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羡仪》 第一章 明珠公主 盛夏正午的阳光明亮而又炙热,空旷的山林里一丝风都没有,只听到一声声的蝉鸣。 肖明仪用力睁了好几次眼睛,才终于睁开眼,那明晃晃的阳光让她适应不了,又重新闭上了眼。 从在定安侯府摘花摸鱼到及笄出嫁,过往的那些事像折子戏一样,一幕幕的在她的脑海里过着。 阿娘说,嫁人了就不可像在家一样了,是新的开始。 可还没有新的开始,她的生命就结束了。 那个即将成为她夫婿的男人,扯掉一身喜服,毫不留情的朝她胸口捅了一刀,她看见自己的血喷射出来,胸口到现在还觉得疼。 疼? 是了,她觉得浑身酸疼,胸口,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可死人,是没有感觉的。 肖明仪倏然睁开眼睛,也不惧那热烈的阳光,然后她试着动了动手,果然,可以动。 她没有死,肖明仪鼻头酸涩,几乎要哭出来。 她抬起手要去摸自己的胸口,目光一瞥,却愣住了…… 纤长细腻的手即使沾了泥污也掩盖不了如羊脂白玉一般的光泽,可那指甲是怎么回事? 指甲修长,一半是樱粉色,还有一半是刚刚长出来莹润的新指甲。 她从来没有涂过指甲。 像是要求证什么,她急急的用手去摸自己的胸口,果然,那个被捅了一刀的地方,不仅没有伤口,连伤疤都没有,平整光滑。 “轰”的一声,肖明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 她,不是她了! 怎么办?也不知道她现在是谁,样子变了没?万一父母和哥哥弟弟不认她怎么办,她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她是明仪,他们会不会信? 转而,这种着急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涌上心头的悲怆,是她多想了,那个人…… 他敢动手,定安侯府恐怕不会好…… 那父亲母亲,还有给她送亲的哥哥们……肖明仪不敢往下想。 不,是她想多了,当务之急,是要见到他们,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多做停留,肖明仪扫视了一眼自己的环境,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方方正正的土坑里。 这具身子的主人,是要被埋掉?呵,也算是同病相怜! 她靠着土坑边撑着胳膊努力坐了起来,这具身体虽然没有伤,却不是一般的虚弱,仅仅就是坐起来这个动作,已经让她觉得头晕目眩。 肖明仪定了定神,抬头,正对上一双惊慌的眼睛,眼里氤氲着水汽,她看见肖明仪抬头,委屈的叫了声姐姐。 转而便听见一声大叫,她被推了下来! 肖明仪连忙闪身,可是身体不怎么听使唤,还是和小姑娘结结实实的撞了个满怀,肖明仪这才发现这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还没等她多想,铺天盖地的黄土便兜头而下,肖明仪又是猝不及防,赶紧低下头急急出声:“住手,快住手!” 可肖明仪的叫喊并没有起什么作用,不断的有人在往下填土,被扔下来的小姑娘已经吓得哭了出来,紧紧的拽着肖明仪不肯松手。 肖明仪顾不得其他,努力挪到一个死角,让自己站起来,仰起头出声。 “我说住手,没有人过世,住手,听到没有?” “住手!” 是个有些嘶哑的男声,听起来有些没有精神。 然后,肖明仪便看到了一个穿着奇特的男人站在坑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怎么样?还跑不跑了?” 滇国人! 她的父亲,大丰威名赫赫的定安候,常年驻守大丰南部边疆,对大丰南部的滇国无比熟悉。 他曾经跟自己描述过滇国人,说滇国人跟他们长相无差,只是穿着风俗不大一样,尤其是男人,右耳朵都会戴很大的耳环,再联想到这个男人说话的口音…… 肖明仪眸子沉了沉,开口道:“跑?我为什么要跑?” 那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仰头哈哈大笑,好一会儿他鄙夷的看着肖明仪说道:“我还以为姜王后的女儿多么高贵呢,没想到是个软骨头!” 说完,他还跟站在坑边拿着铁锹的下属们分享道:“看到没,姜王后的女儿就是这么个货色!” 说完,下属们纷纷附和,看肖明仪的目光充满不屑,放肆而轻蔑的笑声尤其的刺耳。 而肖明仪却因为这个男人的话沉了脸色。 姜王后她知道,滇国王后,出身滇国大族姜家,膝下只有明珠公主一个女儿,明珠公主一出生便被称为滇国的明珠,甚至有人揣测滇国将来可能会出一位女王。 所以他不仅重生在了滇国,还重生在了明珠公主的身上? 那这个男人是谁?怎么敢这么对待她! 肖明仪看着男人狂妄的目光,清清淡淡的开口道:“你又是什么货色!” 刹那间,周遭安静了下来,只听见一声声的蝉鸣。 突然,男人从侍卫手里夺过了铁锹,用力铲了一铁锹土,狠狠的朝着肖明仪倒了过去,一边倒,一边愤怒的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这么跟本王子说话,没了姜家,你根本什么东西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是……” 原来是滇国大王子——萧明武。 关于滇国王室,她也知道一些,其中就有关于这位滇国大王子萧明武的事。 萧明武虽然是滇国大王子,但是却是滇王与一女奴所生。因为居长,所以尽管出身低贱,资质平庸,却自视甚高,目中无人。 为了得到滇王的位置,他妄图得到姜王后和姜家的支持,他自认为自己和姜王后结盟是看得起姜王后,不想姜王后拒绝的不留情面,并说你比不过我明珠的一根头发,萧明武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从此与姜氏交恶。 不过,她若是姜王后,也看不上萧明武。 愚蠢,只知道意气用事,还报复心极强,便是与他结盟,一旦他得势,姜氏也不会有什么好的。 肖明仪抬头,嘴角露出讥诮的笑,道:“我算不上什么东西,大王子只管活埋了我便是!” “姐姐?”被扔进来的姑娘错愕的看着她。 肖明仪不为所动,只安静的看着萧明武。 萧明武没有想到肖明仪会这么说,一瞬愕然之后,勃然大怒道:“你以为本王子不敢吗?”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萧明武又卖力的铲了几锹土朝着肖明仪倒了下去,肖明仪避之不及,索性垂下了头。 几锹土过后,萧明武便停了手,肖明仪抬起头,一边伸手掸掉头上的泥土,一边道:“你不敢!” 第二章 和亲 “你不敢”三个字,像是击中了萧明武什么地方一样,萧明武气的浑身发抖,却也没有再铲土。 肖明仪毫不意外,萧明武最开始问她还跑不跑了,那“活埋”这件事应该是对明珠公主“跑”的惩罚,并不是要她死。 而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她进了明珠公主的身体,而明珠公主到底死了没有,她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她听明白了,曾经叱咤滇国的姜家没落了。 姜家没落,最得意的就是萧明武这种得志小人,他应该真的想弄死明珠公主,但是现在他不能,所以,就只能折磨她! 萧明武又笑了,说道:“好,萧明仪,算你有种!我是不能把你怎么着!可是……” 萧明武阴狠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小姑娘拽着肖明仪的袖子瑟缩的发抖,压着浓重的鼻音又叫了一声姐姐。 肖明仪轻轻的笑了,瞥了小姑娘一眼,道:“你太看得起她!” “姐姐?” 小姑娘不可置信和绝望的眼神取悦了萧明武,他得意的看着肖明仪,肖明仪也看着他,脸上毫无波澜。 看着萧明武狂妄放荡的表情一点点破裂,最终说道:“萧明仪,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别再惹什么麻烦!” 说完萧明武转身便转身走了,走前吩咐人她们弄上来。 一直到从坑里出来被送到马车上,肖明仪才长吐出一口气,对小姑娘说道:“别怕,你不用死。” 小姑娘刚才一直强装坚强,这会儿安全了,心里的害怕才算找到了宣泄口,放声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抽抽的问道:“姐姐,你刚才是为了救我才那么说的,对不对?你不会不要我对不对?” 肖明仪没有回答她,在马车角落的盒子里找到了一块帕子递给她,说道:“我应该是伤着头了,有些事我不是很清楚。” 小姑娘拿着帕子僵住了,愣愣的看肖明仪:“那姐姐还记得桃桃吗?” 肖明仪摇头,道:“你跟我说说吧!” 果然,她的猜想和判断都是对的,现在的她是萧明仪,滇国的明珠公主,而如今,她也不是在滇国,而是在和亲的路上。 面前的女孩儿叫姜桃,萧明仪的表妹,姜家唯一存世的血脉,因从小在姜王后身边长大,又是女孩儿,这才免于一死。 一年前滇国大败大丰,割地求和。滇国经过战乱和割地之后,元气大伤,民不聊生,因而滇国朝臣建议,送公主和亲,以修两国之好,也请大丰给滇国支援些许物资。 本来以萧明仪的身份和外祖姜家的势力,怎么都轮不到送她和亲,可无奈打了败仗的是萧明仪的外祖父姜劲。 姜劲败北之后,滇国大臣以姜劲没有为国捐躯指责他,并质疑他是刻意如此,滇国王上听信谗言,灭了姜家满门,本就有病在身的姜王后得知消息之后受不住打击,不过月余,便也去了。 姜王后一走,萧明仪彻底无人庇护,更因为是嫡出公主的身份,让大臣纷纷认为送她和亲,才能显示出滇国求和的诚意,滇王昏庸,又因为姜家之事对萧明仪很是不喜,便同意了朝臣的建议。 萧明仪也同意了,条件是带走姜桃,毕竟依姜桃罪臣之后的身份并不会有好结果。 朝臣自然同意,一个废物带走一个废物拖油瓶,为滇国换取利益,并无不可。 本来萧明仪打算老老实实的和亲,说不定会安度一生。 谁想到,护送和亲的队伍竟然是萧明武! 两人虽是同父兄妹,但并无感情。况且萧明武与姜王后早有宿怨,因此对萧明仪百般虐待,动辄不给吃饭,还动手打她,原本忠心与她的两个侍女,也因为护着她丧了命。 萧明武本就好色,而她这次逃出去,是因为她听到萧明武竟然禽兽不如,打算玷污姜桃,虽然被属下劝阻了,可她知道以萧明武的德行,一次能被劝住,两次却未必。于是她才带着姜桃逃跑了,没过两天,就被抓了回来,一顿毒打之后便要把她和姜桃活埋了。 肖明仪觉得,大千世界,果真无奇不有,因果循环也不只是说说而已。 和亲的事肖明仪之前未有听过。一年前大败姜劲的正是她的父亲,姜家因此没落,萧明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受到战事牵连,竟要被送来和亲。 定安侯府,只怕也是因为这场战事…… 谁能想到,两个本不相干的女子,竟然因为一场战争兜兜转转的联系在了一起。 也不曾想,原来明珠公主的名字原来竟与她闺名一样。 也罢,无论哪个明仪,这世上也就只有重获新生的萧明仪了。好在,她要被送往奉京城和亲。 久违了,奉京城。 萧明仪说自己忘了一些事情,可姜桃觉得,分明是换了一个人,以前姐姐对她温温柔柔的,现在,好像也是温温柔柔的,但是莫名的感觉有些压抑,尤其是她不说话的时候,比如现在。 察觉到姜桃一直在看自己,萧明仪抬了眼睛,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这是姜家唯一的血脉,若不是萧明武真的无能,方才她真的就护不住她了。 萧明仪不能置她与不顾,但她要做的事…… 如果可能,萧明仪还是会为她谋一个出路,至少,要保住她。 “打算?”看着萧明仪古井般幽深的眼睛,姜桃迷茫的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打算,姑母说要我好好活着,不管多难。” 好好活着啊?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了。 萧明仪点点头,道:“好,那就好好活着,以后你若是有了新的想法,可以告诉我。” 姜桃懵懂无知的点了点头,再想开口,却看见萧明仪已经合上了眼睛,她努努嘴,把车窗的帘子拉开了一点点,悄悄的往外看。 天还没有黑,和亲队伍便到了彰德府。到彰德府驿站门口,便有一个桃花眼的侍女恭敬的道:“公主,您请。” 萧明仪看了她一眼,这时另外一个薄嘴唇的侍女刻薄的说道:“阿赛,你疯了吧,对她这么恭敬干嘛,指望她让你荣华富贵吗?” 第三章 可是,为什么? 叫阿赛的侍女不为所动,拿了踏板放在地下,等萧明仪下来。 萧明仪抬眼看了一眼彰德府驿站,修的很有府城驿站的气派,青砖红瓦, 萧明仪踩着踏板下了马车,便由两个侍女领着进了大门,一直走到西北角的一间廊房,薄唇侍女一把推开门,傲气的对萧明仪说道:“喏,进去吧!” 比起外边的端庄大气,这间屋子显得有些寒酸,不过一张简单的床,一张圆桌几把凳子,不过好在是驿站,也还干净。 等萧明仪和姜桃在桌边坐下之后,两个侍女既没有要伺候的意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只是看着两人。 萧明仪明白,这应当是萧明武怕自己再次逃跑派来看着她的人。 萧明仪也不在意,只吩咐道:“我要两桶热水和两身干净的衣服。” 她和姜桃从土里出来,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她的极限。 阿赛眉目低垂,薄嘴唇侍女则毫不犹豫的讥笑道:“什么?” “唔,还有活血化瘀的药,也要来一些。” 萧明仪也是后来才发现自己身上有些淤青,联想到姜桃跟她说被毒打过,她也知道身上为什么那么疼了。 “哈哈哈哈……”这个侍女又笑了,不屑说道“你现在不过就是个礼物,还做你的公主梦呢?” 大王子早就吩咐过,只要别弄死她就可以,如果今天不是大王子特地吩咐,她今天连房间都没得住,只能睡马棚。 她最看不惯这些生来高贵的女人,以为自己多高贵,其实不过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就像这个女人,不是说是滇国的明珠吗?现在还不是任由她欺负! 萧明仪没理会两人的嘲笑,又说了一遍,说道:“我说,我要热水,和干净的衣服,还有药。” 呵呵,还敢指使她,侍女冷哼一声,看来要好好的赏她一个巴掌才行了。 萧明仪伸手拿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眼看侍女的巴掌就要落下来,她却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阿赛,你干什么?”侍女的声音愤怒而又尖锐,让萧明仪觉得有些不适。 抬眼,却看见阿赛攥着这个侍女的手,不肯松开。 那个要打萧明仪的侍女,用力挣扎,并道:“阿赛,你信不信我让大王子杀了你,你个……” 话还没说完,就被阿赛一个手刀给劈晕了。 她竟然会武功么?萧明仪有些意外。 阿赛却已经把那侍女放在地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低声说道:“求公主救命。” 萧明仪轻轻的抿了一口茶,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即刻却又舒缓开来。 “我自身难保。” “不,公主您可以的。”阿赛却很坚持,从午时她眼看着本来要被活埋的人,不仅救了自己,还连带着姜桃一起救了,她就知道她可以救她。 “可为什么呢?” 阿赛哑口无言,对啊,为什么呢,她能救,可是为什么要救她呢?就像以前,她被毒打,没有饭吃的时候,她可以帮她的,但是她没有,毕竟为什么呢? 见阿赛呆愣,萧明仪也不着急,又给自己和姜桃都倒了茶,她渴的厉害,这茶是不好,但是能解渴,就是好的。 等萧明仪喝完第二杯的时候,阿赛朝萧明仪重重的磕了个头,等起身后,眼神却异常的坚定,她道:“从前是阿赛不对,阿赛没有对您好过,自然不奢望公主能救我。若公主肯救我,那阿赛这条命便是公主的,对公主必定唯命是从,绝不会有二心。”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不肯,那阿赛也只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绝对不会怨怼公主。” “阿赛是吗?”得到了回复,萧明仪便放下手里的茶杯“你跟着我,不一定比你现在的处境好,可能还会丢了性命。” 阿赛摇头:“不会了,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她现在只想逃离大王子的身边。 萧明仪起身,道:“既然你考虑清楚了,那走吧,带我去见大王子。” “公主?”阿赛有些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哦,她多久会醒?”萧明仪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侍女,姜桃不能带去,如果她醒了,伤到姜桃就不好了。 “回公主,没有两个时辰醒不了的。” 那就好,两个时辰足够了。 “走吧!” “姐姐,我也去。”本来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姜桃立即站了起来,她知道,姐姐要去见大王子,会受到伤害的。 萧明仪看着姜桃那双如同小鹿一般慌张的眼睛,心里一暖,她摸摸姜桃的脑袋,轻声说道:“放心,姐姐不会有事。” “真的吗?” 萧明仪很认真的回答:“真的!” 姜桃重新坐在了凳子上,说道:“那我等姐姐回来。” 萧明武单独住了一个院子,两人一到院门口便被士兵拦了下来。 阿赛上前道:“大王子与公主有要事相商。” 因阿赛本是萧明武身边的人,让阿赛现在去传话叫来萧明仪并不奇怪,但…… 守门的张威与于深对视了一眼,两人与阿赛相熟,张威意味深长的问道:“你确定要进去?” 阿赛冷声再次说道:“大王子与公主有要事相商!” 两个士兵只得放行,萧明仪与阿赛才进去,便听得两个士兵在身后咬耳朵。 “诶,你说这回大王子能不能把姜家小姐弄过来?” “不知道,不过看样子,明珠公主坚持不了多久啊!” …… 待穿过有一段距离的甬道,两人到了萧明武的房门口,女子放浪形骸的的娇笑声和萧明武放荡不堪的荤话格外的清晰。 她看了阿赛一眼,阿赛会意,上前敲门,朗声道:“大王子,明珠公主要见您。” 里面没有回应,不堪的声音反而越来越放肆。 阿赛脸涨得通红,又敲了敲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大王子,明珠公主要见您。” 依旧没有人回应。 萧明仪面无表情,吩咐道:“撞门。” 阿赛没有迟疑半分,后退几步,然后猛地上前,一个飞脚,门便“砰”的一声开了,因为受到了重力,门来来回回的晃悠。 阿赛上前,把两扇门固定住,然后站在一旁,请萧明仪进来。 错对房门的罗汉床上,萧明武还没有从被“破门”的惊诧中回过神来,正光裸着上半身,一左一右的搂着两个身着暴露的女人,还有一个半坐在地上,搂着萧明武的腿。 待看到萧明仪进来,萧明武的怒火直冲天灵盖,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人,随手操起一个花瓶狠狠的照着萧明仪砸了过来。 “萧明仪,谁给你胆子,敢坏本王子的好事!” 第四章 大王子可清醒了? 萧明武暴怒之下,扔的并不准,力道竟也不是很足,花瓶就落在萧明仪斜前一步的地方。 屋子里的地毯铺的精美而又厚实,花瓶落地发出一声闷响,竟也没碎。 萧明仪看着脚边的花瓶,嘴角微微上挑了挑,目光看向萧明武,赤裸而不遮掩鄙夷让萧明武觉得浑身难受。 他不喜欢这个表情,当初姜王后就是这么看他的。 贱人,都是贱人,姜王后是,她女儿也是! 萧明武再要做什么动作,却被萧明仪一句话给打断了,她说:“大王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看不起。” 是了,她叫的是大王子,比起她的哥哥们,这个人着实配不上这个称呼。 萧明仪的声音又轻又软,可听在萧明武的耳朵里却异常的刺耳。 看不起?谁敢看不起他?他是大王子! “大王子是在想,我如今,凭什么看不起大王子吗?” 萧明武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着萧明仪,像是要把她吃掉。 萧明仪却不为所动,对几个女子道:“我有要事与大王子相商,还请几位先出去。” 几个女子什么也不顾的,慌忙裹了身子跑了出去,做她们这行的,最怕的就是客人生气,刚才又是踹门又是摔东西的,早把她们吓坏了。 几个美人慌不择路的跑出去,萧明武愈加的生气,却在看见萧明仪的脸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她一定是向自己跪地求饶的,怕丢脸才把所有的人都支走了。 萧明武一想到这,心情大好,不由得意说道:“怎么,知道得罪本王子的下场不好,要来道歉吗?好办,你只要把姜桃老老实实的送来,把本王子伺候舒服了,本王子就不计较了,怎么样?” 阿赛眼里几乎充血,恨恨的瞪着萧明武。 萧明仪也不恼,缓缓的走到萧明武的身前,伸手就是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萧明武又愣了。 她竟然敢打他,反应过来的萧明武一下子站起来,怒吼道:“萧明仪,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你不敢!” 轻轻飘飘的一句你不敢,犹如一盆冷水泼在了萧明武的脑袋上,瞬间把他燥热的血液给冷了下来。 他,的确不敢! 看着呆愣如鸡的萧明武,萧明仪道:“大王子看来是清醒了,阿赛,把门关上。” 然后萧明武又看着自己的侍女对萧明仪恭敬的应了声是,回身出去的同时把门给关上了。 这个贱人! 萧明武气的咬牙切齿,说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来给大王子指一条明路。” 萧明武哈哈大笑:“我看你是疯了吧,本王子的路需要你来指?” 萧明仪也不恼,平静道:“可能是我疯了吧,竟然觉得父王是不想要大王子这个儿子了,如同不要我这个女儿一般,统统打包送给大丰了。” “你我怎能一样?你是送去和亲的,本王子还是要回……” 萧明武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句话没有说话,脸色就变的异常的难看。 萧明仪嘴角含笑,道:“怎么,大王子觉得自己还回的去滇国?” 萧明武没说话,只看到他脸色发青,惊惧,恼怒的情绪全写在脸上。 好一会儿,他才略略缓和,开口道:“你现在这个样子,难不成还有办法帮我?” 萧明仪没有理会他话里的嘲讽,径直走向黄梨木雕花圆桌旁坐下,说道:“大王子还是理好衣衫,再来说正事合适些。” 萧明武窒了窒,道:“你最好能说出点儿东西来。” 说罢,他便转身拎起罗汉床上的衣服转身去了内室,等到出来,已经是穿戴整齐了。 他大马金刀的在萧明仪的对面拉了凳子坐了下来,命令般的说道:“你有什么办法,快说!” “这个不着急。”相比萧明武此刻的心情,萧明仪平静的多“我需要两桶热水,两套干净的衣服,还有伤药。” 只有谈好条件,交易才能进行下去。 萧明武握住拳头,正准备拍案而起,触及到萧明仪平淡如水的目光,已经握住的拳头突然卸了劲儿一般就松了。 “好”萧明武几乎要把牙给咬碎了。 “哦,对了。”萧明仪看到桌上描绘精美的粉彩茶具,拿了一个茶杯到手里把玩“茶也换一下吧!” “你不要得寸进尺!” “阿赛,以后就是我的侍女了。” “萧明仪!”萧明武拍案而起,桌上的瓷器被震得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萧明仪抬头看她,目光依旧如水般平静。 “好歹我是个公主,侍女都没有不太像话,大王子觉得呢?” 萧明武一腔怒火突然就没了发泄的地方,他颓然坐了下来。 “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听起来像是威胁,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底气。 萧明仪把玩茶杯的手停下,很好,首战告捷。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古人诚不欺我。 她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慢声道:“大王子想要回滇国,其实很简单,你我相安无事,平安送我入奉京和亲。” “你在耍我?”萧明武怒目而视。 说什么给他出主意能让他平安回到滇国,分明都是在为她自己谋取利益,当他萧明武是三岁孩童吗? “大王子莫急。”萧明仪的语调不急不缓。 “我自然知晓大王子先前与母后多有嫌隙,可如今母后仙逝,一切也当烟消云散,还请大王子放眼当下为好。” “折磨我,大王子兴许暂且心中能舒缓一二,可于长久来看,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 “你说的简单些!” 萧明武有些烦躁,他怎么不知道,他这个妹妹说起话来就跟大丰的那些官员一样,磨磨唧唧的。 萧明仪顿了顿,她知道萧明武愚蠢,所以她已经做细说的准备了,确是没有想到他是不是连话都听不明白。 她略一沉吟,问道:“那大王子可知,我为何会被送去和亲?” 萧明武嗤之以鼻,回道:“滇国战败,国力大损,用你换钱。” 嗯,说的真是直白。 萧明仪没有在意这些细节,继续道:“那便是了,滇国如今是战败国,仰人鼻息,送人礼物须得精心准备,才讨得了大丰欢心,可如今大王子做了什么?” 不等萧明武回答,萧明仪接着道:“大王子做了什么,我不消多说,大王子心中有数。只说若是继续按照大王子的心意,非但讨好不了大丰,反而会诺巧成拙。大丰最在意的便是国威国体,你这般将大丰的脸面放在地上踩,难道不怕大丰一怒之下,乘胜追击攻打滇国?” 萧明武冷哼一声:“他们敢!没了萧南山,大丰也不过……!” “你……你方才说什么?” 第五章 她救不了 萧明仪声音沙哑,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萧明武。 萧明武被萧明仪吓到了,今天午时见她,她便一直都没什么表情,这会儿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回道:“我没说什么啊?” “你说了!”萧明仪的声音愈发沙哑。 “你说大丰不敢乘胜攻打滇国,因为,因为……” 萧明仪突然哽咽,嘴唇颤抖着,话在嘴边,她就是说不出口。 “因为萧南山死了啊!”萧明武毫无察觉的顺嘴接道。 “轰隆”一声,萧明仪仿佛听到什么塌了的声音。 萧南山,她的父亲,她心中的守护神,大丰的守护神,不在了。 虽然心里早就猜到,但…… 萧明仪纤细的手紧紧的握着,尖锐的指甲深深的陷进细嫩的肉里也毫无知觉,忽然眼里有些濡湿的感觉,她猛的闭上眼睛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能哭,她不能哭! 长出了一口气,她看向萧明武,眼睛里已如先前一般,一片清明。 “即便如此,大王子就觉得自己可以肆意羞辱大丰了吗?” “你什么意思?”萧明武眉头紧皱。 “意思就是大丰除了萧南山还有别的良臣名将。”提到父亲的名字,萧明仪的心里忽然抽着疼了一下。 大丰,真的没有比她父亲更厉害的人了。 可如今,她连承认自己父亲英武的资本都没有。 “怎么可能?”萧明武一双眼睛瞪的溜圆,不相信的问道,毕竟他可是听说了,大丰境内,无人出萧南山其右。 萧明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大丰,地大物博。” 萧明武脸颓然变色,喃喃道:“不能给大丰脸色看吗?” “大王子以为?” “我……” 萧明武突然说不出话了,原本高大的身躯,此刻有些萎靡。 好一会儿,他道:“然后呢?” “然后,大丰境内,大王子的安全就可以得到保障了。” “此话当真?” “当真!”萧明仪肯定的回答“不过,滇国境内我就不能保障了!” 滇国境内?他们敢! 萧明武恨恨的咬了咬牙,道:“好,本王子就信你这一回,如果……” “没有如果!”萧明仪打断他“大王子须得知道,如今你与我如今虽不能一荣俱荣,但却可一损俱损。” 略略沉思了一下,她又道:“大王子全般按照我吩咐的,自然不会出什么差错,但若是大王子耳根子软,那我就不敢保证了,还望大王子多加斟酌。” 萧明武想了许久,“哼”的长出了一口气,下了决定,说道:“我答应你!除了你的我谁的都不听!不过你也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大约知道他要问什么,萧明仪也应的爽快。 “你一直这么厉害吗?” 在他的印象里,他这个妹妹虽然担的起“滇国明珠”的称号,美丽聪慧,可胆识可没有这么过人,从中午到现在,她竟然不断在威胁自己,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每一次他都被威胁到了。 “大王子觉得呢?”萧明仪反问一句,把皮球踢了回去。 萧明武被搪塞了一句,张嘴想反驳,却突然也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哪有人能突然就会了什么的?肯定是以前就厉害,藏的深罢了。 但是…… 一边想着,萧明武又问道:“那你一直都这么厉害,当初为什么不救姜家呢?” 为什么不救姜家? 萧明仪忽然凄然一笑,心中想的却是为什么不救肖家。 她也想救,可,她救不了。 她怆然道:“大王子,知道什么叫一力降十会吗?” “我纵然再厉害,也抵不过皇上的一纸诏文啊!” 何况这闷头一棍的力,从何应对? 心思恍惚间,萧明仪已经全然不知道自己说的已经是肖家,而不是姜家了。 萧明武也听得皱眉,什么皇上?他们的滇王称为王上!她是学大丰的礼仪习俗学傻了吧? 为了和亲,萧明仪要学大丰礼仪,萧明武知道,不过这么快就改了,还是让他心中不快。 但是萧明仪的意思他却是明白了,想萧明仪这样厉害,姜家这样叱咤朝野,也不过是父王一句话说没就没了,说和亲就去和亲了。王的位置,还真是充满了魔力啊! 萧明武想着,眼神里充满了向往之色。 不过以他目前的状况,做王是有点难度,要是…… 他把目光转向萧明仪,不由啧啧摇头:“可惜了,你竟然要被送去和亲,以后就要留在大丰了,不然,若是你做我的谋士,将来滇王的位置肯定是本王子的。”缓过神的萧明仪愣了一下,道:“我便是留在大丰了,也不要紧,这件事,全看大王子!” 方才还萎靡不振的萧明武一听,便来了精神,说道:“此话当真?” 萧明仪却已经不欲与萧明武多说,站起身来,道:“还望大王子记得我说过的话,也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说完,萧明仪转身走向门口。 而萧明武没有再次因为萧明仪的不回答而愤怒,反而眼睛里绽放出了异样的神采。 萧明仪一打开门,便看见了紧盯着门口的阿赛。 阿赛看见萧明仪出来,连忙上前一步,开口道:“公主……” “走吧,今后你便是我的侍女了。” “公主!”这一声与先前不同,带了浓浓的鼻音。 阿赛看着萧明仪,泪水几乎要从眼眶里涌出来,她用力抽了抽鼻子。 亦步亦趋的跟着萧明仪出了萧明武的院子,才算终于冷静了下来。 走到回廊无人处,她才开口问道:“公主,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阿赛有求于您?” 萧明仪停下来看她,道:“这重要吗?” 阿赛下意识的摇摇头,萧明仪道:“你要我做的事我做到了,还望你记得你要做的事。” “阿赛定然不辜负公主。” “嗯!” 萧明仪轻轻应了一声,继续前行。 没错,从最开始看到阿赛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阿赛有求于她。 那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侍女说阿赛今日如此恭敬,那么物有反常即为妖,阿赛必定是有求与她。 既然有求于她,不管成与不成,阿赛都不会任由薄唇侍女那般放肆。 至于阿赛所求之事,那般决绝,甚至拿终身做赌注,除了女子的贞洁,还能有什么更让她这般在乎? 更何况,她本就已经知道萧明武好色,而阿赛,也生的肌肤胜雪的好颜色,没道理萧明武只看得到别人的好,发现不了自己身边的美的。 只是这些,她知晓自己是对的即可,没必要讲与阿赛炫耀什么。 况且此时,旁的事,她无心多想,亦无心多讲。 第六章 开始布局 等回到了住处,阿赛刚一打开门,原本安安静静坐在凳子上的姜桃一下就跳了下来,跑到萧明仪面前。 “姐姐,你回来了!” 姜桃身量矮,需要仰头才能看着萧明仪说话。 萧明仪对上姜桃那双纯澈的鹿眸,心头一软,不愿意让她沾染她的半分悲伤。 她用力弯了弯嘴角,说道:“是啊,回来了!” 这时,来了几个婆子,有的抬着浴桶,有的拎着热水,领头的一个婆子手上抱着一个精巧的陶罐,看见萧明仪,立刻恭敬道:“公主,我们奉大王子之命,来给公主送热水和今年刚采的明前龙井。” 唔,萧明武把自己的命看的还是相当重要的。 萧明仪看了一眼那个依旧躺在地上的侍女,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把她还给大王子,腾出地方吧!” 领头的婆子应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下那个侍女,便指挥拎着热水桶的两个婆子道:“你们俩,先把水桶放下,把她拖出去。” 拎热水的婆子应声把水桶放在地上,进屋把薄唇侍女毫不怜惜的抬出来扔在屋外的地方,然后一众人才开始摆放洗浴用的东西。 屋子里的地方很小,本来一张床和一张方桌还不显什么,这会儿宽阔的浴桶放进去,屋子里立即就显得很逼仄。 领头的婆子换好了茶叶,看着这屋子,竟然都不如自己住的地方,又想了想大王子的嘱托,说是公主要什么给什么。 大王子和公主毕竟还是兄妹,住这样的地方确实说不过去。 于是她开口道:“公主,这房间又小又暗,不若为公主换一间大些的房间?” 刚换上的新茶,氤氲的整个屋子里都是沁人心脾的清香,萧明仪看着白瓷盏里翠绿的茶汤,说道:“被褥换过便是了,换做丝衾,另外,给桃桃找间房屋,往后用度,均与我同。” 她不太习惯和别人一同睡,何况,她与姜桃,认真说来,也不过今日才相识。 姜桃闻言愣了一下,待到那婆子回了是,姜桃有些不可置信:“她们,听姐姐的?” 从前,在滇王宫,姑母宠她,她也有自己的宫殿,仆从。可自从姜家没落,她跟随姐姐和亲,她便一直跟姐姐睡在一起,相互依靠。 “嗯!”萧明仪颔首“看上哪间,与她们说。” 姜桃闪过一瞬的欣喜,转而想到什么又摇头:“不,我就与姐姐一起便好。” 萧明仪把她的表情一丝不落的看在眼里,心下明白她想什么,又道:“去吧,今后再无人敢欺你我。” 姜桃垂下头,然后又抬起来,说道:“我信姐姐。” 说罢,姜桃便由领头的婆子带着去挑选房间了。 而萧明仪则好好的沐浴过后便换上了阿赛送来干净的衣服, 阿赛细细的给萧明仪擦着头发,萧明仪则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 萧明仪果真当得上“滇国明珠”,肤若凝脂,眉若远山,一双凤眼顾盼生辉,这样的样貌,与她原来真是不遑多让。 她不知道史书里如同褒姒妲己般祸水妖妃要长成什么样子,只她,是一定要倾国的。 为了从不曾杀生却枉死的自己。 为了征战沙场鞠躬尽瘁却逃不过兔死狗烹的父亲。 为了贤良淑德为父亲吃斋念佛一辈子的母亲。 为了三个顶天立地护她如珠如宝的三个哥哥。 为了肖家的上下的一百二十六条人命。 ……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为什么死,也知道肖家为什么而亡,不过是龙椅上那位怕父亲功高震主! 其实以她所见,父亲手握大丰一半兵力,威望极高,雄才伟略,便是真的反了,朝廷根本没有反手之力。 可他南征北战,戎马一生,留下一身的伤疤,一为天下百姓安定幸福,二为忠君爱国,并无半点不臣之心。 便是他看她的未婚夫婿——三皇子赵子晏,有多般不喜,且看不上他,也因是赐婚,便只能委屈自己如珠似宝的女儿。 更有他已经准备解甲归田,不过因为想以定安候的身份,让他已经受了委屈的女儿风光大嫁,却不想…… 他的父亲,终其一生,心中装的都是百姓国家,却得了这样的下场。 父亲啊,您说您无怨无悔,不过是他能让你看到河清海晏和平盛世,可他不能,他连你都不能放过,何况百姓? 您常说明仪胸有丘壑,若不是这世俗难容,明仪必定有一番大作为。 明仪此番,怕是真的要有一番大作为了啊! 阿赛为萧明仪绞干了头发,便有人将饭菜送了过来。 萧明仪净了手看摆在方桌上的菜,八菜一汤,荤素均匀,俱是彰德府特色菜品,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很好,萧明武便有万般不好,只听话这一条,便够了。 至于他是不是能坚持的住,且看明日了。 萧明仪看向阿赛,问道:“阿赛,你会武?” 先前她不过以为阿赛是个普通侍女,却不想竟然会武功。 阿赛恭敬的道:“奴婢略会一些。” “嗯。”萧明仪点点头。 “那……与护亲队伍的侍卫们,相比如何?” 阿赛略略一想,便答道:“普通侍卫,奴婢可以一敌二。” “哦!” 阿赛说可以一敌二,那便是可以一敌三,甚至敌四了。 虽见过不到两个时辰,可萧明仪已然知道阿赛不是个会说大话的人,相反,为了稳妥起见,可能还会往少了报。 女子天生气力不如男子,习武更加困难,她虽不曾习武,可毕竟出身武将世家,知晓女子习武,要比男子更加难上三分。 真是不曾想,萧明武身边有这般妙人儿,竟然还让她推了出去。 萧明仪看着已经拿着筷子准备布菜的阿赛,心中有了计较。 “阿赛,把筷子放下吧,日后你无须伺候我饮食起居这些事情,我有别的事要你做。” 阿赛听从命令把筷子放下,等萧明仪的吩咐。 “首一件,你去找大王子,告诉他我要买些丫鬟,伺候起居,就明日吧!明日这些事办妥了,再启程不迟!” “第二件,阿赛,你与侍卫们可都相熟?” “尚可,因我会武,且性格爽利,日常会与大家过上几招。” 果然…… 萧明仪抬眼,道:“如此,你可知侍卫中有喜口舌之人?” 第七章 得寸进尺 阿赛想了想,点了点头。 萧明仪了然道:“第二桩事,你去寻日常交好的侍卫,便将我今日我去寻了大王子以及大王子有求必应这事说了便是,一定要让和亲使者大臣金灿知道这件事,可能做到?” 阿赛恍然点头,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做。” “嗯!” 看着阿赛出去,萧明仪才拿了筷子,慢条斯理的开始吃饭。 阿赛先禀了萧明仪的命令,再次来到了萧明武的住处。 守门的张威和于深两人正在说什么,一看到阿赛,张威便迫不及待的看着阿赛道:“阿赛,怎么样?大王子是不是马上要把姜桃给纳了啊!” 阿赛想到之前他们咬耳朵,应声回道:“我这会儿有事,待会儿再与你们说。” 都是公主的需求,她分得清楚先后顺序。 张威一听阿赛这么说,可能知道阿赛有事,没好气道:“行吧行吧!你快去吧!” 阿赛到了萧明武门口,正听见阿鸢捏着嗓子跟萧明武说话:“大王子,您可得为阿鸢做主,阿赛那个贱人,她欺负阿鸢!” 阿赛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大王子……” 余下的话阿赛还没说,便见面前的门被霍然拉开了,开门的正是阿鸢,她一张薄唇翻飞,声音尖利。 “阿赛,你竟然还敢来,你个贱人,竟然敢打我!” 说着,阿鸢就抡圆了手,又要打阿赛。 阿赛毫不费力的攥起阿鸢的手腕,一个用力,把阿鸢推到了一边,却也没有往前再进一步,只对坐在正对面的萧明武继续说道:“大王子,公主遣奴婢来告诉大王子,她要买几个丫鬟照顾起居,有劳大王子安排一下。” 阿鸢刚刚醒来,就跑来萧明武这里告状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阿赛已经跟了萧明仪。 一听阿赛的话,便呵呵的嘲笑道:“阿赛,你真是当奴才的命,谁的话都听,什么公主,她现在不过是个贱人,你还……” “啪” 一声脆响,阿鸢惊在了原地,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尖叫着道:“贱人,你竟然还敢打我!你……” 阿赛有武功傍身,阿鸢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反而像个小丑在一边跳脚。 萧明武看着就觉得心烦,呵斥道:“阿鸢,退下” “大王子……” “我让你退下!” 阿鸢撇着嘴不甘心的站到了一旁,萧明武这才说话,看着阿赛道:“阿赛,你现在能耐的很啊!” 都敢在他眼皮底下打人了。 阿赛脊背挺得笔直,回道:“公主金尊玉贵,岂是阿鸢可随意侮辱诋毁的,还请大王子约束好手下的人,不要坏了与公主的兄妹情分。” “好,阿赛,你好的很啊!” 不过跟着萧明仪一会儿,也跟萧明仪学的硬气了?以前怎么不见她这样? 萧明武心中想着,突然一愣,以前阿赛是什么样子? 沉默寡言,只知道低头做事,若不是她武功了得,他身边断然不会放这样一个木头。 好在几天前,他竟然发现这个婢女长得很有几分姿色,明里暗里让她自荐枕席,她却装傻! 不过是让她去监视萧明仪,不想她却被萧明仪点名要去了。 罢了,不过就是个婢女,会点武功有几分姿色罢了,也是衣服一样的存在。 他也不甚在意,他恼的是萧明仪! “我问你,萧明仪她是不是把老子当他管家呢,什么事儿都让老子干?” 让他曾经的侍女,来告诉他,他要为她做安排? 阿赛避开不回答他的问题,提醒道:“大王子,公主的父王也是您的父王。” “好好好!” 萧明武气结,一连说了三个好,心中一口气出都没地方出,抬头看见阿赛,怒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 阿赛再次道:“公主遣奴婢来告诉大王子,她要买几个丫鬟……” “本王子知道了!会安排!”萧明武打断阿赛“你现在可以滚了吗?” 阿赛行了一礼,恭敬却不卑不亢道:“奴婢告退。” 阿赛转身告退,阿鸢连忙说道:“大王子,我去送送阿赛!” 萧明武正烦的不得了,根本顾及不到阿鸢说了什么,摆了摆手同意了。 萧明仪得寸进尺,偏偏他还得照做,这种感觉…… 两人甫一一离开萧明武的门口,阿鸢便开腔了:“呦,我说阿赛你可真是了不得呢,挑了个贱……” 阿赛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阿鸢的脸。 阿鸢想起自己刚才被打的脸,不由得有些发憷,生生改了口:“挑了个落魄公主当下人,阿赛,你这一辈子啊,怕是就这样了吧!哈哈……” 相较阿鸢的得意,阿赛则十分平静,她道:“我这一辈子怎样,我不知道,但阿鸢,虽你我曾经诸多不快,但毕竟相处多年,我提醒你好自为之,大王妃善妒,你自荐枕席,或许不是生路,是死路!” “哈……”阿鸢薄唇微张,发出一声讥笑,然后打量了一身棉布短打的阿赛一眼,然后挺胸整了整自己锦缎的裙子,神情傲然得意“就不劳烦你替我操心了,咱们的帐,慢慢算!” 说罢,阿鸢便扭着腰回去了。 阿赛知道自己与阿鸢此后便是两路人,也不留恋,大步出了院子。 院门口,张威正翘首以待,一看到阿赛出来了,赶忙冲阿赛打招呼:“阿赛,你快来快来,于深跟我赌十两银子,说大王子没有讨到姜家小姐。” 他才不信呢,要是没讨到姜家小姐,大王子能吩咐人又给公主送这个,送那个的?这明显就是公主拿姜家小姐换的好处嘛。 于深是守门的另外一个士兵,这会儿虽然没说话,可也看着阿赛。 阿赛转头看于深,声音平平道:“于深,张威输你的银子,我得一半。” 于深一听,笑了,说道:“可以!” 只有张威,哭天抢地,说道:“不可能,阿赛,你是不是在撒谎,我十两银子都给你,你说实话行不行?” 阿赛瞥他一眼,说道:“你的银子留着自己花吧!我走了!” 第八章 梦魇 阿赛刚往前踏一步,便被张威拉住了胳膊,张威道:“阿赛,你别走啊,我就算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到底怎么回事?” 阿赛回头,伸出手,面无表情道:“银子!” “阿赛,你真无情!” 张威指责完阿赛,没好气的去翻自己的荷包,拿出来一块银锭子放在阿赛手中。 “现在可以说了吧!” 阿赛掂了掂手中的银子,从荷包中翻出一块小的,扔给了于深,才道:“自然是没有的!” 张威一听,就瞪直了眼,道:“我知道没有,我想知道的是怎么个没有法儿!大王子对公主,怎么突然就好了?” “怎么不能?”阿赛等的就是张威的这句话,张威话音一落,阿赛便接了口。 “我跟你们说,大王子与公主毕竟是兄妹……” 阿赛心中琢磨着萧明仪的吩咐,第一次当了次长舌妇,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只把张威和于深听得目瞪口呆。 张威不可置信道:“你说,公主就是跟大王子说了几句话?” 阿赛点头。 “可他们之前不是有仇怨?” “兄妹哪有隔夜仇!”阿赛说的理所当然。 张威若有所思,等再想问什么,却只看见阿赛的背影。 张威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问于深:“诶,你觉得不觉得阿赛怎么突然话多了?” 于深看了看阿赛的背影,略想一下,道:“我觉得没有。” “怎么没有?”张威立即反驳“分明就有!” 于深“嘿嘿”一笑:“那,我们再赌十两银子的?” “去你的!”张威一听银子,便急上了脸“不可能,马上换班了,一会儿你请我喝酒!” 不过两个个时辰,整个和亲队伍的人都知道大王子与明珠公主兄妹情深的事情了。 …… 萧明仪一直等到戊时末,才等到了匆匆赶回来的阿赛。 阿赛没敢耽搁,一边回禀,一边给萧明仪铺好了床。 “公主久等了,奴婢传话没费什么周折,就是确认金灿大人知晓,废了些时候。” 萧明仪点头“嗯”了一声,示意阿赛继续说。 阿赛垂手立在一旁,把先去大王子处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大王子和阿鸢的反应,事无巨细全部告诉了萧明仪。 萧明仪安静的听着,一言不发,直到听到阿赛说传话的时候,诈了张威五两银子的时候,萧明仪脸上有了些表情。 反倒是阿赛,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心里也开始懊恼自己当时怎么就做了这么蠢的事儿? 她看了下萧明仪,昏黄的灯光下,萧明仪的眉目如画一般精美,却依旧没什么表情,阿赛的心却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接着把后边的事一一禀报了。 萧明仪听完,点头道:“辛苦你了,时候不早了,你且先去休息吧。” 阿赛走后,萧明仪才脱了外衣上了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那天她离家时,父亲的叮嘱,和母亲不舍松开的手,怎么也不曾想过,那竟然见他们的最后一面。 今天,萧明武说父亲死了的时候,她很想问问,很想知道,父亲到底是背着怎么样的罪名去的,可她不敢也不能多说一句,只能把她最敬爱的人,当作是陌路,甚至是仇人。 越想,萧明仪越觉得自己的胸腔涨的难受,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她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床围,明明悲伤到了极点,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黑夜里,她把一家人一个一个想了一遍,念了一遍,不知道多久,才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睡梦里,却又是一片鲜红。 分不清是她大婚红绸的红,还是肖家血流成河的红。 只待睁开眼睛,已经看见蒙蒙的日光。 额头上淋漓的汗水,让萧明仪一刻都不想在床上多待,她起来拿起帕子擦了擦,才觉得好了些。 才刚放下帕子,萧明仪便听见“笃笃”的敲门声,紧接着阿赛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公主,您可是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 “进来吧!” 阿赛推门而入,萧明仪打量了阿赛一眼,虽是换了一身衣服,可衣服看的出潮意,夏日晨起露水虽重,也没有这般。 她没有多说什么,直到阿赛伺候完她洗漱,她才开口道:“以后不要这般了。” 阿赛张嘴想解释什么,触及到萧明仪沉静如水的眼睛,却觉得自己什么也不用解释,公主都知道。 “奴婢明白。”阿赛恭敬的应了。 早膳过后,昨日那个送茶的婆子便领着人伢子和十几个女孩子过来了,最小的,看着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屋子里地方太过狭隘,婆子便领了一众的人站在门口一字排开,又从屋内搬了把椅子,一边伺候萧明仪坐下,一边道:“公主,这是张嬷嬷,彰德府有名的人伢。”萧明仪应了一声,又道:“本宫知道了,还不曾知道嬷嬷怎么称呼?” 那婆子一听萧明仪打听自己,乐开了花,道:“是奴婢的不是,未曾向公主言明,奴婢姓毛,大家都管我叫毛婆子。” “辛苦毛嬷嬷了。” 萧明仪刚坐下,另一个婆子便领着姜桃过来了。 姜桃一看见萧明仪,便踮着小碎步跑了过来,低声的唤了一声姐姐,声音虽然轻,但是却听得出从心底里透出来的愉悦。 姜桃身量矮,站在那里正好与坐着的萧明仪齐平。 萧明仪上下打量了一眼姜桃,身上已经换上了崭新干净的衣服,头发也规规整整梳了个双丫髻,还戴了一对蝴蝶簪子,显得格外的灵动,而昨日那双如同小鹿一般惊恐的眼睛,也绽放出了别样的神采。 萧明仪一双凤眼的眸光微微的动了动,说道:“来的正好,你选两个侍女,好照顾你的起居。” 姜桃点点头,那双焕彩灵动的鹿眸骨碌碌的转着,看着眼前的一排人,最终,姜桃选了那个年纪最小的和一个相貌姣好的女孩儿做侍女。 选好之后,姜桃看向萧明仪,征求萧明仪的意见,萧明仪轻轻一笑道:“你喜欢就好。” 第九章 广昭 姜桃选完,萧明仪才开始选,她看向那人伢子,问道:“张嬷嬷,这些人里头,可有善于梳妆和善于打理的?” 那张嬷嬷看着萧明仪早就看呆了,平日里她也做这彰德府大户人家的买卖,见过的官家小姐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个个水灵,可也从没见过像萧明仪这样好看,更不要说她浑身散发出的高贵气质。 听得萧明仪问她,来不及多想,忙不迭回答道:“有的,有的。” 说着,便喊道:“六花,八花,还不快站出来。” 接着,萧明仪便看到两个女孩儿应声站出来了,萧明仪打量了她俩一眼,又问一句:“身家可都清白?” 张嬷嬷夸张的“哎呦”了一声,说:“那肯定的啊,知道是给公主您准备的,肯定都是清白的,六花命不好,爹死了,跟着娘改嫁了又有三个弟弟,后爹要把六花卖了,六花不舍的让娘为难,自己同意了。八花是南边来的流民,爹娘都死了,八花没办法,自卖自身葬了双亲。” “南边来的?南边哪里?” “南边一个小县城的,叫……叫……”张嬷嬷说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跺脚,看向八花:“八花,你们那个县城叫什么来着?” “广昭” 广昭?那不是与滇国毗邻的县城?怕是躲避战乱逃过来的流民吧! 萧明仪抬眼看叫八花的姑娘,长相一般,可却生了一对秀气的眉毛,如同远山一般。 “那就这两个吧,其它的张嬷嬷你领回去便是了,这四个人的身契,一会儿还劳烦毛嬷嬷给我送过来。” 毛嬷嬷便领着张嬷嬷一行人出去了,萧明仪才道:“阿赛,你领着她们去找管事的人收拾一下吧,咱们差不多也应该上路了。” 说着,萧明仪站起身来,四个留下来的侍女却跪了下来,齐声道:“还请公主、小姐赐名。” 萧明仪看着八花远山般的眉毛,道:“八花以后便叫远黛吧,六花换作沉烟便是了。” 远黛沉烟两人齐齐磕头:“多谢公主赐名。” 姜桃也歪着头想了想,脆声说道:“我想不出姐姐那样的好名字,只能拣好记的叫,便一个叫画竹,一个叫画兰吧。” 这两人又谢了恩,这才让阿赛领着去找管事的人了。 果然如萧明仪所说,不过辰时中,和亲队伍便修整好了,萧明仪牵着姜桃上马车的时候,感觉一道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等她回头,便看到了一个略略发福的中年男子。 萧明仪轻轻的笑了一下,说道:“金灿大人,是本宫有什么不妥吗?” 金灿被萧明仪发现,又被陡然发问,目光避闪不及,惊慌匆忙间答道:“呃,没事,没事,公主多虑了。” 萧明仪没再说什么,牵着姜桃上了马车。 金灿看着萧明仪什么都没说就上了马车,想着前些日子那个怯懦伏低做小讨好他的明珠公主,顿时觉得心中不忿,手中的拳头不由得捏紧了,斜着眼看着身边的侍卫,压低声音狠厉的问道:“怎么?还是什么都没问到吗?” 侍卫垂下头,低声道:“属下无能,属下找了大王子昨日找的那些女人,她们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明珠过去便把大王子的门踹了,大王子暴怒。” “就这些?” “哦哦哦,还有还有,守门的侍卫我也打听了,说是阿赛,就是大王子身边原来会武的那个侍女,她说大王子是……兄妹情深!” “蠢货!”金灿低声骂了一句,脸上的肉因为生气一颤一颤的。 兄妹情深! 他娘的兄妹情深! 王族哪里有什么兄妹情深,仇人还差不多,之前若不是顾念着要留萧明仪一条命和亲,萧明武早就弄死萧明仪了。 中间固然有他的挑拨,但是如果不是因为萧明武早有这个想法,他再挑拨有什么用? 罢了,如今什么都打听不出来,只得去试探萧明武一番,索性萧明武耳根子软,只要顺着他的意,没什么套不出的话。 这般想着,金灿心里稳了很多。 瞎着急做什么?萧明武好哄的很,反正距奉京还有好些日子的路程。 萧明仪上了马车才发现马车已经换过了,虽然外形与昨日那辆相差无几,但内里却精致很多,放了软榻和小几也丝毫不显拥挤,车壁上还装着几个精巧的匣子。 想来这才是本来萧明仪的马车吧,虽遭遇了一路虐待,可和亲公主该有的东西却是没丢的。 萧明仪和姜桃坐下之后,远黛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又拿了软枕伺候两人坐下,才垂手跪坐在一旁。 车队出发,马车十分平稳,小几上的水晃晃悠悠都没有洒出来半点。 萧明仪斜靠着软枕,心里想着事情,想着想着就有些倦了,她打了个呵欠,便合上了眼睛。 这一觉,一直睡到午时才醒。 等睁开眼的时候,便看见远黛正在从食盒里拿出饭菜摆饭,比起昨晚,饭菜简单了许多。 萧明仪知道,和亲队伍忙着赶路,虽然是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午饭也就是就地吃干粮解决。 远黛看到萧明仪醒了,忙道:“公主稍待,马上就好。” 萧明仪应了一声,伸手掀开车帘,看见兵士们或蹲在地上,或席地而坐,几人一伙,围在一起啃干粮。 再往前看,便看到了队伍最前面撑起一个小棚子,萧明武和金灿坐在一张小桌前,金灿好像正在说什么。 萧明仪凤眸微眯,看了一会儿,才把窗帘放下。 远黛正好打水回来,萧明仪和姜桃分别净了手,便开始用膳了。 萧明武从马上下来,等底下人收拾好了,刚准备坐下喝点小酒,金灿便过来了,萧明武招呼道:“来来来,金大人,一起喝一杯啊!” 金灿顺势坐下,笑道:“大王子相邀,恭敬不如从命啊!” 说着,便拿起酒壶,给两人分别倒了酒。 两人喝了一会儿,金灿便道:“昨日听闻大王子对明珠公主好了许多,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便放心了许多。” 说着喝了一杯酒,便又劝道:“老臣斗胆劝大王子一句,日后还是不要以前那般对公主了,大王子与公主,毕竟兄妹情深啊!” “兄妹情深”几个字,金灿说的意味深长。 萧明武一听这几个字,被萧明仪无端压制的无名火陡然便冒了出了,出口毫无遮拦:“什么兄妹情深,不过就是完成任务罢了!” 第十章 兄妹情深 果然…… 金灿一听,喜上眉梢,又给萧明武添了一杯酒。 “大王子真是高风亮节,之前与公主有那样的龃龉还能放下,真实可钦可佩啊。” 这几句话,说的萧明武十分受用,他什么都没说,把金灿倒得酒一饮而尽,眉宇间有了几分得色。 金灿再次把萧明武的酒杯添满,肥胖的脸色却添了忧色。 “不过大王子这般,公主是否能这般,就不一定了啊,若是到了奉京,公主……唉!” 金灿叹口气,欲言又止。 萧明武紧接着追问:“她怎么样?” “若是公主若是记仇,在顺帝面前说几句不当说的话,顺帝若是不悦,大王子带回物资不丰,大王子可是要在王上面前没脸,说不定,还要成为百姓的罪人啊!与大王子可是不利啊,唉……” 金灿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萧明武眉毛立即竖了起来,大声道:“她敢?!” 和亲事情重大,他是知道的,如果这件事办砸了,父王面前他肯定得不了好脸色。 他以前虐待萧明仪,是他认为这件事无伤大雅,只到奉京城把萧明仪打扮的漂漂亮亮扔过去就是了,谁会想到到还有这么多门道? 金灿适时的提醒:“大王子可不要忘了,公主以后的倚仗就不是滇国,而是大丰了啊,公主有什么不敢的?” “这个贱人!看我不弄死她!” 萧明武骂了一句,便如斗牛一般,站起身来准备去找萧明仪的麻烦。 脑子里却忽然闪过萧明仪那张平静的脸和毫无波澜的凤眼。 “大王子全般按照我吩咐的,自然不会出什么差错,但若是大王子耳根子软,那我就不敢保证了,还望大王子多加斟酌。” 萧明仪说过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他的耳畔炸开,萧明武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瞬间僵了下来。 金灿也跟着站起身来,虚虚的拉住萧明武,假意劝道:“大王子,您这是去做什么?可莫要做啥事,您与公主毕竟兄妹情深呐!” 萧明武没理他,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儿来坐下,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了肚,才说道:“不会,金大人多虑了,我与明珠毕竟兄妹情深,明珠哪能做这样的事呢!” 金灿僵在了原地,虚浮在脸上的焦急瞬间僵了下来。 他尴尬的“呵呵”的赔笑了两声,附和道:“大王子明白就好。” 金灿很明白这会儿自己无论再说什么,都会有些多余,说不定还会让萧明武起疑心,索性便什么都不说了,只配着萧明武喝酒吃肉。 只是令他想不明白的是,萧明武方才明明已经恼羞成怒了,按照以往他早该去找萧明仪的麻烦了便是,今日怎么…… 金灿心里揣着疑惑,这顿饭吃的也是食不知味,一直到车队启程了,金灿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想不清楚之后,金灿索性也就不想了,只一门心思的在萧明武面前说些撺掇的话。 原本平日里对萧明武说这些没什么,可从萧明武的脑子里如打了烙印一般印上萧明仪的那几句话的时候,金灿的撺掇便对萧明武不起作用了。 反而几次之后,萧明武有些烦了,倒不是因为察觉出来哪里不对了,毕竟金灿话里话外都是为他着想,他烦单纯是因为自己没什么耐心,偏偏金灿几乎一逮着空闲时间,就在他面前念叨这些,生生的把他的耳朵都磨出了茧子。 萧明武左思右想之下,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去找萧明仪! 金灿总不能在她的面前还说这些话吧? 一到邢州驿站歇下,萧明武都没敢找女人乐呵,火急火燎的就去了萧明仪的住处。 看着萧明武风风火火的样子,萧明仪没有丝毫的惊讶,她屏退左右,一边给萧明武倒了杯茶:“茶中加了薄荷,大王子下下火。” 萧明武什么都没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还不尽兴,又拿了茶壶一连倒了三杯下肚,状态才平复了许多。 萧明仪这才慢声问道:“大王子何事烦心?” 萧明武一脸的丧气,道:“别提了,你不知道……” 萧明武说着,便把这几日金灿如何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事情说了出来。 萧明仪一边听,心中不由觉得好笑。 这个金灿,倒是很懂的把握萧明武易燥易怒的性子,不过他自己的性子,也是没有沉稳到哪里去,也便是萧明武蠢,再换个人,他如此这般殷勤重复一件事情,早就引人怀疑了。 萧明武见萧明仪没什么反应,心中很是不畅快,他道:“诶,我说你是不是得罪了金灿了啊?” “得罪金大人吗?”萧明仪淡淡一笑“大王子觉得我有什么机会得罪他吗?” 萧明武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他这个妹妹一直养在深宫里,哪有机会与金灿交恶。 “那就是姜家得罪过他?”萧明武又道。 萧明仪定定的看了一眼萧明武,然后垂眸说道:“姜家得罪没得罪过他,我不知道,不过我想,若是知道做一件事的目的,那做这件事的原因也就不难猜了!” 目的? 金灿做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他好啊,还能有什么目的? 对着萧明武疑惑的目光,萧明仪又道:“金大人每次与大王子说完这些话,大王子是什么反应?” 他…… 好像每次都只想来找萧明仪的麻烦,虽然后边这种想法淡了,但内心里还是很急躁。 可这些,他总不能直接对萧明仪说他只想找她的麻烦吧! 看着萧明武张着嘴,却说不出的话的样子,萧明仪知晓这一环他是想透了,她也不点破,顺着说道:“这应该便是金大人的目的了。” “可是不对啊!” 萧明仪一说完,萧明武立即张嘴反驳。 “若他想让我来找你的麻烦,何必还要劝阻我,跟我说兄妹情深呢?” 面对已经几乎连窗户纸都不用捅破十分清楚的事情,萧明武依旧不解。 萧明仪心中早已明镜一般,可面对萧明武的反问,没有半分不耐,只继续问道:“那如此我也不懂了,若金大人果真为维护我兄妹感情,何必要在大王子面前说起这些,激起大王子的怒气,来找我麻烦呢?” 萧明武瞬间呆若木鸡。 萧明仪乘胜追击,再问道:“退一万步说,如果金大人第一次不知道会激起大王子的怒气,那么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第五次呢?” 第十一章 救命之恩 何况,金灿的谎言根本不堪一击! 只有被恶待才会诉胸中不平,若被好好对待,哪会凭空生事。 况且便是她真的在成帝面前说了萧明武的不是,除了让大奉贵族认为她不识大体,不敬长兄,趋炎附势以外,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当然,回礼可能真的会少一些。 但这些,萧明仪不会告诉萧明武。 她以为说出来,一来萧明武会觉得自己认为他蠢,虽然她就是这么认为的,但,不能说出来。 二来,她怕萧明武想多误会,觉得如何对她无关紧要。 良久,萧明武闷闷的出声:“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是啊!”萧明仪附和道,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也不知道金大人为什么这么做,我让大王子对我好,是因为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反之,金大人激怒大王子,来找我的麻烦,抑或者……” 萧明仪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那双古井般幽深的眸子看着萧明武。 萧明武不由自主的问道:“或者什么?” “抑或者!”萧明仪一字一句,说的格外严肃“他,想要大王子的命!” 萧明武倏忽一下抬起头,那双如同铜铃般的眼睛瞪着萧明仪,同时大声反驳:“不可能!” “不可能吗?”萧明仪不慌不乱,轻声反问。 “不可能的,你不知道,他救过本王子的命,前年老三在他家里的宴会上要杀了我,那杯毒酒本来我应该喝了的,要不是他帮我挡下了,我那时就死了,死了你知道吗?” 唔,原来是救命之恩啊! 萧明仪倒是想起她在话本子里看的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落魄书生,看上了一位豪门大户家的小姐,便去求亲,那大户人家自然是不允。偏巧这书生的堂弟是个花丛高手,看堂兄如此烦恼,便帮他想出一个英雄救美的主意,书生觉得可行,于是变卖了家里的家当,雇了一伙人,在小姐踏青的路上劫持了小姐,而书生则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救了小姐,自己却受了伤。小姐和家人感动,便同意了这桩婚事,书生如愿抱得美人归。 当时她看这话本子的时候,对这书生很看不上眼,不过就是个不求上进却走些歪门邪道的登徒子罢了。 而小姐下嫁,不过是顾及闺誉罢了。她从未想过是小姐倾心于书生,只因她觉得这计划实在拙劣,如此巧合之事,实在不难让人怀疑,哪家豪门大户遇到这种事都会查一查的,以小姐家的势力,要查清楚太过容易了,左不过是小姐家中不愿追查。 不想现今不光女子有闺誉,男子,竟也有了么? 整间屋子都只听得到萧明武喘着粗气的声音,萧明仪看着他攥着拳头放在圆桌上,一双眼睛近乎有些充血。 萧明武绝对不是个好人,可对他信任的人,他却是十分的维护,并且轻易不肯放弃这份信任,但很无奈,他从一开始便信了一个要他命的人。 萧明仪心中微叹,朱唇微启,缓声道:“大王子可曾想过,若三王子在自己府邸上杀了你,王上可能饶恕三王子?” 萧明武想也不想,直接回道:“怎的不会?父王向来偏袒老三,本王子从来就不在他眼里!” “大王子错了!” 萧明武也不反驳萧明仪了,讥笑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萧明仪浑不在意萧明武的目光,又道:“三王子可能是真的要杀大王子,但这次,却必定不是真的要杀大王子。若大王子真的不幸身陨的话,大王子九泉之下倒也不必难过,不久之后,三王子便会与你陪葬。” 萧明武闻言,不由哂笑一声:“别做梦了,若是姜家还在,老三杀了你都不一定会陪葬,我?还是算了吧!” 萧明武最后一句,竟听出了些自嘲的意味,让萧明仪不由侧目。 不过这也没有影响到她,她依旧语速平缓,如同涓涓细流一般。 “大王子细想,三王子为何要杀你?” “自然是为了王位!” 萧明仪颔首:“那便是了,大王子明白的事,大王子以为王上会不明白?大王子以为,谁是离王位最近的那个人,是王上!既然三王子能为王位杀兄,那为了王位弑父又有什么不可能,大王子觉得,王上还会留他吗?还是大王子觉得,王上偏疼三王子,能够不要自己的性命?” 自然不会! 答案萧明仪知晓,萧明武也知晓。 关于滇王,萧明仪所知不多,即便是从父亲那里知晓的,也不过是只言片语。 可单从他听信谗言,将姜家连根拔起,又迫不及待为表诚意竟将嫡公主送去和亲,这位滇王行事如何,便可见一般。 偏此类行事一般之人,感觉却极为敏锐,一旦周遭有风吹草动,无论是风吹,还是草有异动,这片草都必定会被及时铲除,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萧明武沉默了,低垂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萧明仪也不再说什么,又从茶盘里取了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炎炎夏日,说这许多话,着实是口干舌燥。 屋内寂静一片,许久,萧明武才抬起头,闷闷的道:“本王子还是不信。” 萧明仪放下茶杯,等着萧明武继续说。 几乎没什么间隙,萧明武便又说道:“除非你有真凭实据。” 萧明仪轻轻的笑了,她知道萧明武已经信了,只是觉得可笑,不是萧明武,而是这世人。 世人若是厌恶一个人,便觉得这天下所有的恶事都是这一人做尽,便是真凭实据摆在面前证明这是个善人也无济于事;若是欣赏一个人,便又觉得他是天下最好的人,便是心中知道他恶事做尽,也还要个真凭实据要自己死心。 “真凭实据我怕是做不到,还要靠大王子。” 萧明武立刻横眉看她,眼中俱是冷意。 萧明仪全然不惧,缓声依旧:“大王子只消一如这些日子一般,与金大人饮酒作乐一如往昔,对金大人所言置之不理,盯紧金大人,大王子便如愿。” 第十二章 出门 “我知道了!” 萧明武说罢,便站起身来拂袖而去,脸色极其难看。 “大王子留步!”萧明仪叫住了他。 萧明武应声而停,回头看萧明仪。 女子面容昳丽,仪态娴静,这会儿夕阳的余晖正从萧明仪身后的薄纱里透过来,好似在她周身打了一层光晕一般,那光华丽而又不似正午的阳光般炙热,让人难受,反而让人觉得温软。 便是女子面无表情,一双凤眸古井无波,竟也让人感觉没有半丝疏离。 他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纵然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有些本事,但他自以为绝对不到他言听计从的地步。 可这几次,他却一次次照她说的办,明明他心底里咆哮着你算什么东西,为什么听你的,可是心底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你一定要这么做,而且这个声音越来越大。 真的是,魔怔了! 必再也不能全听她的了。 萧明武心里痛骂一声自己,从鼻中长出一口气。 萧明仪见萧明武回头看她,略略沉吟,便知萧明武所想,便是他鼻中出气所打算的,萧明仪也晓得了大概,她淡然笑了。 不出三日,萧明武必定发现金灿用心险恶,届时,萧明武倚仗她的,只会更多,如今日这般长气,怕是他要多出几口了。 只是,她的事,萧明武也要帮她做了啊! 远的不说,这近的便有一件。 “大王子,我需得出门一次。” 此话一出,萧明武的脸色就变了,看萧明仪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你出门做什么?” 萧明仪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萧明仪香消玉殒的起因,便是因为她逃跑了,这会儿萧明仪明目张胆的说要出门,萧明武自然紧张。 “大王子莫急,如今我事事满意,自然不会逃跑,不过是想去街上添置些东西。” 和亲路上本就无趣,每日除了赶路,便是吃饭睡觉,又恰逢夏日,人的火气不免又大,路程上便更加难熬,这几日她眼看着这几个丫头人人都忍着心头的烦闷,却什么都不说。 而她毕竟不是原来的萧明仪,性情,言行均与以往不同,且不说她与姜桃话少,便是姜桃虽事事听她的,依赖与她,却也不与她多话,也不知是不是原本便是如此? 每日里坐在车里,不是姜桃看着她梦会周公,便是她与姜桃四目相对,唔,或许还有阿赛等人的好几目。 偏生这几日都披星戴月的赶路,今日才算是兵士们也都有些熬不住了,才勉强早早在这邢州驿站歇下了。 本朝风气开放,宵禁废止,各州府县城买卖通宵达旦不算稀奇,甚至有些东西,非到夜市不可寻。 荆州虽不是什么大城,但夜市还是有的,进城时她特地让阿赛同路人问过了路。 若要用膳休息,这会儿还有些早,不若趁着这时间,不若去城中买些小玩意儿,也好解之后路上的烦闷。 萧明仪又道:“若大王子信不过我,便找几个人随我一同去便是了,再怎么,也不会几个人看不住我一个人吧!” 萧明武心中被金灿的事塞得满满的,一心想赶紧回去安排人盯着金灿,又见萧明仪说的很是在理,且主动要求自己派人看着她,便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正欲转身就走,萧明仪却又将他叫住。 萧明武再次停下,一脸不耐。 “大王子,我没钱!” 萧明武脸色难看的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放到桌上,转身大步走了,似生怕萧明仪再次叫住他。 萧明武一走,萧明仪便吩咐含烟去找了几顶帷帽,又让远黛去唤了姜桃过来。 待身边只余了阿赛一人,萧明仪才道:“这几日,夜里需得你辛苦些,盯紧了金大人,风吹草动都不可放过,你可明白?” 萧明武驭下不严,那些兵士们除了对他因畏惧而尊重,其它时候,大多行事散漫,做事最严谨的,竟是给自己送茶的张嬷嬷,听说是萧明武母亲的婢女,只因萧明武痛恨自己出身,对这嬷嬷看似尊重,实则比之一般下人不如。 如此一来,萧明武虽是安排下去,可下边若是阴奉阳违或是怠慢行事,将金灿的小动作给漏了过去。那这件事可就不美了。 好在她还有阿赛,她虽是个女流,却功夫上却十分了得。 只是她是自己的婢女,和亲队伍中人人皆知,若是她白天不在自己身边,难免会引人怀疑,而金灿做的又是见不得光的事儿,白日里行动机会少,且萧明武白日里会派人盯着金灿,便是再怠慢,白日里有端倪应该也不会放过。 只夜里就不一定了,兵士们白天赶路累,夜里都倦,加之本就心有倦怠,想不把事情做坏,恐怕都难。 好在,她还有阿赛。 阿赛得了萧明仪的命令,立即拱手恭敬道:“奴婢明白,定不负公主所托。” “如此最好,你且去吧。” 阿赛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萧明仪看着阿赛挺得笔直的脊背,心中不由赞叹。 初时,她以为阿赛不过是为了贞洁,尔后才发现阿赛是只鹞鹰,她有翱翔天空的本事,胸中也有广阔的天地,想要去飞,去更广袤的天地里飞翔,而不是做萧明武笼中的金丝雀,在后院里与一群姬妾争风吃醋。 只是萧明武看中了她,若她不管不顾一走了之,势必会牵连到滇国的家人,她已然心如死灰。 阿赛要飞,萧明仪也有遥远的地方要去,不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不是阿赛想要寻求的广袤天地。 若是的话,自然最好;若不是,她也要助阿赛去寻这地方。 知道要出去,姜桃开心的如同小蜜蜂一般,还没出门,便跑的到处都是,只苦了画兰和画竹,两个人一边叫着“小姐,别跑了”,两人一边还要跑着护着姜桃,生怕姜桃磕到哪儿碰到哪儿。 一直跑到了萧明仪的院子门口,姜桃才停下来,让画竹给她好好整了衣衫头发,确定一丝不乱,才进了萧明仪的院子。 萧明仪刚让含烟替她梳好发髻,戴上帷帽,便看见姜桃来了。 纵然身上一丝不乱,但一看她红扑扑的小脸,便知道她是跑着过来的,萧明仪也不戳破,只让远黛将小些的帷帽给画兰,让她给她家小姐戴上。 好一会儿,一行人才总算是收拾妥当了。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属下于深,属下张威,奉大王子之命保护公主。” 于深?张威?名字好生耳熟。 第十三章 长龄先生 远黛和含烟动作麻利,很快一群人便收拾好了。 再平常不过的大丰常服,穿在萧明仪身上,也掩不住通身的端庄稳重。 便是不戴帷帽,也让人不敢轻易无礼冒犯。 她牵着姜桃的手,走出屋门,便看到立在屋外站的笔直的两人,正是于深和张威。 萧明仪略微打量了两人,这二人也都换了大丰常服,身姿挺拔。 她想着先前阿赛与她说的赌钱的事,便是这两人,这会儿再看两人,却是严肃刚正,全不似阿赛说的那般八卦跳脱。 她对二人微微颔首道:“有劳二位了。” 于深张威连忙抱拳作揖,道:“不敢!” 萧明仪不再说什么,拉着姜桃出了院门,一行人连忙跟上。 从马车上一下来,姜桃那双鹿眸便一直睁得圆溜溜的,连眨都不眨一下,她从小在王宫里长大,虽要什么有什么,可却从来没有上过街,更何况是大丰朝的夜市,与滇国风土人情多有不同。 看到捏面人的,姜桃要喊着萧明仪,叫姐姐,看见做糖画的,又要喊,便是她不缺那些金银珠翠,看见小贩儿的廉价珠钗,也觉得十分好看。 萧明仪不厌其烦的跟着姜桃东看看,西瞧瞧,她虽是对这些小玩意儿们不怎么感兴趣,但这般出来一趟,也是让她心中舒坦,且这会儿凉风习习,将白日里积在身上的燥热,去的一干二净。 不过逛了一会儿,便零零碎碎的买了许多东西,什么面人,糖画,九连环,竹笛……大件小件,只拿的于深和张威两手拿不过来。 张威在路上还能憋得住,这会儿却着实是忍不住了。 他端着一张苦瓜脸无奈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堆东西,便是头上,还系着两只毛绒绒的兔耳朵,十分滑稽。 “你说明明是她们买东西,怎么偏都是我们拿的啊?” 主子不拿也就算了,丫鬟也都不拿。 于深白了他一眼,道:“闭嘴!让女人拿东西,你可真有本事!” 张威一听,立即不走了,眼一瞪:“诶,你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把你的老虎面具给我,兔耳朵戴上?” 于深理都不理张威,默默的跟着继续往前走。 萧明仪听见了,不由嘴角含笑,听得身后的远黛含烟,也是吃吃的笑,便让她二人去也拿些东西。 远黛和含烟应了声是,便折回头来要从张威和于深手里接过去一些东西。 张威抱怨归抱怨,等远黛和含烟真要从他手里拿东西的时候,他又觉得不好意思,不肯把东西递出去,连忙拒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等夜市里尽逛的差不多了,萧明仪才在一个胡同里寻见一家还亮着灯的书局,她抬头看了匾额——玲珑书局。 姜桃从拿了九连环,这会儿已经解了一路了,早已睡眼朦胧,呵欠连天,她却还是不肯放下,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 萧明仪便吩咐张威先带姜桃回去,于深跟着她,她去书局寻些书,等将姜桃安置好了,再回来接她。 张威有些犹豫,道:“还是姜小姐回去,我与于深跟着公主为好。” 萧明仪知道两人必是得过萧明武吩咐,也不恼,只温声道:“张侍卫无须多虑,我必不肯弃姜桃而去。” 张威看着月色下,萧明仪的白色帷帽被凉风吹起一阵阵涟漪,隐隐的看的见她娴静如水的面容,他竟冷静下想了想上回公主出走的前因后果,便知萧明仪所说不假,于是又抱拳作揖道:“属下冒犯了,公主勿怪,属下这便护送姜小姐回驿站休息。” 等几人走了,萧明仪才进了书局,才发现这书局门脸虽小,从外看也是灯火昏黄,却不想进来竟是十分宽敞,各处布置的也甚是雅致,倒是担的住玲珑两字,等她再四处看看,却看到一本她从前寻了许久的范氏学志,看着书线已经有些松动。 她将将踮起脚跟把书拿下来,便听得有人道:“童儿,长龄先生传,最新一话可是到了。” 萧明仪眉头微动,看向门外。 长龄先生传? 不想荆县竟然也有人知道长龄先生传,不过她的话本,却不会再有了。 萧明仪心中如是想着,却听到先前趴在堂前昏昏欲睡的小童清脆响亮的声音。 “到了,今日刚到的!” 今日刚到? 萧明仪心中微动,不由问道:“可是到了三十二话?” 小童闻言回道:“这位小姐,三十二话,是上上个月的事了,如今三十五话了呢!” 三十五话! 怎么可能?! 萧明仪不由怔了,长龄先生传是谁写的,她在清楚不过。 三年前她写了长龄先生传,署名长龄先生,今岁三月份时她写了三十二话,交给了奉京的青缃书局。 三十三话才不过开了头,她四月初三便出了事,魂魄无依无靠两月有余,才在六月初一成了萧明仪,如今已是六月十八,话本应该早就断了才是。 怎么可能有三十五话? 是了,萧明仪手中紧紧抓着的范氏学志,忽然松了些。 她心中暗叹一口气,虽是书局,却也是要有利可图的,许是见她迟迟不给新的稿子,又不知她究竟是谁,无处寻她,便找了别人代写了也未可知。 她拿着书走到前堂,道:“竟已经是三十五话了?我长久在家中,确实不知,劳烦小哥,将三十三,三十四和三十五一并拿与我可好?” 那小童看着萧明仪戴着长长的帷帽,端庄娴雅,也知道这是哪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不知道长龄先生传出了新的话本也是正常,毕竟长龄先生一月出一次新,时间却不太定,可不知道长龄先生的规矩却是不对。 小童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道:“这位小姐,可不要说笑了,哪里还能找的到三十三四啊,便是三十五,也是最后一本,是这位公子预定好了的!” 没了? 萧明仪忽而想起来一件事,当初她写出长龄先生第一话时,不过是想让更多人看到这桩故事,不想后来竟然大卖,她怕书出的多了引人注意,发现是定安侯府的小姐所为,这才与青缃书局立下限量的规矩,每话只能出两百本,价钱书局来定,只所得俱要与她三七分成便是。 不曾想,竟因为这个规矩,她有一天也买不到长龄先生传了。 第十四章 谢临渊 萧明仪正在出神之际,那要长龄先生传的人,却盯着她手中的书,挪不开眼。 等她回过神来,看到来人的目光,才不由抬眼看了眼来人。 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宇间英气十足,一身黑色劲装干净利落,手中一柄长剑寒光逼人。 这人,在哪里见过。 萧明仪的脑子里,恍惚间有了一个影子,却想不起来是谁。 不过,萧明仪看了下自己手中的书,这书必然不是他自己买的便是了。 萧明仪仿若没有看见他的目光,对那童儿道:“既然没有,便罢了,可还有什么新奇好看的话本吗?” 那童儿不住的点头,连忙道:“有的,有的,浮生梦记,异域,都还尚可,姑娘要哪个本子?” 萧明仪将手里的范氏学志也放在桌上,道:“都要,还有这本……” “姑娘且慢。”青羽上前作揖道“这位姑娘,不知这本范氏学志可否让与在下?在下可出重金。” 萧明仪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范氏学志,书线都有些松脱了,书页也处处深深浅浅的泛着黄色,古旧程度可见一般。 因这范氏学志虽叫做学志,却并无甚可学,里面不过一些可杂事怪谈,做学问却是用不上的,却又因为其中有些个含沙射影的东西,在前朝便被禁了。 今朝虽没有禁,但这本书所需甚少,便没有书局愿意再印,因而这本书知道的人并不多,她也不过偶然知道,也试图找过,但却没有找到,今日也是意外之喜。 但要说她对这书,如何喜爱,倒是不及她对长龄先生传后续的兴趣。 “并无不可,重金倒也用不上,公子拿最新的长龄先生传与我交换,如何?” 青羽愣了,没有想到萧明仪会提出这个要求,随即便道:“姑娘,这个不行,姑娘可换别的书。” “那便罢了。”萧明仪拒绝道。 既然没有值得她要的,那她便没有必要割这份爱,即便是这爱也不是心头所爱。 青羽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萧明仪已经把范氏学志推了过去,示意童儿一起包起来,显然已经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他叹一口气,便放了银子,拿起了长龄先生传走了。 萧明仪没有任何反应,只等着童儿将书包好付过钱便出了书局。 在书局门口等了一会儿,张威便驾着马车回来接她了。 一看见萧明仪站在书局门口,张威便停了马车跳了下来,恭敬道:“让公主久等了。”,一边把踏脚放在地上,请萧明仪上车。 虽已经是酉时中,可街上依旧灯火通明,流光溢彩,便是逛了一遍,远黛还是禁不住的偷偷掀开车帘往外看。 路过一个路口要拐弯的时候,远黛忽然“呀”的发出了一声低呼,还不等问她怎么回事,她自己便扭过脸对萧明仪道:“公主,您看,这不是方才在书局的那个人吗?我怎么看着他是在烧书呢?” 萧明仪闻言,扭头拉开车帘,相比方才闹市的熙攘明亮,此处昏暗幽静,火光映着,她才勉强看出一个小篆的“龄”字。 这人烧的,果然是长龄先生传。 马车轱辘前行,不过片刻,萧明仪便看不到那火光了,也不知道是她离得远了,还是火已经熄了。 车厢里,远黛却很是不高兴道:“公主,这人好不讲理,自己买了书烧了,也不肯让给咱们,咱们又不是给不出钱。” 萧明仪放下车帘,淡淡道:“别人的东西,怎么处置便是别人的事了。” “可是,公主你很喜欢那本书啊!” 公主虽然未曾说,但是她看得出来公主很喜欢那本书。 萧明仪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却觉得很怪异。 路口烧纸,是为了祭奠亲人,这人却烧长龄先生传,莫不是有已故亲人颇喜此书? 可再喜欢,也未曾听说过有焚书祭奠的说法。 还有,这个人,她究竟在哪里见过。 从萧明仪掀开车帘的时候,青羽余光扫了下,知道这是方才在书局遇到的那个姑娘,他心中苦笑,想着自己怕是要被人骂了,不过他心中倒也不是十分在意,等书烧的干干净净,他才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便突然消失在原地,只留了一道残影。 月色朦胧,一座爬满了葡萄藤的小院里,蝉鸣阵阵,凉风吹过,开着窗的书房中,灯火摇摇曳曳。 忽然,书房门被推开了,推门的人正是青羽。 谢临渊正在看书,听得声音,眼皮微微动了动,说道:“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 “嗯!下去吧!”谢临渊淡淡的应了,把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 青羽听了,却没有走,依旧站在原地,等谢临渊手中的书又翻了两页,他才道:“爷,我今日看着一本范氏学志,没买回来。” 谢临渊正在翻书的手顿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青羽,随即又道:“那便是你买不回来了。” 青羽忽然跪了下来,垂头道:“请爷责罚。” “为何买不回来?” “那姑娘要长龄先生传,那姑娘虽穿着如同普通富贵人家小姐,但周身气度却全不是一个普通富贵之家的小姐能比的,且我看她身边有一男子,右耳耳垂上有耳洞。” 谢临渊把手中的书放下道:“起来吧,你做的没错。算算时间,滇国和亲队伍倒可能也在这荆县了,我们此厢,不宜大动。” 说完,谢临渊便有拿起书,还未看,便又放下。眼神有些飘忽,也不知道是看向何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对青羽说。 “且若是长龄先生,那便罢了。” 青羽张嘴想说,可那是范氏学志啊!可又觉得爷心中比自己清楚,他觉得罢了,那便是罢了。 只是爷从接了长龄先生的尾,便每回都要把最后一本买回来,吩咐他在路口烧了,说是让长龄先生知道,长龄先生会继续下去,还会有人记得长龄先生,也记得长龄先生的规矩。 只是长龄先生传里的长龄先生,还是写长龄先生传的长龄先生,都已经死了。 第十五章 让他忍无可忍 萧明仪难得睡了个好觉,醒来觉得精神了许多,坐起来趿了鞋出了拔步床,才看见晨光已经铺满了屋子。 含烟正在给萧明仪找衣服,听到响动,回头正看见萧明仪,忙道:“公主,您醒了。” 然后放下手里的衣服,又端了早就准备好茶水和青盐。 萧明仪漱了口,又净了手才问道:“如今几时了?” 含烟把茶水盘放在一边,又端来了面盆伺候萧明仪净面,一边道:“如今不过才卯时,夏日里天明的早罢了,远黛去取早膳了,等公主洗漱好了,整好赶上。” 正用早膳的时候,阿赛过来了,脸上看不出一丝倦意,衣衫干净整洁,便是头发也梳的服服帖帖,丝毫不像盯梢盯了一夜的人。 萧明仪看了她一眼,继续用膳,等用完膳漱口净手,远黛和含烟各自去收拾东西了,萧明仪才开口问道:“如何?” 阿赛摇摇头道:“金大人如今虽急,可属下皆建议他按兵不动,忍为上计。” 忍,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金灿手底下倒还是有几个明白人的。 萧明仪把擦手的帕子放在桌子上,幽深的凤眸微动,尔后冷冷开口道:“既是如此,便给他下一剂猛药,叫他忍无可忍。 去告诉大王子,天气炎热,本宫茶饭不思,实在行不得路,禀告过后,你便自回去休息就是。” “是。” 阿赛领了命令之后,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往萧明武的院子去禀报。 萧明武的院子里下人忙忙碌碌的,都在收拾东西,阿鸢正一脸不耐的拿着一个木匣往箱子里装,一看到阿赛来了,一张脸便都扭曲了,想到什么,终究没敢上前打阿赛的巴掌。 她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便大声嚷道:“呦,这不是阿赛啊,不是去了明珠公主身边吗?怎么来我们大王子的院子里啊!可别是过的不好,又想起大王子的好了吧?” 阿鸢说完,便拿着帕子掩着嘴笑。 周围的人听阿鸢这么一说,不由得也都停下手里的活儿,看阿赛准备怎么说。 毕竟大王子想要阿赛,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阿赛自己装傻罢了。 最开始阿赛从大王子这里去了公主那里,他们都还挺佩服阿赛不畏权势的,现在看着…… 阿赛自然察觉昔日一起做事的人的目光,眉头皱了皱,最终什么也没说。 阿鸢见此,不由心中得意,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是对的,往日里她就看这个阿赛不顺眼,整天不吭声,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还要劝她好自为之,呸,谁稀罕啊! 看,她自己不也要自荐枕席? 不过,她可不会让她这么容易成功的,大王子不知最近为何,都不怎么理她了,要是这个阿赛再来了,大王子新鲜感一来,那就更加不会理自己了。 这么想着,阿鸢便扬起头,站到阿赛的面前,堵住她的去路,叫道:“呦,大伙儿瞧瞧,她还不屑说话了,阿赛,不是我说你,没用的,你啊,就是个奴才的命!” 阿赛看着自己面前挺胸抬头,如同斗鸡一般的女人,心中无比庆幸,自己跟了萧明仪,如若不然,说不得有一日,她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想。 她目光平静的看了一眼阿鸢,道:“阿鸢,我是奴才,我认!你呢?” 阿赛一语中的,戳中了阿鸢的痛处。 和亲路上,阿鸢几乎日日与萧明武耳鬓厮磨,虽说纳妾需得回滇国之后征的大王子妃的同意,但萧明武也从没有半点要为阿鸢做主的打算,甚至阿鸢平日里依旧做着下人的活儿。 只是阿鸢自以为是,平日里总高高在上,对大家颐指气使,大家虽然心中不屑,也怕她真的在大王子面前说自己的不是,因而对她也就忍着让着恭维着,从来没人这么说过她。 而今这层窗户纸都不算的事,就这么被阿赛戳破了,众人心中不由得也觉得痛快,三三两两的捂着嘴偷偷的嗤笑。 阿鸢听得笑声,脸上红的要滴出血来,以前的疼也记不得了,大声喊叫道:“贱人,看我不抓花你的脸,你这个贱人。” 抓花她脸,她就永远没办法再勾引大王子了。 阿鸢一边叫着,一边伸着手往阿赛的脸上抓去。 阿赛这次眉都没有皱,抬起脚朝着阿鸢的膝盖处踢了一下,阿鸢连阿赛的油皮都没有沾到,便“啊呀”尖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阿鸢,怪我从前看不明白你如此愚蠢,那我今日便与你说明白,你所求不是我所愿,你若有本事,自往上爬就是了,着实不必盯着我!” 阿鸢捂着自己的膝盖,一双眼睛如同淬了毒一般看着阿赛。 “好,你说你不愿意,那你今日向着神明,我便信你!” 得寸进尺! 阿赛没有理会阿鸢,绕过了她身边。 阿鸢看阿赛不理自己,方才还捂着生疼的腿,这会儿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朝着阿赛扑过去,拽着阿赛的衣角,目眦欲裂道:“你不敢是不是?你不敢!你这个贱人……” “你们在干什么?” 萧明武迟迟不见有人唤他启程,心中有事,焦躁不堪,便想亲自出来看看,不想竟看见两个人吵吵嚷嚷,别的人也不干活儿,竟然在一旁看戏。 阿鸢一看见萧明武出来了,立即放开了阿赛的衣摆,拿着帕子抹着泪哭了起来:“大王子,您可得给奴婢做主啊,奴婢都被打坏了,奴婢不活了,呜呜……” 阿赛看见一脸烦躁的萧明武,没有说别的,上前一步作揖行礼,道了一声见过大王子。 萧明武这才看她,语气十分不悦:“你来本王子这里做什么?” 阿鸢见萧明武这样子,心中不由雀跃,帕子掩着的脸露出了一丝得色。 而阿赛并未因萧明武不悦而有丝毫害怕,平静一如从前,将萧明仪说的话一字不差的禀给萧明武。 萧明武一听,火气便上来了。 “天气炎热,谁不热,偏她金贵?赶紧收拾,赶路!” “公主说,若大王子执意赶路,那便自己去奉京和亲就是。” 第十六章 天气炎热 明明是六月的天气,周遭的气息却突然冷凝住了。 萧明武的脸仿似被冰冻住了一般,一双眼睛更是死死的盯着阿赛。 方才还偷偷嗤笑,指指点点的下人们也都安静了,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连看萧明武一眼,也是抬起眼皮偷偷的瞄一眼,生怕被发现了,自己被发落了。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阿鸢,她甚至嘴角还露出一抹笑容,眉间的喜悦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个阿赛,长得还行,就是脑子太傻,看不清楚形势,大王子不过给了劳什子公主两天好脸色,她便以为能开染坊了?真是天真! 看大王子怎么发作她,最好几棍子打死了算了,省的碍眼。 阿鸢心里想着,竟然觉得膝盖没有那么疼了。 而阿赛却好像没有察觉别人的变化,恭敬而不卑微的等着萧明武的回复。 而就是这副平静的样子,把萧明武的眼睛刺的生疼。 萧明仪这是得寸进尺,他知道得对她好,但她这是在故意侮辱他,刁难他! 不可饶恕! 不能去赶路?那就抬着去奉京和亲,只要不死了留着一口气交给大丰便是了。 阿赛似是看出了萧明武所想,故作不懂的问道:“大王子这是怎么了?大王子与公主兄妹情深,最疼公主,公主既然不愿,大王子何必勉强,坏了与公主的情分。” 萧明武脑子里忽然就想到了金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他。 但,他又想到了他与萧明仪兄妹情深! 萧明武的脸色逐渐缓和了下来,最终说道:“天气着实炎热,她若不愿意,那便歇两日便是了。” “是!”阿赛行了一礼,便准备告辞。 众人意外之余,也都松了一口气。 唯有阿鸢,她大喊道:“不行,不行!大王子,你就这么放她走了?不行!” 萧明武虽然强装着应了阿赛,但不代表他胸中畅快,听到阿鸢这般叫,心中的烦闷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处。 “闭嘴,丢人现眼的东西!” 萧明武越看越觉得阿鸢碍眼,也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觉得她还有几分姿色。 丢人现眼? 阿鸢的眼泪扑簌一下就落了下来,她一路爬到萧明武的跟前儿,抓着萧明武的袍子角,仰着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萧明武。 “大王子,您说我丢人现眼?我可是您的女人啊!阿赛她跑到我们院子里欺负我就是打您的脸,您竟然还说我丢人现眼?” 萧明武正觉的自己当初眼神不好,这会儿阿鸢却又说出了这番话,萧明武看阿鸢的眼神更加冷了。 阿赛瞥了阿鸢一眼,心中复杂。 下一刻便听得萧明武嘲讽道:“我的脸?你算什么东西,能算是我的脸面。” “什么?” 阿鸢不敢置信,一股气全等着萧明武回答她,竟不由松开了手。 萧明武便拉开了自己的袍子,甚至没再多看一眼阿鸢,转身进了屋子。 阿鸢初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膝盖疼了,咬着牙爬着站起来,大跑便朝着萧明武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的喊着大王子。 下人们虽然平时没有眼力价儿,这会儿却乐的落井下石。 平日里受阿鸢欺负的一个婆子指挥着两个搬东西的兵士,喊道:“快,快拦下她,别伤了大王子。” 那两个兵士虽然处处都不突出,但拿住阿鸢还是一桩小事儿。 当即两人快跑几步,便拿住了阿鸢,架着她,半死不能动弹。 阿鸢虽然不能动弹,嘴里却还依旧喊着。 那婆子上前两步,拿了一块不知道从哪弄的破布,毫不留情的塞进了阿鸢的嘴里,阴阳怪气的说道:“阿鸢姑娘,您可别怪我,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是惊了大王子,那就不好了!” “两位小哥,麻烦把阿鸢姑娘带下去冷静冷静。” 阿鸢被塞了布,嘴里依旧呜呜的,腿脚也使劲儿挣扎。 经过阿赛的时候,若不是阿赛避的快,便要一脚踢在阿赛身上。 那婆子刚忙“哎呦”一声,道:“阿赛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你看这,让你看笑话了。” “无事。”阿赛回了一句,便转身也走了。 “神气什么啊,呸!” 那婆子背着阿赛啐了一口,阿赛也只当没有听见。 和亲路上虽没有风餐露宿,但也是披星戴月的赶路,这个时辰,各处已经都把东西收拾好准备出发,却都不约而同的收到了这两日停顿修整,不启程的消息。 停顿修整,意味着可以多休息两日,大家自然是愿意的,但众人也都不傻,知道不会无缘无故修整,便各处打听一下。 萧明武院子里的人并不少,且嘴严牢靠的不多,不消一个时辰,整个和亲队伍便传遍了明珠公主因天气太热,不想赶路,故而这才停下修整的消息。 金灿听到消息,气的将桌上的茶盘全部扫在地上,不由得直喘粗气,待稍微平静一些,他看向自己的侍卫赵纲问道:“你确认查探清楚了?” “如今和亲队伍里都传遍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赵纲反问。 金灿闻言,不由怒道:“你这是什么语气?” 赵纲正是先前在金灿面前低眉顺眼的那一个,听得金灿问他,也没有了之前的瑟缩,反而更横一些。 “事到如今,金大人还有心思管我什么语气,金大人还是好好怎么想想做好自己的事吧!” “你……你放肆!”金灿气的话都说的不顺了。 赵纲鄙夷的看了一眼金灿,什么都没说,转身便出去了。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管是功夫,还是家世,都比不上别人,要是再不费点心思,什么时候能出人头地。 这个金灿,本以为他胸有谋略,这次出行必定能成功杀了大王子,必定能在三王子面前立下功劳,便主动请求来保护他。 一想因为金灿的愚蠢,他就要失去在三王子面前露脸的机会,甚至更糟,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谁知道他竟然这么不成事,真是白费了他一番心思。 第十七章 补刀变拔刀 金灿不知道赵纲在想什么,也没有心思去猜。 虽然刚才赵纲说话难听,但是有一句话却是说对了的,当务之急,他得想办法完成三王子的交代才是。 三王子费尽心思让他取得了大王子的信任,让大王子对他言听计从,他本来打的注意是挑拨大王子和明珠公主,让大王子失手打死明珠公主,这样一来和亲无法顺利进行,大丰最好面子,保不齐会当场发难,扣押大王子。 就算是不发难,也不会给滇国好脸色,如此一来,就算是大王子平安回到了滇国,手足相残,破坏和亲,置滇国百姓于不顾,也够让大王子一败涂地的。 他们俩也算是本有旧怨,加上大王子针眼般的气量,甚至不用他怎么费心,事情便一直按照他所预定的方向在走,没有一点偏差。 可最近,却不一样了! 萧明武虽对待自己依旧如同兄弟一般,可却不听自己的了,任凭自己磨破了嘴皮子,换了好几个说法,他都无动于衷,就好像他真的和萧明仪兄妹情深,容不得别人挑拨一样。 现下,明珠公主竟然提出天热不想赶路的荒唐要求来,这哪里是不想赶路,这分明是不想和亲。 更荒唐的是,萧明武竟然还同意了这要求。 不行,他得好好想想办法,怎么办,怎么办…… 若是明珠公主突然自己死了便是了! 是了,明珠公主自己不会死,他可以帮她去死啊! 原本他也是打算的,若是大王子没有杀了明珠公主,他也会帮大王子暗中补上一刀的。 这会儿不过是补刀,变作拔刀了,怎么他就想不透了。 金灿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是他太心急了,见事情不在他预料之中,便慌了。 先前先生劝他不要急,他明白先生的意思,无非最好让他置身事外,不过眼看十余天便到奉京,不急便晚了。 没关系,事情的过程是怎么样的,并不重要,关键是结果,他必要好好的筹划一番才是。 萧明仪因为天气太热不想赶路的消息,姜桃也知道了,等她急匆匆的赶到萧明仪的院子里的时候,却看见大树底下放着一张美人椅,萧明仪正躺在上面看书,那大树枝繁叶茂,将阳光挡的丁点儿不漏,光是看着,就觉得那儿一定很凉快。 姜桃拿着自己的九连环跑过去蹲在萧明仪身边,问道:“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呀?” 萧明仪把手里的书递给含烟,道:“现在没有,可能快生病了吧!” 还有提前就知道自己要生病的?姜桃不由的有些疑惑,但她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 远黛端了两碗冰酥酪过来,笑眯眯的道:“公主,厨房里知道您畏热,特地做了冰酥酪,消热解暑,您快尝尝。” 远黛说着,把托盘放在石桌上,端了一碗递给萧明仪,又端了一碗递给了姜桃。 萧明仪倒觉得没什么,以前在家里消暑的时候,家中也常常会做各种口味的冰酥酪,她从小吃到大,也不觉得多新奇,不过是个消暑的吃食罢了,与冰镇过的西瓜没什么差别。 而姜桃却是一看这冰酥酪便挪不开眼了,惊呼一声:“呀,大丰竟然还有这般漂亮的吃食?” 白白的酥酪,红红的樱桃,看着便让人垂涎欲滴。 姜桃拿起勺子吃了一口,便再也停不下来了,一口气儿把一碗冰酥酪都吃干净了,吃完了有觉得不满足,把空碗放下,笑眯眯的问远黛:“远黛姐姐,厨房还有这冰酥酪吗?我还想再吃一碗。” 远黛微笑道:“自然是有的,我这就去给小姐拿。” “不许去!” 远黛刚要迈出去的腿生生的停了下来,脸上有些尴尬,却还是应道:“是!” 姜桃一听,原本闪烁的鹿眸便不好看,她撒娇道:“姐姐~” 萧明仪的冰酥酪将将吃了半碗不到,她把碗放下,接过了含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道:“不许吃了,东西太凉,你若是吃多了,要坏肚子的!” “好吧!”姜桃虽不情愿,可也知道萧明仪是为她好,便不要再吃了。 萧明仪知姜桃不高兴,索性她也没什么事儿,便让画兰把姜桃的九连环拿来给姜桃解九连环玩。 她小时候也玩这个,开始不会,后来也知道这个是有秘诀的,解出了第一次便能解出第二次,越解越快,到后来解九连环都是看哪次解得时间短了,再后来她听闻原来瑞王家的世子,现在的瑞王解这个只要半刻钟,她便卯着劲儿想要超过他,好多次都是差一点,最后她气的哭了一场,便再没碰过这东西。 倒是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拿这个来哄小孩子玩。 萧明仪的一边感叹着,手指翻飞,只把姜桃和画竹看的目瞪口呆,连声惊呼,不过一会儿,萧明仪便全部解开了。 姜桃拿着解开的九连环和画竹高兴的直跳,缠着萧明仪教他们。 萧明仪自然是应的,也很有耐心,一点点的教姜桃,一教便过了一上午,一直到在萧明仪这里吃了午饭,姜桃才打着呵欠准备回去睡午觉。 姜桃才刚刚出了院子门,便看见远黛回来了。 远黛一看见姜桃,便迎上去道:“见过小姐,小姐这是要回去睡午觉了吧?” 姜桃点点头正准备走,远黛却道:“天气炎热,小姐不如吃碗冰酥酪再睡?说不定睡得更好呢!” 远黛说着,还对着姜桃眨了眨眼睛。 正午的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姜桃一听远黛说冰酥酪三个字,便觉得口干舌燥,恨不得赶紧吃上一碗才好。 但是想到萧明仪的话,她便摇摇头:“不了,姐姐不让我吃了。” 远黛听闻此话,便劝道:“公主不让小姐吃,不过是怕小姐吃坏了肚子,小姐就吃一点,不碍事儿的。” 画兰也跟着劝道:“小姐想吃便吃吧,就是一点冰罢了,小姐少吃点,哪里那么容易就吃坏了啊!” 画兰想的很简单,小姐只吃一点,那剩下的她便能吃了。 上午的时候,看见那一碗冰冰凉凉的冰酥酪,可是快把她的口水都快勾出来了,偏偏她只能看着,现下有个能吃的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姜桃闻言,也觉得吃一点儿没关系,便道:“那好吧,那我就吃一点儿。” 画竹拉拉姜桃的袖子,细声细气的说道:“不行,小姐,公主不让你吃了!” 画兰一把把画竹从姜桃的身边拉开,恶声道:“闭嘴,你懂什么,小姐是你的主子还是公主是你的主子?” 第十八章 姜桃有疾 画竹听到画兰这样说,忙道:“小姐,我不是……我没有!” 远黛噗嗤一声笑出声,伸出手点了点画竹的额头,嗔道:“小丫头,知道你是为小姐好,就吃一点儿,不会有事的,走,一起去,也分你一碗。” 画竹小小的年纪,自然也是馋的,她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那不然,我们与公主说一声吧。” 说着画竹就要回萧明仪的院子里,远黛给画兰使了个眼色,画兰阴沉着脸,一把把画竹给拽了回来。 她身材虽然纤细高挑,画竹瘦小的跟豆芽菜一样,竟然让她如同拎小鸡一般给拎了起来。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说了没事,你又不听,走吧!”画兰不耐烦的说道。 要是与公主说了,小姐说不定能吃到一点儿,她可就吃不到了,真是个烦人精。 画竹最终抵不过画兰的力气,被她拖着去了厨房。 说是只吃一点儿,可一看到冰酥酪,姜桃就忍不住,吃了一碗说不吃了,却禁不住远黛的劝,到最后竟一连吃了五碗,实在是吃的撑不下了,才不再吃了,回院子里睡了午觉。 远黛觉得心情大好,脚步轻快的回了院子。 萧明仪也睡下了,含烟正在打扇,看见远黛一脸喜悦的进来,不由皱眉,轻声说道:“嘘,公主睡了,不过是让你去厨房送个东西,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远黛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萧明仪,心中得意,说道:“不过是遇见相熟的姐姐,多说了两句话,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说着,她竟然也打了个呵欠,道:“公主这儿有你伺候着,也没我什么事儿,那我便先回去了!” 说完,远黛便真的出了门,待听不见脚步声了,萧明仪才睁开眼睛,道:“去厨房问问,远黛出来后去了哪儿。” 含烟拿着扇子的手不动了,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道:“公主,远黛她……” 话没说完,触及到萧明仪的平静的目光,于是压下没说出口的话,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萧明仪没等到含烟回来,却等到了头发凌乱,满脸通红,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画竹。 她见到萧明仪,甚至顾不得行礼,哭声说道:“公主……不好了……公主!” 萧明仪本是斜靠在床头,看见画竹这样子,心中第一个想法,便是姜桃出事了,当即便起身站了起来,急声道:“怎么了?” “小姐……小姐……”画竹一手指着外边,一边喘着气哭,一句话应是没说囫囵。 萧明仪已经冷静了下来,她走到画竹面前,伸手替她顺顺气,轻声道:“你莫着急,慢慢说。” 萧明仪的话如同清凉的溪水流过画竹心头,她冷静了一下,依旧抽泣着说道:“小姐,小姐肚子疼,疼的在床上打滚儿!” 好好的,怎么会肚子疼? 萧明仪念头闪过,却知道这会儿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忙道:“你莫慌,随行队伍里有医官,你去厢房找阿赛,让她快去找医官去小姐那里,去吧,本宫这就去看桃桃。” 画竹听了萧明仪的吩咐,点了点头便跑着去找阿赛了。 萧明仪也不敢耽搁,随手拿了件外衣,拿根簪子挽住了头发,便去了姜桃那里。 一进姜桃的屋子,便看见画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床帘拉的严严实实的,萧明仪扫了她一眼,没有作声,上前一步拉开床帘,便看见姜桃疼的蜷缩着身子,闭着眼睛,如同一只虾一般,脸涨得通红,额头上冒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萧明仪坐在床边,拿了帕子替姜桃擦了擦额头的汗,轻声问道:“桃桃乖,不疼了,医官马上就来了。” 姜桃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看见萧明仪,用虚弱的哭腔说道:“姐姐,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啊!” 萧明仪心中虽也着急,却一边替她擦汗,一边说道:“瞎想什么呢?医官马上就来了,你且忍一忍。” 姜桃肚子还是疼的厉害,却“嗯”了一声。 不过过了半日,阿赛便把随行的医官给带过来了,医官替姜桃仔细的把了脉,便对萧明仪道:“公主不用忧心,姜小姐不过是贪凉吃坏了肚子,下臣给姜小姐先为小姐扎两针止痛,再开几剂药,姜小姐喝了便能好了,姜小姐肠胃娇弱,这几日还请姜小姐不要贪嘴,莫要食寒凉和荤腥便是了。” 原不过吃吃坏了肚子,萧明仪舒了一口气。 这是自她新生后,第一次这般慌张。 方才画竹跑到她跟前儿说遭了的时候,她还以为萧明武丧心病狂将姜桃如何了,后来知道她肚子疼,心中虽然知道应无大碍,但还是着急。 姜桃,是她无论如何也是要护着的,她应过姜桃,也冥冥中也应了萧明仪。 “不知道医官贵姓?” 医官恭敬答道:“下臣免贵姓周。” 萧明仪颔首:“劳烦周医官了。” 周医官拿出明晃晃的银针,却把姜桃看的有些瑟缩,她弱弱的叫了声姐姐,萧明仪却没有理她。 好在针是扎在穴位上的,周医官手法又好,并不觉得疼,扎完针不过片刻,姜桃便不觉得肚子疼了。 萧明仪让阿赛送走了大夫,这才阴沉了脸,问道姜桃:“说,怎么会贪寒凉吃坏了肚子。” 姜桃肚子刚不疼,却听见萧明仪这般问,她双手抱着膝盖往床里面坐了坐,一双鹿眸斜斜的王上瞄,小声嘟囔道:“我也不知道啊,周医官不是说了,我肠胃娇弱嘛!” “好,你不说是吧!” 萧明仪转头问画兰,道:“画兰,你说!” 画兰也小声嗫嚅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萧明仪反问。 画兰不由得竟打了个颤,她抬眼看萧明仪,见她依旧是面无表情,与平常无二,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的萧明仪那双漂亮的凤眸里,透着冷意,又与平日里温柔的明珠公主全然不同。 “扑通”一声,画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与奴婢无关,真的与奴婢无关……” 说着画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道:“是……是画竹,小丫头嘴馋,非得要拉着公主去吃冰酥酪,公主,真的与奴婢无关啊,公主,奴婢实在拦不住小姐。” 第十九章 追责 “画兰姐姐,你说什么?” 画竹站在门口,呆呆的问道。 她去找了阿赛姐姐,阿赛姐姐一听便去找了医官,她赶不上阿赛姐姐,又刚跑了一趟,累的气喘吁吁的,实在跑不动了,便在阿赛姐姐屋子里喝了口水喘了口气便赶回来了,不想正听见画兰姐姐这么说她。 画兰一听到画竹的声音,心虚的咽了口唾沫,又道:“死丫头,我说什么你不清楚吗?若不是你贪嘴,小姐怎么会肚子痛?” “画兰姐姐……”画竹叫了一声,眼眶里浸满了泪水,却没再与画兰争执什么,走进屋子跪在地上冲萧明仪磕了个响头,然后抬起头来说道“公主明察,没有照看好小姐,是画竹不对,可画竹没有嘴馋。” “死丫头,公主面前,你还嘴硬,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画兰说着,便真的起身去打画竹,不过她刚起身,便被阿赛按到在地上,她却还不肯死心,大声叫嚷着都是画竹的错。 萧明仪狭长的凤眸扫了她一眼,却看到画兰的手腕上有牙咬的印子。 方才画竹去找萧明仪的时候,她便看见画竹头发凌乱,面庞通红,当时她只以为是画竹跑的,这会儿再看,却看清了,画竹的脸不光是红了,还肿了。 萧明仪心中七七八八有了数儿,便道:“画竹你说!” “公主,画竹她惯会撒谎,她……”画兰一听萧明仪让画竹说话,心里边开始慌了,连忙打岔,却见萧明仪眼风扫过,她便半句话都说不出,只跪在院子,身子发颤。 画竹便将出了萧明仪院子遇上远黛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萧明仪知晓远黛心中或是做了不可告人的事,却不想她却是哄着姜桃去吃冰酥酪了,当真是…… 一时之间,萧明仪竟却没有猜透远黛为何如此做。 “那你脸上,又是怎么回事?” 画竹不敢隐瞒,便又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原来回到院子里,姜桃便睡着了,没一会儿,便嚷着肚子痛,痛的在床上打滚儿,她心中大概也知道是姜桃吃坏了肚子,着急便想出来让萧明仪给姜桃找大夫,但是画兰却拉住她说没事儿的,不过吃坏了肚子,疼一会儿就不疼了,还告诉她要是告诉萧明仪了,她们俩都不好过。 画竹心里也知道自己肯定免不了责罚,但她觉得画兰说的不对,便硬要去找萧明仪,结果便又被画兰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她挣扎着要下来,还被打了两个耳光,最后,是她抓住了画兰的手使劲儿咬了一口,画兰这才吃痛松手,她才找到空隙去找了萧明仪的。 萧明仪听完朝画兰看了一眼,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你是死契?” 声音不大,却让画兰吓破了胆,她连连磕头,一边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奴婢看见小姐害肚子,实在是怕极了,怕公主责罚奴婢,公主,奴婢错了,奴婢错了,求公主饶命!是远黛,都是远黛勾着小姐一碗一碗吃下去的,与奴婢无关啊,公主!” 萧明仪连一声愚蠢都懒的骂她,吩咐阿赛道:“去,把她交给大王子身边的张嬷嬷处置,远黛,也一并带给张嬷嬷处置吧!” 阿赛得了命令,便拽着画兰往门外走了,含烟拉着远黛正巧进了院子,她先是去了厨房,厨房的人却刚换了班,都说没看见过远黛,她便又去找了当值的厨娘,结果一问便知道了姜桃偷偷吃冰的事,她心下知道糟了,急匆匆的回去禀报萧明仪,却发现萧明仪不在院子里,她便想到了许是来了姜小姐这里。 她心中有气,却又不能不管远黛,于是也不顾远黛正在睡着,把她摇醒了,拉着她便跑来了姜小姐这里,却看到了阿赛拉着画兰不知道去何处。 “阿赛,你们这是去哪儿啊?”含烟虚虚的问了一句。 阿赛却看向了她身后的远黛,道:“正好,远黛,跟我去张嬷嬷那里去领罚吧!” 含烟还没说什么,远黛却远山眉一竖,道:“凭什么?” “是远黛吧?”萧明仪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既然来了,便与本宫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阿赛,你且先带着画兰去吧!” “公主,万一……”阿赛有些犹豫。 “无妨,你且去吧!” “是!” 阿赛带着画兰走了,远黛才和含烟不情不愿的进了屋子,一进屋子,含烟便跪下了,拉着远黛跪下,她却怎么也不肯跪。 萧明仪嘴唇勾了勾,道:“含烟,她既是不愿,你便无须勉强她了。” 说完又对远黛说道:“说罢,为什么让桃桃吃这么多冰?” 远黛眨眨眼睛道:“公主,怎么是我让姜小姐吃这么多冰的,那分明是姜小姐自己吃的啊!” 萧明仪轻轻一笑,道:“本宫以为你是说为什么的,不想你却是与本宫来狡辩的,既然你不想说,那便罢了,本宫的兴趣也没那么大,你自去张嬷嬷那儿领罚吧!” “领罚?”远黛哈哈的笑了起来“凭什么?凭你是什么劳什子明珠公主吗?真是可笑!萧明仪,你一个滇国蛮子,凭什么在我大丰的地方为所欲为?凭什么?” “这,便是你的理由?” “当然不是!”远黛失口否认“我这么做,都是因为你!” “我知道,你买我,不过是因为我是广昭人,因为你们滇国发动战乱,我们全家流离失所,我们家也是小康之家,若不是你们滇国,我何至于落得卖身才能安葬父母的下场。” “当初,你买我,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是广昭人,所以你心生愧疚才买了我,既然你知道错了那我也给你个机会补偿你,我本以为你会好好待我,至少得像姜桃一样,谁知道你真竟的拿我当奴婢,我也忍了,还事事为你着想,便是你不过是一本书买不到,我也替你不平。” “可谁知道今日我不过是好心好意的让姜桃再吃一碗冰酥酪,你竟然驳了我的脸,好啊,既然你不让她吃,那我偏让她吃,既然你不让她肚子疼,那我偏让她肚子疼!” 第二十章 何以济沧海 萧明仪心中明了了,她说怎么自己想不出远黛为何如此。 她原是觉得远黛是广昭人,父亲常年镇守边疆,毗邻广昭,便是广昭这两个字便让她觉得亲近,这才买了远黛,却从未想过原来远黛是恨自己的。 远黛所说没有错,若不是这场战争,她或许还是家中父母掌上明珠,将来会嫁的如意郎君,平安顺遂一生。 她恨滇国,恨滇国人,恨他们践踏了自己的家园,也都没有错。 可错的是她并不是真的恨,她不过是拿着这份恨当挡箭牌,当做为自己行凶和谋取私利开脱的借口罢了。 若是她真的恨,她有的是机会杀了她,可她没有! 反而以她所以为的自己对她心生愧疚,平日里轻慢,口不择言,而今更是为了所谓的脸面引诱姜桃吃了许多冰。 怪她太急,眼中只放的下她觉得要紧的事,只觉得平日吃穿用度这些琐事并不打紧,却又忘了一手不洗,滴水不补,何以济沧海。 索性今日不过是姜桃略微遭了些罪,也算是为时未晚,未来事,须得平心静气,徐徐图之。 只远黛,她却是不能饶的,便是她有千万种理由,她也不该动姜桃,何况她的借口蹩脚而又可笑。 萧明仪想透后,便对远黛道:“你这般说,倒是本宫的不是了,也罢,你既带桃桃去吃了冰,满足了她,本宫倒是应该奖赏你一番。” 远黛闻言,轻哼一声,似是不屑。 萧明仪也不在意,转头吩咐还在跪着的画竹道:“你去厨房说一声,便说天气炎热,让厨房做二十碗冰酥酪过来。” 画竹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再问,应了一声,便小跑着出去了。 萧明仪又对含烟说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还要跪着吗?” 含烟抬头,对上萧明仪的眼睛,又看了看正得意洋洋的远黛,默默起了身,站在萧明仪身旁。 远黛见此,不由轻声“嘁”一声,含烟听见却也没什么反应,萧明仪更是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只有姜桃不再抱着膝盖,挪到萧明仪身边,嘟着嘴,拽着萧明仪的手轻轻摇了摇。 萧明仪回头,手放在姜桃的手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安心。 驿站厨房当值的虽都是大丰的人,但是也知道和亲重要,从和亲队伍落脚,便不敢怠慢,尤其是听说这位明珠公主因为天热便不赶路了,和亲队伍的人马便都歇在荆县,这位明珠公主不可怠慢的事,大家心照不宣。 当画竹到厨房去传话要二十碗的冰酥酪,厨房的人都以为她开玩笑,直到画竹说了是明珠公主要的,厨房的人便一刻不敢耽搁,便是夏日里的冰比黄金都贵,也不敢说半句话。 冰酥酪虽看着好看,做着却极简单,不过一会儿,便做好了。 领头的人看着画竹矮小的个子,叹了口气,便挑了几个人替她端了送去。 等画竹回来的时候,阿赛已经回来好一会儿了,和含烟一起站在萧明仪身侧。 萧明仪含烟和画竹将冰酥酪放在桌上,让含烟拿了银子送几位嬷嬷出去,谢过她们,接着才看向远黛。 “天气炎热,你既念着桃桃要吃冰酥酪,本宫也不好不念着你,这二十碗冰酥酪,本宫便赏你了。” 远黛原本正怡然自得等着萧明仪的赏,不想萧明仪竟赏她二十碗冰酥酪,当即她的眼睛便竖了起来,一对原本好看如远山一般的眉毛也看不出模样。 “你说什么?” “这二十碗冰酥酪,悉数吃完,一滴都不许剩!” 远黛气的胸口发抖,直到:“这二十碗吃完,我还有命吗?你……你好狠的心!我不吃,我一口都不吃!” 萧明仪冷冷的道:“你知你吃这二十碗会没命,你诱着桃桃一碗一碗吃下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还有没有命?” 说罢,萧明仪又问道阿赛:“画兰是如何处置的?” “张嬷嬷说,这等又馋又懒害了主子的奴才,自然是要卖出去,必定不会卖的好了便是。” 萧明仪点点头,对远黛道:“你说冰是桃桃吃的,与你无关,也别说本宫欺你,这冰你吃与不吃,也全在你!” 远黛自然不想吃,可想到阿赛说不会卖的好,她便觉得心里害怕,她在人伢子手里待了好几个月,知道她一起的人卖到过各处地方,这样害主子的奴才必定买不了好人家的,说不得只能去那种地方,她不要! 远黛想着,竟然怕的哭出了声,原来怎么也不肯下跪,这会儿却“扑通”一声跪下了,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哭喊着以后再也不敢了,却也没人应她。 她自知无望,便站起来身来,抹了一把眼泪,狠狠的说道:“好,我吃!” 远黛开始吃着没多艰难,炎夏里吃冰却是舒适,待的吃的第三碗,她便有些吃不下了,只觉得嗓子眼里都是冰冰的,吃的也越发的慢,眼看后边的都要化了,萧明仪给阿赛使了个眼色,阿赛会意,便上前一步捏着远黛的下巴,一碗接着一碗倒进了远黛的嘴里,直到远黛受不了,直往外吐,萧明仪才让阿赛罢手,这时,也不过吃到十二碗。 萧明仪看着倒在地上的远黛,道:“经此一事,本宫是不能留你了!” “阿赛,带她去张嬷嬷那里,让她随意安排在外面做事吧!” 远黛倒在地上,不肯起来。 阿赛眉头蹙了蹙,道:“远黛,你若是不肯起来,我便只能请张嬷嬷带人来将你抬走了。” 这驿站里,来来往往那么多兵士,若是被人看见她被像猪一样抬着,以后她还怎么见人? 远黛恨恨的瞧了一眼阿赛,强撑着站了起来,随阿赛出去了。 待远黛走了,萧明仪才看姜桃,道:“还贪嘴吗?” 姜桃连忙摇头。 萧明仪还要再说她,这时,周医官遣了药童送药过来了,姜桃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直呼不想喝,却看到萧明仪面无表情的看她,便硬是捏着鼻子给喝了下去。 萧明仪看着姜桃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又叮嘱了画竹几句,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十一章 远黛去处 午后的阳光没有正午时刺眼,打开窗户,是不是有微风吹过,只听得院子里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别有一番惬意。 萧明仪坐在美人椅上,手中拿着团扇轻轻的摇,她看着含烟道:“你想为远黛求情?” 含烟本是垂着头,听了萧明仪的话,抬头看萧明仪,张嘴想说是,可是咬咬嘴唇又没有开口。 “你觉得,我如此处罚她,是过于严厉了?” 含烟摇摇头,认真的说道:“没有,奴婢没有这么觉得,远黛就是做错了,即便她有自己的理由,可我还是觉得她做错了!” 萧明仪笑了笑,直言不讳的问道:“远黛因为本宫是滇国人,对本宫有恨意,那么你呢?” “我?”含烟有些茫然,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紧接着,她又说道:“奴婢没有,滇国与大丰打仗,奴婢也不过是听说书先生说过,后来便又听说议和了,滇国公主要来大丰和亲,结两国之好。” 说着,她竟低下头来,声音也小了:“许是,许是奴婢没有远黛有见识吧,奴婢被后母虐待,每日只想着一日三餐能不能吃饱,如今……如今……奴婢觉得很满意。” 萧明仪失笑,这与见识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个人经历不同罢了,彰德府大丰中原地带,与滇国相距甚远,以滇国之力想打到彰德府确实是难事,含烟消息闭塞又生计艰难,对战争无甚感受倒无可厚非。 “知足常乐,是好事,你家后母虐待,你却还能良善,也是难能可贵,本宫未必是个良善之人,却也不要求你对本宫誓死效忠,你若觉得本宫心狠,便大可说出来,本宫便让张嬷嬷将你打发了,与远黛不同,本宫会叮嘱张嬷嬷给你个好去处。” 没有,她觉得公主很好! 虽然话少,可是人却很温柔,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比她性格好的公主她不知道有没有,但是小姐,她是没见过的,在彰德府,她也被人伢子领着让好几户官宦人家的小姐挑,她们看着好看,可都高高在上的。她听人伢子说,要是死契的仆人犯了错误,便是被主家打死的都不在少数的。 含烟绞着手指头,低声回了话:“公主,奴婢不想走。” 她停下手中的团扇,道:“好,既是不走,那你且记住了,你伺候本宫一天,便得想着本宫的事,本宫不求你替本宫出生入死,也不干涉你平日里如何,可但凡是涉及本宫的事,你便不得擅专,更不可背叛本宫,你可做得到?” 含烟跪下,双手举过头顶,对着萧明仪磕了个头,然后才郑重的说道:“公主明鉴,奴婢虽见识短浅,也不曾识得几个字,便是含烟两字,也是远黛教我的,但奴婢明白,既然奴婢吃穿用度都是您的,月钱也是您发的,那奴婢便应该回报您,断断不能做您不想做的事,更不能替您做主,背叛您。” 萧明仪点点头,又摇起了手中的扇子,道:“你且记住你今日的话便是了,起来吧!” 说完,萧明仪也起身进了屋子,含烟紧随其后。 不过在屋中看了一会儿书,阿赛便回来了,见萧明仪在看书,便行了一礼后站在旁边。 倒是萧明仪,看见阿赛回来,放下了手中的书,问道:“张嬷嬷给远黛安排了个事做?” 阿赛没想到萧明仪会问她这个,但见到含烟也看着她便知道她是帮含烟问的。 “回公主,张嬷嬷说和亲为了怕公主吃苦,所以各处安排的人手都足,并没有哪出人手短缺,这几日索性在这里歇着也不赶路,便先安排远黛给兵士们洗洗衣服,毕竟男人们不怎么洗衣服,总穿着一套难免有味道。” 给兵士们洗衣服?张嬷嬷倒是能想得出来。 阿赛陈述的不带一丝感情,萧明仪却想的到张嬷嬷是怎么说话的,说难听的话也是肯定的,必定不会让远黛松快便是了。 萧明仪看着含烟的脸色不好看,却也没说什么,一直到了晚上含烟伺候她洗漱沐浴过后,她要上床歇息了,含烟抱了被褥铺在地上,萧明仪才开口道:“今日不该你值夜!” 含烟刚把褥子铺平整,刚要抻被子,被萧明仪这么一说,便跪坐在褥子上愣住了,今日是不该她值夜,但是远黛走了,就只有她一个人了,难道还不该她值夜吗? 萧明仪又道:“今日来来回回,几番波折,你也辛苦了,你且回去歇息吧,睡个好觉!” “公主一个人能行吗?” “无妨,去吧!” “是!”含烟应了后,便将被子拢好,将被褥一起卷着抱起来出了主屋,去了厢房。 待她收拾好躺在床上时,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她又爬起来,穿好了衣服走到门边准备出去,却又折回来又复坐在床上,好一会儿又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还没闭上片刻,却又“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最后她叹一口气,拉过枕头边的小包袱找了找,翻出一个半新不旧的鸳鸯荷包揣到怀里出门去了。 等出了院子门再要走的时候,这才知道自己并不知道浆洗房在哪里,索性走了不远,便看见有巡逻的兵士,她便小跑着上去。 “几位大哥,不知道你们知道浆洗房在哪里吗?” 浆洗房?几位士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却道:“哎呀,你们竟然都不知道浆洗房在哪里吗?” 另一个道:“知道浆洗房在哪里有什么用?咱们日以夜继的赶路,还能把衣服送去浆洗房去,等着浆洗房的人洗干净衣服不成?还不是自己晚上休息前搓一把,天明了干不干都得穿身上?” 这个士兵又道:“哎呀,这几日我们不是不赶路吗?张嬷嬷特地安排了人给我们洗衣服呢!唉,我先给小丫头指路!” 这个士兵说着,就对含烟道:“姑娘,你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往左拐那个小门进去就是了!” 含烟僵硬的点点头,道:“谢谢大哥!” 说完便小跑着去了,却听到身后的士兵七嘴八舌的议论要把衣服送去浆洗房去洗。 第二十二章 含烟的帮助 含烟只当没听见,顺着士兵说的路走过去,果然找到了浆洗房。 月色下,她仰头看那墙皮已经掉渣的门洞,和已经油漆斑驳的小门,竟不敢相信这也是荆县驿站的地方。 她定了定神走进去,看见远黛一身粗衣坐在井边使劲儿揉搓衣服,旁边一站小油灯摇摇晃晃,要灭不灭。 “远黛!”含烟轻轻的叫了一声。 “你来干嘛?” 远黛闻声回头,看见是含烟,她语调不善的问了一句便转过头,赌气般的把手中的衣物用力往盆中一扔,顿时激起了不小的水声。 远黛的语调阴阳怪气,很是让含烟有些不舒服,却在心中劝慰自己远黛如今处境不好,脾气大难免的。 含烟把门掩上,走到远黛身边蹲了下来,轻声问道:“远黛,你没事吧?” “没事?”远黛语调上扬,高声反问。 尔后看见含烟同情的眼神,却冷笑连连,道:“呵呵,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来看我,原来是看我的笑话的?” 含烟连忙道:“不是,不是,远黛,我没有,我就是担心你,想过来看看你!” 真是虚伪! 远黛没好气的撇撇嘴,讽刺道:“担心?那我出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为我求半句情?” 含烟怔忪的看远黛,想说最开始她是为她求情的,难道不是她丝毫不听她的劝阻,也丝毫不肯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可含烟终究是没有说,她默默的从自己的怀中掏出那个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大把钱,有碎银子也有铜钱。 然后她拉过远黛湿淋淋的手,道:“远黛,我能帮你的也有限,这些钱是我大大小小攒起来的,你拿着,以后也好应个急。” 远黛看了看占了满手的散钱,眼中不屑便是夜色也盖不住。 但是她却没有说不接,却哭出了声,一边道:“含烟,你不知道我多艰辛,今日我被公主打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开始肚子疼,连着跑了几趟茅厕,我刚好一点儿,还没等休息一下,张嬷嬷便让人送来了这么多衣服,让我洗,洗不完不许休息!” 远黛说着,用空着的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却又指着井边的那堆衣服说的委屈:“张嬷嬷就是折磨我,这么多衣服,都是那些臭当兵的,臭烘烘的,熏得我都要晕过去,呜呜呜,你看我的手……” 其实夜色下,灯火微弱,含烟根本看不出远黛的手如何了,但是她觉得,也就还好,她从前为了不被卖,常常到大户人家做浆洗的活儿,衣服不比这些少。 或许远黛家境好,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苦吧。 她想了想,伸手擦了擦远黛脸上的泪水,软声道:“你别哭了,这样吧,我和你一起洗完,你也能早些休息,行吗?” 远黛握着钱的手紧了紧,她就知道,含烟不是真的来帮她的! 若是真的来帮她,就应该告诉她,她去公主那里求情,求情让她回去,而不是送这么一点儿钱,帮她洗这些破衣服。 亏得她往日里对含烟多加照顾,还教她写名字。 谁知道是个白眼狼,只会对着萧明仪摇尾巴,转眼就忘了帮过她的人。 算了算了,谁让她这会儿境遇不好呢! 远黛吸了一口因哭泣往外淌的鼻涕,把那把钱塞进自己怀里,拉着含烟的手说道:“真的吗?含烟,谢谢你帮助我!” 含烟没说话,对着远黛笑了笑。 没洗多久,含烟已经洗了七八件,而远黛手里拿的还是含烟进来的时候的那一件,她看着月色下认真洗衣服的含烟,想了想,便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 正在低头洗衣服的含烟忙扔了手里的衣服,赶忙来看。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远黛捂着肚子痛苦的的道:“白日里吃太多冰了,含烟,你先洗,我去如厕,哎呦……” 含烟看着远黛这副样子,咬了咬唇,道:“这样也不是办法,不然,我替你去求医官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远黛连忙摆手拒绝“我们这样的人,哪配让医官来看,我去歇歇便好了。” 这样啊! 含烟本来紧紧扶着远黛胳膊的手松了松,轻轻的说道:“那你先去歇息吧,这儿有我呢!” 含烟说完,便拉过了那个小凳子继续洗起了衣服。 远黛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也不知道是哪里。 她假意道:“这怎么行,我怎么能自己回去休息?” 含烟没有说话,一下一下仔细的洗着衣服。 远黛觉得有些尴尬,便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又叫了两声后说道:“含烟,真是对不住你,我实在难受的紧,我先走了啊!” 含烟这才想起来要问问远黛现在住哪儿,下午的时候张嬷嬷派人将远黛的东西拿走了,她还不知道远黛住哪儿。 可看她捂着肚子头也不回的出去了,生怕有人留她的模样,又觉得知道不知道不打紧了。 一直洗了一个多时辰,含烟才把衣服洗完。 虽说她是吃过苦的人,但近来跟着萧明仪对她来说算的上是养尊处优了,干了这点儿活,竟然觉得腰酸背疼。 她呼出一口气伸手在肩膀上锤了锤,又坐了片刻,这才回房,等收拾好了躺下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次日清晨,一直过了卯时,萧明仪才睁眼起床,如同往日一般,萧明仪刚起身做起来,含烟便听了动静来伺候萧明仪洗漱。 萧明仪看着端着茶盘的含烟,即便是擦了粉,也盖不住眼下的青黑。 她目光微动,又看了看含烟的手,含烟的手本就不好看,这会儿也看不出什么。 含烟觉察到萧明仪的目光,微微有些不自在,不由问道:“公主,怎么了?” “没什么。”萧明仪没有多说什么,便拿青盐漱了口,让含烟将盘子拿了下去。 张嬷嬷做的很周到,知道萧明仪这里没了人,一大早便特地过来问需不需要再买两个丫鬟伺候起居,萧明仪拒绝后让张嬷嬷在原来的老人中挑两个可靠的给送过来便是了。 原她买丫鬟虽是需要有人伺候起居,更多的确实是要引起金灿注意,如今目的已经达成,手段再用一次就没什么意思了。 且能不能做好事情,与什么来历虽有关,却也不全然有关。 第二十三章 出发 张嬷嬷办事很靠得住,很快便送来了三个侍女,说是一个和含烟伺候公主,另外两个伺候姜小姐。 说是姜小姐那里的画竹年纪太小,便是有主意做事也受制。 萧明仪知道这是张嬷嬷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觉得张嬷嬷的主意不错,便让含烟带着两个侍女送去姜桃那里了,顺便让含烟看看姜桃有没有把药喝了。 萧明仪给新来的侍女赐了名叫半夏后,便让她先退下了。 萧明仪问了阿赛,知道这三个侍女都是平日里只知道闷头干活,不起眼的,心里着实叹了一声张嬷嬷是个妙人。 不过两天,半夏便把萧明仪日常习惯磨得清楚了,做事也利索干净,和含烟处的也不错,往日里不多话不起眼的含烟,竟慢慢的学会笑了。 这几日一日比一日的热,热的萧明武心中都烦躁起来。 他原以为萧明仪不过歇息个一两天便也就好了,谁知道这两天日日派人去问她是否启程,她竟都嫌太热,不愿意赶路,这一下竟然都歇了五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日上午便冲进了萧明仪的院子。 结果一进门便看见萧明仪躺在美人靠上看书,顿时他便气不打一处来,坐都不曾坐便大声吼道:“萧明仪,你够了!” 萧明仪挪开眼前的书,看见萧明武,便把手中的书放下,坐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这才道:“大王子怎么来了?快请坐。” 萧明武眼见着自己的怒气竟然让萧明仪无动于衷,本在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竟然被泼了冷水,一下子熄了。 他大马金刀的坐下,语调不善:“我问你,什么时候启程?” “大王子很着急吗?” 萧明武阴沉着脸剜了萧明仪一眼,废话,怎么不着急! 难道她萧明仪觉得热,他就不觉得热吗? 他现在的想法就是赶紧的把萧明仪送去奉京,然后回滇国。 他们滇国四季如春,他可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热。 萧明仪看的出萧明武的焦灼,却也不回答他,反而问道:“大王子近日盯着金大人,可有结果?” “你一提这个!”萧明武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手底下怎么养了一群酒囊饭袋,每日里竟然连金灿吃什么,跟自己的侍卫起争执了这种芝麻点大的事也得回禀给他。 “你是不是多想了,金灿或许真是为我着想?” 侍卫们禀报过来的事虽然杂乱,但是却很全面,他并未发现有不妥之处。 反而让他没由来的生出愧疚感,毕竟他曾经救过自己的性命,自己却这般不相信他。 萧明仪看着萧明武的脸,没有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这几日,阿赛倒是过来说了一些事情,她心中倒是已经有了计较。 不过萧明武的人竟然什么都没发现,也是意料之外,不过也并不打紧。 她起身端了手中的茶杯,浅浅的喝了口茶,这才道:“天气炎热,明珠确实是有些受不住,但大王子亲自来了,那便明日吧,明日启程,大王子觉得可好?” “好!”萧明武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事情定下来,萧明武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回去便交代手下的人,收拾准备好,明日便出发。 萧明仪则用过午膳,便带着姜桃又去了市集,买了些书和吃食回来。 回来后含烟和半夏便忙活着收拾东西,萧明仪瞥了一眼她们在收拾东西,也没拦着,兀自摆弄自己刚买的狼毫笔。 第二天一大早,和亲队伍便都收拾好了,在驿站门口排好了整装待发。 远黛坐在队伍末奴婢坐的马车上,只觉这马车十分狭小,还坐了这么多人,连个伸腿的地方都没有。 她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但是想着终于要出发了,不用洗那些衣服了,这几日洗衣服把她的手都给洗红了,也觉得好些了。 毕竟往后可就没有这么长的休整时间了,总不能让她还给那些臭当兵的洗衣服。 然而等了许久,却还没有等到车队出发,车里人多,夏日里燥热的气息在车厢中蔓延开来,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不由得问同车的侍女道:“姐姐们,怎么车队还没走啊!” 同车的侍女们见过远黛的不多,但是远黛问了她们也不好不答,其中一个撩开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道:“不知道呢,许是有什么事吧?” 而队伍最前的马车里,萧明武也等的不耐烦,他的车里虽放了冰,并不十分热,但这会儿已经是太阳高照了,若是再不走就晌午了。 他掀开车帘出去问外边的侍卫:“萧明仪还没来吗?” 侍卫恭敬的回答:“回殿下,公主还未出来!” “去,派人给我请,抬也得给我抬出来。” 萧明武吩咐完,便又钻进了马车里坐下,从怀里拽了条帕子,这鬼天气,不过是出去说了句话的功夫,便热的流汗。 然而又过了一刻,还是不见车队有任何动静。 这时,金灿的声音在外响起:“大王子,明珠公主怎么还未出来,还请大王子派人去看看。” 萧明武又一掀车帘出去了,浓浓的粗眉皱的看不出形状。 “本王子去看看,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 萧明武刚跳下马车,便看见阿赛飞奔而来。 阿赛一眼便看到了萧明武,跑到萧明武三丈远的地方,行礼禀报:“王子,今日怕是赶不了路了。” “为何?” 萧明武骤然响起的声音,如同一道雷一般炸了开来,周围寂静一片。 阿赛只当没听见大王子的暴怒,朗声回道:“大王子明鉴,公主今日早上起来便晕晕沉沉的,早膳都没有用多少,本来都要出门了,却没走几步路,便晕倒了,若不是含烟扶着,公主便要摔倒在地!” 金灿在一旁听了,胡子不由的气的抖了抖。 偏偏在这里停了好几天都没生病,这会儿便生病了? 这分明是故意的! “公主这病的可真是时候啊!” 金灿甚至都没有思考,便阴阳怪气的讽刺了一句。 一直垂着头的阿赛却忽然抬头,目光不善的看着他。 金灿感觉到阿赛的目光,胸中怒气又盛了几分。 “放肆,谁允许你这么看着本官的?” 第二十四章 波折 阿赛冲着金灿行了一礼,目光却依旧不善,接着说出的话,更是不好听。 “金大人慎言,公主本不欲耽搁心诚,可生老病死,谁人可控?金大人,您能吗?” 萧明武因着阿赛这句话,看着金灿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他虽不满萧明仪此刻有疾,可阿赛说的没错,生老病死,谁人可控? 阿赛一句反问,金灿尚且能忍得住。 只萧明武那奇怪的眼神,却叫金灿气的气血翻涌! 他在心中直骂蠢货,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相比先前的气急败坏,这会儿反倒看着平和了许多。 “阿赛姑娘多想了,本官不过想着公主先是嫌热,现下又有疾,着实……” 金灿说着,似是说不下去了,却突然口风一转,又问道:“公主既是有疾,可是请医官看过了?” 金灿只差没有明着说萧明仪就是装病的了,萧明武总算是听出味儿了,但他觉得萧明仪不是这样的人,她若是不想走,昨日不答应自己,自己还真是没辙。 但作为一个兄长,萧明武觉得自己还是问一句的好。 于是萧明武开口说道:“是啊,有没有找医官看过?” 金灿因着萧明武这句话,胸中怒气总算有所缓解。 阿赛心中冷笑,却依旧恭敬。 “大王子明鉴,见公主晕倒,奴婢们不敢耽搁,即刻请了随行的周医官,这会儿虽是醒了,却也浑身无力,下不得床。” 顿了顿,阿赛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金灿,又接着说道:“公主不欲耽误行程,已多番试探行路,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周医官也是束手无策。” “那如何是好?” 萧明武心中顿时没了主意,以他的意思,是不想耽误行程的。 可如今,萧明仪为他筹谋,不同往日,她如今真的生病,自己不好放下她不管。 一时之间,萧明武竟然陷入了两难境地。 阿赛毫不犹豫,双膝跪地,朝着萧明武庄重的磕了头。 “大王子,奴婢人微言轻,还请大王子暂缓行程,与荆县内请杏林高手为公主诊治,以全珍惜幼妹美名。” “珍惜幼妹美名” 这句话“轰”的一声便在金灿的脑子里炸开了。 他辛辛苦苦要的便是大王子与明珠公主关系恶化,人人皆知,如今若是让萧明武这般做了,他日后便是更难了。 “大王子三思,我们行程可耽误不得啊!” 阿赛蓦然抬头,黑着脸看着金灿,毫不掩饰心中鄙夷。 “金大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让大王子抬着公主进奉京城不成?我们公主倒是不怕被人耻笑,只是丢了滇国脸面,谁来负责?金大人,您吗?” 金灿哑口无言。 阿赛咄咄相逼,又道:“金大人,您担的起吗?” “你……” 金灿胸口气的起起伏伏,粗气连连,竟然觉得喉头有腥甜之气。 阿赛却连看也不再看他,对着萧明武又是一拜。 “大王子,公主自是体恤您,若大王子执意赶路,公主必定是听您的,只将心比心,还请大王子体恤公主。” 萧明武心中先是听着阿赛指责金灿,已然知道不能真的抬着萧明仪进奉京城,便是他真的有过这样的想法。 现下阿赛有言辞恳切,让他体恤萧明仪。 他心下不由生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骄傲如明珠公主,如今不还是要他这个做长兄的体恤? 她既然能放的下姿态求自己,那自己这个长兄也不可太过苛责啊! 金灿观萧明武自得的神色,便知道他心中所想,便是他此刻气的此刻真的想晕过去,却竟也说不出阻挠的理由。 无奈之下,他僵硬的开口道:“阿赛姑娘说的是,大王子,您应体恤明珠公主才是!” 萧明武心中本就有了主意,如今听到金灿也这么说,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竟有了意气风发之气。 他招了招手,随手叫来一个侍卫道:“来,你去,传本王子的令,驿站内修正队伍,择日出发。” 那侍卫离得最近,方才萧明武三人的对话,他悉数听进了耳朵里,倒也没有因为这道命令愣怔,利落的说了是,便下去传令了,只是心中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便是了。 待那侍卫跑步远去,萧明武又对跪在地上的阿赛道:“阿赛,你且放心,本王子这便去寻县令,让他出面,请这荆县最好的大夫为明珠诊治,定让明珠康复。” 阿赛对着萧明武又是重重一拜,朗声说道:“奴婢代公主叩谢大王子!” 这一拜,拜的萧明武心中十分舒畅。 若不是他觉得作为兄长,妹妹病了他应该担忧些,此刻他便仰天大笑了。 但即便他极力掩饰,依旧脚步轻快的走向了门内。 随着侍卫把命令传出去,原本整装待发的队伍此刻又散了,还有了几分喧闹。 金灿瞪了阿赛一眼,便也甩了袖子进门去了。 只有阿赛依旧跪在原地,没有动弹。 殊不知,她虽跪的笔直,心中却依旧还是惊颤。 公主算无遗策,先是威逼金灿,实则引大王子考量,后放低姿态,温言软语,大王子心甚悦之。 原来暴怒无常的大王子,竟被公主摸得透透的。 跟着公主多日,公主每每有奇可出,比起一成不变的从前,她开始期待未来。 或是凶险,或是平安。 或是人间荣华,或是挫骨扬灰。 可那又如何,只要明日与今日不同,便好。 好一会儿,阿赛才站起身来,唇角含着笑意也进了门。 车队末的远黛,一直在等着启程,等了许久也等不上,等的她心中有些恐慌。 终于,她的恐慌落实了。 她听见外面的嬷嬷在喊她们下来,喊她们收拾东西,说修整队伍。 为什么又要修整? 她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僵硬,问道:“嬷嬷,都收拾好了,怎么又不走了?” 嬷嬷在外面正忙着指挥,本顾不得回一个打杂丫头的话,但这话问的她心中有气。 “小娘皮的,贵人们说不走了就不走了,你哪来那么多的意见?还不下来收拾东西,偷什么懒?” 第二十五章 脉象 其实侍女们倒是觉得停下来修整挺好的,她们虽然都是下人,可也是娇滴滴的姑娘,没干过重活儿。 接连着每日每夜的赶路,很是颠簸,她们都是有些受不了。 这会儿听闻又要修整,高兴的恨不能叫两声。 唯独远黛,泛红的有些蜕皮的手指紧紧的蜷缩着,牙齿都忍不住的打颤。 为什么,还要修整,难道她还要洗那些臭当兵的汗津津的衣服吗? 侍女三三两两的结伴下车了,远黛依旧还是没有动。 其中一个侍女咬着耳朵对旁边的侍女说道:“哎呀,这么好的事儿,我怎么看着这个新来的,还不愿意呢?” 另一个侍女低声道:“你不知道,她呀,原来是明珠公主的婢女,得罪了公主,被张嬷嬷点了去给士兵们洗衣服,那么多的士兵!听说,有的士兵亵裤都往那里送呢!” “啊,我说呢,怎么今天马车里一股子臭味!快走,快走,出去透透气散散味道。” 两个侍女嘻嘻哈哈的跳下了马车。 远黛听着这些话,气的咬紧了下唇,三步两步便冲下了马车,与她们理论开来。 “臭不要脸的,你们说谁呢?!” 两个侍女本来正一脸兴奋的往驿站门内走,突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再还没来记得及反应,便看见有个人冲到了身前,鼻子间若有若无的闻见了一股酸臭的味道。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了远黛,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屑。 最先开口的那个侍女双手环胸,打量了远黛一眼。 “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怎么,还当你是明珠公主眼前的红人呀!” “就是!如今不过是浆洗房最下等的女奴婢罢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说着,远黛的脸气的通红,她伸手指着那两个侍女,说道:“你们给我等着!” 等着? 两个侍女有对视一眼,然后哈哈一笑,其中一个道:“行,那我们就等着吧,看看你是不是哪天有资格能洗我们的衣服呢!” 说罢,两个侍女绕过远黛就走了。 远黛气的在原地不由得发抖,眼眶里的泪水竟然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到最后,她竟也不顾旁人的目光,蹲下身子捂着脸哇哇的哭了起来。 她是真的觉得委屈! 她真的没想到,平日里温柔的明珠公主都是装的,她不过是诱着姜桃吃坏了肚子,她就这么惩罚自己。 她原以为,吃了冰她就能饶了自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安排给那些臭当兵的洗衣服。 她本来以为含烟会帮自己的,没想到她就来了一天,就再也不来了。 白眼狼,都是白眼狼! 到现在,竟然连两个低等的侍女都能欺负自己。 全部都是滇国,要不是滇国进攻广昭,她现在还是家中掌上明珠呢! 都是这些滇国蛮子! 远黛哭着,抬头看驿站内外来来往往的滇国人,竟然满眼的都是恨意。 萧明武虽说是一眼都没有去看萧明仪,可事却是办的很圆满。 荆县说大不大,说小不下,可医馆也有四五家,统共二十多个大夫,接到消息后边悉数赶往驿站,为明珠公主看诊。 可是大夫一个个看诊过后,皆是如同周医官一样,没有应对之策。 萧明武正与县令把酒言欢,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竟一时怒起道:“这么多大夫竟然没有一个能看得出来的?” 眼看萧明武又要发火,荆县孙县令知道这是滇国大王子,自己得罪不起,连忙安抚。 “大王子不必动气,这二十有余的大夫,皆是我荆县有名的杏林,大王子不妨听听大夫们诊断如何,如实在是他们医术不惊,我自当禀明上官,从府城调来大夫与明珠公主看诊,大王子意下如何?” 萧明武虽然混账,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道理他还是懂得。 当下,他火气也没有那么大了。 “那便依孙县令所言。” 孙县令心中稍安,便吩咐人去将大夫悉数请来问话。 一群大夫一听说要去孙县令和滇国大王子那里回话,一个个战战兢兢。 一路走来,一群大夫只觉的双腿发颤,走不动路,一直到了萧明武和孙县令跟前儿也没有缓解半分。 萧明武看着这群大夫如此模样,心中烦闷,也不多话,直接问道:“我问你们,公主到底如何了?” 一群大夫面面相觑,竟是无一人回答。 萧明武顿时觉得面上无光,便是孙县令也觉得有些尴尬。 他佯装咳嗽清了清嗓子,道:“众位杏林,大王子忧心公主病情,众位只管有什么说什么,不必有所隐瞒。” 孙县令话音一落,堂上安静的诡异。 萧明武一把将手边的酒盅摔到了地上,怒道:“孙县令,这就是你们县有名的杏林?” 被萧明武质问,孙县令竟然无从反驳。 “事到如今?还有何隐瞒?杨杏林,你说!” 被孙县令点到名字的杨杏林,已经发须皆白。 他乃是荆县有名的杏林世家,有家传绝学,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七代了,因乐善好施,在荆县也是受人敬仰。 此刻也不知道上了年纪经不住站,还是别的缘故,竟也忍不住腿抖。 只见他闻言跪下,道:“大王子,县尊恕罪,小老儿无能啊!” 孙县令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冷着脸道:“那公主脉象如何,杨杏林总清楚吧!” “小老儿……唉……” 杨杏林说着叹了一口气,竟让孙县令心中咯噔一声。 这明珠公主,莫不是有喜了吧? 孙县令犹豫,是不是还要这杨杏林继续说。 杨杏林却已经颤巍巍的开口:“小老儿观明珠公主的脉象,不浮不沉,不大不小,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尺脉沉取不绝。” 哦,不是怀孕! 孙县令虽不通医术,但脉象听得多了也还是懂一些的。 嗯,不浮不沉,不大不小,节律均匀…… 孙县令在心中默念这个脉象,念着念着念出味儿了! 这不对呀! 第二十六章 无疾 这脉象! 这是没病啊! 这不能吧? 孙县令看了一眼萧明武,见他脸色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黑着一张脸,可见对这些话的意思不是很懂。 他又去去看跪在地上的杨杏林,那杨杏林也正偷偷的看上官和贵人的脸色,正对上孙县令的脸,浑浊的眼里散发出了一丝亮光,像孙县令求助。 孙县令也看到了杨杏林的眼神,他别过脸道:“杨杏林见多识广,可有什么高见?” 杨杏林被孙县令问的两眼发懵,他就只差说这明珠公主是装病了,怎么县令还不明白? 还问他有什么高见! 他一辈子就会坐诊看病,哪里有什么高见? 见多识广,他一辈子没出过荆县,哪来的见多识广! 杨杏林心中忿忿,却偏偏大气都不敢出。 忽的,还真让他想出办法了。 他记得原来荆县有个赖性的富户,家中女儿生病了,继母却不让看病,非说女儿没病,是中邪了,请了好几个神婆在家中跳大神,弄得家中乌烟瘴气的。 若不是当时他实在见不得这恶毒继母,强行给这闺女看病,这闺女怕就被耽误死了。 有病装没病问神明,那没病装有病也能问神明啊。 杨杏林便颤巍巍的又开了口,道:“小老儿年纪大了,确实见的多些。公主这症,药石无灵啊!” 这句话萧明武听懂了! 也着急了! 他脸青黑的如同黑铁一般,恶声问道:“你这老头,说什么?” 他没听错的话,这老头儿是说萧明仪没救了! 没救了,还和个屁的亲? 杨杏林方才说的时候,便战战兢兢,此刻萧明武一问,更是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往外滴,嘴里说话也不利索了。 “大……大王子息怒,小老儿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眼见得杨杏林被吓得都要晕过去,孙县令忙从中间打太极。 “大王子息怒,这杨杏林有些本事,大王子且听他说完。” 萧明武闻言不再说话,一双虎目盯着杨杏林,好似他说的不对,马上便能把他拉出去砍了一样。 “是……是这样的,小老儿少年时曾见过有人魂魄离体,便是此种症状,公主,公主这怕是魂魄离体之症啊!” “魂魄离体?” 萧明武眉头紧皱,怀疑的看着杨杏林。 他向来不信鬼神,这老头怕不是诓他的? 索性这里不是他一个大夫,他看了其他二十余个大夫,问道:“你们怎么看?” 二十余个大夫齐齐跪下。 他们怎么看? 他们都觉得公主是装病! 可他们不敢说啊! 好容易杨杏林打头儿,说出了个一二三,把这烫手山芋推了出去,他们又不傻,怎么还会往怀里扒拉。 于是二十余人有说自己无能不知道的,有说也跟杨杏林意见相同的,掺杂着回答了一溜儿,差点把孙县令也给拐的相信了,萧明武才算是信了,放一行人离开了。 以杨杏林打头儿的二十余个大夫,走出驿站,脚就软了。 若不是相互搀扶着,只怕就摔倒在地上了。 等缓过劲儿来,才一一的像杨杏林道谢。 杨杏林哪有心思承众位大夫的谢,只拱拱手道:“各位严重,杨某也不过自保而已,各位且都回去吧,横竖啊,这烫饭我等不吃就是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便各自回家了。 驿站内,孙县令却犯了愁。 这杨杏林倒是摘的干净,却苦了他! 这滇国大王子如今要让他找神婆,他一方父母官,一身凛然正气,哪能做这等事! 可看了看半刻前还与他把酒言欢的大王子,此刻翻脸无情! 罢了罢了,纵使他是父母官,平日里这些神婆也都是招摇撞骗,巧舌如簧,如今让他们得些教训也好。 头疼过后,孙县令便吩咐人开始找神婆。 萧明仪这边得了消息,正在喝水,平时饶是稳重如她,也差点呛了口水。 等回过神来,这才问含烟是怎么回事。 含烟将自己打听到的一五一十都跟萧明仪说了,萧明仪听了唇角竟然有了笑意。 她将茶杯递给含烟,叹道:“这个杨杏林,倒是个妙人儿啊!” 含烟伺候萧明仪也快一个月了,从没听到过萧明仪夸人。 但她知道,公主说这个人妙,那便是真的妙了。 她将茶杯放回茶盘,杏眼里一腔愁绪。 “是啊,听说这杨杏林是这荆县最好的大夫呢!可却还是治不好公主的病。” 萧明仪闻言也没说什么,低头去看自己的书。 含烟看见,认为是自己说的话,刺激到萧明仪了,心下不由有些自责。 这时,半夏从外间进屋,看见萧明仪在看书,便走到含烟跟前儿,低声对含烟道:“含烟姐姐,远黛找你,我没让她进门。” 远黛找她? 含烟愣了,从那夜里她从远黛那儿回来,便再也没见过她,她也不曾来找过自己,这会儿怎么突然来了? 下意识的,含烟转头看了看萧明仪。 萧明仪依着云锦靠背,正垂着头看书,一缕碎发没被拢住,从额前垂下,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算了,还是不去了。 含烟扭头继续做事,待收拾好茶盘,看见香炉的香快没了,便去匣子里新取了香,准备续上。 却听见萧明仪开口道:“既然是来找你的,你不去不好,让半夏来做吧!” 含烟回头看见萧明仪依旧垂着头,仿佛那一缕碎发都没动过,光泽依旧。 她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半夏却接过她手里的香,道:“既然公主让你去了,你便去吧,快去快回。” 含烟应了一声,把手里香递给半夏,提着裙子出去了。 院子门口,远黛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出来,她心里有些着急,两只手放在胸前,不停的绞大拇指,视线却紧紧的盯着院子里头。 她实在是吃不准,含烟那个白眼狼会不会出来见她,毕竟她只想着讨好主子。 终于,她看见含烟提出裙子出来了。 “含烟,你可算出来了。” 第二十七章 关怀 含烟听到远黛叫自己,还未走进,便对远黛笑了笑,杏眼却半分没弯。 远黛却把心放了下来。 还好,含烟虽然是个白眼狼,但总算是良心没有丧完,还肯出来见自己。 含烟一踏出门,远黛便拉住了含烟的手。 含烟身子不由的僵硬了下,到底没将手抽出来,只问道:“你怎么来了?” 原本再过平常不过的一句问话,听到远黛的耳朵里,却很不是滋味。 她昔日也在这院子伺候,进出由她,如今怎么就不能来了? 方才对含烟的到来出现的丁点感激,此刻烟消云散。 还无端生出了几分不悦。 不过是在别人身边伺候的一条狗罢了,如今也狗仗人势拿起乔了。 含烟见远黛不回答自己,反而看着自己的眼神变了几变,那一对远山眉再也不复往日秀丽。 她不清楚远黛在想什么,但想什么与她无关了。 “你若没有事的话,我便回去了。” 说罢,含烟便真的从远黛手中抽出手,转身要走。 便是远黛心中有千般不甘,此刻也压了下来。 她急忙拉住含烟的袖子,从脸上挤出笑容,说道:“你怎么急呢,我来自然是有事的。” 含烟闻声止步,转过身子道:“既是有事,那你便快快说。” 远黛强让自己安了安心,维持着脸上并不自然的笑容。 “也没有别的事,我就是……就是听闻公主病了,心里挂念,所以想过来问问。” 说着远黛低下了头,说道:“我,你也知道,我知道公主不愿意见我。” 不管远黛是真心还是假意,终究是问的公主的病情。 含烟脸上紧绷着的线条不由得柔软了几分,声音比之方才的公事公办的僵硬,也柔和了几分。 “难为你惦记公主了,公主一切都好,你的心意我会帮你带到的。” 远黛拽着含烟的袖子松了松,愣愣的道:“那,那谢谢你了。” “应该的。” 含烟回了一句,又道:“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便回去了,还有活儿等着我做呢!” 萧明仪最是简单不过,平日里在她身边在清闲不过,就是忙了也不过是个端茶送水的事儿,怎么会忙? 远黛心中清楚,却不敢说破。 含烟见远黛又不说话了,也没等她再说什么,便转头出去了,顺便把半夏没关的院子门也给关上了。 远黛本还想说什么,要往前去,却见含烟把门给关上了。 那扇门就这样生生的停在她眼前不过半尺的地方,一动不动,隔绝了她与院子,也似是隔绝了她的现在与往昔。 真的没有希望了! 远黛咬咬下唇,一步一步的回了浆洗房。 含烟关了门,却并未离去,而是在一旁等着,直到确定远黛再无话说,又听见她的脚步走远了,这才回了屋子,把远黛的话与萧明仪说了。 萧明仪听了,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先前那缕从耳际垂下的碎发,此时堪堪垂在脸边。 萧明仪那本就艳杀四方的脸庞,竟因这缕碎发,平添了一分多情,只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你说,她关心本宫的病情?” 含烟低着头答是,又道:“奴婢想着,既然是她的一番心意,须得让公主知道才是。” 萧明仪抬起手将那缕碎发勾在耳后,远黛从骨子里的自私,萧明仪可是见识过了。 便是被张嬷嬷罚去洗衣那日,萧明仪虽未跟着含烟,便见第二日含烟那脂粉都遮不住的眼下青,她还怎么能不知道含烟到底做了什么。 只是那夜里,远黛必让含烟寒了心便是了。 不然依着含烟的性子,只要是能帮她的,她必定是不遗余力的。 若是如此,她也必定吩咐张嬷嬷要给远黛一个体面的,远黛与她无关,可含烟是她的人,她却是不能让她累着的。 而如今,自己说是她的仇人,也算是没说错的。 她竟来关心起自己来了? 她哪里是关心自己! 不过心头气始终难敌手中茧,她这是借着关心自己,向昔日里有情分的含烟哭诉来了,希望含烟能为她说上两句,便是不能回到她这里,总归不像现在辛苦便是。 含烟却也是个妙人,她心中知道远黛必是有求与自己,但是并不知道是什么。 可远黛开口提及她,含烟便清楚了。 于是一句“有心了”,将远黛拒之千里之外,更是关上了门,彻底断了远黛的念想。 被萧明仪勾在耳后的那缕碎发并不听话,她手刚拿开,那缕碎发便又垂了下来,还微微的晃动着,似是柳枝般摇曳。 “你若是不忍,便去与张嬷嬷说,给她换个轻松的活儿做吧!” 远黛既已得了她该得的,那她心性如何便与她无关了,按理说,她以后如何,也与她无关,只含烟她还是要顾着的,若她因此心中郁郁,与她而言,得不偿失。 她心中本就有滔天恨意,时时难忘,日思夜想,可她并不愿身边人如她一般,在仇恨或是怨恨中度过一生,她更愿意她们心怀美好,因为她们值得。 如同姜桃,如同阿赛,也如同含烟。 她虽身处地狱,却向往人间阳光。 含烟摇了摇头,杏眼清澈的如同一汪漂亮的泉水。 “公主不必为含烟费心,含烟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不敢居功。” 细想想,确实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 只是尽本分这件事,却不是人人都做的到的。 不过含烟既然都如此说了,萧明仪也便没有再坚持,继续看书去了。 却说远黛一步一步走的极慢,她不愿意回浆洗房,却又不得不回浆洗房。 这段路,以前让她走,她觉得极长。 如今让她走,却觉得很短。 白日里的浆洗房,要比夜间热闹些,贵人们的衣服自会有专人洗,如今在浆洗房的,不过是做粗活的下人们给嬷嬷们和主子身边的大丫头洗衣服的。 只是,没有像她这般给兵士洗衣服的就是了。 远黛一出现在门口,一个原本正蹲着跟人说话的侍女,便站起来转过身,笑眯眯的道:“呦,远黛姑娘回来了呀!” 这个侍女,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门口对她恶语相向的那一个。 第二十八章 大师 远黛愣了愣,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没由来的,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直到这侍女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话,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想。 “远黛姑娘,张嬷嬷嫌弃我等衣服脏,在主子面前伺候碍眼,叫我等把衣服送来给远黛姑娘清洗,劳烦远黛姑娘了。” 说着,那侍女便端起身边的筐子,走到远黛身边,把东西递给她。 远黛没有接,她不想接。 那侍女见远黛迟迟不接筐子,刚才还笑着的脸,顿时就不好看。 “远黛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对张嬷嬷的分配有意见不成?难不成你想被卖到窑子里吗?” 侍女话音一落,顿时浆洗房里便传出了好大一阵笑声,没有任何遮掩。 一个正在洗衣服的侍女停下手里的活儿,笑斥道:“红鱼,你说话注意些!” 红鱼转头瞋了那说话的侍女一眼,也怼了一句:“注意什么啊,你以为自己是主子啊,还说不得不成?” 嗤笑与嘲讽悉数落进远黛耳朵里,远黛只觉得十分委屈。 可她知道红鱼说的是对的,若是她不听张嬷嬷的话,就是不卖到窑子里面,也好不到那里去。 便是人伢子,都看不上她们这些被卖的丫头。 她伸手接过红鱼手里的筐子,道:“红鱼姑娘说笑了,张嬷嬷的分配自然是没问题的。” 说罢,她便端过筐子绕过红鱼,坐到了她平日里坐的小凳子旁。 红鱼心里十分畅快,被夺路而过也不计较了。 “这就对了嘛,人啊,还是识相的好,既然从天上掉下来了,就别整天还当仙女。 远黛姑娘,衣服劳烦你洗的干净些,不干净主子们看见了可不高兴呢!” 说罢,红鱼便扬长而去。 远黛低着头,却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 什么主子看见了不高兴! 这个红鱼也不过是一个粗使下人,根本见不到主子。 甚至这是不是张嬷嬷的吩咐,远黛都不知道。 可是她不敢反驳,不敢闹事,就如同先前在门口一样,她不是无话可说! 她是怕闹到张嬷嬷跟前儿,她本来就不喜自己,她们又都是滇国人,她必然会护着红鱼的。 远黛随手拿起一件衣服,机械的搓洗着。 浆洗房里,除了她格格不入,其他人一派祥和,侍女们一边洗衣服,一边说闲话。 “诶,你听说了吗?那个阿鸢,最近日子可是不好过呦!” “阿鸢,大王子最宠爱的那个?” “哎呀,你这知道的是哪辈子的事儿了,咱们大王子身边一个接一个的,她呀,早就过去了! 唉,我也不是要跟你说这个,你知道不知道,这个阿鸢,可是被大王子打的差点死了呢!” “啊?竟然有这种事儿?” “可不是嘛,这个阿鸢,先前不是仗着自己是大王子的人横行霸道吗?大家让着她,她竟然把自己当王子妃了,竟然说自己代表大王子的脸面,结果被大王子给戳破了。” “那,那这也不至于打的差点死掉啊!” “哎呀,你听我说完啊!这阿鸢啊,被戳了脸面丢了人,竟然开始记恨大王子了!大王子让去伺候,她竟然推三阻四,第一次装病大王子没说什么,第二次她竟然不知死活的说,我这种人哪里配伺候大王子啊,大王子还是另寻她人吧! 咱们大王子,哪里见过女人这样拒绝他,当时便恼了,冲到她房里,抽了好一顿鞭子,让她好好认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他摆脸色。” “这,这大王子也太狠了些吧?” “切,要我说,这阿鸢就是自找的,就她长的那个模样,又没点脑子就敢爬大王子的床,活该这样的下场!” 远黛搓洗衣服的动作停下,转头看了看正在说话的两人,随即又转过头来,抬着湿漉漉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模样?她有的! 尤其是一对远山眉,便是萧明仪仙子一般的面容,也觉得自己的眉毛好看。 脑子,她也有的! 她不过五岁便能背诵千家文了。 这样,是不是她就不是这个阿鸢这样的下场了。 远黛的目光开始灼热起来。 而正在说话的两人,并未察觉到远黛看她们,或者说是察觉到了,也不会很在意。 “那,那……” “哎呀,你别这呀那呀的,总之阿鸢就是被打了一顿,熬过去了,也还是比咱们得意的多,快干活儿吧,早些干完能早些休息呢!” …… 却说孙县令应了萧明武的请求,吩咐下面去找神婆。 谁知道这找大夫容易,这神婆却是难找。 这些平日里坑蒙拐骗的神婆也都精明的很,她们平时就是投机取巧,哪里真有什么通灵的本事。 这一听说,荆县的大夫们悉数看不好明珠公主的病,心里就开始突突了,开什么玩笑,大夫们治不好的病,他们还能跳大神给跳好? 于是这些“大神”们,开始不承认自己是“大神”了。 甚至有几个,直接跑到县衙里自首,说自己素日里坑蒙拐骗,还请县太爷为民做主。 孙县令差点气的吐出血来。 索性还有几个富贵险中求的,和几个不知情的,自称“云游”的道士和尚,总共下来总算是凑了十来个。 孙县令本来给这些人排了班,说是一日一场法事。 谁知道这些大师们竟统一口径,说做法之后,需得超过三日,期间若是别人再做法,恐怕就冲撞了。 若不是这个时候用的着他们,孙县令只怕压不住火气,要将他们一人拖出去打五十大板才好。 可眼下,他也只能压住心头的火气,把这些事情禀报给萧明武,萧明武觉得心烦,但也同意了。 于是便按照这些个大师说的,三天一场法事。 排在第一的,是个云游的道士,问是哪里的,道士高深莫测的说,师父有训,师从何人,不许透露。 孙县令又憋着一口血气,咽下了这口不知道哪儿来的浓痰。 不管他是哪儿的道士,反正人在这儿就好了! 第二十九章 人为 时间紧迫,孙县令不敢耽误,萧明武不想耽误。 次日巳时,萧明武命人按照道士的要求在萧明仪的正房门前布置了许多“施法”要用的必须品。 而他自己只看见那香灰缭绕,便止不住的心烦,心里骂了一句无知妇人,竟转身走了。 半夏看见萧明武走了,便进屋禀报给了萧明仪。 萧明仪如昨日一般,依旧靠在美人靠上,只把手里的粉彩茶杯放在茶托上,又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吩咐半夏。 “大师辛苦,且让大师进屋内,本宫有几句话要与大师说。” 半夏也伺候了萧明仪几天,虽然萧明仪的生活习惯摸透了,但是萧明仪的想法她却没有摸透。 索性,她也想得开,听命行事就是了。 故而,她虽想不出明珠公主与那看起来却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道士有什么可说的,但既然是公主吩咐了,那她照办便是了。 她将手中的茶水托盘放在圆桌上,便出门去找早就等候在外的道士了。 萧明仪的院子不算大,加之有一棵大树,树冠繁茂,整个院子里竟也不觉得热。 院中被萧明武拨过来的士兵还好,日常他们职责便是巡岗当值,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那些拨过来帮忙的仆人,一个个有些不耐烦,站在院中交头接耳。 而那道士虚空,坐在当中的一把太师椅中,仿若未闻,眉头都不曾动过一下,面容安静谦逊,却又有种虚怀若谷的大气,而那站在他身边的童儿也是玉雪可爱,一双眼睛如同琉璃般纯净。 两人这般气质,半夏觉得当是有几分本事的,应该能解公主之忧才是。 虚空其实坐在这里,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心里也在打鼓。 他虽然坑骗拐骗这么多年,从无失手,但是这明珠公主的怪病,他也听人说过,虽然心中没有把握,但还是想来试一试。 毕竟,这可是明珠公主啊! 大不了逃跑就是了。 可是当他被送进驿站,又进了这重重把守的院子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失算了。 这逃跑可是有点困难啊! 但忧虑和希望是伴随而生的,他越是忧虑,希冀便也越大。 若是成功了,那他…… 待他看见半夏朝他走过来的时候,心头的希冀便占了上风。 他知道这是明珠公主身边的大丫头,是能在明珠公主面前说的上话的。 如今,她朝自己走来,必是得了明珠公主的命令,来抬举自己的。 在虚空恍若无物,实则期待的眼神中,半夏终于走到了虚空面前。 她对虚空福了一礼,道:“有劳虚空道长,明珠公主有几句话要与道长说,还请道长移步。” 虚空听到半夏的话,那心中原本只是微弱的盖过忧虑的希冀,突然开始肆意的生长,将心中那点忧虑团团围住。 他原本不过以为这个大丫头不过是来替明珠公主传个话,感谢自己。 不想竟然是代为通传!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明珠公主要亲自感谢自己! 这是莫大的抬举啊! 虚空恨不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才好,可他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他知道自己是个“仙长”,应该矜持。 已经涌上嘴角的微笑,被虚空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算磨平。 他对半夏还了一礼,道:“姑娘客气,还有劳姑娘带路。” 半夏将虚空带到了屋内屏风处止步,开口禀报:“公主,虚空道长到了。” 虚空道长也跟着见礼:“贫道虚空,见过明珠公主。” 紧接着,虚空便听到一道女声,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女声,不像他曾经听过的女声般婉转悦耳,反而如断金碎玉般的清冷利落。 “虚空道长,不必多礼,本宫此厢,全仰仗道长了。” 这清冷的声音,让虚空觉得遥远,可是又丝毫不让他觉得遥不可及,高高在上。 他开口想回答说,这是贫道应该的,可这位明珠公主又开口了。 “不知这作祟的妖邪,道长可是已有眉目了?” 这个平常做法前,很多人都会问的问题,虚空自然是有应对的答案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分明这屋子里更凉爽一些,他却觉得额上开始冒汗。 “回公主,自是有的,只是说不得!” 这个答案,是萧明仪预想到的,她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离开过自己新买的书。 昨日没有梳起来的那缕碎发,今日依旧垂在额际,摇摇晃晃。 “说不得便不说了!只本宫唤道长,却是叮嘱道长尽心尽力的。” 尽心尽力? 虚空心中觉得好奇又好笑,他当然会尽力,只是这事怎么尽力?难道做法的时候用心些? 如果是,就能管用的话,他必得用上十二分的心。 心中虽这样想,但嘴里,虚空依旧道了一句“应该的”。 隔着屏风,萧明仪看不见这位道长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语气,她判断的出来,虽然强硬,却没有底气。 也是,做这行,要么人为,要么天意。 这场人为,这位虚空道长要不要,到底要看这位道长是否机敏了。 她把头抬起来,倚在美人靠上,道:“那本宫便放心了,便是你对本宫病症束手无策,便冲你这份用心,本宫也尽力保你性命。” 尽力保他性命? 那岂不是若明珠公主无丝毫好转,他有性命之忧? 那本来如种子一般包裹在层层土地内忧虑,突然疯狂生长,霎时之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冲破了心房,穿到他的四肢百骸,变成了一种叫“恐惧”的东西。 开什么玩笑! 便是他真的无能,便将自己打一顿赶出去就是了,怎么还会杀了他! 再怎么,他们不过是异国人,在大奉疆土上,他们怎么敢? 见屏风处迟迟未有传来声音,萧明仪透过那简单素雅的山水屏风,似是看到了虚空那僵硬的脸。 而她,却依旧当做不知。 却依旧言语,印证虚空的猜想。 “本宫突患奇疾,兄长甚是忧心,昨日得知二十余位杏林与本宫之症竟无对策,兄长大怒,竟要杀了这二十余位杏林,便是孙县令也不敢阻挠!” 第三十章 恐惧 若是先前萧明仪只是让虚空心中的疑虑得到了养分。 那么这句话,就如同满天闪电。 一道一道的劈在那颗大树上,枝繁叶茂的大树开始燃火,枯萎,最后轰然倒塌。 在虚空的心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恐惧的东西。 这种恐惧,让他无法在如同之前一般思考。 思考明珠公主说的是不是真的。 本来仙风道骨,遗世独立的虚空,此刻竟双股颤颤,站不稳了。 眼看就要摔倒,半夏忙上前扶了虚空一把,关切问道:“道长怎么了?” 是个怕死的。 就看聪明与否了。 听见响动的萧明仪动了动,双腿下床,穿上白色锦缎的绣鞋,慢声道:“虚空道长许是站的久了,半夏,你去外边搬把椅子。” 若是要赐座,屋里搬个凳子不是更好? 但是半夏向来知道不问,福了一礼便出去了。 萧明仪穿着绣鞋漫步走到屏风后,轻声叫道:“虚空道长。” 虚空的心思被恐惧占据,任由额上的汗不停的坠落,他也毫无知觉,直到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就在他的耳边。 虚空蓦然抬头,隔着那素雅的山水屏风,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 而这个身影…… 是站着的! 他自然知道明珠公主是什么病症,可…… 蓦的,他忽然明白那群大夫放着这大好的功劳不要,非说是鬼神之事了。 分明就是他们把脉,已经知晓公主根本就没病。 但是并不敢说,所以才将他们推了出来。 虚空心里又惊又怒,将那群大夫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说什么医者仁心,心黑起来,比他们这些走江湖的可黑多了! 见屏风那边并没有动静,萧明仪便没有等他回话。 半夏不过是去搬把椅子,她不敢耽搁。 “虚空道长,也不知是本宫的错觉,本宫只觉得自己这番病症来的奇妙,却不像是鬼祟作怪,倒像是至亲之人的牵绊,又像责怪,责怪本宫不辞而别,不知虚空道长可有解法。” 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将虚空道长的意识给拉了回来。 还没等到他细想,便听得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渐行走远。 正值半夏指挥着两人将一把太师椅搬进来,放在虚空身后。 “虚空道长,请坐。” 萧明仪已经脱了绣鞋,露出白玉一般的玉足,抬腿又上了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了起来。 “不用了,本宫与虚空道长话已经说完了,半夏,你送虚空道长出去吧。” 半夏觉得有些奇怪,却看见搬椅子那两人面面相觑后,最后看向了她。 她面色有些不好看,道:“没听见公主说话吗?把这椅子快快的搬出去。” 两个人不敢再说,垂着头把椅子又搬了出去。 半夏这才又对虚空道:“虚空道长,请。” 虚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屋门的,直到坐到椅子上的时候,他还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童儿叫他,他都没有听见。 那童儿见他这般样子,很想问他跟公主说了什么,但是这里这么多人在,他到底没有问出来。 只一遍一遍的给虚空擦额头上的汗。 心中却很奇怪,这里分明还算凉爽,师父怎么这么多汗。 半夏也觉得奇怪,直到含烟从外间办事回来,她看了看外边的虚空道长,又看了看萧明仪。 想悄悄的问问含烟,最终也没开了口。 日头正正的悬在正南方,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这便要到午时了,那童儿依旧还是没叫应虚空。 他实在没忍住,暗暗的拍了下虚空,低声错着牙道:“师父,快要到午时了。” 虚空正在冥想状态,童儿轻轻拍这一下,顿时把他惊着了,竟大叫一声:“干什么?” 把周围的人都惊了一跳,一脸不解的看着虚空。 童儿更是惊了一下,他心里暗暗骂着“老骗子”,嘴上却恭敬的道:“师父,午时到了,您该行法了。” “哦!” 虚空拿了自己的拂尘,便往已经设好的法坛走去。 开始焚香,烧纸,惊天地,请诸神。 倏然间,周围便真的安静了下来,众人皆申请肃穆,看着虚空在正院施法,那童儿立在一侧,等着给虚空递东西。 院子里,很快便充斥了香火特有的气息。 萧明仪也问到了,她皱了皱眉头。 这个气味,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而院子外边,虚空请天地,请神明,驱恶鬼的动作行云流水,高深莫测。 可只有那侍立在一旁的童儿,惊出了一头冷汗。 这个“老骗子”,已经跳错了好几个动作了,竟连有两个步骤,都弄混了。 他心虚的瞄一瞄院子里的仆人和士兵,见他们并没有什么异样。 心中才觉得放心了些,觉得庆幸,还好这些人什么都不懂。 但是还是觉得有些忐忑,默默祈祷,这“老骗子”可别再跳错了。 许是他敬的神恰巧云游去了,并未听见他的祷告。 虚空后面还是不负所望的又做错了许多动作,且动作并不连贯,看起来有些怪异,竟是让那些仆人和士兵都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 可是没有人知道,虚空此刻,不过是凭本能和肢体记忆在胡乱的做一些动作罢了。 他的心里仍是乱的,仍然在思考明珠公主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知道明珠公主没有病了,可如同那些大夫一样,他不敢说出去。 尤其是在那些大夫不敢说出去之后,他更加不敢说! 因为没有人相信他! 那他就只能让明珠公主承认自己是装的,可他没有办法做到。 或者说,让明珠公主配合的好起来! 如何配合,如何配合! 明珠公主说许是至亲之人牵绊,何解? 直到做完法,他的肢体再也让他想不出任何动作了之后,他依旧没有想出应该怎么办,就呆呆的站在那里。 仆人和士兵都还等着他有什么动作,可虚空的童儿却知道已经结束了。 童儿走上前去,拽了拽虚空的袖子问道:“师父,可已解了?” 虚空下意识的回答:“解了。” 听得虚空这话,奉命在此等候的张嬷嬷便也上前道:“既如此,还请虚空道长随我一起去见大王子。” 第三十一章 牵绊 见大王子? 虚空一听,脑子里便回过神来! 他怎么能去见大王子? 如果大王子问他,他要如何作答? 一系列的想法,在虚空脑子里转了一圈儿,开口他便要拒绝。 可是看到张嬷嬷那笑意盈盈却不容拒绝的脸,虚空知道自己不能拒绝,拒绝了只能死的更快。 童儿并不知道虚空到底怎么了,只知道明珠公主叫他说过话后,他便不太对劲儿了。 难道是他见过公主,觉得公主的病太可怕了,认为自己无能为力? 也不对啊,他本来也不是大夫啊! 张嬷嬷见虚空看着她,却不言语,也没有动,便又问了一句:“虚空道长?大王子还等着问话,还请虚空道长移步。” 虚空觉得嘴里有些苦涩,但还是道:“劳烦嬷嬷带路。” 虚空随着张嬷嬷出了院子,虽然有些回神了,但依旧还有些心不在焉。 快走到一处拐角时,听得两个士兵说闲话。 “诶,方才明珠公主院子里施法你去看了吗?” “没有,看那个做什么!” “唉,我还想见识见识呢!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在这荆县停的时间可真不短,公主先是嫌热,如今又病了!”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公主真的病了,我真以为她就是故意的,不想走!” “不想走”三个字传到虚空的耳朵里,虚空蓦然抬头,一双原本涣散无神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起来公主是不想走呢? 想想也是,女人家家的,谁愿意背井离乡啊! 再者说,别看公主现在光鲜,这是不开战,要是以后再开战了,说不准这公主就要被祭旗。 给大王子一个说法,让公主如愿就是了。 虚空正要想说法,却发现,公主已经给他交代的明明白白了——至亲之人的牵绊! 对,就是这个! 想到对策,虚空心中终于是安稳了下来。 深情面色也如同往常一样,面上柔和,却别有几分庄严。 那两个士兵的话,不光是传到了虚空的耳朵里,自然也传到了张嬷嬷的耳朵里。 张嬷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直到走到拐角处停下,两个士兵还在说话,其中一个看到了张嬷嬷,连忙闭嘴,另一个却还在说。 张嬷嬷背后轻咳一声,那士兵回头一看,看到了张嬷嬷才闭嘴不言。 张嬷嬷冷眼扫了一眼两人,严厉道:“公主也是你们可以随意议论的?” 说完张嬷嬷便带着虚空走了,两个士兵的脸色很不好看。 张嬷嬷因是大王子的奶娘,虽然在大王子对她并没有很好,但此次和亲,一应事宜都是她负责的,因而平日里士兵也都给张嬷嬷几分薄面。 可今日,张嬷嬷竟然给他们脸色看,还当着外人的面,他们两人都有些不悦。 张嬷嬷还没有走远,便对着张嬷嬷的背影啐了一口,骂了句“老货”。 虚空有些意外,但是张嬷嬷却好似没听见一样,领着虚空继续往前走。 虚空见张嬷嬷都不言语,他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萧明武刚从萧明仪的院子回到自己的住处,金灿便到了。 萧明武又是请大夫,又是请法师,弄得整个驿站乌烟瘴气的。 现在不光是赶不了路,外边还都在传滇国大王子与明珠公主虽是异母兄妹,可对明珠公主却十分上心,比亲兄妹还亲。 他气的根本坐不住,而且眼下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能杀了明珠公主。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可是他心中有气,根本不想看到一个骗子在那里装神弄鬼。 萧明武从萧明仪的院子里一出来,他便得到的消息。 他料想萧明武会让那骗子过来回话,便同萧明武一同在这里等。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骗子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 萧明武见到金灿来,其实没什么好脸色,他本就心情不好,金灿见他无非又要说“兄妹情深”之类的话,他听得烦。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金灿今日竟然没有提那些事,反而说起他们滇国的风土人情和一些往事,这让萧明武原本郁闷的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一来二去,两人相谈甚欢。 这份“甚欢”一直持续到虚空的到来。 萧明武见虚空前来,便知道是萧明仪那边已经结束了。 待虚空见完礼后他便问道:“怎样,虚空道长,明珠的病可是有眉目了?” 虚空昨日第一面见萧明武的时候,就知道萧明武是个好糊弄的人,这也是他敢冒着“被打”的危险来做法事的原因。 但谁知道不是“被打”,是“被杀”! 现在看这位大王子,还真是面带煞气,手里定然有许多人命。 但是依旧好糊弄就是了。 只是他旁边这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倒是看上去有几分精明,是个要小心的人。 虚空心里有了底,便开口回道:“回大王子,这明珠公主之疾,确有蹊跷,只是贫道请示神明之后,却发现并非妖邪作祟,而是另有缘由啊!” 金灿早在上次那些大夫耍滑将此事推给鬼神,他就心中早有芥蒂。 如今听到这虚空的口风,竟然是又要推出去,他心里起了一股无名火。 还不等萧明武开口,他便冷声问道:“什么缘由?” “这……” 虚空故作为难,看了看萧明武和金灿,又低下头去。 最后又抬起头来,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都是缘法啊!” “倒也是没有别的,只是还是要问一下,明珠公主走时,可有明珠公主至亲之人不知道啊?” 至亲之人? 姜王后? 姜家灭族,姜王后身亡下葬后不过半月,便已经定了萧明仪为和亲公主。 从定下,到出发不过两日,萧明仪莫说王陵,连王族太庙都没去祭拜。 若是姜王后还在,萧明仪断不会被送来和亲! 要说是姜王后的念想作祟,好像还真的说的过去! 这个姜王后,真是死了也不肯安生。 萧明武黑着脸问道:“那可有办法?” 虚空一笑,道:“办法嘛,自然是有的。” 第三十二章 金灿的想法 虚空说完,也不急着往下说,又无奈的笑笑。 萧明武见他这副样子,却是半分好脸色没有给他。 “有什么办法,快说!” 虚空见此并不着急生气,反而道:“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办法,其一,便是公主亲自回滇国,与至亲之人告别便是!” 还不等萧明武和金灿说话,虚空又道:“其二,便是让公主在此等上些日子,待这份念想消弭殆尽便是。 不过,切不可继续前行便是。这份念想到此地,才缠住了公主的双腿,这便是她不想公主继续前行,若不等这份念想消弭尽了,恐因念生恨,伤了公主性命。” 要回滇国是不可能了,不说已经行了两月有余的路,眼看就要到奉京城了,单说这是和亲的公主,便不可能回去! 可等念想消弭殆尽,好像也不大靠谱! 萧明武沉着脸问道:“如果要等,需要等多久!” 虚空闭上眼睛,左手拿起拂尘搭在右臂弯上,右手则抬至胸前,开始掐着指头算了起来。 约摸半刻钟,虚空才睁开眼睛。 看着脸色都不是很好的两人,虚空依旧不慌不忙,道:“贫道刚才算了下,倒是不会很久,最多半月,这念想也就没了。” “一派胡言!” 一向脾气暴躁的萧明武还没有开口,金灿已经拍了桌子怒吼。 本来说话的萧明武也愣了,看着金灿。 金灿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方才意气用事了。 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不可能收的回来。 他道:“大王子,非是下官不敬,实是这人太过荒谬,满口胡言!” 虚空一听这话,原本风轻云淡的脸便立即拉长了。 “这位大人,慎言!若贫道满口胡言,那还请贫道来做什么?” 金灿张口想骂,却哑口无言。 那虚空一看金灿这样,心里无比得意。 他可是想通了,那明珠公主说的没错,要是他“无能”,说不定真的就完蛋了。 他毫不怀疑,这群滇国人有杀了他的本事。 就算不能明着杀,暗地里把他杀了也跟杀鸡没什么区别。 可如今嘛,既然明珠公主还给了他一条好路,那他自然是要好好计划一番的。 左不过就是他们真的觉得自己是个骗子,不采用自己的办法呗! 那明珠公主站不起来,可与自己的道行无关。 反之,若是明珠公主好了,那可真是…… 不过才走了一步,虚空已经想到成功了三步的事情。 见两人依旧还不说话,阴沉着脸,虚空便又开口了。 “大王子和这位大人,若信不过贫道,也没有关系,只当贫道没有来过。贫道告辞!” 虚空说着,便真的转身要走。 萧明武连忙将他叫住道:“虚空道长,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虚空脚步停都没有停,直往外走,嘴里道:“别无他法!” 萧明武便看着那人出去了,然后又看向金灿,问道:“金大人,你说怎么办?” 金灿知道,萧明武不是问他,是他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主意便是在这荆县驿站再待上半月有余。 他只恨的牙痒痒,只想站起身来,将茶杯砸在萧明武的头上,骂他一句蠢货。 明珠公主分明是装的! 这道士分明是个骗子! 这都看不出来,竟然还想染指王位,简直可笑! 可纵然再气,他也不敢表露出分毫。 现在,他的想法便是赶紧杀了明珠公主,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金灿看了看就要走出门的虚空,眼神越发的阴沉,若不是明珠公主从未来过大奉,他都要以为明珠公主是跟这个骗子串通好了的。 不过这个骗子,他也是不能放过的。 金灿眼睛都没眨,冲外边的士兵道:“把他给我拦下。” 门外的士兵没有丝毫犹豫,长枪一挡,便挡住了虚空的去路。 虚空心里正暗暗兴奋,虽说这么走了,不是利益最大化,可是能平安走了,对他们来说,可是不容易了,毕竟他以前三天一顿打,那可是家常便饭啊。 结果,眼看就要出去了,就被拦下来了。 那明晃晃的枪尖,让他看着就觉得瘆得慌。 无端的,虚空又想起了萧明仪的话。 可这回,他出息了一些。 尽管道袍下两腿打颤,但是他还是站住了,硬绷着自己的脸,让自己看不出半分异样。 他转过身来,冷着一张脸,看向金灿,问道:“这位大人是什么意思?” 萧明武也看向金灿,他也不明白金灿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因为金灿觉得这个办法不靠谱,要给这个道士点颜色看看? 这也太…… 在他看来,这个道士好歹给了解决办法,可比那些个看起来缩头缩脑的大夫可强多了。 虽然这办法看着不大靠谱,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金灿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 金灿自然察觉到了萧明武的目光,但他并没有再看他,也没有跟他说什么。 或者说他不想! 他看着虚空,两撇小胡子笑的的都弯了。 “道长莫要害怕,本官方才有些着急了,细细想来,道长的做法倒是不无道理。” 虚空的腿不颤了,胸中暗暗吐出一口气。 原来是要采用他的办法啊! 早说啊! 发财的机会突如其来,让他意识有些反应不过来。 虚空又恢复了自己往日在穷苦人家那副高深莫测倨傲的样子。 “贫道自然不会与大人计较,既是要听贫道的,那便照着做便是了。” 金灿忍住想让人将这骗子拖出去乱棍打死的冲动,两撇小胡子依旧弯着。 “只是道长说的简单,我等恐怕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怕伤了公主,故而还请道长先在驿站住下,待公主好了,金银财帛自不在话下。” 哈? 要让他住下? 虚空一时脑袋有些发懵,他觉得这个小胡子大人说的都对,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 甚至觉得住下没什么不好的,好歹他现在也是道长,他们还不好吃好喝的供着? 那住下? 虚空心中做了一番强烈的斗争,终于道:“其实并无特别之处,但既这位大人不放心,贫道可勉强住下,以让大人心安。” 第三十三章 新的消息 金灿吩咐士兵将虚空“送”走了。 眼见着虚空出了院子,萧明武竟然才有空隙跟金灿说上一句话。 “金大人,你这是同意了?” 毕竟萧明武刚才可是半点没看出金灿是想要同意这个看起来很荒唐的提议的。 结果转眼,他不但同意了,还想的如此周到。 金灿眼神才从虚空的背影上收回来,那一丝阴狠还没来得及隐藏。 他冷冰冰的说道:“既然他有法子,那就照他说的办!” 如果明珠公主除了什么事,也不用满世界的找人了。 虚空被士兵护送着到了住处,按理来说,这是件好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直到士兵走了,他的童儿探头探脑的看乐没人之后,一把把门给关上了! “师父,以前咱们干完活儿不都是着急走吗?你这回怎么就住下了!” 虚空已经坐到了桌子前,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一脸的惬意。 “这次能和以前比吗?以前是不知道能不能成,要是不能成那是要挨打的!” 话一说完,虚空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合着那个小胡子留自己不是信了自己,是等着打他呢! 他奶奶的,骗人骗了这么多年,倒叫人骗了! “咣”的一声。 虚空一把把手里的茶杯掼到桌上,茶杯里的水晃晃荡荡,洒到了桌子上。 童儿背倚着门,吓了一跳。 “师父,不会出事儿了吧?” 虚空哼了一声,笃定道:“放心吧,这回的钱是拿定了!” 敢算计他! 小胡子心眼坏的很。 不过他怕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是那位明珠公主的主意。 这小胡子别看着有几分坏心眼,可他不怕。 但那位明珠公主,他是真怕。 光是听声音,就让人觉得冷,更不要提屏风后的那道剪影了。 这边,半夏得了消息,便赶紧将消息回禀给了萧明仪。 萧明仪对这个结果还算是满意。 十天! 已经够了,或许根本等不了十天。 当然,让萧明仪更满意的是,这十天内不会再请任何法师做法了。 那个味道,她着实是有些受不住。 她一边想着,手里的书却没有放下,听完说道:“这道士倒是看得挺明白的。” 萧明仪这句话本没有其它的意思,不过就是说着虚空看得清局势,识得清时务罢了。 可听到半夏和含烟的耳朵里,却不是这么回事了。 他们俩都知道明珠公主的身世,加上虚空的说话,一时之间也有些唏嘘。 两人对视一眼,含烟才开口道:“公主莫要伤心,有人惦念是好事呢!” 嗯? 萧明仪闻言蹙眉,不过瞬间便明白了含烟说的什么意思,当下也便没有再说话,只当是默认了。 屋里平日里虽然也很安静,多半萧明仪不是看书,便是写字,但是如同今日这般气氛安静的诡异却是没有的。 半夏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笑了笑道:“公主,奴婢给您捏捏腿吧,现下您腿不能动,捏捏腿也能让血气通畅些。” 萧明仪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也就是今日虚空在的时候,偷偷的活动了下腿,都觉得有些僵硬的生疼。 这要是等上个几日,就是腿不废也得要她半条命。 想想她竟然有些后悔,应该想些别的招数来才是。 萧明仪把书从眼前挪开,道:“那就按按吧,轻些,我不太能受得住力。” 得了萧明仪的回复,半夏和含烟便觉得气氛没有那么僵硬了,都松了一口气。 半夏更是笑眼弯弯的说道:“公主放心吧。” 不得不说,半夏捏腿是有两下子。 原本都有些僵硬发麻的腿,让半夏按了一会儿,竟然觉得舒服放松。 按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萧明仪这才让半夏停手。 一连三天,每日里半夏都会为萧明仪按上半个时辰。 而这几日里,阿赛虽然会带来些消息,进展却不快,但都在萧明仪的预料中,时间也与她预料的相差无几。 第四日下午的时候,半夏照旧给萧明仪按腿。 按了一会儿,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张张嘴没对萧明仪说什么,却对含烟道:“含烟姐姐,今日也太燥了些,你去厨房里要写冰镇过的瓜果给公主消暑吧?” 含烟正在收拾桌子,听到半夏的话愣了一下。 问道:“现在?” 她觉得现在不热啊,况且公主不是特别喜欢吃凉的。 每次厨房送来的冰点,公主都是浅尝辄止。 倒是姜小姐特别喜欢吃。 但是姜小姐这会儿又不在。 萧明仪看出了含烟的犹豫,她心知这是半夏有事要对自己说,且是含烟不能听的。 于是她便也附和道:“半夏这么一说,倒确实有些想吃了,含烟,你去拿一些吧,顺便也给小姐送些过去。” 萧明仪都这么说了,含烟虽然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应了,快速把桌子收拾好,福了一礼,便出去了。 萧明仪见着含烟出去了,这才道:“行了,你要说什么,说吧!” 半夏又再看了看门口,看含烟确实没有去而复返,这才开口。 “公主,您还是吩咐张嬷嬷一声,将那个远黛,给发卖了吧!” 远黛? 半夏将含烟支出去,就是为了说远黛的事? 那时候,她倒是给了远黛选择,远黛选择留下,她便让张嬷嬷给留下了。 如今,这是远黛又犯错了,张嬷嬷因为她特意吩咐过,便没有发卖远黛? 不过,她倒是挺好奇,远黛都去做浆洗的活儿了,且不是洗的贵重衣服,还能犯什么大错? 不过,她这几日倒也是看了半夏,是个老实的,最起码,不会是个会在人背后说嘴的。 “她怎么了?” “她……” 半夏一边给萧明仪捏着腿,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萧明仪看着半夏垂着头,耳根子却都红了。 她心里忽然有一个不太好的念想,但是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压下心中奇怪的感觉,道:“你说吧,此处就你我两人。” “远黛,她,勾引大王子不成,被打出来了!” 第三十四章 去探 还真是! 萧明仪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看了眼半夏,虽然眉目低垂,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半夏等了许久,没有等到萧明仪回话,似是想起了什么。 又抬头道:“公主,奴婢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那远黛,着实可恶,念着含烟姐姐的好,两次三番的来找含烟姐姐,求含烟姐姐的帮助。” 两次三番? 萧明仪眉头微蹙,道:“远黛又来找过含烟?” 半夏点点头,道:“是,前日里,她又来找了含烟姐姐一次,跟含烟姐姐要钱,含烟姐姐说钱,上次都给了她了,没有了,那远黛便说,若是含烟这回帮了她,以后再也不来找她帮忙了,但这一次,务必要帮她,可含烟姐姐问她为什么要钱,她又不说,含烟姐姐不给,她竟然哭着给含烟姐姐跪下了,说什么也不肯走,含烟姐姐没办法,只得问我借了二两银子给了她。” 半夏顿了顿,又道:“奴婢听说她被打的不轻,张嬷嬷说了,不给她请大夫,若是她再来找含烟姐姐,还是这副样子,含烟姐姐怕是身上的血得全部让她吸干。” 萧明仪看着半夏说着,很是激动,手上的劲儿也不是很匀称了。 “你且先起来吧!” 半夏也知道自己这会儿状态有些不对,便没有坚持,站起身来垂手站在一旁。 萧明仪这才说道:“你是个好的,虽与含烟共事时间不长,却能为她着想,含烟该觉得幸运。只是半夏,你觉得这件事用本宫出手吗?” 含烟心肠好,素来与人为善,让人看着软弱可欺。 可其实她有自己的底线,远黛在含烟这里得了好,不过是没碰了含烟的底线。 至于吸干含烟的血,更是不太可能了。 她素日里也给过含烟赏钱,含烟却没钱了,想必是那日夜里便主动拿钱买了断去了。 这厢远黛不说钱财用处,含烟也是不给钱的。 只是远黛还说了,这便是最后一回了。 那含烟说不得,便将这最后一回记在心里了。 含烟没有拿这件事与自己说,那便是含烟自己的事,自己能处理好,不用她特来干涉。 半夏听了含烟的话,愣住了。 萧明仪见此,又笑:“你呀,你从没想过,你能知道的事,含烟就不能知道吗?且放心做事吧!” 半夏听了萧明仪这句话,便彻底明白了,一时间脸都红了。 她不好意思的道:“是奴婢多虑了,奴婢,奴婢再帮公主捏捏腿。” 萧明仪应了,半夏便又半坐在脚踏上为萧明仪捏腿。 不多会儿,含烟便回来了,端了一盘切好的冰西瓜和冰镇桃子过来。 萧明仪是将含烟支出去说话的,结果见含烟端了这红艳艳的西瓜过来,竟真的觉得口舌干燥。 便让含烟将西瓜端来,一连吃了两三块,又吃了半个桃子,觉得肚子有些撑了,才不吃了。 含烟原还是觉得萧明仪要这一盘子瓜果要的稀奇,见萧明仪真比素日里吃的多了许多,这才知道她是真的想吃这口儿了。 待含烟将瓜果皮都收拾好了,准备出去的时候,萧明仪才道:“含烟,你一会儿取十两银子,你拿五两,给半夏五两。” 含烟正准备出门,听见萧明仪的话,不由得停下了。 含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半夏却觉得自己知道了。 公主这是知道含烟姐姐没钱,又知道她拿了自己的钱,拿她自己的钱补贴她们俩呢! 她忙道:“公主,这使不得!” 含烟也道:“是啊,公主,使不得!” 两人分明想法不一样,说出的话却无甚差别,让萧明仪不由的乐了。 “有什么舍不得的,且拿去吧,如今本宫不能动弹,全靠你俩做本宫的手脚,如此辛苦,若不赏你们,本宫心中不安。” 萧明仪如此说,没有给含烟和半夏半分拒绝的余地。 半夏和含烟便齐齐的应了,谢过萧明仪,才去做自己的事情。 下午的阳光,照在小院里的葡萄藤上,那藤上结出的葡萄,如同紫色的美玉一般圆润漂亮,整个院子里氤氲的都是葡萄的香气。 谢临渊一身苍蓝色的袍子,伏在葡萄藤下的石几上写东西,青羽则站立在一旁。 许久,谢临渊终于写完了,把上好的细羊毫笔放在了笔架上。 问道:“怎么样?开口了吗?” 青羽恭敬道:“开口了,如爷所料,长龄先生并未有不臣之心。” 谢临渊眉头皱了皱。 “我说的不是这个!” 早有定论的事,缘何求证? 他要的不是他知道,是所有人都知道。 青羽摇头:“他不愿意作证!” “两天,他会愿意的!” “属下遵命。” 谢临渊淡淡应了一声,看了看石几上那方才写好的字,墨迹已然是干了。 小笺上,字迹金钩银划,笔力险劲,与谢临渊那仿似谪仙一般飘逸的气质全然不符。 谢临渊伸手将那小笺拿起来,看了一遍,然后打开旁边的木匣,里面赫然还有一叠小笺,笔迹一模一样。 谢临渊将这张小笺放了进去,又将匣子盖上,这才递给青羽。 “去给青缃书局送去吧,告诉他,还是老规矩。” 青羽接了谢临渊递过来的匣子,应下了,正准备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 “爷,那范氏学志,我们可还要想想办法?近日,驿站那边许是出了些事。” 自那日范氏学志被那位明珠公主买走之后,他便格外的关注滇国和亲队伍的事。 如今和亲队伍已经停在荆县驿站已经快有十日了,这样的动静他自然注意的到,且亲自去探查过,却是与传言一般无二。 若是用些心计,那范氏学志是拿的回来的。 谢临渊抬了抬眼,道:“什么事?” 青羽便将所探之事说与了谢临渊。 谢临渊听了之后,却没有说是否要去拿这范氏学志,反而问道:“之前说这明珠公主是怎么样的人来着?” 青羽仔细想了想,道:“聪慧柔婉,恭顺有加?” 他脑子里突然想起那晚见到的那个女子,也确实与这形容倒也一般无二。 “再去探!” 第三十五章 虚空来访 又过一日,和亲队伍的人在这荆县驿站待的都习惯了,竟然都不想走了。 可萧明仪却是待得烦了,实在是这些话本写的都忒没有意思,看了开头,就预见了结尾,就连过程都没有一点新意。 不过她没等来金灿的动作,含烟却是来回禀道:“说是虚空道长在外求见。” 虚空来了,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若说这荆县驿站里,最着急的是谁,那非是他虚空莫属。 金灿将他留在驿站,虽说他心中知晓,与她配合便可全身而退,但是这几日待下去,害怕也是有的,毕竟稍有差池,不说要了他的命,几年牢狱之灾还是能的。 不管他真的是有法术神通的大师,还是个行走江湖的骗子。 这会儿他既然配合自己了,那她自然是要安他的心的。 “请虚空道长进来吧!” 含烟福了一礼,便出门去请虚空。 虚空站在门口的时候,心里还是战战兢兢的,看到含烟出来请他进去,心便安了一半。 待进了萧明仪的屋子,那一如往常一般清冷的声音从内室传来,原来让他觉得心惊胆战的声音,此刻竟然莫名的让他心安了下来。 “有劳虚空道长,这番本就是倚靠虚空道长,只本宫有疾在身,还要劳烦虚空道长来看本宫,道长费心了。” “半夏,看座,上茶。” 虚空坐在椅子上,心中想着此番公主这样的态度,那这把是稳了的。 只是他原本是求着心安来的,只觉得必须要来看看明珠公主才能安心。 至于说什么,什么由头,他其实并没有想好。 可是既然来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他想了想,竟然如大夫一般问道:“其实也没什么别的,贫道不过是来关心下公主的病情,现下里觉得可好些了。” 这话问的萧明仪想笑。 可萧明仪知晓他心中着急,也无意吊着他,便按着他的问题一一回答。 “这两日,虽说本宫双腿依旧不能行动,可倒也明显感觉那份念力是弱了下去,边如同本宫双腿原有千斤重的枷锁,此刻已远不足此数。” 可显然,这样的回答并没有能安虚空的心。 甚至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很是多余! 他知道萧明仪本就无恙,这样的问话,和回答,没有一点意义。 可他着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便呵呵的笑了两句道:“公主既然有所好转,那贫道也便放心了,贫道这便回去了。” 萧明仪也没有挽留他,只道:“那便谢过道长了,道法术高深,倚仗道长,本宫必能如期康复。” “半夏,送客。” 这就算是肯定的保证了。 这可定心丸虚空接下了,并毫不犹豫的咽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便是送他出去的半夏,也不知道这道长为什么突然兴奋的门槛都没看到,差点绊倒了去。 等将虚空送走,半夏正准备回去,突然看到拐角处有人探头探脑的。 半夏心里觉得好奇,这驿站里都是和亲队伍的人,怎么还有人赶在这里偷偷摸摸的。 半夏想都没想,便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哼”了一声又折了回去,并不去看了,甚至脚步还加快了几分。 可刚走了没几步,那拐角处藏着的人,便跑了出来。 一声声的“半夏姐姐”叫着,叫着半夏觉得恶心。 半夏回头,那拐角墙后边的人,果然和她猜的一样,是远黛。 她不耐烦的看了一眼远黛,问道:“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第三十六章 远黛来意 远黛其实很不喜欢半夏。 若不是张嬷嬷把半夏送来了,她说不定有回来的时候的。 尤其是她知道这个新来的半夏和含烟关系竟然很快就处的很好,好像比和她更要好。 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同时觉得含烟实在太蠢! 这个半夏是滇国人,怎么可能与她真正交好? 只有她,她们同为大奉人,才是一条战线上的! 可此时再不喜欢,远黛也不敢表露出来的半点。 她冲着半夏讨好的笑笑,道:“半夏姐姐,能不能劳烦您,将含烟姐姐喊出来,我有事与她说!” 远黛不喜欢半夏,半夏也不见得喜欢远黛。 她走到半路,就想起来在这鬼鬼祟祟的除了是远黛,不会是别人。 这便赶紧往回走,谁知道这不要脸皮的,竟然叫了起来。 若不是这里隔着一堵墙,便是公主的院子,怕扰了公主,她定然一步都不肯停的。 半夏斜了远黛一眼,语气不善:“你找含烟做什么?她这会儿正忙着呢,不得空!你走吧!” 说完,半夏转身便走。 远黛心头恨得要死,却还是一把拽住了半夏的袖子。 “半夏姐姐,您行行好,我是真的有事要同含烟说的!” 半夏见到远黛,本就不开心,如今被远黛拉住了袖子,心头火便“噌”的一下烧了起来。 她面色阴沉,低声却急骤的说道:“松开!” 远黛没见过半夏发脾气,往日里来了,她也是缓声缓语,同含烟一样。 猛地见半夏这样来了一句,竟然让她心头“突”的一下,手便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半夏的袖子。 半夏是大丫鬟,身上的衣服虽然跟主子们不能比,但也是锦缎的衣服,缎面光滑如水。 可是远黛这么一抓,手虽然是松开了,手上生出的倒刺却不肯松开缎子的细线。 远黛手往回一缩,竟然带起了好几根线。 半夏蹙起了眉。 远黛涨红了脸。 “半夏姐姐,对不住!” 远黛说着,便拿另外一只手去取挂着的丝线,可是这只手也是一样满是粗粝的倒刺,她刚从这只手上取下来的小线,顺势便挂上了另一只手上。 半夏看着心烦,用力一扯,这袖子才总算离了远黛的手。 只是光滑如水的缎面,却起了一堆毛毛的线头,如同皮肤上的疥癣一般,难看极了。 半夏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糟糕,看着盯着自己双手发愣的远黛毫不留情的道:“怎么?又没钱了?又来找含烟要钱给你去置办行头,去做那些腌臜事?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你就休想再从含烟手里拿到一分钱,赶紧滚!” 远黛并不知道,含烟后来给她的钱是问半夏借的。 她只当是含烟将这件事当笑话一样,讲给了半夏。 只一瞬间,她已经在心里将含烟骂了好几百遍。 可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恳切。 手却不敢再抓半夏的袖子,怕再把半夏的袖子抓坏了。 “半夏姐姐,你,你误会了,我不是要给含烟要钱的!” 半夏本想看着远黛走了再回院子里,她可不想这远黛在这里守着含烟出来了,再纠缠含烟。 谁知道竟然等来了远黛这样一句话,这让她有些意外。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远黛,反问道:“不是要钱的?” “不是,不是!” 远黛连忙摆手。 “那你找她干嘛?” 远黛却不回答了,只看着半夏,目光恳切。 “半夏姐姐,劳烦您了。” 其实知道远黛不是来找含烟要钱的,半夏就不太想知道远黛是来干什么的了。 她想的很简单,含烟心软,公主又刚赏了含烟银子。 她可不想这个人再把含烟手里的钱给霍霍走。 再者,她想了想公主说的话,公主说,这件事并不是她出手就能解决的。 她明白公主的意思,解铃还须系铃人。 含烟自己的事,还是要由含烟自己来解决才行。 她也相信含烟,能把这件事给处理好。 最终,半夏不情愿的撇了撇嘴,说道:“行了,你在这等着吧,我去告诉含烟一声,不过她要不愿意见你,就跟我没关系了!” 听见半夏松口,远黛心里也松了口气。 忙道:“谢谢半夏姐姐,只要你肯告诉含烟,含烟一定会见我的!” 已经转身的半夏,不由轻轻的“嗤”了一声。 说这话的意思,是怕她这边应了她,那边却不做事呢。 真是自己是什么人,那看别人就都跟她一样了。 半夏也不欲再与远黛多说什么,脚步没停,进了院子。 原本神情恳切的远黛盯着半夏背影的眼睛,却淬了毒一般。 等着吧,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且让你再神气几天。 远黛看着半夏的背影,却又想起了自己的手。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本细腻白皙,葱白一样的手指,不过几天,就粗的跟萝卜一样,手掌上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肉刺。 这样的手,哪里像是一个女孩子的手。 还好,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以后好好养,还是能养回来的。 不过一会儿,含烟便出来了。 她一出院子门,便看见远黛,便轻轻的唤了一声。 远黛闻声抬头,看见含烟,便抬脚迎了上去。 却见含烟一直盯着她的腿看,远黛心中预感不好,果然,待走进了,含烟问道:“你腿怎么了?怎么走起来像个跛子?” “呵呵……”远黛尴尬的笑笑“没事,前日夜里倒水,不小心滑倒了,磕在了石阶上,所以……不过没事的,没事!” 含烟有些不信,却也没再说什么,只道:“那你日后小心些,别再磕着了!” 远黛心里恼恨含烟,她原本以为含烟看见自己这般狼狈,是要帮她一帮的,别的不说,最起码要给个药钱的,谁想竟然只提醒让她小心些? 呸!谁要她提醒? “会的,你别操心我了!” “对了,我光顾着跟你说话,忘了正事了,含烟,公主的病现下怎么样了?” 半夏只跟含烟说远黛在外等她,却没跟含烟说,远黛不是为了钱来找她的。 远黛的腿到底怎么回事,含烟也心知肚明。 她也只当远黛是为了钱来的,但她说了上次已经是最后一次,所以这次,她一点要钱的档口也没给远黛留。 不想,远黛又是问公主病情的? 第三十七章 远黛的诉求 这已经是远黛第二次问公主病情的。 第一次,她知道她有所图谋! 那这一次呢? 含烟心里已经警惕了几分,面上却不显,依旧回答了远黛。 “公主无事,也就是这几日,就该大好了,你费心了!” 说完,含烟便不再言语,等着远黛说话。 远黛听到含烟的话,拍了拍胸口,似是如释重负。 “那便好,那便好!” 远黛说完,竟也没有别的话可说。 含烟扯着嘴角笑了笑,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便先回去了!” 远黛连忙摇头,道:“没有了!” 含烟颔首,便准备转身回院子。 “含烟,你等一下!” 远黛一边叫着,伸手又要去抓含烟的袖子。 可是想到之前的尴尬,远黛生生的把手给缩了回来。 但含烟也不是半夏,即便是远黛没有抓她,她也还是停了下来。 待一转身,便看到远黛“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含烟还没来得及说话,远黛便已经涕泗横流。 “含烟,我知道我不应该再来找你,可是除了来找你帮忙,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便是之前,远黛被萧明仪处置的时候,含烟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远黛。 一时之间,含烟有些手足无措。 她弯下腰去扶远黛,一边道:“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起来再说!” 远黛并没有顺着含烟递过来的手站起来,反而推开了她。 “不,含烟,你不答应我,我不起来,含烟,我求你了!” 含烟听了这话,便将手给抽了回来,并不再扶她。 “你先说是什么事?若是我不能做的,你便是跪死在这里,我也是不能应你的!” 远黛本以为含烟会继续劝她起来,谁知道她竟然将手抽了回去。 这让远黛自己觉得有些尴尬,但好在她没把话说死了。 远黛拿着袖子使劲儿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擦一边说话。 “可以的,含烟,你一定能帮我的!你一定可以的!” 远黛的话说的又快又急,像是生怕含烟反悔一般。 含烟皱了皱眉头,道:“能不能不是你说了算的,你先说,是什么事?” “好好好,我先说!” 远黛一边说着,又拿袖子擦了一把鼻涕眼泪。 “是这样的,我手里没剩多少钱了,我拿这些钱买了一盏上好的燕窝,想炖了给公主吃,劳烦你端到公主跟前儿。” 说着,远黛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又开了口。 “到时候,还请你帮忙给公主求个情,让公主高抬贵手,放了我。” 听到远黛这么说,含烟一直悬空的心,竟然石头落地一般安稳。 果然,这才是远黛。 她不会无缘无故的想着别人,更何况是在她眼里看来有仇的公主。 含烟的脸冷了下来,拒绝道:“你知道规矩的!” 远黛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连忙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公主不吃外边的吃食,我知道的!” “可是,含烟,我不敢有坏心了!我真的不敢了!” “含烟,你看看我如今的样子,你看,我的手都粗糙的不成样子了,方才还刮坏了半夏的衣服,含烟,这样的日子我不想过下去了,真的,哪怕,哪怕把我卖去做个下等奴婢也好,这里,我是真的待不下去了!呜呜呜……” 含烟杏眼看了远黛一眼,身上穿的是下等侍女的粗布衣衫,大了许多,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 头发也凌乱不堪,只用一根木头钗子随便挽着。 一张脸看着有些脏兮兮的,便是那最好看的远山眉,也像是没了颜色。 含烟心中百味交杂,原来远黛是最爱美的,也生了一双巧手,头发梳的很是好看,她也知道自己眉毛好看,于是也就格外爱惜自己的眉毛,本就好看的远山眉,竟她用螺子黛巧手一勾,便更加明艳动人。 如今这般…… 含烟叹了一口气,说道:“远黛,我帮不了你!一则,你上次同我说,那便是最后一次了,二则,规矩便是规矩!你还是回去吧!” 含烟说完,转身便走,不准备再同远黛说半句话。 不想含烟刚转身,便听到身后远黛凄厉的大喊:“含烟,你若是不帮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儿!” 含烟大惊转身,便看见远黛已经转起身来,铆足了力气往墙上撞。 含烟吓坏了,什么也不顾得,连忙快跑一步,将将在远黛头要撞到墙上的时候,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这一把力气极大,惯性让两人结结实实的都摔在了地上。 含烟只觉得屁股一阵疼,可她也顾不得,看见总算将远黛拉了回来,她才算是放心。 被拉回来的远黛,却呜呜的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含烟费力的站了起来,生气的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做个浆洗的事儿,便让你寻死觅活的?原来你逃难的时候,日子难道不比现在苦吗?” 远黛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含烟,鼻子一抽一抽的说道:“不是浆洗的事儿,含烟,要是公主不肯帮我,我,我真的就活不下去了啊!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他们? 含烟下意识的问道:“他们是谁?” 在这和亲队伍里,难道还有人敢草菅人命? 就算是草菅人命也要个理由啊,她实在想不出远黛一个洗士兵衣服的侍女有什么值得别人动手的理由。 远黛抽了抽鼻子,道:“他们?” 说着,竟又呵呵的笑了起来,反问含烟:“你刚才不是问我的腿是怎么回事吗?” 含烟茫然,不知道怎么又跟腿扯上关系了,但是还是回答道:“对,不是你摔的吗?” “当然不是,这是被打的!” “打的?”含烟吃了一惊“谁打的?你没找张嬷嬷告状?” 就算是个低等的侍女,也不能让人随意打骂啊! “是……是……是大王子身边新得宠的侍女打的!” 大王子这两天新宠幸了侍女,她知道。 “你怎么能跟她有冲突?” “我……” 远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我试图自荐枕席,被她发现了,结果……” 第三十八章 无理诉求 含烟只觉得一阵发晕,有些站不住。 她伸出手指指着还跪在地上的远黛,问的有些咬牙切齿。 “你……你说什么?” “我……” 远黛说了一个字后,却不再说,一把抓住含烟的手,随后眼泪便簌簌的掉了下来。 “含烟,我知道我下贱,我知道我自私,愚蠢,可是……可是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啊!” “含烟,我真的是无路可走了啊!” “含烟,真的,不管怎么样,你再帮帮我,这个和亲队伍里就我们两个大奉人,我只能求你了,含烟……” …… 远黛一句接着一句,声泪俱下。 含烟心中复杂,半晌,她问道:“远黛,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要我帮你?不后悔?” 远黛听了立即不住的点头。 “好,我应了你,你说,我该怎么做!” 远黛喜得连脸上的泪水都不再擦一把,连忙道:“你不用做什么的,晚间,晚间我炖了燕窝来,你只要帮我端进去给公主就是了。” “哦,对了!”远黛有强调道“你可千万不要跟公主说,说是我端来的。” 见含烟不说话,只盯着她看,她又解释说:“你知道的,我怕公主知道是我炖的,就不吃了,你……你先给公主吃了,再说是我炖的,那样,那样公主就不好拒绝我了!” 含烟木然的点点头,将手从远黛的手里抽了出来。 “你说的有道理,我会照你的做的,你先回去吧!” 含烟说完,转身便走了。 留下还跪在原地的远黛一脸愣怔。 她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想想又觉得合该是这样。 可能是这是件大事,她过于关心了吧! 远黛看着含烟进了院门,又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哪里出错,这才站起身来,连身上的土都没有拍。 拍它做什么,反正她马上就会有更好的衣服了。 含烟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院子里,又走进了正房的屋子里。 屋子四周放着冰鉴,相比外边,十分凉爽。 这突如其来的冷意,让她禁不住打了个颤。 她一抬头,便看见那一袭山水的素面屏风,半夏看见她回来,便招呼她,道:“含烟姐姐,香要燃尽了,你香盘的好,你来盘香可好。” “好!” 含烟无意识的应了,便走过去接过了半夏手里的香盘。 却也不动手,只是呆呆的站着。 半夏看着稀奇,却连叫了两声都没得到应声。 萧明仪才寻得了本略有意识些的杂谈,听到半夏叫了含烟两声没人应,便也抬头去看。 正看见含烟拿着香盘发呆,她眼神微冷,将手里的书放下,示意半夏拿了个手靠给她靠上。 “含烟,你在做什么?” 萧明仪清冷的声音,让含烟回了神,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香盘,险些没掉在地上。 再看萧明仪那张明艳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突然,含烟就觉得心里有些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将香盘放在桌上,走到萧明仪床前跪了下来。 “公主……” 方才两个字叫出声,含烟便哽咽的说不出话了。 半夏吓了一跳,看到含烟有话要对萧明仪说,她便道:“公主,张嬷嬷好像有事儿找我,我去看看!” 说着,半夏就要出去。 “稍晚些再去!” 萧明仪清冷的声音又响起,半夏才抬起的脚停了下来,偷偷拿眼看了下萧明仪的脸,觉得与往日并无异常,并没有心情极不好的迹象。 她放下心来,垂手站在一旁。 “含烟,你说吧!” 依旧是平日里清冷的缓声细语,可含烟却听出了几分暖意。 那原本就如同断线珠子般的眼泪,更是停不下来,一颗一颗的接着往下掉。 “公主,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是在想,若是,若是那时候,我多求求您,让远黛过的好些,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萧明仪倚着手靠,看着满脸泪水的含烟。 “除了求我,你帮她了吗?” 含烟点头。 除了求萧明仪,她尽其所能的帮助了她,给她钱,帮她洗衣服。 “结果呢?”萧明仪反问。 含烟仔细的想了想。 那晚她去给她钱的时候,她嫌少,却依旧接下了。 她帮她洗衣服做工,她却磨洋工,后来更是装着不舒服自己去休息了。 再后来,假惺惺的来问公主病情,却想让她为她在公主面前多说好话。 还有又一次要钱,再到今天提出了这样无理的请求。 含烟知道,这一次就是尽头了! 远黛把她的善意一次次当做理所应当,还理所应当的想要了她的命。 萧明仪看着含烟眼里的泪水终于停了,才又道:“含烟,你当明白,你没有做错。” 含烟抬眼,眼中的泪水还没有干,浸润着一双杏眼,看着让人心疼。 萧明仪终是不忍,叹了口气。 “若说你真的做错了的地方,那便是你没有及时收好那颗对远黛的善心,让她的恶念一直利用你的善心,仅此而已。” 含烟摇头,道:“奴婢不懂!” 萧明仪将眼前那缕头发放到耳后,一双凤眸深邃犹如星空。 “或许远黛对你有过无意的滴水之恩,你见她落魄,并不嘲讽,切对她施以援手,这是你的善意,可这份善意,远黛未必如此想,便是你竭尽全力,她也只当你给的不够,你的帮助,她也只当是炫耀,你可知道?” 对上萧明仪那双明艳的眼睛,含烟忽然就想到,那夜远黛对她说的话。 她问她是不是去看笑话的。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这份善意就注定是错的! 萧明仪又道:“含烟,你是个聪明人,这些事,你未必不知,只是这些事,你不想懂罢了。” 是啊,她都懂! 她不想懂! 含烟的眼泪又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她道:“公主说的是,我未必不能明白!只是她同我一起侍奉公主,又教我读书习字,我知她教我不过是叫我知道我不如她,可是这毕竟是份情谊。我不愿……” “公主,你不知道,今日我看她蓬头垢面,全与往日不同!” “若不是,若不是她要求太过无理,我怕还是会心软。” 第三十九章 开始收网 心软。 含烟此刻并不愿意要这份心软,她宁愿自己曾经果断。 含烟垂下头,怔忪的又叫了声公主。 萧明仪知她心中有千万般想法,说不准还有悔恨,可该说的话,她已经都说完了。 剩下的,该她自己想明白了。 只是…… “她到底求了你什么?” 含烟从一开始便没打算瞒着萧明仪,听见萧明仪问,她抽了抽鼻子,又拿手帕将脸上的泪水全都擦干净了,这才回答。 “她要我给公主送碗燕窝。” 顿了顿,又道:“还叮嘱我,不要告诉公主是她送的。” 萧明仪还没反应,半夏已经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急急的问道:“你没答应她吧?” 含烟摇摇头,半夏的心这才放下去,含烟却又道:“不,我答应她了!” “你……” 半夏气的涨红了脸,道:“你,你糊涂!” 说完,半夏便也跪了下来,给萧明仪磕头道:“公主,含烟一时心软,被蒙蔽了,还请公主不要怪她!” 萧明仪却倚着手靠笑了。 金灿后续布置已经有日子了,细究虽也是漏洞百出,但是大面上却是揪不出任何错的,可能根本不会有人想去纠错。 只是这个突破点,他却已经停了好几日了。 她也试着帮金灿找过突破点,但都觉得不甚满意。 不想,竟然横空杀出一个远黛,为他所用! 远黛好啊! 既有仇恨,也有动机。 死了,对他也不可惜。 萧明仪直起身来,凤眸里冷意毕现。 “可约了时间了?” 含烟摇头,道:“还没有,奴婢心里乱,没顾到想这些。” 萧明仪“嗯”了一声,吩咐道:“如此,你便去找她约个时间,你先前如何对她,现下还如何对她,别被她察觉了!” 待你确定时间约好地方了,喊上张嬷嬷,让她多带几个婆子,捉贼拿脏,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 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一环了。 萧明仪又道:“待你确定时间了,也知会半夏一声。” “半夏!” 半夏这会儿有些转不过弯来,她单是知道萧明仪没有怪含烟协助别人害她,然后呢,捉贼拿脏! 可转不过弯归转不过弯,萧明仪一叫她,她还是利索的应了声在。 “待你知晓时间之后,提前半个时辰,去将大王子请来,大王子若是问什么事,便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明白吗? 哦,对了,再让大王子找个大夫,嗯,就找那个杨杏林吧!” 半夏自是应了。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含烟便去寻了远黛。 远黛原是以为含烟察觉了什么,有些紧张。 待知道含烟不过是来问时间的时候,远黛便没有多想。 和含烟定下了晚饭后一个时辰,于厨房尽头的拐角处后,远黛心里便松了一口气,满心希望事成之后锦衣玉食的日子。 而含烟这边和远黛约好之后,便将时间都告诉了半夏。 萧明仪则吩咐阿赛盯好该盯着的人。 整个下午,半夏和含烟两人脸上虽然都不怎么显,但是心里却一直打鼓。 一直到用过晚饭,两个人都觉得心都要蹦出来嗓子眼儿了。 却还是按着吩咐,各自按着吩咐去办事了。 半夏去请萧明武,本是十分不好请。 萧明武沉迷女色,晚饭过后,正当是夜夜笙歌的时候,他自然不愿意来见这个整日冷着脸的妹妹,便是长得如同天仙一般也不愿意看。 但是半夏又说性命攸关,还让他找大夫。 他心里也突突,觉得可能是有事。 于是便让随从去请了这个被点名的杨杏林,而他自己则不情不愿的去了萧明仪的院子。 远黛这边得了消息,提前一刻便提着食盒等在了约定好的地方。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又觉得没什么事。 直到看见含烟过来了,巨大的喜悦盖过了所有的念头,但是还没叫出一声,便看见含烟身后跟着的张嬷嬷。 “糟了!” 这是远黛心中唯一的念头,可是她这边已经是路的尽头,她根本无处可去。 还没等她再有反应,张嬷嬷已经指挥着几个婆子上去夺了她手中的食盒,钳住了她。 看到远黛被钳制住,含烟一直噗通的心,才算是稍缓了些。 后边如何暂且不说,她这边这一关算是完成的圆满了。 她对着张嬷嬷福了一礼,道:“张嬷嬷,有劳了!” 张嬷嬷看着事情办得漂亮,也放了心,对含烟道:“含烟姑娘说笑了,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远黛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她先是知道完了! 然后看见含烟,大叫着嘶喊出声:“你个贱人,你出卖我!你个贱人!” 钳着远黛的婆子是个有眼色的,知道含烟是萧明仪身边的大丫鬟,就是张嬷嬷也给几分薄面。 听见远黛骂人,一点情面不留,腾出一只手,便照着远黛脸上左右开弓,打了好几个耳光,含烟拦了才停下。 远黛却不接受她的好意,直骂她猫哭耗子,白眼狼。 含烟却忽然出手,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 这一巴掌把远黛打的愣住了,含烟反问远黛:“你可有半分犹豫过?” 含烟问的没头没尾,远黛却神奇的懂了。 她眼神躲闪,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我就是想给公主送个燕窝而已!” 含烟不再看远黛,从另一个婆子手里接过食盒。 轻声道:“你不知道没关系,若真的只是燕窝,我任凭你处置赎罪便是!” “张嬷嬷,走吧!” 萧明仪的屋子里,萧明武茶都喝了一壶,烦不胜烦。 这个萧明仪,跟他说什么生死攸关,结果他来了,却净跟他扯些不相关的事儿。 这都扯了快半个时辰了,这会儿话都没得说了,这不是净耽误事儿? 不行,他得回去! 他新得了个貌美的女子,可人的很! 萧明武豁然站起身子就要出门,却被萧明仪叫住。 “大王子,这是要去哪里!” 萧明武一听,强压着的火便上来了,他猛地一拍桌子,问道:“萧明仪,你到底要搞什么鬼?” 第四十章 证据 萧明武突然发脾气,却没能让萧明仪慌乱半分。 倒是在屏风外坐着的杨杏林,腿不住的打颤。 今天有人去请他,说是要给明珠公主看诊。 他一听明珠公主就恨不得晕过去,可是又不得不来。 结果来了,明珠公主却不让看诊,只让他坐着。 茶水点心的供着,倒不像是找他的麻烦。 但是他这心里老觉得不踏实。 这会儿他就觉得这明珠公主和这大王子神仙打架,遭殃的怕是他! “大王子,稍安勿躁。” 萧明仪的冷静,并没有影响到萧明武。 “稍安,稍的什么安?萧明仪,你说性命攸关,我巴巴的跑了过来,你说请大夫,我便让人请了大夫,你神神叨叨的,到底要做什么?” 提到他了! 杨杏林老眼里差点没涌出泪水,他真的不想被人关心。 这时,门外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萧明仪闻声,凤眸微动,道:“大王子还请坐下,戏,这便开始了!” 萧明仪话声刚落,便见含烟和张嬷嬷带着好几个婆子,扭送着一个粗使丫鬟过来了,那粗使丫鬟嘴里骂骂咧咧的,好像骂的是……萧明仪。 萧明武见状愣了愣,伸手指着她们转头问萧明仪:“这,这是?” “还请大王子先坐下。” 萧明武心中还有些不情愿,但看着是真有事,也没再坚持,坐了下来。 含烟和张嬷嬷进了屋子,先给两人行了礼,张嬷嬷给两个婆子使了眼色,那婆子便拿出一块不知道从哪儿弄的破布塞进了远黛的嘴里,塞得满满的出不了声。 萧明仪这才发问:“东西可是拿到了?” 含烟双手呈上手里的食盒,恭敬道:“回公主的话,拿到了!” 萧明仪扫了一眼那食盒,雕花的紫檀食盒,倒是精致漂亮,只是这东西断不是远黛能拿到的。 “杨杏林。” 杨杏林本就忐忑,结果后来又是见神仙打架,还没打完,又来了一帮小鬼。 他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有些不妙,他恨不能背着自己的药箱偷偷走了才好。 这念想刚一动,便听到这明珠公主叫他。 他心里的苦味泛的满嘴都是,还是应了一句:“小老儿在!” “有劳杨杏林,看看这碗燕窝,可有不妥。” 萧明仪说完,含烟便拿着食盒走到了杨杏林的跟前儿,放在了他身旁的小桌上,打开了食盒,一碗如玉一般的燕窝便呈现在眼前。 杨杏林当了多年的大夫,下毒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见过。 虽然心里突突,但是也不敢怠慢,连忙从药箱里拿了银针,放进燕窝里试毒。 约摸有半刻钟,那原本银光闪闪的银针半点颜色不变,依旧闪着寒光。 杨杏林心中称奇,却依旧老实回答:“回公主,银针颜色未变,这燕窝没毒。” 杨杏林这话一出,半夏和含烟脸色都变了,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而被塞了嘴的远黛,这会儿却“呜呜”的厉害。 含烟心中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远黛不过真的是如她所说,是想求一求公主罢了。 唯一淡定的,依旧还是萧明仪。 虽说她家中被母亲管理的很好,兄嫂和睦,并无嫌隙,也从无这阴私之事。 但是偌大的奉京城,花样百出的陷害方式,她听的多了。 这点儿银针试不出的毒,在她看来,不过尔尔。 “杨杏林见多识广,可知这世上有银针试不出的毒?或者,这燕窝无毒,所盛器具呢?” 萧明仪话音一落,众人皆惊。 这世上,竟然还有银针试不出的毒? 下毒,还能不在食物上,还能在碗上? 尤为惊喜的是杨杏林,他虽然在这荆县并未见着银针测不出的毒,但是他熟读医书,也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只是在器具上下毒,他倒是真的第一回听说。 杨杏林没有犹豫,从药箱里拿出一块干净的白布,在碗边小心翼翼的擦拭过,便将方才那没有变色的银针放置其上。 不消片刻,那原本闪亮的银针竟通体发黑。 侍立在一旁的含烟自然也看见了,她有些结巴的问道:“杨杏林,这,这是何意?” 杨杏林眼色也有些不好看,他道:“银针通体发黑,这是剧毒啊!” 说罢,杨杏林便将那根银针连着包着的白布递给含烟。 含烟双手接过银针,绕过内室,将银针呈在萧明武和萧明仪眼前。 萧明武依旧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懂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有人差点要毒死萧明仪! 毒死萧明仪是什么结果! 他不敢想! 往日里,他便是气急了,拿鞭子抽打萧明仪也知道得留萧明仪一命。 而后,萧明仪更是拿自己的命回回威胁他,他虽恼怒,却也屡屡就范! 现在,却有人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毒死萧明仪? 萧明仪知萧明武心中惊怒交加,也不劝他,反而对屏风外站立的杨杏林道:“杨杏林,这枚银针,本宫就留下了。” “是!” 杨杏林的声音颤巍巍的,萧明武没反应过来,他却是从方才的惊喜中醒悟过来了! 天爷啊! 这可不是普通人家的投毒事件,这是和亲队伍,是有人要给明珠公主下毒,被他发现了啊! 这…… 难道临老了,要不得善终? 猛地听到萧明仪问他要银针,他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别说一根,就是十根,他留下也行啊! 杨杏林心中所忧,萧明仪自然也思虑到了。 她缓声道:“此次本宫肠胃不适,倒是有劳杨杏林了,杨杏林宅心仁术,妙手回春,是有大福之人,必能儿孙满堂,承欢膝下,颐养天年。” 杨杏林快古稀之年的人,萧明仪话里的意思,他一下便懂了。 这是告诉他,守口如瓶,便可平安无事! 他从来不喜口舌,自然会守口如瓶! 杨杏林一颗心彻底的放到了肚子里,声音总算平稳了些。 “谢过公主,医者仁心,这是小老儿的本分!” 萧明仪也应了一声,让含烟送杨杏林出去,才又看向还未缓过神儿的萧明武。 “大王子,这证据,如今可算足了?” 第四十一章 审问 萧明武倒抽了一口凉气,伸出手指着远黛竟也有些颤。 “你是说,这是金灿干的?” 萧明仪凤眸斜斜的看了萧明武一眼,手支在手靠上,托着下巴,三千青丝垂下,艳杀四方。 “大王子以为如何?” 萧明武却并不回答萧明仪的话,冲张嬷嬷使了个颜色。 萧明仪也未阻拦,这张嬷嬷本就是萧明武的乳娘,她也拦不住。 张嬷嬷得了大王子的命令,上前把远黛嘴里的布拉了出来。 本来嘴里一直哼哼着的远黛,张口便要叫。 但是声音还没发出来,张嬷嬷“啪啪”两个巴掌,便把她的话给生生的打了回去。 “老实点,问你什么说什么,听明白了吗?” 张嬷嬷素日里全是一张笑脸,便是罚人也是笑容可掬。 如今黑着一张脸呵斥了远黛,便真的是将远黛唬住了,吓的不敢出声。 张嬷嬷这又才道:“老实回答,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明白了吗?” 远黛只得含泪点头。 张嬷嬷见着可以了,便向萧明武回了一声。 萧明武目光阴狠,看着远黛已经如同死人一般。 接触到这样的目光,本来觉得不过一死的远黛,浑身哆嗦,她不敢直视萧明武的眼睛,低下头去。 “本王子问你,是金灿要你这么做的?” 远黛下意识的就想说是,可是还没出口,突然想到金灿说的,如果出事了,尽管往萧明仪身上推就是了,他会救她的! 对,金大人会救她的! 就算死了,死了,她也要拉萧明仪下水的! 她不能要萧明仪好过。 “不,不是!” 不是? 萧明武看了一眼萧明仪,萧明仪也回看他一眼,只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问。 “不是,那你为什么要给明珠公主下毒,你可知道这是死罪?!” 说着,萧明武又狠狠的拍了下桌子。 他不是为了恐吓远黛,他是一想到萧明仪差点死了,是真的生气! “奴婢,奴婢……”远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远黛,你还是实话实话的好!” 说话的是含烟,她在远黛说不是的时候,心中便生气了,现下里她分明是还要攀诬公主。 往日里的确是她识人不清,竟没有想到,远黛不仅狼心狗肺,还蠢笨如猪。 可含烟没想到,她这句话恰恰刺激到了远黛。 远黛一想若不是含烟,她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她朝着含烟看了一眼,说道:“我自然是要实话实说的!” 不等含烟再说话,远黛便连珠炮的一般对萧明武说道:“大王子明鉴,什么金大人,这件事和金大人无关,全是奴婢个人作为,与金大人无关,奴婢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知道不攀咬无辜!今儿个,便是将刀夹在奴婢脖子上,奴婢也这么说!” 得到这样的回答,萧明武有些意外。 他又看向了萧明仪,萧明仪却没有看她。 只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远黛。 那一副坚决如铁的模样,倒是显得她是个忠义的人了。 可惜,假的就是假的,装的再真,也还是假的! 萧明武见萧明仪不说话,便开口问道:“如今,你怎么说?” 萧明仪抬起头来,坐直了身子,又是淡淡的笑了笑:“明珠怎么说,并不打紧,大王子怎么想,才要紧?” 萧明武闻言,不做声了! 远黛听见两人的对话,心中着急,于是脱口而出道:“大王子,真的与金大人无关啊!” 萧明武瞥了她一眼,冷声道:“那你说,你为什么下毒?” “我,我……都是她,都是她逼我的!” 远黛“我”了半天,看向萧明仪,终于出声。 还不待众人反应,远黛又道:“大王子明鉴,明珠公主心思歹毒,奴婢不过是犯了点小错,她便喂了奴婢十几碗冰,奴婢病了却也不让奴婢歇着,将奴婢打发至浆洗房,去给士兵洗衣服,奴婢,奴婢怎么受得了啊,奴婢不过是心里恨啊!呜呜……” 远黛说着,竟然自己也信了,还呜呜的哭了起来。 “奴婢为奴前,也是家里娇养的,奴婢实在是气不过,又受不住,这才迷了心智!” “大王子,奴婢不想的啊,奴婢不想的,求大王子放奴婢一条生路!” 这厢,远黛还呜呜的哭着。 萧明武还未求证,便再次看向了萧明仪,与前两次不同,这次眼神里还带了些许的责备。 “她说的,是真的?” 萧明仪心中微叹一口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个萧明武,着实是太容易听话了。 但凡话是他想听的,那便都是真的。 如今他这反应,萧明仪怎么会不明白。 他这是怪自己恶毒,自作自受,惹出来一堆事儿。 好在,她从来没有寄希望于远黛。 远黛是个突破口,却不是关键点。 “真与不真,大王子可先问过张嬷嬷再做定论,张嬷嬷,有劳了!” 张嬷嬷应了一声,便老老实实的将这远黛到底犯了什么错,后来又是怎么回事,详详细细的与萧明武说了,连她试图勾引萧明武自荐枕席被松芝打了的事,也没有瞒着。 萧明武一点点的听着,听到最后她想勾引自己,不由的打量了远黛一眼。 可如今的远黛,又与先前精心打扮过的不同。 粗布麻裳,头发凌乱,脸上更是被嬷嬷们打了几巴掌,原本清秀的脸肿的跟包子一样,而她最引以为傲的远山眉,也如同两条黑虫子一般趴在脸上,不忍直视。 一想到这样的人竟然妄图上自己的床,萧明武就觉得一阵恶寒。 觉得这松芝十分有眼色,回去该好好的奖赏一下才是。 待张嬷嬷全部说完了,萧明武方才对远黛的丁点同情荡然无存,还觉得这远黛便是死了也是活该。 萧明仪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萧明武的情绪变化,便十分适时的又开口道:“虽说大王子觉得远黛死不足惜,但这人哪,有时候落了低谷,迷了心智也是可能的。” 嗯,萧明仪说的好像也是! 萧明武这样想着,又觉得不对! 这萧明仪怎么帮着这丫鬟说话呢? 第四十二章 阿鸢 “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明武终于察觉到了萧明仪话中有话。 “无他,远黛怨我恨我,当是真的,只是她空有怨恨,是不是有这本事,大王子是不是该细细的想想?譬如说,那燕窝?” 萧明武经萧明仪点拨,终于想起了方才含烟提着的食盒,精美无比,哪里是一个丫鬟能摸到的物件儿。 这哪里是个人仇恨,分明是有人点拨。 至于是点拨的人是谁,萧明武心里已经有数儿了。 萧明武的脸色虽然难看,但是与初提此事相比,却已经好的多了。 萧明仪又道:“我今日既叫大王子来了,自然不是为了让大王子猜疑的,还请大王子稍待。” “你还有别的证据?” 萧明武的语气实在说不上好,萧明仪也不在乎,只吩咐张嬷嬷道:“张嬷嬷,劳烦你先把远黛带下去,半夏,含烟,你们也先下去,去叫一声阿赛!” 张嬷嬷知道公主与王子有话要说,自然不拒绝,应了一声,便叫原来那几个婆子依旧押着远黛走了。 远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她要是走了,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于是她扯着嗓子大叫冤枉,张嬷嬷便还把原来塞嘴的破布又塞进了她的嘴里。 待人都走净了,萧明武才问道:“什么证据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大王子稍待。” 萧明武知道萧明仪这是不准备跟自己说了,他没好气的白了萧明仪一眼,萧明仪只当没看见,面容娴静。 不多会儿,阿赛便进屋来了,肩膀上还扛着一个麻袋,在里面挣扎动弹,还发出“呜呜”的声音,一看便知道是个人。 阿赛进了里面,将麻袋放在地上,动作倒是很轻。 萧明武还没来得及问这里面是谁,阿赛已经将麻袋解开了,露出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来。 萧明武竟然一时没看出来是谁,待阿赛将她塞嘴的布拿了下来,那尖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阿赛,你个贱人,说好了老娘说了你就放了老娘的,你这个贱人……” 这声音…… 听起来有些耳熟。 萧明武不由仔细的看了看,便认了出来,这薄唇女子不是阿鸢,还能是谁! 阿鸢也愣了,她并不知道阿赛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加上进屋的时候,萧明仪和萧明武都并未说话,因而阿鸢也不知道到底有谁。 只知道阿赛把麻袋解开,她能瞧见光了,把塞嘴布拿了,她呼气都顺畅了。 一时什么都顾不上,张嘴便骂了起来。 谁知道…… 阿鸢当时便不吭声了。 萧明武指着阿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明仪看了阿赛一眼,阿赛便将门关上又返了回来。 萧明仪这才开口,道:“这便是我屏退左右的原因,这阿鸢好歹也是大王子的人,明珠总不能下了大王子的面子。” 萧明武冷哼了一声,却也是赞同了萧明仪的话,又问道:“那她是怎么回事?”萧明仪微微笑了笑,道:“说起来也巧,前些日子阿赛出门,总见金大人手下的人常常去找阿鸢,还鬼鬼祟祟的,阿赛便留心盯着这件事,一来二去,便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说罢,萧明仪又看向阿鸢,问道:“阿鸢,你可愿将同阿赛说过的事情,再说一遍?” 阿鸢自发现屋子里是萧明仪兄妹两人后,便没有再叫喊一句。 这会儿萧明仪问话,她看了看萧明仪,又看了看萧明武,最后再看向萧明仪,问道:“我说了,你们能放了我吗?” “砰” 萧明武险些将桌子拍翻,这会儿他哪还不知道阿鸢这是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听到她要交代事情,还要提条件,当即便忍不住拍了桌子。 “你若不说,本王子这便叫人打死你!” 谁知道阿鸢并不怕他,甚至都没看他一眼,依旧只对萧明仪说道:“能吗?我说的放,是连我的身契一起放了,以后也再不追就!” 萧明仪打量了一眼阿鸢,半坐在地上,半截身子还罩着麻袋,身上五花大绑的捆着绳子,头发乱的如同稻草一般,脸上也不甚干净。 但相较于往日光鲜亮丽,此刻阿鸢的薄唇看起来也不显刻薄,反而临危不乱的安静还看着多了几分魅力。 萧明仪觉得阿鸢这番改变有些新奇,她道:“你求错人了,本宫做不了你的主!” “你能!”阿鸢说的斩钉截铁! 说罢,她又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萧明武,又道:“有些事,我是已经说给过阿赛了,但我也不傻,我并不会全部说给她,毕竟在她这里保了命,算不上是保命,公主,您说呢?” “而且!”阿鸢加重了语气“如果我不说出来,那以后两位贵人是不是有命知道还未可知?” 唔,这算是要挟? 便是萧明仪,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阿鸢给她的印象颇深。 先开始不仅不恭不敬,还想要打她耳光。 如今,更是要挟她了! 若是以前定安侯府的年少意气肖明仪,她阿鸢便是死了也要挟不到她。 只如今,她看的更明白了些。 所谓要挟,不过是诉求罢了。 阿鸢如今拼了性命,也不过想要活着。 她做此事,并没有伤害到她,她自然可以应她,让她活着。 萧明仪笑了笑,道:“你说的是没错,只本宫还是那句话,本宫应不了你,这桩买卖,值不值,全看大王子!” 萧明仪说罢看向了萧明武。 从看见是阿鸢之后,萧明武的脸色就没有好过。 让他饶了阿鸢这贱人的性命,他是真的不甘心。 可萧明仪问他值不值,他心中的不甘心便弱了几分。 他现在是知道金灿这老匹夫的祸心了,让他憋屈的是他便是知道,此刻竟然也只能憋着,忍着,不能动他分毫! 这老匹夫,一计不成,必定还有别的害他的法子! 他防的过一次,可不是次次防的过! 且要想防的过,必要知道更多消息才是。 便是一丁一点,也不能放过。 这阿鸢一条贱命,与他的命,孰重孰轻,他自然清楚的很! 第四十三章 金灿的计划 “本王子应了你,你一五一十的说吧!” 得了萧明武的准话,阿鸢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将金灿与她商定的计划和盘托出了。 与萧明仪想的无差,金灿是想杀了萧明仪。 萧明仪一死,他不会立即发难。 毕竟不到奉京,中间出的差错可太多了,想要拿下萧明武有些困难。 他会给萧明武出主意,随便找个女使冒充公主和亲。 待到了奉京城,他会想办法“东窗事发”,如此一来,和亲不成,还被欺骗,大奉脸面丢尽,必定发难。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他金灿不论如何都能全身而退。 而他萧明武则不然,毕竟他也是滇国的大王子,身份尊贵,大奉说不准会将萧明武留下做质子。 而滇国先前一战早已元气大伤,后将姜家连根拔起,已无良将可用,大奉执意让萧明武做质子,滇王不会不应。 一旦做了质子,那滇国的一切,与他萧明武就真的是没有任何关系了。 “怪不得,怪不得!” 萧明武靠着椅背,一动不动,嘴里呢喃着。 他说自他对萧明仪好了之后,他成日里找自己说这些事情,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是了,从前,他也是这样。 看似规劝,实则每次都在激怒他。 譬如上次萧明仪带着姜桃逃跑,被他抓回来,那日里,若不是萧明仪忽然醒了对他说“你不敢”,说不定他便真的将萧明仪活埋了。 那可是众目睽睽,他甚至无可辩解。 六月的天气,萧明武只觉得浑身发冷。 如果有可能,他现在就要提着剑,一刀结果了金灿。 原以为,他与他有救命之恩,现在想来,不过是他和老三做的戏,目的就是接近他罢了。 好毒的心计,好狠的手段。 萧明武眼神阴鸷,看着阿鸢,恨声道:“贱人,本王子待你不薄!” 萧明武脾气暴戾,最是易怒。 往日里阿鸢也最怕他这样的眼神,但是今日里,她却是不怎么怕了。 反正总要有一个结果的。 阿鸢仰着头与萧明武对视,眼泪悄悄的从眼眶里淌了出来。 “不薄?大王子说的是怎么个不薄法?当众羞辱我,还是对我肆意打骂?” 可阿鸢的哭诉,并没有打动萧明武半点,反而让萧明武原本阴鸷的眼里多了几分不耐烦。 他站起身来,一脚踹在阿鸢的胸口。 “你不过就是个玩意儿,也配来质疑本王子?” 这一脚踹的极狠,阿鸢胳膊还被绳子绑着,并没有办法抽出手撑一下,脸便斜斜的撞在了地上,原本白皙的脸上霎时蹭出了一道血印子,疼的阿鸢闷哼了一声。 萧明仪朝着阿赛点了下头,阿赛会意,上前一步将阿鸢又扶了起来。 阿鸢起来,竟哈哈的笑了,眼泪却依旧往外流。 她道:“是啊,我不过是大王子您的一个玩意儿!想要就要,不要就丢!我知道,在大王子的眼里,我贱命一条,无法与大王子相比! 可大王子,我也得告诉您,您的命在我眼里,不过也是贱命一条! 您可以不顾情分,肆意打骂我,我为什么不能杀……” “杀”字还没有出口,阿鸢的嘴便被阿赛一把捂住了。 阿赛面无表情,道:“大王子,阿鸢的话想必已经说完了,奴婢这便把她带下去!” 说罢,阿赛也不等萧明武同意,动作麻利的将塞口的布往阿鸢嘴里一塞,把那褪到一半的麻袋依样罩在了阿鸢的头上,又将阿鸢扛着出去了。 整个过程,萧明武都没来得及说上句话。 待阿赛出了屋子,萧明武憋着一口气对萧明仪道:“这阿赛跟了你,胆子倒是日益见长!” 萧明仪没回他的话,反问道:“大王子现今作何打算?” 打算? 他能做什么打算! 萧明武想起金灿,便气的咬牙切齿,他道:“我还能怎么办?我想杀了他,能吗?你告诉我,能吗?” 萧明仪料到萧明武会有此反应,也不恼,只道:“杀他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大王子要从长计议了!” 萧明武阴鸷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问道:“你有办法?” 萧明仪怎么能不知道萧明武的想法,要说先前萧明武有多信任金灿,那如今,便有多想杀了他。 但是…… “大王子该知道,金灿如今不能死,来日方长!” 萧明武的眼神,又黯了下去。 他道:“那你说,怎么办?” “接下来,自然是加紧赶路,早日到达奉京城了!” 萧明仪的话,让萧明武皱紧了眉头。 他如何不知道该加紧赶路,现在一直停在这小小的荆县驿站,是为了谁! 还不是她萧明仪。 萧明武想再说什么,却看见萧明仪那双凤眸,似笑非笑。 他想起金灿的气急败坏,终于开窍了一回,指着萧明仪道:“你,你是故意的?” 萧明仪没有否认,只道:“还需大王子明日请虚空道长再做场法事才好。” 至于说法,虚空会想好的。 只是萧明武这会儿却实在高兴不起来,金灿骗他,萧明仪也骗他,如今连一个不知道哪来的江湖术士,也骗他! 简直岂有此理! 他瞪着萧明仪好一会儿,才道:“这次你立了功,本王子且不追究你欺骗本王子的事,再有以后……” “倘若告诉大王子,大王子会应吗?” 荆县驿站一耽误就是十多天,虽说也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但这事若不揭破,那便是不必而为之的事。 且不说耽误行程,单就萧明武对金灿过命的信任,他愿意收集证据,却也不愿这般试探。 萧明仪见萧明武面有犹疑,又道:“也是奇怪,阿赛都发现的事,怎么大王子那边没有发现吗?” 萧明武顿时不说话了。 他是让人去盯着金灿了,可是一群饭桶,整日给他回报的都是些什么,不是金灿跟侍卫争执了,就是金灿今日吃了什么! 他烦不胜烦,觉得金灿实在没什么好盯的,是萧明仪危言耸听了,于是没两天就让他给撤回来了。 谁知道金灿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第四十四章 处置 在萧明仪的一再追问之下,萧明武到底没了脾气。 他看着萧明仪,闷闷的说道:“你总要知会本王子一声!” 两人又说了些事情,萧明武这才离开。 阿赛将阿鸢带出来后,并没有去别处,而是带去了她住的厢房。 还将阿鸢轻轻的放在地上,又将罩在她身上的麻袋给她拿开,又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 绳子甫一拿掉,阿鸢便迫不及待的伸手将塞在嘴里的破布给拿了出来,开口便道:“阿赛,你便是事事都要与我作对吗?” 阿赛蹲在她的跟前儿,看着她平静的说道:“听你骂完他,然后呢?” “然后,然后……”阿鸢却突然语塞,说不出来! 冒犯王子,即便是他答应放了她,可她也好过不了! 最后她把拿在嘴里的塞口布狠狠的扔了出去,说道:“如今,我竟然连骂他一句都不成吗?” 说罢,她又将脸埋在了两膝之间,默然无声,只间断的听见抽泣的声音。 阿赛也不劝她,走到床边坐下静静的看着她。 好一会儿,阿鸢才抬起头来,纵然头发凌乱的垂在脸前,阿赛还是看到了她哭的又红又肿的眼睛。 阿鸢开口,鼻音浓重:“阿赛,往日我总笑你愚蠢,蠢笨,现在看来,我才是最蠢的那个! 蠢到以为他是把我放在心上的,可不曾想,纵然我多有跋扈,他却不肯回护我一点,更因为我的一句气话,他就险些把我打死。” 阿鸢说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阿赛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又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她。 阿鸢接过帕子,一下一下的擦着眼泪。 “阿赛,你知道吗?我是真的恨他,恨不能杀了他!所以金灿找到我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他! 可是,可是后来我知道他们要杀了明珠公主,要我做伪证,伪证做完,金灿虽然没说,可我知道,我也活不了! 阿赛,你知道嘛,我害怕,我是真的想杀了他,他真的该死,我也真的害怕!” 阿鸢说的很是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阿赛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背,给她顺气。 阿鸢说的,她都知道。 阿鸢虽然骄横跋扈,可她的心底里是善良的,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害人,更没有要害死谁。 所以知道要害死明珠公主的时候,虽然她不是她做这件事,但是她心里还是胆怯。 到后来,她将她带到一间黑屋子里,稍微一吓,她便全部说了出来。 等全部说出来了,她心里安稳了便也能思考了,才能在公主屋子里诈了萧明武。 阿鸢的鼻子还一抽一抽的,她道:“阿赛,我想明白了,我原来日子过得苦,因为是个女孩儿,所以连我亲娘都嫌我碍眼,我总想着有一天能做人上人,把往日那些看不上我的,都踩在脚底下才是。 可当我上了他的床,我才发现,我要的不光是他的权势,还想要他的心,还要我的自尊,到最后,我便什么也没要到。 阿赛,往日里我那么对你,谢谢你,还愿意帮我一把!也替我谢谢公主,以前是我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阿赛应了,又问她有什么打算。 阿鸢垂着头想了想,最后抬头看着阿赛认真的说道:“我想过了,我如今再想嫁人也难了,我也不想嫁人了,家里我也不会回去了,回去了我爹娘也就是再卖我一次,我还有些积蓄,找个地方做点小生意,总能活着。” 阿赛点点头,说道:“你想清楚了就好。” “嗯!” 阿赛没有多留阿鸢,帮她梳洗了一下,便送她回住处,又问张嬷嬷拿了她的身契,将她送出去了才回来。 萧明仪已经等了她一会儿了,待看到她回来了,便开口问道:“送出去了!” 阿赛点点头,道:“送出去了,奴婢确认没有人跟着,才放她离开。” 萧明仪颔首道:“你做事心细,我放心,这几日辛苦你了,快些去休息吧!” 阿赛没有推辞,给萧明仪行礼过后,便回了自己的厢房,头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阿鸢算是如愿拿了身契出了府,可是远黛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她是实实在在的想杀了萧明仪,人证物证确凿! 于一个对自己心存歹念的人,萧明仪自然不会心软,何况她也从非什么良善之辈。 而萧明武就更不用说了,金灿这一出本就是为了算计他,可是金灿他动不了,阿鸢他也应了让她走,那这远黛,便是他唯一的发泄口,他自然不留半点情,当即便下令把远黛拖到正院门口打,打死算完。 远黛先前还又哭又叫,一听到要打死她,也不叫了,腿吓的只发软,两个婆子架着她也拦不住她一滩烂泥般的坐到了地上,怎么拉也不起来,两个婆子索性也不架着她了,拖着她就走。 一直拖到加上了长板凳,一板子一板子的打在身上,远黛竟然也没有再出一声。 直到半夏扶着含烟走了进来,两人的身影落在了远黛的眼里,一直没有做声的远黛突然“啊”的大叫一声,挣扎着指着含烟大叫“贱人”。 含烟没忍住,眼眶里的眼泪一下便落了下来。 半夏原就劝着含烟,让她不要来,但没有劝住,又怕含烟出事儿,便也跟了过来。 结果刚到这里,脚还没站住,便听远黛这么骂含烟。 就是含烟不委屈,半夏也替含烟不平。 她松开挽着半夏的胳膊,大步走向远黛,俯下身照着远黛那本就肿的老高的脸又是“啪啪”两个巴掌,这两个巴掌十分用力,用力的她手都有些疼。 “远黛,你别总觉得别人欠你的,你有什么资格骂含烟,你早就想将含烟拉下水置于死地的时候,你怎么不为她想想?” 远黛的叫声,滞了一瞬间,一瞬间后,便一复从前。 半夏气的又要打她,却被含烟拉了回来。 含烟朝她摇摇头道:“罢了,看她这样子,是痴傻了,也听不懂这些,我们走吧!” 半夏虽然气也只能点头,两人便回了院子。 远黛却依旧在叫“贱人”,一棍子接着一棍子的打在她身上,也没影响她半分,直到断气前,还一直念叨着这两个字。 第四十五章 启程 金灿晚饭都没有吃好,一直在等着萧明仪的死讯。 可是死讯没等到,却等来了那个叫远黛的尸体。 他知道事情这是败露了,可却想不出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将被萧明武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再想完成三王子的事,只怕没有可能了。 于是整个晚上,金灿几乎都没有合眼,却什么对策都没有想出来。 第二天一早,他才算有了些困意,准备睡一会儿,却又得到了那个叫虚空的骗子又在明珠公主的院子里开坛做法了。 金灿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便又传来了消息,公主痊愈了,明日一早,便要启程。 这个消息一出来,金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知道纰漏是从哪里出的了! 根本没有纰漏! 这根本就是一个局,一个破坏他与萧明武关系的一个局。 而他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露出了尾巴。 萧明仪,她两次三番的提出无理要求,是为了让他坐不住。 可是,怎么可能是萧明仪? 金灿坐在椅子上,觉得身子僵硬的有些动不了。 民间都传,明珠公主身份高贵,聪慧绝顶,滇国可能会出一个女王。 可是朝臣都知道不会,明珠公主虽然高贵,但是却并不受滇王喜爱,明珠公主从小便与其他的女儿家没什么两样,学的是针织女红,读的是德容言功,一介女子,她怎么能有如此谋略? 金灿一想,便又是一天,也不曾再有困意,中间若不是有小厮劝着,怕是饭都不记得吃。 第二天一大早,和亲队伍便早早的收拾好了,这一次再没有任何意外,和亲队伍顺顺利利的离开了荆县驿站。 孙县令和杨杏林目送驿站出了荆县县城,两人俱是喜极而泣。 最高兴的莫过于虚空了,他带了童儿大摇大摆的从荆县驿站走了出来。 他打算以后就打着治好过明珠公主的旗子去大赚一笔的心思被明珠公主看穿了,并且告诫了他不允许,他不得不答应含泪答应。 但好在这些滇国人给的报酬,是真的多! 五十两金子,够他好几个月的花费了。 虚空有了钱就坐不住了,带了童儿换了身衣服直奔荆县最好的酒楼点了一大桌酒席,两人吃的撑得趴在桌子上起都起不来。 而萧明仪坐在马车上终于也有事做了,昨日她想着要启程了,便又带着姜桃去了集市,路过玲珑书局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进去看看,结果正遇上长龄先生刚出了最新的一话,她毫不犹豫就买了下来。 分明前几天歇的也够了,可昨夜里不知怎么,就困的很,这本她惦念了很久的书,便被她放下了,这才有时间看。 只看了几页,她便知道虽然这是续写,但绝对不是狗尾续貂之作,甚至比她写的要好许多。 她的缺点,她一直都知道,虽然笔锋犀利,不乏大气,但对于打斗场景描写,许是没有真正看过的原因,写的一直乏善可陈,但她叙事上和行笔辞藻间都颇有优势,因而这个不足,便是哥哥们也不怎么看的出来。 可这三十六画的长龄先生,不仅情节上衔接的天衣无缝,且在她所不擅长之处展现出了极强的笔力,辞藻虽不如她所用华丽,但是却能让人身临其境。 虽说看书的人有区分好坏的能力,但是对于同一篇文,纵然写作风格发生改变,可只要情节衔接的上,笔力没有太大的差异,看书的人并不能够发现这其中竟然已经换了一个人写。 可是,这到底是谁写的。 这长龄先生,写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她的父亲,肖南山。 她以大奉化作虚无国,以南山化作长龄,写了父亲的事,许多都不是外人所知的事。 包括父亲在战场上打过的仗,受过的伤,给他们写过的信,还有久别回家对他们的关怀,他卸下战甲的温文儒雅,和面对哥哥们的严厉,以及对她的娇宠…… 知道长龄先生是父亲的人,除了她的贴身婢女,便只有替她跑腿的四哥哥。 可是,不会是四哥哥! 四哥哥喜好机关之术,除了与她亲近些,其余时间不是去工部找那些工匠们求学,便是在他自己院子里琢磨东西。 对于故事文章,他虽说不上一窍不通,但绝不长于此处,且她看过他写的东西,这样水准的东西,四哥哥是写不出来的。 萧明仪怀揣疑心,往下继续读,读着读着便读出味儿来了。 虽然关于父亲的事情也写的不少,也近乎事实,但是关于家庭的事,却很少写了。 那个人不擅长写这些事,或者不知道。 萧明仪心里没有明确的判断,又将书翻了一页,看了几眼,眼泪便掉了下来。 相比大奉而言,滇国不过是弹丸之地,与大奉比肩而立的还有另外一个王朝,东临王朝。 二十年前,大奉与东临大战,东临趁大奉不备,长驱直下,有直捣京师之势。 为保大奉国土,大奉所有兵力调往东临战场。 常驻滇南的肖家军也不例外,但为防滇国知道边境空虚,趁机来犯,使大奉受前后夹击之苦,已经战功赫赫的肖南山便率领百十亲随依旧镇守滇南。 不想滇国猜测大奉此刻守卫空虚,正有来犯之意,一万先锐部队渡过番水河攻打广昭,肖南山召集广昭本县守备,全民皆兵,他率领百十亲随做先锋,杀了滇国先锐部队一个措手不及,尔后全民呐喊击鼓,使滇国先锐部队误以为,肖家军从未离开广昭,主动退兵。 可是这一战,肖南山却有了十一道伤痕! 七道刀伤,四道剑伤,护心镜上更是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害,竟都变了形。 萧明仪一生没见过刀光剑影,便是死的时候,赵子晏也出手利索。 可是从书上的描写中,萧明仪竟似生生看到了挥舞的长剑,飞驰的箭雨,还有锋利的大刀,鲜血,嘶吼,呐喊,哪一样都让她心中激荡,却又让她无比心疼,想起小时候看见过的父亲身上的道道伤疤。 第四十六章 承认 萧明仪心里没有明确的判断,又将书翻了一页,看了几眼,眼泪便掉了下来。 相比大奉而言,滇国不过是弹丸之地,与大奉比肩而立的还有另外一个王朝,东临王朝。 二十年前,大奉与东临大战,东临趁大奉不备,长驱直下,有直捣京师之势。 为保大奉国土,大奉所有兵力调往东临战场。 常驻滇南的肖家军也不例外,但为防滇国知道边境空虚,趁机来犯,使大奉受前后夹击之苦,已经战功赫赫的肖南山便率领百十亲随依旧镇守滇南。 不想滇国猜测大奉此刻守卫空虚,正有来犯之意,一万先锐部队渡过番水河攻打广昭,肖南山召集广昭本县守备,全民皆兵,他率领百十亲随做先锋,杀了滇国先锐部队一个措手不及,尔后全民呐喊击鼓,使滇国先锐部队误以为,肖家军从未离开广昭,主动退兵。 可是这一战,肖南山却有了十一道伤痕! 七道刀伤,四道剑伤,护心镜上更是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害,竟都变了形。 萧明仪一生没见过刀光剑影,便是死的时候,赵子晏也出手利索。 可是从书上的描写中,萧明仪竟似生生看到了挥舞的长剑,飞驰的箭雨,还有锋利的大刀,鲜血,嘶吼,呐喊,哪一样都让她心中激荡,却又让她无比心疼,想起小时候看见过的父亲身上的道道伤疤。 “姐姐,你怎么了?” 姜桃看见萧明仪哭,不禁问了一句。 萧明仪回神,哪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没事,看到一段比较难过的情节。” “哦,那姐姐就不看了吧!” 她从前跟着姜王后的时候,姜王后也经常看书流泪。 看来看书果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就像她也不喜欢学认字,读书。 萧明仪本来是敷衍姜桃的,却不想听到姜桃这样的回答,一时也有些愣了。 尔后轻轻的笑了,然后把书放在一边,说道:“好,听你的,不看了。” 姜桃看萧明仪不看书了,把手里的羊拐塞给画竹,急急的说道:“快,快,画竹,把羊拐收起来,拿出来九连环,我们让姐姐带我们玩九连环。” 最近不赶路,画竹倒是终于养的脸上有些了肉,也有了点气色,看着多了几分小孩子的可爱。 她应了一声,便从软榻下抽出一个小匣子,把羊拐放进去,又翻了一翻,才拿出两个九连环来递给了姜桃,自己又拿了一个。 姜桃接过九连环,便递给了萧明仪一个,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她。 萧明仪顿时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倒是在一旁伺候的含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公主,您啊,全靠九连环拴住小姐了。” 萧明仪看看手里的九连环,又看看姜桃那期盼的眼神,觉得含烟说的颇有道理,这可不就是现在她跟姜桃的唯一话题了么! 索性,萧明仪也认命了,便又陪着姜桃玩了一上午,总算是能让姜桃解开一次,小丫头高兴的差点把马车都给蹦坏了。 今天运气比较好,午时的时候正好路过一个镇子,镇子上有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酒楼,于是萧明武便包了酒楼,和亲队伍便就在这里午饭修整。 萧明仪是女眷,又是公主,自然不可能与众人挤在大堂里吃饭,她有自己的包间。 她刚戴了斗笠,刚走下车,便感受到了一道不善的目光。 不用看,萧明仪都知道这目光来自于谁。 她只当做没发现,由含烟扶着往酒楼里面走去。 不想,那人竟然走了过来,越过姜桃,只落萧明仪一步。 一直到包间门口,萧明仪要进屋了,那人才道:“明珠公主好手段!” 萧明仪闻言止步,并未转身,冷声道:“金大人说笑了,本宫再不济也是滇国嫡公主,断没有做别人踏脚石的道理,你说是吧,金大人?” 金灿此举本来是为了试探一下萧明仪,他终究不太相信这是萧明仪做的局。 他想过萧明仪会有千万种回答,他要从这些回答里甄别到底是不是她。 可他没有想到,萧明仪竟然承认了,承认的气势逼人。 这是明晃晃的告诉他,她是嫡公主,即便是落水了的凤凰也是凤凰,让他好自为之! 一时间,金灿竟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一直以来,他都把精力放在萧明武身上,却不曾想到这位明珠公主才是个厉害角色。 不管是和大王子的关系恶化上来说,还是从明珠公主不可能再如以往小绵羊一样引颈就戮,这两种认知都让金灿知道,自己出行前踌躇满志以为的志在必得的任务,怕是不能完成了。 “公主说的是!” 一句话,金灿几乎要把肺腔都憋的炸了,才说出来。 他与萧明武不同,即使他是使者大臣,即使照理来说,这和亲队伍,包括王子公主都要听他调遣。 可也只是照理,他一句重话都不能对萧明仪讲。 “嗯!”萧明仪淡淡的应了一句“本宫就知,金大人最明事理了,本宫要用膳了,金大人也请吧!” 萧明仪说完,便一步踏进了包间。 被金灿堵在身后的姜桃早就不开心了,她脆生生的喊道:“金大人,麻烦您让一下!” 金灿听见姜桃的叫声,回头看了一眼姜桃,没说话,让开了。 大概是姜王后吧,姜王后出身姜家,能教育出明珠公主这样的女儿,也不稀奇。 只是一瞬间,金灿突然觉得,若真的如传言一般,滇国能出一个明珠公主一般的女王也并非不好。 既心思缜密做的了局,却也敢做敢认,也敢诘问与他。 金灿这般想着,又自问自己,三王子是不是也能如此。 他自己也没能给出答案。 萧明武虽然之前没有盯紧金灿,但知道金灿的确有问题之后,便是令人盯他盯的紧紧的,更是吩咐下去,就是金灿放个屁,也要禀报给他。 像金灿和萧明仪说话这样的事,自然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只是碍于两人的身份,没有人敢近前去听,且两人说话声音又小,故而萧明武虽然知道两人说话了,但是却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第四十八章 遇雨 萧明武的紧张表现在他身上的每一处,萧明仪没有嘲笑他,反而对他说的认真而又郑重。 “大王子可有想过,金灿是想杀了明珠。” 紧随而上的萧明武一下子懵了。 是啊,他着急个什么劲儿,金灿那老匹夫是想对付他没错,可他也想杀了萧明仪啊。 金灿这是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啊! “哈哈哈哈……” 萧明武心里高兴,大声笑了出来。 酒楼本来就不大,萧明武的笑声贯穿了整个酒楼。 在一楼大厅吃饭的士兵和仆人们纷纷抬头看萧明武,萧明武也不生气,反而道:“今个儿本王子高兴,好菜随便吃,酒就不要喝了,待会儿还要赶路。” 楼下顿时一阵欢呼,士兵们高喊“大王子威武,感谢大王子。” 萧明武听着很是受用,一步跨到萧明仪身侧,道:“走,与本王子一同用饭去。” 萧明仪颔首,同萧明武去了他的包间,又加了碗筷,这才正正经经的吃了一顿午饭。 接下来几天,整个和亲队伍都能感受到萧明武的喜悦,虽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高兴,但是总归大王子高兴,对他们是有好处的,大家也就都不计较了。 当然,这些人除了金灿。 他不光看着萧明武的喜悦难受,更多的难受则是赵纲给他的。 这个三王子那里来的侍卫,美其名曰是来保护他,可实际上什么也不做在他这里如同大爷一般,而今见他完成任务机会渺茫,竟然不断出言讽刺,给他脸色。 三王子让赵纲随行的时候,他心头无比熨帖,一是觉得三王子看重,二是赵纲对他毕恭毕敬。 不想如今赵纲与他,竟是如鲠在喉。 索性今日行进路程都比较顺利,不出意外,再有个五六天便能抵达奉京城了,到了奉京城再有什么际遇也不一定。 而随着离奉京城越发的近了,萧明仪的心也越发的激动,她期盼着再快点,快点…… 六月三十,六月的最后一天。 距奉京城预计还有四天的路程,天气大好,艳阳高照,虽比往日还热了许多,但整个和亲队伍的人都知道就要到奉京城了,也顾不得热,只盼赶紧赶完路,能在奉京城好好的歇息一段一日。 及至傍晚的时候,忽然大风乍起。 嗖嗖的凉风穿过锦缎的车帘,吹进马车里,萧明仪只觉得浑身的暑意霎时间被吹得烟消云散。 身体虽是舒畅了,可长期生活在奉京的经验却向她预示一个不好的讯息。 她微微起身,撩开车帘。 果然,方才还霞光十里的天空此刻阴云密布,风卷起路旁的尘土肆意飞扬,她前后看看,皆看不见村落城镇。 还真是,大丰朝有一句谚语,叫做“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不想整个六月,天气还都算是规整,这六月的最后一天,终于是变脸了。 这样的天气多半倾盆大雨将至,但是也不全然是,干打雷不下雨的情况也多了去了。 但无论如何,现在赶紧赶路能找着村庄城镇暂避才是正理。 和亲队伍中不是没有懂天气的人,这会儿和亲队伍已经全力赶路,士兵们全部跑步前进,而马儿们天生便对这些东西敏感,嘶鸣一声也跑的飞快。 平时里坐着十分安逸的马车,此刻里面也晃荡的厉害。 萧明仪抓着车框不松手,极力的忍着不吐出来。 而这边姜桃又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不肯松开。 没过一会儿,萧明仪透过被风吹着飘散的车帘里晃见了一道亮光。片刻间,便听得天空中传来一阵沉闷而巨大的雷声,在山野中震天彻底,十分响亮。 和亲队伍的速度似乎又加快了几分,过了约有半刻,才终于停了下来。 萧明仪撩开车帘,正看见一座客栈灯火通明,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尤为突出。 萧明仪看见萧明武身边的于深已经进店了,心中稍安,将手伸出车窗外,已经有细密的雨珠打在皓白的手腕上,酥酥痒痒。 不过一会儿,于深便出来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禀大王子,掌柜的说,这客栈已经被人包了。” 萧明武的马车就在萧明仪的前边,于深的声音不小,以至于萧明仪也听的一清二楚。 “那便问问他,这镇里还有没有别的客栈,赶紧过去,别淋了雨。” 萧明武的语气不太好,这雨看架势就不小,要是都淋了雨,再都病上个几天,怕是路程还要延迟。 于深支支吾吾的道:“属下问了,那掌柜的说,这是镇上唯一的,客栈!” “岂有此理!” 萧明仪体内听见萧明武的马车上传来“砰”的一声响,心中知道,这是萧明武又发火拍了车厢板。 眼见着那侍卫面色发苦,便是有话也问不出了。 萧明仪知道这于深与阿赛关系还算可以,之前接触过一次,做事也算是心细。 她从车窗探出头来,问道:“那你可知现在这客栈现下住了多少人?可有余房?” 于深听到萧明仪问话,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回道:“属下问了,问了,如今住客栈的不过两人是一主一仆,两人只住了一个套间而已。 只是,那人并不好交涉,身份也像是不低,与属下交涉的人虽是个仆人,却剑眉星目,他跟属下说,他家公子喜静,怕是不能把客栈让出来。 属下不敢擅自做什么,便赶紧回来回禀大王子了。” 萧明仪蹙了蹙眉头,刚想要说什么,便看见萧明武一个健步冲出了马车,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岂有此理,本王子倒要看看,是什么金贵人,这大雨天的,只住了一间屋子,却不肯将别的房间让出来!” 萧明仪心中暗道不好,照萧明武这脾气,伤了人就不好了。 她不敢耽搁,叫含烟拿了帷帽,又叫含烟去后边车里喊了阿赛,便也跳下了车,赶紧进了客栈。 一进客栈,便见先一步到客栈的萧明武一掌拍在前台的柜子上,凶神恶煞的大吼道:“掌柜的,谁住在这里,让他出来,与本王子好好说说!” 第四十八章 大丰端王 那掌柜的先前看见一个士兵一样的人进来就心中颤颤的,后来见那黑衣小哥将他打发走了,才放下心来。 谁知道这会儿又进来一个人,还如此凶相。 还自称“王子”,这,这不会是滇国和亲的人吧? 这可不好惹啊! 可楼上的那两位,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样子啊! 这时,他看到又进来一位戴着白色斗笠的姑娘,看起来很好说话,应该是与这位“王子”是一起的。 掌柜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样,连忙道:“这位姑娘,您快来劝劝这位公子。” 萧明仪走进,对掌柜的说道:“吓着掌柜的了,我与掌柜的陪个不是,只是这外边眼看将有大雨将至,附近有无别的地方可住,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 掌柜的头上的小帽子都要戴不住了,他苦哈哈的说道:“这位姑娘,不是在下不给你方便啊,实在是,这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如今,这,我也做不了主啊!” 那掌柜的双手一摊,一脸的无奈。 萧明仪也知道他为难,知道这住下的人应当也有些身份,不然也不会包下整个客栈只为图个清静。 她也不欲与这掌柜的为难,仰头看了看楼上,纱做的斗笠正中间开的缝便敞了开来,露出一张明艳却不艳俗的脸。 不想正看见两个人,其中一个一身黑衣短打,英气逼人,竟是她在玲珑书局中见过的那名男子。 而他旁边则站着一个身着苍蓝色袍子的男子,头发用一根青色的玉簪松松的攒着,眉目深邃而疏离之气。 是他! 纵使是多年不见,他的样貌已经变了许多,萧明仪也一眼认出了他。 不为别的,只为这是她知道唯一一个胜过她九连环的人。 曾经的端王世子,如今的端王,大丰朝唯一的异姓王——谢临渊。 虽说四年前,谢临渊便已离京远游。 可是奉京城中如今但凡提起谢临渊还是无人不知,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位端王不仅在吃喝玩乐上天赋异禀,便是再诗词曲赋上颇有建树,只偏偏于他时代家传的领兵打仗一窍不通,以致五万谢家军如今依旧群龙无首。 谢临渊年岁小些也就罢了,可等谢家军翘首以待等他长到了十六岁,却养成一身文人气息,要放白鹿青崖间,出门远游寻仙。 到如今,也已经有六年了。 不想,如今竟是在这里看到了他。 这会儿萧明仪也想起来了,她说那会儿怎么看到那黑衣男子如此熟悉。 她记得他叫青羽,自谢临渊承袭端王后便跟在他身边了,如今也好些年了吧。 谢临渊耳际,青羽轻声说道:“主子,这应该就是那明珠公主。” 谢临渊心中对这明珠公主早有几分好奇,闻言便垂下头去看萧明仪。 正看见萧明仪盯着他看,那眸光,竟是好像与他一早相识。 谢临渊心中微动,难道自己偶然间见过这位明珠公主? 转而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很确定,他不曾见过她。 还未等谢临渊再做他想,那有着一双幽深的凤眸的女子却清冷冷的开口道:“原是端王殿下!” 一听此言,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谢临渊忽然目光微凝,身侧的青羽手中长剑则微露寒光。 谢临渊转头看了青羽一眼,青羽将才拔了一点的剑重新放回剑鞘,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萧明仪看见青羽将剑放回了剑鞘,才又道:“听闻端王殿下远游寻仙数年,如今又是要去寻哪方仙山?” 谢临渊又回头来看萧明仪,却轻飘飘的问了一句:“你是谁?” “喂,你就是大丰的端王吗?本王子是滇国的大王子,如今外边要下雨了,你快些让出些屋子与我们住!” 萧明武身为大王子,虽然脾气暴躁,遇事只知发脾气不知思考,但是各国之间政局情况他倒也是了解一些的。 这端王,在大丰皇室又是异类,他当然也知道。 大丰人或许敬重尊重端王,可他不是大丰人,而且身份高贵。 且如今他们出使和亲,本就是两国邦交大事,这端王怎么着也不能不管他们吧! 谢临渊没有作声,却还是看着萧明仪。 萧明仪仰着头有一会儿了,脖子有些累,便活动了下脖子,又仰头道:“吾乃滇国嫡公主,封号明珠,不知端王阁下可否下楼说话?” 谢临渊自然看见了萧明仪的动作,她活动了一下颈部,看似是因颈部受累,才请他下楼。 实际上,她是知道便是现在是有求与他,这般仰视也是失了身份。 可又碍于这客栈如今被他包了下来,没他允许,不好上楼。 这明珠公主果真与传闻中不同,竟是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 谢临渊没有拒绝,缓步下了楼,走到萧明仪跟前行了平礼道:“明珠公主,大王子,小王有礼了!” 萧明仪与萧明武两人给谢临渊回了礼,萧明仪才道:“诚如方才大王子所说,如今路遇大雨,还请端王行个方便,端王放心,明珠与大王子必会严令属下,令行禁止,必不会扰了您的清静,更不会对您造成不必要的方便,银子稍后也会送给您。” 谢临渊透过薄薄的纱织斗笠,看见萧明仪的嘴微动,那张明艳四方的脸,却看不见了。 他道:“明珠公主既然这么说了,那便如明珠公主所愿。” “青羽,走吧!” “是!” 两人说罢,便朝着门走去,萧明仪这才看见青羽背后背着一把艾青色的油纸伞。 待两人出了门后,萧明仪才对掌柜的说:“掌柜的,有劳了!” 那掌柜的擦擦额头上的汗,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在下这就让小二给您收拾房间去!” 掌柜的说完,便去喊人安排房间去了。 萧明仪又吩咐后进来的阿赛去通知已经外边的人收拾行囊,可以进来了。 最后才对萧明武道:“大王子,还请约束我们的人,保持安静!” 萧明武连声道:“应该的!” 人家让了房子给他住,他要尊重人家的习惯,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还有,除了大丰端王所用费用外,其它所有支出折算成银子一并送去给端王。” 第四十九章 叶子牌 萧明武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 “这……这还要钱?” 萧明仪看着门口,凤眸微动,道:“他说不要了吗?” 萧明武想了想,好像是没说不要! 可他以为萧明仪不过是客气一下,大丰端王也不缺这个钱。 这才几个钱啊? 偌大的大丰,一个世袭异姓王竟然这么抠门。 萧明武想发火都发不出来,最后闷闷的说道:“本王子知道了!” 萧明武冲进客栈的时候,金灿也看到的了。 他的先生劝他也进去跟着看看,不要起冲突了。 金灿没有听从先生的意见。 如今他和萧明武也就保持着表面的和平,实际上已经是你死我活的仇恨。 他进去根本劝不住萧明武,反而只会让他更加狂躁激怒。 而且,他也不想管,或许萧明武这么闹下去,他就有机会了也说不一定。 于是,他就在马车里静静的听着。 一切如他所料,萧明武拍案大喊的声音近乎传的一条街都听的到。 可就这一声之后,竟然安静了。 然后就再没听到声音了。 他最终忍不住好奇,掀开车帘往外看,便看到一个身着苍蓝袍子的俊美男子从客栈里走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黑色劲装的男子,到门口出,那黑衣男子从身后抽出一把艾青色的油纸伞打开撑起,那男子踩踏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了,对这庞大的和亲车队,两人仿若未见。 这不是个普通人! 金灿还要再想,便又看见一个英气的侍女从客栈里出来,是明珠公主身边唤作阿赛的,她走到队伍最前,开始吩咐大家卸载行李,准备入住客栈。 这是解决了? 金灿才晃过神,方才明珠公主也追着大王子进去了。 大王子对明珠公主,还真是言听计从。 金灿把车帘全部来开,跳下了马车,也往客栈走去。 客栈不算大,也不算小。 萧明仪和姜桃以及萧明武还有金灿三人一人一间套间,其余的人或三三两两挤在一起,也将将就就的全部住下了。 一切才刚收拾妥当,方才还飘着零星小雨的天空中忽然间便落下了黄豆般大的雨滴,虽然不多,但是很急,紧接着,瓢泼大雨便从天空中落了下来,打在屋檐上啪啪作响。 不过和亲队伍中的人没有先前躲雨的惊慌,反而有些兴奋。 六月的天气虽然燥热,但都在烈日炎炎下赶路,大家身上都是汗津津的,也受不了这样热的天气。 这一场雨一下来,不光凉爽了许多,洗个澡擦干净,干干爽爽的也让人舒服。 萧明仪刚洗完澡,待含烟绞了头发,她便坐到临街靠窗的躺椅上,将还有湿的头发从椅背上垂下来,三千青丝垂下,摇摇晃晃的。 还没等她打开没有看了一半的长龄先生,姜桃拿着一叠卡片过来了,一边喊着姐姐,眼里亮晶晶的,头发还湿漉漉的。 她身后,画竹连带着张嬷嬷后来送的两个侍女齐齐的跟着,俱是无奈。 半夏搬了凳子,放在躺椅旁边,也围着小几。 姜桃一坐下,就献宝一般的将手里的卡片放到萧明仪手里,道:“姐姐,客栈的小二说这个可好玩了,你会吗?” 萧明仪这才看见,姜桃手里的是一把叶子牌。 她怎么不记得,姜桃买过这个? 萧明仪把手里的书放在一边,接过了姜桃手里的叶子牌,看着有些半新不旧的样子。 “你从哪儿来的?” 姜桃眨眨眼道:“我前边去厨房找吃的,见桌子上放着许多这个,有个小二哥见我好奇,便给我许多,姐姐,你会玩这个吗?” 她会玩,但不是太会,只是懂一些规则而已。 不过倒是能教给姜桃,姜桃学会了,到了奉京城,到时候总能跟奉京城的小姑娘们有些话说。 萧明仪拿着叶子牌查了查,一张一张的叶子牌在她纤长的手指翻飞,霎是好看。 等查到最后一张,她手才停下。 不够! 叶子牌总共四十章,这副叶子牌才三十八张。 想来不过是小二哄姜桃玩,这才拿了一副缺张的叶子牌给了她。 萧明仪把手里的牌随手放在手边的小几上,说道:“这叶子牌张数不够,玩不了!” “啊?” 姜桃怀疑的叫了一声,尔后满脸的失落。 萧明仪看着觉得新奇,便问道:“你不是在玩九连环?怎么又不玩了!” 姜桃想了想,眼神有些嫌弃又别扭的说道:“那九连环,我玩的都快腻了,现在回回都能解开,没意思!” 萧明仪听了姜桃的话,竟然“噎”了一下。 随后她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还伴随着“滴答”的水声,不过一会儿,便又看到有人影从她门前走过。 她住的这间屋子,靠近楼梯,旁边的便是谢临渊的屋子,这间客栈中最豪华的一间。 想必是雨太大,那把油纸伞不太遮的了雨吧! 萧明仪眼神收回来,又看向姜桃不太高兴的脸。 心中想着,若是这小姑娘知道外边那位是个解九连环的高手,还知道解这九连环,是要分许多花样的,不知道还会不会说出刚才的话。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很明显,如今,叶子牌对姜桃的吸引力更大,再说什么,怕是她也听不进去。 萧明仪又把放下的叶子牌拿在手里,问道:“你真的这么想玩?” 姜桃听萧明仪问她,知道应该是有门,刚暗了的眼神又亮了起来,忙不迭的点头。 萧明仪没有回答她,先唤了半夏,让半夏把她的头发给绞干了。 姜桃想到要玩叶子牌,也就乖乖的让半夏拿着棉布做的手帕一点点的绞着头发。 萧明仪这才又问含烟会不会玩叶子牌,含烟回道会玩一点。 她便让含烟取了银子去楼下买叶子牌,这叶子牌方便携带,小巧精致,玩法又老少皆宜,客栈里必定有卖。 过了不多会儿,含烟便拿了一副崭新的叶子牌上楼来了。 还绞着头发的姜桃,一看便开心的拍起了手,但是也不敢不让半夏把头发绞干。 第五十章 加入牌局 牌局需要四个人,除了萧明仪和姜桃,余下的含烟也会一点,便进了牌局。 可还差一个人,却怎么也凑不起来。 半夏和姜桃的两个侍女都是滇国人,都不会玩。 画竹虽然是大丰人,却也不会玩,而且显然对牌局没什么意思,相对于姜桃,她倒是更专一一点,还惦记着九连环的事儿。 萧明仪也不忍心破坏她的追求,便从姜桃另外两个侍女里点了一个叫千月的来玩。 第一局是教学局,一边讲解一般玩。 千月还好,成年人接受起来容易一些,姜桃就不行了,相比之下,同样的讲解下,因为年龄的关系,还是落了下风。 但是姜桃对叶子牌的兴趣却是半点未减,相反,大家都会了,她反而越加的起劲儿。 一直到第三局的时候,她才会了。 结果一学会了,兴奋劲儿就更大了,因为有输赢,小丫头越发的起劲儿,还嚷嚷着要玩钱。 萧明仪看看两个侍女,都是拿月例吃饭的人,哪里会拿钱玩这个。 于是萧明仪便拒绝了姜桃,不想姜桃也想到了两个侍女的窘迫,便从自己的荷包里拿了几块碎银子分别给了含烟和千月,让两个人一起玩。 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接钱。 萧明仪拿着叶子牌洗牌,道:“拿着吧,当是你们陪她玩的报酬。” 说着,萧明仪又看向姜桃:“这可是你自己要玩的,输了莫要哭鼻子才是的。” 一直很乖巧的姜桃竟然很难得的一扬头,豪气的说道:“放心吧,本姑娘才不会呢!” 玩了十来把,姜桃没哭鼻子。 千月哭了! 十二把牌,千月输了七把。 两把是牌真的不好,至于另外五把,萧明仪看的清清楚楚,这丫头在给姜桃喂牌。 这会儿千月不光把姜桃刚给的银子输了,还另外搭上了一两。 明明都想哭了,千月却也说不出不玩的话。 萧明仪叹了口气,正想着怎么给千月一个台阶下,便听得“笃笃笃”的敲门声。 阿赛闻声去开门,萧明仪把手里的叶子牌给放下了,看向门外。 门一打开,与阿赛错着一个身位,萧明仪看到了谢临渊。 他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衣服,与先前见他冷冽的气质相比,此刻他如一块温润的玉一般,正正应了公子世无双。 谢临渊看见萧明仪,便礼貌性的笑了笑,道:“听着明珠公主这里许是在玩叶子牌,便过来看看,果然是。” 萧明仪没说话,等着他说出自己的来意。 她直觉以为,谢临渊并不是来问责自己吵闹的。 最起码,看起来不想。 在萧明仪的注视下,谢临渊薄唇微启又道:“不知本王是否有幸入个局?” 其实,谢临渊造访,萧明仪没有意外。 谢临渊对她有好奇,正如她也对谢临渊有好奇一样。 但是萧明仪没想到,谢临渊会用这样的一个理由。 叶子牌四人局,多一人不行,少一人,一样不行,这是规矩。 而很显然,谢临渊听到这边叶子牌已经玩起来了,这就是不差人了。 不过,萧明仪看了看自己右手侧正对着门的千月,眼中已经有了期盼之色。 这也算是个台阶吧! 萧明仪重新拿起了手里的叶子牌,道:“自然是有的,不过端王需要等这局结束才可!” 谢临渊颔首道:“这是自然!” 阿赛这才放行,让谢临渊主仆二人进了屋子。 半夏又搬了凳子,给谢临渊倒了茶水。 等一局结束,千月很自然的以牌艺不精退出了牌局,谢临渊加入。 谢临渊刚一坐到千月的位置上,姜桃一双小鹿似得眼眸便盯着谢临渊眨了眨说道:“这位哥哥,你长的可真好看!” 姜桃是真心实意的夸的,她不是没见过长的好看的男子,不管是滇国三王子,还是姜家的哥哥们,其实都一表人才。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姜桃就是觉得谢临渊和他们都好看的不一样。 这孩子…… 萧明仪竟然觉得有些无力,她觉得乖巧,都是姜桃穿的保护色。 谢临渊年长,姜桃叫他一声哥哥并未有什么不妥。 只是哪有女孩子家,夸男子长的好看的。 且,大丰的男子并不喜别人夸自己好看,盖因为前朝曾经有位长相绝美的男子,能让君王不早朝,并为之隔断袍袖。 于是,大丰男子一度以长相貌美为不齿,认为此相有祸国之嫌,甚至为此许多男子刻意蓬头垢面,遮掩面容。 但人的本性终究是趋于美的,久而久之,大家发现女子择偶也更倾向于长相出挑的男子,这种情况便逐渐消失了,但是大丰的男子依旧不喜欢被人说好看就是了。 萧明仪不动声色的看了谢临渊一眼,发现他面色并未有什么不妥才放下心来。 不然若是因为姜桃夸他这一句,他再不高兴了,还真是有些尴尬。 谁知,并不知道这忌讳的姜桃,见自己夸了人,并未得到一个礼貌性的回复,竟然有些不太高兴。 又开口问道:“哥哥,你会玩叶子牌吗?” 谢临渊回道:“不是很会!” 姜桃“哦”了一声,道:“那你可要小心了,小心输光哦!” “是吗?”谢临渊反问一句。 然后又看向萧明仪,问道:“还未请教明珠公主,咱们是玩多大的?” “也没有多大,五百吊。”萧明仪回答道。 谢临渊颔首,又叫了声青羽。 青羽会意,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放到桌上。 萧明仪看着那个荷包,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不好。 谢临渊抓起自己的牌看了看,道:“这是方才贵国大王子送给本王的银子,想来是够玩了!” 呵,她倒是不知道这位端王,竟然这么小心眼。 萧明仪也抓起了自己的牌,回道:“够不够,还是看端王的本事!” 谢临渊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唯有姜桃,还什么都不知道,一心想着能赢大钱,喜滋滋的抓起了自己的牌。 结果,第一局,睥睨牌场十二局的她便输了。 赢得人是谢临渊。 姜桃有些茫然的看着谢临渊,不是说自己不会玩的吗? 第五十一章 输牌 自从第一把输了,姜桃就再也没赢过。 连着玩了十几把,她本来鼓囊囊的小荷包就瘪了下去。 反倒是谢临渊,荷包都没打开过,旁边却放了不少的小银锭子。 姜桃斜着眼睛看着谢临渊,一脸怨念,嘴巴瘪着,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萧明仪摸起来最后一张牌,才打开自己的牌看了一眼,看完又合上倒扣在了桌子上。 “看不出来,端王玩娘娘牌竟然玩的这么好?” 叶子牌,又叫娘娘牌。 顾名思义,就是宫里的娘娘们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用的牌,后来也逐渐发展为女子玩的牌,再后来就不分男女了,也都玩。 但是奉京城住的是什么人啊,贵族! 自然什么都高上别人一等的,就是这叶子牌,也依旧只在女子中间流行,男子们依旧更倾向于玩骰子,毕竟这个更能考验财力。 如果说,姜桃之前是不小心夸谢临渊的。 那么,萧明仪这句称赞便是刻意的不能再刻意了。 什么不太会,运气好! 也只有桌子上另外两只菜鸟和新手才相信了。 十几局,谢临渊不赢她的,不赢含烟的,自己也不独赢,偏偏就对准了姜桃一个人。 便是姜桃说他好看了,也并没有别的意思。 这把庄家是谢临渊,他先出了一张牌,才道:“连这是娘娘牌都知道,明珠公主知道的可真不少!” 萧明仪知道,这是质问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就这么给人送了一个发问的接口。 叶子牌是有别称叫娘娘牌,但男女通玩之后,这种叫法不是少了,是没有了。 至于原因,自然是大丈夫们所谓的尊严作祟。 因而去问人这叫什么,别人只会告诉你这叫叶子牌。 而娘娘牌这种叫法,除非是特地了解过。 萧明仪看了一眼右手侧的这个男人,这个角度,只看得见侧脸棱角分明的线条,紧绷的唇线看的出他脸上并没有笑。 忽然间,萧明仪心中就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男人,他到底喜欢笑吗? 之前在大堂里的时候,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 可是在进屋前和姜桃说话的时候,他都笑了。 礼貌吗? 好像不笑,也不见得多么没有礼貌。 不过一走神,三个人便都出过牌,轮到萧明仪了。 萧明仪扫了一眼场下的牌,从自己的牌中抽出了一张七文放了下去。 并且说道:“很奇怪吗?本宫是要嫁到大奉的,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端王觉得呢!” 伶牙俐齿! 萧明仪的说辞,谢临渊一个字都不信。 谢临渊毫不犹豫的扔出了一张九文,大过七文。 桌上没有人再出牌了,一把开始,总有人想要积蓄力量。 萧明仪权当看不见谢临渊不信的姿态,只专注的打牌。 只是牌技差这件事,并不是说专心就能赢的。 这一把谢临渊针对的人,很明显的就变成了萧明仪。 作为萧明仪的下家,萧明仪出什么牌,谢临渊都要堵住,堵了两圈之后,萧明仪竟然一张牌没出去。 一把结束,毫无疑问,输的是萧明仪,三倍! 萧明仪很爽快,从荷包拿了银子,毫不犹豫的给了谢临渊。 谢临渊自然接的也毫不手软。 只是谢临渊刚一接过银子,萧明仪把面前的牌一推道:“你们玩吧,本宫不玩了!” 谢临渊拿着银子的手僵了一下,便很快的收了回去。 “怎么?明珠公主这是只能赢,不能输吗?未免有些玩不起了吧?” 萧明仪凤眸斜了他一眼,她知道,谢临渊这是因为自己点破了他身份而忌恨自己。 可是,当时的情况明摆着,若是她不点破他的身份,他定是不会将客栈让出来的。 届时,整个和亲队伍就要淋雨了。 当然,他更想知道的是自己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她又怎么会对他讲。 萧明仪半转了身子,半夏端了温度适宜的茶过来,萧明仪接过轻轻的喝了一口。 “对,本宫就是玩不起!” 当她和姜桃一样吗? 明明已经知道他牌技高超,且摆明了不让她好过。 她对自己的牌技清楚的很,而且并没有像执着提升解九连环能力一样提升自己的牌技,还做什么非得上赶着把自己的银子送给他。 她的银子也不多,还是从萧明武那里要来的。 “那还真是可惜!”谢临渊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声,抓起了他放在桌子上的银块,连着荷包一并递给了青羽“本王 就是运气好,眼见着姜小姐时来运转就要翻盘了,看了这银子姜小姐是赢不回去了!” 谢临渊的话,一下说进了姜桃的心坎里。 她也没有钱,她的钱还都是萧明仪给她的。 她要钱也没什么用,但是有钱总比没钱好吧! 小荷包里的钱,眼见着都被这个人赢完了,还没等她赢一回呢,姐姐就说不玩了! 姜桃小鹿般的眼睛眨了眨,撒娇的说道:“姐姐,再玩会儿吧!” 姜桃有如此反应,萧明仪并不奇怪。 小孩子玩什么东西兴起,总是要废寝忘食的。 且一旦有输赢,再涉及到钱财,就更容易让人沉迷。 萧明仪其实是个挺自律的人,对自己要求极严,对事情上也要求严格。 但唯独对姜桃,萧明仪可以一再退却,有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放纵。 比如她其实没有什么耐心教人,且从来不擅长教人。 但姜桃要学九连环,大片的时间缠着她,萧明仪虽然不愿意,却也教她。 待她学了一点皮毛,又没有兴趣了,萧明仪也没有多说,依旧教了她叶子牌。 可这一次,萧明仪没有打算答应姜桃。 她凤眸里有着浓浓的嘲讽之色,嗤笑着道:“堂堂端王,竟然诱骗一个小孩子做局,端王殿下真是好大的本事!” 说完,她“哐”的一声,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托盘上,白色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微微的有些刺耳。 “端王殿下,本宫说不玩了,就是不玩了!” “阿赛,送客!” “是!” 谢临渊只听一得一应声,便看到先前给他开门的英气侍女鞠躬弯腰,很是强硬的说道:“端王殿下,请 第五十二章 下大雨了 谢临渊被阿赛请出了萧明仪的屋子。 阿赛强势的态度下,青羽也没有拔剑,始终保持了沉默,跟着谢临渊出了屋子。 谢临渊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待青羽进屋关门之后,他才问道:“这位滇国嫡公主,可有新的消息了?” 青羽站的如一颗挺拔的青松一般,虽然声音压得低,但却依旧恭敬。 “滇国那边还没有传过来消息,和亲队伍这边,没有自己的人,但是也打探出来了一些。 大致与先前了解的没有差别,说这位公主温顺娴静,冰雪聪明。只是最开始的时候,这位明珠公主待遇并不好,后来她带着姜家小姐跑了一次,滇国大王子将她抓回来后,便对她好了,有了正常公主的待遇。 滇国和亲队伍中,有人说是滇国大王子怕明珠公主再逃跑,怕节外生枝,才对明珠公主这么好。 也有人说,他们终究是兄妹情深,大王子不会总是慢待公主。” 温顺娴静? 娴静,最起码看着是有的。 可不管是她看着他说“原是端王殿下”,还是凤眸微眯说“本宫就是玩不起”。 谢临渊都半分看不出来哪里温顺,你以为她安安静静的是只猫,但是她一抬爪子,轻的话,就是一道白印子。 重的,谢临渊没有见过,但是他想的出,血肉模糊应该是有的。 与萧明仪的屋子不同,谢临渊靠近窗边的位置放着一把太师椅,谢临渊走过去坐下,微微的推开了窗子。 窗外“哗哗”的雨声和凉意顿时充斥了这临近的空间里,南面朝阳的窗子正对上向北的飘雨,零零星星的飘进了屋子里,在微开的窗下形成了小小的水洼。 谢临渊透过微开的窗,看着外边瓢泼的雨幕和镇里人家的零星翠色,又问青羽:“那你觉得,会是哪一种?” “属下觉得,不太可能是第一种。”青羽据实以答。 如果是第一种,萧明武会对萧明仪好,但绝对不会是放纵,更不会是听从。 就先前在大堂相遇,这位滇国大王子可是不经意里已经任由这位明珠公主做主了。 这不经意里,藏了多少萧明武对明珠公主的依赖。 “第二种,你觉得可能性大吗?”谢临渊又问。 青羽面露难色,沉吟一下,还是说道:“属下觉得,第二种,也没什么可能性!” 谢临渊听了,忽然勾唇笑了笑。 尔后又看着窗外的雨幕不说话,静静的过了有半个时辰,雨势小了,渐渐的停了,雨后一抹斜阳露了出来,谢临渊伸手,将那扇微开的窗户全部打开。 许是瓢泼大雨将这方天空洗净了,已经要隐没在西山的太阳,竟然有着异样绚丽的色彩。 谢临渊却不愿看这并不刺眼的光芒,一把将刚开的窗户给关上了。 随着“咣”的一声,谢临渊轻声道:“猜测自然都不是真的,变的不是萧明武,而是萧明珠。” 青羽听到谢临渊说道“萧明珠”,忽然间,面色有一瞬变的有些古怪,他道:“爷,这位明珠公主,并不叫萧明珠!” “嗯?” “这位明珠公主,闺名唤作-萧明仪。” “萧明仪”三个字,青羽说的极快,但依旧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住了。 方才还温润如玉般的公子,忽然就变的冷冽,这块玉上仿佛结上了厚厚一层冰。 两个多月前,他曾亲手埋葬了一位女子,唤作“肖明仪”。 那个女子,他在她死后才见到她。 却在从前,无数次见到了她。 青羽感受到谢临渊的情绪变化,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属下也是才知道,是一个在萧明武那里做活的一个嬷嬷听来的,说是萧明武生气的时候,大喊出声,她们也这都才知道明珠公主原来叫萧明仪。” 谢临渊周身的冷意却不减半分,说话都多了几分寒意。 “滇国那边也传过去消息,尽快!” “是!” 青羽拱手垂头,却看见谢临渊衣角被飘雨打湿了一大片。 “爷,还是再换件衣服吧!” 谢临渊也垂眸,看见月白袍子的衣角湿了一大片,看着很是不好看,像是一团脏污一样。 谢临渊突然就笑了,道:“下大雨了,总归是要湿衣服的。” 谢临渊站起身来将外袍脱了下来递给青羽,便又走到书桌前。 书桌前还有先前铺好的宣纸,而之前磨得墨已经有些干了。 青羽将衣服放好,便倒了水,细细的磨了墨。 “萧明仪”三个字跃然纸上。 谢临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写这个女子的名字,只是知道这个与传言中并不一样的明珠公主,会让奉京城混乱一片。 而他,要的就是乱。 越乱越好。 姜桃看着谢临渊走出屋子,还有点不舍。 可她再不敢说话了,方才萧明仪放杯子那一下,她有些吓着了。 要知道萧明仪从来重话都不曾说的。 就是上回远黛诳她那次,萧明仪虽然生气,却也是面不改色轻描淡写的将她处置了。 直到阿赛将谢临渊送出去,关上门,萧明仪看姜桃的目光依旧收不回来。 她轻咳了一声,问道:“就那么想玩?” “嗯!” 姜桃下意识的就回答了一声,然后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猛然回头,正对上萧明仪那张好看却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连忙摇头,“没……” “嗯?” “其实,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想玩的。” 萧明仪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微微的打开了点窗户。 “既然想玩,便回去玩吧!” 姜桃错愕的看了一下,抓着牌的手攥的紧紧的,小鹿般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一如萧明仪初见她时的无助。 “姐姐,你是不是生桃桃的气了。” 说完,姜桃便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跑到萧明仪身侧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萧明仪笑了一下,道:“没有,姐姐只是要告诉你,既然你已经失去很多了,就不要有侥幸的心理再期盼它回来!” “可是,桃桃能把钱赢回来的!” “那你之前又为什么输了?” “那是因为那个哥哥运气好!” “你怎么知道他运气不会继续好下去!” 姜桃哑口无言! 但是她好像懂了。 姐姐是让她多多练习,用自己的牌技把钱赢回来! 第五十三章 他懂 谢临渊也垂眸,看见月白袍子的衣角湿了一大片,看着很是不好看,像是一团脏污一样。 谢临渊突然就笑了,道:“下大雨了,总归是要湿衣服的。” 谢临渊站起身来将外袍脱了下来递给青羽,便又走到书桌前。 书桌前还有先前铺好的宣纸,而之前磨得墨已经有些干了。 青羽将衣服放好,便倒了水,细细的磨了墨。 “萧明仪”三个字跃然纸上。 谢临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写这个女子的名字,只是知道这个与传言中并不一样的明珠公主,会让奉京城混乱一片。 而他,要的就是乱。 越乱越好。 姜桃看着谢临渊走出屋子,还有点不舍。 可她再不敢说话了,方才萧明仪放杯子那一下,她有些吓着了。 要知道萧明仪从来重话都不曾说的。 就是上回远黛诳她那次,萧明仪虽然生气,却也是面不改色轻描淡写的将她处置了。 直到阿赛将谢临渊送出去,关上门,萧明仪看姜桃的目光依旧收不回来。 她轻咳了一声,问道:“就那么想玩?” “嗯!” 姜桃下意识的就回答了一声,然后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猛然回头,正对上萧明仪那张好看却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连忙摇头,“没……” “嗯?” “其实,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想玩的。” 萧明仪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微微的打开了点窗户。 “既然想玩,便回去玩吧!” 姜桃错愕的看了一下,抓着牌的手攥的紧紧的,小鹿般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一如萧明仪初见她时的无助。 “姐姐,你是不是生桃桃的气了。” 说完,姜桃便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跑到萧明仪身侧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萧明仪笑了一下,道:“没有,姐姐只是要告诉你,既然你已经失去很多了,就不要有侥幸的心理再期盼它回来!” “可是,桃桃能把钱赢回来的!” “那你之前又为什么输了?” “那是因为那个哥哥运气好!” “你怎么知道他运气不会继续好下去!” 姜桃哑口无言! 但是她好像懂了。 姐姐是让她多多练习,用自己的牌技把钱赢回来! 姜桃带着萧明仪的“至理名言”走了。 她正好三个丫头,加上她四个人,她一定勤加练习,有朝一日一定能杀那个靠运气的哥哥一个片甲不留。 萧明仪依旧站在窗前,雨丝飘到她脸上,有些凉意。 其实她也已经失去很多了,去往奉京城,何尝不是一场豪赌。 只是,她已经没有更多可以失去的了。 就连这条命,也本就是没有的了。 她的路,只能这一条路。 其实萧明仪这样冥想的时候很多,阿赛并含烟和半夏三人也都熟悉了,每当这个时候,她们都不会主动和萧明仪说话。 就如今天一样。 雨住了后,很快夜幕便降临了,用过晚膳后,萧明仪将没看完的长龄先生看完后便去睡了。 第二天晨起,艳阳高照。 北方大多如此,雨来的急而又大,但下的时间却短,下过后便是艳阳天。 不像南方,梅雨季节烟雨朦胧,虽然下的不大,却缠缠绵绵一个多月都不曾见过雨住。 可和亲队伍的人看见这灿烂的阳光却不甚高兴,这意味着今日里又要顶着太阳赶一天的路。 索性因为昨日里那场雨,大家休息的早,今天的精神也算是饱满,一大早便都收拾好了,准备出发。 萧明仪收拾好刚一出房门,便看见站在一旁的谢临渊,看样子是等在这里的。 但是萧明仪并没有兴趣问他是不是有事,行了一礼算打过招呼便准备走。 可萧明仪不问,并挡不住谢临渊不说。 他对萧明仪还了一礼道:“明珠公主慢走,本王还有一事相求,还请明珠公主答应。” 萧明仪没有说话,也没有走。 谢临渊接着说道:“本王的马昨日许是受了风,今日腹泻不止,行不得路,然本王归心似箭,不知可否与和亲队伍同行?” 呵…… 堂堂端王,行路还会被一匹马耽搁了? 借口还真是拙劣! 只是萧明仪并想不通,这谢临渊昨日还对和亲队伍避之不及,怎么今日就要跟着一起了? 物有反常必为妖。 萧明仪一双凤眸看着谢临渊,却见他无一丝异样,表情虽是淡漠,却也透着几分诚恳。 萧明仪把眼睛挪开,道:“此事端王殿下还是与大王子或是金大人说的好,我却是做不了主的。抱歉! 不过,有件事,倒是需要向端王殿下请教下,还望端王不吝赐教。” 倒不是昨日因她冲动,错失了发问的机会。 真是她觉得,不问不妨什么。 有机会,还是要问的。 毕竟,是人都有秘密,有时候问了也不一定说,说了也不一定说的是真话。 谢临渊看着萧明仪,神态自若,表情淡漠,仿若昨天那个放下茶杯气质冷冽的那个女子不是她一样。 “公主请讲!” 萧明仪微微垂了垂,长长的睫毛挡住她的眼睛。 “端王殿下可有在意的已逝之人,尤为喜欢一话本,唤作长龄先生!” 长龄先生? 谢临渊看着萧明仪,深邃的眼眸里突然多了一抹嘲讽,毫不掩饰。 他突然想起一件说重要也不重要的事。 青羽曾跟他说,滇国明珠公主买走了范氏学志,若是要买,必要拿长龄先生换。 原来滇国的嫡公主也颇为迷恋长龄先生么? 还真是讽刺! “本王无可奉告!” 说罢,谢临渊竟是带着青羽绕过萧明仪先下了楼。 耳际,半夏道:“这大奉端王怎么回事,明明有求与我们,竟然还如此无礼!” 萧明仪想到谢临渊可能不会据实已告,却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拒绝,而且拒绝的如此果断干脆。 萧明仪扭头看了一眼下楼的谢临渊,他走的很快,带起的风翻起他苍蓝色的袍子,衣袂翻飞。 他懂得! 突然间,萧明仪竟有种想哭的感觉。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住了。 “虽然无礼,却是有情吧!” 半夏三人俱是怔了一下,萧明仪这话说的声音极低,以至于三人竟都以为是幻听。 半夏率先反应过来,问道:“公主,您说什么?” 萧明仪却不再说,只道一声“走吧”。 第五十四章 余娴雅 余下两天,天气倒是很不错,赶路也很顺利。 距离奉京城还有不到一天的距离,萧明武和金灿自撕破脸后难得统一了意见,决定停下好好休整一番,以便进奉京城的时候展现出滇国的精气神。 等队伍歇下之后,金灿又派人拿了路引进奉京城先行禀报。 因顾及着端王也跟着和亲队伍随行,便特地嘱咐人又去端王府跑了一趟。 这样的吩咐自然要给萧明武知道的,萧明武知道了金灿这样的决定,心里直骂金灿势利鬼。 要知道,这两天金灿很是殷勤,总是想找那个小白脸王爷说句话。 还好那个大奉端王,不怎么理他。 奉京城,端王府。 周伊眉坐在花厅里,眉眼里全是笑容,虽然眼角的皱纹十分明显,但并不妨碍她优雅的气质。 她乐呵呵的招呼侍女去沏茶,然后招呼坐在下首的妙龄女子,道:“雅雅啊,难为你了,三天两头的来看我。” 这女子正是余娴雅,她坐的很规矩,气质典雅,嘴角也带着一丝笑意,揶揄道:“太妃切莫如此说,雅雅只怕来的太勤,耽误了太妃的大事呢!” 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端王府太妃周氏最爱叶子牌,这叶子牌就是周氏的正事。 且这周氏虽然身份高贵,但是却平易近人,跟她打牌的人,上到皇后长公主,下到七品小官官眷。 虽然身份相差巨大,但大家倒是有一样的认知,就是周氏牌技很烂。 偏偏周氏噬牌如命,家中有无人约束,叶子牌是能从天亮打到天黑,又从天黑打到天亮的。 至于别的事,在她看起来,都不是正事。 周伊眉尴尬的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想喝口茶掩饰下,茶却还没有上来。 她便只好道:“咳咳,雅雅,我这爱好可不好,你可别净学我这上不了台面的本事啊!” 余娴雅低低的笑了,又说道:“那您也要注意身体才是,别没了白天黑夜的玩。” “知道了,知道了,只要雅雅你常来看我,我才不愿意跟她们一块出去玩。” 余娴雅闻言没有出声,脸上虽然没了笑意,但却也不难看,周伊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于是便打呵呵说道:“对了,雅雅,前两天我听人说鹤上楼新出了一道脆皮酥鸭,今日咱们出去吃如何?” 余娴雅脸上又有了笑容,点了点头,道:“听太妃的!” 周伊眉便站起身来,道:“那你等等我,我收拾一下,咱们便出去。” 周伊眉还没从花庭走到内室,便听到谢管家喘着粗气过来了。 “太妃,太妃,喜事啊,大喜事!” 周伊眉闻言住了脚步,便看见吃的有些微胖的谢管家小跑着进了屋子。 她皱了皱眉,道:“谢管家,你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有什么喜事,难道你媳妇儿给你新添了个闺女?” 谢管家本来还是红光满面的,听到周伊眉的话,就突然泄气了。 谢管家今年五十有余,膝下有两子,一直想再要个女儿,想了二十多年了,也没想上,他自己也没指望了,引以为憾。 每当别人提起自己家女儿的时候,谢管家都觉得难过。 可都比不上太妃,一把刀往他的心上戳了下。 他稳了稳神,才又道:“太妃别拿老小子开玩笑了,真的是大喜事,王爷,王爷明天就回来了!” “真的?” 周伊眉眼睛亮了亮。 不是她没想到自己儿子回来了,实在是她儿子出去这几年,她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只有几个月一封的信让她知道他没事。 这不,这都大半年没来信了,要不是余娴雅这个准儿媳妇隔三差五的来看看她,她怕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了。 不过眼睛亮了一瞬,便又暗了,语气也颇有几分不高兴! “回来就回来了,算什么喜事!” “太妃!” 谢管家叫了一声,眼睛一转一转的看向余娴雅。 周伊眉会意,看见余娴雅垂头抿唇,双手拿着帕子不停的绞着。 她也曾是闺中女儿,哪里不知道余娴雅在想什么。 同时心头也生出一丝歉意,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冲谢管家问道:“明日什么时候到家?报信的人呢?” 谢管家连忙道:“报信的人是滇国和亲队伍的人,王爷途中遇雨正好与滇国和亲队伍撞见了,便一同回京了,明日下午便能进京了。” 周伊眉点点头,摆了摆手手示意谢管家下去,自己却进了内室。 不一会儿,便出来了,手上却抱着个很重的梳妆匣子。 余娴雅看见,连忙上前帮周伊眉抱住,道:“太妃,您这是做什么?这些事让下人来做就是了。” 一直跟着周伊眉的孙嬷嬷便笑了,道:“余小姐可不知道,太妃这是舍不得让我们动呢!” 还未等余娴雅接过手,周伊眉已经把手里的匣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打开。 珠光宝气,余娴雅只觉得眼睛都要被晃花了。 匣子里上好水头的玉镯,璎珞,首饰头面放的满满的一下子。 余娴雅身为兵部尚书之女,家中条件自不必说。 只是怎么也比不上自本朝开朝就存在的异姓王端王府,更不要说周伊眉自己也是忠勇侯的嫡女了。 周伊眉在匣子里翻了翻,找出了一个紫玉的璎珞对着余娴雅比了比,只觉得十分满意。 便将璎珞往余娴雅手里一塞,又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道:“雅雅啊,明日里临渊就回来了,我知道他对不住你,你是个好孩子,明日,明日你便去十里长亭去接他去!” 说着,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余娴雅,很是满意的道:“我们雅雅如今可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明日叫那臭小子看见,准把他迷得不知道东南西北!” 余娴雅羞涩的笑了笑,京中虽然都知道端王太妃周氏自端王去世后,行事越发乖张不遵礼法,可她却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她待人真诚,对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不过面对未来婆母的调侃,余娴雅还是有些不自在。 隐隐的,心里也有些期待。 第五十五章 程缙云 一场雨后,连着几个艳阳天,可巧滇国和亲队伍进京这日正好是个阴天。 可夏日里,阴天却也并不讨喜,十分闷热,只觉得让人十分烦躁。 城门处,礼部尚书程缙云率领一众礼部官员静候滇国和亲队伍的到来。 余娴雅本想听从周氏的意见,去十里长亭处等候,但思虑再三,谢临渊毕竟与滇国和亲队伍同行,自己先去了十里长亭处去迎接,反倒不好。 因而她也选择了到城门处,届时礼部尚书程缙云去迎滇国和亲队伍,谢临渊寒暄几句,必要与其分道扬镳的。 余娴雅在城门外选了一处空地让车夫停了下来,她则撩开车帘向外望去。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她便看见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从南边来了。 她刚准备放下窗帘下车,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她的眼前,挡住了视线。 紧接着,便从里面探出一张俏丽而倨傲的脸来,正是静安郡主楚窈窈。 楚窈窈看见余娴雅,便拿帕子捂着嘴笑了,道:“余小姐这是准备怎么呢?不会是来接临渊哥哥的吧?” 余娴雅知道楚窈窈来着不善,但还是回道:“让静安郡主见笑了,娴雅的确是来等端王殿下的。” 她与谢临渊早有婚约,在这里等他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谁想楚窈窈听了,竟然笑出声来,尔后“啧啧”两声。 “余小姐竟然现在都还不放弃临渊哥哥么?他为了不娶你,离京几年,余小姐竟然还上赶着,也不怕再把临渊哥哥给气走了。” 说完,楚窈窈又笑起来。 余娴雅眼睛微微垂了垂,然后道:“我的事,就不劳烦郡主挂心了。” 楚窈窈嘴角扯了扯,翻了个白眼,把窗帘放了下来。 然后余娴雅听到楚窈窈说道:“快些出去,临渊哥哥马上就要来了!” 余娴雅也才把窗帘放下,她的侍女绿萝道:“小姐,你别伤心,王爷心里必是记挂你的。” 余娴雅点点头,脸上的微笑却维持的有些苦涩。 “我知道,我们也下车吧!” 楚窈窈已经下车收拾妥当,正在一旁翘首以待,余娴雅不想和她在起争执,便在稍远的地方站了战。 虽然看着和亲队伍已经近了,但是实际上还有些距离。 约摸过了有一刻的时间,人才走上了近前。 萧明武为了展现滇国的气势,特地没有坐车,而是选择了骑马,队伍前头,他与谢临渊并行。 楚窈窈一眼就看见了谢临渊,便挥着手帕娇声喊道:“临渊哥哥,这里,这里……” 萧明仪坐在马车里,心中有些复杂。 终于到奉京了。 她没有一丝丝的害怕,反而涌上心头的悲伤和委屈让她觉得心头喘不过气。 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喊,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到奉京城了。 她撩开车帘,向前望去。 古朴厚重的城墙,已经有些斑驳,那要人抬头仰视的城门上古篆雕刻着“奉京”二字。 这是一座历经三朝仍然兴盛的都城,“奉京”二字不光承载了这座城池的沧桑,也承载了这座城池的繁华。 奉京城,我终于回来了。 萧明仪思忖间,车队已经到了城门下。 回神间,看到已经有大丰官员与萧明仪寒暄。 为首的是谁,萧明仪没看见,只是这阵仗倒是庞大,像是彰显了大丰对此次和亲的重视。 可实际上,这不过是大丰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惯例做法罢了。 她有些兴致了了,按照规矩,今日礼部应该先将人安排在驿站,至于进宫,得看成帝的意愿和礼部的章程。 她把手里的帘子松了松,准备放下。 帘子飘下的那刻,她却看到与萧明武说话的人动了一下。 就动这一下,萧明仪便看到了他的脸,那如清风朗月般明朗的男子。 哥哥! 萧明仪在心底里叫了一句,再也忍不住,起身便下了车。 车里姜桃半夏几人都愣了一下,尔后半夏便赶紧追了出去,跟在萧明仪身后。 萧明仪下车往前走几步便走到了萧明武处,她叫了一声“大王子。” 萧明仪声音独特,本来正与萧明武说话的程缙云等人,闻声皆转过头来。 便看见一个身穿白色滇国宫装的女子款步而来,明明是素极的颜色,却被这女子穿出了艳丽之感,却不流于艳俗,反有自成一身的风华。 萧明武在马上回头,看见是萧明仪,心中奇怪她怎么这会儿会下车来,但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而且他从这群大丰人的眼里看到了惊艳,他心中很是得意。 便笑呵呵的道:“这位便是小妹,明珠公主。” 众人先前看见萧明仪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待萧明武正式介绍了后,便向萧明仪行礼。 萧明仪以滇国之礼回了众人,然后问道:“大王子,这位是?” 萧明武本来以为在马上说话,姿态够高,但此时话说的有些多,他便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便翻身下马,向萧明仪道:“这位是大丰礼部尚书程大人。” 萧明仪这才看向程缙云,对着程缙云微微一笑,道:“原是程大人,程大人年纪轻轻却已经是礼部尚书,果真是少年老成啊!” 清清冷冷的声音,却用着平和慵懒的语调。 程缙云愣了一下,这声音不一样,可这慵懒的语调,却让他觉得无比的熟悉亲近。 忽然间,程缙云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鼻子一酸。 可他还记得自己身在何处,要做什么,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明珠公主过奖了。” “程大人字签了,唔,对了!”萧明仪忽而一笑,问道“程大人,你可知道本宫闺名唤作什么吗?” 大丰并没有女子闺名不能外传一说,对此比较宽容。 但是突然有一个人问别人知不知道叫什么,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让人有些好奇了。 而且,难道她不是叫萧明珠吗? 所有的大丰人中,不好奇的只有谢临渊和青羽,而谢临渊的脸色并不好看。 程缙云听得这样的问话,他的内心其实是想知道的,可他告诉自己,这并不是她。 于是他礼貌的笑道:“公主芳名怎能告知陈某,公主……” “本宫闺名唤作萧明仪。” 第五十六章 进京 这……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哂笑。 “明珠公主是吧?你可真有意思呢,想说又不说,这是拿我们大丰当什么呢?” 萧明仪闻声望过去,便看见一上穿粉色比甲,下穿青草色百褶裙的女子,头发在双丫髻上做了改良,精致而又不失俏皮可爱。 可萧明仪知道,这不过是看着而已。 静安郡主楚窈窈,德阳太长公主唯一的孙女,成帝幼年丧母,全靠姑母德阳太长公主抚育,才得以成人。 后成帝登基后,德阳太长公主便颇得圣眷,连带本来一文不名的楚家,因为尚了德阳太长公主,也水涨船高。 如今楚家子孙依旧庸碌无为,却因着德阳太长公主的关系,在奉京城也依旧是炙手可热的人家。 而楚窈窈作为德阳太长公主独子的女儿,深受德阳太长公主喜爱,从小便骄横跋扈,目中无人。 但无奈成帝宽厚,半年前楚窈窈及笄,成帝竟然封楚窈窈为静安郡主。 楚家一时之间更是风头无两,而楚窈窈便在京中闺女之中行事越加跋扈放纵。 不过也都是听闻。 楚窈窈只在她面前放肆过一次,却被她当众讥讽,尔后她便再也没有招惹过她。 众人也不是不知道楚窈窈欺软怕硬,只是怕硬过她,她去皇上那里哭诉,又是一堆是非。 谁不知道,成帝疼楚窈窈都疼过自己的女儿。 萧明仪凤眸看了楚窈窈一眼,没有说话,转身便回了马车。 她知道楚窈窈是在大丰人心里种刺,也是在给她下马威,看着她若不解释道歉便骑虎难下。 可楚窈窈以为,若不是德阳太长公主,谁又会高看她一眼? 理由,有人替她找。 眼见着萧明仪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楚窈窈的火一下子便起来了。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无视过。 可她刚想做些什么,程缙云便笑着对萧明武说道:“明珠公主很是率真。” 萧明武其实都不明白怎么回事,怎么忽然萧明仪问别人她叫什么,然后又有个女人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接着萧明仪就走了。 不过说话的那个女人很不高兴就是了。 而且这个年轻的礼部尚书这是在夸赞萧明仪吧? 萧明武乐呵呵的点了点头道:“明珠自小被娇宠着长大,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楚窈窈冷笑,程缙云这是堵她呢! 堵她有什么本事,有本事别让那贱人死啊! 但楚窈窈终究没再说什么,毕竟她知道,和亲是大事,她方才一句话还可当做是无心之言,若说的多了,可就不好了。 只是她看着萧明仪纤细窈窕的背影,到底有些不顺气。 楚窈窈厌恶萧明仪! 无他,萧明仪太明艳了,让人挪不开眼,女人对比太过美丽的女人,要么是欣赏,要么就是天生的敌意。 楚窈窈对萧明仪就是敌意。 而且,方才萧明仪问话的时候,谢临渊几不可见的偏了下头,却让楚窈窈察觉到了。 萧明武又与程缙云寒暄了几句,便由程缙云领着进城了。 方才发生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好似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其实大丰随行众臣心中也同楚窈窈有一样的想法,觉得这明珠公主真是奇怪。 毕竟他们以为明珠公主问了,即便是程大人拒绝了,她也是要说的。 她竟然说,确实不能告诉? 不能告诉你问什么啊! 不过这明珠公主只看了一眼静安郡主就走了,一点面子都不给她,让他们惊讶的同时,也让他们觉得微微的有些畅快,毕竟家中女儿多多少少受过这位的气。 而程缙云虽然全程保持微笑,可是心头却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觉得这位明珠公主是有话对他说,不能告诉别人。 可是他与她不过是初次见面而已。 程缙云兀自暗笑,觉得自己多想了。 而回到马车上的萧明仪,心中的波澜却不比程缙云少。 她心中有些郁结,方才看见哥哥,着实是她失了方寸。 程缙云出身世家程家,母亲与她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可他父母早亡。 自三岁起,便长在肖家,与肖家三子一女一同长大,一直到他连中三元之后,才回了程家。 在场的官员们,虽然知道“肖明仪”的不多,但知道程缙云与“肖”的关系的却不少。 若是她贸贸然说了出来,被人传了出去,难免不会被怀疑。 萧明仪稳了稳心神,虽她无法与程缙云相认,但是见到他还活着没有被牵连已经是无比幸运的事了。 和亲队伍已经进了京,谢临渊与之高边之后,却还留在原地没动。 楚窈窈看着谢临渊随着和亲队伍远去的目光,心里很是难受。 她想了想,羞怯的上前拉了拉谢临渊的袖子,道:“临渊哥哥,我们也走吧!” 谢临渊转头看了楚窈窈一眼,平静的道:“本王离京许久,还未请教静安郡主是哪位王爷爱女?” 楚窈窈想过谢临渊会拒绝她,可是现在谢临渊的态度是根本不认识她? 楚窈窈脸都涨红了,想发火,可又想了想确实是,自己是半年前及笄时受封的郡主,那时谢临渊并不在京,不知道也不奇怪。 她晃了晃谢临渊的袖子羞恼的道:“临渊哥哥,你真坏,我是窈窈啊!楚窈窈!人家特地来接你的,你竟然不记得人家了!” 谢临渊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却并没有要安慰楚窈窈的意思。 他将袖子从楚窈窈手里拽出来,道:“多谢郡主挂怀,本王还有事,郡主请自便。” 说罢,谢临渊便牵着从萧明武手里买过来的马走了。 却依旧没有进京,而是走到了停在一旁空地上一直没有上前的余娴雅身边。 余娴雅身旁的绿萝看见谢临渊走过来,松了一口气之后,便欣喜的道:“小姐,小姐,是王爷,王爷过来了。” 余娴雅自然也过来了,她有些紧张,身体紧绷着。 方才她是想过去的,可是楚窈窈已经上前去和他说话,他仿佛是没看到自己一样。 谢临渊走到余娴雅跟前,看着她那温婉的脸,微微的笑了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第五十七章 不嫁成帝 楚窈窈眼看着谢临渊带着余娴雅走了,脸气的发紫。 她身边的侍女蕊黄小心翼翼的道:“群主,您别生气,您忘了?余尚书……” 楚窈窈的脸好看了些。 是啊,他们的婚约,是曾经的婚约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走吧!” 楚窈窈的脚步竟然有些松快,蕊黄心底里暗暗松了口气,亦步亦趋的跟着走了。 萧明仪进了奉京城后,便让半夏给她戴了斗笠,她则将车窗帘打开,看着奉京城的一景一物。 这里的一切,她熟悉。 比如青缃书局,作为奉京城最大的书局,依旧门庭若市,挤满了求知的学子。 比如鹤上楼,依旧大气依旧却又不失清雅,路过的时候,萧明仪还闻到了特别的香气。 当然,也有变了的。 南城街拐角的那家羊肉汤就关门了,招牌都拆了,萧明仪记得,她早就说过这家店迟早得关门,羊肉给的少不说,还又油又腻,放把芫荽,贼头鼠脑的油腻老板还要多加两文钱。 还有街中那家当铺,还是家当铺,却换了招牌。 也是家黑心当铺,两年前,她见着一个女孩儿来当祖传的玉镯子,上乘的水头,当铺看准了她急用钱,只给九百吊,不涨价。 那姑娘又气又急,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看不过,便当着当铺掌柜的面,五十两银子将镯子给买了回去,那掌柜还威胁她,让她看清楚这是哪里,别得罪了人。 她冲那掌柜说,行啊,本小姐在定安侯府等着你。 等了半年,再进这家当铺时,那掌柜认得她,还依旧对她笑呵呵的。 那会儿她就知道,自己是仗势欺人了,可她也想的明白,自己爹爹拿命拼来的势,怎么就能仗了。 倒是那典当镯子的姑娘,让她意外,她五十两买了镯子后,那姑娘说这镯子不值这个钱,但是五十两的银锭子她也找不开,于是又拿出一只镯子给了她。 原来这镯子是一对,她急用钱,又舍不得一对都卖了,便拆开了。 穿过南城街尽头,拐弯进了甜井街,走到街中,便是奉京驿站了。 为了迎接和亲使团的到来,驿站早就一切都收拾好了。 程缙云过来,给和亲使团安排好了住处,又等着他们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才跟萧明武和金灿说道:“诸位一路辛苦,后日夜里会在宫里为诸位举办接风宴,这两日好请诸位且先好生休息,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人便是。” 萧明武觉得这位程大人十分好说话,哈哈笑道:“好说,好说。” 程缙云又给驿站的人吩咐了些注意事项,这才告辞了。 程缙云一走,萧明仪便派阿赛将萧明武请来了。 这一次,萧明武一听只听阿赛说公主有请大王子过去,有要事相商,他便什么都不再问,直接去了萧明仪的院子。 往常,只要一歇下,萧明仪总是要先洗漱,但是今日因为先请了萧明武,便没有收拾。 程缙云给她安排的院子她很喜欢,虽然不大,但是却格外的雅致,靠着墙角的地方种着一从的栀子花,干净素雅,整个院子都氤氲着栀子花的清香。 萧明仪难得有兴致,折了几支,拿了描金边的白瓷瓶装上放进了屋子。 弄完后,萧明仪才完手还没擦干,萧明武就过来了,阿赛和含烟没有跟着进去。 萧明仪请萧明武坐下后,半夏正好沏了新的茶上来后便也出去了。 萧明仪拎起茶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放下茶壶才问道:“进了奉京,大王子感觉如何?” “还不错!” 萧明武回答的很快,他是真的觉得还不错。 大丰官员的态度,他还算是满意,虽然他们说话都是文绉绉的,他得耐着性子听。 而且有个大丰官员还跟自己讲了奉京城的秦楼楚馆中的姑娘,弄的他心里痒痒的,若不是知道萧明仪请他应该是有正事,他已经出去了。 “那大王子以为此次和亲会顺利吗?” 萧明武张口想说当然,但又觉得难道是萧明仪是发现了什么,才这么问自己? 他看着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萧明仪,心里突然有些忐忑? 问道:“会不顺利吗?” 萧明仪笑了,道:“我不想顺利!” 萧明武愣了,反问:“什么?” 萧明仪抬眼,一双凤眸看着萧明武的眼睛,认真而缓慢的说道:“我不想嫁给成帝!” 滇国说是和亲,其实不如说是晋献。 因为萧明仪的作用是为了换取物资,所以从一开始,从大丰,到滇国,都没有想过萧明仪应该嫁给谁的问题,等着她的路只有一条——充入后宫。 可萧明仪不想! 进了后宫,她固然可以选择做祸国妖妃,杀了赵子晏以及成帝的机会多的是。 可是她不想,如果可以,她都不想再看见成帝,更何况与他同床共枕,讨他欢心! 而且她不能! 杀了成帝,是她的目的,可却不是她全部的目的。 她总要,为父亲正名,为肖家正名! 而她,即便如今是萧明仪,可肖家的热血仍在她胸中流淌,委曲求全,谄媚逢迎,也不是肖家的风骨! 萧明武听了萧明仪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待他反应过来,“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萧明仪有些结巴的道:“你,你,你,你疯了!” 萧明仪抬了眼睛,看着头上冒汗的萧明武,平静的道:“大王子不必着急!” 不必着急个屁! 萧明武的手指头有些颤抖,他恼怒的收回了手,道:“我告诉你,这事你不准再说一个字,好好的待着,等大丰成帝纳你入宫!” 顿了顿,他似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你也别想着逃跑,我会吩咐人对你这里严加看守,一步也不让你跑出去!” 说完,萧明武便准备走,生怕萧明仪再说什么刺激他的话。 萧明仪也不急,喝了一口茶才缓缓的道:“大王子就这么走了,滇国的王座,看来大王子是没有兴趣了?” 萧明武正准备开门的手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第五十八章 舒贤妃 萧明武重新坐了回来。 他看着依旧气定神闲的萧明仪,深吸了几口气,才将胸中的翻涌给平复了下来。 “你如今不过是落水的凤凰,鸡都不如,拿什么来帮我?” 萧明仪听着萧明武略有嘲讽的语气笑了笑,说道:“那大王子还回来做什么?” 萧明武一噎,说不出话。 但是觉得不说,他又觉得憋得难受,于是硬着头皮道:“本王子就想坐坐。” 萧明仪并没有拆穿萧明武让他难堪的想法。 夕阳纱窗照进柔柔的光,萧明仪一动不动。 “大王子,曾记得我跟你说过一句话吗?叫‘一力降十会’。” 萧明武想了下,点点头。 那时他问她有如此计谋,怎么不保住姜家。 尔后她跟自己说了这句话。 也就是这句话,让他对那王座的权力有了更深的了解,也多了更多的渴望。 萧明仪笑了一下,道:“那大王子知道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有一种虫子,叫做马陆,有十二环节,切断后仍能蠕动。 萧明武如铜铃般大的眼睛,霍然睁圆了,盯着萧明仪的脸,一动不动。 萧明仪是说姜家未亡。 姜家未亡,他相信。 不单单是因为是萧明仪说的话,他相信。 而是因为当初姜家被抄家灭族的时候,他觉得不可置信,在滇国屹立不倒的姜家,就这么没了? 要知道,姜家是何等的钟鸣鼎食之家,滇国的政权换了三姓,唯独姜家,屹立不倒。 萧明武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想了想,却又泄了气。 萧明仪这是在与他交换。 他难得的沉思了一会儿,随后说道:“本王子可以帮你争取高点的位分,别的,本王子做不到。” 这保证,还真是有些可笑。 既是和亲,那成帝给的位分起码得是个妃位,而萧明武争取,又能争取到什么? 如今王皇后稳坐凤栖宫,执掌凤印。 萧明武再努力,也不过能得来个贵妃。 不过一品之隔,便想还滇国王座? “大王子既是不愿,那便请吧。” 说罢萧明仪又提起茶壶,给自己续上了一杯茶,茶水刚倒出来还有热气,升起乐袅袅的白烟。 萧明武气的咬牙切齿,却难得的把心中的火气给憋了下来。 他很是不情愿的说道:“你这么聪慧,难道不明白吗?现在这事情,是我们大丰做的了主的?何况,你不会不知道还有个金灿,他能答应吗?” 萧明仪这才又抬起眸子看他,稀松平常的道:“那就让大丰做主就是了。” “什么?” 萧明武又是一愣。 和萧明仪说话,他总是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总是要问为什么。 可不问,他又不懂。 发现了这个问题,萧明武憋着的心火之中,竟然又多了丧气。 可萧明仪却又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接风宴定在何时?” 萧明武正等着萧明仪的回话,谁想萧明仪竟然不着边际的又问了一句。 他把心中的火气又压了压,可脸色还是不可控制的黑了。 “后日晚上。” 萧明仪点了点头,道:“那后日夜里,劳烦大王子开口,说明珠要献舞一支。” 这什么跟什么! 怎么就又说到献舞了? 萧明武的怒气也没了,就只剩下烦躁了。 这萧明仪,刚才不是还说不想嫁给成帝? 怎么转瞬间,就要献舞了! 在他看来,献舞和献身没有什么区别的啊! 萧明武看了看萧明仪,却见她依旧平静,索性什么也不问了,直接答应道:“好,这个本王子还是做得到的。” 萧明仪“嗯”了一声,又说道:“尔后,还请大王子派人去接触一下一位舒姓妃嫔,没错的话,如今应该是贤妃了。不说别的,只告诉贤妃,不想明珠嫁给皇上就是了。” “然后呢?” 萧明武也琢磨出味儿了,萧明仪这是一步一步的接着说呢。 “没了。” 什么? 萧明武嘴皮子掀了好几下,最终也没说出别的,只闷闷的说了一个“行”。 接触宫中妃嫔,还是有些难度的,但是也不是不行。 但是萧明仪这是什么意思,让一个妃子做决定? 一个贤妃能有多大权力。 萧明武不以为意,但好在,最重要的事,他还没忘。 “那你先前说的事?” 萧明仪凤眸动了动,道:“该是大王子,必不会少了,只是此事,还望大王子尽心了。” 萧明武觉这买卖很划算,比让他争位分都划算。 于是他志得意满的道:“这个你放心,我萧明武既然答应你了,必定把事做好。” 萧明仪颔首,却下了逐客令:“劳烦大王子了吧?明珠便不留大王子了。” 萧明武虽是被下了逐客令,可走出萧明仪的房门,他却分怒气,反而胸中十分的畅快。 有了姜家暗中的势力,那王座必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依旧坐在桌旁的萧明仪,却斜下身子,窝在了椅子了,却也轻轻的吐了口气。 这一步,总算是开了头了。 从她知道自己处境,她便已经计划着这一步了。 贤妃舒氏,进宫二十余年,虽宫中新人不断,可这二十余年来,舒氏却盛宠不衰,但令人另眼相看的是,这舒氏不过一介孤女。 可这舒氏,也并不是全无短处,无子,便是她最大的短处,她全靠成帝的另眼相待而活。 她曾听母亲说过,成帝之所以宠舒氏,是因为舒氏懂成帝。 那如果懂成帝的人,可能要换一个呢? 可能会被取而代之的舒贤妃,应该有所动作才是吧! 毕竟,舒贤妃仗着成帝的宠爱并没有少得罪人,一旦跌落…… 而她相信,能从一个宫女走到贤妃位置的舒氏,必定不是单纯之人,成帝的耳边风,她总还是能吹得动的。 半夏和含烟已经出去为萧明仪洗漱做准备了,在外一直守着的阿赛,见萧明武出去了才进去。 萧明仪看阿赛来了,吩咐道:“阿赛,去帮本宫找一定黑色帷帽来。” 晚上,还要去见要见的人,做要做的事。 第五十九章 冒犯 芷秀宫。 舒贤妃方才睡醒,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侍女给她用篦子梳头。 这样的阴天最适合睡觉,且芷秀宫冰放的足,并没有半点暑气。 舒贤妃虽是睡了一觉,但也没觉得缓解多少疲累,她打了个呵欠,便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杏眼朱唇,皮肤白嫩吹弹可破。 只是眼下那些微的乌青和细纹,让她看的有些心烦。 她挥了挥手让身后梳头的侍女下去,自己又往镜子前凑了凑。 而眼下的乌青和细纹并没有因此就消失了,反而因为她的靠近而放大清晰了一些。 她也不看了,索性转过头,问道:“窦嬷嬷,和亲队伍进京了吗?” 窦嬷嬷上前回答道:“进了。” 舒贤妃点点头,又问道:“我听说,那位明珠公主长得很美?” 窦嬷嬷跟着舒贤妃许久了,她明白舒贤妃的意思,立马笑道:“长得好看应该是肯定的,但是长得多美,老奴看,却未必见得。” “哦?”舒贤妃扬了扬眉。 窦嬷嬷继续说道:“那滇国弹丸之地,哪里见过什么美人?多有吹嘘罢了!” 舒贤妃听着笑出了声,说道:“就你嘴甜。” 窦嬷嬷笑笑,没有说话。 舒贤妃也没再说什么,让人继续给她梳妆打扮。 今夜里皇上应该会来,听闻早朝的时候,皇上又发脾气了。 …… 萧明仪洗漱过后,便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 用过晚饭后,天才刚刚擦黑。 她便让半夏点了灯后,又看会儿书。 过了许久,天空已经黑的如墨一般,萧明仪一身黑色衣衫仿佛能融进浓重的夜色里。 半夏和含烟站在一旁,盯着摇曳的烛火头一点点的,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萧明仪把手里的书随意的放在桌上站起身来,头刚点了一下的半夏看见萧明仪起来了,以为萧明仪要歇息了,就要上前伺候萧明仪就寝。 还没来得及动便听得萧明仪道:“本宫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着了。” 说罢萧明仪便出了门。 门口处,阿赛将已经准备好的黑色帷帽递给了萧明仪,另一只手提着一只小巧的纸灯笼。 半夏揉了揉眼睛,她知道阿赛会武,是为了保护公主的。 如今公主只带了阿赛出去,莫不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半夏有些忧心,却没有半分怨怼。 公主虽然面冷,但是待她们却极好的,至于公主到底要做什么,那是公主的事,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而且,公主不让她们去,说不定是为了她们考虑。 半夏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身边已经清醒的含烟,道:“你先去休息吧,今日该我值夜,我等公主回来就行了。” 含烟打了个呵欠,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你也挺累的,一个人还会害怕,我还是陪着你等公主回来我再去休息吧!” 半夏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小。 往日里她若是不值夜,就一定抱着枕头去和阿赛睡。 索性阿赛老实,虽然言语不多,却也对她俩颇多照顾。 半夏本来还有些癔症,听到含烟的话,就咧着嘴笑了,说道:“行,那你一会儿再睡,明日早上你多睡会儿,我先顶着你的活儿。” 半夏也不矫情,含烟的好意她没有拒绝,但是她也要投桃报李。 萧明仪特地绕开了巡逻的士兵,来到金灿的院门前。 金灿院门紧闭,可是隐隐的,还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金灿此时还在与人谈话,那人必是心腹,应当不会泄密才是。 正当萧明仪思索之际,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明仪还没来得及躲,门便被忽然一下拉开了,是一个侍卫模样的人。 金灿的屋子里依旧是灯火通明,映的院子里都有些亮堂。 可萧明仪戴着黑色的斗笠,赵纲也没能认出来这是萧明仪,只看得出来是个女子。 下意识的,赵纲竟然以为这是金灿叫的省差行首。 赵纲上下打量了一眼萧明仪,心里骂了金灿一万句老匹夫。 赵纲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以前同僚们花街柳巷的去喊他,并不是他不去,实在是没钱。 可如今,他心中对金灿有气,且他并不把金灿放在眼中,于是便色从胆边生。 他伸出不干净的手去摘萧明仪的帷帽,一边猥琐的笑道:“妹妹,你要见金大人,可是要让哥哥看看样貌的,不然……啊……啊……疼,疼!” 赵纲的手指头才刚刚触到那斗笠的纱,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手便被阿赛一把抓住,并且反撇了过去。 “咔吧”一声,赵纲听到了自己手指头骨头断裂的声音,他疼的头上冒汗,开口就要骂,却一抬头看见了阿赛。 阿赛并没有戴帷帽,只是穿了一身黑色短打。 可是方才赵纲只一门心思的觉得金灿是叫了个省差行首,根本没有注意到阿赛。 他认得阿赛,原来是在萧明武身边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去了萧明仪身边。 因为阿赛会武,所以在和亲队伍中还挺出名,说是好几个男人一起上都打不过她。 他那时候还嘲笑那些人是自己不中用,硬把这个阿赛传的神乎其神的,不过就是个娘儿们,能有多大能耐。 可是这会儿阿赛拧着他的手,他却发现自己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而让他恐惧的是,阿赛在这里,那这个戴斗笠的人,可不就是明珠公主?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害怕,或者是天热,赵纲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头上冒虚汗。 但是他还是忍着痛处强硬的开口结结巴巴的道:“公,公,公主,属下不知是您,属下无意冒犯,还请公主,饶,饶恕。” 萧明仪却并没有搭他的话,反而一脚踏进了院门,进去之后才吩咐道:“阿赛,把他带到院子看着,不要发出声音。” 说罢,萧明仪便朝正屋走去,阿赛紧随其后,拖着赵纲进了院子,然后把灯笼扔在一边,反手把院门给关上了。 屋子里,金灿正在发火。 这两日,他本以为那个端王会是他的机会也说不定,谁想,那个端王竟然如此倨傲,竟然有两次连他的面都不肯见。 眼见后天就是接风宴了,他这边却半点进展都没有,他也着急。 那个赵纲,什么也不做就算了,竟然还来嘲讽他,给他要一队人去刺杀萧明珠,这不是脑子有病吗?被拒绝了竟然还敢摔门而去! 反了天了,他好歹也是滇国二品大员,如今竟然被一个出身寒门的侍卫骑在头上,简直不可忍受。 萧明仪的敲门声就在此时响了起来,下意识的,金灿就以为是赵纲又回来了。 金灿压不住心里的火气,怒吼道:“给我滚!” 可是吼完了,他又觉得不对劲,赵纲平日进他屋子何曾敲过门。 金灿压了压心里的火气又问道:“等下,门外何人?” “萧明仪。” 第六十章 交易 她来干嘛? 金灿心中念头闪过,可依旧不敢怠慢,赶忙起身去开门。 毕竟那些事都是萧明武做的,他对两位王族可是一如既往的尊重。 门一打开,赵纲便想开口叫金灿。 他是三王子的人,金灿不论如何总要保下他。 嘴刚张开,阿赛便一个手刀打在他的后颈上,赵纲甚至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 阿赛将赵纲拖进院子里后,便缩在门边的阴影里。 院子里虽算是亮堂,可黑漆漆的角落若不是仔细去看,依旧是看不到的。 更何况金灿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屋门外一身黑衣的萧明仪身上。 “公主深夜来访,不知道所谓何事?” “金大人不请本宫喝口茶吗?” 金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侧身,躬身道:“是下官失礼了,公主请。” 相比萧明仪住处的雅致,金灿的院子更大一些,屋子里布置的也颇有文人气息。 萧明仪进屋之后,便走向右手侧的圆桌旁坐下。 而金灿却在门口犹犹豫豫的不肯走进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总觉得不太合适。 萧明仪摘了头上的帷帽,露出来明艳的脸,轻声说道:“金大人不必忧心,外边有人守着,而且,本宫与金大人要说的事,还是藏着的好。” 果然是有事。 金灿想了想,还是听了萧明仪的话把门关上了。 他也不傻,萧明仪这个时候来,分明就是避着人来的,要说的事关于谁,不言而喻。 他已经见识过萧明仪的手段了,她突然造访,金灿觉得,自己已经不抱希望的事,或许真的有了契机。 但是他依旧没有坐下,垂手站立在一侧。 萧明仪抬眼看了金灿一眼,没有让他坐下。 既然金灿选择遵礼循法,那她也不会强迫他。 “金大人,刚才本宫进来时,撞见一个侍卫,对本宫出言不逊。” 金灿心里“咯噔”一下,赵纲刚从他这里出去,难不成…… 别的侍卫也就算了,可这侍卫,是三王子府的,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与三王子之间恐会生了嫌隙。 可他又觉得,赵纲虽然猖狂,但应该不至于这么没眼色? 金灿心里没有底,试探的问道:“公主说的这侍卫,可知叫什么名字?下官必定严惩。” 萧明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叫什么重要吗?” 金灿一时被噎住,缓过神儿来想说什么,却听得萧明仪又说道:“若不然金大人去看看,我让阿赛将他带进院子里了,这会儿都没有出声,想来被打晕了。” 金灿哑口无言。 阿赛他也知道,原来是萧明武的近身侍女,当初他与萧明武还没撕破脸的时候,知道阿赛会武,还好好的夸了她一番。 后来萧明武想将这女子收了,他就觉得不大可能,这阿赛一看就是个硬骨头。 果然,后来这阿赛便成了萧明仪的侍女。 金灿不能真的跑过去看看到底是不是赵纲,若真是他,金灿觉得自己还是得救。 可就金灿犹豫间,萧明仪又开口了。 “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了,今日本宫来,是要与金大人做笔买卖。” 萧明仪不再提被冒犯的事,金灿也松了口气。 可松懈下来,金灿竟然才发觉自己额头上冒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这位明珠公主,果真不可小觑,一到这里便先发制人,如今倒成了她的主场,自己竟然两句话都没说。 “公主想做什么,吩咐下官便是了,哪里来的买卖?” 许是存了扳回一局的心思,金灿知道萧明仪竟然已经来了,便不会轻易走,便些微的硬气了一下,听起来便是委婉的拒绝。 殊不知,这话听在萧明仪耳朵里,有些可笑。 欲拒还迎。 可萧明仪并没有打算说半句软话,也不管金灿心中如何感想,她便道:“本宫知道,金大人此番虽不见得一定要和亲成功,但是另一件事,却是一定要成功的,这,是本宫开出的条件。” 果然是他的契机。 金灿心中狂喜,却不敢在面上露出半点,反而反问道:“什么任务,公主莫要瞎猜,此次和亲成功便是下臣最大的任务了。” 萧明仪眸子里闪过一丝嘲讽,道:“既然金大人高风亮节,那便当本宫从未来过便罢。” 说罢,萧明仪便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金灿觉得自己额头上汗滴都要落下来了,他心中复杂,他实在弄不懂这位明珠公主,她所求之事,必定不小,毕竟给出的筹码就很大。 可是她却走得果决,并没有半分犹豫,实在看不出来是欲擒故纵。 最终,金灿开口妥协了。 “公主请留步!” 萧明仪赌的起,可他赌不起。 萧明仪应声而停,却未转头,清清冷冷的说道:“那金大人接下来能好好的与本宫谈事情了吗?” 金灿先前架子拿的足,可他却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连忙道:“是下臣的不是,请公主不要与下臣一般见识,原谅则个。” 萧明仪没有应声,转过身,又坐在先前坐过的凳子上。 金灿不敢再让萧明仪再做表态,急忙道:“不知道公主所求之事?” “本宫所求不多,本宫不想被成帝纳入后宫,此事,本宫已于大王子说过,其中关节,自有本宫与大王子操持,金大人不必操心。 本宫求金大人的,不过一件事,就是此事,金大人不可暗中阻挠,当然,若有需要,少不得金大人还是要出手的。” 萧明仪虽然打通了萧明武这里,但是金灿,却是她不得不重视的一个人。 作为和亲使者,与大丰对话,还是要金灿来才好。 如她所说,她并不指望金灿能给她多少助力,只盼他不要添乱就好。 毕竟若是金灿发现了萧明武的意图,非要反着来,抑或者背后捅一刀,那可能就前功尽弃了。 她不容许这件事有半点失误! 的确所求不多,比起她给的条件,这所求几乎算是无所求了。 可金灿也没有毫不犹豫的答应,他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公主为什么要杀大王子?” 第六十一章 达成一致 这个问题…… 萧明仪觉得金灿问得好笑。 为什么要杀萧明武? 若她是肖明仪,萧明武其实与她并无过节,甚至一直在被她利用,她确实不必杀他。 可她是萧明仪! 纵然所有人都看不透,可她也得清楚,那个与她有一样闺名的女子,已经因为萧明武香消玉殒了。 她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可是这女子的仇,她得报。 而金灿如今问这问题,大抵就是看如今她和萧明武“兄妹情深”,完全忘了往日在他的挑拨下,萧明仪所受的苦了。 可萧明仪也不挑破,不然,金灿这个始作俑者未免不会多想。 萧明仪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从容的站起来,轻声道:“大概只是为了告诉他,本宫母后所言不虚吧!” 姜王后说,萧明武比不上明仪的一根手指。 明珠公主与姜王后母女情深,这是滇王宫共知之事。 如今姜王后仙逝,明珠公主为了证明母后的话,好像也不是特别难理解。 只是,这份心狠,让金灿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怎样?金大人还有别的疑问吗?” 金灿点头,道:“下臣知道,明珠公主之前拆穿下臣,只是因为下臣的计谋能伤了公主。 可公主明明有更温柔的做法,却偏要将下臣的意图摆在大王子的眼前。 下臣不明白,公主就不怕下臣恨毒了公主,不会与公主合作?” 萧明仪笑了笑,问道:“那现在呢?金大人是恨毒了本宫?” “自然不是!”金灿下意识的回答。 “那就是了,金大人是做大事之人,哪会拘小节?过去的事便罢了,你没有伤到本宫,本宫自然不会与你计较。诚如你所说,本宫并不是没有更温柔的做法,只是金大人与大王子,若不是有不可化解的死仇,金大人利用大王子对你的信任,联手算计本宫可怎么办?” 萧明仪说着,轻轻的笑了笑,又说道:“本宫不过是个弱女子,可是毫无还手之力啊!” 萧明仪说完,金灿竟陡然觉得身上发冷。 原来,还是自己低估了这位公主,她竟然算计的如此之深。 就连他自己也不曾想去做过的事,毕竟若是他察觉明珠公主的心计,明珠公主又与他意图一致,他必定与这位明珠公主合作,不做他想。 可如今,他觉得自己得好好想想了。 这位公主可不像她所说,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女子。 她分明是头蛰伏起来的猛兽。 与她合作,金灿甚至觉得自己是在与虎谋皮。 可不合作呢? 他要面对的是三王子的失望,萧明武的虎视眈眈。 金灿从未觉得,做选择是件如此难的事。 他无力的闭了眼睛,叹了口气,道:“下臣答应公主便是。” 萧明仪颔首,道:“如此甚好,时候不早,那本宫就不多留了,另外,那个侍卫,本宫就带走了。” 金灿闻言大惊失色,连忙道:“公主,万万不可!” 他以为先前萧明仪说这件事过去了,就是不会追究赵纲的事了。 “金大人可知,言语轻慢侮辱嫡公主,是何等重罪?” 金灿面色难看,却不得不回答道:“是,是死罪,可是公主……” 萧明仪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金灿,道:“金大人,你须得知道,便是本宫出去了,也是滇国的嫡公主!本宫的兄弟姐妹们,只要一天没有坐上滇国的王座,那就没有人能越过本宫去,懂吗?” 萧明仪只差没有明摆着跟金灿说,她知道这侍卫是他主子的了,金灿怎么能还不懂其中的意思。 可她说的也是事实,纵然萧明武先前对她百般折磨,那是萧明武不知天高地厚。 而事实是,如今就是三王子亲至,对明珠公主也只得毕恭毕敬,何况是一个不知名的侍卫? 萧明仪又道:“金大人不必忧心,大王子和一个侍卫的分量,孰轻孰重,本宫以为还是会有人分辨的。” 说罢,萧明仪便不再停留,径直出了门。 走到院门处,阿赛已经为她打开门。 萧明仪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赵纲,吩咐道:“将他带走,找间空屋子关着,别死了就行!” 阿赛应了一声,便将赵纲的手反绞了拖着走了。 萧明仪回到院子,烛火还亮着,半夏和含烟看到她回来了,便赶紧上前服侍。 简单收拾了一番,萧明仪便上床睡觉了。 翌日清晨,萧明仪方才用完早膳,便有人来禀告说是程大人来了,要为众位讲一些进宫需要注意的事。 萧明仪可不认为程缙云是恰巧在她用完早饭之后赶来的,她这位哥哥,最是心细。 稍微收拾了收拾,萧明仪便去了前厅,和萧明武金灿一起听程缙云讲了注意事宜。 入宫事宜若是知道,那便觉得什么都没有。 若是不知道,那便是得一讲一上午。 程缙云面对几个不懂的人,便是讲了一上午,直听得几个人饥肠辘辘。 待结束时,程缙云正要告辞时,萧明仪却忽然道:“程大人,本宫进京前曾闻,这京城有座鹤上楼,菜肴美味冠绝天下,不知道可否劳烦程大人带本宫前去品尝一番?” 萧明仪开口,程缙云自然无法拒绝。 于是他又看向萧明武和金灿,问两位是不是也要一同去。 可萧明武向来不懂得人情世故,此时他正想着翠仙阁让他魂牵梦绕的娇娇儿,哪里还想吃什么菜肴,若不是实在有事,他甚至不会从翠仙阁回来。 而金灿,便想的多一些。 昨夜里,明珠公主刚与他说过,不入后宫,今日便要与这位程大人作陪去用膳,莫不成,明珠公主是看上了这位程大人? 金灿不由又打量了一下这位程大人,身姿挺拔,气质卓然,更有清风朗月之貌,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少年郎。 可金灿觉得,明珠公主便是不入后宫,也必得嫁与宗室才是,这位程大人,怕是…… 不过,这都是明珠公主的事了。 现下,他只要不去做那讨人嫌的东家翁便是了。 于是金灿也笑眯眯的拒绝了。 第六十二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程缙云对萧明武和金灿二人都拒绝了他的邀请感到有些奇怪。 萧明武他倒是还可以理解,他虽是不去烟花之地,可昨日这位滇国的大王子在翠仙阁一掷千金的动静闹得并不小,他想不知道都有点难。 可金灿…… 而且,他总觉得金灿看他的眼神,有些莫名的奇怪。 程缙云向来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何况,他也不太适合开口问。 索性,萧明仪出行也必定要有侍女侍卫相随,他也有书童,也算不得是什么孤男寡女。 鹤上楼作为奉京城中最出名的酒楼,菜肴美味兼环境清雅,奉京城中不少贵族子弟及女眷都会选择来这里用餐。 虽然这里的菜肴价格不菲,但奉京城中,谁又差钱?因而鹤上楼几乎每日里都座无虚席,特色菜品也是限量供应,供不应求。 若要得鹤上楼的席面,有时候提前半个月预约,也是有的。 而萧明仪却知道,鹤上楼真正满席的时候很少。 通常,他们会留一到两间上等雅间,给京中特殊的达官显贵,譬如曾经的定安侯府。 无疑,鹤上楼是有背景的,究竟是京中哪个贵人的背景,萧明仪倒是没有查过。 毕竟这是人家的生存之道,她作为一个吃客,吃的好也就是了。 而如今,若是萧明仪自己去,鹤上楼还不一定会让出一间雅间给自己。 毕竟她不过是个外来的公主,又对京城这些不算秘密的秘密不深了解。 可程缙云却不一样了,出身程家,长在肖家,虽肖家如今烟消云散,可没有人可以否认肖家的地位,更不用说,程缙云如今年纪轻轻便位居二品大员。 说的直白些,如今萧明仪就是个蹭吃的。 不过她倒也蹭的理直气壮,为什么不呢? 程缙云不是别人,是她的哥哥。 到了鹤上楼之后,如往日一样,三层的鹤上楼已经是座无虚席了。 一层如普通酒楼一样是堂餐,只是不同是,大堂规制的整齐雅致,每一桌与每一桌只见有鸡翅木的屏风相隔,虽不是雅间,也能让人有雅间一般的感受。 而二楼和三楼则都是雅间,区别在于相较于二楼的雅间,三楼除了空间大,布置精美之外,三楼雅间还有个特权就是菜品对于三楼雅间没有限制。 意思便是,即便是鹤上楼限量菜品售罄一空,只要三楼雅间的客人有需要,那便是有的。 程缙云带着萧明仪走进来,即便大堂里有屏风相隔,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是因为程缙云日常不重口欲,若非实在必要,程缙云很少在外用饭,更莫说是鹤上楼了,他一贯觉得为了口腹之欲去废功夫实在不值得,便是在定安侯府时不用费工夫时,他也不怎么来。 二来,则是因为程缙云身边的萧明仪了。 程缙云负责接待滇国使团的事众人皆知,如今他身边的这女子是什么身份不言而喻。 于是许多人便想看看这传言中艳杀四方的明珠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可萧明仪却让人失望了,她出来时戴了一顶白色帷帽。 即便如此,堂食的客人却依旧觉得十分稀奇,借着问掌柜要东西来看一眼。 一直待萧明仪上楼了,还听得到楼下有人在讨论她。 “诶,你说着明珠公主真的如传言一般好看吗?” “好看不好看的,不也看不见啊!” “也说不定,不然她怎么就戴着帷帽出来呢,说不准是丑呢!” “你算了吧!你没看明珠公主那气质,那身段,这奉京城中,我便没见过比她更有气质的小姐!” “嗯!” “这倒是,这明珠公主通身的气质,那真是没得说!” “对啊,有这般气质的人,哪里会丑到哪里去?” 此时,忽然悠悠的说道:“其实,能和明珠公主相提并论的小姐,也不是没有吧?” 一语毕,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 有个外地来的人有些不明所以,直愣愣的问道:“谁啊?” 可却没有人回答他。 萧明仪和程缙云走的极慢,这些对话一字不落的落在了她的耳朵里,程缙云自然也听见了,直到最后这悠悠的声音响起,程缙云才看向萧明仪。 “不想明珠公主在奉京城竟是如此受欢迎。” 萧明仪知道,程缙云如此说,是怕她问“那位小姐”,可她没打算问。 帷帽下难得的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道:“许是物以稀为贵吧!” 走在萧明仪前头的程缙云骤然停下,转过头看着萧明仪,似是要透过白色的纱质帷帽将她看透一般。 “公主,‘物以稀为贵’可不是这么用的!” 萧明仪却伸出纤长的手将帷帽撩了上去,露出明艳不可方物的脸,清冷的声音竟有着几分娇憨。 “程大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物皆可为物,人怎么就不可为物呢?” 说罢,萧明仪便将帷帽又放了下来。 程缙云却闻言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近身书童拽了拽他衣袖,他才反应过来,对萧明仪说了声抱歉。 萧明仪回了一声“无碍”,又问道:“程大人方才是怎么了?” 程缙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过想起了一个故人,让公主见笑了。” 程缙云一边说着,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苦涩。 是他着相了,这是滇国的明珠公主,怎么可能和仪儿有关。 明珠公主如此说,想来也是于如今的心境有关吧。 程缙云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明珠公主切莫悲观,公主贵为滇国嫡公主,便是有过不顺心,将来也必定顺遂一声。” 萧明仪知道,程缙云这是误会了。 他怕是以为是她觉得如今自己不过是个和亲的物件儿,才有此感叹。 借尸还魂这件事,着实匪夷所思。 若是有人知道,必定会将她当做鬼祟妖邪,除之后快。 可纵然天下人都会如此,萧明仪也知道,程缙云也必定不会。 她从来没有想瞒过他,可她明白,有些事,还是要让他慢慢接受。 终究,萧明仪还是道:“多谢程大人了。” 第六十三章 改变主意 一直到了三楼的上等雅间,萧明仪和程缙云都再没有过对话。 可楼下大堂里,却因为萧明仪方才撩开的帷帽而炸开了锅。 从大丰人知道滇国的明珠公主要来和亲,十成有九成的人都在讨论这位明珠公主。 可是直到现在,也是众说纷纭。 有说她的确沉鱼落雁,聪慧过人的,有说她名过其实的,更有人说美丽聪慧可能在滇国不过是个名词罢了,就像姑娘是指云英未嫁的妙龄女子一样。 可方才注意着楼上的那几位食客,一直到萧明仪进雅间了,才回过神来吞了口口水。 “太,太美了!” 是啊,另一个也看到了的食客附和道:“简直,简直无法形容!” “对,那些说名过其实的人,其实全都是嫉妒!” 众人这才缓过味儿来,他们几个这是说的明珠公主啊! 一下子,众人便又都好奇起来,七嘴八舌的开始问,看见的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竟然最终也都没有描绘出来这明珠公主到底怎么个好看。 最后,竟是有人提议去书局作画,恰巧有一看见萧明仪的男子是京中大师何泓涂的弟子,画技也算小有所成。 于是一帮食客竟也顾不得吃饭了,竟一窝蜂的结了账,结果光是结账,便用了半个时辰。 可竟然没有人有丝毫不耐,硬是等着最后一个人结完账,结伴浩浩荡荡的去了青缃书局。 掌柜结完账,看着几个跑堂的收拾桌子,一瞬间竟然有些怅然。 自鹤上楼开张以来,除了逢年过节会关店时没这么多人,大堂里如此空荡,还真是头一回。 不过也就清闲了一会儿,店里便又陆陆续续的来人了。 萧明仪除了点了鹤上楼新添的两道菜外,就是她素日里喜欢吃的那几道菜。 除了两道新菜,萧明仪每报一道菜名,程缙云看她的目光便加深一分。 萧明仪将自己的点完了,便抬头看着程缙云问道:“程大人可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程缙云摇了摇头,道:“没有,程某随意跟着公主吃一口便是了。” 萧明仪点点头,又问道:“本宫听闻这鹤上楼需得提前预约才堪得一席,不想今日来了却是直接坐上了上等雅间,想来程大人定是这鹤上楼常客,才有如此待遇。” 常客吗? 程缙云想了想,道:“也算是吧,最近有日子没来了。” 再没有人拉着他来了,所以他也想不起要过来了。 萧明仪本来想就着话问为什么没来,是不是朝中事务繁多,可是她看着程缙云本来清风朗月一般的人,此刻整个人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突然之间,萧明仪本来有些急迫的想让哥哥认出他的心,有些疼。 罢了,认不出就认不出吧,这件事总是要慢慢来的,便是哥哥不知道,那也是她的哥哥,是她的至亲。 顺其自然吧! 三楼上等雅间的菜,鹤上楼做的格外的用心,色泽亮丽,样式精美,香气更是浓而不腻。 萧明仪吃饭的心思也淡了些,仅仅是为了不饿罢了。 可萧明仪用膳的一举一动,却被程缙云看在眼里。 尤其是用筷子时,食指是翘着的,并不参与用筷。 这…… 真的都是巧合吗? 一顿饭,程缙云竟然也吃的索然无味。 待两人都吃好了,萧明仪净手漱口之后,便准备回去了。 可一向很被动的程缙云,却忽然开口道:“明珠公主,程某可否私下问公主一个问题?” 萧明仪愣了愣,轻轻的笑了笑,道:“当然可以。” 几个侍女和程缙云的书童都是识趣的,闻言便都出去了,便将门关好了,并站在楼梯边上,确保听不见里面说话,又能保证没有人近前。 待人都出去后,程缙云忽然站起来,对萧明仪很郑重的行了一礼,道:“程某失礼了,程某请教,明珠公主的闺名是?” 大丰虽然并没有女子闺名不能外传的规矩,但是当面问人闺名也确实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 可程缙云觉得,他不能不问。 仿佛他不问,就像是错过了什么一样。 萧明仪看着程缙云严肃而郑重的样子,忽然笑了。 其实她是想过程缙云是否也有参与其中,可是这样的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便无影无踪了。 且不说定安候覆没对哥哥一点好处都没有,便说哥哥这般的端方君子,如何做的出那般事? 如今她归来,见到的哥哥依旧是如往昔一般,是最刚正不过的人,真好。 忽然之间,萧明仪忽然有些自责。 自责她想要叫他一声哥哥,想迫不及待的与他相认。 她心里连那一点让哥哥顺其自然认出自己的想法都没有了,她想让哥哥永远都认不出来自己。 哥哥这样的人,就应该是在阳光下的,不该褪去这耀眼的光芒,即便是有一点阴影也是不行的。 行走在黑暗里的,只有她这个行走在人家的恶鬼而已。 她转过头去,不看程缙云,语调轻松的说道:“本宫的闺名?程大人可真有意思,如今大丰不知道本宫名字的,怕是不多了吧?” 心里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般,程缙云问道:“公主唤作萧明珠?” 萧明仪站起身来,故作骄傲的道:“是啊,本宫是滇王之女,从小便被给予厚望,因而便得名‘明珠’,不单单是父母亲人的明珠,更是滇国的明珠。” 说完,萧明仪又看向程缙云,问道:“莫非,程大人有什么别的见解不成?” 程缙云僵硬的摇摇头,道:“没有,不过先前城门处听公主问程某,程某以为公主会有个别的名字。” 萧明仪掩唇而笑,道:“程大人竟然还当真了吗?本宫爱玩,倒是让程大人误会了!” “无碍。” 不是她,她天真烂漫,最看不上的便是掩唇而笑这个动作。 她说,既然笑了,开心,便让别人知道,作何掩着嘴啊。 此刻,程缙云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是失落,或者是难过。 这些,萧明仪明明知道,却权当不知道,清清冷冷的问道:“那程大人还有什么别的要问的吗?” “没有了,程某送公主回去。” 程缙云说完便打开了门,两人刚一开门,便看到了伫立在一旁的楚窈窈。 第六十四章 污蔑 看到程缙云和萧明仪出来,楚窈窈呵呵的冷笑:“呦,本郡主说谁呢?这不是程大人和明珠公主吗?明珠公主可真是有本事,我们程大人如今都没有议亲,如今却明珠公主单独金灿,啧啧……” 楚窈窈说完,便挑衅的看着萧明仪。 程缙云眉头皱了皱,这楚窈窈着实有的过分的没边儿了。 “静安郡主,请您慎言。” 楚窈窈斜着眼不屑的看了看程缙云,道:“程大人,难道本郡主说的不是实情吗?” 是实情,可事情不是那样! 楚窈窈看着程缙云生气却说不出话的样子,心中觉得十分痛快。 总算是让她扳回一局。 原本应该在楼下收账的掌柜,此刻站在楚窈窈身后,不由得抹了额头上的一把汗。 这位小祖宗,来了便要坐上等雅间,若是往日,自然可以。 可是偏偏今儿个不行,今日里上等雅间坐的几位,哪一位都是得罪不起的。 他无奈之下便婉拒了楚窈窈,谁知道楚窈窈竟然一言不合就直接上楼了。 他怕出什么事,就赶忙跟了上来。 谁知道这小祖宗上来了却什么也不干,就在外边站着。 他觉得还是有事,也就跟着站着。 果然有事,可是这事他也拦不住,插不上嘴啊! 东家就在这三楼上,这动静,东家定然是听到了的,到时候必然是要怪罪的啊! 萧明仪的帷帽还没来得及戴上,幽深的凤眸看着楚窈窈,没有半丝情感。 楚窈窈察觉到了萧明仪的目光,她下意识觉得十分的不舒服,怒道:“你看着本郡主做什么?” 萧明仪轻轻的笑了笑,向楚窈窈走去,一边道:“没什么,只是与静安郡主有几句话说。” 楚窈窈没有在意,想必是想悄悄的求自己不要说出去吧! 她堂堂静安郡主,是那么好说话的吗? 楚窈窈骄傲的扬起头,道:“你想跟本郡主说什么?” 萧明仪走到距楚窈窈不到两尺处停下,又对着楚窈窈笑了笑,道:“没什么!” 说完萧明仪竟然扬起手来,毫不留情的打了一个楚窈窈一个耳光,然后迅速的收回手,道:“本宫只是想告诉静安郡主,人言可畏,静安郡主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楚窈窈被打了一耳光,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便想扑过来想打萧明仪,可一直站在一旁的阿赛又怎么会让楚窈窈得手,一个箭步冲上去,便挡在了萧明仪的面前。 “你个贱人,你和程缙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竟然还敢打本郡主,本郡主饶不了你!” 萧明仪却不再理会楚窈窈,却斜过头问道程缙云:“程大人,搬弄是非,便是贵国郡主的教养吗?还真是让人眼界大开呢!” 程缙云也惊诧于萧明仪的举动,却也明白了萧明仪是要做什么。 如今在场的,除了掌柜,便是他们的侍女随从。 鹤上楼的掌柜自有鹤上楼便有他了,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他清楚的很,所以不必担心。 剩下的便只有楚窈窈了,程缙云不由得感慨,还真的是多亏了楚窈窈素日里在京城嚣张跋扈,无事生非,这事只要咬死了是楚窈窈乱嚼舌根,哗众取宠,怕是没有人不信的。 心思转圜间,程缙云已经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让明珠公主见笑了。” 楚窈窈先前还在闹,却因为程缙云这一句话愣了一下,随即她便指着程缙云道:“程缙云,你好的很!” 程缙云没有理会他,对萧明仪说道:“明珠公主,程某先送您回驿站。” 萧明仪点了点头,阿赛便拦着楚窈窈主仆二人让萧明仪顺利走过。 而程缙云却在经过楚窈窈身边时,低声的说道:“静安郡主,和亲事大,还请郡主三思,不然怕是德阳太长公主也保不住你。” 说罢程缙云便快走两步追上了萧明仪,而阿赛一直等到半夏和含烟还有那个书童也下楼了,她才离了楚窈窈,快步追了上去。 楚窈窈捂着有些发烫的脸,一口银牙险些被咬碎。 绿萝小心翼翼的劝道:“郡主莫气,咱们这便去找太长公主,让太长公主进宫找皇上为您做主!” “做什么主!” 楚窈窈厉声喝道。 她是脾气大了些,又不是傻子,和亲事大,她怎么能不知道? 何况她本来也没想将这件事闹大,不过是想刺程缙云几句,让那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明珠公主给她低个头。 谁知道,那个贱人竟敢打她! 绿萝不由的身子颤了颤,失了声。 那掌柜的看绿萝这个样子有些不忍,上前道:“静安郡主,如今有了雅间,您可还用膳?” 楚窈窈阴郁的眸子看了看这掌柜,她之前容许这掌柜跟着上来,不过是觉得,这掌柜不会乱说,毕竟鹤上楼开了这么些年,掌柜的却一直都是他。 却是她忘了,她知道的事,程缙云也知道。 哼,好一个明哲保身,先前不说句话,现在还想让她在鹤上楼用膳?还是萧明仪用过的?做梦! 楚窈窈冷笑一声:“这鹤上楼,本郡主再不会来!” 说完楚窈窈便捂着脸头也不回的下楼了。 掌柜的又擦了擦头上的汗,心里松了一口气:不来便不来了吧,鹤上楼最不缺的就是客人了。 正对面的上等雅间里,赵子昀吃饱喝足,便双腿盘到椅子上,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又拿了根牙签剔牙。 还没剔两下呢,便啧啧对身旁的谢临渊道:“你这备选王妃,可真是天天吃火药,时时炸啊!” 谢临渊斜斜的看了眼赵子昀,说道:“闭嘴!” 赵子昀撇了撇嘴,说道:“我偏不,我跟你说,这明珠公主,可真够猛地,可着满奉京城找,敢打楚窈窈的,她怕是头一个!” 顿了顿,又道:“要我说,你以后娶妻,就要娶个这样的,不然温温柔柔的,还不被疯狂仰慕你的楚窈窈给欺负死?” 谢临渊沉吟了一下,说道:“之前你不是还劝我与余娴雅赶紧完婚?” 赵子昀:…… “呵呵,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你说,刚才是楚窈窈说的是真的,还她真的是胡说的?” 第六十五章 回返 楚窈窈是不是胡说的? 她惯来会胡搅蛮缠,但却不是个满嘴跑风的人。 而萧明仪却不一定了,谢临渊的脑海里浮现出萧明仪那双狭长而幽深的凤眸,这个女人可是不惧别人的嘲讽,能够厚颜无耻的说就是玩不起。 红口白牙,颠倒黑白,又有什么做不到呢? 谢临渊淡淡的看了一眼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赵子昀,道:“要不你去问问她?” “哈?” 赵子昀怪异的叫了一声,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我去问她,我怕不是疯了吧?别了别了,我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跟人家风头正劲的静安郡主面前凑什么热闹卖什么乖,怕了怕了,行了吧!” 外界都知道楚窈窈及笄的时候,父皇封了楚窈窈静安郡主,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份贵重至极的及笄礼。 可是他却知道,父皇册封楚窈窈不过在她及笄前几天,皇叔的女儿怀安郡主以郡主的品阶给了当时还是县主的楚窈窈难堪,父皇知道后,竟然在御书房说道,朕的外甥女怎么能让人这么嘲笑?既然她以郡主之位嘲笑你,那朕便封你做个郡主就是了。 要知道,县主与郡主看着不过是一阶之隔,可若要县主晋为郡主,不是德容言功堪为表率,便是对国有大功,而楚窈窈竟然受了一场气便达到了目的,父皇若不是真的把她放在心里疼,哪能做出这种事? 至于他? 赵子昀嘲讽的笑了笑,他不过是个被遗忘的皇子,又无所长。 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了,却还没有开牙建府,也没有人想起他应该出宫了。 怎么能比? 谢临渊见赵子昀有些落寞的神色,便知道他心中所想。 他站起身来,道:“吃也吃好了?走吗?” 赵子昀一听,一瞬间便又笑嘻嘻的,连忙应和道:“走,怎么不走?翠仙阁,阿渊觉得如何?” 谢临渊呵呵一笑道:“行啊,就怕你跟我母亲不好交代!” 赵子昀脸一下便黑了,咬牙切齿的道:“算你狠!” 萧明仪刚上马车,三个奴婢便齐齐的跪了下来,原本宽敞的车厢,因为三人跪地,显得十分的逼仄。 “请公主责罚。” 萧明仪并没有责罚三个人的意思,只是楚窈窈在外边,她们三个再加上程缙云的书童鹤庆都没有出声示警,必然是有理由的。 “阿赛,你说,怎么回事?” 阿赛应了声是,便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 萧明仪听了,竟然一时不知道做什么感想。 这楚窈窈,以前单知道她骄横跋扈,却没想到她将她父亲安阳伯楚乘的滚刀肉功夫也学了个十成十。 带着掌柜的上楼,却又站在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一动不动,便是谁也想不到她竟然是在等她和萧明仪出来。 想来这楚窈窈应该是看见了鹤庆,又见着了半夏,才等在了一旁。 先前在城门处,楚窈窈见过半夏一回。 “起来吧!以后见着她警觉些便是了,虽没什么大的本事,时不时的跳出来一下,也挺没意思的。” 三人见萧明仪确实没有责怪的意思,便都起来了。 含烟拿了茶杯给萧明仪倒了茶,而一边的半夏,则有些忧心忡忡。 “公主,奴婢看那大丰郡主来势汹汹,您那样对她没问题吗?” 萧明仪摇了摇头,道:“放心吧,没事。” 楚窈窈在京中嚣张跋扈,也不是全无顾忌的,她清楚的知道什么事她能碰的,什么是她不能碰的,这是她的聪明之处,且楚家虽有爵位,可楚乘也不过是做着些闲散的活儿,并不掌权。 想来这样这般没什么能力的人才能让成帝放心吧,又或者成帝觉得楚家这厢做派是至诚至真的表现。 但不管如何,楚窈窈是绝对不会掺和进和亲这件事里来就是了。 思忖间,马车已经到了驿站门口停下了。 半夏三人先行下车,马夫搬了脚踏放在车下,含烟才扶着萧明仪下了马车。 程缙云将萧明仪送到驿站后,又与金灿寒暄了几句,这才出了驿站。 可是从驿站出来后,程缙云却没有上车,反而对鹤庆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出去走走。” 鹤庆应了声“是”,便上了马车让马车架着回了程府。 而程缙云则又去了鹤上楼,鹤上楼的掌柜见程缙云去而复返,虽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热情的招呼。 “程大人,这会儿上等雅间空着,您楼上请。” 程缙云摆摆手道:“不必了,我就不占你们的位置了,免得再引起点什么误会!” 掌柜的听了讪讪的笑,一边道:“哪里哪里,程大人说笑了,那程大人您的意思是?” “捡五六样糕点给我包起来吧!” 原来是买糕点啊! 来鹤上楼买糕点的人带回去的并不少,只是鹤上楼的糕点也一样的紧俏,常常不过己时就售卖一空了。 但程缙云既然是上等雅间的客人,外带自然也享受和上等雅间一样的待遇。 掌柜的笑眯眯的对程缙云说了句“稍等”,便吩咐身边的小伙计去厨房准备糕点去了。 程缙云却又突然道:“等一下!” “程大人是还要些什么吗?” 程缙云低低的“嗯”了一声,说道:“再打包一份脆皮酥鸭吧!” 掌柜的微微有些惊讶,要知道,先前程大人和明珠公主已经吃了一份脆皮酥鸭了啊,怎么还要? 程缙云的曲折身世,京中无人不知道,程缙云虽姓程,可说句不好听的,莫说是鹤上楼的糕点和脆皮酥鸭,程家的人连一碗阳春面都不要指望程缙云带回去。 而让程缙云在乎的人,已经都没了。 莫非,这位程大人是有了心上人了? 掌柜的压下心里的好奇,挥挥手让小伙计照着程缙云说的办。 不一会儿,东西便准备好了。 程缙云付了银子,便拎着紫檀雕花的食盒出了鹤上楼。 如掌柜的所料,程缙云并没有回程府。 他出了南城街,却又向东走去,走到尽头又拐了好几个弯,走到了北城边一个脏乱的胡同到最深处的一间小院子门前才停下。 第六十六章 肖明珏 程缙云轻轻的推了推一下木门,木门便发出“吱呀”一声开了。 与外边的脏乱不同,小院里虽陈设简单,但是却非常的干净。 程缙云进了门后,便反手将门栓给拴上,然后进了正屋,却没过一会儿又出来去了屋后。 果然,他在院墙和屋墙逼仄的角落里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人。 那人听见响动,看见程缙云道:“你来了?” 程缙云应了一声,进了角落,将手放在轮椅的把手上,将他推了出去,一边道:“我今日去了鹤上楼,带了他们家的点心和脆皮酥鸭,你尝尝。” 那人闻言,却在扶手的位置“啪嗒”按了一下,程缙云竟然再也推不动轮椅了。 然后他艰难的转身,仰着头看着程缙云。 原本额前盖着厚厚的长发垂了下去,露出了那遮盖的左半边脸。 竟是没有了一只眼睛,整个眼眶粘在一起,模糊一片。 这半边脸也是一块好肉都没有,凹凸不平满是伤口,疤痕如同一条条蚯蚓一样,盘桓交错在脸上,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颌角。 “你为什么去鹤上楼?” 程缙云眸子垂了垂,似是不愿意多说这件事,但却还是道:“滇国和亲使团到京了,这两日我一直忙着接待他们,今日滇国的明珠公主说要去鹤上楼。” “哈哈哈” 那人听了程缙云的话,也不再看他,转过头去,背靠着椅背,大笑出声。 只是那笑,却听不出半分高兴。 反而是无限的悲凉。 程缙云扶着椅背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摩挲着:“阿珏,你莫要笑了。” 那人闻言又转过身来,用一颗眼睛看着程缙云,虽然眼睛里满是血丝,可却依旧不能否认这是只好看的眼睛。 “笑,为什么我不能笑,我如今连笑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说完,他便又仰着头大笑了两声。 “我就是要笑,我笑这天下可笑!怎样?能如何?左不过就是一死!” 一边说着,他忽然又激动起来,用力的拍着扶手,大叫道:“让他们来抓我,杀了我啊!杀了我吧!如今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还如死了算了,只有我一个人了!” 他语气越说越沉痛悲怆,到最后双手捂着脸掩面哭了起来。 程缙云叹了一口气,弯下腰,在扶手上找到一个凸起“咔哒”转了一下,便推着阿珏进了屋子。 阿珏还没有从悲伤中缓过劲儿来,依旧捂着脸。 程缙云将先前放在桌上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食物一一拿出来放在桌上,又把食盒收拾好放在一边,这才坐在了椅子上。 “阿珏,我见到了一个女子,她跟我说‘物以稀为贵’,我告诉她,这句话不可用来说人,她又跟我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物皆可为物,人怎么就不可为物’!” 原本还在哭的阿珏,听了程缙云的话,猛然抬头问道:“是她吗?” “是的,一定是她,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说。 三哥,你还记得吗?那时翠仙阁来了两个金发碧眼的舞娘,她非得让咱们俩偷偷的带着她去看,结果去看了,又说没甚好看的,说是这么多人看,不过是‘物以稀为贵’罢了。 哈哈,当时,当时三哥你就是这么掉书袋,跟她说这句话是不能用来形容人的,结果,没想到她竟然胡搅蛮缠,还说的头头是道,愣是让三哥你没了主意。 是她了,真好,真好,她还在。” 程缙云却摇了摇头道:“不是!” 他目光黯淡了许多,又道:“你见过的,她走的不算痛苦,却不可能再回来了。” “怎么不可能!”阿珏忽然急促的说道“书里写了那么多奇人异事,既然,既然是先贤们写在书里的,必是有根据的!” 程缙云却依旧摇头,道:“不可能会是她!” 说罢,他又道:“阿珏,我与你说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阿珏,我只是想让你记得他们,不要忘记!” 阿珏突然提高声调:“我一刻都没有忘记!” 程缙云点了点头,道:“没有忘记就好,我先走了!” 说完程缙云便起身准备走,刚走了两步,阿珏却忽然出声:“三哥,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程缙云脚步顿了顿,说道:“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吧!” 程缙云说完,便出了门。 阿珏坐在轮椅上,听到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吱呀”一声关住了,突然身子便无力的躺在椅背上,眼泪从他的一只眼睛里满满的淌出来,在依旧清隽的半边脸上蜿蜒。 他从来都没有怪过程缙云,即便他如今还在唯那头恶龙唯命是从。 他不甘心,他难过,为什么,那头恶龙做了那样的恶事,却依旧可以让三哥这样惊才绝艳的人为他稳固河山。 可他也明白三哥。 他的父亲定安候肖南山膝下三子一女,可最像父亲的,不是跟他征战沙场的长子肖明朗,也不是长于史书的次子萧明扬,更加不是他这个成日里只知道不务正业做些工匠活儿的三子肖明珏,亦不是智多近妖的女儿萧明仪。 而是养在肖家的程家子——程缙云。 虽然程缙云不曾学武,已不曾驰骋沙场,但他却与父亲一样,胸中天地无限,满装家国天下。 他也知道,三哥将他救下来不容易。 为了让他隐姓埋名的活下去,三哥那样一个在阳光下的人,却一手沾染了黑暗。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如今的他,只能在这张轮椅上度过余生,在这脏乱的胡同深处苟延残喘。 他如今,终究只是一个叫“阿珏”的人。 再也不是定安侯府打马桥上过,惊起无数飞花的明朗少年肖明珏了。 他如今,已经全然然是个废人了。 肖明珏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桌子上程缙云摆的整整齐齐的糕点,怔了许久,才按着扶手控制着轮椅走进了桌子,捻起了一块栗子糕放进嘴里。 依旧是软糯香浓的味道,仿若是大哥从边疆回来,妹妹拉着兄妹几人,非要去鹤上楼庆祝的那个下午。 第六十七章 进宫 从鹤上楼回来,萧明仪睡了个午觉,醒了后简单梳洗完了,便一直伏在案前写字。 宣纸写了一张又一张,一直到快用晚膳了,厨房的人将晚饭送来,萧明仪才惊觉已经过了这么久。 可是晚饭她也只是略微用了一点,便没有再吃。 三个丫鬟也都看出萧明仪有些不对劲儿,萧明仪话不多,可像这样一句话不说的时候却少。 含烟担心萧明仪吃的少,夜里再饿了,再给饿坏了。 便拿起公筷又给萧明仪夹了两筷子,劝道:“公主,还是再用些,夜里长。” “撤了吧,确实吃不下去了。” 含烟还想再劝,半夏给她使了个眼色,便上前帮着收拾东西。 待收拾完了往厨房送碗筷的路上,半夏才道:“公主这会儿既然不想吃,就不吃了,索性也不是什么不吃饭就什么都没得吃的人家,待会儿,咱们让厨房给备些糕点便是了。” 含烟点点头道:“也就只能这样了,只是毕竟还是没有用饭的好,你说公主这是怎么了?” “我哪里知道,公主的事,咱们只管尽心伺候公主就是了。” “嗯,我也是担心公主。” 说着,含烟又谈了口气,说道:“公主明日里就要进宫了,你说往后公主就是宫里的妃子娘娘了吧,听说宫里的娘娘们为了争宠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你说咱们公主……” 含烟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音转了转,又问道:“半夏,你以前在滇王宫里待过,滇王宫里是这样的吗?” 半夏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以前就是个做粗使活儿的,不过听嬷嬷们私下里说,听着也挺可怕的。” 想了想,她又说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公主,公主这么聪明的人,定然不会有什么事的。” 含烟点了点头,应和了一声,两人便都不再说话。 待两人回去后,含烟伺候萧明仪洗漱完毕,萧明仪便上床睡了。 翌日一早,萧明仪便醒了,用过早饭,便看了一上午的话本,待用过午膳,张嬷嬷便过来通知萧明仪要为晚上的晚宴做准备了,问萧明仪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没有。 萧明仪谢绝了张嬷嬷的好意,又看了一会儿书,才开始洗漱准备。 萧明仪主动开口让含烟给她梳一个好看的发式,含烟不由得有些惊讶。 萧明仪素日里不喜头上戴太多的发饰,又加上赶路,着实有些不方便,含烟便常常给萧明仪梳些简单的发式,稍微复杂一些,萧明仪都会拒绝。 但今日萧明仪开口了,含烟意外的高兴,乐呵呵的应了,好好的给萧明仪梳了一个繁复而精美的发式。 含烟薄薄的给萧明仪脸上扫了一层粉,又给萧明仪涂了口脂。 萧明仪原本便明艳的脸,越发的显得肌肤胜雪,口若朱丹。 一身金色繁花宫装,则衬托她的气质尤其的高贵优雅。 待都收拾好了,又稍等了一会儿,张嬷嬷便又过来一趟,催萧明仪说是到了进宫的时候了。 萧明仪应了一声,又看了会儿书才出门。 萧明武和金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萧明仪,两人俱是十分惊讶。 姜王后貌美,可萧明仪青出于蓝,从小美貌冠绝滇国,两人见的时间长了,其实也便不觉得有多美了,只是觉得确实比别的女人好看许多便是了。 可今日的萧明仪,美的更甚,眼角眉梢里都藏不住的明艳,那从容而高贵的气质,竟让人不敢靠近。 萧明武觉得,自己以前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及萧明仪美的十分之一。 而萧明仪则平静的多,她朝两人点头示意,道:“让大王子和金大人久等了。” 两个势同水火的人,此时竟然高度一致的道:“无碍,快些上车出发吧!” 萧明仪点点头,便上了马车。 含烟带了食盒,问道:“公主,要不要吃些东西?奴婢听说宫宴上的东西上来便都是凉的了,公主怕是吃不好,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萧明仪看了看含烟拿的糕点,都是些做的小巧精致不粘牙的糕点,一口能吃下一个。 萧明仪点了点头,问道:“这糕点是谁吩咐做的?” 她不知道滇国王宫如何,但在大丰皇宫的宫宴上,虽然都是山珍海味,但是因为量多,许多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从御膳房端到宫宴举行的地方,很难有一道冒热气的菜。 且大丰宫宴又不是简单的宫宴,是变相的歌功颂德,除了敬酒便是说话,也没有什么能吃菜的机会,因而的确是不太能吃饱。 为了应付宫宴,这样样式小巧的糕点便在奉京城贵妇中盛行了起来。 这糕点口味上倒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食用起来方便,弄不花妆容,也免得再宫宴上实在太饿,忍不住吃了些凉了的菜吃坏了肚子。 含烟道:“这么小的糕点,奴婢也是第一次见,是出门的时候,厨房的人送来的,说是那位程大人吩咐的。” 程缙云吩咐的? 萧明仪目光落在含烟手里的食盒上,问道:“还有别的糕点吗?” 含烟“嗯”了一声,道:“还有。” 说罢,便又掀开食盒剩下的两层,枣花糕,杏仁酥,并着她手里小巧的豌豆黄,都是往日里她喜欢的点心。 这是巧合,哥哥随意吩咐的,还是哥哥察觉了什么? 萧明仪不敢确定,毕竟她之前露出的马脚太多,哥哥先前必定已经起了疑心。 应当是无意的吧。 毕竟哥哥若是知道是她,应该马上便忍不住了。 萧明仪想着,一时也歇了吃东西的心思,随便往嘴里添了几块糕点,便不再吃了。 驿站离皇宫有些距离,待萧明仪的马车到了奉武门处,门外的马车已经停了许多,根本挤都挤不进去。 两个等在外边的官员看到萧明仪等人的马车来了,连忙跟在身后的小黄门吩咐了两句,那两个小黄门便跑着过来,引着马夫去停车了。 萧明仪定了定眼看了看两个小黄门,竟然还是熟人。 不想这俩小黄门竟然在这归置马车,归置了两年还没挪位置? 第六十八章 献舞 萧明仪想着,一时也歇了吃东西的心思,随便往嘴里添了几块糕点,便不再吃了。 驿站离皇宫有些距离,待萧明仪的马车到了奉武门处,门外的马车已经停了许多,根本挤都挤不进去。 两个等在外边的官员看到萧明仪等人的马车来了,连忙跟在身后的小黄门吩咐了两句,那两个小黄门便跑着过来,引着马夫去停车了。 萧明仪定了定眼看了看两个小黄门,竟然还是熟人。 不想这俩小黄门竟然在这归置马车,归置了两年还没挪位置? 萧明仪等人下了马车,那等候在旁的两位大丰官员便迎了上来。 金灿与两人寒暄了几句,两人便带着萧明仪等人进了皇宫。 因着天气炎热,且钦天监看过,说是今日里明月当空,天气甚好,于是宴会便设在了御花园。 待萧明仪到的时候,御花园挤挤挨挨已经坐满了人,唯有陛阶之上帝后二人还未到场。 这已经是惯例了,萧明仪并没有在意,由着人将自己安排在了一个靠前的位置。 却不想坐在她对面的,竟然是个熟人。 赵子晏! 她的未婚夫婿,也是亲手将短刀送入她胸腔里的人。 终于是见面了啊! 萧明仪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赤裸裸的盯着赵子晏。 赵子晏很快便发现了这道目光,甚至不用寻着视线,他便知道是萧明仪在看自己,毕竟萧明仪不管是穿着容貌,还是气度仪态,都是如此的显眼。 但是这种气质,他仿若是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见过。 一个他永远都不想再想起的人。 略作思忖,赵子晏最终还是问道:“可是滇国明珠公主,吾乃大丰熙王,如此盯着本王,可是本王有什么不妥之处?” 萧明仪掩住眼中的杀意,略略一笑,道:“原是熙王殿下,让熙王见笑了,不过是熙王长得神似明珠的一位故人,明珠一时有些怔住了,还望熙王不要见谅。” 一位故人? 还让明珠公主看怔了? 萧明仪的话,顿时让众人面色有些古怪。 毕竟萧明仪已经及笄,如果不是和亲,也是到了招驸马的年纪了,便是身份尊贵,也未免不会闺中思春啊,莫不是这位故人便是明珠公主的青梅竹马? 赵子晏因着萧明仪的回话,一时也有些不知作何反应,脸上只故作笑容道:“不会,公主多虑了。” 说罢,赵子晏便看向别处,不再与萧明仪说话。 不多会儿,大监忽然高呼一声:“皇上,皇后驾到。” 原本各自有说有笑的众人,皆站起身来行礼,高声道:“恭迎陛下,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明仪等人也站了起来,行了国礼。 接受着众人的朝拜,成帝与王皇后并肩坐在了最高的位置上,然后才道:“众卿免礼。滇国使臣何在?” 萧明仪三人再次起身道:“见过大丰皇帝陛下,愿陛下万岁。” 一番愿“两国国泰民安,永世修好”的言论之后,宴会才算开始。 与以前的宫宴基本相似,依旧是相互恭维,歌功颂德。 可又有所不同,更多的,这场宫宴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给滇国的使臣,也就是萧明仪等人展示大丰国力的强盛。 一番歌舞升平后,成帝看了看已经看痴了的萧明武,问道:“滇国来使,不知道此番歌舞可还满意?” 金灿本来想回答满意,萧明武却抢先一步,他记得萧明仪交代他的事情。 他笑了笑道:“大丰皇帝陛下,这番歌舞固然是美妙绝伦,可对本王子来讲,却还算不得最妙。” 成帝闻言,有些意外。 若说这些舞女的舞蹈,有多妙,他倒是也不觉得。 宫中的歌舞坊年年来,也就是这些个花样,便是再好看,也都看腻了。 但是这本来便是一句礼节性的话,他着实是没有想到滇国的这个大王子,竟然这么虎,这么直接。 被人否认,成帝也不恼,反而笑呵呵的问道:“那滇国王子以为最妙的舞蹈为何啊?” 萧明武呵呵的一笑,道:“不瞒大丰陛下,明珠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舞蹈之上,更是颇有造诣,明珠的舞蹈,本王子敢说是天下一绝。” 萧明武此话一出,果然便立即有人道:“既然如此,何不让明珠公主献上一曲,也让我等开开眼。” “是啊!” …… 有了第一个人,附和的人便越来越多。 金灿的心思略多些,他知道,这必定是明珠公主吩咐好的,他没有想阻止,但是事关滇国的颜面,面子还是要做足的。 于是金灿板了一张脸,厉声道:“胡闹,明珠公主乃是我滇国嫡公主,怎能如舞姬一般厅堂之上献艺与诸位,此事诸位莫要再提,不行!” 被打断的萧明武也是愣了一下,心中怒骂道,这个老匹夫。 与此同时,他朝萧明仪使了个眼色,告诉萧明仪,全是金灿这个老匹夫从中作祟,他也无能为力。 萧明仪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金灿发了脾气之后,大丰官员中虽然有人觉得不妥,但是还是有许多一心想将滇国的面子放在地上踩的好事官员。 户部尚书丁照徽便是其中一个,他看着金灿捋着胡子笑呵呵的道:“金大人怎么这般容易动怒啊,我等并没有侮辱明珠公主的意思,只是实在好奇公主的舞蹈如何惊为天人,并无他意,并无他意。” 说罢,丁照徽又看着萧明仪道:“明珠公主,不知我等,可否有幸一睹公主舞姿?” 丁照徽虽是文官,但却有一副急脾气,与父亲也是旧年老友,父亲征战在外,他对家中也颇有照顾。 这般对滇国使者不依不饶,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有几分想念父亲。 不过不管是不是,萧明仪心中也只能对他说声抱歉,怕是不能给他个好脸色了。 她凤眸微微的抬了抬,毫不客气的说道:“如不看本宫舞蹈便是不幸,那这位大人,抱歉,你是不幸至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