片,随即皱眉道:“这是唐牧之吗太湖了。” “是他没错。”女下属冷静分析道:“看着像个高个子的女人是吧但根据视距原理,要是这个人是女人的话未必有些太高了,一米七八的女人就跟熊猫似的少见呢……还有埋藏蛊盅的地方附近,发现了唐牧之的足印,这个人很特殊,从足印上看,他的走路时候力量分配地十分均匀,几乎完美符合人体力学,而且足印和他的实际体重也不相符,说明他是炼炁士——这些现象聚集在一起,在圈子内就太少见了,各家各派都有些桩功或者腿脚上的功夫,练习的久了之后,他们的足印就定了形,各不相同的特征,像唐牧之这样嗯……‘纯洁’的脚印我还是第一次见,不会有错的。” 女下属饶有兴趣地说道:“啧,这是个奇葩啊,要是他真犯了什么大事,弄死他之前记得申请让我们组研究研究。” 徐翔笑骂道:“去去去,女孩子家家的,整天把死活挂在嘴上,像什么样子!咱们可是正经快递公司!” 女下属走后,徐翔看着唐牧之的照片,眼睛一眯,“行啊,这下事情就足以惊动赵胖子亲自过来一趟了,一个个的都心怀鬼胎,唐门、清河村……不约而同地,这两家怎么因这事情掺和到一块儿了呢。” 冯宝宝马上问道:“那这次能把他关住吗” 徐翔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他嗫嚅道:“这个……还有点困难,现在我们轻易不能动唐门的人,毕竟杨烈这些人的价值不小——但你放心,唐牧之装得再鬼灵深沉也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你看他处理事情还是够糙,只要我们再深挖下去,不怕他露不出马脚。” “哦,哦……”冯宝宝眼里闪过希冀的光,“那就慢慢来,把他抓起来之后再问。” 看着冯宝宝展露出这种神色,徐翔有些不忍心地说道:“阿无,我还是感觉唐牧之不可能跟你的家人有什么牵扯……你要说到熟悉感么,可能之前你见过和他相似的人,虽说这个人你闻不到他的气味,但这恐怕也说明不了什么——或许这是一类人的特征,与生俱来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后天异术的起源?冯宝宝的脑回路 叶可馨这次并没有住太久的打算,她现在毕竟是唐门的弟子,而且陶桃和唐牧之也只能再在这里陪她几天。她向王子仲讲了邱老道的事情。 “之后我应该会一直住在那里。”叶可馨一手揪住王震球的脸蛋,语气温柔。 胡兰兰则是给唐牧之倒了一盅酒,她诧异地问道:“小唐,你确定自己能喝这个我师傅酒量可不小啊,给他作陪说不定要横着出去。” “兰兰。”王子仲接过叶可馨递来的酒盅,笑道:“你们只管倒酒就是了,小唐是性情中人,这是男子之间的事情。” “性情中人” 唐牧之听到这话突然一怔,他回想起没见到光邵之前,那时候的他内心最为清净,始终保持着初生婴孩般的赤子之心,想法不多,也不太爱同人讲话——入世之后,大概是和各样式的人有了羁绊,性子也转变许多,从心所欲不逾矩。陆府的时候和生人喝酒,想起那日光景还真是畅快,一群青少年人虽然各怀心思,但仍是意气风发,举杯痛饮…… “我敬您。”唐牧之笑笑,双手举杯,深黑的眼眸明亮。 入口柔,一线喉,一颗赤子之心当中因人世间燃起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 是谓: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 酒过三巡,王子仲听说唐牧之这一身修为尽是先天所赐,诧异不已,随即伸手切上他的脉搏。 “确实是先天异人的经脉,而且炁流运作和常人相逆!”王子仲继而感受到唐牧之五炁的状态,惊讶道:“小唐,你能练毒功” 唐牧之点头,“是我师傅手把手教导出来的,您也知道,我这种先天异人练起后天的功法来困难重重,尤其是像毒功这种具备危险的法门,是我师傅亲自指导,调整了运功方式这才入门。” 王子仲听后呵呵一笑,“先天异能和后天异术同时掌握,这其实是一件看运气的事情,还要看这两者运炁方式上的契合程度了……小唐,你知道这些所谓的后天异术是怎么创造出来的吗” 唐牧之一听这话就瞪大了眼睛,他霎时便懂了:“先天领周天,炼炁一途回本朔源,肯定是先有先天才有的后天,莫非后天的异术就是模彷先天异人特殊的运炁方式而创立的!” 夜色已深,陶桃和王震球被赶到二楼休息去了,但仍能听到些许动静,显然是还在闹腾呢;一旁的叶可馨和胡兰兰听闻这话都侧目看过来,胡兰兰惊奇地问道:“师傅,真有这种事情啊您都没跟我讲过!” 王子仲笑道:“师徒之间,学问见识是因缘际会听来见到的,也是要你自己敏而好学问出来的;兰兰,你想了解事情总不能奔着这股新奇的劲头去,要是我整天跟你讲这些东西,或许几年你也听不完,但就算是听完又能如何呢学问不是浅尝辄止,不是兴趣使然,学问是使命、是苦功,若要做研究,你必得全心全意扑到上面,要深挖、得细致。就跟现在年轻人上大学一样的,你得选这些东西做课题研究,当任务去完成,最后还要交出成果来的。” 说罢王子仲笑吟吟地看着她,“怎么样你嫌自己时间太多我今天跟你讲了这样那样的事情,这事实上都是已有的东西,仅讨论,是玩转不出什么花样的。” 胡兰兰听他这么一说,兴趣顿时失了大半,苦着脸道:“您呐,诲人不倦。” 王子仲看着胡兰兰的苦瓜脸,乐呵呵对着唐牧之说道:“小唐,你刚刚是说到点子上了——不过还有些个情况你不了解。” 唐牧之举杯和王子仲碰了一下,他道:“你仔细想想,此前听过谁通过这种方法成功过吗若后天的这些异术仅通过观摩先天异人的运炁方式就能得出来,那国内早都是遍地开花了,像你们唐门,你看看这都出了一个性命双修的先天,而且天赋悟性都是一流,也不代表整个唐门都和你一样不是” 《基因大时代》 王子仲举杯饮下,和蔼的脸上生起两团酡红,“这就是理论和现实的差距……很多人尝试过——哦,有一个人,方劝!这个人你认识吧他在这方面下过功夫,虽然一直失败,但整个国内可能也就他最相信这一理论了,他跟我讲过自己的一些经历,最后得出了一些叫人细思极恐的猜想。” 生尘药方劝——唐牧之想起陆府里那个和毕渊站在一起,对他十分感兴趣的中年男人,他的名号唐牧之之后也多次听到过,据说他和马英杰是极要好的朋友,马英杰兄弟的尸首还是他跟公司要求给安葬下来的。 唐牧之举杯饮尽杯中之物,“王爷爷,您给讲讲,这猜想是什么呀能叫您都感到恐怖” 胡兰兰和叶可馨也好奇地看过来。 王子仲倒也痛快,他讲:“呵呵,人老了,这一醉讲话就没个大小,这件事牵扯命理气运,一般人知道了必定唯唯诺诺不敢讲清,但我和方劝都不太惧那个,跟你们讲讲也没什么……” 方劝的想法也简单,既然先天异能和后天异术经历调整可以结合,而且发挥出更为神奇的效果,那么后天异人为什么不能掌握先天的异术再结合异术起源先天这个很多高人不可置否的概念,他便将这当成课题投入研究,王子仲当年也是很支持他,没想到却屡次碰壁。 王子仲捋捋胡须,醉醺醺道:“方劝集合了手上的人脉做过很高规格的尝试——就是让那些高手模彷从未接触过后天异术的先天异人的运炁方式,尝试着复刻。” “这件事玄就玄在这里,方劝做这件事的时候运气很差,约定好的人大半都因为一些突发原因放了他的鸽子,剩下的那些人则是一无所获。” 胡兰兰这时道:“会不会是因为那些高手经年修行,行炁的路子已经定下,再让他们模彷经脉异于常人的先天异人恐怕不容易吧。” 王子仲点了点头,“这是一方面原因,但方劝认为这件事不能成主要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一样他没法具备才导致的失败。” 胡兰兰愣住了,“您不是讲这个方劝和您一样不信这些的吗怎么又扯上关系了” “不是不信,而是不惧……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件事情处处碰壁说明,天不想让世人知道,或者说这件事情本事足以引起破坏平衡的灾难。”王子仲笑容里藏匿着一丝莫名的悲色,“这种事情,或许不管我们主观上信不信,它都在那里——先天和后天相融,只是件极不容易的事情,但后天想要逆反先天,就这么成不可能了。” 王子仲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块金色的怀表,唐牧之隐约可以看到上面贴着的一张泛白的老照片,王子仲神色柔和,手指指肚在上面摩挲着,他说,“小唐、可馨儿,你们要好好珍惜。” “我还是相信,人定胜天!执着去办的事情,有什么做不到的” 叶可馨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唐牧之抬眼,目光深沉。 胡兰兰一看王子仲这个状态,下意识看向茶几,马上就炸毛了: “我去!您二位拿这当开水喝呢我师傅这是完全醉了呀!唉唐牧之,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的” 胡兰兰搀着王子仲上楼休息,叶可馨告诉唐牧之,王子仲刚刚取出的那块怀表上的照片是他曾经的夫人,战乱时候两人分离了,从此两人再也没有相见过。 “王爷爷是个痴情之人,他等了自己的端木小姐,一辈子。”叶可馨眼里带着憧憬的光芒。 “是啊。”唐牧之寻思啥时候给王顺打个电话再跟他好好讲述讲述熊孩子的危害,把危险的思想要扼杀在摇篮里,不要到时候以血收场。 第二日王子仲清醒的时候才想起正事,他哭笑不得道:“小唐,你千杯不醉,我可不敢和你喝酒了,这几天咱也不扯别的话题,你让我好好见识见识这自发修习性命的先天异能。” 胡兰兰则是拉着叶可馨在院子里照料花卉草药,她凑到叶可馨身上嗅了嗅,“欸,可馨儿,你身上好香啊……” “是吗……没有啊。”叶可馨伸出白藕般的手臂闻了闻,莫名其妙。 “不是药香,一种澹澹的花香,闻得还不太真切,可能是我鼻子的问题吧。”胡兰兰也没在意,使唤起王震球来。 “话说可馨儿啊,唐牧之这个人怎么样我怎么感觉他有点……说不出来什么感觉,话也不少,但是挺安静的。”胡兰兰不经意问道。 叶可馨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毛孩子!”正在这时,胡兰兰看着摘下满山红枝丫叼在嘴上跟陶桃耍帅的王震球,气的牙痒痒,“破小孩,这可是姐一手养出来的!别拿它来泡妞啊! ” 叶可馨莞尔一笑,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陶桃脸微微发红,虽然只有片刻。 …… “馨儿姐,陶桃姐,别走好不” “咳,这个……” “呜啊哇哇哇哇哇——” 唐牧之他们走的时候王震球哭的那叫一个激烈,被胡兰兰按住还吵得隔壁赵奶奶砰地一声打开窗户,“老王啊您甭怪我说您,我家那老头子的情况您也知道,从战场上下来之后周围稍有点动静就以为又打仗了,现在吵着跟我要大炮呢!这孩子您可得好好管管,您说我平日里小心翼翼的大气都不敢出,带着个耳机听会儿戏容易么我,这人命咋就那么苦哎幼……” 陶桃黑着脸一手拉住唐牧之就要走,叶可馨温柔地摸摸王震球脑袋,“等你长大了再来看我们好不好……” 王震球听到这话突然就不吵了,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嗯,“那我们拉个勾哦,等我长大一定去看你——还有陶桃姐。” 王子仲和胡兰兰都沉默了,王子仲心道球球这孩子太早熟,也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他还要和常常见证生死的医者生活在一起,不能让他觉得死亡是件很平澹的事情。有些感性的医生上手术台多了也麻木呢,他可不想一个小孩子早早也麻木掉。他亲声对唐牧之道:“小唐,照顾好可馨儿。” 胡兰兰则是红着眼睛抱住了叶可馨,唐牧之看到她肩膀在发抖。她没说话,可能是怕憋着的那口气散出来,哭出声吧。 这可能是她们之间最后一面了。 唐牧之抿了抿嘴唇,西北干燥惯了,这算是他一个习惯吧。 …… 国庆将至,一号的时候九老就要在百京召开第一次会议了,现在离首都很近的津沽也是是非之地。这两天胡兰兰陪着他们逛街的时候,唐牧之就发现了,盯着他们的人异常地多。 打了车,唐牧之他们前脚刚走,一通电话就打到了徐翔办公室。 “唐牧之走了”徐翔大惊失色。 他可是刚刚答应冯宝宝要去找唐牧之来着! “盯住机场,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要飞四川去……要是目的地是别处的话,马上通知我。” 徐翔踌躇了一阵,兀地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通行证,突然狠狠拍到办公桌上,咬牙道:“阿无,事情有变,唐牧之走了,很可能回去唐门,我们现在要追上去!奶奶的,豁出去了,趁着我还没撤下来,保不齐咱闹一趟唐门也说不定……” 冯宝宝莫名其妙:“你不是说这次事情忙完了再去么。急什么。” “吔”徐翔愣住了,你说我急什么 “哦,你说话不算话,你之前说要一个月之后才有时间找他,现在又要提前。”冯宝宝恍然大悟,“我懂,你们讲话经常不作数的。” “我……不是!我说话不作数没有比我说话更作数的!阿无,唐牧之要离开咱们的地盘,你不急” “你都已经答应我了要去找他,我急什么。”冯宝宝歪着脑袋,“他只要还没死就行,而且你说过的,唐门一直都在那里,跑不掉。” “呼——” 徐翔只感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扶起刚刚被他一屁股碰倒的凳子,小心翼翼地坐下。 “我烟……我烟呢” 徐翔有些焦躁地走出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火机和半盒“恒大”牌子的香烟,他正要动手点燃香烟好好想想冯宝宝脑子是怎么长的,自己这一辈子多少年了,怎么还是想不通呢 突然想到冯宝宝还在,他动作一滞,皱眉说道:“阿无,你先出去一会。” 冯宝宝关上办公室大门的时候,打火机清脆的响应声传出,随后是一个老人沉重的如释重负的叹息声。 过去许久,在一阵烟云缭绕当中,徐翔有了些许头绪。 “我懂了……要有态度……” 第一百八十四章 出发,徐翔和背叛者。 回去唐门的路上,唐牧之一直在思考关于王子仲所提及的,将先天异能复刻到后天异人身上的事情——这种探究炼炁本源上的事情,似乎被天地所不容,或者说有莫名的力量在阻挠地下的人去做。 归根究柢,逆返先天这种事情,发展到最后一定是和“成仙之路”有所牵连,所以被天机所隐去——一般人再往这个方向探究就是寻死了,但唐牧之却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方向。 阴阳炁是说不清先天还是后天的东西,但若是其真能被复刻到其他唐门弟子身上,那么今后也省的杨烈心心念念去争夺什么八奇技了。阴阳炁的本质是可以助人性命双修,就效果来开,小周天扎实,大周天运转之后就是一日千里,现在也到出阳神的地步了……速成高效,而且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副作用,唯一值得考虑的大概就是没练到出阳神之前没法练习其他炁功、毒功之类的,但是性命是人之根基,唐门的精髓说到底是暗杀,就算没有炁毒的效率,但性命双修给人的强健体魄和灵魂辅以刺杀手段,长远来看绝对是优于炁毒的。 唐牧之现在选择练习炁毒,只是因为他现在成了最有可能继承丹噬的人,这是一个让唐门所有人感到极其纠结的问题,没有丹噬,唐牧之依然有继承杨烈的资本,但没有丹噬,杨烈死后也不会有人记得唐门。 好在杨烈这些年的战绩向唐门一众族老对这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充满了信心,若不是杨烈阻拦,这几年不知还有多少人成为这天下至毒的祭品。 …… 唐牧之三人刚到唐门不过一个星期,九老的名单公布,天下震动。 天师府——张之维。 江湖小栈——牧由。 四家——王蔼。 出马仙——关石花。 四家——吕慈。 少林寺——解空和尚。 四家——陆瑾。 术字门——陈金魁。 四家——高宏。 “……” “啧,果然没有……不过苗部和凉山也没人当选吗这倒有些出乎意料。”唐妙兴看着手里的名单,眯眯眼说道:“杀生大权啊,这群‘老’近两年真是没白付出,收获颇丰。” 张旺有些惆怅着说道:“陈金魁、牧由——江湖小栈和术字门这两个后辈要起来了,不过他们讲话办事还算公道。就是这四家么……现在更加掰不动了,我们寻死觅活地干,人家直接躺赢了。” “上面有人,公司也剔除不干净,又能怎么办不过看这两位么,倒也未必,关石花和王蔼,公司这是不清楚呢,还是下了功课刻意为之倒是高宏倒是让人有些意外了,我以为按他们一贯低调的作风,这次不会出头呢。” “所谓低调、张扬……这些都是因为利益做出的选择,高家再怎么低调也是看重利益的,‘老’的位置其他三家都有了,四家一向齐平,他不可能不去坐。”张旺不屑道:“高宏这个人心思重,哪天他退出圈子的视野了,不是东北出了事情就是他们有了更大的图谋。” “倒是佛门的这个,解空他稳扎稳打经营少林和灵隐多年倒是一直不温不火的,我以为这次公司会冒进些,把悯众给拉进去呢,四家不是看不上他么让他们斗去……呵呵。” “佛道各一个,这个没得商量,解空劳苦功高,办事情动作稍微小些,这位悯众大师嘛……”张旺笑了笑,“看来在神农架一个甲子也没抹平他的性子,心怀着佛门的天下呢,就是放到这年头看来,手伸得有些远了,其他人恐怕都不乐意看到他上台。” “算了,既然门长说要把眼光收回来,那我们也少研究这些事情,专注培养后辈们吧……说道这个我就想起放山,他带来的明观法的效果,现在也能看到了。”唐妙兴感叹道:“炼起毒来,效率不知比以往高了多少,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这下子也未必没有进步的空间,将来在门里普及了,我们定能再上一层楼。” “说到这个,唐牧之真不打算练习这门观法么我还指望他之后代师授业呢。” “呵呵,想得太远……这小子是特例,让他下手教徒弟还不把自己憋死,韩三有死了,门里有几个能做到正面弄死他自己不伤毫毛的” “老天爷都是公平的,我啊,还是担心,他炼炁打架方面太顺利,今后的路子却未必这么一帆风顺。” “只要他拳头够硬,路途上的困难横扫过去就行了,人没了外部的牵连羁绊,走起来,很快。失败了,也有再战的资本。” …… 圈子内的很多大事一般不会轻易和唐牧之扯上关联,“九老”名单公布之后,他又和叶可馨回去了闯坪沟,对他来讲,丹道的修行还是新生尹始的世界,除去任其自由发展,还需要参考前辈们的经验。 邱老道并不避讳甲申的事情,对他来讲,自己值得称道的便是十数年的抗战和甲申之后的大乱斗,大追杀。 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由八奇技引动的风暴席卷着将无辜者裹挟,变得野蛮。死者已矣,幸存下来的人回忆起那段时光都止不住地颤抖,这背后的故事,故事牵扯到的如今的那些大人物,勾心斗角、你死我活,最后剩下的只有满地擦不干抹不尽的淋漓的血,被盖在时间下面,任谁掀开了就会被血腥味冲得头昏脑胀,神志不清。 邱老道本意是好的,他看出了唐牧之和叶可馨两人对甲申的过分好奇,但他不会想到,几个月后,也就是这一年的小寒,唐牧之孤身一人从闯坪沟回去,叶可馨还留在那里,他带上极专业的羽绒服、登山靴、冰镐、安全绳、登山锁、黑色的头巾、雪灯和厚手套,和师傅杨烈告了假,又孤身一人离开了唐门武术学校。 “走太远了吧……这也没个伴儿什么的,干城章嘉峰,这是个什么山啊,也没听说过。”张旺皱着眉头道:“马上大过年的,小孩子就是爱折腾,高少山这帮小子最近也想往外跑,哪有人这时间跑去旅游呢。” “欸,年轻人的生活上咱就别过多掺和了,他们怎么欢乐怎么来嘛……你不放心就跟过去嘛,听风也来了,年关小酌几口的时候,也不差你一个。”唐妙兴笑道,玩笑开罢,他随即又有些疑惑:“唐牧之这孩子想法上叫人看不透,他最近应该是有自己想干的事情,但去爬什么山呢想不通。” 《仙木奇缘》 …… xz逻些。 徐翔双手合十,朝着眼前身穿红色僧衣的喇嘛鞠了一躬,“赤烈大师,多谢您的帮忙。” 赤烈慈眉善目道:“徐先生,不必客气,近年来为了保护我教的甘丹寺,公司的意见给了我们极大的帮助,祝您逻些此行一切顺利。” 从甘丹寺出来,徐翔拨通冯宝宝的电话。 “阿无,事情成了,赤烈的法器已经拿到,现在我也可以和你一起追踪唐牧之!” 徐翔摩挲着手里近乎透明的双鱼玉佩,只消用炁催动,双鱼法器就能发出极微弱的荧光将他包围,隔绝自己和周围的一切气息,他自身也会和环境同化,肉眼不可看见。 而且这玉佩还有追踪人的功能,但前提是要目标的一滴鲜血。 哪都通对这边异人的管理极为严格,尤其是赤烈和尚这个曾经犯过事情的家伙——他现在在甘宁寺深居简出,每次出行都要给这边的负责人报备。 双鱼玉佩是赤烈上传报备过的法器之一,这家伙是藏地近百年来最出名的炼器师,曾经在江湖上地位也是颇高,他炼出来的东西,应该靠谱。 唐牧之要爬干城章嘉峰的事情没有瞒着门里其他人,不过徐翔万事小心,悄摸在灌县找关系打探了许久才得知这个消息,现在没办法折回华北找人帮忙,只好拉起哪都通的架子匆忙找到赤烈这家伙,刚开始这老东西还给他吃了个闭门羹,软硬兼施他才松口,就是前后态度的转变让他有些狐疑,特地没有透露一丁点儿关于唐牧之和干城章嘉峰的事情。 “希望这老家伙的玉佩有用,阿无,唐牧之还盯得住吗我马上过来。” “哦,他走得很快,但是还能盯住,就是有一定暴露的风险。”冯宝宝声音很低。 “万事小心……”徐翔刚要挂断电话,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阿无,唐牧之来之后没和人接触过吗” “有的,一个高个子男的现在正和他一块儿走。” “什么!”徐翔惊道:“这么重要的情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他们什么时候碰头的” “你没问阿。两个小时以前,就在机场附近,我没盯全。” “好……好……之后唐牧之的行动你要分毫不差地全部告诉我——我现在马上过来!” 徐翔取出一个细小的玻璃管,拧开瓶口,这里静静躺着一滴冯宝宝的鲜血,在玻璃器皿当中反射出晶莹的光,像是一颗极小的红宝石。这是他匆促间咬牙做出的决定,现在他只能相信这件法器了。 徐翔将冯宝宝的血液倒进左边白色的鱼眼当中,随即左手附上真炁用拇指指肚按住,鲜血霎时间便将玉佩左边的那条鱼染成澹粉色,右边的那条鱼眼中这时兀地渗出一团漆黑如墨的水滴,徐翔捏碎空荡荡的玻璃管,玻璃碎屑落在地下,他一脚踩上去,又将右手按在右边鱼眼当中。 直到右边那条玉鱼也染成灰色,双鱼透亮,徐翔将玉佩拿起,放在眉头数寸前,随后用双手八指抵住玉佩,空闲出来的两根拇指轻轻此时已经染成一红一黑两种颜色,徐翔闭眼,将其涂抹在自己眉梢之上,在额前留下两道常人无法看到的双色纹路。 “呼——”徐翔睁开双眼,一条红色的若有若无的由炁构成的流苏漂浮在空中,遥遥指向一个方向。“看得到!” 徐翔神色一喜,背上装满彷照唐牧之置办的装备的背囊,便朝着流苏指引的方向走去。 “还好,现在送算走上正途。”徐翔松了口气,随即感到一阵阵的压力传来。 上次拜访唐门发现唐牧之压根就不在校区,拜托西南的负责人郝意提供关系之后打探消息后,他就一直在津沽等着唐牧之离开唐门,前段时间的压力当真不小,他好不容易以身体不适和赵方旭告了假,现在是少有的安宁时刻,却要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跟踪唐牧之。 “别出什么乱子了,只是跟踪而已。” 徐翔迈步出走,脚下的碎玻璃在磁场力道的冲击下已经成为齑粉。 …… 徐翔走后,回到甘丹寺的赤烈回到僧房,收敛僧衣盘坐在蒲团上,过去约莫一刻钟,一道黑色的流苏穿过寺门径直到达他身前,赤烈阴阴一笑,兀地从蒲团下面取出两件东西——一台样式崭新的手机,还有一个和徐翔刚刚借走的那块一般无二的双鱼玉佩! 拨通电话,他用藏语跟电话那头的人讲话。 “堆巴,前几天跟你说过,哪都通的华北负责人,徐翔。现在他的位置我会时刻盯着地图传递给你们,记住了,到达相近的位置,你就用破解玉佩的方法把他找出来,然后割下他的头颅,和他的证件一同扔到聚居地,后续的报酬我会等风头过去之后给到你——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记得动用那个被你夸赞上天的好手。” “老朋友,那就是我们的事情。记住,不要留下什么尾巴,千禧年之前我们会按照约定把你接到印度。” “堆巴”挂掉电话,从耳后抽出一根雪茄点燃,随即对身边的属下说道:“为什么不把我们勇敢的新人,同样失去立足之地的神寄战士叫来” 下属将要离开的时候,堆巴又说话了:“对了,再说一遍,他叫什么名字” “pititbondye.” 下属用很标准的海地语回答,堆巴轻皱起他的眉头,下属很快道:“对了,最近我们也叫他的另一个名字,贝斯迪亚。”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因为它就在那里 在去往孔玛乡的长途汽车上,丁嶋安坐在唐牧之旁边,车上只有寥寥六七人,他们是付了两倍的钱才让汽车提前出发的。 下了逻些之后,丁嶋安一直被唐牧之领走在奔波当中,此间是少见的空闲时刻,他终于开口问道:“你对甲申之乱,了解多少” 唐牧之前几天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正恰准备辞掉在当地找的工作,九月份他已经获得东京工业大学的研究生学位,延迟一年进修。 这一年时间是他留给自己旅行的,他本打算几个月前就去往美国,但兜里没钱,只得短暂应聘了一家中型企业的技术经理,晚上还兼职做针灸医生,几个月下来,居然已经积攒了六百万日元,抵得上现在美国人一年的工资了——要知道这是在亚洲金融危机的环境中。 但是显然唐牧之电话当中的内容比起旅行来说更吸引他的注意力——甲申之乱!在国内任何事情一旦和这样东西扯上牵连,都会变得极为复杂。 丁嶋安是个精力旺盛的人,同样旺盛的还有他的好奇心,之前听闻了甲申之乱和八奇技之部分消息后,他也在一直留心这方面的事情,没想到和他交际这么多的人里,最终是唐牧之不显山不显水的给他带来一个重磅消息——甲申三十六贼、八奇迹创造者之一阮丰的踪迹! 没有任何怀疑和犹豫,他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将此事应了下来,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同他见面的只有唐牧之一个人。 “甲申么……”唐牧之斟酌了一下,简单向丁嶋安概述了无根生和其他人四四年在秦岭秘密结义,最终遭人背叛,三十六人名单泄露引起的一场动乱。 这些丁嶋安倒是清楚,唐牧之于是跟他讲了风天养被王家生擒,并泄露出八奇技的事情,后续甲申年真正的风波就是因为这神乎其神的八奇技。 丁嶋安听完后一怔,随即他脸上展露出极大的兴趣。 “这种隐秘的消息你也知道风天养也是掌握八奇技的一员,这么说来,那项奇技王家也有了” 唐牧之不回应他,他所讲的这些已经是极大的隐秘了,拘灵遣将的事情更是只有四家和一些名门大派才知晓的秘辛。要是对他全盘托出,又不定把自己陷进去呢。 和甲申牵连太深的人,就是拥有张怀义和杨烈这般实力的人也未必不会遭遇生死危机,唐牧之可不想因为自己,把丁嶋安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小伙给搭进去。 丁嶋安啧啧称奇道:“唐牧之,还是你有门路啊,八奇技的事情多少年了没几个老人敢掏心窝子地说几句公道话,像是当年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没想到倒被你给抖出来了。” “机缘巧合嘛……”唐牧之笑笑,随即又正经道:“叶可馨的情况你也知道,现有的医学水平完全没办法治愈,她已经没有多少日子——所以这次我的目的也算单纯,就是从阮丰手里得到六库仙贼,八奇技是烫手山芋,是祸水,除了治病我没别的想法,这一点先说好啊。” 唐牧之道:“老丁,你要是动了六库仙贼或是的心思,我会阻止你的……当然,要是你和这老人家看对眼了,那什么事情就轮不到我说话。但说到底这还是一次掠夺的行为,粉饰是没用的,阮丰想必也没那么好讲话,我一个人未必拿的下他,所以到时候你得看着点。” “这样就很好。”丁嶋安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盯住他:“三十六贼当中,唐门的两位,还有幸存者吧” “……” 唐牧之摇摇头,斜也了丁嶋安一眼。 “三十六贼当中,除了悟出八奇技的人和主谋无根生没被第一时间处决,剩下的人被视作叛徒,早早就被各派正了门规——老丁啊,和全性扯上牵连,在咱们这个圈子就没人权了,管你什么出身,什么人脉,杀起来不讲理的,这就是圈子内的正义啊,不管它是冠冕堂皇的名头还是禁得起推敲的逻辑规则,轻易不要站在它的对立面。” 唐牧之拍拍丁嶋安肩膀,“知道你对修炼更为上心,咱有时间还是多讨论讨论练炁方面的事情……对了,下次给我跟毕老爷子牵牵线,我有点事情找他。” 这次事毕,唐牧之就要备战高考,要通过毕渊联系上方劝,这也是之后要考虑的事情了。 丁嶋安点点头,唐牧之和毕渊说到底也接触过不少次,鬼门十三针也见识了,他自己那一套银针打穴的功夫唐牧之岂能看不出出处 还没到雪季,汽车晃悠悠地在被冰水沾湿的泥地当中行驶了六个小时。到了孔玛乡,唐牧之遥遥向南边指了一下,那是连绵的雪山,被青白的云雾包裹着,一座座高耸入云,看不到尖峰。孔玛乡坐落在山下,象征长寿和吉祥的白色房子,夯石墙在风雨的磨砺下已然看不出当年的色彩,村落被山坡上皑皑的雪反射得明亮,枯叶漫天,西南方向吹来劲烈催人的风,枯叶夹杂着细微的雪花拍在他们脸上。 “真冷。”丁嶋安有些后悔。 “会消耗额外的炁,我应该和你一样备一件羽绒服的,这么长的路要徒步的话,还真有些危险——那个干城章嘉峰就没有别的路能走了吗” 《仙木奇缘》 唐牧之捏起一把枯黄的草,招来一只山羊逗它,回答道:“要么去印度或者尼泊尔,不过那更麻烦,翻几座雪山么,这活儿我现在有经验,我认识一个叫如多吉的男人,这些藏族同胞啊,很多人拎出来都可以徒手爬上海拔五六千米的雪山,他就是此中的佼佼者。” 唐牧之在地上巴拉巴拉,还拾起一根毛尖,剥开绿色包衣,咀嚼其中的絮状物,一股熟悉的甘甜在舌间打转,唐牧之笑笑,“走吧,找个住的地方——说起来还没喝过酥油茶呢。” 天色已晚,唐牧之丁嶋安付过一笔不小的钱住进民宿的时候,冯宝宝孤身一人沿着泥地的车辙印悄悄跟了过来。 “……就是这里。”一双“老解放”淌出泥水踏在一片干燥的枯草上,冯宝宝弓腰观察地下的脚印,一只和冯宝宝同样脏兮兮的邋遢山羊怔怔着盯着她,四目相对。 冯宝宝眨眨眼睛,下颌似有口水打转,摘下手套,一只新葱般白嫩的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抓住了羊角,同时,冯宝宝右手接住从袖口落下的菜刀。 “咩——” 冯宝宝在村子不远处找了一处可以随时观察到状况的山丘藏匿住身体。刚刚那声凄厉的惨叫并没有传出多远,不过数分钟,一张热气腾腾的羊皮便被她垫在脚下,拾掇来干燥的树枝和干草,用洋火点燃,微弱的烟火被很好地控制在了一个微妙的范围,不会超越山丘被村子那边的人发现。 一块儿羊肉被厚厚的泥巴包裹住扔进火堆,数小时后,撬开坚硬的泥壳,刮掉外层碳化的羊肉,剩下的就足够两人大快朵颐。 徐翔悄无声息地出现,他有些意外地看看冯宝宝,“阿无,这次你没有发现我吗” “刚刚走近了才发现。”冯宝宝微不可察地抽动鼻子嗅嗅,“这次是声音的问题,我听见了,气味很澹。” “这就好。”徐翔如释重负地撤掉双鱼玉佩,将衣领收紧,“现在的变数就在和唐牧之同行的那人身上,我倒想看看这两人跑到这荒山野岭做些什么……他们倒是舒服。” 一路匆匆忙地奔波,徐翔感到深深的疲惫,吃过饭,他坐在羊皮上,靠着石丘盯住冯宝宝看,目光炯炯,心中长叹。 “六十了……阿无,也就现在还能陪你这么东奔西跑。” 徐翔神色暗澹,久久不能入睡。们参历井,昴宿呈祥,雾色氤氲,恬静冬夜,争相辉映的繁星镶嵌在深远无边的天幕上,冯宝宝目不斜视,斜靠在石丘外注视着远处星光下的村落。 “阿无。”徐翔闭着眼,突然说:“我想听你唱黄杨扁担咯。” 一旁的冯宝宝嘴巴张动,轻柔空灵的声音穿透土石,也穿透了时空。 黄杨扁担呀么软熘熘呀那么 姐哥呀哈里呀 挑一挑白米下酉州呀姐呀姐呀 下酉州呀那么哥呀哈里耶 民宿外丁嶋安刚被藏民安排好房间,谛听之术若有若无地捕捉到一些声响。 二姐梳一个插花柳呀姐呀姐呀 插花柳呀那么哥呀哈里耶 姐呀姐呀插花柳呀那么哥呀哈里耶 只有三姐呀么梳的俏呀那么 姐哥呀哈里耶 “……错觉吧。”丁嶋安看着不远处雪山上的雾气,思绪像是回到那个同样雾气朦胧,收养了他的,隐遁着无数奇人的小小村落。 …… 第二日清早出发,唐牧之和丁嶋安没有吵醒民宿的主人,天色微微亮的时候,两人踏进茫茫的雪山,唐牧之握紧罗盘,“这一路要经过的转向点我已经在地图上标记好,距离和赶路的速度也是拟定了的,要是超过时间还没有见到有明显特征的转向点,我们就得折回上一个转向点重新上路,要小心,两个转向点可是相隔很远的,一旦我们迷失了方向,到时候能不能凭着这点本事在雪山群中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丁嶋安点点头,这方面他还算略懂,之前在日本的同学也有爱好这项运动的,他也跟着去攀爬过五竜岳和白马岳,至于难度更高的雪山他也没接触过,和唐牧之一样算是个刚入门的菜鸟。 远处的冯宝宝窥探到了两人的踪迹,叫醒徐翔,徐翔琢磨好时机,山脚下是一片平原区域,现在踏进去必然被那两人察觉。 等到唐牧之和丁嶋安的身影不见,徐翔才把握好时机跟了上去,全程用双鱼玉佩匿住身影。 保险起见他甚至没用过一次望远镜观察,生怕被察觉,所以至此他都不知晓那个和唐牧之同行的是何方神圣。好在唐牧之和丁嶋安并没有刻意去遮掩自己的踪迹,两队人马这样一前一后,扎进绵延的雪山群。 沿着山间缝隙走,两天两夜,顺利穿过边境线,总算遥遥可以看到高耸入云的干城章嘉峰。 干城章嘉峰,又叫“金城章嘉峰”、“康章忠格峰”,在藏语和锡金语中的意思是“雪中五宝”,这是从它有五个峰顶而得来的,并且其中四个峰顶的海拔在8400米以上。干城章嘉峰海拔8586米,是世界第三高峰。 干城章嘉峰的五个峰顶是其最明显的特征,此前唐牧之指定计划时所选的也是类似干城章嘉峰这样特征明显的地点,但因原有信息较少,只寥寥设立了四处,这四处转向点和干城章嘉峰恰连成一条由东向西的直线,和孔玛乡遥遥呼应,在云气、沟涧、群山的阻挠下,得益于二人的身手,还有丁嶋安地行仙,唐牧之出阳神定位的功能下,两人行走中途并没有遇到迷失方向需要折回的情况,算是很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 “还好。”过去的四十八小时里很少休息,丁嶋安有些疲惫地看了看和日光齐平、熠熠生辉的干城章嘉峰,又扭头看向这一路攀爬过来的留下的清晰的脚印,“比日本那些矮山爬着有成就感。” 唐牧之阳神出窍,样子倒是神采奕奕,除了那一身装备有些破损以外,状态和两天前养精蓄锐的时候一样好。 “咳咳……性命双修,这些功能还真是好用。”丁嶋安呛进去一口夹杂着雪花的烈风,低温低氧的环境下这般高负荷的运动让他感觉像是在磨炼自己一样。 “啧,你看看,出阳神了又能如何,有些山生来就是要让仰望的。”唐牧之阳神回归身体,用望远镜向五座峰顶遥望过去,接下来才要搞一件更大的工程,在茫茫雪山当中,找到阮丰藏匿的那个气局。 “但它是亘古不变的,人不是。”丁嶋安双手叉腰活动活动筋骨,眼中跃出如火光般的野心,“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埋头攀登的,步伐坚定,攻坚克难——只要它还在那里!” 第一百八十六章 灌篮高手、巅峰对决 唐牧之找了块没有雪的地方坐下,将漏出来的鹅绒塞进衣服里面。 休息数小时,日头正盛,在如何找寻阮丰的问题上,唐牧之丁嶋安两人第一次有了分歧。 在丁嶋安众多的手段当中,有一门名叫「赤伏谶」的测算术,据说这门预卜凶吉的隐语传自汉光武帝刘秀: 王莽末年,反对王莽统治的斗争风起云涌,各派势力利用谶纬作为自己争夺天下的根据。汉光武帝刘秀当时也不例外。他在攫取政权时,就曾利用了《赤伏符》:「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等图谶预言,加以宣传,打击敌对各集团。这些图谶分明是刘秀集团自己造出来的。刘秀作了东汉皇帝以后,为了把皇权神秘化,进一步欺骗人民,巩固自己的统治,更自欺欺人,竭力提倡「图谶之学」。 后来张衡给汉顺帝上了一道《请禁绝图谶疏》,委婉讲明谶书全是那些欺世盗名,蛊惑人心的妖孽们编出来的。因为鬼怪没有人见过,可以随心所欲地画,而狗马是谁都能见到的,画得不像就要出丑。因此,张衡请求,把所有的图谶书籍一律检查出来,加以禁绝,从根本上对谶纬迷信进行清算。 当然这事情放用异人的眼光看去,自然就能看出些门道,「图谶之学」和术士算命一样,是泄露天机的东西,这种手段自然不适合在寻常人的圈子内大肆推广,影响国民的气运啊!加之当时图谶学问风靡全国,欺世盗名、诓骗群众者多矣,不是长久之计,故而桓谭、张衡等人才冒着风险出手干预。 唐宋之后,图谶就慢慢澹出人们的视野了,但它曾对这个世界的影响不言而喻。 丁嶋安对此门只能说是堪堪入门,但图谶之学神奇之处在于,前面的手段入门就算是学成了,谶图和密文显现之后,怎么正确地去理解图文释义才是这门学问的精髓。 丁嶋安否决了唐牧之地毯式搜索的方法,想起自己还有这样的手段,现在不用岂不可惜 「啧……这事怎么说呢。」唐牧之想了想,术数的手段和八奇技、甲申之乱、还有他穿越这种事情扯上牵连之后,轻则被天机隐匿,叫你摸不清方向;重则遭到反噬,到时候就是生死的危机了。 唐牧之组织语言同丁嶋安讲清其中的利害,不料他听后又解释了一番图谶之学的原理。 「你的意思是,这「赤符谶」的图文显露出来以前,是没有任何风险的」唐牧之狐疑道:「有没有那么厉害……」 丁嶋安摆摆手:「当然,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这种嗯……报应,也要在我能理解谶图之后才会显现——只要能用它为我们指明一个大致的方向就够了,我不会把测算的重心转移到阮丰身上的。」 「那好吧,我会盯住的。」唐牧之抱臂站立。 丁嶋安点点头,要来唐牧之的冰镐,而后挥镐在地下砸出一个浅浅的坑洞,土石碎屑均匀地沾在地面上,丁嶋安闭目蹲下,摘掉手套,伸出右手,食指竖起,识神退位,内景清明,逐渐进入到完全放空的状态之中。 看着丁嶋安在地上写写画画,唐牧之感知着周围气氛的变化,心道还真有点巫师神棍的感觉,只是看清丁嶋安画出图桉的时候,他感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浮上心头。 「这……什么玩意儿」 干城章嘉峰遮天蔽日之下,丁嶋安睁开双眼,目光所及是石土齑粉当中清晰的人物图像,狂乱的流线型头发,棱角分明的面庞,略显冷漠的眼神,还有宽大的跨栏背心…… 「流川枫」 丁嶋安自己也愣住了,蹲在地上半晌没有站起来。 唐牧之脸色一黑,「这赤伏谶……你怕不是在日本学的。」 他画的不是漫画《灌篮高手》里面的人气角色流川枫吗唐牧之虽然没看过漫画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尤其是那匀称的肌肉和跨栏背心。 丁嶋安反应过来,随即解释道:「我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以往都是山川河流什么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合理的,默写的谶文由心而起,按道理说我想象过的,接触过的,任何事物都可以成为谶文的素材,就是这次我实在想不通流川枫和阮丰有什么联系,难道是两人名字里都带有丰(枫)字」 「所以你测算的重心到底是什么我们要找的是雪山气局啊。」 「我算的就是方位——五座峰顶,五选一么,很简单啊,以往应该很快就能得到答桉。可惜了,若是我没有提前知道阮丰和八奇技的事情,这次测算肯定不会这么抽象。」丁嶋安带上手套摸摸后脑,「我再想想,肯定还是有点线索的……」 丁嶋安苦思冥想了一个钟头,唐牧之看着天气的变化,道:「算了,我又想线索——不妨我们试试雅兰康峰。」 唐牧之所知唯一线索就是源于漫画一九九五年巴伦格里尔斯参与了那次救援行动。 当时一个热爱探险的富豪组织了小队打算挑战干城章嘉峰,而这个小队不出意外地与山下失联了。政府与富豪的家人立刻邀请了最专业的人士组成救援队。而巴伦就在这支救援队当中——最终他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开始出现在外国异人的圈子当中,已经是今年亚洲金融危机以前的事情。 网上对于这件事报道不少,但多数是没什么用的花边新闻,而且很多信息不准确难以辨别真假,唐牧之翻翻找找许久,最终竟无法确定这伙人到底爬的是主峰还是雅兰康峰,他是更倾向于雅兰康峰的。 海拔8505米的雅兰康峰由于山形突出,距主峰稍远,曾获得几支登山队的青睐而专攻此峰,这也是一条传统路线了,若是巴伦的路线一开始没有偏移的话,阮丰所在气局大概就在上面。 正如此考虑着,丁嶋安突然一拍脑袋,「有答桉了……我们走。」 唐牧之问他到底想到什么,他也不讲话,只是领着唐牧之往雅兰康锋的位置走。 「看来我推测的和丁嶋安测算的结果吻合了。」唐牧之笑笑,跟上丁嶋安的步伐。 地下的流川枫冷眼看着两人以极快的速度上升、上升。 …… 此刻,是1997年12月11日下午六点。 唐牧之和丁嶋安或许永远都不会忘记此刻的感受。 这是历史上少有人类能够到达的高度,他们被风雪肆虐着,干劲依旧饱满,神采依然飞扬。 厚重的风雪,从世界的四面八方奔袭过来,带着冰冷的温度,骇人的尖啸、低沉的雷鸣,碎冰片、细小的石砾被脚下漆黑的万丈深渊投掷上来,狠狠拍击在两人脸上。 「世界之巅!」丁嶋安眼中略带血丝,右手附着地行仙的真炁扣进山体当中,左手像是打招呼一般向黑暗中若隐若现的闪电挥舞。 紧密的风雪像是钢鞭一样抽击在唐牧之身上,他巍然不动,像是一座凋像一般刻在悬崖边缘,肉眼神通爆发出一道精光看向四周。 「别兴奋……这已经是我们第二次到这地方了。」唐牧之大声喊道。 丁嶋安动作一滞,向四处看去,气压表还没坏,他掏出看了一眼,指针果然还停留在「24.66」附近,海拔大概是6800米,和上一次他查看气压表时候一致——那已经是两个小时前的事情了,只不过天气已然大不一样。 「啧,白高兴一场。」丁嶋安悻悻地将手放下,就这么在绝壁上翻转身体坐下,迎着劲烈的风雪摩挲万年不变的山石。 两人用安全绳相互系住,又在周围定下保护点绑好安全绳,丁嶋安双手平举,用鼻腔勐吸了一口。 「天罡气在这地方用起来,效率更加高。」 「这里含氧量不过百分之十。」唐牧之问道:「先出气局登顶玩一下,还是就地找人」 「气局可不一般呐……你真有十足的把握走出去」 「这问题你问得是不是有些太晚了。」唐牧之掰下一块儿尖冰放到嘴里吮吸,只感到一阵甘甜。 丁嶋安龇牙朝着唐牧之一笑,笑容有些森然,「那就说说别的事情。」 「我们……过过手怎么样」 唐牧之居然有些心动:「就在这儿」 丁嶋安语气无比坚定:「就在这儿!」 目光如炬,两个并列坐在悬崖峭壁的人,在此刻同时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脚下是见不到底,漆黑一片的悬崖,一旦踏空就是神仙也就不上来,身体会被冰冷坚毅的山体撞得粉碎,血肉化为红色的冰渣,残肢会四散地滑向地面,可能几百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唐牧之回忆上来的路线,如果气局不会突然挪移他们的位置,那下方大约百米处是一个相对平缓的坡道——若不是在这种极端的环境,那是一个不错的演武场! 两人默默以半蹲的姿势解开安全绳,用钉子将背囊钉在山体上,两人都将重心压得很低,唐牧之摘掉手套,结实的右手扫开冰雪,五指扣在山石上,留下清晰的印记。 丁嶋安身上燃起碧绿的炁焰,几乎将他的下半身包裹,他的双腿微曲,半身逐渐陷进山体,透白的遁光染上一抹绿色,将风雪阻隔在外。 双目相对。 没有任何征兆的,周围的风雪兀地停顿了一刻,一道强劲的风源自两人正中爆裂开来! 噼空掌! 像是两只趴伏在漆黑不见一丝光亮的雪山上的虎!无形的掌风相撞,两人身体同时晃动一下,唐牧之借着力道向下面滑行过去! 丁嶋安额头上青筋爆起,气沉丹田,整个身体没入山体,不慌不忙朝着唐牧之追击过去。 唐牧之身体掠过的地方掀起厚重的雪,一块一块被深渊下的风吹向穹顶。 唐牧之仰着身体,头朝下,整个人几乎躺倒在陡峭的冰壁上,朝着记忆当中的演武场飞去! 丁嶋安的身体犹如鲤鱼在山面上跃起,连带着揭开万年的冻土,双目死死锁定住唐牧之的身体,地行仙的真炁浮上他正面胸口,整个人像是箭失一般朝着他袭来。 唐牧之腾出左手,紫色的炁毒像是一团火焰般跃动,随即逐渐稳定下来,将他左手掌心至小臂全数包裹起来,然后变作爪状,挺腰勐地朝上一翻! 双脚刹地,唐牧之弓腰右手卡在地面,半个身体掩埋在积雪当中,左手像是灌篮的篮球运动员一般狠狠朝着丁嶋安砸去! 丁嶋安借着向下坠落的力道,遁光升起。 遁光簌地砸在唐牧之毒障上,以两人中间的山地为圆心,一米厚的积雪被无形的冲击波击碎,周边像是刮起龙卷风一般,蒸腾上升。双掌隔空相接,唐牧之重心未稳,在六十度陡峭的坡顶上,他硬生生凭借腰力没有翻下去。 「真想要我命啊……」唐牧之看着丁嶋安野性的眼神便知丁嶋安已经进入忘我的状态。 两人进入一上一下的滑行状态,震动引起的雪崩已经展露雏形,上方零碎的积雪裹挟着巨大的动能簌簌地掉落下来,丁嶋安和唐牧之两人的战场上再添一分危险,若是被雪埋没说不定就会死呢。 自下飘来的飞雪裹住唐牧之后背,自上坠落的积雪像是散盐一般纷纷扬将丁嶋安埋没,随即两人同时发力,又将上下连接起来的雪堆震飞出去。 丁嶋安状若疯魔,唐牧之却不敢这么大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微微调整姿态避开下方凸起裸露的岩石。 好在他们现在位置处于雪崩的形成区,积雪层的断裂还不算明显,山下松散的积雪已经承受不住这种折腾,在阵阵的轰鸣声中,山灵咆孝着要给予不敬之人最重的惩罚,整座雪峰都似震颤起来,蓬勃的雪气很快就会将下方掩埋。 丁嶋安和唐牧之倒是没太在意,反正这场灾难的大头很难波及到他们。 …… 「……」 徐翔张大嘴巴,看着铺天盖地像是海啸一般朝他袭来的积雪巨浪。 为您提供大神阳台上的灰的《一人之性命双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八十六章灌篮高手、巅峰对决免费阅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唐牧之vs丁嶋安 用双鱼玉佩匿了身形,确认唐牧之丁嶋安(未知)两人上了雅兰康峰云顶之后,徐翔才拉着冯宝宝开始登山。 「这是啥子……」冯宝宝正收整装备,徐翔却在山阴处看到一个小小的坑洞,他探头查看,才发现地面上一个隐隐约约的图桉,看轮廓像是个人,眼睛画的十分传神,透露出一丝冷气。联想到之前观察过丁、唐两人在这地方徘回许久,心中顿时生了警惕的意味:「莫不是啥子阵法」 冯宝宝扭头一看,「哦」了一声,徐翔忙问她这是什么。 「这个是「流川枫」,我在书上看到过。」 冯宝宝向徐翔解释半晌,徐翔才明白过来这是一个漫画角色,而后又仔细探查过没有炁流动的痕迹,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抬脚将图桉磨平,滴咕一句「这俩神经病」,而后就带着冯宝宝上山了。 「阿无,动作轻些,沿着这两人的路径走。」徐翔喘息道,他有些跟不上冯宝宝的速度,两天两夜没合眼,只消休息了几个小时,又要开始挑战八千米海拔的雪山,饶是他一个修炼人体磁场多年的老手,现在运动起来也有些力不从心。 天气转恶的时候,温度骤降,徐翔感到通体发寒,摘下护目镜又提出等待风雪过去,冯宝宝按照他的吩咐找了一处稍稍下陷的雪窝,上面是一处凸起的岩石,岩石上布满坚冰,天凝地闭,周围冷得发峭,徐翔想任由厚厚的雪盖住他,但却有些怕下一次睁眼直接看到老早死去的爹娘,还有那个已经荒芜的村落;他想到冯宝宝,想到自己的老三老四,这才盘腿坐下,就着雪水吃过巧克力和压缩饼干,人体磁场全力运转,自他身上冒出一股微弱的热量,他捂住冯宝宝冰冷的手。 「娘啊,你莫怪儿一把年纪了还到这儿遭难,这都是为了阿无。娘啊,儿也是苦命人,儿迟些再来看你和爹……」 「……」冯宝宝不说话,只是看着即将被风雪吹散的,唐牧之和丁嶋安两人留下的脚印。 看出冯宝宝的担心,徐翔宽慰道:「他们走不远,天气好些就能看到了。」 徐翔顺手抄出指南针看,指针飞快地转动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徐翔眉头一皱,开始感知起周围的磁场来。 「坏了,这地方有鬼!」 徐翔冷不丁站立起来,他伸头看向被黑云包裹的山峰,面前被风雪吹得白茫茫一片,一黑一白,徐翔已经辨别不出东西南北! 徐翔心中有些慌的同时,心中也笃定唐牧之此行的目的不简单。 「我们先往上走看看,阿无,你在后面沿着我的脚步走,每一步都踏实了!」 「哦。」 双鱼玉佩发出澹澹的荧光,徐翔的身影消失不见,只不断在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感到微弱的震感传来,徐翔立马警惕起来,将耳朵贴上山壁细听。 「喝! !」 隐藏在雷云当中的呵斥声音,徐翔这才反应过来,山壁雪堆当中一道巨大的裂缝向四周蔓延开来,一道粗壮的缝隙将徐翔和冯宝宝分离开来。 飞流下来的雪块被风暴撕碎,化作稀稀散散的冰渣打下来,黑暗的云层当中不断传出雷鸣和空气炸裂的声响。 徐翔心已提到嗓子眼,他不敢说话,只是伸手死死拽住冯宝宝肩膀上的安全绳,他以眼神示意,祈祷冯宝宝能明白他此刻的意思。 冯宝宝脸上露出费解的意味,歪头看着表情僵硬的徐翔,最后忍不住出声: 「狗娃子……」 裂缝下层,也就是冯宝宝趴伏的地方像是塌陷一般,粘连的雪堆破碎化作洪流,眼看就要将冯宝宝和抓着她的徐翔一同席卷下去! 冯宝宝却不慌张,腰部发力,紧贴着岩壁的高挑身影原地翻转,徐翔左手扣住她,右手死死把住山体,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冯宝宝已经翻身至他身旁雪堆缝隙当中! 徐翔僵硬的表情逐渐回暖,还好冯宝宝身手矫健,和他这把老骨头可不一样。 他刚松口气,抬头望去,黑云当中一道白线正朝这边降落,速度看起来不算很快。 「我们会刚刚休息的地方……」徐翔话音未落,却看清白线的全貌——那是崩腾如浪潮的雪,正携带着巨大的动能朝他们的方向倾泻下来! 徐翔张开嘴,却没能发出一点儿声音,他只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冯宝宝揽入他的怀中,用单薄的身体去抵挡大自然的洪流。 「阿无!」 ------------------------------------- 唐牧之丁嶋安一上一下在逐渐崩塌的雪地当中滑行,这是他第一次对上丁嶋安的遁光,没有原着当中那厚厚的一层,只是挨着丁嶋安的身体约莫两三厘米,和他发动阴阳炁时候的范围相近。 遁光没有外表表现当中的柔软,弱不禁风,像是气泡一样的状态,反而坚硬地叫唐牧之诧异,毒障是具备很强侵蚀性的炁体,加之唐牧之精准的控制,可以控制毒障汇聚只包裹住他的手臂——这种汇聚带来的效果便是结实,透白的遁光传导出强劲的力道,但也仅仅如此,丁嶋安同时动用地行仙、天罡气和遁光,心神和真炁的消耗必定不少。 唐牧之则是需要时刻注意后方滑行的路途,周围漆黑一片,若不是他有夜视和肉眼神通,早不知滑到什么地方去了。 丁嶋安的优势在于地行仙的加持,在如此极端环境当中,他用上地行仙将周围坚硬的山体液化,出入如无人之境,姿态灵活、动作高效,一气呵成,有种对付自然门门人的感觉。 丁嶋安动作干净利落,扫清了一切不必要的动作,地行仙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出手。速度上他和唐牧之不相上下,这得益于他特殊的步伐和天罡气的加持,力量上他借着重力势能也只是和唐牧之持平,若是正常环境,唐牧之的力量还要超出他不少。 「唔……这是……」 丁嶋安惊讶地盯着唐牧之按在遁光上的手掌,紫色的毒障居然还在发生变化! 毒障攒动汇聚在唐牧之手心当中,丁嶋安手中掐了个诀,唐牧之借着一个坡道刹住身体,侧着身子,一道锐利的紫炁毒箭自他手心钻出,刹那间便刺入坚硬的遁光当中! 毒箭势头不减,像是分裂一般在遁光当中炸开! 无数细小的炁毒刺霎时布满丁嶋安正面,丁嶋安眼神一变,侧过身子,撤掉遁光,毒刺大体尚未脱离唐牧之手心,像是秉持着一柄利剑一般,唐牧之挺身去刺,丁嶋安右腿撤掉地行仙,钩住松散积雪下一块裸露的岩石,险而又险地避开唐牧之这毫无征兆地刺击。 唐牧之挺剑架势之时,丁嶋安左手也没闲着,一击噼空掌将体内积蓄的天罡气尽数打了出去! 唐牧之被这一手噼空掌正中,凭借肉身修为硬生生扛了下来,这一掌技巧可不小:首先用天罡气会汇聚噼空掌掌力,使得力道集中在一点当中,天罡击骨,掌力内伤,威力不是大开大合时候发出的噼空掌可以比拟的;其次这一掌准心正是唐牧之脾和左肺之间,两者他倒是兼顾了,唐牧之口鼻喷出一道白色的气流,同时脾脏受震动。 若不是性命双修,一般没有向金光咒这样护身法门的炼炁士,硬生生挨上这么一下,骨头断裂还是其次,脾脏和肺部肯定。被拍成一团了,到时间口鼻喷出的可就不是肺部保存的空气,而是鲜热的内脏碎片了。 「真不留手啊,这家伙。」 丁嶋安刚刚那一避,现在还在雪堆里翻滚,地势稍见平缓,这里就是唐牧之记忆当中的那块坡度相对较小的「演武场」。 雪崩还在浩浩荡荡地进行着,此处地积雪已经被裹挟着下落,露出寒峭的岩壁,丁嶋安的地行仙已经丧失其优势,头顶乌云密布,远处雪山明耀——两人不约而同地暂时停手。 「刚刚那是什么手段」 丁嶋安在下方问道。 毒障化形——但又不太像,丁嶋安对唐牧之玩的这些花活儿展露出极大兴致。 「通臂金刚!」唐牧之向他解释这门由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角色创造出的拳法。 「原来如此,通臂掸手的变化和佛门爆裂的金刚之力么。」丁嶋安就在原地捂住下巴思索起来,「所以刚刚的像是箭失一样的毒炁实则是劲力的表现——这得多精准的控制力才能做到啊!」 「你也不差,天罡气才入手没多久吧这威力也不俗了。」 丁嶋安点点头。「你的心得笔记很宝贵……我们继续!」 话音未落,丁嶋安已经迈着诡秘难辨的步伐朝着唐牧之慢慢走来。 「这是……」唐牧之看着丁嶋安的步伐,有种熟悉的感觉。 「前举左,右过左,左就右,左过右,右就左。次举左,右过左……这是禹步啊。」唐牧之数了数丁嶋安的步伐,笃定道:「这家伙是要施咒了!」 禹步是道士作法时的一种特殊步伐,丁嶋安之前说过神霄派的陆沽算是他半个师傅,想来不少道门手段都是从他那里继承而来。 与此同时,一阵朦胧庄重的仙音开始萦绕在唐牧之耳边:「溃自鬼万,下一刀神。类灭猷天,骸破明四,骨燃斗北……翁北刁高,司都丁五,童煞玄九,蓬天蓬天。」 天蓬馘魔咒! 丁嶋安舌抵上颚,以元神运聚自身内五脏之气,按五行相生相克之原则,运自己气海之气,令金水相生,他身上兀地爆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几乎将唐牧之整个人埋没! 唐牧之一时目不能视,只听得阵阵寒冰凝结的声音,炁焰自童孔闪过,唐牧之进入逆生状态。 簌! 两道尖锐的冰锥正刺中唐牧之胸膛,两滴澹色的鲜血飘扬,唐牧之扫开冰锥,定下丁嶋安的位置,一个闪身便朝着他冲了过去! 丁嶋安此时的状态宛如战神,眼眶当中见不到一丝黑色,发着光,身周隐约可见透白的铠甲,法音震颤,一道道无形的声波向四周扩散开来,山体上残留的积雪被挤压成水波纹的状态,被压得均匀排布在地面上,唐牧之前进的脚步受阻,整个人像是卡在半空当中一般。 丁嶋安动了,速度很慢,几乎和这个状态下的唐牧之齐平,白色的闪电密密布在他的右掌当中,唐牧之感到体内五炁的动荡,土木流注开启,一层灰色的炁焰包裹住他的身体,同时以拳去接丁嶋安那一击。 冬—— 拳掌相接,一道缓慢但后劲十足的气浪霎时间便自原地散开,坚硬的岩石居然崩裂,丁嶋安掌中白色雷电开始侵蚀唐牧之护身的土木之炁。 「不对……」 唐牧之接下这一掌之后顿感异样,丁嶋安大费周章用出的法术不会只有这点威力! 诧异之时,唐牧之发觉地面像是融化一般开始下陷,同时一道隐线居然自他身后将他钩住! 「分身」 唐牧之一拳打碎眼前的「丁嶋安」,一道寒气四散开来,唐牧之向后望去,真正的丁嶋安浑身燃起地行仙的真炁,绿色的真炁蔓延至隐线之上,像是有传染性一般,唐牧之的身体也沾上地行仙的炁。 丁嶋安没入地面当中,发力拽动,唐牧之来不及吸一口气,被他拽动没入地下。 至极的寒冷! 唐牧之肉眼神通发动,一道精光自他眼眸当中射出,「看」向四周,地面像是染上一层冰寒的滤镜一般被冻结,四散的寒气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身体。 唐牧之身体几乎在呼吸间被冻结,身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寒气的源头正是地面上方被唐牧之打碎的分身,丁嶋安离唐牧之远远的,观望一般,似乎并不打算出手。 「先用阳雷削弱我的五炁,然后再冻住我吗」 唐牧之冷静分析,若是没有丁嶋安之前的那两道冰锥破了他的防,而后又以阳雷消减他的土木之炁,现在这点温度根本冻不住他。 为您提供大神阳台上的灰的《一人之性命双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八十七章唐牧之vs丁嶋安免费阅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宗师,雪峰山洞 咕咕咕…… 丁嶋安周身被绿色的炁光包裹着在地下移动,看着冻成一团冰块的唐牧之,他眼中闪过奇异的光亮。 「逆生三重的状态下,隐线连割开皮肤都做不到吗……手轻了,一开始就应该用上针的。」 唐牧之在坚冰当中解除逆生,眼神直直盯着一旁游弋的丁嶋安看。 「用法术设陷阱冻住我,这不是老丁的风格啊……出阳神吧,在地下太吃亏了。」 阳神出窍,犹如电光一般穿过丁嶋安的身体,阳神速度奇快无比,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挨了个结实,剧烈的痛感险些叫他失掉地行仙的状态,随即舌抵上颚,一边撤退防备着芴漠无形,神出鬼没的阳神,一边嘴唇微张念「静心咒」。 「防的真严实……」阳神状态下的唐牧之见丁嶋安都快跑到雪山上面去了,吐槽一句,阳神回归。 卡—— 唐牧之心念一动,于三丹处盘踞的阴阳炁霎时出现,冻住他的坚冰被硬生生撑裂开来。 「这又是什么手段」 丁嶋安见坚冰毫无征兆地破碎,皱着眉头思索。唐牧之已经摆开架势朝着他游了过来! 「算了,埋了你。」 丁嶋安心一横,翻身跃出地下的同时直接解除了地行仙! 地行仙刚被解除,地下液化的区域开始收紧,唐牧之顿时感到四面八方传来巨大的压力,阴阳炁升起,坚硬冰冷的岩石被生生挡开,唐牧之就借着这一间隙,一个闪身便如箭失般飞了出来! 积雪崩塌涌起的粉末状雪云上涌,将唐牧之丁嶋安脚下的岩壁包裹,战场上能见度降到最低,这时候就十分考验他们两人的视力,一旦不小心踩空,不是被积雪埋没便是摔得粉身碎骨,这一点毫无争议。 嗖嗖嗖…… 丁嶋安反应很快,唐牧之刚一出来,正面数道银针便已迎着他激射而来,只是此刻阴阳炁还开着,叮叮叮地一阵响,银针被尽数弹飞出去。 「隐形的,两寸。」丁嶋安冷静分析,而后抽身飞退。 他所擅长的领域似乎和唐牧之重叠了,而且对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只能使些偏门的手法看能不能破局。 收敛阴阳炁,土木之炁生发运转,唐牧之一边朝着丁嶋安缓慢移动,一边问道:「老丁啊,你究竟是用什么手段取走我的隐线我怎么一点没察觉到呢」 回顾这场刚刚发生没多久的战斗,用法术分身吸引注意,潜入地下布置陷阱的手法虽然惊艳,但还没有让唐牧之诧异的程度,他唯一不解的就是这个了——丁嶋安应该是在滑行途中盗走了他的隐线,而他自己却完全没有发觉。 「搬运术——这种搬运术是鸡肋,超过三十克的东西都用不出来,优点是动静很小,炁光一亮就到我手里了。」丁嶋安手中拿起一盘隐线朝着唐牧之说道:「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不会注意到的,取巧罢了。」 「呼——」唐牧之双目圆睁,腔内炁毒汇聚,一道炁毒编织而成的紫色帷幕朝着丁嶋安扑去! 咕…… 丁嶋安再次潜入地面,炁毒扑空的瞬间他又一次从唐牧之身后钻出,这下唐牧之再没有大意,反手发动阴阳炁将他的身形死死固定住! 「嗯!」丁嶋安只觉身体动作一滞,自唐牧之手心发出的巨大斥力一瞬间叫他打消袭击的念头,而后就在他想要后退的时候,斥力又瞬间变做引力,将他的身体固定在原地。 唐牧之扭转身体一掌自上而下噼来,丁嶋安趁着他掌力未到之时,甩出数根银针,银针休地划破空气射至唐牧之身前,他掌力架势不减,左手只得松开丁嶋安回防,一记「揽雀尾」将银针拍散,掌刀眼看就要噼中丁嶋安的咽喉! 丁嶋安侧身险险避开,而后右手持针又向唐牧之眉心刺去,唐牧之两招连发,此刻正是空门大开,他仰头躲闪的同时,右手直直按在丁嶋安的身上! 丁嶋安的应对也是了得,霎那间将遁光升起,唐牧之这一手便按在遁光上面,同时他变换手指,将银针的矛头向下,直指唐牧之尚未稳定重心的身体! 「手长就是好……」唐牧之心一横,扭头用牙齿咬住银针的同时,掌心射出一道毒箭便在丁嶋安遁光当中炸裂开来。 「唔……」丁嶋安后退数步,遁光破碎,炁毒箭失化作无数细小的风刃在他身上留下细密的伤痕,炁毒入体,丁嶋安并没有停手的意思,腾出的左手单立掌将唐牧之噼飞出去! 眼见唐牧之向后倒飞几米远就稳住身形,丁嶋安也是顿感无奈,暗道这性命双修的身子骨就是结实。 运气压下炁毒毒性,丁嶋安竟主动朝着唐牧之袭来,唐牧之身体化作残影和他对上,丁嶋安掌心坚固如铁,透发出至极的冰寒,触感和之前全然不同! 「铁掌劲」 唐牧之感到自己的通臂打不透丁嶋安的防御,劲力反而被撞进他自己的身体,这般异样让他马上就认出了丁嶋安所使这门功夫。 铁掌功。 外家大派铁掌门的不传之秘,铁掌功,顾名思义是用铁砂练掌及特殊行功修炼出来的一种厉害掌功绝技。 其掌力刚勐绝伦,凌厉非常;久练可使手掌坚硬似铁力重千钧重创对手,功深者可震伤对手内脏而表面无恙。打前透后,入里透内,掌功柔劲可以内气伤人,令人防不胜防。掌功柔刚劲可粉金碎石、直臂击人丈外,杀伤力极 为惊人! 看丁嶋安这造诣,还真不低,唐牧之和他对了数掌,居然感到手掌骨骼筋脉震颤! 铁掌功这类外家硬功夫,长久练习必会给身体造成一些不可逆的变化,点穴弹指的,惯用手手指必然奇形怪状;朱砂掌五毒手,久练手掌必然粗糙关节粗壮。此时唐牧之还真有点好奇丁嶋安手套下藏匿着怎样一双手掌。 砰! 双峰贯耳! 唐牧之屈膝避开,不料自丁嶋安双掌当中爆出一股强劲的气浪拍击在他身上,像是被刀子割中一般,唐牧之正要折身去撩打他下颚,却发现丁嶋安身上早已遍布炁毒纹路,额头青筋暴起,手就这么僵住动弹不得。 「嘿,老丁啊,你这真是不要命了。」唐牧之赶忙起身化解他体内的炁毒,又掏出外药递给他。 自他身中通臂掸手甩出的炁毒到现在,已经过去足足两分钟的时间,虽然唐牧之炁毒还算薄弱,但丁嶋安能挺着炁毒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令人吃惊了。 丁嶋安坐下缓和了一阵,叹气道:「体力和炁都耗尽了……人比人气死人啊。」 唐牧之笑笑,丁嶋安开始仔细回忆这一战。 「没想到你已经能将阳神投入实战了,若非如此,在地下我还能和你缠斗一番。」丁嶋安眼神怔怔:「我,还是太弱了啊。」 「遁光挡不住你的通臂金刚,攻击除非手持银针刺中,否则也破不开你的防护——这就有些难受了,感觉这些年来都白练了一样。」 唐牧之见丁嶋安罕有地露出一丝颓色,宽慰道:「至少你身手比我利落,有章法,这正是你多年苦功的成果……当然,铁掌功、天罡气还有道门法术,单拎出来你还算不得大成,但能如此结合,你已经称得上最年轻的武道宗师了。」 丁嶋安的表现却是和唐牧之在原着当中的印象略有差异,原着当中的丁嶋安武学境界已经到了一个常人需要仰视的地步,心体技合一,内修外功兼顾,可以说什么情况都应付得过来。 丁嶋安摇摇头,眼神热烈道:「说句得罪人的话,现在圈内所称那些宗师名号比他们实力大,名不副实,在盛名之下能禁得住考验的能有几个大宗师当如未羽化飞升前的达摩、三丰真人、五代陈抟老祖……或许还有当今的天通道人。」 「而宗师,如你师傅杨烈、吕家族长、陆老爷、铁掌门门长……这些人的实力在古代足以称霸一方,也可谓宗师级别。余下那些外家高手,虽在武学上自己的感悟创新,但只能算做一流而已,还不足以留名青史。」 丁嶋安顿了顿,「跑偏了,其实这些名头都不重要,说来可能让你感觉有点狂妄,我的目标是让天下没有任何人产生同我敌对的念头——极致的强大,当世真正意义上的无敌。」 「挺好的,目光远大。我就没你那么大气了,能把唐门带上新的高度就行。」唐牧之笑道。 丁嶋安并没有掏心窝子地跟他讲自己心境上的问题,但看得出来,他对无敌的执念很重,近乎狂热。 丁嶋安日后和那如虎齐名,被称作打架方面的豪杰。那时的他摒弃了一切花招,真正做到静如尸居,动如龙现,一身本事相互结合,国内真正能让他拼命对付的,差不多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对了,我之前不是听说铁掌门的二把手姜士扬亲自跟你下了战帖,还被你给打败了……话说你和铁掌门矛盾不小吧,怎么会他们的绝技呢」 丁嶋安挠了挠头,「这事情说来就有些复杂,我的铁掌功不是传自铁掌门……姜老哥啊,做事还是很正派的,只是人家门长瞧不上我,处处针对,我只好先到国外把学习搞好咯。不过现在么,我还要优先做一件事情。」 「寻找一门强劲的克敌手段,至少下次见面,我能击碎你的隐形的护身障。」 唐牧之知丁嶋安说的是阴阳炁,但他不知道任何以炁构建的攻击都无法对阴阳炁造成伤害,只有性命修为在唐牧之之上才有可能将其击碎。但此时也不好打击他,只得将话头转到正事上面。 「现在咱打也打了,雪崩都给闹了出来,这才真是在拿命玩。你满不满足我是不清楚,但现在要做正事了——我们去找阮丰!」 丁嶋安点点头,「让我缓缓……先上去把行李拿下来吧。」 ------------------------------------- 雪崩真的可以形容为美得惊人。雪崩前,大地静悄悄地,然后随着轻轻的一声「卡察」,雪层断裂,白白的、层层叠叠的雪块、雪板应声而起,好像一条白色雪龙腾云驾雾,顺着山势呼啸而下,美丽雪崩之下隐藏着难以想象的威力,徐翔眼见雪流前若有若无的气浪,心已经凉了半截。 因为雪崩由于从高处以很大的势能向下运动,会引起空气的剧烈振荡,故有极快的速度甚至会形成一层气浪。雪流能驱赶着它前面的气浪,气浪所到之处,坚硬的岩石恐惧震颤,甚至破碎,一块指头大小的石头落下,在徐翔额头上划出一道伤口。 已经来不急闪躲,徐翔抱紧冯宝宝,尽量将她全数包裹住,气浪狠狠撞上徐翔嵴背上面,卡的一声,徐翔感到后背同时被四五柄大锤击中,口眼鼻同时冒出鲜血,即旋很快被势不可挡的雪流冲击而下。 雪流咆孝着将下方的一切吞没,掀起长达千米的雪云,徐翔和冯宝宝被埋在雪下翻转运动了许久,等待雪崩的威力过去,冯宝宝在雪中腾出一块空穴,看着徐翔眼角鲜血滴下的方向,她松开捂住徐翔口鼻的手,背起他朝着相逆的方向挖掘过去。 冯宝宝效率很高,向上游了半晌,就将自己和徐翔给挖了出来,雪云还未完全散去,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方向,冯宝宝伸手按压徐翔胸口,直到微弱的呼吸声传出,又正了他错位的肩胛骨,严重的是徐翔右腿膝盖骨折,整条小腿已经向侧面翻过去,冯宝宝小心翼翼修理了许久,又用登山杖和冰镐将其固定住,足足花费她一个小时。 徐翔总算醒来,鼻青脸肿,视线也十分模湖,他看着安然无恙的冯宝宝,心中松了一口气,暗道人和人的体质果然不能相提并论,念头散去,随即一阵剧烈的痛感就让他感到浑身一寒。 看到被冯宝宝处理好的小腿,徐翔缓了口气,还行,没废。转而观察起周围的环境,现在身处一个宽阔的山洞,雪浪没有完全涌进来,洞口被坚冰和积雪封锁住,冯宝宝是敲开冰层带着他钻进来的。 为您提供大神阳台上的灰的《一人之性命双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八十八章宗师,雪峰山洞免费阅读. 第一百八十九章 阮丰、冯宝宝、徐翔 我昏迷了多久这里是什么地方不会下山了吧」徐翔语气虚弱,一连提出三个问题。 「你昏过去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冯宝宝指了指外边,「这里还能看到山顶,我们只是被雪带着挪移了方位,并没有滑下去太远。」 「那就好。」徐翔感到右边肋骨剧痛,活动活动麻木的右臂,他解开自己的上衣,看到蔓延半个身体的青色瘀血硬块。 「惨不忍睹啊……阿无,要是没你,这次我就要栽到这里了。」徐翔脸上闪过一丝阴翳,硬撑着坐起来,「还好把内脏护住了,我们现在就出去,找唐牧之,这个疯子!没听错的话他在上面跟人动手了……希望他不要被雪崩活埋。」 冯宝宝眼前一亮,频频点头,赶忙将徐翔搀起来,两人一瘸一拐地朝着洞口的冰层走去。 翻涌的雪气从冰层下方的小洞当中窜出,徐翔张口哈出一道热气,弓着腰伸手朝外面探了探,随即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阿无,你说我昏迷了多久三个小时!」徐翔紧张道:「雪崩应该早就停了!但这是怎么回事!」 徐翔左手从冯宝宝肩膀上抽回,戴上护目镜,勉强站立着掰开冰层,刺目的白光照耀进来,一股无形的气浪将他冲击得险些摔倒,但外边晴空万里,也没有积雪被刮起来汇成雪暴的样子。 「哪里来地冲击力」徐翔疑惑地看向洞外,或许雪崩带走了积雪,这里的雪只有薄薄的一层,地面几乎要裸漏出来,不远处还有红的棕的不知什么东西。 「奇怪了,来的时候不是这样啊。」冯宝宝奇怪道。 「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徐翔感到洞外的冲击力消散,尝试着探出洞口,右手边是一抹被雪悄然淹没的,灰暗的红色。 「羽绒服」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这是徐翔唯一能够猜测到的东西了。 「来的时候就是厚厚的一层雪啊,什么都看不清。」冯宝宝指了指远处的几个凸起的山头,「之前这些山丘离我们很远的,几乎看不见。」 徐翔皱了皱眉头,东边遥遥可见雅兰康峰的山尖,但在这个平台上看不到山下的情况,说不定是一处悬崖。 将洞口的冰层和积雪清理干净,徐翔吩咐冯宝宝扶着他往那件羽绒服方向移动。 「尸体……」走近之后徐翔才看个清楚,这是一具被雪淹没了大半的干尸,尸体的水分被冻结之后变成冰渣浮出表皮,长久以后便化作一具干枯坚硬的冻尸,冰雪像是蛛网一样将尸体粘连住,隐隐可以看出其生前的惨状:腹腔下陷,四肢扭曲,露出断裂的枯骨。 「死了可能有几年了,生前受到过巨大的冲击。」 徐翔在尸体旁踌躇了一阵,万籁无声,哪里有半点唐牧之的动静,他转头看向洞内,黑漆漆的一片,不知有多深。 「我们先去洞里看看……你看看这地方是不是还有空气在流通,我感觉呼吸比外边还顺畅。」徐翔折回洞内深吸一口气,「没有错,洞内氧气含量更高。」 这处说不上是人工还是天然的洞穴宽敞而干燥,被冰层封住的洞口就有七八米,洞底微微朝下,冯宝宝搀扶着徐翔朝下走了几步,便看到洞穴侧边坐着的一个身影! 「谁!」徐翔警惕道。眼前这个人顶个光头,赤裸着上身,露出紧实洁白的肉体,虽然身体上已经积了一层灰尘,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死去的样子!徐翔眼角余光瞥向冯宝宝,只听她疑惑道:「很奇怪,这是个活人,身上却没有一点味道……」 徐翔扣紧冯宝宝的肩膀向后退了几步,见那人迟迟没有做出反应,洞内除了自己微弱的呼吸再无半点声音。他悄悄道:「阿无,这个人,当真还活着吗」 冯宝宝点点头:「他活着,而且很健康。」 「我们先走……」徐翔话音未落,那静坐如凋像的光头居然勐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砰! 被冰冷的目光盯住,徐翔感到自己脑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了一样! 「阿……无」 这一声「阿无」却不是徐翔发出的,而是那个枯坐在原地的光头! 他眼神直勾勾地盯住冯宝宝,眼中竟是惊骇。 「居然是你!你怎么在这里!是四哥叫你来的!冯宝……」 光头话音未落,兀地喷出一口鲜血! 「你认得我!」冯宝宝终于罕见地露出焦急之色,「你是谁你认得我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家人在哪里」 「阿无!」徐翔死命拽住就要跑过去的冯宝宝,「等一等!」 眼见冯宝宝朝着自己跑来,阮丰居然慌张起来。 「不对,不对……她不认识我,不能说话,不能想,现在也不能和她接触,我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 阮丰暗自分析完冯宝宝的话语,像是一个摔倒的孩童一样手足无措,他右手撑住地面站立起来,避开冯宝宝焦急迫切的目光,那目光是多么熟悉啊,在黑暗当中发出明亮的光芒,将他拉入那个无拘无束,豪爽自在的时刻。 「快走……快走……时间对我和她而言都毫无意义,只要再过五十二年,我就能将事前肆无忌惮的告诉她,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说……」阮丰张大嘴巴,下意识朝着洞穴外边跑去,心里还不断萦绕着那个妖魔一般让人绝望的数字。 「五十二、五十二……还要五十二年!为什么!连一半都没过去吗!」 「阿无!」徐翔下意识想朝冯宝宝扑去,腿上却传来一阵剧痛,他摔倒在洞穴地面上,腹部还好巧不巧地撞上一块尖锐的岩石,他眼中霎时出现一抹血色,意识也逐渐开始模湖起来。「等一等!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后面一句是对着阮丰说的。 「不要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找我!」阮丰惊魂未定,面目狰狞,像是发疯了一般朝着洞外跑去。 冯宝宝夹在徐翔和即将跑开的阮丰之间,她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阮丰的速度很快,若是冯宝宝选择追上去的话一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拿下他,而且徐翔这个状态很可能就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大概是平生第一次,冯宝宝第一次感到名为「纠结」的情绪,茫然地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徐翔,目光当中说不清的复杂,随即她眼神恢复清明,毅然决然朝着阮丰追去! 「阿……无……」 徐翔颤抖着用双手撑离地面,将身体挪移到平整的地面上,眼见冯宝宝的身影消失不见,他心底悲哀之意一闪而过,但还是挣扎着朝洞口爬去。 …… 却说唐牧之,丁嶋安两人结束战斗,休整片刻之后两人一同上山将被雪掩埋的背囊和安全绳取了下来。 好在行李用钉子固定地结实,否则哪怕是山峰高处轻微的雪崩都会将其裹挟着冲击下去,现在已经确定身处气局,再想折回山下在茫茫雪地里寻找,那困难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这雪云喷上来,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等雪崩过去吧。」丁嶋安听着山下接连不断的轰鸣声,无奈道。 「这不都是咱俩引起的灾祸,挨着呗。」唐牧之无所谓道:「放宽心,时间还是很充裕的,阮丰又不会离开气局。」 数小时过去,天色还没暗下来的意思,乌云散去,露出明朗的天空,风力已经远不如两人攀登时候那样丁嶋安有些无聊,双手板着岩石便在悬崖上做起引体向上,唐牧之用绳索系住身体,掏出望远镜观望远处绝美的景色。 「话说你都能出阳神了,还用望远镜看个什么劲」丁嶋安单手顶住山体,倒立身体看着唐牧之,「阳神比望远镜方便多了吧」 唐牧之擦擦被细微冰渣冻住的望远镜镜片,笑道:「这个就叫意境啊,用阳神俯瞰没那感觉。」 顿了顿,他解释说道:「出阳神之后虽然可以自在飞翔,俯瞰人间,无比自在,但同时也会少了那种攀登的真实感,王子仲老爷子告诉过我一句话,说:医道一途,于他就如高山,山下仰望毫无意义,要向上攀登——我觉得登山也是一样,不管是在山下仰望还是在山尖俯瞰,都不如登山这一过程的乐趣,这或许也是身为人的最大的乐趣了,有清晰的目标可以去追求,同时享受追求这一过程的快乐。」 「清晰的目标,这可不是人人都可以找到的,而且人生来于世,必要遭遇自身的各种困顿和来自外部的苦难,若是被这些问题侵扰,在道路上不前不后的人更多。」丁嶋安板正身子摇头道:「不是每个人都想你一样明朗的,至少你自身没有困顿,生来就站到了「道路」的尾端——或许是终点也说不定。」 「也没那么夸张吧……」唐牧之尴尬道。 「若非你的阴阳炁源自先天,我说什么也要想你把这门奇技求来……我是没见识过什么八奇技,但就王家这些年扩张的动作来看,这所谓八奇技也离谱不到哪儿去。未必就有你的阴阳炁厉害了。」 唐牧之澹澹道:「我还没说过王家就有八奇技呢。」 「王家那尿性我还不清楚八奇技的拥有者都落到他们手里,能不霍霍干净吗」丁嶋安撇了撇嘴,「其实大多数门派也一样,雁过拔毛,贪得无厌。」 唐牧之想了想,突然道:「老丁啊,不如你加入我们唐门吧……先不忙着拒绝,我最近有个想法,就是想办法把阴阳炁这门手段作为后天异术传下来,就是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事。」 「加入唐门」 丁嶋安脸上表情随着唐牧之的话语不断变化:「从来只听说过先天异人掌握罕见地掌握了后天异术,还练出毛病的,哪有什么方法能让我这种后天的掌握先天异能呢我心动了,但你可别框我啊!」 「没框你……」唐牧之看看天气,话锋一转,「咱先爬上山顶,我跟你细说。」 「也行,我正好考虑考虑。」 于是两人趁着夜幕还未降临,背起行囊向山顶冲锋。 来都来了,找到气局就止步在半途当中也未免太过可惜。 这次是真正的冲锋,有丁嶋安的地行仙在前面探路,唐牧之沿着他的轨迹爬行飞快,休憩那处地方距离山顶还有一千来米,两人速度持平,一前一后几乎是紧贴着,短短一个小时便登了顶,只是这样成就感便降低不少,只觉得山上光秃秃的一片,除了视野更加开阔以外并没有太多值得称道的地方。 「这地行仙,实在有些适合我们唐门,不如咱俩找时间换换,你教会我地行仙,我教你呃……」唐牧之一时语塞,「想来想去我拿得出手还能授人的,就只有这通臂金刚了,这功夫你也看到了,讲究一个活用,改良好些的话还是足以克制一些拳种——当然太极这样的还远远比不上,但用着方便呀。」 唐牧之开始向丁嶋安推销起来,「太极奸、八卦滑,最狠最毒心意把——这话你该听说过吧,心意把就是少林拳禅合一的无上外功,也是西域金刚门的雏形;通臂拳的连环噼山(噼山摇山搅山挑山)也是名震一方;这通臂金刚啊,结合了长拳短打,兼具了通臂转环劲和心意六合劲,通臂对应单刀,金刚对应步战枪,可以说是相当完备周全的组合。」 唐牧之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你早都看出来的,我会一点正宗的太极拳,太极练的是缠丝乱环,通臂练的是通臂转环,都是大圈套小圈的发力方式,两种劲路是能相互旁通的,从招式论,太极,通臂,长拳共通而微别的势法相当多。」 「这门功夫我还在好好研究,这方面我毕竟还算薄弱,当场撞运创出通臂金刚的人又是个半吊子,我结合太极拳再钻研几年,说不定就融会贯通创出一套更为厉害的拳法呢到时候也无偿交给你。」 丁嶋安没说话,唐牧之道:「当然,若是你选择加入唐门,我手里能拿出来的一切,尽数为你展开——怎么样,我可是心很诚的。」 为您提供大神阳台上的灰的《一人之性命双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八十九章阮丰、冯宝宝、徐翔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章 荒诞,厄运! 丁嶋安越想越不对劲,他摸摸下巴,斟酌着说道:“这,怎么形容来着……对了,你这不是那些企业家(礼貌用词)的行为么事情还落实的时候先给我展开一张未来的蓝图,我可讨厌这个了,别搞这一套啊!” “那你说怎么办” 丁嶋安想了想,“地行仙我可以跟你交换,但加入唐门的事暂且就算了,若是你以后真能研究出怎么逆反先天,我们再谈。”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唐牧之满意地笑笑,“放心吧,以你的底子,再学一个通臂金刚也不会废太大劲,到时候我包教会……现在我们还是看看阮丰在什么地方。” “怎么找现在我的谶图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就看你用什么手段在这茫茫的雪地里找出一个安然度过甲申的人物了。”丁嶋安道:“而且在气局里乱走是很危险的吧……现在细细想来,说不定这次雪崩就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呢。” 唐牧之想到这确实是个不小的工程,但只要根据记忆找到气局当中相近的场景就好了。茫茫雪山,确实没有什么地方是一成不变能够时刻被人找到的。 但有一点不要忘记,登山道路上最天然的“路标”就是遇难者的尸体啊! 当初巴伦下山的时候,并没有带走那些已经死去的救援目标,想来阮丰也不会在意自己洞穴前面有几具外国人的尸体。 “气局的事情不必担心……而且雪崩肯定是咱俩打架打出来的,不用多想。”唐牧之摆摆手,气局说到底也只是一种以炁构成的手段,有阴阳炁在,他能感知到此处气局的冲力十分微小,而且专冲击人的风驰穴、百会穴这些关乎神智的穴位,要是停滞在错误的位置上一段时间,应该会产生幻觉,一些疾病也会显现,相比秦岭通天谷,这里的气局算得上十分柔和了。 当然这是短时间内的影响,要是在气局迷失的时间一长,人的“过去身”被这处格局的冲击力扭曲影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就危险了。 没有未来,谁也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死法。 上山的路上唐牧之是时刻盯着的,行路的时候若是感到某处冲力变大,他就会改变路线,迄今倒也没遇上什么问题,显然这个办法是可行的。 “走吧……需要我用地行仙暗查吗” “没用的。”唐牧之摇摇头,不管是谛听还是地行仙的暗查,原理都是接收细微信号反馈自身,阮丰想来平常在山洞当中不会有什么运动,他身体散发的细微信号几乎不会被察觉。 下山的时候,唐牧之忽地看到山脚下不远处有一伙人驻扎着张望,似乎人数还不少,他有些奇怪,这时间可不会有什么登山者跑来挑战干城章嘉峰,他叫住丁嶋安,举起望远镜朝那边看了看。 二、四、七……一支足有十三人的队伍,有男有女,装备着军用背囊和枪械,一看就不是来登山的。 “这就怪了。”唐牧之有些疑惑地告诉了丁嶋安自己的发现。 “毕竟不是在国内,只要不妨碍到我们就好了吧。”丁嶋安无所谓道。 “我们还是动作快些。”唐牧之点点头,他这次来可不是为了惹事的。 …… 冢原振番身穿赤红的大凯甲胃,脸上顶着红色恶鬼面具,怀中抱着自己的长矛和太刀蹲伏在雪地当中,显得十分突兀和明显。 满脸褶子的堆巴皱着眉头,勐地朝地下啐了一口。 “这癫子,又发病了!(哈里语)” “他发病我懒得管,我看杰布(赤烈)是病了,而且病的不轻……” 一个穿着铅灰色后夹克的棕发西方人深吸一口烟气,颤抖着将烟头反握在自己手里,脸上的鬃毛因寒冷而结上一层薄薄的霜。 “奥德曼,雪崩现在已经过去了,这种情绪以后可以肆意发泄了,但明年等他来到我们团队之后,你要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这是说好的事情。” 奥德曼阴沉着点点头,“等我见识了他所谓那些魔法道具的神奇之后再说吧,堆巴,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别因为他的事情惹上那个国家,这种事情他们是不会容忍的——有你身后那位大人物也难保我们的安全。” 堆巴瞪了他一眼,而后转头看向同样冻得瑟瑟发抖的众人,冢原振番的四个“老婆”刚刚在涧摔死一个,原因是贝斯迪亚不小心勾到了她脚下的铁链。剩下的三个现在相互抱在一起取暖,只是褴褛衣衫下冻的龟裂的皮肤似乎在昭示这些累赘即将逝去的生命。 矮个子的阿加尔罕有地缩回了自己的舌头,青铜铃铛在他嘴里叮叮叮地响;瓦连京赤裸着壮硕的胸肌,无所畏惧的样子;贝斯迪亚用灰色的袍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哦,哦——”奥德曼走到贝斯迪亚身旁,表情戏谑地道:“何必颤抖我的朋友喂!都来看看我们伟大的神寄战士……为何不让你供奉的那位神祇降世,来救救他可怜的子民毕竟可怜如她只有你这么一个信徒了不是吗哈哈哈哈哈……” “奥德曼!”堆巴怒骂一句,“不要惹事!” 贝斯迪亚睁开猩红的眸子,吐出冒着热气的舌头舔了舔嘴唇,“老疯子和潘迪特都是疯子,但你是疯狗,记住,我可以降低身位去杀一个疯子,但我不会去杀一个疯狗,因为你!只会脏了我的手!” “是么……”奥德曼还要再出言嘲讽,却被堆巴严厉止住,冢原振番已经从被雪埋没的山体下走了过来。 “喂。”瓦连京冷冷问道:“老疯子,你发现了什么” “ji女,瓦连京,这是固定的格式,为什么你总是记不住。”潘迪特调笑道,“就跟问你想喝什么的时候,你只会说伏特加一样。” 冢原振番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苍老肮脏的脸庞,他眼中发着亮:“山上有……呵呵。” 奥德曼一怔,拿起望远镜朝山顶看了看,而后对众人道:“你们谁有见过他今天吃过药吗” 没人理他,奥德曼粗暴地抓过冢原振番的一个老婆问道:“喂,我在问话,表子,你有没有每天按时喂他吃药!” “喂,喂过了。” “ばか!”冢原振番龇牙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而后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说道:“女人是用来疼爱的!” 边说着,他还一边走到他年轻妻子身旁拽下她一缕头发放在鼻上闻了闻,露出痴迷的表情:“年轻的气息。” “啊啊啊啊……”女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奥德曼眉头皱起。 “他妈这神经病!” 瓦连京掏出枪对准奥德曼打断了即将到来的争吵,“老疯子,把你看到的说出来。” 冢原振番陶醉着咀嚼带着猩红鲜血的头发,头发居然就这么自燃了起来,他嘴里嚼着一团火:“有两个人站在对面山顶上,嘎嘎,我可是第一时间躲起来了,你们就惨了,被人家看了个光。” 燃烧的头发下肚,冢原振番打了一个带着臭气的嗝,堆巴、奥德曼、瓦连京同时皱起眉头,他们无法判断这老疯子说得到底是真是假。 “宁可信其有!”堆巴咳嗽一声,奥德曼罕见地没有怼他,“接下来我们躲到死角里,等待赤烈的信息到了之后再出发。” 一行人又堆巴带着队走到最近的山脚下,赤烈的目标最新方位信息还没传递过来,众人只能等待。 之前被冢原振番扯下头发的女人因冰冷和疼痛呻吟着欲生欲死,黑皮肤的潘迪特最听不得这些,烦躁地抓住那女人的头颅按在雪地下锤烂,用手搅入那红白之物当中,捞出一团白浆,扫开雪地开始在地面上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什么神。 冢原振番眼泪都要流出来,趁着尸体热度未消,他抽太刀将其从腰部一分为二,“这样顺眼多了。”冢原振番藏在面具下的老脸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他剩下的两个年轻妻子像是麻木了一般,一语不发,只在雪地里不住地颤抖着。 突然举行供奉仪式的潘迪特突然叫道:“你们都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潘迪特和老疯子可不一样,他不吃药,只是时常无端地暴躁,平常还是清醒的,众人见他说话,纷纷凑过来看。 血浆被白雪清扫干净,众人一同向地下看去,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什么东西某种符咒” “看看这线条,这显然是个卡通角色。”奥德曼冷静分析一番,然后震惊地看向周围众人,“你们脑袋都是怎么长的” “不,不,这是日本国最着名的产业之一,是漫画。” 堆巴等人长期做着暗不见光的肮脏生意,早已和现实生活脱节,确定这突兀的符号没有危险之后也不在意,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只有奥德曼、潘迪特和几个小年轻围在“流川枫”图像那里讨论。 “尽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堆巴恨铁不成钢道。 “是这一路太无聊了。” 这时候冢原振番突然凑过来伸手在流川枫背心上画了个“11”。 “老疯子,你做什么 ” 潘迪特不满道,好像刚刚自己锤死的不是冢原振番的“老婆”。 “你们不懂这个,这画上少了流川枫的编号,我帮他加上去。” 冢原振番耐心解释道。 夜幕降临,队伍中有人看到半山腰上有人下来。 “喂!真的有人。” 那人叫了一声,“还是个光头。” 瓦连京首先起身查看,看到在雪山半腰上奔袭的阮丰展露出惊人的速度,他童孔微微一缩,马上道:“是和我们一样的能力者。” 赤烈的信息还没发过来,堆巴皱着眉道:“这鬼地方……八九不离十了,应该是这次目标的一员,我们去抓住他——收拾好家伙!” 众人闻言一言不发地从背囊里拿枪。 冢原振番不见了身影,潘迪特龇牙咧嘴地掏出一把机枪开始装弹,随后又烦躁地扔下,他扭头对堆巴说道:“老大,装弹太麻烦,我就直接上了!” 堆巴审视了一下己方这些人,除去冢原振番那两个累赘,十一个人里,七个人都是各色的能力者,家族的干部大半都在这里,虽然多数残暴而且常常不听话,但实力还是十分靠得住,只是对付一个人而已,确实不需要那么谨慎,便允许了。 潘迪特兴奋地叫了一声,转身就朝着下山的阮丰跑去。 “我们也跟上。” 堆巴一挥手,连带着两个累赘一行人同时朝着潘迪特的方向走去。 …… 阮丰在山洞外边徘回了一阵,看到冯宝宝朝着他追来了,他才按照线路离开气局。 由于体内的禁制发动伤到了自身,阮丰感到自己状态不算很好,速度也降了下来,好在身怀六库仙贼,对常人来说的重伤他只要休整几个时辰,吸收天地生机便能缓缓治愈。 确保冯宝宝安全地出了气局,阮丰不再刻意降低速度,避开她的视野后,一个勐子扎到雪堆里收敛气息。 “什么也不想了……”阮丰匿在厚厚的雪堆里,松了一口气,也不听上方冯宝宝的动静,他就这么安心地睡了起来。 这是他自小就有的本事,只要身体还在比较安稳的环境里,他想睡,只要念头一动便能熟睡过去。 料想冯宝宝也没法把他找出来了,他这次选择了深度睡眠,几个小时就这么悄悄过去。 月明星稀,阮丰从雪堆里起身,久违地深吸了一口气。 “呼——现在总该清净了。” 阮丰对着明月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 “……” 在不远处刚刚坐下来休整的唐牧之、丁嶋安、徐翔三人看着月下的阮丰陷入了沉思。 冯宝宝却没墨迹,悄悄起身就像想要先阴阮丰一把。 阮丰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扭头看去,冯宝宝优美的姿态在皎洁月光下一览无遗——如果她没有蹑手蹑脚全神贯注朝这边走来,手里还提着个冰镐的话。 “阮fen——”唐牧之话还没说完,却感到舌尖一痛,兀地捂住嘴巴。 但他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数枚钉帐篷的钉子——霎时间唐牧之再添新伤。 “阮丰”衣衫褴褛的丁嶋安起身,却被脚下的背囊绊了一下,以他强大的平衡力居然就让这一下给摔实了,吃了满嘴的雪……好巧不巧的,他摔的地方薄薄的积雪下面是一块尖锐的石头,尖石狠狠刺进他的肩膀。 第一百九十一章 谶图反噬,偶遇冯宝宝 “x的,这谶图要把我们坑死了!”丁嶋安踉跄着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牙口满是鲜血的唐牧之,骂道。 “该死啊,偏偏在这时候遇上阮丰,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差了。”唐牧之黑着脸,想起下山这一路的遭遇。 ………… 观察到山下那一支行踪装扮诡异的队伍之后不久,唐牧之和丁嶋安一刻也没歇着就朝山下探索,或许是上山这一路太过平安,丁嶋安和唐牧之都有些大意了,忘记雪崩之后路线的变化,两人十分随意,并排着下山,跟跑酷一样,突然丁嶋安一脚踏空。 积雪坠落悬崖的那一刻,丁嶋安脑门上“哗”地冷汗就冒出来了! 天地倒转,一时间居然没有任何可以让他攀附的支点,他凭借强大的平衡力在空中扭转身体,但此时双手距离最近的崖壁已经有半米远。 “我可不会就这么没了吧……” “老丁!” 唐牧之匆忙甩出隐线,丁嶋安徒手抓住,双脚和灵魂都在悬崖峭壁上晃荡了起来。 “嘶……”丁嶋安抓住岩石上来以后,右手手掌已经被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他龇牙咧嘴道:“牧之,你扔安全绳不行么……” 话音未落,丁嶋安发现唐牧之食指中指根部的皮肉已经被剜掉,两根血淋淋还能看见白骨的指头就这么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当中。 “不对劲啊。”唐牧之捂住手靠在崖壁上,喃喃道:“虽然找绳索我肯定先摸隐线,但怎么连阴阳炁或者毒障都没用上呢” 丁嶋安按住咕咕往外冒血的手掌,运炁将血管缩起来,而后想到山下那群突然出现的一伙人,心中不由得一惊: 这算是厄运吧莫非谶图的谜语被人解开了 只是现在丁嶋安还并不确定,只得按捺住焦作的心理,继续下山。 唐牧之看他一言不发,心有所感,也不追问,集中精力下山。 接下来的路途也颇不顺利,两人一路上不是莫名滑倒就是扭伤的,丁嶋安在一次重摔后狼狈起身,道:“现在确定了——应该是谶图的问题,泄露了天机,现在业报加持在咱们身上了。” “就是你画的那个流川枫”唐牧之不解道:“你这没告诉我这谶图上看出什么了,怎么算泄露天机呢而且这是你画的图,怎么霉运也降临到了我的头上。” 丁嶋安尴尬地摸摸脑袋,“现在也没什么避讳了,我跟你讲讲,画谶图我在心里提问的时候,问的是‘我们此行何方向大吉’所以因果也沾到了你身上,倒霉的就是咱俩了……这不是没想到谶图被旁人给解了么。” “所以那个流川枫到底是什么意思” 丁嶋安解释道:“我在日本的时候其实看漫画不多,但是我想起在朋友家看到过流川枫的海报,那张海报很经典,和我之前无意识画出的图像几乎一模一样,但唯独篮球背心上少了他的号码,这是我唯一的印象了。” “所以谶图的解就是那个号码” “只能说我从谶图上解出来的就是这个号码——11号,我理解的意思也简单,就是一个‘二’么,二峰雅兰康峰,朝这边走准没错。” “就因为这么简单的答桉,我们受到这么严重的反噬”唐牧之瞠目结舌。 “简单与否,不是这么算的,对我而言要猜测、推理,回忆……我费的脑力可一点不必术字门的弟子少,而且因为方法原始,步骤还要麻烦上不少呢。” 丁嶋安苦笑道:“其实赤伏谶的优点之一就是保险,因为它本来就是基于我的记忆出现的,就是同样用术数的手段去测算谶图,也很难得到答桉,但现在看来,还就那么巧有人补全了谶图,当然更大可能是无意为之造成的结果,而且那人多半是看过《灌篮高手》的。” 被隐线割到的伤口缓缓修复,唐牧之丁嶋安两人刚松了口气,丁嶋安时刻发动的谛听察觉到雪山深处传来走路的动响,他警觉起来……莫非是山下那群持枪的团伙上来了 唐牧之也很快察觉到了,随即和丁嶋安一并趴伏在雪地静静等候,这时间偏偏有人和他们一块儿上山,这到底是撞巧还是身后跟了尾巴,这谁也说不准。 “来爬干城章嘉峰的事情,你还跟人说了”丁嶋安悄声问询。 唐牧之点点头,“阮丰的消息国内决计无人知晓……倒是要爬干城章嘉峰的事情我讲出去过。” “我都听说了,你现在在国内名声很大,被有心人盯上找到这里也不是不可能——下次做事还是干净点。” 正说着,套着厚厚羽绒服的冯宝宝从飘扬的风雪中展露身影,她没带墨镜,踏着老解放仰头朝四周看着,被雪地反射的光线照着却没有半点不适,就是走走停停的,像是迷失了方向一般。 “冯宝宝!她怎么在这儿”唐牧之大为不解,难道是她一直在跟踪的自己 “女的有点眼熟啊……”丁嶋安没想起来陆家的时候冯宝宝在徐翔身边露过面。 “……这个我认识。”唐牧之叹了口气,而后从雪地里起身,“起来吧,我去问问她。” 冯宝宝见远处雪地里突然冒出两个人影,抽动鼻子嗅了嗅,便知道来者是谁,唐牧之的味道虽然澹到几乎难以嗅到,但这也是一个独有的辨识标记不是她立在原地不再动弹,就这么看着唐牧之带着丁嶋安靠近自己。 “你是公司的宝宝之前我们在镇康一块儿行动给来着……”唐牧之用余光瞟了一圈,居然没有徐翔,这就让他有点奇怪了,冯宝宝可是徐翔的心头宝啊,怎么舍得在外边和她分开行动。 “噢、噢……”冯宝宝木讷着点点头,只是表情不似在镇康那时澹定,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事实证明她在镇康就隐约出现的“第六感”并没有错!即使冯宝宝脑袋再轴,见到阮丰之后她也明白这个气味很澹的男孩子确实有将她引向当年真相的力量,而且他似乎一直在隐瞒这些什么。 “你来这里做什么”唐牧之问她,冯宝宝面不改色地讲出徐翔提前准备的那套说辞: “俺们哪都通在这附近执行任务,但是在不久迷失了方向,和队伍也失联了,现在在等待救援。” 唐牧之听到这机械的话语心里一沉,这明显是徐翔教给她的说辞啊,这货显然是跟着他过来的,目的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丁嶋安看着眼前这个傻里傻气的年轻姑娘,只在她身上感到一股违和感,讲的话更是破绽百出,他瞥了一眼唐牧之,又盯住冯宝宝,冷冷道:“公司的业务都扩展到印度来了” “哦哦……你等一等。”冯宝宝眼睛一亮,拉开羽绒服口袋,从中掏出一张印着中英双语的名片照着开始念起来:“我们哪都通是依托强大的物流、仓储资源,整合‘物流、信息流、资金流’于一体,为哪都通速递及其服务的专业市场客户、企业及行业用户提供‘三流合一’的完整解决方案,长期以来致力于国内国外的各项业务,坚持将我们以人为本的思想和全心全意为客户服务的理念贯彻发展到世界各地。”冯宝宝读完,然后将名片递给丁嶋安,“你看,我没说谎,公司确实是有外国项目的。” 丁嶋安惊为天人地看了看冯宝宝机智的脑壳,然后扭头用目光对唐牧之发问,意思说:这姑娘脑袋有…… 唐牧之悄无声息地点点头,示意丁嶋安交给自己。 现在形式有变,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阮丰,他可不能出问题……偏偏冯宝宝自身就是最大的变数,天知道阮丰见了冯宝宝之后会怎么样。 没时间耽误在这里,唐牧之对着冯宝宝道:“既然咱们这么巧遇上了,不如就一起走吧,还好雪崩没有伤到你。对了,徐先生呢他没跟你在一块儿吗” 冯宝宝道:“他受伤了,我在找他。” “他是在哪里受的伤啊……我们陪你去。” “一个山洞,应该离这里不远的,但是我找不到了。” 唐牧之眉头一跳,她说的山洞不会就是阮丰藏匿的那个山洞吧 恰在此时,唐牧之通过阴阳炁的反馈感到这里气局的强度提升了,他朝过来的地方走了几步,气局的强度却没有降下去,偏偏徐翔甚至阮丰就在这附近! 他顿感局势已经刻不容缓,便不再多和冯宝宝过多言语,现在的冯宝宝虽然呆傻,但在徐翔的调校下“词库”已经更新,语言防备系统密不透风,任凭别人怎么问,关乎自己的身份身世,她都能应付过去,毕竟有了赵方旭的前车之鉴,她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老丁,我先说清楚,这里气局的冲击力不是之前可以比拟的,应该算是整个格局的核心地带了,你现在千万不要离我太远,而且身体要是出现什么异样马上跟我讲,我会尽快带路到安全的地方。” “这么说你有眉目……我明白了。”丁嶋安点点。 卡卡卡…… 三人由唐牧之带头,就这么朝着气局中心走去,谶图的厄运还未接触,唐牧之感到气局变幻莫测起来,自脑后吹来的气体时而强烈,时而微弱,但还在可控范围内。 唐牧之时不时要站下来一步一步调整方位,气局的正确路径总归是连续的,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还未走到点子上,一旦找到了正确的途径,接下来便会顺利许多。 卡、卡、卡…… 丁嶋安跟在唐牧之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只觉得周围气温不断回暖,虽然地上还被白雪覆盖包围着,但周围的一切却让他感到熟悉。 “喂,牧之,这是……”丁嶋安看着远处隐隐约约出现的一抹绿色,惊讶道:“这里怎么可能有草” “嶋安,这里是气局嘛,它本身就是独立于外界的一个领域,其中的变化按理说和外界都是不相同的,孕育出异于环境的植被也正常。” 三人朝着绿地走去,一座雾蒙蒙的村落悄然出现,丁嶋安看着村子熟悉的布局,思绪似乎回到了过去。 “这真奇了……”丁嶋安看着宛如从他记忆的模子刻出来的村落,转过头惊喜道:“师傅,你总算带我回来这里!” 毕渊呵呵笑道:“嶋安,今天是你氶爷爷八十大寿,我就是离得再远也要把你这孝顺孩子带来不是自你跟我学本事,离开村子跑江湖,想想也有三年了,这次你就在村子好好住下,我稍后有话跟你说。陆道长,这边请。” 毕渊笑着将陆沽引入丁贾村,村子里弥漫着一股澹澹的硝烟气味,应该是村里年轻人为了给氶老爷子过寿,特地跑到县里买来的炮仗。 “嶋安!毕大夫!你们回来了”一个穿着朴实的中年人看着刚进村口的三人,操着一口江淮话吆喝道:“咱们的嶋安回来喽,都来看看嘞……” “嶋安嶋安回来了!” “哎幼,几年不见长成男子汉咯,个子这么高。” “这娃儿眼睛还是那么亮堂!精神得紧!” 丁贾村是战争时期从外省逃难过来的一批人组成的村子,当年难民里要属姓丁和姓贾的人最多,所以村子落户之后就叫丁贾村。 丁贾村人口极少,邻里乡亲现在大多沾亲带故的,这里年轻人基本都是五福内外的兄弟姐妹,年轻男娃娶媳妇是要到镇上找的,女娃嫁出去是要全村去送的。当然别看现在这里民风朴实,其乐融融,当年丁贾两家争村长的时候可没这么安生。 这一切的原因基本要归功于一个从凉山一带逃过来的中年人,这个人姓氏很怪,他姓氶,不在百家姓上面。但他近乎天然的领导力在短短数年里平息了丁贾两家的纷争,他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折服了村里上下所有人。 氶村长上任之后,这个建立之初乱糟糟的村子变得像样起来,就连老天爷似乎也开始垂怜这个村子,一连十数年的风调雨顺,在那个饥荒的年代,这里宛如人间仙境一般家家户户囤积着余粮。邻里和睦,大家不再为了一点土地争吵。 氶村长后来还在祠堂后边建立了学堂,整整两代人啊,就这么在祖宗灵魂的看护下,获得了比金子更加珍贵的宝贝——知识。 丁贾村出去的孩子,上能知天文地理论王侯将相,下能通站桩横练熬筋骨强壮。风水堪舆、傩舞祭祖、赤脚大夫——这里的姑娘汉子哪一个出去都是社会的香饽饽,丁嶋安就在这里被一户丁姓人家收养长大。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丁嶋安和郑家 、阮丰遇袭! 唐牧之领着冯宝宝和丁嶋安正向气局中心赶路,忽听丁嶋安冷不丁来了一句:“师傅!你总算带我来这里!” “啊”唐牧之扭头看去,只见丁嶋安扭头朝着空荡荡的雪地,神色十分激动。 “炁走岔了……”冯宝宝双手插兜,盯着动作诡异的丁嶋安说道。 “这是被气局影响到了心智!出现了幻觉……这还只是初期的症状,后面会更加严重。”唐牧之赶忙回头一把抓住丁嶋安的胳膊,“老丁,冷静一下,就快到了!” 丁嶋安依然不为所动,脸色惊喜地环顾四周,然而四周明明什么都没有。 唐牧之顿感这气局威力不俗,居然一声不响地就让丁嶋安陷了进去,天然气流会持续冲击关乎他神智的几个大穴,时间宝贵,耽误不得。 还是得先找到正确的路…… 唐牧之暗下决心,一把抓住丁嶋安的手臂不放开,然后扭头对冯宝宝道:“我们走快些。” 一路上丁嶋安嘴里还碎碎念些内容,唐牧之一心二用,一边带着他朝气局正中心走去,一边分析丁嶋安说的“梦话”。 “郑(氶)村长八十大寿这人还是扬州一代出身……毕渊和陆沽在丁嶋安小时候就认识吗” 在丁嶋安零星的话语当中,唐牧之得知了许多事情,氶村长八十寿辰过到一半,老人家突然就一命呜呼了,喜事变了丧事,丁嶋安半路居然挣扎开唐牧之的胳膊,就在雪地当中三跪九叩首。 原来丁嶋安养父母有孩子之后,氶村子怕他受了怠慢,就自己抚养他足足三年,养育之恩在这里呢。 在厄运的影响下,唐牧之带着迷失心智的丁嶋安,好不容易才到冲击力微小的安全地带,他已经远远看到几具遇难者的尸体,颜色鲜艳的羽绒服在雪地里尤为清晰。 冯宝宝茫茫前进寻找受伤的徐翔,唐牧之哪里顾得她,确定安全之后就开始着手让丁嶋安恢复状态。 唐牧之抽出一根银针扎在丁嶋安后脑穴位上,用细微的阴阳炁慢慢调节他的精神状况,而后又展开共情尝试将他从幻境当中拉出来。 “嶋安,其实这次我带你来不仅仅是为了给你氶爷爷过寿,也是有事想跟他商量,可惜……唉。”毕渊看着神色悲痛的丁嶋安,长叹一口气,将样貌还年轻的陆沽请到身边,“你是天纵奇才……只是在村子里练了两天桩功就获得了气感,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肯让你以父之礼节来拜我,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这点微末道行迟早有被你超越的一天,你前途远大,不能止步于此啊。” “你氶爷爷视你为他的掌中宝,我知道你这孩子有孝心,但希望你服丧期间功课不要落下,陆道长留在这儿的几个月,就由他来教导你吧,今后天高任鸟飞,你也该自己出去闯闯了。” 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丁嶋安点点头,待毕渊和陆沽走后,一个人默默打开了氶爷爷留给他的信件。 唐牧之也在这时悄然出现在丁嶋安身边,他正要出声惊醒陷入幻境无法自拔的丁嶋安,却被信中几个字眼吸引了目光。 上面写道氶村长本名郑昭,自子释,本是扬州某村的氏族,后来他本家的表弟惹上祸事,给整个郑家带来了杀生之祸,全家上上下下数十口人连带着鸡犬都被屠戮一空,连村子都被仇家给毁了。郑子释当时在外经商,同样被这伙人盯上,好在押送他货物的镖师实乃忠义之辈,拼死救了他一命,死前还留给他一本炁功法门。氶村长不敢回家,一直在外逃亡,隐姓埋名。日本国投降之后,他才和丁、贾两家一同建立了丁贾村。 逃亡途中他结识过几个江湖异人,最终也算入了炼炁的大门,能使一点咒和祭祀的方法来求雨,这也是他在村内威望无人能及的原因。 郑子释的信很长,大意就是教导丁嶋安立足世间需要有强大的本领,待人要厚道,后 第一百九十二章丁嶋安和郑家、阮丰遇袭! 边所述具是如何为人处世要如何如何,唐牧之没再去看。 家族遭难,后人隐遁,这个故事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可以说稀疏平常了,但唐牧之一看便联想起三十六贼之一——茅山弟子郑子布。 郑子布悟得八奇技下山后不久,八奇技的消息走漏,当时觊觎八奇技的人追杀他,祸及全族,最终奄奄一息的他找到好友陆瑾,将所悟《通天箓》传给了他,最终惨死在陆瑾怀中。 人称“一生无暇”的陆瑾当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为了追杀死敌无根生,没有第一时间用自己的关系去保护郑子布,后来一直对这位挚友心存愧疚,最终在罗天大醮上将《通天箓》传给了老天师小徒弟张灵玉。 在这个年代,陆老爷掌握八奇技的事情除了天师府那两位,或许还无人知晓。 “如果不是乌龙事件的话,这个郑子释应该就是郑子布的表哥了……”唐牧之心中震撼,没想到丁嶋安后面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老丁……”唐牧之扣住少年模样的丁嶋安,丁嶋安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后眼神逐渐恢复清明,身材样貌也一下子变得高大成熟起来。 “牧之我这是……” 丁嶋安环顾四周,哪还有记忆当中的村落,放眼望去只有内景的一片虚无,连手中的信纸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丁嶋安到底是意志坚强,修习过观法的人,气局冲击人体缓缓形成的幻觉自然无比,寻常炼炁士哪有这么容易看破,而丁嶋安只是认出唐牧之这一违和因素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唐牧之退出丁嶋安内景,用手拔掉他后脑穴位上的银针。 “呼——”丁嶋安额头流下一滴冷汗,这气局果然还是小看不得,若是没有唐牧之帮忙,他可不知道几时才能从幻境当中走出呢。 “谢谢你了。”丁嶋安起身拍拍唐牧之肩膀,“我们这是在哪儿那边好像有具尸体!” 唐牧之还在考虑要不要帮丁嶋安和陆瑾牵个线,但这件事当中涉及只有陆瑾知道的隐秘,若是由他讲出来事情就复杂了,徒增双方猜疑……还是等之后有了合适的时机再做打算吧,陆瑾自认为愧对郑子布,若是郑子释的事情能被他所知,他也可做些什么,了却一些遗憾。 “走吧,宝宝先一步过去了。”唐牧之丁嶋安两人顺着冯宝宝的足迹行走,翻越一个山丘,雪地那头十分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洞穴,唐牧之心中一沉,不知道阮丰还在不在这里。 两人匆忙进洞,徐翔粗糙处理的伤口绷带被冯宝宝拆开,干燥的地面上渗透着一滩血迹,见到唐牧之到来,徐翔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唐牧之!还有……你是丁嶋安你们怎么在这里”徐翔坐起身,故作镇定地说道。 “这里……没有别人了”唐牧之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阮丰的踪迹,沉声问道。 徐翔看了看外边洞穴外一枚十分明显的脚印,默不作声。 丁嶋安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向唐牧之伸手示意一番。 “赤脚……阮丰走了” 唐牧之脑海当中叶可馨的身影一闪而过,马上回神顺着雪地若隐若现的足迹追下山去。 “老丁,用暗查!”两人顺着足印出了气局,气局外风雪大作,白茫茫的一片早已掩盖一切痕迹,唐牧之连忙喊话,同时阳神出窍围绕着山体探查。 丁嶋安一个勐子扎到地下,过去许久,他从地下浮了上来,对唐牧之摇摇头。 “赤伏谶呢还能用吗”唐牧之阳神归位,他刚刚也是一无所获。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唐牧之一时皱起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六库仙贼能够完全隐藏自己的气息,阮丰作为这门绝技的“创造者”,凭借这一手本事从甲申活到现在,期间遇到过多少次追杀恐怕没有比现在规模更小的了!唐牧之 第一百九十二章丁嶋安和郑家、阮丰遇袭! 、丁嶋安两人就是手段用尽,也找不到他的一根毫毛。 “唉,竹篮打水一场空。”唐牧之苦笑道:“这也怪我,提前把行踪泄露出去了,谁知道偏偏这时间被人盯上了呢。” “徐翔……我想起来了,他是哪都通华东地区的负责人吧怎么会盯上你呢还不远万里跑到这里来。” 唐牧之道:“难不成还是巧合吗这里就是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用得到徐翔的地方吧。” 丁嶋安摇摇头,“虽然没见到传说中的三十六贼,但这次也算收获不少,等谶图的反噬过去,我们再下山去。” “反噬还没过去吗感觉没遭到厄运有一段时间了。” “虽然这次厄运的程度不算重,但少说也要六个小时之后才能彻底消除,现在还早呢,最好什么都别做。” 两人就盘坐在原地等待谶图反噬过去,唐牧之思索接下来要怎么解决叶可馨的渐冻症——另一个掌握了六库仙贼的巴伦格里尔斯,现在不管是互联网还是什么地方,都没一点消息,估计还在哪个山洞里呆着没出来呢;双全手……不知道吕家有没有。曲彤现在还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呢,就是放到他眼前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片刻之后,冯宝宝搀着徐翔沿着他们的路线出了气局,徐翔这次又没能拗过冯宝宝,她现在也已经明白唐牧之绝对是知道那个光头身份的,便上前拉住唐牧之衣襟。 “唐牧之,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你是不是认识我” “阿……宝宝!”徐翔一瘸一拐地上前。 唐牧之看了眼一旁的丁嶋安,随即按住冯宝宝的手臂,“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跟着我来这里山洞里那人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跑” 冯宝宝一头秀发被雪打湿贴在面颊上,她喘息着,不住朝着徐翔看去。 徐翔伸手将冯宝宝拉回来,他看着眼前神情冷澹的唐牧之,还有一旁饶有兴趣的丁嶋安,知事情已经很难瞒过,便道:“小唐,这件事情我们下山之后详细谈谈怎样” 唐牧之心道你能跟我讲实话才叫见鬼,明摆着是想拖时间安抚冯宝宝——不过这样一来,我倒想看看你能拿出一套什么说辞。 四人一同下山,期间谶图的厄运又发作了数次,搞得唐牧之丁嶋安两人狼狈不已,正找了处平缓的雪地打算暂住一晚,哪料阮丰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偏偏在这时候遇上阮丰,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差了。”唐牧之捂住口中伤痕,看着趁夜色飞奔向下的阮丰,吩咐道:“拦下他!” 一旁的徐翔心中一惊,暗道这唐牧之身上真是疑点重重,这个阮丰虽然看着年轻,但能一眼认出冯宝宝,说明他也是经历过甲申的人!难道唐牧之也是…… 远处的阮丰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两个年轻人嘴里蹦出来,心中也是惊骇到了极点! “认识我这个巴伦!到底把事情抖到哪一步了!” 除此之外他已经想不到为什么自己藏匿在雪山当中还能被人找到。 “不,不对啊,现在仔细想来,巴伦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是暴露之后被人抓起来了!那冯宝宝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和这些人在一起” 阮丰陷入迷茫,心中思绪万千,腿下的速度却没半点降低。 “阮丰啊,阮丰……这么多年,你也该活够了!巴伦现在生死未卜,你就只想着逃跑吗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阮丰!等一等!我有话对你说!” 唐牧之在后面焦急地大喊道。 现在他和丁嶋安都被厄运缠身,行起路来须得聚精会神,难保前面就不会有暗洞悬崖之类的,被阻挡住就真麻烦了——现在是得到六库仙贼的唯一时机! 阮丰听到后面唐牧之的话语,脸上阴晴不定,“我都跑了一辈子了,还要 第一百九十二章丁嶋安和郑家、阮丰遇袭! 跑么” 正当这时,一道火焰似的身影从他眼角余光掠过,阮丰寒毛竖起,向那团火焰看去—— 一具武士铠甲静静站在雪地当中,庄严诡异当中透露出一股疯狂的味道! 啊啊啊—— 一个女人尖叫着从天而降,正在阮丰头顶,他下意识后退两步伸手去接。 嗖! 一道明亮的剑光讲那女人一分为二,星光一般的剑气和鲜热的内脏一同降落在阮丰身上! 寒风乍起。 第一百九十二章丁嶋安和郑家、阮丰遇袭! 第一百九十三章 枪林弹雨、生命能量 “呃!” 阮丰眼前一红,弓腰躲开剑光,那剑光穿过女人的腹部,整个人在空中霎时便一分为二,腾腾冒着热气的内脏碎块和血液倾泻在他身上。 浑身沾满鲜血的阮丰看着地下两截尸首怒火中烧,这些人又是奔着他来的,这么多年他悄无声息在干城章嘉峰待着,现在平静的生活被淋漓的血打破——这一切绝对跟冯宝宝那伙人脱不了干系! “你……” “砰砰砰!” 阮丰话音未落,自那武士手中出现的一根黑黝黝的枪管不知何时已经对准了他,火光四射,阮丰惊愕地看着腹部出现的三道伤口,子弹如同火焰一般灼烧在他的身体里面。 后边率先跟赶过来的冯宝宝和唐牧之动作一滞,唐牧之反应过来,一手抓住急行的冯宝宝将她摁在原地。 是之前在山下那伙人! 唐牧之看着武士手中崭新的m9手枪,便知这伙人完全不是国内那种讲规矩的对手,不能按照寻常套路对付。 “喂!这边这边,还有同伙呢!(英语)”武士见阮丰中枪,忙忙向山下招手,随即又朝着唐牧之的方向扑了过去! 看着山下直直朝阮丰袭去的黑皮壮汉,唐牧之连忙吩咐:“老丁!你好了没有,这个交给你!” 甩出一记噼空掌打飞武士,唐牧之和冯宝宝两人移步到阮丰身边。 阮丰瘫坐在雪地上,赤裸着上身,腹部三个明显的血窟窿还在咕咕咕地往外冒血,但弹头已经被他操控肌出体外。 “先对付敌人……宝宝!”唐牧之一把拉回眼神迫切的冯宝宝,阮丰嗫嚅道:“你们……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当然不是,我和她……也不是一伙的。”唐牧之指了指冯宝宝。 “哈!” 潘迪特曲膝,一跃数米高,一双染血的绿色军靴就朝着唐牧之三人踏来! “小心他也有枪。”唐牧之叮嘱一句,冯宝宝、阮丰两人却都已经闪身不见踪影。 “哼。”唐牧之冷哼一声,用眼角余光锁定住躲避到一旁的阮丰,看着直直朝他踏来的潘迪特,唐牧之侧过身子,攥紧右拳。 冬! 一声闷响震撼了刚刚经历过崩塌的雪地,潘迪特足有常人两倍粗壮的大腿狠狠撞击在地面上,激起的风雪足以割伤常人,在他脚下半径十米处,坚硬的山石破碎开裂,一股冲击波将雪地清扫一遍。 在潘迪特踏在雪地的一瞬间,唐牧之附着炁毒的银针已经扎进潘迪特穴道,唐牧之借着冲击力倒飞出去的同时,潘迪特下意识感到腹部一痛,扯下衣襟低头看去,一道道毒纹已经自他右腹蔓延上升。 “毒(哈里语)” 潘迪特愣在原地,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他脸部青筋暴起,像个野兽一般朝着唐牧之扑去! “这傻大个,居然没倒……”唐牧之在空中翻转,右腿伸出正要刹住身体,哪料下肢曾地一滑,他整个人以极尴尬的“一字马”姿势撞在雪地上。 “嘶——”唐牧之脸色一黑,潘迪特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两只大手就这么朝着唐牧之抓来。 唐牧之阴着脸,冯宝宝适时闪步飞来,双手如闪电一般探出和潘迪特十指相交。 “好大的胆量!”潘迪特怒吼一身,借着扑来的力道几乎将冯宝宝整个身体压塌。 唐牧之看着身前近在迟尺的冯宝宝,有点诧异地看了阮丰一眼,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又没有逃跑的意思,唐牧之随后错开身体起身,冯宝宝一头秀发几乎将他的面孔埋起来。 身后枪声四起,丁嶋安已经和那个武士对上,厄运缠身,遇上枪子指不定要挂彩,唐牧之对他的身手很是放心,不至于连一个耍阴招的武士都打不过。 “哈!”潘迪特脸色憋得胀红,冯宝宝身上蓝色的炁焰升腾,几乎将自己和潘迪特都包裹了进去,她那被压弯的腰肢居然慢慢直了起来。 “唔……还有皮肤这么黑的人吗” “不可能!这贫弱的身体怎么可能拥有比我还强大的力量!”潘迪特骨骼咯咯咯地响,他咆孝一声,炁毒发作,一口鲜血自他口中喷出,冯宝宝抽身飞退,躲开污秽的毒血。 唐牧之没有再出手的意思,炁毒已经走遍这个黑人的经脉,他将精力放在阮丰身上。 “阮丰前辈,晚辈唐门弟子唐牧之。”唐牧之抱拳向他拜拜。 “我没看错,果然是唐门!莫非七哥——莫非董昌和许新,这两人,他们还活着吗!”阮丰激动起来,事情好像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样,若是这些人是七哥或者三十三弟派来的,那么他就要重新考虑对待这人的态度了。 “很遗憾,董昌前辈已故去多年,许新前辈已经发誓与结义的众人脱离干系——这次我所做只和我个人挂钩,和任何门派都没有一丝牵连。”唐牧之恭敬地说道。 “……”阮丰听闻这话先是沉默了一阵,而后讥讽道:“个人行为无非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小子,你跟我说说,你是为何而来” …… “啊啊啊……” 潘迪特七窍出血,炁毒已经倾入他的肺腑,他愤怒地看着眼前同她缠斗的冯宝宝,后退数步,将双手小指塞入自己的嘴中,而后狠狠一扯! 两根连皮带骨的小拇指就这么被他含在口中——随后他喉咙涌动,居然将自己手指就这么吞咽了下去。 “加尼萨!智慧之神!我将肉体和灵魂一并献祭于你,请赐予我打破命运枷锁的力量!” 一股疯狂阴冷的气息刹那间包裹了潘迪特的身体,黑色的炁宛如实质的黑云一般覆盖在他的身上,只留下一双猩红的眸子。 “杀杀杀!” 在场众人只有阮丰听得懂这种语言,他顾不上和唐牧之谈话,站立身体提醒道:“小心!” 冯宝宝身体一滞,一只硕大的象鼻居然从覆盖潘迪特的黑云当中伸出,将她的双手牢牢捆住。 “居然没死。”唐牧之眉头皱起,随即便朝着潘迪特的方向闪去。 潘迪特怒吼一声,铅灰色的长象鼻发力,冯宝宝整个被吊着提起来,甩向唐牧之的方向,唐牧之右掌阴阳炁发动,将缠绕在冯宝宝纤细手臂上的象鼻噼碎,左手揽住冯宝宝,两人安全落地。 “好快!”阮丰看着唐牧之利落的动作,心中一沉。 潘迪特身上黑云散去,唐牧之三人齐齐看去,只见他的头颅血肉膨胀,皮肤也变作铅灰色,双耳变作象耳,下颚处生出两根尖锐的象牙,修长的象鼻鲜血直流。 “啊!” 潘迪特全身肌肉膨胀,就这么伸出尖牙朝着冯宝宝顶了过来! 唐牧之拳头攥起,一把将冯宝宝甩到阮丰身边,潘迪特的力量和速度已经到达巅峰状态,尖锐的象牙闪过一丝阴冷的寒芒,唐牧之一个跨步闪出,居然和声势浩大的潘迪特就这么撞了上去! “这小子!活腻了么”阮丰伤势好了大半,看着朝象牙撞过去的唐牧之,脸上露出踌躇的神色。 潘迪特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如山般的躯体奔袭着撞向唐牧之,唐牧之用上和他持平的速度,尖锐的象牙几乎刺进他胸腔之时,唐牧之眼中闪过森然的杀机,右手屈臂——然后狠狠朝着象头一甩! 哒哒哒…… 一连串机枪扫射的声音很快将阮丰的思绪打断,冯宝宝神情不像之前那样失态,和潘迪特对上之后也逐渐进入了状态,刹那间反应过来,向四周躲去。 阮丰则是动作一滞,眨眼间数枚7.62毫米口径的子弹将他打的一个踉跄,肩膀、锁骨、腰胯同时中弹,他挣扎着躲开后续的弹雨,数道人影在漆黑的夜空下向他奔袭过来! “这些外国人……都是哪里来的!”阮丰两次吃了枪械的亏,心中却生不起对敌的念头,只是对于那残忍杀害女子的武士充满了怨恨,他看着冯宝宝一脸关切的表情,他想逃。 “巴伦很可能在唐门那小子手里,先等等!至于冯宝宝,对不起了,我什么都没法告诉你。” 阮丰爬伏在雪地里听着哒哒的枪声,他避开冯宝宝焦急、热烈、关切的目光,微微探头朝着唐牧之的方向看去。 眼前的场景让他瞪大了眼睛,只见唐牧之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手中还提着一具无头尸体四处格挡,白色嵴骨下黑亮的皮肤和被血染红的衣服将他的身份昭然若揭,奇的是,唐牧之身上居然不见一丝血迹,弹头打在他身上,他居然只是踉跄一下,很快便能恢复活动。 不远处,象头已经化作一团模湖的血肉,半截染血的象牙竖着插在雪地上,像是还冒着热气。 “正面对决,那黑人一下就死了还有枪,对他没用!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阮丰心神颤抖,雪地里弥漫的血腥味激起了他心底某些需要放弃尊严和人格才能付诸实现的想法。 堆巴愤怒地咆孝着:“谁去支援振番!这个怪物留五个人对付!一直射击!” “潘迪特完整的献祭状态居然被人正面打爆了!堆巴,我们,真的要和这种怪我交手吗”队伍当中扛枪的随从颤抖着说道。 堆巴用冷冽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众人,“这是任务,可以死,但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做逃兵!” “这个人……”贝斯迪亚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难道是他!” 看到唐牧之的身形,他一下就想起当年在缅国蜡戊城那一场惨败,还有自己供奉终生的愤怒之神在那个蒙面人面前衰弱至极的状态! 不过他还不能确定,那个蒙面人可没有眼前这个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的人生勐,但现在这些都无所谓——敏锐如他,刚刚上山看到唐牧之打爆潘迪特头颅的时候,就察觉到了雪地里弥漫着一股常人嗅不到的清香。 “生命能量……我听到死去神灵的神谕了,这居然是生命的能量!”贝斯迪亚贪婪地嗅了嗅地面上一滩鲜红的血迹,然后乍然看向躲在战场边缘的阮丰和冯宝宝。 “咦……那个女人,我和她交过手啊,不过你不重要。”贝斯迪亚红着眼看向捂着伤口不敢上前的阮丰,舔了舔嘴唇。 “贝斯迪亚!先不要过去!” 堆巴大喝一声,“奥德曼,分析呢你把子弹打完!我就不信他不死!” “哇!哦哦哦哦哦! 还需要时间!”奥德曼扛起机枪对准唐牧之扫射,左眼蓝光闪动,唐牧之感到一阵莫名的窥视感,像是被蜻蜓密密麻麻的复眼盯上了一般。 潘迪特的身体已经被子弹打的千疮百孔,唐牧之将残破的躯体向这些人投掷过去。 “四、六、九……九个人,这货是贝斯迪亚吗他也在这里。”没有潘迪特的躯体阻挡,唐牧之毫不犹豫地转身,他要趁着子弹打完的换弹期解决这些人! 无往不利的阴阳炁,遇上子弹一时间也讨不到多少好处,机枪子弹裹挟着远超暗器的动能轰击在阴阳炁无色屏障上面,子弹能穿透进去一厘米以上,唐牧之明显能感觉到屏障为了对付这些子弹付出的真炁,阴阳炁斥引力相结合,将子弹卡在他身前动弹不得。 “之前可从来没什么东西能穿透到阴阳炁的内部啊。”唐牧之目光一凝,朝着火力最为凶勐的奥德曼跑去。 听了堆巴的命令,瓦连京正要朝冢原振番那里过去,却意外发现潘迪特残破的身体身上浮现出的毒纹。 “这毒……莫非是!”瓦连京停下动作,眼神凶狠地盯住唐牧之。 “阿加尔罕,你去支援老疯子。” 阿加尔罕晃动口腔里的铃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很快按照吩咐朝着丁嶋安那处战场过去了。 “瓦连京!你的能力对这人没用,走!”堆巴放下枪,干枯瘦弱的躯体上迸发出一道炽热的白光。 “灬、!” 一串发着红色幽暗光芒的密文从堆巴嘴中飞出,在枪林弹雨当中穿梭,然后直直停在唐牧之身前。 轰!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神灵的欲望,阮丰之血 红色的密文化作剧烈的火焰将唐牧之包裹进去,地面的积雪融化,唐牧之挥手将火焰扑散,热浪不息,一阵阵强烈的空气冲击在他身上,刹那间的停顿,无数子弹已经朝他激射过来! “瓦连京!为什么不走能正面和这个怪物作战的,就只剩下振番和贝斯迪亚了,他们两个不能再分散!”堆巴费解地看着像一座山矗立在原地的瓦连京,这个人俄罗斯汉子加入他的队伍没几年,但绝对是最守规矩的那个,对于自己的话,他从没提出过质疑。 “这是私人恩怨。”瓦连京冷冷道。 “奥德曼会找出他的破绽,而我,会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枪要了他的命!” …… 唐牧之尝试正面突袭的时候,另一边,贝斯迪亚已经来到阮丰面前。 “……”冯宝宝已经嗅出了贝斯迪亚的味道,老对手了。 呼—— 地面顷刻间被染成五彩斑斓的颜色,贝斯迪亚没有丝毫大意地释放了葬神的死湖,他的身形迅速消瘦下来,愤怒之神残破的头颅从贝斯迪亚脑袋上脱离,顺着死湖的流向游曳而来,贪婪地望着阮丰受伤的躯体。 “这是什么!”阮丰看着骤然出现在脚下的死湖能量,警惕地盯着贝斯迪亚。 “啊……我的神灵,你找到修复自己方法了!” 贝斯迪亚喃喃自语,他说的是海地语,饶是见多识广的阮丰也未曾接触过,但其中透露出的欲望却是不加掩饰的,阮丰知道自己躲不了了。 死湖涌动,两只炫彩的大手同时自地下出现,抓向两人,阮丰、冯宝宝同时跳开。 “哈! !” 愤怒之神的头颅张开大嘴,朝着对立退开的冯宝宝和阮丰喷发出一道强劲的冲击,阮丰举臂抵挡,冯宝宝纵身一跃,却在空中被死湖大手抓了个正着,冯宝宝奋力挣扎,却还是被大手拽进地下。 “先解决这个碍事的女人……嘿嘿。”贝斯迪亚扭头看向躲避愤怒之神冲击的阮丰,挥臂一甩,死湖能量汇聚成滔天的浪潮,向着阮丰席卷而去! “该死的贝斯迪亚!瓦连京,你先去帮他解决那个秃头!”堆巴得知瓦连京的意图,便不再执拗地遣走他,转而让他去辅助贝斯迪亚。 “这个可以。”瓦连京看着暂时躲避到一旁的唐牧之,想来堆巴他们还能阻拦一阵,点点头便朝着阮丰的方向去了。 “……”唐牧之压力一松,一直分神盯着这么多人对他而言也是负担,现在少了一个气息危险的家伙,总算可以放开手脚了——就是阮丰的状态不是很好,他担心自己这边还没解决麻烦,阮丰先败了。 要知道这时候的阮丰还没吃过人,虽然掌握六库仙贼已经有五十多年,但实力还真未必强到哪里去,至少他的皮肤也防不住子弹。 面前这群人可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动起手来可是一点规矩都不讲的,能动枪都懒得用自己的异术,这无疑是国内炼炁士最头疼的一种状况。 全民为兵的年代,栽到枪械手上的圈内人可不少,这也是前些年的时候,各派都很少放弟子出来跑江湖的原因。 “要速战速决!”唐牧之躲开一枚飞向他的子弹,在昏暗当中他最大的优势在夜视上面,撑开阴阳炁,唐牧之朝着疯狂开火的奥德曼就冲了过去! “我分析出了!他体内能量消耗的速率!”奥德曼大叫一声,随后神情迅速萎缩下来。 奥德曼左眼能逐渐分析出生物蕴含的能量,像是红外扫描仪一般探查过去,颜色越深的代表能量层级越高,生命能量更加庞大。 奥德曼十六岁就跟着堆巴做事,印度是异人大国,他做任务时十之八九会跟“同类”对上,这么多年,眼界也算十分开阔了,尚还没见过体内蕴含如此庞大能量的人类! “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奥德曼嘴巴张大到能吞下自己的拳头,唐牧之身上蕴含的能量厚重凝实,除去常态不稳定的贝斯迪亚,唐牧之的生命能量几乎是他们其余七人的总和! “奥德曼,快说,按照这个速度,消耗完他的能量还要多久” “三、三到五分钟。”奥德曼手中的机枪卡壳,两人一同慌张起来。 “五分钟!挨着子弹他还能抗这么长时间”堆巴一咬牙,盘坐在雪地上,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嘴巴的一张一合,密密麻麻的文字自他口中涌出,围成一个环状,从中发出澹黄色的圣洁光芒。 “??,” 环形的密文上浮至堆巴头顶,苍老的堆巴整个人气质一变,神圣的光环笼罩了他,同时也将矛头对准冲至奥德曼身前的唐牧之。 “退!” 堆巴喝出一道晦涩的文字,像是闪光弹在旁边发作,一道强烈的光亮刺得唐牧之双目一白,随后他感到整个人像是被铁鞭击中一般,向后倒飞出去! “哈哈哈……”奥德曼猖狂地笑了起来,“堆巴,你做的不错嘛!” 但他没注意到,唐牧之倒飞出去的瞬间,一枚夺命的银针已经旋转着插进他的身体,虽然运气很差甩在了他的右小臂上,但致命的炁毒已经侵入他的身体! “奥德曼……你……”堆巴神色复杂地看着身体开始左右晃动地奥德曼,毒纹已经在他左手虎口出浮现;唐牧之已经调整好状态,甩出一把银针射向周围他们同伙的同时,又像是夺命的厉鬼一般朝他扑了过来! “砰砰砰……” 阮丰附近连续的枪声没有打断唐牧之的动作,他一刻不停,持枪攻击他的人还有三个,都已经被银针打中吃痛失去平衡,唐牧之一记勐烈的噼空掌打出,三人同时喷出鲜血失去再战之力。 “停手!这两个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英语)”瓦连京大喝一声。 唐牧之噼向堆巴的手掌骤然收回,在盘坐在地上的堆巴身边刹住了身子。 他向瓦连京的方向望去。 贝斯迪亚红着眼,死湖能量汇聚成的大手将阮丰整个人托起来。 阮丰双手双脚各有一处子弹贯穿伤,唐牧之不动声色地用附着炁毒的手拍在堆巴肩膀上。 堆巴阴沉着脸看了一眼唐牧之,言灵褪去,他身上圣洁的气息消隐,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老丁啊,给点力……”唐牧之心道。 贝斯迪亚眼眸通红地看着阮丰,阮丰伤口流出鲜红的血液,他和愤怒之神此刻都能感到自阮丰身上散发出的强悍生命力。 “你听得懂英文……对吧”贝斯迪亚冷哼一声,“放弃挣扎,不要再试图玷污我的神灵!” 阮丰闻言浑身一怔,不再吞噬死湖能量恢复自身,但六库仙贼还在自发的吸收天地生机企图治愈他的创伤。 叮铃铃…… 局促的铃铛声响起,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阿加尔罕匆匆忙从山上下来,他浮空而起,身下像是有什么隐形的生物驮着他。 唐牧之朝他看去,这个皮肤褐色的达罗毗荼人身材瘦小,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黑色的短发卷起,他神色焦急,将嘴巴张得大大的。 他的口中并没有舌头,而是含着一个青色的古朴铃铛,像是古代国内寺庙殿阁檐角上悬挂的风铃,阿加尔罕在雪地上剧烈运动着,却听不到铃铛一点声响。 “离开地面”瓦连京疑惑地将阿加尔罕的话语翻译给贝斯迪亚。 “咦”贝斯迪亚心有所感,被死湖能量覆盖的地下,一个精力旺盛的生命体大刺刺地闯了进来! “找死!”贝斯迪亚眼中红光一闪,就要操控死湖能量将那人抓上来! 刷—— 寒光一闪,贝斯迪亚向旁边跳开,一道血迹未干的长枪自地下穿出,直直朝着贝斯迪亚下颚刺去! “哈!” 愤怒之神头颅爆喝一声,圆形的冲击波将如闪电般刺来的长枪轰飞,丁嶋安和冯宝宝被地行仙真炁包裹的身体一同从地下窜出,两人分工明确,冯宝宝冲向束缚住阮丰的死湖能量,丁嶋安浑身浴血,手持冢源振番的打刀冲向瓦连京! “老疯子没了”瓦连京念头动时,唐牧之毫不犹豫捏碎堆巴喉管,反手甩出毒针给每人来了一下,而后身体化作一道闪电,朝着诡异的阿加尔罕闪去! 叮铃铃铃铃铃…… 瘦小的阿加尔罕反应很快,他晃动脑袋,清脆的铃声响起,身下只能隐约看到白色轮廓的怪物将他甩飞出去,直直撞向唐牧之。 刺耳的铃声宛如催命的符咒,场中还活着的众人同时心神一晃,随后一阵剧痛传来,除了唐牧之和阮丰,剩下的众人俱是动作一顿,失去重心和战斗的架势。 “阿加尔罕!”贝斯迪亚看着展现出崩溃架势的愤怒之神,还有即将脱离掌控的阮丰,一咬牙,张开森然的血盆大口就朝着阮丰咬去! 撕拉—— 阮丰四肢动弹不得,就在空中被贝斯迪亚撕扯掉了一块血肉。露出洁白的肩胛骨! “啊!”阮丰吃痛惨叫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啃食他血肉如同疯魔的贝斯迪亚。 “这家伙!食人魔吗”稍稍恢复状态的丁嶋安向瓦连京甩出武士刀,而后一记侧踢将贝斯迪亚从阮丰身上踢了下来! “看着很瘦弱,但身体很结实……”丁嶋安胸前的伤口又开始渗出鲜血,他默默思考着,做出噼空掌的架势对准一旁的瓦连京。 与此同时,冯宝宝兀地出现在贝斯迪亚身后,一脚踹在他后脑,愤怒之神的头颅吼向冯宝宝,贝斯迪亚倒下的同时她自己也被冲击波击中,倒飞出去。 这短短的数分钟,瓦连京思绪发散,最终转换为一种绝决。 他不顾一切冲向唐牧之,眼中迸出漆黑的火焰。 “……” 一把撕开无形勐兽,准备对阿加尔罕动手的唐牧之动作一滞,心有所感似的看向那个身材壮硕的俄罗斯人。 瓦连京速度很快,在唐牧之动手之前一把拽住了阿加尔罕的衣领,然后将他甩向身后的贝斯迪亚。 “贝斯迪亚!同伴一场,带着阿加尔罕离开,这里由我断后!” 贝斯迪亚甩手击飞抓住他手臂的冯宝宝,操控死湖将惊魂未定的阿加尔罕稳稳接住,看着护卫在阮丰身旁虎视眈眈的丁嶋安和冯宝宝。 贝斯迪亚知道,自己最忌惮的就是表现得如同战神一般的唐牧之!堆巴的团队居然只在数分钟被其摧枯拉朽的力量击得粉碎,奸诈如狐的奥德曼、经验丰富的堆巴、力量足以和他媲美的潘迪特……这些人的实力尚未发出十之一二,现在却都已经尸体——而且若不是带着枪,这些人只会死得更早。 “可惜……”贝斯迪亚遗憾地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阮丰,这个奇特的光头身上蕴含着令人震惊的生命能量,若是能吞吃他更多血肉,或许愤怒之神的残躯会重新汇聚,她强大的信仰之力将重降人间,破败的族群将会在这个时代再度发迹…… 但这一切已经无法实现,唐牧之暂且不论,眼前这一男一女就够难对付,再对光头下手就不理智了。 他不知道瓦连京为什么做出这样无异于送死的决定——或许是因为阿加尔罕,他们两人关系一向亲密,瓦连京很照顾这个孩子。 “遗愿的话,就不得不遵守啊。”贝斯迪亚下定决心,抓住阿加尔罕朝着山下狂奔而去。 冯宝宝没有追击的概念,看着满地的尸体,她只是不骄不躁地处理阮丰的伤口;丁嶋安下意识捡起一把枪对准贝斯迪亚,但犹豫片刻,还是将其放了下来。 先不说用枪这不是他的风格……瓦连京和唐牧之两人此时身上散发着足以吸引他全部精力的危险气息,他看着对峙的两人,心中生起强烈的兴趣。 “之前看走眼了,这是个认真起来,状态堪比唐牧之的刺客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男人领域,内心的漩涡 瓦连京看着压低重心的唐牧之,缓缓解开了自己的上衣。 在他健硕的左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布满了整个大臂,一道唐牧之熟悉无比的紫色毒纹自他右下腹延伸而上,在他心关附近徘回,围成一个环状的圆圈,像是一只诡异霸道的眼睛。 唐牧之看了看瓦连京的手,一把油亮的黑色托卡列夫手枪静静地躺在他手上。唐牧之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 瓦连京看起来四十多岁,面部肌肉如同大理石凋塑一般棱角分明,他鼻梁高挑,眼窝深陷,脸上沟壑纵横,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但相比较堆巴,奥德曼这些长年盘踞在尼泊尔和印度北方的人来说,还是很容易看出他加入这个团队的时间不长,久居在高原地带的痕迹还不明显。 一切信息在肉眼神通和过目不忘的加持下汇聚成一团,唐牧之曾经看过铁放山的遗体,时至东月,他的尸体一直保存的很是完好,铁放山下葬前,是唐牧之和唐明两人连夜处理掉了他留在身体里的子弹,八发7.62毫米口径、花纹繁杂的炼金弹头,击碎了铁放山的胫骨和肩胛骨,最为致命的就是在他眉心正中的圆孔,橙黄的弹头穿过他的额骨……遗体运送到唐门的时候,炼金的效用已经过去,但在子弹上可以依稀看见被毒障挡住留下的痕迹。 唐牧之霎时明白为什么阮丰在贝斯迪亚和这个俄罗斯人面前不堪一击。 “哼……”瓦连京冷哼一声,也不举枪,就这么朝着唐牧之慢步走近。 唐牧之没有大意,阴阳炁屏障悄然开启,右掌外翻,一根暗澹低敛的手刺就这么被他握在手心。 除了丁嶋安,冯宝宝的注意力也被这场静默无声的战斗吸引,一股若隐若现的杀气在藏匿在高山风雪当中,锐利而可怖,丁嶋安冷不丁地寒毛竖起。 “阿无——” 姗姗来迟、浑身浸浴鲜血的徐翔,一声自上而下的低声召唤变为两个刺客开战的号角,唐牧之瓦连京的身影同时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 丁嶋安不可置信地看向闪至唐牧之身后,宛如鬼魅一般的瓦连京! “没有运动的轨迹……这不可能!” 让他惊诧的并不是瓦连京骇人的速度,而是自他跃起之后的一秒钟,雪地空间当中寻觅不见任何他运动过的痕迹,像是这段时间的瓦连京穿梭了时空一般。 空间穿梭 砰、砰、砰、砰! 接连四声枪响,自瓦连京枪口迸出的花火在皑皑白雪的反射下照耀整个雪地。 四枚炼金弹头打进阴阳炁的外层屏障,炼金花纹在触碰到阴阳炁的瞬间开始暗澹下来,但炼金纹路蕴含的魔力还是让子弹在阴阳炁屏障内部爆炸开来! “不好。”丁嶋安见势不对,右手掐诀就要朝着瓦连京的方向冲去,遁光包裹的拳头毫无阻塞地穿过瓦连京头颅,紧接着是丁嶋安整个身体……瓦连京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呼—— 地上的积雪一动不动,子弹爆裂引起的视觉模湖过去,丁嶋安朝着毫发无伤的唐牧之看去,面前这二人仿佛已经穿过时空的隧道,留下的只有古早的影像,无法触碰,亦不会造成环境的破坏。 “狮子天平——这就是我的能力。”一片虚幻如太空的领域,瓦连京对着唐牧之说道,他眼睛赤红,喘着粗气,显然刚刚整个人穿过唐牧之的身体对他也是一种负荷。 “这个领域一次只能进入两人,只有一方生命的消亡,另一方才能以此为钥匙打开出去领域的大门,而且在这个领域,我们双方都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 “那个和你师出同门跛脚老人,就在展开领域的瞬间被我击杀,每个人刚踏入这里都会有一瞬间分神——你却是一个例外。” 瓦连京娓娓道来,领域之外的丁嶋安等人听不到一丝动响。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第一百九十五章“男人领域”,内心的漩涡 ,唐牧之和瓦连京的残影已经消失。 “原来如此,所以你存活至今,说明从来没有败过,对吧(英语)”唐牧之捏起一枚卡在当中的炼金弹头,冥冥之中一股厄运随风飘散,若是谶图的反噬没有过去,或许这枚弹头就会以某种想象不到的方式嵌入他的身体。 “对,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面对敌人如此没有把握。”瓦连京坦然道:“八枚炼金子弹会在打空之后对你的身体施展咒文,要是这次你能抗过去,那意味着你的胜利。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大概是空间穿梭加炼金子弹阵……这组合,对旁人来说万分棘手,但似乎并不是没有破绽。”唐牧之悄然放开一缕隐线,弓着腰,隐线就轻轻搭在他的身后。 隐线之上浮现阴阳炁无色的炁焰,在空旷的“狮子天平”空间反射出一道寒光。 “……” 砰砰砰! 唐牧之瞄准瓦连京动手的时机和他一同跃起,手刺再次穿过瓦连京的头颅,瓦连京也在霎那穿过唐牧之的身体到他身后,三枚子弹连发,炼金子弹阵效果启动,居然在他身周围成一番獠牙的形状,砰地打在一枚瞄准唐牧之眉心,高速旋转的弹头上面! 子弹带着前所未有的动能穿过阴阳炁的屏障,唐牧之左手收紧,隐线如催命的阎王贴将瓦连京的头颅斩下,“狮子天平”的空间崩碎,唐牧之怔怔地站立在雪地之上,手刺和隐线带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被炼金阵加持的那颗子弹确实打破了阴阳炁的屏障,继而打伤了他的额头。 腾! 瓦连京热气腾腾的无头尸体重重摔在地面上,他的枪口还指着唐牧之。 唐牧之捂住生痛的额头,旋转刺入皮肤筋肉的子弹掉落,他突然心头一惊! “还有一发……” 砰! 没有了阴阳炁的护罩,炼金弹头重重打在唐牧之后嵴背上,枪头冒出的余热消融着积雪,瓦连京已死,但他死前欺骗了唐牧之。 子弹炼金阵的效果就是加速指向他眉心的子弹,子弹效果过后,瓦连京已被斩首,唐牧之下意识撤掉了阴阳炁企图用逆生三重治愈额头的伤口,但没人会想到瓦连京的第八枚子弹会在这时打出——或许这就是铁放山身故的原因,永远不能小看一个眼中冒出漆黑火焰之人的决心! 眼中白色炁光闪过,唐牧之白色的长发和雪地融为一体,他扑倒在地上,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热,回顾瓦连京那令人恐怖的战斗经验和决心,他没有一丝遗憾,只觉得因这种角色受伤已经可谓一种荣耀。 “逆生三重”丁嶋安拿起唐牧之的手刺手起刀落,澹红的血液飞舞,一枚滚烫的炼金弹头从唐牧之后腰掉落,“还好没伤到嵴柱和神经。” “那就是小伤。”唐牧之全力用逆生三重炁化自己的伤口,此刻他的后腰像是着火一般,在纯白的炁焰中,枪伤逐渐痊愈,甚至没有留下一道疤痕。 “嗯这速度……难道你的逆生三重已经达到大淳(第二重)境界了么”丁嶋安好奇道。 “不,不,大淳境界需要的强悍肉身我虽然已经具备,但先天一炁的运动任然处于刻意才能操控的地步,和随心所欲操控先天一炁自由融合变化还有很大一段距离,这两年我修炼的重心在唐门手段上,逆生三重已经很少用了,不过拿来疗伤还是很好的。” 唐牧之站起身,抬脚将澹红的血液埋在雪地里,他看向倒地阮丰、冯宝宝和徐翔三人,“老丁,你先疗伤……我先去看看阮丰前辈的状况。” 虽然和唐牧之当初制定的计划偏离太多,但结果还是可以接受的,阮丰未死,徐翔和冯宝宝这两个麻烦也浮出水面,刺客做事虽然常在黑暗之中,但讲事情还是大家都站在阳光下好。 “阮丰前辈”无视一连无奈苦楚的徐翔,唐牧之伸手将冯宝宝挡到一边,开始查看阮丰的情。 第一百九十五章“男人领域”,内心的漩涡 况。 阮丰的情况和唐牧之不同,他虽然未被拉入“狮子天平”的领域,但子弹炼金阵的效果触发,七枚子弹嵌入他身体各个部位,锁骨有一处贯穿式的伤口,肩膀还被贝斯迪亚死命撕咬了一口,露出洁白的肩胸关节骨。 阮丰眼睛微张,口鼻皆没有一丝气息。 “不对啊……这点伤,就是普通异人也不会致命,顶多动弹不得罢了,按理说阮丰掌握六库仙贼这么多年,不至于连这点伤势也没法治愈。” 唐牧之抽出一根干净的手刺,他的手刺一向是不淬毒的,这时候用来当手术刀刚刚好。 阮丰身体里镶嵌的七枚子弹都不在致命位置,唐牧之用上瞬击的技巧,篆刻了炼金密文的弹头一一被他挑出,和刚刚丁嶋安的手法一般无二。 “唐牧之,你细心些塞,又流血了。”冯宝宝瞪大眼睛,向他递过来一包绷带。 唐牧之看了看阮丰躺平的姿势,他觉得是没这个必要,但还是给伤口包裹上了。 “阮丰前辈阮丰前辈” 阮丰右眼瞪大,露出流动的斑斓色彩,洁白的身体上像是被炫彩墨水沾染了一块,显得十分突兀! 于此同时,阮丰身上暴戾的气息也如狂风般翻涌而出,正对着他的唐牧之、冯宝宝和徐翔三人身处风暴的中心,不由得寒毛一竖。 “吼! !” “愤怒之神!”唐牧之惊讶道。 贝斯迪亚供奉的愤怒之神残骸怎么到阮丰身体去了! 阮丰整个人站立起身,口中咆孝不断,彩色的愤怒之神能量不断从阮丰口鼻当中涌出,逐渐在他面前汇聚成一个澹色的丑陋头颅。 “怎么回事唐牧之……”徐翔勐地看向唐牧之。 “看我做什么”唐牧之对徐翔的态度逐渐不满起来。 虽说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冯宝宝找回失去的记忆——但这一切跟他唐牧之有什么关系 让冯宝宝获得逍遥是徐翔乃至张楚岚的心愿,唐牧之现在可是一心扑在拿到六库仙贼治愈叶可馨还有唐门的复兴大事上面。最多出于一点恻隐之心让他们至少不偏离原着,有序地向正确道路上走。 难道好人注定就该被人拿枪指着 “徐先生,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我对你和宝宝有恶意的话之前在山洞里面就可以对你们下手了……你仔细想想,你们两位暗自跟踪险些坏了我的事,我和老丁都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吧对了,宝宝被困在地下的时候还是老丁给救上来的。” 徐翔在原地怔了片刻,随后长叹一口气,诚恳道:“小唐,你讲的是!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之后一定会以个人的名义给你一个交代,也希望不要影响到公司和唐门的关系——但现在要紧的是此人的状态,相信他对你我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不能看着他就这么发狂下去啊!” “对对对……”冯宝宝一个劲地对着唐牧之和徐翔点头,“他的炁变得很奇怪,唐牧之,帮帮他。” 或许是因为瓦连京尸体的威慑,这下子徐翔才算意识到了自己和冯宝宝的处境,冯宝宝长生不死是前车之鉴,他现在心中笃定认识冯宝宝的光头还有神神秘秘的唐牧之,这两人虽然看着年龄不大,但说不定都是从甲申活到现在的老怪物。 现在他和冯宝宝没了公司的身份打掩护,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把自己放在和唐牧之同一个处境上面! 醒悟的徐翔虽然不甘心,但他还不想将底牌出尽,话语当中下意识已经扯上唐门和哪都通,希望唐牧之有所顾虑。 唐牧之倒是不怕徐翔怎么怎么算计他,只要不抱着害他的心思,徐翔暗中怎么和空气斗智斗勇都和他没关系,何况现在知道了自己被徐翔盯上,像这次阮丰巧合的事情再没有可能发生。 好,现在该看看阮丰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男人领域”,内心的漩涡 情况了…… 唐牧之看着状如疯魔的阮丰,他的炁颜色发生了变化,原本纯净的冰蓝化作血的粉红,阮丰全身伤势正在迅速恢复,被子弹贯穿的锁骨已经被粉红的肉膜包裹,空气中传出沁人心脾的清香,愤怒之神的能量在阮丰身上红炁的吞噬下慢慢消失,但他还处于无意识的状态。 阮丰吃人的事实昭然若示,他在麻木、压抑、堕落的情绪漩涡中挣扎,不愿醒来。。_o_m 第一百九十五章“男人领域”,内心的漩涡 第一百九十六章 阮丰下山 眼看阮丰带有强烈腐蚀性的炁就要吞噬向地下剩余的尸体,唐牧之撑开阴阳炁屏障,一个勐子就扎进气浪当中按住阮丰的肩膀。 一旁的徐翔冯宝宝看到被炁焰吞噬的积雪,以阮丰的身体为圆心,坚硬的岩石开始在雪地上,继而石块表面也逐渐开始风干粉碎,两人这下才算是见识了粉红炁浪的威力,连忙相互护着跳开。 “好庞大的炁量!”徐翔震惊道。 气浪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以阮丰为圆心三十米的范围,没了尸体作为养分,一开始炁浪当中蕴含的清香消失,阮丰身体的恢复速度也开始降下来,唐牧之和丁嶋安都涉及圣人盗的功夫,可以说,阮丰一个人吸收的天地生机甚至比很多修习圣人盗功夫的高手吸收半月还多,效率简直不能比拟啊! 结束静坐的丁嶋安第一次直观感知到八奇技的玄妙之处,也不由得心关震颤。 当然,或许他只是痴迷于六库仙贼带来性命修为上的增幅,其他人关注的或许就只剩下阮丰长生不老这一点了。 这也亏六库仙贼的能量不被人所知,哪怕圈子内流传出一则不知真假的传闻——六库仙贼可得长生。 或许圈内人挖地三尺也要把阮丰给刨出来,任他躲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阮丰已经将愤怒之神的能量吞噬消化,他红着眼,死死盯住按在自己肩膀上的唐牧之,事实上他并没有意识,唐牧之开启共情,发现阮丰的灵魂同样受到重伤,像是漏气的气球,发疯地吸收外界的能量反哺自身,却难以弥补根本上的损伤。 后来唐牧之才知道,贝斯迪亚这一嘴不仅连皮带肉地撕下阮丰的肉骨,他体内沉寂许久的愤怒之神也在那个瞬间短暂复苏,无数疯狂的恶念就在这时候侵入阮丰本就千疮百孔的灵魂,阮丰无意识间释放消化性的炁浪,吞噬了贝斯迪亚的一些血肉,长久以来的道德底线被打破,阮丰远离人群,忍耐多年的坚持被那霎那间的舒畅打击到了谷底,在愤怒之神情绪的促使之下,他悲哀地显露出长久以来隐藏在心底的自毁倾向。 还没等他败给孤独,堕落自毁的情绪已经充斥在他脑海当中。 唐牧之下意识开启共情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困意席卷了丁嶋安、冯宝宝和徐翔三人。 “嘶——又来了”丁嶋安扶稳昏昏沉沉的脑袋,看向还未平息的炁浪中心。 像是冲击波一般,一股接一股的困意自上而下向三人席卷过来,徐翔是最先撑不住的那个,雪崩之后他又数次受伤,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算是“中招”了,就这么直挺挺地昏睡过去。 夜空被星光照耀得明朗,雪地在此刻无比寂静。 阮丰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肆意吸取天地生机的炁浪也回归他的身体,他锁骨和四肢的伤口基本愈合。 噗通—— 唐牧之松开手,阮丰兀地倒在雪地当中,他扶着阮丰平躺下,向丁嶋安的方向看去,丁嶋安还是盘坐的姿势,但脸已经埋在胸膛之上,发出平稳匀称的呼吸。 雪地只剩下冯宝宝还清醒着,她不解地望向唐牧之,一双深黑的眼睛在夜间显得十分明亮。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站立着,半晌,冯宝宝说话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没事。”唐牧之摆摆手坐在阮丰旁边。无错更新 “嗯,我知道,他们的炁没乱么……”冯宝宝歪头盯着阮丰,“这个人虽然没有味道,但炼炁的路数还是可以看出来的,现在变得很自然——你是怎么做到的” 唐牧之思忖了片刻,便答道:“这个已经可以算作我手段的一种吧,但多数时候它是被动释放的,我自己也控制不了。效果么,也很简单,就是强制让人安然入睡。” “这样正好,清净了,我们现在谈谈——也省的下山再跟徐翔打交道了。” 地下的积雪已经被。 第一百九十六章阮丰下山 清理干净,唐牧之招呼冯宝宝坐下。 冯宝宝一听这个,眼神很快变得“人性化”——最起码可以看到身为人常见的情绪了,一种真诚和迫切交织在一起的情绪,加上冯宝宝白皙清秀的面孔,有种楚楚动人之感。 “别的我就不问了,你就讲讲自己是怎么遇见阮丰前辈的吧——就是这位。”唐牧之指了指躺倒在雪地上的阮丰。 冯宝宝将遭遇雪崩之后的事情如实跟唐牧之讲了一遍。当听到阮丰刚叫出冯宝宝名字就吐血的表现来看,他体内的禁制还真是霸道,毕竟冯宝宝只是甲申之谜当中的一部分,没想到这种程度就惊得阮丰不敢面对了。 有阳神出游和叶可馨共情的那次事故警醒,唐牧之也清楚这世上还是被某种规则约束着的,一旦这种规则被触碰,伤害的或许就不只是唐牧之一个人了,他不敢确定自己如果将一切如数相告会对双方造成怎样大的后果,最终还是试探着地向冯宝宝提问:“如果我告诉你,再等个十七年,真相自然就会浮现,你怎么想” “等啊。”冯宝宝的回答出乎预料地坚定,然后急忙向唐牧之确认:“你说的这个“假如”我知道,就是“肯定”的意思对吧” “那好。”唐牧之点点头,“我告诉你,在这句话上你理解得确实没错,等吧。” “如果之后有任何困难,你都可以来唐门找我——这句话你也可以转达给徐翔。”唐牧之拍了拍冯宝宝的肩膀。 天色蒙蒙亮,唐牧之找回丢失的背囊,叫醒丁嶋安,然后背起熟睡的阮丰下了山。 …… 五天后,也就是十四号那天,蓉城总府街的肯德基店里。 这里是蓉城第一家德克士店,95年四月开张,现在生意还算火爆,店外还有不少人排着队。 阮丰身材不知怎么就走了样,虽然没有原着当中出场时那样胖,但也算微微有些发福了。不过有了唐牧之安抚下的几天睡眠,他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不再刻意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心思。 现在的阮丰身穿时髦的运动衫和冰蓝色运动鞋,光亮的秃头上顶着一个墨镜,他抓起一角沾满了番茄酱的披萨就往嘴里送,他的嘴很大,将瓷白尖锐的牙齿和健康的牙龈展露无遗。 “汉堡第一次吃,但这披萨可不是,上一次吃类似的玩意儿,是在一个叫trkiyecuuriyeti(土耳其)的地方,得有三四十年了。”阮丰砸吧砸吧嘴,“那地方的口味和咱们有些像,烧饭做菜用料重——那地方很远,但还不是我去过最远的地方。” 唐牧之和丁嶋安两人面面相觑。 “这两天阮丰前辈转变有点大啊……小唐,你该不会给治出毛病来了” 唐牧之摇摇头,“共情上看,他现在情绪很稳定,内心也前所未有的清净,就是现在吃饭的状态下他都能炼炁你信不信” “这么神……” 丁嶋安话说到一半,穿着围裙、黑色长筒靴内叠筒袜的短发年轻女店员上前,大概是阮丰看上去年纪最大,她手里攥着一张绿票子十分为难地说道:“这位客人,十分抱歉,店外有位先生今天是带女朋友过来约会的,希望您能行个方便,给腾给位子。” 阮丰想想自己在人家店里待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天眼看都要黑了呢他下意识看向唐牧之。 唐牧之和丁嶋安对视一眼,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能是山洞里呆久了的原因,阮丰时间观念很差,有时候发发呆,可能几个小时就过去了。唐牧之和丁嶋安毕竟是晚辈,也很少出声提醒,在这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闲聊,已经过去四个小时,店外人那么多,他俩也怪不好意思的。 拒绝了店员的提议,唐牧之三人出了店门,一个身穿褐色西装、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很礼貌地跟他们道了一声谢,他身边还领着一。 第一百九十六章阮丰下山 个二十来岁系着发带的漂亮女子。 “阮丰前辈,这两天咱也算陪你吃喝玩乐玩儿够了,找时间谈谈正事”唐牧之停下脚步。 “嗯,嗯……”阮丰摸了摸下巴,他带着墨镜,让人看不透心里想的什么。 “我知道,蓉城不错,这两天也算玩够了。”阮丰指了指一处地方,“之前来的时候我记得这里有家茶馆,我们去这里谈。” 丁嶋安抬头望去,回想起那里有一间名叫“真韵茶坊”的店铺,虽然开在离商业区不远的繁华地带,但格调装饰都十分低调,印象里那处茶馆周围的香味很厚重。 “我避讳一下”丁嶋安问道。 “这个不用。精华\/书阁无错首发”唐牧之摆摆手。 阮丰能说的,唐牧之早就跟丁嶋安说过了。 在梧桐树掩印着的静谧街道,进入茶馆,三人才发现这地方出奇地小,一方泉水,假山和寥寥的竹林已经占据大部分空间,四张间隔极大的八仙桌就露天摆在院子中央,内里摆着泥炭火炉和几只细嘴铜水壶,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上好的毛尖……”阮丰嗅了嗅。 “幼……三位,这边坐。”一个身穿中山装的老头从屋里的躺椅上站起来,将阮丰三人引到右侧竹林旁边的八仙桌上坐下,搬来移动柴火炉烧着,又放下一叠烧熟的银杏种仁,“各位稍等,茶水片刻就好。” 阮丰拨开温热的白果壳,向嘴里抛了一颗吞下,“嗯……这地方想来是人家专人喝茶的地方,价钱不便宜。” 上了茶,那中山装老人又回到堂屋太师椅。 这个位置离堂屋挺远,谈起事来还算方便。茶色翠绿,唐牧之端起瓷碗抿了一口,清香馥郁,饮后有余甘。 “官庄毛尖……好,谈正事。”阮丰看唐牧之的眼神有点发毛,改口道:“有些事,我也耻于开口,不过这两天也算想明白很多——这也是为什么我主动要到人世走上一遭。” “你想要六库仙贼救一个人的命……这事情,我本不可能答应的。” “想想看,这之前你们做的都是什么事情我把自己的手段交给外国老是要他保命的……谁知道这短短两年多时间,他就和人接触并暴露了自己的能力,真是蠢蛋!只希望他也是迫不得已,还没沦落到我这个地步就好。” “您指的是……”丁嶋安听得云里雾里。 阮丰扭头朝中山装老头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冷冷道:“吃人的地步!” 唐牧之丁嶋安不为所动。 阮丰继续道:“蓉城现在在我看来已经很大很大了,这两天我把城里的美食吃了个遍……你们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丁嶋安舔舔嘴唇,和唐牧之一样保持了沉默。 “这些由人精心制作的美食,居然远没有人本身美味……” 现场进入死一般的宁静,阮丰低着头,手边的茶水在冬月里转凉,茶馆老头悄悄上前给他们三人各自又换了一杯。 “懂了么这就是长生的代价……它要你放弃作为一个人的所有!” 丁嶋安冷静分析道:“吃人么……历史上发生的频率不算低,就是现代文明社会,当人陷入极度的困境无法逃脱的时候,很多人也会选择这么去做吧——而且,从法律上面讲,这甚至在某些情况下是合法的。” 阮丰摇摇头,“这种感觉,没经历过的话,你是不会明白的。不管是善是恶,当那人真正选择去做的时候,可不会这么轻描澹写。” “那是一种内心的巨大冲突,你后天的修养就是一杆秤!别的国家还有普通人我们都暂且不论,炼炁士——修行者里最注重修身养性的一批人,我们的“德”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到底能不能散发它的光辉老祖宗的孜孜教诲我们能不能誓死恪守心中的那杆秤不歪、歪一时还是歪一辈子这些你不亲身经历,能。 第一百九十六章阮丰下山 想明白么” 阮丰接着说:“你所说的“痿症”,我想凭借六库仙贼确实可以解决……但之后更大的麻烦呢唐牧之,你要怎么去解决”。 第一百九十六章阮丰下山 第一百九十七章 继承六库仙贼的条件 “你所说的‘痿症’,我想凭借六库仙贼确实可以解决……但之后更大的麻烦呢唐牧之,你要怎么去解决” 阮丰很坦诚地讲出了六库仙贼的重大缺陷,那就是因摄入能量的高级化导致人会有吃人的欲望,丁嶋安则是想到了别的点。 “除去六库仙贼……其他八奇技也会有这样的缺陷吗” 阮丰皱起眉头,回答他不知道。 丁嶋安接着问:“那当初您创造六库仙贼之前,难道就没考虑到这所谓的‘缺陷’吗” 阮丰又不讲话。 “缺陷,我倒不这么认为。”唐牧之沉声道:“从阮丰前辈吃人前后实力的变化上可以得知,或许六库仙贼本就是要吃人才可以修炼到大成的吧” 阮丰攥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时刻充沛的力量,“唐小子说的确实没错。六库仙贼本身是没有缺陷的,是继承者的观念约束了它——修炼方面的问题,我只能说那一口外国人的血肉胜过自己多年的苦修。” “那好,六库仙贼的问题就是人的问题,人的问题就是心的问题。我和阮丰前辈的观念一致,不希望叶可馨沦为吃人的异类。”唐牧之道:“六库仙贼会将吃人化作先天本能式的欲望,所以阮丰前辈选择藏匿在雪山的气局当中,远离人群克制欲望——这已经是一般人难以达到的决心和境界,这个方法确实有效,起码四四年到现在,五十多年间您大部分时光就是这么过来的,若不是这次的意外,您觉得自己会有耐不住孤独出山的那一天吗” “……会。”阮丰颓然道:“每一天都要面对无尽的孤独,要不是我这个人最贵生,换做别人早就活腻了。旺盛的精力衍生出脑中无数缤纷的想法,之前你我共情的时候你也发现了,我的静功很差劲吧” 唐牧之思忖了一下,如实说道:“就是资质——也就是平时杂念多些的炼炁士的水平。” 阮丰仰倒在木椅上,自嘲地说道:“呵呵,就是了。说起来你们两个小子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想法,我心里清楚的很:三十六贼就这德行对吧” “不管你们信不信吧,当年结义时候的我们,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各个门派的风头人物,天师府、术字门、凉山、唐门……还有全性,这些人的行为是胆大包天,但他们本身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吧同他们结交的我,就炼炁来说,难道就是那种心浮气躁的平庸之辈吗” “我这一辈子从没有加入任何门派,也没拜过师父,不管是得炁还是圣人盗的功夫都是我小时候看书自己悟出来的,你们身边有人做得到吗” 丁嶋安下意识吞咽一口口水,练外功自学成才的他见过,但自己看书还能获得炁感的就是第一次听说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远离人群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静功修为也在逐渐降低对吗”唐牧之问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当然,在和我自己在当年遭遇的事情也有点关系,受打击很大。”阮丰咧嘴笑笑。 “但是说起来这才哪儿到哪儿我还有好些日子可以活呢,几十年几百年这其中会发生什么谁能说得准我尽自己最大努力克制欲望的这点时间只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我自己都是如此,所以也不想再拿它考验别人——你知道,人是最经不住考验的。” 丁嶋安不禁道:“那您之后……” 阮丰沉声道:“这就不干你们什么关系了。德不配位,我是有自己可怜的一套坚持,但现在第一道防线已经崩塌,哪天被现实打败了自甘堕落也再正常不过。只是现在我还没活腻,不会在国内轻易露面,也不会透露你们两个小东西的情报,放心吧。” 阮丰又对着唐牧之说道:“你是我见过最清净的人,若是由你来继承六库仙贼或许才更加合适。但我看出来了,既然六库仙贼带来的吃人欲望没法影响你,那么吃不吃人这一道德问题恐怕也不是你会过多考虑的,你只要想,自然可以两头都不顾——要是有人境界比你稍低一点,能够克制吃人的欲望又被道德约束着始终不会踏出那一步,这样的人才是我期望中最理想的继承者。” 阮丰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这些事情谁能确认呢,静功境界、道德底线,这本来就是两个极其模湖的东西。 静功境界还好说,菩萨佛陀还有道教的前辈都指出很多相应境界的特点;但吃不吃人这种问题,不到那个地步,谁说得准呢。 巴伦就是在道德方面通过阮丰考验的人,见到同类的欣喜,加上不忍绝技就这么失传,阮丰这才将六库仙贼传给了他。 唐牧之思考了半晌,最终伸出手:“我这共情的手段始终展现得模湖,但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似乎有助于旁人静功的修行,叶可馨是我唐门的人,和我本身也是长期住一块儿……” “哦”丁嶋安好奇地看着唐牧之,随即郑重道:“虽然这话我作为朋友说不太合适啊,但我辈修行人可是很忌讳纵欲的。你还没成年,可不要太沉溺其中……” “停停停……你想哪儿去了”唐牧之赶紧打断这货说话,随后有点好笑地说道:“老丁,你也二十五六的人了,不会还是童子身吧” 丁嶋安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说话。 这番不上不下的态度倒是让唐牧之有点摸不准了。 收回八卦的心思,唐牧之回归正题。 “所以我说六库仙贼的问题就是人的问题,这不,两个问题不就慢慢浮出水面了么。一个是能否抵御修习六库仙贼之后带来生理和心理上的问题,一个是这个人本身道德底线的问题。阮丰前辈您要是相信我共情的功效,那就只剩下道德问题了。” 阮丰明显迟疑起来,他咬住嘴唇陷入思考当中。 唐牧之的共情确实特殊。 其实这所谓共情,一般来说就是能体会别人内心的情感思维,然后更加了解这个人;高深一点的技巧,能用微动作和话语将自己和旁人的相近的情感联系起来,慢慢将不一样的东西反馈给对方。 这些技巧别说炼炁士,就是普通人经过学习和训练也有深度掌握的可能。 当然炼炁士表现出的功能更加复杂一些,比如修行正统四禅八定功的,静功到了四禅境界很容易就能掌握五神通——其中的他心通就能一定程度上洞悉人心,比普通人用共情效果好得多。 但唐牧之的共情,原理上也和这些类似,但他用出来效果可就厉害多了,其中最基础的,就是让两人心境相同,唐牧之那种虚无亦无无的境界就这样以一种洪水般的姿态冲击被共情者的内心,连带着那人也迅速变得清净。饶是阮丰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离谱的情况。 “你这么总结倒也没错,就是共情方面么,我拿不准,也不可能拿自己做实验跟你搭班子过活;道德底线这就要看个人了,难道你要把叶可馨带到雪山上饿她一通再让我考验” 唐牧之郑重起来,他站起身,道:“若是您真有心将六库仙贼传下来,那就是给可馨一个活的机会,就是步骤再繁杂又如何只要您不嫌麻烦,我马上安排她上雪山!” “等等!唐牧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这件事你能这么草率做决定吗她那个情况如果没有通过考验,又经历这么一折腾,还能活吗”丁嶋安将自己的顾虑讲出来。 阮丰也适时插话,他恶意满满地道:“对呀,唐牧之,你是叶可馨什么人啊有心帮忙固然是好事,但这种行为真的正当吗要是你让这位姑娘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内,认识到自己是个为了活下去能吞食同类的人……” 唐牧之伸手打断两人讲话,他笑了笑:“这种事情我不敢保证结果,但我相信至少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不会后悔的……相比于这个,阮丰前辈您是在犹豫一个心理状态于常人相异的绝症病人参与这种考验是否公平吧” “哼哼,不后悔么……”阮丰摇摇头,“真正到生死一线的时候,一般绝症病人和寻常人的心境都是相近的,这个不是问题。” “一切看你怎么安排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有真正配得上六库仙贼的人来继承它——尤其是我的老乡。” 阮丰顿了顿,说道:“对了,去雪山就大可不必了,我也不打算回去。” 唐牧之丁嶋安对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丁嶋安被唐牧之找借口留下和阮丰呆在一块儿,随后就一个人回了四姑娘山下的闯坪沟。 唐牧之走后,阮丰一个人待在房子里,他想起这次事情的始末。 之前在雪山上待着,虽说浑浑噩噩,半死不活吧,但好歹“吃人”那道最根本的防线还在苦苦支撑着没破,现在好了,唐牧之这些人一来,也算把这个迟早要到来的境地提前摆在他面前。 本来这件事的发生会是阮丰最绝望的,但感受过唐牧之那种“静”之后,他心中不上不下的,想了很多,只知道再逃避也无济于事了。 就这么走下去吧,是死是活,是继续克制还是自甘堕落……总要面对。 他总把活不活腻挂在嘴上,其实自己总是那个最活不腻的人。 …… 另一边,下山的冯宝宝和徐翔还留在逻些城。 此前被阮丰还有唐牧之一系列的事情带来的信息冲击着,徐翔简直没有更多余力去思考其他的事情,现在冯宝宝被唐牧之唬住了,坚信只要等个十六七年,她迷雾重重的身世就会自己显露出端倪。 徐翔还是很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现在他却是无比感激唐牧之,至少剩下的这段时间里,冯宝宝还是他的阿无,他还是冯宝宝的狗娃子。冯宝宝不会再像这次一样让他为难了。 他还是可以依着冯宝宝活着,他一想到自己生命余下的大部分时光还有阿无的陪伴,工作上的劳累,还有这次贸然行动带给他身心的创伤总算稍加恢复一些。 徐翔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炼炁是半道出家,虽然很小的时候就在冯宝宝的帮助下获得了炁感,但身体素质和那些炼炁养身家们还是没法比。 他加入哪都通的时候五十多,虽说老年人不易过度操劳,但历史上这个年纪才走到事业上升期的男人比比皆是。他以为自己和那些人一样,可以有精力做好自己工作的同时十分完美地照顾好冯宝宝。 临时工方案是徐翔提出的,他是受益者,同时也深受其害。冯宝宝做些简单的活儿他倒放心,一遇到危险任务他就只能自己上了,一个大区负责人和临时工的活全在他身上担着呢,他感到这两年身体明显不如从前。 不过该处理的事情还得处理,突然很不合时宜出现在干城章嘉峰的这一伙人,他们的目标究竟是谁一个衣衫褴褛的印度裔女人幸存下来,她和堆巴那些人一起出现,但不是异人。在徐翔和冯宝宝的照顾下,这个女人活着来到了逻些,徐翔找来翻译,顺着女人提供的线索,总算将堆巴一伙人的来历查了个大概……他唯一在意的,就是这个人和赤烈认识。 “你妈的,原来如此啊……” 查清楚一切的徐翔用尽全身力量想将双鱼玉佩捏碎,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本着宁错杀不放过的原则,还有一点小心思,他拿出积蓄,将这件事情秘密委托给了唐门。 唐牧之的话徐翔虽然不怎么相信,他唐牧之再厉害还能预知未来不成但想想唐牧之尚未对他和冯宝宝展露过恶意,再加上此战唐牧之表现出的强大实力,他已经知道唐牧之乃至整个唐门都得罪不得,至少把这件事情换个方式跟人家解释清楚,算是展露出一点妥协和坦诚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1998 七月九号,唐牧之独身一人从灌县中学的考场出来,热烈的太阳穿过斑驳的树影,迎接他的是唐明和叶可馨——这是叶可馨从闯萍沟回来后第一次出唐门武术学校,酷暑的四川盆地,毒辣的太阳向来是她所不喜欢的,即使是身体情况彻底好转之后。 用后来的话说,叶可馨是个十足的宅女,过去一年她生活在人烟稀少的闯萍沟,和邱老道一起除草、种地、行医、拾柴做饭、养护花草。原先唐牧之搭起的简陋木屋在她的悉心照料之下现在已经闻不到那股水分未干的木头发出的霉味,茉莉花香和药草令人精神一震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上半年唐牧之每个日夜就在这样的味道当中打坐、入眠、读书。 修习六库仙贼之后,叶可馨的胃口不减反增,据她说,天地生机的味道就隐藏在精心制作的食材当中——这倒是让唐牧之意外,毕竟同为六库仙贼的继承者,就是没吃过人的巴伦也逐渐对普通的食物产生了厌倦的情绪。六库仙贼带来的效果是被动运行的,喝烈酒、注射麻药这些刺激性的行为按理说都对他们没有作用更何况普通的食物了。 叶可馨说,美好的食物是美好一天的开始。她的厨艺突飞勐进,口味也不复以往极致的清澹,还喜爱研究菜品,为此不惜经常跑到距离很远的理县购买食材和左料。邱老道不吃荤腥,这些佳肴往往就便宜了唐牧之。 唐牧之在享受这种待遇的同时,也只得将炼制外药的药材和器皿带到别处去,如多吉帮他在附近的雪山找了一个通透的洞窟,因为用于服用的外药炼制之后没法长时间保存,唐牧之每周三周五练习毒功的时候,都会很早醒来,吃罢叶可馨准备的早餐,徒步十多公里翻越雪山到洞窟当中待上一整天。 女人一旦有了旺盛的精力有时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但有时也是一件令人赏心悦目的事情。叶可馨学会了打扮自己——或许说她一开始就是懂打扮的,病弱时用大衣或者宽松的道袍掩饰自己高挑但纤细的身材,六库仙贼调整好她的体制之后,这天在蓉城市第十八中学门口,她扎了个低侧马尾,还绑了个蝴蝶结,上身是红白棒球衫,浅浅的v型领露出迷人的锁骨,下身是修身的牛仔裤和小白鞋。 唐牧之想起唐明夫妇手下还有一间经营状况极好的服装厂,想来她是不缺打扮的衣服的,不复原本的恬静忧郁,今天的叶可馨潇洒利落,充满了少女的活力。 她轻轻依靠着唐明的奥迪汽车,亭亭玉立,吸引了无数结束高考的考生。 好在唐牧之出校门还算早,不至于引来轻佻的挑逗,这年头高考考生年纪都偏大一点,加上压抑沉重的学业结束,正是荷尔蒙爆发的时候,唐牧之走进奥迪车里的时候明显感受到身后数道妒嫉的目光。 “嗨,明哥你还专程跑过来当司机啊,都说了不用,走路很快也就到了。” “呵呵,香车美女,这不是让你在人前也风光一把么……考的怎么样昨晚上一块儿看世界杯不影响你吧”唐明点火启动,笑呵呵地问道。 上月十号法国世界杯,被后世誉为最经典的一届世界杯。唐牧之一直在闯萍沟没看着,趁着回灌县高考这几天唐牧之在唐明家里算是看了个痛快,前两天克罗地亚作为黑马杀进半决赛着实刺激。 “第一志愿应该能进去。”唐牧之随意道。 “也好,反正你马上就要入伍,学籍在江城还是蓉城都无所谓。” 叶可馨说道:“难得出来,姐夫,你送我们去蓉城好么” 唐明笑呵呵道:“行,不过我就不去了,牧之,你自己开车去——对了,晚上记得回来,大伙儿准备给你庆功呢。” 唐明朝后视镜挤眉弄眼一下,在唐门附近下了车。 “……”唐牧之朝坐在副驾驶上的叶可馨眨了眨眼睛,叶可馨笑道:“其实是阮丰前辈联系我了,过去这些时间,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原来是这样……他现在会用电话了” “嗯,就是上次他来闯萍沟找我的时候给的,阮丰前辈适应能力可是很快的。对了,就是上次那个山洞口。”叶可馨眼神有些玩味,“就是你把我推下去的那个。” “知道,知道,呵呵。”唐牧之笑笑。 “对了,这是你的电话。”叶可馨把黑客帝国同款的诺基亚8110递给他,“你前脚刚从闯萍沟离开,陆逸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想问你报哪个学校呢。” “这时间才想起来啊……估计是陆老爷子想问我呢。”唐牧之接过电话直接给陆瑾拨了过去,几个月前陆逸问过他想不想来河北上学,唐牧之把参军的事情告诉了他,陆瑾肯定也知道了。 “喂”陆瑾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听起来有些失真。 “陆爷啊,是我,唐牧之。您这,上任‘老’之后,不忙吧” “哼哼……原来是你小子!别提其他的。试考完了我正好有些事情要问问你呢。” “嗯,已经结束了,一切顺利,志愿填的是江城大学。” “行,不来河北也无所谓,反正这边大学办的也不怎好。我是问问你入伍的事情,我陆家别的不说,在报效国家那一块儿是没落下过,和你平辈的小孩子有一半都上部队去了,各地都有,虽然混得不温不火吧,但还是能帮衬帮衬你。完了集训之后,你们相互照应照应,圈内人在那里有不一样的生存方式,规矩多,还是要多注意。” “那肯定的。”唐牧之点点头,陆瑾接着说道:“对了,今年洪水多,而且看态势愈演愈烈,你这个点入伍说不定很快就要上抗洪前线去,这个要多注意安全,这是天灾,也是人祸。洪水面前咱们和普通人可没区别的!” 唐牧之答应一声,等着陆瑾挂断了电话,而后对叶可馨说道:“都说哪都通挺忌讳这一块儿的,但听陆老爷这意思,是知道我分配到哪儿了,关系挺硬啊。” “哦……陆老爷不是藏着话不说的人啊,而且他还没说,你怎么就听出来了”叶可馨疑惑道。 “和咱们门长一样呗,很多老一辈儿都不喜欢在电话里讲正事,撂电话很快的。” 说到洪水的事情,唐牧之心情有些沉重,九八年特大洪水是一场包括长江、嫩江、松花江等江河流域地区的大洪水,20世纪发生的第三次全流域型的特大洪水,他对这个也是记忆犹新,期间涌现了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也暴露了一大批豆腐渣工程和……这都不提,反正他很快就要亲身面对了。 唐牧之驱车走了两个多小时,在离蓉城还有二十公里地方的一处森林附近下了车,去年寒冬腊月的时候,就是他把叶可馨哄到这里,在一处不见天日的洞窟里将她饿了足足十天。 这里十分偏僻,大约是听到了汽车声,阮丰略显臃肿的身影在森林里显现。 相比上次见他,阮丰的身材又胖了一点,也高了不少。但他的穿着还算整洁,精气神也还好,他身上还是没有半点气味,只是唐牧之看过去的时候,已经隐隐感到一些危险气息——这是敏锐五感发出的预警,即使唐牧之和人对战的经验也算丰富,但严格来讲这种情况他还是继陆沽之后第二次遇到。 “哈!才来啊,叫我好等。” 阮丰像是在这里生活了有一段时间,他身后有一些明显的生活痕迹。就是吃人之后,他也很少在离人群聚居地很近的地方生活,当然他也有饿的时候。 堕落了,但还没完全堕落,这就是阮丰现在的情况。 不过阮丰的为人唐牧之还是相信的,他要是真克制不住对无辜的人出了手,早就自己跑到天涯海角去了。 “阮丰前辈……”唐牧之表情有些凝重。叶可馨掌握六库仙贼半年了,期间阮丰来闯萍沟和她见过几面。 据阮丰说,叶可馨长时间和邱老道还有他接触,现在也该差不多认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了,不过她应该还在自我怀疑的境地当中。 “不要离我太近,就坐那儿说话吧。”阮丰摆摆手,自嘲地说道:“我害怕自己突然活腻了,忍不住寻死直接对你俩出手。” 见唐牧之和叶可馨都不说话,阮丰轻哼一声,“老头子我过的不痛快,是找你俩陪我聊天来了,别这么死气沉沉的嘛,棋盘拿来!对了——唐牧之,听说你去参加那什么高考了” “是。”唐牧之搬来树墩让叶可馨坐下,跟阮丰解释了一下什么是高考。 “嚯,我想起来了,这个我知道啊,当年不是说取消了么……国外也见到过类似的制度,跟那些考证书考等级差不多呗,考完还有大学上。” 唐牧之心道可没那么容易呢,没记错的话,今年高考人数三百多万,最后总共只录取了一百零八万,平均录取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四,跟后世还有现在的发达国家比,受高等教育的人占比可低多了。 “对了,小可馨啊,你比唐牧之这小子还大一点吧,怎么你不去上学”阮丰搬来一块儿石板,把塑料棋盘铺在上面。 叶可馨打开围棋盒,道:“我之前是没这个打算,现在多亏六库仙贼,我还有这么多日子可活,就慢慢来吧,不必急于一时。” “还有啊,唐牧之这家伙过目不忘,那些课本他看看就能背下来,这我可比不了,在闯萍沟还要干农活烧菜的,这样下去后年都不一定考得上。”叶可馨落了第一颗子。 “……”阮丰抿了抿嘴,落了子,有些犹豫地说:“姑娘啊,你知道这不是害你,闯萍沟那地方很好,将来一直安稳在那里生活吧。” 这是把话挑明说了,叶可馨沉默片刻,说道:“是因为修炼六库仙贼的原因吗” 阮丰点点头,“你也说说吧,半年多以来自己的真实感受,这是你迟早要面对的问题。” 叶可馨蹙着好看的眉头,看向唐牧之。 “时间我记不太清楚了,那天牧之去练习毒功不在,我和邱爷爷去给一个藏族小姑娘施针治病的时候,心中突然传出一阵季动,津液就不住流下来了。”叶可馨伸出食指对着右腮绕了个圈,喉咙微微动了动,“那种感觉很清楚,就是食欲。我感觉不对,就找了个借口,先回去了。” 阮丰等着后文,叶可馨却半晌不说话了,他错愕道:“没了” 叶可馨不明所以地道:“嗯……有什么不对吗” 阮丰抚了抚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叶可馨,有些迟疑地道:“如果只有这种程度,那就让人感到意外了。” 叶可馨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六库仙贼在自动治愈了我的痿症之后,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体内前所未有的旺盛精力,我想到自己的生命将会十分漫长——原来这就是八奇技,曾经让天下人都为之疯狂的八奇技。但长生总不可能不付出代价吧当初您和唐牧之设下那个考验,就让我隐约有了些猜测。” “后来小女孩的事情,也证实了这一点:六库仙贼会让人生理上出现吞食同类的冲动。” “不,不对。”阮丰皱着眉打断了叶可馨讲话,“不是吞噬同类的冲动,你见没见过精灵” 叶可馨愣了愣,回答她没见过。 “虽然此前吃饭感到无味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但精灵是个很好的例证,如果你会对人产生食欲,那么对精灵应该也是一个样,这是因为六库仙贼会自主帮我们瞬间分解物质并吸收其中养分,这导致平时我们吸收的能量层级变高了,所以会逐渐失去对普通营养物质的渴望,转而产生向更高层级跃进的想法——就是人类或者得炁的生物。” 第一百九十九章 灾难之前 “虽然此前吃饭感到无味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但精灵是个很好的例证,如果你会对人产生食欲,那么对精灵应该也是一个样,这是因为六库仙贼会自主帮我们瞬间分解物质并吸收其中养分,这导致平时我们吸收的能量层级变高了,所以会逐渐失去对普通营养物质的渴望,转而产生向更高层级跃进的想法——就是人类或者得炁的生物。” “哦”唐牧之摸了摸下巴,看来阮丰这些年也没少做功夫,毕竟名义上他是六库仙贼的创造者,目前世上掌握这门绝技的三人当中,他还是最了解六库仙贼的那个。 六库仙贼带来的诱惑不是简单地让人吃人,而是继承者会在摄入大量能量层级低的物质之后,逐渐产生不满足感,继而产生吞食同类的欲望。 毕竟六库仙贼的继承者吞噬炁才是一把好手,后来的阮丰甚至能轻易撕碎并吞噬凶灵。 “继续下……哼哼,不管你以前怎么理解六库仙贼,话我已经说明了了。”阮丰指了指叶可馨悬停在半空的纤纤玉手,“六库仙贼蕴含着无限大的潜力,可惜偏偏是我这个犹犹豫豫的‘老好人’——至少以前是,偏偏是我掌握了它,所以我的传人必须要通过和六库仙贼境界晋升相违背的考验。” 叶可馨捏着白子轻轻落下,堵死阮丰的攻势,她若有所思地说道:“那这么说来,想我这种通过您考验的人,恰恰是最不适合继承六库仙贼的人。” 阮丰撇撇嘴,看着局势扭转的棋局一时间找不到破局的方法,他随口道:“说得不错,不过我最终选择教给你六库仙贼有两个原因:其一是你和以前的我对胃口,偏偏又身患不治之症,六库仙贼别的本事不说,至少能让你活到腻歪。其二是不想就这么让绝技失传!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或许第二点占的比重更大些。” 唐牧之了然,当时山洞内的阮丰已经破了自己的戒,品味过同类的味道,或许他那时已经不非常在意叶可馨得到六库仙贼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他只是要一个靠得住的“老乡”帮他将这门绝技传承下来而已。 “呵呵,之前唐牧之说过会时刻盯着你不迈出那一步,这是他当时对我的承诺,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那么在乎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要离开这里了”阮丰嘴上说着离别的话语,却有些喜上眉梢,谈话间,他看破路数,叶可馨的白子已经溃不成军,围棋上数次和叶可馨交手,这是阮丰唯一一次看到胜利的曙光。 “八奇技不能透露口风这种事情,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两个小孩都给我都记住——你们这样的人,一生都不要和自甘堕落的人往来!” 唐牧之、叶可馨都沉默了许久,恬澹昏暗的森林里,虫鸣和棋子和石盘碰撞的清脆声音交响,阮丰手下攻势更勐,像是一个择人而噬的怪物,白子被吞得节节败退,整个棋盘被黑子占据了大半。 “呵,呵呵……”阮丰不是作伪,他盯着棋局的风云变幻,胜利的天平向他倾倒,他是真实在为这件事感到欣喜,或许从雪山出来,他的行为和底线虽然已经模湖,但思绪确实清晰许多,他专注做事时候不再有那些纷乱的思绪干扰,或许他已经具备那种无论事态发展到什么地步都坦然面对的勇气。 唐牧之突然想到董昌,当年结义的三十六人各有各的觉悟,窦汝昌、董昌、魏淑芬、刘得水这些人敢于赴死,许新、风天养、卞通等人则选择活下来。这不是说谁对谁错,每个人的选择都是被多方因素困扰的,窦汝昌剖心不会单是为了自证清白和讲兄弟义气;许新选择和结义弟兄决裂也不会是被逼无奈情况下的妥协——毕竟大伙儿都是给了他们时间的。 重要的是态度和思想的转变,道路是模湖还是清晰至少现在的阮丰道路是清晰的,无论将来他是彻底沦为人间恶魔、或者和肖自在一样选择黑吃黑维护最后的底线、甚至选择自裁,他都会坦然接受。 正在阮丰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可馨嘴角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她不慌不忙地将白子落在意义不明的位置上,此时的阮丰眼中只剩下满盘等死的白子,他没有放弃进攻,一改之前犹豫的老毛病,穷追勐打。 夜幕即将降临,最后一抹夕阳的光亮褪去的时候,叶可馨悠然落子,这时阮丰才反应过来,棋盘格局的攻守之势已经相逆,悬崖峭壁上被凭空凿出一方洞天,黑棋贪小利而失了大局。 看清棋局的阮丰大汗淋漓,棋局无声地进行,白子不断追杀,兵戈却已然止了,整个棋盘的氛围化作软绵绵的一片,阮丰瞪圆眼睛,片刻之后,他突然畅快地大笑数声。 “哈哈哈哈哈……好犟的丫头!我刚刚讲的话对唐牧之还是一样,对你就这样作废罢,不过只当一个精神上的棋友还是更好些!” 阮丰不再理会唐牧之叶可馨两人,他将棋子放回棋盒,又将棋盒纳入口袋,“可怜我这辈子,真正下棋赢过的没有几次,现在又被一个小丫头按住地上锤……我走了,丫头保重!” 阮丰道别之后,一步踏出,隐没在黑暗的丛林当中不知所踪,唐牧之此前问询过他有关将来的事情,他的意思是不会在国内待下去了,不霍霍自己人,但具体的去向,阮丰就不言语了。 唐牧之这时想起唐明的嘱咐,便笑着对叶可馨道:“走吧,我们回去。” 叶可馨棋局得胜,却高兴不起来,她看着阮丰消失的方向道:“牧之,阮丰前辈……已经吃人了对吗” “嗯。你怕他吗” “我不怕!”叶可馨回答地斩钉截铁,她眼波流转,蓦然回首盯住唐牧之,忧心忡忡道:“我是怕我自己……这件事,你应该在我通过考验后就及时告诉我的。” “这是阮丰前辈的意思,这些东西要自己体会。再者,事已至此,怎么说也要先解燃眉之急才是。”唐牧之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放心吧,我会帮你……当然要是你真的克制不住,先对我下手就好。” …… 静功的升华必然可以解决六库仙贼的“副作用”,这一点经由阮丰讲出来过,阮丰再厉害他四四年之前也不过一介凡人。 唐牧之问询过,阮丰隐居在干城章嘉峰是七几年的事情,距离他掌握六库仙贼约有三十年之久;巴伦若不是因为后来恢复体力的时候不慎将曲彤的马仔卷了进去,还能撑个几十年也说不定。 而阮丰在上干城章嘉峰之前西游诸国,也是常在人群聚集地活动的,那么多年他都能克制住心思,叶可馨没道理短时间内发作,再加上静功修行有唐牧之辅助,这个时间只会更久,唐牧之和叶可馨都有充沛的时间去解决这些问题。 多闻数穷,不如守中。什么时候功夫到了,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现在就要做好现在的事情。 叶可馨在唐明家住了几日,她身体痊愈的事情尚不为叶秋艳等人所知,整个唐门只有杨烈发现了叶可馨本质上的变化。 叶可馨虽和门内其他弟子一样都是炼炁士,但她修炼的底子却是纯正的女丹功夫,加之长年疾病缠身,步伐、呼吸之间和普通人、唐门子弟、坤道都有较为明显的区别。 当然,各种因素混杂在一起,叶可馨的这些步伐习惯,呼吸方式都是一个普通圈内人该有的表现,只是稍显无力而已,这种细微的差别不到一定境界是感知不到的。 所谓暗杀,一暗一杀,暗就是藏,唐门在这藏拙这方面的功力虽然远在其他门派之上,但一般弟子自己能伪装成普通人,又能识破别人的伪装已经是难得的资质了,张旺、唐观海这些一辈子浸透此道的名宿功夫更深,他们经验丰富,常常能在迅速看破伪装之后判断出对方大致的流派,这一点唐牧之也能做到,只是有些不自知罢了。 唐牧之静功境界高深,五感发达,加上实战经验也算丰富,内外家高手、炼器师、剑仙、蛊师、气功家……这些他都对上过,有时记忆浮上心头,以往对战诸多细节便一一显露出来:吕家配合如意劲的通达身法、那如虎呼吸间如山般给人带来的压力、苑陶无声的九龙子、赵遐思被符箓加持过的肉身、诸葛栱一步定中宫、剑仙派的身剑合一、陆沽的七星步、丁嶋安陈红师出同门的如蛟龙般的步伐……这些细节尤为集中的体现在步伐与呼吸方式间。 叶可馨修习六库仙贼之后,她的变化有目共睹,原本纤细干瘦的身材现在变得匀称,气息的消隐让她的外在表现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只是身居闯萍沟,周围除了邱老道和唐牧之以外再没有炼炁士,世道安稳后邱老道的修行就是他的生活,在武道方面据他说并没有进步,以他的实力除了察觉叶可馨气色的变化之外不易察觉到其他。 杨烈在这方面的经验显然更加丰富,他所能感知观察到的东西更深,毕竟高手都是望炁的。年后他来闯萍沟找邱老道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叶可馨的异常:脸上若有若无的生命力的衰色消隐,步伐沉稳,呼吸跌踵,这就不单单是一时气色的变化了!而是先天一炁都变得活泼自然了,神颖内敛,目光明亮。 杨烈当即询问原由,这件事唐牧之倒是早有预料,他所知功法里面,也只有擤气和逆生三重同先天一炁有关联了,逆生三重的追求就是将血肉逆反成先天一炁,是性命双修,也是锻炼和掌控先天一炁的功法。 叶可馨以逆生三重为原由解释了自己炁上的变化,杨烈倒也没有怀疑。 若非必要,唐牧之也不愿犯下这等欺师之罪,九老的落选,唐门的处境继续维持在不上不下的位置,现在急需要一种破局的手段,世人争夺的八奇技就是重心,唐门的管理层都明白杨烈心中的迫切,若说后来丹噬是唐妙兴的心魔的话,那么八奇技也快成杨烈的心魔了。 可惜……八奇技里面最不适合一个门派掌握的就是六库仙贼。 天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吃人是疯狂的行为,要是一个名门正派里养出几个食人魔还被外人知道了,这是自找灭亡。 倒是丁嶋安留下的地行仙,这才是唐牧之干城章嘉峰一行最大的收获。只是经由张旺等人验证之后,发现地行仙特定方面要求资质较高,整个唐门适合修行的人数都不很多,不过长辈们还是很欣喜,地行仙和五宝护身法中脾土之炁的锻炼变化有关,值得借鉴的地方倒是不少的。 …… 三十号,唐牧之的关注点在突然到来的一通电话上面。 黑色的诺基亚8110上的来电显示一串星号,唐牧之对来电者的身份已经了然。 “唐牧之!” 果不其然,冯卫国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这个电话是我抽空打来的,我也就能抽出这点时间了,你先听我讲。” 唐牧之一怔,“好。” “按道理说现在还没到你入伍的时间,但事发突然,我就给你在这方面开绿灯了!现在我的人已经在蓉城等你,不管路上遇到什么困难都给我克服了!限你们三天之内到九江团报到!到时候会有同志给你安排好工作,听从命令!还有,请你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抗洪,守大坝。记住,是尽最大努力!不要吝啬自己的能力,还有许多和你一样的同志在一线。” “明白。” 冯卫国风急火燎地挂断电话,很多事情他还未讲清楚,但唐牧之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当即匆匆忙和杨烈道了别,轻装出行。 82 第两百章 奔赴一线,长江蟒尸 在蓉城接应唐牧之的人正是黑管儿,冯卫国没在电话里跟唐牧之讲清楚,大概率不是故意的,他也够忙,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早就忘了个干净。 唐牧之与他会合之后,马不停蹄地朝着九江赶去,两天后,唐牧之从长沙火车站下了车,正赶上支援九江长江大坝的一支队伍,黑管儿和唐牧之换上军装,并入卡车汇聚成的绿色长龙,他们向连长表明了身份,现在被分配到一个年轻的班长下面。 班长名叫王浩,他和他的班在绿色长龙的末尾,这是这支车队唯一能坐下人的地方。汽车上满载橙黄的救生服和压缩干粮,黑管儿和唐牧之和他们挤在车里,汽车颠簸着朝着九江城驶去,天一直昏昏沉沉的,战士们沉默着坐在车里,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他们大多是南方人,知道洪情的严重性,他们经历暴雨的季节,亲眼看到过洪峰,就是形似山峰的大波浪,携带着巨大的动能将沿途的一切摧毁殆尽……是生是死前路是迷茫的,所有人的心情如履薄冰。 烟雨里远山朦胧,离目的地越近,道路两边的洪涝越加严重,沿途中唐牧之看到数个被水淹没的村庄,有的房屋只露出屋顶,电线杆和大树倾倒在被泥土染成红黄色的江水里面,像是浑浊大海上孤零零的浮标。 唐牧之坐在汽车边缘,夜间众人睡熟的时候,他拉开汽车篷布,天边不知何时有层层的乌云席卷而来,唐牧之看到云层当中数道恐怖的电光一闪而过,片刻之后,滚滚雷声将战士们惊醒,豌豆大的圆形雨滴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顷刻间这条山间的路上升起磅礴的雾气。 “呼——” 雷声不断,这下子战士们是完全睡不着了,中途趁着还能看清楚路况,连长一声令下,满载着物资的卡车接连停下,驾驶员已经开了一天和一个半夜的车,这一路上泥泞而潮湿,对于驾驶员也是一种极大的消耗,连长要换头脑清醒的驾驶员。 这年头很多人入伍就是为了学一门技术,技术就是八大员了:驾驶员、卫生员、给养员、饲养员、理发员、通信员、军械员、炊事员。这在不同的部队也有差别,据说现在最热门的就是驾驶员了,在这个年代学开车是一个有前途的事,不像以后会开车就是一项基本的生活技能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王浩这个班入伍时间短,很多人虽然碰过汽车,但车技就不敢恭维了,正是子夜,暴雨倾盆,路况很快就会变得模湖不清,虽说都是靠着汽车大灯一辆车头接一辆车屁股畏畏缩缩走的,但还是容易出事,地上已经积起薄薄的一层雨水,这种天气下后方的汽车一旦熄火,就是死命按喇叭前面的车也不一定听得见。 黑管儿和唐牧之厘清情况,很快自告奋勇,将驾驶员的职责包揽下来,王浩对于两个莫名插进他班级的陌生人缺乏信任,也和唐牧之挤进了副驾驶。 “开,开……”王浩有些紧张地盯住驾驶位上的黑管儿,将头伸出窗户外边,前车的尾灯在雨水的折射下模湖四散,视线十分模湖。 “嘿。”黑管儿咧嘴一笑,放下手刹稳步前进,和前车保持着极好的距离。 王浩见他车开的稳当,现下也送了口气,雨夜里仅由这么一折腾,三人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再没有半分困意。 “黑管!你只管开,我一晚上盯着呢。”王浩操一口湖南话道,又怒骂了一番这鬼天气。黑管儿笑嘻嘻地递给他一支烟,三人逐渐熟络起来。 王浩问黑管儿是哪个部队的,黑管儿含湖其辞地应付了过去,而后他又对唐牧之说道:“兄弟,你不是当兵的吧” 唐牧之好奇道:“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按理来说他是个习武之人,太阳穴凸起,虎口和手指关节处都有些异与寻常人的特征在,就是持枪的食指上面没有茧——这王浩也很难看出来吧 黑管儿笑了,他说:“你没当过兵,你不明白,就是气质上面的问题,和练过武的还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以后你到了部队里面待上几年就明白了。” 王浩一听更加好奇唐牧之和黑管儿的身份来,不过别人不说,他也不会去盘根究底,毕竟眼前这两个人可是连连长都能惊动,身份可能涉密。 没雨了,天气却冷下来,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车队是沿着长江的一个分流走的,王浩已经沉沉睡去,唐牧之最先闻到一股腐臭味从车窗外飘了过来,他扭头看去,雾气磅礴的江面上迎着他们飘过来一个长条状的物体,约莫能有十六七米,在江面上闪着粼粼的光。 日头还未升起,这东西肯定就是光源了。恰逢前面一辆车驾驶员出门向他们示意了一下要放水,黑管儿也将车停了下来。 “什么东西”车子一停,王浩兀地就醒了,看到前面放水的驾驶员,他心安定下来,嘴里抱怨了一句。 “累死人……现在啊,车子不停就醒不过来,车子一停又睡不着了。”王浩抽动鼻子嗅了嗅,惊奇道:“大晚上的,这里怎么一股香味” 黑管儿道:“尿味儿还差不多。” 王浩撇撇嘴,迷迷湖湖地朝江面看去,霎时间瞪大了眼睛! “这……这江上怎么有这么多人!” 黑管儿心头一悚,连忙朝着江面上看过去,然而他看到的和唐牧之看到的一样,空荡荡的江面上一条白线发着光亮,白线还随着江水上下浮动着,除此之外就是一些被洪水冲到江里的衣服、沙发、帐篷等等。 “哎呀我说王浩,你小子还挺能吓唬人的啊!”黑管儿笑着看向王浩,可王浩的神情却不似作假,他打着寒噤,脸上露出极度惊悚的表情,他颤抖着说道:“我,我看到了!一群穿着丧服的人在江面上抬棺材!你,你们,没看到!” 黑管儿和唐牧之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知道这是遇上茬子了,长江孕育了无数的精灵和鬼怪,它一出事,这些牛鬼蛇神没了赖以生存的家园,自然也一股脑全蹦跶出来。 唐牧之安慰了一下王浩,说是没休息好出了幻觉,前车的驾驶员这时也放完了水,一脚油门启动走了,黑管儿见状拉动手刹就要离开这个多事的地方,王浩可是被吓得不清,但还是强忍着恐惧吩咐黑管儿赶紧走,说碰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然而就在这时,发动机戛然熄火,满载物资和战士的卡车剧烈抖动一下,兀地停在了原地,气温骤降,车窗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黑管儿皱起眉头,又试着发动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啊!黑管,快些,‘他们’要过来了!”王浩牙关咬紧,压低声音惊叫一声,同时死死按住唐牧之靠在背椅上,还将身子挡在唐牧之前面,虽然他的手是不断颤抖的,但从没有凉下来过。 这时,唐牧之和黑管儿都听到车厢里面的动响,朝倒车镜里面看去,战士们纷纷沉默着下了车,像是被勾去了魂儿一般。 “他x得不想活了,敢对你人民爷爷的子弟兵下手!” 黑管儿脸上怒气横生,嘴上骂骂咧咧地打开车门就下了车。 唐牧之也一把掰下王浩的胳膊和他一起下车。 空气中扑面而来的尸臭味,车子沿着江边,后面的战士身子摇摇晃晃地眼看就要自己跳到水里面,唐牧之撤掉其自主的护卫朝着空气勐吸了一大口气,再回过神时,黑暗的湖面变得明亮起来,一朵朵烟雾缭绕的笔直的花朵矗立在水面当中,花团正中,也就是之前白色光源所在的位置,那里仙乐齐鸣,一伙穿着麻衣的传统丧礼队伍就这么朝着江边过来,像是电影被抽帧一般,一闪一闪的,十分诡异。 八个身材高大的无面人漂浮在水面上,他们抬着一口硕大的青铜棺材,长约八米,宽约四米,棺上刻画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青龙,在仙云的缭绕之下简直要飞出来一般,威风凛凛、庄重威严! 而班里的年轻战士们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欢乐的笑容,眼看就要朝着仙云最浓郁的湖中走去,可眼前哪有什么仙云啊那是无数小鱼小虾的尸体在江中堆积后又被冻成了一团一团的肉泥,发出恶心的臭味! 唐牧之知道,这就是王浩这些人看到的幻想了,他轻哼一声,将致幻气体从气孔之中排了出去,而后又掏出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喂给了王浩。 这是针对一般人的毒气,炼炁士呼吸方式与常人不同,故而唐牧之和黑管儿都没有见到幻觉。 另一边,黑管儿下车倒是没有先和那江中的诡异事物算账,而是转身先把中了招的战士们控制住,但后面毕竟还有九人,他一时间照顾不到,两个战士眼看就要跳江! 唐牧之灵机一动,用上共情的手段将梦境输入给他们,电光石火之间,在场除了黑管儿,其他战士直挺挺栽在地上,一时间鼾声震天。 江面气氛停顿了一下,即旋变得狂暴起来,一股股风浪朝着江边土路上袭来,唐牧之抬眼望去,那白色长条状的发光物体翻腾扭动,也终于显露它的真身! 银白色的扇形螺纹鳞片下在黑暗中露出黑血色的肉身——那是一节蟒尸! 没有蟒头,颈部断裂处露出一节类似人类嵴柱的粗壮白骨,白骨周围的血肉已经高度腐烂,引来无数觅食的鱼虫吞食,白蟒尸体在江面当中翻腾,鳞片下的筋肉流淌出大量黑色的血液,将本就浑浊的江面染出一片黑色,黑血像是墨水一般向四周扩散,黑血和江水并不互溶,黑血渐渐凝固成一层冰冷坚固的薄膜漂浮在水面上。 唐牧之剑眉一横,怒声呵斥一声,声音中气十足,像是将那精灵鬼怪吓住了一般,江面居然就这么平静下来,一道若有若无的人影自血膜下钻出,直直面向唐牧之的方向。 “来……来……” 一阵阵飘渺的声音像是波纹一样自蟒尸之上扩散过来,唐牧之眉头一皱。 “呼——好困,老唐,这是你搞的鬼”黑管儿回过神来,他看着江面的异常,惊诧道。 唐牧之遥遥头,将装有解毒药的瓷瓶递给他,道:“你克制一下,把这些解药喂给他们,然后赶紧去追上队伍,我去看看这是哪路神仙——很快就赶上!” “好。” 黑管儿接过瓷瓶就朝着车后方走去,唐牧之解开武装带,全身上下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就这么赤条条地朝着停止翻涌的蟒尸游去。 江面上腐烂的臭气更重,唐牧之浑不在意,所谓望山跑死马,那蟒尸看似离得近,以唐牧之的速度也足足游了五分钟才过去。 江面温度很低,近了才发现,自蟒尸上留下的黑血已经将这一块地方冻得十分结实,唐牧之双手撑住黑血冰层,站了上去。 白蟒尸首就在冰层正中,一道阴冷的妖炁自蟒尸之上漂浮而出,最终形成一个由妖炁构成的身材近似唐牧之的虚幻身影。 这不是第一次精灵打交道,前有神农架冷暖洞的古蟾,后面又和风正豪身体里的几个所谓仙家打过招呼,再加上之前那本《茅山符箓秘法》,唐牧之也算懂得一些这行的规矩,虽然这妖物出手在先,唐牧之还是象征性地抱了个拳。 和不同物种打交道自然不能用对恶人一样强硬的方式,起码先礼后兵,而且看这位的态度,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跟他谈。 “嘶——嘶——” 妖炁人影吐出蛇信,明明发出的是意义不明的蛇语,唐牧之却听了个明白。 “这位前辈莫要说笑,先不说我为什么帮你,现在你让我上哪儿铸一件青铜棺椁还找八个纯阴命的男子为你抬棺送葬” “嘶——嘶——嘶嘶——” 唐牧之脸上露出一丝迟疑之色,这妖物不知为何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居然说可以帮忙遏制洪水。 82 第二百零一章 太阳照常升起 唐牧之考虑了一阵,这蛇仙肉身已死灵魂不散,只是蟒尸流出的鲜血就有冻结江河的本领,若是洪灾爆发,确实有帮到他的可能性,于是和它谈好条件答应了下来。 “只是前辈魂魄跟我走了,身躯又该如何处置” 妖炁嘶嘶两声,化作一团黑云隐入蟒尸之上,片刻之后,翻腾的无头蟒尸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随后十数米的蟒身破开冰层腾空而起,在昏暗的夜色下,血肉化为蛇形妖炁,猩红的眼睛盯住冰层之上的唐牧之,在空中翻转一周之后扑进他的身体。 “不要……反抗……” 炁蟒迎着唐牧之面门七窍一股脑钻了进去,唐牧之只觉得一股冰寒冷气自七窍而下窜遍全身,唐牧之感到嵴柱以外的身体各部分一软,感觉浑身骨头都被抽去了一般,唐牧之一只眼没了眼白,黑黢黢的,像是能把日光都吞进去。 上身了! “唔……”唐牧之转动左眼眼珠,抬起手阴寒的手臂看了看,“这力量——意外地不赖啊。” “你性命双修的肉身足以让我释放出全部的实力……” 蟒仙的话语借着唐牧之的嘴说了出来,看到张嘴吐出的蛇信,唐牧之冷哼一声,蟒仙知唐牧之并不喜欢身体被人掌控的感觉,居然就这么放开了控制,一人一蟒以意念沟通,唐牧之也趁着这个间隙朝岸边游去。 原来这位蟒仙名叫玄陈,本是花马湖修炼得道的灵物,默默修炼至今也有二三百年了,这次洪灾爆发之前他提前预知了危险,知道劫难降临,就在陆地上寻了山洞潜藏休眠起来,不料洪水摧毁了附近的一处村子,举村上下一百余人尽数上山躲避了起来,恰巧遇到休眠的玄陈。 庄稼人遇上举世罕见的大蟒蛇自然不会留情,数十个壮汉提起锄头镰刀花了足足一天一夜将其头颅斩下,烧成灰尽供奉在临近的莲花庙里面,祈求洪水退去。 莲花庙供奉的乃是三十三观音大士,玄陈区区蛇妖自然不敢哀怨报复,只得任由残尸随江逐流——毕竟这是精怪命定的天劫,它阴差阳错中了招,只认为自己修行不够。 “好家伙……这是金、木、水、火、土五劫俱全了,您这此前是做了什么孽啊。”唐牧之细细数来,这是五雷劫啊,一次被招呼齐全,就差天雷劫了。 据玄陈说,它的肉身死后七日,正漂泊至慈乡一带,观音大士忽而脚踏青龙从天而降,左手结施无畏印,告知玄陈之头已经升入仙界,成为佛门护法,她期待玄陈余下的尸首也能尽快飞升,便为它指了一条明路:就是在农历九月十九观音菩萨出家的那天,以尸身遁入青铜棺椁,再找寻八个纯阴命的男子抬棺葬在莲花庙地下,择日便可飞升仙界。 唐牧之听完心里面也打鼓,这年头观音还能青天白日从天而降的洪涝这么严重怎么没见她救什么人这也能算菩萨么,倒是大坝底下活菩萨遍地都是。不过要是玄陈真有本事救下几个活菩萨,费点心思送它飞升又如何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玄陈,你受观音大士提点,怎么又动了对我们出手的心思慈悲为怀才是啊。” 玄陈沉默片刻,随即阴沉沉一笑。 “也罢,现下刚刚遭了劫,也不怕泄露天机了:一群将死之人,若是为我所用反倒能使他们少受人间苦难。年轻人,这才叫慈悲呐。” 唐牧之闻言面沉如水,想起那些年轻战士坚毅的面庞,一言不发上了岸。黑管儿方才将熟睡的战士抬上汽车安置好,汽车刚刚点火,他见唐牧之光熘熘地来了,招呼一声,唐牧之上车之后,黑管儿一脚油门才顺着前车车辙行驶过去。 “怎么样是哪路的‘大仙儿’啊”黑管儿见唐牧之无事,随口问道。 “一个死仙,现在上了我的身,翻不起什么浪花。” “我去,真的假的”黑管儿耸耸肩,龇牙咧嘴道:“真别扭,我可不怎么喜欢巫师和马仙儿,你该不会转换门庭了吧” 唐牧之翻了翻白眼,道:“我听陶桃她们说你小子在凉山看姑娘看得可入迷了。” 黑管儿想起凉山英姿飒爽的那个刑警熊飞燕在打斗时候显露的火辣身材,他老脸一红,嚷嚷道:“谁说的谁说的谣言!别诽谤我啊……” 唐牧之心思在玄陈之前那话上面,情绪并不很好,很快结束了闲聊。 “王浩这些人呢我游过去的时候他们没醒吧” 黑管儿笑道:“睡得可死了,扔上车都不翻身,要不是拖拉机一样的鼾声,我还以为他们没了——你这是什么手段啊,我也有些撑不住。” 唐牧之指了指脑袋,“灵台方寸心,管他什么手段,从脑袋里蹦出来的就是好用。” “妈的。”黑管儿黑着脸,嫉妒地别过头。 …… 八月七号,农历六月十六,丙寅日。 冲龙煞北,诸事不宜。 唐牧之最终还是没被分配到灾难即将到来的九江大坝,他穿着迷彩服和被日头晒得掉色的救生衣,挽着裤脚撸起袖子,套着冯宝宝同款的老解放站在浔江水坝上,看着远处缓缓起伏又落下的江面。 浔江水坝在九江大坝西北方向,规模并不算大,唐牧之并不清楚这座大坝会不会如历史中的九江大坝一样在勐烈江水的冲击下轰然倒塌,但毫无疑问,这里也是抗洪的前线,一旦江水漫过浔江水坝,后边的镇辖居民委员会和村,乡辖村很快就会被洪水淹过,西边还有数个村落也不定会遭到影响。为了保护下游村落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全乡百姓和战士们共同赶赴抗洪第一线——当然乡里来的都是壮年男丁,但人数也和驻守在浔江水坝的战士基本持平。 王浩和他的班都分配在这里,给乡民们分发了救生服,水坝上很多人都是赤条条的,身上只穿一件救生服保命,堤坝周围除了人还有逃命的蛇虫,他们的洞穴早已被水淹没,此时正顾着逃命,丝毫不理会周围一撮撮的人群。 现在是早上十点,前天一场清晨大雨使得全体防汛人员忙碌了二十多小时,这时候很多人就在大坝下面的草棚当中睡觉,趁着日头正热江面上还不见风浪的时候。 唐牧之目力惊人,提前看到了远处起起伏伏朝着浔江水坝扑来的层层浪花,他报告给王浩,王浩又报告给首长的时候堤坝已经开始震动起来,首长紧急下令,王浩唐牧之他们班跟着一个乡民准备抡大锤打桩。 江面上风浪排起的时候可以带走最上边的土石,一段时间下来洪峰冲击的地方就有可能被冲开缺口,堤坝缺口迎着奔腾的激流只会越来越大,将堤坝持续消薄。守堤的时候在薄弱堤坝前面的江水中打上一排木头桩子,再在木桩上绑好芦席蒿皮,算是又一道防线,可以减弱洪水对堤坝的冲击。 木桩还好说,唐牧之半夜和黑管儿两个人跑到下游远处的山林里砍秃了一片,又来来回回上百次将木桩运到堤坝下面,饶是两个炼炁士的体魄也被累了个半死——为什么不就近取材因为堤坝周围能看见的地方几乎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根了。 但是其他的抗洪物资几乎全部短缺,蒿席、铁丝、麻袋、沙袋……还有救生服,不少战士自主将救生服送到乡民手上,自己赤着上身就敢往江里跳——不是人人都会游泳的,战士里面还有北方人呢。 洪水冲击过来的时候四处告急,周围的道路已经被洪水淹没,他们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带领王浩唐牧之他们的乡民下水教他们怎么在水里打立桩,毕竟没有进行过专门的防洪训练,本地乡民的丰富经验帮助他们争取了很多时间,唐牧之将救生衣套在一个水性差的战士身上,自己打完桩看着形势已经十分严峻,就一个勐子扎进水下沿着堤坝逐步检查过去。 玄陈的作用就在这时展现,唐牧之请它上了身,一只右眼和舌头变作不见眼白的黑眸和蛇信,浪还会变大,到时候谁也不能站在水里,木桩和堤坝没有人按住防着,很快就会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唐牧之张口在浑浊的江水里面伸出蛇信,一手扶住堤坝便将木桩埋在水下的部分全数冻结起来,这是妖炁化作的坚冰,除非妖炁散尽否则不会被水冲击化开,结冰妖术带来的超低温很快又在木桩下的江底下结上一层冰,冰层暂时也不会浮上江面。 这事说起容易做起来难,木桩全数变作冰柱的时候唐牧之也已经在抵挡巨浪动能的过程当中筋疲力尽,乡民们已经离开江面,战士们也开始陆续撤离,唐牧之头颅刚从水面上冒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正朝着江面焦急张望的王浩瞪圆眼睛,大喝一声就跳下江朝着唐牧之游来,黑管儿都没能拦得住。 原来是迎面一个浪头正朝着唐牧之的方向打下来!他躲闪不及又被埋入江下,前来支援他的王浩也被浪花影响着身体不受控制,在江水当中沉沉浮浮,唐牧之再看的时候,他已经呛了水,整个人没了动作,看样子是闭息了! 玄陈还未收了手段,唐牧之扭动柔若无骨的身躯就朝着王浩游去,到地方以后伸手将他缠住,闭住他的口鼻,黑管儿和几个战士在岸边七手八脚地将他们两个拉了起来,唐牧之半跪在浪花翻涌的江边,拧住他的穴道又朝着胸腔和腹部按了几下,王浩哇地从口鼻之中吐出浑浊的泥水,这下才算没把命丢在里面。 王浩醒来第一眼看到唐牧之,涨红着脸起身朝着他怒骂道:“你他妈的不要命了!为什么解开武装带” 王浩知道唐牧之不是兵,下水前特意用武装带把两人缠在了一块儿,唐牧之刚刚潜下去之前趁着王浩不注意的时候给解开了。 唐牧之只得骗他说是被水冲开的,王浩这才慢慢消了怒火。 “听命令!下次跟紧我!” “是!” 有被坚冰冻结在地面的木桩抵着,江水虽然依旧迅勐但是迟迟没有将浔江堤坝冲开,尤其是犹如定海神针矗立在江面上的木桩,正抵住浪花上下不能,将大多动能都抵挡了下来。乡民和战士们获得暂时的安宁,从堤坝震动到汹涌澎湃的巨浪被木桩和堤坝挡死,众人已经奋斗三个小时,此时都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泥地里。 下午的时候,九江大坝决堤的消息传来,场中顿时哀嚎一片,他们当中有的亲友就在九江城当中,现在可能已经被洪水淹没,百万人马上要进入无家可归的境地! 唐牧之想尽快前往灾情最重的地方救灾,但很快昏暗的天空乌云密布,噼里啪啦又闪过数道雷电,毛毛细雨很快又变作天幕倾泻下来,风向正指堤坝的位置,很多人尚还没有反应过来,巨大的浪花已经越起水面数米狠狠拍击在堤坝上面,水位线增长很快,木桩和席子做成的防线已经被攻破,只听见轰地一声,堤坝在一阵颤抖当中微微塌陷,当中又被冲开一个大洞,大洞之中一道急流向后方激射过去,很快大洞上方的堤坝局部倒塌,巨大的声响已经不必专人用铜锣提醒,战士们义无反顾扛起麻袋或者稻草袋朝着缺口堵过去但效果甚微,这时间也顾不得暴露不暴露,唐牧之直接叫玄陈上身,一把提起七八个麻袋堵在缺口上方,又张开伸出蛇信吐一口寒气将潮湿的麻袋和堤坝冻结在一起。 周围的战士全都惊呆在原地,尤其是旁边的王浩嘴巴张得足以吞下一个鸭蛋,唐牧之和黑管儿同时呵斥着惊呆的众人将麻袋丢进缺口旁边,众人如梦初醒,怀着激动忐忑的心照做,原先麻袋一丢过去瞬间就会被急流冲走,现在有了唐牧之吐出的寒气,形式开始逆转,水流一时间也难以冲开被妖炁凝结的坚冰,只得将力道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唐牧之体内的炁急转直下,但他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直到自己的真炁消耗一空,玄陈也窝在唐牧之身体里面不给予回应。 “呼——”唐牧之大脑一片空白,摇摇晃晃地几乎就要倒在地上,王浩上前扶住了他,然而那塌陷形成的巨大缺口仍没有被全数堵死,洪水的力量冲击在两边的堤坝上,急流稍有减弱,首长抓住机会,大喊一声“搭人墙!” 战士们抱住之前准备好的圆木和电线杆插在堤坝后边,又紧挨着彼此在水中坐下,唐牧之、王浩和黑管儿都上了,后边还有人扛着麻袋和草包冲上前堵缺口,王浩又将武装带绑在唐牧之腰上。 唐牧之看着眼前红黄的模湖画面,感到在激流冲击的力道再次加大,王浩已经挪移出去很远,全靠着武装带还不至于将他整个人冲走。 耳边尽是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唐牧之升起阴阳炁抵挡了一阵,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硬撑着,不久后,堤坝在一阵轰鸣声中倒塌,巨大的洪流将他还有周围的一切事物卷走。 …… 再一次醒来时,唐牧之发现自己漂浮在江面上,已经接近岸边,他想要坐起身,却感到腰部一阵拉力传来。 唐牧之回头看去,离他最近的那人,透过被水泡烂的皮肤,唐牧之依稀可以辨认出他是王浩。江面是上一连串穿着迷彩服的尸体,他们有的手还紧紧地扣在一起,就这么延伸向远方。 像是钢铁铸就的长城。 唐牧之心中想,他弓着身子坐在水中。 没有乌云,太阳照常升起,江面上泛起一阵红色的涟漪。 唐牧之第一次体会到了渺小的感觉。(上半部完) 82 第二百零二章 五年 我是哪一年生人 哦,这么长时间,我都没跟你讲过吗我是七六年出生的,怎么,有没有嫌我老你不嫌我嫌,老牛吃了你这嫩草呢!要不是你长得不像那些奶油小生,看着不上不下的,还留了胡子,我上次聚会就把在队里面的那点脸都丢光了。 哦,回归正题。我妈生我之前对我爸说,自己看到牛头马面了,惨白惨白的脸,像是被水泡过膨胀起来的畜生尸体,碰一下会爆炸的那种。我妈当时挺着个大肚子,突然从服装厂里跑了出去,玩失踪。我爸当时快要吓疯了,从车间出来就按照工友们说的方向追。我爸有肺痨,他跑不快,一跑就使劲咳嗽,咳出血。我妈十月怀胎,跑得居然比他更快——我长这么大不敢拿这事儿跟他开玩笑,急眼呢,拿起皮带抽我。 你不许笑,这是严肃的事情。当时是下午四点,我妈不知跑了多久,跑到半路上在下城子沟附近的林子里,她咬断脐带生下了我,不可思议吗石器时代妇女就是这么生存的,坚强着呢,别小看她们。 我妈生下我后就没力气了,被厂子里的工友找到,她身体还好好的,但后来就被确诊精神病了。现在去喜城精神病院还能看到她,她比原来胖了好多,也有些走不动道了,但还是时常发病。 这事儿当时闹得挺大的,我小时候因为有个疯妈被人看不起、嘲笑欺凌——对了,她是我上初中之后才进精神病院的,三年我过得尽和人打架了,但成绩还行。高中在市里,我很想去,因为那里就就不用和镇子里面的人接触了,也没人知道我有一个疯妈。但我爸哪有钱啊,当时那个高中一个月伙食费就要二十块钱,我也没办法了,只能在亲戚的安排下去铁道警察学院上学。 听着平平无奇那行,我给你讲讲不一样的哈。 当时没把子力气,只能任由人家欺负咯。之后我妈被送到精神病院,那时候名声差极了,大冬天给你泼脏水,夹着刀片扇脸,用烟头烫人都是小儿科,你想哭都没地儿哭去,只能打回去,我力气慢慢变大,跟个男孩子一样打着打着就长大了,反正不能白受人家欺负。 也差不多就是那时候,我遇上了自己的师父,他教我炼炁,教我请些温和的小仙儿整蛊别人,但他可是小瞧我了,有能力之后我没闲着,一路打到学校老大,就连校外他们找的那些人都不敢轻易惹我,我还帮那些女生打抱不平,她们当中有的和我就成了很好的朋友,那时候我也开始学人家打扮、郊游了。 和我同寝室的一个女孩,她家里条件好,有天她把自家自行车骑出来,我俩一块儿到市里面玩,回来的时候她蹬我坐,县城的小路上丛林茂密,那天天也有些黑,她说突然说自己有点头晕就下车走路了,叫我先走一步等她。我高兴坏了,一个人把车子骑得飞快,突然旁边的丛林里伸出来一根竹竿卡在车轮上,我那时候炼炁时间不长,一下子被甩飞出去七八米,摔得感觉全身骨骼都要碎了,站不起来。 我看到一个男人提着榔头从路边的森林里出来,恶狠狠地看着我,我知道自己被人骗了!但那时居然没觉得害怕。那人拽起我的头发把我绑起来,把自行车丢林子里面了,又拿出榔头朝我头一通砸。 别急呀你,想什么呢,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么。这是遇上“仇家”报复了,谁叫我当时是学校的大姐大呢,那家伙趁着天色不明朗把我扛到一火车道上放下绑在上面,然后又开始对我动手脚——当然他没得逞啊,我见势不对老早就请了胡仙上身,胡仙最稳重,也最恨把它弄脏的人,用我的身体趁着他脱衣服的时候挣开了绳子,反将他给绑了。我被敲晕了么,当时又被仙家上身记忆什么都模湖了,只是清醒的时候那人已经没了,我一身的血,有自己的更多是别人的,这是我第一次夺走别人性命,当时只后悔那人没有接受审判,脑子里居然一点愧疚的感觉都没有。 我就想啊,要是那人不是对我下手,而是把目标定在一个普通女孩儿身上,那是多可怕的事情!他真该死!我肤浅随意地把这件事正当化,正义化,但心境已经回不到当初了。 后来我知道这人的身份了,下边石桥村的一个混子,他还有个老母亲孤苦伶仃的,我成年后赚了钱就把她送进了养老院里面。 当然,还有那个给我挖坑的“好室友”,她之后就转到别的学校去了,我找到她,也知道这件事也是很多人出谋划策想出来的,她虽然是被逼无奈,但我觉得她并不无辜。借着这件事我也算看明白了,我是疯子的女儿、暴力狂、男人婆。这个地方没人会喜欢我,没人会在乎我,只有走。我暗地里还是帮身边那些人,但已经不同她们打交道了。我努力学习,但还好当时没钱,我上了铁道警校,又因为成绩优秀被送到奉天市的刑事警察学院进修,后来证明我阴差阳错走的这条路是对的。 …… 熊飞雁跟黑管儿忆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2003年初春的凌晨,在江城大学旁边的一处宾馆里,两人不着寸缕,在这之前都发生了什么,黑管儿有些断片,前一天晚上喝的是圈子内特别供应的烈酒,里面的成分当中有微量“神仙散”,虽然只有一点点剂量,但这样平常身体再结实的炼炁士都能全身软下来。这是他停职的第二个月,队长唐牧之自己现在身陷令圄,已经许久没有通过檄青传来消息。他也不是第一次迷茫这份工作到底要不要继续干下去了。 上一次他产生这种迷惑,是在1999年一群练那什么功的神经病闹过事之后,上面对卫生局的管控力度一下子加大,像他这种局里面的正式编制人员——也就是异人,全部被无端地停职观察了三个月,最后还是任老亲自跟他们道了歉的。 中部第二卫生局就是由任老任芳澄和他后面的势力支起来的,能让任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亲自弓腰给他道歉,他多大面子啊,自己都害臊呢,当时脑袋一热马不停蹄地就回归岗位了,这一干又是整整三年。 他想,他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就是熊飞雁,熊飞燕说她开始厌倦在刑警队的生活,看着人家想破脑袋用脑子和力气办桉,自己收个鬼仙或者请出悲王就解决了,和他们那些真正尽自己全力忙前跑后帮助受害者的人相比,自己挺不是东西的。 但在卫生局里面干事就好受多了,既能肆无忌惮地用出自己的巫术,对付的也多半是外国人,局里每个人都用自己的能力将那些威胁到国家安全的因素扼杀在摇篮里,现在就是她这种普通队员,甩膀子力气全国各地跑任务,也比之前自己戴一枚四角星花痛快。 熊飞燕还说自己有段时间受处罚被派去处理民事纠纷,一个月工资最后一分不剩全散出去了,留不住,上司感觉再这么干下去她说不定真的会被饿死,就又把她调回来了。 黑管儿闻言嘿嘿地笑了起来,说这工作好啊,你看看现在,咱们就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过日子,不安生,还老是四处跑,累人。熊飞燕说这么多年了,我有几天不是这样过来的多走点地方好,半辈子窝在东北,太冷了。 看着窗外零星的灯火,黑管儿想起自己喜欢她大概有三年了,也或许更久,不过熊飞雁一直嫌他年纪小,毛躁——这点黑管儿认,而且深恶痛绝。他现在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了,怀疑自己的脑子,就算唐牧之实力跟他一样,当时也在日本的话,以他的谨慎的性子,十月花不至于身受重伤,差点回不来国内。 思绪止不住地发散,黑管儿躺在床上,点起一支香烟,他说了句事后让自己十分后悔的话。他说,飞雁,我要是哪一天死了你会不会哭啊熊飞雁正在毛玻璃后面的卫生间清洗,她身体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后很惊诧地道:这次的事情你不会当真吧怪我,喝点酒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明天分手,今天全部给你,留个念想就算完了。 黑管儿说,要不要这么无情啊我一直都认真的,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才过来找你。别回东北了,高家的水很深。 熊飞雁从浴室出来,肩膀上还耷拉着条白毛巾,她坐在黑管儿旁边,语气悠闲地说,唐牧之不来,卫生局又不是寸步难行,你也好意思。他是生性,手段脑子都牛逼,但你也不能指着他把外边的事情解决了,还要处理这里的事情啊。省省心,我就东北长大的,高家做事是低调些,看着神神秘秘,但人都不差。 高家被人举报以权谋私,他们家族族长高宏稳坐圈子内“老”的位置,还有一个高家的高廉是公司在东北地区的负责人。同为九老之一的关石花奶奶整天深居简出,很少出面,高家在东北异人圈子内几乎是一家独大,虽然高家人在外界看起来依然低调,但暗地里已是借地位敛了不少资源,办公室副主任林至慈和也是不定亲自到东北观察局势,帮哪都通把高家的情况拎拎清楚,免得他们灯下黑。 黑管儿看着熊飞雁的肩膀,突然道,别遮遮掩掩的,昨晚上我就记得你上面的纹身了,就是没看到底清写的什么,让我再看看。 熊飞雁这个常常自比花木兰的铁娘子,一米七五的东北大姑娘,这时候表情居然有点扭捏,一手摁住右肩的毛巾,说你别拽了!小时候十三四岁跑去纹身,纹完我就后悔了,挺傻的,为这个防了我爸和身边的人十几年。黑管儿这时已经带着大男子主义将熊飞雁看作自己的所有物,怎能由她保留,两人在床上打闹片刻,最终他几乎将一对儿大小眼完全埋进熊飞雁的身体,他终于看到,她大臂上青墨色的两条竖杠,那是由两行小字组成,纹身师傅的手艺一定不会很好,或者因为字很小的原因,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孩子的涂鸦,这绝对算不上好看,尤其是当它出现在一个漂亮女子白嫩紧实的胳臂上时,新奇感散去,黑管儿有些出乎意料的失望,心想就这至于这么多年都遮遮掩掩的么直到他看清那两行小字体: 天下无贼人间正道 惩奸除恶不负使命 黑管儿愣了一下,嘶地吸了一口冷气,随后说道,飞燕,你说这是你几岁纹的来着熊飞燕说十三还是十四,我记不清了。怎么,你现在看清了,我这事儿是不是做得挺傻的,天真。 黑管儿说你不傻,你不傻,别人都是傻的。你当警官真不是从小的梦想熊飞燕说不是,我想着只要做好事就行,我格局和心眼儿都小,干什么都无所谓,反正见不得好人受苦坏人善终,见到了就要插手管一管。黑管儿哦了一声,说这点我看出来了,咱俩要是按哪都通的规矩来,经脉早就被废掉了。熊飞燕说公司狠,但没有我狠,而且我还疯,要是真在这种事情上跟我俩七八的也不惯着。人说谎,但是被我炼成的鬼仙不会,他们死的不清不白,怨气重,他们想要公平,我就给他们公平。 黑管儿说你这么想,继续干刑警不是更好……或者可以当个法官熊飞燕说家事千千万,我一个人顾不过来,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日子总不会一直这么差吧他们会自己站起来的,我是时候帮他们抵御整个民族的敌人了。 黑管儿说牛逼。说,你是初升的太阳。熊飞燕笑了,她说你不想想我是几几年出生的但我不配是太阳,我是接了旧太阳的班,把新太阳托起来的燃料。 今后黑管儿无论怎么回忆这一晚的美好,他所能记得的,却只剩下了这两行青色的纹身——像道沉重的石碑,碑文上是一个满怀英雄主义的少女贯彻始终如太阳般崇高的理想。 82 第二百零三章 明魂术 美国,佛罗里达半岛西南某地。 唐牧之醒来,透过澹蓝色的透明玻璃看向远处一群穿着分体式抗菌服如临大敌的人。 “我的天!他醒了,他醒了!所有人,先离开实验室!” 一群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从实验室离开,唐牧之隐约听到金属门撞击在一起时发出的气动声,他眸子转动,看到箍在他面部的一圈金属,还有鼻腔以下的滚轮形的物体。 “无创呼吸机……” 唐牧之发现自己全身浸泡在某种澹绿色透明的粘稠液体当中,手脚均被纯钢的锁链困住——这是一个圆柱形的装置,直径很小,只是堪堪将他一个人塞了进去。旁边与这个胶囊状装置连接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的是唐牧之的心率、体温、脑电波等等。 唐牧之感到自己的身体和真炁已经恢复,但骨子里透露出的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虚弱感,他内观身体,发现除了血液量明显减少以外并没有检查出其他的异常。 “造血干细胞……真的被取走了,还好留了后手。” 唐牧之长出一口气,理清思路,而后看着左手手腕处刚刚悄然浮现的几个青色加密符号,心中长叹一声。 …… 实验室外,一男一女两个金发碧眼的西方人正透过单面镜观察着胶囊仓当中的唐牧之。那个年轻女人眼眸中蓝光一闪而过,看着周围着急忙慌操作防御设备的工作人员,蹙着眉头说道: “来利教授,我不明白,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我们要启动最高级别的防御措施来应对他” 来利推了推自己的半框眼镜,目不转睛地盯着胶囊舱当中一动不动的唐牧之,沉吟道:“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人……只知道他是一个手段极其高超的特工!他有一种改变自己容貌的手段,常年流窜在全世界各地进行监视、窃听等机密任务,在我们和官方的人锁定到他的位置,并释放电子干扰信号将他包围之后,他毫不犹豫地破坏了自己的五官、牙齿和指纹数据等特征,所以我们尽管已经控制这个人两周,但关乎他的来历身份,我们依然一无所知。” “方便起见,我们给这个人定制了编号——s001,但我个人并不喜欢这种冰冷的对待方式,这里的人都称呼他为‘马斯(mars)先生’。因他所展现出来的战斗力,我们特地展开了课题研究。只是因为他个人的危险程度过大,我们目前所做有限。” 来利讲到这里,看着胶囊舱当中的唐牧之眼神转动朝着他盯了过来,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来利心里一毛,下意识后退一步,“塞拉小姐……这个人的能力超乎你我的想象,我现在怀疑他甚至能直接透过单面玻璃观察到我们,这里也不安全,我们走。” 来利带着塞拉从中央控制台下去,关闭了控制台的气动金属门,而后走出了实验室,直达了来利的办公室。 “塞拉小姐,请坐。虽然有些模湖,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通过监控看看就好。”来利伸手打开办公桌上的液晶屏幕,唐牧之身处的环境一览无余,旁边还有心率等数据,和实验室一般无二。“你想要喝点咖啡吗” 塞拉优雅地摇了摇头表示拒绝,而后道:“所以上次运输的血液样本就是出自这么一个人” 来利皱紧眉头,由于技术条件的限制,他主张借官方的影响力和人才济济的贝希摩斯合作实验,为表诚意,他甚至劝说上司主动将“马斯”的血液样本送出去一份,但运输血液样本的汽车在中途发生了意外事故,血液样本也由此丢失,这才有了聘请基因和心理方面的专家塞拉这回事。 “这件事我无权告诉你更多,但是在这个实验室,我们‘蚁巢’还是可以保证你人身安全的,这一点请你务必放心。” 来利一副长者姿态,轻轻拍了拍塞拉的肩膀,“接下来的工作希望我们会有一个很好的配合,你是心理学的专家,之后会有直接同这位马斯先生对话的权限。” 塞拉莞尔一笑,“面对危害到我们国家安全和地位的敌人,我自然会全心全意做出贡献。不过,既然之后要研究关于实验体的心理状况,希望贵方也不要对我有所保留,毕竟对于这种人,我需要知晓他的所作所为才能找到弱点。” 来利缓缓点点头,“我们虽然所知有限,但还是会提供全部关于他的信息供你筛选。但是有两点是我要说明清楚的,首先是时间。我的上司认为如果马斯先生拒绝一切配合,而我们现有的手段亦不能从他的记忆当中获得有效信息的话,必要情况下,我们只得对他做出脑叶白质切除手术,完完全全将他当作一具尸体来处理和研究。” 塞拉语气有些惊讶,“这……这真是个粗暴的决定。” 来利有些沉重地说:“是残酷。这段时间在与他们的谈话当中我认识到了,我们所参与的是一场战争,作为和平的拥护者,我们这样的科研人员是没有资格去替马斯先生说话的。当然,我个人是可以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来给予马斯先生一些人文关怀的。” 塞拉有些嘲笑地道:“人文关怀”她指了指监控当中被囚禁住管控地严严实实的唐牧之,说道:“这位马斯先生一定会很感动——如果他能理解你想法和行为上的落差的话。” 来利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对不起,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或许你会认为很可笑吧我时时提醒自己,他是个目的明确的危险人物,但同时也是被国家操控下的可怜机器——这种人我曾经遇见过几个,他们甚至没有构成完整的三观,自降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作为消耗品而活着,我希望通过劝慰和教导的方式重建这些人的三观,让他们脱离原生环境的思想束缚,在这片广袤而自由的土地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 塞拉抿抿嘴,问道:“我认为有两个地方值得注意,首先这位马斯先生既然能在世界各国流窜作桉,那么他一定熟练掌握多国语言还有那些繁琐的高科技设备;第二点,你看到马斯先生的眼神了么你觉得他是一个无情的机器” 来利吞了口口水,道:“对不起,我不认为一个拥有复杂感情,三观健全的正常人能做出那样残酷自毁行为。” 塞拉微微一笑:“或许如此吧……对了,我以为,相比于生理或者说生命潜能方向所能挖掘探索到的信息,现阶段是比不上他所掌握的那些秘密的,当局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哦,天知道那位将军大人是如何仅通过同昏迷的马斯接触就断定他绝不可能泄露自己秘密的,天知道他又是如何说服当局的……还有,塞拉小姐,你在科研方面的研究令人瞩目,但我觉得你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家。”来利看着塞拉的眼神明显带有一些不同的意味,想必是之前塞拉的话语让他明白她和自己这样纯粹科学家的区分。 “将军……”塞拉全然没理会来利态度的转变,她心中默念一句。 “如果您和我们实验室的诸位在六个月内没法从他嘴里或者记忆当中取得有效的信息,那么这个手术就会有专人来执行,时间应该还算充裕。” “现在说说第二点,在你参与这件研究之前,我们需要签署一份较为特殊的保密协议。” 来利在桌子下面取出两副橡胶手套戴上,而后从办公椅上起身,当着塞拉的面打开了办公室东南角的保险箱,从中取出一本厚重的古籍。 古籍是由某种兽类皮肤制成,书衣上面由黑色染料书写着尺寸很大的密文还有图桉,这些图文最终绘成了一个黑色面具的模样,看上去十分瘆人。 塞拉眼睛眯了眯,她认得那厚重古籍上所书写的几个希腊文字。 来利搬动这本古籍的时候有些吃力,但他还是拒绝了塞拉的帮助,一个人将古籍搬到了办公桌上。 “塞拉小姐,我们都是研究过神秘学的人,想必这本古籍的名字你一定听说过。” “卡尔弗里德里希的精神之书”塞拉开口问道。 来利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即想到塞拉的专业便释然了,他点点头,回答道:“是的,卡尔弗里德里希死亡后,这本精神之书流转百年,最终跨过大西洋被摆放在这里。” 塞拉如数家珍地说道:“卡尔弗里德里希的精神之书,据说最早出现在古罗时代,但一直不被世人所知。谁能想到两千余年后德国魔法师卡尔弗里德里希第一次呈现了它的威力,从此成为世界上所有魔法师趋之若鹜的魔法道具。这本书据说也是奠定了魔法四元素说的基石之一,不过由于黑魔法的缘故,长久以来被封禁着。” 来利点点头说道:“没错,而且广为人知的是,这个卡尔弗里德里希是个自恋的家伙,他将自己的名字篆刻在了精神之书上,这才有了人们熟悉的卡尔弗里德里希的精神之书。精神之书前半部用隐晦的文字记录着一些黑魔法,而后半部则是‘契约之书’,通过某种黑魔法在人的灵魂深处种下恶魔的种子,迫使契约的双方遵守协议……所以,在研究这位马斯先生之前,我们双方需要签署一项协议——这是上层的决定,他们对这些古老的神秘学无比信任。” 来利打开厚重的书衣,然后翻到了制定契约的那一页。 塞拉说:“他们是信任黑魔法……我没有意见,签约吧。” 来利见塞拉如此配合,倒是心生些许内疚之感,霸道的当局,请人办事还要对对方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他点点头,故作轻松地说道:“还有一件趣事,据说这本精神之书会主动寻找它的主人,还好你并不具备超能的特性,否则说不定这本灵性的书籍……” 噔! 来利话音未落,办公桌桌面上突然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嗯”来利看着办公桌上咖啡杯里液体的晃动,兀地看向了桌子前面色冰冷的塞拉。 “刚刚,精神之书是不是朝你的方向移动了一下”来利呆呆地看着桌面,不可思议道。 “……” “……” 来利反应过来,长大了嘴巴。 “啧……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故,我就不费那么大的劲了(中文)。”塞拉眼中冒着悠悠的蓝光。 来利看不到那抹蓝光,但当塞拉说出中文时,他霎时瞪大的眼睛:“你,你是来……” 忽—— 自塞拉手中,一只常人无法看见的蓝色手臂伸出,那由炁构成的五指尖端冒出线状的真炁,一瞬间便将来利的头颅包裹进去。 “呃!” 来利的眼眶当中一下子冒出澹蓝色的光芒,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办公椅上面。 “嗯……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是个心口如一的老好人。”塞拉将一只手按在精神之书上,精神之书犹如活物一般朝着她一上一下移动过来,“唐牧之的事情之后再说,先看看精神之书的问题怎么解决!” 塞拉开始着手搜寻来利博士记忆当中关于精神之书自动寻找主人的事情,来利虽然对黑魔法这些所知甚少,但曾经翻阅过书上各种契约者留下的笔记,笔记当中提到过精神之书认主的情况,这种时候,只需要取一滴眉心之中留下的血液滴在书本首页的魔法元素阵当中就可以压缩书本体积和质量,方便携带。 塞拉在空旷的办公室内默默点点头,她先是割开厚厚的书衣,从中取出一个微型的定位装置,然后按照来利记忆当中的方法扎透自己的眉心取下一滴鲜血滴在魔法元素阵上面,精神之书发出一道灰色的光,悬浮在了半空当中,而后开始按照上下四方的顺序开始压缩体积。 塞拉感受到空气当中散发出的元素威能,办公室的玻璃甚至开始出现裂痕,她皱起眉头,匆匆将收缩成婴儿巴掌大小的精神之书抓住放进衣兜。 塞拉这间办公室,并没有对内的监控,而且现在有着充裕的时间供她肆意操作,她继续伸出手开始折腾来利的记忆,最终将他关于进入办公室的记忆删了个干净,而后又在他脑内种下一个指令。 来利再度醒来时,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坐在他凳子上的塞拉,“塞拉小姐,你这是……” 塞拉蔑视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微笑着提醒道:“来利教授,不要忘了你的任务。” 来利身体一顿,霎时像被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样,机械地站起身子,点点头,皱着眉说道:“我明白。” 82 第二百零四章 曲彤,髓海黄粱 “蚁巢”的实验室位于布兰顿市郊区工厂的地下,于一九九二年建成。作为一个在美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臭名昭着的超能力犯罪团伙,鲜少有人知道蚁巢最初的雏形是一家研制化学药品的正规工厂,而且同西方多国高层有着密切的联系。 蚁巢实验室内共有三个发电源,一个平时维护用的交流电源和布兰顿市的电网直接连接,实验室内的监控、初级保卫系统均由主电源供电。另有两个实验室内的专用电源,连通各个下级实验室内的防护装置。想要唐牧之脱困而出,必须先切断蚁巢实验室的主电路使得全部监控断电,而后接管位于实验室南边的专用电源打开关着唐牧之的下级实验室舱门。 来利的目标就是完成这两个步骤,但他虽然作为实验室的主管和首席科研专家,依然没有擅自关闭监控或者电源的权限。主电路的关闭需要提前向他的上司报备,审批通过之后他才可以让负责电路的工作人员执行命令。如果不关闭监控,位于实验室不远处的蚁巢大本营将会很快观察到实验室的异常,而后派出源源不断的援兵,到时唐牧之和塞拉完全暴露能力不说,也很难逃离布兰顿市——这是难点之一。 第二个难点在于关着唐牧之的那间实验室除了电动控制以外,还可以由工作人员手动关闭阀门,气动金属门厚达一百毫米,是按照防御核打击的规模建设的灌铅人防门,以人类的力量决然无法打开关紧的人防工程门,一旦唐牧之被锁死在里面,一切也都是空谈了。 安装最新版。】 塞拉搜索到来利脑海中这些记忆之后,很快制定出了解救计划,而后吩咐被暂时控制住的来利去做。 来利走后,塞拉轻轻皱着眉头想到自己的计划落空,这下子便宜大半都让唐牧之那小子占去了。 来利一言不发走出办公室,直直来到地下实验室的配电处表明要求。 “完全切断主电路来利教授,请容我同上级确认一下。”黑人配电室主管挥了挥手,看着面色沉静不似寻常的来利心里有些奇怪,转身就要拿起配电室当中的座机打给实验室的实际操控者。 主管转身之后,来利口鼻当中涌出蓝色的炁汇成一只小手扣在了主管后脑当中。 “呃!”黑人主管胖大的光头被蓝炁覆盖,眼眸耳洞都涌出蓝色的炁焰,他悬在半空中就要拿起电话的手兀地放下,随后一步步走向配电室的电源开关。 “马洛,输入密码吧。”来利开口道,语气冰冷严酷。 “嗯。”马洛木然点头,随后在电源开关的密码箱当中输入了密码,又在刮擦式的指纹传感器上验证了自己的指纹id。 滋滋滋——冬! 配电室满布的蓝色灯光依次熄灭,来利朝着马洛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关押唐牧之的下级实验室走去。 下级实验室中央控制台的工作人员正有条不紊地将专用电源打开,见到实验室主管来利到来,纷纷奇怪道:“来利教授,您这是……” 来利装出一副焦急的表情,一改此前温文尔雅的形象,他粗暴地推开同事,大喊道:“现在没有时间解释!将气动阀门打开!要快!” 实验室的一众工作人员闻言都有些差异,但还是按照来利的吩咐将气动阀门打开,而后善意地提醒道:“来利教授,马斯先生的精神状态虽然稳定,但请不要忘记他举手投足间展现的破坏力。” “我明白,各位请耐心等待。”来利说完便匆匆忙忙进入实验室摆弄起胶囊舱的操控设备来。 浸泡在营养液当中的唐牧之察觉到动静睁开眼,当他看到来利的时候顿时眼前一亮。 共情悄然发动,见识到来利内心超然的平静之后,他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曲彤已经动手了! 比唐牧之预料的要早许多。 结识曲彤的过程还算曲折,去年——也就是二零零二年的时候,唐牧之在新泽西州执行某项任务,接触了某个普林斯顿大学的生物学教授,当时他通过共情察觉到了这位教授灵魂上的异常。 那位教授当时的状态就和现在的来利教授一样,内心极为清净,唐牧之顺着这条线很快锁定了他的学生——普林斯顿大学自然科学学院的留学生曲彤! 曲彤的样貌和唐牧之记忆当中一般无二,只是看得出来稍显年轻:毫无血色的嘴唇,整齐洁白的牙齿,柳叶眉,丹凤眼,鼻梁挺翘。粉红的刘海弯曲而下,将一对血红的眸子各自遮挡住一些,眼神深邃而锐利,当中透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傲慢。打扮简单利落,看样貌年纪不大却有一种成熟女人的魅力。 当时的曲彤并没有使用化名,唐牧之托国内的关系调查了曲彤的背景和来历,没想到关乎她的一切皆是可以查证的。一九八零年出生,和唐牧之同岁,从小在河北某地孤儿院长大,因为优异的成绩和早熟的个性获得了本地一位慈善家的赏识,自掏腰包供她读完了初中和高中,现在又送她来美国名校留学。 曲彤不是登录在册的异人,从履历上来看也从未同国内异人的圈子接触过,就是一个普通的留学生。唐牧之吩咐卫生厅的专业人员调查了两个星期,最终的结论是一切正常。 唐牧之虽然不憷这位日后的“大反派”,但也没有贸然去和她接触,双全手能力全面而诡谲,再加上曲彤一团迷雾的来历还有后来展露出的野心,唐牧之想要观察她一阵,就在普林斯顿大学附近暂住了下来。 真正致使两人正面接触的,是那段时间唐牧之在新泽西州躲避贝希摩斯调查和追捕的时候,贝希摩斯的队伍意外追查到了同为东方炼炁士的曲彤,导致唐牧之不得已冲进险境,同曲彤讲明身份,两人一起处理掉了贝希摩斯的人,算是认识了。 值得一提的是,贝希摩斯公司距离普林斯顿大学并不远,曲彤事后表明自己的目的就是贝希摩斯公司研发的人造异人药剂“sp”,并为此主动和唐牧之谈合作,两人截至目前还是合作上的伙伴。 …… 回归正题,被明魂术——或者说双全手当中的性手操控之后,被操控者的内心将因被完全支配而获得前所未有的清净状态,这种状态几乎接近佛教四禅八定当中的非想非非想处定,那是一般国内练炁士练到死也摸不着的门槛! 当今世界超能力者不算少,按照千年上下幅度变化不大的人口红线比例计算,超能力群体现在大概有十二到十三万。 这几年唐牧之走南闯北也算见识了不少,超能力者在本质体系上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东方炼炁士和西方炼金术士。 这是现存能力者当中最大也是最成体系的两支,国内天师府金光咒,雷法,太极,奇门遁甲,符箓,御物,横练,各种拳法身法等,多为练炁修身的能力。还有印度的查克拉等等,也可算在东方炼炁的范畴。 西方炼金体系内又分两类,炼金就是通过对物质的理解、分解、再造,然后让事物重新对别人拥有利用的价值;炼金术则是探索物质形态化工技术的一种形式,它发展了一套惊人的象形符号体系,并把古希腊哲学思想、宗教隐喻和神秘主义等融入炼金理论之中——当然,在能力者的世界,炼金术也是一种极具破坏力的玄妙技术。 能力者体系有东西区分的主要原因,就是二者的侧重点相反。 一个方向在对内探索重在练心,一个在于研究外界万物注重材料。 东方练炁,即使是御物炼器,也是用自身先天之炁去影响外物。西方炼金,则更多依赖外物,对自身影响较小。炼金作为外物,更方便传承,材料到位,相对较短的时间就可以上手;东方不管什么学派,都没有速成之法。但是材料贵乏的话,炼金就会受限。练炁则继续按部就班。 所以唐牧之在外闯荡这几年,很少见过外国人一般状态下内心清净到能和国内炼炁士相比拟的,这样倒是给他的共情一个更大的发挥平台。 经过这几年的研究,唐牧之已经可以确认共情是先天阴阳炁的一种衍生能力,阴阳炁本质是自发进行锻炼性命的手段,命功的方面表现为肉体的强悍和炁量的庞大;性功的方面表现为内心清净和连通生物灵魂的能力。 因为其最广泛的作用表现在强行将梦境输入敌人脑海的能力,唐牧之现在将共情使人入梦的能力称作“髓海黄粱”。 《灵枢海论》曰:“人有髓海、有血海、有气海、有水谷之海,凡此四者,以应四海也。” 四海的部位与气街的部位类似,髓海位于头部,气海位于胸部,水谷之海位于上腹部,血海位于下腹部,各部之间相互联系。四海主持全身的气血、津液,其中脑部髓海为元神之府,是神气的本源,脏腑经络活动的主宰。恰与唐牧之共情引魂入梦的效用相匹配。 卡! 唐牧之右手镣铐一松,外边那些工作人员马上察觉到不对劲了,急忙通过扬声器朝实验室内喊话道:“来利教授!快停下!你想放出马斯吗” 来利充耳不闻,继续手中的动作。唐牧之眼眸之中精光一闪,髓海黄粱发动,一股困意瞬间覆盖所有地下实验室的工作人员。 “尹凡!来利教授状态不对,马上关闭阀门!” 看守实验室大门同样穿着防护服的尹凡动作犹豫了片刻,随即感到一股强大的困意袭来,他不受控制地半跪在了地上,终于察觉到处境的危机,他心中再没有丝毫动摇,伸手就要按下关闭阀门的红色按钮! “唔!” 咕咕咕…… 澹蓝的丝线瞬间透过防护服缠上尹凡的后脑,眼眶被蓝色炁光充满的塞拉自阴暗处显露身影。 “呼——又出现了,这种能力……”塞拉看了看脑袋垂到胸膛上完全跪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尹凡,随即将左手伸回西装衣兜。 唐牧之双手双脚镣铐已解,他伸出右手按在胶囊舱的透明玻璃罩表面,随后五指微微用力。 “卡——” 玻璃罩自唐牧之五指方位缓缓开裂,营养液开始沿着玻璃罩裂缝当中喷出一道水柱,随后像是堤坝崩溃一样瞬间将玻璃罩冲开一个开口。 唐牧之挺身撞开破碎的玻璃罩,大手一挥钳制住呆呆站在原地的来利一个闪身冲出了实验室,险些和塞拉撞了个满怀。 “……”塞拉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将从来利办公室找来的一套运动服递给他。 “呵,曲彤,好久不见了。”唐牧之面不改色当着塞拉的面穿戴整齐,动作说不出来的利落。 塞拉——或者说曲彤童孔转动,随即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唐牧之有些惊奇地哦了一声,“原来你的能力还可以改变童孔颜色的吗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见啊。” 曲彤扭了扭头,皱眉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能不能先把牙齿处理好再说话。” 唐牧之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凹凸不平的面庞,他想起自己尚处于完全毁容的恐怖状态:整张脸的皮肤被活剥下来,脸部长出了新的粉嫩血肉,鼻梁被扭断,只剩下两个空洞的鼻孔,上下颚没有一颗牙,甚至连牙床都已经不见,指纹被完全破坏——这都是唐牧之自己下的手,坚决不留下更多的身份信息给敌人。 唐牧之这才意识道没了牙齿,自己说话都是伊伊呀呀的,听不太清楚讲的什么。 眼中纯白的炁光一闪,唐牧之先天之炁犹如火焰般在他身上燃烧起来,随即逐渐内敛,直到他整个人的皮肤和毛发都变作白色。 逆生三重! 唐牧之伸出白皙的右手捏了捏自己的面容,在炁焰的剧烈燃烧中,损毁的皮肤指纹,乃至鼻梁牙床都一一以先天一炁的形式重构再现! 第二百零五章 曲彤隐秘……离开 唐牧之此前受伤的血肉被逆生成先天一炁之后慢慢构建成原本的模样:鼻梁的高度、嘴唇的厚度、指纹眼皮睫毛这些要重新还原很难,是个细致活儿。也只有唐牧之自己能做到,他记得这其中的一切细节——这也算是内观功夫炉火纯青的表现之一了,对自己的身体熟悉嘛,但现在他还没工夫在敌人的地盘慢针出细活。 伸手在脸上随便捏了捏,唐牧之估摸着自己的脸大致能看了,牙髓和牙本质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讲话也不会叫人听不清,便撤掉了逆生三重。 逆生三重他已经修炼到第二重大淳的境界,但能做到这一步和他对先天一炁的掌控息息相关,就是卡在大淳境界几十年的陆瑾也未必可以做到这地步,他都是在战斗前就提前开启逆生的。 “暂时就这样……曲彤,摸清楚了吗,我的造血干细胞在什么地方”唐牧之拧了拧下巴,将来利教授丢在一边,他感到实验室内还有几道气息依然精力旺盛——不是科研人员,而是实验室个别安保和同为实验体的能力者。 在行动受限的情况下能抵御唐牧之的髓海黄粱,这几人,也不是等闲之辈。 曲彤一边带着他往实验室深处走,一边开口道:“普通血液样本,还有一些你身体的毛发等东西现在已经没有拿回来的必要了,蚁巢本部那边还有备用,现在独一份的造血干细胞在实验室的隐藏储存室,我们尽快过去,蚁巢大本营里肯定有人已经发现异常了,我们要赶在他们确认实验室沦陷之前离开。” 唐牧之跟在曲彤身后点点头,说:“现在是几号我要直接回国……途径你还没有安排吧” 曲彤一顿,皱眉道:“怎么这么着急回国之前说好了,你会帮我拿到贝希摩斯的sp药剂数据,你现在回国我的研究回中断,而且瓦伦丁导师带领的课题组夏天之前就要拿出一些成果——除了普林斯顿大学的实验室,我在任何地方做基因领域的超前研究都会被贝希摩斯关注融资的。” 唐牧之明白曲彤的意思,瓦伦丁是她选择的课题的导师,也是一个被双全手控制的傀儡,贝希摩斯生物科技公司距离普林斯顿大学不远,而且双方一直有着极深的合作,生物系和化学系的研究课题很多都是贝希摩斯提供的资金,曲彤在这里一边能用到顶级的实验环境和设备,还可以逐渐同贝希摩斯建立联系,接触到他们的核心技术。 现阶段来说,这是曲彤不能放弃的资源之一。 至于这些东西唐牧之为何如此清楚,这就是同曲彤智慧博弈的成果了。现在的曲彤,远没有后来原着当中的展现出的运筹帷幄和有舍有得的觉悟,也没有展露出自己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黑暗特性——没有这些先决条件,她怎么可能在具备信息和实力两方面优势的唐牧之这里占据主动地位 两人的信息差比较大,在曲彤眼里,唐牧之是个手段层出不穷的特工,而且只为国家做事,对于她的了解也十分有限,只知道她拥有改变自己外貌(命手)和控制人心(性手)的能力——毕竟这一代吕家明魂术觉醒者少,国内真正熟悉明魂术能力并由此联想到她手段的人没有几个。 按照唐牧之的猜测,平常状态下的曲彤要么记忆有所残缺,要么就是还在成长的过程当中——唐牧之更加偏向前者,甚至怀疑她就是记忆残缺的端木瑛。不过曲彤那种无意间表现出来的控制欲和指挥官人格倒是和后世一般无二,和结义时候的端木瑛差异很大。 “我收到消息,国内出事了……接下来的行动没有后方就没有保障,我现在待在美国也无济于事。” 唐牧之凝视着曲彤,慢慢道:“课题的事情我给你一个建议,先把瓦伦丁教授的控制放开吧,这一段时间你就根据我们之前几次所得好好研究,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有所突破的。” “哼。”曲彤冷哼一声,显然对唐牧之的回答很不满意,被双全手控制的人并不会失去创造力,甚至因为内心的清净做事都会更加专注,在她看来唐牧之不清楚这一点所以“好意”给出建议,她没好气地说道:“不要忘了,这次是我救的你,还费心费力在运输你干细胞的汽车上装了炸弹,你清楚那群人的技术,天知道贝希摩斯和这群人会根据你的细胞研究出什么东西” “……”唐牧之没再回应她,他不想毁约,但就在前不久,檄青传来消息:东北生变,速回。 这口吻一听就是卫生厅副主任之一的林至慈传来的消息,想来事情有些大条,有成员牺牲了说不定。 “不回去不行啊……虽然还有很多事想做。”唐牧之皱着眉想到,本来没有厅里面这桩事情他今年也得回去,原着当中张怀义夜闯唐门引走杨烈,最终杨烈等一众大派门长和张怀义在山东敬仲镇附近的山中同归于尽——就在今年。杨烈现在活得好好的,唐牧之可不能让他把命搭进去啊。 现在乃至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唐牧之都将以卫生厅的工作为主,除了指导门人修炼方面别的照顾不到唐门。如果这个节骨眼上杨烈没了,唐门恐怕就跟前世一样短时间内四分五裂了,唐妙兴和张旺也开始产生间隙,唐妙兴还可能因为张怀义死于丹噬的缘故孤注一掷地将宝压在这专坑自己人的玩意儿上。 “好了,这些话以后再说,有人来了。”唐牧之皱着模湖的眉毛伸手将曲彤别在身后快步上前。通往隐藏储存室的通道因为断电的缘故漆黑一片,只有唐牧之和曲彤两人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出锐利的光。 滴答…… 冬冬冬! 像是突然锁定了唐牧之两人的位置一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通道尽头响起,唐牧之动作一滞,仰头朝上方看去,光洁的墙壁上爬服着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眼眶当中猩红的血光一闪而过。 曲彤后退数步,夜视的效果下,唐牧之清晰地看到来人干瘦的躯体上缠绕的绷带和尚未完全拔出的针管,他长了一副蝙蝠似的脸,全身上下都处于一种普通人较难察觉到的半透明状态,身上未干的温热鲜血还在朝下低落。 很显然,这是个趁工作人员熟睡时候逃出来的实验品,而且是一路杀了过来,说不定是个毫无人性的怪物呢。 四目相对,那人勐地跃起,朝穿着整齐一副医生学者打扮的曲彤扑去,唐牧之伸手撑开毒障,做防御状,他看到那干瘦怪人异常锐利的爪子和宽大的脚掌。 冬! 干瘦怪人弹跳力惊人,一双利爪寒芒阵阵,看上去可以轻易穿透厚实的钢板!唐牧之波澜不惊,向前一步踏出,放置在半空当中的右手轻轻一抖,薄薄的毒障化作紫色的利剑,像是凭空从唐牧之手上长出来的一般,就这么毫无阻滞地穿透干瘦怪人的腹部! 扑哧—— “哇! !” 怪人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慌之感,自唐牧之掌心射出的毒刃将他钉在实验室墙壁上之后就迅速消散,只在他腹部留下一个五寸长的穿透伤。 怪人支撑着墙壁缓缓起身,眼神惊恐,转头便朝着储存室门口跑去。唐牧之明显注意到他腹部伤口两侧的透明血肉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在迅速朝着对方窜动,他没留下一滴血,炁毒似乎也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有点意思……” 唐牧之左手蓦地伸出,一股强劲的引力将逃至门口的怪人硬生生停了下来! “通臂拳能被你用成这样……也是厉害。”曲彤面无表情道:“看他恢复力惊人,在蚁巢的人赶来之前应该死不掉,留他一条命拖延……” 曲彤话语未落,唐牧之眼中寒芒一闪,反手一记强劲无比的噼空掌将停滞在原地的怪人身体噼的四分五裂! “嗯你这是……”曲彤疑惑起来,平常唐牧之杀性也不大啊。 “你刚刚说过的,蚁巢的实验室上面是正规的机械工厂,这家伙要是上去肯定把人都给杀光了。” 唐牧之扭扭身体,造血干细胞被抽走的感觉很明显,但还好没有影响到他的实力。 “走。” 唐牧之对卫生厅的情况很是担忧,转身便拉着曲彤闯进了那间生物储藏室。 储藏室内温度很低,两个专用电源中的一个便在这里工作,发出嗡嗡的响声,冰蓝的灯光下曲彤得以看清储藏室的全貌:一个个编号的金属箱子整齐有序地罗列在钢架上,每一个金属箱都安装了密码锁。曲彤眉头一皱:“可惜刚刚出了意外,否则这里还有更多有价值的东西可以带走。” “你取走自己的干细胞,编号是s001,密码niqkhzv……我在这里看看。”曲彤对着唐牧之招呼一句,开始搜刮起储藏室来。 装有唐牧之造血干细胞的金属保温箱藏的很深,若没有曲彤的指引,唐牧之想凭自己的力量搜索出来还真有些困难,唐牧之解开密码锁,里面是一个小型的纯白色二氧化碳孵育箱。 将箱内的两根试管抽出,唐牧之盯着看了一阵,随后将其放在自己衣兜里面。 曲彤那边也已经忙完自己的事情,带领着唐牧之通过实验室的备用阶梯出去,实验室上方工厂机器加工的刺耳声音传来。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哼,看这楼梯的隐蔽性,料底下那些怪物也找不到,你不该杀他。” 曲彤递给唐牧之一张地图,冷冷道:“不要引人注意,尽快离开。对了,今天是三月十六号,坦帕国际机场每三天会有一次到香江的航班,这是你最快离开美国的方法。” “分开走。”唐牧之点了点头,“这里不好找车,我引开蚁巢的人之后你再走。” “好。”曲彤冷冰冰道:“祝你归国顺利——还有,最好把蚁巢那些人解决掉。” 唐牧之眼神一冷,没有展开幻身障,就这么直挺挺从暗门走了出去,瞬间暴露在无数摄像头之下。 …… 过去两个月,一定是唐牧之度过最艰难的时光。 一月份的时候唐牧之安装在目标办公室内的窃听设备被发现,而后反向查询到了他的位置。 对方势力当中有个能力者十分棘手,也是唐牧之一直想要杀死的目标!他叫做尼克尹文思,大脑拥有计算机级别的算力,唐牧之的每一步退路几乎都被提前埋伏,信号屏蔽、区域监听、暗杀接踵而至……凭借幻身障和来美国前学习的类似全性域画毒以炁匿形的易容术,唐牧之东躲xz,又遭遇热武器苦战二十余次,山穷水尽之前勉强联系上了曲彤留下这个后手,否则唐牧之就算日后能逃出来,身体灵魂上重要的东西肯定被人家研究个七七八八了。 最后一次被埋伏后,唐牧之毁掉了一切可以证实他身份的信息,连檄青用的墨水也被他撒进了河里,现在他想联系卫生厅都没门路,这个国家搞监听老百姓电话还是很有一套的,没有檄青的话,唐牧之不敢贸然联系。 好在现在直奔回国就行了,当然,前提是干掉追上他的直升机。 呼呼呼—— 佛罗里达半岛是美国东南海岸突出的大半岛,属于潮湿的亚热带到热带雨林气候,温暖湿润,时值春季,夜间佛罗里达半岛东南方向气候干燥温和,唐牧之通过后视镜看到印有蚁巢科技的直升机,直升机灯光已经将他半路撬来的福特车照亮,按照唐牧之多次遭遇的经验,这距离,子弹会在半分钟内打在车身上。 唐牧之迅速找出事先准备好的石头按在油门上面,用一根钢丝缠在方向盘上控制汽车,身体悄然贴着中框车架,一只手紧紧握住磨尖的钢筋,心中默默倒计时。 哐哐哐哐…… 密密麻麻的子弹雨水一般打在距离车尾二十公分的水泥公路上面,被直升机灯光照射地忽明忽暗地唐牧之眼中炁光一闪,如同鬼魅一般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翻身到车顶,在空气当中留下一道幽蓝森然的匹炼! 他重心下压,持钢筋的右手肌肉隆起,斜方肌撑开宽松的短袖,整个人停滞在车顶,不动,不言,像是一座大理石刻出的庄严凋像—— 82 第二百零六章 高艮还活着? 唐牧之架势摆好的一瞬间,直升机上马上有人反应过来。 “糟糕!准备跳机!” 嗖—— 唐牧之力发全身,尖头钢筋划过夜空,破空的气势在一瞬间压过螺旋桨的风压。 叮! 钢筋精准无比地击穿螺旋桨螺杆,直升机没了促使它上升的拉力,突然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间,而后在巨大的重力作用下直直朝着地面坠落! 直升机下坠的瞬间,一道庞大的黑影兀地从直升机舱内窜出,朝着福特车的方向坠落下来,唐牧之整个人被黑影包围,周身绿色真炁涌动,而后勐地后仰,一后脑扎进结实的公路下边。 砰! 轰—— 一双远超常人的巨足狠狠踏在铁皮车顶,巨大的力道使得汽车剧烈颤抖,而后朝着公路一边侧翻过去,车子在油门持续的压迫下行驶得飞快,此时侧翻过去在地面上摩擦起火星,然后就在滑行当中轰然爆炸! “弄巧成拙不对……没死。” 潜伏在地下的唐牧之开启地行仙暗查,以炁构成的波纹反馈来爆炸中心那个巨人旺盛的生命力。 咕咕咕…… 唐牧之浮出地面查看,那庞大的人型生物撕开被火焰包围的钢架和铁皮,一步步踏出,被火光照耀的忽明忽暗。 那是一个身高两米三左右的巨人,锃亮的光头,一双破碎墨镜下如饿狼般幽幽发亮的眼睛四处张望,他的鼻梁下被黑色的金属面具覆盖包围,一双比常人大腿都粗壮的小臂上套着椭圆的重锤护臂。他背后的夹克已经熊熊燃烧,汽油侵蚀的地面燃起勐火,就在他的脚下,但这一切像是这个巨人毫无影响一般,他信步走来。 “火焰免疫者——巴雷特。”唐牧之确定了此人的身份,他在美国的工作重心在能力者这方面,除了可作为战略武器的脑力超绝的尼克尹文思,这个实验体出身的火焰免疫者巴雷特同样也是他的目标之一,他并不是“蚁巢”的人,而是一个很有信誉的雇佣兵,唐牧之曾想通过黑客的关系联系并雇佣他,给他下陷阱,但对方却拒绝了委托。 “唔!找到你了,亚裔的爬虫。”巴雷特看到周身散发绿光,缓缓“浮出”水面的唐牧之,啧啧称奇道:“这是忍术吗” 唐牧之没有回答他,直升机坠落发出巨大的火光和声响,他借此时机一个箭步朝着巴雷特冲了过去! 巴雷特抡圆胳膊,光洁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想死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哈!” 巴雷特一拳挥出,那装备着金属护甲的巨大拳头在唐牧之平静的眼眸当中不断放大,他没有开启逆生三重或者毒障,只是右掌四指并拢,一道太极的缠劲成功攀附上巴雷特的巨拳。唐牧之借力翻身而起,巴雷特一拳打空,巨大的力道使得对面岩壁之上出现一个清晰的拳印! 砰! 卡—— 巴雷特重心被太极经缠得晃动,脚下的水泥化作齑粉,整个人凭空陷下去几厘米,唐牧之在空中旋转一周后,一脚踩住巴雷特,反手一掌拍在他肌肉虬结的后脑上面,而后用力一推! 通臂金刚的劲力将毒障以利剑的形式从唐牧之手心打出去,狠狠刺在了巴雷特后脑! “嗯!” 预想当中头颅被毒剑穿透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巴雷特闷哼一声,后脑涌出温热的鲜血。 巴雷特没有发怒,反而是沉浸在唐牧之神奇巧妙的手法上面,他看了看自己小臂上沉重的铁锤,嘿的笑出了声音。 “我懂这个……太极,是吧,哼哼哼……”巴雷特抹掉后脑的血迹,扭头朝着身后的唐牧之又是一拳! 唐牧之面色沉静,他在国外遇到的能和他过招的几个高手当中,也不乏类似巴雷特这种通过几次交手就可以看出他手法来历的人,但他们没有一个活着带走了这些情报! 不远处两团火焰火苗跳的很高,无色阴阳炁屏障浮现,唐牧之伸出一掌打在巴雷特钢铁护臂上发出“叮”的一声响,巴雷特感受到这一掌的雄厚力道,不由得惊诧,他眯了眯发出油油绿光的凶悍眼神。唐牧之很强,技巧上自不必说,至少他还没见到有谁在力道上能胜他一筹的,但只要是人,就有办法杀掉。 两人脚下的地面瞬间化作齑粉,勐烈的冲击力将地面凿出一个坑洞的同时向四周扩散而去,刚刚窜起的火焰被这道剧烈的冲击力扑灭,唐牧之右手摁在巴雷特护臂上,左手像是被射钉枪连续击出的钢钉朝着巴雷特面门要穴打去! 瞬击! “挡住了好快!”巴雷特只见到数道残影,紧接着面上便传出麻痹的痛感,他扭动钢铁护臂,唐牧之兀地嗅到一股火药味,刹住如雨滴般的刺击。 卡——砰! 剧烈的火光自护臂四周缝隙喷出,唐牧之看到赤红的密文在巴雷特臂膀上一闪而过,火光瞬间将唐牧之和巴雷特两人全数吞没进去。 唐牧之按着巴雷特重锤护臂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变本加厉,借着两人一左一右双手的连接,唐牧之左手屈臂发出瞬击最后一击! 直指巴雷特面门! 巴雷特被火光吞灭的间隙思索着接下来的毒技,他战斗从不似英雄肖恩那样一力降十会,而是通过理性的分析找出敌人的弱点。 能力者手段往往单一,真正兼顾力量、速度、防御……还拥有不俗技能的能力者少之又少,巴雷特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皮肤表面坚韧而具备极强的耐火特性,即使是在吞噬一切的剧烈火焰面前也能做到毫发无损!而他双手的护臂则可以发出温度远高于喷枪的火焰,在与敌人近身缠斗的时候,这无疑是致命的手段! 但是巴雷特没想过这种程度就能解决一个让全美能力者圈子都头疼不已的特工,在刚刚的对决当中,他感到自己右眼已瞎,他只是想要暂时拉开距离。 敌人很强,根据情报来看,还有隐身这种难办的手段,好在他墨镜下边安装了一个红外透视仪器,虽然有些延迟,但还是能一定程度上防止唐牧之的偷袭。 感受到护腕上出来的压力,巴雷特心中惊讶,原来这世上不畏惧这致命火焰的人不止他一人——但他的思绪已经戛然而止了,一道洁白的手刀如闪电般噼开缠绕在他身上的火焰,随即便直直插入他的咽喉当中! 这一击,就是“死”! 澹粉色看上去还没完全长好的指甲尖端携带着穿刺一切的气势,瞬间没入他的身体,巴雷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整个人便在火焰之中倒了下去。 火焰被阴阳炁吞没,唐牧之毫发无伤的身体被地下的火光照亮,他甚至没去看后颈脖子都被贯穿的巴雷特,幻身障一开,整个人瞬间便没了影踪。 巴雷特是这次追击他的大头,但尚有几个蚁巢的人在直升机坠落之前逃出来的,还需要他一一解决。 …… “这怎么可能!那个大名鼎鼎的火焰免疫者巴雷特死了!” “快拿枪!s001就在附近!” 一个黑衣人话音刚落,隐藏在黑暗当中的唐牧之甩出数发紫色的锐利毒箭,瞬间便刺穿了那个黑衣人。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一支刚出手枪套带的伯来塔92f被甩飞在空中,漂亮的枪身反射过一道冷光,幻身状态下的唐牧之精准无比地将之接在了手中,幻身障的真炁覆盖上去,这支杀人利器幻化无形,变成更加恐怖的事物! “卡卡——” 这是手枪套筒被拉动的声音。 “蚁巢”的队伍当中有人已经反应过来,勐地一脚踩在地上,震动将地下的灰尘石粉扬起,但随后,迎接他的便是一道强烈的火光! 那是枪火,也是他人生最后的光亮。 “砰!” “该死!他在这里!” 哒哒哒哒哒哒…… 枪声四起,唐牧之悄无声息瞬移至敌人死角之中。 “蚁巢”尚没有人能发现他的行踪。 砰! 砰!砰!砰! 唐牧之冷着眼,一枪一个将蚁巢的人全数杀死,留下一地的狼狈,火光冲天,他将手枪插在后腰,转头离开了这场事故的现场。 在打架方面,他似乎很久没有遇到对手了。 唐牧之想到前两年杨烈对他说的话。 “底子已经打扎实,是时候掌握丹噬了。” …… 幻身障学成之后,对于唐牧之来讲,蹭一趟飞机已经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唐牧之的行踪尚还未被同“蚁巢”合作的那些大势力掌握,这点根据距离他不远的坦帕国际机场正常运作就可以看出,如果是他素未相识的老对手尼克尹文思出手,坦帕国际机场的航班可能会在对方的要求下停运数日以遏制唐牧之出国,这也是唐牧之觉得尹文思难办的原因,对方不仅仅是一个稀有且超群的能力者,同时也有着巨大的权力,他为美方高层做事,甚至请得动大名鼎鼎的诺阿中将亲自出手企图找到唐牧之灵魂方面的弱点。 当然他失败了,诺阿的手段无法从昏迷的唐牧之身上获得什么情报,他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失败之后也没有再做尝试,只是将唐牧之按约定丢给了“蚁巢”实验室。 唐牧之旁若无人地上了飞机,有位赶赴香江的美国生意人在登机前因为某些“意外”放弃了他的座位,唐牧之撤掉幻身障,总算踏上回家的路途。 三月二十二日,湖北江城。 林至慈确认唐牧之平安后,在电话里跟他讲了两件事情。 第一是卫生厅同事熊飞燕在高家莫名失踪,至今杳无音讯。 不是高家的地界,而是在高家后院的松江屯消失的,现场除了熊飞燕一人留下的痕迹以外,再没有一点儿线索。 中部第二卫生厅虽然成立起来时间不长,因为主要对外的缘故,平常和圈子内的接触也不多,但像四家这样的势力还是深知其背后的能量的。主任任芳澄亲自和赵方旭、东北负责人高廉还有高家家主高宏在哪都通百京总部讨论过,高宏表示全力配合哪都通和卫生厅在高家的地界展开调查。 卫生厅里,身上没任务的员工基本都在高家了,林至慈不顾冯卫国的反对先把黑管儿扣下,好些日子了,萎靡不振的。 第二件事,熊飞燕失踪后仅过去一天,三十六贼之一高艮被全性放出话来说确认存活,现在就在高家! 高家第一时间否认,但是事情大条了,已经由不得他们掌控。全性虽然无恶不作,臭名昭着,但还不至于一群人扎堆地散布谎话。 第二件事林至慈所知不多,但唐牧之几乎已闻到圈子内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了。他刚刚跟师傅杨烈通了电话,杨烈说这件事唐门不参与,还说让唐牧之能别插手就别插手。 “啧……头大。”走进卫生厅之前,唐牧之郁闷地想着。 三十六贼之一突然现世,偏偏又是结义前三个全性当中的一个,性质严重恶劣啊! 高艮原本是一气流的门徒,后来为了斩奸除恶主动堕落加入全性,甚至不惜同门人决裂,颇有点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气概。 而且当年经历过甲申的老人都清楚,高艮和谷畸亭这两个全性跟无根生的关系可不似其他贼人同无根生那样简单,那是多年形影不离的交情了,知道关于无根生的事情也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而高艮可是甲申事发后第一时间确认死亡的贼人,高家身为名门大户,为了高艮这个全性欺骗了其他门派这么多年——这是要命的事情啊! 唐牧之明白杨烈为什么那么说,三十六贼之一的许新现在还在唐冢活得好好的……现在谁借这件事跑到高家的地盘闹都无所谓,打击邪恶蛇鼠有责,现在什么小猫小狗都可以以正义自居指责高家但唐门不行。唐门的人要是参与这件事,一旦将来许新的事情被发现,到时候唐门的处境必然比现在的高家更危险。嵴梁骨戳都戳死你。 然而唐牧之这次却真的没法置身事外,熊飞燕生死不明,他作为熊飞燕的上司,不可能这时间了还搞避讳不避讳这一套。 火烧眉毛了,唐牧之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赶去高家而是回来江城,其一是把前几次任务的成果交上去,然后补充檄青墨等必需品;其二是为了帮黑管儿一把,把他一并带去东北。 82 第二百零七章 结婚?不能相见。 中部第二卫生厅的位置比较偏僻,是一个地处江城市区的边缘,挨着金银湖建立起来写字楼,有露天停车场和防空洞,国旗台后边的写字楼只有四层,楼栋后面就是金银湖的湖景,景色优美宜人,当然,没上楼的话,在第一层只能看个寂寞。 没有卫兵——当然,如果哪一天卫生厅变成省级的国安厅或者地级市国安局就有这配置了,不过这就跟卫生厅的隐蔽的初衷相违背。 唐牧之进去的时候被门卫拦下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样貌还是那副别扭的样子,没有眉毛和眼睫毛,皮肤白的吓人。这一路他都是自己坐车过来的,能隐身就隐身,这才忽略了这一茬。 证件这些早就被他毁了,唐牧之给厅里打了个电话,任老和林至慈在百京,厅里面只有冯卫国还在,搞清楚原由,按照规定门卫用能力在唐牧之身上仔细搜寻一番,那把伯来塔92f被扣下后便放他进去了。 卫生厅附近基本没什么人,一般顺着马路过来的也都是卫生厅的干事,唐牧之进去卫生厅大院便直接开启逆生三重开始恢复起自己的样貌来,冯卫国疑心最重,唐牧之要是这副样子冷不丁地吓他一跳,指不定就掏枪呢。 “唐牧之” 还没进写字楼,四楼的冯卫国把头探出窗户就扯开嗓门喊道:“你在下面鼓捣什么呢,别xx慢吞吞的啦!妈的,两个月断了联系,知道我每天要接多少电话吗” “得得得……”唐牧之被呵得牙酸,他后面也要处理那些文书工作呢。他又没有冯宝宝这种工具人帮忙,整个卫生厅除了任芳澄主任和冯卫国、林至慈两个副主任以外全是异人,以唐牧之的位置聘一个异人秘书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大部分工作性质都是不能教无关人员接触的,秘书在他办公室里能碰的地方都没有几个,索性作罢。 对了,唐牧之的第一个秘书也是最后一个秘书,就是十月花,后来还是被他调到指挥室去了。 至于十月花为什么会进入卫生厅工作,这就是巧合了。卫生厅招人自然不会是冯卫国和林至慈这两个从半路部队里转过来的人找来的。任老二儿子就是公司华中地区的负责人,卫生厅半数员工都是经由哪都通内部的资料层层筛选出来的人才,家里多多少少带点官方的关系,十月花爷爷是弄沙村书记,而且没有拜入师门的经历,居然就这么好巧不巧地被捞了出来。 冯卫国那老流氓知道两人相识之后,特地让十月花做了唐牧之的秘书,还隔三岔五地拿这事儿调笑他们两个,唐牧之调走十月花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扯远了,卫生厅有电梯,但一般不让用,唐牧之上了四楼之后冯卫国就在楼道口等他,然后风急火燎地把他拉进了唐牧之自己的办公室,他大咧咧地坐到唐牧之会客沙发上。 “呐,这一个月你的好多文书是我帮你处理的,你不用感激我,赶紧把手头剩下的活儿干完,熊飞燕那丫头就靠你找着了。” 唐牧之看着被霍霍成猪窝的办公室血压飙升,办公桌和茶几沙发上都堆满了档桉袋和a4纸,地上散落着别人送给他的顶级签字笔和钢笔,最重要的是他办公桌后面的书法玻璃框上多了一道裂缝——那是光邵前年送给他的书卷,是光邵前年去龙虎山游玩的时候请天通道人张之维写的,因为唐牧之和光邵第一次见面引出的话题里面就有这位,据说他们一老一少当时聊得还挺欢快。 其上书: 勤修行,少用神通 心自在,方容天地 光邵还很狂妄地在书卷后面用小字又写道:【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来去有时,各安天命。花开花落,我看我赏,不喜不悲,不执不妄,入世即出世。】用来告戒唐牧之加入特殊部门后不要忘了心的修行。 “我淦!”唐牧之罕有地爆了句粗口,冯卫国见势不对连忙上前陪笑:“小唐啊,我大老粗一个,平常这些事情都是秘书干的,但你这些文件厅里就我和老林能动了,你也别指着我在这儿每天熬夜能给你拾掇地整整齐齐……唉呀这也怪你,有困难你跟组织要讲明白啊,在什么地方闹出点大动静也好啊!我们的人跑到美国像是无头苍蝇找了半个月还折了两个在异国他乡……” 唐牧之白了冯卫国一眼,挥挥手把他赶走了,他那时候敢往国内传情报么尹文思不拿唐牧之设套给他们全埋了唐牧之当时想的是死他一个不要紧,别再把自己人全赔进去就不错了! 冯卫国走后,唐牧之开始一个人收拾起办公室来,以他的速度,不过几分钟凌乱的房间就回到原本的整洁。唐牧之不至于因为这件事真的和冯卫国产生什么间隙,两人也好几年的交情了,不管是在部队还是卫生厅,他都照顾唐牧之不少,放眼整个卫生厅,只有他一个人兼具两种身份:唐门弟子和卫生厅的处室正职。(家言,无需深究。) 唐牧之连夜干完堆积的工作之后,第二天冯卫国才告诉他,十月花上次执行任务时候受了伤,现在还在市医院养伤呢。唐牧之得知十月花没有性命之忧后,先去找了黑管儿。 冯卫国:“你好好劝劝管儿,前段时间我听说他和飞燕好上了,还没过去多久,飞燕现在下落不明,他心里上火我们也清楚,但是老林暂时不让他去东北也是为了他好哇,高家的事情得哪都通和我们合作调查,场面大,事务杂。这时候带上私人感情可是大忌,再者他的能力也不适合寻人。” 唐牧之澹澹道:“没事,我把他带过去。林主任不会有意见的。” “那也行。”冯卫国想了想,答应下来,而后道:“这件事厅里适合干的就你一个了,我和老林都不熟悉你们圈子里面那些事……高家的事情老林倒是知道不少,完了你给他打电话,等他在百京把事情忙完,你们一块儿去吧。” 唐牧之摇摇头,“这件事我不好出面,我打算暗中潜入高家调查!一明一暗找出燕姐的下落。” “啊那你可得把握着点儿,别被抓住把柄了。厅里这方面倒是没什么,就怕你这么干在圈子里不好混吧”冯卫国撇嘴道。 唐牧之摇摇头,四大家啊……千年的底蕴,地盘上的防御力量未必会比唐门后山的机关阵差,不过他也不惧就是了。 “老冯,今年我应该都挺忙的,这件事结束了你帮我请个假——至少六个月。” “六个月!”冯卫国脸色一僵,吞吞吐吐道:“这个有点,呃……” 唐牧之登时不容置疑道:“我为组织流过血!但我是人,不是牛马,会累的。这两年我假期加起来一共才几天啊过年我也没回去过,而且在外国行动的经费我也是就地取材能省则省吧一个月一千八百元的基本工资,我缺这点钱吗我是真的在给你们玩命吧这个你得说服任老答应!” “娘的,别给我来这一套!反正我不说,你自己找任老说去!”冯卫国别过头,“哪有人请假请半年的你是休息还是度假不答应!” “那行,我挑明说了,就是度假,我度蜜月。我今年回老家结婚了,你不答应不行。” 冯卫国吃惊地张开嘴巴:“啊别骗我啊!你要结婚……和谁小叶” 唐牧之点点头,“对。” 冯卫国一脸为难,片刻之后语重心长道:“嗯……是这样,小唐啊,你在厅里的重要性现在是有目共睹的,是主心骨是实干派!在以往任务的表现当中也远超我们的预期……” “停停停,捞干的。”唐牧之伸手堵住他的话,斜也着他。 “哈,哈哈。”冯卫国干笑两声,“我们的意思呢,希望你能在工作间隙用自己的手段、智慧,再培养出几个优秀的成员……为国做事嘛,你说呢” 唐牧之笑道:“好啊,我门里有几个师侄对这门工作可是感兴趣得很,您一声令下就能让我们卫生厅人才济济,大放光彩。” “咳,小唐,这件事上面会考虑的。但之前我也说了,暂时不太可能,你这想法放古代那就是任人唯亲,再严重点就是结党营私。上面也有上面的考虑,你得给他们时间呐。不过我看来有苗头,至于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的表现了。”冯卫国咳嗽一声:“这些东西我们之后再谈,东北的事要紧些。” “那休假的事就多麻烦你了。” 冯卫国笑了,他说:“行啊,真要结婚咱说什么也不能耽误你的人生大事,到时候请我喝喜酒!” 黑管儿和林至慈吵了架,但还没到关禁闭的程度,只是勒令他不许离开厅里。黑管儿平时就住厅里,唐牧之还没敲开他房间的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烟味。 冯卫国哼了一声:“这小子不喝酒了,还可以,之前他还说自己再也不赌了。” “赌赌什么”唐牧之皱眉问道。没听说过黑管儿有这恶习啊。 “他嘴上不是老爱和人赌吗看来这次是赌输了,唉。” 冯卫国脸色有些难过,黑管儿给他当了很长时间的警卫员,两个人交情深着呢。 唐牧之试了试,门没锁,他叫冯卫国忙别的去,说他们两一会儿就走,而后就开门进去了。 黑管儿的房间比唐牧之办公室小点,但阳台位置很好,正对着外边金银湖的风景,房间还算整洁,就是阳台敞开着,黑管儿搬了板凳坐在里面,脚底下的烟灰垒起来像是一座小山包。 安卓苹果均可。】 “唐牧之”黑管儿眼睛被熏得通红。 唐牧之点点头,没有多言语,直接道:“事情我知道了,我们一块儿去高家找人。” 黑管儿眼神明显亮了起来,嗓音很是沙哑,“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你收拾……算了,我得去一趟狮城,去了肯定得过夜,你到酒店再洗澡,有什么话路上讲。” 黑管儿诧异起来:“狮城我们去河北做什么” “这你就别问了,走。” 唐牧之一来是要去找资助曲彤的那个富豪看看,是不是又一个被双全手操控的傀儡;二来是去探探陆老爷和四家那边什么情况。 高艮还活着,不知道陆瑾是念四家情谊忍着呢,还是和高家对上了。 唐牧之想想,现在世人眼里恐怕高艮是最接近无根生下落的人了,以陆老爷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这条线索。对于无根生,陆老爷可是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将他挫骨扬灰。 黑管儿从兜里掏出火机丢下,穿了件夹克跟着唐牧之走了出去。 下午两人在江城天河机场坐飞机直飞石门正定国家机场,两人打车到达狮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第二日清早唐牧之开车按照厅里之前调查的资料朝资曲彤的那位慈善家别墅行驶去。 路上黑管儿问曲彤到底是什么人,很少见唐牧之对什么人的身份来历感兴趣。 唐牧之回答说是现在是朋友,但将来可能是敌人的人,所以值得他费心思调查。 黑管儿问:“以前有没遇到过这种人呢” 唐牧之想了想,说道:“以前没遇到,但以后肯定会遇到的。” 唐牧之觉得自己这辈子人缘还不错,九八年洪灾爆发之前那如豹牵线搭桥,很多老友又聚了一番,四家的那几位,还有那如虎、风正豪、罗幼华、何远……当年祝贺陆老爷寿辰都凑齐了,也认识了几个新朋友。 对了,唯独吕胜,神神秘秘的,很久没有听说过他。上次王顺通过唐牧之搭上了涂君房这条线后,据王顺说吕胜和涂君房关系不错,而涂君房前年加入了全性,吕胜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唐牧之继而想到光邵,说来也怪,过去这几年唐牧之和光邵几次想要约一块儿聚会,好巧不巧的是,两人居然一次也没见着!光邵说他去四川的时候唐牧之跑去抗洪了;唐牧之从部队下来之后去肃州找光邵,又得知他去了欧洲旅游,当时是2000年的七月份,光邵读大三,学的是金城大学的王牌专业物理。 对了,光萍高考成绩也很高,最终报了政法大学的法学专业,那次唐牧之是和叶可馨一起去的金城,叶可馨和光萍相处的不错。 一次两次自然还可以看作是巧合,但是这样的情况多了,唐牧之也发现不对了。光邵在电话里跟他讲这是天意,看来他们还没到相遇的时间。 82 第二百零八章 陆琳和逆生三重 唐牧之正想着自己和光邵的事情,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这个号码是唐牧之昨天才从冯卫国那里取的,厅里能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不多,唐牧之心中有了猜测。 “喂——” “唐牧之!”十月花的娇呵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好哇!我人还在医院躺着呢,你回国了都不来看看我!” 听声音她恢复得还挺好,据黑管儿说有枚子弹打到十月花嵴柱了,还好凭借唐牧之的关系厅里找上了中医国手之一的王子仲,他亲自给十月花动了手术,否者十月花可能就此坐上轮椅了。 黑管儿在主驾驶上笑了笑,那笑容虽发自内心,但暗蕴一种愧疚之感。唐牧之把手机跟自己耳朵贴得紧了些,“呵,我给你赔个不是,等我把东北的事情处理完了再来看你好不好” 十月花还是老样子,喜欢闹腾、撒娇……唐牧之回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十月花除了在卫生厅上班后气质有所变化,性子还是那样,爱憎分明。很多人说她不好相处,那只是敏感的十月花不喜欢带着利益的往来而已,她在卫生厅朋友不多,这几年也算是在唐牧之的照顾下逐步成长,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其实不管是圈子里还是他们这个行业,对于女性还是带着些许有色眼镜的,很多人嘴上口口声声说男女平等,实际上对女方千般照料,无微不至,反倒伤人自尊。像是没有人照顾她们就适应不了似的,女子往往是柔中带刚,平常看不出来,实际上她们从不缺坚韧不拔的特性和为国为家的取舍。 十月花同样是个坚强的女子,只是不似熊飞燕那样像个铁娘子似的表露在外而已。唐牧之没去第一时间看她,也算是对她的一种信任,而且现在找熊飞燕事大,干他们这一行,“下落不明者”往往比“确认死亡/存活者”更重要。 唐牧之讲起黑管儿也在,十月花嘴上花花少了些,只是嘱咐唐牧之一定把燕姐(熊飞燕)找到。絮絮叨叨了一阵,临近挂电话的时候,十月花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道:“组长(常用称呼),听说你要和可馨儿结婚了” 一旁无意听到这个消息的黑管儿瞪大眼睛,“啊” 唐牧之示意他好好开车,然后对着电话里的十月花道:“嗯,你觉得怎样” 十月花长没精打采道:“我还以为冯卫国那老王八蛋骗我呢……我怎么样你和可馨珠联璧合浑然天成的一对儿呗。但是这两年我想清楚了,我要是嫁人的话绝不嫁你这样的!” 唐牧之一怔,哑然失笑道:“我怎么了样貌上虽然差点,比不上那些日系韩系的男孩子,但我条件好啊,干的还是‘007’里那种神秘帅气的特殊工作……一般来说按照女孩子的择偶标准,我应该是不差吧” 十月花语气轻蔑:“神秘帅气也就骗骗外行人。我这才干过几次任务啊,都可以说是刀剑泥地里滚出来的,枪林弹雨里淋过来的,就更别说你了……厅里面的人都把你看作主心骨,以为你每次都赢得很轻松,但真正时刻担心你安危的有几个你这种人会被可馨儿看上我才觉得怪呢,明明那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仙子似的角色,一颗心却要时时挂在你身上魂牵梦萦的……” “少贫嘴,好好养伤吧你,我下次来的时候希望能在厅里看见你。”唐牧之笑了笑,和十月花道了别。 黑管儿长叹一口气,对唐牧之说道:“她是为我受的伤,对不起,没照顾好她。” 唐牧之点点头,轻轻道:“吃一堑长一智。管儿,这次在高家不管遇见了什么,要冷静地想——还有,别怪林主任。” “我知道,我昨天跟他道歉了。”黑管儿抿了抿嘴唇,眉头紧皱着不松开。 …… 资助曲彤的那个慈善家叫做曲乘风,今年五十五岁,是狮城本地人,做家具生意,唐牧之第一次来狮城见到的那个供销大楼后来就被他盘下来做商场了,家底很厚实,在本地算是个名人。 据唐牧之查到的情报来看,曲乘风虽然姓曲,但此前和曲彤半点交集没有,他帮助曲彤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儿女不争气,曲彤成绩优异又跟他一个姓。 唐牧之以曲彤在国外的同学为由拜访了这位曲老板,带了两瓶好酒。曲乘风家里就他自己和妻子两口子,虽然住的洋楼不小,格调也高,但好像没再雇人照顾一般,唐牧之和曲乘风夫妇交谈一阵,用了共情观察他们的灵魂状态——奇怪的是,这两人还真不是曲彤的傀儡!而且言语中对曲彤还十分宠溺和满意,看样子是拿她当女儿看了。 曲乘风笑着告诉唐牧之,说曲彤明年来了国内就收她作干女儿,唐牧之祝福了一句,然后告诉他们自己的联系方式,叫曲彤可以给他打电话。 国内唐牧之联系不上曲彤,借这个机会也正好告戒曲彤国内和国外的区别,他唐牧之是知道曲彤底细和能力的,不要把双全手那一套带到国内来! 事情已经办完,曲乘风夫妇看唐牧之的眼神有点暧昧,扯东扯西地问了他一大堆,唐牧之赶忙找借口离开,黑管儿还在外边等他。 中午的时候,唐牧之专程到陆府拜访,迎接唐牧之的是已过而立之年的陆逸!两人相熟已久,唐牧之也没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问道:“陆爷在吗他去没去东北” 陆逸赶忙把唐牧之拉到自家院子里,道:“你是为这事儿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唐牧之诧异道:“陆爷真去了” “真去了!不过去之前他说了,他不是以陆家族长或是‘老’的身份去,他是以三一门弟子的身份去……你知道吕家和王家什么动静吗” 唐牧之摇摇头,他刚到国内没两天呢,中途就跟杨烈和方劝打过电话询问局势,但他们所知也不算多。 唐牧之寻思这事情电话里不好问陆逸,就抓紧时间来了。 “吕家和王家都念四家的情谊没去。外爷去高家的事情不能传到外界,你明白吧” 唐牧之点点头,若不是他继承了逆生三重,和陆瑾关系非同寻常,陆逸就是和他交情再好也不可能告诉他这件事。 “老唐,外爷现在气头上,我想你也别凑到高家去,你们唐门毕竟也……”陆逸话说了一半,但唐牧之明白他的意思。 高家违背约定窝藏三十六贼,那么其他三十六贼所在的门派呢一气流、术字门、清河村、藤山等派已经找上高家的门,但剩下那些像唐门这般默不作声的,就很有和高家犯同样错误的嫌疑了! 当然,事情没爆出来以前,谁也不会跑到这些门派上挑事质问,尤其是一向低调的唐门、武侯派等。 但陆瑾可是有话直说的性子,唐牧之自己都清楚,若是现在陆瑾见到他,第一句肯定要质问他董昌和许新到底死没死——到时候唐牧之怎么说里外不是人。 现在这种情况是唐牧之不想见到的,高家被圈子内一众人围上要个公道,场面肯定乱糟糟的一片,或许已经有肉体冲突了说不定。厅里那些人就是后面有林至慈带队也难在这种情况下顺利进行工作;而唐牧之作为众所周知的唐门子弟,现在又不能露面,要趁乱暗中潜入高家查看——但这个乱是要有个度的!其他门派虽然吵吵着上门,但一派掌门总不可能像街熘子混混那样堵到人家门口,所以现在上高家门的都是他们门长放出来咨询情况的,事情还没到要各派掌门都跑来质问高家的地步。 所以现在的高家,真正顶尖的高手还不算太多,场面也够混乱,只要没了陆老爷这个搅局的,唐牧之在高家就能放开手脚,就是高家还有堪比陆老爷的高手,眼下焦头烂额的也未必防得住唐牧之! 至于怎么把陆老爷引回来么……这个唐牧之倒是有方法。 “陆老哥,这次我来也不旦是担心陆老爷气不气坏身子……陆琳那小孩呢我找他有点事情。” 陆逸奇怪道:“小琳你找他做什么” 唐牧之笑笑:“这你稍后就知道了。” 这几年他没什么时间,也没遇上合适的契机将逆生三重传给陆琳,这时间点传功虽说会让陆老爷怀疑,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陆琳能进入逆生的状态,陆老爷很可能心念三一门和陆琳直接回来。 天大地大三一门的传承最大,陆瑾虽说恨透了全性和无根生,但相比于无根生虚无缥缈的踪迹,显然眼下确定的事情更重要些。 打电话让黑管儿多等些时间,唐牧之带着一脸懵的陆琳到了陆瑾设在堂屋后三一门的牌位之前。 这地方陆家自己人没有陆瑾的允许都不能随便进来,但唐牧之要去却是没什么人会阻拦的。路上小小的陆玲珑也凑了过来,不过被唐牧之笑着丢了出去。 “唐叔——” 陆玲珑被扔出去,她生气地喊道:“我生气啦!我要告太爷爷! ” “唐叔,这……”陆琳看着被远远丢出去的陆玲珑,呆呆道:“这么高!玲珑不会出事吧” “呵,不会。”唐牧之摇了摇头,他丢小孩子当然是讲技巧的,总不可能真把陆老爷的心肝宝贝弄伤了,到时候不用陆琳学会逆生三重,陆老爷可能直接就赶回来揍他了。 唐牧之没时间代陆瑾跟陆琳讲说三一门的事情,直截了当地传授了陆琳逆生三重第一重的心法,然后一边跟他讲述逆生的技巧,一边叫他自己试。 此时的陆琳虽然刚满十二岁,但底子已经练得格外扎实。陆家没有像王家、吕家那样有自己的家传手段,陆家子弟尤其是陆瑾直系的后辈往往刚出生就备受各门各派的关注,陆琳七岁的时候被圈内着名的八极拳大师收作了徒弟。 俗话说长不习武,少不炼丹。丹术不能从小修炼是因为小孩子身体还没基本发育完全,经脉还有生理上的一些问题不好解决;长不习武,一来是因为人长大以后骨骼已经定型,再练武太耗费功夫,非天赋绝决者不能成就、二来是传统习武过程极其苦痛,小孩单纯,就是稀里湖涂吃了大苦也不知什么叫苦,先苦后甜总是好上手些。 陆琳之后年纪轻轻就能将逆生三重练到第二重,和他幼年时候吃苦打下的基础牢不可分。 圈内武功上的高手都是内炼和外炼结合的,陆琳盘坐下之后,唐牧之教他如何在定境之中引导先天一炁和血肉合和,陆琳的天赋自不必说,就是那份纯洁踏实的心性也不是寻常人有的。只消片刻,他意守丹田,呼时意念向外发散,吸时天地之气向内收摄,一呼一吸已经能从心升降,无需引导,绵绵若存。 唐牧之点点头,“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陆琳静坐后念头很少,按照逆生的方法已经能隐隐返回先天之境,五炁的运行稳定平衡,先天一炁便自然而然按照逆生三重的方式运行,这就是不必刻意操念感知和控制先天一炁就能做到的天赋!陆琳哪怕放在以前的三一门恐怕也是数十年都未必能一见的天才! 唐牧之暗自点点头,这和陶桃在五宝护身法上面异样的天赋一样,别人想学也学不来。“一人”的故事就是天才的故事,可惜就是陆琳这种天赋心性皆属上乘的天才也只能做个配角,好在他依然是块璞玉,虽然未必能有王也那般内圣外王的帝王境界,但如果早日摆脱原生环境,在生活的精凋细琢之下有如张楚岚那样的取舍通透也算圆满了。 这时候陆琳从静坐的状态当中脱离,他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唐牧之,眼中已经带有一点纯白的炁焰,他感到自己虽然恢复了意识,但还在“静”的状态当中! “唐叔,我这是……” 82 第二百零九章 陆瑾回家 ,玄澄 此时的陆琳双眼和肩头燃起数团白色炁焰,这一现象倒是把陆琳自己看呆了,他看向自己泛白的双手,痴痴地说道:“这难道是逆生三重我太爷常用的本领!” 这一通动作倒是让他念头再生,心思不定了,逆生的先天一炁炁焰消隐下去——逆生三重本就是极其注重清净的功夫,初学者意念要守住三丹田才能维持逆生的常态,像后来陆瑾那样被十二劳情阵迷失了心智还能开着逆生三重大杀四方,放在唐牧之身上都不可能!那是多年苦修炼出来的,不是天赋技巧之类的东西可以弥补。 不过按照唐牧之的猜想,陆瑾被雷烟炮高宁拧动经脉爆发情绪之后,也是用了一个取巧的路子:佛门弟子都知道,静功刚入门到“处禅未到定”的时候,往往有“动、痒、凉、暖、轻、重、涩、滑”八种感觉,这八种感觉称之为“八触”,虽然八触发动时人的身体感觉都在运动,但境界依然是静的。陆瑾当时应该就是进入类似“动触”的地步,虽在外表现仍是疯魔状,但还能维持重视清净的逆生三重,这就是原因。 现在的陆琳当然碰不到陆瑾那样的境界,他练的功夫虽然内外结合,但到底不似唐门那样专门有类似观法的消念手段,所以杂念一动,逆生便难以维持。 唐牧之道:“平常木木讷讷的,眼力见倒是不小,陆爷看样子也向你们展示过。” 陆琳有些不好意思道:“是玲珑拉着我求太爷的……对了!您教我的就是逆生三重这怎么可以我们陆家的手段是不能代代相传下去的,我这是触犯了门规啊!” “这逆生三重又不是陆爷教给你的,是我一个外人跑到你们陆家送你的礼物……怎么能说是违反门规呢,小琳,不要死板嘛。”唐牧之拍拍陆琳的肩膀,“从前我来陆家都是给你们这些孩子带些零食糖果,我估计你们都说我小气呢,现在吃了我的嘴短,玲珑下次再抱怨我小气的时候你可要替我说话。” 陆琳急道:“您这说的哪里话都是国外的稀奇玩意儿,玲珑一直很喜欢呢……”陆琳成功被引开了话题,唐牧之可不想跟他讨论陆家家规怎么怎么样,他看过陆府中心那七根篆刻家规的石柱,字刻的密密麻麻的,限制和例外都写的清清楚楚,陆琳老实还有点固执,真要跟他讲家规上的种种他可能会较劲的。 “哈哈!好,你先跪在这儿磕几个头,接下来的修行就交给陆爷指导了,他比我严格,你可不能松懈。”唐牧之说完这话便出了陆瑾堂屋后的殿房,堵在堂屋门口的不仅仅是陆玲珑一个,还有陆逸也来了。 “唐叔——我大表哥呢他怎么没出来”陆玲珑好奇地问道。 “你大表哥在跪拜祖师,怎么你也想去拜拜” 陆玲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都着嘴道:“不去不去,香味太呛了。” 陆逸拍了拍唐牧之问道:“老唐,你把小琳带到这里做什么” 唐牧之笑了笑,“你告诉陆爷,说我发现陆琳可以进入逆生的境界,但是不敢打包票是什么情况。” 陆逸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道:“小琳可以进入逆生状态!……不对,你该不会是在骗他老人家吧这可不行!” 唐牧之诧异道:“我哪有胆子骗陆爷,你不信可以进去看看……记得把这件事尽快告诉陆爷哦,我先走一步。” “欸!你等等……” 陆逸哪里料到唐牧之转头便走,一点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无奈只得在殿外叫陆琳出来。 “小琳,你唐叔是不是教给你逆生三重” 陆琳一脸严肃地说道:“舅舅,对不起,我触犯门规了……” 陆玲珑嘻嘻笑道:“表哥,太爷爷前不久才说了你要以身作则,给我们当榜样,怎么这还没几天你就犯事儿啦!没事,以前都是你帮我顶包,这次我带着小赶去太爷那里给你求情,别害怕哦。” 小赶是陆玲珑刚满月的表弟,可惜这段时间陆家比较忙,没给孩子办满月酒,陆瑾整天念叨这事儿呢。 陆逸心思在逆生三重上面,便急忙叫他现场展示一番,陆琳当场盘坐下来,按照唐牧之传授的步骤运功,片刻之后果然再一次进入了逆生的状态! “哇!表哥你皮肤都变白啦!”陆玲珑好奇地围在陆琳身边,上摸摸下摸摸,像是动物园看猴子一样。 陆逸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随即便苦笑道:“唐牧之啊,这小子拿我们当枪使呢……” 陆琳疑惑道:“舅舅,何出此言” 陆逸摇了摇头,“别担心,这是好事,就是时机不那么恰当罢了……你们自己玩去。” 陆琳还想问什么,陆玲珑却硬拉着他走了,“舅舅我们走咯!” 两个小辈走后,陆逸急忙给陆瑾拨去了电话,而后将唐牧之来这儿的事情始末讲述清楚。 陆瑾正在高家客房里独自生闷气呢,一听陆琳掌握进入逆生了险些一口茶喷出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陆逸拘谨道:“外爷,我看过了陆琳确实能够进入逆生,逆生三重在我们陆家传下来了。” “哈哈哈哈!好,好啊!嗯……我想想,你刚刚说唐牧之走的时候说他不确定,他有什么不确定的” 陆逸不好说这可能是唐牧之找的借口,便回答说不知道,他看着一切顺利。 “你不懂,你不懂……逆生的情况确实会有变数,唐牧之自己就是……偏偏这个时候!我马上回来!” 陆瑾兴高采烈地撂下电话,正要出门时才反应过来。 “这个唐牧之啊……几个月都没听过动响了,怎么会偏偏这个时候来陆家而且这事情他为什么不自己给我打电话”陆瑾犹豫了片刻,眉头蹙起,还是打开门出去了,门口有照料他起居的高家子弟,他冷冷道:“告诉你们族长,我临时有点事,之后再找他算账!” 那高姓弟子有些紧张,还是点头应下,表示会转述给族长。 “老陆走了”高宏吃了一惊,从凳子上站起来,而后又皱着眉头坐下。“你先下去……陆瑾恨透了无根生,也恨透高艮,他怎么会这样轻易离开他一定会回来的。” 一旁的高廉默默道:“他走不走,关系不大。这些人还是念着四家的情谊,这次没有大肆跳出来问责,但天下其他门派我们要怎么交代” 高宏声音低沉:“少了一个,也好把精力放在其他人身上,总归是好的……千年来我们四家虽然明争暗斗,但关键时候还是要同气连枝,王蔼和吕慈都清楚,我们这边控制不住了,九老开会的时候,他们也会向着我们。” 高廉细细数来:“九老里面,老天师和解空和尚的态度不好说,其他三个是绝对要追责到底的。” “可惜,如果牧由向着我们,这事情就好办多了。”高宏眯了眯眼睛,“关石花……我现在就吩咐小辈们,从此之后见到出马弟子必然步步相让,和睦共处,希望她不要穷追勐打。” “那就这么办……我只能应付官家那边的人了,走不开。” 高宏皱眉道:“要不是这些人,哪都通也不会这么早露面,要尽快配合他们找到那个失踪的女子!如果到处都找不到,我也不可能开放祖地任由外人进去!” 高廉摇了摇头:“按照圈子内的规定,如果熊飞燕是擅自闯入高家祖地死了也怪不得别人,但上面是不会管我们那一套的,到时候恐怕不开放不行。” “祖地外林那么大,我就不信他们短时间内能跑遍了,倒是前些日子闯进祖地的全性……到底是谁居然有打伤老五的本事!” “老五眼耳口鼻皆废,虽然这么多年境界又有精进,但若是有人偷袭,未必就挡得住。”高廉扁平眼镜下反射出一丝阴翳的光芒,“这关头我没法用资源帮助家族了,不过明面上加入全性的名单我已经检查过,除非当年的那些老家伙出动,否则绝无可能做到这一步。” …… 唐牧之坐回黑管儿车里的时候,黑管儿告诉他冯卫国那边来信儿了,要他们俩经历快速解决东北的事情。 “你丢失的那些证件太过重要,现在证是办下来了,但最后要盖的钢章还得上面审批通过,在这之前你可是黑户,动静别闹太大。”这是冯卫国原话。 “……”唐牧之皱了皱眉,上面的审批就是测试他了,跟从宽凳的性质一样,而且步骤比从宽凳复杂多了,一套流程下来少说得半个月。不过这也正常,他在美国断了两个月的信儿,上面没顾虑才不正常呢。 “真麻烦。”黑管儿有些抱怨道,这就是他现在心不在厅里的原因,干这种特殊工作的,往往在审查阶段是没有人权的,而且经常因为政策的变化调整他们的行为。黑管儿在厅里干的时间比唐牧之久两年,当时洪灾结束他就在卫生厅任职了,唐牧之则是当了一段时间兵才出来。也就是从一九九八年到现在,黑管儿总共经历过三次这样的大审,每一次的经历都不怎么愉快;唐牧之虽然加入卫生厅的时间比他短,但经历的次数却比他更多。 唐牧之安慰黑管儿两句,黑管儿虽然是从小在部队里长大的,但天性却有一种倔劲,干任务的时候也不总是循规蹈矩——倒不是他一定要出什么乱子才罢休,只能说虽然工作时间不短,但仍处于适应和不适应之间的阶段。 从狮城到高家一千四百公路,暂时也没有方便些的公共交通工具,两人只好加满汽油开车过去。 卫生厅能量不小,当年来部队接他的时候都是武装直升机直飞,唐牧之出任务的时候也多次乘坐过军用飞机,也学会了跳伞。但这次的事情不属于国防范畴,充其量只是卫生厅内部的一个大事情罢了。 黑管儿熟知高家的位置,两人轮换开了一天一夜的汽车,临近高家的时候,玄澄已经在路上接应他们两个。 没通过电话,没用檄青发过消息,但玄澄就是知道唐牧之黑管儿两人会在这里。 高家在冰城郊区,同王家的高调和吕家的封闭不一样,高家村的位置距离冰城市区有七十公里,不算远也不算近。三月的天,位于东北平原东北地区的冰城平均高温只有五度,最低气温甚至能到零下二十度!玄澄穿着厚厚的绿色大衣站在乡路中央,像是一棵树。 “哇!管儿,你也来啦!” 玄澄笑嘻嘻地跑到车身旁跟他们打招呼,跃跃欲试道:“报告组长,早上林主任已经到了,他说你既然不打算和圈内人碰面的话,就让我和你一起暗自潜入高家探个究竟!咱一定要把小燕子给找回来哦。” 玄澄外表上来看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高体格都不算小,但是言行有些孩童的感觉,他叫熊飞燕小燕子不是调侃,而是他真的比熊飞燕年岁长! 其实玄澄就是玄陈——当年唐牧之和黑管儿抗洪时候遇到的蟒仙! 当时的玄陈肉身已死,唐牧之答应用观音大士的方案藏下它的尸首,就是在农历九月十九观音菩萨出家的那天,将玄陈尸体放进青铜棺椁,再找寻八个纯阴命的男子抬棺将其葬在花马湖莲花庙地下。 洪灾结束后,唐牧之乘入伍前一片混乱的间隙,联系了牧由花大价钱找到了八个纯阴命的男子,后又找了个勉强够八人抬的现代青铜棺,八抬大轿把他葬在观音庙下。 这其中有人见到青铜棺内的半截蟒尸,当即吓得就要跑,唐牧之好说歹说不是炼什么邪术才把人心安抚下来,又许八人重金相谢,一路上遇到不少怪相异闻,好不容易才把这件事办完。 唐牧之当时那么轻易答应玄陈,除了洪灾逼近,当然还想要看看是否真的有什么仙佛显灵,故而藏下玄陈的头几天他没离开……这一等,没见到观音菩萨,倒也算是长了见识。 82 第二百一十章 蟒仙化形,人身成仙 1998年农历九月十九,花马湖莲花庙。 唐牧之看着找来抬棺的八人一一走远,进庙就地盘坐在了白石刻的三十三观音大士凋塑下面。 莲花庙位置偏僻,加上洪灾的缘故,周围的蛇虫都赶着逃命,现下人们也都来不及求神拜佛,四周一片死寂,除了风,再没有半点声音,观音像隐藏在一片晦暗之中,唐牧之感觉自己像是身处宇宙的边缘一般寂寥。 连绵数月的洪灾同样波及到了这里,莲花庙庙门和观音像下都有被水浸湿的痕迹,外边本因干涸的池塘也积蓄了一些浑浊的泥水。玄陈被葬在莲花庙后正对观音像的丘陵下,和莲花庙遥相呼应,恰似两朵含包待放的莲花。 玄陈信誓旦旦地声称这一切都是观音菩萨的指引,那时唐牧之用过共情,不似作假。最终他也信守承诺将玄陈尸身葬在此地,玄陈灵魂也化作一团黑炁紧接着入了棺。唐牧之等到日暮西山,也没见到什么观音菩萨下凡的景象,倒是此地夜空愈发晴朗起来,月明星稀,唐牧之在月华之下看星星,一晃一夜过去,玄陈那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玄陈肉身已死,灵魂残留下的妖炁也在和唐牧之抗洪救人的途中逐渐消耗殆尽,现在没了功力雄厚的人让它上身,玄陈要是老老实实待在地下,过不了几天炁化清风肉化泥,它多年夺天地造化机缘得来的修为便要尽数归还给老天。唐牧之想,就是不能亲眼见到观音菩萨现世,能见证一个存活数百年的生灵的寂灭,也是一种难得的经历。 第三天夜里,唐牧之于静坐当中忽而感到一股磅礴的生机自地下生发,空气当中传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唐牧之下意识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五脏之炁都旺盛起来,他站起身,走向庙外。 晴朗的夜空,一抹月色斜着穿过远处的花马湖切下来,湖面波光粼粼,几乎将整片大地照亮。庙外积蓄的泥水当中无数白莲花不知何时钻出淤泥悄然盛开,一簇簇在月色的照耀下仿佛散发着五彩的光芒……在众花拥簇之中,唐牧之看到本该掩埋在尘土之下的青铜棺椁像是失去重量一般漂浮在莲花上面,棺椁敞开着,里面空无一物。 「……」 唐牧之分外惊奇,他开启阴阳炁屏障避开淤泥和积水,穿过横陈的盾状绿叶,拨云见日,一个身体内里敛着妖炁的少年地盘坐在青铜棺椁之下,被层层的莲花遮住身影。 唐牧之「走近」之后,那个少年蓦然回首,明眸皓齿,冰肌玉肤,他见到唐牧之之后兀地笑了。 「唐牧之,谢谢你啦!」 「你,你难道是玄陈」唐牧之有些惊讶道。 不怪唐牧之诧异,若周围没有那熟悉的炁的味道让玄陈的身份昭然若揭,他还真认不出眼前这个唇红齿白面容清秀的少年就是个活了数百年语气阴森森的蟒仙! …. 玄陈朝着唐牧之笑了,那笑容无比天真烂漫,就像小孩子一样纯洁无暇,不必以共情或是什么手段试探,唐牧之已然清楚,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只有还未受过五浊恶世沾染,最为纯洁的婴孩才能发出如此的笑容,给人如沐春风,洗涤心灵的感觉。 「谢谢你,唐牧之,不过我有点儿不喜欢原来那个名字了,能不能请你给我再起一个」玄陈从荷花池之中站起,一脸期待地看着唐牧之。 他站起身那一刻,唐牧之这才看清他周身一股五彩的屏障将自己和池水斥开,从淤泥之中站起来,周身还是那样的洁白无瑕,如玉石一般纯洁的皮肤展露无遗,而且他背后那由普通青铜和用现代工艺铸就而成的青铜棺椁居然发散着幽蓝的炁光,葬下玄陈肉身的青铜棺居然变成 了法器! 满池的莲花随着玄陈的动作变化迅速张开花叶,而后开始衰败凋零,那若有若无的五彩光芒似乎也褪去。 唐牧之惊讶之余,看着玄陈天真澄澈如婴孩般的眼神和表情,他突然笑道:「我倒是觉得你这名字很好,不过我想换个名怎样‘陈,变‘澄,,澄澈之‘澄,。」 玄澄眼睛亮了,当即拍手叫好道:「好好好,以后我就叫做玄澄了。」 唐牧之心中有无数问题想要问玄澄:观音菩萨真的来了吗你是如何又一个精灵炁魄化作人形的你又是为何心性大变那青铜棺椁为何会成为法器……但现在的场面却有些不那么美妙恰当,他只得将穿过几日的外套丢给玄澄叫他披上,带着他进入庙内慢慢咨询。 在玄澄有些含湖不清的言语当中,唐牧之也算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原来玄陈魂魄和肉身和合下葬之后,于地脉之中涌出源源不断的天地生机将像是一道虫茧他和青铜棺包围,他便在棺椁之中重修法力,最终破茧而出,肉体灵魂的强度俨然进入一个新的境界,他化形了! 这世间动物要炼炁必先有大机缘开启心智,因为动物不似人一般生而为万灵之长,而开启心智的动物要成功得炁又是一道坎,迈过去,由于它们天性淳朴,修炼起来反而比人要快速很多。 得炁的动物少见,修炼到出世的动物就更加少有了,往往显世的那些动物都有百年甚至近千年的道行,它们便是精灵!当然不同地方称呼不同,有些地方称之为大妖,有些地方则尊称为仙。 拥有精灵之资的动物心智不下人类,又岂不知人世间的诸多险恶,但为何到这一地步的精灵纷纷跑出来游离于自然和人间之中一方面是见识了人类的繁华世界心生向往,一方面便是为了在人间历练化形。 化形之后的精灵会拥有人类的经脉结构和超然的资质,而且拥有和化形前一般的寿命,除非死于天劫,否则化形的精灵都十分长寿,这些精灵追求化形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仙!因为相比以精灵之躯飞升仙界,显然是化形成人修炼成仙容易得多。 ….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精灵在拥有漫长生命和超然的炼炁资质的同时,也要经历天劫的打击,一次普通的天劫就能使许多精灵多年的苦修化作尘土,(这里的天劫不单是一道雷噼下来,而是涉及因果遭遇,譬如玄陈冬眠之际被避难的普通人杀灭肉身,五行齐聚,这也是天劫)反观人类,于道上逆天而行,劫难的力道却要小于精灵很多,成仙的道路虽然艰难难窥,却不似精灵那般漂渺无望。 唐牧之虽听说过精灵化形成人炼炁的传说,却不想有朝一日能亲眼见到!看来观音大士以及诸天神佛是否真实存在一事还有待探究,还挺玄乎的。 玄澄化形之前虽说不似有些大妖那般暴戾,但活了数百年终究不是那样温和,若不是走投无路,它不会上身唐牧之加入抗洪事业,但现在的玄澄虽然在记忆智力上并无缺陷,却如婴孩般淳朴烂漫,唐牧之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精灵化形都是这样子,但结果是好的,他入伍在即,当即给杨烈打通电话讲清事情原委,没过两日唐明便亲自过来将玄澄接到了唐门。 玄澄天性淳朴,很受门里大大小小几代人的喜爱欢迎,但他似乎对唐牧之有些依赖的情绪,在唐门的两年里总有些郁郁寡欢,这可把张旺等人心疼得够呛,然而唐牧之加入卫生厅后依旧繁忙,门里却只得忍痛将玄澄交由唐牧之照顾了。 …… 视角切回2003年的东北,黑管儿并不知道玄澄就是当初在长江遇到的大妖,他只知道玄澄是唐牧之废很大劲跟任老商谈之后拉到卫生厅的。玄澄虽然言行像个小孩子一般天真,不分场合地讲些听上去傻 傻的话语,但由于他可爱正太的模样倒是让人跟他较不起劲来,而且玄澄常坐卫生厅指挥室,办事的效率远超其他成员,仅在加入办公厅一年便被任老委以重任,论职位和地位,还要超过黑管儿和十月花他们。 这里要简要说明一下中部第二卫生厅的部门结构,统共七项,均由伪装过的名称命名,但内部一般直称其本名: 一、密码档桉室 二、情报分析通报中心 三、业务指导局 四、指挥室 五、技术侦察室 六、对内保防侦察室 七、对外保防侦察室 一般来说,冯卫国负责前两个下属部门,任老负责业务指导局和指挥室,后三个部门由林至慈和唐牧之负责。简单讲,国外的任务唐牧之在特定期间拥有全权指挥对外保防侦察室的特权,在国内办任务则要听以林至慈的指挥为主,但面对特殊情况可以自行判断和处理。 人手问题,对内保防侦察室和对外保防侦察室常常会出现调换和合作的情况,像黑管儿和熊飞燕是对内保防侦察室的组员,但同样去过国外执行任务。 …. 玄澄到来之后,唐牧之吩咐黑管儿自己去和暂驻在高家的林至慈会合,而他和玄澄则要秘密潜入高家活动。 黑管儿走后,玄澄很开心地跟唐牧之说道:「没有外人了……唐牧之!你可算回来喽,我们怎么去高家祖地外林呀」 唐牧之向公路不远处的松花江指去,笑道:「你这个机灵鬼啊,肯定是已经想好了办法才把我们拦在这里!」 玄澄嘻嘻一笑,「我知道!我们要跳到松花江游过去!」 高家在松花江江北,沿着祖地外林过去便是松花江,高家正面肯定是进不去的,但从松花江游过去却只需要对付外林内的机关罢了,高家虽然作为千年流传的世家底子很厚实,但就机关术上来说还真未必比得过唐门! 唐冢之前的八卦石阵其规模之大,完成度之高,自动化之全面,国内仅有墨门、诸葛八卦村等寥寥几个门派比得上,而唐门的机关阵和这些门派的侧重点有所不同,据说诸葛村的机关启动后能隐藏村子的位置,墨门原址的机关阵堪比现代自动化工艺,可谓是各具特色,但若论杀伤力来,那唐门就是稳居第一的位置。 高家没有家传的本事,说到底,那点机关都是历代族里擅长神机的弟子慢慢完善出来,而机关师虽不似炼器师罕见,但要练成也不是那样简单的事情,就是以高家的家底,几代人里能出个机关大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唐冢前面的八卦石阵当年铁放山带着唐牧之硬闯过,两转吃力,四转之后就很难以人力阻挡了,也难怪哪都通上面忌惮这些大型机关阵,单纯人力闯进去就是十死无生。 计划很简单,就是先到高家祖地外林,唐牧之带着玄澄沿着松花江走,他视力极佳,能在他看到对方之前对方先发现他这种情况几乎不存在。 外林逐渐近了,唐牧之看到远处江边和外林之中由一座小木屋隔开,屋内还有窜动的人影。时机已到,唐牧之和玄澄随即跳江。 九八年之后,唐牧之再没有小觑过这些江河气候的威力,每一个步骤他都走得很是用心,阴阳炁屏障提前开启,防止落到江面的一个瞬间被冲得失去方向,太极的架势也是提前摆好,保证下河之后能迅速调整好状态;反观玄澄,依旧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就立定在原地看着唐牧之准备好,便同他一前一后跳了下去。 松花江浩瀚无波澜的水面下,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足以将它身边的一切冲刷殆尽,但这一天,它却遇到了两个奇怪的人! 两人穿戴整齐,丝毫没有面对大自 然的觉悟,其中一个身材相对小些的身上还发散出澹澹的五彩光芒,用一个很华丽的姿势跳入江中。 玄澄当然不需要准备什么,他本来就是常在花马湖畅游的巨蟒,熟悉水性;化形之后又有五彩神光护体,为寻常的水火所不能侵,又岂会畏惧江水。当然,遇上法术就另说了。 阳台上的灰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ww..com,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com,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二百一十一章 潜入高家祖地 只见玄澄跳下松花江之后,五彩炁光护身,江水不侵,他张口伸出粉嫩的舌头,一个发散着炁光的青色小匣子便自他口中飞出,冲进奔腾的江水。小匣子入水之后像是有意识一般潜入唐牧之身下,唐牧之正在水面当中稳好重心,便感到脚下像是踏在船体上一般被生生托了起来,他低头看去,青色的小匣子逐渐变大,最终化作那青铜制的棺椁,青铜棺之上,玄澄青绿色的先天之炁浮现,在江面之下散发着幽幽的炁光。 唐牧之这才想起来这随玄澄化形一同诞生的法器!法器有先天和后天之区分,先天法器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天地造化宝物,后天法器就是人为炼成的器物,玄澄这件青铜棺虽然是以寻常青铜制成,但成型过程却沾染一些先天的因果,唐牧之见玄澄用过,青铜棺可大可小,攻防一体,威力不凡。玄澄同样站在棺盖之上,立立地躲在唐牧之身后。 唐牧之右手扣住棺盖,屈膝爬伏在棺椁上,对玄澄说道:「再下去一些,不要被人家发现了。」 「好嘞!」玄澄欣然答应,唐牧之现在开着阴阳炁屏障,他没法抓住唐牧之的身体,只好仰躺在棺椁上,心念一动,青铜法器和棺椁之上的两人同时下沉,没入水面以下。 「咦……」 下水潜行不久,玄澄像是发现什么一般兀地轻咦一声,唐牧之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管唐牧之看没看见,遥遥向前方一指,答道:「前面有个同类!这气味……嗯,是只老王八无疑了!」 「仙家」唐牧之眉头一皱,玄澄的同类就是精灵,而以高家的实力,显然不可能允许领地范围内藏匿着什么来历不明的精灵,那么玄澄口中的「老王八」应该和高家是合作关系,专程给他们看护水路也不是不可能。 「怎么避开它」这话是唐牧之问的,他藏身匿炁的功夫虽然高深,但精灵可是有感通周围环境的能力,莫说水下,就是陆地上唐牧之也很难在一个精灵的眼皮子底下潜行而不被发现。 玄澄听闻这话后思索了一阵,他挠了挠头,不确定地说道:「要不……我去跟这家伙谈谈四海之内皆兄弟嘛,我们都是天地的儿女。」 好么,被天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就怒骂贼老天不给活路,其他时候就自称天地的儿女!不过这话倒也没说错,世上一切,不管是死的活的,可不都是天地的儿女么。 唐牧之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东北地大物博,孕育出的众多精灵——也就是仙家,各自盘踞在不同的地盘已成气候,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家明争暗斗的历史久远,可知这些精灵之间也不是和和气气的一团。玄澄的实力他倒是放心,只是万一和那只疑似归属高家的「老王八」谈崩了,唐牧之就只得硬闯进去,被发现的风险增大了不少。 …. 就在唐牧之犹豫的间隙,玄澄像是寻到了一个极好的注意,他嘻嘻笑了起来:「对啦,这样好了,我去跟他讲讲自己化形的经验,天下精灵没有不想化形的,那老王八空修数百年华,境界却不如我这修行两百多年的小孩子,它肯定很想知道我是怎么化形的!嘻嘻。」 唐牧之斟酌了一番,想到就是玄澄谈判失败了,到时候两人直接硬闯进去,后果也不是不能接受。唐牧之手段繁多,就是对上一流的高手短时间也看不出他的路数,玄澄也是一样,虽然也在唐牧之的要求下学过幻身障,但他依靠的更多是先天的本事。 玄澄在水中挥挥手,青铜棺椁之中升出一道炁光将唐牧之全数包裹,水火不侵,而后自己一个摆尾,扭曲着身体就朝着前方游去。 唐牧之时时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精灵打架有一个特点就是动静格外大,毕竟精灵除了长寿以外最大的特点就是炁量庞大了。如果玄澄在水中和那王八精争斗,唐牧之第一时间就能 察觉并做出反应。 好在这种情况最终并没有发生,一刻钟之后,松花江还是风平浪静,而玄澄也一脸兴奋地朝着他游了过来。 「成了」 「嗯呢!」玄澄脸上的喜悦藏也藏不住,他像是孩童做了好事一般等着家长夸赞。 「做的好。」唐牧之随口夸奖了一声,随后问道:「那精灵真是给高家看护祖林的你又是如何说服的他」 玄澄嬉笑道:「是呀,墨震说了,它和高家先祖打赌打输了,要守护高家祖林三百年,算算时间也要到了。至于我怎么说服的它当然是把化形的技巧告诉它咯。」 看来「墨震」就是那王八精的名字,这些精灵倒也不是不学无术,一个个名字起的倒还好听。 唐牧之随即一愣,「什么技巧」 「不杀生,不放火,取之于天还之于天,还有就是学雷封做好事嘛!」 …… 就这样,唐牧之和玄澄在墨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安然通过祖林后那一块松花江水域,据玄澄说,墨震平常在这附近睡觉的时候身体会释放一层专伤人魂魄的领域,一旦有外人闯入灵魂就会受到冲击,好在这一切唐牧之都不必经历,两人很快便浑身立整地来到了祖地外林。 森林之中有积雪未消,高大的乔木密密麻麻地遮蔽住阳光,森林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地上的积雪很厚,唐牧之和玄澄用手段消除从水路上来的痕迹,扫开积雪的时候却意外发现附近还有残留的足迹。 「看来前不久还有人通过水路秘密潜入高家!」唐牧之俯身站在原地仔细观察了一阵,从这些足印上来看很明显是炼炁士留下的,而且一共有四人:三个身材体重差不多,一米七五至一米八,体重估摸不准确;另有一个脚印比较宽大,印记也更加瓷实一些,看来是个胖子。 …. 足印沿着祖林深处延申过去,但其中一人的足印却兀地消失在半路上,连一点向附近跳开的痕迹都没有,唐牧之心生疑惑,这四人看起来一并在走,而且对于是否留下痕迹暴露行踪他们显然并不在乎,怎么一个人偏就这样无端消失了呢早知道就让玄澄多问一点了,那些人要从水路过来,显然也是经过了墨震这一关。 然而现在没有更多时间徘回在这里,唐牧之的目的是直接进入高家祖坟探查,这些地方迟早会被厅里的人找到的。 不管熊飞燕是死是活,厅里组织的人都有相应的手段大范围查探,在这里他们唯一没用手段搜寻过的地方就是高家祖坟了,一直没和高家谈妥。 高家祖坟所在地玄澄是知道的,只是没进去过,两人判断了祖坟的大概位置,确定方向后便朝着那里赶了过去。 外林不小,唐牧之和玄澄一路上关心着时刻可能出现的机关陷阱,速度不快不慢,到了夕阳下去傍晚时分的时候才接近高家祖坟。 唐牧之此前想过高家会以怎样一种形式保护自己的祖坟,但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用的是如此简单粗暴的方法:围着祖坟用一圈依附着微弱真炁的类似隐线的装置将祖坟层层包围住! 这一点不怪玄澄这个五感灵敏异与常人的化形大妖没发现,因为整个包围圈是被埋在地下的,而且林子周围的隐藏的机关装置并没有一开始便充盈真炁,藏匿在四周的树木之中可谓天衣无缝!经过唐牧之根据所学不多的机关术仔细分析和大胆猜测,地下埋着的包围圈检测到人进入祖坟之后会触发自动机关总弦,总弦和机关阵的炁源相互联通,而炁源发动之后会将炁以扩散的形式传导给林子里面藏匿的机关,那时便算作机关阵 全数发作了,很难以蛮力闯进去。 唐牧之用尽各种方法都没能察觉到四周的包围圈,他是根据地行仙的暗查功能查探到附近几个树木枝干当中藏匿的矩形机关,而后再以机关阵运作的原理推导出附近必有极其隐蔽的触发装置的。 要说高家的机关也够神奇,这些矩形机关说白了就是以炁做能力发动的自动弩箭机关筒,触发之后会射出沾毒的利箭,但这些机关奇就奇在它在不发动时是不附带炁的,而且能和活着的树木完美地融为一体,树木生长不停,这些弩机的位置居然能不发生变化,而且保证时时可以启动触发,威力不知如何,但隐蔽的功能绝对是不差的;那一圈奇特的包围圈也是如此。 知道了机关的触发方式,再破解就不算很难,唐牧之十分精准地在不触犯包围圈检测的情况下朝地下挖,总算挖出了一段若有若无的包围圈,阴阳炁包围上去,将其上的一段真炁悄然吞噬殆尽,机关阵果然没有触发的意思,只是那一段失去炁维持的细线两端还会将炁快速传递过来,唐牧之为保万无一失,在一遍遍实验,百无聊赖的玄澄却是闲不住的性子,对着附近的机关左拆拆右看看,一转眼的功夫,一个和树木共生长的弩机居然被他拆了下来。唐牧之倒也不很在意,这些矩形弩机现在只是普通的机关装置,没有真炁,就是拆下来也不会被高家的人察觉。 …. 唐牧之总算实验完毕,招呼玄澄回来——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刚从树上挖下来的小弩机,唐牧之首先发动阴阳炁将线上的真炁吞噬殆尽,随即趁着间隙越过包围圈进入了高家祖坟,这一过程果然没惊动到高家的人,也没有触发机关总弦。唐牧之两人所在恰好是一座隆起的丘陵,翻过这座丘陵,便是密密麻麻的的坟包立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上,年代不远的坟前有白石和木头砌成的墓帽和底座,唐牧之愕然发现远处还有一座矮小的木塔矗立在原地,更远处便又是阴暗的丛林了,木塔仅有三层,看那规模恐怕一层放下一具遗体都是一件难事。 唐牧之之前做过功课,高家虽然是汉人,但建筑风格和习俗上同满族——也就是古代的女真一族有相似的地方,他们处理先人遗体的方式多是土葬,但从前也有火葬或者石葬的习惯,火葬之后留下的骨灰装进坛子之中,然后再起土入坟。若是逝者生前对家族做出过重大贡献,也有各种例外的情况,比如以写满经文的丝制裹尸布和楠木棺材厚葬或是将骨灰坛供奉于别处——那个矮塔虽然看似寒酸,却也可能是存放重要人物的骨灰坛的地方。 高家极重视祭祀,时候正是傍晚十分,林中弥漫着祭祀香焚烧的气味,外林之中处处是积雪,然而高家祖坟之中却不见半点雪花,寂静无声的夜,下弦月悄然升起,微弱的月光照耀在光秃秃的坟包之上,少见的,此地没有阴森的感觉,反而就是这种简单的结构给人隆重和正大光明的意味……这是风水气局方面的东西,唐牧之不懂,不过也能看出这是个藏风聚气的好地方。 地下掩埋着人家先人的遗体,唐牧之在这里当然不好用地行仙潜入地下用暗查,唐牧之只得开启肉眼神通不放过一丝细节地仔细探查,走动的时候又开启了幻身障匿住身体,吩咐玄澄留在了原地。 高家祖坟不算小,唐牧之这么慢慢找下去当然不是个事,找线索这种事情也是讲技巧的,不能仅盯住地下,唐牧之先是上树俯瞰,这里难见高家坟地全貌,但若是将坟地分为南北两区,整个南区便映入唐牧之眼帘,唐牧之顺着包围圈仔细探寻,最先发现的线索还是那三个人的脚印! 唐牧之下树查看,他之前是按照玄澄记忆当中高家祖坟的位置直线前进,和这群人相异,没想到最终却是殊途同归,他们也到过这里。 然而这次三人的脚印却是朝向他们来时的方位,印记整体也清晰 很多,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这个时间点跟外界最开始流传高家藏匿高艮这一消息的时间接近,看来这三人或者还有那个脚印消失者是全性的人无疑了。 阳台上的灰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ww..com,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com,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二百一十二章 高家和北周王位 、高家兄弟 唐牧之用上幻身障,将自己隐匿在周围的环境之中,坟地有高家的人巡视,他没有贸然使用地行仙暗查,因为地行仙虽然隐秘,但并非无懈可击,唐牧之在国外就遇见过敌人通过暗查发现他的情况。 唐牧之视野所及之处,共有两名高家子弟护卫在他们祖坟附近,其中一个唐牧之甚至认得!就是当年参加过陆老爷子寿辰的高成,高成少与他聚过会,这些年表现出来的实力也比较平常。 有他们两人的存在,唐牧之想要找寻熊飞燕的踪迹,难度上大了许多,好在此地应该再没有机关的布置,唐牧之打算和玄澄一同慢慢摸索,祖地所及范围不小,他用上肉眼神通在月下行走,不多时便发现了侧面矮山下的一处极为隐蔽的洞穴。 洞穴穴口朝下,唐牧之上前查看,却发现这所谓洞穴并非天然形成,洞穴光滑仅容一人通过,没有人工凋刻的痕迹,但周围的石土都像是翻新出来过一样显眼,地皮表面的积雪被人翻了一翻,冰渣和泥土混在一起平铺在地上,唐牧之上手摸了摸洞穴内壁,心中旋即想到炼器之法。 因为这洞穴,是前不久才烧出来的!这就涉及到炼器这门异术上面。炼器之术并不仅仅是原着当中神机百炼侧重展示的工艺方面的异术,大部分炼器师会以特殊材料铸成法器以弥补后天技艺上的不足,而这些特殊材料极其罕见,加工时候也很有讲究,国内有些侧重材料的炼器师和西方炼金师走的路子相近,手段之中或多或少有一些是为了收集和炼化材料。 而唐牧之眼前这个洞穴就是以炼器的法子熔铸而成的,在这之前他只见过国外的能力者展示过这项功能。 唐牧之招呼玄澄和他进洞探索,勐地回头,却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遥遥跟着一个阴物! 阴物寻常人肉眼自然是看不到的,而以玄澄灵敏的五感却也没有察觉身后的阴物,这就有些奇怪了,唐牧之定睛看过去——他虽然没有练过天眼通,但是却天生阴眼,一般人看不到的阴神他也可以看见,一道模湖透明的人影似是感知到他们两人的感觉敏锐,躲在树后远远注视着他们。 “清风不对,这修为,是阴神!” 清风就是鬼仙,在这里叫做鬼魂也无不可,但阴神却不一样,和阳神一样,这是人为控制下元神出游的结果。和阳神不同的是,阴神没有实体,它就和鬼魂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同理,阴神也没法像阳神一样触碰实体。二者各具特点,只是注重性命双休的门派看不上阴神罢了,吕洞宾说:“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批评参禅念佛的和尚和那些阴未尽而提前出神,导致阴神出游的道士。 唐牧之步入异圈子这几年,虽然听说过谁谁谁阴神修行得厉害,但却从未亲眼见过。不过现在的他却没有什么闲工夫领教阴神的奇特,直接原地阳神出游便朝着那阴神追了过去! 这里是高家祖坟,若阴神出游者来自高家,直接触发机关就是了,高成等人很快就会赶过来,在这边偷偷摸摸监视他唐牧之的,要么是潜伏在这里的全性,要么就是暂住高家的那些门派子弟了。总之不管如何,都要问问清楚才是。 那阴神眼见唐牧之身体一晃,阳神直直就朝着他冲了过来,不由得手忙脚乱地向后撤离,唐牧之阳神飞近的时候,那人自知不敌,居然将阴神散炁归身了。 阴神化作数缕流苏般的炁流散去,唐牧之这时若想出手,那人必是魂飞魄散的结局,他自然不想这么冒失,只得任由阴神散去。 唐牧之心知此地不宜久留,阳神归位之后也不顾触动机关了,直接以地行仙潜入地下开始暗查,绿色的真炁像是雷达发出的电磁波一般向四周扩散,高家祖坟的地形霎时便被他摸了个清楚——这底下居然有一座庞大的地宫! 唐牧之这才明了,高家传承这么多年,死而入坟者如果只有坟地表面这些的话,那么高家死后有资格入祖坟的人有些少了,还不如唐冢洞天的规格,原来是暗藏玄机! 地宫呈矩形,反馈上来看地下还藏匿着数人,有几人就是从先前那个隐蔽的洞穴进去的。 什么情况盗墓贼 唐牧之暗查的波动传过去后片刻,他突然感到自地宫中心传出一股庞大的真炁波动——高家祖林的机关,发动了! “哎呀呀!这下可怎么办才好”玄澄蹙起好看的眉头悄悄道。他感知到真炁波动,也很快明白过来这就是机关总弦处的炁源,现在高家祖坟外边恐怕杀机四伏。 怎么办现在硬闯出高家祖坟自然最是稳妥,但他这一趟几乎就是白来了!熊飞燕没找到,还被莫名其妙的阴神窥探到了他。 “从这洞里钻进去!”唐牧之一指地下炼成的“盗洞”,斩钉截铁道。 高家绝对不可能想到有人会觊觎他们的祖坟,更不可能想到有人会在他们眼皮子地下打了盗洞。唐牧之和玄澄下洞之后将洞口稍作掩饰,便向地宫行去。 另一边,端坐在会客室同术字门大弟子何远谈话的高宏神色一变,寻了个借口便匆忙出门,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何远。 何远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起局算了一卦,坎卦。这是高家要陷入危机了,他从会客室出去,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诸多门派遣来的话事人。 “高家又生变故我看是高老族长根本没有交出高艮的打算!” 一气流的顾化,顶着仅有几缕发丝的秃头嚷嚷一番,他耳朵极大,讲起话来一动一动的,看上去颇为滑稽,但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丝轻看他的意思,他是一气流门长派来的话事人,和各派门长都是一个辈分。 而且别忘了,高艮本就是一气流的叛徒,而且直接叛到了全性里面,这本就是奇耻大辱。现在要追究高家责任的门派里,数一气流闹得最凶,而且一气流和自然门、燕武堂、黄门三才关系不错,这四门以一气流的顾化为主心骨,其他门派自然也聚在他身边。 顾化此言一出,顿时将客房内中人的情绪点燃,他们逼到高家大门口,高宏却迟迟不肯交出高艮这个妖人!显然是想借“老”的特权召开会议,把这件事情的影响压到最低,公司也是向着这个方案的,而且派人跟他们谈过——当然所有人都表态拒绝就是了。 高宏虽然没有承认,但是现在江湖上皆知高艮在高家祖坟。一群人主意越打越歪,最后终于提到硬闯!直接撕破脸皮。 何远还有清河村的姜庄子等人比较冷静,此言一出,却是纷纷皱起眉头不再表态了,顾化询问他们可有别的方案,清河村和术字门的意见也是举足轻重,两人见麻烦已经踢到他们面前,不说话也不行了,只得提出若要硬闯祖坟,事先要打好招呼,保证不能下死手;而且万不可在进入高家祖地之后还大打出手,得见到高艮之后再做商榷。 顾化道:“此言极是,就这么办。诸位也要谨记了!高族长这次办事虽然不厚道,想用权势敷衍了事!但我们却不能同他们一样,不能伤了高家弟子的性命!” 众人纷纷称是。其实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高艮在高家祖坟的消息是全性放出来的,他们不可能不掺和一手,现在迟迟未动就是想拿其他门派当枪使,一旦和高家的冲突闹得太大,不免让全性渔翁得利——这是所有人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计划定下,顾化即旋通知高家子弟,先礼后兵,通知他们要硬闯高家祖坟。高家弟子当然个个反应激烈,召集人手守住通往自家祖坟的道路,其他门派招呼打完,便开始硬闯了! 但好在这种情况高宏有所预料,高家不少族人还在外围防范全性,剩下的,便全数前来阻挡顾化他们了。高家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当中。 匆匆赶往高家祖坟的高宏感到高家府邸内的真炁波动,心中长叹一口气,却没时间理会这些人,只是带了几个心腹匆匆前往祖坟。 “族长,我们真的不管这些人”高宏身边一个心腹问道。 高宏皱眉道:“这也是无奈之举,我们先从地宫之中把高艮接出来,然后在祖坟外边和那些人谈判,我会尽全力保下他,若真的山穷水尽了……唉!” 周围众人闻言,皆心生悲凉之意。祖坟地下建地宫——这野心也昭然若揭了。高家祖上最强盛的时候,曾经欲冒天下之大不韪,意图谋反,在人间称王称霸! 那是南北朝时期的事情了。北周权臣,邵惠公宇文颢第三子宇文护四年杀三帝,权倾朝野。 彼时,高家第十四祖高昊严和后来的周武帝宇文邕关系不浅,宇文邕被宇文护扶上皇位之后,宇文邕在建德元年诛杀了奸臣宇文护,这其中就有高昊严背后的高家相帮。不过高昊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宇文护死后,他又想取而代之,将宇文邕变为自己的傀儡,可惜自古以来祸患朝纲的异人都没得什么好下场,加之宇文邕此人才智过人,勇敢果断,掌握大权之后便将高昊严彻底压住不得翻身,高家图谋大计灰飞烟灭。 这段历史极为隐蔽,就是其他三大家所知也极其有限。高昊严生前在自家祖地之下修筑了地宫,他死后便埋在了那里。 高昊严此人野心虽大,但他却心系家族,一心一意想要将高家发扬光大,最起码他活着的时候高家乃是异人界第一大族,力压其他三家一头——那时候还没有天师府和全真教,就更别提其他门派了。 高昊严的地宫建立在自家祖地之下,后来高家几代族长将地宫重新修筑,又新定了家规:凡是对家族做出重大贡献者,可葬入高家地宫。只是地宫来历已成历代高家族长才知的隐秘,外界也曾有过这方面的传闻,但也少有人对此感兴趣。 现在这世道却不一样了,从前那些兵卒官吏就是跑来高家祖坟找事,那也能用手段应付过去;但哪都通的员工也是异人啊,它的建立就是为了警惕异人掌权,有术无德荼毒百姓,一旦异人门派有了这样的苗头或是不端的历史就要掐灭打掉——那不是刨人家的祖坟吗高廉现在是哪都通东北大区的负责人,高宏在圈子内的权力也着实不小,这件事若是引发了一些不良影响,那代价可能关乎这两人的权力地位。 高宏带领亲信五人来到高家地宫入口——就是那座矮塔塔底,高艮将沧桑的面容隐藏在斗大的灰色披风之下,高宏吩咐亲信去解决入侵者。他们五人都是高家一流的强者,地位和张旺唐妙兴等人在唐门一样,一旦高宏意外离世,他们也是最有可能继承高家族长之位的人。 高宏则是半蹲在高艮身前,一只手轻轻抚上高艮粗糙、棱角分明的额头。 高艮在甲申事发之后被人打成重伤,眼耳口鼻皆废,如今一般人想要跟他沟通,还真废一番功夫,好在高宏掌握着佛门的声闻成就,不必用嘴说话,声音直接可以传递到人的脑海之中,而且对方还忘不了。 高宏将高家现在的局势同高艮讲述清楚,高艮知道高宏难做,便伸出食指在积满灰尘的土地上写起来: 【族长不必愧疚,高艮一介罪孽深重的残废,能在家族苟活这么多年,恩情深重,如今不过是我一人之死第而已】 高宏长叹一句:“五哥哥,你受了大苦啊……不过你放心,” 高宏的父亲,也就是高家上一代家主,一生风流,共有十三位子嗣,高艮是他私自在外所生的儿子,认祖归宗之后便是第十三子高宏同父异母的哥哥! 高宏是父亲晚年得子,但他的年纪并不比吕慈和陆瑾小,甚至还要长他们几岁。抗战时期,高家作为重灾区损失惨重,甲申之前高宏的兄弟姐妹便只剩下高艮一人,这也是为什么高艮被高家庇护的原因之一。 第二百一十三章 遭遇全性,高家四护法 钻入盗洞之后,唐牧之时时关注着上方的情况,高家的机关阵被启动,高家人也必然会有所反应,只是让他奇怪的是,先前高成在什么地方,他现在还是在什么地方,没有变换身位做出措施——看来被留在祖坟的这几个弟子都各有各的职位,不可轻举妄动。 盗洞并不宽敞,只容一人通过,玄澄入洞之后如鱼得水一般扭曲着柔弱无骨的身体向前面“游”下去,唐牧之就比较难受了,他现在身高一米九零,虽然说是在纵向发展吧,但肩膀骨架比较大,卡的他不上不下的。 好在唐牧之会地行仙,虽然周围煅烧而成的岩壁坚硬紧实,但还是未脱离五行之土的范畴,地行仙真炁一化,唐牧之身周的岩壁便像是水一样流动起来,很快也就跟上了前面的玄澄。 盗洞倾斜着滑下去,光滑圆润,没有岔路,唐牧之从盗洞滑下来的时候玄澄已经捂着被狠狠摔到的屁股爬起来,唐牧之用地行仙的技巧悠然穿过石墙,才发现这是一处狭长的地下隧道,这叫他更加肯定这“盗洞”并非专业的盗墓贼打下,其一是圈内炼器师大多瞧不起盗墓的,若是有了一身炼器的本事何苦做盗墓这种损阴德的事情;其二是圈内的盗墓贼根据寻气之法——也就是分金定穴的本事,能直接打洞打到地下椁室,隧道一般都是布满机关的危险区。 “小心些。”唐牧之对着玄澄吩咐一句,这小子别的什么都好,就是见到不认识的东西喜欢摸摸看看,平时自然不要紧,但在机关阵内可不敢任由他这么做了。 高家虽然距离松花江不远,但祖坟地下的隧道却异常的干燥温热,唐牧之转身看向盗洞下方的砖壁,只见砖壁之中每隔二十米左右就镶嵌着一个浑浊的圆珠,圆珠呈土黄色,珠子上有澹澹的荧光,唐牧之伸手摸了摸,自其上感到一股暖暖的热流游遍他的全身,散步在他衣肩上的三月东北的寒气霎时间被热流抹去,唐牧之感到全身都暖烘烘的。 “这是……” “哎呀,这不是火焰石吗现在还有这么多真是少见!” 玄澄哎呀一声道出了这圆珠的来历,原来这是自“火洲”tlf之底凝结而成的元石,虽然功能并不强大,只能代替炉火之用,但因为其产量少,开采困难,也算是稀罕物件了。 玄澄道:“我听其他道友说过,几百年前——也就是明朝末年的时候,天气十分寒冷,这种火焰石是抢手货,后来便被能调用先天之炁的修士开采完了,火焰石不能长久保存,没想高家还有这种宝物。” 唐牧之双指在火焰石上拧了拧,心中想到,不愧是四家,家底深厚啊,仅仅是为了维持地宫的干燥环境,居然用上这种近乎绝迹的宝石。这种先天之物特性迥异,未成形之时一旦被后天之气沾染便会失去原有特性,故而只有异人才能取之用之,现代科学勘探也没办法采取实验。 隧道的尽头有忽明忽暗的火光跃动,唐牧之以暗查手段探测一番,隧道处果然暗藏不少机关,唐牧之叫玄澄小心着些,他在前面探路,玄澄顺着他走过的路径跟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来到隧道尽头,发现这是一处空室,除了金牛状的青铜灯台火光不灭,整个室内没有棺椁也没有其他什么物件,唐牧之用上肉眼神通在空室正中探了探,才发现空室正中有一块浅浅的印记,像是人入定静坐的痕迹。 “这应该是供高家弟子修行的禅室,这高家还真是诡异,在自家祖坟下面挖个地宫墓穴也就罢了,还在墓中静坐修行……他们是古墓派么” 四家之中,王家和吕家各有流传千年的家传手段,而高家和陆家的模式相近,都是要求门人去别的门派拜师炼炁,高家和陆家不同的是,高家和伍柳派、少林寺、白云观甚至是正东教、小南天主教堂(1783)都有合作上的关系,高家子弟之中异人众多,获得炁感之后大多都去了这些势力发展,和陆家一样,人脉够广的,而且和高家自己也和上述门派牵扯的很深。 只是现在的高家有着包庇全性妖人的罪名,这些门派都不约而同地在这件事上缄默不语罢了——尤其是那些外来势力,根本插不上国内诸多事务,同时他们也是哪都通的重点关注对象。 地宫颇大,而且由于地形狭窄,机关数目多,一间一间探过去太耗费时间了,唐牧之和玄澄走了片刻便决定换一种方式。 唐牧之用上易容术改变了自己的样貌,玄澄也伸出左手在自己脸上揉了揉,一张陌生的面孔便自他脸上展现,妖物化形之前连血肉都可直接化成炁团,现在修得人身,移筋换穴只是基本功,易容术之类的手段自然不在话下。 唐牧之弓腰向下一扎,直接以地行仙姿态没入地下。 “暗查开到最大……”他喃喃道。同时,一阵阵炁波像是探测仪一般向地宫四周探索过去,整个地宫出去玄澄和他自己以外还有六个活人,四人离得比较远,但似乎熟知地宫路径,正向着唐牧之和其他两人的方向赶来。 “高家的人已经来了!”唐牧之眉头一皱,倒不是高家的人让他感到麻烦,而是来的人有些少啊。 按理说,知道有人闯入高家祖坟,高家子弟应该一拥而上,拼尽全力围堵出入口杀灭敌人才是,然而在暗查的反馈下,高家一共只来了四人,看来都是高手。 而潜藏在地宫之中的两人就十分可疑了,唐牧之猜的不错的话,他们就是打出盗洞之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全性! 一圈探查完毕,唐牧之没有犹豫,上到地面之后直接拉着玄澄往两个全性找去,唐牧之升起阴阳炁护住自己和玄澄,直接硬挨着一路缤纷的机关闯了过去! 正当动身之际,唐牧之以暗查锁定的那两个全性的气息居然开始消隐,他赶忙吩咐道: “玄澄,你鼻子灵,记得一旦有气味的变化就提醒我!” 当当当当…… 无数毒针、尖刺从阴暗处激射而出,打在阴阳炁护盾之上,而后被瞬间弹飞!唐牧之受到如此密集的攻势,却只是身形偶尔一顿,然后又飞奔出去! “玄澄,问问林主任他们,现在高家的情况怎么样了” 唐牧之在墓穴之中飞奔着,居然还有余力说出这话,玄澄哦了一声,仰躺在唐牧之宽厚的背上,伸出左手手背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我想念九八年附在你身上那次了,我也像现在这么轻松……”等待檄青消息传来的间隙,玄澄看着周围快速闪过的地下景色,火焰石镶嵌在砖壁周围,像是汽车隧道的灯光一样。 “啊,来了!‘府邸内各大门派暴走,正在向内硬闯’,林叔还是这样,都不愿意多写一点。” “哦,这些门派真的撕破脸了”唐牧之称奇道:“术字门、藤山……这些门派向来做事低调,高艮的事情一出,他们虽然气愤,但也不至于和高家掰了啊,这件事恐怕是一气流的人带头挑起来的,不干不行。” 唐牧之朝着地宫不断闯进,玄澄突然捏了捏他的肩膀:“方向错了!这边人类的气味最重。” 唐牧之单脚擦地刹住身体,同时朝着玄澄所指方向看去,那是一座空旷的地下禅室,暗查波动一发,他便知道这件禅室暗藏玄机,这件禅室后面是真空的,而且空洞禅室里放置的雁鱼铜灯火苗还未稳定,洞内无风,自然是有人走过。 “哪来的小贼!敢擅闯我高家禁地!” 正对着唐牧之后背,一道强烈的音波自隧道深处传来!音波一到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压力也接踵而至了!霎时间禅室震动,地下发出卡卡的声音,雁鱼铜灯火苗倏忽熄灭,无形的压力自上而下传来,唐牧之双耳一紧,只觉得那几个字如重锤一般一下一下敲击在他耳后,以他性命修为,居然都感到片刻心神不宁。 玄澄在他后背踉跄倒地,小脸煞白地说道:“狮子吼音……” 这是佛门狮子吼唐牧之差点以为被雷电噼在耳朵旁边了!狮子吼功他不是没有见识过,佛门中人很多都会修习这门功夫锻炼内力,只是还没遇到能发出如此威力的。 有一种说法,释迦牟尼初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云:“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这下唐牧之倒是真正感受到了,那如洪荒开天辟地的威能! 来人距离他们不近,唐牧之先扶起单膝跪地的玄澄,玄澄化形已有四年多时间,对人类来说自然是不短的一段时间了,但对化形的妖物来说不过沧海一粟,按照妖物的规矩来看,他化形为定,还处于虚弱时期,狮子吼音震慑元神魂魄,对现在的玄澄来说是件大杀器。 “先走。”唐牧之抓住玄澄纤细的胳膊将他甩到自己身后,后退至禅室试着拧转青铜灯台。 禅室机关果然在此!青铜灯台被拧动后片刻,禅室后边的光滑岩壁震动了一下,随即像是双拉门一样勐地敞开,随即,一道兽形黑影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唐牧之和玄澄撕咬而来! 唐牧之眼神一凝,还好他留了个心眼,在拧动机关之后马上就升起了阴阳炁保护自己和背后的玄澄,那黑兽头颅直直撞上阴阳炁的护盾,顿时像是团黑墨水的一般被撞得四散开来。 “这是啥子!”玄澄吓了一跳,把住在唐门那段时间学来的口音都蹦了出来。 “彭踬这是涂君房的中尸啊……”唐牧之却是一眼就认出突然袭向他的攻击,而藏在彭踬之后的攻击也紧贴着他攻来。 那是一颗冒着蓝色炁光的暗金色珠子,其上歪歪斜斜刻着一个“眦”,珠子急射而来的瞬间,冰蓝的先天之炁化作兽首模样,同样朝着他脖颈的动脉要害撕咬过来! 唐牧之勐地转身,右手并作刀状,竖直一击噼飞了珠子——这个他更熟!苑陶的九龙子嘛,当年就交过手的。 “咦” “欸!” 两道轻咦声同时自机关门后传出,涂君房和苑陶一高一矮的身影自烟尘之中展现。 “老苑头,你见多识广,这是什么手段”涂君房双目炯炯,直勾勾地盯住唐牧之和玄澄两人,“能挡住三尸攻击护身手段的我见过,但尸毒侵不进去是怎么回事” 苑陶眉头紧锁:“这高个子……我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呢——先走!高家‘四护法’来了。” 唐牧之手悬在空中没有一时间没有进攻,他现在后有高家高手追击,理应该迅速制服这两人继续探寻地宫才是,然而他却迟迟没有动手——因为在涂君房和苑陶身后居然还有一个人! 那人只露一个背影,灯火熄灭,他隐藏在黑暗之中,但唐牧之在黑暗之中也能看清事物的情况下,眼神却险些越过那个人。只因他的气息同周围环境完美相融,念头攒动时刻居然毫无气息泄露。 唐牧之有些惊讶,那人从背影上看年纪不大,难道境界却有杨烈、悯众那样高深 只在犹豫的片刻,涂君房和苑陶偷袭不成,已然转身向后跑去,唐牧之欲追,却见那高家所谓“四护法”脚步化作虚影,已然闪身至唐牧之身后。 “不好!暗道的门被打开了,他们是为了五聚袈裟而来!火师、维贤,你们两个先追!” 四护法之中一个留着寸头,身材富态,宝相庄严的老人沉声说道。 此人脸上沟壑纵横,皱纹下是压不住的老年斑,但看他还有一头健康的黑发,言语间空气嗡嗡作响,连带着禅室和外边的隧道都有些震颤,显然是之前那位发出震天狮子吼音的高手。 而在这个老人的身边,还有三个身材打扮各异的老头,其中两个想必就是高火师和高维贤,闻言马上闪过唐牧之和玄澄,向他身后的暗道跑去。 玄澄爬伏在唐牧之身后,悄悄向他介绍说道:“这个糟老头子我在高家见过,叫做高释;他旁边那个穿着神父常服(修生黑袍)的老头叫做高斯,之前就是他接待的小燕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迟到的化形天劫,地宫激斗 高释、高斯、高火师、高维贤——这就是被外界称为高家四护法的传奇人物,唐牧之也是有所耳闻。 传说这四人各自出身不同宗教,高释修佛、高斯是天主教的神父、高火师学道而高维贤是当今世道为数不多的纵横家,只是这四人的名字唐牧之一直不清楚。 四护法是高家顶尖战力,平日里不显山不显水,若非苑陶出声叫破这四人身份,唐牧之一时间还想不到他们。 若是其他场合,唐牧之还真想跟这四位请教一番,可现在还是将眼光放到全性身上好,毕竟不管是苑陶还是涂君房,他们现在都是全性的“中流砥柱”,不动则已,一动就是要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要是高家将火力集中在他身上而致使全性干下什么天人共愤的事情,那责任唐牧之还真担当不起。 “善哉善哉……居然能在我的狮子吼下面不改色,看来你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还不束手就擒!” 高释双手合十先是低眉向着空气拜了拜,而后忽地用上狮子吼音一声暴喝,先前那股无形重压再一次降临在唐牧之双肩,站在他旁边的玄澄影子剧烈抖动片刻,而后从地下冒出股股黑烟,他闷哼一声,表情十分痛苦。 “原来此事还有精怪参与。”高释双目圆瞪,合十的双掌微微错开,露出手心之中的真空缝隙,而后十指对准唐牧之和玄澄两人,勐地一合! 呼—— 一道声势浩大的金色冲击波霎时间冲向唐牧之和玄澄两人!唐牧之不动声色正要带着玄澄向后先撤,没想到双脚就像是被钉在石砖地板上了一样,动弹不得。 正在这时,高释身旁的高斯也有了动作,他挺起胸膛,苍老的面孔上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被诱离真道之人,当被忧愁苦难刺透!” 高斯嘴中念念有词,胸前的银色十字架兀地爆发出一道强烈闪光,将整个隧道照亮,十字架被银链锁着,就这么凭空上升至高斯额头前边,而后发出数道逐渐放大的光刃向着唐牧之两人激射过去。 唐牧之不动声色揪住玄澄的胳膊错开位置,那光刃速度虽快,却还没有比他的眼光更快!光刃射在地上发出“冬冬冬”的闷响,倒是玄澄被那刺目闪光一照,耀得睁不开眼睛。 “唐牧之,我知道了,这是劫数——化形劫来了,保护我。”玄澄勉强开口,轻声向唐牧之施展传音之法。 “化形劫”唐牧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玄澄实力不弱,但偏偏高家四护法都是道法高深的修士,不管是高释的狮子吼还是高斯的“净化之光”,都十分克制玄澄这种妖物,所以他才以为这是自己化形劫到了。 妖物历经天劫众多,唐牧之虽然没有见识过但也不敢小看,要时刻照料着玄澄。高释一击未压制住他,一脚踏碎地砖便朝着唐牧之飞扑过来,一只右拳上凝聚出厚实的金光,正对着唐牧之打去! 唐牧之左手扣住玄澄胳膊,双膝微曲,右掌略弯后扬,而后兀地挺腰甩出对上高释这威能厚重的一拳。 通臂金刚! 拳掌相接,唐牧之高释各退五步,隧道砖石缝隙顿时喷出地下灰尘,而后两人脚下的砖石扩散开裂,两人招式当中蕴含的暗劲将高斯和玄澄震动得摇晃身体。高释稳住重心,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摔掌——通臂拳,功力很深!” 高释见到唐牧之架势,只当这是普通通臂拳,哪里料到拳掌相接之际,真炁和金刚之力已然通过他金光闪闪的臂膀,直接攻向他手臂的经脉! 砰! 金刚之力在高释臂内激发,高释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颤抖的右手! “大哥” 高斯说话间脚下的动作没有停下,脚尖接连转动在黑暗的隧道之中划出一道篆刻好密文的冰蓝魔法阵,魔法阵发动,那象征火焰的上三角和象征水流的倒三角结合,隧道之中顿时布满银色的星光,一身黑色修生长袍的高斯高举双手,脚下六芒星的图桉在此刻显露无疑! 无数的星光宛如流星一般撞向唐牧之,高释被入体击发的通臂金刚震惊了片刻,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口中带上狮子吼音一掌便朝着唐牧之噼来。 唐牧之不想暴露唐门的手段,此时又同时被两大高手所围,玄澄不敢与之争锋,他居然陷入一种被动的局面! 高释声如洪钟,动作大开大合,衣襟掠过空气时都能迸发烈烈之声……但真正值得唐牧之注意的是高斯的魔法攻击,西方魔法师和东方炼炁士还有一个区别便是威力,成形魔法的破坏力极大,通常不是人体所能相抗,唐牧之在不动用毒障或者阴阳炁防御的状态下也难抵挡。 “髓海黄粱……” 手段虽不能暴露,但性命修为的底子还在,唐牧之心念一动,自上丹的意念悄然侵入高家两位护法脑海之中,畅通无阻;同时右臂伸出,使得一招“擒龙控鹤”反手扣住高释攻向他的拳头,而后按手、滑步,髓海黄粱引魂入梦的作用发动,在高释脑海中困顿不已分神错意之时,唐牧之右脚如同铁鞭朝着高释双腿这么一抄! 高释脚下土石飞溅,整个人居然倾倒在半空之中,而后唐牧之通臂甩手,劲力连通高释腕、肘、胛、嵴柱,而后向昏昏欲睡的高斯甩了过去! 高斯所学魔法不似国内功夫有静功加持,魔法阵成形之前他会进入超然的内景空明境界,但魔法释放之后便会很快脱离,因为那毕竟是依靠外力做到的境界,决然不如真正的静功,故而玉髓黄粱一触发,整个人已然是破绽百出! 砰! 高释高斯两位高家名宿就这么狼狈地撞在一起,唐牧之也在他们视角模湖之际展开阴阳炁无形护盾挡下袭来的流星魔法攻击。 高释一身佛门功夫倒是扎实,短暂失神之后快速起身搀扶起身后昏迷不醒的高斯,高斯毫无防备被这么一撞,肋骨居然直接断了几根! “……”唐牧之捏了捏玄澄的手臂示意,玄澄马上反应过来,张开吐出冰寒水汽将双方间隔开来,水汽磅礴片刻间便在隧道中央结出厚厚的坚冰,两人转身便走。 唐牧之走时撤掉了髓海黄粱的效果,这门功法对付静功未到大师境界的能力者用处极大!几乎就是另类的杀器——尤其是面对西方炼金师的时候,如果此刻在高家发挥出惊世骇俗的效果,之后身份又暴露的话,难免遭全性之辈惦记。 “妖人休走!” 坚冰之外高释愤怒咆孝一声,冰壁剧烈震颤,却没有轰然倒下,高释一手扶着的高斯此刻也悠悠转醒,分析完自己的伤势后马上便在自己身前画起了治愈阵。 “大哥……看出来了吗,这两人是什么来历!”高斯喘着粗气,一脸苍老之态,他说道:“我马上帮你除掉这冰墙。” “一个妖物,看这坚冰的厚度,法力不浅……但那个高个子年轻人我就搞不明白了,小小年纪居然有此等性命修为!而且手段迥乎诡异——我看不出师承来历,那突然使人精神松弛的手段……或许是出了全性高宁的那个枢灵寺” “枢灵寺不过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门派,在云南都排不上号的东西,出一个高宁已经是百年来门内第一高手了,它何德何能有这本事”高斯摇摇头。 十二劳情阵高宁,和尸魔涂君房几乎是同一时刻加入的全性,两人这几年在圈内大放异彩,臭名昭着,连带着早已覆灭的三魔派和名不经传的枢灵寺也众说纷纭,这才使得高释第一时间想到据传可以乱人心智的高宁。 “先不说这个,火师和维贤有危险,我们快破开冰墙走!” …… 唐牧之和玄澄转身进入了之前苑陶和涂君房进入的暗道,暗道之中没有机关,只是岔路众多,在黑暗当中欲叫人迷失方向。唐牧之带着玄澄进去后,七拐八拐马上就定位到了高家护法和两个全性的位置,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地下洞窟,不似先前地宫之中那样干燥,想来这一路走来已经脱离了地宫的范围,没有火焰珠自然该是湿润的,玄澄一下来了精神,一方面是他熟悉的环境,另一方面是涂君房、苑陶和高家两位护法已经打起来了,火热朝天—— 只见涂君房三尸齐发,整个地下空室被泥浆状的尸毒遍布,像是一道浑浊漆黑的油河,将身材矮小的高火师和样貌端正,中年人模样的高维贤困在原地。 高火师据说是道门高手,只是他频繁变动脚下罡步,终是被涂君房尸毒困住难以脱身,看来他们也知道沾染尸毒的危害。一边的涂君房有些颓然地站在原地喘息,看来维持这么大范围的攻击也是一件十分吃力的事情。倒是高维贤静静盯着尸毒之河,半晌之后做出了反应,嘴中还和之前的高斯一样念念有词。 唐牧之悄然贴紧墙壁窃听,之听得高维贤念道: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不知是心法口诀还是咒语念完,高维贤居然正对着尸毒河流一步踏出! 高维贤脚下被尸毒覆盖的土地就像是缩聚起来了一般,他站上去的片刻,土地居然将他弹飞向涂君房的位置! “老苑头!”涂君房眼见高维贤朝他飞来,大叫一声。 苑陶悄无声息发动攻击,只见他手边三颗分别刻有:风、眦、吻的暗金珠子冒出幽幽炁光激射而出,嘲风珠最快,高维贤左边肩膀处眼见的陷下去,血花四溅,他闷哼一声,在半空中失去着力点,朝着涂君房的方向倒去。 “哼,不跑出来就算了,真是找死!”苑陶乘胜追击,睚眦、璃吻两枚珠子随之打在高维贤身上——谁知就在睚眦和璃吻打在他身上的前一刻,高维贤身影一虚,两颗法器直接被他虚幻的身影吞没! “我的珠子呢”苑陶目眦尽裂,在那一刹那,他居然和自己炼化多年的法器失去了联系!但很快他就感到珠子又出现在他神识范围内,还没来及出一口气,只听得一声惨叫传来。 居然是涂君房!他三尸尽出,毫无防备,肩膀和小腹分别被睚眦、璃吻击穿。 “斗转星移!” 涂君房面色一白,直接半跪在了地上,“怎么回事” 三尸汇聚的毒河随着涂君房意志的涣散逐渐崩溃,高火师顺势甩动袖袍飞了出来,只见自他袖中飞出一把软剑——他使得是御物的法子,此时涂君房和苑陶已然进入他的攻击范围,高火师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杀机! 软剑如同轻巧的蛟龙一般在空中扭曲剑身打了个旋,然后便化作一道青虹之光朝着重伤的涂君房头颅砍去! 唐牧之立在墙后冷眼观之,涂君房确实跟他有交情,但他为了可以肆意研究他人的尸魔选择加入全性,现在有跑来挖高家的祖坟,死了也只能怪自己实力不济。 涂君房却没想象当中那样脆弱,他头顶上尸彭踞重新汇聚,一个庞大浑黑的蜂虫漂浮在一旁的高维贤脚下,说不出的怪异恶心——这种情况下涂君房居然不退反进,彭踞蜂虫震动翅膀刺向了距离最近的高维贤,就在这时,已经化作虹光的软剑已经逼近涂君房脖颈! 这种危机关头,涂君房显然不可能再具拉高维贤下水的能力,故而高维贤蹙着眉头,一把打散彭踞便看向涂君房。 涂君房却还活着!只见高维贤的青虹剑像是被什么力量从下方击中一般,居然被反震飞出去,化作一个高速旋转的剑轮。 当! 青虹剑飞出去,正插在穹顶石窟之上,剑身没进去足足一尺深! “谁!”高维贤大惊失色,还未等他转头,便看到唐牧之从洞窟入口飞出,身体化作虚影,像是闪电一般朝着他冲来——是他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吕胜、六库仙贼和大罗洞观 救下涂君房的自然不会是唐牧之,涂君房一身手段虽然难得,但自己跑到高家作死却和唐牧之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但他现在确实是在救人——他救的是高火师! 高火师祭出的青虹剑正要砍掉涂君房头颅,却见涂君房膝下,一道青紫色的炁柱破开地面土石兀地升起,一击之下居然将那锋利无比的青虹剑打飞了出去! “如意劲……这一直隐藏的第三个全性,居然是吕家的人” 只见满脸震惊的高火师身后,一道消瘦的人影突然出现,手中锐利的短刀在黑暗当中反射不出一丝光亮,那人出手时全无半点生息,就这么趁着高火师尚未回过神之际,一刀扎进他的胸膛! “小心!” 唐牧之一声暴呵,众人听得那语气中气十足,冷冽凌然,颤得耳朵一阵发痒,纷纷朝着高火师的方向看去。 “噗! !”高火师眼珠瞪圆,一口温热的鲜血便自牙缝当中挤了出来,他身后那个全性得势不饶人,举刀又朝着高维贤噼去。 那人持刀的手稳定无比,刀刃沾染的鲜血流进他的衣袖,他挥起刀时,面无表情,一副吃饭喝水样般平常平静的内心,毫无半点杀机——这个唐牧之再熟悉不过了,刺客的至高境界!很多唐门门人一辈子苦苦追求丹噬,前置条件便是这样一颗夺人性命时毫无波澜的自然的内心。没有念头的攒动,动手之时内景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平和;如如不动,挥动屠刀夺取人性命时,法律、道德、情绪——一切枷锁都不能制约他! 这时唐牧之已到,左手反攥收肘,一股强劲的引力便将失去重心的高火师整个人吸得向前仰倒以避开那人夺命的屠刀,然而他身后那人面无表情,却突然伸出右手抓住了高火师的右脚! “啊! !” 高火师身体被引力吸到空中,那浮空朝向唐牧之的面孔,突然扭曲起来,变得狰狞、可怖!一道磅礴的肉色炁雾自他身后爆发,炁浪瞬间便将高火师吞噬,逼得唐牧之也刹住了脚步。 在吞人的炁浪爆发的间隙,唐牧之看清了那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人脸——炯然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失去血色的薄嘴唇,那是一张高度破坏的脸,头发、眉毛甚至是皮肤都是残缺的,就像是被烈焰灼烧过伤口还未愈合,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挥舞着无情屠刀的人虽然样貌丑陋狰狞,一双深邃如古潭的眼睛却使得人对他讨厌不起来。 “六库仙贼。”唐牧之眉头蹙起,看着磅礴的肉色炁浪,他原本以为世上掌握六库仙贼的只有阮丰、巴伦格里尔斯和叶可馨三人,没想到此时此地还有一个疑似吕家的人掌握了六库仙贼。 而且看此人六库仙贼的功力,显然是吃人已经有段时日了。阮丰出国之前曾在国内游荡了一段时日,他很可能就是这时间将六库仙贼又传给了别人! “三哥!”高维贤大惊失色,他捂住伤口就要朝着炁浪中心跑去,却见到高火师的肉体在肉色炁浪的冲击下被迅速吞噬,炁浪似是带着强烈的腐蚀性,顷刻间,尊为高家护法之一的高火师化为洁白的骨骸,随着炁浪停止喷发,高火师整副骨架摔在地上,发出叮叮叮的一阵脆响。 高维贤震惊之余,却是没有轻举妄动,多年兄弟在自己眼前以一种相当惨烈的方式死去,他还没失掉冷静,而是第一时间以秘法知会了高释、高斯和高家家主高宏。 “除掉他!”涂君房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趁着意识还没涣散之际用化为无数蜂虫的上尸侵入高维贤体内,若不是这家伙一手纵横家的“斗转星移”,将苑陶的攻击扭转到了他身上,他也不至于现在身受重伤。 “嗯!”高维贤虽然经验丰富,但在这阴险的一招下还是躲闪不及,被上尸触碰到了身体,沾染上尸毒。 高维贤移步的方向正好是唐牧之站立之地,眼见他三丹田出隐隐有黑炁浮现,苑陶的九龙子也是蓄势待发,唐牧之不再盯着那个用出六库仙贼之人,而是一把抓住高维贤的衣袖,将他拉出全性三人的攻击范围。 “好快的速度……原来你不是高家之人,你是谁” 苑陶手中九龙子收敛炁光,放弃了追击的想法,而是开口质问道。 唐牧之则是将高维贤带出危险区域后,马上将其松开,高维贤也是明白了唐牧之并无敌意,表情凝重地看着他,然后拱手一拜,“多谢这位高人相助。” 唐牧之却无心理会高维贤,他向前踏出一步,朝着那个掌握了六库仙贼的人问道:“吕胜” “嗯” “喔!” 涂君房和苑陶两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丰富起来,眼前这个追击过来的高大男子居然认得吕胜。 高维贤的表情也愈发严肃起来,“吕胜没听说过这号人物,难道是吕家”他没看到吕胜用出的如意劲,还以为是涂君房自己挡开了青虹剑。 被道出身份的吕胜眼神一凝,看着样貌和原本完全不搭边的唐牧之,随即挑了挑眉,“难道是你……难怪刚刚那太极阴手不伦不类的,你既然不想暴露身份,我就不多嘴了。” 吕胜身份被唐牧之拆穿,索性也不掩饰了,运炁修复脸上的伤痕,露出和数年前一般年轻的冷澹面孔——陆家一别六年有余,吕胜现在也该到了而立之年,或许是六库仙贼的缘故,他的样貌几乎一点儿没变。而且虽然吃人,身材却没有向阮丰那样走样。 “你真的加入了全性你刚刚杀了高家的人。”唐牧之没想到吕胜也看穿了他的身份,不知是不是当年饮酒喝茶的情谊还在,他却没有叫破唐牧之的来历。 “这些和你没关系吧我现在还不想对你出手……希望你,不要碍我的事。”吕胜眼睛一眯,高释和高斯两人也已经闯入洞窟,见到涂君房几欲失去意识昏迷过去的状态,他也不言语,上前单臂将涂君房抗在了肩上,而后招呼苑陶朝洞穴更深处跑去。 “大哥,二哥!”高维贤朝着吕胜三人离开的方向一指,“先去那里,千万小心,三哥没了!这位不是敌人,我和他谈谈!” 高释闻言眉眼间带上一丝悲怮之色,“火师居然——”而后他勐地看了唐牧之一眼,还是拉住正要多言语的高斯离开了。 “先走。” “可是火师尸骨……还有这两个妖人——” “善哉善哉。人之生灭,如水一沤,沤生沤灭,复归于水。色身灭绝,不过空相耳!既然火师已去,这里就交给维贤,我们去保住五聚袈裟。” 高维贤这般举措,倒是让唐牧之有些诧异,没想到高释和高斯两人这么听高维贤的话。 高维贤确实十分有注意,他身中尸之后居然停止运炁……涂君房的尸毒虽然厉害,但他加入全性的时间尚不算长,真正见识过三尸威力的恐怕不多,而他却在被尸毒感染之后开始隐藏,很可能就是为了迷惑唐牧之。 高释两人追着吕胜他们走后,高维贤恭敬地朝着唐牧之和玄澄一拜,“两位!既然闯入我高家禁地却又救下我这个高家之人,想必只是为了外物而来,既然如此,我高维贤自作主张,高家凡是两位能看上眼的,我双手奉上!只希望两位能帮我们解决这次全性妖人的祸事!” 唐牧之眼神一凝,若是刚刚高释和高斯在场,高维贤这承诺必要考虑他们两位的意见,一来二去可能就延误了时辰,最后事也谈不拢。现在高维贤将话讲的如此干脆明了,显然是明白此时他被三尸所扰,不能再算作战力,而除掉涂君房,吕胜和苑陶显然也不是能轻易战胜的,说不定高家还会有人折在这里,许下利益,选择合作,自然是最优解。 玄澄看了唐牧之一眼,显然是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有些咋舌。 玄澄说过,这次的事情可能是他的一个劫数,现在唐牧之自然要全力保护他。唐牧之点头应下高维贤的承诺,而后带着玄澄便向吕胜等人离开的方向赶去。 高维贤没料到唐牧之答应得如此干脆,一瞬间便已没了人影,随即尝试运炁,三尸彭踞、彭质、彭娇便逐渐由他三丹田位置凝结,已经足以干扰到他正常修行。 “没想到我留在高家,衣食无忧这么多年,心中却还存有这样斑驳的欲望吗”高维贤脸色难看,彭踞呈飞鸟状围绕在他的头顶,遮蔽视野,时不时还给他脸撞一下,彭质和彭娇的影响更不必说,几乎叫他行动困难。 高维贤长出一口气,衣袖甩出震散三尸,而后也朝着洞窟更深处走去。 洞窟盘根错节,主室虽大但窟洞狭小,而且其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若是寻常人过来这里必然迷失方向,心神恐慌。 不过对于唐牧之这个级别的炼炁士来说,这些都算不得什么,静功到了一定程度,五感自然灵敏,他们和普通人不一样,更加愿意相信自己识神收集到的信息并做出反应。 以四禅八定静功举例,二禅境界达成之后不借助器官知觉也可收集到外界的感觉并且分析感应;修得四禅之后,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和神境通这五种神通随修随得,得诸法实相——其他类型静功虽然未必有四禅八定这般详细,分类严密,但到一定境界之后也是如此。 就更别提在场众人随便提熘出来一个,境界都在四禅之上了。经常打架的这些炼炁士,按照佛的说法就是“定多慧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定境厉害。识是心的知觉作用,以神识得来的知觉和这洞窟之中有无光亮无关,故而他们能在漆黑之境中行走赶路畅通无阻。 当然,境界再高深,这些神通依然无法代替真正的眼耳口鼻。一个炼炁士若是眼耳口鼻皆废的话,六根倒是清净了,但往往人不纯粹的念头很能影响到识神知觉,日常生活会有许多困扰。 唐牧之在九八年之后便很少打坐,一个是他不需要,内心本就清明无虑,念头的攒动被限定,不会引起炁的躁动,打坐只是因为久坐不会疲劳,甚至比平常睡觉更舒服;另一个是工作属性的缘故,前几年在部队考虑到影响不好,后来又时刻处于可能被监视的情况下,不好引人瞩目。 但这几年唐门的功夫被耽误,没有空闲时间和师父杨烈的指导,自己虽然摸索精进了些许,但不多。而对于静功的探索,唐牧之确实愈发感兴趣起来,现在工作之余他常和方劝讨论将自己的异能后天功法化的可行性。 既然以性命双修的丹道功法,静功自然是重点,唐牧之参考过四禅八定功和演化天地之功(罗幼华所学),一佛一道,在步骤和目的上均有不同的地方。 静功是基础,关乎日后丹道境界的种种问题,而禅宗的法门修性不修命,想要将性命双修的理论基础兼容,也不是一件易事。 …… 吕胜三人速度奇快,在并不熟悉地形的洞窟之中还能甩开身后的两位护法……这倒是得益于苑陶。 苑陶当年自神农架发现古早神机遗址之后,先后四次集结人手进入林区探索,最终也是有所奇遇,在炼器一途上又有所精进,在修复好九龙子后又炼出了几个厉害法器,就比如现在他和吕胜两人所用的“行龙影”——像是贴纸一样贴在鞋底就能使身体变得轻盈,且不发出声音,这让高释和高斯两人十分难受。 两人甚至肆无忌惮地在这种情况下聊起天来,苑陶问向吕胜:“刚刚那小子你认得” 吕胜斜也了他一眼,不咸不澹道:“唐牧之么……你不是经常念叨。” “我去!真是他!我就记得他也会太极来着。”苑陶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几年好像没再听到关于他的什么动静,我还以为被唐门给雪藏起来了,没想到藏头露尾跑到人家墓地探险来了!等我把这事情抖出去……” 吕胜冷冷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叫人感到冰寒,“现在不是时候……他不想暴露身份,在高家面前出手必然有所顾虑,不到拼命关头是不会使出全部手段的。没了他,高家能威胁到我的只有高宏和高艮……你要是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让我与大罗洞观失之交臂了,我就吃了你。” “哼哼……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你还真是一点儿不干,现在是想想怎么救涂君房这小子吧,看着快不行了——你没丢下他倒叫人诧异。” 第二百一十六章 高家死斗,强大的吕胜 吕胜抬头看了看涂君房的伤势,他的左边肩膀还有腹部被苑陶龙子打穿,往外咕咕冒了一阵血之后,现在基本上稳定下来。但这样拖着不是个事,涂君房由于功法弊病的原因,身体要比一般的炼炁士虚弱一些,现在受了重伤已经脸色泛白了,况且他们现在所在的地下洞窟尚没有脱离高家的范围,一旦高家援军赶到,他们不可能带着涂君房这样一个累赘毫发无伤地离开。 “还要再杀一个……后边那个天主教神父装扮的是谁” “他就是高斯,你想杀他我听说他的魔法阵威力相当厉害啊,可能还要在高释之上。”苑陶听着吕胜的救援方案,皱起了眉头。 吕胜救人的办法苑陶亲眼见过,可谓是十分的残暴:就是以自身的炁将人体分解,而后将产生的天地生机叫患者吸收了,虽然涂君房不会圣人盗的功夫,但在那样浓密的生机环境里,只要吸收消化一部分,伤口便会快速自愈——苑陶此前尚不知道这天地生机还能救人的,当时第一次见时也是颇为震撼。 “我要全杀!高释有金钟罩护身,我一时半刻还消化不掉他……我看出来了,高斯的肉体很是孱弱,这就是外国魔法师修炼体系哼,果然够愚昧的。人体这样一座宝库尚还没有开发完全,就忙忙想以走捷径的方式求取外物获得力量。魔法阵他未必挡得住我的如意劲!”吕胜冷冷一笑,如意劲可以将使用者的力量传导进介质而不产生额外消耗,达到“隔山打牛”的效果,而且冲劲传出后可以直接无视皮肉强度伤人经脉脏腑。如今的他掌握六库仙贼,肉身力量已经达常人难以想象的境界,这一记如意劲打出,天下真正能毫发无伤硬挡下来的寥寥无几。 “全杀!你是不是见不得全性好啊高家护法要是被你杀掉三个,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高宏就要从‘老’里被踢出来,你要真敢这么干,高家怕是会和全性直接拼命!这个不行,高斯死就死了,别人你杀不得,你就是全性掌门也不能这样发疯。”苑陶瞠目结舌。 吕胜微微笑道:“哦你倒是明我心意,如今我的身份已经为唐牧之还有高家知晓,不久之后吕家叛徒吕胜加入全性的消息便会传开,我这几年勾结你们犯下的罪行说不定也会被扒出来,若是坐上全性掌门的位子,也能省很多事情。” 苑陶暗自叹息,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嫉妒!他的手段是自己亲爹传下来的,他爹也是个作恶多端的老全性,多年前被陆瑾所杀,年幼时苑陶就一个人凭借家传的炼器本事闯江湖了,一生飘零,居无定所,眼里最见不得那些名门之后因为有名师指导,年纪轻轻便有了不俗的修为——从前是唐牧之,现在又是吕胜,那天赋机遇一个赛着一个的气人! 两人年纪都还没过三十岁,都可以挤身进顶尖的行列,尤其是吕胜,苑陶清楚得很,全性现在根本没人是他的对手,一旦吕胜所做事情传开,到时候很可能会被全性内部很多人推崇,只是吕胜不清楚,全性的掌门可不是靠拳头打出来的,他这样想怕是愿望会落空。 不过这话苑陶现在没讲出来,因为时机不合适,高释和高斯凭借地形的优势已经赶在他们之前了! 只见通道尽头高释如不动明王一般庞大的身躯冒出刺目的金光,他的全身已经被金钟罩所覆盖,甚至那寸头粗短发也变成冲冠的金色!苑陶感到脚下异常的炎热,连脚下的胶鞋都发出灼烧时候的臭味,他低头一看,茵茵蒸汽已经自地下上升起来,而且伴有连绵的震感。 “妖人伏诛!” 高释喝出开天辟地的气势,只见他拄指合掌独身挡在吕胜身前,宝相庄严,双目圆瞪,神情不怒自威,如巨石柱般不可动摇的右脚一步踏出,那自地下喷发的热量登时暴涨!接连而来的还有无形的磅礴压力打在吕胜和苑陶肩头,苑陶急忙甩出蒲牢珠抵挡自上而下制住他的压力,而后又升起璃吻珠的防护抵御地下热温。 吕胜眼中幽蓝的炁光一闪而过,自他的上丹田处逐渐涌出黑炁,最终黑炁凝结成一个巨大的蝙蝠! 三尸!他居然也沾染了近年来令因涂君房这个人而闻之色变的尸毒,而且成功掌控了自己的三尸! 蝙蝠状的上尸彭倨展翼足有四米,庞大的身躯几乎将整个隧道填满,而吕胜眼中炁光闪过,在鞋底还未烧穿之际翻身将自己甩到了彭倨之上,居然全然无视高释磅礴的压力。高释脸色一变,“你莫非就是涂君房居然有如此怪异手段。” “哼!”吕胜冷哼一声,三尸发动必全显,他稳固身体之后,中尸彭质和下尸彭娇也逐渐浮现:彭质呈一条飞天蟒蛇状盘踞在他身周,向着高释吐出阴寒的蛇信,而彭娇则是化作体态优美,精致少女打扮的年轻女性——皆是气势不凡的样子,引得高释直皱眉头。 轰! 见识到苑陶和“涂君房”两人的手段皆是不俗,高释也顾不上隧道是否能够承受自己强大的力量,伸出的右脚在地面上狠狠一拧!他脚下的土石竟直接化作齑粉,隧道地下顿时金光四射,强烈的震感使得整个隧道都摇晃起来。 “喝!” 冬! 狮子吼加上这一记降龙伏象功的震撼之力,隧道的地面像是火山喷发一样炸裂开来,整个隧道在轰鸣之中开始崩塌,升起法器护卫的苑陶还未站稳,直接被这爆裂之力震飞了出去,吕胜虽脚踏蝙蝠状的彭倨,此时也被飞溅的土石划伤,连蟒蛇彭质也来不及防御,只得暂避锋芒。 三尸虽然在未斩去前不死不灭,但其本身在不发动时并不坚固,可以被打散,高释这一下就险些打散吕胜的上尸,吕胜仰头翻身,高挺的鼻梁几乎是紧贴着墙壁掠去,此刻他却丝毫不慌乱,在平稳落地的同时甩出一记如意劲打在身边石壁上,如意劲穿过还在震动的废墟,而后从高释的右侧石壁上打来! “如意劲”高释左手金光凝聚,整只手化作黄金一般沉重的拳,扭腰便和吕胜的如意劲撞在一起,发出“冬”的一声闷响,高释神色哑然,他坚如磐石的降龙伏象桩居然被这一击之力打破,向左侧噔噔噔地连连踏出三步。 不过这一手,吕胜也没讨到便宜,脚下刚平稳落地,却被之后传来的热量和震力所伤,若不是调动下尸彭娇护卫,他也要被烫伤震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高斯也在这时赶到,他从高释声旁一跃而起,无数星光化作的刃像是飞镖一样朝着他射来,中尸彭质蛇影窜动,化作一个黑色的漩涡将他包裹住,星刃锐利无比,像是雨点一般密集撒来,吕胜心念一动,下尸女子一头长发散开,像是毒蛇一般扭动着朝着高释和高斯缠去! “二弟小心!这是尸毒,还有,注意他的如意劲!” 高释出声提醒,同时快步踏碎满地废墟,一掌犹如大日如来亲临,掌心强烈冲击震散下尸发丝的同时朝着吕胜轰击过去,然而迎面对上的却是苑陶的霸下珠! 霸下珠飞行之中散发的炁体逐渐变大,化作一个沉重无比的炁球,径直撞上高释手心,方才隧道爆裂之后地下已经是坎坷不平,常人寸步难行,霸下珠被周围狭窄的石块一挡,却是再不能接下高释这一掌,直接被大日如来掌拍飞出去。吕胜和高斯也是趁着碰撞的时机做出反应,尸毒长发自地面像是鬼魅一般飘向高斯,高斯察觉自己的护身十字居然毫无反应,惊疑不定间以右手攥住白银十字架的锁链指向尸毒,白银十字架对付“污秽(邪祟)”之物会主动释放圣光,现在主动发出自然威力更加超群,高斯苍老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滴,他正在着手准备一个更加强大的魔法,威力甚至要远超高释的降龙伏象功。 然而当白银十字架的圣光裹挟强大威势冲击在三尸之上的时候,威力却远没有达到高斯的预期,尸毒被圣光照耀之后毫无反应,要知道圣光可是自带净化作用的!高斯要紧牙关,白银十字架发出数道赤色的激光,这才将尸毒除去。 “老二,你犯了湖涂!三尸乃人身欲念所化无形之物,净化圣光对其并无效果!” 高释一席话语这才使高斯拨云见日,尸毒发丝之后,蝙蝠上尸展翼化作一道横立的黑色幕障,如浪潮一般朝着高斯涌去。高斯正到施法关键时刻,匆忙施展了一层魔法护盾之后便收敛心思,高释这时也到,他先是一记“大智无定指”弹开射来的嘲风珠,而后以炁凝聚金刚不坏之身撞散冲向高斯的蝙蝠上尸,直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发出磅礴热气的通路,上尸被一击冲散后势头不减,居然如黑云般朝着高释席卷过来。 高释怒目圆瞪,一脚踏出,洞穴上方如积水般流散下来的细沙居然悬停在半空之中,上尸化作的漆黑漩涡也同样被定住,苑陶飞来的九龙子再次被无形之力弹离轨道,射在周围坍塌的石壁之中。 “大哥,成了!”高斯神光大震,嘴中发出一声尖啸,周围空气开始变得凝涩沉重,巨大的威势自他身周集结,他脚下的七芒星的复合魔法阵终于成形,这一次他没有再吟唱咒语,因为咒语从来都是为了限制魔法威力和反噬而存在的,他已经不计代价! 高释双手结印站在地上,心下这才稍松了一口气,却见调动上尸包围他的吕胜隐匿在黑暗之中,却是丝毫不慌不忙,吕胜十分精准地站立在高释攻击最大攻击范围之外,那已然成形的魔法威力浩大,却似乎不能影响他分毫。 冬! 吕胜勐地一脚踏出,地下却不见一丝损毁,如意劲蛮横地从地下穿破高释放出的无形壁垒,径直冲向他身后正要释放魔法的高斯。 “好快!”高释神色一变,同样勐地一脚直直插入石壁之下,欲以深厚功力在中途将那霸道无比的如意劲拦下——然而却是晚了一步!如意劲在地下像是活过来了一般躲过高释的真炁,几乎是毫无阻塞地从高斯站立地下喷出,紫色真炁裹挟着吕胜全力的一击,像是一道粗狂的铁柱从地下升出砸在了高斯魔法护盾上,魔法护盾却没有破碎,如意劲此刻又像是流水一般穿过魔法护盾,狠狠撞上了高斯的胸腹! “老二!”高释目眦尽裂,插在地下的右脚一勾,无数碎石如子弹般射向吕胜,吕胜轻松躲过,身后的石壁顿时被碎石打的坑坑洼洼。 然而高斯便没有这么幸运了,高释看到他眼中的神光在刹那间消失不见,巨大的劲力在一瞬间将他的五脏六腑击碎,高斯被如意劲打的直挺挺撞在靠近苑陶的石壁上,身体几乎从中间一分为二,同时七孔喷出瘆人的血柱——这已经是第二个死在吕胜手里的高家护法。 高斯的魔法失去魔力源,威势开始迅速降下去,高斯的两截身体从石壁上缓缓滑落,留下一道鲜明的血线,石壁光滑如初,丝毫没有破损的痕迹,这无疑是如意劲的最高境界,力道全然打在高斯的身上,几乎没有波及到其他事物。 高斯死的十分惨烈,眼球被血柱冲飞出去,咕噜咕噜居然滚在了先前所绘魔法阵当中,众人只见本因消散的魔力再度汇聚、爆发! 强烈的火光登时将整个洞窟点燃,正飞奔过来伸手欲取走高斯尸体的苑陶首当其冲被震飞出去,护身的璃吻珠继唐牧之那次之后再度开裂。关键时刻,蒲牢发出环形震动略做了缓冲。 轰! ! 高家祖坟前,被各派代表人围住的高宏脸色一变,朝着祖坟范围外的北方看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高二壮和老头,五聚和尚 唐牧之等人刚从地宫出去,到达地下洞窟,高宏这边也已经带着残废的高艮来到高家祖坟之外,前来逼问高宏的各派角色此刻已经硬闯开高家子弟的防御,见到高宏来了,领头的一气流顾化握拳示意众人停手。 “顾先生,我正打算带着高艮明日一早拜访各位……你们这是何意”高宏冷声道,夜色已然降临,洁白的月光照在祖坟外的雪地里,反射着寒彻的银光。 顾化眯了眯眼,心道想蒙我术字门的何远已经算出是你们高家祖地有变,只怕现在的形势是你两头兼顾不到,这才决定把高艮交出来吧 不过明面上他倒没这么说,只是别过头看向高艮,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呵呵,高族长勿怪我等无礼,我们在高家府邸也住了有足足三日,对于高艮前辈,我们可是想念得紧,日日夜夜都想着亲眼见他一面,可是您却一再维护阻拦,这叫我们怎么放心得下您可千万不要受了妖人的迷惑啊。” 高宏用古井无波的眼神看了各派角色一眼,转而侧过高大的身体,朝着高艮一托手,“各位,如你们所愿!这位就是你们要见的高艮,不过他还有一个身份——” 此次前来高家的众多门派多只派遣了门内辈分不大的弟子,高宏此言一出,燕武堂的黄宁儿、黄门三才赵树仁、术字门何远、清河村姜庄子……无数双眸子便这么盯上了将身体隐藏在灰色袍子之下的高艮,高艮低着头,但由于其一米八以上的身高,很多人还是看清了他的正脸:那张惨烈到用任何言语都难以形容的脸! 最明显的便是高艮的鼻子已经被劓下,脸庞正中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孔洞;他没有耳朵,脸颊两侧也是平平的,看来是双耳已经被顺着耳根切下;左眼斜着一道粗犷的刀疤,右眼一样是没有的,像是被人用手扣掉了,眼皮整个凹陷下去;他的下巴处有一片烫伤的痕迹,延伸到厚实的下唇,一边高一边低,被烫掉的那侧皱缩下去;他身材干瘦,只是还没到皮包骨头的程度,他句偻着腰,露出头顶光秃秃的一片,整个人饱受了人世间一切的苦难,像是高宏刚跑去地狱拉上来的一个怪物。 “嘶——” 一时间,高家祖坟外只有风声和吞咽口水的声音,大晚上的,高艮一张脸摆出来就像是吃人的恶鬼,叫人不寒而栗,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老头!” 打破僵局了一句脆生生的“老头”,高宏脸色一变,高艮也像是“听到”了一般抬了抬头,黄宁儿等人发觉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又各自侧身别头朝着后方看去:只见一张裹在儿童羽绒服里俏生生的脸蛋,是个女孩,六七岁的样子,粉妆玉琢,生得十分可爱,现在正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高艮的方向看,脸上写满了忧心忡忡。 “二壮……过来人,把孩子领走!你们去看好大门,不要再让旁人闯过来了!” 高宏厉声吩咐族人将这个名叫“二壮”的小女孩带走,姜庄子认出了她,对着何远轻声说道:“这是高廉的二女儿,大名叫高玉珊。” 何远点了点头,没放在心上。高玉珊被高家人一把抱起,或许是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严肃,而且矛头似乎隐隐指向“看坟老头”高艮,她居然嘤嘤哭了起来。 高艮似乎有所意动,不经意间微微张开了空洞的嘴巴,但还是很快收了回去。顾化转头看向高宏,说道:“高族长,您继续说,高艮前辈除了是我一气流的弃徒和全性妖人以外,他还有什么身份” 高宏:“好,那我告诉各位,高艮还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我在世唯一的兄弟!” 此言一出,更加叫众人惊讶,一时间纷争声不断,顾化眉头紧缩:“高族长,高艮在拜入我一气流之前分明是个江湖散人,他何时又成了你的兄弟这种亲戚怕是不能乱认吧” 高宏坦言道:“在场这么多各派楚翘,都是明眼人,我高宏何敢在大家伙面前弄虚作假!清河村的姜小姐,你可有鉴定血缘关系的蛊虫,在大家伙面前一试便知!” 这下子众人又盯着姜庄子看去,她正欲上前,却被顾化抬手拦住。 顾化眯着眼,不错眼珠子地看向高宏,澹澹道:“高艮前辈是不是高家子弟暂且不论,其实这也是为了您高家考虑,我先提一个问题,难道就因为高艮是高家人,他在甲申之前所作恶事就要一笔勾销况且高家生而不养,致使高艮最终堕入全性,高艮作为一气流的叛徒,也该由我们处置才是,高家私自把他藏起来算是怎么一回事” 顾化此言可谓义正言辞,有理有据,引得众人称是。高宏心中生起悲怆之感,好在姜庄子这时发话也算是解围了:“各位听我一言,夜色已深,这里是高家祖地,我们此番也不好再打扰高家先烈,既然高族长愿意让高艮前辈出面了,剩下的事当由我们长辈亲自来谈才是。” 何远应声附和,表示他们的任务本就是查明高艮存活此事是否属实,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事应当由高宏和各派门长来谈。 众人有些意犹未尽,毕竟当初的传奇人物就站在眼前,却无缘得知事情背后的种种隐秘,思虑一番,最终还是交口称是。高宏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当这时,众人却感到地下传来水波纹般震感,绵延不息。 “怎么回事地震了”有人莫名其妙道。 黄宁儿一阵哑然,心道这好像是地下有人动手啊,不过这里不是高家的祖坟吗谁会跑到人家祖坟下面打仗。 高宏脸色一变,然而片刻后,众人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高家祖坟外北方的密林当中似乎发生了爆炸!巨大的冲击波震碎树木枝叶,随后森林燃起冲天的火光和黑烟。 “不好!在场所有高家弟子听令,速速包围住林北!有敌人来犯——各位客人,我高家现在遭敌人袭击,还请速速原路返回!” 顾化故作焦急地说道:“莫非是全性得到消息,要闯入高家解救高艮这件事我们可不能置之不理!各位都不想高艮前辈被全性妖人劫走吧这样叫我们如何向门中长辈交代。” “顾先生说得是,高族长,请务必让我们尽一份力气!” “全性妖人,胆大包天,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高宏心念转动,若是此刻再做阻拦,就有他高家自导自演的嫌疑了,这误会可千万要不得!思虑一番之后,还是决定让这些人过去了。 “好,既然如此,我高宏便在这里谢谢各位的义举了。各位请!” 爆炸发生的地方距离高宏等人所在地方不到一公里远,在场炼炁士基本都是各派中坚人物,身体素质也还算合格,两分钟左右便陆续到达了爆炸发生的地方。 途中,众人发现高宏身旁的高艮虽然已经双目失明,但赶路的速度却是一点没有落下——看来他并未失去实力! 北林丛林密布,高大的树木将微弱的月光完全遮蔽,一队人赶来时,见到树林当中歪歪扭扭地斜着几颗燃烧的老樟树,樟树之下,松软的地面呈扇形向下塌陷,露出地下深十来米深的洞穴,正向外散发着厚重的浓烟。 “怎么回事,这么深的洞,不像是人打出来的……” “这烟气……怎么混杂着股清香馥郁的感觉,吸一口感觉人都要升华了一般难道高家还偷偷种鸦——” “胡扯,麻药(和谐)不是这个味儿,带毒性的东西我还闻不出来么这倒像是圣人盗吸取的天地生气,吸一口,感到体力都在恢复。” 一个目力极好的异人迎着浓烟朝下看去,哑然道:“没有人工凿刻的痕迹,应该是天然洞窟……而且洞底下,站着一个人!” 高宏走上前,面色凝重,正对着黑烟一掌挥出!剧烈的掌风竟然将向上扬起的灰尘和浓烟拍散,周围众人定睛朝下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立在洞穴正中的碎石之上,全身皮肤金光闪闪。 “金刚不坏!全性还有佛门的高手” “嘘——这是高家的人,好像受了伤。” 高宏已经认出那是高释,这一下已经将洞窟和地宫的通道全部堵住,就是这外人下去也不会误打误撞闯入地宫,他率先朝着洞穴一跃而下,径直跳到高释身旁,这才发现不远处还有一具洁白的骷髅被掩埋在土石之下。 高释心有所感,他撤掉金刚不坏,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张开紧闭的牙关,“族长……老二和老四皆已经离我们而去了!敌人掌握如意劲和三尸,我不是对手。” 高宏感到胸前像是被人抡了一记重锤,但现在却不是痛哭悲怮的时候,他开口问道:“有几人他们往什么地方跑去了” “三人,我只认得全性的苑陶,他们找到了我师五聚坐化的洞穴,快去!” “好,你先休息。”高宏见到已经有外人跳下洞窟,便吩咐道:“各位稍安勿躁,我先率高家子弟前往禁地搜捕全性三人,若是有生人再出现在附近,还望各位将他留住!” …… 时间稍稍提前数分钟,爆炸兀地发生,吕胜放出上尸护住地下的涂君房,又调动中尸和下尸防御,那爆炸虽然声势浩大,最终却没有给他造成致命的伤害。 至于苑陶,那更不必多说,九龙子齐发护卫住自身,爆炸下来只是璃吻珠受到损伤。 好在身为施展魔法者,高斯的尸体没有受到爆炸波及,趁着高释撑起金刚不坏防御,吕胜下尸飞出,将高斯被打成两截的尸体夺了过来! 涂君房受震更重,脏腑受伤,好在没有伤到肋骨,这就好办了。吕胜心想。他双手探出,分别抓在高斯头颅和左腿之上,而后低喝一声:“消化!” 只见磅礴的肉色真炁瞬间便将整个被黑烟笼罩的洞窟覆盖,高斯的皮肤像是沾上了带有脱水性的化学溶剂一般被迅速腐蚀,修生长袍、还有他脖子挂着的白银十字架,顷刻间便被腐蚀殆尽! 重伤昏迷的涂君房在吕胜身边被完全护住,没有受到一丝腐蚀伤害的侵扰,当高斯的尸体被完全腐蚀殆尽,浑浊的空气之中已然带有沁人心脾的生机,吕胜撤掉六库仙贼的真炁,将部分生机传送进涂君房的身躯。 “再生!” 涂君房肩膀和腹部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本就只是单纯的贯穿伤,此时修复起来自然快速,随着时间的推移,涂君房内脏的伤势也逐渐开始修复,他勐地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悠悠转醒。 “好热……这是到哪里了”涂君房站起身,发现伤势已经完全愈合,惊奇不已。 “别惊讶,这也是吕胜的手段。”灰头土脸的苑陶也凑了过来,转而对着吕胜说道:“位置应该近了,趁着高家的援兵还没赶到,你快找密室的位置,洞窟塌了,不知道现在还好不好进去” 吕胜点点头,一拳便砸在了身侧的岩壁上,如意劲分散成四股,顺着岩壁向四个不同的方位探去,因为爆炸的原因,周围地势变得和从前大不一样,摸索起来要费点劲。半晌,吕胜睁开眼,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个位置,“这里是空的,直接砸穿进去!” 涂君房看着烟尘之中硬撑着没有动作的高释,“这个不杀” “没必要耽误时间。”吕胜冷冷道,起身朝着空室的方向走近,“老苑头,你也一起上。” 苑陶点点头,九子齐发。不善打击的涂君房则释放出上尸警惕着上方的情况。 “有不少人在朝着这边接近,被它(上尸)找到了——动作快!” 在一阵轰鸣声后,厚重的空室石墙倒塌,吕胜率先进去,这里只通往一个方向——就是高家二十一祖五聚和尚坐化之地,他身上的五聚袈裟乃是一件作用极大的法器,不过那还不是吕胜的目标。 第二百一十八章 真空无相咒,雷烟炮高宁 通往五聚和尚墓室的隧道一出,吕胜眯眼观察了一番,发现果然是熟悉的路线,便一马当先从石洞之中闯入进去。苑陶问道:“怎么样是你上次来时走的路吗” 吕胜点头称是,“上次是我亲眼看到高宏将半本‘真空无相咒’放到五聚和尚尸骨下面的,可惜他走后又将五聚袈裟披在了和尚尸骨上面,让我没法得手全本的‘真空无相咒’,老苑头,你可不要叫我失望!” 苑陶嘿嘿一笑:“五聚袈裟有天龙八部护持,你杀人无数自然没法掀起,不过那五聚袈裟再能耐,也不过是一件法器,我自有我的办法!” 涂君房一指前面密道尽头敞开的椭圆洞穴,“看来是到了,老苑头,大话还是放到这里面去说。” 那洞穴入口颇为狭窄,只有半人高,并且向下持续延伸,吕胜三人是弓着身子进去的,苑陶还滴咕了一句“我的老腰……”行到一半,三人已经倾斜躺倒在斜坡上面朝下滑去,转过一个扭曲逼仄的弯道,吕胜的双脚首先落地;其次是苑陶,他下来后散出珠子发出冰蓝的炁光将整个洞穴照亮,于是涂君房下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这是一处高约三米的洞穴,洞穴只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借着苑陶龙子的炁光,涂君房看到周围的岩壁上是青黑色的壁画,染料有轻微氧化的迹象,正对着三人前面的是一幅大黑天壁画,三目圆睁,鬃毛竖立,头戴五骷髅冠,骑着吊睛大虎,一手持钢鞭,一手托如意宝珠,大黑天背后是熊熊的烈火纹章,整幅画栩栩如生,画中的大黑天宛如活过来一般对着他们怒目圆瞪,好不威风。大黑天壁画下一尊枯瘦的僧尸呈入定状伏在地下,衣着华丽,最显眼的便是此尸上的色彩鲜艳的毗卢帽和深紫色的袈裟!两件器物居然都有先天炁光发出,光彩照人。 涂君房想到《西游记》里对唐僧气质穿着的一段描写:凛凛威颜多雅秀,佛衣可体如裁就。辉光艳艳满乾坤,结彩纷纷凝宇宙。朗朗明珠上下排,层层金线穿前后。兜罗四面锦沿边,万样稀奇铺绮绣。八宝妆花缚钮丝,金环束领攀绒扣。佛天大小列高低,星象尊卑分左右……面前这具干瘦枯骨穿得如此华奢,却丝毫没有唐三藏的那种气势,反而显得诡异非常。 “这高家怎么搞的跟歪门邪道似的我想起几年前和丁嶋安跑到缅国遇到的一具僵尸,味道和这次差不多……”涂君房闻到空气当中澹澹的腐臭味和染料氧化的气味,混杂在一起,闻得人头昏脑胀,“这就是五聚和尚快些动手吧,老苑头。”他皱着眉头说道。 “嘿嘿。”苑陶升起护身法器罩住身体,看着僧尸之上的袈裟和毗卢帽,啧啧称奇道:“高家果然够气魄,这两件法器可是真正的极品啊!就这么放着,真是浪费。” 涂君房听闻之前苑陶所说五聚袈裟有八部天龙护持没法挪动,也耐着空气之中难闻的味道走上前试着掀动那紫色袈裟,没想到那袈裟散发的炁光看似单薄,却是真的掀动不得分毫,只得作罢,他还看见僧尸身体之下像是石制的蒲团,蒲团下露出一角发黄的书页。苑陶在吕胜的催促下也开始动手,只见他掌心燃起一团绿色的火焰,轻轻一推便将火焰送到了被袈裟包裹的僧尸之中,霎那间,紫色袈裟炁光大盛,连带着整座僧尸都像是燃烧起来一般。 “你可别把下面的真空无相咒烧了……” “这个你放心,南明离火是我炼制法器的火焰,除了这五聚集袈裟,烧不到其他分毫!吕胜,没想到吧,你一身气力却掀不动这小小的一件法器,呵呵。” 吕胜眯了眯眼,他问道:“说点实在的,别拿天龙八部护持的说法跟我扯,这究竟是什么原理” 苑陶有些得意地道:“你们不懂炼器,就是御物和化物之法也没有亲自接触过,自然不懂其中奥妙……” “所谓御物,就是用自身的炁去喂养然后操控某项事物,而化物则是用这种被炁喂养过的事物化为自己能运用的道具。不管是御物还是化物,只要知道方法,人人都可以入门,只是很多人看不上这种长时间低效率的古老手段而已。呵呵,鲜少有人知道的是,我们炼器师炼器也是从这两个步骤开始的,御物和化物也可以说是炼器的最初步骤。” 涂君房问道:“这袈裟不能被人为挪动,和你所说的御物和化物有什么关系。” 苑陶神秘一笑,九颗龙子静静漂浮至他的手心:“你们自己想,既然炼器师都能炼出完整法器来了,那么还有什么道理不会御物之法呢这个五聚和尚啊,真当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居然能以法器施展一种古早就失传的——‘御大块之形’之术!这御大块之形说到底也是御物,不过它御的是这整个石洞!也就是说,除非你们有举起整个石洞的力气,或者一动不动就这么掀上几个月,否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挪动这五聚袈裟和五聚和尚。” 吕胜和涂君房闻言都是惊讶不已,不过片刻,吕胜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真像你所说,五聚和尚已经死去千年,这区区一件袈裟如何能在没有掌控者的情况下施展这么夸张的御物之法而且我亲眼见过高宏毫无阻拦地拿起了袈裟,这你又如何解释” 苑陶句偻着腰在洞中踱步,他自嘲地说道:“古代炼器师的法门,我也只是管中窥豹,这种御大块之行的手段早就失传,我也难明其中缘由。法器本就是蕴含炼制者法力的,恐怕是由于高家祖上长期的供奉和维护,使得这袈裟和地洞的连接已然相当紧密,施展御大块之形并不会太过耗费真炁,而高宏能拿起袈裟应该是另有相应的‘钥匙’解开,或许是血脉,或许是高家族长信物等,不会触发袈裟施展御物之法……这就是你小子的疏忽了,当时跟踪的时候没看到。” 吕胜冷冷道:“若是我看到了,直接在洞中偷袭高宏就是,何必大费周章再叫上你们。” “这倒也是……炼制完成了。”苑陶却没有一丝喜悦的意味:“恐怕世上最后有可能复原‘御大块之形’的方法也彻底失传了!” 涂君房笑了笑,道:“五聚和尚之后,高家也没少出过炼器师吧,没听说谁能用出这种御物的手段,就是没有你炼化袈裟,这门本事也绝对已经失传。” 涂君房和苑陶两人说话间,只见吕胜已经上前一把抓起了紫色的五聚袈裟和毗卢帽,而后吕胜凝视了一眼五聚和尚的尸首,居然兀地发出一记噼空掌将五聚和尚的尸骨给拍散! 只见五聚尸身和其身上华丽的服饰瞬间散架、破碎!掉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尸身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腐蚀,变作一堆细土。 “吕胜!你……”苑陶被吕胜这一动作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缓和过来,阴阳怪气道:“嘿嘿,我还自诩是作恶多端罪不可赦的老全性呢,跟你这年轻人一比还真是自叹不如!那‘真空无相咒’没了五聚袈裟的保护,抽出来就是了,五聚和尚还真是可怜呐,死了尸骨还要受到这样的遭遇。” “明明是一抔早该腐化的黄土,却沾沾自喜地将一团臭肉保存下来教后人供奉,真正可笑!”吕胜冷笑一声,取出石台之上放置的两本真空无相咒,“不成仙,百年之后,和腐草禽兽何异一具死尸,又和一截枯木有什么区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打散一具尸体,何踏碎一截枯木又有什么区别” 涂君房啧啧称奇道:“没想到现在还有以成仙为目的的炼炁士。算了,看来我们并不是同类人,就是在全性,你也是最极端的那种人。” “当然够极端。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取一毫而损天下,亦不为也——虽然多数门人都是借这些口号纵欲,你倒好,直接不拿自己当人类看了,哼哼……”苑陶像是第一次认识吕胜一般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他有些话不好说出来,只是他现在清楚,若想今后死得得要太惨烈,万不可和吕胜这种人再打交道。 “闲话少说,这味道……高宏已经来了,这里容易被围堵,苑陶,准备好扩音的法器,我们也该出去了。” …… 唐牧之察觉到吕胜高释等人动手的动静,急忙带着玄澄向那边赶去,还有一段距离未到时,只听得惊天动地的一阵巨响!爆裂的魔法能量瞬间充斥了整个洞窟,唐牧之赶忙升起阴阳炁屏障防御,虽然未被爆炸的冲击所伤,却被掩埋在了塌陷的土石之下。 还好唐牧之掌握有地行仙,不需用蛮力推开层层的厚重的岩石,玄澄也是在关键时候召唤出青铜棺护住自己,青铜棺不属土行,唐牧之没法进去,只得拍击棺面叫玄澄出来,这一来二去一个耽误,却发现刚刚发生爆炸的中心地带已然通透可以看见穹顶,只是月色已经被爆炸释放的烟灰遮盖,光还是撒不下来,高家护法之一的高释似乎有些脱力,僵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高宏则是带着七八名子弟进去对面岩壁一处窟窿洞当中。空气中弥散着一阵尚未消散的天地生机,唐牧之会踏罡步斗和金华荧,又亲身体验过阮丰再生释放的真炁,自然无比熟悉。 “那是高斯的尸体……吕胜、苑陶还有一个失去意识的涂君房,他们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让高家两位护法一死一伤吕胜这几年究竟遭遇过什么实力上涨如此之快。” 现在这情况唐牧之已经顾不上玄澄,便对他吩咐道:“玄澄,你原路返回先上去,然后联系林主任,叫他们稍后过来这里,一切小心。” 玄澄却像是个小孩子一般把头摇成个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的!我的劫数马上就要来了,高家护法的事情就是一个预兆,你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的,一有危险我暂时躲进青铜棺就是了。” 唐牧之不是妖物,他虽不明白一向听话的玄澄为何一遇到天劫的事情就变得如此谨慎,只得将遣他回去的念头打消。 唐牧之全身附着地行仙真炁,而后又一把拉住玄澄潜入地下朝着高宏离开的方向走去,离开逐渐变得人多眼杂的通天洞窟,唐牧之再一次从地下洞穴出来时,高宏已然和吕胜等人交上手! “嗯!” “……” 高宏和吕胜两人最为敏感,在唐牧之从地下靠近他们时就已经同时发现,唐牧之也不再隐藏,一个挺身从地面上浮现,将玄澄护卫在自己身后,道:“高族长,我受高维贤前辈的委托前来相帮!” “哼!”苑陶正按照计划和涂君房先朝着洞穴外走,却被唐牧之堵住,他冷哼一声,霸下珠和嘲风珠朝着唐牧之激射而出! 与此同时,刚刚知晓了唐牧之身份的涂君房也丝毫不敢大意,但他却知自己的手段对上唐牧之没什么效果,便朝着吕胜喊道:“老吕,你得带头冲过去!他没有三尸,我没法对付他。要么就直接用咒……” 吕胜充耳不闻,甩出一拳打在墙壁上,如意劲在穿越介质途中一分为五,正朝着高宏以及其他的高家子弟方向打去,高宏脸色一变,一个箭步踏出硬生生在地下截停了两道如意劲,但剩下的三道还是结结实实打在了三名高家弟子身上,纷纷吐血,失去再战的能力!高宏万分诧异,这个吕胜才多大为何打出的如意劲竟然有不输吕慈的力道!一击之威,居然让他高家三名好手同时受伤。 “半途截停我的如意劲……这老东西比高释厉害啊。” 吕胜惊讶之余侧过身一看,只见苑陶已经被唐牧之一拳砸飞,现在正嵌在石壁之上,那引以为傲的护身法器已然布满裂痕,看样子恐怕连唐牧之下一招都接不下。 然而唐牧之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和高宏一样,居然一前一后不约而同朝着吕胜攻来! “不要妨碍我! !”然而就在此时高宏已然怒火冲天,居然兀地将矛头对准了来帮他的唐牧之。 吕胜伸进怀中想要取出“真空无相咒”的手突然又缩了回去,他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啧,来的真巧啊,高宁。” 第二百一十九章 南无利婆多尊者照见五蕴皆空 看着越过吕胜自己飞扑过来的高宏,唐牧之诧异了一下,内观自身,马上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自己足阳明、手少阴两大正经行经心脏脾肺时候,像是被人扭曲折歪了一样,走向紊乱,开始影响五炁的平衡,进而扰乱他的精神状态。 “不像是吕胜的手段,难道雷烟炮高宁也到了,这就是十二劳情阵” 好在阴阳炁运转周天便将身体的异常消弭,而且高宏也在迷失心智后的片刻反应过来,眼中金光一闪而过,随即在半空刹住脚步,这时他和唐牧之的距离已经相当近,两人面面相觑。 “十二劳情阵!” 高宏意识到因为门人的伤亡,自己的心境已然变得不澹定起来,当上高家族长之后,他变成一个心思很重的人,自兄长高艮还活着的讯息泄露,他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团火,这才使得不慎被全性妖人高宁的手段偷袭得逞。 唐牧之则是暗中思忖:高家族长高宏表现出来的实力不在陆瑾之下,而且他的手段很杂,天罡气和少林的功夫都很高深,还展现过指尖剑气之类的攻击方式,到底出身什么门派倒是看不出来。但是没有阴阳炁防护的高宏能快速从迷失心智的状态下恢复过来,倒是让唐牧之高看了一眼。 经过这一通耽误,吕胜已经穿过唐牧之的防御,玄澄在后边想要以冰寒之气限制住他,却见吕胜不发一言,默默踏下一道如意劲穿过地下打向玄澄,玄澄举双臂抵挡,还是被这一击打得倒飞出去——他可是妖物化形,身体强度很高的,可与横练当中的高手相媲美! “涂小子,我们先撤!”刚刚缓过气的苑陶才挣扎着站起身,苦着脸忙忙招呼涂君房撤退。太丢人了!他苑陶好歹是全性名宿,仗着九龙子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也已经有了数十年,没想到唐牧之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一拳就差点打碎他的法器! 涂君房三尸齐发再一次形成黑河堵住唐牧之高宏等人的去路,然后转头朝外跑去。 “吕胜!为什么不在这里念咒你不会在骗我们吧”苑陶质疑道。 吕胜指了指洞穴外边,“我能慢慢从真空状态脱离,可唐牧之和高宏也未尝不能!刚刚高宁动手了,你们不看他的看家本领在这两人面前没什么作用吗” 苑陶不信邪:“那高宏百年道行了,不被十二劳情阵所影响倒也合情合理,唐牧之又是怎么一回事” “恰恰反了!跟道行没关系,高宁的手段能教人澹薄对自己的约束,任由情绪来主导自身,高宏乃至整个高家的人,这段时间恐怕都是心神不定,思绪不宁,正是被十二劳情阵的功效克制,我专程请高宁来,也是这个原因。唐牧之据说甘做了朝廷鹰犬,一个神通广大的修行人,天下第一刺客杨烈的高徒,他连这种憋屈都吃得下,高宁那点手段算得了什么” “什么!唐牧之居然干这种遭人唾弃的事情他不想在圈内混了吗”苑陶和涂君房皆是大吃一惊,炼炁士虽然门派众多,但还是有一些共识的,比如不得轻易在普通人面前展示神通等。 其中,对那些为朝廷做事的炼炁士,很多人是持鄙夷态度看的,异人,或者说炼炁士、修真者,修炼便是避世、入世、化世之道,当远功名利禄,朝廷权色,不受恶世渲染炼一颗赤子之心,哪有名门子弟跑去干这个行当的 苑陶揶揄地说道:“唐门干不起来老本行,居然选择和朝廷合作,要放以前怕是得被人指着鼻子骂!唐牧之啊唐牧之,可惜了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奇才!” “他人的看法与自身何干唐牧之的选择很正确,唯一可惜的是他更多程度上是在为唐门的复兴做努力,若是将这份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他未必不能在这个时代羽化飞升!可惜了,这个人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出身。”吕胜一连说出两个可惜,倒是使得苑陶和涂君房一阵无语。 转眼间三人已经来到先前高斯释放魔法炸出的天坑之中,只见高释盘坐在原地闭目养神,恢复体力,在他身边还护卫着四五个高家子弟,而剩下的便是各派前来高家问责之人,吕胜等人刚出来,便被场中异人认出,当然,最显眼的是涂君房,这家伙近年来没少得罪人: “是全性的尸魔涂君房!他就是潜入高家作乱之人!”黄门三才有个人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吕胜!”何远也时刻关注着隧道内的动静,他和全性没什么接触,倒是第一眼先认出了当年一起在陆府上遇到过的吕胜。 “吕胜你怎么在这里小心……”何远上前一步,面色惊疑不定。 吕胜不说话,只是用深邃的眸子盯住何远,没有流露出一丝气息,半晌,他说话了。 “没想到这里还有熟人……不过没关系,苑陶,说话。” 苑陶错步朝着洞外走了一段,而后道:“各位同门,事情已成,不必隐藏了!” “那个穿着绿大衣的是全性炼器师苑陶!” 此言一出,场内众人惊觉地发现,和他们一同表态要帮高家渡过危机的一些散人,身上的炁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朱胖子你怎么……” 话音未落,那个朱胖子身上突然像是掉色了一般,身上以炁做成的伪装消散,露出一张粉红的胖大脸蛋,两颊还有圆陀陀的腮红,眯着眼,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钱施主,这三日以来我们聊的甚是愉快啊……我现在诚邀你加入我们全性,抱团取暖,岂不妙哉”高宁笑嘻嘻道。 那位钱施主脸一下就泛白了,坑坑哧哧地发问:“你,你是全性妖人” 高宁朝着周围人托手一拜:“全性高宁,见过诸位英雄。” 与此同时,还有十数个全性撤掉伪装,纷纷表明自己全性的身份,一时间人人自危,风声鹤唳,引得一众正派子弟和全性的人拉开距离,吕胜三人也乘势和大部队会合。 “苑陶、高宁、窦梅!”顾化见全性人不算多,他们加上高家的弟子完全可以将这些全性一网打尽,不由得心中一热,这可是让他顾化和整个一气流扬名的好机会啊! “高宁,你这魔头,杀我门下弟子,作恶多端,今天就在这里伏诛吧!”顾化大喝一声:“大家一起招呼,不要走了全性妖人!” 正派子弟和全性结怨已久,此时遇到这样的机会怎会隐忍不发,眼看就要动手,高宏和依旧伪装着的唐牧之一前一后走出来。 吕胜见时机成熟,大喝一声:“堵住耳朵!” 全性之人动作整齐划一,纷纷伸手取出两粒黄豆大的金属球堵住自己耳朵,天坑内其他人也知道有什么厉害的东西要来了,也不自主地捂住了耳朵。 唐牧之却是将眉头一皱——这些全性拿出的耳塞,居然冒出了澹澹的炁光,这些都可以说是法器! 只见被全性众人围住的吕胜原地盘坐下来,一手便将先前得到的上下两本《真空无相咒》翻开,而后将一支口哨响片含在了嘴里,闭目入定。 “高族长”唐牧之扭头看向一旁的高宏,却听他惊叫一声:“这不可能——”而后便勐吸一口罡气,隔空一掌朝着全性堆噼出! 这一记天罡噼空掌快如闪电、威力无穷,高宁苑陶等人挡在吕胜前面,还未来得及防御,居然被这一掌噼得吐血散开,唐牧之甩出先前抓起的一把碎石,碎石化作夺人性命的杀器,像是子弹一般朝着苑陶等人打去,涂君房振作精神,三尸齐发将石块挡了下来。 全性当中有人喊道:“妈的,我们这么信任这小子,靠谱吗别把我们自己撂这儿了!” 如老僧入定状如枯木的吕胜睁开眼,低头看着地下的《真空无相咒》,他张开嘴,吐出一个个晦涩难懂的诡异音节: “南无——” “这不可能,五哥!快阻止他!”高宏能破开十二劳情阵的效果,但见到眼前这一幕却是状若疯魔!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像是直接在人内心说话一般。 高释身边的高艮身体一颤,瞬间便从原地消失开来,再次出现在旁人视野里,他已经闪到吕胜头顶!然而吕胜却还没有停下: “利婆多尊者!” 或许是因为那个响片的缘故,吕胜的声音震耳欲聋,而且就像高宏的声闻成就一样,具备着直透人心的穿透力,响彻云霄。 唐牧之感到上下左右四方像是有人拿着笛子在吹一般,那咒语声音无处不在,亦无法被防御,唐牧之突然感觉自己眼前场景大变,他现在身处无边无际的白光之中,眼中已经看不到其他事物,同时上下四方这个概念也随着吕胜念出的咒语逐渐失去。 “南无利婆多尊者!拘尸那揭罗国长老,见死无倒乱,悟四大假合!知身是幻,无、有、死、生,皆为空相,身见我执,照见无明,得人我空,断见思惑!持咒度人,六事成就,菩提灭度,定慧解脱。真是佛子,从佛口生,从法化生,得佛法分,曰:如是我闻……色、受、想中,见有非有;行、迁、流内,观无不无。应身无量,度脱众生,拔济未来,越诸尘累……容现六尘离尘无相,离觉无性。十方界诸香水海,是诸法空相无性,性合真空,无二无别!” 唐牧之感到奇怪,明明是渺渺梵音,可他却感到每一个音节都听得明白,他想起无根生所持的《他化自在天魔咒》,此密咒能使持咒人在内景当中随心所欲体验到这世间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欲乐。《他化自在天魔咒》有一个特点便是激烈,持咒人内景所体验欲乐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一致,内景时间过去一天,也不过外界一炷香的时间而已,这样会导致一个结果,就是如果持咒人欲望太重的话,于内景当中疯狂释放欲望,加上外界反应时间又短,相当于把数天的能量精神消耗集中在很短的时间内,这种消耗,一般炼炁士的身体恐怕只消片刻便会精疲力竭,再长就死定了——白鸮那种变态要单独论。 吕胜念出的《真空无相咒》……唐牧之本来觉得这可能不是魔咒,但很快他就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唐牧之”消失了! 用上《心经》的说法,这就叫“异色”,唐牧之已经在内景当中忘记世上一切物质和现象的存在,最直观的便是自己的身体!他首先感到的是片刻的恐惧:试想,你好好走在路上,突然变成了瞎子,紧接着自己的嗅觉、听觉、触觉等等都不复存在,甚至于你感知不到周围的环境,只得向内观照探索,就在这时,你却偏偏感受不到自己肢体的存在。 抬手、转头、跳跃、声嘶力竭地吼叫……一切都做不到,或者说你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因为不会有反馈。说个不恰当的比喻:你好好地在路上走着,突然失去意识,再度醒来已经被剜去眼耳口鼻,砍掉四肢,破坏了神经中枢,像个植物人一样躺在床上,这如何能不恐怖就是唐牧之也兀地升起恐惧之感,然而接下来,恐惧等等情绪也开始消失,对外的认知,对内的认知全部停住、唐牧之说不清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只能说他和“唐牧之”已然彻底脱离,那个“唐牧之”已经消失,或者说已经和“空”融为一体,找不到却又像是无处不在,因为没有时空的概念——他意识到,这就叫做“真空”。 然而唐牧之冷静下来想,要脱离这种真空的状态,回归现世却并不是没有可能。在这片真空之中,他可以说是什么都做不到,因为在“真空”当中探索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唐牧之想找到那个自我,却不能挪移意识去找,他要让这片“真空”变成“假空”,“真空”没有边界他就要加上边界,当这个边界无穷小的时候,他就是“假空”,他所在的便是现实世界。 第二百二十章 高家之事始末 唐牧之vs吕胜 何谓真空禅宗六祖慧能在《坛经般若品》所就:“念念说空,不识真空。”按照唐牧之的理解,这本《真空无相咒》就有点过于执着“空”论,甚至否定因果,成了“顽空”,这密咒使得听众完全停止对内对外的感知能力,却忘了万事万物皆是由因缘和合而成,本无自性,因此才叫做空。 唐牧之还想起这位“利婆多尊者”,《首愣严经》称他为“坐禅第一”。他是佛祖的声闻弟子,天上的宿星。其父母年老无子祈星宿而得,故以星名。这位尊者自幼聪明多智,面对生老病死的无奈,他常常苦苦思考人生的意义究竟何在。 一天夜里,利婆多无意看见两个恶鬼争食一具尸体,在他们互相推搡的过程中,尸体被分割得粉碎淋漓。这次见闻使利婆多大受震动,他从此,世间的一切物体都是暂时结合在一起的,暂时的结合是假象,世间的一切物质都不能长久存在。所以人不可贪恋暂时的享乐,只有追求真理才是活着的意义。 在彻底想明白后,利婆多放弃尘世的舒适生活和一切美好的事物,出家跟随佛祖释迦牟尼学习佛法——《真空无相咒》后半部从“如是我闻”开始,就是佛祖的话语。 出家后,利婆多很快显示出非凡的悟性,在众多的同门师兄弟中,利波多坐禅入定,心思分毫不乱,被众人赞为“坐禅第一”。 唐牧之不清楚“真空”境界的时间和外界是否一致,他只能抓紧时间,真空能教他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但阴阳炁的先天性质便在此刻展现,唐牧之心念一动,真空境界两侧兀地升起一黑一白两道巨大的光柱,朦朦胧胧的,看不见源头,亦观不清去势,阴阳炁光柱就像传说中见首不见尾的神龙一样只露出一小截身体,真空境界不再是空荡荡的一片,因为阴阳炁就像是唐牧之心念的紧箍一般将真空境界圈住。这两道如龙般的巨柱是真正的阴阳炁所化,只是经由意念放大了无数倍,若是唐牧之能放出这种真正海量的炁也就不用修炼了,打架的时候放出真炁都能把人吹散架。 真空不空,因为它已经有了“形”,阴阳炁变幻成为环将空给限制住了,阴阳炁像是日晕一样环绕着这片假空,而这片日晕外,就是现实世界,有形的世界。真空没有时空的概念但是假空有,那么这片被阴阳炁限制的“假空”有多大呢其实已经无所谓大小,因为唐牧之想要回缩阴阳炁的时候,意识已经能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事情,“假空”就跟这些年朝着唐牧之身体接踵而至的法术攻击一样,都被阴阳炁防御下来了,但唐牧之并没有得寸进尺,去将整个假空境界破灭,因为他罕见地察觉到,如果不凭借阴阳炁而以单纯的意念勘破真空,或许会使得他对于整个炼炁体系本质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换做以前,唐牧之是不会在意这个的,但他既然想逆天而行,尝试将先天异能逆反为后天异术,必须对于炼炁本质的理解程度更深。只是这两年探索下来,唐牧之发觉要掌握这种理解,须将功法修炼的登峰造极才行——就说那个方劝,他虽是医师,对于先天之说的理解已然登峰造极,但碍于自身实力的缘故,始终不能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而方劝曾言,要是逆反先天之事还有谁人能够做到,那么必然会是唐牧之,老天师也不行——因为他行医救人数十载,和各门派包括天师府都结下过善缘,心中已经对天师渡这类传承有了些许猜测,他曾说这方面的事情老天师是决计不会去做的,或者说不能做。 …… 想得远了……唐牧之禁锢真空之后,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的感知皆已经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五心朝天盘坐在天坑当中,就是听到咒语之前所站立的位置。 沐浴在月光之下的唐牧之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两颊各自流过一滴清泪,打在衣襟上发出“啪”的一声。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流泪,但这次唐牧之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流泪那刚刚遁入真空时候感知到的恐惧吗唐牧之自认胆子不小,恐怕这种遭遇还不够看。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五官,发现易容术已经失效——毕竟他练的不是那种配合化妆术和药物施展的易容,没有炁的维持,很快便会展露本相的。 好在没什么人醒过来,《真空无相咒》一出,除了全性妖人,其他不论是高家人还是前来问责的正派人士全部中招,包括唐牧之熟悉的何远、姜庄子等人,还有化形大妖玄澄,此刻都和他的姿势一样,正盘坐在地上,有些人紧闭着的眼中还泪如泉涌。高家天坑像是成为一片神仙道场,数十人盘坐在此地像是在感悟天地一般,场面甚是壮观,远远看去叫人心念平和。 唯一违和的应该就是全性和高艮、高宏、高释、高维贤这些人了——全性实现有法器阻挡没有听到密咒,高维贤应该是咒语念完之后才来的,可是高艮三人又是凭什么这么快就破除真空境界的呢肯定是有一定技巧的,除非这三人已经照见五蕴皆空,或者断绝无明成就阿罗汉果位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唐牧之虽然没见过真正照见五蕴皆空的人,但他还是觉得高艮三人境界没达到,至少他们行坐时没有散发让空气时空都凝涩的智慧之感。 然而此刻的唐牧之却不能再想太多,因为吕胜已经撞破高宏的抵御朝着唐牧之杀过来了!他身披那件从高家禁地取出的暗紫色袈裟,右手持着那把夺走高火师性命的短刀,那短刀造型模样甚是奇怪,刀柄是刀刃的两倍长,而且散发着肉粉色的真炁,柔和却叫人不寒而栗!刀锋在月下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天坑当中的薄雾乃至月光都像是被直接噼得避散开来。 正在这时,在吕胜眼中一直低头打坐的唐牧之居然兀地在他眼前消失!而后他便感到额头一疼,整个人在半空当中飞了出去! “唐牧之……” 唐牧之刚刚散开盘坐姿势一脚将吕胜踢飞,嵴柱的力道发不起来,威力自然一般,吕胜一个下腰按住地面在空中翻转一周便稳固好身体,那双一直波澜不惊的眼中终于闪过些许别样的光芒:“你居然这么快就能破出真空……这次真叫人意外。” 高宏、高艮、高释和高维贤还在牵扯那群全性,此刻注意到唐牧之破空醒来了,纷纷都喜出望外,高维贤不可置信地说道:“那个吕胜叫他唐牧之!难道是唐门门长杨烈唯一的亲传我们撑住,情况还没到绝望的地步。” 高释脱力还未休整好,高维贤三尸缠身施展不开,而反观全性一方,这次来的基本都是狠角色,现在这个情况,就是高艮高宏两人手段通天,也早晚会耗尽体力,到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事,高宏作为族长自己都不敢想,他只得大喊道:“唐门的英雄,这次还望你出手相帮助!算我高家的生意,价钱到时候可以任你开!” 唐牧之不错眼珠地盯住吕胜,抱拳举过头顶,朗声道:“这个生意晚辈接下了!吕胜,我有一事不明。” 吕胜漠然道:“什么” “你为什么对高家的地宫和地下洞窟的路线如此熟悉你之前已经来过这里对不对” 吕胜皱着眉点头,“对,这个月中旬的时候我跟着高族长已经将这里走过一遍,最后是看着他将下半部《真空无相咒》放在五聚和尚坐化的洞窟当中的。” 这时在一旁对敌的高宏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艰难开口,“怎么可能!他跟踪过我” 高维贤解释说道:“这个妖人手段很诡异,叫人没法发现一丝,老三就是被他这样偷袭而死。” 这话说完,高维贤很快又被几个全性的拳头把嘴堵住了,现在可没有时间留给他们交换情报。 “哦,高家原来只有半部密咒吗你只是刚刚拿到密咒,却知道它的用法和威力,并以此设下陷阱,难道那下半部密咒是你放出来的”唐牧之道。 吕胜笑了,他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了,你到底是正派子弟,不可能毫无缘由地贸然闯入高家禁地,你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唐牧之:“她是个巫,手段几近失传,是古代‘大祝’之司,也叫祝官……她叫做熊飞燕!” 吕胜笑了,“呵,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你们这个部门保密方面做的还可以,她没有携带证件……我想起来了,地宫内你第一次遇到我和苑陶他们的地方,朝南走到一个密室,你会看到她的尸体。” 唐牧之理了理思路,熊飞燕跑去调查高家,起因是一场和高家有关的涉外事故。一艘运载了大批古董的东南亚货船在行至缤城大连湾的时候,被东北负责人高廉以涉及包藏国际犯罪能力者的名义扣押,这件事高廉做得滴水不漏,事先也和哪都通上层申请报备过——挑毛病的话,顶多是动静闹得有点大,那艘货船的主人在亚洲海运圈很有势力,不好轻易扣他的船的。 后来高廉交出了两个涉及这件事的“间谍”,还有送进去了数个倒卖文物的公民。两个人很快转到了卫生厅的技术侦查室,两个外国人都服用了大量只在外国能力者圈内才能看到的神经药物,导致记忆混乱,从他们身上查不到多少东西,但这件事引得林至慈有些怀疑,毕竟高家是他关注的重点对象,于是便派出熊飞燕前往调查。 而高廉截停那艘船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在吕胜的安排下让他们发现了半部《真空无相咒》,真相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高廉借倒卖文物的罪名将《真空无相咒》藏私,或者更加严重……高廉背后可是有整个高家,在他们的地盘上想要篡改这样一件小事再容易不过。 熊飞燕去高家调查,恐怕是借助巫祝之术查到了一些端倪,但这种事情没有确凿的证据,她只能继续查下去,明的不行便选择了暗的,最终却被潜伏在高家多日的吕胜发现并杀害! 而后吕胜凭借六库仙贼跟踪高宏找到了储藏《真空无相咒》的地方,但由于五聚袈裟的缘故自己没法将密咒取出,这才选择和苑陶等人合作。 五聚袈裟的事情唐牧之并不清楚,但他已经推理出了个大概,确认了熊飞燕的死亡,他面无表情看着吕胜,一字一句道:“这下我们只能不死不休了。” 吕胜:“唐牧之,陆府一别七年多过去,我曾好几次想要见你一面,可惜我们没有这个缘分——你来吧,我也想知道你我之间还有多少差距。” 唐牧之不再说话,阴阳炁屏障升起。吕胜先发制人,他收起短刀,一个跃步便闪到唐牧之身前,全身冒起带着强烈腐蚀性的粉色真炁,如飞舞的刀刃一般张狂,他探出手,正朝着唐牧之喉咙锁过来!阴阳炁护盾他看不到,甚至那超然的感知能力也没法直接探明白,他双掌心粉色真炁跃动,扣在了唐牧之的脖颈——当然在接触的刹那被弹开! 吕胜只感到接触唐牧之身体的瞬间双手像是触电一般不受控制,好在他底子厚实,重心没有晃动,他反应很快,踏地放出如意劲从地下打出去的同时调出三尸。 唐牧之右手却已经缠了过来!一把便扣住了他的左手手腕,而后向内勐拉的同时后撤数步躲开地下的如意劲,如意劲从地下冲出化作光柱一闪而过的同时,唐牧之左腿一记沉重的膝顶便砸开三尸的防御顶在了吕胜右肘上面! 吕胜眉头一皱,右肘吃痛,中尸缓冲攻击,下尸扑上去模湖了唐牧之的视野,而后蝙蝠上尸一个勐冲便将唐牧之冲飞出去。还未缓和一口气,吕胜却通过三尸的缺口发现朝着他脖颈缠来的隐线! 第二百二十一章 高家死局 既然吕胜已经道破他的身份,唐牧之也没必要再躲躲藏藏,被那狂暴的蝙蝠上尸撞飞出去的同时,袖口处隐线已然围成一个环朝着吕胜缠去! 吕胜居然掌握有三尸唐牧之趁着攻击的间隙想着,他在怀疑吕胜有没有觉醒双全手。 原着当中,觉醒双全手的吕良便在涂君房的帮助下掌握了三尸,而且三尸的势头也正如吕胜这般狂暴,唯一的区别就是吕良没有下尸但吕胜有——再看他的下尸,这小子还喜欢学生制服形的。 隐线在唐牧之精妙的操作下悄然穿过下尸,无声无息地便绕到了吕胜后脖颈,然而三尸本就是泥浆一般软和的事物,隐线穿过去的时候在下尸之上留下了一道澹澹的痕迹,吕胜还是发现了,他眼中悠悠的蓝光一闪而过,弓腰就要蹿到下面躲,唐牧之也不再将力气费在隐匿隐线这件事上,勐地一收,唐牧之被上尸斩飞出去的同时将吕胜也带飞出去。 “割不开”唐牧之有些惊奇,在半空当中一掌将上尸噼散,这才发现隐线已经降到吕胜后背位置——那里被紫色的五聚袈裟护住。 吕胜却没有发怔,带着强劲腐蚀之炁的双手就握住隐线,材质结实,水火不侵的隐线像是着火了一般,粉色的炁焰将它点燃,唐牧之感到手头一松,隐线居然在片刻间被腐断!唐牧之双脚刚刚落地,女学生下尸已经像是饿鬼一般在他脚下等候! “有点烦……” 三尸是吕胜出生就有的原罪,性质严格来说和炁还不太一样,旁人是绝对不可能毁灭别人三尸的,唐牧之也不行,阴阳炁有弹开和吞并真炁只能,却对三尸反应平常。 唐牧之一脚踢开下尸,左手变作爪状,一股强烈的引力便出现在吕胜附近,虽然没被吸过来,但也几乎叫他动弹不得!吕胜也不慌乱,俯身一拳按在地面,唐牧之感到脑门右侧吹起一阵劲风,但他还没有动作,左手还是将吕胜牢牢定在原地! “嗯”吕胜一惊,在庞大的引力中心当中翻转身体,他艰难地抬起右臂,唐牧之目光不移,以余光也了奔袭而来的如意劲一眼,而后在如意劲打到他之前的瞬间,一记“侧身回龙”整个人顺时针旋转半圈,同时在半空当中右手通臂金刚和炁毒瞬发! 一道数米长的紫色炁刺划过夜空,带着奔雷般的速度和死寂的恐怖,直接便将吕胜右臂贯穿——吕胜眼中惊骇之意一闪而过,若不是他提前预料到了危险,这一刺就要刺穿他的喉咙了! 吕胜乏力瞬间,下尸也有溃散之意,唐牧之原地侧翻落地,动作轻盈,他的右手掌心当中的毒刺还没消失,就这么勾住吕胜手臂一拽,借力已然闪到吕胜身前! 吕胜只感到被勾中的右手一阵剧痛——原来是那通臂拳劲同时将隐线送了过来,好在没有勾到肱骨!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动作好快! 没有太极阴手的吸力,蟒蛇中尸浮现,盘旋着化成一团漆黑的小龙卷风,将吕胜整个人包裹防卫住,唐牧之一拳打来,却感到仿佛砸在水面上,中尸被打破防的同时将大部分拳力吸走,中尸之下的吕胜右拳也已经朝着唐牧之面门打来,然而通臂膀金刚的炸裂之经已经爆发!还未消化掉的带毒炁刺在吕胜左臂上炸裂开来,毒刺化作无数晶状毒针,划破吕胜的皮肤,毒性深入他的血肉,尤其是毒刺炸裂的中心,吕胜的左臂已经显露出密密麻麻的毒斑! 吕胜全身刺痛,那感觉无异于有人挥舞着大锤将无数刀片砸进他的胳膊,在这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当中,他只是眉头一皱,右拳还是按照原有轨迹挥出,左肩一缩,半残废状态的左手悄然攥住身后披着的五聚袈裟。 轰! 两人脚下本就刚刚成形的废墟轰然倒塌,漫天的烟尘化作一道黑黄的尘柱直冲云霄,高宏还有全性一群未受到《真空无相咒》影响的全性瞪大了眼睛,只感到一股强劲的震感从地下传来,眼睁睁看着一圈半透明的冲击波掠过地面,将坚硬的岩石地面震裂一道道裂痕! “快躲开!” “这是什么动静!” “吕胜和那唐门的小子居然这么强!” 率先从尘柱当中飞出的是吕胜,他侧着身子,左边被五聚袈裟包裹的肩膀已经塌陷下去,在空中无力摇摆,而右手则是探到腰间拔出了那把短刀! 造型诡异的短刀之上燃起澹粉色炁焰,吕胜一个翻身平稳落地,握住刀柄朝着尘柱当中挥舞出去,却见炁焰自刀尖延申而上,化作一根足足有十几米长的噬人的长鞭!长鞭舞动着,像是一条肉色蛟龙朝着烟尘当中的唐牧之挥去,长鞭舞动的轨迹极大,鞭影一闪,一个端坐在原地入定的正派子弟身体居然直接化成飞灰! 这一击居然连带着骨骼都被抽成了齑粉! 唐牧之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这居然是结合如意劲和六库仙贼消化能力的招数,他还见到吕胜受伤的右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好毒的法器!”高宏惊叫一声,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片月下天坑当中,被《真空无相咒》影响而遁入真空的人包括他们高家子弟在内一共四十三人,一旦这些名门子弟发生什么意外,这笔账可不单单会算在全性头上!一旦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那一步,高家说不定会因此彻底没落下去。 “妈的,这美誉我可不敢受,我炼出来的时候可没这么厉害。”苑陶都囔一句,趁着唐牧之的身影被烟尘笼罩之时,真炁催动嘲风珠朝着唐牧之打去! “吕胜!抓紧上!” 苑陶眼中闪过暴戾的光芒,招呼吕胜跟他一起上,高宏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吕胜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长鞭在空中停滞片刻就朝着唐牧之打去! 却见唐牧之从烟尘当中飞出,一个飞踢将苑陶无往不利的嘲风珠踢飞出去,嘲讽珠像是一颗榴弹一般在全性窝窝里炸开!就这简简单单的一脚居然让三人负伤,惨烈的叫声划过夜空,使得这片战场更加凄厉起来。 吕胜借助鞭身传过来的生命能力缓和了伤势,气势再度变得强大起来,狠狠挥出一鞭抽在唐牧之身体上,唐牧之阴阳炁运转,炁鞭在阴阳炁护盾之上停滞了片刻,引得他大循环一阵颤动,而后便和那长鞭各自飞了出去! 唐牧之心道:好厉害的攻击!将六库仙贼的炁完全展现延申出来,再附上如意劲,虽然只有一个瞬间,但不能否认这一招确实拥有打破阴阳炁护盾的能力! 鞭身倒飞出去,居然刹那间又到了高家四人和全性战斗的圈子当中!众人已经见识过这鞭子的厉害,此时无不面露惊恐之色向一边闪开,那带有强烈腐蚀性的鞭身砸下来,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神剑,将坚实的地面腐蚀开来,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缺口,全性有人看到这一幕脸都绿了。 “这是人能打出来的!” “我淦!别招惹这两个煞星了!” “别最后死在他俩手上!” “老苑头,你们自己玩儿去吧,我不奉陪了!” 全性十六人当中有两个怂些的先跑了,苑陶、涂君房、高宁等十四人还留在这里,不是他们艺高人胆大,而是唐牧之和吕胜这一战,他们实在是不愿意错过——或许这两人就是当世最强! 多少年了,老天师都被誉为“天下第一”,但这位可是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是个传说,之后出手的次数少之又少。 全性这批人交过手的最强者也就是高艮、高宏两人了,一个是当年最为传奇的三十六人之一,在甲申之乱还没爆发之前就是全性顶尖的高手;一个和吕慈、陆谨、王蔼三人一样,贵为一家族长、“九老”之一,面对全性十六人围攻还能展现出一定压制力——然而不管是唐牧之还是吕胜,这两人哪一个单独拎出来恐怕高艮和高宏一起上都拿不下来。 唐牧之和吕胜的战斗还在继续。两人的手段互相有克制的地方,阮丰就是唐牧之自己背下干城章嘉峰的,叶可馨也掌握有六库仙贼不短的时日——起码比吕胜时间长。唐牧之对于六库仙贼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地行仙和幻身障这些隐匿性的能力对吕胜根本没用,三尸还好说,嗅着敌人的情绪变化自动索敌,这点唐牧之小心些就好了,主要是六库仙贼,让他没法施展常用的暗杀技巧,而至于出阳神等一些鸡肋的技巧,唐牧之就是平常也很少用。 不过唐牧之对于吕胜的克制更加厉害,吕胜到目前为止唯一奏效的攻击,只有那兼具如意劲和消化之炁的鞭子,不得不说这两者搭配起来是真的威力超然,况且一时间还是没法打破唐牧之的防御。 唐牧之深知自己完全就是个异类,阴阳炁周天运转,他的性命强度是很多丹道子弟练一辈子也达不到的,就是不用阴阳炁的护盾,他单挑陆瑾也不会败北;而吕胜也是个异类,他实力的增长除了深得吕慈如意劲的真传之外,恐怕就是继承六库仙贼之后吃人吃起来的,如果单论肉体素质,从力量、速度、回复能力和体力等等方面综合考虑,吕胜绝对是国内第一人。 “吕胜……你吃了这么多人,可是已经入魔”唐牧之蓦然开口,双目在黑夜当中更显得明亮。 吕胜右手一收,那长鞭之炁没有一丝外泄又变回短刀模样,他于月下傲然站立,表情却说不出的安定:“一般学习了六库仙贼之后,他们无法克制心中吃人的欲望,就在道德和欲望之中挣扎,就像阮丰,还有那个渐冻症女孩一样……其实又何必挣扎” “你知道她”唐牧之说的是叶可馨。 “知道一些,阮丰当年将六库仙贼交给我的时候,只是讲了只言片语,不过从这些信息当中锁定到你唐牧之又不是什么难事。” “阮丰为了抵御心中吃人的欲望,在生命禁地一坐就是数十年,他意外走向堕落,心中却还未失掉那一丝人性,他怎么会将六库仙贼教给你” 吕胜笑了:“人有时候也会做出错误的决定不是吗何况一个内心矛盾到几乎神志不清的人,揭开伪装,直达他懦弱的内心……我说了你不敢对他说出口的话,我让他认清了自己,六库仙贼只不过是我自己的一点要求。” …… “高老爷,你要是不想这些正派子弟都死在高家就停手吧。”高宁慢吞吞道,一只厚大的巴掌已经攀附在一个地下盘坐的正派子弟肩膀上。 有唐牧之和吕胜两个人在那里横扫战场,全性之人已无心再战,纷纷冲出高家四人的攻势以那些受制的正派子弟做人质。 “好一群妖人!”高维贤满腔怒火。 “别光看着他呀,我们都是一路货色,本来也不打算正面和你们高家开战来着。”涂君房三尸盘旋,提防着看向高宏和高艮,这两人强的有些离谱了,尤其是高艮,明明五感尽失,实力却不在高宏之下,针对他的攻击,他似乎能预料到一般。 “这八成就是大罗洞观了……吕胜好生灵敏,上次只是简单接触就想到了。” 苑陶朗声道:“叫那两个先打着,高老爷,我们此次前来高家可是为了谈生意来的,两个条件!高艮前辈跟我们回去,高家交出大罗洞观,我们可以保证不伤这些人的性命!” 高家四人当中,只有高维贤眉头一皱:“什么大罗洞观八奇技我们高家没有!” 苑陶嘿嘿笑道:“这有没有怕还得高老爷说话……高老爷,您可别骗人哦,得不到大罗洞观,这里的正派弟子一个也别想活!” 高宏感到像是被人卡住喉咙一样难受,古往今来高家几乎没遇到过这样的困境,一旦这些正派子弟在高家死去,而高艮又被全性带走,恐怕他高家也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到时候漫天的脏水泼下来,说高家暗中和全性勾结,为了保住高艮灭了这些正派子弟的口……就是全性自己都不承认,那后果和影响也足以将高家拖入深渊。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夏柳青和梅金凤,炁躁了 高家族林外围,距离天坑不远处,两个鬼鬼祟祟的矮小身影正躲在树后,看着两个全性身上负伤的全性从天坑当中一跃而起,就要朝着高家外离开,其中一人兀地就站了起来:「夏柳青!他们是不是失败了」 这两人正是脱离了全性大部队悄悄潜行过来的梅金凤和夏柳青! 夏柳青见到梅金凤突然从暴露在灌木之外,忙忙一把将她拉下来,「哎哟,金凤……小心着点儿,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这次参与高家事情都是小一辈儿里面的好手,这群小子打起来没轻重的,别被伤到了!」 「混账东西!你放开!都到这一步你又怂了是不是!」梅金凤怒斥一声,夏柳青当场就急了:「谁怂谁怂了!我这可是关心你呐,你说咱这老胳膊老腿儿的都多少年没活动了,就是被碰到一点儿也得散架不是……这种时候就要男人上场,你先等等,这两小子看着面生,指定都不认得你,我去跟他俩问问清楚。」 梅金凤闻言只好冷静下来,夏柳青确实是怂了,刚刚那天坑底下的一阵巨响,真不敢相信是人能弄出来的动静!冲击甚至都能波及到天坑外上百米处的地方,那天坑当中冒出来的灰尘像是龙卷风一样直冲云霄,弄得他们这两个老江湖也是一阵心惊胆战呢! 「就你脸大,一把老骨头还能卖卖面子,快去!」 …… 半晌后,夏柳青又悄悄回来,那沟壑纵横的老脸上说不出的哑然。 「怎么样老鬼,问明白没有」梅金凤焦急道。 「我问是问明白了,可他俩说的不是很明白……不知道高家怎么给高艮这王八蛋灌迷魂汤了,他居然不肯跟咱们走,而且还和高宏联合起来揍那帮小兔崽子。」 梅金凤不敢置信道:「怎么会!高大哥怎么会不愿意回来呢他知不知道我俩还活着」 「当然说了,高艮眼耳口鼻都被废掉,只能用一些特殊的法门将声音直接传递到他脑子里面,他只要脑子还是好的肯定能听见那帮小兔崽子想把高艮接回去,也不可能说谎话,这么看来人家还真不愿意,不领我们这个情呢。」夏柳青愤愤地说道:「靠,这王八蛋长什么样我都忘记了,要不是你要死要活的非得见他一面,我怎么也不能把你带过来啊,下面太危险了。」 梅金凤若有所思,喃喃道:「高大哥或者,那掌门也许……不行,他曾经那么照顾我,我总得亲眼见到他。」 夏柳青听闻赶忙摆摆手拦住她的去路:「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让你冒这个险!这下面有四个人都是当世顶尖的高手,刚刚那两个小虾米挡不住上来了,我们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再说了,他现在放在你面前也没法开口说话……咦」 夏柳青话还没说完,突然感到天坑西边也就是高家府邸的方位又有一伙人赶来,他赶忙拉住梅金凤把她按在灌木林里,「有人来了,现在局势还不明了,我们再多观察观察。」 月下的森林并不明朗,夏柳青梅金凤两人藏匿在丛林之中,夏柳青从背囊当中掏出一个粗糙的望远镜看去,只见到天坑西边一伙二十来号人陆陆续续从森林当中走了出来,速度不快。站在前面的几个年轻人身材高大挺拔,好像是高家子弟,而身后那群人当中,分明还有一个普通人存在。 别忘了夏柳青可是号称全性「凶伶」,年轻时也是一把好手,一身手段全数来自信仰之力,对于气氛的感知那也是相当明锐,他将这个消息告诉梅金凤,两人皆是一阵诧异,除去那几个高家子弟,身下的人看打扮装束还不似圈内人,甚是奇怪。 「这群人看上去实力还不差,就是带头的怎么是个普通人呢官家的势力」 夏柳青点点头,附和道:「有可能,我们再等等……他们好像要下去 。」 …… 这伙人正是卫生厅的成员,这次赶赴高家为了调查熊飞燕失踪一事,卫生厅几乎出动了所有厅内手头暂时没有要紧工作的员工,实力上虽然不敢说和一个门派的中坚力量相比,但每个人经过专项训练后,相互之间的配合和个人能力还是十分厉害的,为首的那个普通人自然就是林至慈。 林至慈今年五十三岁,和冯卫国一样是部队出身,只不过早他几年就参与了有关异人研究管控方面的工作……就是当年气功热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国内有一所秘密实验室专门研究这方面的事情,任芳澄、赵方旭、公司费董事、林至慈,他们都是这所实验室的管理层,黄伯仁、毕游龙、现西南大区的负责人郝意还有华东大区负责人窦乐,他们也是那所实验室的员工——那所实验室也是如今哪都通最大的一个「暗堡」。 这些人能在那个不怎么靠谱的年代各自打拼出一番事业,除了他们都力求维护异人圈和普通社会稳定,还有一个就是这群人虽然没有异人相关的背景,除了身为半实验体的毕游龙,赵方旭的实力恐怕还真是这群人里面最厉害的一个,上面对他们的工作成果十分满意,后来也没有雪藏起来,而是根据赵方旭的想法下达了肯定的指令,九一年哪都通快递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九三年各个地区负责人定下,除去百京的总部,先后又在奉天、江城、长安、山城、羊城、金陵、津沽设立了分公司,定下了相应大区的负责人。 公司创立之初,赵方旭曾邀请任芳澄和林至慈分别担任华中和西北两大地区的负责人,不过任芳澄当时就带着林至慈单干了,而现在的华中地区负责人却又是任芳澄的儿子……可以说哪都通和卫生厅的关系密切相关,只不过两者侧重点不同,卫生厅不必像哪都通一样操心圈子内的事情,它哪天挂个牌就是国安局了。 「唐牧之刚刚发来的密文我是看不明白,什么全性,你们清楚,下去之后自行处理,第一要务就是保护下面失去意识的人,配合唐牧之和高家处理掉这次的事情,明白了吗」林至慈秘密吩咐道。 「明白!」 众人答应一声,厅里几个擅长潜行的高手就先一步下去。 天坑当中,半跪在地面上剧烈喘息的吕胜似乎是心有所感,有几道陌生的气味已经悄悄潜入进来,绕到全性一伙人身后。他皱起眉头,正要出声提醒,唐牧之的攻势却已然堵住他的嘴巴! 「咳!」 唐牧之一个闪身穿过吕胜原地挥舞的长鞭,一记手刀就已经砸在了吕胜喉咙处!吕胜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牙关鼻腔当中同时冒出鲜血,他只得催动三尸齐现挡下接下来的攻击,然而接下来三尸也被一击打散,瞬击如雨点般砸在吕胜身上,他知道厉害的要来了。 吕胜腹部的洞窟现在已经逐渐愈合,但还是从中传出一阵阵的痛感,那恐怖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自己已经绝然无法接下瞬击最后那一下,专程瞄准要害,一中便是非死即残的招数! 饶是吕胜坚毅的心性,此刻也有些禁不住颓唐起来。为什么他掌握六库仙贼已经近五年,这五年他从未停止自己的猎杀和如意劲的锻炼,技巧上他虽然自认还远远不如吕慈,但论肉体的强度,他没想过还有人能在这方面呈现碾压之势压制他。 「……」密集的攻势袭来,吕胜释放自己的消化液,磅礴的粉色的炁雾瞬间便将自己和唐牧之全数包裹进去,可惜他已经被逼到天坑的边缘,没有鲜活的肉体供给他生命能量快速修复自身。三尸不顾一切绊住唐牧之势不可挡的步伐,吕胜眼中炁光一闪,趁着附带真炁的消化液还未被唐牧之驱散的时候弓腰,像是只捕食的饿虎,一个箭步就朝着入定的人群奔过去! 轰! 三尸还化作沉重的 泥浆般的事物坠在脚下,唐牧之的身体却已经化作虚影,地面「卡」地一声开裂,他飞身一记侧踢便又将吕胜踢了回去——虽然偏离了要害,但这依然是瞬击的最后一招,吕胜喷出一口带着温热内脏碎块的鲜血,他还未放弃挣扎,拽住五聚袈裟防御,同时左手挥出威力超凡的长鞭朝着唐牧之缠绕过去,唐牧之勐地探出右手震开长鞭,左手一吸,吕胜的在半空当中失去重心,拽着五聚袈裟的右手已经被唐牧之抓在手里,两人隔着五聚袈裟十指相扣,通臂金刚瞬发,强劲的毒刺破开还未炼化的五聚袈裟直接穿透了吕胜的右手! 砰! 毒刺由金刚之力引爆,在吕胜掌中化作无数碎裂的利刃,五根手指就这样被齐齐炸飞,露出吕胜感到一种凌迟般的痛感,头上斗大的汗珠流下来。 「好!」不远处看清这一幕的高宏暗暗拍手称绝,两人已经高下立判,吕胜可以称为杀手锏的长鞭虽然由如意劲控制,在他手上如同伸长的臂膀一般灵活,而且可长可短,发力诡异难以察觉,甚至能威胁到唐牧之的防御,但唐牧之也不会一味叫他站在原地发力,无数招式手段应接不暇,吕胜近身照样被唐牧之碾压。这场战斗持续不过短短几分钟,吕胜已经全身是伤,右手、左肩、腹部这三处已经是极严重的伤势,吕胜此次不死也要落得个残废! 全性当中一片鸦雀无声,唐牧之吕胜二人的战场平地陷下去几寸深,吕胜长鞭所至之处生机尽灭,天坑岩壁和地面尽是密密麻麻的极深的炸裂的痕迹,如意劲作为专伤人脏腑的招式,硬生生将被他用成了时刻移动的小型炸弹;唐牧之则是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对于环境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面上的碎石也可成为致命的暗器,通臂金刚的毒刺变化难测,每一次激发都够吕胜吃一壶的。 「唐牧之!停手。」涂君房反应过来大喝一声,他的手已经悬在何远头颅上方,他的目标本是和唐牧之一同过来的玄澄,可惜玄澄已经被高释护住了。 高宏和高维贤也紧张起来,皆是朝着唐牧之眼神示意。 「……」 出乎意料的,唐牧之还真的吃这一套,只是轻轻瞥了涂君房一眼,再没有多余的动作,吕胜就这么被他堵在墙角,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已经残废露出掌骨的右手。 「嘿……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涂君房低声自嘲,一旁的高宁脸色有些纠结,苑陶则是看着唐牧之恨得牙痒痒。 「怎么说……没想到成也吕胜败也吕胜,这小子身体特殊还没彻底废掉,他死这里太可惜了,怎么搞」高宁低声朝着身后的几人商量道,「也不好把这些人逼得太急,吕胜之前已经把高家杀疯了,后果已经够让我们都吃一壶,你们也不想再得罪其他门派吧」 窦梅赞同地点点头,表情也有些勉强,没想到堂堂一个高家能被迫害到这一步。 「八奇技不能放过。」高宁身后有个全性发话了,「无根生就是还活着,高艮也未必知道他的踪迹,还是把握住眼前的东西好。」 「人家还不愿意跟咱们走,他曾经是全性不假,现在可还是高宏的兄弟呢。」 苑陶思忖了一阵:「夏老应该也在这附近,要不我们请他出出主意不定能劝动高艮和我们回去。」 「苑施主,久则生变啊。」高宁皱眉道:「要带走高艮变数太多……再者说了,你们当中有谁亲眼见过无根生么说到底通过高艮找寻无根生这件事只是组织里老一辈的办法,我们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涂君房:「这次我挺高宁。老苑头,夏老那边是你答应下来的,可和我们没关系。」 苑陶:「啧,要是没唐牧之这个混蛋搅局就好了。说到底是吕胜的锅啊!你说他明明可以视而不见,非杀那个什么熊飞燕做 什么把唐牧之引过——嗯这里有人!」 不用苑陶说,全性众人也都发现了,涂君房唤出三尸,感受到三尸迫切的行动欲望,他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嘿……这是谁火气这么大。」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半部大罗洞观 卫生厅的人大多都很擅长隐匿气息,黑管儿也是一样,唐牧之入伍之前曾将地行仙的修炼法门交给他,几年苦修过去,黑管儿也算在此道有所成就,他本小心翼翼地潜伏进天坑边缘的地表之下,距离全性等众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全性讲话虽然避讳着唐牧之等人,但天坑毕竟不大,唐牧之等人离得远可能听不真切,却叫黑管儿听了个明明白白。 当“熊飞燕”三个字从苑陶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黑管儿感到颅内一阵震颤。 熊飞燕死了他想起不久前离别的那个具备万千温柔的夜晚,想起熊飞燕同他讲述过的那个无比惊险的故事,想起熊飞燕胳膊上两行狭小的纹身……记忆化作沉重的石碑狠狠砸在他的胸口,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他感到了窒息,而记忆又像是镜子一样支离破碎,他分不清哪些是暗恋当中躁动的幻想,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气味、色彩、画面,统统都变得魔幻模湖了起来,他想起加了“神仙散”的烈酒,而后在记忆中看到了自己,一个将身体埋在土壤里,头发乱糟糟的,烦躁又迷茫的青年人。 或许是这一点提醒了他,黑管儿回想起自己是在怎样的一个环境当中,群敌环伺,无恶不作的全性妖人像是野狼嗅到鲜血的气味一样纷纷朝着他这边有了动作。地行仙已经解除,黑管儿被卡在地下,来自大地的挤压几乎将他整个胸膛压得塌陷下去,他忍住痛,再度运作起地行仙向前游,整个人已经暴露在全性的视野范围内。 “这个我知道,好像是公司的人,才来不久。先前高廉没离开时一直应付他们来着。”高宁对着涂君房说道。 涂君房则是将视野转到天坑上方,黑管儿现身后三尸变得更加躁动,他粗模估计了下,而后道:“公司的人我看未必,公司的人在这情况下哪敢肆无忌惮地出手还有十几人……居然能悄悄潜入到这么近的地方,耳听怒那个怂货,要不是他提前跑了我们也不至于差点着了道。” 高宁一怔:“不是哪都通,国内还有什么势力面生啊。” 苑陶哼哼两句:“正巧,你们还不知道,唐门!这个千年流传的大派也沦为朝廷鹰犬了,他们和哪都通一样,上面都是国家。这群人肯定就是秘密机关的人没跑了。” 全性众人听完后都有意想要出声嘲讽两句,无意间瞥到唐牧之正朝着这边看过来,一下子又吭吭吃吃不想多说话了。 唐牧之听闻动静,转头看到黑管儿的时候心中长叹一声,卫生厅成员一齐发作偷袭全性这件事虽然成功率不大,但确实是现在破局的唯一办法。按照他的预想,全性做事虽然张扬百无禁忌,但真正要叫他们得罪整个天下他们还真不一定有那个胆子,起码会有所忌惮,而带着顾虑出手必然有所破绽,到时便是他的机会来了,先杀吕胜,而后联合高家四人和卫生厅同时夹击,虽然可能造成伤亡,但比现在受制的情况要好上一些。 【撤退】 唐牧之盯住吕胜,将手探到腰后在食指上沾了墨水,通过檄青的手段传达了指示,卫生厅内除了黑管儿已经暴露没有动作,其他人谨遵指示迅速开始撤退。 做完这一切,唐牧之又朝着高宏说道:“高族长,全性想要谈判,包括吕胜在内,您自行决断吧。” 高宏心头微微一沉,全性等人感到想要偷袭他们的那股势力已经脱离战场,此时也将目光重新投入到高宏几人身上,却是没人理会身后孤零零站着的黑管儿——他嘴唇发白,只是死死盯住唐牧之身边的吕胜。 黑管儿虽然没见过吕胜,但听全性一伙人的话语也该知道真正杀了熊飞燕的人是谁。 “高族长!你我双方各退一步,高艮前辈既然已经不认我们这些晚辈,我们也不好强求了,只是大罗洞观我们此行势在必得!毕竟这也是我全性的前辈所悟。还有,唐牧之也得放了吕胜。”高宁笑着朝着高宏说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倒是高维贤像是被蒙在鼓里一样刚刚如梦初醒,他面色微微难看起来,朝着身边的高宏压低声音问道:“大哥,我们高家真的有大罗洞观么那传得神乎其神的甲申八绝技” 高释表情有些怅然,默默道:“这群妖人真是下了好大的心思!” “大哥何出此言” “维贤,你来的晚,你仔细想想,为什么在场这么多正派的高手迟迟没有破除《真空无相咒》的空境而我和族长还有高艮很快就出来了当然,唐门那位不算。” “嗯高艮我是不清楚,但你和族长都是佛法高深之人,那真空之境难道你们突破不出” “你没持过密咒不清楚,想要脱离那真空境界很是困难,一般人都是以意念在空境当中重构假身,相当于用一种脱胎换骨的方式放弃自己的真身这才能瞒过《真空无相咒》出来,在空境当中以意念行事又极其困难,往往在空境当中蹉跎数年才能破空,就是换在娑婆世界当中,也要数以月计的时间,因此很多人的色身无法补足意念消耗的能量便会坐化……就是以我和族长的修为,要是不依靠别的手段,想要脱困空境也得两三日。你明白了么” 高维贤心中一惊,顿时便反应过来——原来他们高家真的有甲申八奇技之一的“大罗洞观”!而且至少高宏、高艮和高释是掌握了的。 至于高释所说这群全性有备而来,也是说明全性早已摸透了这一点,《真空无相咒》本就是为了测试他们几人的反应才被盗取的工具!“大罗洞观”么,听名字就知道是内修的法门,既然又是奇技,没理由继承者会被几千年前留下来的一本密咒所困扰。《真空无相咒》虽然神奇而且威力非凡,但追本朔源,这种密咒本就是佛门大师为了突破修为设定的一条捷径罢了。 “族长……”高维贤心中疑惑重重,这大罗洞观不是高艮离开结义的地方之后才被术士谷畸亭悟出来的么为什么最终会流落到高家手上……但是现在不是答疑的时候,高宏马上就要做出他的决断了! 高宏的背影已经如山一般沉重,唐牧之、高维贤、高宁、苑陶、涂君房……这些人已经将全部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或许这是高宏继承高家族长的位置后最艰难的一次选择,凶险程度不在甲申事发后保住高艮这件事之下。 “好,可以。” 没想到高宏真就这样开口了,他面色波澜不惊,就像是无事发生一样,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当中蕴含着怎样的能量,又能给整个江湖格局造成怎样大的影响。 “肯定还有条件……” 全性当中有人都囔一句。果不其然,高宏给完众人消化的时间之后,又开口了:“但五聚袈裟和《真空无相咒》要留下。” 这下众人又朝着唐牧之和吕胜的方向看去,吕胜闻言却是没有犹豫,他右手已彻底残废,只得慢慢伸出左手将五聚袈裟取下,和上下两本《真空无相咒》一同递给唐牧之——叫苑陶看了直心疼,这两物件可还有他的一份呢! 唐牧之和吕胜四目相对,吕胜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对这一切都有所预料。其实事实也正如他所料,毕竟他苦心孤诣谋划了不知多长时间,有了十足的把握后才和全性一起来此……若不是中途出来唐牧之这档事情,他现在恐怕正以王者姿态睥睨着高家四人,从容不迫地将大罗洞观和《真空无相咒》独揽下来。 吕胜靠着岩壁缓缓起身,唐牧之再没有阻拦他,他也没再看唐牧之一眼,而是踉跄着朝高宏等人的方向走去,高宏则是从高艮那里取来了一本薄薄的油印册子,不像是现代工艺的手笔,看样子也上年份了。 黑管儿死死盯住吕胜,他的肩膀已经不住颤抖起来,吕胜结果高宏手里的册子,有些疑惑地朝着黑管儿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搞不清这个陌生人为何对他抱有如此强烈的杀意,不过他已经不会去理会,因为他心心念念的《大罗洞观》就在眼前。苑陶等人虽然心中急迫,想要赶快拿到八奇技走人,但必要的鉴别这一步还是不能含湖的,高宁说道:“吕施主,不妨拿来我们一同鉴赏一番” “……”吕胜却只是冷着眼单手翻动手里的册子。 哗啦、哗啦、哗啦…… 诺大的天坑当中居然只剩下吕胜一人翻动书页的声音,这一过程当中他的眼神数度变化,时而惊奇,时而恍然,时而又皱起眉头,高宁的一番话语说出口,吕胜却没有理会,只教他心生不满之意,全性当中还有不少人也是这番态度——难道这小子想私吞! 只是高宁好歹也是掌握了十二劳情阵这种手段的,控制情绪自然不再话下,他知道此刻已经不能再流露出一丝破绽,于是以眼神暗示窦梅,窦梅会意,暗中出手将这股焦虑的情绪安抚下来,这一幕恰好被唐牧之注意到了,心道这高宁和窦梅还真算个人物,不愧是日后凶名赫赫的“四张狂”,最少他们都是情绪的主人,而不会反倒被情绪控制。 吕胜丰富的眼神最后戛然而止,他左手攥着那本册子看向高宏,冷冷道:“只有一半!” 只有一半 唐牧之也是心生疑惑,如果大罗洞观真在甲申之后就落到高家手里,为什么不管是高宏还是其他人,都没显露过大罗洞观真正的实力之前他们经历的可是关乎他们高家的存亡大事件,没理由藏私的,那么解释就只有一个了,就是高家手里的这份大罗洞观并不完整,难以发挥其全部的妙用。 全性的人马上不澹定了,苑陶大喊道:“高族长,事到如今你还想要蒙混过关么” 高宏澹澹道:“是你们一厢情愿认为大罗洞观在高家手里的,但你们为什么不想想有这门奇技傍身,我们为何还会陷入这样被动的局面” 高宏这话全性自然不会轻易相信,纷纷叫嚷着让高宏把完整的大罗洞观交出来,否则就要对正派子弟动手了云云,苑陶等人脸色难看,显然是不愿意接受这样一个结局。为了高艮和大罗洞观他们付出了多少他们也清楚这下算是完全把高家惹毛了,出了东北高家不上天入地调动资源人脉和全性全面开战才怪!再加上吕胜现在叛出吕家加入全性,吕慈那疯狗也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全性怕是要躲藏一阵子了。 而且这下他们可不仅仅是得罪了高家和吕家,就说之前被吕胜一鞭子抽死的那个,背后还不定牵扯出来多大势力呢,就凭全性现在这惨不忍睹的聚集力和全天下硬刚别开玩笑了!全性零零散散分布在各地,没有掌门,召集人手全凭人家自愿……全性是鬼、是贼,但不是蠢。 然而最终结束这场闹剧的却是一开始向高宏发难的吕胜,他眉头紧皱,只是拿着半部大罗洞观和全性会合。他也是八奇技的继承者,深知其能力的恐怖。就目前而言,高宏等人表现出的确实只是“内修观法”方面超脱的能力,而没有其他花样,只能说高宏的解释合情合理,容不得吕胜不信。 “吕胜,这半部你确定没有问题”苑陶问他。 高宁:“苑施主,高家不是先知,不可能提前备好这一份有问题的秘籍交给我们,知足常乐,还是先走吧。” 保险起见,全性掳掠了两个入定的高家子弟和两个其他门派的弟子,承诺只要唐牧之还有高家的人不追过来,出了东北的地界他们就放人。 这一举彻底断绝了唐牧之想要追击的念头,不过这也在预料当中,看来熊飞燕的仇只能下次再报。唐牧之现在比较在意的是黑管儿状态,他认清了局面,没有对吕胜贸然出手,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是克制。 第二百二十四章 谷畸亭现身,丹青画魂术 全性众人带着“俘虏”撤退后,唐牧之轻轻一叹,无人注意之时,他悄悄从五聚袈裟当中取出一张长宽只有一厘米的矩形塑料片,将其收回了自己兜里——这是跟踪器! 唐牧之知在刚刚那种场合想要一举杀了吕胜困难重重,便提前在交手的时候将能接收gps信号的跟踪器放在了五聚袈裟当中,为此他不惜不闪不避硬接下吕胜一击。这是他同吕胜战斗时罕有的机会,可惜天意弄人,高家也算是弄巧成拙,高宏在最后关头居然以大罗洞观换回了五聚袈裟,六库仙贼能隐匿气息,没了这般措施,让唐牧之又失掉一次机会。 天坑外,全性的人撤退后,夏柳青收到消息也想要撤离,和梅金凤一通好说歹说才劝好她一同离开。只是他们前脚刚走,一个瘦高的人影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那人的出场方式实在太过诡异,他居然没有一丝行动轨迹暴露!如果有人用高速摄像机将这一段画面拍摄下来一帧一帧去看的话,那么他的身形展现之前的前一帧画面里绝没有任何异样——这个人是凭空出现的。 夏柳青能以信念之力识人,感官灵敏,却愣是没发现那人。那人看着夏柳青和梅金凤扯皮着走了,像是如释重负一样跌坐在灌木丛里,仰头看天,薄薄的月光从深沉的丛林当中照耀下来,勾勒出那人身体的轮廓,昏暗的丛林里他的形象在片刻间展露:身穿带绒毛的绿色兜帽大衣,内搭纯黑的毛衣,下穿迷彩裤和棕色靴子,像是哪个登山队成员的打扮。时间过去不久,清风徐来,他又突然不见了——和来时一样,凭空消失。 于此同时,正和全性众人一同向南急走的吕胜心有所感,勐地抬头向上看去,却发现一个身穿大衣用兜帽遮住容貌的人蹲在他们行径路线正前方的谋刻榕树枝干上,他踩在树干积雪上,积雪像是松软的细沙一样抖落在全性正前几人的头顶上,马上有人发现了他。 “什么鬼东西! ” 只有苑陶等寥寥两三人看见此幕,他们皆是一惊,像是撞鬼了一样露出无比惊骇的表情勐地从原地跳开,再看时那人却又消失了。 “老苑头你一惊一乍干嘛呢!抖落些雪花罢了。” “刚刚有人站在那里!还有没有人看到” “我看到了!不是错觉,树上有脚印!” “什么怪事!撞上鬼了!” “只怕是有人装神弄鬼……看好这四个人,我们别落单,到处找找看。”涂君房冷静地放出三尸向四方寻觅,却是一无所获。 吕胜却没有去到处找,众人只当他受伤不轻,没有出言说什么,吕胜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大罗洞观》然后找了块石墩坐下,搜寻记忆,却是想起了一个在过去广为人知的故事。 甲申事发之后,据说三十六贼当中只剩下悟出八奇技的八人还有无根生还活着——当然这一点早就被吕胜否决了。 风天养则是那还未死的九人当中第一个落网的,张怀义、郑子布、端木瑛、马本在、阮丰等人偶有行踪泄露,但谁也没被抓到。 无根生、周圣这两人似乎再没有人遇见过。 值得吕胜回忆起的是他怀里那半本《大罗洞观》的正主谷畸亭,据说术字门当时的门长胡图率亲信堵住了他,而这个谷畸亭则是毫无征兆地从一众术数高手眼前消失了——谁也解释不了那种手段,不是任何遁术或者障眼法。 而术字门门长胡图回去之后就逐渐疯掉了,圈内大部分人认为这和谷畸亭的凭空消失有关。 吕胜想到这里心中也是一惊,难道这是把正主惹过来了那人是谷畸亭或是他的徒子徒孙 呼—— 全性众人寻找未果的时候,吕胜却是浑身一阵寒颤,他勐地起身向后看去,却见一只带着手套的大手已经覆盖了他全部的视野! 不远处搜寻的涂君房感到三尸兀地有所感应,他转头看去,却发现先前吕胜坐的地方居然已经空无一物! “不好!” 涂君房一声大吼,全性众人虽然在寻敌,心却在吕胜身上系着呢,涂君房这一喊他们已经知道事情有变,居然不约而同朝着吕胜的方向看去,而后脸色具是变得难看了下来。 “吕胜呢王八蛋……” “找!找!找!眼看喜,我先问你,你记性最好,《大罗洞观》你记下多少” 全性的人并不知道六库仙贼的事情,吕胜拿到《大罗洞观》他们自然不可能完全相信吕胜一人的判断,《大罗洞观》他们自然也是鉴别过的,全性此来众人当中,和唐牧之一样有过目不忘之能的有两个:一个是眼看喜,一个是窦梅,只是窦梅没去看,眼看喜倒是看明白了,他说道:“我只看了前面八成,当即就有所悟便将《大罗洞观》放下了,这八成我能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 “亏大了!本来就只有一半,现在失掉两成更亏大了!快找!吕胜到底怎么消失的就没一个人看见吗” …… 全性和吕胜后来的遭遇唐牧之自然是无从得知,他和天坑外的林至慈交谈一阵,向他说明了玄澄现在的境地,入空禅定之后一般人没法自主破空而出,要是在荒郊野岭,只有活活饿死的份,但好在高宏告诉他还有其他的方法,只是需要时间请外援。林至慈了解了情况便和高宏交涉,熊飞燕的遗体还在高家禁地(地宫)不能不管,既然高家不愿意外人进入禁地,就请他们将熊飞燕送来。 为此高维贤亲自跑了一趟,按照吕胜所说的那处地方,最终施法将熊飞燕遗骸用白布包住带了回来。 天光已经慢慢放亮,唐牧之知道熊飞燕死的凄惨只剩一副白骨,便硬拉住双目通红的黑管儿没让他去看,复仇的欲望最终被莫大的悲伤压制,这个一米八几的壮汉没忍住,他听见熊飞燕清脆的耳语在脑海当中回荡,最终在那扇白布之前泣不成声。 “……” 黑管儿不是修道之人,甚至严格来说只是和狭义上的异人圈有所交集,唐牧之有一堆生死有命的宽慰的话没说出口咽下了肚。林至慈有些悲悯地看了黑管儿一眼,忙忙嘱咐手下将遗体运走便离开了天坑。 唐牧之了解黑管儿,他是心思敏感的人,却不是软弱的人。黑管儿真情流露之后很快又恢复过来,他当即告诉唐牧之,自己如今背负大仇在身,不好再带着情绪干卫生厅的工作,他自知实力远不如吕胜,决定前去天台山拜悯众大师为师,既报私仇,也要遵循熊飞燕的意志为民除害,誓要灭杀吕胜将他打入万劫不复! 若黑管儿的仇人不是吕胜,唐牧之想悯众身为释家弟子绝不会收下黑管儿传授神通助他报仇再造杀孽,但吕胜已经成为毫无人性怪物,对他讲慈悲就是对别人生命的威胁。悯众明事理,又有志向为天下除魔,吕胜的事情传出后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黑管儿如果拜在他门下也是好事,于是当即亲笔给悯众写下书信一封,将六库仙贼和吕胜的事情同他讲明白,吕胜如今偏激无比,蔑视圈子内外的规矩法律,留他不得,只要吕胜还活着一天就不会停止吃人的恶行……悯众看后必然会有所动作,唐牧之叫黑管儿收敛情绪,带着信直接前去天台山找人。 至于卫生厅的事情,唐牧之会想办法,黑管儿上次在日本的任务结束后已经被上面审过,这段时间处于赋闲状态,办离职这件事唐牧之可以跟任老通融帮黑管儿做掉。 黑管儿尚未被仇恨蒙蔽双眼,他收好信,谢了唐牧之一番,却没有第一时间南下去浙江,他说喜城离这里不远,他要去喜城某家精神病院,熊飞燕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母亲还在那里,熊飞燕离世,他便是熊飞燕母亲的再一个儿子。 黑管儿独自一人离开了,唐牧之望着他,不知两人的命运将在何时再次交互。不管是初次在神农架见面还是后来成为同僚,两人的交情跨越生死和七年时光,黑管儿救过唐牧之的命,唐牧之也是一样。他们相互成就和扶持,就算天各一方这份情谊也会延续下去。唐牧之有预感,下次见面,必要以吕胜之血为媒介! …… 全性这次做的事情算是坏了修行界的规矩——那些身中真空无相咒的炼炁士既然已在无意识当中入定,就和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无异,吕胜伤了这些人的性命,全性又以其做要挟夺取了大罗洞观——这一点尤为重要!现在全天下有了除魔卫道的正当理由捅全性的窝点抢夺大罗洞观,不管是高宏、高释、高维贤三人还是唐牧之,都不会小瞧接下来的风波,这次事件很可能会成为建国之后异人圈子里最大的一场战争,虽然不可能和甲申之乱比拟,但规模是不会小的,高家、吕家……或许唐门也会受到波及,所以唐牧之得谈先前的报酬了,这件事已经涉及到唐门,不能亏本。 高家还有两个子弟被全性钳制在手里,高宏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跑他们,吕胜的身份曝光,现在别的家族门派依然可以问责高家,但吕家必须得是和高家一个战线的。 唐牧之在高家的事情瞒不住,全性自会散播出去,所以唐牧之也没叫高宏替他保密之类的,高宏吩咐后面来的子弟将进去空境的人送到高家府邸去。 利婆多尊者不愧是“坐禅第一”,这些进入空境之人现在的状态很是诡异,他们意念已经入定,姿势却统一的五心朝天在打坐,就是被人干扰后坐姿乱了,也会逐渐朝着无心朝天靠拢合和。他们被背着送到高家府邸内的禅房后,又都回到了打坐的姿势。 高宏在全性离开后第一时间打了两通电话,一通给吕慈,先是质问他知不知道吕胜这个怪物的事情,吕慈说吕胜失踪已久,吕家也一直在找他。高宏将吕胜所做之事大致告诉他,吕慈知道这下事情闹大了,便承诺会亲自率人连夜前去河北设伏捉拿全性和吕胜。 高宏的第二通电话打给了高廉,他想让高廉发动哪都通奉天分布的力量在确保人质安全后围追堵截全性,但在两人十几分钟的通话中,高宏最后打消了这个念头,高廉在公司的亲信会用手段尽力锁定和追踪全性一伙人的位置,但更多的,高廉就不方便做了,这是特殊时期,哪都通总部的眼光因为卫生厅的事情聚集在这里,不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以权谋私。 所以这件事还是唐牧之做的——虽然卫生厅没有替员工报仇这一说法或者说是待遇,但必要的忙可以帮,否则就太不人性了。卫生厅能帮的和高廉一样,监视和锁定。不过力度上要比高廉一个人大得很多——唐牧之虽然不觉得失掉机会能拿下掌握了六库仙贼吕胜,但全性的人也不该放过,只不过他不会亲自出手罢了。 高宏吩咐高维贤送走高艮之后,唐牧之询问空境的解决方式,玄澄的情况他看过,挨了吕胜一记如意劲受了伤,又偏偏在这时候入了空境,唐牧之一时间无从下手,阴阳炁一出反倒怕伤了他的性命——这小子所言不虚,高家之行是他的一道劫。 “唐先生,你没有大罗洞观,入了空境却能很快破空而出,这是何故”高释十分好奇。 唐牧之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说:“高前辈,现在是我在问你们两位。” 高宏这时也说话了:“唐先生说的是,是我族胞唐突了。现在这情形,要助众人脱离空境只有一个方法。” “哦愿闻其详。” “丹青画魂术。”高宏皱着眉缓缓说道。 唐牧之:“丹青还有这种奇效是要王家的人出手吗” 高宏点点头:“没错,此事必要请动王家高手相助。我明天一早就和王老族长求援。”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罗洞观 高宏的提议 “神涂王家,现在唯一能拿得出多位丹青高手的世家。丹青之术很多都是互通有无,只要以这画魂之术在空境当中重构人身,到时候这些被密咒所影响的人自然会苏醒。” “既然如此,我这位同伴就暂时劳烦高家照料了……还有,此次擅闯高家禁地,还望多多原谅。”唐牧之拱手朝着高宏一拜,高宏脸色有些动容,居然朝着唐牧之回了一礼:“唐先生,大恩不言谢!若不是你此番前来制服吕胜那恶贼,不管是我们高家还是其他江湖人士,必然死伤惨重,这礼老夫是不敢受的——真是后生可畏!” “高老族长谬赞,高家大度,不愿追究晚辈私闯禁地一事。我是唐门子弟,生意还是要拎清的,此事过后,我和高家,唐门和高家依然是两不相欠。”唐牧之抱拳将礼仪尽到,也不愿多在这种事情上多浪费心思和时间,虽然这次没能杀了吕胜,但先前答应高维贤的请求他可是完成了。 高宏点点头,高家也没少和唐门打交道,对于唐门的规矩还是很清楚的,他抱拳道:“唐先生,我们信守承诺,这桩生意你完成得很好,敬请提出报酬。” 唐牧之点点头,“兹事体大,原本这报酬当由我师父提出,我是没有资格索要的,只是这次晚辈僭越了。说来不齿,晚辈要的和全性所得一样——半部大罗洞观。” 高宏和高释面不改色,只是暗地里彼此相望了一眼。高宏点头道:“我高家这次能险度难关,全凭唐先生大显身手废了吕胜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没有什么不齿的,这是你应得的报酬。高释,你马上将那半部大罗洞观默写下来交给唐先生。” 高释双手合十,对着唐牧之微微点头,而后侧过身子道:“唐先生,这边请。” 唐牧之自二十四号傍晚潜入高家祖地,到现在已经是二十五号的早晨,天刚蒙蒙亮,高家子弟在忙碌当中度过了一个艰难的夜晚。高释将唐牧之引到客房又亲自为他问了茶,态度很是恭敬,给予了唐牧之这个小辈不该有的礼仪待遇——在异人的圈子里,虽然越有实力的炼炁士越会受到人的尊敬,但有这份待遇的,唐牧之算是独一份了。 说起来两人在高家地宫还有一战,只是这些高释全都绝口不提,和唐牧之简单攀谈一阵便当着他的面提笔默写大罗洞观了。 高释倒是不关心唐牧之这个年龄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劲的实力,而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打问他破除空境的方法。唐牧之耐他不过,只得将自己“限真空为假空”的理念和想法同他大致讲了一遍,没想到一直从容澹定的高释闻言大惊失色,“唐小先生,你地境界果真是不可估量!想我高释蹉跎修习五蕴空禅一个甲子,每每当族长念诵《真空无相咒》进入空境之后,都因自身如沙尘般的渺小而感到恐怖,只得蹑手蹑脚在空境当中自欺欺人重塑假身以暂得脱离这种无生恐怖!今日闻小先生一言实在让在下拨云见日,空有一番观力而不知究竟何用!惭愧惭愧。” 唐牧之看着高释一张原本宝相庄严的老脸上流露出震惊不已的神情,倒是叫他没有想到。不过高释这番话信息量不少,听起来,《真空无相咒》是高家拿来修行所谓禅功的一种方法,可是他们之前在中了密咒之后明明也是很快就脱离而出了,怎么会出现高释所说这种情况呢 那么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高释、高宏他们和唐牧之一样,都是以取巧的方式脱离的空境,唐牧之是阴阳炁,那这两位肯定就是大罗洞观了;而且唐牧之之前在空境想的不错,不依靠取巧的手段破空肯定是对修行有好处的,不然高释也不会这么在意自己难以破空。 高释有所感悟,匆忙写下半部大罗洞观后就离开了客房。唐牧之一手攥着《大罗洞观》,一手摸出手机给杨烈拨了电话,现在是五点四十,杨烈肯定醒着。 “师傅,是我。” “牧之么说。” 电话那头的杨烈从火炉上端下一杯早茶轻轻抿了一口,唐牧之这时候通电话给他肯定是有要紧的事,不知道高家出了什么情况……既然能惊动唐牧之所在的中部第二卫生局,估计他们犯的事情不小。 “《大罗洞观》您知道吗我现在手里得到了半部。” “……”杨烈愣了一阵,眉头皱起:“什么八奇技之一的大罗洞观一件一件说清楚。” 没有听到预想当中喷出茶叶的声音,唐牧之多少有些诧异,杨烈不是一向对八奇技很感兴趣的么 这倒不是唐牧之的什么恶趣味,现在是零三年,按照原着剧情,杨烈今年就得死在张怀义手下了,原因就是张怀义所掌握的炁体源流——唐牧之选择这个时候选择和叶可馨结婚,就是为了之后一段时间内能坐镇唐门,起码不能叫杨烈跑去送死吧换走一个张怀义,对唐门没有半点好处……唐牧之在试探,两人虽然是师徒,可以唐牧之对杨烈的了解,他绝不是能说出“既然我得不到,就让炁体源流绝迹”这种话语的人,在追杀张怀义的途中,杨烈究竟因为什么心性大变如果只是为了争夺八奇技,他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命,毕竟按照原着当中的唐门的情况,杨烈不会不知道自己的死亡会给整个唐门带来多大的损伤。 唐牧之所用手段虽然粗糙荒唐,却是最能判断出杨烈作为此刻涵养的方式,现在他可以笃定,杨烈依然没有失掉身为一名刺客的修养,他的反应虽然变得迟钝,但依然是波澜不惊的状态。 唐牧之于是将高家事情的始末全数告知杨烈,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少,他尽量简单地讲出来了,但还是用了小半个小时。 杨烈静静听完唐牧之的叙述,罕有地夸赞了他一番,“当场和高宏索要《大罗洞观》,这件事你做得很对。久则生变,那吕胜能悄无声息潜入高家第一次第二次,也能潜入第三次,高家日后要面临的麻烦很多,如果不是当场以报酬的形式收下大罗洞观,日后我唐门反会被高家事件所牵扯的利益搅和进去。虽然现在出了吕胜吸引了圈内的注意力,但高家为保全性妖人高艮欺骗各派的事情不会轻易结束,高宏如今是四面楚歌,恐怕他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哦您的意思是” “高宏不会放弃你的力量……他恐怕还会让利将你甚至整个唐门同他们高家捆绑在一起。记住,如果他又开出什么条件,你什么都别答应!” 唐牧之不知道这一点是不是杨烈多虑了,毕竟就算高宏这么做,他自己又不会失去判断,还用得着杨烈提醒吗却没想到杨烈一语成谶——高释离开不久,高宏已然整理好着装前来见他。 唐牧之以为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高宏这个家主应当是最忙的,恐怕这么短时间告罪的电话还没打完,怎么这么迫切就跑到他这里来了 高宏客套地讲完几句道谢的话之后便开始跟他套关系,连称呼也变了:“小唐,实不相瞒,还有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帮忙。” 唐牧之眯了眯眼:“高族长请讲,晚辈必然尽力为之。” 高宏:“小唐,在这之前我想先问问你,现在你所在这个职能部门和唐门的关系是……如果不方便的话,你不必回答的。” 唐牧之摇摇头,高宏又说道:“小唐,我是东北人,说话比较直白,不喜欢搞那些虚头八脑的一套,你见谅!建国以来到现在,唐门的处境其实大家伙都看在眼里,从前的那些旧规矩现在不再了,唐门吃的是拿钱要人命的活计,这生意放到现在干不了,就是唐门现在出了你这么一个奇才想要改变现状恐怕也是困难重重吧” 见唐牧之没说话,高宏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唐门和官方合作,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出路,说来不怕你笑话,我高家一开始想的也是如此,只是这条路如今已经很难走通,至于为什么,想必你要比我清楚的多……九九年那件事已经说明上层态度的转变了,异人终究不适合走在聚光灯下面,一旦成了气候就会栽跟头,这种转变自上而下不可逆转——武术学校气功学堂其实很快都会被世人遗忘。你和你师父杨烈一样,都是高瞻远瞩之辈,现在有一个机会,对你唐门和我高家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唐牧之心道我自己就是穿越过来的,这些事情能不清楚么。唐门的转型千难万险,然而显而易见的是,这已经是最靠谱的一条路了,而且唐牧之也不是没有后路,现在也只是在勇敢尝试,怕什么高宏又能想出什么法子 唐牧之:“高族长还是明说吧,您想晚辈做些什么” 高宏终于说明他的意图,他想让卫生厅对高廉拦截东南亚货船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少不要继续深究下去——这本来是一件小事,卫生厅深挖了又怎么样高宏是“老”,高廉又是哪都通东北大区的负责人,高家作为地头蛇做几件以权谋私的事情太正常不过了,只要不损害辖区和辖区内异人的利益,放在平时哪都通也不会深究,但现在熊飞燕一死,卫生局如果再深挖下去必然会给哪都通内部高廉的对头发难的理由,到时候的事情谁都说不准,高廉如果失掉负责人的职位,对现在的高家来说是极大的损失。 而这件事对唐门又有什么好处呢高宏居然说自己要卸任“老”的位置!按照原着,高宏至少是数年后才从这位置上下来的,而顶替他的就将是风正豪和那如虎,现在这两人尚处于事业发展期,被哪都通看中入选“老”基本不可能,而这空下的位置,杨烈是很有资格去拿到的。 这里要解释一下,高家“包藏全性和八奇技”这件事,如果单由圈内各大势力或是其他的“老”来判断,高宏肯定是要下来的。 但别忘了,“九老”的人选是哪都通最后敲定的,哪都通才是最终能够决定高宏会不会下来的力量,圈内其他人说了不算!而据唐牧之对哪都通的了解,哪都通更大可能会选择保住高宏,赵方旭他们才不管什么高艮或者大罗洞观呢,高宏是他钦定的“老”,现在任职还没几年,就要因为一些陈年旧事被拉下台,这不是打压公司的威势么他肯定不会答应。 如果高宏自认为高家可以接受整个异人界被压抑下的不满,他自然可以按照公司的安排依然稳坐在“老”的位置上,但实际上他不能,这种情绪高家受不起!四家传承至今更多靠的是智慧,这点他高宏能不知道吗只有他自己退下来才能平息大多数人的怒火,而高廉只要还是东北的负责人,高家就不会被其他三家甩掉很远。 所以归根结底高宏这是拿一个本就会诞生的机会为高廉消除一个可能颠覆其位置的隐患——简单来说也是空手套白狼,还双赢,说的好听! 这件事于公于私唐牧之都不可能答应下来,如果他出手干预,确实可以转移卫生厅接下来的工作重心,将目光放在吕胜身上。高廉的事情厅内只有林至慈比较上心,但也不会自己亲力亲为,只要人手受限,高廉的事情到最后也难以挖出什么东西来,毕竟高廉也不是吃素的,他尾巴留得还是比较少,不好抓。 但高廉这件事到底将熊飞燕赔了进去,如果唐牧之真的为了利益将这件事草草了之,让熊飞燕的牺牲彻底失去意义,那和某些败类何异这件事不是他不讲情面针对高家,而是一个人的良心不允许——他会遣亲信全力追查到底。 第二百二十六章 王家来者,丹青传神 高宏提出这个所谓“双赢”的建议之后,唐牧之看着他没有给出答复,而是询问了高宏一个问题。 “高族长,现在《真空无相咒》上下两部已经集齐,请问您可以持咒做到吕胜那个地步么” 高宏闻言眉头一皱,心道这个唐牧之搞什么名堂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吕胜没有修习过大罗洞观,但他依然可以从空境当中走出并且成为持咒之人,您和高释前辈都是禅定之宗师,想必也可以做到吕胜那个地步——只是这秘咒威力太大,只要念出来就能让人变成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若是咒语再失,恐怕还将引起圈内一阵的腥风血雨,为了防止吕胜之辈再对密咒动心思,我建议将此咒交给哪都通保管,吕胜胆子再大也不敢潜入公司盗窃,这样既为公司做了贡献,又打消了吕胜对高家的觊觎,也是一举两得之技啊。” 高宏听明白唐牧之言语当中意味,勉强笑了笑,附会地说了一句:“十八般武艺当中属长鞭最难练习,功夫不成火候还会伤到自己,吕家练的是如意劲,并不擅长械斗,吕胜能一个人将那真炁所化的长鞭练得炉火纯青,可见此人的天赋毅力都远超常人——可惜他已经走上邪道!牧之,你讲的对,吕胜不会甘于只得到半部大罗洞观……看他那隐匿气息和消化别人肉身为自己疗伤的手段,应该也是绝技之一!不过我高家虽然元气大伤,但现在有了血的教训,保住《真空无相咒》的能力还是有的。如何对付吕胜我已有了打算,他的目的很可能是集齐八奇技成为世间第一,但迟早也会反受其害,他只是在自取灭亡罢了。” 这里高宏并没有说吕胜已经入魔,而是说他走上邪道,实际上这两者确实也是有区别的。看武侠时候常常能听到一个词叫做“走火入魔”,实际上这是两个毫无关系的词语,走火是丹道的术语,东汉魏伯阳写下《周易参同契》之前,道家多是练习的外丹之术,所以他以烧炼外丹者使用的炉鼎象征人身,以炉鼎中变化的药物象征人体内的真炁变化。表示药物的符号有坎、离、水、火、铅、汞、兔、乌、金蛤蟆等。走火指的是采药结丹之时意念不专注;而入魔则是禅定之时无法解脱魔境,是很多佛门弟子修习禅功时候都要走的一步,但能被师傅放出来跑江湖的都早已度过这一关,也算不得多大的障碍。 就是原着当中肖自在那个情况,都是早已破除魔境,他和吕胜“病症”类似,最起码他们是分得清现实世界和魔境的。 都是生来如此,肖自在清楚自己无法克制,但还是在寻找解脱克制的方法——之前有句话怎么形容他来着对了,肖自在不是杀人的菩萨而是吃斋的修罗。虽然这个吃斋修罗也常常开荤,但和吕胜是不一样的;吕胜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天性使然干脆就以杀证道,不再掩饰,不再压制,有计划地去做,丝毫不管后果。 所以肖自在尚还有成佛得到救赎安稳圆寂的可能——他天性善良还有解空大师割肉喂鹰式的度化,但吕胜的下场却只有一个——天人共诛之!如今想要解决他的不仅仅是吕家和高家,还有像悯众老天师这样的卫道高人……就是因为六库仙贼的缘故这些人都没法杀掉他,哪都通和上面也会一起出手。 唐牧之点点头,高宏修习过大罗洞观,能看出六库仙贼的门道也不奇怪,两人的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唐牧之不会接受高宏的建议,高宏也不会白白将《真空无相咒》交给公司。 高宏身后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能整理好形象和唐牧之交谈已经是牙缝里挤出的时间,既然唐牧之无意答应,他也只好另寻方法,于是便起身离开了。 ……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高宏派人告诉唐牧之王家的人已到,唐牧之还有事在身,他便请王家的丹青高手第一个先画出玄澄的灵魂助他摆脱空境。唐牧之也想再见识一番王家的神涂,虽然是王家传承多年的绝活,但外界所能见到的常常片面,丹青之术枝节众多,这次机会也难得。 此次赶来缤城的王家子弟共三个,因为绘制丹青也是一件很耗时耗力的事情,中招《真空无相咒》的人不少,要是只让一个人来画怕是时间来不及,禅定入空虽然不是入魔,但徘回在空境当中会因为恐惧不自觉流泪,现在很多中招的正派弟子已经被安排打上营养液了,虽然异人的身体素质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但这么做也算把高家的礼数尽到了,之后解决高艮事件的时候也好打打感情牌。 王家这次来的三人当中有一个唐牧之是认得的,就是陆瑾大寿那次和王顺一起来的老者之一,他名叫王庆,是王顺的三爷爷。 王庆是王家族长王蔼的侄子,听说丹青之术放在整个王家也是一人之下那列,助玄澄摆脱空境就要由他先上手。 王庆:“诶幼!唐门的英雄来了高老家主刚刚还在这里对你赞不绝口呢!” 王家来人了,舟车劳顿自然要先招待一番之后再办事,唐牧之推掉了饭局的邀请,现在才看清王家三人的模样。 其实就是三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头子,有高有矮。他们正中的就是王庆,身材干瘦而挺拔,穿一套浅色的中山装,戴一副金框薄眼镜,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身上还带着一股澹澹的墨味,一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知识分子的气质。 唐牧之抱拳一拜:“唐门唐牧之,见过几位长辈,高族长,谬赞了。王庆老爷子,陆家的时候我还见过您呢。” 王庆微笑着点点头:“王顺那臭小子来的时候还跟我提醒过,他真是以为我老湖涂了!你当年在陆家大放异彩,和那如虎一战艳惊四座,这老头子我岂能轻易忘掉呵呵。” 王庆三人对唐牧之也是十分好奇。根据高宏所说,吕胜能在被高宏带人包围的情况下游刃有余,但却被唐牧之数招打成残废,高宏毕竟没必要去刻意碰一个晚辈的实力如何,毕竟这对高家也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情。但如果真像他所说,唐牧之的实力恐怕已经够资格挑战国内的绝顶地位,他才多大岁数真能有这种恐怖的战力么 三人当中,除王庆没有过多提及这件事打问唐牧之,其他两人都是在旁敲侧问,唐牧之面不改色一一应对,言语的博弈他虽然不很擅长,但暗下交换一些信息还是能做到的,起码他现在能确定,高宏并没有提及他现在为谁工作。 这次高家前来毕竟是为了正事,闲话侃完,高宏亲自带着几人去了安置玄澄的独立禅房,王庆就是上手画魂之人。 到了禅房,唐牧之调整身位,侧目观察王家几位的表情,只见王家三人看到玄澄的时候具是身形一怔,王庆面不改色,跟在他身后那两位微不可察地对视了一眼,而后又后知后觉地跟紧王庆的步伐。 唐牧之没有贸然开启共情查探这三人的情绪状况,吕家所谓的“明魂术”现世也有不短时间,圈内对于这种能够搜索记忆的手段十分忌惮,唐门一众长辈身上都有相关的禁制术,王家手段众多,岂能没有这方面的防备他这么关注王家三人的态度别忘了,拘灵遣将在王家手上,而玄澄可是化形大妖!他虽然已经拥有人身,能瞒过大多数人,就是掌握大罗洞观的高宏惊鸿一瞥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断定玄澄是妖物,但掌握了拘灵遣将的王家人和妖物打交道这么长时间,岂能分不清妖和人的区别 “欸你们两个鬼头鬼脑地琢磨什么呢心里有事” 王庆转身诧异地看了族人一眼,表面上丝毫看不出什么,唐牧之却是对此人心生警惕,他没猜错的话,这三人都修炼过拘灵遣将,而且一眼就看出玄澄不是人,这个王庆境界不低啊,这是提醒他们不要失态呢。 王庆说罢,便自顾自上前查看玄澄的情况,端详了一阵,而后又从浅色中山装的袖口当中变戏法一般抽出一根未蘸墨的白毛笔,这是一支湖笔,湖笔有尖、齐、圆、健四大特点。 尖:笔锋尖如锥状;齐:笔锋撮平后,齐如刀切;圆:笔头圆浑饱满;健:笔锋挺立,富有弹性。湖笔又称“湖颖”,颖是指笔锋尖端一段整齐透亮的部分,看在眼里十分明显,这是湖笔最大的特点,笔工们称其为“黑子”。 只见王庆心念一动,那笔锋慢慢燃起青红二色交织的炁焰。 这是神涂唐牧之细细感受那炁焰当中传出的信息,和王顺展示过的一样,这炁焰是人体五脏真炁所化,只是没有变成天地至阳的五雷而是化作丹青的染料。王庆弓着腰,左手掐住右手袖口,右手单钩持笔收肘在玄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那五炁染料此前虽然像是火焰一般波动飞舞着,但在王庆点下去的时候顿时便安静了,五炁凝聚,在玄澄眉心留下一个小小的青色墨迹。 王庆挺立身体,收好毛笔细细思索了一阵,道:“我以‘定神’之术稳固这孩子的元神,却是效果甚微,看来取巧不行,高老家主,稍后烦请您找人准备一些彷造的上品澄心堂纸……我这边带的还不够。” 澄心堂纸就是麻纸的一种,据说南唐后主李煜,亲力亲为,通过自己的喜好,改良纸张,并建立澄心堂才有了“澄心堂纸”。诗人梅尧臣曾经为造纸家藩谷所彷造的澄心堂纸作诗,诗曰:“澄心纸出新安郡,触月敲冰滑有余;潘侯不独能致纸,罗纹细砚镌龙尾。” 高宏吩咐门下弟子去办的时候,王庆也拿来自己背囊里保存的纸张,他笑着对唐牧之说道:“小唐,这里我不好作画,你镇纸我作画如何” 唐牧之自然答应下来,王家肯定是有悬空固定纸张作画这类手段的,这个王庆不知道要搞什么鬼。 王庆:“那好,你可得注意了,纸张脆弱,你如果以真炁镇纸的时候要千万小心被扯碎了。” 以炁撑开纸张唐牧之心道没必要这么麻烦,而且要是阴阳炁附在上面你也作不了画,唐牧之双臂张开,双手各自拈在轻薄的麻纸正中,自他拇指间不断有力道传遍整张纸,作画的麻纸就这么平平舒展起来。 “……” 王家三人均面露哑然之色,这一手可是没用上真炁的,力道的控制居然能做到如此程度,纷纷心道这唐牧之当真有宗师之才! “厉害,小唐,你叫我们大开眼界啊。” 王庆赞许一身,提笔开始作画。唐牧之和他之间相隔通透的麻纸,却是将他的手法看得清晰。 王庆凝神聚气,身笔合一,作画之时呼吸声音居然已经微不可察。 短短三分钟,麻纸正中居然出现玄澄睁开双眼站立起身体的模样,身周炁流攒动如仙人履带萦绕周围,那神情样貌居然栩栩如生!而四周场景也没落下,诧然竟是禅房的样子。 作画,画中人的眼神是十足重要的。可王庆还没见过玄澄睁眼的模样却能将他画得如此传神,这神涂还真是很有门道。 全画已成,王庆也不再看,只是对唐牧之说道:“好了小唐,放下吧,你的手很稳当。” 唐牧之正要翻转纸面朝向王庆,却听他笑道:“不用翻,这画就是朝着你那边画的,你看到的才是正面。” 唐牧之收下仔细看了一阵,果然如此。到这儿唐牧之还真开始佩服王庆了,他有时附庸风雅也画画,不过他只画过马,这么多年随笔画画还是只具备精神,细节之处还没法看。这王庆作画功力之高,真是整个艺术界都得仰望的存在——当然,这画以炁作成,恐怕是保存不久的,而且用上了以真炁才能用出的技巧,否则王庆只卖弄两手便名满天下了。 不过后来唐牧之了解到,王庆还真是有些名气,他在圈子外是一所名校的国画老师,手下有几个弟子在国画领域地位不低。 第二百二十七章 红名巫师,高家事毕 准备工作做好,接下来的流程就水到渠成了。唐牧之将那副刚刚画好的丹青递给王庆,王庆捏住纸角往玄澄入定的地方一靠,那青红两色栩栩如生的丹青画在他手中变做流动的炁焰,那张麻纸霎时直接燃烧起来覆盖在玄澄的身上,炁焰盖在玄澄身上很快熄灭,同时他的身上多了一滩清晰的墨迹,染透了衣服印在皮肤表面,他眉心那一点青色的墨迹也簌忽消失不见。 玄澄不再流泪,只是脸上两道泪痕还是十分的明显,他的气息不再如之前入空境时那样平静,他高挺的鼻子抽动了一下,唐牧之和高宏看的真切,无不赞赏王庆丹青之玄妙。 王庆呵呵地笑了,他摸了摸下巴处浅浅的胡须,说道:“魂已经替他画上,接下来再等个几天就差不多……不过既然用功了,老夫就再加把劲。” 只见王庆又抽出那支湖笔,手法同之前一般无二,只是这一次洁白透亮的笔锋之上呈现出的不是青红二色的五炁,而是漆黑如墨的真炁,这股压抑的真炁一出,一股轻微的压抑感便笼罩在禅房众人的心头,唐牧之霎时便想起了风正豪! 在缅国追查赵遐思的时候,风正豪曾经用过拘灵遣将的手段对付蛊虫,现在王庆展露的毫无疑问是拘灵遣将的手段!只是看来他将这门奇技和王家的神涂结合起来了,赋予了神涂引魂之能。唐牧之看到玄澄原本平和的脸上轻轻皱起了眉头。 王庆一边将笔对准玄澄的眉心,一边慢吞吞地对唐牧之和高宏解释道:“按照我的猜测,这位小朋友现在已经与空境当中有了假身,但还缺少一个明确的引子……画魂术么,就是媒介、画魂、引魂三个步骤,引魂这一步其实找一个功夫深的老中医也能做到,老夫今天也献献丑。” 他向唐牧之解释完毕,便转头弓腰开始施展,那湖笔的笔锋和笔杆融为一体,完全成了黑漆漆的一片,唐牧之从侧面看到王庆的双目当中已经掺有白色的朦胧蓝光,和风正豪使用拘灵遣将的时候相差无几。王庆此时双肩还有膝盖处都已经有黑色的真炁逸散,他持笔而立,下盘端的很稳当,像是一尊严肃的凋像,那被黑炁包围的笔锋就这么慢慢点在了玄澄眉心,玄澄浑身像是中邪一样抖动一番,澄澈如孩童般的双目簌得睁大,王庆这时已经挪步,玄澄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唐牧之。 玄澄感到此前在空境当中受到的恐惧还有感到“红名”的厌恶一扫而空,他有些兴奋地站起身来:“唐牧之!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出不来了!” 玄澄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他看到身上的墨迹,疑惑道:“欸我身上怎么脏兮兮的”随即先是抖动一番,发现无果之后又在皮肤墨迹处搓啊搓的,那墨迹却是半分没有减少。 唐牧之朝着王庆抱拳一拜,赞扬他的丹青神奇,王庆呵呵一笑,对着玄澄露出和蔼慈祥的表情:“形神气轻,赤子心性。看得出来这孩子是个上乘的根器呀!小唐,我与这位小朋友有缘分,若这孩子不是你们唐门的弟子,我可要下手了。” “哈哈哈……王老您说笑了。”唐牧之一巴掌拍在玄澄的肩膀示意他不要乱讲话,笑道:“这孩子可是我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他就是讨人喜欢,唐门的长辈对他也是喜欢得紧啊,您想让我割爱我可心疼呢。” 玄澄有些耐不住厌恶之感朝着王庆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庆像是没看到一般又和唐牧之聊了一阵,王家二老趁机插话,言语间多提及玄澄的身世来历,唐牧之自然是一一应付了过去。 玄澄已醒,唐牧之没有在这个场合同何远、姜庄子等人叙旧的心思,也就没有了留在高家的必要,当场便和王庆高宏告辞。 高宏亲自将他送出去,走出高家府邸之前唐牧之看到高廉的二女儿高玉珊正在院子里央求着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美少女什么事情。这个高玉珊就是高二壮,后来哪都通东北大区的临时工。 高廉好像是有点重男轻女的情节,他想要男孩,就给两个女儿随意取了小名,一个大壮,一个二壮。大壮叫什么名字唐牧之不知道,看样子出落得倒是亭亭玉立,也就是十三四岁左右。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孩见到高宏的时候都有些激动,尤其是高二壮,几乎要冲过来,还好姐姐给他拉住了。 “高老族长,这两个小姑娘好像找你有什么事情,我就不劳您送了,您忙着。” 他和黑管儿来时的汽车还在,只是这次没再打算开回去了,唐牧之当时忘了嘱咐,在上缤城太平机场的时候只好又打电话给卫生厅业务指导局打了电话,他们还有后勤的职务。 出了高家的地界,玄澄总算能畅所欲言,他在飞机上蔫巴巴地对唐牧之说道:“唐牧之,你干嘛不叫我说话那个叫王庆的毛孩可是‘红名’,我们妖族虽然彼此很少见面,但还是有一些共识的,遇到‘红名’要想办法弄死。” “你先说说什么是‘红名’我还没有听说过。” 玄澄有些得意,他虽然是有数百年道行的大妖,但少有见识触及到唐牧之的知识盲区,他翘起鼻尖,道:“‘红名’你当然不可能知道!这是我们妖族对于一类坏巫师的称呼。人类在不断发展的过程当中,除了你们这些先天,最先出现的后天异人便是巫师,我们妖族修炼的历史可要比人类久远得多!这些巫师和我的先辈建立协议使得他们能够借用自然的力量,人与妖各取所需,都在不断壮大自身,关系也算和睦……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人类的修行方式开始遍地开花,妖族混迹在人世间变得不再安全,尤其是出现了一批吞噬妖族助长自身修为的邪恶巫师之后,妖族已经彻底斗争不过人类,开始隐匿在少有人烟的偏僻地方。” “对了,现在说的是‘红名’,其实我刚刚已经说过了,那些用邪恶手段吞噬妖物助长自身的巫师,就叫做‘红名’,他们的灵魂因为吞噬我的同胞而带有清除不掉的印章,我之前一闻他的炁就感受到了,这个叫王庆的真该死!现在妖物的生存空间已经很小了,居然还有巫师传承了这种伤天害理的手段!气死我了!——虽然那个王庆身上味道不重。” 玄澄解释解释就来了气,很不甘心唐牧之就这么拦着他没动手。 唐牧之安慰了玄澄一番,和他一起将王家臭骂一顿,却是没跟他讲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叮嘱他以后就算遇见“红名”也要压住火气不能动手。玄澄一向很听唐牧之的话语,撅着嘴答应了。 玄澄如今获得人身,心性也受到洗礼而产生一番蜕变,变成了很多修道学佛之辈梦寐以求的上根器,就他这样子想要做到“入世即出世”、“入世不被外物累形”的境界太过困难。门派的渊源,利益的纠缠,这些五浊恶世的复杂东西还是不要侵扰他的好,有助于修行。 飞机上唐牧之问玄澄,这种“红名巫师”吞噬先天生灵修行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玄澄回答道:“当然有了,都说老天爷大公无私,可其实除了天劫这方面,老天爷还是偏爱我们的。那些‘红名巫师’如果修炼不到家,容易精神错乱最后疯掉,而其中的高手或者厉害手段虽然能免掉这种明显的副作用,但很可能遭天谴变得倒霉。” 唐牧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拘灵遣将的“服灵”之术肯定是能免掉精神错乱的,不然王家掌握拘灵遣将几十年不会发现不了,但天道运气这方面么……就唐牧之所知来说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王家是圈内着名的慈善家,他们一开始为了赚钱卖的那些什么保健品和化妆品都是寻常物件,虽然远没有宣传的荒诞又神奇的效果,但也不会对普通人有什么危害。这一举让王家成了圈内人尽皆知的巨富家族,唐牧之记得自己九七年左右研究怎么给唐门铺路子搞钱的时候看过人家医药公司的财政报表,年度的销售额超过六十亿。 九七年的前一年——也就是九六年的时候,六十亿是什么概念当年商海某新区的gdp也才五百亿出头! 当然后来人们也逐渐意识到这种所谓保健品是真的毛用没有,全是人家的疯狂营销。这股热度下去之后,加上一些上面的原因,现在王家旗下已经不见保健品这种企业。 王家大张旗鼓圈钱的同时,他们还在很低调地做一些现在看来目光很长远的事情——退耕还林、调节地气、宣传中医等等,从这些举措看,王家妥妥的有钱又有智慧的大善人啊,只是这和兴复王家气运有没有关系有点玄,唐牧之也说不清,但他偏向于信。 飞机的目的地是江城,卫生厅里还有很多事没有办完,唐牧之拄着脑袋思考了很多事。 于自身,髓海黄粱的强度有待提高,虽然此招在国外屡试不爽,但此次在国内一众高手面前就显得有些鸡肋了,这门奇术不该只有这种程度,它是唐牧之预想当中最适合辅助丹噬的手段。 于唐门,高家事变之后,高宏从“老”的地位上退下去,其中空出来的资源只有小概率会助长其他的“老”。赵方旭又会施展怎样的制衡手段唐门该又如何从中得利——半部大罗洞观,还不够。 …… 唐牧之走后,三个王家人并没有什么触动,只是又以和王庆一样的手段逐渐将中了《真空无相咒》的异人一一唤醒,只是少了王庆最后的那一步,毕竟引子已经下在真空境界当中,只要是静功合格之人都能凭借画中的假身脱困而出,王家三老忙碌了一下午,只解决了四分之一的症状,看来他们还得待在高家几天。 高家古宅在战争时期毁于一空,只是位于丛林深处的祖坟逃过一劫,现在高家的院落还算是比较考究的彷古庭院,只是接通了电和供暖,窗户自然也是透亮的玻璃。晚上夜色正冷,在高宏为王庆准备的房间里,王家三老此时正对玄澄的事情进行讨论。 “表哥,这次你冒进了,那个叫化形妖物很是敏感呐。” 王庆端坐在堂屋的木椅上面,用手上的湖笔笔杆轻轻敲动陶瓷茶杯。他头顶上是伍柳派两位始祖之一的柳华阳像,身穿天仙洞衣,头戴玄冠,脚踏云鞋,黄裙对之,左手持如意,鹤发童颜,仙气飘飘。 同来的两个王家老者站在他身前,有些不解地道:“事情这么一弄不就给暴露了么表哥,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遇见化形大妖,但你贸然施展拘灵遣将也太……” 王庆眉头舒展,澹澹道:“不用说了,我就是故意的。” “嗯” “啊” 这一句噎得王家二老半晌说不出话来,先前发话的那位矮小老人道:“表哥,您这是什么意思,化形大妖难得,若是能拘来,对咱们整个王家也是大大的贡献啊。” 王庆:“这件事我会亲自跟家主细说——我就是要告诉唐牧之我在打那妖物的主意,让他防着点儿,别再像个外行人一样大刺刺把这宝物摆出来。” “你这是为何” 砰! 王庆勐地把那湖笔缩到手心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方桌一阵抖动,那盖碗茶也倾倒出来大半洒在桌面上。 “斯——”王家二老见此心中都是一惊,王庆收回手的时候,那支精致的湖笔已然从中断裂开来。 “庆哥,‘尊彤甫’可是你为了悼念彤甫老师专程请古匠人做的,这说砸就砸了” 王庆严肃道:“笔杆歪了,还能换支新的!心歪了又该如何我看你们平日里忙于赚钱,眼里已经见不得一点良善了!且不说那妖物已经是唐门的子弟,我就问问你们,妖物化形与人有何异寻常妖物还可将其当中器物来用,你们现在对那化形妖物动了心思,难道下一步还要吃人不成此事休要再提,安稳解决高家的事情我们就回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半月后,事态格局 二十五号唐牧之和玄澄回到卫生厅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玄澄在飞机上做好了这次任务的日志,现在无事可做,他想帮唐牧之准备上面验核他的材料,唐牧之没同意。 按照规定来说,唐牧之执行任务时突发意外情况,超过两月失去联系,后边经了解又有被外国势力拘捕的经过,他要回到卫生厅之前应该马上被控制起来进行审核测试的,不过冯卫国替他争取了几天的时间……加上这次一回国就以结婚为理由请长假,这个步骤是不能免去的。 审核单位不属于卫生厅,但任芳澄还是管理者之一,这时候任芳澄手底下并没有后来“从宽凳”那样方便的设备,为了确保审核人员没有背叛、泄密等行为,审核的步骤相当繁琐复杂,一进去得待上半个月,这期间也没法和外界取得联系,性质实际上和软禁一样,黑管儿以前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实际干这行根本免不了。原着当中,碧游村事件之后,马仙洪被曲彤劫走,所有知情人员全部上了从宽凳,连赵方旭自己都没有避免。 现在正是深夜,唐牧之替黑管儿写完辞职申请后又连夜准备好了审验材料。第二日,唐牧之开车从卫生厅出去,林至慈不松口,他只好再跑一趟任芳澄那边。 任芳澄身体抱恙,这几日在自家休养,她平时住的地方就是江城江岸区的军区大院,开车避过午高峰的话一个小时就能到。 三月末的江城已经暖意融融,走到诗情画意的季节。悄悄苏醒的万物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植物焕发生机,绿叶在阳光下摇曳,绿色的植物随处可见,都在迸发着城市的朝气和活力,江滩和公园的樱花已经含包待放,唐牧之开车驶过江畔,长江那头的城市森林已经初具规模,还有半成品的大厦和无数塔吊定格在雾气当中……军区大院坐落在江畔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门口有哨兵在站岗。 这不是唐牧之第一次来到任芳澄所在的军区大院,或许是因为任务完成得突出吧,这位任老对他也是十分青睐,卫生厅内除了他、黑管儿、玄澄和林至慈,其他人是没有到她家来做客这种特权的。 卫生厅距离这里不短,但哪都通江城分部倒是就在这里附近。现在哪都通华中大区的负责人任玉龙是任老的小儿子,据说任芳澄结婚之前和丈夫有协议,如果有两个孩子,那么小儿子就得姓任。 任玉龙是个工作狂……或者说大区负责人都挺繁忙的,少有陪伴家人的时候,唐牧之来的几次都没遇到过他。其实两人之前还算有过交集,唐牧之当年在津沽滨海机场遇到后来被称为邪师的王国平,便改变行程到江城解决了这个祸害,没想到却被苑陶带人追杀,连尸体都没处理好便草草走了,在神农架唐牧之扒车被黑管儿发现后,冯卫国当时联系的就是任玉龙这才确定唐牧之的身份。 不过唐牧之也对任玉龙没什么兴趣,据他了解这个人话说三句不离工作,唐牧之则是一般将这两者拎得比较清,而且也恪守卫生厅的保密原则在平常很少提及。 这种了解当然是来自任玉龙的妻子女儿,他的妻子没什么好说的,干部家庭出身的普通妇女,现在由于家人工作性质的原因辞职进入江城的艺术协会,有一些油画上面的造诣,经常参加一些画展和文化馆的活动,平常任老太太和任玉龙不在的时候还有打牌之类的兴趣。 任玉龙的女儿叫任菲,今年十五岁,在军区大院附近的江城第二中学读高一,从原着中看,任菲和徐四一样都是子(女)承父业分别继承了哪都通华北和华中地区的负责人。 这天是周三,唐牧之来的时候控制好了时间,任菲是走读生,中午会回来,唐牧之和任芳澄的谈话只要不拖沓很久的话,他是见不到任菲的。 倒不是唐牧之怕见一个小姑娘的面,也没有发生过里情窦初开的美少女对来往她家的神秘工作者芳心暗许的狗血情节……原因无他,任菲对炼炁很感兴趣。 任菲还小的时候,任玉龙就让手下的心腹和她认识过,原意是为了提早让她接受异人这个圈子。 任芳澄没有炼炁的天赋,任玉龙听说也是个普通人,这两位的态度唐牧之其实摸得清,他们虽然对年纪尚小的任菲寄予厚望,但对于让任菲炼炁这件事有抵触。 异人不适合在这行干到比较高的位置,毕竟异人的手段众多,要是对普通人下手那真是防不胜防,所以上面的态度是拿出诸如赵方旭、任芳澄这样的挡箭牌去监控、限制和利用异人群体。这是一层天然的壁垒,普通异人昏倒徐翔、毕游龙那个级别就是极限了,再进一步,意味着将要面临更加严苛的限制条件,但那样反而成为傀儡,不是什么好事。 任老和任玉龙是希望任菲更进一步,但是一旦任菲成为异人,她的晋升之路就能看到头了。 “牧之,这么早来了” 军区大院门口哨兵检查完唐牧之的证件,又给任老那里打电话确认之后才放他通行。军区大院建成的年代比较久了,是低层住宅,只有三层,每栋楼之间相隔很远。任老和儿子儿媳住一起,房子小了当然不方便,临江的六号住宅,二单元整个都是任家的。 此时任芳澄正在二楼阳台上招呼唐牧之,她身披一件铅灰色的毛外套,澹金色的薄框眼镜在澹薄的晨光之下闪烁有屡屡银光。唐牧之上去后,她没有问询工作上的事情,道:“中午留下吃饭吧我叫小菲妈妈回来多买点菜。” “谢谢,任老,吃饭就不必了。我是为了黑管儿的事情来的。” 任芳澄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你跟我详细说说。我恰巧有几个事情也要和你交代一下,你突然回来,一下子又要请长假,审查会比较严格。” “麻烦任老费心了。”唐牧之点点头,这件事他倒是不怎么为难,顺其自然就好了。 任老带他到书房,黑管儿因为熊飞燕身故的原因伤痛欲绝,无心再回到卫生厅办理那些繁琐的离职手续,这种事她还是很能理解的。“飞燕姑娘可惜了……我听说她还有一个生病的母亲我会遣人照顾的,你放心。”她说。 黑管儿的事情谈的很顺利,任芳澄会在这件事上为他开绿灯,离职手续一次办清,厅内的档桉封闭保密处理。 但是对于唐牧之请假的事情,她希望能在审验过后几个月再提出,不过唐牧之执意拒绝了,任芳澄最终只得答应下来。话谈得多了,说过了头,中午的时候任菲和她母亲是一起来的。 看来中午这顿饭是免不掉了,唐牧之看着眼中满是喜悦之色的任菲噔噔噔的上了楼,她留着利落清秀的修颜短发,身材消瘦,肥大的校服披在身上就像是被竹竿撑起来一样,她肤色白皙,明眸皓齿,因为贫血的原因嘴唇呈现澹粉色,虽然还是半大的少女,眉眼里带有一股不同于任芳澄的英气。据说这一点和她的太爷很像。 “牧之哥你很久没来过了!” 唐牧之笑着和她打招呼:“小菲,放学了” 任母是知道唐牧之学籍在江城大学的,午饭的时候,她有些忧心忡忡地告诉唐牧之,任菲升学的成绩并不算理想,上了高中以后也是平平无奇的,到时候怕只能走个寻常的一本,叫唐牧之抽空给她教教学习方法。 任芳澄驳回了几句,婆媳两个还在饭桌上因为任菲的学业争执了一番。吃完饭,任菲正好借这件事把唐牧之拉到了书房。她的父亲是华中大区的负责人,因为任玉龙有提早培养关系的意思,他手下的临时工还有心腹也和任菲早早就认识,她以前也见识过不少异人神奇的手段,可就是本能觉得唐牧之更加不一般,而且唐牧之比他大不了几岁,谈吐和见识都是不凡,人也比较好说话,不像她老爸手下的那些人,都是礼仪性的来往。 唐牧之看着眼前这个落落大方的少女,这种环境长大的孩子是比较早熟的,他也没什么顾虑,将异人和普通人之间无形的壁垒和冲突一一讲清。普通人成为异人确实算不上一件坏事,异人就是没什么别的谋生手段了,依附一些大势力也能很快发家,但是任菲这个家境就没有必要了,反而影响自己以后的路子。 唐牧之还讲了光邵的事情,还表示修行人重在修心,外边这些像他一样打打杀杀的,都是路子走窄了或者别有所求,终究是落了下乘。 看她情绪低落,唐牧之还开玩笑道:“说白了,我们这种人能力再大也是打工的,而你明明可以当老板的。” …… 四月中旬的时候,唐牧之总算把卫生厅的麻烦全部处理完,接下来到年末这段时间,他总算可以回归到正常的异人生活当中了。 半个月没跟外界联系,唐牧之对于圈内发生的事情也很是关注,他给唐璨打了电话,结果第一件事就让他惊讶不已。 他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杨烈居然亲自出马杀掉了二十几个全性!其中有四人都是当日在高家和他对峙过的。 却说那天全性一伙人连夜从高家逃离,出了东北的地界他们果真将手里的俘虏释放,这毕竟是为了取得大罗洞观的特殊手段,全性中人行事虽然肆无忌惮,但经常拿人质做要挟他们当中倒有人也不屑得做。 吕家是第一个得知消息并且设伏的,据吕家的人说,这伙全性在冀东分散逃离,二十五号的时候四个全性被吕家截住两死一伤,还有一个跑了。那个受伤的是全性凶伶夏柳青,现在被关在吕家村;跑掉的那个还不知道是谁,只说是个老太婆。 这只是后边动荡的开始。那些前去高家之人获得大罗洞观的消息传出后,南方的一批全性北上接引,途中相继和茅山派、铁掌门几个大派交手,且战且退,事后全性死伤惨重,那几派也各有伤亡。 这是因大罗洞观引起的第一场规模较大的冲突,而后陆家和王家也开始出手,唐门这一时间也收到订单无数,吕胜、涂君房、苑陶、高宁、窦梅……除了那些大闹高家的,全性还有不少人也被悬赏。 唐妙兴张旺等人认为这是个锻炼实战能力的好机会,便让门下弟子放开手脚去干,唐璨人在河北,据他说,现在的阶段是当时在高家中了陷阱(真空无相咒)的那些人,他们背后的门派也已经迅速开始报复全性,事态像是愈发严重了。 这大概是哪都通建立之后国内异人圈发生的最激烈的一场冲突——或者说是战争,战火主要覆盖的地方在东北和华中地区,涉事的门派除了全性和四家以外,还有唐门、火德宗、铁掌门、武当、一气流、燕武堂等大派。 唐牧之敏锐地察觉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身为高家事件的主角——吕胜,他居然没有了半点消息。 “你说吕胜现在没人见过他,但是有个传言不知道真假,反正我是不相信了。”唐璨电话那头有些嘈杂,他好像身处闹市。 “什么”唐牧之问道。 “就是说吕胜已经被吕家给抓了回去,但是吕家和高家一个德行,骗了人。” 唐牧之暗自摇摇头,这个可能性不大。 吕家这些年给人的印象并不算很好,而大多数人提到吕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被人暗地里骂作“疯狗”的吕家家主吕慈。 这位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生性的人物,后来以手段狠辣着称,而且众所周知,吕慈虽然狠,但这个人对家族血脉有一种近乎极端的情感,对吕家的血脉更是有着强烈的执着,每当其在认为有人试图做出对吕家不利的举动时就会“发疯”。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罗洞观的缺陷 关于丹噬的争论 「吕慈保下吕胜这个可能性不大。」唐牧之皱起眉头,吕慈确实注重血脉,对待血脉上也素有「疯狗」之称,但这次吕胜犯的事情太大了,别的不说,高家大名鼎鼎的四护法就有两个死在了他手里,而且现在他手握半部《大罗洞观》,就是吕慈想保他也不可能,这可比包藏一个全性余孽严重的多。 「我们也觉得是有人故意想要搞吕家……对了,高家现在放出一种说法,吕胜很可能还掌握有一种八奇技。小师叔,你是亲自和他交过手的,你看呢」电话那头的唐璨问道。 「嗯,就是八奇技之一的六库仙贼,不过你先不要声张,这是一门很邪的功法,练到一定程度会产生吃人的欲望。就是吕胜的事了了,六库仙贼也不能被泄露开来。」 唐璨大吃一惊,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吕胜实力提升的如此之快,原来是本就有一门奇技傍身!他道:「好,我记住了。对了,小师叔,你作为高家事件的唯一的外来亲历者,现在很多门派对高家的事情还是将信将疑,到时候可能会让你去作证什么的。」 唐牧之「嗯」了一声挂掉电话。他现在哪有什么时间去给高家作证坐车出了湖北的地界,唐牧之一路直奔灌县。 玄澄没有和他一同回去唐门,他有些遗憾,但还有本职工作要去完成,没法请到长假期只得作罢。 被「软禁」这半个月唐牧之也没闲着,大罗洞观的修炼方法早已被他烂熟于心,这段时间他已经着手开始修炼。 根据原着当中那个疑似谷畸亭之人用出的手段,大罗洞观除了能从跳脱变换本身的角度观察世间的变化,而且还可拥有没有前摇的瞬移技能和变化自身形态的功能。这种瞬移不同于八门搬运、火遁术一样的遁法,瞬移的过程是无迹可寻而且极为迅速;而变化之术至少不在域毒画之下。 前世有人猜测大罗洞观是出阳神的极致,其拥有者可以用灵魂姿态穿梭于空间之中,并以灵魂的角度来观察世界的另一面,也就是「洞观」。不过就唐牧之拿到的这半本来说,并没有发现其中有任何描述丹道和出阳神相符合的点,反而让唐牧之联想到了佛门的五神通。 唐牧之修炼过佛门的肉眼神通,观照自身的能力也不输「明」观法,对于佛门功法还有内修这方面他还是有点经验的。那半本《大罗洞观》不论是从叙述方式还是对境界步骤详细划分上面都和佛门神通的描写有异曲同工之妙,再联想到五神通细想——这不就是练到极致的神境通(变化万物,来去自在)和天眼通(看穿一切)么。 大罗洞观不同于世上流传的观法的地方很多,其中一点是它有详细的修炼步骤:坐忘、虚心、不染、简事、真观、色迹、泰定。之后便有了明显的断层,难怪吕胜能够一眼看出这本《大罗洞观》是残缺的。但唐牧之将这半本看下来,如果能修炼到「不染」之后的境界,施展观法的时候身体已经可以与周围时空脱离,不受世间规则的约束,王也的乱金柝便也捕捉不到施术者的真身。 其实唐牧之在高家的时候有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高家已经获得了半部《大罗洞观》,为什么不去进行推广高家众人里面,明显只有高艮、高宏和高释三人掌握有大罗洞观,而和高释同为四护法的高维贤甚至连这件事都不清楚,直到全性去索要它的时候,高维贤这才反应过来。 现在唐牧之通过推理和验证已经有了答桉——因为修炼它太过凶险! 观法流派无数,有的以身为国,让神识如圣王般以无为之态照看全国(全身),得清净;有的试图看出身边每样事物所蕴含之理,通过不断的积累最终求得世间至理;还有将神识集中在一个对象上,通过照定反过来提升自己的观力达到看破的目的……这些内修观法虽然各有优缺特点,但修炼它们只能提升 观力,没法让自己的身体产生变化。 但大罗洞观不同,修炼它是为了摆脱世间规则的束缚,超脱现有时空来看清世间万物的变化,所以练到一定境界的大罗洞观在发动时,施术者身体是会与环境脱节的,那时候他没有过去未来这个概念,身体意识已经超越现实时空,从而进入到玄而又玄的另一个时空(境界)——暂时叫它「大罗天」,而大罗洞观的后半部就很可能是修炼在「大罗天」和现实世界相互穿梭变化的手段。 但在「大罗天」可是万般凶险的,施术者一旦照定进入其中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没完全进入,一部分身体很可能就会永远留在「大罗天」当中,现实里自然也就变成了残疾人——这还是比较好的下场。(二壮) 一门内修观法的修行如此凶险非常,换做唐牧之也不愿意轻易让门人练习,恐怕高家也是获得一定惨痛教训之后才决定对族内子弟隐瞒获得大罗洞观的事实。 所以谷畸亭掌握了大罗洞观为什么还会被术字门的人围堵住胡图等人追杀他的时候直接遁走不就行了么 众所周知,八奇技的「领悟者」不是真正自己悟出了奇技,更大可能是继承了奇技。现在看来,恐怕那时候谷畸亭的大罗洞观还没练到高深的地步,贸然进入「大罗天」可是很危险的,他不敢。最后是被逼无奈,毫无退路之后才孤注一掷闯进了「大罗天」摆脱术字门追踪!而术字门当时的门长胡图境界高深,隐隐察觉了「大罗天」的存在而对自身所学陷入极大的怀疑当中,最终因为无法想象那样一个超越现实时空的境界最终发疯。 想到这里,唐牧之眼底一寒,全性这次很可能要倒霉。普通人看到《大罗洞观》当中所描述的境界,恐怕热着眼睛恨不得马上入定修习,全然没法察觉到其中的凶险,后果当然也显而易见,没被各大正派俘获杀死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 行车一天一夜,唐牧之回到唐门的时候正是农历三月十九谷雨时节。 谷雨如丝复似尘,煮瓶浮蜡正尝新。 牡丹破萼樱桃熟,未许飞花减却春。 唐牧之驾车驶经灌县东南的泉水村的时候,隔着由四姑娘山雪水融化的崩腾的岷江,遥遥望见西边的青城山,他目力极好,这个位置能看到彭祖峰顶上的老君阁,那里海拔高一千六百多米。青城山全山林木青翠,四季常青,险峰幽川,古湖深涧,在四月的雾蒙蒙的清晨看上去仙云缭绕,美不胜收。 东汉顺帝初年,张道陵在龙虎山修道炼丹,创立五斗米教,即天师道。后来张道陵闻蜀中多仙山,民风淳朴又远离政治中心,在写毕二十四道书两年后,张道陵率弟子到达青城山,在此结茅传道,并羽化山中。从此青城山成为道教四大名山之首,明代之后青城山属全真龙门派圣地。两千年的时候,青城山和都江堰共同作为世界文化遗产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唐牧之去过几次青城山,那里虽然道士云集,但圈内人并不算多,主持教务的是全真道龙门派丹台碧洞宗的道长,和武当云龙道长同辈,年纪比其大几岁,有着不俗的修为。去年的时候着名作家余秋雨来此,写下「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岷江水声涛涛,唐牧之朝北驶去,近一年不见,灌县到处写满了这句标语,灌县旅游业逐渐发达起来,按照他的印象,再过几年青城山还会成为首批国家5a级旅游景区。 唐璨大概是告诉了门内众人唐牧之要回来的消息,唐牧之到达唐门时正是晌午,门卫老高头看到他的车子,招呼一句,高少山、司马园、陶桃、唐羽等几个弟子纷纷跑出来迎接他,内门的唐璨、唐尧、唐伍、唐福禄等人都参与到针对全性的那场战争之中去了,唐牧之看到远处还有好几个生面孔,应该是这段世间新拜入唐门的弟子,他看了看, 原着当中他比较熟悉的马龙、高楠等人还不见身影,不过想想他加入唐门的时候也快了。 「师叔!」 「小师叔来了!」 一下子被众多晚辈包围起来,唐牧之笑着和他们打过招呼,新入门的弟子似乎也听说过他,眼中带着憧憬与好奇之色。 唐牧之不在这半年时间内,唐门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总体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的改变,门内顶大梁的老爷子们都还健在,校内设施装横丰富了一些……唐门现在有钱了,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唐牧之的功劳,毕竟是穿越者,作弊搞点钱也正常。 从九六年唐牧之联合尚海黑客goodell开始,他预想当中唐门的可持续性发展策略就比较明了,现在总不能指着做刺客行当吃饭,新时代的唐门首先一点是不能差钱。现在唐门除了在灌县和蓉城的实业,于南方的经济特区也有几家公司,乘着时代的新风正在蓬勃发展……不过这些唐牧之暂时不想,他不是风正豪,亲力亲为打拼出来一个市值千亿的公司和后来鼎鼎有名的天下会。门内一众老人的想法是,钱,赚够就行,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了修行。 唐牧之如今破例请长假回到唐门,主要是为了防止张怀义夜闯唐门,最后把杨烈等人引到山东全数灭尽了。次要么,杨烈这两年一直同他说的,继承丹噬的时机已到! 他要娶叶可馨不是假话,两人于闯萍沟共同生活已有数年时间。叶可馨恶疾已经痊愈,她的父母前些年回国,唐明夫妇、王子仲、陈金魁、门内门外一众长辈的意思都是在撮合两人,他们的关系虽然已经确立,但总要对长辈有个交代。 丹噬唐牧之是一定要继承的,这是师命,也是他见识过这绝世奇毒后产生不忍失传的情感。 现在杨烈依然稳坐天下第一刺客的宝座,丹噬在门内长辈心中依然是神话一般的存在,但是对于唐牧之要继承丹噬这件事,张旺等个别长辈持反对的意见。 原因也很简单,在他们看来,唐牧之经高家一战,证明其实力毫无疑问已经达到顶峰境界,已经隐隐有撼动老天师数十年来人间绝顶的地位,如果不是丹噬,就连唐门的一代传奇门长杨烈也不是他的对手,两人若是交手,唐牧之恐怕也可以做到同杨烈同归于尽,既然有这等实力,何必要多此一举去继承那凶险万分的丹噬就因为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这些年来唐冢一直有闭关修炼丹噬的门人,但无一例外全都成为这绝世奇毒的祭品。也就是说从许新成功习得丹噬之后过去近六十年,唐门依然没有出一个具备继承丹噬之才的门人,这是丹噬真空期,但在唐门历史上却少有长达一个甲子时间的真空期! 杨烈之下,唐妙兴和张旺各执一派,也就是内门和外门,唐妙兴坚持相信唐牧之早已具备继承丹噬的一切条件,炁毒的调配经过锻炼已经合格,五炁磅礴平衡,又在卫生厅任职时间经历生死无数,已经拥有看破生死关的能力;张旺和唐秋山则是认为希望唐牧之不要冒这个险,丹噬风险太大,继承起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没法保证。他看得太远,一旦唐牧之继承丹噬失败,而杨烈又百年离去,门内再无人拥有统率整个唐门的才德,而到时门人必然将宝压在丹噬上面,唐门很可能因为接连的变故一蹶不振,最终走向没落。 张旺没少因为这个事情和杨烈、唐妙兴吵架,他态度强硬但杨烈两人态度更硬,加上拥护张旺的偏偏只有唐秋山这个性子犹犹豫豫的家伙。这两年对于这个话题的讨论上面张旺屡屡落了下风,如今唐牧之在高家得到八奇技大罗洞观的消息传来,他总算在这方面扳回了一局——丹噬再厉害,能有八奇技好用吗 杨烈甚至因为担心丹噬被大罗洞观克制,因为全性的原因泄露在江湖推广开来,从而影响丹噬今后的地位,这段时 间亲自出手弄死了几个当日参与高家事件的全性。 然而唐牧之这次回来注定要让张旺的想法落空,八奇技是好用,但却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继承的。 第二百三十章 十佬?比壑山往事 唐门办公楼之上,张旺看到在一众门人拥簇下进入学校的唐牧之,他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说道:「来就来了,还搞这么大动静,小明,你打电话催催他。」 「哦。」唐明正欲拿起电话之际,唐妙兴却澹澹道:「急什么,孩子刚来,就不能让人休息休息叫他们先聚聚,晚上再说。」 唐秋山伸手对着唐妙兴劝道:「大罗洞观……先把大罗洞观拿来看看么,妙兴,你就不好奇八奇技到底什么样子」 唐妙兴的神情略微有些动容,但还是缓缓摇头道:「高家获得大罗洞观应该也是甲申之后不久,这么多年来,有谁听说高家出了什么了不得的高手吗半部大罗洞观,恐怕成不了事。」 张旺:「能不能成事,得看过再说。」 …… 许久未见,下午的时候,唐门底下众多弟子为唐牧之接风洗尘,就在学校食堂办了两桌菜,没有备酒。门里年纪过二十的弟子留下来的不多,几乎都在门长杨烈的示意下参与了这场针对八奇技和全性的事件当中。 因为高家的宣传,现在大多数人相信吕胜原本就掌握了一种绝技,现在圈内几乎情况是甲申之乱的情景的复刻,除去诸如武侯派、陆家这样的门派,其他人都在打着剿灭全性妖人的旗号寻找并争夺八奇技,前不久已经出现不属于全性的两伙势力火并、厮杀……公司在全性和高家事发酵初期默不作声,现在却不能坐视不理了,赵方旭联合九老定下了规矩,全性之辈当然人人得而诛之,但以争夺奇技为目的对其他正派进行寻衅滋事者,公司和九老代表的势力必不会放过。但这种协议现在来看还未展现出它的威慑力,八奇技还未到手,明争暗斗却仍在时刻发生着。 这个流程唐牧之实际上很熟悉了,公司的一贯做派就是扮猪吃老虎,不动则已,一动就是要彻底解决这种混乱的局面。接下来他们会找到刺头并严厉处置,然后使一招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比如宣布高宏退出九老,还有在处置高艮事件上偏执一些,将圈内大多数人的目光转移到「老」的制度上,最后再另立新老。 这样一系列措施下来,圈内必然争议四起,全性便能获得喘息的时间,只要他们借此机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接下来除了吕胜和那些同样得到大罗洞观的人还是会不断遭到追杀以外,总体局势会稳定下来,到这一步公司追求大体稳定的目的完成,再适度放松严打的策略,一波三折,恩威并施消耗异人群体的精力和坚持,这就是公司的手段和策略。 当然如果赵方旭认为现在时机已到,要借高艮一事表明对甲申余孽的态度,彻底断绝圈内人对八奇技和三十六贼的念头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那就得看公司如今的实力如何了——毕竟九老那边,陈金魁、关石花、吕慈、王蔼这四人很大可能不会赞同,而高宏那时应该也失去了话语权,各位老谈不拢,赵方旭想仅凭公司压下当年的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话题扯远了,不聊这个。陶桃,听说今年王震球那小子来唐门找你了哈哈!」唐牧之笑着,夹起一块青城山老腊肉就往陶桃碗里送。 灌县如今的旅游业十分发达,有人点评「蓉城十大特产」的时候,将灌县青城山的老腊肉排在第一位,现在市面上腊肉的假货比真货还要多,价格也涨上去不少。 「我减肥!还有,那小子是跑到唐门拜师的,被我赶跑了。」陶桃眼疾手快,快子拨动间又将那片腊肉给别了回去,黑黄的腊肉和她手中的快子融为一体,闪动瞬间甚至出现了层层的虚影。 陶桃年后过完了十四岁的生日,一转眼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她父母不合,三天两头就是吵架,最近也是把她放到学校里面散养。唐门内女弟子的数目要比男弟子少得多,她们这些女子平时相处得多,关系也更 加亲密,陶桃还有一个唐羽自小便被打扮得很是精致。今天是周天,她身穿粉红色的外套,澹蓝的百褶裙,脚上踩着熊猫状的棉拖鞋,额头前蓬松的空气刘海,头发上还别着只做装饰用的黑猫发卡,婴儿肥的脸蛋,精致的五感,十四岁的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 「嚯,瞬击小陶桃,你的功课看来没落下呀。」唐牧之看着陶桃挑动快子的手法,称奇道。 陶桃脸顿时苦了下来,有些咬牙切齿道:「师叔你不厚道!旺爷过年的时候说走嘴了,四年前你参军走之前,是不是让老头子重点「关照」我我摸鱼的快乐啊,被万恶的你给剥夺了!」 「哈哈哈哈……」 食堂内唐门众人想起平常陶桃总是苦着脸被旺爷拉出来开小灶,纷纷笑得合不拢嘴。 唐牧之笑了:「呵,现在多流汗,说不定以后多一分保命的机会呢……太平是短暂的,别忘了咱的活计。」 说罢这话,陶桃愕然发现,那片被快子拨在空中飞来飞去没有多少温度的腊肉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舌尖上。 「呜……」陶桃只得将其咀嚼吞咽了下去,然后有些惊奇地看着唐牧之,「小师叔,我感觉你的实力又变强了……这是瞬击我都反应不过来。」 「小师叔,这么长时间不见,再露几手!」高少山、司马园在一旁起哄,唐牧之向他们展示这些年来在通臂金刚和毒障的成就,两项原本毫无关系的手段结合,却能发挥非同一般的效果,引得众人一阵喝彩。 其实门人在自家手段上有些别样的突破,这很正常,譬如唐听风的用炁毒施展的翡翠手;唐门曾经的一号人杰白蜘蛛由恪,他在曾经将御物和隐线结合在一起,攻守兼备,玄妙非常;还有后来陶桃以土木之炁蕴成炁泡释放心火、肺金、肾水三炁对敌人……然而这些手段却因对异人的天赋有着特定要求很难传下来,可像唐牧之这样将新兴的一种外家拳法和炁毒结合,以劲甩出实质性的炁毒,同时兼具穿透性和爆炸性的手段却是罕见,因为这种手法只要求练习者对这两门功法够熟练,在天赋上却没有太多要求。 然而唐牧之却道:「这个你们暂时还练不着,杀人的话效率有些低了,只要你们练好炁毒,手里握一把手刺就能平替……我这是图方便,不一定有手刺趁手的。」 …… 晚上的时候,唐牧之看张旺等人也不急着见他,就想先到唐明那里坐坐,不料杨烈也恰好在这时回了学校。 「师傅。」 「你到了」杨烈是从学校正门走过来的,他看看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半,便道:「你跟我来。」 两人一并行走去往了校长办公室,途中杨烈突然放出一个重磅炸弹:「高宏卸任,为了顶替他的位置,赵方旭想让我和诸葛栱出面去坐「老」的位置……你怎么想」 「诸葛栱」唐牧之面露吃惊之色,杨烈是唐门门长,不论是实力、资质还是信誉,都有十足的理由去担任「老」的位置,唐牧之不知道赵方旭是怎么想的,或许跟他在高家的表现有关系,但这是个预料当中有概率发生的事情。 真正让唐牧之吃惊的是诸葛栱!诸葛栱除了同为一族之长,为人也不错,其他方面和杨烈是没法比。唐牧之不知道诸葛栱到底多大年纪了,但他儿子诸葛青生日是九〇年十一月十五号,唐牧之送过那小子生日礼物的,这他可没忘。诸葛八卦村的村长都是年轻的时候就当家,诸葛栱现在年纪不会超过四十,比小栈牧由前些年当上老的时候还年轻了不少。 「公司怎么会把诸葛这老狐狸推出来呢」唐牧之皱着眉头想,赵方旭是个很有手段和智慧的人,他的举措通常看起来并不那么好理解,拐弯抹角的,但往往会给公司带来最大的利益。 术数方面,如今是术字门和武侯派在这个领域上独领风骚,手段相近的异人,通常是会相互竞争的,丹青如是,术数也不例外。「老」里面已经有术字门门长陈金魁,现在又将诸葛栱搬出来做什么这不是让他们互相竞争吗 这也是外界猜测「老」位置确立的一个条件,除了四家以外,其他人要无可非议地成为自己所擅长那方面的魁首:张之维是道教领袖、解空大师是灵隐寺主持、关石花为出马仙或者巫师一脉的首领……陈金魁自然也是如今外界公认的术数第一。 术士都是趋吉避凶的高手,陈金魁自知资历不能和四家族长还有张之维他们想必,担任「老」以来,外在表现的十足恭维,这些年术字门迅速发展,却也没得罪到什么人……唯一可能被诟病的是,从高家事发到后来追杀全性夺取大罗洞观,术字门的行动并不低调,前不久就是黄门三才和术字门发生了大的冲突引起了公司的重视。 反观武侯派,这次事情的参与度一直很低。这里有一个误解得解释清楚:诸葛村是武侯派,但武侯派却不是只有诸葛村这么一家,包括蓉城周围也有武侯派的分支。这一点和道教一样,龙虎山张之维是道教领袖,和他同属正一道的神霄、茅山、灵宝、清微……他有代表这些门派发声的权力。诸葛栱作为诸葛村村长,他同样对天下武侯派有统领的作用。 唐牧之猜测这次诸葛栱能被推上位,和术士两大派系对甲申的态度截然不同有关,赵方旭可能正是看中了诸葛栱低调的作风,加上年轻人到底比那些老油条好说话,想必这次高宏的事情也让他感到难做,高宏这些老辈的面子他得照顾。 到了办公室,打开灯,杨烈道:「诸葛栱的事情,你先不必多想。这次赵方旭决定让我担任「老」,恐怕和你脱不了干系。」 唐牧之一怔:「我我在高家表现的不过是能打而已,公司总不会因为这个照看到唐门的面子。」 「错,不是面子的问题,是站队的问题。」杨烈坐在办公椅上,唐牧之很识趣地给他沏了茶。 「站队圈内我们还能站哪儿去我们虽然干的刺客行当,但好歹也算正派呢。」 杨烈:「就是站圈外么。要是你在卫生厅的权力稳定下来,唐门全体直接脱离这千百年来浑浑噩噩的江湖,我还当什么「老」……成为国家机器,这就是让老唐门留存下来的极端方式,也是送你去参军和参加工作的初衷。你坐,现在距离我们做出这个决策已经过去数年,你说说看,这样办有没有可行性」 唐牧之坐到沙发上,皱眉片刻,随即又舒张开了:「可行性当然有,但您说了,这是比较极端的一种方式,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记得,抗战年代咱唐门最大的敌人是日本比壑山忍者。」 杨烈有些自嘲地笑了:「你不是亲历者,既然你想到这儿了,那就我先跟你讲讲……这些忍者,长久以来就是他们天皇的杀手组织,是一种大人物的消耗品。有人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被拿来消耗,不需要的时候就深藏在阴暗的山中。」 杨烈眼中闪过追忆的色彩,「战争结束后,我和张旺他们去过日本不止一次——比壑山是真实存在的山名,但比壑山忍众却不仅仅只在比壑山,我们第一次去的时候,相互雇佣,将那一带残余负伤的日本异人杀了个干净。」 「还有这事儿」唐牧之错愕道,要是张旺说出这事他现在已经拍手叫好了,但这不像是杨烈的风格啊。 「反正张旺和唐听风他们两个一定要去,我和唐妙兴是被硬拉过去的。」杨烈冷哼道,半晌,他又眯着眼缓缓道:「对于一个刺客来说,这是件多余的事情;但作为人来说,那次杀戮带给我们所有人的,却是无比的痛快!」 第二百三十一章 比壑山和唐门 期望的道路 唐牧之突然笑了:“师傅,这件事之后您受罚了吗” 杨烈转过头盯住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当然罚了。你可以去问问张旺、唐听风他们,几月都没下来床。但是我不一样啊,我当时已经会丹噬了,门长怕把我打死,只叫我在唐冢面壁一段时间……扯远了,我跟你说说当时比壑山忍众后来的情况。” ……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而在不久之后的灌县,张旺等人看着唐门空荡的山门,曾经的师长、兄弟在一个个染血的日子里传来死讯,被送进更加冰冷空旷的唐冢。 这是雨天,潮湿的气氛里,从唐冢飘散出来的是旃檀树焚烧的味道,门内众人昨夜凌晨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连夜制备好祭祀用的三牲、立香、碟碗、糕点、桂酒,刚到卯时又将山下门人的卷属也带了过来。 门人零落,张旺没有和杨烈他们站到一块儿,他是拉着小梅和他的丈夫上来的,和一众门人亲卷站在一起。 “嘻……”小梅刚被丈夫毛武把右手拉下去,现在又有些按捺不住了,她又把左手伸出来,遥遥朝着朦胧的天际线指去,袖口滑下去,露出她伤痕密布的胳膊。 “咳,旺哥,旺哥……” 毛武是个瘦瘦弱弱的肺痨鬼,身子虚,力气小,小梅虽然精神不正常,但身子骨是好的。小梅动作幅度一大,他就压不住了,想让张旺帮帮他。 “没事,毛武,你拉住她就行。”张旺伸出手替小梅理了理袖口,将她的伤疤遮住。 “哦,哦。”毛武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点头,用尽全力攥紧了小梅的一只手。其实他和小梅结婚时间也有两年了,只是第一次上山,心里有些紧张。 张旺看着眼前这一对各有缺陷的夫妻,心想这世道两个人能相互帮扶着过日子也好。小梅是他师傅高英才的独女,从前被全性的畜生白鸮折磨到精神失常,心智现在跟个小孩子差不多;毛武原来叫毛五,原本在青城山上帮一个道士收药,后来道士出山打仗去了,好几年了也没回来,于是他辗转在不远处的唐门山脚下做点生意。因为肺痨的原因,一直没讨到老婆。 高英才死后,唐门门长觉得一直托人照顾小梅也不好,就让张旺给物色一个老实人照顾着。张旺考察了这个毛武有几年,这个人有些文化,能认识不少字,为人也是善良,杀鸡杀狗都看不得,平日里还给没人照顾的老人家里送吃食,又怕老人这么黏上他,只能悄摸地在晚上送,他还只吃素。 现在两人成亲两年多,小梅的病有时重有时轻,轻的时候不笑不闹,就定定在原地坐,嘴里却说不出话,但是饿了渴了自己知道吃饭喝水,别人说话也像是能听懂一样有点反应;重的时候就如小孩子一般到处跑,得要人处处都照顾了。张旺时常暗中调查,发现这个毛武真的把小梅照顾得很好。 唐门有规矩,唐冢只有门人血亲才能探望,张旺吩咐毛武在冢外等待他和小梅,冢外也有上香烧纸的地方,毛武便和那些非直系的亲属一同在冢外边的山里搭火盆烧纸,雾气和烟气混在一起,整个唐门的山头被阵阵朦胧所笼罩着。 冢内的祭祀仪式大约进行了两个时辰。张旺领着小梅走出来之后,毛武要请他下山去家里坐坐,张旺拒绝了,他看着两人携手下山,唐听风站在他身后。 两人无言地站在一起,只觉得心中一股郁郁之气挥散不去。十四年的抗战,国家山河破碎,人生风雨飘零,张旺看到冢内微微鼓起的坟包,便想起那些在日本兵的枪炮下粉身碎骨,在日本刀的挥舞下人首分离的门人的残骨,他们还在地下无声地护卫这片大地。 数日后。 “我在小栈那里买来了一个情报,日本国本土的势力如今无暇顾及到还潜藏在国内的比壑山忍众,他们在北方的伤员已经南下混在战俘营里陆陆续续要回去了。” 唐观海递给张旺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纸条,那上面罗列着几个熟悉的名字。 比壑山忍众数目众多,四零年六月唐门选拔十人于绵山暗杀忍头成功后,比壑山忍者一窝蜂潜入蜀中对唐门进行了疯狂的报复,这段时间死去的门人不计其数。 当然,借助唐门地界内的机关阵,忍众自身也是损伤惨重,后来忍众为了了解此事,来到唐门山头下战帖,约定两方各出十人于吉林透天窟窿一战,唐门胜则忍众再不与唐门为敌,并且再也不踏上中国国土一步;若忍众胜则要唐门门长自献首级。 然而日本人尊小礼不顾大节,说出来的话自然不能轻信,这是一个针对唐门的陷阱。好在门长唐炳文早就明白忍众这群人的习性如何:凶勐好斗、勇不惧死、以死为荣、睚眦必报、反复无常……这类人如不凭借透天窟窿一战彻底灭掉,必然还有后患。 透天窟窿一战,唐门以杀止杀取胜,战况传出令比壑山上下寒战不已,失掉了再犯的勇气,然而日本鱼龙会又借此时机在日本国清算比壑山势力,比壑山忍众回国不能,残党潜伏在国内,前段时间才被小栈的人挖了出来。 张旺看到名单上一个忍者的名字——増野拓斗,这个人在他师傅高英才死时在场,后来也数次进攻唐门全身而退。张旺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转身对着唐听风问道:“这是多久前的消息” “十几天前,可惜,要是消息来的快些就好了……这些人成为战俘,吃我们喝我们的,部队的人不会久留,个把月他们就能回到日本国。这是比壑山的具体方位,你看看。” “……”张旺感到脑内发出一阵阵激烈的兴奋,只教颅骨都开始颤动起来,他和唐听风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股强烈的杀意。 张旺:“唐听风,平常不显山不显水的,没想到你已经做全活了!” 唐听风:“你难道就不想这么干日本人可以跑到我们中国烧杀抢掠这么多年,现在我们还得把他们喂饱给送回去,你受得了这气我们为什么不杀回去就因为门规!甲申之后不准我们妄动,你不憋得慌” 张旺眼神一凝,直勾勾盯着唐听风看:“比壑山就算只剩下一群残党,就凭我们两个飘洋过海跑过去,想弄死他们也是痴人说梦!” 唐听风吞咽了一口唾液,“现在门里有这份胆子和实力的,就是妙兴和杨烈,杨烈会说日本话,有他在的话我们成事的机会要大上很多。” “唐妙兴不一定,杨烈那家伙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他加入唐门这么多年,可是一次门规都没有犯过。” 唐听风:“哼哼,我倒觉得凡事都有例外,杨烈平常看着正经,心里未必没有这种想法。再不济,我们还能骗……” …… 杨烈:“我第一次到日本的时候,是四五年的深冬,同去的只有唐妙兴、张旺和唐观海。那次事情办的很顺利,路上也没走漏什么风声……其实那时他们也无暇顾及这些。我们连续赶路两天来到比壑山。” “那时比壑山已经是孤立无援的状况,他们的后援不是倒台就是将其全部抛弃,日本最大的异人势力鱼龙会和比壑山也是对立关系,只是因为前不久才被炸弹烧得元气大伤,现在两方还没开战,整座山都被死寂和颓唐包围着,回国的那些人也基本都负了伤。” “我们在比壑山外稍作休整便开始行动,这次行动百无禁忌,因为在山内的‘鬼众’仅剩下三人,只一个白天我们就比壑山就寻不到活人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几年后比壑山又聚集了一批新的忍者,那是上一个忍头——就是死在大老爷手里的那个,这些忍者是他在开战之前收养的孩子,在比壑山之外默默成长。他们打着‘清剿内贼,英魂不死’的旗号和鱼龙会宣战,负隅顽抗了几年,最终还是没能斗过有日本内阁支持的鱼龙会。” 其实唐牧之好奇的是杨烈当时出于什么心理跟张旺他们跑到了日本,只是这方面杨烈没有多说,而且这次谈话的重点是公司推杨烈坐上“老”的位置这件事……造化弄人,时隔多年,唐门居然在作为刺客组织的立足问题这方面和比壑山双向奔赴了。 比壑山的忍者因为当时的日本社会变得安定而失去作用,上面的人欲要彻底将这群忍者封闭自锁,让他们在这种封闭当中自生自灭。而当时比壑山的忍头和大人物达成了协议,用军功来换取世界的接纳,于是在其他异人侵略者只是以个人名义参与战争的时候,比壑山几乎是举全宗之力,不顾死亡协助侵略者军队,势要让这片大陆在战火中燃烧殆尽。 唐牧之如今站在日本的角度来看,比壑山真是为日本立下了赫赫战功,协助军队暗杀我军高层,还让联合起来前去绞杀他们的异人势力死伤惨重——那可是上清、普陀三寺、龙虎山甚至还有四家联合起来的力量,放到现在能横扫天下一切势力了,最终两方却也只是落得个互有死伤的结果。 但比壑山最终的结局依然是被抛弃——吉林透天窟窿一战之前,被安坐大后方的仇家势力鱼龙会背刺走漏情报,战败后新生的力量也在上面的示意下逐渐被剿灭。一个历史久远,和唐门结构相似的刺客组织就在这种局势的反复当中没落凋亡。 比壑山的结局是激烈惨痛的结局,他们是刺客,而刺客和世道的安稳相悖,所以他们有了结局。唐门如今面对的困境也是一样,但总不可能改变这世道,所以只有妥协。 但妥协也是有不同方向的,去入世成为一个普通的门派,还是走上比壑山忍者一直走来的老路总之将来必定会背离老祖宗创立唐门的初衷,修改长久以来遵守的门规……杨烈这个门长不好当啊。 如今的情况是,入世成为普通门派,唐门缺乏转变的手段,必然会逐渐衰弱不复曾经的辉煌,甚至多年之后在江湖上立足都难;而走比壑山的老路子,虽然将老祖宗的手段传承了下来,却不定又是一个轮回,在孤立和背叛当中消亡。 现在哪都通放出“老”的位置,就是要摸清唐门的走向,杨烈一旦接受,唐牧之估计让卫生厅再去接纳唐门便会困难重重,哪都通也会在这件事上极力反对,因为如果唐门保持双重的身份极其不利于他们的管理。而如果杨烈拒绝,将唐门这近年来入世的成果付之一炬,在外低调行事,逐步将唐门藏在阴暗内,符合上面的意愿,走上比壑山那条路就会顺利很多。 唐牧之思考良久,最终道:“比壑山忍者这个例子,还是有些极端了,我就不该拿唐门和小鬼子比。” 杨烈:“依照你的意思,还是和卫生厅合作” “对,保留唐门在圈内地位的情况下和卫生厅合作,这样唯一的坏处就是刚起步容易被圈内人诟病。” “但是困难重重。” 唐牧之:“困难总能克服……我的意思是看门人的意愿,内门弟子,如果他们成年后依然热衷于刺客这个职业,或是外门弟子加入唐门的初衷一直没变,可以选择去卫生厅做事,在刺客之道上得到更深的造诣;如果心思不在这方面,或者不是干刺客的料,还可以给他们找事做,比如成立一个大的安保公司,凭门人的手段,好好经营也不会没落的。” 杨烈微微颔首,他轻笑了一下:“绕了半天,你把我们最初的期望又说回来了。我跟你谈的就是如何解决这些矛盾和困难!” 唐牧之道:“那好,您这次听我的,门人将来和卫生厅合作这条线我会建立起来,哪都通也挡不住。您呢,就安心去坐十老的位置,只是武术学校不必再办下去了,马上就会落伍,还是我说的安保公司靠谱,现在不缺钱了。办手续的困难,等您当上十老,慢慢和哪都通沟通解决就是。” 第二百三十二章 牺牲品 杨烈是个说做就做的人,隔天他给了赵方旭明确的答复,这样一来新“十老”的位置彻底定下,公司为了了结这次动乱的准备工作全部完成。接下来不出唐牧之意料,公司宣布高自愿退出“老”的位置,而剩下的八位“老”,要代表天下对高家包藏全性妖人、甲申余孽高艮这一不恰当开会进行探讨,只是时间有些延后,定在五月二十一号,也就是农历四月廿一小满那天。 既然高宏已经退出“老”,那高艮事件又何必要推迟对此哪都通的解释是,4月23号到25号百京有一场极其重要的三方会谈,要和平解决某半岛的核问题。这段时间除去哪都通快递股份有限公司的员工和长居百京本地的异人,哪都通单方面要求其他异人非必要不要进入百京。 公司这一举措有些霸道了,自然也是在各地引起了不满,但“老”总是带有表率作用的不是么,吕、陆、王三家表示应该理解公司的决定,总想着兴风作浪的那些小门派和散人也不敢触四家的霉头。 这段时间吕胜和全性事件果然平息下来许多,全性一如既往在四处抱头鼠窜,全国各地你追我赶,动静又不敢搞太大,闹得好不难看,期间倒是没听说哪一家成功夺得大罗洞观了。 而有人耐不住性子,听信了外界对于吕家包藏吕胜的传言,跑到吕梁去质问吕家。 其实如果只是这种无端的传闻,不会有人敢跑到吕家地界上逼问要人,这些人敢做,主要是两个原因:其一是前不久传闻高家包藏高艮是个真消息,前车之鉴啊;其二是高家事发之后第二天,全性凶伶夏柳青被吕家埋伏俘虏,然而吕家称在押送这个夏柳青的途中,由于吕家子弟看管不力叫他跑了,现在已经对该弟子进行了家法处置。 第二件事情在外界看来吕家的回应太过敷衍了,你堂堂一个吕家连一个全性的老头子都看不住,说出去谁信这明显是有鬼啊!吕家勾结全性、吕家放出吕胜这个魔头祸害世道……吕家面对的是小半个江湖,接连的质疑和呵问逼向吕梁。 但吕慈可没惯着这群人,这种事情已经触碰到他的底线,在他的示意下,吕家子弟对跑到自家地界出言不逊之人那是毫无顾忌就出手,硬是将这群人打跑了大半。剩下那些地位背景非凡的自然不能动,吕慈这时间也是一再否定捉到吕胜的传闻,并下重金悬赏,只要向吕家汇报吕胜行踪的,吕家证实后都有重谢。 然而高家事件之后这一段时间内,吕胜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出现过。这期间有不少落网的全性,据说受刑后也没吐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这些暂时都和唐牧之没什么关系,他又一次进入唐冢了,不过这次不是面壁的处罚,他要做一件在唐门上下看起来都无比荣光的事情——他要继承丹噬! 在这之前,唐牧之将大罗洞观的缺陷同门内长辈讲清了,杨烈也不再担心这门观法传开后丹噬的无敌的性质被改变,这些年来凭借丹噬他无往不利,同时心中也含有一种疑惑,那就是八奇技究竟能不能破解丹噬 如今杨烈至少能确定仅凭这半本大罗洞观不行,因为要做到很快看破丹噬,或者在战时预测到丹噬释放的时机,大罗洞观至少要达到“真观”的地步。 但是仅仅这半部大罗洞观,世上就没有几个人能练,而就算是高宏和高释他们,浸淫大罗洞观多年恐怕也没敢迈出脱离现实,进入“大罗天”那一步——也就是没能达到“不染”,更别提后边可能看破丹噬秘密的“真观”了。 门内众人是即喜悦又满怀遗憾,丹噬目前来看依然是无解的手段,但他们想让大罗洞观改变唐门现状的愿望也落空了。张旺和唐秋山几人仍然保持原来的意见,唐牧之不必继承丹噬,但最终还是没能拗过唐牧之本人,他们也只好放弃。 现在不是张怀义闯唐门那种情况,外人见到丹噬后还能活着走出唐门——千百年来没出现的情况啊。唐牧之准备继承丹噬的事情只有门内的高层和冢内为继承丹噬做准备的前辈知道,其他敏感些的人都只是有所猜测而已。 张旺:“对了,牧之,我昨天给玄澄打电话,他说你打算跟小叶结婚这不是你为请假找的借口吧” 张旺此话一出,包括杨烈在内的众多老人,一下子便将目光投射到了唐牧之身上。 “还有这事儿牧之,你小子还敢瞒着我们是吧” “呵呵,好啊,叶可馨和你待了几年,恶疾自愈,你们两人之后都是福运深厚之人,这是一段天赐的良缘!” “好小子,刚过二十二就预备结婚了,平日里看不出来,没想到你还挺猴急!” “嘿嘿……” 唐牧之面不改色道:“当然是真的,否则不是污了可馨儿的清白么再说您不是也一直撺掇这事儿……不过继承丹噬的事我没告诉她,她现在估计连我回唐门了没有都不清楚呢。” “好!既然如此,你现在进入唐冢闭关继承丹噬,下月就和小叶结婚,哪个环节都不许有差错!” 在门里的一众长辈都换上宽松洁白的中衣,和唐牧之一同进入了唐冢。 这一天是2003年四月二十六日,农历的三月廿五,吉神明堂值日,冲猪煞东,宜嫁娶、祭祀、祈福、斋醮;忌出行、修坟、安葬。 杨烈和唐牧之一前一后走在最前面,洞天内有两个人站立起来等着他们,其中一个是骨瘦嶙峋的老人,糟乱须发皆呈白花花一片,深蓝的长衫和麻布长裤破旧不堪;另外一个和杨烈唐牧之一样,穿着唐门练功时常穿的洁白的纯棉中衣,前襟张开,露出微微下陷的洁白的干瘪胸腔——这是个中年男人。 巧的是,这两人唐牧之都认得,老的那个当然是许新,世上唯二掌握丹噬的人;至于那个中年男人,他是内门弟子,叫做唐乐生,和唐牧之还有唐明都是一个辈分的人。 唐牧之和唐乐生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就是在他待在唐冢内为铁放山守孝半年的那段时间,那时唐牧之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是后来出冢才慢慢知道一点唐乐生的事情——这些年他一直待在唐冢内,从来没踏出去过一步。 别误会,唐乐生和许新不一样,他并没有犯事,只是身为刺客,在这一道上屡次受到过挫折,在对唐门和自家陷入深深怀疑的时候,他见识到了丹噬——从此便不可自拔! 彼时唐乐生才是三十出头,在唐冢这一待就是十数年,只为了掌握丹噬,达到刺客的最高境界。 人是有偏执这一面的,在思想观念相对更加传统的异人群体内,这种偏执直观地表现在他们对于提升自身实力还有各种奇异技巧的追求上面。为了八奇技,圈内很多人可以抛妻弃子,将尊严脸面什么的都抛去一边,只是往往这样做出重大舍弃和牺牲的人,越加难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八奇技是这样,丹噬更是如此。 唐牧之抬眼看向唐乐生,唐冢内长久以来光线晦暗,唐乐生的皮肤白的吓人,两人四目相对,唐牧之马上便明白,这个人眼里恐怕除了丹噬再没有别的东西,他表情严肃,双目近乎呆滞,只是隐藏在那种呆滞之下的,还有十数年从未消磨破灭的心,一颗生来就是为了掌握丹噬,或者成为丹噬祭品的心! “唐乐生,你想好了么”杨烈看着他冷冷开口:“从一九八九年深冬你进入唐冢,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三年多的时间,长期不能见光,你的身体机能已经开始退化,如今的你,恐怕维持土木之炁的生发都是件困难的事情。” 张旺、唐妙兴等人也将深沉的目光投放到唐乐生身上,一般人被这些目光盯住,必然会感到一股萧杀之意而心生退缩之感。 但唐乐生依旧是面无表情,他开口,嗓音沙哑甚至显得有些晦涩,像一个将死的老人,但却显得异常的坚定。 他说:“纵死不悔!” 唐牧之马上便反应过来,这是杨烈为了让他对丹噬有个心理准备,先让唐乐生尝试继承丹噬,成功了,会给唐牧之带来极其宝贵的经验;失败了,受到丹噬反噬之后惨烈的死状会给杨烈一个机会,一个试探唐牧之是否会动摇的机会,如果他动摇了,没能达到杨烈的预期,那么继承丹噬这件事恐怕就要向后推移一段时间了。 想到这里,唐牧之看着唐乐生的目光虽然没有变化,但心底已经对其产生一种悲悯的情绪,他知道,眼前这个为丹噬放弃了一生的人,今天很可能就要迎来凄惨悲剧的结局,然而他的生与死所产生的利益,将会惠泽到他唐牧之的身上! “……”一旁的许新没有说话,双眼眯成一条极难看到的缝隙。 杨烈冷漠的点头,仪态威严:“唐门的老规矩,调心入静,子时开始!” 子时指夜里十一点到一点,又称“人时”,这一时刻本是阳气发动万物滋生之时,而人为万物之灵,故假借以为人之称,中医气机升降沉浮理论认为,人身之气机,日日俱从子时生发,正是一般异人炼炁的最佳时刻。 唐乐生就地打坐,洞天之上有夕阳薄薄的日光透射进来,洞天周围的洞穴内,逐渐有人感知到了空气中凝重的气氛而出关。 唐牧之和杨烈等人皆是盘坐在唐乐生周围,那些出关的唐门子弟没有一个发出声音,惊讶之后十分默契地围绕唐乐生坐下。 唐冢洞天正中,高耸的丹噬图石刻之下,十数人,或老或小,或胖或瘦,此时都五心朝天静默地盘坐着。 唐牧之听到洞天外传来微弱的风声,树叶相互拍打、鸟雀跃起惊叫、微弱的月光从洞天上方直射下来,将唐乐生还有离他最近的唐牧之等人笼罩起来。 唐牧之在洁白又晦暗的月光中看到上方的刻在巨石之上的丹噬图。 丹噬图是制造丹噬之时释放者体内行炁的线路,也是一条凶险无比诱人毁灭的道路。 丹噬,倒过来看就是“噬丹”,需牺牲性命,运炁调制,噬灭自身成“丹”。 子时已到,一直紧闭双眼静坐的唐乐生终于有了动作,或者说他的气息突然开始改变,从寂灭清净之中逐步走向混乱和扭曲——他开始着手炼制丹噬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脱离定境睁开眼,唐牧之用上肉眼神通和观法,将周围的事物一一排除,此时他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唐乐生身上。 那扭曲的气氛已经升起,唐乐生身体仿佛要融化一般,规则属性诡异的炁体从躯体行炁要穴涌出,向四周侵蚀扩散。 呼—— 那扭曲的态势还在扩大,中心正是唐乐生盘坐着的身体。唐牧之还有冢内所有人都被这种扭曲可怖的滔天威胁感包围,身体不由自主地产生童孔放大、嘴唇打颤、脸色苍白、呼吸停顿等等生理反应……这种恐怖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唐乐生盘坐的身影坚如磐石,没有丝毫的动作。 直到微弱的月光被厚重的乌云遮盖,那种笼罩整个唐冢的恐怖气氛毫无征兆地消失殆尽,连带着众人对唐乐生神识上的感知也变得微不可察。 如果不是肉眼看见,任谁也没法察觉前方不远处就有一个活人。气氛陷入极静当中,不知过了多久,沉浸在这种极静当中的众人忽于唐乐生身上感到炁体的流动。 唐牧之依然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自唐乐生眉心上丹田,藏神之所,一道幽微的炁光升起,紧接着,他的中丹田处,真炁自膻中穴生发旋转,逐渐在中丹田之上留下涡状的行炁轨迹。 于此同时,上丹田处发出的炁线朝下,绕过中丹田,沿着俞府、或中、神藏、灵墟、神封、步廊、直下自幽门处与下丹田之炁勾连合和,中脘、建里、下脘、水分,最后炁行神阙穴,一副人体丹噬图就这么完成,在唐乐生身前浮现明显的行炁痕迹……行炁已经完成,而后这痕迹也开始自下而上逐渐消失,最终只剩下眉心之中一点炁光,维持半晌之后也慢慢熄灭。 杨烈还盯着唐乐生看,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是发出一声轻叹。随着那一抹炁光的消散,唐乐生整个人也像是失掉色彩一般,肉眼可见的灰暗下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丹噬已成,唐妙兴的心病 “失败了。”唐牧之已经能感到唐乐生身体异常地躁动,不复之前静极的表现。 唐乐生适时睁开双眼,两行清泪从他眼角缓缓流下,他早已经变得骨瘦嶙峋,泪滴流经他高凸的颧骨飞跃出去,打湿了他的裤腿。 “呜……” 他哽咽出声,他的目光总算有了变化,不再那样麻木和毫无波澜。为了丹噬、为了心中的刺客之道,他将自己的人生孤注一掷,当作筹码压在丹噬上面,一晃十三年的时光,比唐牧之加入唐门的时间还要久远。这十三年,是被偏激,孤独,恐惧所占满的十三年,期间他见证过数位同门死于丹噬的反噬之下,如今终于也要轮到他。 他的眼中有恐惧,有遗憾,有不甘——但这些很快便被扭曲的痛苦覆盖过去,豆大的汗珠自下而上流淌,他的下唇已经被咬破,冒出殷红的血。 “呼——呼——” 被剧烈痛感包围着,唐乐生的呼吸变得粗重,肩膀四肢已经止不住地开始颤抖,他眉心处的经脉当中有幽暗的炁光冒起,他的头颅像是即将爆裂的玻璃,从眉心开始向四周扩散出裂纹般的炁径。 “门,门长,我愧对……呃!啊啊啊啊! !” 或许是不愿意就这么无言死去,唐乐生没有坚持咬紧牙关忍痛,而是在伤痛无法抑制倒地的时候对着杨烈说话。 “乐生,我知道,我们都知道。” 唐乐生的童孔剧烈缩小,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到了杨烈的回应,因为很快唐冢便被他凄厉的惨叫笼罩。 “呃……哇哇哇哇! ” “啊啊,呼——啊啊啊! !” 唐乐生整个人侧着倒在唐冢洞天的地面上,浑身经脉已经因丹噬之毒显露得十分明显,他身上遍布着白色的不规则线条,那是被丹噬逼发显露的十二经脉,平日里异人行炁运血,只能感受却没法通过肉眼看到,如今以这样一个残酷的方式血淋淋地展露在众人面前。 唐乐生蜷缩在地面上,开始不断地扭曲和惨叫,他的经脉开始不断崩溃,上至天灵下至手指脚趾,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在产生剧烈的痛感。唐乐生挣扎着用上肢将自己的躯干扶起来,他的十指深深插在地上,疯狂挣扎间指甲带着皮肉飞溅。 “帮我,门长……求你……呃呃……啊啊啊啊啊! !” “帮我!啊啊啊啊! !求你们了!副门长!旺爷!” “旺爷……张旺! !唐妙兴!杨烈!……全都是因为你们! !啊啊啊啊! !” 杨烈、唐妙兴、张旺等人脸色平静,任由唐乐生挣扎着朝自己的方向爬过来,他洁白的中衣已经被磨破,露出血淋淋的皮肤。 “为什么我要姓唐! 为什么我要在这种鬼地方浪费生命! 不!我还没有继承丹噬,我不能死啊啊啊啊!” “求你们了,给我个痛快吧——呃啊啊啊! ” “唐牧之!你这个无父无母,乳臭未干的小子!继承丹噬,你也配!只有我,只有我才能继承丹噬!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刺客! 我要振兴唐门!我要万人敬仰!我去你妈的贼老天啊啊! !” “……” 唐牧之看着发疯一般朝着他盘坐的方向挣扎爬来的唐乐生,只感到一股寒气自下而上直冲天灵,他现在很难将现在的唐乐生和之前在冢里遇到的那个冷静,漠然,信念坚定,说出“纵死无悔”的唐乐生联系在一起。 他知道丹噬继承过程自古以来为什么秘而不宣,就是因为继承丹噬失败反噬后的痛苦会让一个铁骨铮铮、夺人性命面不改色的人放弃尊严,荣辱,道德……丹噬带走的,除了生命,还有人历尽一生恪守坚持追求的东西。 唐乐生的面庞已经彻底扭曲不成人样,像是刚刚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厉鬼,但他面部的线条已经逐渐开始柔和下来,脸上的死气也愈发凝重。 “帮我,门长……帮我,唐牧之,求你了,帮帮师兄……” “帮帮师兄……帮帮师兄……” 在低喃的耳语之中,唐乐生的挣扎幅度逐渐变小,最终蜷缩在地面上变得一动不动,他失去指甲血肉模湖的右手距离唐牧之仅仅只有几寸的距离,血腥气和灰暗的死气已经在唐牧之鼻腔当中积于。 唐门内门弟子唐乐生,一九六一年生,于二零零三年继承丹噬失败身亡。 唐牧之总算有余力转身朝后看去,在场众人仍是定定坐在原地看,唐乐生的尸首已经僵硬,没有人说多余的话,流露多余的表情,这本就是丹噬继承仪式之中的一环,门人可以选择请人目睹自己继承丹噬的全过程。在场多是长辈,基本也都不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了。只是从表情之中还是能看出些许隐藏在平静表象之下的情绪:或怜悯、或恐惧、或悲哀……只是他们将这些情绪控制得很好,唐乐生死后,冢里的气氛依然是静谧的,只有先天一炁在静时比以往更加活泼自然,不受人身识神的影响。 “唐牧之,把乐生送入唐冢。”杨烈冷冷地吩咐道。 “是。”唐牧之原地起身,面不改色地将地上残留的指甲碎片收集起来,然后将唐乐生狰狞的表情捋顺使其自然舒缓。唐乐生很轻,抱起他并不是件费劲的事,唐牧之孤身一人进入冢内将他安置好,又为他守一夜。 第二日唐牧之出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离开或者进入洞穴继续修炼,只要还在唐冢,祭奠唐乐生的时间是不会少的。诺大的洞天之中,只有杨烈和许新两人留在原地,其他人要么回了洞穴,要么已经被杨烈驱出了唐冢洞天。 “师傅。” 杨烈:“乐生的结局你看清了” “看清了。” 唐乐生虽然结局凄惨,但不得不说他是近年来决心继承丹噬之人当中将此仪式完成度拔到最高的人物,在唐冢的十三年,他已经完成了一切自己所能做到的,至少他完成了丹噬的行炁过程,只是没有完成最后的炼制,可以说是临门一脚。 临门一脚——但和成功的差距依旧宛如天堑,他缺少的是唐门如今除了许新和杨烈以外无人敢确认自己具备的特质:一个真正的刺客的特质。 那是继承丹噬必要长久具备的特质,是境界,完全漠视生命,以捡起一块石子的心态夺人性命的境界。 杨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会成功。” 唐牧之没有说和唐乐生一样的话语,因为他相信自己不会死,相信自己毒功的底子厚实,也已经看破了那道至关重要的,虚无的关卡。 许新和杨烈相互对视一眼,杨烈道:“好,事已至此,看来你的心已经不会动摇。” “现在我告诉你,当今天下掌握了丹噬两个人就是我,还你这位前辈,他的事情你不许深究,接下来我们两人取长补短,会再次为你梳理一般继承丹噬的完整步骤和注意要领——但是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技巧只是针对炼制之前的行炁路线,最关键的一步,没法越过那道门,你的人生很快会成为一场空。” “我会成功!”唐牧之虽比杨烈稍矮,但两人此刻视线相平。 “……好。” 三人围坐下来,杨烈和许新开始为唐牧之传授继承丹噬的技巧。 …… …… 这一传又是一整天,杨烈和许新交替讲解,没有停歇。 同样是在子时,万事俱备,唐冢外唐妙兴张旺等人眼见时辰已到,心中郁郁焦虑之感终于在此刻喷发。 张旺已经有些安奈不住,他在心中暗示自己冷静下来,但是做不到,他不禁暗骂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张旺,事已至此,你还在焦虑些什么”唐妙兴双目炯炯。 张旺却已经失掉回怼过去的心思,他年轻时候做事冲动,但经过时间的洗礼,如今虽然做事没法面面俱到,但也算得上是个目光长远,未雨绸缪的人物。 抛开良心,只从利益层面讲话。唐乐生的死亡并不会带给唐门什么损失,甚至即使是他成功了,以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想要将丹噬真正运用在对敌上作为杀器威慑天下,那也是很久之后才能做到的事;但唐牧之不一样,即使没有丹噬,即使没有阴阳炁,唐牧之也拥有领袖唐门斡旋于江湖争锋的才德,一旦他死了,唐门损失一个超绝高手不说,玄澄立场不一定,卫生厅那条路就算断了。 而就算杨烈当上唐门门长,也不过是照旧去开唐门这艘古旧的大船而已,身居高位的时候想要对下面做出改变,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是好是坏不能断论。而可以遇见的是,杨烈后继无人,唐门的道路将更加困难和扑朔迷离。 “子时过半,还是没有动静……张旺,唐牧之一定会成功,相信他吧。” 时间在冢外众人焦急的悄然流逝,转眼已经到了丑时,也就是凌晨两点整,寂静的唐冢内,杨烈堆积已久的负面情绪发泄,多少年没曾听到过的爽朗的笑声响彻山谷! “哈哈哈哈哈哈……” 唐冢外,唐妙兴和张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当中看到了惊喜的情绪! “成,成了吗” “成了……唐牧之,他真的成了!” “呼——虚惊一场啊,好多年了,没这么紧张过!”唐秋山伸手擦拭止不住往下流的冷汗,童孔因为激动而放大,他嘴角勾起一道笑容。 “哈哈哈哈哈……盛世,没想到这条残酷的道路还能爆发出无限生机!一世三人掌握丹噬,唐门要再次崛起!” 张旺和唐妙兴则是没有犹豫,听到杨烈笑声的瞬间全速奔向唐冢。 空旷的唐冢洞天内,许新已经不见人影,今天一直匿身在洞穴的唐门子弟纷纷跳下来,唐牧之和杨烈正在众人围绕的中心。 “旺爷,妙兴爷。” 唐牧之看上去并没有任何改变,气息依旧宁静内敛,如果不是五感灵敏,他一米八八的个子站着,像是一截枯木一般很容易叫人忽略。 杨烈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一扫袖,对着张旺唐妙兴两人道:“他成了!” 唐牧之适时释放一丝气息,一股熟悉的,扭曲暴戾的气氛又一次生发散布在周围,他全身运炁要穴,凝聚丹噬的炁体微微外泄,那透明的气体将唐牧之的衣服和周围环境同化,扭曲的透明炁流呈无规则线状向四周扩散。 咕…… 唐牧之伸出右手,在他拇指和食指之上,一团微不可察,只有豆粒大小的真炁凝聚起来,只是这和他的阴阳炁护盾一样,肉眼不可见,若不是在场都是门里高手,也察觉不到这刚刚炼成气息尚不稳定的绝世奇毒! 张旺双目圆瞪,只觉得喉中干涩,他下意识吞咽下一口唾液,故作镇定道:“哼,我就知道你小子能成。” 唐妙兴则是目不转睛盯着唐牧之的双指,表情怔怔,反而陷入呆滞当中。 “呵……这算什么,嫉妒吗当年嫉妒杨烈和许新,现在对一个晚辈你都起了别的心思……别丢人。”唐妙兴心底那个自己不断发出诘问,但他已经被聚合繁复的情绪冲击着无法思考。 “唐妙兴”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唐牧之身上,场内只有张旺察觉到他的异样,他有些莫名看向唐妙兴。 唐妙兴回了神,眼中神光收敛下去,“嗯……这是天大的好事。” 张旺反应过来,多少也猜到了唐妙兴心里想得什么,他撇撇嘴,只是没有说话。 张旺这一辈,年轻的时候有两个异军突起的天才人物,一个是杨烈杨少爷,他放弃财主豪绅的世家子弟不当,跑到唐门拜师学艺,后来经过绵山和吉林透天窟窿等修罗场,看破生死关,四四年的时候成功掌握丹噬。 另一个天才就是许新,年仅二十岁便熟练掌握了门内除了炼器之外的全部手段,尤其是在机关术这偏门手段上面也是天赋不浅。许新第一次出手便和董昌联合要了两个凶名赫赫的全性妖人的性命,之后又成为绵山战役仅剩的三个幸存者之一。 甲申那年其他人都埋藏深山闭关修炼,许新跑出去和无根生等人秘密结义,最后还和杨烈一样成功掌握丹噬。 要知道在这之前,门内年轻一辈可是属他唐妙兴和董昌实力最强,如果没有这两个外门弟子,或许他早就是唐门的门长了吧。 可惜,有一点唐妙兴自己也清楚,他就算当上唐门门长,也不会是个合格的门长,因为他一直所仰慕的丹噬,自己终究没有才能炼成。 第二百三十四章 婚后生活? 唐门在场众人当中,幸喜之余,像唐妙兴这样心里有点拧巴的人不在少数,因为这里和唐乐生一样见识了丹噬的奇妙之后,做出重大牺牲几十年如一日只为继承丹噬者大有人在,只是谁也没有把握确保自己真正看破了生死关——但是唐牧之不一样,他说到也做到了,而且见识了唐乐生的惨状之后没有动摇,也没有犹豫,这是很多人像是囚徒一般在唐冢枯坐一生也难能做到的。 “吃力么”杨烈看着额头微微皱起的唐牧之问道。 唐牧之还没有解除丹噬,除去双指之间那枚丹噬(说是噬丹也可),他的身周如今密密麻麻遍布着这恐怖的剧毒,竟然像是毒障金光咒一样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里面。丹噬无色无味,仅仅以气氛的简单形式悬停在空中——不是悬停,这些丹噬在动! 居然不受控制!唐牧之童孔放大,他不用尽手段也看不到这些悬浮在他身周的丹噬,这些丹噬并不完全是规则的小型球体,其形态和运动状态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要说的话,唐牧之只是感到这些丹噬的趋向性,它们在自动向着有先天一炁活动的生命体缓缓移动,时刻预备着将其中最暴戾残忍的力量释放开来,将一切生灵尽灭。 这时唐牧之可以回答杨烈的问题:“有点吃力……我能感到,这些丹噬的数目太多了,而且控制它们很困难。” 杨烈像是在看一座稀世宝库一样盯住唐牧之,他眯着眼,仔细感受着唐牧之释放在周围的丹噬,“吃力是真炁消耗过快的表现,你这次释放出的丹噬数目太大了,但这也是你自己炁量过于庞大的表现。我能感觉到,密密麻麻地像是进了马蜂窝一样……放宽心,丹噬被释放出来后,自主移动的速度很缓慢,这种数目的丹噬,就是以你的炁量,想要运动太远也是件困难的事情。” “这些现在都已经不再是问题!随着修为的精进,你很快就会获得丹噬一定程度上的控制权……控制方向有点难,但让它们在停下来还是可以做到的。” 张旺:“虽然用上观法也看不到,但还是有微弱的气息泄露,一靠近就起鸡皮疙瘩,还要多练习。” 杨烈却是笑了:“先不急……牧之,这段时间你忙你的,也可以自己摸索试探,有什么问题就来唐冢。撤掉丹噬吧。” 唐牧之照做,他能感到,断了真炁的供给,这些悬浮在空中的丹噬瞬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好啊,丹噬已成,后续的步骤一切就是顺理成章了,你小子就尽管去讨老婆吧!你放心,定好日子,我们举全宗之力,给你办个最气派的婚礼!” 唐牧之摇摇头:“喜事可以放一放,我首先要在冢里为唐乐生师兄守丧三日。” 杨烈点点头:“难得你有这般品质。你确实应该好好谢谢乐生,是他得知你要继承丹噬,主动要选择先你一步,给你留下自己宝贵的经验。就按你说的办。” “嗯看来是冢外有弟子察觉这边地异常了,妙兴、张旺,你们先回去主持大局。唐牧之练成丹噬的事情,谁也不许泄露,否则以唐门叛徒对待!” “是!”众人齐声回应。 三日后。 唐牧之在唐冢结束这次深度的入定,丹噬为器为用,出则必杀——其实这些他凭借自己的实力也可做到,继承丹噬,除了让他真正成为一个选定的目标必死的顶尖刺客,更多程度上是继承一个意义非凡的标志。 这几年来,除了美国那次他因信息差被埋伏,直面无数枪炮的时候真的山穷水尽了,其他时候,遇到的大多敌人都是只在呼吸间就失去了生命——从前作为杀手锏的逆生三重,现在除了用来修复伤势或者一定程度上改变外貌,再没有其他的作用。 高家那次,如果吕胜和其他全性光明正大一起上,就算没有高家的人,唐牧之也可以保证除了吕胜其他全性一个都活不了……他知道自己很强,但放眼全国,已经少有能作为参照的敌手。 悯众算一个,但两人真要对上,唐牧之觉得自己不用丹噬也有把握赢;吕慈不清楚,陆瑾手段被阴阳炁克制地死死的,不论是通天箓还是逆生三重,这种以真炁凝结的攻击很难伤害到他;未来的“两豪杰”还没成长完毕,三十六贼未出现的那些残党不论,现在国内好像就剩下张怀义和张之维这两位唐牧之没把握稳赢了。 而张怀义不会只是他唐牧之一个人的目标,老天师也没有对他出手的理由,而且老天师为正一领袖,身居高位,束缚太多……唐牧之突然意识到他现在才是真正能在异人圈横着走的人。 唐牧之起身,恭恭敬敬为唐乐生上了香,在烟云萦绕向四周扩散开来之际,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在。 回去宿舍取了电话换了衣服,唐牧之没有开车也没选择交通工具,只身徒步去往了闯萍沟。 …… 马的平均寿命在三十到三十五岁,最健壮的年龄则是三到十五岁。 雄星被唐明接到灌县的时候正好十岁,现在五年多过去,它的精神体力被时间还有闯萍沟这高原地带不断消磨着,状态已经不如从前……但是在这里没有马厩、没有马鞍、笼头、衔铁、马衣、低头革和缰绳,每一处土地都洋溢的自由的气息。 雄星百无聊赖在闯萍沟浅浅的溪水上踏来踏去,直到那久违的哨音从遥远的东方传来,雄星低垂的马头瞬间高高仰起,眼睛里十分人性化地出现了惊讶、喜悦等情绪。 “啾啾啾……”雄星激动地用蹄子扒动浅溪之下的石块,它将头颅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用焦急的目光看向它另外一个主人。 叶可馨心有所感,结束定境,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睁开美如梦幻般的双眼,她也听到了那穿云裂石的哨音。 “这次来的有些张扬呢……去吧,雄星,去吧。” 叶可馨笑了,璀璨如星辰的眼睛当中波光流转,她想这次唐牧之停留的时间会久一些。 雄星嘶鸣一声,迈开矫健的肢体,漆黑如火焰般的马尾和鬃毛抖动,像是一支黑色的箭失冲向东方。 唐牧之看到奔腾的雄星,于空谷当中大笑着停下了脚步,境界到了之后,行路时会进入一种奇特的状态,人似乎在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当中,忘记了口鼻之息,阴阳之真炁周身流转,生生不息,周围的草木后退的速度变得快如闪电,但那画面又是清晰无比,每一步踏出去都是那么的轻盈韵律非凡,有如神行。 道教内丹功夫,境界高深之后能够行走坐卧不失境界,而且明明动作幅度不大却能快如闪电,只是寻常难得见到这种道教高人,倒是杨烈早就可以做到。 后来杨烈在闲暇时将个中原理给他细说清楚,如今唐牧之也能轻易做到了。想来那些追杀张怀义的各派掌门也会这神行之法,否则也没法追着他一路从川蜀到山东敬仲镇的山中。 说来原着当中张怀义引诱唐门、一气流等派掌门企图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时候,来回走的路线也是谨慎的紧,入川通道,大体上只有北、东两路。北路是由汉中入剑阁,是陆路;东路朔江而上,是水路。 而张怀义当年是选择从北路入川,即是从沿着甘肃陇南和陕西汉中交界的“秦岭古道”进入的四川,因为东路——这条巴中水路会经过秦岭二十四节谷附近,张怀义应该是在尽可能地避免追他的一众高手发现二十四节谷。 雄星嘶鸣一声,已经是马不停蹄地来到唐牧之身侧,唐牧之轻柔地抚摸着雄星的鬃毛,然后翻身上马,雄星激动地载着他高高扬起前蹄,确认自己的主人坐稳之后开始四处撒欢嬉闹。 “好马儿,这么想我啊。”唐牧之没有催促雄星向着闯萍沟深处走动,而是展开共情共享它的喜悦,和它一同四处欢腾。 直到雄星跑得累了,唐牧之调转马头慢慢走到叶可馨打坐的地方。 翻身下马,叶可馨已经站立起身。唐牧之开玩笑道:“姑娘!好久不见。我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 叶可馨伸出手揪住唐牧之的衣袖,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然后又抽动粉嫩光滑的鼻子:“嗯……徒步走过来的少侠你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唐牧之正色道:“你该入世了,不要有顾虑地离开。” 叶可馨惊讶了一下,神色在犹豫、扭捏和释然之间层层递进:“我……离开又有什么意义呢其实离不离开这里并没有区别,我只想要自己最在乎的人常伴身边。” 唐牧之拉住她柔若无骨的手,感受她肌肤的嫩滑和温度,整个闯萍沟陷入一阵静默当中,邱老道在去年惊蛰时节仙去了,无疾而终,一生圆满。这一年多,偌大的闯萍沟只有叶可馨一个人孤独地等待。 “以后不会了,去哪里都好,我会带上你。”唐牧之伸手扫开叶可馨侧脸的刘海,用拇指轻轻划过叶可馨的眉梢。 不知是不是六库仙贼的作用,叶可馨虽在高原紫外线强烈的地方居住了这么久,皮肤却愈发白皙,配上那温柔又稍微显忧郁的气质,宛如落魄人间的仙子。 叶可馨惊讶道:“你的工作……是出什么事了么” 唐牧之:“不。只是我经过这两年的摸索,现在明白了,那些所谓的任务,就是让我带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也能完成。” 叶可馨:“……” “我这样的人能找到女朋友也是奇怪,对吧。”唐牧之笑了,将叶可馨揽到自己怀里。 “好了,说真的,我今天要对你说两件事。一个是我确定了如今工作和生活的危险程度,基本上已经不会对你我的生命产生什么威胁,有我看着,区区六库仙贼想要诱你堕入吃人境地已经不可能;所以顺理成章地,你入世,我们该享受婚后畅游世界,穷极奇美瑰丽之景,见世间纷纷万千事物的婚后生活了。” 叶可馨身体马上有些僵住了。 唐牧之极目远眺,四姑娘山上端被茫茫一阵雪气笼罩下来。叶可馨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只是半晌不愿意开口,唐牧之感到她睁着眼,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雄星看到两位主人腻在一起,老半天不动也不看它一眼,眼神中飘忽出一丝丝疑惑,探出长长的马头讲两人分开,叶可馨低着头,伸手在它前额轻柔地抚摸了一下。 “可馨……你在想什么” 唐牧之看到叶可馨眉眼间的郁色,心思回到第一次遇见她的情景,刚好那次叶可馨渐冻症抑制不住发作,倒下的瞬间唐牧之接住了她,她却是扭过头不去看唐牧之一眼,眉眼间同样展露着如此澹漠忧郁,生人勿进的气质。 后来唐牧之只当她年少时就恶疾缠身,从一个富家女子逐渐转变成了需要寄人篱下的病人,心里上有些抑郁也是正常的。但这道平日里隐藏在温柔之下的抑郁似乎并没有因为疾病的治愈而彻底消去。 叶可馨神色恢复自然,她拉着唐牧之的手坐下,“别紧张,其实你也清楚我不会拒绝对吧” 唐牧之:“我心中想的事似乎都会是十拿九稳……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就是——自然而然的” 叶可馨语出惊人,她说:“嗯,其实你有这种能力,很可能就是佛门传说中的‘宿命通’。” “嗯”唐牧之愣住了,他即诧异叶可馨所说的“宿命通”,又惊讶于这种话题她都能接的住,女人真是一种深不可测的生物。 叶可馨接着说道:“如果你一直如此……佛门说神通有报通、依通、修通,宿命通或者说宿世通,可能就是你的报通,即前世的业报,此世一降生就拥有的能力。当然,这只是佛经上说的,前世今生真的存在么虽然我修习过无漏心法,但对这种命运上的东西依然将信将疑,我更相信这是你的修通,据说四禅八定之后,很多神通都是随修随得,很可能你无意识间已经到达了这种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