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神轶事》 第一章 一觉醒来长了毛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中午12点,给我准时过来。”余挽衫一边往自己的公寓走,一边挂了电话。低头把手机塞回包里时,她的眼角余光瞄到脚边有只小狗。 这小狗全身纯黑色,毛茸茸地小小一只,胖嘟嘟地像个芝麻团子。它迈着四条小短腿跟着她,见她停下来了,自己也停下来坐在她脚边。 这一坐就更像个芝麻团子了。 它抬头用一双清澈的黑眼珠子望着她,十分地纯良无害。 余挽衫看了看它折着的两只小耳朵。 这么嫩,肯定还没断奶。 “别跟着我,我可没有奶喂你,回家找你妈去。”余挽衫说完接着走。 小奶狗又站起来跟着她。 余挽衫加快脚步。小奶狗凭它那小短腿渐渐跟不上了,委屈地哼哼唧唧,那意思像是叫她等等它。 她停了下来,转身见那小狗呼哧呼哧喘着气追了上来,坐在她面前,一仰头,露出双委屈的水汪汪的大眼睛。 这小样儿,卖得一手好萌啊。 见它脖子上有根绳子,余挽衫便蹲下来想看看是不是挂着名牌,如果有的话可以帮忙找到这小狗的主人。 可脖子上挂的并不是名牌,而是一块黑色的水晶,形状不规则,像是天然的。 余挽衫拿起来仔细看。 这块黑水晶,黑得相当地纯粹,里面……像是有…… 一个黑色的漩涡…… 余挽衫越看越神思恍惚,像是灵魂要陷进去。 她的身体突然猛地一抖。她一惊,回过神来,连忙扔开这水晶。 这东西也太邪门了。 小狗依旧认真专注地看着她。她在心里摊手:“你看着我有什么用?我脸上有吃的么?” “身上也不挂个名牌,我怎么帮你找主人?”她说完这话,小狗突然挪了挪屁股,挪到她脚下伸出两只前爪抱住她的腿。 余挽衫愕然:我这是被抱大腿了? “你撒手!不,撒爪子!”她伸手去扒它的爪子。 小狗哼哼唧唧地就是不肯松。 一旁路过一对情侣,稀奇地看着这一人一狗,偷笑着走远。 余挽衫汗颜。这尼玛太丢脸了,居然被一只小狗给碰瓷了。 哼,当她没有办法对付它么,她是谁?堂堂余挽衫余大兽医! 她语气一变,哄它道:“乖,听话松手,我给你好吃的好不好?”她用两只手捧住它,它慢慢撒了手,她便将它抱了起来,举到面前与它平视。 “你说你那么多人不跟着,怎么就偏偏跟着我?”余挽衫平时在宠物医院里呆着,所有的宠物一见她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让她专门负责拿着针筒扎人家呢。 她的好基友小赵还说她天生自带煞气,就算不干兽医这一行宠物们也会对她敬而远之。 什么屁话,这不就有只狗在黏着她么? “不知道你主人是不是这个小区里的……还是先把你送去保安那儿。” 余挽衫走到小区大门,把小黑狗往保安室窗口一放,“大伯,这只狗跟它主人走丢了,先放你这儿成不,说不定它主人会来找。” 保安大伯自己也养了条金毛犬,很乐意地答应了。 那条金毛将俩前爪扒在窗口上,伸鼻子在小黑狗身上嗅来嗅去。 “它喜欢它哩。”大伯乐呵呵道。 小黑狗嫌弃地用俩爪子堵住它鼻孔。 余挽衫笑了笑,放心地转身回公寓。 坐电梯上了5楼,她用钥匙开了门,前脚刚进去,脚下突然窜出一团黑影,飞快从她脚边掠过窜进公寓。 “什么东西?!”余挽衫进公寓关上门,定睛一看,玄关的地毯上正坐着一团黑色的小东西。 “小奶狗?你怎么追上来的?”余挽衫惊讶。 小黑狗开心地汪汪两声。 “你那小短腿爬得上台阶?”余挽衫接着道。 小狗像是听懂了,生气地哼哼。 余挽衫哈哈笑,弯腰把它抱起来,“你怎么就非得跟着我?” 小狗伸长脖子,亲了亲她的鼻尖。 “啧啧,稀奇了,居然碰上个这么粘我的小动物。”余挽衫换了拖鞋,抱它进浴室,先给它洗个澡。 “对了,给你起个名字,就叫……小黑!”吃饭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道。 小狗整个头埋在盆里发出一声哼唧,一门心思扑在盆里的牛奶上。 吃饱喝足后小黑就开始打哈欠,余挽衫把它抱去沙发上给它盖上小毯子,自己则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沙发上却不见小黑,余挽衫四处寻找,最后在自己的床上发现了它。 她哭笑不得。 这小家伙还真会找地方睡。 话说回来,它是怎么上去的? 余挽衫大发善心没有把它拎下去,自己也上了床,盖上被子睡了。 睡至半夜,余挽衫被一阵雷声吵醒。 “啧,是谁又对天发誓了,遭雷劈了吧?”她嘀咕着翻了个身,然后发现有点不对劲。 她睁眼一看,顿觉狗血。 一般的言情小说里,女主一觉醒来不都是发生枕边睡着个美男这种美事么?! 为什么她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身边睡了个美女?! 这个美女有双明亮的凤眸,面容精致,肤如凝脂,在朦胧月光下皮肤泛着莹白,那般惊艳,叫人一看便能撞进心里去。 这个美女,正是余挽衫余大兽医她自己。 所以……她为什么能看到自己?现在在床上又没照镜子。 对面的“自己”同样睁眼,一脸茫然不解地看着她。余挽衫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只小黑狗。 余挽衫觉得不妙,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一脸的毛?! 而且感觉手短怎么了那么多?! 她把手伸到眼前看。尼玛完全是双狗爪子啊! 不是吧…… 她赶紧爬起来,在自己身上四处摸,摸到哪儿都是一手毛,还有条短短的小尾巴! “不可能吧?!”她仍旧难以相信,想下床去照镜子,可是凑到床沿边往下一看—— 尼玛怎么那么高?! 余挽衫缩回来。同时另一个“自己”动作别扭地起身坐在床上,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抬头拿求助的眼神望着她。 余挽衫心里想了想,现在她在小黑身体里,那么她的身体里就应该是……“小黑?” 对方眼睛亮了,凑近了她一点。 果然是小黑! 余挽衫觉得很狗血,忍不住咆哮了:“这什么玩意儿!” “我不就睡了一觉吗?怎么就跟一只狗互换身体了?!” 窗外,万里无云的夜空又是一声霹雳,似是响应她犹如晴天霹雳的心情。 而在高空,那一片巨大的闪着雷电的乌云里,缓缓现出一个人形。 第二章 余挽衫仍旧觉得太不真实了。 这会不会是个梦? 爪子不好使,捏不了。于是她狠狠心,咬了自己一下。 妈蛋,好痛! 小黑见她在咬自己,也跟着学。 “你干嘛?你自残我不拦着,但你迫害的是我的身体好不好!”余挽衫赶紧阻止它。 小黑放下手,与她大眼瞪小眼。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余挽衫叹了口气:“还是睡觉吧。” 或许睡一觉起来又什么都没有了。 对了…… 她刚刚咬了自己一口,明天要不要去打个狂犬疫苗? 额,不对,谁见过狗咬了自己还给自己打疫苗的…… 第二天一早,余挽衫被舔醒了。 恢复正常了? 余挽衫满怀期待地睁眼,看见的是自己的脸。 “我去!”她一下子睡意全消,拿爪子推开小黑,“别舔了!你用我的嘴舔一嘴的毛,我有洁癖的好不好!” 见她那么凶,小黑瘪嘴,一脸的委屈。 “张嘴,伸舌头!”她命令道。 小黑乖乖照做。余挽衫看了看,用爪子轻轻挑去舌头上的狗毛。 她动作轻柔,小黑的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余挽衫挑完狗毛抬头,见它满眼的柔情顿时一阵恶寒:“你觉得一只狗给一个大美女挑狗毛是个很浪漫的事?” 这句话有点绕,小黑不是很明白,用单纯懵懂的眼神看她。 余挽衫摇摇头,从被窝里爬出来,“行了,起床,我教你洗漱。” 小黑手脚错乱地爬起来,四肢着地以狗狗的方式站着。 “……”余挽衫看着它高耸的屁股,“你这样不觉得难受吗?!” 小黑脑袋充血有点头晕,眼神更呆了。 “你站起来。”余挽衫道。 小黑颤颤巍巍地抬起上半身。 “站直了——对就这样……你手给我放下来!”像狗狗一样举在胸前像什么样子。 “走,去刷牙洗脸吃早饭。”余挽衫蹦下床,试着走路。 应该……先抬哪只脚来着? 余挽衫四只脚抬来抬去没法协调,很快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小黑坐在地上,歪着脑袋伸着舌头看她,不懂她在干什么。 “看什么?”余挽衫瞪它,“把舌头收回去!” 糗大发了…… 现在余挽衫唯一庆幸的,就是幸好小赵小夏她们不在…… 想到这个,余挽衫猛然想起一件事:今天中午,小赵小夏她们要来她家里吃饭的!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们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啊啊啊啊! 余挽衫内心咆哮着冲到了床头柜上找手机,用爪子艰难地摁亮屏幕,结果刚一亮就显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余挽衫内心有数万只***呼啸而过。“还让不让人愉快地玩耍了!” “辣家的狗啊嗓门恁子大。”楼上老大妈在阳台上抱怨。 “四不四次了浓哟?(是不是吃了农药)”另一个老大爷接话。 “你才吃了农药!”余挽衫气结。她一边说一边给手机插上充电器,没反应。 “电死(电视)怎开不起?”楼上老大爷问他老伴。 “停电了你晓不得嗦?”老大妈答,“阔能(可能)四昨天晚上打雷,把电线杆劈坏咯。” “居然停电了!”余挽衫气得挠墙,“老天是要故意针对我吗?!” 小黑一脸懵地看着又抓狂了的余挽衫,轻轻叫了一声。 余挽衫意外地听懂了:“你饿了?给我饿着!”她说完转念一想,不对,不能亏待自己的身体。 于是她只好将小赵小夏的事先放到一边,先去给它找点吃的。她走到柜子边又缩了回去—— 尼玛怎么那么高?!她自己刚刚是怎么上来的?! 小黑这身体,弹跳力好惊人! 她正想着怎么下去,面前蓦然出现一双手。小黑居高临下看着她,伸出双手将她轻轻捧起,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余挽衫狗眼圆瞪。 这小黑刚刚还连手脚都不协调,这转眼居然就知道怎么抱狗了? 不过……仰头看人的滋味真不爽啊! 被人随便就能拎起来的感觉真不爽啊! 好想换回来啊!! 余挽衫脑子里飞快闪过这些咆哮,然后在小黑怀里舒服地趴着,指挥它开门出去找浴室。 接下来,招阳小区的b栋501公寓里,时不时地传出小狗的咆哮声。 “你把漱口水咽下去了?!你是要洗肠子吗?!” “你梳完头发……为什么更乱了?!” “把那个面包拿出来……对是吃的……不要直接啃啊,包装袋吃了怎么消化?!” “你干嘛?千万别哭我可不会哄人……把眼泪收了!” 原本泪眼汪汪的小黑眨巴一下眼,泪水真不往外冒了。 “这……神演技啊。”余挽衫惊叹。 她又接着指挥它:“那盒牛奶给插上那个吸管,插在这儿……好了没你的事了,这是我的。”余挽衫开始喝奶。 过了一会儿。 “你要上厕所?我带你去……停!你的姿势给我放正常点!”余挽衫眼见着它将一条腿翘得老高就要释放,赶紧咆哮着制止它。 指挥着让它以正常点的姿势解决了生理问题,余挽衫也有尿意了。 余挽衫心里思索要以怎样的姿势解决。 以公狗的姿势解决?那也太猥琐了。 但是不这样估计会尿到身上…… 最后余挽衫选择以豪放的高抬腿姿势解决了问题。 洗漱吃饭这一系列琐事做完,差不多都到11点了,余挽衫嗓子都快哑了,累瘫在沙发上休息,心里想着她和小黑交换身体的原因。 是因为它和她同床共枕了?不太可能,小赵小夏两个都跟她同床共枕过,怎么不见交换身体的。 是因为昨晚打的雷么?她和它又没有被劈到,总不至于听到雷声就能交换身体吧。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余挽衫思考着,两只前爪无意识地在胸前交叉,然后觉得脖子上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绳子还在,但是那块黑晶石不见了。 难不成是因为那块黑晶石? “说!你戴的那块黑晶石是什么来路?”余挽衫问小黑。 小黑一双眼清澈明亮,神情懵懂如稚子,看她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唯一的神,纯粹地崇拜。 “……”余挽衫放弃了。问它是问不出什么的。 余挽衫心下思索,也许那晶石只是掉了呢。 于是一人一狗在房间里四处搜索了一番,尤其是床,连床底床缝都给找了,就是没有。 余挽衫单手抚下巴。那块晶石绝对有问题! 可是现在光知道那晶石有问题,也还是没办法换回来啊。 余挽衫与小黑四目相对。 “小黑,你这副蠢样子出去,我霸气侧漏的形象绝对被你给破坏殆尽。”余挽衫头疼道。 小黑歪歪头,眼神依旧人畜无害。 “到底该咋整啊啊啊啊啊啊啊!”余挽衫在地上打滚。 “叮咚。”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余挽衫一惊,从地上爬起来。 不会是小赵她们来了吧? 她抬头看挂钟。11点半,还没到十二点,以她们出门前打扮几个小时的速度,应该不会提前到才对。 “小余!开门!”门外有女人道。 余挽衫一听就知道是谁了。 这俩货居然提前到了! 第三章 余挽衫急的打转。 她们怎么会破天荒来这么早,她还没来得及发信息叫她们别来…… 她圈还没转完,门咔嗒一声开了。 余挽衫后悔莫及。她当初干嘛要给小赵一个备用钥匙! 现在阻止也来不及了。门被打开,两个差不多高的女人走进来,短发的那个一边进来一边道:“小余,菜我们买来了你赶紧来下厨啊,我早饭都没吃就等着吃你做的……”她说着突然顿住,奇怪地看着客厅方向。 那个衣冠不整地、光脚坐在地板上的女人是余挽衫?还有她旁边那条狗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它在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和小夏? 小赵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小夏已经尖叫一声跑过去抱起那只小黑狗,用腻死人的声音道:“好可爱呀——”一边说还一边用脸使劲儿蹭它。 被她蹭得整只都变形了的余挽衫在内心咆哮:小夏你这个宠物控!当老娘是橡皮可以随便捏的吗?! “小余你不是宠物克星么,怎么还买宠物?它是不是正在想各种办法逃跑啊?”小赵笑着打趣余挽衫。 她刚一说完,只见那小黑狗似乎哼了一声,挣开小夏的魔爪,跳到那衣衫不整的女人身上坐着,还故意蹭了蹭女人的手。 “我的天——”小赵小夏齐齐震惊,“它居然不怕你!” 身为小狗的余挽衫又蹭了蹭小黑,心道:哼,老娘哪是什么宠物克星,那是你们造谣! “哼,老娘哪是什么宠物克星,那是你们造谣!”冒充余挽衫的小黑突然爆出一句人话,还将余挽衫的口气学得一模一样。 那二位开怀大笑,余挽衫却是震惊了,万分好奇小黑是在什么时候学会说人话的。虽然它用的是她的身体,可这也不代表它一开口就知道说人话呀! 她想了又想,只能将此归结于小黑成精了。 小夏将假余挽衫自地上拉起来,小赵则将后者推向厨房,口中不停地说:“赶紧去做菜,我快饿死了你还在这儿磨叽。”说着又帮其整理好衣服,“你这衣裳半敞的干嘛呢,又没有帅哥给你勾搭。” 余挽衫四只脚打着架地走着跟在后面,心想这下麻烦了,小黑那厮就是一只小狗而已,奶还没有断,哪里会做饭,它一出手她的厨神名号就保不住了! 她心里正急着想办法,小夏见它路都走不稳,又爱心泛滥成灾地把她抱了起来:“小狗狗连走路都这么可爱——” 余挽衫磨牙,心底忍不住咆哮:你丫能不能克制一点?给我撒手啊! 被小赵推着走在前面的小黑突然转身走回来,默然不语直接把余挽衫抢过来,动作轻柔地抱着。余挽衫讶然一怔。 “小余,你这么宝贝你家小狗啊,抱都不让我抱一下。”小夏嗔道。 你那叫抱吗?你快把我给搓扁了好吗?!余挽衫心里咆哮。 小黑理都不理小夏,低头认真地给余挽衫顺毛。余挽衫皇帝似地享受它的伺候,心道小黑的表现真的超出普通小狗一大截,可看它眼睛却又总是单纯如稚子,这也太不和谐了一些。 她想了又想,再次总结为小黑成精了。 “小余你别光顾着你家狗啊,菜还做不做了?”小赵催道。 余挽衫觉得教小黑做出一顿可以吃的菜,实在是个难如登天的挑战,于是叫小黑说了句话:“朕今天身体不适,爱卿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两人齐齐遗憾地“啊”了一声。 还没等两人抗议,小黑已经抱着余挽衫飞快地钻回房间关上门。 小赵小夏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我看她走路的姿势怎么那么奇怪?”小夏奇怪。 “那销魂的小碎步,为什么我会联想到两条腿走路的狗?”小赵纳闷。 “而且她今天说话也很奇怪。” “语调那么张扬,表情却是呆萌,二者明显不搭。” 最后,两人同时道:“有问题。”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我很饿——”小赵肚子咕咕作响。 小黑和余挽衫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两人只好自己动手做饭了。 小黑本来乖乖坐在床上听着余挽衫叮嘱的,但随着厨房里的香味越来越浓,小黑的口水便止不住了,扭头直直盯着房门口,眼里的渴望都快溢出来了。 余挽衫现在有只狗鼻子,嗅觉更加灵敏,早就深受这香味的困扰,口水不要钱地流,全都被她闷不吭声地咽了回去。 余挽衫:这是身体反应!只是身体反应!绝对只是身体反应!重要的事强调三遍! 见小黑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说的话上,她也不再继续教它待会儿吃饭该怎么做。她随意嗅了嗅便说:“红烧鱼,火太大里面没熟外面就焦了;” “酸笋炒肉,盐放多了;” “番茄炒蛋,蛋炒得不够酥香;” “茄子酿肉,要煎得微焦才好吃。” “香辣鸡排,这个还是西街南口那家鸡排店卖的好吃。” 饭桌上,摆好了碗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两人,听到小黑复述的这番话,顿时食欲大减。 “小余,你不下厨就算了,我们好不容易做好你还来嫌弃我们!”小赵道。 “王的鄙视,哈哈——”小夏打趣道。 小黑一说完这番嫌弃的话,便立马迫不及待地坐下来开吃了,直接用手抓了往嘴里塞。 两人本来还想继续抱怨余挽衫的,见到这幅场景惊讶地呆住,随后大笑起来。 “刚刚不是还在嫌弃呢吗,现在怎么吃得这么开心呐?” “典型的嘴上说着嫌弃,身体却很诚实,要不要这么傲娇啊?” “她急的连筷子都不要了,哈哈哈哈——”小赵笑岔了气。 余挽衫坐在小黑身上,嘴角抽搐。虽然小黑这副吃相完全没有形象可言,但她心里却已经在谢天谢地谢祖宗了,起码小黑没有直接把脸伸到盘子里去啃,这已经很不错了…… 她叹了口气。 心好累! ———— 与此同时,离余挽衫所住小区半个小时车程的市中心,有一个广场正在举办cos展。 一个面如冠玉的黑衣男子被一堆女孩围着。 “他cos的是谁啊?” “不知道但是好帅啊啊啊啊!” “帅哥可以合个照吗?” “帅哥看这边!” 黑衣男子对这些统统不予理会,目光在人群中四处搜寻。 没有呢…… 他转身迈步。围着他的女孩子们分明没有让开的意愿,身体却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开,给他让出道来。 一众举着手机的妹子们尖叫着看他越行越远,很快便消失不见。 第四章 再一觉醒来上了天 小赵给余挽衫准备了一盘奶,余挽衫嫌弃地瞥了一眼,对小黑叫了一声:“汪!”(我要吃肉!) 小黑正要往嘴里塞一块鸡排,闻言停住,心痛地递到她面前。 余挽衫毫不客气地吃了。 “哇,它能吃肉了啊。”小夏一看,殷勤地拿了个盘子将肉和蛋夹到盘里端给她。 余挽衫莫名有些感慨。平时从不觉得……能吃顿热饭菜是这么难得的一件事! 看小狗吃得这么认真,小赵与小夏自豪一笑,也开吃起来。 “小余,你这是返祖了吗?怎么不用筷子吃饭?”吃着吃着小赵突然冒出一句。 余挽衫心里咯噔一下。还是问到了…… 小黑依旧埋头苦吃不予理会。 余挽衫:“汪!” “怎么了小汪?”小夏立马殷勤地凑到她身边。 “我就是返祖了。”小黑突兀地抬头,含糊不清地说完这一句继续埋头吃。 余挽衫:……你好歹表现得对这些食物不那么着迷行不行!听我的意思说话也要看一点时机行不行! “哈哈,小汪吃得满嘴是油。”小夏抽了张纸巾替她擦嘴。 余挽衫含糊不清地道:“汪……”(我叫小黑……) “我叫小黑。”小黑又抬头说。 “汪!”余挽衫炸毛。现在不是要你复述好不好! “汪汪汪!” “我的意思是,这只狗叫小黑。”小黑又按她的意思改口道。 小赵和小夏乐开了。 “看起来怎么好像小余和这小狗在对话一样。” “哈哈哈太逗了……” 余挽衫瞪小黑一眼,继续吃东西。 小黑吃饱了,心情甚好地舔舔嘴唇,看着余挽衫,用眼神问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干什么?一边儿呆着去!余挽衫腹诽。 小黑真的就站了起来,准备用小碎步跑到角落去呆着。 余挽衫抬头就是一声大喝:“汪!”(站住!坐回来!) “这小黑气势真强啊,口气像是命令似的。”小赵审视余挽衫。 “像不像是:‘立正!站好!’哈哈哈哈……”小夏刚说完这话,就见小黑挺直腰板又坐了回来。 “小余你又坐回来干什么?”她问。 “刚刚想上厕所现在不想了……”小黑复述余挽衫的话。 “哦……”两人将信将疑。 这一顿饭吃得状况百出,余挽衫吃饱东西时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小赵收拾餐具的时候,小夏便抱着她去洗了个澡。 享受完小夏专业水准的服务,余挽衫一身清爽地扑倒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真可爱~”小夏忍不住揉它。 余挽衫无语地逃开她的魔爪,跳到小黑身上。 “小余下午我们去看电影吧?”小赵提议。 余挽衫带着困意对小黑叫了声:“汪……” “我要睡午觉了你们自己去。”小黑说着抱起她往房间走。 “你才起床几个小时又睡啊?走出去看电影。”小赵拉住小黑胳膊。 小黑另一只手虚掩着嘴,眯眼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再睁眼时眼眶像兔子般红通通地,包着一汪波光潋滟的水。 小夏不知怎的就联想到打哈欠的小萌宠,猝不及防被萌得血槽为空,言语不能。 小赵一副亮瞎眼的表情:“我的天啊小余,你怎么变得这么软萌了?你的煞气呢?”她说着去摸小黑额头,“没发烧啊,你还有双重人格不成。” 恢复血槽的小夏也凑上来,声音都高了八度:“天呐小余你是被萌宠附身了吗?” 呵呵,你还真说对了。余挽衫腹诽。 “汪。”(小黑,推她们出去。) “赶紧去吧你们,我要睡觉了。”小黑说着发力将小赵小夏推出门外,迅速关上门。 余挽衫长吁一口气。 终于消停了。 小黑抱着她回到床上,倒头就睡着了。 余挽衫无奈地看它。吃了就睡,怎么不像狗而更像猪? 不过这样缩成一团睡还挺可爱。 谁叫她天生丽质怎么睡都好看…… 不过,她和它到底怎样才能换回来? 想到这余挽衫一下子没了睡意,跳下床跑到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那只小狗,胖嘟嘟小团子一只,圆头圆脑圆眼睛,短尾短腿小耳朵,那一双圆如黑珍珠的眼睛尤为明亮。 她专注地看着,与镜中的映像对视,望进瞳孔深处。 “嗯?”她发现了什么,凑得更近,鼻子都贴在了镜面上。 这双黑珍珠似的眼睛,不是单纯的黑色。那瞳孔的深处还透着些紫色,颜色藏得深,不仔细看还真不易察觉。 好一双低调又透着股闷骚贵气的眼睛。 不过她还是更习惯自己的眼睛。 到底该如何换回来…… 余挽衫冥思苦想了许久,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到晚上叫了外卖简单解决晚餐,到了该洗澡的时候。余挽衫有点头大。 小黑会自己洗澡么? 事实证明它不会,连个衣服也不会脱。 余挽衫指挥它脱了衣服泡在浴缸里,又转身帮它找浴球来擦洗身子。 小黑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那两坨峰,好奇而试探地举起手指,戳了戳。 余挽衫叼着个浴球回头看到这一幕,登时气血冲上天灵盖,吐了浴球咆哮道:“你在干嘛?!!!!!” 小黑手指维持着戳胸的姿势,后知后觉地,慢腾腾地脸红了。 余挽衫气结:“还不放下你的狗爪!” 小黑放下爪子,像是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低着头小心翼翼拿余光瞄她的神色。 余挽衫仿佛看见他的头顶有一双耳朵耷拉着。 “知不知道你错哪了?”余挽衫凶巴巴地训话。 小黑红霞烧到了耳根子,声音细小地回答:“主人是母的,我不应该乱碰。”。 “什么母的?我是公……”余挽衫话一卡,“女的!再有下次废了你的手!” “赶紧给我洗澡!”她把浴球扔给他。 小黑条件反射地噌地一下伸长脖子用嘴接住球。 余挽衫肝火大冒:“谁让你用嘴接了?!” 小黑害怕地缩回脖子,嘴一张浴球吧嗒一声掉进水里,脸又红了。 余挽衫:“……你害羞个什么劲啊!” 尴尬地洗完澡,小黑扭捏地抱着她上床睡觉。 “小黑你好歹是个公的!不要这么害羞成不成?”余挽衫无语。 小黑被她越说越扭捏,钻进被子里躲起来。 余挽衫:“……”它这么害羞,搞得好像被占便宜的是它似的。 她翻个白眼,窝在床上睡下。 睡至半夜,不知从哪来了一股风一直吹一直吹,把余挽衫给冷醒了。 怎么回事?怎么有种悬空感? 余挽衫睁眼,低头见底下万家灯火跟星星一样渺小;抬头看见一个男人光洁的下巴。 这个面容如玉的黑衣男子,正抱着她往天上越飞越高。 余挽衫打了个哈欠:“是做梦?大哥你跑错片场了,演古装应该去横店。” 黑衣人开口说话了,声音似清风拂人:“殿下不是在做梦,臣也不是演员。” “臣寻遍六界,总算找到殿下了。” “殿下?什么殿下?”余挽衫有点懵。 “殿下在跟臣开玩笑么?”黑衣人道。 “什么鬼,你干什么叫我殿下?”余挽衫越发疑惑。 难道她在这梦里面成了个太子? “殿下难道失忆了?”黑衣人言语间有几分不信。 “谁跟你说我失忆了……”余挽衫转念一想,既然是在梦里,那跟人家套一下话,知道一下自己的人物设定,人家大概也会配合的,便问:“你倒是说说,本殿下是个什么身份?” 没想到对方竟不配合,只自言自语道:“看来果真是失忆了。” “喂,你倒是回答我啊!” “殿下可还记得自己名字?”对方问。 第五章 犬神府 “不记得了。”余挽衫随意回道。 “殿下名为慕容疏,是天犬族的三公子,您的父亲是当今犬神慕容御。”黑衣人道,“臣是犬神座下神使,慕容闲。” 余挽衫点点头。这个设定还挺新鲜,跟她现在狗狗的外形也符合。 “那既然有天犬族,是不是还有个天猫族?”余挽衫打趣道。 “天界的猫隶属于灵猫一族。殿下所说的天猫,据臣所知是凡间的一个无形妖物,令许多女性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即便扬言自断其臂,仍旧不肯解脱。猫族知其非我族类,便不予过问。”慕容闲一本正经道。 “噗哈哈哈……”余挽衫忍不住笑了,“你怎么做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 慕容闲任由她笑,待她笑够了,才态度平和地道:“殿下的性子与以往有些许不同了。” “怎么不同了?” “以前的殿下,不会如此喜怒形于色。” 是这样?难不成自己在梦里还是个冒牌货?那可不能被发现了。余挽衫急忙转移话题:“现在我们要去哪?” “回天界。”慕容闲顿了顿,缓缓道:“殿下大约也忘了,自己还有婚约吧?” “婚约?跟谁?” “跟灵猫族猫神之女,纳兰云衣。”慕容闲幽深的眼直视余挽衫,突然认真道:“殿下。” “何事?” “请恕臣无礼。”他话音未落,突然一指点在她额间。 余挽衫觉得有一股清凉的力量抚过灵魂。 她直觉不妙。这像是在察看她的灵魂! 难道暴露了?! 果不其然,慕容闲过了一会儿放下手指,微微皱眉:“这个灵魂不是殿下。”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危险,单手成刃放在她脖颈间,逼人的气势压向她:“你是何人?殿下的灵魂何在?” 余挽衫愕然炸毛:“你干嘛?!不过是个梦而已要不要这么较真!” “我说过这不是梦。”他语带杀气,见她不老实交代,便再次将手指点在她额间。 这次余挽衫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快速回放起自己的记忆。记忆回放到余挽衫第一眼看到小黑为止,慕容闲收回手指,抓着她快速朝下俯冲而去。 余挽衫浑身的毛在劲风中胡乱地拍,一开口一大股风灌进嘴巴里,她感觉自己的整个脑袋都被风吹得拔凉拔凉地。 “你冲那么快作甚,当自己是轰炸机吗——”她的声音到最后也变形了。 尼玛这不是梦,这竟然不是梦!这个剧情是不是太脱俗了一点! 不过她和小黑互换身体这种事都发生了,再出来个犬神猫神天犬族,貌似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慕容闲带着她快速精准地回到她的公寓,从窗户进到房间一看,床上没人。 “小黑该不会发现我不见,去找我了?”余挽衫自言自语。 慕容闲不语,拎着她快速在公寓里找了一遍,没人,便干脆地带着她从窗户一跃而出。 他飞在小区上空,闭眼感应了一番,朝一个方向俯冲过去。 余挽衫有点想吐:“你的速度能不能平稳一点!这一惊一乍谁受得了!” 慕容闲不予理会。 “喂,这好歹是你那殿下的身体!你这样拎着也是对你家殿下不敬!”余挽衫道。 慕容闲动了动,重新改成抱着她。 “这还差不多。” 慕容闲在小区外的一个林荫路上找到了小黑。小黑正撒丫子跑,看起来不像是在找她而是在逃跑啊。 慕容闲轻笑一声:“到底是殿下,这时候仍想着逃。” 他追过去,将人直接打晕扛走,又开始往上飞冲而去。 “喂,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们两个的灵魂换回来?”余挽衫问。 “没有。犬神君上或许有。” 余挽衫瞬间感觉有了希望。 她心里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突然来个契机,让她和小黑换回来! 只不过这个时间不知道久不久,后天就星期一了,她还要上班。 “你们天界是不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她问。 “并非如此,时间是同步的。” “那怎么会有观棋烂柯的故事?” “观棋烂柯只是民间传说,不过确实存在有的仙人一盘棋下数十年而不知倦的事例。毕竟相比于上万年的寿命,几十年只是沧海一粟。” “哦。”那应该不会耽误太久了。 说话间慕容闲已经带着余挽衫和小黑穿出大气层,到达平流层。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平静而纯净,头上的星空也能看得分外清晰。 “这还是第一次坐人体火箭到达平流层,暴露在平流层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余挽衫惊叹。不过平流层的氧气不是很稀薄吗,她怎么没有窒息感? 她余光瞟了眼小黑——尼玛她没有事可是小黑有事啊!脸都青紫了! “你家殿下要不行了!”出于对小黑(主要是对自己身体)的关心,余挽衫急道。 慕容闲随手给他布了个结界,又给自己和余挽衫也布了结界,接着单手快速结印,向下打出一掌。 他脚下渐渐积起乌云,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乌云相互摩擦,撞出激烈的闪电,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 乌云越积越庞大,雷鸣声在三人耳边炸开,震得余挽衫的灵魂都抖了三抖。 她这时只恨自己的狗耳朵太灵了。 雷声越来越剧烈,闪电的光越来越刺目,当那电光亮到闭上眼也一片白色的时候,慕容闲拎着余挽衫和小黑冲向雷电中心。 一片白光中响起余挽衫的咆哮:“你干甚!寻死不要拉上我啊——” 白光消散之后。余挽衫睁开眼睛,见眼前已然换了个场景,脚下是一个圆形的白玉石台,上面刻着余挽衫看不懂的符文。圆台周围的地面铺着绵延不绝的白云,圆台百步开外有一座高大的白玉牌楼,像是天门。 “这是到了天界了?”余挽衫自言自语。 连吸入体内的空气都让人格外地神清气爽,天边的月亮看起来也格外地大。 慕容闲不给她多少时间打量,带着她和昏迷不醒的小黑快速地下了圆台,出了天门。 天门边有两个穿银盔甲的护卫,并没有发现慕容闲一行人。 慕容闲施的结界,有隐身匿迹的效用。 慕容闲一路行得飞快。不多时余挽衫便看见了一座极为宏伟的宅子,白墙黑瓦,高大的朱漆大门,门牌上书着气势磅礴的三个大字—— 犬神府。 第六章 换魂石(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啊) 慕容闲带着两人飞快地穿门而入。 一进门,入目是一片连绵起伏的荷叶,浅粉的荷花点缀其间,亭亭玉立,淤泥不染。一座白玉拱桥穿花而过,在湖面形成斑斓的影子,二者合为一个完整的圆。 夜色寂静,虫鸟低语。这番景色,在月下更添几分诗意。 余挽衫啧啧称奇。这犬神的庭院修得还挺有格调的,根本就不像她想的那样是个狗窝。 拱桥过后便是一座高大的正殿,慕容闲在殿前右拐,穿过曲折的游廊又穿过一个花园,才在一座还亮着灯的阁楼前停下来。 慕容闲撤掉自己身上的结界现出身形,问守在门外的侍卫:“君上可还醒着?” “君上还未歇下,神使大人请稍候,待卑职去通报一声。”侍卫话刚说完,里面便传来说话声。 “让他进来。”说话的人声音极为好听,引人忍不住遐想这声音的主人是何等的俊雅非凡。 门被打开,慕容带着两人进去,余挽衫一眼便看到那房间的正位上坐着的男人。这男人的长相果真与他的声音相称,极为俊雅潇洒,勾人魂魄,特别是那双桃花眼,不笑亦是含情,只简简单单看过来,便能电得一般人的心尖尖都酥了。 余挽衫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心想这犬神也太年轻了些,看着没有一点威严庄重的神仙样,倒像是那些流连花丛的风流公子。 这位年轻的神仙懒懒倚在那雕花椅上,见慕容闲进来了,悠悠叹了口气,道:“你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本君都要熬不过了。” 这语气怎么跟那深闺怨妇似的。余挽衫心里吐槽。 慕容闲先是不慌不忙地恭敬地向他行了礼,才又一派司空见惯地淡定问道:“熙瓷上神又与君上冷战了?” “疏儿失踪了多久,她就多久没理本君。”犬神慕容御叹气,“你这是找到了?” “是。”慕容闲说着撤走余挽衫和小黑身上的结界。 慕容御一见小黑眼神便忽的一亮,懒散的模样一扫而光,蝴蝶见了花似的殷勤凑过去,道:“怎么带了位如此花做魂、玉做骨的美人回来?” 小黑不知何时醒的,站在那儿似是动弹不得,理都不理他,只慌张地看着余挽衫求助。 余挽衫抬头问慕容闲:“你点他穴道干嘛?” “我施的是定身术。”慕容闲道。 “……”说错了,这就有点尴尬了。 小黑看着余挽衫,眼里有种明显的意愿:逃。 好吧,确实得定着他,不然他就得跑了。 慕容御见美人不理自己,这才注意到余挽衫,他低头打量她一圈,目光陌生。 “这是族内谁家的孩子?本君怎么从没见过。”他道。 “……”余挽衫翻白眼:“你连你儿子都不认得了?” 慕容御哈哈笑了:“开个玩笑。” 余挽衫无语。 真不知道你这个一见美女就眼睛冒光、丝毫不正经的男人是怎么当上犬神的! “这是怎么回事?疏儿的身体怎会变回幼年模样?”慕容御问慕容闲。 “臣找到殿下时,他的身体已然是幼年模样,貌似失去了记忆,而且他与这位女子互换身体了。” “什么?他换到这位美人身上了?”慕容御抓着小黑的肩膀上下打量,半晌,语带嫌弃道,“疏儿呀,你怎么变成了这副呆蠢样?怎么还变成了女的?!” 小黑听见了那个蠢字,不开心地扭头不理他。 余挽衫闻言也不开心了:“女的怎么了,女的招你惹你抛弃你了?” “女的怎么了?他还有八天就要成亲了,你去替他成吗?” “他忙着成亲,我还忙着回去工作呢!你赶紧想办法给我换回来!” “不急,待本君看一下他的状况如何。”慕容御一脸“那都不算事儿”的悠哉样,将手指点在小黑的额间。 只不过一会儿慕容御便收回了手,啧一声道:“这臭小子不知怎么搞的,又是变回幼年样子又是跑去人界,害得我们好找。”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你们俩互换灵魂的诱因,十之八.九便是那换魂石了。”慕容御道。 “换魂石?你是说那个黑色的晶石?”余挽衫道。 “对。”慕容御摸着光洁的下巴,走到雕花椅上坐了,“只是,这换魂石是世间少有的稀罕物,每一块换魂石都有其独一无二的使用方法。疏儿身上的这一块,还是他赢了冥王的七儿子才得来的,连本君也不知道其使用法诀。不知道法诀,就无法解开换魂石的咒术,灵魂无法归至原位。” 余挽衫怀着最后一点希望问小黑:“你还记得秘诀不?” 小黑回以单纯无辜的眼神。 “没用的,我刚刚察看过他的记忆,里面只有你,别无他人。”慕容御道。 “那这换魂石是怎么发动的?难道还自发的不成?” “在你们换身体的那晚,半夜雷声响起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句口诀,本君想换魂石就是这么发动的。不过,解除咒术的法诀与发动的口诀并不一致,知道了也没什么作用。” “那就去问冥王的七儿子,他总该记得解除的法诀。”余挽衫道。 “可是冥王七子现今正投胎在人界历劫,没有前世记忆啊。”慕容御摊手。 “那就问他爹冥王。” “本君这不正要问么。”慕容御说着左手上聚起一个光球,慢慢变大。 慕容御想了想,对慕容闲道:“你带他们俩去右厢房躲着。我儿子不知何故变小变蠢还变成女人的事,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是。”慕容闲恭敬道。 余挽衫翻白眼:“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变成一只小狗了……”说到后面她突然发不出声了。 慕容闲神色淡然地撤回点在她喉咙上的手指,带她和小黑往右厢房走去。 (你!)余挽衫恨恨然龇牙,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咆哮。 慕容御待他们躲好了才向光球打了个法诀,叫道:“冥王兄!” 光球上现出一张黑得几乎看不见的脸来,剑眉厉目,不怒自威,好像谁都欠着他八百万似的。 “御老弟,找我何事?”他一开口阴气森然。 “你可还记得你家小七那块换魂石?那使用秘诀你可知道?”慕容御开门见山地问。 “那不是被你家小三赢去了么?我还记着干什么。”想到自家儿子败给别人的糗事,冥王的脸色更黑了。 余挽衫心里噗地笑了,抬头看着小黑:小黑,你说你排老几不好非要排老三。 小黑懵懂地回看她。 “你真不记得?”慕容御接着问冥王。 “我骗你干甚。”冥王道,“这换魂石是他姥姥临终前给他的,我哪知道怎么用。” “话又说回来,你问这换魂石的秘诀作甚?难不成你想与别人换了身体好逃离弟妹的魔爪?”冥王怪笑一声,“我这就去告诉弟妹!” “没这回事,”慕容御忙道,“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别到处乱说,害惨了我看谁给你好酒吃。” 冥王哈哈笑:“我是那种乱说话的人吗?最多也就与弟妹说说。” 冥王这一笑却像是坚冰消融,冰川化水,整个人亲和不少。 “那本君也该跟嫂子好好报一下,你在我这儿偷喝了多少坛好酒。”慕容御悠悠道。 冥王干笑两声:“别,你说你我难兄难弟,相煎何苦太急呢。” 第七章 溯水 “说正事,这换魂石的秘诀可还有其他人知晓?”慕容御问。 冥王想了想:“据我所知,没有。” “嫂子也不知?”慕容御问。 “我问问罢。”冥王从光球中消失。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摇头道:“她也不知道,那更没有其他人知道了。你若不急可等我家老七历劫回来了再问他。” 但现在的情况就是很急啊。“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慕容御道。 “嗯。”冥王点头。他看得出慕容御是急需秘诀才会来找他,但既然对方不愿说他便也不再多问。冥王身影一闪,再次消失。 慕容御手上的光球随后啵地一声轻响,破掉。 心急的余挽衫从右厢房冲出来,抓住他的领口:“现在怎么办啊?!你赶紧想办法啊!” “莫急莫急。”慕容御拎起她迫使她松了爪子,一面整衣领一面道,“本君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余挽衫眼睛一亮。 “你和疏儿不是被雷声吵醒之后发现变了模样么?不如本君找来雷公,给你们两人劈一次看看?”他笑道。 “什么?!”余挽衫炸毛,“我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美貌被雷给劈坏了,你赔吗?!” 慕容御不屑地切了一声:“我儿子还有上穷碧落下绝黄泉的惊天容颜,我不是照样舍得劈?” “那是因为你不是亲爹!” 慕容御哈哈一笑:“本君就喜欢看你炸毛的样子。” “……话题转得太生硬了!” 慕容御不理她:“刚才是开玩笑,接下来本君要说的才是真办法—— 去找溯水。” “溯水?是什么?”余挽衫问。 “你应该知道冥界有忘川河吧?”慕容御道。 “知道。” 慕容御接着道:“人人都知冥界内有忘川河,过了忘川河喝了孟婆汤会忘记前尘往事,却不知在忘川河的源头,蒿里山之右,有一条倒挂的瀑布,水流从下而上,是为溯水,可以让人追溯到自己的源头,记起忘却的往事。” “居然有这样的地方。”余挽衫倒真的挺想去看看。 “不过,小黑要是恢复了记忆之后不配合怎么办?”余挽衫又问,“我看他的样子一点也不想呆在这里。他是不是不愿意有这门亲事?” “这门亲事是本君和夫人做主的,他虽未表现出来,但大抵也是不愿的吧。否则也不会在距离婚礼还有两月之期时悄然失踪。”慕容御轻声叹气,“可这门亲事是自他们幼时便定下的,没有反悔的余地。” “这年头你们居然还包办婚姻,他不反抗才怪。”余挽衫道。 “亲事定下时还是一万年三千前。”慕容御眯眼笑。一万三千年前的思想跟现在能一样么。 余挽衫:“……好吧我无话可说。” “至于他配不配合……那是到时侯的事了。”慕容御老神在在地笑,“先给他恢复记忆再说。” “慕容闲,此事便由你负责了。无论如何需保证他二人的安全。”他对慕容闲道。 “臣领命。” 余挽衫打了个哈欠,对慕容闲道:“你能不能把他的手解放了?” “为何?” “你胳膊肉太硬,抱着我硌得慌。”余挽衫嫌弃道。 “……”慕容闲默默掐法诀。小黑的双手被解了法术,余挽衫朝他跳过去。他连忙抬手抱住她,动作轻柔。 余挽衫在小黑怀里舒服地趴着:“还是自己的手肉比较软。”说着又打了个哈欠,闭眼睡觉。 前天晚上她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狗,今天晚上半夜醒来又莫名其妙地被一个人抓来了天界,托这几人的福,她已经两天没有睡好觉了。 小黑轻缓地替她顺毛,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正睡在小黑身边,一睁眼便看见小黑亮闪闪发着光的小眼神。 余挽衫舒展身体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小黑,我眼睛边全是眼屎你还看得这么起劲,不嫌恶心。” 小黑软萌地笑着,把脑袋凑过来蹭她。 “别闹。”余挽衫嫌弃地推他,他牛皮膏药似地又黏上来。 两人正睡在那儿享受早起的慵懒时光,旁边突然不合时宜地飘来一声轻咳。 余挽衫正被小黑掀翻在了垫子上,四脚朝天爬不起来,使劲地蹬腿想翻身,扬声问道:“谁在旁边?” 她努力了几下总算翻了过来,朝声音的方向一看,慕容闲穿着一身黑袍正坐在窗前看一本书。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了。”他头也不抬道。 “那你可以不在这里当电灯泡的。”余挽衫无赖状摊手。 “看来你是把这里当私人空间了。”慕容闲终于抬了头,“这是在飞船里,不是在你的房间内。” 余挽衫挑眉:“难怪这房间看起来那么小。” 听起来这飞船应该是个交通工具,想到这里她又问:“我们这是要去冥界?” “嗯。”慕容闲目光重又回到书上,“君上吩咐此事需尽快且秘密进行,因此昨日半夜便出发了。” “现在到哪了?还有多远?” “在人界。我们先到阴阳城去,在城内等到太阳下山,昼夜交替之时城中的红塔会打开大门,自塔门而入,沿阶梯向下便可到达冥界。”慕容闲答。 “现在在人界?”余挽衫趴到另一扇窗户边看,小黑也跟着趴过去。下方是绵延不绝的荒凉山川,远看是一片蔚蓝的天空,白云与飞船同高,时而会有白云自窗边飞过。小黑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只是手上丝丝凉凉的。 余挽衫笑他:“傻小黑,这云就是汽化的水而已,你哪能抓得到。” 小黑不解地歪头看她,用眼神传递问题:什么是汽化? “水变成云就是汽化。”余挽衫用他能听懂的话解释。 小黑似懂非懂地点头,继续伸手抓云玩。 余挽衫看他。刚才还没注意,小黑居然挽了个古人的发型,还换了套黑色的古装。这古装是修身的,将姣好的身形都勾勒出来,衣料柔软,表面还有若隐若现的符文。 余挽衫忍不住开始自恋了。自己的身体穿起古装还挺不错的嘛。 小黑见她看着自己,羞涩地笑了。 “小黑,你失忆了就罢了,怎么还变得像个小姑娘似的?”余挽衫感慨,“看你这傻样,脑瓜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吧?” 小黑想了想,认真地摇头。 “不是豆腐渣?那是什么?豆浆?” 小黑又想了想,抱起她与自己额头相贴。 第八章 这么煽情作甚 “这是干嘛?”余挽衫刚问完,脑海里便像放电影似地开始播放画面。 画面里全都是她。 她把手机塞回包里,然后看见了他; 她快步甩开他,之后又停下来等他; 她跟他说话,把他扔给保安,他自己偷偷溜出来奋力地爬楼梯,赶在她关门之前窜进她的家; 她教他怎么挤牙膏,怎么梳头发,虽然不过两秒暴脾气就开始爆发。 整个回忆里只有她是清晰的,其他出场的人,在他脑中的印象都模糊不清。 余挽衫怔怔然看着小黑的眼睛。 这些画面……是小黑的记忆。 这记忆里,满心满眼,全都是她。 刚开始慕容御对她说小黑的记忆里全是她的时候,她还不以为意,现在亲眼看见了,才知道这份记忆纯粹得让人感动。 余挽衫觉得额头与他相触的地方有些烫,心尖上也冒出一些别样的情绪。 靠,突然表现得这么煽情作甚,难道还指望她会感动落泪么?! “我还不信你记忆里没别人了。绝对是故意只给我看我的部分。”余挽衫心道。 “慕容御和慕容闲在你记忆里是什么样的?”她问小黑。 小黑接着放回忆。 慕容闲在回忆里出场了。就一个模糊的影子,与他人不同的只是一边还贴了个标签,写着“危险,快逃”几个字。 余挽衫基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小黑潜意识里知道这是要抓他回来逼他成亲的人,所以那天夜里才跑掉了。 接着慕容御也在回忆里出场了。也就一个模糊的影子,一边同样贴了个标签,写着“轻浮,不喜欢”几个字。 余挽衫哈哈笑。小黑就这么嫌弃他爹么?要是慕容御知道了不知得气成什么样。 慕容闲本在低头看自己的书,听到动静突然抬起头来,幽深的眼看着向小黑,问余挽衫:“殿下在给你看他的记忆?” “对,怎么?” 他目光深深,定定看着小黑,幽幽道:“殿下没了记忆,倒还记得仙力如何使用。” 他这话意味深长,眼神平静却隐隐带着压迫感。在这样的注视下,小黑的目光依旧澄澈如稚子,毫无压力地望回去。 因着慕容闲一见面就把他敲晕抓回来,他心里对他十分不喜,朝他冷哼一声,附带一个白眼,而后扭头用后脑勺对着他。 这一套动作,完全是稚子行径。 慕容闲目露疑惑。 是真的失去记忆变得痴傻了么? 可殿下的演技师承犬神君上,极为精湛,不排除这是他演出来的。 慕容闲收回目光。 来日方长,再好的演技也总有松懈的时候,再继续观察吧。 余挽衫却是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关注到另一点:“看你的意思,他身上还有仙力?他现在不是在我的身体里了吗,怎么还会有仙力?有仙力的不应该是我吗?” “仙人的仙力并非存于肉体之中,而是附于灵魂之中。肉体只会随着仙力的增强增多而获得裨益,譬如寿命延长、容貌不老,刀剑不伤、反应机敏,或者衍生出一些形体变化,譬如妖物化为人形、生出双翼、三头六臂等。”慕容闲娓娓道来。 余挽衫遗憾地“啊”了一声:“我光有个神仙的躯壳却没有仙力,有什么意思。” “此举原本就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觊觎仙人多年修得的仙力。”慕容闲道。 “你们仙人是有被害妄想吧?”余挽衫说完又反应过来,“你这是在反讽我?谁是有心之人了?” 慕容闲笑而不答,扭头自窗户往下看:“阴阳城到了。” “话题转得太刻意了!”余挽衫说完却也往下看。 下方出现一片一望无垠的大海,碧蓝的海水包围着一片月牙状的山脉,月牙状的山脉圈出一块圆盘状的海。月牙形的山绿色葱茏,圆盘状的海蔚蓝纯粹,两者精妙契合,相映生辉,似天上神女掉落凡间的玉玦,绿的是翡翠,蓝的是宝石。 余挽衫将整个海都扫了一遍,奇道:“你不是说到了么,哪里有什么阴阳城,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城外有屏障做掩护,在外面是看不见的。”慕容闲操纵着飞船慢慢往下降。 “原来是这样。这是为了防止凡人发现阴阳城么?” “是。阴阳城内绝大多数是阴灵,凡人误入易丢失性命。” “那万一闯进去的凡人命大没死还出去了,阴阳城的秘密岂不是泄露了?”余挽衫道。 “你在凡间时,可曾听说过阴阳城?”慕容闲反问她。 “……”好吧还真没有。 慕容闲一副“那不就得了”的表情:“阴阳城的屏障非是等闲之物,城中也有护卫巡逻,能做到你说的这种地步的,已不是凡人了。既然不是凡人,何来凡人泄密之说。” “倒是你……”他尾声拉长。 “对了,我可是少有的一个活着进阴阳城,还会活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类。”余挽衫挑眉,“你猜我回去之后会不会乱说?” 慕容闲无语,扭头不理她。 余挽衫咧嘴露出犬牙,心道你来呀,你敢动我一根毫毛,就是在伤害你家殿下,有本事你来呀。 慕容闲全当没看见她的嚣张样。 此时飞船已缓缓穿过一层透明的能量屏,紧接着,一个与刚才截然不同的世界出现在眼前。 原本只有些低矮灌木的月牙山上,参天古树拔地而起,白墙黑瓦的高楼隐在繁茂枝叶间,只露出屋檐一角;麻绳木板做的木桥在高大的树干间纵横交错,将各家各户连在一起。 而那圆盘状碧海上更是蔚为壮观,一座海上古城浮水而立,一幢幢深红色墙深黑色瓦的高楼林立,被正午明媚的阳光照耀着,那朱墙更是红得耀眼夺目,红得恢宏大气。在大片火热的红中,错落有致地布着依依杨柳,松柏修竹,给这大红色点上一抹翠绿,却更映衬出那红色的热烈。这样一片红城立在冰蓝的海面上,就如海面上燃起了熊熊烈火,给人无与伦比的视觉震撼。 小黑看得呆住,不由发出一声惊叹。 “月牙形的山城是阳城,圆盘状的海城是阴城。阳城内住的是往生之人,即将入世投胎;阴城内住的是入死之人,即将过黄泉路。”慕容闲像个导游似地进行解说。 余挽衫也趴在窗上往下看,啧啧道:“这不就一座死人城么?修那么豪华作甚?” 慕容闲不由一哂,心想这个人怎么一开口就没好话呢。 “这是冥王的个人爱好。”慕容闲道。 第九章 美女与阴差 “冥王看起来完全没有美感,居然会喜欢这么华丽的风格?”余挽衫难以置信。 “据冥王大人本人的说法,是希望住在阴阳城里的灵魂,不管是往生的还是入死的,都能有个好心情。”慕容闲说。 “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冥王那张黑炭脸,跟这华丽的风格完全不搭调啊。以后他路过阴阳城的时候,那黑脸被这里的红光一照,不就成了猪肝色。”余挽衫脑中想到那场景,乐得哈哈大笑。 小黑与她心意相通,也跟着大笑起来。 慕容闲淡笑反问:“你不知道世上有马车、飞舟这类代步工具么?”根本不用露脸。 “万一人家不用呢?”余挽衫摊手。 慕容闲笑,不说话了。他意识到了一点:不能跟她争论。女人这种生物,不论如何反驳她都能找到支撑她自己观点的理由,继续争论下去也是毫无意义的。 他扭头看着越来越近的红色城池,操纵飞船寻找空位降落。 余挽衫是个闲不住的,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提问了:“那个高得快要戳到屏障的东西,是不是你说的红塔?”她指着阴城中心的那座高塔。 “是。”慕容闲答,“红塔的地下部分穿过火山中心的熔岩,从而到达冥界……”他说完轻轻抿唇。 怎么不自觉地就与她多说话了。 余挽衫低头看下面,并未看见他的动作。“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莫名的眼熟?”她说着又问:“这片海上是不是有很多这样被水埋着的火山?” “确然如此。” “想起来了,这里不就是加拉帕戈斯群岛么。我曾经在网上看到过,这里有很多这样月牙形或者圆环状的山,其实那些是火山大部分被海水淹没形成的。火山喷发时滚烫的熔岩会瞬间摧毁生命,但海洋生物却非常丰富,死亡与新生都在这里发生。 这里是个生命的熔炉。” “生命的熔炉。”慕容闲缓缓重复,浅笑道,“我想冥王会将阴阳城设在此处,也有部分是因了这好的寓意吧。” 飞船停在阴城门外的空地上,余挽衫三人下了船,慕容闲手一捞,将飞船变小收入空间袋中,带着余挽衫和小黑走到城门口,排队等候入城。 入城的人都需要在出入登记册上写下名字。轮到慕容闲,他执笔将三人的名字都写了。 余挽衫随意看了一眼,写的是慕容闲、小黑、小鱼。 嗯?小鱼是说她? 余挽衫这才想起还没正经介绍过自己,慕容闲会写小鱼这个名字,大概是因为他搜查她的记忆的时候有听到小赵她们叫她小余吧。 写完名字进城,等离城门远了,余挽衫忍不住开口:“不是说要秘密行事么?你怎么还写真名字?” “登记册有测谎之效。写下的名字若与心中所想不同,字会被烧掉。” 他刚说完,城门口便有人的名字嗞嗞地烧起来,守门人淡定地用笔指着那人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写真名。” “这样的规则漏洞还是挺大的。”余挽衫道。就比如说慕容疏确实有个新名字叫小黑,这算不得说谎,再比如说慕容闲心里认为她的名字就是小鱼,他写下的也确实是他认为的名字,也算不得说谎。 这空子,钻得妙。 “在离开此地之前,姑娘还需好好保管自己的姓名。”慕容闲暗含深意道。 余挽衫了然点头。不就是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名,这有何难。 三人一边说一边走,现在所走的是一条极长的步行街,两边雕栏玉砌的红楼直直地向前延伸,笔直地通向城中心的红塔。飞翘的屋檐下挂着精致的花灯,一排排灯穗在风的吹拂下波浪似地摆动。 街上熙熙攘攘行着千奇百怪的人或妖物,有背上插着一根大铁棍的,有肚子上插着好几把刀的,有面色铁青脖子上有勒痕的,有一瘸一拐脚被一大捕兽夹夹着的,一个个皆是惨状。 这行人的惨状与街道的华丽搭配在一起,两种完全相反的画面极具冲击感,却又揉和在了一起。 “听说人死了之后,灵魂的模样就是他的死状,看来真是这么回事。”余挽衫道。 “灵魂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执念。执念于死,外貌便是死状。待执念渐消,外貌也会恢复寻常。”慕容闲娓娓道,“此所谓相由心生,境由心造。” “嗯。”余挽衫点头,“就比如小黑,又呆又蠢把我身上的霸气都磨得干干净净了。” 小黑一听到自己名字立马笑开,低头来蹭她。如果他还有尾巴,那绝对摇得相当欢快。 慕容闲看着他的脸,微微眯眼。任他再如何看,小黑那脸上的喜悦都是至真至纯,发自内心的。 这一条街极长。才走到小半小黑便突然停在原地,钉在地上不走了。 余挽衫趴在他怀里,明显听到他肚子咕咕叫得厉害。他停的地方有一家饭馆,里面飘出十分诱人的香味。 余挽衫突然大叫一声:“小黑!你流的口水都滴在我头上了!” 慕容闲轻笑道:“既然饿了,那便吃些东西再走吧。” “而且,吃一些这里的东西,有助于他适应此处环境,不被瘴气侵扰。”他补充道。 余挽衫抬头看小黑,心想这也好,毕竟他的身体是她的,一介凡人要入冥界还是多些保护措施更好。 说着三人便进了酒楼。 “说起来他现在身上穿的这身衣服,不光是穿着好看的吧?”余挽衫指着小黑问。 “不错。这身衣服有护体之效,一般的物理伤害或法术攻击都伤不到他。”慕容闲道。 说话间三人上得二楼,寻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叫来小二点了几个菜。在等待菜上来期间,有一男扶着一女上来二楼,左右看看然后挑了跟他们邻桌的位置。 那男人相貌普通,之所以会引起余挽衫的注意,是因为他的衣服上写了个大大的“差”字,像古代衙门的官差一样。 余挽衫猜测,这就是所谓的阴差了。 那阴差搀扶着一个女人,后者穿着华丽的晚礼服,一瘸一拐的走到邻桌坐下。那女人坐下后皱眉道:“受不了了,这东西太碍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低腰在裙子里掏,半晌后只听“嘶”地一声,她从裙子里掏出一样东西,“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紧接着,因为酒楼里的香味太浓而控制不住地流口水的余挽衫,在看到那东西后,被口水给呛到了。 第十章 撩一朵桃花 那女人从裙子里掏出来毫不在意地拍在桌子上的东西,是半条血淋淋的腿! 还飙着血! 那女人嫌弃地瞥余挽衫一眼:“哼,色狗,从一进来就盯着我流口水。” 余挽衫一听这话呛得更厉害了:什么?!我对着你流口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你流口水了?拜托,我本体比你好看多了好不好!你哪来如此良好的自我感觉?! 小黑忙帮她顺气,不快地瞪那女人一眼。 那女人见瞪过来的是个比自己好看许多的女人,又不服输地瞪回去。 坐她旁边的阴差看见了小黑却是如见天仙,像被勾去了心魄般,整个人呆住了。 断腿女人见此更是生气,直接一脚踹了过去,阴差连连求饶:“姑奶奶息怒……姑奶奶息怒……” “姑奶奶,这是吃饭的桌子啊。”阴差一面说,一面将她放在桌上的那半条断腿给拿下去。 女人冷哼一声,又是一脚踢过去。 那厢刚把断腿给拿下桌,余挽衫这桌的菜就上来了,小黑一见吃的眼睛立马大亮,直接用手抓起吃的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 余挽衫也认真地投入到食物当中,不去管那个奇葩的断腿女人。 慕容闲没有动筷,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吃。 女人这时注意到了慕容闲,先是一怔,接着便如看见宝一般眼冒桃心。 余挽衫抽空看了她一眼,心中鄙夷道:说我色狗,也不看看到底谁才是色鬼。 断腿女人立即收起泼辣模样,整了整衣容开始对慕容闲目送秋波。 慕容闲对此视若无睹,依旧面色淡然。 女人见他如此却更是殷勤,心想这般清冷矜贵的男人真是迷人得很,越是难以亲近越是让人想要得到。不过,他身边那个饿死鬼一样的女人是谁,真是个电灯泡! 女人的那双眼睛一边给慕容闲送电波,一边给小黑送刀子,忙都忙不过来。 小黑对那女人时不时刮来的眼刀子很是不爽,一边大口吃肉一边瞪她。 好好的吃饭的心情都被破坏了。 快速解决完午餐,小黑冲那女人飞了个大眼刀子,抱着余挽衫起身下楼。慕容闲慢条斯理地付了钱,跟着走下去。断腿女人也急忙叫小二付账。 阴差嘴里还塞着鸡腿,不解地瞪大眼睛:“嗯?唔还没吃完呢……” “吃什么吃?走了!”断腿女人拉着他风风火火地下楼,跟在慕容闲他们后面。 “诶诶诶,你腿不方便怎么走得比我还快……”阴差被她拉着脚步踉跄地走。 “闭嘴!”女人回头瞪他一眼,看了看前面的男人,忽又笑容满面地问阴差:“前面那个人长得真帅,是不是你们阴间的人?” 她说话声音故意抬高,想是特意让慕容闲听到。 余挽衫恶心状吐舌头。 “那位我不认识。”阴差老实答,“不过咱们阴间呐也有比这还帅的呢,小姐倒不如留下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凶巴巴地吼回去:“谁是小姐!” “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冷哼一声不再理他,直接冲前面喊道:“前面那位帅……诶人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青石阶苔,人迹稀少的小巷内,慕容闲拉着小黑走得极快。 余挽衫从小黑宽大的袖袍里钻出小脑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嘿嘿笑:“刚刚不还很淡定吗?现在怎么跑那么快?你说你出一趟差还能顺手撩一朵桃花,多划算,哈哈哈哈……” 慕容闲本不想理会她,见她笑得这般欠揍又忍不住道:“不想早日回到你自己身体里的话,你就接着笑吧。” 余挽衫很无所谓:“我回不去,你家殿下也别想回来,你能拿我怎样?哈哈哈哈……” “灭掉你的灵魂,也不是件很难办到的事。”他眸中散出些许危险气息。 余挽衫像是公鸭被掐住嗓子,笑声卡在了喉咙里。小黑却是瞬间变成防御模式,护犊子似地紧紧抱着余挽衫,怒瞪慕容闲。 余挽衫顿时有了底气:“你家殿下可不同意呢。”她满脸“你能奈我何”的欠揍样。 慕容闲微不可查地长长吐气,不再与她做无谓的口角。 从小巷绕到红塔脚下也就花了三刻的功夫,此时天色还早,慕容闲就近找了家客栈歇息,等到日落时分塔门开了便进塔。 却没想到,在塔门前再次遇见了那阴魂不散的断腿女人。 彼时红塔门口挤挤攘攘,站满了死相各异的灵魂。在这么多的人里,那女人偏生眼睛锐利,一眼便看到了慕容闲。 “喂!那个黑衣服的帅哥!”断腿女人激动地高声叫他,说着便提起那条断腿往他们这儿挤。 慕容闲眼神微变,拉着小黑迅速消失闪进塔内。 “别跑呀……”断腿女人不依不饶地在后面追。 余挽衫贱贱地“哇哦——”道:“猿粪不浅呐。” “……”慕容闲脚下生风,拉着小黑沿螺旋楼梯迅速向下。 沿路有一堆断肢残臂的人,有一只断手“啪”地一下拍在余挽衫脸上,并下意识地抓紧。 “唔唔唔唔!”余挽衫狂甩脑袋。(尼玛手都断了为什么还会自己收紧啊!) 小黑帮她将断手硬扯下来,往后一甩正好拍在那短腿女人的脸上。 断腿女人怒了:“你个死女人!别让我抓到你!!” 余挽衫疼得捂脸:“小黑你那么粗暴作甚!忘了这是你自己的脸了吗?!” 小黑:“唔?!”(真的忘了……) 一路乱撞地向下跑了一会儿,周围的人面目看着没那么狰狞恐怖了,多了不少正常的人。 余挽衫伸脑袋往旁边看,观察了一会儿问:“我感觉……好像越往里走,看到的人越正常了,那些伤口和断肢什么的都慢慢恢复了!怎么回事?!” “此塔有修复一切损伤,恢复灵魂原貌之用。”慕容闲简短答。而且是强制性的。慕容闲在心里补充。 谁叫冥王不喜欢出去闲逛的时候看到的全是些丑得惨绝人寰、一点也不符合他审美的东西呢。 “听起来怎么像是恢复出厂设置。”余挽衫道。 慕容闲:“……” 小黑:“唔?”(什么?听不懂……) 余挽衫哈哈大笑:“你们天界用不用手机?” 慕容闲:“……”你觉得呢? 余挽衫又是一笑,伸头往后看了眼,那女人居然能跟上他们的速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余挽衫冲她翻了下白眼,突然瞪眼惊道:“我去,那女人怎么开始往男人的方向变了!” 那女人一边飞速奔跑,一边容貌发生变化,浓妆变淡,脸部轮廓变得硬朗,喉结慢慢凸显,大胸渐渐变平,身形渐渐变得高大,纤细的胳膊出现肌肉。 慕容闲闻言目光一沉,拉着小黑猛然加速。 “这女人或许是天界的人,不可让她知悉我们的身份。”他道。 “你从哪看出她是天界的?”余挽衫问。 第十一章 冥王七子 “前面说过红塔有恢复灵魂原貌之效。这效果用在凡人身上只是修复伤口,用在得道高人身上,便是恢复其真身,真身的记忆也会随之恢复。”慕容闲道。 余挽衫了然,“意思就是说,那个断腿女人会变成男人,很可能是因为红塔的作用在恢复真身?你说的得道高人,是比如天界的神仙,道法高深的妖精之类的?” “你理解的不错。”慕容闲点头,“若她是天界之人,恢复记忆后认出我们可就暴露行踪了。为免多生事端,还是甩开为妙。” 越往下空气越发燥热,螺旋木梯中间的天井下方,滚烫的熔岩嘭地炸开,冲上极高的天空,空气被炙烤得变形,岩石沾到岩浆立刻消融成灰烬。 余挽衫热得汗水淋漓:“为什么我现在的身体是黑色……黑色最吸热了!” 慕容闲这一加速将那断腿女人甩开不少。就当余挽衫以为要完全甩开那女人的时候,从后方突然爆出一声男人的粗吼:“靠!”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如火箭筒一般,一路呼啸着冲过来,轰然震落在慕容闲面前。整个木梯被他震得几乎塌陷! “你竟敢忤逆本大爷?!”他声音如洪钟般炸响。 余挽衫被这阵势吓得耸毛,定睛一看,这男人的面目介乎男女之间,颇为中性,轮廓与那断腿女人有几分相似,可不就是那断腿女人的真身?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换了一身全黑的刺绣长袍,整个人气焰冲天。 慕容闲看清他的面目,却是微微一怔,不再逃了。 阴差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手撑着腰不停哈气:“哎呦喂快断气了我……”他抬头一看那男人,立马吓得腿软直接跪在地上:“七七七……七公子!” 阴差心里不由胆颤,难怪别的灵魂都是十多人组成一队由一个阴差领着,唯独那断腿女人单独一个人由他伺候着,原来竟是下凡间去渡劫的七公子!难怪老大派他来的时候,特意嘱咐他小心伺候着! 阴差心里顿时对老大生起不尽的感激,发誓如果被七公子看中提拔了,一定忘不了老大的大恩大德。 阴差心里的这些小九九暂且不提,余挽衫听见那声七公子也是一怔,顿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哟这七公子不就是冥王的七儿子吗? 慕容御不是说他下凡渡劫去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余挽衫心里想到一点,突然在心里狂笑起来。 那个断腿女人居然是冥王他七儿子?冥王他七儿子居然是刚刚那短腿女人?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调戏慕容闲,追着人家不放,那豪放样,我的天啊哈哈哈哈哈—— 余挽衫在心里笑得几近癫狂。 七公子冥胜古心里也清楚,自己突然从女的变回男的实在尴尬,但人都堵了,总不能就这么放了,于是硬撑着气势,狂傲地审讯道:“你刚才跑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亏心事?!” 慕容闲还未说话,小黑却突然开口了,一脸天真地扭头问慕容闲:“他刚才还是个女的,现在怎么变成男的了?” “你插什么嘴!”冥胜古脸红成了猪肝色。 大爷的,之前那是他投胎时候的样子,哪是他能控制的!偏生他投胎成的女人这样水性杨花,因为当别人小三在酒会上被人打断腿害死就算了,死了还不改本性去勾搭男人,让他现在下不来台! “他刚才还对你那么殷勤,现在怎么那么凶了?”小黑不理他,继续一脸天真地问慕容闲。 慕容闲:“……”你说这话根本就不是让我回答的吧? “你!!”冥胜古气得噎住,上下打量小黑,反击道:“你一个还没死的凡人跑来冥界干什么?” “他一个女人变成一个男人干什么?”小黑继续问慕容闲。 “你还敢提!”冥胜古恼羞成怒,抬手便要上前来抓小黑,慕容闲立刻上前半步,伸手挡在小黑面前,手掌有意无意地,堵住了余挽衫的嘴。 余挽衫吐舌头。慕容闲这个人精,原来早已经看出来了,小黑的那些话都是受她的指使说出来的。 湿热的舌尖碰到了他的掌心,他如触电般将手拿开,紧接着便两手握拳冲冥胜古行礼,动作自然流畅,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般。他开口,对冥胜古恭谦有礼地道:“公子息怒。在下隶属九重天界天犬一族,犬神座下神使慕容闲,受犬神君上之命,前来寻公子有事相求。” 慕容闲声音很低,只限他们几人间能听到。 他这么一说,余挽衫才想起冥胜古知道换魂石秘诀这回事,便不出声地趴在小黑怀里,竖着耳朵听。 冥胜古见慕容闲这般礼待,倒不好再发作,便收了脾气,正经地将他打量一番。 同样是一身黑衣,面前这人与他的气质却大相径庭。 慕容闲发冠高束,眉目清雅,一身黑色长袍柔软地垂至脚面,微微颔首向他行礼,举止得体,不卑不亢,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而冥胜古自己呢,虽有着一张混淆性别的中性面孔,却是个神经大条一点就着的炸药脾气。 冥胜古清了清嗓子:“慕容叔父找我何事?” “此处不便详谈。”慕容闲道。 现在他们还在螺旋木梯上。周围还有不少人经过。 “哦。”冥胜古很随意,“那就出了红塔再说。” 众人继续下行,周围的温度继续升高,余挽衫热得直哈气,小黑和其他人却完全没事一身清爽。余挽衫心中不平,一扒小黑的衣领发现他衣服里面凉快得多,顿时如同发现了一块宝地,使劲往他衣服里钻,只留两只眼睛和一对耳朵在外面。 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楼梯拐角处出现了出口。 余挽衫顿觉松了口气。 楼梯到了拐角的出口处依旧没有结束,还在继续往下延伸,余挽衫好奇于是问了一句:“再往下走是什么地方?” 走在前面的冥胜古转过头来,故意吓她似的狰狞一笑:“下面是十八层地狱,你要去吗?” 余挽衫完全没被吓到,反而朝他翻了个白眼。 冥胜古顿觉受到了鄙视。 一出红塔温度就降了下来,入目一片荒凉景象。灰黑色的地面上乱石密布,寸草不生,鸟不拉屎,空中飘着的雾也是压抑的灰色,连天空也是灰蒙蒙的。 余挽衫突然有些理解冥王为什么喜欢那种华丽丽的风格了。常年生活在这么灰暗荒芜的地方,不多看点亮色整个人都要压抑死啊! 出口处人依旧很多。冥胜古随意往周围看了一下,挑了个几百里外的小山丘,“就去那儿说吧。” 慕容闲点头。他带着小黑,小黑抱着余挽衫,冥胜古走在最前面,几个人几步之间场景迅速变换。 余挽衫只觉有穿过空间缝隙的眩晕感。等她回过神来,众人已经到达了山顶。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尺?余挽衫心道。 一直小心翼翼跟在冥胜古身后的阴差本也想跟着一起过去,结果刚走几步前面的人就不见了,不由得愣在原地。 冥胜古懒得管那阴差,开门见山地问慕容闲:“说吧,什么事?” “君上想问七公子,可还记得那换魂石的使用法诀。” “换魂石不是在慕容疏手上吗,怎么不问他?” “三殿下不记得,这才来问七公子的。” “他不记得了?”冥胜古显然不信,慕容疏的记忆力那么好,“他要是不记得我就更不会记得了。” “七公子不妨仔细回想一下。”慕容闲提示他,“三殿下倒是曾说过启用秘诀。” 他将秘诀说了,冥胜古却道:“这个口诀与我当初设置的不一样。他修改了秘诀。” 余挽衫大失所望:“怎么还把密码改了啊!”这下不就只有慕容疏一个人知道怎么解除了吗!慕容疏这个人怎么不懂留后路的啊! 不,或许他就是故意的!故意不让任何人知道秘诀,这样他的灵魂就换不回来了,他就可以摆脱那个婚约了! 太阴险了! 她这一出声冥胜古便循声看了过来。此时余挽衫已经整只从小黑的衣领里出来了,冥胜古仔细看她一番,突然皱眉道:“你……怎么看着那么面熟……” 第十二章 你追我赶 慕容闲隐隐担心的事似乎要发生了。 冥胜古与慕容疏从小便认识,他是见过慕容疏本体的,现在余挽衫虽然是慕容疏的幼年本体形态,说不定他也能认出来。 他抢在冥胜古认出来之前开口:“这是我族的一个后辈,此次来冥界顺便处理一些它的琐事。” “哦。”冥胜古摸着下巴皱眉思索,答得漫不经心。 “大人还等着在下回去复命,如此,便不打扰七殿下了。”慕容闲向他行礼。 “哦。”冥胜古随意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慕容闲便带着小黑和余挽衫步伐从容地走了。 冥胜古仍站在原地沉思。待他们三人走得远了,他才终于想明白刚才那股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哈!”他爆出一声炸雷般的大嗓门,声音之大数千里可闻,“慕容疏!慕容疏我闻出来是你了!你来了冥界居然不告诉我?!” 余挽衫心里忍不住来了句“卧槽”。这冥胜古属狗的吧,这样也能认得出来! “刚才那个谁,你给我回来!”冥胜古继续大声嚷嚷。 慕容闲心下轻叹,拉着小黑猛然加快速度,右拐闪进一片石林。 阴风吹进石林,穿过石缝发出厉鬼呜咽一般的声音,本来就暗淡的天光基本照不进石林,使得石林里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三个全黑的人在石林间快速穿梭,身形一晃而过只余下一个黑影。 慕容闲觉得光拉着小黑胳膊还有些不便,转弯的时候万一磕着碰着他家殿下可就不好了,于是便将他拦腰抱住。 小黑身体的原主人不乐意了:“你干嘛呢?趁机吃我家小黑豆腐?” “你知道我并无此意。”慕容闲一派正人君子的口吻。 “哼。”余挽衫没话说了。她也就是调侃他一句,他这么正经倒没意思了。 冥胜古风风火火地追到了石林外,想了想后右拐跑进石林里。可惜他猜中了他们会往石林里躲,却没猜到他们的速度可以将他甩开。在毫无线索地瞎转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停住脚步,耸了耸鼻尖,咧嘴笑了。 是气味。 冥胜古心里得意地哼哼。你们以为甩开我我就找不到你们了? 他立马开始沿着气味找。可是在沿着气味走了很久后他发现不太对劲:怎么感觉是在不停地绕着圈?! “靠!”冥胜古暴躁地踢石壁。“敢耍我!” 没想到那石壁看似坚硬却被他一脚给踹倒了,石壁后面还有一条路。 冥胜古气得磨牙。这是把石壁挪动了位置来诓他吧?! 他忍着脾气沿着那条路走进去,气味到了一个石头附近最浓,但再往前就没有了。 冥胜古一脚踹飞那大石头。石头下面压着一块黑色的布。他拿起来一闻,再次爆出一声雷霆般的粗口,一巴掌将那块布拍进石壁里,抠都抠不出来。 “慕!容!疏!”冥胜古一字一句,恼怒的声音响彻云霄。 石林外数千里处,余挽衫想像着冥胜古看到那块带尿的布时那精彩的表情,忍不住狂笑出声。 小黑低头看她,轻嗔道:“不羞。” 在石林里的时候,余挽衫突发奇想,提出了用她的尿的气味支开冥胜古的方法,小黑一听到这个立马脸红了,蹦出来两个字:“不羞。” 余挽衫倒是大大咧咧地很无所谓:“我现在是条狗,撒个尿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是女孩子。”小黑说。 “我现在的身体是个男的,还是个奶娃娃。” “那你也还是女的。”小黑固执道。 “小黑你一个男的怎么比女人还要婆婆妈妈。”余挽衫懒得跟他废话,眼疾嘴快地从他衣服里扯出来一块手帕,叼着它跑到墙脚根那儿撒尿去了。 小黑无奈地又说了次“不羞”,把慕容闲推得远远地,叫他背着身不许看。 回到现在。慕容闲带着他们俩已经跑出了老远,见前方有片枯木林,丝毫不停顿地冲了进去。 余挽衫倒是悠哉得很,还在跟小黑聊天:“小黑,你说你上辈子是不是个女的?怎么就跟古代的女人一样保守?” 小黑抿嘴不理她。她怎么就不明白呢,他是在替她害羞啊。 “嘿,还跟我闹脾气了是不是?”余挽衫伸爪子挠他。 俩人正闹着呢,带着他们跑的慕容闲突然停住,余挽衫有一半身子在小黑的怀抱外面,差点依着惯性翻出去。 “你干嘛?!”余挽衫怒。故意的吧这是!看不惯别人笑闹吧这是! 慕容闲不看她,面色有一丝凝重:“此处有迷阵。” “迷阵?”余挽衫瞬间警惕起来,竖着耳朵观察四周。 四周被浓重的雾气笼罩,雾却不是白色而是灰的,让她想到雾霾。枯烂坏死的树木杂乱分布在四周,灰败的树枝胡乱绞在一起,像一只又一只皮肉腐烂露出白骨的手,争相伸向天空,像在贪婪地索取着什么。 余挽衫刚想说“除了太阴森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却见浓雾里有两个人影在走近。 余挽衫只凭脚步声就知道那俩货是谁了。 “小余?”那两人走近了,一个短发一个栗色中长直,后者一脸惊讶地看着余挽衫,“你怎么也在这儿,这是哪?” 余挽衫半眯着眼,瞧着小夏不说话。 “小余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短发的小赵道。 余挽衫撇嘴冷笑,扬声道:“手段能不能高明点?”破绽也太明显了。 小赵和小夏根本不知道她变成了一只狗,怎么可能一来就对着一只狗叫小余。 一只微凉的手落在余挽衫头上。小赵小夏的身影顿时消散。 慕容闲低头看她,目光沉静,声线平定:“保持清醒。” “放心,我清醒得很。”余挽衫傲气地说。说完她才发现自己现在被慕容闲抱着,而小黑却不见踪影了。 “小黑呢?!”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 小黑神思恍惚了一瞬。待他清醒过来,怀里已没了余挽衫。 他眼里显出慌张,连忙四下寻找。周围一片荒芜,没有他要找的人。 他心一咯噔,眼泪瞬间溢满眼眶。 突然虚空里响起一个声音,像破风箱一样:“别哭,哭了就不漂亮了, 海鸳。” 第十三章 好一个狗血的故事 随着那一声“海鸳”,虚空中出现一团乌漆麻黑形状不规整的烟雾,中间有一大两小三个洞,勉强算做嘴巴和眼睛。 那团烟雾看着他激动道:“海鸳,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那么激动,小黑却一脸呆滞地看着他,默了半晌,实话实说道:“好丑。” 烟雾瞬间被打击得泪流满面:“你居然嫌我丑……你以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肤浅是诚实的意思吗?”小黑天真无邪道。 “……”烟雾受到的打击更甚,“海鸳你变了……” “我不叫海鸳。” 烟雾的话头戛然而止,顿了一秒,突然语气变得凶狠:“你不是海鸳?!” 烟雾突然间膨大数倍,疯狂地翻涌起来。 **** 迷阵内。余挽衫心急如焚:“小黑怎么不见了?!” 慕容闲面色凝重:“能在我眼皮下将他带走,此人倒有几分本事。” “谁让你评价他有没有本事了?”余挽衫捉急,“想办法啊!” 慕容闲低头睨着她:“你嗅觉灵敏,用鼻子探一探四周有何不同吧。” 余挽衫翻白眼:“你叫我跟狗一样趴在地上嗅来嗅去?”不干! “难道你不是吗?”他淡淡反问。 “难道你不是吗?”余挽衫把这句话还给他。我现在是狗,难道你不是吗?还要我来闻,我现在还是个孩子,你这是虐待儿童知不知道? “我需变回本体嗅觉才最敏锐。”慕容闲道。可他显然没有变回本体的打算。本体岂是可以随便给别人看的。 “你连为你家殿下变个本体都不行吗?”余挽衫对他很失望,“你就是这么忠心奉主的?” “我只是想给你点任务。”慕容闲声线平直,“我用神力比用嗅觉感知范围更广。” 余挽衫大翻白眼。原来说这些都是好玩的?! 她不再跟他多废话,闭上眼睛合上耳朵,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鼻子上。其他的感官感觉逐渐变淡,鼻子接收到的感觉逐渐变得富有层次。 她身上还未完全去掉的奶味,慕容闲身上清到寡淡的气味。除此之外,还有周围的泥土,枯木,浓雾,天上飞过的乌云。 除了他们两个,没有活物。 不对……有一个…… 余挽衫睁开眼睛,看着没有人影的前方:“有个活的过来了。” 慕容闲抱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了。 余挽衫也发现了来的是谁,烦躁道:“啧,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呢!” 浓雾里慢慢显出一个人形,穿着修身的黑色绣袍,还未看其清面容就先听到其大嗓门了:“哼哈哈哈哈!总算让我逮到你们了!” “慕容疏!”冥胜古指着余挽衫,怒声控诉,“你敢耍我!” “什么慕容疏?你认错人了。”余挽衫懒懒道。 “你蒙得了我?这个气味,不是你是谁?”冥胜古一副“咱俩穿一个裤衩长大的,你化成灰我都认识”的表情。 “你的本体是条狗不成?”余挽衫吐槽道。 “是你狗臭味太浓。” 余挽衫无语:“你的狗鼻子闻错了。” “不可能。” “啊哈!”余挽衫得逞了,“你承认你是狗了!” 冥胜古瞪眼。居然给他下套! “七公子。”慕容闲拉走他的注意力,“你没有发现,我们入了迷阵么?” 冥胜古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谁那么大胆,敢用迷阵困本大爷?!” 他的大嗓音飞散在枯树林里,没人理他。 慕容闲眼神定在一棵大的枯树上,指着其道:“那一处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同。” 冥胜古不愧是能动手就不动口的行动派典范,慕容闲指哪他二话不说就一个掌风打过去,那棵树在瞬间被他打成一堆灰粉。 灰尘消散,现出一个身姿窈窕的身影,还有一团……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的烟雾。 余挽衫大喊一声冲了过去:“大胆妖物!你敢碰我的东西?!” 她冲过去跳到小黑肩上,凶狠地对着那团烟雾龇牙。 小黑见到她既是开心又是感动,忍不住抱着她使劲儿地蹭蹭蹭。 余挽衫的凶狠样瞬间破功,嫌弃地推他的脸,“把脸给我拿开!” 冥胜古汗颜地看着他俩,不太确定似地重复她刚才那句话:“你的东西?” “不是我的还能是你的?”余挽衫反问道,“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是我的。”她强势地宣布所有权。 冥胜古被这句话里巨大的信息量震惊了:“你……你都有婚约了你还……” 还跟别的女人…… “我是只奶狗,我哪有什么婚约。”余挽衫说话尽量不露马脚。 有婚约的是慕容疏,可不是她。 她心想,刚才那话没毛病啊,小黑的身体本来就是她的,小黑的灵魂又是认她为主人的,所以说身体和灵魂都是她的,哪有什么不对,是冥胜古自己思想不端正。 “你看你这样像只奶狗吗?”冥胜古还想跟她争辩,那团一直在疯狂地翻来滚去发疯的烟雾突然冲向他。 冥胜古见它冲过来,还以为要打一架,架势都摆好了,它冲到他面前却猛地停了。 “海鸳!”烟雾又惊又喜道。 冥胜古听到这两字脸色突然一变,吃屎了一般。 “海鸳!你是海鸳!”烟雾激动地飘来飘去,“我终于等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三百年!” “你认错人了。”冥胜古冷脸道。 “不可能!你样子有些变了,但我感觉得出来,就是你!” “你所说的人已经死了!”冥胜古加重语气。 “哟,这个丑八怪你认识啊?”余挽衫趴在小黑怀里看热闹,插嘴问。 冥胜古不愿提起那些黑历史,便不理她。 那烟雾一听“死了”这俩字又发起疯来:“我知道她死了!所以我跳了楼,我想来黄泉路上找她!可是我找不好久都找不到!为什么?为什么她死了也不肯再见我一面?她就这么绝情吗?我不信!所以我就在这里等,我等她,我要问她为什么突然抛弃我,跟那个富家子弟在一起!她不是那种只爱钱财的女人,她一定有什么隐情!” 余挽衫听着他颠三倒四地说,有种想拿点瓜子西瓜来吃的冲动。 好一个狗血的故事。 第十四章 两蛇相争 冥胜古脸色更臭,吐出的话像冰渣:“没有什么隐情!她爱选择谁就选择谁,她抛弃你只是因为想抛弃你!你以为这是电视剧?这是言情小说?你未免太天真了!你这样的人,换做谁都会毫不犹豫地抛弃!” “你在这里扮演痴情汉望妻石,别人却早已经抛弃你,投胎转世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去和别人成双成对和和美美!你的所谓痴情对她而言,”冥胜古露出鄙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分毫不值!” 烟雾狠狠愣住。他的话像覆满寒霜的利剑,摧毁了他最后一点希望,切断了他最后一点理智! “啊!!!!!!!!!!” 烟雾的体积急速地膨大,大到铺天盖地,狂风凭空而起,以摧枯拉朽之势卷起漫天尘土。天空被乌黑的烟雾遮盖,周围响彻着风的怒吼,危险又透着绝望。 地面开始震动。 慕容闲一手搭在小黑肩上。一层萤光从他手心蔓延至小黑身上,将小黑和余挽衫整个覆盖。他带着他们俩离地悬浮,淡定道:“迷阵开始坍塌了。” 冥胜古依然立在原地,四周狂风怒吼他却纹丝不动,连衣角都没有翻动一下,像是与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视线被漫天的黄沙遮盖,四周只剩风声的呜唳。 狂风和地震持续了几刻钟后停了。那团烟雾也烟消云散。周围仍是一片枯树林,丝毫没有被风摧毁的迹象,只是没了浓雾,视野开阔不少。 冥胜古从始至终都立在原地,像是要站成一棵亘古不变的古松。 “这家伙突然装什么深沉。”余挽衫小声嘀咕。 冥胜古动了动,转过身来,难得面色认真道:“此事需要向我老爹汇报一下,我先走了。” 他看向余挽衫:“看来你真不是慕容疏。” “你终于开窍了。”余挽衫松了口气。 “不是开窍。”冥胜古浅笑,“真的慕容疏,不会不知道刚才的人是谁。” “什么意思?喂你把话说完啊,说一半就走多不道德!” 冥胜古背对着她挥挥手,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慕容闲向他遥遥行了一礼,带着小黑和余挽衫从反方向离开。 “他到底什么意思?”余挽衫问慕容闲。 慕容闲浅笑,“三殿下与七公子自小认识,对彼此都很熟悉,想必刚才之人与七公子的渊源三殿下也知晓。” “所以他们到底有什么渊源?” “三殿下曾提起过,七公子三百年前也曾下凡历劫过一次。” 经他这一提示她便明白了:“难不成他投的那胎就是海鸳?” 慕容闲没说话,默认了。 “那还真是狗血。”余挽衫的八卦兴致被点燃,“这冥王七子怎么两次投胎都是女的?他不会内心藏着个女人的灵魂吧?” “不可妄言。”慕容闲正色道。 “切。”余挽衫撇嘴,“他怎样我不知道,你倒是心里藏着个糟老头的灵魂。” “那我呢?”小黑出声寻找存在感。 “你,骨子里就是个傻白甜。” “甜?”小黑不解,撩起衣袖露出藕节似的手臂,伸舌头去舔。“不甜啊。” 余挽衫无语:“不是这个甜……还有,把你袖子放下来。” 那撩衣袖伸舌尖舔的姿势,看着妩媚撩人得很,跟她原本粗糙的性格太不搭了。 接下来的一路都很顺利,再没有一个变态的女人追着他们,也没有什么迷阵和发疯的怨灵,偶尔碰到些小鬼什么的,也被慕容闲强大的仙气给吓退了。 余挽衫一路越想越不对劲。那迷阵里的烟雾手段也没多高明,连她都骗不过,怎么会困住那么牛逼哄哄的慕容闲? “慕容闲,你是故意的吧?”余挽衫斜睨他。 “你指什么?” “你是故意被那团烟雾困住,又故意把冥小七引过来,想让那烟雾缠住冥小七,好让我们甩开他吧?” 慕容闲眯眼,笑得一派温文儒雅:“凑巧罢了。” “你笑得很奸诈。” “你想多了。” 接下来赶了一夜的路,三人顺顺利利到达了蒿里山的山脚,终于看到了绿色——满山都是活着的树。天空也不再是灰蒙蒙一片,虽不像人间是蔚蓝的,好歹也是干干净净的白。还未上山,余挽衫就隐隐约约听到了瀑布的水花声,除此之外却还有别的声音:蛇类的嘶吼声,以及肉.体撞击在一起的闷响。 好像是两条蛇在打架。而且听这声音的厚重度,似乎还是两条不小的蛇。 三人沿着忘川河上山。山顶有一片水平如镜的湖,倒映着湖岸的绿树。打斗声是从湖的另一头传来的。而湖的另一头连着的正是溯水瀑布。 瀑布逆流而上,在与湖水的交界处形成雪白的浪花,水汽氤氲如同仙雾。三人从湖面踏水而过,在瀑布旁寻了处灌木丛悄无声息地藏下,看下面究竟是何情况。 瀑布高千丈有余,在其下方还有一片湖,湖水深蓝至稍黑,如静谧的夜空,水面波光粼粼,似繁星闪烁。整片湖像是将天上的星河纳入了怀中。 在那湖面之上,半空之中,有两条身长三四丈的巨蛇正在猛烈地厮杀,一条浑身冒着黑烟,另一条是青灰色。两条蛇身上都有负伤,一时间还分不出高下。 余挽衫耸了耸鼻尖。那黑蛇身上冒的黑色气息让她很不舒服,鼻子有些痒。 “黑的腾蛇是魔界的;另一条是溯水的守护兽。”慕容闲低声解说。 “难怪它的气味让人不适。”余挽衫揉了揉鼻子,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瀑布前那两条蛇依旧打得激烈,嘶吼声撞击声盖过了她这小小的一个喷嚏,它们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人躲着。 黑蛇仰天长啸,张开大口喷射出一颗火球,带着毁灭的气息,朝那青灰蛇冲击而去! 青灰蛇眼里闪过锐利的光,额间猛然出现一个亮点,以此为中心迅速铺开一张弧形的光幕将自己罩住。 光幕刚结好,它却看见那黑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有诈! 脑海里闪现这一念头的一刹那,那团火球突然一分为二,一个朝他来,一个朝下面的湖直冲而去! 青灰蛇瞳孔缩成一条线。 不好! 第十五章 黑犬得利 眼看着火球就要砸向湖面,吃瓜群众余挽衫也紧张起来,低声急道:“不能让它破坏溯水!” 青灰蛇比她更急,想要冲下去却被另一个火球击中,摔到瀑布上击起数丈高的水花。 就当火球要触及湖面的那一瞬间,一个黑影突然出现,硬生生将那火球踢得扭转了九十度,砸向湖泊旁的岩石,岩石瞬间炸开化为灰烬。 而那星夜般的湖面上,那道黑影由虚化实,现出一个人影。慕容闲负手立于湖面,面色镇定,那叫一个淡然自若,优雅从容。 小黑轻飘飘哼了一声,像是透着酸味的不屑。 余挽衫朝下面喊:“装逼过头了啊,你犯规了。” 慕容闲抬头,看着半空中又迅速战成一团的两条腾蛇,手上却没闲着,结了个印向下一打,一层结界铺满整个湖面。 “多谢相助。”青灰蛇抽空向他道了句谢。 黑蛇阴阴笑了声,对青灰蛇道:“你还是担心下你自己吧!”话音未落又是一次偷袭。 青灰蛇一时不察,被它打出一口血来。 眼看青灰蛇被这一偷袭后伤势加重,逐渐处于劣势,性子急的余挽衫忍不住喊话道:“慕容闲你怎么不帮忙?” 他要是帮忙的话,说不定几下就打跑那魔界的龟孙子了。 慕容闲站着不动,也不理她。 “这货装大爷装上瘾了吧?”余挽衫又是急又是不爽。 黑蛇心里也急。它虽然表面上看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天上地下我老大”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顾虑,怕这样僵持下去打斗声引来的就不止这两个人和一条小奶狗了。而且那个男人看着修为颇高,他现在不插手倒还好,若是他出手优势便会倒向青灰那边。 想到这里黑蛇退开一段距离停了下来,试图与青灰蛇谈判:“老子说了只是把这溯源石借去用一用,又不是不还你,老子就要你一句话,你借还是不借?” 青灰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借去还有得还么?!” “看来我要想拿到东西,今天就非得打死你不可了!”黑蛇语气一厉,又冲了上去。 余挽衫急躁地抓毛。这样打下去还有完没完了! 她还等着让小黑用溯水恢复记忆把身体换回来呢! “慕容闲!你倒是出手啊!这样打下去小黑的事怎么办?”余挽衫喊道。 慕容闲依旧没动,却终于开了口:“溯源石之主是冥界之王,阁下想要溯源石,该去问冥王。” 黑蛇哼了一声,没说话。若是能抢得过冥王,他还来跟青灰蛇打?青灰蛇都打不过,如何与冥王打! “在下已通知冥王,我想不多时冥王便会到了,到时阁下向冥王讨要便可。”慕容闲悠悠然接着说。 黑蛇心一震。冥王要来?!这下可真的打不过了! 它心知没有希望却仍觉得不甘,余光扫到藏在灌木里的那个女的和狗,突然肚子里冒出了黑水。 黑蛇虚晃一招,尾巴向着青灰扫去实际却是冲向了小黑! 小黑瞳孔缩小,下意识地用身体将余挽衫紧紧护住。 余挽衫刚架起防卫姿势,却突然整只被温暖的气息包围住。 她愣了一瞬,抬头看着小黑的下巴。 她觉得奇怪,明明这气息就是原本的她自己的,这温度就是她原本的身体的,可是她却觉得…… 前所未有地温暖。 她怔了怔,突然想到,怎么反过来了?明明他是她的宠物,该是她保护他才对! 她想挣扎,他却紧紧抱着她不让她动。 尾巴扫了过来,小黑却没有什么疼痛感。他犹疑着睁开眼,见身上穿的衣服大亮,形成一个球型结界将他们牢牢保护着。 他稍稍松了手,余挽衫终于能动了,不满地瞪他:“谁许你擅自做主当肉盾了?把我的身体弄伤了怎么办?” 小黑只安心地笑:“你没事就好。” 两个人只顾着说话,全然不管情势的危险,黑蛇正用尾巴卷着他们俩所在的光球,威胁慕容闲:“快把溯源石交出来!” “我说过此事需问冥王。”慕容闲话音未落,单手聚力隔空拉住光球。 黑蛇一边拉着光球与慕容闲对峙一边与青灰打,一时有些招架不住。青灰趁次机会使出全力地攻击它。 余挽衫和小黑在光球里被摇得东倒西歪七荤八素,几乎要吐出来。 慕容闲用力将光球往下拉,黑蛇被拉得身体伸直甚至伸长,光球更是都变形成了椭圆。 余挽衫胆寒地看着颤抖着的结界,大叫道:“再用力就要爆掉啦!” 慕容闲依旧在拉。黑蛇的身体都被拉得瘦了一圈。在它被拉到极限的那一刻,慕容闲猛然松了手。 黑蛇就如同被拉至极限突然松开的橡皮筋一般,骤然缩成皱巴巴的一团,全身筋骨在这极度变形又极度压缩的折磨下几乎散了架,光球更是根本握不住。于是光球就如同弹弓上的子弹般,嗖地一声冲上了云霄,化为一个小点。 在冲到至高点的刹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光球终于承受不住,啵地一声碎了。余挽衫的耐心也随之啵地一声告罄。 “靠!” “先是坐海盗船,又是坐轰天雷,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余挽衫怒吠,爬上小黑的肩膀,向着他的脑袋一爪子狠狠拍下去,“你给我泡水里去吧!” 小黑便又如一颗原子弹一样,向着地面呼啸而去,在广阔的空中划出一道黑线。 余挽衫拍完又后悔了。“会不会太用力了?万一把自己的脑袋拍坏了可怎么办?小黑本来就傻,这一拍万一更傻了又怎么办?” 而下方,几乎散架的黑蛇又被青灰蛇连续击打并打中要害,为了活命落荒而逃。 青灰蛇没有去追。因为他确定它已活不过今晚,不会再日后来找麻烦。 青灰蛇落地,摇身化为一个穿青灰布衫的青年,身形削瘦,面容算得上清秀,却因为过瘦而显得很憔悴。他握拳向慕容闲行礼:“在下青灰,多谢阁下。” “在下慕容闲。”慕容闲回了礼,抬头望着上空。 紧接着,小黑就如颗炸弹样空投下来,直直朝着湖面而去。 青灰下意识地想上去接住他,以免他落入水中。慕容闲拦住了他。 “无妨。他本就是来浸泡溯水的。”慕容闲道。 青灰便放了心。他守在此处不单是为了守住这一片奇异的水,也是为了防止别人意外落入这溯水之中。若是没有失忆的人意外落入溯水,轻则会因为前生今世的记忆互相混杂扰乱了心智,重则痴傻癫狂失去生的意志。 小黑砸进水中击起巨大的一朵水花。余挽衫也随之落了下来,慕容闲施法减缓她的降势,让她停在湖面。 “他怎么样?”余挽衫一下来便问。 “他没事。”慕容闲道,“倒是你,最好祈祷他醒来之后,不记得你拍他下水这件事。” “他本人,可是非常记仇的。”他缓缓笑道。 第十六章 平静与风暴 余挽衫不以为意地切一声:“他敢跟我计较?我是它主人。” 一旁的青灰奇怪地看她一眼,心想这世道真是变了,小奶狗翻身做主人了。 慕容闲笑,不搭话。 余挽衫轻哼。“我说,当初是谁简单粗暴地把他敲晕给绑回去的?要算账也不会先轮到我。” “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不该提醒你。”慕容闲笑道。 “说得好像你这提醒是安了好心似的。”余挽衫不再理他,低头去看水下的小黑。 说来也奇怪,这溯水湖远看着颜色深,看不见底,近看却是剔透的冰蓝色,一眼便看得见湖底的鹅卵石。小黑便浸在这透明的水中,闭着眼慢慢地沉至水底。 他散开的长发,像柔软的水草在水里飘摇;宽摆的长裙,像一朵黑色幽莲展开;白如山雪的脸,像是浸了水变得晶莹剔透的山荷花。 隔着冰蓝的水幕,这般触摸不到的美,惊艳了不明真相的青灰。 三人在水面上静静地等待着。有微风,却没有声音,湖面泛着涟漪,一切都很安静。 小黑静静躺在水底,像是睡美人一般。 这般的静谧持续了不多久,小黑的身上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并迅速地扩大,接着湖面四周突然狂风大作,形成龙卷风并全部朝小黑身上涌去。 余挽衫的小身板差点被风刮跑,忙抓着慕容闲的衣摆。慕容闲施了定风术,将自己和她的身形稳住。青灰也急忙稳住身形,惊诧莫名道:“怎么突然这样了?” 他守在溯水湖边那么多年,却从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慕容闲也微微皱眉,显然也不清楚这是何故。 他用神力向下察看。弄出如此大的阵仗,小黑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异常,脉象平稳睡容安详,跟一般人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青灰担忧地看着周围被吹得七歪八倒的树,“不行,任由她这样下去这里的环境会被破坏殆尽!”他说着便俯身冲进漩涡中心,想把小黑给拉出来。 然而任他如何用力,小黑就像是黏在了湖底一样纹丝不动。 慕容闲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也下到漩涡中心去,食指与中指并拢点在小黑额间。 他分出一缕元神,试图进入到小黑的意识中,却遭到了阻拦。他加大神力输入,阻拦他的力量却也随之加强,不过感觉着似乎是在强撑。于是他便再次加大力度,可对方还是撑住了,只不过力量更加不稳了些。慕容闲只好接着再增加力度,可每次对方都是能够堪堪抵挡住他,看似再加一把力便能突破,实则每一次加力都是还差一点。 就像是一个吊在狗狗头上的骨头,看似触手可得,可每次努力完却还是差着同样的距离。努力但始终得不到,放弃却又不甘,就这么不远不近地故意吊着你。 慕容闲眉头加深。这般像是故意逗人玩一样的行事风格,跟以前的三殿下真是极像。 神力渐渐加至临界点,他不敢再继续往下加大。如果再继续加,过大的神力极有可能会伤到慕容疏的元神,伤到元神可比失忆要严重百倍,他不能让殿下有此危险。 那与他抵抗的力量却像是知道他的顾虑一般,故意在此刻突然撤了力道,慕容闲急急将神力撤回,经脉因为一瞬间涌入过大的神力而被撑破。 慕容闲收了手指猛地后退一步,藏于袖间的手下意识捏紧,以减少疼痛。他目光深沉,看着依旧闭目的小黑。 像,太像了,敢这般有恃无恐地以性命为赌注的行事风格,与三殿下太像了。 他就要恢复记忆了么? “怎么样?”跟着一起下来的余挽衫问。 “他在拒绝我察看灵魂。” 一旁的青灰仍旧在想办法带走小黑,调动自己的法力向手上聚集,聚到一半忽然闷哼一声,因站立不稳而半跪下去。 慕容闲看他:“你伤势严重,还是不要勉强为好。” “我不能……让溯水毁在她手里。”他坚决道。 慕容闲顿了顿,又道:“这般情况已非你我之力可以应对,你可否发出信号请求外援?” 余挽衫瞪大眼看他。不是说要秘密行事吗,他怎么还故意叫人来,这样见过他们的人不是更多了! 青灰低着头,额头上的碎发投下阴影,遮住了眼睛,晦暗不明。“不用,我自己可以。”他倔犟道。 余挽衫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感慨。 她看着他瘦削的脸,还有倔犟地紧抿的唇。 这个人太过要强了。之前被黑蛇打得吐血的时候,也从不吭声叫慕容闲帮忙,现在伤成这样了也生硬地拒绝请求外援。逞强也不是这么逞的好不好!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慕容闲敛眸。他刚才不过试他一试,看看他有没有请外援的打算。结果也如他所料,青灰性格倔犟是不会同意的。 正在他们毫无办法的时候,声势浩大的漩涡和龙卷风突然全都不见,消失得干干净净,湖水瞬间恢复平静。 风平浪静,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小黑依旧闭着眼睛,没有丝毫想要苏醒的迹象。 青灰受伤严重,避水决维持不了多久,便上了岸。慕容闲经脉受伤同样不好受,也带着余挽衫上去了。 青灰上岸后立刻将湖的四周察看了一遍,还拼着伤势加重的危险,用法力将湖水整个检查了一圈。湖四周的树木完全没有被风刮过的现象,湖底的溯源石也好好地躺在那儿。 这溯源石是溯水能有恢复记忆之效的关键,却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说它有使生命复原,甚至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青灰不知这说法是如何传出来的,更不知道这是否属实。毕竟那块和其他鹅卵石没什么不同,普通至极的石头,他守在这里的那么多年里,从来没有碰过。 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问题,青灰这才放下心来,在树丛中搜索一番,找到了一株草药,连根拔起直接吃下去。 他看了眼在湖边打坐疗伤的慕容闲,想了想,拔了株一样的药草扔到他脚边。“这草药有疗伤奇效。别处可没有这般好的药材。” 慕容闲睁眼,拿起那株草药看了看,默默把泥擦干净才放进嘴里。 余挽衫依旧在往水下看。没了慕容闲的法术加持,她只能站在湖边看水底的小黑。 “他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她嘀咕道。 第十七章 隔着冰蓝的湖水,小黑依旧闭着眼帘。 青灰也在湖边找了块平地打坐疗伤,没人回答余挽衫的话。 夜色逐渐降临,湖边两个打坐的人依旧没有睁眼,湖底的人也毫无动静。没人和余挽衫说话,她无聊地趴在湖边,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半夜余挽衫被冷醒了,闭着眼找到一个暖和的地方蜷缩成一团,舒服地又睡下。 清晨天刚亮的时候,疗伤完的慕容闲一睁开眼,便看见余挽衫缩成只糯米团子趴在他腿上熟睡。 其实他昨晚便感觉到她爬到他腿上来了,只是当时在疗伤的关键时刻,便由她去了。 晨光朦胧,清风拂面。 慕容闲默然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拎起她。 余挽衫四肢缩在一起,不舒服地蹬腿哼哼两声,眼睛还不肯睁。 慕容闲将她放在一旁的岩石上,起身走到湖边。 小黑还是昨天那个样子。 青灰也起身走到湖边。“浸泡溯水能浸这么久,这还是头一例。” 普通人恢复记忆,一般泡一到两个时辰就够了,而且也从未见过沉到水底泡着的。 青灰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疑问:她不憋么? “对这种情况,你可有了解?”慕容闲问。 “之前我用法力察看湖水和四周情况,发现周围灵气稀薄不少,都是被她给吸收了。我倒有一个猜测,或许她灵魂有所缺失,需要大量的灵气来修复她的损伤,因而昨日才会弄出如此大的阵仗。修补灵魂比恢复记忆要难上百倍,这也可以解释她为何会昏迷如此之久。”青灰看他,“她的灵魂缺失与否,你不知道么?” “并不知晓。”慕容闲答,“我也是想到这一点,才去察看他的灵魂。”结果却反被伤了。 也怪他之前找到殿下的时候有些急躁了,匆匆确认了他是殿下后便直接带回了天界,没有仔细看他的灵魂是否有缺失。犬神大人察看完他的灵魂之后也没有提到灵魂缺失的问题,不知是没有查到,还是他安排此次溯水就是为了给他补全灵魂。 之前他还一直以为,小黑这般懵懂无知只是演出来为躲避婚礼的,现在看来倒像是因为灵魂缺失而真的心智不全了。 青灰目光探究:“阁下会探魂之术。”用的不是问句,是肯定。 “是。”慕容闲坦然承认。 “阁下虽会我冥界的法术,看阁下身上气息,却是属于天界的。”青灰负手,“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慕容闲默了一默,道:“天界姓慕容的大族只有一个。” “天犬族。”青灰飞快猜中。 “阁下看似与世隔绝,却也知晓甚广。” “只是听说罢了。”青灰目光转至水下。 两人一时无话,沉寂下来。 水面平静,水下却幽深,像有暗潮涌动。 这一沉寂没过多久便被打破——一旁趴在石头上的余挽衫嫌硌得慌,不满地哼哼着醒了。 她爬起来,两爪前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张大嘴露出满口白牙打个哈欠,又从头到尾抖抖身上的毛,这才彻底清醒了。 随后跳下岩石跑到湖边,一边问一边往下看:“他醒了没有?” 她的目光刚刚定在小黑脸上,他便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好与她对上。 天光透过水面洒下,落在他身上形成流动着的细碎的光斑。隔着涟漪微漾的湖面,他直视她的那双眼朦胧飘忽,不甚清晰。 余挽衫一喜:“终于醒了!” “再睡下去说不定皮都给泡皱了。”她又接着道。 青灰不禁好笑。这小奶狗的思路真是清奇。 小黑静静看了她许久,忽的起身,像游鱼一样自己游了上来,抬头冒出水面,速度未减,窜上去唇便照着她嘴上轻轻印了一下。 这湿漉漉的一吻让余挽衫怔住了。倒不是什么少女心在作祟,她也没有那种东西,只是她奇怪,如果小黑恢复了记忆变回了慕容疏,应该不会对她这么亲昵才对。 再看小黑,他似也没料到这一状况,稍稍楞了一下,旋即略显不好意思地笑开,看她的眼神还跟以前一样清澈明亮,透着天真。 “小黑,你想起什么了没?”她问。 “我想起来了,”小黑两手交叠趴在岸上,笑得温暖纯良:“我记得你是我主人。” 余挽衫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小黑没有变回慕容疏,那就不会腹黑地跟她算账,看上去好像不错的样子。可是他不恢复记忆,她就没法要回她的身体,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了。 这么一想,还是很失望啊! “主人不开心吗?为什么?”他问。 “对,我不开心,因为你没有想起来。”余挽衫直言。 小黑苦恼地皱眉:“我想让你开心,可是我记不起别的事情。” 看他这般委屈,余挽衫叹息一声,倒不再勉强他,叫他先上岸。 慕容闲没法相信他泡了这么久的溯水没有一点效果,待他一上岸便两指点在他额间。 这次小黑没有抵抗。慕容闲的神识长驱直入。小黑的意识同犬神所说的一样,满心满眼都是余挽衫的身影,思想依旧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再深入下去,看到的也是一些没什么意义的片段,偶尔还会听到小黑心里对他的几声骂。 慕容闲汗颜。三殿下就这般不待见他么。 灵魂的缺失或裂痕也没有。 余挽衫本是一脸期冀地看着他等结果,见他摇头立马耳朵耷拉下来。 既然泡了这么久的溯水也没什么用,继续泡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三人便与青灰告辞,离开溯水湖返回天界。 返回用的时间比来时缩短了不少,花了一天时间便赶回了天界。三人在天黑时分悄然回了犬神府,慕容闲亲自安排房间给他们两人休息。“有什么事明早见到犬神大人再说。” 余挽衫却根本无心睡眠。没有拿回自己的身体,不能回到人界,她这几日心里多少有些烦躁。她虽然是个孤儿,在人间没有什么家人可牵挂,但她还有朋友,还有份热爱的工作。 想到工作,她又忍不住头疼了。这都耽误好几天了,无缘无故不去上班,她的全勤奖就泡汤了啊! 不行,明天去见慕容御的时候,她一定要让他赔她的全勤奖! 余挽衫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小黑已经抱着她躺到了床上,侧躺着看她。 “主人不要不开心,小黑一定会努力想起来的。”他轻柔地抚摸她的毛发。 余挽衫心一暖。 她面上并没有表露出多少情绪,可他对她何等的细致关心,她心情如何他都感觉得到。 想不起来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她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却都归咎在了自己身上。 她语气难得柔和:“嗯。睡吧。” 小黑专注地看着她,瞳孔深黑,目光隽永。 余挽衫低垂着眼睛,未曾看见。 夜色温柔,月光似练。良久,他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随着这一吻,原本毫无睡意的余挽衫突然觉得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第十八章 另一个办法 看她终于安然入睡了,小黑温柔浅笑,凑近她与她额头相抵,闭上眼睛。 这一觉便睡到了天光大亮。小黑起床换上慕容闲送来的月白裙,抱着余挽衫被慕容闲带着,挑僻静的路悄悄去见犬神慕容御。将他们送到门口慕容闲就离开去忙别的事,小黑自己开门进去。 慕容御正在书房里看书,长发披散,穿着米黄的常服,长长的衣袖下摆垂至地面,慵懒地靠在书榻上,那模样要多撩人就有多撩人,但看在余挽衫眼里却是要多气人就有多气人。 “你倒还有心情在这儿这么悠闲。”余挽衫怪声怪气道。 慕容御像是听不出她的反讽似的,春风满面地笑着让她和小黑就坐。 “他泡了那么久也没能记起来,你说怎么办?”余挽衫开门见山地问。 “是啊,”慕容御状似忧愁,“怎么办呢?现在离婚期只有五天,没有任何人知道换魂石咒术如何解除,我的疏儿又心智不全,这般呆傻样子如何去参加婚礼……” 见他望着自己说呆傻,小黑不爽地瞪他一眼。 “他说你才蠢。”余挽衫翻译道。 慕容御哈哈大笑。“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说来听听?” 慕容御神秘一笑,勾手叫她附耳过来。 “那就是……你代疏儿去拜堂成亲!” “什么?!”余挽衫一惊而起,“不去!” 慕容御淡定地笑,安抚她道:“别激动,你别急着拒绝啊。” “你叫我替人结婚,我能不急吗?!” “情势所逼嘛。现在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让疏儿自己去……你觉得可靠吗?” “……他这呆样,确实不可靠。”余挽衫话一转,“但他听我的话呀,到时侯在婚礼上,我在一边看着他不就好了。” 慕容御笑着摇头:“我让你代替他去成亲,不止因为他心智不全。他现在用的,是凡人的身躯。” “你用法术把他变成他原来的相貌不就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慕容御单手支额,缓缓道,“就算用法术将他变成原来的样子,万一法术被破,别人看到他是个凡间女子的模样,会做何感想?” 余挽衫还真认真地想了想:“大概会觉得这殿下去做了变性手术。” “所以啊,”慕容御摊手,“如果换做你去,就算被破了易容法术,模样也还是疏儿的本体——只不过太嫩了点——起码别人不会怀疑你不是慕容疏,你说对不对?” “你说的也对……”余挽衫思考状摸摸下巴。 “所以……”慕容御声音拉长,期待地问。 “我还是不会去的。”余挽衫脸一变,干脆利落地拒绝。 慕容御失望地轻叹:“余姑娘啊,你与疏儿相处了不少时日,又互相用着对方的身体,你们两人的命运已经牵绊在一起。如今他有困难,你忍心不帮他么?” 余挽衫一顿,看了眼正目光灼热地盯着她看的小黑,默了会儿才道:“我毕竟不是天界的人,与你们产生太多的羁绊,到头来还是会成为陌路,何必呢,吃饱了撑的慌么。” “不。”慕容闲浅笑,语气肯定,“当他失忆之后,在陌生的人界,在那么多的人中,单单选中你的那一刻,就注定你们的缘分不同于他人了。” 小黑眼睛亮晶晶地,一个劲儿地点头。 余挽衫只觉心尖上起了鸡皮疙瘩。她从小自立自强独来独往惯了,突然有人说她的命运与别人的缠在了一起,她还真是不习惯。 “可我更习惯人间的生活。我只想要回自己的身体回去工作。”说到工作余挽衫立马清醒不少,才发现慕容御刚刚是在打感情牌蛊惑她。 她语气顿时强硬起来,“说到工作,我来这里可耽误了不少时间!这都是你们害的,你得赔我工钱!还有,赶紧想办法把身体换回来,你难道希望我顶着你儿子小时候的样子,天天在你面前转吗?” 慕容御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如今急也是急不来的,最起码也需等到婚礼结束,才好想办法给你们换回来。你放心,我也不希望我儿子整天顶着女子的面孔在我面前转来转去,定会给你们换回来,只要你替疏儿过了婚礼这一关,之后我会立刻着手去办。你损失的工钱,我会加倍赔偿,你放心。” 余挽衫听到最后那一句,神色有些松动。 “不管你帮还是不帮,换回身体都需等到婚礼以后,你干等着也是等,帮个忙又如何?”他又劝道。 余挽衫想了想,好像也是。 “可我还有一个疑问,你们不是会什么察看灵魂的法术么?万一别人搜查我的灵魂,那不就露馅了。”她又问。 “你是说探魂术?”慕容御神色轻松,“这是属于冥界的法术,在冥界也只有血统纯正、魂力强大的人才能学会。天界会此术的人极少,我天犬族会的也只有三个,我,闲儿,还有疏儿。灵猫族是否有人会,倒是不清楚。 不过,就算有人会,也没人胆敢质疑我儿子的身份,不敢用探魂术的,你安心便是。” “哦。”余挽衫松了口气。 “好!既然余姑娘同意了,那接下来就让你进入角色!”慕容御心情大好地打了个响指。 “干什么?”余挽衫刚问完这句,就感觉自己的视线突然变高了。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玄黑绣深紫暗纹的华服,衣袖里伸出的那双手,修长而有力,白皙而骨节分明。 小黑也惊诧地瞪大眼睛。 他怀里坐着的余挽衫,怎么突然从一只小黑狗变成了一个好看的男人? 这个好看的男人,还坐在小黑的大腿上。外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八尺男儿坐在了一个貌美的女人怀里。 这姿势不太对吧,怎么看着像是一个女子在调戏自家的面首?! 余挽衫反应过来,立马站了起来,“你不会让我站起来了再变吗?!” 慕容御哈哈笑得老不正经,“刚刚那样看着挺好的。” “好你家妹妹!”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清浅的笑声,似清风拂人。 第十九章 随着这一声轻笑,一只白底绣祥云图样的鞋踏了进来。 目光往上,一身嫩芽黄苏锦长裙,裙摆绣着精致的花纹,外面罩着月白色细纱曳尾衫,门外的光笼上去,朦胧似有仙气。再往上,是一张带笑的面容,青山秀水似的眉眼,儒雅而亲和。 “余姑娘性格真是活泼,还未进来便听到你的声音了。”来人含笑道。 “你来了。”慕容御起身,含着笑前去迎她。她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他手上。 晨光大好,眉眼含笑。那一对璧人执手而立的模样,这般的琴瑟和弦,令人称羡。 余挽衫看着她。这是……“小黑的母亲?” “我叫熙瓷。”熙瓷上神在她面前站定,将她上下仔细看了一番,笑道,“虽然是同一副面孔,姑娘却比我那闷骚的儿子鲜活多了。” 余挽衫呵呵笑了两声。“还好还好。” 熙瓷上神又看向小黑:“疏儿现在这脾性,倒是又把姑娘的锐气中和不少。” 余挽衫又呵呵笑了两声。“谬赞了。”那憨样,都把她的形象败光了。 熙瓷似对她话里暗含的深意心领神会,笑意愈发地深,又问慕容御:“没强迫人家吧?” “那可没有。” 那可不。我像是能被强迫的人么。余挽衫心道。 四人归坐,熙瓷将余挽衫和小黑来回打量,笑道:“我这倒像是多了一个儿子一样。” 话刚完门外有人来报,说是神使大人来了。 “让他进来。”慕容御道。 慕容闲手捧一叠奏折踏进门内,躬身给慕容御及熙瓷行礼,“大人,这是新呈上的折子。” 他目光扫过余挽衫的脸,并没有丝毫讶异,平静地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一个两个见到她这副样子都没点反应,看来都通过气了呀。 “好。”慕容御转向熙瓷,柔声道说了句“我去处理事务,接下来交给夫人了”,便起身去往内阁。 慕容闲点头告辞,跟在慕容御身后离开。 目送他们走了,熙瓷这才又看向余挽衫,道:“接下来,便先从你饰演的角色疏儿开始说起吧。” “疏儿这人,表面上看着平易,其实骄傲淡漠的很,内心里一肚子的黑水,跳进天河都洗不白。”熙瓷慈爱地笑,“你现在可得把你的躁脾气收一收,在别人面前端着些。” 余挽衫点点头,看了眼小黑。没失忆的小黑跟现在的他还真是不一样。 小黑单手支着下巴,像听着陌生人的事一样表情没有起伏。 他也只有在牵扯到余挽衫的时候,才会眼睛一亮。 接着熙瓷又说了些慕容疏平时的生活习惯,只是粗略的提了一下,并没有细说,反正只需要过了拜堂,能应付过去就行了。接下来便是慕容疏的兄弟姐妹亲戚等。慕容疏有两个哥哥,都已经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府邸。他还有一个妹妹,才一千岁,在天界来说还是个十七八的少女,因为是最小的又是唯一的女儿,因此很得全家人的宠爱,慕容疏也是时常逗她。 余挽衫想了一想,问:“那照我这二十四岁的年纪,在你们这儿算什么?胚胎么?” 熙瓷:“……” 他的父亲慕容御有三个姐姐,早已各自嫁人,婚礼上肯定是会携夫君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哥哥,不过在自己妻子难产而死之后也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儿子,就是慕容闲。 “这么说,慕容闲还是小黑的堂哥?”余挽衫道。 “是的。他自小由我抚养长大,早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了。他性格沉稳,办事可靠,如今帮着夫君办事,也是最得力的助手。”说到慕容闲,熙瓷脸上满是骄傲。 慕容疏的爷爷奶奶都还健在,从犬神的位置上退下来后便开始了说走就走的旅行,云游四海常年不在天界,一般人都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熙瓷这一边,父母已经不在,有两个哥哥一对弟弟妹妹,在族中都有职位,帮着处理大大小小的政务。 这么一轮介绍下来,余挽衫已经快不行了。 “你们家亲戚也太多了。”她自己以前可是连父母都没有,更别说亲戚了,现在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要记,真的是难为她啊。 熙瓷展颜一笑:“无碍,你记不住也没事,到时候会安排人在一旁提醒你。” 接着还有很重要的一位需要介绍,那便是慕容疏要娶的人,灵猫族的唯一一位神女纳兰云衣。 熙瓷手指在空中一划,现出一张清冷美人的面容。薄唇微凉,眸色浅淡,骨子里透着高山寒梅似的遗世独立。 余挽衫微微眯眼。这女子看着不太好相处呢。 一旁事不关己的小黑瞄了一眼,突然冒出一句:“没有挽衫漂亮。” 余挽衫闻言得瑟地大笑,猛拍他肩膀:“瞎说什么大实话啊哈哈哈哈!” 她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体是个男子,这一掌拍下去小黑整个肩膀都麻了,连忙躲开她。 “哎呀,”余挽衫反应过来,“骨头不会碎了吧?” 小黑摇摇头。 这厢还没得意完,那厢熙瓷手一挥,又列出了一长串的宾客名单。 余挽衫一个头两个大。“都要记?!”杀了她吧! “做一般性了解便好。”熙瓷笑道。 这怎么像是老师给学生划重点…… 余挽衫无奈认命,将名单一个一个看过去。 认完了人还不算完,还要练习行为举止,将余挽衫那不拘一格的举止都矫正成一个要结婚的男人该有的。 “举止训练我请了荣婆婆给你教,下午便开始训练。”熙瓷道。 “还真是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啊。”余挽衫心累道。 “至于疏儿,从今天开始便留在我身边。毕竟你现在是要成亲的人,身边总带着个女子会招人闲话。”她对余挽衫道。 余挽衫很无所谓地挥挥手:“你赶紧带走,我乐得他不在身边黏着我。” 她话说完目光扫过小黑脸上,怔住了。 才一句话的功夫,小黑已然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用可怜兮兮的小动物似的眼神看着她,无声地谴责她的无情。 饶是心大的余挽衫,也被这委屈的眼神看得心里生出些愧疚来,好似她做了万恶不赦的事情。 她咳了一声。“要不……让他留着吧。” “你接下来要专心训练,他还是跟着我,别分你的心比较好。” 见决定权在熙瓷手里,小黑立马掉头拿更委屈的眼神望着熙瓷。 熙瓷笑,一副不吃他这套的样子,“跟你爹一个样。这招对我没用。” 于是余挽衫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黑眼泪汪汪地被熙瓷的人生拉硬拽地拖走了。 第二十章 吃过午餐,余挽衫便开始进入颠覆她整个行为模式的训练。 “敬酒的时候要笑一笑。”荣婆婆道。 余挽衫抬起已经麻木了的双臂将酒杯平稳抬至与肩平行,滴水未洒。而后原本木着的脸突然嘴角一撇,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邪笑。 “错了!”荣婆婆跳起来用扇子打她的头,被她敏捷地躲了过去。 紧接着“啪”地一声,一把扇子敲在了荣婆婆的脑袋上。 执扇之手指如削葱,面上笑得一派纯良。 余挽衫给小黑递去一个狡黠的小眼神,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窃笑。 荣婆婆简直快被这两个人给气死了。一个怎么打都打不中,打不中就算了,另一个人的扇子却每每出其不意地冒出来,防都防不住,任她如何小心谨慎,那扇子就像吃定了她似的一打就中! 你说能不气吗?! 至于原本被熙瓷给拖走看着的小黑是怎么又回来的,其实原因也很简单——熙瓷忙啊,她不可能一直看着他,就把他交给下人看着。但看着他的下人可没有熙瓷那般不好糊弄,他只是拿一双带着天大的委屈的眼睛看着人家,人家就抵不住同情心将他放了出来,还答应帮他打掩护,只要他在熙瓷上神回来之前赶紧赶回来就行了。 于是小黑就和余挽衫两人“狼狈为奸”,一起以戏耍荣婆婆为乐。 谁叫荣婆婆虽然一脸的严肃但是却长得五短身材圆圆胖胖地,而且只到余挽衫的胸脯那么高却又喜欢跳起来打她脑袋呢? 整个人充满喜感,不逗一逗天理难容啊! 训练到夕阳将落的时候,小黑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该回去了。” “你倒还知道要回去。”屋外有人接话,明显是反意句。 小黑一见来人下意识地有些心虚,站着低下头不说话了。 熙瓷挥手让荣婆及其他闲杂人等都下去,步伐平稳地走到檀木椅上坐下。 余挽衫瞄她一眼。她脸上倒很平静,像是丝毫没有生气,却无端地给人一些压力。默了一秒,余挽衫开口,道:“你看,你手下的人根本看不住他。” “是啊,”熙瓷端起茶杯缓缓用茶盖刨去茶沫,“根本看不住他,那些人留着又有何用,赶出去算了。” 余挽衫一怔。她的本意是想说熙瓷手里没人能看住小黑,所以就不要关着他了,熙瓷想的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小黑低着头,心里有些愧疚。 熙瓷一眼看了出来,慢条斯理道:“你若不想那丫头因你受罚,你就乖乖跟我回去,别再打扰余姑娘了。” 小黑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道:“我是在替你愧疚。” 熙瓷微微一怔。 他又接着说:“是你说要看住我不让我走的,那个丫头也是你的人,是你没能力看住我,你还怪别人,还用别人来威胁我,我都替你脸红。” 余挽衫眼睛瞪得老大,怎么也没想到这么长这么振振有词的一番话是小黑自己说出来的。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熙瓷愣了一秒之后忽然笑开:“之前还呆愣得很,怎么忽然变得伶牙俐齿了。” 小黑昂着头一脸的坚定。为了留在挽衫身边,当然要变得厉害了。 熙瓷扶额,无奈地轻笑:“算了,我太忙不能时刻看着你,手下的丫头又抵不住你那泪汪汪的可怜样……就让你留在这儿吧。” 小黑一喜,熙瓷却又接着说:“不过,你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小黑正色,洗耳恭听。 “第一,记住你的身份,是她的婢女余挽衫,而她是你的主子慕容疏,在外人面前不可叫错。” “第二,不可以与她亲近,要保持距离,也不可以用这样——”熙瓷瞬间表情大变,用忠犬看待自家光辉伟大的主人的那种眼神做示范,“的眼神看着她,明白吗?” 小黑含情脉脉地看余挽衫一眼,点头答应。 “第三,不可再同今天一样对荣婆婆不敬,要好好听荣婆婆的教诲。” “若你违反上述三条,我就只好采取强硬手段了。听明白了?” 小黑点头如鸡啄米。 余挽衫勾唇,无奈一笑。看来自己是甩不掉,而且也习惯了小黑这块狗皮膏药了…… 晚上吃过饭余挽衫去浴室沐浴,遣散了所有丫鬟只留着小黑。 丫鬟们一走小黑就很自觉地开始脱衣服,余挽衫连忙叫住他:“你干甚?” 小黑疑惑地望着她,用眼神问:以前不都是这样么? 余挽衫:“……以前是这样没错,但那时候我是只小狗,现在我是个男人!你不是很害羞么,怎么这会儿这么大方了?” 小黑歪头,眼神疑惑,脸半分不红地一本正经道:“是你说的,我的身体是你的啊……”既然是你的,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有说过这句话?! 好像是有过? 但她不是这个意思啊摔! 现在她和他还一块洗澡的话,要是传出去什么流言蜚语坏了慕容疏的名声,熙瓷不得来削了她! 余挽衫凌乱地扶额,目光忽地一滞。 小黑扒得只剩一件半透明的细纱衣,衣下的皮肤若隐若现…… 她关注的可不是什么姣好身材、香艳画面,她自己的身材她早看过八百遍了,她就算自恋也不会到这种程度。她看到的是他左肩上的淤青。 她还记得自己今天早上猛地拍了他一下的。他说没事,她便没有在意,却没想到这一拍就淤青了。 “痛吗?”余挽衫不由分说把他拉过来扒开纱衣看,皱眉道,“都青了你还摇头说没事?” 小黑傻傻地微笑着不说话。 “蠢货。”余挽衫不由道。 到门外叫人拿来治瘀伤的药,她返回室内给他擦上,一边擦一边小声嘀咕:“你能不能爱惜一下这具身体?” 小黑只开心地笑。 “你不心疼我都心疼,这可是我的身体,别等我拿回来的时候到处都是伤……”她接着嘀咕。 听到这里,小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代之以忧伤。 余挽衫给他擦完药,语气强硬道:“把衣服给我穿上!”说完瞄见他面色忧伤,语气稍软,又问:“怎么了?” “挽衫拿回身体就会离开这里么?”小黑情绪低落地问。 “对。我是凡人,留在这里干什么。”余挽衫仔细看他脸色,“怎么,还舍不得了?” 小黑点头。“不想让你走。” “等你恢复记忆就不会这么说了。”余挽衫道,“把衣服穿上出去守着,我不叫你不许进来。” “不会的。我会一直喜欢挽衫的。”小黑信誓旦旦。 “知道了。”余挽衫没当回事,随意应了句,又道,“穿好衣服出去。” “哦。”小黑声音低低地。 待他出去了,余挽衫仰着头面朝天,心里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迅速脱了衣服泡进浴池里。刚泡进去不久,背后突然有轻柔的脚步声靠近。余挽衫现在的狗耳朵何其灵,脚步声之间细微的差别也能察觉出来,她立马听出那不是小黑的声音。 第二十一章 来人脚步柔弱而小心,若是小黑,定是大大方方地走进来,且比这人稳当有力许多。 “出去。”余挽衫头也不回道。 来人脚步顿住,却未走,只柔声道:“奴婢来伺候殿下沐浴。” “本殿下不需人伺候。”余挽衫果决道。 那姑娘欲言又止半晌,再开口声音已有些委屈:“殿下竟不记得意绵了么?” 余挽衫闻言,脸上神情有些微妙。 这姑娘是来搭讪的吧? 搭讪也不找点新鲜词。 意绵见她半晌没出声,心中更是忐忑,将自己与慕容疏的那点往事都交代了出来:“殿下难道不记得了,您在天河畔救了落水的意绵,还是您亲口收我做贴身侍女的。” 是么,这么俗套的英雄救美情节。 “如今……如今殿下却有了新的贴身丫头,是嫌弃奴婢了吗……”说到后面都出了哭腔。 听她提及小黑,余挽衫眉一挑,语气更加微妙:“你这是在与她争风吃醋?”这人若是知道自己醋的就是慕容疏本人,那表情,啧啧,不知会是如何的精彩。 意绵忙摆手:“意绵不敢,意绵只是希望还能贴身侍奉殿下……” “不必多说,”余挽衫打断她。余挽衫又没瞎,哪看不出这女婢是肖想着慕容疏,便道:“那凡人是熙瓷亲口安排给我的,你要怪便怪她去。本殿下不会怜香惜玉,你在我这哭再久也无用。” 那女婢眼泪犹挂在脸上,听她如此说,一时愣住。 “出去。”余挽衫下令道,想了想又加一句,“以后不经传唤不许进内殿,你在殿外扫扫院子便好。” 意绵顿时如有惊雷在脑中炸响,想开口哀求,却见三殿下半侧着头,神色冰冷,心中一颤不敢再言,连忙退了出去。 余挽衫回过头,摇摇头继续洗澡。 变成了男人之后,这些女孩子的花花肠子看着真是显眼得很,没意思。 本以为这女婢的事就这么翻篇了,没想第二日荣婆婆都来了,就住隔壁的小黑却没过来,余挽衫拉了个婢女来问。 “意绵姐姐一早便叫她去帮着备早饭了。”婢女说。 备早饭?余挽衫怎么觉得没有好事。 余挽衫出了才疏殿去厨房,才靠近就听的一阵震耳欲聋的轰炸声,厨房的屋顶都快要掀了去,四面门窗喷出滚滚浓烟。 里面传来仙婢惊叫,余挽衫加快脚步进去,滚滚浓烟遮挡住视线,但她眼睛比常人的锐利,一眼便看见小黑抱着个锅铲子蹲在灶台上,双眼懵懂好奇地看着周围慌慌张张的众人,出奇地淡定。 真是没心没肺得可爱。 余挽衫忍不住笑起来,走过去想扶他下来,衣摆却被人拉住,意绵坐在地上柔弱可怜地将她看着,千回百转地喊了声三殿下。 余挽衫这才看见地下还有人。看她手上黑乎乎的全是灰,余挽衫毫不犹豫将衣摆自她手里抽出来,理也不理她,去将小黑扶了下来。灶台是浓烟的源头,浓重的烟味呛得余挽衫忍不住咳了声。她微皱眉,心里正想着自己没法力可怎么将这浓烟挥去,小黑便适时地挥了挥手,一阵清风过去,烟雾尽数消散。 不知是不是熏的,坐地上的意绵已是满眼的泪花,但整张脸灰不溜秋的实在有碍观瞻,余挽衫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一旁有别的女婢替意绵抱不平,数落小黑:“你这凡人心机真是深重,见意绵姐姐过来就故意往炉子里扔了把火药,你是要害死意绵姐姐不成!” “行了,”余挽衫最烦这些女孩子间的勾心斗角,“事实如何本殿下一看便知。”说完便大手托住小黑的后脑勺将他拉近,与自己额头相贴。 周围人都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小黑也是一怔,看她一眼方才将之前发生的画面放给她看。 原来是意绵事先就给他一包火药,诓她说这可以助火烧得更旺,等火快灭了就放些进去。意绵大概本是想让小黑吃些苦头,没想到到头来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余挽衫松开手扭头冷冷看意绵一眼,“你是自己招还是要本殿下说出来。” 意绵睁大眼看她,“殿下……” “看来是要本殿下说了。” “不不不,”意绵慌张极了,“殿下,殿下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她哭得梨花带雨,周围人看着越发地心疼和气愤。余挽衫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冷哼道:“你扮这副柔弱样给谁看?火药是你自己给她的,也是你自己叫她放进炉子的,你如今倒还委屈了?” 旁边人一听都明白过来,看意绵的眼神登时变了。 意绵还要狡辩,余挽衫打断她,“本殿下这里容不下心术不正之人,你喜欢争就去别处,莫来扰了本殿下的心情。” “殿下这是要赶我走吗?”意绵又惊又委屈。 “看来本殿下说得不够清楚,”余挽衫冷冷道,“你,不许再踏进本殿下的才疏殿。若让我知道你再为难我的人,这天界你都休想靠近半分!”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余挽衫傲然立着,周身的气势之盛,逼得人不敢直视。 唯有小黑直直看着她的侧颜,眸色深深,好似有几分出神。 意绵震惊得呆住,被余挽衫叫来两个丫头拖了出去,一路戚戚哭喊,余挽衫均没有理。 待走出了一片狼藉的厨房,小黑跟在她身后,冷不丁道:“其实你不必贴着我额头的。” 余挽衫转头:“什么?” “不必贴着头,我也可以让你看到我的记忆。”他接着道。 余挽衫愣了半晌,瞪眼嚎道:“你不早说?!” 小黑一脸无奈地叹气:“谁知道你会突然间贴上来。” “……”她瞪了半晌眼愣是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消息给她的惊讶较大,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今日的小黑说话神情,似与往日不太一样。 关于这件事的后续,过了一日,熙瓷过来叹了一句她真是护着疏儿,说把那意绵调到慕容疏的二哥慕容齐那儿去了,此事就此翻篇。 只是过了那一夜小黑突然越发地粘着余挽衫,夜夜都死活要窝在她床上与她同睡。余挽衫想着才疏殿的内殿侍女就小黑一个,没别的旁人知道这事,也就随他去了。 此后几日都在荣婆婆的训练中平稳度过,偶尔穿插着荣婆婆的跳脚、敲余挽衫脑袋、不成功、被小黑敲脑袋,日子就这么在偶尔为之的插科打诨中过去。 期间慕容疏的那个小妹妹也来找过她一次,但被荣婆婆以殿下正在忙为由给挡了回去,小丫头气得一跺脚,放言再也不理三哥了,然后委屈地跑去找她娘熙瓷去了。 余挽衫对此倒不在意,小丫头不来她还省得应付,小孩子的直觉都很准,万一凭感觉知道她不是真正的三哥,那可就麻烦了。 婚期的前一天晚上,在对小黑严词警告之后,余挽衫回房睡下。 睡了不知多久,她想翻个身,翻到一半却发现胳膊被拉着翻不动,便睁开眼看,这一看顿时睡意全无。 尼玛!她不是警告过他今晚上不要窝在她身边睡觉的吗,他怎么当耳边风的啊! 余挽衫看了看时辰,凌晨五点了,过不了多久荣婆婆就该带着人来给她换衣梳洗了,要是看到床上还躺着个女的她要怎么解释! “小黑。”她推了推他,没醒。 “小黑!”她有些生气了。可他依旧未醒。 她还想再用别的办法弄醒他,外面却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浩浩荡荡如海潮一般。是荣婆婆领着一大堆人过来了。 余挽衫急了,下床四处找地方藏人。 不如就柜子吧! 她转身走到床边抱人,脚不经意踢到了床侧面挡板的某个地方,整个床板突然猛地一翻,她还没来的及抱,小黑就翻到了床板底下。随后床板又自己翻了回来。 余挽衫一惊,心想这床底下居然还有机关!平时慕容疏没少往底下藏人吧? 还没来得及研究这床的机关,荣婆婆已经在敲门了,她只好先放下这个去开了门。 荣婆婆领先进门,身后跟着一堆婢女,一个个端着大红的托盘鱼贯而入,在余挽衫面前一字排开。 今日的荣婆婆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新郎请沐浴更衣。” 随着这一声话,便有两名婢女上前扶她去沐浴。余挽衫不喜欢沐浴被人看着,但今天是特殊情况也只能顺着她们。却不想余挽衫都还未褪衣服,那两婢女就已经脸红成了熟透的虾。 余挽衫无语望天。要是她们中的一个换到这副身体里来,估计得血液倒灌直接晕过去吧。 沐浴过后,余挽衫被婢女帮着换上了繁复的喜服,站到了仪表镜前。 她看着镜中人,微微怔住。 镜中的人,长身玉立,挺拔如松,一见难忘的俊逸面容,线条优美的丹凤眼,深黑而透着细微紫色的眼眸,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又带着勘透人心的深意。层叠繁复的大红色华服穿在他身上,那般的气宇轩昂,那般的光芒万丈,教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开目光。 此刻的他,揽尽了万千风华,胜尽了万世繁华。 她这几日忙着被训练,从未正经瞧过镜中人的模样。 没想到这正经的第一眼,这般的直击人心,教人…… 失了魂魄。 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随即有些唾弃自己,这也太没定力了,这般对着镜子发呆,别人都得以为她对着自己犯花痴了! 幸而一旁的婢女们都看得失了魂魄,没有发现她在发呆,看她脸上冷着还以为她不满意,赶紧低头小心翼翼地问她有哪里不合意。 “没有,这样就好。”她继续端着脸。 婢女们这才放心下来,簇拥着她出了房门。 从房门踏出去第一步的那刻,第一束阳光正好洒下。 太阳缓缓升上,光线所到之处,阴暗驱散,光明降临。 天,大亮了。 余挽衫人生的第一次婚礼,第一次替人成亲的婚礼,就此开始了。 抬脚出去的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念头一闪而过,没有抓住,便抛诸脑后了。 第二十二章 天光笼罩下,白墙黑瓦的犬神府,今日红灯高挂,彩带飘扬。 犬神府宏伟的朱红大门前,人声鼎沸,喧嚣而热闹。 犬神慕容御,与他的妻子熙瓷上神并肩而立,笑容满面地迎接自四面八方赶来的祝福与恭喜。 遥远的天际,缓缓现出一艘船的身影,正好飞行在那暖黄的太阳正中,看着就像从太阳里飞出来一般。 一旁有人含笑道:“看这场景,倒像是日神的出场方式。” 站在他身边的侍从奇道:“那日神不是一直深居简出的吗?这样人多的场面他会来?” “所以说只是像。”前面说话的那人回话,声音如冬日里温的酒,温润醇和,带着淡淡的玩笑味。 一个桃花眼的貌美男人走过来,从背后搭住他肩膀,声音散漫道:“老二,你这样调侃人家,是想让老三削你么?” 坐那艘船来的人里可有老三的好基友哩。桃花眼心道。 老二慕容齐依旧笑得温润:“大哥。你的酸腐气该祛一祛了。” 慕容倾佯怒推他一把。 “四妹呢?”慕容齐问。 “来了这么多坐骑神兽,她哪还闲得住,指不定骑着谁家的神兽去野了。”慕容倾语调懒散,不自觉地带上点宠溺。 慕容齐莞然失笑。 熙瓷刚同一位老君打过招呼,慕容御吩咐慕容齐送老君进去,熙瓷则抽空对慕容倾道:“倾儿,你去寻婳儿回来。这孩子,都是被你们惯的。” “母亲不也宠着她么?”慕容倾懒懒笑,话说完人一晃不见。 众人说话间,那艘像自太阳里飞出的船到达犬神府邸前,缓缓降下来,船侧放下来一架楼梯,有三人自阶梯下来,一前两后,当前一人脸黑得几乎难以辨别五官。 慕容御笑容满面地同那人开玩笑:“冥王兄,这般喜庆的日子你也不笑一笑?” 冥王板着脸自黑:“你也知道我笑起来什么样。” 其他四人皆心照不宣地笑了。 慕容御曾经说过一个段子,说他大晚上的找冥王找不到,然后他讲了个笑话,冥王一笑,他一看:“诶这里有排牙。”——找到了。 冥王自己听着也乐呵,还时常拿这个自我调侃,笑的时候也格外爱露牙口。但其实他笑起来格外地有亲和力,他妻子就是见过他笑才栽在他手上的。 冥王身后站的皮肤白皙的女人便是冥夫人了,另一个麦色皮肤的是冥胜古,即慕容倾口中的老三的好基友。 “幸亏胜古不像你。”熙瓷也调侃冥王。 “像我不好么?” “不好。”冥胜古直接干脆道。 众人又是一笑。 熙瓷看了看天色。“时辰快到了。疏儿要去接新娘子,胜古你可要一道去?” “自然。” 他话刚落,余挽衫便在人群的簇拥中踏出了犬神府大门。 冥胜古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一瞬间没动。随后面色如常地调侃:“今天穿得还挺有人样。” 余挽衫挑眉,揶揄一笑:“想夸我就直说。” 这一笑更是耀目,冥胜古翻着白眼移开目光,而她已经动作潇洒地翻身上马。 有人牵了匹马来,冥胜古刚翻身上去,便听得一声急呼:“等一下——” 那声音由远及近,只见一只雪白的麋鹿从远处飞奔过来,鹿背上坐着位娇俏可人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少女,正朝着即将出发的迎亲队伍挥手,连声喊:“等我一下——” 慕容倾驾着白云跟在她后面,一派悠然随性。 麋鹿奔过来在队伍前停住,少女迫不及待地跳下来蹦到余挽衫的马边,仰头撒娇:“三哥,我也要去!” “你跟去?捣乱么?”慕容倾下了白云,语调慵懒地调侃她。 “我保证不捣乱。”少女仰头看着余挽衫,眼神直白而无畏,带着企盼。 余挽衫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说话。 少女梗着脖子与她对视。 “婳儿,过来。”熙瓷唤她。 慕容婳撇着嘴跑去她母亲身边,不甘心地朝余挽衫看。 余挽衫不理她,只道了声:“出发。” 安静的队伍瞬间腾起喧嚣声。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在一片喜庆的红和热闹的锣鼓声中,向着猫神府的方向出发。 一路迎着路人的注目与热议,迎亲队伍声势浩荡、风风光光地将新娘子从猫神府接到了犬神府。 余挽衫与新娘一人手持红绸带的一端,新娘跨过火盆,两人同步进了朱红大门。 一入门便是那莲花池、白玉桥。莲花特意请木神打理过,今日开得别样的好。天光毫不吝啬地洒满白玉桥,白得发光,皎洁如一轮明月。 清风徐来,漾起一池碧绿的波浪。 碧玉的莲,白玉的桥,璧玉的人缓步行上桥头,火红的盛装映在波光潋滟的湖面上。 如诗如画。余挽衫只能如此形容。 粉色的花瓣在空中飘扬,身后跟着的人们开心地笑,脸上发光,一片喜庆热闹的景象。余挽衫的心里却平静得几无波澜。 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过了白玉桥就是正殿。在一群热闹声中拜过天地,拜过父母,拜过夫妻,礼成。接下来新娘送进新房,新郎与宾客推杯换盏。 喜宴从中午开始直到晚上,一轮又一轮的歌舞助兴,一桌又一桌地应酬敬酒。 跟着余挽衫替她斟酒的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叫木九,十分机灵,每当余挽衫认不出客人时,便会暗中提醒她。 酒席就摆在莲花池的岸边上。舞女乐女泛舟湖上,窈窕身姿,婉转音律,隔着无穷莲叶,缥缈如梦。 水面映着五彩的灯光,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余挽衫喝的都是偷偷兑了水的酒,即便如此还是有些晕了,目光却比平时还要明亮,明晃晃地将人看着。 酒宴上可有不少猫族的人,那些人看她的目光很奇怪,像是审视着一件物品看它合不合自己心意,让她极为不爽。 你们想看?那我就让你们看个够! 看看你们和我,是怎样的天差地别! 敬完一轮酒,余挽衫步伐依旧很稳,要往慕容御他们那儿走的时候,慕容闲过来找她。 “殿下。”他语调依旧是那样,不温不火。 余挽衫将酒杯放到托盘里,挥手示意木九离开。“何事?”她问。 慕容闲凑近。周围的人都在喝酒聊天或看歌舞,姿态百样,没人注意他们。“我本还担心殿下,看来是多虑了。”他低低道。 余挽衫知道他担心什么,轻哼,道:“瞎操心。” 慕容闲勾了勾唇,转移话题:“殿下的侍女小余一天未见踪影,殿下可知她去了哪里?” 余挽衫一怔,那一丁点的醉意立刻没了。 她忘了小黑还在她房间的床板底下! 低声同慕容闲说了这事,他面色未变,只点了点头,镇定却快速地掉头走了。 余挽衫见他在慕容御耳边说了些什么,而后又离开,去往内院。 余挽衫走过去。 熙瓷扭头看她,眼睛明亮,眼神交错间双方想说的话心中已明。 熙瓷说,表现不错,一切照常,稳住。 余挽衫问,小黑的事? 熙瓷答,一切有我们,你安心便好。 余挽衫收回目光,接过木九递的醒酒茶,垂眸轻抿一口。 被关了那么久,小黑该饿坏了吧? 不知道会不会怪她。 酒宴接近尾声,一群喝得半醉的年轻人闹哄哄地拥着余挽衫,要去闹洞房。 冥胜古也在其中,喝得脸颊绯红。他也不知抽了什么风,今天喝酒极为积极,还跑来替她挡了好几桌的酒。他讲朋友义气余挽衫是看得出来的,但他喝酒时那狠样却着实有些不寻常,像存心买醉。 一群年轻人热烈地讨论着新娘子纳兰云衣如何地美貌,推搡着经过一处游廊。 突然就有个人高喊一声:“诶,你们说的那个灵猫族公主,可有那个姑娘漂亮?” 众人循声望去,呼吸皆是一滞。 第二十三章 卧在花荫醉酒的那位 余挽衫顺势也望了一眼,也呆住了,却是惊的。 游廊外种着片仙客来,粉嫩的花瓣开得妖冶。在那繁花荫下,有一女子仪容懒散地抱着一坛酒坐在地上,衣裳半敞,露出了锁骨和一小块肩膀,莹白皮肤染上嫣红,竟比那花瓣还要来得娇嫩。 那般明艳的美,像一柄剑一样直中人心,攻城掠地,叫人丢盔弃甲,毫无招架之力。 她细细的手腕微弯,执一杯酒仰头饮下,一滴酒沿着优美的鹅颈线条流下,流到锁骨处停住。 一众年轻人皆咽了咽口水,心里忍不住生出想将那滴酒舔净的想法。 余挽衫察觉到了,极为不悦地皱眉。 小黑的身体是她的,哪轮得到这群人肖想! 余挽衫扭头吩咐木九叫熙瓷过来。 小黑醉眼朦胧地看过来时,就看见了她皱着眉扭头跟身边的人说话,脸色极冷,他知道她生气了。 她又生他的气了么?竟连看都不愿意看他。 小黑心里这样一想,立马委屈起来,一双眼戚戚然含着泪,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让一帮年轻人倒抽一口气,惊为天人。 “姑娘,你怎么了?”有人试探着问。 余挽衫吩咐完木九回头,看小黑眼泪汪汪的,心想他定是在怪她关了他一整天不管他,顿时心生愧疚。但她现在是犬神三公子的身份,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他的关心。 余挽衫看着他的眼睛,用眼神传达歉意,安抚,还有叮嘱。 小黑,衣服穿好,待会儿熙瓷上神来接你,你跟着她回去,我明天来看你。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 乖乖听话。 小黑看着她,眼睛黑漆漆的,泪停住了。 她知道他看懂了。 “诶?她在看着谁呢?”众人好奇,循着小黑的目光找,余挽衫赶紧拉了个人挡住自己。 众人找到了,笑闹着起哄:“哟,冥七公子,人家姑娘看着你哩。” 冥胜古心情不佳,开始并没有看小黑,听他们这么一调侃有些不耐烦,“瞎说什么鬼话!” 他说着扫过去一眼,眼睛蓦地瞪大,指着小黑道:“她……” 余挽衫心道不好,赶紧拉了他一下止住他话头,冷声道:“走了。” 众人的注意力被拉回来,七嘴八舌地取笑她:“三殿下对猫族公主可真是忠情哩,别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 “这么着急去见人家呀,哈哈哈哈——” 也有人继续逼问冥胜古:“你刚刚想说什么?她——怎么?” 冥胜古臭着脸,不回话。 众人便也不再逼问,闹哄哄涌到了新房前,侍卫过来将闲杂人等拦住,余挽衫推门而入又迅速关上,众人都还没来得及看里面一眼。 一关门外面的喧嚣便被隔绝了。为了防止别人闹腾,这间房间特意设了结界,隔音且隔绝视觉。 荣婆婆招呼她过去揭新娘的喜帕。 红帕揭开,露出一张清冷矜贵的面容。纳兰云衣坐在床沿,抬头看她。 余挽衫看着她脸上厚厚的脂粉。 她更适合淡妆。余挽衫想。 她看着余挽衫,眸色浅淡,目光平静,无悲无喜,像一卷书,一卷史书,记载着别人的事迹,而自己是个局外人。 局外人。 余挽衫心里咀嚼着这三个字。 原来她跟她一样。或者说跟原来的慕容疏一样。并不接受这场婚礼。 只是没有拒绝。 两人平静地喝了交杯酒,行了结发礼。荣婆还有几个婢女终于含笑离开。 余挽衫目光在对方身上转了一圈,无话可说,便道:“睡觉吧。” 酒劲上来了,余挽衫有点头晕,想睡觉。 纳兰云衣淡淡开口:“我不和你一道睡。” 可是只有一张床。 余挽衫心里撇嘴一笑。这是要赶人睡地板么?她偏不! 既然床只有一张,那么谁抢到就是谁的! 余挽衫转身,饿狼一样往床扑了过去。 纳兰云衣一怔,没想到这人这么没有绅士风度,接着便也迅速往床冲了过去。 两人几乎同时到达床边,余挽衫一把扑到床上,纳兰云衣拧眉,手上凝聚神力隔空抓住她把她扔了下去,自己脱鞋坐上.床。 余挽衫在地上翻了个滚站起来,这一滚更晕,她晕乎乎地冷哼一声,又扑向床。 纳兰云衣手一挥,她还没碰到床沿又飞出去,这次跌得更远。 吓!欺负我没有神力对吧?! 余挽衫扒着桌子站起来,头在晕,可眼睛却愈来愈亮,目光灼人,带着勾魂摄魄的力量,定定看着纳兰云衣。 纳兰云衣看她,带着淡淡揶揄地笑:“慕容疏,你的神力呢?” 余挽衫傲然地笑:“我不打女人。” 纳兰云衣眼里有深深的玩味,那意思是,说得好像你打得过我似的。 余挽衫火气蹭地冒出来,气极反笑,突然扑过去与她赤手空拳缠斗起来。 笑话,我余挽衫可是从小打架打大的,在孤儿院里时那可是院中一霸,打架从未输过,还怕她不成! 纳兰抓住她手臂欲再扔她一次,余挽衫哪能让她如愿,两手顺势控制她手腕一扭,强制让纳兰背过身去,将她两手锁在了背后;纳兰双手没了自由只得用脚,往后勾住余挽衫的脚一绊,余挽衫不受控制地倒下去,下意识地手一松,纳兰脱了困欲退开却来不及,正正被余挽衫压倒在床上,胸膛对胸膛撞了个结实。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余挽衫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察觉到胸前的触感绵软,竟在出神想着原来男人撞着女人的胸脯是这样的感觉。 她有感觉,纳兰岂会没有,登时一张脸就冷了下来,正要发火,却见那压着她的俊容男子一脸无辜地道:“这可不是我要压你的。” 纳兰云衣皱眉,压抑着怒火道:“起开。” 余挽衫见她真生气了,突然起了逗弄的意思。她咧唇低低地笑,模样撩人得很,故意低头凑到她脸颊上,呵出的气带着酒香:“不起又如何?” 纳兰云衣眼里闪过寒光。 新房外的年轻人们伸长了脖子,跟嗷嗷待哺的雏鸟似的,往房间里瞅着想看看有什么血脉贲张的画面,却什么也看不到,连点声音都没有。 众人瞧了半天半点热闹没看着,纷纷觉得没意思,准备离开。才走没几步,却忽听得房间里传出凄惨而短促的一声喊:“啊!” 众人心照不宣地嘿嘿笑开:“好激烈啊……” 冥胜古毫无笑意地扯扯嘴角,独自走了。 新房内,余挽衫捂着肚子缩在地上打滚,一脸痛苦,生生将那声痛呼咽回去。 纳兰云衣微带挑衅地看她一眼,布了结界又放下床帘,和衣躺下。 余挽衫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个女人! 可惜啊,没有神力啊,否则会打不过她吗?! 手无丝毫神力的余挽衫,憋屈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杀气地看着那红纱帐的床,像要把它戳出几个洞来才肯罢休。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两床被子出来。 哼,好汉不吃眼前亏,今日先放过你,他日定会与你讨回来! 在心里发了一通誓,余挽衫心里的火气这才消了下来,裹紧被子在地上睡了。 夜色渐深,喧天的声嚣渐渐沉静,夜色恢复它原有的静谧。 卧在花荫醉酒的那位,也被熙瓷带了回去,醉了也不哭不闹,很乖很安静。 第二十四章 那种关系 第二天一大早,荣婆婆就来敲门了。 余挽衫一个激灵,猛的翻身坐起来。 “殿下,少夫人,该起了。”外间人道。 余挽衫迅速爬起来,卷起被子塞回柜子里。 纳兰云衣慢条斯理地起床,淡淡道:“表面功夫倒是很会。” 余挽衫瞥她一眼,淡淡还击:“彼此彼此。” 昨晚余挽衫那样调戏于她,一般女人的反应不都是直接呼脸么,她抬手却是一拳呼她的肚子,很痛,有衣服遮着别人又看不见,这不是表面功夫是什么。 “早知道该换个地方打。”纳兰云衣视线轻轻扫过她胯下,余挽衫瞬间明了。 “这里伤了,对你可没好处。”余挽衫故意将声音放得低而缓,像羽毛似地挠人心弦。 纳兰云衣别过脸去。 余挽衫心里暗笑。 论耍流氓女人哪玩得过男人呐——虽然她也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荣婆婆带着婢女推门进来,两人瞬时变回平淡神色,由她们伺候着更衣,而后并肩出门去给父母请安。 奉完早茶,两人留下来一起吃早饭。慕容倾、慕容齐、慕容婳三人也过来,全家人到齐,一起吃新人入门的第一顿早饭。 余挽衫心里记挂着小黑,可又碍着纳兰云衣在,不能问,便安安静静地吃饭。就连慕容倾拿慕容疏的“好基友”冥胜古调侃她,也被她一言带过。 熙瓷看出她的心思,吃过饭便笑道:“云衣,走,母亲带你去熟悉一下府里的环境。” 纳兰云衣没有二话,起身跟着她离开。 慕容齐不动声色地看余挽衫一眼,拉着慕容婳离开,后者还回头跟余挽衫道了声“三哥我走了”。 慕容倾奇怪地笑着,也起身离开。 直觉告诉余挽衫,两个哥哥知道了什么。 不过她没心思理这些。慕容疏的两个哥哥这么聪明,想来也不会挑明。 慕容御挥手叫其他仆人退下。 待人一走光,余挽衫立刻问慕容御:“小黑怎么样?” 慕容御不答,只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着她,直看得她心里发毛。 直到她快忍不住了想要怒吼掀桌的档口,他才优哉游哉地开了口:“他没什么大事。” 余挽衫:“……”你神经病啊吊我半天胃口!很好玩吗?! 慕容御看她这炸毛样愈发地开心,“哎呀,以前可从来见不到疏儿这般可爱的模样啊,不管我怎么逗他都雷打不动,真是让人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余挽衫忍无可忍,把拳头捏得咯咯响。 她、想、揍、人! 慕容御无视她的危险气场,依旧笑得气定神闲,还不知从哪变出来把扇子在手里慢慢摇,“他喝醉了,现还未醒。昨晚没哭也没闹,很听话,一沾床便睡了。” 余挽衫生硬地“哦”了一声,知道小黑没事好歹是松了口气。她忍着一拳揍飞慕容御的冲动,又问,“他怎么从床板下出来的?怎么还弄到了一坛酒?” “他房间的床板下有通道,是通往我的酒窖的。”慕容御摇头笑,“这小子,竟偷偷挖了地道去偷我的酒喝,我这些年竟都未察觉。昨日我派人去酒窖拿过酒,他兴许就是趁那个时候从地窖出来的。” 余挽衫恍然。 原来床下机关不是藏人用的啊。 慕容御含笑看她,那眼神让她又忍不住心里发毛了。“你能这么关心疏儿,倒是难得。”他道。 “是么。”有很关心他么?她怎么不觉得? 她张口,本来想说句“他没事就行”,到了嘴边却变成:“他没把我那身体折腾坏就行。”余挽衫说着转移话题,“说正事,换回来的办法想出来没有?” “目前还没有。”慕容御摊手。 “实在不行就真把雷公请来。”余挽衫半开玩笑。 慕容御轻笑,“你稍安勿躁,这几日好好当三殿下,别出了破绽,办法有了自然会告诉你。” “我怎么觉得我入了个坑。”余挽衫斜眼。 慕容御纯良地笑:“相信我。” “你没有丝毫可信度。” 慕容御笑得一脸无奈。 余挽衫烦躁地站起来,“我走了。”末了又加一句,“你赶紧想办法。” 目送修长挺拔的身影渐渐走远,慕容御抿一口茶,轻笑着自言自语:“还说不相信我。” 余挽衫回去等了几日,却还是没有什么消息过来。余挽衫去找慕容御催他,居然找不到他人了,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去问慕容闲,后者闭口不言,一副“我要为君上守住节操”的模样。直到余挽衫威胁要去众人面前跳脱衣舞毁了慕容疏的形象,才撬开了他的嘴。 “君上前日去逛人间的花楼,被熙瓷上神打折了腿给带回来关禁闭了。”慕容闲道。 余挽衫挑眉,不怎么相信。 慕容御那厮一脸风流相会去逛花楼是挺可信的。可是熙瓷,那个温婉大方的熙瓷,打折了他的腿? 难道熙瓷还有个隐藏属性——母夜叉?! 说到这个,倒让余挽衫不由想起了另一个母夜叉——纳兰云衣! 熙瓷怎么样余挽衫不清楚,这纳兰云衣却是个真母夜叉,平日里白天看上去跟余挽衫相安无事,风平浪静的,一到了晚上那叫一个翻脸无情出手狠辣,夜夜与余挽衫大战三百回合,每每折磨得余挽衫欲仙欲死。 可怜余挽衫夜夜想尽手段想霸占了大床,但次次都以失败告终,心里憋着的那团无名火越烧越旺,却无处发泄。憋屈啊! 一日,余挽衫偶然一次经过一处游廊,见游廊外有片仙客来,猛然想起这是小黑醉卧花荫的地方,遂停了脚步,看那粉嫩的花。一看,便想起新婚夜时小黑醉酒的模样。还有那些年轻人笔直的目光,余挽衫自己心中那极度的不爽。 算起来,有四日没见过小黑了。 有了纳兰云衣那母夜叉后,才觉得小黑真是可爱得很呐。 她怔怔看着,未觉游廊那头走来一个人。 “三弟。”说话者声音醇和。 余挽衫回神。“二哥。”她镇定地看着来人。 慕容齐浅笑,侧身看廊外的仙客来。“此花绰约,倒应了它的名字,仙客来。不过,”他话里有话,“来的似乎不止是仙客。” “不。”余挽衫否定,“我们是仙,我们的客人,自然都是仙客。” “此话甚妙。”慕容齐轻笑。 余挽衫瞄他一眼。“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试探道。 他刚才那话,似是在暗指某个凡人。说得直白点,就是在指小黑。 “你希望我知道什么?”他反问。 “我无所谓。”余挽衫四两拨千斤地回招,装作毫不在乎地扭头,继续看花。 慕容齐笑容加大,过了会儿,道:“新婚夜时那花下卧的人,似与三弟关系匪浅。” 他用的是陈述句。 “……”余挽衫神色不变,沉默着听他继续往下说。 慕容齐看她半晌,话锋突转,苦口婆心道:“三弟莫要忘了,你如今是已婚之人。” 余挽衫:“……”啥? 慕容齐见她没明白,轻叹一声,将话挑得更明些:“二哥知道情这一字勉强不得,三弟好不容易开了情窍,二哥也很为你高兴,但你对那凡人女子的情根还是尽早拔了为好。”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虽然说你能出这苗头很是不易。将之掐了二哥也很不忍心。” 余挽衫眉角抽搐。 什嘛?! 他想的是这劳什子事?! 他以为她和小黑是那种关系? 哪里看出来是那种关系了! 而且这话里话外的调侃人情商低是怎样?! 慕容齐笑着拍拍她肩膀:“要如何做,就看三弟自己了。” 余挽衫想否认,想了想还是咽回去了。这样误会,总比知道她是冒牌的要好吧。 慕容齐走远了,余挽衫仍交叉着手立在原地,立在那仙客来前,苦思冥想。 有那么像么? 她和小黑之间。 她和小黑之间,不就是忠犬与主人的关系么。 哪里像了。 余挽衫不知怎的又想起新婚那晚,那些年轻人笔直的目光,滚动的喉结,还有, 她心中那剧烈燃烧的怒火。 风吹过来,拂在人的心弦上。 ——哎呀,以我的相貌撩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啊。余挽衫突然自恋起来。 隔着一片仙客来,对面的游廊那头有两个婢女笑谈着经过,细语声落进她耳朵里。 “那青衣男子还真是大胆,竟敢直接从冥界找上门来,还点名道姓要见神使大人。” 余挽衫本想转身离开,听到“青衣”和“冥界”二词又停下脚步,站在柱子后面没动。 那两婢女没发现她,继续低声叽喳。 “是啊是啊,要不是神使大人脾气好,早把他从云头扔下去了。” “就是,虽说犬神君上素与冥界交好,但犬神府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他一不肯说清身份,二又嚣张无理,换做是我,我才不见呢。神使大人真是脾气好,还亲自将他接进来。” “等等。”余挽衫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扬声叫住她们。 “三殿下。”两人急忙行礼。 余挽衫随意挥了挥手,只关心她们说的内容:“你们刚才说的那个青衣男子,可有说他叫什么名字?” 两个婢女摇头:“不知道。” “他只说自己是从冥界溯水来的,说只要这样告诉神使大人,大人自会明白。” 第二十五章 青灰到访 余挽衫心里猜想,这个从冥界来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那位了。 “他长什么样子?”她又问。 “特别消瘦呢。” “脸色灰白得跟纸一样。” “脸上要是有点肉应该还挺好看的。” 两个婢女七嘴八舌地说。 那就是他了。余挽衫心中确定。 青灰。他来犬神府干什么? “他被慕容闲带去哪了?”余挽衫问。 “带去君上的书房了。” 余挽衫一脚踏进书房,抬眼便看见那青灰布衫的瘦削男子,正挺直脊梁站在下方,像一棵把根扎在磐石里的松,带着常人难及的倔。 犬神慕容御在书塌上坐着,依旧仪容懒散。他身侧站着慕容闲。 “你来的正好。”慕容御看她一眼,不管什么情况下眼里都像带着笑,下巴指了指檀木椅让她坐着,又接着问青灰,“溯水出了问题,为何不上报给冥王,而是直接找上我天犬族?” 青灰枯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顿了一会儿,才道:“等消息报上去,溯水恐怕早已没有挽救的可能。” 这很像一个嫉恶如仇、对污秽不堪的官场深恶痛绝的正义青年会说的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没有咬牙切齿的意味,平淡得跟水似的。大约对他而言,这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慕容御倒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也没有责怪他越级、无礼的行为,话题一转,道:“你说溯水灵力发生异变是我手下引起的,你有何证据?” “自你天犬族那女子浸泡溯水后七天,溯水湖便开始有异,这七天内再无其他人来过,这难道不足以说明?” 余挽衫听着,忍不住插话了:“那天还有另一条蛇来跟你打了一架,你怎么不找他?” 青灰闻声看她,眼神里有疑惑。这个男人当时不在场,为什么会知道。 余挽衫一看他的眼神立马反应过来。 啧,一时多嘴,忘了自己现在是三殿下的身份了。 青灰虽疑惑,但也懒得细究这些问题,倒是回答了她的疑问:“他死了。” 死了? 余挽衫想了想,青灰应该是去找过那魔界的蛇,看他已经死了,所以才来找天犬族的。 慕容御沉吟片刻,道:“既然与我手下有关,让闲神使同你走一遭倒也无不可。小闲,你今日下午便同他去一趟。” “是。” 待慕容闲说完了,青灰才开了口:“神君,主要的原因,是在那位女子身上。” 言下之意,慕容闲去不去不要紧,那个泡溯水泡了一天一夜,还搞出巨大阵仗的女人才是必须要去。 慕容御有些无奈。早知他这人似不爱打断别人说话,他就一直说话让他开不了口说这个了。慕容御的心里是不想让疏儿再去一趟冥界的,他现在是凡人身躯,出门在外当爹的也会担心他的安危。 “你说的那女子……”慕容御刚想找理由搪塞过去,余挽衫清咳一声,接过了话头:“那女子就是我的婢女,你若需要她去一趟,我批假便是。” 青灰不悲不喜地点点头:“多谢。” 慕容御一时语塞,看着她用眼神问:你搞什么名堂? 余挽衫给他一个“你听我的就好”的眼神。 慕容御只好又回头,对青灰说先在府里吃个午饭,下午出发,又叫来婢女带他去客房休息。 青灰心里很想尽快动身,但想想也不能对别人要求太过,毕竟人家已经很给面子很配合了,便没有再说,跟着婢女去客房了。 待他走了,慕容御立马问余挽衫:“你打的什么算盘?” “溯水既然是小黑弄出的问题,他要是不去,我们去了也没用呐。”余挽衫冠冕堂皇道。 “你们?我有说过让你也去?”慕容御哼一声,“你倒打的好算盘,是被那猫族公主欺负得呆不下去了,想溜出去吧?” 余挽衫:“……”人艰不拆啊犬神君上。 站一旁默然无言的慕容闲弯了弯嘴角,无声地笑。 余挽衫狡辩:“我是希望他能快点恢复记忆,你天天把他关在房间里对他有什么好处?再说那溯水对小黑也不是一点帮助都没有,我觉得他泡过之后起码脑子灵光了一点……” 慕容御无语地望着她:“他原本的脑子比这灵光千倍。” “……”余挽衫继续狡辩:“有点进步总比你毫无建设的好。” 这话说得,她都不知道他这几日查了多少古籍。只是若没有十全的把握,他怎能拿儿子的灵魂冒险。 余挽衫却是相反的。哪怕有一点希望,她也想去试一试,好尽快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慕容御悠悠叹息一声:“也罢,让他去一趟也好。” 余挽衫一听,正要高兴,他又接着道:“只是你就不必去了。” “哈?!”余挽衫激动了,威胁道,“你不让我去,你看看小黑会不会去!” 慕容御哼笑:“他若不愿去,那正合我意。”语气满满的无赖。 “可是你答应青灰了。” “是你答应的。” “是‘你儿子’答应的,”余挽衫狡黠地笑,“‘你儿子’言而无信,就是丢你的老脸!” 慕容御哼呵笑,“什么老脸,本君还年轻着呢。” 书房门口飘来一声笑,中断了争执。熙瓷踏进门内,笑道:“看你俩急的。” “就让她去吧。”她对慕容御道,“让她顶替疏儿已是难为她了,我们不能连这点要求也不满足她。” 夫人发话,慕容御不敢不从,立马就改口了:“刚才是逗她呢。” 谁信你。余挽衫翻白眼。 不过为什么熙瓷会帮她,她倒挺好奇的。 从书房出来,经过一片人工湖上的九曲游廊时,余挽衫问了她。 熙瓷和蔼地笑,“我知道最近,你和纳兰公主相处的并不愉快,夜里还……睡地板上。” 余挽衫心里觉得丢脸,却厚着脸皮,理直气壮地说:“我又打不过她,有什么办法。” 熙瓷失笑。“所以,我打算让你们分开,好好冷静一下。” 事实上她想的是,这纳兰云衣性格孤高,余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待在一块天天晚上打闷架,倒不如将余挽衫派出去,说不定等回来的时候灵魂都换回来了。 余挽衫心里倒觉得天天打一架也没什么,就是输了很憋屈。她想离开可不是因为打不过纳兰云衣这种怂爆的理由。 当天下午,余挽衫变回小黑狗的模样,迫不及待地登上飞舟出发了。 离开犬神府了,终于不用再伪装成别人了! 她要释放自己放荡不羁的灵魂! 第二十六章 有妖气 青灰不明白余挽衫这只小黑狗在隐隐兴奋些什么,无言地在飞舟的角落里打坐。 小黑坐在窗边,一如既往地乖,却不像以往一样往余挽衫身上蹭。 余挽衫一上飞舟就习惯性地跳到他膝盖上坐着。兴奋劲过了之后,她才注意到小黑没有以往那么黏着自己。 怎么回事,才过了四天就跟本主人生疏了吗? 说好的狗最忠心不二呢?! 小黑。余挽衫在心里喊他。 小黑呆滞的眼睛动了动,低头看她。 果然听得见。 余挽衫:你还在生我的气? 小黑慢慢摇摇头。 余挽衫:那你怎么不找我了? 小黑心情低落道:怕挽衫生气。熙瓷上神说不可以去烦挽衫。 余挽衫默了一默,脑子一热冒出来一句:那是因为之前我在假扮别人,现在我是小狗形态,你可以黏着我。 小黑的眼睛就如探照灯通了电,蹭地亮了。 余挽衫:“……”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 来不及了。 小黑瞬间如发情的小动物一样向她黏了过来,抱着她用脑袋蹭啊蹭,那模样别提有多腻歪。 这压抑了四天的腻歪劲可真不是盖的啊…… 余挽衫木着一张被挤瘪了的脸,心里十万分地后悔自己嘴欠。 青灰与慕容闲两人扭头,奇怪地看着这突然间腻歪起来的一人一狗,愣了会儿后又回头各干各的。 青灰:年轻人的情绪真是一时晴一时雨,捉摸不定啊。 慕容闲:殿下恢复记忆之后,不知道对这一幕会做何感想。 在飞往冥界的途中,余挽衫向青灰详细了解了一下溯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据青灰所说,溯水湖周围的灵气自他们三人离开后七天就开始出现异样,灵气里有些不安的躁动,湖底的溯源石表面也出现异样的能量波动。 青灰查出灵气中参杂了一种别的成分,他却没办法将其剔除。过了不到一天时间整个溯水湖都变了颜色,青灰心急如焚,立刻就出发直奔天界而来。 余挽衫挑眉:“你没去找那魔蛇?” “他那日已是必死之相,我何必浪费时间去找他。”青灰道。 “换种说法,就是你认定了他是罪魁祸首了。”余挽衫举爪指了指小黑,语气里有一丝不爽。 “她的嫌疑很大,这是事实。” 余挽衫撇撇嘴:“他这蠢样还能祸害你的溯水湖,说出来我都不信。” “不一定是存心。或许无意之间,她身上带的某样东西影响了溯水湖。”青灰客观道。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余挽衫心想,这小黑看着呆呆傻傻的,能制造的麻烦还真多。 慕容闲抬眼看看小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凌晨,一行人到了溯水湖。 余挽衫从半空中往下看,见溯水湖早不是以前那静谧如星夜的模样,像是有人将黑色和灰色的颜料成桶地往里面倒,混合成了臭水沟一样脏兮兮的灰黑色。倒挂的瀑布没有了以往的气势磅礴,逆流而上的速度慢了不少,有气无力地。 她耸了耸鼻子。这里的灵气确实变得令人不安,很躁狂。 “此处,有妖气。”慕容闲说。 “既然是妖气,那魔蛇带过来的可能性不是更大么?妖魔是一家,我家……”余挽衫卡了一下,“我家小余跟妖可没有关系。” 小黑低头看她:刚刚是在说我? 余挽衫暗暗点头,学他天真的语气:是的是的~ “妖与魔是不同的,不可混为一谈。”青灰看小黑一眼,“她虽是凡人,身上被附上妖气也不是没有可能。” 护犊子心切的余挽衫本来准备与他争辨一番的,却不想他是个说出来的话让人不好发脾气的,顿时有种我剑都拔了你却拿出团棉花的憋闷感。 慕容闲将周围察看一番,问青灰对这妖气都试过些什么方法。 “用法器吸取,用法力抽出,用法术粉碎,能试的我都试过。” 慕容闲有些不解。青灰的能力不弱,却也祛除不了这妖气,这妖气怎么如此难缠。 他们俩在那儿研究对策时,余挽衫随意对小黑说了句:“这妖气真是让人烦躁。” 于是小黑便随意地向四周的空气扫了一眼。 只这一眼,躁动的妖气便突然静止。 像是吵闹的学生见了老师,闲聊的员工见了boss,作妖的生物见了命定的克星。徒然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正在讨论的两个人抬起头,诧异地看四周。 小黑看着空气,微微皱了下眉。 灵气中的妖气便呼啦啦地潮水般朝他面前聚了过来,像士兵听到了集结令,在他面前排排站好,聚成一个圆圆的团子。 小黑自己也吓了一跳,愣了愣,伸出手接住了它。 一瞬之间,空气恢复澄澈,湖水重回湛蓝,恢弘的瀑布声重又响起。 阴霾一扫而光,此时天光正好大亮。 其他三人看着小黑,皆是一脸不可思议见了鬼了的微妙表情。 青灰:人老了,前浪被后浪拍在沙滩上了…… 慕容闲:这妖气居然真与殿下有关……是什么时候扯上关系的? 余挽衫:啧啧,小黑这厮怎么做到的?难道是用……所谓的气场? 小黑一脸问号:都看着我干什么? 慕容闲走过去,手里变出个白玉小瓷瓶,将他手里那“妖气团子”装进去。低头时余光无意间瞟了一眼,见那捧着“团子”的一双手白里透着些粉,竟比自己手中的白玉瓷瓶还要光洁温润。 他稍有一怔,随后面色如常地移开目光,塞上瓶塞。 这妖气他要拿回去放在天界的净池内,将其净化消解。 溯水湖看上去没事了,可青灰犹不放心,将溯水湖四周及水下都反反复复地察看。 他真是怕了。上次这个女人(指小黑)泡完溯水后他检查了没有问题,结果就出事了,这次他可不敢再有丝毫的遗漏。 青灰上上下下检查了不知多少遍,慕容闲在一旁好脾气地等着,余挽衫却不耐烦了,在一旁的岩石上磨爪子。小黑蹲在旁边看着,爪子也跟着痒起来。 “你不能磨!”余挽衫阻止他。 “为什么?” “……”余挽衫气结,挠爪子挠得更凶了。 小黑乖乖蹲着看她,虽然手痒却忍着不去挠。因为挽衫说了不能。 青灰检查了数十上百遍之后依旧没有发现问题,慕容闲又承诺如果日后还有问题可以再过来,青灰这才放心,慕容闲趁机告辞。 三人正抬脚准备离开,忽听得瀑布上方响起一大嗓门:“喂!你们!” 四人皆是抬头往上看去。 这一看,余挽衫便抽了抽嘴角。 得,刚解决一团妖气,又来了一个作妖的。 第二十七章 为了赎罪 大嗓门的源头,有一人逆着光,长身伫立在溯水瀑布的至高处,整个人隐匿在阴影里,身后却光芒四射,相当的有气势。 余挽衫偏生看不惯他这般装模作样,笑一笑露出犬牙,朝他喊:“站那儿跟个发光二极管似的,原来你喜欢当电灯泡?” 冥胜古顿时踉跄一下,“说什么呢你,你个没断奶的小野狗!” “本大爷可不是什么小野狗,”余挽衫狷狂道,“大爷我有名有姓,大名黑大爷!” “就凭你也敢自称大爷?”冥胜古说着从瀑布上嗖一声闪下来,目光从余挽衫头上掠过,定在小黑身上,盘问道:“你们又来这里干什么?你一个凡人,与天犬族是什么关系?” “我跟天犬族什么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小黑语气淡淡地反问。 “你……”冥胜古被噎住,“我是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溯水湖灵气发生紊乱,七公子不知道?”慕容闲语气平和地插话道。 冥胜古闻言皱眉,他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你们来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小黑说话跟幽灵似地,冷不丁轻飘飘冒出一句。 冥胜古顿时火大,刚想与小黑好好“理论理论”,慕容闲又道:“确如公子所说。现在问题已解决了。” 慕容闲说着又悄悄封了余挽衫的嘴。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余挽衫冤枉地看他:这次不是我指使的啊。是小黑自己要说的啊。 慕容闲没看见她的眼神,正继续问冥胜古:“不知七公子来这里是?” 冥胜古这才想起正事。“没什么。”他随口答,眼睛却往青灰身上瞟了一下。“只是顺便过来看看。” 要不然,这个孤僻的守湖人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死了,他们都不知道。 冥胜古其实对青灰的身份很好奇。从他刚出生的时候,这个枯瘦的男人就已经独自守在了这里。万年以来,沉默地孤守一隅,隔绝与外界的联系,遗世而独立。 世间几乎要忘了他的存在。 冥胜古会记得,只是因为作为冥界的接班人要了解各方面的情况,在看职员名录时看到了青灰这个名字。 连名字都叫人容易忘记。 可从没有一个人,守了一片地区万年,从没有上报过任何情况。 冥胜古偶尔想起,随口问了问冥王。他仍记得他爹当时的神情,缄默不语,目光有一瞬间的放空,这是回忆起尘蒙的往事时会有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冥王开口,带着极淡的怅然:“你有空,就去看看他吧。” 只这一句,再不言其他。 冥胜古愈发地好奇,可冥王的嘴怎么也撬不开,他只好从别人那儿打听。奇怪的是,没人知道青灰这个人是谁。 他又从青灰本人下手。可青灰更是不会搭理他。 最后就演变成他心里吊着一个没解开的疑问,偶尔想起了就会来看看青灰。 冥胜古的这一瞟没有逃过余挽衫的眼睛。她想问,可开不了口,那叫一个抓心挠肝。 慕容闲显然也清楚冥胜古是来找谁,识趣地道:“既然无事,我等便告辞了。” 冥胜古无意留他们,遂点了点头,只是多瞪了小黑一眼。 青灰刚刚已经钻进湖边丛林去看他的草药去了,没把冥胜古放眼里。冥胜古瞪完小黑就屁颠屁颠跟过去了。 余挽衫愈发好奇。 待走得远了,慕容闲解了余挽衫的口封,她立马问出来:“青灰这人是什么身份?冥胜古这炸药脾气居然对他那么殷勤。” “我只知道,他守着溯水已有一万余年。” “一万多年……”余挽衫心想,真够老的。她心思一转,又问:“慕容疏多少岁?” “一万三千。” “真老。” 小黑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 慕容闲亦是要笑不笑看她一眼。 余挽衫反应过来,“忘了你是慕容疏的堂哥,你比他更老……”她说着便是一顿。 气氛……有些尴尬啊…… 余挽衫赶紧闭了嘴。说不定自己上辈子就是属狗的,这嘴里真是吐不出象牙来…… 余挽衫这样想着,转头看了看四周。他们正沿着忘川河离开蒿里山。再走一会儿就要掉头抄近路回去红塔底,与忘川河偏离。 “不如我们沿着忘川回去?忘川河上奈何桥,奈何桥前黄泉路,黄泉路连着红塔,这样走也可以回去。”余挽衫道。 慕容闲拿探究的目光看她,道:“可是如此走要多出两倍的时间。”她想干什么? 余挽衫想干什么?当然是想晚点回去,在外面多自在几天了。 “沿途看看风景不是很好吗,抄近路回去都是些鸟不拉屎乌烟瘴气的地方,小黑的身体哪受得了,是吧小黑?”余挽衫用肘子捅捅小黑。 小黑当然向着她了,“对。从忘川河回去。” 慕容闲目光微闪,看着他停顿了半晌。 就在余挽衫以为他会否决时,他开口,同意了:“好。” 不远处,忘川河两畔,彼岸花热烈而绚烂地开着,殷红如血,火红如焰。 穿黑裙的玉容女子怀抱着一只黑绒绒的小狗,行走在繁盛的花海里。 清风起,层叠的裙摆摇曳着,飘散着,旋开如一朵纯黑罂粟,高贵典雅,惊艳四方。 殷红的花瓣被风扬起,洋洋洒洒飞向天空,仰头看,天空高而远,宽而阔,浅蓝而纯粹。 小黑任由长发飘散着,双手捧着余挽衫,没空理头发。 长发飘到了余挽衫头上,轻轻地扫啊扫挠啊挠,若有似无地痒。余挽衫不耐地拿爪子拍开,头发丝却又飘远了。等她收回了爪子,头发丝又飘了回来,继续扫啊扫挠啊挠。 余挽衫火大,跟它杠上了,爪子到处扑腾着去抓那头发丝。 小黑垂眸看她,目光清明,眉眼微微带笑。 余挽衫扑腾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做这样的动作甚是傻气,遂停了,眉眼上扬看着小黑:“怎么?笑我傻呢?” 小黑摇摇头,浅浅笑道:“没有。挽衫这样,特别可爱。” 余挽衫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她从头到尾抖了抖身子,嫌弃道:“好恶心的形容词,不许用在我身上。” 小黑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语气天真:“恶心?挽衫一点都不恶心啊。” “……”余挽衫怪怪地看他。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天的小黑有些不同,虽然还是说着天真的话,那眼睛却比以往要深邃难辨几分。 余挽衫摇摇头。大概是错觉。 慕容闲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目光落在小黑身上,眉眼安静。 红色的花瓣在飘,自下而上,和溯水一样。 慕容闲看着无边无际的红色花海。 确实像余挽衫说的,景色不错。 沿着忘川河走了半日,终于远远见到了奈何桥。 奈何桥前熙熙攘攘,黑压压的全都是灵魂,人、动物、妖怪,千奇百怪什么都有,挤满了桥头。 奈何桥的中间摆了一张桌子,一张板凳,一口大缸,桌子上摆着碗,板凳上坐着一人,正用长柄的勺子从大缸里舀汤倒进碗里。 灵魂们排着长队,一个接一个领孟婆汤。 畜生道上排满了各种动物。一只田鼠在跟一只喜鹊聊天。 “你是怎么死的?”喜鹊问道。 “别提了。我在一个旧汽车里藏吃的,好不容易攒了一车子的花生,突然有一天全不见了!那是我一生的积蓄啊!我觉得活不下去了,找了一个枝丫上吊自杀了。”田鼠道。 闲聊间队伍慢慢往前挪,过了一会儿轮到了田鼠前面的一条黑蛇领孟婆汤。它站在桌前,低头看着碗里的液体,一动不动。 田鼠排在它的后面,看他半晌不动就不耐烦了,催它道:“你倒是快点啊,喝不喝了?” 黑蛇静默了一会儿,突然纵身从奈何桥上跳了下去! 原本看着一片平静的忘川河水,突然骤变! 深黑的水翻涌,一大片腐烂惨白的尸骨破出水面。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无声地嘶叫着,将那蛇往水里拖,尖利的爪子、牙齿撕扯着他的肉,它很快便浑身鲜血淋漓。 “啊——!”桥上的灵魂都尖叫起来,被这毛骨悚然的场面吓坏了。 但那条蛇却面不改色,好似不知疼痛,低着头,坚忍顽强地站在水里,任由一块块血肉被野鬼撕去。 他低着头,低声说了一句话,没有人听到。 催他快点的那只田鼠急了,唧唧叫道:“这可不是我的错啊!我不过说他一句,他怎么就想不开要往下跳啊!” 孟婆老神在在地敲敲桌子:“安静!”说完又对田鼠道:“他是自愿往下跳的,不关你的事。” 自愿跳下奈何桥的,一般有两种人。一种是心灰意冷不愿再转生,那么他就会被河水中的厉鬼蚕食干净,魂飞魄散;另一种是不想喝孟婆汤忘却前生的记忆,那么如果他在河中熬过了一千年,还能有自己的意识,那就可以带着自己前世的记忆去投胎。 孟婆扭头,眯眼看了看那条黑蛇,布满皱纹的脸沧桑老成,古井无波。她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慢慢扭回头来,继续给其他灵魂发孟婆汤。 又是一个痴灵。她心叹。 这痴灵刚才低声说的话,她听见了。 刚好走近奈何桥的余挽衫耳朵尖,也听见了。 它低声地,怅然地,喃喃说道—— “来吧。我身上太多的毒了,帮我剐去它。” 余挽衫好奇,在河岸边扬声问它:“喂,你为什么跳下来?” 它低着头,不作回答。 小黑站在河边,看它半晌,忽道:“你不怕忘了你不想忘记的那些事吗?” 黑蛇的神色有稍许松动。 小黑接着说:“说出来的话,就多几个人帮你记得了哦。” 它抬起了头,看过来,瞳孔带着天生的冷冽,却没有恶意。它望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眼桥上黑压压的一群亡魂。 余挽衫心知它有顾虑,不想让所有人都听了它的秘密去,便扭头看着慕容闲道:“把我们送去它旁边。”接着毫不犹豫地搬出小黑当枪使:“小黑也想听它的故事。” 慕容闲动了动嘴却未说出话,只叹息着抬手,将她二人送到了河面上,接着便找孟婆交谈去了。 黑蛇见他们这般执着于它的故事,终于是松了口,语调低缓。 “我是为了赎罪。”它说。 ———— 接下来就会进入另一个小故事单元了。这个小故事到底要不要放出来,我犹豫了很久。它有数次差点被我毙命于摇篮里。但我着实很喜欢小故事中女主人公的那份温馨和善良,就像里面的男主人公一样,像想亲近温暖一样想趋近她。希望她也能温暖到你们。 第一章 君子修容 天界今晚的月色极为不错,皎皎而朦胧,恰能照亮路,却朦朦胧胧的带着份神秘感,十分适合干私会这档子没羞没臊的事情。 犬神府内,犬神三殿下的院落里灯火早早便熄灭了。一两个路过院外的小仙婢细声交谈着,隐约听到“都被关了三个月啦”“三殿下真可怜”之类的话语。 待那些小仙婢走后不久,方才她们路过的那院墙角下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剪影修长如竹,挺拔如松,一动起来却是鬼鬼祟祟带着那么点猥琐,悄无声息地朝寂静无人的反方向溜走。 这人就是仙婢们口中被关了三个月、最近几天日日都从早训练到晚的三殿下:慕容修,人送美称“君子修容”,以赞其修容如玉,神姿如松。 据说慕容修之所以在天上声名远扬,是因着有一次天后娘娘的百花宴上突然闯进来一只发了狂的穷奇,搅得整个宴会一片狼藉,一众女仙们花容失色。 正在这时,慕容修便广裾深衣,扛了一把寒光四射的银枪踏花而来,长枪舞得如同流星,七八下将穷奇打得服服帖帖,然后一手银枪一手穷奇干脆利落地离开,不挥衣袖也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用一个背影就倾倒众生。 他这番威风凛凛的飒爽英姿,天上的女仙们闲来无事便喜欢提上一提,这时间一久,一传十十传百,他的音容身姿便被一众女仙的三寸莲花舌说出了千万朵花来。 不过这位万千女仙的梦中情人之一如今已经订婚了,而且婚期将近,就在下个月初,五天之后。而他被“关起来”三个月之久的原因,其实也与这婚约有关。 在外界看来慕容修是被关在自己院子里三个月,但实际上这三个月他都失踪在外,直到前几天才被人从凡间给抓了回来,他老爹及老娘为了防止他再逃跑,下了死令将他关在院中,还请了个姓荣的教习婆婆来教他婚礼礼仪。 慕容修整日除了训练就是训练,日子过得几乎要淡出鸟来,于是今晚便趁着夜色朦胧溜出墙外。他出了院子七拐八拐甩掉了某个跟屁虫,然后发现自己在诺大的犬神府中迷路了。 他站在一条岔路口前用点兵点将来选路。他今天溜出来其实是有一个大目标的——他要逃回人间! 至于原因,有点说来话长,所以容后再说。 慕容修选好了一条路,迈步往里走去。这条路是个歪歪扭扭的小曲径,两边都是些小树林,十分适合干本章开头说的那档子没羞没臊的事——私会。 要是能遇到一两对小情侣也好。慕容修想,这样他就可以打晕一个再威胁另一个带他出去,嗯,是个很好的办法。 慕容修在这条适合幽会的小径走了没几步,小情侣没遇见,倒是突然有一个姑娘从斜刺里冒出来,脚下忽地一绊,娇声娇气地叫了一声,转了十七八圈,转得裙子胡乱地飞,像一朵怒放的莲花一样倒向他的怀中。 他后退一步却没能躲开,那小姑娘眼疾手快地挂在了他脖子上。 慕容修站着没动,幽幽地叹了一声:“好一朵怒放的白莲。” 小姑娘以为他是在夸自己,飞快羞红了双颊,娇滴滴道:“三殿下若喜欢白莲,这附近的碧池里有许多,殿下可愿去赏?”说完还朝他目送秋波。 慕容修鸡皮疙瘩抖了一地,语气相当之微妙:“这附近有个碧池?” “是啊,殿下~” “碧池里还有白莲?” “对啊,殿下~” “岸上要是再种点绿茶,那就是绝配了。” “殿下英明,那碧池岸上确实种着绿茶呢。” 慕容修:“……”他觉得设计碧池这个地方的人心中肯定怀着满满的恶意。 刚刚那一席话说出来他觉得自己像在骂人。 碍着这姑娘还有用,慕容修采用了稍微温柔点的方式将这八爪鱼似的小姑娘从自己身上拎下去,对她灿然一笑:“赏莲还是改天,今夜我们出府去南天门赏月如何?” 小姑娘被他这一笑电得浑身酥酥麻麻,整个人都快傻了:“好呀~” 慕容修笑眯眯地:“那你带路,我们偷偷出去。” “好~” 有人带路,接下来的逃跑就顺利了许多。小姑娘一路上傻笑着向慕容修表达了自己对他无限的爱慕之情,还一脸娇羞地往他身上靠,慕容修忍着自己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皮笑肉不笑地一路配合她,偶尔说一句甜话,便能酥得她脑子懵半晌。 走了小半个时辰,小姑娘才带着他摸到了一道高墙下,翻过这一道墙,就是犬神府外面了。 慕容修眼睛嚯地一亮,在墙下跃跃欲试。 “殿下。”小姑娘满眼期待地看着他,无限娇羞。 他:“?” 小姑娘扭腰跺脚撒娇:“殿下抱着小女飞过去嘛,小女翻不过这墙~” “……”慕容修默了一瞬,眯眼假笑:“小心肝,实话告诉你,抱着你我也翻不过这墙,你自求多福吧。”说完突地翻脸无情,自己深蹲然后猛地一蹦,徒手扒住墙头,悬空的两脚不停划拉着去够墙,模样笨拙滑稽得像个小丑。 小姑娘心中他英俊潇洒绝世无双的完美形象完全崩塌。 堂堂一个天犬族的殿下翻墙不用法术,居然用爬的?! “殿下,你……”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周围突然就亮起刺目的光芒,小姑娘下意识地眯眼,再睁开时发现黑压压一大堆神兵将自己和三殿下所在的地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慕容修两脚划拉了半天终于有一只够到了墙,回头看见那黑压压一堆神兵,默了。“……”出师不利啊…… 那神兵中有一人当先站着,穿一身广袖白袍,在一众穿盔戴甲的士兵中尤为特别。那人望着他轻叹,劝道:“殿下还是回去吧。” “哼,你做梦!”慕容修跨坐在墙头上,居高临下看他,“慕容闲,你和犬神沆瀣一气逼迫我替……”他后面的话还没冲口而出就被慕容闲施法给堵在喉咙里。 慕容闲潇洒地一个飞身上到墙头,将他架起来带回地面,又看了眼那个呆立在一旁的小姑娘,淡淡吩咐一个神兵:“将她带下去仔细盘问,酌情处置。” “是!”一个士兵应下,上前将小姑娘押走,后者临走前仍旧发着懵,还回头用星星眼望了望慕容闲。 刚才慕容闲的那一个潇洒的飞身动作成功虏获了小姑娘的芳心,小姑娘已经飞快地移情别恋了。 可叹慕容修对此还未有察觉,心里还遗憾着自己连小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呢,下次想再找她帮自己逃跑岂不是很难找到。 不过,要是他这一回逃出去了就不用再有下一次了。都怪这个慕容闲! 慕容修愤恨地瞪他。 后者直接无视了他的目光,架着他将他送到了他娘的面前,简单几句将他逃跑的罪行汇报给他娘熙瓷,然后潇洒地告辞离去。 独留慕容修一人面对熙瓷难以捉摸的脾气。 他的老娘熙瓷倚在高高的软榻上半眯着眼,眉眼间略显疲态却难掩其雍容优雅,正神情莫测地看着他。 慕容修被她看得发毛。这熙瓷最初一见还以为是个和煦、脾气好、易相处的女人,但事实证明她脾气上来了那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凶兽啊! 殿内安静了半晌,熙瓷忽地抬了一下手,紧接着慕容修就呈大字形被无形之力架了起来,瞬间被扒得只剩单薄的一层里衣! 慕容修震惊了! 这是干嘛?!要在这朗朗乾坤皓皓明月下搞羞.耻.y吗?! 妈呀他想错了,熙瓷不是个凶兽,她就是个变态啊! 下一秒,两个奇形怪状闪着森森寒光的金属架子从他的左右两侧包抄过来! 慕容修冷汗涔涔。 慕容修变了脸色。 慕容修脸憋红了! 憋紫了! 憋不住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爆出的大笑声掀翻了屋顶盖! “熙瓷!你哈哈哈哈哈哈……”慕容修笑得飙泪却停不下来,“你、你个变态啊哈哈哈哈哈……” 熙瓷的寝殿内,慕容修呈大字形架在半空,被金属架子上安装的数千的各式各样的羽毛上下其手,各种力度各种角度地挠!痒!痒! 这个熙瓷果然是个变态啊哈哈哈哈——慕容修在心里哀嚎。 他的身体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痒痒肉啊哈哈哈哈——慕容修要哭了。 一阵高过一阵的笑声之后,慕容修从笑得颠狂到笑得喘气最后无力再笑,只能在那儿无声地抽搐又抽搐,偶尔逸出两声脱力的笑。 熙瓷坐于高位看着他,笑得优雅如天仙,浑身却散发出叫人敬畏的气场。她缓缓开口,叫的却是另外一个名字:“余姑娘,本神答应过送你回去,自会说到做到,你何必急于这一时?” 慕容修笑得快要岔气了,哪还有空理她。熙瓷见此状况,撤了刑具将他放下来,又把他的衣服给变回来,继续恩威并施:“余姑娘,此前答应给你的酬劳也会在事成之后全数给你,但你若是做不到约定好的,酬劳可就没有了。而且,你以为凭你自己的本事就能逃得回去么?” 瘫在地上的男人听到这一句终于有了点反应,抬起头看她。 熙瓷继续说:“天界与凡间之间有一层极为危险的空间乱流,就算是仙人,若是保护不当也会在穿过这层空间乱流时身受重伤,而凡人穿过去,”她黑漆漆的眼盯着下面的人,故意语气变沉,“只怕会尸骨无存。” 男人抖了两抖,突然又颓废下去,趴在地上要死了一般:“好,我不跑了,打又打不过你们,逃又逃不出天界,我不跑了还不行么。” 他真是倒了大霉才会遇上这帮掳人的天界土匪啊! ———— 第一章大改完成,各位明天再看后面的 第二章 你在犯罪 “慕容修”惨遭他娘变态y之后,被他娘一声令下又给关回了他的院子。 “慕容修”瘫倒在自己的寝殿内生无可恋。 这帮天杀的绑匪啊!掳人犯啊! “慕容修”的小跟屁虫坐在豪华大床的一角,看他一眼又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因为他故意甩掉自己而生气了。 “慕容修”瞪了小跟屁虫一眼,怒道:“你还跟我生气,要不是你非得赖上我,我现在会被关在这里吗?!” “慕容修”真是快郁闷死了啊。 他其实不是慕容修啊! 虽然说他的身体是慕容修,但他的灵魂不是慕容修啊! 这个货真价实正儿八经的男子体内住着的其实是个女人啊! 她本名余挽衫,她其实跟天界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啊! 坐在床角跟她置气的这个年方二十四的姑娘才是真正的慕容修啊! 她跟这个失了忆变成小智障的慕容修互换身体了!啊! 余挽衫现在回想起自己是如何换到这具身体里的,仍旧觉得自己大概是上辈子掘了别人的祖坟,所以此生惨遭报应。 她作为人间一个普普通通的拿针扎宠物小屁屁的兽医,不过就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一只小黑狗给尾随了,然后她消失已久的良心突然回来了,她就把那只尾随的小黑狗给抱回了家。 然后同那小狗睡了一觉……不是那种睡了一觉!只是简单地睡了一觉! 然后她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那条狗了! 就是这么突然,她和它就互换身体了! 她无法形容自己看到“她自己”像一只狗一样流口水、吐舌头、汪汪叫,还要侧抬腿嘘嘘,嘘完还要舔屁股是什么样的感受。如果非要她用两个字来形容,她想说『哔——』『哔——』 不好意思,以上两个字因为不符合三界六道文明用语法律法规的要求而被文史星官和谐了。(摊手) 余挽衫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也没能接受自己和狗换了身体的事实。 不要问她这一天是怎么过去的……她不想回忆自己咆哮了一天然后被邻居举报说“隔壁的狗太吵了”这种事啊! 互换身体,这也太不科学了,她是个医者,她是个信奉科学的人! 然而,第二天晚上更不科学的事情就出现了,一个穿着古装的男人半夜掳走了她,在没有任何装备的情况下违反万有引力定律往天上飞! 牛顿的棺材板快按不住了! 余挽衫一开始还以为是做梦,与这个自称慕容闲的男人进行了一番牛头不对马嘴的交谈: 余挽衫打了个哈欠:“是做梦?大哥你跑错片场了,演古装应该去横店。” 慕容闲:“殿下不是在做梦,臣也不是演员。臣寻遍三界六道,总算找到殿下了。” 余挽衫一脸懵:“殿下?什么殿下?” “殿下在跟臣开玩笑么?”慕容闲道。 “什么鬼,你干什么叫我殿下?”余挽衫越发疑惑,“你是不是中毒太深病入膏肓了?” 然后这男人忽然用一种“你特么是在逗我”的目光盯着她,刷地一指点在她脑门上。 余挽衫只觉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涮了一回脑袋。 后来慕容修他老爹(即犬神)曾经介绍过,这种奇怪的法术叫探魂术,是冥界特有的法术,这天上众仙会这个的可说是凤毛麟角,要不是天犬族与冥界关系好,他们天犬族的神仙也学不到这个法术。 且这法术对魂魄的要求极高,一般神仙也学不会,天犬族里面会的也就那么六个,包括犬神他自己、犬神他老婆熙瓷、犬神他三个儿子、以及犬神座下的神使慕容闲。 慕容闲涮完她的脑袋——哦不,灵魂,然后就知道了她不是慕容修,还知道了真正的慕容修住在了她的身体里。 于是乎慕容闲当机立断将她和真正的慕容修一起抓了回去! 余挽衫抗议说:“为什么我也要被抓回去?!” 慕容闲一脸淡然以及理所当然:“你占着殿下的身体。” 然后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把她一并给掳回去了! 紧接着犬神就逼她冒充慕容修去成亲! 理由是慕容修现在失忆变成了小智障,智商欠费容易露馅,而她起码脑子正常而且用的是慕容修的身体,不容易露馅,所以她更合适! 余挽衫一开始宁死不从。 什么叫她起码脑子正常?! 犬神劝她:“当吾儿在失忆之后,在陌生的人界,在那么多的人中,单单选中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你们二人的缘分不同于他人了。 余姑娘啊,你与修儿在如此茫茫的人海中都能相遇,又互相用着对方的身体,你们两人的命运早已经牵绊在一起。如今他有难,你忍心不帮他么?”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煽情。 然而煽情对于余挽衫是没有用的! 余挽衫果断拒绝。 然后犬神开出报酬,说她替慕容修挺过结婚这一关就给她两千两黄金。 余挽衫的眼睛噌地一下就瓦亮瓦亮了,探照灯都比不过她! 愿意!她相当愿意! 于是犬神高高兴兴地渡给了她一点法力,教给了她从狗身变成人形的法术,让她开始冒充慕容修。 有人可能要问了,为什么要给她渡法力呢,难道她现在用的这具慕容修的身体里没有法力吗? 确实没有。天界的神仙们修炼得来的法力其实都是储存在魂魄之中的,魂魄去了哪法力就跟到哪,肉体只会随着法力的增强增多而获得裨益,譬如寿命延长、容貌不老,刀剑不伤、反应机敏,或者衍生出一些形体变化,譬如妖物化为人形、生出双翼、三头六臂等。 所以余挽衫获得了这具神仙身体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她还不是得靠深蹲跳跃徒手爬墙! 据说法力存于魂魄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通过夺走身体来获得仙人的法力。 余挽衫觉得天上的神仙大概都有被害妄想症。 总而言之,经过这么一系列事,原本跟天界八竿子打不着的余挽衫就被留在了天界,被关在了慕容修的院落里,天天被熙瓷请来的荣婆婆训练坐姿站姿、婚典礼仪。 余挽衫以为自己是可以熬过训练的。 但这日子实在是太淡出鸟来了! 余挽衫在淡出鸟来的日子里想了一想,说,不行!不能因为那一点黄金就丢了节操掉了骨气! 所以余挽衫才会打算逃回人界。换不回身体也不在乎了,虽然说她现在变成了一个男人,但没有关系啊,她可以搞基嘛…… 不不不,她是个正直的女子她不能带坏其他正常的男孩子! 那难道找个女的? 不不不,她是个直的,之前哄着那个“怒放的白莲”已经让她胃里翻江倒海了! 那她还是当个万年单身汉好了…… 不过她并没有逃出去。她也没有当万年单身汉的机会。因为她还是要老老实实地代替慕容修去成亲。 余挽衫趴在床上,怨愤地看着失了忆变成了小智障的慕容修。 她又是被逼着替人结婚又是被扒了衣服变态y,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他当初非要尾随她呀! 她当初不把他捡回去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余挽衫郁闷地翻了个身,滚进被子里埋头睡觉。不想了,睡觉才是头等大事! ———— 第二日一早,晨曦才刚刚微露,余挽衫盖在身上的蚕丝云被底下就出现一个不明物体,在被子底下拱来拱去,跟只拱土的野猪似的将整个被子底下都拱了个遍,又钻进余挽衫的怀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拱了个遍。 余挽衫忍无可忍,从被子里揪出慕容修对准他屁股打了一顿然后将之踹下了床,蒙上被子接着睡觉。 如果有外人在这里,看见一个女人跟只疯狗一样在犬神三殿下的被子里拱来拱去,还在三殿下的身上拱来拱去,然后这一俊男一俏女皆是弄得衣冠不整……那画面太劲爆了,看见的人估计下巴都能掉到地上去! 然而如果换成一只狗在一个男人身上拱来拱去,那就不会有人多想了。 余挽衫就是把慕容修当成一只宠物狗,所以根本没多想。 但是她的身体多想了…… 余挽衫蒙头躺了半晌仍旧睡不着,反而越来越难受,烦躁地踢开被子坐起来,看着自己身体底下撑起来的那个小帐篷。 余挽衫恨不得将之一掌打扁。 不就是被女人的身体拱了几下吗?! 你至于那么大反应?! 慕容修的这具身体的荷尔蒙是该有多旺盛! 余挽衫暴躁地起身披上衣服,转身立马就去隔壁的浴室,哗啦一下直接跳进浴池里。 小跟屁虫被她丢下床居然也不生气,爬起来又跟着她去浴室,余挽衫从冰冷的浴池水里冒出头,大吼一声:“站住!” 慕容修不明所以地站在浴池边。 “你再过来一点就是勾引我犯罪!”余挽衫指着他怒道。 慕容修更加不明所以,歪头用澄澈的眼睛看她:“我哪里在勾引你犯罪?” “你你你……你全身上下都在犯罪!”余挽衫后退一步,“你出去!” 慕容修还是不明所以,不开心地哼一声扭头出去了。 余挽衫瞬间放松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唉,留慕容修在身边就是留了个麻烦呀! 整天像尾巴似地跟着她,想甩都甩不掉,就算甩掉了也会锲而不舍地再跟着她,现在还来这么一出! 其实她从假扮慕容修的一开始就不想把他留在身边。熙瓷也说他太黏着她了,落在别人眼里会坏了两人的名声。 余挽衫主要是嫌他烦。 她果然是不适合养宠物啊。她只适合当凶神,让所有宠物都闻风丧胆的那种。 可慕容修偏偏就是个另类,她在人界遇到的宠物没一个不是离她三步远就瑟瑟发抖,只有他,完全不怕她! 其实最初熙瓷曾经强行将慕容修与余挽衫分开过。但无奈慕容修总是能想尽各种办法逃离熙瓷的魔爪,然后继续当余挽衫的跟屁虫,最后熙瓷干脆就光明正大地将他安排到余挽衫身边,做她的“贴身侍女”。 余挽衫泡在浴池里思考了一下。 这个贴身侍女是不能再要了。 第三章 惨遭劈腿 余挽衫泡在浴池里念叨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念叨了小半个时辰,才得以平复下来。 她叹息一声,出去换了衣服,叫人去请熙瓷。 慕容修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蹲在院子里的假山池水边上,低着头拿一根狗尾草有一下没一下地戳水面,没精打采地,像个没人要的小可怜。 余挽衫看了他一眼居然有些心虚,大约是她消失已久的良心又开始作祟了。她背着手杵在寝殿门口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没跟他搭话,转身又进去了。 熙瓷过了一个时辰才脚下生风地过来。此时余挽衫已经被荣婆婆训练了半个时辰。她一进来余挽衫就挥手禀退了所有外人,熙瓷看这架势,撩袖往藤椅上一坐,问:“有什么要紧事?简短说吧,本神要安排婚典事宜,忙得很。” 余挽衫便直说了:“把小黑带走。” 咳,“小黑”是余挽衫当初捡到慕容修时给他起的名字,他的本体是小黑狗嘛,所以就叫小黑,就是这么随意。 熙瓷闻言挑眉,“他是不是干了什么大事?”所以才要赶他走。 余挽衫诡异地顿了一下,然后语气微妙地道:“他要是再继续躲在寝殿里跟我睡同一张床,就真的会出大事了。” “你怕别人知晓了会误会?”熙瓷抿了一口茶。 “我怕我忍不住将他给强了。”余挽衫一脸难以言喻的便秘表情。 熙瓷一口茶全都喷了出去。 余挽衫瘫着一张脸:“淡定。这事我还没干。” 熙瓷咳了两声,“你要是真干了,我倒不知道是要打死你还是打死他。” 如果打死余挽衫,可她的身体是慕容修的啊;如果打死慕容修,虽然他身体是余挽衫的但灵魂是慕容修啊。 熙瓷纠结了一下,做出选择:“干脆两个都打死好了。” 余挽衫:“……”麻烦你不要那么暴力好吗…… 玩笑归玩笑,熙瓷也知晓自己儿子与余挽衫一处待着的不便,干脆地表示现在就派人将其看管起来,里三层外三层,保证叫他再没有逃脱的可能。 两人商量完毕,余挽衫送熙瓷出去,跨出殿门,见慕容修还是以刚才的姿势蹲在假山池水边,一身水色的云纱于地上蜿蜒,有一半曳至水面,融进碧绿的水里。他颓丧地对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发呆,微风吹来,碧波摇曳,倒影散成碎片,他静默着,像融进了一幅哀愁绵绵细如雨的画里。 余挽衫看着他,觉得自己许久没有痛过的良心又开始作妖了。 但她狠了狠心肠,还是任由熙瓷将他带走了。这一次他走得十分配合,再没有不情不愿依依不舍。 余挽衫目送他头也不回地走远,手不知不觉放在了心口,揪住衣服。待她反应过来,连忙松手将皱了的衣服抚平。 自己怎么突然变得有点奇怪了。她摇摇头,转身回去。 而慕容修,真的就一路梗着脖子,死活没回头。 这一整日余挽衫都有些魂不守舍,怅然若失。气得只有她一半高的荣婆婆没少跳脚来打她,余挽衫已经被练出了惯性,一见她跳脚就按下去,一见她跳脚就按下去,正厅里总看见一个矮胖的婆婆像蚂蚱一样蹦跶,旁边有一男子心不在焉的伸着一只手将她往下按。 这一天的训练比以往还要漫长。余挽衫被荣婆婆训得耳朵不知起了多少层茧子,待婆婆一走立马就去泡了个澡好好清醒一下。 余挽衫尤其喜欢在泡澡时想事情。她琢磨着自己情绪不太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她得想个办法改变被动的现状,不能任由自己像个蚂蚱似的跟犬神这一家子拴在一根线上。 犬神一家子宁可找人代替也要办了这婚礼,绝对有问题。 慕容修偏偏就在这要结婚的档口失踪,而且还失忆变成小时候的样子,也绝对有内情。 他十有八.九,是不想成这个亲的。 那她就把它搞砸了。 说干就干,余挽衫起身穿好衣服就去找来一个仙婢打听:“犬神府内可有一个长得像朵白莲花的姑娘?” 仙婢闻言愣住。长得像朵白莲花,这是什么比喻?基本所有的仙女都可以这么比喻好吧?! 余挽衫咳了一下,低声补充:“就是昨晚帮某人逃跑而后被抓的那个。” 仙婢恍然大悟:“是说小莲啊,今日她被罚去清理碧池底下的淤泥,也不知道回来没有。唉,那么大一个池子呢……” 仙婢还没感慨完,余挽衫已经快步走了。走到院子门口,守门侍卫将她拦住,“殿下请回。” “怎么,本殿下在自家府中走一走都不行了?!”余挽衫拿出神君之子的气势,目光如刀刮侍卫一眼。 侍卫额上冒出些冷汗:“请殿下别为难属下了……” “我怎会为难你,”余挽衫表情一变,和颜悦色道,“不就是怕我跑了,我不跑,你跟着我便是。”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了院门,侍卫一怔,忙跟了上去。 “殿下!殿下若出去了属下不好交代呀!”他边追边喊。 “我都已经出来了。”余挽衫语调轻松随意,“有事我担着,落不到你头上。” 侍卫只好担惊受怕地将她跟着。 一路上也总有视线暗中落在余挽衫身上,跟一段路便撤开,换另一个人。 慕容修的这具身体对此极为敏锐,一路上余挽衫能清楚地知道目光有几道,甚至于从哪个方向来,什么时候换了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余挽衫啧啧赞叹。慕容修竟将自己的身体练到了如此变态的地步。 远在另一处院落里颓丧着的慕容修打了个喷嚏,眼睛突然一亮。 余挽衫安之若素地在一堆人的暗中监视下去到碧池,小莲恰好拉了一车的淤泥要去倒,见她来愣了一下,怯生生唤:“三殿下。” 余挽衫冲她点头,叫侍卫呆远点守着。侍卫犹豫了一瞬便去了。反正看着三殿下的不止他一个。 “小莲,”余挽衫不怕脏地上前拍她的肩,作心疼状,“你因为我的缘故受到连累,委屈你了。” 小莲笑了笑,却明显不似上一次那般热情,“殿下严重了,是小莲痴心妄想,麻雀想当凤凰,如今小莲已经想清楚了,再不会缠着殿下了。” 余挽衫心下一沉。 别呀! 我还要靠你搞砸婚礼呢,你不能怂啊小莲!! “小莲,你怎可因为小小一点挫折就退缩?”余挽衫睁着双漂亮的凤眸,认真地望着她,“你我两情相悦,何须顾忌什么身份地位之别?!”说完自己暗地里先抖了三抖。 小莲目光闪躲,“殿下情深,小莲承受不起……殿下还是……忘了奴婢吧!”小莲以袖掩面作出忍痛割爱的表情,浮夸得像是某瑶剧中没了爱情就会死的女主一样。 余挽衫虎躯一震——额,没有虎躯只是震了一震。 她觉得自己掉的鸡皮疙瘩可以论斤称了! “小莲你这是怎么了?!你忘了我们的情意了吗?!你忘了我曾说过你是……怒放的白莲!” 余挽衫努力绷着一张深情的脸,但还是忍不住抽抽了! 呕她好想去吐一吐!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小莲就真哭了,“呜呜呜,我今天听一位姐姐说,这白莲在人界不是个好词,”她伸手指了指湖对面的一个院子,“那位姐姐说,以前湖对面的院子里住着一位神君新纳的侧妃,侧妃喜欢赏湖,于是熙瓷娘娘就命人在院前挖了一个,特意将这湖起名为碧池,还种上白莲和绿茶,那位侧妃不知其意,还感谢娘娘呢,如今我也做了一回白痴,呜呜呜……” 余挽衫默了。 难怪她当初一听就觉得此处恶意满满……原来是熙瓷故意弄来送给情敌的! 熙瓷真是个彪悍又狡猾的人物,骂了情敌对方却还要谢谢她。 额,不对,现在这个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小莲知道了她当初说的那句“怒放的白莲”不是在夸她啊! “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小莲捂耳朵摇头。 余挽衫:“……”小莲你不去当小言女主真是可惜。 “殿下,小莲不想瞒你,其实,其实,”她顿了一下,豁出去了,一口气喊出来,“其实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喜欢上别人了! 别人了! 余挽衫:“呵呵。” 她现在有种揪着小莲的衣领大吼一句“你特么在逗我?!”的冲动! 不是说君子修容倾倒众生吗?! 特么的她现在居然被劈腿了?! “殿下对不起……”小莲的表情纠结又纠结,像极了在两个将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的男人之间难以抉择的小言女主,“小莲也没想到殿下对我居然如此情深……是我对不起殿下……” 余挽衫:“……”她还能说什么?她已经不想说话了! 就让小莲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小言世界里吧…… 余挽衫无语望天。她掉了自己好几斤鸡皮疙瘩换来的却是被劈腿了,真是……好喜感! 湖周围藏在各种匪夷所思的角落里的黑衣人看热闹看得十分嗨皮。 “咚!”湖对面的一棵树上突然掉下来一个黑影,一头扎进水里去了。 这是笑得太疯没站稳掉下去了么…… 余挽衫凤眼一眯。哼,回去就让那个黑衣练习跳水一万遍!而且必须是头朝下!跳水跳到他脑震荡! 不一会儿那黑衣就冒出了水面,肤色在夜里显得极白,两手以狗刨式划水,竟然朝她的方面游过来。 嗯?余挽衫眯眼。 这黑衣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待黑衣游近了些许,余挽衫才猛地瞪大眼睛,差点爆出一句不符合她神君之子高贵身份的粗口! “小莲你可以走了。” 在一旁默默抹泪的小莲一怔,看着她辨不出情绪的侧脸。 “你我缘分已尽,前尘往事以后不必再提。走吧。”余挽衫继续道。 小莲讷讷福了一礼,拉着一车子淤泥离开。 而余挽衫则在岸边怀揣着复杂的情绪等着那黑衣慢慢地狗刨式游过来。 第四章 发展奸情 “黑衣”游到了岸边,余挽衫两手抱胸,蹲下来目光幽幽地看他。 慕容修穿着一身夜行衣泡在水里,仰头拿清亮的眼看她。沾湿的碎发贴着瓷白肌肤,被月光镀着,像是上好的白玉。 “来这干什么?”余挽衫问。 “找你。”他答得实诚。 “……”余挽衫怕他着凉病坏了她的那具身子,将他拉上岸,鬼使神差地问:“不生我气了?” 慕容修纯良地笑开,“我听到你想我了。” 余挽衫:“……”有吗? “有。”他笃定,“在心里。” 说起来,慕容修似乎拥有听到余挽衫心里话的能力。没想到隔老远都能听到,也是绝了。 余挽衫:“……”好吧,如果在心里说他变态也算是想他了的话那就有吧。 慕容修这次只听到了她心里话的后面几个字,笑得更开心:“我就说有吧?” “你话没听全。”余挽衫似笑非笑,“我在心里骂你呢。” 慕容修脸垮下来,登时心情不好了。 余挽衫扭头不去看他的脸,稍做停顿,语气稍硬,“你从哪来回哪去。” 慕容修不开心:“为什么你对刚才那个人那么好,对我就不好?” 余挽衫呵呵,突然问毫不相干的话:“我问你,这湖叫什么?” “碧池。” “这花叫什么?” “白莲花。” “这茶叫什么?” “绿茶。” “那如果我将你比做这碧池,白莲,绿茶,你怎么想?” 慕容修不开心:“你在骂我。” 他这一生气脸颊微微鼓起,顶着余挽衫那张生得极好的颜,居然有点可爱。 余挽衫不得不说看见自己的脸在自己面前卖萌实在是种难言的体验…… 她继续呵呵笑,“我方才就是这么比喻那姑娘的。你还觉得我对她好?” 慕容修摇摇头。 “所以说,对你对她都是一样的。”余挽衫拍拍他脑袋,“回去吧。” 出乎她意料,慕容修点了点头。余挽衫一怔,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好像有点……失落? 那是什么鬼情绪?! 余挽衫甩掉心里的异样,慕容修已经转身选了条路走了。她也不管他,自顾自回了自个的院子。 她回到寝殿宽衣上榻,一掀被子便是一愣。 慕容修换了身干净的里衣,窝在被子里睡的舒坦。 余挽衫错愕地看着他,数种情绪在心中翻腾半晌,最后竟半是无奈半是愉悦地笑出声来。 慕容修闭眼假睡了许久,听见她笑了,便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睁开一条缝。 “别装了。”余挽衫笑道。 慕容修将眼完全睁开看着她。 “你早上不吵我起床,我就不赶你走。” 慕容修瞬间神采飞扬,不假思索地点头。 余挽衫看着他喜不自胜的样子,忍不住又是摇头一笑,愉悦不知从何而起,占满心房,将她这一整天里莫名其妙的怅然情绪一扫而光。 她这才恍然发现,自己今日所有莫名其妙的情绪波动,都是因他而牵动。 养宠物养出感情了么? 这小神兽太粘人了她可有点受不了啊…… 余挽衫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躺下,慕容修拱过去与她额头相贴,心满意足地睡了。她便也任由他贴着,闭眼安然入睡。 屋内安静下来。趴在屋顶上偷听墙角的黑衣人在心里啧啧两声。 刚勾搭完一个女人转眼又跟另一个女人共枕而眠,三殿下如今怎么变得如此…… 渣男! “余渣男”第二日继续发扬自己的渣男事业。她想着离婚礼只有三天了,得赶紧发展出一个奸情来,好让女方怒而退婚。 说起这与慕容修结婚的女方,那来头也不算小。 话说这天上既有犬神,怎少得了与之相对的猫神。与慕容修结婚的女方就来自这九重天上九生猫族,名为纳兰云衣,是神君猫神之女,家中排行第七,九生猫族之人尊称其第七君女。 世人皆知猫是个多么傲娇的种族,天上的猫更是如此,余挽衫若是给人家扣一顶绿帽子,猫神定会一气之下傲然退婚! 余挽衫心里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在训练之余开始在自己院内的小仙婢中物色人物。中午时分,余挽衫将午膳地点设在自己山水相映景色皆宜的庭院中,在临假山池水而建的凉亭里凭栏看风景。 此情此景十分雅致,余挽衫极有腔调地喝着高汤,一位袅袅婷婷的仙婢端了盘色香俱全的佳肴呈上桌,正要退下,余挽衫慢悠悠喊住她。 “叫什么名字?”余挽衫嗓音性感地问。 正在一旁吃梅子的慕容修“嘶”了一声。酸掉牙了! 余挽衫不管他,继续勾搭妹子。 “奴婢叫意绵。”那意绵眉眼低垂,眼珠子却在滴溜溜转,显然心理活动十分激烈。 “好名字。”余挽衫站起来向她走近,挺拔的身姿瞬间将那妹子笼罩,一步一步将她逼至亭角。小意绵低着头,眼珠子转得几乎要飞出眶外! 意绵小姑娘一颗春心那个荡呀荡。 毕竟慕容修是这犬神府里唯一还没成亲(虽然即将成亲)的君子【备注1】,他的两个哥哥都早已各自娶妻去了自己的封地,比他小的就只有一个妹妹,所以犬神府内的姑娘们所能肖想的第一个年轻男人就是慕容修。 这第二个嘛,就是神使慕容闲了。 但神使大人整日忙得神出鬼没难寻踪迹,想勾搭都找不到人,而且神使大人不像慕容修那般生了一双勾魂摄魄魅惑无边的眼啊! 意绵小姑娘一颗心小鹿乱撞,血压要爆表了。 余挽衫若即若离地停在距她只有一掌远的地方,嘴角噙着抹淡淡的笑,待意绵脑补得整张脸都通红之后,慢慢伸手,从她发间摘下一瓣桃花,而后笑着后退与她拉开距离。 意绵本来一脸的期待,见余挽衫摘完花瓣就没下文了不禁有些错愕,随即又为自己的多想而再次羞红脸。 她还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的! 深谙撩妹套路的余挽衫在心里奸笑。嘿嘿,就是要你到嘴了却吃不到! “人面桃花相映红。”她手上捏着桃花慢悠悠吟出这一句诗。 意绵低头红着脸,一颗春心要炸裂了。此时的三殿下在她眼里简直就是会勾魂的妖孽! “嘶!”一旁吃葡萄的慕容修又龇牙咧嘴叫了一声。酸破天际了!! “春江水里浸猪笼。”他酸破天际的嘴里蹦出来这么一句下联。 空气突然安静。 场面一度尴尬。 意绵被他这神来之笔一搅和,褪去了稍许羞红,看余挽衫一眼后捂着脸裙摆飘飘地跑远。 她一走余挽衫就飞快地垮下脸来,长腿一横踩在慕容修身后的栏杆上,低头逼近他,质问:“你存心搅黄我的好事作甚?!” “我倒好奇你想作甚。”他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这一刻他眼中的清明甚至让余挽衫以为他已经恢复智商了。 碍着周围都是些熙瓷的眼线,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慕容修凉凉看她一眼,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余挽衫一惊。他真的突然变聪明了吗?! “你就是不要我了!你对别人好不对我好!”他突然画风一变,满脸怨愤委屈地控诉她。 什么鬼!余挽衫汗。画风怎么又变得奇怪了! 但紧接着,余挽衫的脑海里响起一个好听且带着淡淡调侃意味及危险气息的声音:“你用着我的身体谈情说爱谈得很风生水起么,余挽衫。” ———— 【备注1】神君之子称为君子,神君之女称为君女。 第五章 目的达成 听到自己最近用惯了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余挽衫不禁惊得后退了一步! 其实真正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慕容修他他他…… “对,”她脑海里再次响起慕容修的声音,慵懒,磁性,带着些许淡淡的傲娇,“我恢复记忆了。” 余挽衫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就势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表面上配合着他演戏,哄道:“谁说我不要你了,我不是没赶你走么。”然后在心里向他解释:“我撩妹还不是为了帮你搞砸婚礼!” 慕容修表面上单蠢而委屈地说:“可你凶我。”然后在暗地里凶她:“撩妹?你面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么,蠢货!” 余挽衫哄:“我不凶你,好了过来吃饭。”接着心里又解释:“我对着自己的脸下不去手!” 慕容修:“……”他表面上仍旧是委屈着,坐到她对面继续吃东西,脑海里却满是调侃地道:“打人你就下得去手了?” 余挽衫心里默。“……是你失忆的时候太欠揍。而且你害得我身体有反应了好吗!不对!是你的身体有反应!你荷尔蒙那么旺盛做什么,害得我泡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冷水!”内心在咆哮却还要人格分裂地在表面上哄他,殷勤地给他盛汤。 慕容修面上生气地哼了一声,不喝她放到他面前的汤,暗地里的传音依旧满满的嘲讽意味:“正常男人对正常女人当然会有反应,难道你觉得自己不正常?” 余挽衫正拿筷子给自己夹菜,闻言差点把手中筷子摔到他脸上去,“你才不正常!”她在心里咆哮,“你满脑子的污秽不堪!禽兽!” “惭愧,我可比不上你满脑子都是泡妞。”他传音的语气似笑非笑,“用发展奸情来搅黄婚礼,你想的都是什么馊主意。” 余挽衫低头吃菜来掩饰自己刀子般的目光。“难道你想搅基?”她语气微妙。 “咳!”正在吃东西的慕容修呛到了。 “你傻么,”他继续传音,“你接二连三地接近女人,你以为我母亲看不出你打的什么主意?” 余挽衫默了默。也对,熙瓷那么老奸巨猾。 “所以,消停些罢。”他语调幽幽地下总结,“我谢谢你为了搞臭我的名声所做的努力。” 余挽衫冷哼。“所以你很乐意服从你父母的包办婚姻么。” “我并未打算服从。”他话语间似乎胸有成竹,“明日天帝的孙子真赋君会来拜访,到时……”声音忽然消失。 余挽衫等了半刻也没见下文,不由疑惑地抬起头看他。只见他双眼茫然地看着手上拿的吃食,过了一会儿,将之塞进嘴里吃。 “慕容修?”她在心里喊他。 慕容修疑惑不解地抬起头看她,眼中哪还有方才的清明。 又变傻了?! 他倒是把计划说完再变傻啊! 明天见了真赋君到底要怎样?! 早知道他只醒过来这么一下,她刚才就应该先把换魂石的密码问出来啊! 多难得的机会啊!她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事! 余挽衫在心里懊恼地以头抢地…… ———— 正如智商在线的慕容修所言,熙瓷一下便看出余挽衫打的什么算盘,当夜便来找她,问:“你费尽心思搅黄我儿的婚礼,为的什么?” “其实,我这几日经常会做同一个梦。”余挽衫语气认真,“梦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不,他不想成亲,他不愿因为利益,娶一个不爱的女人。” “那个声音是谁,不用说你也知道。”她意味深长道。 殿内香烟袅袅,烛光轻摇。熙瓷有小一会儿没说话。然后撂下一句“木已成舟,你再阻拦也只是螳臂当车”,接着拂袖离去。 余挽衫耸耸肩。反正她也没指望三两句话就能说动熙瓷。 第二天起床她发现满院子里没一个雌性生物。慕容修被带走了,连荣婆婆也不来了。 熙瓷你真是够狠的…… 不过幸好,真赋君果真如智商在线的慕容修所言,上门来拜访了。 虽说这个天帝的孙子没有半点官职,论职位半点比不上犬神,但天帝这个大后台摆在那里,犬神也不好拦他,只能让他跟余挽衫假扮的慕容修见面了。 余挽衫坐在凉亭里等他来,费尽脑汁地想自己待会儿见到真赋君到底要怎么说。还没想好,真赋君就到了。 “容兄,”真赋君笑容满面地同她打招呼,穿一身基佬粉,走路带飘地过来了。 余挽衫看见他这番文弱的身段,风骚的品味,眼睛忽地一亮,突然福至心灵! “真兄,坐。”余挽衫绽开一笑。 真赋君哈哈笑了:“容兄真会开玩笑,怎么叫我真凶了呢,你还不如叫我‘夫君’。” 余挽衫附和着哈哈干笑,心里更确定了他就是个基佬。“所以,怎么称呼?” 真赋君一愣,又是哈哈笑了两下:“叫我真赋便可。” 叫这么亲昵?! 余挽衫眉角抽搐了两下,“真赋,你可还记得我约你前来所为何事?” “嗯?”真赋君疑惑,“你昨日突然传音于我的,没说清楚啊。” 余挽衫:“what?!”这下叫我怎么做?! 真赋君被她突然的一声吼给吓住,“怎么了?” 余挽衫冷静了一下,认真看着真赋君问:“真赋,如今我有一难,你可愿帮我?” “自然愿意,你我是何等关系。” “你也知道,我不愿与那猫神之女成亲,可如今却被形势所逼,只有你能帮我!” “嗯!”真赋君眼睛亮晶晶地,“我就知道你其实不喜欢那猫神之女。” 余挽衫:“……”他关注的点怎么有点不对? “真赋!”她抓住他肩膀,“现在最快的办法就是你去向你皇爷爷求一道圣旨,将这婚约给废除!” “可我需要一个理由……”他有些犹豫。 余挽衫以为他是推脱,于是打感情牌:“真赋,你难道要置你我之间的情义于不顾吗?!” 真赋君眼睛一亮,突然露出娇羞状,“原来……原来容兄你也……我知道了,我立刻就回去请皇爷爷下旨!” 说完如小姑娘般雀跃地跑远! 余挽衫愣在原地。 这什么情况?! 他知道什么了他! 余挽衫揉揉额角,靠在凭栏上。不管了,反正目的达到就行了。 虽然说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 一个惊天的大消息在天界炸开了! 天帝孙子求他皇爷爷废了犬猫两族的联姻,说他与君子修容…… 两情相悦了! ———— 成功又撩一个,哈哈 本文女主已成功进阶为男女通吃大撩!哈哈哈哈哈 第六章 普天同庆?! 一大清早,犬神府内突然传出“轰隆!”一声巨响,慕容修的院落里燃起滚滚浓烟,用膳房的整个屋顶被炸得差点掀翻。 浓烟滚滚中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飞快地冲出来,跑到假山池水边咳了两下,怒火中烧地骂骂咧咧:“谁!谁他玛把炸药放在点心里的!谁!” 一边说一边从嘴里喷出阵阵黑烟! 隐在暗处的黑衣人一下子全涌了出来,见那冲出来的人没有大碍,便动作迅速配合极佳地开始灭火。 “三殿下——”一个瘦条条看着挺机灵的小伙子朝那黑乎乎的人跑过去,“三殿下您消消气……” 余挽衫满脸都是灰,朝来人刮过去一眼刀子:“木九,去查!是谁把炸药放在点心里的,给我查出来,本君要喂他吃炸药!!” 被唤作木九的这个小伙子是熙瓷新派给她的手下,负责给她干各种杂事,相当于人界的秘书助理之类。 木九闻言竟是愣了一下,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模样,接着略为难地答:“三殿下……这炸药好像是……四殿下放的……这点心是今早四殿下亲自送过来的……” 余挽衫一怔,稍微回忆了一下谁是四殿下。 犬神一共有三个儿一个女,由大到小依次取名为“倾”、“齐”、“修”、“婳”,前三为儿子,小幺为女儿,这慕容婳因是家中老幺又是唯一的女娃,所以很得家中父母及三个哥哥的疼爱,如今被宠得是越来越无法无天,居然往她的点心里放炸药。 “你知情为何不报?!”余挽衫又一个眼刀子刮过去。 木九被她的眼刀子刮得生疼,汗津津答:“额,这个,四殿下说是给您的惊喜……还拜托我保密,不要说是她送的,我就没多想……” “呵,呵呵呵呵!”余挽衫笑,嘴里喷出一连串绵延不绝的黑烟,将她的脸都遮得看不见。“慕容婳现在在哪?” 木九一听她这阴测测的语气,冷汗更是狂流不止:“大、大概跑没影了吧……”四殿下人可精着呢,怎么可能坐着等三殿下来揍她…… 余挽衫“果然如此”地哼了声,“将剩下那些点心全空投到她院子里去!” 木九汗颜着抽了抽嘴角。空投炸药?这、这样不太好吧…… 木九顺便脑补了一下三殿下和四殿下你朝我院里丢炸药,我朝你院里丢炮弹的情形。 炸来炸去的好血腥好暴力啊。 在两人对话的这短短几句之间,爆炸引起的火势已经迅速被扑灭。周围来来往往默默干活的黑衣人们转而开始收拾被炸得一团糟的现场。突然其中一个黑衣人停下脚步,低低地惊呼一声:“嘿!” “你们看呐,大殿下也去论坛上评论了!”停下来的那个黑衣一边说着,一边在面前亮起一块仙气凝成的屏幕。 论坛?!余挽衫讶异,连论坛都有了?天界也这么时尚的吗?! 木九站在一旁却突然露出“完了完了死定了”的表情。 这个黑衣人是不是傻?!哪壶不开提哪壶! 随着那人的一句话,很快其他情商一样低的黑衣人也停下来进了论坛。 “四殿下也去评论了!”很快又有另一个黑衣惊呼。 “二殿下!二殿下也来了!” “什么论坛?”余挽衫按耐不住好奇心,昂着头凑过去看。 “三殿下您还不知道吗?”黑衣人有些奇怪,但还是让开位置给她。 木九忍不住在心里妈卖批了。这个黑衣能不能再傻点! 那块仙气凝成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与人界论坛相差无几的网站,最上端俨然标着硕大的一行字—— “震惊!天帝之孙真赋君与犬神君子慕容修两情相悦?!真赋君为爱挺身,求天帝废除犬猫两族联姻!” 余挽衫一惊,鼻子里喷出两股黑烟! 马蛋她就知道那真赋君是个基佬!竟以为她要跟他搅基?!不——是慕容修要跟他搅基! 昨天她哪里有表现出这样的意思!真赋君居然还会误会,这说明慕容修原本就跟他有基情! 余挽衫猛吸一口气,为自己发现的这个惊天大秘密而震惊。 帖子下的评论数还在不断攀升,排在前面的是点赞数最为多的几个热门评论,慕容修的两个哥哥一个妹妹的评论俨然就在其列—— 倾倒三界众生(慕容倾):“大哥祝你们幸福,呵呵~” 我骑着小小龙(慕容婳):“看谁敢跟天孙抢我三哥,哈哈哈哈!” 观棋不语(慕容齐):“你们别闹。” 我是冥王:“冥界发来贺电。” 喵星仙人:“感谢慕容修放过我们君女” 路过的小地仙:“(*@o@*)哇~开眼界了” 木九在一旁汗如泉涌大气不敢喘。其实他一开始来找三殿下就是要告诉他论坛的事啊,可是刚进院子就见用膳房炸了,他还以为是殿下已经知道了所以气炸了,没想到他还不知道……不过现在也知道了…… 不会气得又炸一回吧…… 你看三殿下现在气得连鼻孔都在冒黑烟,把整张脸都挡住了不知道什么表情啊…… 木九满脸的放弃治疗生无可恋。 来吧……他已经做好承受滔天怒火的准备啦…… “论坛能发语音么?”余挽衫看了半天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额?可以……”黑衣人没想到她会突然间问这个。 “借你的账号一用。”余挽衫说着点开对话框。 诶?!生无可恋的木九始料未及——居然这么平静?! 余挽衫长按录音键对着屏幕说话,语调平静:“慕容婳你是自己回来还是等着我去‘找’你,选一个。”说完特意@我骑着小小龙,然后发出去。 木九默默往旁边挪了一点。他感觉有寒风跟刀子似地在刮啊…… “额,三殿下,您不用去看看医吗……”黑衣人见余挽衫黑烟冒个不停,不禁问道。 “我好的很。”余挽衫硬梆梆道。除了这黑烟实在太烦人…… 慕容婳给她放的到底是什么破玩意儿,炸了还不算完还让她嘴里全是烟! “这里怎么了?”院门外忽然传来人声。一个烈焰般火红的身影飞快冲进来掠至余挽衫身边,但说话的不是这人,而是紧随其后不紧不慢地进来的这个女人,熙瓷。 熙瓷踏进院内看到余挽衫的德行,诡异地默了一下。 “……你这全身黑糊糊还一直在喷烟是什么情况?” 余挽衫:“……”还不是因为你的好女儿! 穿烈焰红裙的慕容修极为关切地绕着她转,她没好气地按住他不断凑过来的脑袋,将他往远推。 熙瓷:“?”(突然好大的怒火是什么情况……) “梳洗一下换套衣服,”熙瓷正色道,“我有话问你。” 得,肯定是因为真赋君的事来兴师问罪了。不过余挽衫可不带怕的,要搞基的又不是她,呵呵。 熙瓷带着拾掇好自己的余挽衫走了。后者不知道的是,她发的一段语音让论坛又一次炸开了。 “我听到了什么?!当事人出现了!” “卧槽,他过来居然是找自家妹妹的?!” “实力诠释了什么叫真淡定!” “君子修容:我就是出个柜,你们瞎兴奋什么” “另一个当事人呢?!怎么没回应的?” “楼上太天真了,他早就被关起来啦” “说起来天家的人都没出声” “出声?呵,他们肯定都被强制禁言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这帖子也会被封,珍惜机会多看一眼多说几句吧……” 第七章 找不痛快 熙瓷带着余挽衫去到自己的议事阁,砰地一声关上门,将一路尾随的慕容修残忍地拒之门外。 慕容修用力推门却推不开,着急地用手挠门。 那指甲刮在门上的声音听得余挽衫一阵肉疼:“别挠了,指甲都要给你挠破了!”她那具身体她可疼惜着呢!! 熙瓷随意挥了挥手,门外立马安静了。 余挽衫突觉背后腾起一股寒意像利剑一样扎进脊骨。 这是要开始兴师问罪了…… “余挽衫,”熙瓷难辨喜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好大的能耐。” “这次可不是我主动勾搭的,是你家儿子本来就与那真赋君有一腿。”余挽衫快速甩锅。 闻她此言,熙瓷毫无笑意地呵了一声,眼底闪过妖异的光。 余挽衫方才还昂着头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被她这一眼瞧来,立马嗖的一下变成嘬着嘴搭着耳冷汗津津,气势刷的一下没了,渣渣都没剩。 熙瓷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论折磨人,她熙瓷可有千万种方法,换着花样来的话,命不长的人都享受不完。 幸而她儿子这幅皮囊厚实,下重手折腾也不会有大事,但他体内的这个人类灵魂可就难消受了。熙瓷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最好能折磨得这人类受不住,主动从她儿子的身躯里脱出来,她再故技重施用蛮力强行把修儿的灵魂从余挽衫的身体里逼出来塞回他的身体里去…… 她这意图在眼里表现得过于明显,使得余挽衫不禁做出防卫的姿势。余挽衫觉得慕容修他老母想将自己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一刀一刀地肢解拆卸…… 刚想到肢解的画面余挽衫的眼前就突然出现熙瓷放大的脸,惊得她用男人的嗓子放出粗犷大吼:“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 惊恐到变形的声音惊掉了阁楼外藏在树冠上的黑衣。 守在门外章鱼一样趴在门上的慕容修听到动静回头,奇怪地看其一眼,丝毫不感兴趣地回头继续观察里面的情况。 那黑衣在地上滚了两遭爬起来,一手捂着小心肝一手拍拍屁股,一边碎碎念着“哎呦太吓人了”一边麻利的爬回树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黑衣刚爬上去阁楼内又是一声惨叫,黑衣又跟一只大鸟一样掉下去了。 这一下摔得更狼狈,黑衣摸着屁股坐在地上,气急败坏地捶地:“哼!本……老子不上去了!”说完真坐在地上不动了。 这位黑衣在气头上,未察觉自己蒙面的黑巾松开了,露出了她小小的稚嫩的脸庞。 下一瞬无数双藏于暗中的眼睛集中望向了她。 黑衣头目眯了眯鹰眼。他就说这黑衣反常,弱得简直没天理。他低头瞧了瞧树下正闹脾气的小姑娘,嘴一撇,下一秒便掠到了她面前,那小姑娘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黑衣头目钳制住嗖的一下带到了议事阁大门前。 “放开我!放开!”小姑娘奋力挣扎。 黑衣头目不理她,敲了敲门恭敬道:“娘娘,四殿下找到了。” 慕容婳瞪大眼,急了:“快放开我!” 屋内的声响停了一瞬,下一秒门开了,黑衣头目一把将慕容婳推进去,后者踉跄两步还未站稳门就阖上了。 慕容婳冲到门上懊恼地锤了一拳,眼角突然瞄到一个红色的身影:“咦!”她吓了一跳,看着慕容修,“你什么时候跟进来的?!” 慕容修看都不看她,满眼关切地跑去了余挽衫的身边。 见此情景慕容婳又是一声“咦”,指着他道:“你离我三哥远一点,他已经有老公了!” 话音一落熙瓷的眼刀子就刮了过来,慕容婳连忙悻悻闭了嘴。余挽衫却尤不怕死的开了口:“看你说的什么话,你哥好歹是个攻,怎么叫有老公,那是老婆。” 慕容婳:“……”三哥你可真敢说…… 场面一时沉默。 两人的老母熙瓷散发出杀人的气场。 除了一无所觉的慕容修,其他两人皆是不自禁想到:死定了…… ………… 第二天,天光微露时分,议事阁大门打开,熙瓷神色莫辨地出门,拂袖而去。门外打扫的仙婢忍不住好奇地往里望,啥都没瞧见门就快速关上了。 仙婢缩回脑袋,又瞧了瞧远去的熙瓷,低下头一边扫地一边在心里进行着丰富的猜测。 听说昨晚里面打得可是相当激烈啊,即使熙瓷娘娘设了屏障隔绝声音,议事阁周围时不时剧烈颤抖的地面还是泄露了真实情况! 啧啧,看娘娘的样子分明没有大碍,也不知三殿下被打成了什么样,万不要破相才好啊……小仙婢唏嘘地叹一口气,就着曦光扫落叶。 初露的天光很是朦胧,透过云纱窗格,悠悠落在阁内,堪堪能照亮里面那三个或坐或蹲的人。 光线穿过寂静的空气,来到余挽衫的脚下。一双鞋完好无损。视线往上,华服微微有些不整,没破也没脏。再往上,她顶着的那张慕容修的脸也没挂彩,只是…… 余挽衫抬起手来,揉了揉眼角,屈指将手上那团秽物弹了出去。 然后,她还打了个哈欠。 “呜呜呜呜……”一旁突然冒出女子的哭泣声——不是慕容修,而是那个往余挽衫早点里放炸药的四殿下慕容婳。慕容婳小巧精致的发髻一团散乱,此刻惨白着一张小脸蹲在地上哭得惨绝人寰:“呜呜呜呜……你……你没被打就算了……你现在还打哈欠……你存心给我添堵啊?!呜呜呜呜……” 余挽衫慢悠悠放下掩嘴的手,继续揉眼屎:“有什么办法,谁叫你没有一个战斗力强悍的保镖。是吧小黑。” 慕容修坐在她的左侧,一身殷红衣服经过一场打斗变得破破烂烂,穿在他身上却意外地透着份野性美。听见余挽衫叫他,他侧过头看着她十分配合地认真点了个头。 哈,昨晚与熙瓷打得天翻地覆的不是她余挽衫,而是这个失忆仍旧会使法术的慕容修。见熙瓷要对她下手,慕容修那护主之心简直强烈到令人感动,明明用着她的身体,却像座大山似的挡在她面前愣是没让熙瓷碰到她一根汗毛。 但慕容婳就惨了,慕容修只护着余挽衫,她一没人护着二又受着熙瓷大了三倍的怒火,没死也脱了层皮。 慕容婳见此一幕简直绝望了,抱着膝盖继续哭:“呜呜呜呜……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哥哥呀……呜呜呜呜……不帮着妹妹免挨打就算了,还揉眼屎……呜呜呜呜……说出去太丢脸了啊……” 余挽衫屈指又弹了弹,有些奇怪她的逻辑:“你的关注点真是与众不同。” 她自顾自的继续控诉:“你不帮我,你还在我面前炫耀,给我找不痛快,呜呜呜呜……没良心啊……” “嗯,我确实没良心,我就是故意让你不痛快的。”余挽衫十分坦然地承认。 时隔很多天,本菌终于肥来了~~本菌会尽量保持更新的,如果有人给予支持,稳定更新的几率更大噢…………【遁走】 第八章 居然看了?! 慕容婳因为余挽衫的坦然承认给搞蒙了,两条泪挂在脸上讶异的望着她。 天呐她的三哥什么时候变得不仅心黑还厚颜无耻了啊!还有没有兄妹情了啊! 为什么她那么倒霉啊……明明要被打的是三哥啊!明明她只是嗑瓜子看热闹的群众啊!为什么最后反而她被打了啊!重点是明明应该被打的三哥却一根头发都没少啊! 余挽衫恶劣地笑着,哼,总算出了被慕容婳下炸药的这口恶气!她余挽衫是谁?!她从小到大走到哪都是一带地区的霸王!从小打到大,还没有人敢给她嘴里放炸药的!她不让她十倍还回来她就不姓余! 这回借熙瓷的手把她打得哭天抢地,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虽然说主要是战斗力爆表的慕容修替她严防死守丝毫没让熙瓷近身才创下的功劳……但她下意识地将其归功于自己了!慕容修是她的,所以他的功劳当然也是她的! 余挽衫心情甚好地带着慕容修离开了议事阁回到自己的院子去,一进寝殿就忍不住开始伸懒腰打哈欠:“啊——看了一晚上的女人掐架,困死本老子了,去洗澡——” 慕容修自然而然地跟了过去,但见走在前面的余挽衫刷地一下以快到人神共愤天理难容的速度一手将层层叠叠的衣服尽数扒光,然后仰头望天一脚跳进了浴池子里。 慕容修:“……”刚刚发生了什么? 余挽衫两胳膊往后搭在浴池沿上,回头瞅他一眼,本想叫他离远点别再让她那身体有什么不该有的反应,但目光扫到他脸上发现他形容实在有些狼狈,还挂了点彩,“脱衣服让我看看”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空气静默一秒。 最后还是余挽衫对自己躯体的关心战胜了那一丝微妙的尴尬:“让我看看你身上受伤没。” 慕容修眨眨眼,丝毫不做他想乖乖地依言一件一件褪下衣服,倒是余挽衫觉得这场景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误会,待他脱得剩一身里衣时赶紧道:“行了行了就脱到这,过来。” 他走过去坐在浴池边,卷起衣服下摆时露出两条小腿,可见右腿腿腹有长长一条淤青的伤痕。 余挽衫登时心疼的无以复加,不加思考便抓住他的——她自己的小腿:“受这么重的伤?” 她立马就使唤木九去找来各种金疮药或者跌打止痛膏,为防木九看见误会还不让他进来,自己裹了浴袍火急火燎地去门口拿进来给慕容修上药。 走回来时太急在蹲下时她一没注意,只是搭在肩上的浴袍松落,掉在地上。 慕容修极慢极慢地将目光往下移了几寸。 余挽衫下意识地便也往下看,但下一秒立马反应过来,猛地倒吸一口气捂住自己眼睛,紧接着抬头又去捂他的眼睛:“你也不怕长针眼!”不要弄坏她的眼睛啊! 慕容修很执着地往下看:“我觉得我应该也有你的那个,可是我没有……” 余挽衫死命捂着他眼睛:“你研究这个做什么!” 这个丢失记忆以及智商的慕容修居然潜意识里还知道自己是个男的吗?!现在居然还产生心理性别和生理性别上的不协调了?! 等等…… 余挽衫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点。 “你看了?!”她爆出男人式粗狂的大吼,“你居然看了?!” 慕容修脑子还没转过弯:“看了什么?” 余挽衫恨不得掐死他:“你特么看了我的身体!!!!!!!” “老娘洗了那么多回澡都没看你的你特么居然看了我的?!” “你特么对得起老娘吗?!” 面对她狂风暴雨般的怒吼,慕容修完全搞不清楚重点,只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她:“看了……很严重?” “你说呢?!”回答他的又是一声狂吼。 “要不……你看回来?”慕容修弱弱地提出建议。 “……看个屁啊!你有劳什子好看!!”余挽衫说着暴怒地往一旁摆着的大镜子一看,本要冲口而出的怒火突然熄灭。 镜子里那具肌肉紧实线条修长的身体是慕容修的?! 特么的明明穿着衣服的时候很显瘦为什么还有肌肉?! 妈卖批……为什么她要开始咽口水?! 没了她暴怒的吼声,垂着层层轻纱的浴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描花绘金的香炉静悄悄呼出袅袅轻烟,足足占据大半个浴室的池子里泛着波光潋滟。 本已走远的木九听到她的吼声又折回来,刚到浴室门口里面又安静了,不由疑惑的喊了一声:“殿下?你还好吗?” 余挽衫被这一声唤回了魂,忙将胶着在镜子上的目光移开,没好气道:“没事,忙你的去!” 木九莫名其妙受了顿气,摸摸鼻子走远了。 浴室内,慕容修冲余挽衫举起手里的瓷瓶:“还擦药吗?” 余挽衫看了他手中的瓷瓶半晌,无奈地表示败给他了:“擦。擦。” 余挽衫捡起浴袍穿好,接过药瓶坐在浴池边上细细的给他身体各处受的伤上药。伤都集中在胳膊,腿和后背上,对刚刚才经历过极大的视觉冲击的余挽衫来说,这些部位根本无法让她的心里产生丝毫波澜。 于是本该十分暧昧香.艳的一个“孤男寡女共处浴室,男子身材极好,女子相貌不俗易推倒,男子给只穿一层单衣的女子上药”的场景,却是一点火花都没有。 给他上完药再拾掇好自己,余挽衫回到寝室呼呼大睡,直到日落西山木九才来叫醒她,说是犬神找她有事。 难不成老母训完老爹还要来训她一遍? 以免万一,余挽衫特意将慕容修这个大杀器带上,迈着镇定的步伐往犬神的书房而去。 到得书房,余挽衫一抬头便瞧见那正位上坐着的男人。这男人的长相与他已经当爹的年纪极不相称,颇为年轻,端的是俊雅潇洒,勾人魂魄,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不笑亦是含情,只简简单单看过来,便能电得一般人的心尖尖都酥了。 这生的就是一副祸国殃民的长相啊。 见她来,那男人勾唇一笑,道:“今日有个好消息要与你说。” 余挽衫狐疑的坐下。不是叫她来挨骂的? “换回身体的办法,本君想出来了。”犬神慕容御如是说。 第九章 溯水 余挽衫眼眸放光。 换回身体的办法想出来了? 其实当初莫名其妙被慕容闲抓住要带回天界的时候她之所以会配合,就是因为他说的一句“犬神君上有办法让你们换回来”。 有办法换回来,那去一趟天界转转也是可以的。余挽衫如此安慰自己。 然后慕容闲就带着她以及失了忆变成小智障的慕容修一起去见了犬神。 别看犬神长得人模人样的,实则就是个看着年轻实际上不知道活了多少万年的老不正经,一大把年纪了却还仗着一张祸国殃民的妖孽长相到处祸国殃民,在天界混得是风生水起,活成了行走的荷尔蒙,到处撩妹,天天被他老婆熙瓷抓回去吊打。 知道了他的德行后,余挽衫十分后悔信了这么个天天浪啊浪的神兽。 初次见面时,这个神兽把顶着余挽衫面孔的慕容修调戏完了之后才知道后者是他儿子,然后就露出一个吃了苍蝇般的耐人寻味的表情。 然后就开始嫌弃他儿子怎么变成了小智障。 慕容闲不清楚,于是把锅甩给了余挽衫。 余挽衫也不清楚,于是把锅甩给了慕容修。 慕容修就只会满眼天真无邪地看着她。 于是“慕容修为什么身体变小、流落凡间、还失忆变成小智障”这个问题先被搁置在一边。 犬神一本正经地开始研究起他跟她为什么互换身体这件事。最后得出结论,是换魂石被启动了。 余挽衫闻言回想了一下。当初捡到小黑的时候他脖子上确实挂着块邪门的石头,黑漆漆的,等她和他互换身体之后黑石头就怎么也找不见了。 然而犬神并不知道解除换魂石法术的办法。这换魂石天上地下只有一块,本来在冥王的七儿子冥胜古手里,慕容修跟他打了一架,把换魂石给赢过来了。换魂石有个启动秘诀也有个破解秘诀,但这是可以被其主人篡改的。 好巧不巧,慕容修一拿到换魂石就把秘诀都给改了,大概是为了防止冥胜古再把它掳回去。这样一来就变成天上地下只有慕容修知道换魂石的秘诀。 余挽衫望天作无语状。这慕容修是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的吗?! 这下要怎么换回来?! 犬神表示破译他儿子设下来的变态密码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但是时间可不等人啊。 离他儿子的婚礼没几天了啊。 所以犬神才将主意打到了余挽衫的身上,威逼利诱地让她冒充慕容修去成亲…… 回忆暂告一段落,书香袅袅的书房内,余挽衫两眼放光看着犬神:“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犬神慕容御露出个神神秘秘的笑容:“溯水。” “溯水?是什么?”余挽衫问。 “你们凡人应该都知晓冥界有忘川河吧?”慕容御道。 “知道。” 慕容御接着道:“人人都知冥界内有忘川河,过了忘川河喝了孟婆汤会忘记前尘往事,却不知在忘川河的源头,蒿里山之右,有一条倒挂的瀑布,水流从下而上,是为溯水,可以让人追溯到自己的源头,记起忘却的往事。” “居然有这样的地方。”余挽衫倒真的挺想去看看。 “修儿若能在泡过溯水后恢复记忆,便能记起解除换魂石的秘诀,你们便能换回来了。” 余挽衫斜眼看了看旁边坐着的慕容修,嘴巴张了张又闭上。 她本想说之前慕容修曾经短暂地恢复了一下记忆,话到嘴边却不知怎的又咽了回去,竟是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在亭中慕容修突然恢复记忆时,她便下意识地配合着他演了次两面人,以免附近藏着的黑衣人知道他恢复了记忆。 她竟然帮他帮得那般自然而然,像是饿了就要吃饭那样想都不必想。 余挽衫心里奇怪,这是为何呢?大概是因为有那份主仆之谊在吧…… “不过,要是小黑恢复了记忆之后不配合该如何?”余挽衫问,“我与他心意相通,偶尔会在睡梦中与他梦境相连,他在梦中对成亲一事十分抵触。” 慕容御用“你在问些什么废话”的眼神看她:“亲事都废了,他还抵触个什么。” “天帝竟同意了?”不应该啊,他天孙给他天家闹出了这么大一件违背世俗的事,按照小说里一般的套路,迂腐的天帝老儿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天帝当然不会同意,是纳兰淮那臭老头子找来了。”慕容御鼻子里哼了哼,“他来找本君,说要退了这门婚事。” “猫神来退婚?你同意了?” 慕容御邪魅地笑:“哪那么容易就让他退了。本君晾了他一整天,他便吹胡子瞪眼的要与本君打架,本君翩翩君子怎会与他一个老人动手,他现今还在正殿里赖着不走呢。” 余挽衫:“……说得你好像很年轻似的。”不都是一个年代的。 “你这样就过分了啊。”慕容御收回笑。 “所以,亲事不是还没吹么?”余挽衫道。 “虽说本君还没同意,但这亲事告吹是迟早的事。以猫族那帮子小傲娇的性格,不管是求他还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猫族的君女咱都是娶不进门了。” 余挽衫:“……好吧确实如此。”天上地下,猫都一样…… 犬神幽幽一叹:“原以为由你替他会顺利成事,没想到……” “没想到我同样不是个省油的灯。”余挽衫接过话,撇嘴笑得顽劣,“说吧,怎么做?” “本君会派人护送你二人去冥界溯水,到时听他所言行事即可。”犬神说着向外喊了声:“贤侄。” 闻言余挽衫开始在心里想他叫的是他的哪个侄子,这一想,发现他的侄子只有一个…… 随着犬神的话音落下,一个白衣的身影推门进来,携带着外间的竹叶清香。此人一举一动,皆是从容儒雅。 但余挽衫和慕容修二人一见到他,脸色便是垮了下来。 “贤侄,此次护送他二人前往溯水一事,便交由你负责了。无论如何需保证他二人的安全。”犬神还在笑着与之吩咐,但座下二人已经在心中恨得牙痒痒。 慕容闲,那个二话不说就将他们抓上天界的人! 第十章 阴阳之城 犬神吩咐完慕容闲,转头又吩咐余挽衫:“此行你可千万要听从闲神使的安排,冥界与人界天界大不相同,若不老老实实的配合,错一步你就会灰飞烟灭。” 如此危言恐吓之后方才放下心来,至于他儿子慕容修,如今只听这凡人的话,余挽衫老实了他必定会老实,不吩咐也罢。 末了犬神忽又作沧桑状叹了口气:“原是计划婚事办成之后方才让你们去冥界的,如今这桩喜事却没了……” 余挽衫本是站起来准备要走了,听他这话忽的停下来回头:“你这话的意思是,去冥界泡溯水这计划早就有了,不是最近才想到的?” “是啊。”犬神毫不掩饰,承认了。 “那你不早说?!”余挽衫声音忽的拔高。“早干嘛去了?早点换回来难道不好?!” 犬神淡定地挡了挡她差点喷到脸上来的口水,笑得无赖且狡黠:“这不是怕我儿提早恢复记忆不肯成婚,所以要诓你替他来着吗。” 余挽衫:“……你特么原身不是狗,是条狐狸吧?!” “呵呵,聪明的不止狐狸,天上的犬可都聪明着呢。” “谁说你聪明了,是说你奸诈!”炸毛。 “呵呵呵呵……” …… 第二日,三人乘飞舟秘密出府,过了差不多半天光景,操纵飞舟的慕容闲扭头自窗户往下看:“阴阳城到了。” 好奇宝宝慕容修将脑袋伸出窗外往下看,余挽衫没忍住也凑过去,狗爪子扒着窗沿。 临出门前犬神揣着一抹贱兮兮的笑意,非把她变回了小黑狗的形态,也不说理由,只故作高深地说到那你就知道了。 知道个鬼。余挽衫在心里唾一口。 下方出现一片一望无垠的大海,碧蓝的海水包围着一片月牙状的山脉,月牙状的山脉圈出一块圆盘状的海。月牙形的山绿色葱茏,圆盘状的海蔚蓝纯粹,两者精妙契合,相映生辉,似天上神女掉落凡间的玉玦,绿的是翡翠,蓝的是宝石。 余挽衫将整个海都扫了个遍,语气不大好的问:“不是说到了么。”哪里有什么阴阳城,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城外有屏障做掩护,在外面是看不见的。”慕容闲倒也不恼她的态度,回话的语气依旧平平淡淡无甚波澜。他边说边操纵着飞舟慢慢往下降。 “是为了防止凡人发现阴阳城?” “是。阴阳城内绝大多数是阴灵,凡人误入易丢失性命。” “那万一闯进去的凡人命大没死还出去了,阴阳城的秘密岂不是会泄露?”见他回答耐心,余挽衫语气稍微好了些。毕竟一直阴阳怪气地说话很累么。 “你在凡间时,可曾听说过阴阳城?”慕容闲反问她。 “……”好吧还真没有。 慕容闲一副“那不就得了”的表情:“阴阳城的屏障非是等闲之物,城中也有护卫巡逻,能做到你说的这种地步的,已不是凡人了。既然不是凡人,何来凡人泄密之说。” “倒是你……”他尾声拉长。 “对了,我可是少有的一个活着进阴阳城,还会活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类。”余挽衫挑眉,“你猜我回去之后会不会乱说?” 慕容闲无语,扭头不理她。 余挽衫咧嘴露出犬牙,心道你来啊,你敢动本老子一根毫毛,就是在伤害你家殿下,有本事你就来,本老子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来怼你。 慕容闲全当没看见她的挑衅。 此时飞舟已缓缓穿过一层透明的能量屏,紧接着,一个与刚才截然不同的世界出现在眼前。 原本只有些低矮灌木的月牙山上,参天古树拔地而起,白墙黑瓦的高楼隐在繁茂枝叶间,只露出屋檐一角;麻绳木板做的木桥在高大的树干间纵横交错,将各家各户连在一起。 而那圆盘状碧海上更是蔚为壮观,一座海上古城浮水而立,一幢幢深红色墙深黑色瓦的高楼林立,被正午明媚的阳光照耀着,那朱墙更是红得耀眼夺目,红得恢宏大气。在大片火热的红中,错落有致地布着依依杨柳,松柏修竹,给这大红色点上一抹翠绿,却更映衬出那红色的热烈。这样一片红城立在冰蓝的海面上,就如海面上燃起了熊熊烈火,给人无与伦比的视觉震撼。 慕容修看得呆住,不由发出一声惊叹。 “月牙形的山城是阳城,圆盘状的海城是阴城。阳城内住的是往生之人,即将入世投胎;阴城内住的是入死之人,即将过黄泉路。”慕容闲像个导游似地进行解说。 余挽衫趴在窗沿上往下看,啧啧道:“这不就一座死人城么?修那么豪华作甚?” 慕容闲不由一哂,心想这个人怎么一开口就没好话呢。 “这是冥王的个人爱好。”慕容闲道。 “冥王看起来完全没有美感,居然会喜欢这种华丽的风格?”余挽衫难以置信。 在想办法破解换魂石密码的时候,余挽衫曾见过犬神与冥王用一个光球进行“视频通话”。冥王那张脸,当真是黑得一言难尽,脸色又臭,活像谁都欠他八百万似的——然而那只是他面无表情的状态。可想而知他怒起来会是何等的惨绝人寰…… “据冥王本人的说法,是希望住在阴阳城里的灵魂,不管是往生的还是入死的,都能有个好心情。”慕容闲说。 “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冥王那张黑炭脸,跟这华丽的风格完全不搭调。他路过阴阳城的时候,那黑脸被这里的红光一照不就成了猪肝色。”余挽衫脑中想到那场景,乐得哈哈大笑。 慕容修与她心意相通,也跟着笑起来。 慕容闲淡笑反问:“你不知道世上有马车、飞舟这类代步工具么?”根本不用露脸。 “万一人家不用呢?”余挽衫摊手,就是要跟他杠。 慕容闲笑,不说话了。他意识到了一点:不能跟她争论。女人这种生物,不论如何反驳她都能找到支撑她自己观点的理由,继续争论下去也是毫无意义的。 他扭头看着越来越近的红色城池,操纵飞舟寻找空位降落。 余挽衫是个闲不住的,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提问了:“那个高得快要戳到屏障的东西就是你说的红塔?”她指着阴城中心的那座高塔。 “是。”慕容闲答,“红塔的地下部分穿过火山中心的熔岩,从而到达冥界……”他说完轻轻抿唇。 怎么不自觉地就与她多说话了。 余挽衫低头看下面,并未看见他的动作。“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莫名的眼熟?”她说着又问:“这片海上是不是有很多这样被水埋着的火山?” “确然如此。” 想起来了,“这里不就是加拉帕戈斯群岛么。”余挽衫曾经在网上看到过,加拉帕戈斯群岛有很多这样月牙形或者圆环状的山,其实那些是火山大部分被海水淹没形成的。火山喷发时滚烫的熔岩会瞬间摧毁生命,但海洋生物却非常丰富,死亡与新生都在这里发生。 “有人将这里比作生命的熔炉。”她道。 “生命的熔炉。”慕容闲缓缓重复,浅笑道,“我想冥王会将阴阳城设在此处,也有部分是因了这好的寓意罢。” 飞舟停在阴城门外的空地上,余挽衫三人下了船,慕容闲伸手一捞,将飞舟变小收入空间袋中,带着余挽衫和慕容修走到城门口,排队等候入城。 入城的人都需要在出入登记册上写下名字。慕容闲走在前面,慕容修怀里抱着余挽衫跟在后面。走了几步,慕容闲突然传音于余挽衫:“待会写你自己的名字。” 余挽衫不解,在心里问:为什么? 等了半晌,却没等到前面的人的回答。 ……她忘了只有慕容修能听到她的内心os…… 她一介凡人不懂传音,只好出声问前面的人:“汪汪?” 犬语慕容闲还是懂的,闻言再次传音于她:“登记册有测谎之效。写下的名字若与灵魂上烙印的名字不同,字会被烧掉。” 他刚说完,城门口便有人的名字嗞嗞地烧起来,守门人淡定地用笔指着那人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写真名。” 嚯,见效真快。 队伍前移,很快轮到他们。慕容闲刷刷写完就进去了,慕容修抱着余挽衫站到登记处,执笔不假思索的写下小黑这个名字,速度快得余挽衫来不及呵斥阻拦。 他是不是傻?! 好吧他现在确实是傻…… 让余挽衫讶异的是,他写下的名字居然没有烧! 守门人没有发现异常,淡淡拿笔杆指着余挽衫:“宠物也要登记。” 余挽衫怒。娘的你说谁是宠物!! 守门人还找死地拿笔杆逗她:“小狗你会不会写字?” 娘的他居然敢逗她!! 余挽衫凶狠地瞪他露獠牙,丫的她要咬断他的猪蹄! 她的想法还未付诸行动慕容修就突然出手,余挽衫都没看清楚,守门人手上那杆笔不知怎的就到了他的手里。慕容修面上不温不火地,垂眸迅速写下她的名字,将毛笔不轻不重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余挽衫的直觉觉得,慕容修生气了。 第十一章 认她为主 登记完名字进城,待离城门远了,余挽衫恍然想起进城前慕容闲说的那句话—— 登记册有测谎之效。写下的名字若与灵魂上烙印的名字不同,字会被烧掉。 余挽衫神思微微恍惚。 慕容修在登记册上写下“小黑”这个名字,没有被烧掉。也就是说,“小黑”这个名字,已经烙印在了他的灵魂上。 这是她给他起的名字。 “你们天犬的灵魂上还可以烙印第二个名字的么?”她问走在前面的慕容闲。 慕容闲侧头回望,调整脚步与他们并行,答道:“若是认主,确然能烙下第二个名字。” 认主……余挽衫若有所思,这么说…… “但要得天犬族人的接纳认可,在灵魂内烙下主人新起之名,并不是容易之事。”慕容闲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三殿下方才写的名字是……?” “小黑。” 慕容闲目露讶异:“他竟真的……” 他话说到这没有再继续下去。爱出言杠他的余挽衫也罕见的没有接话。 她在慕容修的怀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好,黑中透着闷骚紫的双眼半眯。看上去毫无波澜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已笑开了花。 哈哈,慕容修这厮……竟然真的在心里接纳她了么? 真的认她为主子了么? 这么说她收了个神兽当宠物?牵出去那绝对很拉风! 不知怎的她就是藏不住笑,便用两只爪子捂住脑袋,将脸塞进慕容修的胳膊窝里偷偷裂开嘴。 三人现在所走的是一条极长的步行街,两边雕栏玉砌的红楼直直地向前延伸,笔直地通向城中心的红塔。飞翘的屋檐下挂着精致的花灯,一排排灯穗在风的吹拂下波浪似地摆动。 街上熙熙攘攘行着千奇百怪的人或妖物,有背上插着一根大铁棍的,有肚子上插着好几把刀的,有面色铁青脖子上有勒痕的,有一瘸一拐脚被一大捕兽夹夹着的,一个个皆是惨状。 这行人的惨状与街道的华丽搭配在一起,两种完全相反的画面极具冲击感,却又揉和在了一起。 “听说人死了之后,灵魂的模样就是他的死状,看来真是这么回事。”余挽衫道。 “灵魂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执念。执念于死,外貌便是死状。待执念渐消,外貌也会恢复寻常。”慕容闲娓娓道来,“此所谓相由心生,境由心造。” “嗯。”余挽衫点头表示赞同,“就比如小黑,又呆又蠢把我身上的霸气全都磨得干干净净。” 慕容修一听到自己名字立马笑开,低头来蹭她。如果他还有尾巴,那绝对摇得相当欢快。 慕容闲看着他的脸,目光微深,其间神色复杂。任他再如何看,三殿下脸上的喜悦都是至真至纯,发自内心的呢。 可他心中一直不信殿下是真的失忆痴傻了。 即使现在他天真似白纸,他也依然存有疑虑。 这一条街极长。才走到小半慕容修便突然停在原地,钉在地上不走了。 余挽衫趴在他怀里,明显听到他肚子咕咕叫得厉害。他停的地方有一家饭馆,里面飘出十分诱人的香味。 余挽衫突然大叫一声:“小黑!你流的口水都滴在我头上了!” 慕容闲收回盯在慕容修身上的目光,轻笑道:“既然饿了,那便吃些东西再走吧。” “而且,吃一些这里的东西,有助于他适应此处环境,不被瘴气侵扰。”他补充道。 余挽衫抬头看慕容修,心想这也好,毕竟他的身体是她的,一介凡人要入冥界还是多些保护措施更好。 说着三人便进了酒楼。 “说起来他现在身上穿的这身衣服,不光是穿着好看的吧?”余挽衫指着慕容修问。慕容修今日穿的是件纯黑窄袖深衣,衣料表面隐约有奇特的纹路浮现,一看就非凡品。 “不错。这身衣服有护体之效,一般的物理伤害或法术攻击都伤不到他。”慕容闲道。 说话间三人上得二楼,寻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叫来小二点了几个菜。在等待菜上来的期间,有一男扶着一女上来二楼,左看右看后挑了跟他们邻桌的位置。 那男人相貌普通,之所以会引起余挽衫的注意,是因为他的衣服上写了个大大的“差”字,像古代衙门的官差一般。 余挽衫猜测,这就是所谓的阴差了。 被阴差搀扶着的那女人穿着华丽的晚礼服,一瘸一拐的走到邻桌,刚一坐下便皱眉:“受不了了,这东西太碍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低腰在裙子里掏,半晌后只听“嘶”地一声,她从裙子里掏出一样东西,“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紧接着,因为酒楼里的香味太浓而控制不住地流口水的余挽衫,在看到那东西后,被口水给呛到了。 那女人从裙子里掏出来毫不在意地拍在桌子上的东西,是半条血淋淋的腿! 还飙着血! 那女人嫌弃地瞥余挽衫一眼:“哼,色狗,从一进来就盯着我流口水。” 余挽衫一听这话呛得更厉害了:什么?!我对着你流口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你流口水了?拜托,我本体比你好看多了好不好!你哪来如此良好的自我感觉?! 慕容修忙帮她顺气,不快地瞪那女人一眼。 那女人见瞪过来的是个比自己好看许多的女人,又不服输地瞪回去。 坐她旁边的阴差看见了慕容修却是如见天仙,像被勾去了心魄般,整个人呆住了。 断腿女人见此更是生气,直接一脚踹了过去,阴差连连求饶:“姑奶奶息怒……姑奶奶息怒……” “姑奶奶,这是吃饭的桌子啊。”阴差一面说,一面将她放在桌上的那半条断腿给拿下去。 女人冷哼一声,又是一脚踢过去。 那厢刚把断腿给拿下桌,余挽衫这桌的菜就上来了,慕容修一见吃的眼睛立马大亮,直接用手抓起吃的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 余挽衫也认真地投入到食物当中,不去管那个奇葩的断腿女人。 慕容闲没有动筷,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吃。 女人这时注意到了慕容闲,先是一顿,待看清他的长相眼神就变得如同看见宝了。 第十二章 渡劫仙人 余挽衫抽空看了她一眼,心中鄙夷道:说我色狗,也不看看到底谁才是色鬼。 断腿女人瞬息收起泼辣模样,整了整衣容开始对慕容闲目送秋波。 慕容闲对此视若无睹,依旧面色淡然。 女人见他如此却更是殷勤,心想似这般清冷矜贵的男人真是迷人紧很呢,越是难以亲近越是让人想要得到呢!不过,他身边那个饿死鬼一样的女人是谁,真是个电灯泡! 女人的那双眼睛一边给慕容闲送电波,一边给慕容修送刀子,忙都忙不过来。 慕容修对那女人时不时刮来的眼刀子很是不爽,一边大口吃肉一边瞪她。 好好的吃饭的心情都被破坏了。 快速解决完午餐,慕容修冲那女人飞了个大眼刀子,抱着余挽衫起身下楼。慕容闲慢条斯理地付了钱,跟着走下去。断腿女人也急忙叫小二付账。 阴差嘴里还塞着鸡腿,不解地瞪大眼睛:“嗯?唔还没吃完呢……” “吃什么吃?走了!”断腿女人拉着他风风火火地下楼,跟在慕容闲他们后面。 “诶诶诶,你腿不方便怎么走得比我还快……”阴差被她拉着脚步踉跄地走。 “闭嘴!”女人回头瞪他一眼,看了看前面的男人,忽又笑容满面地问阴差:“前面那个人长得真帅,是不是你们阴间的人?” 她说话声音故意抬高,想是特意让慕容闲听到。 余挽衫恶心状吐舌头。 “那位我不认识。”阴差老实答,“不过咱们阴间呐也有比这还帅的呢,小姐倒不如留下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凶巴巴地吼回去:“谁是小姐!” “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冷哼一声不再理他,直接冲前面喊道:“前面那位帅……诶人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青石阶苔,人迹稀少的小巷内,慕容闲拉着慕容修走得极快。 余挽衫从慕容修的臂弯里钻出小脑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嘿嘿笑:“刚刚不还很淡定吗?现在怎么跑那么快?你说你出一趟差还能顺手撩一朵桃花,多划算,哈哈哈哈……” 慕容闲本不想理会她,见她笑得这般欠揍又忍不住道:“不想早日回到你自己身体里的话,你就接着笑吧。” 余挽衫很无所谓:“我回不去,你家殿下也别想回来,你能拿我怎样?哈哈哈哈……” “灭掉你的灵魂,也不是件很难办到的事。”他眸中散出些许危险气息。 余挽衫像是公鸭被掐住嗓子,笑声卡在了喉咙里。慕容修却是瞬间变成防御模式,护犊子似地紧紧抱着余挽衫,怒瞪慕容闲。 余挽衫顿时有了底气:“你家殿下可不同意呢。”她满脸“你能奈我何”的欠揍样。 慕容闲微不可查地长长吐气,不再与她做无谓的口角。 从小巷绕到红塔脚下也就花了三刻的功夫,此时天色还早,慕容闲就近找了家客栈歇息,等到日落时分塔门开了便进塔。 却没想到,在塔门前再次遇见了那阴魂不散的断腿女人。 彼时红塔门口挤挤攘攘,站满了死相各异的灵魂。在这么多的人里,那女人偏生眼睛锐利,一眼便看到了慕容闲。 “喂!那个黑衣服的帅哥!”断腿女人激动地高声叫他,说着便提起那条断腿往他们这儿挤。 慕容闲眼神微变,拉着慕容修迅速消失闪进塔内。 “别跑呀……”断腿女人不依不饶地在后面追。 余挽衫贱贱地“哇哦——”道:“猿粪不浅呐。” “……”慕容闲脚下生风,拉着慕容修沿螺旋楼梯迅速向下。 沿路有一堆断肢残臂的人,有一只断手“啪”地一下拍在余挽衫脸上,并下意识地抓紧。 “唔唔唔唔!”余挽衫狂甩脑袋。(尼玛手都断了为什么还会自己收紧啊!) 慕容修帮她将断手硬扯下来,往后一甩正好拍在那短腿女人的脸上。 断腿女人怒了:“你个死女人!别让我抓到你!!” 余挽衫疼得捂脸:“小黑你那么粗暴作甚!忘了这是你自己的脸了吗?!” 慕容修:“唔?!”(真的忘了……) 一路乱撞地向下跑了一会儿,周围的人面目看着没那么狰狞恐怖了,多了不少正常的人。 余挽衫伸脑袋往旁边看,观察了一会儿问:“我感觉……好像越往里走,看到的人越正常了,那些伤口和断肢什么的都慢慢恢复了!怎么回事?!” “此塔有修复一切损伤,恢复灵魂原貌之用。”慕容闲简短答。“而且是强制性的。”慕容闲补充。 谁叫冥王不喜欢出去闲逛的时候看到的全是些丑得惨绝人寰、一点也不符合他审美的东西呢。 “听起来怎么像是恢复出厂设置。”余挽衫道。 慕容闲:“……” 慕容修:“唔?”(什么?听不懂……) 余挽衫哈哈大笑:“你们天界用不用手机?” 慕容闲:“……”你觉得呢? “有原身的会被强制恢复本体?”余挽衫突然想到这点。 “是。” 她了然。犬神非要将她变成本体模样,是因为红塔会强制让她恢复本体么。若是她本顶着慕容修的花容月貌(?),一进红塔却变成了只乳臭未干的小黑狗,死要面子的犬神大概会觉得丢了面子吧…… “但是,为什么你没有变回原身?”她道。 慕容闲撇她一眼:“我法力强。” 余挽衫:“……”你就想说我弱呗! 余挽衫冷哼,伸头往后看,见那女人居然能跟上他们的速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余挽衫冲她翻了下白眼,突然瞪眼惊道:“我去,那女人怎么开始往男人的方向变了!” 那女人一边飞速奔跑,一边容貌发生变化,浓妆变淡,脸部轮廓变得硬朗,喉结慢慢凸显,大胸渐渐变平,身形渐渐变得高大,纤细的胳膊出现肌肉。 慕容闲闻言目光一闪,放缓速度,倒不急着躲了。 “此人或许是天界的人。”他道。 “你从哪看出她是天界的?”余挽衫问。 “之前说过红塔对于仙人有恢复其真身之效。若此仙人是下凡渡劫,那么除了恢复其仙人面貌之外,其记忆也会随之恢复。”慕容闲道。 余挽衫了然,“所以那个不男不女的人极有可能是下凡渡劫的仙人?” “也有可能是妖界等其他界的修炼得道之人。”慕容闲道,“只是天界近日未曾听闻有谁劫期将满,可返回天界……” 越往下空气越发燥热,螺旋木梯中间的天井下方,滚烫的熔岩嘭地炸开,冲上极高的天空,空气被炙烤得变形,岩石沾到岩浆立刻消融成灰烬。 余挽衫热得汗水淋漓:“为什么我现在的身体是黑色……黑色最吸热了!” 慕容闲这一降速顿时将双方距离拉近不少。正当余挽衫要回头看那女人究竟变化到何种程度的时候,从后方突然爆出一声男人的粗吼:“靠!” 第十三章 冥七公子 紧接着这一声粗矿的“靠”,一个高大的身影如火箭筒一般,一路呼啸着冲过来,轰然震落在慕容闲面前。整个木梯被他震得几乎塌陷! “你竟敢忤逆本大爷?!”他声音如洪钟般炸响。 余挽衫被这阵势吓得耸毛,定睛一看,这男人的面目介乎男女之间,颇为中性,轮廓与那断腿女人有几分相似,可不就是那断腿女人的真身?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换了一身全黑的刺绣长袍,整个人气焰冲天。 慕容闲看清他的面目,却是微微一怔,不再逃了。 阴差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手撑着腰不停哈气:“哎呦喂快断气了我……”他抬头一看那男人,立马吓得腿软直接跪在地上:“七七七……七公子!” 阴差心里不由胆颤,难怪别的灵魂都是十多人组成一队由一个阴差领着,唯独那断腿女人单独一个人由他伺候着,原来竟是下凡间去渡劫的七公子!难怪老大派他来的时候,特意嘱咐他小心伺候着! 阴差心里顿时对老大生起不尽的感激,发誓如果被七公子看中提拔了,一定忘不了老大的大恩大德。 阴差心里的这些小九九暂且不提,余挽衫听见那声七公子也是一怔,顿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哟这七公子不就是冥王的七儿子吗? 慕容御不是说他下凡渡劫去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余挽衫心里想到一点,突然在心里狂笑起来。 那个断腿女人居然是冥王他七儿子?冥王他七儿子居然是刚刚那短腿女人?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调戏慕容闲,追着人家不放,那豪放样,我的天啊哈哈哈哈哈—— 余挽衫在心里笑得几近癫狂。 七公子冥胜古心里也清楚,自己突然从女的变回男的实在尴尬,但人都堵了,总不能就这么放了,于是硬撑着气势,狂傲地审讯道:“你刚才跑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亏心事?!” 慕容闲还未说话,慕容修却突然开口了,一脸天真地扭头问慕容闲:“他刚才还是个女的,现在怎么变成男的了?” “你插什么嘴!”冥胜古脸红成了猪肝色。 大爷的,之前那是他投胎时候的样子,哪是他能控制的!偏生他投胎成的女人这样水性杨花,因为当别人小三在酒会上被人打断腿害死就算了,死了还不改本性去勾搭男人,让他现在下不来台! “他刚才还对你那么殷勤,现在怎么那么凶了?”慕容修不理他,继续一脸天真地问慕容闲。 慕容闲:“……”你说这话根本就不是让我回答的吧? “你!!”冥胜古气得噎住,上下打量慕容修,反击道:“你一个还没死的凡人跑来冥界干什么?” “他一个女人变成一个男人干什么?”慕容修继续问慕容闲。 “你还敢提!”冥胜古恼羞成怒,抬手便要上前来抓慕容修,慕容闲立刻上前半步,伸手挡在慕容修面前,手掌有意无意地,堵住了余挽衫的嘴。 余挽衫吐舌头。慕容闲这个人精,原来早已经看出来了,慕容修的那些话都是受她的指使说出来的。 湿热的舌尖碰到了他的掌心,他如触电般将手拿开,紧接着便两手握拳冲冥胜古行礼,动作自然流畅,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般。他开口,对冥胜古恭谦有礼地道:“公子息怒。在下隶属九重天界天犬一族,犬神座下神使慕容闲,受犬神君上之命,前来寻公子有事相求。” 慕容闲声音很低,只限他们几人间能听到。 他这么一说,余挽衫才想起冥胜古知道换魂石秘诀这回事,便不出声地趴在慕容修怀里,竖着耳朵听。 冥胜古见慕容闲这般礼待,倒不好再发作,便收了脾气,正经地将他打量一番。 同样是一身黑衣,面前这人与他的气质却大相径庭。 慕容闲发冠高束,眉目清雅,一身黑色长袍柔软地垂至脚面,微微颔首向他行礼,举止得体,不卑不亢,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而冥胜古自己呢,虽有着一张混淆性别的中性面孔,却是个神经大条一点就着的炸药脾气。 冥胜古清了清嗓子:“慕容叔父找我何事?” “此处不便详谈。”慕容闲道。 现在他们还在螺旋木梯上。周围还有不少人经过。 “哦。”冥胜古很随意,“那就出了红塔再说。” 众人继续下行,周围的温度继续升高,余挽衫热得直哈气,慕容修和其他人却完全没事一身清爽。余挽衫心中不平,一扒慕容修的衣领发现他衣服里面凉快得多,顿时如同发现了一块宝地,使劲往他衣服里钻,只留两只眼睛和一对耳朵在外面。 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楼梯拐角处出现了出口。 余挽衫顿觉松了口气。 楼梯到了拐角的出口处依旧没有结束,还在继续往下延伸,余挽衫好奇于是问了一句:“再往下走是什么地方?” 走在前面的冥胜古转过头来,故意吓她似的狰狞一笑:“下面是十八层地狱,你要去吗?” 余挽衫完全没被吓到,反而朝他翻了个白眼。 冥胜古顿觉受到了鄙视。 一出红塔温度就降了下来,入目一片荒凉景象。灰黑色的地面上乱石密布,寸草不生,鸟不拉屎,空中飘着的雾也是压抑的灰色,连天空也是灰蒙蒙的。 余挽衫突然有些理解冥王为什么喜欢那种华丽丽的风格了。常年生活在这么灰暗荒芜的地方,不多看点亮色整个人都要压抑死啊! 出口处人依旧很多。冥胜古随意往周围看了一下,挑了个几百里外的小山丘,“就去那儿说吧。” 慕容闲点头。他带着慕容修,慕容修抱着余挽衫,冥胜古走在最前面,几个人几步之间场景迅速变换。 余挽衫只觉有穿过空间缝隙的眩晕感。等她回过神来,众人已经到达了山顶。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尺?余挽衫心道。 一直小心翼翼跟在冥胜古身后的阴差本也想跟着一起过去,结果刚走几步前面的人就不见了,不由得愣在原地。 冥胜古懒得管那阴差,开门见山地问慕容闲:“说吧,什么事?” “君上想问七公子,可还记得那换魂石的使用法诀。” “换魂石不是在慕容疏手上吗,怎么不问他?” “三殿下不记得,这才来问七公子的。” “他不记得了?”冥胜古显然不信,慕容疏的记忆力那么好,“他要是不记得我就更不会记得了。” “七公子不妨仔细回想一下。”慕容闲提示他,“三殿下倒是曾说过启用秘诀。” 他将秘诀说了,冥胜古却道:“这个口诀与我当初设置的不一样。他修改了秘诀。” 余挽衫大失所望:“怎么还把密码改了啊!”这下不就只有慕容疏一个人知道怎么解除了吗!慕容疏这个人怎么不懂留后路的啊! 不,或许他就是故意的!故意不让任何人知道秘诀,这样他的灵魂就换不回来了,他就可以摆脱那个婚约了! 太阴险了! 她这一出声冥胜古便循声看了过来。此时余挽衫已经整只从慕容修的衣领里出来了,冥胜古仔细看她一番,突然皱眉道:“你……怎么看着那么面熟……” 第十四章 你追我赶 慕容闲隐隐担心的事似乎要发生了。 冥胜古与慕容修从小便认识,他是见过慕容修本体的,现在余挽衫虽然是慕容修的幼年本体形态,说不定他也能认出来。 他抢在冥胜古认出来之前开口:“这是我族的一个后辈,此次来冥界顺便处理一些它的琐事。” “哦。”冥胜古摸着下巴皱眉思索,答得漫不经心。 “大人还等着在下回去复命,如此,便不打扰七殿下了。”慕容闲向他行礼。 “哦。”冥胜古随意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慕容闲便带着小黑和余挽衫步伐从容地走了。 冥胜古仍站在原地沉思。待他们三人走得远了,他才终于想明白刚才那股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哈!”他爆出一声炸雷般的大嗓门,声音之大数千里可闻,“慕容修!慕容修我闻出来是你了!你来了冥界居然不告诉我?!” 余挽衫心里忍不住来了句“卧槽”。这冥胜古属狗的吧,这样也能认得出来! “刚才那个谁,你给我回来!”冥胜古继续大声嚷嚷。 慕容闲心下轻叹,拉着慕容修猛然加快速度,右拐闪进一片石林。 阴风吹进石林,穿过石缝发出厉鬼呜咽一般的声音,本来就暗淡的天光基本照不进石林,使得石林里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三个全黑的人在石林间快速穿梭,身形一晃而过只余下一个黑影。 慕容闲觉得光拉着慕容修胳膊还有些不便,转弯的时候万一磕着碰着他家殿下可就不好了,于是便将他拦腰抱住。 慕容修身体的原主人不乐意了:“你干嘛呢?趁机吃我家小黑豆腐?” “你知道我并无此意。”慕容闲一派正人君子的口吻。 “哼。”余挽衫没话说了。她也就是调侃他一句,他这么正经倒没意思了。 冥胜古风风火火地追到了石林外,想了想后右拐跑进石林里。可惜他猜中了他们会往石林里躲,却没猜到他们的速度可以将他甩开。在毫无线索地瞎转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停住脚步,耸了耸鼻尖,咧嘴笑了。 是气味。 冥胜古心里得意地哼哼。你们以为甩开我我就找不到你们了? 他立马开始沿着气味找。可是在沿着气味走了很久后他发现不太对劲:怎么感觉是在不停地绕着圈?! “靠!”冥胜古暴躁地踢石壁。“敢耍我!” 没想到那石壁看似坚硬却被他一脚给踹倒了,石壁后面还有一条路。 冥胜古气得磨牙。这是把石壁挪动了位置来诓他吧?! 他忍着脾气沿着那条路走进去,气味到了一个石头附近最浓,但再往前就没有了。 冥胜古一脚踹飞那大石头。石头下面压着一块黑色的布。他拿起来一闻,再次爆出一声雷霆般的粗口,一巴掌将那块布拍进石壁里,抠都抠不出来。 “慕!容!疏!”冥胜古一字一句,恼怒的声音响彻云霄。 石林外数千里处,余挽衫想像着冥胜古看到那块带尿的布时那精彩的表情,忍不住狂笑出声。 慕容修低头看她,轻嗔道:“不羞。” 在石林里的时候,余挽衫突发奇想,提出了用她的尿的气味支开冥胜古的方法,慕容修一听到这个立马脸红了,蹦出来两个字:“不羞。” 余挽衫倒是大大咧咧地很无所谓:“我现在是条狗,撒个尿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是女孩子。”慕容修说。 “我现在的身体是个男的,还是个奶娃娃。” “那你也还是女的。”慕容修固执道。 “小黑你一个男的怎么比女人还要婆婆妈妈。”余挽衫懒得跟他废话,眼疾嘴快地从他衣服里扯出来一块手帕,叼着它跑到墙脚根那儿撒尿去了。 慕容修无奈地又说了次“不羞”,把慕容闲推得远远地,叫他背着身不许看。 回到现在。慕容闲带着他们俩已经跑出了老远,见前方有片枯木林,丝毫不停顿地冲了进去。 余挽衫倒是悠哉得很,还在跟慕容修聊天:“小黑,你说你上辈子是不是个女的?怎么就跟古代的女人一样保守?” 慕容修抿嘴不理她。她怎么就不明白呢,他是在替她害羞啊。 “嘿,还跟我闹脾气了是不是?”余挽衫伸爪子挠他。 俩人正闹着呢,带着他们跑的慕容闲突然停住,余挽衫有一半身子在慕容修的怀抱外面,差点依着惯性翻出去。 “你干嘛?!”余挽衫怒。故意的吧这是!看不惯别人笑闹吧这是! 慕容闲不看她,面色有一丝凝重:“此处有迷阵。” “迷阵?”余挽衫瞬间警惕起来,竖着耳朵观察四周。 四周被浓重的雾气笼罩,雾却不是白色而是灰的,让她想到雾霾。枯烂坏死的树木杂乱分布在四周,灰败的树枝胡乱绞在一起,像一只又一只皮肉腐烂露出白骨的手,争相伸向天空,像在贪婪地索取着什么。 余挽衫刚想说“除了太阴森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却见浓雾里有两个人影在走近。 余挽衫只凭脚步声就知道那俩货是谁了。 “小余?”那两人走近了,一个短发,一个栗色中长直,后者一脸惊讶地看着余挽衫,“你怎么也在这儿,这是哪?” 余挽衫半眯着眼,瞧着这两人不说话。 这两位美女是余挽衫在人界的好基友,短发的叫赵文清,长发的叫夏殷殷。余挽衫被抓回天界的前天上午,还被她们约了要出去干件大事呢。只不过那时余挽衫已经变成了小黑狗,为避免露(出)出(去)破(丢)绽(脸)就放了她们鸽子。 “小余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赵文清道。 余挽衫撇嘴冷笑,扬声道:“手段能不能高明点?”破绽也太明显了。 小赵和小夏根本不知道她变成了一只狗,怎么可能一来就对着一只狗叫小余。 一只微凉的手落在余挽衫头上。小赵小夏的身影顿时消散。 慕容闲低头看她,目光沉静,声线平定:“保持清醒。” “放心,我清醒得很。”余挽衫傲气地说。说完她才发现自己现在被慕容闲抱着,而慕容修却不见踪影了。 “小黑呢?!”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 慕容修神思恍惚了一瞬。待他清醒过来,怀里已没了余挽衫。 他眼里显出慌张,连忙四下寻找。周围一片荒芜,没有他要找的人。 他心一咯噔,眼泪瞬间溢满眼眶。 突然虚空里响起一个声音,像破风箱一样:“别哭,哭了就不漂亮了, 海鸳。” 第十五章 阵中痴人 随着那一声“海鸳”,虚空中出现一团乌漆麻黑形状不规整的烟雾,中间有一大两小三个洞,勉强算做嘴巴和眼睛。 那团烟雾看着他激动道:“海鸳,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那么激动,慕容修却一脸呆滞地看着他,默了半晌,实话实说道:“好丑。” 烟雾瞬间被打击得泪流满面:“你居然嫌我丑……你以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肤浅是诚实的意思吗?”慕容修天真无邪道。 “……”烟雾受到的打击更甚,“海鸳你变了……” “我不叫海鸳。” 烟雾的话头戛然而止,顿了一秒,突然语气变得凶狠:“你不是海鸳?!” 烟雾突然间膨大数倍,疯狂地翻涌起来。 **** 迷阵内。余挽衫心急如焚:“慕容修怎么不见了?!” 慕容闲面色凝重:“能在我眼皮下将他带走,此人倒有几分本事。” “谁让你评价他有没有本事了?”余挽衫捉急,“想办法啊!” 慕容闲低头睨着她:“你嗅觉灵敏,用鼻子探一探四周有何不同吧。” 余挽衫翻白眼:“你叫我跟狗一样趴在地上嗅来嗅去?”不干! “难道你不是吗?”他淡淡反问。 “难道你不是吗?”余挽衫把这句话还给他。我现在是狗,难道你不是吗?还要我来闻,我现在还是个孩子,你这是虐待儿童知不知道? “我需变回本体嗅觉才最敏锐。”慕容闲道。可他显然没有变回本体的打算。本体岂是可以随便给别人看的。 “你连为你家殿下变个本体都不行吗?”余挽衫对他很失望,“你就是这么忠心奉主的?” “我只是想给你点任务。”慕容闲声线平直,“我用神力比用嗅觉感知范围更广。” 余挽衫大翻白眼。原来说这些都是好玩的?! 她不再跟他多废话,闭上眼睛合上耳朵,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鼻子上。其他的感官感觉逐渐变淡,鼻子接收到的感觉逐渐变得富有层次。 她身上还未完全去掉的奶味,慕容闲身上清到寡淡的气味。除此之外,还有周围的泥土,枯木,浓雾,天上飞过的乌云。 除了他们两个,没有活物。 不对……有一个…… 余挽衫睁开眼睛,看着没有人影的前方:“有个活的过来了。” 慕容闲抱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了。 余挽衫也发现了来的是谁,烦躁道:“啧,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呢!” 浓雾里慢慢显出一个人形,穿着修身的黑色绣袍,还未看其清面容就先听到其大嗓门了:“哼哈哈哈哈!总算让我逮到你们了!” “慕容修!”冥胜古指着余挽衫,怒声控诉,“你敢耍我!” “什么慕容修?你认错人了。”余挽衫懒懒道。 “你蒙得了我?这个气味,不是你是谁?”冥胜古一副“咱俩穿一个裤衩长大的,你化成灰我都认识”的表情。 “你的本体是条狗不成?”余挽衫吐槽道。 “是你狗臭味太浓。” 余挽衫无语:“你的狗鼻子闻错了。” “不可能。” “啊哈!”余挽衫得逞了,“你承认你是狗了!” 冥胜古瞪眼。居然给他下套! “七公子。”慕容闲拉走他的注意力,“你没有发现,我们入了迷阵么?” 冥胜古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谁那么大胆,敢用迷阵困本大爷?!” 他的大嗓音飞散在枯树林里,没人理他。 慕容闲眼神定在一棵大的枯树上,指着其道:“那一处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同。” 冥胜古不愧是能动手就不动口的行动派典范,慕容闲指哪他二话不说就一个掌风打过去,那棵树在瞬间被他打成一堆灰粉。 灰尘消散,现出一个身姿窈窕的身影,还有一团……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的烟雾,正对着慕容修散发杀气。 余挽衫大吼一声冲了过去:“哪里来的杂碎!你敢碰我的东西?!” 她冲过去跳到慕容修肩上,冲着对方露出尖锐的獠牙,小小的身板却有不可小觑的气势。 慕容修见她如此在意自己,既是开心又是感动,忍不住抱着她使劲地蹭蹭蹭。 余挽衫的凶狠样瞬间破功,嫌弃地推他的脸,“把脸给我拿开!” 冥胜古汗颜地看着他俩,不太确定似地重复她刚才那句话:“你的东西?” “不是我的还能是你的?”余挽衫反问道,“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是我的。”她强势地宣布所有权。 冥胜古被这句话里巨大的信息量震惊了:“你……你都有婚约了你还……” 还跟别的女人搞那些关系! “我是只奶狗,我哪有什么婚约。”余挽衫说话尽量不露马脚。 有婚约的是慕容修,可不是她。 她心想,刚才那话没毛病啊,慕容修的身体本来就是她的,慕容修的灵魂又是认她为主人的,所以说身体和灵魂都是她的,哪有什么不对,是冥胜古自己思想不端正。 “你看你这样像只奶狗吗?”冥胜古还想跟她争辩,那团一直在疯狂地翻来滚去发疯的烟雾突然冲向他。 冥胜古见它冲过来,还以为要打一架,架势都摆好了,它冲到他面前却猛地停了。 “海鸳!”烟雾又惊又喜道。 冥胜古听到这两字脸色突然一变,吃屎了一般。 “海鸳!你是海鸳!”烟雾激动地飘来飘去,“我终于等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三百年!” “你认错人了。”冥胜古冷脸道。 “不可能!你样子有些变了,但我感觉得出来,就是你!” “你所说的人已经死了!”冥胜古加重语气。 “哟,这个丑八怪你认识啊?”余挽衫趴在慕容修怀里看热闹,插嘴问。 冥胜古不愿提起那些黑历史,便不理她。 那烟雾一听“死了”这俩字又发起疯来:“我知道她死了!所以我跳了楼,我想来黄泉路上找她!可是我找不好久都找不到!为什么?为什么她死了也不肯再见我一面?她就这么绝情吗?我不信!所以我就在这里等,我等她,我要问她为什么突然抛弃我,跟那个富家子弟在一起!她不是那种只爱钱财的女人,她一定有什么隐情!” 余挽衫听着他颠三倒四地说,有种想拿点瓜子西瓜来吃的冲动。 好一个狗血的故事。 第十六章 两蛟相斗 冥胜古脸色更臭,吐出的话像冰渣:“没有什么隐情!她爱选择谁就选择谁,她抛弃你只是因为想抛弃你!你以为这是电视剧?这是言情小说?你未免太天真了!你这样的人,换做谁都会毫不犹豫地抛弃!” “你在这里扮演痴情汉望妻石,别人却早已经抛弃你,投胎转世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去和别人成双成对和和美美!你的所谓痴情对她而言,”冥胜古露出鄙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分毫不值!” 烟雾狠狠愣住。他的话像覆满寒霜的利剑,摧毁了他最后一点希望,切断了他最后一点理智! “啊!!!!!!!!!!” 烟雾的体积急速地膨大,大到铺天盖地,狂风凭空而起,以摧枯拉朽之势卷起漫天尘土。天空被乌黑的烟雾遮盖,周围响彻着风的怒吼,危险又透着绝望。 地面开始震动。 慕容闲一手搭在慕容修肩上。一层萤光从他手心蔓延至慕容修身上,将慕容修和余挽衫整个覆盖。他带着他们俩离地悬浮,淡定道:“迷阵开始坍塌了。” 冥胜古依然立在原地,四周狂风怒吼他却纹丝不动,连衣角都没有翻动一下,像是与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视线被漫天的黄沙遮盖,四周只剩风声的呜唳。 狂风和地震持续了几刻钟后停了。那团烟雾也烟消云散。周围仍是一片枯树林,丝毫没有被风摧毁的迹象,只是没了浓雾,视野开阔不少。 冥胜古从始至终都立在原地,像是要站成一棵亘古不变的古松。 “这家伙突然装什么深沉。”余挽衫小声嘀咕。 冥胜古动了动,转过身来,难得面色认真道:“此事需要向我老爹汇报一下,我先走了。” 他看向余挽衫:“看来你真不是慕容修。” “你终于开窍了。”余挽衫松了口气。 “不是开窍。”冥胜古浅笑,“真的慕容修,不会不知道刚才的人是谁。” “什么意思?喂你把话说完啊,说一半就走多不道德!” 冥胜古背对着她挥挥手,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慕容闲向他遥遥行了一礼,带着慕容修和余挽衫从反方向离开。 “他到底什么意思?”余挽衫问慕容闲。 慕容闲浅笑,“三殿下与七公子自小认识,对彼此都很熟悉,想必刚才之人与七公子的渊源三殿下也知晓。” “所以他们到底有什么渊源?” “三殿下曾提起过,七公子三百年前也曾下凡历劫过一次。” 经他这一提示她便明白了:“难不成他投的那胎就是海鸳?” 慕容闲没说话,默认了。 “那还真是狗血。”余挽衫的八卦兴致被点燃,“这冥王七子怎么两次投胎都是女的?他不会内心藏着个女人的灵魂吧?” “不可妄言。”慕容闲正色道。 “切。”余挽衫撇嘴,“他怎样我不知道,你倒是心里藏着个糟老头的灵魂。” “那我呢?”慕容修出声寻找存在感。 “你,骨子里就是个傻白甜。” “甜?”慕容修不解,撩起衣袖露出藕节似的手臂,伸舌头去舔。“不甜啊。” 余挽衫无语:“不是这个甜……还有,把你袖子放下来。” 那撩衣袖伸舌尖舔的姿势,看着妩媚撩人得很,跟她原本粗糙的性格太不搭了。 接下来的一路都很顺利,再没有一个变态的女人追着他们,也没有什么迷阵和发疯的怨灵,偶尔碰到些小鬼什么的,也被慕容闲强大的仙气给吓退了。 余挽衫一路越想越不对劲。那迷阵里的烟雾手段也没多高明,连她都骗不过,怎么会困住那么牛逼哄哄的慕容闲? “慕容闲,你是故意的吧?”余挽衫斜睨他。 “你指什么?” “你是故意被那团烟雾困住,又故意把冥小七引过来,想让那烟雾缠住冥小七,好让我们甩开他吧?” 慕容闲眯眼,笑得一派温文儒雅:“凑巧罢了。” “你笑得很奸诈。” “你想多了。” 接下来赶了一夜的路,三人顺顺利利到达了蒿里山的山脚,终于看到了绿色——满山都是活着的树。天空也不再是灰蒙蒙一片,虽不像人间是蔚蓝的,好歹也是干干净净的白。还未上山,余挽衫就隐隐约约听到了瀑布的水花声,除此之外却还有别的声音:蛇类的嘶吼声,以及肉.体撞击在一起的闷响。 好像是两条蛇在打架。而且听这声音的厚重度,似乎还是两条不小的蛇。 三人沿着忘川河上山。山顶有一片水平如镜的湖,倒映着湖岸的绿树。打斗声是从湖的另一头传来的。而湖的另一头连着的正是溯水瀑布。 瀑布逆流而上,在与湖水的交界处形成雪白的浪花,水汽氤氲如同仙雾。三人从湖面踏水而过,在瀑布旁寻了处灌木丛悄无声息地藏下,看下面究竟是何情况。 瀑布高千丈有余,在其下方还有一片湖,湖水深蓝至稍黑,如静谧的夜空,水面波光粼粼,似繁星闪烁。整片湖像是将天上的星河纳入了怀中。 在那湖面之上,半空之中,有两条身长三四丈的巨蛇正在猛烈地厮杀,一条浑身冒着黑烟,另一条是青灰色。两条蛇身上都有负伤,一时间还分不出高下。 余挽衫耸了耸鼻尖。那黑蛇身上冒的黑色气息让她很不舒服,鼻子有些痒。 “黑的腾蛇是魔界的;另一条是溯水的守护兽。”慕容闲低声解说。 “难怪它的气味让人不适。”余挽衫揉了揉鼻子,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瀑布前那两条蛇依旧打得激烈,嘶吼声撞击声盖过了她这小小的一个喷嚏,它们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人躲着。 黑蛇仰天长啸,张开大口喷射出一颗火球,带着毁灭的气息,朝那青灰蛇冲击而去! 青灰蛇眼里闪过锐利的光,额间猛然出现一个亮点,以此为中心迅速铺开一张弧形的光幕将自己罩住。 光幕刚结好,它却看见那黑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有诈! 脑海里闪现这一念头的一刹那,那团火球突然一分为二,一个朝他来,一个朝下面的湖直冲而去! 青灰蛇瞳孔缩成一条线。 不好! 第十八章 平静,风暴 余挽衫不以为意地切一声:“他敢跟我计较?我是它主人。” 一旁的青灰奇怪地看她一眼,心想这世道真是变了,小奶狗翻身做主人了。 慕容闲笑,不搭话。 余挽衫轻哼。“我说,当初是谁简单粗暴地把他敲晕给绑回去的?要算账也不会先轮到我。” “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不该提醒你。”慕容闲笑道。 “说得好像你这提醒是安了好心似的。”余挽衫不再理他,低头去看水下的慕容修。 说来也奇怪,这溯水湖远看着颜色深,看不见底,近看却是剔透的冰蓝色,一眼便看得见湖底的鹅卵石。慕容修便浸在这透明的水中,闭着眼慢慢地沉至水底。 他散开的长发,像柔软的水草在水里飘摇;宽摆的长裙,像一朵黑色幽莲展开;白如山雪的脸,像是浸了水变得晶莹剔透的山荷花。 隔着冰蓝的水幕,这般触摸不到的美,惊艳了不明真相的青灰。 三人在水面上静静地等待着。有微风,却没有声音,湖面泛着涟漪,一切都很安静。 慕容修静静躺在水底,像是睡美人一般。 这般的静谧持续了不多久,慕容修的身上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并迅速地扩大,接着湖面四周突然狂风大作,形成龙卷风并全部朝慕容修身上涌去。 余挽衫的小身板差点被风刮跑,忙抓着慕容闲的衣摆。慕容闲施了定风术,将自己和她的身形稳住。青灰也急忙稳住身形,惊诧莫名道:“怎么突然这样了?” 他守在溯水湖边那么多年,却从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慕容闲也微微皱眉,显然也不清楚这是何故。 他用神力向下察看。弄出如此大的阵仗,慕容修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异常,脉象平稳睡容安详,跟一般人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青灰担忧地看着周围被吹得七歪八倒的树,“不行,任由她这样下去这里的环境会被破坏殆尽!”他说着便俯身冲进漩涡中心,想把慕容修给拉出来。 然而任他如何用力,慕容修就像是黏在了湖底一样纹丝不动。 慕容闲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也下到漩涡中心去,食指与中指并拢点在慕容修额间。 他分出一缕元神,试图进入到慕容修的意识中,却遭到了阻拦。他加大神力输入,阻拦他的力量却也随之加强,不过感觉着似乎是在强撑。于是他便再次加大力度,可对方还是撑住了,只不过力量更加不稳了些。慕容闲只好接着再增加力度,可每次对方都是能够堪堪抵挡住他,看似再加一把力便能突破,实则每一次加力都是还差一点。 就像是一个吊在狗狗头上的骨头,看似触手可得,可每次努力完却还是差着同样的距离。努力但始终得不到,放弃却又不甘,就这么不远不近地故意吊着你。 慕容闲眉头加深。这般像是故意逗人玩一样的行事风格,跟以前的三殿下真是极像。 神力渐渐加至临界点,他不敢再继续往下加大。如果再继续加,过大的神力极有可能会伤到三殿下的元神,伤到元神可比失忆要严重百倍,他不能让殿下有此危险。 那与他抵抗的力量却像是知道他的顾虑一般,故意在此刻突然撤了力道,慕容闲急急将神力撤回,经脉因为一瞬间涌入过大的神力而被撑破。 慕容闲收了手指猛地后退一步,藏于袖间的手下意识捏紧,以减少疼痛。他目光黑如深渊,紧盯着依旧闭目的慕容修。 像,太像了,敢这般有恃无恐地以性命为赌注的行事风格,与三殿下太像了。 他就要恢复记忆了么? “怎么样?”跟着一起下来的余挽衫问。 “他在拒绝我察看灵魂。” 一旁的青灰仍旧在想办法带走慕容修,调动自己的法力向手上聚集,聚到一半忽然闷哼一声,因站立不稳而半跪下去。 慕容闲看他:“你伤势严重,还是不要勉强为好。” “我不能……让溯水毁在她手里。”青灰坚决道。 慕容闲顿了顿,又道:“这般情况已非你我之力可以应对,你可否发出信号请求外援?” 余挽衫瞪大眼看他。不是说要低调行事吗,他怎么还故意叫人来,这样见过他们的人不是更多了! 青灰低着头,额头上的碎发投下阴影,遮住了眼睛,晦暗不明。“不用,我自己可以。”他倔犟道。 余挽衫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感慨。 她看着他瘦削的脸,还有倔犟地紧抿的唇。 这个人太过要强了。之前被黑蛇打得吐血的时候,也从不吭声叫慕容闲帮忙,现在伤成这样了也生硬地拒绝请求外援。逞强也不是这么逞的好不好!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慕容闲敛眸。他刚才不过试他一试,看看他有没有请外援的打算。结果也如他所料,青灰性格倔犟是不会同意的。 正在他们毫无办法的时候,声势浩大的漩涡和龙卷风突然全都不见,消失得干干净净,湖水瞬间恢复平静。 风平浪静,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慕容修依旧闭着眼睛,没有丝毫想要苏醒的迹象。 青灰受伤严重,避水决维持不了多久,便上了岸。慕容闲经脉受伤同样不好受,也带着余挽衫上去了。 青灰上岸后立刻将湖的四周察看了一遍,还拼着伤势加重的危险,用法力将湖水整个检查了一圈。湖四周的树木完全没有被风刮过的现象,湖底的溯源石也好好地躺在那儿。 这溯源石是溯水能有恢复记忆之效的关键,却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说它有使生命复原,甚至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青灰不知这说法是如何传出来的,更不知道这是否属实。毕竟那块和其他鹅卵石没什么不同,普通至极的石头,他守在这里的那么多年里,从来没有碰过。 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问题,青灰这才放下心来,在树丛中搜索一番,找到了一株草药,连根拔起直接吃下去。 他看了眼在湖边打坐疗伤的慕容闲,想了想,拔了株一样的药草扔到他脚边。“这草药有疗伤奇效。别处可没有这般好的药材。” 慕容闲睁眼,拿起那株草药看了看,默默把泥擦干净才放进嘴里。 余挽衫依旧在往水下看。没了慕容闲的法术加持,她只能站在湖边看水底的慕容修。 “他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她嘀咕道。 第十九章 婉转醒来 隔着冰蓝的湖水,慕容修依旧闭着眼帘。 青灰也在湖边找了块平地打坐疗伤,没人回答余挽衫的话。 夜色逐渐降临,湖边两个打坐的人依旧没有睁眼,湖底的人也毫无动静。没人和余挽衫说话,她无聊地趴在湖边,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半夜余挽衫被冷醒了,闭着眼找到一个暖和的地方蜷缩成一团,舒服地又睡下。 清晨天刚亮的时候,疗伤完的慕容闲一睁开眼,便看见余挽衫缩成只糯米团子趴在他腿上熟睡。 其实他昨晚便感觉到她爬到他腿上来了,只是当时在疗伤的关键时刻,便由她去了。 晨光朦胧,清风拂面。 慕容闲默然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拎起她。 余挽衫四肢缩在一起,不舒服地蹬腿哼哼两声,眼睛还不肯睁。 慕容闲将她放在一旁的岩石上,起身走到湖边。 慕容修还是昨天那个样子。 青灰也起身走到湖边。“浸泡溯水能浸这么久,这还是头一例。” 普通人恢复记忆,一般泡一到两个时辰就够了,而且也从未见过沉到水底泡着的。 青灰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疑问:她不憋么? “对这种情况,你可有了解?”慕容闲问。 “之前我用法力察看湖水和四周情况,发现周围灵气稀薄不少,都是被她给吸收了。我倒有一个猜测,或许她灵魂有所缺失,需要大量的灵气来修复她的损伤,因而昨日才会弄出如此大的阵仗。修补灵魂比恢复记忆要难上百倍,这也可以解释她为何会昏迷如此之久。”青灰看他,“她的灵魂缺失与否,你不知道么?” “并不知晓。”慕容闲答,“我也是想到这一点,才去察看他的灵魂。”结果却反被伤了。 也怪他之前找到殿下的时候有些急躁了,匆匆确认了他是殿下后便直接带回了天界,没有仔细看他的灵魂是否有缺失。犬神大人察看完他的灵魂之后也没有提到灵魂缺失的问题,不知是没有查到,还是他安排此次溯水就是为了给他补全灵魂。 之前他还一直以为,慕容修这般懵懂无知只是演出来为躲避婚礼的,现在看来倒像是因为灵魂缺失而真的心智不全了。 青灰目光探究:“阁下会探魂之术。”用的不是问句,是肯定。 “是。”慕容闲坦然承认。 “阁下虽会我冥界的法术,看阁下身上气息,却是属于天界的。”青灰负手,“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慕容闲默了一默,道:“天界姓慕容的大族只有一个。” “天犬族。”青灰飞快猜中。 “阁下看似与世隔绝,却也知晓甚广。” “只是听说罢了。”青灰目光转至水下。 两人一时无话,沉寂下来。 水面平静,水下却幽深,像有暗潮涌动。 这一沉寂没过多久便被打破——一旁趴在石头上的余挽衫嫌硌得慌,不满地哼哼着醒了。 她爬起来,两爪前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张大嘴露出满口白牙打个哈欠,又从头到尾抖抖身上的毛,这才彻底清醒了。 随后跳下岩石跑到湖边,一边问一边往下看:“他醒了没有?” 她的目光刚刚定在慕容修脸上,他便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好与她对上。 天光透过水面洒下,落在他身上形成流动着的细碎的光斑,光怪陆离。隔着涟漪微漾的湖面,他直视她的那双眼朦胧飘忽,不甚清晰。 余挽衫一喜:“终于醒了!” “再睡下去说不定皮都给泡皱了。”她又接着道。 青灰不禁好笑。这小奶狗的思路真是清奇。 慕容修静静看了她许久,忽的起身,像游鱼一样自己游了上来,抬头冒出水面,速度未及时减下,窜上去便照着她嘴上轻轻印了一口。 这湿漉漉的一吻让余挽衫怔住了。倒不是什么少女心在作祟,她也没有那种东西,她只是奇怪,如果小黑恢复了记忆变回了以前的慕容修,应该不会对她这么亲昵才对。 再看慕容修,他似也没料到这一状况,稍稍楞了一下,旋即略显不好意思地笑开,看她的眼神还跟以前一样清澈明亮,透着天真。 “小黑,你想起什么了没?”她问。 “我想起来了,”慕容修两手交叠趴在岸上,笑得温暖纯良:“我记得你是我主人。” 余挽衫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小黑没有变回慕容修,那就不会腹黑地跟她算账,看上去好像不错的样子。可是他不恢复记忆,她就没法要回她的身体,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了。 这么一想,还是很失望啊! “你不开心吗?为什么?”他问。 “对,我不开心,因为你没有想起来。”余挽衫直言。 慕容修苦恼地皱眉:“我想让你开心,可是我记不起别的事情。” 看他这般委屈,余挽衫叹息一声,倒不再勉强他,叫他先上岸。 慕容闲没法相信他泡了这么久的溯水没有一点效果,待他一上岸便两指点在他额间。 这次慕容修没有抵抗。慕容闲的神识长驱直入。慕容修的意识同犬神所说的一样,满心满眼都是余挽衫的身影,思想依旧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再深入下去,看到的也是一些没什么意义的片段,偶尔还会听到慕容修心里对他的几声骂。 慕容闲汗颜。三殿下就这般不待见他么。 灵魂的缺失或裂痕也没有。 余挽衫本是一脸期冀地看着他等结果,见他摇头立马耳朵耷拉下来。 既然泡了这么久的溯水也没什么用,继续泡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三人便与青灰告辞,离开溯水湖返回天界。 返回用的时间比来时缩短了不少,花了一天时间便赶回了天界。三人在天黑时分悄然回了犬神府,慕容闲亲自安排房间给他们两人休息。“有什么事明早见到犬神大人再说。” 余挽衫却根本无心睡眠。没有拿回自己的身体,不能回到人界,她这几日心里多少有些烦躁。她虽然是个孤儿,在人间没有什么家人可牵挂,但她还有朋友,还有份热爱的工作。 想到工作,她又忍不住头疼了。这都耽误好长时间了,无缘无故不去上班,她的全勤奖就泡汤了啊! 不行,明天去见慕容御的时候,她一定要让他赔她的全勤奖! 余挽衫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慕容修已经抱着她躺到了床上,侧躺着看她。 “你不要不开心,小黑一定会努力想起来的。”他轻柔地抚摸她的毛发。 余挽衫心一暖。 她面上并没有表露出多少情绪,可他对她何等的细致关心,她心情如何他都感觉得到。 想不起来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她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却都归咎在了自己身上。 她语气难得柔和:“嗯。睡吧。” 慕容修专注地看着她,瞳孔深黑,目光隽永。 余挽衫低垂着眼睛,未曾看见。 夜色温柔,月光似练。良久,他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随着这一吻,原本毫无睡意的余挽衫突然觉得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第二十章 夜半梦语 看她终于安然入睡了,慕容修无声浅笑,凑近她与她额头相抵,阖目而眠。 这一夜余挽衫梦到了很多事情。梦到了最初遇到慕容修时,他还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黑狗,迈着四条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她故意吓他走,他只会歪歪头满眼希冀地抬头望着她,叫她突然就没了脾气。 梦到初到犬神府的那天夜晚,犬神眯着一双桃花眼状似忧愁地说,怎么办呢?现在离婚期只有几日,没有任何人知道换魂石咒术如何解除,我的修儿又心智不全,这般呆傻样子如何去参加婚礼…… 慕容修见他望着自己说呆傻,不爽地瞪他一眼。余挽衫帮他翻译:他说你才蠢。 犬神慕容御闻言哈哈大笑,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他神秘一笑,勾手叫余挽衫附耳过来。 那就是……你代修儿去拜堂成亲!他道。 什么?!睡梦中的余挽衫脱口而出,“不去!” 睡她旁侧的慕容修警觉地醒过来,见她是说梦话,又闭上眼睡去。 梦中的慕容御淡定地笑,安抚她道,别激动,你别急着拒绝啊。现在是情势所逼嘛。现在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让修儿自己去……你觉得可靠吗? ……他这呆样,确实不可靠。余挽衫话一转,但他听我的话呀,到时侯在婚礼上,我在一边看着他不就好了。 慕容御笑着摇头,我让你代替他去成亲,不止因为他心智不全。他现在用的,是凡人的身躯。 “你用法术把他变成他原来的相貌不就好了。”余挽衫嘴里咕哝一句。 我不是这个意思。慕容御单手支额,缓缓道,就算用法术将他变成原来的样子,万一法术被破,别人看到他是个凡间女子的模样,会做何感想? 余挽衫还真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大概会觉得这三殿下去做了变性手术。” 慕容修再次睁开眼睛。这次眼睛格外地清明,若是余挽衫还醒着,定会说这眼神跟那日他清醒时一模一样。 是的,大半夜的,三君子殿下慕容修突然恢复又记忆了。 他一双黑目沉沉,盯着她的睡颜凑近,带着威压,语调轻而缓地问:“你说什么?” 他做了变性手术? 熟睡中的余挽衫听到了他的问话,意识虽不清醒,却下意识地觉得回答了这个问题会死的很惨,于是她抿着唇怎么也不开口了。 算你识相。慕容修轻飘飘哼了声,翻身躺平,眼尾瞄到她以他小时候的本体模样缩成一团,突然起了玩弄的意思,遂以两指成钳,将小小只的她提起来放肆揉捏。 被搓来搓去的余挽衫万分不爽地蹬腿,但仍挣扎着不肯醒来。 慕容修素手支额,玩得不亦乐乎。 嗯……怎么以前没发现自己的小身板那么好玩? 等等……他的纤纤手指僵住。他现在是在……玩自己? 慕容修手指一抖,松开了余挽衫厌弃地以手扶额。他何时竟变得这般恶趣味了! 依旧在睡的余挽衫正梦到了自己勉为其难答应了犬神的要求,慕容御心情大好地打了个响指,好!既然余姑娘同意了,那接下来就让你进入角色! 干什么?余挽衫刚问完这句,就感觉自己的视线突然变高了。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玄黑绣深紫暗纹的华服,衣袖里伸出的那双手,修长而有力,白皙而骨节分明。 梦中的慕容修也惊诧地瞪大眼睛。 他怀里坐着的余挽衫,怎么突然从一只小黑狗变成了一个好看的男人? 这个好看的男人,还坐在慕容修的大腿上。外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八尺男儿坐在了一个貌美的女人怀里。 这姿势不太对吧,怎么看着像是一个女子在调戏自家的面首?! 余挽衫反应过来,立马站了起来,怒道:你不会让我站起来了再变吗?! 慕容御哈哈笑得老不正经:刚刚那样看着挺好的。 “好你家妹妹!”余挽衫怒而出声。 嗯?刚准备放过她的慕容修又转过头看她。她刚刚在骂他? 慕容修的眼睛危险地眯起。看来你是不想好好睡觉了。 慕容修的魔爪再次逼向了余挽衫…… 第二天日上三竿,余挽衫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刚起身便觉浑身酸痛,她眉头微微一皱,心中疑惑不已。 慕容修早已起床,正在仙婢的侍候下换上月白裙,见她用爪子揉着腰完全被蒙在鼓里,不禁勾勾唇角露出邪恶的微笑。 换好衣服,慕容修抱着余挽衫被慕容闲带着,挑了条僻静的路悄悄去见犬神慕容御。将他们送到门口后慕容闲就离开去忙别的事,慕容修自己开门进去。 慕容御正在书房里看书,长发披散,穿着米黄的常服,长长的衣袖下摆垂至地面,慵懒地靠在书榻上,那模样要多撩人就有多撩人,但看在余挽衫眼里却是要多气人就有多气人。 “你倒还有心情在这儿这么悠闲。”余挽衫怪声怪气道。 慕容御像是听不出她的反讽似的,春风满面地笑着让她和慕容修就坐。 “他泡了那么久也没能记起来,你说怎么办?”余挽衫开门见山地问。 “是啊,”慕容御状似忧愁,“这也本君未曾料到的啊。如今也唯有另寻他法,只是还需时日……” 余挽衫觉得自己上了贼船:“你当初可答应了我,待婚礼一过就让我们换回来并送我回人界的。” “我都想了办法了,这不是没奏效嘛。” “你可真够没用的。”余挽衫奚落。 慕容御:“……”扎心了…… “此事先不提,本君叫你来是有另一件事,”他顿了顿,“明日是本君大寿。” “哦,”余挽衫反应冷淡,“你多少岁大寿?” 慕容御:“……”又扎心了!“没人跟你说过不要问别人年龄吗……” “怕我说你老?” 慕容御:“……”被扎得遍体鳞伤…… 他做忧桑状,妄图博取她的同情:“哎……本打算将婚礼与本君的大寿连在一起,连贺十天,做一个盛大的喜宴……” 但他被余挽衫一句话堵了回去:“婚礼都黄了还提它作甚。” 慕容御:哼! 慕容修一直安静地抱着她坐在下侧,低垂着双眸,眼中含着淡淡笑意。 此人实在有趣的很。 余挽衫偶然间抬头瞄了他一眼,慕容修秒变回天真无邪的表情。余挽衫没有生疑,移开目光继续与慕容御扯皮。 第二十一章 争风吃醋 饶是余挽衫提高警惕十级戒备,还是在与慕容御的扯皮中被他给忽悠了,话题完全偏离到他想说的地方去了,她想跟他算的账半个都没有算。 果然是只老狐狸! 余挽衫趴在慕容修的怀里懊恼地拿爪子抹脸,心中咆哮,哦no!她为什么要答应那老狐狸继续假扮他儿子啊啊啊啊! 她记得一开始是这样的,慕容御苦兮兮地求她起码明天先假扮他儿子给他祝个寿,接着又桃花眼里泪水涟漪地说大寿要办三天……余挽衫秉承着好人做到底的优良品格,答应了;再接着……她是怎么被他忽悠着答应他只要没换回来她就继续假扮他儿子的啊啊啊! 余挽衫自认不是这么容易妥协之人啊!今日她是中邪了么?! 此刻,正抱着她往回走的某个幕后推手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嘴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恣意而腹黑。 让她留下来继续假扮自己,一切才好玩啊。 白天的时光悄悄溜去,明月当空,夜风清幽之时,又变成慕容修男子模样的余挽衫用过晚膳,屏退闲杂人等自去洗澡。慕容修自然是不在她的驱逐范围内的,反正赶也赶不走。 余挽衫往浴室方向走了几步,见他没有跟来,不由讶异地停下来回头看他。 慕容修莫名其妙的与之对视。 “额……”余挽衫有些尴尬,本来想问“你怎么不跟过来”,话到嘴边又觉得说出来十分掉价,摸摸鼻子又扭回身一字不发地走了。 但是——她忘了慕容修是听得到她的心里话的。而且刚好方才那句话他就听得清清楚楚。他玩味地一笑,竟从座位上起身,真的跟了过去。 浴室内,余挽衫正按照习惯昂着头目不斜视,心里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迅速扒了衣服泡进浴池里。这才刚泡进去就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在靠近,声音轻,但稳重而有力,每步的跨度近乎强迫症般的一致。 余挽衫回过头看,见是慕容修,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不对,这走路声音不对,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慕容修神态自若地在她的目光注视下走近她,到了浴池边脚步也丝毫未停,直接跨进了洒满花瓣水雾氤氲的池水中,那么直挺挺地下来竟也没溅起多少水花。 余挽衫便更觉不对了。 “你……”她话刚开头就被他截去。 “你望着我做什么?”他用她的声音问她,说得好像她要占他便宜似的。 “我……”她话刚开头又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在她面前脱衣服啊! 虽然说他现在用的身体是她的,她看自己的身体按理说没什么别扭的,但这个感觉就是不对! “慕容修!”她拿手指着他,“你什么时候又恢复记忆的?!” 慕容修浅淡地笑着,继续慢条斯理地宽衣解带,揶揄她道:“才发现,眼力未免太差。” “我用的可是你的眼睛,你是在说自己么?”余挽衫撇嘴,“给我把衣服穿好!” “不是都共浴过么?你害羞什么?” “……”余挽衫怒了,哗啦一下在浴池里站直,水堪堪没到精窄的腰部,“害羞你爷爷,你是发春了对自己身体感兴趣吗?那让你看个够!” 慕容修黑眸里映照着水面反射的光线,波光粼粼,似有无穷的吸引力。他停下了手中动作,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她看,她也不知道他在瞧些什么。两人对视半晌,慕容修突然朝她靠近,一双白嫩的柔夷撩起她胸前一缕湿透的长发,动作极为暧昧。 余挽衫一时未反应过来,这时她忽听到外面又有脚步声靠近,一人推门进来,抬头却看见他们俩这般暧昧的姿势,手上端着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地。 慕容修慢条斯理地放下余挽衫的头发,淡定自若地与其拉开距离,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似的。但那进来的人哪还会当什么事都没有啊! 余挽衫看着来人皱眉。这人有点眼熟?不管了。“出去。”她冷声道。 来人怔住,却未走,只柔声道:“奴婢来伺候殿下沐浴。” “本殿下不需人伺候。”余挽衫果决道。 那姑娘欲言又止半晌,再开口声音已有些委屈:“殿下竟不记得意绵了么?” 余挽衫闻言,脸上神情有些微妙。 这姑娘是来搭讪的吧? 搭讪也不找点新鲜词。 哦不,等等……意绵?是她之前勾搭的那个女孩子? 额……现在局面很尴尬怎么破。 意绵见她半晌没出声,心中更是忐忑,帮她主动回忆起来:“殿下难道不记得了,您在临水小亭还说我有个好名字……” 额,本殿下知道,你不用提醒我那种事…… “如今……如今殿下却与别的人……是……是要弃了奴婢了吗……”意绵说到后面都出了哭腔。 听她提及慕容修,余挽衫眉一挑,语气变得微妙:“你这是在与他争风吃醋?”这人若是知道自己醋的就是慕容疏本人,那表情,啧啧,不知会是如何的精彩。 意绵忙摆手:“意绵不敢,意绵只是希望还能贴身侍奉殿下……” “不必多说,”余挽衫打断她。余挽衫又没瞎,哪看不出这女婢是肖想着慕容修,便道:“这个人是熙瓷亲口安排给我的,你要怪便怪她去。本殿下不会怜香惜玉,你在我这哭再久也无用。” 那女婢眼泪犹挂在脸上,听她如此说,一时愣住。 “出去。”余挽衫下令道,想了想又加一句,“以后不经传唤不许进内殿,你在殿外扫扫院子便好。” 意绵顿时如有惊雷在脑中炸响,想开口哀求,却见三殿下半侧着头,神色冰冷,心中一颤不敢再言,连忙退了出去。 余挽衫回过头,摇摇头继续洗澡。 变成了男人之后,这些女孩子的花花肠子看着真是显眼得很,没意思。 慕容修在一旁插着手看好戏,眼里泛着幽光。 余挽衫白他一眼。都是他干的好事。“想拿我挡桃花是么,你可有问过我意见?” “我是在帮你。你不是也想甩掉她么?”如今婚事已经告吹,意绵已没利用价值了。 “哼。” 本以为这女婢的事就这么翻篇了,没想第二日荣婆婆都来了,就住隔壁的小黑却没过来,余挽衫拉了个婢女来问。 “意绵姐姐一早便叫她去帮着备早饭了。”婢女说。 备早饭?余挽衫怎么觉得没有好事。 第二十二章 互相伤害 余挽衫出了才修殿去厨房,才靠近就听的一阵震耳欲聋的轰炸声,厨房的屋顶都快要掀了去,四面门窗喷出滚滚浓烟。 里面传来仙婢惊叫,余挽衫加快脚步进去,滚滚浓烟遮挡住视线,但她眼睛比常人的锐利,一眼便看见慕容修抱着个锅铲子蹲在灶台上,双眼懵懂好奇地看着周围慌慌张张的众人,出奇地淡定。 一眼看去真是没心没肺得可爱。 但余挽衫一想到他内心是个糙汉子就一阵恶寒,忍不住抖了两抖。 她两手抱胸,走过去想问他是搞什么幺蛾子,衣摆却被人拉住,意绵坐在地上柔弱可怜地将她看着,千回百转地喊了声三殿下。 余挽衫这才看见地下还有人。看她手上黑乎乎的全是灰,余挽衫毫不犹豫将衣摆自她手里抽出来,理也不理她,走去慕容修面前,为显示与他的亲昵还特意将他扶下来。 灶台是浓烟的源头,浓重的烟味呛得余挽衫忍不住咳了声。她微皱眉,心里正想着自己没法力可怎么将这浓烟挥去,慕容修便适时地挥了挥手,一阵清风过去,烟雾尽数消散。 不知是不是熏的,坐地上的意绵已是满眼的泪花,但整张脸灰不溜秋的实在有碍观瞻,余挽衫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 一旁有别的女婢替意绵抱不平,数落慕容修:“你这凡人心机真是深重,见意绵姐姐过来就故意往炉子里扔了把火药,你是要害死意绵姐姐不成!” “行了,”余挽衫最烦这些女孩子间的勾心斗角,“事实如何本殿下一看便知。”说完便大手托住慕容修的后脑勺,不由分说霸道地将他拉近,与自己额头相贴。 周围人都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慕容修也是微怔,双眼深邃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余挽衫瞪眼睛,对他挤眉弄眼:你倒是把刚刚发生的画面回放给我看啊! 慕容修有些奇怪,回忆了一下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先前在他还在失忆的时候,曾有一回余挽衫问他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那时单蠢的他不明白这是说他傻,还认认真真地与她额头相贴,把自己脑中所想放给她看。 他一点也不想回忆起这种黑历史…… 不知是不是错觉,余挽衫觉得有一瞬间慕容修散发出了杀气。但杀气转瞬不见,慕容修面色如常地开始将之前发生的画面放给她看。 原来是意绵事先就给他一包火药,诓她说这可以助火烧得更旺,等火快灭了就放些进去。慕容修装作不知,将计就计收下了,特意等到意绵靠近灶台的时候把炸药加到火里去…… 这个意绵,本是想让慕容修吃些苦头,没想到到头来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余挽衫松开手扭头冷冷看意绵一眼,“你是自己招还是要本殿下说出来。” 意绵睁大眼看她,“殿下……” “看来是要本殿下说了。” “不不不,”意绵慌张极了,“殿下,殿下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她哭得梨花带雨,周围人看着越发地心疼和气愤。余挽衫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冷哼道:“你扮这副柔弱样给谁看?火药是你自己给他的,也是你自己叫他放进炉子的,你如今倒还委屈了?” 旁边人一听都明白过来,看意绵的眼神登时变了。 意绵还要狡辩,余挽衫打断她,“本殿下这里容不下心术不正之人,你喜欢争就去别处,莫来扰了本殿下的心情。” “殿下这是要赶我走吗?”意绵又惊又委屈。 “看来本殿下说得不够清楚,”余挽衫冷冷道,“你,不许再踏进本殿下的才修殿。若让我知道你再为难我的人,这天界你都休想靠近半分!”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余挽衫傲然立着,周身的气势之盛,逼得人不敢直视。 唯有慕容修直直看着她的侧颜,目光深邃。 意绵震惊得呆住,被余挽衫叫来两个丫头拖了出去,一路戚戚哭喊,余挽衫均没有理。 待走出了一片狼藉的厨房,慕容修跟在她身后,冷不丁道:“其实你不必贴着我额头的。” 余挽衫转头:“什么?” “不必贴着头,我也可以让你看到我的记忆。”他接着道。 余挽衫愣了半晌,瞪眼嚎道:“你不早说?!” 慕容修一脸无辜:“谁知道你会突然间贴上来。” “……”她无法反驳,只得气道,“不要拿我的脸做出这种欠揍的表情,我会很想揍你!” “你舍得么?”他一语双关,在外人听来是十分暧昧。 余挽衫在心中将他鞭刑无数遍,突然看着他笑出来,神色张扬语气蔫坏:“你我当然舍不得揍,但我自己——”她摸摸自己的脸,故意拉长声音,“本殿下可是很舍得。” 慕容修轻笑,声如泉响,清脆动听。 余挽衫可从没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听过。“你笑什么?” 话问出口却无人答。慕容修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余挽衫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见他眼睛不复清明,又变成迷迷瞪瞪的样子了。 啧,这变傻还真是来得猝不及防毫无预兆。 不过……余挽衫咧嘴邪恶地笑。慕容修,叫你昨晚仗势欺压我,叫你从昨天到今早一直膈应我,这下傻了吧,这下……轮到我来了! 慕容修眨巴眨巴眼睛,小智障模式上线,两颗眼珠子天真纯良地望向她。 “小黑——”余挽衫笑得像匹狼。 慕容修不禁后退小半步。 余挽衫嘿嘿笑。这样的慕容修……真是让人太想欺负了! “来吧小黑哈哈哈哈!” ………… 关于意绵这那件事的后续,当日下午,熙瓷过来叹了一句她真是护着修儿,说把那意绵调到慕容修的二哥慕容齐那儿去了,此事就此翻篇。 只是这天夜里慕容修突然越发地粘着余挽衫,死活要窝在她床上往她怀里钻。 余挽衫细思极恐。这个小智障模式的慕容修是个受虐狂不成?!她今日想了不下十种方法来捉弄他啊!不过用的都是逗宠物狗的方法…… 谁叫她原本的职业是个兽医呢。 被他缠得没法,余挽衫想着反正他天天霸占着她一半的床在犬神府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也就随他去了。 第二日就是犬神的大寿了,一大早天还没亮余挽衫就被吵起来,一堆仙婢在外面候着预备给他梳洗。 被吵醒的余挽衫有些起床气,见慕容修睡得好好的没醒,心想平日里外面传他们俩同床共枕是一回事,但真被别人看见那就是证据确凿了,到时慕容修绯闻远扬,他老母熙瓷火气一上来少不得又要折磨她…… 如此一想,余挽衫打定主意要叫他起来。 “小黑。”她推了推他,没醒。 “小黑!”她有些生气了。可他依旧未醒。 她还想再用别的办法弄醒他,外面荣婆婆已经在催了,余挽衫急了,下床四处找地方藏人。 不如就柜子吧! 她转身走到床边抱人,脚不经意踢到了床侧面挡板的某个地方,整个床板突然猛地一翻,她还没来的及抱,慕容修就翻到了床板底下! 随后床板又自己翻了回来。 第二十三章 揽尽风华 余挽衫一惊,心道这床底下居然还有机关!平时慕容修没少往底下藏人吧? 还没来得及研究这床的机关,门外荣婆婆已经在催了,她只好先放下这个去开了门。 荣婆婆领先进门,身后跟着一堆婢女,一个个端着装饰华丽的托盘鱼贯而入,在余挽衫面前一字排开。 多日不见,今日的荣婆婆脸上居然有了笑意,“殿下请沐浴更衣。” 随着这一声话,便有两名婢女上前扶她去沐浴。余挽衫不喜欢沐浴被人看着,但今天是特殊情况也只能顺着她们。却不想余挽衫都还未褪衣服,那两婢女就已经脸红成了熟透的虾。 余挽衫无语望天。要是她们中的一个换到这副身体里来,估计得血液倒灌直接晕过去吧。 沐浴过后,余挽衫被婢女帮着换上了繁复的宴会礼服,站到了仪表镜前。 她看着镜中人,微微怔住。 镜中的人,长身玉立,挺拔如松,一见难忘的俊逸面容,线条优美的丹凤眼,深黑而透着细微紫色的眼眸,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又带着勘透人心的深意。层叠繁复的绛紫暗纹玄色华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身形愈加的气宇轩昂,那般光芒万丈,教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开目光。 此刻的他,揽尽了万千风华,胜尽了万世繁华。 她这几日忙着被训练,从未正经瞧过镜中人的模样。 没想到这正经的第一眼,这般的直击人心,教人…… 失了魂魄。 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随即有些唾弃自己,这也太没定力了,这般对着镜子发呆,别人都得以为她对着自己犯花痴了! 幸而一旁的婢女们皆看得失了魂魄,没有发现她在发呆,看她脸上冷着还以为她不满意,赶紧低头小心翼翼地问她有哪里不合意。 “没有,这样就好。”她继续端着脸。 婢女们这才放心下来,簇拥着她出了房门。 从房门踏出去第一步的那刻,第一束阳光正好洒下。 太阳缓缓升上,光线所到之处,阴暗逐渐驱散,万物由朦胧化为清明。 “他”高大的背影由朦胧晨曦笼罩着,似是远古时期拨开迷蒙披光而来的无上神袛。 身后跟着的一众婢女皆油然而生一股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景仰之情,炙热的目光落在那遥不可及的人的背影上,只想珍惜这时光多看几眼。 抬脚出去的瞬间,这位光芒耀眼的人物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念头一闪而过,没有抓住,便抛诸脑后了。 天光笼罩下,白墙黑瓦的犬神府,今日红灯高挂,彩带飘扬。 犬神府宏伟的朱红大门前,人声鼎沸,喧嚣而热闹。 犬神慕容御,与他的妻子熙瓷上神并肩而立,笑容满面地迎接自四面八方赶来的祝福与恭喜。 遥远的天际,缓缓现出一艘船的身影,正好飞行在那暖黄的太阳正中,看着就像从太阳里飞出来一般。 一旁有人含笑道:“看这场景,倒像是日神的出场方式。” 站在他身边的侍从奇道:“那日神不是一直深居简出的吗?这样人多的场面他会来?” “所以说只是像。”前面说话的那人回话,声音如冬日里温的酒,温润醇和,带着淡淡的玩笑味。 一个桃花眼的貌美男人走过来,从背后搭住他肩膀,声音散漫道:“老二,你这样调侃人家,是想让老三削你么?” 坐那艘船来的人里可有老三的好基友哩。桃花眼心道。 老二慕容齐依旧笑得温润:“大哥。你的酸腐气该祛一祛了。”整日里脑子里想的都是些基腐之事。 桃花眼慕容倾佯怒推他一把。 “四妹呢?”慕容齐问。 “来了这么多坐骑神兽,她哪还闲得住,指不定骑着谁家的神兽去野了。”慕容倾语调懒散,不自觉地带上点宠溺。 慕容齐莞然失笑。 熙瓷刚同一位老君打过招呼,慕容御吩咐慕容齐送老君进去,熙瓷则抽空对慕容倾道:“倾儿,你去寻婳儿回来。这孩子,都是被你们惯的。” “母亲不也宠着她么?”慕容倾懒懒笑,话说完人一晃不见。 众人说话间,那艘像自太阳里飞出的船到达犬神府邸前,缓缓降下来,船侧放下来一架楼梯,有三人自阶梯下来,一前两后,当前一人脸黑得几乎难以辨别五官。 慕容御笑容满面地同那人开玩笑:“冥王兄,这般喜庆的日子你也不笑一笑?” 冥王板着脸自黑:“你也知道我笑起来什么样。” 其他四人皆心照不宣地笑了。 慕容御曾经说过一个段子,说他大晚上的找冥王找不到,然后他讲了个笑话,冥王一笑,他一看:“诶这里有排牙。”——找到了。 冥王自己听着也乐呵,还时常拿这个自我调侃,笑的时候也格外爱露牙口。但其实他笑起来格外地有亲和力,他妻子就是见过他笑才栽在他手上的。 冥王身后站的皮肤白皙的女人便是冥夫人了,另一个麦色皮肤的是冥胜古,即慕容倾口中的老三的好基友。 “幸亏你家小七不像你。”熙瓷也调侃冥王。 “像我不好么?” “不好。”冥胜古直接干脆道。 众人又是一笑。 这方笑声刚落,那方余挽衫便在人群的簇拥中踏出了犬神府大门。门内外乌泱泱的人群因此有不小的骚动,还有仙子大着胆子喊道“修容公子,公子修容!”,想来是慕容修的迷妹。 冥胜古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一瞬间没动。随后面色如常地调侃:“今天穿得还挺有人样。” 余挽衫挑眉,揶揄一笑,风发意气在不经意间显露无疑:“想夸我就直说。” 这一笑更是耀目,冥胜古翻着白眼移开目光,而她已经动作潇洒地翻身上马。 “这是去哪?”冥胜古不由问出口。 “纳兰家的人这个时辰却还未到,本殿下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迷了路。”余挽衫随意笑道,出口的话却是带着调侃轻嘲。这犬神府与猫神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只隔着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道,即便是个路痴,也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直走也走得错吧。 冥胜古会意一笑。 余挽衫正要出发,突听得一声急呼:“等一下——” 那声音由远及近,只见一只雪白的麋鹿从远处飞奔过来,鹿背上坐着位娇俏可人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少女,正朝着马背上的余挽衫挥手,连声喊:“等我一下——” 慕容倾驾着白云跟在她后面,一派悠然随性。 麋鹿奔过来在队伍前停住,少女迫不及待地跳下来蹦到余挽衫的马边,仰头撒娇:“三哥,我也要去!” “你跟去?捣乱么?”慕容倾下了白云,语调慵懒地调侃她。 “我保证不捣乱。”少女仰头看着余挽衫,眼神直白而无畏,带着企盼。 余挽衫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说话。之前被这丫头下炸药的事虽然在她这一笔勾销了,但这可不代表着她会惯着这小丫头片子。 少女梗着脖子与她对视。 “婳儿,过来。”熙瓷唤她。 慕容婳撇着嘴跑去她母亲身边,不甘心地朝余挽衫看。 余挽衫不理她,只道了声:“走了。” 第二十四章 醉卧花荫 乘云驾鹤赴宴的仙客络绎不绝,犬神府门庭前瑞气盈逸,仙泽绵延。仙客入门,一入门便是那万顷莲花池、雕栏白玉桥。上品仙莲特意请木神打理过,今日开得别样的好。天光毫不吝啬地洒满白玉拱桥,白得发光,与湖中倒影相衬,皎洁如一轮明月。 清风徐来,漾起万顷碧波,似浪涛翻涌。 碧玉的莲,白玉的桥,着彩衣踏云履的神仙们三两并肩,缓步行上桥头,各色的盛装映在波光潋滟的湖面上。这番景象,教见惯美景的仙家们也直叹是如诗如画。 而那赞叹声在睹见修容君子走上桥头时达到了顶峰。 那一身玄衣,好似作画仙翁在这嫣红碧绿的画卷上随意挥毫点下的一笔水墨,恣意洒脱,雅而不凡,独成一处亮眼景色。 众仙家的八卦声沸反盈天,道这位传说中的修容君子竟还真有副卓然相貌,虽说那些仙子们平日里将他的模样吹嘘得天花乱坠极为夸张,抬高了众仙的期待值,但此人的真容还是没叫众仙失望,甚至可说惊叹。 余挽衫自然注意到了众仙的瞩目,但她无所谓,反正这张脸是慕容修的,丢脸也是丢他的,余挽衫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她施施然从白拱桥下来,寻了自己的位置坐好。在她回来后不久,那帮子猫神府的人也到了,待这些人也落座,犬神便宣布宴会开始。 颂祝词,报寿礼,一套流程下来,酒宴愈发热闹起来。清幽的花香在空中飘扬,众仙人赋诗以送祝,饮酒以道贺,时而高谈阔论,时而开怀放声,筹光交错,杯酒盈香,一派热闹的景象。 这般的盛况,怕也只有王母娘娘的蟠桃盛宴可相比拟吧。 寿宴从中午开始直到晚上,一轮又一轮的歌舞助兴,一桌又一桌地应酬敬酒。 来找余挽衫喝酒的仙家仙子也十分多,大多都是明里暗里推荐自家女儿或是推荐自己,来得多了余挽衫便有些不耐。木九跟着余挽衫替她斟酒,每当余挽衫认不出客人或想吐出点危险的话语时,便会暗中提醒她。 酒席就摆在莲花池的岸边上。舞女乐女泛舟湖上,窈窕身姿,婉转音律,隔着无穷莲叶,缥缈如梦。 水面映着五彩的灯光,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余挽衫喝的都是偷偷兑了水的酒,即便如此还是有些晕了,目光却比平时还要明亮,明晃晃地将人看着。 酒宴上可有不少九生猫族的人,那些人看她的目光很奇怪,像是审视着一个……一个什么呢…… 余挽衫打了个酒嗝,想起来了,是猪,一只把他们珍而重之的白菜给拱了的猪。 余挽衫极为不爽。 你们想看?那我就让你们看个够! 看看你们和我,是怎样的天差地别! 又喝完一轮酒,余挽衫步伐依旧很稳,要往慕容御他们那儿走的时候,慕容闲过来找她。 “殿下。”他语调依旧是那样,不温不火。 余挽衫将酒杯放到托盘里,挥手示意木九离开。“何事?”她问。 慕容闲凑近。周围的人都在喝酒聊天或看歌舞,姿态百样,没人注意他们。“我本还担心殿下,看来是多虑了。”他低低道。 余挽衫知道他担心什么,轻哼,道:“瞎操心。”她是那么容易露马脚的人? 慕容闲勾了勾唇,转移话题:“殿下的侍女小黑一天未见踪影,殿下可知她去了哪里?” 余挽衫一怔,那一丁点的醉意立刻没了。 她忘了小黑还在她房间的床板底下! 低声同慕容闲说了这事,他面色未变,只点了点头,镇定却快速地掉头走了。 余挽衫见他在慕容御耳边说了些什么,而后又离开,去往内院。 余挽衫走过去。 熙瓷扭头看她,眼睛明亮,眼神交错间双方想说的话心中已明。 熙瓷说,表现不错,一切照常,稳住。 余挽衫问,小黑的事? 熙瓷答,一切有我们,你安心便好。 余挽衫收回目光,接过木九递的醒酒茶,垂眸轻抿一口。 被关了那么久,小黑该饿坏了吧? 不知道会不会怪她。 酒宴接近尾声,一群喝得半醉的年轻人闹哄哄地拥着余挽衫,怂恿她去找纳兰云衣搭话。 余挽衫手持酒盏,撇嘴冷哼,这些人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知道犬神府与猫神府闹翻了,还特意挑衅她去招惹那个没机会娶进门的未婚妻。 冥胜古也在其中,喝得脸颊绯红。他也不知抽了什么风,今天喝酒极为积极,还跑来替她挡了好几桌的酒。他讲朋友义气余挽衫是看得出来的,但他喝酒时那狠样却着实有些不寻常,像是有什么烦心事,存心买醉。 仙子们酒过几巡便去另一处园子赏花赏月了,一群年轻人一边热烈地讨论着纳兰云衣如何地美貌,一边推搡着余挽衫去找她,不觉间经过一处游廊。 突然就有个人高喊一声:“诶,你们说那个九生猫族公主,可有那个姑娘漂亮?” 众人循声望去,呼吸皆是一滞。 余挽衫顺势也望了一眼,也呆住了,却是惊的。 游廊外种着片仙客来,粉嫩的花瓣开得妖冶。在那繁花荫下,有一女子仪容懒散地抱着一坛酒坐在地上,衣裳半敞,露出了锁骨和一小块肩膀,莹白皮肤染上嫣红,竟比那花瓣还要来得娇嫩。 那般明艳的美,像一柄剑一样直中人心,攻城掠地,叫人丢盔弃甲,毫无招架之力。 她细细的手腕微弯,执一杯酒仰头饮下,一滴酒沿着优美的鹅颈线条流下,流到锁骨处停住。 一众年轻人皆咽了咽口水,心里忍不住生出想将那滴酒舔净的想法。 余挽衫察觉到了,极为不悦地皱眉。 小黑的身体是她的,哪轮得到这群人肖想! 余挽衫扭头吩咐木九叫熙瓷过来。 慕容修醉眼朦胧地看过来时,就看见了她皱着眉扭头跟身边的人说话,脸色极冷,他知道她生气了。 她又生他的气了么?竟连看都不愿意看他。 慕容修心里这样一想,立马委屈起来,一双眼戚戚然含着泪,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让一帮年轻人倒抽一口气,惊为天人。 “姑娘,你怎么了?”有人试探着问。 余挽衫吩咐完木九回头,看慕容修眼泪汪汪的,心想他定是在怪她关了他一整天不管他,顿时心生愧疚。但她现在是犬神三公子的身份,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他的关心。 余挽衫看着他的眼睛,用眼神传达歉意,安抚,还有叮嘱。 小黑,衣服穿好,待会儿熙瓷上神来接你,你跟着她回去,我明天来看你。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 乖乖听话。 慕容修看着她,眼睛黑漆漆的,泪停住了。 她知道他看懂了。 “诶?她在看着谁呢?”众人好奇,循着慕容修的目光找,余挽衫赶紧拉了个人挡住自己。 众人找到了,笑闹着起哄:“哟,冥七公子,人家姑娘看着你哩。” 冥胜古心情不佳,开始并没有看慕容修,听他们这么一调侃有些不耐烦,“瞎说什么鬼话!” 他说着扫过去一眼,眼睛蓦地瞪大,指着慕容修道:“她……”她不是那次在冥界见到的那个…… 余挽衫心道不好,赶紧拉了他一下止住他话头,冷声道:“走了。” 众人的注意力被拉回来,七嘴八舌地取笑她:“三殿下对那猫神君女可真是忠情哩,别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 “这么着急去见人家呀,哈哈哈哈——” “看来之前说的君子修容与真赋君互生断袖之情的传言是假的呀,哈哈哈哈……” 也有人继续逼问冥胜古:“你刚刚想说什么?她——怎么?” 冥胜古臭着脸,不回话。 众人皆慢慢走远,浑然不觉走廊那头又出现一人,穿一身骚包粉色,愤愤然盯着那远去的人群之首,目光充满怨念。 第二十五章 情之一字 那身穿骚包粉的男子,正是方才众仙口中提到的、与慕容修互生断袖之情的真赋君。 真赋君气愤地盯着慕容修远去的背影,心里十足的委屈。若是真赋君没有将两人互生情谊之事闹得太大,今日的宴会本有他一个座位的。可事情已经闹大了,皇爷爷大怒把他关了起来要他面壁思过,今日犬神府的寿宴更是不可能准许他参加。 可怜真赋君心心念念地想着自己的心上人,还特地千辛万苦地逃跑出来看他,可他的心上人呢?!居然一点也不想着他,现在还要去招惹别的女人! 哼!真赋君委屈愤恨地甩袖,正预备追上去找慕容修问个清楚,目光却不经意扫到了那个醉卧在花荫下饮酒的女子。 醉目潋滟兮,明艳动人;梨花带雨兮,我见犹怜。 真赋君便在这惊鸿一瞥之间,犹如被西方爱神之箭冲破心门正中红心,徒然沦陷了! 春心大动的真赋君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个直的! 而此时正被一群好事者推搡着去寻纳兰云衣的余挽衫并不知道这些,此刻她烦恼的是怎么把这些烦人的年轻神仙全部都踹到西方佛祖那儿去。没有法力真是件心塞的事情。 众仙推推搡搡前行,总算是找到了正在赏花观月的众仙子。裙带飘扬的莺莺燕燕之间,有一人独与旁人不同,气质清贵,离群独自饮酒,浑身皆是生人勿近的气场,仿佛是那高岭之花,雪山寒梅。 这人自然就是那猫神君女,纳兰云衣。 突然有如此多年轻的男仙过来,尤其是其中还有“慕容修”在,仙子们多数都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这边。男仙们怀揣着看热闹的心思怂恿余挽衫赶紧过去,余挽衫把玩着空酒杯,邪魅地勾唇而笑,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来都来了,再给慕容修的桃花债上多添一笔又如何。 她正要过去,花园子另一方向忽又传来噗笑声:“还真真是狗改不了吃那什么啊,慕容修,你攀上真赋君才过了多久,这么快就按捺不住又去向他人摇尾谄媚了吗?” 余挽衫望过去,一个穿着分外华贵的男仙在众多仙人的簇拥下走过来,举手投足间尽是嚣张跋扈,看向余挽衫的眼神充满挑衅意味:“本太子劝你一句,云衣仙子可不是你高攀得起的!” 余挽衫淡漠地上下扫这人两眼,问身边仙人:“这谁?” “这是北海龙君太子,修容君不记得了?” “哦,”余挽衫语气淡淡的,“仙人太多,谁记得那些无关紧要之人。” 北海太子冷哼:“慕容修,别以为你长得好看点就可在本太子面前嚣张,光凭色相取悦于人,你又与那些凡人皇帝养的男宠有何区别?” 余挽衫不怒反笑:“竟是如此?那你如今打扮得花枝招展又是为了什么?不自量力的与本殿下比美么?” “你!”一句话将北海太子气得脸都涨红,“你莫要太过分!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北海太子。”余挽衫声音冷下来,“你这张龙嘴便能吐出象牙不成?你到我犬神的地盘上来喷脏水,你的嘴倒是真干净,口气是真清新,脑子是真聪明,眼睛是真会审时度势。” 这一连串不按常理出牌的反讽噎得北海太子不知该如何反击,余挽衫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完全不把他放眼里:“北海的太子,我这番象牙吐得可还让你满意?” 她这粲然一笑惹的众仙子又是好一阵激动,更有仙子开始站出来替她说话:“龙太子,你就是嫉妒吧?” “天上谁人不知你是暗恋猫神君女而不得,在这儿吐酸水呢!” 而一直被众人挂在嘴上议论着的纳兰云衣,始终事不关己的坐在人群之外,做个局外人淡漠的看戏。 余挽衫越过众人遥遥看她一眼,对方恰巧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不过半息,又各自平静地移开。趁着仙子们在与龙太子争吵,余挽衫转身悄无声息地跑了。 她特意绕路再次经过种着仙客来的那条游廊,见人已经不在,想是已经被熙瓷带了回去,心中总算是稍稍放心。酒劲又有些上来,她干脆靠着游廊柱子休憩片刻,看着廊外那粉嫩的花发呆。 看得久了,便想起方才慕容修醉酒的模样。还有那些年轻仙人笔直的目光,余挽衫自己心中那极度的不爽。 她怔怔看着,未觉游廊那头走来一个人。 “三弟。”说话者声音醇和。 余挽衫回神。“二哥。”她直起身,镇定地看着来人。 慕容齐浅笑,侧身看廊外的仙客来。“此花绰约,倒应了它的名字,仙客来。不过,”他话里有话,“来的似乎不止是仙客。” “不。”余挽衫心中下意识地警惕,否定道,“我们是仙,我们的客人,自然都是仙客。” “此话甚妙。”慕容齐轻笑。 余挽衫瞄他一眼。“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试探道。 她冒充慕容修这件事,除了犬神、熙瓷、慕容闲之外没有任何知道,怕知情人越多越易露出马脚。况且慕容修的大哥二哥都常年在各自的分地驻守,并不在犬神府常驻,也没必要特意去信告知他们“你三弟被人顶替了”这种事。 而慕容齐刚才那话,似是在暗指某个凡人。说得直白点,就是在指用着余挽衫身体的慕容修。 “你希望我知道什么?”他反问。 “我无所谓。”余挽衫四两拨千斤地回招,装作毫不在乎地扭头,继续看花。 慕容齐笑容加大,过了会儿,道:“方才那花下醉卧的人,似与三弟关系匪浅。” 他用的是陈述句。 “……”余挽衫神色不变,沉默着听他继续往下说。 慕容齐看她半晌,话锋突转,苦口婆心道:“三弟莫要忘了,你是天界的神仙,未来的犬神,你的职责是做高高在上的神明,庇佑天下所有飞禽走兽。” 余挽衫:“……”啥? 慕容齐见她没明白,轻叹一声,将话挑得更明些:“二哥知道情这一字勉强不得,三弟好不容易开了情窍,二哥也很为你高兴,但神仙与凡人绝无可能,你对那凡人女子的情根还是尽早拔了为好。”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虽然说你能出这苗头很是不易。将之掐了二哥也很不忍心。” 余挽衫眉角抽搐。 什么?! 他想的是这劳什子事?! 他以为她和慕容修是那种关系? 哪里看出来是那种关系了! 而且这话里话外的调侃人情商低是怎样?! 慕容齐笑着拍拍她肩膀:“要如何做,就看三弟自己了。” 余挽衫想否认,想了想还是咽回去了。这样误会,总比知道她是冒牌的要好吧。 慕容齐走远了,余挽衫仍交叉着手立在原地,立在那仙客来前,苦思冥想。 有那么像么? 她和慕容修之间。 她和慕容修之间,不就是忠犬与主人的关系么。 哪里像了。 余挽衫不知怎的又想起方才看见慕容修花下饮酒时,那些年轻人笔直的目光,滚动的喉结,还有, 她心中那剧烈燃烧的怒火。 风吹过来,拂在人的心弦上。 ——哎呀,以我的相貌撩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啊。余挽衫突然自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