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 引子 “小吴啊,我看你脸红的有些不对,又咳嗽了这么多天,要不今天还是别加班了,早点下班去医院看一看吧。这么死扛着,可不是个事情啊。”隔壁座位的老黄探头过来,小声的对趴在桌子上想要稍微休息一下的吴川提醒道。 虽然公司的中央空调一向冷气足够,但后背和脖子处依旧不断冒汗的吴川,依然觉得体内燥热难当,每一次咳嗽都能让他觉得全身肌肉被牵动的酸痛难忍。 “该死的资本家,该死的996工作制。”吴川一边在心里暗暗的咒骂着,一边抬起头对同事老黄挤出了一个笑容点头道:“谢谢额,马上就快16:00了,我一会去组长那里请个假,今天就早点回去看病去了。” 老黄看了一眼窗外黑云压顶的天空,顺口又劝说了一句,“我看你还是早点请假回去好了,看这天气马上就是暴雨倾盆。你要是现在不走,一会可就未必走的了。就你这身体,淋了雨就更糟糕了。省下的这半天工资,估计还不够你挂一天药水的…” 吴川顿时愣住了,他歪着脑袋看向外边越来越暗的天色,觉得老黄平日在工作上总是漏洞百出,但今天这话倒是的确说的一语中的了。他回头看向面前电脑屏幕的右下角,此时浮现出来的时间是15:28/2019/4/11,距离16:00还有32分钟。 根据公司的规定,16:00之前请假算半日,16:00之后算早退一次,早退、迟到累积两次扣半日工资,这样的记录每月会清零一次。吴川拖着不走,就是想要省下这半日工资,撑到16:00再请假。 他一个月工资到手不过7、8千,但是公司扣起工资来,却是按照300一天计算的。在这物价高涨的魔都,吴川可是一分钱都不敢浪费的。毕竟他和同事老黄不一样,对方是有房的本地人,就算没有工作也能待在家混着慢慢找。而他可是孤身在魔都拼搏的外地人,一旦没了工作就是坐吃山空的局面。 因此,即便眼下这家公司开的工资比当初招聘时承诺转正后的工资少了2成多,他也只有忍耐了下来,预备过完今年再说。说来也是无奈,这些年房价是水涨船高,但是他们这些建筑从业人员的工资却是几乎是原地踏步,反倒是那些从行业外杀入进来的房产开发商和炒房客倒是赚了个盘满钵满。 像吴川这样的土木工程本科生,现在也只能在私人开设的设计公司内画画图,给正牌设计师打打下手。这要是放在十年前,拿着土木工程本科生的文凭,不管是去设计院还是国企,都是可以挑一挑了。 时代确实不同了啊,今天的中国一边是专家叫嚷着社会劳动力不足,一边则是各个企业连扫地的都想找个本科生。有时吴川觉得,当今社会缺少的也许不是劳动力,而是逆来顺受的奴隶才是。 不过和他那些回去家乡工作的同学相比,吴川却又觉得魔都还算不错的了。毕竟大城市虽然竞争激烈,好歹人家还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那些家乡在三四线城镇的同学,可是每次聊天就在吐槽地方上的人情社会是如何的复杂。 虽说共和国早就废除了工作顶替的制度,但越是封闭的小地方,行业的隔阂便越是严重。家中没有在建筑行业中有关系的,就很难在地方上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哪怕是进入了小地方的设计院或是建筑国有企业,也不过是吃苦受累你去,立功领赏他人去的局面。 对着电脑上的时间发了一分钟的呆后,头脑昏昏沉沉的吴川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是比半天工资值钱一些的。他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杯子,将半杯多茶水一气灌下了肚子,往日回味甘甜的花茶,今日却只尝出了冰凉苦涩。 趁着干裂疼痛的嗓子被茶水湿润的舒适感,吴川用双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让脸上火热的感觉散去一些,这便起身走到了办公桌北侧尽头的组长面前,向正忙着在电脑上玩牌的组长小心的请起了假。 四十出头的组长并没有理会吴川,只是关注着电脑上的牌局,直到一局终了,他才放下鼠标靠着椅背转过头来,打量着在边上屈身一直不敢动作的吴川,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方才满意的说道:“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身体这么差。不过是加了几天班,这就感冒生病了?想当初公司刚成立,我和余工两人去乡下设计水电站,连续爬了一个月的山头…” 吴川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听着组长鼓吹他在这家公司初创时期的丰功伟业,还不时小声附和着,总算听到组长准了自己的假。他一边连连感谢着对方,一边快速的向后退去。当他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脑时,方才发现自己居然足足听了十几分钟的废话,现在已经是15:45了。 不敢再浪费时间,吴川收起了手提电脑便快步离开了办公室。当他坐着电梯冲到楼下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如黑夜,远处的云层间似乎有着白光跳跃着,隐隐传来了沉闷而激烈的雷声。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只有车流依旧往来流淌着。 “从这里跑去地铁站要15分钟,然后坐地铁返回自己住的区域要35分钟,再从地铁站回到住处大约10分钟,回到家里大约不要一个小时。可若是中途跑去医院的话,起码要2个小时以后才能到家,而且社区医院也只会挂盐水而已,这个时间赶去还不知道有没有医生在呢…” 在心里思索了半天,吴川终于决定还是回家再说。先去对面胡同里的药店买上一些阿莫西林之类的抗生素和连花清瘟胶囊之类的药物,回去吃了药好好睡上一觉,也许就能解决问题了。 吴川决定后便小心跑去了街对面的胡同,不过当他从药店出来之后,望着半空中向自己飘来的球状闪电,吴川一边紧急避让着,一边在心中就后悔了,“我这是着急什么呢??迟点出来不就撞不上了么…” 球状闪电表面,那些银白色的光芒遮蔽了球体内的一切,当球体接触到吴川躲闪不及的头部后,便如同融化的热油一样,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接着这团亮光便骤然增强了亮度,原地爆出了一声巨响,一道白光闪过之后,吴川整个人便从胡同里消失了。 虽说此时胡同内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但胡同内的几间店铺内,也还有两女一男透过玻璃门窗注意到了这个场面。他们都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于是不顾外面终于瓢泼而下的暴雨,一个个冲到了李丰消失的地方。三人找了一圈,除了吴川消失的地面留下了一块焦黑的痕迹外,就什么也不剩了,在雨水的冲刷下连一点灰渣都没留下。 接到热心群众报警赶来的警察,把这条胡同从头到脚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吴川的任何身体部分。但是在药店门口找到的监控,却清楚的拍下了他消失在胡同里的经过。为了不引起社会的恐慌,警方很快就把这件案子封存了起来。于是这条胡同里的消失事件,便成为了之后网上真假难辨的怪谈之一,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消失在了热点不断的网路之中。 第一章 一切的开始 眼前大放的光明让吴川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可是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他一脸诧异的看着周边的环境,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否则怎可能在这眨眼之间,自己就完全换了一个地方呢。 虽然不知眼下他究竟在哪,但肯定不会是在刚刚买药的胡同里,甚至都不可能是魔都的某个地方。李丰之所以敢这么断定,自然是因为脚下原本平坦干净的水泥路,现在却变成了一条坑坑洼洼的煤渣小路,路边黑乎乎的阴沟内还散发着阵阵臭味。不要说是魔都,就算是三四线的小城也很难看到这样差的市容了。 而原本可以容纳两辆轿车并行的胡同,现在也变成了最多只有两三人能够并行的小巷。小巷的两侧不再是店铺和水泥砖砌成的围墙,而是变成了低矮的砖石建筑,这些建筑外墙上斑驳肮脏,甚至有些墙面上都能看到贪图方便的行人留下的黄色尿迹。 许多年没有闻到过周边环境散发出这样恶臭的味道了,吴川一时处于懵逼之中,他甚至一开始都不敢有所动作,期待着这场面只是他的幻觉,等一等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不过不管他怎么小心翼翼的观察周边,并小声的叫喊了几句,都没有等来幻觉的消失。一阵穿堂风从小巷内吹过。让他的身体产生了无比真实的感觉。这种直接作用在肉体上的外界影响,让吴川终于意识到,眼下他看到的这个肮脏小巷子,可不是出现了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这究竟是哪?我怎么来到这里的?我还活着吗?”脑子里一片混乱的吴川茫然思考着,下一刻他便猛的抬头向上方望去了。这条小巷虽然狭窄,但却能够看到头顶的天空,看着被两侧屋檐夹在中间的那窄窄的一线天空,他终于确定这里肯定不是刚刚他所在的密云不雨的城市。一线天内的天空蓝的就像是透明的宝石一样,丝毫看不到任何云朵和将要下雨的迹象。 吴川就这么仰头望着天空,看到自己的脖子都有点发酸了,方才接受了一个事实。自己似乎真的被球状闪电带离了魔都,而且应该是比较北方的地方,否则气温不可能变得这么凉爽,这都让穿着短袖的他感觉有些寒冷了。 至于自己是不是活着,吴川一边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小心翼翼的让身体各部位动作了起来。确定了身体各部位的机能后,他发现除了外露的皮肤和衣服表面上多了一层黑色的尘埃外,倒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也不对,他下意识的用力咳嗽了几声,豁然发觉自己的重感冒似乎完全消失了。 “这球状闪电还能治感冒?”吴川虽然有些庆幸,却又觉得有些无奈,“就是这治疗的代价似乎太大了些,我TM该怎么回去?等下一场暴雨…” 吴川突然停下了思索,他低头慌乱的朝自己的双手看去,左手装着药品的塑料袋还在,右手抓着的电脑包也没问题,可是手机呢?手机去哪里了? 忙乱的在身上找了半天,吴川终于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句脏话:“靠,手机忘在药店的柜台上了…”恼怒过后,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小声安慰自己道:“起码说话的功能也没问题,还是先出了巷子,找警察帮帮忙吧…” 佩奇.开普兰踏上克拉皮文县的地面时,对于这个距离莫斯科190公里远的小城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虽然这里住着一位全俄罗斯,或者可说是当今世界最为著名的文豪-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 也许是因为美国本就是被老欧洲们视为精神荒漠的地方;也许是因为他身上一半的犹太血统;也许是因为从圣彼得堡到克拉皮文县足足花去了三天时间,令他精神颇为疲惫了。是以当他从火车上下来时,面对这个同美国东北部城镇类似的俄国小城,并没有展现出过多的热情。 这令得到消息跑来车站迎接的本县官员们,不免显得有些尴尬。双方寒暄了几句之后,本县的县长从交谈中了解到,佩奇.开普兰不过是一位美国记者,只是前来本县拜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消息后,他对佩奇.开普兰一行人就更是失去了兴趣。 列夫·托尔斯泰伯爵虽然是举世闻名的大文豪,也是本县的名门望族,但是其所写的作品都是为皇上所不满的,有碍年轻人健康思想的小说。过去十多年来,这位伯爵大人都是本县密探的重点监控对象,热衷于仕途的县长自然是不愿意和这位牵涉上什么关系的。 于是这位县长命令身边的警察局长谢苗.尼古拉耶维奇负责招待佩奇.开普兰等人后,便迅速的跳上了自己的马车离开了。看着刚刚围在自己周边的俄国官员们,现在又一个个火烧屁股似的着急离开,哪怕并没有想和这些地方官员深入交流心思的佩奇.开普兰,此刻也不由愕然的向陪同自己下来的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抱怨了一句。 “谢尔盖先生,你们俄国地方上的官员可真够诚实的,听说我只是一个美国平民,他们就连应酬的兴趣都没了。这样一比较,彼得堡的官员可就比他们可爱多了,不是么?”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狠狠的瞪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本县警察局长,这位不懂英语的警察局长并不明白佩奇.开普兰说了什么,还是毕恭毕敬的站在哪里讨好的望着自己,就好像一条正在等待主人夸奖的猎犬。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对此还能说什么呢?这些小地方的警察局长大多都是来自本地的贵族家族,他们在年轻时考不上大学,便通过从军提升官阶,然后再转到地方来担任相应品级的文职,大多数人在军队中只学会了喝酒、打架、勾引妇人和花钱,至于实际做事的才能几乎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斯托雷平阁下要下令清查这些尸餐素位的官员了。他之前给本县警察局发电报,是希望这里的警察局能够协助自己,将这个美国记者和本地某些心思不良的社会分子隔绝开来的。他可没想过,这个蠢货会嚷嚷的全县皆知,把他们当成了从彼得堡过来的达官贵人,弄出了刚刚这场闹剧。 暗暗的给警察局长谢苗记下了小账之后,彼得堡密探局的上尉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对着佩奇.开普兰用俄语说道:“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做了大半天的火车,大家估计也都累了。不如让谢苗局长先带我们找个地方休息,这样明天也好恢复了精神去拜访伯爵大人。” 对于谢尔盖上尉的建议,佩奇.开普兰自然不会拒绝,而谢苗局长也赶紧让部下带着拿着行李的两位仆人上了自己准备好的马车。美国客人和谢尔盖上尉一辆,他自己一辆。他带来的两名巡警骑着马在马车前开道,驱散着前方的人群,很快就让马车从车站前拥挤的广场拐上了通往城中旅馆的宽敞大街。 佩奇.开普兰上了马车之后,却又开始沉默了下来,看着窗外的街景默默的想着心事。谢尔盖上尉对此倒是毫不意外,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和一个监视自己的密探交朋友的。而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把自己公开安排在这位美国记者的身边,本来也不是让他前来结交这位美国记者的,而是用他来吓阻那些想要跟这位记者乱说话的俄国人的。 佩奇.开普兰,美国新闻报的记者,名义上是来为美国人民了解斯托雷平阁下领导的俄国社会的情况。不过彼得堡密探局发觉,这位美国记者在彼得堡总是在和社会主义者、犹太人接触,试图报道俄国正在掀起一场针对工人和犹太人的迫害运动。 虽然谢尔盖上尉认为,这也许是一个事实,但也不应该是一位美国记者该管的事务。不过对于佩奇.开普兰来说,他却认为揭发斯托雷平改革实质上是俄国反犹主义和军国主义分子的反动统治,才是他来俄国最大的任务。 毕竟他的母亲一家就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俄国反犹事件中的受害者。1881年3月,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遇刺身亡,佩奇.开普兰认为这是一起不幸的事件,但这一事件却迅速变成了整个俄国犹太人的灾难。 仅仅因为被逮捕的嫌犯中有一名犹太女子,整个俄国就将刺杀亚历山大二世的罪名扣在了犹太人身上。从1881年4月,乌克兰发生第一起袭击犹太人事件开始,俄国各地针对犹太人的袭击就没有停歇过。 居住在波尔塔瓦经营造纸业的母亲一家不得不迁往了波兰,一年后又去了英国,然后就是美国。而那些无力离开俄国的犹太穷人,在过去几十年里,屡屡成为了俄国政府用于转移社会问题的替罪羊。 27岁的佩奇.开普兰自从知道了母亲离开欧洲的原因,和犹太民族过去千年以来被压迫的历史之后,便成为了一名犹太复国主义者。于是在大学内主修建筑的他,最终在毕业后投身到了新闻事业中。 当他在纽约听说斯托雷平的改革,正掀起对于俄国犹太人的压迫时,便主动向主编要求前来俄国搜集关于斯托雷平改革的实际成果。为此,他还在纽约犹太人团体内筹集了一部分资金,准备用来帮助俄国的犹太人,或是用来支持那些反对反犹主义者的俄国政党。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斯托雷平的特务统治是如此严密,他才在彼得堡活动了一下,就被密探局给盯上了,甚至还派了一名密探光明正大的陪着他,让他什么事都做不下去。为了远离彼得堡密探局的监控,他才假借前来采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名义,跑来了这处莫斯科南方的小城,图拉省的克拉皮文县。 第二章 佩奇.开普兰正想着应该如何摆脱身边这位密探,然后去俄国南方的犹太人聚集区转转,看看能不能弄到一些俄国政府迫害犹太人的情报。突然他坐的马车就来了个急刹车,让没有防备的佩奇.开普兰和谢尔盖上尉,差点就都撞上了前方的马车车厢壁。 就在佩奇.开普兰撑着车厢壁试图恢复坐姿时,他身边的谢尔盖上尉却整个趴在了车厢的地面上,一边抽出了一把M1895纳甘转轮手枪警戒着,一边急促的向他警告道:“快趴下,开普兰先生,请远离窗户,搞不好是有革命党袭击我们了。 真见鬼,我就知道本地官员这么大张旗鼓的迎接我们,一定会让那些革命党以为来了什么彼得堡的大人物。这些该死的革命党,就应该统统把他们都送上绞刑架,而不是流放到边疆去…” 看着谢尔盖上尉毫不作伪的紧张样子,佩奇.开普兰顿时保持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不敢继续动作恢复正常坐姿了。虽然他的梦想是成为像威廉·霍华德·拉塞尔一样的战地记者,但他还真没遇到过眼下的这种状况。 俄国的社会革命党人为了反抗沙皇的专制政权,曾经制造了无数次耸人听闻的针对皇室和政府官员的恐怖袭击,像他这样的新闻记者自然是不会不知道的。而在之前,佩奇.开普兰还是相当赞赏这些社会革命党人的行动的,他甚至曾经想过要直接去接触一下这些俄国的社会革命党人。 不过,佩奇.开普兰可没想过以这种方式去接触。自南北战争之后,美国国内已经数十年没有见到战火了。十余年前和西班牙人的战争,对于新兴的合众国来说,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局部武装冲突罢了,美国政府都没有怎么动员民众,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从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佩奇.开普兰,差一点就被紧张的谢尔盖上尉给吓住了,怀疑下一刻会否有炸弹或子弹射入车厢内。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外面如果真有俄国革命党的话,现在赶紧下车表明他的身份才是自救的最好办法。而不是龟缩在车厢内不出,让人以为马车内坐的是来自彼得堡的俄国显贵。 想通了这一点后,佩奇.开普兰立刻打开了右手边的车门,然后在谢尔盖上尉的错愕眼神中迅速的跳下了马车,对着马车外高声喊道:“我是《美国新闻报》的记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佩奇.开普兰喊了一遍后,发觉自己居然一时口误用了英语,于是赶紧又用俄语重新大喊了一遍,以防止被那些革命党人错认。 被二、三名俄国人追打,不得不逃往马路中间,向穿着制服的骑警求援的吴川,听到了佩奇.开普兰的喊声后,赶紧丢下了难以沟通的俄国骑警,向站在马车旁的佩奇.开普兰结结巴巴的用英语喊道:“美国记者,救命…” 佩奇.开普兰看着前方被骑警拦下的鼻青脸肿的黄种人,很快就搞清楚了一件事,他们遇到的不是什么俄国革命党人的袭击,而是一起突发事件。 他不由好奇的走上前,向吴川问道:“你是日本人?” 吴川赶紧推开了拦在他面前的俄国骑警,走到佩奇.开普兰说道:“不,是中国人,您刚刚说自己是美国记者,能帮我个忙吗?这些俄国人听不懂中文和英语,似乎把我当成了小偷,你能替我翻译一下吗?” 佩奇.开普兰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眼,这位自称中国人的黄种人,不由伸手在脑后比划了一下说道:“可是,你似乎少了一条辫子?中国人。” 吴川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什么辫子?现在是几几年,不,现在中国还叫做清国吗?” 佩奇.开普兰心中更为疑惑了,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你和我说的中国是同一个国家的话,那么它是叫做清帝国没错了。” 从胡同里出来,看到街上的人时,吴川就有所怀疑了,自己穿越的似乎并不止距离。听到佩奇.开普兰的回答,他就更是确信自己似乎被那团闪电带来了另一个时空。 “中国人?你从哪来的?通行证呢?”纯正的东北话传来时,吴川心中顿时一喜,但是他抬头望去,发觉说话的只是另一个从马车里出来的俄国人,并不是自己的同胞。吴川心里的喜欢顿时散去了,取尔代之的是不尽的惶恐。 他解释不出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同样更没有对方口中所说的通行证,想着自己刚刚出现在大街上,这些俄国人对待自己的野蛮态度,吴川可不觉得自己一个来历不明的中国人会得到俄国警察的什么优待。 几乎在瞬间他就反应了过来,如果不能获得面前这两位地位颇高的外国人的同情,等待他的估计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他不得不含糊其辞的回道:“我是跟着我的老师来到这里的,但是来到这里没多久,他就不见了…” 吴川一会用中文,一会用英文,努力让面前的美国记者和俄国官员相信,自己的身份证件在消失了的老师身上,而他在大街上询问老师的去向时,又遇到了两名想要抢劫他的醉汉,虽然他努力反抗了,但是这两名醉汉不知道喊了些什么,街上的行人就围了上来,反倒将他暴打了一顿,混乱中他随身携带的行李也被人抢走了。 谢尔盖上尉听完了吴川的解释,随口就令身边的警察局长和巡警前去盘问行人,以验证这位中国人的言辞。到了这个时候,他的情绪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忘记了自己刚刚在马车里露出的窘迫丑态。 不过佩奇.开普兰却似乎对他发生了一些兴趣,在他发号施令之后,忍不住向他询问道:“上尉先生,想不到您居然还会中文?难道您还去过远东?” 对于这位刚刚目睹了一切的美国记者,谢尔盖上尉的态度终于显得稍稍亲热了一些,露出了一个微笑回道:“是的,我的父亲曾经在关东半岛服役,我在哪里待了将近八年,也因此学会了中国话。” 佩奇.开普兰好奇的询问了几句关于关东半岛的风土人情之后,突然向一边保持安静的中国人歪了歪头后问道:“如果他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么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处置这位先生?” 谢尔盖上尉看了一眼吴川,虽然这名中国人令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丑,不过看在这位中国人没有留辫子,还能说一口不错的英语份上,他还是把自己的情绪按捺了下去。 “如果他说的是事实,我会让本地的警察局长暂时安置他,然后给彼得堡的中国使馆打个报告,核实了他的身份之后,就把他交给中国大使去处置了。” 谢尔盖上尉回答时说的是俄语,虽然吴川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但是看着面前的两人似乎对自己失去兴趣的样子,吴川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似乎相当的不妙了。 他略略回想了一下自己冲撞马车车队的过程,便想清楚了一件事,马车中下来的这两人虽然地位颇高,但可不是特意跑来给他主持公道的。能够过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估计还是看在自己会两句英语的关系。 既然现在自己冲撞车队只是一个意外,以他对官僚的了解,估计下一步就是把自己交给其他部门去处理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始终是官僚们的一贯习性,虽然人种上有些差异,估计官僚的秉性已经不会发生多大的变化的。 就在吴川揣摩着俄国人接下来的举措时,本县的警察局长谢苗.尼古拉耶维奇双手捧着一摞小盒子,满头大汗的跑到了谢尔盖上尉身边小心翼翼的报告道:“卑职已经查证过了,这名中国人说的不错,的确是有人喊了日本黄皮猴子偷东西,他们这些人才围上来揍他的。不过究竟是谁喊的,大家都没注意,似乎刚刚已经溜掉了。 至于中国人说的被抢夺的行李,卑职问过了在场的人,都说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在地上找到了这些小盒子,似乎是一些药片…” 第三章 对于谢苗局长找回来的药片,谢尔盖上尉只是撇了一眼,这些药盒大多被踩的不成样子了,他都懒得仔细去查看是什么药物。不过这个世上除了阿司匹林之外,难道还会有什么有用的药片吗? 略过了这点发现之后,谢尔盖上尉便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谢苗局长的汇报问道:“那么他们有没有见过,和这位中国人在一起的什么人?” 谢苗局长正想回答,路人连这位中国人都从来没见过时,看到谢尔盖上尉不耐烦的脸色,他又硬生生的改口道:“不,他们没见过这样的人。” 谢尔盖上尉对着佩奇.开普兰摇了摇头说道:“看来只能把他交给当地的警察局了,开普兰先生,我们还是先把自己安顿下来,回头再关注这件事吧?” 就在佩奇.开普兰还在思考的时候,吴川突然打破沉默对他说道:“记者先生,我的老师也是一位美国人,他可是您的同胞,您可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啊。” 佩奇.开普兰诧异的再次注视着中国人,并严肃的问道:“这位先生,你可不能为了脱身而信口开河。你的老师是一位美国人的话,那么他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身份,又教了你些什么?” 开口之前还有些犹豫的吴川,此时已经顾不上对方言语中的威胁之意了。他只知道一件事,若是不能引起对方的重视,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会被关押到什么地方,一个来历不明的中国人的生死,恐怕引不起多少关注的。 “是的,我的老师是一位美国人,是一名医学教授,是格雷戈·豪斯教授。这位记者先生您知道哈佛大学吗?” “当然,我就是哈佛大学毕业的。你说的这位格雷戈·豪斯教授,是我们哈佛大学医学院的教授吗?”佩奇.开普兰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吴川楞了一下,马上恢复了平静说道:“不,现在还不是。豪斯老师已经接到了哈佛大学的邀请,只要他一回到美国,大约就会前往哈佛大学就职了。” “哦?”佩奇.开普兰不动声色的继续追问道:“那么,之前格雷戈·豪斯教授在什么地方任教?” “普林…斯顿大学,您了解吗?” “奥,当然…嗯,我对普林斯顿大学的拉格比足球队比较了解。好吧,那么你的老师豪斯教授为什么要把你带来俄国?他又为什么在这里消失了?” 吴川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对方的问题,他下意识的张望了下左右,看到了谢苗局长手上捧着的药盒,方才意识到自己左手提的塑料袋已经消失了。他旋即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想法,对着美国人结结巴巴的说道。 “老师之前接到了一封来自俄国的信件,上面写着几个化学方程式,他按照这些方程式合成了这些药物。只是老师发觉,这些药物虽然有效,但是副作用极大,为了能够研制出更好的药物,他就辞去了大学的教职,来到俄国寻找寄出信件的人。 至于为什么要带上我,老师需要一个助手,但又不希望这些药物的消息传播出去,于是便带上了在美国和俄国都没有什么人际关系的我…” 虽然这位中国人说的含含糊糊,佩奇.开普兰倒是以美国人的思维理解了对方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在当今的美国,任何能够带来金钱利益的知识或技术,都应该被小心翼翼的保护起来,免得被那些无耻的商人给盯上。 看来这位格雷戈·豪斯教授从俄国人那里的确发现了些什么,他对此倒是不怎么感兴趣,不过这倒是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分散谢尔盖上尉和当地警察注意力的机会。 佩奇.开普兰忽略了中国人话语里的诸多漏洞,只是抓住了对于自己有利的消息,向着身边的谢尔盖上尉抗议道:“上尉先生,恐怕我不能将他就这么丢给本地的警察,这里面毕竟还牵涉到一名尊敬的美国教授失踪的问题。而且这位中国人也不是罪犯,而是一位受害者和见证人,我希望在完全核实他所说的言论之前,或者说是找到豪斯教授之前,先让他跟在我们身边。” 谢尔盖上尉的脸顿时有些僵硬了,他冷冷了撇了一眼中国人之后,方才对着佩奇.开普兰说道:“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开普兰先生。这只是一个中国人,他说的话未必是真话,也许只是为了逃脱他丢失通行证的谎言,怎么可以作为一名美国教授失踪的证词呢?” 佩奇.开普兰扬起了嘴角,嘲讽的向上尉说道:“我不清楚俄国的法律是怎么制定的,但是在我们美国,只要你没有证据证明他说的是谎言,或者这位先生是一个不道德的人,那么不管是总统先生还是普通民众,他们的证词在法律面前效力都是一样的。 如果上尉先生您执意要将这位先生和我隔离开去,那么我只能遗憾的向彼得堡的美国公使报告,请求我国的公使和贵国政府交涉,让彼得堡出面寻找那位消失,或者解救被人绑架的豪斯教授了。” 谢尔盖上尉盯着美国人的眼睛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敢把事情闹大,他小声的解释道:“开普兰先生您似乎说的有些夸张了,这里距离莫斯科还不到200公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猖獗的盗贼绑架一名外国人…” 佩奇.开普兰毫不退让的回道:“刚刚上尉先生在马车里,可没先现在这么乐观。你之前还在说俄国的社会革命党都是一群疯子来着,绑架一名外国人可比袭击政府官员简单多了。难道说,上尉先生你想要拿一名美国人的性命去赌这位中国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吗?” 看着美国人气势汹汹的样子,谢尔盖上尉终于有所动摇了,上级指派他陪着这位美国记者,目的是防止对方给政府找麻烦,可不是让他过来和对方制造冲突的。要是真的让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就算他不会因此受到什么惩罚,恐怕也要被上级视为无能之辈了,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评价。 谢尔盖上尉看了看一旁紧张关注他们交谈的中国人,虽然这个中国人的样子和他记忆中的中国人模样有不少出入,但中国人也只是中国人而已。他不觉得柔弱的中国人在他身边能搞出什么阴谋来,想到这里,谢尔盖上尉终于退让的向美国人说道。 “好吧,如果你愿意负担他的住宿费用的话,我可以准许他和我们住在一处。但是,这只限于情况证实之前。我倒是认为,也许豪斯教授只是有事先离开了,而不是什么被绑架。我会发一封电报给彼得堡密探局,让他们查一查豪斯教授最后出现的位置。” 佩奇.开普兰听后,便转头向中国人问道:“这位先生,我可以先借给你一笔旅费,你是否愿意暂时跟着我们?只要找到豪斯教授,或是彼得堡美国公使馆能够证明你的身份,你就可以获得自由了。” “当然,当然愿意。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开普兰先生。只要能够找到老师…”吴川立刻伸出了双手热情的握住了对方的手,一边赞美着对方的好心肠,一边在心里感谢着美剧天堂。如果不是豪斯医生这部精彩的医学剧,他还真描绘不出这么一个形象的美国教授。 看着对方身上肮脏的样子,佩奇.开普兰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被吴川硬拉住的手,然后微笑的说道:“这样,你就和本地的警察局长坐一辆马车好了,他的马车内还有空位…” 一旁的谢尔盖上尉却突然插话打断了他说道:“其实我们的马车足够大,坐四个人都没有问题。谢苗局长既不会中文也不会英文,这位先生在路上一定会很闷。 既然你们都来自美国,想必一定有不少内容可聊的,而且我的业余爱好就是化学实验,不如就让他和我们坐在一起,这样路上倒是不愁没有话题可聊了。” 在谢尔盖上尉的坚持下,吴川终于和两人坐上了同一辆马车,虽然心中极度不安,但吴川在上车之前还是从谢苗局长那里取过了那些药盒。在电脑包消失之后,这些药品就是他最后的保障了,他觉得这些药片可能会对自己有所帮助。 不懂中文和英文的谢苗.尼古拉耶维奇,虽然不明白谢尔盖上尉、美国人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中国人谈了什么,但是看到中国人被邀请上了上尉坐的马车后,他立刻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不再把吴川当做那些普通的中国人来看待了。 他不仅将手中的药盒交还给了吴川,还下令让跟随的巡警赶跑了几个想要向中国人索要医药费的下流胚子。嗯,虽然吴川自己说是被人袭击了,但是他身上的伤势可比另外几名头破血流的路人要轻的多,显然他在学校散打社团里锻炼出来的身手,还没有完全荒废掉。 这些追打他的俄国平民,不管是体格还是身手,和数十年后的俄国人可差的远了。在突然爆发的街头斗殴中,一开始就被活动起来的吴川打伤了三、四人。如果不是后来有更多的路人围上来,吴川还真不用逃到马路中间来。 如果吴川只是一个没有来历的中国人或是日本人,谢苗.尼古拉耶维奇自然会向着本国同胞,把吴川带回警局去好好的折磨一番。但现在对方既然能够和彼得堡下来的贵客搭上关系,他自然就偏向了吴川,将这些无事生非的下流痞子给臭骂了一顿。 虽然周边围上来的路人大叫着不公平,不过在谢苗威胁着要把他们统统带回警局询问,调查他们和抢劫外国友人的盗匪有没有关系,才让这些愤愤不平的围观者闭上了嘴,而那些受伤的路人也只好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第四章 谢尔盖上尉把吴川叫到自己坐的马车上,可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在他看来,这个中国人出现的地点和身上的服饰都充满了疑点。因为他们所在的图拉省,虽然是一个靠近莫斯科的工业省份,但却不是以化学工业而出名的。 克拉皮文县是位于俄国南北往来的铁路干线上,也距离省城不远,但这里可不是中国人应该停留的地方。因为俄国的科学家们,不是在彼得堡就是在莫斯科,要不然就是在西北工业区的工业城市内。这里除了列夫.托尔斯泰伯爵之外,可没听说有什么出色的人物。 更让他觉得可疑的是,吴川身上的衬衫、长裤虽然脏了些,可绝不是什么廉价的俄国货,衣服的裁剪也极见功夫,不是什么地方上的二流裁缝能做出来的。以谢尔盖上尉在彼得堡达官贵人中历练出来的眼力,这套衣服虽然赶不上替皇室、公爵裁剪礼服的手艺,但也差不多赶上英国大使日常穿着的服饰了。 能够穿得起这样服饰的人,哪怕在中国也是相当有身份的家庭出身了。像这样的人物没有仆人跟随就跑出国来,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谢尔盖相信,看出这一点的并不是只有他,否则身边这位美国人不会以先生来称呼这位中国人,也不会站在大街上听对方的解释了。 流利的外语加上得体的服装,这是一位绅士所要具备的最基本要素,虽然今日的中国已经成为了欧洲人眼中的另一个老迈无力的奥斯曼帝国,但绅士之间的尊重还是应该超越国家和民族的。 他们可不是愚昧的下层民众和没有底蕴的暴发户,以羞辱另一个国家的上层人士来彰显自己的高贵。这只会给下层民众一个错觉,以为荣誉并非根源于伟大之高贵血统。事实上,从某些层面而言,他和马车内的两人,比他和马车前面的俄国车夫,更称的上是我们。 所以,即便谢尔盖上尉觉得对方身上到处都是疑问,但他还是愿意从善意的角度去理解。也许这位年轻的中国绅士的确有什么难言之瘾,他愿意给对方一些时间来坦白,但也不希望对方再出什么意外,于是干脆拉到了自己坐的马车上。 当马车车轮再次向前滚动时,谢尔盖上尉顺手就拿起了一盒被吴川带上马车的药盒观察着说道:“这药盒上的图案印刷的真是精美,不过为什么上面都是中文?难道这药是在中国生产的吗?” 吴川真想把对方手上的药盒给夺回来,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心,他不得不胡扯道:“其实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两位,因为一些专利上的问题,老师不得不将试制药品的实验室放在了上海。记者先生应该知道,美国现在的行业垄断是相当厉害的,如果在美国试制这些药品,就算是成功了,老师也得不到多少好处的…” 谢尔盖上尉听后不由转头看向佩奇.开普兰狐疑的问道:“开普兰先生,您不是一向都说我们俄国的政府太过专制,对于企业生产和大学学术研究的自由限制的太过,让人民缺乏一种安全感的吗?怎么自由的美国也有这样的问题?” 佩奇.开普兰这时候倒是对吴川多了几分信任,一个没有去过美国的人,是说不出这样的话语来的。不过对方的直言不讳,倒是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他不得不想方设法的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是这位李先生看到的东西不多,所以不能完全理解美国伟大的自由精神。 豪斯教授并不是因为专制权力的逼迫而跑去中国的,他只是…只是担心在自由竞争的美国市场上,自己的财力无法和那些大公司进行竞争。所以,他才会前往一个专制国家,依靠专制权力的帮助,垄断对于新药物的制造…” 即便身为一个美国新闻记者,佩奇.开普兰也觉得自己的解释似乎太过牵强了些,他无视了俄国上尉脸上的嘲讽笑容,转而对吴川岔开话题问道:“这些药片看上去并不是一类,它们究竟是用来治疗什么病痛的?” 吴川想了想,才谨慎的说道:“开普兰先生,您应当知道阿司匹林吧?老师说这些药的作用就和阿司匹林差不多,别看它们的样子和名字都不一样,实际上都是同一种药物的不同制法…” 知道无法说明阿莫西林和连花清瘟片来历的吴川,干脆直接歪曲了药物的作用,试图让马车内的两人把注意力从药品上移开。 他知道简单的解释未必能取信两人,干脆趁着两人没有继续追问的空档,先行引开了话题道:“其实我跟着老师还不到一年,我之前主修的是建筑学,所以两位想要进一步了解这些药物的作用的话,不如等老师回来之后,向他请教好了。” “建筑学?我从前在大学里可也是学这个的。知道纽约的歌手大厦吗?我的老师曾经参与过这座大厦的设计工作…” 吴川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提什么不好,要提自己是学建筑的。这个时代的建筑他怎么可能了解?可是看着这位美国记者这么兴致勃勃的提到歌手大厦,显然是一幢在美国很有名的建筑,自己似乎应该知道,甚至见过。 可这见鬼的歌手大厦究竟是在哪?大约是在纽约吧,刚刚对方好像说是来自纽约的建筑,但问题在于这幢建筑长什么鬼样子?自己应该怎么接对方的话。想着想着,他倒是记起了另外一幢著名的建筑。 吴川不由小心翼翼的打断了美国人对于歌手大厦设计上的称赞说道:“歌手大厦的确是一幢恢弘的建筑,不过大都会人寿保险公司大厦还没有完成吗?我其实更欣赏大都会的罗马式造型的。” 佩奇.开普兰双眼注视着吴川,口中意味深长的反问道:“你说的,可是曼哈顿岛23街同麦迪逊大道交叉口的那幢?” 吴川楞了下后说道:“如果您是指700英尺高的那幢的话,我想应该不会有第二幢大都会大厦了。现在它应当是美国…不,应该是全世界最高的一幢高楼大厦了吧。” “700英尺高?那岂不是比圣彼得大教堂高出了近一倍?人类真的能够建起这么高大的建筑吗?居然还不是供奉给神的居所?” 对于俄国上尉一连串的问题,佩奇.开普兰第一次没有借机嘲讽,反而为自己的祖国感到了骄傲。即便这些欧洲人再怎么把美国当成没有文化的蛮荒之地,但是在建筑这一行业上,老欧洲已经远远的被美国给甩在后面了。也正是吴川对于大都会大厦的推崇,让佩奇.开普兰第一次将他当成了自己人,认为这位美国人的学生,终究是和野蛮的俄国人不同的。 他对着俄国上尉微微点头,颇为矜持的说道:“我们美国人建造的建筑可不是欧洲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大都会大厦自然是为了改善人类的居住方式而修建的。而且它比歌手大厦也高不了多少,依我看来,很快就会有一幢更高更华丽的大厦取代它…” 在吴川的引诱下,马车内的话题很快便转向了美国和欧洲各国建筑方式的比较,佩奇.开普兰在俄国上尉和吴川面前,顿时成为了毫无疑问的专家。前者在美国人滔滔不绝的论述中只能偶尔质疑一下,而后者对于这个时代的建筑的确不是那么的了解,不过凭借着扎实的理论基础,倒是可以恰到好处的提出几个关键性的问题,让美国人把自己的专业知识尽情的发挥出来。 当马车停在一幢红砖砌筑的四层建筑面前时,听的晕头转向的俄国上尉赶紧溜下了马车,说是要替他们安排房间去。至于说了一路建筑的佩奇.开普兰,尚处于一种亢奋的情绪之中,他对于一路上不断抬高、迎合自己的吴川,现在可算是相当满意了。 不过当谢尔盖上尉匆忙离开,和警察局长找旅馆主人安排住所的时候,下了马车的佩奇.开普兰却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向吴川问道:“奥,我还有一件小事想要问一问你。你和豪斯教授离开美国的时候,普林斯顿大学的校长是查尔斯·威廉·艾略特教授,还是珀西瓦尔·洛厄尔教授?” 第五章 “这真是一道送命题。”本以为自己已经过关的吴川,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个问题时,顿时感觉脑子里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不过强大的求生欲望,还是让他保持镇静的微笑答道:“开普兰先生,如果您去过中国,就会知道我们中国人有句谚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而且我们东方人对于西方人的外貌总是很难辨识,加上语言和生活习惯的问题在日常生活中也很少往来。在遇到格雷戈·豪斯教授之前,我连教授我的主课老师都很难分辨清楚,至于很难见到的校长先生就更不怎么了解了。您的问题还真是一时难住我了,校长先生的名字我恐怕需要一点时间去回忆才行。” 佩奇.开普兰不自觉的伸手拍了拍吴川的肩膀,脸上抑制不住笑意的说道:“好,好,吴先生骤然遇到这么多问题,的确是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的,看来是我过于急躁了。不过在我看来,您可一点都不像个中国人,倒是更像一个美国人。” 跟着佩奇.开普兰向旅馆大厅走去的吴川有些魂不守舍,他知道对方还是对他起了疑心,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没有当面揭穿他,但他知道如果不能让对方对自己的身份保持沉默,哪怕俄国人不把自己抓起来研究,光是把他从这里驱逐出去,他都不知道如何在这个语言不通的地方生存下去了。 就在吴川心思重重的跟着美国人走进了旅馆底层的大厅时,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吵闹声,几名衣冠不整的旅客正被巡警从楼上赶了下来。吴川听到美国人同站在柜台前的俄国上尉交谈了几句,脸上的笑容就突然消失了,他不由好奇的询问道:“这些人是怎么了?” 谢尔盖上尉随口回答了一句:“奥,今天真不凑巧,几间套房都被人住了,所以我让谢苗局长给我们腾出几间房间来。” 还没从过去的思维转过弯来的吴川,不由下意识的说道:“这么强行把旅客赶走,是不是不太好?网上…嗯,报纸上要是报道出来,上尉先生你会不会惹上麻烦?” 谢尔盖上尉眨了眨眼睛,不以为然的回了一句:“他们不过是犹太人。”便不再理会中国人,转而对着旅馆的老板吩咐着,让他尽快派人将犹太人让出的房间清理一遍,顺便换上干净的床单和用具,他可不想闻着犹太人的恶臭入睡。 吴川虽然没听懂俄国上尉对旅馆老板说了什么,但是他注意到一旁沉默的美国人,脸色正变得越来越阴沉了。而他打量着经过自己身边离开旅馆的犹太人,发觉这些人倒是和美国人的表情差不多,沉默而阴沉着脸向外走去,不过没有一个人敢发出抗议的声音。 “犹太人?反犹主义?”吴川脑子里似乎抓到了些什么,他转头打量着大厅内那些嘲弄被赶走的犹太人的俄国人面孔,心中倒是模糊的生起了一个念头。 走进了三楼安排给自己的房间后,佩奇.开普兰解下了自己的外套和帽子丢在衣帽架上,然后整个人顺势便躺在了大床上,刚刚大厅内看到的那一幕淤积起来的闷气,此刻终于毫无顾忌的长吐了出来。 就在他枕着自己手臂,想要好好的躺上一会,俄国火车的座椅可比美国、英国差的多了,这个国家似乎除了木头之外,都不会用其他材质来制造生活的必需品了。三天的火车硬是让他做出了长途旅行的感觉,他这时倒是有些同情那些坐着西伯利亚铁路前往远东旅行的旅客了。 佩奇.开普兰一边放空自己的心灵,一边用漫无目的的幻想转移着注意力,希望能够去除因为焦虑引起的愤怒情绪,从而能够以理智来分析自己遇到的困境。从刚刚俄国人对于犹太人毫无顾忌的欺凌作风来看,斯托雷平在俄国掀起了新一轮的反犹运动,并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在彼得堡、莫斯科这些大城市,因为有外国人往来的关系,俄国人大约还要注意一点风评。但是在克拉皮文县这等小城内,反犹主义就变得有些肆无忌惮了。佩奇.开普兰此时才隐隐意识到,即便自己是一个美国人,在这种全社会的偏见中,和犹太人扯上关系也未必是安全的。 就在佩奇.开普兰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时,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了敲门声,他的仆人随即进来向他报告道:“那位中国人来拜访您了,先生。” 佩奇.开普兰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用力揉了揉脸颊,让自己清醒了一些后吩咐道:“你下去弄一点热茶来,我这就出去见他。” 打发走了仆人,稍稍整理了下衣服,佩奇.开普兰就打开门从卧室内走了出来。他打开门时,正看到吴川从客厅的壁炉前直起了身子。 “奥,我还以为这个壁炉是装饰用的,没想到却是真的可以用的壁炉,一不小心就把手给弄脏了。”吴川一边在裤子上擦着手,一边不好意思的向他解释着。 “没什么,俄国比美国可冷多了,这里的壁炉自然是拿来用的。要不然当冬天到来的时候,客厅里就会冻得像冰箱一样,什么事也做不了。”佩奇.开普兰一边在壁炉前的沙发坐下,一边不以为意的回答道。 吴川快速离开了壁炉,然后在美国人的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身体向着美国人前倾,满脸堆笑的说道:“开普兰先生,之前您说愿意借我一笔款子,让我能够度过教授回来的日子,是真的吗?” 佩奇.开普兰抬头看了对方,并没有立即做出回答,而是从马甲的口袋内掏出了一个亮闪闪的金属盒子,他打开盒子向吴川递过去问道:“要来一根吗?” “不,我还不习惯香烟的味道,您请自便。” 对于中国人的拒绝,佩奇.开普兰也不介意。他从盒内取出一支纸烟和小巧的象牙烟嘴,然后将金属烟盒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接着从另一只口袋中取出了一盒火柴,然后点燃了烟卷。 吸了一口烟又长长的吐出了一条像白色箭头一样的烟雾,佩奇.开普兰这才慢悠悠的向吴川说道:“是,我刚刚是这么说的。那么你打算借多少?” 吴川想了想说道:“5百美金你看怎么样?” 佩奇.开普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确认对方不是在说笑之后,他颇为无奈的回答道:“李先生,我发觉您对于金钱方面的观念有些认识不足。您知道这样一间套房,一天的租金要多少吗?” 吴川下意识的再次打量了一遍房间内的设施,这是一间一厅两卧的套间,比他那套一厅一卧的房间要大上一些,但是依然没有卫生间和洗浴间。这两个房间位于楼层的末端,是整个楼层共用的。 两个卧室,一个是主人住的,另一个则是仆人住的。客厅内的装饰多以木、砖、石膏和棉布纺织品等材质装饰着,除了一个电灯之外再无其他电器。室内的装饰只能算是尚可,和华丽之类的风格无关。 不过考虑到一路上看到的街头景象,吴川觉得这里似乎并不是什么俄国大城市,因此这样干净整洁的旅馆已经算是一流的旅店了。他估计着向美国人提道:“也许这里一天大约需要10、9,…我觉得5到6美金一天,应该是最多最多了。” “呵呵。”佩奇.开普兰不由有些讥笑的说道:“我不知您来自什么样的家庭,但是你在金钱上的认识,似乎真的有些不足了。 1美金,这房间的日租金是1美金1天,用餐费用要另外计算。如果以卢布计算的话,差不多就是两个俄国卢布一天。在彼得堡,手艺好的木匠,一天也就挣一个卢布多一些。普通的纺织工人,男工大约70多个戈比一天,女工则是50多个戈比。500美金差不多就是一名普通工人三年的薪水。您真的打算向我借这么大一笔数目吗?您究竟是个什么人呢,吴先生?” 第六章 “MMP,真是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想不到现在俄国的物价和曾经的改革初期差不多,不,应该是全世界都低。”吴川一边在心中反省,一边则思索着该如何解释。 他同时也注意到,美国人注视自己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这要是再被对方戳穿了谎言,恐怕就要从这里被赶出去了。不要说美国人,就算是他自己也不会容忍一个满口谎言的人留在自己身边的。 吴川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从沙发上直起了身体,小声而认真的对美国人说道:“开普兰先生,其实我刚刚并没有说实话,不,应该说并没有把全部的实话说出来,因为我害怕自己会被俄国人交给清政府。” 佩奇.开普兰吐了一口烟雾后,依旧表情不变的说道:“那你说说吧,为什么你说实话,俄国人就会把你交给中国政府?” 吴川张了数次嘴都没发出什么声音,在他脸上依次露出了懊恼、紧张和焦虑的神情后,吴川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向对方坦白道:“其实我是一个反清政府的革命分子,因为在国内暴动失败了才跑去的香港,我就是在那里遇到了豪斯教授… 而我所说的豪斯教授的身份,就是他这么告诉我的,我并不清楚这些事是否是事实。不过豪斯教授在香港开办的诊所,还是颇有名气的。我这次跟随老师来到俄国,其实是为了联络犹太人反抗沙皇政府的专制统治的,因此入境时用了一些非法的手段。 所以,我刚刚无法向先生您吐露实际情况,因为一旦让那位俄国上尉知道,不仅我的生命得不到保障,就连老师也会陷入到危险之中。” 佩奇.开普兰将手中的烟头重重的摁熄在一旁的烟灰缸内,口中却平淡的说道:“我很好奇,既然豪斯教授是一位反对帝制的革命党人,那么他在香港也可以反对清国政府,为什么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煽动那些没有力量的犹太人去对抗沙皇政府?而你又为什么会跟着他来俄国干这样的事?这对于你想要追求的中国独立,似乎完全没有关联吧。” 吴川却显得有些激动的说道:“怎么会没有关联,不管是犹太民族还是满清治下的各民族,无不是受到帝国主义和封建专制政权压迫的民族。 因此,不管是犹太民族还是我们汉民族,想要赢得民族和国家的独立,首要就是联合起来共同反抗那些东西方的压迫者。无视其他压迫民族的苦难,而只寻求自身的解放,这正好给了东西方压迫者们分而治之的机会,革命最终还是将要失败的。 老师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我的。而且,老师本身就是犹太人,反抗沙皇专制政权,最终建立一个犹太人自己的国家,就是他的理想。因此他才会跑来俄国联络犹太人的反抗力量,这也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这样的话,有些事倒是说得通了。”佩奇.开普兰在心里认可了中国人的说法,但是他并没有把这种想法表现出来,而是继续追问道:“那么豪斯教授是怎么和你分开的,他到底去了哪里?” “奥,这个问题说来就话长了…”吴川突然就住了嘴,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谢尔盖上尉站在了门口看着他们,微笑着说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的谈话?” 吴川赶紧起身回道:“上尉先生,我正在向开普兰先生商量,希望能够借上一套衣服。您看,现在我只有身上这套衣服了,我需要一套干净的衣服才能把它们换下来。” 佩奇.开普兰也顺着吴川的话,对刚刚提着茶水进来的仆人吩咐道:“戴维,给李先生准备一套换洗的衣服,另外再取200卢布过来。” 就在吴川感谢佩奇.开普兰的慷慨时,一旁的谢尔盖上尉突然笑着说道:“正好,刚刚旅馆的仆役通知我,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我看,你似乎比我更需要好好的泡个澡,嗯我已经吩咐过仆役了,你换下来的衣服,他们会拿去清洗干净的…” 谢尔盖上尉显然并不是在向吴川请求,而是一个强制性的命令。吴川并没有拒绝,而是顺从的跟着捧着衣物的仆人走出了美国人的房间。 同佩奇.开普兰聊了一会,谢尔盖上尉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当他关上了佩奇.开普兰的房门,在走廊上稍稍站了一会,就看到谢苗带着巡警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怎么样?” “上尉先生,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换下来的衣物里什么都没有,也许他说的不错,他的确是被抢劫了。” 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谢尔盖上尉不由再次问道:“他住的房间里呢?刚刚他不是在自己房间单独呆了几分钟吗?” 谢苗看了看自己的部下,一名巡警摇着头说道:“已经翻过一遍了,不过除了那些药盒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要把那些药盒没收吗?” “不,药盒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有没有能够证明他身份的纸张证件,你们再去搜上一遍房间…”谢尔盖上尉心中也是有些懊恼,他刚刚误以为是革命党的袭击,一时心神不宁方才出了点岔子,没有第一时间下令让巡警搜查吴川的身体,直到到了旅馆才发觉了这个问题,这才想要补救一二。 就在谢苗局长转头离去时,他身边的巡警却站在原地看着上尉身后的房门说道:“刚刚那名中国人也进去过这里,是不是也要搜查下这间房子?” 谢尔盖上尉回想了下,自己刚才进去时,中国人和美国人在客厅交谈的样子,不由摇着头说道:“那倒是不必了,美国人没可能为中国人隐瞒什么。你们赶紧去搜查房间吧…” 看着谢苗局长和巡警走进了隔壁的房间,上尉突然又转身敲了敲佩奇.开普兰的门,“开普兰先生,我可以再进来一下吗?我还想和你谈谈关于什么时候去拜访托尔斯泰伯爵的事情…” 正弯腰检查着壁炉内部状况的佩奇.开普兰迅速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并高声回道:“请进来吧,上尉先生。” 于此同时,在楼层底部的沐浴间内,整个人泡在一只硕大木桶内的吴川,在热汤中总算感到身上放松了许多。他靠着木桶的边缘,将脖子以下的部分都浸泡在了水中,脑子里却还在回忆着,自己今日究竟还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时代,他甚至连这里的空气还没呼吸习惯,就已经在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了。眼下他的处境,可以说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好结局了。那位美国人显然已经开始接纳他了,否则不可能又借衣服又借钱给他的。俄国人虽然不冷不热的,可起码没有试图将他关进监狱去慢慢调查,否则他还真有些怀疑自己在俄国的监狱内能够活到什么时候去。 吴川随即又想到,大都会大厦似乎是一战前世界最高建筑记录的保持着,所以现在这个时空的时间还在一战之前,他希望这个时间最好还是能够早一些,免得战火一起他逃都没地方逃。毕竟这可是把整个欧洲都卷入进去的世界大战,人的生命在马克沁重机枪前,简直一文不值。 当然,只要远离了欧洲大陆,也就远离了战争。以他现在的状况,不是回民国去,就是干脆跑去美国。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赚钱,只要能够赚到钱,哪怕他的身份被美国人和俄国人揭穿了,他也能够试着逃亡一下。 可若是口袋一文不名的话,恐怕那个围着俄国上尉拍马屁的警察局长,就要像一条真正的猎犬一样向他扑来了。他可不认为,这些俄国警察能够对戏弄了他们长官的人,做到依法处理。 可是在这个时代如何赚钱,他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现在他还欠着美国人200卢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谎言会被拆穿,那可真是一个大麻烦。当然更大的麻烦就是,他可不会俄语,离开了美国人和俄国上尉,他就是个哑巴了。 不过他现在还有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麻烦,把身上的钱包藏在了美国人的房间内后,那个被人抢走的电脑包,就成为了他最大的破绽。要是有人打开了电脑,真不知要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 第七章 就在吴川忧愁的时候,在城市西南的一片平民木屋区内,抢走了吴川电脑包的两名俄国人,正在自家后院内研究着保内的那台笔记本电脑。 “这个金属盒子封的这么严实,不会里面藏着金银吧?” “我看不大像,这盒子也没多少重,要是装了金银,肯定不止这个分量。” “说不定里面装的是纸币呢?看那个日本猴子穿的样子,也不可能是个穷鬼啊。你到底能不能打开?干脆用斧子砸开吧。” “奶奶的,明明有条缝,可就是拉不开。算了,伊万拿斧子过来。” “见鬼,这盒子居然是实心的,这到底是干嘛用的。” “安德烈,你是白痴吗?你刚刚拉反了方向,这一面才是打开的缝隙。现在你还拿斧子砸烂了它,真是见鬼,现在可真就一钱不值了。” “笨蛋伊万,要不是你刚刚在边上乱喊乱叫的,我会弄错吗。你才是个混蛋…” 就在两兄弟快要打起来时,通往后院的门被打开了,一名十六、七岁的俏丽少女看着两个撕扯在一起的哥哥,顿时大怒的喊道:“安德烈,伊万,你们究竟干了什么?警察都跑到家门口来找你们了,你们还躲在这里打架?” 两兄弟顿时住了手,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脸无辜的回道:“柳德米拉,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今天一早就回来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干啊,警察找我们做什么。” “警察正在找之前在木材厂前抢劫了中国人的两名匪徒,我听着人家描述的样子,很像是你们两个啊。你们今天真的什么都没做?” 安德烈和伊万两兄弟看了一眼一边工作台上的皮包和破碎的金属盒子,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很快便悄悄的挪动了身体,想要挡住妹妹的视线。可他们不动到还好,一动就被妹妹柳德米拉发现了异常。 当柳德米拉拨开了两位兄长的身体,看到了工作台上的皮包和被砸碎的金属盒子,脸色顿时变的煞白。“你们这两个闯祸精,你们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吗?要是被警察找到这里,你们一定会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森林里喂野狼去的…” 安德烈和伊万两兄弟的脸色也变了,在没有刚刚若无其事的神态。两人对着妹妹小心翼翼的说道:“不会这么严重吧?叶尔德林大叔难道还能把我们给抓进警局去?” 柳德米拉恼怒的看着两位兄长说道:“叶尔德林大叔不过是个巡警,你们平日里犯点小错,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可是这次被你们抢劫的中国人,据说和彼得堡来的贵人是认识的。现在警察局长正督促着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办这件案子,你们现在又把别人的东西给砸烂了,你们觉得那名中国人会放过你们吗?” 听到警官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的名字,安德烈和伊万都打了个寒颤,这位可是本县警察中最为心狠手辣的,连社会革命党人都敢去抓拿的家伙。这件案子落在他手上,他们被查到估计就是时间问题了。 “那么我们怎么办?去乡下姑妈那里躲一躲?”安德烈憋了好久,方才想出了这样一个老办法。 柳德米拉却不同意的说道:“如果让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盯上了,你们留着本县任何地方都会被他找到的。我看你们还是今晚搭12点半的火车去图拉,先去叔叔家呆两天,要是还不行,我会去图拉通知你们的。” 伊万不由回头看着工作台上的皮包和零碎说道:“那这个包和这个砸坏的金属盒子?” 柳德米拉走到棚子的一边,翻出一把铁镐和一把铁锹,接着转身丢给两名兄长说道:“去牲口棚找个角落,挖坑埋了吧。” “这包挺好的,带去图拉说不定能够卖二、三个卢布呢。要不就埋了那个金属盒子吧。” “这种样式的包,我从来都没见过,你们还想把它卖出去?我看你们不如抱着它直接去警察局自首算了…” “好了,好了,我的妹妹。我只是说一说而已,你可别再教训我了,我去挖坑还不行吗…” 而在另一边,旅馆内的吴川洗完澡后回到房间内小睡了一会。虽然这个时代的纺织品不及他那个时代精细妥帖,床单上有着许多线头露在外面,有些地方还被洗脱了色,不过当吴川躺在被窝里时,依然还是嗅到了令人放松的阳光味道。在他昏昏睡去时,不由小声的嘟囔着:“起码,太阳的味道还是一样的啊。” 当佩奇.开普兰的仆人敲门叫醒他时,他发觉窗外的阳光依然明媚着,不由对着这位佩奇.开普兰从美国带来的仆人问道:“现在几点了?我还以为自己睡了好几个小时,不过看这天色,好像连一个小时都没到么。” “不,先生,现在已经将近19:00了,您大约睡了3个小时出头。现在俄国的白天,时长可是超过了15个小时,距离天黑大约还有1个多小时呢。另外,餐厅就在二楼左手第一间,开普兰先生和上尉先生已经下去了…” 这间旅馆的餐厅似乎还对外开放着,当吴川走进餐厅时,才发现餐厅内十几张桌子起码坐满了七、八成,这可比旅馆的住客多了不少。显然这座城市像他这样的亚洲旅客很少见,他一走进餐厅,客人们的目光便都转移到了他身上,这样的集中关注倒是让吴川有些紧张了起来。 幸好,餐厅的仆役很快就替他借了围,领着他走到了一处被屏风围起的小间内。正在里面聊天的记者和上尉向他打了个招呼,邀请他坐下之后。谢尔盖上尉便对他说道:“我不清楚你喜欢吃什么,就按照我的习惯点餐了,你不会介意吧。” “不,当然不介意。”吴川谢过了上尉后,看了一眼记者拿在手上的报纸,顺口便问道:“这是今天的报纸吗?开普兰先生。” “是的。” “上面都有些什么新闻?” “这是一份官方资助的报刊。在这样的报纸上,你很难从上面找到什么有趣的新闻。报纸的第一版会告诉你,皇帝陛下的身体很健康;第二版则一般是,首相和大臣们在做什么;第三版则是,在皇帝陛下的英明治理下和首相、大臣们的努力下,各地的形势现在一片大好;第四版则通常要讲一讲,世界各地的灾荒和战争,以便告诫俄国人民,他们现在生活的有多幸福…” “咳、咳、咳。”吴川和谢尔盖上尉都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只不过前者是喝水时被呛到了,而后者则是想要打断美国人的话语。 当佩奇.开普兰的话语被打断后,上尉这才压低声音对美国人告诫道:“开普兰先生,您的言论很危险,这会给您和我带来麻烦的。我们现在可不是在房间内闲聊,而是在餐厅这样的公众场合,这些话可不适合在这里说。” 佩奇.开普兰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说道:“您的意思是,只要不在公众场合,我就可以谈论这些事情了吗?” “咳,咳。”可怜的上尉再次强烈的咳嗽了起来,接着涨红了脸说道:“不,是什么地方都不适合说…” “好吧,我只是开一个玩笑而已,您不用这么紧张,尽职的上尉先生。”佩奇.开普兰将报纸折起放在了一边,对着上尉耸了耸肩说道。 吴川的视线紧紧的注视着桌上的报纸,歪着头的姿势许久没有改变,这令佩奇.开普兰有些惊讶,不由向他问道:“你能看得懂俄文?” “不。”吴川终于改变了自己别扭的姿势,目光转向佩奇.开普兰强自微笑的说道:“我刚刚是在想,如果有一份英俄对照的报纸就好了,那么我就可以学习下俄文了。” “这倒是个好想法,我那里就有一本英俄互译的字典,一会我让戴维交给你,你可以先学习学习。既然你现在还在俄国,学一点俄文不是什么坏事…” 接下来的晚餐中,吴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虽然这家旅馆的厨子手艺不错,但他现在满心都在想着报头下方,那一排显示出来的数字,15август1910。“原来这里是1910年了么。”吴川一边喝着红菜汤,一边在心中想着。 餐后回到房间的吴川很快就从佩奇.开普兰的仆人手中拿到了英俄字典,在半新不旧的字典内,他终于查到了август这个俄文单词是八月的意思。这个时空的今天是1910年8月15日,吴川颓然的靠在了硬木做成的椅背上,他觉得这真是一个荒谬的玩笑。 带着几分依旧不真实的感觉,吴川放下了字典和拿回来学习俄文的报纸,再次倒在了床上,试图通过睡觉来解决问题,也许这只是一个清新时做的噩梦,当他再次醒来时或许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第八章 在自己的办公室内,警察局长谢苗一改在谢尔盖上尉面前的温和姿态,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三名下属咆哮道:“…三天了,距离那名该死的中国人出现已经三天了,你们居然还没能找到关于中国人和那位消失的美国人的任何线索,你们究竟打算让我在上尉面前丢多久的脸? 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中士,自我上任以来,警察局人人都在称赞你的才能。可是看看你现在做的事,抢劫中国人的两个小贼跑了不说,就连美国人怎么失踪的你都查不到吗?难道你连本县够胆子绑架外国人的匪徒都没有数的…” 警官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忍受着对着自己面孔怒吼的局长四处横飞的口沫,他虽然比谢苗要高半个头,但是在这位局长的面前却要尽力弯下自己的腰,避免让对方说话时仰视自己,这个姿势已经是相当累人了。 但是现在,他还要忍受快要贴到自己脸上训斥的谢苗局长的口臭,这真是地狱一般的煎熬啊。好不容易等到了谢苗训斥中的一个停顿,警官米哈伊尔赶紧为自己解释道:“卑职已经查到了,抢劫那名中国人的,应该是安德烈.帕夫洛维奇和伊万.帕夫洛维奇两兄弟。这两人当晚就离开了本县,卑职查到他们在图拉…” “该死,米哈伊尔警官,难道你听不懂俄语吗?我要的是那两个抢劫中国人的小毛贼吗?不是。我要的是那名中国人口中失踪的美国人的下落,他究竟是生是死? 彼得堡的中国公使可不会关心一名中国人是否遭到了抢劫,但是那些美国人却最为抱团。要是让我们这位记者先生把他同胞在本县失踪的消息传回了彼得堡,彼得堡的老爷们也许对付不了那些绑架美国人的匪徒,但是他们只要一个电报就能撤我的职。 难道你们以为,我会为你们的无能和愚蠢担负起这个责任来吗?不,在彼得堡撤我的职位之前,我会先撤了你们的职位…” 在谢苗的怒火下,米哈伊尔的两位同僚瑟瑟发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米哈伊尔意识到,如果他不想让自己过去八年的努力化为乌有的话,现在也只能想办法自救了。 米哈伊尔于是向局长建议道:“也许我们可以再次询问那位中国人,说不定会有一些新的线索。” 谢苗冷冷的注视这位下属问道:“你会中文吗?米哈伊尔警官。” 米哈伊尔顿时摇了摇头回道:“不,局长。” 谢苗看着他再次问道:“那么你会英文吗?米哈伊尔警官。” 米哈伊尔的声音下意识就降低了,“不,局长。” 谢苗扫视了另外两名部下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么谁能告诉我,这个警察局里,有谁会中文和英文?难道说,你们要让那位美国记者和彼得堡密探局的上尉知道,我们花费了三天的时间,不仅没有查到关于失踪的美国人的任何线索,甚至连他们抵达本县的时间都没有搞清楚。那么,米哈伊尔警官,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 米哈伊尔知道,如果自己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这位对自己生起了厌恶之感的上司,说不定就要把自己排斥出亲信的圈子了。 他立刻快速而冷静的回道:“报告局长,卑职是这么想的。是不是我们一开始就搞错了,那位失踪的美国人和他中国学生分手的地方并不在本县,而是在火车上。甚至于,也许美国人并不是失踪,而是和他的中国学生失散了。” 米哈伊尔说到这里便停了停,小心的打量着一旁局长的神情,想知道对方是否赞成自己的猜想。却不料他刚停下,局长谢苗便忍不住向他催促道:“说下去,你说说看,那位中国人是怎么和他的美国老师失散的。” “也许在夜班的火车上,当那位中国学生睡着的时候,那位美国人因为某些意外的状况提前下车了,而他的学生直到火车在本县停靠时才发现老师不见了,于是就慌慌张张的下车了。或者也有可能,那位老师干脆还在火车上,而他这位中国学生却误以为对方在本县下车了,这才生出了这许多误会。” 谢苗沉吟了一下,方才神情凝重的说道:“那么按照米哈伊尔警官的意见,也就是说美国人并不是在本县失踪的,或者说根本没有失踪。你们两人怎么看?” 另外两位警官能怎么看,虽然他们嫉妒同僚米哈伊尔再次在局长面前出了风头,但也比本县出现一个美国人失踪的案子要强的多了。因此两名警官第一次齐心协力的,在局长面前称赞了米哈伊尔的主张。 听到另外两名部下也赞成美国人并不是在本县失踪的主张之后,谢苗方才对着米哈伊尔问道:“那么,米哈伊尔警官,你觉得那位中国人是从那趟途经本县的火车上下来的?” 米哈伊尔胸有成竹的回道:“那天凌晨途经本县北上的,只有一趟前往圣-彼得堡终点站的火车。卑职以为,那位中国人一定是从这辆列车上下来的。只要我们认真的询问当日值班的车站人员,一定会有人看到,只有这位中国人单独下车的场景的。” 米哈伊尔在最后一句话上,说的又慢又重,生怕局长和同僚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不过他还是有些低估了,在他心目中不学无术的混蛋谢苗.尼古拉耶维奇局长。 几乎在米哈伊尔话音刚落,这位警察局长就立刻反应了过来,对着其他两名警官吩咐道:“没听到米哈伊尔警官的话吗?现在,马上,你们两人带人去车站,把当天值班的人都好好的审问一遍,直到他们回忆起看到中国人单独下车的场面。” 两名警官楞了好一会,终于在谢苗不耐烦的再次呵斥中醒悟了过来,匆忙逃离了局长的办公室。 听到两名部下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后,谢苗方才回头对着米哈伊尔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亲爱的米哈伊尔,咱们也准备一下,去旅馆找哪位中国人核实下情况,帮助他恢复下当时的记忆吧…” 穿越到这个时空已经是第三天了,吴川经过反复的验证,终于发觉指望一觉醒来返回原先的生活是不太可能的事。而反复入睡带来的后遗症就是,他居然失眠了。从一沾上枕头就入睡,到现在数羊数到一千多只还是神志清醒着,这真是令他痛苦不堪。 不过和失眠的痛苦相比,每日同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的应酬,更是让他觉得自己正走在万丈悬崖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从悬崖上摔下去。 若是三人共处时,他必须在两人面前表现出一名失去老师的学生的焦虑和不安。而和两人单独在一起时,在美国记者面前,他必须表现的像一位充满激情的革命党人;在俄国少尉面前,他又要表现的像是一位来自东方旧帝国的上层人士,并极力催促着对方寻找自己的老师。 吴川觉得这种日子再这么持续下去,自己迟早会精神分裂的,而且他现在面临的麻烦还不仅于这些。 这两天他同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的交谈中,总算了解了他现在所处的城市是俄国欧洲部分中部图拉省内的克拉皮文县,也就是伟大的俄国文豪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的家乡。 这座人口不足十万人的小城,距离省城图拉约25公里,距离莫斯科约190公里,距离彼得堡约900公里,距离北京约7000公里,距离纽约约18000公里。好吧,光凭他自己的能力,他现在是既回不了中国,也去不了美国,这真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地理距离。 由是,他若是想要离开俄国,就少不得需要同这个时空唯二认识的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搞好关系,没有他们两人的帮助,他连买一张火车票离开这座城市都难。可以他对这个时代寥寥无几的认识,哪怕是二、三十年之后的二战时期,他了解的也比这个年代更多一些。 以他对这个时代如此浅薄的认知,和两人相处的越久,露出的破绽就越多。这样接触下去,总有一天他的谎言是会被戳破的,特别是哪个人间蒸发的美国教授,就是目前他编制谎言中最大的一个破绽。 克拉皮文县一共也就这么几条街道,虽然位于铁路干线边上,可这座小城的人员流动数量还是可以轻易查清楚的。吴川这两天清醒时无论怎么思考,也无法解释他和那位不存在的美国老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甚至他都无法说出自己是乘坐什么交通工具来这里的。 一旦本地的警察查不出失踪的豪斯教授的任何痕迹,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他说的这个谎言就成为了引火烧身的火种了。不过吴川倒是不后悔扯了这个谎言,若不是这样说,他也无法享受现在这种被优待。 只不过吴川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谎言正变成绞索架的绞索,一步步的向着脖子的部位缩小着。和美国记者、俄国上尉每天保持交流,这是在挖掘埋葬自己的坟墓。而待在旅馆内等待本地警察的调查,又是在坐着等死。 当他每天在自己找死和坐以待毙的两道绞索中来回晃悠时,因为穿越而感到混乱的心理,反倒是慢慢镇定了下来。虽然这种高度紧张的生活只过了三天,但吴川发觉他的身体居然比他的心脏更快的适应了这种生活。比如听到本地警察局长的再次拜访,他的身体居然没有出现任何紧张的反应,而是极为平静的回答了来通知他的戴维,他将会去佩奇.开普兰的房间和他们见面。 第九章 吴川熟悉的走进了佩奇.开普兰的房间,向美国人问候之后,便试着用简单的俄语向谢尔盖上尉等人问候道:“日安,上尉先生。日安,谢苗局长。日安,这位警官先生。” “呵呵,吴先生的语言天赋还真是不错,才两天功夫就把这两句俄文说的似模似样了。你请过来坐下吧,谢苗局长今天过来,除了向我们通报一下查办案子的情况,还有一些事想要找你再核实一下。”谢尔盖上尉抢在了美国人的前面,喧宾夺主的向吴川道出了这场会面的主题。 坐在一侧沙发上的佩奇.开普兰只能无奈的向吴川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按照上尉的意思去做。虽然佩奇.开普兰一直想要单独同吴川聊一聊豪斯教授的事情,但俄国上尉这两天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吴川身上,似乎只要吴川说的那些事一日没有证实,他就不打算让吴川离开自己的视线一般。 不过让佩奇.开普兰欣慰的是,除了第一天见面时吴川还有些紧张不安之外,昨天和今天倒是表现的越来越自然了。这让他觉得对方不太可能是个骗子,俄国警察证明不了吴川说的事情,只能证明这些人太过蠢笨无能罢了。 听到谢尔盖上尉的话语后,吴川顿时欣喜而兴奋的大步走向了客厅中间,对着上尉热情的询问道:“您是说谢苗局长带来了豪斯教授下落的消息?那真是太好了。请问老师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应该没受到什么伤害吧?我能不能现在去看望他…” 在吴川一连串的追问下,谢尔盖上尉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看了一眼边上的谢苗局长,方才拍着吴川的肩膀,将他按在身边的沙发上说道:“不着急,咱们慢慢来。你老师失踪的事情我们先放一放,我们还是先说一说你被打劫的那件案子。” 吴川赶紧摇着头说道:“和老师的安危相比,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如果有老师的消息,还请先告诉吧,至于抢劫我的盗匪,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既然有谢苗局长这样尽职尽责的警察在,我相信这些强盗是逃不出法律的制裁的。” 谢尔盖上尉简单的将吴川的意思翻译给了谢苗局长,接着便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谢苗局长,希望你的新发现不要让这些外国朋友失望,否则接下来我只好向省城的密探局求助了。” 谢苗局长的额头顿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只有连连点头回道:“当然,当然,我们确实是有了这么一点新的线索…” 听完了谢尔盖上尉转述的谢苗局长的新发现,吴川楞了许久,方才一脸诧异的向上尉回道:“您刚刚说,不,是谢苗局长说,当天凌晨5点20分左右,本地火车站有职员看到我一个人提着包,从前往彼得堡的火车上下来了?” 谢尔盖上尉看着吴川奇怪的神情,不由转头又追问了谢苗局长一遍:“谢苗.尼古拉耶维奇,你确定你的手下盘问到的车站人员,真的在那个时间段看到李先生下车了?” 虽然上尉的眼神此时格外的严厉,但是谢苗局长却回过了神来,语气坚定的回道:“我以我父亲的名字保证,我的部下的确是这么跟我说的。当时只有这位中国人一个人下了火车,并没有其他什么美国人下车。” 注视了谢苗局长的眼睛数秒之后,谢尔盖上尉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吴川严肃的问道:“谢苗局长说,车站人员的确看到了你,你可有什么解释吗?” 虽然看着上尉和谢苗局长的交谈并不像是给自己下套,但吴川还是没有正面承认,他立刻摇着头大声反驳道:“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是一个人下的车。我连俄文都不会说,离开了老师就变成了哑巴和聋子,怎么可能丢下老师自己下车。我明明就是在车里看到了老师在站台上,这才下车去追赶他的。如果有人看到了我,就不可能看不到豪斯教授…” 谢尔盖上尉再次看向了谢苗局长,这次谢苗局长倒是有了几分底气,他不但一口咬定确实只有吴川一个人下了车,还认为对方可能是看错了人,实际上豪斯教授不是提前下了车,就是还在车上的其他车厢内。 吴川听了谢苗局长的猜测后,又开始质疑起了车站人员的眼光,并要求核对列车经过的路线。谢尔盖上尉在两人无休止的互相指责和争吵下,很快就迷失了方向,越来越相信豪斯教授也许确实不是在本县失踪的,甚至这根本就不是一桩失踪案件,而是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 确认了吴川出现在本县并无问题之外,谢尔盖上尉倒是转而对失踪或是失散的豪斯教授生起了兴趣。他最终拍板,决定写信给彼得堡的上司,请求彼得堡密探局核对豪斯教授乘坐的这趟列车在沿途下车乘客的情况。 虽然谢尔盖上尉的决定不能够完全去除豪斯教授失踪事件的隐患,但是吴川知道自己倒是又多了几天安全的日子。不过这场会谈中最让他诧异的是,本地的警察局长主动替自己制造证据,让他在本县的出现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可真是一个好人。 至于他和豪斯教授如何进入俄国,如何坐上这趟列车的,这些俄国人似乎并不关心。这态度倒是让吴川放心了许多,而且他还借此记住了自己是怎么乘坐这趟列车抵达克拉皮文县的。这下即便有其他人来审问他,他也有一个勉强能够应付过去的答案了。 会谈结束之后,随着两名本地警察的离去,谢尔盖上尉也顺势提出要回房间写信离开了。佩奇.开普兰于是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自己的仆人戴维,这才对着吴川说道:“今天这场会谈倒是件好事,有了本地警察局的证词,上尉先生应该就不会对你疑心重重了,现在只要豪斯教授回来,你就能够完全自由了。” “那也得有这样一个人才行啊。”吴川在心里暗暗吐槽着,不过脸上却变得沉重了起来,双手互相紧紧的握着,神情不安的说道:“可是那位上尉要写信给彼得堡的密探局调查教授的下落,我担心这会不会坏了教授的事?教授现在干的事情似乎并不能够被俄国的密探知道。” 佩奇.开普兰顿时也沉默了下去,他沉思了一会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今天我已经给彼得堡美国使馆的朋友寄了信,让他向俄国政府的朋友打听一下,最近密探局有没有抓过外国人,所以你暂时也不用太过担心。至于你的身份证件,我也一并拜托他了,咱们还是在这里安心等待吧。在没有查到教授的消息之前,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对于美国人的安慰,吴川只能报以苦笑,他在心中担忧的可不是这个啊。佩奇.开普兰大约也知道,自己的安慰似乎有些泛泛了,于是便干脆转移了话题道:“上次因为谢尔盖上尉的打搅,导致我们关于教授的话题无法继续,今天我看是不会有人来打断我们的谈话了,不如你给我说说,教授对于犹太民族独立建国的看法吧。” 关于这个时代犹太人对于自己民族独立建国的看法,吴川当然是一无所知。不过他倒是知道,在他那个时代的以色列究竟在地图的什么地方。 因此他只是略略回忆了一下便说道:“老师认为,犹太民族想要独立建国,真正适合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就是以耶路撒冷为中心的巴勒斯坦地区。这里作为犹太人的故土,对于犹太人的号召力是别处无法比拟的…” 听到吴川提到以巴勒斯坦地区为犹太民族的建国地点,佩奇.开普兰对于吴川的最后一点疑心也消失了。因为不是真正的锡安主义者,是不会如此坚定的要在这块土地上建立犹太人的国的。 事实上,自从西奥多·赫茨尔于1897年8月29日在瑞士巴塞尔召开了第一届"世界锡安主义大会",提出了巴塞尔计划以来,这个计划就一直为外界,甚至是犹太人自己所反对。就连西奥多·赫茨尔,也被许多人视为疯子和试图引发东西方战争者。 佩奇.开普兰虽然认为犹太人应该建立一个自己的家园,但是这个家园应该建立于何处,他也还是心中无数的。能够建立在巴勒斯坦故土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在这样一块被阿拉伯人占据了上千年的土地上,犹太人真的能够建立自己独立的国家吗? 于是在听到了吴川转述的豪斯教授的建国主张后,他不由打断了正在绞尽脑汁述说犹太国建在巴勒斯坦地区究竟有多少好处的吴川,向对方诚恳的问道:“为什么教授要选择巴勒斯坦?我的意思是,德国人支持我们在阿根廷建立新的家园;而英国人支持我们在东乌干达的某个地方建立国家。 和这两个地方相比,在巴勒斯坦地区建立犹太国,不仅会遭到奥斯曼帝国的反对,就连欧洲各国都未必会支持。就算欧洲各国支持,也不过是把我们犹太人当做了向阿拉伯世界进攻的前驱罢了。所以,教授为什么要选择巴勒斯坦?” 第十章 “因为五十年后,以色列就在那里。”吴川很想这么说,但他倒也知道这是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佩奇.开普兰不会就此把他当成先知,估计把他当成一个精神错乱的疯子可能性更大上一些。 吴川注视着对方,脑子里不停的快速转动着,思考着以色列为什么能够成立。不过几秒之后他就放弃了,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专业了,不是他那点浅薄的历史知识能够总结的出来的。 可是在金主佩奇.开普兰的面前,他也不能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之前就算是在公司里混日子的老黄,遇到老板的询问时,哪怕他啥也不知道,也会胡说八道的扯上一通。按照老黄私下的说法,你说的东西有没有用,这是一个个人能力问题,但你要是什么都不说,那就是个工作态度问题。 不管是现在的生活,还是未来离开俄国的希望,他现在都只能依靠着对方,那么美国人自然是他在这个时空的老板。吴川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表现出一个正确的工作态度来,这个时空他好像暂时没有第二份工作可以选择。 回忆了一下以色列成立之前的大事件,也就是二战、一战了。吴川决定就从这两次世界大战来着手了,他表情变得有些为难的说道:“老师日常倒是教了我不少革命的道理,但是对于他心目中的犹太国为什么要选在巴勒斯坦,他倒是没有和我详细说过。不过我倒是可以用老师日常说的一些言论,来为他总结一下这个选择的缘由。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猜测,并不完全代表老师的真正想法。” 佩奇.开普兰其实只是想多了解一些豪斯教授这个人,能够跑来俄国煽动犹太人反抗沙皇政府,这显然是犹太复国主义者中少有的行动派,这可比那些光喊口号却什么也不干的人强多了。 因此不管是豪斯教授的言论,还是吴川替教授总结的主张,他都不介意认真的听一听,于是他便对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没关系,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我们这是在闲聊,不是在召开犹太复国会议不是么。” 有了佩奇.开普兰这句话,吴川的心里就镇定多了,他略略在心里组织了下想法,方才对着佩奇问道:“那么在我述说老师的主张之前,我还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不知您对于这个世界的秩序是怎么看待的?” 佩奇听后顿时楞了一下,接着反问道:“世界秩序?这是个什么意思?” 吴川于是说道:“就像一个家庭一样,父亲、母亲、孩子、仆人,只有大家都在各自的位置上,这个家庭的生活才会是正常的。世界的秩序,其实就像是一个放大了的家庭,每个国家只有位于符合自己的位置上,世界才会有和平可言不是吗?” 佩奇思考了片刻,原本靠着沙发的放松姿态也改成了挺直腰背的坐姿,方才慎重的向吴川询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犹太人想要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首要的条件就是在这个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吴川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开普兰先生。老师以为,如果犹太人找不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那么即便是侥幸建成了自己的国家,也不会被世界所接纳。 不为世界所接纳的国家,最终依然是要消亡的。当初犹太人被阿拉伯人驱逐出了故土,说到底不正是因为在阿拉伯人建立的秩序下,犹太人的国家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位置吗?” 吴川的言论让佩奇大感兴趣,他参与过多次犹太复国主义者的聚会,还从来没有人从世界的高度谈论过犹太国建立和生存的条件。大多数犹太复国主义者不是梦想着联合各国犹太富豪出钱购买一块土地,用以接纳来自世界各国受到迫害的犹太人;要不然便是指望着欧洲各国能够在世界上划出一片土地用以安置犹太人。 在佩奇等一些美国犹太人看来,这两种主张未免都过于一厢情愿了。如果买下一片土地就能建成犹太人的家园的话,那么在犹太民族流浪的一千多年里,犹太人早就找到自己新的家园了。而事实上就是,每当犹太人在一个国家稍稍安居下来,就会迎来所在国家的排斥和迫害。 至于说服欧洲各国划出一片土地安置犹太人,这些人大约是忘记了,既然欧洲各国都不愿意在本国境内接纳犹太人,那么他们又怎么会为了保护犹太人和其他独立的国家开战?最终他们的建国理想,还是会成为欧洲国家加以利用的政治手段罢了。 只不过除了这两种主流的建国理念之外,其他人的设想更不可行,佩奇等犹太复国主义者,也只能随着主流价值观走下去了。毕竟他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欧洲各国的犹太同胞被所在国日加迫害。 不过今日他从吴川这个中国人这里听到了一种崭新的建国理念,似乎立意就比现在犹太人中的两种主流价值观高的多,这就不由的他不认真对待了起来。 看到佩奇被自己抛出的世界秩序论给吸引住了,吴川总算放下了心,从对方的神情来看,起码他在这个时空的第一份工作是保住了。接下来,他就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让对方觉得之前花的200卢布是值得的问题了。 “所以,老师的看法是。犹太人想要建立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园,首先还是要在当前的世界秩序下找到自己的位置。但是老师认为,当前的世界秩序是不会容忍一个犹太国家出现的。” 佩奇听的大为震惊,于是不由自主的向吴川追问道:“为什么?豪斯教授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自从锡安主义兴起以来,各国的犹太人都成立了锡安组织,犹太富豪们也纷纷解囊相助。 德国希尔施男爵发起并组织的向阿根廷移民计划,他所创建的犹太垦殖协会资本就在不到十年里,从200万英镑增长到超过800万英镑。我们有人,有组织,有资本。除了一片土地之外,我们什么都不缺乏。” 吴川注视着佩奇说完之后,只是语气平淡的回道,“可是,在犹太人所在国家的政府来看,除了犹太人的组织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应当是属于本国的财富。犹太人不能拿着他们的财富去建造自己的家园,不管这个国家的政府是君主制的还是民主制的,他们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同。” 佩奇终于坐不住了,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在客厅内来回不断的走动着,以驱赶因为吴川话语引起的内心烦躁感。过了好久,他才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吴川问道:“那么豪斯教授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建立起一个属于犹太人的家园?” 吴川思考了一会,方才组织着语言慢慢说道:“老师认为,想要建立起犹太人自己的家园,首先就要找到犹太国在世界秩序中的位置。而想要找到这个位置,又必须对当前的世界秩序进行深入的研究。所以这就回到了我刚刚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上,当前的世界秩序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秩序?” 吴川再一次提出了关于世界秩序的问题,这一次佩奇终于开始正儿八经的进行了长久的思考,过了许久方才认真的对吴川说道:“也许我说这样的话,您未必爱听。不过我以为现在的世界,是一个以欧洲国家为中心的世界。英国、法国、德国、奥匈帝国、俄罗斯,正是这五个列强国家主宰着这个世界。” 吴川有些惊讶的看着佩奇问道:“为何您会将美国和日本排除在外?他们难道不也是列强之一吗?” 有了一个思考的过程,佩奇此时倒是完全冷静了下来,他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看着吴川说道:“是的,你说的不错,也许在你们中国人眼中,日本和美国同样是列强之一。但是眼下为这个世界制定规则的列强中,却并没有我国的位置。 即便今日我国的制造业和农业都大大超过了欧洲任一强国,但世界上的主要事务却依然是由以上五个欧洲强国所决定的。美国能够干预的,也就是美洲地区的一些事务罢了。至于日本,他的影响力连东亚地区都出不去。 因此美国和日本虽然也被称之为列强,但却并没有获得完全的列强地位。而美国、日本就算联合起来,也无法同欧洲五强国的力量相抗衡,所以真正主宰眼下这个世界的,只有英国、法国、德国、奥匈帝国、俄罗斯这五个国家…” 第十一章 佩奇的言论用后世的话转换一下,就是具有全球性影响力的大国只有欧洲五强,而美、日的国力虽然强于一般性的地区大国,但依然没能挤入第一线的列强之列。 对于知道历史走向的吴川而言,佩奇的看法无疑是相当正确的,因为一战的爆发正是一线列强瓜分世界不均而引发的。被一线列强拒之门外的美国、日本,同样在一战爆发的初期给拒绝在了战争之外,从而最终赢得了一战最大的好处。 根据佩奇这个本时代原住民精英的看法,吴川比对了下一战爆发的原因,很快便附和着对方说道:“您的看法和我老师对当代世界秩序的见解,几乎是大同小异。 我老师也是这么认为的,在欧洲中心论的观点下,当前世界的秩序,或者说殖民世界的体系,已经将整个已知世界瓜分殆尽了。任何国家和民族想要在这个殖民体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要么屈从于这个殖民体系,要么反抗这个殖民体系。 而从过去一百年的历史来看,屈从于这个以欧洲为中心的殖民体系,地位上升而成为二等列强的国家也只有两个,一个是美国,另一个是日本。 美国能够摆脱英国殖民地的身份,成功独立建国,并发展到今日这等规模。老师以为,一是依靠了美国独立战争爆发的较早,和受益于法国大革命对欧洲各国力量的牵制;二便是依赖于美国优渥的地理环境、广袤国土上丰富的自然资源和增长迅速的庞大劳动力人口。 至于日本,则是受益于欧洲列强需要一个地区强国牵制东亚人口、国土第一的中国,以确保欧洲的殖民体系在东亚的秩序不受到挑战,这就是一个看门狗的地位。 除了这两个国家之外,其他国家或民族几乎都没有什么机会再崛起为二等列强了,因为这个以欧洲为中心的世界殖民体系从目前来看,能够给养的列强人口规模一共也就这么多。再想要建立一个被欧洲列强所认可的犹太国,既无必要也无额外之资源。 当然,您刚刚说过,犹太人有着自己的人、组织和资本,只是需要一块国土用以建国而已。但我觉得这样简单的看法是不对的,就如我刚刚所说,在各国政府看来,犹太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归属于所在国的,而不单单是犹太人自己的财产。 您看,你刚刚也说了,一个成立不到十年的犹太垦殖协会,资本就从200万英镑增长到超过800万英镑,我不知道这个数目到底有多大…” 佩奇忍不住提示到:“现在1英镑大约相当5美圆也就是你们中国的7.5两库平银,800万英镑也就是6000万两库平银。” 吴川不由叹息的说道:“我记得清政府和日本签订马关条约的赔款,也只是2亿两白银,这已经让整个中国的民众义愤填膺了。而一个犹太垦殖协会的资本就差不多达到了整个中国对日赔款的近三分之一,我想犹太人所拥有的组织应当不止一个犹太垦殖协会吧?” 佩奇差不多理解了吴川的意思,他神色有些黯然的说道:“是的,资本和犹太垦殖协会相当的犹太组织,大约还有二、三个,资本小上一些的组织也有十多个。但,这都是我们犹太人自己筹集出来的资本,怎么可以被视为所在国的财富?” 吴川耸了耸肩,摊开手无奈的说道:“如果各国政府愿意和犹太人讲法律的话,那么又怎么可能会出现迫害犹太人的运动呢? 更何况,不管犹太人的本意是什么,但从犹太国建立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欧洲各国犹太人口和资本的转移。对于欧洲各国来说,这就是国家力量的流失,也是犹太人动摇欧洲中心地位的殖民体系的开始。 虽然当前世界的秩序是建立在欧洲中心论的基础上的,但是欧洲五大强国之间并不是一团和气,英、法、德、俄、奥匈互相之间矛盾重重。在这个时间段上,犹太人口和资本的流失,相当于是加速了欧洲列强之间国力的进一步失衡,而这难道不是在引发列强之间大战的开端吗?” 对于吴川预测的欧洲大战爆发,佩奇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的。毕竟从十年前开始,就有人预测欧洲各国之间将要爆发一场大战了。只不过他没想到,吴川居然是从犹太人口和资本的转移上,对这场战争进行预测而已。 不过佩奇低头想一想,却也觉得对方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些年来,犹太复国主义者不断地游说欧洲各国政府或是君主,想要给未来的犹太国找个地方,甚至他们连奥斯曼帝国的苏丹都去联络过。只不过各国政府对于犹太人的支持,都是口惠而实不至,甚至有人还想利用犹太人的复国情结,来为自己牟利。于是犹太复国主义运动,除了在各地多建立了几个农庄外,犹太国建国的时间却依旧是遥遥无期。 “所以,豪斯教授的理念是选择反抗?准备打到这个以欧洲中心论为基础的殖民体系?”沉默许久之后的佩奇,突然就向吴川提出了这样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吴川猛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了,而他之前营造出来的革命党人的人设,也不许他选择另外的回答。数秒之后他就横下了心来,不管怎么看,一位美国记者总不至于为了沙皇专制政府和满清独裁政权的安危去告发自己吧。 “是的,老师的想法就是,联合世界上一切受到压迫的民族和工农阶层,打到帝国主义、殖民主义和封建主义这三座大山。在摧毁了当前这个狠毒、残忍的世界殖民体系之后,建立一个各民族、各国家平等的新世界。我对此深以为然,所以不远万里的追随老师…” 吴川说完之后,便有些忐忑不安的望着对面的佩奇,不知道这位美国记者是否能够接受,自己为豪斯教授设置的左倾形象。然而坐在他对面的佩奇却久久没能出声,双手抱在胸前沉默着思考着,仿佛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难题一般。 房间内变得安静了起来,吴川甚至都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叶发出的声音了。后世的俄国就以地广人稀而著称,而克拉皮文县虽然有着一些工厂,但整座城市里依然呈现了树木比房屋更多的景象,就比如他们现在居住的这家旅馆,其实更像是一座修建在树林中的庄园,而不像是城中的旅馆。 旅馆的周边数量最多的,还是密密麻麻的树干上长着黑眼睛的白桦树。这些白桦树细细高高的排列在一起,就像是成排的士兵一般。当每天早上吴川打开窗户的时候,成片的绿色合着阳光就冲进了卧室,就算是因为失眠而导致的头昏症状,也会在这样的迷人景色中消失大半。 虽然在一人独处时,吴川很是喜欢躺在床上倾听着,窗外清风拂过白桦林发出的美妙歌声。但是在眼下的这个时刻,他倒是觉得不管听到些什么回答,也比这样的静谧气氛让他心神不宁的强。 就在吴川有些坐卧不安的时候,佩奇似乎终于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他突然便起身向着吴川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封信件要写,看来我们的谈话只能先到这里了。吴先生,你不会介意吧?” 吴川自然不会介意,他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美国记者究竟是赞成还是反对豪斯教授的革命主张。不过佩奇似乎也看出了吴川的不安,他将吴川送出门口之前又向他安抚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豪斯教授了,我会摆脱彼得堡的朋友尽量寻找到他的下落的,想来教授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吴川的脸部有些僵硬,勉强挤出了个笑容说道:“我也希望能够尽快找到教授,我只是担心自己是否能够支持到教授出现。” 佩奇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说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既然你是豪斯教授的学生,我也不会不管你的。哪怕教授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会帮助你前往美国的。” 听到了佩奇做出的这个口头承诺,吴川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了地。看起来刚刚的交谈中,佩奇对于他的表现还算是满意的。如此一来,他在这个时空里总算是有了一些着落了。 第十二章 在本地警察证明了他的到来时间之后,吴川发觉一直盯着他的谢尔盖上尉总算是放过了他,不再有事没事来敲他的门,非要找他聊天了。 于是吴川终于获得了一些人身自由,不过他觉得这根本没什么卵用,对于一个只会说俄文问候语的中国人,他现在根本不敢独自上街。他可不觉得,再一次惹出麻烦之后,他还会有第二次的好运气遇到佩奇.开普兰这样好管闲事的美国人。 想要找个会中英文的人陪他上街走一走,这旅馆中也没什么人能够符合这个条件。因此他也只能窝在自己的房间内翻着英俄字典,对照着俄文报纸发奋学习俄文了。 穿越到这个时空所带来的唯一后遗症,大约就是让他的记忆力提高到了一生中最好的时候,甚至比他读书时还要强的多。这本786页的英俄字典,他每日可以背下5-6页,吴川觉得学习还是需要动力的,特别是在未知的危险环绕下,他学习俄文就更有动力了。 不过在消除了谢尔盖上尉对自己的疑心之后,吴川发觉他同佩奇和上尉一起用餐的次数陡然就变少了。上尉整天往外跑,而佩奇则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写新闻报道,连用餐都是让仆人戴维送上去的。 吴川倒是不介意和能够交流的戴维一起用餐,但是这位虽然是美国人,却依然认同着欧洲的等级观念,认为一名好仆人不应该逾越自己的本分,和老爷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虽然吴川并不是他的主人,但是主人的朋友依然还是主人。于是,吴川倒是过起了一种简单的生活,每日在房间和餐厅之内来回,一边努力学习着俄文,一边不安的等待着从彼得堡返回的消息。 在涅瓦河畔著名的宫殿广场上,一幢三层楼高的长方形封闭建筑耸立在涅瓦河的河边,以蔚蓝色和白色相间的色彩妆点着这座宏伟的建筑,这就是彼得堡的心脏-冬宫。 这座宫殿拥有着1000多个房间,不仅是沙皇的居所,也是沙皇办公的地方。而沙皇政府的各主要大臣也几乎都在这座宫殿或周边的建筑之内占有了一间办公室,在富丽堂皇的冬宫一层西北角落里,就是今日俄罗斯帝国执政的核心,内务大臣斯托雷平的办公室。 虽然外国人喜欢把斯托雷平的职位翻译成总理或是首相,但实际上他的正式职位是内务大臣及大臣会议主席。在1905年革命之前,俄国的一切权力都在沙皇手中。但是在1905年俄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爆发之后,在知识阶层和俄国工农联合的打击下,沙皇不得不颁发了诏书实施改革。 1905年10月17日宣言,沙皇"赐予"人民以信仰、言论、集会、结社、出版等自由权利,答应扩大选举权,成立具有立法权的国家杜马,并任命维特伯爵为大臣会议主席组成俄国执政内阁。 彼得·阿尔卡季耶维奇·斯托雷平以内务大臣的身份接任了维特伯爵的大臣会议主席一职后,便在1907年六月三日发动政变,解散了第二届国家杜马,并撕毁了10月17日宣言,使得俄国政府重新回到了沙皇专制政权的道路上。 不过这个政权的专制权力却从沙皇手中转移到了政府行政首脑的大臣会议主席手中,斯托雷平也因此被其政敌称之为无冕之沙皇。政府官员把过去对于沙皇的崇拜,转移到了对于大臣会议主席的崇拜。 大权在握的斯托雷平,以一种钢铁般的意志推动着对于俄国社会的改革,他的这种专断独行让他陷入了同沙皇尼古拉二世之间的权力争斗。到了1910年八月,他和沙皇尼古拉二世之间的矛盾已经越发尖锐了。 当内务副大臣克雷扎诺夫斯基拿着一叠文件前来找斯托雷平签字时,推门进入办公室的他正好听到内务大臣斯托雷平和枢密顾问普尔泽拉德斯基的一段对话。 “…陛下又把文件退回来了?” “是的大人,陛下让男爵传话给您,既然您可以自行处理海军部的事务,那么这些不重要的公务也就没必要再往他那里送去了。陛下说,他可不是签字的图章…” 克雷扎诺夫斯基不敢再听下去了,他赶紧狠狠的咳嗽了两声,接着敲门说道:“斯托雷平主席,我能够进来吗?” 斯托雷平一边叫着克雷扎诺夫斯基进来,一边示意枢密顾问可以暂且退下,回头他再找时间和对方谈论这件事。 斯托雷平是一个留着一把俄国式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的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但是当他出现在你面前时,不苟言笑的样子总是能够带来一种压迫感,让你不自觉的向他先行点头致意,这就是斯托雷平带给同僚们的感觉。 克雷扎诺夫斯基也曾经听宫廷大臣说过,就连陛下在这位主席大臣面前,也常常感到极不自在,因此除了公事之外都不愿意和对方进行主动的接触。虽然斯托雷平和皇太后,两位公主的关系还算不错。 斯托雷平一边在克雷扎诺夫斯基送来的文件上签名,一边向他开口问道:“内务部门最近有什么事情要向我汇报的吗?” 克雷扎诺夫斯基立刻从走神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向着上司汇报道:“倒是有这么几件事要向您汇报。第一件就是关于东西伯利亚地区爆发鼠疫的事,当地官员声称,他们能够控制住城市的交通往来,但是乡村和各个伐木场的人员流动就没这么多人手去控制了…” 斯托雷平头也不抬的说道:“那就把那些中国劳工赶回自己的国家去,停止疫区的一切伐木、经商往来,直到疫情控制住为止。” 克雷扎诺夫斯基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么要先通知中国政府吗?” 斯托雷平毫不在意的说道:“我们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通知了中国政府,他们还会准许那些中国劳工自由返回吗?东西伯利亚地区的官员有能力安置那些中国劳工,直到中国政府做好防疫准备?” 内务副大臣明智的跳过了这个问题,进入了下一个话题说道:“有一位叫做库罗什的海军军官写信给您,希望您能够给他做主。 他的17岁儿子在上个月被人从窗外开枪打死,他的邻居目击了这件凶杀案,据说当时凶手曾经对着他的邻居高声喊道:这是为了赫尔辛基的革命党人报仇。 库罗什承认,在1905年他曾经下令军舰向赫尔辛基城开炮,因为当时有革命党人在城中竖立起了红旗。他当时是在为陛下效力,这并不是什么罪过。 可是当地的检察官在调查了这一事件之后,居然无视了他邻居的证词,出具报告说他儿子乃是自杀。他认为这样的事实在是太荒唐了,因此请你向当地的官员下令,重新调查案件,把杀死他儿子的凶手缉拿归案。” 斯托雷平终于停下了签字,抬头看着自己的副手说道:“这个国家到处都是革命党,我该上哪去替他缉拿凶手?即便我们每年绞死一千个革命党人,他们还是会像杀不尽的兔子一样四处冒出来。 革命党人就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向俄国民众展现他们的力量,如果我们把他们做的案子一一曝光,那么整个国家都会陷入恐慌。不,我绝不会如他们所愿的。从现在开始,禁止报纸上刊登革命党人的任何消息,下令各地的警局掩盖掉革命党人制造的恐怖。我倒要看看,在民众无法得到消息的状况下,他们的独角戏还能坚持多久。” 克雷扎诺夫斯基张了张嘴,终究没敢提出反对意见,只能委婉的询问道:“那么这位库罗什军官的信件,是否还要进行答复?” 斯托雷平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前额,便下了决心道:“以我的名义给他写一封慰问信,在寄一笔慰问金给他。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当斯托雷平坐回座位将剩下的文件签完,然后准备递还给内务副大臣时,却一不小心看到了对方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他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克雷扎诺夫斯基,你若是有什么还想说的,就请直接说出来,我接下来还要同财政大臣讨论关于到期国债的事务,可没时间等你前思后想的。” 克雷扎诺夫斯基赶紧回道:“抱歉阁下,我只是有些拿不准,这件事该不该向您汇报。” 斯托雷平有些奇道:“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连你都拿不准了?” “美国公馆前几日派人求见我,他们向我打听,最近一些日子密探局有没有逮捕什么外国人,另外还拜托我寻找一位美国人的下落。不过对方并不是正式提出的请求,所以我才拿不准该不该向您报告。” 斯托雷平沉默了片刻,方才冷冷的问道:“那么你查到了什么吗?” 克雷扎诺夫斯基硬着头皮回道:“内务部最近并没有接到任何逮捕美国人的报告,但是阁下,您知道的,自从处决权下放到地方警察局之后,地方上对于死刑的使用是极不慎重的。我已经接到过不少这样的报告了,就连莫斯科的警察局也曾经把向老板讨要薪水的工人当成了工运分子给处决了,其他省份的警察局就更是乱来了…” 作为坚持把处决权下放,并力主简化审判程序的斯托雷平,显然并不乐意听到这样诋毁自己政策的报告,他厌恶的挥了挥手,就像是在驱赶一只令人恼火的苍蝇似的打断了内务副大臣的报告,然后不耐烦的说道:“够了,别再扯那些混账警察的事了。你还是说说,那个美国公馆正在寻找的美国人的下落吧。” 克雷扎诺夫斯基马上省略了想要借机劝谏对方收回地方审核死刑权的想法,转而简单的说道:“美国人的下落并没有找到,不过在图拉省我们发现了一些未经审判的死刑事件,其中有不少人是无身份的犹太人,我担心…” 虽然内务副大臣的话语曳然而止,但斯托雷平倒是听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如果失踪的美国人是一位犹太人的话,那么还真有可能已经被地方上的那些坏蛋给处决了。办公室内不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连斯托雷平也有些棘手于目前的局面了。 第十三章 就在内务副大臣克雷扎诺夫斯基在一片沉寂中感到惴惴不安时,斯托雷平终于打破了沉默道:“维特伯爵这个人虽然在政治上糊涂的很,但是他在帝国财政方面的一些判断还是有些价值的…” 内务副大臣有些不解,为何主席大臣在这个时候突然夸起自己的政敌来了,不过斯托雷平并没有让他疑惑多久,便点出了自己的真实心意,“…俄国的经济发展离不开外国资本的输入,当前改革最大的助力也不是来自于警察对社会治安的严厉控制,而是在于俄国经济持续不断的提升,只有繁荣的经济才能帮助我们消灭更多的无产阶级,使得他们不被那些社会主义者所蛊惑。 虽然美国输入我国的资本数额,只占了外国资本输入总额的一个零头,美国人购买的我国债券也是极小的一个数目。但是美国的新闻界对于我国一向都是保有着成见的,特别是那些犹太人控制的报纸,更是把我国形容成为了犹太人的地狱。 美国报纸的歪曲事实虽然影响不了我国,但是对于英国、法国的民众还是颇有煽动性的。如果一个美国人在俄国未经审判而被处决了,那么我国的敌人不可能不对此加以利用,并以此来攻击我国的专制政体。 克雷扎诺夫斯基先生,您认为这样的报道出现之后,投资我国的外国资本家们会不动摇吗?法国和英国的银行家们,会不借机抬高我国债券的利息吗?对于我国政府即将同英、法银行家洽谈的三年期债券到期更换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相当不利的局面。 请记住,克雷扎诺夫斯基先生。这批国债的数额是以亿作为单位的,哪怕是利率的小数位置出现了小小的变动,都意味着我国将要为此多支付数十万乃至数百万卢布。一个美国人,甚至还有可能是个犹太人,他的性命值的这么多卢布吗?” 克雷扎诺夫斯基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有些黏糊糊的了,他立刻向主席大臣保证道:“阁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告诉美国公使先生,我们从来都没见过这样一个美国人。” 不过显然斯托雷平并不满意内务副大臣的答复,他再次向对方强调道:“不是让美国人知道我们没见过这个失踪的美国人就可以了。而是要让对方相信,不管是美国人也好,还是其他外国人也好,在我国旅行都是相当安全的。或许他们寻找的这位美国人,此刻都已经安全的离开了俄国了。明白了吗?” 从斯托雷平办公室内出来之后,克雷扎诺夫斯基把手上的文件交给了自己的秘书官后,便迫不及待的掏出了手绢擦起了额头和耳后流出的汗水。明明是凉爽的八月末了,可是他却似乎刚刚走进了一个充满酷烈阳光的房间。 当内务副大臣坐上了马车离开了冬宫,顺着海军部大厦前的沃兹涅先斯基大街向着西南方的圣以撒广场行去,他从车窗内看着远处海军部大厦顶部高高的镀金长针,心中不由郁闷的想着。 “彼得·斯托雷平还总是有着把别人变成傻瓜的能力,似乎整个政府的事务都由他一人包揽了一般,难怪陛下和议会的贵族议员们对他都抱有这么大的成见了。难道自己真要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吗?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他终究不是姓罗曼诺夫的啊…” 马车很快就行驶过了跨莫伊卡河的蓝桥,奔向了桥对面的马林斯基宫。建于1839-1844年的马林斯基宫,本是尼古拉一世送给女儿结婚的礼物。不过现在么,这座简洁典雅的古典主义三层建筑,已经成为了帝国内务部和司法部的所在。 虽然此地距离彼得堡的心脏冬宫有些远了,但是对于一个不经常住在冬宫的沙皇尼古拉二世,和大臣会议主席掌管一切的时代,远离权力的中心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克雷扎诺夫斯基还是很满意自己目前的位置和在马林斯基宫内的办公室的,名义上的内务大臣斯托雷平平日基本无法顾及内务部的事务,这让他这个内务部副大臣实际上成为了内务部的第一大臣,而他的办公室更是占据了马林斯基宫最好的一间,每天都能站在办公室内欣赏到河对面宏伟壮观的圣伊撒基耶夫大教堂,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当然,每次去见内务大臣斯托雷回来,都是克雷扎诺夫斯基比较低潮的时候,因为对方总会教育他谁才是真正的内务大臣。基本上内务部的官员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个规律,因此每当内务副大臣克雷扎诺夫斯基从冬宫返回时,大家都尽量避免去打搅副大臣阁下,以避免对方把从内务大臣那里受到的气撒在自己身上。 不过,并不是所有官吏都是那么明白事理的,总有那么几个特立独行的异种,觉得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每每试图向这样的官场潜规则发起挑战,从而招来了其他官员们的愤恨。其中最为著名的一位,自然是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拯救沙皇俄国的斯托雷平主席大臣阁下。 对于大权在握的斯托雷平主席大臣阁下,大家只能把这种愤恨放在心里,向他的权势屈服。不过对于那些没有这样的权力,还试图挑战官场潜规则的同僚们,众人则总是愿意看着这样的人自己陷入官场的沼泽之中,从而渐渐被官场整个的吞没了下去。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大约就是同僚们眼中的异类之一,作为彼得堡密探局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他居然不想着借助手中的权力去捞取钱财,也不肯通过欺上瞒下来伪造业绩,好为自己的升官建立功勋,在同僚眼中自然是一个另类了。 虽然有人暗示了上校,今天副大臣去了冬宫,不知何时会返回马林斯基宫,但是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坚持要等待副大臣阁下回来,表示自己有工作要向他报告。本就和上校没什么交情的内务部官员们,自然不会再理会这位密探局的上校,只是让他坐在了走廊上的长椅上等候着。 果不其然,从冬宫返回的副大臣一脸阴云密布的样子,使得内务部大办公室内刚刚还在聊天看报的官员们,迅速的进入了忙碌的工作状态,他们都不希望撞到副大臣的枪口上,招来一顿训斥。 只不过今日的副大臣似乎心事重重,经过大办公室门口时都没进来转上一圈,倒是让他们中的一些人少挨了一顿骂。某些人期待的,副大臣将不懂规矩的上校呵斥上一顿的场面,同样也没有出现过。 一干没事干的内务部官僚猜测着,被叫进副大臣办公室的密探局上校会不会受到训斥时,在副大臣的办公室内,副大臣对着科夫斯基上校却还算正常的交流着。 “你一会发个电报给那个远在图拉省的上尉,让他停下关于那名失踪美国人的一切调查,并将案子的一切相关资料都封存起来。他跑去那里是去抓革命党的吧?谁让他插手当地人口失踪的案子了,这不是给政府找麻烦么。” 上校不明白为何仅仅隔了一天,副大臣就对这起美国人失踪的案子变得如此冷淡,毕竟昨天他向对方进行电话汇报时,副大臣还让他抓紧调查这件案子,一定要给美国朋友一个交代呢。 有些固执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于是并没有按照副大臣的吩咐答应下来,反而有些愚蠢的为部下辩解道:“谢尔盖上尉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小伙子,而且他也不是在地方上胡乱插手,他是陪同美国记者佩奇.开普兰下去调查我国土地改革的成果时,无意中碰到了那位失踪的美国教授的学生,才不得不接手案子的…” “什么?美国记者?为什么会有个美国记者在那里?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之前怎么没有报告过。上校先生,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克雷扎诺夫斯基突然就气急败坏的打断了上校的解释,对着上校咆哮了起来。 可怜的上校只能紧紧的闭上了嘴,让副大臣狠狠的发泄了一番,方才等待对方停歇下来的时候委屈的说道:“副大臣阁下,我一个月前已经给你打过一个报告了。报告里很清楚的注明了,将要委派谢尔盖上尉陪同在美国记者佩奇.开普兰身边,以防备美国人报道一些有碍我国声誉的新闻…” “白痴,这种时候还要在大臣前面加个副字吗?真是无药可救的榆木脑袋。”站在一边的副大臣秘书别林斯基,在心中不屑的对上校的表现作出了一个评价。 克雷扎诺夫斯基听了上校的辩解,果然脸色变得更为难看了,他盯着上校冷冷的说道:“我每天要处理的公文有两箱子这么多,难道我还能记住一个月前的一份公文的内容吗?另外,那个失踪的美国教授的学生又是怎么回事?之前,你可没向我报告过这个。”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这下倒是有些哑口无言了,他不得不再次解释道:“之前谢尔盖上尉用电报发回的消息比较简单,因此只提到了失踪者的名字。今天早上,他寄出的完整报告刚刚送到密探局,下官拿到报告就立刻赶过来了,都没有耽搁过一分钟…” 第十四章 听说这位失踪的美国教授的弟子只是一名中国人,副大臣的脸色总算舒缓了些,不过既然这件事已经被那位美国记者所知道了,想要彻底掩盖这件事就有些难度了。 此时内务副大臣也醒悟了过来,恐怕美国公使馆会知晓这件事,也是那位美国记者通报过去的。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思考的他想到这里,不由便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上校问道:“能不能把那个什么中国人和美国记者分开?要不然直接找个由头把他驱逐出境,没有了苦主,美国人总不好再过问这件事了。” 上校赶紧摇头说道:“这恐怕有些难办,根据谢尔盖上尉的报告,那名中国人和美国记者相处的极为融洽,美国教授失踪的过程估计已经被那位记者完全掌握了。我们现在去驱逐中国人出境,只会让美国人起疑心,说不定对方就直接登上报纸了。而且我觉得这件案子里还存在着许多蹊跷…” 虽然上校试图把大臣的注意力转移到案件本身,可是内务副大臣却丝毫没有了解案情的兴趣,他挥手打断了上校的分析,声音中充满了不耐烦道:“上校先生,您的嗅觉实在是太过迟钝了,现在这件失踪案已经不在是单纯的法律问题,而是变成了一桩政治事件。 在我国同外国银行家们商谈大批政府债券以新换旧的关口,爆出这样一桩案子,除了让那些社会主义者嘲笑政府的无能之外,还会让那些英国、法国的银行家们找到借口抬高我国债券的利率。只要小数位置的小小变动,都会让帝国损失数十上百万卢布,你难道觉得那个失踪的美国人的生命有这么值钱吗? 不,帝国政府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管存不存在这样一位美国人,我都不想听到关于这个案子的任何一点风声。拉奇科夫斯基上校,难道你就想不出一点解决的办法吗?” 在副大臣期盼的眼神注视下,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张口结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如果这里面只有一个中国人,这事情就好办的多了,不管是驱逐他或是让他消失,那位留着辫子的中国公使都是不会过问的。但是有一个美国人参与了其中,特别还是一位美国记者,那么他就无法采用这些粗暴的手段了。 身为一名密探局的高级职员,一旦不能动用专制政权所赋予的暴力权力,那么他还真想不出如何平息掉这件案子了。 就在上校“我,我…”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时,在内务副大臣彻底爆发之前,副大臣的秘书官别林斯基突然插嘴说了一句,“大臣阁下,其实下官以为,上尉报告中那位县警察局长的思路,对于我们平息这件事还是很有帮助的。” 克雷扎诺夫斯基回想了一下刚刚上校的报告内容,不由依然皱着眉头说道:“你是说那个县警察局长说,那位美国人可能不是失踪,而是同自己的学生失散了? 可是从图拉到彼得堡经过那么多车站,我们怎么知道这位美国教授到底在哪里下的车?只要我们一日找不到美国教授,美国公馆那边就可以当他是失踪了。对于那些报纸和银行家来说,事实的真相重要吗?只要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才不在乎那位教授是失踪还是失散呢。” 别林斯基不得不直白的说道:“大臣阁下,下官的意思是,也许彼得堡并不是那位美国教授这趟行程的终点站。虽然他和自己的学生在路上失散了,但也许他因为某种不得已的苦衷继续了自己的行程。 在彼得堡的北方是芬兰大公国,再向西去就是瑞典。下官以为,如果那位教授离开了俄国,然后给彼得堡的美国公使馆写上一封信,请求他们帮助寻找自己学生的下落,那么恐怕就不能算是失踪事件吧。”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非常反感这种捏造事实欺骗世人的办法,他不得不警告道:“可是在图拉省还有一个美国教授的学生,难道我们能够丢下他不管吗?再说如果我们的信件寄到美国公使馆后,那位失踪的美国教授又出现了怎么办…” 显然副大臣并没有听入上校的意见,他伸出双手抓住了秘书官的肩膀,高兴的摇了摇,然后兴高采烈的对秘书官夸奖道:“别林斯基你可真是个天才,这可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办法了。” 副大臣随即转过身来,冷冷的对上校说道:“拉奇科夫斯基上校,你有着一颗花岗岩一般的脑袋,如果失踪的美国人出现,那这就是一个恶作剧,但若是他就此不出现,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他的那位美国学生,我们可以用教授的名义打一笔款子给美国公使馆,让美国公使馆交给他,随便他去中国还是美国也好,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我希望你能够出一趟差,去芬兰、瑞典转上一趟,解决你们密探局弄出来的蠢事,这总没问题了吧?”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觉得自己一生中虽然遇到过不少混蛋的事,但在没有比今天遇到的事更为混蛋了。身为彼得堡密探局的特别行动队队长,内务部副大臣居然不要他去抓拿罪犯和革命党人,而是让他成为一名诈骗犯,去欺骗美国公使。 “这简直就是在践踏自己的尊严和信仰,难道俄罗斯帝国都已经沦落到需要用谎言来维护自己的统治了吗?”在心中反复质问自己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双眼避开了副大臣的视线,以一如往常的语气向副大臣回道:“是的,大臣。不过下官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此趟出差和寄给美国公使馆的款项,应该走什么账目?局里的预算已经不足了。” 看着上校总算转过了弯来,克雷扎诺夫斯基总算稍稍看他顺眼了些。这种牵涉到外交事务的问题,他是不愿直接插手的。有上校顶在前面,哪怕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可以直接推到对方头上。 有了肯办事的人,钱财方面倒是小事了。作为斯托雷平直接掌握的部门,内务部现在的权力几乎凌驾于帝国政府各部之上,因此经费方面倒是相当的充足。事实上,密探局除了拉奇科夫斯基上校领导的部门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经费不足的问题,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力便是财富之源。 不过克雷扎诺夫斯基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为难上校,他转头向自己的秘书官说道:“给我拿一张卡片出来,带金边的那种。” 别林斯基立刻明白了副大臣的意思,快速的走到一边的壁橱,打开壁橱后露出了一个保险箱,他从腰间取下了一串钥匙打开了保险箱后,从中取出了一个红色丝绒装饰的锦盒。 别林斯基拿着锦盒走到了副大臣的办公桌前打开,从盒子左侧的空白卡片中取出了一张,这时副大臣才对着他说道:“编号044,人员派出事由,为保卫帝国财政的安全…名字么,就填: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 就在别林斯基为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编造档案时,副大臣这才对着上校说道:“这名人员今后就挂靠在你们行动队里,以后有什么不好走的账目,就从他的薪水里走好了。” 看着内务副大臣公然在自己面前伪造人员档案吃空饷,上校都已经陷入了一种麻木的状态了。他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毕竟这意味着自己今后就要成为内务副大臣克雷扎诺夫斯基的人了。 别林斯基这边填完了卡片之后,突然抬头向副大臣问道:“大臣阁下,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的年薪应该定在多少一档?” 副大臣皱着眉头想了许久,还是不确定的向秘书问道:“现在从俄国前往美国的旅费需要多少?” “单人的话,大约400卢布上下吧。” “嗯,给上校留下500卢布的出差费用,再给那个幸运的混蛋凑足1000卢布,就定在1500卢布一年吧…” 第十五章 “第11天,俄历1910年8月26日,公历8月13日。从昨天到今天为止,谢苗局长和米哈伊尔警官都未在旅馆出现了,就连谢尔盖上尉也将近一天没看到了…” 趁着中午午休无人来打搅自己,在卧室内坐在靠着窗子的桌子前,吴川开始写起了日记。他写着写着突然就停了下来,想着上尉的举动似乎有些反常,好像在有意避开自己似的,也不知道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不过他很快便想到,佩奇.开普兰对待自己倒是一如既往,因此事情哪怕出现了变化,也未必是向着坏的方向去的。劝慰自己的心思安定下来之后,他又继续记录下今日遇到的大小事件和自己同他人谈话的详细内容。 随着时间的推移,明白自己不可能一下子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吴川就不得不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而努力了。随着他一点一点的在这个时空营造着自己的人设,顺便还要在美国人面前塑造出,一个关爱弟子又有着革命倾向的左派知识精英形象,吴川很快就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记忆力,恐怕也不能完全记下这些不存在的细节。 俗话说的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在俄国人放松了对他的监视之后,吴川就以2个卢布的价格,请旅馆的仆役为自己购买了日记本、纸张、墨水和一只廉价的蘸水钢笔。 虽说是廉价的蘸水钢笔,价格也超过了70戈比,几乎和这名仆役的日工资相当了,当这位仆役把东西交给吴川时,还特意解释了几句。吴川当时有些好奇,还特意在同美国人闲聊时提了提。 结果美国人倒是毫不见怪的告诉他,这种所谓俄国产的蘸水钢笔,实际上就是从英国进口钢笔笔尖,然后俄国商人自行组装的产物。世界生产钢笔笔尖最多的城市,就在英国的伯明翰,在那里一家普通的笔尖制造工厂,也能制造出400种不同的钢笔笔尖,而英国商人也是最先采用机械制造笔尖的。 当然,在讲述了这个事实之后,美国人照列开始鼓吹起了本国的制造能力。佩奇声称,从20多年前开始,美国的钢笔制造业就开始慢慢追上了英国。纽约的麦克纳墨水笔公司,沃伦.兰卡斯特墨水笔厂的出现,将钢笔的市场价格足足拉下了三分之二,使得钢笔日益成为一种生活日需品。 在看过了吴川买回的蘸水钢笔之后,对于这支钢笔的质量,对方也是大大的摇头。他建议吴川日后回到美国后,不妨买一支和他一样的约翰.霍兰德金笔,不过2.4美元一支,但是充好墨水后一次能够书写50张英式大页纸,密封性能也不错,很适合外出旅行者的使用。 听说美国的钢笔市场竞争居然如此激烈,吴川觉得如果能够把自己了解的现代钢笔设计记录下来,到了美国也未必会饿死。这么一考虑,他曾经对回国还是前往美国的选择,似乎就变得有些清晰了起来。 不过对于现在他来说,这种对于未来生活的思考也只能放在睡前作为入睡的安慰剂,他平日里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背诵俄文单词和应付周边的美国人和俄国人身上了。 而他试探着以简体中文书写日记,发觉俄国上尉并没有再私下搜查他的房间后,便安心的将这个时代的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了下来,以作为自己记忆的补充。 通过每日这样的日记写作,吴川倒是发现了一个好处,那就是他每天复习和总结自己一天伪装的经历,倒是能够极大的提升伪装的技巧,从而尽可能的消除日常行事谈话中露出的破绽。简单的说,他觉得自己倒是越来越像个来自21世纪的诈骗犯了。 一向把自己视为一个守法公民表率的的吴川,对此也只能叹上一口气了。他其实觉得,这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努力的缘故,脱离了原有的人际关系和熟人社会之后,他对于这个时代的法律和道德评价似乎也失去了敬畏,这才让他能够干出现在这么疯狂的事来。 在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个字,吴川将钢笔重新放入笔筒,然后便抬头向着窗外看去。满目的青翠在清风中摇曳着,真是一片让人愉悦的林中之景。如果这里不是俄国,不是这个时代的话,吴川觉得在这样一座城市生活,其实也是蛮好的。 就在他望着窗外的风景遐想时,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吴川打开房门后,发觉原来是佩奇派仆人戴维过来请他去聊聊。 吴川走进佩奇套房的客厅内时,才发现谢尔盖上尉居然也难得的坐在了客厅内。令他有些诧异的是,这位上尉先生看到是他进来后,便立刻挪开了目光,似乎有那么一丝心虚的样子,这可真是有趣的变化。 佩奇.开普兰自从和吴川深入的交流了一次,了解了吴川老师和犹太人之间的源渊后,就开始将他视为自己人了。因此一看到他进来,便亲热的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然后兴高采烈的告诉他:“我想你一定会很乐意听到上尉即将宣布的好消息的,所以我让戴维请你过来,和我一起分享这份好心情。” 说着,佩奇便回头对着谢尔盖上尉点头说道:“上尉先生,请宣布您带回来的好消息吧。” 对于美国记者这种非要拉中国人过来分享消息的行为,谢尔盖上尉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快的。他可不认为,一位身份不明的中国人,是可以和他们一起去拜见当代俄罗斯最伟大的文豪的。 不过想到昨天接到的来自彼得堡上司的电话,让他中断一切对于失踪的美国人的调查,又要求他切实安抚好这位中国人,不要让对方受美国记者的撺掇四处去申诉,败坏了政府在国际上的名誉。 上尉就知道事情似乎出现了不受他控制的变化,也就让他不得不同这位中国人处好关系,以防止事情变得更糟糕下去。 听到佩奇的催促后,谢尔盖上尉便丢掉了对于中国人的一些思考,起身微笑的向着对面的两人说道:“俄罗斯的狮子,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伯爵,愿意在明天早上抽出一个小时同我们见面…” 当谢尔盖上尉用英语复述第二遍时,吴川方才明白过来,自己身边的美国记者为何从刚才就一直保持着兴奋不已的神情了。 “嗯,这位伯爵先生的确是这个时代俄国最伟大的文豪。”一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见到一位活着的名人,吴川的兴趣也不由被勾引了上来,不由加入到了关于这位大文豪事迹的讨论中去了。 不过在这客厅内的三人都不是什么文学爱好者,如果一定要给三人下一个定义的话,吴川觉得他们三人最多也就是追逐名人的普通追星族罢了。 因此三人在聊天中都很有默契的,没去提列夫·托尔斯泰伯爵一生中写下的诸多名作,反倒是对于伯爵和其夫人之间的矛盾,及伯爵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大家讨论的是津津有味。嗯,吴川在这样的话题中,只能扮演一个良好的倾听者,这场谈话的主角自然是出身彼得堡密探局的谢尔盖上尉。 老实说,经过这场聊天之后,吴川觉得密探局用来抓捕革命党简直是大材小用了。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创建一份娱乐报纸,把这些贵族名人的风流韵事刊登上去。这些花边新闻一定能够打败革命党人枯燥无味的教条说教,把民众的吸引力分散到其他地方去了,这可比他们用子弹和流放罪对付那些革命党人的效果要好的多。 不过这11天来,三人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不抱有其他目的的闲聊,因此三人这个下午聊得还是相当开心的,当晚吴川也是第一次放松的入睡,解决了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出现的失眠问题。 第十六章 “我靠。”吴川突然惊呼了一声,便猛地从马车车窗前把身体缩回了车厢,他一时用力过猛,还让自己的后脑狠狠的撞到了硬木制成的车厢壁上。 佩奇.开普兰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去,路边挂在绞索架上的30多具尸体顿时跃入了他的眼睛,在风吹之下如稻草人一般在木架上旋转的尸体,衬着背后茂密静谧的树林,看起来就如同阴森鬼域一般。 这已经不是佩奇第一次看到这般景象了,从彼得堡到图拉的铁路沿线路口,同样竖立着这些用以震慑革命党人和农民的绞索架。他阴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道:“额,是斯托雷平的领带。” 坐在另一侧的谢尔盖上尉看着自己这边窗外的天空默不作声,装作没有听到佩奇.开普兰的话。事实上他也的确无话可说,“斯托雷平的领带”这可不是美国记者的发明,而是立宪民主党人洛吉切夫对于司徒雷平的讽刺,以批评斯托雷平政府在俄国各地竖立起来的大量行刑架。 “什么领带?怎么刚出城就有这么多人吊死在那里?我看城里不是挺安静的吗,我们在叶塞尼亚旅馆住了这么久,连偷窃案都没遇到过一次呢。”吴川一边抱怨着,一边用手揉着被撞到的头部,心里还是感觉又惊又惧。 在城内旅馆中住了这么久,他一直以为这个位于俄国中部,距离莫斯科不远的小城是安全而宁静的。虽然城市建设落后了些,旅馆的装饰也有些落伍,刚穿过来的第一天还被人抢了东西,可是这些天在旅馆内遇到的那些衣冠楚楚的客人,穿着得体服务周到的仆役,味道一般但是制作用心的饮食,都没让他觉得这里的社会治安跟原来的世界有什么区别。 直到他在这个时空第一次出城游玩,一时贪看了城外的风景,导致猝不及防的同这些悬在路边的尸体对视了一眼。于是具尸体被风吹转了过来,鼻子下面的半个头部露出了枯黄的骨头,上面还粘着几根不知何处飘来的杂草和落叶。不过让吴川最受吓人的,还是尸体头部两颗眼珠似乎被鸟雀琢了出来。 一个眼眶内黑洞洞的,一整个眼珠也不知飞去何处了。而另外一个眼珠则被几根肌腱连着挂在了胸前,就像是一枚勋章一般。刚刚和这具尸体打了个照面,除了恐怖片外都没有遇到这种场面过的吴川,下意识的感到了头皮发麻,然后身体比意识还要快的行动了起来。 听到吴川说这话,正走神的谢尔盖上尉终于转过了头来,看着吴川说道:“正因为把这些不安定的因素都解决了,城里才会这么的安静。据说中国过去几十年都在战乱和自然灾害中交替着过来的,难道你从小到大都没有看到过死人吗?” 从震惊中醒悟过来的吴川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有些不佳,此刻听了上尉的质问后,他终于勉强笑着回道:“中国的国土面积虽然不及俄罗斯,但也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只要没有发展成改朝换代的王朝战争,那么总有那么一些地方是安宁的,我的家乡刚好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我国有入土为安,死者为大的传统。哪怕是那些被执行死刑的犯人,尸体也是可以被家人收敛下葬的。贵国这种行刑的方式,我是真的没有见过,所以才吓了一跳。” 谢尔盖上尉被吴川的这一番话堵住了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中国人好。日清战争和八国联军侵华战争这两场战争,实际上已经将中华帝国最后的遮羞布都给扯下来了。在西方列强眼中,中华帝国已经从一个落后的老大帝国滑向了未开化的野蛮民族去了。 哪怕是此时被欧洲人视为野蛮人的俄罗斯人,都自觉是要比中国人开化文明的。眼下倒好,因为路上遇到的这些绞索架,俄罗斯反倒是被一个中国人给鄙视了。更令谢尔盖上尉感到沮丧的,边上还有一个美国人做了见证,这让上尉更是深感耻辱。 自12月党人出现以来,西欧的文明价值观就一直在改变着俄国的传统价值观,虽然俄国的经济发展和政治制度要落后西欧国家五十年,但是在社会思想价值观念上却是几乎同欧洲同步的,甚至因为本国的专制政权,俄国知识分子在思想上反而比欧洲同行们更为激进而革命。 斯托雷平视法律为无物,公然践踏着自1825年12月党人起义推动的俄国改革近百年的成果,以专制权力取代了法律去统治这个国家,就连贵族议员中的开明派都看不下去了,认为斯托雷平对于司法程序的破坏,让俄国司法退回到了彼得大帝时代。 谢尔盖上尉虽然是密探局的成员,但他同样无法接受斯托雷平把司法权力下放给地方行政长官和警察局,让这些最为反动的官僚以暴力去镇压知识分子和农民对改革的抗议。 但是这不代表他能够接受,一位中国人对俄国的改革横加批评,于是在想不出如何回复吴川后,他脑子一热干脆恐吓道:“吴先生,你应该感谢自己幸运的遇到我们,否则我们今天在绞索架上看到的,恐怕会多上一个东方人了。” 上尉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想起马车里还有个佩奇.开普兰在。而吴川也一时楞住了,他没有想到平日里还算温文尔雅的俄国上尉,居然会说出这样话来。至于美国人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始终保持着沉默。 于是马车内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三人都收起了刚刚出城时郊游般的轻松心态,各自防备着、警惕着。于是马车直到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前,三人都未在开口了。因着这种沉闷的气氛,吴川也失去了观赏一路景致的兴趣。 也就是在这一趟的旅行中,让吴川意识到,一战前的世界并不是他在旅馆内的悠闲生活组成的,城外那些被吊在绞索架上的尸体,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生活。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的时候,马车驶进了两个带着蓝色屋顶的白色圆柱构成的庄园大门,然后沿着一条两侧栽种着白桦树的林荫小路深入了庄园内部。 小路左侧波光粼粼的大湖在柳树和草坪的围绕下,显得宁静秀美。接下来是成片的果树,一些庄园女仆和孩童正在树下采摘、整理着苹果,马车的到来并没有让她们过多的分心,倒是有几个孩童好奇的跟着马车并排小跑了起来。 看着这一副安宁喜乐的田园风光,马车内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佩奇还主动探出头去向那些孩童打了招呼,令这些孩童丢了几个苹果上来。 “都尝尝吧,苹果常见,可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里的苹果可不常有。我们三人的家乡远隔万里,却能够凑到一起,现在还要一起去拜访当代最伟大的文学家,这等缘分可真是不浅,何必为了一点口角坏了情分呢?”佩奇.开普兰主动递了两个苹果给两人,并化解着两人之间的这点怨气。 吴川自然知道自己没有同上尉交恶的本钱,因此在佩奇的暗示下,他倒是很自觉的向谢尔盖上尉道了歉。有着美国人的说合,加上吴川的主动道歉,上尉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算是将刚刚的事揭过了。 不过面带微笑咬着苹果的吴川,可没怎么尝出苹果的味道。刚刚谢尔盖上尉的威胁,终于让他醒悟了过来,这可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之前美国人和俄国人对自己的优待,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自以为大家已经成为朋友了。 可是现在看来,人家却是分的相当清楚,他们可不是什么朋友。一言不合,对方可是能够把他送上绞索架的存在。显然他们的优待,是错把他当成同一种身份地位的同类了。如果让两人知道,自己不过是头披着狼皮的羊,估计连美国人都不会放过自己了。 第十七章 从庄园的大门到看到庄园内的主建筑,一幢两层的白色楼房,即便三人乘坐的是马车也足足走了近20分钟。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之大,给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吴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他身边的美国记者同俄国上尉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显然是见惯了这种贵族庄园的存在。 如果说,刚刚进入庄园大门时,他们还能感到这座乡下庄园的静谧之美,那么等到马车抵达了托尔斯泰伯爵所居住的白色小楼前时,发觉这里却热闹的像个集市。楼前的大草坪上停满了马车,从俄罗斯各地甚至是来自于国外的文学仰慕者,则聚集在楼外各处等候着同自己的偶像见上一面。 吴川走下马车时稍稍分辨了一下,就发觉这些三三两两集聚在楼前交谈的人们,既有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也有只穿着普通俄国服饰的普通民众。在列夫.托尔斯泰的门外,高贵者和卑贱者倒是真正做到了平等。 看到了这些文学仰慕者的存在,吴川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谢尔盖上尉和佩奇.开普兰抵达本城后没有立即来拜访托尔斯泰伯爵。因为这个时代也同样拥有着痴迷于文学的追星族,如果不是预约好时间,虽然托尔斯泰伯爵并不会将访客拒之门外,但他也没空和你见面啊。 而且即便是预约好了时间,也常常会出现一些突发状况。就好比他们三人走到白楼前的门廊时,管家谢苗.尼古拉耶维奇陪同着伯爵的大女儿丽莎拦住了他们。这是一位温柔可亲的夫人,她深感抱歉的向三人说道:“伯爵正在和一位来自法国的朋友聊天,恐怕上午没有可能抽出时间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在庄园内走一走,到了下午我会让谢苗管家重新安排见面的时间的…” 虽然主人的爽约令吴川有些沮丧,但谁让他是托尔斯泰呢,三人只能接受了丽莎的建议,在美丽的庄园内消遣多出来的时光。 谢尔盖上尉似乎并不愿意和自然风光多加接触,他宁可在谢苗.尼古拉耶维奇的安排下找个地方安静的喝茶坐上一会。于是在佩奇.开普兰的邀请下,吴川陪着他穿过了一道木栅栏,在庄园居住区的北面森林里走了走。 走过了木栅栏之后,佩奇就把陪同他们的庄园仆人打发了回去,表示想要单独走一走。这位仆人告诫他们,不要在森林中走的太远,因为整个庄园有将近400俄亩这么大,不熟悉这里的人很容易迷路。 吴川一开始对于400俄亩并没有什么概念,直到佩奇告诉他这相当于400公顷时,他才真正感到有些震惊。虽然吴川并不是托尔斯泰的狂热粉丝,但是既然知道佩奇来到本城的初始目的是为了拜访托尔斯泰伯爵,他这些天自然投其所好的同佩奇多聊了一些托尔斯泰伯爵的事情。 虽然在他的学生生涯中,曾经无数次听过列夫.托尔斯泰的名字,和他所写的那些名著。但老实说,这位文豪和他的著作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脑子,当他离开校园之后,他对这位名人所能够记得,大约只有列夫.托尔斯泰这个名字,和他所写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三部作品的名字,还有俄国的狮子和俄国革命的一面镜子这两句评语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空和佩奇等人的交谈,和亲眼看到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之后,他才能真正了解,这位文学巨匠为何能够被佩奇称为俄罗斯的良心。 作为俄国的地产贵族,列夫.托尔斯泰从小到大都不必为自己的生活发愁,而他的妻子同样有着丰厚的陪嫁。可以说,这位俄国文豪对社会不公的批判,并不是因为生活困顿而导致的愤世嫉俗,而是在优渥的生活中努力坚持着自己的道德和良知。 如果仅仅只是在思想上对社会不公现象进行批判,那么也许吴川还不会在短短十余天内对他印象深刻。但是在列夫.托尔斯泰的后半生,毅然放弃了上流社会的生活,隐居在乡下的庄园内为农民开办学校,并亲自和他们一起下田劳动,力求像一个正直的农民那样靠劳力为生,这种把思想赋予行动的行为,就让吴川感到汗颜了。 哪怕吴川在原来的世界里天天上网声讨996工作制,可是在现实中却依然不敢违背老板要求的加班。嗯,也许过去他曾经以为,这就是一个人成熟的表现。不过看到了托尔斯泰伯爵的行为之后,他只能觉得自己衣服之下的个人之小。 拥有这样一幢庄园的主人,不想着享受自己的生活,反而为俄国底层民众的痛苦生活不停呐喊,不要说这个时代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就是一百年后也看不到几个。估计在某些主张996的资本家眼中,列夫.托尔斯泰这样的人纯粹就是个疯子吧。就连吴川自己都觉得,当他身处于托尔斯泰伯爵的位置上,恐怕是不会像他那样去声讨自己所处的阶层的。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内的森林基本保持了自然的原样,除了一些经常走人的地方被庄园的仆人清理掉了灌木和低处的枝叶,好不妨碍人在林中行走,其他大多数林区都被灌木和乔木加上一丛丛一人高的茅草、蕨类植物给填满了低处的空间,让人难以进入。 以白桦、椴树和橡树为主要树种的森林,在林间小径之外营建起了一个纯粹由植物构成的世界。满目望去,除了深浅不一的绿色和不知名的野花之外,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造物。嗅着林间清新空气和木头散发出的芬芳味道,吴川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了传说中精灵所居住的森林王国一般。 就在吴川享受着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的美景时,走在他身边的佩奇.开普兰突然打断了这美好的寂静,向他问道:“吴先生,之前在马车上我没能站在你这一边,你心里不会有什么芥蒂吧?” 吴川迅速从对自然美景的享受中清醒了过来,毫不迟疑的向佩奇回道:“怎么会,也是我一时孟浪了,不该在上尉面前指责斯托雷平阁下所推动的改革,毕竟我这个外人对于俄国的一切并不了解。仅仅凭借着几具尸体就对这场俄国正在发生的变革横加指责,未必有些失之公允了。” 佩奇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看来,这让原本落后对方一个肩的吴川差点撞了上去。当他紧急刹住脚步时,一不小心便踩到了边上的一丛野菊花。将这丛只是花苞的野菊花踩了个七零八落。 佩奇看了一眼吴川脚下的野菊花,便转回了目光对他说道:“看来,你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否则就不会这样提防我了。其实我这么做,也是有着原因的。” 吴川看了自己脚下一眼,方才下意识的对着佩奇回道:“原因?不,我刚刚说的确实是心里话,您看我不过是一时没有注意路面的状况,就将这一丛还没有盛开的野菊花给踩坏了。 而俄国对于我来说,更是一整座未知的森林,而不是我们脚下这条被人踩出来的小径。看到路边有一两处被砍伐的灌木,就叫嚷着一整座森林被伐木者破坏了,这样的批评不仅是不公道的,也是有害的。甚至有可能,真正破坏这座森林的,就是那些呼应我的有心人。这么一看,我之前在上尉面前对他祖国的批评,显然是过于鲁莽了。” 佩奇.开普兰看着对方沉默了许久,越是和这位年轻的中国人在一起,他便越是觉得对方一定是中国上流家庭培育出来的精英。因为即便吴川不对他复述豪斯教授的一些言论,光是以他自己的想法去观察这个世界,言论也是极有可观之处的。 他现在大约有些明白了,豪斯教授为什么要将这个弟子带在身边,因为光是吴川本身的能力,对于犹太复国主义运动来说都是极为宝贵的。起码他对于当今世界的国际局势变化,还是把握的相当精确的。 对于犹太复国主义者来说,他们最为缺乏的是什么?不是复国的理论、金钱和组织,而是一份指导犹太复国主义者行动的建国计划书。自从遇到了吴川之后,佩奇.开普兰认为能够制定这样一份计划书并付诸于行动的,只有那位失踪的豪斯教授。 不过昨日接到了来自彼得堡的电话之后,他就担心也许豪斯教授的确是出了什么意外了。那么能够把豪斯教授的想法完整记录下来的,也只有他的学生吴川了。 为了犹太复国主义者的理想,佩奇并不愿意因为刚刚的误会,令吴川疏远了自己。因此仔细考虑了一下之后,他还是向对方告知了自己得到消息,“事实上,昨天彼得堡美国公使馆的朋友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他给我传达了这样一个消息,他之前向俄国内务部的朋友打听豪斯教授的下落,结果昨天人家以一种非常正式的方式告诉他,从图拉到彼得堡的火车上并没有什么美国人被绑架,而当日沿线的各个车站也未曾发现什么非正常的事件。 并认为这也许是一件乌龙事件,一位教授和自己的学生在火车上失散了,结果学生却误以为自己的老师被绑架了。但其实俄国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国家,任何外国人在俄国旅行都不会遇到这样的恶劣事件。因为俄国人建议公使馆多等待几日,也许教授就自己找上门去寻求帮助了…” 第十八章 听到佩奇提起豪斯教授的名字,吴川就觉得后脑有些发麻。不过他还是保持了镇静,疑惑的向佩奇问道:“俄国人怎么这么有把握,老师会自己找去美国公使馆寻求帮助?” 心神不宁的佩奇也点头赞同的说道:“我心里也正为此感到不安,俄国人的反应太过反常了。” 吴川心中一动,不由试探着追问道:“开普兰先生的意思是,您怀疑俄国人已经知道了老师的下落?” 他说这话时,其实心里是一直在打鼓的。吴川心中担心,俄国人已经戳穿了他的谎言,说不定就要派人来抓拿他了,那么他现在该如何是好?身为一个不通俄语的外国人,他就是想跑都跑不远。 就在吴川双腿发软,心里有些恐慌起来的时候,佩奇却摇着头说道:“我怀疑情况会更糟。” “还有什么更糟的状况?”吴川的心脏都开始孟烈的跳将了起来,不明白还有什么状况会比俄国人戳破自己的谎言更糟糕。 佩奇叹息的说道:“我在彼得堡的美国公馆朋友告诉我,他采用了一点不合法的手段,绕过了俄国内务部和密探局的探员进行了接触。从那位探员口中得知,密探局的确应美国公使馆的要求调查过豪斯教授失踪的事件。但奇怪的是,当图拉省的警察局递交上来一份近期处决的囚犯名单之后,密探局就中止了追查豪斯教授下落的事。” 佩奇的话曳然而止,然后有些沉痛的看着吴川。吴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都忘记了伪装自己的情绪,吃惊的望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您的意思是,老师有可能被图拉省的地方警察给处决了?” 佩奇伸手拍了拍吴川的肩膀劝慰道:“不过,这只是一个猜测,也许是那些俄国人搞错了。你也不用太过着急,我已经同美国公使馆的朋友谈过了,关于你的身份证明会暂时由公使馆出具,所以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当然,说不定我们也是想多了,也许俄国人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现,教授只不是和你失散了而已…” 听到美国人闹出了这样的误会,吴川的腿顿时不抖了。如果俄国人真的打算用手段,将他们以为失踪的豪斯教授事件完全掩盖掉,对于他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他就是有些不知道,该以什么神情去面对对面的美国人了。 “咳、咳、咳”吴川低头猛的咳嗽了几声,向脚边吐出了一口老痰,这才算掩饰掉了他刚刚脸上露出的喜意,装着无助的样子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是去彼得堡的美国公使馆等待教授?还是继续在本城待着?” 虽然猜测豪斯教授有可能被地方警察局给谋害了,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佩奇都希望将他救回来,因为教授对于犹太复国主义者实在是太重要了。当然,作为备选的教授弟子吴川,也不能出什么问题。 佩奇心中这样想着,口中却说道:“就目前来看,为了可能中教授返回本城寻找你,你还是应该在本城多待上一些时间的。 至于我,在拜访完伯爵之后,会尽量以采访土地改革效果的名义,在周边县区打听关于教授的消息。 为此,我必须要维持好同谢尔盖上尉的关系,防止他破坏我的计划。这也是为什么,刚刚我无法帮您说话的原因。” 吴川抬起头来,此时他脸上已经收敛起了其他情绪,看上去有些呆板的向佩奇说道:“希望老师只是…好吧,我会在本城等待老师回来的。如果有老师的确切消息传来,还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佩奇以为,吴川现在的情绪是听到了关于豪斯教授的坏消息所至,他因此也不以为意的点头答应了吴川。经过了这样一场不甚愉快的交谈,不管是吴川还是佩奇都没有什么情绪继续享受,在森林中散步的乐趣了。 两人草草的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看到了一条小溪横在了面前,上面倒是有着一根削去了一半的木头作为小桥,不过在吴川的建议下,两人还是就此掉头返回了。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虽然有着不错的产出,但来拜访托尔斯泰伯爵的客人们都知道,从十多年前开始,伯爵就开始摒弃了贵族式的生活,力求像一名俄国农民一样劳动、生活着,并将庄园的大部分收入花在了农民学校和对于庄园周边村子贫苦农民的救济上。 因此前来拜访的客人如果有可能的话,都会自己携带饮食。一是避免给伯爵阁下带来额外的负担;二则是他们中的一些上流人士的确吃不惯庄园提供的清淡饮食。 对于初来乍到的三人来说,他们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个诀窍的。因此便享受了一餐,和托尔斯泰伯爵相同的午餐。除了现烤的白面包香味十足,其他的菜肴可比吴川在城内旅馆吃的差多了。 不过令佩奇和上尉感到有些奇怪的是,虽然吴川一直眉头紧皱,却也还是一口一口的将面前难吃的菜肴给吃的干干净净的。 当吴川努力消灭着盘子里的食物时,佩奇似乎看不下去的小声劝说道:“你不必勉强自己,吃不下就剩下好了,这里可是乡下,他们总会养着狗和猪之类的动物,剩下的食物不会白白丢掉的。” 吴川一边努力咽下似乎忘记放盐的土豆片,一边向着佩奇回道:“在我小的时候,母亲曾经告诉过我,食物是非常珍贵的,没有经过农夫数月的精心照料,田里就长不出粮食。 所以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食物,但是却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去糟践它。这个世界上还有着许多人饿着肚子,我们怎么可以仅仅因为不喜欢就将食物给抛弃了呢?这样也未免太不尊重,提供食物给我们的人了。” 本来已经准备放下盘子的谢尔盖上尉,看了吴川一眼,便又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盘子,将剩下的一小半食物送进嘴里,慢慢的咀嚼了起来。至于佩奇,看着自己盘中剩下的大半菜肴思考了半天,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他拿出手绢擦了擦嘴后,对着吴川无奈的说道:“好吧,我承认你的母亲说的对,不过我还是决定从明天开始改掉浪费食物的坏毛病。” 用完了午餐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刻见到托尔斯泰伯爵,因为已经82岁的伯爵需要午后稍稍休息一下,并处理一些私人事务。大约直到三点之后,谢苗.尼古拉耶维奇方才过来,请正坐在草地上打扑克牌的三人进入楼内。 吴川等三人正和另外一名莫斯科来的教授打一种时下非常流行的牌戏,就是从英国传来的桥牌,这种脱胎于惠斯特牌戏的玩法,老实说吴川根本不会。不过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力,当谢苗管家到来时,他的牌技差不多已经可以同另外三人有来有往了。 吴川的表现,一度让其他三人感到惊奇,毕竟这个游戏可不是短时间就能提高到这种程度的。要么是吴川隐藏了牌技,要么就是证明他的计算能力要强于他们三人。为了维护自尊心,三人都一致认定吴川之前是伪装了不会。 此刻的吴川倒是圆滑了许多,并没有正面反驳三人的指责,只是一直笑而不答。当谢苗管家到来之后,牌局顺势结束,这个话题也就自然终止了。 虽然吴川应该在原来的世界见过托尔斯泰伯爵的画像或照片,不过现在的他早就忘记了这位文豪的样子。直到一名身材高大,腰背挺直的白胡子老人走进了会客厅,吴川才惊讶的发现,这位老人和他脑海中想象的衣着华丽的伯爵形象可差的多了,倒是和庄园内见过的农夫样子差不了多少。 “还是一位神情忧郁的老农。”和伯爵的眼睛对视了一眼后,吴川在心里为伯爵的形象再次加了一个定词。 第十九章 在这趟拜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行程里,吴川给自己做的定位就是,一位前来观瞻名人的普通游客。对于这个时代的某些人来说,或许列夫.托尔斯泰伯爵是他们文学上的偶像,精神上的导师。 但是对于吴川来说,列夫.托尔斯泰伯爵在他脑海里一直都是在活着的大师和近代名人的形象中来回穿梭着。他既无法把面前这位留在一大把白胡子的忧郁老人和他记忆中的近代文豪联系起来,又不能将列夫.托尔斯泰伯爵当成一位普通名人来对待。 于是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位在1910年旅行的游客,把这趟行程当做参观名人生活的旅游,这样他就不必试图去将这个活着的列夫.托尔斯泰伯爵和自己印象中的文豪重合在一起了。 虽然1910年的世界已经有了电报、电话和报纸、火车,世界各地的居民出门旅行的障碍正变得越来越小,他们对于世界各地发生的大事也知道的越来越及时,不过像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名望和著作,也只是流传于各国的上层人士和知识精英的圈子里。 他要是对伯爵表现的太过热情,这就变得不像个来自中国的普通学生了。更何况,后世的人总喜欢用自己的设想或是需要去塑造古代的名人事迹,天知道他所记得的那点关于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印象,究竟经过了多少人不同的加工。 正处于一个险恶处境的吴川,可不想再引来更多对自己出身的怀疑。只不过世事总是难料的,吴川虽然把自己当成了三人中的陪衬,可是伯爵对他的兴趣却比对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大的多。 当他听到伯爵用不甚标准的东北话向他打招呼,吴川也是醉了,他握着伯爵的手有些茫然的问道:“您会中文?” 托尔斯泰伯爵看着吴川发傻的样子,终于变的开心了起来,他用力的拍了拍吴川的肩膀说道:“年轻人放轻松一些,不要这么拘束。我花了两年时间学习中文,也只是刚刚入门,这可比法文和德文难学多了。” 伯爵一边说着,一边把吴川拉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这让原本作为主客的美国记者佩奇也有些无奈,只好让出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受到伯爵这样意外的热情对待,吴川既感到荣幸,又有些坐卧不安的惶恐,他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亲近自己,明明刚刚伯爵出现在客厅时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不过接下来伯爵对他的问话,算是打消了吴川和其他人心中出现的疑惑,“其实我一直都想找一个真正的,了解本国文化的中国人好生谈一谈。可惜的是这里毕竟距离中国太过遥远,而中国的学者也很少来俄罗斯…” 伯爵一开始还是用中文在和吴川交谈,不过很快他就更换成了吴川能够听懂,而他自己更能熟练表达的英文。在伯爵兴致勃勃的述说中,包括吴川在内的三名宾客终于了解了,最近几年伯爵一直都在研究关于中国的文化,特别是老子和孔子的著作。 只不过伯爵不懂中文,而用俄文翻译的老子和孔子著作,总让他觉得其中有着太多含糊之处,这才迫使他不得不自学中文,试图阅读老子和孔子著作的中文原版,以便能够更好的理解这些古代中国学者的思想。 伯爵在解释之余,还不忘让一边帮他打理日常事务的大女儿去他的书房,把几本俄文版的老子、孔子著作拿过来,请吴川帮他解释下一些他感到难以理解的地方。伯爵以为,这些地方有可能是翻译出了问题。 老实说,听到伯爵的请求时,吴川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拒绝的。虽然他在大学时曾经在某位老师的宣传下,短暂的对国学发生了一段时间的兴趣,认为自己可以从中学习到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不过等到他毕业之后,他才发觉这这些传统的道德学说,除了让他忍受996工作制外,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倒是他们的老板,因为员工们的忍耐和奉献,不仅换了车子、房子,连情人都从街头的洗头妹子换成了身材傲人的三线外围了。 了解了社会的真实之后,吴川就默默的将一套大学里购买的精装版四书五经卖给了某个收破烂的,曾经省吃俭用了三个月的伙食费才买下的传统文化瑰宝,最终不过换来了三顿快餐而已。 不过在佩奇踢了他一脚之后,吴川还是遵从了自己现在这位老板的意愿,改口向伯爵表示愿意为对方服务,只不过他有些担心自己学问不到,影响了伯爵对于这些中国古代学者思想的理解。 伯爵对此只是哈哈一笑,让吴川放宽心说,他只是希望能够听到一些不同的想法,好不让自己闭门造车而已。闭门造车是吴川自己对伯爵意思的理解,伯爵说的大致就是这个意思罢了。 伯爵手上收藏的中国文化典籍译本有十多本之多,不过有好些是重复的书籍,光是一个《论语》译本就有三种之多。三种译本中最薄的一本,是1898年出版的英译节选版《论语》,这也是最能保持原汁原味的一个译本,里面的用词可谓是相当的精确,就好似孔子用英语自己写下来的一般。 吴川翻到了译者的名字,发现了用中文书写的辜鸿铭三字,这个清末真正的国学大师之名他还是听说过的,于是对于这一译本他完全没有异议。 接下来的两本都是俄译本,一本发行的较早,是瓦.巴.瓦西里耶夫翻译的版本。而另一本就比较新了,是今年发售的圣彼得堡大学教授巴.斯.波波夫翻译的版本。 瓦.巴.瓦西里耶夫翻译的版本比较简洁,但是和19世纪之前的欧洲汉学家翻译中文典籍犯了一个毛病,不仅喜欢用基督教的理念去解释中国古代学者的思想,还常常自作主张的删除了许多有碍基督教理念的章节语句,这一版本就显得有些混乱而缺乏逻辑了。 至于巴.斯.波波夫教授翻译的版本,是三种译本中最为完整的。难得可贵的是,为了让读者了解原作的语言之美,这一版本尽力保持了原作的用词搭配和修辞手法,以使译本尽量达到语句对仗工整和富有节奏感。 从伯爵大女儿以俄、英两种语言的重复朗诵中,吴川能够听出这位教授的确下了相当的功夫去翻译。而且这位教授应该在中国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否则他就不能把这么多注释和背景材料正确的加入到译本内,使得初学者更容易去理解《论语》一书到底说了什么典故。 不过也正因为巴.斯.波波夫过于借助了中国学者对于《论语》的解读,使得这一版本变得拖沓冗长,且失去了《论语》本身所蕴含的思想哲理。老实讲,把它当成一种东方文化的通俗读物,也许更为适合一些。 吴川一边听着丽莎读着三个版本中的语句,一边从记忆中翻找出原文,再用中、英文复述出来。这其实是一个相当繁琐而枯躁的工作,除了伯爵和伯爵的大女儿外,佩奇和谢尔盖上尉都差不多听的昏昏欲睡了。 “…不,这三句话中的道不能翻译成三个不同的名词,虽然在俄语的语境内也许很适合,但这就失去了道所存在的本义。这样的翻译等于是波波夫教授自己提出了一个主张,和孔子所追求的道,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托尔斯泰伯爵对于吴川的说法很感兴趣,他不由追问道:“那么孔子所说的道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你会认为,《论语》中最重要的不是什么人道主义、人文主义和爱,反而是这个道呢?” 吴川:“…”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毕业时的答辩时间。更糟糕的是,他还需要把中文翻译成英文来答辩,这简直就是考验他的英文词汇量啊。虽然这些日子里他通过背诵英俄字典丰富了不少英文词汇,但是想要把《论语》中的道这个词完整的用英语表达出来,还是有些为难他了。 思考了许久之后,吴川用拇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绞尽脑汁的向伯爵解释道:“在说道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前,我希望能够向您解释一下,孔子所处的时代。” 伯爵虽然不明白吴川为什么要扯这么远,但是作为这两年来他所遇到的,第一个对这些中国文化有了解的中国人,他还是很乐意花费上一些时间,听听对方对本国文化的看法的。他还让管家谢苗推掉了后面的几个会面。 吴川对此倒也没有多想,他全神贯注在了自己的记忆中,然后将过去学到的知识重新组织后,向伯爵说道:“孔子比耶稣早出生了500年,在他那个时代,人们还没有发明出纸张,能够用以书写的载体只有铜器、丝帛和竹木制成的书简。 当然,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最常用的书写载体还是竹简、木简,这种载体虽然便宜且容易保存,但是它有个最大的缺陷就是笨重。一篇数百字的文章,往往就要用上数十斤重的竹简、木简。 所以在那个时代,学者想要传播自己的学术思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力求语言上的简洁,务必能够用一行字去阐述数百字的思想…” 谢尔盖上尉终于有些不耐烦的插嘴道:“这同你说的《论语》中的文字又有什么关系?” 伯爵顿时有些不满的瞪了上尉一眼,谢尔盖上尉也只能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吴川这才继续说道:“所以,我国将这个时代的学者著作都视为:微言大义。并不会简单的把其中一句话或一个字看成其表面的意思,而是试图去发掘出这些学者刻下这句话时究竟想说的是什么。 就像《论语》中的仁字不能简单的化为人道主义者、人文主义和爱。这三句话中的道字,也不能将之简单拆开为三个不同意思的单词。 在我个人看来,孔子在《论语》中反复阐述了什么是仁,但是想要去追求并接近仁的境界,则需要先知道什么是道,然后按照道的运行规律去约束自己。所以,仁是孔子一声所追求的目标,而道则是孔子希望能够观察了解的通往仁的客观规律。 就像西方用自然科学规律去研究这个世界的真实一样,孔子希望找到由人组成的社会运行规律-道,从而使人的社会按照道的规律去运行从而达到仁的境界。所以道不仅包括了宇宙万物的起源、事物的规律,也包括了人生的准则和我们日常处事的原则…” 第二十章 谢尔盖上尉对于吴川所说的谎言完全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在中国待了近八年的他,可从来不觉得中国的政府和达官贵人们有什么仁爱精神。 而佩奇.开普兰则主要关注着伯爵的反应,作为一名美国记者,能够获得采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这种欧洲文豪的机会也是不多的。 如果不是俄国政府不愿意看着他在彼得堡四处乱转,整天和那些反对现政府的自由派知识分子们往来,也就不会给他安排这样一个采访机会,把他哄骗到乡下来了。虽然在佩奇自己看来,他答应离开彼得堡是为了远离彼得堡密探局的严密监视,从地方上打开俄国政府想要对外隐瞒的暴政。 当然,如果还能再捞到一个采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机会,对他的职业生涯来说也是个意外之喜。佩奇.开普兰来到俄国的主要目的,虽然是为了揭发俄国政府对于犹太人的迫害,但也未必没有存有借助这样的大新闻竖立起自己的新闻号召力的。 在这个时代,正是美国新闻界在国内最具有影响力的时代。从1783年美国诞生第一份日报《宾夕法尼亚晚邮报》开始,至今日美国日报社已经达到了2433家。 最廉价的一份报纸,甚至只要1美分。可是现在美国每日发行的报纸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亿多份,在30年前这是一个月发行的报纸数量,而在一百年前每年也不过才发行33万份报纸而已。 和欧洲的报纸主要面向上层人士、知识分子和小资产阶级不同,美国的报纸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大众化的文化消费,美国城市的蓝领工人下班后都会买上一份报纸在回家的交通设施上阅读,因此各家报纸之间的竞争是相当激烈的。 在这种报业繁荣的背后,是美国在19世纪末业已经覆盖全国范围的初等教育,和正在完善的中等教育。虽然美国人持有高中文凭的年轻人只有9%,但是小学毕业的人数已经占据了适龄儿童的90%以上,在欧洲只有德国的教育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而这也是一个美国本土文学兴起的时代,以杰克·伦敦为代表的现实主义作家正改变着美国文化荒漠的局面。一个对列文.托尔斯泰伯爵的专访文章,如果能够出现在《美国新闻报》上,将会极大的提高报社和佩奇.开普兰个人的声望。 一名记者的年收入基本和高级蓝领工人持平,但是一位名记者的收入可是能够超过35000美元年薪的存在,这还不包括名记者出书的收入,而塔夫脱总统的工资也不过是75000美元的年薪。 佩奇.开普兰自然是不想浪费这个专访的机会的,只不过他也是生平第一次采访这样的大文豪,即便准备了许久也未能想出一个有特点的专访内容。直到伯爵拉着吴川谈论起了《论语》,他倒是觉得自己可以挖掘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因此也就不再试图把采访拉回自己的节奏,注意倾听着伯爵和吴川的讨论。 而对于这场自己发起的谈话,伯爵是既满意又不满意,吴川的确给了他许多意外的惊喜,让他苦思许久的不少学术问题得到了解答。但是他又能够感觉到,这位中国人虽然熟悉这些充满了人文关怀和修身养性哲理的经典,却又隐隐对这些经典充满了抵触。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吴川会对这样充满着哲理的思想有着偏见。 因此在听了吴川对于“仁”、“道”两字的翻译有所质疑之后,他便趁势问道:“如果你把道解释为一种客观运行的规律,那么我还能勉强接受。但是仁为什么不是解释为人道主义者、人文主义和爱?难道人世间还有比这些更美好的东西吗?” 吴川思考了一会回答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孔子所描绘的这个大同世界,大约就是仁的最高境界了。” 吴川说完之后,抬头看着众人茫然不解的样子,才想起他刚刚说的是中文。虽然伯爵和谢尔盖上尉能够听懂一点,但是完全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至于佩奇和丽莎两人更是一点都听不明白他说什么了。 “哦,我刚刚是说孔子描绘的大同世界,也就是建立一个既无人上之人,也无人下之人的社会,才是最终极的仁。”吴川用英语再次解释了一遍。 伯爵还在思考时,佩奇终于忍不住插嘴问道:“无人上之人,也无人下之人的社会,究竟是个什么社会?” 吴川沉吟了一下说道:“按照欧洲政治的说法,这就是一个消灭了阶级压迫的社会,每个人都能够按照自己的兴趣去规划生活和工作,并获得自己付出劳动应得的报酬。人应当为自己的需要而劳动,而不是为了皇帝、国王、贵族、资本家和奴隶主们去劳动。” 伯爵揪着自己的胡子,小声的说道:“这似乎同恩格斯在《共产主义原理》中描绘的共产主义社会很是类似。 他曾经说过,共产主义社会最根本的特征表现为三点:一是物质财富极大丰富,消费资料按需分配;二是社会关系高度和谐,人们精神境界极大提高;三是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人类实现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 “哈哈,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谢尔盖上尉突然出声向吴川嘲讽道:“一个两千多年前的中国古人,居然能够提出同马克思主义者相近的社会理论?这难道不是你在信口开河么,至少我在中国的时候,就从未在中国的官员身上看到过什么是:仁。 啊,说道这个,我还想起了一个关于中国人的小故事。伯爵先生,我能否在这里小小的插嘴说上几句呢?” 托尔斯泰伯爵虽然有些讨厌谢尔盖上尉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但是他却不能不让对方说话,因此只能板着脸提醒对方:“少尉先生,请你注意一下场合。这是在我的家里,不是在你的军营里。所以,请遵守你身为客人的本分。” 哪怕谢尔盖上尉知道,伯爵为皇帝陛下所不喜,但他也不敢得罪这位在俄国名声卓著的文豪和大贵族。他稍稍收敛了自己的行为,先向伯爵道了个歉。 吴川虽然并没把上尉的嘲讽放在心上,但是他对于伯爵称呼上尉为少尉,还是有些糊涂了,不由转头看向了美国人,张口无声的问了声。佩奇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吴川不要在这里谈论上尉的身份问题,吴川于是默默的转回了头。 而此时谢尔盖上尉已经讲起了小故事,“我的叔叔曾经在维特伯爵身边当差,1896年4月18日,在陛下加冕典礼前三周,中国的首相李鸿章阁下曾经来到圣彼得堡,准备参加陛下的加冕典礼,当时的财政大臣维特伯爵受陛下委托接待这位阁下。 请允许我引用维特伯爵对于这位中国首相阁下的评论,维特伯爵是这样说的:在他的政治生涯中,曾经接触过不少将会永垂史册的政治家。以李鸿章阁下的智力和常识来判断,这位阁下要算是这些人中很卓越的一个。 就在陛下加冕典礼于1896年5月14日举行的时候,当天发生了一件悲惨的事故:在莫斯科地区的霍顿卡矿场发生了火灾,准备为陛下加冕典礼进行庆祝游行的民众死亡了将近两千人。 这个消息传到圣彼得堡时,皇帝皇后正出席音乐家萨尔诺夫指挥的音乐会。当时维特伯爵和李鸿章阁下也在音乐会上,据说这位阁下和维特伯爵就这场事故进行了一场简短的对话。 李鸿章阁下说:可是皇帝还不知道这件事,是吗? 维特伯爵回答:当然他知道,这件事的一切经过肯定已经呈报给陛下了。 李鸿章阁下又说:我看这有点不聪明吧。记得我做总督的时候,我所统辖的身份约一千万人死于黑死病,但我们的皇帝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他增添无用的烦恼呢? 事后维特伯爵同身边的人说:我想,我们毕竟还是比中国人先进的。 伯爵阁下,被维特伯爵视为中国人中最为卓越的李鸿章阁下对于自己的民众都漠不关心,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谈仁呢?我觉得,李先生刚刚的言论是过于美化中国的文化了…” 第二十一章 列夫.托尔斯泰伯爵虽然已经过了为探求好奇而不顾他人感受的年纪,虽然他也很想听一听吴川说一说这个问题,为什么中国人这么推崇孔子的学说,却始终无法让整个社会达到仁的境界,反而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落后的国家。 于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客人为难,他还是抢先替吴川出头说道:“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学术问题,不是讨论现实的政治。少尉你拿中国的现状来指责中国的文化,恐怕不是我们俄国人的待客之道…” 不过对于伯爵身边的吴川来说,谢尔盖上尉的攻击言论却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是的,上尉的言论中充满了先进国家对于后进国家的不屑之意,甚至隐隐将现在的中国人视为了野蛮人。 可吴川听后却一点都生不起恼怒之心,因为他和谢尔盖上尉一样,对于现在的中国,不,应当叫做清帝国,充满了不屑。一个能够说出“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言论的清政府,究竟有什么资格称自己为中国?满清之于中国,不过是奴隶主和奴隶的关系罢了。 吴川并没有斯德哥尔摩症,祖上也不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自然不会有着自干奴的劲头,为奴隶主去辩护什么。因此他准备接着伯爵递过来的梯子,保持沉默以回避谢尔盖上尉的责难。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被人踢了一脚,吴川下意识的看向了一侧的美国记者,佩奇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反驳谢尔盖上尉的话。 衣食父母既然下了指示,吴川终究还是不能保持沉默下去了,他不得不向伯爵说道:“伯爵阁下,其实我很愿意就这个问题同少尉先生探讨一下,不知您是否同意?” 托尔斯泰伯爵歪着头想了想,便对着女儿丽莎说道:“去为我们的客人拿一些伏特加来,让大家喝上一杯去去火气,接下来我们应该像朋友一样的进行交谈,而不是像两只斗犬一样争吵。” 丽莎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担忧的看着父亲小声说道:“可是您的身体?医生说您并不应该喝酒…” 伯爵随意的挥了挥手,打断了女儿的话说道:“得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只喝上一小杯,请不要让客人们久等。” 丽莎看着父亲难得兴高采烈的样子,终于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吩咐。在她起身离开会客室时,伯爵方才对着吴川说道:“好吧,我其实也很好奇这个问题,为什么孔子在两千年前就提出了仁的概念,而中国却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请说一说吧,年轻人。” 吴川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俄语版《论语》思考了约半分钟,方才用手抓起书籍说道:“《论语》的原版一共有20篇对话体文章,总共加起来的字数不过15900字。但是当它翻译成俄文时,也就是波波夫教授翻译的全本,你们可以看到,这么厚厚一本里面起码不会少于数十万单词了。 刚刚大家也听那位可亲的夫人阅读过俄文和英文版本的《论语》,也听过我复述的中文原版。想来大家也能够听的出来,除了辜鸿铭教授的英译节选本是在用英文表达孔子的原意外,不管是瓦西里耶夫教授还是波波夫教授,他们不过是把孔子当做了东方的基督圣徒来写作。 所以,这厚厚的两本俄文版《论语》,老实说不过是瓦西里耶夫教授和波波夫教授借助孔子学说进行再创作。看着这两本书是翻译孔子的学说,但事实上却是两位教授借助孔子的思想去解说西方基督教的理念。其书中的理念和原版《论语》的思想,完全是似是而非了。 因此俄国人看过这两本译本之后,了解的不是孔子的思想,而是瓦西里耶夫教授和波波夫教授的思想…” 听着吴川绕了半天都没谈到正题,谢尔盖上尉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问道:“你说的不错,可这同我的问题,究竟有什么关系?” 吴川放下了手中的书籍,看着他心平气和的说道:“俄译本和中文原版的不同,是因为空间的距离和两国语言上的差别,使得俄国人只能通过瓦西里耶夫教授和波波夫教授的译本来了解孔子的思想。 同样的,孔子作为2000年前的古人,他的时代背景和思想,就算在我国也不是普通人能够自行学习的。我们同样要通过历朝历代的学者对于《论语》的注释加上历史资料的研究,才能去了解孔子的思想是什么。 就如同瓦西里耶夫教授和波波夫教授掌握了向俄国人解释《论语》思想的权力一样,在中国向普通民众解释《论语》思想的权力在于儒家学者手里。 而在我国,自汉武帝确立了儒家学说作为统治学说之后,《论语》就已经不再是一本学术著作,而是用于思想统治的牢笼了。 每一代的儒家学者,按照皇帝的要求和自身的需要,将这些古代学者的鲜活思想变成了一具散发着腐臭味道的躯壳。所以这些儒家经典才能教育出,满口仁义道德却又漠视生命的官僚精英来。 您所说的李鸿章,就是这些官僚精英中的佼佼者,他并不是学的太糟糕了,相反是学的太好了。只不过他学的并不是孔子的思想,而是那些一代代歪曲了孔子思想用以禁锢人心维护专制统治的学说。 所以,我们早在2000多年前就知道了什么是仁,但是一代又一代的统治阶层却让我们离仁越来越远。这不是中国文化和中国人民的错误,而是无耻且反动的专制统治者私心所导致的问题。” “啪啪。”佩奇忍不住就轻轻的鼓起了掌来,“吴先生,你说的实在是太好了。专制政权对于思想的禁锢,最终必然会导致整个社会背离道德。 所以我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才会规定,不得剥夺人民的言论自由或出版自由。也只有确保了人民的自由意志不受侵害,我们才能保证社会道德不至于沦落为贵族、资本家和官员们肆意践踏蹂躏的妓女。 我国现在兴起的-扒粪运动,正是社会道德自我拯救的一个典范,我相信在专制政权下是不可能有着这样的人民自发行动的。伯爵先生,您对此是如何看待的?” “扒粪运动?什么是扒粪运动?”托尔斯泰伯爵有些茫然的向佩奇询问道,终于抓到了切入点的佩奇,顿时兴致勃勃的向伯爵介绍起了本国新闻界发起的揭发黑幕斗争,这一起源于对实业界丑闻的揭发,正扩散向整个美国社会存在的问题的批判。 佩奇和伯爵谈的兴起,也就不知不觉和吴川换了个位置,坐到了伯爵身边,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专访。他心里终于为这次专访起好了名字,托尔斯泰伯爵谈言论自由或是专制政权下的自由心灵。 和热情交谈的佩奇和伯爵这边不同,长桌另一端的吴川和谢尔盖上尉之间则显得极为冷清。因为吴川刚才的言论,谢尔盖上尉已经把对方记在了自己的黑名单中,这显然是一位值得警惕的自由主义者。 而吴川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去同上尉解释什么,于是两人都把品尝面前的伏特加当做了替代交谈的最好方式。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自制的伏特加酒质量极为不错,味道软腻、顺滑,还带有一股青苹果的芬芳。比吴川在原来世界品尝过的伏特加要好的多,又比中国的白酒要温顺的多,因此他不由多喝了两杯。于是在3杯还是5杯之后,吴川就昏昏然的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二章 酒精舒缓了吴川穿越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他这一倒下就干脆的熟睡了过去。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马车上。躺在了座位上的他感受着不断颠簸的马车时,还在想着为什么俄国人就不能将城外的道路也修成平坦的大道。 这边佩奇的招呼已经让他彻底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完全清醒了过来,“睡醒了?伏特加的后劲不小吧,下次你可要稍稍节制一些了。” 吴川一边翻身坐起,一边用双手揉搓着面颊,直到他搓的脸颊有些发红之后,方才放下了手。 看了看车厢内的状况后,他不由对佩奇问道:“谢尔盖上尉没和我们一起回城吗?” 佩奇就着窗外的光线看着手上的信纸,头也不抬的回道:“他可不愿意和一个醉鬼坐在同一个车厢内,好像是担心你半路会吐出来,到时候满车厢都会有味道。” 吴川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大约是六、七点的光景了,他不由有些抱歉的说道:“很久没有喝过白酒了,没想到伯爵家的白酒后劲会这么大。我这一路上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吧?” 佩奇小心的折起了手上的信纸后说道:“倒也没什么失礼的,只是听你喊了不少声妈妈,看来你是想家了啊。” 吴川楞了楞,随即转移话题道:“也许我真是太累了,看来这次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佩奇抬头看着他笑了笑说道:“麻烦,不,我得感谢你才是。如果不是你获得了伯爵阁下的好感,我还真拿不出一份有分量的专访。 另外伯爵知道了你滞留在此地的原因,特意给本县的首席贵族写了一份推荐信。有了这封推荐信,你想要在本县打听豪斯教授的下落就方便了不少,而我想要在本县采访斯托雷平首相的土地改革也小了不少阻碍。” 看到佩奇眉飞色舞的样子,吴川立刻小小的奉承了一句,“看来您今天对于伯爵阁下的采访有着不小的收获啊,真希望能够尽快看到您的专访能够发表出来。今天托您的福见到了伯爵,我以为伯爵阁下可真不愧是俄国当代最伟大的人物,对他的专访一定会让您震动美国的。” 吴川的话语倒是说到了佩奇心上,他也放开了怀抱回道:“是的,我可以保证,这一次对于托尔斯泰伯爵的专访,一定会让《美国新闻报》大放异彩的。虽然我国现在有了不少出名的小说家,但是在我国最受追捧的还是这些欧洲的著名文豪。 而且这一次我的专访不会和以前那些名人采访类似,只谈一些文学创作方面的问题,我会着重阐述伯爵对于言论自由和我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评价,这一定会让美国人民生起兴趣的…” 吴川接缝插针的恭维了佩奇之后,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不过,刚刚在庄园里的时候,伯爵怎么会称呼谢尔盖上尉为少尉?难道伯爵不知道上尉的真实身份吗?” 佩奇耸了耸肩说道:“伯爵在我们这些外国人和俄国民众的心里虽然是了不起的偶像,但沙皇政府对于伯爵可一向不怎么喜欢。 据说曾经有一次,在伯爵离开庄园的时候,沙皇政府曾经派两名密探闯进了庄园进行搜查,想要知道伯爵是否在私下写文章诋毁政府和沙皇。从那之后,伯爵就和政府关系紧张了起来,他更是公开拒绝密探局再派人进入自己的庄园里。 所以谢尔盖上尉给自己伪装了一个龙骑兵少尉的身份,否则我们可进不去庄园里。哎,伯爵阁下虽然同情下层民众,但却从没有提出过要以暴力推翻沙皇政府的主张。连他这样拥有高尚道德的人都被沙皇政府视为不安定的因素,沙皇政府究竟还想依靠谁去治理这个国家?” 酒精的影响力还没有从吴川的头脑中完全驱逐出去,听到了佩奇的感叹,他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如果良知拯救不了人民,那么人民就只有选择革命。” 佩奇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说道:“好吧,豪斯教授总是会选择最彻底和最不妥协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你倒真是他的好学生。不过也是,如果俄国还有挽救的余地,那么豪斯教授也就不会跑来这里了…” 吴川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1910年的一辆马车上,而不是在后世的某个网上论坛上。在后世论坛上乱说话不过是禁言删帖,在这里乱说话,他立刻想起了早上在风中飘荡的腐尸。打了个寒颤之后,吴川赶紧转移了话题,向佩奇询问起了纽约的风土人情。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距离县城约14公里,事实上比距离省城还要远上一些。只不过通往省城的道路更差一些,且县城的官员更容易和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搭上关系,所以谢尔盖上尉才干脆陪着佩奇直接坐火车抵达了县城,而不是停留在图拉城等待。 早上乘坐马车前往庄园足足花去了一个半小时,当谢尔盖上尉换成马匹单人返回时就轻快了许多,离开庄园40多分钟后他就看到了城外的绞索架上飘荡的“斯托雷平领带”。而此时佩奇和吴川坐的马车大约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谢尔盖上尉回城后并没有直接返回旅馆,而是先跑去了邮政局。他刚刚走进邮政局的大门,就对着迎上来的职员问道:“我要打一个圣彼得堡的电话,有空的电话间吗?” 这些天来这名职员已经见过上尉数次了,也知道上尉的身份,因此他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楼上局长办公室内的电话就能打圣彼得堡的长途,局长已经吩咐过了,不管您什么时候过来,都能使用他办公室的电话。请让我带您上去…” 圣彼得堡密探局特别行动队队长的办公室内,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正在收拾东西。从内务副大臣那里领取了出差的任务之后,他已经订好了明天前往芬兰的船票,在出远门之前他需要整理一下手上的公务。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内的电话响了起来,上校走到放置电话的桌边,拿起了听筒。这是一部英国产的电话机,固定在桌上的话筒和听筒是分离的,话筒的下面还有一个11位的号码盘可用于拨号。 虽然都说电话以美国产的最为廉价物美,不过俄国人还是相信英国产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因此帝国政府当初为彼得堡各政府部门安装的电话,还是选择了落后一代的英国产品。不过这些英国电话虽然采用的是10年前的技术,可是机器质量还是相当可靠的,不像美国货那么容易坏,唯一的确定就是话语的失真度有些大,对方不自报家门都听不出是谁。 不过谁在乎呢?对于帝国政府的大臣们来说,他们更愿意相信手写的信件和有线电报传递的讯息。至于西方正开始流行的电话和无线电报,他们更愿意当做是一种玩具,而不是可以用来传递帝国政令的可靠手段。 所以,哪怕帝国政府为了表明自己是开化的西方世界一员,一股脑的接受着来自西方的先进技术和机器,但是骨子里对于这些东西始终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他们总是试验,再试验,直到这种技术和机器在西方开始落后时,才会在国内大规模的进行推广。 曾经在法国担任过一段时间驻外武官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曾经也是帝国政府内部支持必须改革的年轻官员。见识了法国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之后,回到国内的上校和一班年轻的官员认为,如果俄国不能迅速抛弃那些传统跟上西方的发展,那么本就落后于西方的俄罗斯,迟早会变成下一个奥斯曼帝国或是清帝国的。 只不过这种年轻时的热忱,在帝国官僚体制的磋磨下,终于还是一点一点的冷却了。现在,他更是向内务副大臣弯了腰,将自己变成了曾经所瞧不起的只想保住官位的腐朽官僚。不过上校觉得自己也是被逼的,是的,他过去的确支持帝国政府应该进行改革,也忠诚于皇帝陛下。 但是谁能料到,斯托雷平主席大臣会以摧毁现行法律的反动方式去推动俄国的改革。这样的改革虽然能够促进俄国经济上的增长,但却让俄国左、中、右的政治势力都失去了在法律约束下的博弈可能,他们要么向斯托雷平主席大臣低头,要么闭上嘴,要么就干脆用恐怖袭击来对抗忠诚于斯托雷平的官员们。 如果斯托雷平主席大臣是想要成为一个新沙皇的话,那么他们这些军警部门的官员也许还能横下心来支持他。但这位主席大臣却又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圣人,几次三番的公开宣称他效忠的是俄罗斯和沙皇陛下。 如此一来,服从于斯托雷平主席大臣命令,打压俄国左、中、右政治势力,甚至是沙皇亲信的密探局,就立刻思想混乱了。既然您老人家迟早要下台回家养老,那么他们这些服从于您,镇压了从左派革命党到右派保皇党的官员们,难道到时候就乖乖等着被新政府清洗吗?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因此面对内务副大臣递过来的橄榄枝,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最终还是接受了。他必须要考虑,在当下沙皇和斯托雷平主席大臣关系越发紧张的时刻,若是斯托雷平主席大臣突然下台,他该如何保全自己和自己部下的问题了。 副大臣给他的任务哪怕再不合理,上校现在也只能安静的闭嘴去执行了。不过当他接起电话,听到谢尔盖上尉的报告后,也终于有些不耐烦的回道:“好吧,就算你说的对,那位中国人是一个有着革命倾向的自由主义者,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该头疼的难道不是中国政府吗?” 第二十三章 隔着电话线,谢尔盖上尉并没有听出上校的不悦之情,他只顾着自己的猜测继续汇报道:“…卑职以为,既然这位中国学生有着革命倾向,难保那位豪斯教授也是一位有着革命倾向的外国人。 一名有着革命倾向的美国人潜入我国,难道不是很可疑吗?如果豪斯教授是来联络我国反政府组织,企图颠覆我国政府的破坏分子,那么他的突然消失就可以解释了。 要么他被我们的警察给无意抓捕了,要么就是潜伏起来和我国的革命党人密谋着什么。如果我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也许就能找到豪斯教授的行踪了…” 然而谢尔盖上尉正为自己的新发现感到兴奋时,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却从电话线中泼来了一盆冰水,对方冷漠而失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的任务是陪同那位美国记者在地方上转一转,然后安全的带他返回圣彼得堡。我可不记得给你下过其他的指示。难道说,上尉先生你现在都能够自己给自己安排任务了?” 哪怕谢尔盖上尉再怎么迟钝,他也听出了上校在电话中的不满。虽然他的出身要比上校高贵的多,但是他们家族交好的却是已经被赶下台的维特伯爵。因此谢尔盖上尉对于自己的上司,还是非常的尊敬的。作为特别行动队的一员,上校可是能够安排他去接近革命党人,做一名真正的密探的。 在社会革命党左派那里当卧底可不是什么好工作,不是有可能被革命党人发现身份而消失,就是有可能被革命党人安排袭击任务而被自己人打死。和他的那些同僚相比,陪同美国人到地方上转转,这简直和公款旅游没什么两样。 因此听出了上司的不满之后,上尉想要立功的心情顿时淡漠了下去,急忙在电话里解释道:“上校先生,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在托尔斯泰伯爵的庄园里,那位中国人和伯爵的交谈中,表现出了对于专制政府的不满,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借着这个机会给那位消失的美国教授戴上一顶破坏分子的帽子,美国人就会对教授的失踪不闻不问了? 上尉先生,请您现在认真的听取我的命令。我命令您,忘记今日在电话中向我报告的一切内容。不管那位中国人是革命党人还是那位美国教授是革命党人,都同你无关。您只需要给我安静的待在克拉皮文县,保证那位中国人和美国记者不要从你眼皮下消失,不要让他们遇到生命危险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会亲自处理。 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也许我应该打一个报告,把您调去高加索山区或是东西伯利亚,哪些地方也许能够满足您旺盛的好奇心。” 放下电话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小声的抱怨道:“搞不清状况的年轻人,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抓革命党的时候吗?整个圣彼得堡都知道,陛下对于斯托雷平阁下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大家都忙着站队呢,谁还有功夫关心一个中国人是不是革命党…” 当电话线内不再传来任何声音之后,谢尔盖上尉才有些茫然的放下了手中的听筒。作为一名不算有上进心的官员,老实说他只是想要尽到自己的责任,才会这么关切的注意那名中国人的动向。 但是今日电话中上校对他的呵斥,极大的打击了自认为是在尽忠职守的上尉。谢尔盖上尉有些难以忍受,地方上的行政长官和警察局拿着消灭革命党人的命令当做借口,四处镇压那些提出正当要求的工人和贫苦农民,不被认为是胡作非为。他向上校报告真正形似革命党人的疑犯,反倒被认为是在不务正业,这真正是岂有此理。 “大人,您已经通话完毕了吗?”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将垂头丧气的谢尔盖上尉惊醒了过来。他抬头望去,发觉那位带他上楼的邮政局职员还等在办公室门外,正是他问候了自己。 一向不把这些办事员放在眼中的谢尔盖上尉,此刻看着毕恭毕敬站在门外伺候的邮政局职员,心中倒是不免生起了几分好感。他心中不由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想来在大臣和上校眼中,自己和这个尽忠职守的办事员并没有什么区别,用到的时候还会点一点头,用不到了就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了。 上尉迟疑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向这位有些脸熟的邮政局职员主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的?” 虽然已经数次在上尉面前自报过家门,但西蒙此刻依然还是恭恭敬敬的回道:“西蒙,西蒙.伊凡洛维奇,大人。” 谢尔盖上尉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记住你了,西蒙.伊凡洛维奇,感谢你为我的服务。我在本城还会待上一段时间,我会告诉你们的局长,我很满意你为我的服务…” 从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返回之后,吴川和佩奇.开普兰的关系又亲近了不少,这位美国记者现在已经差不多将吴川视为了自己人,连带着他的贴身仆人戴维对于吴川的态度也从客气变得稍稍热情了几分。 不过对比起和美国人关系的进一步亲近,谢尔盖上尉这些天来对他态度的改变,才是让吴川感到意外的事情。从庄园回来之后,这位彼得堡密探局的精英似乎遇到了什么摧折,连对于他和美国记者的日常监视也放松了许多,转而埋头于同本城达官贵人的不断交际中去了。 吴川已经有好几天早上看到,上尉带着一身酒气返回旅馆,甚至有一回在走廊上遇到上尉时,还闻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闻的脂粉味道。在他看来,这位俄国上尉已经不能简单的以遇到挫折形容了,更像是一种信仰崩塌之后的自暴自弃。 但是对于吴川来说,上尉身上发生的变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自从庄园回来之后,他就感觉到原本在身边若隐若无的视线,现在终于完全感觉不到了。这让吴川自来到这个时空之后,第一次感到了自由。 而在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眼中,这位意外出现的中国人,除了刚开始几天还有些颓废,整天窝在房间内睡觉,之后的生活就变得越来越有规律了。 早上六点差一刻起床,在旅馆后院的树林中散步、锻炼约一个小时。然后回来洗个澡,回房间背诵俄文单词到9点,9点1刻下楼吃早饭,顺便和佩奇聊上半个钟头。接着继续回房学习,直到下午1点下楼用餐,这个时候上尉也刚好起床,三人就着午餐聊上一会。 下午吴川或是出门转上一会,或是继续回房学习俄文,直到晚餐为止。晚餐之后上尉的夜生活就开始了,有时他也会邀请佩奇和吴川一起去交际,但吴川总是很识趣的谢绝,然后返回自己的房间。 哪怕是在谢尔盖上尉这样的专业人员眼中,这位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也简单的过分,比那些东正教的苦修士还要清心寡欲了些,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监视的必要。更别提,在上司的斥责之后,他就更没兴趣自讨苦吃了。 于是在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返回后的第六日早上,一早按照习惯出门锻炼的吴川走进后院树林的深处后,突然改变了往日的行进路线,直接离开了林间小路,走进了灌木丛和蕨类植物密布的林间。 吴川走的极为小心,防止自己对脚下的植物留下明显的破坏,这令他花了一刻钟方才远离了身后的林间小径。确定身后没有他人,且自己所处的地方并不能被小径上的路人直接看到后,吴川方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随即他便从裤袋内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之前他放在佩奇房间壁炉内的钱包,此刻又被他悄悄拿了回来。今天早上他就是专门出来处理这桩麻烦的,面对着自己在原来世界的身份证明,吴川抽出了身份证默默的注视了良久。 无意间来到这个时空将近2个多星期了,哪怕再怎么心存侥幸,吴川也知道自己返回原世界的希望不大了。因此这个钱包内的一些东西就不能暴露出去了,他可不希望被人抓起来研究。 叹了口气之后,吴川将身份证塞回了钱包,然后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一个适合掩埋的地点。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在附近的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上,位于2米左右似乎有一个空洞。 他试着捡起石头往树洞内丢了丢,发觉并没有什么小动物爬出来。于是便小心翼翼的爬上去观察了一下,发觉这是一个如碗状的浅底树洞,里面除了一点枯草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吴川把钱包塞了进去,然后下树看了看,发觉一点也看不到树洞内藏了什么。他想了想,又从附近取了一点湿润的泥土,上去把整个树洞用泥土抹平了,接着在树下端详了半天,才满意的收拾了下周围留下的痕迹,然后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 吴川在树林另一头的小溪边洗干净了手和鞋子,方才慢悠悠的按照往日的路线重新走回了旅馆。这个时候他心中方才觉得,对于原世界的联系似乎又少了一样,这让他既感到轻松,又觉得有些空虚。 第二十四章 佩奇.开普兰坐在餐桌前,看着吴川已经能够熟练的向旅馆餐厅的侍者下单后,不无欣赏的向他说道:“想不到这么短时间内,你就能够把俄语学到这种程度了。当初我可是在母亲的督促下,花了四、五个月才能用简单的俄语和她进行交谈,这可真是一个奇迹。” 吴川喝了一口侍者为他送来的热开水,这也是他在这家餐厅享受到的唯一一项特殊待遇了。不管是俄国人还是美国人,他们要么直接喝凉水,要么喝加冰块的冰水,除了每日的茶饮外,基本不喝任何带有热气的饮料。 感受了下热水给口腔带来的适度刺激之后,吴川才微笑着对佩奇回道:“哪是您的母亲一定没有试过,让你只能用俄语点餐。相信我,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您一定会比我更快的学会俄文的菜名的。” “哈哈,你可真是有趣。幸亏我母亲不知道这个窍门,否则我也许要吃上一个月大列巴和酸黄瓜了。”佩奇大笑着回答着。 吴川接下来又向佩奇例行询问了下今日俄国报纸刊登的新闻,当餐厅的侍者将两人的早餐端上来之后,他就住了口,准备像往常那样先解决自己的早饭问题。 不过佩奇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动,他拿着刀叉犹豫了下,又开口向吴川问道:“谢尔盖上尉今天还是和昨天一样,直到天亮才回来的吗?” 吴川想了想,便点着头回道:“是的,我早上出门时在楼梯口遇到的他,他还跟我提及,替他将中午的菜单更换为B餐,他今日的肠胃好像有些不舒服,想要吃些清淡的。” 佩奇一边漫不经心的切着面前餐盘里的鸡蛋,一边不悦的回道:“他现在每晚都喝的醉醺醺的,肠胃要是能好的了就奇怪了。这么看来,不到中午,我们又是见不到他了。” 吴川提起咖啡壶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些咖啡,点着头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和往日一样,中午之前他才会起身了。您有事要找他?” 佩奇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吴川认真的说道:“其实是我有事想和你说,我觉得上尉不在的时候,更适合谈论这件事。” 吴川抿了一口来自土耳其的优质咖啡豆,微酸又带点苦涩的味道,让他的头脑都清晰了几分,他这才有些好奇的看向佩奇问道:“和我谈论?究竟是什么事?” 佩奇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一份电报,是来自圣彼得堡美国公使馆的。电报上说,豪斯教授从芬兰给他们寄来了一封信件。” “奥,豪斯教授有消息了,那可真是一件好事…啊,烫,烫。”吴川一个激灵下,方才反应过来佩奇说的豪斯教授是谁,这让他一不小心就将放到嘴边的咖啡杯子给倒歪了,热咖啡顿时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这让他忙不迭的起身整理起了裤子。 借着这一突发事件,吴川终于将听到豪斯教授引发的激烈反应给隐藏了起来。拿着餐厅侍者送来的毛巾清除了咖啡倒在裤子上的水迹,并重新坐回了座位之后,吴川方才按住内心的惊吓,略显激动的向佩奇一连串的问道:“老师有消息了,这真是太好了。他对公使馆说了什么?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接我,不过老师跑去芬兰做什么…” 刚刚一直观察吴川表情的佩奇发现,当他向对方提到豪斯教授出现在芬兰时,对方表现出来的吃惊和错愕显然不是伪装的,这就证明了吴川的确不知道自己的老师会从俄国跑去芬兰去。虽然芬兰大公国和俄罗斯已经共同尊崇了一个君主,但芬兰大公国还是有着那么一点点自主权力的,并不能完全将它视为俄国。 其实佩奇收到这份电报时,也是大感莫名其妙,这才想来吴川这里试探一番,想要了解对方究竟知不知道豪斯教授前往芬兰的计划。确认了对方并不知情,反而向自己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他不得不说道。 “请别过于紧张了,我也是刚刚收到这样一个电报,但是关于豪斯教授信件的内容也是不清楚的。不过电报上已经注明,希望我今天上午给彼得堡去个电话讨论此事。我看,不如一会你和我一起去邮局打这个电话吧。” “当然,既然有了老师的消息,我自然是要和您一起去的。只要老师没事就好,这下我是真的放下心来了…”吴川口中不断的提及自己对于老师的想念,甚至还迫切的加快了用餐的速度,表现出了一个想要尽快去探听老师下落的好学生的样子。 可事实上,他心里却非常的焦虑不安着。因为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一个真实的豪斯教授会给美国公使馆写信,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么。 佩奇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他看着吴川这么着急,便随意扒拉了几口食物,就放下了刀叉起身对吴川说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很是好奇,你要是不回房间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就下楼吧。刚刚我已经吩咐了戴维让旅馆叫了一辆出租马车,现在下去应该刚刚好。” “那我们还等什么,我可不用换什么衣服,就这么出发吧。”吴川干脆的起身回应道,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丝心虚的表情。 当谢尔盖上尉打着哈欠走进餐厅时,发觉往日的固定包间内居然空空荡荡的,这让他深感意外,不由拉住了从身边经过的侍者发问道:“是我今天起得太晚了?还是来的太早了?我的两名同伴去哪了?” 这名侍者回头看了一眼包间后就反应了过来,向上尉小心翼翼的回道:“奥,佩奇先生和吴先生一早出去了,不过吴先生离开之前已经为您定好了午餐,现在要给您上来吗?” 上尉立刻警觉的问道:“他们一起出去的?知道去哪里了吗?中午回不回来?” 侍者不假思索的说道:“中午应该是回来的,吴先生还让我们预留了两份A餐,说是有可能晚点回来用餐。吴先生说是和佩奇先生一起去取定制的衬衫和外套,还要顺便去邮局打个长途电话。” 谢尔盖上尉终于放开了抓住侍者的手,站在原地思考了起来。侍者在原地停留了半分钟,看到有新客人进门,不由再次开口问道:“上尉先生,您的B餐是现在上,还是稍晚一点再上?” 谢尔盖上尉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就现在上来吧,你可以忙你的事去了…” 就在谢尔盖上尉用了一半午餐,正想着是不是午后去邮局逛上一圈时,佩奇和吴川终于从餐厅正门走了进来,这让上尉的心安了大半。 看着回来的两人兴致都不甚高,谢尔盖上尉不由出声向两人打了招呼,并对着吴川主动示好的说道:“你教厨师烧的这个醋溜土豆丝可真不错,比什么土豆泥好吃多了,难怪这两天点B餐的人都多起来了。” 吴川听后不由强笑着说道:“是吗?我只是觉得这餐厅里的蔬菜做法太过单调了,所以才想着亲自动手换一换口味,倒是没想到你们俄国人也能接受这样的吃法。” 谢尔盖上尉今天似乎表现的特别热情,随口便接着吴川的话语说道:“虽然俄国是一个欧洲国家,但是我们的舌头和中国人的舌头也差不了多少。 你们今天这是上哪里去了?这么晚才跑回来,我还以为你们这是嫌弃这间餐厅的伙食,单独出去开伙了呢。” 吴川下意识的看了佩奇一眼,美国人似乎没打算隐瞒上尉什么,就这么不加掩饰的向上尉回答道:“奥,我们今天去了邮局一趟,给圣彼得堡打了一个电话,回来就晚了一些。至于在外面开伙,上尉您可真会开玩笑,这里不就是城中最出色的俄式餐厅吗?要是这里的伙食我们都要嫌弃的话,外面的餐厅就更不能入口了。” 上尉慢条斯理的叉起了盘子里的土豆丝,口中随意的说道:“俄餐么当然这里最好,不过城西亚历山大大街的土耳其烤肉餐厅,还是有着几样不错的土耳其菜的,下次不如我们一起去试试。不过我看你们的神色不怎么好,可是打给彼得堡的电话出了什么问题吗?” 佩奇把身体稍稍向后靠了靠,让餐厅的侍者给自己上餐,口中则说道:“奥,早上公使馆有个电报发过来,说是有了豪斯教授的下落,我就和李一起去邮局给公使馆打了长途。 结果那边告诉我们,说是豪斯教授只是寄来了一份信件,是从赫尔辛基的一家旅馆寄过来的。信上说他和自己的学生吴失散了,因为他有着急事要离开俄国,所以便拜托公使馆帮他寻找失散的学生吴的下落。可是公使馆接到信件后,按照信上留下的电话拨打过去,那边的人却说教授刚刚退房离开了,我们等于是又失去了教授的下落。” 第二十五章 谢尔盖上尉拿着餐巾擦了擦嘴,又拿起左手边的水杯喝干了剩下的半杯水,算是结束了自己的午餐。这才心满意足的开口向两人说道:“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忧了,既然教授能够寄来第一封信件,就能寄来第二封信。吴,你还是再耐心的等等吧。好了,我和本县的警察局长还有个约会,就先走一步了,你们慢用。” 看着谢尔盖上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佩奇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左手边的吴川小声问道:“你不觉得上尉有些反常吗?” 一脑门子想着那个消失的豪斯教授到底是谁的吴川,心不在焉的回道:“是啊,是挺反常的。他今天居然这么关心我的心情好不好,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不,我可不是说这个。”佩奇马上打断了吴川的话,接着又说道:“当然,他关心你也是有些反常。不过,你不觉得他刚刚听到教授来信时,是不是太若无其事了些?” 吴川终于收回了些精神,抬头想了想刚刚谢尔盖上尉的举动,方才点了点头说道:“的确,他好像一点都不惊奇,也太冷静了点。不过,是不是他最近夜生活太多,脑子变得有些迟钝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要是这样脑子就变迟钝了,还会记得下午同警察局长的约会?而且他可是彼得堡密探局的密探,怎么可能对自己报上去的案子一点都不关心,好像一副,好像…” “好像知道了结局一般,所以就提不起兴趣来了。”吴川下意识的帮佩奇补充道。 佩奇连连点头,不过他很快脸色就黑了下来,“这样看来,这封信恐怕是有些问题了。到底是寄出信件的人是不是教授本人,还真不好说了。” 吴川的心里顿时也敞亮了,他长吐了一口气说道:“不会是彼得堡密探局自编自演了这场闹剧吧?那么老师岂不是真的危险了?” 佩奇沉默了下去,两人默默吃完了午餐,然后便上楼各自道别回房了。大约在五、六点的光景,正在卧室内写作的佩奇听自己的仆人说,上尉刚刚回来了旅馆,他思考了半分钟就决定去和上尉单独谈谈。 谢尔盖上尉回来旅馆显然是暂时的,因为当佩奇敲门进入他的房间时,才发现对方正在换新衬衣,看来是又要准备去什么地方作客去了。 佩奇站在了上尉的卧室门外,然后向他说道:“看来您马上又要出门了,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之前我拜托您向本县的县长、自治会、首席贵族打一个招呼,关于我要在本县开展对于土地改革采访的事务,您帮我操办的怎么样了?” 上尉专心的整理着自己的衬衣,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真的很抱歉,开普兰先生。您知道的,像这种外省乡下的小地方,主要还是县首席贵族说了算。 您要只是在城内采访一下官员,我倒是可以为您安排一下见面的时间,但是想要到乡下去采访那些地主、富农和村社农民,没有县首席贵族的指示,他们是不会愿意理睬你的。 而且乡下的农民都野蛮的很,如果没有县首席贵族的介绍,他们很有可能把你当成来乡下捣乱的革命党人进行攻击。为了您的安全,我不能容许您擅自下乡采访。” 佩奇并没有被上尉吓住,坚持的说道:“那么您可以带我去拜访县首席贵族,我这里正好有一封托尔斯泰伯爵的亲笔信要交给他。想来这位先生总不会拒绝我的采访的。” 谢尔盖上尉停下了扣扣子的双手,目光从镜子上转移到了佩奇身上,看了他一眼之后,又转回头继续着整理服饰的行为,片刻后方才轻松的说道:“难道我昨晚没能告诉你吗?本县的县首席贵族利奥.于尔斯泰男爵带着家人去莫斯科探亲去了,恐怕至少也要九月中下旬才能回来。 也就是说,您想拜访他的话,需要等上2-3个星期才行。不过,你之前离开彼得堡的时候,不是说要前往南方的产粮大省进行采访的么。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了?” 佩奇迟疑了下便说道:“奥,我想在图拉采访一个点,之后再去南方找几个点采访,然后互相做一个对照,看看斯托雷平阁下实施的土地改革是各地都适合呢,还是有些地方更为适合。 不过,既然还要2-3个星期才能见到利奥.于尔斯泰男爵,那么不如我先带着吴川回彼得堡一趟,看看公使馆收到的信件究竟是不是豪斯教授的亲笔信件。” 上尉的手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过来,若无其事的说道:“我看你也用不着这么心急,你要真觉得在这里是无所事事的话,不如我先帮你联络一下本县的自治会成员,你可以先和他们聊一聊。 你也知道的,土地改革的主要实施者和所有记录及土地变更文件,都在地方自治会手里,光是查阅这些档案资料,我看几个星期也未必会够。至于男爵那边,我会请人给他传话,看看能否让他写一封许可采访的信件回来。你看怎么样?” 佩奇犹豫了下,点头应道:“好吧,虽然我也很担心豪斯教授的下落,不过我来俄国的工作,主要还是采访贵国的改革成果。看来也只能让吴再煎熬一些日子,正如你中午说的,既然有了第一封信,就一定会有第二封,再等等也不错。那我就不打搅你出门了。” 看着佩奇准备离开,谢尔盖上尉反而出声挽留道:“今天晚上是县法官夫人的生日,有不少自治会的头面人物会到场,不如你也和我一起去应酬一下?我也正好把其中一些人介绍给你。” 佩奇想了想说道:“还是改日吧,我打算今晚把对托尔斯泰伯爵的专访文章再润色一次,然后明天就寄回彼得堡公使馆去了,今晚就不能陪你去了…” 离开了上尉的房间之后,佩奇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敲门进入了吴川的房间。在吴川面前他复述了一遍他和上尉的谈话,然后分析道:“…这么看来,豪斯教授出现一事的确很有疑点,否则谢尔盖上尉不会想着把我牵制在这里。” 吴川颓然躺在了椅子上,不安的说道:“这么看来,老师似乎是凶多吉少了。没有了老师,我在俄国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佩奇自然不会让吴川萌生去意,他才刚刚借助吴川转述的豪斯教授的理想,重新整理了一遍犹太复国主义者的各项主张。虽然比较这些主张所耗费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也能够隐约看出,实际上最行得通的还是教授的理念。 因为只有按照教授的理念去建国,犹太国才能成为一个真正自立的国家,而不会成为其他列强手中所操纵的工具。既然犹太人花了一千年,也没能依靠财富在欧洲建立起一个犹太国,凭什么就能指望在欧洲之外的地方,用金钱买下一块土地建立犹太人的国家? 没有一个共同的信仰,和世界秩序的大变更,犹太国的建立就是一个极为渺茫的希望。佩奇是越来越赞同豪斯教授的理念了。 是以今日一早接到电报时,他的内心还是非常兴奋的。直到他刚刚从上尉那里确认了,这有可能是一个骗局之后,才会心生沮丧。 但是和吴川相比,佩奇的心灵却又坚韧的多了。身为半个犹太人,他对于犹太人的苦难了解的太多了,自然也就更加能够承受这样的痛苦打击。而且豪斯教授或许真的遭到了意外,但他所主张的道路可并没有消失,佩奇觉得自己应该接过豪斯教授的理想,继续往这条路上走下去。 不过他也知道,光凭他自己去摸索,恐怕是很难讲豪斯教授的理想变为实际的计划的。这个时候,吴川这位教授的弟子,对犹太人的事业就相当重要了,起码在这个计划走上正轨之前是重要的。 思考了片刻之后,佩奇就向吴川安抚道:“不管教授发生了什么意外,我还是能够保证你能够返回美国完成学业的,你且安心的等待着…” 说到这里,佩奇觉得也不对,在他没回美国之前,还是不能让吴川自己去美国,要是对方跑回中国去闹革命了,他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想到这里,他口中的话语赶紧绕了回来,“…当然,没有了教授的帮助,你在美国也是很难生存下去的。不如先跟着我,做我的助手协助采访,也好赚取一点去美国的生活费用,你看怎么样?” 吴川心里想着这自然是好的,不过他还是表情犹豫的回道:“可是我的俄语并不好,只会一点简单的对话,这样也能协助你吗?” 佩奇不以为意的说道:“俄语不好可以学么,我看你学的挺快的,这应当不是什么问题。而且要采访俄国的农民,今后许多英文记录是要进行整理的,你就算是帮我整理这些英文记录,也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吴川这下倒是不矫情了,赶紧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疑问,您能不能…” “你想问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直接问就是了。” “就是,这个待遇如何?”吴川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奥,这个待遇么。按照美国的方式,你每日的底薪是一美金,不过你现在是在海外,因此还有1美金的海外补贴。另外你写的稿子若是能够通过,每篇稿子约在30-300美元之间定价。有问题吗?” “问题?不,当然没有问题。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为您工作,BOSS…” 第二十六章 谢尔盖上尉承诺为佩奇引见本县自治会的代表,显然不是什么敷衍之语,三天之后他就邀请佩奇和他去见一见,管理本县土地登记的自治会代表拉戈任斯基。这位贵族代表就是负责推行实施土地改革政策的本县负责人。 作为佩奇的助手,吴川自然也就跟着新老板去采访了。拉戈任斯基在城郊有一所不错的宅子,当然不是吴川他们曾经见过的那种世袭贵族庄园,这就是一个占地10余俄亩的独立农场围绕的乡间别墅。 嗯,这个独立农场虽然没有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把一整座山林和路过溪流圈占下来的气势。但是相对于周边的土地来说,已经算是包涵了果林、牧场、耕地在内,一个自给自足的独立世界了。 坐在马车上对此一无所知的吴川,看着被耕地和树林所包围的乡村别墅,不由愚蠢的向马车内的两人问道:“这位拉戈任斯基先生为什么不把家安置在城内?住在这种乡下地方,不会感觉不方便吗?想要进城买点东西,来回的路上恐怕也要花去一两个小时吧。” 谢尔盖上尉嗤之以鼻的反驳道:“这周边的土地都是拉戈任斯基代表的财产,不管是粮食、牛奶还是蔬菜,这片土地上都是应有尽有,住在这里怎么会不方便。 进城买日常用品自然有仆役去采购,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主人去操劳的。至于主人家家眷想要买的东西,最好的自然需要她们亲自去省城或莫斯科采购,次一等的只要写封信送去城内,商店自然会把商品送上门来挑选,哪里用得着她们出门的。” 吴川一阵哑然,但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那么她们难道不用出门社交的吗?整天呆在这种乡下,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上尉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似乎都不屑于回答吴川这个蠢问题。这时,佩奇出声打着圆场说道:“俄国城市和我们美国差不多,城市里住的多是那些在工厂做工的工人,他们必须住的离工厂较近,才能保证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但是,居住的地方人一多,不仅卫生会变得非常糟糕,也容易传染上霍乱之类的疫病。所以,只要是不依赖工资生活的贵族或是地主,都会在城市郊区居住。这里不但空气清新、水源清洁,而且还能从乡村获得新鲜的食物,这才是适合上流人士居住的地方。 至于你说的社交,刚刚我们经过的那些独立大建筑,就是本县上层人士的住宅。这里的社交并不需要进城,只要有人发出请柬就会有客人上门的。 因为这些上层人士都住在这附近,这边的治安反而要比城内好的多,只要有一处发现了盗贼或是流民,各家都会派出男仆出来帮忙的。而且警察局也在附近设置了巡警,会定时在这条路上巡逻,本县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居住的地区了。” 好吧,吴川承认自己是走入了误区了,把原来世界中国城市的基础建设当成了城市应当具备的基本条件。但事实上,在这个时代,不要说英法这等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就是后起之秀的德国和美国,城市规划和基础建设也不过处于一个方兴未艾的时期。 特别是俄国这样较为落后的资本主义国家,城市建设更是远不及欧美等国,于是有钱人干脆住在了远离城市的乡村,以保证自己能够享受到田园之美和乡村的健康生活。而只要有着足够的金钱,在当代通讯和运输技术的协助下,住在乡村和住在城市能够获得的讯息和享受其实并无什么差别。这一点,看看路边那些架着电线的木杆就知道了,这些乡下的住宅依然享受着这个时代最为先进的文明成果,而不是活在点着蜡烛照明的中世纪。 看着突然沉默下去的吴川,为了让这位助手一会不在闹出什么笑话,佩奇趁着抵达目的地还有些时间,干脆为吴川稍稍解释了下,这俄国地方自治会究竟是个什么组织。 “…自治会分省、县两级,虽然看起来同我国和英、法的议会很像,但它确实算不上是一个完全的议会。 你说它是一个民选的代议机构吧,但它又不是民众普选出来的,且也没有立法权。说它是一个行政机关吧,它又缺乏固定的组织编制,甚至有时还会为了地方的利益对抗来自中央的命令。 所以,我们可以把它当成一个地方自治的机关,一个没有立法权力的代议机构。这个组织出现的时间其实也没多久,它是1861年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推动社会变革的产物。起初主要是为了帮助政府解决征税的难题,政府给与地方民众自治的权力以换来地方民众按照法律缴纳税收的义务。 不过时间一长,自治会的权力就从征税事务扩张到了,管理地方经济、卫生保健和教育等事务。可以说,在地方上自治会的权力是相当大的,就算是本县的县长,不通过县自治会,也是没办法将政府公文向本县民众进行宣布的。 当然,这并不表示自治会就代表了民众的利益,脱离了政府的控制。根据自治会代表的选举办法,地方选民必须按照财产资格分为三个选民团,即地主选民团,城市选民团,农民选民团。 拥有200俄亩的土地或1.5万卢布以上的不动产,或年收入不少于6千卢布的人,可以参加第一选团(地主选团); 领有营业执照、年收入相当于第一选团的企业主或店主,以及在大城市中拥有500-3000卢布不动产的人,可以参加第二选团(城市选民团)。 而最后一个农民选团,也就是自治会中所谓的农民代表,只能从那些从村社选举出的乡会代表中选举,数量不得超过乡会代表的三分之一。 根据这三条选举办法,地方自治会自然是掌握在那些土地贵族手中,他们也被称之为第一要素。而接下来工商业者,有钱而无大量土地者,就被称之为第二要素。这两部分的代表掌握着地方自治会,而他们也是不享受领取报酬的自治会代表。 我们今天要去见的拉戈任斯基先生,就是第一要素中的一员,虽然他的地位不及本县的首席贵族,但是在首席贵族不在的期间,他基本掌握着本县自治会的日常运行…” 虽然佩奇已经讲解的非常详尽了,但吴川还有些不解的问道:“不领取报酬?如果他们不领取报酬的话,那么他们靠什么生活?” 佩奇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一旁的谢尔盖上尉已经忍不住插嘴道:“那是因为,贵族们认为为国家服务乃是一名贵族应尽到的责任,并不应该领取报酬。只有为陛下服务,才有理由索取报酬。 另外,只有不领取报酬的政治,才能让那些贪婪之辈不至于瞄上为国家服务的自治会代表的职位,让他们把这些职位当成自家的私产,最终失去人民的支持。” “你这是蒙谁呢?真把老子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小白兔了。”吴川注视着上尉,一边在心里鄙夷着,一边则肃然起敬的望着上尉说道:“这么看来,贵国自治会的代表们都是清廉干练的国家栋梁了?” 谢尔盖上尉张口结舌,心中反复思量了几次也不敢说个“是”字。毕竟他们两人中间还坐着一位美国记者,他可不愿意把脸丢到美国去。 上尉嗯嗯哼哼的就是不肯正面回答吴川的问题,佩奇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这才出声为其解围的说道:“这世界上哪来这么多清廉干练的国家栋梁,上尉的意思是,那些有着大量不动产收入的代表们看不上普通代表的那点收入,干脆就直接放弃了,以表示自己是出自公心担任的代表。和他们一年的收入相比,这点薪水并不算什么…” 当马车驶入拉戈任斯基的家中时,吴川发现到,虽然对方的门前没有伯爵家门前悠长的林荫道,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林。可是这位拉戈任斯基家的正宅,却比伯爵居住的蓝白小楼要华丽的多。 一楼的大厅和台阶上铺设了黑白两色的花岗岩,房子正面的廊柱则装饰成了精美的罗马柱造型。虽然房子的造型很是华贵,但是将之放在这样的乡村中,吴川觉得不管怎么看,这幢房子都充满着一股暴发户的气息。 第二十七章 当吴川跟着佩奇和谢尔盖上尉走下马车时,一位约50岁左右的瘦高个男人便快步从房前的台阶上走了下来,热情的握住了谢尔盖上尉的手说道:“您的光临真是令寒舍生辉,请这边走。记者先生,您可是第一次上门,请一定让我好好的招待您。” 显然这位就是上尉所说的贵族代表拉戈任斯基了,虽然眼睛小了些,脑门秃了些,但长得倒也还算精神。跟在两人身后的吴川向他伸出手去,微笑的问候道:“您好,我是吴川。” “哦,祝您愉快。”拉戈任斯基迅速的挺直了身板,脸上的热情变成了皮笑肉不笑,伸手轻轻擦过了吴川的指尖,便快速的收了回去,算是和吴川打过了招呼。当他转过身去后,却又立刻弯下了腰,快速跟在谢尔盖上尉和佩奇身边热情的招呼了起来。 这种犹如变色龙一般的表情变化,真是让吴川叹为观止。他一边缩回了手,一边收回了对于拉戈任斯基长的还算精神的评价。他现在觉得,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还非常的傲慢。 拉戈任斯基的老婆和大女儿矜持的站在了台阶下等待着客人。对于这两位女士,吴川选择了和佩奇一样行了鞠躬礼,而谢尔盖上尉则选择了吻手礼。吴川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上尉握着人家女儿的手似乎久了些,而那位看似二十七、八的少妇看着上尉的眼睛,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看着人家父母视若无睹的模样,吴川也迅速收回了眼神,也许这就是俄人的风俗吧,他心中如此想着。 事实上等待他们的除了拉戈任斯基之外,还有三位自治会的代表,和一位拉戈任斯基的亲戚。当他们被引入了一楼的客厅之后,大家就一边享用起了图拉著名的茶炊,一边闲聊了起来。 所谓茶炊,其实就是一个加了水龙头的铜壶,因为在铜壶的中心可以加木炭保温,所以可以让客人始终喝到热气腾腾的茶水。不过对于俄国人加了奶和糖的红茶,吴川其实更乐意喝什么都不加的红茶。 在这样的场合,只会简单俄语对话的吴川自然是不会插嘴的。保持沉默、面带微笑,或是摇头,或是点头,就是他在这场见面中为自己设定的形象。 和拉戈任斯基交谈了半个多小时之后,佩奇也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谢尔盖上尉自从进入客厅之后,就一直和人家的女儿眉目传情,基本上就没给他帮什么忙。而吴川这个助手,现在还没法听懂这些人夹杂着法语的俄语。 自从沙皇俄国的军队打败了拿破仑的军队,然后一路平推到法国,把拿破仑赶出了巴黎城。落后的俄国虽然用武力战胜了思想先进的法国,但是俄国的文化却被法国的自由思想所打败了。 俄国军官们把法国大革命流传下来的自由、平等、博爱精神带回了俄国,从而造就了12月党人起义,从此自由精神和社会主义学说开始在俄国迅速的传播了开去。这种文化入侵的现象,在俄国历史上并不少见,彼得大帝的改革不就是以西方国家为学习蓝本的么。 只不过随着俄国知识分子对于12月党人的歌颂,也就造成了另外一个后果,那就是俄国上层人士对于法语的追崇。当然这种尊崇并不是开始于拿破仑时代,而是开始于太阳王路易十四的时代。 北欧各国以法国的宫廷礼节和生活方式,作为本国王室和上层人士的行为举止标准,精英阶层以一口流利的法语为荣。等到了拿破仑横扫欧洲的时代,法语几乎就成为了欧洲大陆的通用语言。 虽然随着法国的衰落,英语和德语在欧洲的地位正在提高。但是在俄罗斯,法语依然是精英阶层必需掌握的语言。特别是拥有着良好教养的贵族女性,基本只会将法语作为书写信件的规范语言。 于是上层贵族会聘请真正的法国人作为子女的家庭教师,以确保子女能够从小接受法语教育。而像拉戈任斯基这样的地方小贵族,则会请一些会说法语的黑人作为家庭教师,以附庸风雅。 他们在俄语中夹杂着法语,并不是因为俄语不能表达他们的意思,而是想要告诉别人,我们可是有身份的上等人。当然,这种糟糕的语言习惯,让佩奇感到格外的难受。他到是宁可对方全说俄文或是法文,而不是这样把两种语言揉在一起,让他不得不聚精会神的听着这些俄国乡下土包子吹牛。 在佩奇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装不下茶水后,他终于忍不住向拉戈任斯基说道:“各位代表为国家效力的辛劳,为陛下效力的忠诚,我一定会好好的记录下来的。 不过,诸位总要给我几个实例去采访一下吧。否则若是回去彼得堡,内务副大臣看了我写的文章之后,向我询问各位究竟干了什么好事,我总不能说不知道吧?” 拉戈任斯基似乎有些惊吓到了,过来好一会才小心的说道:“内务副大臣也会看美国的报纸吗?” 佩奇微笑着说道:“不,内务副大臣只是向我提过,希望我这次下来采访的关于土地改革的内容能够单独写上一篇文章,他希望能够发布在《俄罗斯国家刊物》上。” 拉戈任斯基等几位自治会代表下意识的便向谢尔盖上尉看去了,上尉终于将注意力从斜对面的美妇人挪开了。对于佩奇的说法,上尉觉得倒也不算是什么欺骗。固然上司要他陪同在记者身边,是为了防止对方写出什么对于现政府不好的一面。但如果是对现政府歌功颂德的文章,内务部肯定是要大力支持的。 土地改革在本县的推行,几乎没听说出过什么乱子。且县内的官员都在鼓吹,土地改革在本县实施以来,不仅粮食产量大大的增加了,就连自治会中的农民代表也一个劲的叫好,他觉得让拉戈任斯基找几家地主、富农采访,也许不是什么坏事。总比让佩奇去城内的工厂采访,那些失去土地流落到城市打工的破产农民强吧。 于是上尉便点头证明道:“是的,内务副大臣的确有找一两个干得好的县表彰一下的意思,也好让各地学习学习。 土地改革本就是国家杜马和斯托雷平阁下最为关注的一项改革内容,现在杜马中的议员和政府关于土地改革是否损害了农民的利益,已经争论过好几次了。如果有这样一份报道送到内务副大臣面前,刊登在《俄罗斯国家刊物》上的机会还是相当大的。” 拉戈任斯基显然是心动了,如果他的名字能够登上《俄罗斯国家刊物》,让大臣们和皇上看到的话,那可真是家门有幸了。虽然这份内务部管理的刊物,一向以阿谀奉承沙皇和大臣而出名,名誉远不及其他几分民办报纸。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份刊物才是政府官员必读之物,所以也格外得到官员们的看重。 拉戈任斯基思考了片刻之后,这样对着佩奇说道:“这样的话,我去打个电话将土地测量师谢列宁.克雷洛维奇叫来。对于村社土地私有化的事务,和那些从村社离开的富农的名字,也只有他最熟悉了…” 不过很快拉戈任斯基就一脸遗憾的回来说道:“那位谢列宁刚刚下乡去办事去了,估计要三、五天才能回来。看来只有等他回城后,再让他去拜访记者先生了。” 虽然只是白跑了一趟,不过拉戈任斯基倒是向佩奇放开了,关于本县土地改革的文字记录和案卷。当然,这些东西都在城内的自治会大楼内,需要他们回城后去慢慢查阅。 在拉戈任斯基热情的挽留下,三人还是在他家中用了午餐。这位自治会代表家中的伙食还是不错的,特别是一道德式的煮白肠,配上了爽口酸黄瓜,确实是美味。连带着吴川对于拉戈任斯基初见面时的无礼印象,都淡去了不少。 当吴川和佩奇坐上马车时,上尉还在同那位美妇人拉拉扯扯的,握着手死活不肯分开。佩奇看着两人的情景,不由对吴川说道:“你猜猜,他到底是得手了,还是没得手?” 回忆了下这位妇人身上的香水味道,吴川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得手了。” 佩奇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吴川叹着气道:“这些日子,早上遇到上尉,除了烟草味、酒味外,能够闻到的就是这位夫人身上的香水味道了。这种香水味道似乎并不常见,所以我肯定…” 第二十八章 位于克拉皮文县城中心的位置,耸立着本地最为豪华的一幢三层大楼。唯一能和这幢大楼相比较的建筑,大约只有和它隔着一条街的县政府大院了。 这幢三层大楼就是克拉皮文县的自治会大楼了,实际上它还不能称之为一幢建筑,这是由两栋翼楼和一栋主楼连接而成的建筑群,只是翼楼要比主楼少一层。 相对于本城近七成建筑还是木屋的状况,这幢自治会大楼确实是有些鹤立鸡群的样子了。据带他们进去的拉戈任斯基介绍,天气晴朗时站在主楼的楼顶,基本能看到本城的全貌。 对于这种炫耀性的话语,见过世面的三人都报以礼貌性的微笑。不过在走上主楼的台阶前,吴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蠢问题,“拉戈任斯基先生,为什么自治会的大楼比对面县政府的几幢建筑好这么多,难道自治会工作的人员要比县政府多出这么多人吗?” 拉戈任斯基刚刚习惯性的向外人炫耀自治会的大楼,却没能得到三人的任何回应,他才想起面前的三人都不是什么土包子,这让他有些尴尬。没想到这位中国人还会给他递个梯子过来,让他能够借机转换话题。 这下他对于一向瞧不起的中国人,倒是萌生了几分好感,顿时面带微笑的向吴川说道:“其实本县自治会的代表也不过才56人,比县政府的官员数量少了四分之一。不过自治会下面的各项机构,拥有的办事员却比县政府的办事员多了三分之一。所以大家的办公人数是差不多的。只是县政府的花销依靠国库拨款和地方税收的补贴,但我们县自治会却能够自行征税…” “…”吴川的目光呆滞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是这样。” 脱离了尴尬的拉戈任斯基也不在多说这个话题,他同样再次转回了正题,对着三人介绍道:“这幢大楼所用的装饰材料大多来自邻县,建筑师是从莫斯科大学毕业的… 一楼是自治会全体代表使用的主会场和接待市民的办公室,至于今天这里为什么这么安静,因为现在并不是大会的召开期,所以现在没什么人过来,毕竟正式大会一年只召开一次而已。 二楼是小会场和自治会行政委员会各成员的办公室,如果没有特别重大事务的话,差不多也就一两个月碰一次头。县中的重大事务都决定于行政委员会的决定,当然主要是在首席贵族利奥.于尔斯泰男爵的领导下。 至于县自治会管理下的各部门,则分布在左右两边的翼楼内,他们也是自治会日常行政事务的主要负责者… 行政委员会的成员一共是11人,都是从贵族代表中选出的正直之士。尊敬的利奥.于尔斯泰男爵是其中最为正直的一位,当然在男爵不在本县时,我和另外两名代表将会分担着他的工作…” 拉戈任斯基带着他们几乎走遍了大楼每一处值得夸耀的地方,除了首席贵族的名字之外,他提到最多的便是自己的名字,似乎想要在记者心里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好在那篇未来的报道中多留下一些痕迹。 在佩奇等三人看来,这是相当无聊的一种举动。只不过谢尔盖上尉需要的就是,利用官僚体系自身的特点消磨掉佩奇对于土地改革采访的热情,最终按照这些官僚们提供的数据写出一篇四平八稳的报道,这就是他目前的工作。 因此即便他心中同样厌烦这种繁文缛节的形式主义,但也还是拿出了对待玛丝缪娜的耐心劲,强忍住不断想要打哈欠的想法,毫无意见的听着拉戈任斯基给自己脸上贴金。 至于另一边的吴川,因为进入大楼之后对方的语速已经超过了他能够接受信息的上限,于是便自动将拉戈任斯基的声音屏蔽在了脑海之外,转而以自己的方式欣赏起了这幢20世纪初的建筑和研究了一下挂在二楼走廊内的人物肖像画。 因此被拉戈任斯基介绍声荼毒的,实际上只有美国记者佩奇一人而已。当几人把正幢大楼都走了一边之后,脸上微笑都要僵硬了的美国人,终于向对方委婉的提醒,他们来这里的正事可不是为了参观本县的自治会大楼的。 拉戈任斯基这才恋恋不舍的让人去将管理自治会文书档案的书记叫了过来,让他陪同着众人去往左侧翼楼的档案室看看。拉戈任斯基握着美国人的手亲热的说道:“如果不是我还要处理几件公文,我倒是想要亲自陪你们去档案室的。 不过现在么,只能让书记玛尼洛夫带你们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你们尽可以吩咐他为你们去办,今后你们过来查阅档案也只要找他就是了…” 拉戈任斯基还向佩奇和上尉表示,他已经在旅馆的餐厅订好了中午的位置,因此他处理好手头的公务之后,就会派人去邀请他们一起离去的。 拜托了热情的拉戈任斯基之后,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佩奇等三人在下楼时都忍不住大大的吐出了一口气,刚刚的应酬可真快把他们给郁闷坏了。 “我就不去什么档案室了,我要在这里抽上一支烟,就在这里等你们下来吧。”走出了自治会大楼后,谢尔盖上尉是第一个做了逃兵的。他现在宁可在楼下的空地上随意转悠着,也不愿意跟着美国人去看什么文书档案了,以他的经验-这些小地方的官僚们可不会把自己的罪证老实的记录下来,因此他也不愿意陪美国人上去浪费时间。 书记玛尼洛夫是一位30出头的年青人,他个子匀称,有着一对讨女人喜欢的桃花眼和一副漂亮的八字胡,唯一有些遗憾的大约就是肤色是不怎么健康的白,恐怕是夜生活有些过度的样子。 不过佩奇可没兴趣去研究书记的私人生活,他只是兴奋于自己的采访终于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只是当他们进入到左侧翼楼二层的档案室,看着这个打通了数个房间的档案室,塞满了档案架和鼓鼓囊囊的麻袋,访客根本无法落足的样子,他和吴川也是有些傻眼了。 吴川挠着头苦恼的说道:“这里恐怕有十几万份档案文件吧?靠着我们两个人去找,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佩奇也是脸色有些发青的对着书记玛尼洛夫问道:“您该不会告诉我,贵县关于土地改革的档案不是专门存放的吧?” 玛尼洛夫虽然管理着文书,但也从来没兴趣来这一堆废纸的房间转悠。基本上来说,送到档案室内的文件,就和丢进废纸篓里的废纸一样,是不会有什么代表来关心的。真正有价值的文件,都存放在他本人的办公室内呢。 虽然不知道拉戈任斯基为何要让美国人来档案室内翻看这些废纸,而不是直接让自己拿出真正有用的文件,不过玛尼洛夫能够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显然并不是只会向那些夫人们献媚的。 他很快就将自己的对档案室的无知隐藏了起来,对拿着钥匙为他们开门的老头吩咐道:“去把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叫过来,就说拉戈任斯基代表有事吩咐他。” 这名老头看了看玛尼洛夫,又看了看一旁的佩奇,站在原地不情愿的说道:“可我的任务是看住这扇门,不是为您四处找人的杂役,您应该去找个杂役去干这事,或者自己去一楼的办公室找伊凡尼奇…” 虽然平日里玛尼洛夫根本指挥不动对方,这位老头是自治会里另一位有力代表泼留希金的亲戚,虽然谁也不知道一个文盲该如何去管理档案室,不过显然没有其他代表愿意和泼留希金过不去,因此大家便无视了底下办事员们的抱怨声。 今天玛尼洛夫算是知道对方是如何管理档案室的了,这位只管看门而已,至于档案室内的一切,他才懒得去关心。若是平常,玛尼洛夫也就自己下楼去找人了。不过在拉戈任斯基代表的客人面前,他可不愿意丢了代表的面子。 于是他狠狠的盯着对方威胁道:“巴拉克绍夫,难道只有请拉戈任斯基先生亲自过来向你下命令,你才挪动了自己的腿吗?” 老头衡量了一番局势,意识到对方可不是来求自己办事的农民和抄写员,而是能够同拉戈任斯基代表直接对话的外国人。真的和玛尼洛夫这个小白脸在这里闹将起来,自己那位远房的侄女婿恐怕未必会帮自己出头。他可不愿意再回乡下去干那些繁重无比的农活,那里可挣不到25个卢布的月薪。 于是老头打消了想要乘机要点好处的念头,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脏话转身去叫人了。玛尼洛夫一早的好心情都被对方搞坏了,他强自忍耐的不同这个乡下老头一般见识,心里却暗暗给他记上了一笔。 玛尼洛夫找来的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是个个子矮小的中年人,头顶微微有些脱发,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灰色西装,两只手臂上还绑着两只黑色的袖套,就好像是一位从7、80年代电影中跳出的国企职工。 叶纳林.伊凡尼奇的形象让吴川不由想起了某部苏联喜剧片《办公室的故事》里的男主角的样子,虽然对方的眼神可比那位男主角呆板的多,也多了几分胆怯,但依然给他带来了不少亲切感。从这位抄写员的身上,他似乎找到了和过去记忆的几分联系。 在玛尼洛夫面前,叶纳林.伊凡尼奇就似乎是见到了猫的老鼠,一直都显得有些紧张不安。听完了叶纳林.伊凡尼奇对各个书架上档案内容的简单介绍之后,吴川和佩奇都意识到他们面临的将是一个相当消耗时间的工作了。 显然在缺乏了一名合格的档案管理人员之后,除了上一年度的档案摆在了距离门口最近的三、四个架子上,此前的档案都会清理到档案室后方的架子上去,或者干脆把装在纸盒中的档案丢进麻袋里,堆积到架子后方的空地上。 吴川看着架子后面快要顶到天花板的麻袋,不由对佩奇感慨的说道:“幸好本县自治会成立才不过37年,起码他们没把装不下的档案当成废纸卖掉,这样我们至少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佩奇可没有吴川这么乐观,他是来采访的,不是来替俄国人整理旧档案的。他转着眼珠子思考了片刻,便将玛尼洛夫拉到了一边说道:“我好像有些乐观的估计了贵县自治会档案的数量,就眼下这个状况来看,光凭我们自己恐怕是难以在短时间内整理出,斯托雷平首相实施土地改革以来本县的成果的。 能否让那位叶纳林.伊凡尼奇配合我们一到两个月,让他协助我们完成关于土地改革资料的搜集?” 玛尼洛夫一开始表现的有些为难,但是当佩奇表示可以在文章中加上他的名字后,玛尼洛夫立刻就将叶纳林.伊凡尼奇叫了过来,让他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协助美国人的工作,至于他手上的抄写任务,他会分配到其他人手中。 于是这个上午,佩奇和吴川在自治会获得的最大成果,大约就是找到了一个抄写员作为助手,和获得了自由进出自治会档案室查阅文件的权力。 第二十九章 不管是中国的衙门还是俄国的自治会,一旦你打开了进入其中的大门,那么接下来在门内的行走办事反而是一片坦途了。 说到底,围墙用来隔开的,不过是那些不够资格进入这个圈子的人。一旦你证明了自己有进入这个圈子的身份,那么就没有什么人会主动跳出来为难你,毕竟能够进入这个圈子的存在,也就意味着拥有着一定的社会资源,谁会无端端的为自己竖立一个这样的敌人。 佩奇去了两天自治会的档案室吃了两天灰尘后,终于和谢尔盖上尉一样败退了,把收集土地改革资料的任务交给了吴川,自己则同自治会的代表和办事员们联络了起来。 虽然吴川现在的俄文程度尚不能完全看明白档案室内的文件,也不能和叶纳林.伊凡尼奇进行完全的俄语交流。但他只需看得懂土地购买合同、从村社独立几个主要俄文单词,就能挑选出类似的文件来,再让叶纳林.伊凡尼奇简单念一念文件的内容。 只要他觉得有意思的,便让叶纳林拿给同僚去抄写一份,到下午下班时带着抄写好的复印件回旅馆,交给佩奇后就算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克拉皮文县虽然比一般的边疆县城要大上一些,但是对于吴川来说依然不过是一个极小的县城。只不过这里毕竟不是要塞,因此城市内的建筑要稍稍分散一些,但从吴川居住的旅馆走到自治会也不过15-20分钟罢了。 由于县城很小,吴川当日在街上和行人斗殴闹出的乱子,几乎很快就传遍了小城。因此本城居民到底还是知道了,一名中国人在大街上被两个醉汉给打劫了,还因此冲撞了来自彼得堡的贵客,那名中国人因为同贵客相识而获救,但是街头的醉汉和地痞之后就被警局扫荡了一遍。 虽然这件事让不少市民感到不满,认为本县的官员和警察毫无骨气,对英国人、法国人点头哈腰也就罢了,什么时候东方的黄种人也能在俄国成为人上人了。1904年到1905年日本猴子从俄国手中抢走了关东半岛,这笔账他们还没找日本人算呢。 虽然俄国的小学教育比50年前提高了一倍以上的入学率,但大多数市民的地理知识大约只局限于欧洲和西亚地区,他们甚至连本国亚洲部分的疆域都不甚关心。如果不是爆发了日俄战争,恐怕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日本这个国家的名字。 但即便是他们知道了日本这个名字,还是有不少人弄不清楚中国和日本究竟是不是一个国家。日俄战争,说到底不过是俄国在东方扩张遇到的一次挫折,一次连赔款割地都没有的挫折,俄国人自然不会对日本有多么重视。 虽然有不少俄国将军对民众鼓吹,应该对日本发起一次报复性的战争,以挽回俄国的名誉。不过俄国的知识分子和官僚精英们,在报纸上却始终把经济发展日新月异的德国和对巴尔干半岛虎视眈眈的奥匈帝国视为俄国最危险的敌人。 因此市民们对于日本的仇恨不过是情绪上的发泄,唯有对于德国和奥匈帝国的仇恨,才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基于现实的分析。一旦他们发觉这种情绪上的发泄会影响到自己的现实生活之后,市民们很快就将对日本人愤恨和现实生活区分开来了。 于是现在的吴川在大街上独自行走,终于不必再担心有什么人跑来把他当日本人攻击了。他也就放弃了用马车代步的出行方式,选择了每日在旅馆和自治会大楼之间步行往来的方式。 除了第一天在街上行走时,路人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让他担心之外。接下来的两天里,他发觉俄国人在没有喝醉的状态下,还是比较容易沟通的。事实上但凡有份正经工作的俄国人,对于种族歧视和民族歧视的态度还是比较理智的,毕竟他们也还是一个秩序社会中受益的个体。 因此两、三天后,吴川就已经习惯了从旅馆到自治会大楼的上下班日常。这一工作的好处就在于,他不用在旅馆闭门死记俄文单词,依靠俄文报纸来学习俄语,而可以和俄国人进行面对面的交流来学习俄语。 叶纳林.伊凡尼奇,这位老实的抄写员就成为了吴川最好的口语老师。同时档案室内的大量档案,也成为了吴川学习的资料,他还因此了解了俄国公文的写作格式。据说自治会的公文书写方式,还是从德国人的公文书写格式转变而来的。 虽然在文化上,俄国受法国文化的影响最大,但是公务员及军队的组建,却深受德国制度的影响。俄、德两个国家的牵涉之深,不仅仅在于大量的德国人移民俄国,在沙皇的宫廷内寻求官职。还在于德国过去几十年来,不仅是俄国农产品的第一出口国,也是对俄工业品出口的第一国家。 这晚,吴川正坐在卧室内研读一份关于俄国购地合同时,突然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他起身走去外间打开房门,发觉佩奇正拿着一叠文件站在门外,脸色看上去有些严峻。 吴川将对方让进房间,并为其倒了一杯茶水。佩奇喝了一口茶水后,方才稍稍缓和了些神情,对着吴川开口问道:“这几日你带回的文件,究竟有没有进行过挑选?还是你让那些俄国人就这么自行抄录的?” 吴川看着对方点头说道:“您是不是觉得,我带回的这些文件,内容太过雷同了?有些文件看上去,似乎只是换了名字和数字部分,其他内容基本没改。” 佩奇惊讶的看着吴川问道:“你知道?你知道怎么还将这些文件抄回来。这里有些文件岂止只是雷同,有些连拼写的错误都没改,只不过调整了下段落而已。这样的文件,怎么能够引用到我的文章里去?” 吴川无奈的说道:“不是我不进行挑选,而是挑选之后,我发觉档案室内储存的文件似乎都是按照五、六个文章模本改写出来的。除了人名和数字部分,基本就没有什么不同的。虽然我懂得俄文不多,但是看久都知道这些文章内容基本没什么变化。 照我看,这档案室内的文件,恐怕是县自治会用来糊弄外人的。如果上面来检查关于土地改革的落实状况,这些文件已经足够糊弄住大部分官员了。显然,那位拉戈任斯基代表,希望我们在这些文件的基础上做一个采访,而不是基于本县土地改革的实际进行采访。” 佩奇叹了口气,把手上的文件丢在面前的茶几上说道:“既然你都有这样的认识了,还把这些文件抄回来做什么,这不是白给县自治会钱花么。” 吴川不慌不忙的回道:“虽然这些文件的内容可以作假,但是我认为一个村子的总土地面积是无法作假的。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手脚,既然文件上面出现了关于购买土地的数据,那么我们就可以从土地面积下手,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让这些农民从村社中购买土地独立出来的,又或是怎么把自己的土地卖给村社成为无地农民的。所以我选择的文件,都在五个村子之内,这样就缩小了调查的范围。” 佩奇听后立刻重新拿起了文件,查阅了每份文件的开头,对完这些文件之后,他才点着头说道:“不错,这倒是一个好办法。等明天那个谢列宁从乡下回来,我想办法套一套他的话,尽量选这五个村子作为下乡调查的对象。你同那个叶纳林多联络联络,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获得这几个村子更多的消息。100卢布以下的花销,可以不用提前告诉我…” 第三十章 和谢列宁的第一次见面,老实说并不愉快。这位体格健壮,像拳击手多于像一名知识分子的土地测量师,对于美国记者的采访并不像拉戈任斯基等代表这么热衷,他把佩奇的采访视为一种对于自己工作的干扰。 特别是知道了谢尔盖上尉的密探身份后,他的神情就更为冷淡了。负责介绍谢列宁的书记玛尼洛夫根本压不住这位土地测量师,毕竟对方可是专业技术人员,并不是他手下那群没有什么技能的抄写员,他的工作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取代的。 而且谢列宁身后还有一个土地测量师协会为其撑腰,哪怕是拉戈任斯基等第一要素代表,平日对他也比其他低级办事员要客气的多。毕竟这些知识精英们才是撑起自治会日常事务的骨干,也是俗称的自治会第三要素。 在拉戈任斯基没有在场的状况下,大家交谈的又不甚愉快,谢列宁于是无视了身边的书记起身对着佩奇说道:“如果你想要正式采访土地改革的话,只需在自治会里看一看文件记录就可以了,没必要跑去乡下,去和那些地主、富农谈话,我不认为他们会说出和这里的文件记录不一样的话语。现在正是农村最忙的季节,我可不愿意带着你们四处闲逛,浪费他人和我自己的时间。” 玛尼洛夫终于愤怒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谢列宁怒喝道:“谢列宁.克雷洛维奇,这可是拉戈任斯基代表交代下来的任务。你拿着自治会的薪水,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工作吗?我要把你今天的恶劣表现完全报告给代表。” 谢列宁撇了他一眼,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帽子回道:“自治会付给我的薪水,是让我测量土地,我可不知道还包括陪人闲逛的工作。玛尼洛夫请你放尊重一些,你只是一个书记,无权安排我的工作。而且这只是拉戈任斯基代表的决定,本县首席贵族于尔斯泰男爵知道这个决定吗?在没有得到男爵阁下意见之前,我拒绝接受这个任务。” 谢列宁说完之后,便不再看向面红耳赤却又不敢接口的玛尼洛夫,就这么离开房间扬长而去了。面对这样的结果,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房间内一时出现了短时间的静默。 过了片刻,还是最不关心采访的谢尔盖上尉吹了一声口哨,开着玩笑说道:“这家伙可真是条汉子,如果是在彼得堡,我一定要请他去喝杯茶,看看在密探局里他是不是也能这么硬气。” 玛尼洛夫原本对于谢列宁的满腔怒火,顿时化作了满心的惶恐,他一边拿着手帕擦着额头不断冒出的汗水,一边向上尉道歉道:“谢列宁.克雷洛维奇平日里就是这幅德行,仗着自己是彼得堡大学毕业的,一贯瞧不起我们这些同僚。 拉戈任斯基先生恐怕也没能料到他会这么狂妄,连你们这些彼得堡来的贵客都不放在眼中。我一定会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的向拉戈任斯基先生报告的,还请先生们再等上两天,到时代表一定会让他亲自来向各位道歉的。” 谢尔盖上尉转了半个身子,微笑的看着佩奇问道:“开普兰先生,你怎么看?” 虽然佩奇心中颇不痛快,但他还是平静的说道:“虽然有些小小的缺憾,但我在本县的采访总算是开了个头,不管开头是好是坏,我相信结局总会是好的。 谢列宁先生的抱怨,我还是能够理解的。我相信不管是谁,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工作计划被打乱。但这终究只是一个沟通问题,我相信拉戈任斯基先生总能为我们安排好这件事的。而且即便是看在几日前伊芙诺娃夫人的亲切招待上,我们也应当给拉戈任斯基先生一点时间处理这件事。不是吗?上尉先生。” 听到了自己刚刚搭上手的爱人玛丝缪娜的名字,谢尔盖上尉终于打消了想要借机闹事,让美国记者和县自治会的办事员对立起来的想法。 上尉转头盯着玛尼洛夫看了将近半分钟,看着这位书记都快把头低到胸口了,方才出声说道:“好吧,请你务必完整而无遗漏的把今天的事报告给拉戈任斯基先生。我可不希望因为一场误会,而失去了对拉戈任斯基先生好感。或者,这也许是我的错觉,没有了利奥.于尔斯泰男爵在本县的坐镇,县自治会好似就失去了控制…” 当谢尔盖上尉等三人离开了自治会大楼之后,恭送着马车离开的玛尼洛夫这才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刚刚上尉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终于让他想起对方可不是一名普通的彼得堡官员,而是拥有着莫大权力的密探。 虽然沙皇陛下允许了地方自治会的成立,但一直以来沙皇都把自治会视为了对抗政府的自由主义的基地。特别是1905至1907年间爆发的民众革命,各地自治会在革命中起了骨干的作用,甚至一度建立起了全国自治会联盟,试图把地方自治会上升为俄国的议会。 而斯托雷平就任主席大臣之后,发动六三政变强行解散第二届国家杜马,从而正式终结了革命。彼得堡对于地方自治会的权力限制和监视就越来越严密了,斯托雷平甚至还积极扶持地方行政长官,试图从地方自治会中收回管理地方的部分行政权力。 为此,这位主席大臣不惜派出了大量的密探监视着地方自治会的首脑人物,试图抓到他们的把柄,从而威胁这些首脑人物对彼得堡言听计从。当然,这些密探主要还是监视省自治会和一些大城市自治会的首脑,像克拉皮文县这等小县城,他们一般是顾不上的。 不过从07年到现在,斯托雷平主席大臣对自由派分子的打击,并不比对社会革命党人的打击弱多少。即便是克拉皮文县这样的小县城,听到密探这两个字也是人人缄默,生怕被那些密探盯上,成为政府监视的对象。 玛尼洛夫虽然很想同彼得堡的贵客亲近,但也绝不希望上尉把本县自治会视为一个自由主义泛滥的地方。一旦密探局开始对县自治会的自由主义思想进行调查,天知道会办成什么样的大案。 思想上的审查,就和男女间的调情一样,简直毫无准则。同样的一句话在不同的人的口中说出来,喜欢的人说来就觉得是真心话,厌恶的人说来就感觉对方在讽刺着什么。玛尼洛夫可不愿意把克拉皮文县搞得乌烟瘴气的,到时候还不知道便宜了谁。 就在书记玛尼洛夫想着如何善后的时候,那边三人乘坐的马车刚刚拐出一个街角,谢尔盖上尉就叫停了马车,对着佩奇和吴川说道:“我今天中午和人有约,就在这里下了。关于下乡采访的事,不如再等上两天,我已经让人给男爵传话过去了,过几天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的。” 佩奇对他点了点头道:“你忙自己的事去吧,现在这个状况也只能等一等再说了。不过反正我们还能回旅馆整理下从自治会抄回的文件,倒也不算是浪费时间…” 佩奇在车窗前注视着上尉跑向街对面的女士裁缝店后,方才敲了敲车厢壁让马车继续前行。吴川并没有发觉这个小插曲,他不仅有些发愁的向佩奇说道:“那个俄国工程师态度这么强硬,看来接下去我们的采访工作就不怎么好做了。” 佩奇却意味深长的回道:“我看问题也没这么严重,谢列宁刚刚说的话重点在于,正式采访、带着太多人和地主、富农说。 我看他是想要告诉我,想要获得土地改革的真实状况,正式采访是没什么效果的。而且有上尉跟在身边,不会有人跟我说什么真话的。至于那些地主和富农,他们都是一伙的。” 此时吴川方才后知后觉的迟疑说道:“那个俄国工程师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吗?我还以为,他并不待见我们,从拒绝协助我们采访的呢。” 佩奇撇了撇嘴道:“你要是和我一样,干上两年记者,就能听出这些话语中的含义了。这世界上哪有铁板一块的团体,总是有人会对现状不满,想要做些什么的。我们做记者的,就是寻找这些对于现状不满的知情者,然后把他们的声音传递给民众…” 第三十一章 和谢列宁闹了个不欢而散之后,吴川又重新恢复了旅馆和自治会大楼两点一线的生活。自从他某日中午给管档案室的老头送了一瓶劣质伏特加和一包薰红肠作为下酒菜后,这位老头终于不在整日坐在档案室门口,监视他和叶纳林.伊凡尼奇查找文件的工作了。 随着吴川每日中午邀请叶纳林.伊凡尼奇共进午餐,其实就是他从旅馆餐厅带来的一些熟食冷餐,但是对于要养两个孩子的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来说,这些肉食也不是寻常日子能够吃的上的了,特别还是城内著名餐厅的熟食。 叶纳林甚至想要把自己那份省下来,要带回去给儿子、女儿尝尝鲜。吴川看出了他的窘迫家境后,第二日中午就多带了一份肉食,让叶纳林带回家中去当做晚上的加菜。 一开始叶纳林是想要推却的,吴川将抄写文件的工作发包给他,实际上已经是给他找了一个捞取外快的机会,现在还要给他带午餐和晚餐,这就让他有些惶恐不安了。 不过吴川倒是很直白的告诉他,自己带来的这些食物可以算作工作餐,他的老板是不会查账的,所以他不必有什么担心的。而且采访的时日不会很久,他们能够在一起共事,可算是相当难得的缘分,过几天他如果和美国人离开了,就算想给他带食物也没这个机会了。 这几日两人共事的期间,叶纳林已经知道吴川是一个没有什么架子,且性格开朗的外国人。而吴川不管是邀请他共进午餐还是给他准备带回家的食物,完全没有施舍和怜悯的态度,只是自然的邀请他分享所有。 工作中第一次被人尊重的抄写员叶纳林,选择了接受吴川的好意,把对方视为了朋友。也试着把妻子做的糕点和对方分享。这一日,就在吴川在餐厅吃完早餐,考虑着今天应该带点什么食物时,佩奇叫住了正要起身的他说道:“今天早上你就别去自治会了,先陪我去一趟邮局吧。” 吴川又坐回了位子上,有些诧异的看着对方问道:“老师又给彼得堡去信了?” 佩奇一边剥着白煮蛋,一边点头回道:“是的,不过这次豪斯教授是在斯德哥尔摩写的信。” 吴川稍稍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斯德哥尔摩,那不是在瑞典了么。这么说,这次他真的不在俄国的范围之内了?” 佩奇往掰开的鸡蛋上撒了点盐,摇头苦笑着说道:“如果真的是豪斯教授发出的信件,那么他确实是不在俄国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去听听,这封信里又写了什么。” 距离收到上一封信七天后,豪斯教授又从斯德哥尔摩往彼得堡美国公使馆寄出了第二封信件。这封信件中除了说明教授自己将要继续前往丹麦或是英国办事,无法返回彼得堡寻找失散的学生外,便是随信寄出了1000卢布,请求公使馆将这笔钱转交给自己的学生,让吴川自行返回美国去。 彼得堡美国公使馆顺着信件上的地址在斯德哥尔摩寻找了豪斯教授的下落,不过得到的消息依然还是寄出信件后教授就离开了。公使馆的秘书在电话中无奈的向佩奇说道:“…豪斯教授距离我们越来越远,以我们的力量已经无法追查教授的行踪了。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们已经通知了丹麦和英国的美国公使馆,让他们在海关留心豪斯教授的入境记录。一旦有什么消息,会尽快通知我们的。另外,你似乎要先回一趟彼得堡了,顺便把那位教授的学生带回来就更好了。” 正在为豪斯教授下落担忧的佩奇听到公使馆秘书的要求,一时有些诧异的回道:“回彼得堡?可我这里的采访才刚开始呢。究竟出了什么事?” “哎,怎么说呢。第一就是你得把教授的学生带回来,我们需要询问他一些关于教授的问题,才可以给他发放身份证明,否则就只有请他向中国使馆申请身份证明了。另外,我们还要将教授的信件和汇款转交给他。当然,这得先证明了他是教授的学生才行…” 佩奇赶紧打断了对方说道:“豪斯教授的信件难道还不能证明,吴川是他的学生吗?我记得之前我已经向你说过了,他的通行证在教授身上,且随身行吴又被俄国匪徒打劫了,现在他拿什么证明自己是教授的学生?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让使馆给他发一个临时证明,然后等他回到美国再重新申请身份证明的吗?” “是,原本教授失踪时这么说是没错。但现在豪斯教授不是写信回来了么,也就是说豪斯教授不是失踪,而是同自己的学生失散了。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不是豪斯教授的学生向我们寻求帮助,寻找失踪了的教授。而是豪斯教授向我们寻求帮助,寻找他在俄国旅行期间失散了的学生。 因此,你身边那位先生必须前来彼得堡证明自己是豪斯教授的学生,我们才能给他颁发身份证明和转交教授的汇款。否则的话,他就只能向中国公使馆求助了。 您知道,对于一名身份已经确定了的美国人的请求,总是优先于一名不确定的美国人。公使先生认为,我们在确认教授学生身份的问题上一定要慎重。绝不能出现认错了人的状况,然后被豪斯教授投诉彼得堡公使馆存在着严重的官僚主义作风。” 哪怕佩奇.开普兰也算是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了,对于公使馆秘书这番逻辑上毫无破绽的话语,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心里觉得对方这话好像说的不错,但又隐隐觉得什么地方有毛病。 就在他还在思考时,那位秘书在电话中又接着说道:“还有,你回一趟彼得堡,还可以顺便办一件关于你自己的事。” “我自己的事?”佩奇有些奇怪的回道:“我有什么事需要回彼得堡处理的,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 “你之前不是给我寄了一封访问报道吗?” “是,一篇关于托尔斯泰伯爵的专访报道。我不是在信件里注明了吗?请您以外交邮件的方式,把这篇专访安全的寄回纽约去。” “对,我想和你说的就是这篇报道。目前来看,出了一点问题,我想你那里应该是存有原稿的吧?” “原稿当然有,但我不明白,您所说的问题是什么?难道信件被污染了?这俄国的邮局也太没职业素养了吧…”佩奇不由吓了一跳的说道。 “冷静,冷静一些,开普兰先生。邮局传递信件的过程中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不过您好像不太清楚,在俄国往来信件是有可能被政府审查的。我只能遗憾的告诉您,您寄回的那封专访报道恰好被审查到了。” 佩奇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幸好邮局的长途电话都是在一个个隔音良好的小房间内,以防止打电话的人互相被干扰。因此佩奇的突然高声,除了吓到一边就坐的吴川外,倒也没干扰到外面的人。 “…他们怎么能够这么干,这是寄给美国公使馆的邮件,应当受到国际法的保护。而且根据宪法第一修正案,我拥有言论自由…” 公使馆秘书将听筒从耳边移开,直到佩奇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他才对着话筒继续说道:“是的,开普兰先生,美国认同您所享有的言论自由,可这里是俄国。我已经就此事同俄国内务部官员进行了交涉,但对方认为只有从公使馆寄回国内的外交邮包才享有不受审查的豁免权。至于俄国境内寄往外国公使馆的个人信件,并不享有外交邮件的豁免权…” 听完了使馆秘书的解释,佩奇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问道:“那么他们对我的专访报道做了什么?” “唔,俄国的邮件审查官涂去了,您的稿件中所有违规的部分。” “好吧,请告诉我,他们涂去了那些部分?” “唔,您的专访报道的名称是《列夫.托尔斯泰论美国的自由精神》对吧?” “是的。” “那么他们似乎涂掉了所有关于自由精神的讨论内容。” “见鬼,那么稿子上还剩下了什么?” “还有…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名字,及他向美国人民的真诚问候。” “这,这也太过分了。他们究竟以什么名义涂抹了我的稿子?” “嗯,他们认为,您的稿子是在映射俄国没有言论自由。” “…” 第三十二章 就在佩奇.开普兰为自己的稿件被俄国审查机构毁坏而大光其火的时候,坐在电话间一角的吴川却正在为自己担心了起来。 如果说上一封信件他觉得大约是某些人想要推卸责任的把戏,那么现在这封信件和汇款则赤裸裸的表示有人希望他尽快离开俄国。 假如是刚刚来到这个时空时的吴川,他一定会迫不及待的选择接受离开俄国。因为那个时候他不仅不懂俄语,这里也没有任何相识的人。作为一个异乡客,他自然希望能够尽快去往一个能够用语言沟通的国家或地方,然后再想办法生存下来。 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一个能够离开的消息,却引不起他的热情了。因为在机缘巧合之下,他获得了佩奇.开普兰这位美国记者的帮助,并且还从对方那里获得了一个工作。而对于克拉皮文县这座俄国县城,他也正慢慢熟悉起来。 这样一来,离开俄国前往其他国家,反而是从一个熟悉的地方前往陌生地方的冒险了。吴川对自己的才能还是有些了解的,离开了电脑之后,他在建设设计方面的水平并不会比这个时代的建筑工程师好多少,甚至可能更差。 相对于后世大工业时代的细化分工来说,这个时代的工程师几乎就是一个全才,以他的能力想要混上一份工程师的工作,估计还需要找个老师重新学习一番才行。可是,以他现在的经济状况恐怕是难以负担这笔学习费用的。 此前一直为自己的生存问题挣扎的吴川,自然不会为将来要做什么考虑的太多,但是这个电话的内容让他意识到,他恐怕现在要开始考虑一下,离开俄国后打算做什么工作养活自己的问题了。 不想还好,这么一想他倒是发现,现阶段当佩奇.开普兰的助手,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如果他真的能够帮助美国人完成对于俄国土地改革成果的采访,那么到了美国说不定还能继续在记者这一行当干下去。 按照佩奇.开普兰的描述,眼下正是美国新闻事业最为繁荣的时代,哪怕只有中学学历也能够进入到这个行业,而一旦能够写出几篇有影响力的报道,年薪就立刻高于了一般的蓝领工人。 如果佩奇.开普兰的俄国土地改革采访能够完成,显然就不是一般的有影响力报道了,而他能够恰逢其会的参与这个报道,哪怕事后只是提一提他的名字,他从事这一行业的.asxs.也远远高于其他新入行的新人了。 哪怕就算他未曾因为这份报道成名,光是现在的优厚报酬也能让他积攒下一笔存款,让他离开俄国去往陌生地时还有些底气啊。这样一想,吴川反而有些留恋起现在的生活,不太想立刻离开俄国了。 更何况,他自己知道,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豪斯教授。一个不存在的人给他写信汇款,已经够让他胆颤心惊了。现在还要他去彼得堡证明自己是这位教授的学生,这就更是一个天方夜谭的笑话了。 吴川很清楚,自己的谎言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如果他不是处于这个交通通讯极不发达的时代,他的谎言一早就被戳穿了。哪怕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有线电报和电话,还有火车及汽车,这也依然是一个信息沟通极为滞后的时代。 但哪怕信息交流再怎么滞后,他也无法在一群美国人面前完整的描述出,一位普林斯顿大学教授的过往经历,搞不好这些人中就有普林斯顿大学毕业的学生。就连佩奇.开普兰,不也是很快就识破了他的谎言,如果不是因为他用另一个谎言掩盖了教授的身份,说不定对方一早就意识到,其实这世间并不存在一位格雷戈·豪斯教授了。 就在吴川纠结着,到底应当如何度过接下来的难关时。挂了电话把俄国书信检查机关骂了个狗血喷头的佩奇,发泄了心中憋屈的怒火之后,终于想明白他即便再怎么发怒,那些俄国的检查人员也不会掉上一根毫毛,只会让他自己的嗓子受罪而已。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终于收起了怒气,对着吴川说道:“让这些该死的俄国密探见鬼去吧,看来我们是要跑一趟彼得堡了,先回去再说…” 吴川跟着佩奇刚刚走出了邮局的大门,对方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真该死,我现在想起来,到底什么地方不对了,真是该死的官僚主义…” 吴川条件反射一样的觉得,佩奇现在的自言自语似乎和自己有关,他终于不再躲避的试探着问道:“开普兰先生您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是指老师写的这两封信件有问题吗?” 佩奇转身看着他,不假思索的说道:“信件肯定是有问题的,不过现在问题最大的还是你的身份证明。” 吴川有些不明所以的回道:“我的身份证明?刚刚你不是说,公使馆那边要求我去彼得堡,才会发给我的吗?难道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佩奇伸手捂着额头,有气无力的回复道:“可是没有身份证明,你就无法去县警察局补办一张通行证,没有俄国政府颁发的通行证,你就没办法乘坐火车、轮船和在大城市的旅馆住宿。但是现在公使馆那边又声称,如果你不能亲自前往彼得堡美国公使馆证明自己是豪斯教授的学生,他们就无法为你办法身份证明…现在你明白,我说什么了吗?” 吴川站在原地足足想了将近一分多钟,才想明白了佩奇这段绕口令式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由有些茫然的对佩奇说道:“所以,如果我想要一个身份证明,就得先去彼得堡的美国公使馆。但是,没有身份证明的话,我什么地方都去不了?这,这不是成了一个死循环了吗。 难道就不能想点其他办法吗?比如弄一个临时通行证什么的。这个通行证真的这么重要?我这些天住在城内,也没人来问我关于通行证的事啊。” 佩奇同情的看着吴川说道:“之所以本县警察没有问你通行证的事,第一你在本县被打劫了啊,他们到现在还没抓到抢匪,也没找到失踪的教授的下落,自然也就不会来为难你了;第二则是因为你这些日子都和我们在一起啊,本县警察又怎么会去主动骚扰来自圣彼得堡的客人。 至于临时通行证什么的,同样要身份证明或是他人担保。我是外国人,没法替你担保。谢尔盖上尉倒是够资格替你担保,不过我可不觉得他会帮这个忙。你觉得,在这座城市里,还有谁能为你担保办理通行证?” 吴川心中想着,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大约会担保,但是在面上他却摇着头说道:“不,我在俄国认识的,也只有你和上尉了,如果你们两个不能替我担保,那么我恐怕是找不到其他人担保了。不过,他们总不至于让我在本县永远当个没有身份证明的流浪汉吧?或者,找一找彼得堡的清国公使馆?” 看着有点傻眼了的吴川,佩奇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算不上是运气最坏的那个,起码被俄国书信审查人员毁掉的稿子,他手里还有一份原件,他可以再抄上一遍。但吴川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帮助,恐怕这辈子也只能在本县流浪了。 佩奇抬头看了看吴川的头发,然后摇着头说道:“彼得堡清国公使我见过,是一个非常顽固的中年人。据我在美国公使馆的朋友告诉我,除了一些必须要出席的场合,那位清国公使便常年待在公使馆内绝不外出,就好像是把公使馆当成了一所监狱一般。 你若是留着辫子,穿着长袍马褂,那位公使大约还会见一见你。但以你现在这幅形象,他不叫俄国政府治罪于你就算不错了。至于身份证明什么的,你还是不要多想了。” 这下吴川是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了,他都不知听了佩奇这番话后,他是安心好呢,还是继续不断的焦虑。 两人在邮局门前呆立了半天,都没想出什么解决办法来,倒很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佩奇不得不向吴川说道:“这样吧,你先去自治会转转,我再回去打一个电话,也许可以找彼得堡的犹太朋友帮个忙…” 第三十三章 看着吴川顺着街道远去之后,佩奇方才转身重新回到了邮局内,找了职员重新开了一间长途电话间。 佩奇关上电话间的木门坐到了电话桌前,但他并没有急着拿起听筒拨号,而是双手按着电话前的桌面上,默默的思考了起来。 他刚刚在门口同吴川说的那些话,其实并不完全是事实。试问,如果豪斯教授的信件是俄国人伪造的话,那么这些俄国人自然是巴不得吴川这个豪斯教授的学生赶紧离开俄国,他们又怎么会阻挠吴川前往彼得堡获取身份证明呢。 但问题在于,佩奇知道豪斯教授的身份是有着疑问的,他担心吴川前往彼得堡美国公使馆证明身份时,万一无法证明豪斯教授的真实身份,公使馆的官员很可能会拒绝向吴川发放身份证明。 那么到时候,俄国人要么就是将吴川送往中国公使馆获取身份证明;要么就是直接将他押上通往西伯利亚的火车,直接将吴川遣送回中国。佩奇刚刚虽然吓唬了吴川,但他对于中国公使的性格描述并非全然伪造。 美国政府把驻俄使节称之为公使,清帝国则称之为出使俄国钦差大臣。现在这位清帝国出使俄国钦差大臣是一位叫做萨荫图的旗人,是从哈尔滨关道道员调任过来的。这位40出头的满人道员在彼得堡深居简出是事实,但却并不是什么迂腐无能之辈,起码人家也是翻译过《俄罗斯刑法十二卷》的。 但佩奇有一点没说错,这位中国公使一向谨小慎微,且厌恶革命党人。一旦让他知道吴川不仅涉及到一桩美国人的失踪案子,还剪掉了辫子,那么他对吴川袖手不管,听任俄人处置的选择还是相当可能的。 既然现在豪斯教授估计已经凶多吉少,那么教授的唯一弟子吴川对于佩奇来说,地位又重要了几分。起码佩奇自己是无法从吴川转述的三言两语中,总结出教授对于犹太复国行动的完全计划的。 在现阶段,他需要吴川处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以备不时的询问。起码这半个多月来的接触中,佩奇觉得自己并没有掏干净吴川脑子里关于犹太人复国计划的东西。并不是吴川对他有所隐瞒,而是豪斯教授从来没有完整的向这个学生交代过这个计划,这导致吴川也只能东拼西凑一通,使得佩奇需要先找到问题,才能找吴川进行探讨。 在这样的状况下,放手让俄国人把吴川遣散回中国,佩奇心里是不甘心的。他觉得,在这位中国人身上也许还有着许多秘密可以挖掘呢。现在放跑了他,这是对犹太复国者和自己的不负责任。 思虑再三之后,佩奇发觉事态发展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力范围,他需要从俄国的犹太人那里获得帮助了。犹太人中并不都是激进的复国主义者,同样也有高喊着要犹太人归化为所在国公民,放弃犹太复国主义的温和派。 就好比欧洲各国在打压迫害犹太人的时候,也不乏有犹太人被所在国册封为贵族或是任命为高官的存在,当然这些犹太人家族一般不是大银行家便是大工厂主,所以国王或皇帝才要对他们加以笼络。 不过这种小小的笼络,似乎让这些犹太家族迷失了方向,认为犹太人只要付出忠诚,还是能够真正融入到一个国家中去的。因此他们反对犹太复国主义者中激进的一派,认为犹太人想要成立属于自己的家园,必须要获得上帝、国王和所在国家政府的同意,而不是动用什么暴力手段。 德国、英国的犹太富豪们,正是这种主张的积极支持者。而俄国这边因为愈演愈烈的迫害犹太人运动,这种忠诚皇帝和祖国的高调子是少了不少,但也依然听不到俄国犹太富豪有什么反抗沙俄政府的声音,这曾经让佩奇极为鄙夷这些俄国犹太富豪们。 不过到了眼下这个局面,他也不得不向这些犹太富豪求援了。不过到底该向谁求援,他还真要好好想一想了。沉默了半响,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金兹堡家族的弗拉基米尔.金兹堡。 金兹堡家族是彼得堡犹太社区的领袖,这一家族以银行家、慈善家和社会活动家而著称。家族最旺盛的时期,是E·金兹堡担任家族族长的时期。由于E·金兹堡为俄国的信贷业务作出了极大的贡献,并深受亚历山大二世的信任,因此他不仅在彼得堡建立起了第一家犹太会堂,还获得了世袭男爵的封号。 不过随着亚历山大二世遇刺去世,俄国国内对于犹太人的宽容气氛消失,转而走向了歧视和迫害犹太人的紧张气氛,这一家族在俄国的声势就大不如前了,甚至连家族在俄国的银行事业都结束了。 弗拉基米尔.金兹堡是E·金兹堡的孙子,也是金兹堡家族当代的族长。根据佩奇在彼得堡对他的接触,这位彼得堡犹太社区的领袖,似乎正改变着其家族效忠于沙皇和俄国的态度。比如这位正积极筹备的犹太人种子学考察队,显然是在为家族向俄国以外迁移做的准备。 而且在1905年俄国政府对国内犹太人的迫害行动加剧时,弗拉基米尔.金兹堡毅然顶住了沙皇的压力,组建和领导了受害者救援委员会,以帮助那些被迫害的俄国犹太人家庭逃离俄国。 从这些方面来看,佩奇觉得向对方请求帮助,应当是不会拒绝的。想明白了之后,他就从马甲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翻到了记录金兹堡家的电话。 佩奇拨通电话之后,一开始并没有人接起电话,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否拨错了号码,因为哪怕弗拉基米尔.金兹堡不在,起码也应该有个仆人会接起电话的。 就在他有些失望的要放下听筒时,对面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并说道:“这里是金兹堡男爵的家中,请问您是哪位?” 佩奇赶紧抓回准备放下的听筒,对着话筒说道:“我是《美国新闻报》的记者佩奇.开普兰,一个月前我曾经拜访过男爵阁下,现在我有要紧的事需要和男爵阁下通话,不知他是否方便?” “奥,请您稍候,男爵阁下正准备出门,我替你去问一问。”对方说完就放下了听筒,佩奇在这边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漫长的数分钟后,听筒内终于传来了新的声音,“是开普兰先生吗?” 已经快要趴在桌子上的佩奇赶紧坐正了身体回道:“是的,我是佩奇。向您问候,男爵阁下。” “日安,开普兰先生。有什么能够为你效劳的吗?我约好了一会和亨顿伯爵的会面,你有什么话,还请长话短说。” “好吧,我有一点私事需要您加以援手。我有一位朋友和他的学生失散了,现在这位朋友已经出了国,但这中间出了一点小问题,导致他的学生滞留在了俄国,还失去了身份证明。我听说您和美国公使的私人关系不错,能否请您帮忙让公使签发了这位学生的身份证明?” 电话里沉默了许久,方才重新传来声音说道:“您的那位朋友,该不是格雷戈·豪斯教授吧?” 这下佩奇有些吃惊了,“您也认识豪斯教授?” 电话中传来了一阵笑声,“呵呵,彼得堡能有多大呢?一位美国教授在俄国境内失踪,可是让内务部的官员们上蹿下跳了好一阵,生怕影响到今年到期的国债换新事务。 如果我收到的消息没出现差错的话,你去克拉皮文县之前,恐怕还不认识这位豪斯教授吧。那么我可以问一问,你为何肯花这么大力气去寻找教授并帮助他的学生吗?” 第三十四章 佩奇沉默了一阵后,对着话筒认真的说道:“我认为教授对于建立犹太人真正的家园很重要,我始终认为光靠金钱和土地是无法让犹太人找到自己真正的家园的,那样的我们最终不过是一群别人放牧的羊群,只要别人饿了或是羊长肥了,就是羊群的末日来临了。 所以,为了能够联系上教授,我需要把教授的学生暂时留在身边,并保证他的安全。为了犹太人的未来,即便我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我认为您现在还是应该施以援手的。” 听筒内再度陷入了沉默,数十秒之后对方才继续说道:“公使先生那边我会去沟通的,另外我会让我的秘书去一趟图拉省,把你所知道的教授的事告诉他,也许我还能帮你找一找教授的下落。” 听筒内传来的声音,显然并不是在和佩奇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佩奇,也只能对着这个声音答应了下来。当他放下听筒之后,遇到吴川以来压在他心头的重担总算是轻松了几分。 和佩奇分手之后的吴川边走边思考,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自治会的大楼前。守着大门的门卫很是热情向他打了个招呼,吴川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便习惯的向口袋里摸去,拿出了一包香烟丢给了门卫一只。 就着门卫的火点燃了香烟,两人站在门口闲聊了几句,吴川方才同他告别进入大门内。在这个时代待的久了,吴川发觉这里的生活环境也许和原来的世界相差极大,但人和人的相处却没什么变化,事实上这个时代的人要比他曾经的世界里质朴的多。 自治会的上层人士固然是傲慢、贪婪者居多,但从办事员往下多数还是诚实和讲信用的,虽然有些人爱占些小便宜。当然,吴川也很清楚,这些人虽然距离权力很近,但是他们的社会地位其实和工人阶级并无什么高下,起码在上位者眼中是如此。 但他们中的不少人有着一种错误的认知,误以为被权力驱使的他们实际上掌握着权力,因此他们自认是比工人阶级高一等级的。这种拿着和工人差不多工资,却有着资产阶级心态的人,吴川对此现象并不陌生。他知道,后世将这类人统称为-小资产阶级。 他们是权力和财富的狂热崇拜者,他们看不见资产阶级给他们划下的难以逾越的鸿沟,只看到资产阶级就幸福的生活在自己身边。所以他们大多相信,只要努力、奋斗加上一点点的运气,他们就能实现阶层的跃迁,成为资产阶级中新的一员。 他们坚信,自己天生高贵、聪明,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和满手油污的工人不是一类人,只不过是投胎时欠缺了一点运气。因此他们总是在普通人面前摆出高高在上的风范,却又在真正的权力者面前匍匐屈膝,毫无自尊自爱之心。玛尼洛夫这类的书记,便是这样的人。 当然在自治会中更多的,还是如同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这样的小市民,他们虽然既不是农民也不是工人,可同样深受着权力者的压迫,社会价值观上靠拢工人阶级,但又为传统的道德准则所束缚。 如何同这些小市民打交道,吴川倒是很有办法的,毕竟他在原世界也是小市民中的一员。其实想要和他们交好也没什么难的,只要你表现出真诚和大方的姿态,他们很快就能够接纳你。 当然真诚这种东西是需要时间去证明,倒是大方只要有钱就足够了。不管是这个时代还是原来的世界,烟酒开路的规则都是行得通的。既然有美国人愿意出钱,吴川自然不会为他节约什么,于是从门卫到普通的抄写员,都开始喜欢起了这位出手大方的中国人来了。 不过守着档案室的老头看着今天有些魂不守舍的吴川两手空空到来,倒是有些不满了起来。他直觉的认为没有携带食物或伏特加的吴川,是对自己有所亏欠的,于是从吴川手中硬是要去了半包香烟,方才满意的走回自己的房间。 倒是叶纳林.伊凡尼奇看出了今天的吴川心事慢慢,于是并没有过多的打扰人他,两人便安静的在档案室内继续翻看起了,堆积如山的文件来了。 将近中午的时候,叶纳林将挑出的十余份文件放在了吴川面前,吴川略略翻了一遍,从中抽出了两份,然后和自己收集起来的六份文件合在了一起交给对方道:“今天就把这些文件抄录下来吧。” 叶纳林.伊凡尼奇答应了一声,便拿起吴川挑出的两份文件先放回架子上去了。他把这两份文件放回架子时,翻了翻文件的内容,终于确定吴川挑选的标准是按照村子来选择的。不过他可没想过要询问吴川这么挑选的目的是什么,在办公室干了这么久,叶纳林还是知道无知是一种幸福这句格言的。 将文件送往楼下的抄写员办公室后,叶纳林犹豫了一下便向吴川邀请道:“吴,马上就是中午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天不如上我家吃一顿便饭吧。这些天都受你照顾,我妻子一直都想招待你一次。” 心事重重的吴川也正好不愿意回旅馆,听到了叶纳林的邀请之后,他立刻点了点头说道:“那真是太好了,伊凡尼奇。我正想着要多了解一些这座城市,能够去您府上作客,真是求之不得。” 叶纳林赶紧摆着手说道:“我家哪是什么府上,只要你不要嫌弃我家太过简陋就好。如果您没其他事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就走,我还可以顺便去市场一趟。” 叶纳林.伊凡尼奇的家在城市西南方向,距离自治会大楼路程,比吴川住的旅馆到自治会大楼要近个二、三分钟的路程吧。这里是本县工厂较为集中的区域,因此住在这里最多的还是工人家庭,剩下一部分是如叶纳林这样的市民家庭。 在路上时,叶纳林终于向吴川聊起了自己的家世。他家原本是鞋匠出身,直到他祖父那一辈开始进入衙门当了一名办事员,家族才开始脱离鞋匠这一行当。原本他的家境不错,在城内有着一大块地皮,随着本城的发展这块地皮也给家中带来了不小的收益。 不过也就在那个时候,祖父开始头脑发热,试图将父亲送入军队谋一个出身,从而让家族再进一步。但他父亲在军中任职时出了差错,不仅丢了职务还要赔上一大笔钱,于是祖父不得不将地产廉价抛售,家道随即中落了下去。 更为糟糕的是,他的父亲在军中并没有学什么好,反而带着一身坏毛病回到了家乡,于是家中的境况就更是一年不如一年,甚至于他中学刚一毕业就不得不出来做事,以至于丧失了上大学的机会。 随着叶纳林把埋藏在心头的往事一点点的吐露出来,一向沉默寡言的他,此刻倒是变得有些健谈了起来。在边上安心倾听的吴川一直保持着沉默,因为他知道对方对他说这些并不是期待得到他的同情,而是只想想一吐心中块垒罢了。 就好像他一个人在魔都打拼时,总会有那么一两天,感觉心中郁闷的紧,想要找个人好好的吐吐苦水,以排遣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和孤独一样。看叶纳林的样子,似乎到真是把他当成了真正的朋友,吴川心中如是想着。 到了距离叶纳林家中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叶纳林突然停下了脚步,对着吴川说道:“那边就是这附近街区最大的一个食品杂货市场了,不管是生熟食物还是日用杂货,都能在里面购买到。我们进去看看吧。” 吴川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事实上他也的确很想见识一下,这个时代俄国的农贸市场是个什么样子。只是带着猎奇心理的吴川进去之后就失望了,除了地面脏乱了一些,设施落后了一些,这里和后世的农村集市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们来的似乎不是时候,这个时间段内市场基本没什么客人,因此不少摊主都已经收摊了,除了那些杂货铺子。这里的菜摊子是一整条水泥板架在砖砌隔墙上建立起来的,这场景倒是让吴川回忆起了过去国企厂家属区的菜市场了。 就在他颇为怀旧的在市场东瞧西看时,叶纳林已经停留在了一个肉贩子面前,挑选起羊肉来了。 第三十五章 不过这个时候吴川却看到了隔壁猪肉铺子上摆放着的一堆蹄尖,他赶紧拉住叶纳林问道:“伊凡尼奇,你们家可有什么忌口的吗?” 叶纳林顺着吴川的目光看去,不由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们家倒是没什么忌口的,可是猪肉比羊肉难吃多了,而且我刚刚还买了萝卜,米沙做羊排炖萝卜可是相当拿手的…” 听到叶纳林家中没有忌口,吴川顿时安下心来了。这些天他吃俄国的熏肉红肠,可真是吃腻歪了。旅馆餐厅中难得有一个猪肉做的菜,也是以烧烤为主。看到这些蹄尖之后,他觉得应该炖上一碗蹄花汤慰劳自己。 “下次,咱们下次再吃米沙做的羊排炖萝卜,今天先尝尝我的手艺。”吴川说着便走到了猪肉铺子前向老板问道:“这些蹄尖怎么卖?” 猪肉铺的老板打量了一眼吴川的穿着,有些诧异的说道:“3个戈比两只,你要是都要了,20个戈比全拿走好了。” “20个戈比?20个戈比我都能买一磅牛肉了,何必啃这些骨头呢?吴,要不我们还是买牛肉炖萝卜好了。”吴川还没开口,听到猪肉铺老板开价的叶纳林已经忍不住叫了起来。 猪肉铺老板听到叶纳林的话语后,顿时看着吴川主动降价道:“好吧,好吧,看在您第一次上门的份上,这里16只蹄尖,您给15个戈比都拿走,就当大家交个朋友好了,这价可真是全市场最低的了…” 吴川拦住了想要继续拒绝的叶纳林,对着老板说道:“交个朋友这话我爱听,就算看在您的面子,我也不能不把它们带走了,请给我弄个东西包一下吧…” 当吴川提着用麻绳和报纸包裹起来的蹄尖走出市场时,叶纳林还在边上有些不安的说道:“要不我们再买一点羊排吧,这要是做坏了,还有个备选。” 吴川充满自信的安慰他道:“不用,这个蹄尖虽然砍的有些短,但这里起码也有五、六斤的样子,足够我们吃上一顿的了,没必要再去买什么羊排,相信我好了…” 看着吴川自信满满的样子,叶纳林也不好说什么了。他实在不明白,这些难以处理短毛,且没什么肉的蹄尖,究竟有什么可吃的。这种猪身上的下脚料,除了那些家境极为贫困的家庭想要尝尝肉味,基本没什么人会去买。 看着刚刚那个肉铺老板迫不及待的打包出售,叶纳林就知道,假如吴川不买下这些蹄尖,老板大约也只能拿回去喂狗了。用这样的食物招待客人,他心中很是不安,唯恐传出去成为街坊们的笑柄。 不过还好现在是中午,街上并没什么人,大家现在都在工厂里上班呢。而他也确实不敢过于违背吴川的意思,毕竟这些日子对方可是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他只能尽量想法子弥补这顿午饭的缺陷,免得让吴川到时没什么可吃的。 叶纳林看到街头的面包店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请吴川稍等片刻,自己跑去面包店内买了三磅白面包和一罐蜂蜜,足足花了他35个戈比。有了这两样食物,哪怕吴川将蹄尖炖萝卜做坏了,今天的午餐也不会过于尴尬了。 叶纳林.伊凡尼奇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姐姐嫁给了省城的一名小官吏,而哥哥则在省城火车站担任了一名调度长,于是他的父母亲便跑去了省城和哥哥住在一块,把县城的老宅和一间门面房交给了他。 老宅是一个带着前后院子的12间房间的两层小楼,叶纳林.伊凡尼奇一家自己住了一层,另外一层六个房间则出租了出去,每个房间月租约在2-3个卢布,院子里建有厨房和浴室作为公用。另外一间门面房则租给了街坊,用来开设杂货铺子,每月大约11个卢布。 也就是说,光是房屋租金,每月就有25个卢布,相当于叶纳林一月的工资了。可是这些钱并不属于他,而是要按时寄给省城的父母亲的。于是叶纳林除了白住着这个老房子外,并没有从父母那里获得什么补贴。 他的妻子并没有固定工作,只是靠给房客们供应伙食或是不定时的接一些在家缝补的杂活,以补贴家用,这让支撑着一家大小的叶纳林平日里过的紧巴巴的。也只有遇到了美国人采访这档子事,他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对于吴川来说,给他一些抄写的工作,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于叶纳林来说,却是一笔意外之财,让他的家人能够过的稍微幸福一些的大事件,这也是他对吴川充满感激的原因。 只不过叶纳林突然邀请吴川回家吃饭,倒是让他的妻子吓了一跳,毕竟她可什么都没有准备。特别是这位中国人还带了一大堆没什么可吃的蹄尖过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准备这顿午餐了。 就在她将丈夫拉到一边询问时,叶纳林挠着头伤脑筋的说道;“你一会做上一道红菜汤,然后去柳德米拉家的杂货店买一些腌青鱼回来,这样就算他把蹄尖炖萝卜做坏了,起码我们还有菜肴招待他。” 米沙有些担忧的看着丈夫问道:“可这样是不是过于简陋了?你不是说过他是一位贵人吗,要不然我再去卖一点熟食回来?” 叶纳林摇着头说道:“城内的熟食,不会有比他所住的旅馆餐厅做的更好了。如果我们特意去买这些熟食,他未必会喜欢。吴是一个很好相处的朋友,我们还是以朋友的方式来招待他吧。” 米沙看了看正弯腰和女儿娜塔莎说话的吴川,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那么我先去同薇拉说一声,让她把腌青鱼给处理一下,然后回来做红菜汤。至于你,现在去帮一帮你的中国朋友,顺便让娜塔莎安静一些,可别让她去烦客人了…” 虽然是第一次来叶纳林家,但吴川却感觉这里挺眼熟的,就像他回到了乡下的爷爷家一般,当然是指没有村改之前的旧房子。一道一人高的黄土加卵石夯成的围墙围起的院子,前院是晒衣服和人活动的场地,而后院则是一处菜园加牲口棚,如果不是院子中间这二层砖木小楼的风格太过俄国化,他真觉得这和过去中国的乡村大院没什么区别。 不过在1910年的俄国,这样的大院在克拉皮文县也算是中等人家了。这一街区更多的,还是那种成排靠在一起的单层木屋,数家共用一个卫生间和厨房,可比这种独门独院的建筑环境差的多了。 就在他打量着这大院时,一名六岁大的女孩也在打量着他,吴川察觉到女孩的目光后,正想弯腰逗一逗叶纳林的女儿时,娜塔莎却伸手指着他说道:“我知道了,你就是爸爸说的那个红肠叔叔…” 吴川僵住了,他脑子里有些凌乱,这红肠叔叔是个什么说法,他不得不小心的向小女孩问道:“你为什么认为我是红肠叔叔?你爸爸是怎么形容我的?” 娜塔莎抱着一个碎布缝制的娃娃,一边歪着头向吴川说道:“这两天爸爸每天都带红肠回来,我问爸爸红肠是哪来的,他说是叔叔给的。以前爸爸带回家的叔叔我都见过,他们从来没带红肠来我家过。你这位叔叔我第一次见,应该是你给的红肠吧?你把红肠藏在什么地方,能给我一小根吗?” 娜塔莎虽然很可爱,但是她给人起外号的本事,可让吴川哭笑不得,他不得不哄着小女孩说道:“叔叔今天没带什么红肠,下次我再给你带好不好,今天我给你做好吃的。不过娜塔莎,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你能不能只叫叔叔,别加红肠两个字。” 娜塔莎答应的很爽快,“好的,红肠叔叔。那你什么时候再来我家?” “…”吴川:“好吧,就算我不来,我也带给你爸爸,让他替我带给你。” 娜塔莎咬了咬手指头,吞了吞口水后问道:“还是带红肠么,叔叔?” 吴川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些抽筋了,他赶紧摇着头说道:“不,不要红肠。我给你带熏肉,不,还是烧鸡,算了这都没什么可吃的。我给你带巧克力,下次你见了我,叫我巧克力叔叔好不好?” 娜塔莎这下有些兴奋了起来,她向吴川追问道:“叔叔,你说的巧克力,是不是那种黑黑甜甜的糖果…” “好了,娜塔莎,别缠着叔叔了。你去边上玩,爸爸要和吴叔叔准备午饭了…”叶纳林终于在关键时刻出现,把女儿赶去了一边。 吴川这才松了口气,他发觉和这个小女孩聊天,还真是能够让他忘记一些焦虑呢。 第三十六章 如何处理蹄尖,吴川是驾轻就熟了,先用火烧毛,然后用刀刮去毛渣,再用清水清洗一遍,干净白嫩的猪手就显露出来了。作为一个经常自己做饭改善伙食的城市漂泊者,这应该算是生存必备的技能了。 只不过这里可买不到生姜和黄酒,所以吴川也只能用伏特加和其他配料来拼凑了。还好蹄尖炖萝卜,主要还是在于清理干净蹄尖和一个炖字,对于配料什么的倒也不是那么讲究。 让吴川感到惊喜的是,叶纳林家的厨房里有一个砌筑的灶头,这种烧柴的土灶,倒是和中国旧时乡村里用的土灶差别不大,他对于能够炖出一锅理想中的美味就更有把握了。 只是叶纳林请他过来,可不是请他来当厨子的。之前没人会处理蹄尖,所以吴川非要亲自动手,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一边陪着吴川打个下手。等到烧火的阶段,他就死活不让吴川继续在厨房呆下去了,说这里应该让给女人来处理了。 虽然有些不放心自己这锅蹄尖炖萝卜,但是看着手足无措的叶纳林妻子和坐卧不安的叶纳林,吴川也知道自己的举动似乎确实不大适合这个时代的风俗,他只能恋恋不舍的向米沙交代了一下火候的掌握,才跟着叶纳林走出了厨房。 叶纳林邀请他先去屋内坐着喝杯茶,吴川一边答应着,一边走向了门口的水槽,准备洗一洗手。虽然在西欧国家,城市供应自来水已经成为了文明社会的一种标志,但是在疆域面积辽阔且地区经济发展极不平衡的俄罗斯,自来水的供应距离普及的程度还很远。 虽然图拉作为俄国欧洲中部的工业省份,连克拉皮文县这样的县城都供应上了自来水,但这种供应并不是全面普及。城内较为贫穷的街区,只能几十户人家共用着一只水龙头;条件稍好一些的街区,才能做得一户一只水龙头;只有县内真正的上层家庭,才能重新改造自己的房子,把自来水管道接到住宅内使用。 至于自来水的品质么,吴川觉得还算是可以,不过还达不到直接饮用的程度。就在他洗完手离开水槽时,一名女孩也捧着一个瓷盆从门外快速的走了进来,“米沙大婶,你要的腌青鱼我弄好…” 正叫嚷着的女孩突然看到了门口处的吴川,她的叫嚷声曳然而止,眼中露出了一丝慌乱,接着脚下就踩了空,身体向地面趴了下去。 距离女孩不过两三步远的吴川看到这个情景,顾不得擦拭手上的水迹,赶紧快步跑上前去,口中对女孩提醒道:“小心…” “幸好,幸好我身手敏捷,总算没把鱼撒在地上。”吴川双手紧紧抱着一个盛着腌青鱼的瓷盆,欣慰的对叶纳林说道。 叶纳林看了看趴在地上的薇拉,又看了看了站在少女身边抱着盆子庆幸不已的吴川,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薇拉,你怎么摔倒了,给大婶看看,有没有摔坏什么地方。”听到声响从厨房出来的米沙,看到摔倒在地的少女,赶紧跑了过来把柳德米拉扶了起来。 眼泪汪汪的柳德米拉,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起身后便紧张的看起了自己的衣服。幸好叶纳林家的前院是一片平坦的泥地,她的衣服前摆除了沾上一大片的泥垢外,倒也没有什么破损的地方。 不过对于这件今年桦树节才做的新衣服,她一向都是极为爱惜的,这才穿了第二次就被弄成了这样,柳德米拉的心灵遭到了重创。这一刻她再也顾不得,眼前的中国人正是被她两个哥哥抢劫的苦主这回事了。 像吴川这样典型的东方面孔,本城可是极为少见的。当柳德米拉看到吴川的第一眼,就立刻想起了那个被两个哥哥打劫的中国人身上去了,这一心神恍惚才令她一不小心踩空摔倒在了泥地上。 “为什么你不伸手扶助我,反而去接住了盆子?难道你看不到,我都要摔到地上去了吗?”柳德米拉瞪着中国人气急的质问道。 看着面前如泥人一般的少女,吴川也颇为心虚的退了一小步,方才说道:“我要更正一下,你刚刚不是快要摔到地上,而是已经半个身子落地了。 我觉得你的衣服既然已经脏了一半,也就没必要再去抢救了。但是这盆腌鱼看起来还能抢救一下,我就先救它去了。我想你应该理解,衣服脏了还能洗,腌鱼要是掉在了泥地上,可就不能吃了…” 旁观的叶纳林夫妇:“…”至于少女柳德米拉更是气的向他挥舞着双手泥说道:“衣服脏了可以洗,那人要是摔坏了呢?看看我手臂上的擦伤,难道你就不内疚吗?” 看着少女手上的烂泥,吴川的脸色终于有些变化了。他此时终于想起,自己身上定制的外套价值12卢布,他穿了大约还不到五天,要是被气昏了头的少女现在扑上来,他可又没有外套可穿了。 “冷静,冷静一些。好吧,我承认刚刚自己是失误了,不该在腌鱼面前忽略了你。不过你不要太过上火了,这只是一场意外,下次我一定会注意先扶人的…”吴川额头开始冒汗的说道。 这时叶纳林的妻子终于反应了过来,她伸手拉住了快要气晕了的少女,对她劝说道:“薇拉咱们还是先去洗一洗,大婶给你找一件旧衣服先换上,先把衣服给洗了。多可惜,多漂亮的衣服,这上面的泥巴要是干了之后就不好洗了…” 柳德米拉的注意力顿时被引偏了,她担心的向米沙问道:“米沙婶婶,这衣服上的烂泥能够洗干净吗?我还想穿着它参加…” 叶纳林迅速的从呆呆站在那里的吴川手上夺走了装着腌鱼的盆,将它放在了厨房外的木台子上,然后对着妻子交代了一声,便拉着吴川赶紧回屋子喝茶去了。 进入了房子的玄关之后,吴川方才后知后觉的向叶纳林请教道:“我刚刚接着盆,不去扶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走在前头的叶纳林对他耸了耸肩说道:“妥不妥当的,这得要看各国不同的社会习俗了。在我国的话,您刚刚的行为要是传扬了出去,这可能会让您不受社交场所的欢迎。对于女性,我们还是应当保持一定的礼貌的…” 好吧,虽然叶纳林说的很委婉,但吴川还是迅速的听懂了对方对自己的批评。他很明智的岔开了当前的话题,转而称赞起了对方家中的客厅。从这间装修的相当有水准的客厅,吴川还是能够确认,叶纳林刚刚在路上的话语并不是吹嘘,起码人家祖上真的阔过。 不过从这空空荡荡的客厅来看,这家也的确是衰落了,因为现在客厅里摆放的家具,怎么看都配不上这间客厅原本的装修,显然有人将这里的好家具给典卖了出去,换成了现在这套廉价且不成套的桌椅。 在自治会的档案室内,吴川和叶纳林倒是可以无话不谈,但是坐在叶纳林家中,两人才发觉彼此之间似乎没什么可谈的。谈公事好像不太合适,谈私事两人互相了解的并不多,谈爱好双方好像还没熟悉到这种程度。 于是吴川和叶纳林谈了一阵天气之后,最终还是把话题落在了这幢房子上,也只有谈论这幢房子,双方才会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 这一番攀谈,倒是让吴川知道,原来他们家的六间房都租给附近的纺织厂女工,本县的纺织业虽然不及省城,却是相邻县中算是不错的产业了。整个县城有近4家纺纱厂,大的工厂雇佣的工人起码超过了200名,小的也有五、六十名工人。 成年女工一个月大约挣12-14个卢布,未成年女工一个月大约挣7-8个卢布。不过一个女工一个月的伙食,也要花去5个卢布上下,加上工厂提供的宿舍并不免费,因此未成年女工基本没什么结余,而成年女工一个月也最多剩下4-6个卢布而已。 可即便是如此,只要手头宽裕一些,这些女工也要从工厂的宿舍内搬出来。因为厂里的宿舍不仅破旧脏乱,还常常有工头或流氓去骚扰她们。再加上住在外面,好歹还能单独开伙,给自己补充一些营养,于是像叶纳林这样的好人家的房间就特别热门了。 住在这里不仅能够好好的休息,还有着干净的洗浴间。对于那些从乡下来的姑娘来说,这里就是她们所憧憬的城市生活了吧。 第三十七章 虽然吴川觉得蹄尖炖的时间还是短了些,不过汤里的萝卜味道却相当的不错。不管桌上的其他人满不满意,吴川对于这道菜还是相当喜欢的。 相对于俄餐的酸、辣、咸、甜口味,这道蹄尖炖萝卜可谓是相当清淡爽口了。虽然吴川并不拒绝吃辣,但作为一个江浙人,他还是喜欢清淡的口味。这二十多天里,俄式大餐可是真让他吃的腻味死了。 其实吴川是多虑了,他做的这道蹄尖炖萝卜,水准已经超过叶纳林夫妇最高的想象。不仅他们的女儿娜塔莎吃的满嘴是油,就连被米沙强留下来的柳德米拉也吃的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在欧洲诸列强中,俄国这个位居末位的列强,实质上还是一个农业国,粮食、肉、奶的产量为欧洲各国之冠。但俄国人民自己可享受不了这些丰富的粮食和肉、奶,大部分的产量都要出口到德国、英国以换取宝贵的外汇,从而再进口俄国所需的机器和工业品。 像叶纳林这样,每月拿25卢布的基本工资,加上一点外快的话,一年能拿350-400卢布,这差不多算是仅次于铁路工人的高工资了。普通工人的年薪,大约在250-300卢布之间。可是想要养活一个五口之家,一年至少也不能低于400卢布,否则就无法保证家人的温饱。 在这样的工资水准下,普通工人家庭的餐桌上,主要还是以素食为主,而即便是叶纳林这样的小公务员家庭,也不过是保证节假日能够吃上一顿肉食罢了。因此这种廉价的蹄尖居然能够做出这样的味道,已经让在桌的几人非常惊讶了。 特别是小女孩娜塔莎,自己吃的开心之余,还不忘悄悄对着妈妈说道:“妈妈,我们应该给柯金哥哥留一份,他现在在学校可没法吃到这么美味的萝卜汤,这可比酸奶油红菜汤好吃的多…” 米沙微笑着对女儿说道:“没关系的,娜塔莎。妈妈已经学会了怎么炖这道萝卜汤,就算吃完了,明天妈妈也能重新做过…” 听见了母女两人对话的吴川,马上插嘴道:“要是有黄豆的话,你可以用黄豆换掉萝卜,炖的时间久了,然后可以放凉当肉冻吃,绝对比肉皮做的肉冻要好吃的多…” 因为美食而怒气渐消的少女柳德米拉,听到吴川的话语后,不由火气又上来了,她对吴川嘲讽的说道:“这位先生,您在中国难道是一个厨子吗?或者,除了食物之外,你大约就没什么可关心的了吧?” 吴川却并没有听出少女的嘲讽之意,他一边将最后一块面包塞入嘴中,一边满不在乎的回答道:“不,我只是一个厨艺爱好者。我觉得,一个人如果连一日三餐都不关心,他还能够热爱自己的生活吗?” 叶纳林不愿再看这两个人在餐桌上争吵下去了,他看到吴川已经用餐完毕之后,干脆向他邀请道:“不如我们上楼小坐一会,这里便交给米沙她们收拾吧。” 吴川起身向米沙感谢了招待,这才跟着叶纳林上了二楼,算是结束了和柳德米拉的斗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原本是一处外挑的露台,不过这里被叶纳林改成了自己的书房兼接待友人的地方。 虽然靠墙的两面竖立了两排贴墙的书架,不过架上的书籍并不多,倒是许多报纸刊物在书架下方叠的满满当当的。虽然这个时代的印刷机器已经极为发达了,但书籍依旧不是一种普通的日用品。 当然这也同当代的职业作家人数过少有关,虽然工业革命这一百年带来的物质生产力,超过了过去上千年的总和,但人的思想可并不是那么容易跟上物质生产能力的。因此出版一本有意义的书籍,对于出版社来说也还是相当慎重的大事。 在美国、德国出版业兴起在图书上明码标价的风潮之前,19世纪出版的图书大多是按照市场进行议价的。而图书的明码标价,使得欧洲出版的图书价格起码降低到了过去的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价格。不过在俄国这类图书的价格,也依然在一卢布到五卢布之间。 叶纳林的书架上有着将近40余本书籍,这已经算是一笔相当不错的财富了。至于报纸的价格,自从发明了往报纸上刊登广告的方法后,一份商业报纸已经从过去的几十个戈比,下降到三、五个戈比。不过作为抄写员的叶纳林,还有着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自治会订阅的报纸过期后,他还能够以废纸的价格买回来收藏。 这也是为什么,叶纳林的书房内报纸刊物要远远多于书籍的原因了。此外,书架上还有着数十本自己装订起来的自制书,吴川稍稍翻了翻,原来是手抄本。看来为了省钱,叶纳林倒是想尽了办法。 就在吴川翻阅着这些手抄本时,一张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文章从一本手抄本中掉落了出来。吴川从地面上捡起了这张剪报,无意间撇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刚好看到这么一句话,“…无产阶级为爱国主义的幻想所迷惑,…这种思想完全支配了公社的社会主义者,例如布朗基这位公认的革命家和社会主义的热烈拥护者,竟找不出比资产阶级高喊的口号:祖国在危急中!更合适的名称来为自己的报纸命名…” 吴川下意识的停止了放回剪报的动作,转而看起了文章的名字,公社的教训。这文章似乎挺有趣,他一边想着,一边从头开始看了起来。到了文章的末尾,作者的名字:尼.列宁,便跳入了吴川的眼中。 就在吴川还在想着这个尼.列宁究竟是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列宁时,捧着茶具上来的叶纳林看到吴川站在书架边,不由一边将茶具放在桌上,一边向他说道:“我这里的书并不多,不过你要是有没看过的,可以尽管带回去慢慢看,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吴川也不客气,转过身来对着他说道:“那真是太好了,这张剪报上的文章,我有一大半没读懂,你能不能替我念上一遍?” 第三十八章 转过头来的叶纳林看着吴川手上的剪报,身体顿时僵住了,脸色也刷的惨白了起来,就在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吴川时,却见对方放下了手中的剪报,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小心,水都满出来了啊…”吴川一把握住了叶纳林手中的茶壶,制止了他继续往已经满了杯子里继续注水。 叶纳林这才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的将茶壶放到了一边,然后找出了一块抹布手忙脚乱的擦拭着桌上的水迹。 将桌子上的狼藉清理好之后,叶纳林的脸上方才稍稍回复一点血色,他站在吴川面前犹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诚惶诚恐的向对方说道:“那份,那份剪报…” 看着叶纳林双手紧紧抓着抹布,用力的连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浮现了出来,而他本人却毫无自觉的样子,吴川想着这个尼.列宁恐怕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列宁了。 想了想,吴川便对着叶纳林单刀直入的说道:“我并不认为收藏列宁先生的文章是一种罪过,所以伊凡尼奇你不必这么紧张。如果你不愿意为我朗读的话,我们不如就忘了它,聊一聊别的,怎么样?” 叶纳林就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之人,赶紧顺着吴川的话语爬了上来,有些语无伦次的向他说道:“是,是的,我们还是聊一聊别的。您知道,我并不是因为赞同列宁的主张才收藏他的文章的…真的,请您相信我,我还有两个孩子…” 看着情绪快要崩溃的叶纳林,吴川知道今天的拜访应该结束了,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后说道:“好吧,伊凡尼奇,请振作一些。我看你下午还是在家休息半天,好好恢复一下精神,自治会那边我会替你请假的。” “求你了,我的妻子和孩子都需要我,我决不能被流放到边疆去…”叶纳林突然抓住了想要转身离去的吴川的胳膊,涕泪俱下的继续讨饶了起来。 叶纳林的软弱和低声下气,反而让吴川隐隐有些厌烦了起来,不过看着他恐惧的发抖的身体,和双眼中的绝望,吴川叹了口气后,转身抓住了对方的肩膀小声的告诫道:“醒醒,伊凡尼奇,你是想让楼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吗?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可不是沙皇的秘密警察,我是不会把你看了什么,或是想了什么,就把你怎么样的。如果你还想和过去一样,好好的照顾妻子和孩子们,就干脆忘了这件事…” 在吴川的安抚下,叶纳林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了一些。两人默默的坐下喝了一杯茶后,吴川便起身告辞了。当叶纳林送吴川下楼,楼下的娜塔莎正和少女柳德米拉玩的正快活,而叶纳林的妻子米沙也忙着收拾餐桌。这种平淡的家居生活,和刚刚楼上书房内的压抑气氛,真是有着天壤之别,看着这一幕的吴川,心里算是轻松了几分。 在吴川的坚持下,感到精神有些不济的叶纳林终于决定在家休息上半日,而小女孩倒是自来熟的黏上了吴川,有些不太愿意放他走,直到吴川再次承诺下次会给她带些巧克力过来,她才放吴川离开。 边上的柳德米拉虽然还没完全消气,不过她倒是从米沙婶婶那里听说了,这位中国人似乎是什么报纸的记者,这就让她有些胆怯了起来。毕竟自己的两个哥哥打劫过对方,还把对方的东西给砸坏了。她心中有些不安的想着,要是让吴川发现了可怎么好,因此她倒是巴不得吴川快些离去。 不过柳德米拉显然高兴的太早了,米沙婶婶很快就将一个搪瓷提盒交给了她说道:“你也该给你父亲送饭去了,你叶纳林叔叔有些不舒服,所以你也顺便带我们的客人走去大街,路上可千万别顽皮啊…” 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吴川和提着饭盒的柳德米拉向街口走去,叶纳林有些担心的向妻子问道:“为什么让柳德米拉给吴带路,这点路我还是走的动的,他们两人似乎天生有些不合,路上不会再吵起来吧。” 米沙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便推着他回家道:“你还是别关心别人了,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脸色这么难看,快回去躺一会。让柳德米拉给吴带路,就是想让他们好好相处,不要把刚刚的疙瘩记在心里啊…” 米沙大婶的心意是好的,不过吴川和柳德米拉两人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好好相处。吴川一边担心着叶纳林,一边担心着自己,心事重重的他都顾不上和身边的少女说话。而柳德米拉一边祈祷两个笨蛋哥哥不要这个时候跑回来,一边思考着今后要怎么避免吴川再来这个街区闲逛。 两人各怀心思,因此一路上根本没有说过几句话,倒是白白浪费了米沙大婶相让两人好好相处的美意。 吴川若有所觉的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突然停下站在那里的少女,有些茫然的问道;“怎么了?奥,是提不动了吗?要不我来提吧。” 看着快要分手才想着帮忙自己的中国人,柳德米拉觉的自己的牙根有些发痒,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迟钝的男子。毕竟她还是知道自己是长的不错的,因为从小到大邻居街坊家的男孩子们可没少围在她身边献殷勤。 吴川刚刚一路上一直无视她,到了现在才想要帮自己,她很怀疑这是不是对方在故意引起自己的注意了。不过她实在是不想和这个男人有什么交集了,于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说道:“往这边走到头,再向东过两个街口,就能看到自治会的大楼了。我父亲的店在左边,所以我们该分手了。” 吴川打量了一下周围,才发觉自己正站在一个Y路口,他判断了一下方向,知道柳德米拉并没有欺骗自己。 “奥,那咱们就在这里告别了。”吴川向柳德米拉点了点头说道,他在原地又踌躇了几秒,方才又开口向少女道歉道:“刚刚是我做的不大妥当,真的很抱歉。” 柳德米拉双手提着食盒,歪着头看着说完就调头离开的吴川背影,感觉落荒而逃的对方似乎是有些害羞了。“真是个怪人。不过总算是走了,最好是永远也别见了啊。”少女一边想着,一边拐向了左边的街道。在9月午后和煦的阳光照射下,少女的脚步变得轻快了起来,连她身后的影子都在欢呼跳跃着。 第三十九章 警官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正带着一名巡警执行日常的巡逻任务,或者应该说是午后的消食散步。 和俄国的其他地方相比,克拉皮文县确可算是一个比较宁静的城市了。除了05-07年,自由派精英煽动民众对抗沙皇陛下,要进行什么社会改革,扰乱了整个社会秩序。就连克拉皮文县都跑来了莫斯科和省城的大学生,在这座城市煽动工人和农民争取什么民主选举,想要在本县建立一个真正的人民议会。 对于这些头脑发热的大学生的行为,米哈伊尔是嗤之以鼻的,他认为这些年轻人简直就是昏了头了。要知道,虽然本国的教育事业在过去20年里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大学教育已经不再为贵族所垄断。 但是,今日的大学生也依然是俄国官吏的预备役。木匠之子米哈伊尔最大的梦想也不过是成为一名十四等文官,从而提升自己的阶级。而这些大学生们,只要一毕业就能从十四等文官开始起步。 米哈伊尔实在是不明白,这些未来的俄国精英们究竟还有什么对这个体制不满的。只要他们安心的遵照沙皇陛下定下的规矩当官,这个国家的权力迟早都会落在他们手中,为什么还要去煽动民众去反抗沙皇陛下呢? 更何况,这些大学生们虽然领导煽动了群众反对沙皇,但是考虑到他们身后的家族和社会关系,在他们所谓的社会革命失败之后,这些人不是被赦免了,就只是被流放到边疆。没有哪个官员会冒着和同僚翻脸的风险,非要把这些官员们的子弟送上绞刑架。 可是那些没有后台的工人和农民,最终却都被判处了绞刑。哪怕有些人只是在大学生的煽动下,跟在学生们的后面喊了喊口号,但为了震慑群众,法庭还是遵照了斯托雷平阁下的指示,把他们吊死在了城门口。 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觉得,革命不过是这些官员子弟闲的发慌弄出来的恶作剧,只有那些单纯的人才会去相信这个。只不过现实很快就会教育这些愚蠢的群众,老爷们的娱乐可不是穷苦人能够参与的。别人也许只是被流放,但你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警官米哈伊尔觉得,什么革命和民主都不过是幻梦,终究还是权力掌握着一切。毕竟老爷们都是天生的,不是贫苦大众喊一喊口号,就能同老爷们平起平坐了。 每日午后安静的在自己管辖的街区巡视一圈,对于米哈伊尔来说就是一天中最大的乐趣了。就好像他小时候听说过的童话一样,只有狮子才能这样威武的巡视自己的领地,而那些连眼睛都不敢和他对视的平民,就像是他领地中的麋鹿和兔子。看着这些人显露出来的恐惧,他才能觉得自己是强大而有力的。 就在米哈伊尔背着手意满志得的看着自己的领地时,跟着他身后的巡警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长官,你看街对面。好像那个中国人遇到麻烦了。” 吴川这个中国人的名字,现在在本县的警察局可是无人不知了。一个美国教授的失踪案子和一个吴川被本城地痞打劫的案子,可是让本县的警察受了不少苦。直到现在局长还追着他们尽快将抢劫吴川的匪徒缉拿归案,为此都不知训斥了他们几回了。 也因此,警察们已经将吴川视为了需要保护的本县要人之一。现在看到对方似乎遇到了麻烦,这名巡警就忍不住提醒自己的上司,深怕对方出了什么事再让自己受罪。 米哈伊尔停下脚步向对面观察时,他的部下已经再次向他汇报道:“是乌沙科夫帮派的别连科兄弟,那个弟弟可凶悍的紧,我们是不是赶紧过去阻止一下,要是让他们打了中国人,局长又该找我们麻烦了。” 米哈伊尔却伸手拉住了他,双眼紧盯着对面说道:“先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现在过去冲突都没起来,他可记不住我们是谁,谢尔盖上尉可是很重视他的…” 吴川面对自己陷入的这个麻烦,真的觉得很是无语。他刚刚好好的在街边走着,路过这家杂货店时,就听到店内一阵争吵声,然后一个妇人就飞了出来。正想着心事的他,随即就想起了对于柳德米拉犯下的错误,于是这一次他终于伸手接住了飞出来的妇人,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只是他这一伸手,没想到就卷入了是非之中。这名被他及时扶住的妇人,抱着一块茶砖,拉着他的手大声的哭诉了起来。而于此同时,从店内走出了一高一矮两名男子,指着他破口大骂,让他赶紧滚蛋,不要乱管闲事。 老实说,吴川真没想管这个闲事,他只是纯粹路过这里,顺手扶了脚下的女人一把而已。事实上,他的心思刚刚都放在了叶纳林为什么会保留列宁的文章一事上,所以才没有发现这里有异常状况,否则他早就绕路了。 一开始,吴川以为这两名男子是放高利贷的,所以跑人家店内来追债来了。但是听着这名妇人断断续续的哭诉,才发觉事情并不是这样。似乎这两个人是什么黑帮分子,过来收这家店拖欠的保护费的。 只是本店的店主生了急病,杂货店根本没有钱交保护费,这两人把店内的零钱都搜刮光了,也不过才凑了7个卢布18戈比。于是这两人决定再拿点值钱的货物抵押,就顺手挑了一块茶砖。 不过这个时候老板娘不干了,她说保护费一共也就八个卢布,这块茶砖是店内最上等的货物,价值三个卢布。对方要拿走茶砖,就该退回她2个卢布18个戈比,否则这不是在光天化日下打劫吗。 哪两个来收保护费的黑帮分子当然不干,他们放进口袋里的钱什么时候吐出来过。他们又不是来买东西的,是拿茶砖抵账的,自然不会照着市价估算。于是说不上两句就动起了手,死活都要保住茶砖的妇人,就在争夺之间被摔出了门,然后就被吴川给接住了。 第四十章 吴川已经偷偷打量过杂货店的门面,只是那种居民区小卖店的水准,看起来这样一块茶砖对这家店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但即便如此,吴川也不打算做什么见义勇为的人物。这两名黑帮分子在这家店里闹事,附近的街坊居然没有人站出来劝说,不是这些黑帮分子势力太大,便是这家人平时没什么人缘,怎么看他介入这场冲突都是不理智的。 只是,下一刻一个八九岁的女孩从店里冲出来,扑在妇人身上大哭了起来。看着这个比娜塔莎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吴川终于心有不忍的向两名还想上前的黑帮分子说道:“等一下,我有话同这位老板娘说。” 别连科兄弟倒是停下了脚步,不过两兄弟却把目光盯在了吴川身上,身材较高的哥哥嘲讽着说道:“怎么,日本人,你打算替她出例钱吗?” “什么例钱?我们家已经交了国税、省税和自治税,凭什么还要再向你们交例钱,你们简直就是一群强盗…” “你个臭婆娘看来是真不想把店开下去了,连我们乌沙科夫老大订下的规矩都敢抗议,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今天非要让你尝尝我的拳头。不过站在那边的日本猴子,你可是个男人,怎么样,要和爷爷比试比试吗?” 吴川并不理会两名黑帮分子的挑衅之语,也没在乎妇人对自己的哀求,只是向着妇人平静的说道:“刚刚你说,这块茶砖出价3个卢布是吗?” 这名妇人从刚刚就注意到了吴川身上穿的西服,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物,所以才想着博取对方的同情,让他把这两名黑帮兄弟赶走,最好能够再把对方抢走的例钱拿回来。 但吴川的反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不仅没有同两名黑帮冲突,反而问起了茶砖的价钱,她有些茫然的回答道:“是的先生,这可是V.维索茨基&Co茶叶贸易合伙公司出产的优质茶砖,真正的上等茶砖,3个卢布一点都不贵。” “瞧瞧这个臭婆娘还在糊弄人,在莫斯科这样的茶砖也就出价2.2个卢布,省城不过卖2.5个卢布,你居然还敢开价3个卢布,真是把我们兄弟当成乡巴佬了吗?” 吴川并没有理会两兄弟和妇人之间的争吵,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四、五张纸币,然后点了一张两卢布和一张一卢布的出来交给了妇人。就在妇人紧紧抓着钱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吴川从她手中取过了茶砖道:“3卢布对吧?这块茶砖我买了。” 取过茶砖之后,吴川便想要离去。但是对面个子较矮的黑帮分子却不干了,他一边撸着袖子上前,一边骂骂咧咧的说道:“日本佬你是聋子吗?这块茶砖现在是抵债给我们的,就算你要买,也得给我们钱…” 刚刚站在那里发呆的妇人,现在却机灵的拖着女儿躲在了吴川身后,口中还叫嚷着:“什么抵债给你们的,明明是你们硬抢,这位先生花了钱向我买的。你们这些流氓不要太过分了…” 看着对方向自己伸过来的肮脏的手,似乎想要推开自己,吴川刚想避开却又迅速的挺起了胸膛。虽然他在这个时空呆了也就一个月左右,但他倒是理解了这个时代的一条基本规则。不要轻易和人爆发冲突,真要和人爆发了冲突就不能轻易的退让。 不管是以自由著称的美国,还是以贵族传统自居的欧洲,身为一名绅士就应该具备无所畏惧的品质,这也是上层阶级对于下层阶级所拥有的天然优越感。美国绅士用钱和枪支保卫自己的尊严,而欧洲绅士则以法律和等级制度捍卫自己。 特别是在俄国这样一个专制国家,下层阶级冒犯上层阶级所受到的惩罚,要远远严重于偷盗的罪名。吴川因为要跟随佩奇拜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不免就了解了一些这位伯爵生平的逸事。 于是他就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据说伯爵曾经为一名士兵向法庭求情,士兵希布宁因不堪军官的虐待而打了军官一记耳光,结果法庭却要判他死刑。即便以伯爵的身份替这位士兵求情,可是为了维护等级社会的尊严,这位士兵还是被枪决了。 因此在这个国家,只要是一位绅士,你就不应该对下层阶级退让,这是维护你自身等级体面的方式。换句话说,一个不能维护自身等级体面的绅士,几乎就是自绝于上流社会。 吴川虽然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冒牌货,但他更知道一旦他失去了这层光环的保护,即便美国人不说什么,那位俄国上尉也要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份了。因此面对两名黑帮分子的挑衅,哪怕他心里慌的一比,但面上却依然保持着镇定,伸手推开了对方伸过来的脏手。 “拿开你的脏手,你是想要攻击我吗?混蛋。”吴川对着别连科兄弟的眼睛怒斥道。被拨开手的弟弟还待继续上前,却被哥哥按住了肩膀。 “您最好拿上您的茶砖离开这里,这条街可不是像您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您要是在这里受了罪,可没人知道是谁干的。这是我们乌沙科夫帮的地盘,我们老大可不怕您这样的外来人。我们和这女人之间事,您还是别乱插手的好。” 虽然高个子的黑帮分子态度有所退缩了起来,不过吴川却没有见好就收,他眼睛看向了两兄弟的后方,口中却态度强硬的说道:“真是可笑,如果不是你们非要挡着我的路,我买了东西自然会走。 但是现在,你们刚刚袭击了我,就想这样蒙混过关?乌沙科夫是谁,我不认识。不过本县的警察局长我倒是见过,不如我带着你们去问问他,这座县城到底是沙皇的地盘,还是什么乌沙科夫的地盘…” 较为冲动的弟弟终于听不下去,他抖动了一下身体,从哥哥手下挣脱了出来,然后气势汹汹的想要向吴川扑打过来,“你个黄皮猴子真把自己当老爷了吗?这里可是俄国,不是你们的东方森林。你卡尔金大爷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这是哪…” 一只粗壮的胳膊从后方迅速勒住了卡尔金.别连科的脖子,将他剩下的话都勒在了肚子里。不待西蒙挣扎,一根短木棍就连续而凶狠的敲在了他身上,直到将他打翻在地,失去了反抗能力为止。 梅里科夫.别连科在另一名巡警的注视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弟挨揍,不敢有所动作。除了看到揍人者身上穿的警察制服外,他还认出了施暴者正是本县最臭名昭著的恶棍警察,就连他们的老大都不愿轻易去招惹他。 感到手中摁住的身体不再试图反抗后,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这才停止殴打,松开手站直了身体。他起身后还往躺在地上抽搐的卡尔金身上踢了两脚,并冷冷的看着他问道:“怎么,开始装死了?你刚刚不是很威风的么。这条街是你的地盘?” “呸!”往血迹斑斑的卡尔金身上吐了一口浓痰之后,警官米哈伊尔这才把目光转向了一边站着的梅里科夫.别连科。虽然他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对方,但心生恐惧的梅里科夫已经举着双手求饶道:“我们只是来收规费的,并没有做其他违法的事。” “你当我是瞎子和聋子吗?就算我刚刚没听到你们和这位先生说什么,但是你们意图袭击这位先生,我还是能看得到的。也许我应该把你们两个带回警察局去,关上几天,你们的脑子才会清醒过来。” 将梅里科夫狠狠的臭骂了一段之后,警官米哈伊尔才转头对着吴川和颜悦色的说道:“吴先生,您没有什么地方受伤吧。” 第四十一章 对于米哈伊尔的另眼相看,吴川一点都不感动。对方显然不是对他有什么好感才过来帮忙的,而是敬畏和他在一起的那位俄国上尉而已。显然这位警察一定不知道,其实谢尔盖上尉和他的关系并没有多好,自己不过是沾了美国记者的光罢了。 以这位警察变脸的速度,一旦了解了这个事实,恐怕瞧都不会瞧上自己一眼。所以他如果想要让对方保持对自己的尊敬,还是让他保持这种误会比较好。想要做到这一点,就是别让对方拉近和自己的关系,把对方的帮忙视为理所当然,这才是一位绅士的阶级自觉。 吴川脑子里迅速的闪过了这些念头,于是就遵照着自己设定的人设,对着米哈伊尔的殷勤报以冷漠的态度说道:“没来俄国之前,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笑话。当你需要一个警察的时候,他总是姗姗来迟。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笑话,但是今天我差点就见证了这不是一个笑话。也许我应该去问一问你们的局长,为什么在他的治下,本县居然三番两次的出现,袭击像我这样的正派人士的事件。难道说,本县还隐藏着一个仇恨上流社会的组织吗?” 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米哈伊尔,对于吴川的斥责不仅没有感到半点不满,身体反而站的更直了,似乎他正在听局长对他的训斥一样。 对于吴川的质问,米哈伊尔也只能小心翼翼的附和道:“吴先生,我对您刚刚遭受到的冒犯深感歉意。但请您放心,这绝对只是一场意外,不是有什么组织蓄意针对您。这两个下流痞子一时发了昏,才会冒犯到您。我一定会好好的教育他们,让他们知道眼睛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哼,希望我不会遇到第三次袭击事件,米哈伊尔警官。”吴川给对方丢下了一句话后,便拿着茶砖扬长而去了,米哈伊尔算是彻底打消了借这个机会同中国人攀上关系的念头。 “警官,警官先生,你可得给我做主啊。这两个下流痞子向我家强收例钱不说,还打坏了店里的不少东西,你看我的衣服都给他们扯坏了…” 米哈伊尔转头盯着妇人,他冷漠的目光令妇人的哭诉声越来越小,他这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是说,这两个混蛋在你店里敲诈了?如果你有证据的话,那么就去警局录个口供,局里自然会安排人手查这件案子的。你要去吗?” 妇人看了眼别连科兄弟,终于有些胆怯的说道:“我并不是要告他们,就是想请警官先生主持下公道,能不能让他们把这个月的例钱还给我,他们砸坏的东西也差不有七、八个卢布了…” 米哈伊尔并不关心别连科兄弟砸坏了多少东西,也不关心妇人的伤势究竟如何,在他看来这都比不上刚刚那位中国人有没有挨上一下更为重要。于是他毫不在意的打断了妇人的话,向别连科兄弟问道:“她还欠多少规费?” 梅里科夫小心的回道:“72戈比,米哈伊尔先生。” 米哈伊尔看着面前的妇人说道:“就拿这72戈比抵消砸坏的东西了,你这破店里有什么东西能值七、八个卢布的。好了,比留科夫带着这两个混蛋走人了。” “可是,可是…”妇人还有些不甘心的拦着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拨开了妇人,口中威胁道:“如果你不想跟我回警局录口供的话,最好给我安静一些,现在已经够便宜你的了。” 妇人终于不敢继续挡路,只能看着米哈伊尔带着人扬长而去。四人拐过了一个十字街头之后,米哈伊尔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别连科兄弟说道:“下一次把眼睛放亮一些,别去招惹你们招惹不起的对象,否则就别怪我不给乌沙科夫面子了。” 卡尔金一言不发的盯着米哈伊尔,似乎要把他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梅里科夫则强笑着说道:“不过是个东方人,您没必要这么尊重他吧,我们的老大乌沙科夫在省城也认识不少贵人的…” “不要以为认识了几个黑色百人团的成员,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不管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该尊重的阶级就应该被尊重,把我的这句话带给乌沙科夫。另外,从今天开始,你们这群渣滓给我离那个中国人远一些,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米哈伊尔说完之后,突然反手给了卡尔金一个巴掌,“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要不然我会把你的眼珠子扣出来。现在,你们可以滚了…” 满脸血迹的卡尔金喘着粗气,眼睛瞪的血丝都爆看,似乎整个人马上就要失控了一般。但是梅里科夫立刻强行拉着兄弟走进了最近的小巷子,远远的躲开了米哈伊尔。 走出了这条不到三十米的小巷子后,深感屈辱的卡尔金终于甩开了哥哥抱着自己的胳膊,怒气冲冲的说道:“不过就是个木匠家的,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我一定要报这个仇。” 梅里科夫一边继续拉着兄弟的胳膊,一边苦苦劝说道:“可他现在毕竟是个警察,还是谢苗局长的心腹,不是我们能够惹得起的。” 卡尔金红着眼说道:“就算是谢苗局长,也不过和我们老大一样,都得听检察长的。他有谢苗局长撑腰,就能这么随意欺负我了吗?我要去找老大…” 梅里科夫赶紧顺着弟弟的话说道:“好,好,我们去找老大说这件事,他总应该替我们出头的…” 不提这个在路上爆发的小插曲,接下来吴川便无惊无险的回到了自治会大楼。他替叶纳林请假之余,还将半路买到的茶砖送给了管理抄写员的书记,于是对方打着包票保证会替叶纳林保住这个月的全勤的。 第二天,吴川见到了来上班的叶纳林,只不过对方对他的态度变得有些躲躲闪闪了起来,连眼神都不敢和他接触了。似乎昨天的一顿中饭,不仅没有让两人亲近起来,反倒是让双方有些疏远了。 吴川虽然有些遗憾,毕竟叶纳林是他在这个时空交的第一个朋友,至于美国记者佩奇更像是一种工作上的关系。不过他并不打算为此做些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在俄国不会久呆,那么和周边这些俄国人的相处,其实顺其自然是最好的,免得分别的时候过于伤感。 从原世界突然来到这里,吴川变得有些恐惧道别了。或者说是,恐惧于无法道别的别离了。这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他遵照和娜塔莎的约定,将一小包巧克力交给了叶纳林,让他带回去给女儿,就准备返回旅馆。 不过经过了一天思想斗争的叶纳林,此时却突然叫住了他,吴川站在档案室的门前回头看去:“怎么了,伊凡尼奇?” 第四十二章 似乎终于想开了的叶纳林.伊凡尼奇,抬头注视着吴川的眼睛说道:“我想知道,您对于昨天那篇文章的看法?” 吴川其实并不想谈昨天的事,但是看着叶纳林.伊凡尼奇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又是胆怯又是期盼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对方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份安心的理由。 只从上次去拜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路上,无意间见到了“斯托雷平的领带”之后,吴川便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人具有安全感的时代。今日的统治者要比100年后的统治者更加肆无忌惮的使用权力,因为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过一个能够挑战统治者的力量,从而令他们自我约束。 而斯托雷平上台之后,对国内实施的特务统治,更是比1905-1907年革命之前的沙皇政府更加冷酷无情。对吴川来说,“斯托雷平的领带”给他带来的愤怒要远远大于恐惧,但是对于这个国家的人民来说,现在却是比任何时刻都要令人恐惧的年代。 叶纳林.伊凡尼奇毕竟只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抄写员,不是什么职业革命家,更何况他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和一个相濡以沫的妻子,自然不能在被吴川发现了自己收藏的违禁文章之后,还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往日的生活。 这件事要是被暴露出去,即便警察不会把他当成革命分子,但是他现在的工作肯定是丢定了。毕竟抄写员可不是自治会不可或缺的人才,而只是机器上随坏随换的一个部件而已。一旦这个部件出现了问题,自治会的老爷们第一反应就是换一个部件,而不是维修再利用。 因此,对于一个不确定期限的煎熬来说,叶纳林显然选择了自行求证,以确定吴川的真实心意到底是什么了。 吴川有些怜悯的看着叶纳林,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说点什么,这个中年人的神经就真的要崩溃了。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对方活的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他也不愿意再给叶纳林的精神上添加最后一根稻草了。 思考了近一分钟后,就在叶纳林眼中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去的时候,吴川终于开口说道:“如果你指的是列宁先生的那篇文章的话,那么我觉得列宁先生写的还是不错的,起码他说的都是真话。这对于政治家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了。 起码,他没有如同国王和贵族那样,一边要求人民热爱上帝、热爱国王、热爱国家,一边却用马克沁机枪和绞刑架的仁慈来对付人民。他也没有像那些资本家一样,一边试图从人民的口袋里掏走最后一块铜板,一边却告诉你奉献是一种美德。 所以,作为人民中的一员,作为被统治阶级的一员,我们认同列宁先生的文章并没有犯罪。因为不是我们认同了列宁先生的文章,而是列宁先生站在了人民的立场上说出了人民的心声。 倒是那些口口声声代表着人民利益的国王、大臣和议员们,却使用国家权力去限制人民的思想和言论,才是真正的犯罪。我对于列宁先生的文章看法,大抵就是如此了。” 原本快要僵硬了的叶纳林听了吴川的话之后,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眼中也迅速恢复了神采,他连连点头并压着嗓子说道:“是,是的,我对列宁先生的文章,看法和您一样。我认为他说的确实精彩,把我心里想说的又说不出来的东西,能够清晰明白的在文章里表达出来…” 看着叶纳林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的样子,吴川心中却是想着:“好吧,看来昨天自己看到的那篇文章,并不是他收藏的唯一一篇,否则他就不会这么激动。” 面带着微笑听着叶纳林讲述了他对于列宁所写文章的看法,其实应当说是对俄罗斯社会民主工党的看法,吴川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打断了有些过于激动的叶纳林的述说。 吴川伸手向对方阻止道:“伊凡尼奇,伊凡尼奇,你先等一等。” 叶纳林有些茫然的看着吴川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理解的不对?” 吴川微微摇着头说道:“不,伊凡尼奇,我觉得您说的很好。只是,我希望您不要过于沉迷思考列宁先生所描述的这个新世界了。这对您,对您的家庭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叶纳林有些不能理解的看着吴川,好半天才迟疑的说道:“可您刚刚不是说,你也赞同列宁先生的文章的吗?” 吴川继续摇着头说道:“是的,我的确认为列宁先生的文章说的很好,他所描绘的那个没有压迫的新世界很让人憧憬。 但是,伊凡尼奇,新世界不会凭空而产生,从法国大革命到巴黎公社,为了迎接新世界的到来,无产阶级已经流了足够多的鲜血,但那个新世界依然没有降临人间。 我可不认为,光凭列宁先生的几篇文章,新世界就能在俄国和平的出现了。所以,您没必要对这个遥不可及的新世界倾注什么精力,照顾好您自己的家人,去追求个人的幸福,也许更为现实一些,不是吗?” 叶纳林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对方明明对列宁的主张这么认同,可为什么又反对付出任何实际行动去支持它,他不由喃喃说道:“可我们明明知道,这是一个通往让所有人都幸福的新世界的通道。怎么能够明明知道真理,却不去拥护它呢?” “因为修正主义终究会战胜一切;革命果实终将会落入利己者的手中;而付出了鲜血和牺牲的人民,终将一无所有。”吴川虽然很想将这个未来的事实告诉对方,但最终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内心的冲动。 吴川在心里长叹了一声,转而用主席的一段话语结束了两人之间的这场对话,“因为,因为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所以,伊凡尼奇,如果您没有做好流血牺牲的准备,没有做好放弃个人幸福生活的准备,没有做好和家人诀别的准备,那么您就应该忘记它,假装它不存在,只要闭上眼睛,我们的生活还是能够继续下去的。 毕竟,革命不是什么浪漫主义,而是残酷的现实斗争。咱们都只是普通人,不是如列宁一般的伟大人物,实在没有必要去接受这样残酷的考验。我们该下班了,你的家人还在等着你回家吃晚餐呢,伊凡尼奇。” 叶纳林的脸色有些发白,不是受到惊吓而失去血色的惨白,而是一种一时接受不了的茫然。和吴川的目光僵持了数十秒后,叶纳林终于点了点头道:“是的,的确是该下班了。咱们还是下次再讨论这个话题吧。” 这场下班时间发生的短暂谈话,迅速的让两人恢复了昨日之前的关系,应该说是比昨日之前更为亲密一些的关系。毕竟,双方现在已经不是在一起共事的普通同僚,而是能够私下讨论关于布尔什维克主义文章的朋友了。 这样的关系变化,令吴川有些意外,但他的感觉却并不坏。来自叶纳林的认同,令他觉得自己同这个时代的联系又变得密切了一些。 第四十三章 同叶纳林道别之后,吴川便拿着今天抄写好的文件走回了旅馆,路上他还花了一个戈比买了一杯克瓦斯解渴。即便有着离开俄国的打算,他也依然努力着融入这个时代,每天走路往来这段路程,顺便和街上的商店主进行接触,都是吴川学习和普通俄国人打交道的课程。 应该来说,他的努力并非无效,起码现在他所日常行走的街道上,对他持有敌意的目光已经少了不少。而他常去的几间商铺,店员或老板已经能够主动和他打招呼了。 就在他如往常一般回到旅馆,先去佩奇的房间交付抄回的文件时,进入佩奇房间的吴川才发现,今天的客厅内除了上尉之外,还多了两名客人。 佩奇一边从他手里接过文件,一边搂着他的肩膀向自己的客人介绍道:“这位是中国人查理.吴,也是我的采访助手。” 接着他又指着坐在中间的一个中年胖子对吴川说道:“这位是V.E.舒马赫,彼得堡的棉布商,有着一家700人的织布印花厂。坐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助手康斯坦丁.萨尔诺夫。” 随着佩奇的介绍,两名客人都起身同吴川握了握手。吴川能感受到,棉布商对自己的握手纯属客套,轻轻一握就松手了。倒是那位年青的助手康斯坦丁.萨尔诺夫,同自己握手的时候非常用力,就像是看到了好朋友一般。 有些惊讶于后者对于自己的亲近态度,坐下之后吴川不免多关注了几眼,这位穿着一身得体西服的青年。这一关注,他就发觉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虽然这位青年才是胖子舒马赫的助手,可他却注意到,胖子舒马赫虽然才是这场谈话的主角,但这位棉布商人总是不自觉的把目光转向身边的助手,似乎他身边的这位助手才是他的老板一般。 虽然看破了这一点,吴川也没想过要戳穿,毕竟人家要玩这种隐藏身份的游戏,总是有着自己的理由的,他又何必去多事呢。坐在佩奇身边倾听了一会,吴川这才发觉舒马赫说的都是关于棉布和棉花的事情,听到舒马赫不厌其烦的比较着美国棉花和俄国棉花的品质,吴川总算是明白为何他进门时,谢尔盖上尉一脸不耐烦的神情了。 他听了几分钟都想起身离开了,而上尉他们都不知道听了多久,也难怪上尉会一脸的不耐烦。至于他身边的佩奇却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还插嘴评价几句,吴川突然想起这位身上还流着犹太人的血脉,对于赚钱的生意是永远不会觉得枯燥的。 不过吴川的运气还算不错,在他回来之前这四人大约已经聊了很久了,因此他坐了十余分钟之后,那位棉布商舒马赫总算是结束了关于生意上的谈话。已经相当不耐烦的谢尔盖上尉,趁着其他人没有提出新的话题之际,赶紧出声说道:“好了,我看这时间也差不多了。舒马赫先生,您不是请我为您引见拉戈任斯基先生么,咱们现在就出发吧。正好今晚拉戈任斯基先生邀请了我和佩奇先生,您可正好赶上了。” 佩奇这时候却突然出声道:“今晚我大约是去不成了,早上我和彼得堡公使馆通了电话,晚餐之后要和彼得堡再通一次电话,就让舒马赫先生代替我过去参加拉戈任斯基家的晚宴吧。” 谢尔盖上尉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佩奇时,那边舒马赫已经开始向佩奇道谢了,“开普兰先生,我真是太感激您了。这样我去拜访拉戈任斯基先生,倒是不那么冒昧了。康斯坦丁,你就留在旅馆里,把我们的资料整理好,等我今晚拜访过拉戈任斯基先生之后,也许明天我们就能够开始工作了…” 看到舒马赫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谢尔盖上尉想起口袋中还没焐热的支票,终于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起身走出了房间,默认了舒马赫的安排。 吴川以为,这位康斯坦丁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告辞,可是对方却四平八稳的坐在沙发上,直到上尉和舒马赫两人走出了房间,他都没有动弹一下。吴川正思考着,这个年青人是什么来头时,佩奇却不慌不忙的向他问起了今天在档案室收集到的文件状况。 吴川于是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转而向佩奇报告了起来。过了大约一刻钟,仆人戴维回到了房间,向佩奇报告两人已经乘着马车出了旅馆的院子。佩奇便让戴维把自己的两件脏衬衣和脏袜子送去旅馆的洗衣处,将他支离了房间。 等到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之后,佩奇才对着吴川说道:“给你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是康斯坦丁.萨尔诺夫,弗拉基米尔.金兹堡先生的私人秘书。他是来帮助我们解决身份证明的问题的,不过在这之前,萨尔诺夫先生想要和你谈一谈。” 康斯坦丁起身和吴川重新握了握手,方才亲切的对他说道:“中午的时候,我已经和开普兰先生谈过一次了,您所说的犹太建国方略,的确是让人有思路顿开的意思。因此,能否请您再说说关于这方面的内容?” 吴川回头看了看佩奇,佩奇对他点了点头说道:“萨尔诺夫先生是自己人,有什么便说什么,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后果的。” 吴川这才放下心来,稍稍沉思了片刻,方才对着康斯坦丁说道:“您所听到的犹太建国方略,其实并不是我设想出来的。这是我的老师日常和我提及的内容,我不过是将这些内容总结了一下,所以有些地方可能并不适合现在的实际状况,有些地方则可能说得不够周全,但我的能力也只能总结到这等程度,所以你们要使用其中的设想的话,最好还是根据实际的情况进行调整为好。” “当然应该如此,那就请吴先生开始吧,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听一听了。”康斯坦丁.萨尔诺夫毫不迟疑的接话道。 看着对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吴川哪怕心中有些发虚,但也还是把通过世界秩序的改变,从而使得控制世界的列强势力重新洗牌,趁着重建世界新秩序的时机,让犹太人在加沙故土复国的设想,重新描述了一遍。 虽然康斯坦丁.萨尔诺夫在他谈话时,不时的插嘴打断了他,提出了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但是吴川还是把大部分的问题给解答了出来。这倒不是吴川的学识突然见长,而是他根本就是拿着现实历史的发展,照本宣读而已。 吴川能够看得出来,对方对于自己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有不少问题因为他回忆不起现实历史的细节,一时无法作答。不过他也干脆的把问题推给了豪斯教授,认为找到教授之后,这些问题应该是可以迎刃而解的。 这场谈话一直持续到了晚餐时间,当仆人戴维前来通知他们下楼进餐,谈话方才告一段落。康斯坦丁.萨尔诺夫对于这场谈话还是很满意的,其他通过这场对话,他确定了对方肯定不是一个骗子。 就算对方真是一个骗子,能够把犹太人的复国问题和当前世界的列强秩序研究到这等程度,这就已经让许多研究犹太复国问题的专家们足以汗颜了。 因此在结束谈话下楼用餐之前,康斯坦丁已经决定要帮助吴川解决身份问题了。不过,他也不介意,再从吴川这里多掏些有用的知识回来。 于是晚餐过后,三人重新聚集在了佩奇的房间内,康斯坦丁一边喝着茶水消食,一边则随口向吴川问道:“复国问题上,刚刚我们谈了不少。不过,吴,教授有没有和你谈过,想要完成犹太国的建立,我们起初应该先做些什么呢?” 吴川思考了一会之后,便谨慎的回道:“这个,教授倒是没和我谈起过。毕竟,我跟随他的时间,也就一年左右。这种详细的实施计划,教授是不太可能轻易的告诉我的。” 第四十四章 吴川的回答并没有让康斯坦丁.萨尔诺夫感到不满,在刚刚的对话里他已经发现到,在大势方向上吴川可以说的头头是道,但是一旦说到具体的地区,对方就变得吞吞吐吐,甚至还出现了不少不该有的错误。 但吴川的这种表现,反倒是让康斯坦丁加深了对于他的信任。一个从老师那里听到了只言片语的外国学生,可不真应该是他这种表现么。大势方针上的道理能够让人信服,这肯定是豪斯教授做出的判断。具体缘由却无法说清楚,这就证明了吴川确实是从他人口中听到的结论,而不是自己推演出来的。 康斯坦丁显然没有想到,吴川居然是来自百余年后的人,所以他说的大势方向自然是极让人信服的,毕竟他就是照着历史发生过的事实照抄一遍而已。哪怕他所在的时代人们再怎么不关心历史,这1914年爆发一战,1917年爆发十月革命,20余年后爆发二战,这些大事件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呢。 倒是一战之前的各国具体形势,不是专业研究者和历史爱好者,还真是没什么人了解的。吴川虽然不是上述两种人,但也还算是一个业余的军事爱好者。他对于军事上的了解程度,大致是能够分清一战和二战各国军服的水准。 因此,吴川虽然能够靠着真实历史作弊,但是一旦谈论到细节问题,他就只能推到豪斯教授身上,或干脆自由发挥了。这并不是他想要藏拙,而是实在是肚里没货。不过这样的表现,反倒是让他获得了康斯坦丁的信任,这倒是吴川未曾想过的事。 和吴川共进晚餐之后,康斯坦丁对于吴川的身份已经不再有什么怀疑了,而现在的闲聊对他他来说确实只是闲聊。因此虽然吴川再三推脱,康斯坦丁也依然请求他随便说说,就当是打发时间也好。 推辞不过的吴川,只能开动脑筋认真的思考起了对方的问题。遗憾的是,他对于犹太人当初是怎么复国的过程,还真是所知不多,天知道他们是怎么开始的。不过他对于后世一些大公司的崛起过程倒是蛮清楚的,毕竟他们老板就天天拿着马云和比尔.盖茨的创业经过激励他们。 当然,他们老板并不是要求他们学习马云和比尔.盖茨的奋斗精神,而是要求他们学习马云和比尔.盖茨手下员工的奉献和努力,只要他们能够做到像马云和比尔.盖茨手下员工一样出色,老板不就成为了第二个马云和比尔.盖茨了吗。 虽然吴川没能完成老板的期许,不过这两位商业巨子的发迹过程倒是听了个耳熟能详。他左思右想之下,觉得自己可以把犹太人的复国主义当成商业名人创办公司的努力来看待,两者应该不会有很大的差别,只不过需要换一种方式来述说罢了。 想到这里,他的思路倒是被打开了。就像犹太人想要独立建国需要世界秩序的重新洗牌,一间伟大公司想要正式起步同样需要天使投资的加入。当然,不管是世界秩序的重新洗牌,还是天使投资的加入,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先做好准备,否则即便是机会真的来临了,你也一样抓不住。 吴川终于知道自己有什么可说的了,他抬头看着康斯坦丁说道:“如果您非要让我说一说的话,那么我倒是有些浅薄的见解… 根据老师的说法,犹太国的建立重要的是抓住世界秩序重新洗牌的契机,但是契机不会自动送到犹太人的手中,犹太人只有先做好一切准备,才能在契机来临时抓住它。” 康斯坦丁随口问道:“那么你认为的准备是什么?”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组织、理想和一定的物质条件,只有具备了这样的准备,时机来临时,我们才不会错过。” 佩奇不由好奇的插嘴问道:“你说的组织,说的是类似于犹太垦殖协会这样的组织吗?” 在过去一段时间内,吴川同佩奇谈论过关于犹太人的不少事务,对于犹太垦殖协会这个组织并不陌生。他思考了片刻后,便摇着头说道:“我说的组织,并不是像犹太垦殖协会这个过于松散的经济团体。 它应当是一个有着严密组织性的政治团体,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领导犹太人建立自己的国家,它应当成为所有希望建立自己家园的犹太人的唯一领导,并为建立犹太国付出全部的努力。” 康斯坦丁有些好奇的追问道:“严密组织性的政治团体?你所认为的严密组织性,是怎么样的?” 吴川有些诧异于康斯坦丁的问题,因为对于后世的普通人来说都知道,造反这等事没有一个严密组织性的政治团体领导,基本是干不成什么事的。 不过既然对方问出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倒是不用再绞尽脑汁去思考,如何论证什么样的准备工作,才能让犹太人抓住建国的契机的问题了。 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公民,自小吴川就生活在组织之中,从小学的少先队,中学的共青团,直到大学时的学生会。虽然在他成长的年代,这些培养共产主义接班人的组织已经流于形式,但是组织的架构却还依然保留着。 吴川都不用怎么思考,就能将这些组织的组成部分一一复述出来,但这显然是一种极为愚蠢的述说方式。一个从老师那里听到了七零八落的语句,就能建构起一个完整组织的学生,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正常人。 所以吴川花了不到十秒已经找到了康斯坦丁的答案,但却足足花了近一分钟才想好怎么把这个答案用恰当的语言表达出来,也幸亏大家都是用英语交谈,否则吴川还真不知道怎么用俄语把自己想说的意思正确的表达出来。 “根据老师和我平时的谈话,我以为老师所设想的严密组织,应当是这样一个团体。首先它应当具备一个大脑,也就是组织的领导阶层,这个大脑负责组织的一切领导工作,制定组织的建立原则和前进道路。 其次,组织应当有一双深入群众中去的双脚,只有时时刻刻把组织和群众联系在一起,了解群众的需求和愿景,组织才不会失去群众的支持,成为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 再次,组织还应当有一双具体办事的双手,进行对群众的舆论宣传和组织群众进行政治活动,没有这双手,就不能体现组织对群众的领导。 然后我们都知道,一切政治性团体,除了向当权者献媚的之外,大多数都是为政权所忌惮的非法组织。所以组织还应当有着保护自己的安全部门,就像是人的躯体一样。 而想要把头脑、四肢、躯体协调起来,那么如同血液一般的组织工作是必不可少的,只有充分掌握了组织成员的政治倾向、个性和办事能力,我们才能令这个团体如同一个人一样正确的行动起来,而不是各行其事。 最后,要想让一个团体具有凝聚力,不在外部的势力压迫和内部的思想腐化下解体,那么一种令团体所有成员所信服的理想或是主义、又或是信仰,那就是必须存在的… 所以,老师认为犹太人所需要的组织,大抵就是一个类似于这样的团体了。” 第四十五章 也许对于吴川来说,这等简略的组织架构,在他的时代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一种组织方式。正因为太过常见,反而让人对这样的基层组织变得熟视无睹,即便找个中学生出来,都能似是而非的说上几句。 但是对于康斯坦丁和佩奇来说,吴川眼中极为简略的组织架构和组织工作方式,都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头脑中的认知。毕竟这个时代的大多数政党,除了社会民主工党和社会革命党之外,其他党团都处于一种混乱而无约束力的松散形式。 后世资本主义社会声名远播的童子军组织,这一组织的创始人英国退役军官罗伯特·贝登堡,前年也才刚刚出版《少年警探》这一手册,并在英国地方成立了第一支童子军。集体主义精神,团队协助的模式,在这一时代才刚刚萌芽而已。 而吴川眼中流于形式的少先队、共青团和学生会,在过去的百余年里,都是共产主义最基层的组织。这些组织的架构和运作方式,并不是某些天才拍着脑袋想出来的,而是同帝国主义、反动军阀和封建宗族进行殊死搏斗,用无数先烈的鲜血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对于和平环境下长大的吴川来说,这些组织架构和运作方式似乎已经跟不上社会环境的变化了。但是对于康斯坦丁和佩奇来说,他们很能够理解这样的组织架构和运作方式,会给犹太人的组织带去多少有益的教训。 特别是生活在俄国这样专制政权下的犹太人,康斯坦丁对于吴川所说的组织内部的安全保卫部门,更是充满了兴趣。在他看来,如果有了这样一个部门,那么犹太组织的安全性将会获得成倍的提升,那些沙皇政府的密探和告密者,将只能在组织的外围中转悠,永远都无法深入到组织的核心中。 对于金兹堡家族来说,没有比这个更为急需的了。欧洲各国的一些犹太富豪们固然愿意伸手帮助自己的民族,但是他们并不愿意和本国政府发生冲突。如果帮助底层犹太人会牵连到自身,那么这些人只会对底层犹太人的遭遇装聋作哑。 此前俄国、法国、德国、奥匈帝国都爆发过针对中下阶层犹太人的迫害行动,但是除了一些犹太富豪站出来试图营救自己的同胞之外,更多的犹太富豪却采取了置身事外的态度,说到底便是担心本国民众把怒火转移到他们身上,于是采取了进一步讨好本国统治者的姿态。 1905年俄国政府煽动民众对犹太人进行迫害时,弗拉基米尔的父亲G·金兹堡组织和领导了受害者救援委员会,以帮助那些无辜受到迫害的俄国南方犹太人。但是,更多的俄国富商却选择了对此不闻不问,他们便是担心反犹风潮会刮到自己身上。 金兹堡家族虽然结束了在俄国开设的银行事业,但是作为一个横跨德、俄、英三国的跨国金融事业家族,这一家族在欧洲的金融界依然有着不小的影响,特别是对于俄国金融业有着重要的影响力。这也是G·金兹堡能够冒着被沙皇政府问罪的风险,向俄国受迫害犹太人伸出援手的底气。 不过,作为这一家族数代的附庸,康斯坦丁同样清楚俄国政府对于金兹堡家族财富的垂涎,这才使得金兹堡家族从20年前开始,一直都在缩小在俄国的经营业务,并将财富扩散到其他行业中去。到了弗拉基米尔主持家族事务的时候,金兹堡家族在慈善和社会活动上的声望已经开始超过了身为银行家的名声。 虽然这些声望给了金兹堡家族一些保护,但是康斯坦丁并不认为,一旦沙皇政府抓到了金兹堡家族和犹太反沙皇组织之间的联系后,对方会不对金兹堡家族下手。所以,家族一直谨小慎微的活动着,唯恐让沙皇的密探抓住把柄。 但是现在有了吴川描述的组织架构和安全保卫措施,康斯坦丁立刻意识到,这一方法对于金兹堡家族和犹太复国组织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个设想。所以他才会,不厌其烦的追问有关方面的细节,从而在逻辑上验证这些设想的可行性。 佩奇听到这些关于组织的设想后,虽然有些惊讶但并不像康斯坦丁那么的急迫,毕竟美国的反犹情绪并没有欧洲这么强烈。他倒是没想到,吴川在组织上还有着这么深刻的见解,他觉得自己对吴川的重视程度还是有些估计不足。 不过即便佩奇也很想了解更多关于组织方面的细节问题,但他也还是认为这一次的谈话该结束了,康斯坦丁从这场谈话中得到的东西已经超过了金兹堡家族将要付出的代价,作为一个犹太人,他还是很尊崇等价交换的原则的。 虽然大家都是犹太人的一员,但他同俄国犹太组织可没多大关系,他可是隶属于美国犹太组织的成员。因此自然也就不会太过偏袒康斯坦丁,任由他凭空掏干吴川肚子里的存货,这本应该是属于美国犹太组织的知识。 因此在康斯坦丁越问越深入的时候,佩奇适时的出声打断了他的问话说道:“萨尔诺夫先生,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想闲聊也应该结束了。对比起您的兴趣,我相信吴更担心他的身份证明问题,您能否谈谈这个问题,也好让吴安稳的睡个好觉。” 其实吴川除了刚穿越到这个时空时忧郁了几晚,之后便干脆破罐子破摔,打着混上一天是一天的主义,因此倒也天天能够落枕就睡。不过他并没有拒绝佩奇代他向康斯坦丁的询问,毕竟身份问题也的确是他所关心的,没有一份身份证明,他连火车票都买不了。 看到吴川住口向自己望来的目光,康斯坦丁心里对于佩奇打断谈话还是有些不快的。不过他也知道,要想从这位中国人身上获得更多这方面的知识,那么先让对方安心和信任自己还是必要的。 不过在和吴川谈话之后,康斯坦丁已经不打算将原来定好的方案拿出来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终于认同了佩奇对弗拉基米尔先生的说法,那就是吴川和他的老师豪斯教授的确是对犹太复国主义者相当重要。 既然这一对师徒这么重要,在教授下落不明时,就更不应该让吴川脱离他们的掌握了。金兹堡家族在欧洲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但在美国就没什么名望了。给对方弄一份美国的身份证明,不就等于是把鱼放进了大海,今后他们就再也掌握不住这条鱼了么。 因此在短暂的沉思之后,康斯坦丁面露为难的向吴川说道:“虽然伯爵先生同美国公使的私人关系不错,但想要让对方签发您的身份证明,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吴川有些意外的看向了佩奇,而佩奇也沉下了脸,对着康斯坦丁说道:“萨尔诺夫先生,您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吗?中午的时候,您好像并不是这么说…” 康斯坦丁苦笑着回道:“中午的时候,我也只是说要尽力而为,并没有向您打包票啊。其实这得怪你们自己啊,如果你们没有向美国公使馆报告豪斯教授失踪的事,那么吴的身份证明甚至不需要伯爵出面,开普兰先生您自己就能办到。 但是现在,先是豪斯教授的失踪,接着又是豪斯教授向公使馆写信,要求寻找自己的学生。也就是说,除非吴能证明自己是豪斯教授的学生,否则公使先生一定不会承担这个责任,证明您就是教授的学生。 伯爵先生能够向公使说情,那也得在你们手里有能够证明,吴是豪斯教授的学生的状况下。否则,就得等豪斯教授再次出现了。” 佩奇和吴川:“…” 第四十六章 吴川其实很想对康斯坦丁说,他其实并不一定要证明自己为豪斯教授的学生的,只要能够给他弄一个身份证明,让他在这个时空有个身份就可以了。不过他看了看身边的佩奇,终于还是压制住了心中的冲动,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康斯坦丁突如其来的话语,出乎了佩奇的预料。他心中甚为不快,却又不能和对方翻脸,只能勉强微笑着向对方问道:“那么,如果豪斯教授不再出现,吴的身份证明就无法拿到了吗?” 康斯坦丁保持着微笑回道:“那倒也不是这么绝对,其实只要过上几个月,让公使先生忘记这件事,然后我们再去申请吴的身份证明,就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佩奇皱着眉头看着对方说道:“你说的这个办法,我也知道。可是吴不可能毫无身份的在这里呆上几个月,豪斯教授失踪再出现后,俄国人就不再对教授的失踪承担责任了。那么吴要是拿不到身份证明文件,俄国人完全有理由将他遣返回中国,可他又是中国政府眼中的革命分子,回去一定会没命的。” 康斯坦丁思考了片刻,突然拍掌说道:“如果只是需要一个身份证明的话,其实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吴愿不愿意接受?” 佩奇看了看吴川,便代他向康斯坦丁承诺道:“你有什么办法的话,就赶紧说出来吧。我相信,只要能够度过眼下的难关,没什么不可答应的。” 康斯坦丁注视着吴川说道:“老伯爵曾经替日尔曼大公黑森·达尔姆施塔德茨基管理过他的金融事务,还被大公任命为驻俄国的总领事,虽然已经是50年前的事了,不过大公当初还赐予过老伯爵以德国男爵的封号。 虽然老伯爵去年蒙主召宠了,不过伯爵和德国公使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想办法给您弄一份德国的身份证明文件,到时候再申请美国的身份证明文件也不迟啊。” 吴川用眼角的余光快速瞥了佩奇一眼,便爽快的说道:“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要能够留在俄国等待老师的消息就好。不过,要领取身份证明文件,我是不是还得跟你一起回彼得堡一趟?” 佩奇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出声阻止吴川。至于康斯坦丁则爽快的回道:“那倒不用,伯爵在德国公使馆还是有些声望的。只要你明日和我一起去拍几张照片,我带回彼得堡就成。另外,你再写一份申请加入东方学会的申请书。” “东方学会?”吴川看着康斯坦丁有些不甚理解。 “是的,东方学会。伯爵阁下既是学会的资助者,也是学会的发起人。当您成为学会一员之后,伯爵阁下为你申请德国身份证明,就不会惹来太多的怀疑了。而且,能够成为学会的一员,对您也是有着好处的。 听说您和豪斯教授失散之后,还遇到了匪徒,被抢走了随身财物。学会可以给您提供一份500英镑的年金,只要您写一写关于最近几年内国际秩序的变化和冲突的分析文章即可。 当然,您今晚提到的组织建立原则,我也相当感兴趣。如果你能够尽快形成文字,让我带回去给伯爵阁下过目就更好了。” 吴川沉默不语,并没有立刻答应,康斯坦丁脸色微变,又急忙补充道:“当然,对于您写出的文章,一旦被学会录用,那么我们还会视文章的价值给与30-150英镑不等的稿费,吴先生您觉得如何?” 吴川刚刚的沉默,其实是在计算英镑和卢布的汇率,他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卢布和美金的价值,康斯坦丁突然抛出了一个英镑计价,顿时让他有些头晕。 不过看着对方又抛出了稿费的说法,吴川觉得不过是加入个学会,就能拿500英镑应该没什么好拒绝的,想来500英镑总不会比他理论上700多美金的记者年薪少多少了。想明白了这点后,吴川马上点着头应承了下来。 “好吧,那我今晚回去就写申请书。不过,有什么格式规定和字数要求的吗?”吴川向康斯坦丁问道。 对于吴川的询问,康斯坦丁思考了片刻,向佩奇要了钢笔和一张白纸,然后放在吴川面前说道:“不如您直接签个名字,然后写下日期,剩下的内容我回去给您补上好了。今晚您还是想想,怎么把建立组织的办法写出来就好…” 虽然吴川还想谈一谈,关于德国身份证明如何申请的事,但是康斯坦丁表示还要和佩奇单独谈些事情,让他不得不告辞离开了佩奇的套房。 当吴川走出房间并关上了房门后,佩奇方才对着康斯坦丁说道:“500英镑,差不多有2500美元了,这样的年金都够一个五口之家在伦敦舒服的生活一整年,还能来一次前往瑞士的度假了。您下的本钱可真是不小。” 康斯坦丁微笑着回道:“这不正说明了,开普兰先生您对于伯爵阁下的推荐,的确是没有掺夹水分么。我相信,伯爵阁下一定会很欣慰的听到这个消息的。” 佩奇扬了扬眉毛,跳过了这个对方试图撬自己墙角的话题,转而质问道:“萨尔诺夫先生,您刚刚为什么要提出给吴寻求一份德国的身份证明?这似乎同我和伯爵在电话里说的不一样,这究竟是您个人的意思,还是伯爵阁下的意思?” 康斯坦丁摊开双手,苦笑着对佩奇说道:“我刚刚和吴说的理由,的确就是事实。伯爵阁下让我下来办事,这权力已经完全交给我了,你可以认为这是我的意思,也可以认为这就是伯爵阁下的意思。你若是真的不相信我,完全可以打个电话去彼得堡求证。” 佩奇注视着康斯坦丁的双眼,看到对方的目光毫不相让,他终于身体向后靠在了沙发上,放松的说道:“那倒是不用,既然伯爵阁下能够派你过来,想来你总是能够做主的。我只是希望事情不要太多波折,毕竟光是寻找豪斯教授,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 康斯坦丁随即向佩奇建议道:“其实你完全可以把关于豪斯教授失踪的线索交给我,在俄国,我们找人总比你方便一些的。” 佩奇沉默了片刻,便摇着头说道:“说来你大约都不会相信,其实我手中关于教授的消息,也就是现在美国公使馆收到的,两封教授来信了。我相信你们一定已经了解过信件的内容了,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两封信究竟是不是教授寄出的?” 康斯坦丁目光游移了一下,随即也向后一靠,摇头苦恼的说道:“是,我们是找人抄录了两封信件的内容,但是我们并不能确定,这两封信究竟是不是教授所写。” 两人不自觉的都沉默了下去,他们都知道对方一定隐瞒了一些事,但谁也不愿意告诉对方。和吴川相比,豪斯教授无疑才是一个真正的宝藏,两人谁都不愿意让对方先找到教授,那就意味着对方的组织将会在犹太人当中居于主导地位。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 第四十七章 邮局的职员西蒙.伊凡洛维奇把一块牌子交给面前衣冠楚楚的年青绅士后,毕恭毕敬的对他说道:“萨尔诺夫先生,请您去3号房间通话,就是顺着这条走廊过去的倒数第二间,需要让我带您过去吗?” 康斯坦丁对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知道该怎么走。” 谢绝了过于殷勤的邮局职员,康斯坦丁便顺着走廊走到了3号房间。克拉皮文县的邮政局大楼建成也还不到十年,不过康斯坦丁觉得和彼得堡的建筑相比,这里好像就是上个世纪的建筑了。 不过他来这里可不是欣赏本县官员的审美观念的,因此稍稍在心里点评了一番之后,便拉开了3号电话间的房门走了进去。 拨出了电话号码之后,坐在电话桌前的康斯坦丁等了没多久,便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伯爵管家的询问声。虽然电话里管家的声音改变了许多,但和伯爵管家极为熟悉的他还是迅速辨认出了对方的语气和说话习惯。 康斯坦丁向对方问候兼闲聊了几句之后,便询问起了伯爵的行踪,表示自己有事要向伯爵汇报。 “那你要稍稍等上一会了,伯爵正在餐厅享用自己的早餐呢,我去给你传达一声。” “好的,米勒先生。”康斯坦丁轻松的回了一句,随后他便将听筒放在了桌面上,自己掏出了一只香烟吸食了起来。 不过康斯坦丁才吸了半支烟,听筒内便传来了声音,他赶紧把香烟摁灭在一旁的烟灰缸内,然后快速拿起听筒,对着面前桌上的话筒问候道:“是伯爵阁下您吗?” 听筒内传来了一个男声,“是康斯坦丁吗?我就是弗拉基米尔。” 听筒内的男子表明了身份就沉默了下去,康斯坦丁马上恭敬的对着话筒说道:“早安,伯爵阁下。我昨天已经同开普兰先生和豪斯教授的学生见过面了,还和教授的学生讨论了一些问题。” “哦,那么你对教授和他的学生有什么样的看法?” “嗯,我昨晚正式向教授的学生发出了学会的邀请,并给他定下了500英镑的年金。” 听筒内沉默了片刻,方才继续传来了声音,“你的结论就是,光是教授的学生就价值500英镑吗?” 康斯坦丁毫不迟疑的回道:“不,我认为他应该比500英镑更贵一些。” 听筒内的男子终于有些吃惊了,“为什么?” 康斯坦丁思考了数秒后说道:“之前不是有传闻,立宪民主党的一些成员希望拿2万卢布向社会革命党请教一些,关于党团建立的准则,以对付斯托雷平大臣派出监视他们的密探么。 昨天我和那位教授的学生谈论的关于社团组织建设问题,我认为大约已经超过了这个数目了。如果我们能够按照教授的设想去改组我们在俄国犹太人中建立的组织,那么组织将会少流许多鲜血,而组织的上层也会比现在安全的多。” 听筒中的男子再次沉默了片刻,方才对着康斯坦丁说道:“如果真的如你说的这样,那么500英镑的年金又似乎少了些。你确定,这个价格能够让那位教授的学生能够充满感激的为我们写出所需要的东西来吗?” 康斯坦丁立刻解释道:“他毕竟只是从教授那边听来的一些只言片语,并不是由他自己思考出来的东西。我担心把价格开的太高,反而会让他有保留知识,待价而沽的念头。毕竟一旦他卖完了从教授那里获得的知识,就没什么可卖的了。” 听筒内的男子显然不认同他的说法,“康斯坦丁,你的想法显然有问题。哪怕他把从教授那里听来的知识都告诉了我们,他对于我们来说也还是有价值的,毕竟他才是和教授关系亲密的学生。 这并不是做生意,他卖出知识,我们付钱,交易就算完成了。我们现在做的事情,随时都有可能让我们陷入危险之中,能够让我们远离危险的每一分可能,都是值得拼尽全力去争取的。 既然你对教授的学生都如此认同,那么教授对于我们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但是,既然教授到了俄国都没有上门拜访我,显然他对于我们这些犹太家族是有着误解的。所以想要获得教授的认同,光凭这样一点金钱交易恐怕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和教授建立起某种私人关系,从他的学生这里入手,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康斯坦丁不由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阁下的意思是?” “既然你已经和教授的学生达成了初步共识,现在再无故提高对他的待遇,恐怕也不太妥当。不过克拉皮文县应当有我们控股的银行吧,你先给他在银行里开一个户头,存入你承诺他的5000卢布年金之外,再以家族的名义替这个户头做1万卢布的担保。告诉那位先生,如果他万一有什么急需的话,可以随时从银行提取一万卢布以下的应急金…” 和那位来自圣彼得堡的康斯坦丁碰面之后,吴川感觉自己似乎快要恢复真正的自由了。一直让他芒刺在背俄谢尔盖上尉,现在为了赚取外快,正积极的陪同那位棉布商和本县的头面人物见面,已经顾不上他和记者先生了。 至于记者佩奇,则和谢列宁.克雷洛维奇私下见了几次面,看他现在的精神头就知道,那位土地测量师恐怕给他爆了不少料。虽然现在他们还没有前往乡村进行实地调查,但是佩奇却已经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了。 而康斯坦丁虽然在县城停留了三天便返回了彼得堡,不过他倒是在两人单独见面时向吴川保证,他的身份证明文件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康斯坦丁还带他去银行开了一个个人户头,顺便就把今年的年金给存了进去。 虽然今年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三多,但康斯坦丁却存入了一整年的金额,看着存折上面的四位数,吴川觉得自己的脚下瞬间就坚实了起来。有了这笔钱,他现在不管去哪都有些底气了,至于康斯坦丁之后还和他说了一些贷款什么的,他几乎就没怎么听入耳。 于是,在康斯坦丁带着他写的两篇文章离开之后,吴川倒是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顺便还带着巧克力再次上门拜访了叶纳林一家,这也让娜塔莎终于改口称呼他为巧克力叔叔了。 不过到了9月末,本县的首席贵族利奥.于尔斯泰男爵一家终于从莫斯科返回了,县自治会终于开始繁忙了起来,准备召开一年一度的自治会会议。这样一来,抄写员们就开始繁忙了起来,叶纳林也无法继续陪着吴川整理档案室的文件了,于是挑选文件的效率一下就降低了。 而这一天晚上,用过晚餐后佩奇叫住了他道:“明天你和我一起出门,谢尔盖上尉已经替我们安排好了,就在明天上午,去城外庄园拜访男爵阁下。到时,谢列宁先生也会到场,我们正好把下乡的时间定下来。” 吴川想了想,便小声的问道:“上尉会和我们一起下乡吗?” 佩奇笑了笑说道:“上尉最近刚刚赚了一笔小钱,也许他会陪伊芙诺娃夫人去省城逛逛,应该没什么时间陪我们去乡下了。” 吴川顿时松了口气道:“那就希望上尉和伊芙诺娃夫人在省城好好玩上几天,也省的让我们眼红…” 第四十八章 利奥.于尔斯泰男爵的庄园比托尔斯泰伯爵的庄园可小不了多少,不过男爵的家世比伯爵可差的远了,因此他家的庄园建起不过也才两代人,和伯爵家的庄园相比缺乏了一些传统底蕴。 当然,在吴川的眼中,无论是采用了几何对称方式修建的前庭花园也好,还是掩藏于花园之后的壮丽如城堡的建筑群也好,这种华丽的如宫殿般的庄园文化,都比力求保持俄式传统和自然风光的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更容易抓住他的眼球。 好吧,吴川不得不在内心承认,自己就是一个俗物,喜欢奢华的人造产物多于对大自然的热爱。 他们今日乘坐的并不是旅馆提供的出租马车,而是自治会代表拉戈任斯基自备的一辆大型桥式马车,车厢内的空间足够宽敞,因此四个人坐在里面都不会太过局促。在两两对坐的四人中间还能放上一张小桌子,用来摆放一些零食,可以说是相当舒服的一趟出行了。 男爵的庄园距离城市的距离,大约比托尔斯泰伯爵距离城市的距离近了一俄里左右,不过两处庄园的位置刚好在相反的方向,男爵庄园这边的土地显然有着更多的丘陵和山脉,道路也要比通往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的道路差上不少。 于是一行人足足用了将近2个小时才抵达男爵的庄园,不过在距离庄园近2俄里的地方,道路却明显好了许多,根据拉戈任斯基的介绍,这段路就是好心的男爵大人出钱修建的,除了方便庄园内的人们行走之外,也方便了附近的村民出行。 记者佩奇和谢尔盖上尉对于道路修建并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吴川有些关心的向拉戈任斯基多问了几句,了解了一下这个时代修路的工程技术和造价,算是满足了这位自治会代表的一点虚荣心。 而拉戈任斯基也算是看出来了,对于见多识广的佩奇和谢尔盖上尉来说,他想要炫耀的那点东西,估计在这两人眼中都属于寻常事物。他一味的在两人面前炫耀,倒是有些土包子气了。反倒是他身边坐的这个中国人,对于他说的东西挺感兴趣,问的问题也是恰到好处,让他颇有在美国人和上尉面前扬眉吐气的自豪感。 因此,虽然他心中对东方人存有偏见,这一路上却也同吴川亲近了不少。当马车穿过男爵庄园巨大的前庭花园时,看到吴川啧啧有声的感叹,拉戈任斯基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对吴川解说道:“这个花园加上前面的主建筑和边上那个小教堂,可都是上一代男爵从法国邀请的建筑师设计的…” 拉戈任斯基口中滔滔不绝的介绍着整个庄园的布局和建造历史,脸上更是显露出了一种羡慕不已的表情。他在城外修建的住宅虽然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是和这些真正的世袭贵族相比,他的住宅只能算是乡村寓所了。 终身贵族和世袭贵族之间的这道阶层鸿沟,大约要比他们同农民之间的差距还要大的多。在俄罗斯,也只有那些掌握着土地的世袭贵族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当然,在斯托雷平的打压下,这些土地贵族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这些贵族不得不将自己的土地出卖给国家,然后再由国家把土地分割成小块出卖给农民,土地私有化政策正是斯托雷平土地改革的核心部分。 不过对于拉戈任斯基这样的底层贵族来说,他们根本不理解这个国家进行的改革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们依旧照着原先的生活方式,一边向强大的沙皇政府效忠,一边则围绕在县内土地贵族的身边,控制着地方上的事务。 把沙皇当成神灵来崇拜,把县首席贵族当成自己的主人来尊敬,把本县的人民当做自家的农奴来管理,正是拉戈任斯基们的处世之道。那怕有着1905-1907年的民主革命在前,自治会内的自由派代表和第三要素们对政治自由的诉求声越来越大,拉戈任斯基们依旧认为,只要沙皇还在,那么俄国的天就不会变。 既然他们在政治上主张不变,一切照旧。那么余生的精力,除了放在追逐情人上,便是琢磨着赚钱和修建自家庄园的心思上了。利奥.于尔斯泰男爵在本县拥有的这座庄园,大约就是拉戈任斯基这辈子的终极追求了,这也就不难理解他为吴川讲解庄园建筑时,两眼发光的兴奋姿态了。 不过男爵的这座庄园也的确是相当出色的一座庄园了,除了前庭的花园和主屋建筑的华丽之外,从庄园大门到主屋之间的这段路上,正好是一个长长的缓坡,吴川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主屋前的空地上回头望去,都能将直到大门前的风景看个七七八八了,可想而知站在主屋二楼的露台上,能够看到多么壮美的景色了。 男爵一家人所居住的主屋,建立于一处小山坡上,并非是坡顶的位置,而是在中间的斜坡上。这也使得这幢只有二层的建筑,看起来却格外的高大,也特别的显眼,他们刚刚进入庄园大门不远,就已经看到这幢红白两色装饰的建筑了。 和托尔斯泰伯爵居住的庄园颇有相似的就是,两座庄园的生活区,相对于整个庄园的占地面积而言,都只是极小的一部分。此外,庄园的非生活区内,拥有着成片的山林、农田和溪流。 在男爵庄园的主楼前,规则对称的花坛和带着喷泉的草坪,让吴川一度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后世某个大学的校园之中。 在仆人的引导下,吴川跟着其他人进入了主楼,主楼门前是一道宽阔的外廊,地面上铺满了瓷砖,而进入正门之后便看到了一个大厅,这个大厅的面积之大快要赶上后世影剧院的3D放映厅了。 不过在拉戈任斯基的小声介绍中,吴川发觉自己还真是猜对了,这座前厅正是用来举办庄园舞会和戏剧演出的地方。 和前厅相连的,除了向上的一座楼梯之外,便是一左一右两条长廊。楼梯自然是通往二楼的男爵家眷居住的地方,左边和前厅相连的内廊,是通往储藏间及厨房的所在,右边有着大玻璃窗的敞亮外廊,则是通往男爵的会客厅及书房。 楼内的装饰可比拉戈任斯基家的宅邸要华丽多了,除了造型吊顶,水晶灯和黄铜把手,青铜人像,大量的镀金和红木家具之外,打着领结彬彬有礼的管家和身着整齐制服的女佣也是必不可少。这一度让吴川觉得,自己穿越的不是1910年的俄国,而是来到了电视剧唐顿庄园的拍摄现场。 第四十九章 不过吴川这种游离于现实和回忆中的神游状态,很快就被男爵的管家,一位梳着大背头,戴着白丝手套的中年人给拉回了现实。 这位管家再次拒绝了佩奇的请求,摇着头坚定的说道:“男爵阁下刚回庄园不久,想要见他的人,你们也看到了,都快把这个小客厅给坐满了。 能够把你们安排在队列的最前方,已经是我给与你们的最大方便了,不可能再破坏男爵阁下定下的规矩,放三人以上的团体进入书房同男爵会面了,男爵可没这么多精力应付这么多客人。你们必须留下一个人,否则就干脆等他们同男爵会面结束,我再进去替你们问一问男爵阁下好了。” 就在佩奇打量着三位同伴,想着让谁留下时,和他对了一眼的吴川突然主动说道:“要不然,就让我留在外边吧,反正我的俄文也不大好,进去也未必能给你帮上什么忙…” 佩奇看了看另外两人,终于还是对着吴川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么你就在这里等一等我们吧。” 看着佩奇等人跟着男爵的管家走向了和客厅相连的紧闭房间,吴川不免转头打量起了自己身处的这间小客厅。虽然那位管家说是小客厅,但这里也相当他刚刚经过的前厅约四分之一大小了。客厅的东西两面墙上挂着数幅油画,主要还是风景画为主,位于西面壁炉上悬挂的油画倒是一副人物肖像画,画的是一名军官正给一位骑在马上的老年人递上一封信件,也不知到底取材于什么典故。 客厅的南北两侧,则是极为高大的落地窗,这也使得客厅内的采光相当不错,完全感受不到阴暗的感觉。客厅的一角放着一架钢琴,而客厅中间则摆放着一株将近一人高的绿色观赏植物,沙发和家具则环绕着半个客厅摆放着,现在这些沙发上差不多都坐满了等待被男爵接见的客人。 虽然客厅中还有几张空着的椅子,不过吴川看了下这些客人们的坐法,就知道这些人大多不是单身前来,他们选择座位时还是有些讲究的,那些空着的椅子看起来倒像是用来分割这些小团体的楚河汉界。 吴川既不愿意尴尬的坐在两伙人的中间充当他们的隔音墙,也不喜欢客厅内这些人看待自己的眼神,于是他干脆的找到了在客厅一角站立伺候的男仆小声问道:“我想问问,这里有没有洗手间?” 男仆有些茫然的看着吴川,“洗手间?” 吴川觉得自己大约是说了一个超前的用词,于是他赶紧改口道:“就是卫生间,让人嘘嘘的地方。” “…”这位男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无礼的客人,跑来拜访男爵,第一件事居然是询问厕所的位置,而且这还是一位外国人。他决定应当小小的捉弄一下对方,于是便目光闪烁的说道:“这间房子里可没有,你需要先回到前厅,然后顺着另外一条走廊走到头,那边就是通往后花园的出口,然后你顺着小路往东面去,大约看到一道树篱围起的苹果园了,那边有个小房子,就是先生你要找的洗手间了。” “真是违反人性的设计。”吴川有些目瞪口呆的听完了男仆繁琐的指路提示,心中默默的想着。不过他还是向对方道了谢,然后顺着原路走去了前厅,接着按照男仆的指点,走向了后花园,寻找隐藏在苹果园边上的卫生间去了。 和前庭对此的几何花园相比,主屋后面的花园显然多了几分自然的气息,花园的中心是一座圆形的花坛,花坛中栽种着许多花卉和植物,其中正在花期的有波斯菊、大丽花、孔雀草和一串红等。 这些花卉盛开的如此灿烂,以至于整个花坛就像是一只被放大了的花篮,显然男爵应当有一个专业的园艺师在照料这个花园,否则这些鲜花就不可能栽种的如此有层次感。围绕着这个花坛的,是数条呈放射状的小路,小路的两旁大多是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也有两三条小路旁是高大的乔木,乔木的树冠在小路上方互相纠缠着,就好似一道绿色长廊一般。 按照那位男仆的指点,吴川走向了东面的一条林荫小路,这一走便足足走了将近10分钟,方才看到了男仆所说的苹果园,还有道路旁边的一幢小木屋,显然这就是那位男仆所说的卫生间了。 原本不甚急的吴川,走了这么长的路后,倒也真的感受到了几分迫切的意思。他快步进入了木屋,找到了厕坑放空了膀胱之后,突然便想起了一个问题,这厕所修的离主屋这么远,主人着急了真的能够坚持走到这里吗? 吴川打量着木屋内简朴而原始的陈设,怎么也不能将这里同主屋金碧辉煌的装饰联系起来。他整理好衣服走出木屋后,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附近的环境,发觉顺着小路拐向左手,似乎还有一处院子。 他好奇的顺着小路往左手走了白余米,发觉这大约是庄园仆役的一个住所,他摇了摇头想着,也许是那个男仆捉弄了自己。只是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他只是第一次来这里。 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吴川转身准备照着原路返回,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子的求救声,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直到更为清晰的求救声从他左手传来,他才判断出的确是有人在向自己寻求帮助,只不过语气听着不怎么令人舒服。 安娜.利奥妮娃抱着树枝正绝望的想着,下次说什么也不能穿着裙子爬树了,不仅一点都不方便,而且当后背被树枝挂住的时候,她的手还够不着被挂到的地方。她已经能够想到,等到自己被路过的仆人救下来后,列娜大约能够拿这事取笑她一个冬天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安娜从树枝的缝隙中发现了一个穿着西装的鞑靼人出现在了小路上,虽然她不明白一个鞑靼人怎么会跑来拜访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对方怎么会跑到远离主楼的苹果园来,不过她知道自己总算是得救了。 只不过这位鞑靼人有些呆头呆脑的,她以符合礼仪的方式叫了好几声,对方都只是在原地发呆,直到她放弃了淑女的礼仪,直接扯着嗓子向他喊道:“嘿,那边路上的鞑靼人,别东张西望了,说的就是你,往果园这边看,请您过来帮个忙…” 这位鞑靼人仿佛才听到了她的求救声,慢吞吞的翻过了木栅栏,往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第五十章 吴川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一位穿着长裙的少女坐在苹果树的树枝上。这个时代的苹果树可不是后世那种优选过的矮小树种,而是正常的两人多高的植株。这位女孩能够穿着长裙爬上去,也确实是很有本事了。 于是他仰着头下意识的问出了一个蠢问题,“您在上面这是做什么?拍照么?” 安娜觉得,这个鞑靼人也许真是个傻子。不过她看了看周围之后,终于还是决定继续向吴川求助,“好吧,这位先生。我只是想上来摘个苹果,结果衣服被挂住了,我自己又解不了。所以,能够麻烦您上来帮我把衣服从树枝那里解救出来吗?” 吴川看了看树干上的汁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簇簇新的衣服和脚上铮亮的皮鞋,他于是客气的对树上的少女说道:“不了,我还是替你叫这座庄园的人过来帮你吧,你先在树上等等。” 安娜顿时急了,赶紧喊住想要转身离去的吴川道:“我又不是请你上来吃苹果,什么叫不了。作为一位绅士,看到女孩子求助,难道还要让人等的吗?我郑重的再次请求您,请您上来帮我解开被树枝挂住的衣服…” 吴川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做了许久的思想斗争后,终于对着女孩摊手说道:“可是,我不会爬树啊。要不我去前面的院子看看,能不能借一把梯子过来?” 安娜的眼睛顿时瞪圆了看着树下的吴川,一脸不敢置信的问道:“什么?你这么大个的男人居然不会爬树?在我家的庄园里,就连七、八岁的小孩都能爬上五俄丈高的白杨树了…” 对于少女的质疑,吴川面不改色的说道:“你都喊我是鞑靼人了,难道你不知道鞑靼人是住在草原上的吗?草原上可看不到什么树木,我又怎么有机会学习怎么爬树呢?” 虽然比之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同龄人,安娜走过的地方已经算是极为遥远了,但是对于更为遥远的东方,她也只见过一些照片而已,因此面对吴川的说法,她就有些半信半疑的问道:“不对吧?我听说西伯利亚那边可也是有着连绵不绝的山脉的,有些地方的森林比图拉还要茂密的。” 吴川一本正经的回道:“那可真是抱歉了,我小时候居然没把家搬去森林边上,要不然现在就能上树帮助你了。” 安娜算是看出来了,树下的这个男人是死活不肯上树了。看着对方又想转身离开,她终于咬着牙再次喊住了对方。 吴川有些好奇的看着安娜,向她问道:“你可还有什么问题吗?” “好吧,我也不要你爬树了,你走过来一些先。”安娜向吴川招手说道。 吴川有些莫名其妙的向前走了几步,在安娜的指点下,终于站到了少女的正下方,他正想问一问对方想要做什么,少女却又让他伸直了双手。 “这是要干嘛?你该不会是想要跳下来…”吴川的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已经从树上扑了下来,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差点就把他压倒在地了。随着这道黑影扑落,吴川还听到了一声极响的,布匹被撕开的声音。 看着对方露出的后背、肩头和束腰,吴川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真是可惜了这件裙子了,手中传来的柔和丝绸质地,还有裙子上那些精美的绣花,怎么看都不是便宜货。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穿着这样华丽服饰的少女,恐怕和庄园的主人是有着极亲密关系的吧。吴川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怀里的少女已经一边抓着自己的衣服,一边按着他的肩膀翻了个身,让自己的正面和吴川的目光对上了。 “你这么看一位淑女,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鞑靼人。”安娜瞪着吴川的双眼说道。 吴川醒悟了过来,赶紧弯下腰准备将少女放下来,安娜却缩起了双脚,双手紧紧的抓着吴川的胳膊惊呼道:“喂,你要做什么?” 吴川僵住了身体,连忙向少女解释道:“准备把你放地上啊,您刚刚说的对,我光是这么看着你,就已经有些过分了,怎么还能再抱着你呢。” 安娜却并不接受这个解释,她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难道你想让我以这副模样走回去吗?我之前玩火烧了自己的头发,就被父亲关在房里一个月,要不是要回来乡下,说不定我还不能出门呢。再让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估计又得关上一个月了,这我可不干。” 吴川这才注意到怀中的少女留着齐耳的短发,看上去倒是和这些日子见过的女孩子有着极大的区别。不过他很快就把心思收了回来,想着对方被不被父亲禁足和自己关系不大,但要是让人看到两人之间的这副模样,他大约才真正要有麻烦了。 只不过他还没有说出口,安娜大约是猜到了他的心思,转而冷笑着补充了一句:“你别以为丢下我跑路就没事了,要是我被抓住了,我一定会说是你害的。像您这样容貌的鞑靼人,我们庄园里可少见的很。” 吴川苦笑着说道:“难道我这么抱着你回去,路上被人看到,我就不会惹来麻烦了吗?而且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这对你的声誉也不大好吧?” 安娜却胸有成竹的回道:“没关系的,就说我的脚崴了,不得已才请路过的你送我回去。善行不应该被道德所束缚,不是吗?另外,我知道一条隐秘的小路,我们一路上未必会碰到其他人的。” 吴川沉默了一阵,终于木然的问道:“那么这位小姐,你说的那条路在哪?” 照着安娜的指点,吴川穿过了一片苹果树后,终于看到了一扇木栅栏上的小门。穿过小门之后,他就又站在了后花园内。就在吴川顺着这条林荫小路前行的时候,之前昂着头指点他前行的安娜把头靠在了吴川的胳膊上,接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个苹果仔细端详着。 吴川有些难以理解的问道:“为什么你还带着一个苹果?” 安娜把手上红艳艳的苹果举的高高的,对着阳光一边看一边说道:“漂亮吧,我找了快半个小时,才在园子里找到这没一个,我觉得这应该是园子里最漂亮的一个苹果了,你觉得呢?” “嗯,应该…你拿我的手帕做什么?” “借来擦下苹果,好了,还你就是了。你可真小气。” “我不是…你咬什么?你把苹果给吃了,你不是说它漂亮的吗?” “是啊,苹果不就是拿来吃的吗。我挑了这么久,才挑出来这么一个漂亮的,还弄坏了衣服,当然要尝尝它的味道了…” 吴川突然发觉,不管是21世纪的女孩子,还是20世纪初的女孩子,他都完全搞不清她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顺着林荫小路走了五、六分钟之后,吴川终于开始觉得手臂有些酸软了,只不过他正想开口对少女说什么,有些察觉的少女已经脱口向他问道:“你是不是不行了?不行的话,我们可以在一边的树下休息一下。” “…”吴川赶紧摇着头说道:“我行,我当然是行的。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说不定我的同伴已经开始找我了…” 吴川强打起精神,也不知从身体何处涌起的力量,让他坚持的走了下去。又走了约七、八分钟,终于一幢白色的二层小楼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吴川随即便看到了他出发时的那座花坛,就竖立在小楼前方斜对面不远处。 当吴川正准备走向小楼的正门时,安娜却拉着他的领子小声说道:“你疯了,你这么直接走过去,不是就被人发现了吗,那不是白费了我们这许多工夫。绕到房子后面去,你走的小心一点,别让楼里的人看到了…” 看着二楼凸出的阳台,吴川脸部有些抽搐的看着终于肯下地的少女说道:“你该不是,还想踩着我爬上去吧?” 安娜理所当然的看着他说道:“我们都走到这里了,你总不会在最后一步上退缩吧?你快蹲下身子,快没时间了,快点啊。” 看着吴川不肯动弹的样子,少女终于改口说道:“好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要你送我上去,我总会报答你的。现在要是被抓住了,我们两人都没好处的,不是吗?” 心里斗争了半天,吴川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你先脱了鞋…” 第五十一章 想着都已经抱着少女走到了这里,实在没理由因为最后一步,而让少女对自己心生怨恨,吴川终于还是弯下了腰,让对方踩着自己的肩膀上了二楼的露台。 当吴川把少女的鞋子丢上露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准备离开时,少女又从露台上探出了头来向他问道:“嘿,鞑靼人,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吴川仰头看着她回道:“吴川,你也可以叫我吴先生。另外,我是中国人不是鞑靼人。” 少女点了点头后说道:“好吧,中国吴,你可以叫我安娜。另外我刚刚说欠你人情的话,你还是别太放在心上了,我只是个小女孩而已,可帮不上你什么忙。有人在敲门,再见。” 看着安娜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露台上,吴川虽然没想过要对方还什么人情,但也被安娜这出尔反尔的速度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好吧,反正我也没想要什么回报。”吴川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转头离开了小楼,隐隐的他还听到了楼上一个女子发出的惊呼声,“安妮亚,你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难道你在房间里遇到了强盗…” 吴川的脚上下意识的加快了几分速度,迅速远离了小楼。当他绕过花坛,顺着原路返回主屋的后门,刚刚推门进去,便看到佩奇从一侧的房间走了出来。 两人几乎同时向对方说道:“你怎么从这个房间出来了?”“原来你真去后花园转悠了。” 顺着佩奇尚未关上的门往房间内撇了一眼,吴川顿时辨认出了这正是他曾经要找的卫生间,果然他是被那位男仆给戏弄了。吴川迅速转移话题说道:“是的,客厅里有些闷,我就去后花园逛了逛,男爵家的花园修建的真是不错。” 佩奇也没多想,只是随口提醒他道:“这里毕竟是县首席贵族的家里,你还是别乱走了,要是冲撞到对方的家眷可就不好了。” 吴川瞬间想起了安娜,他觉得对方应该是不会害怕被冲撞的,不过他还是赶紧说道:“是,我是一时好奇了。不过,你们这么快和男爵谈完了?是不是我们可以开始下乡调查了?” 佩奇点了点头回道:“男爵这边本来就没有阻止我们采访的意思,不过他倒是向我提出了一个建议,建议我们先从庄园附近的村子开始采访。” 吴川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男爵会有这样的建议?” 佩奇摊了摊双手道:“因为他是一个相信开明专制的贵族,他认为克拉皮文县的土地改革是相当公正的,特别是庄园附近的几个村子,在他亲自的过问下,更是克拉皮文县土地改革最为成功和具有代表性的村子。 所以,男爵阁下希望我们能够从正面去报道本县的土地改革,也好让美国人民知道,在俄国的专制政权之下,还是有着像他这样为人民谋幸福的好贵族的。另外便是,他想要证明:自由并非天然绑定了人民的幸福,只要掌握专制政权的上位者足够开明,那么人民也一样能够获得幸福。” 吴川道:“那么你答应他了?” 佩奇撇了撇嘴道:“是否如此,那还是要经过我们的采访才知道。不过我倒是在男爵提供的村子名字里发现了,有一个村子正是我们在档案室文件里挑选出的五个村子之一,所以我还是同意了男爵的建议。” 吴川顿时奇道:“啊,是哪一个村子?” 佩奇不假思索的回道:“库皮扬乡,包尔基村。应该是叫这个名字的村子…” 当吴川和佩奇回到小客厅时,发觉土地测量师谢列宁也到了,看到佩奇回来之后,正和两名客人聊天的他便结束了谈话,向佩奇走了过来。在男爵的客厅内,今天的谢列宁完全是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完全看不出当日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显然这位在男爵身边还是有着一定地位的。 得到了男爵的首肯之后,谢列宁显然就配合的多了。而且根据佩奇的说法,他答应了男爵的建议之后,男爵表示可以为他们在庄园内腾出几间房子,作为采访期间暂时的住宿,毕竟从庄园到附近的村子可比从城里过来要近的多。 谢尔盖上尉对住到男爵庄园来,还是有些抵触的。毕竟这里再怎么风景秀丽,也是乡下地方,让习惯了彼得堡丰富夜生活的上尉有些犯难了。克拉皮文县县城的娱乐虽然大不如彼得堡,好歹还有一位玛丝缪娜可以让他时时相见,日子也就没这么难过了。可在这远离城市的庄园内,除了打猎之外也就没什么可以提起他兴趣的事了。 不过善解人意的佩奇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向上尉提议,他不过是下来采访几天,因此旅馆那边就干脆不退房间了,不如由上尉在城内住着看管行吴,若是彼得堡传来什么消息,上尉还能及时联系他。至于这里的采访,有着男爵的安排,恐怕也不会出什么安全问题。 谢尔盖上尉思考再三,终于决定接受佩奇的意见,不过他会先陪佩奇前往村子一趟,拜访了村子里的长老和乡村警察后再回城内去。有了他给这些长老和乡村警察打招呼,佩奇在乡村的采访行动也就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 不管是佩奇还是吴川都听明白了,上尉并不是害怕他们遇到什么麻烦,而是希望能够把不安定的因素先排除掉。有了他这位来自彼得堡密探的吩咐,想来那些村子里的长老和警察应该就能替上尉盯着他们了。 而谢尔盖上尉虽然这些日子对本职工作提不起什么兴趣来,对陪同佩奇采访的任务也呈放任自由的状态,不过他到底还记得吴川也差不多是该离开这里,去彼得堡领取身份证明然后回国的时候了。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上尉就提醒着佩奇道:“去乡下采访的事,恐怕只能你自己一个人去了,吴应该是去不了了。” 佩奇和吴川都有些惊讶的向上尉询问道:“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跟着开普兰先生下乡?” 总算是记得这些天和两人相处的还算愉快,于是谢尔盖上尉语气温和的说道:“彼得堡警察局已经发了通告过来,说豪斯教授已经离开了俄国境内,而据说美国公使馆也接到了豪斯教授的信件和他汇给你的旅费。 因此,豪斯教授失踪的案件已经被取消了。现在你只要前往彼得堡美国公使馆领取身份证明,就能离开俄国去寻找教授去了。当然,考虑到你被匪徒行劫失去了身份证明和通行证,警察局决定给你颁发一份临时的通行证,好让你能够前往彼得堡,另外警察局还汇了200卢布过来,算是补贴给你前往圣彼得堡的路费。所以我觉得,吴,你似乎没什么必须留下的理由了。” 吴川和佩奇都沉默了下来,不久吴川便有些苦涩的说道:“可是,可是我被抢走的行吴都没有找回了,行吴中有一些对我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他们离开。另外,老师到现在也没留下一个明确的地址,我都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他,所以我想帮助开普兰先生完成这次采访,然后和他一同回美国去…” 谢尔盖上尉难得保持温和的对吴川说道:“吴,我个人对你的遭遇是同情的,但是你要知道,法律就是法律。哪怕你暂时不想离开俄国,那也得先去彼得堡美国公使馆拿到身份证明,然后再向警察局申请停留我国的通行证。否则,你就会被强制驱逐出境,这可比主动离开难受多了。” 吴川顿时沉默了下去,而佩奇则向上尉询问道:“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们已经在处理身份证明的问题了,大家住在一起这么久,上尉你不会一点都不通融吧?” 谢尔盖上尉耸了耸肩后说道:“这不是我通融不通融的问题,而是豪斯教授的失踪案已经惊动了内务部,所以没人会在这个问题上去违抗内务部的命令。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上尉,对此我无能为力,除非…” 第五十二章 从马车上下来之后,正因为上尉的话语感到担心的吴川和佩奇,刚走进旅馆的大厅就被旅馆的茶房给叫住了。三人停下脚步后,只见茶房拿着一封信匆匆走了过来,送到了佩奇面前说道:“开普兰先生,有您的信件。” “我的信件?”开普兰从口袋中取出了一枚20戈比的硬币打赏了茶房,从对方手中取过了一封厚厚的信。 边上的吴川心念一动,觉得这封信有可能就是自己的转机了,他一时有些紧张的看着正在拆信的佩奇。 吴川的预感并没有出错,佩奇拆开信件之后,信件中露出的正是吴川的身份证明和俄罗斯警察局签发的通行证,吴川顿时松了口气。而佩奇则拿着身份证明和通行证对着谢尔盖上尉挥了挥,微笑着说道:“看来,吴暂时是不用离开了,他已经有了身份证明和通行证了,这下他总不用被强制遣返了吧。” 谢尔盖上尉对于面前的突发状况感到措手不及,他下意识的向佩奇伸手道:“开普兰先生,请给我看看身份证明和通行证行吗?” 佩奇将身份证明和通行证递了过去,然后顺手把剩下的信封收了起来,“当然可以,您是这方面的专家,只要您验证过了,想来总不至于有假了。” 谢尔盖没有注意到佩奇另一只手的行动,他接过佩奇递过来的东西,便先翻看起了通行证。作为密探局的一员,他自然知道通行证上的所有防伪细节。他只是扫了一眼,便意识到这是一份货真价实的警察总局第二处签发的通行证。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通行证上签名的居然是第二处处长的亲笔名字。这说明替吴川办理这份通行证的人,最起码也是需要处长亲自出面接待的贵人。这让上尉松弛已久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他感觉事态的发展似乎有些脱离轨道了。 上尉抬头看了一眼佩奇,发觉对方依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笃定自己是无法质疑这两份文件的真实性的。他于是不做声的低头看起了第二份文件,这才发觉手上的身份证明文件有些奇怪,于是诧异的向佩奇问道:“这是德国公使馆出具的身份证明?怎么会…” 佩奇看着上尉不慌不忙的说道:“奥,吴之前才想起,他的家族在德国也有认识的朋友,因此拜托我向德国公使馆打了一个电话求助。现在看来,吴家族的德国朋友似乎很重视这份友谊,直接就寄来了身份证明,连通行证都办好了。既然吴的身份没有问题了,想来上尉你不会再要求他立刻前往彼得堡了吧?” 看着佩奇的笑容,谢尔盖上尉转动着自己浅蓝色的眼珠思考了一会,突然放松的对佩奇说道:“怎么会,大家好歹都在一起住了这么久,我怎么可能这么不近人情的赶着让吴离开。我之前只是担心,没有身份证明的吴会受到不公平的对待罢了。既然他已经有了身份证明和通行证,我自然是欢迎他在俄国多待一段日子,大家毕竟算是朋友了么。” 佩奇接过了上尉手上的两份文件,然后递给身边的吴川道:“好极了,吴。有了上尉的保证,你可以一边为我工作,一边等待教授的消息了…” 谢尔盖上尉并无心情听佩奇的调侃,他沉默了一会突然拍手说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个电话没打。两位请先上去吧,我还要去一趟邮政局…” 在电话里,谢尔盖上尉将自己看到的两份文件向上司报告之后,忍不住便抱怨道:“长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警察二处那边会签发吴的通行证,不是说把他弄去圣彼得堡之后,就立刻送他出境的吗?现在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对于上尉传回来的新情况也是一无所知,但他并没有就这么对部下坦白,而是严肃的回道:“计划就只是计划而已,能否按照计划完全落实下去,这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实施的时候对计划作出修改,那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要么是形势发生了变化,要么就是上头有了其他想法,反正肯定是有原因的。你身为密探局的一员,难道还不能理解? 请你记住了,在你加入密探局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对于上官的命令,不管你理解不理解,都要先服从,而不是去质疑。 好了,你汇报的事情我已经了解了。明天中午2点,你再打电话给我,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这么做。” 听筒内传来的忙音,让谢尔盖上尉意识到对方已经挂上了电话。上尉小声的骂了一句脏话,方才一脸不快的挂上了听筒。他突然发觉,自己这位上司现在越来越会打官腔了,和以前简直是叛若两人。“难道说,距离远了之后,连人情都会淡薄下去的么?”离开邮局的谢尔盖上尉,满腹心事的想着这个问题。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挂了上尉的电话之后,很快又拿起了听筒拨通了内务副大臣办公室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他对着电话恭敬的问道:“大臣阁下在吗?密探局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请求和他通话。” 电话里很快便传来了一个声音:“大臣正在外出中,我是大臣的秘书别林斯基,上校先生您有什么事要找大臣,不是机密事务的话,我可以替你转达。”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想了想,便坦白道:“是这样的,刚刚我的部下报告,豪斯教授的学生收到了德国公使馆出具的身份证明和警察二处签发的通行证,所以我想请示大臣,关于豪斯教授的事情,是不是有了什么变化?” 电话内沉默了一阵,很快便继续传来了声音道:“啊哈,是我这边出现了一点疏忽,忘记和您知会一声了。是的,德国公使馆给豪斯教授的学生出具了一份身份证明文件,是金兹堡伯爵出面担的保,然后他又给警察局长别列斯基打了招呼,于是就弄齐了文件。” 上校有些诧异的问道:“金兹堡伯爵?是那位弗拉基米尔.金兹堡阁下吗?” 别林斯基理所当然的对着话筒说道:“当然是那位弗拉基米尔.金兹堡阁下,皇后家族的财务总管,皇后殿下所信任的私人经济顾问。” 上校沉默了许久,方才小声的问道:“那么现在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该如何对付那位教授的学生?” 别林斯基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想被皇后陛下记挂上吗?现在皇后和斯托雷平阁下正斗的不可开交。据阁下身边的人传出的消息,那位正考虑提出辞去主席大臣和内务大臣的职务。在这个当口,我们还是千万别往上凑了,要是被皇后认为我们是斯托雷平阁下的人,那可就真糟糕了。 告诉你的部下,既然不能把教授的学生尽快遣送出境,那么就干脆让他在克拉皮文县多待上几个月,只要他不出来捣乱,让我们谈妥再借款问题,那就由他去吧。反正现在那位教授也不在俄国了,他想闹也没什么可闹的。”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的眼中有些茫然,他正想和对方告别挂断电话时,电话中的别林斯基却又对他说道:“还有,顺便让你的部下试探一下,那位学生和金兹堡伯爵究竟是个什么关系。谁知道呢,也许我们今后还用得上他…” 收到身份证明没两天,吴川突然发觉谢尔盖上尉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变了不少,不再如以前那样,时不时的拿看待犯人的目光打量他了。只是让他有些警惕的是,对方和他搭话不超过三句,就想着往圣彼得堡的风云人物引去,旁敲侧击的询问他是否认识圣彼得堡的大人物。 被上尉问烦了的吴川,又不愿意提及金兹堡家族,于是这天干脆的向上尉反问道:“上尉先生,你认识拉斯普京吗?” 谢尔盖上尉震惊的看着吴川说道:“沙皇神灯掌灯官格里高利·叶菲莫维奇·拉斯普京?” 吴川点了点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的丁丁有28.5厘米这么长,你知道吗?” 谢尔盖上尉一脸震骇的望着吴川,这时佩奇走了过来,向两人问道:“你们在聊什么,上尉你看起来神色不大好啊,你该少喝点酒了。” 谢尔盖上尉恍恍惚惚的回道:“不,是,我们聊了聊天气,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我们明天下乡去的话,应该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了…” 第五十三章 佩奇刚坐下同两人聊了几句明天出发的时间什么的,坐卧不安的谢尔盖上尉突然起身打断了他,表示自己有一件紧急的事情要去办,明日出发的准备佩奇和吴川决定就好,说完便匆忙离开了。 上尉走的是如此之急,当佩奇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同上尉商议,追出门去时走廊里已经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了。他失望的关上房门,边走回边对着吴川问道:“你们刚刚究竟聊了些什么,怎么上尉好像家里着了火一般就跑出去了。” 看到谢尔盖上尉听了自己的话这么大反应,吴川也是有些后悔。拜后世网络之发达,这位末代沙皇时期的妖僧,一度是网上历史红人,当然不是因为他的才能而红,而是据说这位睡遍了彼得堡的贵妇和贵族少女,就连当时的皇后都没漏过,这样的丰功伟绩,自然是让吴川铭记于心的。 实在是这两天上尉对他的刺探越来越露骨,都差不多快要变成对他的审讯了,吴川才忍不住把话题往妖僧拉斯普京身上引,想要看看这位密探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畏惧了。他只是没想到,拉斯普京这块挡箭牌会这么好用,一下子就让对方闭了嘴。 吴川觉得,这就好比一发子弹就能吓跑的野兽,他却打出了一发云爆弹,现在上尉这只野兽是被吓住了,但他似乎也把整个森林的野兽给惊动了,也不知会否有更大的猛兽对自己发生兴趣。 不过即便心中再怎么懊恼,面对佩奇的询问,吴川还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奥,我倒是没说什么,大都是上尉自己在说,我也没往心里去,不过他说到伊芙诺娃夫人的时候,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样子,我也正纳闷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佩奇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但是看着吴川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又觉得对方实在是没必要欺骗自己,也许的确是上尉和情人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对方才会变得这么反常吧。佩奇随即将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对着吴川询问起了正事:“明天就要下乡去了,自治会档案室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吴川坐正了身体答道:“虽然自治会的贵族代表依旧没怎么出现,但是代表他们的管家和助手倒是时不时出现了,被称为自治会第二要素的代表们也差不多每日必到了。 现在抄写员们每日最大的工作,就是将自治会下属机构过去一年里的工作报告抄写多份,好给这些代表们进行翻看查阅。这是一个相当繁浩的工作,现在抄写员们每天都在加班。 不过按照自治会一些办事员的说法,自治会代表们进行表决的事项会议,也就是所谓的真正会议,大约还要一个半月才会开始。现在这段时间,就是给代表们了解本县过去一年做了什么,本县当前的状况和本县急需办理的事务,顺便给各位代表一些时间进行沟通,看一看下一年度自治会的重心应该放在那些事务上。” 佩奇听后若有所思的说道:“那么说来,抄录档案的工作可以先放一放了?” 吴川却不赞成的说道:“抄录档案的工作可以暂时停止,但我认为同自治会这些底层办事员的联系却不能中断。” 佩奇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吴川道:“因为土地改革是现在进行时,不是过去时。这些抄写员们正在抄录的文件里,总会有关系到去年土地改革的一些数据,这种第一手资料总要比档案馆内修改过的文件要真实的多。所以,我以为,有些文件可以让他们多抄录一份,这可以成为您的调查报告的原始资料。” 佩奇顿时有些心动了,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的说道:“可这些文件,俄国人应该不会允许我们抄录的吧?”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我们以正式渠道去请求,他们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但是这些资料在抄写室内,不过就是一些无用的废纸,从来也没有专人进行管理。我想只要我们出上一点金钱,他们应该不会多抄上一份的。” 佩奇正想点头,但马上又皱着眉头说道:“可是那些文件我们拿回来也没地方放啊,不管是旅馆还是男爵的庄园,他们总不会对我们拿回这么多文件视而不见吧?” 吴川也是楞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些日子里,我和一位叫做叶纳林的抄写员混的关系不错,他是一位相当可靠的老实人。 我们可以请他帮我们租下一套房子,然后再找人以收废纸的名义,把抄录好的文件定期从自治会带出来。那位管理档案和废纸的老头,是个很爱占小便宜的人,最妙的是他还不识字,所以我们只要抬高一些收购废纸的价格,一定能够安全可靠的把这些文件弄出来…” 佩奇扬起了手,对吴川打断道:“详细的计划就不用对我说了,你就说说,实施这个计划要花费多少吧?” 吴川顿时扳着手指计算了起来,“叶纳林是替我们管理实施计划的主要负责人,他的月薪不能低于50卢布。抄写员这边起码要雇个4、5人,方才能够把我们需要的文件内容抄写出来,他们的月薪不能少于25卢布。雇人一个月收几趟废纸,15个卢布差不多了。收买门卫和出售废纸的老头,每人每月10个卢布。最后便是租一套独门独院的房子,30-40个卢布…” 计算了半天之后,吴川便抬头对着佩奇认真的说道:“每个月大约需要花费250个卢布左右。” 佩奇思考了片刻,便对着吴川说道:“我再给你50个卢布做备用金,凑足300卢布一个月。不过,要是这一个月内没有什么成果的话,我会考虑中止这个计划。” 见到佩奇同意了自己的计划,吴川心中也是颇为兴奋,他略略提高了些声音说道:“自然应该如此,如果没有什么有用的内容的话,结束计划也是应该的。 那么我现在就去同叶纳林碰一碰头,通知他可以开始准备了,顺便将我订好的一些礼物带回来。” “也好。”佩奇点着头赞同,不过他又好奇的问道:“不过你订了些什么礼物带去乡下?这座县城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送人的。” 吴川楞了一下,方才想明白对方的问题,“你是说送男爵的礼物?我不知道要送他什么。我准备的是给那些采访对象的礼物啊。” 这下佩奇感到有些纳闷,他看着吴川问道:“给采访对象的礼物?你准备这个做什么?你都准备了些什么?” 吴川理所当然的说道:“在俄国这样的环境下,想要让他们接受陌生人的采访,总得先拉一拉关系吧。我觉得送上一份小礼品,也许能够让我们和采访对象消除一些陌生感。我选了两条毛巾,两块肥皂,两个搪瓷茶缸打成一份礼品,一份还花不到25个戈比,一共用去了25卢布吧。” 佩奇思考了一下,方才耸了耸肩说道:“好吧,如果你认为这样做有效的话,那就这么办吧。不过你休想让我帮你发这些便宜货给那些俄国农民,这实在是有些丢脸。” 吴川:“好吧,我可以自己发。不过给男爵的礼物该怎么准备?” 佩奇想了想说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时间好像真不早了,你要出门的话,就尽快吧…” 第五十四章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感到有一股无名怒火涌上了自己的头部,他尽量压抑着声音,对着话筒训斥道:“谢尔盖上尉,你是脑子坏掉了吗?那位中国人怎么可能和那一位认识,他们压根就不应该有交集,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给你的命令的吗…” 谢尔盖上尉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怒火,就知道上校果然不肯相信这等荒唐的事。他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回道:“我起初也是不信的,可是他,他有证据啊。”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楞了片刻,便提高了声音继续斥责道:“好,你把证据告诉我,如果他是在胡说八道的话,你们两个都给我小心一些。” 谢尔盖上尉的心里,感觉有十几只曹尼玛跑了过去。他如实把吴川给的情报报告了上校,对方不仅不鼓励夸奖一句,还对他语带威胁,这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只是上尉吐槽归吐槽,口头上还是一丝不苟的继续报告道:“是的,上校。根据吴提供的资料,那一位…足足有28.5厘米长,。我想,这应当可以算是证明两人必然认识的证据了。” 上校有些不耐烦的斥责道:“这算是什么证据,谁能证明他的那个部位真有这么长?难道你打算让我找一位和他上过床的贵妇去问这件事吗?还是让我亲自去量?我看你确实是昏了头了。再回去向吴打听打听,看他是不是还知道一些关于那位的能够求证的事…” “草,又他妈自说自话的挂我电话。”谢尔盖上尉脸色难看的对着手里发出忙音的听筒,心有不满的想着。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只是对方的手下,也只能听对方对自己呼来喝去的。不过即便是心里明白,上尉走出邮局的时候,也依然是满脸的阴沉,使得邮局的职员都不敢凑上去恭送他。 而在另一厢,吴川从旅馆出来之后,先去预定礼品的商店通知了一声,让他们把包装好的礼品送去自己的旅馆。接着又走了一趟裁缝铺子,试过了新做的外套和两条裤子、五件衬衫,令老板对外套做最后的更改后,把其他的衣服先送回了旅馆去。 接着他才去了自治会大楼一趟,把事情同叶纳林交代了一下。对于吴川给自己找来的外快,叶纳林还是很开心的,他马上向吴川建议道:“独门独院的地方我倒是想起了一个,您之前去我家时见过的那位女孩子,她家就是独门独院的。 因为她家是开杂货铺的,家里存着不少杂货,因此虽然有空房间,却也没有胡乱租出去,因为害怕住进一个手脚不干净的。现在只是租来存放文件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薇拉的父母亲就可以直接担下收购废纸的活计,这样事情泄露出去的风险就更小了。” 吴川交给了叶纳林一张100面额的卢布,也就是所谓的国家信用劵,这种大面额的纸币一般并不在市场上直接使用。叶纳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面额的纸币,他接过纸币后有些诧异的看向吴川。 “这是预付金,今后城内的这一切就交给你管理了。不管是抄录需要的文件,还是运出废纸,或是租房子存放文件,这些事情都是你说了算。明天我就和记者先生去乡下采访了,一段时间内不太会回城里。所以,你能做好的,是吧?” 面对吴川的信任,叶纳林还能说什么呢。他自然是向吴川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使用这100卢布的了。 现在的自治会大楼内毕竟人流多了起来,因此吴川同叶纳林交代完毕之后,便同他告别和约定了紧急联系的方式。 不过当吴川走出自治会大院时,一辆黑色的马车突然停在了他面前,吴川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发现打开了车门的车厢内坐着的是,和他交谈过的来自彼得堡的康斯坦丁.萨尔诺夫。 吴川顿时有些惊讶的说道:“您怎么回来了?” 按着车门探出头来的康斯坦丁对着吴川点头微笑着说道:“您是要回旅馆吗?请上来吧,我们正好顺路。” 吴川丝毫没有怀疑的上了马车,当他坐下之后,才发现车厢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位穿着便服的年青人。似乎注意到了吴川注视他的目光,对方对着吴川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坐在边上的康斯坦丁随即为吴川介绍道:“这位是马尔科.巴普洛夫,今后他会待在这座城里。你写给东方学会的文章可以直接交给他,不要使用邮局。现在内务部对于个人信件的审查实在是太过严格了,你要是向外寄出的信件里有谈论政治和沙皇的内容,也可以交给马尔科,他会安全的把你的信件送出去的。” 吴川再次仔细的打量了马尔科,在他左脸颊上的疤痕注视了好一会,对方似乎注意到了吴川关注的地方,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后说道:“我参加了莫斯科的起义,这是被流弹打中的。不过还好,我总算是活了下来。” 边上的康斯坦丁立刻解释道:“马尔科的身手很好,在没有找到豪斯教授之前,伯爵阁下对于你的安全很是担心。因此才派马尔科过来保护你,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可以直接找他帮忙。” 吴川沉默了一阵,便向马尔科.巴普洛夫伸出了手说道:“幸会,巴普洛夫先生,你可以叫我吴。” 马尔科伸手同吴川握了握,口中谦逊的说道:“马尔科.巴普洛夫,您可以直接叫我马尔科,吴先生。” 看着两人互相问候完毕之后,康斯坦丁才从一边的皮包内掏出了一个小锦缎盒子,然后递给吴川道:“您的入会申请已经批下来了,入会仪式等您有空去圣彼得堡时再举行,伯爵让我把这个先带给您。” 吴川打开锦盒之后,发现里面是一枚用金边银质打造的盾形徽章,最上面一圈是“俄罗斯东方学会”的俄文字母环绕周边,中间则凸刻出了天平和两把钥匙组成的十字架图案,一枚相当精美的小玩意。 合上了盒盖后,吴川真心对着康斯坦丁感谢道:“真是太感谢您和伯爵阁下了,要不是你们伸出了援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接下来,希望老师能够尽快传回新的消息,那么我也就不用这么担心他了。” 康斯坦丁摆来摆手说道:“这可是你应得的,你写的那篇《关于组织的建立》一文,伯爵阁下觉得很满意,但伯爵还是认为其中缺乏了一些细节,不知道你能否再试着补完它呢?” 吴川顿时伸手挠起了头,他有些苦恼的对康斯坦丁说道:“我毕竟只是从老师那边听了些不全面的东西,具体的建立一个组织过程,我又没有经历过。所以你让我补充细节,我完全不知该从什么地方补起啊。” 康斯坦丁似乎预料到了吴川的推脱言论,他很快就接着吴川的话说道:“关于这一点,伯爵阁下倒是有所估计到了。所以伯爵希望,您能够参与到我们之中来,协助我们完善一个组织,你看如何?” 吴川顿时感到头皮有些发麻,他不由下意识的问道:“您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康斯坦丁却注视他的目光打断道:“您怎么会是普通人?您难道不是一位想要推翻清帝国的革命分子吗?” 吴川立刻想起来自己在记者佩奇面前维持的人设,他立刻强制性的令自己身体放松了下来,然后平静的说道:“是的,我是一名支持推翻清政府的革命分子,但是我过去并没有接触过军事训练和建立组织的工作,我才刚刚开始跟随老师进行学习而已。对于你们来说,我难道不是一个普通人吗?” 康斯坦丁顿时微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那么你倒是不必过于担忧了。伯爵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够担任类似顾问的角色,不必插手具体的行动,他希望您能够对组织运作方面的漏洞进行查漏补缺,以尽可能的减少我们被政府密探破坏的可能。” 吴川沉默了许久,方才继续开口问道:“那么我能否知道,你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第五十五章 康斯坦丁眨着眼睛思考了不到数秒,就对着吴川坦然的说道:“不管是05年革命爆发之前,还是05年革命失败之后,沙皇政府和大斯拉夫主义者都把犹太人当成了底层民众愤怒情绪的出气筒。 伯爵阁下作为彼得堡犹太社区的领袖之一,他认为如果犹太人再继续漠视自己的同胞遭受迫害而无动于衷,那么反犹主义者的怒火最终是会燃烧到整个犹太民族身上的。 因此,伯爵阁下在建立了受害者救援委员会的时候,就一直思考着把受害者救援委员会变为犹太人的保护组织,以对抗那些迫害犹太人的政府、组织和极端民族主义者。 伯爵阁下将这个组织命名为:防务。吴,俄国的犹太人需要您和您老师的帮助,这是我们发自内心的真诚邀请。在您的老师归来之前,或是您留着俄国的期间,您是否愿意担任组织的顾问?” 吴川低头把玩了一会手中的锦缎盒子,这才下定了决心抬头对上了康斯坦丁的眼睛问道:“那么我想知道,我究竟能够为你们做什么?可我要事先声明:如果你们要求的是我所做不到的事情,那么即便是惹得伯爵阁下不快,我也是恕难从命的。” 康斯坦丁“呵呵”的笑了两声,方才说道:“吴,您实在是太多虑了,我们怎么会提出一个你无法做的的条件。您写的那篇文章里,关于组织的其他部门我们还能够慢慢摸索,但唯有一个部门我们需要您给与更多的细节和设想,好让组织规避掉政府密探的破坏。” 吴川心中虽然浮现出了一个答案,但他还是诚恳的向康斯坦丁请教道:“哦,您指的是哪个部门?” 康斯坦丁道:“安全部门,自然是您设想的,保卫组织的安全部门,这个部门究竟应该如何着手建立?” 吴川顿时奇道:“难道你们以前没有设立过安全部门?那么你们以前是如何保护组织的?你们难道不是一个受到政府打击的秘密组织吗?政府的密探居然没找到过你们?” 康斯坦丁感觉车厢内有些闷热了,不过他很快便沉住了气,以平淡的语气说道:“我们毕竟是一个刚建立不久的小组织,组织的建立目的也是为了帮助那些受迫害的犹太人离开俄国,并不是直接对抗沙皇政府。 而现在,不管是社会革命党的左派和右派,或是社会民主工党的多数派和少数派,又或是立宪民主党的保守派和自由派,都是斯托雷平大臣需要监视的对象。像我们这些没有什么政治主张的小组织,密探即便发现了也不过是来敲诈一笔金钱而已,并不是被政府打压的主要对象。 作为一个保卫犹太人的组织,我们并不缺乏金钱上的援助,所以之前即便组织有些不健全,依靠着金钱的帮助,我们还是确保了组织能够生存下去。当然,现在有了您的文章作为指导,组织很快就要进行一场大的变革,从而担负起更为重要的任务来。 所以我们希望,在组织被沙皇政府真正重视起来之前,组织应当拥有一些保卫自己的能力。当然,如果光靠我们自己去设想建立这个安全部门,恐怕我们会付出许多鲜血作为改正错误的代价。因此,我们希望您能够加入我们,让我们少流一些忠贞之士的鲜血。” 吴川和康斯坦丁坦诚的目光对视了一会,终于认命的说道:“好吧,那么你能否把你们准备组建的安全部门做一个简单的介绍,也好让我就此提出自己的看法?” 康斯坦丁正想开口,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样,于是赶紧又闭上了嘴,过了半分钟他才坚定的对吴川说道:“我觉得这样的方式并不合适,毕竟我们也是看了您写的文章,才会去研究如何组建这个保卫组织的部门,其中的设想未必和您的设想有多少一致。 要是因为我们的设想影响到了您对于组织建立的一些问题的思考,那么对于我们建立的组织来说,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看倒不如这样,请您把您设想中的组织安全部门说出来,比较两种组织建立的方式和验证其合理性的工作,还是由我们来判断如何?” 吴川不得不开始在记忆中搜索起了,关于安保方面的知识。老实说,这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留下多少印象,毕竟他可没参加过什么秘密组织。在后世,他最为熟悉的只有电脑制图和建筑设计…等等,电脑,网络,安全… 吴川心中不由灵机一动,知道该怎么去设计对方所需要的保卫组织的安全部门了,他思考了一会之后,便对着康斯坦丁说道:“安全部门,其实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墙,把组织和外部复杂的社会环境进行分割,并在组织内部建立起外围监控区,受到限制的信息交流区,和必须保证绝对安全的组织核心区域… 所以我对于一个组织的安全部门建设,是这样看的。首先,安全部门必须有一个大脑,这个大脑负责设计整个安全部门的架构和整个组织必须遵守的安全守则,并负责分析涉及有关于组织安全的所有信息,然后发出保卫组织的各种指令。 其次,在大脑之下,还应该有着互不统属,但在大脑的指挥下进行配合工作的具体实施部门。第一个是安全部门的人事小组,它不仅要负责审核整个安全部门的成员人事资料,也要对组织成员的可靠性进行审核。另外它还将负起,对于安全部门成员日常工作表现的记录,并按照成员的表现进行奖励、提升和提出惩戒意见。 第二个是情报收集小组,除了收集关于涉及组织安全的情报和组织的敌人动向的情报外,还要为安全部门的行动提供情报支持。 第三个是后勤装备小组,除了为安全部门的成员提供必要的资金和物资支援外,还应该研究一些适合于行动小组使用的技术装备。 第四个就是行动小组,这是安全部门最为核心的小组。以现在的俄国形势和组织的目标来看,这是一个需要和敌人面对面战斗的小组,自然也就充满了危险性…” 就在吴川思考着,应当如何去建立行动小组的组织时,车厢角落中一直保持沉默的马尔科.巴普洛夫突然插嘴道:“我们不怕危险,我们更想知道,行动小组应当如何去保卫组织里的同伴们。” 吴川看着马尔科.巴普洛夫一脸严肃的神情,不由下意识的说道:“行动小组是苏维…奥,是组织的剑与盾,所以它的职能应当分为两个,防御和进攻。 防御工作,分为对于组织高层的个人保护,和对于组织其他部门的保护。至于进攻工作,则是为了防止组织受到严酷打击,先行发动进攻,除掉威胁到组织的关键人员。 我个人以为,不管是负责防御还是负责进攻的小组,都应当拆分成不同的小组。各小组之间不仅要禁止互相往来交流,其小组成员之间也应该严禁随意调动,以防止一个成员落网,而导致许多小组暴露身份… 另外这些小组应当设置初级、中级、高级三种级别,从而把一般性、重要的和危及组织安全的任务分类后,交给对应级别的小组去实施。这样既能锻炼初级小组的能力和他们的忠诚度,也能够保证高级小组不至于把精力浪费在一些不重要的事务上。” 吴川一边说一边回想着,觉得自己对于安全部门的设计,应当还算是完善了,不至于被对方所嫌弃吧。那么他这5000卢布的年薪,也就拿的心安理得了。 只不过不管他怎么观察车厢内两人的神情,康斯坦丁和马尔科都是一脸严肃的倾听着,既没有露出什么不以为然的神情,也没有什么闻之欣喜不已的模样,这让说了半天的吴川,心中颇有些失落。 就在他将自己脑海中构思出来的安全部门说了个七七八八之后,无意间撇了一眼车窗外街景的他,不由有些诧异的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重来没来过?” 马尔科探头看了看窗外,便伸手在车厢壁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马车顿时向着一条横巷拐了进去。康斯坦丁这才微笑着对吴川说道:“奥,我刚刚忘了说了,在送你回旅馆之前,还要带你去马尔科开的商行看上一眼,让你认一认门。这里距离旅馆也就不到二条街…” 第五十六章 马尔科.巴普洛夫开的这间商行,是顶了别人的店接着做,因此除了店铺门口换了一块招牌之外,店铺里的格局和货物倒是没什么变化。不是熟悉这家店铺的街坊,恐怕都看不出老板换了人。 吴川既然接到了康斯坦丁的邀请,自然也就顺其自然的下了马车,跟着两人进入店铺内转了转。这大约是一个前铺后房的寻常格局,后面的大院子里除了住人之外,还有着堆放货物的仓库和一道进出后巷的后门。 商行主要做茶、糖、烟酒等日消商品的批发生意,回到前铺看到货架上的几种糖果之后,吴川顺手拿了一块牛奶糖,然后一边剥开塞进嘴里,一边向着身边的马尔科.巴普洛夫随意问道:“这里最便宜的糖果怎么卖?” 马尔科.巴普洛夫顿时愣住了,这个商行名义上是他开的,但他也不过才来第二次而已,他哪知道这些商品怎么卖。他赶紧说道:“这我可不太清楚,您想要什么糖果我找人给你装起来就好了,哪用您付钱。” 吴川看了看货架周边,确定除了一个伙计在整理货架之外,刚好店内没有客人进来,他不由摇着头对马尔科说道:“巴普洛夫先生,您这个样子可不行啊。既然您是这间商行的老板,怎么会对自家商品的价格不了解呢?您既然选择了这个身份作为伪装,那就得真把自己当成商行的老板才行。 政府的密探可不会给你重新再来的机会,如果你们只是想要玩过家家的游戏,我可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面对吴川的突然发难,马尔科.巴普洛夫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站在他身边的康斯坦丁倒是反应敏捷的向吴川解释道:“这只是一个意外,因为时间过于仓促,我还没来得及向马尔科交代这些事情。吴先生,请您相信我,我会尽快培养他熟悉商行的业务的。” 对于康斯坦丁的解释,吴川并没有接话,他将嘴里的牛奶糖咀嚼了数次,方才对着康斯坦丁严肃的说道:“萨尔诺夫先生,我和你们不一样,保卫犹太人不是我的事业,拯救中国人民,推翻腐朽的清政府才是我的目标。 所以,在回到中国之前,我其实并不愿意多事。跟随老师前来俄国,那是因为我认同老师所主张的理念,团结一切被压迫民族反抗压迫者,世界人民才能获得自由。因此对于犹太民族反抗沙皇专制政府和欧洲列强残酷迫害一事上,我认为犹太人民和中国人民是有着相同目标的。 但现在老师已经失踪了,我并不清楚你们的理想是否和老师一样。你们究竟是抱着联合全世界被压迫民族一起反抗西方列强的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还是只是想利用被压迫民族的反抗行动,来换取犹太民族单独的自由?” 一直以来,康斯坦丁都觉得吴川身上缺少了些什么,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良好家庭出身的绅士,但仔细推敲的话,又觉得他日常的语气腔调看起来并不怎么符合一个上层人士的身份。 如果不是吴川对于政治上的见解实在过于出色,出色到了令他和伯爵都认为这不是一个中下阶层家庭能够培养出来的视野和格局,那么他们对于吴川的态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以拉拢为主了。 不过在这一刻对方的突然发难,让康斯坦丁措手不及之下,也终于完全释去了对于吴川身份和豪斯教授背景的最后一丝怀疑。 面对吴川以组织的理念进行质问,康斯坦丁知道他若是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对方完全可以就此和组织划清界限,而不用承担什么责任了。那么接下来想要继续合作下去,吴川倒是可以站在一个和组织平等的地位进行协商条件了。 对于康斯坦丁来说,这样的变化无疑就是一种失败。要知道,他刚刚差点都已经把对方绑在了组织的战车上,让对方成为被组织驱使的一名雇员了。 只是康斯坦丁内心思考再三,都无法对吴川做出一个肯定的答复。因为,他终究也不过是组织中的一员,即便身份比其他人高上一些,也难以替组织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算是组织的创始者弗拉基米尔.金兹堡,也要和组织中的其他资助者磋商后,才能正式回答这样的问题吧。 而面对吴川这样的人,他又无法加以欺骗。一个协助完善组织的关键人物,一旦发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康斯坦丁可难以预料对方会如何进行回击。哪怕就是把他们组织的情报泄露给美国记者,都会令组织受到重创的。 毕竟组织谋求的不仅仅是领导俄国犹太人,而是整个犹太民族。那些美国的犹太人,本来就不怎么满意欧洲的犹太富豪,认为这些人对于自己的欧洲同胞关注不够,才会令那些底层的犹太人受到了这许多迫害。 一旦吴川倒向了美国犹太组织,他可不认为那些美国的暴发户会对组织抱有什么好感。思量再三之后,康斯坦丁只能含糊其辞的向吴川说道:“我们怎么可能为了犹太人的幸福,而抛弃了那些和犹太人一起对抗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盟友呢?吴,你实在是多虑了。 不过是否要和全世界的受压迫民族一起对抗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这一点我现在也无法向你承诺。毕竟我们犹太人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在我们犹太人的故土上,阿拉伯人也是敌对我们的啊。 当然,有一点我是可以向你保证的。犹太人民和中国人民携手反抗中、俄两国压迫阶级的同盟,肯定不会是一场利用。” 面对康斯坦丁诚恳的态度,吴川对于他含糊其辞的回答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了。事实上他想的并没有康斯坦丁思考的这么深,对于马尔科和康斯坦丁的连续发难,纯粹是吴川下了马车后反复思考,都觉得自己在康斯坦丁面前的态度过于软弱了,使得对方都开始牵着他的鼻子,半邀请半强迫的让他加入犹太人的秘密组织了。 哪怕对于现在的俄国还不甚了解,在见识过了斯托雷平的领带之后,吴川已经明白这个时代参加革命,并不是什么浪漫的事业,而是真正需要流血流泪的牺牲。 犹太人组建自己的组织反抗沙皇政府的压迫,这种行为和革命党人反对沙皇并没什么区别,要是被沙皇的密探发现,死亡是大概率的事件。也许那些有着贵族爵位的犹太人不用去死,但是像他这等背景不够深厚的普通人,估计就要被沙皇用来震慑革命的尸体了。 被迫加入这个犹太人组织,吴川已经感到自己的安全受到了威胁。他就更不想,再被对方拉着为犹太人的事业做出什么流血牺牲的事了。因此,吴川不得不发起了反击,从自身的人设出发,给康斯坦丁提出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就是想让康斯坦丁知道,自己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千万不要再搞什么先斩后奏的事情了。现在对方态度既然软化了下来,吴川也就没在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他接着向康斯坦丁说道。 “如果您这样说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担任几天顾问。但我想知道,我这个顾问究竟有什么权力?组织在本县的一应人手,又应该听谁的?” 康斯坦丁瞧了一眼身边的马尔科,发觉对方丝毫没有恼怒的样子,便放心的对吴川说道:“组织在本县的一应人手自然是听您的,不过这些人都不认识您,因此我希望,不到必要的时候,你不要直接去接触他们。只要您将命令交给马尔科,他会为您处理好一切的。 至于顾问您的权力问题,凡是在您顾问内容之内的事务,您都可以一一过问,若是您有自己处理不了的事,那么打电话给我或是伯爵大人,也是可以的…” 吴川看了一眼马尔科,随即便下达了第一道命令:“巴普洛夫先生,我想知道您在本县究竟有多少手下?” 第五十七章 刚刚在马车内的一席谈话之后,马尔科虽然已经承认吴川有着足以领导自己的能力。但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在见面还不到2个小时的短时间内,年轻的外国人便转换了身份,向自己命令了起来。 不过他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可鉴于康斯坦丁还在身边,而吴川问的也是一个极为简单的问题。因此他还是认真的回答道:“现在一共有2个,一个是那边整理货架的…” 吴川回忆了下刚刚进店来看到的伙计,不由向马尔科继续问道:“这么说来,这家店内连你一共有六人,4名店员,1名账房,还有你这位经理。那么我想问一问,那三位不属于组织的店员,你打算如何处理?” 马尔科不假思索的回道:“接下来我们的人会陆续过来,到时候我会给他们一些遣散费,然后让他们离开。我想您也知道,这里今后就是我们的一个据点,自然不适合留外人在这里工作。” 吴川这时却转头看着康斯坦丁问道:“萨尔诺夫先生,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康斯坦丁不明白吴川问自己这个问题的用意,但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马尔科的说法后,也只能微微点头说道:“我觉得马尔科说的不错,我们的人今后要频繁的进出这里,恐怕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吴川叹了口气道:“萨尔诺夫先生,您顶下这个商行让巴普洛夫和他的伙伴来做,目的究竟是什么?” 康斯坦丁感到吴川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耐心的回道:“当然是为了组织在本地设立一个据点,好方便和您的沟通,而且商行的身份也能掩护马尔科他们…” 如果不是吴川刚刚问了对于原来店员们的处置,康斯坦丁还真没把辞去店员这件事同掩护马尔科等人的身份的事情联系起来。这时他心中一动,便迟疑的说不下去了。 而原本还有些不快的马尔科,听到康斯坦丁话语的突然中断,一时也有所触动了起来。就在马尔科还在思索的时候,康斯坦丁已经恢复了正常,对着吴川说道:“您的意思是,一下子把这些旧店员遣散,反而不利于掩护马尔科他们的身份吗?” 吴川想了想说道:“我这些日子里,无意中认识了一位本城的市民朋友,我们平日里也会聊一聊日常生活中鸡毛蒜皮的事情。 据我所知,自从斯托雷平主席大臣推动土地改革以来,从乡村涌入城市的无地农民家庭,已经是一年多于一年。克拉皮文县虽然颇有几家工厂,但是这些来自农村廉价劳动力的增加速度,却已经超过了工厂扩张的速度。 也就是说,本县能够提供的工作职位,要比市场上能够提供的劳动力数量少的多。这也就出现了两个结果,这两年工人的工资几乎没有增长,而一名工人失去工作之后也很难再找到下一份工作。 店员的发展前途和年薪待遇,总体来说都是高于一般性工人的,也是平民阶层中颇为青睐的职业。不过要成为一名店员,不仅要有着两家良好社会背景的市民作出担保,还要熬过一个漫长的学徒期。因此大多数店员,都是出自本城的市民家庭。 你们一下开革了3名店员,也就相当于把本城9户市民家庭推向了商行的对立面。若是被开革的店员找不到工作,他们的怨恨显然就会发泄到商行身上。那么商行又等于无意中造就了三名敌人,若是他们想要报复商行,以他们对于这家商行的了解,恐怕在一段时间之后就能发现异常了。他们如果去向政府报告,这个据点不就立刻被发现了吗?” 不管是康斯坦丁还是马尔科,两人都不是小市民阶层出身,他们办事自然也就不会去考虑被开革的店员的心理。因此吴川的这番话语,算是让两人接触了一个新的世界了。 康斯坦丁能够理解吴川在担忧什么,因为他跟随在伯爵身边时,最为担心的也是组织出现了漏洞,从而牵连到整个金兹堡家族。对于他们来说,安全总是第一位的。 不过对于马尔科,他心里固然明白吴川说的有道理,但他并没有完全理解对方对这些开革店员的担忧。直接反对道:“您说的也许是有道理的,可是我们也不能把他们留在店里,让他们把我们的行踪都看了去吧? 我可不认为,我们不开除他们,他们就不会去向政府告密领取赏金了。最多,我们找人关注他们一段时间,如果他们确实心存怨恨,我们再想办法解决就是了。我们参加了组织,自然是准备好了牺牲的,总不可能因为害怕担忧而什么事都不做,那么我们还不如去参加救世军好了。” 吴川一言不发的看着马尔科,心里早就把对方骂了个狗血喷头。要不是这个据点的安全,直接关系到他的安全,他才不会费心费力的和对方说这些。作为百年之后的人,他比这里的任何人都知道,一个反动政府一旦疯狂起来,白色恐怖会流多少无辜者的鲜血。 马尔科说自己不怕牺牲,这也许是真的。可他害怕牺牲啊,特别是因为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纰漏而牺牲,他是一点都不愿意的。 看到马尔科突然同吴川顶起了牛来,一旁的康斯坦丁赶紧打着圆场道:“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讨论这些事吧,店里有客人呢。” 马尔科和吴川这才转头看了看周围,发觉确是有不少人进了店铺,还有人不时的往他们这里打量着。马尔科这才低下了头道:“那就去账房坐一坐,那里比较安静一些。” 从前面的店铺走回后院的账房,马尔科和吴川的情绪总算都平复了些,康斯坦丁将做账的会计赶出去清点库房后,方才关上门转身对着吴川说道:“吴,你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总有个解决办法吧?不如你先说一说,让我们听听好吗。” 吴川沉默了一阵之后,方才平静的说道:“我听说,想要把一颗树木隐藏起来,最好的办法是把它栽种到森林里去,顶下现有的商行来掩饰身份,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是,如果我们不能让这家商行表现的和过去一样正常,巴普洛夫和他的部下就没可能融入到这座城市中去,换句话说,他们就是那颗被暴露在森林之外的树木。 在这样一座人口不到十万的小城里,街坊邻居几乎都是几十年相处下来的老朋友。巴普洛夫和他的部下若是得不到街坊邻居的接纳,那么他们在这条街上就是一个异类,不管他们做什么事都会被格外的关注。 所以,巴普洛夫和他的部下要想真的掩饰自己的身份,最好的办法就是真正融入到这条街居民的生活当中去,和他们做真正的邻居。那么作为一个初来乍到者,赢得本地人的好感才是最为重要的。 因此把三名店员无故打发走人,这显然是不符合我们想要让巴普洛夫和他的部下在商行隐藏起来的目标。如果我们能够换一种方式,让这三位店员心甘情愿的离开,那么他们和他们身后的家庭,反而会成为这家商行天然的支持者,这里的街坊邻居们也就不会把巴普洛夫他们当做,一群打破本地人饭碗的外来者了。” “心甘情愿的离开?”康斯坦丁有些不解,他随即追问道:“如何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离开?” 马尔科也竖起了耳朵认真的倾听了起来,如果吴川真能说出个办法来,那么他倒也不介意向对方低头认错,毕竟他也不愿意自己的部下在这里出现什么闪失。克拉皮文县毕竟只是一个小县城,不是彼得堡、莫斯科这样有着大量人员流动的大城市,像他们这样的外来者不被注意到是不可能的事。 吴川不假思索的说道:“既然他们都是老店员了,想必对于做生意这回事已经不陌生了。就如我刚刚提到的那样,因为这些年涌入城市的无地农民过多,城南和城西的街区已经扩大了一倍以上。这些新街区除了缺乏公共设施之外,居民购买东西也相当的不方便。 商行完全可以支持这三位老店员在新街区开设分店,给与他们一定的分店股份,我想这些店员一定会珍惜这个提升自我的机会的…” 第五十八章 原本康斯坦丁只是让吴川过来认一人商行的地址,好让他知道联系他们的地址,毕竟关于组织的事情,他并不想让那位美国人知道的太多。 但是他没有想到,仅仅只是认个门,吴川也能对这个新建的据点提出这么多问题,使得他们在商行的账房内足足谈了一个多钟头。 虽然吴川对这个据点的建立提出了众多的意见,几乎把他们原先的计划完全推到重来了,康斯坦丁也丝毫没有嫌弃对方多事的念头。如果不是吴川看着时间不早,主动结束了这场谈话,他其实很愿意继续倾听下去的。 不过就在吴川准备离去之前,依旧没有忘记让店员为其打包十磅最廉价的糖果,拒绝了康斯坦丁打算拿最好最贵的糖果。这一举动让康斯坦丁极为好奇,经过了刚刚的谈话之后,他总觉得吴川做的一些事并非没有用意的。 因此同对方上了马车之后,他不由好奇的向吴川问道:“为什么你不愿意拿一个卢布以上每磅的糖果,反而要这种28个戈比一磅的?就算你是拿糖果去哄乡下孩子,贵一些的糖果难道不更诱惑他们吗?” 吴川轻轻拍了拍放在一边座位上的大纸袋子,微笑着说道:“在我国流传着一个守株待兔的故事,说的是古代有个农夫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努力劳作,遇到好年景,也不过刚刚吃饱穿暖而已…” 对着康斯坦丁说完了守株待兔的故事之后,吴川突然向对方发问道:“萨尔诺夫先生,您觉得老天让这位农夫捡到一只兔子,到底是奖励他的勤劳呢?还是在惩罚他的愚昧呢?” 康斯坦丁和马尔科都陷入了思考之中,过了许久康斯坦丁方才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似乎并不能责怪上天吧,说到底还是这位农夫过于贪心了,想要不劳而获,才会荒废了自己的田地,最终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啊。” 吴川笑了笑说道:“是啊,看起来故事里的农夫落得如此下场,只能认为是他自己过于贪心了,以为今天的不劳而获,今后便可以永远不劳而获的生活下去。 但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去看,到底是谁让农夫抛弃了凭借劳动可以丰衣足食的观念,认为只要依靠一颗大树,就能源源不断的收获来自杀的兔子?难道不是那个操纵兔子撞上树根的上天吗? 您瞧,它只是花费了一只兔子的代价,就毁坏了一位农夫的价值观,让他再也无法相信凭借劳动就可以丰衣足食的信念。虽然这令广大听众受到了教育,但却是以毁灭了一个农夫的人生作为代价的…” 吴川说到这里,眼神不由恍惚了一下,他一时不由想起了他那个时代一档很有名的电视节目。富人把自己的小孩送到乡下受教育,让他们知道生活之艰辛。而他们对于穷人的回报就是,用别人努力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生活去毁灭穷人孩子的世界观。 在光怪陆离的大都市中,哪怕是个成年人都有可能抵御不住灯红酒绿的诱惑,放弃自我堕落下去的不在少数。而资本家控制的电视台,却直接拿城市富裕家庭的优渥生活去引诱穷人的孩子,还美其名为让乡村的孩子见见世面。 出生于乡村并不是一种罪过,失去了努力才有回报的人生观,把改变家庭出身寄托于天上掉馅饼式的一夜成名,或是得到富裕家庭的资助,对于劳动人民的孩子来说才是一种犯罪。至于毁掉穷人家的孩子以教育自己的孩子,这种资本家玩弄人性的方式,正是人世间最大的罪恶。 吴川只是稍稍走神,就清醒了过来,对着康斯坦丁接着说道:“…28戈比一磅的糖果,他们今后只要努力工作,肯定能够依靠自己的努力再次尝到。一个卢布以上的糖果,对于其中的一些孩子来说,是他们怎么努力也不能再尝到的了。 如果一个人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获得自己想要过上的生活,他要么就放弃努力,得过且过的混日子。要么就干脆偏离了正道,去寻找能够让自己过上梦想生活的道路。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拿着糖果给他们的我,和操纵那只兔子撞上树根的上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如果我没有能力去改善他们的生活环境,那么就不应该去改变他们的世界观,这样起码他们还能照着原先的世界观生活下去。我觉得这才是一种善意,不是吗?” 将吴川送到了旅馆门口之后,康斯坦丁并没有下车,他向吴川告别道:“我马上还要坐班车南下,你如果有什么要事就通知马尔科好了。至于你今天说的关于商行的整顿事项,马尔科会尽快一一整改过来的。等你从乡下回来,再去验收吧。另外,替我向佩奇问好,这次走的太急,只能下次过来再去问候他了。” 吴川点头答应之后,就抱着一大包糖果走进了院子。坐在马车上的康斯坦丁看着吴川的背影消失在大门之后,方才探头出车门对前面的车夫说到:“下面去火车站。” 马尔科看着康斯坦丁坐回车厢内,方才有些疑惑的向他问道:“你不是说,要在这里待上三天再走的吗?” 康斯坦丁皱着眉头,一边思考一边回道:“因为吴明天就要跟着佩奇下乡去了,我总不好跟着一起去,毕竟上尉也和他们一起下去的。既然没办法和吴碰面,那还不如先去哈尔科夫把组建保卫部门的人手先挑选出来。到时候我会将这些人的档案派人送过来,你记得让吴挑选出一队人来,作为驻守在图拉省的保卫小组。” 马尔科有些诧异的回道:“您之前不是和我说,他这个顾问主要负责审核组织建立方面有没有漏洞,具体的事务并不需要让他介入的太深的吗?” 康斯坦丁沉默了一阵后说道:“你觉得吴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尔科楞了一下,方才说道:“如果早个五年遇上他的话,那么我们在莫斯科起义中就不会丢掉这么多人的性命了。在保护自己的安全问题上,他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在行。” 马尔科前面一句还在称赞吴川,而后面却还是忍不住小小讥讽了吴川一句,这让康斯坦丁颇为莞尔。不过他很快就正色的评价道:“之前,我和伯爵以为,只要掏干净了他从豪斯教授那里听来的知识,接下来他最大的作用,莫过于引豪斯教授出现罢了。 不过从今天在商行内的谈话看来,吴身上似乎还藏有着许多秘密。这就像是一个金矿,只要你用心挖掘下去,总能带给你意外的惊喜。给他一个发挥才能的平台,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但却可以让我们看清楚,吴身上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样的才能。 有你在一旁看着,我相信这个小组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可若是能够借此从吴身上再掏出一些什么来,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意外的惊喜啊。” 马尔科不吭声了,今天吴川在商行讲的那些东西,已经足够让他耳目一新了。作为一个把生命奉献给保卫犹太人使命的战士来说,马尔科并不畏惧死亡。但对于身边同伴的一个个离去,却总是让他心中时时刺痛。 对于一个能够提高部下和同伴生存几率,并制定出各项秘密工作原则的人,他并不介意接受对方的领导。他心中担忧的是,组织所追求的目标和吴川追求的目标并非一致,这就很难保证对方会全心全意的为组织出谋划策了。 而对康斯坦丁来说,今天同吴川的两次谈话,对于他来说都是真正的意外之喜。不管是保卫部门的组织架构,还是行动小组具体的工作方式,吴川都给他带来了全新的理念,让他从原本不知该从何处入手筹建保卫部门,到现在脑子里总算有了组织框架了。 康斯坦丁觉得,他完全可以让吴川在这座小城里建一个微型的保卫部门,然后再将其中有益的部分照搬到组织新设的保卫部门上进行运用就好了。 就在这边康斯坦丁和马尔科各怀心事坐着马车向火车站而去时,另一边回到房间的吴川经过了短暂的思考,最终还是拿着装有徽章的小盒子去了佩奇的房间。 第五十九章 吴川看到客厅中没有上尉的身影,不由顺口对佩奇问道:“上尉这是还没回来吗?” 刚从卧室内走出的佩奇,一边招呼戴维弄茶水,一边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说道:“恐怕今晚他都未必回来了,毕竟他和我们下乡起码也要待上两、三天,今晚还不好好的去疯狂一下么。自治会那边谈的怎么样?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呢。” 吴川坐到了佩奇左手的沙发上,将手中的锦缎盒子放在了两人之间的茶几上说道:“自治会那边没有什么问题,叶纳林表示他会帮助我把城内的事务管理起来的。只是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萨尔诺夫先生,他交给了我这个,还顺便和我谈了谈关于我上次交给他那篇文章的事情。” 佩奇点燃了火柴,正想要去点嘴上叼的香烟,听了吴川的话不由动作停顿了一下。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的点着了香烟,挥手熄灭了火柴丢在烟灰缸内,漫不经心的对吴川说道:“其实你没必要把这些事告诉我的。康斯坦丁单独和你见面,恐怕也是不想让我知道你们之间的谈话。这里毕竟是俄国,你想在这里待下去,恐怕还是要顺着他们的意思去做比较没有风险。” 吴川身体前倾,认真看着佩奇说道:“虽然我很感激金兹堡伯爵对我的帮助,可我也知道他们并不是看重我,只是看重我身后的老师而已。 我们中国人有句谚语:以利益开始的关系,终将结束于利益的消亡。若是我的老师不再出现,或是我失去了对于他们的作用,我想伯爵对我的帮助也就要结束了。 可是开普兰先生您不一样,从一开始您帮助我,就只是出于您自身的道德素养和对社会公义的追求。您对我的帮助,并没有想要获得什么回报。所以不管您如何看待我,我都将你视为了一位真正的朋友。 正因为如此,萨尔诺夫先生和我的谈话内容,我才想请您帮我参谋参谋,伯爵对我到底是个什么意图。我现在是在向一位朋友请求帮助,开普兰先生。” 集中精神观察佩奇的吴川发现,记者先生一开始听到自己同康斯坦丁的私下见面,就变得脸色阴沉了起来,不过到听完自己的请求后,他的脸色又变得柔和了,嘴角又不自觉的上扬了,显然现在他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佩奇的心情当然是不错的,吴川能够主动的把同康斯坦丁的见面告诉他,说明他已经获得了对方的完全信任。这也就是说,他之前的投入并没有打了水漂。而康斯坦丁的作为,更是证明了他对于吴川和豪斯教授的评价是正确的,这两个人是很有价值的。 当然最令他高兴的还是,吴川选择他是出于对他价值观的认同,而不是仅仅因为受到了他的帮助,这个结论让他充满了成就感。用金钱、权力或是亲情去获得一个支持者,对于一位美国记者来说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但是能够以自身的道德操守和人格魅力去感召一个人,这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蛮荒世界传播文明的传教士一般伟大。 对于自己的第一个信徒,传教士们总会感到特别一些。就像现在佩奇就觉得,吴川和自己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在他眼中,眼下的对方才有了真正自己人的感觉。 出于一名绅士的矜持,他并没有着急问起康斯坦丁和吴川究竟谈了些什么,而是把视线转向了茶几上的小盒子问道:“这盒子里是什么?” 听着佩奇的语气变得随意了起来,吴川的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自从他那天接受了康斯坦丁的提议,加入了东方学会之后,这些天他就觉得佩奇对他的态度生分了不少。 好歹吴川也是在公司里见识过办公室政治的,他自然知道这是佩奇对自己不满了。好比公司来了一个大股东,虽然老板口头上说要创造共赢,但私下里却防备的大股东拉拢公司里的技术骨干,生怕对方来个鹊巢鸠占。 这个时候要是站队站的不好,那就等着尘埃落定后被扫地出门好了。吴川虽然对佩奇心存感激,但是在美国记者和俄国财阀之间做出选择,这点感激又算不上什么了。如果不是他知道,4年之后一战爆发,7年之后十月革命降临,他肯定是要选金兹堡伯爵的。 不过现在么,他只想抱着美国人的大腿。完成了对方在俄国的采访后,跟着去美国享受一下和平的美好。吴川的投机果然得到了佩奇的亲近,他自然毫不迟疑的伸手打开了小盒子,然后推到了佩奇面前道:“就是一个东方学会的徽章,不过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搞清楚这个东方学会是干什么的呢?” 佩奇想了想,便起身返回卧室,就在吴川还在纳闷的时候,对方也拿着一只小盒子走了出来,然后打开放在了他面前。盒子里同样是一只徽章,不过上面除了天平和钥匙图案外,中间的十字架变成了一只白头鹰。 吴川看着徽章上的一行英文字母,颇为惊奇的对佩奇说道:“这个东方学会在美国也有分部?你也是学会的成员?” 佩奇将两只打开的盒子并排放在一起,一边欣赏着两枚徽章,一边向吴川解释道:“东方学会其实不止俄国和美国有,欧洲各国实际上都有各自的东方学会,甚至有些国家还不止一个,就比如俄国就不止一个东方学会。 学会这种组织,其实起源于修道院内部探讨教义组成的团体,最早的雏形应当是天主教各种修士会。本笃会、耶稣会等就是这类组织,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研究教义并保卫主的荣光。 不过随着葡萄牙和西班牙人打开了通往东方的航路,发现了新大陆之后,一些修士会转而就开始试图把基督教义带去新大陆,试图扩大主的荣光。 可是这种传教活动,很快就因为新大陆和东方的财富而迅速腐化了,传教士成为了殖民先驱者用以征服新大陆和东方民族的思想武器。 欧洲各国的东方学会几乎就是在这一时期奠定了基础,一开始各国的东方学会研究的东方,只是我们东面的邻居奥斯曼帝国和印度人,研究东方思想文化的目的,是为了国家的殖民政策服务,好令欧洲人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奴役这些东方民族。 不过随着工业革命的出现,欧洲的科技、经济、军事和文化都大大超越了东方各国。这个时候,各国东方学会研究东方思想文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证明欧洲文明的先进性,并向东西方民族灌输这样一种认识。欧洲民族天生就比非欧民族更为优秀,欧洲人统治世界乃是理所当然的,这也是上帝的选择。 随着东方民族的不断衰落,西方民族的不断强盛,各国东方学会的研究,已经越来越偏向于政治性,而远离学术性了。而在巴黎公社失败之后,许多研究社会主义的学者为了躲避当局的迫害,也成群的加入到了各国的东方学会组织,以研究东方思想文化的名义研究着社会主义。 所以现在各国的东方学会已经从最初的教会组织和民间组织,转变为了一个受到各国控制的半官方组织了。对于各国的犹太人来说,加入东方学会不仅可以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还能拥有一个出声的地方,自然也就拼命向其捐钱和申请加入了。 俄国最出色的东方思想文化研究学会在喀山,不过最有钱和最有权势的东方学会却在彼得堡,正由金兹堡伯爵领导着。 所以,你得到这枚学会的徽章虽然能够大大的提高你在知识分子圈子的地位,但是以现在俄国政府对于社会主义者的嫉恨,我劝你最好不要随意泄露这枚徽章,免得惹来不怀好意者的窥视。” 听完了佩奇对于东方学会来龙去脉的介绍,吴川顿时收起了把徽章挂在胸前的打算,他可不想被俄国警察视为不安定的因素。 佩奇喝了一口茶之后,才向着吴川自然的问道:“康斯坦丁今天和你见面都谈了些什么啊?他怎么连旅馆都不进来就离开了?” 第六十章 吴川虽然主动向佩奇交代了和康斯坦丁见面的事情,但他也知道什么能告诉佩奇,什么内容是需要隐藏的。比如康斯坦丁向他提及的犹太人防务组织,和聘请他担任组织顾问的事,他便隐瞒了下来。 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他倒是毫无隐瞒的告诉给了记者。佩奇对于吴川和康斯坦丁讨论的关于保卫部门的建设,兴趣可比其他事情大多了。虽然他已经暂时放弃了和俄国受迫害的底层犹太人联络,以资助他们反抗沙皇专制政权的打算,但他可没有放弃重建犹太人家园的打算。 佩奇和吴川这些日子深入的交谈过之后,他也终于认同了豪斯教授的见解,犹太人想要重建自己的家园,就需要顺应世界的潮流而动,而不是盲目的发动反抗,最终白白的牺牲犹太人的力量。 因此佩奇现在几乎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寻找教授和完成对于斯托雷平改革成果的采访上。不过他也没忘记,重建犹太人家园需要什么。因此听到吴川和康斯坦丁提及的保卫部门的建设方向后,他自然也就忽略了其他东西,就着这个问题同吴川讨论了许久。 佩奇和吴川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了晚餐时间,令两人感到意外的是,原本他们以为今晚应该不会回来的上尉,却在晚饭前回到了旅馆。这也使得两人的谈话无法在继续下去,只能三人坐在一起聊了聊,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用过午餐之后,三人便坐上了出租马车前往了利奥男爵的庄园。上车之后,谢尔盖上尉突然拿出了一副扑克牌,对着两人邀请道:“路上闲着没事,不如玩上两局?” 佩奇耸了耸肩说道:“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照什么规矩?” 上尉略过了吴川的表态,直接爽快的说道:“就照着吴家乡的玩法,斗地主?” 佩奇点了点头道:“那么还是老规矩,一张牌一个戈比,一张都没出的翻倍?” 上尉支起了车厢内的小桌子,一边洗牌一边应道:“好,就照老规矩来。吴,你没意见吧?” 吴川对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举手表示赞同。和这个时代的牌戏相比,斗地主的玩法简单直接,因此当吴川将斗地主的规则教会给两人之后,三人在一起时玩的牌戏就大多是斗地主了。 虽然出租马车的避震只能算是一般,城外的道路也不算好,不过一旦当他们沉浸于牌局之中,这点颠簸也就被忽略了。 随着牌局的延续,三人之间的谈话也慢慢融洽了起来,而往日较为沉默的谢尔盖上尉,也变得慢慢多话了起来。 事实上,从牌局一开始,谢尔盖上尉就把大半的注意力放在了吴川身上。毕竟他今日最重要的目标,还是要从吴川那里探听到,关于他和拉斯普京之间究竟存在着怎么样的联系。 今日俄国之政局,几乎已经变成了皇后同斯托雷平主席大臣之间的权力斗争。虽然斯托雷平主席大臣拥有着连沙皇尼古拉二世都忌惮的权力,在斯托雷平大臣权势最为强盛的时候,密探局甚至连皇太后的友人寄给她的信件都敢检查。 不过在斯托雷平主席大臣执政的这几年,不仅镇压了国内的左派社会主义者和自由派知识精英,甚至连支持沙皇专制的右派保守主义者也一并进行了打压。如此一来,从激进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到反动的极右派黑色百人团,都对斯托雷平大臣怨气满腹。 失去了社会精英阶层的支持的同时,沙皇尼古拉二世又对独揽大权的斯托雷平大臣公开表示了不满。在这样的时刻,斯托雷平和皇后之间爆发的权力争斗,一时都没有人看好这位当初被认为是拯救了俄国沙皇专制政体的英雄。 而此刻不要说圣彼得堡的人,就连莫斯科的上流人士都知道,皇后亚历山德拉最为宠幸的人,乃是一个来自西伯利亚的农民格里戈里·拉斯普京。可这位被皇帝和皇后视为圣愚的乡下农民,在斯托雷平这样的有识之士眼中不过是一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罢了。 如果这位来自西伯利亚的老农民,只是想要从皇室这里捞取一些好处,那么皇后同斯托雷平大臣之间的矛盾还不会那么的激烈。但是,这位妖僧不仅从皇后这里骗取钱财,更试图干涉俄国的政治,从皇帝和皇后那里为跟随他的无耻之徒求取官职,这就令斯托雷平同插手政治的皇后对立了起来。 然而让人心寒的是,沙皇陛下并没有因此斥责自己的妻子和惩罚江湖术士拉斯普京,反而表达了对于主席大臣斯托雷平的不满。于是,皇后同斯托雷平大臣之间的冲突,最终酿成了斯托雷平大臣同沙皇之间的直接冲突。 斯托雷平虽然发动“六三政变”废除了10月17日宣言和第二届国家杜马,从而在事实上让俄国重新回到了专制政体。但是在斯托雷平政府废除了俄国宪法之后,这个政权的合法性便回到了来自沙皇专制权力的授予,而不再受到宪法之保护。 斯托雷平既然没有勇气推翻沙皇专制制度,建立一个资本主义独裁专政的国家,那么他同皇后之间的权力斗争,便天然处于了下风。哪怕是谢尔盖上尉这等远离朝堂的中下层官僚,也看得出斯托雷平主席大臣的辞职已经是个时间问题了。 就好比英国内战时,议会军将领曼彻斯特伯爵在克伦威尔等将领面前为自己的消极作战辩解:“…哪怕我们把国王打败99次,他仍然是国王,在他之后,他的子孙也仍然是国王。但是如果国王哪怕只打败我们一次,我们就将统统被绞死,我们的子孙将变为奴隶。” 眼下俄国政治的形势就是如此,只要斯托雷平大臣不当克伦威尔,那么他的辞职就是必然的。即便他赢了皇后99次,皇后依然是皇后。而斯托雷平只要失败一次,就得从政府中滚蛋。那么傻子都知道,这场斗争应该站在谁的一边了。 更何况,即便斯托雷平大臣想当克伦威尔,他也没有一只完全效忠于他个人的“模范军”。不管是议会中那些对他俯首帖耳的议员们,还是官僚体制内对他唯唯诺诺的官吏们,都不会为了斯托雷平阁下去牺牲的。 那么,向皇后献出自己的忠诚,也就是那些聪明人士最佳的选择了。当然对于谢尔盖上尉,不,哪怕是他的上司拉奇科夫斯基上校,都是没有资格向皇后直接效忠的。不过,他们也不能因此就去得罪,那位深受皇后宠幸的圣愚拉斯普京吧。 因此,虽然上校命令他彻底弄清楚,中国人和拉斯普京究竟存在什么关联,谢尔盖上尉也依然是战战兢兢,不敢轻易开口询问这件事。 直到,这场牌局的气氛渐入佳境,上尉不停的给吴川放水,令他赢了不少。谢尔盖上尉才装作无意的说道:“过。对了,吴,你上次说起的关于拉斯普京先生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吴川直接将三张底牌拿了起来,然后一边看牌,一边大大咧咧的说道:“谁?我说了谁的事?对10。” 佩奇直接丢下了一对J,上尉连牌都没看,只是紧张的看着吴川的表情,敲着桌子道:“过,就是那个圣彼得堡的拉斯普京,你怎么忘记了?” 吴川丢下了一对A,眼睛迅速的扫了上尉一眼,“哦,是他啊。老师告诉我的,真假我可不敢保证。” 佩奇用手指敲了下桌子,表示要不起。上尉快速的跟着敲了敲桌子,口中不自觉的提高声音追问道:“你不知道真假?不知道,你也敢乱说关于拉斯普京先生的事…” 吴川随手丢下了三条9带一对3,口中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不知道真假,可也不是乱说的。老师还告诉我,拉斯普京有一个怪癖,凡是和他上过床的处女,他都要剪一撮毛发作为纪念,还常常邀请好友一起鉴赏。也许这也是一个谣言呢?” 第六十一章 佩奇惊讶的连牌都忘记出了,转而向一边的谢尔盖上尉问道:“你们刚刚谈起的那个拉斯普京,难道就是圣彼得堡那个皇后所信任的拉斯普京?这样荒淫无耻的人,也能接近皇后的吗?” 上尉脸色苍白,既不敢对佩奇说“是”,也不能闭上眼睛说“不是”,他只能支支吾吾的搪塞着佩奇。不过他心中的震骇并不比佩奇少多少,只不过有了上次谈话的经验,这一次他较有准备,没有当场失态而已。 不过即便是这样,听到一个外国人口中吐露出,沙皇和皇后所信任的圣愚是这样一个无耻之徒,也是让上尉差点心神失守了。谢尔盖上尉一边应付着佩奇的询问,一边则对吴川紧张的问道:“您说的这些有依据吗?没有依据的话这可就是诋毁了。” 吴川震惊的看着上尉说道:“上尉先生,这只是牌桌上的闲聊,您不会把它当真吧?” 谢尔盖上尉心里松了口气,不过他还是神情严肃的对吴川说道:“牌桌上的闲聊,您也不能对涉及皇室的人员编造这样毫无根据的谣言,您今天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会给您带来麻烦的。吴。” “MMP,要不是你个混蛋从刚刚一直在试探老子,老子又怎么会放出这样的大杀器。在场的也就三人,就算要传出去,肯定也是你传出去的。”吴川心里暗暗的咒骂着对面的谢尔盖上尉,不过他面上却带着微笑的哈哈道。 “上尉先生,您可真是敬业,连打牌都不忘记自己的本职。好吧,我该为刚才的闲话道歉,背后说人的隐私,的确不是君子所为。不过上尉您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这世上最为可恶的谣言,就是那些毫无根据却又无比正确的谣言。如果您真想要证实这是一个谣言,不妨去拉斯普京的居所仔细的调查一遍…最后是一副顺子,上尉先生,您可又被全关了。” 谢尔盖上尉此时那里还要心情玩牌,他一心想从吴川嘴里挖出更多关于拉斯普京的消息,好证实两人之间有没有特殊的联系。 只是吴川在网上看到的关于妖僧的花边逸事中,也只有这两件事最让人津津乐道,至于其他便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自然不会再和上尉提及这个话题。而他也确信,在他连续抛出了这样两件关于拉斯普京的秘闻之后,上尉也应该对他有所顾忌了。 事实证明,吴川对上尉心理的揣测并没有出错。吴川能够说出一件关于拉斯普京的秘闻,也许他是在撒谎,又或者是偶然得知。但是能够毫不在意的说出第二件秘闻来,这就说明吴川确实应该听人说起过拉斯普京,甚至还同这位妖僧关系亲密,否则不可能了解拉斯普京这么多秘密。 也幸亏是在这个时候,若是早个一年半载,斯托雷平大臣的权势如日中天的时候,估计这会吴川就该被上尉带走,然后让他吐露出关于拉斯普京的所有秘密,好让斯托雷平大臣用来胁迫皇后低头了。 不过现在么,神神秘秘的吴川反而不敢让谢尔盖上尉继续追问下去了。若是吴川只是在吹牛,他的追问就得不到什么成果,不过在上尉看来,这个可能性极小。若是吴川真的同拉斯普京认识,那么他的追问也许就会被视为对拉斯普京和皇后陛下的冒犯,这样的罪名连上校都扛不起,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的上尉。 因此在旁敲侧击了许久,吴川也死活不肯再谈及拉斯普京之后,他也不得不作罢了。只是接下来的牌局里,心神不宁的上尉输的就有些惨了。当路途结束,三人结束牌局之后,上尉足足输掉了39个卢布。 作为大赢家的吴川不免有些汗颜的对上尉安抚道:“今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居然让您做了一回真的地主。” 上尉心不在焉的说道:“打牌总有输赢的么,反正我们三人也不会只玩这一次,下一回我还会赢回来的。好了,我去找男爵的管家聊一聊,看看男爵把我们安置在什么地方了,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吧。” 看着谢尔盖上尉离去的背影,佩奇这才忍不住向吴川打听到:“你刚刚同上尉说的,关于拉斯普京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即便和佩奇的关系亲密了不少,吴川也不愿意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他微笑的看着佩奇说道:“这我可真不知道,毕竟我也是从老师那里听说的,等老师回来之后,您不妨向他亲自求证吧…” 佩奇和吴川站在马车边上闲聊了没几句,就看到谢尔盖上尉带着三人走了回来。走在上尉身边的,正是他们上次前来拜访男爵时遇到过的中年管家基里尔.莫尔恰诺夫。 对于这位把自己留着外面的中年人,吴川可以说是记忆深刻。果然,这一次见面,对方又自动忽略了他这个东方面孔的客人,只是对着佩奇刻板的行礼问候道:“欢迎您的到来,佩奇.开普兰先生。男爵现下正和朋友在附近的森林中打猎,没办法欢迎您的到来了。 不过他前几日已经吩咐过,您和您的朋友将在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待上一段时间,我们已经为您和您的朋友整理好了房间,就在主屋左侧的3号楼内。这位男仆伊万会带你们过去的,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话,也请告诉他就可以了…” 管家基里尔.莫尔恰诺夫说完公式一般的欢迎词,并留下了一位年轻的男仆之后,便转身匆匆离去了。吴川能够看得出来,谢尔盖上尉的身份在这位管家面前也失去了效力,从始至终这位管家在意的也只是美国记者佩奇而已。 “看起来在真正的贵族面前,这位俄国上尉的地位也仅仅是如此罢了。”吴川看到上尉同样被管家无视后,一直被管家轻视的他,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是一处规模庞大的私家园林,即便男仆伊万告诉他们,3号楼距离主屋并不远,三人坐的马车也足足跑了将近5分钟。 下了马车后,吴川注意到,虽然站在这幢白色小楼前还是能够看到半山坡上的大宅,但也已经看不清楚大宅前的人影了。照他估算的距离,这里距离主屋,大约就和他上次走到苹果园附近的仆人小院差不多。 不过,这幢白色小楼附近的独立花园和楼内房间的装饰,倒是很让三人满意。一楼是餐厅、客厅和盥洗间,二楼则有着六个不同装修风格的独立房间,还有一间盥洗室和一间浴室。 看得出来,这里可不是用来打发一般性客人的地方,而是男爵用来招待比较亲密朋友或是亲戚的客房。就连谢尔盖上尉看过了自己的房间之后,也觉得比城内旅馆的房间设施好的太多,一时都有心留下多住上两天了。 不过吴川和上尉也能从管家和身边这位男仆的态度看得出,他们能够住到这里,显然是沾了佩奇的光。利奥.于尔斯泰男爵确实很看重这位美国记者,或者应该说是看重这位美国记者的报道。 就在三人各自挑选了房间,把自己的行吴收拾好,然后坐在一楼的客厅内喝茶休息时,从主屋那边派人传来了消息,男爵已经打猎回来了,听说了佩奇等人到来之后,便向他们发出了邀请,晚上和他的家人、朋友一起共进晚餐。 待到这位传话的仆人离去,上尉便起身对着两人说道:“好吧,我们也该准备一下了,晚上可不能在男爵面前失礼了。” 看着上尉走上了楼梯,吴川才一头雾水的对着佩奇问道:“我们要准备什么?男爵请我们吃饭,不是应该他们做好准备吗?” 佩奇抱着茶杯漫不经心的回道:“贵族请吃饭,可不是真的为了吃饭,而是一种社交活动。我们和男爵还不算是朋友,所以自然不能表现的太随意,一会你洗个脸,刮一刮…奥,你就不用刮了,总之换上你那套正装,打上领结就好…” 第六十二章 吴川虽然知道男爵邀请他们共进晚餐,餐桌上应该不止他们三个客人,可是当他和佩奇、谢尔盖上尉来到主屋的餐厅内时,才发现男爵的家人和其他客人加在一起,已经快要将一张长餐桌的两侧给坐满了。 主人利奥.于尔斯泰男爵坐在了长餐桌的尽头,他的右手第一个座位坐着的是男爵的妻子玛利亚.于尔斯泰娅,接着是男爵的妹夫、妹妹、长女和吴川从苹果树上救下的安娜.利奥妮娃,这位少女只顾着和一旁的姐姐说悄悄话,似乎并没有认出吴川来。 安娜以下还有两对中年夫妇和一名年轻男子,大约是男爵的一些远亲,吴川都没注意刚刚男爵是怎么介绍他们的。坐在男爵右手第一位的,是一位体态肥胖的退役上校,两名从省城来的客人,接下来便是佩奇,谢尔盖上尉,吴川自己,然后是男爵的私人医生和两位小姐的私人教师。 按照一种吴川不明所以,但每个人却又心中了然的潜规则,众人都坐在了合乎他们身份地位的餐桌位置上。在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位仆人,基本是男仆照顾男客,女仆照顾女客,这种来自身后的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吴川在用餐时颇不习惯。 不过他也知道,这正是欧洲人鼓吹的餐桌礼仪。虽然西欧国家对待俄国的态度是,当需要俄国人出力镇压欧洲革命时,他们就称俄国为欧洲宪兵。不过一旦欧洲革命陷入了低潮,他们又把俄国人排斥在了欧洲的范畴之外,视为欧洲文明最大的威胁,把俄罗斯称之为欧洲的压路机。 至于俄国人对于欧洲的态度,自从彼得大帝实施了全面欧洲化的国家政策之后,俄国人就试图成为欧洲的一员。而法国大革命的爆发和之后拿破仑建立的法兰西第一帝国几乎敲碎了欧洲所有的王冠,虽然最终俄罗斯人联合整个欧洲的封建王侯击败了拿破仑。 但是,冲进巴黎的俄国军官们,并没有获得征服者的喜悦,反而为法兰西的文明所征服,认同了西欧国家对俄罗斯视为野蛮人的评价,从而弄出了一群试图推翻沙皇专制政权的十二月党人来。 从那时开始,俄国上层人士不仅从国家制度和生活习惯上效仿欧洲,就连思想文化上也鼓吹着要全盘欧洲化了。不过对于现在的吴川,令他感觉最为难受的,还是身后男仆不断上来给他换掉面前的盘子和餐巾,不停的打断了他享用食物的节奏,这让习惯于舒适随意用餐的他,很快便失去了胃口。 坐在吴川对面的那位年轻男子,也许是看到了吴川的拘谨,和像个木偶人一样被仆人操纵,因此不由发出了颇为无礼的轻笑声。 吴川其实能够感觉的到,他对面的这名男子其实是故意发出这等动静的,其目的应该是为了吸引和他相邻就坐的两姐妹的注意力。毕竟从大家入席之后,这位年轻男子就一直想要同那位姐姐搭上话,只不过都被坐在他们中间的妹妹给打断了。 坐在他们对面的吴川,对于这三人之间的互动自然是瞧的一清二楚。他也承认男爵的长女叶琳娜.利奥妮娃确是一个举止优雅的美丽女孩,虽然和上尉的情人伊芙诺娃夫人相比,少了几分少妇诱人的风韵,不过正值双十年华的叶琳娜却正是青春无敌的年龄,加上她偶尔露出的动人笑容,让人既觉青涩又回味无穷。 也许吴川对面的那位年轻男子就是被这样的女孩所迷住了,因此才会不管不顾的弄出动静来,想要博得佳人的一笑。只是后世见惯了美女的吴川,并不打算配合这位年轻男子来一场动物求偶的闹剧,因此对于年轻男子的挑衅只是视若无睹。 叶琳娜也许很漂亮,但也比不上后世检察官的绝世风姿,更不提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交集,吴川才没兴趣在她面前表现什么。 只不过,有些人看热闹是不嫌事大的。比如坐在那名年轻男子身边的少女安娜。她的注意力被身边男子的笑声吸引过来之后,看了看身边男子的视线,便故意对着他说道:“安德罗夫表兄,你在笑什么?” 安德罗夫撇了一眼安娜的另一侧,看到表妹叶琳娜也好奇的把视线转向了自己,他顿时感觉有些兴奋了起来,赶紧向着安娜和颜悦色的说道:“我以前听人说,东方人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我当时还有些不太相信。不过我今天看到有人连刀叉都不太会有,我想也许这个传说并不是无中生有呢…”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向安娜解释的话,他的声音未免太大了些,这一下连餐桌另一头正在小声交谈的男爵几人也被惊动了,纷纷把目光瞧了过来。 作为主持宴会的女主人玛利亚,顿时有些不快的盯了一眼破坏餐桌气氛的安德罗夫。她是一个谨守传统的俄罗斯妇人,认为只要是坐在了自家餐桌前的人,就应该被当做客人来热情款待,不管坐下的是国王还是流浪汉。 安德罗夫的举止令她深感丢脸,不过她并不愿意让这场晚宴变成一个糟糕的回忆,因此还是竭力弥补这气氛,替安德罗夫向吴川道歉道:“我的这位远房侄子,总是爱说一些不得体的笑话。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希望您不要太往心里去。” 吴川觉得,自己就算往心里去,这些人也不会在意的。他们招待的是佩奇和谢尔盖上尉,自己不过是顺带的罢了。所以这位男爵夫人连道歉,都充满了敷衍之意。 心中虽然很不痛快,不过吴川还是忍住气恼,尽量以平和的口吻说道:“当然,当然,我能够理解。我拜访托尔斯泰伯爵的时候,就曾经听他说过,现在的俄罗斯人抛弃了太多的传统美德,转而吹捧起了外国文化的臭脚,不管是好是坏,只要是外国的东西,他们就一股脑儿的接受了下来,以至于整个俄国的风气都被带坏了。所以我觉得,这肯定不是安德罗夫先生的错,只是他学到了外国的坏习惯而已。” 女主人玛利亚一时之间都不知该怎么接吴川的话了,对方似乎是接受了自己的道歉,却又好像拐着弯把安德罗夫骂了一通。她现在既不能认同对方,也不能称赞对方骂的好吧。餐桌上的宾客们也是面面相窥,开始打量起这个一开始被忽略的中国人来了。 就在男爵夫人为难之际,安娜突然“噗嗤”笑出了声,她毫无顾忌的对着吴川说道:“你们中国人都爱这么拐着弯骂人的吗?” 吴川这下是确定了,这位少女估计早认出他了,只是装着不认识。刚刚挑唆那个什么安德罗夫,大约也是故意的。他就有些纳闷了,他那天辛辛苦苦把她抱回了小楼,好像并没有得罪她么,怎么在餐桌上给他来这一手。 安德罗夫此时也是气愤的很,他根本没想到吴川这么狡猾,居然借托尔斯泰伯爵的口把他给骂了一通,这下子出糗的反而变成了他自己。特别是他悄悄向表妹叶琳娜望去,对方虽然低着头,但嘴角也露出了一个弧线,他顿觉自己的脸都要快煮熟了。 于是羞恼不已的他,一时热血上头的向吴川质问道:“这话是不是伯爵阁下说的还不一定,而且学习英、法的文化礼仪,同社会风气败坏又有什么关联?照我看,纯粹就是你们中国人胡说八道。” 吴川稍稍等待了一会,发觉并没有人出声阻止,看起来其他人都想听听,究竟他刚刚是借伯爵之口骂人呢,还是真的有同伯爵探讨过这个问题。事到如今,他也无法保持沉默下去,免得让这些人以为他是软弱可欺的了。 第六十三章 吴川放下了手里的刀叉,拿起餐巾好整以暇的擦了擦嘴,这才平静的看着对面的安德罗夫说道:“伯爵和我谈及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曾经和他说了一个邯郸学步的典故…” 吴川说着便从不熟练的俄语转换到了较为熟练的英语,这倒是让原本只是在旁看戏的记者佩奇,不得不出声为吴川翻译了起来。虽然在两人看来,这并不代表什么,但是在男爵等人眼中,却把两人的关系估算的更为紧密了一些。 说完了这个效仿邯郸人走路,却最终连自己原本走路方式都忘记了的蠢人故事之后,吴川就此总结道:“…学习外国的先进文化,以开阔眼界和提高自身的素质,这本是一件好事。但是盲目到不加分别的照抄照搬,就会和这位燕国人一样,连自己的根本都忘记了。最终就成为一个被邯郸人所嘲笑的外国人,一个精神外国人,简称精赵。” 安德罗夫听完之后,总觉得对方还是在嘲讽自己,但他又找不出对方在嘲讽什么。他偷偷瞧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男爵夫妇和两个表妹,发觉男爵夫妇的脸色都很难看,而大表妹叶琳娜脸上的笑容更是已经掩饰不住了。 又气又恼又担心的他,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终于忍不住向吴川直接挑明道:“难道说,在你们这些未开化的中国人眼里,欧洲的餐桌礼仪难道都成为了落后的文化了吗?那么在你眼里,究竟什么才是先进的文化?” 安德罗夫这种直接攻击客人的言辞,在女主人玛利亚眼里实在是太过失礼了。她皱起了眉头,正打算出声阻止两位年轻人之间的冲突,不过她的左手却被男爵握住了,玛利亚有些吃惊的转头看去,男爵却微微的向他摇了摇头,显然是要她不要出声。 于尔斯泰男爵阻止自己的妻子,心里自然是有着另外的打算的。说实话,他一点都不待见安德罗夫这一家子,明明都已经家道衰落跑来自家打秋风了,却还试图在自己面前维持着过去的体面,对着自家的仆人喝五喝六的,弄的庄园的下人找自己诉苦好几回了。 最让男爵气愤的,还是这家人完全没有自知之明,把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当成了宝物,撺掇着宝贝儿子安德罗夫追求自己的女儿,试图来个人财两得,靠着女儿的嫁妆重振他们家的家业。 要不是顾忌到自己的名声,男爵一早就要赶人了。现在安德罗夫无礼的得罪自己的客人,不管事情发生的怎么样,他都有借口下逐客令了,因此自然不愿意妻子站出来平息事态了。 吴川自然不知道男爵心里的这点小心思,他小心的扫视了餐桌边的众人一眼,发觉大家不仅没有出来阻止的意思,反而兴致勃勃的在一旁看戏,他心里大致有了一些底气,觉得俄国人的餐桌上大概就是这种气氛。 有了这分错觉的吴川,对上安德罗夫就更不肯退让了,他随口便说道:“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是15世纪末,麦哲伦完成环球航行是16世纪二十年代,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英国东印度公司成立于17世纪初,东西方之间频繁的贸易往来,也不过才只有300年不到的时间。” 餐桌上的众人都有些纳闷,为什么吴川突然说起了和话题无关的航海贸易历史来了,但吴川却突然沉默了下去,似乎他已经回答了安德罗夫的质疑。 就在大家绞尽脑汁的想着,吴川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时,和吴川发生争执的安德罗夫最先沉不住气的再次发问道:“你说的这些,和我们谈论的先进文化究竟有什么关系?还是,你故弄玄虚的说上一通,就能躲开对你刚才言论进行解释了…” 吴川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情绪有些激动的安德罗夫说道:“我刚刚说的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太阳王路易十四之所以制定了这么多繁琐的餐桌礼仪,一是为了向外展现自己的富有,二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 那么太阳王用来展现自己富有的和视为珍贵财产的是什么?就是来自东方的瓷器、丝绸和印花棉布。 您现在所认为的,展现了欧洲文明的餐桌礼仪,其实在路易十四时代,就是太阳王告诉自己的臣民,他吃一餐饭可以用去多少件瓷器和多少张餐巾,在当时这些可都是来自东方的舶来品,一件青花瓷就相当于数十上百亩土地了。 而当时的贵族需要挺直了腰板,不能轻易靠在椅背上,那是因为他们身上穿的大多数是真丝所制的服饰,可是当时的欧洲还没有发展出油漆技术,所以椅背上总有着些许毛刺,如果贵族靠在椅背上就很容易勾坏了衣服… 所以您看,路易十四时代制定这些礼仪都是有着需求和原因的。但后世总有人牵强附会,把这些礼仪视为了贵族生活不可或缺的规则,以为是这些礼仪带给了贵族以荣耀。 但事实上这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误会,这其实不过是一个欧洲国王骤然暴富,信手制定了一些炫耀财富的规矩罢了。如果您真觉得欧洲餐桌上的礼仪代表先进文化的话,那么您应该学习路易十四时代之前的欧洲餐桌礼仪才是。比如用硬面包当做餐盘,几个人共用一只木头酒杯和一副刀叉…” 安德罗夫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变成一团浆糊了,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这中国混蛋完全是一派胡言,但是他就是找不出证据来驳斥对方。 面红耳赤的安德罗夫,此刻连男爵夫妇的脸色都顾不上看了,他狠狠的盯着吴川说道:“如果你认为中国文化比欧洲文化先进,那么中国人怎么会一次又一次被外国入侵,就连你们身边那个学习了欧洲文化没多久的日本国,都能打的中国政府割地求饶了,这还能说明中国文化是先进的吗?” 吴川的脸上虽然保持着平静,不过他互相握着两只手却用力的有些青筋暴露了。对于安德罗夫的公然羞辱,他的内心是非常的愤懑的。在他眼中,现在这个清政府根本不能代表中国,而他也一点都不想替腐朽的满清王朝辩解什么。 但是,对方将满清政府和中国文化捆绑在一起的说法,却让他不得不开口反击了,“野蛮战胜文明,落后击败先进,在人类的历史上已经发生了不知一次。不管是法兰西、俄罗斯,还是我们中国,都曾经受到过这样的屈辱。 无非就是,法兰西和俄罗斯已是过去的历史,而我们中国正处于这样的历史当中而已。我原本以为,作为一个俄罗斯人,您至少应该对本国的历史有那么一些印象,难道是我错误的判断了您的身份吗?” “你!”安德罗夫终于被吴川的冷嘲热讽激怒的失去了理智,情不自禁的拍桌站了起来。 “安德罗夫,你想做什么?给我坐下,立刻向我的客人道歉。”男爵夫人终于出声对自己的亲戚训斥道。 原本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的安德罗夫,在听到男爵夫人的训斥后,怒气顿时不翼而飞了。他讪讪的坐了回去,好似变成了一只乖巧的小猎犬。 不过经由吴川和安德罗夫的这一番冲突,原本还算融洽的餐桌,现在就变得沉闷了起来。连之前很活跃的少女安娜,这下也变得循规蹈矩了起来。晚宴就这么草草结束了,虽然收到了安娜好几个白眼,吴川也故作不知,安静的享用着自己的食物。 第六十四章 在赴晚宴之前,吴川倒是向佩奇讨教过一些注意事项。所以他倒是知道这些俄国贵族举办晚宴的一个基本流程,比如晚宴的时间约在1个半小时到2小时左右。 把宴席的时间拖的这么长,自然不是为了让客人们一味埋头吃东西,而是如佩奇所说,给与主人和宾客以交谈闲聊的时间。 这个时代贵族举办的晚宴,其实最多的还是为家中适龄儿女拓展人际关系,招待那些世家之好或是县内的年轻俊杰。像今晚这样,让佩奇等三人加入这样的家庭宴席,其实是比较唐突的。 按照习俗,本应当邀请他们上门作客三、四次之后,男爵方才会邀请他们加入这样私密的家庭宴会。 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就是,参与晚宴的宾客能够同主人家有个熟悉起来的过程,而主人也能够从这种往来中了解宾客的性格,不至于在宴会上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男爵上次已经见过了美国记者佩奇和谢尔盖上尉,觉得已经了解了两人的性格,加上采访的事又比较急迫,因此才跳过了程序,直接邀请了客人参加自家的家宴。 只不过他没有料到,那位在记者佩奇口中老实谨慎的中国助手,在遇到了安德罗夫的挑衅之后,居然丝毫没有犹豫的进行了口头上的还击。虽然男爵觉得,这很有男子气概,吴川不像传说中的中国人那么软弱,甚至还替他小小的教训了这位远亲,让他心里畅快了不少。 不过,吴川最后一段话还是有些刺激到他了,甚至应该说是餐桌前所有的俄国人。然而令男爵和其他宾客感到郁闷的是,他们和安德罗夫一样,都无法在言辞上予以还击。如果因此而对吴川发怒,则又太令自己丢脸,因此在呵斥了安德罗夫之后,一个个都失去了交谈的兴趣。 于是原本应该延续近2个小时的晚宴,在男爵给夫人的暗示下,最终不到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就草草结束了。女主人随即起身向宾客们道谢,接着便带着宴席上的女性退席,去往小客厅准备接下来的宴后节目了。 当安娜跟着母亲和姐姐走出餐厅之后,立刻拍着自己胸口,喘着气说道:“刚刚里面的气氛可真是肃穆,感觉我们在领圣餐一样。不过是表兄和那个中国人吵了几句,大家有必要表现的这么难受么…” 玛利亚停下脚步,转头对着安娜狠狠的盯了一眼,小声训斥道:“安妮亚你给我安静一些,要不是怂恿安德罗夫,今天的宴席也不会弄的这么糟糕。列娜,带你妹妹去换衣服,她要是再不老实,就让她给我在房间里呆着,今晚不许再出来。” 在母亲的呵斥下,安娜终于闭上了嘴,循规蹈矩的跟着姐姐上了楼。不过两姐妹刚刚转进二楼的走廊内,看不到母亲之后,安娜便伸手抓住了姐姐叶琳娜的的胳膊,讨好的向她问道:“那个吴川说完话之后,列娜你就一直在偷笑,你一定是听懂了他说的话。快告诉我,为什么父亲他们看起来这么生气?” 叶琳娜挣扎了几下,也没有甩开安娜的手,被妹妹纠缠的有些无法忍受的她,终于在安娜的耳边悄悄说道:“刚刚那个中国人说的话,一是指我们俄罗斯也曾经被金帐汗国的野蛮人征服过;二是指我们曾经打败了拿破仑,摧毁了法兰西第一帝国。” 虽然不怎么关心政治,安娜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顿时竖起了柳眉怒道:“他这是说我们也被野蛮人征服过,而且我们还作为野蛮人摧毁了代表文明的法国,这混蛋一段话就黑了我们俄国两回,我一定要回去教训教训他…” 叶琳娜装作没有听见妹妹的话语,硬生生的将张牙舞爪的安娜拖进了房间,按照母亲的吩咐给妹妹换衣服去了。 当餐桌前的女性离开之后,按照往常的惯例,男性们应当在餐桌前抽上一支烟,聊上20分钟左右的政治,好给女性们腾出换衣服和解手的时间。 只不过今天的宴席完全被吴川和安德罗夫给搅和了,就连男爵也一时提不起兴致说话。倒是坐在他右手第一位的那位退役老上校冯利亚尔.里亚尔斯基,此刻还对刚刚吴川对安德罗夫的嘲讽耿耿于怀。因为这位中国人,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嘲讽了俄罗斯人。 他吸一口手里的烟斗之后,便斜着眼睛看向了同自己隔了好几个座位的中国人说道:“那位中国先生,刚刚听你谈论起东、西方文化比较时,倒是头头是道的,那么你不如也给我们介绍一下,现在中国的政治和欧洲的政治相比,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吧。” 安德罗夫的双眼紧紧盯着对面的吴川,就像是一直等待捕捉猎物的猎犬一样,显然他是打算,当吴川的话语中出现了什么漏洞时,他就要把刚刚丢掉的面子从这里找回来了。 只是吴川一点都不想谈论什么东、西方的政治比较,一个封建王朝怎么和已经进入资本主义社会的欧洲国家比较政治?他要是替满清的黑暗政治辩解,就是主动吃屎。他要是在这些俄国人面前贬低满清,又刚好中了对方的陷阱,证明中国人是一个没有开化的国家,中国人也自然就是一个需要被西方人管理的劣等民族。 因此吴川只是歪着头看了退役老上校一样,便摇着头说道:“抱歉,上校先生。我对于时下的政治一无所知,恐怕难以给您解答这个问题…” “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答。你们东方人根本不懂什么叫政治,你不是对政治一无所知,而是完全不了解什么是政治。我看,你就没有从事政治的才能,才会逃避这个问题。所以说,东方民族天生就缺乏智慧…”安德罗夫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试图狠狠的打上吴川一个嘴巴,好把刚才的郁闷都还回去。 吴川安静的等候有些过于兴奋的安德罗夫把话说完,这才不慌不忙的回道:“安德罗夫先生,您说我没有从事政治方面的才能,我是能够接受的。不过您说我不了解政治,我就有些不敢苟同了。所谓政治,除了操纵、阴谋、幕后策划、回避事实、煽动群众和贪赃枉法之外,还有别的吗?如果这就是您所认为的智慧,那么我们还的确没有。” 安德罗夫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回击,老上校拼命的吸着烟斗,似乎这样就能把吴川说的话给吃下去了一般。 眼看着安德罗夫再次出糗,男爵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他张嘴给这位表侄解围道:“吴,你似乎对政治太过悲观了,其实真正的政治…” 试图弄几个正面一点的修饰词妆点政治的男爵突然就卡住了,他思考了许久都没想出一个好词,于是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在一阵咳嗽之后,他迅速转头对着身后的管家吩咐道:“去看看太太他们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这就要去小客厅了…” 听到男爵的话后,众人不由都纷纷站了起来,算是把刚刚对政治的讨论给自然终结掉了。 第六十五章 就在吴川起身准备跟着众人一起走出餐厅时,之前坐在他身边的那位中年医生,突然向他伸手说道:“尼古拉.彼得耶维奇,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和附近村子的专职医生,很高兴认识你。” 看着这位面带微笑的中年人的突然示好,吴川迟疑了片刻,才伸出双手和对方握了握,然后谨慎而小声的说道:“中国人吴川,也很高兴认识您,彼得先生。” 尼古拉医生和吴川并排向外走着,口中接着说道:“04年战争之前,我在东清铁路做过一段时间的军医,记得我刚到哈尔滨的时候,那里还只是一片田野…别误会,我并不是帝国主义者,只是感慨时间和人类劳动给地球所带来的变化。” 医生好像感觉到了吴川身上突如其来的戒备姿态,尼古拉医生随口就解释了一句。不过对于吴川来说,他心里的戒备程度反而更是提高了。 做为一个经受过电话诈骗和推销术荼毒的后世人,吴川认为陌生人向你示好的原因只有两种,要么想要从你这里获得一些什么,要么就是想要卖给你一些什么。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吴川沉默了一阵后,还是客气的回答道:“真可惜,我这次来俄国时并没有经过哈尔滨,否则就能跟你聊一聊,现在的哈尔滨又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化了。” 尼古拉医生看了看吴川后,方才叹着气说道:“是啊,我倒是蛮怀念哈尔滨的,虽然那里曾经只是一片田野,但现在可比我们这座小县城要有生气的多。不过你最近要是返回中国的话,可真要当心了,据说东西伯利亚出现的鼠疫正向着中国境内传播去。” “鼠疫?”吴川吓了一跳,声音都不自觉的抬高了几分,这顿时吸引了前面众人的回头。尼古拉医生赶紧对着那些受到惊吓的宾客们解释道:“我和吴谈的是东西伯利亚同中国交界处的鼠疫流行,不是在本县发现了鼠疫。” 听到尼古拉医生的解释,众人方才安下了心来,继续恢复了前行和私下的交谈。东西伯利亚和中国交界处发生的鼠疫,这可比葡萄牙到图拉省的距离还遥远,谁会在乎那种地方发生了什么。这些庄园的宾客们,此时的心态大致都是如此了。 吴川虽然极力去回想,但也依旧没能想起,这个时间段东北究竟有没有流行过鼠疫。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一场瘟疫的流行,也许就意味着整村整乡人口的灭绝,自然令他们感到毛骨悚然。不过对于后世的人来说,这不过就是历史书上的几个数据。 毕竟,陶渊明在诗歌里早就告诉我们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和历史书上这些干巴巴的数字相比,他们更乐意津津有味的和别人讨论,某个偶像在一场演出中换了几套服装。 因此哪怕是吴川这种算是对军事和历史颇为关心的业余爱好者,对于这场东三省边境正在发生鼠疫也是毫无头绪。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未免不是这一时代的中国苦难太多也太过沉重,使得后世的中国人都在刻意回避这段历史。 吴川虽然没能在记忆中找到这场鼠疫的记录,不过他倒是挺感谢这位俄国医生的善意提醒,于是不由向对方道谢道:“多谢您,彼得先生。如果最近我要回国的话,我会注意这一点的…” 尼古拉医生看了看前方的客厅入口,便向吴川小声说道:“如果下次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我对中国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也是很感兴趣的…” 说完了这一句,医生便向吴川欠了欠身,算是给两人的谈话做一结束,然后大步向前跟上了最前方的男爵等人。 就在医生离开之后,美国人佩奇则故意放慢了脚步,让自己和吴川走在了一起,他看着前面不时回头观望的那个年青人安德罗夫,撇着嘴对吴川说道:“你可要小心了,我看那个安德罗夫对你可是记恨上了。” 吴川同样看到了安德罗夫的动作,不过他不以为然的说道:“随他去吧,要不是他想要踩着我在美人面前露脸,也就不会自取其辱了。许他挑衅我,难道还不许我还手了?” 佩奇看了他一眼后说道:“和你相处这么久,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的脾气并不小啊。不过我倒是有些为你担心起来了,你和前面那只想要求偶的公孔雀冲突倒也没什么,不过你也不用把整个俄罗斯都给带进去吧?男爵先生和他的朋友似乎都有些不开心了,就因为你刚刚没给他们留什么面子。” 吴川抬头看了看走在队伍前面的男爵,心中也是有些惶恐。不过他面上却毫无变化,只是平淡的向佩奇说道:“过去我和老师在一起的时候,老师曾经赠给我一句话。 他说:当一个人进入到社会之后,一定不能做一个无害之人。因为一旦你所在的团体出现了问题,上位者优先考虑放弃的,便是无害者的利益。 就像小孩子喜欢抓的昆虫,一定是蜻蜓这类无法反击的昆虫,不会有很多人想着去抓蜜蜂来玩。而它们之间最大的区别,也就是蜜蜂多了一根刺而已。 如果我今晚任由安德罗夫羞辱,恐怕明天这个庄园内的仆役都要对我爱理不理的了。所以,男爵和他的朋友因此而有什么想法,无非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起码,今晚我还是能够睡个好觉的。” 佩奇倒是能够听出吴川隐藏起来的几分不安,不过他也只是微微摇头的说道:“好吧,豪斯教授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不过吴,我们可不是那些底层人士,你似乎站错了立场,我们就是那些决定牺牲者的上位者啊。虽然安德罗夫对你的挑衅不够礼貌,不过你用不着和他一般见识的。在某种程度上,他才是那个无害者。所以,你应该对他大度一些…” “…”吴川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了,怎么自己这就混成统治阶级的一员了。不过就在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时,佩奇却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不过现在这个结果也不坏,这些俄国人总是把我们美国人当成是蛮荒大陆上和野蛮人为伍的农夫,认为我们只是英国人的小兄弟,现在你给他们迎头一击,倒也省了我们接下来听他们炫耀欧洲的文明和先进性了…” 吴川一开始并不明白佩奇在说什么,不过在进入客厅之后,其他人对自己的疏远,终于让他明白佩奇所说的省心是什么意思了。简单的说,就是他被其他人孤立了,这些宾客和主人家互相倾谈着,就是没人愿意和他交谈什么。除了佩奇和医生,偶尔还会回头过来同他说上两句。 只不过对于吴川来说,这种孤立基本没什么效果。作为一个外乡人,不,应该说是异时空的来客,不管这个时代的人对他再怎么热情,他也依然有着一种莫名的孤单感,让他觉得和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和这种孤寂的感觉相比,被这些人无视反而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了。更何况,这种被孤立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起码那个令他厌恶的安德罗夫现在就不会来打扰他了,可以让他好好的欣赏一下,这个时代的上流人士社交方式。 很快男士们四处走动的闲聊时间就宣告结束了,换过了衣服和补过了妆容的女士们开始进入客厅,随即大家就开始坐下欣赏男爵家人和几位宾客的才艺表演了。 虽然客厅内的照明是20世纪最为先进的电力科技的产物,不过吴川所欣赏到的才艺表演,大约和2-3个世纪之前贵族家庭的社交娱乐方式并无什么大的区别。客厅内的表演虽然高雅且保持了艺术的传统,不过却令吴川感到了乏味和暮气重重。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陪着一群古人欣赏着中世纪的歌舞,好吧,他身边的这些人对于他来说,的确算是一群百年前的古人了。 第六十六章 才艺表演从女主人玛利亚的一曲高歌开始,最高潮的时候,应该是安娜和叶琳娜两姐妹的联合表演了。令吴川没有想到的是,在苹果园里像个野丫头的安娜,居然还能够谈的一手好钢琴。而看起来文静的姐姐叶琳娜,跳起芭蕾舞来却充满了健与美。 吴川原本以为,今晚应该可以就这样安静的结束了。然而他发觉,自从来到了这个时空之后,他似乎就变成了容易招惹是非的体质。即便他不去找事,事情也会自动找上他。 当叶琳娜在妹妹安娜的伴奏下跳完一曲,接受着客厅内观众的赞美时,离开了钢琴站在姐姐身边的安娜,却突然找上了吴川说道:“这位先生,刚刚听您在东、西方文化上的评论如此特立独行,那么不知您对于刚刚的乐曲和列娜的舞蹈又有着什么样的评价呢?” 这种家庭聚会式样的才艺表演,和宾客们的评价,原本就是社交生活的一部分。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好比两汉魏晋时期,门阀世家为子弟求取文名,请大家点评子弟文章的一类活动。 当然,像吴川这样地位不高的年轻人,实际上是没有资格单独对叶琳娜姐妹的表演做出评价的。他如果真的出言评价,只会被视为不自量力和失礼的行为,不过他跟着别人附和两句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安娜突兀的行动,倒是又让他再次陷入了被众人围观的境地。也许是刚刚他在餐厅的话语太让人憋气,因此男爵并没有出声阻止自己的女儿,而是想看看这个年轻的中国人还能说出点什么来。 男爵自然不是想要给吴川表现的机会,而是希望能够让对方小小的出个糗,毕竟他可没听说过中国人对欧洲音乐和舞蹈有什么研究的。更何况这位中国人似乎才离开中国不久,自然不可能对欧洲的音乐和舞蹈有什么深入的见解,一旦他在评论中出现了错误,到时自然就能够扳回一局了。 吴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是个危机,虽然他觉得刚刚的钢琴曲颇有些耳熟,但是却记不起这首曲子的名字了。至于叶琳娜跳的芭蕾舞,他根本就没瞧出是什么故事。好吧,对于他来说,大约所有的芭蕾舞剧本,跳起来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这不大好吧,我只是一个外国人,对于钢琴也好,芭蕾舞也好,都是一个门外汉。如果您真的想要获得一个恰当的评价,我觉得还是应该请…” 就在吴川为难的向安娜推辞时,安德罗夫似乎看出了吴川的窘境,他立刻站出来向吴川说道:“艺术也是文化的一种,既然您对于欧洲文化有着那么深入的了解,那么评论一下刚刚的乐曲和舞蹈又有什么难的。还是说,您刚刚对于欧洲文化的见解只是从别人那里剽窃来的…” 男爵此时突然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安德罗夫过于尖酸刻薄的话语,向着吴川说道:“这不过是一个家庭聚会,能够参加聚会的都是我们家族的朋友,朋友之间难道不应该坦率一些吗?还是说,小女的才能不足以入你的眼呢?” “尼玛,我连她们表演的是什么都没弄清楚,这要评价什么。说错了,岂不是在你们面前丢脸…唔,原来是这个打算么。”吴川心里突然明白了过来。 理解了男爵的想法之后,吴川的心反而镇定了下来,他略略思考了一下,便用中文说道:“刚刚安娜小姐和叶琳娜小姐的表演,大约只能用: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小荷初立,春色满园。这两句话来形容了…” “停下。”安娜伸手做出了一个阻止的动作,然后一头雾水的看着吴川说道,“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不用英语,我们可听不懂中国话。” 谢尔盖上尉默默的低下了头,自从在马车上又听到了关于拉斯普京的一件秘闻之后,他就将吴川视为了一个大麻烦。这个麻烦既不能得罪,又不能远离,他也只好选择尽量不和对方有什么冲突了。 因此,即便他是听得懂中国话的,此刻也毫无兴趣站出来翻译了,因为吴川显然是不想让这些人听懂才说的中国话,他又怎么会跳出来坏了对方的事。 对于安娜的质问,吴川倒是不慌不忙的改用英语回道:“托尔斯泰伯爵会十几国的语言,可他为什么只用俄语写作,你知道吗?” “你当我是个小孩子么,伯爵阁下是俄国人,自然只有俄文才能将他伟大思想表现出来。”安娜颇有些生气的说道。 其实她这话说的对也不对,毕竟在俄国的上流人士中,有许多人是不愿意用俄文书写任何东西的,甚至有人宁可让管家向仆人转述自己的命令,也绝不用俄语同自家的仆役说上一句话。而使用法语书写情书,更是一名贵族青年必须具备的技能了。 只不过吴川并不是要同安娜讨论这个问题,他所需要的正是安娜这个回答,于是他就顺理成章的说道:“是啊,一个人发自内心的话语,总是会用自己的母语表达出来,这是人类的天性。刚刚我用中文说的话语,正是我欣赏了你和叶琳娜小姐出色的表演后,做出的一个发自内心的评价。 就如同,音乐和舞蹈不过是人类表达自己思想的一种行为,我们不能仅仅只欣赏它们的表象之美,更应该深入的去了解隐藏于表象之下的思想之美。所以,我说什么语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当忽略语言这种形式,去感受我内心的真诚,不是吗?” 安娜:“…” 叶琳娜及男爵夫妇:“…” 客厅内的其余宾客:“…” 趁着安娜和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吴川又赶紧说道:“当然,如果你觉得无法理解的话,我也可以用英语说上一句,两位的表演非常出色,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安娜看着吴川脸上虚情假意的微笑,觉得自己的牙齿有些发痒,她现在算是明白安德罗夫刚刚为什么那么恼火了,这完全就是一个混蛋啊。 “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话,你要是听不懂我对你的评价,那么我就勉为其难的哄哄你吧。这不就是把她当成了小孩子敷衍了么,真是难以原谅啊。”安娜气鼓鼓的在心里想着,该怎么报眼下的这个仇。 她下意识的向表兄安德罗夫望去,虽然她极讨厌这个纠缠姐姐的亲戚,但要是对方现在站出来帮忙自己打击中国人的话,她决定今后可以少捉弄对方一次、两次了。 只不过安德罗夫似乎也学的聪明了起来,经过了两次和吴川斗嘴的失败后,他显然没打算在今晚尝试第三次。天知道吴川用中国话说了些什么,要是他再一脚踩坑里去,他在心上人面前丢的脸也太多了些。 于是安娜只能对这位表兄在心里多记了一笔小账,此外她对于吴川也一时想不出什么还击的办法了。就在这个时候,站在她身边一直保持安静的姐姐叶琳娜,突然向着吴川说道:“吴先生的真诚我们已经感受到了,那么能否请您也为我们表演一个节目,让我们也了解一下您所说的,在艺术表象之下的思想之美呢?” 虽然这是个邀请,但是从叶琳娜的口中说出来,却像是一句祈使句。就在吴川想着该如何回绝时,安德罗夫已经紧紧跟在了叶琳娜身后,支持了表妹的要求。而男爵夫人则就势向吴川询问道:“你需要什么准备吗?” 看着安娜姐妹让出了场地,其他人一个个对他鼓掌欢迎,吴川知道自己这是推脱不了了。他心一横,干脆的走到了客厅中间,对着男爵夫人鞠躬回道:“准备就不用了,我就为大家清…” 吴川正想说“歌”字时却又忍住了,他猛地想起了脑子里沉淀下去的一块回忆,于是改口道:“…朗诵一首我很喜欢的英文诗歌吧。” 第六十七章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站在客厅中间的吴川以一种莫名的情绪朗诵着。这是英国诗人叶芝所写的《当你老了》,大约也是后世国人最熟悉的一篇英国诗歌了,毕竟有一段时间天天能听到这首诗歌改编的歌曲在大街小巷播放着。 对着面前的这些俄国人,吴川朗诵的自然不是中文翻译版,而是英文原版诗。吴川之所以能够背诵这篇英文诗歌,也是因为他曾经在读书期间用这篇英文诗歌追到了外校的某个师姐。虽然最终这段感情终结于学姐的毕业时刻,但他对这篇英文诗歌还是时时铭记于心,日久弥新。 只是从前吴川背诵这首英文诗时,不过是青春期的荷尔蒙骚动,他对于诗歌的内容并没有什么探求的欲望,只是想着用它作敲门砖,打开美丽师姐的心扉,把佳人楼入自己的怀抱而已。 因此背诵这首诗歌的时候,他一心只求口音标准,吐词清晰,最好能够朗诵出一股英伦范来,好让师姐彻底的倒在自己的才华之下。简单的来说,就好像一只刚刚成年的公孔雀拼命在母孔雀面前展示自己羽毛的华丽一样。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他对于美丽师姐的欲望是超过了感情的。和美丽师姐分手之后,他时不时的想起这首诗歌,这个时候他对于师姐的思念终于超过了肉体上的欲望。不过当他在这个时空里再度朗诵起这篇诗歌时,吴川终于有些理解,威廉·巴特勒·叶芝写下这篇诗歌时,究竟有多么的孤单和神伤了。 这也许是吴川对这篇诗歌朗诵的最为出色的一次,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他都未能如今晚这样,把自己的情绪完全的融合在了这样一首诗歌之中。 原本对于吴川今晚的搅局颇为不满的男爵夫人和安娜姐妹,在听过了叶芝书写的华美文字和吴川情真意切的朗诵之后,她们心中对于吴川的恶感顿时消去了不少,看向吴川的目光也稍稍柔和了起来。 只不过吴川的这一番努力,还是大多打了水漂。如果说中文这里大约只有谢尔盖上尉和那位医生能懂一些,那么客厅内懂得英语的人其实也没多少。 虽然大不列颠已经称霸了世界将近一个世纪,但俄国人依然固执的认为只有法国的文化才是高贵的。也就是这十余年来,因为德俄矛盾的不断上升,俄国需要英国人的支持,上流社会才开始渐渐兴起学习英语的风潮。 不过克拉皮文县毕竟不是圣彼得堡、莫斯科这样的大城市,能够勉强听得懂英文已经算是相当难得的英语人才了,可想要去鉴赏叶芝的词句之美,那就很少人能做得到了。毕竟现在可不是网络时代,知识的获取并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一件事。 当然,对那些具有一定艺术素养的宾客来说,虽然他们还不能完全领略叶芝用词之华美,但他们依然能够从吴川的朗诵中,听懂那一丝蕴含其中的疲惫和淡淡的忧伤。只不过谁会冒着触怒男爵的风险去夸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国人,这位今晚可是让男爵举办的宴席有些令人扫兴了。 更何况,对于这个时代的俄国人来说,这首《当你老了》并不适合他们的胃口。这种软绵绵的腔调,大约只能在后宅内逗那些妇人和少女笑一笑,并不适合男人们探索世界、征服世界,然后功成名就的返回家园享受生活的社会主流价值观。 说到底,这是一个人类科技突飞猛进的时代,是一个人类文明日新月异变化着的时代,是一个人类积极征服地球已知表面的时代。 这个时代的世界,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全球性世界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几乎已经为人所知,并被详细或简陋的地图所记载。探险不再是冒险家追逐财富和探索新大陆的发现之旅行,而是个人追逐名誉或是国家之间国力竞争的,一种极限运动。 1909年,美国人皮里击败了英国和斯堪的纳维亚的对手,赢得了率先抵达北极的竞赛。而今天各国的探险家们又开始积极准备着,试图征服南极。 征服南、北极的行为也许并不具备什么实际意义,但它们在精神上却证明了人类足以支配地球的任何区域,从而令人类真正成为了脚下这个地球的主人。 在这个时代,除了非洲大陆、亚洲大陆和南美洲部分内陆地带以外,铁路和轮船再一次缩小了地球表面往来的距离。过去洲际和横跨大陆的旅行,从几个月变成了几个星期,随着科技的进步,人人都相信,旅行的时间最终能够压缩在几天之内。 比如1904年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完工,使得从巴黎抵达海参崴,用不了3周时间。电报的发明更是让全球各地的通讯沟通成为了几小时之内的事。于是旅行和通讯,便成为了现在西方世界最为流行的生活方式,并不再是贵族和富豪们的特权。 从1879年开始,几乎每年都有上百万旅客前往瑞士旅行,其中五分之一来自于美国。这个数字是90年前美国全国人口的5%以上,对于富兰克林时代的美国人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完全不能想象的未来。 19世纪80年代开始,世界每年乘坐火车旅行的人次达到了20亿人次,欧洲约占72%,北美约占20%。在西方世界之内,几乎没有几个男子一生中从未与铁路有过接触,甚至连不太出门的妇女,也或多或少的接触过火车。 这种依靠煤炭作为动力的钢铁造物,将整个西方世界的城市和乡村勾连在了一起,同电报局一起构成了一战前西方世界人民的日常生活。 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正随着科技的进步和国家之间的竞争日趋壮大,英雄主义才是社会主流所推崇的价值观,如叶芝诗歌中所抒发的温情主义,显然是难登大雅之堂的。特别是在俄国的小县城内,社会的包容性就更差了。吴川选了这样一首诗歌来朗诵,就好比是俏眼抛给瞎子们看了,虽然有着那么一两个女性欣赏但也改变不了大局。 退役上校冯利亚尔里亚尔斯基显然很好的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吐出了一口烟雾之后,不由对着众人自以为幽默的说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中国人为什么这些年来屡战屡败,连自己的国家的都保卫不了了,原来他们都想着和自己的爱人一起慢慢变老啊。” 安德罗夫立刻紧紧跟上了上校的步伐道:“上校先生说的真是对极了,一个被列强瓜分宰割的民族,不思考着如何为国献身,反而整天想着情情爱爱的东西,这样的民族哪有什么未来可言。我看中国恐怕连奥斯曼帝国都比不上,只会成为列强手里的第二个印度…” 纵容这上校和安德罗夫一人一句的诋毁完吴川身后的国家之后,男爵才出声阻止道:“你们也不要太过揣测吴的行为了,他不过是个年轻人,对于政治也没多大热情,你们总不能拿他的表现来测度中国这样一个东方大国,这样恐怕是有失公允的。 更何况,吴念的这首诗歌,恐怕也不是他内心的真实体现。说不定,他也是爱国的,是敢于为自己的国家去牺牲的。是吧,吴?” 看着被父亲和他人联合嘲讽的吴川脸色有些苍白,安娜突然感觉心中一软,觉得父亲他们还是说的有些过分了。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是不适合她发言的,因此只能望着吴川,期待他能够找到解开这窘迫局面的办法。 只是对于吴川来说,他觉得自己已经很难解开这个局面了。价值观念的不同,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没可能在短时间内让这些人有所改变的。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向着男爵方向说道:“男爵阁下,我并不认同你们的看法,我以为爱护家人和恋人同保卫祖国并不冲突。 我记得彼得大帝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即便身处绝望的深渊之内,也不要忘记我们的头顶仍有美丽星空照耀着我们。而亲情和爱情就是我们心中的美丽星空,正因为我们心中还存有着这样的希望,所以我们才会不畏惧牺牲,相信自己迟早都是能爬出深渊,重新站立于大地之上,欣赏着头顶那美丽星空的。 彼得大帝能够改变俄罗斯,正是因为他爱这片土地爱的深沉。男爵先生,您是否认同彼得大帝的这番言论呢?” 第六十八章 利奥.于尔斯泰男爵不管如何绞尽脑汁,都没有从记忆中翻出吴川所说的这句话来。虽然在他看来,彼得大帝的一生除了对自己的情人爱护有加之外,对自己的姐姐和儿子可没讲过什么亲情。 不过面对一名外国人都由衷钦佩的彼得大帝所说的名言,男爵觉得也许是自己孤陋寡闻了,所以才没能听说过对方所说的这句话。他只是稍稍思考了片刻,便对着吴川含含糊糊的回答道:“彼得大帝说的话自然是正确的…” 坐在男爵身边的退役上校看了男爵一眼,旋即把身体倾向于座位的另一边,对着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人问道:“扎伊采夫先生,您是《文艺周刊》的副主编,您听说过那本书里记载过,彼得大帝说了这句话吗?” 扎伊采夫伸手扶了扶眼镜,先是瞧了上校一眼,又看了男爵一眼,随即压低了声音但又能让男爵听到的程度回答道:“上校先生,彼得大帝的时代距离我们现在已经将近两百年了,《文艺周刊》并不研究历史,您要让我确定大帝是否说过这句话,我只能说不能确定。 但是,但是请让我们以理智去分析一下这句话。彼得大帝是我国最为伟大的一位君主,他用一生去改变了俄罗斯,从而使我们成为了现在的俄罗斯帝国。我相信总有那么一种信仰在支持着他…” 冯利亚尔里亚尔斯基上校不耐烦的打断了试图旁征博引的扎伊采夫,他直截了当的问道:“所以,您的结论是什么?我可不耐烦听你的长篇大论,我只是一个老军人,不是您在报社的同僚。” “真是一个无知的老流氓。”扎伊采夫心中暗暗的骂了上校一句,不过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笑容,略带遗憾的向上校回道:“从理论上来说,喜爱欧洲文化的彼得大帝是说的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的。至于那些中国人,我认为他们对于哲学一无所知,恐怕是编造不出这样的谎言的。” 冯利亚尔里亚尔斯基上校顿时缩回了座位,口中嘟囔了一句,“这家伙可真走运,看在彼得大帝的份上…” 除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之后的聚会里吴川倒是安安稳稳的挨到了结束,总算是没有人再找他的麻烦了。 不过当聚会结束时,跟着两位同伴向主人告别的吴川,却一不小心看到,站在他斜对面的少女安娜躲在姐姐的身后,对着他比了比自己的小拳头,脸上挂着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他瞬间转移了视线,一不小心便和姐姐叶琳娜的目光碰上了。 和她那不知为何生气的妹妹不同,叶琳娜和他对视了一会后,便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并两手抓着裙摆,微微颔首向他做了一个无声的问候。这让吴川觉得很是意外,毕竟今晚他和这位男爵的长女可没交谈过几句,两人只能算是比路人强上一些的陌生人关系吧。 吴川心中奇怪归奇怪,但还是站直了身体向叶琳娜点头回了一礼,方才跟着佩奇和谢尔盖上尉转身离开了客厅。两人之间的小小互动,自然也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瞧见这一幕的安德罗夫,这下算是真把吴川恨入骨子里去了。 只不过离开主屋的吴川可不知道,他在无意中竖立了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个敌人。他若是知道安德罗夫的怨恨,一定会觉得自己太冤枉了,有人吃不相干的飞醋居然也能吃到他身上来。 当吴川等三人走出灯火辉煌的主屋时,外面的夜空已经是繁星点点,一轮残缺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的时候了。远处的森林和山脉在夜色中成为了一道黑色的剪影,不过近处的灌木花草和路面倒也算是清晰可辨,只不过它们表面好似都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轻纱,颇有些看画质不好的黑白片一般。 男仆伊万提着马灯为三人在前方领路,橘黄色的灯光打在碎石路面上,虽然照耀的地方不大,却也带给三人一种温暖而安全的感觉。 若是之前的话,三人大约还会就着月色聊上几句。不过今天的谢尔盖上尉显然有些心事重重,只顾低着头猛走,并无意接佩奇、吴川的话。他走的如此之快,连累的男仆伊万都开始小跑了起来,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跟上上尉的脚步。 看到这般景象,佩奇和吴川干脆就放缓了脚步,反正就这月光也依然能够看清道路。于是四人慢慢就分成了前后两队,谢尔盖上尉和男仆伊万一会就走远了。 看着谢尔盖上尉若隐若现的背影,估计着对方不会听到自己这边说话之后,佩奇便把话题从天气转到了今晚的宴席,“吴,你刚刚说的那句彼得大帝的名言,真的是彼得大帝说过的吗?” 吴川耸了耸肩,然后歪着头看着佩奇说道:“我想,只要这句话是合理的,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去探讨彼得大帝是否说过这句话了。彼得大帝活了数十年,谁能够把他从出生到死亡的话语都记录下来呢?我觉得,只要彼得大帝不出声反对,这话安在他头上也是可以的…” 佩奇:“…,今晚的月色可真是不错,我想彼得大帝应该不太可能站出来反对你了。不过你就不担心被人拆穿吗?伪造沙皇说过的话,这在俄国可是一桩重罪。” 对于佩奇的担心,吴川却是胸有成竹的回道:“这你可以放心,根据我的经验,一旦他们开始寻找资料证明彼得大帝有没有说过这句话,那么光是查找原始资料的时间,也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完成的。我想,那个时候我们估计早已经离开俄罗斯了。不过更多的可能是,懒得查资料的人会直接帮我们证明,这就是彼得大帝说过的话…” 包尔基村位于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东面近五俄里的地方,县城通往庄园的大道向东面拐去的林荫道路,就是通往包尔基村和更东面的几个村子的。 不过就在吴川和佩奇一早起来坐着出发准备时,管家基里尔.莫尔恰诺夫带着医生尼古拉.彼得耶维奇找上了门来。这位管家看到站在马车旁的佩奇后便停了下来,对他说道:“开普兰先生,您要找一个去往包尔基村的向导,正好彼得耶维奇先生准备去包尔基村出诊,他愿意为你们领路。 不过希望你们的马车帮他运输一些物品过去,是包尔基村村民委托庄园购买的一些日用品。当然,我会为你们准备三匹马代步的。” 佩奇看了管家身边的医生一眼,方才点着头说道:“当然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吴川从车厢内探出头来,一脸纠结的看着马车旁有些惊愕的几人说道:“我不会骑马啊。” 佩奇有些无语的看着吴川,谢尔盖上尉则是惊讶的对吴川说道:“不会骑马?在俄罗斯的乡下,不会骑马和不会走路有什么区别?我们要去拜访的村民可不一定都住在一起,你要是不会骑马,那就只能在庄园里待着了。” 吴川顿时有些心虚的躲开了佩奇的视线,小心翼翼的说道:“难道不能给我点时间学习学习吗?” 谢尔盖上尉不以为然的说道:“就算你想学,谁有空教你呢?佩奇要采访,我得回城里去。要不然你跟我回…” 谢尔盖突然就闭嘴了,他想着自己过两日还得陪玛丝缪娜去省城,要是在这期间吴川出了什么事,他没法向上校交代。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吴川待在庄园里,他不会骑马倒变成了一个优点,起码在这里他跑不掉啊。 不知为什么上尉闭了嘴,吴川是真的有些发愁了,可就在这个时候,管家身边的医生却突然说道:“如果吴每天早上能够早点起来的话,我倒是可以抽空教一教你怎么骑马。” 管家基里尔.莫尔恰诺夫听了虽然有些不悦,却并没有出声阻止医生。吴川赶紧向着医生拱手道谢道:“当然,我当然能够早起。感激您的帮助,彼得耶维奇先生…” 第六十九章 从庄园骑马去包尔基村大约也就半个钟点,不过如果是乘坐的马车的话,时间就要增加到将近一倍了。 俄国的乡下景象大致都差不多,或者说克拉皮文县周边的乡下看起来都一样,道路两侧不是田野就是森林,远处则是连绵不绝的低矮山岭,看起来倒是和中国南方的浙江、江西地区相似,只是这里的山脉要低矮的多,似乎大都在2、3百米高度之间。 这个时间正是春小麦的收获季节,道路两旁的麦田内都有农夫在忙碌着。令吴川有些吃惊的是,在马车路过的麦田里,将近七成麦田使用着马拉的畜力收割机,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田地才使用人力收割。 当然,在道路两侧的田地都是最为平整的好地,这些地方使用畜力收割机还是相当合算的。令吴川吃惊的地方是,他所见到的这些麦田里的劳动机械一点都不落后,起码比五、六十年代影像里的中国乡村要先进的多了。 这场面可同佩奇和他描述的俄国农业落后景象有些不符。在佩奇嘴里,俄国农业还赶不上1860年的美国,起码那个时候的美国乡村,已经基本完成了以蓄力为动力的农业机器替代大部分人工的技术变革。 不过,这个时代除了英国和美国之外,其他国家的劳动力还没有昂贵到让地主们大量采购机器取代人工的动力。比如,此时意大利北部农业区的农民,每年两次乘船前往阿根廷为阿根廷的农场主们打工,一次是为了播种麦子,一次是为了收割麦子。 潘帕斯草原和美国中部的大草原地形相似,但是阿根廷的农场主们宁可从意大利雇佣农民,也不愿意全部采用更为高效的农业机器,显然说明在世界的大多数地方,人力远比机器廉价的多。 所以,当吴川前往俄国的乡村时,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俄国农民带着全家在麦田里,男女老少拿着镰刀低头割麦子的景象,就好像他印象里中国乡村过去最为常见的农忙季节的景象。 原本在他脑海中,俄国农民收割麦子的景象应该这样的。他们脸朝黄土背朝天,挥洒着汗水头也不抬的收割麦子,在他们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麦穗海洋,在他们身后则是一堆堆躺倒的金黄色麦垛和露出麦茬的黑土地。 然而他现在看到的,却是一群农民驾驶着蓄力收割机轻松的收割着麦子,然后运到后方空地交给另一群人脱粒,这种农业机械化的水准,一点都看不出落后的样子。看着这些俄国农民有说有笑的样子,更是显露不出农民被斯托雷平反动政府摧残压迫的苦难沉重来, 这令吴川意识到,也许这次在包尔基村的采访,大约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嗯,对于男爵和俄国政府来说,斯托雷平的改革为农村造就了多少福利,让农民感受到了多少幸福,也许是个不错的正能量新闻。 但是对于《美国新闻报》的读者们来说,他们想看的可不是别人过得比自己好。《美国新闻报》不是一份针对工人发行的报刊,针对工人发行的报纸大多以大量的广告、招聘和租房信息为主,还有就是工人们最为关心的本地新闻。这类报纸的背后都有着一个大金主支持,目的是希望通过近乎免费的报纸去引导工人阶级的价值观念。 而《美国新闻报》的售价并不便宜,相对于那些几乎白送的商业报纸来说。《美国新闻报》的影响力也不够广泛,相对于那些拥有着著名记者的新闻报纸来说。 因此《美国新闻报》的广告收入并不高,它需要依赖读者的订阅才能生存下去。那么《美国新闻报》的售卖对象是个什么阶层呢?按照佩奇.开普兰的说法,就是那些庸俗的纽约市民和附庸风雅的小资产阶级。 这些人想要看什么样的新闻?他们想要看的,是那些比自己过得更不如意的人们的生活。通过窥视他人的痛苦,从而令他们能够满足自己的阶级优越感,种族优越感和国家优越感,最终营造出一种虚幻的幸福感。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们还能够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对那些从前高高在上的皇帝、贵族和上流人士进行批判,从而满足了他们内心的自我崇高感,以为自己才是这个国家的决定力量。 所以,这些《美国新闻报》的读者们,是不会花钱去买一份鼓吹斯托雷平改革成功,俄国农民现在过上了幸福生活的报纸的,因为这种新闻不能带给他们任何愉悦和满足。 虽然这并不关吴川的事,毕竟他只是佩奇的采访助手。不过对于试图在《美国新闻报》内谋求一个职位的吴川来说,这篇采访报道的成功与否,是直接关系到他是否能够在美国安家立业的重要问题,这就由不得他不担心了。 想到这里,吴川不由把目光从车窗外收了回来,他伸手向着马甲背心的口袋掏去,一不小心胳膊肘就撞到了堆满车厢的货物。他皱着眉头转了转身体,方才拿出了口袋里的一本巴掌大小的笔记本。 这本用黑色皮套包起的笔记本,是吴川购买日记本时一并买下的,主要是用来记载一些采访中的线索。比如他在档案室内抄录的一些资料,或者同自治会办事员们闲聊时听到的一些消息。不过笔记本上记录的最多的,还是他同叶纳林.伊凡尼奇交谈中所了解的县内农村和工厂的情况。 叶纳林.伊凡尼奇虽然没有在乡下生活过,但是这几年他所居住的街区却拥进了大量来自乡下的新工人,这使得他听说了不少县内农村的情况。而作为一名自治会的抄写员,他从业近20年,经他手抄录的各类文件已经是不计其数,因此对于县内农村的历史沿革变化也是相当熟悉的,这就给了吴川许多有价值的资料。 只不过叶纳林知道的太多,而吴川之前主要把精力放在了自己的身份问题解决上,所以两人围绕农村之间的谈话并不深入,因此他也就没想到会遇到眼下这种状况。 不过翻看着日记的吴川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那些被赶入城内的新无产阶级,其实就是斯托雷平土地改革的受害者。在他们眼里这场土地改革自然是坏的很,他们向外人诉苦时显然是不会提及改革的好处的,这纯粹是一个立场问题,倒不是叶纳林欺骗了他。 既然是改革,自然就会有受益者,而他现在所见的这些麦田里收获的农民,显然就是这场俄国土地改革的受益者。想通了这一点,他的内心倒是平静了下来,开始重头翻看起叶纳林向他提及的,关于俄国农村制度沿革的历史。 俄国的乡村公社有一个单独的词“米尔”,而“米尔”在俄语中还有另外一个歧义,指的是世界。对于俄国的农民来说,公社就是他们全部的世界。 即便1861年改革废除了农奴制度,农民依附于村社的政治和经济附庸关系也依然存在着。没有村村长老的准许,村民连县城都去不了,更不用提跑去外省打工了。 而连环保制度的税收政策,更是把全村人强制的约束在了一起,让他们成为了俄罗斯帝国最微小的一块底层基石。 村社一般由地主或是地主制定的对象担任长老,虽然只是区区村子里的长老,不过这些长老的权力却相当的大。他们不仅可以决定村子里各家缴纳税额的数目,还负责调解日常生活中村民的冲突,抓捕村子范围之内的小偷或强盗,甚至能够把人流放到西伯利亚地区去的权力。 不过随着斯托雷平的土地改革推行以来,村村长老的权力就在不断下降,而乡村警察的地位却越来越高。 只是按照1861年2月19日法令,村社的权力机构应当是“米尔大会”而不是什么“长老 会议”,村长、收税员、文书等人员也应该通过大会公开选出,而不是由长老们暗箱操纵的。只不过随着农村的贫富两极分化,被富裕农民掌握的“长老会议”认为,他们的贡献要比村子里的穷人们大的多,所以他们自然就应该拥有更大的权力。 而斯托雷平推动的土地改革,实际上就是站着富裕农民的立场上发起的改革,因此村社的权力也就日益为富农们拥戴的“长老会议”所窃取了。于是这些破产农民虽然入城当了新工人,但是却依然对于村社中的富农耿耿于怀。他们对于富农的怨恨之情,在叶纳林的述说中,可谓是比比皆是… 第七十章 重新翻看了一边笔记之后,吴川倒是对于俄国的乡村状况有了更进一步的思考。想起刚刚一路上见到的那些开着机器收割麦子的俄国农民,他意识到也许俄国的乡村既不像那些破产农民描述的那么糟糕,但也不会像他这一路看到的这些丰收景象那么美好。 而利奥.于尔斯泰男爵肯让他们下来采访,这就说明在男爵的眼中,斯托雷平主导的土地改革是有着成果的。那么再深入的思考一下,显然男爵想要他们采访的是那些改革的受益者,而这些人能够同佩奇记者说些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将手中的笔记本合上放回马甲的口袋内,重新把目光转向车窗外的吴川,在没有了欣赏田园风光的心情,他心里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预感,他们这次的采访恐怕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素材了。 随着距离包尔基村越来越近,道路旁的田野中开始出现了被田地所包围的建筑。这些建筑大多为单层的木建筑,也有少量的两层砖木结构的小楼,从外观上看都没有什么老旧残破的样子,大多采用了木瓦屋顶。 只不过这些建筑孤零零的坐落在田野中,而不是集中建在一起,让吴川觉得有些浪费土地。不过想到俄国的疆域,他心里又释然了。 而见到了这些单独在外的建筑之后,马车继续前行了约六、七分钟,吴川终于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包尔基村。 这是一个坐落在丘陵西南面的村子,上百幢木屋从丘陵低处一直排到了坡顶,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从村子的西面绕过了丘陵然后继续向东南方流淌而去。 马车从小河上的石拱桥越过小河后,便在村口一块被平整出来晒场前停下了。吴川下了马车,便看到晒场上那些穿着围裙的妇人和带着有帽舌毡帽的老男人、加上一些少年男女正忙着手工脱粒和摊晒麦粒的工作。 除了一些年纪较小的孩童好奇的往马车这边看来,其他正在工作的人只是望了他们一眼,便漠不关心的继续手上的活计了。倒是有一两个较为顽皮的五、六岁大的男孩悄悄走到了晒场边缘,呆呆的看着吴川,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世界一样。 吴川看着这几个男童发呆的样子,不由露出了微笑向他们挥了挥手,几个男童互相望了望,都胆怯的向后退了几步,似乎一有不对就要逃回人群中去的样子。 看着这一幕,吴川转动了眼珠思考了数秒,就伸手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糖果,弯下腰对着十余步外的几名男童招呼道:“你们要吃糖吗?” 显然有男童认出了吴川摊开的手掌上的东西是什么,在犹豫了十余秒后,终于有个胆大的孩童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从吴川手掌上抓了一把糖果就逃了回去。跑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确定吴川没有追过来后,他才忙不迭的拨开了一颗糖的糖衣,然后放进了嘴里。 “真的是糖哎。”这位小男孩尝了尝味道后,马上含着糖果含糊不明的对身后的小伙伴们喊道。 随着这一声喊,原本咬着手指站在原地的几名孩童立刻便跑到了吴川面前,向他伸手索要糖果。 “不要抢,每个人都有的…”吴川把手中的糖果一边分给孩童,一边向着他们说道。只是随着他发糖的举动,跑到他身边的孩童反倒是越来越多了。 就在吴川试图让孩子们排好队,然后一个个发糖时,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是想偷东西吗?都离马车远一点,要是少了东西,我可认识你们都是谁家的种…” 听到这个破锣一样的声音后,原本围在吴川身边的孩童们顿时一哄而散的逃向晒场里去了。吴川颇为恼火的转过身去,想看看究竟是谁坏了自己同孩童交好的盘算。 只不过他刚刚转过身来,就见到一个穿着一身草绿色制服,扎着宽皮腰带的中年警察正向他脱帽行礼问候道:“日安,尊敬的先生。费尔多.伊万诺维奇真诚的为您效劳,上尉先生让我来邀请您,前往村公所和他们会面,这辆马车我会安排人进行卸货的。” 听着对方此刻热情洋溢的问候,实在是让吴川难以将其同刚刚粗暴的驱赶孩童的声音联系起来。看在他身上的这套制服份上,吴川平息了想要找对方算账的打算,转而平静的问道:“那么,村公所在哪?” 在这名乡村警察的带领下,吴川很快就找到了村公所,其实就在村口的第一间木屋,一座用木栅栏围起的,横放的L形建筑。 院子的地面用砂石铺的很好,靠近入屋的楼梯处还有一棵把大半个院子都遮盖掉的大橡树。这里的木屋并不是直接建在地面上的,而是建在一个半米多高的架空层上,房子的窗下都种着花木,看上去环境还是不错的。 当吴川走进院子的时候,佩奇、谢尔盖上尉、彼得医生正站在楼梯上和几名穿着得体的中年人交谈着。看到吴川进了院子,佩奇立刻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这位是我的助手,你们可以叫他吴。”佩奇抓着吴川的肩膀,向面前的一位有些秃顶的瘦高个介绍着,随即他又将面前的村中头面人物向吴川介绍道:“这是本村的首席长老纳吉·布洛尼斯拉沃维奇,这位是本村的村长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 虽然这些人往日在村子里都是说一不二的头面人物,但是现在却一个个乖巧的很。他们虽然不清楚吴川这个东方人的来历,但是在佩奇、谢尔盖上尉和代表庄园的彼得医生面前,却也不敢唐突和他们同来的吴川。 几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村长亚历山大看了一眼首席长老纳吉之后,便热情的对客人们说道:“原本应该请你们进去坐下谈的,不过村公所是农民来办事的地方,里面狭小肮脏的很,也没有招待贵客们的场所。还请各位移步到纳吉长老的家里,那里有着合乎各位贵客身份的招待…” 佩吉有些犹豫的说道:“可我们才刚到,采访都没有开始呢,现在接受纳吉长老的招待,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谢尔盖上尉立刻接话道:“采访也是可以从长老家里开始的么,跑了这一路,我也是口干舌燥了,先去喝口茶再说吧。而且你想采访村子里的什么人,也可以让长老和村长帮你叫来问话的么,何必一定要在村公所里等候着他们上门?” 纳吉长老立刻符合上尉道:“上尉先生说的是,亚历山大村长,你去将本村的花名册取来,等到了我家里,让记者先生拿着花名册点名。记者先生点到谁的名字,费尔多警长你就去把人给带过来,让记者先生好好问话就是了。这几位可是男爵阁下的客人,我们是不敢怠慢的…” 见到对方死活要拉自己离开,佩奇不由为难的向医生和吴川两人看去,想听听他们两人的意见。只是彼得医生毫不犹豫的说道:“男爵阁下只是让我陪同他们来村子,我自己还有事情要做。那么我们现在先告别,一会吃饭的时候再去长老府上拜访好了。” 纳吉回道:“彼得医生您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我家在哪你也清楚的很,那么我就不挽留你了。您事情办完之后,便自己过来吧,我随时在家恭候您的光临。” 见到大家都要求换地方说话,吴川只能对着佩奇摇了摇头,不过他还是尽最大努力向村长亚历山大问道:“不知纳吉长老的家远不远,我们可是跑的有些累了。” 村长亚历山大满面笑容的回道:“不远,不远,就在这条路的斜对面,就是村子里最漂亮的那幢两层小楼。走过去,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其实县里的办事员下来,也都是住的纳吉长老家。” 盛情难却之下,佩奇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想法,赞成先去纳吉家中休息一下。当吴川跟着大家走出了村公所,看到了路对面的白色小楼时,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村长亚历山大会说,这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建筑了。 和周边低矮的平房相比,这幢二层白色小楼,就像是鸡群里的一只鹤一样醒目。而这幢小楼也和其他木屋分的很开,房子外用白油漆刷过的木栅栏将比村公所大上几倍的院子圈了起来。乍一相看,倒是有了几分男爵庄园的复刻意思。 只不过吴川毕竟不是来研究俄国乡村建筑的,他只是跟着佩奇来采访的。因此注视了一会村子里的建筑,便低头跟上了。 第七十一章 “…我的曾祖父曾经是二代男爵大人手下的一名骑兵,当二代男爵也就是男爵大人的祖父从军中退役,并创建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的时候,我的曾祖父就跟随二代男爵来到了克拉皮文县,那可真是一位仁慈而勇敢的大人… 三代男爵是最为睿智的一位大人,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就是在他手上完全建成的,而庄园最为鼎盛的时候,曾经拥有超过一万五千名农奴。如果不是亚历山大二世陛下颁发的废奴令… 现在你们看到的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面积已经不到从前的十分之一了,除了我们包尔基村外,其他村子都已经被那些学生和老师们带坏了人心,忘记了历代男爵老爷对于我们的恩惠,连给庄园出义务工都开始推三阻四,闹着要什么报酬…” 谢尔盖上尉咳嗽了一声,打断了纳吉·布洛尼斯拉沃维奇村村长老对于其他村子的抱怨,板着脸说道:“农奴制度早就被是伟大的亚历山大二世陛下给废除了,就算是男爵阁下也无权要求农民们替自己无偿劳动,您还是说点现在的事吧,不用再说什么过去的事了。” 刚刚口沫横飞的吹嘘自家和历代男爵之间附庸历史的长老纳吉,对于谢尔盖上尉打断自己向男爵效忠的言论虽然不满,他还指望着记者能把他的话说给男爵阁下听呢。不过刚刚上尉见面时的自我介绍,又让他畏惧于这位来自圣彼得堡的密探大人,于是不得不遗憾的结束了炫耀家史的话题。 “好吧,上尉先生。不过我要申明一点,男爵并没有强迫附近村子的农民无耻劳动,庄园里可是给他们管了饭的。而且男爵派发的劳役大多和庄园无关,都是为了修筑县城通往各村的道路,这也是为了服务大家伙啊。这些农民就是见识浅薄,连为自己村子使用的道路都不愿意出力,男爵补贴他们伙食难道还不够吗?”纳吉义愤填膺的向来自圣彼得堡的贵客们为男爵抱着不平。 佩奇听后也觉得这些农民有些愚昧了,不由点着头赞同的说道:“根据我们美国的经验,一个地方想要发展,不修道路是不行的。也只有先修好了道路,地方上的农产品才能运出来,农民才有更好的收入。在这一点上,我还是能够理解男爵阁下修路的热情的…” 不过就在大家都在为男爵的远见和无私由衷的发出赞美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不是吧?我看过档案室里的一些存档,自治会对于乡村道路的修建不是拨了款的吗? 包尔基村应该是属于库皮扬乡对吧?去年这个乡征发了四千八百多劳力,大约平均每人干了62天,一个全劳动力的雇佣价格为35戈比一天,光是这个乡发放的人工费就有89000多卢布。 为此自治会去年还对全县征收了一次特别税,以填补全县乡村道路修建资金的缺口,这不可能只剩一个伙食费吧?” 长老纳吉和村社村长等人顿时都变了脸色,纳吉怒气冲冲的向说话之人望去,想要看看究竟是村里什么人这么大胆,跑来自己家里拆男爵阁下的台。 不过当他看到说话的是那个见面时最后才到的中国人,一腔怒火顿时化为了乌有,强行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对一脸无辜样子的吴川说道:“这位先生,您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自治会的档案室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也许那位向您透露消息的…” 吴川毫不在意注视自己的那几道充满恶意的目光,依然心直口快的回道:“不是吧?自治会书记玛尼洛夫给我看的资料也是造假的?原本我们还打算把克拉皮文县过去三年内对公共建设事业的投资做一个比较,以证明经济发展之后对于人民的生活是有着显著改善的呢。看来回去之后,我要和玛尼洛夫先生重新核对数据了,我们总不能刊登一些虚假的数据去欺骗美国人民。” 佩奇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过来,他刚刚差点就被几个俄国农民给愚弄了。虽然他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不过只要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佩奇现在的笑容有多僵硬。谢尔盖上尉低头研究着面前的茶杯,似乎打算考究一下茶叶的历史。 至于长老和村长等村社中人,一个个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吴川解释,这县里的文件和乡下的实际情况本来就不可能一致的。只是也没人敢开口谈论这个问题,毕竟县上发的修路人工费究竟去了哪,谁也不敢提啊。 村长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的脸涨的通红,可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拿着一块花手绢不停的擦着脸上的汗水。而长老纳吉的神情虽然看起来镇定,不过他两只手已经不自觉的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用力的连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浮现出来了。至于两人身后的村社其他人员,更是人人左顾右盼,眼神惶恐不安。 就在房间内空气渐趋紧张的时候,吴川收回了打量众人神情变化的目光,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问道:“费尔多警长怎么还没有把人带过来,是不是要叫个人去看一看?” 纳吉长老的反应最为迅速,他仿佛是溺水者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连连点头附和着吴川,“是啊,这位先生说得对,费尔多警长是见了鬼了吗,到现在都没有把人带过来。阿尔多维奇,你去外面看看…” “不,不,还是我去吧。我想起来,村公所还有件事没办,我去找费尔多,顺便把事情也给办了。你们坐着继续聊,我去去就回。”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迅速的站了起来,打断了纳吉的安排,便匆匆离开了,村里的文书柳博夫.阿尔多维奇立刻紧紧的跟了上去。 纳吉对于亚历山大的逃跑,心里是极为恼火的。他认为这个胆小鬼简直就是个废物,难道他现在躲出去,就能够同修路这件事撇开关系了?这不是妄想么。 不过纳吉很快就把怒火抛在一边,亚历山大事后自有男爵阁下去教训,而他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在场面上将面前的客人们给招待好。纳吉对于男爵的信任还是相当深厚的,他总觉得在本县这一亩三分地上,没有什么是男爵做不到的事。 所以在吴川叫破了修路的人工费发放问题之后,经历了起初的短时间慌乱,纳吉便重新镇定了下来。一边招呼着妻子加上热水,一边开始向佩奇介绍起了本村土地改革方面的具体事务来了。不过经历了刚刚的小插曲后,纳吉终于不再东拉西扯的尽说些和采访无关的内容了,而是只谈论佩奇采访的那部分事项。 就在纳吉向客人们介绍本村的土地改革时,匆匆忙忙逃出纳吉家的村长亚历山大,突然就停下站在了院子前的道路边上。跟在他后面的村文书柳博夫走的同样慌张,差点就撞上了突然停下的村长亚历山大。 柳博夫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可他发现亚历山大并没有继续前进的迹象,反而低着头站在那里思考着什么。不敢让纳吉久等的柳博夫,于是小心翼翼的向村长说道;“格里戈里耶维奇,要不然我先去找一找警长,然后再去村公所向您汇报吧。” 亚历山大却不承他的情,反而恶狠狠的说道:“找什么警长,现在应该去找医生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向他打听一下,那个中国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医生去哪了吗?” 柳博夫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不确定的说道:“我看他刚刚在晒场上同索科洛夫打招呼来着,要不我去晒场问问?” 亚历山大盯着他恼怒的斥责道:“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要我请你,你才会去办事吗?” “是的,先生。”柳博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回答了一声,便赶紧顺着路跑了下去。 正在村子东北角,为一名孕妇检查身体的彼得医生,突然就听到了屋外传来了叫喊自己名字的声音。他于是对着一旁的索科洛夫夫妇说道:“你们的儿媳妇没多大问题,不过最近还是别让她太操劳,让她在家多多休息…我出去看看,究竟是谁在找我。” 尼古拉.彼得耶维奇走出了木屋后,便看到村长亚历山大和村文书正气喘吁吁的跑进了院子,他不由惊讶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村子里有人受伤了?” 第七十二章 村长亚历山大说是带着村文书去找本村的警长,不过当警长费尔多.伊万诺维奇带着五个穿着传统服饰的老农走进纳吉家的客厅时,这两人并没有跟着出现。 在警长费尔多的面前,这五个老农就像是被押解的囚犯一般局促不安,他们走到了客厅的门厅处,看到客厅地上铺设的地毯后,就不肯再往里走去了。 看到他们一副无处安放自己手脚的手足无措模样,佩奇忍不住起身向着五位老农喊道:“请站进来些吧,你们站那么远,我可听不到你们说什么。” 纳吉夫妇虽然并不乐意这些村子里的穷人走进自己的房屋,并踩在他花了高价钱从南方订购来的地毯上。不过眼下他们还需要拍一拍这位记者的马屁,免得对方在文章里把修路的事写上去,男爵也许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但是像他这等出身的乡下人物,倒是推卸责任最好的替罪羊。 因此纳吉虽然不舍的自家的地毯被这些穷人踩,但此刻他也只能违心的微笑欢迎道:“都进来吧,我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乡亲,难道还不能随意点了。别担心那些破地毯,地毯不就是给人踩的么。老婆子,你楞在那里发什么呆,赶紧让下人在这里加上几张凳子,再去弄些茶饮来…” 随着纳吉的热情招呼,和警长费尔多.伊万诺维奇眼神的示意下,五位老农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客厅内,然后坐在了纳吉妻子和下人搬来的新凳子上。 这些新凳子普遍较矮,加上这几名老农的个子也较为矮小,于是他们坐下之后,倒像是一群坐在法庭审问席上的待审判人员一般。而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的佩奇等人,正像是一群坐在法官席位上的法官们似的。 佩奇虽然很想让客厅内的无关人员先退场,但他看了一眼上尉和其他的目光,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容易实现的想法。于是他收拢了那点小心思,开始对着这五位老农采访了起来。 “你们不用太过惊慌,我只是请你们过来聊一聊,不会对你们有什么损害的。接下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美国记者,供职于《美国新闻报》。这次来你们村子,就是想要采访一下关于斯托雷平阁下推动的土地改革,对你们的生活究竟有何影响,是不是相当简单的问题?现在,你们谁能先回答我?” 五位老农一开始以为这是佩奇设置的陷阱,因此没人敢抬头说话。直到其中胆子最大的一位,鼓足了勇气向佩奇说道,“皇上推动的改革非常好;男爵大人也很仁慈;村子里的村长、警察和长老们,一个个公正体国,清廉无比…” 听着这位老农眼睛看着左上角的天花板,犹如背书一般的说话,纳吉不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打断了这位老农对于自己这些人的吹捧。 这位最先说话的老农虽然勇气可嘉,但记忆力恐怕不怎么好,被纳吉的咳嗽声打断之后,他就“嗯,嗯…”的想不起后面的词语来了。 虽然佩奇又指着其他人来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但是这些老农翻来覆去也只会三句话,“皇上圣明”、“男爵大人仁慈”、“村社里的小吏,个个清廉有为,待他们这些村民犹如自家人一般”。 虽然佩奇听的出这些老农说的都是言不由衷的谎言,但他也没办法在村社小吏和上尉面前要求对方说真心话,毕竟这些人今后还是要在村子里生存的。 因此反复问了几次都没有获得一句有用的素材后,佩奇终于放弃了继续盘问…不,采访这几位老农。他让吴川把礼品拿出来,赠送给五名老农,吴川便起身对着这五名老农招手说道:“几位老人家,请跟我到院子里去把,礼品放在马车上呢。” 在纳吉的暗示下,费尔多警长也紧紧的跟了出来,不让这些村民同吴川有单独接触的机会。吴川打开了马车后面的货仓,将一袋袋装好的小礼物交给了这五名村民,顺口问了他们的名字和住址。 就在他发完了五名村民的礼物,想要关上货仓时,一个人影迅速的站到了他面前,吓一跳的吴川赶紧直起了身体,才发现站到自己面前的是费尔多警长。 吴川不由有些迷糊的问道:“你这是?” 警长腆着脸向他说道:“那个,那个。先生,我今天可也是为了采访出了不少力的。” 顺着警长的眼神望去,吴川心有所悟的从货仓里拿出了一件礼物递给他说道:“那真是太感谢你的帮助了,希望今后你继续协助我们。” 费尔多警长却没有接过吴川手中的礼物,他的眼神飘向了货仓里,口中有些扭捏的说道:“我们村警所还有两,不,是三人。您看,能不能…” 吴川楞了下,随即笑了笑说道:“哪有啥,我再给你多拿两件。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倒是日常用得到的,你带回去给孩子们用也好啊。” 费尔多警长抱着五件礼物,脸上的笑容顿时热情了许多,他回头看了看,发觉屋子里并没有什么人出来,便对着吴川说道:“这位先生,您下次到村子里遇到了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这些乡下人遇到我都是老老实实的,我让他们下河去,他们绝不敢不下…这样,我先把东西拿回警所去,咱们一会再见了。” 看着费尔多警长拿着这些小礼物兴高采烈的出门去,吴川也是直摇头。他没想到,这位乡村警察这么爱贪小便宜。不过想想也是,这里毕竟不是城里,没有商业街可以收黑钱,又有着长老会议和村长管着,大财发不了,可不只能贪些小便宜了么。 当吴川再次走回客厅时,却正好看到纳吉亲热的邀请佩奇和上尉在他家吃个便饭,看到他进来后,更是直接拉着他的手向餐厅走去,口中还说道:“我妻子有几道拿手好菜,男爵有时候打猎经过我们村子,都要在我家休息一下,让我妻子发挥下手艺,给他解解馋的。庄园里的厨子曾经跟我妻子学过这几道菜的做法,可他回去之后就是做不出这个味道来…” 吴川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打官腔的话,纳吉还是颇为健谈的。起码在包尔基村的这几个头面人物里,这位首席长老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了,只不过这种见识也就比他身边那些只把目光放在包尔基村的同僚高上一些,但也不会高出太多。 在菜肴上来之前,纳吉就一个劲的套吴川的话,想要知道吴川的来历和他们同男爵之间的关系。吴川自然不会被这种乡下的土霸王给掏了底去,一直用模棱两可的话语糊弄着他,让纳吉碰了个软钉子。 纳吉对于这个局面也是一筹莫展,美国记者佩奇虽然对待每个人都很客气,但他举手投足之间天然就有着一种贵气。这种良好教育下培养出来的气质,他只在安德烈少爷身上看到过,自然知道对方是不会同他这种地位的人打什么交道的。 像这种贵人家庭出身的少爷,他们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几乎就很难转过弯来。他如果上去纠缠讨饶,说不定还会引来对方更大的厌恶感,因此纳吉只能把目标放在其他人身上。 只是记者佩奇的另一个同伴,却是密探局的上尉,虽然密探局一般不管腐败的事务,但也绝不可能帮他说情啊。于是剩下的最后一个目标,就只剩下了揭破修筑道路背后黑幕的中国人了。 也许在佩奇和上尉眼中,谈吐不凡且掌握了一门外语的吴川,看起来是和他们出身相同阶层的家庭。但是在纳吉的嗅觉里,他以为这位中国人的出身是不如佩奇和上尉的阶层的。虽然他很聪明,一眼就看破了修筑道路背后的猫腻。 但是,正因为如此,纳吉才会觉得吴川出身不高。像佩奇和上尉这样的阶层,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关心那些琐碎的具体数字啊。也只有出身不太好的知识精英,想着依靠自己能力爬上社会顶峰的年轻人,才会刻苦学习和不放过任何表现自己才能的机会。 说起来,这三人中也只有吴川才算和他们是同一阶层的人。纳吉觉得,想要把公路修筑的事从三人脑海里抹去,就只有先在吴川身上打开缺口了。只不过他没料到,这中国人居然这么滑不留手,让他难以打开一个沟通的缺口。 第七十三章 长老纳吉对于自家伙食的夸耀并不算离谱,由于今天并不是斋日,所以餐桌上摆放了大量的肉类食品。仅仅从餐桌上的食物就能看得出,这位村中的首席长老日子过得还是相当宽裕的。 至于食物的味道么,就吴川个人的看法,除了炖蘑菇和烤鹅的味道比较适合他的口味,其他食物也只能说是一般。和庄园里的伙食相比,俄国农民对于酸味的嗜好,让他实在是难以认同。 第一道加了牛肉的红菜汤端上来时,消失了许久的村长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终于出现了,在他身后的则是彼得医生和村文书。纳吉的妻子招呼着三人在餐桌旁坐下,然后众人就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就种没什么礼数的随意气氛,倒是很合吴川的胃口,让他好好的享受了这一餐。 连续说了几个粗俗的乡村笑话,让客人们开怀大笑活跃了气氛之后,纳吉这才对亚历山大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餐桌,到了隔壁的客厅内私下交流去了。 纳吉往走廊看了一眼,观察到没有外人在走廊之后,方才迅速的关上了客厅的房门,转身走到亚历山大身边愤怒的向对方指责道:“你刚刚究竟是干什么去了?难道你以为自己躲开就没事了吗。一旦那个美国记者把新闻报道出去,男爵阁下或许会没事,但我们这些经办的人可一个都逃不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受罪的事,你休想撇清自己。” 亚历山大赶紧摆着手解释道:“我不是要躲开啊,我是去找医生摸一摸那个中国人的底细,看看能不能请男爵出来把这件事给压下来。” 纳吉眼睛瞪的滚圆的看着亚历山大说道:“你是不是昏了头,要是让男爵知道,是我无意中说漏了嘴,才让那个中国人听出了破绽,男爵还不把我给撕碎了。” 亚历山大不甘示弱的回答道:“可若是不请男爵大人出面,我们自己能够摆平这件事?那可是从圣彼得堡来的贵客,其中还有一个是密探局的上尉,要是让男爵事后知道这件事,他也许会直接扒了我们的皮。” 纳吉对于这个死死抱着男爵大腿的村社村长也是毫无办法,平日里他大约还能压一压对方,但是到了这种危机关头,对方显然是不愿意和自己坐同一条正在下沉的破船的。 纳吉在客厅内来回走动着,借助走路的动作掩盖了内心的张惶并努力思考着,过了片刻后他停下脚步,和颜悦色的对亚历山大说道:“好吧,如果事情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会和你一起去庄园向男爵大人请罪,请大人出面摆平这件事的。 不过看着我们过去合作了这么久的情分上,我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去自行处理这件事,不要擅自向男爵大人报告。不然的话,你过去这些年假借男爵大人的名义,在村民身上搜刮的破事我也会一并向男爵抖露出来。我可不会一个人下地狱的,格里戈里耶维奇。” “真可笑,这些事那次不是您撺掇我干的,每次拿大头的都是您自己啊…”亚历山大的抱怨声很快就在纳吉恶狠狠的目光下低下去了,胆子较小的亚历山大这一次还是被纳吉给压制住了,他最终改口说道:“好吧,不过您的时间可不多,一但男爵大人收到了什么风声,我可是不会向男爵大人隐瞒什么的。” 往日对自己俯首帖耳的亚历山大表现的如此不合作,纳吉一时也是无可奈何,他知道对方这也是被逼到了墙角,生怕自己把他甩出去当做替罪羊。 纳吉心里一边盘算着,一边向亚历山大挤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说道:“当然应该如此,只要不是你主动向男爵大人说明,我是会接受这个结局的。可若是让我知道,有人背着我在男爵面前嚼耳朵根子,我一定让他知道纳吉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对着亚历山大一阵恐吓之后,纳吉走到门边准备返回餐厅,不过他打开客厅房门之前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身对着身后的亚历山大问道:“你刚刚说,你找医生摸了中国人的底?你都打听到了什么,赶紧挑重点和我说说。” 亚历山大只是楞了片刻,就无精打采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线索,我只打听到这个中国人好像是一个半月前出现在本县县城内的。他运气可也够差的,刚和自己的老师走散,这边行吴就被人抢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终于开始转运了,然后就遇到了上尉和美国记者他们,接下来就跟着他们来到了庄园作客。如果不是遇到了上尉和记者,他就成街边的流浪汉了。我知道的,大约也就这么多了。” 虽然亚历山大很是沮丧,认为自己得到的不过是一些不重要的消息。不过对于纳吉来说,这份消息却更是坚定了,要从吴川这里打开缺口的念头。 用完了一顿丰富的午餐之后,吴川正打算去院子里走走,以消化一下吃的太饱的感觉。不过他刚刚走出餐厅,就被纳吉拦住了,“先生,咱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谈一谈,我只需要十五分钟…十分钟也行。” 看着纳吉对着自己卑躬屈膝的恳求样子,吴川思考了数秒后便点了点头说道:“这里,您才是主人。我作为客人,当然愿意接受主人的邀请。” 纳吉送了口气,立刻让到一边说道:“请往这边走,我在二楼有个棋牌室,那里比较安静…” 谢尔盖上尉走出餐厅时,正好看到吴川和纳吉走上楼梯的背影,他正站在原地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佩奇从他身后发出了声音:“上尉先生,你有没有看到吴?” 谢尔盖上尉转过身去,一脸茫然的说道:“奥,没看见哎,也许是走出屋子散步去了吧。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佩奇看了看上尉后,一脸坦然的说道:“我还想着找他一起散步消食,顺便谈谈下午采访的事务。” 谢尔盖上尉只能摇着头说道:“我倒是能够陪你一起散步消化食物,不过采访的事务我可就不怎么了解了。算了,我还是去院子里抽支烟好了。您在院子里转一转,也许吴很快就出现了。” “是吗?那么您请随意,我去找一找吴好了。咱们回头见。”佩奇向上尉点了点头说道,便向着走廊的出口走了过去。 在二楼西面的棋牌室内,纳吉招呼吴川先坐一坐,然后便对他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些朋友送来的外国雪茄,请您务必品尝一下。” 也不待吴川回答,他便匆匆走出了房间去取雪茄去了。吴川只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坐在了一张方桌前,欣赏着和房间相连的露台外的风景。 不一会纳吉就抱着一个装饰精美的小木盒子放在了吴川面前的桌子上,并为他打开了木盒。吴川看了看盒子里的内容,又看了看满面堆笑的看着自己的纳吉,不由面无表情的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纳吉长老,您这是什么意思?” 纳吉笑容不改的回答道:“只是一点小意思,还请您笑纳。” 吴川想了想,从面前的木盒内拿出了一只用白绢纸包裹的雪茄,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香味后说道:“雪茄么,我倒是可以收下,不过其他东西我可不敢收。纳吉长老要是没什么说的了,那我可就下去了。” 纳吉顿时有些着急了,他赶紧按住做势欲起的吴川肩膀说道:“那怎么行,这可都是我的一片心意。您要是不收下,那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农民么。 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听说您之前被人给打劫了,这不是想替我的同胞向您道歉么。我就是想告诉您,其实我们俄国还是有着像我这样好客的好人的,并不都是目无法纪的强盗和小偷。所以请您一定要收下,不要破坏了您对于俄国人民的印象。” 吴川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雪茄盒内,方才有些为难的说道:“虽然我是损失了一些财物,但是让你这么破费恐怕不大好吧。咱们这才是第一次见面,您这一点心意,好像都有五百卢布了,这可是一个工人一年的薪水了,我总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啊。” 纳吉的脸色变了变,把木盒转了过来,又悄悄的往里放上了一些钱,方才重新推到吴川面前有些牙疼的说道:“不,不,您受的起。只要您能在开普兰先生和上尉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让他们忘记了我上午说的胡话就行…” 第七十四章 吴川顿时变色的拍案而起道:“纳吉长老,我可是一个有信仰的人。我一直以为:爱与良知乃是人类灵魂的全部。可您却想用区区500卢布购买他人的灵魂,还想一次购买三个。您以为自己是在地里挑西瓜吗?这样羞辱三位富有良知的年轻人,您摸一摸自己的胸口,您的良心不会疼吗?” 面对吴川的突然翻脸,纳吉的思路一下被打断了,惶然之下他顺口便说道:“不,不是这样的。这五百卢布只是给您的赠礼,至于开普兰先生和上尉那里,我肯定是另有准备的心意的…” 在吴川的逼迫下,纳吉一下子便漏了底气,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干脆不管不顾的,摊开同吴川说道:“只要您能够让开普兰先生和上尉忘记我说的关于修路的话语,我愿意拿出七,八百…嗯一千二百卢布,这已经是我手头能凑出的所有现金了…” 纳吉盯着吴川的神情,不顾心痛的层层加码,最终连嗓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不过吴川的神情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看着纳吉不肯再往上提价,只顾着向自己低声下气的恳求,似乎真的到了对方的心里底线后,他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 “纳吉长老,您这样让我很为难啊。照理说,今天得到了您这样慷慨的招待,我是把你当成了一位可结交的朋友的。 良知虽然重要,但若是朋友遇到了困难,总不好视而不见。毕竟我们总不能抱着良知生活一辈子,谁还没个三亲六故不是么?” 纳吉感觉吴川的口风有些软,以为是自己的开价起了效果,他一边心痛损失的财富,一边又感到心里一阵轻松,连连点头附和道:“您说的真是太对了。在我们俄国,朋友可比自家的兄弟还要让人放心的,我也是把您当成了好朋友,才大着胆子向您拜访这样的事…” 就在纳吉不断的谈论友谊时,吴川却又冷冷的打断了他说道:“可我并没有感觉您把我当成了朋友看待啊。” 纳吉大惊失色的回道:“怎么会,您一定是误会我了。我对您可真的连心脏都要掏出来了,怎么会不把您当朋友呢?” 吴川却撇了撇嘴说道:“是吗?可我怎么就感受不到您的坦诚呢。我想您应该知道,我看过去年贵乡的一些档案的,去年贵乡修筑乡村公路花了89000多卢布,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工都是您这个村子出的,这么算下来,你们村里就落下了近3万卢布。 我算的宽裕一些,扣去三分之一的伙食费,你们村里也落下2万卢布。这里的500卢布加上你许诺的1200卢布,可连这笔款子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我要是拿着这个条件去劝说他们,您觉得换了您,您会答应吗? 得,这事就不该我掺和。我看,纳吉长老您还是另外找人疏通去吧。这雪茄我拿上一支,算是承了您的情了。这钱吗,您还是收回去吧。” 吴川说着便想离开了,纳吉慌乱之下,赶紧抱住了他的胳膊急忙说道:“村子里真没拿这么多。我不怕老实告诉你,去年我们村实际出的工连书面上的一半都不到。 男爵大人总共也就送来9879卢布,其中3879卢布用作了工人伙食,1000卢布用作了村里的招待费用,剩下的5000卢布我也只拿了2000,其余都分给了村里的其他长老、村长、文书他们啊…” 吴川虽然停下了脚步,但却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纳吉说道:“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人工费大约占了道路修筑总费用的四成。 按照你的说法,岂不是男爵去年光是在库皮扬乡的乡村道路修建上贪污了一半费用,可自治会报表上,这些修建的道路里程可都是实际存在的啊。” 纳吉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他发觉自己越是遮掩,越是泄露出了更多的东西,这给自己挖的坑是越来越大了。他有些后悔找这个中国人做突破口了,早知道还不如去另外两人那里直接求情去呢。 可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已经难以回头的纳吉,也只能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了吴川身上,指望对方能够信守诺言帮自己一把了。横下心来的纳吉,于是破罐子破摔的坦白道:“我们这乡下地方大,加上丘陵多平原少,因此地势复杂的很,连县里的测量师也很难搞清楚村子和村子的距离。 这些自治会的办事员下来复核道路里程前,我们都会请他们喝上一顿酒,让他们晕乎乎的在午后工作,那个时候只要改动一下里程碑,他们也就认了。另外,每年下来的办事员也是不同的,我们完全可以拿前几年修的路让他们去复核…这样一来,报上去的道路里程就比实际修建的道路长了许多了。” 听着纳吉滔滔不绝的说着那些糊弄县自治会办事员的办法,吴川一时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这是回到了原来的时空,听老师讲述施工单位弄虚作假虚增工程量的各种手段了。这一时让他心中大为感慨,不管在什么时代,只要有利可图,就不会缺乏聪明人啊。 吴川想了想,不由对着纳吉问道:“那么自治会总要把这些道路画在图纸上的吧,你们这么修下去,道路岂不是密密麻麻的不能看了,他们难道就看不出问题来吗?” 纳吉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这里春夏之际都常爆发山洪的,冲毁几条不存在的道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男爵大人毕竟是县首席贵族,只要他还在任上,谁会跳出来追究这个问题呢?” “好吧,我们总比俄国人进步一些的。”吴川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一句,不过他随即抛开了这个念头,对着纳吉有些惊讶的说道:“如果这么计算的话,男爵去年光是从全县乡村公路的修建中就赚了至少10万卢布以上?” 纳吉苦笑着说道:“所以,您看我们不过是喝了一口男爵喝剩下的肉汤而已,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诚意给两位先生了。” 吴川却毫不客气的对他说道:“谢尔盖上尉在城里打牌,一晚上输掉一、两百卢布是平常的事。至于开普兰先生,光是他身上的那个青铜腰带扣就价值200卢布了。你让我拿几百卢布去收买他们,还不如不送的好。我觉得你还是先想想清楚,想好了再同我说,现在我也该下去了。有事,咱们以后再说吧。” 吴川说完就向着房门走去,这一次他可不是装腔作势,而是态度坚定的要离开了。眼见拦不住吴川了,纳吉倒也光棍了起来,他抓起了雪茄盒子塞到吴川怀里说道:“好吧,那你容我再考虑一下,请把这个带上。我希望您能帮我争取一点时间,不要把今天我说的话传到庄园里去。” 沉默了片刻之后,吴川看着纳吉说道:“我只能保证开普兰先生和上尉,其他人我可保证不了。” 纳吉咬着牙说道:“只要您能保证这两位,其他人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佩奇在纳吉家的院子里找了一圈,又跑到外面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吴川的踪迹,这让他一时奇怪了起来,不知道这位中国助手又跑去了什么地方。 经过了上午同纳吉等人的交谈,他才发现自己找的这位助手真是物超所值。在同这些乡村人士打交道的经验上,他显然是不及这位中国助手的。要不是早上吴川突然打开了乡村公路这个突破口,估计现在纳吉他们还在同自己扯皮,而不是派人协助自己采访了。 虽然这些被他们拉来的村民似乎都是挑选过的老实人,连对话都被人教过了。但对于他来说,总算是开了一个好头,没有被这些长老、村长牵着鼻子走。因此他现在迫切的想要同吴川碰一碰面,试图同他商议下,如何进行下一步的采访行动。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却死活都找不到吴川,真是让他有些不快。就在佩奇有些失落的走回纳吉家时,却看到吴川正站在马车边上观察着什么,他不由有些兴奋的招手喊道:“吴,这边。” 听到了佩奇的叫喊声后,吴川放弃了把雪茄盒藏在马车内的打算,就这么塞在了马甲的口袋中,然后转身向着院门口的佩奇走了过去。 “正好,我有事想找你谈谈,我都找了你半天了。我们一起去河边走走,顺便谈一谈。”不待吴川走近自己,佩奇已经忍不住向他张口了。 吴川看了看周边,于是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去河边走走,消化一下,中午好像吃的太多了些。” 两人并肩走出了一段路之后,佩奇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吴,像早上这样的采访是不行的,他们完全是在弄虚作假。根据这样的采访写出的报道,读者是不会看上一眼的。他们可不希望看到一篇,给沙皇专制政府歌功颂德的文章。” 吴川向后望了一眼,和正远远跟在两人身后的警长打了个招呼,方才回头同佩奇说道:“是啊,哪怕上尉回城去了,有这样一位警察跟着我们,也不会有村民愿意搭理我们的…” 第七十五章 包尔基村旁的这条小河虽然有些小家子气,但不知从何处山中流下的河水却清澈见底,连河底的水草也是清晰可辨。站在河堤旁的小路往下看去,看着这碧蓝的河水,倒是真像一块会流动的绿宝石了。 河堤边上栽着一排柳树,靠近村子的一侧有着人工修理过的痕迹,临河的部分还用石块砌成了极长的台阶,以方便村民下河洗刷东西。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河边倒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不知谁家的三头耕牛被系在了河堤下方的怪柳上,悠闲的在水陆交接处的河滩上低头啃着杂草。 在这样一副没有人的风景画里,吴川根本分别不出,眼前的景致同过去中国南方的乡村有多大的区别。不过对于这样的风景,他也只是扫过了一眼便丢在了脑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佩奇提出的问题上。 “是的,开普兰先生,您说的很对。上尉、男爵和这些乡下的小吏们,显然是结成了一个应付采访的同盟。 如果我们不能打破这个同盟,那么我们能够看到的、听到的,必然是他们想要我们看到和听到的东西。这样一来,虽然他们没有直接向我们提出,您的采访应该如何报道,但事实上他们已经左右了您的报道。 假设您的目的不在于这篇报道,而是在于利用这次采访的机会在地方上交一些朋友,那么我们倒不妨顺水推舟,按照他们写好的剧本演下去就是了。可如果您确实想要完成这篇关于俄国土地改革的报道的话,那么我们恐怕就要遇到很多麻烦事了。” 吴川的话让佩奇犹豫了许久,一开始他其实就是把来俄国的采访视为一个幌子,想要找机会揭露俄国政府对于犹太人进行迫害的新闻而已。 遇到了吴川之后,吴川所转述的豪斯教授对于犹太人未来的预测,又让佩奇意识到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揭露俄国政府对犹太人的迫害,而是研究俄国的政治、经济局势,以推断欧洲列强之间的冲突爆发点,从而为犹太国的创建寻找机会。 斯托雷平推动的俄国政治和社会改革,其核心就在于俄国的土地改革。不管是俄国的精英还是各国的有识之士,差不多都能看出来,斯托雷平正试图通过对乡村土地的私有化,从而造就出一个农村的有产阶级出来,为沙皇政府获取一个稳定的支持者。 俄国的总人口差不多接近了1.5亿人,其中超过80%的人口居住在乡村,也就是说俄国同欧洲其他列强不同,这就是一个没有完成工业化的农业帝国主义列强。只不过俄国仗着自身的疆域辽阔和人口众多,比例较低的工业人口,在绝对数量上也并不比其他列强少多少而已。 毕竟此时的德国人口不足六千万,英国本土人口约4千万,奥匈帝国的人口不到5千万,法国人口比英国还少,只有美国的人口超过了8千万稍稍接近于俄国人口。因此除了美国之外,其他主要工业国家的工业人口,并不对俄国的工业人口占据绝对优势。 但是,俄国的工业人口比例不高,导致了整个社会的稳定就锚定在了俄国的乡村。只要沙皇政府还能够得到农民的支持,那么沙皇政府就能依靠农村近乎无穷的人力去镇压,城市工人的罢工和知识分子领导的市民起义。05年革命的失败,就是俄国的农民最后还是选择了支持沙皇政府,而不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领导的国家杜马。 了解斯托雷平推动的土地改革对俄国农村究竟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对于判断沙皇政府对于俄国的统治能力,是一个极好的研究对象。这也将为俄国境内的犹太人复国者,找到能够和他们同盟对抗沙皇政府的对象。 而且对于佩奇来说,这篇报道如果真的能够如实反映出俄国土地改革之后的乡村实情,那么也将成为他记者生涯中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因此在仔细的思考之后,佩奇向着吴川小声说道:“我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然不能轻易的放弃。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打破上尉和这些乡村小吏对我们的封锁,让我们能够采访到这些村民对于土地改革的真实看法?” 吴川稍稍转了转脖子,用眼角余光再次瞄了一眼不紧不慢跟着他们身后的警察,方才对着佩奇说道:“打破他们这个粗陋的同盟,我倒是有了一个想法。不过这里不太合适讨论,我们还是晚上回去庄园的时候说吧。倒是接下来的采访,你打算怎么做?” 佩奇顺着吴川的眼神向身后看了看,方才点头回道:“好吧,这事回去谈。不过接下来的采访,我觉得不能再按照早上的方式进行了。 就算我们拿着村民的花名单随机抽取,那些去找人的乡村警察先对他们教育一番后,我们也听不到什么真话。我看倒不如从你摘录下来的那些脱离村社的富裕农民家庭开始入手,这些人是土地改革的受益者,采访他们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阻碍,也能让我们听到一些真话。” 吴川也赞成道:“您说的不错,我们的确改换一换采访的方式了。而且我们同村民也不认识,天知道他们带来的村民究竟是不是我们点名的那些人。也许这些被带来的村民都是被教育好,用来应付上面来人检察的老实人。我们问上一千次,他们的回答也不会有什么不同。至于那些从村社独立出去的富裕家庭么,我记得大约有19户左右吧…” 从外面散步回来的佩奇突然向纳吉提出,暂时不采访那些仍留在社内的村民,而是先采访那些脱离了公社的富裕家庭,这让纳吉、村长等人都松了口气。虽然他们对于应付县内来人的视察颇有心得,但是对于记者的采访还是第一次经历。 早上费尔多警长依旧拿着过去对付上级的办法应付佩奇的采访,午后他们就被谢尔盖上尉痛骂了一顿。上尉当时是这样斥责他们的:“…这是采访,不是应付老爷们的检查。检查只要无事就好,对着记者说无事,你们这不是把别人当傻子看待么。 难道你们打算让他在报道里这么写:斯托雷平阁下所领导的土地改革,对于乡村什么影响都没有;或是,包尔基村的村民对于土地改革一无所知,显然这只是一个口号… 要是这些话传入到斯托雷平大臣的耳中,你们觉得什么人会倒霉?” 在上尉的斥责下,包括纳吉在内的村社中人都大为紧张了起来,上尉所说的这个后果,他们显然是不敢也不愿去承担的。 只不过,想要让他们立刻整理出一套应付记者采访的说辞,这时间上又太短了些,毕竟他们可不是学富五车的学者。 外出散步归来的佩奇主动向他们提出更换采访对象的次序,对于纳吉等人来说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那些从公社中脱离出去的富农家庭,显然是不会在采访中揭他们的底的,而且近半数以上的富农家庭都从村子里搬去了自己的土地上,这样远离了村民的记者也就不用他们再费心去拦截了。 这日下午,佩奇和吴川采访了三家仍住在村子里的富农,他们离开公社时大约带着13.5俄亩、14.2俄亩和15俄亩的土地退社的。让吴川有些惊讶的是,退社的时间越晚,富农的份地就越大。可是在理论上,这应该是不可能事,毕竟份地可是全社均分的土地,在没有额外增加的土地时,大家都应该是一致的。 虽然心中有所疑惑,可吴川却并没有当场提出了,而是在自己的小本上记录了下来,准备日后再看情况找人询问。不过让他感到最有问题的是,这些人实际拥有的土地可比自治会档案室内的记录高多了,足足多出了一到三成土地。 吴川在寻找这些富农话语中的漏洞时,他们也正同佩奇述说斯托雷平主席大臣对于乡村改革的正确性和必要性。虽然俄国8-11岁的儿童入学率达到了一半,图拉省的小学入学率达到了60%,不过俄国的中学数量也只有小学数量的十分之一而已。这三名富农都是读过中学的,因此他们说话的条理性可比早上那些村民强多了。就算是佩奇,有时也听的不由连连点头。 第七十六章 纳吉虽然想要留下他们吃了晚餐再走,但是佩奇和谢尔盖上尉显然都没兴趣在乡下赶夜路,因此还是早早的告辞离去了。 医生尼古拉.彼得耶维奇也选择同他们一起返回了庄园,不过在回程中佩奇借口太久没骑马,今天两条大腿有些不给力,现在还是又酸又痛的,因此把自己的坐骑系在马车后面,他也一起坐上了马车。 谢尔盖上尉于是同彼得医生边骑马边聊天,两人自顾自的走在了马车前面,并没有要同吴川、佩奇挤一个车厢回去的打算。 看着上尉、医生同马车拉开了距离,佩奇才从车窗外收回了视线,对着边上的吴川说道:“想不到彼得医生倒是蛮健谈的,这么短时间就同上尉混熟了。” 吴川一边从口袋掏出了雪茄盒递给佩奇,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彼得医生到底是做过军医的,他对于军队里的生活熟悉的很。上尉虽然有着军职,但可没去过真正的军队,向对方请教一下,也是自然的吧。” 佩奇接过了吴川递给自己的雪茄盒,顺手就打开看了看,他随即便关上了盒子说道:“这是纳吉给你的?你给我这个作什么。他不是想要用这些钱堵我的口吧?你自己留着用吧,我可不会管他们贪污修路工程款的事。 我又不是俄国的记者。而且这种贪污在俄国寻常的很,就算我报道出来,最终也不过抓几个村社村长、长老,真正贪污了大头的权贵可一根汗毛都不会掉。所以我又何必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咱们还是老实的把土地改革的采访做好了,那才是重中之重。” 吴川并没有去接佩奇手中的雪茄盒,他沉吟了一会之后,方才认真了几分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事实,不过我觉得我们正好用这桩贪腐案子打破上尉和他们的同盟关系,这样我们的采访就不会受到什么阻碍了。” 佩奇拿起了手中的雪茄盒子端详了一下,方才明白过来似的向吴川问道:“你的意思是,拿这件贪腐案去逼迫纳吉他们,让他们不敢再阻扰我们对村民的采访?这是不是有些不太道德。” 听着佩奇语气中的跃跃欲试,吴川可没感觉对方有一丝的内疚,他不由笑了笑说道:“我们去做这种事当然不太道德,不过要是上尉去做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毕竟是公职人员,乡村小吏同县内贵族勾结贪污修路工程款,严格来说就是在盗窃沙皇和人民的财产。他完全可以站出来,彻查这个案子的么。” “彻查?”佩奇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好半天才迟疑的说道:“上尉所在的部门似乎管不到贪污案吧,这得内务部出面才行。而且以上尉的性格,这种明显违反密探局行为准则的越权举动,他未必有这个胆量去做啊。” 吴川赶紧补充道:“不,我并不是要求上尉真的去查这件案子。我的意思是,上尉可以接着彻查贪污案的机会,从这些贪官污吏身上捞上一笔。 根据我们手头上的资料来看,光是男爵一个人,去年从道路工程捞取的灰色收入就不下十万卢布。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假设一下,克拉皮文县大大小小的官吏去年究竟贪污了多少,我觉得至少三十万卢布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本县人口据说有90万人上下,也就是说去年这群官吏从本县每个人身上刮去了33个戈比以上的财富。那么只要操作得当,借助这桩贪腐的案子,上尉至少能从本县官吏身上榨出最少3万卢布以上的财产。 开普兰先生,听说上尉已经欠了您不少钱了?” 佩奇楞了一下,方才微微颔首道:“不算赌债的话,他差不多欠了我350个卢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回城之前应该还会向我借上一笔钱,毕竟他这次回去还要陪伊芙诺娃夫人去省城游玩一次的。” 吴川不由笑了笑说道:“那么,如果我们给他这样一个发财的机会。您说,他还会不会盯着我们采访的事?说不定,我们还能借助上尉查案的机会,更容易让他们吐出关于土地改革的实情来。” 佩奇先是一喜,但很快又担心的说道:“谢尔盖有那个胆子吗?虽然他有一个密探的身份,不过那位男爵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吴川却意味深长的说道:“密探局可是国家暴力机构,也是斯托雷平大臣手中打击政敌的利器。只要上尉能够借一点威势过来,我想男爵一定会选择破财消灾的。 在现在的局势下,一位地方贵族公然挑战斯托雷平大臣手中的暴力机构,不管他有没有道理,都会被大臣用作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的。这位主席大臣和沙皇处于冷战的消息现在都传到我们这座县城里了,可见双方的斗争确实很激烈了啊。 斯托雷平如果显露出一丝软弱,他就会被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政敌们给撕碎了。因此,现在不管谁撞到他的枪口,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也只有展现出比往日更强硬的姿态,他才能向俄国上下证明,他和沙皇之间的斗争并没有居于下风啊。 我看于尔斯泰男爵并不像是蠢人,想来是不会为了这么一点钱财,而把自己卷入到圣彼得堡的政治风暴里去的。” 佩奇看着吴川突然笑了笑,把手上的雪茄盒塞到了吴川手中说道:“看来你那晚说自己不懂政治确实不是真心话啊,我看你是觉得当时在座的人不足以同你谈论政治吧?” 对于佩奇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吴川可不敢置之一笑,他赶紧为自己分辨道:“我当时说的完全是真心话,我对于政治真的一窍不通啊…” 佩奇把目光转向了窗外,强行压制住了自己心中忽然出现的嫉妒,若无其事的说道:“吴,过于谦虚就是一种虚伪了。 我和你一样,从男爵的客人口中听到了关于斯托雷平大臣同沙皇之间出现的矛盾,可我只是把这种传闻当做了一种茶余饭后的消遣,从来没有向你这样去想一想,如何把传闻利用起来,破我们面前的这个局面。 就连那些关于修路的数据,你从档案室抄回来时,我还觉得你这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但是今天上午的事证明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用的,反而是我的判断出现了问题。 这样的事发生一次是巧合,二次、三次的发生,就只能证明一件事,你对事物的预见能力的确比我强的多啊。像你这样的人还说不懂政治的话,那么这个国家还有多少人懂政治呢?” 吴川沉默了下去,几个呼吸之后他才犹豫的说道:“我只是想要完成你交代我的任务,并没有想的太多。” 已经调整好心态的佩奇转过头来,伸手拍了拍吴川的肩膀,真心的说道:“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羡慕你有这样的才能而已。说服谢尔盖上尉,我可全靠你了。” 吴川绷紧的身体顿时放松了下来,肯定的说道:“只要上尉对金钱还有着欲望,那么我的计划一定不会失败的…” 佩奇虽然满面笑容的同吴川交谈着,但是他心里却思想着:每个人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的,但每次都能够想出解决办法的人,却总是稀少的。看来这位豪斯教授的弟子,要比他预计的更有才能啊。也是,不是这样出色的人才,恐怕教授也不会带在自己身边。 虽然之后的旅程里,佩奇还是有说有笑的,不过吴川却有些敏感的感觉到,他和佩奇之间似乎出现了那么一道若有若无的裂痕,突然之间佩奇对他就多了几分客气。吴川默默的将这点疑惑藏在了心里,保持着平常的态度和佩奇一路聊到了庄园。 这一晚,男爵并没有邀请他们共进晚宴,而是让厨房送了饮食到他们所住的小楼。对于吴川来说,这反而让他自在了许多。晚餐之后,佩奇向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出去散步了,上尉也跟着站起来打算出门走走时,吴川却叫住了他说道:“上尉先生,我们能够单独聊一会吗?” 第七十七章 “FONSECA,这牌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其实雪茄我更喜欢H.UPMANN。”谢尔盖口中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顺手打开了面前的雪茄盒,准备先拿一只尝尝味道。 不过打开了雪茄盒子之后,他看到盒子内并不只有雪茄,还塞满了各种面值的卢布,大多是25卢布面额的,还有少量的10卢布纸币和1张100卢布的。 “啪。”谢尔盖迅速的把木盒盖了回去,他下意识的朝房门处看了一眼,房门依旧紧紧闭着,这间不大的客厅内确实只有他和吴川两个人。 谢尔盖的身体向后退了退,似乎他面前茶几上的雪茄盒是个让他感到不愉快的东西。他翘起了二郎腿,双手自然的在胸腹前交叉互握着,抬头开始认真审视起了吴川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过了将近一分钟,看着吴川丝毫未改的微笑,谢尔盖终于以一种生硬的语气向对方说道:“您这是在做什么?公然贿赂一位陛下的密探?还是想要羞辱我?如果您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话,我…” 不待上尉把威胁的话语说完,吴川已经坦然的打断他说道:“是举报,上尉先生。我要向你举报,包尔基村的纳吉长老试图拿这些东西贿赂我。并且他还请求我向上尉先生您关说,他愿意出2千卢布换取您今天的记忆。” 吴川停顿了一下,注视了几秒谢尔盖上尉的表情,发觉对方的脸色一时变得很是精彩,也不知是被自己的话语打乱了节奏,还是被2000卢布这个数字给打动了。 根据这些天他同上尉的接触,他知道上尉一年的薪水加上外快是不会超过3000卢布的,虽然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过工人阶级的年收入,足以让一个五口之家在圣彼得堡这样的大城市过上不愁吃穿的小康生活了。 但是对于一名单身的贵族军官来说,这点钱只能让他勉强维持生活而已。谢尔盖上尉在彼得堡租住的,一间符合他身份的带全套家具的套房,每月租金就高达了125卢布。再加上一名处理琐事的管家和一名收拾房子兼做饭的女佣,每月还要支出18卢布的薪水和12卢布的伙食费。上尉自己的伙食费用则在50-100卢布之间,这还不包括请客的支出。 也就是说,光是一年花在他自己生活上的费用,上尉已经用光了自己的薪水还存在着不小的缺口。然后,作为一名身在圣彼得堡的贵族青年,上尉在人际交往上的支出同样不会少于其在生活上的支出。 而作为一名长相还算英俊,家世也不错的青年,上尉在圣彼得堡的社交场还是颇受欢迎的。从他来克拉皮文县没多久就勾搭上了伊芙诺娃夫人这样的美人就看得出,这位也是欢场上的老手了。 一个能够吸引女性的欢场老手,花钱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节制的。毕竟上尉在日常聊天时,对于价值一万卢布以上的银狐皮女式大衣和5000卢布一条的貂皮披肩的品质鉴别,那可是如数家珍一般的。 吴川无聊时曾经给这位上尉先生算了算账,发觉此人虽然年收入高达三千卢布,但每年的开销却起码不低于五千卢布。 就算是家里颇有资产的美国记者佩奇,对于这些俄国贵族们奢华无度,毫无节制的生活也是感到惊诧莫名的。 佩奇和吴川聊天中谈到过俄国贵族的生活,这位美国记者认为,正是这些俄国贵族消耗财富的速度远远大于了俄国人民创造财富的速度,才会导致了1905年革命的爆发。 可是显然,贵族们并没有汲取1905年革命带来的教训,他们似乎想要通过维持过去的美好生活,来证明这个世界是永恒不变的。听着佩奇对于1905革命的评价,吴川只是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这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失败只能证明,俄国人民试图通过和沙皇、贵族们妥协而获得政治、经济和社会的自由,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人民下一次将不会再接受任何妥协的社会改革方案,他们将会用暴力摧毁一切,用暴力去获取一切。俄国的沙皇和贵族们,已经为自己安好了绞首台的第一块基石。 而吴川和佩奇对于谢尔盖上尉日常花销的讨论,两人最终获得了一个共同的认识。上尉要么是从家里获得了补贴,要么就是获得了某位贵妇的资助,要么就是在举债过日子。否则他是难以维持,目前的生活水准的。 因此吴川这才会在佩奇面前信心十足的表示,上尉对于他的建议是不会拒绝的。其实在吴川心里,他觉得上尉是不能拒绝才是。一个把人生乐趣都花在了消遣上的青年,又怎么会拒绝送上门来的横财? 吴川的预估并没有出错,当吴川把一个装满钱的雪茄盒子放在谢尔盖面前时,谢尔盖心里只有被羞辱的感觉,虽然他是一名密探,但和圣彼得堡的同僚相比,他可以算是一个很有原则的正直青年了,否则也就不会被上校委派这样一个简单而又没有油水的任务了。 虽然他在圣彼得堡密探局这一年多的工作生涯里没少收外快,但谢尔盖觉得自己并不是为了收取贿赂才为别人办事的,他只是碍于熟人和同僚的面子不得不收下贿赂而已。因此他一直都安慰自己,这是社会环境的影响,也是不能拒绝的人情往来,并不是他被金钱诱惑而堕落了。 也许再过上一段时间,谢尔盖上尉心中最后的这一点羞耻感也会被生活的阅历所磨灭,最终成为毫无廉耻的俄国精英官僚中的一员。但是现在的上尉,内心显然还是有着一点坚持的。 这些天同吴川的相处,他固然承认对方也许是和自己处于同一个社会阶层之内的,但他却并没有把对方视为可以交往的友人。特别是当吴川隐隐流露出,同拉斯普京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时,他就更不愿意和对方交往的过于密切了。 如果吴川不把钱直接摆到他面前,向他请求一些事情,考虑到吴川身上的社会因素,谢尔盖其实是不会拒绝的。但吴川突然拿出一盒子钱放在他面前,这就有些以上驭下的味道了,区区几百卢布自然是抵不过上尉的自尊心的,所以上尉才断然的同吴川拉下了脸。 但是吴川出人意料的回答,不由让他一腔怒火消失了大半,对方既然不是拿几百卢布打他的脸,上尉自然也就失去了发怒的缘由。 就在他想着应该如何推脱这桩举报,不要让麻烦缠上自己的时候,吴川突然又替纳吉开出了2000卢布的价格,这就让上尉犹豫了起来。2千卢布已经相当于他一年的薪水了,面对这样一笔不小的数目,上尉心里剩下的那一小半羞辱感和愤怒顿时不翼而飞了。 说实话,即便是以谢尔盖上尉的标准,这2000卢布也足以让他忘记被羞辱的感觉,替吴川做点什么了。而现在纳吉不过是想要他遗忘今天的记忆,这显然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只不过他刚刚表现的太过冲动,因此一时之间难以转过弯来。谢尔盖放下了二郎腿,轻轻咳嗽了一阵,方才缓和着语气说道:“纳吉长老真是太不像话了,自己犯了错误不思悔改,还想着拿钱收买别人,真是无耻。” 吴川顿时欣然接道:“我就知道,像上尉先生您这么正直的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些欺压农民的坏蛋的,那么这件事我就拜托给您了,您可要好好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看着吴川起身欲走,谢尔盖赶紧伸手急急拦道:“你着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纳吉长老虽然无耻,可他今天毕竟还是热情的招待了我们。刚吃了人家的饭菜,就一下子把他打死,这恐怕不好吧?我们是不是也要给人家一个解释的机会,一个悔改的机会?” 吴川有些惊讶的看着上尉说道:“上尉先生,在法庭上他们有着足够的时间对法官和陪审员解释。至于给不给他们悔改的机会,那不是法院的责任吗?您的职责似乎只有抓人、审讯和向上级报告这些贪腐行为吧。” 第七十八章 虽然吴川说的话对极了,但谢尔盖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死活吐不出一个是字。他下意识的坐正了身体,好似对面坐的是自己的上司一般,这才嗓子有些沙哑的回道。 “不,不是这样的。你似乎对我们密探局工作有什么误解,我们虽然是为皇上服务,但主要还是负责维持社会秩序,监视那些自由派的知识分子和政党,抓捕破坏社会稳定的革命分子等任务。 可是查办官吏贪腐什么的,真不归我们管。那个归内务部和地方行政长官负责。而且,如果没有皇上或是内务大臣的首肯,也没人会去查官吏贪腐的行为,要不然会导致朝廷和各地官员人心惶惶,这不利于社会稳定。 所以,我即便把本县乡村公路修建中发生的贪污案件上报给圣彼得堡,也很难会得到什么夸奖,说不定还会被嫌弃多事。当然,也有那么一丁点可能,内务部会派人下来查证贪污案。 不过他们的出发点肯定不是为了查办贪污案。要么是为了震慑地方官员,让他们收敛一点。要么就是朝廷打算整理一下地方的权力架构,借贪腐案破局。反正现在的俄国,只要有那么一丁点权力在手,就没有不贪污受贿的。因此只要朝廷真心想查,就没有查不出问题的官员。 就眼下的这种状况,其实,其实教育教育他们,给他们一个改正的机会,说不定效果还好一些。毕竟像他们这么老实,还能对朝廷的律法有着敬畏的地方小吏,真的不多了。” 吴川听的嘴上的雪茄都要掉下来了,虽然他预计谢尔盖没这么容易听从自己的建议,总是要犹豫推辞一下,但是拿俄国官僚体制已经开始隐隐失控这样的理由作为借口,也太令人惊悚了。 不得不说,谢尔盖上尉在某些方面可真是一个诚实的人。吴川很快就掩饰住了自己被震惊到的情绪,他看着欲语还休的上尉,突然发觉这场谈话又变得对自己有利了。 眼下上尉扭捏的样子,显然是对自己替纳吉承诺的2000卢布动心了,所以才想着要改变一开始对自己的强硬态度。这样一来,他倒是不用再多费什么口水,就可以替纳吉把这事遮掩过去了。 但是,他今晚和谢尔盖上尉的谈话目标可不是这个。于是吴川惊讶的看着上尉说道:“上尉先生,您怎么可以如此轻易的就放过这些坏蛋? 根据我手上的数据,去年克拉皮文县对于乡村公路的建设投资就花掉了69万多卢布,而县自治会为筹集公路建设费用,从全县每个人身上收取了一个卢布的特别税,大约为92万卢布左右。 先不说道路建设费用被贪污了多少,光是多收的特别税我看就很有问题。光是一个乡村道路建设工程,这些地方官吏就从本县人民身上搜刮了两次,我看不会少于2、30万卢布。 上尉先生,请您认真的想一想,一个村长老都能拿出2、3000卢布来贿赂我们,整个克拉皮文县的基层官吏该腐化成什么样子了? 哪怕您不能让内务部派人下来查案,起码也可以用您的身份好好的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吐出一部分钱财来。要让这些基层的官吏知道,这俄国究竟是谁的国。总不能让这些贪官污吏吃肉,让您这样的高贵之人去喝他们剩下的残羹冷炙吧?” 谢尔盖虽然在生活上有些奢侈,但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光是他母亲名下的田庄一年都有3、4万卢布的收入,更不必提他父亲在西南铁路公司任职时,一年年薪就高达3万5千卢布了。 所以他才会花钱在圣彼得堡租上一个有着六个房间的套房,这样的住所其实已经超过了他拥有的公职身份。不过仗着母亲每年补贴给他3000卢布的津贴,他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问题。 只是当同他父亲交好的维特伯爵失势,加上伯爵的政敌斯托雷平担任了主席大臣的职位后,他父亲不得不从西南铁路公司辞职,他也从宪兵团调去了密探局,他的生活才受到了一些影响。 起码他的母亲已经向他表示,从下一年度开始,将会减去一半给他的津贴,并要求他削减日常开支了。而且家里已经开始为他寻找能够相亲的合适对象,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认为应该找个有钱的儿媳妇,而不是漂亮的儿媳妇。 谢尔盖是非常反感父母亲插手他的感情生活的,但是在父亲威胁着要切断家中对他的经济资助后,难以摆脱舒适生活的谢尔盖也只能屈服了。 也正是因为家里的这种变化,使得原本对金钱不太敏感的谢尔盖,在听到2000卢布这个数字时,才会改变态度,希望能够捞取这笔横财,解决他现在手头上的拮据。 在蜜罐里长大的谢尔盖自然不会去联想,一个村长老能够一下拿出2、3000卢布贿赂他一位着什么。只有当吴川点醒了他,他才发现这些基层的官吏居然如此胆大妄为,仅仅从一个乡村道路建设上就捞取了几十万卢布。而他居然只为了别人丢出来的2000卢布,这连残羹冷炙都算不上的小钱,就患得患失了起来,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虽然感到自己的脸皮发烫,但是羞愧加上恼火的谢尔盖还是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咬着牙骂道:“这群坏蛋…” 只是刚刚骂了两句,谢尔盖又泄气的说道:“…可我真没办法找他们的麻烦,只要男爵给省长打个电话,省长再给内务部打个电话,倒霉的就是我了。一个滥用职权的罪名,就能把我叫回圣彼得堡自述去了。” 对于谢尔盖的理智或者说是胆怯,吴川也有些无语了。在他看来,一个密探局的上尉在地方上查个贪污案何必顾忌这么多,只要查案时别去招惹本地的实权人物,人家也犯不着为了几个村长老和村长同密探局扛上啊。 不过他也不能鼓动的太明显了,否则事后上尉未必不会怀疑他有何居心。那么吴川只能思考着,要怎么才能让谢尔盖上尉有理由插手地方腐败的案子了。 吴川沿着沙发绕了半圈,突然就停下向一筹莫展的上尉说道:“既然这样,那么你干脆就以查革命分子的案子追查本县的贪腐案子好了。” 谢尔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由转头茫然的看向吴川问道:“追查革命分子的案子和查贪腐案怎么联系的起来?而且我手上也没有这样的案子啊。” 吴川刚刚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好点子,面对上尉的询问,他毫不在意的回答道:“这些革命分子搞暗杀、爆炸,除了需要不怕死的人手和炸药之外,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活动经费吗? 我想,这些革命分子的衣食住行,还有军火情报,总不可能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那么他们所需要的活动经费从何而来?肯定是有人资助的么。如果你能够抓住这些革命分子的支持者,切断他们的经费来源,难道不一样是在打击革命分子吗? 假设,我是说假设啊,有这么一个革命分子的资助者就在本县,而且还是一位小吏。那么他所贪污挪用的公款,现在变成了革命分子的活动经费和炸药军火,难道你就不该去捉拿他么? 至于你手上没有这样的案子,那么密探局有什么影响较大又始终没破的悬案,借它的名头来用一用,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谢尔盖上尉听的有些目瞪口呆,虽然他在密探局也见过一些栽赃陷害的案子,但是能够设想出这么大规模的栽赃陷害计划,也实在是让他心里仅有的那点良知感到了不安。 虽然谢尔盖上尉想对吴川的计划说“不”,不过他口中吐出的声音却是:“局里影响最大又没破的悬案,大约只有革命分子针对斯托雷平阁下的几次刺杀行动了…” 第七十九章 谢尔盖突然反应了过来,同自己对话的既不是密探局的同僚,也不是自己的朋友,他口中的述说顿时就曳然中止了。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了几秒,吴川也迅速反应了过来,他似乎在这件事上陷入的太深了些,搞不好都引起对方怀疑了。于是便强笑着说道:“呵呵,我刚刚是糊涂了,这密探局查办案子也是需要保密的,我一个短暂在俄国逗留的外国人,打听这个做啥。 上尉先生,我想要向您举报的内容已经说完了。至于这事该怎么处理,这当然是您的权力。现在么,我就不打扰您的思考了,我也该出去散会步,呼吸一下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的好空气了。失陪。” 不待谢尔盖说什么,吴川已经转身向着房门走去了。上尉对着他的背影扬起了手,但终于还是没能喊出声。 也许是跑了一天有些累了,这一晚上吴川倒是睡的很沉实,几乎头刚沾上枕头就熟睡了过去,直到他被一阵小声的敲门声给惊醒了过来。 脑子虽然醒了,但是他的身体却依旧迷恋于柔软的被褥和沙沙作响的荞麦枕头,舒服的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弹。不过不断传来的有节奏的敲门声,使得吴川终于睁开了眼皮向门外喊了一句:“几点了?” “五点一刻了,先生。医生昨晚告诉我,让我今天在这个时间叫醒你。半个小时之后,他会在马厩等你。”小伊万在门外小声而又清晰的回答道。 吴川瞬间坐了起来,他此时才想起,今天早上开始他就要学习骑马了,这可不能耽误了。他一边伸手揉了揉脸,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一边则向门外回道:“好的,我这就起来了。谢谢你的服务,伊万。” 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的马厩不止一个,彼得耶维奇医生通知他前往的是位于小楼后方,也就是主屋西南方的一处马厩,这里也是庄园主人用来学习骑马和训马的地方。 马厩位于靠近丘陵的底部,它的南侧是森林,北面则是一条小溪。小溪的对面是一片丘陵草原,这里也是庄园的牧场,庄园日常消耗的奶制品大都来自这里。不过当吴川抵达马厩时,太阳也才刚刚升起不久,因此对面的草原上还看不到什么羊群。 马厩其实分成了两个部分,用围墙围起的马房,和马房前用木栅栏围出的一个椭圆形马场。以吴川的目估,绕着马场跑上一圈,起码有1000米。过了马场向西延伸的草原,在森林和小溪的夹击下,最后被一群丘陵给挡住了去路。 “是不是很美?”一个女声突兀的在吴川耳边响了起来,正扶着马场外木栅栏欣赏风景的吴川下意识的转过了头。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安娜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彼得医生呢?” 安娜向他翻了个白眼说道:“这是我家的马厩,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至于彼得医生,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吴川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可是,他和我约好,今年要教我骑马的啊。” 安娜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惊奇的说道:“你居然不会骑马?那你在家的时候,要怎么出门?” 还在思考着医生到底去了哪的吴川,一时心不在焉的回道:“我家可没这么大,而且出门就能坐公…奥,早上的气温好像有点低哎。” 吴川反应过来之后便迅速改了口,差点都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不过安娜却没有被他的举动转移注意力,而是兴趣勃勃的向他追问道:“公什么?是你们中国的交通工具吗?” 吴川突然回过了神来,这个时代西方已经有了公共交通的概念,根据佩奇和上尉的说法,有轨电车在纽约和圣彼得堡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了。于是他松了口气说道:“我们那边把有轨电车叫做公交车,我一时想不起这个单词。啊,我看到医生了,他正向我招手,那么失陪了,安娜小姐。” 听说是有轨电车,在莫斯科见过却没有乘坐过的安娜一时兴致大减。不过看着向马房快步走去的吴川背影,她又小跑的跟上说道:“等等我,我也是过来骑马的…” 尼古拉.彼得耶维奇打量了一眼吴川的穿着之后,微微摇着头叹息的说道:“你这身装束看起来更适合散步而不是骑马,看来你说自己不会骑马,还真不是谦虚之言…” 吴川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和脚上的皮鞋,一时也是颇为尴尬,好在此时安娜已经去照料自己的坐骑去了,倒是让他少丢了些脸。 “要不,我现在回去换一套衣服去?”吴川不由试探着对彼得医生问道。 彼得医生却摇头对他说道:“那到不必了,反正今天你也没机会骑它们的。” 吴川有些愕然的问道:“啊,那我今天过来做什么?” 彼得医生转身指着后面一排马栏说道:“这里有六匹8-10岁口的马,你先从它们中挑出一匹自己喜欢的。然后我今天就教你,该怎么和你的坐骑相处…” 当吴川从马栏前走过时,彼得医生在他身边解说道:“一匹马的生命不会超过30岁,12个月以下相当于我们人的儿童期,1岁到5岁则相当于青少年时期,6岁到16岁算是中年期,16岁之后就是步入老年期了。 3、4岁的儿马性子最烈,一般不适合于初学者骑乘。16岁之后的老马大多体弱,就算能够骑乘也跑不动了。因此想要学习骑马,最好的还是选择8-10岁左右性格温顺的成年马开始…” 然而在彼得医生口中胆怯而温顺的成年马,对于吴川这个陌生人却极不友好。第一匹马对着他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声,吴川连马栏都没敢靠近就绕过它;第二匹马老是斜着眼睛瞪他,吴川觉得心里瘆得慌。 第三匹马一开始同他很是友好,但是等吴川靠近之后就对着他打了个喷嚏,要不是彼得医生拉的快,他就要先享受下被马的唾沫洗脸是什么感觉了。 总算第四匹马正常了些,再尝过了吴川手上的糖果后,总算让他靠近触摸自己了。吴川小心翼翼的摸着这匹毛色金黄的庞然大物,庄园里的马匹普遍比他曾经在景区看到的照相马要高大的多,光是体高就在1.6米上下,大约和他胸口的高度差不多。 “奥,这匹马叫金子,今年刚好八岁,是匹很不错的母马。不过因为母亲是一匹顿河马,血统不够高贵,所以男爵并不愿意骑它。你用它学习骑马,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吴川对于乖巧的金子是越看越喜欢,他毫不在意的对医生说道:“血统?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我们可都是猴子进化来的。而猴群里的猴王,从来都是靠争斗上位的,血统这东西在猴群里从未存在过,何以变成人之后就有了?可见这不过是一群人想要统治另外一群人,找出来的借口罢了…” “原来你是一个无神论者?”安娜的声音再次从吴川背后传了过来。 对着态度和蔼可亲的彼得医生,吴川倒是能够放松的说,因为他觉得医生还是很让人信赖的。不过对于少女安娜,他可没忘记这正是他所诋毁的血统论的受益者,而对方似乎还是个东正教徒。 因此他转身看到安娜之后,便立刻警惕了起来,模棱两可的回道:“不,我还不算是一个完全的无神论者,我只是觉得这些话很有见地,就记录在心里了。” 安娜站在原地想了许久,突然向吴川惊恐的问道:“那么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女人也是猴子变来的?这也太可怕了。” “…”吴川有些跟不上安娜的思路,只能左顾右盼的另找话题道:“这个,你大概就要问一问达尔文先生了。不过您身后马匹上的马鞍可真有特点,是你自己设计的吗?” 第八十章 安娜回头看了一眼坐骑玛莎身上的马鞍,方才诧异的向吴川说道:“这是女士们用的侧座马鞍,难道你从来没有见过吗?” 吴川下意识的看了看安娜身后那匹通体火红的高头大马,方才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要侧着骑这么高大的马?这是不是太过危险了啊,我觉得跨着骑都已经不够安全了,你还要侧着骑马?” 安娜看着玛莎,伸手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方才说道:“玛莎是我从小养大的,她才不会让我摔下来的。还有,我十一岁就开始学习骑马了,就算是安德烈都未必比得上我的骑术,所以你就不必替我担心了。 我觉得你还是好好照顾你的金子吧,要是得不到它的信任,你摔下马的机会可比我高的多了。还有,让一位女士跨着骑马,这可不是一位绅士该说的话。你不知道,这对一位女士来说,是很失礼的吗。” 吴川让出了通道,好让安娜牵着坐骑走出马房,不过他口中还是说道:“骑马不过是一项运动或是代步出行的方式,我觉得还是应该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至于什么优雅和低俗的骑乘方式,我觉得其实没必要去理会。难道您的生命和健康还比不上一些迂腐之人的陋见吗?要是一切遵照传统过日子,恐怕也就不会有彼得大帝这样的人物了。” 快要走出马房的安娜回头深深的看了吴川一眼,然后对着他说道:“感谢您的忠告,吴先生。您还是第一位把女士的安全看的比礼仪更重要的绅士呢,我会记住您的话的。” 就在吴川有些遗憾于安娜不肯听从自己的劝告时,一把长柄刷子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吴川顺着刷子的长柄看去,却见彼得医生微笑着指示他道:“谈话时间结束了,现在你该进行第一项任务了,给你的马刷一刷毛,让它开始熟悉你…” 第一天的骑术训练对于吴川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他觉得自己不是来学习骑马的,而是来学习怎么照顾马的。不过按照彼得医生的建议去做了之后,他倒是能够明显的感受到,金子对自己确实亲热了一些。 而就在他牵着金子在外面散步时,他也看到了安娜骑马的英姿。正如安娜自己吹嘘的那样,她的骑术的确是达到了相当出色的地步。起码吴川是难以想象,自己若是侧着骑在马上,还能不能像对方那样驱使马匹小跑起来,还能稳稳的坐在马鞍上。 戴着一顶软帽,穿着一身红色裙装的少女,随着马匹的奔跑而运动起来的样子,确实让吴川感到了眼前一亮。特别是当朝阳照射在安娜身上时,那种令人惊艳的美感,让吴川真是后悔没把手机带到这个时代,不然倒是能够上一上头条号了。 当太阳完全升起之后,吴川终于结束了第一堂骑术课程,此时安娜已经结束了早晨的运动返回主屋去了。同彼得医生告别之际,吴川颇不好意思的向对方询问道:“…其他服饰倒也罢了,不过这个马靴和皮手套您知道该去什么地方购买吗?” 彼得医生看着吴川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其实你们昨天去的包尔基村就有制鞋的匠人,如果你今天还去村子,就找村里的兽医索科洛夫,就说是我介绍的,他会带你去找真正的好鞋匠的。” 吴川有些好奇的问道:“您今天不和我们一起去村子里吗?” 彼得医生点了点头道:“是的,今天要去县城的邮局,看看我从省城订购的药物有没有寄到,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村子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就算我不在,索科洛夫也会帮你把这点小事办好的。” 医生沉默了一下,接着又向吴川说道:“你可要小心些纳吉长老和村社的村长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昨天他们可是向我打听过你和上尉的情况了。” 吴川楞了下,便满面笑容的说道:“感谢您的告诉,我会小心的,那么咱们明天早上再见…” 在回去住所的路上,吴川对于彼得医生的为人也生起了兴趣。不管是之前对方的主动结交,还是这次没等他反复试探,就抛出了一个村民索科洛夫的名字,都证明了对方对于自己的善意。然而吴川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医生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友善。 当他回到住所的小楼时,记者和上尉都已经坐在了餐桌旁。他匆忙的洗漱了一遍,便坐到了餐桌前,取过了面包和牛奶,对着两人说道:“真是抱歉,第一次上课,一时没掌握好时间,倒是让你们久等了。” 佩奇看了一眼左手位子上欲言又止的谢尔盖,一口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擦了擦嘴后说道:“不必着急,你慢慢来好了。上尉有事要提前回城,所以只有我们两人去村子,不过今天土地测量师谢列宁.克雷洛维奇听说也要去村子,到时候我们可以同他碰一碰面。好了,我先上楼准备一下,你们随意。” 随着佩奇上楼的脚步声远去,谢尔盖方才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用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珠看着吴川说道:“吴,你昨天提出的建议,我认真的思考过了。 我终究还是一位为皇上服务的公职人员,总不能对于这种损害本县人民利益的贪腐案子不闻不问。所以,我会查问这间案子。 只是,我从前从来没有查办过贪污案,让我一个人去查这案子,我恐怕是做不到的。但是我看你在自治会的档案室里倒是查到了不少东西,所以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帮一帮我。我是不会忘记,你对我伸出的援助之手的。” 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吴川自然听出了上尉的言外之意,对方会记住的恐怕不是自己的伸手援助,而是自己不肯伸手的态度吧。身在屋檐下,自然不得不低头。虽然并不想牵扯进上尉和本地官吏的博弈,但既然是他提点了对方,此时再想要置身事外显然是不怎么可能了。 因此吴川只是沉默了一阵,便无奈的点了点头道:“上尉先生,我虽然很乐意帮您的忙,但我也希望您不要把我牵连进这件案子。您是公职人员,但我可不是。本县的官吏也许不敢对付您,但未必不会找上我。” 听到吴川答应自己之后,谢尔盖也是松了口气,他立刻昂着头说道:“请放心,我的朋友。既然你愿意帮助我,我肯定不会向外透露你的名字的。另外,在这样的地方小县城里,绝不会有人敢做出这么出格的事,袭击一位密探局上尉的朋友,那我会让他们知道密探局究竟是干什么的…” 虽然上尉向吴川拍着胸脯打包票,吴川对此也还是半信半疑。更何况,等到上尉替自己报仇,那对于一个死人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只不过看着上尉兴高采烈的发誓,他也实在不好意思打破对方的兴致,把一些话语又咽回了肚子里。 当上尉把雪茄盒拿出来,准备还给吴川,好让他交回给村长老纳吉时,吴川却拒绝的说道:“上尉先生不必这么心急,想要查办本县官吏在乡村公路建设中的贪腐行为,恐怕还得先和您的上司沟通好,总不能县里一个电话打过去,事情就暴露了吧? 所以,我们不如先拿着这笔钱,迷惑一下村里的长老和小吏,等到你同上司沟通好了,我们再同他们摊牌,免得泄了密。至于这笔钱,不如就当纳吉长老预交的罚款好了。” 谢尔盖想了想,便从雪茄盒内拿了一些钱出来,然后把雪茄盒再次推到了吴川面前:“我看你对这种雪茄挺感兴趣,不如这几只雪茄就归了你好了。那么剩下的事不如等我回来再说了。” 看着谢尔盖上尉消失在餐厅的门口,吴川顺手从桌上拿过了雪茄盒,他端详了一阵之后便打开了它。盒子内还有三只白绢布裹起的雪茄,边上则还有一叠钱,吴川仔细的数了数,发觉上尉给自己留下了150卢布。 盖上了盒子之后,吴川望着窗外修剪的极为平整的灌木丛,发了一阵呆,他此时心里想着的是,“这人总算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还知道和别人分享好处,这倒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第八十一章 谢尔盖同吴川告别后,便骑着从庄园里借来的马上路了。虽然此时的天气正适合骑马出行,道路两旁的森林正是一年中景色最佳的时节,落叶树上换季的叶子正显露出了色彩缤纷的颜色,将森林妆扮的五颜六色,犹如节日里巡街的礼车一般美丽。 不过谢尔盖今天并无心欣赏这些美景,出了庄园的大门之后,他就情不自禁的催着坐骑加快了速度,想要早一刻赶到城内去。 这种急切的心情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莫名的兴奋。自从昨晚吴川向他提出了那个,把追查革命党经费来源同本县的公路贪污案联系起来的点子之后,他思考了大半个晚上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事确实能做。 只是谢尔盖却并不打算照着吴川的想法去做,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还兜不住这件事被捅开的后果。 即便他能够借助查办革命党经费的借口插手本县的公路贪污案,但县里的官吏一旦把事情捅了上去,在密探局里一直被边缘化的他,恐怕是没什么人会撑他到底的。哪怕就是不处分他,光是以职权逾越的名义拿掉他的办案权,也会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谢尔盖毕竟不是一无所有的冒险家,他不会冒着风险去玩要么全赢要么全输的游戏。说到底他毕竟是有家世的人,这种发财的机会并不少有,因此他的心态也就要比吴川计算的好很多。 所以他想来想去,还是应该把自己的上司,一直照顾自己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拉下水。他宁可不费什么脑子和风险弄个几千卢布花花,也不愿意冒着什么都得不到,还要同上校交恶的风险,去图谋尚不存在的3万卢布。 而且上尉虽然爱钱,但他爱的是花钱所带来的满足感,而不是像个守财奴似的在金库里数着自己积攒下的金币。和查办案子所带来的金钱收益相比,查办一个案子所带给人的敬畏感,其实更让他兴奋不已。 这就像他在社交场所找到了一个新的猎物一样,不管是贵妇名媛,还是名演员和交际花,将她们从冷落冰霜的女神变成热情如火的美人,这种征服的过程才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仍在跳动着。 正是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谢尔盖上尉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县城。在接近城市的道路上,看到车辆行人渐渐密集了起来,上尉才放缓了坐骑的速度,慢慢的跟着人流进入了县城里。 进了邮政局的大院后,上尉把坐骑的缰绳丢给了迎上来的仆役,并对这位脸熟的仆役顺口吩咐道:“给它弄点草料和清水…” 说完也不待这位仆役答应,他就快步走向了邮局小楼的正门。在职员西蒙.伊凡洛维奇的接待下,谢尔盖迅速走进了电话间并关好了门。 上尉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当他拨通了上校的电话时,上校还在办公室里处理公文,倒是不用他下次再来了。 谢尔盖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的,因此打通了电话之后的汇报的第一件事,还是上校让他试探吴川同拉斯普京的任务。 听完了谢尔盖的汇报之后,拉奇科夫斯基上校也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虽然上尉并没有打探出那个中国人同拉斯普京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是从他说的这两件关于拉斯普京的秘闻来看,他们不可能不认识。 沉默了一阵之后,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决定还是放弃继续追查下去了,不管是拉斯普京还是斯托雷平,他一个都招惹不起。 “好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就让他跟着那个美国记者在乡下转悠,等过完圣诞节,不,过完主显节,就不必去理会他了。到时候,他要是安分守己,我们就随他离去;要是闹出什么事来,就直接驱逐他出境好了。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要汇报,那就挂了吧…” 谢尔盖赶紧对着话筒喊道:“不,我还有话要说,上校先生。请您再等等…”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按耐住性子听了谢尔盖说了几句,便不由有些怒意的打断了他道:“谢尔盖,你是昏了头了吗?你要是觉得乡下日子过得太悠闲,一身精力没地方发挥。那么就去打打猎,或是去追求那些乡下的村姑,别给我没事找事。 我们密探局什么时候查过贪污案了?还是你觉得我现在太闲,所以打算让内务部或宫内派人来找我的麻烦…” 谢尔盖拿着听筒,听着上校发泄了一通怒火之后,方才敢小心翼翼的对着话筒说道:“是的,上校先生,我知道我的提议已经越过了密探局的职权。 但是您不来乡下亲眼看一看的话,就不知道这些地方官吏有多么的腐败和胆大妄为,光是一个全县乡村公路的建设项目,他们就起码贪污了几十万卢布。 而我们这些保卫皇上安全和国家安定的密探,每天都在同那些凶残的革命分子作斗争,干着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的工作,一年也才拿个一两千卢布。要是受伤或是因公殉职了,那点可怜的抚恤金根本养活不了他们的家人。 上校先生,我们整个行动大队一年的预算还不到3万卢布,可是这个县的官吏光是从乡村公路建设项目上,就起码贪污了20万卢布以上。难道我们豁出性命和革命分子斗争,就是为了让这些贪官污吏可以安稳的坐在家里享受他们的贿赂的吗…” 一开始谢尔盖还是照着吴川的话去试探上校的心意,但说着说着他确实是有些义愤填膺了。不仅是因为维特伯爵失势而导致家道开始衰败,更在于他在密探局里能够看到的社会黑暗面可比普通人多的多,良心未泯的谢尔盖终于还是趁着这个机会把对现实的不满发泄了出来。 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后,谢尔盖又有些不安的让耳朵紧紧贴着听筒等待着,他的表情一脸肃穆,就好像是等待着最后的审判一般。 看着维特伯爵的面子,把谢尔盖上尉调入自己手下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原本对于这位上尉的评价并不高。这位贵族军官有着一般贵族青年通有的毛病,生活上奢华无度,平日里热衷于追逐女性,做事高调张扬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像他这样的贵族青年,担任军职远比当一个密探合适。不过因为受到维特伯爵的牵连,这位除非去边疆任职,否则在圣彼得堡的军中是待不下去的。也正因为谢尔盖缺乏成为一名密探的才能,所以上校一般都不会安排他什么重要任务,只会安排一些陪护外国官员或记者游玩的轻松任务。 像今天谢尔盖突然义正言辞的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是让上校大大的吃惊了一回。虽然他觉得一向颓废的贵族青年谢尔盖说出这番话很让人发笑,不过看在对方总算是站在了国家的角度上埋怨,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倒也慢慢降下了心头的无名怒火。 “好吧,上尉。你究竟想要同我说什么?这些地方上的贪官污吏虽然可恨,但是规定就是规定,不该我们密探局管的,就一定不能乱伸手。否则事情办不好不说,就连我们伸出去的手也会被砍的。” 谢尔盖咬了咬牙,直接翻开了自己的底牌道:“上校先生,我们行动队每年经费有着5、6万卢布的缺口,之前不也一样要找外快去填补的吗?那么,为什么不查一查这个案子,这些贪官污吏贪污了这么多,难道还拿不出几万卢布来赎罪?这些钱由我们来花,总还算是用在国事上吧,不比让他们胡乱糟践了强?”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听着话筒里传来的这些话语,心里也很是咯噔一下,他觉得这位上尉讲了这么久,总算是讲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不过他旋即俯下身子对着话筒冷笑道:“你想的倒是简单,那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么查这个案子?” 第八十二章 听到听筒内传来的冷笑质问,谢尔盖不惊反喜,这表明上校的态度还是有所软化了,于是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心思顿时坚定了起来。 他毫不迟疑的把吴川向他建议的计划,以追查革命分子经费来源的理由,把贪污案捆绑在一起调查,然后逼迫这些贪官污吏吐出一部分账款,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上校。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原本只是想要针对谢尔盖提出的调查计划批判一番,以此给这位年青的贵族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在密探局做事光凭一腔热血是不够的。 但他倒是没想到,这个花花公子居然还能够想出这样一个妙招来。自从斯托雷平阁下担任内务大臣之后,原本权势就颇大的密探局更是上了一层楼。毕竟在这位大臣之前,密探局可不敢审查送往宫内的私人信件。 斯托雷平主席大臣依靠密探和警察统治着这个国家,这固然使得国内上下人人畏惧于斯托雷平阁下。但同样也造成了另外一个后果,那就是原本名声就不好的密探局,现在更是成为了人人愤恨的对象。 从平民到官员,从军队到议会,没有一个人不厌恶密探在暗中的监视,那么对于密探局的预算拨款,自然也就被国家杜马和财政部审查的非常严厉了。面对整个官僚集团的消极反抗,斯托雷平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在这种局面下,密探局也不得不选择自力更生的办法,去解决本部门经费不足的缺口部分。只不过密探局毕竟不是警察,他们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使自己的公权力,自然也就少了直接向民众收取黑钱的办法。 目前行动队最大的一笔收入,就是借助查办革命分子的案子,向租给革命分子的房东和有往来的商人敲上一笔。这种零敲碎打的办法,其实得不到多少好处,反而容易引发群众的愤怒。 有着莫大的权力却无法变现,对于上校来说就是一种煎熬。不过现在上尉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让他看到了解决部门预算经费的希望。 和谢尔盖看到的几万卢布收益不同,令上校感到欣喜的是,他完全可以把这个办法推广到各地去,那么一直以来困扰他的经费不足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因此在狠狠的呼吸了一次之后,拉奇科夫斯基上校终于再次对着话筒说道:“好吧,你的确拟定了一个相当出色的方案,不过我要问你一句,这个方案真的是你自己一个人想出了的吗?” 谢尔盖倒是很想说一声是,但他很快就醒悟了过来,这个事情上对上校有所隐瞒的话,恐怕对方今后绝不会再帮助自己了。 于是谢尔盖话到嘴边又改口道:“那个失踪的豪斯教授的中国学生,就是他向我提出的这个方案。” 听筒内沉默了一阵,不过很快就继续传出了声音,“你有详细的查案计划了吗?” 谢尔盖想了想说道:“现在暂时还没有,不过吴建议我,可以从库皮扬乡的乡村公路修建费用和自治会去年增加的修路特别税查起。详细的步骤,我还要回去和同他一起商议。”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并没有责怪上尉对于吴川的依赖,他只是向上尉继续问道:“那么你打算向我要求什么帮助?” 谢尔盖听后大喜,但他还是抑制住了面上的喜悦之情。转而向电话内的上校要求道:“上校先生,我需要人手和一份查案的公文。光凭我一个人,恐怕办不下这个案子。” 听到谢尔盖的要求,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反而有些怔住了。他并不是派不出人手,而是想起了一件事。这些天斯托雷平主席大臣和沙皇尼古拉二世之间斗的越发厉害了,因为斯托雷平执政这几年得罪的人太多,所以官员中不管是保皇派还是自由派,都期待着这位主席大臣能够自动辞职。 虽然理论上主席大臣的更替应该影响不到密探局,毕竟这可是替沙皇监视官员、民众和打探外国情报的秘密组织。 但是,在斯托雷平发动了“六三政变”之后,密探局就整个的倒向了这位内务大臣,替这位大臣监视着从平民到皇太后的对象。现在如果斯托雷平真的去职了,那么沙皇和那些国家杜马的议员们,必然是要对密探局进行报复清洗的。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对于自己今后的仕途还是相当担忧的,虽然他现在搭上了内务副大臣得关系,但真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一张张的卢布去替自己说话啊。 谢尔盖在克拉皮文县为行动队弄到一些额外的经费固然是好事,但如果这些好处能够直接进入自己的腰包,那就更好了。 拿定了主意之后,上校便对着话筒说道:“查办案子的公文我会替你准备的,但现在圣彼得堡的形势比较紧张,我派不出其他人手去帮你。 而且这件事最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要是其他部门听到消息过来向我们讨要好处,我们给或不给都是个难题。 所以,你自己一个人能办好这件事吗?当然,真的遇到了你解决不了的麻烦的话,我再给你想办法好了。另外,那个中国人不是可以做你的助手的么。” 谢尔盖感觉有些无言以对,他沉默好一阵才说道:“可那位中国人并不是我们密探局的成员,让他协助我查案,会不会引起别人的质疑?” 上校思考了片刻,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会帮你解决那位中国人的身份问题,至于如何让他协助你,就要由你去说服他了。 另外,不管你们从克拉皮文县追回多少赃款,只要上交三分之二给我就行,不过总额不能少于2万5千卢布。地方上的事情你们处理好,圣彼得堡这边的事我来处理。行不行?” 谢尔盖哑然,他自然是听出了上校的言外之意,这钱是不会入行动队的账了。事到如今,他自然是不会去违背上校的意思了。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挂掉了谢尔盖的电话之后,他按着电话思索了起来。公文的事倒是好解决,他自己就能发。唯有给那个中国人一个密探局的身份,他想了又想,终于拿起听筒拨了一个内线电话。 “古里亚在吗?我是拉奇科夫斯基上校” “上校是吗?我是古里亚。” “日安,古里亚。内务部之前往我们行动队安排的新密探,他的人事资料送来了吗?” “日安,上校。您是指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吴洛夫中尉的人事资料吗?” “对,就是这个。你填一份他的工作证件出来,一会我会去取。” “好的,上校。不过,我这里没有他的照片。” 上校低头在抽屉里翻找了一阵,终于找出了吴川的照片,他一边拿着照片端详,一边对着话筒说道:“照片我这里有,我一会会带过来…” 在谢尔盖上尉结束通话离开邮局的时候,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医生也正好走进了叶纳林.伊凡尼奇的家中。 叶纳林的妻子米沙正在水池旁洗着衣服,看到医生进门后不仅没有感到惊讶,反而热情的向他打着招呼道:“尼古拉医生您回城了啊,我这就去做饭,您一会和我们一块吃吧。” 彼得医生脱了帽子向她回礼后说道:“那实在是太感谢了,我先去房里休息一下,吃饭的时候您叫我一声。叶纳林还没回来吧?” “是啊,他还没回呢。不过看时间也快回了,您先回房休息,他要是回来了,我让他去找你…” 第八十三章 彼得医生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然后走到了西面走廊的最后一间房,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柜子外,就看不到其他家具了。彼得医生坐在书桌前,打开了从车站提回来的药物箱子,经过了一番仔细摸索,他终于找到了一个隐藏的很好的夹层。 彼得医生掏出了一把手术刀撬开了夹层,一份印刷精美的《社会民主党人报》就展现在了他的面前。这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效仿德国社会民主工党机关报创办的报纸,这份报纸的主编正是尼.列宁。 这份报纸一面世就受到了沙皇密探局的打击,使得报纸的编辑和印刷不得不转移到了巴黎,不过这对于报纸来说倒也不是坏事。因为侨居在巴黎的列宁可以对编辑部发挥出更大的影响力,避免了孟什维克对于报纸刊登文章内容的阻扰。 不过因为报纸在国外编辑、印刷的缘故,使得这份报纸远离了俄国的工人阶级,在对国内事件的反馈速度上往往滞后了许多,这使得工人们难以坚定的支持它。 而社会民主工党内部的高层人士,又对列宁过于激进的政治主张感到不理解。特别是孟什维克们更是抱怨,在斯托雷平制造的白色恐怖下,列宁依旧不管不顾的在报纸上大加批评斯托雷平的反动统治,全然不顾及国内社会民主工党成员的安全。 因此这份原本视为社会民主工党中央机关报的报纸,现在反而在党内被边缘化了。国内的社会民主工党成员,现在更为推崇托洛茨基创办的《真理报》。 这位1905年革命期间被推选为彼得堡苏维埃主席的前孟什维克分子,在1907年从流放途中逃亡至国外后,于1908年10月3日在奥地利维也纳创办了这份报纸。 维也纳同俄国的距离,可比巴黎同俄国的距离近的多。而托洛茨基出色的组织能力,加上《真理报》创办者中阿道尔夫·越飞和马特维·斯科别列夫两人的财力支持,使得这份报纸很快就在俄国工人中打开了局面。 不过彼得医生却是一个支持列宁的布尔什维克党员,他对于托洛茨基试图团结党内各派,以至于在《真理报》上回避任何导致党内分歧的话题的行为,并不认同。特别是《真理报》以迎合俄国工人的兴趣,而不引导俄国工人同沙皇政府做斗争的办报方针,就更是让他感到抵触了。 虽然彼得医生是在1905年革命失败之后才加入布尔什维克,但他从加入布尔什维克起就认定了布尔什维克派领袖列宁的主张。不管是革命爆发之初的流血星期日,还是革命失败时的莫斯科暴动,沙皇政府指示军警对于人民的屠杀行动,都已经表明了这个政府的反动本质和拒绝改变的顽固性。 因此俄国人民想要赢得自身的解放,就不能同沙皇的专制政府做任何妥协,只有彻底的打倒沙皇,建立一个无产阶级政权,才能终结俄国人民的苦难。 只不过在目前的俄国,不仅孟什维克们反对这样激进的革命主张,就连布尔什维克们也不支持。被列宁称之为斯托雷平的反动统治,在强硬的镇压了国内进步力量的同时,也确实对俄国做出了一些改变,令整个俄国的经济正处于一个良好的发展阶段。 社会经济的成长加上政府实施的言论管制,确实让不少工人失去了革命的兴趣,转而主张起学习德国工人的合法斗争来了。倒是斯托雷平对乡村实施的土地改革,正使得一向支持沙皇的农民们日益愤怒,开始频繁出现乡村暴动事件了。 只不过在社会民主工党眼里,农民并不能成为革命的领导者,他们太容易被沙皇政府收买而丧失革命的热情了。不过在工人运动陷入低潮后,不得不从莫斯科躲入乡下的彼得医生,却对农民们生起了兴趣。 只是他所发表的联合农民反对沙皇的主张,不要说在党内,就是在布尔什维克内部都没有得到多少支持。而他自己又找不到让农民参加革命的方式,因此也只能做些为贫苦农民服务的工作了。 美国记者的到来,和其想要在本县采访土地改革成效的想法,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彼得医生的关注。他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圣彼得堡那帮官僚想要为自己吹嘘功绩的作秀之举。 但是,吴川在自治会同叶纳林.伊凡尼奇的接触,让彼得医生觉得美国人的采访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而吴川对于俄国工人、农民及革命的态度,加上他说出的那些令人耳目一新的言论,都让彼得医生对这个人生起了兴趣,这也是他在庄园内主动向对方示好的根由。 就在彼得医生埋头将法文版的《社会民主党人报》翻译成俄文时,叶纳林.伊凡尼奇抱着一些水果走进了家门。他刚进门就听到厨房内妻子对他的喊声:“伊凡尼奇,你上楼去叫一下彼得医生,中饭马上就要做好了。” 叶纳林站在院门口楞了一下,方才有些慌乱的回复道:“奥,彼得医生过来了么。嗯,我知道了,我这就上楼去叫他。” 叶纳林上楼敲开了彼得医生的房门,向坐在书桌前写东西的医生有些紧张的问道:“彼得耶维奇,你见到吴了吗?” 放下了手中的钢笔,转过身来的医生看着叶纳林说道:“是的。你先坐下吧,伊凡尼奇,我们应该好好的聊一聊…” 就在两人就中国人吴川聊了许久时,在楼下等不住的米沙终于扯着嗓子向楼上喊道:“伊凡尼奇,请彼得医生下来先吃饭吧。你们有什么要谈的,等吃完饭再谈,要不然饭菜都该凉了…” 彼得医生先高声回了米沙一句,方才对着叶纳林说道:“好吧,我们先下去吃饭,米沙看起来都等急了。你对于吴的看法还是不错的,起码这个中国人现在还是抱有着对于工人和农民的同情心的,但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还需要继续观察下去。” 叶纳林跟着彼得医生站了起来,有些莫名的向对方说道:“可吴是一个好人,我认为他对于我国的革命是有着同情心的。” “布尔什维克是需要朋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我们的朋友的。至少吴说的对,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所以我们在革命成功之前,必须要小心再小心,不能随意的把一个意志不够坚定的同情者变成我们的朋友,这只会对党的事业造成危害。” 说到这里,彼得医生看着自己在本县的得力助手,以严肃的态度向他问道:“伊凡尼奇,你今天是怎么了,情绪这么不对头?难道你对党的事业失去信心了吗?” 伊凡尼奇有些躲避了医生的目光,向着对方坦诚的说道:“不,我只是一直在思考,吴说的话。我们现在做的这一切,究竟能不能改变这个国家,还只是徒劳的推着石头上山。” 彼得医生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位助手的内心还是有些动摇了,吴对于革命的悲观态度已经影响到了叶纳林。 第八十四章 但彼得医生并没有开口责备叶纳林,而是温和的对他说道:“布尔什维克不是西齐弗,我们不会白白的做无用功的。 伊凡尼奇,请你好好的想一想吧,当一个国家出现了问题,而又没有人主动站出来领导人民进行反抗,那么这个国家是不会有希望的。 从十二月党人到民意党,再到现在的社会民主工党和社会革命党、立宪民主党,正是他们带领的俄国人民不愿意对沙皇的专制统治妥协,沙皇才不得不废除了农奴制度,还成立了允许人民发出声音的国家杜马。 虽然在斯托雷平的反动镇压下,1905年革命的成果并没有维持下来,但是革命的种子已经在人民心中埋下来,下一次人民再起来回应我们的呼声时,我们的社会就又能向前进步一些。 当然,我们为之流血牺牲的抗争并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但是我们可以预见的是,我们的子孙后代总能生活在一个比我们更好的世界里,这就是我们不惜牺牲也要同沙皇专制统治斗争下去的原因。 吴对于工农和革命所具有的同情心确实很难得,但是他对于革命的悲观失望态度,却是大错特错。如果像他这样有能力的人不起来同本国的反动政府做斗争,那么他们国家又怎么可能进步呢? 俄国和日本之所以今天没有变成任人鱼肉的土耳其和中国,不就是我们和日本都有着一群反抗专制反动政权的人吗…幸福生活不能依靠统治者的良心和恩赐获得,只有笔与剑才能让他们对人民做出让步…” 反驳了吴川当日对于叶纳林的悲观言论之后,彼得医生又看着他真诚的说道:“当然,我们布尔什维克要走的道路实在是太过艰难,有人在前进途中出现动摇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党可以给你以思考的时间。如果你觉得还有顾虑,那么可以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我会找人来接替你的。” 叶纳林听后反而坚定了起来,他看着医生的眼睛说道:“不,我只是有些疑惑,担心我们的努力只是白费,毕竟现在有不少工人担心政府和工厂主的打压,都退出了工人夜校的学习。可我依然还是认为,俄国是需要的改变的,工人也是人,他们应当获得像人一样的对待,而不是被当做一群会说话的牲口使用。” 看着叶纳林清澈坦诚的眼睛,彼得医生算是打消了对于他的担心。虽然他能够接受叶纳林的退出,革命失败之后退出布尔什维克的党员并不少见,但他却真不希望叶纳林这样做。毕竟对方在本县工人中做工作的时间远比他长的多,也得到了工人们的敬重,他的退出将会让党在本县工人中的发展遭受到不小的打击。 松了口气之后,彼得医生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好了,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要不然米沙该冲上来了…” “这就是索科洛夫长老的家吗?”看着眼前这个破旧却整洁的院子,吴川有些惊讶的向身旁的村文书柳博夫.阿尔多维奇问道。 毕竟在看过了纳吉·布洛尼斯拉沃维奇长老的家后,他有些难以相信村长老家也会同普通村民的房子没什么区别,这些村长老们可是掌握着村子里的大部分权力的。 和昨天相比,今天的村文书柳博夫对于吴川的态度简直是大不相同。显然他是从纳吉长老那里得到了什么指示了,因此才会把吴川视为了同另外两位彼得堡贵客相同的存在来接待了。 吴川对于村文书的这种态度变化却没有往心里去,反正他同这些人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因此这些俄国乡村的头面人物拍他的马屁也没什么意义。当然这种话他可不会说出来,能够享受下被人无微不至的服务,就算是狐假虎威也还是不错的。 柳博夫显然不知道吴川心里的想法,他只知道要不是纳吉长老要接待另一位贵客,原本是打算亲自带吴川过来的。一天时间就让长老和村长对这位中国人变得如此敬畏,本就很善于看眼色的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对待吴川了。 因此听到吴川的问话,他马上就转过身来,对着吴川点头哈腰的回答道:“是的,这就是索科洛夫长老的家。这位长老还是村里的兽医,因此不少村民都挺亲近他的。不过就是年纪大了,脑子有些糊涂了,要是他一会说话冒犯了您,还请您别往心里去…” 等到吴川跟着柳博夫进了院子,才知道这位村文书口中所谓的老糊涂其实一点都不糊涂,只是不待见村文书这些人而已。连带着跟着村文书过来的他,差点也被这位老头赶了出去。 只不过吴川见机得快,在对方下逐客令之前就先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对方的脸色才缓和了不少。 老头打量了吴川半天,才带着极重的口音向吴川问道:“你是尼古拉医生介绍来做靴子的?” 村文书柳博夫此时是后悔死了,早知道这位中国人找索科洛夫只是为了做靴子和手套,他才不会跑来碰钉子,包尔基村做靴子的匠人可不只有这位才认识。 吴川并没有理会身旁村文书对他使的眼色,只是面对穿着一件破旧军服的索科洛夫客气的说道:“是的,我正跟着彼得医生学习骑马,彼得医生告诉我应该准备一双马靴和一副手套,他说您知道这附近最好的匠人,就让我过来找你帮忙了。” 正坐在院子里编织草筐的老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麦秆,站起来向吴川伸出了手说道:“我和尼古拉医生是老朋友了,既然他让你来找我,我自然会带你去找个好匠人的。不过,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价钱方面可不能便宜…” 村文书柳博夫这时立刻插嘴道:“价钱不用担心,纳吉长老已经吩咐了,这个钱他会出。” 索科洛夫一边和吴川握着手,一边则阴沉着脸对村文书训斥道:“他出钱?他什么时候出过钱?就连他自己在村子里置办东西,哪次不是拿着人家税收抵扣的。要是他出钱,可没人愿意做这个…” 柳博夫一阵语塞,吴川此时赶紧接话道:“我自己的靴子和手套,自然是我自己出钱。买东西么,总是要付钱的,老人家尽快放心,我不会少一个戈比给人的。” 索科洛夫这才放开了吴川的手,看着他说道:“一双马靴5个卢布,一双皮手套2个卢布,你对这个价钱有没有问题,要是没有问题,我这就带你过去。” 不待身边的村文书出声,吴川已经抢在他前面回答道:“这是个公道价,还请您带我过去吧,办完这件事,我还得赶回去采访呢。” 索科洛夫这才满意的答道:“耽误不了你的事,鞋匠家就在边上,我这就带你过去量尺寸。至于你柳博夫,你还是在我这里待着吧,鞋匠家里窄的很,你就别跟着去添乱了…” 柳博夫悻悻然的停下了脚步,终于没敢强行跟上去,只能对着吴川喊道:“吴先生,您可快去快回,纳吉长老他们还在等着你出发呢…” 稍稍走远了一些之后,走在前面的索科洛夫这才对着吴川问道:“你们今天打算去采访谁?听说你们这次过来是采访土地改革的成果的?” 还在小心脚下,不要踩到牲口拉的粪堆里去的吴川,听到了索科洛夫的问话后,顿时集中起了注意力说道:“说是去本村最富有的泼留希金家,他们家好像住的挺远,你能跟我说说这位泼留希金是怎么成为本村首富的吗?” 索科洛夫回头看了吴川一眼,狡黠的说了一句:“奥,泼留希金家啊,人家有个好哥哥啊。” 吴川听的兴趣大涨,但索科洛夫却不肯再说,只是一个劲的向吴川询问家乡的事情,两人就这么交谈着来到了鞋匠米留可夫家里。这位鞋匠是个个子不高的中年人,不过手艺看起来确实熟练,三下五除二就量好了吴川的尺寸,并告诉吴川,五天后就能来取了。 当吴川跟着索科洛夫返回,快要走到自家的院子的索科洛夫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泼留希金家是怎么发家的,其实纳吉长老是最清楚的。” 吴川正想追问原因,可等的不耐烦的村文书看到两人的身影,立刻就远远的迎了上来。索科洛夫见状就加快了脚步,口中还大声说道:“好了,事情已经给你办了,你们也可以走了,别来耽误我做事了…” 第八十五章 富农泼留希金的家,事实上吴川第一眼看到它时,并不认为这被大片田地和河渠围绕起来的建筑群是什么农舍,他更像是一个缩小版的贵族庄园。 虽然这些建筑依然是俄国的传统建筑,但在吴川和佩奇眼中,泼留希金的家园显然比本县自治会代表拉戈任斯基的别墅气派多了。 就在两人思考着要怎么打听到这位泼留希金先生的底细时,一位体态肥胖的老人从房子里走出来迎接了他们,并顺便解开了他们心中的谜团。 这位泼留希金先生一边欢迎着他们到来,把他们带入主屋的大客厅;一边则充满自豪的介绍自己的家族史,比如他指着客厅一边壁炉上挂着的照片说道:“这些就是我的家族成员,这张穿着军服的照片就是我的兄长季托夫,他现在正在彼得堡为皇上服务,是陆军部的一名官员,深受陆军大臣的信重。” 看着泼留希金先生一脸骄傲的神情,美国人佩奇和吴川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下算是明白为何村子里的村民谈起泼留希金家,都是一副又是敬畏又是愤恨的神情了。而泼留希金能够占据这么大一块土地的根源,这下也总算是说的通了。 佩奇入乡随俗的恭维了泼留希金的兄长几句,这位才招呼着众人坐下来聊天。和俄国的贵族、附庸风雅的中产阶级不同,这些刚刚脱离村社的富农虽然都有着不菲的身家,但是在家庭用度上还没有脱离质朴的俄国农村生活。 比如在这位泼留希金家中,最有现代化气息的物件,大约也就是壁炉上的照片和一台擦的一尘不染的留声机了。至于客厅中其他的摆设,都是按照此时俄国乡村的习惯,由本地工匠用笨重的实木制作而成,甚至都没有上过油漆。 这些家具显然是有些年头了,表面的毛刺早就被磨平,显示出了一种黯淡的光泽,只是这样的桌椅显然不够舒适,让习惯了沙发的美国人颇有些不自在。 不过佩奇还是强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把精力集中到了自己的工作上,在听了泼留希金对家族史夸耀大半个小时之后,他终于抓住一个空档向对方问道:“泼留希金先生,您的家族史虽然非常吸引人,但我更想听听您从村社离开后是如何建成这样一座庄园的,我看这片地方快要有三分之一个男爵庄园大小了吧?” 心中有鬼的纳吉长老和村长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虽然作为陪客坐在一旁,但压根就没有提醒泼留希金,这位美国记者可不是来给男爵歌功颂德的。 毕竟在他们看来,既然这位美国记者来者不善,倒不如让他多发现一些问题,这样就不会显得他们的问题太过严重了。而这位记者在报道中指责的人数越多,上面的官员就越难对他们做出严厉的责罚。如果能够把整个县的官僚和富农们都牵涉进去,这事说不准就不了了之了。 在他们的缄默下,谈兴大发的泼留希金自然毫无顾忌的向美国人炫耀了起来,“不,我的农庄可没有达到男爵庄园的三分之一,一共也只有109俄亩而已。 我离开村社之后,又购买了想要离开村社的五户人家的份地,加上我自己一份土地,这才圈下了这片濒临小溪的好地。 我敢说,这块土地是整个村子最好的一块土地了。之前这片土地归属于村社里的时候,大家都不肯尽心尽力的伺候它,到了我手上这才花了几年功夫,你看这片土地上的粮食产量已经比过去增加了三分之一了…” 就在泼留希金向美国人鼓吹着,土地改革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过去的村社制度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且诋毁着今日俄国的乡村除了培养酒鬼、懒汉和无赖之外,根本培养不出一位正直勤劳的农民来,以证明分户单干才是保证俄国乡村富裕起来的光明之路。 只是吴川在心里给这位泼留希金计算了一下,按照自治会文件和村里文书中的数据显示,本村村民的份地应当在11-12俄亩之间。有的人离开村社时,只能从村子里获得8-9俄亩土地;有的人离开村社时也许会比这个高,但也没有超过15俄亩的。 按照泼留希金的说法,他离开村社时获得了六块份地,这才能够把这块土地圈占下来。但即便以最高15俄亩一份地来计算,他应该获得的土地也只有90俄亩而已,和他自己说的109俄亩还差了19俄亩。 正如泼留希金自己所说,这片濒临小溪的平坦土地,除了西北面有些小丘陵外,其他地方都是平地。而在平地的田野之间,那些完善的灌溉河渠显然并不是近几年完成的。也就是,即便没有泼留希金的发现,这里也应当是村子里最好的土地之一。 按照俄国村社的传统,虽然村子内部要定期重新分配土地,但是土地分配是还是要遵循一个公平的原则的,即每个人的份地质量应当是相当的。分到好地的土地数量要少一些,分到差地的土地数量要大上一些。 所以离开村社的农民,才会有8-9俄亩和高达15俄亩的区别。但是像泼留希金家,以最高数目的土地份额拿走村子里最好的土地,还要在土地测量上动手脚,这吃相也就太难看了。更不提,他占尽了村子里其他人的好处,还要污蔑分地单干是因为古老的村社制度只会养懒汉,这也太无耻了。 佩奇似乎也有所察觉泼留希金话语中的漏洞,于是他不由打断了对方的话语问道:“那么泼留希金先生,你从那些村民中购买份地的价格又是多少呢?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要调查一下,土地改革对于本县的土地价格有没有造成较大的影响。” 听了佩奇的解释,有些疑惑的泼留希金终于释然的回答道:“这当然没有问题,虽然我离开了村子,但我对于村子还是有着深厚感情的。既然这些过去的邻居们打算放弃他们土地,我自然不会拒绝购买下他们的份地。看着大家曾经一起劳作的情分上,每俄亩我给了他们120个卢布…” “这就更不要脸了。”吴川暗暗想着,在他看过的档案里,他很清楚的记得,“当这些村子从贵族和地主的庄园中获得自由时,要向他们原来的主人支付160卢布每俄亩的土地赎金。在当时,这个价格大约超过了市场价格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而几十年过去了,本县土地的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的赎买地价,基本上为250卢布一俄亩。可是没想到,泼留希金居然以比当初赎买价还低的价格购到了份地,这其中有没有猫腻也就不言而喻了。” “俄国农民在这短短几十年里被抢劫了两次,一次是向贵族赎买自己自由的时候,一次是向村社赎买自己自由的时候。到了今日,他们除了自由,已然一无所有。”吴川默默的在心里吐槽道。 虽然泼留希金家要比纳吉长老富裕的多,但是在招待客人的伙食上却极为普通,显然这位泼留希金先生对于自己的钱财要比自己的名声更为看重。 接下来的一周里,吴川陪着佩奇走遍了从包尔基村独立出去的富农家里,虽然这些富农离开村社时带走的土地不能同泼留希金家相比,但是他们从村子里占有的好处却只有多少的差别。比如这19户富农从村子里带走的自己的份地,加上他们购买的其他村民的份地,差不多拿走了包尔基村70%的良田。 这些富农把自己的新房子建造在从村子里窃取的好地上,就像是一座座吸引村民仇恨的纪念碑一样,让原本只是对朝廷和腐败官吏不满的村民,转而将自己的怒火转移到了这些窃取了村子公共财产的小偷身上。 而这些富农们却对此毫不在乎,还不时的公然嘲讽这些村民自己没本事,才只能呆在村社里吃大锅饭。似乎在他们心中,只要朝廷和沙皇还在,这些村子里的懒汉和坏蛋就休想对他们的财产指手画脚,他们的财产完全是他们的智力和辛勤劳动的结果。 采访完了这些富农,这天回到庄园用完晚餐后,佩奇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向着吴川认真的说道:“吴,如果今晚你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想就这几天的采访和你聊一聊。” 吴川一边拿起餐巾擦着嘴,一边示意小伊万上来收拾碗筷,这才对着佩奇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我看今天的月色不错。不如就在廊台上一边欣赏月色,一边聊天好了…” 第八十六章 在头顶橘黄色灯光的照射下,吴川和佩奇各自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二楼的宽敞阳台上。虽然才进入十月不久,但是夜晚的图拉温度已经能够降低到零下了。如果不是这座阳台是用双层玻璃密封的,吴川还真没兴趣同佩奇坐在这里谈话。 不过这座阳台本就是二楼起居室的一部分,因此想要避开待在一楼的庄园男仆,他们也只能选在这里进行谈话了。有着室内的盆栽作为阻隔,全封闭式的阳台倒像是一个独立于起居室的半开放空间了。 因此两人坐在这里谈话,倒是不必担心被人听了去。佩奇递给了吴川一只雪茄后,颇有心事的向他问道:“你觉得斯托雷平大臣推动的土地改革计划,究竟对这个国家有没有好处?” 吴川取过雪茄剪,一边小心剪着,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如果这位大臣有一只精明能干且毫无私心的官僚队伍,那么他就成功了一半。” 佩奇停下了烤雪茄的动作,向着吴川望去,不免有些疑惑的追问道:“那么另一半呢?” 吴川思考了一会,方才向后靠在椅子上说道:“那么他就要祈祷上帝保佑俄国了。” “这话怎么说?” “这位大臣的土地改革计划其实并不难以让人看懂,无非就是从传统的村社中解放劳动力,从而把俄国的乡村分化为两个阶级,拥有土地的富农和一无所有的贫农。 我们这些天的下乡采访,基本那些村民都没有说什么实话,但是看着这些村民的家中就能知道。拥有财产或关系的农民从村社中独立出去时,他们总是能带走村社中最好的土地,甚至在测量师和村长、长老的帮助下,获得比该得的份地更大的土地。 而那些没有财产、没有关系的农民,留在村社中他们就要缴纳越来越重的共同税,毕竟村社的人数少了,但是国家的税收却没有减免多少。而想要从村社中独立出去,没有马匹、先进的农具和肥料,他们就无法依靠变小的份地养活家人。 俄国落后的三田制是无法和先进工业国的农业相竞争的,这些小农因为落后的农业种植技术和小块的土地难以生产出足够的向市场出售的粮食或作物,就无法获得足够的资本去改善耕作方式,就会进一步被外国或本国的农业资本家给打败。 他们要么亏本出售田地的产出,要么就只能卖掉土地,或是迁往东部边疆开发西伯利亚的荒野,或是进城务工成为无产阶级。 西伯利亚虽然广袤但却寒冷,并不是美国中部适合耕作的大平原。而西伯利亚地区的俄国官僚,也不是毫无力量的印第安人。美国西进时只要赶走印第安人就可以了,但是这些俄国农民却需要听从俄国官僚的命令前往指定的地点。 以我们这些天来同本县的俄国官僚接触,我相信你一定已经足够了解俄国官僚的腐败、无能和低效率了。俄国的工业化程度远低于欧洲各列强,从本质上来说它就是一个农业国,只不过在欧俄地区发展了一些工业而已。 在这样一个拥有庞大人口的农业国家,想要把数百万人口从欧洲迁往亚洲地区,这需要一个详细的计划,完善的组织和方便的交通。但是显然斯托雷平先生一个也不具备。 失去了移民边疆拓殖这个平息农民不满的方式后,那么斯托雷平先生只能寄希望于俄国的工厂能够完全接纳这些被他从乡村赶入城市的数百万贫苦农民家庭了。 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俄国工业化的速度必须能够保持目前势头的增长。但是我个人以为,这也是不太可能之事。所以,斯托雷平先生只能向上帝祈祷了。” 佩奇依然难以理解吴川所说的内容,身处于这个时代的他,并不能如吴川这等从时间之河下游返回的人那样,对照着已经发生的历史进行追溯原因。更何况,好歹吴川也是学习过政治经济学和看过毛选的,过去所用不到的知识,在这样一个时代,却真正是看清世界本质的利器。 只要有足够多的信息,参照已经发生的历史,吴川完全可以分析出关于一战前的大部分政治和经济问题的根源。 对他来说不过是偷窥了未来,但是对于佩奇来说,未来却是不确定的。因此在采访了俄国乡村几天之后,他很难相信斯托雷平推动的土地改革,会招致失败。 虽然这场土地改革打击了俄国大多数贫苦农民,但是就目前来看,这些贫苦农民虽然有些反抗,但还不足以让这场改革彻底破产。毕竟大多数俄国农民还是畏惧于官府的,虽然他们对于土地改革极为不满,但终究还是服从了官府给予的出路,要么入城当工人,要么跑去边疆拓荒。 据说有些农民因为等不得俄国官僚的拖沓作风,甚至连官府颁发的迁移证都不要了,自己驾驶着马车,带着家当和家人跑去边疆了。当然,这些农民大多是听闻了官府指定迁移的地方太过荒凉,所以决定自费前往环境好一些的边疆区,如西西伯利亚的南部和中亚等地。 从彼得格勒而来的佩奇,自觉比吴川这个中国人更了解俄国这个国家的政治动向和经济状况,好歹他也同俄国的高官和富豪们面谈过,所以他并不认为俄国持续保持现在的经济增长势头是一件难事。 至于农民迁移到远东的事情,也许吴川说的对,毕竟他是同豪斯教授从东方而来的,应该更为了解俄国亚洲部分的状况。但是,只要俄国向东迁移人口的计划能够做到美国西进运动成果的一半,或是更少一些,佩奇以为俄国的工厂也是能够将剩下的农民给吸纳掉的。 因此在仔细考量了之后,佩奇还是充满疑惑的向吴川问道:“吴,为什么你会确定俄国的工业化速度会放缓?我感觉这并没有理由啊。我国同德国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高速发展时期,以我对俄国经济状况的了解,我并不认为俄国不能复制我国和德国的过去,毕竟现在俄国到处需要建设,它没有理由停下工业化的脚步啊。” 吴川只是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毫无隐瞒的解释道:“我记得前几天男爵先生的晚宴上有一位来自德国的客人,虽然他对于东方人的态度令人难以忍受,但是他对于欧洲文明的夸耀倒并不是盲目自大,起码他给出的数据还是很确实的。” 佩奇想了一会,方才回忆着说道:“你是说那个德国人说的,只有欧洲才是世界的中心,巴黎代表着过去,伦敦代表着现在,而柏林将会代表着欧洲的未来。至于东方只能拜倒在欧洲文明的脚下…我还以为你会对他的话耿耿于怀呢。” 吴川表情严肃的回道:“我是信奉这样一条道理的,落后就要挨打。既然我们失败了,那么遭受屈辱也是预料得到的结果。挨了打不承认落后,还要辩解自家祖上曾经阔气过,那才是无药可救。而且在我眼中,满清非中国,这样一个外来殖民政权是不可能救得了中国的,它们只会同列强一起欺压中国人,出卖中国之利益以求保全统治。所以我是不会为了这样一个殖民政权割地赔款而抱怨什么的。为满清的屈辱耿耿于怀,就和俄国人把蒙古人当成祖宗一样可笑。” 虽然佩奇觉得吴川心里还是被刺激到了,否则就不会对自己解释这么多。不过他并不在意吴川是否把满清当成自己的祖国,他现在只想知道吴川为何断言俄国现在的经济成长是不可持续的。于是他赶紧拉回了话题说道:“吴,我尊重你的想法。我以为满清政府如此不得中国人心,必然是要被推翻的。不过我们现在并不在中国,所以还是谈一谈俄国的事吧。” 听了佩奇的劝说,吴川终于把心里那股愤懑给按了下去。虽然在后世的历史书上,他已经对于清末这段历史倍感屈辱,但是来到了这个时代之后,他才发觉后世的那点屈辱真不算什么,这个时代的欧洲人对于清人的蔑视,才是真正的让人屈辱到了心里。 在甲午战争之前,欧人不过是把满清视为同奥斯曼相当的老大帝国。等到甲午战争和八国联军入侵之后,在欧人眼中满清就是第二个印度,是这世界上最后一块等待分割的殖民地。 不管后世的历史书对满清如何粉饰,在这个时代当一个中国人,在欧洲人眼中和印第安人、非洲人并无区别,甚至于还不及印度人,起码人家还是有英国人罩着的。 吴川发觉后世居然还有满人好意思说中国的疆土是他们带来的嫁妆,如果没有汉人付出了数千万人命的牺牲,整个东方民族都要被欧洲人灭种了。可见汉人祖宗的话是正确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第八十七章 吴川平息了心中的愤怒,仔细思考着组织了下语言,方才对着佩奇说道:“那位德国人当晚是这么说的,从1820年到1870年这50年里,欧洲人所创造的财富是过去一百年整个世界所创造财富的4倍;而从1871年到今日,欧洲所创造的财富又为此数值之5倍。他预计这个财富创造的速度在未来还将进一步提升。” 佩奇对于吴川所说的这一点也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认同这个观点的。毕竟在过去一百年里,美国从一个蛮荒之地变为今日的工业之国,身为美国人的他是不难理解这个工业化的发展速度的,这也是他不能认同吴川认为俄国的工业化速度是无法维持下去的意见的原因。 老实说,如果撇开当晚那位德国客人对于东方人和美国人的态度,佩奇以为这位德国人的科学素养还是相当高的。当然,他并不认为德国人对于东方人的鄙视有什么问题,事实上美国人对于有色人种的看法也是大抵如此,只是他们不能忍受欧洲亲戚们把自己也归类为美洲蛮子而已。 吴川却没有再注意他的神情,而是把全部精神都浸入到了自己的思考当中去,“自人类有文字记录以来,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人类创造的财富居然能够丰富到人类自己也享受不完的程度。 当然,这只是一个趋势而不是现实。真正的世界现实是,人类工业文明所制造的工业品数量明显超出人类消费能力的总和。这才让各国的企业家们产生了那样一个错觉,即他们能够生产出满足全人类所需的工业品。 如果我们这个世界是统一在一个政府之下的单一国家,那么这个政府还可以通过缩减企业的产能,提高人民的消费能力,从而确保企业不会因为生产能力太高而导致自己破产。 毕竟一个企业生产出来的工业品无法销售出去,就意味着死亡。而一家企业的死亡,将会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银行和债权人收不回自己的投资,工人失业,生产原材料的农民卖不出自己的产出等等。 这种企业的死亡就如同工业文明的瘟疫一样,是会成片传染的。因为工业文明的本质就是建立在社会化大分工的基础之上,所以一个企业倒下必然会连累一片关联企业,而一片企业倒下就会连累上下行业,最终造成工人失业买不起农产品,而农场主卖不出农产品就无法消费工业品,银行收不回贷款而破产,从而造成整个市场的大萧条。 对于以资本主义理念治理国家的单一工业国来说,这样的工业文明瘟疫就如同中世纪的黑死病一样无法对抗,大家只能龟缩在乡下的田庄之内,等待着这瘟疫的自然终结。 但是对于目前分裂的世界而言,想要战胜这个瘟疫就只有一个办法,用武力解决他国的工业生产能力,从而为本国的企业占有更多的市场,从而以他国企业死亡来换取本国企业的生存。 就如同今日欧洲上层人士认为各国之间必有一战,事实上他们的预测是正确的,唯一的问题只是时间上的不确定而已。 了解了这个前提之后,我们再来看俄国的工业化进程,想要维持俄国目前工业化的速度,就必须要做到两点,资本的注入和一个充满需求的市场。 俄国是一个幅员辽阔和人口众多的大国,这个国家一半以上的工业品都要仰仗外国输入,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俄国似乎已经解决了一个难题。 但俄国同样也是一个资本匮乏的大国,其工业化的资本来源有二,外国资本的注入和本国农产品的输出。这样我们很快就能得出一个结论,一旦欧洲发生了战争,输入的外国资本中断,俄国的工业化速度势必是要跌落的。 而以俄国恶劣的地缘环境,一旦欧洲发生了战争,他的货物进出通道就被断绝了,那么农产品的出口也就中断了。 没有了外国资本的注入和本国农产品的出口,俄国的企业就得不到资金生产,而乡村的地主和农民就没有资金消费工业品,最终同样会让俄国被迫的、强制的进入大萧条之中。被斯托雷平先生从乡村赶出来的数百万农民,一旦失去了生存的希望,那么就会成为革命之火药。 所以,斯托雷平先生此刻最能做的只有向上帝祈祷,祈祷在俄国工业化完成之前不要爆发全欧战争。这样他的土地改革才不会变成俄国革命的导火索。” 佩奇久久无语,当吴川替他拨开了笼罩在世界之上的这层迷雾之后,凭借着他的知识储备自然就能得出和吴川近乎一致的结论。 比如这些年来俄国同德国之间的贸易争执。在1879年之前德国进口了俄国农业出口产品的30%,但是19世纪70年代开始的世界农业危机,即农业的生产过剩。为了保护容克地主们的利益,1879年德国政府颁布了法令,对俄国进口牲畜进行检疫措施,从而完全禁止了俄国牲畜的进口。 这一举动大大的损害了俄国地主的利益,并激发了俄国的反德思潮。之后德国又对进口谷物实行征税,其对俄国农业的打击还超过了对进口牲畜检疫的行动。 同样的,1876年起俄国提高了进口税,并决定采用黄金征收关税,按照纸币卢布的汇率,相当于提高了48%的税率。从此,俄国采取了逐年增加保护关税的举措,以保护国内的工业。从19世纪80年代开始,德国资本在俄国市场所占的份额开始逐年减少。 过去佩奇不明白,为何俄国和德国明明在政治上结成了同盟,却要为小小的贸易争端起这样的口角,导致两国人民渐行渐远。但是现在套用了吴川的观点之后,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德国想要为本国的企业扩大市场,就不能不如此对待俄国;而俄国为了发展本国的工业,不至于成为德国企业的殖民地,就不能不做出提高关税的举动。政治终究是服从于物质利益的。 而1904年缔结的英法协约和1907年缔结的英俄协定,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则。三个拥有广阔市场和原料产地的国家,试图毁灭或削弱德国的工业力量,从而让本国的企业获得继续发展的前景。 沉吟了大半天之后,佩奇这才不确定的说道:“所以,一场涉及全欧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而真正危险的其实还不只是俄国,而是被限制了发展空间的德国?” 吴川平静的点了点头道:“是,德国人引以为豪的科技力量,还不足以打破英法俄三国给他设下的铁笼子。但是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工业能力,却足够将现有的世界秩序打出一个缝隙来,令一切被压迫的民族获得一个喘息的机会。犹太民族和汉民族应当联合一切受压迫的民族,借助这道缝隙破开一个洞口,进一步的动摇现有的世界秩序,从而获得完全的民族独立。” 佩奇甚为不解的问道:“这样一场大战如果一次能够摧毁德俄两个大国,削弱英法两个列强,为什么还不能瓦解现在的世界秩序?” “是三个,失去了德国的支持,奥匈帝国也是不能存在的。”吴川看着佩奇说道,至于为什么不能瓦解世界秩序,当然是因为还有一个欧洲远亲美国的存在,欧洲的衰落只不过是给了美国崛起的机会,美国人是不会放弃取代英国统治这个世界的,当然这话吴川就不会对一个美国人说了。 他口中接着说道:“在现有的交通方式没有做太大的改变之前,想要统治世界就得先控制海洋。德国人是无法挑战英国在海上的力量的,所以这场欧洲战争的关键必然是陆地之上。 那么只要英国的海军力量不受太大的损失,英国又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个由英国人用100年建立起来的世界秩序就不会彻底崩溃。” 佩奇虽然知道吴川不是预言家,但也还是忍不住向他问道:“这么说来,我应当奉劝我那些德国亲戚从德国离开了。吴,你觉得这场战争会在何时爆发?” 吴川当然知道战争会在1914年爆发,但他才不会这么傻乎乎的说出来,徒惹对方的疑惑。因此在一番思索之后,他才说道:“这场战争的爆发时间谁也难以预料,也许明天一早醒来,战争的消息就传来了;也许在过上十年,战争也没有爆发。 但我以为,时间还是站在英、法、俄三国这边的,毕竟每过一天俄国的工业化程度就更增加一些。俄国既是三国中实力较弱的一方,同样也是三国中最具有战争潜力的一方。 这场战争的爆发时间将会取决于德国人对于俄国的焦虑程度,当德国人意识到如果不发动战争就无法再用战争消灭俄国的工业能力时,战争自然就会爆发了。 不过我劝你要慎重的考虑一下,如何劝说你的德国亲戚妥善离开,以目前欧洲各国的反犹情绪,在战争爆发前逃离德国,只会让德国人把犹太人视为背叛者…” 第八十八章 这一晚的谈话,佩奇完全给吴川带偏了方向。要知道他原本是想同对方谈一谈,接下来的采访该如何深入下去的。但是吴川对于欧洲各国渴望战争的原因做了这样一个分析之后,他顿时都忘记了自己同吴川要谈什么了。 即便佩奇也算是美国中上阶层的一员,但是他毕竟没有经历过吴川在后世所受到的教育。在吴川所处的时代,因为一战、二战对于各国精英阶层的打击,和冷战中东西方两大政治集团的对峙,使得这两大政治集团不得不对普通人进行政治教育和思想宣传,以确保本集团能够得到人民的支持,以获取最后之胜利。 在这样的教育和宣传之下,曾经只是存在于贵族和精英阶层之间流传的政治学说,已然为民众所知晓。特别是在中国,在某一危险时期,已经做好了战后重建的准备,因此对于民众的教育尤其深刻,当然随着时局的变化,精英们还是迅速删除了过于直白的政治思想。 民众能不能用得上这些政治思想分析问题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个工具去分析事务则是另外一回事。比如现在吴川的分析,就让佩奇大为震惊,这是他过去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一个领域。 但是作为一名犹太人,他立刻就察觉到了,这个结论将给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带来多大的好处。一个国家的建立和一个国家的毁灭,都是无数人失去或得到财富的一个机会。作为在欧洲流浪了近千年的犹太民族,没有谁能比他们更明白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了。 当一个金库摆在犹太人面前时,没有那个犹太人会两手空空的离开的。只是眼前这座金库实在是太过巨大,守卫金库的门卫又太强大了些,这让佩奇感到难以下手。 他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没睡好,导致第二天一早他来到一楼餐厅时,男仆小伊万看到他顿时吃了一惊,赶紧上前询问他是否身体有所不适。两眼充满了血丝的佩奇并没有和他多说,只是迅速的把他给打发了出去,表示今日要在家中休息一天不外出了。 佩奇漫不经心的坐在餐桌前吃着自己的牛奶粥和香肠,一边则不断的向窗外望去,焦虑的等待着学习骑马的吴川的归来。不过他先等待的却是谢尔盖上尉的归来。 显然这次陪着美人前往省城之行,让上尉舒坦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色比他离开时要好的多了。谢尔盖上尉走进餐厅后,一边大声吩咐小伊万给他上一份早点,一边则对着佩奇打着招呼道:“看来我回来的挺早,佩奇先生你还没出门。这是我给你从省城带回的礼物,我还给吴也带了一份,他还没有起床吗?” 虽然不知道为何上尉表现的对中国人如此亲热,但是佩奇还是保持微笑的回道:“感谢您的礼物,上尉。吴可能还在学习骑马。您和伊芙诺娃夫人这趟去省城,可玩的开心吗?” 谢尔盖上尉虽然心里有些急不可耐,但还是保持镇静的坐在了餐桌旁,一边享用着早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佩奇闲聊了起来。 当吴川轻快的从门外走进餐厅时,今天他终于能够骑着马慢跑了一圈,这令他心情极为愉快。不过他一时也没有能料到,自己刚进门,佩奇和上尉就都站起来热切的向他打着招呼道:“吴,你终于回来了。早餐之后我们能聊一会么?” 看着两人异口同声的向自己发出邀请,吴川有些迟疑的看着两人问道:“你们这是想要和我一起谈话?还是单独谈话?” 佩奇和谢尔盖上尉互相对望了一眼,马上就一起摇着头说道:“当然是单独聊聊。” 谢尔盖上尉有些疑惑的看向了佩奇,美国记者想了想后,又改口说道:“我是想要和你一起整理下这些天的采访,不算是什么急事。我看上尉先生倒是挺急的,一早就从城里赶了过来,还是你们先聊,我在楼上起居室等你好了。” 佩奇说着向上尉微微点头致意,便转身向着餐厅门口走去了,经过吴川身边时还不忘给他使了个眼色。谢尔盖上尉倒是很满意佩奇的自觉,他邀请吴川坐到自己身边后,便请男仆先离开一段时间,好让他们两人安静的谈话。 随着小伊万脚步声的远去,吴川这才望着上尉问道:“上尉先生到底想要同我谈什么?” 谢尔盖上尉也不说话,直接从马甲的口袋内掏出了一份证件放在了桌上,然后推到了吴川的面前小声说道:“这是上校给你颁发的证件,有了这份证件,整个俄国你都可以来去自由了,不必再担心受到地方警察的为难了。” 吴川好奇的打开了用黑色皮套套着的证件,他扫视了证件里的内容之后,才一脸惊讶的抬头看着对方道:“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吴洛夫中尉,我这就成了你的同僚了?上尉先生,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密探局就这么容易进?不会是你伪造的吧?” 谢尔盖上尉的神情虽然有些尴尬,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道:“对于某些人来说,密探局也许是他们一辈子也难以到达的顶点。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这不过是随手填上几笔的事。当然,你这也是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上校手中刚好有一个空额,所以你不用担心别人去密探局查你的档案,完全是确有其人。不过,薪水什么的就不用想了。” 吴川沉默良久,把证件重新盖上,然后试探的向上尉问道:“不知您说的那位上校给我发这个,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可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外国人,现在还仰仗着佩奇先生生活呢。” 谢尔盖上尉沉默的看看他许久,看的吴川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了,方才开口说道:“吴,你应该知道原因的。” 谢尔盖上尉认真起来的样子,确实有了几分秘密警察的风范了,这让吴川难以再装糊涂下去,只好轻轻问道:“莫不是为了查案?” 谢尔盖上尉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猜得到。吴,上校希望你能够成为他的朋友,而我想你也不会愿意失去我这个朋友,所以我需要的帮助。只要把这件贪腐的案子漂亮的办成了,你想在俄国待多久,就待多久。” “其实我并不想在俄国待多久,只要能够赚到一笔钱,我才不愿意待在马上就要开始一战的俄国。”吴川在心里不由暗暗的说道。 不过他口中却这样说道:“这个,这个我虽然很希望能够获得上校的友谊。但是,您总得告诉我,上校究竟想做到什么程度,我才能和你一起想想办法啊。” 谢尔盖上尉不停的转着眼珠,好一会才下定决心说道:“十万卢布,上校的目标就是这个。” 吴川思考了一下,如果上校的目标是十万卢布,那么他们最起码得把本县的贪官污吏敲出20万卢布才行,多出来的10万卢布,当然是他和上尉一人一半。有了五万卢布的存款,等到了美国也就可以安心的开始新生活了。 毕竟佩奇说过,从纽约坐邮轮环绕地球一圈,也不过才650美元。这两万五千美元,足够他舒服的过上三、四年了。这就是为什么他想要撺掇谢尔盖上尉去调查本县贪污行为的原因,原本他以为自己只能从旁插一脚,没想到那位上校居然还给他弄了这样一份证件,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入局。 那个什么路易十几不是说过么,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嗯,我离开俄国后,还管你们这些俄国官僚去死,反正等革命之后你们也是要倾家荡产的。 给自己做了一次心理建设之后,吴川感觉自己果然理直气壮了起来。果然,在这个冒险家的时代,法律确实没有那么的可怕。 左思右想之后,吴川终于抬头对着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的上尉说道:“我上次好像和您说过,密探局要插手本县贪污舞弊的案子,最好的名义莫过于以追查社会革命党的资金来源。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一个被追捕的社会革命党的名字,他既不能太过有名,又不能太过寻常。” 谢尔盖上尉有些狐疑的问道:“为什么不能太过有名?那样的话,不是更能吓唬住这些乡下人吗?” 吴川坦率的回答道:“要是消息传扬了出去,很有可能引来真正的大人物。我可不认为,我们两人能够阻止别人过来抢功劳。” 谢尔盖上尉马上领悟了过来,他马上改口道:“没问题,这我可以问一问上校,他一定会给出一个合适的人选的。那么接下来呢?” 第八十九章 吴川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方才接着对上尉说道:“接下来我们就得搞清楚,在克拉皮文县究竟谁才是我们可以依靠的朋友,谁才是我们必须坚决打击的敌人。” 谢尔盖上尉的眼睛有些发直了,他不免有些疑惑的说道:“我们不是要查办那些贪污受贿的坏蛋的吗?他们自然都是我们的敌人,为何还要进行分辨?而且这要怎么分辨?” 虽然盗用了主席的言论,但吴川倒是没有一点羞愧之心,他觉得眼下的情形,用上这句话真是太适合不过了。于是他毫不为难的回答道:“就算他们都是坏蛋,我们也还是要分辨一下,那些人是属于可以挽救的对象。难道你打算把整个克拉皮文县的官吏、贵族和富农们都一杆子打下水吗?那恐怕先掉下水的,多半是我们自己。” 谢尔盖上尉欲言又止,他思考了一会之后,发觉如果真把本县的这些混蛋逼急了,别说是他了,就是上校也未必能扛得住。于是他还是改口说道:“好吧,我承认你是对的。不过,吴。我们究竟该怎么分辨,谁才是我们的朋友。” 吴川稍稍思考了片刻才回答:“上尉先生,你有没有见过埃及的金字塔?” 谢尔盖上尉颇有些不悦的回道:“当然,在我没有加入军队之前,我就已经数次穿越欧洲大陆旅行了。除了美国没有去过,欧洲和近东我还是走过不少地方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吴川随手将面前的刀叉和盘子摆成了一个三角形,然后指着这个图形说道:“就像金字塔一样,这就是俄国的等级社会。就整个俄国来说,沙皇在最顶端,将军和大臣们在第二层,省、县的官僚在第三层,而农民和工人们在最下面这一层。 如果我们把范围缩小到一个县,那么顶端位置就是本县贵族的了,其下则是本县官吏和自治会的代表们,接下来就是村社的村长、长老和城市里的商人们,再往下去就是农民和工人。 所以上尉先生,我们的朋友显然是最顶端的本县贵族,接着才是官员和代表,最后就是这些村长、长老和商人了。只有按照这个顺序下去,我们身边的朋友才会越来越多。这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了。” “什么大鱼小鱼的?你到底想说什么?”谢尔盖上尉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些开始发昏了。 吴川只好直白的说道:“我们敲了贵族一笔,然后再拉着贵族去敲本县的官吏和自治会代表,这样贵族们就能补回自己的损失,他们自然就对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反感了。接下来就是拉着他们去敲村长、长老和商人,这样又把第二阶层给拉下了水。只要下面还有阶层可以压榨,那么他们总是会敬畏于上面的权力的。” 谢尔盖上尉终于觉得自己开窍了,他霍的起立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第一个要对付的是不是本县的首席贵族?我们是直接闯过去问话,还是…” 吴川赶紧阻止他道:“本县的首席贵族恐怕不是那么好恐吓的,如果我们不抓到一个切实的把柄,我可不认为他会向我们屈服。一旦开头就搞砸了,后面的事情可就难办了。” 上尉不得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对着吴川讪讪的说道:“那,照你说,我们该怎么开这个头,让男爵顺从于我们。” 吴川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听说男爵的长子在莫斯科大学学习,能不能把他的资料搜集一份过来。另外,也许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政治犯,一个愿意同我们合作的政治犯…” 站在二楼起居室阳台的佩奇,端着一杯咖啡看着窗外下方再次匆匆离去的上尉,他不由有些好奇的对走到身边来的吴川问道:“他这么急匆匆的来,又这么急匆匆的走,你们到底都谈了些什么?” 吴川望着窗外已经看不到上尉的背影后,这才开口说道:“就是谈上次我同你说过的,如何打破采访僵局的事。似乎,密探局终于有兴趣在私下查一查本县在土地改革中的贪腐行为了。” 佩奇默契的不再提及这个问题,他知道这个调查似乎有些不太能见人。于是他就势把话题转到了自己的采访上,“现在看来,本县的土地改革似乎并不像男爵先生说的那么出色。只是这些村长、长老和富农都联合了起来,我们很难把真正的问题揭发出来。不知你有没有其他想法?” 吴川望着窗外已经发黄的草坪道:“一是我们再等等,等到上尉撕开了这张网,我们自然就能看清网下到底有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了。一是其实我们可以分成两路,一路继续在乡下同他们周旋;一路则回去城里,找那些被赶进城的工人们谈一谈。” 佩奇只是略做思考就做出了决定,他向着吴川说道:“上尉那边还能等待一下,不过我们也不能都指望他。我看做一做其他准备还是不错的,只是我的目标太大,估计还没同那些工人们接上头就被本县的警察们给盯上了。只是你去城里接触那些工人,有么有问题?” 吴川道:“我倒是没什么,在俄国人眼里,我不过是个中国蛮子,说不定连俄国话都不会说,他们一定不会那么紧张的盯着我的。只是,我该同工人们说什么?” 佩奇想了想说道:“这事也不着急,等我这两天把想到的问题记录下来,然后再交给你好了。不过我昨晚想了许久也没能睡着,就是在想你昨晚说的那些话。我今天想和你聊一聊,就是想知道豪斯教授对于这场涉及全欧的大战,究竟是怎么考虑的?” 吴川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佩奇问这个问题的用意,直到他看到了对方的眼神。显然这位美国犹太人想要知道的并不是什么教授的言语,而是在询问他教授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计划。诚然,一个已经预见到欧洲大战,又费尽心机潜入俄国的犹太人,不可能仅仅只是过来同俄国犹太人联络感情的,必定是带着一份计划而来的。 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就明白自己从一开始编造的谎言,最大的破绽究竟是什么了。自己作为一个想要打倒满清政府的革命分子,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跟着老师跑来俄国,这显然是违反了常理的。 对于革命党人来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应当是紧紧围绕于革命的主题,从而推动着革命前行的,否则何以称之为革命党。而因为孙中山的关系,美国人对于中国的革命党人其实并不陌生。 毕竟从1895年开始,同盟会就一直在广东、广西两地反复组织起义,虽然这些起义都很快失败了,但是因为同盟会向美国华侨筹款的关系,中国革命党人的起义事迹还是在美国有着一定范围的流传的。 只是今日之美国,业已不是100年前那个除了自由之外一无所有的美洲国家了。如果说100年前的美国人民还对法国革命抱有同情的话,那么今日这个业已完全工业化的国家,一个新兴的帝国主义,对于革命这个词语的痛恨,并不比老牌殖民帝国主义好多少。 吴川立刻对自己开始检讨了起来,这些天来他只顾着扮演自己在不同人面前的不同人设,完全忘记了一个革命党人是不会忘记对于革命理想追求的本质。直白一点说,就是他对于革命的感情实在是过于虚伪了,并没有时时刻刻的表现出自己在做的事情,正是为了中国革命的成功。 好在这位美国记者之前已经被豪斯教授提出的理念和分析给迷住了,所以才没有对他的行为进行深入的分析,否则一早就能看出他是一个假装革命的普通人了。当然,这也和美国人自小没怎么接触过革命有关,要是佩奇是一位俄国布尔什维克,估计他早就暴露自己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吴川立刻就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着,该如何弥补自己谎言中的漏洞。教授来俄国为了什么?而他一个中国革命党人跟着教授过来,又是为了什么?不给这两个问题作出一个符合逻辑的思路,佩奇或是这位美国记者身后的犹太组织,终究会看出这个破绽的。 阳台上足足有半刻钟没有听到话语声,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就在佩奇有些狐疑的想要开口时,吴川终于有些沮丧的张嘴说道:“好吧,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毕竟教授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了。他所制定的计划,我看是完成不了的了,现在和你说一说,应当也没什么打紧的。” 听到吴川这样说,佩奇顿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语,反而脸色有些紧张了起来,生怕漏听了豪斯教授应对这场欧洲大战的计划。 吴川似乎并没有察觉身旁这位美国人的神情变化,他望着窗外的秋景思索着说道:“其实教授来俄国的目的,是准备借助这场欧洲大战,把一部分犹太人和犹太人的资本转移到东方去,趁着欧洲各国进行战争无暇顾及东方,在中国掀起一场革命,从而在帝国主义殖民体系中最薄弱的地方摧毁帝国主义的统治。” 第九十章 佩奇甚为不解的问道:“把犹太人和他们所拥有的资本在战前转移出去,我能够理解教授这么做的想法。但为什么不是英国和美国,而是东方?也许中国对于犹太人没有什么恶意,但是这个国家同样也保护不了犹太人的资本,甚至他们都不愿意保护本国的商业资本。” 吴川这才收回了望着窗外的视线,定了定神后向着美国人说道:“英国虽然是世界金融的中心,但是英国的产业早就被瓜分完毕了,俄国和德国的犹太资本想要在英国找到一个位置,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对于德国和俄国政府来说,本国资本向外大规模转移总要有个借口的。美国所在的美洲大陆他们可能一时察觉不到,但是在相距如此之近且互相提防的欧洲国家,这种规模的资本转移,显然就和提着灯在黑夜里行走一样的令人瞩目。 至于美国,虽然幅员辽阔,看起来还在一个国家的青春期,但是那里现在却已经为摩根家族和洛克菲勒家族等垄断寡头所瓜分。任何规模以上的资本进入美国,首先就要先问过这些垄断寡头,否则就会成为这些寡头桌上的一道大餐。 所以,普通的犹太人迁移到英国和美国并不需要多少顾虑,但是对于那些拥有不小资本的犹太富豪来说,他们就得想一想如何才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毕竟他们所在的国家未必会输,要是赢得了这场战争,他们就能分享到战争的红利。 于是教授认为,对于这些瞻前顾后的犹太富豪来说,与其说服他们离开欧洲,倒不如给他们一个如何借助战争牟取利益的机会。而也只有说服这些犹太富豪拿出足够的资金,才能让普通的犹太人尽快离开危险之地。 是的,今日之中国为满清所窃据,这个外来民族已经殖民了中国260年,对于中国本土的汉民族敲骨吸髓,现在更是成为了各帝国主义列强统治中国的代理人。这样一个腐朽王朝,自然是不会给予犹太人和犹太资本什么保护的。 但也唯有如此,这个外来政权也差不多快走到尽头,只要觉醒了的汉民族起来一推,就能推到这幢早就该倒下的破屋了。 当一个新的国家建立起来的时候,也正是最能吸纳外来资本的时候,打破了被满人禁锢了200多年的汉民族,一定会爆发出极大的建设祖国的热情。 在这样的局势下,犹太资本不仅可以顺势迁移到中国,还能很快的收回自己的投资,并避开欧洲将要爆发的战争。” 佩奇思考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我怎么觉得教授这个计划并不怎么靠谱?把资本迁移到远东去,俄国倒也好说,起码有一个待开发的西西伯利亚,他们应该不会反对犹太人去充实边疆,从而牢牢占住那里的。 但是德国政府恐怕不会认同的,他们在远东只有一块孤零零的势力范围-山东。和平时期在那里投资一点倒也没什么,但是在这种将要爆发战争的状况下,他们肯定不会同意分散国内的力量。要是战争爆发,海路为英国舰队所封锁,山东就是一块孤岛,随时都能被英国和日本吞下去,他们可是同盟啊。” 吴川思考着说道:“如果在山东的德国人获得了推翻满清的中国新政府的支持…” 佩奇打断了他,摇着头说道:“结果不会有什么区别,我觉得即便你们推翻了那个满清政府,战斗力也不会有显著的提高,而拥有着制海权的英国人,和在日俄战争中赢得胜利的日本人,绝不是你们支持德国人,就能获胜的。” 吴川正想着如何反驳,但突然他就灵机一动的说道:“不,我们其实并不需要获胜,我们只需要能够把英国人的目光从欧洲挪开,那么德国,德国就可以着手进行他们早就想要的战争了。 是的,英国人的确很强,但是布尔战争已经证明了,只要我们把这场战争从沿海拖入内陆,那么以英国和日本的力量,想要征服中国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所以,只要说服德国政府能够向我们提供援助,那么他在中国投下的每一马克,都能消耗掉英国政府一英镑。即便英国再怎么富有,他也打不起两场战争-在中国战场和欧洲战场上。” 佩奇楞了一下,不由怀疑的问道:“你确定中国的新政府能够抗的下日本军队的进攻?在十多年前,你们可是已经遭遇过一次失败了。” 沈敏思考了许久,方接着说道:“英日同盟不仅仅是用来监视我国和俄国的,它同样也是英国人用来防备美国的。虽说巴拿马运河正在修建之中,但是面临两洋的美国显然也是无法同时对战两个战场的。 所以,英日同盟就是加诸于中、俄、美三国头上的枷锁,俄国人暂且不去考虑他。但是我以为,美国政府应该需要一个能够帮助他牵制日本的盟友的。毕竟只要把英国人掀下了王座,最先收益的难道不是坐拥两洋的美国吗? 而对于中国来说,与其让家门口被英国人的恶犬占据着,倒是不如让美国来主导太平洋的秩序。我们对于海权毫无兴趣,只要美国能够保证我国商船在公海上的航行安全,我们就是美国最为忠诚的朋友。 你看,在欧洲大战之前,若是能够先来一场中国革命,然后新政府废除此前满清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从而为德国和美国试探一下英国人对于战争的态度,最终拆散英日同盟,难道不是对各国都有好处的事吗?” 佩奇有些惊讶的问道:“这就是教授的计划?” 吴川收敛了心中的兴奋,泄气的摇了摇头道:“不,这只是我的想法。教授还没有来得及和我说清楚整个计划,他就不见了。我只是按照教授平日的话语,猜想一下而已。” 佩奇不知为什么,感觉心里似乎松了口气,要是这确实是教授的计划,那也太疯狂了些。搞不好,搞不好英国人真要跌落下他们的王座。只是,中国人真的能够做到布尔人的程度吗? 吴川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到,这终究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如果能够抓住这仅有的机会向英日同盟挑战,还要有足够大的心脏发起挑战,那么民国的历史早就改写了。 他敢这么想,也是基于对一战爆发的时间有足够的信心,知道这场世界大战将会让英国崩塌半个王座,此时为各国所恐惧的大英帝国,后世不过是一只去了势的猫咪罢了。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却并不这么想,不管是眼高于顶的德国人,还是财大气粗的美国人,或是百年的死敌法国人,在英国人的面前也只能唯唯诺诺,并不敢公开进行对抗。 而他也知道,在一战之前的日本,即便走出了脱亚入欧的第一步,但是他们在甲午战争中获得的好处,同样在日俄战争中全然赔进去了。此时的日本虽然有着高于中国的心气,但是他们的国力却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质变。 如果说中国还在工业化的门槛之外,那么日本也才刚刚跨入一只脚而已,两国此时的差距并不是难以克服的。现在发生一场中日战争,有着德国和美国支持的中国,国际形势反而比十多年后的中国要好的多。 而尚未拉开武器代差的日本军队,最大的成果也就是占下东北,而这反而能够迫使满清迅速倒台,让民众把希望放在打倒了满清的新政府身上。一个尚没有经营起来的东北,不足以支持日本完成工业化,反而会迫使日本把更多的财政收入放在军事扩张上。 毕竟日本占据东北,也就意味着改变了东亚的平衡势态,俄国人和美国人都不会容忍日本人扩大在华利益的。而英国同样无可能在德国蠢蠢欲动的时候,支持日本同中国打一场让人绝望的持久战争,这无疑就是在纵容德国在欧洲开战。 所以,推翻了满清的中国新政府只要能够把这场战争拖下去,英国人自己就会缩回去了。就算英国人占领了整个中国又怎样?除了让英国的力量更为分散之外,他从占领中国的收益中的所得,还不够支付这场战争的经费的。如果因此失去了对于欧洲大陆的平衡控制,那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 没有了英国人的支持,日本不仅将要从东北退去,就是连朝鲜都未必保的住。俄国人就算再怎么愚蠢,也不可能不在这个时候报1905年的仇恨的。而对于中国来说,无非就是晚解放几年,反倒是可以真正摆脱日本这个恶邻的遏制了。但是,中国的历史又怎会这样轻易让他推动,他终究只是一个远在国外的小人物而已。 第九十一章 两人站在阳台上安静了许久,都在默默的思考着什么,直到佩奇打破了沉默道:“美国政府或许并没有准备好挑战大英帝国这一百年来所建立的世界秩序,但是英日同盟对于我国的危害性,塔夫脱总统并非是毫无察觉。 但是,一个替代了满清朝廷的中国新政府究竟是否有能力牵制住日本,我想华府大多数人都是心存疑虑的。不过在我国,资本家的意志往往比总统的意志更强大一些,如果这个新政府能够获得我国资本家的认同,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也未尝不可能实现。” 吴川此时突然回过了味来,如果说英日同盟是一道横在美国咽喉上的枷锁,那么当中国无法承担起牵制日本的任务时,纵容日本侵略中国反而是美国人次一等的选择了。 当日本把力量不停的投入中国,美国只需要给中国一点点援助,就能把背后的这根刺给抓住了。接下来只要等日本精疲力尽了,再轻轻一击,就能彻底拔出这根毒刺。 而日本对于中国之侵略原罪,也必将造成东亚地区的敌对情结,美国只要时不时的拨弄这段历史,就能轻易的达成地区间的势力平衡,这显然就是英国人欧洲均衡政策的翻版。 他心中顿时对于这段历史有了一个新的理解,日本侵华战争的爆发,除了日本的野心和帝国主义的本性之外,未曾不是美国试图用中国这块肥肉解除日本对于自己威胁的办法。所以在侵华战争初期,美国人向日本大量出售废钢铁和石油,但是等到日本深深陷入了中国战场之后,美国人又转而选择了支持中国。 牵制日本这件事,就算中国新政府不想干,美国人也会引诱日本人让中国被迫去干。当然主动去干的话,也许中国就能得到更多一些的支持或者叫甜头。 心中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吴川,不免有些心不在焉的向佩奇回道:“之前听你说,美国在1907年爆发的金融恐慌,虽然在约翰·皮尔庞特·摩根先生的出面下获得了缓解,但是金融恐慌所带来的后遗症,却一直没能解除。 直到今天为止,美国的经济依然没能恢复到1907年之前的水准,市场一片萧条,工人的失业率也一直居高不下。我以为,这正是经济危机爆发的体现。 卡尔·马克思先生在《资本论》中曾经说过:市场经济无法消除产生经济危机的根源,因而经济危机会周期地爆发。这种周期包括四个阶段:危机、萧条、复苏和高涨。 在萧条阶段,商品供给超过有支付能力需求的现象有所缓和,生产不再继续下降,失业人数也不再增加,但过剩商品还未完全销售出去,社会购买力仍然十分低下,社会经济呈停滞状态。 所以经济危机的实质就是生产过剩,企业所创造的商品超过了市场的消费能力。摩根先生虽然解决了市场流动性,也就是让企业暂时能够生存下去,但是他并没有解决市场需求的问题。 所以1907年美国的金融恐慌,我以为只代表着一件事,美国的市场已经无法容纳下美国的制造能力了。美国经济想要恢复繁荣,就需要向外拓展市场。而这个世界又已被欧洲各国所分割,所以美国资本家所遇到的问题和德国资本家遇到的问题是一样的。 但是美国比德国稍稍优越一些的是,他身边并没有什么强大的邻国,因此美国还能在自己的邻居那里侵占一部分市场。但是美洲被欧洲殖民了三百年,美洲各国除了美国之外实际都是从属于欧洲各国的殖民地经济,美国并不能依靠他们来解决自己的工业过剩问题。 不过中国不一样,今日之中国即便经历了多次入侵,但也依然是一个人口庞大的超过印度的国家。而中国之经济也依然处于一种旧式的封建小农和手工业及通商口岸的殖民地经济相参杂的状况之中。 如果这样一个新兴国家试图走工业化的道路,那么美国今日所过剩的工业产能不仅将会完全被消费,甚至还能再给美国带来30年的繁荣期。所以,我以为美国的资本家应当是会对一个试图工业化的新中国感兴趣的。 而一个完全倒向美国的新中国,将会成为美国资本的印度大陆。当然,他们需要先投入一些本钱…” 佩奇听的若有所思,吴川的想法给了他极大的启发,让他意识到除了犹太民族在这场欧洲战争中将会获得一定的解放,而他自己和他的家族也能从战争中获取极大的好处。 不论是俄国和德国的资本转移,还是对于中国革命的投资,都将会带来极大的财富。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这样庞大而精妙的计划,需要一个拥有足够智慧和勇气的人从中主持。如果豪斯教授真的还存在于这个世间就好了。 不过因为今日的这番谈话,他再次释去了对于吴川的一点疑心。毕竟自从吴川获得了身份文件之后,就显得太过于安分守己了。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革命党人的话,在失去了教授的行踪之后,第一想法就应该是想着返回中国去参加他的革命事业。而不是这么安静的陪着他下乡采访,并指点谢尔盖上尉怎么利用查案为自己牟取利益。 而经过了这样一场谈话,佩奇不得不承认,这个中国人逗留在俄国不肯离去是正确的。因为教授的这个计划不仅给犹太人找到了未来,更是给那个东方的古老国家指明了一条复兴之路。和吴川一个人返回中国参加革命所能贡献的力量来看,能够成为教授计划中的一份子,显然更能为他的国家带去更光明的未来。 和佩奇谈完之后,吴川就开始收拾行囊预备回城,准备寻找城内的工人们进行采访。不过第二日一早,谢尔盖上尉就匆匆赶回了庄园,显然在为自己办事时,这位俄国上尉的主观能动性要比为沙皇服务时高的多了。 他一返回小楼,就将吴川叫到了楼上的起居室内,向着他说道:“我昨日拜托了莫斯科的密探局同僚,对男爵的长子安德烈.利奥耶维奇进行了简单的调查,这位年青人平日里的行踪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和他关系较为密切的一位法学教授,却是密探局需要关注的对象。这位别连科夫教授,实际上是北极星共济会的成员。” 看到吴川脸上平静的样子,上尉赶紧多加了一句解释,“共济会成员一向都是反沙皇的自由派分子,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里下手?那就没必要再找一个政治犯了。” “居然还能听到共济会的名字,这不就是后世在网络上大肆宣扬的近代历史幕后黑手么。”不过吴川可不大相信共济会有网络上传言的这么厉害,否则就不会做缩头乌龟做了百多年了。 他伸手挠了挠头皮,方才有些疑惑的问道:“既然共济会成员都是反沙皇的自由派分子,为什么你们不动手抓人,还让他继续在大学里教书?” 谢尔盖上尉心里纠结了一下,还是坦诚的说道:“共济会成员一向非富即贵,之前虽然被朝廷打压了下去,但是现在不是流行社会主义的思想了么。和共济会的自由理念相比,那些社会主义分子才真正是朝廷的心腹之患。所以,只要这些共济会成员不公开反对沙皇,密探局是不会找上门去的,免得招来一大群贵族富豪对密探局施加压力。” 吴川这才摊开双手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算是揭发了这位安德烈和共济会成员的往来,也未必能让男爵感到惊慌失措,反倒是有可能让男爵借助这个危机去结识一些共济会的成员,这对于我们办案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谢尔盖上尉这才有些沮丧的说道:“好吧,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政治犯的话,我们就只能去莫斯科了。只有在莫斯科,才能有足够多的政治犯给你挑选。不过,在这之前你总要先跟我说一说大概的计划吧?我可不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你身边环绕盘旋的。” 经过了这些天的思考,吴川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一个初步的计划,他正好需要上尉给他一点参考,于是便点了点头说道:“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伪造一封安德烈的书信,让一名政治犯来庄园向男爵先生求援。信件的内容应当是,我的一位朋友遇到了一点麻烦,需要前往外国去散散心,因此希望男爵给他一笔旅费。 当然,为了给男爵先生一点提示,我们应当先在莫斯科制造一起不成功的爆炸,然后在男爵常看的报纸上登出来。接着让这位政治犯暗示,这起爆炸正是他所策划的,而他儿子也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气。 我想男爵先生应当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而屈服的,等到那名政治犯拿了钱跑路,上尉先生你就在男爵的晚宴上装作无意的泄露消息,莫斯科爆炸案的犯人在逃往国外时被缉拿了,而你将受命去提押犯人。我相信男爵这时候就该心乱了。只要我们再稍稍逼迫一下,他就会主动的向你寻求帮助。” 谢尔盖上尉听的很是吃惊,他确实没有料到这位中国人居然还有这样的能力。他迟疑了一下,才对着吴川问道:“要是男爵向自己的儿子求证这件事怎么办?” 吴川胸有成竹的说道:“我想,这位大学生总该有几位红颜知己的吧。请你那位密探局的同僚找他的红颜知己约他去外地度几天假,总应该不是很难吧?我们完全可以为他负担这次的浪漫之旅的旅费…” 第九十二章 就在吴川打算和谢尔盖上尉先行返回城市时,佩奇也提着一个小包从房子里追了出来,向前面的两人打招呼道:“嘿,等等我,我和你们一起回一趟县城。” 还想着路上同吴川做进一步计划探讨的谢尔盖上尉心里有些不乐意了,他紧了紧自己的呢大衣后向美国人说道:“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县城?你不打算继续采访下去了吗?” 佩奇快步跟上两人,口中轻快的说道:“奥,我要回一趟彼得堡,打算给家里发一份电报,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家里人发电报了。” 谢尔盖上尉一时有些侧目的看着对方,自1866年大西洋电报电缆铺设成功之后,跨洋通讯缩短到了只需数秒时间。这固然是工业文明的奇迹,但这奇迹也是非常花钱的,一份国际电报差不多要1英镑一字。除了国际通讯社和商业公司外,私人很少消费的起这样昂贵的工业奇迹。 毕竟一张往返大西洋的头等船票也才110英镑,如果是二等舱的话只要35英镑。真要想要大洋对面的亲戚或友人了,还不如直接上船跑去大洋对面看望对方呢。从英国的南安普顿港出发到达纽约,也只要花上7、8天时间而已。 对于那些纽约的富豪和英国的贵族们来说,如今跨越大西洋就好像从自己家到隔壁街区买一罐啤酒这么方便。而仅仅在一百多年前,跨越大西洋都是一趟让人难以忍受的航行,旅客不仅要在闷热潮湿的船舱中和陌生人待上两个月,甚至还要忍受那些因为晕船的人呕吐造成的恶臭空气,为了避免打扰甲板上水手们的工作,旅客们甚至连登上甲板呼吸下新鲜空气都要被限制时间。 这种如同海上监狱一般的航行方式,直到1838年大西方号蒸汽轮船横渡了大西洋,方才算是结束了远洋航行带给旅客的噩梦。工业文明所带来的好处就是,一艘艘装潢豪华的蒸汽邮轮竞相出现,从而让海上航行变成了轻松愉悦的旅行。 不过谢尔盖上尉在感叹佩奇的奢侈之余,他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让他有些色变的说道:“你要回彼得堡?那我…” 看着为难的上尉,佩奇很快就向他安抚道:“别过于紧张了,我这次去彼得堡就是去给家人发个电报,不会做其他让你为难的事情的。我会安静的去,安静的回来。你只要装作我还在庄园里就好了。” 谢尔盖上尉望了望美国人的眼神,又转头看了看身边保持沉默的吴川,终于咬了咬牙说道:“好吧,佩奇先生。我希望你说话算数,不要让我为难了。不过我只能给你10天的时间,否则我也很难向上面交代的。你知道,我的任务是陪你去任何地方。” 佩奇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向前走去,口中轻松的说道:“当然,好歹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总不能把你给害了吧?要是换了其他人过来,我可就真的什么地方都去不了了…” 因为三人要同时离开,于是就不免去主屋问候了一下主人。利奥.于尔斯泰男爵对于三人的暂时离开倒是不以为意,向他们热情的表示这幢小楼会继续为三人空着的,欢迎他们随时回来。 男爵的热情让吴川颇有些不忍,等他上了马车离开了庄园的大门之后,不免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看着男爵的脸,我感觉自己好像犯了罪一样,我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 坐在他两侧的佩奇和上尉都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上尉随即扭头看向了窗外,好似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佩奇则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我们在上帝面前都是罪人,上帝总会赦免一个诚心忏悔的人的。” 停顿了一下之后,他又继续补充道:“比如英国有一位牧师,过去他是个奴隶贩子,可是上帝并没有放弃他,还是在一场大暴风雨中显露了奇迹,拯救了他和他的船。最后这位奴隶贩子决定痛改前非,奉献一生,宣扬上帝的福音,终于成为了主的传道者。 你看,上帝连奴隶贩子都能赦免,我们不过是想要纠正男爵的错误,上帝怎么不会赦免我们呢?这位牧师还写了一首很有名气的歌来赞颂上帝,来宣扬自己得到了救赎呢,Amazithesound.…” 佩奇的歌哼唱的不错,可问题吴川是个无神论者,即便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时代,他也认为这是一场意外,而不是什么神的恶作剧。因此他不得不打断了佩奇问道:“奥,那么那位牧师后来怎么样了?我是说,写完了这首歌之后,他得到认同了吗?” 佩奇眨了眨眼睛,方才有些迟疑的说道:“后来,后来他就病死了,所以就留下了这首歌而已。算了,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走出尼古拉耶夫火车站时,吴川颇为好奇的看着车站外的景象,只是对着面前泥泞而肮脏的大街,心里不免就有些失落了。一百多年前的莫斯科市容,老实说还不及后世的中国县城,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大乡村么。 当然,莫斯科街头上的人流和两边的建筑还是颇有大都市的气象的。这座建筑在俄罗斯中部平原森林之中的城市,即便是发展到了今日,城外也依然还是有着大片大片的森林,让这座城市看起来就像是从森林里自己生长出来的一般。 虽然城外就是森林,用木头来修建房屋是最为简单不过的,不过因为拿破仑入侵战争中的那一把大火,今日莫斯科城内的大部分建筑倒是变得以砖石为主了。成片的红色建筑外墙,让莫斯科这座城市散发着另一种色彩之美。 就在吴川发呆的欣赏着这百年前的莫斯科街头景象时,谢尔盖上尉已经拉着他向出租马车招手了,口中还不忘安抚他道:“咱们还是尽快去警局吧,要是错过了时间,我们可就得明天去找他了。” 舒塞夫上尉,莫斯科密探局二处的负责人,在得到了拉奇科夫斯基上校的指示,和好友谢尔盖上尉的拜托后,他也算是加入了某个他所不知道的计划。作为一名密探,他自然知道自己是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的太多也许会让他陷入某个麻烦之中去,毕竟上校这次可是私下打的招呼,而不是正式发给的公文。 因此在办公室内热情的拥抱了友人之后,他只是看了吴川一眼,就略过了对方一副东方人外表的样子,转而对着谢尔盖上尉正色说道:“上校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我给你拿那些罪行不太严重的犯人资料文件过来,你们先挑一挑人选,然后明日我带你们去布特尔卡监狱见人,最好能够在一天内解决,这事要是传出去就不大好了。” 谢尔盖上尉笑容满面的说道:“当然,只要人选合适,我们也不希望过于拖延…” 舒塞夫上尉给两人拿了一叠文件过来之后,就借口有事离开了房间,显然他并不愿意过于深入这件上校吩咐的秘密侦查工作。 谢尔盖上尉倒是一点都不芥蒂,拿过了文件之后,就分了一半给吴川。两人挑了半天之后,吴川突然抽出了一份资料说道:“这个人倒是很像知识分子,冒充下莫斯科大学的学生,我看是没什么问题的。” 一张瘦削但文质彬彬的脸庞顿时映入了上尉的眼睛,他同样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念出了照片下方的名字:“雅可夫·米哈依诺维奇·斯维尔德洛夫,26岁,年纪也适合。 《明星报》的职员,布尔什维克分子,流放纳利姆边区四年,罪行看起来也不严重。好吧,算上他一个…” 有着舒塞夫上尉的安排,他们在莫斯科倒是找了一家设施相当不错的酒店住下了。在吴川的建议下,谢尔盖上尉租了两个房间,时间为半个月。舒塞夫上尉忙完了上午的事情,就跑来和他们一起享用了酒店内的午餐,然后便带着两人前往了位于布特尔卡门附近的布特尔卡监狱。 由四个圆形堡楼和三面高墙、一座三层建筑围起的空间内,还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建筑。红砖砌筑的三层楼和绿色的屋顶,搭配起来好像是童话里的建筑,但是当人走进去的时候,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用石头砌筑的塔楼,墙壁上总是湿漉漉的,螺旋状的楼梯在狭窄的空间内,给人一种毫无希望的压迫感。 特别是那些监狱的看守,一个个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被这些人的目光注视着,吴川总感觉脊背上有些发冷。他可没忘记,自己是怎么欺骗上尉的。 谢尔盖上尉其实也并不喜欢这里的环境,这座监狱修建的时间太早,几乎就没有什么上下水的设施,因此监狱内弥漫着一种恶臭的味道。而他的朋友倒是很享受这里,还不时的向他们介绍那些囚室住过什么名人。 其中第一位著名的要犯,大约就是百多年前那位著名的农民首领普加乔夫了。这里从1868年以来,就是中央转运监狱,从欧俄部分流放到西伯利亚地区的犯人,都会先转运到此处,然后再送去尼古拉耶夫火车站。 为了不让谈话被窃听,也不希望本地的狱警知道的太多,谢尔盖上尉是以了解犯人看押状况而来的。因此他不得不陪着监狱长逛了大半个监狱,这才停下对着监狱长说道:“本监狱的安全状况,我已经有所了解了,接下来我需要抽几名囚犯出来单独谈谈…” 第九十三章 对于从彼得堡密探局跑来视察监狱的两名密探,监狱长表现的非常殷勤,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舒塞夫上尉是在欺骗自己。作为一间每年要进出3000名囚犯以上的大监狱,光是克扣这些囚犯的伙食和福利就是一大笔资金了。 而这位监狱长和这时代其他帝国官僚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当官的目的就是为了权和钱,自然也就不可能什么问题都没有。 因此对于谢尔盖上尉的敬畏,这位倒并不是只有表面文章。此刻听到谢尔盖上尉结束了巡视活动,他顿时如蒙大赦一般笑容满面的说道:“那么不如去我的办公室,就是监狱外围的那幢楼房二楼,那边的空气可比这里好多了,我还可以为各位准备一些茶点,让你们坐下来慢慢审查犯人。” 谢尔盖上尉随即看向吴川询问道:“尼古拉中尉,你怎么看?” 监狱长略有些吃惊,他一直都是把谢尔盖上尉当成主角的,把上尉身边的东方人看为了随从一类的人物。眼见上尉如此敬重于身边的东方人,这才让他认真端详起了吴川的容貌,试图记住这个东方人的面孔,为自己之前的失礼行动做出一点挽救。 不过正扶着廊道上的铁围栏,向下看着监狱中心竖立着的教堂的吴川却并不同意监狱长的请求,他漫不经心的回道:“上尉先生,我以为想要听到那些囚犯的真心话,倒不如在上帝的住所里和他们交谈,更合适一些。” “这个,这个是不是有些不好,这教堂是为囚犯设立的,里面可没有什么设施,只是空空荡荡的一个大房间而已。”监狱长脸色有些难看的阻止道,心怀鬼胎的他并不希望,两位彼得堡的密探那么认真的对待自己的工作。 作为一名虔诚的东正教教徒,谢尔盖上尉虽然难以理解吴川要选择教堂作为谈话的场所,他可不觉得这是对上帝的尊重。不过这些天来,他已经完全为吴川的智力所折服,认为这位同伴不管做什么都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 因此虽然内心颇不情愿,他还是站在了吴川这边向监狱长吩咐道:“教堂里怎么会空空荡荡的,起码主的光辉还是充满着的。就这样吧,我们下去教堂,你和舒塞夫上尉去把囚犯挑选几个送来。没必要再继续讨论了,早点完事也省的我们明天再过来了。” 监狱长终于咽下了想要继续劝阻的话语,比较起让两人明日再来,倒还不如就在今日结束。于是在目视了谢尔盖上尉和吴川下楼后,他才向着一旁的舒塞夫上尉试探的问道:“上尉先生,您看这人选我们应该…” 舒塞夫上尉已经迅速的打断了他说道:“我们一人挑四个,然后各自带下去就是了。他们两个跟我去提人犯,至于他们则跟着你…” 斯维尔德洛夫被看守从囚房内带了出来,他一边任由看守给他带上脚链,一边则镇定的观察着外面的景象。虽然他今年才26岁,但是在十年前他就已经投身于革命了。 作为下诺夫哥罗德一位破产的手工业家庭的子弟,在很小的时候他已经接触到身边的那些街坊,同样是濒临破产的手工业者对于沙皇的反抗运动。因此可以说,他的实际革命生涯虽然只有十年,但是受工人运动的熏陶,反对沙皇的革命意识却并不止十年。 由于他参加革命时年龄不大,因此虽然成为了社会民主工党的成员,但主要是承担传递报纸、信件的工作,正是在这段时间让他掌握了不少革命理论,成为了一名坚定的列宁文章的崇拜者。 而他所表现出来的工作能力和坚定信仰,也让《火星报》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并在报纸上对他的工作做了肯定,这使得他开始为布尔什维克们所知名。自1903年之后,他的行动开始落入到了沙皇密探的眼中,这令他数次被捕。 每一次的被逮捕都让这位年青的布尔什维克变得更加成熟,也令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仰。1906年6月,他在乌拉尔省城皮尔姆被捕,这次他接受了长达三年的监禁生活。 不过在1909年9月出狱之后,他就立刻再次投身于革命工作,在莫斯科工作了不到三个月,他就被判四年流刑,放逐到了纳利姆边区。 不过今年春天他就逃了回来,并同组织取得了联系,然后去了彼得堡工作。只是遗憾的是前些日子他再次被沙皇的密探给逮捕了,这次他再次被判处流放纳利姆边区四年。 斯维尔德洛夫知道,这次他再被押回纳利姆边区的话,对他的看管就不会像上次那样放松了。因此他一直观察着自己的周边情况,试图寻找逃脱的机会。只是,布特尔卡监狱的确不愧是全俄国最臭名昭著的监狱,这里的守卫几乎无懈可击。 和囚犯们的谈话其实并不愉快,真正重要的政治犯舒塞夫上尉显然不会交出来,因此这些囚犯虽然同社会革命党或社会民主工党有些关系,但都不是什么重要成员,这也就使得他们的学识并不丰富,虽然他们可以对工人讲一讲反抗沙皇的必要性,但还不足以和俄国的大学生们打成一片。 因此再谈了前面三位囚犯之后,吴川都有些失望了。让这些人去假装和莫斯科大学交好的社会革命党人,估计一眼就会被男爵给识破了。谢尔盖上尉显然也是有些泄气了,最后一名囚犯押解进来时,他突然起身对着吴川说道:“我实在受不了这里的空气了,我先去监狱长的办公室喝杯茶,你问完了这最后一个,就过来找我吧。” 吴川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如果这个也不成的话,也许我们该另外想想办法了,或许直接去警局找个骗子,或是干脆找个三流演员去表演。” 谢尔盖上尉的眼睛顿时一亮的说道:“这么好的主意,为何你现在才说,算了一会回去时我们再谈这个。” 看着被押解进来的囚犯,谢尔盖上尉中断了谈话,就从固定长椅中间的走道向教堂外走去了。两名看守把斯维尔德洛夫按在了吴川身旁的长椅上,两人之间刚好隔着一条一米多宽的走都,这边向着吴川敬了一礼,然后转身跑去教堂门口站着去了。 吴川侧坐在长椅上,打量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囚徒,发觉真人比照片上要更为年轻英俊,这要是换了一身衣服去冒充贵族子弟,恐怕也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 斯维尔德洛夫虽然保持着镇定,但是被一个东方人这样上下来回打量,就好像在欣赏一件物品一样,这令他感到十分不快。不过在没有摸清这位东方人的意图之前,他还是强制忍耐着自己的情绪。 两人对视了约近三分钟没有说话,吴川终于满意的开口说道:“斯维尔德洛夫先生,您的耐心真的很不错。不过在谈正事之前,我还想问一问您,您看过车尔尼雪夫斯基和乌辛斯基两人的书籍吗?” 斯维尔德洛夫对于这个奇怪的东方人开始提高了警惕,他思考了一下方才说道:“当然,他们都是我国最为出色的作家,特别是车尔尼雪夫斯基先生的《怎么办?》,我曾经读过数遍,书中主人公对于生活的热爱,是我最为钦佩的…” 听了十多分钟之后,吴川打断了斯维尔德洛夫对自己抒发的读后感,他看着对方的眼睛直截了当的问道:“如果我能让你离开这所监狱,你愿意为我做些什么?” 斯维尔德洛夫打量了一眼吴川身上的衣服,这才皱了皱眉头说道:“在这之前,难道你不应该先表明自己的身份吗?否则我怎么知道,我究竟在和谁谈话。” 吴川思考了半天,决定还报出证件上的假名字为好,免得事后给男爵抓到什么麻烦,他犹豫了一下之后回道:“彼得堡密探局,尼古拉中尉,当然你也可以称我为吴。” 斯维尔德洛夫心中的疑惑就更深了,他还首次在欧俄看到一个东方面孔的秘密警察。他迟疑了一下,才接着问道:“蒙古人?朝鲜人?还是华人?” 吴川这次倒是很坚决的回答道:“这和我们的交易无关,你只需要知道我有办法帮你离开这里就是了。” 虽然很想逃离沙皇的监狱,不过斯维尔德洛夫并不打算背叛布尔什维克同志,他立刻起身严肃的说道:“我是不会背叛同志们的,我想你是找错人了,尼古拉中尉。现在请叫人送我回去吧。” 吴川楞了一下,这才一字一顿的说道:“这场交易和背叛无关,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这样你还要拒绝吗?如果是的话,我就让人送你回囚室。” 斯维尔德洛夫站了片刻,这才重新坐了回去,他注视这吴川的眼睛足足有一分钟,看着对方的视线避让了自己,方才开口说道:“那么我想听听,你究竟想要我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我可不干。我是布尔什维克分子,可不是强盗。” 第九十四章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当然,我又不是什么杀人魔,怎么可能要你去干杀人放火的事。就算我真有这个需要,也不会找一个布尔什维克分子。 其实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只要你冒充某位贵族儿子的朋友跑去他家,告诉这位贵族你和他的儿子刚刚在莫斯科谋划了一场针对政府官员的爆炸行动,但是在行动中不慎有人被警察给抓住了。 好在那位被抓的朋友只认识你,所以只要你跑去国外,他们就追查不到他儿子身上了。可是你兜里空空,需要那位贵族资助一笔旅费。接下来,只要你给他写一张欠条,然后就可以拿着钱跑路了。你看,这事简单不?” 斯维尔德洛夫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吴川许久,方才问道:“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付那位贵族?难道他是一位同情革命的贵族吗?” 虽然知道没必要同这位俄国囚犯说的太多,但吴川更不希望失去这位布尔什维克的协助。毕竟对方可是货真价实的政治犯,即便事后被男爵查到了事实真相,他也不敢为自己喊冤。 于是在一番思量之后,吴川便随口说道:“你应当知道斯托雷平大臣的土地改革方案吧?” 斯维尔德洛夫露出了嘲讽的表情说道:“你是说那个把贫苦农民从土地上赶走,然后让一无所有的他们跑去城里为老爷们赚钱的那个法案吗?” 吴川并不在意于对方的态度,因为他本人在调查之后也是这么觉得的,他于是接着说道:“你说的不错,这个法案达成的差不多是这个效果。这位男爵先生是某县的首席贵族,他和县内的那些官吏、富农从土地改革方案里贪污了不少,我们需要教训他一下,好让他收敛一些,不要把所有好处都放进他们的口袋里去。作为一个布尔什维克,我想你应该不会反对打击这样的贪官吧?” 斯维尔德洛夫收敛起了笑容,终于稍稍认真一点的问道:“这么简单的事,你们应该随便就能找个人,为什么要找像我这样的政治犯?” 吴川看了看左右,发觉两名护卫正靠着大门抽烟聊天,根本没有在意他们两人的谈话,他于是小声的说道:“你看,你作为一名政治犯对莫斯科发生的一起爆炸案负责,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想你总不可能事后跑去自首,说自己和爆炸案有关吧? 而且也不会有人相信,是两名密探和你一起干的,这事不合理啊。就像现在,你找人告发我跟你说的话,也不会有人会相信的。所以,我当然要找个像你这样的政治犯了。” 斯维尔德洛夫盯着吴川的眼神顿时冷峻起来,不过他很快就散去了这等眼神,转而换了个靠着椅背的坐姿,向吴川轻快的问道:“可是我怎么知道,你在事后不是把我干掉,而是放我跑路呢?这种事再怎么保密,总不如一个死人来的可靠吧。” 吴川奇怪的看着他说道:“我为什么想要你死,只要你活着一天,那位男爵就会畏惧我们一天,只要有了你这个活的人证,他有什么可以为自己辩解的?相反,我倒是希望你活的好好的才是,不要再被人给抓住了。” 斯维尔德洛夫被吴川堵的都说不出话来了,他终于再次确定了自己刚刚的判断,这个东方面孔的密探虽然说话和气,但是却比这监狱中最凶狠的看守都要危险。如果有的选择的话,他一点都不想和这个尼古拉中尉扯上关系。 不过比起流放边区荒废时间,他更渴望早日出去为党工作。他决定还是先答应了对方再说,至于离开了这里之后会不会替对方做事,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想好了之后,他便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只是这样,那么我倒是可以答应你,帮你这个忙。” 吴川顿时向他伸手笑着说道:“我喜欢像你这样爽快的人,你在这座监狱里还有亲密的同志吗?我可以设法帮你问问,也许可以和你一起放出去。” 斯维尔德洛夫思考了一下说道:“如果你能把1213号囚室的柳吉夫给放出去的话,那我倒是会非常感谢你。他不过是一个散发传单的学生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如果你办不到的话,也麻烦请给他找个医生,让他好好看个病。” 吴川想了想说道:“我会先找人给他看看,至于能不能放人,那就要看他的运气了。不过既然我帮了你的忙,我想你总不会离开了监狱就想逃跑吧?” 看着吴川一脸诚恳的笑容,斯维尔德洛夫终于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说道:“当然不会,我们现在就算是约定好了。” 在送斯维尔德洛夫返回囚室时,吴川特意拐到了1213号囚室前面,然后对着身后的守卫说道:“打开,让我进去检查一下。” 囚室的面积并不算大,就像后世吴川在大学里的六人间,不过这间囚室内只住了四人。其中一名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俄国青年正躺在墙角的床上,脸上一片绯红,眼睛都睁不开了,嘴里不时说着一些词语。 让吴川有些诧异的是,照顾这名俄国青年的却是一位中国人,另外两名俄国囚犯则站在距离他们两人位置的对角上,显然是害怕被传染了疾病。 吴川看着拘谨的站在病人床边的中国青年,注视到他头上盘起的辫子,一时心头滋味复杂,久久没能说话。在身后看守的催促下,他才指着病床边的中国人问道:“他犯了什么罪?” 身后的看守瞧了一眼对方,方才摇着头说道:“抱歉,中尉先生,我们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警局送过来,我们也就接收了。如果今天结束也没人来保他的话,大概就要被遣送去西伯利亚了。” 这时那位看起来有些胆怯的中国青年突然向容貌相近的沈敏说道:“这位官爷,我什么错都没有,就是和叔叔走失了。我找了一路没找到叔叔,就回到和叔叔失散的商店门口坐着想等叔叔回来找我,谁知道两个穿着官服的人就把我抓起来了。我又不怎么听得懂他们的话,也不知道叔叔住在哪里,他们就把我送来这里了…” 吴川听的有些无语了,这可真是一个倒霉孩子。不过他想了想,自己当初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要不是撞上了佩奇,估计就该住进来等着被送去西伯利亚了。 吴川指了指身后说道:“你先站到我后面来,这个俄国人到底怎么了?有医生给他看过了吗?” 听到熟悉的中国话,张云荣总算是松了口气,原来这个穿着外国服侍的东方人还真会说中国话。他一边赶紧小跑的走了过来,一边则忙不迭的报告道:“他大概是前两天受寒了,医生是过来看了一眼,不过他们两人说了一阵话之后就走了,也没给开什么药。” 吴川听后不动声色的向一旁的看守问道:“像这种病人监狱是怎么处理的?” 这位看守毫不担忧的说道:“如果他家里有钱的话,可以请医生给他看看,如果没有的话,就只能向上帝祈祷了。” 吴川想了想又问道:“要是病的快死了呢?” 看守眨了眨眼睛说道:“那样的话就叫家属来领他回去,或者送去单独的囚室待着。” 吴川看了看左右后说道:“我能给他们两人担保吗?他们应该没有什么确实的罪行吧?” 这位看守看了看吴川身上质地优良的短大衣,便毫不迟疑的点头道:“当然,中尉先生,不过你得去监狱长那里办个手续。” 吴川回头对着身边的同胞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官爷的话,小的叫张云荣。” “嗯,云荣啊,你叫我吴大哥就可以了。你去把那个病人扶起来,然后跟我走。” 监狱长只是翻看了一下资料,就毫不犹豫的向吴川表示,他可以带走两人并不需要什么担保。至于那位斯维尔德洛夫倒是要办一办手续了。不过舒塞夫上尉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在半个钟头之后,三人就带着刚刚释放的三名囚犯走出了监狱。 老实说,其实斯维尔德洛夫并不是释放而是被转运往边区了。当然,押送他的谢尔盖上尉和吴川什么时候送走他,就是他们两人的事了。 舒塞夫上尉送三人到了酒店之后,就赶紧离开了是非之地,有着斯维尔德洛夫、张云荣的帮助,这位病人倒是很快就送上了楼。吩咐酒店的仆人去叫了医生之后,吴川想了想,还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了几片药片,让发烧的柳吉夫吞了下去。 于是等到医生过来时,柳吉夫倒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看起来情况比之前在监狱要好了许多。这位俄国医生检查了一遍,方才对着众人说道:“幸好没有变成肺炎,我给他开几副药剂就好了…” 第九十五章 找出了斯维尔德洛夫这个计划实施者之后,接下来他们只需要一场能够被登上报纸的爆炸案就可以返回小城了。 对于吴川这个毫无敬畏感的穿越者来说,爆炸选择的地点自然是越有影响力越好,比如克林姆林宫附近的红场就是个不错的地点。 这处后世苏联的心脏,此时已经有了红场的名头,其实过去莫斯科人更喜欢叫它火烧场,因为这里就是1812年拿破仑入侵造成的莫斯科大火所烧毁的一片空地,之后莫斯科城复建时将这里保留了下来,成为了莫斯科中心最大的一片广场。 对于俄国人来说,这里不仅因为靠近克林姆林宫而显得地位尊崇,更是代表着俄国战胜拿破仑的开始之地,因此对于俄国人来说此时意义可谓非凡。 所以谢尔盖上尉毫不迟疑的就否决了吴川的想法,他只是要一个能够登上报纸的爆炸,不是想要让自己成为被整个沙皇政府追查的爆炸犯人。 于是在一番讨论之后,谢尔盖上尉选择了距离莫斯科城西的库图佐夫大街中央凯旋门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内,这场不大的爆炸只是炸塌了半间房子,让某位房主损失不小,不过却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第二日一早,吴川就和上尉迫不及待的买了许多报纸回来,想要看看自己的成果有没有被刊登出来。结果两人翻遍了十几份报纸都没看到关于昨日爆炸的一点消息。 吴川失望的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看着斜对面的上尉说道:“怎么会一个字都没有,你昨日不是说爆炸的动静很大的吗?” 谢尔盖上尉有些犹豫的说道:“我在附近观察的时候,足足有上百人围过去看了爆炸现场,不可能没有动静。而且我还按照你说的,以一名热心群众的名义,向几个报社报告了此事。他们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的。” 吴川忍不住就抱怨道:“我就说吧,你选的这个位置就太偏了。要是听我的,在红场附近放上一颗炸弹,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谢尔盖上尉一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被两人看管在房间里的斯维尔德洛夫一边看着报纸,一边漫不经心的对着两人说道:“难道你们不知道,按照密探局一个多月前的命令,一切革命党的暴行都不许刊登在报纸上,以防止引起其他人效仿。你们真是密探?” 吴川顿时看向了上尉,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证实,谢尔盖上尉只能无辜的说道:“我这两个月不都在乡下么,我怎么知道密探局出了这个新的规定。” 吴川顿时泄气的说道:“真该死,这样掩耳盗铃有意思么?那么我们岂不是白费力气了,没有了报纸作为证据,想要让男爵相信他儿子参与了一场爆炸事件,这就比较麻烦了。” 谢尔盖上尉也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想着要怎么才能让报纸刊登出一场爆炸事件。就在两人伤脑筋的时候,斯维尔德洛夫突然放下了手上的报纸说道:“你们只是要一份刊登有爆炸消息的报纸而已,又不是真想要一场爆炸。 与其想着在什么地方搞爆炸,不如直接去印刷厂印几份你们想要的报纸,然后把男爵的报纸换下来不就好了吗?既然是一场欺诈,那就不如欺诈到底好了。” 谢尔盖上尉有些心动的望向了吴川,不过对方却并不同意的说道:“那样的话,上尉你从何处得知爆炸案的消息就殊为可疑了,只要男爵发现自己受了骗,他就算不去告发你,也不会乖乖的替我们办事了。没有了男爵的支持,我们想要把贪污案给查清楚,恐怕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斯维尔德洛夫先生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报纸刊登之前必然会有一份样报,而这份样报送去检查通过之后,印刷厂才会正式开工。我们其实可以分两步走,一是在样报上加上爆炸案的消息;二是给警察局书报检验处按一颗炸弹。 这样警局这边乱套之后,就没人会关心样报上刊登的是什么内容,而受时间所限,报纸必然是要按时印刷出来的。这样我们就能成功的绕过书报的检查,把自己想要的内容刊登出来了。” 斯维尔德洛夫听了这话,只能端起了面前的咖啡慢慢的品尝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疯狂的话语,仅仅为了想要刊登一则消息,就想要炸了警察局。好吧,对于布尔什维克来说不可能的事,对于两名沙皇密探来说,只是回家时放下点东西而已。 谢尔盖上尉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到底是炸了警局的后果的严重,还是被男爵发现后告发的后果严重。他思考了很久总算是得出了一个结论,炸了警局不过是公家受到了威胁,以社会革命党人的疯狂,基本不会有人这么卖力的追查下去。可若是得罪了男爵,这位克拉皮文县的首席贵族,恐怕就要动员所有的私人力量来对付自己了,这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在斯维尔德洛夫诧异的眼神中,谢尔盖上尉终于坦然说道:“我看只要安排的妥当一些,炸掉书报检查处不会有人伤亡的…” 正如斯维尔德洛夫想象的,一名密探想要炸掉自己的老巢,这简直太简单了,没人会去检查一位密探身上藏了什么。只不过这次爆炸对于莫斯科警察局的密探们来说,却是一次思想上的极大冲击。固然,自从沙皇建立密探局以来,全国成千上万的密探们为保卫罗曼诺夫王朝建立了汗马功劳。 但是,这些密探们混入反沙皇的各种组织之后,也不是没有人真的被革命者感召而成为双面人的。毕竟密探们也不是脱离社会而独立存在的群体,特别是那些被指示打入社会革命党和布尔什维克的密探们,有不少人在见过了俄国工人阶级的悲惨生活之后,在思想上也是有着不小的转变的。 甚至有些密探在加入社会革命党之后,还真的服从了指示去实施了针对政府官员的暴力袭击。虽然密探局的上级们从来不会透露这部分人的身份,但是过去和他们同事过的密探还是对此心知肚明的。只不过这种完全改变了立场的密探毕竟是少数人,因此在上级部门隐瞒了少数卧底密探的立场转变后,大多数人还是能够忘记一切为沙皇效忠的。 但是,现在居然有人公然炸了莫斯科警察局,这就显得太可怕了。按照这些密探们丰富的经验,他们不认为一个外人能够拿着炸弹走进警局而不被发现的,因此这必然是某位密探干的好事。这就说明,曾经他们以为只有一小部分们被革命党转化了立场,但实际上的数量恐怕要比他们想象的更多。 这样的发现大大的打击了秘密警察的士气,负责调查此起爆炸案的莫斯科秘密警察高级官员马丁诺夫,在经过了简单的调查之后就宣布这不是一起革命党人的袭击,而是某个已经退休密探不满退休薪水的报复。他之后是这样向莫斯科安全机构的首脑冯.科滕报告的。 “如果我们宣布这是一起派到革命党人之中的密探制造的恐怖袭击,恐怕将会招致皇上和斯托雷平阁下对于莫斯科秘密警察能力和操守的怀疑,而杜马中的那些自由派议员们也会借助此事向密探制度发难。倒不如把这件事说成是退休密探的不满的行为,那么起码还可以向皇上表明,秘密警察经费的拮据将会造成如何严重的后果。如果能够借此多要求些经费,这件坏事也就变成了好事…” 谢尔盖上尉是无法听到这位官员的高见了,在拿到了报纸的之后,他就赶紧拉着吴川返回图拉省去了。柳吉夫的身体已经大大的好转,而张云荣也终于找到了丢失他的叔父张廷阁,海参崴双合盛商号的大掌柜。这位带着侄子远来莫斯科寻找商机,却差点丢掉侄子的中年商人很是感谢吴川,一度想要奉上一笔谢仪。 不过吴川拒绝了他,了解这位在莫斯科并没有找到什么机会,已经想要尽快赶回海参崴时,吴川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对着他说道:“如果家里没事,你最好还是在莫斯科多待上一段时间,据说西西伯利亚那里正在闹鼠疫,现在回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张廷阁听后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就说道:“那这样的话我就更要赶紧回去了,我若是回去还能同俄人交涉一二,保护住商号的伙计,要不然以那些俄人的习惯,恐怕我们中国人不是被强行驱逐,就是被关押起来等待瘟疫过去了。” 听了张廷阁的话,吴川一时也是无话可说,他只能摸了摸口袋,把兜里的钱都拿了出来,大约有200多卢布,然后塞给了张廷阁说道:“我虽然现在不能回去,但好歹也是一位中国人,这些钱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用来帮助一下那些在海参崴遇到困难的国人。” 张廷阁自然不肯收,他表示自己愿意替吴川出这笔钱,吴川则对他说道:“你出的钱到底还是你的心意,而这是我对同胞的心意,虽然不太多…” 火车站候车室内,斯维尔德洛夫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吴川和张廷阁的纠缠,不免就问了问身旁的谢尔盖上尉。上尉不以为然的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在他看来吴川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这不过是惺惺作态而已。 第九十六章 等到吴川等人上了火车之后,张廷阁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卢布,又看了看身边把辫子剪掉,穿着一身西服的侄子,这一刻他倒是有些百感交集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完全西化了的同胞。 看着叔父的眼神有些怪异,张云荣有些不自在的扭动了下身子,这才讪笑的说道:“都是吴大哥非要我换上这身衣服的,他说穿长袍马褂留辫子不是我们汉人的习俗,既然我们是汉人就不应该做满人的打扮,在外国满人是最让人瞧不起的。我也觉得吴大哥说的不错,自从我剪掉辫子之后,这些俄国人看我的眼神就没这么奇怪了。” 张廷阁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这位吴老弟在国外也是受了不少气啊,这才让你剪掉辫子换掉衣服。只是在外国人眼里,那里会有满人和汉人的区别,在他们眼中我们都是不开化的野蛮人。罢了,我原本以为欧洲的俄国人会比海参崴的俄国人文明一些,看起来不管在什么地方他们都一样啊。等回去海参崴,我替你买一条假辫子,这样回国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张云荣闻言顿时欣喜的说道:“叔父要回去了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回家了。这欧洲也没什么眼界好开的,这里的俄国人比胶澳的德国人还不讲理,不过是在大街上坐一会就要抓人,太欺负人了。” 张廷阁这才沉下了脸对侄子训斥道:“你还好意思说,让你多学点俄国话,你不肯学。让你紧紧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你又乱跑…” 张云荣看了看左右的俄国人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这才小声求饶道:“是,是,都是侄子的错,下次我肯定都听您的。叔父你就不要训斥我了,咱们这就去买车票吗?” 听到侄子认了错,张廷阁这才收声说道:“现在当然不能走,我们至少得同本地的侨领说一声,告诉他们西西伯利亚发生鼠疫的事,让他们最好最近别返回国内去…” 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内主屋的书房中,房间内的壁炉已经开始烧起了木柴,散发着椴树香味的热气充满了整个房间。只是在这个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利奥.于尔斯泰男爵看起来却像是待在了冬天的河面上垂钓,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信件,虽然字迹有些潦草,不过还是能够看得出来这是儿子安德烈的字迹。虽然已经反复看了三遍,他还是不能相信上面写的内容。 在纠结了半天之后,他总算对着坐在书桌对面的斯维尔德洛夫冷静的说道:“好吧,也许你真的是我儿子的朋友,不过我需要打个电话证实一下。” 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考究外套的斯维尔德洛夫,身上充满了书卷气。他对着男爵耸了耸肩道:“当然可以,不过你要打电话的话,最好还是快一些。我离开莫斯科之前,安德烈和我说过,他收拾好出租屋里的爆炸物后,同样会出去避一避风头的。” 虽然男爵已经信了七、八成,但是他还是毫不迟疑的拿起了桌上的话筒,开始拨打起了长途电话。虽然男爵有足够的钱给自己装一部电话,但是他可不能为自己聘请一名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接线员。因此这个电话依旧还是要从县城的邮政局转接到莫斯科去的,正坐在邮政局内打牌的谢尔盖上尉和吴川两人,听到接线员的报告后,很快就放下了手中的牌,然后在一旁拿起了话筒偷听了起来。 男爵的通话时间并不长,听到安德烈的室友告诉他,儿子已经离开莫斯科去南方度假后,他便若无其事的道谢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谢尔盖上尉这才放下了话题,一边拿出手枪检查着,一边对着吴川轻松的说道:“你看,我就说不会有问题的,男爵不可能向警局告发自己的儿子的,你还非要我待在城里听一听。” 吴川看了一眼谢尔盖上尉手中的枪支,脸上微微有些变色的说道:“你拿着枪,该不会是?” 谢尔盖上尉看了看身后并无其他人在,这才把手枪放回了枪套内,然后拿起桌上的帽子微笑着说道:“其实我觉得你计划都很好,不过就剩下了一个漏洞。做我们这一行的,除了死人之外,我们都不相信有谁能保守秘密的。你这两天就在城里待着吧,那个布尔什维克我会干净的处理的。” 看着谢尔盖上尉笑容下隐藏的威胁,吴川若无其事的回道:“当然,我才不乐意在这么冷的天气跑到乡下去,看起来很快就要下雪了啊。” 谢尔盖上尉笑了笑便走向了门口,接着又回头向吴川说道:“下雪的话就更妙了,从庄园通往县城的大路可只有一条,这倒是省下了我不少麻烦。” 随着房门被关上,吴川这才起身走到了窗口,看着谢尔盖上尉走出了大门。与此同时,准备借庄园前往县城的马车离开的斯维尔德洛夫却被一名中年男子拦了下来。就在他有些紧张的握拳时,对方却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怎么会是你?斯维尔德洛夫。” 他定睛看去,终于在记忆中找出了对方的名字,不由立刻放松的说道:“尼古拉.彼得耶维奇,我们可是一年多没见了。” 只是庄园的医生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在欣喜过后,又紧张了起来,警惕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会和密探混在一起。你不是被流放到纳利姆边区去了吗?” 斯维尔德洛夫倒是毫不见怪的说道:“是的,春天的时候我逃了出来。和组织联系上后去了彼得堡,不过那边的密探太多了,所以半个月前又被抓了。这次原本还是要被流放到纳利姆边区去,只是在布特尔卡监狱等待列车的时候,这两个密探要求我替他们办一件私事。我想着只要能离开监狱就容易逃跑了,所以就答应了他们。” 斯维尔德洛夫看着医生身后的两匹马,不免有些疑惑的问道:“你叫住我,就是准备送我离开的吗?你怎么知道我要逃跑?” 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是要送你离开,不过我之前可不知道是你。咱们还是先离开庄园吧,这里恐怕对你不太安全。 我知道有条小路能够穿过庄园后面的森林,在森林那头有个村子。我们在村子里休息一晚,然后再向西去,只要过一条河就到隔壁县了,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栗色的马给你,马鞍旁的那个口袋里有一些零钱和一份新的身份,是莫斯科警察局发放的,和真的没有区别。” 上了马跟上了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后,斯维尔德洛夫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谁给我准备的?那个中国人中尉吗?他究竟是密探局的,还是我们的人?” 尼古拉头也不回的说道:“进了森林之后,我们再慢慢说。他虽然不是我们的人,可确实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我看他的密探身份,就和你现在一样,都是伪造的…” 在绕过了庄园的后花园后,两人顿时加快了速度,从一片草原上冲进了郁郁葱葱的森林之中。森林中的小道上落了一层发黄或红褐色的树叶,这让马蹄跑过时几乎听不到响声,而在他们经过之后,上方飘飘扬扬的落叶很快就把道路上的痕迹再度掩盖了起来,森林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带着两名警察赶来庄园的谢尔盖上尉,一路上当然没能找到那位斯维尔德洛夫,就连庄园周边他都没找到这位布尔什维克离开的痕迹。因为害怕打草惊蛇破坏了计划,谢尔盖上尉只能带着人返回了城里。他回到城里之后还是有些不甘心,一回来就去旅馆的前台问了吴川的行踪和访客。 在确定了吴川下午回来就没有出门,也没有别的访客之后,他终于相信了这位中国人并没有在自己身后做什么手脚。“算了,就当他走了好运吧。这些布尔什维克就是会躲藏,看来是一路上察觉到了什么。”上尉上楼时暗暗的想到。 过了两天之后,随着美国记者的返回,三人才又一同前往了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这次的路上三人都比较沉默,各怀心思的思考着什么,因此一路上倒是安静的很。 在男爵招待的晚宴上,谢尔盖上尉漫不经心的提及了莫斯科的爆炸案,说莫斯科警察局的高层人士对此起爆炸案甚是关切。他还故意谈起了某个嫌疑人似乎在本县出现过,只可惜很快就消失了。 男爵在晚宴上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第二天当男爵在书房内看着报纸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这个电话却不是打给男爵的,而是打给谢尔盖上尉的。说是在隔壁县抓到了莫斯科爆炸案的嫌疑人,莫斯科密探局要求谢尔盖上尉前去审查是否属实,如果确实是罪犯的话就直接押去莫斯科警察局。 男爵在苦思冥想了半天之后,方才通知了谢尔盖上尉这件事。之后就如吴川所预料的,在书房内男爵向谢尔盖上尉坦诚了自己儿子被牵连进去的事。谢尔盖上尉按照吴川所写的剧本,向男爵表示爱莫能助,因为这起爆炸案的主谋似乎同斯托雷平大臣家中的爆炸案有关。 这下男爵更加被惊吓到了,在他语无伦次的哀求中,谢尔盖上尉终于改口要帮他解决这个案子,只是要极为庞大的一笔钱来堵住上司和同僚的嘴。在谢尔盖上尉一步步的逼迫下,男爵终于和上尉达成了一个交易,拿出五万卢布的现金,然后协助上尉调查本县土地改革中的贪污行为,收缴一批赃款用于补充彼得堡密探局的经费。 第九十七章 有了男爵的加入,后面的事谢尔盖上尉便越来越少邀请吴川参与了。一个拥有秘密警察身份的贵族子弟加上本县的首席贵族的帮衬,再加上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于是在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内谢尔盖上尉就从本县搜刮了近25万卢布,而男爵也顺便捞回了自己损失的五万卢布。 在吴川的劝说下,谢尔盖上尉收到男爵的贿赂时,并没有一次性给上校汇去2万5千卢布,而是每隔3天汇去一笔,数目从五千到三、四千不等。莫斯科那边的舒塞夫上尉也汇去了三千卢布,算是感谢了这位朋友给与的方便,这也算是封口费了。 由于这次收获远远超过了谢尔盖上尉的预期,对于让他发了这笔横财的中国人,上尉终于打心目中有了根本性的改观。这些日子吴川大多都住在了城里,说是要继续调查自治会历年的档案,忙于赚钱的上尉也没有过多的干涉。 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了,他就想着是不是该同吴川分赃了。自小就花钱花惯了的谢尔盖上尉虽然对钱很兴奋,但也只是兴奋于自己第一次赚到了这么多钱而已,心里到真的没打算昧下应该付给吴川的报酬。迟疑了一个上午之后,谢尔盖上尉终于还是返城去了。 吴川踩着没入小腿的积雪艰难的向旅馆走去,这个时代最为糟糕的就是这点了,因为汽车没有普及的缘故,俄国的小县城内根本没有环卫工人铲雪。这导致城内的各处街道大约只有商业街和居民区有人铲自家门前的雪,像旅馆这里因为属于地方比较空旷的地区,因此许多地方的积雪基本没动,这就让吴川走的很是艰难了。 他只能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这些日子的收获,用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老实说这一个多月他还是过得相当充实的,不管是去工厂区接触那些工人,还是跑去犹太人的据点了解从其他地方送过来的资料,他基本就没有空闲下来过。 因为不断的同人交流,此时他的俄文已经说得相当流利了,除了个别科学词语还是一塌糊涂之外,和工人的日常交流已经没什么障碍了。而差不多背下了整本英俄字典的吴川,对于俄文报纸的阅读也几乎没有问题了。 于是他现在在城里四处逛荡的时候,倒是和后世逛街没什么区别了。从这些工人口中了解到的关于他们被赶出村社失去土地的经历,让吴川对于告诉了谢尔盖上尉去敲诈男爵的教唆,完全没有了负罪感,他觉得自己倒是像在给这些农民出了气了。 至于从犹太人据点看到的各种报刊、手册,倒是让吴川觉得战争的降临似乎的确加快了进程,因为欧洲各地袭击犹太人的消息已经超过了一半的数量。 作为替上帝掌握高利贷的犹太人,一直以来就是欧洲人的出气桶。但凡日子过不下去了,就要拉他们出来批斗一番,顺便可以让那些犹太富豪感到畏惧从向皇帝出借资金。如今既然送来的各处消息都说明了犹太人正在被各国舆论所攻击,那么就恰好证明战争确实要来临了,欧洲各国的平民已经在经济危机的影响下开始寻找一个导致国家经济出现问题的罪魁祸首了。 也正因为这种针对犹太人的舆论攻击,特别是在俄国这样一个拥有反犹传统的帝制国家,各地官吏和斯拉夫主义者对于犹太人的舆论攻击,往往就会变成一场针对普通犹太平民的袭击事件,这都让马尔科.巴普洛夫和他的同伴们更加的重视起了吴川对于这些消息背后的政治分析和建议。 于是吴川得到的关于欧洲政治、经济情报已经越来越详细,让他越来越理解一战的爆发为何是不可避免。而吴川对于这些情报的分析和判断,也源源不断的送往了彼得堡。 在彼得堡的住宅内,弗拉基米尔.金兹堡听完了秘书康斯坦丁.萨尔诺夫对他的汇报之后,不免陷入了长思之中,他很快就向秘书询问道:“也就是说,这位中国人判断,假设欧洲的工业能力找不到出路的话,那么各国之间的战争必然在三、四年内爆发,最迟不会超过五、六年了?” 在金兹堡堂皇华丽的书房中,康斯坦丁此刻却已经难以欣赏房间内丰富的古董和家具,而是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金兹堡身上,对着这位主人忧心忡忡的回答道:“确实如此,根据他所提供的数学方程式,我们找了彼得堡大学的数学教授进行了验证,这位教授对方程式做了进一步优化,不过结论比吴说的还要糟糕,他认为战争将会在3年内爆发,当然他指的是在现有条件下的推算。 而根据我们的情报,自从去年爆发了波斯尼亚危机之后,斯托雷平大臣就向主张对日复仇的将军们进行了妥协,试图把军队和国民的情绪转移到东方,以消除同奥匈帝国爆发战争的危险。为了把鼓吹同奥匈帝国开战的尼古拉-哈尔特威格从国内赶出去,他将其任命为驻塞尔维亚大使,并让自己的无能女婿萨松诺夫担任新的外交部长。 按照我们新组建的情报小组进行的分析,这说明斯托雷平大臣并无意挑起或加入一场欧洲大战,如果确有爆发这种战争的威胁时,他宁可支持将军们对东方的日本开战。 不过这也恰巧证明了吴的理论,即将爆发的欧洲战争一定会是由海外殖民地不多,且国内市场已经开拓完全的工业国家。为了释放本国的工业能力,政府将不得不把工业产能导向军火生产。而这样的战争一旦爆发,规模将会远远超过以往的争霸战争,结束这场战争的唯一条件只有一个,摧毁敌对国家的工业能力,或是本国工业能力的被摧毁。 英国、法国和我国都没有这样迫切的要求,在世界上只有两个国家有这样的需求,一个是位于欧洲中心的德国,一个是位于美洲的美国。而直到现在,美国人还没能从07年的金融恐慌中恢复过来,市面上一片萧条。 我们相信德国人一定不会容许这样的景象出现在德国的,美国好歹有两个大洋隔离了外来威胁,就算经济再萧条也不会有政治上的危机。但是德国不一样,因为经济增长速度的不断下滑,德国国内的社会主义思潮已经赢得了广泛的同情。一旦德国面临了和美国相同的状况,只要英国、法国稍稍加以资助其国内的社会主义政党,那么德国政府的垮台只是一瞬间的事。所以…” “所以,斯托雷平再怎么想要避免同德国的战争,最终都是徒劳无功的。真是一个精辟的论断,我们的中国朋友确实给了我们一个惊喜。不过这也给我们造成了一个极大的麻烦,如果这场战争真的如他所断言,会是一场漫长而规模庞大的战争的话,那么家族在德国的投资就麻烦了。” 康斯坦丁自然知道金兹堡为何会这样头疼,金兹堡家族一直在俄国和德国分散投资以防备某种危险,而自从亚历山大二世被刺杀之后,金兹堡家族更是把主要的资本转向了德国,特别是德国的鲁尔区。 位于德国西部、莱茵河下游支流鲁尔河与利珀河之间的鲁尔区,是德国统一后重点发展的工业区,当地的煤炭加上阿尔萨斯和洛林的优质铁矿,使得这一地区成为了德国的工业心脏。金兹堡家族的资本转移,最终随着德国工业的崛起而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在没有得到中国人的报告之前,金兹堡并不害怕欧洲将要爆发的战争,一来是他对于这场大战规模的估计不足;二来他觉得家族在俄国的产业主要在金融业,因此俄国失败了也不会遭受太大的损失。 作为一个投资于德国重工业的资本家,金兹堡完全了解德国和俄国之间的实力差距,他并不认为俄国有胜利的机会。而只要俄国失败了,德国就能同协约国进行妥协。没有了俄国充沛的人力,协约国根本死不起这么多人,自然也就无法击败德国了。 因此一直以来,金兹堡觉得家族在德国的产业是相当安全的,因为德国政府会像保卫自己的心脏那样去保卫自己的工业中心。但是,如果这场战争并不是以一方屈服为目标的战争,而是以摧毁敌对国家的工业能力为目标,那么金兹堡家族在德国重工业上的投资就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没有了俄国的金融产业,金兹堡家族依然可以屹立不倒。但是失去了德国的产业资本,金兹堡家族立刻就会在欧洲变得无足轻重了起来。 他思考了许久之后,再次向着秘书问道:“假设从现在开始准备,我们要从德国和俄国转移的产业资本要达到多少?时间需要多久?包括那些附庸家族的份额。” 康斯坦丁只是在脑海中确认了一下记忆,就毫不迟疑的说道:“俄国的话最为简单,六-八个月内我们就能抛售完手中持有的全部股票,大约在5-7亿卢布之间,剩下不到1000万卢布的各种固定资产则需要花费2年时间抛出。 不过我建议应该保留军工企业的股票和彼得堡、莫斯科的固定资产,以防止被其他人察觉。这样的话,我们大约能够收拢到4.5-5亿卢布的资金。 至于德国那边,家族和附庸家族的资产大约在10亿马克左右,其中八成为不能在短时间内出手的重工业资产,另外两成倒是随时可以变现的股票和债券。但仅仅是我们手中可以活动的资本就超过了6000万英镑,这样一笔钱直接流向远东的话,肯定会造成各国政府的关注的。” 第九十八章 坐在靠椅上的金兹堡点了一根雪茄吸了几口之后,方才吐着烟雾说道:“既然战争就要爆发,我们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一旦真的开战了,以英国人的海上力量,轻易就能把德国舰队和商船封闭在基尔港内,这样欧洲以外的物资根本进不来。 除了钢铁和煤炭之外,德国几乎对一切工业原料都缺乏,在这个时候囤积硝石、棉花、铜块这些军需物资,到了战争爆发之后就是翻倍的利润,这么好赚的钱为什么不赚?” 康斯坦丁立刻醒悟了过来,马上说道:“埃及正是离德国最近的产棉区,也许我们可以在埃及设立几间棉花公司,就以英国公司的名义。那么是不是也买一些美国和英国的军火公司股票?这样也许能让那些公司的董事帮我们说说话。” 金兹堡嘴里咬着雪茄,眼睛却望着对面墙上祖父的画像,并没有对秘书的建议说好,在沉默了半分多钟后,他突然问道:“那个美国人你盯住了吗?他这次回彼得堡究竟做什么来了?” 康斯坦丁犹豫了下,方才回道:“我倒是让那个来彼得堡演出的法国女演员去问了问那位美国大使,但是我不清楚这位究竟是不是说的真话。 他说,那位可怜的佩奇先生大约是中了什么东方人的邪了,居然问他当中国内部革命爆发之后,如果新政府把目标指向英国和日本的时候,美国政府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金兹堡把视线转到了秘书脸上,看着他说道:“那么大使怎么说?” “大使说,中国人是当不了布尔人的,因为他们既愚笨又一团散沙。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像布尔人那样行动的话,德皇也许会去亲吻中国人的脚尖,然后就没有了。” 金兹堡诧异的问道:“究竟是他没再说下去,还是那个美国记者就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康斯坦丁道:“是美国大使没有再说下去了,不过我查到佩奇不仅仅同大使单独谈了许久,还利用外交邮包向德国和美国发了两封信件。我没办法从外交邮包中取得信件,不过倒是从使馆的仆人那里得知了信件上的人名和地址。 美国那封就算了,不过德国的那封,我看倒是可以努力一下,我已经找人预备在信件到达之前拦截下来,抄录一份之后再还回去。大约三、五天内就会有消息的…” 金兹堡却没有把心思放在秘书讲的信件上,他只是一直在思考着布尔人和中国革命之间的联系,过了许久之后他突然放下了雪茄说道:“如果中国人真能够在革命之后挑战英日同盟,德国的胜利机会岂不是很大?这简直就是一个绝妙的建议,用中国人吸引了英国人的注意力,那么欧洲还有谁能牵制的了德国的军队进攻?” 康斯坦丁眨着眼睛道:“可中国人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去成全德国人?这简直毫无逻辑,要知道德国在中国还占着山东呢?联军冲进北京城,这还不到10年吧。” 金兹堡伯爵取回雪茄快速的吸了两口,完全没有了平日里享受雪茄的悠闲了,他很快就松开了紧皱的眉头说道:“我们何必这么麻烦去找那封信,直接去图拉问一问那位中国人不就好了,那位美国人显然是从他那里听到了什么设想。 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去一趟莫斯科。另外,我这次回来之后打算去柏林过新年,你替我约一下钢铁业的斯廷尼斯、蒂森和克虏伯…克虏伯就算了,再约一下航运业的巴林,就说我希望同他们商议一下未来十年的企业经营和海外投资计划。” 就在康斯坦丁准备起身退下的时候,却又听到伯爵问道:“组织现在运营的怎么样了?” 他立刻停下脚步,恭敬的回答道:“现在要比过去好很多了,警察只能抓到一些轻微犯法的外围成员,他们根本不知道组织的核心成员,因此也就不可能出卖组织。警察抓了问过之后也只能释放他们,最多也就是关押他们几天吃点苦头而已,连流放罪都够不上。” 金兹堡总算是满意的再次沉默了下去,康斯坦丁等了数秒之后,这才行礼告退了下去。就在伯爵打算亲自来图拉同吴川会面时,此时还一无所知的他终于回到了旅社的大门外。在门外狠狠的跺了几脚之后,把雪泥蹭下去的他,这才一脸轻松的走进了旅社的大厅内。 坐在房内看书的谢尔盖上尉,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不由抬头看去。看着颇为意外的吴川,他立即起身上前给了对方一个熊抱,然后亲热的说道:“亲爱的吴,我们这次可真是发了笔横财。我太着急的想见你,这才让仆役打开了你的房间,你不会见怪吧?” 吴川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可见怪的,我这里又没有藏着什么美人,需要避开你的视线。不过你怎么这个时候回城了?佩奇不是送信给我,说让我过些日子去庄园过俄国新年的吗?” 谢尔盖上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吴川道:“我可不希望在苦主的地盘上分账,那也太不够礼貌了。上校那里我陆陆续续给了五万,其他人那里给了近两万,扣掉其他人的,还剩下了15万不到。我给你准备了五万,你不会不满意吧?” 吴川一边伸手抓住信封,一边满脸笑容的拒绝道:“这怎么好意思的,我总觉得有些受之有愧。嗯?” 在吴川轻轻抽取了两下之后,谢尔盖上尉终于有些不舍的放开了抓住信封的手,很是诚恳的说道:“若是没有你的主意,我也干不了这样的事,这是你应得的,用不着这么客气。莫斯科商业银行的支票,大多数城市都能兑换…” 把支票塞进马甲的口袋之后,吴川觉得没有什么比金钱更能暖和人心的了。起码他现在开始觉得,这个时代还是有点好处的,起码在后世可不敢打着公职人员的招牌去行骗。不过这倒也提醒了他,在这样没有秩序的时代,这钱来的快,去的恐怕也不会慢啊。 和吴川闲聊了几句之后,谢尔盖上尉一边把木头加进壁炉,一边颇为遗憾的说道:“可惜了,查案也该告一段落了。这县内的贵族和地主,估计都要恨死我和男爵了,再查下去估计他们就真要爆发了。也不知今后还有没有这样的赚钱机会了。” 对于这位渐渐开始贪婪起来的上尉,吴川也只能搪塞道:“今后么,肯定还是会有机会的。有了上校的看好,你还怕没有机会吗?” 谢尔盖上尉想到上校和自己通话时的亲热,一时也是心情舒畅力量起来,看着壁炉里的跳跃的火焰道:“你说的不错,机会一定还会有的。” 房间内突然就沉默了下去,过了片刻之后,觉得有些不自在的上尉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向吴川随口问道:“你打算拿着这笔钱做什么?一下有了这样一笔巨款,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花完他了。” 吴川靠着椅子的扶手,同样望着壁炉内红色的火焰悠悠说道:“听说去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颁发给了发明无线电报机的马可尼,我觉得也许购买他所成立公司的股票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谢尔盖上尉顿时有些不忿的说道:“无线电是俄国科学院的波波夫首先发现的,可不是那个意大利人。” 吴川转头好奇的看着上尉道:“那么俄国有自己的无线电报机制作公司吗?” 谢尔盖上尉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没有我们也可以自己建一个,你出一万卢布,我出两万卢布,然后我去俄国科学院看看能不能拿到波波夫的专利,这不比去买马可尼公司的股票强吗?只不过这东西好似只能用来传递些公开的讯息,因为人人都能接收到,所以没什么可用的。” 吴川想了想说道:“所以航船上装一个不是挺好的吗?要是遇到危险了,可以向相邻的船只或岸上求救。而且中国的有线电报不如欧洲这么密集,倒是可以用这种极为便宜的无线电报机器。等我从银行里兑换了支票,就给你投资金。” 谢尔盖上尉顿时击掌说道:“不错,我怎么没有想到,在欧洲处处都有有线电报,所以这信号不怎么稳定的无线电报机就不受欢迎了。可是东方就不一样了,你们国家都没有什么有线电报,我们要是一年能够卖出个几百套,就肯定有的赚啊…” 原本只是为了保住俄罗斯帝国荣誉的谢尔盖上尉,这下倒是真正有兴趣投资建设这个无线电公司了。他和吴川探讨了几句之后,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说是要去给彼得堡打个长途电话,让自己的同僚找一找懂得制作无线电报机的人员。 第九十九章 吴川拿着谢尔盖上尉给的支票,准备让马尔科.巴普洛夫替自己换一张一万卢布的汇票,再把剩下的卢布存入自己的账户。 只是当他到达商铺时,才发现康斯坦丁也跟着马尔科.巴普洛夫走了出来,这令他有些开心的招呼道:“康斯坦丁先生今天也在啊,我正想请你帮忙打听一件事呢。” 康斯坦丁立刻有些紧张的问道:“你想要打听什么事?如果是关于教授的话,我们还没有找到什么消息。” 吴川也只能先低头为豪斯教授默哀了数秒,这才正色对着康斯坦丁说道:“倒不是教授的事,是我同谢尔盖上尉打算一起合作开办一家无线电公司,就是不知道您能不能给我搜集一些资料,毕竟我对俄国一无所知,我看上尉对于商业也不太熟悉,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请您帮忙比较妥当一些。” 站在通道上的康斯坦丁顿时松了口气,他一边让开道路,一边对着吴川说道:“请到里面说话,有位彼得堡的客人正好想见见你,你说的事我会尽快帮你打听出来的。至于支票的事,马尔科你去替吴先生办理了吧。” 虽然保持了足够的镇静,吴川第一次和金兹堡伯爵见面时,还是被其的气势给压制了下去。如果不是想起了自己的革命党人设,估计吴川都要在第一时间避开对方审问自己的眼神了。 足足打量了吴川一分多钟,金兹堡伯爵才算满意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向他打着招呼道:“您就是吴吧,请坐下说话吧。” “不用紧张,虽然现在他很牛逼,等革命了他就是流亡的白俄而已。好歹老子也是个革命党,为什么要畏惧这些俄国权贵,没有了沙皇和俄国政府,他们什么也不是。”吴川拼命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因为他知道这位大约就是康斯坦丁背后的大人物了。 他可以在康斯坦丁这些人面前犯错,毕竟这些人并没有什么最后的决定权,犯点小错反而容易获得他们的接纳,认为他们可以控制自己。但唯独在这位真正有决定权的大人物面前,他一点错误都不能犯,毕竟一旦让对方起了疑心,必定是会第一时间抛弃自己,以减少损失的。 所以既然他之前在康斯坦丁等人面前扮演了一个和老师失散了的革命党人,那么他就最好不要去改变对方心目中的这种印象,免得惹起对方对自己身份的怀疑,从而再接着怀疑是否会有豪斯教授这个人的存在,这就动摇了他在俄国的生存之本了。 吴川可不觉得,在自己欺骗了这么多人之后,这些人得知骗局后笑骂一声事情就算结束了。光是那个谢尔盖上尉,就能让自己死上几回了。他注意了一下房间内的格局,虽然伯爵对面就放了一张椅子,但他还是走到了一侧较远些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伯爵有些诧异的再次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中国人,由于吴川的选择的座椅,使得他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坐姿,这令他顿时失去了不少高高在上的气势。在宫廷中沉浸了这么多年的伯爵,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对方这是表态和自己只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什么从属啊。 他抬了抬手,示意一边站立的康斯坦丁走了出去,这才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雪茄,一边望着吴川说道:“我想大家初次见面应该先熟悉一下,我是金兹堡家族的…” 吴川只是楞了一下,放起身行礼问候道:“一个和老师失散了的中国学生吴川向伯爵阁下问候,感谢您伸出的援助之手,一直在帮我寻找失踪了的老师的消息。” 金兹堡颇具玩味的看着吴川的表演,过了片刻之后突然说道:“吴,我觉得大家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我从彼得堡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你的老师。老实说,不管那位豪斯教授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我都不关心,我只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做事。我希望你能慎重的考虑一下,不管在俄国还是在德国,我说的话还是有那么一点影响力的,你想要什么条件都可以向我提出来。” 如果没有十月革命和一次世界大战的话,吴川对于金兹堡伯爵提出的这个建议,一定会欣然接受。反正他在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牵挂,不管去那个地方都是陌生人,留在一个信任他的家族内工作并不是一个坏的选择。 只是,吴川暗暗惋惜的看了对方一眼,方才有些伤感的向伯爵问道:“我只想问一问伯爵,沙皇都已经把您的家族都册封为伯爵了,为何你还是要帮助被沙皇憎恨的那些犹太人?” 金兹堡伯爵手上不停旋转的雪茄终于掉落在了桌面,他沉默良久之后方才说道:“好吧,我们就当刚刚的提议不存在。现在我们从头来过,吴,我打算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说服我支持你领导中国革命的机会。我在德国和俄国都有不少朋友,只要你能够说服我,他们也将会成为你的朋友。” 吴川很是震惊,他实在不知对方为何会冒出这样疯狂的念头,他开始有所反思这几个月来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过革命了。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不得不向有些不耐烦的伯爵说道:“领导中国革命,这从来不是我的目标。对我而言,这个任务实在是太过沉重了。我跟随在教授身边,不过是想为我的的祖国做一点事,并不是为了谋取什么权力。 如果伯爵您真的同情中国革命的话,我很乐意为您奔走牵线,介绍中国人更容易接受的革命领袖或是新中国的政府首脑。但就我自己而言,我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去领导四万万人去创造一个全新的中国未来。” 金兹堡伯爵有些意外于吴川的回答,他提出这个建议并不是认为吴川确实适合作为中国革命的领袖,只是想要找一个在中国维护自己和朋友利益的中国人而已。吴川提出的资本东迁计划的确是打动了他,这不仅可以让欧俄部分的犹太人暂时脱离沙皇秘密警察的视线,更能让他们避开既将发生的欧洲大战。 而这些日子通过下面的人收集到的关于中国东北的情报,也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极为富饶和广阔的土地,只是东三省的中国人对俄国人太不友好。假设能够在此地扶植起一个俄国的代理人,那么他们倒是可以借助东北的资源为欧洲战争输送大量的物资,从而获得超额的利益。 只是他没有想到,吴川连考虑都不考虑就拒绝了他,这种果断在东方人身上还真是少见。只是伯爵并不觉得还有比吴川更好的选择,起码在欧俄的中国人就没有一个具备吴川这样对政治有着深刻认识,却又能够具有革命精神的。 没有革命精神就无法获得革命群众的信任,没有对政治的深刻认识,又无法保护住他们转移到东北的资本。如果有这个时间的话,伯爵大约还会让人去中国找一找,或者说是派人去见一见那个在欧洲到处找人投资推翻清政府的中国人。 只不过那一位对于欧洲政治简直毫无认识,居然想要祈求欧洲各国政府帮助中国人走上共和宪政之路。只是除了法国之外,欧洲大部分都是君主国家,谁会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言论帮助中国人。就算是时常把共和自由挂在嘴边的美国人,都对帮助中国人获得共和宪政毫无兴趣。 至于在欧洲四处碰壁之后,这位还提出了一个更让人笑掉大牙的建议,既德国和俄国帮助中国推翻清政府,则三国可结盟以维护世界之和平。这位老兄难道不知道,俄国和德国现在可是在两个敌对集团中的吗? 不过虽然这位经常口出狂言,但是比起清政府那些抱着国际条约当做至高无上的圣经的外交大使们,他也还算是比较可爱的了。当然,这些伯爵所打听过的中国人,没有一个能够及得上面前的年轻人的,如果这位是一个欧洲人的话,那么他倒是很希望能够把他引入到金兹堡家族中来的。 想到这里,伯爵终于再次开口说道:“有时候一个人过于谦虚的话,同样也是一种傲慢。革命或是更替一个旧王朝,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够推来让去的生意。 年轻人,我希望你记住。在当今这个时代,让人显得伟大的,既不是他的血统,也不是他的才智,而是在于物质力量的汇集。当物质力量汇集在你身边的时候,就算是一个愚人也能成为一国之领袖;反之,则即便是君王也要变成凡人。 在这场欧洲战争之后,你就会看到会有多少王冠将会落地,也会有多少无名之辈平步青云。” “我考,你猜的可真准。一战后德国和俄国的皇帝都会丢了自己的王位,而现在还在街头流浪的奥地利画家和不知流放到什么地方的斯大林同志,则将如火箭一般崛起。你不去算命可真是可惜了。”吴川不由在心中对着伯爵默默念叨着。 第100章 当然这种疯狂的言论,吴川可不会说出来,否则对方就把他当成一个疯子了。于是他显得颇为迟疑的回答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机会的话,我自然不会拒绝。我虽然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负担起这样的责任,但是作为一个革命者,我有这样的义务去推动革命的继续进行,而不是让革命的领导权力被那些投机者所窃取。 但是,我始终都认为,对于外部的物质支援来说,内部的信仰对于革命团体来说更为重要。特别是一个具有四万万人口的国家,即便是没有得到外国的援助,他们也一定能够推翻满清王朝的。 所以伯爵阁下刚刚问我,要我如何才能说服你和你的朋友资助中国的革命。可我倒是以为,这个问题应该反过来问,你们对于中国革命的资助规模有多大?你们想要从中国革命成功后的人民手中获得多少回报?我觉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伯爵一边想着,一边开口回应道:“看起来我们大家都看过了对方的底牌,就这个问题上而言,着急的一方显然就落入了下风。既然你能够分析出欧洲大战即将来临,那么也就知道我们比你更急。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资本未必是要转移到中国去的。稳妥一些的话,我们可以转移到英国和美国去。再不济也可以转移到日本,和中国相比,日本似乎更能让我们的资本获得安全感。你真的没什么要说了吗?” 吴川不自觉的换了个坐姿,心中已经不安的对自己大骂了起来,“真是活见鬼了,我好好的给这些资本家分析欧洲大战做什么。这些混蛋真要把资本挪去日本,这下日本侵略中国的时间就大大提前了,那我岂不是改变了历史?还是往坏的方向走,真是MMP了。” 这下吴川不得不绞尽脑汁的思考了起来,想要把自己无意中弄出的历史偏差给修复回去。他思考了许久之后,方才对着伯爵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伯爵阁下你,在德国和俄国之间希望选择谁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看出了吴川的紧张,重新掌握了谈话节奏的金兹堡伯爵,这时才慢条斯理的点燃了雪茄,吸了一口之后方才说了一句,“资本是没有国家界限的,而且我是一个犹太人。” 吴川注视着面无表情的伯爵,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他已经开始有些认同起小胡子来了。思考了将近三分钟后,他终于开口解释道:“把资本转移到日本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一是日本这个国家缺乏资源,且同英国有同盟关系,而日俄战争过去还不到5年。 所以,阁下和阁下的朋友们想要把资本转移到日本,不仅要花上极高的手续费用,且能够投资的产业也不会多。但是中国就不同了,不管是同德国还是俄国,政府层面上都是极为友好的。且中国现在还是一个完全没有工业化的农业国家,不管你们投资什么行业都不用担心遭到限制。 第二,资本虽然是没有国界的,但是资本家有啊。一战终究是要结束的,阁下和阁下的朋友自然也是要把资本再度转移回国内的。如果你们把资本转移到日本,先不说日本人会不会趁着跟随英国人参战而没收敌产。就是在战后,恐怕你们的家族也很难被本国人民所理解了。 我想,犹太人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家园的。既然能够在中国获得更好的收益,为何还要给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弄一个坏名声呢?” 金兹堡伯爵再度吸了口烟,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你能确保,德国在山东的资本将会得到保护,而不被日本人以宣战的名义掠夺?” “我当然保证不了,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现在究竟能不能安全的离开欧洲前往美国了。”吴川心中默默的吐槽着,不过他脸上却一点变化都没有的回答道:“所以我有个建议,我建议阁下可以给德皇一个计划。与其让庞大的公海舰队停泊在基尔港内,倒不如派遣一只舰队前往山东。” 金兹堡伯爵皱了皱眉头道:“你是想让公海舰队前往山东保护德国侨民?这可真不是什么好计划,只要欧洲这边战争爆发,公海舰队在东亚就是一个被孤立的对象。你大约不太清楚,一只舰队若是没有获得工业基地的补给,其实就是漂在海上的大玩具,不会有什么战斗力的。而且英国人可以联合日本人吃掉这只在外的孤军,它完全保护不了德国在山东侨民的利益。” 吴川此时却镇定了下来,毫不迟疑的回答道:“归化,让他们连同德国在山东的一切权益都归化于新的中国革命政府,然后在欧洲大战爆发之前先挑起中日战争,再将英国人拖入这场战争。 那么德国就得到了一个不受监管的空档,这将使得德国能够在短时间内消灭掉法国。一旦法国投降了,俄国就会选择同德国媾和,英国自然也就无法再把德国关在笼子里了。 这场战争应当是,德国出钱,俄国出装备,中国人流血,最终让阁下和阁下的朋友获得利润。不知这样的理由,是否能够说服您呢?” 金兹堡伯爵这下算是明白了过来,为什么佩奇要返回彼得堡了,这是一个能够改变世界格局的大计划啊。只是心中越是吃惊,他的脸上就越显得平静。 放下了手中的雪茄,伯爵注视这吴川悠悠问道:“你是不是漏掉了什么?美国人呢?你要怎么确保美国人不插手这场战争?我可不认为,中国能够抵挡得住三个强国的攻击。” 沉吟了一阵之后,吴川还是老实的坦白道:“我请求佩奇先生给美国的总统先生写了一封信,大致内容就是,今日美国最大的难题就是工业过剩,而环顾世上唯一能够接收消化的国家,大约就只剩下中国这个最后一个尚未被完全瓜分的市场了。 因此美国实际上应该站在中国的革命力量一边,只有推翻了这个腐朽、落后的王朝,中国市场才能没有障碍的向美国资本开放。所以,只要给美国人足够好处,他们就会保持中立到最后,直到无利可图才会再对中国革命翻脸。我想那时,起码德国已经完成自己的战略目标了。” 金兹堡伯爵双手在胸前交叉合掌,过了好半天才说道:“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计划,过完新年之后你准备一下,然后跟我去彼得堡转一转吧…” 再次来到男爵的庄园时,吴川见男爵对他们的到来未免有些心不在焉了,还以为对方还在痛恨着上尉对他的敲诈,便知趣的赶紧告辞离开了。只是他回到住所时,听了男仆的报告才知道,男爵的心不在焉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安妮亚着凉感冒了,数日都没有康复,像是有些向肺炎症状发展了。 吴川思考了半天之后,还是取了剩下的药品去找了医生。在医生的住所前,他都还没有开口,就看到他过来的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已经迫不及待的向他走来问道:“你在莫斯科用的特效药还有没有?安妮亚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啊…” 停下脚步的吴川把手里的药品递了过去,口中谨慎的回答道:“药品倒是还有一些,但我不清楚是否对症,所以您最好观察着使用,最初先…” 不待他解释完手中的药品用法,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已经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向着后院的方向走去,口中焦急的说道:“你和我一起过去吧,安妮亚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希望你的药物能够奏效,你亲自给她服用好了。” 虽然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吴川已经知道肺炎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也是一种绝症,但他对此还是没有多大的感触,毕竟他是一个来自抗生素被滥用的年代,这种炎症不过是寻常可治疗的小病而已。 直到他被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医生带到了安娜的房间时才感觉事情好像有些严重,这个家中的女眷都围绕在安娜的床前为她祷告,而安娜的姐姐叶琳娜.利奥妮娃正坐在床前安慰着自己的妹妹,至于那位原本活泼可爱的少女,此刻却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说话就不停的咳嗽。看着她消瘦下去的脸庞,吴川终于收起了这不过是一场小病的想法。 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同男爵夫人交谈了几句之后,这位夫人就走过来对着吴川恳求道:“如果您有什么特效药的话,就请您给可怜的安妮亚试一试吧,尼古拉说再继续下去,安妮亚的病情就无法挽回了。” 吴川有些手忙脚乱的回了一礼,然后诚恳的说道:“我会尽力而为的夫人,安娜小姐还教我骑过马,我也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再次恢复健康。” 男爵夫人向他微微颔首,就转身走出了房间。接着叶琳娜.利奥妮娃也走了过来,望着他的双眼问道:“吴,你真的有办法救安妮亚吗?” 看着脸色憔悴但楚楚可怜的叶琳娜,吴川不由鬼使神差的脱口道:“是的,为了你,我一定会让她好起来的。” 第101章 叶琳娜脸色一红,便低头不语的转身离开了。吴川这才发觉自己好似说错话了,而站在床边的尼古拉医生已经不耐烦的对他招呼道:“这时候就不要想着别人的姐姐了,你还是赶紧过来看看安妮亚的病情,然后给他用药吧。” 吴川那里会看什么病,不过是按照自己过去生病的经验,还有在莫斯科时给那位俄国学生用药的经验,给安娜小心的服用少量药物,看到她没有起什么不良反应,这才慢慢增加药量而已。也得亏这个时代的细菌没什么耐药性,后世一个疗程的用药量,这个时代倒是可以治疗好几人了。 应该来说,后世的科技文明还是很强大的,等到俄历新年过后,安娜已经可以下楼走动了。这令吴川获得了男爵一家的真正好感,特别是叶琳娜和安娜姐妹的亲近。 不过,这也令吴川手中只剩下了最后一版阿莫西林,大约可以治疗这个时代一个人的药量。至于他自己要是生病了,这点药品恐怕是不够用的了,不过自从穿越之后他的身体倒是一直很健康,于是吴川倒也完全想开了。 眼下他只是把这版药当成了自己对于百年后那个时代的最后想念,倒不是把它视为了自己最后的保命药物了。只是他虽然释怀了,尼古拉医生却对他手中的特效药产生了兴趣,不由开始向他打听起了药品的制作方式。 吴川哪知道手中药物的治疗方式,他只能搪塞道:“我只是给老师打一打下手,在化学方面我差不多就是一个门外汉。不过我倒是听老师介绍过,这两种药物,一种是从青霉中提取出的有效杀菌物质,一种则是合成染料的意外产品。前者能够直接杀死细菌,而后者则只能在体内杀死细菌。如果您真有兴趣的话,不妨自己做一做试验,青霉的种类有很多,我也不清楚究竟是那种青霉能够提取出杀死细菌的物资…” 虽然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但尼古拉医生还是满意的离去了。两人之间倒是极有默契的没再提及,关于那位莫斯科布尔什维克的去向。 俄历的新年是和圣诞连在一起过的,虽然不及中国的春节热闹,但也极有欢乐的气氛。不过观察着俄国家庭过新年习俗的佩奇却注意到,自己的中国朋友吴川看起来心事重重的,都没有什么笑容。 于是在一次午后的外出散步中,他不免向着吴川探询道:“我看叶琳娜小姐最近和你学中文学的蛮开心的,为什么你还这么阴沉着脸,难道是男爵不同意你追求他的掌上明珠?” 吴川看了他一眼,不由苦笑着说道:“虽然我很喜欢列娜,但她终究还是一位俄国的贵族小姐,她对于家族的名誉要比我想象的更为看重。也许她对我是有些好感,但也仅限于朋友之情。而且她也不愿意离开俄国,和我去往国外,所以我们之间只可能是朋友而已。 另外,我现在也并无心情谈情说爱,我现在一直都在焦虑,伯爵先生带我去彼得堡究竟要做什么?算了还是不提这事了,过完这个新年,你打算是回彼得堡去,还是做其他打算?” 佩奇也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一直都希望能够把吴川留在身边,但是这里毕竟不是美国,他基本得不到美国犹太协会的支持。金兹堡伯爵在忍耐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看到了吴川这个中国人的价值,伯爵亲自同他进行了一场会谈,表示要让吴川为欧洲的犹太人团体发挥出更多的作用,而不是跟着他瞎转悠。 在金兹堡伯爵没有亲自出面之前,佩奇倒是并不畏惧康斯坦丁对于吴川的拉拢,他知道吴川似乎对于美国更有好感,这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帮了他的大忙,使得他只付出了比康斯坦丁小的多的代价,就获得了吴川更多的信任。 但是在伯爵出面之后,这个局势就出现了变化。作为一个在德国和俄国犹太人协会中颇有地位的犹太人领袖,自然不是他这个美国犹太协会外围成员能够抗衡的存在。佩奇只能暂时放弃了,控制住吴川为自己做事的想法。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对着吴川亲近的说道:“有了你的帮助,关于俄国土地改革的全面报道,几乎已经差不多成型了。我会写一份节略本交给俄国内务部审查,然后把详细报道发回国内去。 至于去探访南方犹太人的社会生存环境的工作,我已经委托了康斯坦丁替我搜集资料了,不出意外的话,当我回到彼得堡的时候,那些资料就会送到美国大使馆了。 所以,之后我将会启程前往伦敦,逗留几天放松一下后就返回纽约。如果你替伯爵办完了事情,还想来美国的话,可以到纽约找我,地址我写在这上面了。除了向美国民众鼓吹打开中国市场以恢复经济增长的要求外,你还有什么想让我替你办的吗?” 吴川思考了许久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之前听你说,美国的国债发行,常年在30亿上下,可见美国国内并不缺钱,缺的只是把钱转化为资本的机会。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找个熟悉债券市场的投机者,让他帮我去游说经营钢铁、石油、航运业为主的财团,希望在新的中国政府成立之后,能够带头购买中国政府在美国市场上发行的公债。这笔公债的七成将会用于订购钢铁生产设备、船只和石油产品等,所以我希望公债的认购数目不低于5亿美元,最好能够超出10亿美元。” 佩奇的第一反应是,这位年轻的中国人是不是被伯爵给刺激到了,居然会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他忍不住向吴川问道:“吴,你到底明不明白10亿美元的金钱意味着什么?这不仅是美国国债的三分之一,同样也是美国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就算是洛克菲勒家族的财富,也不过就是这个数字罢了。 清政府一年的收入也就8-9千万两白银,按照现在的汇率一年也就6000多万美元,你这是一次性花掉了清政府近20年的财政收入。美国的资本家怎么可能会借给你这样一笔钱,你要是还不起了怎么办?” 吴川望着佩奇耸了耸肩说道:“如果那样的话,美国资本家就只能确保中国新政府不会倒台,以防止他们的钱打了水漂。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七亿美元的活钱注入市场,就能够提振美国民众对于市场的信心,从而令美国经济摆脱萧条,重返繁荣。 我想你也应该清楚,只有当美国经济重返繁荣,美国的资本家们才不会在缺乏流动性的市场里慢慢死亡,而这一届的美国政府才能得到美国人民的称颂。 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在说,美国人民一直把塔夫脱总统视为资本家的代言人,在政治上毫无特色,只是一味的遵循前总统制定的政策,将他视为一个平庸之人的么。但是他对外推行的金元外交却又表明,总统先生似乎并不缺乏野心,他只是缺乏提振经济的手段而已。 10亿美元的公债虽然是一个大数目,但是这不正好可以验证总统先生的金元外交并无问题,有问题的只是金元撒的不够。而且我们之前已经很明确的谈过了,欧洲大战的爆发就在眼前,只要美国的工厂能够保持住产能,10亿美元很快就能从欧洲战争中赚回来。 美国资本家在战争爆发后会感谢你的,因为你的远见卓识将会令他们更为迅速的从欧洲人的口袋里掏干他们每一枚硬币。” 佩奇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吴川每一次抛出的想法都能让他感到头晕目眩,虽然天马行空却又逻辑缜密。是啊,只要有人能让美国经济摆脱现在的萧条局面,谁还在乎某些债权人能不能拿回自己的钱。07年金融大恐慌的时候,老摩根不就是逼着银行家们把钱掏出来,才化解了市场上的流动性么。 不过老摩根只能解决银行业流动性的问题,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美国整体产能过剩的局面。而一个全新中国市场对美国的打开,已经足够给美国的企业家和银行家以想象的空间,提高信贷额度,扩大工厂生产,降低美国工人的失业率,最终繁荣市场,这是一个毫无破绽的经济理论,也许今后可以叫做佩奇理论。 佩奇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之中,一阵寒风吹过,终于让他火热的思考降了点温度,令他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促成中国新政府在美国发行公债的计划,将会给自己带来荣誉和金钱之后,佩奇终于把不可能从自己的脑海中抹去了。 他诚恳的向着吴川说道:“我返回美国之后,就会找人商讨这一计划的可行性,你最好每半个月去彼得堡美国使馆收一次信件,确保我们之间的联络不会中断。如果有紧急状况出现,我会让大使馆的参赞给伯爵打电话的,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这种方法的。关于在美国市场发行公债的计划,我觉得就没必要让伯爵阁下操心了,你说呢?” 吴川沉默了片刻,就向佩奇伸手微笑着说道:“但愿我们的计划能够成功,那么也许我们的行动就改变了太平洋上的势力格局,世界的历史也将会为此而改变的。” 第102章 俄历新年过完之后,谢尔盖上尉也接到了上校的电话,俄国的再借款协议已经尘埃落定,现在他可以不必继续陪着美国记者了。 正准备向佩奇和吴川告辞的上尉,发觉两人也正收拾着行李,准备正式同男爵告别离开了。他不免有些吃惊的问道:“你们也打算离开庄园了?我还以为,你们起码会等到春天到了再走呢。” 佩奇一边让男仆把行李装上马车,一边瞧瞧房间四周的装饰,这才有些惆怅的说道:“男爵的庄园确实不错,住在这里就好像待在了森林中的度假屋里一样。如果不是这里距离美国实在太远,我真希望一年来拜访这里一次…” 站在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整理着东西的吴川,几乎都没有在意俄国上尉和美国记者的闲聊。直到佩奇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看着两人问道:“刚刚有些走神,你们刚刚说什么来着了?” 谢尔盖上尉朝着门口晃了晃脑袋后,颇为亲热的对他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先去同两位小姐道个别,免得让自己后悔。” 吴川有些诧异的看了上尉一眼,自从上尉拿到了自己的投资之后,对他就显得客气疏远了许多,不再如办案时那么的亲密了。今天也不知这位是吃错什么药了,对自己这么亲热有加。不过他很快就懒得去追查上尉的心理活动了,反正两人很快就不再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思考了半天之后,吴川丢下了手中的东西,对着两人说道:“你们说的对,我的确应该去告别一下,好歹也和她们相处了这么久…” 在吴川离开房间之后,谢尔盖上尉也依然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他对于中国人的亲密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彼得堡最有名的富豪之一金兹堡伯爵,派了他的秘书过来,表示想要投资他所想要建立的无线电报机器制作公司。 老实说,上尉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应该是把中国人的钱给吞了,还是退还给他。不过很快伯爵派来的代表就告诉他,投资这间连雏形都没有的公司,并不是这间公司有多么光明的未来,纯粹是伯爵希望能够和公司的投资人建立一种较为牢固的关系。 谢尔盖上尉自然知道伯爵指的那位投资人肯定不是自己,这才让他意识到,原本以为解决了查案问题之后就没有什么价值的中国人,现在看起来还是有着一定价值的。至少,还没有那个朋友和长辈会为了他,在这间只是起了个名字的公司投下10万卢布的。 原本只想小打小闹的谢尔盖上尉,这下倒是真想大干一场了。一台外国进口的无线电报机和接收装置,大约在50美元一台,这虽然比有线电报机不知要便宜多少倍,但是在那些经营有线电报事业的商人眼里,这就是最坏的东西,所以他想依靠自己的人脉出售这些无线电报机,差不多就同站在街头出售杂物的小商贩一样可怜。 不过有了伯爵阁下的引见,至少今后公司还是能够接到一些订单的。起码伯爵同俄国、德国经营船运业的富豪们还是很熟悉的。现在无线电报最被广泛使用的,就只有在船上了。毕竟有线电报商们,不能把一条电缆铺设到一艘活动的船上去。 就在谢尔盖上尉思考着自己的赚钱大计时,吴川已经在后花园的花坛处撞见了叶琳娜,还没等他叫出声来,一个硕大的雪球已经丢在了他的脸上。当吴川把脸上的雪拍下来时,才发现袭击自己的正是穿的严严实实的安妮亚。 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另一边的叶琳娜也丢了一个雪球过来,在他胸口留下了一团雪迹。他举起了双手向两名女子投降道:“好吧,我要投降。我这件衣服可是从莫斯科订购的,我还没穿几天呢…” 安妮亚毫不留情的又丢了个雪球过来,这位少女丢雪球的功夫可真够出声的,这次又打在了脸上。吴川终于爆发了,他一边弯下腰挖雪,一边大声喊道:“好吧,这你们可就别怪我了…” 只是在两姐妹默契的攻击下,吴川最终还是“伤痕累累的”投降了。最终他还是没能同叶琳娜说点什么,只是和两人挥手告别离开了。 待到吴川离去之后,安妮亚才好像反应了过来,对着姐姐眨着眼睛说道:“他该不会是来找你单独说话的吧?我是不是打断了你们的好事?” “你可别乱说了,我同吴只是朋友,并不是什么情人。你每次都把吴弄的无话可说,这可不是淑女该干的。现在赶紧回去换衣服,要是再感冒了可就不得了了。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正式的向他道谢过…”叶琳娜一边抓着妹妹,一边朝着姐妹俩居住的楼房快步走了过去。 等到两姐妹换了衣服出来,在餐厅内没有见到三位常见的客人时,才发现吴川原来已经离开了。安妮亚小心的在餐桌上观察着姐姐,发觉今天的姐姐饭量特别的小,脸上的笑容似乎看起来有些苦涩。 坐在马车上望着窗外不停掠过的树木和原野,吴川也是一脸的落寞。虽然这里并不是他的家,但却是他同原来世界唯一的关联之地。这一走,还不知道日后会不会能在回来看看呢。 趁着谢尔盖上尉去买车票的空档,上尉最终决定还是三个人一起返回彼得堡去,这样大家在路上就有个伴了。毕竟这个时代的火车速度还是慢了些,俄罗斯的地方又太过广大,谢尔盖上尉觉得三人坐在车厢里打牌,也比自己一个人在车里发呆强。 吴川再次来到了自治会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的家里,今天是休息日,因此叶纳林正在自家和邻居们聚餐,看到他的到来后,叶纳林很是高兴的请他喝了一杯。 聚餐结束之后,邻居们纷纷离去,叶纳林让妻子收拾桌子,自己则带着吴川上了二楼的书房。在吴川打量着这间房间的变化时,叶纳林已经亲热的向他问道:“朋友,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还以为要再过上一个月才能再见到你呢…” 吴川对着他微笑了一下,便沉默的从大衣内的口袋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对方。叶纳林看过之后,很是惊讶的说道:“不,这我不能要,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怎么可能再拿你的钱,而且1万卢布,这也太多。” 吴川这才开口,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叶纳林兄弟,这钱可不是给你的,是我捐给列宁同志的。我相信他能把这钱用到更合适的地方,只不过我不清楚该怎么安全的寄给他,所以才想让你帮我交给那些布尔什维克们。” 叶纳林虽然明白了吴川的意思,但还是有些震惊的说道:“可一万卢布不是一个小数目,我总不能说自己是地上捡来的吧?同志们还是很清楚我的家庭状况的。” 吴川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对他们说,这是一个仰慕列宁同志的中国革命党人的捐赠。虽然中国作为一个半殖民半封建国家,按理说是担负不起领导世界革命的责任来的。 但是我依然还是希望列宁同志能够给中国革命者一点意见或者是帮助,比如派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布尔什维克去中国教导一下,中国的工人阶级应该如何组织起来同敌人作斗争。 我个人以为,按照世界是普遍联系的这一哲学观点,中国革命同样也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而想要推翻当今最为强大的欧美帝国主义国家,赢得中国民族和国家的独立,是离不开其他外国革命同志的帮助的,比如来自俄国布尔什维克的斗争经验。 而中国革命如果能够成功,这也未曾不是对其他被殖民国家和民族的一种鼓舞,也是对欧美无产阶级革命的一种支援。所以,我希望如果可能的话,请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同志,派遣几个同志去中国指导一场革命…” 叶纳林有些震惊的看着自己的中国朋友,他不由迟疑的问道:“可是你之前不是还对我说,革命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够掺和的吗?” 吴川眨了数下眼睛,这才小心的组织语言说道:“我劝你的时候,只是单纯的为一个朋友担忧。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法为自己担心了。因为我们的国家正一步步的走向死亡,而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叶纳林望着吴川许久,终于还是叹气的说道:“好吧,我会尽快把你的捐献和想法传达给布尔什维克们的。但是,我到时应该如何去同你联络?” 吴川想了想说道:“每月初一、十五的晚上7-8点,你可以在邮局坐一会,我有事的话会打到邮局里去的…” 第103章 和送到街口的叶纳林挥手作别之后,吴川的心里陡然就轻松了下来。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自然知道资本力量的强大,所以能够借用到俄国和德国一部分资本家的力量,对于中国革命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但这并不是代表这些资本家就能成为中国人的天使了,充其量不过是德国和俄国的这部分资本家借助了中国人的力量对付英国和日本的资本,一旦当中国革命削弱或赶走了英国和日本在华的资本,那么他们的本性也就该显露出来了。 如果没有一种力量去制约这些国际资本,最终不过是把中国从英日手中转移到这些资本家的手里,革命也终究是要失败的。对于一位后世人来说,这简直不会存在任何疑问,毕竟南美各国的革命历史就是美国资本家对这些国家的一次又一次经济掠夺,人民最终得到的只是一场欢呼声,而不是国家和民族的真正自由。 而对付资本家们最好的办法,纵观整个20世纪的历史就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管是法律和道德都无法束缚住资本,只有布尔什维克主义才能真正教会这些资本家怎样做人。在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教育下,资本家们也只好跟着大谈民主自由了。 可在这个十月革命尚未爆发之前的欧洲,自由还能谈论上两句,但从来不是国家的主流价值观,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才是这个时代欧洲各国推崇的主流价值观念。至于民主主义,这只会让你被当做是一个社会主义分子,而在帝制国家一切民主思想都是不道德的。在俄国更是把民主主义者视为了潜在的社会革命党和布尔什维克分子。 吴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代为了活下去当了几回键盘政治家,倒是能够把这样一群资本家给引诱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改变了这个时代的世界线,但是想着先把布尔什维克主义介绍给中国人,都比自己单枪匹马去同这些资本家们周旋要强的多的。 接下来的,就交给历史去解决吧,好在距离1921年也不远了。想到还有个伟人能在身后替自己收拾烂摊子,吴川突然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这么患得患失了,毕竟他再怎么瞎搞,中国也不可能比历史上变得更糟糕了。 坐了三天的火车,三人终于抵达了彼得堡。相比起莫斯科,这里到更像是一座建筑博物馆,这座始建于彼得大帝时期的城市,大约是欧洲历史上最早按照统一风格进行规划建造的城市。城市的每一条街道都只有一种建筑风格,或是俄罗斯的,或是法国的,或是其他什么国家的,加上宽敞而整洁的路面,实在是比莫斯科悦目的多了。 金兹堡伯爵的府邸就建立在彼得堡的涅瓦河畔,穿过城市的涅瓦河不仅是主要的运输通道,同样也是这座城市的重心所在,大大小小的宫殿和豪宅都耸立在这段通过城市注入海湾的河道两侧。宽阔的河面上还架着许多桥梁,这些桥梁上还装有一座座精美的塑像,景色美不胜收。 吴川对比了一下莫斯科肮脏的街道和浑浊的空气,总算是明白俄国人为什么会对这座海滨城市这么的热爱了。哪怕不提它作为俄国北方出海口的重要地位,光是这片美丽的城市风光,已经足够让俄国人豁出性命去保住它了。 就在吴川坐在敞篷的奔驰敞篷车上观赏着彼得堡的大街景致,把自己当成了单纯来旅游的游客时,车子终于开进了一座被铁门遮掩的大宅内。伯爵所居住的府邸虽然看上去不及旁边的宫殿华丽堂皇,但是在斑驳的墙面背后,却透出了一股历史沉淀下来的深厚底蕴。 康斯坦丁看着吴川一脸好奇的东张西望,不由笑着对他说道:“这里最早的时候是一位公爵修建的住宅,最后这位公爵嫌弃地方太小就转让给了别人。虽然地方是不大,但是当时的建筑师设计的很是用心,住在在这里能够让人心神宁静,据说普希金当年在彼得堡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住在这里的。 …之后这里就被本家给买了下来。不过本家接手后,这里的一切布置都没有做什么改动,也就是说你现在看到的一草一木,和普希金所看到并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康斯坦丁只是在介绍这所建筑的来历,但吴川还是下意识的觉得对方这是在炫耀。一个能够把几十年前的府邸保留至今,却也没有进行大量改动的家族,无一不是在显示这个家族的文化和历史底蕴,还有财富。一个没有钱的家族,可不能在维持建筑原貌的同时,还能让人住的舒服的。 在一位老年绅士的带领下,如果康斯坦丁不作介绍,吴川都要把他当成是伯爵的家人了,事实上他其实只是伯爵的管家而已。三人很快就走上了楼梯,在通道处看到了站在地毯边缘的金兹堡伯爵本人。 站在吴川身后的康斯坦丁颇为吃惊,在他过去的岁月中,除了那些真正位高权重的人物,伯爵还从来没有以这样的方式去礼遇一位年轻人。 没等他反应过来,吴川已经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同伯爵亲热的打起了招呼,只是他的行礼方式看起来有些轻佻,带着一些美国人似的随意,这让一旁的老管家看着直皱眉头。如果不是伯爵欣然的接受了中国人的行礼方式,康斯坦丁估计老管家现在就把这无礼的中国人给赶出去了。 康斯坦丁这时才发现自己似乎少了一点对于吴川的礼仪交代,这一路上尽给对方当导游了。他赶紧挪开了视线,生怕被老管家发现自己的心虚。 同伯爵寒暄了几句之后,伯爵就请吴川去自己的书房谈谈,并让康斯坦丁也跟了进来旁听。金兹堡伯爵这个新年过的显然相当不错,因此在招呼吴川进入书房之后,他就开门见山的对着吴川说道:“我的一些德国朋友在听了你的设想之后,都觉得这个计划确实相当不错。 我们并不指望中国革命之后的新政府能够击败英国人,甚至都不奢望英国人会为了保卫日本人而加入对于中国的战争。但是能够让一只德国舰队以中国的名义向英国在东亚的盟友出击,从而使得英日同盟陷入实质上的破裂,却是乐于见成的。 英国人如果加入到这场战争,那么德国在欧洲就获得了机会。英国人对这场战争采取旁观的中立姿态,那么我们就先拔掉英国在亚洲安下的这根毒刺,从而让亚洲恢复到1905年之前的各国势力划分状态。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需要一个能够在中国代表我们利益的中国领袖。 有了解中国形势的朋友告诉我们,眼下在中国具有这样力量领导一场革命并挑起对日战争的,大约只有一个人。就是北洋军事集团的领袖,叫袁什么来着?” 就在伯爵皱着眉头思考这个名字的时候,吴川已经脱口而出的说道:“北洋领袖袁世凯吗?” 伯爵这才舒展开了眉头道:“对,就是这个名字,东方人的名字就是太难让人记住了。不过我和另外一些朋友的意思是,比起一个已经有着一定军事基础的政治领袖,倒不如重新扶植起一个中国政治领袖更为适合。 毕竟对于袁这样的政治领袖,必然是有着自己的利益要维护的,并不能真正的按照我们的意愿去维护我们在中国的资本的安全。你说是不是吴?” 吴川思考了片刻之后说道:“发起一场推翻清政府的革命,挑起一场对于日本人的战争,和维护您和朋友们在中国资本的安全,我以为这并不是完全冲突的目标。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些目标分拆开来,然后一步步的去达成各阶段的目标。” 金兹堡伯爵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年轻人,应该来说每当他想要同对方商议什么的时候,对方的思维总会突破他原先的设想,虽然这种思维上的突破能够给他带来不小的启迪,但却完全打破了他对于事情的掌控,这正是让人又爱又恨的感觉。 在他过去的数十年生涯中,这位中国人也许不是最智慧的,但一定是最为难缠的一个对手,因为他总能在你意想不到的的地方发起挑战,从而破坏了你苦心思量的全盘计划。 伯爵习惯性的想要去摸桌上的雪茄,却发觉自己今次根本没有拿出来,他顿时把抓取的动作改成了轻轻敲击了桌面几下,掩盖掉了自己的失态。这才按捺下心中盘算好的方案,转而对着吴川开口问道:“奥,那么你不妨和我说说看,这三个目标应该如何分拆和达成。我很愿意听上一听。” 一开口就将伯爵的话头堵死,吴川也是迫不得已。按照他后世和老板的斗智斗勇经历来看,无论资本家对你许下多么美好的未来,羊毛终究是要出在羊身上的,甚至于后来的有些人连羊毛都不想给了,只想用谎言去欺骗新羊来为自己做出贡献。 和21世纪的资本家相比,20世纪初的资本家简直就像是一群毫无剥削技巧的街头黑帮分子。这个时代的资本家和后世资本家相比,大约只有一个地方是超出的,那就是信守自己的承诺,说要杀工人领袖全家就不会放过一人漏网。 第104章 吴川可不希望按照对方的步骤走下去,最后成为被对方填到通往财富阶梯下的又一个冤魂。所以他绞尽脑汁的想着,要为自己获得一些主动权,以使得自己的重要性上升,免得遇到什么困难时,被对方随手就给舍弃了。 “其实吧,这三个目标也不会有什么冲突。资本想要发展,肯定是需要一个稳定而有活力的社会秩序,稳定意味着资本可以用最小的成本去维护工厂治安和交通运输上的开支,从而在国际市场上变得更有竞争力。而一个有活力的社会秩序,也就意味着民众能够大量的消费工业品,从而给资本带来更多的利润。 从这两点出发我们就能够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满清政府必须倒台,一个连基本社会秩序都维护不了的政府,更加无法保护资本的安全。 而一个动荡不安的社会,虽然能够带来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但是他们既没有消费能力,同样也会进一步加剧社会的不安定,从而让工厂付出更多的治安成本和交通运输成本,这完全抵消了廉价劳动力带来的利润。 挑起一场针对日本的战争,这不仅是德国政府的利益所在,也是德国资本的利益所在。前者需要战争来牵制英国人,而后者则可以从这场战争中获得大量的订单。当然对于中国人来说,我们同样需要一场战争来凝聚国民共识,从而真正缔造出一个新的中国,就好像普法战争创造了德意志一样重要。 作为中国最大的一个军事集团的领袖,就算是我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袁世凯先生有这个力量去达成以上三个目标,而且我也同样认为他并不是不能预见到这样一条建国之路的。不过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对于一个在专制君主制度国家中成长起来的军事统帅,他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雄心去完成以上三个目标。 毕竟对于袁世凯先生本人来说,推翻满清政府赢得一个共和之父的名声并不艰难,中国的革命党人已经用接连不断的起义,将满清政府的统治力摧毁的摇摇欲坠。革命党人已经将满清政府这只煮熟了猪蹄放在了袁世凯的餐桌上,他唯一需要做的,不过是动一动刀叉,把它塞入自己的嘴里。 可以说,推翻满清政府不仅不会有损袁世凯的实力和利益,反而让他获得了一整个中国的统治权。但是想要收回日本在中国的各种权益,并抱有不惜一战的决心,我认为这位新中国政府的领袖未必有。因为打赢了,他也还是中国的领袖;打输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我建议伯爵阁下应当如此同自己的朋友们解释。支持袁世凯先生推翻满清政府这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如何迫使中国按照德国的意愿对英日同盟进行挑战,那就需要一个能够为各位坚定的去督促袁世凯先生的中国代理人了。” 金兹堡伯爵望着吴川陷入了思考,应该来说对方不仅再次通过了他的考核,而且表现的比他预期的还要出色。一个能够理智分析国家内部政治形势的人,总好过一听到有人赞助就满口胡话的人。 思考之后,伯爵不免又向吴川发问道:“如果我们打算给你一笔商业上的资助,当你在中国获得了成功的时候,你打算如何回报我们?” “当然是回报以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吴川心里虽然默默的想着,口中却说道:“为什么要等到我在中国站住脚跟才能回报,我以为,现在我就能够回报德国和各位对于中国革命的善意。” 金兹堡伯爵顿时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道:“现在?你能给德国和我们什么回报?” 吴川随即开始复述起了,一路上向佩奇打听到的关于德国经济的消息,“从德国统一之后,德国的工业和出口额一直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增长着。 比如在1880年德国的出口额据说才刚刚过了20亿马克,但是今年的出口额差不多快要接近90亿马克了。在这种经济的高速增长下,我听说德国商人挥舞着钞票到处想要投资。在过去5年中,德国的对外投资额度都在150亿-200亿马克之间,仅次于英国和法国。 但是英国、法国、俄国似乎并不乐于见到德国经济这样毫无止境的增长下去,它们不停的对德国生产的优势工业品进行加税,并组织德国在海外扩大殖民地,从而想要束缚住德国的工业生产能力。 如果您和您的朋友打算在商业上对中国革命进行资助,那么这笔资助不少于一半的资金将会换成德国的机器和工业品运往中国。这样一来,德国不仅能够维持住自己的工业生产能力,还能让您和您的朋友现在就赚上一笔。” 金兹堡伯爵再次陷入了沉默,对于中国这个远东最后未开发的国家来说,欧洲各国都知道这是块肥肉,只是距离欧洲太远了些。好歹现在都已经20世纪了,已经不是靠几艘破帆船就能征服一片大陆的时代,而中国人也比印度人要更具有反抗精神。 并且这个国家拥有一个说着同一种语言和学习同一种文化的主体民族,如果不是有满人这个朝廷压制着,几乎没有什么欧洲国家能够单独吞下这片东亚大陆作为自己的殖民地的。他们只能一点一点的从沿海向内陆渗透,从而艰难的获得一点商业利益。 老实说,如果不是欧洲工业文明的迅猛发展,直到1890年之前,他们也只能依靠鸦片贸易而不是工业品来征服这片土地。 正因为如此,欧洲各国对于满清政府的借贷,大多都喜欢附上政治要求,因为光靠商业利益未必能收回投资。虽然随着二次工业革命的完成,欧洲的工业品已经对亚洲农业文明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基本进行正常贸易也足以获得优厚的利润了。 这个时候,中国又已经被各种不平等条约放血放的奄奄一息了。借给满清政府倒是能够收回点利息,但是这个政府几乎已经被各欧洲国家的政府所控制,普通商业资本根本挤不进这个借贷的圈子。借给那些中国人吧,又担心他们还不起。 因此,对于投资于吴川身上的商业投资,伯爵和他的朋友并不打算搞太多,他们打算先看看德皇的态度再说。在新年的假期里,伯爵和他的德国朋友已经委婉的通过皇帝身边的人,向德皇进言了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 按照那位皇帝身边的朋友的说法,威廉皇帝对这份计划很感兴趣。皇帝有这样一个想法,如果能够把英国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东方去,那么他就要同法国人先解决一下两国之间关于非洲殖民地的遗留问题了。一个陷入了东方泥潭的英国,一定会在法德谈判时偏向于德国的。 原本他只是想要同朋友们意思一下,确保吴川能够在中国占有一块地盘,好让他们把资本转移过去,从而等待欧洲战争结束,再回来欧洲收拾残局的。 但是吴川的话不由提醒了他,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利用吴川的身份在德国大举借债,只要有他们这些人鼓吹,那些拿着巨额资金却不知该投到何处的银行家们,一定会趁机大肆买入的。接着再把这些钱花在他们所有的工厂所生产的机器和工业品上,那么这钱就合法的转移到了他们的口袋。这可比拿着枪去银行打劫还快啊。 本身就是德国和俄国银行都有参股的伯爵,只是稍稍思考了片刻就想出了,如何让那些银行家们“真诚”的相信自己购买下的中国债券,就是市面上最有升值价值的黄金债券,而不是那些一文不值的垃圾。 伯爵思考了许久,终于还是难以决定究竟要不要抓住这个冒险的机会,于是便试探的向吴川问道:“那么你打算为中国新政府借多少?又打算拿什么来抵押?” 吴川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快速的说道:“我是一个革命党人,所以我不会拿假话欺骗那些想要资助中国革命的朋友。我并不能代表革命成功后中国新政府承诺什么,我只能决定这笔钱的一半将会花在德国的企业上。 至于抵押品么,只有我身为革命者的名誉了。我唯一可以保证的是,这绝不会变成南海公司的债券。而且我也没办法做出承诺,当我做出承诺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德国介入了中国革命,那么中日之间的矛盾就会转为中德对日英同盟的对抗。 我想,威廉皇帝是不会给英国人抓到这个把柄的。我和德国之间的贷款交易,一切都是出于商业行为,也只能是商业行为,这是首要的原则。伯爵阁下,你以为呢?” 吴川口中大义炳然的说着,但是内心却对伯爵很是不满。自己不过是替对方过个桥,对方居然还想让他出什么抵押品,这简直就是一鱼两吃啊。而且在政治上,也未免过于短视了。 金兹堡伯爵只能退让了一步说道:“那么债券总该有个名字吧?” 吴川想了想说道:“那就叫自由债券好了,自由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金兹堡伯爵的心里还是有些退缩了,他觉得这样的三无债券纯粹就是市场上的垃圾,还是找别的银行家来接手,自己稍稍购买一些意思意思就算了。 第105章 发觉吴川只是想和自己一样空手套白狼之后,金兹堡伯爵差不多就打消了趁机赚一笔的念头。对于他来说,眼下能够从这场中国革命中捞取的好处已经够多了,并不差这点利润。 伯爵于是把债券的话题略过不谈,转而对吴川说道:“支持中国革命,转移资本前往东方以避开欧洲战争这件事我们暂时先说到这吧。接下来我们就要谈一谈关于迁移俄国南方犹太人前往远东和获得皇帝陛下支持资助中国革命党对日本开战这件事了。” 吴川下意识的坐正了身体,比之前更加认真的听起了伯爵的话语,金兹堡对吴川表现出的认真态度还是感到满意的,因此也就开诚布公的向他说道:“在我国军界一直都有两种声音,一是陆军所支持的巴尔干半岛重心论;一则是海军所支持的太平洋发展论。 陆军想要统一斯拉夫民族,从而使得俄国成为所有斯拉夫人的祖国,最终获得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控制权,为俄国打通通往地中海的出海口。而这一观点也得到了海军中不少军官的支持。 不过海军的太平洋派系支持者却认为,当前应该把俄国的发展重心放到远东,从阿穆尔沿岸总督区向太平洋方向发展,最终和美国人平分太平洋上的权力。5年前俄国同日本在远东发生的这场战争,导致太平洋发展论大受打击,这也使得陆军将领在国内的话语权获得了极大的提升。 只是陆军军官们在塞尔维亚挑起的激进运动正引起土耳其和奥匈帝国的不满,斯托雷平大臣并不希望在目前改革尚未完全成功的状态下,挑起一场同奥匈帝国的战争,这将会导致德国和俄国的战争。因此他需要一点东西来转移俄国民众对于塞尔维亚人的狂热支持。 所以我们通过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大公,也就是海军太平洋发展论的支持者,向斯托雷平大臣提出了这个建议时,正好处在一个极为恰当的时间。大臣决定实施这一计划,以此来赢得海军和一些贵族议员们的支持,并希望通过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大公向皇帝陛下转达他的敬意。 为此,我需要你在接下来的几天内,编写一份关于如何利用中国革命打击日本在满洲、朝鲜半岛势力,并让俄国力量重新回到满洲的计划书。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吴川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对着伯爵说道:“编写这样一份计划书,我自然是深感荣幸,但是我对于东北目前的政治局势并不是很了解,而且我的俄文写作能力并不好,想要由我自己一个人来完成这份计划书的话,恐怕会很困难。” 伯爵微笑着对吴川说道:“康斯坦丁会协助你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他提出要求,不过你最好在五天之内完成这个任务。现在你先跟着康斯坦丁去看看我替你安排的房间吧…” 在伯爵搜集来的大量关于俄国远东、朝鲜半岛及东北三省的各种政治经济情报下,吴川和康斯坦丁等人仅仅用了四天就完成了计划的初稿。金兹堡伯爵于当晚看过了计划的初稿之后,颇有些抗拒的向康斯坦丁问道。 “调集一部分流放远东的政治犯和招募当地具有革命倾向的华人和朝鲜人,加入为中国革命组建的部队,这会不会让事态脱离我们的控制?我们只是想要把日本人从满洲赶跑,让我们迁移过去的资本来管理这片土地,而不是替社会革命党和布尔什维克们建造一个巢穴。” 亲自协助吴川拟定计划的康斯坦丁,在计划的制定过程中已经被吴川所说服,他自然下意识的为计划书辩解了起来,“五年前我们同日本作战时,在远东足足有12万陆军,但日本却动员了20万武装力量,而在其国内还有上百万人为这20万武装力量提供支持,所以我们最终失败了。 现在我们至多资助中国革命者2个师,也就是将近3万人的武装,其中大半还是空有热情而无作战技艺的普通平民。如果不使用革命的思想去武装他们,这只军队也许刚刚进入中国就遭遇失败了。 社会革命党人和布尔什维克有着坚定的信仰,只有以他们为骨干建立军队,那么日军即便占有武器和人数上的优势,也不会令这只军队迅速垮台的,这才能够让我们有可能获得对于北满的完全控制,最终将中东路变成我国国境之内的国内铁路。” 伯爵狠狠的吸了口雪茄,吐出了烟雾后说道:“好吧,你们再把这份报告润色一下,明天中午我先给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大公瞧一瞧,让他先问一问陛下的意思,再去呈报给斯托雷平大臣。” 彼得堡二月的天空,几乎都被雨水给统治了。虽然此时夜晚的气温已经回升到了零度左右,但是在雨水的影响下,彼得堡依然处于阴冷潮湿的环境之中,吴川觉得这样的天气还不如冬天呢。 就在他无所事事的站在自己房间内,从二楼的窗户眺望着涅瓦河上往来的船只和雨雾中远处的建筑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推门进来的康斯坦丁有些急切却兴奋的看着他说道:“吴,赶紧准备一下,伯爵阁下要带你前往冬宫晋见大臣会议主席斯托雷平阁下…” 坐着马车从海军部大厦的门前路过,不管是大厦顶部那根著名的长针,还是大厦边上那具青铜骑马人像,都没有引起吴川的注意,和他刚进入彼得堡时的好奇,完全是判若两人。 其实吴川坐在马车内闭目不语的沉思模样,并不是如身边坐着的康斯坦丁猜测的那样,他这是在为这次见面准备什么,而是完全陷入了恍惚的状态。 吴川觉得自己已经尽可能的把计划编制的相当荒诞了,不管他在金兹堡伯爵面前装的多么胸有成竹,但是对于改变历史线的畏惧,还是让他时常难以入睡失眠的。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就是在他转移了这些德国和俄国的资本家视线之后,会不会真的把一战给提前引爆了。 要知道,即便是数年后的一战爆发,也不过是一件刺杀案件引起的。他在远东真要挑起了这样大规模的革命事件,难保一战的导火索不会变成中国革命啊。这对于中国人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是怀着这样的不安中,吴川跟随着金兹堡伯爵见到了俄国国防委员会的一些权力人士,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大公和古奇科夫等人,金兹堡伯爵和他们交谈了几句,这些人连问都没有问吴川一句,就带头向着冬宫富丽堂皇而幽深的长廊走了进去。 吴川刚开始还能记得自己身在何处,不过他很快就在这诸多的过道和房间里迷失了方向,最终跟着众人来到了一间铺着华丽图案的柔软地毯房间内,房间里除了一张极大的书桌和几个贴墙书架之外,几乎再无其他家具。所以除了某个早就坐在办公桌前的大人物外,大家便都只能站在那里了。 吴川一边打量着这间办公室的环境,一边不断的回想着计划书上的内容,他可不想在这样的场面上张口结识,从而让人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来。只是他的估计有些不足,斯托雷平和这些权贵们交谈了几句之后,虽然让他上前说话,但也就是问了一下他的名字和家族生活的地方,接着就让他退下了。 从斯托雷平的办公室内出来时,吴川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任由仆役将自己带出了宫。直到他看到在宫外等候着的康斯坦丁时,还不敢相信,对方叫自己过来就是问一问自己叫什么名字而已。 康斯坦丁看到吴川这么快出来,不免有些焦急的上前说道:“你是忘记带了什么东西吗?” 吴川有些木然的摇着头说道:“不,接见已经完成了。” 康斯坦丁楞了一下,赶紧继续追问道:“那么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吴川思考了许久,望着天上又开始飘落的细雨,不免叹气的说道:“大约是没有通过吧。”这一刻他的心情也说不上是好,或是坏,只是觉得这件事似乎就这样结束了也好。 康斯坦丁终于也不说话了,两人就这么默默站在外廊下,看着宫门前的广场上渐渐积聚起来的雨水流向了一侧的下水道内。只是过半个小时左右,金兹堡伯爵却一脸喜意的走了出来,这让吴川和康斯坦丁都有些不解,为何事情失败了,对方还能开心的起来。 在返回的路途上,吴川终于忍不住向伯爵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结果伯爵却一脸诧异的看着他说道:“今天谈的很成功啊,你走了之后大臣就定了下来。从他名下的秘密经费中拨出1000万卢布,装备两个欧俄的标准师,以资助中国的革命,你将会被任命为陆军上校,以统领这支部队。 至于他不问你计划,因为没什么好问的。要是革命失败了,这也是你们中国人自己的事,要是成功了他说不定才会有兴趣追加之后的资助,和你们谈一谈新政府和俄国之间的关系。” 吴川这下算是真正陷入了沉默之中,他这下算是领教了帝国主义对于煽动他国的叛乱究竟是有多么热衷了。连自己的计划书都不看,就能甩出一千万卢布来,这可真是帝国主义的做派啊。 事实上吴川的想法并不正确,挑起中国革命打击日本在满洲的势力,顺便支持一下海军中太平洋派的主张,这不过是斯托雷平想要打压一下支持巴尔干重心论的海军大臣格里高洛维奇、陆军大臣苏霍姆林诺夫这些军中将领。 顺便从国防委员会控制的议员那里获得,对土地改革政策的支持。在三月的杜马会议上,他需要让自己新增加的土地改革方案条款获得通过,否则他的改革就继续不下去了。在金兹堡伯爵离开之后,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大公果不其然的向斯托雷平拍着胸膛保证道:“只要主席大臣支持对日复仇的主张,我们自然是要支持主席大臣提交杜马的任何政策的,当然我们也希望主席大臣稍稍手下留情,毕竟我们许多议员家里,也是有着不少的土地的…” 第106章 把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大公等人送走之后,斯托雷平犹豫了下,终于拿起放在自己桌上的吴川花费了数日才完成的计划书,打算翻看一下。不过这时内务部的副大臣和财政部的大臣又转身返了回来,他们是来向斯托雷平询问两件事,一是这笔经费该如何使用;二是所谓的中国革命军该在什么地方组建,由谁来领导。 斯托雷平顺手把手里的计划书丢到了一旁堆积如山的文件当中去,这些文件都是他所认为不重要的,或是无用的废话,丢进这些被他视为垃圾的文件当中去后。斯托雷平就拍了拍手轻蔑的说道:“不过应付下那些顽固的老头子,好让他们在杜马中支持我继续推动改革,又不是真要同日本人打仗。 他们看起来都是老糊涂了,英日同盟现在依然还是相当牢固的,我们支持中国人在满洲进攻日本人,只会导致英国人对俄国的怀疑和不满,而且法国朋友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让我们把力量转移到远东去,这将会让德国人和奥地利人在欧洲为所欲为。一旦英法对我国提出质疑,协约国同盟就有破裂的威胁,这是我国不可忍受的。 我这么做的目的,也是想让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安分一点,让他们知道现在可不是挑起欧洲战争的时候,如果他们再纵容塞尔维亚胡作非为,我并不是没有其他选择的。在国内改革没有全部完成之前,我绝不会发起任何一场战争打断它,否则俄国就完了。 这钱要拨下去,但是怎么花就要好好考虑了。第一购买两个师的装备运往远东,这没有什么问题,现在远东的兵力确实薄弱了一些,而且日本人也跳的太欢快了些,去年煽动中国人反对我们对北满地区的控制,差点就造成了中国和我国的武装冲突,这同样是不可容忍的。 在远东建立两个师是可以的,用华人、朝鲜人作为士兵也是可以的,但是军官必须要由我国担任。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容许他们南下攻击南满的日军,破坏我国同日本之间的约定。至于这两只部队在哪里建立,自然就要看那位中国人的能力了。如果他能够在中国的土地上建立这两个师,对于俄国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当然,如果他能力不足的话,那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筹建训练,顺便就可以解除他对这两师的指挥权了。另外监视这名中国人的军事顾问就由内务部派出吧,不要去麻烦陆军大臣了。 他的军衔也由内务部授予,挂在禁卫军的序列里好了,这样有人想要调动这两个师做什么,就无法绕过内务部了。另外取消这两个师的重炮编制,给他留下的活动经费不要低于300万卢布,这笔钱怎么花也要先征得我们派出的军事顾问的意见…” 斯托雷平三言两语就把拨款和建军的事给吩咐妥当了,随即就同两位同僚谈起了其他的公事。虽然他把一切情况都估计到了,但是却忘记了一件事,这样一来被授予沙皇禁卫军上校的吴川,他的上级就只有彼得格勒卫戍区的将军和内务大臣自己,远东的俄国总督反而无法直接命令这位新鲜出炉的禁卫军上校了。 从冬宫回来后的吴川,终于睡了几个好觉。此时他已经明白了过来,俄国人不过是想让他当一个名义上的傀儡,所以他再想什么也没用了,倒不如安心的等待最终的结果,看看这帮俄国人能搞出什么花样了。幸好他没有多嘴把今年中国就要发生革命的事给说出去,因此俄国官僚们继续拖下去也不是什么坏事,把时机拖过了,他们再想插手中国革命的机会也就错过了。 吴川终于改掉了口无遮拦的习惯,他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的宅文化时代,大家在网络空间里随口胡说一通,也不过就是被人喷上几句。可在这个时代,有的是富有冒险精神的实干家,不管你多么异想天开,只要有一线之可能,就会有人忍不住想要冒险一番,看看能不能给自己带来超出预计的名和利。 只是他越是想要安静,便越是不可得。没过两日,金兹堡伯爵便让康斯坦丁请他到自己的书房内说道:“俄国的事差不多就算完结了,接下来就是他们争夺军职和这笔拨款的用途的时候了,等他们得出个结论恐怕都要3、4月份了。 所以我打算带着你去一趟德国,进行第二步的计划,也是我们最重要的一步,说服威廉皇帝支持派出一支舰队归化中国,然后同日本打上一仗,若是不能把日本从东北地区赶走,我们是没法把资本投入到那个地方的。” 吴川脸色木然的说道:“当然,阁下的命令就是我的意愿。” 伯爵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不免开口问道:“你似乎有些不太乐意?难道是担心无法说服威廉皇帝陛下吗?” 吴川抬头注视着他,有气无力的说道:“如果德国皇帝和斯托雷平大臣一样,只是想让我挂个名义,那么这个计划又该怎么进行下去呢?我实在想不出来,一群德国和俄国军官领导的军队,要怎么才能说服别人相信他们是为了谋求中国独立解放的。 这样的军队是得不到中国人的支持的,而失去了中国人的支持,这就是个闹剧,因为俄国和德国都不会公开自己挑战英日同盟是为了什么理由。他们最终只能在英国人的威胁下灰溜溜的返回欧洲,除了在国际上留下一个笑柄外,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金兹堡伯爵的脸色变了变,斯托雷平对计划的首肯最终变成眼下的局面,对于吴川这个计划制定者来说确实有些过分了。他思考了许久之后,终于对着吴川安抚道:“我没办法帮你改变斯托雷平大臣的决定,不过你要是有什么要求的话,只要不过分的话,我都可以设法帮你疏通一二。” 吴川想了想说道:“这样的话,我就只有一个要求,没有我的签字认可,这一千万卢布的拨款就不得支付出去。还有我想知道,现在谁掌管着这一千万卢布?” 金兹堡伯爵苦笑了一声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干脆大家都没法花钱,他们最终还是会跑来找你的。不过这件事需要内阁副大臣克雷扎诺夫斯基和财政部大臣的首肯啊,没有他们的同意,是不可能给你加这个签字权的。” 吴川注视这伯爵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如果我想请两位大臣和他们身边的秘书给我在政治上进行指导,100万卢布够不够?” 金兹堡伯爵有些心惊,不是惊讶于吴川的大手笔,而是惊讶于他敢在事情都没有开始做之前,就先动起了斯托雷平大臣的拨款的念头。 不过他只是转念一想就平静了下来,要是对方只是个唯唯诺诺的中国人,也就没资格坐在自己面前商议什么事了。他摇了摇头说道:“太多了,当日维托伯爵请李鸿章签中俄密约,也不过才花了50万卢布,他们两人怎么敢拿这么多。你不怕斯托雷平大臣,可别人未必不怕。这样吧,我会让人和他们通个气,按照官场的通常价格疏通就好了,说到底你不过是要个签字权,又不是把这笔钱装进自己的口袋,没理由付出太多的。” 得到了伯爵的承诺后,吴川总算提起了一点兴趣,和伯爵商讨了一下这趟德国之行需要注意什么。在金钱的驱使下,俄国官僚的办事效率可一点都不满。很快内务部秘书官别林斯基就带来了一份公文,上面有着财政大臣和内务副大臣两人的共同签字,表明在俄国对外贸易银行某个账户内的1千万卢布,已经授权于他的名下。 不过这个户头内的资金提出,还需要内务副大臣和他的联名签署。别林斯基还带来了一份内务副大臣签名的关于50万卢布的转移授权书,吴川很是识趣的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了字,拿到了950万卢布的银行授权书,吴川心里终于踏实了下来。而别林斯基也满意的拿着吴川签字的授权书离开了,他还好意的提醒了吴川,也许过几天就会有布朗利机械厂、科洛缅金机械厂前来同他谈关于军火采购的问题了。 吴川拿到这份授权书时,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使用这笔资金,因为实在是受到限制太多了,他只是不希望让人送一批烂货让他认账而已。因此听到别林斯基的提示后,他不免有些好奇的说道:“不是说这笔钱已经预定好了吗?向海军部名下的兵工厂订购两个陆军师的装备?” 别林斯基笑了笑说道:“按照正常状况,自然是该这么做的。不过海军部名下的兵工厂和副大臣的关系只是一般而已,主席大臣只是要求购买到两个师的装备,这在什么地方订购一向都是管钱的人说了算,就算是主席大臣也不能违背这样的默认规则。否则的话,那些私人开办的兵工厂该怎么生存下去。 只要你敢给他们下订单,那么之后和海军部兵工厂交涉的事,他们自然会替你挡下来。当然,这些私人兵工厂的货物要稍稍贵上一些,不过他们可以帮你把钱从财政部合法的转移出来,不会让你遇到什么麻烦的。内务副大臣的意思是,你最好尽快把钱给花了,账面上留下一两百万意思一下,这样他挑什么人来监管这笔钱,对你也就没什么影响了。” 第107章 吴川发觉俄国的官员还是很有人情味的,自己捞了钱还不忘给别人指点一条发财的道路。嗯,估计他们也是担心被人查账吧,因此只要把钱先花出去了,也就断了别人的念头了。 在见过了布朗利机械厂、科洛缅金机械厂派出的代表之后,吴川大约明白什么叫贵的的有道理了。布朗利机械厂生产的3英寸榴散弹15卢布32戈比,比国营兵工厂生产的高了35%,不过厂家的代表表示能给出20%的回扣,还能给换成外汇。 至于科洛缅金机械厂的代表虽然只能给出12%的回扣,却表示可以让原先承揽这一项目的国营兵工厂主动向上面报告,表示自家产能有限,难以完成这笔订单。 虽然因为斯托雷平大臣的命令,运往远东的这两个师装备中剔除了重炮的编制。不过两家兵工厂表示都能给吴川补满一旅4营48门火炮的编制,最终吴川还是花了800万卢布买下了两个师的装备,并以50万卢布的价格购了一套弹药生产线和修理枪炮的机器。 于是吴川顺利的把账面上的资金减少到了100万卢布,顺便往自己口袋里装了75万卢布,而这些私营兵工厂的代表们也很开心,这笔生意的利润起码能有40%左右。吴川这时候还没发觉什么,不过等到他日后开始自制军火时,才发现这军火生意确实是暴利。越是工业发达的国家,军火的利润就越高。 因为签订军火合同的事,伯爵延缓了前往柏林的旅程,不过也只是拖延了三五天而已。这趟旅行并没有走铁路,金兹堡伯爵选择了最为方便的海上航程,毕竟俄国和德国之间的铁路并没有连通,甚至于两个国家的轨距都是不一样的。 在船上的时候,伯爵和吴川的闲聊时提到,俄国的陆军大臣一直担心德国人会通过铁路直接入侵俄国,所以虽然修通了俄国到俄属波兰的铁路,但是却刻意的保持了同德属波兰铁路末端的距离,另外德国的铁路轨距是标准轨距1435MM,而俄国则采用的1524MM。 显然这个时代俄国人对于德国人的恐惧是发自内心的,当德国人在建设波兰,力图把德属波兰纳入德国的时候,俄国人则想着要把俄波兰变成同德国之间的缓冲地带和今后的交战区域。正因为两个国家对波兰采取的统治政策的差异,使得俄属波兰这边的反抗运动要远远高于德属波兰这边。 拥有众多峡湾的波罗的海美丽却并不宁静,几乎每时每刻,吴川都能看到船只从他们乘坐的邮轮边上行驶而过。这些船只或是装满了木材、矿石和别的什么货物,又或者是各国沿岸往来忙碌工作的渔船。 在海鸥声声的鸣叫声中,船只终于抵达了什切青,伯爵并没有在这座美丽的海港停留,直接带着吴川坐上了前往柏林的火车,当他们在腓特烈大街火车站下车时,时间恰好是第三日的黄昏,这大约比50年前托尔斯泰伯爵从彼得堡到柏林的旅行快了一天左右,蒸汽船和铁路机车的出现,确实给人类出行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菩提树下大街在灯光的照耀下,依然显得光明璀璨和白天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给吴川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这座城市街道上成群的自行车,在他看来这就像是一个7、80年代的中国上海。 虽然柏林这座年轻的城市在欧洲人眼中是当代最为现代化的,但是在吴川眼里却反而没有了在莫斯科、彼得堡的新奇感。在莫斯科和彼得堡他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自己是穿越者,因为在那里运行的是他所不熟悉的秩序和规则。 但是在柏林,他总算找到了一些熟悉感,虽然还不足以和后世的城市建设相比,但是起码已经能够让他忍受着生活了。吴川这才意识到,一个在工业文明中成长起来的人,是难以接受农业时代的田园生活的。 后世那些所谓厌恶工业污染环境,极力称赞林薇因保护北京城墙的人,却是从来也不肯失去享受工业文明成果的生活的,甚至于他们称赞林薇因攻击想要令中国工业化的中国领导人时,都不肯放弃使用工业文明所提供的电讯网路。 因为大量使用火车线路来沟通城市交通,柏林的空气要比彼得堡污浊的多,但是吴川却深深呼吸的一口空气,颇有些陶醉的脱口说道:“这里的空气可真不错。” 站在他身边的康斯坦丁,此时已经能够听得懂一些中文了,他不仅有些诧异的看向了吴川,一个刚刚经历了波罗的海旅行的人,当他踏上柏林的时候,绝无可能说出这样罔顾事实的话语。因为柏林的空气对于常年生活在彼得堡的人来说,确实是糟透了。 金兹堡伯爵选择下榻的凯宾斯基酒店,设施自然不能同伯爵在彼得堡的大宅相比,但是这里的服务却的确是相当周到的。从进入酒店那一刻开始,吴川就享受到了酒店人员无微不至的服务。显然伯爵并不是第一次在这里下榻,酒店派出的人员都是能够用俄语同他们交流的。 康斯坦丁抽空向吴川说道:“这里的设施虽然不及阿德龙大酒店,不过这家酒店的餐厅却是柏林最好的,伯爵最爱这里的煮白肠…” 在房间换好衣服,和康斯坦丁下楼用餐的吴川,很快就发觉康斯坦丁说的确实不错,当然只限于饥肠辘辘的旅客和把土豆泥当成美味的俄国人。对于喜欢荤素搭配的中国人来说,这一餐实在是有些油腻了。 金兹堡伯爵抵达柏林之后,就忙着联络自己在柏林的老朋友。作为他的秘书,康斯坦丁自然是要在一旁随行的。在庄园里跟着医生学过几句德语的吴川,实在是不敢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乱跑,而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伯爵也并没有给他留一个翻译,所以吴川虽然身在所谓的当代最现代化的城市,也最多就在酒店附近步行一下,根本不敢远离酒店。 就在他窝在自己的房间内,学习着从酒店服务人员那里借来的俄德词典努力学习德文,试图获得在这座城市的交流能力时,一名酒店的服务人员却带着一个带着眼镜的德国人走了进来。 第一眼看到亚尔马·沙赫特的时候,吴川差点以为元首也穿越了。除了发型的不同和多了一副金丝眼镜之外,留着同样普鲁士军人式小胡子的亚尔马·沙赫特,走路时腰背挺直,每个动作都表现的非常刻意,再加上他脖子前浆挺的、高高的、闪着微光的赛珞璐领子,确实很像他在电影中见过的元首的气质。 虽然不知道这位中国人为什么这么好奇的看着自己,但是看着对方不停的打量着自己的眼神,还是让亚尔马·沙赫心中生起了一些不快。不过柏林毕竟没有几个中国人,而他又没有去过远东,因此他只能把这归类为中国人特有的癖好了。 中产阶级家庭出身的亚尔马·沙赫特,在自己33年的人生中并不少见这样的目光,有的或许是善意的,有的或许是恶意的,但是对于他来说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究竟能不能成为他的客户。 他无视了吴川的目光,清了清喉咙后,面无表情的向吴川主动介绍道:“我是古特曼家族所有的德累斯顿银行的一名雇员,我今天来见您,是想要和您商谈一下关于自由债券发行的事,伯爵阁下是否已经告知了您?” 吴川这时才想起,一早康斯坦丁出门时对自己嘱咐的事。对于自由债券的事,他实际上已经差不多放弃了,资本家的钱也不是天上飘下来的,这种无抵押债券,除了像金兹堡伯爵这样另有所图的人会购买之外,其他人又怎么肯花钱购买呢。 而伯爵也通过康斯坦丁告诉了他,当债券发行后他们将会购买500万金马克,以作为对他的财政支持。这也是为了避免,他们同自己的代理人之间发生直接的财务联系,从而被各国政府所责难。事实上他们就是担心吴川失败,导致英国政府对他们进行秋后算账而已。 了解了这些资本家的心态之后,吴川也就对债券的发行失去了信心。毕竟德国不是美国,这个时候的德国并没有出现经济萧条的景象,而德国的银行家们手中还握有大量的资金,足以让德国企业家有资金去研制最新的工业技术,从而提高德国工业品的竞争力。 自从和康斯坦丁不断的进行交流之后,吴川这才明白为什么欧洲人普遍瞧不起美国。因为对于欧洲来说,美国的工业化只是一个层次极低的工业化,远远不能同欧洲的工业技术相比。哪怕美国的工业产值已经超过了欧洲各国位居世界第一,但也只能建造一些技术低下的便宜货。 在欧洲人看来,美国的工业只能为欧洲提供初级产品或是廉价的毫无技术含量的生活用品。比如,当代最为先进的造船工业上,美国人不仅无法和英国人竞争,美船造价每吨比英船高60美元,至于军舰上装甲不如德国,舰炮火力更是不及英、德两国。 甚至于,美国的陆军至今还在使用南北战争时的拿破仑炮,他们的火炮毫无体系,重炮更是只能从欧洲各国授权引进。除了纽约的高楼大厦确实是个奇迹外,这个国家的工业制造力量对于欧洲来说,看起来毫无威胁。 当然,在康斯坦丁贬低美国人的时候,吴川是不以为然的。显然这个时代的欧洲人还不明白,能够大规模生产的廉价工业品,在达到了一定的数量之后,是会引发力量的质变的。在未来的战争中,能够随时保持补充的廉价武器,将会彻底打垮技术复杂造价昂贵的武器装备,直到原子弹被建造出来之后,工业技术才再次战胜了工业产能。 第108章 虽然吴川很是眼热德国的工业制造技术,但是他实在是想不出说服金兹堡伯爵和他那些朋友的理由。毕竟他们只是想要在中国暂住存身,而不是打算在中国彻底居住下去。哪怕是犹太富豪们,这个时候也是把自己归类为西方人的。 作为一个西方人,对于东方的印象,大概就同吴川后世对于非洲人的感觉差不多。非洲人能搞工业?这大约是能够引起大多数中国人不以为然的问题。而在这个时代,西方人对于中国的看法也是如此。 种族歧视的社会价值观念,不仅仅是一个口号,同样也是西方人殖民东方世界的道德武器。正是因为这世界上某些种族天生蠢笨,所以才会需要西方民族去拯救和领导。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社会价值观念,所以一个德国人奴役一个法国人和英国人都是要受到谴责的,但是奴役一个有色人种,却被视为这是一种文明的训养。 当然,在资本主义的世界里,某些有钱的有色人种还是可以被尊敬的,但这种尊敬不是出于对人种的尊敬,而是出于对金钱的热爱。吴川之前想着在俄国捞上一笔,然后跑去美国生活,大致就是出于这种心理了。 既然找不到说服投资人的理由,吴川也就把这种想法给放弃了,反正他到现在也没有确定,德皇究竟会不会支持这样一个疯狂的计划。不管德国人再怎么掩饰,一支德国舰队归化中国挑起对日战争,终究是有着极大的风险的。 事实上这就是一场赌博,德国要赌英国人不会公开揭露这是一场阴谋,以避免自己向德国宣战。英日同盟终究是为了保卫英国人在太平洋上的利益,而不是让英国人去为日本的利益而战。 除此之外,德国还得担心中国究竟能不能同日本打上一仗,要是中国这次和甲午战争一样迅速溃败下去,德国的这个计划就会成为真正的笑柄了。 当然,如果中国真的能够把日本给击败了,对于德国来说,这场战争的收益也是极大的。这不仅将使德国获得日本在华的利益,更是在太平洋确立了一个坚固的基地。中国和印度毕竟只隔着一座山脉,一旦让中国有了能够进攻印度的力量,英国的殖民体系也就被彻底动摇了。 总的来说,这就是一个风险和利益都极大的计划。如果德国没有做好挑起欧洲战争的决心,基本上来说是不太可能支持这个计划的。但是德国如果已经做好了战争的选择,那么这个计划只要能够拖住英国人几个月的注意力,都是值得的。 吴川对于一战时的德国皇帝并不熟悉,他并不能肯定最后对方会下这样的决心。他倒是对二战时的德国小胡子比较熟悉,要是小胡子的话,估计是愿意押上这一局以试探英国人的战争决心的。 事实上,吴川觉得若是自己和德皇易地而处,肯定是要压上这一局的。如果英国人真的肯保卫英日同盟,那么德国人还可以选择放弃中国,毕竟双方之间并没有盟约关系。而英国人除了谴责和战争威胁之外,也无可能在没有证据的状况下直接对德国宣战,因为这将破坏英法、英俄协约中的同盟条文。 而假设英国人放弃了英日同盟,这不仅能够极大的打击英国的国际声誉,也能够让德国在亚洲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当然,他终究不是德国皇帝,因此并不能替德皇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正因为这种不确定,使得吴川对于自由债券什么的,自然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要是德皇最终否定了计划,那么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自由债券,因此他又何必给自己找这么多麻烦。只是他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有银行会派人来拜访自己,谈这个自由债券的事。 闲了好几天的吴川,难得有人过来陪自己说话,他自然不会表现的太过冷淡,因此对于这位亚尔马·沙赫特先生热情的招待了起来,顺便还和对方练习了下刚学的几句德语。 亚尔马·沙赫特对于中国人的热情和废话确实有些不习惯,作为一个在德国等级社会成长的中产阶级,他实在是难以和一个陌生人,特别是一个来自东方的陌生人谈论自己的家庭和生活。 于是他很快就岔开了话题,对着吴川说道:“我这次上门拜访,完全是为了来同您商议关于自由债券的事,伯爵阁下的人对于自由债券的要求和发行数量完全没有概念,在没有弄明白一些问题之前,我无法为你设计这张债券的发行对象和发行数量…” 吴川不由有些诧异的回答道:“这张债券不是已经定好是要包销的吗?我以为我谈不谈这些问题,对于债券的发行都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吴川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语,让亚尔马·沙赫特感到非常的不喜,但是他知道董事会交给他这个任务并不是在为难他,而是给他一个结识金兹堡伯爵和他的朋友们的一个机会。虽然欧洲各国民众都痛恨犹太人,但是德国的银行业却大多控制在犹太人手中,不认识几个犹太银行家是无法在这个圈子里生存的。 因此哪怕他知道,其实只要不来拜访伯爵阁下,只要按照伯爵的要求把这份债券设计出来,就已经算是完成了任务。但他也还是郑重的上门拜访,希望能够给伯爵留下一个好印象。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伯爵居然没时间见他,反而直接让人把他引见给了债券真正的发行者,一位中国人面前。 虽然不知道这位中国人和伯爵之间有什么瓜葛,但是从伯爵肯出钱包销这份债券就能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肯定不是普通关系。因此哪怕吴川再怎么显露出对于债券发行的无知,亚尔马·沙赫特还是耐心的给他讲解了一遍德国银行发行债券的规矩。 听完了这位德国银行家的解释之后,吴川觉得按照德国的规矩,自己这债券完全属于不能公开发行的黑市债券。因为他不能拿出任何抵押品,也无意提高折扣比和年息,这本就是伯爵他们以另一种方式转移给他使用的资金,他给出高折扣和高年息也不能让他们提高购买额度啊。 不过他并不打算把这些内情告诉给对方,也许是从穿越以来角色扮演扮习惯了,他不假思索的张口就说道:“不,不,沙赫特先生,你不能老想着我该拿什么出来抵押借款,和要求我说明借款的用途及还款方式,我觉得你应该从一个更高的角度去看待这个自由债券的问题。” 亚尔马·沙赫特已经开始考虑,自己是否应该向金兹堡伯爵进行告诫了,这个中国人怎么看都像是个骗子。 就在沉默的时候,误以为对方在思考的吴川于是加强了语气说道:“这么说吧,从国际政治经济关系的角度上看,事实上这笔债券应该由德国实业界来付账才是。” 亚尔马·沙赫特忍不住伸手扶了扶眼镜,方才掩饰住内心的惊讶,保持着呆板的声调向吴川说道:“我有些不太理解您的意思,为什么这笔债券该由德国的实业界来付账。” 吴川语态轻松的回答道:“这不是很明白的是吗,事实上我将会用这笔筹集到的资金向德国购下一整套,已经被你们现在的技术所淘汰的工业体系,从而在中国完整的建立起这样一个德国式样的工业体系。 自从英国人开启了工业革命以来,各国为了竞逐富强都在寻找这自己的工业化道路,我以为现在世界上有着三条自成体系的工业之路,英国式的、德国式的、美国式的…” 吴川正说的顺口时,亚尔马·沙赫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问道:“抱歉先生,我有些不太明白,什么叫做工业体系?您能否讲的更明白一些?难道您指的是弗里德里希·李斯特所主张的国民体系吗?” 吴川眨了眨眼睛,他从来都没听说过此人,毕竟他可不是学经济学的。为了不露怯,他不免温和的说道:“你知道我国的社会比较闭塞,因此我对于欧洲一些学者提出的理论所知甚少,不知你能否给我说一说,这位李斯特先生所主张的国民体系的内容呢?” 作为柏林大学毕业的经济学博士,亚尔马自然对于这位德国经济学家的理论所知甚详,德国工业的快速发展,可是借助了这位经济学家的许多理论。因此他只是回忆了一下,就向吴川简单复述了一遍这位李斯特先生所主张的核心理论。 比如这位李斯特先生率先提出了经济发展阶段理论。在他的《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中就这样写道:从经济方面来看,国家都必须经过如下发展阶段。原始末开发阶段--畜牧业阶段--农业阶段--农业和制造业阶段--农业、制造业和商业阶段。 李斯特最关心的问题在于如何使一个落后的农业国发展成为工业强国。他认为,处于农业阶段的国家应当全力向农业和制造业阶段和农业、制造业与商业阶段过渡。无论何时何地,只有制造业达到了更高的繁荣状态时,我们才会看到航海业、国内和国外贸易、甚至农业本身才会繁荣起来。 第109章 听完了对方的介绍之后,吴川不得不承认,德国能够在19世纪中叶完成国家统一,并在19世纪后半期迅速的成为一个富强国家是有着深刻的理论基础的。一个几乎和嘉庆同时代的人,已经开始提出了工业化强国的道路,此时我大清的嘉庆皇帝还不知道鸡蛋几两银子一个呢。 吴川只能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工业体系和国民体系所讲的概念,应该都差不多。而我想要跟你谈的就是,一个成体系的制造业,当它从德国移植到中国的那一刻开始,也就意味着中国就必须沿着德国所开辟的工业道路前进了。 随着工业门类和工业技术的复杂化,此种工业化的道路就会显得越来越排他性。今后在没有那个国家,可以凭借几个杰出的聪明人才加上几个铸铁炉子,就能达到现代工业文明所能达到的高度了。因为每一次工业技术的升级和新工业门类的创造,都意味着大量资本和资源的投入。 这也就意味着,当一个国家选定了自己的工业化道路之后,几乎就不可能再有其他资源和资本去走其他道路了。当德国的实业界把自己已经落后的工业产能转移到中国之后,并不是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对手,而是为德国的实业界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市场。 从此之后,德国实业界不需要用政治上的不平等条约去约束中国政府,也能够从技术上的代差为自己谋得足够的利润了。而一个在技术上受制于德国的中国经济界,自然也就会成为德国在东方最忠诚的朋友。经济是政治的基础,经济上附庸于德国的中国,在政治上也必将会从属于德国。 您看,我给德国实业界指出了这样一条光明大道,他们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未来买单吗?” 亚尔马·沙赫特觉得,对方不去当推销员真是太可惜了。但是他却下不了决心拒绝对方的异想天开,因为这个理论真的很新奇,却又能够符合逻辑。 想了半天之后,亚尔马·沙赫特突然站了起来,向着吴川告别道:“感谢您能抽空和我交谈,不过我觉得有些事情还需要求证一二,所以我们今天的谈话能够先到这里吗…” 来的突然,走的也是急躁啊。吴川将亚尔马·沙赫特送出门告别后,看着对方的背影,不免小声嘀咕了一句。对于这位德国银行家的离开,吴川并没有什么不舍,毕竟他也只是关在酒店里,难得找个人聊个天而已。 他原本还想等伯爵回来,就把今天和银行家会面的结果告知一声,希望伯爵能够催促一下对方,不要把这债券的事给拖延下去了。不过等到金兹堡伯爵回来,告诉他明天中午德皇威廉有空在午后见他谈上几句的消息后,他忙着准备同德皇的谈话,就把这件小事给抛在脑后了。 第二天一早,金兹堡伯爵就让康斯坦丁叫醒了他,然后三人乘坐着一辆奔驰小轿车驶向了城市的西南方。1910年的奔驰跑车虽然不再是类似四轮马车的造型,轮胎也变得粗壮了起来,但也依然是只有三座位的敞篷车,前座只有一个司机座位,而后座能坐两人。 所以,开车的是康斯坦丁,而吴川则同伯爵坐在了后座。不过看着车子离开了城市之后,吴川不免有些惊讶的问道:“我听酒店的服务员说,柏林的皇宫好像是在城市中心,为何我们要先出城去?” 伯爵看着公路两旁开始返青的原野风光,口中漫不经心的说道:“是,柏林的皇宫的确是在柏林市中心,但是柏林从早到晚都被火车的鸣笛声所包围,工厂冒出的烟尘又难闻,除了庆典之外,皇帝怎么会愿意住在柏林,他一直都住在柏林西南靠近波茨坦郊外的无忧宫内的,那里才是个人住的地方…” 被金兹堡伯爵称之为是个人住的地方的无忧宫,是德国腓特列大帝为自己修建的一座带有洛可可风格的,能够满足他个人需求的私密居住宫殿。宫殿位于波茨坦市北部的小山上,只有一层建筑,主人不必走很多台阶就可以到达宽敞的露台并到达花园的,和大自然无限接近。 崇拜腓特列大帝的威廉二世,自然也就喜欢上了这座宫殿,他这一生几乎大多数时间都住在无忧宫内。不是在办公室内处理公务,就是在硕大的露台上望着下方的花园思考。 不过在吴川等人赶路的时候,今日的威廉二世却没有处理他桌上那些永远签不完的公文,而是在同自己的总参谋长毛奇交谈着。在和别人交谈时,威廉二世总是习惯的侧着身子,用右半边身体对着宾客,然后侧着头说话,以掩饰他那因为疾病而残疾的左手。 “小毛奇,你真的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不会引起英国人对于我们的愤怒?”威廉二世有些心神不宁的,再次向自己的总参谋长问道。 小毛奇只是迟疑了数秒,就立刻回答道:“总参谋部已经进行了推演,认为只要中国人能够拥有俄国军队在五年前的一半水准,那么日本也要动员起全部的力量才能维持住其在中国占据的旅顺和大连地区。如果中国人能够达到俄国军队相同的水准,那么他们只能求助于英国的帮助。 只要我们没有做出任何违背条约的事情,那么英国人只能对我国进行谴责,而不是正式的宣战。在远东爆发的这场针对英日同盟的战争,我相信除了法国人以外,各国都是乐于见到的。 正是因为有了英国人的支持,所以日本这几年来才敢于在中国东北采取排他性的政策。而有了日本人在东亚支持英国,也令英国人霸占了整个长江流域,这几乎是中国最为精华的部分了。这样下去,中国就将为英日两国所占有,而我们在山东的权益也未必能够保的住。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支持中国人反抗英日同盟,对我们德国来说是有利的。不管谁输了,都能加强我国在中国的权益。而且中国向日本开战并不是毫无理由的,日本从俄国那里窃取的辽东半岛利益,已经违背了当初我们三国同日本交涉时做好的约定。既然日本人已经收了中国人的赎辽费,那么就没有权力再占据那里,即便是俄国人转让的也不行。 所以,根据参谋们的判断,英国人放弃英日同盟的机会,要比加入战争支持日本来的大。虽然我们不能让英国陷入到远东的战争泥潭里,但是能够拆掉英日同盟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如果中国人能够表现的更为出色一些,说不定还能替我们拖住俄国人。那么施利芬计划的成功率将会上升一成半左右。” 威廉二世沉默了一阵,方才接着开口问道:“那么你认为,我们需要援助这个中国人多少资金,才能让他引发一场革命,并向日本发起战争?” 看到皇帝终于定下了心来,小毛奇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他马上说道:“根据总参谋部的研究,第一批援助不应当少于1亿马克,但也无需多于2亿马克。少则无济于事,多了也许对方就会脱离我们的掌控,成为一名真正的中国革命领袖了。” “那么派往青岛的舰队,总参谋有什么想法吗?他们归化为中国的时机又该是什么时候?”威廉二世没有反驳小毛奇给出的数据,转而询问起了下一个问题。 小毛奇胸有成竹的回答道:“在青岛基地我们已经有了六艘军舰,而现在又不是在战时,所以我们往亚洲派遣舰队的环境,要比日俄战争时俄国往东亚派遣舰队容易的多。 不过为了防备英国人提前有所防范,而拒绝我们使用苏伊士运河。我和海军大臣有所商议,我们认为主力舰只8-12艘,辅助舰6-10艘,总数为20艘船舰左右的巡航舰队,以环球访问的名义前往东亚是最为合适的。不过这只舰队应当拥有两艘无畏舰作为战斗核心,这样日本海军就无法在海上击败我们这只分舰队了。 至于舰队归化中国向日本发起战争,总参谋部的意思是,必须先让中国人在陆地上和日军打上一仗,并取得具有优势的胜利。只有当中国陆军在陆地上取得了优势,让日本陆军大规模的进入到中国,日本海军才无法躲在坚固的军港内,依靠要塞工事抵抗我舰队。 只要是在海上对战,以我们船只的装甲和火力,将会让日本人知道,并不仅仅只有英国人才有舰队的。如果中国人在陆地上战胜不了日本人,或是只有惨胜的话,那么我们也就无需做出什么归化的后续计划了。因为这一计划已经证明破产,我们倒是可以以调停战争的名义,从中国政府那里把损失补回来。有这样一只强大的舰队停驻在青岛,我相信日本和中国应该听得懂我们善意要求的。” 威廉二世注目于墙上腓特烈大帝的画像,终于长吐了一口气说道:“那么你对我这次接见那个中国人,还有什么要求或是提醒吗?” 小毛奇注视着威廉二世的脸庞说道:“友善,给与这位中国人足够的友善就够了。毕竟他的冒险要是成功了的话,将会是新的中国政府的领袖。另外我们需要您授予他一个临时的军衔,德国的军队是无法听从一位外国人来指挥的,即便只是名义上的指挥…” 威廉二世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那就这么办吧。” 第110章 吴川觉得,他这次的无忧宫之行,与其说这是一场接见,倒不如说一场陪人散步更为贴切。因为德皇威廉接见他之后,就甩开了其他人,邀请他陪着自己在花园内走一走。 威廉二世对于他的态度,大约可谓是和善了吧,虽然吴川依然觉得对方在谈话中不时显露出来的种族优越感,让他听的刺耳极了。不过这也许就是威廉二世对于和善这个词的最大理解了,居于劣势地位的吴川只能这么替这位皇帝解释了。 两人之间的谈话其实并没有什么营养,虽然威廉二世的英语使用的就和母语一样熟练,但是他同吴川谈话的每一个问题,都似乎是精心背下的。在这样的对话里,吴川没有听出威廉二世对于这一计划的任何热情,似乎他正在说的并不是自己允许的计划一样。 因着威廉二世的这种态度,吴川也只能非常程序化的回答着对方提出的问题,全在计划方案的范围内回答,没有一丝添油加醋的。这种刻板而机械的回答,反倒是获得了威廉二世的好感,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出现意外状况,因为这将会打乱他的全部思考,从而失去对事态能力的控制。 威廉二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杰出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愿意让小毛奇完全的掌控总参谋部,而同意不干涉总参谋部的工作。也正是因为这种才能上的不足,威廉二世才更喜欢先制定计划,然后按照计划去管理自己的国家,因为在计划中,一切的后果都会明白的显露在他面前,而不至于出现什么意外。只要不出现意外,那么他就不必做出什么瞬时的决定,这样也就无需向外界显露他普通人本质了。 而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他们最大的缺点就是,该用理智去判断问题的时候,他们总会本能的被自己的情绪所影响。对于吴川这位西方化的中国人,能够在这场接见中保持对他的恭顺和服从,而不是张口闭口谈什么中国革命和中德之间未来的外交关系,这就让威廉皇帝在心里大为赞赏起了这位年轻的中国人。他觉得如果中国真的要迎来一场革命的话,那么这位恭顺的中国人总比那些老是想把外国人赶出中国的革命党人要来的合适。 于是在两人绕了花园一圈,会谈即将结束的时候,威廉二世终于摆脱了之前呆板的口气,而是以一种轻松的语气向吴川问道:“我还有一个私人问题想要问一问你,你认为君主制和共和制究竟谁更为优越?而假设你真的推翻了清王朝,那么你将会如何对待现在的大清皇帝?之后,你觉得新的中国是采取帝制好,还是共和制度的好?” 之前对威廉二世的提问能够从容应对的吴川,这次倒是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他知道这大约才是对方自己真心想问的问题,不是以德国皇帝的身份,而是以德国皇室的身份向他提出的关切问题。 就像无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总能找到共同语言一样,对于没有利益冲突的统治者,他们之间也还是有着一定的兔死狐悲之共鸣的。 吴川在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后,方才对着威廉二世说道:“现在大清的宣统皇帝,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幼童,他连自己今天吃什么都未必决定的了,又谈什么治理国家呢?清王朝在中国已经维持不下去了,但是责任并不应该算在一个孩童身上,所以就算是革命成功,我也不主张对一个幼童做什么。 但是我认为革命成功之后,应当把这位退位的皇帝纳入到新中国的教育之下,使其成为新中国的一名普通国民,而不是继续让他被那些试图利用其身份牟利的无耻之徒所操纵,最终令其走向一条自取灭亡的道路。 至于君主制和共和制究竟谁更为优越,我以为这应当依照国民的性格来选择。比如英国和德国就非常的适合君主制,所以这两个国家才会如此的文明和发达。像美国人就比较适合共和制,因为美国的国民性情粗野而不爱约束。 至于中国么,我个人以为君主制是好的,但是国人的个性过于自私自利,人人都想着应该由自己来当皇帝,所以为了不使中国四分五裂,我想最终还是只有选择共和制度了。” 对于吴川的回答,威廉二世感觉有些茫然,对方似乎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出肯定的答复。并不能随机应变的威廉二世,只能结束了这场谈话。 和威廉二世的会面结束之后,三人就被请离了无忧宫。虽然三人饥肠辘辘,连顿中饭都没在无忧宫混上。但是包括金兹堡伯爵在内的三人,心情都算是畅快的,毕竟送三人离开的小毛奇已经通知他们,很快总参谋部将会派出人员来协助吴川,将整个中国革命计划做进一步的推演,并帮助其编练革命军的编制和装备。 直到回到柏林的酒店内,吴川还是有些不太置信,自己提出的一个设想居然就这么快要变成付诸实施的行动了。这令他感到浑身战栗,不知道自己这只蝴蝶煽动起来的翅膀究竟能够对这个世界造成多大的改变。 匆匆用了一点食物,借口太过疲乏,吴川便向伯爵告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了床上,就这么不思不想的睡了过去。当半夜12点醒来时,吴川发现自己依然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令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他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自己迟早是要醒来的。 由于半夜起来无事可做,吴川不得不继续开始了这几天来的德文学习,把《共产主义宣言》翻译成中文。这大约是他对于德国书籍中最熟悉的一篇文章了,大多数内容他还是记得的。利用这篇文章来学习德文,这极大的加快了他对于德文的掌握。 至于《共产主义宣言》这种违禁的文字,对于金兹堡伯爵这样的上层阶级来说,搞到一份却并不为难。而吴川提出的理由就是,要参照一些欧洲社会主义的理念来唤醒中国民众的革命情绪,从而掀起一场推翻清王朝的革命,并引导民众去挑战日本在华的利益。 当阳光充满了他整个房间的时候,吴川终于把《共产主义宣言》的全文完全的翻译了出来。虽然更多的不过是依靠他脑子里被激发出来的记忆,而不是真正的逐字逐句的理解内容后的意译,不过吴川觉得作为第一版已经足够了。日后有机会的话,不妨再找真正精通德文的人,重新翻译一遍。 收藏起了翻译成中文的《共产主义宣言》之后,吴川就放水泡澡,让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好好的松弛了一下。只是他泡澡泡了一半,却听到了门外服务员的通报,说是有客人前来拜访他。匆匆冲洗掉身上的泡沫,穿上了衣服之后,吴川都没擦干净头发上的水迹就走到了套房的客厅内。 “原来是沙赫特先生啊?”看着套房客厅内就坐的亚尔马.沙赫特,吴川顿时放松了下来,他一边请服务员给自己拿一条干毛巾来,一边在其侧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向对方亲热的打着招呼。 虽然和吴川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但是亚尔马.沙赫特依然保持着第一次见面时的刻板形象。他并没有对吴川的亲热招呼做出回应,而是从放在身边的皮包内抽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吴川说道:“吴先生,我已经和一些德国企业家进行了洽谈,也和德国经济部的官员进行询问,我们认为你说的这个计划并不是不可能。如果你能把中国所需要的这个工业体系写上一份完整的计划书,并加上授权书给我,那么我将竭力为您说服德累斯顿银行的董事会,替这份债券做出担保,最终完成该计划。” 吴川略为惊讶的看着这个看似刻板守旧的德国人,他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的提醒对方道:“可我现在和中国还没有什么关系,我的授权对于中国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你的冒险要是失败的话,恐怕就要丢掉自己现在的工作了。” 亚尔马.沙赫特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依然平静如水的说道:“据我所知,海军大臣正在调拨物资,以供应一只舰队进行环球访问,不过海军调用的物资数量,却是以应对战争的规模制定的。因此我认为,这大约和您有着一定的关系。 一个商人是不需要考虑建立什么工业体系的,但是一名政府官员却是需要做这样的考量的。既然德国政府已经决定插手一场远东爆发的战争,而您在柏林的出现又怎么的突兀,想要发行的债券又这么的毫无准备,我自然有理由判断,你发行这笔债券的目的,大约是为战争或革命之后的中国进行工业化而准备的了。 有一点您说的很正确,向中国转移落后的产能和技术本身就是一场冒险,我们或许可以借此获得一片广阔的市场,又或是为自己塑造一个工业上的竞争对手。但是,这也是德国中小企业技术升级的关键,有了这样一个自由债券作为资本中转,我们可以把德国整体的工业制造能力再提高2-3个百分点,从而吸纳更多的工业人口和金融资本,这将有助于增强我国的工业力量。 所以,我为什么不冒一冒这个风险呢?反正那些中小企业淘汰掉废旧设备之后,他们想要更新换代新设备,自然就会寻求德累斯顿银行的帮助,从债券上损失的,我们可以从中小企业的贷款中收回,哪怕这次交易什么都不赚,我们也拥有了一大批忠实的客户…” 第111章 送走了亚尔马.沙赫特之后,吴川坐在房内的书桌前拿起了一张白纸,正准备按照对方说的把中国所需要的各门类工业设备记录下来时,他这才发现出现了一个问题。他可以用中文写出门类,但是他怎么知道这个时代究竟有什么样的设备和技术,要是弄错了的话,这麻烦可就大了。 更何况,拼音文字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描述一件新事物时都要重新造出一个词语,并不像表意文字那样,只要学会了几千字就能通过旧文字的重新组合创造出新的词语来。因此在白纸上写了没有几行字,他就放弃了自己来完成这个任务,而是出门找了和自己住在同一件套房的康斯坦丁,试图寻找他的帮助。 康斯坦丁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想要找懂得德文和工业的翻译,那么就只能去柏林大学、皇家柏林工业高等学院这些地方去找中国留学生了。不过中国留学生来欧洲的一向很少,他们更喜欢去日本和美国留学,所以即便是去了这几座大学都可能是白费力气,你还要去吗?” 吴川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让有些昏沉的头脑重新清醒了过来,这才对着康斯坦丁说道:“要是你有空的话,就陪我走一趟吧。要是没有的话,不妨给我找一辆出租车来,我可以自己去跑一趟。” 看到吴川的态度这么坚决,康斯坦丁只能叹息了一声说道:“难得今天伯爵不带我出门,我还想好好休息一天呢。算了,既然你非要找一个懂得工业技术的翻译,那还是我陪你走一趟吧,要是你在外面迷路回不来了,伯爵可真要训斥我了。不过,你要找这样的翻译做什么?” 吴川随口搪塞道:“就是想要了解下德国现在的工业制造能力和技术储备,既然我们要在这场战争下注,自然要对交战国的能力有所了解吧?要不然,押错了对象该怎么办?” 康斯坦丁心中颇不以为然,既然已经知道了战争大致爆发的时间,接下来怎么可能还会押错。不过他自然不会对吴川透露太多,毕竟他只是金兹堡家族的客人,还不是家族的亲密朋友,有些事情还是不方便都透露给他的。 在康斯坦丁的邀请下,吴川再次坐上了那辆奔驰轿车,不过这一次的司机就不是康斯坦丁了。显然他昨日也只是暂时客串一下而已。柏林大学倒是离开酒店不远,就在菩提树下大街上,只是这所学校的自然科学院并没有什么中国留学生,不过据说在人文学科倒是有个陈的中国人。 打听到情报之后,康斯坦丁不免向吴川询问道:“那是不是去找一找这个中国留学生。” 吴川却站在教学楼之前看着柏林上空阴沉的雾霭,神情有些异样的说道:“国家都要灭亡了,居然还能跑来柏林学习东方历史学,这不是个家里有钱的阔少爷,就是个出洋来镀金的遗老遗少吧。我想大家是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语言的,还是去皇家柏林工业高等学院看看吧。” 康斯坦丁有些不明白,吴川怎么突然就有些意气消沉了下来,不过他还是毫无怨言的带着对方向着柏林西面的街道而去了。皇家柏林工业高等学院的名气虽然不及柏林大学大,但是它在科学研究上面却一点都不差。 当车子停在夏洛腾堡区,看到面向六月十七大街的皇家柏林工业高等学院大门时,吴川终于提起了些精神,期待着这里能够带给他些好消息。 躺在床上的赵楠一边望着天花板发呆,一边对坐在窗口看书的同乡林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老林啊,你说我们还要不要在这里继续学下去?按照朱和中说的,眼下最要紧的是革命,跟着孙先生推翻满清政府,否则就是学出来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啊。” 林栋看着手上厚厚的专业书,连头也不抬的说道:“你信他?他真想要推翻满清的的话,为什么要从德国陆军步兵学校出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你还指望他能去干革命? 他从陆军步兵学校出来转入柏林兵工大学,专业课程都挂了几次了?学习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到处跑,外语倒是学了几门。我看他压根就不该去兵工大学学习怎么制作武器,而是应该去外交学院学习外交。 最可笑的就是,这边说要跟着孙先生革满清的命,缔造共和国。这边却要我们向孙先生发誓效忠,这就是他说的共和体制?我还是那句话,照着他们那个搞法,革命是搞不成的。 想要救国,还得是照着弗里德里希·李斯特先生说的,走工业化的道路。只有一个发达的制造业,国家才能维护自己的权力。否则人家用战列舰和大炮,难道我们还要继续用大刀片子和抬枪去抵抗吗?那不还得再来一次八国联军入侵吗?” 赵楠转过身子,侧着头看着窗外挡住自己视线的高楼,顿时生起了一种无力感说道:“人家造一座高楼,都已经开始使用机械了,一造就是数十米高。我们眨一眨眼睛的功夫,他们就不知道建起了多少间工厂的地基,而我们的家乡想要修个新学堂都要得到士绅和县老爷的同意,这样下去中国哪里还赶的上他们。 我觉得朱和中说的也不错,你不推翻了那个什么都不许你做的混蛋朝廷,就算你学的再好,回国也不过是个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洋学生罢了。更何况,你学冶金和机械制造还好,回国后还能制造些机器。可我是学化学的,没有一个大型钢铁厂和煤矿基地作为支持,这化学工厂怎么建立的起来?难道让我回去做德国人的买办吗?” 林栋终于合上了手中的书,望着窗外也不知该说什么。虽然他并不认为那位名气颇大的孙先生所说的革命能够成功,但是越是在欧洲待了久了,他就对那个所谓的满清朝廷越是绝望。欧洲各国的国民个个都想着要强国富民,就连那个甲午战争从中国身上咬下了一大块肉的日本,现在也变得要让中国人抬头仰视了,然而唯有中国人还在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从现在的景象来看,中国人未来不是变成美洲那些被圈起的印第安人的下场,就是像印度和朝鲜一样,成为连道路中间都不被允许行走的亡国奴。一想到这样看不到未来的绝望世界,林栋顿觉胸口闷的要炸裂了一般。这样一想,朱和中的不安分倒也是能够让人理解了。如果学来学去都要当亡国奴的话,倒还不如先拼着和满清同归于尽来的痛快一些。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后,对着老友说道:“如果你真想回国,那么我们就一起回去。既然是一起出来的,就该一起回家才行…” 一种敲门声打断了林栋的话,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赵楠却已经从床上挑了起来,向着房门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一定是朱前辈来了,我来开门…” 赵楠打开门后却愣住了,外面站着的并不是朱和中而是一位不认识的年轻中国人,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洋人,倒似乎像是对方的跟班一样,这样奇怪的组合不由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吴川却不紧不慢的向他自我介绍道:“我姓吴,刚到柏林不久,眼下遇到了点麻烦,听说这里住着两位皇家柏林工业高等学院的高材生,就想过来请两位帮几天忙。不知你和你的同伴,肯否援手?” 走到门口的林栋打量了一眼吴川身后的康斯坦丁,这才对着吴川客气的说道:“出门在外都是中国人,只要能帮的,我们自然会帮。不过我们只是两个穷学生,如果是太过麻烦的事,你最好还是找一找领事馆比较好。” 吴川笑了笑说道:“我遇到的麻烦跟你们的学业有关,我想领事馆的先生们大约是不懂的。不过咱们是进去说呢?还是下楼找间咖啡馆慢慢说。我在学校里问了一圈,好容易才打听到你们在外面租的地方,口中甚是干渴,不找个地方润润嗓子,恐怕是要说不出话来了。” 林栋还没想好,到底是让这位陌生人进门,还是照着对方说的下楼去咖啡馆慢慢谈。他身边的赵楠已经迫不及待的点头应承道:“还是去咖啡馆吧,自从朱前辈把我的零花钱给缴了,说是要援助孙…嗯,我好久都没喝咖啡了,正好就先沾沾新朋友的光了。” 被林栋踢了一脚后,赵楠方才明白过来,这位可还不清楚来路呢,倒是不能谈及孙先生的事。对于心直口快的赵楠,吴川的印象倒是很不错,他觉得自己这趟应该不会白跑了。于是让开道路,向着两人邀请道:“那么咱们就下去吧,德国的街头到处都是咖啡馆,我可不知道哪家才是两位喜好的…” 从两人居住的楼房下去,穿过一条小巷就到了一条类似于步行街的古老街道,这里倒是和宽敞的柏林大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依旧保留着十九世纪的建筑面貌,街道的两旁摆满了零零碎碎的二手旧货,从书籍到家具都是应有尽有。 在这条老街上走了数十米后,走在前面的赵楠便从街头的人流中向右方挤了出去,带着众人来到了一个门面不大,但是内里却极为宽敞的咖啡馆。这座咖啡馆是利用一座大院改建而成的,也就是说穿过了这扇门后,除了一间大厅之外,还能直接穿过这间大厅走到类似于天井的露天大院内,在阳光下面喝着咖啡看书。 这大院内虽然摆放了七八张桌子,但是因为有花架相隔的缘故,倒是一点都不会有没有私密空间的感觉。赵楠和一位美丽的女侍打了招呼之后,对方很快就将他们安排在了一处,较为安静却又能照射到阳光的地方。 第112章 “…如果说英国人开启的工业革命是蒸汽机革命的话,那么德国工业赖以追上英国工业的来由,就是建立在第二次工业革命,既电力革命的基础之上。 所以中国想要赶上欧洲的工业发展水准,就必须跳过蒸汽机的发展,直接切入到以电力为能源的工业制造产业,从而实现弯道超车… 而想要发展以电力为能源的工业体系,就必须以重工业为中心。没有一个完备的重工业体系,我们连一颗螺丝都造不出来,就更谈不上制造现在最为先进的发电设备了…” 林栋、赵楠也许在专业知识和智商上比吴川强的多,但是在对一个国家的工业体系和落后国家工业追赶的道路认识上,显然是远远不及一个后世的亲身感受者的。 不过吴川的话语虽然让他们感动莫名,似乎看到了一些中国未来的希望,但赵楠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吴川发问道:“可是,这样一个庞大的工业发展计划,若是得不到一个中央政府的支持,恐怕还是一个空中楼阁吧?当下中国最优先的,难道不是先通过革命建立一个共和国吗?” 不管桌子底下林栋踢了他多少脚,赵楠还是不加掩饰的把自己的心里话向吴川说了出来,就在林栋警惕着观察着吴川的反应时,吴川却也毫不迟疑的脱口回道:“革命当然是要革命的,指望满清政府来领导中国走向工业化的道路是不可能的,但是革命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建立一个共和国,而是要建立一个能够领导中国走向工业化道路的共和国。 否则,一个不能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共和国,同满清政府又有什么区别?而想要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则中国就必须要走工业化的道路,把自己变成一个强大的工业国。只有一个强大的工业国家,才能够把人民武装起来,赶走那些帝国主义的侵略者,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逻辑吗?” 林栋觉得,这大约是自己听到的革命言论里最能打动他的一句话。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赵楠却已经开口道:“可是我听孙先生不是这样说的啊,他说只要我们推翻满清成立共和国之后,那些列强就会承认我们是一个文明国家,共和国就能通过万国公法,以外交手段请他们离开了啊。” 吴川顿时嗤之以鼻的嘲笑的说道:“看来那位孙先生完全不明白什么叫做帝国主义的本质,你们身处于社会主义的发源地,难道连社会主义的理论都不愿意去了解一下吗?只要你们了解了什么是帝国主义,就不会相信这种美好的成人童话了。 一个国家能否被视为文明国家,只在于该国的工业能力能否让其他工业国家难以以微小的代价入侵,而不是采取什么体制。采取什么样的国家体制,只关乎于本国人民的意愿和国家之前途…” “我可不这么看,你说的过激主义同样救不了中国,他们只想要不劳而获,瓜分有产者的资产,要是把它引入了中国,才是祸乱之根源。那些有产者们只会因为过激主义而依附于清政府那边,从而导致革命失去力量。” 一个声音突然插入了吴川等人的谈话,除了康斯坦丁因为不懂中文而反应迟钝外,其他三人都不免朝着声音发出的主人望了过去。坐在吴川对面的赵楠顿时欣喜的站了起来,向着对方招呼道:“是朱前辈啊,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快过来这边。” 邀请完了对方之后,他才仿佛想起了什么,低头对着吴川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位是德国兵工大学的留学生,你不介意他也参与我们的谈话吧。” 吴川看了看已经走到桌子前面招呼女侍上咖啡的不速之客,也只能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他不妨碍我们的工作,我倒是不介意他坐在这里。” 只是这位赵楠口中的朱前辈坐下之后并没有身为不速之客的自觉,反而滔滔不绝的大谈起了过激主义的坏处,似乎想要向吴川和林、赵两人证明,没有什么主义比过激主义更坏的了,而且被欧洲各国所厌恶的过激主义一旦在中国流行开来,不仅不能使得中国革命成功,反而会让各国政府拒绝承认新政府,最终导致建立共和的努力失败。 原本并不想对革命多做谈论的吴川,在对方的喋喋不休下,终于撸起了袖子反击了,他直接向对方提出了一个问题:“你口口声声说,只有共和才能救中国,那么你所说的共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它既不能废除同外国侵略者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不能收回那些被满清政府割让的土地,不能让人民过上同西方国家国民能够享受到的工业文明成果,那么这么多革命志士抛头颅、洒热血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一小撮投机于革命的无耻之徒过上和满清权贵一样的腐败生活?” 朱和中终于意识到对面的这位年轻人并不是那些没有主见的留学生,而是一个已经被过激主义毒害了的年轻人。他沉下了心想要反驳对方的的说法,却发觉自己好像没什么可说的,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和收回被割让的土地,最终都会激怒列强。 而为了革命能够成功,孙先生以为,不,应该说整个同盟会都认为,承认清政府签下的条约,有助于列强放弃对于清政府的扶持,从而尽快缔造共和政府。在这一立场上的分歧,使得他失去了以共和理念打动对方主张的基础,毕竟一个完全继承了清政府不平等条约的共和政府,实在是瞧不出有什么地方比清政府强的。 于是他只能对吴川这样说道:“吴先生对于各国列强强加于我国而感受到的屈辱,我们也都是一样能够感受到的。只是革命并不是一蹴而就的,维护国家主权也不能没有策略。我们总要先成立一个共和国,然后再去考虑同外国办理交涉,一点一点的把那些利权取回来。而不是从一开始就同列强闹翻了,这样的话只能导致庚子之难再现,共和成功之日更是遥遥无期了。” 吴川顿时冷笑了一声说道:“说到底,这就是把革命当成了一小部分开明士绅和革命党人的专利,而丝毫没有去考虑发动民众的力量,这样的革命难道不是过家家吗?没有人民的支持,光靠冒险蛮干,除了白白消耗革命的力量之外,你们能缔造出什么共和来?从满人的专制转为革命党人的共和,在这个过程中,人民究竟在做什么?难道就在一旁看戏吗?” 朱和中终于有些恼羞成怒了,他不由拍案而起的怒斥道:“你这个人怎么就那么喜欢抬杠呢?中国的民众大多都是一个大字都不认识的文盲村汉,教导他们理解共和总要有个过程。 孙先生的三民主义已经写的很清楚了,只有先缔造共和国,然后实行宪政教育,当人民完全理解了共和理念之后,自然就会和欧美各国的国民一样,努力去建设一个富强的民主共和国,列强到时也就只能从中国离开了。 这才是国家复兴的光明大道,而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去煽动民众起义,最终变成又一次的义和团运动,再给列强一次入侵中国的借口。” 赵楠有些不安的试图起身阻止,却被林栋给拉住了,这位同乡好友对他摇着头,示意他不要介入这样的争执。而吴川这边完全没把朱和中的话放在心上,他反而心平气和的笑了笑说道:“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是庄子某日在半路上听到有条鱼在呼喊:救命。 他停下车子俯身看去,发觉原来是一条鱼缩在路上的水坑里半死不活的向他呼救。这条鱼对着庄子说道:我是东海龙王的臣子,不幸落到了这里,你能不能给我一斗半升的水来救我活命? 庄子于是回道:好吧,我将要到南方去游说吴越的国王,正好引西江的水来救你,你暂且先忍耐一下。 这条鱼听后就气的大骂庄子道:我现在失去了正常的生存环境,已经快要无法生存了,只要一斗半升的水就可活命,可你却讲这等无济于事的空话来欺骗我。等你从吴越引来西江的水救我,还不如直接去咸鱼店里找我呢。 中国之民众何尝不是这条快要渴死的鱼,革命党人不设法赶跑帝国主义推翻满清王朝让人民先生存下去,反而要求人民先忍耐着列强的压迫去支持共和,这样的革命就算成功了,对于中国人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不就是在头顶上换一块共和的招牌,但是对于他们的生活却完全没有改变吗?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显然不是一路人,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再争论下去了。” 不待朱和中回话,吴川已经转过头去对着林栋、赵楠客气的说道:“我住的地方两位应该清楚了吧?请你们按照这份方案,帮我把这些行业中的技术设备理出一份来送来我处,我对两位就不胜感激了。” 接着吴川就掏出了一个信封放在桌上对着还在发呆的林、赵两人说道:“这是给两位搜集资料用的车马费,若是不够的话请直接过来找我。” 在三人的沉默之中,吴川带着康斯坦丁扬长而去了。朱和中这才脸色铁青的对着两人问道:“这姓吴的究竟是什么人?明明他也反对大清,却又不肯赞同孙先生的意见,这不是在捣乱吗?” 赵楠还没想好怎么回话,对着桌上的绘图纸发呆的林栋,却已经卷起了桌上的文件和车马费,起身对着同伴说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过他说的不错,没有一个工业化的中国是无法抵抗列强的侵略的,我们的时间可不多,现在就开始搜集资料吧。我去找钢铁冶炼和机械制造的资料,赵楠你去搜集化学方面的…” 第113章 “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跟我过来做什么的?难道就是为了让我请你来凯宾斯基吃上一顿大餐的吗?”马克斯·鲍尔少校有些不满的看着餐桌对面,正满意的品尝着餐后甜点的同僚马克斯·霍夫曼少校。 对于马克斯·鲍尔的讥讽,马克斯·霍夫曼却不以为然,作为德国总参谋部最不像个德国军人的少校参谋,他就是作风懒散,喜欢美食和美酒。 放下刀叉满意的喝了一口咖啡之后,他才惬意的靠在沙发椅子,一边点着香烟一边说道:“35马克的一餐,对于我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能够借助公事来这里吃上一餐,为什么不呢?” 对于这样直白的回答,马克斯·鲍尔觉得自己简直无话可说,在他看来这位马克斯·霍夫曼少校真不应该呆在总参谋部,而是应该前往法国担任使馆武官,巴黎有的是美人和美食、美酒,这才是对方最适合待的地方。 为了不破坏同僚之间的友谊,鲍尔少校只能压抑住自己的心里话,低下头去看着手表上指示的时间,半是不满半是发泄的说道:“都已经13点23分了,他们究竟去了哪?居然现在都不回来,真是浪费我们的时间。” 马克斯·霍夫曼抽着烟,望着玻璃窗外街道上的行人,心不在焉的说道:“给一个东方国家编制一只陆军,你在总参谋部里的办公室也能做的了,为什么要跑来见这位中国人呢?这应该算是你自愿的,不能怨到别人身上吧?” 鲍尔少校不以为然的回道:“我自己并不想来,不过总参谋长认为,即便是出于形式上的尊重,我还是应该过来征求一下,这位中国人对于本国陆军编制的想法的,哪怕这位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军事经验,这是政治上的要求。不过你又是为什么而来?这次的事件似乎同你们俄国处并没有什么干系吧?” 霍夫曼少校终于从窗外收回了视线,望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就是过来尝尝凯宾斯基的美食,顺便看一看,能够想出借助欧洲均势来争取本国革命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中国就在俄国的屁股后面,这个国家发生的任何变化,都将对俄国造成不小的影响,怎么会和我们俄国处没有关系呢?好像我们等的中国朋友已经来了…” 鲍尔少校顺着霍夫曼少校的视线转头望去,果然一个中国人和一个白人正在餐厅侍者的陪同下向着他们这里走来。看着他们丝毫没有迟疑的行动,自然就应该是他们等了快一个中午的那位中国人了。毕竟两名德国军官的制服还是非常显眼的,不是相识的人物是不会跑过来打搅他们的。 鲍尔少校和霍夫曼少校都是40岁左右的德军精英军官,应该来说他们都处于一个人体能和智力最出色的时候,而德军军官团的精英教育,也令两人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即便两位少校私下里并不认为东方人有能力和西方人在智力上进行抗衡,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中还是表现出了无可挑剔的礼仪。 只不过当四人互相介绍坐下之后,吴川频频转头注视着自己,让霍夫曼少校有些疑惑的向他问道:“您对我是有什么看法吗?吴先生。” 吴川伸手在鼻子下一抹后说道:“我还以为德国人都会留一个这样的胡子,没想到您会刮的这么干净。我这么说,会不会太过冒犯您了?” 鲍尔少校不由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这位中国人是不是太过年轻了,言谈举止实在是有些轻佻了些,也不知这样的人是怎么想的出这样的计划的。 霍夫曼少校却一脸轻松的摸了摸人中,然后微笑着说道:“虽然在德国,军官是个受人尊敬的职业,但是女士们却总喜欢和大学生往来。有时候你想过一点私人的生活,脱下军装外出时,留着胡子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所以你明白的…” “咳,咳。”鲍尔少校猛烈的咳嗽打断了霍夫曼少校的话语,赶紧把话题拉入了正题说道:“我们还是谈正事吧,毛奇总参谋长我们两人过来,就是想要同阁下谈一谈关于特别经费如何使用,及中国军队的编练问题。如果阁下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先向你介绍一下,德国陆军的编制状况,供你参考…” 吴川整理了下衣服,坐正了身体看着鲍尔少校认真的说道:“我觉得在谈论中国军队组成编制之前,我想要了解的不应该是德国陆军的编制状况,而是德国军队士兵的文化程度,军官养成的方式和德军的主要作战任务是什么…” 鲍尔少校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打断了吴川的话语说道:“你想要了解这个做什么?难道你还有刺探德国军事情报的企图吗?” 霍夫曼少校还是一脸镇定的坐在那里,等到着吴川的回道。吴川把手一摊,毫不慌张的说道:“如果不知道这些内容,我该如何参照德军的编制去提出中国军队的编制?也许德国的陆军是世上最好的,但是德国的军队毕竟是依靠着本国的工业能力武装起来的部队,适合于德国的陆军编制和装备,未必能够适合中国陆军啊。 而且这一次的计划中,我们有可能在前期要单独对付两大列强,不弄一只适合中国国情的武装出来,一开战就被人打崩溃了,或是打了一半补给跟不上了,那么这个计划就会陷入失败,我想这恐怕也不是总参谋部和皇帝陛下愿意看到的吧。” 鲍尔少校正在思考应该如何同吴川进行沟通时,霍夫曼少校却语调轻松的开口说道:“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我们虽然不能把关于德国陆军的情报透露给你,不过却可以按照你的要求去打造一支适合中国国情的武装力量。我想阁下既然来自中国,不会对中国国情一无所知吧?” 吴川沉默了良久,方才开口说道:“按照中国的国情来说,我们就是一个工业基础薄弱的农业国,大部分国民都是不认识字的文盲。所以适合于中国军队的装备应该尽可能的结构简单而容易操作,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对损坏的军械进行修复。 其次,我们在东方的主要敌人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日本。日本对于欧洲各国来说只是一个才跨入工业化门槛的落后工业国,但是对于中国来说,日本已经是一个能够碾压中国的先进工业国了。所以日本军队的素质,肯定不是一只刚刚组建不久的中国军队能够抗衡的。 综合以上两点来考虑,我们需要的就是一只,在中短距离上火力能够压倒对方,长距离上火力能够牵制日军重炮的军队。以谋求在近距离的交战中,以密集火力大量杀伤对手。不知两位对我的想法有什么意见吗?” 鲍尔少校对于吴川的话很感兴趣,因为这就是他一直在思考的,如何动员起全体国民在战争中迅速补充前线,从而把战争变为全民战争。至于霍夫曼少校则是在思考,用加强近距离火力来弥补士兵训练不足的办法,是否可行。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霍夫曼少校的表情终于认真了起来,向着吴川问道:“你所谓的中短距离的密集火力,有没有确实一点的武器案例?” 吴川思考了一下,就按照自己了解的,战争中使用过的武器做了一点描述,“首先是班一级的火力,除了步枪之外,我认为应该安排一挺轻机枪,和两支冲锋枪,就是美国人研发出来的,使用手枪子弹的自动武器。 轻机枪给与步兵以火力压制,步兵守卫轻机枪,而冲锋枪则在狭窄地形中给密集敌人以大量杀伤。排一级则应当有1-2重机枪和一门以弯曲弹道攻击的迫击炮,重机枪用以支援班级步兵单位,而迫击炮则用来压制对面的轻重机枪。连营一级除了加强重机枪的配备外,还应该有更大型的迫击炮和山炮…” 鲍尔少校看了一眼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的武器装备,他忍不住打断了吴川的话语道:“吴先生,你知道自己需要的这些武器数量有多离谱吗?别说是你们中国,就是我们德国也不可能按照这个标准去装备军队的。” 吴川却摇着头说道:“我可不这么看,少校先生,你所谓的装备不起,那是指在平时而不是在战时。可我们现在说的就是战时的编制,对于战争来说,一只能够击败敌人的军队,永远比十只和敌人僵持在战场上的军队要重要的多。 既然我们和德国的目标都是要迫使日本退出中国,或是拉英国人下水,那么没有一只能够战胜日本人的军队,又怎么可能达到这个目的呢?既然皇帝陛下想要往这个计划里投钱,目的自然是为了胜利,而不是这个计划的开支会不会太大,不是吗? 更何况,我要求的是能够大规模制造的工业品,不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只要德国企业家能够放弃坚固耐用的原则,我相信这些武器的造价是可以压倒最低。对于东方的战争来说,战争就是一场消耗,就算是士兵都未必能够活过两场战争,我们要那样能够长久使用的武器做什么?只要能够做到足够廉价,就算是一次性的武器,我们也是可以接受的。” 第114章 德国总参谋长毛奇看着一本正经向他递交申请书的马克斯.霍夫曼少校,一时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虽然总参谋部中有不少军官对这位少校的自由散漫颇有微词,但是毛奇却觉得这些都是偏颇的言论,毕竟霍夫曼少校在工作中一个能顶三个,比那些只会注重于军人仪表的老军官们要能干的多。 当然,碍于德国陆军的传统和他本人的性格,这些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只不过在日常中把这些对于霍夫曼少校的批评言论置之脑后而已。 但是面对今日霍夫曼少校递上来的申请,他也有些不满了,他皱着眉头用手捏着对方的神情书说道:“霍夫曼少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这是打算放弃制定对俄军作战计划跑去远东快活吗?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觉得我国在非洲的殖民地也许更适合你。” 霍夫曼少校面不改色的对上司回答道:“不,我真是为了更好的拟定对俄军的作战计划,才特意申请调入中国对日作战计划处的。 因为在我看来,这不仅仅是一场中国革命和对日本的挑战这么简单,这同样也是一个技术装备落后的人口大国同一个技术装备较为先进的工业国之间的战争。总的来说,就是一个亚洲版的俄德战争,中国是俄国,而日本是德国。 那位中国人吴,确实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正试图用工业组织的思想去改造一只落后国家的军队,从而同一只训练有素的陆军进行作战。如果他真的能够做到的话,我们恐怕就要重新评估俄军的战斗能力了。毕竟他所要求的技术装备,大多数俄国人都能生产。 如果我们不能准确的掌握住这样动员起来的力量在战场上的表现,那么在将来的战争中,必然会因此而遭受难以接受的失败。所以我希望能够加入到这个计划中去,亲眼看一看以此种方式动员起来的军队,究竟能否对我军造成一定的威胁,这样才好决定是否修改对俄作战的计划。” 让霍夫曼少校离开之后,毛奇思考了一下便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拨打了出去,接通后他便吩咐道:“让鲍尔少校来我这里一趟。” 得到了毛奇召见的马克斯.鲍尔少校很快就出现在了毛奇办公室的门口,毛奇招呼他进来之后就向他询问道:“听说你已经同中国人碰面过来,你们聊得怎么样,他对于我们的计划有什么看法吗?” 鲍尔少校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答道:“我觉得这个计划还是应当听一听中国人的意见的,毕竟没有了他们的支持,我们在中国的行动就会失去正义性,这也有违我们设计这一计划的初衷。” 毛奇有些哑然,他看着少校说道:“我只是让你同这位中国人接触一下,并不是让你完全服从于他的命令,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对这位中国人这么推崇。” 鲍尔少校迟疑了下,但还是坦白的说道:“我觉得他的作战理念极为符合我一直在研究的,把整个国家的民众都动员起来,直到取得最后胜利的总体作战理念。 所以我觉得,我们不能完全按照德国军队的编制来创造一只弱化版的中国军队,这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让军火商人获得了点经济利益。 但如果我们把这次替中国人组建军队的机会,变成为实验一种新的作战理念和实践新武器作用的一次战争试验,那么我们将会从这场战争中收获极为重要的经验和数据,从而可以在日后用于我国。这就是下官的一点浅见。” 毛奇向后靠在了沙发上,想了许久才出声问道:“如果以试验新式作战理念和新式作战武器为目的,那么你还需要什么支持?” 鲍尔少校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赶紧点了点头说道:“一是确保经费能够充足;二是希望有一位熟悉殖民地任职经验的军官加入我们。我们和中国人打交道的不多,而且大多结果都不怎么好,如果没有一位能够了解殖民地事务的军官加入,我担心难以和这些中国人进行沟通。” 毛奇伸手揉了揉额头,片刻之后才下定决心说道:“你先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干吧,人和钱我都会给你解决的。另外,霍夫曼少校有可能会正式加入这个计划,当然负责这个计划的依然是你,他主要是借此观察以新方式组建的东方军队,究竟在战场上能否发挥出作用来,或者说能发挥出多少作用…” 吴川一边打量着林、赵身后的朱和中,一边接过了林栋递给他的文件,朱和中此时倒像是忘记前几日和吴川在咖啡馆闹出的不愉快,只是一个劲的称赞着凯宾斯基的套房果然装饰的比普通旅馆华丽的多了。 似乎看出了吴川的不悦,林栋小声的对他解释道:“虽然朱前辈和你在革命的观念上不符,不过他还是很赞成中国应该走工业化道路的。朱前辈在柏林交游广阔,特别是同德国礼和洋行关系不错,这份目录上一半以上的工厂和机械设备都是他一个人打听出来的。” 听到对方还是为自己做了事的,吴川这才缓和了颜色,对着三人说道:“大家坐下说话吧,我还得请你们给我讲解一下这份目录上的工厂生产情况和设备的技术水平呢。” 吴川的态度改变,让林栋和赵楠都松了口气,他们可不是因为对方给出了丰厚的车马费让他们做事,而是想要知道吴川到底想要拿这份目录做什么,就算是朱和中也不例外。当然,他们并不认为吴川能够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把目录上的工厂和设备都购回国去。毕竟这份目录上的工厂和设备价值,起码在8-10亿马克之间。 果不其然,在他们对着目录上的名单进行解释的时候,吴川就在不停的涂抹,只留下了那些技术上较为落后的工厂和机械设备,除了化学和通讯这两个新兴产业因为也才刚刚发展,倒是基本保留了下来,就是除掉了一些生产内容重复的工厂。 看着吴川这么大刀阔斧的对名单进行修改,赵楠终于有些不忍的说道:“吴先生,你划掉的这些可都是德国最先进的工业技术装备,你留下的那些都是5-10年前的旧货,虽然现在还能使用,但这是属于被淘汰的生产工艺和设备了。就算你要引进几家工厂或是机器设备,那也还是得要技术上先进一些的啊,要不然拿回去生产出来的东西未必有竞争力的。” 吴川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引进一家两家的工厂,对于改变中国的落后面貌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只有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运转起来,国家才能真正的走向工业化的道路。先进的技术当然好,可是对于我国并不适合,因为没有人能够操作。倒是这些落后一些的工业设备和技术,能够让我们尽快的学会什么是工业生产,这才是适合当下中国国情的工业发展计划。” 一种在旁边旁听没有说话的朱和中,此时终于忍不住发言道:“吴先生,就算你再怎么裁减,想要把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移回国内去,那最起码也要7、8亿马克,您有这样一大笔钱吗?我不知道你出自什么家族,但就算是满清政府砸锅卖铁,现在恐怕也拿不出这3、4亿两白银的。若是筹集不出这笔钱来,你现在不是白忙一场吗?” 吴川抬头看了看狐疑的三人,这才笑了笑说道:“我知道,这看起来很疯狂,但是如果不疯狂的话,中国还有什么希望?难道日本人挑起甲午战争的时候,他们就有必胜的把握了吗?我是没有钱,但是我们脚下的这个国家却有着大量的金钱花不出去,只要有一个完整的计划,再加上一点点运气,也许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朱和中不免啼笑皆非的看着面前这个口出狂言的年轻人,他这是把德国人当成什么人了。他在德国待了这么久,还真的没怎么看到德国人吃亏上当过。这个国家虽然已经成为了欧洲仅次于英国的强国,甚至被许多人视为迟早要取代英国地位的头等强国。 但是这个国家的人民还是保持着一种质朴的作风,完全不类似于英国贵族式的奢华,和法国的花花公子做派。这个国家就像是一座永不停歇的活的机器,只要瞄准了方向就会一个劲的向前奔跑,没有什么障碍能够阻挡他们向前进的。 而也正因为这种国民性格,德国人民的钱永远只会投入到本国的实业当中去,而不是像英国和法国那样,总是喜欢把钱投到国外去,以获得更高的收益。吴川要是想在德国借个几十万到上百万马克,看着他这富公子的做派,应该还是有可能的。但是想要在德国借个几亿马克,然后用来建设中国的工业体系,这是把德国人当成傻子了吗? 朱和中正思考的时候,林栋和赵楠也颇为失望,他们还以为自己所学能够派上用场了呢,结果对方却好像是在吹牛皮啊。 第115章 看着三人都不相信的样子,吴川只能站起来对着三人说道:“诸位,不管在什么时候总是要对未来抱有希望,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机会是不会自己送到你手边来的。 也许我现在所做尝试并不会成功,但是起码也要给一些德国人看到,中国是一个多么广阔的市场,只要他们先投入一些成本,就能从这个市场获得极为丰厚的回报。 现在在中国的德国政府代表和德国商人,其实并不能代表整个德国工商界。对于整个德国工商界来说,从中国捞取一些政治权利和殖民地式的原材料掠夺,实际上并不是他们真正所需要的。德国实业届需要的,是一个犹如英国治下的印度大陆那样的无限广阔市场,这才能够满足他们日益增长的工业制造能力。 而中国想要恢复国家主权之独立,就必须先进行工业化。没有一个工业体系保证的物质力量作为后盾,中国是无法保护自己的领土完整的。因此我们必须借助德国工商界试图淘汰国内落后产能,并扩大德国工业品销售市场的这种渴望,去争取这个诸位看起来不切实际的工业化机会。 所以你们用不着这么怀疑我,过段时间大家就知道,我究竟能不能成功了。感谢诸位的帮忙,今日还请各位先回去,我还要把这份东西誉写一份,实在是没有时间陪各位谈天了…” 林栋和赵楠对于吴川的话语是半信半疑,而朱和中本就没把这事能否成功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既然对方确实是想为国家做点事的,自己就应该伸出手帮助一下,虽然对方的想法似乎和孙先生大相径庭,但终究还是革命党的一员。 更何况,同盟会本就是一个政治主张极为纷杂的松散团体,并不是所有人都赞成孙先生的革命理念的。大家能够坐在一起的原因,就是满清虽然腐败无能,对外只能卑躬屈膝的出卖国家利益,但是对内镇压却是一把好手,从甲午战争之后孙先生和同盟会一共发动了九次起义都失败了,不少同志因此都失去了对于革命的信心。 在这样的革命低潮时期,任何一个有力量的革命者,当然都是他们的团结对象。特别是在远离祖国的欧洲,留学生的数量本就不多,虽说他之前半是强迫半是说服的让旅欧学生数十人向孙先生写下了效忠革命的誓词,但是很快就有人后悔并偷走了誓词,还交给了清政府在欧洲的公使,这使得不少人又不得不在公使的威胁下选择了退出。 朱和中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失误,只想着多拉几个人头去见孙先生,而忘记了甄别一下这些留学生对于革命的真实态度。虽然因为这件事,使得欧洲留学生这个团体在同盟会中减了不少分,但如果能够吸收一个有能力又有资产的新人进来,他觉得是可以弥补自己的这个过失的,毕竟革命还是需要金钱来支持的。 因此看到吴川这么快向他们下逐客令,他心里不免焦急了起来,他都没有开始劝说对方改弦易辙,加入孙先生领导的同盟会,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离开。于是他赶紧出声说道:“慢,吴先生,我这次来其实是想为上次在咖啡馆内的无礼,向你道歉的。 我以为,既然大家都想要推翻满清,那么就都是革命同志。为什么革命同志之间不能消除分歧,先打到满清这个大敌,然后再坐下来谈如何建立一个新中国呢?” “如果不是知道辛亥革命的历史,不知道412反革命政变的历史,我大概真的会信这样的言论。”吴川注视着朱和中,心中默默的如此想着。 他思考了一阵之后,还是看在对方替自己跑了几天腿的份上,平心静气的开口说道:“因为在我看来,满清并不强大,这个政府已经摇摇欲坠,只要轻轻用手一推,它就会轰然倒塌了。 但是今日革命党之中虽然有不少是真正愿意为革命而牺牲的爱国志士,但也有不少是打着革命旗号的投机者,他们也同样看到了清王朝将要崩塌的景象,却试图把革命当成历史上的改朝换代,寻找一个从龙或是割据地方的机会。 因此在我看来,联合一切反清政府的力量是一件好事,但是革命的领导权力并不能让那些投机者所窃取,否则这么多革命者用自己鲜血换来的新中国,最终不过成为了挂着共和招牌的清政府,成为了某些投机者用来鱼肉百姓,出卖国家权益的工具。” “说的好,我的想法也是同你一样。今日的同盟会中就是品流太过复杂,所以孙先生才不得不委屈求全,向那些投机者妥协。吴兄,我觉得你真应该加入到我们之中来,去见一见孙先生,了解一下他的三民主义。你就知道,真正能够领导中国革命成功的,必然只有孙先生了…” 看到朱和中不仅不为自己的说法暴跳如雷,反而想着要拉拢自己加入同盟会,吴川也是有些哭笑不得。的确,同盟会对于辛亥革命的成功有着莫大的功劳,但它实在是一个组织涣散且缺乏理念的革命团体。随着武昌起义的成功之后,各路革命党立刻就忘记了革命的目的,为了保住自己手中的权力,转而向着列强妥协,表示要继承满清同外国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 后世他倒是看到过这样一句对辛亥革命的评价,革命军起而革命党消。因此加入同盟会,说实在的其实对他的意义并不大,因为大家走的不是同一条道路。除了给自己身上加上一套枷锁之外,对于他现在进行的事业毫无帮助。 因此他不得不打断了对方喋喋不休的劝说问道:“所谓三民主义我也是了解过的,但是它并不能解决革命的首要问题,就是推翻清政府的革命中,究竟谁才是我们要联合的朋友,谁才是我们要打倒的敌人。光凭一个: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固然能够激励汉人的人心,但是这个中华究竟是谁的中华?难道说东北三省、内外蒙古、西藏和新疆就不算中华之内了吗?” 说着说着,吴川就住了嘴。他发觉自己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好像确实觉得这些地方放弃了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保住汉地十八省就好了。只是当他决定选择布尔什维克主义作为革命的道路之后,就不得不承认了一件事,没有了各民族和各个国家的劳动人民的联合,是无法达成对外驱逐列强,对内打倒封建主义的革命任务的。 虽然吴川只说了几句就陷入了反思之中,但是他的话语对于三人的思想震动却是极大的。事实上这也正是不少革命者无法接受三民主义的原因,只有当清政府被推翻之后,革命党人的迅速堕落,才使得后来者重新拥抱了三民主义。而孙也适时的把“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更替为了五族共和,才算是补上了这个缺陷。 朱和中自然不能为自己心目中的领袖修改三民主义,因此面对吴川的质问他一时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而相比起三民主义的缺陷,林栋反而更在意吴川之前说的那句话,他忍不住真诚的开口问道:“那么在吴兄看来,到底谁才是革命的朋友,谁才是革命的敌人。” 吴川有些消沉的回道:“我国的劳工大众,各国的劳工大众,全世界一切被压迫的人民和被奴役的民族才是革命的朋友。而我国革命的敌人,一是封建主义,一则是帝国主义。 正因为帝国主义的入侵,才唤起了民众的革命自觉。而作为帝国主义的帮凶,我国的封建主义却积极的压制着人民革命的热情,从而使得人民不得不先对付了这个帝国主义的帮凶。 打倒帝国主义我们需要坚实的物质基础,这个基础就是国家的工业化。但是封建主义试图把民众束缚在土地上进行奴役的本性,就决定了想要实现国家的工业化就必须打倒封建主义。不管是英国还是法国,为了走上工业化的道路,无不是先砍掉了皇帝的脑袋。 所以如果革命不能唤醒民众走上工业化的道路,不提出反对封建主义,反对帝国主义的目标,那么这样的革命就是不完整的,就是要失败的…” “好吧,绕来绕去,我这是真把自己绕成了一个布尔什维克主义者了。”吴川觉的自己有些委屈,毕竟他之前不过是想要伪装成一个革命党人,从而获得一个前往美国的机会而已。就他自己看来,他最多也就是个不满社会现实的社畜而已。 是的,他虽然自小学过那些政治理念,但是对于一个已经资产阶级化的共和国来说,这些理念早就已经成为了被人嘲笑和抛弃的政治理论了。人人都觉得自己是下一个马云,谁会觉得自己是下一个雷锋和杨根思呢? 在他那个时代,李鸿章才是值得被吹捧的民族英雄,左宗棠则是镇压某些同胞的刽子手。高官权贵动辄上亿上百亿资产,却禁止网文描写官场的黑暗。人民代表会议上看不到人民的代表,倒是有许多扫黑除恶的对象。更为有趣的是,口口声声高喊爱国的电视主持人,却以跑去美国生子为人生目标。 为了打压某位真正的共和国缔造者,某些人拼命把民国的缔造者装扮成共和国的国父,似乎伟大的解放战争变成了一场庸俗的争权夺利的内战。面对这样的社会现实,谁还会相信这些革命理论呢? 第116章 然而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来说,只要能够给中国带来一丝希望的革命理论,总是能够很容易的被接受的。也只有辛亥革命失败之后,大多数革命者的理想破灭,才完全放弃了进步的观念,转而投向了保守派的怀抱。这就同伊斯兰文明被工业文明淘汰之后,就彻底倒向原教旨主义,试图以保守和拒绝工业文明的方式来保存自身一样。 林栋和赵楠对于发动劳苦大众反对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的革命理念很是倾心,不停的向吴川问这问那的。朱和中则实在是难以接受自己所推崇的三民主义被吴川所鄙视,对方还提出了一个依靠劳苦大众的所谓革命道路,这就更是让他光火了。 于是他不免稍稍带了些怨气说道:“既然阁下有如此高见,认为清政府轻轻一击就能倒下,把同盟会组织的起义如此看轻,还请阁下指教一二,究竟要如何才能轻轻一击就让清政府倒下呢?光是空口说白话,那可说服不了我们啊。” 吴川有些纳闷的的看着朱和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服对方,双方原本就没有什么交集,不过是他需要一些帮手才恰逢其会而已。不过看到林栋和赵楠两人也一脸渴望的看着自己,他倒也不好意思推却了,他还不清楚自己之后还要不要继续用上他们呢。 他清了清喉咙便开始组织语言述说了起来,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也许还看不清楚清王朝会如何倒下。但是作为一个学习过辛亥革命历史的后世人来说,这却不是一个难答的问题。 “我之前已经说过,在中国,目前的清政府已经成为了帝国主义侵略、压迫中国人民的代理人。而反过来,清政府也依靠着帝国主义的支持维持着自己的统治。这也就意味着,这个政府在政治上已经完全破产,它赖以统治中国的合法性已经全然失去,目前它还能维持下去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它手中还有些人马,而帝国主义又肯给它贷款维持支出而已。 但是,不管是养活手里镇压人民反抗的反动武装,还是每年支付给帝国主义的赔款和贷款,最终都是出自于人民身上的。也就是说,清政府看起来越是强大,人民对于这个洋人的朝廷也就越是痛恨。 一旦这个政府在财政上出现了危机,其所能选择的财政解决办法是相当有限的,要么继续向人民加税,要么向帝国主义贷款。不管它怎么选择,都是在客观上加重了对于人民的压迫,从而把人民进一步推向革命的一方。 因此,想要推到清政府的最好办法,不是纠集一些革命志士和会党成员去攻击清政府的地方衙门,而是应该去发动对现状不满的社会各阶层,从而把人民的不满化作革命的热情,最终撕开清政府虚弱的本质,从而彻底的打倒它。” 朱和中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们革命党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起义,都没能唤醒那些愚夫愚妇起来革命,你就这么一说,民众就能幡然醒悟了?这未免说的也太轻巧了吧?” 吴川被朱和中的话语激起了几分好胜之心,不免就好强的说道:“去年上海橡胶股票风暴的事迹,想必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吧?中国最大的钱庄源丰润倒闭了,连带着沪上数十几家工厂停工,几十万工人失业。就连应该赔付给列强的年度赔款,也是清政府事后东挪西凑才凑出来的。 而其中最惨的当属川路公司,这间公司半数资本金350万两几乎全部损失殆尽,搞得四川人心震动,纷纷致电朝廷要求彻查这间案子。川路公司的股本几乎全部取自对于农民的强行摊派,清政府不做出一个交代是说不过去的。 但是清政府能够做出什么交代?他们要不就是向四川民众延长征收租股的时间,以补充亏空资本;要不就是将这条铁路的筑路权收回,然后让帝国主义参股。不管清政府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会让四川民众不满。革命党人这个时候就应该去四川发动民众,要求政府保障四川民众的权益,不管清政府做出什么选择,都会让四川民众向革命靠拢,这才是革命党人取得民众支持的正确道路…” 关于四川保路运动,一方面是来自吴川的后世记忆;而另一方面则是这场危机也动摇了列强在华的利益,所以他才能在柏林从德国人那里获得这些关于上海橡胶股票风暴的报道。 朱和中终于没有再同吴川争论下去了,因为他觉得对方指出的革命步骤实在是有理有据,比孙先生不停的发动起义要合理的多,而对于同盟会的革命者来说,也比较容易接受。比较领导民众去同清政府抗争,总是要比自己冲锋陷阵来的容易的。 就在三人起身准备离开时,快要走到门口赵楠突然回头向着吴川问道:“如果是你来策划革命的话,你会选择在什么地方起事?” 吴川楞了一下,方才回答道:“在中国有三个适合于工业化的地区,一个是东北地区,一个是河北、山东、山西地带,还有一个就是以武汉为中心的长江流域。 如果有的选择的话,自然是以武汉的条件为最好。只要拿下了此地以为基地,汉冶萍钢铁公司、汉阳兵工厂就能为革命提供源源不断的枪械,而当地十余万工人又是最好的革命军兵源。只有在正面战场上抵挡住清政府手中的武力,那么各省的民众才会响应革命。 其次便是东北三省,此地受帝国主义的压迫最为深刻,却又有着日俄两国大量修建的工厂,那些受压迫的工人将会是革命最为坚决的力量…” 赵楠听完之后,脸上看起来甚为开心,他向着吴川抱拳施礼道:“多谢吴兄指点。若是吴兄有什么吩咐,只管派人过来通知一句,我一定会立刻过来为吴兄效力的。” 吴川有些无语,这等纳头便拜的习气,在他那个时代可早就不复存在了。他只能上前一步扶起对方说道:“不敢说吩咐,但我倒是很乐意和你一起为中国做点小事…” 林栋等三人离开了凯宾斯基酒店之后,站在街头等待有轨电车的经过。这时站在路边的赵楠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对着身边的朱和中说道:“朱前辈,恐怕我不能跟着你去追随孙先生了,我以为真理在吴兄这边,我打算跟在他身边学习怎么去革命。” 赵楠原本已经准备好被朱和中训斥上几句了,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对方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就在他正好奇对方的脾气怎么改变了时,却听到朱和中向他问道:“你先把吴兄给你的车马费借我用用吧,我要给孙先生发个电报去,看看孙先生对川汉铁路事件和吴兄的反帝国主义、反封建主义的主张,究竟有没有其他看法。” 赵楠不假思索的就把口袋里还没有捂热的信封交了出来,朱和中抓过信封之后也不点数,对着两人点了点头,然后就朝着街另一头的方向快步走去了。 金兹堡伯爵在柏林待了半个多月,基本每天都在拜访这里的朋友,不是同这些朋友聊生意的事,就是谈论关于欧洲政治的局势。当他终于空闲下来的时候,才发觉柏林的街头已经略显出了几分春意来了。 伯爵一边裹紧了自己的外套,一边对着前边开车的康斯坦丁说道:“真快啊,这就三月了呢。我们的吴这些天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康斯坦丁一边看着道路,一边随口说道:“倒是有两件事比较特别,一是德累斯顿银行那个承办自由债券的银行家似乎干的不错,根据我收到的消息,在他的努力说服下,德国经济部已经打算为这份自由债券做担保。 这使得认购自由债券的资金已经从只有我们先投入的250万马克,到昨天为止认购资金已经超过4亿马克了。这个数字现在还在急剧上涨,我们初步估计最终债券发行的规模可能超过10亿马克。” 金兹堡伯爵甚为吃惊的看着自己的秘书,大为惊讶的说道:“德国经济部为什么要替这只债券提供担保?这简直没有任何道理,他们难道就不怕自己的钱打了水漂吗?” 康斯坦丁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根据我们从德国经济部官员那里获得的情报,那位叫亚尔马.沙赫特的先生说服了经济部的官员。他认为德国经济的繁荣并不能完全依靠那些大型或是特大型的辛迪加,而应该对中小企业进行扶持,因为这些中小企业才是现在德国经济最具有活力的部分。 但是限于中小企业的普遍资金缺乏状况和技术陈旧的特点,普通银行根本不敢对他们轻易贷款,而德国经济部出于自由贸易的考量,也不能从国家层面给与一定的技术改造补贴,否则必然会引起欧洲下一轮的关税战争。 自由债券的出现刚好解决了德国经济部所面临的困境,他们不需要自己出钱就完成了对于中小企业的技术改造,还不用担心引起国外企业的抗议。哪怕自由债券真的破产了,他们最多也就是掏出该掏的钱。但如果这张债券还能继续维持下去,就等于是他们赚到了一次免费的中小企业技术升级。 而有了经济部的担保,没有后顾之忧的银行家们都认为,这是一桩难得的投资。如果能够借助这个机会打入中国市场,那就太好了…” 第117章 金兹堡伯爵思考了一会,不由低声说道:“真是见鬼,这样的好运气他也碰的上。这么说来,我们倒是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好吧,你替我联络一下德累斯顿银行的行长,我想和他重新谈谈债券的事情。那么第二桩特别的事又是什么?” 康斯坦丁稍稍放松了油门,然后开口说道:“总参谋部那边似乎对于我们这位吴先生很感兴趣,他已经获得了对于军火订单的部分决定权力。 据说总参谋部那边就想看一看,一只没有工业基础支撑的民兵式军队,是否能够在战场上对有一定工业基础支持的职业军队造成伤害。 因此他们会尽量满足吴的请求,按照他的想法,尽可能使用中国自己能够生产的武器去装备他将来要领导的军队,而德国只负责在技术上给与指导,以确保它们能够被中国人制作出来。” 金兹堡伯爵想了想说道:“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派人去阿穆尔沿岸省和滨海省收购钢铁、煤炭厂,并转移一些机床过去,也许远东的战争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个好机会。另外先迁移那些有技术的犹太工人家庭去远东,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要是留在欧俄地区的话,那么我恐怕是没有能力再继续保护他们了…” 在柏林总参谋部的郊外靶场内,埃米尔·伯格曼胆颤心惊的按下了手上这把极为简陋的冲锋枪的扳机,弹匣内的20发子弹几乎在3-4秒内全部射了出去,在50米外的靶子上留下了一道曲折的折线弹孔。 虽然这把冲锋枪确实是埃米尔·伯格曼制造出来的,但是在射击之前他并没有把握这把枪械能不能用,甚至他一度担心这把枪会在射击中解体。老实说,如果不是连续设计了几款轻武器都没能被德国军队看中。难得研制成功的M1896伯格曼自动手枪虽然被西班牙人看中了,可是因为他过于小心没有及时对自家机器进行更新,无法及时交货,只好授权比利时赫斯塔尔市的AEP工厂生产去了。 这一次通过总参谋部某个关系,他总算是拿到了一笔生产新武器的订单,因为克虏伯拒绝了某人提出的无礼要求,认为他所要生产的东西完全是想要砸了克虏伯的牌子。 于是这种新武器的试制就落到了苏尔伯格曼兵工厂的头上,老实说埃米尔·伯格曼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制造要求,尽可能采用冲压件和铆接、焊接工艺,取消一切关于精度和射程要求,只要求在五十米内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把弹匣里的子弹都打出去。 如果不是自家工厂确实需要这笔订单,某人倒是先做出了承诺,只要制作出来的冲锋枪能够把价格压低到300马克之内,那么他就订购1万只,并购买一条生产线。 正是因为这样的承诺,埃米尔·伯格曼这才放下了身为武器设计师的体面,按照对方的要求设计出了这把完全不符合德军审美的冲锋枪。 看到埃米尔·伯格曼安全的把子弹都射出之后,站在3、40米之外的吴川和两位少校,这才走了过来,从这位可怜的枪械设计师手中接过了这把冲锋枪反复查看了起来。 “我觉得这枪管外面是不是再装一根散热用的多孔管?要不然这枪管射击几次就不能用了吧?”吴川按照自己的记忆,对着这把冲锋枪的样品给出了一个意见。 鲍尔少校也拿着枪说了几个需要改进的地方,只有霍夫曼少校没把注意力放在枪械身上,而是谨慎的向埃米尔·伯格曼问道:“制造一把这样的枪,需要耗用多少工时?成本是多少?” 埃米尔·伯格曼看了一眼正专注和鲍尔少校讨论的吴川,这才轻声说道:“一共用了28个工时,如果是大规模生产的话,不会超过11个工时,成本大约在1-200马克之间。这玩意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只是关键在于大量使用冲压件的话,这把枪的可靠性就要看铆接和焊接技术了。我很担心,这把枪的寿命不会超过1000发子弹。” 霍夫曼却并不在意的说道:“1000发子弹,差不多是5-6场战斗,平均每60马克一场战斗,差不多就是一名纺织女工半年的工资。如果一名士兵真的能够撑过5场战斗的话,他也该调回后方修整去了,这倒是一把极为廉价有用的武器,当然这是对于那些殖民地的士兵来说,这总比大刀长矛要好。” 这时吴川终于凑了过来,他对着埃米尔·伯格曼说道:“真不亏是德国的工程师,才半个月就弄出了这样出色的样品,你打算什么时候交给我一把真正的成品?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向你下订单了,另外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埃米尔·伯格曼刚想张口,却又合上了,接着才小声说道:“这把枪的要求都是你提供的,我不过是把你的要求变为现实而已,所以你才是这把枪的设计者,这名字该由你来起。 今天是3月15日,10天后我会给你一把真正的成品,并确保在1个月内提供给你1500支,3个月内8000支,6个月内交付你总数2万支的订单。” 听到自己还能给这款冲锋枪命名,吴川也不谦让就直接说道:“我跟你碰了9次面,这把枪就成型了,我看就叫它K9吧。也算是纪念一下,我们合作的成功。” 埃米尔·伯格曼只能面露尴尬的笑了笑,霍夫曼少校赶紧把话题扯到了别的方向:“吴,你想要的轻重迫击炮,克虏伯公司差不多也设计完成了,估计十天之后你可以看它们的试射了。不过你要的轻机枪恐怕就要排到明年去了,克虏伯那边表示,起码在今年之内他们只能提供给你马克沁重机枪,不过鉴于你要的数量如此之多,他们愿意在价格上再让一让,减价到1460马克一挺,你怎么看?” 吴川看了一眼埃米尔·伯格曼,这位武器设计师立刻识趣的走去了一边,他这才向着霍夫曼少校说道:“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这些武器该通过什么渠道运往东北,我希望能够走西伯利亚铁路。” 霍夫曼少校沉吟了一会,方才说道:“你打算把战场放在东北吗?” 吴川毫不迟疑的说道:“除了在南满铁路上挑起战争,日本无法回避之外,在中国其他省我想不出日本人为什么要和我作战。而且,把俄国人拖下水后,这场战争对于德国来说不是更为有利吗?” 霍夫曼少校想了想说道:“清政府在欧洲也购了一批军火,原本是打算五、六月份走铁路回国的。也许我们可以伪造成清政府的军火订单,这样俄国人就不会起什么疑心了。但是,最多也只能运1-2个师的装备,其他的装备还是只能走海路妥当一些。” 吴川松了口气说道:“那就这样办吧,先把这几个师的轻机枪全部更换为重机枪好了,不过我希望能附加一条弹药生产线。我怕以后想要从德国补充弹药就没这么容易了,另外我想要去拜访一下那个成功完成合成氨试验的染料公司,不知您替我申请到了吗?” 霍夫曼少校似笑非笑的看着吴川说道:“虽说大家都知道哈伯教授合成了氨,但是大家都清楚,想要把它工业化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你怎么这么肯定这家染料公司已经完成工业生产的制备了呢?”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去拜访一次哈伯教授,他可不会像您这样遮遮掩掩。” 霍夫曼少校看着他颇为狐疑的说道:“这些天你都和我们在一起,你什么时候跑去巴伐利亚了?” 吴川微笑着说道:“就算是欧洲,也不是找不到中国人的。我请了一位中国留学生去拜访了教授,请教了他想要工业化合成氨还要多久,毕竟这事关农业产能的提高么…” 事实并不像吴川说的这么轻松,他第一次请赵楠前往拜会哈伯时,人家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最后还是通过了金兹堡伯爵的关系,这位哈伯教授毕竟也是犹太人,这才从他嘴里得到了一些消息。 和吴川猜想的一样,德国军方并不打算把合成氨能够工业化的消息外传,因此他想要以正常的方式引进这项技术,几乎是不太可能的。而且事实上这家染料公司也没能完全解决工业化合成氨的所以技术问题,比如他们还没能找到一项合适的催化剂,现在正拼命的试验之中。 因此吴川这才试图通过德军总参谋部获得这项技术,如果只是单纯作为炸药原料来源的话,这项技术无疑就有些鸡肋了。除了一开战就会被封锁的德国和中国之外,其他国家显然更青睐于智利的硝石矿。 霍夫曼少校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好吧,既然哈伯教授已经这么说了,那么我就老实不客气的告诉你吧。最好你还是把这件事忘记了,我们并不想把这件事传扬出去,这项技术也不会向外传播…” 吴川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少校,我想知道,你们究竟把中国当成了什么?一个用来试验新战术和新武器的试验场所?一个用来挑起对英日作战的炮火?还是一个远东的盟友?” 霍夫曼少校言不由衷的回道:“当然是最后的选项,我们不是把中国当成一个盟友的话,又怎么会在你身上投资这么多呢?” 吴川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你们都已经投入了这么多了,但要是我们打了一半没有弹药了,你说我该怎么做?” 霍夫曼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我们会尽量同俄国协调,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第118章 吴川丝毫没有躲避对方的目光,依然神情自若的说道:“那么按照少校您现在的说法,也就是说日后当俄国和德国发生冲突的时候,我国可以袖手旁观了?” 霍夫曼少校没有立刻回答什么,他只是有些怪异的看了吴川一眼,这才笑了笑说道:“你确定要为了一个合成氨工厂,拿你现在的所有都押在赌台上?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现在所有的计划我们差不多都已经拟定好了,未必一定要选择你来执行这个计划的,我想我们要是选择一个比你更容易受控制的中国人送上这份大礼,你猜他会不会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实施这个计划?” 吴川望了望远处正和埃米尔·伯格曼谈论的鲍尔少校,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可以和你打个赌,除了我之外,不会有人能够完成这个计划。容易受你们控制的中国人,同样也容易被英国人和日本人控制,对于中国人来说,德国再怎么强大也是在欧洲,日本再怎么不如德国也是近在眼前的强敌,他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远方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盟友,去得罪近在眼前的邻居呢? 我要这个合成氨工厂,并不是在赌博,我只是想要更多的保障。因为我并不能肯定,俄国人最后会不会被英国人所说服从背后捅我国一刀。既然我做出了这样的计划,也就意味着中国今后将要同德国站在一起了。我以为霍夫曼少校你是可以看出,一个能够在东方牵制日本、俄国的中国,对于德国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中国愿意付出这么大的牺牲,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由德国取代英国来统治这个世界。如果德国并没有这样意思的话,中国又为什么要这么卖力的付出呢?难道我们冒着国家四分五裂的风险去挑战英日同盟,仅仅是为了让德国从英国人的嘴里掏出一小块面包就满足了吗…” 毛奇看着向他汇报的霍夫曼少校,慢条斯理的问道:“你觉得,换掉他是有可能的吗?” 霍夫曼少校思考了一下才回道:“那样的话,我们恐怕要寻找很久才能找到类似于吴的人,因为国际形势的变化,这将会令现在制定的计划变得毫无意义。” 毛奇平静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这个中国人是无可替代的吗?” 霍夫曼少校耸了耸肩说道:“我在日俄战争的时候见到过许多中国人,或是愚蠢,或是贪婪,或是卑劣,或是胆怯,或是麻木,或是自大,或是自以为是。 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吴这样的中国人,头脑清醒而又了解世界之局势,总是在我们容忍的范围内步步试探,为自己赢得最多的好处。 如果是在平时,这样的中国人对于我国来说是不值得扶持的,因为约束他的并不是什么协议和道德,而是切切实实的力量和利益。但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把这个看似不可能的计划实际的推动下去,因为这才是对于中国最好的机会。” 毛奇沉默了一阵后说道:“你是说,他虽然外表是个黄种人,但是内里却和我们并没有区别吗?” 霍夫曼少校犹豫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说道:“也许在某些方面会有些偏差,但是在物竞天择的理念上,他和我们的理解并没有什么偏差。而且,他提出对于合成氨厂的要求,未尝不是一种试探,想要知道我国到底是想要利用中国一时,还是真的想要把中国扶持成东方的盟国。” 毛奇注视着部下问道:“那么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呢?” 霍夫曼少校眨了眨眼睛说道:“可以答应,但是应当在中国显示了价值之后。比如他们在挑起对日战争后,赢得了一次较大的胜利。另外就是要求这个合成氨工厂必须完全纳入我国的控制之下,以防止该工艺外流。” 毛奇对他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你可以陪他去看一看正在兴建的合成氨工厂,然后尽可能的设置障碍。也许我们可以拿这个当成诱饵,让他干的更卖力一些…” 跟着吴川上了火车的赵楠很是兴奋,柏林大学在实验室合成了氨,这本来就不是一个秘密,那个几十公分高的铁疙瘩就竖立在柏林大学的化学实验室里,以每小时80克的速度连续生产着液氨,只要是哈伯的学生都能去瞧上一眼,当然是隔着窗户。 但是能够以工业生产的方式合成氨,这倒确实是一个秘密,如果不是因为吴川,他根本没有这个机会接近这个在建的合成氨厂。而两人上了车之后,对坐在一个隔间内吴川就趁着身边无人的时候向他说道:“我已经通过康斯坦丁帮你获得了一个柏林大学化学系的名额,哈伯教授已经答应接受你作为他的弟子。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个安排。” 赵楠有些茫然的看着吴川说道:“为什么要去柏林大学?我是想着跟你回国干革命去的啊。”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这也是一种革命,农业革命。我国有4万万人口,但是适合耕作的土地却并不多,如果不能从肥料上面想办法,提高农业单产的水准,那么就无法养活快速工业化的人口。到时候,这就是一场灾难。 我想你也应该很清楚,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块土地现在都是有主的,我们想要实现工业化只能依靠压榨本国的农业生产潜力,否则就得像日本那样走军国主义道路。但是日本还能通过抢劫朝鲜和我国来满足本国的工业化过程中的物料支持,我们中国这样一个人口庞大的国家能抢劫谁去?就算把日本、朝鲜再纳入中国的治下,也不够我们塞牙缝的。 所以,我国既然不能选择轻工业慢慢积累的英国式道路,就只能走以重工业为主导的快速工业化道路。而走这条路,也就意味着农业要做出极大的牺牲。也只有合成氨工厂才能适时的反馈农业,令我国可以把这种非常规的工业化道路支持下去。 革命并不是只有上战场,将国外的先进技术引入到国内,以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这也是革命的一部分。所以我需要你去了解学习合成氨的工业制造和设备生产,我已经给你的账户里存进了30万马克,就是用来打探关于合成氨制造的所有消息的。” 赵楠不由期期艾艾的问道:“可是德国人不是已经答应让我们去参观合成氨工厂的工地了吗?我们还有必要偷偷摸摸的再去偷窃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承诺这种东西最不可靠了,更何况是列强的承诺。现在他让我们去参观,不过是觉得我们还有价值,一旦我们失去了价值,承诺也就失效了。而对于我国来说,合成氨工艺又过于重要了,能够提前掌握在手里,就是一种胜利。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列强身上,这是中国革命想要成功的唯一办法,否则革命总是要摔跟头的。” 赵楠似信非信,但也没有再反驳吴川的话,只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和那位总是鼓动别人回去革命的孙先生不同,这位年轻的吴则希望他们能够尽可能的把欧洲的工业技术和哲学思想带回中国。这也许就是,原本一直对革命不敢兴趣的好友林栋,现在也积极为吴川奔走,联络德国、比利时、法国和英国的留学生们,号召大家联合起来,为新中国编制一整套从小学到大学的教材,并设立翻译书局的原因吧。 在孙先生那里,革命是热情而悲壮的,似乎大家不付出鲜血,革命就无法获得成功一样。但是在吴这里,革命就像是一部正在工厂中组装的机器,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做正确的事,革命就会水到渠成的完成。 他不知道究竟哪一方的革命会获得成功,但是他倒是更喜欢吴的做事方式。虽然他并不把共和挂在嘴边,但是对于想要建造的那个新的中国,却似乎已经成竹在胸,远比空有热情和口号的同盟会员看起来要可靠的多。 赵楠很快就理解了吴川的焦虑,当他们来到奥堡之后才发现,巴登苯胺纯碱公司在这里兴建的合成氨工厂,现在不过才刚刚打下地基而已,这几乎没有什么可看的。不过他们倒是因此得到了另一个优待,前往路德维希港,参观了巴登苯胺纯碱公司的化学工业基地,这里几乎就是一座钢铁之城了。 他们所经过的地方,不是巨大的金属罐体就是各种金属管道,赵楠还是第一次深入这样的大型化工基地内部,一时看的目不暇接,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双眼睛。在他身边的吴川就显得坦然的多了,毕竟这在后世已经算是被淘汰的产业了。 当然这种钢铁造物给与的压迫感,不管在什么时代都能被视为一种人造的奇迹,哪怕对于后世而来的吴川。他仰望这些钢铁巨物时,心中想的只有一个问题,究竟建立新中国的那些人,是怎么把中国工业从0推到1的。 民国时的重工业比清末都不如,或者说国民党政府对于重工业的重视,大约还不及北洋政府,好歹人家也是拿出几百万银元投资建设过石景山钢铁厂的。如果没有了这个工业上的1,哪来的什么改革开放,难道今日的满清还不够开放吗?连外国军队都能进入中国保卫铁道线和内河航运了。 第119章 巴登苯胺纯碱公司的董事们,对于吴川的到来倒是显得非常的热情。当然他们的热情并不是对着代表总参谋部而来的鲍尔少校,而确确实实是对着吴川而来的。 在晚饭后的私下交谈中,吴川总算是明白了这些董事们为何会如此热情的接待自己了,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关于自由债券的消息。也就是说,他们希望巴登苯胺纯碱公司能够在这份订单中获得最优先的次序。虽然这些董事表示,他们并不能绕过总参谋部给与吴川一整套合成氨工艺的资料,但是他们愿意对吴川所推荐的人选放开对于合成氨工厂兴建的禁止令,能够学到多少就看中国人自己的本事了。 吴川自然无法拒绝这样的提议,他表示自己回去柏林后就会调整订单,以确保巴登苯胺纯碱公司能够获得较大的利益。虽然只在路德维希港待了三日,但是赵楠的收获却是极大的,原本对于中国未来前途还一片茫然的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在中国建立起一个如同路德维希港的重化工基地了。 至于吴川则向鲍尔少校表示了谢意,承认自己确实感受到了德国政府试图帮助中国的诚心。马克斯.鲍尔少校有些怪异的看着他说道:“皇帝陛下资助了你2亿马克,难道还不及一座还在规划之中的合成氨工厂吗?” 吴川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而去的树木和田野,语气平淡的说道:“不,皇帝陛下不是资助了我2亿马克,而是只花了2亿马克就让中国人替德国流血牺牲去了。即便就是从战争的结果来说,中国赢得了这场胜利也依然是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东亚弱国,可是德国却因此可能成为世界上的头等强国。 按照这结局来看,德国难道不应该感谢中国才对嘛?德国每年在海军建设上花费4亿马克,但是依然无法对英国构成什么威胁。可是今日你们只花了2亿马克,就可能在远东得到一个永不沉落的海军基地和盟友,还有什么比这更划算的交易? 所以,我不会为了德国的军火援助而感谢什么,这原本就是双方各取所需。从时间上来看,德国现在需要中国,比中国需要德国更甚。只有这个合成氨工厂,才真正是代表了德国政府对于中国的友谊,因为这一技术能够救活许多饥饿的中国人。” 鲍尔少校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同吴川交谈下去,他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对方想到,“也难怪霍夫曼少校认为,只有这个中国人才能完成他们共同拟定的编练军队和对日作战计划了。对方身上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对于一个领导者来说,确实是一项最为基本的要素。” 返回柏林之后,吴川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一晚,亚尔马.沙赫特已经连夜赶到了酒店,向他提交了一大叠文件。穿着丝绸睡衣,头发湿漉漉的吴川只是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文件,就靠在椅子上懒散的说道:“沙赫特先生,你知道的,我的德文糟糕的很,不如你简单的把内容讲述一遍,我再找人核对吧。” 对于吴川的随意性格,亚尔马.沙赫特似乎已经有了一些抵抗力,他强迫自己不盯着对方的糟糕仪表,只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其实这里一共有两份文件,一份是关于自由债券的发行报告。到前天下午2点之前,20亿马克的债券已经全部销售出去了。 按照约定和扣除的各种手续费用,这些债券最终可供您支配的资金是18.6亿马克,延续期为5年,每年年息4厘,每年4月1日为结息日,以马克为结算本币,五年后一次性归还本钱。 按照和您的约定,我们放弃了以中国某地或某部门的政治权益作为抵押,而改为以您代表中国所购买置办的各种产业作为抵押品。也就是说,如果五年后您或中国政府无法归还本钱的话,这些利用德国设备建立起来的工厂,就要归自由债券的所有人所有。德累斯顿银行、柏林商业银行、巴伐利亚银行等五家银行将组建一个理事会,以负责保护债券债权人的利益。 另外,按照你所拟定的设备目录,理事会已经拟定好了一批公司名单,您在原则上只能从这批公司名单中挑选工业设备和成品。当然您要是有什么特殊状况的话,我倒是可以替你同理事会进行沟通,但最好不要超过总资金的10%。 理事会还建议您,这笔资金的70%只能花在德国的企业上,而剩下的30%资金也最好用于这些设备在中国的安装和运转上,不要使用于其他方面。为了保卫债券所有者的利益,他们将会对所有的资金进行审核,以确保这些资金不会被非法滥用…” 吴川仰头看着天花板,叹息的说道:“这就是说,理事会完全是把我当成了一名搬运工人,利用我把德国的工厂转移到中国,然后再以违约的名义没收这些工厂。这样他们不仅能够绕过列强对于中国利益的协商条款,还能从中国身上赚到一笔安装搬迁费用,是这个意思吧?” 亚尔马.沙赫特沉默了片刻之后,便坦诚的说道:“的确是如此,德国经济部认为,这是一次经济入侵中国的大好机会。而银行家和实业家们也不看好,5年后中国能够支付的起这笔款项。因此他们认为,这个方案才是保卫他们财产最为稳妥的办法。” 吴川把视线从天花板转移到了亚尔马.沙赫特身上,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替他们说服我接受这些个要求呢。” 亚尔马.沙赫特摇了摇头说道:“帮助中国这样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建立起一个初步的工业体系,德国已经能够从中获得太多的利益了。毕竟德国的工厂现在需要的大量的订单,而不是让一小部分人获得超额的利润。 这个方案固然能够确保德国的财产不被流失,但是一个失去了当地国家支持的工业是无法形成体系的,最终不过是被中国各省官员瓜分为一个个个人工厂罢了,然后这些工厂就会因为原料和销售市场的不统一,而一一死亡。 这样中国除了一笔债务之外,什么都不会留下。而对于德国来说,除了被中国人所排斥,被英、法等国所警惕之外,也一样收不回这笔贷款,最终一无所获。所以,我个人是不认同这个方案的。不过事情已经难以挽回,我只能建议你尽快把这笔钱花出去,避免这些犹太银行家达成妥协,连这点权力都不肯留给你了。” 吴川思考了一下,便对着亚尔马.沙赫特说道:“如果让我去同这些企业一一交谈的话,恐怕从今年谈到明年也谈不完,而且我也不可能在这里待的太久。 我想以个人的身份委托你替我同这些企业去谈设备和工业品的购买合同,不知你有没有这个兴趣接下这项委托?” 亚尔马.沙赫特望着吴川思考了一下,方才谨慎的问道:“你打算让我以什么条件去同他们达成订购合同,如果是太过苛刻的条件,我恐怕是难以接下这样的委托的。” 吴川不假思索的说道:“我要求对所有订购合同进行分期付款。协议签订时支付10%,货物上船之后支付15%,抵达中国目的港口卸货再支付15%,设备安装完成或成品通过验收后支付30%,剩下的30%押后到设备成功运行一年之后再支付,毕竟我购买的可不是废品不是么?” 亚尔马.沙赫特低头思索了一下,方才回答道:“如果只是这个要求的话,我可以勉力为你去试一试,但不能保证成功。” 吴川于是接着说道:“此外,我希望这些企业支付不少于10%的回扣,其中三分之一归于于你,另外三分之二替我存入一个秘密账户,要确保我在中国能够随时提取使用。” 亚尔马.沙赫特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能问一问,您打算把这笔钱用于什么地方吗?我可不希望为了这笔钱而被整个德国银行界所排斥。” 吴川毫不避讳的说道:“想要确保这些工厂在中国建立起来,是必须要得到政治上的某种保证的。如果没有政治上对于财产的保护,这些工厂最终只会堆积在海港被风吹日晒。这就有违我在德国发行自由债券的本意了。 我想,作为这张债券的发行者,你也不希望这张债券最终变为一张废纸吧?所以我必须要获得一些能够自由掌握的经费,以确保在中国获得保护建立工业体系的政治权力。” 亚尔马.沙赫特仅仅思考了片刻就说道:“好吧,我可以替你办理这个秘密账户,但我希望你使用秘密账户资金时能够先通知我用途,我可不希望成为一个盗窃犯。” 吴川并没有犹豫多久,他很快便点头应承道:“当然,我也不希望自己背负上这样一个骂名,如果只是为了赚钱的话,我可没必要冒这样大的风险…” 第120章 进入四月之后,金兹堡伯爵和他的朋友们是又喜又惊,因为吴川的建议,他们果然在计划开始前就捞上了一笔。斯廷尼斯将数个被淘汰的小高炉和铸造厂以1800万马克的高价出售给了中国人,作为德国的钢铁大王,斯廷尼斯控制下的钢铁厂年产粗钢超过500万吨,这一次他借机淘汰掉的产能约为25万吨。 如果是按照全新的设备去计算的话,在中国修建一座年产25万吨的钢铁厂大约要投入近4000万马克,这一次以半价获得这样一座半新的钢铁厂,其实也不算亏本。不过对于斯廷尼斯来说,能够再新建一座工艺更为先进的钢铁厂,可以让他更好的降低成本和美国、英国钢铁进行竞争了。 而巴林航运公司则向中国人出售了78艘旧船舶,总吨位13.2万吨,差不多为200马克每吨,即2640万马克,为新船吨位造价的四分之一。因为巴林航运公司的成功,德国另外三家航运公司也将2000吨以下的旧式轮船淘汰给了中国人。最终在船舶一个项目上吴川就支付了4500万马克,总计购买了24万吨位的旧船,和一趟运输前往中国的服务。 这一场大采购,被视为德国企业界的清仓大甩卖,虽然看似只是他们自己借钱给中国人购买了自己想要淘汰的机器设备和一些技术落后的产品,但是却拉动了将近一倍以上的德国制造业产值。到了4月15日时,吴川已经在亚尔马沙赫特的协助下花掉了8亿马克,另外签订了4亿马克的合同草案。 相比起德国企业家们的兴高采烈,俄国那边却出现了一点麻烦。斯托雷平虽然拉拢了海军太平洋派系的支持者们,但是他在杜马还是遭到了失败,他想要通过的延续的土地改造政策还是被杜马否决了。当然这不是议员们有多么团结,而是他们得到了沙皇的暗示。 为此斯托雷平选择了向沙皇提交辞职书的方式来抗议,这样一来金兹堡伯爵这边就有些傻眼了,他自然是乐见斯托雷平下台的。但是他并不希望对方这个时候下台,因为这将导致远东计划有可能完全被中止,那样的话他和朋友们的损失就大了。 因此,金兹堡伯爵不得不叫来了吴川,和他一起商议这个突发的状况。面对这个状况,吴川也没什么办法可言,只是到了这种程度,计划已经无法再停止了,光是德国发行的自由债券就已经让他无路可退了。因此他只能提出应当尽快赶回彼得堡,视事态发展尽快前往远东进行革命准备,以行动来打消沙皇反悔的念头。 在准备离开之前,吴川给林栋、赵楠打了电话,通知了他们在自己离开之前见上一面。只是这一次见面,林栋还带来了一个头发花白但身体高大的德国人。 看到吴川一脸纳闷的样子,林栋马上对他介绍道:“这位就是鲁道夫·狄塞尔博士,他就是你想找的研究内燃机的专家,我想着应该在你离开之前带他来见一见你。” 吴川接过了林栋递给自己的人事简历,这才发觉这位居然在柴油发动机的研究上颇有建树,曾经已经是百万富翁了。只可惜他之后放弃本业去玩股票了,加上工厂生产的发动机因为存在着缺陷被客户退货,现在已经变成负债累累的穷光蛋,使得他到处找人投资试图东山再起。 吴川拿出钢笔在简历上写下一行字后,便合上来了手中的简历对着赵楠说道:“你应该知道亚尔马.沙赫特先生的办公室吧,请你带着这位狄塞尔博士去跟沙赫特先生签个协议吧,他会给与博士贷款的。不过狄塞尔博士,接受了我们的投资之后,我们将会在中国境内无偿使用你的专利,这一点你没有问题吧?” 已经是穷途末路的鲁道夫·狄塞尔此刻那还顾的上这些,反正东方各国从来都是不会给专利费用的,他并不认为自己不同意,对方就不会使用自己发明的技术了。因此他立刻向吴川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然后兴高采烈的跟着赵楠离开了。 当套房客厅内只剩下吴川和林栋两人之后,吴川这才从马甲背心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张支票放在林栋面前说道:“这张支票先加入到翻译社的户头里去,以后我会每个月打一笔钱到翻译社的户头,直到我在中国失败为止。 你拿着这笔钱主要用来办三件事,一是招募国内的学生前来德国留学,主要以理工学科为主。除了大学教育,技术学校的也要适当招揽一些,没有合格的技工是完不成工业设备的安装的。 第二么就是维持翻译社的日常支出,除了翻译理工科的书籍外,哲学及资本论等书籍也当占据一部分。没有民智的开启,我们是不可能赶上欧洲这些发达的工业国的。 第三就是再办一个摄影社,利用现在欧洲研发出来的摄像机器和留声机器,把德国的工业生产过程和化学实验过程等记录下来。我打算用这些影像作为教学片,来教育国内工人和学生。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文盲占多数的落后农业国来说,利用一切新技术来加快科学技能的传播是最为要紧的。 我们现在派不出大量的工人来欧洲学习,那么就只能把欧洲工人的工作方式和操作要点,用影像的方式传回国内去。这是当前能够最快普及先进生产方式的唯一手段,所以我希望你接下来要重点关注这一块,首先从钢铁冶炼和钢铁设备拆除安装开始是最好不过的。” 林栋看了看面前的支票,又抬头看向了吴川,他有些迟疑的说道:“不如把欧洲的事情交给赵楠,我愿意跟着你回国…” 吴川却对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在欧洲的中国人本就不多,现在你们还要做这么多工作,再抽调人手回去,这里的工作让谁来做?另外,革命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也不清楚自己这次能不能成功,这样的你们在欧洲的这些人就是下一次革命的种子。你身上的责任比我重多了,现在可不能临阵脱逃啊。” 林栋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吴川爱护他们这些留学生的宽慰话语。听了这么多次朱和中鼓吹革命的宣传,他当然知道回国革命要冒什么样的风险,而同盟会发动的九次革命哪次不是死伤累累,怎么可能如吴川说的这么轻松。 虽然在是否要以社会主义领导革命的问题上,翻译社的同学们还有些不同意见,但是对于吴川是否能够领导众人的问题上,现在大家已经没有什么意见了。对比起只是一味鼓吹大家捐钱或是回国参加革命的同盟会而言,要求他们以自己的专长来为革命服务的吴川,显然更值得让人信赖。 林栋思索良久,最终也只能向吴川说了一句话,“保重,等回国时我们再会。” 吴川看着对方严肃的样子,终于伸手和他用力握了握说道:“一定会再会的。” 鲍尔少校和霍夫曼少校在柏林火车站送别了吴川,他们两人需要监督军火和兵工设备装船,然后跟着这些军火一起前往东北,因此这次并不能同吴川一起前往了。不过倒是有一位叫做保罗·冯·雷托文-沃尔贝克少校和一名德国翻译,这次会和他一起出发,替德国总参谋部的两位少校打前站。 约40出头的沃尔贝克少校并不是一个坐办公室的军官,他经历过不少殖民地战争,他对于吴川的态度既不亲热也不冷漠,只是保持着德国人惯常的公事公办的态度。这让吴川倒是对他起了几分好感。 在柏林的这些日子里,不管是对付做事严谨的鲍尔少校,还是那位看似随和却始终盯着你背后的霍夫曼少校,对于他来说都是相当费劲的人际交往。相比而言,这位公事公办的沃尔贝克少校,看上去反倒是更好相处一些。 比来时多花了一天的时间,因为需要等待船只,在4月20日他们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彼得堡。刚到彼得堡金兹堡伯爵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因为皇太后玛丽娜·费多洛夫娜的出面干涉,沙皇陛下终于向斯托雷平低头了。 土地法案按第八十七款的规定在杜马已经顺利通过,而且,沙皇还把致使土地法案告吹的两名罪魁祸首无限期地流放国外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金兹堡伯爵决定加快运作,以使远东计划尽快展开。就在伯爵四处联络王公大臣时,吴川则悄悄的溜出了伯爵的府邸,前往了斯莫伦卡运河边上的一座小酒馆。 酒馆的主人是一位瘸了腿的老人,这里原本是工人和士兵常来的地方,看到吴川这样一个穿着讲究的东方人进来这里,原本还在喝酒取乐的七八名酒客都安静的把目光注视了过来。 吴川摘掉了头上的帽子,旁若无人的走到柜台边对着不断打量他的老板说道:“尼莫洛先生请我来这里见他,他到了吗?”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那些酒客便收回了目光,再次开始喧闹了起来。老人则低下头继续算账,口中对他说道:“上楼,左边第二个房间。如果你是他的朋友的话,先结了他的账吧,他已经欠了我18个卢布25个戈比了。” 吴川随手从口袋里取出了20卢布,然后放在柜台上说道:“谢谢。剩下的,能弄点咖啡上来吗?” 老头毫不客气的把卢布拨到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从一边拿过了一瓶伏特加和两个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口中不由抱怨道:“跑到酒馆来要咖啡,你是存心来砸我招牌的吗。这下刚好20卢布,咱们两清了。” 第121章 当吴川拿着伏特加走上二楼的房间后,穿着衬衫正躺在床上看报纸的斯维尔德洛夫立刻坐了起来,对着吴川不客气的招呼道:“你应该让老彼得拿点咖啡上来的,我可不想醉醺醺的谈事情。” 吴川打量了这件小房间一眼,这就是一个出租房而已,房间内除了床和床头柜之外,就只有一把木椅。他只能把酒杯放在了床头柜上,一边打开瓶塞,一边摇着头说道:“我倒是想,可是那位老板只肯拿酒给我。不过你上次应该从男爵那里拿了不少路费吧,怎么都沦落到住在这种地方了。” 斯维尔德洛夫从吴川手中接过了酒杯,大大的喝了一口后说道:“都交给组织了,在目前的状况下,组织生存的很是艰难。许多人被流放了,但是他们的家庭还得吃饭,我们的救济他们。好吧,我们还是先谈一谈正事吧。 你让伊凡尼奇交给列宁同志的书信和捐赠,列宁同志已经收到了。他代表布尔什维克党感谢你的捐赠,并对你说的革命应当从帝国主义力量最为薄弱但又压迫深重的地方爆发的想法很是赞成。所以他委派我来同你谈一谈,主要是想要了解一下,你打算如何掀起一场中国革命?你需要我们什么样的帮助?此外就是布尔什维克要如何同中国的革命者进行相处?” 吴川只是思考了半分钟就知道在布尔什维克面前无法隐瞒什么,因为他之后需要依靠的就是布尔什维在工人阶级中的组织和宣传能力,在中国工人没有组成自己的政党之前,他的一切行动都是逃不过布尔什维克的眼睛的。 而没有了布尔什维克的支持,以他浮萍一般的根基,哪怕就是侥幸在东三省掀起了一场革命,最终也不过是军阀割据的局面,这和他想要的实在是差了太多。他现在想要的就是,尽快推翻清政府,然后狠狠的打击日本在华的力量,以为一战开始之前的工业建设创造出一个安全的环境。 只要能够赶上一战这趟福利,起码中国也就有了一点工业资本,这就不必如同历史上那样,从31年就被日本按在地上乱打一通了。一个农业国的中国都能把日本拖到死,那么一个初步工业化的中国好歹不必如历史上死这么多人吧。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吴川才敢在俄国和德国的资本家面前编制着美梦,他觉得这大约是自己身为一个穿越者能够发挥出的最大能量了。 轻轻喝了一小口伏特加之后,辛辣的味道一下冲到了鼻子里,这让吴川顿时精神振奋了起来,他这才开口说道:“按照我的看法,无产阶级想要战胜资产阶级,决不能依靠一国或单个民族的力量,只有把全世界的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联合起来… 此外,当前的世界形势也证明了一点,就是各国的资产阶级也是有着维护自身利益的需求的,英法凭借着广阔的殖民地,俄美则依靠着本国丰富的资源和庞大的人口,以消化着这些国家的生产能力。但是这对于德国、日本这样的后工业化国家,且国土狭小资源不多的资产阶级国家来说,他们是有着向外拓展土地和人口的欲望的。 因此我们应当利用这种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矛盾,比如德国想要改变世界秩序,俄国试图在东方压制日本,美国想要争夺与自身工业力量相适应的国际话语权,英法想要限制德国发展以维持世界安宁等等。利用欧洲列强现在聚焦于欧洲局势无暇分身的机会,在东方的中国掀起一场新民主主义革命,从而推翻腐朽的清王朝,建立一个由无产阶级领导的或是掌握部分地区的资产阶级共和国。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生产力发展之后,再将中国从资产阶级共和国推入到社会主义国家,从而建立起一个完整的无产阶级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 俄国或欧洲的布尔什维克们应当先协助中国的劳工阶级建立起这样一个国家,然后再以中国为基地将沙俄帝国主义变为社会主义俄国。这样,一东一西两个社会主义强国不仅可以互相依靠,并可以联合起来发动亚洲各殖民地的独立战争,从而建立起大半个亚欧大陆的社会主义联盟。再以此为基础,将整个欧洲社会主义化,那么就有足够的力量最终去解放美洲大陆,从而完成无产阶级革命的最终任务…” 斯维尔德洛夫冷静的听完了吴川的主张之后,方才淡淡的说道:“看起来你对于托洛斯基同志的不断革命论还是很推崇的,你常看他的文章吗?” 吴川沉吟了一下说道:“到现在为止,我所看过的布尔什维克主义文章,只是在伊凡尼奇同志家中看到过的列宁同志的几篇。我不知道托洛斯基同志所主张的不断革命论是个什么内容,如果您有他的文章的话,不妨给我阅览一二,让我学习学习也是好的。” 斯维尔德洛夫思考了片刻之后,才说道:“好吧,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替你收集一些他的文章。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多看一看列宁同志的文章,更有利于启发你的革命思想。 对于你的回答,我需要和同志们讨论一二。另外,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够给我准备一些…” 吴川已经爽快的把二张支票放在了他面前,斯维尔德洛夫看着面前一张十万卢布和一张三十万马克的两张支票,不由有些不解的看着吴川,对方这才说道:“卢布是给你准备的,马克是希望你能替我联系下德国的布尔什维克,过一段时间也许会有一只德国舰队进行环球访问,我希望有德国的布尔什维克能够在船上,我需要了解这只舰队官兵的思想动向和内部关系。” 斯维尔德洛夫沉默了一会才问道:“为什么?” 吴川立刻说道:“这只舰队和中国革命有着密切的关系,也许它会成为中国革命的助力,也有可能它会成为中国革命的扼杀者,所以我需要了解这只舰队的详细情报,到时好采取合适的应对举措。” 斯维尔德洛夫这才起身和吴川握手道别道:“我了解了,三天后我会给你答复,你今天就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下去了。” 吴川同他告别后,便带上帽子走出了房门。斯维尔德洛夫站在房间内倾听着楼梯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伸手敲了三下床后的壁板,不一会三个男子就从隔壁房间走了过来。 斯维尔德洛夫这才看着三人说道:“刚刚吴说的话大家都已经听到了吧,我就不再重复了。现在大家是不是表决一下,要不要跟着他前往远东去发动中国革命?表决结果我会尽快传递给列宁同志,好让他知道我们对于这件事的意见。” 一个身材瘦削的高大青年立刻举起手来说道:“列宁同志建议我们先在远东建立一个布尔什维克的基地,好让一些年轻人能够接受完整的革命教育,从而为俄国革命储备力量,我认为这个提议还是很有必要的。我不知道这位中国人是否是一个布尔什维克,但是他说的倒是很让人心动,先中国后俄国,然后是波兰,直到整个欧亚大陆都变为社会主义国家为止,我们正应该朝着这个目标去努力啊。” 斯维尔德洛夫看了他一眼,这才举起手对着另外两人问道:“捷尔任斯基同志赞成,我也赞成,那么你们两位呢?” 剩下的两人不约而同的举起手说道:“我们也赞成,先在东方搞一个布尔什维克的基地。不过远东有这个工人基础和物资条件吗?” 斯维尔德洛夫想着自己夹在书中的那两张支票,不免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应该会有的。这样,我和捷尔任斯基同志先跟着他过去,你们在彼得堡组织人手,如果那边条件尚可,那么就多组织些人员过去,如果条件不怎么适合的话,就少带些人过去。你们怎么看?” “同意。”“同意。”“好。” 对于自己离开之后,小酒馆内发生的讨论一无所知的吴川,同斯维尔德洛夫谈完之后,一直心神不宁的他这下算是有些踏实了下来。只是当他回到了金兹堡伯爵的府邸之后,才发现谢尔盖上尉,不应该叫谢尔盖少校了。 “哈,真是恭喜你了。这才几天没见,你都已经是少校了。”看着对方的肩章变化后,吴川顿时改口恭喜道。 谢尔盖脸上却没什么笑容,他有些沮丧的向吴川说道:“喜事倒是有一件,但可不是我升官,而是我们的电讯公司终于完成了无线电发报和接受装置,上周已经在彼得堡和莫斯科之间完成了通讯。” 吴川不由小心的问道:“升官难道不好吗?” 谢尔盖望着他说道:“要是能够留在彼得堡这样的大城市当然好,但是我这次升级是为了去远东啊。看来你还没有得到消息,我就是受命协助你的助手。我说,你可真是会折腾,咱们留在彼得堡办电讯公司不好吗?你跑到远东去搞什么中国革命,这可是要死人的。我可不觉得,一群临时招募的民兵,能够同日本军队交战的…” 第122章 吴川可不相信,自己要是留在彼得堡,这电讯公司还能有自己的份。他随即对谢尔盖少校惊喜的说道:“如果是你和我前往中国的话,那么咱们配合一下,倒是可以再小小的发上一笔财了。” 谢尔盖少校终于被吴川的话语提起了一点精神,他不免看着对方询问道:“你打算在中国做什么生意?粮食就算了。帝国政府有政策,从东西伯利亚进来的粮食在伊尔库茨克要从新收税,要保证欧俄地主的利益么。”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赚钱还怕没法子么,咱们先在开办的这个电讯公司,马上就可以运营起来了啊。你打算把一套无线电发报机和接收装置定价多少?” 谢尔盖少校马上回道:“国外产的一套大约为110卢布,我们自己生产一套的成本还不到50卢布,不过性能确实不及那些外国货,所以我想定在90-100卢布的价格。你打算订购多少台?” 吴川想了想说道:“反正是军用品,为了可靠当然要用国产货,所以我觉得一套该要120卢布才对,先定个1000台吧。” 谢尔盖少校马上跳了起来,对着吴川恍然大悟般的说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说法。对哦,军用品自然该用国产的,怎么能够光靠价格和性能呢。唔,这果然是个发财的好办法。好吧,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那么前往中国的事你打算怎么入手? 内务部这边似乎不打算再给我们委派人手了,光靠我们两人去中国能干什么?另外外交大臣萨宗诺夫打算在明天见一见我们,似乎想要同我们谈一谈在中国满洲煽动革命反对日本时,对于清政府和其他国家要采取什么样策略的问题。” 吴川只是沉吟了一下,便说道:“同外交大臣见面也没什么,不过想要在中国煽动民众革命,又要把革命的矛头指向日本,我们至少要把中东路上的军警权力抓在手里,否则革命起事之后,我担心民众会先把矛头指向俄国。” 谢尔盖少校有些为难的说道:“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现在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兼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是霍尔瓦特,他的妻子家里同皇后陛下有着亲属关系,想要从他手里拿走中东铁路的军警权力,恐怕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吴川思考了良久之后,方才说道:“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接着煽动中国革命的机会,在中东路上给他找些麻烦,然后向政府报告霍尔瓦特无能且贪婪,要求取消其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的职位,由你来担任这个职务。” 对于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的位置,谢尔盖少校自然是垂涎欲滴的,只是他知道自己还不够这个资格。但如果能够先弄到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的位置,那么下一步倒是可以期待一下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的位置了。 只是他迟疑的看着吴川说道:“你确定自己能够在中东铁路上掀起一场针对霍尔瓦特的斗争,而又能够及时把它平息下去?” 吴川平静的看着他说道:“光靠我一个人当然不行,但是有你的协助就不同了。和对付男爵一样,我们先放纵铁路工人进行串联,然后再威胁霍尔瓦特交出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的位置,接着再给工人们一点好处,让他们放弃斗争。那么中东铁路的一半权力就到了你手上了。” 谢尔盖少校望着吴川,脑子里斗争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我最多能帮你控制一下中东铁路的警察系统,剩下的可都要你去做。不过要是真的能让我获得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的位置,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好处的…” 和谢尔盖少校达成了前往中国行事的目标共识之后,吴川心里也稍稍放下了点心。他最担心的就是,一开始串联中东铁路工人的时候就遭到了军警的破坏,那么想要在短短几个月内组建起一只有信仰的组织和军队就困难了。 在他手中的资料里,黑龙江地区的人口约在145万上下,工人大约为10万不到,其中中东铁路工人就差不多有2万人,占了黑龙江工人人口的五分之一。如果想要在黑龙江发动一场起义,没有铁路工人的支持可以说是不可能。 而且,中东铁路上的工人虽然中俄国籍都有,但是在沙俄政府的压迫下,这些铁路工人却要比其他工厂内的工人们更为团结一些。在他手中的记录上已经记载了数次,中东铁路上的中俄工人一起联合罢工的事迹了。 正是通过这些资料,才令吴川越来越意识到,没有布尔什维克的支持,他是无法在黑龙江掀起一场真正的革命的。也只有以这些铁路工人作为革命的核心力量,他才有机会同日本人较量一下,从而赢得看起来希望不大的把日本势力从东北驱逐出去的目标。 第二日随着谢尔盖少校前去拜见外交大臣的吴川,虽然得到了萨宗诺夫的亲切接待,但这位外交大臣在话里行间都在暗示两人,他们在中国满洲发动的革命最好不要把矛头对向日本,而应该把目标定为把满洲从中国独立出去,实在不行就令北满独立出去也可以。 显然,这位俄国的外交大臣既没有站在自己的岳父这边,也没有站在海军太平洋一系的这边。这位外交大臣既不想把俄国的重心重新转移到远东,却又不肯放弃趁机侵占中国东北,把中东路变为境内铁路的打算。 吴川只能表现的对战胜日本人充满信心的样子,认为不但应该把日本人从东北赶走,甚至要在朝鲜半岛也要夺回一部分区域,使得日本人无法再威胁到俄国在中国东北的利益。 萨宗诺夫对于吴川的提议显然也是犹豫不决,他最后对着吴川说道:“对日交涉的事务,将由我全权控制,至于是否夺取整个中国满洲,到时我会视形势发展做出决定的。 不过吴洛夫上校,不要忘记了你现在是帝国的上校,不再是一个清国人了。你首先应该思考的是帝国的利益,而我做出的决定就是帝国的利益所在,所以你遵照我的命令去做就好了。现在我要同谢尔盖少校谈上几句,你可以先退下了…” 从外交部大楼离开之后,吴川也有些不安起来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行动究竟是把历史变的更好,还是变得更糟糕。 带着这种茫然情绪返回伯爵府邸的吴川,却从仆人那边听说,有几名客人来拜访自己了。他顿时重新振作了起来,以为是布尔什维克们终于要给自己答复了。但是当推开了东侧小客厅的门后,才发现坐在客厅内的居然是朱和中和两位陌生的中国留学生。 吴川立刻收拾了心情,对着朱和中惊讶的问道:“你怎么跑来彼得堡了,这两位是?” 朱和中和两位同伴都站了起来,他脸色阴沉的对着吴川说道:“吴兄你收到消息了吗?广州起义又失败了。” 吴川楞了一下,方才想起今日已经是五月七日了。朱和中口中所谓的广州起义,大约应该是武昌起义前最为出名的黄花岗起义了。喻培伦、林觉民等人的英勇,和武昌起义成功之后革命党人的迅速腐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也是吴川对同盟会不抱希望的原因。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革命本就意味着牺牲,我想他们的牺牲至少不会白费,等到推翻了满清政府,我们迟早要和这些反动统治者好好算一算这笔血债的。” 吴川的话顿时引起了朱和中等三人的共鸣,他们心中此时也和吴川一样,觉得革命要是真的成功了,不能不清算这些刽子手。 不过朱和中接着又恨恨的说道:“我之前就给孙先生打了电报,可是在香港主持的黄兴他们就是不肯服从孙先生的命令,认为革命同志都已经联络好了,现在放弃起义未免寒了革命同志的心。结果等到起义发动时,除了海外华侨这一路,那些坚持不肯改期的革命党人却又失约了,导致华侨革命军这一路人马孤掌难鸣,最后被清军给镇压了下去。他们可真是可恨啊。” 吴川沉默了许久,方才问道:“那么革命起义的时候,孙先生在哪?” 朱和中楞了一下说道:“先生正在美洲为起义筹款。” 吴川沉默一会,便岔开了话题问道:“那么你们跑来彼得堡,是为了什么事?” 看到对方没有追问下去,朱和中不知为什么,感觉心里顿时放下了一块石头,于是赶紧说道:“孙先生很想和你谈谈关于革命的事情,我听说你打算回国进行革命,就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第123章 吴川的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视了一遍,能够跑来彼得堡要求跟着他一起搞革命的,起码对于革命还是充满了热情的。 不过他也知道,虽然他手上极缺人手,但也不能随意招揽人员进来。否则为他人做嫁衣裳还是小事,要是如同武昌首义的那些英雄被黎元洪砍了脑袋,那才真叫冤枉。 因此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对着三人说道:“推翻满清政府,建立一个全新的中国,这是每个中国人都应当拥有的革命权力,我又怎么会反对你们参加革命呢? 但是,当前阶段的任务虽然是推翻满清政府,可是大家想要建立的新中国却未必一致,所以为了避免革命还没有成功就起内讧,我想大家总应该先统一一个认识。 我个人以为,这场革命的任务不仅仅是推翻一个满清政府,而是要打倒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从而建立一个人民共和国。如果你们和我的想法不一致的话,大家还是各自奋斗为好,对不对?”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后,朱和中终于开口说道:“能够同时打倒帝国主义,收回国家主权当然是好事。但是这样做不是给列强找到了插手中国革命的理由了吗?一旦列强协助满清政府镇压革命,我们想要打倒满清开创民国不是更艰难了?是不是先和列强虚以委蛇,待到民国成立之后再谈收回国家主权的事,也许更为合适一些。”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我们不向民众宣布革命的主张,民众又怎么会响应和支持革命,没有人民的支持,我们拿什么去推翻满清政府和收回国家主权。 更何况,如果没有帝国主义在背后支持,满清在甲午战争之后就该灭亡了。创立民国正是人民最为群情激奋的时刻,如果这个时候都收不回主权,还谈什么以后收回。不打倒帝国主义,满清就不会倒下。不打倒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就能对中国分而治之,依靠那些旧官僚和地方实力派继续统治中国。 所以,反帝反封建不仅是号召民众参加革命的旗帜,同样也是区分革命者和投机者最好的试金石。一个试图同帝国主义妥协的革命,最终只会成为投机者和反动军阀的盛宴。在紫禁城外换一块中华民国的新招牌,其他什么都不改变,那也能算是新中国吗?” 朱和中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那么孙先生这边?” 吴川不假思索的说道:“我暂时恐怕没空前往美国去见他了,过几天我就该去东北了。如果你们想要和我一起回国的话,最好三天之内给我一个答复。否则的话,我恐怕就等不及你们的答复了。” 朱和中和两名同伴商议了一下,决定先回去旅馆思考一下,吴川询问了他们的住所之后,知道三人并不缺乏旅费,也就没有提出替他们重新安排住所了。 第二日下午,斯维尔德洛夫给吴川打了个电话,请他多购买两张前往远东的车票,他决定先和一位同志前往远东考察一番再说。 吴川自然是松了口气,满口答应了下来。傍晚时朱和中再次来拜访了他,并确定他们三人和他一起回国。而金兹堡伯爵这边也终于疏通好了彼得堡的关系,让远东计划运作了起来。他指派了康斯坦丁和马丁诺夫跟随吴川前往远东,一是协助吴川执行远东计划;一是负责犹太人东迁。 五月十一日,吴川、谢尔盖少校等60余人,终于坐上了前往远东的火车。当然他们分成了四队人,布尔什维克一队,康斯坦丁一队,德国人一队,剩下的才是吴川、谢尔盖少校一队。 原本吴川以为这是一趟漫长的旅程,但他很快发现其实这趟旅程要比他想象的还是快了些的。从彼得堡到莫斯科换了火车之后,列车就开始以每小时60公里的速度向着海参崴前进了。仅仅花了12天,吴川就看到了地球上最大的淡水湖-贝加尔湖,两天之后他就抵达了中国境内的满洲里。 一路上西伯利亚大草原和无边无际的森林给了吴川很是深刻的感受,而铁路沿途那一个个村镇更是让他明白了,这个时代这条铁路对于俄国意味着什么。 在满洲里这座陆地贸易口岸城市,吴川建议修整一天再出发,这得到了谢尔盖上尉的支持。在火车上待了两周,都快让他无聊死了。虽然满洲里并不算大,但他觉得总比单调的森林莽原要来的有意思的多。 而吴川则趁机分别同其他几队人碰了碰头,德国人最好打发,约定半个月后依旧在满洲里会面后,沃尔贝克少校就接下了任务,在满洲里附近寻找一处适合修建训练营的地方。也只有在这附近,他们才能尽可能安静的把武器运输进来。 至于斯维尔德洛夫和他的同伴,则从此处开始联络中东铁路工人中的布尔什维克,准备组建远东的布尔什维克支部。至于康斯坦丁等人,他们都不需要吴川的命令,就已经决定沿着中东路考察下去,寻找适合工厂设置的区域。 朱和中则和两位同伴表示,愿意同黑龙江及吉林的同盟会员联系上,好为革命聚拢些人手。吴川对于他们的想法不置可否,只是告诉他们,“我希望你们联络这些同志的时候,尽量不要暴露我们要在黑龙江起义的谋划,去年熊成基在此地被清廷谋害,就是被人出卖的结果。在没有甄别出他们究竟是真的革命者还只是口是心非的投机者,你们不可同他们提及关于起义的事。” 朱和中顿时有些不解的问道:“如果我们不和他们提及革命之事,那么我们能够找他们谈什么呢?” 吴川思考了一下说道:“收集日俄两国在东北的暴行,并组织人手对那些因为鼠疫而被迫滞留东北的民众进行帮助,特别是那些被俄国人从俄境驱逐出来的难民。只有我们先表现出想要替东北做些事的态度,东北民众才会聚拢到我们身边,我们才能够向他们宣传为什么要革命的道理。” 虽然这一路上和吴川单独谈话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朱和中倒是越来越相信对方的计划是能够成功的了。因此他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表示会服从于吴川的指示,联络东三省的开明人士,但不会立刻向他们鼓吹革命,而是联合他们给东北民众做一点事情先。 满洲里到海参崴约1400多公里,也就一天半的时间就到了。此时的海参崴是俄国滨海省的首府,督军费卢古虽然知道吴川和谢尔盖少校前来远东的目的,但是鉴于他的任期将到,现在正运作着自己下一任的职位,他想要返回彼得堡或莫斯科这样的大城市去任职,因此对于挑起一场中国革命和对日本开战并没什么兴趣。失败了他要承担责任,赢了他却享受不到胜利成果。 不过在谢尔盖少校搬出了内务副大臣的背景之后,在得到了高额的回扣之后,这位副大臣自然不会允许这件事半途而废,好歹也得有个经费报销的借口,才能让他们获得的回扣落袋为安,说不定还能再来一次追加拨款。 这位滨海省督军终于下令让其助手斯米尔诺夫替谢尔盖少校联系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霍尔瓦特,让这位中东铁路的实际管辖者配合谢尔盖少校和吴川行事。不过他还是拒绝了谢尔盖少校请求直接调拨俄军一个师作为两人的班底,只允许他们可以从军队中招募自愿兵和从滨海省招募华人、朝鲜人,编练一个至两个新师。 谢尔盖少校还想据理力争,不过吴川却拦住了他,认为这样的支援已经足够了,毕竟这是中国之革命不是俄军入侵中国。事实上吴川更乐于见到这样的状况,他可掌握不了一整只有编制的俄国师,这只俄国师最终只能落入谢尔盖少校的手心里。 就在吴川想着要怎么去了解,滨海省的朝鲜人、华人的聚集地,还有他们是否愿意加入自己的军队时,他倒是在海参崴的大街上撞到了张云荣。这个在莫斯科监狱内满是绝望的年轻人,此刻显然已经回复了元气,而且看起来气质很是沉稳,倒是有了几分见过世面的大气。 能在海参崴的大街上遇到吴川,对于张云荣来说也是一个奇迹,在吴川身边他倒是很快显露出了本性,拉着吴川诉苦的过程中,他啰啰嗦嗦的把自己这半年来的遭遇都对吴川说了一边。这倒是让吴川知道了不少海参崴的状况和这里华人的故事。 于是他干脆便跟着张云荣前往了双合盛商号,去见了见张云荣的叔父商号掌柜张廷阁。虽然双合盛商号的创办者是郝升堂、方云来,但是在这两位创始人把商号交给张廷阁之后,他们就不干涉商号的经营,只是拿着股息在山东老家享福去了。 双合盛商号的股本此时已经超过了20万元,实是海参崴16家华人大商号之一。只不过张廷阁做事一向低调,虽然把一家十万以下的商号发展到今日这等程度,但是在海参崴的华商中却并不怎么出头。海参崴最为出名的华商,实是一位姓纪的,此人跟俄人关系密切,一直为俄人筹办军需,甚至获得了沙皇政府颁发的一等商人执照。 不过这位姓纪的大约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俄国人,在日俄战争中为俄国人服务的太过卖命,结果被日本人恼火没收了全部产业,而沙皇政府并不愿意给他什么补偿,最终于去年贫病交加中去世了。 第124章 正在和手下管事商议事情的时候,张廷阁听到前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不免就走出来看了看。这才发现在侄子身边还站着一名年轻人,他很快就想起了吴川的身份,连忙赶上前去对着吴川行礼问候道:“原来是吴兄弟来了,我正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再见上你一面,上一次你行色匆匆,我都不好意思拦你。这次你来海参崴可要逗留多久,不管多久也让我好好招待你一次,以表我的谢意。” 吴川看了看院子里正整理货物的二十多名伙计,不免笑着说道:“这次来海参崴是想办点事情,我正想着缺乏人手呢,就遇到了张兄弟。所以就过来叨唠下张掌柜,不知您能不能给我解惑一二。” 张廷阁也不多话,一边吩咐几名管事照着刚刚议定的结论去做事,一边请吴川进入堂屋坐下谈话。他让伙计给吴川上了茶之后,方才开口问道:“不知吴兄弟想要问什么?这滨海省和阿穆尔沿岸省的事我还是比较熟悉的,但是外贝加尔省就不是怎么熟悉了。” 吴川听了顿时精神一振,他赶紧说道:“那就太好不过了,我就是想要问一问,这滨海省和阿穆尔省的俄人、华人和朝鲜人的人口比例,华商的数量和规模,还有俄人对待华人和朝鲜人的态度…张掌柜你知道多少,都可以同我讲一讲。” 张廷阁虽然有些诧异于吴川的要求,但是想到对方既然能够让俄国的监狱放人出来,问这些问题自然是有其原因的。因此他还是忍住了心中的好奇,没有询问吴川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而是一一详细的对吴川做了一个解答。 听完了张廷阁的解答之后,吴川突然向对方问道:“我怎么听张掌柜的意思,您这是要打算把双合盛商号撤回国内去了?” 张廷阁沉默了片刻,才轻轻的转动着手上的佛珠说道:“我也不满吴兄弟你,去年冬天这场鼠疫总算是让我看明白了,在毛子眼里我们终究是一群外人。特别是我们这些中国人,毛子更是担心我们会不断的把亲戚朋友带来这里,最后抢走他们的土地和工作。 这新来不到一年的阿穆尔总督,就一直设法想要缩减外东北地区的华人,不管是愿意归化俄国的,还是只是想来这里打工的。去年秋冬,他就借着鼠疫的由头把数千人赶过了黑龙江,今年春天连滨海省都波及到了,那些俄人甚至在海参崴的街道上检查华人的通行证,凡是没有随身携带的就一律抓捕,然后用火车送回国内去。 像那条修了一半的阿穆尔铁路,俄国人差不多解雇了工地上的所有华人,转而用朝鲜人和日本人来替代。我们华商在海参崴开设的店铺,仅仅一个冬天过后就少了十分之一。大家都担心啊,担心六十四屯的事件再度重演。 所以我想着,如果滨海省和阿穆尔省的华人越来越少,那么我们这些主要做华人生意的商号也是难以维持下去的。因此倒是不如搬回国内去,东北、山东应该还是有些机会的。” 吴川想了想后问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问一问,您回国之后打算做些什么生意?” 虽然张廷阁觉得这位年轻人有些不懂规矩,但他并不厌恶这种坦率的态度,因此他不加思索的说道:“东北三省这十多年来开发的极快,就这么跟你说吧,黑龙江和吉林的耕地不及奉天的七分之一,但是去年这两省的粮食产量,我估摸着该有百亿斤了。 如果以长春为界,则长春以南多种大豆,而长春以北则多种小麦。因为日本、欧洲现在对于大豆的需求极为旺盛,前年一家英国公司一口气就购买了30万吨大豆,总价210万英镑。只是现在大豆的出口,已经差不多被日人所控制。 日本人用不能兑换的纸币购买奉天的大豆,然后再运日本产的商品或是我国南方的土特产来收回纸币。这一来一去,这奉天的大豆基本就全被日本人控制了。因为除了日本人之外,没其他国家的商人会收他们的纸币。 至于北面的小麦,则主要是为了供应俄国人的需要。特别是加工完成的小麦粉,是西伯利亚地区的俄国人最为迫切的生活物资。小麦和大豆再加上其他三种粮食,就是东北输出最大的商品。我双合盛在哈尔滨开的机器磨面厂,便是眼下哈尔滨最大的面粉厂。我把双合盛迁回国内,自然就是想要做这粮食加工的生意。” 吴川对这位双合盛大掌柜的话语反复思考了数遍,这才算出按照东三省2000万人口计算,现在这东三省的人均粮食已经超过1200斤了,每年东三省出口的粮食应该在总产量的30-40%之间。也就是说,现在这片刚刚才移民开垦了几十年的黑土地,正是人口和农业结构最为优良的时代。不仅有着大量从关内迁移来的青壮劳动力,还生产出了一个足以让东北工业化的粮食基础。 现在他大致明白日本人为什么对这片土地孜孜以求了,正因为日本吞并了这片土地,他们才有足够的粮食完成国内的工业化。否则的话,日本人就得饿死在完成工业化的前夜。越是意识到东北这片土地的重要性,吴川就越是想要赌上一把,打乱日本工业化的进程。 思考良久之后,吴川这才对着张廷阁说道:“其实我这一次归国,主要是想在国内投资一些工业,是关于机器制造和钢铁冶炼方面的。不过我在国内并没有什么根基,所以希望能够寻找一些合作伙伴。既然张掌柜你说,海参崴的华商都起了求去之心,那么可否请你替我组织一场见面会,我想和大家谈谈投资机器加工这方面的实业。” 张廷阁不免有些疑虑的问道:“不知吴兄弟你打算投资什么具体的行业?你要有个方向,我才好对别人介绍啊。” 吴川思考了一下说道:“钢铁厂、化工厂、水泥厂、铸造厂等等,这些工厂将会形成一个配套组合,也就是说大家生产的东西优先供应给组合之内的工厂,然后按照比例分配整个行业的利润。不知张掌柜以为,会有多少人有兴趣?” 张廷阁迟疑了许久才说道:“吴兄弟你是个有大志向的,我去过莫斯科,也知道那些外国人都很看重这些行业。可是我们都不懂这个啊,而且这些厂子随便哪个投资都要十几二十万元,甚至数百万元,这要是失败了,我们怎么亏的起。如果只是一两个投资较小的工厂,我倒是可以试着劝说一下几位熟悉的朋友,大家一起投入一些。” 吴川丝毫没有犹豫的说道:“不,只建一两个厂子是无法形成一个行业的,那么生产出来的产品就会被上下游的企业所控制,最终还是要亏本的。只有一次性建成一个完整的行业,我们才能生产出有竞争力的产品,从而同那些欧美列强去竞争。 这样吧,张掌柜你先替我联系着,我先去伯力跑一趟,回来时再同大家碰面讲讲这个工业投资的重要性。另外,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替我约一约朝鲜义兵的首领,我也一样同他们有事商议…” 虽然张廷阁再三挽留,但是吴川还是坚决告辞离去了。对他来说,现在的时间可比一顿美食要来的重要的多。回到旅馆内的吴川和谢尔盖少校商议之后,决定明日便启程前往伯力,见一见俄国在远东最高的权力者阿穆尔总督。 火车带着他们走了一半不到的路,然后两人换乘马匹,虽然两地之间还不到700公里,但是却让两人花了两天的功夫。在伯力的总督府,阿穆尔总督关达基接见了两人,正如张廷阁所说的,这位阿穆尔总督对于赶走南满的日本人并不怎么热情,他只是想要确保和日本平分东北三省,这就已经够让他满足了。 只不过有着海军太平洋一系的压力,和斯托雷平大臣语焉不详的命令,关达基只能采取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他只是冷淡的敷衍了两人几句,就结束了这场会谈。 谢尔盖少校不得不出面贿赂了关达基的助手,总督办公室主任扎克列夫斯基,对方才委婉的告诉他。总督希望这场革命能够把北满划入俄国境内就足够,当然总督也不反对他们向日本发起袭击,但是俄国军队不会作为革命军的支援,除非日本人轻易的就被革命军打败了。 另外扎克列夫斯基还告诉谢尔盖上校,让他去拜访一下驻扎在伯力的第三师,他可以从那里调拨一些军官用于训练革命军,但是他必须要保证革命军不能脱离俄国的掌控。对方还示意谢尔盖少校,要多多关注中国人的动向,不要让对方做出损害俄国利益的事。 谢尔盖少校回来旅馆同吴川说起时,瞒过了后半段的话语,只是告诉了吴川前半部分。吴川听后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恐怕是有些人想要往革命军中参杂人手,打算把我们立下的功劳拿过去一半。我看你去第三师调拨人员的时候,应该都挑选连以下的军官,至于连以上的军官假若死活要参加的话,就让他们在伯力为我军筹备粮饷好了。” 第125章 谢尔盖少校只是衡量了一下总督和吴川的话语,就明白吴川的意见对他更为有利一些。现在将要组建的中国革命军,实质上是他和吴川两人的部队,许多费用都能落入自己的腰包,可若是把远东的势力引入军队,那么这些坐地户不伸手瓜分利益是不可能的。 况且他们这只军队是属于内务部的管理之下,只要他和吴川两人不松口,就算是阿穆尔总督也无法干涉军中的事务,最多也就是令远东的军政机关不配合他们而已。而这也只是在俄国境内有效,一旦革命军在中国境内起事了,他们也就很难再拖革命军的后腿了。 谢尔盖少校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送阿穆尔总督这样一个大功劳。这次革命若是不成功,反正有吴川这个替罪羔羊在。可若是革命成功了,他也就成为了俄国最大的功臣,难道一个中国人还能跟他抢夺功劳不成。 至于中国人会不会反叛,谢尔盖少校就觉得关达基总督的想法更为自相矛盾了。既然想要把北满控制在手中,自然就该积极的鼓动这些中国人去进攻南满和日本人。只有先让北满的中国人和日本人完全对立起来,为了抵抗日本人,这些日本人自然就会投入到帝国的怀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日本人教唆着反对帝国。 这些天来同吴川的不断交流,谢尔盖少校还是认可了这位中国人对攻略满洲的计划。他觉得和关达基这种保守的策略相比,自然是吴川的激进政策更让人着迷。至于吴川势力膨胀起来之后会不会反悔,他才不关心这个问题。在满洲这块地方,得罪了日本之后再得罪俄国,这样的人就是个疯子,谢尔盖少校觉得吴川看起来还是很理智的。 接受了吴川的建议之后,谢尔盖少校第二日便去第三师挑了20多名俄军的低级军官。不过对于第三师推荐的高级军官,他则委婉的表示,要组建的新军尚未有正式编制,如果这些军官愿意放弃自己的固定军职的话,他倒是不介意接受。 谢尔盖少校的说法顿时让大部分高级军官打消了前往新军的意思,不过也有少数高级军官表示,他们倒是不介意放弃现在的军职,只是希望知道这只新组建的军队是做什么的,他们很愿意为帝国效力的。 谢尔盖少校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这只军队是用来煽动中国革命的,否则这几个野心勃勃的高级军官说不定真要放弃军职跟过来了。因此他向这些军官表示,这只军队组建起来之后大约是要调去中亚的,如果他们真的有兴趣的话,等新军编制正式下来,他自然会申请把他们调进新军来。 带领一支以华人和朝鲜人为主的新军前往中亚,这些想要为国效力的军官终于也冷却了热情。今日的中亚虽然看似和平,但却是英俄双方关系中最为脆弱的一环。一旦这里爆发冲突,就不是低强度的殖民地战争,而是同英国人的大战。 看这内务部组建东方师的架势,显然是要送往中亚去当炮灰的,他们只是想要为国效力,又不是想要为国去死。就算是稍稍硬骨头一点的日本人,都让这些俄国高级军官们打消了独占满洲的想法,更何况是同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英国人对战。 谢尔盖少校真没有想过,他随口编制的一个谎言会这么有效,不仅让这些高级军官吓破了胆,连他挑选的低级军官听到风声后也陆续跑了一大半,拒绝接受被他征调了。 甚至于在他向扎克列夫斯基汇报征调军官遇到的困境时,对方也是半信半疑的向他询问,内务部组建这两个东方师的目的,到底是真想要用于满洲,还是只是一个幌子。 对于俄国的官员来说,比起一纸公文,他们更愿意相信来自彼得堡的流言蜚语。过去十余年的官职生涯告诉他们,现在这位沙皇管理国家的方式和他的父亲完全是判若两人。从欧洲发往远东的公文,永远都不及那些小道消息靠谱,这大约也是1904-1905年战争给他们留下的阴影了。如果不是彼得堡朝三暮四的命令,他们觉得这场战争应该是不会输掉的。 谢尔盖少校这才悲哀的发现,远东边疆区的军政官员已经变得同欧俄地区的沙俄官员一般无二了,他们已经失去了开拓边疆的勇气,而越来越像个安稳度日的行政官僚了。他只能一边含糊的敷衍着对方,一边要求对方给与征调低阶军官的权力。 只是对方显然是相信了少校的谎言,因此并不想为少校去得罪远东第三师的军官们。于是这位总督办公室的主任建议少校,可以扩大一下选用军官的范围,从伯力的第三师扩展到阿穆尔的第一、三师,滨海省的第四师和第九旅,外贝加尔省的第二师等。这么多军队中,总有愿意参加新军的。 谢尔盖少校看着对方,脸色阴沉的问道:“这么多地方我一个人怎么跑的完?而且我也不认识这些部队的驻地道路,您这是打算让我跑到明年去吗?” 扎克列夫斯基想了想说道:“我可以给你开一叠介绍信,你可以让那些愿意跟着你的低阶军官们去各处招募,他们应该知道各处驻扎的部队。当然你不能招募一整只部队,只能招募那些愿意去新军的个人士兵和军官…” 看着谢尔盖少校带回的一叠介绍信,吴川颇为惊讶的说道:“所以,你只带回了这些介绍信,没有带回协助我们训练军队的军官?” 谢尔盖少校也感觉自己似乎办砸了,他不免小声的向吴川说道:“也还有5、6个人愿意去新军的,不过他们希望能够获得比现在高一倍的薪水。我让他们在外面待着呢,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答应他们?” 吴川注视着谢尔盖少校许久,方才说道:“当然,我们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回去,不过我需要和他们单独谈谈…” 谢尔盖少校顿时如释重负的说道:“那就这样办了,我现在去把他们叫进来,让你见见。” 吴川赶紧叫住了他说道:“是一个个的叫进来,我可不想被一群军官围着争吵。” 谢尔盖少校头也不回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只是大声的答应了他一声。接下来吴川便见到了这六名想要参加新军的低阶军官,六人中倒有三名是哥萨克,不过吴川看不出这些俄国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行为举止都是一样的粗野。 和这些军官们谈过之后,吴川大致是了解了他们想要参加新军的理由,有些人是想要获得军功和财富,有的人纯粹是对原来的驻地待腻了,还有的人是得罪了上司不得不跑路。这些人在谢尔盖少校面前大约还保持了几分敬畏,但是在吴川面前却是本性毕露,显然他们并不认为吴川会是新军的真正领导者。 不过在吴川决定了他们的薪水之后,他们才对吴川表现出了几分礼貌。不过吴川之后便否决了谢尔盖少校把他们派出去招募低阶军官的想法。因为吴川认为让这些人去招募军官和士兵,他们两个人恐怕谁也无法命令这只新军了,还是让他们跑去海参崴待着,等待这训练新军好了。 谢尔盖少校颇为迟疑的向吴川质疑道:“不用这些人,我们该用谁去招募军官和士兵,没有一个军官阶层,军队怎么可能有上战场作战的能力?” 吴川则回道:“要是让他们呼朋唤友的把朋友们都招揽过来,第一我们发不起这样高的月薪,第二这只新军今后到底听谁的?是招募军官的他们,还是我们?” 谢尔盖少校终于哑然了,他当然知道内务部拨下的钱已经只剩一百多万卢布了,短时间内恐怕是别指望再有第二笔拨款。这要是军队没有建立起来,却把钱都给花完了的话,彼得堡的那帮官僚肯定是要让他们两人来背这个黑锅的。 他于是马上改变了主张,把介绍信推给了吴川说道:“好吧,那么这件事还是交给你管吧,我只负责同那些官员们办理交涉问题…” 吴川倒是真没有想到谢尔盖少校会这么好说话,他原本就是想要把募兵的权力掌握在手里,既然谢尔盖少校这么善解人意,他自然也就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于是就开口说道:“这样,我拨给你每月5万卢布的经费,让你打点那些远东的官员。我们不指望别的,但是基本的训练营地远东总要给我们建好吧,要不然我们还得自己造房子和平整土地吗?” 谢尔盖少校对于这个任务倒是是欣然从命的,于是两人商议了两个多小时后决定,谢尔盖少校继续留在伯力同总督府交涉,要求对方提供一块滨海省建好的营地给他们使用,而吴川则先返回海参崴谈妥招募华人和朝鲜人的事务。 六月十日晚,吴川带着三名俄国军官抵达了海参崴,他随即给三人发了三个月的薪水,总数约1200多卢布,让他们先在海参崴的军营里待着。面对这样大方的上司,三名俄国军官倒是高兴的很,他们像吴川保证自己不会擅自离开海参崴之后,便四散而去寻找自己的快活去了。 第126章 当吴川再次抵达海参崴时,因为带来了暂停滨海省驱逐华人的总督命令,倒是获得了海参崴华人商会的热烈欢迎。只不过海参崴4、5百家华人商号,愿意加入吴川设想的工业联合发展计划的,还不到总数的三分之一。 其中16家大商号只有三家表示愿意支持吴川在东北搞这个工业发展计划,100多家中等商号愿意加入的到有将近50多家,至于资本额在2万以下的近三百家微型商号则又下降到不足四分之一的数目。 吴川事后了解了一下,发觉大商号除了吴、陈、林三家外,其他商号还抱有着侥幸心理,认为过去他们和俄人相处甚是融洽,总督府、督军府内又经营着不少关系,因此他们不认为自己也在被俄人压迫驱逐的对象之中。有人还很天真的认为,华商经营的都是俄商不愿意经营的辛苦产业,如果俄人将华商都赶走了,那么谁来填补华人走后的空缺呢? 至于那些微型商号则是因为自家本钱太小经不起损失,加上他们对于这些重工业又不熟悉,所以不敢把钱投入吴川的工业发展计划,生怕一脚栽进坑里爬不出来。 至于那些中等商号,因为本身他们就是平日里被俄商针对的重点,加上这次因为鼠疫问题引起的驱逐华工事件,使得他们的损失不小。一时对俄国人产生了不信任感,也正试图把产业出售回国另起炉灶。但是他们没有张廷阁的远见,没有及时的在黑龙江、吉林等地布局农产品加工企业,此时急切之间也找不到较好的项目,因此听到了吴川的计划后,反而愿意加入试一试。 找到了这些华商的顾忌和需要之后,吴川于是便召集了海参崴的华商们进行了一次劝说,他告诉这些华商,“…不管你们现在赚了多少钱,在外国人和清政府眼中都只是一群肥羊而已。什么是肥羊,就是别人肚子饿了就要拿你开刀填报肚子的食物。 所以你们可以看到,因为俄国人对于劳工的保护不足,才使得东西伯利亚地区爆发了鼠疫,但是这些俄国人却认为,这次鼠疫是我们从国内带来的。所以,他们才敢肆无忌惮的把那些中国工人、商人和他们自己国家的华人移民都一股脑的装上火车送回国内去,或是干脆迫使他们穿过黑龙江抵达中国的土地。 为什么?为什么俄国人敢对华人如此作为?为什么日本人同样是东方人,他们还在几年前的战争中击败了俄国人,俄国人却不敢用对待中国人的方式去对待日本人?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日本国内也造起和西方一样的工厂,他们也能生产机枪和大炮了么? 今日的中国人为何走到什么地方都要被人瞧不起,都要成为被欺辱的对象。我以为就只有一个原因,腐败无能的清政府无法带领中国完成工业化。不要说我们造不出机枪和大炮,就是一根火柴我们都造不出来,小小的一枚铁钉,这个国家也还要大量的进口。这样的国家能让人瞧的起吗? 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够加入这个工业发展计划中来,并不仅仅为了经济利益上考虑,也实是为了国家能否保卫自己而考虑的…” 其实吴川说的不对,虽然火柴现在依然被叫做洋火,可是1879年日本华侨卫省轩就在佛山开办了中国第一家巧明火柴厂,现在人家正开办的红红火火的呢。当然,黄磷、赤药、红药等化学品还是得从香港进口。只不过对于北方来说,火柴确实还是一种洋货,吴川的说法倒确实是打动了不少人。 只是感动也不能让他们把自己的钱丢入水坑中去,因此不少华商代表还是从生产技术、产品竞争力和工厂管理的办法上对吴川委婉的表达了拒绝。不过大多数人对于吴川话语里的反清倾向倒是并不感冒,毕竟这些华商在远离了祖国之后,对于清政府的权威已经失去了一定的尊崇。更何况海参崴本就是亡国的朝鲜人聚集的最大地区,从这些朝鲜人身上,这些旅居此地的华人也正越来越明白什么叫亡国奴的命运。 有备而来的吴川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一点一点和众人讨论着,工业生产技术应当如何引进,产品销售应当如何销售出去等等实质性的问题。到了最后,倒是有一大半人被吴川给说服了,觉得吴川的工业发展计划确实不是在给他们画大饼。 只是当众人的思想渐渐转变过来时,突然有人向着吴川发问道:“吴兄,你说的这些都很好,但我们还是有着一些疑虑。就如你刚刚所说的,现在这个朝廷是没有能力带领中国实现大规模的工业化的,那么若是我们把钱投下去,朝廷却站出来来阻止我们该怎么办?” 吴川环顾了一周厅内就坐的4、50名华商协会骨干,在众人安静的等待中,终于脱口说道:“如果我们能够把这个工业体系建立起来,那么就算是列强都要尊重我们几分,还担心什么清政府的阻扰呢?对待朝廷的问题我自有主张,不过今日总要先确定一下,各位究竟有没有同我携手干一番事业的雄心才是。” 吴川说的甚是隐晦,理解的人自然是理解了,不理解的人也只能浑浑噩噩的看其他人的决定了。豪言壮语虽然并不能说服这些在商海中沉浮的人精,这个时代能跑来海参崴这种地方做生意的,不是目光奇准就是胆子奇大,若是普通人的话也只愿意来这里打一打短工而已。 不过吴川表现出来的自信心和双合盛大掌柜张廷阁出面的支持,倒也是让不少商人跃跃欲试,想要跟在两人后面博上一把,因此便有商人起身直接询问吴川,这个工业体系该怎么个办法。 吴川当即回道:“做什么事总的有个组织,我的意思是有志于投资工业的人一起组织起来,先建立一个东三省工业开发委员会,然后大家做下来商议出一个工业投资的办法,接着再一幢工厂一幢工厂的去建设,如此便可水到渠成了。” 于是便有人追问道:“敢问这位小兄弟,你这个委员会要怎么才能加入?这委员会的组成也同我们这商会一般吗?” 吴川想了想说道:“工业发展委员会将会分为两个等级,观察会员和正式会员。观察会员就是申请入会,缴纳一点会费用于每年委员会的办公费用,但是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和义务。 正式会员则必须是东三省工商银行的股东之一,东三省工商银行将会是工业委员会用来投资各工业计划的主要出资者,银行占有各工厂股份但并不参与直接运营,工厂运营将会交给专业人士。所以各位不必担心自己懂不懂工业技术,大家只要关注银行投资是否合理即可。 工业发展委员会的主席由各位正式会员推举,但不得兼任银行的董事长或总经理,以防止出现舞弊之情。银行所要投资的规模以上工业项目,应当获得委员会表决…” 吴川提议建立银行来办理工业投资的想法,顿时被这些商人们给听进去了。对于他们来说,工业和机器他们是不了解的,但是银行和钱庄的生意,在今日的中国已经没有人不了解了,这是门赚钱的好生意,却也不是寻常人能办的起的,可是如果有这么多人能够参加的话,却又两说了。 见到众人心动之后,吴川却又急流勇退宣布告辞,表示大家有想法的话不妨直接找双合盛的大掌柜张廷阁洽谈。这样一来,双合盛商号的名气就迅速的在商号中响亮了起来。 跟着吴川从商会会馆离开后,张廷阁不免苦笑着对吴川说道:“吴兄弟,你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办一办商号和实业我到还有点想法,但是让我干这银行的生意,我恐怕是要出篓子的。” 吴川也只能劝说道:“实业和金融是密不可分的关系,有实业而无金融,那么实业就很难发展的起来,特别是在眼下的东北,俄国和日本的银行已经差不多完全控制住了东北的外贸生意,再让这种现象持续下去,恐怕我们今后就只能用外国钱了。 不管是卢布还是日币,对于东北的经济来说都是一场经济上的掠夺。我们用卢布,则就会助长俄国工业品对东北的倾销,我们用日币就是在帮助日本的工业继续壮大下去。而这两个国家的经济发展起来之后,只会进一步的加强对于东北财富的掠夺,直到从经济入侵发展到武力入侵为止。 东北若是不保,则华北又怎么保得住?华北保不住的话,那么中国就只能推到长江以南去了。从中国历史来看,一个政权若是退到长江以南,基本就是被灭亡的下场。而俄国和日本并不是我国之人,一旦让他们吞并了中国,他们待我们可要比满清更为凶残了。 想来你在远东也看的多了,俄国人缺乏劳动力的时候,可以提高人工工资引诱中国人来滨海、阿穆尔等地开发,但是一旦开发的差不多了,他们就会转而排挤中国人,把开发好的土地转到俄国人手里。俄国人是这样,日本人是这样,欧美列强无不如此。 所以,今日之国家倾覆,绝不是改朝换代就能了事的,随着亡国而来的必然是灭我民族的大难。若不是看到我国即将面临着这样的危机,我又何苦跑来东北干这等辛苦而未必有结果的事?” 坐在马车上的张廷阁看着吴川,突然想起在莫斯科车站把口袋里的钱都掏给自己的吴川,他终于放下了最后一点戒备,对着吴川说道:“若是真要办一个能够抵抗外国人的银行,我看第一要先获得东三省官府的支持;第二就是要得到东三省民众的信任。前者还可找人疏通关系,后者的话非得吉林首富牛子厚先生加入银行不可…” 第127章 从张廷阁口中了解了一下这位吉林首富的名声和身家之后,吴川便陷入了沉思之中。眼看着马车快到吴川下榻的旅馆了,张廷阁才忍不住打断了他的思考问道:“有件事我一直都想问一问吴兄弟,假设这银行真的办起来了,你打算从何处入手建立这个产业体系?” 吴川听到这个问题时心里也很无奈,他原本以为只要打跑了日本人,就能引入德国资本在东北开始建设,然后等到一战开始就能开始赚战争横财了。而这个时代各国工业化的步骤,自然是先完成铁路网的建设,这是一个创造钢铁市场需求和大量工作岗位的行业,也只有建立起了铁路网络,才能降低内陆的运输费用,把乡村的物产和城市的工业品进行快速的交换。 更不必说东北三省现在就是一个新开发不久的地区,除了奉天省之外,吉林和黑龙江大多还处于一片荒野的状态,除了铁路和松花江沿岸,基本就处于荒山野岭了。如果没有铁路的延伸,这些地方即便把人迁移进去了,终究也还是一个个孤岛,只能让人开荒存活并不能有效的转化为工业发展的原动力。 但是,他的设想很快就被清政府的无耻给击破了。在北满修建铁路需要征得俄国的同意,在南满修建铁路需要征得日本的同意。也就是说,中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想要修条铁路,都特么得先得到外国人的同意。而这种卖国条约,就是被后世称之为真中堂的李鸿章签下的。 这位李中堂卖起国来从不手软,50万卢布签个名字,据说还被俄国人耍了,李鸿章收了第一笔款子就没有收到尾款。直到现在,李鸿章的儿子还在不停的向俄国人追讨卖国款项呢,这已经成为了俄国驻哈尔滨高层人士中流传的笑话了。 北洋一系但凡有点骨气的,大约都在甲午战争中为国牺牲了,剩下的都是一群垃圾而已。从李鸿章到盛宣怀再到袁世凯,可谓是造成中国被日本侵略数十年的罪魁元凶了。北洋集团就是这个时代最大也是最为反动的军阀集团了,和之后的国民政府之无能可谓是一时瑜亮了。 不过吴川再怎么恨的牙痒,也已经无法改变这个现实了,所以他只能另寻途径以突破俄国和日本对于东北交通网的控制了。 沉吟了半天之后,吴川终于开口说道:“豆麦的定价权,得先拿回这个,我们才能确保新组建的工商银行能够发行有信用保证的纸币。也只有用我们发行的纸币把现在混乱的东三省币制统一了,把其他外国货币限制于市场之外,我们才能有一个廉价的原料市场和销售市场。否则我们投入在工业上的资本,最终只会成为外国资本的猎取对象而已。” 看着吴川下车走进旅馆之后,张廷阁带着满腹的心事离去了。吴川的建议并不是不正确,但是这意味着新成立的银行从一开始就要同东北的官私钱庄和外国银行对上了,以他们可能募集到的股本来看,这个任务实在是过于艰难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张廷阁才难以拒绝吴川的提议。如果只是为了挣钱的话,他又何必这么积极的协助对方呢。在海参崴干了这么久,张廷阁也算是意识到了,若是没有一个能够保护自家商号的力量,不管去哪都是被权势者鱼肉的对象。 特别是他想要在东北开展的面粉制造业,在铁路完全被俄国人控制的状况下,想要同俄国人竞争就是一件相当费力的事情。为了弥补运输上的不公平,最终他就只能从原料和工人工资上想办法,但是那样的话就要承担不好的风评和难以招募人手。 毕竟东北不是山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东北的劳动力还是缺乏的,而粮食也是富裕的,所以东北民众的生活水平普遍比山东民众要高的多。在山东,一个苦力累死累活也就一天2、3毛钱,差不多混个肚饱而已。 但是在东北不管是农业工人或是铁路上的装卸工人,一天总能赚个3、4毛钱的,加上东北的粮食又比山东便宜,因此这些年来迁移到东北的关内人口,半数以上都来自于山东。想要在东北招募低价的劳动力几乎没有什么可能,这只会让工人们逃走而已。 作为东北商人中的一个个体,张廷阁是无法想出解决东北商人们所面临的共同威胁的。但是现在吴川倒是给了他们一个解决这个难题的办法,他怎么都想要去试一试。这要是如果成功了的话,那么整个双合盛就再也没有这种被人用刀子顶在脖子上做生意的感觉了。 第二日,朝鲜义兵的领袖李玮钟、崔才亨终于跑来了海参崴见他。去年8月,韩国总理李完用同日本代表寺内正毅签署了《日韩合并条约》,正式宣告韩国亡国。这一事件极大的刺激了韩国人,不仅迁移到滨海省的朝鲜人开始增多,连原本朝鲜国内开始陷入低潮的义兵运动也再次高涨了起来。 李玮钟、崔才亨就是朝鲜义兵组织中较有名望的首领,这两人不仅都参加过日俄战争打击过日本人,前者还曾经受朝鲜王的指派组建过一只1000人左右的朝鲜军队,只不过后来被日本人给解散了。 只是在俄国的朝鲜人再怎么气愤于国家沦亡,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实力确实无法撼动日本在朝鲜的统治,因此在对内联合各支义兵组织成立反日独立的国民会之后,便一直在试图获得俄国的帮助。只是俄国人对于朝鲜人的反日举动采取了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的姿态,这让李玮钟、崔才亨等义兵领袖们大感失落。 直到他们接到了吴川的邀请,李玮钟、崔才亨在征求了大多数人的意见之后,便匆匆赶来了海参崴,想要听听这位中国人想要同他们谈的抗日事宜究竟是什么。 稍稍了解了一下两位朝鲜义兵领袖的背景之后,吴川就开门见山的说道:“日本帝国主义对于朝鲜和我国的侵略,对于中朝两国来说都是一个灾难。而今日这一切的灾难都源自于甲午战争之失败,甲午战争之失败又源自于一个腐朽无能的满清王朝的统治。 所以,我们决定推翻满清对于中国的统治,建立一个民主独立的共和国,从而团结起中国各民族把各国列强从中国的土地上驱逐出去。当然我们也清楚,今日之中国虽然人口和土地都不逊色于任一列强,但是在国家力量上还是难以同这些列强相提并论的。 因此中国之独立光依靠中国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同样也需要世界上一切受压迫的民族和各国民众的支持。比如朝鲜民族的独立运动,就是对中国革命的有力支持,只有我们共同的联合起来打倒帝国主义,我们才能够完成中朝两国的民族独立和国家主权的完整。 我邀请你们过来,就是想要问一问,你们是否愿意和我们联手,一起对抗帝国主义。” 李玮钟和崔才亨对视一眼之后,便小心的向吴川问道:“不知您所代表的我们,究竟是谁?是中国同盟会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中国同盟会也是我们的革命同志,但我并不代表他。至于我们究竟是谁,只要你们是真心想要同我们合作追求民族和国家独立的,那么很快就能知道我们是谁了。至于现在,我暂时还无法向两位坦白。” 崔才亨不由大为不满的说道:“既然邀请我们合作,却又这么藏头露尾,这岂是大丈夫所为。我看你这合作看起来也少了几分真心啊,你该不会是想要我们去替你们当炮灰吧?” 虽然崔才亨的语气不怎么客气,不过吴川却一点都没恼火,他只是看着两人平静的说道:“我觉得有时候能够当炮灰都是一种幸运的事,真正悲哀的是连当炮灰都没有人要的民族,比如印第安人。 就算是日本,也不是替英国人卖了两次命,这才有了今日在国际上的地位的吗?就算你们不肯同我们合作,难道就能避免国内的朝鲜人成为日军的炮灰了吗?如果你们觉得,依靠自己的能力就能赶走朝鲜半岛上的日本人的话,那么就算我今日什么都没有说好了。” 李玮钟赶紧出声道歉道:“不,不,我们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有些担心,假设朝鲜独立了,那么你们对于朝鲜的要求又是什么?” 吴川毫不迟疑的说道:“只要朝鲜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那么我们对于朝鲜就没有任何要求了。难道一个尝过了帝国主义给与羞辱的中国,还会试图让自己成为另一个帝国主义国家吗?我以为我们是不会那样做的。孔子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就是我们的要求。” 崔才亨的语气这才软化了下来,向着吴川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同我们合作?能支援一些武器给我们吗?我们在国内的义兵现在迫切的需要武器,否则无法对付那些日本人。”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如何援助的事情,我们先放一放,我以为现在我们首先要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想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话,我们就必须团结起来,把每一滴力量都汇聚起来,然后集中的去打击日本帝国主义。 中国和朝鲜也许是不同的抗日战场,但是我们面对的敌人却是同一个。所以不管在什么地方打击日本帝国主义,只要有机可乘就应该毫不犹豫的集中力量去打击。我们在中国每消灭一个日本军人,就等于是减少了一个有可能被派往朝鲜镇压的日本军人,反之也是如此。 但是,想要尽可能多而快速的消灭日本军人,我们就必须要有一个统一的组织进行领导,所以我希望朝鲜义兵能够加入我们中国革命者组建的军队,然后服从统一的命令去和日本军队作战。” 第128章 李玮钟听出了吴川的言外之意,他不由下意识的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你们打算建立一支真正的军队?你们打算在哪建立这只军队?武器的问题怎么解决?军队的规模有多大?我并不是要想要打探贵方的能力,我只是需要一个能够说服国民会同志的理由。” 正问的畅快的李玮钟,看到吴川奇怪的眼神后赶紧为自己的追根问底解释着。吴川这才释然的对着两人说道:“训练军队的营地会放在滨海省,武器主要以俄军制式武器为主,当然我们同俄军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军队的规模,可能是一旅,也可能是一个师。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够先挑选出一个团的兵员,以3000人为标准,不知你们有没有问题?” 崔才亨顿时兴奋的叫了出来,“没问题,当然没问题。3000人随便凑一凑也凑出来了…” 李玮钟狠狠的踢了他一脚,这才打断了这位同伴继续泄露己方的实力,他满面笑容的向吴川说道:“不会有问题,只要你这里的营地准备好了,5天之内我一定把人带过来…” 朝鲜人离开之后,吴川一边同海参崴华商总会的成员们交流着,一边着手开始同海参崴的华工进行接触。作为俄国远东的边疆省份,滨海省和阿穆尔省一直都是劳动力匮乏的地区,因此这里的劳动力价格奇高,不仅远远高于相邻的朝鲜、日本和中国,更是高于欧俄部分的工人工资。 当然,俄国工人和外国工人的工资也依然是有着歧视性差异的。比如在阿穆尔省,俄国工人的月工资差不多有68.45卢布,而华工的工资就只有每月50.17卢布。生活条件和自然环境较好一些的滨海省,俄国工人的工资约为58.27卢布每月,华工月工资则剩下了38.08卢布。 但即便是如此,每年也有着大量山东人坐船前往滨海省和阿穆尔省打工,3、4月份过来,11、12月返回。毕竟来这里仅仅8-10个月的工作,一年也能赚到152-300卢布,而在国内大约只有60-90卢布一年。 当然,来这边打工并不是没有风险的。在抵达海参崴之前,这些工人就要交给国内招募华工处手续费40戈比,交给道台签署出国文件的签字费用1卢布20戈比,签证2卢布25戈比,一张前往海参崴的船票13卢布,总计要支出16卢布85戈比。 这还不包括交给介绍人和工头的钱,因此他们虽然比国内挣得多,但是风险可也同样高了很多。一方面是俄国工头的凶残和此地的疾病威胁;另一方面就是俄国政府的政策变化。 比如去年这一场鼠疫,就让许多华工滞留在海参崴,不仅找不到工作,还要担心被俄国军警遣送回国去。对于某些华工来说,如果他们不能挣得1-200卢布回去,那也就意味着连出门时欠下的债务都无法还清,这是他们所不能忍受的。 因此在张廷阁的介绍下,这些本就无路可走的山东华工,倒是有大部分人表示愿意入伍吃饷。在谢尔盖少校回来海参崴之前,吴川已经和20多位华工中的头目进行了沟通,这些人身边都有着3、40到2、300人不等的同乡,他们的选择即便就是身边整个团体的选择。这样一来,吴川差不多又拼凑出了半个华人团的规模。 谢尔盖少校并非空手而回,还带来了一份总督府签发的文件,要求滨海督军对新军组建给与一定物质上的帮助。有了总督的文件,费卢古督军很快就派了一位叫做斯米尔诺夫的官员,帮助他们寻找合适的训练营地去了。三天之后,吴川和谢尔盖少校选中了距海参崴北面2个小时路程的一片废弃伐木营地。这里不仅有木头和现成的房子,还有着一大片被伐光了大树的平地,只要稍稍修缮一下就能住人了。 在从营地返回海参崴的路上,吴川很快同谢尔盖少校敲定了新军的组建章程和人事安排。新军暂时定名为第一师,先从两团开始组建。华人和俄人一团,朝鲜人和俄人一团。师长由谢尔盖少校担任,副师长则由其提名的安德烈上尉担任,这位上尉就是跟随谢尔盖上校从伯力返回的几名军官之一。 不过师参谋长和旅长则由吴川指定,至于团一级单位,双方都默认由训练中表现出色的华人出任,毕竟这是要真正上战场的指挥官。吴川除了建议让华人和朝鲜人先进入营地修整之外,还提出由谢尔盖少校坐镇海参崴训练第一师,而他则返回中国境内组建第二师和寻找对付中东铁路局局长霍尔瓦特的办法。 相比起训练第一师的工作,谢尔盖少校显然更在意如何对付霍尔瓦特。毕竟管理中东铁路局确实是一个大肥差。在吴川的教唆下,他费尽心思的打听了一番,知道去年中东铁路的收入高达1750万卢布,而支出也高达1650万卢布,如果算上为中东铁路服务的特种企业,略亏13万卢布。 当然谢尔盖少校是不相信,这个亏损是如此的恰到好处的。在经历了对图拉省乡下的查账历练后,他只能认为其中有人在搞鬼。他觉得霍尔瓦特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中东铁路是盈利的,所以才大手笔的支出损公肥私,这其中必定有很大的数量落入了他的口袋。 不过对于一个类似于殖民地总督角色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来说,贪污从来不是什么大错误。替沙皇管理好中东铁路和北满的势力范围,才是霍尔瓦特最为重要的任务。因此谢尔盖少校虽然蠢蠢欲动,却也没有仓促行动,他需要吴川给他创造出一个机会出来。 对于少校的暗示,吴川沉吟了数秒之后说道:“老实说我倒是想出了一个计划,但是现在还没能完全推敲出细节,我希望你在等一等,先同海参崴的这些官员们混熟悉了再说。” 谢尔盖少校不以为然的说道:“除了即将离开的督军阁下之外,其他人都是些没有前途的军官。1904-1905年战争正是因为他们的无能,才导致陛下在国际上受到了无可挽回的屈辱。 在彼得堡每个人都知道,滨海省的陆海军军官们,事实上已经被陛下所抛弃了。所以这几年来,这里的军官没有一个能够升级离开的,他们要么以降职或平级的身份调去中亚或什么边远省份,要么就在陛下的遗忘中混到退休。 也只有这些可伶虫自己不知道,还整天试图向彼得堡来的每一个官员展现自己的能力。如果你不是一个中国人的话,以你禁卫军上校的身份,他们早就匍匐在你的脚下,期待着你能够帮他们在陛下或是别的什么大人物面前说说好话了。 至于现在么,哪怕我不和他们亲近,他们也会跑来和我亲近的。所以你没必要担心海参崴这里,我倒是真想知道你到底想了个什么主意,就算是不成熟也没关系,也许我能帮你补充一下呢?” 看到谢尔盖少校这样的焦急,吴川也就不卖什么关子,半真半假的向他说道:“霍尔瓦特虽然在北满位高权重,看起来连阿穆尔总督都无法撼动他的位置,但是我听说他在华俄道胜银行的董事面前却是一向恭敬有加的。” 谢尔盖少校一点都不觉得的奇怪的说道:“这有什么,华俄道胜银行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银行,但实际上它就相当于财政部在远东的分支机构。而中东铁路的筑路资金就是来自于华俄道胜银行的贷款。阿穆尔总督无法干涉中东铁路局局长的任命,但是对于华俄道胜银行来说,这只是向彼得堡打个报告的问题。霍尔瓦特哪敢对华俄道胜银行的董事不恭敬的。” 吴川并没有接谢尔盖少校的话语,而是等他说完之后又慢悠悠的说道:“华俄道胜银行所发行的卢布,眼下正成为了北满地区的主要流通货币,据说发行的数量不下于1亿元,这些纸币流行于铁路沿线,以哈尔滨使用的数量最为居多。 但是俄国的卢布一旦过了哈尔滨,影响力就开始不断减少。除了中国人自己发行的纸币、银元、制钱、铜元之外,影响力较大的便是日本的横滨正金银行和朝鲜银行了。 如果我们想要动一动霍尔瓦特,就得让华俄道胜银行明白,其实在东北能够维护其利益的,并不仅仅只有霍尔瓦特。如果华俄道胜银行愿意支持我们的话,我们能够在掌握中东铁路运输业务的状况下,进一步拓展卢布的使用范围,甚至使卢布成为东北唯一的支付货币。” 谢尔盖少校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对着吴川说道:“我就知道,对于这种事情,你是最有办法的。不过我们站在旅馆门口做什么,我们还是先上楼,然后慢慢谈一谈这个事情吧。” 吴川低头拉上袖子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然后不紧不慢的回道:“再等上5分钟就好,我之前打发人去隔壁街找人过来,要求他们三十分钟以内到的。现在还差5分钟就好了。” 就在谢尔盖少校有些莫名其妙的望着街口,想知道谁会出现时,却见一个穿着衬衣戴着军帽,手上还抓着军刀的哥萨克,醉醺醺的从街口冒了出来,然后径直走向了两人,摇摇晃晃的他居然还没有忘记向他们两人敬礼。 就在谢尔盖少校不悦的想要教训此人几句时,吴川却先他一步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一脸微笑的对少校介绍道:“这位就是我选定的第一旅旅长,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第129章 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马丁诺夫下意识的立正说道:“马丁诺夫中尉,长官。” 和马丁诺夫中尉同样感到难以置信的谢尔盖少校,一把拉住了吴川小声问道:“你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就把旅长给了他?究竟是他喝醉了,还是你喝醉了?” 吴川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之前跟他们分手的时候就说过,他们不可离开那条街的旅社太远。而且在规定时间内走到我面前的只有这位马丁诺夫中尉,这就说明他起码没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也服从了我的命令。对于军人来说,服从命令不就是最好的品质了吗?不用这样服从命令的人,我们还能用谁?” 谢尔盖少校一时哑口无言,终于放开了对方的胳膊,既然他能够任命一个和自己比较亲密的人为副师长,那么吴川现在任命一个他看的顺眼的哥萨克好像也没问题,起码他选择的并不是中国人。 吴川这才对着撞上了好运的哥萨克中尉继续说道:“好吧,等明天你清醒一点的时候再来找我报道吧,现在我可不想同一个醉鬼交代什么。另外你回去的时候告诉那两个四处乱跑的混蛋,不管他们从前是什么职位,现在他们都是你的手下了,能传达到吗?” 马丁诺夫努力的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看到吴川诧异的眼神,他感觉又点了点头大声的说道:“是,长官。我一定将您的命令传达给那两个混蛋。” 吴川再次拍了拍马丁诺夫的肩膀,这才轻松的说道:“很好中尉,立正,转身,走。” 马丁诺夫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过了七八布后他才压抑不住兴奋给自己扇了一巴掌,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之后,他立刻画了个十字向上帝祈祷道:“感谢唯一的主,要不是你昨晚让那两个混蛋赢光了我所有的钱,我今天就要和他们一样跑去外边了…” 直到谢尔盖少校和吴川走到了旅馆二楼的住处,谢尔盖少校还是有些担忧的向他说道:“我还是觉得你这样任命军官实在太过随意了,如果让其他部队中的军官知道,他们恐怕会向陆军部检举的。哪怕就是一只临时性的武力,也不能不把军官不当一回事啊。” 吴川赶紧岔开了话题说道:“我知道这的确不大合理,不过这却是目前我们吸引各只部队中有能力军官的一个广告牌子。要是他们觉得自己才能被埋没了,自然会跑来我们这里碰碰运气。另外旅长终究只是一个职位而已,他若是承担不起这个位子,我再拿他下来也不迟啊。我们还是先说说设立银行发行一种和卢布进行捆绑的货币,以对付日本在东北市场上流通的纸币吧…” 不过这一次谢尔盖少校却还是执著的问道:“好吧,旅长的事就这样算了。不过师参谋长和旅参谋长你打算怎么任命?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理由的话,军中剩下的空缺恐怕我只能独断专行了。” 吴川只能无奈的说道:“当然是要卖出去,别忘记账面上的钱连一百万卢布都不到了。就算能把兵都招募齐全了,我们也支付不起打仗的钱了。 而且,想要在东北建设一家新银行,又要获得华俄道胜银行的支持,恐怕我们只能找一找金兹堡伯爵了,也只有他能够和财政部达成合作协议,不让我们两个被华俄道胜银行给吞了下去。那些银行家可不是什么善男善女,只要你打一个小盹,他们就能把你连皮肉带骨头的吞下去。” 谢尔爱少校的态度终于软化了一些说道:“好吧,那么我们能不能在新银行里分上一股,这钱总不能都让他们给赚去了吧。” “想要在新银行里插上一股大约是没什么机会了,一是我们没有股本,一是这也许是一个坑。日本人总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钱币被排除出这个市场的…” 吴川在海参崴呆到了6月20号,训练新军的事倒是办的不错,朝鲜人和华工都按时的进入了营地,对于要他们自己修整营地并无多大的怨言。不过华商总会这边事情却一直有些不顺,不少商人始终都在犹豫着,既不想错过一个发财的机会,又担心自己的钱会打了水漂。 于是吴川就带着张云荣先返回国内去了,张廷阁把侄子张云荣放在吴川身边,一是拗不过侄子的请求,二就是想要同吴川增进一些两家的亲密关系。在他看来,能够在俄国人面前如此吃得开却又不用低头的,大约一辈子也就见过吴川这样一个。他虽然看不清吴川想要做什么,但对方回国肯定是要做一番大事的,否则也就不会想着拉拢海参崴的华商,讨论组建银行、投资实业这些事情了。 想在让张云荣跟着吴川,虽然风险看上去不小,但一旦成功的话,收获同样也不会小啊。抱着这样的想法,在车站送行时他还拉着侄子千叮嘱万叮咛的,生怕这位侄子在吴川身边毛毛躁躁的惹得对方不舒服,那就有违他把侄子留在吴川身边的用意了。 吴川这边同谢尔盖少校等人挥手作别之后。便招呼着张云荣上了火车。这一次的回程就比较慢了,吴川只要一靠站就必然下去同人聊上几句,不管是铁路工人、等车的旅客,还是车站附近街上的店铺主人或是附近农田的庄户,只要火车停靠路边有空,他就要下去说上半天,用这些人对于身边事物的感受,来验证张廷阁对他说的那些资料。 应该来说双合盛的掌柜和伙计做事还是相当细致的,他们收集起来的资料基本正确,只是限于商人的眼光,他们一直都没有发现一件事,那就是东北的经济实际上依赖于铁路和辽河、松花江、黑龙江联合起来的水路联运运输网。 在当前的状况下,只要俄、日两国控制着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并继续兴建新的铁路,把东北三省的铁路网完全建成的话,那么这片土地就基本上难以自保了。因为要害被人掌握,行政区划又为铁路所分割,东三省那里还有翻身的机会。 现在看起来关内大量汉人百姓迁移到关外,从而直接改变了东北三省人口组成,让俄国和日本一时难以对东三省下手。但是人口的优势终究是要被技术优势所压制的,谁掌握了东三省的交通网,谁就能掌握整个东北。 他这样走走停停,倒是花了7天才抵达哈尔滨。而他在这里倒是遇到了康斯坦丁和斯维尔德洛夫两拨人,虽然两边互相装作不认识,不过吴川倒是看出来双方是有过接触了。不过他也不说破这点,已经还是对着两方单独进行了交谈。 斯维尔德洛夫首先同他进行了谈话,在简短的说明了他们这一个多月来都做了什么事之后,他才向着吴川说道:“现在中东路沿线各站点都已经建立起了布尔什维克支部,但是我还是觉得这里的革命气氛并不浓厚,而且铁路工人中中俄工人之间也存在着极为深厚的隔阂。 一方面是沙俄帝国主义人为的造成了俄国工人和中国工人之间的不平等。在相同的岗位上,前者每月拿30卢布左右,而后者只有15卢布。且所有的技术岗位都使用的俄国工人,中国工人不仅不能获得技术岗位,也缺乏必要的培训。这样双方就造成了一定的互相敌视。 另一方面就是,中国工人和俄国工人之中都有一些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他们的这种局限性导致了俄国工人总是会主动去帮助帝国主义者维持这套剥削体制,而中国工人则是表现的盲目排外,拒绝布尔什维克们的帮助,和不接受布尔什维克主义。 除此之外,中东路的铁路工人虽然有着近2万人,但是分散在沿线各站点之后,他们的力量也就变得分散了。而中东路沿线的各所城市,除了哈尔滨的工业较为发达外,其他各处就显得比较落后了。我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工人阶级显得极为弱小和没有得到革命理念传播的地方能够掀起一场革命运动。 吴,我想知道你的完整计划是什么?否则我无法认同把远东的布尔什维克们投入到这样一场看不到希望的革命之中。” 吴川思考了一下说道:“斯维尔德洛夫同志,你不能光从阶级革命的理论去衡量中国即将爆发的革命运动。我以为在中国爆发一场社会主义革命,确实还是时机不够成熟,我们的工人阶级还太过弱小,甚至都没有接触过马列主义和思想,他们还没有彻底的觉醒。 但是作为一个半殖民半封建社会,中国试图追求民族独立和国家主权完整的旧民主主义革命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不过我国的资产阶级同样也太过弱小,因此并不足以领导旧民主主义革命的完成,成立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 所以我的看法是,借助中国资产阶级实施旧民主主义革命的机会,再利用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和平衡,唤醒中国的民众,从而把旧民主主义革命直接推进到新民主主义革命。即由中国的劳动阶层将这场革命继续推行下去,最终建立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然后再发展社会生产力,使得工人阶层扩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再转向社会主义革命。” 斯维尔德洛夫挑了挑眉头问道:“你所谓的利用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和平衡,究竟是个什么计划?” 第130章 吴川觉得有些事情也到了该彻底交代的时候,于是便把他从斯托雷平那里接受的命令,和德皇威廉达成的协议,和从金兹堡伯爵所代表的一部分资本家那里获得的投资,向这位斯维尔德洛夫做了一次老实的坦白,虽然他还是隐藏了自己对欧洲爆发大战的时间判断等一些细节问题。 斯维尔德洛夫虽然尽量保持着平静的姿态,老实说他被沙皇政府逮捕了这么多次,也算是经历了不少风浪了。普通的事情根本引不起他的情绪波动,但他今天还是觉得自己有些被惊吓到了。 像吴川这样喜欢在悬崖边上行走的冒险家其实并不是没有,整个19世纪正是欧洲冒险家们层出不穷的世纪。但是大多数冒险家只会默默无闻的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荒野,即便偶然成功一次,他们也终究会淹死在自己的野心和欲望之中。 但是吴川居然能够在悬崖边上一直走到现在都没有掉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就好像是骆驼穿过了针鼻的奇迹。只是这场冒险依旧没有结束,在他的面前还有着极长远的路要走,要是一步踏错就要前功尽弃了。 斯维尔德洛夫注视着神情坦然的吴川说道:“您知不知道,您现在完全是一个投机主义者的样子,而我们布尔什维克的原则,就是远离投机主义。因为投机主义并不是革命。” 如果不是知道历史的话,吴川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是一场大冒险,不过他偏偏就是那个知道未来的人,再加上一点点幸运,事情就发展到了现在这样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他自然是绝不可能再放弃的。更何况,这些天来他同那些工人们进行交谈的过程中,看到那些工人居住的黑暗低矮的窝棚,没有学上却在拌煤灰、敲石头的儿童工人,他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实在是对不起这一场穿越。 一百年过去,资本家对于工人的压榨本质,依旧没什么改变。只不过中间有人奋起打断了中国资本家的剥削本质,但是最终还是资本家获得了胜利。从教育、房地产到医疗,再到金融创新,人民还是束手无措的被夺走了一切,再次成为了权贵资本家的奴隶。 但是看到了这个时代的工人生活之后,他觉得哪怕是暂时的打断资本的残酷,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吴川下意识的反驳道:“不,不理解物质规律的运行,看到局势的变化就改变自己的方向才叫做投机主义。但是我的判断是建立在资本主义本身固有的缺陷和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上的,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在投机,而是借助了事物发展规律,以缩短革命的进程罢了。” 斯维尔德洛夫沉默了一阵后问道:“那么接下来你又要如何利用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果你能够说服我的话,我才可以考虑帮你说服布尔什维克们。” 吴川这两天倒是已经理出了一条思路来,他立刻胸有成竹的说道:“帝国主义的本质就是通过垄断来获得超额利润,在国内他首先表现在工业生产和资本投资的高度集中上,在国外则表现为殖民主义。 东北三省就是各帝国主义最想要殖民化的一块土地,这里不管是自然资源还是劳动力资源都相当丰富,不仅能够为资本家们提供大量的廉价工业原料,还能够消费一定的工业品。当然现在这块土地主要为俄国和日本所控制,其他各帝国主义还没有在东北形成一个独立的政治和经济势力范围。 而俄国和日本虽然用两条铁路把东三省分成了两个势力范围,但是他们的侵略行径并没有完全征服东三省的民众。在政治上东三省还是中国的领土,在经济上以农业为主的东三省虽然受制于铁路运输,但俄日两国对于东三省的农业加工和运输都没有形成垄断,因此东三省的经济还是具有一定自主性的。 而不管是俄国还是日本,虽然暂时达成了一个共同瓜分东三省的平衡,但是这个平衡其实是相当脆弱的。一旦他们找到了能够把另一方挤出东三省的办法,那么俄国和日本之间的矛盾立刻就会激化起来,这种根本利益上的冲突并不是由双方几个理智的政府官员能够控制的。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经济上帮助俄国实现对东三省的垄断经营,从而形成一种日本资本挤出东三省的趋势。那么不管日本政府再怎么能忍,也必然是要进行反击的。而我们再借助双方之间的争斗,不停的消耗两边的力量,趁机发起革命推翻东三省的满清统治,从而建立起一个更多独立自主权力的新政府以发展工业化。 接下来就是把东北变成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发展基地,打造布尔什维克的武装力量。只有一只被布尔什维克掌握的强大军队,我们才能真正建立一个完全的布尔什维克政权,从而支援俄国的布尔什维克打倒腐朽的沙皇政权,把太平洋到波罗的海之间完全变为布尔什维克们的家园。” 斯维尔德洛夫在心里反复斟酌了数次之后,方才继续问道:“你打算如何帮助俄国的资本家形成对东三省经济的垄断?” 吴川道:“货币上的统一,然后把豆、麦这两种商品率最高的粮食贸易同新发行的货币捆绑在一起,从而将其他各种货币都排挤出东北贸易。只要掌握了这两点,那么东北的经济也就被控制住了,这也就形成了实质上的金融垄断。 接下来我们就要谋求,在俄国资本完全消化东北经济之前,先在东北建立起一个统一的集中政权对东北进行工业化改造,然后用政治和军事力量强制性的剥离俄国资本对于东北经济的控制。” 斯维尔德洛夫这一次沉思许久,方才摇着头说道:“不,你等待的并不是东北的工业化改造,而是俄国内部的革命,如果俄国内部不爆发革命,俄国资本家是不会甘心被一个刚刚初步工业化的东三省政权夺走自己的财富的。 所以,你联络我们的目的,并不是简单的想要我们帮你建立一个布尔什维克组织或政权,你是想要我们在俄国爆发一场革命,从而借机把这些失去力量的资本纳入中国而已。” “好吧,能够让捷尔任斯基跟在身边的,确实不是什么普通人。”吴川心中如此想着,自从他听说跟着斯维尔德洛夫而来的同伴是一位波兰人,名字还叫做捷尔任斯基之后,他立刻就记起了契卡和它的创始人。和对方接触久了,他意识到这位也许就是历史上记载的,仅靠面包和清水就能工作下去的捷尔任斯基同志。 他对此倒是不怎么震惊,自从见过了斯托雷平和德皇威廉之后,他对于这些历史上的名人倒是有了较好的心理承受能力。只是他实在想不起来斯维尔德洛夫究竟是谁,毕竟就能力上来看,这位似乎比捷尔任斯基还要强的多。比如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位就重新组合了中东铁路上的布尔什维克,并建立起了沿线的党支部,吴川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他沉默了相当久的时间,终于还是在对方透彻的目光下坦诚的回答道:“是,所以我一直都强调,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个组成部分。光靠中国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完成一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而俄国革命也需要中国革命的支持,如果我们在东北完成了这一计划,无疑就是在东北先建立起了一个布尔什维的基地…” 斯维尔德洛夫注视着吴川的双眼,看着对方始终没有躲闪自己目光的意思,这才说道:“从理论上来说,你说的并不错。打倒沙皇政府的意愿,我们和你们一样强烈。在一个沙皇势力薄弱的地方建立起一个布尔什维克的基地,确实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好吧,我们愿意和中国革命的同志进行合作,但是我想要知道,双方将以什么方式进行合作?” 吴川思考了一下便说道:“先在中国工人中间成立一个劳工政党,然后我们再来研究,究竟是采取党外合作,还是党内合作的事宜,你怎么看?” 斯维尔德洛夫只是思考了一下就说道:“我们的敌人是这么的强大,我们自己现在又是这么的弱小,在这个时候还搞党外合作的话,只会分散我们的力量。而且两个组织之间因为当前的帝国主义侵略,恐怕也难以互相平等相待,我看还是党内合作的方式更好。” 吴川沉默了许久,方才试探的问道:“如果党内合作的话,应该以谁为主?” 斯维尔德洛夫笑了笑说道:“中国的事情,自然是中国的同志比较了解。而且到目前为止,整个计划都是你一个人拟定的,我们可什么都没有做。接下来我们也就是在组织上对你提供一些帮助,自然是以你为主。而且,我们的目的是俄国革命,只要时机到了自然是要回去的,你没什么可担心的。” 被对方直接说破了心事,吴川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岔开话题说道:“那就这么定下来吧。不过中俄工人中现在的矛盾该怎么处理?” “俄国工人这边我们可以组织学习,印刷报纸宣传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道理,但是中国工人这边连识字的都不多。我建议先在各处开办工人夜校,教育他们识字的同时传播革命道理,夜校里的积极分子就立刻能够转化为党的骨干力量…” 第131章 解决了组建政党和发动工人的主要问题之后,接下来的问题反倒没什么困难的了。听说吴川打算让几个布尔什维去海参崴新组建的新军训练营去工作,斯维尔德洛夫很快就决定让捷尔任斯基带着几名工人布尔什维克前去,并且他还告诉吴川,再过十天就有第一批布尔什维克从欧洲赶过来,希望吴川能够把政党的活动基地给定下来。 吴川想了一会就确定的说道:“那就放在哈尔滨好了,这里不仅是中东铁路的中心,而且也是黑龙江工业的中心,电力公司、电灯公司、机器磨坊等现代企业也很多,在这里不仅可以发展组织,还能够随时控制住铁路军警的动向。我一会给你提供一笔资金,你去购买一处大院作为党的总部好了。 另外第一批无线电报机已经运来了,总共有30台。党的总部对外名称就称之为无线电报公司好了,你也可以召集人手开始培训无线电报的操作人员了。这样沿线各支部和海参崴的新军,滨海省和阿穆尔省、外贝加尔省的布尔什维克组织都能够通过无线电报快速的联系起来了…” 同斯维尔德洛交流的艰难相比,对方虽然不知晓历史却仿佛能够看透他的内心,和康斯坦丁的交流就比较简单了。当听说吴川将一个师参谋长的位置留出来之后,一直就想着在新军中扩张影响力,以确保能在危急时刻保卫远东犹太人的康斯坦丁,很快就拍板定下资助新军200万卢布,以确保新军能够正常的组建完成。 康斯坦丁还对吴川解释道:“我的权力只有这么多,不过只要真的能够将新军掌握在我们手里,我会再向伯爵请示增加拨款的。” “当然要继续拨款了,沙皇花了1000万卢布,你们花了200万就想要买下来,这也太无耻了些。”吴川心里想归这么想,但是脸上却挂着微笑说道:“不急不急,军队刚刚才组建,200万卢布也够用一阵了。倒是马尔科.巴普洛夫应该尽快带着人过去海参崴,不要等到军队被人控制了再过去。另外,我倒是还有一桩生意想要同伯爵谈谈,不知您是否能够替我转达?” 康斯坦丁看了一眼身旁的马尔科,马上对他吩咐道:“你去同那些部属们商议一下,看看他们有谁愿意前往新军训练营的,我们已经迟了谢尔盖少校一步,但也不能完全迟到啊。挑选出来之后,两三天内就准备出发吧。” 把马尔科打发出房间之后,康斯坦丁方才对着吴川说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如果你有什么想法的话不妨全部说出来吧。我一定会如实的转告给伯爵阁下的。” 吴川思考了一下,先隐过了还不成熟的东北公路网规划,提出了建立一所新式银行和一间农产品交易所,把东北的商品粮同新纸币捆绑起来,从而在东北境内统一货币,把除了卢布和银元之外的其他货币驱逐出东北的想法,向康斯坦丁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身为金兹堡伯爵的秘书,对于银行业务康斯坦丁自然要比吴川熟悉的多。只是当前世界主要强国都使用的金本位制,也就是说只有黄金才算是真正的货币,就连纸币都必须锚定在黄金的基础上。如中国这样使用银本位制的国家,在列强眼中就是被掠夺的对象。因为金银高达38倍多的比价,使得中国的财富正源源不断的流入欧洲各国之中。 在这样的固定思维下,他还真没想过有人会以粮食作为发行纸币的基础,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件事。不管东北采取什么保证货币的发行,对于伯爵和他的朋友来说,正是一个切入东北的最好方式。否则以开办工厂的方式把资本转移到东北,可不是一两年内能够见效,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收回的。 但是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银行就不同了,欧洲的资本可以迅速的通过这间银行流入东北,也能在短时间内安全的流出,这无疑是一个更为出色的方案。 因此只是思考了片刻,他就对着吴川问道:“你想如何组建这间银行?你希望伯爵该如何支持你?” 吴川胸有成竹的说道:“想要让这间银行在短时间内为东北民众所接受,并迅速把新纸币扩散到整个东北去,我觉得必须要做到三点。 第一,我们需要中国商人的协助,只有在他们的协助下,我们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整个东北的商品粮市场。所以这间银行不能以外资银行的方式出现,以免遭到东北民众的抵制; 第二,为了让东北民众能够尽快接受新纸币,一开始新纸币应当同卢布进行锚定,并能够获得同卢布相同的待遇,即可以在中东铁路上使用。 第三,我们需要购买一台新式的印钞机器,并对新纸币进行制版,这需要从欧洲进口。” 康斯坦丁琢磨了一下吴川的条件,便不由发问道:“既然是一间中资银行,那么你的意思就是外国的股份不能超过50%了?” 吴川深呼吸了一次,方才点了点头说道:“49:51,或者50:50,但经营权归中方。” 康斯坦丁盯着吴川的眼睛看了许久,方才再次开口问道:“想要控制东北的商品粮贸易,那么你知道这件银行的股本该需要多少吗?你确定你能筹集到股份所需的资金?” 吴川不假思索的回道:“东北五大主粮中,以大豆和小麦的商品率最高,近80%是用于市场交易的。按照我的估算,大豆和小麦的交易市值应该不会超过4.5亿银元。 因此银行的股本设定为两亿银元或是2.7亿卢布,我认为是适当的。我相信东北的商人对于能够把农产品的定价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还是应该感兴趣的,这一亿银元的股本应当不难筹措。” 康斯坦丁想了许久方才说道:“50:50我想伯爵阁下应该是能够接受的,不过经营权的事情还需要获得伯爵阁下的首肯。另外我建议你最好有提高股本的准备,以我对伯爵阁下的了解,这个计划真能获得他首肯的话,那么对于东北的货币发行权就势在必得,因此银行的股本可能会设定在4千万英镑或更多一些也说不定。只有一次性打垮那些纸币,新发行的纸币才能在东北站稳脚跟么…” 就在吴川同康斯坦丁交谈的时候,朱和中同中国同盟会黑龙江支部推事孟继周等人,正从哈尔滨火车站走出来。虽然此时的道里区繁华已经超过了齐齐哈尔,但孟继周却无暇顾及身边的街景,而是再次患得患失的向朱和中问道:“孙先生称赞吴先生在革命理论上别有建树,这是真的吗?他真的认为革命能在黑龙江首先成功?” 朱和中丝毫没有心虚的回道:“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时间紧迫,吴先生本打算前往美国同孙先生一起碰面,讨论关于中国革命的问题的。但是吴先生以为当前中国革命已经到了快要成功的时刻,因此才放弃了前去美国同孙先生见面,先行返回国内准备革命的事业。” 站在孟继周身后的车席珍不由半信半疑的问道:“可是广州起义不是才刚刚失败吗?如果满清政府真的要垮台了,为何南方的起义还会失败呢?” 朱和中这时倒是完全相信了吴川的判断,不由愤愤的说道:“在广州起义之前,吴先生已经对这场起义进行了劝阻,但是某些同志因为私心还是不管不顾的发动了起义,结果遭遇到了失败。这并不是革命的失败,也不是满清政府的强大,而是我们选择的起义时间不对,另外就是没有发动群众,徒以本党同志的血肉之躯同那些清军顽固分子搏斗,这哪有不失败的道理。” 听到朱和中毫无顾忌的批评着同盟会内部的山头主义,孟继周等人倒不敢接话了。黑龙江中国同盟会支部的创始人是旅日留学生匡一,也只有他才是黑龙江支部同同盟会总部之间的联系人。 匡一毕业于日本法政大学,并获得法学士学位,之前任黑龙江省高等审判厅推事,但是就在广州起义爆发的时候请假回湖北老家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因此黑龙江同盟会现在正处于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省城齐齐哈尔和哈尔滨的同盟会员正处于各自行事的处境。 齐齐哈尔这边的同盟会员觉得应当先等匡一回来,然后服从同盟会总部的命令进行革命。而哈尔滨这边的同盟会员则认为革命不必等待什么上面的命令,只要时机成熟了就应该时不我待的发动革命。两边因为这样的分歧而陷入了谁也不能说服谁的状态,于是干脆就各自管各自的想法去干了。 孟继周的名望远不及匡一,自然无法说服日趋分裂的黑龙江同盟支部,结果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朱和中跑来了齐齐哈尔。在清末,但凡只要出国过的留学生,十有八九都是革命党,哪怕有几个不是革命党,他也认识几个革命党人。 三个德国留学生突然跑来了齐齐哈尔,孟继周这些同盟会员自然是要去接触一下的。结果一接触之后就发现,原来对方也是同盟会的同志,而且还同孙先生见过面,这就让孟继周这些同盟会员立刻从心理上靠拢了朱和中等人。等到对方提出要在东三省发起一场革命,就立刻引起了这些失去组织的同盟会员的跟从心理。 在这个交通和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失去了和同盟会总部联系的黑龙江支部,就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了一座孤岛上一样,失去了对外界的了解。朱和中等人不仅带来了同盟会总部的消息,还准备在黑龙江发起一场革命,立刻便让黑龙江支部重新回到了革命的潮流之中,自然也就成为了他们眼中领导革命的特派员了。 第132章 当吴川打开门,看到朱和中带着这么多人拥进自己房间之后,也是大吃了一惊。不过在朱和中的介绍下,他才知道这七、八人原来是同盟会在黑龙江的骨干力量,只不过创立黑龙江同盟会支部的匡一此时并不在黑龙江,所以这些人才隐隐分为两派,看起来并没有一个领头人物。 他同众人握手之后,连忙对众人抱歉的说道:“这旅馆中房间太小,倒是要慢待大家了,云荣你去隔壁搬几张椅子过来吧…” 好不容易才让众人在房间内挤坐一堆的坐下之后,便有一名同盟会员迫不及待的向吴川问道:“这位吴兄弟,你是孙先生派来领导本省革命的吗?” 吴川环顾了房内这些同盟会会员的神情,倒是看得出来众人对自己的不信任,显然在他们眼中自己还是太过年轻了。按照穿越时的年龄计算,他也不过才26岁而已。而后世的营养和运动显然要比这个时代科学合理的多,因此他的外表在这些同盟会员眼里看起来倒像是个20出头的学生。 这些同盟会员最大的也不到40,但是最小的也有27、8,显然他们并不认为吴川有这个能力领导他们,不免就要盘一盘吴川的底细了。 吴川随即笑着说道:“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哪里还需要别人来请的。我和孙先生都认为中国需要一场革命,除了这一点之外,我和孙先生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是来领导革命的,我只是顺应民众对于革命的渴望,想要把革命的道理说给东北的民众听而已。” 房间内的同盟会员们一时哗然,不免把目光都转向了朱和中身上,这位姓吴的年轻人说的话和朱和中说的似乎大为不同啊。朱和中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尴尬,他之所以误导这些同盟会员,其实也不过是想要尽快的掌握黑龙江同盟会支部,好让这些力量为自己所用。 顺便再来个既成事实,把吴川纳入到孙先生的部下中去。他原本想着吴川手中这么缺乏人手,他带来了黑龙江的同盟会支部,对方看在这些人手的份上总会低一低头,把这个孙先生派来的头衔给戴起来吧。如此一来,这革命要是成功了,好歹也算是同盟会的功劳。 但是吴川出乎意料的选择,让他倒是在黑龙江同盟会会员的面前有些难以出声了,就在他大为恼火的时候,哈尔滨同盟会会员刘乾一突然起身岔开了话题说道:“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吴老弟,你所谓的革命道理难道不是三民主义吗?” 有人出来打圆场,吴川自然立刻就接了下来说道:“三民主义虽好,但我以为暂时不能拿来指导中国之革命。比如东三省这个地方,这些年来虽然有着不少汉人的移民,但本地还有满、蒙、鄂伦春等少数民族的存在。 我们要是宣传革命就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那么关外三省、内外蒙古、新疆、西藏等地还算不算新中国的一部分?而且东北、蒙古、新疆、西藏自古以来就是汉地的屏藩,但凡这些地方落入外地手中的时代,不是乱世将起就是国家沦亡。 如果我们宣传狭隘的民族主义,那么无疑就是把其他各族推给我们的敌人,最终壮大了我们需要面对的敌人的力量。而反过来,这些民族人口数量较小,就算他们的土地上有些资源,也不足以让他们建立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国家。 而在当代,一个没有工业的农业国,除了沦亡于帝国主义之手,不会有其他结果。看看美洲的印第安人就知道了,在欧美工业文明的压迫下,曾经统治美洲的唯一民族,现在只能待在美国的沙漠区苟延残喘了,他们现在的人口数量还不及欧洲人踏上美洲领土时的百分之一。 什么叫亡国灭族,印第安人的现状就是亡国灭族。和东北、内外蒙古、新疆、西藏的各少数民族联合起来,既是为了积聚力量打倒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同样也是避免他们沦为下一个印第安人的下场。 诸位同志,我相信你们有不少人是出过国的,也是睁开眼睛看到过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运行的。我相信大家都清楚,和我们要打倒的满清政府相比,帝国主义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这些帝国主义究竟有多么强大呢?我只简单的打个比方,一个德国工人一天制造出来的工业品,国内的工人大概要花上3个月到一年,甚至还干的没有人家好。请大家好好的计算一下吧,如果一个德国人能干100个中国人的活,那么6000万德国人就相当于60万万中国人。 这还只是德国一家,要是把欧美列强和日本算上,我们这4万万人口在世界上又算得了什么呢?看看俄国和日本帝国主义在东三省的行为就知道,他们不仅仅要从东三省获取利益,对于这片土地也是眼馋的很。如果我们还抱着狭隘的民族主义,不要说眼下的东北了,就是整个中国都迟早都要变为帝国主义的囊中之物。 所以,中国的革命不打倒封建主义是不行的,不打倒封建主义我国就无法走上工业化的道路。不打倒帝国主义也是不行的,因为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他们是不会眼睁睁的我们收回国家利益直到取得主权的完全独立的。 我同孙先生的分歧就在于此,我国革命不能是打倒一个清王朝就可以结束了,而是要打倒国内外一切阻碍中国工业化的腐朽反动势力才行。想要赢得国家独立收回一切主权,光凭帝国主义者的善心是不够的,你得拿着机枪大炮架在他的脑门上,他才会承认中国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 对于吴川来说,他说的都是后人从历史中总结出来的常识。但是对于这些同盟会员来说,比第一次听到三民主义还要让他们感到震惊。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吴川对于三民主义的看低姿态的,比如梁廷樾就很不服气的向吴川质疑道:“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你这一句话也太过武断了吧?孙先生就曾经说过,列强之所以如此待我,乃是因为满清的专制无能,使得他们无法同中国进行正常交流,所以才会打开了中国的国门。 如果我们能够推翻满清政府,建立一个自由开明的共和国,那么这些列强自然会因为中国的开化而放弃他们同清政府签订的不平等条约的。就好像日本开化之后,不就从各国手中收回了那些国家权益吗?” 吴川看着这名年轻人嘲讽的说道:“如果不是日本在甲午战争中击败了我国,如果不是日本在日俄战争中战胜了俄国,你以为那些列强会自动放弃他们在日本的特殊权益吗? 就算是日本,这个列强中刚刚冒出头的小家伙,连胎毛都没有褪干净呢,就开始侵略朝鲜半岛和我国的台湾、辽东、福建等地,从中国身上吸血了。 把这些列强看做绅士,和把老虎看成是家猫没什么区别。我只能说,孙先生也许很伟大,但是他对于帝国主义的本质完全不了解,这才会把日本和欧美列强当成朋友。 但实际上他们只是把中国当成一只放在屠宰台子上的肥猪而已,不管这只肥猪怎么哀求,也不会引起列强们的半点怜悯,他们至多在烧烤品尝时为你留上几滴眼泪而已。 什么是帝国主义,这个问题不讲清楚,你们就无法了解中国为什么要革命…” 吴川倒是有些感激过去那些被他视为不切实际的政治课本了,在这个时代没有比这些政治理论更为有力的武器了。这场见面会从下午一直延续到了晚上,如果不是康斯坦丁把整层楼都包下来了,估计早就有住客怀疑他们这间房子里到底在干嘛了。 如果说见面会开始时,还是一场有问有答的座谈的话,那么后面就是吴川一个人的独角戏了。从革命的任务,到什么是帝国主义,什么是资本主义,革命应该依靠谁,满清政府为什么会灭亡,直到革命应该从那些方面开始。 吴川足足说了将近六个小时,才将这些问题基本说了个明白。原本对吴川还心存戒备的黑龙江同盟会支部,在这样一场透彻的谈话之后,终于收起了自己的戒备,转而成为了吴川的支持者。 于是在第二天早上吴川醒来,打开房门的他猛然看到,几名顶着黑眼圈的黑龙江同盟会骨干正蹲在他的门外。 吴川有些疑惑的向几人问道:“你们这是?” 孟继周递过一份盖有几人手印的誓词,有些激动的说道:“我们打算跟你一起干,还请吴先生过目。” 吴川取过了誓词看了一眼,就顺手撕碎了,在几人的惊愕眼神里,他才认真的说道:“革命不是拜把子打江山,我们是要讲信仰,但应当信仰真理,而不是对着个人效忠。你们是为了国家和人民才想要革命,而不是为了个别人的私利才投身于革命。我如果收下了这份誓词,这不仅是对各位的侮辱,也是对我自己的侮辱…” 第133章 “…革命不是某人的独有物,我自己觉得任何人都可以参加革命,并不需要征求谁的同意。但是革命同样也是非常严肃的组织行动,只有组织起来的革命者才能拥有推翻满清的力量。 各位想要参加革命,我自然是欢迎的。但是想要参加由我组织的革命行动,那么你们得先保证自己一定会听从纪律。一个组织没有纪律的话,就是一团散沙,就不可能战胜敌人。” “什么都听组织的,那岂不是没有了民主?这不就是专制吗?” 吴川看了一眼在人群中发出抱怨的同盟会会员,这才反驳道:“民主是求同存异,是为了群策群力,不是为了固执己见。民主的讨论,集中的决策,这就是组织的决定。否则光讨论不做决定,那不就是大家坐在一起侃大山吗?这样的讨论对革命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专断独裁,不给别人进行讨论的机会,这才叫做专制。” 孟继周和梁廷栋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我觉得吴先生(吴兄弟)说的对,没有一个革命组织的领导,我们最终什么事也干不成。不管你们加不加入,我是要加入吴先生(吴兄弟)创立的组织的。” 如果支部长匡一在的话,众人大约还有些主心骨,但是匡一不在的状况下,他们也只能跟着孟继周和梁廷栋走了,毕竟这两人正是齐齐哈尔同盟会会员和哈尔滨同盟会会员的领袖。 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众人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便还是宣布加入了。这些同盟会会员,不是省高中的老师,便是省内农业学堂、省师范学校和省法政学堂的老师学生,可以说都是本地难得的知识分子。 他们既然愿意跑来参加革命,正缺乏人手的吴川自然不会放弃。于是在同众人交谈了一会之后,他觉得把众人分为两组,一是教育组;一是宣传组。教育组将会在哈尔滨、齐齐哈尔建立工人夜校,一边进行识字教育,一边宣传揭发清政府的腐朽无能。至于宣传组则开办报社,一边向工人和市民宣传革命理论,还要准备向军队进行宣传革命教育。 教育组由熟悉本省情况的孟继周、梁廷栋领导,宣传组则由朱和中、管冰洋、关肖权领导。为了能够尽快把工人夜校办起来,吴川同教育组的人在三天内弄出了拼音标注和简化字。按照吴川的说法,先拼音再简化字,然后再繁体字,这样能够快速的培养工人识字。 甚至于在新办的劳动日报上,他也要求简体字和繁体字各用一半,以推广简体字。吴川顺便就把共产党宣言给印刷在了第一版的劳动日报上,算是第一次正式的向中国工人阶层介绍了何谓马克思主义。 在三天的紧张工作和相处之中,吴川总算是对这些同盟会员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他这才召集了宣传组和教育组开会讨论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吴川加上两个小组的领导人,一共是六人。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窝在狭小的房间内,而是坐在了旅馆后院的花园内进行了讨论。六月的哈尔滨天气并不炎热,只要坐在不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还是相当凉快的,比南方要舒服的多。 不过围坐在亭子里的几人却感受不到什么温度,他们都聚精会神的倾听这吴川的新工作安排。在过去三天里,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位年轻人可不是光会喊革命口号的理论家,在实际工作上他也是极有想法的,因此这些同盟会员倒是越来越生不起对于吴川命令的抵触情绪了。 “…宣传组当前最要紧的一件工作就是,对于邮电局工人的革命宣传。今天和过去不同了,黑龙江所有紧急公文都是用电报发送的。因此,我们掌握了那些邮电局工人,就等于是抓住了黑龙江清政府的耳朵和嘴巴,他们想听什么或是想说什么,都将由我们来决定。 我希望大家能够明白,一旦我们准备革命了,首要的第一件事就是切断黑龙江省内外的通讯,让黑龙江的反动统治者变成瞎子和聋子,这样我们就能集中优势力量各个击破黑龙江的军队和各地官府,为革命成功争取最多的时间… 而教育组除了教授识字和革命理论之外,还应当开始编写适合于新式小学、新式中学的教材。既然我们要革满清的命,自然不能再把中国的孩童教育成为一群只会之乎者也的废物。我们需要他们去认识世界,学习科学,最终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崭新的现代化工业强国…” 朱和中等人自然是听的津津有味,只是待到会议结束之后在回去的路上,孟继周对着梁廷栋不免有些沮丧的说道:“科举制度虽然是朝廷愚弄民众的制度,但是夫子的学问也并不全然都是禁锢人心的腐朽之言吧?” 梁廷栋沉吟了半天之后说道:“我看吴先生要走的是不破不立的道路,就算夫子的话语并不全然是错的,但是只要它妨碍了工业化,那就是最大的恶啊…” 送走了马尔科的康斯坦丁终于回过头来找到了吴川,向他告知了两个消息。伯爵阁下对于新银行的设立很感兴趣,不过对于经营权的问题,他希望吴川能够慎重的考虑。伯爵阁下提出,为了防止中国商人在经营上面出现问题,他们起码要有一票否决权。 第二个消息便是,哈恩已经购下了波洛尼科夫矿,打算以这座煤矿为中心打造一个重工业城市。哈恩是一位犹太商人,也是第一批迁移到远东的犹太人领袖。第一批犹太人都来自于乌克兰西部的几个州及白俄罗斯等犹太人居住区,大多是有手艺的技工。 对于此时的中国来说,没有什么比技术工人更可宝贵的资源了。因此在吴川的建议下,哈恩等犹太移民的领袖决定在俄国远东及中国境内各建几个定居点。对比起俄国远东其他各省,显然中国境内更适合修建一座完全的工业城市。 在经过了一系列考察之后,哈恩决定就以原来的波洛尼科夫矿为核心打造这座工业城市。这里靠近中东铁路,有煤矿和水源,附近又没有什么人居住,非常适合一座新城市的发展。 波洛尼科夫矿就位于满洲里东部的扎赉诺尔地区,因此中国人称之为扎赉诺尔煤矿。根据中东路附近15-20公里内的资源归铁路建设方开发的原则,俄国人在勘探出这里的煤田之后就在1902年9月开始建设煤矿,1903年正式产煤。1906年又在此地增加了2座煤矿,矿井主副巷道多达9条,不过四年里也才采集了百余吨而已。 此地煤矿只有这样小的产量,并不是因为此地煤炭储量不丰富。而是俄罗斯境内和中国境内并不缺乏煤矿,因为这里太过荒僻,导致生活成本极高,因此并没有多少工人愿意来这里工作。加上日俄战争失败,南满铁路被拱手让给了日本,也使得俄国政府失去了扩大开采的意愿。 更为糟糕的是,去年春天暴雪和浮冰令海拉尔河水上涨,导致达兰鄂罗木河决堤,使得稳定高产的9号矿井被淹没,令整个煤矿被迫停产,于是沙俄政府干脆向商人出让了这里的煤矿。哈恩从俄国矿主亚.埃.斯吉杰里斯基手中拿到了1911-1924年的租赁权。 和沙俄政府只是想要掠夺这里的煤炭资源不同,哈恩是遵照吴川的要求把这里打造为北满的工业重心的。因此他在选定了地址之后,便通知了康斯坦丁,希望两人能够前往扎赉诺尔看看此地究竟合不合适建立工业城市。 于是在7月1日,吴川将哈尔滨的工作交给了斯维尔德洛夫,便同康斯坦丁坐上了前往满洲里的火车。对于吴川让一个俄国人来主持委员会的日常工作,朱和中同其他同盟会员都很是不理解。但是吴川还是压制下了他们的不满,认为至少委员会内还没有人能够取代斯维尔德洛夫的工作,如果有的话他倒是很乐意把自己的位置给让出来。 吴川的警告让这些同盟会员虽然难堪却不得不接受,因为他们已经发觉,这个革命筹备委员会缺了谁都行,但唯独缺了吴川就要散伙了。这并不是一句空话,让委员会运作起来的物资和工作计划,几乎都是吴川一个人干出来的,他们只是负责执行而已。 在了解了吴川拟定的革命发展计划之后,几乎没有人再愿意回去搞莽撞的自杀式起义。熊成基的被害已经给了这些同盟会员很大的震慑,知道在黑龙江并没有这么多人支持真正流血的革命。因此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吴川式的革命道路上,这看起来并不危险,只要大家按照计划去执行就可以了。于是对于吴川的警告,这些同盟会成员倒是比之前的支部长匡一的命令还要服从一些。 第134章 上了火车之后,康斯坦丁看着车窗外送行的人群,突然对着吴川说道:“吴,在利益上我们才是自己人,而你和他们除了一个国籍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联系之处。我觉得你没有必要思考的太多,让伯爵阁下等的太久,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吴川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他自然听的出来这是一句带有善意的劝说,而不是什么威胁。于是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我只是担心,有了一票否决权的伯爵朋友们会让我们什么事都做不成。除非伯爵能够保证,三年之内不动用否决权。” 康斯坦丁把目光从窗外挪回到了吴川身上,随着火车的开启,他的身体也微微晃动了起来,当汽笛声停歇下去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我可以尽量说服伯爵接受这个要求,不过我也希望你记住,究竟是谁支持你走到这里的。我希望今后在你治下的地区,永远不要出现基什尼奥夫这样的惨剧。另外你还记得自己对我们的承诺吧?” 吴川略略欠了欠身体后说道:“当然,只要中国重新拥有了力量,我自然会支持你们重新返回到迦南之地。不过我也希望你们要耐心等待,眼下的中国是无法做到这样的事情的。” 康斯坦丁不再说话,重新把目光转向了窗外,欣赏起了中东铁路沿线的美丽自然。对于金兹堡家族来说,赚钱固然重要,但是一个安全的巢穴也同样重要。 特别是在欧美各国冲突日益加剧的现在,金兹堡家族需要一个稳定的东北来接纳他们从欧洲流出的资本。虽然远离欧洲的美国似乎更适合于欧洲人生活,但是陷入萧条的美国经济并不是一个资本适合进入的时机,英国人正不停的从美国抽取资本,而美国资本则正竭力抵抗着,此时进去的资本几乎都要被两方所围剿,因为担心会成为对方的助力。 在这样的局势之下,对于吴川做出一些非原则上的让步,康斯坦丁觉得并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沙皇俄国还耸立在这里,那么吴川终究还是要依靠他们来维持革命后的统治的。他爬的越高,便越需要他们的支持,否则他必会从高处陨落。 火车摇摇晃晃的一直开到后半夜三、四点,才抵达了扎赉诺尔小站。看着本地简陋的街道连一间像样的旅馆都没有,康斯坦丁和吴川干脆又回到了车站,给了站长一点小费后,便在他的个人办公室挨到了天亮。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才是六月底,所以晚上并不是那么的寒冷。 第二天他们乘坐着从扎赉诺尔站到煤矿的运煤列车前往了煤矿,沙俄政府的前期投入倒也不少,连煤矿和中东铁路的运煤路线都建成了。只是抵达了煤矿之后,吴川才发觉这里的采煤设施显然太过落后了,接手了煤矿的俄国资本家并不打算过多的投入,因此煤矿上还是一片人挖马拉的景象。 露天采煤场就像是个苦力集中营,依靠着洋镐和背筐等人力手段采掘着,干活的不仅有青年男子,甚至还有妇人和儿童。看到吴川阴沉的脸色,领着两人参观的哈恩赶紧解释道:“这些都是因为去年鼠疫被赶回中国境内的难民,上一任矿主觉得她们的工资比较低廉就把她们给雇佣了过来。 这样的工作效率实在是太低下了,我原本想要暂时停工重新规划的,不过她们过来恳求我,说没了这份工作她们就该不知道如何活下去了,所以在矿区没有重新规划完整前,我允许她们可以继续工作下去…” 吴川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这样的难民在满洲里还有多少?黑龙江的官府对他们是如何安置的?” 哈恩楞了一下才回答道:“大约还有3、4千人吧,去年冬天的时候听说冻死了不少人。至于官府是如何安置他们的,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听说有个叫宋小濂的官员负责此事,提到他的名字时,那些难民倒是不住的称赞他。”. 吴川最后看了一眼露天煤场,便转身对着哈恩等人说道:“好了,这里的状况我已经了解了,现在我们回办公室谈谈你做的规划去吧。” 虽然俄人的煤矿搞的不怎么样,不过俄人的居住区倒是搞得相当不错,就像是一座花园似的。只是出了这十几幢砖瓦房组成的居住区后,四周不是荒野就是毫无规划的窝棚,就像是吴川过去在电视里看到的小型印度贫民窟一样。 “怎样?煤矿的周边还可以吗?沃尔贝克少校也相中了这里,他认为可以在这里建立一个大型的训练营地,不会有什么人发现的。”并没有跟着吴川外出的康斯坦丁正坐在德国少校对面,向着刚刚走进会议室的吴川打着招呼到。 吴川拍了拍身上的煤灰之后,方才回道:“这边的煤炭虽然储量不小,但大多是褐煤,如果不经过处理的话,根本就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也难怪之前的矿主这么爽快就把这里的采煤权转让了出来。 不过对于我们来说,采煤外卖并不是目的,依靠煤矿作为能源供应才是目的。就这点来看,这里倒是很符合我们的要求。我觉得在这里做城市规划的话,应当先从发电厂、水泥厂和机械加工开始考虑。要把这里建成为一座以电力为能源供应的城市。 沃尔贝克少校的建议我也赞成,一边招募难民和流民建设城市,一边从中选拔体质较好的工人进行军事训练,我以为这是最合理的方案。” 康斯坦丁犹豫了一下说道:“建立发电厂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俄国好像还不能完全自产发电设备,看起来得去德国订购设备了。” 吴川随口回道:“我之前已经向德国的西门子订购了几套发电设备,总额度大约在10兆瓦左右,还定了一套制作输电线路的机器。我想下个月这些设备就该到了,所以我们应该先把城市完全规划出来,先投入建设城市基础设施才行了。” 康斯坦丁还没有说什么,一旁的哈恩已经着急的说道:“10兆瓦?我们哪里用的了这么多电,而且就以我们现在的产煤速度,恐怕也跟不上电厂的耗煤量啊。” 吴川立刻接道:“放心好了,一共是三台设备,4兆瓦两台,2兆瓦一台。我们可以按照煤矿的产能慢慢的启动三台设备。你看,现在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对煤矿进行现代化改建了,因为你挖出来的煤炭都有了销路。 另外不要发愁电用不了,我已经想好了,所有机器都会进行改造,使之适合于电驱动。西门子公司将会派工程师帮助我们完成这些机器的改造。这样一来,这座新城市的动力来源将会是统一而廉价的电力,不再是各自分散的内燃机驱动了。” 哈恩诧异的说道:“哈尔滨电灯公司的电价差不多一个小洋一度,这恐怕说不上是廉价吧。”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将压低电力的价格,民用电5分一度,工业和农业用电3分。另外要是能够把高峰期和低谷期用电数量分开的话,低谷期的用电可以压低到1分1度。” 哈恩吃惊的说道:“把电力价格压得这么低的话,投资回收期会很长的。” 吴川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倒是不担心投资回收的快慢,要是在这里站不住脚,那么什么投资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哈恩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可不是一个真正的商人。不过他随即就想到,如果真能按照吴川的方案把这座城市建立起来,这到会是一个比俄国出色的多的工业新兴城市。毕竟现在对于电力广泛应用的,还只有德国和美国两个国家,至于欧洲其他国家依然还在缓慢的更替着。 毕竟之前使用的蒸汽机现在还是相当好用的,而且蒸汽机的动力和维护成本也比发电设备廉价的多。也只有那里没有历史负担的新兴工业国家,才会大规模的使用更为稳定且高效的电力作为能源。当然大型电力设备的投资已经不是一个小工厂主能够负担的起的了,在中国大约是每千瓦时的装机容量,就需要投入1000银元的样子。 等到吴川和哈恩的讨论结束,沃尔贝克少校这才开口说道:“现在还有几个问题要解决。我们修建这么大规模的训练营,会不会引起本地官府的注意?虽然附近没有什么人家,但是却也有几家牧民在此地放牧的,他们会不会闯入我们的营区?武器装备该怎么运到训练营来,满洲里的关口可是有着中国军队守护的。” 吴川思考了一下便回道:“我们可以同那位宋小濂官员进行联系,以协助难民定居的方式换取修建营地的许可。一旦得到了修建营地的许可,我们就可以在外围布置铁丝网,从而把营区同外界分隔开去。至于武器的运输么,我们可以先把步枪偷运进来,只要获得铁路工人的帮助就可以了。 至于火炮和机枪训练,我们可以在俄境内进行。当然,只要条件允许,我们也会尽量把重武器也运到训练营地的…” 解开了沃尔贝克少校的几个疑问之后,大家方才正式开始商议,对于新城市和训练营的布局进行了一场漫长的研讨。 第135章 从宣统二年开始,黑龙江就陷入困境。先是二年九月爆发了黑龙江历史上特大的水灾,全省被淹田地三十余万垧,超过全省耕地面积的十分之一。淹死200余人,受灾民众约15万余人。 而水灾刚刚过去就引来了鼠疫,虽然在隔离防治的办法下,这场鼠疫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扑灭了。只是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总人数中,死于鼠疫的才占了十之一二,在圈禁隔离过程中因为感染和冻饿而死的却占了十之七八。 由此可见,在一个没有工业化的国家对付这种恶性传染病,其实就是野蛮的把有可能传染的对象强制圈住,等待寄主的死亡来灭绝传染源。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清政府的功绩,只能再一次证明满清的反动本质,就如同努尔哈赤砍死家中没有积蓄的贫民来减少后金的粮食消耗一样。 不过也正因为这场鼠疫的爆发,使得清政府对于民间的监控大大加强了,也就使得同盟会在这里发动的起义很快就被清军给镇压了下去。 而清政府在黑龙江的几任巡抚也称得上是有能力的干吏,他们已经意识到了黑龙江内外交困的危险处境。于是就一边拉拢改良派;一边大肆放地开荒,鼓励兴办工商业。这才能够勉强应付天灾人祸,和压制住省内的革命力量。 身为黑龙江省民政司使司的宋小濂,就是一个颇有实干精神的技术性官僚。51岁的他倒是有近一半的人生是在黑龙江度过的。从协助李金镛开办漠河金矿,到负责同俄人交涉中东铁路事务,不能不说他是做出了不少成绩的。 但是在满清政治上的大失败下,他的这点成绩却又显得无足轻重了。一个国家连国境内的铁路修建权都失去了,在这个大前提下,细节上的一点改变对于俄国的战略利益来说又算的了什么呢。 就在吴川站在堂上一边打量着这位民政使司,一边在心里评判着此人的时候,坐在上首的宋小濂也不时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自从清政府连续在甲午战争和庚子事变中失败后,中央威权已经降低到了一个极低的程度。特别是长江以南地区的城市里,剪掉辫子的学生和市民已经比比皆是,这些人公然行走于大街之上支持革命,却无人敢上前管束。 不过在北方,除了北洋新军之外,这种胆大妄为的革命党却少的很,即便是在国外剪了辫子的留学生,回到故乡起码也是要带一条假辫子的。不过这位拿着德国护照的华商,回到国内却丝毫没有更换装束的意思,即便是在他面前,也依旧是一头短发和一身得体的西服,这令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个大清子民。 但是看过了手上的振兴东北的方略之后,他还是承认对方是有才能的,起码光是他手上这份方略,就已经不枉他答应接见这位海外华侨了。 宋小濂终于合上了手中的文件,转而对着坐在那里的黑龙江商务总会经理刘玉宝问了起来:“围公啊,你对于这个计划是怎么看的?” 一直患得患失的刘玉宝听到宋小濂问话的口气,心里顿时一松,觉得对方肯定是看明白了这份计划的要害之处,他立刻积极的说道:“宋大人,我个人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啊。一条中东铁路,一条南满铁路,就好像是套在我们东北人脖子上的两根枷锁。 他们仗着自己控制着铁路,就无礼的拒收我国的钱币,还强行把5钱八分的1卢布银币当成七钱二分的大银币使用。光是这两项,就让我们损失了极大的财富。 修建东三省公路网,暂停境内一切铁路的修建,这是唯一可以克制那些俄国人和日本人窃取东北铁路利权的好事啊,老夫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而且这公路修到荒地中间去,就能把那些远离铁路交通不便的荒地变为交通便利之地,我看一定会有人前往开垦的,这也就加快了本省对于土地的开发,何乐而不为呢?” 宋小濂这才把目光转向吴川,不疾不徐的向他开口问道:“这位吴老弟,我也想要向你请教几个问道。我看你的样子,也是习惯了外国人的生活方式,为什么要跑回国内来干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呢?不管是俄国人还是日本人,都不是好对付的。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这份计划书,恐怕你就要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了。” 吴川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在当今的世界上,一个人能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并不取决于你的财富和能力,同样也要看你身后的国家究竟如何。 我之前在南洋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件事,某日我同朋友出去谈事,结果却误了荷兰人定下的宵禁时间,我当时向朋友询问,我们今晚是不是就不能回去了。结果我的朋友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接着他就叫了两名日本妓女陪着,然后和我光明正大的走回了住所。 果然,那些土人军警看到我们身边的日本妓女,居然连上前问一声都没有。倒是几名想要偷偷摸摸从小巷走的违禁者,被这些军警给抓了回去。自这件事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国家之富强并不是同个人无关,就算你是中国的首富,在这些外国人眼里也是及不上一名日本妓女的。 我之所以跑回来向大人提议修建公路网,就是不想让中国人在外面连一名妓女的地位都比不上,这怎么能说是吃力不讨好呢?” 刘玉宝坐卧不安,赶紧一边喝止吴川,一边向着宋小濂道歉道:“我这位远房侄子从小在海外长大,说话无礼之处还请大人海涵了。” 宋小濂却摇了摇头说道:“他说的倒也是实话,何来无礼之言。别人不知道,围公你还不知道我吗?难道我会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而且你这侄子说的不错,不管俄国人还是日本人,眼下对于我国的贪欲是越来越大了。要是再不设法遏制一二,这东北今后就真的不再是我中国之土了。” 感叹了几句之后,宋小濂对于吴川也高看了一眼,于是他的态度稍稍变得真诚了一些,向吴川问道:“按照你这个方略,不管是修公路,办水泥厂,还是引进卡车生产线,投资都是相当巨大的,以黑龙江的财力又该怎么支撑呢?” 吴川不慌不忙的说道:“如果把铁路比作是人的主动脉的话,那么公路就是人的毛细血管。造价低廉水泥公路不仅能够促进我国的水泥工厂投资,更是能够把原先交通不便的地方同铁路各站点联结起来,从而进一步降低交通运输费用。 黑龙江现在就是一个地广人稀的边疆地区,但是我们这里的自然条件却依然比俄国的阿穆尔、外贝加尔地区要好的多。也就是说,假设我们要开发黑龙江的荒地的话,还是比俄国人容易的。东北三省以奉天开发的程度最高,吉、黑两地开发的最少,究其根本还是这两省的交通条件太过恶劣。 如果我们能够解决开荒地区向外运输的难题,那么关内大量的无地农民还是愿意前来黑龙江生活的。这样一来,原本一钱不值的荒地就会因为公路的连通而上升,就好比中东铁路开通后,沿线土地地价快速上涨是一样的。 所以我建议,本省政府不应该简单的放荒,而是把全省的荒地设定为建设本钱,制定土地债券。然后用土地债券收拢来的资金用于公路及相关工厂的投资,待到公路附近的地价上涨之后,用这些土地的溢价偿付债券本息,如此不仅可以解决投资资金的问题,还能够加快黑龙江地方的开发,阻止俄人对这一地区的贪欲。” 宋小濂下意识的拍案而起,“好,好主意。这样还可以顺势安顿本省各处的难民,解决了本省面临的棘手之难题。” 刘玉宝吓了一跳,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宋小濂了。虽然对方不是进士出身,但好歹也是关外有名的秀才,号称吉林三杰,这个人又是个肯吃苦的,跟着李金镛在漠河这等苦寒之地办金矿,一呆就是六、七年。之后为程德全保举,在办理对俄外交一事上屡立功勋,短短几年内就成为了黑龙江的二号人物。 此人平日里素以谨慎谦恭而闻名,刘玉宝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么激动而无城府的样子。这都令他忘记了,该对吴川的大胆想法做什么评价了。 不过刘玉宝很快就发现,接下来的谈话他根本就插不上嘴了,不管是吴川这个年轻人,还是宋小濂这个能吏,两人思维之天马行空,却又能处处接上,唯有他完全没听懂多少,只能尴尬的坐在一边喝着茶水掩饰自己的无知。 对于刘玉宝来说,这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场面。要知道他在黑龙江商务总会里,那可是说一不二,没人能够反驳得了的人物。然而在这两人面前,他居然连他们的对话都听不懂了,这种见识上的碾压,彻底打消了他之前面对吴川的优越感。 就在带吴川来见宋小濂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能够把这年轻人掌握在手心,从而把公路网的计划捏在手心呢。作为一个出色的商人,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公路网背后会带来多大的利益。但是现在他只有流汗,完全失去了想要操纵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第136章 作为一名在外交事务上有着丰富经验的技术官僚,宋小濂自然不会把注意力只放在公路网形成后所带来的经济利益上。他更为关注这个公路网成型后,对于国防上和省内各地区同省城之间的政治联系的加强等好处上。 除此之外,他还着重询问了公路网计划中的关键,卡车的载重能力、油料来源和如何引进卡车生产线等一系列问题。 原本把清廷官员当成愚昧无知代表的吴川,也很是吃了一惊。他根本没有想到,一个清廷官员居然也能够抓到这些关键性的问题,这让他不得不渐渐认真的回答了起来。幸好这件事并不是他一拍脑袋想出来的空架子,他也是看得了东北铁路的现状才开始深入思考该如何应对俄国人控制铁路的麻烦,因此宋小濂的问题他还是能够一一解答出来的。 对于吴川能够毫不含糊的解答自己提出的问题,宋小濂也很是高兴,这表明对方并不是来给他画大饼的,是确确实实有真材实料的。他于是更深入的提问道:“我看你明明拿着德国的护照,可是为什么你认为该引入美国的资本和卡车生产的技术?就算那些俄国人不都认为,这世界上最出色的工业品是英国制造的,其次就是德国,其他国家只能在这两国之后的吗?” 吴川这次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坐在一旁发呆的商会经理刘玉宝身上,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宋小濂立刻明白了吴川的意思,他立刻对着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刘玉宝说道:“围公啊,我突然想起还有件事忘记了,你帮我个忙…” 三言两语把刘玉宝打发出去之后,宋小濂才抬手邀请着吴川说道:“坐下说话吧,咱们只是随便谈谈,你也别太有心理负担。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帮你保密的。我就是想听些真话。” 吴川坐在了刘玉宝坐过的椅子上后,轻轻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后,方才慢腾腾的说道:“宋大人想要听真话,我自然不会有所隐瞒。 我之所以建议大人引入美国的资本用来办卡车厂、水泥厂等企业,并不是我讨厌德国,也不是我喜欢美国,而是我认为美国更有可能在不附加政治要求的状况下借钱给我们而已。我觉得,只有这计划变成一桩简单的生意合作,而不附带任何政治交易,那么各国的反对声音才会不那么一致。 另一个就是,当前东北虽然受到俄日两国的压迫,并被分为南北两个势力范围。但是对于我国来说,日本这个国家要比俄国更为危险的多。 如果我们把目光放在东亚范围内,那么现在的中国正被日、俄两国所包围着。但如果我们把目光放在太平洋上,那么就是中国、美国、俄国包围着日本。 如果我们再把目光放的再大一些,那么就能看到英国海军控制着北海和大西洋之间的多佛尔海峡;地中海同大西洋之间的直布罗陀海峡;地中海同红海沟通的苏伊士运河;控制波斯湾的霍尔木兹海峡;印度洋和南中国海之间的马六甲海峡。 除了正在修建中的巴拿马运河,这个世界的主要海上通道不是在英国人的手中,就是在英国盟友的手中。英国人联合法国人和俄国人,把德国困死在了欧洲的中部,试图限制其向外扩张。 英国人又同日本结盟,一是约束俄国的继续向东扩张,另一目的则是令美国两面受敌。这就是英国赖以统治世界的全球体系。英国人在欧洲的布局可谓是无懈可击,但是在亚洲他选择的盟友却并不是那么的可靠。 日本是一个资源贫乏的小国,这个国家虽然侥幸通过两次战争崛起为新的列强,但是这个国家的实力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观。以他现有的资源,保持一只强大的陆军,或是保持一只强大的海军,都能让他耗尽国力了。 但是因为英日同盟对于日本的重要性,使得日本不得不既要一只强大的陆军,又要一只强大的海军。陆军是为了封锁俄国人东进,海军则是用于防范美国人西进。为了保持这两大强力兵种,日本只能从外界获取资源。 环顾日本四周,这个能够获取资源的对象只能是我国。我国大而不强,国土辽阔且资源丰富,正适合被日本这种弱小的帝国主义所侵略。而观中国之现状,则除了长江流域之外,日本要么谋求东北三省,要么谋求山东、河北的环渤海地带。 但是长江流域是各国利益之所在,山东河北则是中国政治之中心,所以日本想在不同中国爆发全面战争的状况下割取中国的土地,唯有东北三省。日俄战争中日本从俄国手中窃取的南满铁路和旅顺、大连,就是日本入侵东北最好的通道。 如果我们想要保住东三省,就必须要顺应世界政治之格局。即成为美国牵制日本力量的棋子,令英日同盟失去一半的效果。为了避开日本在美国西海岸的威胁,美国人在巴拿马运河开通之前,会不惜代价的让日本把注意力留在东亚。 因此要么是我们主动去吸引日本的注意力,要么就是美国纵容日本对中国的入侵。相比起后者,我以为倒不如我们主动抓住前者为好。 至于德国,虽然我拿着德国的护照,但是也不能无视一个现实,那就是德国根本突破不了英国人的封锁线。因此一旦我们求援于德国,不过是成为了德国用来吸引英日同盟的炮灰而已。只有美国人,在现阶段的利益和我国是一致的。所以我以为应当联合美国的资本,推进这个公路网的计划。” 宋小濂虽然是一个出色的对俄交涉外交官,但是又怎么能够和吴川去比较这样广阔的国际视野。他只是听对方说了几句,就立刻如开窍了一般,明白了自己同俄国人打交道时,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了。这一刻,是吴川强行把宋小濂抬到了一个他从前不能达到的高度,对世界政治格局进行了一个俯视。 由是在吴川说完了自己的理由之后,宋小濂久久不能出声,依旧在肚子里反复推演着东北的局势。这一次不管他怎么计算,他都不得不承认,能够解开东北困境的确实只有吴川说的这一线机会。否则,要不就是俄日两国平分了东北,要么就是日本独占了东北三省。 至于朝廷的反应,就算是当年的李中堂都分析不出这样的国际格局,更何况是现在这班年轻的宗室子弟。以宋小濂的看法,这些宗室子弟只会把这些话视为无稽之谈,转而在外国朋友面前当个笑话,说出去博人一笑而已。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吴川既是赞赏又是惋惜的说道:“你要是早来二十年,我想尽办法都要把你推荐给李中堂的。若是甲午之前我们对世界格局有这样的认识,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不知吴老弟的台甫如何称呼?祖籍又在何处?” 想了好一会,吴川才明白过来啥叫台甫,他不由微笑着说道:“我自小在海外长大,并未取字。祖籍么,浙江金华。” 起了爱才之心的宋小濂马上说道:“你有这样的才能,正应该为国效力。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就让老夫替你取上一字吧。” 抱着无所谓心态的吴川,自然不会拒绝对方的善意。于是他便听对方说道:“老夫今日之前都不曾服老,不过看到你之后却真是感觉自己确实老了,正所谓后生可畏,不如就叫你畏之吧。 你在老夫面前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但是你在外面还是不要提了吧,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了的。那些愚顽不灵之辈,说不定还要把你当成革命党去办了。所以,你还是应当心存一点畏惧的,不要白白浪费了自己的生命。” 吴川顿时有些惊讶了起来,他敢于在宋小濂面前说这些话语,也是研究过这个人的处事之道的。知道自己只要表现出为国尽力的姿态,哪怕言论稍稍出格一些,对方也是会以年轻人不懂事的态度教训自己几句也就完事了。 他倒是真没想到,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对方还能关心的暗示自己谨言慎行了。虽然和宋小濂道路不同,此时的吴川也还是对其大起好感。于是不由试探的说道:“多谢大人提点,在下在国外无拘无束惯了,所以嘴上不免有些胡言乱语了。不过在下在国外也见过几个革命党,并不觉得他们是青面獠牙之辈,也是心存救国救民之心的,何以国内对他们如此视为洪水猛兽呢?” 宋小濂沉默许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们是找不到出路,所以不愿意出去。而这些革命党人却是认为只要把房子推到了就有出路了,但这又如何让人信服。国家又不是真的房子,推到了就能立刻建立起来。大家现在都在一个屋檐下,起码还能同心协力的维持着。一旦房子倒塌了,大家难道不会各奔前程?还有谁会愿意和你一起建一幢新房子?” 第137章 宋小濂这一时的真情流露,令得吴川也是无话可说了。若是作为一个后世之人,他当然可以指责对方顽固保守,房子不打破如何能够断定建不起新房子。但是对于一个不知未来的当代之人,宋小濂的反应才是最为正常不过的。 而且辛亥革命也确实没有完成其应该背负起来的历史使命,之后中国就陷入了军阀混战的局面,直到1927年国民革命军北伐,才算是将中国勉强的带入到了政党体制的时代。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宋小濂这才转换了心情,打破了沉寂的气氛说道:“革命党的事还是别提了吧,当下倒是这个公路网的计划最为重要。我只问你两件事,美国人真的会把汽车生产线卖给我们?美国资本确实肯购买我们以土地为担保的债券,而不试图谋取东北的政治利益?” 吴川立刻振作了精神回道道:“汽车生产线我以为问题不大,至于美国资本会不会谋取在东北的政治利益,这取决于我们自己,而不在美国人。” 宋小濂有些不明白的看着他问道:“这话怎么讲?” 吴川毫不掩饰的说道:“欧美列强四处侵略,把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国家变成了自己的殖民地。并不是因为这些殖民地的民众做了什么坏事,只是他们没有工业,无法用现代武装保卫自己的民族和国家。 过去中国搞了一点洋务运动,就让列强安稳了几十年,只是甲午战争被日本人打破了中国伪装起来的东亚强国面具,这才刺激到了列强这十年来对于中国加强了的殖民行动。 建立了公路网,引入了汽车工业,不过是利用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迟缓一下他们对于中国的入侵速度,但如果不能将中国快速武装起来,那么当这些帝国主义之间重新达成妥协,我们就会面临更为险恶的环境,到了那个时候,中国大概就真正要亡国了。我看我们连印度、朝鲜都比不上,只能同印第安人一个下场。” 宋小濂悚然而惊的说道:“何以如此,我中国好歹有4万万人,他们怎么敢…” 这一次吴川却很不礼貌的打断了他说道:“如满清入关之例,一个人口较小的民族想要奴役一个人口数量超过自己数倍的民族,舍屠杀之外并无其他好办法。满清入关时只有弓箭刀枪,但也足足杀死了一半中国汉人。如今不要说欧美列强,就是连日本都装备了马克沁机枪,4万万人不过4万万颗子弹罢了。这还不到德国半年的工业产能,满清当年能做的,欧美列强何以不能做? 我听说鸦片战争时,镇江都统海龄闻英军前来,第一件事不是组织防御而是先屠杀城内的汉人。恕我直言,满清对待自己的国人尚且如此暴虐,为何却指望欧美列强能够对自己讲道德仁义,这不是很荒唐的一个逻辑吗?” 宋小濂无端就感到心里烦躁了起来,如果吴川一开始就对他说朝廷的坏话,他不是把对方交给巡抚去处置,就是要把对方赶出自己的衙门了。但是两人之前谈的甚是相得,他并不觉得对方是为了祸乱国家才故意在他面前说这等话的,也许这就是对方对待朝廷的真实感受。 唯有如此他才越发感到焦虑,如果连这样能够看清世界格局的人才都已经认为朝廷没救了,那么这个朝廷究竟还能够维持多久?过去以来一直拒绝去思考这个问题的宋小濂,今日倒是被吴川触动了心里最大的隐忧。 但是他并不愿意被吴川看出自己的动摇,于是很快就强制镇静下来,对着吴川说道:“朝廷的事情,自然有朝廷中的当道诸公去考虑。我们这些边疆之人,还是先想想该如何保住边疆的安宁吧。踏踏实实的为国家做一点事情,总好过扰乱了人心的暴动。 你是个有才能的年轻人,我以为你当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有些事情还是放在心里比较好。这公路网的计划我自会同周巡抚去商议,不过同美国人联络的事,恐怕就要靠你去商谈了。你且在齐齐哈尔待上数日,我征得巡抚的同意之后,便开始着手此事,到时就由你来主持此事之进行,你可有这个胆量吗?” 吴川向着宋小濂拱手说道:“这正是我的愿望,多谢宋大人成全。” 吴川离开民政衙门之后,等在外面的孟继周和车席珍两人顿时就围了上来,向他打听谈话究竟成不成功。吴川简单的介绍了下谈话的内容后说道:“看起来这位宋大使倒是接受了公路网的计划,就是不知道那位周巡抚怎么看。总之,且先等上两天吧。对了,我让你们给我找的老师,你们找到了吗?” 孟继周赶紧回道:“已经有三人表示,愿意去煤矿工作。不过眼下不应该首先建立工人夜校吗?为何你又想起办煤矿小学来了。” 吴川毫不犹豫的说道:“工人夜校当然重要,但是对于儿童的教育就更不能放松了。我们已经落后了世界这么久,如果不从教育上着手追赶,那么就算是把国外的机器购来,也没有人能使用啊。更不必谈怎么去制造机器和设计更为先进的机器了。 打倒满清政府,收回国家主权,目的都是为了更好的建设祖国。建设祖国靠什么?当然是依靠科学知识了。而且是需要大量的受过教育的劳动者,不是像现在这样的精英教育。我们只有在受教育的劳动人口上超过列强,才能在工业制造上击败他们,舍此之外别无捷径。” 孟继周顿时默然了,他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坚定的认为中国能够赶上列强的中国人。即便是对于同盟会高层极为了解的支部长匡一,他们最大的愿望也只是能够保住中国现有的地方不被瓜分就好了。甲午战争这一仗,实际上已经把大部分中国精英的自信心都给打掉了,所以他们才会把推翻满清的希望寄托于列强的支持。 谁也没有见过吴川这样闹革命的,一边按部就班的指导众人如何去发动群众,一边却已经开始为推翻满清之后的建设开始做准备了,似乎在他眼中满清的覆灭不过是很简单的事情,之后的建设问题才是他们最重要的工作。 吴川的这种气势,原本并不为一些同盟会员们所喜,但是在革命势力薄弱的黑龙江,他的举动却又成为了其他同盟会员的主心骨,让他们开始渐渐确信,推翻满清似乎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想。这位海外归来的吴留学生,确实是能够带领他们革命成功的人物。 在不知不觉之中,黑龙江的同盟会员们,已经把吴川视为了本省革命的领袖人物,而不在是迟迟未回的支部长匡一了。 车席珍见气氛有些冷场,不由在边上岔开话题说道:“这巡抚周树模原就是立宪派的骨干,是刚刚离职的东三省总督锡良的左膀右臂。四月初十朝廷成立皇族内阁之后,锡良就称病求去,我看这位周巡抚未必会反对建设公路网的方略,起码这也是延续东三省抵抗俄日两国势力扩张的一个办法。 只要他们想不出别的办法,终归要试一试的。另外,这两天你既然要待在齐齐哈尔,倒不如去师范学堂给学生们上两天课,也让他们听一听这欧美列强的国民是怎么生活的。正如你刚刚所言,教育为建国后的首要问题,那么就不能不让这些未来的老师们知道,教育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听到对方想要邀请自己去讲课,吴川第一时间是想要拒绝的,他可不觉得自己有为人师表的才能,不过听到车席珍的最后一句话,他又不得不改变了主意。给这些未来老师输入一个正确的教育目的,总好过让他们继续在黑暗里摸索吧。他虽然不会教学,但在见识上总是强过这些古人的,知道什么才是中国的未来之路。 就在吴川跟着车席珍开始第一次学做一名教师时,这边宋小濂已经把建立公路网、发行土地公债、引入美国工业的方略送到了黑龙江巡抚周树模的案前。 黑龙江的内政和涉外事务,皇族内阁出台后各地立宪派的离心,再加上上司锡良的离任,让这个和宋小濂同岁的封疆大吏显得疲惫不堪。在看过了宋小濂递交上来的方略之后,他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如获至宝的询问起方略的拟定者,而是苦笑着对这位下属说道:“你这是又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宋小濂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位上司说道:“巡抚大人何处此言?下官可也是反复思量过,这个方略就算是拯救不了东北,起码也能延缓几年被人吞并,这如何是给大人出难题呢?” 周树模向后一趟,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颓然无力的说道:“若是早上那么两、三个月,东北人心尚在,那么我自然是死活都要试一试的。 但是现在这个责任内阁一出,各地的立宪士绅都对朝廷失望了,连锡良这样的能臣都回家不干了,我们还如何聚拢整个东北的人心来建设这个公路网?大家眼下都在猜测着,那些革命党人这次又要干什么了,朝廷究竟能不能渡过这次的难关,谁还肯拿钱出来搞建设?” 宋小濂低头思考了一阵后说道:“就算奉天、吉林不肯干,我们黑龙江这次也是非干不可的。水灾加上鼠疫,现在省内各处难民不下十万之数,我们现在最多也只能勉强应付他们的吃喝。如果不给他们找个出路,今年冬天还得冻死多少人…” 第138章 清末的师范学堂其实就是后世的大学,不过因为晚清尚没有建立起一个完整的教育体系,因此学生中的年纪差异就显得比较大一些。有的自小就开始学习新式教育,因此进入师范学堂时最小也就16、7岁。但是有些人则是从旧私塾中半路出家,这些学生的年纪就比较大一些,甚至和和吴川同年的都要。 不过清末毕竟不是民国,虽然女子也开始获得了受教育的权力,但是男女学生还是不同校的。所以吴川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群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男学生,黑龙江虽说因为地方偏远而教育不发达,但是齐齐哈尔好歹是黑龙江的省城,这师范学堂的学生还是数量不少的。 而师范学堂本就是黑龙江同盟会的大本营,这里的老师大多是同盟会会员或是革命的同情者,因此听到吴川前来讲课时,倒是把一间容纳五、六十人的课堂挤的满满当当的,甚至连窗户外面都站着不少人。这种热情差点没让吴川打退堂鼓,毕竟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就在他被车席珍等人簇拥进教室之前,他还在思考着今天要是讲的不好,自己会不会被人从教室内丢出去。不过等到他站上了讲台,他的心里却又突然平静了下来,他先是扫视了台下就坐的学生和老师们一眼,等到这些人议论之声渐渐平息,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之后,他才拿起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 “此前陈校长请我来上课,我其实是拒绝的。我对陈校长说,我不过是个游历欧洲的游学生,又没有什么真材实料,怎么敢出来误人子弟呢?不过陈校长说,正因为我去过欧洲各地,想来应该对欧洲之教育有所了解,正是要我谈谈欧洲之教育,也好为大家树立起一个榜样。 我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出来和大家见见面,说一说我所了解的欧洲教育,也好供大家讨论一二。至于榜样什么的,那倒也不必了…” “这老师说话倒是挺有趣的。”角落中一名样貌清秀的学生不免捂着嘴偷笑着说道。坐在“他”两侧的两名男子,一边拼命替“他”遮挡边上的视线,一边则低声警告道:“三妹,你现在可不是在女子学堂,不要做这样的女子举动,要不然让爹爹知道了,咱们三个谁也少不得一通挨骂。” 坐在中间的男装女子虽然白了兄长一眼,但还是咳嗽了一声,就把手顺势放了下来,学着兄长的样子坐直了身体,认真的倾听起了吴川的演讲。 “…我走过了这些地方,参观了他们的学校和旁听了他们的课程之后,我发觉但凡是列强没有不注重教育的。越是头等的列强,就越是注重教育。 今天我就和大家探讨一下德国的教育思想,德国能够从百多年前被拿破仑随意蹂躏的数十小国,发展到今日能够同英国相抗衡的强大国家,所靠的就是四个字:公民教育。” 吴川说到这里略停了停,看着下方众人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都聚集会神的听自己演讲,他这才接着说道:“什么是公民?我以为就是国家的主人。什么是公民教育?就是教导一国之国民如何成为自己国家主人的教育。 国民和公民之间的区别就是,国民身份并不是由你个人来决定的,而是取决于你父母的国籍和你所诞生的地方。所以任何人都有机会成为一国之国民,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这个国家的公民,因为当你不了解身为一个国家的主人的权力和义务时,你就无法行使自己的权力和义务,自然也就无可能成为公民中的一员…” 吴川随即搬出了凯兴斯泰纳的教育主张,知道自己无法避开演讲之后,他就向身边的俄国和德国人进行了请教,最终还是接纳了正开始流行起来的凯兴斯泰纳的教育主张。在吴兴看来,这简直就是新中国发展“德、智、体、美、劳”教育理念的原始版本,相当的符合他的胃口。 不过对于消息闭塞的黑龙江省来说,这样的教育理念简直闻所未闻。渐渐的台下就有争吵声,吴川不得不停下演讲,对着众人说道:“大家要是想要谈论问题,一会我们公开进行讨论,现在还请大家听我说完。”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变嗓子的尖细声音突然从下方冒了出来,“这位先生,你想要把国民教育成国家的主人的话,那么皇帝陛下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顿时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大家顿时安静下来看向了吴川,吴川注视了发出声音的方向许久,方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以为这个问题不应当由我来回答,应该由全体国民和皇帝自己选择…” 当吴川从教室内回到教师办公室时,才发觉自己背部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浸的湿透了。虽然北方的夏天要比南方凉爽的多,但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间教室内,却也使得气温比室外还高了。再加上演讲时他不知不觉就激动了起来,于是连汗流浃背都不知道了。 就在吴川大口大口的喝着凉茶的的时候,跟着两个兄长离开了师范学堂的男装女子,终于忍不住掏出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用手给自己扇着风,没好气的说道:“早知道就不来了,我还以为这什么吴先生会说点什么欧洲的新鲜事呢,结果都是说些有的没的,还吞吞吐吐的,以为别人瞧不出他是革命党似的。” 走在他身旁的两位兄长,一边招手叫来了自家的马车,一边则对这个妹妹批评道:“三妹不要胡说,吴先生哪里像革命党了。他今日说的都是些很有道理的话,只是你听不懂而已,所以我们就说你别来凑这个热闹了,你还偏偏不听。” 刘素云顿时没好气的还击道:“要不是爹爹这两天老在别人面前夸他,我才懒得来凑这个热闹,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称赞他。不管了,我上车了。” 看着妹妹坐上了马车,两位兄长就在这马车后面慢慢步行跟着。走了十数步之后,刘景成看了自己兄弟刘景广一眼,突然问道:“你觉得父亲让三妹过来看这吴川,究竟怀的的什么心思?” 刘景广撇了撇嘴说道:“还不就是那点心思,不过我觉得不合适。” 刘景成楞了一下方才说道:“虽然这吴川我们是不熟悉,但我看他谈吐不凡,也不算配不上三妹吧?” 刘景广看了他一眼方才说道:“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是说三妹不适合他。听听他今天的演讲就知道了,这可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不管他想做什么,我都不希望让三妹接近他,我们家的三妹就只能舒舒服服的当个少奶奶,找个普通人家过日子都比找他好。他就像根火炬似的,扑过去的飞蛾只能燃烧殆尽。” 刘景成沉默了好久,方才说道:“那么看来你是不看好他了?” 刘景广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望刺目的阳光,这才沉声吐气的说道:“不,我想跟着他看看,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那个煤矿小学的老师招聘,我打算去报名了。” 刘景成终于吃惊的伸手抓住弟弟的手臂说道:“你是不是昏了头了,想要教书,省城什么地方不能教。跑到乡下煤矿去教书,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连续两次大灾,现在城外都乱的很。那些为了避开鼠疫大半年没出山的红胡子,现在出来大肆绑票,就连这些铁路附属地都不大安全了,你怎么还敢跑去乡下教书?” 刘景广伸手掰开了兄长的手指,然后对着他认真的说道:“因为待在省城,我总觉得呼吸不过来,每次看到报纸上的消息,不是我们和俄国人签了什么出卖利权的协议,就是同日本人签了什么协议,反正都是我国吃亏,让人家占便宜。我觉得我要是再在省城呆下去,我真会发疯的。还不如像熊成基那样,被一枪打死了倒也干净了。” 看到弟弟说完扬长而去的背影,刘景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向着弟弟喊道:“你那不是回家的路,你又要去哪?” 刘景广伸手向后摆了摆说道:“去醉仙居和小桃红道个别。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我也同她不止一日了,总要有个告别礼仪吧。” 刘景成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不过他可没有弟弟这么厚的脸皮,当街谈论风月场上的那点事。他只能恨恨的跺了跺脚,心中暗暗骂着,“等回去再跟你算账。让你下去受点苦也好,省的整天往妓院里跑。” 骂完之后,他也只能无奈的追赶自己的妹妹去了。齐齐哈尔虽然不及哈尔滨,但好歹也是黑龙江的省城,街上的人流还是不少的,他和弟弟耽搁这一会,拉着妹妹的马车已经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吴川的这次演讲很快就在学生中流传开了,于是车席珍又拉着他去了省立第一中学等几处地方演讲了几次。接着在省城的小道消息里,吴川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一位从德国留学归来的教育学博士了。甚至连宋小濂再次同他见面时,还半信半疑的向他求证是在何处求的学。 吴川也是有些尴尬,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德国参谋总部倒是给他办理了一个假身份,只是他一直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在宋小濂的追问下,他只好用到了这个他本不愿意拿出的假文凭,“…兄弟是德国柏林大学经济学的硕士,确实不是什么博士。外面那都是些谣传,宋大人不必听信。” 宋小濂终于释然了,他微笑着说道:“硕士也很不错了,至少可以当个举人了。好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周巡抚倒是被我说动了,想要筹办一个公路局来总理此事。不过周巡抚希望,你先去同美国人谈一谈,如果他们真的愿意不附加政治要求购买土地债券的话,本省倒是可以给东三省开个头…” 第139章 吴川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么我该以什么身份去同美国人谈?另外周巡抚打算修建的公路网究竟有多大规模,总要给我一个提示吧?” 宋小濂想了想说道:“眼下最为要紧的是,齐齐哈尔经蒙地同盛京的公路,齐齐哈尔同吉林和瑷珲的两条公路,其次才是省内各厅、州、县的连接。 前三条公路关系着黑龙江和吉林、奉天的联系不再被俄人和日人控制的铁路所操控,且加强了黑龙江沿岸的边防,因此至关重要,也是非办不可的要务。 至于后面那些路可迟办一些,但也不能迟而不办。本省自开禁放荒以来,至今开垦的土地不过只有可耕荒地的15分之一,面对俄人在边境上的咄咄逼人之势,再不移民实边恐怕日后就麻烦了。而移民最喜欢的还是那些交通便利的肥沃之地,故越是靠近铁路的好地越是抢手。只是铁路沿线已经被俄人占去12.6万垧地,能够留给移民开垦的好地就不多了。 假使你这公路网配上卡车真的能够替代铁路的运输任务,那么那些乏人问津的荒地或是领取之后又抛荒的土地,就能切实的被利用起来了。真能办成此事的你,可谓是功莫大焉啊。” 吴川低头微微欠身说道:“不敢受大人的夸奖,能够替国家和民众尽一点力,这也是我的愿望。只是通往盛京和吉林的道路虽然重要,但是还请大人先安排一条道路试修建,以观成效为好。公路建设若是不能得到沿途民众的支持,恐怕更容易为民众所破坏啊。” 宋小濂沉吟了一会后,轻轻拍了拍桌子说道:“不错,先做个示范出来,让百姓知道了好处,才容易向全省推广。这样,你先去同美国人商议购买土地债券的事,我同各处官员和垦务处的人商议这第一条公路应当修建在何处。另外,你先在此等一等。” 宋小濂突然起身抛下吴川走入了后堂,大约一刻钟后复又走了出来,拿着一封信件交给吴川说道:“这是我写的一个证明,证明你是代表本官前去洽谈关于土地债券等事务的,上面有本官的签名和关防。不过你谈归谈,却不能替本官签什么约定啊。” 吴川接过了对方手中的信件,面色如常的回道:“这是自然之事,那么我会尽快前往奉天,如果有什么成果的话,会尽快通知大人的…” 吴川离开了民政司衙门之后并没有立刻赶往哈尔滨,而是又回去了扎赉诺尔,因为第一批从德国运来的物资已经抵达了,除了两台36马力的柴油发电机器外,最主要的还是150辆奔驰卡车。因为这些卡车的到来,哈恩已经开始在铁路站点和煤矿两处地方修建油库了。 虽然吴川只离开了约10天,但是当他回到煤矿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工地。从满洲里和各处招募来的难民和工人,正围绕着原先的煤矿生活区进行道路和房子的修建。两名犹太建筑师和一名德国留学生正把吴川等人的规划变为真实的城市设计,然后付诸实施。 街道、下水道和自来水系统,接着是把原先工人居住的半地下窝棚改建为成排的平房。石灰厂、砖瓦厂、木材厂等关系到建筑工程的工厂,正在那些被招募来的难民手中一点点的成型。 再一次站在露天煤场的边缘,吴川能够看到,此时煤场内的儿童已经彻底消失了,就连妇女也只剩下的三分之二。就在他努力计算着煤场内劳动的工人时,哈恩在他身边赞赏的说道:“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这么积极干活的工人过,他们现在的工作效率起码提高了一倍以上。加上卡车的运输,在我们减少了差不多40%的矿工后,日产量居然还增加20%。等到这个煤矿彻底改建完成,我看年产量起码要提高100倍以上。” 吴川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些人又不是小岗村的,能够抱着大包干吸国民的血吸到死。他们要是连自己的未来都不愿去努力的话,吴川只能请他们继续去喝官府赏赐的陈米粥了。 更何况,他从铁路工人那里调来的布尔什维克们,才是真正管理这些劳动者的基层管理人员。这些人即了解劳动民众的心思,又能直接从斯维尔德洛夫这里获得资源支持,自然就能够最大限度的鼓动起他们的劳动积极性了。 不过吴川的沉默并没有阻止哈恩的搭话,他很快就向吴川继续询问道:“我们现在已经接收了1500名难民,加上煤矿原有的人员已经超过3000人。 虽然现在那些难民并不用发工资,只要负担他们的伙食费用,但是每个月花在人工上的支出也不会少于2万卢布。而整个工业城的投资,即便不算那些设备机器,也要超过5千万卢布了。我们手上现在筹集到的资金才1200万卢布,最多也就支持10-12个月,剩下的资金你打算如何筹措?” 吴川再次看了他一眼后,方才平静的说道:“你先不用着急,这些事情我到时候会同伯爵阁下亲自洽谈的。至于现在,就是尽快把这座城市的基础给我打好了。另外你只负责工程的进度,至于人事上的管理还是交给方兆国主管吧,和中国工人打交道还是中国人自己更容易沟通一些。我们先下去吧,客人们应该都等着急了。” 哈恩虽然不太同意吴川的说法,他觉得那个叫方兆国的主管,也就是个普通工人出身,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管理。而且身为一名主管,这个人老是站在工人的立场上说话,一下要保证他们的休息时间,一下要求订购手套等劳动保护用品,甚至还废除了工具损坏的赔偿规定。 虽然在方兆国的管理下,工人们的服从度非常高,有时为了保证如期完工还常常自动加班。但是哈恩还是对这个人感到不舒服,他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着布尔什维克的味道。如果不是亲自经历了沙俄军警对于犹太人的屠杀事件,哈恩是绝不愿意在自己的工厂里出现这样的人的。 即便他有可能提高工厂的利润,但也等于是夺走了工厂主对于工人们的人身控制权力。等到这些工人们都团结起来的时候,工厂主们就无法再以过去的方式奴役这些工人为自己而努力奋斗了。 不过现在么,哈恩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他们需要一个能够接纳俄国犹太人的地方,而容易离开俄罗斯却又不需要花费多少资金的出国办法,就只有不多的几个选择。现在看来,中国的东北是条件最好的一处。 因此在提醒过吴川之后,哈恩也就不再多说了。毕竟这可是吴川自己的选择,真要弄出什么问题来,自然有吴川自己去承担。 回到了丘陵下方的煤矿生活区,吴川首先就看到了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医生和叶纳林.伊凡尼奇办事员,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同他们打招呼,而是上前同德国少校马克斯·霍夫曼少校握了握手,亲热的向他招呼到:“真高兴在这里见到你,我真期待着你们的到来,好着手开展组建军队的训练呢。” 马克斯·霍夫曼扫视了下周围后,方才耸着肩说道:“你需要的何止是我,还应该是大量的物资吧。光凭我可是组建不了什么军队的。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谈谈吧,这里的条件比我想象中还要恶劣呢。” 吴川看了一眼站在另一边的沃尔贝克少校,和两人之间足有三米远的空档,不免就好奇的问候道:“沃尔贝克少校,您没有把我的计划同霍夫曼说吗?” 沃尔贝克少校还没有说话之前,霍夫曼少校已经赶紧岔开话题说道:“提是提了一下,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够亲口同我说上一遍,这样我才能根据你的计划调整训练的课程。” 看着沃尔贝克少校沉静如水的脸庞,吴川也不知道两人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不过他还是答应了对方请求,跟着对方走进了办公室。 吴川足足对霍夫曼少校讲了将近1个钟头,对方终于明白了吴川想要依托南满铁路进攻奉天的计划。霍夫曼少校有些惊讶的问题:“依靠铁路进行移动固然是最方便的,可是沿着铁路开战,虽然可以成功挑起对于日本的战争,不过你有没有想过铁路各方股东的反应?这有可能让你陷入到不利的舆论立场。”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够带着两队摄像队沿着铁路南下,一可拍下沿线的地形和日本军队的驻扎地址,以备作战时教学;二是拍摄自甲午战争至今日,日本人在东北蛮横无理的行为,只要找当事人坐在摄像机面前讲述,录音,然后到时配合摄像一起播放录音,就可向士兵宣传日本之恶行,从而唤醒这些士兵的国家民族意识,对日作战也就不会陷入舆论的攻击了。” 霍夫曼少校若显惊讶的看了吴川一会,方才颔首说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让我从柏林带摄像机和录音机过来,居然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记录下这场革命爆发的始末呢。 好吧,我接受这个任务,起码我总要去现场看看,才能决定把决战的场地设在哪里。现在的东北和6年前的东北,总应该有些变化才对。 不过我还要提个建议,等我这趟任务完成,我希望能够看到训练营和士兵已经待在这里了,我可不想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待上一整年…” 第140章 和霍夫曼少校谈完之后,吴川就去见了彼得耶维奇医生和伊凡尼奇这位老朋友。和两人握手问候之后,便亲切的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会来这里?” 彼得耶维奇医生看着他摇着头说道:“还不是你同那位谢尔盖上尉搞出来的事,因为你们从那些富农和官吏身上捞了一笔,他们现在恨不得把县里每个人身上都刮上一遍以弥补自己的损失。 农民受不了便去烧了几家富农的房子和田地,然后城里的工人罢工支持了农民,接着警察就开始胡乱抓人了。我们两个在县里待不下去了,就只能出来躲一躲。然后组织正在招募一些自愿前来中国的人员,我们就报名过来了,没想到真会在这里遇到你。” 吴川尴尬的笑了笑,便岔开了话题说道:“你们能够来,我欢迎的很。正好我想在这里成立一间医院、医学院和一所工业学校,彼得耶维奇医生你来当医院和医学院的院长,伊凡尼奇你帮我管理这所工业学校,怎么样?” 彼得耶维奇医生还在思考,伊凡尼奇却赶紧摇着头说道:“彼得耶维奇医生当院长倒是应该的,可我只是个抄写员,怎么能够去管理一座工业学校。” 吴川却收敛了笑容,对着他认真的说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布尔什维克终究是要管理一整个国家的,哪怕是个外行倒也没什么,只要尊重科学也是能够在工作中学习进步的。但如果把国家的事业交给一群非布尔什维克去管理,那么这个国家迟早是要变质的。 我们需要在科学上尊重知识分子的专业素养,但是不代表在政治上也要服从于他们的。无产阶级的国家自然应当掌握在无产阶级手里,否则何以称之为无产阶级的祖国呢?” 伊凡尼奇还想说些什么,彼得耶维奇医生却伸手按着他的肩膀说道:“吴说得对,我们必须把可靠的同志放在关键的位置上,而不是把有学问的人放在关键的位置上,这样才能保证无产阶级的利益。否则掌握了权力的人动摇了的话,我们将会蒙受巨大损失,现在无产阶级的力量还很弱小,我们容不得出现半点差错…” 说服了医生和穿越过来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后,吴川这才同沃尔贝克少校碰了碰,稍稍寒暄了几句之后,他就把话题引到了对方和霍夫曼少校泾渭分明的姿态上,他好奇的问道:“难道你们两个过去有过冲突?怎么相互之间这么冷淡?” 沃尔贝克少校看了他一眼,握着手中的啤酒大大的喝了一口,打了个饱嗝后说道:“他是一名容克,而我只是一个军人世家出身的军人,我们天生之间就有着等级差别。容克只能和容克亲近,我们之间除了军务之外,不会有任何私人交情的…” 听完了少校的解释,吴川才明白为何谢尔盖很不情愿自己去亲近那些士兵和低阶士官了。因为现在还是贵族统治的世界,在欧洲只有贵族才能出任高级军官都已经是一种默认的潜规则了。 其中又以德国最为尊崇这一默认的规则,在德国的军队中,高级军官大多来自容克贵族,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出自军事世家,但这要在军界浸润数代之久。 德国的容克们从一出生就受到比较良好的文化教育,早则八九岁,晚则十二三岁就进入少年军校,然后进入高级军校,服役后经选拔到军事大学深造,最后经过总参谋部的培训。 在经过了这样一系列的漫长教育和培训之后,再从一系列中级参谋起步,一步步提升到高级军职,可以说容克们虽然垄断了德国高级军官的职位,但是他们也塑造了一个完全职业化的高素质的军事指挥阶层,从而将普通阶层出身的军官隔绝于外。 日本在甲午战争之后全面学习德国陆军,就是想要建立起属于日本的职业军官团,但是限于日本这个民族的局限性,最终却培养出了一批不知所谓的昭和参谋出来,从而完全粉碎了当初日本陆军高层学习德国的设想。 不过德国军官团的职业化和精英化同样也带来了另外一个后果,就是军中等级森严,军官和士官几乎毫无交流只有命令,且军官之中等级森严论资排辈的现象严重。所以这也是沃尔贝克少校和霍夫曼少校毫无交流的原因了,因为后者才是总参谋部培养的精英,而前者只是一个普通的陆军军官而已。 了解了原因之后,吴川很快便转回了话题问道:“好吧,我们还是说回正体。沃尔贝克少校,你在这里也待了快一个月了,我想知道在你眼里,这些中国人能够训练成可以一战的士兵吗?” 沃尔贝克少校停下了望嘴里倒啤酒的动作,他一边摩挲着手上的瓷杯,一边思考着说道:“要在几个月内教会他们射击,这大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你想要带着他们去和日本军队打仗的话,我觉得你这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吴川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那么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尽快的拉平,同日军之间的战斗水平差距吗?” 沃尔贝克少校把手中的瓷杯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把身子转了90度,看着吴川严肃的问道:“为什么你要限定在几个月内就要同日军开战,就以这些中国人的身体素质,光是让他们调理身体就需要半年之久。 你知道吗?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他们一天最好的伙食,也不过是3斤粗面饼子加几块咸菜疙瘩。这样的身体根本就没有爆发力,在战场要是和训练有素的军队作战,也许对面一个排能够冲垮我们一个连。” 吴川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当然希望多一点训练时间。但是战争时机的选择永远高于战争的准备完成度。如果不能在某个时间段发起战争,我担心我们就根本没有发起战争的机会了。 我们现在面对的只有日本和英国,但是一旦错过时机,恐怕就连俄国和美国都要站到我们的对立面去了。到了那个时候,我想皇帝陛下是不可能在继续这个计划了。中止计划对于中国是不利,但难道对德国就有利了吗?” 沃尔贝克少校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他也是深刻的认为德国肯定是要在欧洲打上一仗的,只是这个对象究竟是法国还是俄国,现在还不确定。如果一个亲近德国的新中国真的能够建立起来,那么起码就能牵制住俄国的一小半注意力,这对于德国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只是他并不赞成,这个有可能成立的新中国一建立起来就挑战英日同盟。在他看来,还不如让吴川在山东或辽东割据一块地方,然后把吴川培养成一个强大的地方军阀。这样,这个军阀既能够在俄德发生冲突时给与德国一定的帮助,又不至于让中国变成另一个失去控制的日本。 但是他的地位实在是难以撼动那些把施里芬计划视为圣经一样神圣的总参谋部的参谋们,在德国总参谋看来,当前德国的一切军事、外交方略都应当是服从于施里芬计划而不是相反。所以当吴川提出了一个能够加强施里芬计划实施成功率的方案之后,德皇和总参谋部才会这么不遗余力的在他身上进行投资。 既然不能改变总参谋部的计划,沃尔贝克少校便只能尽可能的确保吴川能够击败日本军队,从而取得整个满洲的控制权力,因为一个失败者是不会对未来的德国有任何帮助的。 沃尔贝克少校思考良久之后,方才开口说道:“老实说,你唯一的机会,就是这场战争是在中国的地方进行的,只要能够调动起东三省的大部分资源支持你,那么倒是可以把日本拖到国力疲惫时,再由德国邀请美、俄介入调停,从而取得外交上的胜利。 这样一来,你将要面对的日军进攻方向主要有二:一是依靠南满铁路北上的日军;一是朝鲜和安东出发的日军。根据我的判断,南满铁路这一部分必然是日军的主力,而朝鲜方面肯定是日军的偏师。因为顺着南满铁路进攻,实是最为快捷有效的进攻路线。 而南满铁路沿线基本为平原,朝鲜同中国交界的地方则为崇山峻岭。所以对方朝鲜这一路,到不如直接让那些熟悉地形的朝鲜武装人员杀入朝鲜北面,从而让日军这支偏师无法深入东北协助主力进攻。 至于我军的主力则应当用在南满铁路沿线上,和日军展开防守作战。战场最好远离海岸线,选择一个有利于我军的场所。当然,想要弥补双方之间士兵素质的差距,我以为只有使用大规模的堑壕战了。在壕沟和机枪堡垒构筑的防线上,你的士兵才无处可逃,同那些日军进行一场殊死的搏斗。而日军的重炮威力也会削弱到最低。” 吴川只是思考了数秒,就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么在基本的射击训练之后,你就开始教授他们如何挖掘壕沟好了。另外你拟一个物资清单出来,我此次南下奉天时,会把堑壕战所需要的基本物资订购回来的。另外,还请你设立一个汽车驾驶学校,把足够机灵的士兵挑出来,让他们学习如何驾驶卡车和拖拉机。” 沃尔贝克少校只是在脑子里转了转,便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假设俄国改变了态度,我们失去了铁路的运输补给,那么就只能依赖于汽车运输了。不过,那你可要多预备一些油罐了,俄国人一旦改变了态度,说不定连汽油都不会卖给你了…” 第141章 吴川只在煤矿待了三日,就跟着霍夫曼少校率领的摄像队出发前往哈尔滨了。7月20日,一行人抵达了哈尔滨。出了车站没多久,来接他的斯维尔德洛夫和朱和中就分别告诉了他两件要紧的事。 斯维尔德洛夫告诉他的是,谢尔盖少校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海参崴的无聊,前两天是跑来了哈尔滨,正私下同华俄道胜银行哈尔滨支行经理高培里、满洲矿务公司经理格尔罗洛夫这些俄国驻哈尔滨的高层人士接触,显然他正积极的谋求着霍尔瓦特的位子。 另一件则是哈尔滨同绥芬河、海参崴之间的无线电报已经架设成功,现在他们已经可以同海参崴训练营地保持即时通讯了。 朱和中告诉他的是,他已经同吉林和奉天的同盟会取得了联系。其中吉林的同盟会因为省城发生大火,导致他们在省城发展起来的人手现在都关心着重建问题,难以投入到革命的活动中来,实力一时大受损失。听说了黑龙江同盟会的迅速发展之后,希望能够邀请吴川前往吉林会晤一次。 而奉天那边,以张榕为首的同盟会员倒是发展的很好,他们不仅在奉天获得了地方上的联庄队的支持,还在驻奉天的第二十镇和驻盛京的第2混成协中发展了不少同盟会员。此外同辽东半岛隔海而望的山东同盟会员,也对奉天同盟会员支持不少。 因此在黑龙江同盟会员前往联系之前,奉天的同盟会员并不在意黑龙江的同盟会员干的如何。直到被朱和中派去联络的同盟会员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任务,和联合关外民众反抗清政府,断绝满清的退路等主张之后,奉天的同盟会员才改变了态度,转而向黑龙江同盟会员发出邀请,请求一个能够真正代表黑龙江同盟会的成员南下奉天,商议大事。 吴川挠了挠头之后,向他发问道:“我又不是同盟会会员,如何能够代表黑龙江同盟会员去同他们见面?大家未必谈的来吧。” 朱和中马上回道:“不,不,吴兄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同盟会本就是一个为了革命而成立的革命同志的集体,只要是支持革命推翻满清的就可以视为同盟会的一员。在本省,除了你之外,我实在想不起还有谁能代表本省革命同志的。你现在就是本省实至名归的革命领袖,你不去参加的话,就没人能代表本省参加了。” 吴川注视着朱和中的双眼数秒,看他一脸坦然的模样,方才点了点头说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南下奉天一趟,你帮我安排一下。我先去吉林同吉林的同盟会员碰一碰,然后在去奉天和奉天的同盟会员们见面洽商东北革命事宜。 另外,我希望你再从宣传和教育组中挑选一些人出来,组建工业组和交通组。这次南下你也替我留心一下,吉林、奉天两地要是有这样的人才,也一并邀请他们来哈尔滨工作吧。” 朱和中一头雾水的看着吴川问道:“工业组和交通组?可是现在我们光是在铁路各沿线城市开设工人夜校,人手就已经很不足了,这个时候再抽调人手出来组建工业组和交通组做什么?就不能在革命成功之后再搞这个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革命总不能靠着赤手空拳去打倒武装到牙齿的清兵吧?我们可以宣传革命理念,发展革命组织,但是革命还是要尊重物质运行的客观规律的。没有武器的批判,是无法消灭那些依附于满清的顽固派的。 工业组的人选挑选出来之后,就让他们去煤矿进行工作。至于交通组,则开始调研黑龙江用于筑路的材料产地和最需要修筑公路的区域是那些。等我从奉天回来,可能会先推动黑龙江的公路网建设计划的。” 朱和中顿时皱起了眉头道:“吴兄,我们现在全力以赴的去发动革命,都还有可能会失败。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分散力量去修公路网?这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吴川却毫无疑问的回道:“不兴建公路,怎么把难民和流民集合起来?不把他们集合起来,我们怎么去对付那些清军?在当前的形势之下,我们想要在清军眼皮底下把人手集结起来,然后训练之、武装之,当然是以兴建工程为最适合的借口了。” 朱和中这下倒是哑然无语了,他终于答应着接受了吴川的命令,先行返回报社去通报这两条要求去了。待到朱和中离去,吴川这才对着斯维尔德洛夫说道:“我要去见见谢洛夫,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斯维尔德洛夫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十字路口的大楼说道:“就在格兰德旅馆二楼,我们在旅馆内有一个同志关注着他,据说他正打算在哈尔滨购置一所住宅,确实是由在本地常住的打算了。” 吴川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方才漫不经心的说道:“看来我们有必要建立一个常备的情报组织,收集关于这些俄国在华高层人士的情报,你觉得由谁来领导这个小组比较合适?” 斯维尔德洛夫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便认真的说道:“如果捷尔任斯基同志没有前往海参崴工作的话,以他的性格最适合负责这个小组。现在吗,我看只有让阿历克赛同志来领导这个小组了。” 吴川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张云荣,便对着斯维尔德洛夫说道:“那么就让张云荣跟着阿历克赛同志学习下,怎么组建和领导情报小组。另外,我认为捷尔任斯基同志可以领导军队中的情报小组。我们的敌人即凶残又强大,如果不能掌握对于他们的情报,这将会给我们造成难以预估的危害性。” 斯维尔德洛夫沉默了一阵后,便向吴川问道:“那么这个情报组织叫什么?另外我建议,我们需要成立一个正式而完整的委员会来领导各项工作了,以现在各人各自管理一片,却没有交流的形势,将会使我们内部出现分歧的。” 吴川沉默了一阵后说道:“那就等我这次南下回来,召集大家在吉林开一次大会。会议的目标是,一是成立领导革命的最高委员会;二便是成立中国的布尔什维克党。本次中国革命的目的虽然不是追求建立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但是我们也应当谋求无产阶级在新的共和国中的位置,决不能成为被资产阶级和买办官僚利用的牺牲品。至于情报小组的名字,就叫革命卫队好了。” 斯维尔德洛夫点了点头后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我可不能同这位少校先生碰面。你办好事情就来无线电报公司好了,我就在那里。” 注视着斯维尔德洛夫顺着街道往东去之后,吴川便走进了格兰德旅馆。这座三层楼房的旅馆虽然内装饰不及马迭尔旅馆精巧华丽,不过在哈尔滨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酒店了。 当吴川敲开了谢尔盖少校的房门时,才发现他似乎来的不是时候。赤膊着上身的少校打开房门,看到是他时才松了口气,然后回头朝着房间喊了一句,“没事,是我的朋友来了。” 吴川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名戴着草帽的俄国少妇便匆匆低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虽然她用阔边草帽遮掉了自己的容貌,但是看到过对方身材的吴川觉得,两人走在街上他也还是能够认出对方的,毕竟哈尔滨这样身材的女子可不会多。 望着吴川异样的眼色,谢尔盖少校只是耸了耸肩说道:“这是鲍曼太太,他丈夫是满洲矿务公司的工程师,我只是跟她聊一聊关于欧洲的事情。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奥,一定是康斯坦丁先生告诉你的。他怎么没和你过来?” 吴川含糊的回了一句,便走进了房间找了张椅子坐下说道:“有些事情在他面前不方便谈,所以我就先过来和你聊一聊。” 一边穿着衬衫,一边照着穿衣镜子的谢尔盖少校有些懒散的说道:“有什么事在他面前不能单独谈的?伯爵阁下不是新银行的投资人之一吗?不过我听说霍尔瓦特坚决反对成立新银行,也反对发行的新纸币可以在中东路上通用。那位高培里先生则左右摇摆不定,一会赞成用新银行发行新纸币以打击南满的日本钱币;一会又认为新纸币有可能会造成对于北满钱币市场的冲击。总之,这就是个毫无主见的家伙,想要把霍尔瓦特从铁路局局长的位置赶下来,恐怕不能指望他了。” 吴川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木扶手,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所以我才又想出了一个补救计划,既然华俄道胜银行这么没有进取心,我们指望他们自觉行动起来恐怕是不行了。因此我决定从外部环境下手,给霍尔瓦特先生一点压力,让他知道北满可不是他的天下。” 谢尔盖少校有些惊讶的看着吴川,不由好奇的问道:“你打算怎么施加外部压力?” 吴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他说道:“我听说,中东铁路各附属地的警察队伍都是听从于自治会的,而自治会又是听命于交涉局和铁路局的。 你说如果我们让中国方面的交涉局和俄国管理的铁路局发生冲突,然后再掀起铁路工人罢工事件,霍尔瓦特先生要不要让出一两个位置来?” 谢尔盖少校沉默了许久,但还是没有抵挡住自己的贪心,向着吴川询问道:“你打算怎么让他们之间发生冲突?” 第142章 吴川看着谢尔盖少校说道:“我打算撺掇黑龙江的官员修建公路网,以绕开俄国对于中国自行修建铁路的干扰。你说霍尔瓦特局长会不会出手阻扰?而中国人会不会愤怒?” 谢尔盖少校吃惊的看着吴川说道:“这么做等于是损害了帝国的利益,就算是彼得堡那边也不可能看着事态这样发展下去的。你这样只能让霍尔瓦特的地位变得更为巩固,我们什么都不会得到的。” 吴川看着他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我们只是在一旁呆呆的看着,自然是什么都得不到。但是如果你向外交部和财政部打一个报告,告诉他们这正是加强帝国对于北满内陆的渗透控制,只会采用强硬手段的霍尔瓦特局长,自然就不会得到上面的认可了。” 谢尔盖少校迟疑的看着吴川许久,方才问道:“你打算怎么让帝国控制北满的公路网?我想中国人是不会同意,让我们来修建公路,然后把公路两边的矿产再交给我们开发的。”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又不是每条公路边上都可能出现金子的,北满开发了这么久,什么地方有没有金子,你们难道还没有数吗?至于普通的矿藏,西伯利亚铁路沿线多的是,我想不会有多少俄国商人会费力跑来中国境内开采的。 俄国外交部及财政部官员对于中国境内的开发权力,老实说不过出于他们自己的本能,并不是说明他们对于这些普通矿藏有多感兴趣。如果在没有外力的施压下,他们自然不会改变自己的习惯做法。但是如果我们引入了另一个势力集团施加压力,那么彼得堡的官员就会转而支持我们了。 公路修建完成之后,自然就需要汽车在上面跑,方才能够获得最大的效率,而汽车是需要汽油的。我听说巴库的煤油最近销路不是很好,而俄国的汽油又很难在欧洲市场上和英国的石油公司进行竞争。你看,如果我们以放弃干涉为条件,要求准许获得在公路附近修建加油站的权力,那么俄国的石油大亨们,会不会支持我们? 有了他们的施压,彼得堡的官员们会不会让你来处理这件事?那么霍尔瓦特要不要交出一部分权力?而我们是不是也就可以继续实施新银行成立的计划了。” 谢尔盖少校想了许久,方才长吐了一口气说道:“吴,你可真是个天才。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们两人继续合作下去,这里迟早会由我们说了算的。这件事就交给我,让我来同彼得堡和伯爵阁下沟通好了。等我把彼得堡的关系处理好了,你再叫人动手…” 吴川从旅馆离开时,谢尔盖还想让他一起去中东铁路俱乐部,同那些俄国在哈尔滨的重要人物见个面。他此时已经认为,吴川迟早要变成一个纯正的俄国人的。 不过吴川却婉言谢绝了,表示自己要尽快完成这件事的部署,不能给霍尔瓦特任何翻盘的机会。否则以他在中东铁路上的资历,他们两人最好的下场也就是被赶回彼得堡去。 站在旅馆门前马路的对面,吴川抬头看了一眼这座俄式建筑,他知道自己的建议并不是那么的可靠。以俄国人的贪婪,恐怕不止会谋取加油站的建立。但是他现在已经别无选择,如果不确保中东铁路有一个自己人在,他担心自己随时都会被这些俄国人捅上一刀。 事实上,和彼得堡那些海军太平洋派相比,这里的俄国人现在都是守家派。他们只想保着现在的北满地盘,并不想同日本发生什么冲突。毕竟俄国在海参崴只有1艘装甲巡洋舰和1艘老式的小型巡洋舰,不管怎么看在远东和日本人冲突都是不理智的。 日本可以从海陆向俄国的远东边疆进攻,而他们却只能在陆地上还击。哪怕打赢了一两次,日本也未必会屈服,毕竟俄国陆军不能冲过对马海峡。但若是打输了,他们就连北满都保不住了。至于让战争僵持下去,那就更加糟糕了,这会令大家的投资都化为灰烬的。 在这种思潮之下,这些俄国人很容易就会同日本人进行妥协,吴川可不希望在关键时刻被人掐住了自己的后勤通道。毕竟对于俄国人来说,把日本赶出满洲的确很好,但也不会看着中国人强大起来,给他们自己找麻烦的。在历史上已经见过了俄人本性的吴川,自然是对他们提防再提防了。 在哈尔滨他只待了两天,便连夜坐车前往长春,现在东北人更喜欢叫它为宽城子,这也是南北满的交界处。长春以北的铁路归属于俄国,以南则属于日本。事实上此时的吉林和后世的吉林疆域也有着极大的区别,现在的吉林和黑龙江是按照松花江为省界的,而不是后世的一条水平线。 所以中东铁路横跨了黑龙江和吉林两省,而哈尔滨应当是归属于吉林的。只是哈尔滨和齐齐哈尔有铁路可同,而吉林城同哈尔滨可没有铁路往来,这才造成了哈尔滨的同盟会员变成了黑龙江同盟会支部的成员了。 宽城子和吉林之间的吉长铁路正在修筑,虽说是中国自建自营的铁路,但是在俄国的干涉下,先是被俄国人拿走了筑路权,随着日俄战争俄国的失败,又被日本人拿走了利权,最终清政府向满铁借款215万日元,算是取回了筑路权。 但是,借款期内,总工程师必须由日本人担任,铁路运输收入也存入了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再加上吉长铁路终究要接到中东线上的,所以清政府只是拿了个口头名义回来。1908年,吉林300乡绅组成保路会,自筹200万两白银想收回自办权,但是这个时候清政府倒是非常强硬的把这些士绅给镇压下去了。 满清这种内残外忍的本质就这么暴露了出来,只是之前北洋第三镇、第二十镇的部分官兵驻扎于此,因此吉林民众只能向朝廷屈服了。现在么,第三镇虽然调离了吉林,可是又组建了陆军第二十三镇,清廷在此地的实力依旧不小。 在朱和中的带领下,吴川先是和此地的同盟会员姜文卿碰了碰,此人倒是颇为健谈,很快就说清楚了吉林的形势。当下能够左右吉林局势的只有三人,巡抚陈昭常、二十三镇统制孟恩远、吉林将军长顺。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对于革命党人最为痛恨的并不是吉林将军长顺,而是巡抚陈昭常。至于孟恩远也是拥护陈昭常,反对革命的。 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吴川并没有着急去奉天,而是去了吉林省城。虽然有一小段铁路已经通车,但是等吴川抵达127公里外的吉林时也花了2天时间。 他来此地除了同吉林同盟会员碰面之外,便是去见一见那位吉林首富牛子厚谈生意了。正如吉林的同盟会所言,火灾之后的吉林城人人都忙着清理火场重建家园,确实没有什么革命的气氛。 虽然清政府并没有拿出多少钱来替灾民重建,但是因为吉林本就是一个商业中心,这里不仅是东北的木材集散中心,也是大豆、小麦的粮食交易中心。城市虽然被烧毁了大半,但是有实力修建砖石建筑的商家却没有受到什么损失,比如吉林首富牛家就没有被火烧到。 这样一来,民间虽然损失不小,可是有着这些大商人的投资,城市重建工作还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的。受灾的贫民因为能够找到工作,这里的木材又极为廉价,因此并不是活不下去,建不起自己的窝棚,也就继续能够忍耐下去了。 吉林城内最为积极的同盟会员,大约就是吉林法政学堂的教授李廷璧了。另一位较为出名的同盟会员是前吉林警察暑长连承基,因为帮助宋教仁和徐镜心脱离险境,已经放弃职位逃跑了。这也就使得本地的同盟会员们更是一团散沙了。 能够看到黑龙江同盟会派人前来,李廷璧等人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他们并不想放弃自己的独立地位服从黑龙江同盟会的指挥。双方谈了不到半天,就不欢而散了。 于是吴川就径直去拜见了牛子厚,虽然他以德国留学生的名义上门拜访,但是牛家出来见他的却并不是牛子厚,而是他的大儿子牛翰章。 这位牛大少爷可不是普通人,是在俄国首都圣彼得堡留学过的,外表看起来20岁出头一点。虽然脑后留着一条辫子,不过身上却是穿着一套西装。 老实说,如果不是吴川报了个留学生的名号出来,这位牛大少爷还真未必肯来见他。两人坐下攀谈没几句,牛翰章就开始回忆起了他在彼得堡的生活,看得出来这位牛大少爷只是怀念那里花天酒地的生活,对于欧洲的工业技术几乎一无所知。 面对这样一个富二代,吴川也是有些无语了,他想要谈的生意对方显然做不了主啊。于是他不得不打断了牛翰章回忆询问道:“我这次来吉林,主要还是想要拜访令尊,和他谈一谈生意。不知…” 牛翰章立刻截断了他的话说道:“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好了,父亲已经把生意上的事都交给我了,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好了。我都做的了主。” 吴川沉默的瞄了一眼从堂前照射进来的阳光,这才一字一顿的向他说道:“若是这样,那我可就直说了。我想要向源升庆号借点钱做生意,不知道牛公子能不能做这个主?” 第143章 牛翰章听了这话顿时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吴川数次,而吴川也是坦然的同他对视着,这位牛家大少爷这才哈哈一笑说道:“我当是什么,不过是小事一件。只要吴兄你说个数目出来,十万大洋以下我就不问了,十万以上兄弟就得说说打算是做什么生意了。” 吴川看着他,面带微笑的平静说道:“兄弟我就是想做点粮食生意,华俄道胜银行和海参崴华商总会那边我都去凑了凑款子,大约已经凑足了四分之三的股本,剩下四分之一的股本一时拼凑不上,听说吉林牛家乃是关外首富,这才上门来商议一二,不知牛兄你是不是真的能做的了牛家的主?” 牛翰章原本对吴川这个海外归国的留学生还是有些好感的,认为这才是和自己一样阶层的人物。毕竟在吉林,不是他家的雇工就是他家养的官吏,要不然就是他也惹不起的真正权势人物,能够平等往来而又谈得来的人物是很少的。 只是这位从德国大学留学归来的留学生口气未免太大了些,又是华俄道胜银行又是海参崴华商总会的,看起来就像是要压他一头似的。因此在吉林地面上一向被人奉承惯了的他,立刻把那点对吴川的好感给抛弃了去。 他端起了面前案几上的茶碗,对着吴川轻轻一笑说道:“吴兄的粮食生意做得可真不小,连华俄道胜银行都撑不起你的架子,不知这四分之一股本究竟几何啊?” 吴川随口说道:“我听说东北三省一年出口的小麦约百万吨,出口的大豆约百万吨,前者约48卢布每吨,后者约80卢布每吨,两者相加就是1.28亿卢布。所以我打算筹款4亿卢布,开设东北粮食总公司,从开荒到市场销售的业务全部囊括在内,现在就缺剩下的一亿卢布股本了。” “吴兄,你遮莫不是来消遣我的吧…”“哈哈…” 从门槛外突然传来的笑声,突然就打断了正欲发脾气的牛翰章,吴川和他两人都转头望去,发觉是个15、6岁的少女站在门槛外边。看着兄长和客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这位少女顿时害羞的低头想走,不过想想又不对,马上转回身子看着面前的门槛,轻声细语的说道:“爹从军械专局回来了,听说有海外归来的客人来访,就让我来告诉大哥一声,让你带着客人去有乐堂坐一坐。”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方才忙不迭的转身离去,牛翰章这才有些尴尬的向着吴川解释道:“这是舍妹,父亲甚为骄纵,因此有些没规矩…” 牛翰章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又传来了一阵痛呼,显然这位牛家小妹又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了,这下牛翰章脸上便显得更为尴尬了,不过吴川却对着他笑了笑说道:“天真烂漫,只能叫真性情,算不得什么不规矩。既然令尊有召,我们不如这就起身?总不好让令尊久候的。” 看着吴川并没有在同自己谈下去的意思,牛翰章也激起了几分傲气,他可不觉得自家不投入对方所说的生意是什么损失。而且他对于吴川所言也是半信半疑,虽然牛家在吉林有着牛半城的外号,在关内外各处都有牛家升字号的生意,但对上了背后站着一整个沙俄帝国的华俄道胜银行,依然只能避让三分。 特别是对于在彼得堡留学过的牛翰章,俄国更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巨人,让他生不起半点对抗的意思。他并不觉得,一个得到了华俄道胜银行支持的人或做不成什么事,但是他很怀疑华俄道胜银行是否会如此全力的支持一个中国人。 年仅46岁的牛子厚还是一个相当具有活力的中年人,在他身上吴川有些惊异的发现,比起牛翰章这位俄国留学生来说,反而是这位父亲更像是一个有梦想的年青人。他对于欧洲的一切新鲜事都很感兴趣,特别是新的科学发明。 因此在有乐堂内,吴川都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来意,倒是给对方普及了一下何为第一次工业革命和第二次工业革命。 听完了吴川的介绍之后,牛子厚方才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原来如此,所以那些洋人之所以强大,并不是一两台机器的作用,而是一整个制造机器的体系在发挥作用。我听吴先生你这说了半天,倒是比军械专局那些技师管事给我说了一年都管用。他们只会说这些机器能够造枪械子弹,洋人就是靠着这些机器生产的枪械子弹才能在我大清横行霸道的。却从来没有人能够说出,吴先生你说的这些道理啊。” 吴川看了看外面有些发黄的光线,也是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牛老先生说的不错,几台机器是挽救不了时局的,就好比朝廷现在编练的新军是挡不住洋人的入侵的一样。没有一个完备的工业体系,没有一个上下一心发愤图强的社会共识,这个国家就只能一直把这个积贫积弱的现状维持下去,直到变成下一个印度或是印第安人而已。 就好像老先生投资的这个军械专局,从一开始的仿造外国机器,到造枪械、银元,现在只能生产些枪械、子弹了。看起来这也让我国能够自己制造枪械、子弹,不用畏惧洋人的入侵了。但是我们只是会使用这些机器,并不能继续改进研发新的机器。 因此等到洋人制造出更为先进的枪械,生产效率更高的机器,就能装备起更为强大的军队入侵我们。到时候我们拿着这么一点枪械上战场,无非又是一场甲午之战的结果罢了。这就像是个循环,洋人不断继续向前,而我们则一直原地踏步,直到洋人制造的东西我们完全明白不了的时候,我们这个民族也就该被淘汰了…” 原本和吴川谈的还颇为开心的牛子厚,这下倒也被对方说的情绪低落了起来,他沉默了半响之后便突兀的问道:“那么先生今日造访于我家,莫不是想要请我投资工业的吗?” 吴川抬头注视了牛子厚数秒,又看了看坐在有乐堂内的众人,除了牛子厚和他的几个子女外,还坐着牛府私塾的西席。看到吴川欲言又止的样子,牛子厚看了看堂内的子女突然说道:“除了翰章和谭先生之外,你们都下去吧。” 依偎在父亲身边牛淑章不免有些惊讶的向着父亲问道:“我也要下去吗?” 牛子厚板着脸对她说道:“爹爹要谈正事了,你去和你娘说一声,让她好好准备一桌,我今晚要同吴先生好好喝上一顿…” 牛淑章虽然还是起身离开了,但在经过吴川身边时,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似乎在抱怨他多事一样,吴川只作未见。 待到堂内只剩下四人之后,吴川这才斟词酌句的说道:“投资工业固然重要,但是我以为当下最为重要的,还是应该先整理东三省的钱币,确保金融上的稳定和货币的统一性,然后就是夺回东北粮食的定价权,完成东北粮食生产的工业化。 只有在一个发达而稳定的农业基础之上,我们才能建设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因为农业产品不仅是大多数工业生产的原料,一个富裕的农民阶层同样也是工业消费品的主要消费者。 对于东北这样一个地方辽阔的地方来说,如果能够建立起一个统一的农业生产、销售体系,那么就足以承担起一个地方性的工业体系。我来拜访老先生,目的也正是希望老先生能够联合吉林的商号,和我一起携手,先办理一个农业银行和一个农产品交易所,统一东北的钱币和粮食市场价格,为下一步发展东北工业打好基础。” 牛子厚这下算是明白,吴川为何要几次示意同自己单独谈话了。不过他并不忌讳这一点,在座的一个是他的大儿子,一个是他敬重的西席老师,他并不认为这两人会出卖自己。他只是有些埋怨儿子,这么大的事居然不给自己预先打个招呼,令他毫无准备。 于是他狠狠的瞪了大儿子一眼后,便向他问道:“吴先生对你是怎么说来的?” 牛翰章老实的在父亲面前复述了一遍,刚刚吴川对他说的那几句话语。这令牛子厚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下算是明白对方为什么说,希望自己联合吉林的士绅们共襄盛举了。一亿卢布差不多算是他的全部资产了,而他的资产大多是不动产,能够周转出一两千万就已经很不错了。 面对这样一个庞大的数字,原本跃跃欲试的牛子厚也忍不住沉寂了下去,过了好久方才向吴川说道:“吴先生,我能够理解你是想要干一番大事的,但一次投入这么多资金,会不会太过了些。做生意难道不应该稳当一些,从小到大的慢慢发展的吗?而且缩小了股本之后,也就没必要向俄国人借那么多钱了吧,他们的钱可不好借啊。” 吴川依旧笑容不变的回道:“俄国人的钱当然不好借,但是唯有把资本扩大到这个规模,他们才吞不下这笔生意。要不然的话,俄国人自己就能干了,还要我们入股做什么呢?此外,现在日本的商人在奉天势力发展的极快,若是不能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奉天的粮食生产,那么他们必然是要破坏我们的整合东北粮食市场的计划的。失去了奉天的粮食市场,我们可就算是失败了啊…” 第144章 牛子厚15岁执掌家业,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惊涛骇浪,自然是不畏惧冒险之事的。只是此时的东北终究不再是二、三十年前那个一片蛮荒之地,中东铁路的建成已经完全改变了东北的城市布局,令原本四处分散的资源开始聚集于铁路沿线的城市。 这样一来,过去凭借胆大心细和一点点运气就能发家的无序市场,正一点点的被依托着铁路控制权力的外国资本所控制,转为一个有序的市场。在这样一个全新的市场格局形成的前夜,那些还试图以过去方式经营的旧商号和钱庄,终究还是要被更有组织性和明确分工的外国资本所吞噬掉。 事实上,连五十都不到的牛子厚已经有些不太适应这个变化越来越快的时代,因此把大部分家业都交给了留学归来的大儿子。只是他现在发觉这人跟人确实不能比,过去四年里大儿子掌管生意还算中规中矩,场面上也交代的过去。 牛子厚一度以为,送儿子去留学还是留对了,直到今天遇到了吴川。对方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说清楚了自己想要做什么,而他的大儿子干了四年都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只可惜对方不是自己的儿子,要不然他是倾家荡产都要支持对方去试一试的。 不过现在么,他就难以下这样一个决心,用自己全部身家去赌一赌这个才见面不久的年轻人能干到什么程度。于是思虑良久之后,牛子厚还是暂时婉拒了吴川的请求,表示自己要同吉林商会的同仁们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晚宴之后,牛子厚令长子送吴川出门,自己则站在庭院内看着两人离去后,转头对着西席眉头不展的问道:“谭先生,你觉得此人如何?他说的那事能成吗?” 谭维新望着已经升过高墙的月亮,叹了口气说道:“东翁,你知道我是学旧学的,这位可是学新学的,你问这事能不能成,那是问道于盲了。不过你若是问我这个人的话,我只能说头角峥嵘,非是自甘人下之辈。恐怕不是东翁能够用的起的人。” 牛子厚哑然一笑,随即说道:“我虽然现在不大管事了,但又没有老糊涂。今日这吴先生话里话外可没有半点向我央求的意思,可见在他心里我们牛家并不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特意跑来吉林一趟,估计更是想了解下,我是否会支持他搞这个农产品交易市场和银行吧,毕竟我们牛家名声在外,在这吉林地面上说话还是管点用处的。这样看来,他对于这个交易市场和农业银行,恐怕是志在必得了。 果然是后生可畏啊,不过谭先生,我看你今晚吃饭的时候一直愁眉不展,可是家里遇到了什么烦心之事吗?” 谭维新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在想,若是连这样的人物朝廷都用不了的话,那么朝廷究竟还能支撑多久呢?” 牛子厚听的一时愕然,至此两人今夜再无话语。第二日一早,起来用过早饭俄牛子厚并未按照往日的习惯前往军械专局,而是在书房内待了将近一个上午,直到快中午时他才将长子叫了过来,吩咐他去把吴川请来,他预备同这位海外归来的留学生再细细的交谈一次。 牛翰章不敢怠慢的答应着出门了,不过在半个多钟头之后,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回来来,对着父亲说道:“爹,那个吴兄已经启程回宽城子去了。他留了口信给您,说自己还负有黑龙江民政司长官的命令前往奉天办事,不能在吉林久留。他还给你留了一部无线电报机器和一名操作员,说是父亲可以挑一名伶俐些的家仆跟着操作员学习,等学会了操作无线电台的方式,就可以用电台直接同哈尔滨联系了。” 牛子厚楞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这吴先生可真是有趣,一向都是别人来咱们家打秋风,这次倒是让我打了一次别人的秋风。你把那位操作员好好安顿下来,然后多挑几个去跟人学习怎么用这电台吧。” 牛翰章有些不解的说道:“一共就只有一台无线电报机器,就算是交替换人,两个也够了啊,其他人学了也没什么用啊。” 牛子厚顿时对着他睁起了眼睛,语气不快的说道:“没有就不能买了吗?这吴先生能够送我们一台,显然价格就不会贵,大不了我们直接找他买就是了。 我们升字号关内外有多少生意,打个有线电报要花多少钱?要是自己能够有几台无线报机安装起来,就算是一程程接力把消息传回来,那也比别人快多了。这时候不跟人学习怎么操作,难道还得等买了机器再来学吗…” 再次回到长春,从长春坐火车南下时,吴川便见到了日本在公主岭设置的军事基地。在中东铁路修建的时候,沙俄就把这里当成了南下的基地,公主岭车站的等级甚至高于长春为一座二等车站。这里除了附属地的公共建筑和民用住宅之外,还建立了一座机车厂和机车修理库。 等到日俄战争之后,日本接收南满铁路,同样把公主岭视为了北进北满和西进内蒙的战略要地。这里不仅驻扎了一个南满铁路守备大队,还有一个完整的步兵联队和骑兵联队。当火车经过军营时,还能看的日本军队在出操的场景。 吴川感觉自己都有些麻木了,当他在满洲里第一次看的俄国驻军时还很愤怒,但是当他发觉每个附属地和铁路沿线都有着外国军队出没时,他觉得自己内心居然开始选择接受现状了。吴川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时代想要起来反抗外国人,夺回全部的主权,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坚持下去的。也许大多数人更愿意闭上眼睛,过一天算一天吧。 长春到沈阳约300多公里,南满铁路落到日本人手中之后,差不多被日本人完全改造过了。其引进的虽然是美国的火车标准,但是因为站点太多,时速不过35-40公里左右。于是整整坐了一天,他才和朱和中等人抵达了奉天。 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从火车站到商业街上,居然一路都有路灯照亮着。虽然这个密度不能同后世相比,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城市夜景了。 南满铁路从奉天城西绕城而过,因此沈阳眼下分为了三个区域,满铁的附属地,盛京老城区,和这两者之间的商业区。各国驻沈领事馆和一些外国人别墅、高级旅馆也就在商业区之内。 吴川等一行人在所谓的商埠地内找了一家英国人开设的旅馆住了进去。作为日本人的势力区,南满几乎已经被英国和日本的商业所覆盖了,就连美国人也渐渐被排挤出了南满的商业圈。至于俄、德、法等国家的商人,在这里虽然也有,不过看起来门面都不大。 就在吴川拿着街上买来的报纸,等待着洗澡水的时候,他才发现保路运动的声势似乎越来越大了。整个南方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其中又以四川反抗的最为激烈。护理四川总督王人文,都不得不公开上书要求朝廷收回成命,并查办盛宣怀了。 一个多月前,由立宪派绅商发起四川保路同志会,现在已经扩展到了全省。看起来清政府和北方民众都没有意识到,再过2个多月,这场保路运动就要掀起一场让清王朝倒台的革命了。 不过距离一个真正的人民共和国的建立,则还需要38年,真是一个让人绝望的漫长时间。吴川的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却想着,也许自己能够稍稍改变一下正在发生的历史,确实不行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同满清政府同归于尽呢,起码也不用再亲眼目睹一遍中国人民的抗战历史了。 回到国内这么久,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在这样的时代,为了革命而活下去其实比为了革命去死要艰难的多。吴川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朱和中敲门走了进来。 他对着吴川谨慎的说道:“我已经同张榕联系上了,他建议我们明天上午去他家中会面,你觉得怎么样?” 吴川思考一下说道:“还是请他到我们附近的酒楼见一见吧,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不能过于大意了。这里毕竟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未必能够找的到求援的对象。在外面见一见,对大家都有好处。 另外请告诉他,无关人等就不要过来了,免得引起朝廷的注意。其他人有什么问题可以先开会讨论完毕,然后见面的时候把问题带过来商议。” 朱和中想了想便点头说道:“也好,那么今晚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通知你。” 吴川却放下报纸叫住了他说道:“还有件事情,你帮我打听一下,市面上谁家能够提供大量的铁丝网和水泥,还有洋镐、铁铲等修路的工具。另外帮我找一下美孚石油公司在盛京的分公司地址,还有德国和美国领事馆的位置。” 朱和中一边拉着房门,一边回道:“我打听好了,明天早上一并告诉你…” 第145章 前来赴约的奉天同盟会员有三人,确定了三人身后并没有其他人跟踪之后,吴川便带着朱和中、关肖权从隔壁包间进入了约定好的包间。 看到从门外走进的三人,房内就坐的三人先是一阵警惕,不过再看到和他们联系过的关肖权之后,神情又陡然放松了下来。 奉天同盟会辽东支部张榕、恒宝昆、李德瑚,起身同吴川三人问好,双方各自做了简单的介绍之后,张榕就对着吴川说道:“之前就听说了吴先生提出的反帝反封建革命主张,我们奉天同盟会成员们大多都是认可的,也希望能够同吴先生携手合作。 但是我们许多辽东支部的同志也同样认为,反对帝国主义虽然正确,但当前最重要的任务还是推翻满清成立一个共和国。如果我们现在贸然提出打倒帝国主义收回各项主权的主张,恐怕列强们会插手中国革命,最终就如庚子年一样,再发生一次八国联军入侵之难。所以我们希望,吴先生暂时不要提出反对帝国主义的口号,以免引来外国势力的干涉。 其次,黑龙江、吉林的人口加起来也不到奉天的三分之一,且因为地方辽阔,人口居住的也极为分散,相互之间联系不宜。终究不及奉天人口稠密且交通方便,所以我们希望吴先生能够前来奉天,和我们一起筹划革命之事。” 张榕的话吴川和朱和中听了倒是没什么,但是关肖权听了就不大舒服了。同盟会虽然是中国第一次出现的全国性的资产阶级革命政党,但是它毕竟不是一个完整的政党,而是各地方革命党员的联盟。 1907年总理孙中山因未经众议收受日本政府资助离开日本,导致光复会退出,令同盟会内部分裂。之后虽然孙中山与汪精卫、胡汉民等于南洋另组总部,且得到了黄兴支持而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统一,但是各省同盟会员已经是各行其事了。 也就是说,同盟会辽东支部事实上只是奉天一省的革命党组织,而他们和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总部之间的关系,大约还不及同山东同盟会组织更为紧密。所以张榕当面邀请吴川的举动,实际上就是在挖黑龙江同盟会的墙角了。 若是在从前的话,关肖权肯定是要拍案而起反驳这等挖革命同志墙角的言论了。不过现在的他虽然恼火,却知道今日谈话的主角是谁,还是把这些不满给压抑了下去。关肖权自己也没有发觉,在吴川到来组建了各工作组之后,他们这些原本只是凭借热情参加革命的人员,正一步步的向职业革命者靠近。坚持信仰,公开讨论,集中意见,服从纪律,认真工作,正渐渐成为黑龙江各革命筹备工作组成员的一种习惯。 相比起吴川这边三人的纪律性,同盟会辽东支部的纪律就不怎么样了。张榕在说话时,身边的两名同伴就开始插嘴,看上去好像是给他查漏补缺,但是在外人看来,就知道现在的同盟会辽东支部并没有一个说了算的人物。 吴川一边倾听着张榕的话语,一边观察着三人,待到张榕说完了之后,他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奉天开发的较早,因此人口稠密交通便利,若是在此地能够革命成功,不仅可以迅速集结起一只大军,也能切断黑龙江、吉林同关内之间的联络,从而迫使这两省服从于革命。从这个角度去看,我是赞成在奉天发动革命的。 而在革命之处不打出反对帝国主义的口号,只谈推翻满清政府建立共和,的确能够让我们消除不少革命的阻力,从而更快的获得革命的成功…” 张榕等三人顿时面露喜色,以为吴川是赞同他们的意见了,只是吴川很快便说道:“但是,各位有没有想过,我们看到的这些有利条件,同样也在满清政府的眼中。 盛京是满清的陪都,是满人一直视为退回关外自守的根本之地。这里人口虽然稠密,但是清政府在此地的武力更是强大…” 李德瑚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自信满满的说道:“吴先生不必担心,新军里面有我们许多同志,只要我们发动革命,新军就会成为我们的军队的。” 吴川看了他一眼,方才冷静的问道:“你说驻扎在奉天的新军是支持革命的,究竟有什么依据?究竟是新军中的一部分官兵支持革命,还是整个新军都支持革命,这是第一个问题。 奉天最具有战斗力的难道不是那些参加过日俄战争而保留下来的巡防营吗?你确定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军,在占领了盛京城之后,真的能够对付得了这些巡防营的反击,还能同时面对关内军队出关的清剿?这是第二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就是,当今中国革命最大的对手从来不是清政府自己,在外部它是各帝国主义,在内部它是北洋军事集团。如果我们要推翻满清政府,无论如何都是避免不了一个关键,就是如何对付这只当今中国最为强大的武力。不搞定这只武力,革命不是失败就是革命成果为人所窃取。这样的结果,难道是各位乐意见到的吗?” 面对吴川抛出的三个问题,恒宝昆陷入了沉思,李德瑚虽想要反驳,却又发觉无从反对。倒是张榕看到自己这方落入了下风,不免向吴川透露些内情道:“吴先生是自己人,有些事情也不妨告诉你。这驻扎盛京的陆军第二混成协统领蓝天蔚就是我们自己人。 此外在新军二十镇和北洋第三镇也都有我们的同志,盛京起事虽然风险,但是只要朝廷真的派关内新军出来平叛,失败的只会是朝廷。到时天下大势已定,关外那些支持朝廷的旧势力也只能俯首认输了。如果吴先生你过来加入我们的话,革命成功的机会就更大了。” 虽然张榕说的有些语焉不详,但是这下连朱和中和关肖权都有些心动了,两个陆军镇和一个混成协,这差不多就可以横扫关外的武力了。更别提其中还有以北洋老底子著称的第三镇。这样的力量看起来赢得机会很大啊,自然由不得他们不动心了。 只是对于吴川来说,他并不记得辛亥革命时北方有什么出色的表现,否则也就不会有南北议和,让袁世凯当上大总统的历史了。所以不管他们说什么,这场谋划肯定是失败了。 从结果倒推起因,显然要比预测未来简单的多。他思考了一下最近查看过的情报,再加上张榕刚刚透露的消息,终于有所彻悟的说道:“如果你们是打算在今年秋操时做点什么,那么现在可以中止这个计划了。” 不要说其他人一脸震惊的看着吴川,就连张榕的脸色也大变,结结巴巴的向吴川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秋操,我们可没有什么计划…” 只是他的慌张,就连朱和中、关肖权都看出来了,更何况是他身边的两名同伴。虽然有些气恼于张榕对自己的保密,但是李德瑚还是硬着头皮为他遮掩道:“吴先生未免太过武断了,何以凭借些只言片语,就能断定我们要在秋操时起事?又何以如此肯定起事会失败?” 看着张榕三人的表现,吴川更是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随即开口说道:“各位难道都不看报纸的吗?现在南方的保路运动闹的声势如此之大,只要一点火星就能就会爆发一场起义。在这样的时刻之下,满清政府怎么还可能悠哉悠哉的举办秋操? 一旦你们联络各方在秋操起事,却又因为朝廷中断秋操而难以为继,那么必然会有人走漏风声,到时不仅你们的计划会失败。就是参与起事的军队和义兵都要被满清分隔包围镇压了。所以,我才认为各位应当中止这个计划。 而且我也希望各位同志了解,革命是一个唤醒民众推翻旧王朝的暴烈之举,是来不得半点侥幸心理的。把革命成功的希望寄托在旧军官、旧官僚和旧文人身上,却不去深入民众传播革命思想,唤醒民众对于革命的支持,这无疑是机会主义。 把革命成功寄托在一场起义或是一只军队身上,却不去争取领导广泛的革命运动,这就是冒险盲动主义。我希望各位能够明白,做事可以先易厚难,但是革命只能先难后易。若是我们遇到困难就绕道而走,国民又该如何相信,我们革命不是改朝换代,而是建立一个全新的中国? 就如刚刚你们所言,为了防止外国势力的干涉,只讲推翻满清政府,不讲收回国家主权。我希望大家想一想,当前东北民众最为怨恨的满清政府的,难道不正是因为这个政府不仅出卖东北民众的权力,还阻止他们反抗帝国主义的剥削吗? 如果只讲打倒满清,不讲收回利权,帝国主义我看未必不会不插手革命,但是人民却是要对革命失望的。我们必须要让人民知道,革命不是改朝换代,而是事关全体国民利益的救亡图存,这样我们才能得到民众的支持。只要东北2000万民众支持我们,不管是巡防营也好,还是北洋新军也罢,我们都是可以击败他们的…” 第146章 经过吴川的反复劝说,张榕等三人的态度都有所变化,但是他们都无法就此放弃关于原先的起事计划,和支持黑龙江同盟会支部公开宣称打倒帝国主义的主张。 于是在激烈争辩了一个上午后,双方第一次会面在中午13点时宣告结束,最终谁也没能说服谁。唯有在会议结束时,吴川提出黑龙江同盟会和奉天同盟会应当互为支援,进行情报和革命思想传播上的交流联系,以确保东北革命成功的意见获得了双方的认可。 只是鉴于同盟会辽东支部内部并无一个决定性的领导组织,因此张榕只能指定恒宝昆、李德瑚同黑龙江同盟会进行联系工作。于是在张榕等人离开之后,吴川便对着朱和中、关肖权说道:“看起来同盟会辽东支部并不能负起奉天革命的领导责任来,我们恐怕要另做打算了。” 朱和中也对留日学生,特别是留学日本军校的革命党人有些厌烦了,他点了点头赞成道:“我的看法也是如此,他们似乎把革命当成了反清复明的秘密结社了,似乎只要联络一些马贼、军人发起一次武装叛乱就能建立一个新政府一样,这简直太过幼稚了。我看,我们应当和他们保持距离,不如自己在盛京从头建立一个组织,也许还更为可靠一些。” 吴川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说道:“建立独立于同盟会辽东支部的组织是必要的,但是从头再来我看就不需要了,我们现在可没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辽东支部的革命同志虽然自由散漫,但好歹人家已经把革命的支持者给挑选出来了,接下来我们只要在这个范围内发展同志就好了。 尽快的在奉天成立起我们的情报组和宣传组,然后借助辽东支部的人际关系,去新军和工人中进行革命宣传。这样才能让我们的主张在整个东三省传播开去,获得东三省人民的支持,从而获得东北革命的成功。我看,这里的工作就让关肖权同志负责好了。” 关肖权对于这个新任命自然是兴奋不已的,但是在吴川之下工作了这一个多月,令他发觉自己并不是如自己想象中这么出色,因此不免还是有些惶恐的吴川推辞道:“吴先生,我虽然很愿意为革命出力,但是这一个多月来,我发觉自己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恐怕难以承担起这样的方面之责,是不是应当让其他人来担任这个职位,会比我更合适?” 朱和中正想说点什么,吴川却已经拍了拍关肖权的背部,笑着说道:“有谁是一生下来就会做事的?不会可以学么。而且你又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工作,有电台放在奉天,你随时都能和组织联系的么。对于革命来说什么最重要?当然不是才能而是政治可靠性,如果把一个政治不可靠而有才能的人放在奉天,我才要睡不着觉的。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我们这个组织没有信心?” 关肖权涨红了脸说道:“我对于组织肯定是有信心的,请吴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你交代的任务。不过我该从什么地方着手工作?”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奉天的工业要比黑龙江、吉林发达的多,这里的学堂数量也不少。我以为可以照着黑龙江的经验,先联合学生中的进步人士开办工人夜校,推广文字扫盲活动,然后一点点的传播革命思想。 至于在同盟会内部,则应当更多揭露日本帝国主义对于东北的侵略行为,以宣传日本人的伪善。要求同盟会员不要上了日本人的当,中国革命不能以出卖国家利益为条件同日本人合作。另外,我们同那些亲日的同盟会员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要防备他们把我们出卖给日本人。 最后便是对于新军将士的宣传,虽然张榕说驻盛京的蓝天蔚所部是倾向于革命的,但是我并不这么认为。蓝天蔚本人,他手下的军官,他这支部队的士兵,对于革命的态度不可能是完全一致的。把希望寄托在蓝天蔚个人身上,而不去关心下层官兵的心理状况,我看他们是要吃亏的。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借助同盟会辽东支队在新军中的影响力,去同新军的中下级官兵进行沟通,先唤起他们的爱国热情,然后再往革命方向转变。你在奉天的主要工作内容大致就是如此了。” 虽然吴川给与的任务看似繁重,但是关肖权心里反而松了口气,相比起毫无头绪不知要做什么,他宁可按照这样预定的目标进行努力。 于是接下来,关肖权先带着其他人前往寻找适合作为据点的房子去了,而吴川则带着朱和中去了德国领事馆。 盛京的商埠地毕竟是日俄战争之后,在徐世昌担任东三省的总督时才开放的,因此各国的新领事馆现在都还在兴建当中,旧领事馆都是租借的盛京西门外的中国大户的宅院。 如果不是门口有卫兵守护,吴川都看不出这老旧的院子居然是德国领事馆。只是他发觉德国驻奉天总领事对他的到访并不是那么的积极,直接将他和朱和中两人丢在了厢房改建的候客室内将近一个小时。 等到一名仆役前来请他去见总领事提戈斯时,还拒绝了朱和中的随行,这让心中已经有些不耐的吴川更是大为不满的反问道:“这位朱先生是我的翻译,他要是不跟我进去,我怎么和总领事交流?” 这名仆役坚定的摇头道:“这是总领事先生的命令,而且领事馆有自己的中文翻译,总领事自己也会说中文,您没必要带着自己的翻译进去。如果您一定要带进去的话,我不能保证总领事先生还是否会见您。” 吴川脸色铁青,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回头对着朱和中说道:“那么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先去看看这位总领事到底想要做什么。” 朱和中看到吴川的神情冷不住小声劝说道:“吴兄在这里万不可失态,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商议,总能想出一个办法来的…” 吴川却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这让朱和中也只能跺脚,在心里祈求着吴川在德国人面前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来,给东北革命的计划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另一边,跟着领事馆仆役绕了一圈之后,便来到了这间三进大宅的二进西厢房。这里的房屋建筑虽然没有大改,但是窗户却都已经换成了玻璃窗,因此房间内还是比较亮堂的。 这位总领事的办公室是把两间房打通,隔出了一个会客室和一个办公区,两者之间采用博古架和书柜间隔,地面上铺着一层地毯,房间内的装饰和家具倒是颇有中西合璧的味道。 正如那位领事馆的仆役所言,这位提戈斯总领事的中文水准还是不错的,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一片批阅着文件,一边用中文向着吴川严厉的指责道:“我让哈尔滨的韩赐来领事联络你,为何你并不去哈尔滨领事馆和他会面。你要搞清楚,是我们雇佣了…你这个混蛋到底做了什么,这个花瓶花了我800马克…” 随手从博古架上拿起一个瓷瓶看了看,便松手摔碎到地上,成功打断了这位德国驻奉天总领事废话的吴川,这时却怒不可遏的打断对方话语呵斥道:“原来你还知道心疼自己的钱? 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个计划皇帝陛下投入了2亿马克;为了战后的重建,德国财团投入了20亿马克。而你却只关心自己一个价值800马克的花瓶? 我实在不清楚,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来破坏这个计划。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这个计划失败了,你和你身后的那些人,都会被皇帝陛下和投入巨额资本的德国财团撕成碎片的。” 一腔怒火的提戈斯悚然而惊,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中国人,下意识的为自己解释道:“不,我并没有破坏计划的意思…滚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看着听到花瓶碎裂动静冲进来的仆役,提戈斯立刻瞪大了眼睛将其斥骂了出去。看着这位仆役畏畏缩缩的退出了房间之后,他面对吴川时又换上了一副小心翼翼的嘴脸,向着对方低声下气的说道:“辛慈公使认为,在中国发起一场革命推翻满清政府,然后又挑起对日战争,这完全是一种疯狂的举动。 不管计划成功与否,都会让帝国在中国的利益完全失去。而且青岛总督阿尔弗莱德·麦尔·瓦德克海军上校也认为,把驻中国海军舰队归化中国向日本宣战,这实在是一种可笑而不切实际的想法,英国人又不是傻瓜,怎么会看不到这背后的猫腻。而且他并不希望由一位中国人来指挥自己。 所以,辛慈公使和瓦德克海军上校商议之后,认为这个计划应该由我们…不,是他们来掌控。这才要求我联络你,希望你能够服从他们的命令。” 提戈斯此时已经完全醒悟了过来,面前的中国人并不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些中国人,在这个中国人身后站立着的是皇帝陛下、总参谋部和数个德国财团。在这样的压力面前,就算是外交大臣都只能俯首帖耳,顺从的加入这个计划。 区区一个驻华公使和殖民地总督是完全不能抗衡这样的压力的,他是昏了头了才想去干扰这个计划。一旦引起了中国人身后那些力量的愤怒,他也不过是个随意可以被碾压的蚂蚁而已。至于辛慈公使和瓦德克海军上校,他们恐怕都未必能保住自己,更不必说到时为他说话了。 第147章 吴川面无表情,用手指敲了敲上好的橡木桌面,指着桌上的电话冷淡的说道:“打给公使阁下,就说我要同他说话。” 提戈斯迟疑了一下,还是遵从了吴川的命令,拨通了北京公使馆电话。他的运气还算不错,辛慈公使刚好没有出门,因此很快就接起了他的电话。 提戈斯在电话里简单的介绍了下事情经过,便将电话交给了吴川。只是一开始电话两头谁也没有出声,一分钟后怀疑电话是不是出问题了,辛慈公使方才“喂”了一声。 吴川这时才出声应道:“公使阁下,我是皇帝陛下特别授予的陆军上校弗兰克.李。我想知道,您是否对总参谋部制定的计划有什么意见?我很愿意为您转达意见给毛奇总参谋长或是皇帝陛下。” 对于这样无礼的话语,拿着听筒的辛慈公使一时有些措手不及,他虽然没有像奉天总领事提戈斯一样迅速败退,但也还是忍耐着怒气说道:“我对于总参谋部和皇帝陛下都没有什么意见,我只是觉得,这份计划既然是皇帝陛下亲自交代给我们的,我们自然应当更为慎重一些。” 吴川却丝毫没有退让的对着话筒说道:“很抱歉公使阁下,我接受这份计划时,并没有听说还有另一位领导者。如果您对于我是计划执行者的身份有所质疑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向皇帝陛下再确认一次。我并不介意由一位德国公使来执行这份计划,我想英国人也更乐意看到这一点。” 辛慈公使这下终于扛不住了,他立刻放低姿态道:“不,我并没有质疑你对于计划的执行权力。您有可能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李上校。” 吴川沉默了数秒之后,方才继续问道:“那么我是否也误会了瓦德克海军上校?” 电话中安静了片刻,才继续传来辛慈公使有些疲惫的声音:“我会同瓦德克上校谈一谈的。那么还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 吴川平静的说道:“我需要一条安全的通往德国的电报线路,我要同德国的一些人士进行联络。” “你可以让提戈斯接一下电话,我会安排一条通往青岛的专线给你,那里有一条安全可靠的同国内联系的电报线路…” 当辛慈公使挂上电话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怒气打翻了桌上的一个茶杯。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等到这个中国人的利用价值耗尽之后,他一定会好好报答对方今日的无礼的。 朱和中跟着吴川从德国大使馆走出来时,看着站在门口送行的德国总领事,也是感到十分之惊奇,待到两人远离了大使馆之后,他不免就向吴川询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们刚来的时候,他可没这么热情。” 吴川一边看着路上的行人车辆,一边随口说道:“你要是欠钱欠多了,债主看到你也就这个样子了。” 朱和中楞了一下,方才小声的询问道:“你这是欠了他多少啊?” 吴川想了想说道:“几十亿马克吧。” 朱和中顿时松了口气,快步跟上吴川说道:“不肯说便不肯说么,扯这么大个数字,你以为能够骗到我吗?这这些外国人向来都是不肯吃亏的,就算是朝廷借点钱也得把自己的心肺给割让出去,何况你这两手空空的,他们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借给你几十亿马克…” 朱和中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着,吴川却已经有些神思不属了。是啊,老实说他也没想到,这些外国资本家那么容易就给他投钱,他这下算是理解贾跃亭是怎么发家的了。一群大资本家哄骗着小资产阶级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然后再借助一个伟大蓝图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去。 在朱和中眼中不可能的事,在那些德俄资本家眼里却并不怎么奇怪。因为在整个计划开始之前,他们已经把最大的一部分利润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拿出来的不过是一些被淘汰的产能和需要销售出去的工业品而已。 这个计划如果成功了,他们就等于在东方多了一处产品销售市场和资本投资市场。计划如果失败了,那也是吴川这个中国人欺骗了购买债券的投资者,和他们这些资本家无关。在这样好的生意面前,他们为何不投资呢。 事实上,要是按照正常步骤,他现在应该拿着一部分钱财跑路,然后像戳破泡沫一样,戳破这个骗局,给世界金融历史留下一个经典案例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而不是在这里真的去搞什么革命。吴川敢保证除了威廉皇帝之外,那些资本家并不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 只是他现在才发觉,自己身上有着极强烈的赌性,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就忍不住想要看看色盅里的骰子究竟是几点,而不肯在这个时候离场了。 在日俄战争中因为向日本大肆放债,于是随着日本的战胜,美国企业开始踏足从前被俄国所独占的中国东北地区。美国对于东北出口的大宗货物其实只有两样,一个是棉布,一个是煤油。 前者的畅销是因为东北还在开发活跃期,大量移民的涌入,使得他们需要更多的衣物来抵抗关外的寒冬。而后者则是最好的照明燃料,起码在电力没有普及的东亚地区,煤油正成为这些国家的主要照明用油。 不过击败了俄国的日本人,并没有如美国人那样想的,准备把南满开发为一个各国共同建设的公共殖民地。对于这个在日俄战争中付出了巨大代价的新兴列强来说,日本就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野犬,好不容易才在中国的餐桌前抢到一个位子,自然也是想要独自霸占一块地盘的。 在此时的世界棉布市场上,最好的细布永远是英国产的,就算是美国也无法同英国人在这一领域竞争,哪怕他们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棉花产地。而在粗布制造方面,则又以美国棉布最为出色。拥有优质棉花原料的美国棉布商人把粗布制造的又厚又结实,完全不是英国那些依靠浆洗多次增加重量的粗布可以比拟的。 从日俄战争结束之后,东北市场上的棉布市场基本就为美国和英国所垄断,前者垄断低价市场,后者垄断高档产品。但是随着战后日本的工业化进入上升阶段之后,日本棉布开始在低端市场展开了同美国人的竞争。 日本的工业化师从于英国,以轻纺工业为带动工业化的龙头,另外一个军火工业投入也不小。不过取得了日俄战争胜利的日本并没有如甲午战争那样获得一大笔赔款,反而欠下了一屁股债务。虽然从俄国手中获得了南满的特殊权益,可是想要把南满开发为日本的殖民地,同样是需要投入经营的。 因此在战争结束之后,日本并没有加强自己的军工业,反而大力扶持起了轻纺工业,向中国出口棉布,向美国出口生丝,以此来筹集资本发展本国的工业和支付外债。总之,日俄战争之后,日本的国策就是以经济发展为优先考量的。 在这种国策的指导下,日本棉布的制造工艺很快就赶上了美国,以较差的纤维混织出了较好的品质。然后便开始通过自己控制南满铁路的有利条件,开始了对于非英国棉布的恶意竞争。但凡是通过南满铁路运输的各国棉布,不是发错了地方就是延误了时间,只有日本棉布永远是按时抵达的。 再加上日本银行和日本对于东北大豆贸易的逐步控制,使得日本棉布在东北市场一步步的追赶了上来。在去年,日本粗布在东北的销售量已经接近70万匹,几乎是美国粗布在东北销售量的一倍,而今年这个差距就变得越发大了。 只是日本虽然在棉布市场上击败了美国,但是在煤油市场却依然难以奈何美孚石油公司,不要说美孚现在在东北占据了煤油市场70%以上的市场销售额,便是在日本国内也都是用的美国煤油。因为不管是中国还是日本,都没有发现一块高产油田。 此时世界上的产油区正被三个国家所控制,美国、英国和俄国。就算是法国和德国这样的老牌列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以上这三个国家控制着原油的开采,像日本这样的野犬列强就更不要想拿到一块产油区了。 美国能够容忍日本在东北排挤美国棉布没有翻脸,一是因为有英日同盟的存在;二是美国在菲律宾的力量尚不足以抗衡日本在东亚的海上力量;三便是美国的棉布商人势力太小,远不及美孚石油公司背后的石油财团。 美孚石油公司在日本销售的煤油几乎是中国东北销售额度的3-4倍,自然是不愿意和这样一个新兴市场翻脸的。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日本控制的南满铁路此时对于美孚石油公司还是颇有优待,让美孚石油公司在东北发展的甚是兴旺。 美孚石油公司在中国发展迅速,对于这些中国职员的待遇也相当不错,自然也就培养起了一批亲美的小资产阶级。在他们眼里,自己同普通中国人是不一样的,他们的老板可是美国人。 第148章 吴川看着同美孚石油公司一名低级职员纠缠不休的朱和中,他也是无可奈何了。这里可不是德国领事馆,他也没有欠洛克菲勒的债务,人家说不让自己去见美孚石油公司的分公司经理,他还能硬闯不成,那也实在太掉价了。 就在他打算叫住朱和中离去时,却看到从大门外走进一名外国人,他于是赶紧高声叫道:“算了朱兄,既然美孚石油公司不愿意做这桩生意,那我们还是去找一找亚细亚火油公司吧,也许他们更乐意听一听我们的计划。” 正在同对方职员纠缠的朱和中虽然停下了交涉,但他甚是奇怪的看着吴川,不知他为何要用英语跟他说这些话。 就在朱和中还在诧异的时候,刚刚走进院子里的外国人果然被吴川的话语吸引了过来,以一口纯正的中文向同朱和中对话的职员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名职员立刻毕恭毕敬的回答道:“这两位先生一来就说要求见您,说是要谈什么大生意,又不肯透露是什么生意。所以我建议他们先同白襄理谈谈,但是他们又不肯…” “好了,我知道了。”这名外国人对着自己的职员点了点头后,便转头看着吴川平静的说道:“这位先生,我不清楚你要谈什么大生意,不过我们美孚洋行是有着自己的管理制度的。如果你真是来谈生意的话,就请您遵守我们职员的安排;如果您是来捣乱的话,我对于盛京的警察署还是有些交情的。” 说完之后,这位美孚石油盛京分公司的经理就想要转身离开,不过他才转身就听到身后的吴川对他说道:“奥,难道美孚石油公司对于俄国石油公司在黑龙江的动向一点都没兴趣吗?我还以为标准石油公司早就把东北视为自己的地盘了呢。” 欧阳德这才再次转过头来,认真的打量了一眼,依靠在廊柱上双手抱胸站立的吴川。两人的视线对视了数秒之后,欧阳德才开口说道:“也许我有5-10分钟的时间听一听你的计划。” 吴川站直了身体,对着他微笑着说道:“不需要这么久,三分钟就足够让我说完我想说的计划了。” 欧阳德对着他点了点头道:“那么请跟我过来吧。李先生,麻烦你给两位客人送两杯咖啡过来。” 朱和中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向着后院走去,他倒现在还没有明白,吴川到底是怎么办到的。站在他身边的那位李职员,这时才小心翼翼的向他问道:“您和那位先生喜欢什么口味的咖啡?那位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啊?” 朱和中很快就收起了自己惊讶的表情,冷淡的看了一眼刚刚还趾高气昂的李职员,随口答道:“少糖加炼乳,吴先生是什么人,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看着朱和中甩头而去的样子,这位李职员虽然感到没趣,但还是往地上啐了一口痰,对着朱和中的背影小声的斥骂道:“不过也是个跟班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口中正嘀咕着着,突然见朱和中又停下脚步转头回望了他一眼,他脸上立刻又堆上了满脸的笑容高声招呼道:“两杯少糖加炼乳的咖啡是吧?我这就去准备…” 吴川进入了欧阳德的办公室后,发觉这里的装饰倒是全部使用了中式的家装,除了桌子上放着一部电话机外,再没看到什么西洋物件。咋一眼看去,倒完全像是一名中国知识精英的书房了。 欧阳德把帽子挂在一旁的衣帽钩上,又放下了手中的手杖,这才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对着还站在房子中间打量环境的吴川说道:“你不抓紧时间吗?三分钟恐怕还不够让你看过这间房间的装饰的。” 吴川上前走了几步,将一把太师椅挪到了欧阳德办公桌的对面,不过他并没有坐下,而是双手按着了椅子的靠背上,略略屈下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说道:“在我向您解释我的计划之前,我是否能够请教您一个小小的问题?” 欧阳德有些不习惯这么和吴川对话,因为他的身高和座椅高度的问题,一向来都是他在谈话中俯视着对方,而不是像个下属一样仰望对手谈话。但是现在他想要站起来似乎也不大妥当,于是他稍稍转移了身体一个角度,用自己的侧面对着吴川,以消除对方居高临下的优势。这才平静的说道:“当然可以,如果只是一个小问题的话。已经30秒了。” “我想知道,美国国内的汽油销售量现在已经超过煤油的销售量了吗?” 吴川突然其来抛出的问题,让欧阳德的目光从座钟上转移了开来,他犹豫了一下方才回道:“是,去年国内的汽油销售量已经接近了煤油的销售量,今年应该会完成超越。不过这个问题和你的计划又有什么关系?” 吴川绕到椅子正面坐了下来,注视着对方说道:“从电力的发展速度来看,煤油在世界范围内已经出现了过剩,只有较为落后的国家才会继续进口煤油。所以我以为,将来的标准石油公司将会把主营业务集中于汽油业务上。 汽油的消耗对象自然是现在蓬勃发展的汽车制造业,而汽车制造业又同公路运输业的兴起息息相关。在当前的欧洲主要国家,因为铁路事业的大发展,所以公路运输事业发展的并不快。至于南美、非洲和亚洲的落后国家,因为道路建设上的落后,对于汽车的需求也不旺盛。 不过在中国,在中国的东北,也就是您所站立的这片土地上,却有着一个绝好的发展公路运输事业的机会。因为俄国和日本对于东北铁路事业的控制,使得东北公路网络的建设是用来抗衡被外国资本控制的铁路网的最好武器。 东北有着大量没有开发的肥沃土地,就好像美国中部的大平原一样。如果能够把公路深入到那些莽荒之地,就能把东北变成美国中部大平原一样的粮仓。而公路设施的建设资本、汽车制造业和石油化工业,都能够随着东北的经济建设发展,制造出大量的需求。 我想,您应该明白我的计划是什么了吧?标准石油公司的未来现在就在你的手上,我想知道您对于东北公路网的建设事业,究竟有没有兴趣?” 欧阳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雄心勃勃的中国人,这种给人画大饼的方式,在华尔街其实并不少见。这样的人十个有九个最后都不知去向了,但是剩下的那个却会成为华尔街的新宠,成为新一代的百万富翁。 哪怕他的性格一向沉稳,此刻也不禁有些意动神摇了,不过他很快就按下了这股心绪,镇定的对着吴川说道:“就算是华尔街的银行家们,也不可能随意的把资金借给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您的计划虽好,但是您是以什么身份向我提出这样的提议?” 吴川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然后从西装内的口袋掏出了一份信件放在了对方的桌子上。他俯下身子,双手按着桌边看着对方说道:“这是黑龙江民政司司长的亲笔信件,上面有他的印章。我代表他来洽谈这个计划。 另外我希望您能够知道这样一个数据,黑龙江适合耕作的土地高达8亿亩,哪怕有一半开垦为耕地,那也有4亿亩耕地等待着被开垦。而现在黑龙江开垦的土地还不到3千万亩,不到可垦荒地的十分之一。 假设我们以4亿亩可耕地作为抵押发行土地债券,就算是一美元一亩,这也是4亿美元的资本。而这4亿美元假设用来购买美国的汽车和汽车生产线、石油加工设备、其他工业产品,那么对于现在美国的萧条市面,难道不是一个利好吗? 在开发了黑龙江的公路建设之后便可轮到吉林和奉天两省的公路建设,我以为这是一个能够让中美双方互惠互利的合作机会。而能够引导美国银行界和企业界加入到这开发计划中的人或企业,必然会成为美国经济界的领导者。” 欧阳德承认,对方确实有成为华尔街新秀的潜力,光是他给自己给标准石油公司画下的这块大饼,已经足够令他难以忘记对方的样子了。 “吴先生,我并不是不信任你,但是你知道这样一个大计划…” 就在欧阳德还在组织语言想着该怎么拖一拖时间,好挪出一个向总公司汇报的时间时,却见吴川已经掏出了一张纸条放在他面前说道:“当然,这样庞大的计划,怎么能够光凭我一席话语决定。您可以让贵公司总部的负责人同这位佩奇.开普兰先生进行洽谈,他将会是我在美国股市推动土地债券发行的代表。 至于之后的计划,等你同小洛克菲勒先生汇报完之后,得到了指示我们再详谈好了。看来我还是超出了一点时间,现在已经快五分钟了。好了,我就不打搅您了,祝您下午过的愉快。” 在欧阳德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吴川已经从他桌上拿走了信件,转身向着门口走去了。朱和中同样站在那里听的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吴川在他面前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如牵线的木偶一般跟了上去。走到门口时,他们刚好碰到了来送咖啡的职员,吴川拿过咖啡一饮而尽,才砸了砸嘴说道:“我喜欢甜一些的口味,下次记得多放一勺糖。” 第149章 正当这位李职员端着木盘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吴川两人扬长而去时,却见一向以稳重著称的经理突然气急败坏的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看到他时才停下脚步问道:“他们留下地址了吗?” 这位李职员眨了眨眼睛后说道:“好像没有。” 欧阳德顿时沉下了脸说道:“那么还不快追上去,问清楚他们住在什么地方,难道这也要我自己亲自去问吗?” 这位李职员迅速的反应了过来,立刻端着盘子朝着前院追了出去。欧阳德在门口站了一会,方才走回房内拿起了自己桌上的电话,拨出了一串号码之后,他对着话筒说道:“斯特莱斯总领事在吗…” 从奉天的美孚石油分公司回来之后,吴川就开始忙碌了起来,一是安排人手去调查市场上各种物资的价格和大宗物资的控制商人或公司;一是开始奔走于盛京的几所实业和军事学堂,招募人手前往黑龙江工作。 东三省的新学教育虽然起于庚子国难之后,但是真正系统化还是在徐世昌担任东三省总督的时期,在他上任的期间不仅对三省的教育行政机构进行了改革,还一手建立起了新学堂的体系。在其上任时,东三省新学学堂不过40余所,学生3100余人。可到了他离开的1909年初,新学学堂已经有了188所,学生近万人了。 到了1911年,光是奉天省的新学学堂已经超过2700所,在校学生十六万余人,当然主要还是以中小学,特别是初等小学为主。不过对于吴川来说,起码总有个可以吸纳人才的来源了。特别是农业、测绘和机器学堂,更是他着重关注的重点。 应该来说,他同奉天同盟会辽东支队的接触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那天见面的恒宝昆就很快被关肖权说服,成为了第一个加入黑龙江同盟会奉天宣传小组的成员。有了这位颇有名气的本地人士加入,很快就有不少当地的知识分子加入了宣传小组。 而以张榕为首的同盟会辽东支部居然也没有找上门来抗议,反而认为这是革命者的自由选择,他们并不应该强行干涉。对于这些同盟会员的表现,吴川都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天真,还是真的信奉了自由民主理念的理想者了。 随着和这些奉天同盟会员的不断接触,吴川发觉自己提出的联合一切被压迫者和被压迫民族对抗反动的满清政府的理念,居然在这些旗人当中也颇受欢迎,甚至被接受程度都超过了三民主义。对于这样的状况,他只能更为坚定的相信,满清的灭亡确实是寿终正寝,而不是如后世的历史发明家所言,清王朝是被一群投机者所打倒的。 一个连本民族中下阶层都不愿支持的腐朽政权,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存在下去?就凭他们向外国列强出卖中国利益,出卖的够彻底吗?日俄战争中清政府所谓的局外中立,已经让关外的满人对于这个政权彻底失望。真正还在支持着这个朝廷的,其实都是那些凭借这个腐朽反动政权才爬到高位的汉族高官而已。 想想也确实是挺可笑的,帮助蒙元消灭南宋的是汉军世侯;帮助蒙元誓死抵抗朱元璋北伐大军的,又是一群汉人地主;替清军卖命消灭明朝的是汉人将领;现在要保这个满清王朝的同样是一群汉人官僚。这大约就是儒学所谓的传统文化了。 最让人可笑的是,后世还有人一手捧着传统文化,一手高喊着民族主义的傻子。就这种有奶便是娘的传统文化,凭什么撑得起民族主义?西方的民族主义是让本民族的中下阶层为上层去流血牺牲;而中国的民族主义却是引外来民族屠杀本民族的民众,还口口声声这是维护国学传统。 原本对于满清这个民族愤恨不已的吴川,此刻也是失去了刚穿越过来时的那股怨念。起码在现在这个时节,如恒宝昆、张榕这样想要革命的满人,总好过还在试图维持满清统治的汉人督抚了。 应该来说,吴川的招揽还是蛮有成效的。在满清废除科举制度之后,朝廷用人又重新退回到了举荐制。除了新军军官,不得不用上各地讲武堂和外国留学归来的军校毕业生之外,其他各级官员的任免,就要看学生家中的人脉了。 就好比东三省农业学堂的早期毕业生,直到今天都没有用武之地的人都有,许多人不得不改了行当,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所学。而新军中不断出现的叛乱,又令东三省总督赵尔巽感到忧心不已,现在连这些原本应当成为东北新军骨干的东三省讲武堂毕业生都有些信不过了。 因此这些毕业生们正处于前途无着的局面,被吴川稍一招揽就决定跟着这位去黑龙江修路去了。吴川当然只能拿宋小濂的关防糊弄这些学生,而不是说自己招兵买马。于是这一期要毕业的2百名讲武堂学生,倒是让他招揽来了28名。 如果加上东三省测绘学堂和其他学堂的毕业生,他这次南下倒是招募了将近300名学生,这令跑了五、六日的吴川甚是心满意足。而这日晚上他回到旅馆时,就见朱和中迎了上来,喜气洋洋的对他说道:“吴兄,你不是让我联系几个飞行员吗?我终于联系到了。 广州有一只从美国回来的华人飞行队,原本是朝廷准备组建空军从美国聘请回来的,可是因为广州起义的缘故,朝廷现在对这些华侨信不过,就把他们给丢在一边,还派人监视他们,这令他们很是愤怒。我托广州的朋友和他们联系上了,他们表示愿意来东北,但是希望能够先拨给他们十万元作为旅费。”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问道:“这只队伍有几名飞行师?都是什么人?” 朱和中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笔记本,然后看着上面的一页念道:“冯如、朱竹泉、朱兆槐和司徒璧如四位华侨,外加一名美国机械师。” 听到冯如的名字,吴川就知道这并不是一个骗子团伙了,他赶紧说道:“我给你开支票,你电汇给他们,让他们赶紧过来。飞机暂时放在广州也没关系,只要人上来就行。告诉他们,现在东北不缺飞机,只缺能够教授开飞机的老师。” 朱和中楞了一下,马上回道:“好,另外德国领事馆下午派人送来了一个信封,我放在了你房间的桌子上。此外领事还向你推荐了一个人,说是什么新建陆军督练处的蒋参议,普鲁士军事学院的高材生。” 吴川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在柏林还有你不认识的留学生?” 朱和中一时哑然,好久才说道:“普鲁士军事学院的门槛太高,不是我能随意出入的。不过我已经联络上柏林大学刚刚归国的张孝准,他已经答应不日前往奉天了。” 吴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咱们就去见见这位德国领事推荐的蒋参议,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这么出色。不过光出色也没什么用,还得看他是不是支持革命,如果不支持革命的话,我们还是用不上啊…” 朱和中这下脸色好看多了,此时的他已经自认为吴川身边最懂军事的人员了。他也从吴川这边了解到,等这趟返回哈尔滨,就要正式召开大会,建立一个真正领导革命的委员会。他自然是想要争取一下关于军事指挥的位子,这才迫不及待的把相识的张孝准给叫来了东北。 和这位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九期的高材生和柏林大学的优等生相比,朱和中在军事上可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他就打算让这位兄弟过来撑一撑自己了。只是没有想到,这德国领事还会向吴川举荐一名军事人才的,这一度令他颇为担心。不过现在看到吴川的表态,他的心情倒是迅速放松了下来,好歹他现在在吴川面前也算是自己人了。 只是当吴川进了套房客厅,见到了这位蒋参议,听到对方自报家门之后,顿时有些愣住了。他确实没有想到,居然还能在这里遇到民国的传奇人物,一仗未打却能官拜上将的蒋方震蒋百里。 不过他对这位记忆更为深刻的却是一首顺口溜,“百里的谋主,玉祥的仇人,六师的师长,光头的兄弟”,这说的便是民国的四大祥瑞了。 吴川一时久久不能言语,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享受一把“百里的谋主”的待遇,这到底是个什么兆头? 看到吴川听到自己名字后突然就失去了声音,蒋方震不由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位吴兄弟莫不是听到过在下的名字?还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吴川这才惊醒了过来,连忙带上微笑着说道:“不,只是想起了一个老乡。蒋参议请坐下说话吧,我也正想有事想要向你请教…” 此时在大洋对面的美国纽约,佩奇.开普兰正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一边起身一边不耐烦的朝公寓门外敲门的人叫嚷着:“来了,来了,这才早上7点多,究竟是谁啊…” 打开房门的佩奇.开普兰看着面前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壮汉,顿时什么睡意都没有了,他一边回想着自己最近有没有在报纸上得罪人,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阁下要找谁?” 第150章 佩奇.开普兰顺从的跟着这位黑色西服的男子来到了楼下,在马路上停着的三辆的汽车里坐上了中间那辆,接着很是恭敬的向车内就做的一名中年男子招呼道:“早上好,洛克菲勒先生。” 能够让佩奇.开普兰变得如此顺从的,自然是洛克菲勒家族的二代小约翰·戴维森·洛克菲勒。随着创立标准石油公司的老洛克菲勒放下生意专心于社会服务事业之后,掌握标准石油公司事业的,便是这位年方37、8的小洛克菲勒先生了。 虽然小洛克菲勒先生行事并没有其父亲那么的老辣,不过这却是一位合格的继承人。在扒粪运动的社会思潮影响下,女记者艾达?塔贝尔以一份在杂志上连载的,长达800页的调查报告,将洛克菲勒定位成一个嗜血、冷酷的石油寡头,从而为政府连续二十多年试图拆分标准石油公司的行动划上了句号。 在本年度五月的法庭裁判中,标准石油公司被要求在六个月内完全拆分。佩奇.开普兰自然是支持艾达?塔贝尔记者的,正是因为她的努力,记者的影响力从未像今日这般对美国意义重要。不过作为一个个人,在洛克菲勒这样的寡头家族面前,他还是要保持着无限敬意的。 只不过他有些纳闷,现在这位小洛克菲勒先生应当正忙于标准石油公司的拆分事务才对,如何有时间召见他这样一个小人物。 就在佩奇.开普兰正思考着对方的来意时,随着汽车的启动,小洛克菲勒终于出声解开了他的迷惑,“听说你正寻找华尔街的银行家支持你的中国工业债券发行计划,不知道事情进行到哪一步了?” 佩奇.开普兰稍稍惊讶了一下,虽然他同吴川达成了一个约定,但是美国的银行家哪里是怎么容易被说动的。他努力了半天,也不过从自己家族和家族的好友哪里获得了三、五十万美元的预约。至于银行家们几乎都不认可这个看起来不太可靠的工业转移计划,倒是美国犹太人协会给了他一些帮助。 不过美国犹太人协会又担心,中国不过是第二个日本,即便扶持起来也会翻脸不认人,虽然他们对于重建以色列的计划颇感兴趣。而限于当前的国际局势,美国犹太人协会并不愿意欧洲把目光转向美洲,因此协会高层并不许佩奇.开普兰透露关于欧洲大战即将爆发的分析。 在协会的高层看来,这场战争的爆发将会给美国带来一个难得的经济恢复期。在英国银行家的打压下,美国经济正不断的失血,只有一场战争才能阻止英国资本的回流,从而复兴美国的经济。对于这些犹太协会的高层来说,帮助欧洲的同胞虽好,但得先让自己站在坚实的岸上,而不是摇摇欲坠的浅水区。 甚至于他对俄国的斯托雷平改革分析报告,也因为可能导致友邦的不快,而被暂时封存了起来。这使得回国之后的佩奇.开普兰甚感失落,他正考虑是否要去中国满洲见见老朋友,看看对方在目前局面下有没有什么新想法。 他倒是没有料到,今日会被小洛克菲勒先生找上门来。虽然不知对方是如何听到他的计划的,但是他还是卖力的把美国富余及落后产能转移到中国,以解决当前美国工业产能过剩和经济萧条的主张,详细的介绍了一遍。 听完了佩奇.开普兰的解释,小洛克菲勒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神情的变化,他只是接着询问道:“听说提出这个计划的是一位中国人,你觉得他可靠吗?或者说,他真的能够说服清政府接受这样一个庞大的工业建设事业吗?” 佩奇.开普兰思考了一会,便认真的说道:“如果是其他人我并不敢保证,如果是他的话,我相信只要他愿意去做,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即便清政府不接受这个庞大的事业,他也会组建一个新政府来完成这个事业的。” “看来你对他信心十足,是不是他回国之后和你说过什么了?”小洛克菲勒盯着佩奇的眼睛缓缓问道。 一无所知的佩奇.开普兰一片茫然的说道:“回国之后,我们还没有联系过呢。洛克菲勒先生您是如何知道吴川的?” 汽车突然停了下来,小洛克菲勒看了一眼外面,方才对着佩奇.开普兰说道:“开普兰先生我有一个提议,我打算雇佣您前往一趟中国满洲,我想知道那位吴先生对于满洲公路网的详细计划。作为回报,如果条件适合的话,洛克菲勒家族的银行将会包销四分之一的中国工业债券的发行,你看如何?” 就在小洛克菲勒和佩奇.开普兰洽谈时,华尔街保罗.沃伯格的办公室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前奉天美国总领事,现在美国远东司代理司长威廉.迪克曼.司戴德,同时也是去世的铁路大王哈里曼的女婿。 作为罗斯柴尔德家族在美国的代表之一,保罗.沃伯格及其兄弟菲利克斯·沃伯格,一直在为推动私有的美国中央银行而努力。作为摩根财团的一份子,保罗.沃伯格自然是要热情接待这位哈里曼家族的代言人的。 但是他也很清楚对方的来意是什么,依靠铁路发家的哈里曼家族,因为美国的铁路事业而兴起,也因为美国铁路事业的完成而被边缘化。为了不变成摩根家族的附庸,哈里曼在世时一直在鼓吹环球铁路网建设的事业。 而协助岳父执行这项事业的司戴德先生,则更侧重于满洲开发计划。比起哈里曼的环球铁路网,这位前美国驻奉天总领事认为,光是一个满洲铁路开发事业就足够让哈里曼家族重新兴旺起来了。这也是美国企业家支持日本在中国满洲对抗俄国的缘由。 不过随着日本在战后对满洲表现出越来越露骨的独占欲望,和通过协约同俄国达成分割满洲的企图之后,美国企业界的满洲开发计划差不多就算是寿终正寝了。随着哈里曼的去世,这个计划基本已经宣告完结。 虽然司戴德先生还在四处为这个计划奔走,但是华尔街没有什么人会对这个计划感兴趣了。美国终究还是无法同英国进行抗衡,而日本在中国满洲排斥美国企业的行为,英国也是一直冷眼旁观。 很难说这不是一个陷阱,一个引诱美国同日本在太平洋抗衡的陷阱。在巴拿马运河没有开通之前,从美国东海岸调一只舰队前往西海岸足足需要六个月之久。而且舰队还需要通过英国人控制的麦哲伦海峡,一旦爆发战争就有可能让美国西海岸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美国可以用铁路把陆军运到西海岸,但是无法将舰队运往西海岸。美国终究不是德国,国家周边的安全并没有如德国那样被压迫,因此也激发不起同英国激烈对抗的民众情绪。于是,美国政府差不多已经放弃了用对抗性的方式,维护美国在中国的利益,而更多的采取了合作的方式来维持美国在华利益。 在这样的政治气氛之下,一个可能引发美日冲突的满洲开发计划,自然也就等于是无稽之谈了。不过碍于自己正在推动的私有中央银行的计划,保罗.沃伯格还是热情的接待了司戴德,希望能够令其在摩根财团内支持自己的计划。 果不其然,这一次司戴德的拜访,还是为了他那个满洲开发计划,但是令保罗.沃伯格诧异的是,今次对方提出的并不是一个设想,而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实际方案。 他玩着手上的火柴盒,眼睛却望着司戴德,脑子里不停的转动着,好久方才出声说道:“用公路网来对抗俄日的铁路网,然后转移美国的钢铁工业、汽车工业、电力事业去满洲,并引入标准石油公司铺设加油站,这确实是一个相当可行的开发计划。 不过司戴德先生,你确定那个中国人能够抗衡俄日两国在满洲的力量?这可不是个小项目,一旦计划真的开始了,而俄日两国又出手干预,我们的投资将会化为乌有的。” 司戴德马上说道:“我们可以先从一个局部地区着手,比如黑龙江。要知道这可是中国人自己的想法,我们只不过是提供了资本和机器。就算计划失败了,难道清政府还能不认账吗?” 保罗.沃伯格思考了更久一些,才缓缓说道:“除非你能拿出一份更为详细的计划,否则我无法判断库恩雷波公司是否加入这个计划。” 司戴德起身向他告辞并提醒道:“这个计划涵盖了摩根家族控制的美国钢铁公司和洛克菲勒家族控制的标准石油公司的利益,我希望您在考虑这个计划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了这点。另外,我已经令美国驻奉天的总领事,同那位中国人进行接触,详细的计划也许很快就有了。” 保罗.沃伯格自然听得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如果摩根和洛克菲勒都认同了这个计划的话,那么也就代表着华尔街的态度。不加入到这个团体之中的库恩雷波公司,也就意味着反抗这两大家族对于美国金融界的统治,这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在美国这边正为吴川的一个举动,而令华尔街开始忙碌起来时,吴川也接到了美孚石油奉天分公司经理的邀请,再次前往了这家公司在盛京的据点。至于他同那位蒋方震参议的谈话,老实说并不怎么样。这位蒋参议只是关注于军事和国防,对于政治并不十分感兴趣。这也许是受了德国人的熏陶,但是在吴川看来,在当下的中国却是不合时宜的。 第151章 在当前这个时代,一个已经失去了中央权威,完全依赖于大一统国家惯性维持统治的帝国末期,政治上的正确选择远比军事上的天赋要重要的多。 一旦方向选择错误,即便在战术上获得一时之胜利,总还是要把胜利果实拱手让人的。就好比辛亥革命爆发时,冯国璋率领的北洋军即便是夺下了武汉三镇之二,但依然阻止不了清王朝的退位。即便是袁世凯从孙中山手中窃取了大总统的职位,也难以让北洋集团名正言顺的统治整个国家,北洋集团依然被认为是旧时代的代表。 这也就是为了什么,后期孙中山能够三番四次的煽动南方革命党人起义,而北洋军一旦散布到地方上,就立刻变为了地方军阀,再难以服从于北京政府。因为从一开始北洋集团上下就没有一个完整的政治理念,他们走的是以力治国的武夫之路。 很显然这样的民国和旧时代的满清毫无区别,依然只能维持国家形式上的存在,并不能使中国真正成为一个现代化的国家,从而走上工业化道路。一个无法完成工业化道路的中国,依旧还是帝国主义眼中待宰的羔羊而已。 德国人认为蒋方震不错,这是建立在一个工业化国家基础上的观点,是想要什么就能制造什么的工业国家对于国防事业的看法。但是对于当前的中国来说,军队是有什么就用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先建立一个完整的有完全行政能力的政权以为国家之领导。 但是吴川很遗憾的发现,蒋方震或是不能,或是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发表意见。只是谈论关于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对于东三省的危害性,和如何设置防线对抗这种危害。 所以这场谈话很快就变成了一场清谈,虽然大家谈的很开心,但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谈到。吴川并没有向蒋方震透露自己打算发起革命的想法,而蒋方震也是从头到尾的不明所以,不明白德国领事推荐自己过来结识这位德国留学归来的吴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随着吴川思考着昨晚同蒋方震的谈话过程,他乘坐的马车终于在盛京的美孚洋行前停了下来。这一次他进门之后,那位美孚洋行接待客人的初级职员李伯恩第一时间便跑来过来。热情的向他招呼道:“奥,吴先生你可算来了,我们经理正在后院等着您呢,请您跟我走吧…” 吴川向他点了点头,谢过了他的好意之后,便跟着他向后院走去。这次李伯恩口中的后院,要比他上次来时去过的经理室还要深入。从这位李伯恩口中得知,这里原本是用来招待洋行的贵宾的,普通客人根本走不到这里,因此很适合于举行餐会活动或是一些私人谈话。 穿过一个月牙门之后,一个小小的花园很快就显露在了吴川面前。花园里除了一桩独立的中国式单体建筑外,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建筑前方的一片碧绿草坪。显然这样的西式草坪不是这座花园的原本造物,而是租客美孚洋行的杰作。 草坪上已经摆放着一张方桌和几张椅子、几把太阳伞。三个人外国人正坐太阳伞下闲聊着。看到吴川走过去之后,美孚洋行奉天分公司的经理欧阳德很快就起身向他介绍了,正和他谈话的两位先生,是美国驻奉天总领事斯特莱斯和他的随从。 在欧阳德的招呼下,吴川在总领事的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当看到这位美国领事时,吴川心里已经清楚,对方才应该是今天这场聚会的主角。 果然吴川刚坐下不久,这位美国领事就开始向他询问起了关于东北公路网的计划,并表示自己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授权,什么内容都可以谈。 吴川沉吟了数秒后向他说道:“在谈及公路网及相关计划之前,我认为我们之间应该解决一个前提条件,否则我们谈的这些计划就无可能被双方坚定的继续下去。不知总领事先生,能否和我先单独谈上几句,然后我们再接着谈论今日的主题。” 斯特莱斯有些狐疑的看了吴川一眼,终于还是对着欧阳德同自己的随从说道:“或者两位可以去给我们准备些茶点,让我同这位吴先生单独说上几句。” 欧阳德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同斯特莱斯的随从起身离开了。看着两人走远之后,斯特莱斯方才看着吴川平淡的说道:“吴先生若是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个人请求,现在可以放心大胆的说了。不过我想要提醒阁下一句,美国政府并不是一个慈善家,您提出的请求最好还是实际一些。” 吴川稍稍楞了一下,方才摆着手说道:“领事阁下误会了,我并没有什么个人请求,确实是想要和您做一次单独的沟通。” 斯特莱斯的神情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向他问道:“那么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吴川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就如我刚刚所说,不管公路网的计划,还是将美国工业多余产能迁移中国的计划,其实都不是重点。 再好的经济计划如果没有一个政治理念去维护,不是在外力的压迫下面目全非而失败;也会因为主事者的离任,导致无人接手而败亡。 所以,想要把公路网计划或美国工业多余产能迁移计划完成到底,最终获得成功。首先我们要解决的是,中国和美国究竟是以什么身份来推动这些计划的实施的?如果是在当前的,以英国构建的全球殖民体系下推动这些计划,我觉得这些计划是要半途而废的。” 在这一瞬间,斯特莱斯差点以为对方是个疯子。不要说对方现在的身份,即便是现在清政府的执政大臣,也是没有这个资格讨论什么英国全球殖民体系之类的问题的。仆人怎么可能坐上主人的桌子,享用起主人的食物呢?更何况美国也是这个殖民体系中的一员,享有着这个体系所带来的好处,怎么可能同中国去反对这个体系。 不过看着对方一脸认真的样子,他终于还是没有起身离开,而是淡淡的讽刺道:“那么照你看来,中美两国应当一起携手推翻这个殖民体系了?” 吴川虽然听出了对方的讥讽口气,但他却并不恼怒的回道:“以现在的英国力量,除非美国和德国联手,否则谁也干不掉它…” 斯特莱斯心里稍稍降低了些对于吴川的不屑,能够看到这一层,对方至少不是个没有脑子的空想家。鼓吹中美德结盟的言论,他并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除了德国有这样迫切的需求之外,美国并没有武力挑战英法体系的想法。 毕竟美国只要苟到英国和德国开战,外部压力就能减去大半了,为何还要冒险去同德国结盟对抗整个世界。特别是中国这个国家在这样的结盟中毫无意义,它既不能牵制住日本的注意力,甚至都无法保护住自己,完全就是想依靠盟国获取战后的好处,这样的盟友简直毫无用处。 不过就在斯特莱斯在心里这么思考的时候,吴川又接着说道:“…但是,美国在英国构建的这个殖民体系中已经走到尽头了。 我听说美国去年的工业制造能力已经超过了美国消费能力的四倍,但是因为现在的殖民体系,美国的工业品在英法等欧洲国家的殖民地上都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导致美国的工厂不得不主动削减产能,以维持生存。 就好比日本这个在英国羽翼下长大的东亚后起列强,甚至连工业化都没有完成,就已经学着欧洲列强在中国东三省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日本棉布商人以不正当的手段把美国棉布挤出了中国东三省的市场,那么接下来难道不会发展到日本任何可以制造的产业上去。 如果局势在这么发展下去,美国将只能保持在现有的规模,甚至还有可能因为经济发展的停滞而导致国内工人运动的高涨,最终再出现一次南北战争。 所以,如果我们继续接受英国构建的这个殖民体系的统治,对于中美两国来说都等于是慢性自杀。中国将会进一步被分割为各独立区域,从而成为下一个印度。而美国则会在欧洲工业的挤压下,引发工人的起义,最终损失大量的物质财富。 但是,假设中国和美国展开互助运动,把美国多余的、初级的工业产能转移到中国,然后由中国生产初级工业品,再和美国生产的高级工业品进行交换,那么中美两国的经济就可以出现互相补充的局面。美国的经济可以重新恢复增长,而中国则可以借此完成初步的工业化。 只要中国完成了初步的工业化,那么也就等于在东亚牵制住了日本和俄国,并给予印度和中亚以威胁。则美国将可以取得太平洋上的主导权力,接着进一步推动英国全球殖民体系的瓦解。从而建立起以美国领导的,以世界自由贸易为基础的全球贸易新秩序。我以为,只有建立起这样一个新的全球体系,中国和美国才能共同获益…” 第152章 当欧阳德再次返回草坪,和吴川、领事斯特莱斯重新探讨关于公路网等投资计划时,他赫然发现领事先生突然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了。这令欧阳德颇为在意,他不知这两人单独在一起时究竟说了些什么,居然能够让这位领事先生变得如此反常。 吴川从美国领事馆回来不久,朱和中同关肖权、耿瑾文三人便走进了他的房间。看着正冲完澡用毛巾擦拭头发的吴川,朱和中首先出声说道:“张榕今日向我们提出了邀请,说是请你明日去北大营一叙。陆军第二混成协统制蓝天蔚希望同你碰一碰,另外想了解下如何向士兵们进行革命理念的宣传,请你倒时亲自做个示范。” 吴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他问道:“这两天还是谈的不痛快?要我亲自去示范,莫不是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吧?” 朱和中苦笑着摊手说道:“这些辽东支部的同盟会员并不认同我们的说法,他们认为革命应当是自愿之事,不能强迫人家去参加。而且即便是要进行革命宣传,也没必要去煽动士兵和工人。 这样只会扰乱社会治安,造成百姓的慌乱。而且本城的警察都是赵总督的耳目,若是公然宣传革命恐怕只会带来不可避免的损失。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这就去回了他。” 关肖权立刻说道:“当然不能去,让吴先生跑去军营做革命宣传,亏这些辽东支部的人想的出来。真要遇到了麻烦怎么办?” 朱和中本就有些犹豫不决,此时更是看着吴川的脸色以决定是否出言相劝。不过吴川想了许久,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去看看也好,我还没有见识过大清编练的这些新军呢,看看他们的日常操练,也好知道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敌人。” 听到吴川这么说,朱和中、关肖权两人倒是不好再劝说了。这时耿瑾文才有空插嘴道:“中午有位张廷阁先生来找过你,看到你不在就先离开了,不过留下了地址,说他明天晚上再过来。 另外,这两天我已经差不多把你要求的物资都办齐了,就是还有两个小问题。水泥我照你的意思定的启新洋灰,85公斤一包的水泥,我们定了36万包,定的价格是2.1元每包,送到哈尔滨。不过对方表示,他们要么每10天发12000包,要么每15天发20000包,不可能一次性把货全部发过来。而且要先给定金再发货。” 吴川顿时有些不满的说道:“日本产的水泥不过1.7-1.8元一包,同样是送到哈尔滨。我支持国货,他还要这么多条件? 你去跟启新水泥厂的代表说:3天后先发1万包去哈尔滨,以后就按每15日2万包发货。不过第二批货到了,我才支付第一批货的货款。 还有,我是以黑龙江民政司同他谈的生意,不是没有根底的普通行商,他不用担心找不到人付钱。而且我们希望启新水泥厂在黑龙江或吉林开一个分厂,好就近运输节省成本。一旦公路网计划启动,一条4.5米宽的公路,每公里就要花掉56吨水泥,1000公里就是5万6千吨。 难道黑龙江会只修1000公里的公路吗?如果他们这么不识趣的话,我们会重新考虑合作对象的。” 耿瑾文不得不解释道:“启新水泥厂的总经理周学熙,据说有个妹妹嫁给了袁世凯,是北洋集团的有力人士。那个代表还表示,只要用了他们的水泥,要是修建公路的计划遇到了什么难题,他们也是可以出面关说的。” 吴川眼神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说道:“你该不会以为,这些水泥真是拿来修路的吧?你忘记我们是干什么的了吗?就算革命之后我们真要修路,还需要他去关说吗?” 耿瑾文楞了半天才点了点头说道:“是奥,我们都要推翻满清了,为什么还要给北洋面子,我明天再去和他说说。 那么还有倒刺铁丝网这一项,我找遍了市场也没有人能提供这么大的数量,只有大仓商事能够提供。可是向这些日本人采购,他们便提出要见见我们的负责人,似乎如果不搞清楚这些铁丝的用途,就不肯卖给我们。” 吴川想了想说道:“那就后日中午,约大仓商事的负责人去鸿海酒楼,我请他吃饭,顺便敲定铁丝网的合同。” 耿瑾文汇报完了,就先离去了。这时关肖权方才说道:“朝鲜义兵长洪笵图和李笵允已经到了,我已经把他们安置在了三楼的房间内,你要不要现在见一见他们?” 吴川想了想便点头同意,让关肖权将人带过来。从1907年开始的义兵运动,到1909年已经差不多被日本人给残酷镇压下去了。但是随着去年日韩合并条约的公布,这一运动又有所反复。只是日本人在国内收买了太多的奸细,使得这些朝鲜义兵几乎难以在国内立足,不得不逃亡到俄国和中国境内整顿。 既然吴川准备要同日本人在南满铁路上打上一仗,朝鲜境内常驻的两个日本师团的力量就不能不计算进去。为了尽可能的拖住日本在朝鲜的力量,吴川便通过朝鲜国民会联系上了退到中国境内的义兵首领,打算同他们进行联合,发动一次北朝鲜的起义。 洪笵图和李笵允第一次见到吴川时,还有些不太相信,这位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白面书生,居然是打算发起一场革命的领导人。不过独立军在海参崴获得的支持,他们已经听说了。对于这两个朝鲜义兵领袖来说,这个时候愿意支持他们继续对抗日本的人,显然就是朝鲜的盟友了。 吴川先是听两人说了义兵运动从兴起到失败的过程之后,方才点着头对两人说道:“帝国主义和人民的逻辑是不一样的。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到自己灭亡-这就是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对待人民事业的逻辑,他们决不会违背这个逻辑。 而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到胜利-这就是人民的逻辑,只要人民还在,我们就决不会背叛这个逻辑。所以,现在的日本帝国主义再怎么凶残,他们终究还是要失败的。而朝鲜人民的独立运动终究会成功的。 但是一切斗争都是要讲究遵守物质世界的运行规律的,革命也同样如此。如果我们不遵守物质世界的客观规律,即便是我们正在进行的正义事业,也终究会遇到挫折的。 朝鲜的义兵运动是伟大的,但是缺乏一个统一而坚强的领导,缺乏一个革命理论作为唤醒民众的旗帜,不认真的学习斗争的哲学,我以为义兵运动是难以成功的。所以,我们中国革命者愿意和你们一起携手对抗日本帝国主义,最终获得中朝两国的完全独立,这就是我邀请你们过来见面的原因。” 洪笵图和李笵允顿时大感振奋,他们从中朝边界一路赶来,不正是为了获得这样的支持么。于是李笵允便迫不及待向吴川询问道:“那么中国同志能够支援我们多少枪炮和经费?只要能够获得您的支持,我们就能重新打回鸭绿江去。” 吴川却摇着头说道:“我们暂且先不要谈钱和枪的事,而是要先对你们的人进行统计和教育,这样我们才能知道该如何去援助你们。要知道,现在对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主要战场还是在中国,就在这里。 我们对于朝鲜同志的要求就是,能够牵制一部分日军在朝鲜,并打压替日本人做事的朝奸,能够在北朝鲜站住脚跟就行。我们并不指望,你们一下子就能击败日本帝国主义赢得完全的独立。如果中国有这样的力量的话,我们早就把帝国主义都从中国驱逐出去了…” 虽然吴川的话语有些让他们失落,但是他们最终还是决定服从吴川的建议,把义兵中的骨干带去哈尔滨进行集训,吴川便让朱和中拿了5千银元给两人,让他们带回去安顿逃至中国的朝鲜义兵。 当洪笵图和李笵允走出房间之后,朱和中忍不住就向吴川问道:“这些朝鲜人真的可靠吗?他们不会拿了钱什么都不做吧?我们真的要准备和日本人打仗?” 吴川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水,然后慢悠悠的说道:“不打仗,日本人难道会把铁路和矿权乖乖的拿回来?既然我们要推翻满清,就得做些同满清政府不一样的选择。若只是为了推翻满清,然后自己来做龟孙子,我不是吃饱了撑着么? 另外,自古以来有哪个新王朝建立,不是靠着对外战争的胜利来证明自己的政权合法性的。我们推翻满清建立共和国,总不能比封建王朝都不如吧?更何况,现在我们的武器装备和日本军队相差并不多,若是这样都不敢打一打,大家还革什么命,洗洗回家睡觉,过安稳日子不是更好? 再说了,你觉得我现在花的钱是哪里来的?用了别人给的钱,就得给人家一个交代。不和日本打上一仗,别人会饶过我们?更何况,想要建设东北,起码也得打出一个20年的和平来,否则这东北我们要怎么才能去建设…” 第153章 陆军第二混成协始建于徐世昌担任东三省总督的时候,乃是从北洋二、四两镇抽调人手组建的部队。也许按照徐世昌当初的意图,是要在关外再组建一个北洋体系的。 不过随着慈禧去世,摄政王载涛对于北洋的忌惮,自徐世昌调回京城担任邮传部尚书之后,仿照北洋体系组建的东北新军就陷入了停滞,新上任的东三省总督开始扶植东北的巡防营以对抗这些原北洋六镇抽调到东北的新军了。 于是第一、二混成协只能保持住现在的规模,而不能如当初徐世昌设想的那样,以此为核心组建东北新军的两镇。且陆军一协原本应该有4038人的编制,但是因为不受重视,第二混成协几乎缺额四分之一,只有3362人。 失去了朝廷的信任,又被巡防营拿走了保境安民的职责,第二混成协上下也就失去了当初在北洋系统之内的那股精神,开始变得自由散漫了起来。虽说有北洋六镇的称号,但是北洋第一镇乃是以旗人为主的朝廷嫡系,只有第2、3、4、5、6镇才是北洋集团的核心。 而第2、4、6镇又是最初组建的三只北洋常备军,他们的装备一向都是最新最好的,剩下不用的武器才会发给第3、5两镇。因此从第2、4两镇抽调官兵组建的第二混成协原本应该是真正的精锐才是。但是由于失去了朝廷的信任和不知为何而战,这只北洋精锐的精气神很快就跨掉了。 有门路的军官找人调回了关内,没有门路的军官则跟着蓝天蔚学习起了革命理论来了。只是蓝天蔚虽然在湖北新军时被日本教官称赞为:学识优长,深得人心,有辅佐才能,无骄傲恶习,这种优秀少壮军官,就是在日本军队中,也实不可多得。 但是他担任第二混成协统制还不足一年,还不足以令整个第二混成协上下彻底改头换面。此外袁世凯招募兵丁时,特别挑选的无不良嗜好的河北农家子弟,同湖北新军中大批不满朝廷的知识分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这些人农家子弟虽然对于朝廷大感失望,但还是保留了对于朝廷的敬畏,而大多为文盲或半文盲的士兵对于同盟会的革命理论难以理解,他们倒是更信奉于吃谁的饭替谁卖命这一套伦理。 蓝天蔚过去在湖北新军只要稍稍开了个头,讲一讲印度人和朝鲜人亡国的遭遇,底下早就对朝廷不满的新军士兵立刻就能一呼百应,把矛头指向腐败的清政府。但是在这里,他讲这些亡国奴的惨剧,底下的士兵要么若无其事,要么不以为然,认为这些事情都和自己无关。 因此在第二混成协内,他能够体会到这些部下对于自己命令的服从,大约还要超过他在湖北第八镇任职的时期。可是他同这些部下之间的亲密关系,却远不及那些曾经的第八镇官兵,似乎双方之间始终隔着一层东西。 原本在东北革命运动中无足轻重的黑龙江同盟会支部,突然之间就干的风生水起了,连一向服从于奉天辽东支部的吉林同盟会员也大部投靠了过去。这种现象自然很是让同盟会辽东支部的人吃惊,这才有了邀请对方首脑人物南下洽谈合作的会面。 只是这位从国外归国不久的黑龙江同盟会的首脑,固然说着大把的革命道理,却不断的挖着辽东支部的墙角。不少奉天的同盟会员反而去加入了黑龙江同盟会的工作小组,他们认为黑龙江同盟会建立的工作小组组织严密,任务分配妥当,并不向辽东支部这般混乱。 虽说此时的同盟会辽东支部只要求反对满清的队伍扩大,并不介意失去一些领导权力,辽东支部和同盟会总部一样,并没有什么严格的记录约束,都是靠着个人的威望带领着大家工作。于是大家对于如何推翻满清政府和如何建立一个新政权,可谓是毫无概念,又有着五花八门的主张。 有人主张通过暗杀满清官员促使地方失去秩序,令满清地方政府垮台,从而造就革命声势;有人则认为应当拉拢汉人官吏,令他们加入革命去反对中央朝廷;还有人则觉得应该去拉拢东北遍地都是的红胡子,鼓动这些土匪去进攻地方县城。 当然也有人认为,应当依靠此时南满势力最强的日本人,毕竟当初日本发动甲午战争时,宗方小太郎写的《开诚忠告十八省之豪杰》,就是把自己当做从满清黑暗统治下解放汉族的解放者的。此种谎言,直到今日也依然为许多留日学生所相信。 正是在这样的局势之下,在张榕等人数次同黑龙江同盟会会谈,不仅无法说服对方服从于同盟会辽东支部的领导,反而隐隐失去了对于奉天同盟会员的控制之后。半是不满,半是试探,蓝天蔚邀请了吴川前去给自己的部下讲课,看看这位究竟是真材实料,还是只会空口说白话。 虽说吴川乘铁路南下时,曾经在车上看到过北大营的外墙。但是走进这座盛京城北面的军营,还是令他深感好奇。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清末新军军营的布局,虽然大营外也有卫兵站岗,但是这种散漫的姿态是无法和后世的军人相提并论的。 倒是进入了军营之后,正在操练的部队还颇有些气势,只是这些士兵们虽然进退有度,但在吴川眼里却始终少了一点说不上来的东西。而且让他意外的是,这些士兵们虽然都剪掉了辫子,可是在边上训练他们的军官却人人都有一条脏兮兮的长辫子。 蓝天蔚似乎看出了吴川的疑惑,便在他边上解释道:“袁大人在小站练兵时,曾经上奏过朝廷,因为畜养辫子不利于训练,所以特别得到恩准,新军将士可以剪掉辫子。不过军官们并不需要训练,因此很多人就保留着辫子了。至于留日归来的军校生,则又大多留着短发。” 吴川看了看左右,方才笑了笑说道:“留不留辫子,看来也是个政治态度啊。” 蓝天蔚心中一动,不过他并没有同吴川继续这个话题。很快一行人便到了营中的大会议室,六、七十名军官倒是把整个会议室做的满满当当的,几乎都看不到空隙了。显然混成协的士兵编制不足,并不影响到军官们的数量。 蓝天蔚走进会议室后,便对着部下们说道:“今天我请来了从德国留学归来的吴博士,主要是给大家讲一讲欧洲新技术对于战争方式变革的影响,也好让大家对未来战争的作战形式有个了解…” 台下的军官们显然并不十分愿意在这里浪费自己的时间,蓝天蔚的话语都没有说完,下面已经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欧洲新技术对战争方式的影响?再怎么影响不还是要人冲上去面对面的交战么,这能有什么影响…” “就算有影响也没啥用,难道我们还敢同洋人开战?庚子年的苦头还没有吃够吗?” “就是,就是,别说欧洲大鼻子,这东洋小鼻子我们都打不过。有这功夫,还不如回营房玩上两把呢…” “小声点,小声点,蓝统制的眼睛都看过来了,小心被他抓到被罚。” “罚就罚呗,在袁大人手下,兄弟们每月4两5钱军饷起码还能拿个8成。自从到了关外,这实发数目就一直往下掉,从徐总督离开后,五、六成发放成了常例不说,还每次都要拖欠十天半个月的。这样下去,还不如回北洋呢。” “都少说几句吧,这也不是蓝大人的错,他总没有克扣咱们的军饷。再说了,你有这本事回北洋去,一早就回去了,还留在这里发什么牢骚。都安静些,听听这欧洲回来的先生都说些什么吧。” 在一片嗡嗡声中,吴川走到了蓝天蔚的身旁,这位第二混成协的统制才不得不让开了位置。但离去前他还是对自己的部下们狠狠的瞪了几眼,想要让他们收敛一些,只是他的部下并不吃他这一套,依然还有人自顾自的在聊天。 面对这样的场面,吴川虽然心里有些发虚,但他还是很快调整了心态,咳嗽了几声之后,便镇定的向一干军官们说道:“兄弟能够得到蓝将军的邀请来为各位讲上几句,老实说我是非常兴奋的。 因为我听说,第二混成协来自于北洋第二、四两镇,而我个人却又是非常钦佩北洋历史上为抵抗日本侵略者而牺牲的邓世昌、左宝贵等民族英雄的。能够同这些民族英雄传承下来的北洋军人做一个交流,这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莫大的荣幸…” 会议室内的噪杂声顿时渐渐小去了,虽然他们的确是从北洋系统出来的,但是对于北洋故事,特别是甲午年间的战争其实并不怎么了解。毕竟签了马关条约的李鸿章此时已经成为了天下罪人,而一场失败了的国战,谁还会去追究其中有什么闪光点。 吴川突然提到了甲午战争中牺牲的北洋将领,这顿时就让这些军官们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他们不知何以打了败仗的北洋陆海军还有人被称之为民族英雄,也不清楚吴川为何要在此时谈及这些人。 看着渐渐安静下去的一干军官,吴川顿时有些惊讶的出声问道:“各位出身于北洋,难道连这些前辈的英雄事迹都不了解的吗?这位军官先生,您知道邓世昌将军和左宝贵是怎么牺牲的吗?那位先生你呢…” 第154章 吴川点着一干军官问了个遍,这些军官们也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左宝贵和邓世昌两人是被朝廷册封的忠臣,但是对于他们是怎么牺牲的,却都是语焉不详。袁世凯可没打算为国家练兵,自然不会教这种有的没的。 而甲午战争一旦深究下去,就知道这是因为朝中帝党和后党争权夺势,从而出卖了前方奋战的将士导致的失败。就算是李鸿章也因为这场战争而声名大毁,作为李鸿章的继承者,袁世凯就更不乐意提起这场失败的战争,试图为尊者讳了。 见到众人的气势被自己压制住之后,吴川对于这点事可没什么忌讳的。甲午战争作为近代中国彻底沦亡为半殖民地的开始,这是后世教科书上着重教育的重点,也是培养学生爱国主义精神的最佳切入点。 左宝贵和邓世昌的形象至今在吴川的脑海中记忆犹新,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于是便叹息的说道:“我虽然不是北洋的后人,但我觉得凡是中国人都应当知道,这两位将军究竟是如何为国家和民族而牺牲的,而诸位身为北洋一系的后辈,就更应该记住这些北洋前辈留下的北洋精神。 我先同大家讲一讲邓世昌将军,邓将军昔日在船政学堂学习门门功课都是优秀,是船政学堂中状元一般的人才…其从英国考察回国之后,便努力建设北洋海军的各项制度,直到日本人无耻入侵朝鲜半岛,并在丰岛海域悍然偷袭我运输舰队。 …自战争爆发之后,邓将军就时常告诫同僚、部下:人谁不死,但愿死得其所尔。在大东沟海战中,邓将军指挥致远舰奋勇作战,完全不计个人之生死。 但是因为朝廷和北洋大臣不肯听从邓将军在战前添置舰船和快炮的请求,北洋海军终究还是难以抵挡日本举国上下一力营建的强大舰队。致远舰多处受伤燃起大火,难以继续作战之时,邓将军又奋不顾身率领本舰撞向了日本旗舰吉野好… 邓将军坠落大海之后,拒绝了随从给他的救生圈。曰:我立志杀敌报国,今死于海,义也,何求生为!于是其人沉没于波涛之中,与全舰官兵250余人一同壮烈殉国。这就是邓世昌将军。 而海军中有邓世昌将军这样的英雄,陆军中除了叶志超这样的败类,同样也有左宝贵将军…左将军极为愤慨,对叶、卫等人怒骂曰:若辈惜死,可自去,此城为吾冢矣。 …由两位将军可知,北洋之传承精神在于保家卫国。若是一只军队没有了这样的信念,那么再好的武器,也一样低挡不住侵略者的子弹的…” 蓝天蔚站在一旁一直关注着吴川的讲说,他原本以为对方面对这些军中的老油条会无计可施,从而对他们这些负责实际工作的同盟会员保持一些尊敬。毕竟这些来自北洋二、四镇的军官,自从出关之后就开始抱团,哪怕是他这个留学日本陆士的高材生,也难以让他们完全听命。 他可不以为,吴川能够三言两语的打开这些军官们的心房。而这些态度暧昧的中下级军官们,同样也是蓝天蔚犹豫不决,不敢发起暴力革命的原因。 但是他现在赫然发现,吴川果然仅仅凭借着言辞就动摇了这些军官们。倒不是说让这些军官们突然就变成了革命志士,而是他的话语引起了这些军官们的情绪波动。起码房间内有近三分之一的人对于吴川讲述的北洋精神产生了兴趣,三分之一则为邓、左两位大人抱不平,最后三分之一虽然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但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看起来吴川拿甲午战争中牺牲的北洋将领作为引子,确实引发了这些出身北洋的军官的共鸣,这可比他宣传什么国耻条约和亡国奴的言论要更有效果的多。 正因为这效果如此之好,等到吴川真的开始讲述起飞机、汽车和无线电报机等新事物对于战争方式的改变时,倒是没有多少人关注了。 不过在这趟课程完成之后,随着军官们的离去,蓝天蔚向着吴川问道:“这就是你在军中宣传革命理论的方式?我怎么觉得,这样下去倒是在替朝廷宣扬忠君爱国思想了?” 吴川望着他说道:“爱国主义是一切革命情结的基础,至于爱国是为了忠诚于朝廷,还是为了推翻朝廷,那便要看我们怎么去引导他了。 而且,军官在军队中的作用虽然不小,但是真正决定了一只军队倾向的,还是普通士兵的选择。我希望你能够找一些士兵过来,让我同他们谈一谈,了解一下他们的生活背景和思想倾向。这将有助于我更好的了解第二混成协是否具备起义的基础。” 蓝天蔚只是思考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叫一些士兵进来…” 如果说之前吴川对着那群第二混成协的军官们演说叫做出色的话,那么在面对这些普通士兵时,蓝天蔚觉得对方煽动这些士兵的言论简直可以说是惊艳。 作为从关内调拨到关外的河北籍士兵,一开始在徐世昌的照顾下,他们的生活水准是比关内强的多的。毕竟此时的东三省是产粮区,粮食价格原比关内要便宜的多。因此他们的军饷虽然没有提升,但是生活品质倒是提高了不少。 但是随着徐世昌的离去,这些河北籍的第二混成协将士立刻就被东北官吏视为了外人,不仅军饷的发放开始拖欠,甚至连一些福利也被克扣了。特别是关外的冬天远比关内要寒冷的多,这些士兵在棉服上的耗费,几乎是关内的一倍以上。可因为徐世昌的离去,在军服供应上混成协的供应不仅失去了稳定的来源,甚至还出现了克扣现象。 因此和那些意志消沉的军官们相比,其实第二混成协的士兵怨气更大。只是他们并没有把矛头对准皇帝,而是认为朝中出了奸臣,他们现在的苦难,完全是袁世凯下台和徐世昌被调离东北造成的,有怨气却没有革命的意愿。 但是这些士兵在吴川的引导诉苦之下,慢慢就把自己和家中的窘迫情况,慢慢归罪于一个顽固而不肯革新的满清政府,和帝国主义不断入侵的结果之下了。 这些士兵被叫进会议室时,还一个个有气无力的,但是等到他们离开会议室的时候,蓝天蔚觉得这些士兵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让他们开始变得精神起来了。这令他对于吴川的宣传鼓动能力大为震惊,一时抛去了刚一见面时,对于其人的小看之心。 事实上,不仅是蓝天蔚,就是吴川自己也被震惊到了。他使用的办法其实并不神秘,而是后世人民解放军转化国民党军队的政治工作伦理,即“诉苦三查”。 一开始吴川对此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因为在中国完成初步工业化之后,整个社会已经从阶级斗争转向了经济建设,这种以阶级斗争理论发展出来的政治改造思想工作,已经很难再起到什么作用了。他拿第二混成协的士兵试验这个理论,其实也是自己想不出其他办法,就拿这个理论来试一试而已。 不过他没有料到,这个理论在这个时代居然这么好用。袁世凯训练北洋新军时,除了提高士兵的军饷和福利,更新武器装备,以完全的西法训练军队之外,还上书朝廷给了新军将士一个恩典。那就是新军士兵可以免去差徭30亩,差不多就是把这些新军将士当成了旧时代的读书人来优待。 也正因为如此,北洋六镇对于袁世凯建立起了一种旧时君臣之间的效忠联系。而北洋六镇的中下级军官,大多都是从河北农户或是破落的大户子弟中挑选出来的,对于北洋集团的向心力自然不是其他旧式军队能够比较的了。毕竟离开了北洋这个团体,他们大多都不过是寻常的农家子弟,并没有什么出头的机会的。 但是,新式陆军虽然是晚清中央政府试图挽救自己统治的新政之一,不过在外有帝国主义不断经济入侵,内有全国各地不堪沉重税赋不断起义的背景下。新式陆军同样避免不了,受到当前时局的影响。比如朝廷对于新军将士家属的恩典,很快就成为了一句空话。 为了维持国家财政的收入,清政府先是弄出了橡胶股票风潮,导致一连串的钱庄倒闭。之后又不顾一切的想要收回南方路权,好向各国银行团借款。连这种杀鸡取卵的方式都用上了,清政府又怎么会对新军的士兵守约。除了军官的家属还有一些优待之外,士兵家中免去的差徭很快就被其他增加的杂税给重新搜刮了回去。 除了驻扎在河北的北洋六镇,还能通过北洋这个体系对河北地方官员施加影响力,迫使他们优待军属。像第二混成协这些被调离北洋集团,又远驻关外的士兵,家中就得不到什么优待了。这大约也就是为什么,之后的北洋军阀都比较照顾老家的原因。没有这些家乡子弟兵的维护,这些军阀就无法维持自己的武力。 在吴川的引导之下,这些第二混成协的士兵渐渐打开了心扉,把心中的不满一股脑的都吐露了出来,自然很快就接受了吴川为他们分析自己现在一切苦痛的根源。在某种程度上,愚昧的民众一旦觉醒,就会比那些聪明人有着更为坚定的信仰。 第155章 当最后一名士兵离开会议室时,从西侧窗口晒入会议室的夕阳,已经在长方形的会议桌上拉起了一道光帘了。 吴川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对着长桌另一头正在思考的蓝天蔚说道:“根据我的看法,第二混成协还是有着全军投身革命的基础的,但还需要你们辽东支部做更加细致而深入的工作。唤起基层官兵的革命意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放任自由。” 对于吴川的指责,蓝天蔚此时倒是有些心服口服了,亲眼见证了吴川调查经过的他,实在提不出任何反对的意见。而且他的性格也更适合做个辅佐官,而不是承担起更多责任的第一把手。在吴川的强势主张面前,他终于开口低沉的说道:“是,我也认为你说的是有道理的。不过辽东支部目前还没有像你们黑龙江同盟会这样,建立一个有组织的宣传小组,我希望贵方能够给与一定的指导。” 吴川只是思考了数秒,就决定接受蓝天蔚提出的建议,他马上说道:“宣传方面,我可以让关肖权留在奉天帮助你们组建自己的宣传小组。 不过,想要在军中开展革命宣传工作,从建立扫盲学校到改善士兵的伙食,都是需要一定的物质支持的。我会批给关肖权15万大洋的经费,5万用于宣传经费,另外10万则交给你用以改善士兵和军官的伙食、福利,以确保第二混成协能够完全掌握在我们革命者的手里。 特别是炮队和机关枪队伍,一定要确保政治可靠的官兵掌握这些重武器。你有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蓝天蔚的精神顿时大振,他立刻自信满满的说道:“如果能够拨给我这样一笔经费,我可以保证第二混成协一定服从于同盟会的指示,这点黑龙江的同志完全可以放心。 那么,既然您判断今年的秋操很有可能取消,我们在秋操时发动起义的计划不可行。可否请您谈一谈,您所设想的革命行动计划?”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方才简单的对蓝天蔚说道:“我向黑龙江民政司提交了一个以公路网建设抵抗俄日依靠铁路修建入侵东三省的计划,黑龙江民政司的宋司使对此甚为心动,因此委派我前来奉天寻找外国资本的商业投资。 现在我同美国人已经商谈的差不多了,而且我也将这个计划通过一些渠道传播了出去。依照我的判断,俄国人和日本人都不会允许这个公路网计划成功的。他们要么迫使东三省总督或是黑龙江巡抚放弃这个公路网计划,要么就是迫使对方使用俄日的资本修建,以此来获得额外的政治利益。 我相信你也清楚,虽然东三省大多数民众倾向于朝廷能够继续维持下去,但是他们更担心于俄日两国对于东三省的利益侵占,不管是政治上的还是经济上的。 因此这件事一旦发酵起来,东三省士绅必然是要组织起来,要求朝廷拒绝俄日两国的无礼要求的。而以清政府一贯的对外交涉软弱性,他们只会强行压制东三省士绅官民的正当要求,去迎合俄日两国的无礼请求,最终拿出一点好处给俄日两国,以求这两国放弃原本的无礼述求。 那么我们会利用黑龙江、吉林民众的愤慨情绪,发起从齐齐哈尔到哈尔滨的起义行动,先将中东路以北地区的清政府支持者扫清。然后在我方挫败了吉林、奉天军队的镇压行动之后,趁着奉天力量空虚的机会,第二混成协再发动起义,宣布奉天起义。 这样,我们南北两只起义军互相响应,将集中于吉林地区的清军进行包围消灭,从而赢得整个东三省的独立。一旦我们占据了整个东三省地区,清廷就会张皇失措,不是调动南方的新军北上,就是要把袁世凯重新请出来了。 而以此时南方保路运动的高涨,我相信在东三省独立的消息传出之后,南方革命的高潮也会随之到来。则清廷必将陷入首尾失据,焦头烂额的局势之中。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再对袁世凯为首的北洋集团采取政治攻势,劝说其脱离清政府的统治。 我相信以袁世凯的精明和北洋集团的私心,必然是不肯同我们拼个同归于尽,最后便宜了清政府和南方的革命党人的。他更大的可能,便是寻求同我们进行妥协,以保住北洋集团在河北、山东等地的特殊利益。更有可能的是,依仗自己手中的北洋集团,寻求革命之后最大化的利益。” 蓝天蔚只是在心里略略比较了一番,就知道这要比他同张榕、张绍曾等人谈论过的起义计划要稳妥和成熟的多。和吴川现在这个步步为营的计划相比较,他们设想的秋操发难,差不多就和张良博浪一击的赌博性刺杀没什么区别。 因此他不免向吴川提出了两个问题,“那么敢问吴先生,若是革命成功之后,您认为应该由谁领导这个国家?您觉得我们要给袁世凯和他的北洋集团一个什么样的待遇?” 吴川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由谁来领导新中国我认为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新中国的建立应当确立两个目标,第一是带领国民完成中国的初步工业化,以不落后于世界各先进国家的脚步;第二是收回我国之前被列强割让去的一切土地和特权,成为一个主权和领土完整的独立国家。 谁要是遵从于这两点要求,并能够带领国家朝着这个方向前进,那么我个人是肯定愿意服从于他的。至于袁世凯和他的北洋集团能够获得什么待遇,我以为这要看革命者手中持有的力量和北洋集团实力的对比。我相信,假设我们在战场上不能压住北洋集团,就不要梦想袁世凯和北洋集团自动放弃手中的权力。 但是在推翻满清政府之前,对于北洋集团的任何要求我们都是可以酌情答应的。只要先打到了满清政府,再回头来收拾北洋集团也不迟。一个背弃了自己主人却又没有自己理念的武装力量,终究是要为人民所唾弃的。” 虽然没能从吴川口中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虽然吴川对于革命的步骤思维缜密,又指明了如何向军中底层士兵宣传革命理念的道路,但在蓝天蔚心中还是不及为了革命呼喊了几十年的孙文先生的。更何况他心中还是认为,三民主义终归才是革命之后最好的建国理论。 因此他实际上最想听到的,还是吴川自动退位让贤,说出愿意服从于中国同盟会总理孙文先生的话语的。这样的话,蓝天蔚倒是很愿意听从于吴川的指示,配合对方去完成这个东三省革命方略的。而且他觉得吴川虽然谋划出众,但毕竟还是太过年轻了些,先拥戴孙先生建国,日后再让受到锻炼的吴川接其衣钵,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吴川没有如他所愿,但是对方所给出的两个条件,蓝天蔚觉得孙先生还是能够做到的。因此他以为吴川这是还不了解孙文先生,才提出了这两个条件的。 因此他顿时欣然接受道:“好,既然吴兄你这么说,那么我也是愿意支持你说的这两点的。只要有人能够做到你说的这两点,我们都应当服从于其,建设一个富强而文明的新中国。 不过,我觉得你对于袁项城是不是看的太高了些?当初载沣一上位就把袁项城给赶回家养病去了。就连袁项城的亲信徐世昌,也从实权的东三省总督调任邮传部尚书。如今他在家中养病已近三年,难道还使的动那些北洋军人? 如果真的如你所言,袁项城是一个能够统合北洋集团的领袖,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趁着他在家赋闲的机会,干脆派出人手干掉他呢?” 吴川算是明白了一点,在这个浮躁不安的年代,即便是像蓝天蔚这样看起来颇为优柔寡断的军官,也不是什么善人哪。也许是同盟会员大多为留学日本之留学生,这些人没能从日本学到拼命学习西方工业化的理念,倒是学会了倒幕派的暗杀和日本陆军的武断等不良习惯。 吴川只能摇头向其告诫道:“暗杀政治人物也许会令一个反动政府垮台,但绝不能建立起一个合乎民众意愿的合法政府。 摧毁一个旧制度虽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却是建立一个新中国。一个秩序混乱、毫无政治规则的社会是无法完成工业化建设的。 只要真理在我们手中,我们就不能使用这种危害性极大的暴力手段。需知道,在当今中国支持革命推翻满清政府的力量,是占据了大多数的。如果我们使用了这种暗杀手段去清理反对派,这只能让一部分中间民众同情于这些反动势力,这于革命是无利的。 而且北洋集团不仅仅是清政府组建的力量,它同样也是用中国人民缴纳的钱粮组建起来的力量。就目前来看,虽然北洋集团中的一部分上层人物也许是反动的,但并不代表一整个北洋集团都是反动的,比如你所带领的第二混成协不就是如此吗? 以中国现在的实力,消灭一整个北洋集团不仅会让革命的力量大大的消耗,在短时间内我们也训练不出一只能够媲美北洋集团的陆军来捍卫国家。所以我们需要有一个和清政府不同心的人领导这只力量,把它带入到新中国,然后设法将其变成为新中国的国防力量。在这样的局势下,死一个袁项城是小事,但是导致北洋集团为清政府掌握用来镇压革命,才是大事…” 第156章 直到此时,蓝天蔚才算是对吴川心服口服。革命党人主张的暗杀清政府官吏的办法,他自己是不大赞成的。但是在多次起义失败之后,面对清政府强大的力量,不少革命者差不多对革命成功失去了信心,这才选择了暗杀清政府官吏的办法。 这不仅仅是借鉴日本幕末倒幕派的经验,同样也是一部分革命者濒临绝望的表现。暗杀行动固然是动摇了满清的统治秩序,但是对于革命者来说损失也是极大的。 毕竟每一次暗杀都等于是用革命党的精华去兑换满清的大员,肯用自己生命去换取革命胜利的革命党人并不会很多,而想要当官的读书人却从来不会缺乏。因此在短期内革命党人可以用暗杀行动震慑清朝官吏,但是从长远来看,这将会让最为坚定的革命党人损失在这种残酷的自杀行动中,并使得革命为普通民众所恐惧。 像吴川这样,在看到了袁世凯和北洋集团在之后革命过程中的重要地位,却又能够忍住诱惑不去暗杀袁世凯的革命者,在同盟会中也是凤毛麟角了。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在经历了庚子国难后这么多次起义失败,对方依然还是坚定的相信着革命必将取胜的结果。 就从这一点坚持来看,蓝天蔚已经对吴川甚为佩服了。毕竟在此时的中国同盟会中,除了孙总理之外大概很少人会如此坚定了。也只有他们这些坚定的革命者,才会在革命尚未成功之前,开始考虑革命之后的建设工作了,这就是蓝天蔚现在所不能、不敢去考虑的东西。 思考了许久之后,蓝天蔚随即向吴川说道:“如果吴兄真的认为,东三省独立是引发全国革命形势高涨的开始,也是推翻朝廷的重点。那么我建议,不如将驻扎新民到山海关之间的第二十镇和驻扎保定的第六镇也联系上。 第二十镇的统制张绍曾和第六镇的统制吴禄贞都是倾向于革命的同志,我以为可以联合他们到时一起发动起义,这也许能够更能确保东北革命的成功。” 吴川听了蓝天蔚的提议,也很是感兴趣,于是不由向其问道:“你确定他们真的倾向于革命?这两镇的官兵态度又如何?我以为发动起义时要果决大胆,但是想要发展革命同志的话,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我们现在干的都是掉脑袋的事,不能仅凭自己的好恶去断定某人革命还是反动,一旦判断失误可是要给革命带来重大损失的。特别是在眼下将要发动起义的时刻,对于任何新力量的接触都要抱有谨慎的态度,不能打草惊蛇,给清政府以准备时间。” 蓝天蔚这才想明白了,对方刚来奉天时为什么和辽东支部的接触那么的小心翼翼。虽然他心里接受了对方的说法,但还是拍着胸脯为两人打包票道:“张绍曾和吴禄贞都是我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兼好友,我们在日本时就约定要变革国家,摆脱中国当前被列强鲸吞蚕食的局面。 我愿意亲自去新民见张绍曾和他谈一谈关于东北革命的事,争取到他的协助后,再去同保定的吴禄贞进行联系。只要你能支持两部能够让我们进行联系的无线电报机,还有一些经费就成。” 吴川思考了下说道:“无线电报机倒是没有问题,不过辽东支部能不能派些有知识的人前往哈尔滨进行培训?我们现在的问题是,不缺乏无线电报机器,但是极为缺乏能够使用无线电报机器的人手。另外你需要多少经费?” 蓝天蔚心中大喜,他连忙点头应承道:“我可以在辽东支部内部招募一些人手,让他们跟着你回去学习如何使用无线电报机。至于经费的话,我需要30万大洋,第二十镇的革命基础比较好,只要10万大洋就够了,不过吴禄贞手下的第六镇是北洋老底子,他那边需要更多的资金去获得手下官兵的支持。” 吴川想了想说道:“那么你明日一并去关肖权那里领取经费好了,无线电报机的话还要过几天才能到奉天。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在他们没有完全表明对于东三省起义的支持态度之前,我希望你能够暂时向他们保密关于我刚刚对于说的起义计划…” 吴川几人从北大营出来时,太阳已经西斜,等他们赶回住所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旅馆内,吴川看到已经等候了一会的张廷阁,只是他并不是一个人前来,吉林首富牛子厚和另外三个穿着气派的中年人也站在了他身边。 吴川只是楞了一下,便迎了上去说道:“稀客,真是稀客啊。没想到除了张经理外,牛先生也过来了,这几位贵客是?” 张廷阁赶紧向吴川介绍了另外三人的身份,都是吉林和哈尔滨的大商号代表,简单的叙了几句旧,知道几人都和自己一样没有用过晚餐,吴川就邀请众人去楼下的餐厅,大家一边用餐一边谈话。 这些大商人巴巴的跟着张廷阁跑来奉天见吴川,显然不是来同他喝酒聊天的。因此这场晚餐并没有上什么酒水,虽然菜色还算不错,不过怀有心思的众人还是很快就结束了用餐,和吴川进入了正题。 在牛子厚等人的暗示下,张廷阁虽然并不是这些人中最有钱的,但还是作为海参崴商会、吉林商会和山东商会的代表向吴川说道:“这几位朋友和我一起南下来见吴兄弟,其实只是为了一件事。就是想要同吴兄弟谈一谈建立东北农业银行、农产品交易所和东北粮食贸易公司这一揽子的事。 大家虽然都赞成吴兄弟实业救国的主张,但还是想要请吴兄弟更为详细的讲一讲,这办银行、交易所和粮食贸易公司的章程,也好让大家心里有个底气。不知吴兄弟能不能开诚布公的讲一讲?” 吴川放下了酒杯,看了在座的几人一眼,方才斟酌着词句说道:“诸位不管是年纪上还是在经商资历上都可算是吴某的老前辈了,今日承蒙各位看得起,肯来奉天见我这个后辈,那么我还有什么可藏私的。只是本人年纪尚轻,想的事情也许不够周到,因此若是有什么错漏的地方,还请各位老前辈一定要指出来,好让我进行修改。” 吴川的话音未落,牛子厚已经迫不及待的接话道:“吴小弟就不必这么谦虚了,不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俊杰,如何想得出这么宏伟的计划。我先把话撂下,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我牛家升字号都是投定这门生意了。现在,我就想听听你的全盘想法,也好吃上一颗定心丸…” 来自吉林的两名商人代表,要不是熟知牛子厚的为人,都差点以为他这是在和吴川一唱一和了。不过牛子厚说的不错,如果不是被吴川所描绘的那个宏伟蓝图所吸引,他们又怎么会眼巴巴的跟着张廷阁到这里来呢。 看着几人沉默不语,吴川微微一笑便接着说道:“我呢,自小听说过两句谚语。曰:民以食为天。曰: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这衣食住行四大行当里,虽然衣在食前,可是我们都知道,没有衣服穿只是失去了廉耻,可若是没有饭吃,人是没办法生存下去的。 我国虽然号称地方广大,但是合适种地的地方其实并不多。宋代之前以河南为粮食产区,明代之后则转移到了江南之地,到了清初则又转为了湖广。不过到了近代之后,关内实已没有可以大面积开垦的土地,用以安置越来越多的人口了。 东三省实已是我国最后一片可用以开垦的沃土,自东北开禁之后,人口就从最初的几十万人上升到今日的近2000万人,人口增长几近30倍。而粮食产量于去年也增加到了160亿斤以上,出省的粮食超过40亿斤。 于是原本北方仰赖于南方粮食的格局,到了今日又有一变,变成了关内仰赖于关外之粮的格局。但是,今日乃是三千年以来的大变局,东三省的大面积垦荒开发,虽然解去了北方匮粮的问题,可是朝廷却无法保证东三省的主权独立。 俄国人和日本人将东三省一分为二,划为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并凭借着控制铁路运输的优势,正一步步的深入东三省的内陆地区,试图把东三省的物产都运回国内去,把东三省变为自家的粮仓和矿山。 如果我们国人再不团结起来,组建一个经济上的组织同俄、日两国的资本家抗争,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失去对于东北出产的粮食、矿藏的定价权。一旦我们失去了粮食、矿藏的定价权,俄、日两国就能以廉价的工业品或是不可兑换的纸币大肆掠夺东北的财富,最终将东三省变成他们经济上的附庸,政治上的殖民地。 到了那个时候,不仅东三省的普通民众要成为帝国主义压迫下的经济奴隶,就算是各位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到时也会变成一堆废纸。所以,我以为东三省的商民若是再不起来自救的话,那么东三省就真的要完了。 当然,在当今朝廷的治下,任何以武力反抗帝国主义列强都是不允许的。所以我们就只能从商业上找一找办法了。兄弟我想了这么久,总算有了一点小小的所得…” 第157章 “…东北五大主粮,大豆、小麦、大麦、高粱、玉米,其中只有大豆和小麦在市场出售的比例最高,其他则主要是自食。 小麦的环节最少,磨成面粉后基本就没有在加工的可能。不过对于俄国的远东或是国内,面粉都还处于供不应求的状况,这主要是在于国内加工环节上的落后。人家都在使用蒸汽机或是电力的时候,我们则还在使用落后的畜力、人力阶段。因此国内自制的面粉,不管是品质还是人工都差洋粉许多,只能占据国内的低端市场。 至于大豆,这应当是东北出口的主要粮食物产了。东北种植的大豆,80%以上都是外运的,一大半是运往南方,一小半是运往国外。 但是我们对于大豆的加工还局限于榨油,然后出卖豆油和豆饼。当然也有直接出口大豆的。这门生意确实很不错,一吨大豆出口约值7英镑上下,换算成大洋就是80元上下。而从农户那里收购不过50元左右一吨,加上运费和税赋不会超过60元,也就是说有着33%的毛利。 正因为大豆的价格如此之良好,所以奉天、吉林种植大豆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据说去年这两省的大豆出口数额将近800万担,合50万吨,这还没有包括豆油和豆饼的出口数目,和销往关内的数目。 从以上这两个数据来看,东三省种植小麦、大豆都是大有可为的,似乎大家只要开垦出土地就能种植小麦、大豆赚钱了。不过在我看来,这样的经营方式极为危险。不管是小麦还是大豆,我们都没有定价权,农夫在春天种下去的时候,根本不清楚他们种植的小麦和大豆在秋天能不能卖出去。 但是这些农夫在春天借贷的钱粮,到了秋天却是定死要还的。日本和俄国商人,现在就是以这样的方式鼓励我国农夫大量的垦荒,大量的种植小麦和大豆。但是,当东三省的小麦和大豆种植面积扩大到了一个国内市场也无法消化掉的局面之后,一旦俄国、日本商人拒绝收购小麦和大豆,那么这些盲目扩大的农夫就会瞬间破产。 他们之前辛辛苦苦开辟出来的土地,最终会以一个极为低廉的价格抵给俄国和日本的商人,以清除自己的债务。这就是我所看到了东北农业的危机,而一旦东北经济破产,也就意味着俄、日资本进一步加强了对于东北经济的控制,使得我们距离亡国奴更近了一步。 如果中国是一个正常国家,我们自然能够用政治及法律手段去保卫东北农民的利益,但以现在的无能朝廷来看,我们是指望不上他来保护东北农民的。所以我们只能自己来做这件事,用商业的手段来减缓外国资本对于我国农业经济的冲击。 如何用商业的手段来保护我们的农业,我以为只有把农业种植和粮食加工的产业结合起来,打造一个大农业的农业企业体系,才能遏制住外国资本对我国农业的经济掠夺。” 吴川的这番话语,除了张廷阁之前已经听他说过几次尚能理解之外,牛子厚等几人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吴川口中的这个大农业是什么。于是牛子厚忍不住插嘴问道:“吴小弟,你能不能再说的细致一些,这个什么大农业到底该弄?要怎么才能抵挡的住那些洋商用高价去引诱庄户把粮食卖给他们?我们虽然有些本钱,但也经不住和洋人长期斗下去的啊。” 吴川在心里暗暗称赞了一声这位吉林首富,对方果然不愧是商业中的翘楚,这么短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于是他正了正颜色后说道:“今天来的几位好朋友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所以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大家想必都清楚,这耕作一事,一是要靠深耕,二是要靠良种和肥料,三则是靠水利。东三省从1861年开放吉林围场,到1897年全面放开东三省荒地,到今日为止人口增加近30倍。可不光是吉林、黑龙江有着大批荒地没有开垦,就是奉天一省也至少还有四分之一的土地尚没有开垦出来。 如果使用人力和畜力去开垦荒地,1百人加牛40头或马60头,也不过一年就开垦出2、300垧地。如果多加牲口,那么最多也就能开垦6、700垧地。而要维持百垧地的耕种,非要7个壮劳力加牛20头或马30匹不可。 由此可见,不管是垦荒还是平常耕作,大牲口是必须之物,否则一户人家是难以耕作大量的土地的。我们东北和南方不同,我们东北一年只能种植一季,只能依靠尽可能多的播种面积来提高收益,而不能走南方精耕细作的轮作制度。 也就是说,谁家一季多耕上几亩地,到了年底就能有更多的收成。但是为了耕种更多的土地,就要畜养更多的大牲口。可是养牲口是个技术活,要是数量一多遭了瘟疫,那这一家可就要倾家荡产了。而且大量的牲口,在农闲季节就是一个极为耗费饲料的无底洞。 于是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东北的农户既想要多种地,但又不愿意多养牲口,免得自家遭到太大的损失。我想大家应该听说过,黑龙江前巡抚程德全大人曾经花了22250两白银买了两台用于耕地的火犁,也就是外国人所说的拖拉机。 这样一台拖拉机的价格虽然贵了一些,但只要有燃油跟上,它们就能永不疲惫的工作,根本不需要进食和休息,也不用担心它们会生病死亡。而马或牛耕一天的地,拖拉机一个小时就干完了。当然对于那些土地在100亩以下的家庭来说,这样的机器自然是购置不起的。 可是如果我们能够购置甚至生产拖拉机,然后用于出租的话,那么就能大大的提高农民的耕作效率。农民的工作效率上来了,就能生产更多的粮食。而之后不管是培育良种、供应化肥、兴修水利都不是分散经营的农户能够自己完成的。 我想说的就是,我们应当组建一个公司来向这些农户提供这些服务,而我们需要的就是他们的劳动成果,也就是他们田地里的收获。当我们垄断了东三省所有的粮食贸易之后,农户便只能同我们进行交易。 我们用银行发行纸币,让农户从我们这里购买服务,甚至还可以设立杂货铺子,提供给农民所需要的各种生活用品。而其他外国的商人如果想要把自己的商品卖给这些农户的话,就得先接受我们发行的纸币,而他们想要把纸币换成物资,就得从我们手中购买加工好的粮食成品。 这样一来,我们就夺回了粮食的定价权。这些外国资本如果想中断同我们的交易,他们就会先失去自己进入东北市场的机会。只要有了粮食的定价权力和东北的纸币发行权,那么我们就等于是保住了东北经济的自主权。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寻求东北工业和交通网的发展机会,寻求脱离现在对于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的依赖…” 牛子厚等几人总算是听明白了吴川想要做什么了,在这样宏大的计划面前,他们之前干的那些商号生意简直不值一提。特别是牛子厚,虽然他的生意遍及关内外,号称到什么地方都不用喝别家的水,但是在东北,牛家的升字号依旧要看俄日两国的眼色。 在这种憋屈的商业环境中,虽然他才不过40多岁,却也没什么兴趣管理家业,反而寄情于京剧艺术之上了。但是今日听了吴川所描述的这个蓝图,令他不由再次心潮澎湃了起来,好似又找到了年青时管理商号的激情。 不过此时他还是很沉得住气,镇静的向吴川说道:“如果是为了保卫我东三省百姓的利益,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让俄国人参与进来?如果是因为银行股本不足的话,我还能再去找一找关内外的朋友,总能把这个缺口补上。我看就不要让俄国人插手进来了吧?” 其他几名宾客,此时也是连连点头,认为俄国人生性贪婪,最会巧取豪夺,让他们加进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比如那个华俄道胜银行,明明中国出了500万两白银,结果中国在银行里连一个董事的职位都没得到,等于白白让华俄道胜银行用这钱修了中东铁路,人家还一分利息都不用支付。清政府曾经想要把这股本转为存款,可别人还不同意,这明显就是要吞了中国的500万两白银么。 吴川只是听了片刻,就知道这是大清真中堂李鸿章干出来的破事,为了50万卢布签了中俄密约,把东三省的权利出卖给俄国不说,这条用来侵略中国东北的铁路,居然还是清政府自己出的钱。嗯,这人果然是历代卖国者中的状元了,秦桧见了他估计都要退避三舍。 能够卖国卖成民族英雄的,估计古往今来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了。所以,统治者鼓吹李鸿章,这用心就有些发人深省了。估计,大约,某些人是想学一学李中堂,打算做一个为国委屈求全的领袖了。 想到这里,吴川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我们有一个正常的,能够保卫国民的政府,那么我自然不会引入俄国人的股本。但是今日东三省,我们要么选择俄国,要么选择日本,总要先同一方虚以委蛇的。否则的话,我们就要面对两个帝国主义的同时发难,那么我们这个体系还没建立起来,恐怕就要先胎死腹中了。 之所以选俄国而不是日本,乃是因为东三省最富饶的土地就控制在日本手中,而东三省的出海口也在日本手里,如果再让日本掌握了能够控制东北粮食贸易的银行,那么我们就等于是将东三省交到了日本人手里,那时我们可就是民族罪人了…” 第158章 就在吴川同牛子厚等大商人谈论如何建立一个东北农业托拉斯组织的时候,关肖权突然敲门走进了餐厅包间,在吴川耳边悄悄的说上了几句。 吴川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继续聊了片刻之后,他便突然起身说道:“看来大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组织一个大农业的生产方式。要不这样,各位先回去好好商议一番,咱们后天再正式谈如何建立银行和粮食企业的细节问题如何?” 张廷阁对此是有些纳闷的,他本打算趁着这几位看起来已经为吴川所描绘的宏大计划所摄服的时候,趁热打铁的让他们同意加入计划中来。要知道,这几位代表的可不是他们自己的商号,而是差不多整个关外一半以上商业字号的代表。 只要他们同意加入这个计划,那就等于是把一半关外的商业字号都拉进了这个计划。而东北的粮食买卖和钱庄生意,大半就掌握在他们手里。只要能够获得他们的认同,在短时间内就能改变东北粮食和资本的流动方向,成立起一个吴川口中描述的大农业运输、销售组织。 但是吴川却并没有利用这样好的机会,反而让几人回去冷静的思考之后再做决定。张廷阁心中只能大喊失策,自从被吴川说服加入了这个计划之后,张廷阁这一两个月都在为这个计划四处奔走,差不多已经把自己的精力完全陷进去了。 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已经把这个计划视为了自己的梦想,因此现在的他对于这个计划反而比吴川更为积极。不过就在张廷阁心中纠结的时候,牛子厚等人却是连连点头。这些商人在一开始以为,吴川想要建立的不过是一个特别大的商号,用本地的资本来对抗那些洋商的欺行霸市。 但是今晚听了吴川这一席话后,他们才明白自己之前是完全想错了。这位德国留学归来的洋学生,根本是想把整个东北的社会重新塑造一遍,以一种他们还不能完全理解的组织方式去对抗那些外来的洋人资本。 如果是以他们所熟悉的方式去组建一个大商号,对于这种商业模式了然于胸的众人,自然是不会担心被吴川忽悠到坑里去,毕竟他们才是东北的地头蛇。但是按照吴川所说的,这就是一个从种地到粮食销售完全垄断,从建银行发行纸币到建立各种农业服务公司全方面控制的全新商业模式。 这就要令他们好好的思考一番了,吴川所言的计划确实诱惑人,但是在这样的商业模式之中却并没有旧商业的存在余地,也就是说他们以往遵循的旧商业规则显然是要被完全打破的。在座的都是东北商界的佼佼者,除了见识不比吴川广博,但是在智商上却未必低于吴川。 即便吴川没有明说,他们也能从吴川描述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这个新商业模式成型后,首先打击到的其实不是洋人的商号,而是东北本地的商号。在这样一个商业模式下,以低买高卖为商业规则的旧字号将会失去一切。 因为他们既不能买到比新组建的粮食公司更为低廉的粮食,也不能在一个控制了大部分粮食的市场内卖高自己手中的粮食。甚至于当新的商业体系完成之后,这些旧字号就会和洋人一样,被排挤出东北的商业市场。 这令他们既兴奋又恐惧,兴奋在于他们找到了一条看起来无比光明的商业之路,恐惧在于一旦走上了这条商业之路,他们手上的旧字号就得等待关门的命运了。在这种煎熬之中,他们委实不能当场决定是否加入这个计划,但他们也不敢立刻出声拒绝,一旦被排除在这个组织之外,只会让自家商号死的更快。 吴川此时的建议,倒是让牛子厚等人大松了一口气,他们连连点头应承了下来,和对方笑容满面的做了告别。张廷阁只能先跟着众人回去,盘算着该怎么说服这些大商人。 送走了这些商人之后,吴川这才转身快速的向楼上走去,返回了自己在二楼的套房。在他套房的客厅内,德国驻奉天总领事提戈斯正和朱和中闲聊着,虽然他面上堆积着客套的微笑和对方聊着柏林生活,不过眼角余光却不时的向门口望去。 这种心不在焉的态度,朱和中自然是感受得到的。老实说这令他甚为惊讶,虽然在国内的百姓和官员眼里,西洋人都是一个模样,也都是大清惹不起的存在。但是对于他这样的欧洲留学生,还是在德国留学的人员来说,他自然知道德国在欧洲是仅次于英国的列强,甚至于是英国最为忌惮的一个对手。 对于德国人来说,除了英国人之外,他们就没有把其他国家放在眼中。不要说在中国,就是在德国本土,德国人对于中国人的歧视也是比比皆是。像奉天总领事提戈斯这样地位的德国人,能够以私人身份登门拜访的中国人,大约只有东三省总督这一级别的封疆大吏了。 而今日这位奉天总领事居然破天荒的跑来拜访吴川了,这令朱和中实在是大跌眼镜。毕竟在他看来,中国革命想要获得成功,肯定是要获得列强的首肯的。而能够得到德国的支持,这无疑更是增加了革命成功的保险。 朱和中坐在这里陪伴提戈斯,一方面是在对方等待吴川回来时招待对方;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够借这个单独交流的机会,从提戈斯这里了解下德国对于中国革命的真实态度。然而可惜的是,对方显然没兴趣和他讨论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追问吴川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这样的交流令朱和中很是沮丧,因为这只表明了一个结果,德国看重的不是中国革命而是吴川本人。显然他们并不会因为出现另一个更适合领导中国革命的领袖而放弃吴川,反倒是有可能因为吴川的选择而放弃对于中国革命的支持。 朱和中心里的推断很快就被现实证明了,当房门被推开之后,原本应该坐在那里不动的提戈斯却骤然站了起来,看样子倒是想要上前去迎接吴川一样。不过好歹他最后还是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只是跨了一小步就停了下来。不过这一细节已经被朱和中看在了眼中。 吴川进门后同提戈斯打了一声招呼,便直接了当的对着朱和中说道:“我同提戈斯先生要一点私下交流的时间,你去帮我安排一下外面的警戒,短时间内不要让人打搅了我们。” 朱和中倒是很想留下来,但是他口中却已经毫不犹豫的答应道:“好的,吴先生。我这就出去安排,不会让人打搅到你们谈话的。” 随着朱和中离开并关上客厅的大门,吴川邀请提戈斯坐下,自己也在他侧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口中这才询问道:“领事先生这么晚跑过来,到底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提戈斯沉默了数秒,似乎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这才开口说道:“下午我刚接到公使先生转来的国内密电,这对于您来说也许是个不幸的消息,我国的环球访问舰队被阻在了地中海,恐怕短时间内是到不了亚洲了。” 提戈斯很是仔细的观察着吴川,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但遗憾的是,对方听了这个坏消息后,依然保持着平静。这令提戈斯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他一直以为对方信心十足的表现,正是来自于德国的这支环球访问舰队的到来。 如果这支舰队无法前来亚洲,对方的计划就会失败的话,那么现在的吴川就会重新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他也就没必要再对其俯首帖耳了。 可是一脸沉着的吴川,却让他有些吃不透对方还有什么底牌了,这令他不得不安静了下来,没有胡乱的发表自己的意见。 事实上吴川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镇静,只不过他一直都觉得事情发展的太过顺利,总想着自己也许会遇到什么突发事件,提前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而已。提戈斯带来的这个坏消息,只是让他等到了一直在等待着的坏消息,这反而让他把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啊,原来自己的不安就来自于这个啊。”吴川对于提戈斯带来的坏消息的感受,大体就是如此了。确定了不安事件终于出现后,他的脑子反而更为清晰了起来。 于是很快的,吴川就向提戈斯询问道:“我想柏林不可能只发来这样一句话吧?作为计划的执行者,我有权力知道,环球访问舰队到底为何会被阻碍在地中海的确切理由,这关系到今后的计划将要如何调整的问题。” 提戈斯只是沉默了片刻,就决定还是照直和对方说清楚为好,毕竟国内并没有要求对其封锁消息。更何况很快这个消息就要传到远东来了,他没必要为了一个一两日后就要大白于天下的新闻而招致对方的反感。再说,他也很想知道对方现在的平静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另有底牌。 “说起环球访问舰队被阻碍的事,其实就得从摩洛哥问题谈起…” 第159章 提戈斯所谈及的摩洛哥问题,正是吴川在后世未曾注意到的一段历史,他毕竟不是一部人型电脑,不能随时百度搜索这个时代的一切历史。 所谓的摩洛哥问题,其实又源自1904年4月英法签订的协定。在这份协定里,法国承诺不干涉英国在埃及的行动;英国则承认摩洛哥是法国的势力范围。正是以这份英法协定作为基础,英国构建了协约国的雏形。 而这份协定不仅让英国拉拢到了法国这个盟友,更为厉害的是,英国人还借助这份协定承认了法国对摩洛哥的特殊地位,从而使得法、德两国因为摩洛哥的归属完全走向了敌对,令法德两国陷入了全面性的对抗。 法国依仗着英法协定企图使摩洛哥完全成为法国的保护国,而德国则表示要维护摩洛哥的独立地位。实际上则是希望维护德国在摩洛哥的特殊利益。 在矛盾的激化下,德国给法国的照会以战争相威胁,法国外长T.德尔卡塞则采取强硬态度,并得到英国的支持,差点引发了欧洲大战。 只不过之后法国内部的和平派压倒了主战派,在关键时刻解除了德尔卡塞的外长职务,才使得法德谈判继续了下去,最终在1906年1月召开的阿尔赫西拉斯会议达成了有利于法国的条约。承认摩洛哥独立,但又承认法国和西班牙对摩洛哥的警察控制权。 在阿尔赫西拉斯会议之后,法国就一直在抓紧入侵摩洛哥,这导致了今年春天摩洛哥首都非斯爆发反对君主和法国的人民起义。于是在5月份,法国以保护侨民为理由,出兵摩洛哥,实施了武装入侵。 由于法国的武装行动业已违背了阿尔赫西拉斯会议的决定,因此德国的外交部向法国提出了分割法属非洲领土给德国的补偿要求。 不过因为德国总参谋部此时已经确定要干预中国革命,以突破协约国的包围圈,因此德国政府一直采用的嘴炮模式,没有拿出任何军事行动来。这令原本大为紧张的法国人,干脆采取了拖延战术,试图完全占领摩洛哥之后,再同德国人谈补偿领土的问题。 对于这些老牌列强来说,他们很明白事中谈判和事后谈判完全是两回事。在既定事实的面前,德国人是拿不走多少好处的。 只是一向以性格摇摆不定而著称的德皇威廉二世,终究还是犯了一个错误。在德国外交部和一些海军官员的劝说下,他终究没能坚持住总参谋部给他制定的战争策略。既在中日开战之前尽可能的维持欧洲和平,以放松英国人的警惕。这样一旦英国被日本拖入了对中战争,德国就将会在欧洲获得一个自由行动的外部压力空窗期。 但是德国海军对于摩洛哥在大西洋沿岸的港口阿加迪尔的垂涎,在德国海军眼里这是一个能够同英国所占据的直布罗陀要塞相媲美的,能够切断大西洋和地中海航道的重要港口,地位远比中国的青岛重要的多。这令德国海军还是背弃了总参谋部不切实际的中国计划,他们更想要一个确实的能够威胁到直布罗陀海峡的港口。 毕竟如果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也许德国就再也难以在摩洛哥获得这样一个重要港口了。因此德国海军对于威廉二世的游说,可谓是不遗余力了。而至于德国的外交部,他们对于德国总参谋部在中国的计划一无所知,他们只是竭力令皇帝相信,这是一次彻底试探英法协约牢固度的行动。 在这些官员的不断劝说下,加上法国在摩洛哥军事行动的快速推进,德皇威廉二世还是默许了外交部调动军舰前往阿加迪尔保护德国侨民的行动,虽然德国在这一地区并没有什么侨民。 于是在8月1日,德国从刚刚穿过直布罗陀的环球访问舰队和德国地中海舰队中,各抽调了一艘炮舰前往阿加迪尔。这一行动虽然比原本历史上推迟了一个月,但是对于英法两国的刺激却远远高于原本的历史。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地中海可没有出现这样一只庞大的德国环球访问舰队。 英国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封锁了苏伊士运河,禁止德国军舰通过。英国外交大臣格雷爵士也比原先历史上更快的站到了法国一边,并开始进行海军动员。英国人唯恐德国的环球访问舰队是一个幌子,其真实目的是想要袭击法国或英国在地中海的利益。 吴川思考了许久,发觉这也不是件坏事。原先他打算着用中日战争吸引英国人的视线,为德国在欧洲创造出一个打开周边包围圈的机会。当然想要把英国吸引到远东的战场来,也就意味着中国将要付出重大的牺牲,危急到英国在东亚地区的完全布局才行。 说一千道一万,也就是打开俄国在远东扩张的束缚,创造出一个德国和俄国和解的局面出来。当然吴川是不会真正走到那一步的,这意味着中国真拿自己当牺牲品去换了德国的完全自由。 他只是想要打断了日本的工业化进程,迫使日本从经济建设转向为军事建设,就算达到了目的。以日本现在拥有的资源。它再怎么武装自己,也不过是个大号北洋集团罢了。而一旦日本错过了一战的红利期,那么之后中国的抗日战争就不会如历史上那么悲壮了。 所以中日战争的扩大化并不是他的目标,甚至于赢得中日战争胜利都不是他的目标,把战争尽可能的长期化,拖垮日本依靠甲午战争、日俄战争蓄积起来的那点国力,才是他真正的追求。 现在德国人自己违背了对于德国最有利的战争策略计划,相当于德国人正牺牲自己吸引着英法两国的全部注意力,给中国革命创造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战略期。也对即将爆发的中日战争提供了一个极好的,不受干扰的作战期。 想明白了这件事对自己计划反而有着极其正面的影响之后,吴川的神情就更为平静了,他于是语气平淡的向奉天德国总领事提戈斯问道:“好吧,我已经了解了这一情况了。那么总参谋部对于我还有什么其他指示吗?” 看到吴川的情绪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提戈斯也只好期期艾艾的说道:“总参谋部希望你能够尽快的发动革命,并同日本开战。” 这时吴川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的身体向着提戈斯这边靠了靠,认真的向着对方说道:“现在我们的训练营才刚刚组建,德国的军火都没有运抵东北,这个时候让我发动起义,这不是让我们赤手空拳的去对付那些武装到牙齿的清军吗?别说之后同日本人开战了,就是同清军开战我们都没有把握,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提戈斯心里明白,吴川说的这些并不是废话。但是相比起中国人的性命,眼下皇帝陛下和德国海军的颜面更为重要。他还是对吴川隐瞒了一段公使对他的交代,事实上随着英国人的警觉,德国环球访问舰队正陷入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总参谋部和海军官员们已经意识到,如果再继续强令环球访问舰队继续自己的行程,只会让英国人调集一只强大舰队跟在他们身后。这样一来,这支舰队原本前来中国执行的任务就成了泡影。德国人相信,一旦这支舰队在东亚地区做出一点不合时宜的举动,就会遭到英国和日本舰队的联合攻击。 于是,原本用来震慑日本牵涉英国舰队的德国环球访问舰队,只会成为英国人的猎物。但是环球访问舰队就此宣布返回德国,也同样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这不仅直接向英法证实了,这支舰队的确是一个德国人的阴谋不说,也会极大的削弱德国的国际威望。 到了这个时候,威廉二世已经顾不上原先的计划了,他一心想要把这支分舰队救回来,并挽回自己鲁莽无谋的对外形象。而之前一心想要证实英法协约牢固程度的德国外交部和海军军官们,也正拼命的想要挽回他们在皇帝心里的印象。 这时候德国的外交部官员才发现,用这样的方式去证明英法协议是否牢靠,完全是一个愚蠢的举动。因为证明了这个协议牢不可破之后,就将德国逼到了一个向英法开战的立场。而显然德国并没有准备好同英法打这一仗。 于是他们就需要一个体面的撤回舰队和同法国妥协的借口,这样一来远东发生一场革命的话,倒是勉强可以让德国政府宣布中止舰队全球访问的计划。毕竟在这非常时刻,德国舰队放弃前往远东的战争区域,也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 而一旦中国人真的同日本开战了,起码也能给德国分散一点英国人的压力。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德国国内才让驻华公使通知他,让他尽快取得吴川提前革命的承诺,以避免连远东的投入也打了水漂。 提戈斯只能公事公办的向吴川说道:“但这是总参谋部传来的命令,如果你不愿意遵守的话,这个命令也会传到德国的军事顾问那里。我们能够为您做的,就是增加一笔额外的经费,好让您招募东北的土匪为您作战…” 第160章 听到提戈斯提出增加经费的条件,吴川是很乐意的。反正不管德国舰队来不来他都是要革命的,要不然那帮德国和俄国的资本家还不扒了他的皮。可是借着这个机会,要是能够再从德国人手里抠出一点经费来,那倒是真的意外之喜了。 帝国主义的钱当然不是天上刮下来的,之前威廉二世答应援助的2亿马克,起码四分之三都花在了德国,真正能够到手的不过4000万马克。加上在德国发行自由债券筹集的资金,真正能够转移到中国的现金不过7、8千万马克,其他的都落入了德国资本家的口袋之中。 眼下在德累斯顿银行的公开账号里大约还有8000万马克,不过这笔钱已经被德累斯顿银行给接管了,这些钱将会用来支付那些德国工程师和工人前来中国服务的薪水,多余部分则用于第一笔债券到期利息的支付。 当然在沙赫特的帮助下,他的私人账户里还有一笔4000万马克的存款,这笔钱将会用于紧急状况的支出。严格的来说,算是吴川给自己准备的一条退路。 而眼下光是支付布尔什维克党在远东的活动经费,海参崴、扎赉诺尔两个军事训练营的建设经费,扎赉诺尔工业基地的兴建,这些常规费用,就达到了300万马克一个月的支出。这还没有包括,军队组建时的训练经费,和对于关内外同盟会及进步势力的扶持费用。 以吴川自己的估计,一旦真的正式起事了,一个月500万马克那是最小的支出了。这还不包括战争中弹药的损耗费用,毕竟他已经从德、俄两国购买了一大批军火,暂时倒是不用担心弹药的问题了。 因此吴川的态度很快就积极了起来,向提戈斯认真说道:“好吧,招募那些土匪倒也是个办法。不过招募土匪可要比招募普通民众贵一倍,总参谋部打算增加多少经费给我?” 对于吴川态度的迅速转变,提戈斯有些措不及防,他楞了好一会才脱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再和我谈一谈条件呢。” 吴川放松身体向后一靠,双手一摊说道:“虽然搞砸的那些海军军官和外交部的人员,但是既然我已经同皇帝陛下做了约定,那么自然还是要尽力去完成这个约定的。我可是一个讲信用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要挟陛下的。” 提戈斯对于吴川的话语半信半疑,不过他还是顺着对方的语气说道:“如果你能够这么看,那就太好了。国内的意思是,另外拨款三千万马克,只要你发动和日本的作战,钱就会在第一时间送去你的手上…” 吴川却摇着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战争爆发之后给我这些钱有什么用?难道那些土匪还会允许我欠账,两手空空的去同日本人拼命吗?钱这个东西,在战争爆发之前才最有效果,战争爆发之后钱不过就是张纸罢了。 我拒绝这样的支付方式,而且我认为三千万马克的特别拨款实在太少了。你要知道,我们这是在同一个能够自己制造武器弹药的工业国作战,如果我不能在战争之前多储备物资弹药,战争时你给我的马克可变不成物资弹药来…” 提戈斯马上反驳道:“第一批从德国到中国的运输船队已经过了新加坡了,我估计不用2周它们就能到青岛了。那上面就有弹药武器和军需物资,我认为你没必要这么在意弹药补给的问题。而且再有十天,两个师的武器装备,也能通过西伯利亚大铁路抵达满洲里了,你还缺乏什么武器弹药?” 吴川依旧摇着头说道:“日本是个和英国本土差不多人口的国家,它能够动员的兵力超过200万,5年前的日俄战争中,日本就动员了超过100万军队。 而我从皇帝那里获得的援助一共也才够买下4个师的装备,德国的企业家们起码抬高了一倍的价格,但是我又说了什么?现在你要我招募一群毫无纪律的土匪和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平民去和训练有素的日军作战,甚至还要包括东三省的清军。 老实说,我只能依赖集中火力来抵抗他们。在这样的作战模式下,我需要大量的弹药和军需物资,以提高我军的士气,防止他们在短时间内被强大的日军打崩溃。领事先生请你好好想一想吧,皇帝陛下已经投入了2亿马克,你还在计较这3、5千万马克的使用,难道你打算为了这一点小钱而损失更多的投资吗?如果因为资金不足的原因,导致真的出现了部队一上战场就崩溃的景象,我可不承担这样的责任。” 提戈斯下意识的从口袋中掏出了手帕,擦起了额头上的汗水。在稍稍冷静了片刻之后,他严厉的看着吴川说道:“你这话说的就太过了吧?就在几天之前,我还派人把两张总额3500万银元的汇票送来给你,你怎么可能缺钱呢?”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当时又不知道要提前起义,我还以为要等到年底起义,然后过了冬天再南下同日本人交战的。谁能够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之前我已经把钱都花出去了。” “怎么可能,这才几天功夫?你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提戈斯不由咆哮了起来,看起来他真是被吴川的话给激怒了。 不过此时的吴川却丝毫没有什么畏惧的,这到手的钱难道还能再让他吐出去不成。因此他不慌不忙的说道:“从哈尔滨南下之前,我同马克斯·霍夫曼少校讨论了一下日俄战争中俄国失败的原因。我们认为俄国最大的失误就是,没能把东三省本地的资源动员起来,特别是东三省的粮食搜集起来,导致让日军登陆后直接在东北征集到了粮秣物资。 日本是一个资源小国,又是一个正在工业化的国家,因此即便是在和平时期,其国内也是需要从朝鲜、东北、台湾进口粮食的。而一旦到了动员军队的战争时期,其国内的粮食肯定是不足以供应一只大军跨海攻击大陆的。 因此,在战争爆发之前,我们应当利用一切手段把奉天的粮食弄到手里。或是运去北满,或是运往青岛,总之要尽可能让日军无法从奉天地方筹集粮秣,或者说无法和平的征集粮秣。只要日军和奉天百姓发生了冲突,那么这场战争就会变成东北民众抵抗日本侵略者的战斗,则我军就能得到民众最大的支持。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那笔钱我已经交给东北的粮食商人,用于预定今年的秋粮了。所以,我现在手中缺钱的很啊。” 提戈斯听的无话可说,虽然他之前威胁吴川,要把总参谋部的命令直接传达给德国的军事顾问,但是他早就从马克斯·霍夫曼少校这些军事顾问那里得知,参与了中国革命的似乎并不止他们一家,俄国人也正支持着对方。 他可以在口头上恐吓一下对方,但是在现实里没有任何作用。德国的军事顾问根本左右不了现在正在训练的军队,他要求这些军事顾问去执行总参谋部的命令,不过是自取其辱。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比公使先生更为相信,吴川是能够办到总参谋部的要求,从而在远东闹出一点动静来的。 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手段威胁到对方之后,提戈斯终于还是软化了自己的态度,向着吴川低头说道:“好吧,吴上校,也许我们应该各自退让一步,拿出一点真诚的态度讨论这件事…” 于是吴川很真诚的同提戈斯商议了将近三个小时,迫使这位德国领事不得不在旅馆内开了个房间,第二天一早才匆匆离去。返回到领事馆的提戈斯很快就向北京的公使馆发了一份电报,电报内他告诉了公使先生,他已经同吴川草签了一份协议。 预支一千万马克交给吴川,令其招募有军事经验的人员尽快成军,对方保证不迟于9月底发动起义。起义发动之后,每个月再支付500万马克的军费。确保在11月份发动对于日本的军事行动,则接下来3个月,每月支付1000万马克的军费。 提戈斯在电报机面前守了将近一天,终于在黄昏时收到了北京公使馆发来的电报,上面指示他可以遵照这个协议执行。且战事如果进行的顺利的话,还可以继续拨款,但要尽量拉拢吴川。总参谋部希望,在俄国人的背后有一个具有一定实力的亲德力量,以等待在未来德国和俄国发生战争时,能够让吴川的军队对俄国远东进行袭击。 提戈斯拿着手上的电报,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总而言之,虽然眼下的中日作战计划的重要性大大下降了,但是这个中国人对于德国的重要性却上升了,只要他能够在战争中为自己赢得荣誉。这表示,即便这场战争结束了,他也依然不能太过得罪了对方啊。 和提戈斯心事重重,一晚上没有休息好不同。吴川却是一觉睡到了天亮,连噩梦都没有做过一个。他一早醒来,一边用午餐,一边看着报纸的时候,张廷阁却再次来拜访他了。 问过对方已经用过早餐之后,吴川便叫来了旅馆的服务生将餐具撤了下去。随后他拿起毛巾擦了擦嘴和手之后,便向着对方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同你谈些事情…” 第161章 原本正想和吴川说说牛子厚等人昨晚回去之后情形的张廷阁,听到吴川有事和自己商量也就改口说道:“吴兄弟想说什么,尽管开口。” 吴川笑了笑说道:“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最近或许有几批船队抵达青岛。你是山东人,我想你对于山东的人情还是比较熟悉的。 一是帮助我把船上的机器接受过来,然后招募山东的实业人士合作开办工厂,工厂最好主要集中于青岛地区。船上还有不少德国来的随行技师和工人,也顺便帮我安排一下。 二是其中一些船只上的资源是我现在所需要的,我希望你能够引导这些船只开往海参崴,然后通过海参崴的铁路运到哈尔滨来。 三是运货的这些船只也是我买下的,上面的船务人员把船送到之后就会回国,到时这些船只就会陷入停泊闲置的状态。我知道现在海上航运其实并不景气,从上海运往伦敦的货物,才2英镑一吨;而运往旧金山,则只有5美元一吨。再加上日本、英国、美国商船在国内享有的特殊优待,使得国内航运公司难以同这些外国航运公司竞争。 所以我打算给国内的航运公司一个机会,未来三年内以每年一美元的租金出租这些船只,但是他们必须要帮助我们培养航运人员。另外这些船只将会统合在一个航运公司名下调度,不得分散于各航运公司管理,这是我希望你帮我办的第一件事。” 张廷阁很是吃惊,他张口便问道:“你说的这些船队究竟有多少批?你究竟从欧洲采购了多少物资?” 吴川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总的数量我以后会告诉你,不过你可以稍稍了解一下,今年运来中国的物资大约不会少于6万吨,其中一半多是物资,另外一小半是机器。明年运来的物资大约要超过10万吨,主要是工业和化工方面的各类机器和设施,当然是二手货。船只方面,大约有12万吨左右的中小货轮是我买下的,从1000-3000吨不等。” 张廷阁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这究竟是花了多少钱?你有这么多钱的话,我们何必还要对这些本地商号低声下气的?” 吴川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可不是钱,不过是德国人借钱给我,让我买下的破烂。不过这些债务都在我头上,你们倒是不用担心。和这些商号合作也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我需要尽快整合东北的粮食贸易渠道,才能在短时间内建立一个稳定的粮食产、销系统,这样才能还的起利息啊。” 看到吴川别有隐情的样子,张廷阁明智的不再追问下去了,就光凭吴川说的这些,就是把他全部家产都卖了,估计还不够买下吴川口中的这些船只的。既然解决了不了对方的难题,他于是就干脆岔开了话题说道:“虽说眼下航运低廉,但是我们若是好好去谈,未必不能谈出一个合适的租金费用,没必要把船只租金定在1美元吧?”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怎么谈,我们总是要亏本的。连欧洲的船务公司都在缩减船队规模,国内的航运公司运营的只能更为艰难。 我现在需要的是,把这些船只都运营起来,而不是让其中一部分船只获得一个合适的租金。现在最重要的是,降低国内航运公司的运营成本,让他们趁着这个时候扩张航运市场。 在东亚,中国航运事业的主要对手其实是日本,因为只有这个国家能够自行生产大量的动力船舶,从而降低本国航运公司的船只成本。而从目前的趋势来看,货轮的吨位越大,运营的成本就越低。也就是说,假设我们放任不管的话,日本航运公司迟早会垄断中国对外货运,从而为本国的造船厂提供大量的资本。 如果我们想要扭转这一趋势,就得把中国的航运公司统合起来,降低他们的运营成本。不说要把日本商船挤出中国的航运业务,起码也要维持现在的船舶吨位不再下跌。以1美元的租金出租船只,表面上看我们是亏损了,但是从中国航运事业的发展来看,中国并没有吃亏…” 张廷阁总算是理解了一件事,看起来精明无比的吴川,在本质上就不是一个商人。他做什么事都不是从商业角度去关注的,而总是要把事情放到一整个产业的高度去考虑。他其实很想劝说对方一句,这根本不是商人该干的事,这应该是朝廷大员该考虑的事情。 不过看着对方指点江山的样子,张廷阁却觉得自己也热血澎湃了起来,总想跟着对方去做点什么。于是话到嘴边,他却改口说道:“好吧,这件事我会去做,联络山东有志于实业的商号接手这些机器的。那么你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吴川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起身去了自己的卧室,过了一会方才拿着一张汇票走了出来,放到了张廷阁面前说道:“不管牛子厚这些人的想法是什么,东北粮食贸易公司我是肯定要建的。这两千万银元的汇票,就当是我先借给东北粮食贸易公司的,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收购奉天的大豆和小麦等粮食。 购买到粮食之后,就尽快运离奉天。青岛那边,我已经同德国驻青岛领事馆沟通过了,他们会腾出军备仓库来,给我们储存粮食的。至于不能够及时运往青岛的粮食,那就往哈尔滨运输,我希望在10月底到11月中旬,能够将奉天、吉林的大部分粮食外运到一个差不多的程度。” 张廷阁先是有些摸不清头脑,接着他脑子里就灵机一现,不由试探的向吴川问道:“你这么着急把今年东三省的粮食收购外运,难不成你觉得东三省要乱了?” 吴川看着他脸色不变的说道:“东三省乱不乱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希望能够给东北的商人一点压力,让他们知道一旦粮食市场被人掌控之后,他们手里的财富其实并没看上去这么保险…” 奉天馆是日本人田实久次郎经营的一家日式高级旅馆,位置在奉天满铁附属地琴平町12号,建于1905年。外表是欧式的两层建筑,但是内里却全然是日式的装饰。这里距离车站前的广场不远,周边建筑都为新建或在建,看起来倒像是一座大工地内的小花园了。 大仓组奉天商社邀请吴川等人赴宴的地点就在此处了,就这家旅馆的档次上来说,也不能不说大仓组奉天商社不重视这次的贸易了。但是就旅馆周边的环境来说,吴川觉得日本人大约觉得这里就是他们的主场,才会把宴席地点放置在这里,先给自己来个下马威了。 走进了门廊之后,就能看到一条长长的木地板。几名日本侍女赶紧上来替他们换上了棉拖鞋,然后便引导三人前往右侧的通道,在通道的尽头打开了一扇包间的木门,邀请他们进去。 吴川三人入内,就看到三名日本人站在外间站立等候着他们。不得不说,不管是过去的时空还是现在这个时代,日本人的表面功夫还是处理的相当不错的。一丝不苟的礼仪和热情的招待,让你一点都不会觉得他是你的生意对手,反倒像是许久没有碰面的老朋友一般。 大仓组奉天商社派来出席的,是负责钢铁产品贸易的组长岸本桥和组员高岛介雄,另外一名日本人却不是大仓组的职员,而是小野田水泥制造会社奉天商社的小野田英夫。 大仓组是大仓喜八郎所创建的一个综合商社,起初以经营军火生意起家,之后便随着日本对外作战而迅速起家,从台湾、朝鲜及南满获取廉价的资源和土地,逐渐成为了日本当代的财阀之一。 南满洲鸭绿江制材公司,抚顺湖煤铁公司,本溪湖煤铁公司,正是大仓组在中国东北最为重要的三家公司。这些煤铁企业需要用到大量水泥,而水泥厂也需要大量的煤炭、钢铁,因此大仓组同小野田水泥制造会社又结成极为紧密的联系,这就是为什么小野田英夫能够出现在大仓组的贸易会谈场所的原因。 大仓组奉天商社虽然对于获得一笔大订单极为满意,他们在本溪湖的制铁成本不到14两一吨,加工成倒刺铁丝,每吨也不过20两上下,折算成大清银元是29.6元。而现在大仓组同对方谈好的意向价格,大约为42.3元每吨,总数不少于3000吨。 如果不是日本驻奉天总领事馆非要弄清楚对方购买这些铁丝回去做什么,岸本桥早就和对方签订了这个利润超过30%的合同了。这个订单足以让大仓组的工厂整整干上1个半月,在这个经济不景气的时代,可确实是桩好生意。 毕竟从美国爆发的经济不景气,业已影响到了日本的经济。特别是美国廉价钢铁的外销,已经让东亚的粗钢价格跌到了20美元一吨,生铁价格则不足15美元一吨。除了日本在满洲建立的钢铁公司,中国自己建立的汉冶萍公司,因为靠近原料产地,还能勉强抵抗美国廉价钢铁之外。日本本土的钢铁公司,现在完全是靠着国家补贴才能维持下去。 因此对于大仓组来说,任何钢铁方面的订单,现在都是宝贵的。特别是这种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需要几台挤压机器就能加工的铁丝,就更是性价比最高的订单了。 邀请三名中国客商进入内间之后,岸本桥就试图从吴川嘴里搞清楚对方购买铁丝的用途,一是为了尽快敲定合同;二则是想着能不能把这个市场直接撬到自己手上来。但是这位新见面的中国人,显然比他的下属要无能的多。坐下之后,不是大声嚷嚷着要最好的清酒,便是调戏着身边服侍的侍女,让岸本桥难以把话题转移到生意上去。 第162章 就在吴川评价着奉天馆厨师的手艺还不够出色时,一旁观察了许久的大仓组职员高岛介雄,终于趁着吴川停下的空档,突然向他发问道:“吴桑,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请您去日本京都,尝一尝正宗的怀石料理。当然,我们的得先要完成这桩生意再说。” 吴川有些惊讶的放开了一旁侍女的小手,对着坐在身边的耿瑾文大声问道:“怎么,今天我们不是来签订合同的吗?” 老实说,自从吴川进入奉天馆之后,耿瑾文都有些认不出来,这就是平日里那位不拘小节,但始终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黑龙江同盟会领袖了。因此在吴川突然的发问下,他楞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回道:“是,今天原本是打算签订合同的…” 看到原本融洽的用餐气氛有些变冷,岸本桥赶紧出面为耿瑾文解释道:“是,耿桑已经和我把合同谈的差不多了,今天招待吴桑前来就是为了签订合同的。” 只是岸本桥的话音落下,高岛介雄却依然不依不饶的插口说道:“但是,我们还是有几个问题要问清楚,否则这份合同可能还要延后…”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吴川突然就站了起来,大为恼火的说道:“你们大仓组到底在搞什么?难道我是因为中国生产不了铁丝才找你们大仓组的吗?3000吨铁丝,不过十几多万大洋而已,像这样的小生意居然还要问七问八的,搞得好像我在购买什么违禁品一样,真他妈没劲。 还有,我是你们的客户,不是审讯对象。如果大仓组内部对于这桩生意有什么疑问,请你们自己先协调好,不要拿我当成你们争权夺利的挡箭牌。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大家起来吧,耿兄你打个电报给上海那边,看看他们那边短时间内有多少铁丝可以出售。” 岸本桥赶紧给坐在吴川身边的那位年轻侍女使着眼色,好歹才把吴川重新劝说的坐了下来,高岛介雄虽然满心的不甘愿,但还是向着吴川跪拜道歉了。 吴川这才缓和了脸色,对着岸本桥说道:“这样才对嘛,我们领导说话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小职员插嘴了,这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看在岸本桑的面子上,这次我就不追究了。 老实说,这种金额的生意我一般是不会干涉的,一吨增减个一两块大洋,也就几千块而已,算得了什么。不就是一辆设施齐全的奔驰车,或是北京城内的一套四合院么。不过你们既然非要我来谈这个生意,那我就给你说说,40大洋一吨倒刺铁丝,第一批3000吨,40天内发到哈尔滨。 如果你们供货及时,质量又过的去,明年我会考虑再向大仓组下单,每月1千吨铁丝的数量。岸本桑你要是做的了这个主,我们现在就签了协议。你要是做不了主,那咱们下次有缘再会。” 岸本桥看着对方一言不合就要拔腿就走的架势,自然不肯让吴川走人的。但是吴川这一刀砍的有点黑,比他从耿瑾文那里争取来的价格,足足低了2块多大洋。因此他有些不甘心的向吴川说道:“可是吴桑,我已经同耿桑商议好…” 吴川却不以为然的看着耿瑾文说道:“耿兄,这桩生意我拿主意,你有意见吗?” 耿瑾文立刻低头说道:“当然不,这本来就是吴兄说了算的事。如果岸本桑确实没有做主的权力的话,不如我们改天再碰面好了。” 岸本桥哪敢放他们离开,这样他不仅会白白丢掉一桩生意,甚至也没法完成落合总领事交代的任务。因此他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好,就按照吴桑的意思,40就40。” 吴川阴沉的脸顿时放松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我就喜欢和你这样言而有信的日本人打交代,耿兄那就把合同拿过来吧…” 看着醉醺醺的吴川在合同上签下了歪歪扭扭的名字,观察了他许久的高岛介雄终于确认了,这就是个纨绔子弟,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生意。估计是在北满做土皇帝做久了,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所以在奉天也敢这么横行霸道。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自己并不适合插嘴,令这桩生意再起什么波澜,岸本桥固然不算什么,但是大仓组背后的大仓喜八郎可不是好惹的人物。 在桌下悄悄拉拉岸本桥的衣裳后,岸本桥不得不在他的暗示下,向吴川开口问道:“不知吴桑能不能说明下,这些铁丝的用途,也好让我们做些特殊的防腐处理,免得坏了吴桑的事情。” 吴川一边写完最后一笔,一边随口说道:“不需要什么防腐处理,用坏了再买就是了,40大洋一吨也不算贵,比水泥还便宜了呢…” 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出声的小野田英夫,才稍稍压低了些声音,对着岸本桥说道:“你这位小野田朋友可不可靠?” 虽然吴川稍稍压低了几分声音,但是这个音量岸本桥确定小野田英夫还是能够听的到的,他一时有些抱歉的对这位合作伙伴点头致歉,这才笑容满面的对着吴川说道:“小野田桑是我们大仓组的朋友,同样也是吴桑的朋友。吴桑对他不要见外,请说吧。” 吴川放下了手中的钢笔,坐正了身体后说道:“岸本桑应该知道黑龙江省内的垦荒运动吧?齐齐哈尔周边有着大量的土地都抛荒着,可是因为有些土地是蒙人所有,他们并不愿意我们迁移汉人去开垦他们的土地,认为这会让他们没有地方放牧。 这些抗垦的蒙人和北满的土匪勾结在一起,一直都是我们黑龙江垦务局最大的麻烦。所以兄弟我自告奋勇,为巡抚大人出了个主意,仿照美国当年开发中西部草原的办法,把开垦的农田用铁丝网完全围起来。这样那些蒙人和土匪就没办法轻易的突破垦务局开辟的定居点了。 你想,要是把黑龙江的荒地用铁丝网分割成一块块,阻止了这些土匪和蒙人的汇集,他们不就成为了下一个印第安人了吗?一吨铁丝大约能够围2公里-3公里,一千吨就是2、3千公里。只要花上几十万大洋,就能把黑龙江的匪患给解决了,那些荒地不就可以变成能够交租的田地了么? 不过,岸本桑,还有各位,你们可千万不能把这事说出去。宋大人千叮嘱万叮咛的,在铁丝网没有竖立起来之前,一定不能让消息泄露出去,否则那些蒙人闹将起来就不好看了。我可是看在岸本桑的面子,才给你们透露的,你们不会卖了我吧。” 岸本桥总算松了口气,只要这些铁丝网不是用来对付日本人的,那么就和大仓组无关了。因此他赶紧说道:“吴桑,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呢。请放心,我们日本人是最会保守秘密的,这件事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你所订购的这些铁丝,我一定会按照约定时间发货的,还请吴桑放心…” 就在岸本桥反复的向吴川保证时,小野田英夫突然插嘴说道:“不过如果只是为了垦荒的话,吴桑你购买了这么多水泥…” 看到吴川疑惑的看向他的眼神,小野田英夫马上解释道:“请别误会,吴桑。我们并没有专门打听您的行动。只是小野田水泥会社同启新水泥公司是竞争对手,对于竞争对手的情报我们都是非常重视的。启新水泥公司最近得了一个大单子,只要是干水泥行业的商号都是有所耳闻的。 其实我今日拜托岸本桑,让我加入这场宴会,就是想要认识像吴桑您这样的中国俊杰。其实我们小野田水泥会社,也是很愿意同您合作的。不管是水泥质量,还是水泥价格,我们小野田水泥都不会差于启新水泥的…” 只是小野田英夫发觉,听着他的话语,吴川却显得有些沮丧,似乎连酒意都散去了几分,这让他不由停下了劝说的话语。 岸本桥似乎也发觉了吴川的不安,于是连忙出声问道:“吴桑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如果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话,还请你尽管说出来。” 吴川却愁眉苦脸的说道:“这事你们恐怕帮不上忙,既然我购买水泥的事连你们都听说了,那么俄国人恐怕也听说了。这下就麻烦了…” 小野田英夫突然想起了某个传闻,不由便试探的问道:“难道说,这些水泥真是黑龙江省官府打算用来修建道路的吗?” 吴川看了他一眼后说道:“是啊,俄国人的铁路垄断了黑龙江省的外运,现在运价一日高过一日,还不许我们用银元、官贴支付票价。因此我们打算自己修几条公路把各地区连接起来,最重要的还是把齐齐哈尔同长春联系起来,这样不用通过俄国人的铁路,我们也能很方便的把物产运出来了。 不过这事要是事先被俄国人知道了,恐怕就建不起来了。算了,这事和你们也说不上。我得先回去了,下次有缘再会吧…” 第163章 新的日本驻奉天总领事馆此时才刚刚打下地基而已,现在日本驻奉天领事馆占用的是左宝贵将军的旧宅,因此地方并不算大。不过在总领事落合谦太郎的办公室内,改建成日本和式样式的房间内,此刻却有着3人正跪坐在榻榻米上商议着。 如果吴川也在这里的话,他就能够认出坐在奉天总领事落合谦太郎对面的日本人,赫然是在宴会上被他训斥过的大仓组职员高岛介雄。但事实上这位高岛介雄并不是大仓组的成员,而是满铁奉公所的情报人员。 他此刻正向着奉天总领事落合谦太郎和满铁奉天公所所长佐藤安之助进行着汇报,“…这位叫做吴川的中国人应该有着欧洲留学的经历,但是为人傲慢无礼,我看他业已经被西方的文化所毒害,丝毫不记得什么叫做东方礼仪了…” “够了,高岛君,我不是来听你发泄私人情绪的。请尽快进入正题。”三人中个子最为矮小的落合谦太郎,在气势上却远远压倒了其他两人。在他出言打断了高岛介雄的话语之后,这位正发泄着心中不满的满铁职员顿时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简单的总结道。 “是的,我们之前得到的情报是正确的。黑龙江省的官员确实在谋划着一个极大的计划,他们正试图进一步对黑龙江的荒地进行开垦,并修建一条完全置于自己控制下的交通运输网,以对抗俄国人对于黑龙江的势力发展,和中东铁路对于黑龙江物产运输出口的垄断地位。” 落合谦太郎听后皱了皱眉头,转头便向着佐藤安之助问道:“佐藤君,你怎么看待清国江省官员的行为?” 佐藤安之助用手支持着自己的下巴沉思了良久,方才慢吞吞的开口说道:“江省巡抚周树模、江省民政司使司宋小濂,这两人都可算是清国难得的干吏。特别是宋小濂,在他担任黑龙江交涉局局长的期间,一向是同俄人不加颜色,讲究个寸土必争的。 这两人想尽办法去抵抗俄人借助中东铁路的经济和政治势力入侵江省,对此我是毫不意外的。但是他们能够想出修建公路网对抗中东铁路的计划,这就有些出人意料了。只是我到现在还没有想通,以中国人现在使用的大车,哪怕是让他们修建起了完整的公路网,依然是难以同火车的运费、运力和速度进行抗衡的啊。 不过在垦荒地修建铁丝网墙,把蒙人牧民和汉人移民分割开来,倒确实是个非常巧妙的主意。我想,不是对于美国历史有着一定研究的留学生,恐怕是想不出这样狠毒的计划的。 另外,想要修建公路网的恐怕不止是黑龙江的官民。根据我得到的情报,吉林省的绅商正向着吉林巡抚陈昭常请愿,想要修建四平到郑家屯,四平到海龙城的公路。甚至已经邀请了德国工程师,对四平周边地形进行了测量。 这一东一西两条公路如果真的修建起来了,就让辽河和辉发河联系在了一起,这将极大的增强清国对于鸭绿江西岸的控制。 所以清国政府若是试图用公路网来对抗俄国人,我们自然是乐于见成的。但如果他们用公路网建设来对付我们,这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另外我还怀疑,在这公路网建设的背后,是不是有其他国家在支持,以清政府现在的财政状况,恐怕是支撑不起整个满洲公路网的建设的。” 听完了佐藤安之助的意见,落合谦太郎一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看着面前的茶碗许久,方才伸手取过茶碗,看着碗内的茶水说道:“各国领事这边,我会去接触,不过你们查到黑龙江省最近可有什么人事变化了吗?这个吴川又是谁家的子弟?” 佐藤安之助摇着头说道:“我们之前同俄国人达成了协议,约定双方共同分治满洲,并携手抵抗其他势力进入满洲。其中规定双方互不向对方势力范围内派遣武装分子或是情报组织。 虽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约定,俄国人和我国并没有完全放弃向对方势力范围内派遣武装人员和情报组织,但是现在这种行为毕竟是不能公开的,因此帝国在北满的情报人员几乎并没留下多少,主要还是集中于哈尔滨地区。 至于黑龙江这种实在荒僻的边疆,本身人口就不多,外国人就更少了。每个进入该地区的日本人,必然是要被俄国人所注意到的,因此除了几名日本医生之外,我们在黑龙江并没有什么专门的情报人员。 而去年末的鼠疫流行,又令为数不多的日本侨民撤离了北满,到现在为止我们在北满的情报网还没有完全恢复。因此我们从黑龙江获得的情报,几乎和该省汇报给东三省总督的公文差不了多少。 我们能够得到的关于黑龙江的情报,和领事您从东三省总督身边人员打听到的消息是一致的。黑龙江官府确实有意设立一个管理公路建设的衙门,用以修建省内公路,并解决鼠疫期间被俄国人驱回国内的苦力和因为隔离防疫而失去家园的难民的生存问题。简单的说,就是以工代赈。 至于那位吴川,我们到现在也没能查到他的来历。不过我们倒是调查到,他的确是宋小濂派出干事的人员,并有着宋小濂亲笔书写的信件作为证明。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会加派人手对其背景进行一个完整的调查的。” 落合谦太郎一口喝干了碗中的茶水,然后摇着头说道:“现在南方保路运动愈演愈烈,京城内清国朝廷的动向和东三省总督的动向,才更值得我们关注。 黑龙江距离清廷中枢太远,那边闹出什么事来,先头疼的也是俄国人。黑龙江的事情,还是交给哈尔滨的井上领事去调查吧。我们只要关注南满的状况就好,南满的公路网计划已经触及到了帝国在南满的利益,所以这一计划我们是肯定要加以干涉的。 更何况四平到郑家屯公路的建设,这已经影响到我们正在争取的四洮铁路的建设计划了,这是绝对不容许的。不过这条公路如果真的修通了,倒也是方便了四平到郑家屯铁路的修建。 因此满铁要向吉林巡抚提出抗议,并要求吉林巡抚把这条公路的修筑权交给满铁,这样在铁路没有修建之前,我们也能通过公路深入到郑家屯一带。 另外…” 落合谦太郎突然起身,从身后的文件堆中取过了一份文件,然后放到佐藤安之助面前说道:“这是哈尔滨领事馆送来的文件,井上领事发现中东铁路上正流传着这样一份报纸…” 佐藤安之助看着面前一版俄文一版中文的报纸,下意识的读出了报头,“劳动者报?”他抬头向着落合谦太郎探询的问道:“领事是觉得这份报纸有什么问题吗?” 落合谦太郎毫不迟疑的点头说道:“是的,这份报纸其实是在宣传社会主义,也就是俄国的布尔什维克所宣传的主张。我想你应该有所耳闻,日俄战争中我国之所以能够取胜,那是因为俄国欧洲部分爆发了一场暴动。而这场暴动据说和布尔什维克们脱不了关系。 现在这些布尔什维克们跑到远东来了,这对俄国在远东的统治固然是不利的,但是布尔什维克所宣传的思想对于帝国来说也是极为危险的。我们对待他们,就应该像对待鼠疫一样,牢牢的把这些人隔离在北满之内,严禁这样的报纸在南满铁路工人之间传播,我觉得这才是满铁现在最为重要的工作。” 佐藤安之助低头看了一会报纸上的内容,方才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尽快落实下去,在满铁的工人之中排查布尔什维克分子的。 不管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领事阁下,既然这些黑龙江官吏打算用铁丝网隔离那些蒙古牧民,那么我们能不能借助此事去煽动蒙人的不满,从而进一步造成蒙人和满清朝廷之间的矛盾,使得他们倾向于我国?” 落合谦太郎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事就交给那些大陆浪人去做吧,帝国政府治下的任何正式职员都不适合涉及此事,这将会给帝国政府带来外交上的被动的…” 从奉天馆离开之后的吴川很快就松开了眉头,坐在马车上的他已经没有了刚刚在日本人面前忧心忡忡的模样。坐在他身边的耿瑾文却没有发现这一点,依旧低着头担心的说道:“如果公路网计划已经泄露了出去,在那些俄国人的发对之下,这个计划还能够继续下去吗?我们现在购买的水泥和铁丝网,岂不是用不上了?” 吴川意态轻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会用得上的,你没必要这么担心。有些时候敌人的反对,只能证明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我相信这些俄国人的反对不仅不会有什么效果,反而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会让那些原本犹豫不决的人也加入到我们之中来…” 第164章 同日本人敲定了关于倒刺铁丝的合同之后,吴川此次南下需要采购的各项物资几乎都已经齐备,他甚至连工人过冬的冬衣都采购了十万套,进一步证实了黑龙江省准备大修公路网的市场传闻。 当然,他的这一举动也令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和黑龙江巡抚周树模陷入了一场焦头烂额的外交风波之中。使得宋小濂不得不连续给他发了两封电报,让他暂时停止采购物资和寻找投资公路网建设计划的美国资本,并令他尽快返回齐齐哈尔覆命。 本就打算启程返回的吴川,等到了德国驻奉天总领事提戈斯的回答,知道自己提出的条件已经被接受之后,方才再次前往拜见了美国领事和美孚石油奉天分公司的经理。这一次,不管是美国领事还是美孚石油奉天分公司的经理,对于他的接待都比之前提高数个档次。 吴川不清楚的是,他通过美国领事向美国政府提出的,以美国领导的全球贸易体系取代英法为领导的全球殖民体系设想,获得了国务卿菲兰德·蔡斯·诺克斯的极大称赞。 这位长期担任卡内基集团的法律顾问,尤其称赞吴川计划中向中国转移低端的劳动力密集产业,从而引导美国产业向技术密集、资本密集的方向升级,从而以美国的高附加值的工业品去交换中国低附加值的工业品,把中国的经济变为美国经济的有益补充。 诺克斯接到了来自美国驻奉天领事的这份长电报之后,是这样向塔夫脱总统评价这份电报的:“这位中国人的设想和我国一些实业家、银行家、经济学家对美国经济未来发展方向的预测差不多,但是他对于美国未来的估计,则比我们最乐观的预测还要乐观十倍。 如果不是我知道,我们的预测报告汇总还保存在我的保险库内没人接触过,我差点以为这个中国人是看着这份报告写下的计划。而且以现在美国市场的萧条景象,我以为采用中国满洲土地发行债券,然后采购国内的工业品和机器,这确实是一个振兴美国经济的妙策。 当前我国的资本家并不缺乏资金,而是市场上缺乏流动资金,之所以市场会缺乏流动资金,说到底是我国的工业生产能力超出了我国民众的消费能力。按照调查报告显示,仅仅在去年我国生产的工业品已经超出了美国市场能够容纳的4倍。 所以我们现在陷入了一个怪圈,因为工业品生产的太多,我们不得不解雇工人以缩减产能。但是解雇工人缩减产能的后果,就是进一步降低市场的消费能力,并使普通民众丧失了对于美国经济持续发展的信心,使得他们进一步不敢消费。 即便是汽车产业的兴起创造了一些新的岗位,但依然不能完全解决美国经济萧条的局面。但是如果在太平洋对面的中国能够成为美国工业品的销售市场的话,那么正如这位中国人所说的那样。我们将会从中国的初步工业化中,将其他列强从中国经济中排挤出去,而不必再看这些列强的脸色了。” 听了国务卿诺克斯的汇报,总统塔夫脱思考许久,方才疑惑的问道:“可是这么出色的计划,为什么是一个地方政府提出来的?我们和清政府谈了这么久,他们也只知道跟我们要军舰、造船厂和兵工厂,从来没有向我们谈论过,有关使中国工业化的问题?” 诺克斯沉默了片刻,方才平静的说道:“根据我们从佩奇.开普兰那里获得的情报,这个中国人实际上并不代表中国的地方政府,他实质上是一个想要推翻清政府的革命党。” 塔夫脱看着国务卿,依然困惑的说道:“我倒是听说过,似乎有个美籍华人和清政府闹的不可开交,他似乎还试图想要寻求我们的帮助,难道他们是一个人?” 诺克斯立刻摇头说道:“不,他们并不是一个人。想要寻求我们帮助的美籍华人,是组建了中国同盟会的孙文。而根据我们的了解,中国同盟会其实是日本人帮助组建的一个反清组织。 根据我们的情报专家判断,哪怕我们资助了这位孙先生,革命后的中国也会像日俄战争之后的中国南满一样,落入日本政府的控制,这对于美国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不是这位吴川提出了这样一个计划,我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清政府,让他们把这个危险人物抓起来。 一个倒向日本的新中国,还不如维持现在的清政府对美国更为有利。当然,如果革命后的新中国试图成为美国的支持者,并主动去对抗英日同盟,那么我认为这样的新政府确实是应该取代现在这个无能的清政府的。” 塔夫脱于是向自己的国务卿请教道:“那么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对待这个中国人提出来的计划?又该如何修正同现在清政府的外交政策?” 诺克斯只是沉默了几秒就认真的说道:“这位吴先生的头脑虽然很出色,能够为自己的祖国找到这样一条走向工业化的道路。 但他的计划还是有着缺陷的,第一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还不足以让我们全力的支持他,他不仅比不上北洋集团下野的领袖袁世凯将军,也难以和中国同盟会的领袖孙文相提并论。 第二,他所设想的计划虽然符合美国的利益,但是他能够选择合作的对象也只有美国,可是我们可以挑选的中国合作者却未必只有他。 所以我和其他人的讨论结果就是,给与他一点小小的支持,比如同意和他组建一家银行以对中国满洲的公路建设进行投资。但之后的援助计划,则需要看其是否有能力获得中国人的认同,再逐步加大力度。 另外就是,我们应该挑选一些亲美的中国政治人物,看看是否能够作为推行这个中国工业化的领袖,以做好两手准备。至于清政府这边,倒是可以缓一缓伯利恒合同的谈判,看看中国国内的政局究竟会出现什么变化再说。” 塔夫脱思考了片刻,这才接着问道:“那你打算让那边的银行团去接手这个满洲公路交通建设的计划?摩根还是洛克菲勒?” 虽然卡内基钢铁公司现在已经成为了摩根财团的美国钢铁公司,但是诺克斯却并没一力推荐摩根财团名下的银行,而是谨慎的说道:“那位开普兰先生现在已经被美孚石油公司所聘请,正坐向了前往中国满洲的船只。在当前的局势下,我以为就让美孚石油公司先去同这位吴川先生接触一下吧…” 于是前来美孚石油公司奉天分公司告别的吴川,从这位美孚石油奉天分公司的经理口中得知了两个好消息,一是美孚石油公司对于他提出的,从公路建设到汽车制造业发展的一揽子计划非常感兴趣,愿意为此和黑龙江省建立一个地方银行为这一计划进行融资;二便是他在俄国认识的朋友佩奇.开普兰正坐船往中国赶来,预备和他就这个计划作出一个全面而详细的讨论。 吴川先是感谢了美孚石油公司对于自己的支持,并对佩奇.开普兰的到来表示了欣喜,随即他对着这位经理说道:“我很期待佩奇的到来,不过现在的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公路建设网的计划似乎已经被俄国人知晓了,我需要尽快回去应对这件事。 不过在离开之前,我希望能够同美孚石油公司签署一份,成立黑龙江交通银行的投资意向书。当然这份意向书不会对双方有任何约束,不过我需要拿着它去抵挡俄国人的无礼要求。不知欧阳德先生您是否能够和我签订这样一份文件?” 欧阳德只是略略思考了片刻,便对着吴川说道:“我已经获得总部的授权,这并没有超出我的授权,不过我觉得没必要签署什么不受约束的意向书。假设黑龙江省真的要建设公路的话,美孚石油公司是很乐意为黑龙江省民众服务的。所以我们可以签一份有约束力的意向书,至于具体的细节问题,可以等开普兰先生到来之后再谈。” 听到欧阳德这么大方的话语,吴川却沉默了许久方才点头认同。和他打算赖账的俄国和德国不同,美国人的债务他觉得自己估计赖不掉,所以还是应当小心为妙。 当他同欧阳德只是简单的交谈了几句,便签署了一项内容极为简单的意向书,约定双方于一年内推动建立股本2000万美元的黑龙江交通银行,投资各为50%。虽然欧阳德很想把意向书的内容深化一下,写成一个较为正式的文本,但是吴川以时间不足为理由推却了对方的建议。 在他拿着这份意向书返回旅馆二楼时,朱和中突然过来向他说道:“吴兄,外面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大对劲,你要不要去109房间看一看?” 吴川迟疑了一下便跟着朱和中走去了楼道尽头的109房间,这间房间视野良好,刚好能够看到旅馆外面的街头全景。吴川等人在这里住下之后,他便令两人在这间房内轮流值班,观察旅馆外面街头的情形。看到吴川到来之后,值班观察的人就向他解释道:“这两天傍晚,天天有个人在街头徘徊,还曾经跑来旅馆打听二楼的住宿状况。这个人自称是第二混成协的,但又不肯上来找人…” 第165章 吴川很是纳闷的向朱和中问道:“奉天的同盟会成员和我们起冲突了吗?” 朱和中赶紧摇头说道:“他们虽然不怎么认同我们开办工人夜校和士兵读书会,不过也只是觉得我们这么搞不会有效果,是在浪费时间,倒是没到针锋相对的地步。而且,蓝天蔚前天刚刚请假去新民,这个第二混成协的军官就跑来侦查我们。我总觉得这里面的味道不对。” 吴川站在窗前的帘布后面,盯着这名穿着长袍的男子许久,发觉其在街对面盘桓不时窥视着自己这边的窗口。终于出声说道:“明天请恒宝昆过来瞧一瞧,这位在第二混成协里是做什么的。然后让恒宝昆带几个人调查一下他的背景和这几天都去了什么地方,等蓝天蔚回来之后,让他来处置吧。我们明天中午离开之后,你们也不要忙着退房,先把人都撤去城内的据点,过个三、四天再来退吧…” 对于眼下的突发状况,吴川显然要比朱和中这些人镇静的多,这大约同他在俄国冒险的那几个月有关。仅仅几个月的时间,编造了无数谎言的他,已经把自己从后世循规蹈矩的良民,变成了一个毫无畏惧之心的穿越者冒险家了。 看着吴川的镇静神情,倒也让这些黑龙江同盟会的会员们受到了感染,一时去了对于这名不明男子的畏惧之心。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同盟会员倒是真的可以算是有组织的职业革命者了,而不是此前仅仅凭借着对于朝廷丧权辱国表现想要有所发泄的革命倾向者。 当晚吴川依旧睡得很熟,一觉醒来之后才慢腾腾的收拾了东西,然后同留守奉天的同志告了别,这才坐上了马车前往了车站。 等到吴川和朱和中安全的上了火车,在火车缓缓启动之后,坐在窗口小心观察着站台上情形的朱和中才算是松了口气。他从窗外收回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故作轻松的对着吴川说道:“要等到明天凌晨才能抵达长春,我昨晚都没有休息好,现在刚好可以休息一会…” 他们两人定的是一个2人间的包厢,这还是那位大仓组岸本桥帮忙定的票子。这种包厢因为数量不多,一直都是很抢手的,普通人既坐不起也买不到。这种包厢最大的好处就是,几乎没有什么人会过来打扰他们,而且还有床榻可以休息。 于是在朱和中睡着之后,吴川倒是在哐当哐当的车轮声中悠闲的享受了一回,20世纪初蒸汽火车的慢旅行。之前不管是穿越西伯利亚的铁路旅程,还是从哈尔滨南下的行程里,他都没有找到过现在这等放松的心情。怎么说呢,就好像他从前高考之前,做完了一切准备之后,便开始放松的等待考试的到来,那种心里放空却又有些隐隐兴奋的感觉似的。 当天色蒙蒙亮时,吴川和朱和中终于抵达了哈尔滨。只是当他们从火车上下来时,吴川发现站台上除了自己人之外,居然还看到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起床的谢尔盖。 他回头同朱和中交代了几句,便单独向着还在东张西望寻找自己的谢尔盖迎上去,兴高采烈的向他打着招呼道:“谢尔盖你怎么过来接我了,我只是打个电报通知你,可没想让你来接我啊…” 谢尔盖看到他的身影后也是松了口气,但是却没有回应吴川的问候,而是快步走向了他,充满焦虑的向他质问道:“你给我推荐的乌曼斯基怎么是个布尔什维克?现在马库金派人抓走了他,我们该怎么办?我觉得这背后一定有着霍尔瓦特的授意…” “冷静,冷静一些。这可不是谈话的地方,你乘坐的马车在哪?”和慌了手脚的谢尔盖相比,听到这一意外消息的吴川却意外的冷静,一边打断着他的话语,一边观察着周边的情况。 在吴川平静的话语中,谢尔盖总算找回了一点警觉,他立刻改口说道:“马车就外面,我们上车再谈。” 于是在谢尔盖转身之际,吴川给朱和中等人打了个手势,暗示他们自己先回去,自己则跟上了谢尔盖的脚步。 在马车内,吴川总算了解了,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哈尔滨发生了什么。简单的来说,因为他从欧俄拉来的布尔什维克的大批到来,中东铁路工人及哈尔滨铁路机械总工厂工人于是就开始被组织了起来。工人一旦被组织起来之后,自然是要争取自己的合理权利的,这不是布尔什维克们自己能够控制的,毕竟一旦他们阻止工人们运动,只会在工人心目中丧失掉自己的立场。 当然,在布尔什维克们的领导下,工人同资方的斗争意志将会变得更为坚定,且方式也会变得灵活多变。只不过因为没有得到组织上的允许,这些工人运动还没有走到联合罢工的规模而已。 谢尔盖少校明面上的身份,是彼得堡密探总局派往远东的远东密探局负责人,在欧俄密探局是一个执掌无上权力的庞然大物,但是到了西伯利亚密探局的威望就大大衰退了。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反对帝国、反对沙皇的破坏分子,除了本地的受压迫少数民族,还有从欧俄大批被流放来的破坏分子。 也正因为如此,远东的沙俄官员虽然表面对谢尔盖少校尊敬有加,但在权力上却不肯向少校做太多的让步。虽然凭借着密探局的身份,谢尔盖少校获得了对于外阿穆尔区域警察工作的干预权力,但是负责中东铁路四个警备区的警察部长扎列姆巴,却并不愿意把手中的权力分给谢尔盖少校。 这位警察部长不仅极力拖延应当交给少校的办公资源和人手,甚至还常常把应当交给密探局的政治案件隐瞒不报,只是交上来一些盗窃案件。正是在这种局势下,吴川调动了一些俄国布尔什维克进入了远东密探局,一是帮助谢尔盖少校打开局面;一是保护正积极在中东铁路工人中发展组织的布尔什维克们。 不过很显然,这位被吴川推荐给谢尔盖的乌曼斯基,在行动中露出了马脚从而被俄国哈尔滨警察局局长马库金给下令逮捕了。由于乌曼斯基是在前天同铁路机械总工厂罢工工人领袖接头时被抓获的,因此可算是人赃并获。 一个专门对付罢工及社会主义分子的警察机构,居然混进去了一个布尔什维克。警察部长扎列姆巴自然不会给谢尔盖少校什么好脸色了,他不仅暂停了向远东密探局移送政治案卷的程序,并向少校要求在乌曼斯基案件没有查出结果之前,远东密探局应当暂停侦办案件,这事实上等于是封杀了远东密探局的活动。 谢尔盖忧心忡忡,他发觉自己现在不仅未必能够在中东铁路管理局捞到什么好处,还有可能被这些他之前看不起的乡巴佬弄的身败名裂,因此不免就有些打起了退堂鼓。向吴川倾诉完毕后,他不免言辞闪烁的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去见一见霍尔瓦特先生?也许求得他的谅解之后,这件事可以安静的结束掉…” 吴川自然不会容许谢尔盖向霍尔瓦特低头,这不仅意味着他丧失了一个同盟,在此时沙俄远东官场上他只有谢尔盖少校这么一个盟友。没有了这个根正苗红的彼得堡贵族少校挡在前面,他就无法获得彼得堡方面的信任,也无法获得远东官场的认同。 而自从回到中国之后,他已经意识到俄国人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单纯的铁路管理机构,这是一个依靠铁路交通和附属地管理,对中国北满地方进行政治、经济、文化渗透管理的殖民地机构。 在铁路管理局下设立了十五、六个处级管理机构,其中倒有近半同铁路管理无关,大多是用来处理铁路沿线土地及矿藏、林木开发的,甚至还有对中国商民征税的机构。 且铁路管理局除了掌握铁路及其附属地的警察、司法权力之外,还在中东铁路沿线驻扎了一只庞大的军队,其兵力大约同南满铁路的日本驻军差不多,约2万余人,光是哈尔滨就驻扎了4000多人。而且在哈尔滨设立的俄国军营,是以2-3万人驻扎的规模来修建的。 如果不能掌握中东铁路护路军的控制权,起码也要瘫痪这只军队的动员能力,否则吴川是很难想象,自己同日本开战的时候,这只俄国护路军会做出什么举动来的。 只可惜,俄国远东军队的军纪虽然涣散,但是在异国驻扎的军队总是要比国内封闭一些的。因此布尔什维克并不能像鼓动铁路工人那样,迅速的深入到这只军队中去。更别提这只军队中还是有着一些比较顽固的帝俄将军的,想要控制这只军队最好的办法,还是先取得这只军队的指挥权,这就是吴川为什么极力鼓动谢尔盖少校去争夺霍尔瓦特兼任的中东铁路护路军司令一职。 因此面对谢尔盖少校的退缩,吴川只能表现的胸有成竹的说道:“为什么要安静的结束?在我看来这倒是一个让霍尔瓦特交出护路军司令的好机会。因为这些蠢货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们都踹到坑里,然后埋了他们。” 谢尔盖少校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吴川的表情,他以为对方这是不是怒火攻心而烧坏了脑子,但是看到吴川脸上毫无异样,他这才迟疑的问道:“吴,我不是很明白。你能不能说的更加清楚一些?” 吴川看了他一眼说道:“他们以为抓到一个隐藏在密探局的布尔什维克就能证明我们无能,但是他们大概不清楚,密探局内部发现的社会革命党人案例其实并不少,只是这些事情谁也不会捅出来,因为这会让陛下觉得密探局无能且无用。 如果他们抓到此人之后,立刻交给你来审理,那么我们倒是真要忍气吞声了。但是现在么,他们正把矛头对向了整个密探局,只要我们能够为乌曼斯基的问题找到一个合理解释,那么接下来就是密探局同中东铁路管理局之间的战争了。有着密探局上下的支持,难道我们还需要畏惧一个连正式殖民地机构都算不上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吗?” 第166章 谢尔盖少校有些茫然的说道:“可是中东铁路管理局对于帝国在远东的统治还是很重要的,就算我们能够把乌曼斯基的问题解释清楚,恐怕陛下和朝廷也未必会站在我们这一边,更何况我们现在都见不到乌曼斯基,怎么能够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我们都不知道他会说点什么出来。” 吴川点了点头道:“是啊,时间拖得越久,我们的处境就越危险,天知道乌曼斯基会交代出什么来。所以,我们要尽快把乌曼斯基解救,不,应该是控制在自己手中。这样就可以同霍尔瓦特这个小团体周旋下去了。 中东铁路管理局也许对帝国在远东的统治很重要,远东边疆对于帝国的重要性也是地位不低,但是对于帝国重要的东西,并不代表对于沙皇陛下也重要。对于陛下来说,当前最为重要的不是远东管理的好不好,而是能不能捡起他在04-05年战争中丢掉的面子,和洗脱04-05年革命中戴在他头上的屠杀人民的刽子手的称号…” 吴川突然停顿了片刻,这才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想,我大概已经找到如何解释乌曼斯基身份的办法了。顺便还能把那些霍尔瓦特的党羽,一并埋葬掉。” 谢尔盖少校这下算是彻底糊涂了,他看着吴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心中陡然生出了一阵无力感。他发觉自己面对霍尔瓦特这些远东地头蛇束手无措之时,只有吴川还能够如此轻松写意的应对,这令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智商起来了。 不过心中虽然有着这样的沮丧,表面上谢尔盖还是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向着吴川请教道:“到底是什么办法,能够一举两得?让陛下信任于我们?” 吴川沉吟着在脑子里组织了下语言,方才对着谢尔盖说道:“这次南下我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是关于一个叫做明石元二郎的日本人的…” 三言两语对谢尔盖介绍了这个日本人的故事之后,他才说道:“现在我们只要去向霍尔瓦特承认,乌曼斯基确实是一位布尔什维克分子,但却也是我们密探局的密探,他的任务就是追查明石元二郎在04-05年战争期间,煽动社会民主工党和社会革命党在彼得堡发起革命,最终导致战争失败的线索。 接下来,你把这个消息传回彼得堡的密探总局,让总局伪造一份委派乌曼斯基追查案件的文件,这样就能把这件坏事变成好事了。我相信,陛下一定会很高兴,密探局为他侦查到这个情报的。这不仅能够挽回陛下的名誉,还能在国内打击自由派分子的气势,让民众把愤怒转向利用了他们爱国热情的日本间谍。 而我们则可以借助这一悬案,向陛下证明,在远东存在着一个亲日派集团,正密谋把帝国的远东出卖给日本人,他们不仅背叛了祖国,还背叛了自己的君主。我们诚恳的希望沙皇陛下给我们权力,对远东地区的军队将领和政府官员进行一次忠诚调查,把那些日本的间谍和沙皇的反对者从远东的军队和政府中清理出去,从而建立一个完全效忠于沙皇陛下的远东军政体系。” 谢尔盖虽然对于吴川口中的日本间谍充满了愤恨,但他还是半信半疑的向其问道:“你确定真有明石元二郎这样一个人?他真的在04-05年革命中做了这样的事?陛下真的会相信我们的说法,而不是霍尔瓦特的解释?” 吴川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气,但是在谢尔盖面前他却毫不动摇的说道:“明石元二郎的事,只要让帝国驻日公使去调查一下,我想应该总是查的出来的。至于陛下究竟会相信谁的说法,这其实不是很重要;重要的应该是,陛下究竟愿意相信什么样的说法。而且我相信,为了在陛下面前获得奖赏,彼得堡的密探局高层,会比我们更愿意去证明这一说法的真实性…” 谢尔盖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吴川抛出的冒险计划,他自己也知道向霍尔瓦特认输投降是个风险很大的举动,身上背了这样一个记录,他就有可能真的前途尽毁了。吴川的计划虽然冒险,但只要陛下真的相信了这份调查报告,他不仅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反而可以借助这一计划更上一层楼。当然,前提是真的有这样一名日本间谍。 思考多次之后,他终于还是咬牙向吴川说道:“好,我先去给彼得堡打个电报,看看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是个什么意思。” 但是吴川迅速抓住了他想要敲击车厢壁的拳头说道:“急什么?你这么急忙的报上去,难道还能落下什么功劳?我们栽了苹果树,好歹也要尝尝苹果的味道吧? 你这么报上去,我估计接下来就没咱们什么事了,好处都要归密探总局和内务部派下来的特使了。现在我们应该先去同康斯坦丁先生聊一聊,请金兹堡伯爵帮我们联系一下拉斯普廷阁下,请这位阁下把我们的调查报告送到陛下面前,这样才不会被人拦截了功劳。” 谢尔盖少校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道:“你不是说,你同拉斯普廷阁下不熟吗?” 吴川轻描淡写的说道:“我认识不认识拉斯普廷阁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拉斯普廷阁下认识卢布先生就好。想要从霍尔瓦特手中抢走护路军总司令的职位,咱们总要出点血吧?要是没有人在两位陛下面前帮你说话,你怎么坐的上护路军总司令的位置?” 谢尔盖少校默然无语,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敲击车厢壁的手,表现出了对于吴川的服从。在对方的谋划面前,他已经完全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了。 在华俄道胜银行对面的三层建筑内,康斯坦丁包下了整个二层作为自己在哈尔滨的临时办公室。事实上他正考虑着,究竟是应该买下一座现成的建筑,还是重新请人设计建造一座建筑,作为金兹堡家族在此地的总部为好。 虽然这里同彼得堡相隔了一整座大陆,但是这里的气候同彼得堡相差的并不大,康斯坦丁觉得这里完全可以称之为东方的彼得堡。也难怪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局长霍尔瓦特并不欢迎他们的到来,拼命反对成立一个新银行来插手满洲的事务了,这位铁路局长大约确实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家的王国了吧。 不过,这位同皇后之间的特殊关系,加上他对于中东铁路及远东事务的熟悉程度,使得他牢牢的获得了外交部和财政部一部分官员的支持。这也令他们一时无法拿下对方,在远东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 看到吴川的上门,康斯坦丁还是非常高兴的,这个时刻他正想要找人聊一聊,关于远东事业遇到的阻碍。只是他尚没有开口,吴川已经先对着他说道:“康斯坦丁先生,我觉得成立一个新银行的计划,差不多已经条件具备了。我已经联络了一些中国商号,凑出了1.5亿卢布的股本,接下来就看伯爵和华俄道胜银行之间的洽谈结果了。” 康斯坦丁面露尴尬的说道:“伯爵阁下倒是拉拢了诺贝尔公司集团和财政部、华俄道胜银行进行谈判,不过问题在于中东铁路管理局这边一直在抵制。因此财政部官员和华俄道胜银行的代表就一直拿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意见在抵抗着,虽然我们能够在彼得堡取得一些优势,但是在远东这里却找不到支持的声音的话,这件事就没办法敲定。我想你大概还要再等上一阵了。” 吴川并没有如康斯坦丁猜测的那样,出现焦虑不安的情绪,而是在沉思了片刻后向他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个想法…” 听完了吴川的建议,康斯坦丁也是极为惊讶,他的第一反应和谢尔盖没什么区别,也是在第一时间向吴川询问道:“这个明石元二郎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吴川看着意味深长的回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陛下希不希望它是真的。作为陛下的密探,我们的任务不正是为了陛下解忧吗?” 康斯坦丁顿时醒悟了过来,他于是改口问道:“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这样的情报按照正规途径送上去,不是更为可信吗?” 吴川点了点头道:“正规的汇报渠道我们当然会有一份正式文件,但是我们并不希望这份情报变成其他人的功劳,那将会打乱我们在远东的布局。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令大家安静发展的远东,而不是换一批恶狼过来,您说是不是? 我们希望能够通过拉斯普廷阁下把这份文件送到陛下面前,另外请帮我带句话给拉斯普廷阁下,只要他能够让陛下同意在远东进行一次对于日本奸细的彻查行动,那么事成之后中东铁路护路军司令每年将会向他奉上100万卢布,给皇后另外奉上30万卢布。” 康斯坦丁有些意外的看着吴川问道:“你确定没有搞错给他们的供奉数目?”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给皇后100万卢布,她肯定记不住我是谁。但是给拉斯普廷阁下100万卢布,我想他一定会记得,我的请求是什么…” 第167章 从康斯坦丁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吴川还是先返回了自己在哈尔滨的住所,换上了他领到手之后只在彼得堡穿过一次的上校军服。之后他便乘着马车去了中东铁路局的办公楼,也就是被当地人叫做大石头房子的六幢二、三层相连建筑。 远东密探分局的办公室就在最左边的二层建筑一楼内,只有两间房间。谢尔盖少校和他一间,另外几名密探一间。还是第一次到自己办公室参观的吴川发觉,这两间房子大约以前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墙上的灰尘印都没有去掉呢。 他甚是惊讶的向陪在身边的密探局科长问道:“罗果夫中尉,谢尔盖少校和你们就在这种地方办公?连桌子和椅子都是破的,这铁路局的后勤处也太小气了吧?” 罗果夫中尉可不敢小瞧面前的中国人,能够带着禁卫军上校军衔的中国人肯定不是他能够得罪的起的,但他也不愿意得罪谢尔盖少校,那位可是他们真正的顶头上司。 因此他只能含糊的回道:“少校一般在自己的住所办公,他很少来这里。至于我们,平时也没多少时间呆在办公室里,我们还兼着附近的治安巡逻工作,因此桌椅差一点倒也不碍事。” 吴川顿时不满的说道:“开什么玩笑,密探局的探员还要负责治安巡逻工作,那么铁路警察是做什么的?正是太不像话了,你去把所有人都集合起来,我有任务要交代。” 罗果夫中尉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讪讪的回道:“可是谢尔盖少校不在这里,我们恐怕不能直接听命于您吧?” 吴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把人员都集中起来,愿不愿意听从命令是他们的事。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能胜任密探局的工作,可以立刻去写辞职报告。” 罗果夫中尉立刻闭上了嘴,向吴川敬礼后跑去召集部下去了。很快,在办公楼前方的空地上,包括罗果夫中尉在内的六名警员都到齐了。吴川虽然知道其中大约还有一两位布尔什维克,但是他现在也懒得去查证。 他在众人面前走了一遍,还拿着点名册一边点名,“伊万诺夫少尉。”“到。”“扎赫沃基少尉。”“到。”…点完了众人的名字之后,他合上了名册交给排头的罗果夫中尉,然后板着脸对着众人说道:“我真为你们羞愧,先生们。你们的同僚乌曼斯基少尉被人给抓走了,可你们居然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们的荣誉感和同僚友谊都去了哪?” “可是,乌曼斯基少尉是个布尔什维克,长官。”一名密探不甚服气的向着吴川说明道。 吴川走到他的面前沉默的注视着他的双眼,直到这位密探低下头去,不敢同他的视线对视为止,吴川这才开口斥责道:“日丹少尉,您真应该好好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制服了。抓捕布尔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难道不是我们的职责吗?还是说整天在街上巡逻,已经让你忘记自己的职责究竟是什么了? 先不说乌曼斯基少尉是不是一个布尔什维克,即便是那也应该由我们自己来审讯。否则的话,我们这个部门还有什么必要存在,上街巡逻那是我们该干的工作吗?如果你们觉得,密探的工作就是在这里混吃等死,那么现在就回去写辞职信吧,我一定会全部批准的。” 慑于俄国军中森严的等级制度,几名密探终于没敢继续挑战吴川的权威。事实上吴川用辞职来威胁他们,已经是相当温柔的手段了。若是换了谢尔盖少校,恐怕刚刚多嘴的人就要吃鞭子了。 看到六名密探都安静了下来,吴川这才接着说道:“罗果夫中尉,你去打听一下马库金警察局长现在在什么地方,其他人都在原地待命。” 罗果夫中尉的心里虽然有些不安,但还是出列接受了命令。他只花了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向着吴川报告道:“我刚打过电话去警局,马库金中校刚刚离开,据说是去中东铁路俱乐部汇报案情去了。” 罗果夫中尉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每天中午,霍尔瓦特将军和铁路局的高层人士都会在俱乐部用餐碰头,马库金中校应当是参加这个中餐会去了。” 吴川对着他点了点头,接着又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密探们,这几名密探还是保持着之前的站立姿态,并没有东摇西晃的现场。 吴川这才对着他们开口说道:“既然你们身为密探局的一员,就应当知道我们是陛下的耳目,而不是在街上混日子的治安警察。现在,我要带着你们去俱乐部逮捕抓了我们的人的马库金中校。当然,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举动,你们有权力拒绝。不过即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依然是要维护陛下的荣誉的。愿意跟着我过去抓人的,可以向前一步。” 罗果夫中尉觉得自己耳朵后面开始流汗了,他心里想着这位中国人果然是个疯子,跑去中东铁路俱乐部去抓人,还是当着一干铁路局的高层,他这是想要自杀么。 只是他还没想出什么阻止对方的主意,已经有两名密探向前跨出了一步,向着吴川敬礼喊道:“瓦连京、伊万诺夫,愿意为长官效力。” 吴川对着两人微微颔首,他这下算是知道剩下的布尔什维克同志是谁了。就在他刚想说话时,剩下的三名密探同样上前跨出了一步,向着他敬礼后仰着头高声喊道:“扎赫沃基、日丹、葛利高里,愿意服从您的命令,长官。” 留在原地的罗果夫中尉立刻醒悟了过来,赶紧跟了上来,他正向着吴川敬礼时,对方却已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道:“非常好,各位对于陛下的忠诚,我已经了解了。罗果夫中尉、日丹少尉,你们两人留在家里守着,其他人跟我去俱乐部…” 中东铁路俱乐部是铁路官员的娱乐、用餐、聚会场所,几乎每个站点都有或大或小的俱乐部。哈尔滨这个铁路俱乐部距离中东铁路局的办公楼其实并不远,不过随着中东铁路局的机构日益扩张,这个旧的俱乐部实际上已经不堪重负了,于是一座新的俄式建筑正在兴建当中,正是哈尔滨中东铁路俱乐部的新场所。 不过现在么,看着面前的这座两层黄色小楼,吴川觉得就是他们这五人进去,恐怕都有些挤了。于是他转头说道:“瓦连京和伊万诺夫跟着我上去,你们两个就守在门口好了,不要让马库金中校逃跑了。” 扎赫沃基和葛利高里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心里想着都是:您不要被人家丢出来就好。不过对于吴川肯冒着风险来替同僚出头,这两名密探还是相当佩服的。因此都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守在了门外。 作为铁路局高层官员聚会的地方,这里的安保还是很出色的。虽然看到了吴川的上校军衔,守卫的军人还是查看了他们的证件,并搜走了他们身上的武器。吴川身上什么都没带,倒是两名密探身上带着两支手枪。不过在吴川的示意下,这两人还是交出了自己的武器。 这名军官随即带着他们来到了二楼的大餐厅,打开了厚重的木门后,一阵悠扬的音乐声就传了出来。吴川走进房间后才看到,大餐厅内除了一张能够坐下几十人的大长桌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舞台,几名乐师正在为用餐者表演着呢。 餐厅大门的开启,中断了大长餐桌上宾客们的交谈,而走进来的穿着禁卫军上校军服的鞑靼人,也让在座的宾客们甚为意外。就在这些人正思考着,最近有什么新的人事调动时,坐在长桌一头的霍尔瓦特中将已经放下了手上的刀叉,一边从侍者手中接过毛巾擦拭,一边厌恶的说道:“真是让人扫兴,难道你们不知道让一个中国人在用餐时间进来,这很让人倒胃口的吗?” 领着吴川进来的军官一时楞在原地,不知自己是应该把这位禁卫军上校赶出去,还是应该什么都不做。而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吴川已经认出了,留着一副长长白胡子的霍尔瓦特,也就是被哈尔滨人称之为白毛将军的中东铁路的主宰者。 他立刻保持着微笑走了过去,对着霍尔瓦特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一脸讨好的说道:“全是卑职的失误,都没有问清楚将军阁下是否用餐完毕,就冒失的冲了进来,还请将军阁下莫要怪罪了这位少校先生。” 霍尔瓦特并没有理会吴川,只是慢条斯理的擦着自己的胡子,将他冷落在了一边足足一刻钟的样子,看着吴川依然保持着屈身的恭敬姿态,他这才满意的开口说道:“我听说你几个月前就到了,却一直不曾来拜见我,反而先去见了关达基总督。 关达基是远东总督,你去拜见他也算是理所应当。可是你从阿穆尔回来之后,为什么还不来见我?还自作主张的胡乱设置训练营地,你知不知道,斯托雷平阁下已经交代过我,只有我才是计划的总监督,没有我的许可,你们什么都不能做。” 吴川这才稍稍起身,对着霍尔瓦特说道:“当然,萨宗诺夫阁下已经告诫过我们了,原本我从阿穆尔省回来就想过来拜见将军阁下的。只是我接到了密探局安插在布尔什维克内的卧底传回的消息,由于事关重大,所以我就先行南下查证去了。这不我一回来,就来向您汇报来了。” 第168章 霍尔瓦特这时才正眼看了吴川一眼,他对于吴川的不满意,大约是对其身为中国人却能这么年轻就爬到禁卫军上校的位置不满占了一半;另一半不满则源自对方抵达远东之后却不第一时间来拜访自己。 而除了这种私人情绪上的不满之外,吴川试图发动满洲革命并挑起对日本的战争计划,他同样是坚决反对的。彼得堡念念不忘于报复日本人的沙皇陛下,和那些完全搞不清主次的海军太平洋派系们,完全不明白一件事,对于中国人来说,不管日本还是俄国都是入侵者。 假设这位中国冒险家真的在南满击退了日本人,那么接下来并不是俄国的势力返回南满,而是对方该带着煽动起民族意识的中国人对抗北满的俄国人了。 正因为预见到了这一点,原本应当属于君主派的霍尔瓦特才会接受斯托雷平的意见,借用这个满洲计划去安抚皇帝和太平洋派系的海军将领,但是确保这一计划应当在外阿穆尔区军政当局的指导下进行。实质上就是配合斯托雷平做一场戏剧,转移国内一部分政要的视线,好让斯托雷平内阁把土地改革计划继续落实下去而已。 只是霍尔瓦特没有预料到,这位中国冒险家这么会折腾,不仅得到了沙皇陛下的首肯,还获得了靠近皇后的金融家的支持。正是在这些俄国资本家的帮助下,这位中国人几乎都没有向霍尔瓦特寻求支持,便已经逐渐完成了一支军队的雏形。 霍尔瓦特这才意识到,被吴川推到前台的谢尔盖少校不过是个幌子,他不得不示意铁路局的警察部长出手,寻找谢尔盖和吴川的把柄,从而把有些失去控制的事态重新掌握在手中。 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位中国人身后站着的那些俄国资本家,他更想立刻剥夺对方的自由,然后把对方送回彼得堡看管起来。那样的话,对付那个从彼得堡过来的花花公子,他倒是完全游刃有余了。而有些动荡起来的满洲,也会重新恢复到从前的安宁局面了。 在心里吐了口恶气之后,霍尔瓦特便以冷漠的口气向吴川问道:“你想要汇报什么的话,现在就可以汇报了,不要留在这里打搅我们用餐。这是中东铁路管理局高层讨论机要秘密的地方,并不适合你这个中国人久待。” 吴川一脸的若无其事,似乎并没有被对方的歧视态度打击到,他只是有些惊讶的回答道:“阁下是要卑职在这么多人面前汇报吗?我现在说的可是一份极为秘密的调查报告内容,这样公开报告是不是不太好?” 到了这个程度,霍尔瓦特自然不会给吴川什么好脸色,他连敷衍对方的意思都没有,就粗暴的对吴川呵斥道:“你一个中国人能有什么秘密的调查报告?在座的哪一个不是帝国的忠贞之士,他们每一个都比你要可靠的多。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退下吧,我可没时间同你玩什么过家家的把戏。” 吴川终于完全直起了身子,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说道:“好吧,既然将军阁下这么认为的话,那么我就直接说了。在我拜访了关达基总督阁下返回哈尔滨时,密探局派入布尔什维克分子内部的一位密探向我做了一个有趣的报告。为了尽快验证这份报告的真实性,我才立刻南下奉天去求证了。 那么这份报告的内容是什么呢?根据布尔什维克内部传出的一个消息,04-05年彼得堡发起的市民、工人和民主自由派的暴动,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有人在背后组织煽动的。而这个人名字正是叫做明石元二郎,不知将军阁下可曾听说过吗?” 霍尔瓦特注视着笑容不改的吴川,过来数秒之后才面无表情的说道:“当然没有听说过,不过你确定有这样一个日本人?” 吴川平静的回道:“南下之前我倒是半信半疑,不过南下之后我花了一点心思调查了一下这个名字。结果又获得了一点有趣的资料,确有明石元二郎此人,去年他还在朝鲜担任日军的宪兵司令,当然他的其他行动还在证实之中。 不过我这次从一位参与过04-05年战争的满铁高层那里听说了这样一段话。没了乃木希典大将,旅顺也拿下来了。没了东乡平八郎大将,日本海大海战也能赢,但要是没了明石元二郎大佐,日本决不能赢得日俄战争的胜利。 作为彼得堡密探局的一员,我对此感到惊诧莫名。日本人已经在私下公开嘲笑陛下和帝国的无能,而将军阁下您对于这个名字居然一无所知。等到我返回哈尔滨时,我却发现我局的密探却被捕了,这令我感到不寒而栗。 我原本前来向将军阁下汇报的就是这件事,我认为乌曼斯基少尉被逮捕的背后充满了疑问。何以一个刚刚向我汇报了关于日本间谍的密探,这么快就被人抓捕了。要么是出于误会,要么就意味着中东铁路局内部已经被日本间谍给渗透了。 为了防止连我和谢尔盖少校也出现意外,我已经将自己的猜测汇报给了总局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所以我希望,在彼得堡的最新指示没有下达之前,请将军阁下把马库金中校和乌曼斯基少尉交由远东密探分局看管。 奥,对了。马库金中校,您没有把乌曼斯基少尉灭口吧?” 原本还在优雅音乐中进餐交谈,并没有把吴川放在眼里的俄国官吏们,现在一个个都沉默着看着自己的餐盘,几乎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霍尔瓦特的决断。至于那些乐师已经被极有眼色的卫兵给赶了出去,大餐厅内一时变得鸦雀无声。 霍尔瓦特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中国人的搞事能力,他正想说点什么时,突然听到了酒杯跌落地面的声音,虽然地上铺着羊毛地毯,但酒杯摔碎的声音还是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动静极大。 他抬起眼皮望了过去,发觉制造了杂音的正是吴川口中所提到的哈尔滨警局局长马库金中校。看着对方脸色惨白的神情,霍尔瓦特不得不尽量以和缓的语气向吴川说道:“中东铁路局是帝国在远东最重要的基石,就算你发现了一点疑点,也应该先通知我再上报总局吧?尼古拉上校,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莽撞了?马库金中校不过是在履行自己的责任,怎么能够就此认定他是日本间谍呢?” 吴川却毫不迟疑的回道:“以哈尔滨的治安来看,我很难认同将军阁下的意见,您认为马库金中校是一位尽忠职守的官员。可我收集到的消息却是,马库金中校甚至当着清国官吏的面维护那些逃入附属地的红胡子,全然不去鉴别这些红胡子有没有打劫过俄国人。 这样一位官员,现在却越过了远东密探局,抓起了布尔什维克分子,还一抓就抓到了密探局的暗探。这样尽忠职守的官员,难道不可怕吗,将军阁下?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情报和命令,我想总局应当会很感兴趣的。” “我,我没有…”马库金中校终于忍受不住两人对话的压力,慌慌张张的为自己辩解了起来。以他不甚聪明的脑袋,此时也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场大麻烦。对付一个没什么来历的中国人,哪怕他不知怎么得来的禁卫军上校军衔,马库金中校都没什么畏惧的。 但如果被牵扯进了,霍尔瓦特同密探总局之间的政治倾轧,他就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在哈尔滨可以作威作福的俄国警察局长,在彼得堡密探总局的眼中和乡下的一名警长没什么区别。就算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也可以将他流放到荒僻的边疆去担任一名监狱警察。 因此在解释了几句之后,感觉无法解释清楚自己行为的马库金中校,立刻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上级扎列姆巴警察部长说道:“部长先生,请你帮我说说话吧。我可是按照您的指示去监视谢尔盖少校…” “住口,你是不是混了头了,马库金中校。我可从来没有指示你去监视密探总局派来的官员,你最好想明白再说话。”扎列姆巴不得不出声打断了马库金中校的口不择言,他脸色铁青的坐在原地,极为后悔派了这样一个蠢货去干这样的事。 看着这些俄国官员之间的闹剧,吴川笑了笑后,转头向着霍尔瓦特说道:“将军阁下,您看,按照现在这个局势,把马库金中校保护起来,恐怕才是对双方最合适的举动吧。 奥,我自然是服从于将军阁下对于外阿穆尔区域的管理权力的。不过我也希望将军阁下能够尊重密探局的职责,除了沙皇陛下之外,我们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指示。我以为,将军阁下应当对此有所了解的,这样我们之间就不会出现许多误会了。 敢问将军阁下,我现在是否能够带走马库金中校了。” 霍尔瓦特当然可以用自己的权势阻止吴川的行动,但这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既然对方已经向彼得堡汇报了这个情报,那么他现在做的任何行动,都会惹来彼得堡的怀疑。而他之前强硬顶撞彼得堡一部分权贵对于中东铁路局管理方式的干涉,也已经让他在彼得堡竖敌不少。 眼下除非他完全倒向斯托雷平阁下这边,否则就别指望这位主席大臣庇护自己。而这样做的结果又会让皇后一系对他恨之入骨,认为他出卖了一直扶持他的皇后派系。霍尔瓦特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抓了个火球在手上,不管他放或不放,都是个问题。 第169章 霍尔瓦特心里觉得面前发生的事情非常的荒唐,他只能把吴川看成是垂死挣扎的举动。但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以非正常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吴川虽然是满口胡言乱语,但是他在程序上却并没有出错。他如果动用沙皇所赋予的权力去干扰吴川办案,那么就等于给其他人留下了一个把柄。即便他能解决马库金中校的问题,也会让那些早就想要找他麻烦,然后把手插入中东铁路管理局内部的彼得堡权贵一个机会。 拿自己现在的地位去和一个没什么前途的禁卫军临时上校对赌,霍尔瓦特一点都不想这么干。他能够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可是花费了数十年的功夫。哪怕事后他能够借助皇后的力量全身而退,从中东铁路局调回国内去,那也不可能有比这更好的位置等着他了。 权衡利弊的一分多钟之后,霍尔瓦特觉得不如让马库金中校受一点委屈,只要吴川和谢尔盖查不出什么来,就该轮到他来反击了。而且他觉得,在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治下,不可能会有人投靠两个毫无跟脚的外地官员,而跑出来和自己作对的。 虽然心里是这么决定下来了,但是霍尔瓦特在口头上却并不肯服软,他恶狠狠的盯着吴川好一阵,方才出声说道:“你可以暂时把马库金中校和乌曼斯基少尉带走,不过我会派人和你们一起看管他们的。在彼得堡没有传来指示之前,我不允许你单独会见其中任何一人,并对他们进行审讯。否则我将会怀疑,你汇报的情况是否属实。” 霍尔瓦特的话语顿时让餐桌上的铁路局官员脸色大变,特别是马库金中校完全没有了之前意气风发的神气。虽然霍尔瓦特局长并没有完全承认马库金中校身上有日本间谍的嫌疑,但也并没有完全否认。这就意味着,号称中东铁路沙皇的霍尔瓦特局长,其实并没有他平日展示出来的那么强大。 假设霍尔瓦特局长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皇后陛下的亲信,那么他们之前这么支持这位局长抵制彼得堡的命令,岂不是让彼得堡的皇帝陛下以为,中东铁路上出现了一个以霍尔瓦特局长的小集体。所以这才派出密探局的密探,对中东铁路局进行了一次私下的调查。 在政治上可没有雪中送炭一说,特别是在俄罗斯这样的帝制国家,一旦跟错了人那可是要前途尽毁的。他们可以用沙俄帝国的力量去压迫已经差不多半殖民地化的中国人,但是在体制之内他们可动用不了帝国的力量去压迫帝国的另一组织体系。 霍尔瓦特局长的话语无疑已经表明,他已经承认这位中国上校代表着帝国另一个组织的力量,那么他们现在就必须要重新站队了。究竟是跟着霍尔瓦特局长去跟这位中国人身后的力量抗争到底,还是应该重新转变立场,脱离于双方的争斗。 不过吴川并没有见好就受,他转头望着坐在霍尔瓦特身边的中东铁路局第一副局长希尔科夫说道:“希尔科夫将军阁下,为了保证马库金中校和乌曼斯基少尉的安全,我希望能够暂时清空远东密探局所在的翼楼,暂时让他们两人住在其中的房间,也许更为合适一些。” 希尔科夫虽然并不愿意同霍尔瓦特起冲突,但是他也不愿意牵涉进密探局和霍尔瓦特之间的斗争中去,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后说道:“如果你认为真有这样必要的话,我会通知其他人从翼楼撤离的,不过我希望你记得,这只是暂时的,并不代表那幢翼楼归属你们密探局使用了。” 吴川向长桌上的众人屈身行了一礼,这才对着身后似乎石化的两名密探吩咐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赶紧请马库金中校去我们的办公室坐一坐啊,我们的时间可是紧张的很呢。” 瓦连京和伊万诺夫虽然听话的上前夹持了已经六神无主的马库金中校,但是守在餐厅门口的卫兵们却没有让开道路。吴川毫无畏惧的对着按着腰间手枪的俄军中尉问道:“这位中尉先生,难道你也有兴趣跟我回去聊一聊天?” 这位俄军中尉的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但依然还是看着霍尔瓦特的方向,坐在他身边的铁路局第一副局长希尔科夫忍不住向霍尔瓦特提醒道:“只要他们不把人带离北满,您没必要和一名上校闹的这么僵,我想彼得堡内务部官员应该知道轻重的,不会任由密探总局胡来的。” 霍尔瓦特终于还是把手上的毛巾丢在面前的餐盘里,然后起身离开了大餐间。随着他的离开,拦在吴川面前的卫兵们也立刻跟了上去。吴川这才带着人施施然的下了楼,直到楼下门廊处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了正攥着一把汗呢。他这时才有些后怕,要是对方先下令拿下他,然后一并送往彼得堡的话,那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吴川拿着手帕擦着汗水时,谢尔盖少校才带着两名密探从一旁走了过来。谢尔盖少校接到中尉的留言之后,便匆忙赶了过来,但是到了门口时他听说吴川自己带着两人直接上去后,他终于没敢冲上楼。这令在门外守候的两名密探,颇为有些鄙夷这位少校先生的胆怯。 吴川并没有注意这门外两名密探的举动,而是对着谢尔盖说道:“派两人把马库金中校送回去,我们现在去警局把马库金中校的办公室先给封了。” 有些缓和过来的马库金中校听到吴川这是想把他往死里整啊,他不免色厉内荏的向吴川喊道:“尼古拉上校,你这么做是不是一点都不想给自己留后路了,难道你就一点确定能够在我身上找到什么证据吗?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伪造证据,这里可是远东,你是斗不过局长阁下的。” 吴川转头看了他一眼,方才冷漠的说道:“你既然敢派人跟踪我们密探局的人员并下手抓人,自然就应该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报复。至于霍尔瓦特先生,我是相信他对于陛下的忠诚的,他可绝不会庇护一个日本间谍的。把他带下去吧。” 有些失去理智的马库金中校疯狂的对吴川叫骂着,但他还是被两名密探塞入了在门外等候的马车内带走了。谢尔盖少校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这才忧心忡忡的向吴川问道:“你确定我们不会抓错人吗?要是证明了他不是日本间谍该怎么办?” 吴川看了他一眼道:“我想,假如彼得堡的密探总局知道我们拿到了中东铁路的军警控制权的话,他们是不会关注这种小问题的。在密探局的探员眼里,这世上不就只有两种人吗?被证实的破坏分子,尚待证实的破坏分子。如果我们能够证明他不是日本间谍,他应该感激我们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同我们算账…” 离开俱乐部之后的霍尔瓦特,自然不会对今天发生的事无动于衷,他回到官邸后就立刻发了三个电报。一个是发给远东总督关达基的;一个是发给内务部的;还有一个则是发给了住在彼得堡的妻子。他试图尽快的把吴川这个可恶的中国人从满洲赶走,而不是让他在这里继续兴风作浪。 但是他毕竟距离彼得堡太远了,哪怕他曾经是皇后陛下面前的宠臣,那么现在这个位置也不在属于他了。关达基总督压根不想理会霍尔瓦特,事实上他反而为吴川的行为暗暗叫好。虽然原则上他是远东最高的军政长官,但是霍尔瓦特仗着自己掌握着远东最为重要的中东铁路和有着同皇后的这一层关系,从来是对阿穆尔沿岸总督的命令爱理不理的。 特别是关达基这个刚刚上任不久的总督,在霍尔瓦特眼里更是属于年纪太轻,不明白远东形势的白面书生。关达基能够获得这个位置,确实是因为写了一本远东各民族风俗和性格的书籍,这才让彼得堡的大臣们以为他能够更好的驾驭这些远东的少数民族,方才派他过来的。 因为两人之前的诸多摩擦,在这个时候霍尔瓦特想要获得这位总督的支持,那就有些过于高看自己的魅力了。至于他发给内务部的长电文,在还没有送到内务副大臣的手里,就已经先被副大臣的秘书别林斯基给拦截了。 这位秘书对于报送电文的低等文官训斥道:“现在内务部最为关注的还是有关于摩洛哥和巴尔干半岛的消息。这些要紧的电文不管层级如何,都要放在上面。至于远东来的电文,一律放在最下层,现在的远东有什么紧急情况比这两处地方更为重要的…” 在别林斯基的训斥下,霍尔瓦特的电文放到了一干电文的最下层,即副大臣很少会去翻看的地方。于是霍尔瓦特想要等待内务部的回复,恐怕不是几天之内能够得到的了。 至于霍尔瓦特希望由家人去觐见皇后陛下,然后把他的汇报转告给皇后陛下的想法,同样被拦截在了路上。宫廷近臣拉狄克根本不替这位贵妇传达想要觐见皇后的要求,反而暗示对方最好不要同拉斯普廷阁下作对。 霍尔瓦特从家人那里获得了情报之后,顿时大吃一惊。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得罪了在皇后面前炙手可热的圣愚拉斯普廷阁下。就在他坐卧不安的时候,电报房送过来了一个更让他震惊的电报。沙皇陛下对于日本人的行为果然非常暴怒,认为自己是被日本人再一次陷害了。 彼得堡查到了明石元二郎在战争期间曾经担任了日本驻彼得堡的武官,他当时的行踪确实非常的诡异。但凡是发生了市民暴动的地区,几乎都能找到他的足迹。这结果显然大大的刺激了沙皇的情绪,因此他任命找出了明石元二郎行踪的尼古拉上校兼领远东密探局的工作,并要求中东铁路局配合尼古拉上校,把中东铁路上的日本间谍网一个不漏的抓起来。 第170章 霍尔瓦特拿着手上的电报看了半天,他确实有些不太相信电报上的内容了。在他看来,吴川肯定是不可能有这样大的能量的,只有可能是拉斯普廷插手了这件事。 虽然他之前已经听自己的家人说过,拉斯普廷是当下宫内的红人,甚至能够左右皇帝夫妇的决定,他一直都以为这是一种夸大之词。但是今天看到这份电报之后,他意识到也许彼得堡的政局形势已经同他离开时完全不同了。 思考良久之后,他还是让人叫来了警察部长扎列姆巴。这位警察部长显然是会错了意,他见到霍尔瓦特后,顿时迫不及待的报告道:“这两天我都安排人手盯着那个中国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能立刻让人逮捕他。” 霍尔瓦特将手中的电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不动声色的说道:“你先看看彼得堡发来的电报吧。” 扎列姆巴一头雾水的拿起了桌上的电报,看完之后他顿时难以抑制自己情绪的说道:“陛下这是给人灌了药了吗?他居然相信一个中国人也不相信我们…” “够了,不要在我面前诋毁陛下的决定,你真的以为远东是法外之地吗?”霍尔瓦特皱着眉头打断了部下的抱怨。 扎列姆巴不得不收起了自己的抱怨,安静了好一会,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现在怎么办?要是真的让这个混蛋掌握了追查日本间谍的权力,我担心他会对我们展开报复的。” 霍尔瓦特沉默良久,方才回道:“远东密探局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就算让他去追查,也足够他慌乱一阵了。给他查案的权力,但是不要给他调拨人手,先拖一拖他。我会尽快同彼得堡进行沟通,把他手中的权力收回来的…” 将马库金中校关押起来之后,吴川就基本住在了旅馆之中,并没有怎么外出了。当然他可不是在闷头大睡,而是在修改斯维尔德洛夫等人制定的中国布尔什维克党的党纲和党章。 斯维尔德洛夫等人完全依照着列宁的主张,即中国的这个布尔什维克党应该建立一个以少数"职业革命家"为核心、多数党员对其绝对服从的组织模式,即民主集中制原则下的工人阶级的政党。 吴川看过了斯维尔德洛夫等人拟定的简单党章之后,发觉此时的布尔什维克尚没有完全建立起一个完整的纲领和党的健全组织模式,虽然这些布尔什维克分子在实践工作上不知要比他成熟多少,但是在革命的理论问题上,还没有达到他学生时代死记硬背下来的内容。 吴川自然是不能认同如此粗糙的建党方针,因此这几日内他一边回想着学生时代的政治课程,一边参照着斯维尔德洛夫等人拟定的党章,总算是整理出了一个较为清晰的党的纲领和一份较为完整的党的章程。 党员的性质、入党的方式和誓词、党的组织制度、党的最高领导机关、党的基层组织、党的干部培养、党的纪律和纪律检查机关等。 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对党的任务,即党的纲领进行了较为详细的描述。在当前的中国,作为无产阶级的领导组织,党的纲领自然是帮助中国的无产阶级摆脱专制制度的桎梏,领导国内一切被压迫人民及世界上一切被压迫民族同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作斗争,一直斗争到社会主义全胜为止。 吴川还着重强调了,无产阶级在革命中应当始终保有对于革命的领导权,无产阶级的同盟者是国内的农民阶级和牧民阶级,无产阶级夺取政权之后应当建立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革命政权,以确保革命果实不落入到资产阶级和官僚精英的手中。 讲明了这一无产阶级的革命路线之后,吴川随即把党的纲领分为两步。最高纲领:消灭阶级差别,生产资料共有,生产力极大丰富,能够满足人民一切需求,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的大同社会。 最低纲领则是反帝、反封建,实现新民主主义社会。也就是说,他确定了中国革命必须分两步走,第一步,改变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形态,使中国成为一个独立的新民主主义国家。;第二步,在生产力继续发展之后,使革命继续向前发展,建立一个社会主义国家。 吴川这种对于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全方位修改,并不能完全获得这些俄国布尔什维克们的认同的。他们认为这种修改无疑就是在对旧势力进行妥协,农民和牧民的阶级局限性,使得他们应当是属于被改造、被领导的对象,而不是工人阶级的盟友,除非他们是农场工人而不是拥有自己土地的自耕农。 如果不是吴川正处于被监视的状态,这些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分子,估计早就冲到他面前和他进行理论了。不过现在么,他们只能让斯维尔德洛夫作为自己的代表,来同吴川进行理论。 只是作为常年战斗在第一线的布尔什维克,斯维尔德洛夫显然比他的同伴更善于变通,并没有完全把革命的理论和革命的实践脱节。在同吴川不间断的讨论了三天之后,他还是认同了吴川的看法。在俄国革命没有成功之前,中国革命想要进行一场完全的社会主义变革显然是不可能的。 一旦中国革命首先打出了社会主义革命的旗帜,那么他们立刻就会变成各帝国主义列强和满清政府的共同敌人,这对于中国革命来说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而且现在的中国还只是一个农业国,工人阶级的力量还异常弱小,在这个时候指望工人阶级完全负担起中国革命的责任,那也是脱离现实的。 他们现在只能进行一场新民主主义革命,谋求中国成为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并开始推动中国的工业化进程,壮大中国工人阶级的力量。然后在中国工人阶层中传播社会主义思想,待到时机成熟时,再推动中国革命进入到社会主义社会的阶段。 这日,吴川正在和斯维尔德洛夫对新党的党纲和党章做最后的推敲时,替他们观察周边情况的张云荣突然敲门进来说道:“旅馆周边的警察突然都撤退了,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准备?” 斯维尔德洛夫松了口气说道:“看来彼得堡那边已经传来了有利于你的消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吴川想了想说道:“还能怎么办,趁着这个机会,当然是放开手脚大干起来,你先同各地方的布尔什维克小组联系,过几天就在哈尔滨召开组建新党的大会,并讨论一下中东铁路工人联合大罢工的事情。这一次,一定要让霍尔瓦特把护路军司令的位置交出来。你们先离开吧,说不定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吴川的猜测并没有错,斯维尔德洛夫刚离开不久,中东铁路警察部长扎列姆巴就陪着谢尔盖少校找上了门来,向他们宣布了彼得堡的命令。就是由他们两人负责追查远东的日本间谍网络,并及时向彼得堡进行汇报。 看着兴高采烈的有些得意忘形的谢尔盖少校,吴川却很是冷静的向警察部长问道:“以远东密探分局的人手,恐怕很难完成这个任务,我想知道中东铁路管理局能给我们以多大的帮助?” 扎列姆巴面无表情的说道:“电报上虽然要求我们配合远东密探分局的工作,但是我们的人手也相当的紧张。为了清理附属地内混入的红胡子,现在我们大多数人手都派了出去,恐怕暂时无法给密探分局调拨人手。当然,你们现在所使用的翼楼可以继续使用下去。至于物资上的短缺,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予以补给,这应该算是相当有诚意的协助了吧?” 吴川沉默了一阵,突然便换上了笑容说道:“当然,这当然是极有诚意的协助。不过,我们开始查案后,中东铁路管理局不会站出来阻扰吧?” 扎列姆巴瞪了吴川许久,方才一字一顿的说道:“只要不干涉到中东铁路的正常运营,我们自然会尽量配合你们,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够先向我报告,再进行调查。”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电报上可没这么说,不过顾及到中东铁路管理局各位官员的情绪,我倒是可以将调查的大致方向,先通知给您。” 扎列姆巴心中反复思考了数次,终于还是没在这一问题上坚持下去,在他看来短时间内对方也干不出什么事来。而只要霍尔瓦特局长同彼得堡沟通成功,就该轮到这位中国人倒霉了。 于是他终于点了点头道:“如果你坚持这样做的话,那么一切后果将由你自己来承担。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吴川毫不理会扎列姆巴的虚言恐吓,见对方想要离去,他立刻便叫住了对方说道:“那么部长先生,我们打算先从马库金中校和这位中校领导的哈尔滨警局开始调查,您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我没意见。”扎列姆巴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语气冰冷的丢下这句话后,便连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听到扎列姆巴的脚步声在走廊中远离之后,谢尔盖少校才又惊又喜的向吴川问道:“看来我们总算把局面给扳回来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吴川思考了一下说道:“不,只是暂时扳回了局面,要是我们不能在短时间内打开局面,恐怕霍尔瓦特还是能够在彼得堡找到突破口的。接下来,我们就要好好对中东铁路局进行一次整顿,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的沙皇…” 第171章 马库金中校刚刚被关押在密探局内时,情绪还是相当激动的。他不仅拒绝进食,还一个劲的大呼小叫,要求同吴川或是谢尔盖对话。但是守在门外的密探既不同他说话,也不理会他是否进食,只是按时的更换餐具。 这种隔绝犯人同外界交流的手段,在原本思想就不够坚定的马库金中校身上,很快就收到了成效。三天过去之后,他就已经失去了叫嚷的力气,开始向门外的看守求饶。表示密探局只要愿意提审自己,他就愿意交代任何问题。 于是当吴川和谢尔盖来到密探局办公室提审这位哈尔滨警察局长的时候,这位的情绪差不多已经完全崩溃了。这么些日子以来,外界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他,这让无法同外界联络的马库金中校觉得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如果他再不试图自救的话,恐怕就真要被吴川和谢尔盖当成替罪羔羊给解决了。 因此当他被吴川和谢尔盖提审时,就立刻把自己干过的违法事项一一吐露了出来。此种老实的态度,让密探局出身的谢尔盖少校也为之吃惊。 不过吴川显然并不满意对方的交代,他不耐烦的打断了对方的话语说道:“不要试图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蒙混过关。我们对你贪赃枉法的事情不感兴趣,我们只想知道中东铁路究竟有没有一个反对沙皇的组织,有没有被日本人收买了的间谍网。你只要交代这些问题就好了。” 马库金中校两眼有些失神的看着吴川说的:“可我确实不知道关于反对沙皇的组织的情报,也没听说过日本人的间谍网…” 吴川挥手打断了他,不耐烦的说道:“马库金中校你最好不要抱有什么侥幸心理,既然你已经落在了我们手里,就休想抱着全身而退的想法。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希望下次我能够听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马库金中校虽然嘴唇颤动着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跟着看守走出了房间。谢尔盖少校这时才颇为忧虑的向吴川问道:“要是我们什么都查不到,是不是就麻烦了?扎列姆巴不肯给我们增添人手,光靠这几个人,我们要追查到什么时候去?” 吴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不错,要是照着正规方式来查案,恐怕我们永远都查不到他们屁股上的屎。看起来我们得换一换办案方式了。” 谢尔盖少校好奇的向他问道:“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吴川思考了一下说道:“那就让他们自己查自己,找到疑点之后我们再重点追查。接下来我们把哈尔滨警察局的警员分为两组,让他们互相审讯。谁先审讯出东西来,就算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至于那些抗拒检查,试图蒙蔽沙皇陛下的人,我建议把他们发往苦役营去,让他们好好接受劳动改造…” 1911年8月28日下午,在哈尔滨铁路机械总厂的工人夜校中,来自中东铁路各站点的布尔什维克小组代表,和俄国远东地区的部分布尔什维克代表聚集在了一起,召开了远东地区第一次布尔什维克小组大会。 本次会议主要是讨论了一个问题,就是成立一个属于中国劳工阶层的政党,以领导中国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推翻中国的封建统治政权,建立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为俄国的社会主义革命进行一次预演,并建立一个俄国社会主义革命的培训基地。 虽说是建立一个属于中国劳工阶层的政党,但是此次到会的179名代表中,中国代表大约只有44人,且几乎对于社会主义思想并不熟悉,他们几乎只能跟着熟悉的俄国工人代表举手,而并不能提出自己的政治述求。 如果不是吴川以详实的中国社会各阶层现状的分析,和细致的描述了中国革命道路的前景,那么这一次的大会几乎都要变成俄国布尔什维克在远东成立支部的会议了。 正因为吴川提出的最高纲领和最低纲领,和党的组织制度,使得这场大会最终还是没有偏离方向,确立了以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为优先的任务。在第二日下午,大会终于通过了吴川所坚持的党的名称,中国共和党。只是在接下来选举党的中央委员会时,斯维尔德洛夫获得的选票理所当然的超过了吴川。 斯维尔德洛夫和几位布尔什维克党员顿时意识到了不对,临时中断了选举。在他们的积极劝说下,到了当晚八点,吴川终于以2票的差距胜过了斯维尔德洛夫,成为了中国共和党中央委员会的主席,而斯维尔德洛夫、乌曼斯基和方兆国当选为了副主席。 随后,吴川便带着17位新近当选的中央执行委员转移到了自己所住的套间继续开会。新成立的共和党大约人数不会超过2000,中国籍党员也就300-400之间。虽然在工作小组外围还有许多工人积极分子,但毕竟不能同这些基本有一定信仰的党员相比的。 因此召开第一次执委会时,吴川就把扩大党组织作为了当前的首要任务。他要求从阶级条件较好的工人居住区开始,建立从少先队员、共青团员、到地方党组织一系列相辅相成的,各年龄阶段的革命性组织,以领导地方群众。 此外,俄籍党员应该尽力向军队中发展,联合那些底层有觉悟的俄军士兵成立士兵委员会,以对抗俄军的上层人士。至于中国籍党员则应当向普通市民和农村宣传社会主义思想,以加快吸纳新党员的加入,从而壮大党的力量。 在经过了大半夜的详细讨论,17名执行委员基本同意了吴川的主张,并对其主张进行了完善。比如建立一所政工学校,把一些表现出色的党员培养为职业革命家,或是将一些工人积极分子引导到布尔什维克主义的道路上来。 当众人的讨论告一段落时,窗外已经渐渐泛起了白光,除了斯维尔德洛夫和吴川两人外,其他人都已经陷入了熟睡之中。斯维尔德洛夫冲泡了两杯咖啡,给吴川递过去了一杯之后,两人就在遮掩的密密实实的窗帘前坐下小声的交谈了起来。 “你确定还要同霍尔瓦特对峙下去?要是彼得堡那边改了主意,你可就真要粉身碎骨了。” 吴川小抿了一口滚烫的咖啡,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也被烫醒之后,方才若无其事的说道:“以俄国的官僚主义,越是小事上面越容易下决定。越是大事,他们就越不想沾手。 要是我打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打算,那位霍尔瓦特阁下说不定真能从彼得堡得到什么支持。唯有现在把事情越闹越大,彼得堡的官僚才会等一等,等到事态明确下来,他们才会出手。 而且你不觉得吗?自从我们把远东存在一个的反沙皇集团,他们同日本间谍勾结起来出卖帝国利益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现在铁路局的大多数官员都采取了中立路线,这令我们在铁路工人中的活动要比之前顺利的多了。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继续冒险下去,只要迫使霍尔瓦特同我们妥协,接下来在北满的革命行动就不必担心护路军的掣肘了。” 斯维尔德洛夫思考了一下之后,不由对吴川提醒道:“为了以防万一,我看可以让捷尔任斯基同志带一个团秘密进入哈尔滨,现在铁路的货运业务基本已经被我们掌握,我们完全可以瞒过铁路当局在夜晚进入中国境内。”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也的确应当把海参崴的武装力量逐步调动进来了,以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就算我们不愿意,形势也会迫使我们在九、十月份发动起义的。安置军队的地方,我看就放在康斯坦丁建成的机器制造厂内好了。他的机器制造厂围起了这么大一片土地,还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没有开发起来,应该足够一个团驻扎下来了。” 斯维尔德洛夫想了想,接着又向吴川问道:“我听说,扎赉诺尔基地那边又来了一群德国人。你确定在对付了日本和俄国的帝国主义之余,还能再对付一个德帝国主义吗?” 吴川思考了许久,方才双手一摊说道:“他们如果真的想要对付我,我自然一个都对付不了。但是现在他们各自心怀鬼胎,那么我还可以碰一碰运气,借助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抓紧发展我们布尔什维克的武装力量。 当然,如果最终还是失败了那也没什么,起码我总给东三省的民众指明了一条道路。如果他们不想做帝国主义的奴隶的话,就应该追随布尔什维克主义进行武装斗争。俄国在远东的力量终究是薄弱的,只要能够排除其他帝国主义的干扰,团结起来的中俄劳动人民是能够击败远东的俄国反动力量的。 而一旦迫使俄国从欧俄调动大量的军队和资源来远东,那么也就意味着俄国革命机会的来临。我们在远东的失败,总会迎来欧俄地区革命的胜利。当一个属于人民的布尔什维克政权耸立在彼得堡时,我相信这里的中俄革命者的鲜血就不会白流。当然,这是我们最坏的打算…” 第172章 随着吴川从警察部门开始的大肆追查反沙皇分子行动,远东密探分局便从之前默默无闻的清水衙门一夜间变成了,一个令中东铁路管理局上下心生畏惧的强力部门。 这其中最不好受的,大约就是原来的警察部长扎列姆巴。虽然他遵从着霍尔瓦特局长的指示,只在表面和后勤上进行配合,在其他方面则试图实施拖延战术。毕竟只有六、七名成员的远东密探分局,在得不到警察部门的支援下,是很难查出什么问题来的。 但是他没有预料到,吴川和谢尔盖居然会这么疯狂的拿警察部门先开刀。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就失去了对于哈尔滨警察局的控制,而现在吴川还不满足,又开始对中东铁路上其他三个警备区进行了动作。 在无法公开反对远东密探分局行动的状况下,扎列姆巴只能跑来向自己的上级霍尔瓦特局长求援了。对于扎列姆巴的汇报,霍尔瓦特是非常生气的。 “…你之前说什么?哪怕让他们查上一年,也休想查出什么问题来。结果现在还不到5天,你说你已经失去对于哈尔滨警局的控制,甚至其他地区的警局也可能出现问题?扎列姆巴部长,你在中东铁路管理局干了五年,却还不如别人五天的行动,这说的过去吗?” 面对霍尔瓦特的愤怒,扎列姆巴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但他还是结结巴巴的为自己辩解道:“并,并不是卑职不努力,实在是那些密探们完全不讲规矩。他们一到警局就把警员分成了两队,让他们自己审讯自己,审讯不出问题的都会被当做对抗审查的消极分子。 现在吴川还已经把哈尔滨警局近五分之一的警员定成了消极分子、反沙皇分子和间谍分子,并要求将这些人发往萨哈林的苦役营去。局长阁下,如果您再不出面阻止那个中国疯子,我们就要完全失去对于哈尔滨警局的控制权了。而且那个吴川还声称,要把哈尔滨警局的成功经验向其他警备区进行推广,这…” 霍尔瓦特不耐烦的打断了扎列姆巴话语说道:“密探分局这么肆无忌惮的行动,难道警察们就不会有起来反抗的吗?” 扎列姆巴沉默了一阵,方才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吴川非常的狡猾,一开始只是询问警局中高层官员的问题,接着是中层官员的问题,然后才是普通警员之间的看法。由于大家不是出卖过别人,就是被别人出卖过,自然就无法再团结起来,他们便只能跟着密探分局一条道走到底了。就算有少数敢出头的,也会被那些试图讨好密探分局的警员迅速告密出卖了。因此也就没人敢再起来反抗了。” 霍尔瓦特脸色难看的紧,他可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眼下这个状况,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不过对于扎列姆巴这个警察部长,他只觉得真是一个蠢笨无能的官僚。哪怕吴川再难对付,他也应该首先站出来代表警察同吴川对抗,而不是慌慌张张的跑到自己这里来求援。 霍尔瓦特此时显然已经忘记了,当初首先站出来挑衅密探分局的马库金中校,正是被他首先抛弃的。扎列姆巴哪怕再愚蠢,也是不肯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去冒险的,他可不愿意成为马库金中校第二。 对于扎列姆巴的自我辩解,霍尔瓦特甚至都不愿张口训斥他了,而是直接从面前办公桌上的一叠文件中抽出了一份,然后丢在了办公桌上问道:“那么吴川和谢尔盖向我汇报,他们侦破了日本间谍网的一个据点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们只顾着忙着整顿警局,根本没有下功夫查案的吗?” 扎列姆巴被这突然一击搞得都不知该说什么了,过了好半天他才支支吾吾的回道:“这完全是个意外,有两位警员为了摆脱自己身上消极分子的头衔,就向密探局的密探们汇报说,日本商业街的樱正宗酒馆非常的可疑。 这所酒馆自从开业以来就对中东铁路局的官员和军官提供长期的、极为优惠的打折服务,完全不像是个做生意的地方。且哈尔滨的鼠疫防疫情况才刚刚好转,其他外国商铺都在观望时,这家酒馆就开始恢复营业了,简直比中国的地方官员还要敬业。 总之,这两位警员不过是捕风捉影的胡说一通,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废话。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这个樱正宗酒馆究竟有没有问题?它究竟是不是日本人在哈尔滨的情报据点?密探分局动用警察冲进樱正宗酒馆的时候,他们究竟有没有拿到什么证据?” 扎列姆巴目光直视着霍尔瓦特办公桌的下方,喉咙里吞了一口口水之后,方才小声回道:“他们只是瞎猫撞到了死老鼠,樱正宗酒馆确实是有着一些问题。 根据卑职得到的情报,密探分局对樱正宗酒馆进行抓捕时,刚好逮住了两位护路军军官向日本人出售情报,是关于护路军最近的人事升迁和部分护路军最新的调动驻扎情报。当然,那些日本人解释,这是为了更好的服务于护路军,以扩大酒馆的营业…” “见鬼,我现在想听的不是日本人的解释,我想听的是你对此有什么解释。为什么在这之前,你对于日本人的行动一无所知,你是想让我们都被彼得堡看成是亲日分子吗?” 扎列姆巴终于识趣的闭上了嘴,房间内顿时陷入了令人压抑的安静,扎列姆巴感觉自己都能听到从霍尔瓦特喉咙里快要喷发出来的怒火了。不过适时响起的敲门声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中断了霍尔瓦特局长正在酝酿的怒潮。 虽然走进来的秘书官发觉自己来的并不是时候,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向上司汇报道:“局长阁下,日本驻哈尔滨的井上领事要求见您,他声称哈尔滨警局无故闯入了日本人开设的商社,逮捕了无辜的日本商人,他要求中东铁路管理局对此作出解释。” 霍尔瓦特的注意力终于从扎列姆巴身上转移了,他撇了撇嘴冷笑着说道:“解释,很好,我也很想听听这群谎话连篇的骗子的解释。让他进来吧…” 日本驻哈尔滨领事井上俊彦这时还不清楚俄国人对樱正宗酒馆的抓捕行动,究竟是针对的酒馆内的日本情报人员,还是前往酒馆的俄国人。不过作为日本驻哈尔滨领事,从他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他就已经别无选择,只能以一个不知情的普通外交人员的名义去维护本国公民的合法权利。 他只能祈祷,在他同俄国人交涉的时候,俄国警察并没有获得多少有用的证据,可以证明酒馆内那些日本情报人员的真实身份。 因此当他走进了霍尔瓦特的办公室时,还是装出了一副被激怒的神情,向对方指责了俄国警察破坏双方和睦相处的协定,在未曾通知日本领事馆的前提下对日本人所有的商社进行了恶意的搜查。因此井上俊彦随即向霍尔瓦特提出了三项要求,放人,赔礼道歉,并赔偿日本商人的经济损失。 面对如此强硬姿态的日本领事,霍尔瓦特终于厌烦了起来,他不由打断了对方喝问道:“井上领事,你口口声声说日本是一个文明开化之国,不会在背地里干这些阴私勾搭。那么我且问你,明石元二郎是怎么回事?” 霍尔瓦特提到明石元二郎这个名字时,其实也还是对吴川所讲的那个间谍故事感到半信半疑。他根本不相信会有这样一个日本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在一个文化习俗完全不同,语言不通的国家首都煽动起一场波及全俄的自由派分子的暴动。 他其实更希望能够从井上俊彦那里听到一个否定的答复,这样他就能戳破吴川的谎言,把事情引导回正确的轨道上来,但是他的期待很快就被井上俊彦的表现给破碎了。 作为日本情报组织的一员,井上俊彦怎么会不清楚明石元二郎少将为帝国立下的赫赫战功。只不过因为这件情报战上的杰作,现在还不能公之于众,所以明石元二郎少将的功绩只能在情报系统内部和陆军高层之间流传。 为什么不能公之于众,因为利用外交官的身份在未开战国煽动民众暴动,这显然是不符合国际惯例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俄国即便输了日俄战争,但是对于俄国的国力并没有什么损失,反倒是日本直到去年才算是恢复到了战前经济的水准,这还不包括因为战争欠下的数亿日元债务没有还清。 因此,一旦这一事情被传扬了出去,作为一个帝制国家的俄国即便不会因此向日本开战报复,光是选择解除俄日对中国满洲瓜分的协定,就足以让日本难受不已了。 霍尔瓦特口中突然蹦出的明石元二郎的名字,让井上俊彦下意识的就想到,事情糟糕了,俄国人发现了明石元二郎少将的作为。他心中碾转反复了几次,觉得直接否认明石元二郎的作为,也许只会更激怒俄国人。 因此便避重就轻的回道:“明石元二郎少将的作为是战争中的特殊情况,和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我认为贵方应当遵守国际条约…” “出去。”霍尔瓦特的侥幸心理被井上俊彦击破后,终于暴怒的起身拍击着面前的办公桌怒斥道:“从我的办公室滚出去,我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同你这个骗子说…” 第173章 在霍尔瓦特的咆哮声中,井上俊彦终于闭上了嘴脸色铁青的离开了。扎列姆巴也悄悄的跟了出去,但是很快他就又返回了霍尔瓦特的办公室。 霍尔瓦特顿时怒目瞪向了他,扎列姆巴赶紧解释道:“戈仑勃切夫斯基副局长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密探局带着警察包围军队街,他请您赶紧去阻止那个中国疯子。” 霍尔瓦特有些出离愤怒的对他喊道:“戈仑勃切夫斯基是没有睡醒吗?达利扬少将手下足有一个团的兵力在军队街,那个中国人手下的密探加上哈尔滨的警察也不到300人,他们究竟谁有能力包围谁?” 扎列姆巴咽下了一口口水,艰难的回答道:“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局长阁下。不过副局长确实是这么说的。他还说,您要是再不过去阻止的话,密探局估计就要攻下军队街了。” 霍尔瓦特终于忍耐不了吴川接二连三送给他的惊喜了,他决定是时候和这个中国混蛋摊牌了,于是有些无力的坐下说道:“你打个电话给他,叫他过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扎列姆巴已经有些昏头了,此时还追问了一句,“局长说的他是指?” “蠢货,当然是尼古拉上校,难道还会是达利扬少将吗?算了,你还是下去叫人备车,我们去军队街找他比较快一些。还站在那里做什么?难道你现在连备个车的事情都做不了了吗…” 在霍尔瓦特的呵斥声中,扎列姆巴赶紧低头答应着逃出办公室。30分钟不到,霍尔瓦特乘坐的专列就抵达了军队街附近的车站。和繁华的道里和南岗相比,军队街这里差不多就是哈尔滨的城乡结合部了。虽然远近闻名的田家烧锅依旧还在,但这种农业加工产业所能带动的社会经济显然不是铁路和现代工商业所带来的经济繁荣可以相比的。 不过这处地广人稀且草木茂盛的地方,用来驻扎军队倒是相当的有利。而沙俄当初对整个中国关外地区虎视眈眈的时候,也的确是把这里当成了入侵中国南满地区和蒙古地区的后勤基地。因此这里的兵营修建的非常宽阔,足足可以容纳2、3万人进驻。 只是随着日俄战争的失利,俄国在远东的海上力量消耗殆尽,才不得不放弃了建立黄俄罗斯的梦想。于是随着彼得堡抽调远东军力去加强中亚和南欧等地,中东铁路沿线的兵力都被不同程度的削弱,如哈尔滨这座被称之为“莫斯科兵营”的军营驻军也只剩下了一个团左右的兵力。 当火车停下,霍尔瓦特从专列上下来时,他倒是一眼望到了迫不及待跑向自己的副局长戈仑勃切夫斯基,这位副局长满头大汗,却连擦拭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只是朝着霍尔瓦特说道:“局长阁下,您可算是来了。请您立刻下令阻止那个疯子吧,再让他闹下去,我估计这里就该爆发兵变了。” 霍尔瓦特这才警觉了起来,发觉事情好像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因此他望了一眼远处军队街的方向,发觉听不到什么枪炮声,这才冷静的向戈仑勃切夫斯基发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你和达利扬两人还制止不了区区几名密探和警察吗?” 戈仑勃切夫斯基连连摇头说道:“这个尼古拉上校实在是太狡猾了,他昨天抓捕了日本人酒馆内的几名军官之后,就故意对他们说,只要他们把达利扬少将骗出军营交给密探局,他就可以把他们转为什么污点证人。 这些军官们都是些正直的好小伙子,他们当然不会照着尼古拉上校的指示去做,因此一回到军营中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达利扬少将。达利扬少将当然不会甘心上这些密探们的圈套,因此就在中午的时候集结了人马,准备把来诱捕的密探抓起来,然后带到您面前寻求一个公道。 结果谁知道,这就是尼古拉上校设下的圈套。他其实一早就派人跑来了军队街,对那些士兵们宣传,密探局今日将会前来检查军官们克扣军饷和士兵福利的事情,希望他们不要被军官们哄骗,帮着那些腐败的军官对抗密探局的审查。 因此在达利扬少将集结起部队时,就遭到了士兵们的质问,有几位军官试图镇压士兵的异动,结果被士兵们给打了。达利扬少将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准备解散士兵时,尼古拉上校却开始在军营外大声宣布,军营中一些军官有通日的嫌疑,他要求营中连以上军官放下武器出营,包括达利扬少将。至于士兵们则同间谍案无关,他们可以自由行动,但是不要被通敌的军官们欺骗,试图同沙皇陛下委派的密探局作对。 在这位上校的煽动下,军营里集结起来的军队顿时就乱了。殴打了军官的那营士兵第一时间就跑出了军营,宣称自己服从于密探局的命令,要为沙皇平息军官们的叛乱。 营中的哥萨克骑兵刚开始还在观望,不过尼古拉上校从附近的田家烧锅运来了许多新出的烧酒和熏肉、熏鸡什么的,说是要请沙皇陛下的忠实战士喝酒,他们就都跑出来加入密探局这边了。 于是这样一来,达利扬少将身边就剩下了一个步兵营和炮兵营,还都是被尼古拉上校的宣传说的三心二意的士兵。我接到消息过来劝说时,尼古拉上校坚持要求带走达利扬少将,其他军官则可以放一放,但是密探局在军中的审查不能收到干扰。 我实在是没办法同他沟通,这才赶紧派人通知了您…” 霍尔瓦特原本还想问问,现在营中的达利扬少将等人是否还安全,但是靠近了军队街之后,他就发觉没什么可问的了。街上到处是喝的醉醺醺的士兵,两侧的商家把桌凳都放在了街头,街旁还建起了许多临时的灶头,源源不断的酒菜流水般的送了上来,只要是穿着军装的人都能坐下吃喝着。 他站在街尾的位置都能隐隐听到,那些喝醉了的士兵已经开始叫喊着要绞死混蛋军官了,有人居然还喊出了士兵苏维埃万岁的口号。而喝得高兴的哥萨克士兵,有些人已经开始朝着自家的军营发起了虚张声势的冲锋,似乎要把营中的一切都砍成碎片一样。 霍尔瓦特还能看到,营中不时有士兵偷偷溜出来,每出来一个人就会得到一阵欢呼声,作为欢迎加入的方式,就是送上一大杯烧酒。听着士兵们越来越频繁的欢呼声,就知道营里的达利扬少将和军官现在绝不好过。 很显然,尼古拉上校已经把这里变成了士兵们的狂欢大街,只要来上一点火星,就能发生一场真正的士兵暴动了。站在这里的俄国官员大都有着军中经历,他们自然知道一旦士兵的情绪失控,除了子弹和大炮之外,没人能够让他们冷静下来。 霍尔瓦特和戈仑勃切夫斯基两人看到这一场面就知道,现在穿过这条街肯定不是什么好想法,甚至他们都不应该在这里待下去,否则天知道那些喝醉了的混蛋们能干出点什么来。 就在两人思考着,应该派谁去通知那个该死的尼古拉上校过来商议,把这一事件平息下去时。扎列姆巴突然出声道:“我们现在过去好像不大适合吧?是不是应该派个人过去通知尼古拉上校,让他过来同两位局长面谈。” 霍尔瓦特立刻点了点头说道:“部长先生,您说的对极了。你的职责不正是配合尼古拉上校查案的么?就由你去通知尼古拉上校,我们回专列等着你们。” 在扎列姆巴的目瞪口呆之中,霍尔瓦特等人已经转身返回车站去了,把这位警察部长先生给丢在了街角。在军队街的另一头,尚不知道霍尔瓦特到来的谢尔盖正忧心忡忡的看着面前的一切。他可不知道,吴川居然能把事情搞的这么大,这让他有些担忧自己和吴川究竟能不能控制眼下的局面了。 他找准了机会,终于把站在一个木桶上对着士兵们不断挥手示意的吴川给拉了下来。然后从他手中夺走了酒杯说道:“别喝了,你真想把自己灌醉吗?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是达利扬少将还是不肯坚持出来投降,难道我们真要鼓动这些士兵们冲进去吗?那可真就变成兵变了。” 吴川有些醉熏熏的说道:“谁还在乎什么达利扬少将,我在等霍尔瓦特阁下的到来呢。这位局长大人要是不到场,今天这场面不是白弄了么。 至于要不要冲击军营,那要看这些士兵们的想法了。要是他们大多数想要冲进去报复长官的,难道我们还拦的住?我可不想同达利扬少将挂在一个绞刑架上。” 谢尔盖的脸变的更白了,他有些恼火的说道:“你真打算把我们变成掀起叛乱的逆贼吗?这可不是你和我说好的结局。” 吴川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的桌上拿起了另一杯酒说道:“不,是日本间谍闹出了兵变,达利扬少将以身殉职。我们虽然及时通知了霍尔瓦特阁下,但依然没赶上这些日本间谍的疯狂举动。这是又一次04-05年彼得堡暴动的翻版,是日本企图颠覆帝国在北满统治的下作手段。” 谢尔盖有些半信半疑的看着吴川问道:“霍尔瓦特局长会给我们做这样的证言?” 吴川大大的喝上了一口,才吐着酒气说道:“要不然呢?他打算向彼得堡证明,正是在他无能的管理下,士兵爆发了不满,才发起了兵变?或是说两个来自密探局的密探煽动陛下的士兵,反对陛下的将军们?他总要给自己找个像样一点的理由吧。” 第174章 虽然吴川现在喝的有点酒意上头了,但是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警察部长扎列姆巴时,也还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喝醉了。因为一直衣冠楚楚的警察部长扎列姆巴,身上套着一件不知从哪弄来的旧军装,看着衣服上面的污垢和鼻子里闻到的气味就知道,这件军装的前主人起码有一两个月没洗过它了。 穿着旧军装出现在吴川、谢尔盖面前的警察部长,如果不是先向两人打起了招呼,两人根本就意识不到这位连脸上都涂抹了炭灰的老兵,居然就是铁路管理局最推崇法国时尚的警察部长先生。 打量了扎列姆巴数秒之后,吴川终于忍不住转头向着谢尔盖说道:“之前听说部长先生曾经参加过征服浩罕汗国的战争,我其实是有些不大相信的。衣冠楚楚的部长先生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有上过战场的经历,不过今天我算是相信了。如果不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老兵,恐怕是想不出这么出色的点子,静悄悄的来到我们面前的。” 扎列姆巴正思考着,吴川这话究竟是称赞自己还是在嘲讽自己的时候,一旁的谢尔盖少校看到他的到来,总算是相信了吴川的计划还是有些可行的,不免就有些急迫的向这位警察部长询问道:“部长先生,您是带来了霍尔瓦特阁下的指示了吗?” 扎列姆巴终于先收回了思索,狠狠的盯着吴川说道:“是的,谢尔盖少校。尼古拉上校,局长阁下现在正在车站等着你,他希望您立刻前去见他…” “哦、哦、哦,这可真是不妙了,士兵们连大炮都推出来了,看来达利扬少将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营中士兵的控制了啊。”吴川却仿佛没有听到扎列姆巴的话,望着军营大门处的景象摇头晃脑的说道。 扎列姆巴立刻闭上了嘴,转头顺着吴川的视线望去,他们现在站的位置就在军营大门的斜对面商铺门口,两者间的距离大约还不到100米,这可比之前扎列姆巴跟着霍尔瓦特局长在街尾偷窥的视野要好的多。 在他的眼中,之前士兵再怎么喧闹,也还是距离军营大门有着一定距离的。但是现在,原本只是半开的军营铁门,现在已经被士兵们全部推开了,而且随着一队士兵推着两门大炮出来,原来在军营大门前还守着最后分寸的士兵们,这下终于彻底放开了自己,冲入了大门帮着炮兵兄弟把大炮推了出来。 推着大炮出营的士兵们对于自己受到的热情拥抱显然很是兴奋,一名炮兵中的领头人干脆跳上了大炮向着周边的士兵们高声嚷嚷道:“士兵弟兄们,我要先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刚刚那些该死的军官老爷想要用大炮对付你们,还想着要绞死带头参与兵变的士兵领袖,不过他们的反动命令遭到了营中弟兄们的反对而无法实施。 但是我们看这些军官老爷的坏心眼可不会到此为止,他们锁上了弹药库,又把士兵们赶回了营房,然后自己躲进了司令部里不出来。我看搞不好他们就是想要从外边调兵来对付我们了。 不过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我们英勇的乌沙耶夫炮兵连队的,营中的弹药库是被军官老爷们锁上了,可是我知道车站的仓库里还有一批弹药,有没有人愿意去帮忙搬运的。只要有了炮弹,我们就让这些黑了心肠的军官老爷们知道,大炮的炮弹究竟长什么样子…” 本来就被酒精刺激的蠢蠢欲动的士兵们,眼下听到这位炮兵士兵传出的消息,顿时就像是在浇上了汽油的柴草上点了一把火,人人都摩拳擦掌的高声呼应着,“去,去,去搬弹药去。让那些军官老爷们也尝尝大炮的滋味…” 扎列姆巴正看的目瞪口呆时,吴川突然起身对着身边也有些傻掉的谢尔盖说道:“少校,既然霍尔瓦特阁下召见我们,我看我们还是尽快前去为好,至于这里的事情就交给部长先生处理好了。” 谢尔盖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看到吴川不断对他使的眼色,终于还是浑浑噩噩的站了起来。不过扎列姆巴的反应速度可比谢尔盖快多了,他迅速转身抓住了吴川的胳膊,又惊又怒的说道:“谁说我要留下了,局长只是让我来传达命令的,并没有让我来平息兵乱的…” “喔,部长先生,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两位密探局的成员。你身为中东铁路管理局的警察部长,在兵乱的现场不想着出面制止,反而想要逃离,这可是逃兵的行为。按照军法,我可以立刻枪毙你的。”吴川毫不客气的拍掉了扎列姆巴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说道。 “可你们也在现场,为什么你们不出面。这可是你们搞出来的事,现在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难道你们就没有责任了吗?”扎列姆巴虽然怒气满满,但还是小心的压低着声音指责吴川,生怕被边上的士兵发现自己的身份。 吴川看着他毫不羞愧的说道:“因为霍尔瓦特阁下的命令,所以我们暂时无法出面平息兵乱。不过你放心,等见完霍尔瓦特阁下之后,我们会尽快回来协助你平息兵乱的。 另外,酒可以乱喝,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明明是过来追查叛国分子的,结果有人为了破坏调查,故意煽动了一场士兵兵变,这怎么能说是我们搞出来的事。难道中东铁路管理局是个火药桶吗?只要密探局一查就会爆炸?这恐怕说不过去吧,部长先生。” 扎列姆巴对吴川怒目而视,但却更不敢放对方离开了。他知道对方这一走,这场兵变死活都要栽到自己头上了。他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要么就是丢官革职,要么就连性命都要丢了。 “好吧,我觉得你们没必要这么着急去见霍尔瓦特阁下。咱们还是先安抚下士兵的情绪,让他们不要那么冲动。真要是爆发了武力冲突,整个哈尔滨都会遭殃的,我想这也不符合尼古拉上校您的计划吧?” 吴川看着扎列姆巴的眼睛许久,方才面带微笑的说道:“你确定现在这些士兵的情绪还能安抚的下来?对于我和少校来说,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难道不是尽快离开现场?” 扎列姆巴的脸上抽搐了一阵,好半天才把心里的愤怒忍耐了下来,向着吴川低声哀求道:“别人应该没有办法,但是你应该还是有办法的。只要能够让他们暂时冷静下来,我可以配合你做任何事情。请您看在陛下和帝国的份上,先出面制止他们的行动吧。” 看到扎列姆巴突然变得这么识趣,吴川不得不承认了一件事,就是人在面临危机时所迸发出来的潜能果然是难以测度的。他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这相当于是把煮好了的饭菜交给别人去享用了。更何况在闹出了这样的兵变之后,他还真不敢确定,霍尔瓦特不对他采取什么特殊行动了。 因此他拍了拍警察部长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既然部长先生你这么恳切,看在党国…唔,帝国的份上,兄弟还是会拉你一把的。” 扎列姆巴还没反应过来,吴川究竟会如何拉自己一把,却见吴川已经快速走过了自己的身边,然后一个箭步跳上了外面的一张实木方桌。随即就有人把一个铁皮打造的扩音器递给了他,就见吴川手拿着扩音器对着大街上的士兵们喊道:“士兵们,士兵兄弟们,请安静下来听我说几句。” 而马上人群中也不时有人喊着:“安静一点,听听尼古拉上校有什么要说的。”于是大街上正狂欢的士兵们顿时被这边的动静给吸引了注意力。 当然也有喝得醉醺醺的士兵完全忘记了尼古拉上校是谁,他们立刻朝着吴川高声喊道:“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军官老爷,我们应该先把他给抓起来。滚下去吧,混蛋,你休想替你的同僚辩护…” 站在方桌上的吴川已经看到,要不是还有清醒的士兵和布尔什维克分子拦着,估计那些喝高了的士兵们已经冲到他面前了。于是他立刻放弃了原先打算的长篇大论,而是改口简单的说道:“不,我可不是那些坏蛋的一员,我是和你们站在一起反对那些坏蛋的战友。 请大家好好想一想吧,如果我和那些坏蛋是一伙的,为什么还要逗留在这里,和你们坐在一起?不正是因为我对保卫国家的士兵兄弟们充满尊敬,才选择留下来支持你们的行动的吗?” 听到了吴川的解释之后,想要冲上来阻止他说话的士兵们总算是安分了许多,但他们虽然暂时停下了脚步,却还是有人充满怀疑的看着吴川质问道:“嗨,上校先生,那你究竟想对我们说什么?是想要我们放下武器回营去吗?” 吴川毫不迟疑的说道:“当然不,只要士兵们的合理诉求没有得到答复,那些无故迫害虐待士兵兄弟的军官们没有得到惩罚,我认为大家就不应该放下武器。而是要同军队中的坏家伙们一直斗争下去,直到这些坏家伙们得到惩罚为止…” 听到吴川居然公开支持士兵们的斗争,希尔盖和警察部长固然是脸色大变,觉得事态恐怕是难以轻松的解决了。但是对于广大士兵们来说,吴川的这番话语顿时说中了他们的心扉,开始认真倾听起了这位中国人上校的言论。 看到大街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吴川心里虽然也是吓了一跳,但他还是抓紧了时机说道:“不过,不管干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个目标,还要有个组织。要是大家漫无目的的各行其是,等到铁路局的将军们从其他地方调来了军队,我们就会被将军们打成是叛国分子。因此我建议,大家应当选举出一个士兵苏维埃出来,由士兵苏维埃来领导大家进行斗争,并向那些将军们提出我们的要求。大家觉得怎么样…” 第175章 虽然吴川没有布尔什维克搞工运的成功经验,但是受益于后世互联网时代发达的咨询,他还是很清楚CIA是怎么玩阿拉伯之春和乌克兰之夜的。 对于俄军这样一只内部等级森严的半农奴式军队,军官和普通士兵之间的隔阂,大约有彼得堡到哈尔滨之间这么遥远的距离。 只要不受到干涉,布尔什维克分子很容易就能打入到俄军士兵当中去,当然这种思想上的转变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不过,如果先挑起士兵和军官之间的对立情绪,再用不受限制的酒精加以刺激,那么他都不需要安排一个狙击手给人群来上一枪,这些平日里饱受军官欺凌的士兵们,就已经自发行动起来反抗自己的上司了。 接下来自然顺理成章的把士兵的愤怒指向某一具体诉求,然后成立一个士兵苏维埃来管束盲动的士兵们,从而在组织上重新掌握住这些士兵,防止他们失去控制变为真正的暴乱分子。 无准备的护路军士兵,自然是敌不过有准备有组织的吴川和布尔什维克们的谋划的。在士兵当中的布尔什维克们带头发出支持的欢呼声后,一些并不想受什么管束的士兵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其他士兵的赞同声中。 在这种类似于狂欢情绪下的人群,一向都是随着声音大的一方行动的,除非群体完全没有组织没有目标,才会变成四分五裂各行其是的小团体。现在么,在数十名布尔什维克的呼应下,很快就有数百名士兵形成了一致呼喊声,要求推选出士兵苏维埃代表出来领导大家反对军官老爷们。 大街上大约有一两千士兵,这已经达到了原本军营中兵力总数的三分之一。其中不少人也知道此时不能拖延,要是真让铁路管理局调动了外地的军队过来,他们就真有可能变成叛军了。因此只是经过了简单的推选下,士兵们就选出了34名代表,其中有一半是布尔什维克分子。至于士兵苏维埃的主席,最终士兵们还是选了眼下在他们心目里最有主意的尼古拉上校。比起其他士兵代表,显然这位轻易就把军官们堵在营中无法出门的中国籍上校,更能获得他们的信任。 吴川也不推辞,随即召集了34名代表商议了15分钟,就重新站上了街边的木桌向站在大街上的护路军士兵们喊道:“我同各位士兵代表商议出了9条对于护路军司令部和铁路管理局的要求,现在我给大家念一念。如果大家同意我念的要求,那么就请喊:赞成;如果不同意就喊:反对。以声音清晰的喊声为士兵苏维埃的决定,成不成?” 街上的士兵交头接耳了一阵,就此起彼伏的向吴川喊道:“赞成,赞成…” 一开始这些喊声参差不齐,喊起来都听不出内容来。但是随着士兵代表和布尔什维克们、一些觉悟起来的士兵们开始主动维持秩序后,叫喊声就开始变得整齐了起来,还是一片接一片区域的呼喊着,非常的有节奏。 吴川这才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向着众人说道:“第一条,本次哈尔滨护路军军营的士兵只所以起来反对营中的军官,是因为达利扬少将和其身边的一些心腹,试图欺骗士兵们围攻沙皇派驻在哈尔滨的代表尼古拉上校和谢尔盖少校。 忠诚于沙皇的士兵对于这一命令提出了质疑,但是却受到了以达利扬少将为首的营中军官的威胁,这才不得不抗拒了违法的军令,转而出营警告了尼古拉上校和谢尔盖少校两人。所以,此次事件中没有任何一个士兵违反了军令。不管是护路军司令部,还是铁路管理局,都不应当向这些士兵发布惩罚的命令,也不许在事后进行报复。” 街上安静了一会之后,立刻便听到了连成一片的,“赞成。”“赞成”之声。吴川用钢笔在纸上做了个记号,这才低下头去念起了第二条,“一直以来,以达利扬少将为首的坏军官们,互相勾结克扣军饷和盗卖军需物资,这些军官们的腐败行为,导致护路军的士兵们每月实发军饷都不到八成。 现在,为了保护士兵的利益,我们要求士兵苏维埃的设置实行常态化,即便是这一事件解决了,铁路管理局和护路军司令部也不得加以撤销。此外,我们要求士兵苏维埃应当拥有以下权利,对于军官施加的处罚拥有复核权;对于士兵伙食账目和营中军需账目,士兵苏维埃有予以检查和抽查的权力…” 九条意见几乎都同士兵们的自身利益相关,只有最后一条才是要求解决当前事态的,派人前去营中要求达利扬少将和军官们出营投降,把军营的一切都交给士兵苏维埃管理。接下来再谋求同护路军司令部和铁路管理局进行谈判。 这九条意见自然都获得了士兵们的支持,如此一来刚刚成立的士兵苏维埃顿时竖立起了自己的威信。吴川随即要求各士兵代表去集合街上的士兵,把这些酒意有些过去的士兵都组织起来,做接下去可能战斗的准备。 而他自己则跳下来桌子,走到已经听得麻木不仁的扎列姆巴面前说道:“部长先生,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眼下就该你出力了,现在你的进入军营把那位达利扬少将带出来,把这座军营交给士兵代表苏维埃,那么我们今天就算过关了。” 扎列姆巴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眼珠子转了小半圈看着吴川说道:“你居然允许他们组建士兵苏维埃?你知不知道,这可是非法的组织。04-05年彼得堡、莫斯科的自由派分子和工人们,就是建立起了苏维埃来领导暴动的…” 吴川不以为意的打断了他说道:“如果我们不出头组建士兵苏维埃,难道还要让他们自己组织起一个苏维埃来吗?起码现在这个士兵苏维埃还能帮着我们安抚住这些士兵们,否则一旦他们失去了管束,哈尔滨才真正要糟糕了。现在请你尽快进去说服达利扬少将乖乖的出来,要是等士兵们把车站仓库的炮弹运回来,我也只能放手这里了。最多我向彼得堡汇报他受日本间谍唆使,试图胁迫部下们投敌,结果却被忠于祖国的士兵们给击毙了。” 扎列姆巴很想对吴川喊一声,“我管达利扬少将死不死呢。”不过亲眼目睹了刚刚吴川煽动士兵过程的他还是很明白一件事的,要是他敢拒绝对方的话,那么估计他就该成为兵乱中的一名不幸牺牲者了。他既然抓到了对方的把柄,自然也得给对方抓住自己一个把柄,把达利扬少将从军营中骗出来就是一个极为适合的把柄。 扎列姆巴注视着面无表情的谢尔盖少校,和他刚刚把双手放到桌底的动作,终于还是吞了一口口水说道:“好,我去。” 虽然知道自己同吴川已经绑在一起难以脱身了,但是看着扎列姆巴几人走进军营的身影,和大街上开始积极行动起来的士兵们,谢尔盖少校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的向吴川问道:“扎列姆巴把达利扬少将领出来,我们把他们带去给霍尔瓦特,那位阁下就会认输了吗?” 吴川回头看着他笑着说道:“扎列姆巴和达利扬少将现在都是我们手上的筹码,怎么可能轻易交给霍尔瓦特去。等下他要是真把人带出来了,你就带着他们坐我准备好的卡车去南岗的机器制造厂,康斯坦丁会给你找个地方关押他们的。 接下来我说的才是关键,你一定要记住了。到了南岗之后,你让康斯坦丁替你约见第一副局长希尔科夫,告诉他达利扬少将勾结日本间谍的事被我们查获后,居然煽动部下反叛,幸赖军营中还有忠诚于陛下的忠勇将士,因此我们还是平息了兵变。 但是,在我们看来,达利扬少将并不是铁路管理局内被日本人收买的地位最高的官员,因此我们希望他能够同我们远东密探局一起署名对彼得堡的报告,以证明这场兵变的详细经过。作为回报,诺贝尔公司和金兹堡伯爵在事后会为他在欧俄地区的铁路局寻找一个合适的职位的。” 谢尔盖少校顿时感觉心里安定了不少,他不由向着吴川问道:“诺贝尔公司和金兹堡伯爵真的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吴川笑了笑说道:“只要我们这次能够成功,就算说服不了他们给出这个承诺,希尔科夫副局长难道还会跑去霍尔瓦特局长那边坦白,他在形势不明的状况下出卖了对方吗?” 谢尔盖少校这下脑子总算清醒了过来,他们现在连士兵苏维埃都组织起来了,再欺骗个把副局长也没什么要紧的了。 不过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身体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不过情绪却莫名高涨的向吴川最后问道:“那么你打算如何结束这件事?是彻底打倒霍尔瓦特,还是?” 吴川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妥协,把霍尔瓦特搞走了,未必会轮到你上位啊。只要霍尔瓦特肯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那么大家就没必要再继续斗下去了,平白让其他人过来捡了便宜…” 第176章 霍尔瓦特在自己的专列上等了足足快三个小时,才终于等到了吴川的到来。当然他并不是坐在专列上空等,他曾经一度想要组织附近的军警,并派人同军营中的达利扬少将进行联系,来一场里应外合的镇压行动的。 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附近的军警起码也要半夜才能抵达哈尔滨,而他派去同达利扬少将进行联络的人员,则才混进军营就看到达利扬少将和军官们放下武器向士兵们投降了。按照这位联络人员的描述,其实是达利扬少将和军官们决定接受密探局对于他们的审查,放弃了给自己头上再加一个叛乱的罪名。 不过在霍尔瓦特眼中,达利扬少将和军官们的行为就等于是投降。这样一来,他想要用武力镇压这一事件就变得更为困难了。中东护路军4个炮兵连,其中两个就驻扎在哈尔滨的军营内,这下全部落在了乱兵手中。 现在如果想要继续动用武力平乱,就要进攻一座防御设施完全,且拥有着重武器守卫的护路军军营,那就不是调集一些军警人员能够完成的任务了。身为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霍尔瓦特当然可以调集整只护路军到哈尔滨来平乱,但是那样的话他这里的事情就完全压制不下去了。 毕竟这里可不是真正的俄国殖民地,可想而知中国人对于俄国军队的集结会有多么敏感,而哈尔滨各国领事代表又会对这里发生了什么产生多大的兴趣,这事肯定会变成国际上的一个笑话。哪怕沙皇看在皇后的面上不对他进行处罚,他这个局长也算是做到头了。 想到这些,霍尔瓦特就对吴川恨的牙痒痒,他现在开始后悔自己对待这位中国人还是太过优柔寡断了,要是一早就处置了对方,也就不会让自己落入到眼下这个困境了。 随着吴川被带到自己的车厢内,霍尔瓦特在其身后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其他人进来,顿时勃然大怒的质问道:“其他人呢?达利扬少将和扎列姆巴部长都去哪了?” 吴川瞄了一眼周边杀气腾腾的卫兵,这才看着对方微笑着说道:“奥,谢尔盖少校已经把达利扬少将带回去审讯了,扎列姆巴部长作为见证人自然也跟着回去了。不知局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听到吴川的回答,霍尔瓦特突然心平气和了下来,他向后靠着椅背上,冷冷的注视着吴川说道:“奥,那么你一个人跑来见我,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霍尔瓦特的语气平静了下来,吴川反而感到后颈的寒毛竖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过来同霍尔瓦特进行交易是一件危险的事,对方很有可能会想着先干掉自己,然后趁着士兵们群龙无首的机会,直接用武力解决问题。最后给彼得堡报上一个士兵哗变,导致密探局官员殉职的报告。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向霍尔瓦特回道:“卑职还能说什么?当然是代诺贝尔公司和金兹堡伯爵向您问好。顺便代他们问一问局长阁下,您是否愿意成为他们的朋友了。” 果然,听到吴川提及的名字,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霍尔瓦特开始出现了犹豫的神情。吴川随即继续说道:“当然,大家都知道眼下的中东铁路管理局算是您的私人小王国,所以我们不会去干涉中东铁路运营的事务。但是也还请局长阁下认真的考虑一下,您是不是真的连铁路运营之外的事务都要横加干涉,这似乎已经超过了您的职权。” “是不是我不阻碍他们插手外阿穆尔区的金融事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霍尔瓦特沉默了半响之后,长吐了一口气说道。 听到霍尔瓦特的语气里颇有软弱之意,吴川的信心顿时大涨,他知道这下自己的性命不仅无忧,还能大大的赚上一笔了。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说道:“中东护路军总司令或是副局长兼护路军参谋长的职位,这是我们需要的保证。” 霍尔瓦特看了吴川半天,挥手让卫队退出了自己的车厢,这才开口说道:“一个达利扬少将你就想要同我换这么多东西,就不怕被噎死吗?” 吴川面色不改的说道:“达利扬少将背后可关系着一整个护路军的日本间谍网,这个报告一旦传到彼得堡去,也就没什么护路军了。密探总局既然帮阁下挽回了这只部队的编制,自然是要从中分上一杯羹的,阁下总不会以为总局那些官员是吃素的吧?” 霍尔瓦特咬着牙说道:“可你心里很清楚,达利扬少将是被冤枉的,他为国家立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混饭吃呢。日本间谍确实收买了一些人,但我绝不相信在我的眼皮底下有什么日本间谍网。你真的认为密探总局的人和你的态度是一致的吗?他们会容许你这样的外国人,迫害一个对帝国忠心耿耿的将军?” 吴川伸手挖了挖耳朵,然后才摇着头说道:“阁下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还是读过一些帝国历史的。帝国大多数时候存在的问题,就是总有那么一群自称爱国的将军们对沙皇的统治指手画脚的。有时甚至于还用上了武装叛乱和谋杀的手段。 我们密探局的成立,最初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对付这些爱国的将军们吗?达利扬少将真的是冤枉的吗?我觉得就连少将本人都未必敢为自己这么打包票,否则的话忠诚于沙皇的士兵们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服从了我们的命令? 至于日本间谍网是否存在的问题,重要的不是阁下的意见,而是帝国的利益需要它存在,更是陛下需要它的存在。阁下难道心里不清楚吗?现在有能力威胁到帝国远东疆域的安全的,只会是日本而不是胆怯的中国。借助日本间谍网一案,迫使日本从北满撤离自己的势力,这就是眼下最为符合帝国利益的做法。我实在有些不明白,阁下为何如此恐惧于同日本爆发冲突。” 霍尔瓦特觉得和吴川已经没办法正常沟通下去了,以他现在的年纪当然是不愿意去冒什么风险了。和日本人在东北大张旗鼓的扩张不同,现在远东的俄国人只是一心想要守着现在的地盘就好,甚至于他们已经默认了日本对于内蒙古地区的野心,只要能够保住北满、外蒙古这些保护远东生命线的地区就行。 毕竟只要是一个理智的人就能看得出,俄国在远东已经完全丧失了海权,而日本却是一个东亚新兴的海上强国,和这样一个新兴海权国家对峙,俄国的远东部分无疑是处于下风的。 假设俄国试图在远东对抗日本,就必须对远东加大资源的拨给,恢复俄国的太平洋舰队编制才行。但是这样就会带来一个新问题,彼得堡如果把远东当成了帝国的战略重心来发展,那么现在这些远东地区的高官们恐怕就要被调离了,因为彼得堡是不可能把这样庞大的资源交给一群他们眼中的乡下官吏来管理的。 因此这么一对比,这些远东的俄国官吏倒是宁可同日本人维持和平共处的模式,起码这样并不会损害到自己的利益。而现在吴川表现的,就像是一名激进的帝国海军军官,这让霍尔瓦特如何同对方沟通的了呢。 放弃了说服吴川的心思之后,霍尔瓦特也消灭了用武力解决对方的想法。既然吴川表明了自己是代表诺贝尔公司和金兹堡伯爵一干俄国资本家的利益,那么他现在即便是解决掉了吴川这个人,也解决不掉自己即将面临的麻烦。而且他干掉吴川的举动反倒是有可能真正激怒对方,俄国资本家们的下限可不会比他高多少,他在彼得堡的家人恐怕是逃脱不了被报复的结果的。 在心里盘算了许久之后,霍尔瓦特终于开口说道:“护路军总司令的职位不可能让给你们,这也不是我想让就让的职位。 至于护路军参谋长一职,原本是达利扬少将兼任的。既然他闹出了这样的风波,这个职位倒是可以给你们。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够放他一马,不要以日本间谍的名义给他入罪,让他平调到其他地方以完结这件事。 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副局长一共只有三个位置,他们每个人都没有明显的过错,我不可能短时间内赶他们走,因此这个位置你们需要等待上一段时间。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如何结束这件事?又打算让谁来担任护路军的参谋长?” 吴川看着霍尔瓦特好一阵,他总觉得对方屈服的太快了些,答应的条件又太好了些,这让他狐疑的端详了对方好一阵,方才谨慎的回答说:“结束这件事情很简单,只要请局长和我一起下车去军营走上一趟。当着士兵们的面宣布:今天的事情全是达利扬少将一伙人胡作非为的结果,他现在已经被您下令逮捕。然后您宣布接受士兵们提出的九条要求,差不多就没什么事了。 我对于护路军参谋长的位置并不感兴趣,请局长任命谢尔盖少校为护路军参谋长吧。至于达利扬少将能否悄悄的调走,只要他及时认罪,局长您又能弄来人事调令,我自然不会把他留下来。” 霍尔瓦特长久没有出声,直到他的秘书官敲门报告,说叛乱士兵正派人接管这里的车站和仓库,他才用力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第177章 第二天一早,在康斯坦丁机器制造厂办公室内等待的谢尔盖看到吴川安然归来时,神情有些异样的向他说道:“真是要恭喜你了,霍尔瓦特局长果然真的如你预料的那样屈服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宣布了,任命你为护路军参谋长的公告,我们现在还要继续扣留达利扬少将和扎列姆巴警察部长吗?” 听着谢尔盖少校的语气有些不大对劲,站在一旁的康斯坦丁正想上前劝说几句,可是吴川这边已经拉下脸来破口大骂道:“霍尔瓦特这老王八蛋还是贼心不死啊,他这是在玩二桃杀三士的把戏呢。” 见到吴川突然爆出了粗口,原本心里酸溜溜的谢尔盖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和康斯坦丁一起向吴川追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霍尔瓦特局长只是在和我们做戏?他还在做其他打算?” 吴川阴沉着脸看着两人说道:“难道你们忘记我来这里的主要任务是做什么的了吗?现在我要是担任了护路军参谋长,还怎么领导中国民众发动反对清政府的起义?还怎么带领起义军向南满铁路的日本人发起挑衅? 霍尔瓦特这是想要先把我绑在护路军里,然后再慢慢整治我呢。我一个没有根底的中国人怎么去担任护路军的参谋长?他想什么时候拿我下来,就什么时候拿我下来。所以他才特意避开了对于谢尔盖的任命,因为他知道一旦任命了谢尔盖担任护路军参谋长一职,想要动他就不是他能够做主的了。” 谢尔盖和康斯坦丁这下倒是有些明白,之前收到的消息确实颇为违背常理,而不是吴川被霍尔瓦特给收买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谢尔盖这才担忧着向吴川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达利扬少将还能找借口扣押着,但是再继续扣押扎列姆巴警察部长,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吴川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数次,终于停下斩钉截铁的说道:“既然这老王八蛋给脸不要脸,那就干脆和他斗到底。密探总局那边不是一直对插手中东铁路管理局兴趣很大么,让扎列姆巴警察部长写一封报告给密探总局。 就说鉴于北满地区日本间谍活动的猖獗,普通警务人员恐怕难以应对这些有着军事背景的日本情报人员,因此中东铁路警察部门希望能够获得密探总局的指导工作。 然后谢尔盖少校你再另发一文给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建议趁着这个机会在远东建立一支从属于密探总局的军事力量。从护路军和中东铁路的警察组织中抽调人员,先组建2-4个团的武装力量,以监视和控制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帝国军政组织,并组织领导这一地区的边防要务。 我以为,这一武装力量可以叫做沙皇保卫军,总司令由拉奇科夫斯基上校亲自担任,副司令则由谢尔盖少校担任。等我们把护路军的兵力和资源都抽取的差不多了,就直接解散护路军,用沙皇保卫军来控制中东铁路好了…” 扎列姆巴被吴川释放之后,第一时间就赶去了霍尔瓦特的官邸。虽然在这些密探局的疯子压迫下,他做了不少亏心事,但他对于上司霍尔瓦特的往日积威还是心存畏惧的。特别是这一天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让他有些找不到方向,因此现在的他特别想听听老上司的训话。 只是霍尔瓦特却并不在自己的官邸内,他的侍从告诉扎列姆巴,局长一大早就去了电报房,倒现在都没有回来。扎列姆巴听后又赶去了电报房,可是霍尔瓦特此时却根本没心情见他。包括他在内的一大群铁路管理局官员都被关在了电报房外的走廊上,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嘛,却又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候离开的。 官场有句老话说的好,领导大概不太会记住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有谁,但一定会记得谁没有围在自己身边。在当前铁路管理局出现了这么大的政治风波后,在不在电报房外候着,就意味着有没有把自己视为是局长的人了。 和电报房外那群无所事事的官员不同,坐在电报房内的霍尔瓦特正沉默的等待着彼得堡的回音。昨晚他和吴川达成妥协,处理完士兵暴动的事件后,只是在自己的官邸内打了个盹就直接来到了电报房,估算着彼得堡那边的时间,亲自口述着让电报员发了一封长达一个小时的长电报。 霍尔瓦特相信,只要斯托雷平阁下看到了自己的电报,就一定会给他一个答复,那么他就可以把昨天失去的东西,今天统统都拿回来。在斯托雷平阁下面前,不管是诺贝尔公司还是金兹堡伯爵都是要知难而退的,不会再想着插手中东铁路管理局的事务了。另外就是立刻中断了那个什么北满起义的计划,把吴川和谢尔盖这两名无事生非的密探赶回彼得堡去。 被霍尔瓦特寄于厚望的这封电报,在接近彼得堡中午11时终于完全翻译完成,并由一位内阁管理电报的官员亲自送往了斯托雷平的办公室。霍尔瓦特此次并没有按照程序发送电报,而是直接走了面向大臣会议的紧急通讯渠道,这一渠道能够保证他的电报直接被送到斯托雷平阁下的办公室,而不会送到别处去。 只是当这位官员把电报送抵斯托雷平办公室时,办公室内并没有斯托雷平的身影,只有他的秘书官正在整理文件。这位秘书官看着拿着电报走进办公室的电报房官员,顿时也是吃了一惊的问道:“是什么地方来的电报?是关于地中海还是巴尔干地区的内容?” 这名送电报的官员马上回道:“不,都不是,是从远东过来的,是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霍尔瓦特先生发给主席大臣阁下的。” 这名秘书官顿时松了口气,指了指一边的文件架说道:“那就放在那边最下方的架子上,等主席大臣度假回来,我会转呈他的。” 这名官员看了一眼手上的电报,不禁有些为难的说道:“可这份电报的等级是最高,按照规定我应该第一时间送到阁下手中的。” 坐在那里整理文件的秘书官顿时抬起了头看着他,惊讶的追问道:“远东的特急电报?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向我们开战了?阁下才刚离开不久,我这就去叫他回来。” “不,不,没有人向我们开战。霍尔瓦特先生在电报内投诉了密探总局派往远东的两名密探,说他们完全不顾及帝国利益,在中东铁路管理局内胡作非为,昨天甚至引发了一场兵变。因此他希望阁下能够授权给他,让他剥夺这两名密探在远东的办案权力。” “就这些?” “是的,就这些。” “霍尔瓦特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就为了这点事居然动用特急电报。还要求阁下支持他,他这是有多无能才干得出这样的事情?” 电报官员面露尴尬,但限于自己的职责他不得不再次向秘书官询问道:“可是不管霍尔瓦特先生再怎么荒唐,这也是一份特急电报,总要有个人签收他的。能不能请阁下暂时返回,或是我亲自送去阁下的府上去?” 秘书官也被眼下的荒唐事情给气的发笑了,他冷笑着说道:“阁下现在是去陛下那里辞行,顺便接两位公主一起南下旅行。这是皇太后特意安排的阁下同陛下两家的家庭旅行,就是为了修复阁下同陛下之间的关系。为了这次旅行,阁下连警方关于暗杀计划的警告都无视了,难道你要为这点小事去打搅他吗?” 这名电报官员拿着手中的电报,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当然没这个胆子去干扰阁下同沙皇的修复机会。看着他为难的表情,这名秘书官对着他召了招手说道:“算了,你把电报给我吧,我代阁下签字,等阁下休假归来,我会第一时间交给他的。” 这名官员赶紧上前把手上的电报递给了秘书官,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霍尔瓦特先生那边,要给他一个回复吗?” 秘书官一边签写回执,一边毫不在意的说道:“静默吧,霍尔瓦特先生要是聪明一些就知道该怎么做,要是他确实很愚蠢,就随他去吧…” 霍尔瓦特自然不会知道彼得堡发生的一切,这一天内他不管发了几次催促的电报,都没能从彼得堡那里获得什么回应,到了黄昏时,他终于放弃离开了电报房。外面的官员虽然围上去问长问短,但是霍尔瓦特根本就不搭理他们,直接上车离开了。 看着霍尔瓦特不置一词的离开,就算是傻子都明白,局长阁下同彼得堡那边的联系显然不顺利。原本还准备向局长汇报情况的警察部长扎列姆巴,看着霍尔瓦特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马车内也没有追上去。经过了这一天在电报房外的等待,这位警察部长突然发觉,其实局长阁下并没有从前看上去这么强大。那位中国人说的对,有时候脚踩两只船才是最好的选择,跟着某人一条道走到黑,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哈尔滨军营事变之后,铁路局的官员一度认为,这次惹出事端来的尼古拉上校总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但是随着霍尔瓦特在电报房待了一天之后,大家立刻都选择了明哲保身的姿态。不管霍尔瓦特局长和尼古拉上校要做什么,他们都选择了顺从,绝不加入到双方的战争中去。 第178章 吴川虽然不清楚霍尔瓦特在电报房内做了什么,但也明白对方肯定不是在同远方的小蜜闲聊了一整天。他一时感觉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要是彼得堡那边真的传来了对于霍尔瓦特有利的消息,金兹堡伯爵这边都未必会及时通知他。 因此这下他倒是不得不赶紧加快了准备起义的节奏,甚至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要先同俄国人干上一仗,至于对付日本的计划反而要放一放了。 只是对付俄国人的话,他就只能依靠布尔什维克,再也指望不上其他帝国主义的投资了。他也就干脆瞒过了其他人,只在共和党执行委员会内部做了一个交代。 斯维尔德洛夫等俄国布尔什维克到底是同沙皇政府斗争了多年的革命者,他们对于革命事业出现了意外的变故倒是一点都不感到惊讶,能够在远东把布尔什维克组织发展到现在的程度,已经够让他们惊喜的了。 倒是一些中国党员对此有些手忙脚乱,认为是不是应该暂时中断起义计划,等事态明朗化了再继续。毕竟现在制定的起义计划,并不包括对付俄国人,或者说是失去了对于中东铁路的利用。 斯维尔德洛夫当即发言反对道:“中东铁路沿线站点各党组织已经获得了9-10月份起义的消息,贸然中断计划将会打击这些党组织对于党中央的信任。 请各位记住,我们从建党开始就明确了,党正是为了领导中国革命而诞生的,一旦失去了这面旗帜,就会动摇这些新加入不久的党员们的信心,这就有可能让我们失去对一些党组织的控制。 此外,眼下中东铁路沿线的革命形势蓬勃发展,已经开始引起了清政府和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注意。如果不是吴激化了沙俄官员内部之间的斗争,那么中东铁路管理局应当已经开始对铁路工人中间的党组织进行镇压了。 而且,我们手上的力量从来都没有这样强大过,再加上吴现在又获得了护路军参谋长的职位,我们正应该借助这段时间,把我们掌握的武力调到相应的位置,并尽快在护路军各部分内建立士兵苏维埃,以防止铁路管理局动用武力阻止革命…” 在斯维尔德洛夫的极力支持下,执行委员会最终还是决定继续推动起义计划的进行,并决定暂时中止联合罢工的计划,一切行动都必须围绕起义计划而推进。 虽然执行委员会做出的决定还算符合吴川的预期,但是中国党员的表现却大大的落后于他的预期了。遇到突发事件时的慌张、没有主见和犹豫不决,这让吴川意识到想要让这些中国党员成熟起来以接替俄国党员的工作,恐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执行委员会做出了决定之后,吴川也安下了心来,不管不顾的开始大张旗鼓的整顿护路军的军纪,并调整了一大批军官的职位,还派人向铁路管理局要求拨款以补发士兵被拖欠的军饷、福利。 之间他还抽空去道外同来哈尔滨交涉的宋小濂会了一次面,当时吉林西北路分巡兵备道兼滨江关监督李家鳌也在场。这位负责同中东铁路管理局办理交涉的官员对于吴川弄出来的事端极为不满,认为吴川搞出来的公路计划就是多事。 宋小濂虽然没有如李家鳌说的这么直白,但是同蛮横的俄国人交涉确实让他有些精疲力竭了,因此他同吴川也委婉的说道:“就目前来看,哪怕你拿到了美国人的投资意向,我们也没法阻止俄国人插上一脚。毕竟运输水泥、劳工还需要仰仗中东铁路的协助。 可一旦让俄国人插手了公路计划,这就有违我们修建铁路的用意了。所以,我觉得公路的修建计划恐怕不得不缓上一缓了。另外,你之前提出以工代赈,让难民和流民去修筑路基以养活自己,现在看起来好像也进行不下去了。 不过现在进行的几条道路路基修筑,本官还是会负责到底的。只是这也只能支撑到今年秋季,之后恐怕就要对这些人另做安排了…” 和道里区采光甚佳的楼房不同,道外的滨江关衙署依然还是中国式的四合院格局,即便是大白天也依然令人觉得有些阴森昏暗。 对于宋小濂的决定,坐在厅内阴影中的吴川并不意外,对方宁可停下公路网计划也不让俄国人插手,已经算是清政府中少有的肯担责任的官员了。 不过对于来自后世的吴川来说,这种消极的抵抗方式自然是难以认同的,他注视着厅前地面上的阳光幽幽说道:“我到了哈尔滨后倒是听了这样一首街头俚语:道里是天堂,南岗是人间,道外是地狱。 两位大人,外国人是人,中国人也是人,享受工业文明所带来的便利生活,并不是外国人的特权。而通过拒绝工业文明把自己限制在农业时代,以自己的愚昧落后来抵御列强的入侵,这不过是一种延缓自己死亡的过程,而不是抵抗敌人的正确方式。 我无法认同两位大人的意思,就算你们不支持,我也要尽力去试一试…” 当吴川离去之后,李家鳌甚为不满的对宋小濂说道:“宋大人为什么不让我把他扣下来?赵总督不是已经发了电报给我们,让我们这边不要再激起友邦人士的不满,免得坏了东北的大局吗?现在南方生乱,北方可不能再乱了,否则就是给俄国人可趁之机啊。” 宋小濂叹了口气说道:“公路网修筑计划对于国家来说是好事,但是现在朝廷却因为友邦的干涉而无法推动这件事,难道我们还要因为友邦的无礼干涉而抓捕向国家提出了正确意见的百姓吗?这样下去人心可就真的尽丧了…” 对于吴川和谢尔盖两人汇报上去的,申请成立沙皇保卫军的建议,彼得堡密探总局果然很感兴趣。特别是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对于能够掌握一只武装力量,即便这只力量是在远东,也是让他跃跃欲试的。 因此对于这只军队组建的批示,很快就从彼得堡传了过来。当然密探总局只能给出一个名义,并不能在经济和装备上予以支持。虽然得到了这份批示,不过谢尔盖和康斯坦丁两人又有些犹豫了起来,认为是不是先同霍尔瓦特商议一下,再行组建沙皇保卫军为好。 不过吴川直接否决了两人的建议,他认为到了现在这个阶段,谁先低头谁就失去了铁路局官员的敬畏,而之后的事情就会变得很难办。倒不如鼓起勇气一直往前冲,直到霍尔瓦特自己站出来阻止,这样大家就知道各自的底线了。 谢尔盖和康斯坦丁两人虽然并没有为吴川所说服,但是此时吴川手中已经有了一整个政党替他执行各种命令,两人已经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去阻止吴川了,因此最终只能向其屈服。 9月6日收到了密探总局的电文批示,9月7日吴川便宣布在哈尔滨军营内成立了沙皇保卫军,并借这个机会占用了大半个军营。当日下午,捷尔任斯基率领的一个团就名正言顺的进驻了军营,挂上了沙皇保卫军的牌子。 就在当晚,马克斯·鲍尔少校及其参谋团和马克斯·霍夫曼少校的摄影组都抵达了哈尔滨。霍夫曼少校对于这次的摄影之旅非常的满意,不过他忙着要对搜集来的素材进行分析剪辑,因此和吴川碰了一面就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工作去了。 倒是去过了扎赉诺尔训练营的鲍尔少校显然有很多话要同吴川交流,于是不顾旅途疲劳还是留了下来,坚持要在当晚和吴川进行一次谈话。 鲍尔少校谈了自己在扎赉诺尔训练营的所见所闻之后,向着吴川总结道:“…就以上这些情况来看,沃尔贝克少校的训练虽然卓有成效,但是想要把一名普通平民训练成战士,最起码也需要3-6个月的时间。特别是如机枪手、通讯员、炮长、士官等技术和基层行政人员,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训练出来的。 这些被招募的中国士兵虽然吃苦耐劳,又极为服从于上级的命令,但是这么点时间我们也只能把他们训练成会放枪的平民而已。就综合素质而言,他们大约还及不上我国在战时征召的志愿兵。 让他们去同那些落后国家的旧式军队作战,大约可以占据一些优势。但如果是对上了俄、日这样的列强军队,这种短期集训出来的军队,恐怕是难以匹敌的。把他们放在固定阵地上限制其行动,同俄日军队进行防御作战,这固然是个出色的想法,但是如果没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和足够的人力、物资补给,那么阵地防御战就等于是在自杀。” 吴川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这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开端了,革命总不可能等我们准备好了才开始,之后就让他们从战争中去学习战争吧。不过我现在倒是很好奇一件事,沃尔贝克少校现在训练士兵的速度还能否加快一些?不考虑机枪手、炮长这些技术人员的话。” 鲍尔少校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如果不考虑以上这些人员的话,那么每天可以出2个连的步兵,半个月后能够提高到3个连每天。不过一只没有机枪手和炮长的军队,可不算是一只真正的军队。” 第179章 吴川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这次还带来了一些东北讲武堂的学生,其中一些人受过基本的军事教育,可以先充实为炮长和机枪手。 另外我还想你帮我去领事馆那边问一问,德国公使在青岛扣下我两个师的装备和半数的弹药,究竟是什么意思?” 鲍尔少校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在我来哈尔滨之前,我已经收到了辛慈公使发给的电报。他认为在当前的状况,把所有的资源都丢在一个坑内显然有些不太合适。 如果你不能按照约定起义并同日军交手的话,那么他将要考虑在山东寻找能够担起这样重任的人。当然,只要你按照约定履行了自己的责任,那么这些武器弹药依然还是属于你的。 我觉得你现在没必要去同辛慈公使讨论这批武器弹药的归属,你订购的武器弹药早就超过了我国普通师和战时的最高标准。除了师属重武器没有变化之外,轻武器、迫击炮、机关枪的数目都在普通师的数倍甚至10余倍之上。 我们现在最大的难题是,有没有足够的人手建立起这样一个完整的大师。先不说这些武器操作人员,光是你为每个师额外配备的200辆卡车和30辆大型拖拉机,我们现在都找不到足够的培训对象。不管是司机还是战场紧急抢修人员,都存在着人手不足。 而且在训练场上,我们只能教育到连、排一级的战术,营、团、旅、师的战术对于这些没有受过基本军事教育的基层军官来说,完全就是小学一年级生面对高等数学一样难以理解。 如果在同日军交手之前,我们能够建立起这样一个完整的大师,那么你就应该谢天谢地了。在这样的状况下,你又何必去惦记那些根本用不到的多余装备呢?” 面对鲍尔少校的疯狂吐槽,吴川也只好岔开话题说道:“好吧,这个事我们暂时先不谈论。那么我想知道,要花多久我们才能建立一个指挥军队作战的中央机构。” 鲍尔少校总算收起了自己的抱怨,他在德国的时候可不会遇到这么多需要总参谋部自己去解决的难题。德国的总参谋部一般只负责制定计划和对一线部队及后勤单位发布命令,并不需要去考虑这些军队和后勤单位如何去完成命令。 但是在中国显然不能这样做,不管是军队还是后勤都正在筹建当中,德国的总参谋部方式完全不适合于这里,所以他们需要重新打造一套适合于中国的指挥系统。 慎重的思考了数分钟后,鲍尔少校向吴川说道:“你得先告诉我,你打算如何任命军队中的中、高级指挥官,军队的后勤基地设置于何处,军队的主要作战区域,最后就是你是否真的把日军作为了我们真正的作战目标?” 面对鲍尔少校的一连串问题,吴川思考了许久却反问了一句,“假设因为突发事件,我们的作战目标不得不设定为俄军的话,你有什么建议?” 鲍尔少校沉默的注视了吴川许久,方才压低声音说道:“我觉得那就没必要建立什么指挥机构了,在无法获得对中东铁路的控制权下,又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后方的地方支持作战,那么这支军队很快就会被俄军消灭的。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让俄军接受我们的投降。” 对于鲍尔少校直白的答案,吴川并没有感到气恼,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一个最坏的结果。于是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会尽量避免事情往这一趋向发展。至于你提出的这些问题,我认为在革命委员会成立之后,由委员会下达决议后再通知你比较好。 至于现在么,我希望军事观察团能够先帮我建立一个军事后勤调度办公室。我会抽调一部分受过教育的年轻人给你,还有整个中国东三省往年的粮食生产区域、集散中心和各种交通方式的情报,我需要知道应当如何改进物资流通的效率,将东三省的粮食快速流向我们能够控制,而我们的对手难以控制的区域。 另外,我还需要对中东铁路的运力进行评估,确保战时能够通过海参崴和中东铁路及时运进军需物资。特别是油料储备的方式和储备中转地点的设置,这是眼下最为重要的。没有了汽油,我们可发动不了卡车,那就更让军队无法远离铁路活动了。” 鲍尔少校觉得自己这趟中国任务中遇到的唯一优势,大约就是吴川这位合作者始终能够保持住清醒的头脑,知道该去如何抓住事情的重点了。吴川所要求的,也正是他一直在思考的本阶段工作重心。既然对方已经提了出来,他也就没必要再重复一遍了。 于是他接受了吴川的委托,并起身准备告辞。在开门走出房间之前,鲍尔少校突然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吴川说道:“把俄国设为目标并不是不可能,不过这得要你先在南满占住脚。对于德国来说,中国同俄国或日本开战都是我们乐于见到的。 但是对于中国来说,开战的先后次序其实很重要,先日本后俄国这是一个基本的次序。一旦搞错了次序,这对于中国来说就是一个灾难…” 吴川知道,这大约是鲍尔少校的真心话了,虽然这真心话对于他的祖国来说并不合时宜。9月10日,吴川将哈尔滨工人夜校搬入了香坊军营内,随即改名为东北军政学院,以俄国布尔什维克和德国军官作为教师,开始对挑选出来的第一批基层官兵、工人积极分子进行中层军事指挥培训。 吴川和斯维尔德洛夫两人担任了这所军事学院的首任正副校长,捷尔任斯基同志则兼任了教导主任一职。在吴川的坚持下,政治教育课程几乎达到了一半课程的时间。这大约也是当前世界第一所教授唯物主义哲学的军事学院了。 虽然德国参谋们很快就发现了,吴川假借政治教育为名,实则教授的是布尔什维克主义,但是处于中国所处的特殊状况,他们还是选择了漠视而不是抗议姿态。只是鲍尔少校倒是跑来同吴川沟通过,认为政治教育的时间过长,恐怕会影响军事教育的效果。 不过吴川的回答是,反正以现在的培训时间计算,军事教育的时间是无论如何也是不足的。倒是政治思想能够在短时间内取得一定的成效,让这些指挥官们不至于一上战场就逃跑,因此还是应该先保证政治教育的时间的。 9月11-13日,黑龙江同盟会、吉林同盟会、同盟会辽东支部代表,朝鲜义兵代表,共和党代表,在香坊军营的大礼堂内进行了三天的探讨后,终于决定于10月初起义,并投票组建了领导起义的东三省革命委员会。 由于吴禄贞、张绍曾等新军军官还没能统一认识,即先确保东北独立,然后逼迫北洋同清廷决裂,最终缔造共和。曾经宣誓要和两人共进退的蓝天蔚,不得不缺席了这次筹备起义的大会。虽然他倒是发了一份电报给吴川,表示自己还是愿意服从于吴川的指示的。 吴川从蓝天蔚这边稍稍打听了一下,发觉原来是天津和山东的同盟会员不支持河北子弟到关外去闹革命,认为革命还是在本乡本土搞有依靠的多,跑去东北给别人当下手就没什么意思了。另外,这东北革命要是由辽东支部来负责倒也罢了,起码辽东支部和宋教仁、山东同盟会颇有渊源。可现在却是以黑龙江同盟会和共和党为起义负责,他们觉得这号召力实在是太不够了些,就更不愿意出关了。 打听到了这些消息之后,吴川也就不再理会关内同盟会的想法,而是一心扑在了军政学院的教育课程和起义的各项筹备工作上。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在他大张旗鼓的对中东铁路护路军下手时,霍尔瓦特这边却没有什么新的举措,而彼得堡的金兹堡伯爵也没有获得什么新消息。 这让吴川都有些糊涂了,霍尔瓦特10几天前发出的电报究竟是打给了谁,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反应出来。这也把他弄的不上不下,不知自己是先发动起义呢,还是先等这位铁路局长反击自己。毕竟一旦发动了起义,他隐藏起来的力量就再也无法瞒住对方,要是霍尔瓦特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发动,他可就等于是让这些革命者去自杀了。 不过吴川也很清楚,只有留着霍尔瓦特,彼得堡才会觉得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否则恐怕俄国人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不对,要把自己当成敌人来剿灭了。而也只有霍尔瓦特的存在,才能阻止阿穆尔沿岸总督关达基插手中东铁路管理局的事务,那对于中国北满和东北革命来说都是一个灾难。 就在吴川绞尽脑汁思考着霍尔瓦特到底在想什么的时候,9月15日凌晨从彼得堡传来的一封电报,让康斯坦丁穿着睡衣就坐着马车匆匆跑来了香坊军营,叫醒了睡下没有多久的吴川。 在电灯下显得脸色异常惨白的康斯坦丁看到吴川的第一句话就是:“斯托雷平阁下出事了,昨日他同陛下在基辅歌剧院观赏歌剧的时候,受到了刺客的枪击,现在生死未知。” 脑子还有些迷糊的吴川上一秒还在思考斯托雷平是谁,下一秒他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满脸通红的兴奋喊道:“斯托雷平阁下受刺?这可真是天佑…” 第180章 作为一个犹太人,康斯坦丁对于斯托雷平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但是作为一名帝国臣民,斯托雷平遇刺还是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震撼,不知道俄国的未来将会变得如何了。 看到吴川如此兴奋,他不禁略有反感的说道:“尼古拉上校,斯托雷平阁下毕竟是帝国的首相,你这么公然庆贺恐怕不大好吧。要是传到霍尔瓦特耳中…” 吴川此时已经顾不上听康斯坦丁讲述什么了,他赤着脚在地上来回走了数次,便拿定了主意说道:“我一直在想,霍尔瓦特向彼得堡求助的对象究竟是不是斯托雷平阁下。现在看来,是不是也无所谓了。 康斯坦丁先生,我们现在可以向霍尔瓦特发起最后的进攻,也该是让他完成自己的承诺的时候了。天亮之后,我就会给霍尔瓦特阁下发一份公文,把现在军警部门的忠诚甄别行动扩散到整个铁路管理局的各处去,配合斯托雷平阁下遇刺事件,我想他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了。” 康斯坦丁的注意力果然被吴川这席话给带偏了,他只是思考了片刻就知道这确实是个好时机。虽然近两周前霍尔瓦特放弃了公开反对成立一家中俄商业银行的行动,但是在私底下却依旧小动作不断,使得这间名为中国满洲农业银行的成立几乎进展缓慢,但是这间银行的中国股东们却行动迅速,已经搭建起了一个现代银行的框架。 东北粮食贸易公司、东北粮油集团、东北航运公司三家大型商企,已经在这些中国股东的支持下建立了起来。在这样下去,俄国的资本就要被俄国自己的官僚机构给限制在了一个利润丰厚的市场之外了。而且俄国资本加入的越迟,就越难对已经成型的农业银行架构提出什么意见,也就意味着他们将会失去银行中许多有影响力的职位。 这间农业银行和华俄道胜银行不同,后者虽然被俄国人、法国人所全然掌控,但也只能经营铁路贷款和向清政府的贷款业务,对于中国民间的商业活动,基本涉及不深。可是农业银行的业务却是面对着整个中国东北最主要的粮食生意,这也就意味着这间银行从成立开始就抓住了中国东北经济中最有活力的部分。 如果说在华俄道胜银行上,中国人几乎没有发言权,除了不公正的入股协议外,华俄道胜银行的业务对于中国人来说完全是个陌生领域,让中国人也难以有效的发出自己的声音。 但是在农业银行的业务上,这都是中国人最为熟悉的领域,且在整合了本地旧商号的资源之后,获得银行资本支持的现代企业运营模式,正在以一日千里的速度改变着东北粮食贸易和物流的方式。俄国资本进入的越迟,就越难对这些中国人控制的业务施加什么影响力。 对于想要向东北转移资本的俄国资本家来说,他们自然是不能容忍失去这样一个大好机会的。对于吴川抛出的诱惑,康斯坦丁很快就吞了下去,向他回道:“当然,我会向伯爵阁下和诺贝尔公司汇报这里的状况,你尽管放手去做。不过,我希望你最好能够适可而止,我们需要的是霍尔瓦特阁下的屈服,不是一场战争。” 吴川注视着他许久,方才微笑着点头说道:“当然应该如此。那么可否请您暂时离开片刻,让我先换一身衣服,我们再接着讨论接下来的细节问题…” 当吴川再次走上停靠在香坊车站的霍尔瓦特的专列时,虽然车厢的装饰并无什么变化,但是坐在里面的主人却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就连列车上的卫兵也对他客气了几分。 站在车窗前的霍尔瓦特看着站台上的那一连军队,用没有什么声调的话语向走进车厢的吴川问道:“这就是你这几天筹建起来的沙皇保卫军?” 吴川向他屈身问候后答道:“是的阁下,这正是隶属于密探总局名下的沙皇保卫军。不知阁下对他们可有什么建议吗?” 霍尔瓦特收回了撩起窗帘的手,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这才看着吴川说道:“既然是密探总局的下属部队,那么何须我来建议。请坐下吧,尼古拉上校。我想我们今天需要好好谈一谈了。” 面对这个在自己面前始终笑容满面的中国人,霍尔瓦特内心最想做的,其实就是把对方脸上这虚伪的笑容给扒下来。 不过在早上收到了彼得堡传来的电报之后,他就知道眼下不是他要怎么收拾对方的时刻,而是该怎么保住自己这个局长宝座的时候了。斯托雷平阁下显然在短时间内是无法给与他任何支持了,这还是他寄希望于对方的受伤不会太严重的乐观估计上。 那么现在明显获得了拉斯普廷阁下支持,又打着甄别铁路管理局内部人员忠诚度大旗的吴川,足以把整条中东铁路闹个天翻地覆了。霍尔瓦特自然是不能允许这种局面的出现,这不仅将会摧毁他过去好不容易在中东铁路上建立起的威信,也会让他失去手中大部分权力。 那些现在正观望的铁路管理局官员们,在发现自己无法庇护他们的安全之后,只会毫不迟疑的投入到密探总局的门下。这种局面对于吴川来说也不是什么好的结局,他们两人斗了个不可开交,结果最大的利益却落入到了局外人的手中。霍尔瓦特相信对方也是不乐意见到这样的局面出现的,所以他才会跑来同吴川进行谈判和解。 在心里盘算了半天之后,坐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霍尔瓦特终于开口说道:“对于铁路管理局进行全面的甄别行动,我认为这并不合适。也许之前日本人确实是渗入到了我们内部,但是他们毕竟没有造成多少破坏,我们完全可以自行内部整顿,还不必麻烦密探局来帮助我们。 当然,在铁路局内部整顿完成之后,我们会给密探局出一份报告,说清楚整顿的结果。我想这样的处理方式,对于双方来说才是最方便适合的,也不会因此影响到铁路的正常运营。” 吴川用手支着下巴看了霍尔瓦特好一阵,方才回应道:“我们当然不愿意影响到铁路的正常运营,但是我们更担心日本间谍对于铁路局内部的渗透状况。 从铁路警察和护路军内部的检查来看,除了外部间谍的渗透之外,管理局内部的腐败和官僚主义问题也是相当严重的。所以一场运动式样的自我整顿,我认为意义不大。 我觉得当前铁路管理局最需要的是,一个在铁路管理局内部常设的反谍反腐反官僚主义的安全保卫机构,这一安全机构的首脑应当能够直接同您和彼得堡密探总局沟通,我以为新增加一个副局长来领导这一机构是合适的。” 霍尔瓦特注视了吴川许久,方才咬着牙根说道:“让密探总局插手铁路管理局的内部事务,这对大家来说都不会是个好主意,我可以把军警部门交给你们,至于新建银行的事务我也可以配合,但是在管理局内部设立一个由彼得堡密探总局管理的安全机构,这是绝不可能的。” 吴川摊手无奈的说道:“如果在昨日之前,阁下的意见自然是能够获得彼得堡那边的尊重的。但是到了今天,阁下难道还会以为,已经走到了马迭尔餐馆的门口,闻到了餐馆内牛排香味的他们,会被几句空话吓阻然后就转身返回去吗? 就算我们不提出这个建议,密探总局也会派人过来建立一个类似的机构。我觉得与其等上面派人下来组建,还不如由我们来建这个安全保卫机构,起码现在大家总算是相熟了不是。阁下总不会以为,上面下来的人会比我们好说话吧?” 霍尔瓦特思考了许久,才向吴川问道:“你是打算自己出任这个职位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不,谢尔盖少校比我更为适合这个位置,我现在暂领的护路军参谋长也请一并移交给他。我想要什么,阁下不会不清楚吧?” 霍尔瓦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想有些事你大概还不清楚,去年我们刚刚同日本签署了秘密协定,约定两国共同瓜分满洲和内外蒙古。斯托雷平阁下应允你发动满洲起义,实际上并不是真心的,他不过是想要借此转移一下国内某些人的注意力,并不打算真的在满洲发动一场起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此前的许多蛛丝马迹,早就让吴川意识到俄国政府对于支持自己对日开战的三心二意,因此他并不怀疑霍尔瓦特此时对自己的坦白。但是他现在的处境比霍尔瓦特还要糟糕,已经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 因此他对霍尔瓦特平静的回答道:“可是现在斯托雷平阁下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俄国的外交政策未必还会照着他的意志运行下去。我希望能够和阁下和平相处,但前提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阁下你的意思是什么?” 霍尔瓦特偏了偏头看着吴川问道:“你就这么肯定,斯托雷平阁下已经无法康复了吗?要是他只是受了不碍事的轻伤,你到时又该怎么办?” 吴川把头转向了窗外,看着白色纱帘外面影影绰绰的士兵们,他突然生起了豪气说道:“不管斯托雷平阁下的伤情如何,我现在想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第181章 吴川和霍尔瓦特在车厢内交谈了足足一个钟头,算是敲定好了双方达成的协商条件。吴川这边获得了军警部门的控制权和金融事务上自由经营权,而中东铁路管理局依然是霍尔瓦特的天下,吴川保证不再继续侵袭动摇其对铁路管理局的统治。 对于沙皇保卫军这一军队组织,吴川承诺将会控制在4个团之内,铁路管理局则需每年补贴150万卢布给这只军队。对于一年收入还不到2000万卢布,每年盈利略有亏损的铁路管理局来说,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手笔了,而霍尔瓦特还答应另外拨付100万卢布给护路军,作为用于补发护路军欠薪和福利的特别经费。 只是这笔钱还没在吴川手上暖和多久,他已经将其中的150万卢布通过康斯坦丁转交给了彼得堡的拉斯普廷等权贵,作为了他们出手帮助的酬劳。 经过了协商之后,霍尔瓦特果然放弃了对于吴川等人的干扰。9月17日中国满洲农业银行终于正式成立,康斯坦丁担任了首任董事长,牛子厚担任了首任总经理。中俄双方各投入了1.5亿银元的实收股本,另外增设2千万银元的虚股,只用作于分红的干股。 吴川和谢尔盖两人各得了150万、100万的干股,剩下的则分配了给了相关的中俄官员,银行总部设立于哈尔滨。几乎在同一时间,东北粮食期货交易市场也在哈尔滨正式开业,一个基本的东北粮食产销网络算是有了一个雏形。 不过吴川很快就把金融方面的事务丢在了脑后,开始一心一意的准备起义的事务了。革命委员会的框架下面,现在已经建立了军事委员会、内务委员会、工业委员会、财政委员会、交通委员会、东北军政大学六个分部。 其中以军事委员会、工业委员会、财政委员会三个大部最为重要,吴川兼任了军事委员会的主席,斯维尔德洛夫兼任了工业委员会的主席,而哈恩则担任了财政委员会的主席。 在军事委员会的下面,则是德国参谋军官帮助革命委员会建立的军事物资后勤管理处,精通德语的朱和中担任了吴川的助手和负责领导这一重要机构。当然,军事委员会还是接纳了不少同盟会成员的,这些大多以留日学生为主的军事委员,更希望由日本留学生来顶替朱和中的为止。 9月18日上午,在哈尔滨车站接到老友张孝准的朱和中,顿时大喜过望的上前给了对方一个紧紧的拥抱,口中还忙不迭的说道:“韵农,可算是等到你来了。有你过来帮我,这下我们可真是要虎生双翼,一飞冲天了。” 张孝准看到朱和中也是很开心的说道:“想不到我兄在短短一年内就把事业做到了国内,早知道这样我年初就不用单独回国了,徒然荒废时日,还不如跟着我兄做事呢。” 朱和中看了看左右的人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咱们先换个地方说话,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张孝准也不推辞,把手上的行李交给了朱和中的随从,就跟着对方向着车站外面走了出去。让张孝准有些意外的是,朱和中带来接他的居然是一辆军人开的卡车。在德国待了近4年的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辆奔驰出产的卡车,只是车厢有了一点改变,除了用帆布做了一层蒙布外,车厢内还放置了两张固定的长凳供人乘坐。 看到张孝准停在原地打量着卡车和开车的俄国军人,朱和中微笑着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上车吧,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你这次北上并没有选择错误,这次我们的事业是一定会成功的。” 张孝准到底是上过军校也进过军队的,听了朱和中这话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毫不犹豫的爬上了后车厢,并一把将朱和中拉了上来。随着几人坐上了车后,朱和中敲了敲车头的驾驶室,高喊了一声,“出发喽。”卡车便启动着向东面开去了。 随着卡车启动,朱和中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下来,接着便对着张孝准小声的介绍起了,这边的事业究竟是怎么发展起了的。半个多小时之后,卡车终于开到了香坊军队街,而朱和中此时才不过讲完了自己同吴川在柏林相遇并为其四处奔走的经历。 张孝准能够听得出来,朱和中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又开始在故事里加大了自己的重要性,和他同吴川之间的亲密性。不过上一次他在德国听到朱和中这么极力吹捧一个人,还是在朱和中刚刚同孙先生认识不久,极力劝说留欧同学加入同盟会,服从于孙先生参加革命的时候。 朱和中虽然平日里有些夸夸其谈,但是他看人的能力还是不差的。能够获得他这样不遗余力的推崇,显然这位叫吴川的海外留学生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不过等到张孝准从卡车上下来时,他才发觉自己还是小看了朱和中口中的事业规模。这里明显就是俄军的一个军营,但是看到那些成队成队训练的中国人,他便知道这里应该就是东北革命军的基地了。 在孙文不断的推动推翻清廷的革命行动下,此时南方对于革命已经不再是视为洪水猛兽,在街头巷尾茶馆酒肆这些地方,就没有不提到革命起义等词语的。就如年初的广州起义虽然再次失败了,但是同情革命的民众反而更多了,革命者公开为起义烈士收尸下葬,官府也丝毫没有阻拦之意,这在北方可以说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但是即便南方的革命气氛如此浓厚,同盟会也无法公然在一处地方进行集训编练军队,准备推翻清政府的武装暴动。同盟会在南方联络的会党,也不过是临近起事的时候发上一批枪支弹药,完全不要想对这些四面八方召集而来的会党做什么军事训练整编什么的。 可是现在就在他面前,起码就有一个营以上的步兵正接受着正规的军事训练。虽然他能够看得出来这些都是新兵,但是能够让革命党人亲自从无倒有的训练一只人马,也好过那些临时召集来的会党好汉啊。这样的军队才是革命党人最为可靠的武力。 仅仅是看到这些士兵,张孝准就已经确定了自己肯定是要参加这次东北的革命的,他按耐住心中的激动向身边的朱和中确认道:“这些正在训练的军队,莫不就是为革命准备的?” 朱和中正要回答时,一架鸽式飞机从他们头上飞了过去,他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就连天上飞的飞机都是我们的。” 张孝准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认真的向朱和中问道:“这次起义和俄国人究竟有多少关系?俄国人可是豺狼之性,要是让他们插手中国革命,恐怕我们到时有可能是在与虎谋皮啊。” 朱和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和俄国人确实有些关系,不过你且放宽心,我们并没有打算出卖政治利益,当然损失一些新中国的经济利益是避免不了的。 眼下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推翻满清建立新中国后,要如何自强己身,从而一点点的把这些损失的利益收回来。我们先去见见吴主席好了,他现在应该在军政学院内给学员们讲课,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当面问他,他解释的比我强多了。” 张孝准忧心忡忡的跟着朱和中继续往军营中走去了。虽然日本、俄国都入侵了中国满洲,但是在他看来俄国实比日本要危险的多,毕竟俄国是白种人,而日本是黄种人。前者一旦在中国得了势,必然会如那些白种人在世界各地干的那样,把中国人从自己的土地上驱离。 倒是日本乃是列强中的后起之秀,和中国也算是同文同种,虽然日本入侵会损害中国的利益,但是为了抵抗那些白种人,日本总还是要期待中国富强起来与其联手的,因此吃相总要比白人好一些。所以同盟会成员大多亲近日本,认为只有获得日本的帮助,他们才能推翻腐朽的满清政府。 “…满清政府既然无法带领中国走上工业化的道路,也不能对自己阻碍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部分进行修正,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个政府已经死亡。 之前几节课我已经同大家讲过,什么是工业革命、什么是资本主义、什么是殖民主义、什么是帝国主义,那么大家就应该清楚,如果一个国家的政府无法令本国的社会生产力赶上国际社会的平均生产力,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个国家处于落后国家的行列。而落后就要挨打,这就是帝国主义的逻辑。 中国想要不挨打,就要推翻一切不适合社会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从政治制度到社会文化、思想价值观念,一切腐朽而不适合于工业时代的思想和规则都要统统丢进垃圾堆,以争取一个国家独立民族延续的机会。 满清自建极以来从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中国之人,而是认为自己是以满洲之君临中国之朝,故才有:保中国还是保大清之争论;故才有: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这样的无耻之言。 故,若想要使我民族独立于世界之林,使我国家不再受到列强欺凌,使我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我们就非打倒满清政府,建立一个属于人民的新中国不可…” 站在教室外听着室内慷慨激昂陈词的年轻声音,张孝准忍不住向身边的老友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吴主席?” 第182章 虽然他已经听过了数遍吴川对于中国革命必要性的解说,但朱和中每一次听到依然还是觉得大受激励。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把中国革命的必要性和必然成功的原因分析的这么简洁明了,即便是孙先生的三民主义也只能激励学生们的革命热情,而无法确定的指出一条如何走向革命成功的道路。 正是这种革命理论上的成功,才使得黑龙江、吉林的革命者和进步人士正飞速的聚集到了革命委员会的身边,令他们可以动用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大。而这反过来也带给了革命者、进步人士以更大的希望,让他们更为迫切的加入到了这股革命洪流之中。 朱和中心中一边想着,一边对着自己的老朋友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的,这就是我在路上和你说过的吴主席。你现在看到的和尚没有看到的东北革命的局面,几乎都是他以一己之力开创出来的。我可以向你保证,革命必然首先在关外成功,然后是南方,接着便是关内各地。也只有在这里,韵农你的一身才干才不会被浪费。” 张孝准却没有朱和中这么乐观,他在没有抵达哈尔滨之前,一直以为这里的革命事业即便不是同盟会主导,起码同盟会也是一个大股东。但是在听了刚刚从教室内传出的那一番革命理论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原先的想法或许是出现了一些偏差。 这位年轻的吴主席根本不是空有热情的革命者,也不是什么三民主义的仰慕者,而是一个有着自己成熟革命理念的革命者。至于这边的同盟会成员不仅没有什么对革命的主导权力,看着朱和中这位老友对吴川的推崇姿态,显然是已经完全为对方的革命理念所俘虏,这表明同盟会在这场革命中并不是以独立的整体加入的,而是完全被对方消化吸收了。 虽然张孝准对于革命内部的党派之争兴趣不大,但他此刻也还是极为慎重的向朱和中问了一个问题,“那么这场革命将置同盟会于何位置?或者说东北革命委员会对于孙、黄两位革命领袖将持何种态度?” 朱和中沉默了许久,方才轻声说道:“此时革命尚未成功,谈这些还为时尚早吧?” 张孝准看着他,不免扬起嘴角嘲讽道:“刚刚子英兄对于革命成功充满了信心,此刻何以又觉得谈论此事太早了?子英兄不要忘记了,我们同盟会内部可不是铁板一块,我担心到时候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却因为内部的纷争而导致失败,那就太可惜…” 一阵悠扬的钟声突然传来,这是教室内的学员们到了下课的时间,于是张孝准不得不中断了自己的话语,跟着朱和中走到了一边让开了通道。不一会教室内便传来了学员们起立向老师问好的整齐声音,然后一名穿着洋服的年轻人夹着几本书籍开门走了出来。 看到两人站在门外,年轻人有些意外的同朱和中打了招呼,就让他们一起去自己的办公室说话。吴川的办公室和军政大学并不在同一幢楼,但是相距也不是很远,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而已。 和军政大学大楼内的安静不同,这幢2层西式小楼内则嘈杂的很,走廊上和各个办公室内进进出出的,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员。 大家都很忙碌,因此看到吴川时仅是点头问候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寒暄的。随着吴川从人流中挤过去的张孝准,还是第一次在国内见到这样的办公场景,这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兴奋了起来,想要尽快的加入到革命事业当中去。 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后,吴川这才有暇打量了一眼站在朱和中身边的青年,向朱和中问道:“朱兄,敢问这位是?” “这位就是我同您介绍过的,日本陆士和柏林大学的双料高材生,张孝淮张韵农,湖南长沙人。也是同盟会的成员,我特意邀请他过来共襄大举的。”朱和中赶紧为吴川介绍道。 吴川听到湖南二字倒是有些走神了,他心中不由想起李润石同志此刻正在做什么呢,不过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从脑海中删除了这个念头,和张孝淮握手欢迎道:“好啊,又一名同志加入了我们的事业,这实在是一件大好事。 说道湖南就不可不提及左宗棠公,若无左宗棠公的固执,恐怕今日国家已经失去新疆了。而后又有谭公嗣同,为国家变法流血之第一人。有这两公前呼后应,可见湖南多俊杰之士啊。能够得张先生的襄助,我看我们的革命距离成功就又近了一步了。” 被这样一个比自己还年轻五、六岁的年轻人夸奖,张孝淮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接受了对方表现出的善意,起码吴川总没有给他打什么官腔。 经过了略有些尴尬的问候场面,吴川就迅速切入到了正题,向着张孝淮直接问道:“那么张兄希望为革命做些什么样的工作呢?” 张孝淮略一沉吟,也不推让的说道:“我对于军事方面较为熟悉一些,希望能够从事这一方面的工作。” 吴川想了想说道:“那样的话,我这里正好有个工作适合你。我们在扎赉诺尔还有个训练营地,那里缺一名训练营长,不知张兄可愿意委屈自己?” 朱和中赶紧出声拦阻道:“吴主席,这好像不对吧。我们之前不是说过,张兄到来之后会直接担任我的助手的吗?” 吴川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张孝淮,这才对着有些着急上火的朱和中说道:“我和朱兄说的话怎么会不记得,只是当时我并没有预料到,我们会这么缺乏人才,特别是缺乏会德语的人才。 张兄在你身边最多也就是帮你整理些文案,但是眼下我们更需要一批能够沉入到军队基层去的人才,特别是如张兄这样既了解军事又会外语的人才。扎赉诺尔有会外语的人才,也有会军事的人才,但唯独缺乏即会外语又会军事的人才,为了能够让士兵尽快形成战斗力,我们需要张兄这样的人才去那边工作。 当然,原则上我们还是尊重个人的意愿的。如果张兄坚持要留在哈尔滨的话,我还是会尊重张兄的意愿的。” 见吴川把球踢给了自己,张孝淮这才出声说道:“我来参加革命,连自己的性命都置之度外了,怎么还会对工作挑三拣四呢?如果吴主席真的认为扎赉诺尔更适合我的话,那么我愿意服从于这个命令。” 不待朱和中说什么,吴川立刻拍了拍手说道:“多谢张兄能够理解革命的需要,那么你的行李在哪?如果没有的话也不要紧,去了扎赉诺尔领上一套也是可以的。我现在就给你写派遣证…” 把张孝淮送往香坊车站时,朱和中的脸色都有些发黑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被自己叫来的好友了。他原本已经为对方安排了一个好位置,但是他没有想到吴川会突然向张孝淮提出这样一个提议,使得张孝淮一下就被赶去了远离哈尔滨的乡下地方。 看着朱和中的脸色,张孝淮却显得要轻松了许多,他坐在车内对站台上的朱和中安慰道:“一来就能当上一名营长,这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日本陆大毕业,也没有一出来就担任大队长的。而且我也想去看看,另外一个训练营究竟和这里有什么差别。” 朱和中也只好顺水推舟的说道:“也罢,反正这也是暂时的,等到事业真正开始了,吴主席就能看到你的真正能力了,到时我再找机会把你调回来…” 2天之后张孝淮乘坐的列车终于抵达扎赉诺尔站,他随即跟着哈尔滨和他同行的一群学生下了车,这是一处极为荒凉的小站,除了车站附近的街道外,就看不到什么人烟了。不过此处车站的周边倒是大兴土木的,到处都是在建的工地,这让张孝淮有些好奇于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并没有看到什么训练营地,他当时想着营地也许在远离铁路的山林之中。 不过很快路上的同伴又开始叫着张孝淮赶紧上车,他这才发现这里还有一条支线通往远处。上了这条支线上的小火车之后,他大致了解了这次他们的目的地就在这条支线的尽头,也就是一个新建的煤矿小镇上。张孝淮自然分得清小镇和小城的区别,他差不多已经能够推算出这个小镇该有多少人口,才能支持一个营的训练营地了。 他来之前已经问过了革命军的编制,大致和大清新军的编制差不多,一个营约6、700人的样子,那么这个小镇最多不会超过2、3千人吧,他心中如此计算着。 只是等到他从火车上走下来时,看着眼前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成排建筑群,他终于忍不住向身边的同行年轻人问道:“你们东北管这样的城市叫做小镇?” 这些年轻人也是一脸震惊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说道:“不,我们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小镇,这估摸着足有五、六万人住在这里了吧?” “嗨,你们就是从哈尔滨过来的旅行团吗?”一个声音突然从他们右侧传了过来。张孝淮和众人一起望去,看到几名穿着棕黄色风衣的军人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第183章 当张孝淮真正在这座煤矿小镇住下之后,才发现同大约是错误的理解了吴川的话语。吴川说这边少了一个营长,并不是指军中一营之长,而是一整个训练营的营长。 这座几乎完全是新扩建出来的煤矿小镇,虽然并没有他们一开始猜想的5、6万居民,但确也有3万6、7千人口居住在这里。不过在2、3个月前,这里才一千余人而已。现在的小镇人口中有两万五千多人是普通百姓,另有1万余人则是训练营招募来的预备士兵。 其中小镇人口的三分之二是来自于欧俄的犹太人,这些犹太人家庭也是这座小镇各个在建工厂的主要技术人员。剩下的三分之一人口则是以鼠疫中被俄国人从贝加尔湖以东区域赶回的中国难民为主。这些原本在俄国境内各矿山和林场工作的中国工人,因为鼠疫爆发后被视为鼠疫的源头而被俄国人赶了回来,因为在被驱逐的过程中失去了自己的财产而不得不滞留在中东铁路沿线。 虽说黑龙江有着大量的荒地,也欢迎招募关内的流民前来开垦。但是这条路对于这些难民来说却是不适合的,因为他们并没有担保人,也拿不出每亩荒地4钱银子的押金。所以他们并不能直接去黑龙江垦务厅领取毛荒,而只能替那些垦务公司或领取了荒地的大地主服务。 不过对于这些从俄国被赶了回来的难民而言,除非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他们是不会考虑替垦务公司或地主去开荒的。因为这些垦务公司和地主不仅出价低廉,且一旦进了农场就很难再获得自由,为了防止劳动力逃跑,不管是垦务公司还是地主都是有着私人武装看守农场的。 甚至于有些人宁可落草去当红胡子,也不肯去当这些农场的奴隶长工。只是如果不是吴川把这些难民招募了过来,估计他们挨到秋天之后也只能向地主们屈服了。毕竟没有人能够在没什么保暖措施的状况下,熬过两个东三省的冬天的。 在张孝淮没有到来之前,这座小镇由犹太商人哈恩、俄国布尔什维克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叶纳林.伊凡尼奇和德国军事顾问沃尔贝克少校共同管理。不过随着小镇上中国人的不断增加,这里迫切的需要一名中国管理人员代表他们出声,而这也就有了吴川对于张孝淮的任命。 张孝淮到了此地还不足2个小时,沃尔贝克少校已经把手头上积压的上百件卷宗转交了过来。这位少校虽然有着极出色的情商,但是他也无力替一群语言不通的中国人调解他们之间的矛盾,特别还是写鸡毛蒜皮的事情。 张孝淮查阅了沃尔贝克少校转来的卷宗之后,又询问了营中那些俄国士兵的管理方式,于是决定在营中成立一队军法官,由这些军法官去调解士兵们之间的矛盾,而其他人都不得插手干涉军法官的职权。在他快刀斩乱麻的处置下,营中那些刚招募不久的中国士兵,总算开始变得遵守军纪起来了。 沃尔贝克少校对于这位新来的助手非常看好,他对着张孝淮不无抱怨的说道:“幸亏吴把你给派来了,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去训练他们了。在我眼里他们都是中国人,但他们却总是提醒我,他们之间是不一样的。 那些俄国人和什么政治委员又拒绝我对士兵进行肉体上的处罚,认为这会有损于他们的自尊心。结果现在连我也指挥不动他们了,但是他们的训练课程离完成还早的很。我真难以想象,他们要是上了战场,是不是也要命令对面的敌人按照他们的作息时间开战。” 对于沃尔贝克少校的抱怨,张孝淮并没有往心里去,一个能够把一片荒地修建成这样出色营地的指挥官,他并不觉得对方处理不了营中出现的这些杂务。只不过是因为这里的人口组成比较复杂,训练营中有着四分之三的中国人和近四分之一的俄国人,但是却没有一个德国人。 沃尔贝克少校虽然掌握着训练营的最高指挥权,但是因为这里毕竟不是德国和德国的殖民地,所以他根本无法获得中国和俄国军官的效忠,于是就只能采取一些妥协的政策了。而张孝淮却没有对方面临的这么多麻烦,作为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和中国人,他对于训练营地的处理权力完全是名正言顺,丝毫不须顾及谁的颜面。 所以,并不是沃尔贝克少校无力处理他手中的这些事务,而是对方没有一个立场去处理他手中的事务,这才会轮到他出面来展现自己的能力。既然现在训练营中的人事问题获得了解决,张孝淮就关心起了一些其他问题。 他向着沃尔贝克少校问道:“这里的训练营地确实修建的很是不错,我这两天也走了走。我发觉您主要是在战壕挖掘和阵地防御上下功夫,虽然我认为这种阵地战的方式对于新训练不久的军队来说,确实是一种极为有效的作战方式。 但是我觉得只是进行这样的战术训练,是不是过于单调了一些?我们所要对付的武装力量除了新军之外,主要就是一些巡防营。我并不认为这些军队需要我们构筑如此复杂的战壕阵地,老实说这种阵地都可以用来对付俄国的正规军了,我们似乎没有这个必要把他们视为敌人吧?” 沃尔贝克少校有些意外的看了张孝淮一眼,他原本以为吴川送来的这个助手应当会了解一些事情的,可是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于是他微笑着岔开了话题说道:“我和你一样认为现在的这些士兵并不能成为俄国军队的敌人,不过吴认为我们应先做好被俄军干涉的准备。 既然你对于军事并非一无所知,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一只军队有没有准备和是不是把某只军队当成敌人,这并无一定的逻辑关联。因此让他们构筑战壕,并依托固定阵地进行战斗,这应该不会是什么错误的训练吧。” 张孝淮虽然并不认同沃尔贝克少校的解释,但是对方既然并不愿意同他说明真相,他也就先按下了心中的疑惑,转而说道:“既然少校先生您认为这些士兵的训练时间不足,那么为什么还要给士兵们这么多时间用在和军事训练无关的课程上? 早上一个小时的识字文化课,二个小时的军事课程,下午一个小时的识字文化课程,一个小时的政治课程,二个小时的体育活动,晚上一个小时的读书读报时间。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在训练士兵了,而是学校在教育一群学生。” 沃尔贝克少校瞧了瞧他,又把目光转向了操场上正在进行球类运动的士兵们,沉吟了一会之后方才说道:“一开始我也是拒绝这样的训练时间安排的,当时我接手的最初一批人员,虽然年龄和体格都符合士兵招募的标准,我是说以德国的军队募兵标准而言。 但是这些人在我面前普遍缺乏自信,大多数人都是毫无知识的文盲,他们愚昧的崇拜各种神灵,并不了解任何科学常识,也不爱注重个人卫生。对于我们发给的个人用具,不是藏起不用,就是有人持强凌弱抢夺他人的用品,并以干犯营中的条例为自豪。 老实说这些人和我们德国的国民完全是两回事,他们既不知道什么是祖国,也不知道什么叫同胞友爱,只知道乡党和江湖义气。听到作战不是畏缩后退,就是故作胆壮,想要从我们这里获得一些好处。 而在德国,当我们听到战争爆发时,士兵和军官会以自己是第一批出发前往战场的队伍而为荣,他们会哼着军歌开往前线,道路两旁永远都能看到拿着鲜花欢送的德国民众。 老实说,一开始看到这些兵员时,我并不认为能够在2-3个月内把他们教育成能够上战场的战士,能够确保他们站在战场上放上几枪不逃跑,我觉得这已经是我这些日子并没有白费的证明了。 不过现在你也看到了,张。这些正在训练的士兵们虽然还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他们在日常训练中已经有了足够的生气,也学会了在一个集体当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知道如何在上级面前清楚明白的表达出自己的意见。 是的,这些人现在还缺乏一些军事素养,但是他们已经具备了成为一名优良士兵的一切条件,对此我还能苛求什么呢? 吴说的对,我们得先把他们教育成为一名国家的公民,才能再把他们教育成一名保家卫国的战士,再出色的军事技能也抵不过一名公民发自内心的爱国心。所以,我认为当前的训练课程并没有什么问题…” 沃尔贝克少校的话给了张孝淮极大的震动,让他开始认真的审视起训练营的课程安排。而在这里待的越久,他就越发难以相信,沃尔贝克少校这些德国军事顾问是所谓的德军退役人员。他们在军事指挥和战术教学上的见识和素养,显然是只有德军现役军官才有的水准,就连张孝淮有时都难以跟上这些德军顾问的思路,最终只能成为了他们的战术指导翻译。 张孝淮在营地呆了还不到一周,沃尔贝克少校突然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拿出来一封电报给他说道:“这是吴发给你的命令,今天是25日,你有两天的时间组建起一个团的兵力,然后在28日凌晨前往进攻齐齐哈尔。至于齐齐哈尔的情报,稍后我会让人送去你的办公室。” 虽说他此次北上就是来参加革命的,但是从对方口中这么轻描淡写的吐出一个命令来,还是让张孝淮有些措手不及的失口问道:“进攻齐齐哈尔?这是要起义了吗?可是我们似乎都没有做什么准备,为何要这么急?” 第184章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发动起义,不是说好放到10月初的吗?我们和那些红胡子都还没有彻底谈妥加入起义的问题呢…”同一个问题在哈尔滨吴川的办公室内也在响起,朱和中和几位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对着刚刚向他们宣布了提前起义的吴川诧异的问道。 吴川从自己桌子上翻出了一份电文,然后推到众人面前说道:“这是昨晚从奉天发来的电报,根据奉天同志打听到的消息,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在本月底将会和吉林巡抚陈昭常一起抵达哈尔滨,同吉、黑两省的士绅讨论关于两省公路修筑计划中止的问题。” 有人不由下意识的说道:“那不正好,等赵尔巽、陈昭常两人抵达哈尔滨时,我们再发动起义,给他们来个一锅端。东三省群龙无首,那可正是我们革命的大好时机…” 吴川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好什么?中东铁路管理局是绝不会容许中国的封疆大吏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的,这是会引起外交纠纷的大事件。 俄国可以在暗中支持我们,是希望借助我们的革命行动夺回其在南满失去的利益。但他绝不会公开同我们自己的联系,特别是革命还没有成功之前公开同我们的关系,以防止自己在外交上陷于被动。 而对于我们来说,中国革命也只能只是中国内部的事务,一旦我们同俄国人联系到了一起,不仅会引来国内民众对于我们的怀疑,也会令革命失去国际上的同情者,而令各国政府视我们为俄国利益的代言人,那么接下去就可能引来外国的全面干涉。 所以,起义必须在赵尔巽、陈昭常抵达哈尔滨之前开始,否则我们将会陷入道德上的困境。更何况,吉、黑两省民众对于清政府虽然有所不满,但还没有达到支持暴力推翻清政府的地步。 我们之前利用公路网修筑计划,引诱了吉黑两省士绅去大肆购买公路两旁的土地,现在因为政府中断计划使得他们损失惨重,这才算是激发了这两省士绅对于政府的不满,让他们闹出了一点动静。 假设赵尔巽、陈昭常抵达哈尔滨后,真的成功安抚了这些经济上受到了损失的士绅们,那么他们就会转变立场再次亲近朝廷,毕竟这些士绅和朝廷之间的矛盾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大。 东三省虽然移民众多,但是土地终归还是掌握在这些士绅手中,一旦让他们再次投向朝廷手中,那么我们的革命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我和共和党执行委员会、革委会的大多数成员商议之后,决定提前发动起义。 军事委员会是革委会的下属机构,自然是应当服从于革委会的决议的。诸位现在还有什么意见吗?” 朱和中和几位同僚面面相窥,此时哪里还能提的出反对的意见。朱和中只能硬着头皮向着吴川问道:“那么起义的计划和人员是怎么安排的?” 吴川转身从身后的花瓶内取出了一卷地图,然后摊开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为几人解释道:“就以原先已经议定好的起义计划为基础,由扎赉诺尔出兵进攻齐齐哈尔,控制黑龙江的首府和抓捕黑龙江巡抚周树模,并消灭驻齐齐哈尔的黑龙江混成协。 黑龙江的武装力量,除了这个驻扎在省城的黑龙江混成协外,就是驻扎在各处的五路巡防营了,不过其中真正有些战斗力的不过3、5千人。一在黑河厅、一在瑷珲城、一在铁山包。而在哈尔滨,则是道外西北路分巡兵备道兼滨江关监督衙门拥有一支千余人的武力。 我已经发文给扎赉诺尔,要求他们必须在28日上午9时前发动齐齐哈尔起义。而我们也将同时进攻道外西北路分巡兵备道兼滨江关监督衙门,并顺势夺取松花江北岸的清军军营,并围歼铁山包的驻军。 夺取了齐齐哈尔和哈尔滨两地之后,对于远离铁路沿线的清军,特别是黑河厅、瑷珲城两处,我们将采取政治攻势,只要他们保持中立,我们就不向他们发起进攻。并以革委会的名义,继续留任当地官员安定地方。 接下来,便是以哈尔滨为基地,以防御战的方式吸引吉林、奉天的清军来攻。我们将会在哈尔滨保卫战中锻炼我们的军队,并将清军的主力吸引到哈尔滨附近,为全歼清军在东北的主要力量创造机会。只要我们在哈尔滨附近消灭了赵尔巽手中的有生力量,那么不仅东三省各处的革命党人可以伺机而动,我们南下夺取奉天也将再无阻力。” 吴川说的内容,办公室内的人此前已经大多了解,只不过这次吴川说的更完整一些,并规定了具体时间而已。朱和中想了想,还是提起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道,“那么哈尔滨这边的起义,我们该动用那只部队?或者说,我们该动用多大的力量?” 吴川听了这个问题也是楞了片刻,方才回答道:“中国革命的首义,自然是不能用外国人为主的部队的。当然我们也不可能不对意外状况作出防备。 现在军营内有4个团的兵力,一个团是原护路军的驻守兵力,我们自然不可能动用它。一个团是铁路工人和哈尔滨工人中招募来的工人团,虽然他们的革命热情最为激烈,但是军事训练上就差了一些。 还有两个团则来自于海参崴营地,一个团以红胡子和旅俄中国工人为主力;另一个则以朝鲜人为主力。我的建议是,以来自海参崴的中国团为战斗主力,工人团为外围戒备力量,朝鲜团则用于总预备队。 至于具体的作战计划,我希望军事委员会联合军事顾问团、军需后勤处商议出一个详细一些的方案,你们只有一天半的时间讨论,还有半天则需要用来向军队传达计划。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吴川既然已经交代了这么清楚,朱和中等人自然不会再反对什么。不过随着他们接受革委会决议离开,吴川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此次推动革委会做出提前起义的决定,自然不会仅仅因为赵尔巽的一次北上巡视。事实上这个决定同斯托雷平的死亡也是脱不了关系的,在遇到刺杀之后的第四天,也就是9月18日斯托雷平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作为结束了俄国民主政治的政治强人,斯托雷平的去世俄国政局带来的震荡,要远比俄国政局表面的动作看起来更为猛烈。因为斯托雷平的去世,原本对于斯托雷平所作所为深感不满的沙皇尼古拉二世这才发现,这位帝国首相对于他的重要性。 他现在根本找不出一个能够替代斯托雷平的大臣以稳定帝国的政治,而他自己也完全不清楚该如何去治理手中的庞大帝国。这令他对刺杀了斯托雷平的凶手厌恶至极,连基本的司法程序都不愿意走,直接要求在十天内绞死这位凶手。 正因为彼得堡现在正忙于填补斯托雷平去世后留下的权力真空,因此之前被吴川竭力挑唆起来的俄日矛盾,现在正慢慢的被平息下去。尼古拉二世虽然对日本人有着旧愁新恨,他的个人情绪极大的偏转了俄国的外交政策。 但是04-05年的民主革命毕竟已经是过去式了,尼古拉二世虽然因为听到明石元二郎的事件而翻起了这桩旧恨,但这并不能让他完全失去理智。随着斯托雷平的去世,帝国的权力再一次回到了他的手中,在这个时候远东的重要性就再次下降了。 在霍尔瓦特的周旋下,日本正积极的修复着同俄国的关系,除了撤离北满的情报人员之外,日本还对俄国在外蒙及北满的特殊利益做了再一次的承认。 吴川自然不能容忍日俄再次修复回原先的关系,再次达成一次日俄密约,形成两国携手瓜分中国东三省及内外蒙古领土权益的事实同盟。因此他同斯维尔德洛夫等人商议了数次之后,认为只有用战争打碎当前的局势,让日本以为俄国想要获得更多的利益,从而使得双方的谈判彻底破裂。 而在斯托雷平去世之后,外交部长萨宗诺夫也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困境。只要是彼得堡的明眼人就看的出,这位性格软弱的俄国外交部长离职只是个时间问题。于是俄国外交部对于吴川的束缚正处于最微弱的状态,这个时候吴川发动起义,萨宗诺夫除了斥责他之外拿不出更多的办法。 倒是随着萨宗诺夫的去职,接替者倒是很有可能直接取消支持中国东北革命的计划,那样的话他们就会陷入到一个新的困境之中。是以,吴川不得不冒险一搏,在这个彼得堡无人做主的时间段发起东北革命,做一个既成事实再说。 在吴川这边紧锣密鼓的做着起义的准备时,奉天和关内的革命党人也在蠢蠢欲动。在蓝天蔚的极力说服之下,张绍曾的态度终于有所改变,改变了原先支持吴禄贞在秋操是发动兵谏的计划,而试图先断绝满清在关外的后路,然后坐等北洋集团同朝廷之间的分裂。 吴禄贞虽然并不想改变自己的计划,但是拿了蓝天蔚的大洋之后,他的态度也有所变化。于是便干脆更换便衣秘密南下河南,直接跑去袁世凯府上去试探这位下野的北洋领袖的口风去了。袁世凯自然不会见他,不过对于吴禄贞肯在这个时候跑来拜见他,并劝说他出山收拾大局,袁世凯对此还是大为满意的。一时对于这位清廷安插在他的北洋六镇中的军官印象大改,认为其还算是一位可造之才。因此虽然袁世凯没有见他,但还是吩咐身边的人送了吴禄贞一把他亲自题词的扇子。 第185章 9月27日,赵尔巽坐着自己的专列从奉天抵达了长春,同吉林城赶来的吉林巡抚陈昭常碰了面。两人先是去了长春东门外,查看了头道沟到吉林的吉长铁路的修建。 这条聘请日本工程师修建的铁路,虽然在去年因为鼠疫而暂停了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已经开始全线复工,宽敞漂亮的头道沟车站正如火如荼的修建着。 只是面对这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东三省总督赵尔巽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喜意。陪同在他身边的吉林巡抚陈昭常不免关心的询问道:“制台大人如此愁眉不展,莫不是在担心令弟吗?” 赵尔巽叹了口气说道:“吾弟我是担心的,但我更担心现在的朝廷啊。如今一个保路同志会就搞得四川天下大乱,人人群情激奋,把朝廷视为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在这种状况下,朝廷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误。 虽说朝中众人都知道,国家收回铁路修筑权也是情非得已,这也是为了能够顺利完成币制改革,从而改善朝廷的财政收支和调整涉外借款的利息。可是眼下民众根本不信赖朝廷,所以好事也变成了坏事。 现在成都那边更是闹出了总督衙门的卫兵射杀群众的风波来,搞得整个四川都乱将了起来。我现在真是有些为吾弟和朝廷担忧,四川已经没有兵丁可以用于平乱,可若是从湖北调兵,则我又担心这些外地士兵会更加激起川人的愤怒。 那样的话,不管是吾弟还是四川都要危险了。此次南方保路事件愈演愈烈,朝廷中枢之应对泛善可陈,可见朝廷中枢缺实乏人啊。” 陈昭常听了也不由点头认可道:“这些宗室子弟虽然出身高贵,可是让毫无经验的他们掌握朝政,确实是一件失策之事。从贬斥袁世凯、徐世昌等北洋一系,到弄出皇族内阁和铁路国有化,桩桩件件都是予革命党人以口实。这样下去,必召祸事啊。” 赵尔巽冷笑了一声道:“祸事?祸事又岂止在南方,咱们关外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这一次江省搞出的公路修建计划,可同样给我们挖了好大一个坑啊。要是我们迟疑半分,恐怕这关外也要爆发一阵保路运动了。” 陈昭常听了顿时吓了一跳说道:“制台大人是不是过于悲观了一些?江、吉两省修建公路不过才提出一个想法,这都还没正式开始呢,如何能够同四川铁路相提并论?且关外士绅大多性子淳朴,并不像南方士绅这么爱折腾,恐怕他们不会想要同朝廷兵戎相见的。” 赵尔巽看着远处的车站工地,语气不善的说道:“关外士绅的性子固然比南方人淳朴,但是架不住有人从中挑拨啊。07-08年革命党人来关外煽动民众暴乱的事,你难道忘记了不成?” 陈昭常马上回复道:“下官那里敢忘记,但是那些革命党人终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来,现在都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难道又回来了?” 赵尔巽转身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之前的革命党有没有回来,老夫不是很清楚。但是根据一位向我告发了革命党存在的军官所言,现在帮助江省修筑公路的一位海外留学生,正是试图在关外发起革命的革命党人。我这次去哈尔滨,就是想要把这些革命党人一一诱捕,保住关外的这一片安宁。” 陈昭常立刻露出了受到惊吓的眼神,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才瞪大了眼睛对着赵尔巽问道:“此人叫做什么名字?那么我吉林省想要修建公路的,莫不也是革命党人的阴谋吗?” 赵尔巽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根据第二混成协的一名营长首告,此人正是替宋司使四处奔走,为公路修筑计划筹款及订购物料的一名海外留学生,名字唤做吴川,字退之。 至于其人是否还有其他同党,总要先抓住他再说。不过我们在奉天倒是捣毁了这些革命党人办的一所士兵识字学校,这些革命党人对于军队之处心积虑的诱惑,也由此可见一斑了。所以,等我抓到了这吴川之后,你在吉林也要好好拾掇一遍,切不可让那些革命党人逃跑了去…” 陈昭常听后连连点头说道:“制台大人果然深谋远虑,下官回去就给孟恩远发封电报,等制台大人在哈尔滨抓住了吴川之后,我这边就让他动手对吉林一地好好的搜捕一遍,绝不让一个革命党人漏网…” 第二天赵尔巽在长春车站辞别陈昭常和长春官吏缙绅,正准备登上自己的专列继续前往哈尔滨时,中东铁路管理局的长春站站长突然带着人赶来截住了他的专列。 这名俄国人气喘吁吁的向赵尔巽说道:“我想你可能要暂时中断前往哈尔滨的行程了,我刚刚接到哈尔滨管理局的电话,道外区爆发了一场叛乱。一群革命党人领导的武装力量正在进攻贵国在道外区的衙门和军营,如果您现在赶去的话,很有可能直接被那些革命党人所俘虏。” 赵尔巽也好,边上送行的吉林巡抚也好,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陈昭常才代赵尔巽向俄国站长发问道:“这怎么可能?我们都没有收到关于哈尔滨的任何消息…” 陈昭常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名官员已经拿着一份电报冲向了他们,口中还高声喊道:“不好了,革命党人正在进攻齐齐哈尔,周巡抚发了电报向吉林求援呢…” 长春站台上为总督送行的官吏缙绅听着这声音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大家先后把目光看向了这名送来电报的官员身上,一个个情不自禁的伸着头,想要看一看赵尔巽、陈昭常这两位督抚对这封电报的反应。 而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位于香坊军营内的两团人马被聚集在了大操场上,吴川和革命委员会的各位同志走上了操场的主席台。吴川作为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受命对这些士兵们发表一次革命前的演讲,以激励这些士兵们革命热情。 拿着朱和中等人绞尽脑汁写出的演讲词,吴川走到了一个固定的铁皮喇叭面前。今天是个阴天,9月底对于哈尔滨来说已经是深秋了,因此当秋风从军营中穿过时,其实让人感觉还是有些寒意的。看起来今天的天气并不怎么适合起义啊,似乎今天缺乏了一些温度,吴川在发表演讲之前如此对自己说道。 他拿着稿子念了几句,突然就觉得这篇演讲词太过华丽了一些,完全引不起自己的愤怒,也同样吸引不住台下那些士兵们的注意力。是的,虽然这些士兵们愿意服从于他的命令去作战,但他们其实并不是因为革命被吸引而来的,而只是因为生活才跑来投军吃粮的。 看到这些士兵们翘首看着自己,其实有些人直到现在也不明白,攻打清军和官府,究竟和革命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这让站在主席台上的吴川不由惶恐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准备还是太过仓促了些,也许他应该再推迟半个月,向这些士兵们多讲述一些革命的道理,才会让他们明白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是在为谁而战。 正在大声宣读演讲词的吴川突然停了下来,他认真的打量了一圈台下乌压压的士兵们,接着便深呼吸了一口气,丢掉了手上的稿纸对着士兵们喊道:“是,今天我们大家就要起来革命了,但还是有许多士兵兄弟不明白革命是什么。 所以我今天就要同大家讲一讲革命是什么,其实革命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我们中国人能够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壮有所用,鳏夫、寡妇、孤儿、独老、病残之人,皆得善待。天下为公,人人平等。四海之内,皆为亲朋。 但是在当前这个尔虞我诈,人欺人,人吃人,寡廉鲜耻者位居于上,道德高尚者沦为乞丐的旧世界里,我们肯定是不可能实现这些理想的。所以革命就是要打碎当前这个黑暗无耻的旧世界,建立一个人人有希望、有未来的新世界。 我们为什么要革命?因为不革命,中国人就不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建设一条属于自己的铁路;不革命,外国人在中国犯了法也能大摇大摆的返回自己的国家去;不革命,我们在自己的国土上都不能拒绝外国人用毒品毒害我们的家人、朋友和子孙;不革命,两个帝国主义强盗在我们的家园里打架,我们都不能把他们给驱逐出去,我们的人民和财产即便被炮火打坏了,人家也不会给我们一个铜板的赔偿;不革命,这些帝国主义列强在劫掠了我国的财富之后,还要指着我们对他们的后代说:看,这就是奴隶的下场。 所以,我们今天站在这里拿起武器向腐朽的封建王朝开枪,并不是要造他们的反,而是要革他们的命。从今天开始,中国人也要堂堂正正的过上有尊严的人的生活,中国之未来就掌握在诸君之手上,诸位可愿和我一起打开这新世界的大门吗?” 大操场上沉寂了数秒之后,无数士兵突然举枪高呼道:“革命。”“革命。”“革命…” 第186章 老实说,在这场演讲之前,大部分中国籍士兵其实并不认识吴川是什么人。他们要么是为了找条出路加入了这只军队,要么是被同乡给拉来的,有些人甚至一开始都不了解这只军队是做什么的。 只不过他们加入了这只军队之后,发觉除了薪水没有在俄国边疆区做工人时高外,其他福利和伙食都比当工人时要强的多了,因此也就安心的待在了这只军队当中。 在阿穆尔沿岸区工作,中国工人的最高月薪可达50卢布左右,在条件较好的滨海省工作也有38卢布一月。当然这些高新工作的背后是高强度的劳动强度和充满了危险的工作环境,中国工人不仅要忍受着各种意外事故的风险,还要忍受工头的虐待和克扣薪水。 这些被俄国人从山东招揽来的工人,主要从事淘金、道路或铁路修建、伐木等强体力活,只有少数人是被招募来进行农场工作的。即便是在鼠疫爆发之前,也有许多中国工人因为忍受不了西伯利亚恶劣的自然环境和俄国工头的苛刻对待,选择了加入红胡子或是私自采金的队伍。 到了鼠疫爆发之后,大批中国工人被俄国人圈禁、驱逐,这也就导致了更多人加入了俄国远东地区的非法活动。吴川通过俄国远东地区华人商会招募这些失业却又无法回家的中国工人时,确实是获得了不少工人的感激的,这令他们避免了沦为乞丐和盗贼的悲惨命运。 当然,对于吴川一开始给出的每月半英镑的工资,这些中国工人也是不甚满意的。虽然军队包办了伙食、衣服和鞋子,但这份收入比他们在国内所得也高不了多少,唯一令他们感到满意的是这次没有工头克扣他们的薪水了。 因此很大一部分中国工人加入吴川的军队时,打着只是暂时栖身的念头。他们期待着俄国人再次放开对于中国工人的限制使用,那么他们肯定是要跳槽的。又或者是吃上几个月的免费伙食,攒齐了船票钱就回家乡去的念头。 如果不是俄国布尔什维克们在军队中传播的社会主义思想,如果不是这只军队始终提供着丰盛的伙食。滨海省有着丰厚的渔业资源,而多年来的开发也使得滨海省的畜牧业有着长足的进步,因此吴川给这只在海参崴训练营受训士兵的伙食标准制定的相当高,几乎比远东区驻扎的俄军伙食标准高了一倍。 那么这些在俄国远东区被招募的中国工人,估计在攒够船票钱后一早就上船回家去了。正是在这社会主义思想的教育,和丰盛饮食的吸引下,这些中国工人才一点点的开始认同了这只军队,把这个集体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家园。 应该来说,如果对于这些士兵的教育时间再长一些,那么吴川还是有可能让其中的大多数人真正的去理解什么是革命的。但是在当前紧迫的时间下,这只队伍中的大多数人不过秉持着一种朴素的观念,吴川给他们饭吃,他们就给吴川卖命而已,只有极少数人真正产生了对于革命的向往之情。 只是随着今天起义之前吴川的一席演讲,不由触动了许多士兵的内心,让他们第一次喜欢上了革命这个词,和终于记住了吴川是谁。山东的青岛为德国人所强行租借,烟台为英国人所租借,这些来自山东的工人们,同样有着对于帝国主义的愤恨之情,他们对于吴川所说的新世界也是充满了憧憬。 在这一刻,他们总算是忘记了自己是在替吴川卖命的念头,而是真真正正的想要革了官府的命。站在主席台两旁的革命委员会委员们,之前看到吴川丢掉了演讲词时都为他捏了把冷汗,生怕他接下来胡说一气,令的台下士兵们的士气大受打击。 不过现在看到这些士兵的情绪为吴川所激励之后,大家总算是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心。接下来,朱和中便上前接替了吴川,站在扩音器前开始宣布各只部队的任务。吴川虽然是起义的总指挥,但实际负责整个起义计划的,还是朱和中同军需后勤管理处的人员。 就在朱和中按部就班的分配着起义任务时,一列从昂昂溪开来的6节车厢的列车正停靠在了齐齐哈尔车站。虽然是黑龙江的省城,但是齐齐哈尔距离中东铁路最近的昂昂溪车站还有着20多公里。为了能够方便出行,前黑龙江巡抚修建了一条通往昂昂溪车站的轻便短途铁路,算是把齐齐哈尔接上了通往铁路时代的新时期。 不过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轻便铁路上运行的列车运载能力不大,使得齐齐哈尔无法更为有效的利用中东铁路出运自己的物产。当然,这对于过去使用船只大车进行陆地运输的时代而言,已经算是一个相当大的进步了。 站在站台上候车的几十名旅客正打算坐上这趟列车前往昂昂溪站时,却又突然都停下了脚步,接着很快就拿着行李躲到了一边去。胆小的人低着头不敢再朝着列车方向张望,胆大的则注视着列车上不断下来的全副武装的士兵,试图搞清楚这些士兵究竟是来自于哪里?他们来齐齐哈尔又是为了做什么。 从第二节车厢上下来的张孝准看了看站台上的这些旅客,便让人找来了站长对他吩咐道:“让你的职员去告诉那些旅客,今天前往昂昂溪的班车停开了,他们要么自己坐其他交通工具,要么就先回家等待班车开通的消息。 另外你尽快给列车加煤加水,半个小时之后,我要要这辆列车返回昂昂溪车站去。还有你的办公室在什么地方,我要暂时征用你的办公室…” 这位站长直到自己的办公室被征用了,也还没能搞清楚这只突然到来的军队到底是来自于哪里,来齐齐哈尔是做什么来的,不过他的顺从倒是给自己赢得了一个较好的优待。 强占了站长的办公室后,张孝准便立刻把自己的东西从车上搬来了办公室,并召集了连以上的军官进行最后的任务分派。 当这些连以上主官到齐之后,他便指着已经挂在墙上的地图说道:“齐齐哈尔距离昂昂溪约50里,两地之间的轻便铁路载重不高,这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原本我们是打算把12个连一起运动到齐齐哈尔车站后再对齐齐哈尔城进攻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方案恐怕是难以实施了。 如果我们要等待昂昂溪的部队全部抵达后再发起对齐齐哈尔的进攻,恐怕城里的清军也早就做好准备了。因此,我决定先以现有的兵力发起进攻,等昂昂溪剩余部队抵达后,让他们作为我们的预备力量。大家可有什么意见吗?” 齐齐哈尔起义副总指挥兼团长邓振镛首先出声道:“我支持张总指挥的意见,就应该趁着城中清军没有反应时发起进攻,否则等城里的清军做好部署,我们再进攻就要吃苦头的。” 见到两位总指挥的意见一致,其他军官自然选择了服从。张孝准这才指着地图接着说道:“齐齐哈尔分内外两城,康熙三十二年时修筑完成,内城方1030步,高八尺。有东、西、南、北四门,东曰承晖,西曰平定,南曰迎恩,北曰怀远。外城方十里,东南北各一门,唯西面有两门。 光绪三十一年内内城墙和外城楼改为砖砌,可以说这座城市还是有着一定防御能力的。不过随着东三省开禁和中东铁路的建成,此地的居民和商户开始不断增加,城中驻军于是呈现了下降趋势,因此守备力量已经是大不如前了。 按照我们手头上的情报,齐齐哈尔城的人口约在五万上下,城内的武装力量大约为二营巡防队,一营水师,和一个连不到的警察。城外的武装力量,大约就是嫩江西岸驻扎的黑龙江混成协,非满编协,没有什么重武器。 所以,我们对于齐齐哈尔的进攻方略就是,先突进城内占据各要点,然后消灭城中的抵抗力量,接着再对付从嫩江西岸过来的混成协援兵。 那么城中的要点是那几个?首先是外城的巡警局和巡防营驻点,一个在外城西,一个在外城南。接着是内城的水师营和巡抚衙门、军火库,水师营在内城西的观音庵附近,巡抚衙门和军火库在内城东门附近。 我现在分配任务,邓振镛副总指挥带领4个连,从外南门而入,直接向内城南门进攻。攻入内城后,先进攻巡抚衙门和军火库,然后再收拾水师营。 我则带两连人马进攻外城的巡警局,并封锁巡防营的出入通道。邓团长完成任务之后,便过来同我一起围攻消灭巡防营,控制住外城。接下来我们坚守西城等待后续部队到来,联合后续部队消灭从嫩江西岸过来的清军援军。大家对这个方案可有意见吗?” 房间内的军官们看了一阵地图之后,都异口同声的向张孝准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意见。于是邓振镛很快就叫了相熟的四名连长出门,准备集合队伍开始行动了。剩下的两个连长则留在了原地等待着张孝准的支持。 张孝准思考了片刻,就对着两人吩咐道:“七连留下一个排守着车站,并接应后续部队。其他人准备一下,跟着我入城…” 第187章 哈尔滨的道外区,是过去金朝上京会宁府的西北边缘地区,这里靠近松花江南岸,有着大片可以用来放牧的草场和捕鱼的滩头,因此本地人都称呼这里为"马场甸子"。 在中东铁路没有修建之前,这里的岗家店、五家子(傅家店)等村落,就是现在道外区的前身。随着中东铁路的修建,大批从关内招募来的工人和商人驻足于傅家店及周围村落,以至于自发的形成了一个大集市。 由于人烟的稠密,因此清政府于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组成了"傅家店办事公所委员会",进行地方自治管理。同年,吉林将军达桂会同黑龙江巡抚程德全,联合奏准在傅家店四家子设置了"吉林滨江关道",于是这里就成为了哈尔滨城市的一部分,即道外区。 宣统元年,滨江厅江防同知改称双城府滨江厅分防同知。到了宣统三年,除沙俄管辖的道里、南岗、香坊等地部分外,其他地区都属滨江厅的辖界。滨江厅治下110余个村屯,4万余垧耕地,5280余户人家,人口约占了哈尔滨总人口的六成。 从松花江上的铁路大桥延伸过来的铁道线,把哈尔滨分割成为了道里、道外两大区域。铁道线的两边属于中东铁路的附属用地,不过从道外南北走向的景阳街开始往东,就算是滨江厅的管辖地界了。 和松花江南岸成平行线的正阳街,将景阳街以东分成了南北两区。北面通往松花江的南北街巷就是道北街,南面和正阳街垂直交叉的街巷就是道南街。由景阳街往东,依次为头道街、二道街,直到二十道街为止。 占地2.8万平方米的滨江道署,就位于北十八道街和北十九道街之间的位置。至于滨江厅厅署则设于道外南十一道街处。举凡电报、邮政、电话、驻防兵营等,就在厅署和道署之间的街道内。 由铁路哈尔滨站前往这些地方,大约有3-5公里。而由香坊兵营出发前往滨江道署,则距离要超过8公里。 因此朱和中同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商议之后,决定还是先借助火车把主力从香坊运到松花江南岸,然后从铁路线沿松花江南岸大堤和正阳街,自西向东进攻道外区的清政府各衙门、兵营和重要机构。 另外再动用55辆汽车,将一只小部队运到道外南二十道街,由南向北对滨江道署发起进攻。一辆汽车刚好能够坐下一个班14人,一个连需要12辆汽车,55辆汽车可以装下4个连多一点的兵力。和西面的主力部队相比,这确实是一只小部队了。 带领这只小部队的是军事委员会成员梁廷栋,也是哈尔滨同盟会的首脑之一。事实上这位并不是东北人,而是安徽寿州人,他和弟弟梁廷樾在上海加入同盟会之后,才跟着宋教仁等人出关开展反清活动的。只不过宋教仁等同盟会员因为名气太大,在吉林的活动被人举报,不得不逃离东北,梁廷栋兄弟才不得不来到哈尔滨自行开展革命宣传活动。 梁氏兄弟对于革命充满了热情,是最快接受吴川提出暴力推翻清政府建议的同盟会成员之一。他们的积极表现自然引起了吴川的注意,只是梁廷栋虽然充满了革命热情,但是在军事上面还是不及朱和中等接受过一定军事教育的留学生的,因此梁廷栋最终还是居于了朱和中之下。 不过梁氏兄弟是第一批主动申请加入共和党的,梁廷樾更是被吴川推荐进入了革命卫队,成为了革命卫队哈尔滨支队的支队长。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吴川对于梁氏兄弟的信任还是要超过尚在党外的朱和中。 且每次革命委员会会议中,梁廷栋总是在吴川之后第一个举手支持,还能为吴川的主张查漏补缺,因此吴川一度想要让其主持党务工作。只是梁廷栋自己坚决要求参与军队的工作,并不愿意坐在办公室内看其他人去流血,因此这一次他还是抢到了带领偏师出击的任务。 此次跟随他的四个连长,两个是从受训士兵中提拔上来的,一个是来自于奉天讲武堂的毕业生,还有一个则是被梁廷栋亲自说服下山的绿林好汉:天边羊。 应该来说,这个配置对于梁廷栋来说还是相当有利的,起码这里没有人能够同他争夺指挥权。且他的任务也不重,就是顺着南北方向的街道,由南向北进攻,为西面的主力吸引一些滨江道署内兵丁的注意力而已。 每年9月下旬起,冷空气就开始入侵哈尔滨的地界了。当梁廷栋这一路部队乘坐卡车抵达南20道街的时候,天上还稀稀落落的飘起了小雨。这样的天气,街上的行人自然少了许多。对于起义的革命军来说,倒也是增加了一点便利。 当梁廷栋带着人从卡车上下来时,并没有引发多少骚乱。本就没几个行人的街上,看到这么一群拿着枪的军人出现后,行人和商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躲避、关门,而不是上来问他们是哪里来的军队。 和道里区经过规划建设的街道和建筑不同,道外的街道虽然听着也有数字编号,但是这些非主干道的小街巷,完全是按照原来的建筑留下的空地扩展而成的,因此看起来就有些歪歪扭扭,并不是那么的横平竖直。 不过幸好街道两侧的建筑都是旧式的四合院或大院子,因此虽然走入街道内视野不够良好,但是却不用担心两侧会有什么埋伏。只是做惯绿林生意的刘献芹还是拉住了带头想要往北面小街走去的梁廷栋,对着他劝说道:“梁委员,这里的街巷这么狭窄,真要让人堵住了街口,我们再多人也冲不过去啊。 我看咱们是不是分一分兵,再派一连人从隔壁街往北打,就算有一路被堵上了,起码还有另一路可以接应。至于这些汽车,干脆就留在这里,免得堵了兄弟们的退路。” 梁廷栋看了看雨雾里影影绰绰的街景,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也好,让司机们留下看着汽车。叶声你带着人从19街过去,我们到滨江道署前汇合。” “是。”叶声赶紧立正对梁廷栋行了一礼,然后便招呼着自己的部下离去了。作为奉天讲武堂三期学生,叶声确实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成为一名反贼。他出身于奉天一名小商人的家庭,家里的境况还算不错。供他读完了私塾和新式学堂,原本他应该去考取师范学校的。 只是年少的他目睹了日俄战争中,两个帝国主义强盗对于东北的肆意蹂躏行径后,义愤填膺的他一时激动去报考了奉天讲武堂。但是在讲武堂内读了三年多的书后,他发觉自己想要从军救国的理想似乎并不那么容易实现。 第一,他并不喜欢那些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教习对他们的教育方式,动不动就侮辱打骂学生,似乎不把学生培养成野蛮人,就不能称之为一名合格的军人一样。 第二,他发觉自己缺乏一种对于指挥作战的激情,和他的同窗不同,他总是试图在战场上先保护好自己的士兵,等到敌人露出了破绽后再发起反击。但是他的这种想法并不为教习所认可,认为他的性格过于懦弱了,难以承担起一名军官的指挥责任。 对于这些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教习来说,在日俄战争中击败了俄国人的日军正是中国陆军的学习对象。那么日本人是怎么打赢这场战争的,自然是依靠着万岁冲锋,用日军的血肉击败了俄国人的机枪子弹。乃木希典这位日本的军神,正是日本人和想要向日本学习的中国人的偶像。 在日本的军校中,现在连弯腰冲锋都被视为懦夫的行径,大和武士应当直起腰板,以无所畏惧的勇气直面敌军的子弹前进,这才是一名合格的日本军人。这种毫无理性的军队价值观念,让叶声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合做一个军人。 鉴于自己在测量学、制图学及后勤管理学科上分数尚可,叶声一度试图寻找一个工程师方面的职位。只是这方面的职位一直都很难找,大清国缺乏理工科人才,所以仅有的一些工程师职位都会招募外国人,或是去国外留学过的留学生,对于本国培养的理工类学生,朝廷并不十分信任,也就不会给予什么机会。 直到他听说有黑龙江民政司的代表前来奉天各学堂招募理工类学生,据说黑龙江民政司打算在省内修筑公路网以对抗俄国人控制的中东铁路,因此急需大量的测绘类人才。他于是才跟着同学跑去冒险一试,没想到居然就被挑中了。 接下来他们就来到了哈尔滨报道,然后叶声这才发现自己还是上当了,对方根本不是在招募公路修筑工程师,而是在招募推翻朝廷的军事人员。在他们被招募之前,显然已经被挑选过了一次,那些学堂内的保皇派分子一个都没有中选。 当然,叶声以为保皇派根本没必要参与这样的招募活动,他们的前途早就被家里安排妥当了,只要一毕业就能按部就班的享受自己的人手。能够跑来吴川这里应募的,多多少少是找不到出路,对于朝廷颇有怨气的年轻人。因此在吴川派人稍稍给他们上了几堂课之后,大多数人就决定要加入革命了。 虽然也有几个死活不肯参加革命的,不过叶声却不是其中之一,他虽然并不认为眼下的朝廷已经完全无可救药了,但也没有打算为了这个朝廷去死。因此在看到大势已去之后,他也随即跟着众人表示自己要参加革命。于是在极度缺乏基层军官的革命军里,叶声很快就被任命为了一连之长,对于他来说这倒真是一个意外之喜。如果他现在还在朝廷那边的话,估计连个排长都不会轮到他。毕竟现在的大清新军已经不是小站练兵时期白手起家的北洋新军了。 第188章 叶声手下的这一个连士兵和他相处大约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过他倒是已经记住了这一个连的班、排级干部的名字和他们的大致性格。对于讲武堂毕业的军官们来说,这几乎是一个基本的常识,连自己部下名字都记不住的话,你要怎么去指挥他们去作战呢? 虽然这支才打出国民革命军旗号的部队,已经搭建起了团级单位的框架,但事实上真正有组织力度的单位还在于连级单位。毕竟在这两、三个月的训练之中,除了新兵的军事技能训练之外,国民革命军最多也就进行过排、连战术和组织的训练教育。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一是因为时间太紧;二则是在于场地不足。新兵和班、排战术训练都能够在各个难民营或工地附近找片空地训练,但是连以上的作战训练就需要有一个专门的场地了。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海参崴和扎赉诺尔两地的训练营有这样的专门训练场。 当然,在叶声看来,以目前的连级单位对付清军或关外新军已经足够了。国民革命军一个连约170人,但却拥有3个步兵排、1个机枪排、1个轻迫击炮排,5个作战单位。整个连都是围绕着机枪排的火力输出作战的,步兵排负责侦查、警戒、保卫作战,轻迫击炮排则负责干掉敌军的机枪或临时工事。 这种完全依赖于火力集中作战的方式,把步兵视为协助火力推进的辅助力量,可以说是完全颠覆了当前的步兵战术理念的。不管是欧洲还是东洋,此刻还坚定的相信着克里米亚战争带来的经验,火炮摧毁敌军据点,步兵占领,机枪掩护步兵冲锋。 总的来说,欧洲的军事家们还没有意识到,现代武器的威力已经超过了19世纪以来军事理论所需要的上限。即便日俄战争中日军骑兵将领秋山好古用重机枪组成的火力阵地牢牢的挡住了数倍于己的俄军骑兵,最终令日军脱离了日俄战争中最大危机,从而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但是欧洲的军事家们并没有把这场战争作为一场,新军事装备在战争中取得决定性因素的标杆战役。说到底,不管是日本还是俄国,在欧洲的军事家眼中都是落后国家。他们更愿意把这场战争看作是,失去了海权的俄罗斯,在远东连一个东方国家都打不过的典型案例。 不过对于吴川来说,他是没有什么兴趣同德国人或俄国人争论,未来战争究竟应该怎么打。毕竟他看过的历史书籍和电影电视已经够多了,对于德国人和俄国人不能确定的未来,对于他来说却是一个已经发生的过去历史。 因此他只是要求德国人替他设计围绕着火力集中原则的步兵战术,再令那些俄国基层军官进行训练士兵而已。如果是在德国或俄国的军队中,吴川的决定只会让他自己陷于孤立,并被排斥出军事决策层。但是在这只国民革命军中,虽然德国人和俄国人并不认为吴川有资格对军队建设上指手画脚,但是他们却不得不承认,吴川确实有这个权力指挥他们,做他想做的事。 不过对于叶声来说,这种新式步兵战术却极符合他的脾性。新式步兵战术最大的好处就是,极大的降低了对于士兵勇气的要求,提高了对于士兵个人素质的要求,扩大了基层军官指挥能力对于部队战斗力的影响。 在这样的步兵战术下,士兵个人的勇敢已经让位给了基本战术单位的组织协调能力。对于国民革命军这种新兵居多的部队来说,新兵们更喜欢窝在一起,背靠同伴作战,而不是单独面对敌军作战展现自己的勇气。 在南十九道街的攻击路线上,叶声放了两个班在前面交替前进,两个班守住自己的后路,其他队伍则居于中路以寻常步行速度前进,并没有迫不及待的冲到正阳街滨江道署前的意思。 从南十九道街的南街口到正阳街出口,大约有5、600米长。即便以普通步行速度前进,也不过8、9分钟就走完了。不过他们只走了三分之二距离,就已经听得了远处传来的开枪声。 叶声立刻反应了过来,梁廷栋那一路已经同清军交上手了。他驻足倾听了片刻,发觉远处传来的射击声杂乱无章,双方显然都陷入了混乱,并没有谁占据了上风。就在他准备让部队继续前进的时候,前方也出现了枪声,很快探路的部队派了一名士兵回来报告,说是清军正在正阳街的街口设置街垒,前方的指挥官询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叶声打量了下自己周边的环境,南十九道街的宽度大约可容纳6个人并排前进,清军在街口修筑街垒,也就意味着并不需要多少人就能把他们堵在这条南北小街道上。当然,这得是在他们手中没有重武器的基础上。 他只是思考了片刻,便抹了一把帽檐上流下的雨水后说道:“五排和迫击炮排跟我上去,其他人在原地待命。” 在距离正阳街街口八九十米的地方,这里也刚好是一处拐角,革命军想要冲击往正阳街方向的借口,就得先暴露在街口清军的射击范围之内。叶声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已经有两名士兵被安顿的躺在了一旁的地面上。 他顿时有些紧张的向这里负责的排长问道:“怎么回事?街口的清兵射击的这么准确的吗?” 这名排长有些尴尬的说道:“他们不是被清兵打伤的,是被我们自己的冲锋枪打伤的。我们刚刚走到这里,清兵就开枪射击,有个士兵过于紧张就走火了,然后打中了他前面的两名士兵。我已经缴了他的枪,准备等战后再处置他。” 叶声听到这个回答也是无语,这次从欧洲运来的武器中,其他武器都很令人满意,唯有这个冲锋枪却是人人畏之如虎,这玩意即便是在练习中都是问题不断。士兵们一度拒绝装备冲锋枪,表示宁可要一只水连珠。 不过装备冲锋枪是吴川亲自下的命令,这可不是他一个区区连长能够干涉的事务。因此他避开了部下的抱怨,走到了两名倒霉的士兵面前查看了下伤势,口中对着一边照顾他们的士兵问道:“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伤势倒是不大严重,一个击中了大腿,一个击中了左肩和胳膊,不过让他们这样继续躺在地上淋雨的话,我看问题会更大一些。” 叶声看了看围在左右的士兵,顿时不满的对那名前队的排长说道:“黄排长你还楞在那里做什么,赶紧敲开边上的住家,找两块板子把他们抬回收容所去,那里不是有医生的吗?” 这名排长有些犹豫的说道:“可是出发前总指挥宣布,作战时不得骚扰普通平民,除非他们帮助了清军。如果违抗命令,就要军法从事的。” 叶声站起来看了看两侧的住户后说道:“我们不是在骚扰他们,而是在保护他们。清军既然已经把街口封堵上了,未必不会翻墙进入两侧住户伏击我们。 现在我命令你,抽调两个班进入街道左右侧的住户,然后朝着正阳街方向挨户检查,防止清军利用两侧建筑阻击我军。另外对于交战区域内的住户进行疏散,免得他们受到无妄之灾…” 在叶声的命令下,原本呆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革命军士兵们顿时行动了起来。他们或是敲开了街道两侧的住户房门,或是干脆直接翻墙而入自己打开了院门。这些住户们或是躲在房内不敢出声,或是有人大着胆子跑出来向士兵求饶,表示家中并没有什么钱财,还请这些兵大爷另外寻找富户动手。 对于那些老实的,叶声只是让人通知他们聚集在自家的房间内不要外出。对于那些装疯卖傻的,他干脆就让士兵把人绑了,然后丢回了房内,让他们的家人自己看着。 就在革命军的士兵大张旗鼓的从街道两侧住户翻越围墙前进,试图从侧翼威胁堵在街口的清军时,守在街口的清兵也立刻醒悟了过来,同样占住了街道两侧的大院,和革命军进行了对射。 而就在这个时候,叶声已经把两门迫击炮调到了前方,在测量好了方位和距离之后,亲自操炮对街口的街垒进行了射击。第一发炮弹落在了街垒前七、八米的地方,并没有给守着街垒的清兵造成什么伤害,但却真正吓了这些清兵一跳,他们没想到这些反贼居然还带着大炮。 第二发炮弹落在了街垒后方,炸伤了一名清兵。这令原本士气并不高昂的清兵已经有些惊慌失措了,而叶声调整角度之后的第三发炮弹,终于精准的落在了街垒上,接下来两门迫击炮交替射击,很快就把街口打的烟雾缭绕,再也听不到什么射击声了。 叶声立刻带着准备好的两班步兵进行了冲锋,等到他们冲到街口时才发现,用桌椅筑成的街垒后方已经空无一人,除了一名腿脚受伤的清兵留在了原地,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叶声这边的正面突破顿时造成了连锁反应,首先是守在街道两侧大院内的清兵或是逃亡或是干脆投降,接着便是滨江道署同阻挡梁廷栋那一路的阻击阵地失去了联系,处于腹背受敌状态下的清兵很快就向梁廷栋投降了。这样一来,剩下的清兵就只能退入了滨江道署,让出了道署周围的防御阵地。 第189章 就在叶声和梁廷栋所部会和的时候,滨江道于驷兴也正在大堂内和下属官员讨论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革命党暴动。大堂内除了滨江道属吏外,尚有借住在此的黑龙江省民政使宋小濂等人。 于驷兴对于这场莫名其妙的暴动也是乱了手脚,他虽然有一定办事能力,但却并没有什么决断能力,否则去年鼠疫爆发时他也不会被朝廷革去职位了。 外面的枪炮声都清晰可闻了,他还在询问自己的下属,到底外面那些人究竟是不是革命党,还是自家的军队在作乱,甚至他还在怀疑是不是俄国人打过来了。 看到于驷兴完全抓不住重点的样子,心急如焚的宋小濂终于插嘴打断了他道:“于道,现在可不是胡乱猜测的时刻,你抓着他们能问出个什么来。现在应该赶紧派人同巡警局、驻军统带和林同知联系上,让他们赶紧退到道署来,然后依托道署建立一个防御据点啊。 道外现在就属道署院墙厚实高大,且占地也足够大。守住这里,我们还可以慢慢商议如何反击那些革命党人。要是让那些乱党把我们分隔包围了,那一块地方都守不住,那我们可就要糟糕了。” 于驷兴听了这一言,顿时拍了拍额头说道:“宋大人说的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守住道署。你们还不赶紧给滨江厅署打电话,让林同知带着人先撤到道署来…” “现在还打什么电话,电话线早就被乱党给切断了。我刚刚想着给江北驻军求援呢,结果电话怎么也拨不出去。于道,宋大人,这仗已经打不下去了,咱们还是想想其他路子吧。” 一个破锣般的声音急急从厅外传了过来,宋小濂和于驷兴转头望去,发觉原来是统带么佩珍带着两名穿着号褂的亲兵跑了进来。看着对方身上官服上洒满了半身的泥浆点子,和头上豁了一个口子的暖帽,两人顿时都吃了一惊。 宋小濂赶紧向他询问道:“么统带你这是和外面的乱党接仗过了?你究竟带了多少人过来,怎么就打不下去了?” 么佩珍向着宋小濂和于驷兴打了个千之后,便心急火燎的说道:“下官接到于大人的电话,就带着营中两队人马赶了过来,本想和道署的卫队一起,先把攻打道署的乱党平灭了的。 可谁知道,这些乱党不仅有大炮,还携带了机关炮,下官的半队人马在东面路口支持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乱党给击破了。 现在下官虽然收拢了剩下的人马退回到了道署,但是道署的围墙再厚,它也挨不住多少颗炮弹啊。而且逃回的士兵人数已经不足200,外面的乱党却足有上千。我听着西面的动静也不比我们这里小,恐怕厅署那边也正被乱党围攻呢。 我们最多也就依靠着围墙抵挡一阵,一旦让乱党突破了一点,恐怕大多数兵丁就要一哄而散了。接下来该守该走,还请两位大人尽快拿个主意出来,否则大家就只有一起殉国了。” “么标统说的对,这道署恐怕是守不住了,两位大人咱们还是先退一退,去了江北再说吧。” “是啊,留着青山在,总不会没柴烧的。退去江北之后,等联络上吉林省和黑龙江省的驻军,咱们再卷土重来就是了…” “够了。都给我住嘴。”宋小濂看着于驷兴左右为难的样子,知道对方是真的想跑了。他不得不拍着桌子,让一干堂内的官员闭上了嘴。 “看看你们的样子,还讲不讲点体面了。我们都不知道外面的乱党布局如何,现在就跑,难道你们就不怕一头撞上乱党的怀里去吗? 另外,咱们到底还是朝廷派驻地方的父母官,这守土是有责任的。要是都没有搞清乱党的虚实就跑路了,你们之后打算如何去同巡抚和总督大人解释?你们真的觉得自己的脑袋牢靠的很吗?” 在宋小濂连吓带骗的弹压下,厅内的大小官员总算是恢复了安静。他这才把目光转向了么佩珍问道:“么统带,你既然同那些乱党交过手,那你先说说这些乱党的样子和他们的革命口号吧。” 么佩珍仔细想了想说道:“这些乱党都穿着统一的土黄色制服,有点像洋人的军队。他们手中不仅有着机关炮和大炮这种武器,还有着手持有炸弹和一种小型的单人用机关枪。总之和这些乱党手中的武器一比,我们手中的只能算是烧火棍。要不是这些乱党没什么作战经验,一听到枪声就趴在地上不敢动弹,下官估计都不能回来同两位大人回报了。” 宋小濂皱着眉头向他追问道:“你确定这些乱党都是穿着统一的服装,还有着大炮和机关枪?那么他们之中有没有外国人的身影?” 么佩珍毫不迟疑的回道:“机关枪和大炮发出的声音,只要大人走到外面院子里听一听,就能听得出来。外国人的身影,下官倒是真没有看到。” 于驷兴这时才反应了过来,走到宋小濂跟前小声问道:“宋大人的意思是,这是俄国人在背后捣鬼?” 宋小濂看着厅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免叹息着说道:“真是国事多艰啊,如果没有俄国人在背后出手,这么多乱党总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吧?他们必然是通过中东铁路汇集到哈尔滨来的,带着这么多武器,俄国人若是一无所知才是笑话。” 于驷兴脸颊上的肉不免抖动了一下,方才苦涩的说道:“如果是俄国人在背后搞鬼,那么我们想要离开这里过江去恐怕也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有,只有先同乱党虚以委蛇,然后再图后计了…” 宋小濂沉默不语,统带么佩珍看了半天,终于一跺脚咬牙说道:“于大人说的是,眼下敌众我寡,乱党身后又有俄国人作为靠山,我们再打下去也只能白白牺牲而已。宋大人,咱们还是先顺从了这些乱党,然后等到各处平乱大军抵达后,再反戈一击才是报答朝廷最好的办法啊。” 宋小濂还在犹豫之际,一名戈什哈从前院跑了过来,惊慌失措的向堂上的官员们汇报道:“不好了大人们,乱党打开了大门,已经冲进了前院。诸位大人还是往后面避一避吧。” “宋大人?”于驷兴等官员不免把宋小濂当成了主心骨,齐齐向他呼喊了一声,想要让这位黑龙江民政使担起责任来。 宋小濂不无鄙夷的看了一眼于驷兴,这里原本该是他这个道台做主,却不料他现在却全然推到了自己头上。不过鄙夷归鄙夷,他也知道一旦让乱党打进道署,那么朝廷在哈尔滨的力量就算都完了。因此他轻轻拍击了座椅扶手数下后,方才下定决心轻声说道:“让人打出白旗,就说本官和于道愿意同他们谈谈,看看他们究竟要什么…” 9月28日一早哈尔滨道外区的革命党起义,对于道里区的各国领事来说都是一个意外。中东铁路附属地原本不过是俄国借助修筑铁路占据的土地,但是随着俄国强行在附属地实施了类似于租界的特权之后,各帝国主义即援引条约在中东铁路附属地上修建起了领事馆和类似于租界区的侨民区。 这些帝国主义的作为固然是进一步侵占了东北民众的权利,但是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却也延缓了俄国对北满地区的殖民地化。而哈尔滨作为中东铁路最重要的一个节点,自然也是各帝国主义在北满最为看重的一座城市,到了1911年英、美、德、日等国家都在此修建了自己的领事馆。 在这些帝国主义国家中,又以日本对于北满最为看重,在哈尔滨日本侨民居住的街区,仅次于俄国人居住的地方。而日俄两国在满洲的特殊利益,又使得日本领事在哈尔滨极为活跃,一度让日本领事井上俊彦成为了各国领事的核心人物,当然这是剔除了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之后的结果。 对于俄国人来说,哈尔滨差不多已经是咬在口里的肉,至多没有吞咽下去而已。因此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总是把自己当成了主人,而把各国领事看成了不怀好意的恶客,双方之间自然也就矛盾重重了。倒是日本,在得到了南满之后,对于北满也没有放下心来,因此一直极力联合各国领事阻扰俄国在北满事务上的独断专行,因此自然就成为了哈尔滨外国领事中的活跃人物。 此前日本人的两面派作风并没有被俄人察觉,日本一边同俄国签订密约,寻求同俄国瓜分满蒙地区,并联合对抗各国的干涉。另一边却又联合着各国领事,以门户开放为借口,防止俄国真的把北满给吞下肚去。 但是现在被俄人揭破了明石元二郎的事迹,又破获了日本在北满的间谍网之后,日俄之间的关系瞬间下降到了冰点。井上俊彦曾经对自己的亲信哀叹道,“数年之功荒废一旦,日俄关系将无可能再回到之前的亲密境地了。” 不过说归这么说,井上俊彦还是极力同霍尔瓦特修复着私人关系,从这位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那里获得了一些帮助。但是9月28日早上道外区的革命,还是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令他立刻开始四处奔走,联络各国领事,试图了解这次革命的来龙去脉和背后支持者,并想要了解各国领事对于中国革命的态度。 第190章 井上俊彦将近半天的四处奔走并没有让他获得任何收获,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霍尔瓦特拒绝见他,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鲍培态度诡异,一边表示此次哈尔滨爆发的中国革命是一种叛乱行为,一边却又拒绝了他所提出的日俄两国对中国革命共同进退的主张。 英国和法国领事对于这场革命既感到意外和惊讶,却又因为两国在北满的利益不大,因此拒绝了井上俊彦积极干涉这场革命的主张,认为应当先观望一下革命党人的诉求,并向驻北京的公使大人进行汇报,等待本国政府的指示。 德国领事韩赐来对于井上俊彦的拜访表现的极为冷淡,且在谈话中毫不掩饰的表示,中国革命是中国人之间的内部事务,德国政府对于中国革命将持中立态度,除非中国革命威胁到了德国的在华利益,否则德国不会插手中国革命。 至于美国领事费世尔福列德,对于井上俊彦的拜访接待的甚为亲切,对于井上俊彦对中国革命的担忧表示理解,也赞成应当高度关注中国革命的发展是否会危及到各国在华利益,但最后这位领事却郑重的向井上俊彦表示,依据美国政府对华的门户开放政策,对于中国革命应当实施各国共同行动的原则,他代表美国政府坚决反对,任何一国或两国在中国革命问题上实施单独行动。 于是这一圈走下来之后,井上俊彦发现日本如果想要借助这场革命对中国满洲做点什么的话,恐怕将会在国际上陷入被孤立的地位。对于日本这样一个好不容易才摆脱半殖民地境地的东亚独立国家来说,获得欧美列强的认可,实际上要比夺取一些在华利益特权更为重要。 后者固然能够为日本的富国强兵之国策输送养分,但是前者现在却关系着日本的国家安全。日俄战争的结果已经让不少日本有识之士认识到,即便日本动员起全国的力量,又从英、法、美列强处得到了金融上的支持,但也依然对一个国内爆发了民主革命的欧洲二流列强无可奈何。 对于日本国内尚未完全凋零的明治精英来说,这场战争对于他们的最大触动,莫过于国力上差距并不能光靠皇军的英勇无畏来弥合的。因此,日本虽然把南满视为了令己身强大起来的经济生命线,但是在国家安全上却更为注重于同英国的同盟关系。 英、法两国领事的表现中规中矩,并没有出井上俊彦之预料。但是俄、德、美三国领事的态度,却让井上俊彦立刻警觉了起来,令他觉得这场革命的背后也许隐藏着不小的秘密。 在他返回南岗医院街的日本领事馆之后,他派出打探消息的武官滨面又助中佐也已经返回了领事馆。这位武官向他汇报道:“…进攻道外区的革命党人,数量起码超过了2千以上,他们有着统一的制服和包括大炮、马克沁机枪在内的重武器,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军队而不是革命党人纠合起来的乌合之众。 不过我们的人之前被迫撤离了哈尔滨,日本人又被俄国警察以保护为名,禁止越过铁路线进入道外区,所以现在已经得不到更多的关于革命党人的消息了。不过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着许多不对劲的地方,这样一只人数众多的武装出现在哈尔滨,俄国人不可能一无所知。而在革命爆发之前,俄国人针对我国情报人员的打击,现在看起来倒更像是为了遮蔽我们对于这场革命情报的收集。” 井上俊彦听后沉思了片刻,方才谨慎的开口说道:“滨面中佐的意思,这场革命的背后支持者,可能是俄国人?他们准备用武力并吞北满了?” 滨面又助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不是为了吞并北满,我想中东铁路局是不会容许这样一只武装力量通过中东铁路自由的通行的。” 井上俊彦想了想又问道:“大岛都督和奉天总领事馆那边有没有回音?他们对于哈尔滨爆发的革命事件究竟是怎么看的?” 滨面又助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大岛都督和奉天总领事馆那边一直都没有回应,我听说现在往奉天方向的电报、电话都已经无法接通了,似乎有人将这一方向上的电报、电话线给切断了。这会不会是俄国人想要造成既成北满独立的事实,故意切断的?” 井上俊彦回想了一下俄国总领事的态度,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太可能,这样做的话,俄国人岂不是明摆着证明了他们同这场革命的关联了么。 如果俄国人真的这么愚蠢的话,那么对于帝国来说就真的是天佑了。各国肯定不会允许俄国这么公然侵吞一个独立国家的领土的,而帝国正好能够借助这个机会获得清政府的信任,向南满地区增加兵力以保护清国的领土完整,各国也无法对于帝国的举动提出什么反对意见来。 要我说,这更有可能是清国东三省总督的作为,切断北满向外发声的渠道,以避免这场革命引发关内更大的骚乱和响应,接着再用东三省的力量自行平息这场革命,把这场革命的影响力降低到最低。 唔,滨面中佐,我看你是需要南下一趟了。把这里的消息正确的传递给奉天总领事和大岛总督,顺便告诉赵总督革命党人的力量,让他不要掉以轻心,一定要集结起足够的兵力前来平叛,否则只会给革命党人一一击破,涨了他们的气势。” 滨面又助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又咽了回去,只是对着井上领事严肃的回道:“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一下。半个小时之后有南下的列车,如果领事先生没有其他交代的话,我就乘坐这趟列车南下了…” 吴川站在二楼会议室的窗口向着西北面的道外区眺望着,虽然从他的角度看去,最多只能看到一点军营外的田地和树林,至于六、七公里外的道外区是连边缘都望不到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就想站在这里看着,似乎想要给正在进行的起义行动增加一点信心一样。 不过霍夫曼少校显然是不能理解他的行为,直接走过来打断了他的眺望举动说道:“吴,你站在这里并不能给你的部下带来任何帮助。我认为,接下来的行动已经和你无关了,我们现在应当开始探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了。” 吴川转头看着他一脸期待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场起义一定会成功,已经不值得我继续关注了吗?” 霍夫曼少校对着他摇了摇头道:“就算是拿破仑,也无法在战争爆发之前规定战争的结果,否则他也就不用遭遇滑铁卢之败了。 我想对你说的是,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那么接下来战争的结果将会取决于前线指挥官而不是你。因此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等待结果,倒不如抓紧时间讨论接下来的工作。 再说了,如果你的士兵拿着这样的武器和严密的计划都无法击败那些清国军队的话,那么我们还是尽快收拾行李各自回家好了。吴,你对自己的士兵有信心吗?” 吴川注视着霍夫曼少校浅蓝色的眼睛许久,方才面露微笑的回道:“当然,我当然对我的士兵有信心。好吧,我们开始讨论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吧。” 霍夫曼少校满意的对吴川点了点头,然后同他一起走到了会议室中间的桌子坐下。接着几名德国军官拉上了会议室的窗帘,会议室内陡然黑暗了下去,安置在室内的影像放映机器开始运作,会议室一面墙上挂着的白布突然亮了起来,接着一帧帧图像就开始出现在了这个亮框之内。 此时的电影还是默声时代,因此随着图像的播放,霍夫曼少校就开始为会议室内的众人解释,这些图像的意思。这也是霍夫曼少校沿南满铁路旅行的收获,日本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群德国人的真实身份,也没能理解什么叫电影艺术,因此除了军事禁区之外的地方,都对德国人放开了。 甚至于,一些日军军官还好奇的让霍夫曼少校把他们的英姿和军队训练景象给拍了进去。这使得霍夫曼少校拍摄的影像资料,大大的超过了吴川在计划开始前的预计。仅仅是霍夫曼少校花费了五天时间剪辑出来的重要影像,已经足够让在座的军官们对于日本在南满铁路上的力量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一个多小时的影像资料播放完成之后,重新拉开的窗帘和打开的电灯,让会议室内充满一种明亮的暖色调。两名军官将墙上的白布摘下,一张俄国人测绘精细的中国满洲地图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霍夫曼少校拿着一根细木棍走到地图前为众人总结道:“根据刚刚大家看过的影像资料,我们基本已经可以很明确的了解日本在东北大陆上的兵力布置了。 依照南满铁路为核心,日军驻扎了一个师团和六个独立守备队,总兵力在2万出头。而在朝鲜,日军还有两个师团,借助安奉铁路和朝鲜铁路,驻朝鲜的日军能够在紧急时刻调动一个师团进入中国境内支援南满的日本驻军。 根据日俄战争中日本本土的动员能力,一旦在中国满洲发生战争,一个月内日本即可动员1-2个师团跨海抵达安东或大连。3-6个月内再动员2-4个师团。 当然,以上的日本动员能力,是指日本在没有任何阻碍下的最大动员兵力。在日俄开战之前,日本起码准备了一到两年,而现在他们毫无准备。因此我们判断,战争爆发后,日本在一个月内最多动员起一个师团的力量,3个月内能够动员起第二个师团的力量。至于三个月之后,除非日本准备动员起全国的力量打一场如甲午、日俄战争的倾国之战,那么日本在和平时期的战争潜力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第191章 吴川听到这里就出声打断道:“不需要考虑日本全面动员的状况,我们只需要考虑应当如何对付日本在和平时期能够动员的最大力量即可。” 霍夫曼少校对吴川微微颔首认同,作为一名出色的德军参谋,并有过日俄战争观战经历的他,对于国民革命军和日军之间的战斗力差距还是有着很明确的判断的。 在当前的状况下,国民革命军能够在防御状态下对付得了日军一个师团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对付一个国家全面动员起来的日本,那就根本没有什么计划可以进行讨论的了。就算是现在的中国也很难挡得住,一个全面动员起来的日本。 当然,如果能够把日本逼迫到这样的境地,对于德国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日俄战争的结果已经证明了,日本全面动员之后如果得不到战利品的补偿,就意味着整个国家财政上的破产,除非英国人出手支持他们,否则接下来日本内部发生一场革命就是必然的事。 而英国出手支持日本,也就意味着他们将要支付出一笔庞大的资金,这可比德国支援中国革命的资金要多的多。毕竟吴川并不需要考虑战后经济恢复的问题,因为现在整个东三省的工业大多掌握在外国人手里,他只需要保证农业能够按时耕作就可以了。 但是日本可不行,日本的工业一旦进入了军需动员,想要恢复正常的生产,就需要一大笔资金来稳定信贷市场才行。说到底,日本此时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工业国,而是一个通过掠夺中国原物料进行加工,然后进行转口贸易的半工业化国家。 失去了中国东北的原物料进口,也就意味着砍断了日本外贸的一条腿,再加上军需动员令,足以令日本脆弱的轻工业体系面临全面破产的境地。所以,英国真要出面支持日本,光支付一点军费是不够的,起码英国要往日本金融市场注入足够的流动性,才能保证这个国家的经济不至于陷入全面的衰退。 但是英国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么这和他们在东亚打一场亲自上阵的布尔战争也就差不了多少了。为了防止自己的钱打了水漂,英国必然是要支持日本把战争打下去的。而这也就意味着英国将会把一部分力量调到东亚地区,以防止出现任何意外。 霍夫曼少校认为,这正是德国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当然,现在这个机会正掌握在中国人的手中,严格来说正掌握在坐在那里的吴川手里。为了能够获得这个对于德国来说至关重要的机会,霍夫曼少校自然不希望吴川是一个不能认清自己实力的蠢材。 既然现在对方和自己的想法一致,并不试图去挑战一个全面动员起来的日本,霍夫曼少校觉得接下来双方倒是可以好好进行讨论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要对付的敌人就有可能是以下这些力量,驻守南满铁路的日本第五师团,现任师团长大谷喜久蔵中将,下辖步兵11、12、21、22联队,骑兵十八联队,还有一个炮兵联队,约13000人左右。六个独立守备队,人数约11000人左右。 驻扎朝鲜的第八、十师团中的一个师团,兵力和第五师团相若。一旦我们同日本驻南满铁路的军队发生冲突,日本第一时间能够调动的援军,必然是驻朝鲜的这两个师团之一。 接下来,便是日本国内动员的力量,日本现有17个常备师团,去掉南满、朝鲜、台湾、琉球驻扎的4个师团,其国内还有13个常备师团可以动员。 但是在没有发布全面动员令的状况下,日本在短时间的动员兵力,我们预估不会超过3个师团,但也不会低于2个师团。 所以在最乐观的状况下,我们要对付的是日军4个师团加六个铁路守备队,人数约6万3千-7万人之间。正常状况下,我们将要对付5个日军师团加六个铁路守备队,也就是7万5千到8万人之间。不过幸运的是,我们不必同时对付这么多敌人。 按照我的计算,我们可以通过时间和空间的分割,尽可能的把敌人分成一个个批次来对付,以确保我们一次不要对付2个师团以上的敌人。” 吴川终于忍耐不住,出声向他问道:“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把日军的兵力分割开?另外,你确定我们能够一次性对付得了2个师团的日军?” 对于吴川的怀疑,霍夫曼少校并没有什么情绪,他用手中的细木棍在地图上指了三个地方说道:“日军的第五师团和独立守备队现在并没有进入战争状态,他们的主要兵力分布在了公主岭、奉天和大连三个要点,次要兵力则分布在了南满铁路的各个站点。 这样的兵力部署,一旦和我军爆发冲突,我们完全可以先切断日军各据点之间的联系,然后集中兵力歼灭公主岭、奉天之日军,迫使大连的日军北上援助,然后在奉天附近再和他们打一场伏击战,尽可能的消灭其有生力量。 日本在朝鲜虽然两个师团的驻军,但是其主要兵力还是放在了汉城龙山及南方的平原、港口地区。若是其想要通过朝鲜铁路和安奉铁路援助南满受到攻击的日军,最起码也需要10-15天才能抵达奉天。 现在我们手上有朝鲜义兵组建的军队,完全可以把他们放回北朝鲜地区,让他们袭击朝鲜铁路和日本在北朝鲜的驻军,尽可能的拖延日军北上时间,从而为我们打击南满的日军创造机会。 只要我们能够在朝鲜的日本师团进入南满境内之前重创第五师团和日本守备队,就可以继续依托奉天城和朝鲜过来的日本师团再打一场阵地战。 奉天城背靠南满铁路和京奉铁路,各种物资都很丰富,加上城内人口众多,依托这座城市同日军打一场持久的阵地战,我认为是相当合适的。而且奉天距离营口港很近,营口同山东又有水路可通,必要时刻我们还能获得在山东的德国工厂的物资支持…” 吴川倒是明白霍夫曼少校为什么想要把作战的主要阵地放在奉天城附近,毕竟这是东北唯一一座人口超过了20万人的大城市。次于奉天城的,大约就是吉林省城和长春两地,这两地的人口超过了10万。接下来才轮到哈尔滨和齐齐哈尔。 作为一名德国参谋军官,霍夫曼少校选择依托大城市作为后方支持修建防御阵地,这大约是每个出身于工业社会的人员的自然选择。因为大城市对于他们来说,就意味着资源和人力的补充来源,而这正是现代战争持续下去的基本条件。 所以在二战中斯大林才能依托斯大林格勒打出一场决定战争胜负走向的城市保卫战来,只可惜奉天不会成为他们的斯大林格勒,或者说现在的奉天城不会成为国民革命军的斯大林格勒。 注视了地图思考了许久,吴川终于还是摇着头说道:“这个作战构思听起来很不错,但是我并不认为它是可行的。我们也许还是应该退回到原来的想法中去,把防御阵地设置在铁岭、四平一线,也许这更为合适一些。” 霍夫曼少校听了顿时皱起了眉头问道:“为什么?奉天城如果落在日本人的手中的话,这只会增强他们的力量,从而给我们造成更大的损失。四平和铁岭一带的地形虽然不错,但是想要在这些地方挖掘壕沟和建立防御阵地的话,将会让我们消耗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的。” 吴川看着他心平气和的说道:“你刚刚说的很对,奉天城位于南满铁路和京奉铁路的交叉点,这里交通便利物资充足,假设能够背靠奉天城抵抗日军的话,将会让我们在作战时获得源源不断的物资补给。 但这一切需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奉天城内的居民和商户都是支持我们国民革命军,而反对日本侵略者的。可是老实说吧,我对于日本人的信任可能还要高于这些同胞,我知道日本人只要还有余力就一定不会放弃南满,但是我并不确定我的同胞会为了保卫国家而损害自己的利益。 更何况,奉天城的交通便利,也就意味着满清政府从关内出兵也很方便。当我们击败了关外的清军时,也许清政府会暂时失去信心,派兵守住山海关,防止我们南下入关。但若是当我们同日军陷入胶着作战的时候,我相信清政府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派兵出关攻击奉天的。 假设我们内有一群三心二意的城市居民,外面又要抵抗日军和清军的两面夹击,我想刚刚组建没有多久的国民革命军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相反,假设我们把奉天丢给日本人,清政府和日军之间就要先闹上一场了。日军不会放弃占领奉天城的机会,清政府也不可能把这关外第一大城拱手让人。这样一来即便日军从奉天获得了一些物资补给,他也将失去奉天百姓和清政府的支持。 那么接下来的战争,清政府恐怕更乐意坐观我们和日军打个两败俱伤,好让他们从容的收拾关外的残局。所以,我们不能背靠奉天作战,而应当把奉天当成是一个诱饵,让日军和清政府争夺去吧。” 第192章 霍夫曼少校还在思考吴川提出的这个看法时,吴川又接着对他说道:“另外,我也不赞成你对于朝鲜义兵的使用方法。虽然我们训练和武装他们的确是为了让他们在必要时刻为中国革命而牺牲,但是强行命令他们去同优势敌人进行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这只会让他们成为一次性的消耗品,当这只部队被消耗殆尽了,我们也就失去了在朝鲜为我们作战的盟友,这显然是不符合中国革命的利益。” 德国的参谋军官其实比日本的参谋军官们好不了多少,虽然克劳塞维茨在其著作的《战争论》第一次谈及,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但是同样脱离了社会培育而成的德国贵族军官们,很少能够理解这句话的真正涵义。 霍夫曼少校虽然在一干循规蹈矩的德国参谋中是最接近正常人的德国参谋,但是他对于军事问题的思考,也是只会寻求军事手段去解决,而不会去考虑军事和政治之间的联系。所以他才能毫不遮掩的安排朝鲜义兵去送死,而完全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但是对于吴川来说,他之所以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都是依赖于政治上的判断。因此对于一切问题,他都会不自然的先考虑政治上的得失,再去寻找解决之道。 就好比他能够说动德皇和德军总参谋部对于中国革命加以支持,又转头说服中国同盟会和俄国布尔什维克加入到自己主持的中国革命中来,就是因为他很好的利用了各方在政治上的述求。 作为一个经济和军事上的大国,德国在国际政治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国,不仅手下败将法国人不在意德国的外交述求,就连西欧的一票小国也仗着英国人的支持,对于德国也甚为轻视。这种政治上的羞辱感,使得德国人一直在寻求一场欧洲战争,试图令自己真正成为欧洲的领袖。 为了这场准备已久的战争,德国人不惜花费了巨大的财力建造了一只几乎不会有用武之地的公海舰队。只要英国人还控制着英吉利海峡和直布罗陀海峡,那么德国的公海舰队几乎就无处可去,只能呆在自家港口晒太阳。 因此只要能够迎合德国人的心理,为德国预谋已久的这场大战增加一丝成功的几率,德国人并不吝啬于下注。就好比他们自己也知道公海舰队并不能给德国带来胜利,但只要能够稍稍牵制英国,他们也就毫不犹豫的投入资金了。 而中国同盟会只要能够推翻满清政府,他们不会反对和任何帝国主义者进行联系。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们现在正处于革命的低潮阶段,斯托雷平的新政和秘密警察几乎把布尔什维克的领袖都逼出了俄国,而大多数布尔什维克骨干则相继被流放到了远东边疆,他们需要一个休养发展自己力量的基地。 吴川正是迎合了以上几方的政治需要,才能在他们的利益联合中拉扯出了现在的局面。因此他比任何人都要关注内部团体的政治述求,然后才是如何驱动他们去行动的问题。霍夫曼少校这种不加掩饰的,把朝鲜人当成消耗品的做法,显然是难以得到他的认同的。 吴川的表态对于霍夫曼少校来说,虽然让他心里颇为不快,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计划有什么问题。当然,对于奉天城的居民有可能倒向日军的问题,这确实是他没能考虑到的因素。因此他还是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不快,向着吴川彬彬有礼的问道:“如果不用这些朝鲜人去挡住日本在朝鲜的师团,那么我们又该如何去迟滞日军朝鲜援军的行动,从而为我们消灭日军第五师团的主力创造机会呢?” 听到霍夫曼少校的反问,吴川思考了一下便站了起来,直接走到了墙上挂着的地图边上,他看着地图端详了许久之后,方才伸手指着朝鲜半岛说道:“根据我们从朝鲜人那里得来的情报,日军虽然并吞了朝鲜,但是其掌控力度最大的地方,还在于汉江以南的平原地带。至于多山地的北朝鲜地区,日军现在只能控制铁路沿线和一些主要城市、沿海港口。 去年日本颁布了《日韩合并条约》,正式将韩国完全吞并。但是日本政府这一行动在韩国是完全不得人心的,即便是此前一些消极抵抗的朝鲜精英人士,现在也完全转变成了抗日分子。朝鲜民众对于日本人的厌恶,从去年以来大量朝鲜家庭移民俄国滨海省就能看的出来。 当然,这些朝鲜人虽然痛恨日本人,但是要让他们去对日本进行一场毫无希望的战斗,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是不会干的。 但是,如果我们给这些朝鲜人一个机会。比如当中国革命吸引了驻朝鲜日军的半数北上,那么日军在朝鲜境内就会出现暂时的武力缺失,特别是在原本兵力就不足的北朝鲜地区,日军的力量就会显得更为薄弱。 在此种情况之下,获得我们支持的朝鲜义兵在北朝鲜发动一场独立运动,先行摧毁日军在乡村的统治,接着再摧毁北朝鲜铁路设施,然后逐步围攻日军在北朝鲜失去联系的据点,那么日本在朝鲜的统治就会被动摇。 我以为,对于支援中国革命,利用中国革命获取朝鲜独立或者部分地区独立,更能激励这些朝鲜义兵和北朝鲜民众去同日本侵略者作战。 而相比起日本还没有完全吞下的中国南满,现在已经在日本肚子里的朝鲜半岛实际上对于日本更为重要。一旦朝鲜义兵在北朝鲜建立起了政权,就会让南朝鲜的民众抗日热情受到鼓舞,日本将不得不在南朝鲜驻扎更多的军队以平息民众的反抗。 由此可以看出,与其让朝鲜义兵去阻挡驻朝日军师团的北上,倒不如让他们在驻朝日军师团北上之后,在北朝鲜发动起义,更能为我们吸引日本的力量。而我们所需要承担的,不过是暂时的压力。一旦朝鲜义兵在北朝鲜造起了声势,那么中国境内的日军将不得不抽调兵力回援。 因此,我们构筑的防御阵地距离鸭绿江越远,日军就越是要疲于奔命。如果我们在安东地区北面的凤城地区再安置一只部队,以袭扰安奉铁路和同日军进行游击战为目的,那么为了确保安奉铁路的畅通,日军就不得不放置一只重兵于安东。 这样一来,即便驻朝日军抽调了一个师团北上支援南满日军,他也不可能有多少力量用于和我们作战。维护后方的交通线,就会使日军分散掉大部分的力量。” 随着吴川在地图上的指指点点,霍夫曼少校开始重新审视起了地图。许久之后他才点了点头说道:“通过收缩我方的防御阵地,拉长日军的交通线路,从而为后方的游击战和破袭战腾挪出空间,这倒也是一个办法。 我军在训练程度上虽然远不及日军,但是这种后方的破坏作战倒是最大程度的避开了双方士兵的素质差距。只要日军无法使用本地的人力对付我们的破坏部队,那么他们就不得不分散自己的力量以确保铁路沿线上的各站点了。 不过,如果想要在四平、铁岭一线布置和日军对战的防线,恐怕我们还要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我们的侧翼必须要获的保障,四平西面的郑家屯和长春东面的吉林城,这两个要点如果不掌握在我们手里,四平、铁岭的防线就毫无意义,日军完全可以从两翼绕过四平、铁岭防线,直接进攻长春。” 吴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尽可能的让清政府把东北的兵力调到哈尔滨来,在哈尔滨一举歼灭关外清军的主力,这样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占据奉天以北的各战略要地。 另外,也要趁着和清军在哈尔滨交战的机会,把我们现在的部队都拉上来打一打,让他们见一见血,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些士兵编练成为一只真正的军队。” 霍夫曼少校注视着地图,一边思考,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编练军队的事就让鲍尔少校去考虑吧。至于同日军作战的计划,我会按照你刚刚提出的建议重新进行修正的…” 吴川正想说点什么时,张云荣突然敲着门走了进来,向他汇报道:“吴主席,广东来的飞行团已经接到了,您要不要现在去见见他们?” 吴川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沉浸于思考的霍夫曼少校,于是也没有再出声打搅他,而是同会议室内的其他军官点头示意,方才悄悄的离开会议室。 今年2月份,受广东总督的邀请,冯如带着助手朱竹泉、朱兆槐和司徒璧如,携带着他们自制的两架飞机以及制造飞机的机器,踏上了归国的航程。 冯如回国之前,一心想着“壮国体,挽利权”,以自己所学报效国家,并没有参加革命的念头。只是他刚到广东不久,就撞上了黄花岗起义,清政府的腐朽无能和革命党人的牺牲精神令其大受震动。加上黄花岗起义之后,清政府改变了对于华侨的态度,转而把华侨当做了不安定因素,这使得他想要报效国家也没有了门路。 在这样的局势下,朱和中的电报和汇款,总算是给了他一个出路,这才让他不顾一切的带着飞机北上了。 第193章 吴川同冯如、朱竹泉、朱兆槐和司徒璧如四人的见面,时间其实并不长。因为他同四人还没聊上几句,张云荣已经过来告诉他,道外区已经全部拿下,滨江厅的电报局、邮政局、自治所加上滨江道署都已经被革命军占领。 黑龙江民政使宋小濂、滨江道于驷兴,滨江分防同知林世瀚,滨江清军统带么佩珍、滨江巡警局局长莫德惠等政要都已经向革命军投降或被俘了。朱和中和梁廷栋希望他能够尽快前往道外区,代表革命委员会对这些清政府官员进行训话,并宣布哈尔滨地区独立。 吴川于是思考了片刻,方才对着冯如四人说道:“各位的到来,我是非常欢迎的。既然各位是为了建设祖国而从海外归来的,那么我觉得大家也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实话实说了。 第一,我正式向各位讲解一下,我并不是代表东北地方政府邀请各位过来的,而是代表东北革命委员会邀请的各位。想来各位今天从车站出来时,也听到道外区的枪炮声了吧?那正是革命委员会对哈尔滨的清政府官署发起进攻的枪声。 第二,革命委员会此次请各位过来东北,并不仅仅是为了让各位组建一支航空部队为我们作战。我们认为航空工业未来必定会成为主导工业发展和国防事业的重要支柱,当然现在的航空器才刚刚出现,技术非常的落后,尚不能表现出其的重要性。 所以我们认为,建立一所航空大学,培养中国的航空器设计专家和建立航空器制造业,要远比建立一支飞行表演队来的重要。我为各位准备了100万元的资金和一块场地,但是招募老师和学生的工作就需要各位去努力了,我只能派人积极的配合你们,不知各位的意思如何?” 冯如注视着吴川,久久不能回答。其实当收到朱和中发来的电报时就已经有所觉悟,对方恐怕并不是代表东北官府邀请的自己。而清政府对于华侨的提防,已经让他意识到自己想要为国效力的愿望估计已经不大可能实现了。 黄花岗起义中那些不惧生死冲击总督衙门的华侨,实在是给了清廷官员以极大的震撼。让这些官员意识到,海外华侨实是比那些留学生还要激进的革命党或是潜在的革命党。在海外待了几个月的留学生就已经喊着要打倒清政府了,这些从小在外国长大的华侨岂能跑回国来安心的当奴才。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考量,所以即便之前大张旗鼓的把冯如等人邀请回国,试图请这些华侨协助政府制造飞机,此刻也没有人再敢用这些华侨了。 而朱和中在这个时候邀请他北上,还是辗转通过孙文先生的关系,他自然不会不明白对方可能是革命党的成员了。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些革命党的据点居然会设置在俄国人的军营内,这才让他一开始颇为心神不宁。 不过现在吴川开诚布公的谈话,倒是打消了他心里的不少疑虑,且对方所给出的条件也让他难以回绝。于是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不由对着吴川单刀直入的问道:“既然吴先生不拿我们当外人,那么我冯如也就老实不客气的说句实话。 我们这些海外华侨回国的目的就是为了报效国家,我们是想为中国制造飞机,而不是为了其他什么国家效力。吴先生既然自称是革命党人,那么为何又要住在这种地方呢?您,或者说东北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吴川下意识的看了看门口,确定周边并无什么外人之后,方才对着冯如等人认真说道:“其实就算我不说,想必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我或者说东北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确实是有着一定关系的。 但是,今天中国还有那一块土地是和外国没有关联的?各位既然是从美国归来的华侨,自然也应当清楚的知道,当今世界已经因为科技的发展联成了一体。想要关起门来过自家的小日子,已经是毫无可能实现的理想。 其他且不说,光是各位带回来的飞机,难道我们关起门来就能造的出来吗?没有钢铁冶炼的技术,没有发动机的铸造技术,没有从国外进口的汽油,各位即便有着再好的设计,也是造不出一架能够飞上天的飞机的。 当代中国的任何事务,即便能够绕过朝廷,也是绕不过欧美列强的。所以我们想要打倒满清政府,就不得不寻找一家帝国主义的支持。只有当我们打倒了满清政府,消除了这个妨碍中国工业化进程的腐败无能王朝,我们才能通过建设祖国强大自己,从而摆脱帝国主义对于我国的一切干预。 我希望各位能够为这个国家摆脱愚昧落后的状态出一份力,和我一起把这个国家建设成为一个独立自主,拥有完全主权的共和国。我不敢说,现在革命委员会的政策不受俄国人的左右。但是我可以向各位保证,只要机会来临时,革命委员会一定会走向独立自主的道路的。” 冯如同自己的三位助手交换了一下眼神,终于起身向吴川说道:“能不能找个人带我们去看看学校的场地在什么地方,另外我们需要一些人手把装有飞机部件的箱子运到学校的仓库里,好尽快组装起来。” 吴川起身走到冯如面前,同他握了握手说道:“当然可以,我身边这位张队长可以带你们去,你们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吩咐他。另外航空学校那边还有一些德国来的飞行员和机械师,另外还有八架单翼飞机,现在他们也归你指挥了…” 张孝准带着几名卫兵踏进黑龙江巡抚衙门时,觉得平生最为痛快的大约就是今天了。邓振镛带着几名军官从内院走了出来,对着张孝准行了一个军礼后,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说道:“张总指挥,内城已经全部拿下了,黑龙江巡抚周树模也被我们抓住了,这家伙还想翻墙逃跑,结果被我们给拉下来了…” 张孝准挥手打断了他,用头点了点院子的一边说道:“那些人是干嘛的?看起来不像是军人和当差的啊。” 邓振镛回头看了一眼,一排跪在院子里的俘虏,这才嘲讽的说道:“一群看不清时势的蠢货而已。听到我们攻打内城的消息,还想着跑来抚衙保卫巡抚大人,试图为清廷出力呢。赵青,你还等什么,把他们带出去处理了,难道还留着他们作乱吗?” 邓振镛身边的一名年青军官立刻点了一排人马,试图把这三、四十名俘虏带出院子。这些人中有的默不作声,但是双腿一直在发抖;有的则试图向张孝准、邓振镛求饶;倒是领头的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胖子神色平静,没有丝毫的示弱之意。 张孝准颇为玩味的看着这些投机不成功的俘虏从自己身边经过,丝毫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这些年来清政府对于革命党人的镇压什么时候手软过,既然这些人想要为清政府效忠,那么面临现在的下场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只是他不出声,并不代表有人不垂死挣扎。一名年轻人在经过他面前时,终于忍不住向他大声叫嚷道:“你们革命军自称是为解救百姓而造朝廷的反,为何连审讯都不审讯就要杀人,这等滥杀无辜的行径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这名年轻人在上官面前这么大呼小叫,自然惹恼了边上押送的士兵,这令他狠狠的挨了好几下枪托,一时疼的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气,再也喊不出声来了。 不过就在边上的士兵还准备动手的时候,张孝准出声制止了他们,他走上前去看着倒在地上的年轻人问道:“看来你觉得自己挺冤枉的,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我们不能枪毙了你们?我记得就在一两年前,熊成基烈士不就是被你们给枪毙了的吗?你们能杀革命党,我们反倒是不能杀几个反动派了?” 这名年轻人终于缓过了气来,看着张孝准紧张的说道:“贵党既然要建立一个和本朝不一样的新中国,那又岂能为了私仇而杀人。你们这样做的话,和本朝又有什么区别? 本朝的确是杀了不少革命党人,但是这也是朝廷的权柄之所在,贵党党员们投身革命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杀头之事。但我想,他们一定不会想到,自己的同志会以他们为借口,公报私仇吧?” “你以为自己长了一口利嘴,就可以不用死了吗…”在邓振镛的眼神示意下,赵青一手摸向腰间的手枪,一边恶狠狠的向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呵斥道。 地上的年轻人虽然脸色发黑,但却终于没有再出声求饶。倒是张孝准有些惋惜起这位年轻人的勇气,伸手拦住了赵青,向年轻人说道:“好,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你能为我们做什么?让我放了这些人。如果只是一味顽抗到底的话,我可不是东郭先生。” 年轻人伸手按着地面站了起来,看着张孝准说道:“我听外城的枪声还没有停止,想来贵军还没有攻下巡防营才是。我愿意同许大人一起去劝说那些巡防营的兄弟,劝说他们放下武器。” 张孝准顺着年轻人的视线看向了队伍前面的黑胖中年人,这才若有所思的问道:“许大人?” “是,前黑龙江省巡防统领许兰州大人,巡防营中的兄弟都是他的部下,只要许大人出面劝说,他们肯定会放下武器投降的。” 张孝准再次看了一眼队伍前方一眼不发的黑胖中年,终于向着年轻人问道:“那么你又是什么人?” 年轻人咬了咬牙回道:“小人是黑龙江巡抚衙署军需科充额外科员常荫槐…” 第194章 1911年9月28日下午3时,哈尔滨地区即松花江南岸以道外区为主的地方已经完全落入了自称为国民革命军的革命党手中。而仅仅间隔了不到半个小时,齐齐哈尔也发来了通电,宣布黑龙江已然为国民革命军所光复。 这突入其来的革命爆发,令哈尔滨各国领事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当然有些人是真的不知所措,有的人则是故作惊慌。更让这些领事感到麻烦的是,哈尔滨通往北京的电报、电话线路也被人掐断了。这使得他们不得不采用原始的派人传递讯息的方式。 东三省总督赵尔巽虽然当机立断,在哈尔滨爆发革命的消息传来时,立刻下令切断了电报、电话线。但是他却没敢冒着得罪各国的风险去截停南满铁路的运营,并拦截哈尔滨南下的人员。 赵尔巽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一旦北京的各国公使得知了哈尔滨发生革命的事,也就等于整个中国都知道了北方爆发革命的消息。朝廷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惩处他,他已经顾不上了。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北方革命的消息一旦传开,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南方,搞不好就要燃起一场大火了,那时朝廷就真的危矣。 因此在他的严令下,吉林巡防督办兼23镇统制孟恩远,随即带着驻扎在吉林府的一协人马,乘坐船只沿松花江而下,前往哈尔滨平叛去了。 赵尔巽原本想着,此次齐齐哈尔、哈尔滨发动革命的革命党人能有个数百上千已经算是非常了不得了。毕竟这些年来革命党人在南方已经不知闹了多少次革命,但是每一次都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直接就被当地的军队给镇压了。 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革命党人能够纠集起一只纪律严明人数过千的队伍造反的。每一次革命党人的起义,都是以少数核心精英带着一群绿林好汉或会党革命的。虽然这些绿林好汉和会党中不乏真正信仰了革命的,但是更多人不过是想接着改朝换代的机会洗白自己,从而为自己弄一个官身而已。 因此赵尔巽认为,只要动员孟恩远这一支人马,应当就足以平息哈尔滨、齐齐哈尔的叛乱,从而消灭这些做着美梦的投机者了。这样奉天这边就不用再去动员什么军队,免得奉天这边也是人心惶惶,从而闹出什么乱子来。 毕竟他已经从陆军第二混成协营管带李和详那里得知,第二混成协的官兵有些不稳,而协统蓝天蔚同革命党人往来甚密,颇有不太可靠的嫌疑。如果不是蓝天蔚因为准备永平秋操,此时已经提前前往张绍曾军中,赵尔巽倒是很想立刻将其拿下再说的。 不过此时么,赵尔巽已经通知了朝廷,准备在秋操时对第二混成协进行一次大换血了。在北洋军的监视下,赵尔巽认为即便蓝天蔚再有什么想法,恐怕也只能放弃了。而他也不必冒险用奉天巡防营去解除第二混成协的武装,从而闹出什么事端来。 但是就在当晚,日本驻长春领事带了一名日本武官求见了他。这位叫做滨面又助的日本中佐,向他介绍了哈尔滨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并对他进行了警告:“…总督阁下如果把哈尔滨的革命军视为一群乌合之众的话,那么您就真的大错特错了。 以我的观察,在哈尔滨发动革命的乃是一只有组织的军队。虽然我没能亲眼看到他们的作战状态,但是我能够听到连续不断的炮弹爆炸声和机枪射击声。 作为和中国睦邻友好的邻邦,我希望总督阁下能够谨慎从事,不要把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的用在平乱上,最终被哈尔滨的革命军各个击破。那样的话,我担心贵国在关外的力量将会遭到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则这股革命军在关外的行动将会再无阻碍了。” 咋一听到这个消息,赵尔巽真的是大吃了一惊,他赶紧向滨面中佐问道:“哈尔滨怎么可能出现一只训练有素且装备精良的革命军,难道你是在暗示我,哈尔滨事件的背后是俄国人在操纵吗?” 滨面又助思考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摇着头否认道:“我并没有这个证据,向总督阁下您证明俄国人操纵了这件事。” 赵尔巽终于有些相信了对方的话语,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日本人这么慎重的在他面前谈论一件事,这让他心里有些慌乱了起来。如果只是国内的革命党或平民闹事,他是一点也不慌张的。可但凡事情涉及到外国人,特别是和俄国人纠结在一起,他的心就突突的跳将了起来,再也拿不定什么主张了。 过了数分钟后,赵尔巽脸色变幻不定的向一旁的日本驻长春领事问道:“林久领事,我想知道贵国在此次突发事件中,将持何种态度?” 年纪还不到30的林久治郎,算得上是甲午战争之后日本新一代的外交精英,他对于赵尔巽的试探不置可否的回道:“我们能够站在总督阁下的面前,已经证明了我国对于此次突发事件的态度。” 赵尔巽并不满意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他干脆直截了当的点明道:“如果这些革命军的背后真的有俄国人的影子,那么日本是否会站在我国这边,比如阻止这些革命军使用南满铁路南下。或者在紧急状态下,日本能否出兵帮助我国平息此次叛乱。” 听到赵尔巽自己把肉送到了自己嘴边,林久治郎顿时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狼犬一样兴奋了起来,他竭力压制住脸上的表情不变,刻意放缓了语速说道:“如果真的有证据证明是俄国人在背后操纵了这一事件,那么帝国自然是愿意协助大清维护自己的领土完整的。 但是,我希望总督阁下明白一件事,假设贵国向我国正式提出了出兵协助平叛的请求,那么贵国就应该为此支付一些代价,并不能对皇军在关外的行动加以限制。” 赵尔巽虽然觉得这位年轻的日本领事口中的代价并不便宜,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有希望的问道:“林久领事所说的代价是指?” 林久治郎毫不客气的说道:“清国应当允将旅顺、大连租借期,南满、安奉两铁路----管理期均延长为九十九年。 日人得在南满商租土地,居住往来,经营商、工、农业,得在东蒙与华人合办农工商业,允于东蒙开置商埠,允日本在南满采矿,允借日款建造南满、东蒙铁路,允在南满聘日人为政治、财政、军事、警察顾问教官…” 即便是心里确实有些想要向日本卖身的赵尔巽,听到林久治郎这一大串的要求,也立刻打了退堂鼓。他向日本出卖利权,为的不过是保住自己的权位,但是听这日本人的口气,完全是想把他连皮带骨的嚼碎吞下去了。 他于是摇着头说道:“这些事情都必须要获得朝廷授权才能办,我一个区区臣子如何做的了这样的主。这样吧,贵使的要求我会代为转呈朝廷的。那么接下来我们还是谈一谈目前能办的事,我欲调奉天或新民等地的军队北上,南满铁路应当不会拒绝我们使用铁路交通吧?” 林久治郎漫天开价,不过想要等着赵尔巽落地还钱而已。他之前同滨面又助中佐沟通之后,两人一致认为这是日本扩大在南满权利的大好机会。所以在没有得到国内和驻华公使、驻奉天总领事的批准下,两人先跑到了赵尔巽面前,向他告知了哈尔滨革命军的情报。 刚刚的谈话气氛其实还是不错的,这位清国东三省总督果然给他们带到了沟里去,把俄国人视为了本次事件的幕后主使。以清国自己的力量自然是抵挡不住俄国人的入侵的,那么接下来对方向日本求援也是理所应当之举了。 但是林久治郎确实没有想到,这位东三省总督居然这么油滑,只是提了个开头就避而不谈了,这就完全打乱了他的思路。事实上他来之前已经同滨面又助中佐商议过,两人认为当前最为重要的是让这位东三省总督向日本政府做出正式求援的请求,从而给日本政府插手北满革命获得口实。接下去才是向这位总督或清国政府提出援助的条件,只要皇军踏上了南满的土地,清国若是不吐出一点好处,皇军肯定是不会轻易离去的。 但是赵尔巽听到哈尔滨事件背后有俄国人后表现出来的犹豫软弱,让林久治郎一时过于兴奋的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吐露了出来。这下把赵尔巽吓的退缩了回去倒是没什么,搞错了顺序的林久治郎发觉自己居然没办法从赵尔巽这边获得最重要的东西-对于皇军进入南满的邀请。 林久治郎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只能一边祈祷滨面又助中佐不会把这件事上报,一边硬着头皮向赵尔巽说道:“在我国政府没有正式态度下来之前,我会尽量协调满铁不会干扰总督阁下的军事行动。但是我希望总督阁下明白,一旦我国政府决定了在此次事件中的态度,那么贵国再想要让我国政府转变态度,就会相当困难了。” 赵尔巽自然听得出林久治郎语气中的威胁,但是想到对方刚刚提出的一连串条件都不是他能单独决定的,他还是决定先看看东三省是否有能力平息这场叛乱,再谋求其他的平叛途径。 第195章 9月28日的哈尔滨、齐齐哈尔起义不仅持续时间短,就是敌我双方死伤的人数也没有破百。齐齐哈尔城内巡防营内的缺额本就较大,加上一开始就被革命军用机枪封锁住了营门,在一开始向外冲锋时损失了十余人之后,剩下的三百多人就基本龟缩在营中不再动弹,直到许兰州这位老上司来说降,才干脆的放下了武器。 而齐齐哈尔内城虽然有着不错的城墙防御,但是却缺乏守备的将士。当巡抚衙门收到革命军攻城的消息时,内城人数最多装备最好的巡抚衙门直属的巡抚标兵连巡抚衙门都不愿出去,只是一味龟缩在衙门内防御着。 驻扎在内城的水师官兵倒是第一时间去增援了受到攻击的迎恩门,但是这些水师官兵并没有重机枪和大炮,于是在革命军使用重迫击炮攻击城门及城门楼,炸死了二、三十名守军之后,剩余的清军很快就卷堂大散了。 于是张孝准所指挥的齐齐哈尔起义,到了下午三、四点时基本已经控制了除西山大营外的所有城市区域。齐齐哈尔的国民革命军一共损失了27人,清军则损失了79人。 至于哈尔滨这边,因为朝廷比较重视这处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及松花江水路连接的枢纽,这里安排的清军战斗力要比齐齐哈尔强的多。当然这种强弱的比较,是以黑龙江原巡防营的战斗力作为基准来衡量的。 总的来说,么佩珍统领的这一标清军,依然没有脱离旧式军队的影子。按照大清陆军编制,步兵一标约为1100余人,不过么佩珍手中顶天也不会超过700,其中还有近半数是抽大烟、吸吗啡的关系户。这些士兵就是挂在营中拿一份干饷,除了发军饷和上官过来点校时会露个面,其他时间根本看不到人影。 当然这只军队之所以会如此腐化堕落,并不能完全怪罪到么佩珍头上。从甲午战争到义和团运动,东三省满人最后一点精兵也被抽调到关内外消耗殆尽。等到了日俄战争,朝廷对于日俄两国在自家领土上大打出手居然采取了局外中立的态度后更是凉了关外人心,到了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有志气的满人愿意参加军队保卫朝廷的了。 在这种情况下,清政府想要建立关外新军,又想着让满人去控制这只新建的武力,那么到了最后便只能让一群旗人混混占了军籍了。 么佩珍虽说是个标统,但是他手中真正可靠的,能够用来一战的兵力,也只有200余人而已。这点力量即便是用来对付拿着轻武器的同盟会控制的马匪都够呛,更别提装备着冲锋枪、重机枪和迫击炮的国民革命军了。 么佩珍和滨江道署下辖的卫队合计近五百人,但是在街头巷战中被国民革命军的迫击炮和冲锋枪打了个猝不及防,短短半个小时内就损失了数十人,直接打垮了这只本就没有多少士气的清兵部队。 在这一天整个道外区的战斗中,清兵损失了177人之多,而革命军也损失了将近134人。只是革命军真正牺牲在战场上约为三分之一,其中三分之一的伤亡倒是出自自己人的误伤,而还有三分之一则是被整肃了战场纪律。 大多数违反了战场纪律的国民革命军士兵,并不是因为胆怯脱离战场当了逃兵,而是一群被国民革命军吸收进来的红胡子在战斗中占据上风之后,就赫然爆发了本性,开始对街道两侧的商铺住户进行了抢劫。 虽然这些红胡子加入国民革命军之后,革命委员会已经采取了措施,把他们原来的团伙完全拆散,然后进行革命教育和重新编组,从而尽可能的消除这些红胡子身上的匪气。但是这一套对于那些新加入红胡子不到一年的新人还有些成效,对于那些三年以上的积年老匪就没什么效果了。 特别是因为时间不足和教材欠缺的原因,对于革命军士兵的政治教育不仅有些流于形式,也没能对这些红胡子做一个深入的甄别,分出头目、资深土匪和新手土匪。 于是当战斗在城市内爆发之后,拿着新式武器的一些资深土匪就开始裹挟同伴抢劫了。在他们看来,只要参与抢劫的人数够多,革命委员会也无奈他们何的。 只是吴川没有预料到的事,捷尔任斯基同志却已经预见到了,在国民革命军出发之后,他立刻派出了革命卫队的同志,并从铁路工人团内抽调了可靠的士兵,对交战区域进行了巡逻警戒。一方面是担心有匪徒趁着革命军起义的时候作乱;另一方面就是担心这些刚刚下山没几天的红胡子会在战场上失去理智破坏革命军的名誉了。 在共和党内,对于阶级意识抓的最紧的,就是这位波兰籍的布尔什维克了。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那些积年老匪显然没把革命当一回事,而是把革命事业当成了从龙打天下的把戏了。 不要说这些下了山的红胡子,就算是清廷自己练出的新军,同样没有意识到他们究竟是在为谁作战。所以在推翻了清王朝之后,大清训练出来的新军,最终成就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军阀头子。既然是在为大帅卖命,那么在战争中劫掠一些百姓的财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不过这些红胡子的运气不好,他们遇到的既不是试图借助他们扰乱清政府在东北统治基础的日俄帝国主义者,也不是空有热情却无手段的同盟会员,而是一只通过布尔什维克主义组织起来的党军。在这只军队中,颇有些个人战斗素养的红胡子从来不会是军队视为依靠的对象,只有那些出身清白的贫下中农及工人阶级,才是这只军队真正的根基。 因此他们试图裹挟同伴一起劫掠,以达到掩盖自己罪行的办法显然是行不通的。被捷尔任斯基亲自挑选出来带队巡逻的革命卫队成员,显然在他看来是政治上值得信赖的同志。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捷尔任斯基同志派出的巡逻队,几乎没有给这些公然劫掠平民的士兵们任何解释的机会。 特别是其中一位叫做夏阳的革命卫队成员,在抓到了一个班洗劫一家银楼的现行后,当即召集了附近的士兵和百姓宣布了他们的罪行,然后毫不犹豫的把这个班的士兵都当众处决了。在这样粗暴的震慑下,原本已经有些军心涣散的士兵们很快就恢复了行动力,再不敢试图闯进街道两侧的民居内抓捕什么清兵去了。 老实说吴川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为夏阳捏了一把汗的。他觉得如果换做是他自己在现场的话,最多也就击毙一两个带头的,这么毫不留情的处决一批人,要是周边士兵有人跳将起来反抗,那可真就是不妙了。 不过现在这位夏阳举动倒是取得了极好的效果,被震慑住的士兵很不仅自己收敛了行动,还给周边的友邻部队打了招呼,总算是把这场小小的风波给压制了下去。 于是吴川现在才能看到一个迅速恢复了秩序的道外区,而不是一个到处能听到哭啼声的人间地狱。当然这只是吴川自己的想法,黑龙江民政使宋小濂等人显然不会认为,现在的道外区不是他们今后生活的地狱。 看到吴川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来到自己面前,宋小濂从一开始的疑惑,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似乎上了这个革命党人的一个恶当。 他不免站起来避开了吴川对自己的行礼,转而冷笑着说道:“退之真是好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公路网计划就把我们黑龙江的官员士绅弄的团团转,眼下倒是成就了你的名声。只是你引俄国人扰乱中国,今后去了九泉之下可对得起自己的祖宗吗?” 吴川拦住了想要上前教训宋小濂的卫兵,这些从工人和学生中挑选出来的卫兵,对于他的信任可比其他人要强的多,显然他们并不愿意看到一个阶下囚在他面前还这么嚣张。 只是吴川对于宋小濂的斥责并无什么感觉,因为他比对方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可生气的了。不过他还是笑着回答道:“对不对的起自己的祖宗,我觉得这种事还是要自己去感受的,别人的辱骂讥讽,可不会带来任何效果。 不过宋先生你刚刚还是说错了一句话,我呈给你的公路网计划可不是什么欺诈之策。你且扪心自问,在当前的关外,想要抵制日俄对我东北领土的进一步侵占,难道还有比这公路网计划更好的方案吗?” 宋小濂倒是被吴川这一席话给堵在了嘴,虽然他看到吴川施施然的走进来时,也不知从哪来冒出了一股子的心火,但是这却改变不了他自己的秉性。宋小濂自认自己是个讲规矩的人,一是一,二是二,绝不会因为说话对象的不同,而改变了自己的主张。 哪怕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人家的阶下囚,他也不愿意坏了自己的习惯。即便是现在的他,也还是认为这个公路网计划对于黑龙江百姓和朝廷都是大有好处的,只是被俄国人搅了局,让这个计划无法再继续下去了而已。 第196章 趁着宋小濂被自己的话语堵上嘴的时候,吴川扫视了一眼这座大堂内被俘的大小官吏,发觉大多数人都躲开了自己的视线,并无几人敢于同自己的对视的。 他这才接着对宋小濂说道:“再说了,我一个堂堂汉人,想要对得起我华夏祖宗,自然是要起来推翻满清,替满清入关以来被屠杀的汉人报仇,难不成还要认贼作父,替满人的朝廷为虎作伥吗? 满人的朝廷是个什么样的朝廷,别人不清楚,在座的各位还不清楚吗?对内压迫欺凌其他各民族,在满清统治中国的这两百多年里,屠杀汉人、屠杀蒙古人、屠杀西南、西北各少数民族的事件可谓无算,满清皇帝还自诩为赫赫武功。 仅仅就在几十年前,打着剿灭义和团和捻军的旗号,在江南和中原地区屠城灭寨的难道不正是这个朝廷吗?对内残暴且不仁,对外则卑躬而屈膝。 从1841年和英国人签订广州条约以来,到今日为止,这个朝廷签署的各种正式和非正式的卖国条约何止数百上千?割地赔款,租界,内河通航权,治外法权…这个朝廷还有什么没有出卖给外国人的?光是给外国人的赔款,都已经是国家年收入的10倍之上。 这究竟是谁的朝廷?我想肯定不是中国人的朝廷。作为一个汉人我起来打倒这个满人的朝廷有什么不对?作为一名中国人我想我就更应该起来打倒这个外残内忍,视国民为鱼肉,视外国人为主子的腐朽政权了…” 吴川的话,对于堂内被俘的大清官吏来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的明白的。这里的大多数人并不在意头上的皇帝是谁,也不关心朝廷同外国又签署了什么条约,他们只是关心自己能不能加官进爵,或是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做点什么。 他们现在对吴川俯首帖耳,不敢对其慷慨陈词有所反驳,并不是被吴川的大义所摄服了,而是现在吴川掌握了哈尔滨的最高权力,他们自然是心生畏惧,唯恐被对方拿来做一只儆猴的鸡。于是乎看上去就显得服服帖帖的,好似被吴川的话语给说服了。 当然,对于宋小濂来说,吴川的话语倒是确实触动了他的内心,令他无从反驳。他只能无力的坐了回去,摇着头继续抵抗道:“国朝初建确实是杀戮过重,但是我朝历代君上却并无倒行逆施之举。你把这些旧怨翻出来,除了令国家分裂,人民相斗之外,对于这个国家又有什么好处? 今日一个统一的中国尚不能抵御外侮,一个四分五裂的中国难道反而能够抵挡的住外国的入侵了?我看退之你也不是什么奸邪之辈,自然应该知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今诸列强对我国虎视眈眈,国家还怎么经得起一场内乱? 朝廷过去办理的外交确是丧权辱国,但我们总要给朝廷一点时间去改变吧。以退之你的才能,为朝廷效力,做一番富国强兵的事业,总好过起兵造反令生灵涂炭吧。” 吴川却哑然失笑的说道:“难道我归国以来第一件事,不是向宋先生你献上了公路网计划以抵挡外国对于东北的经济入侵吗?但是现在这个计划的结果如何,难道还要我来说明吗? 更何况,这个朝廷哪有半点反思和想要进步的表现?搞个内阁制度,都能搞出一个皇族内阁,不要说不相信我们这些汉人,他们连非皇族的满人也一样是不相信的。独夫民贼到了这种地步,宋先生你还指望他们能改变这个国家积贫积弱的现状? 我这么同宋先生说吧,我们这些革命党人起兵,不是要造这个朝廷的反,而是要革这个朝廷的命。为什么,因为不革了这个腐朽反动的朝廷,中国就不可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只要满清朝廷存在一天,人民就休想去建设保卫自己的国家和家园。这个朝廷,现在就是帝国主义列强手中的傀儡,列强正是靠着这个朝廷奴役着、掠夺着、残害着中国人民。所以,我们今天起义的目的,就是要打倒这个阻碍了中国前进的反动政权,建立一个属于人民的政权。 我来这里见宋先生和各位,并不是想要同旧势力妥协,再建立一个换汤不换药的旧政权。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两件事: 第一我奉劝各位不要在抱有幻想,认为满清政府还能打回哈尔滨来,好让你们再回去作威作福。如果各位想要为国家人民继续做事的,新政府会量才录用。不愿意的我们也举手欢送,不作为难。可如果有人离开之后继续同人民为敌的,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第二我军已经拿下了齐齐哈尔和哈尔滨,中东铁路沿线一带的大部分地区很快就能落入到我军的掌握之中。满清在边疆的虚弱已经一览无余,但是我军并不想多做杀戮,徒惹外人渔利。所以我希望宋先生已经各位,向远离中东铁路的边疆区域发表声明,督促他们投降新政府或是宣布中立,不要自误。” 宋小濂还没想到要如何应对吴川的话语,那边滨江道于驷兴已经迫不及待的插口问道:“这位吴先生,你真的愿意放我们离开?” 吴川看了一眼这些官吏们望向自己的期待眼神,便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我们是要革满清朝廷的命,又不是为了杀官造反。把诸位关起来对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们现在可没有多余的人手浪费在这件事情上。 不过,我们可以放你们离开,但你们一要接受离开哈尔滨的时间安排;二就是要发表声明,表示今后绝不再同人民为敌。我们是出于人道主义放各位回家同家人团聚,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回去参加朝廷来镇压我们的。” 滨江道于驷兴,滨江分防同知林世瀚,滨江清军统带么佩珍三人顿时带头回应道:“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也是应该的,应该的。我们离开哈尔滨,绝不敢再同革命军为敌…”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宋小濂,看着这些官吏对于吴川的拼命讨好,终于还是轻声叹了口气,把话语咽了下去。吴川则毫不客气的对着身边的梁廷栋说道:“石卿,你把这里愿意离开哈尔滨的人员都带下去登记,然后让他们签署声明,过两天统一安排他们离开哈尔滨。” 于驷兴等人立刻对着吴川连连发声感谢,然后便跟着梁廷栋离开了大堂前往了厢房。原本人员站的满满当当的大堂,很快就剩下了七、八人。 吴川有些好奇的望着堂上一名穿着黑色警服的年青人问道:“我刚刚看到林同知拉了你的衣角数次,想让你跟着一起走,为何你不愿意跟着他走呢?” 这名年青人对着吴川行了一礼后,不卑不亢的说道:“我想留下来看看,革命党人是不是真的像您说的那样,是为了建设这个国家,保卫这个国家而起来革命的。” 吴川重新打量了他全身一眼,方才微笑着回道:“说得好,我们革命党人说的再好,如果光说不练终究还是假把式。我欢迎剩下的各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建设、保卫这个国家,顺便监督我们革命党人有没有食言。要是大家看到了问题,不妨直接来找我。当然,就算是没有看到问题,我也很欢迎各位过来找我聊一聊的…” 只是吴川的笼络话语还没有说完,一旁坐着的宋小濂已经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他道:“我留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加入你们革命党,老夫好歹也是朝廷任命的黑龙江民政使,只要朝廷没有下令,老夫守土有责,哪里都不会去。” 吴川身后的几名同盟会员终于有些听不下去了,有人不免脱口向他斥责道:“哈尔滨和齐齐哈尔都已经光复了,哪来的朝廷官员。吴主席对你们客客气气的,你可别踩鼻子上架,还在我们面前摆什么官老爷的臭威风…” “好了,不要说了。”吴川打断了这名同盟会员的话语,看了堂上众人一眼,随即让一旁的朱和中把其他人都带下去,他要和宋小濂单独谈谈。 随着众人离开,偌大的大堂内便只剩下了吴川、宋小濂及站在门口的两名卫兵。吴川拖了一张椅子坐到了宋小濂的对面,然后看着他说道:“宋先生你何必在我面前说这种气话,虽然我们相交不久,但是我还是知道你的。你若是心里真的只有朝廷而没有国家和人民的话,也就不会支持我做什么公路网的计划,并让人放下武器投降了。 现在革命已经发生了,不管你对朝廷还有多少不忍之情,也没有必要为这样一个顽固反动的朝廷陪葬吧?或者说,你觉得我们的革命不会成功,所以才不愿意同我们为伍。那也没什么,我和宋先生相识一场,总能保证您能够安全离开哈尔滨的。” 面对着吴川的坦诚,宋小濂反而有些难出恶语了。毕竟之前他确实是非常欣赏对方,一度想要提拔对方作为自己的助手做事的,就好比当年恩主李金镛提拔赏识自己一样。 第197章 虽然被外人称之为三硬先生,但宋小濂面对着有理有节的吴川时,倒也没有了一向的刚强,说到底在他心里国家还是要比朝廷更为重要一些的。 对于吴川起来造反这件事,他其实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的愤怒。他心里更为焦虑的是,吴川的造反是不是有俄国人在操纵,这次哈尔滨、齐齐哈尔的连续起义,是不是俄国人预备吞并北满的开始。 比起后者,他倒是更乐意见到这场起义只是革命党人的单独行动。这也是他不愿意离开哈尔滨,坚持留下以观望时局的最大原因。 现在吴川既然看起来并没有被反满排满的汉民族主义给冲昏了头脑,还知道礼送被俘官吏出境,宋小濂也终于软了口气,张口生硬的说道:“你倒是用的好计谋,先抛出一个公路网计划,引诱士绅去抢购公路两侧的土地,接着又算到俄国、日本会出手干预,弄的士绅同官府离心,给了你上下起手的机会。你敢说,现在的局面不是你抛出公路网计划前预料到的吗?” 吴川沉默了片刻,然后摊手说道:“虽然我有想过这样的结局,但只要朝廷硬气一点,官员稍稍廉洁一些,士绅们的吃相稍稍好一些,我这个计划肯定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的。宋先生在质问我之前,难道不应该先扪心自问,为何好好一桩美事会变的如此荒腔走板吗?” 宋小濂看着吴川颇为不齿的冷笑道:“哈,你这话说的可真是动听。我大清若不是如此,又岂会让你的革命如此轻易的得手?只是你是不是把天下人真当了傻子了,以为没人能够戳穿你的计谋…” 吴川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下文,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看来宋先生也明白了,就算这个计划给天下人知道了,他们也只会说满清气数已尽,而不会将罪责归罪于我。 就好比,刚刚大家都知道,他们要是签字声明不再同革命为敌,将会令黑龙江、松花江等地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边区军民陷入混乱,大大的打击了他们的士气。但只要他们能够借此脱身,他们就不会在意这些边区军民如何自处。 你看,宋先生,当一个王朝失去了民众的拥戴时,即便是享受了这个朝廷好处的官吏们,也是不愿意和这个王朝一起殉葬的。清朝已经走到了终点,接下来是属于人民的时代了。我希望先生应该好好想一想,究竟是该为北京的独夫民贼陪葬,还是应该站在人民的一边,为人民的幸福而工作。” 宋小濂盯着他看了半天,方才不无嘲讽的回道:“站在人民的一边?你所说的人民究竟是那些人?如果人民不欢迎革命,要求恢复帝制,你也要俯首帖耳的听从吗?” 对于这个问题,吴川下意识的伸手挠了挠头,方才谨慎的的说道:“一切觉醒了的爱国民众,愿意跟着我们革命,想要追求一个美好生活,或是想为子孙后代建设一个美好生活的,都可算是人民。只要是人民,他们就会明白自己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我想没有那个独立健全人格的人民,会放着好好的人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当某人的奴才的,哪怕对方是个皇帝。先生所说的那种现象肯定不会存在,当然我不否认有一部分坏蛋和蠢货会这么想,但是真正的人民会跟着我打倒他,所以我是不会听从这样的胡言乱语的。如果革命真的因此而失败的话,那么我宁可死亡于革命失败的前夜。” 宋小濂终于对吴川感到没话说了,不过等到对方起身告辞准备离去时,他还是神情冷漠的的问了一句,“周部堂怎么样了?” 吴川迟疑了一下后说道:“周巡抚一切安好,只是爬墙时摔了一跤,崴了脚脖子。过两天我就让他过来哈尔滨,到时宋先生可以去看看他。” 宋小濂起身对他拱了拱手后说道:“那我到是要替周部堂谢一谢你了…” 同宋小濂告别之后,吴川吩咐了看守的士兵几句,就从大堂的院子向外走去,接着他就在道署前院的门楼前,被一群士兵给拦了下来。 拜今日一早他对于国民革命军士兵们的演讲,终于使得大多士兵记住了他的样子。因此这群人认出是他亲自赶来道署之后,便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守在了前院门楼处,等着吴川出来了。 这些士兵围着吴川,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他们都曾经是红胡子的一员,在俄国人和同盟会的招揽下才参加了吴川的队伍。但是今天中午革命卫队带人枪毙了他们过去的同伴,当这个消息传出之后,不少原本就不满严苛军规和各种卫生条例的前绿林好汉们,立刻就怒不可遏的串联了起来,想要为死去的同伴讨要一个公道。 他们正在串联的时候,就听到了吴川拜访道外区道署的消息,于是便匆匆的赶了过来,想要在这位革命委员会的主席面前告状,要求严惩那几位胡乱杀人的革命卫队队员。 老实说这么三、四十名带着武器的军人拦住自己,要是换做没有穿越之前,或是刚刚穿越时的他,估计吴川是要立刻手脚发软的。而且这些士兵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此时正是杀气最盛的时候,一眼看去就没有一个良善之辈。 不过对于穿越后每天都在刀尖上跳舞的吴川而言,现在的他却能够不动声色的沉着的看着这些在他面前吵吵嚷嚷的士兵,直到这些士兵在他的目光下稍稍安静了下来,他才不紧不慢的出声道:“你们想要向我反映问题,我是很欢迎的。但是反映问题总要有个章程,你们这么七嘴八舌的,谁能听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你,你来作为代表,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被吴川看似随意点到的士兵,倒是刚刚没怎么出声的一位,见到吴川点名让自己来说,不由有些慌乱了起来。只是还没等他有所推辞,就被身后的士兵推到了吴川面前,不得不结结巴巴的向吴川重新复述了一遍刚刚同伴们的话语,虽然因为没有准备让他自动删除了许多同伴们的个人要求,但好歹还是把中心思想说明白了。 虽然吴川出来时还带有一队卫兵,但他怎么也没料到被国民革命军清理的干干净净的滨江道署内,居然还能被自家的士兵给围困起来,因此他的卫兵基本都在道署外面。而跟在他身边的朱和中、梁廷栋等人又被他打发出去做事了,现在身边倒是没有了压得住场面的人物了。 点了一名士兵让他代表同伴发言之后,他就悄悄的给身边的一位卫兵使了个眼色,让他安静的退出人群去寻找援兵去了,这才让吴川心下安定了不少,有暇听取了这位士兵讲述的要求。 只是听完了要求的他并没有立刻做出答复,他先是看了一眼周边个个愤愤不平的士兵的脸色,方才若有所思的向代表发言的士兵说道:“听你的口音似乎是山东人,你叫什么名字?老家是哪里的?是怎么加入我们革命军的?” 这名士兵只是迟疑了一下,就老实的回答道:“俺叫马二葫,是山东荣成的。去年跟着舅舅去海参崴找活干,结果遇到了俄人驱赶中国人,说是俺们身上带着瘟疫,要把俺们关起来,大家就趁夜跑路了。晚上太黑看不清道和舅舅散了,后来就被二掌柜黑龙给收留了,之后听说海参崴这边招兵买马,大掌柜就带着俺们投军了。” 吴川听后脸色更显得温和了,接着又向他问道:“和舅舅走失后,你给家里写过信联系了吗?你家里知道你参军的消息不?家里人可还好?” 马二葫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说道:“俺不识字,虽然部队里有人教识字,也给写信,但是家里也没人识字啊。营里又管的严,没时间上街寻找熟人给带个口信。 家里俺想应该不会好,为了让俺跟着舅舅出来,家里还借了不少钱粮,现在都不知道债主会怎么折磨俺家里人…” 这名士兵一说到家里就忘记了正题,开始絮絮叨叨的向吴川诉起了苦。吴川听的倒是很认真,从这名士兵的诉苦中,他差不多了解了人多地少的山东乡村,一户自耕农是怎么破产的故事。随着这名士兵说完了自己的故事,吴川又随手点了周边几名士兵询问起了他们当兵之前的家境,几乎都和马二葫家的经历大同小异。 遇到丰收的年景,粮食卖不起价钱,还要缴纳大量的捐税,最后只能勉强混个温饱。遇到灾年这些没有积蓄的自耕农就迅速滑落到了破产的边缘,不借粮食就活不下去,借了粮食几乎就等于是把家里的田地送到了地主家里。 利滚利的高利贷是永远还不清的,而地主也不愿意让你还清,总要把你家里的田地全部收到自己手上,才算是失去了对你家的兴趣。而失去了土地的农民,要么求着地主租给土地耕种,缴纳一半以上田地产出的重租,要么就只能跑去港口或胶济铁路附近卖苦力。 第198章 在山东,没有技术的力工,一个月大概能赚到7.5个银元,但是一个月的伙食和房租大概也要7元。而一个力工很少能够干满5年的,平日里低劣的伙食和繁重的体力活很快就能摧毁他们的健康,只要一点小毛病就能让他们失去工作能力,接着在租住的草棚内等死。 因此但凡能够有其他门路可想的,几乎没有人愿意去码头扛活的。因为这差不多就等于是宣告这个人已经无路可走,假设他不能很快的摆脱这一行当,那么就该进入到生命的倒计时了。 而对于资本家来说,他们是不在乎这些力工的生存状况的,中国的穷人有这么多,每一天都有破产了的农民跑出农村找活干。他们总是能够找到年青而又廉价的劳动力,因此自然不会关注这些力工究竟能活多久了。 自沙俄修建中东铁路开发远东以来,因为边疆地区劳动力的匮乏,不得不从中国引入了大量的劳动力,而这些劳动力又大多来自于山东。俄国远东边疆地区的人工工资要远比欧俄地区高的多,自然也就吸引了大量的山东劳动力。 这些山东劳动力几乎都出自农村的中下阶层,能够自行负担船票和其他捐税来到俄国远东地区的,不是濒临破产的自耕农家庭,便是自耕农家庭中多余的劳动力,当然这部分人员在整个山东出国劳动力的占比中不会超过四分之一。 更多人则差不多以卖苦力和契约工的方式来到的俄国远东地区,如果说前者在俄国辛苦一年还能带回丰厚的收入的话,那么后者几乎在第一个契约期内赚不到什么钱。因为他们的工资需要支付各种说不上名目的利息支出和交付给中国工头或劳动力组织的公司一部分作为佣金。 后者的生存状态比国内干苦力好不了多少,因此有多少山东工人在忍受不了中俄工头的欺凌后,选择了逃离工作场所,有少部分幸运的可以在其他地方找到待遇不错的活计,但是更多人不是消失在俄国远东莽莽密林里,就是落草成立红胡子。这也就是为什么,北满的人口比奉天少的多,但是红胡子的数量却一直居高不下。 这些红胡子在日俄战争期间分别加入了日俄两方作战,这场战争中受害最大的其实还是东三省的中国人。不管是俄国人为了防止日本人从本地征收物资而采取的焦土策略,还是日本人为了弥补物资不足强行在东三省征用物资,又或者日俄双方以防谍名义大肆杀戮中国人,在这片土地上的中国人都无法进行反抗。 当然这场战争的另一个后果就是,很大一部分红胡子在日俄双方的战争中成为了炮灰,使得战后的社会秩序稍稍好上了一些。不过随着这场战争过去了五、六年之后,吸收了新血的红胡子又渐渐开始活跃了起来。 只是相比起奉天地区的红胡子,北满地区的红胡子生活的就有些不如意了。北满地区山高林密,确实适合红胡子们安营扎寨。但是北满的气候和稀少的人口,让这些数量急剧增加的红胡子难以找到适合他们劫掠的对象。 这两年里都迫使他们越过国境去劫掠俄国人了,借助吴川招募军队的机会,俄国远东边疆区的官员立刻就开始引诱这些红胡子加入军队,算是为俄国远东区减少了一个隐患。 这些红胡子虽然具备了一些军事素养,但是他们还是同那些工人和农民出身的士兵不同的。虽然他们过去也大多是贫苦农民家庭出身,但是在土匪生涯中却染上了许多不良习惯,他们对于保家卫国的说法并不怎么感兴趣,也并没有吃谁家的饭就给谁卖命的朴素想法,倒是极为推崇江湖义气,崇拜讲义气有能力的大哥。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几个过去同伴的几句教唆下,这些士兵就不管不顾的积聚了起来,过来围堵住了吴川要为被军法处置了的士兵讨要一个公道。事实上这些士兵大多不认识被处决的士兵,只是被处决的士兵也是红胡子出身,还是山东人,他们就觉得自己人被欺负了,就要找长官来要个公道,甚至都没去想过在战争期间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 在吴川引诱着这些士兵述说自己家庭和过去的生活时,梁廷栋终于带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看到被这些叛乱士兵围在中间的吴川并没有出事,满头大汗的梁廷栋总算把悬起的心放了回去。 虽然今日的起义很成功,几个小时之内就拿下了哈尔滨和齐齐哈尔两座北满的中心城市。但是革命委员会的高层人士都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国民革命军多么富有战斗力,而是在革命委员会、军事委员会的组织下,革命军在两地都占据了绝对优势。 可以说,今天的起义不管由谁来领导,都必然是会获得成功的。因为革命军不仅在兵力和武器装备上占据了优势,还获得了在中东铁路上的自由移动权力,被分割于各处的清军又怎么抵挡的住革命军的集中一击呢? 自甲午之后,革命党人组织的历次起义中,再没有像今日这一次这么容易的了。但也正是如此,黑、吉两省的革命党人才能更为清楚的认识到,如果没有吴川居于核心的组织、筹谋,他们就不能获得如此辉煌的胜利。 没有了吴川,中东铁路局的俄国人就不可能为革命军提供如此之便利;没有了吴川,俄国和德国的军官们就不会任劳任怨的为革命军训练军队而不插手军事指挥权;没有了吴川,革命委员会就不可能获得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充沛财力和物资支援;没有了吴川,革命军也不可能获得工人们的支持,建立起一个不受外部势力影响的统一组织。 因此当吴川的卫兵跑来告诉他,吴川被一群乱兵包围住的时候,梁廷栋的手脚都有些发凉了。在这个革命刚刚露出了曙光的时候,要是让吴川出了事,那么他们这个革命团体不四分五裂才怪。而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革命委员会内根本没有人能够取代吴川,赢得团体内各派的一致认同。 好不容易才看到革命胜利曙光的梁廷栋,自然不肯让吴川在这个时候出事的。因此看到吴川尚安然无恙,他赶紧对着身边同样紧张万分的刘献芹说道:“我先带着人进去把吴主席保护起来,你带着人在外面包围了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吴主席带出来,这些乱兵事后再处置他们也来得及。” 刘献芹一边摸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满口答应道:“梁指挥你放心,我一定服从你的指示。不过你之后一定请在吴主席替我解释,这些人虽然有不少是我过去的部下,但我真的没有参与这件事。” 梁廷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说道:“如果我不相信你,还能把你带过来。一定要听我的指示才能动手,要不然就是吴主席饶了你,我也放不过你…” 吴川一开始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但是随着士兵们一个个的诉苦,他反而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开始为这些士兵们的遭遇感到气愤了起来。在后世,农民失去土地起码还能出门打工,土地只能具有家庭财产的属性。但是在这个时代,土地则意味着一个家庭的生计。 不管后世的小资产阶级把地主描绘的多么的善良大方,把一斗高粱米换一亩地的行为说的多么的商品经济,在这个时代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失去了土地的破产农民,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可能。 也许大多数地主并没有直接去杀死农民,但是他们用高利贷,控制粮食价格,转嫁官府的捐税,不择手段的榨取自耕农的土地,把破产农民从自己的土地上赶走,然后漠视这些农民卖儿卖女,最终被榨干所有能够出卖的价值而默默死去的行为,和直接杀死他们有什么不同? 不管小资产阶级把这种土地兼并过程说的多么美好,在怎么把一些地主的个人私德当做整个地主阶级的遮羞布,也无法改变这样一个事实。这些地主每时每刻都在虐杀着穷人,他们的行为和南京大屠杀的日军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只不过日军凭借着赤裸裸的暴力屠杀着中国人民,而中国地主们则凭借着土地制度和封建政权慢慢的绞杀中国人民。甚至于他们比日军更为残暴,日军对待中国人的态度,大约是吃了骨头上的肉就满足了。而中国的地主吃肉之后,连骨头里的骨髓都不肯放过。 听着这些士兵的诉苦,吴川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都忍耐不下去了。面对这样残暴而毫无人性的封建地主阶层,把解放战争说成是内战,把反抗过日本入侵的地主武装说成是抗日英雄,这他妈和鼓吹日俄战争,日本人是帮助中国人抵抗俄国入侵的抗俄英雄有什么区别? 对于中国人民来说,日本和俄国打的再惨烈,他们争夺的都不过是一个奴役中国人的权力,为其中任何一方叫好,都属于是神志不清的表现。同样的,不站在人民立场上看待抗日武装的本质,似乎只要朝着日本人开了枪就该是中国人民应该感恩戴德的英雄了,那么这种人不是蠢就是坏。 就在吴川听的义愤填膺时,一个身影突然拦在了他和士兵中间。他顿时想也不想的把面前的人拨到了一边,口中大声说道:“不要挡在我前面,我还没有听完他的话…” 第199章 好不容易挤到吴川身边,正想对站在外围的刘献芹发出命令,把吴川给抢出人群先的梁廷栋,这下倒是被吴川的突如其来之举给弄晕了。 而他也因为吴川的这一拨拉失去了挡在对方面前的位置,看着周边这些士兵有意无意看向他的视线,梁廷栋只能暂时停止了动作,先守在了吴川身边,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吴川显然没有意识到,刚刚想要挡在他前方的,是想要把他从这些士兵中解救出去的梁廷栋。他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些士兵所描述的悲惨世界之中,因此在拨开了梁廷栋之后,他就对着周边的士兵们大声的说道。 “看来大家所遭受到的苦痛都差不多,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究竟是谁把你们和你们的家人迫害到了现在的地步?” 围着吴川的士兵都沉默的看着吴川,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的解释,吴川也毫不迟疑的继续说道:“这正是我们今天要革命的对象,满清朝廷和这个朝廷所支持的封建地主阶层啊。 这些地主老财凭什么能够毫无顾忌的放高利贷,任意提高利息而不受制约,不正是因为他们背后站的这个满清朝廷吗?说好了一年的借款,却往往八、九个月就要你还钱。粮食便宜了,他们就要受现钱。粮食贵了,他们就要粮食。总之利息怎么计算有利,这些地主老财就怎么算计欠债的农户。 为什么他们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欺压百姓,不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老百姓根本没有地方去讲理吗?这些地主把持着本地的治安司法权力,只要他们一张名片送去衙门,敢于同他们讲理的老百姓就要被官府抓起来,要么被打板子,要么被关在衙门口的站笼里等家人拿钱去赎。 我们今天在这里闹革命,就是要打倒这个腐败反动的满清朝廷,给老百姓一个讲理的地方。我觉得今天大家过来找我抗议,抗议的好啊。 这满清朝廷不讲理,我们就要革它的命。但要是我们革命委员会不讲理,你们也应该起来革我吴川的命。为什么,因为我们国民革命军就是要打倒一切仗势欺人蛮不讲理的反动派,建立一个给老百姓讲道理的新中国。 要是我吴川对老百姓不讲道理,那就证明我背叛了革命,就应该被你们打倒。要不然,革命军烈士的血不是白流了吗…” 围在吴川周边的士兵,包括梁廷栋、刘献芹所带来的士兵们,听着吴川所说的话,既感到兴奋又感到惶恐。这可比之前那些识字委员们讲的反帝反封建的大道理要通俗易懂的多,而他们也更能接受吴川所说的,不让地主老财再欺负穷人的主张。 因此,忍不住就有士兵向吴川问道:“吴主席,要是革命真的成功了,俺能向地主要回俺家的地吗?” 吴川眼睛都没眨的回道:“当然要拿回来。这种依靠高利贷和官府勾结,从穷人手中夺取的土地都应该重新还给原主人。革命就是要实现耕者有其田,让每个人都能够活下去,不能只让有钱人活下去。而且新中国不单单要让所有人都活下去,还要让人民有尊严的活下去。 像过去那样,遇到天灾就要闹的家破人亡的景象,我们绝不能在新中国内再看到。新中国不仅要重新分配全国的土地,还要大修水利建设,要解决现在靠天吃饭的局面。要修建道路,好让农民把收获运到城市里卖出一个好价钱。还要修建发电站和机灌站,既要让农村也用上电灯,还要能在旱季抽水浇地。我们还要建立学校、医院,让穷人也读的起书,看的起病…” 吴川一边回忆着后世的中国,一边为这些士兵们描述新中国治下的农村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他只是把自己记忆中不到百分之一的景象描绘了出来,身边的士兵已经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时发出了赞叹的声音,并不停的打断问到,究竟这些景象是不是真的能够实现。 老实说,不仅仅刚刚这些围住吴川的士兵被他带偏了方向,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就是梁廷栋、刘献芹带来的士兵都已经听得入迷,他们实在是不敢相信会有这样一个新中国会在他们手中诞生。 只是撺掇着这些士兵过来围攻吴川的几名土匪首领,这下算是傻了眼了。他们实在是难以想象,自己的部下居然会被吴川三言两语的给糊弄了过去,现在外面又有着一群士兵包围了他们,让他们连跑都跑不掉了。 眼看着越是拖下去,这些被他们撺掇过来的前部下们就越是没了心劲,害怕等士兵们散去之后被追究责任的匪首,终于忍不住在人群里高声喊道:“既然吴主席是讲道理的,那就该先为三连六班的同袍评一评理。俺们在前面卖命,可为什么有人在后面却要了俺们的命。要是不处置了那些个杀人凶手,俺们还怎么为你卖命…” 周边的士兵们听了这话还没有反应过来,吴川却突然怒道:“要讲理,就光明正大站出来讲,躲在人群里做什么?你这究竟是讲理,还是在挑唆旁人闹事。刚刚说话的是谁,站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周边的士兵倒是开始有些信服吴川了。他们觉得吴川说的确实有道理,于是一个个转头望去,想看看刚刚出声的究竟是谁。 随着说话人身边的士兵避让开去,原本没意思出面的匪首很快就在人群中显露了出来。看到吴川的目光从人群让出的缝隙看向了自己,一个矮黑胖子终于还是昂着脖子从人群空隙中走了出来,在吴川面前抱胸做英雄状道:“吴主席,正是俺郭胖子说的。俺们给你卖命,您总不能在背后还有插俺们一刀吧。” 吴川严肃的看着他道:“第一,你们不是给我卖命,我也从来没有要求别人为我卖命过。第二我想从你们第一天进入军营培训的时候,就应该有人告诉过你们军规军纪了。第三在今天早上的誓师大会上,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今天是革命,是起义,不是土匪进城,所以各部将士都应当遵守军规军纪。 刚刚我也听大家说了自己的经历,也知道大家都是穷苦人出身。那么我现在倒是想要问一问了,你们跟着我闹革命,是要打烂了这个人吃人的旧世界,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新世界,还是打算赶跑了老爷们,自己当欺负老百姓的新老爷?” 被吴川质问的郭胖子觉得这正是一个蠢问题,要不是为了发财抢女人,谁会落草当土匪呢?而土匪想要招安,那自然是当官军更能名正言顺的抢掠老百姓,而不必再担心自己被官军剿了啊。 虽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他眼角余光观察到周边的兄弟一个个低下了头去,显然他们已经被这位吴主席的迷魂汤给灌迷糊了。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郭胖子知道今天是没了机会,于是干脆抱拳利落的说道:“看来大家不是一条道上的,那么还请吴主席放俺一马,俺就不吃您这一碗饭了。” 吴川看着他笑了笑说道:“放不放你,得军纪说了算。从不从军这在于你自己,但是既然从了军就得守规矩。你要是单独来见我请辞,我肯定不会为难你,因为人各有志么。 但是你今天煽动了这么多士兵过来找我讲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总要先给革命委员会一个交代,你煽动士兵究竟想干嘛?是想做朝廷的内应吗?” 郭胖子的眼神终于有些慌乱了,他一手向腰间摸去,口中则大声嚷嚷道:“吴主席,你可不要欺人太甚,狗急了还有…” 只是他手还没有摸到腰间的手枪,已经有两个人冲上去把他给按倒在了地上。一个是吴川身边的卫兵,一个则是刚刚被吴川点名作为士兵代表的马二葫。和吴川的卫兵相比,马二葫的手脚明显快了一线,他一上去就揣在了郭胖子的小腿后上部,让对方失去了平衡,然后就顺势扭过了对方的胳膊,同吴川的卫兵一起将对方按在了地上。 这边一闹出了乱子,刘献芹立刻就带人分开了人群把吴川保护了起来。此时站在边上的士兵都没人敢动,前排的几人顿时向吴川喊道:“吴主席,我们只是过来找你评理的,并没有想对你做什么啊。” 吴川倒是想分开守在面前的人员走出去说话,但是这次梁廷栋死活不肯再让他出去冒险了。于是他只好隔着卫兵向外喊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和这个郭胖子肯定不是一伙的。 现在你们先回去各部,今天这事和你们无关。这个郭胖子先让人带回去问一问,只要不是有人在他身后操纵,我也向你们保证,最多革了他的军职。大家都散了吧,这革命还没有完成呢,我们还要打到北京,打到各位的家乡,解放全中国,这点小问题算得了什么啊?都回去吧…” 刘献芹倒是很想把所有人都抓起来,但是因为吴川的话语,他终于还是示意部下放开了道路,让这些闹乱子的士兵离开了。很快,前院内就剩下了刘献芹的部队,和一个被按在地上甚是不服气的郭胖子。 吴川这时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凉飕飕的,显然他刚刚紧张的冒汗而不自知了。他在心里对着自己叹了口气,想着真英雄和伪装的英雄究竟还是不一样的啊。不过想归想,他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对着梁廷栋说道:“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把事情问清楚就好,人一个不许杀。有了结果第一时间通报我…” 第200章 吴川从滨江道署离开返回哈尔滨道里车站,预备从这里乘坐为革命军设置的专列返回香坊车站时,却发现铁路管理局警察部长扎列姆巴正站在专列旁的站台等候着自己。 吴川于是向他微笑着打着招呼道:“扎列姆巴部长,您这是在等我吗?” 扎列姆巴看了一眼簇拥在吴川身后的卫兵,这才满脸堆笑的向吴川问候道:“是的尼古拉上校,彼得堡发来了电报,我觉得您有必要先过一过目,所以就先给您送来了。” 吴川想了想,便对着身边的卫兵说道:“让司机等一会再发车,我要同扎列姆巴部长谈一谈先…” 给革命军预备的专列自然不会如局长霍尔瓦特的专列那么的豪华,这辆专列只有两节车厢,一节是普通的硬座车厢,一节则是大餐间,当然如果有需要的话,还可以增加普通车厢或货车以运输士兵、武器。不过现在么,吴川和扎列姆巴就在大餐间内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两名卫兵则守在了车厢门口,这个距离刚好能够看到扎列姆巴的动作,却又听不到两人之间的交谈。 “这列车也太过朴素了,我记得车库里还有局长备用的专用车厢,明日我便让人调出来给您使用吧。”扎列姆巴一边向吴川卖好,一边把拿在手里的文件袋子恭敬的递给了吴川。 吴川笑了笑并没有接他的话,他拿过文件袋子拿出了里面的电报慢慢的看了起来,过了数分钟之后他才有些惊讶的看着对方问道:“部长先生,这些电报你拿给我的是原件呢?还是抄件?” 看到吴川的表情,扎列姆巴就知道自己这次的赌注还是赌赢了,他赶紧坐正了身体回道:“当然是原件,不过我也只能封锁两、三天,等到彼得堡那边再继续追问下来,我恐怕是难以拦住了。” 吴川捏着电报再次看了一眼,这才饶有趣味的看着扎列姆巴说道:“为什么你会想着把这些电报先送到我这里,而不是给它们的主人送去?霍尔瓦特局长如果接到这份电报,说不定就能够翻盘了。” 扎列姆巴摊了摊手说道:“斯托雷平阁下去世,萨宗诺夫阁下因为办理丧事而暂时离职,新上任的主席大臣科科夫佐夫阁下和外交部代办大臣尼拉托夫阁下对于远东的事务一无所知,他们既不知道这场革命是我国在背后的支持,又搞不清尼古拉上校和吴川是同一个人,那么我想他们也一定不清楚上校您和拉斯普廷阁下之间的亲密关系。 那么把这些电报送给它们的主人也不过是徒惹他们烦恼,要是彼得堡那边再度改口,我们这边就会陷入一场混乱。我觉得远东现在已经够乱的了,没必要再让彼得堡的大人们再插上一脚,所以我就先把它们送来给上校过目。我想,上校您一定可以在彼得堡解决这些问题,那么就没必要在远东闹出什么不愉快了。” 吴川听了半天,方才意识到这位警察部长大约是真把自己当成了拉斯普廷的亲信了,于是在新上任的主席大臣和圣愚拉斯普廷之间,他还是选择了皇帝面前最受宠爱的圣愚。 意识到这点之后,吴川脸上神情不变,依旧保持着微笑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非常好,部长先生。我会记住你今天的选择的,那么你且替我保留它们三天,三天之后再送给它们真正的主人。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虽然吴川什么承诺都没有给自己,但扎列姆巴却已经听出了对方和自己说话的语气已经和从前有所不同,他于是起身回道:“那么我就不打搅上校您了,如果您有什么交代我要办的事情,只要派人传一个口讯就可以了…” 把扎列姆巴送下了车,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的车头终于拉响了汽笛,带动着车厢缓缓向着香坊车站开动了过去,车上的吴川这才重新翻看起了扎列姆巴送来的电报。 吴川刚刚返回香坊军营不久,斯维尔德洛夫、彼得·约诺维奇·巴拉诺夫、捷尔任斯基三人就一起来到了他的办公室。斯维尔德洛夫共和党副主席,巴拉诺夫共和党组织委员,捷尔任斯基共和党军事委员,这三人和吴川刚好组成了现在共和党的最高权力组成。 虽然吴川也认为布尔什维克在党内占的位置有些过多过高了,但是现在的共和党的组成人员比例,确实是俄国布尔什维克多于中国党员。既然他要借用布尔什维克的组织和革命理论,就不得不接受这一现实。中国的工人阶级现在还处在一个萌芽阶段,他们既不知道什么是革命,也缺乏斗争的经验。 相比之下,已经同沙皇专制体制斗争了数十年的俄国工人阶级,和接受了马克思社会主义思想的布尔什维克们,要比稚嫩的中国工人阶级更富有斗争经验和革命的自觉性。当两者融合在一起时,前者自然就脱颖而出,成为了党的骨干力量。 只是相比起吴川心里的这点担忧,共和党内的俄国布尔什维克们其实更为忌惮他这位党主席。一开始这些布尔什维克们都认为,把党主席的位置让给一位中国人来担任,这不过是一种安抚中国同志的形式。毕竟在他们眼里,这些中国同志对于革命理论和革命斗争一无所知,虽然这是领导中国革命的中国党组织,但终究还是需要他们这些布尔什维克来主持中国革命的。 可是,这位看似并不出名的中国人,在革命理论和革命斗争方式上居然完全压倒了整个党组织拟订的理论和计划。这里不是说的吴川以出色的外交能力,从帝国主义那边获得了大量的物资援助,而是单单指他对于世界革命形势的分析和各国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步骤,特别是中国、朝鲜和俄国革命的相互支援及合作,完全让党内的布尔什维克无话可说。 在党内的大多数布尔什维克看来,在革命理论上能够压制住这位党主席的,大约只有以列宁、托洛茨基等一干俄国革命领袖了,当然这些俄国革命领袖是不屑前来远东参加一个中国政党的,所以在远东谁也无法在革命理论上压制住吴川了。 拜现在落后欧亚通讯所赐,远东的革命发展并不能及时的同远在西欧的列宁等布尔什维克领袖进行汇报交流,于是吴川也就成为了共和党真正的领袖,成为了党的路线方针和革命理论的主要制定者。 在同沙皇专制政权的斗争中,俄国的工人阶级和布尔什维克们已经日益意识到,没有一个坚强而稳定的领导核心,革命是无法获得成功的。因此当吴川展现了自己在中国革命道路规划上的正确性之后,党内的布尔什维克们很快就聚集到了他竖立起来的旗帜下。特别是当今天这场革命的迅速获胜,更是极大的增强了他的威望。 只是还没有等共和党的党员们庆贺革命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这边就传来了吴川在滨江道署被一群乱兵围困的消息。因此在他返回了军营之后,三人就立刻跑了过来,一是慰问于吴川,二则是想要同他商议下一步的革命任务。 对于斯维尔德洛夫三人的慰问,吴川先是表示了感谢,随即他便转移了话题说道:“…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当前我们对于军队和人民的政治教育还是太过于浮躁和高大上了。 我们讲反帝反封建,讲保家卫国,也许能够激发有一定教育程度的民众认可,但是对于大多数没有知识的贫民来说,这样的革命理论无疑同圣经一样难以理解。 如果我们在继续使用当前的方式去传播革命理念,那么共和党员最终将会变另一种传教士,人民难以把革命同自己的生活联系在一起,最终只会把革命理论神圣化、虚无化,最终把革命视为难以触摸到的天堂,从而在实际的生活、工作中背弃革命。 我以为,这件事是对党的工作的一种警告,我想我们需要对党的工作,特别是理论建设方面的工作进行一些调整了。” 斯维尔德洛夫同两位同志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不由向着吴川回应道:“吴,那么你认为党现在的工作要怎么做出调整呢?”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虽然我们在军中发展了不少党员,也设立了识字委员,但是我认为党对于军队的掌握还是过于松散了。 我认为,党应当确立对于军队的绝对指挥权,首先在连以上单位确立政治委员的政治地位和权力,其次从连开始,每一级军事单位都要设立党组织。 军队是一个严密的组织,想要对抗组织唯有建立另一个组织。政治委员除了负责对于士兵的政治教育工作之外,还应当担负起军中党组织的领导建设工作。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尽可能的杜绝军队独立化和军阀化的倾向…” 对于吴川提出的这个主张,捷尔任斯基是第一个表态赞成的。他自始至终都是一直主张革命组织的纯洁性的,在他看来共和党同帝国主义的联手,虽然能够在短时间内增强党的力量,但也破坏了党的革命性,令一些投机者混入了党内。 如果不是因为大多数布尔什维克不支持他,捷尔任斯基大约早就要求对目前的共和党和革命军来一次整肃行动了。 第201章 捷尔任斯基的率先表态,让斯维尔德洛夫和巴拉诺夫只能跟着选择了支持吴川的意见。和捷尔任斯基试图让党和军队纯洁化不同,斯维尔德洛夫还是有些担心政治委员和军中各级党支部的建立,对布尔什维克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在当前的局势下,掌握了军队实际指挥权力的其实是布尔什维克。虽然在军队上面还有一个军事顾问团和军事委员会,但是担任革命军中级军官的俄国人,则大多是布尔什维克成员。吴川提出的这个建议,虽然加强了党对于军队的指挥,但实际上也等于是消除了布尔什维克对于军队的控制权。 也许在捷尔任斯基看来,共和党同布尔什维克现在并没有区别,吴川的建议只不过是让布尔什维克必须通过党组织去指挥军队,这显然就更有组织性了。 但是对于心思敏锐的斯维尔德洛夫来说,却不会这样简单的看问题。虽然共和党是布尔什维克帮助建立起来的中国革命党,这个党也制定了走向社会主义道路的纲领和路线,但是中国共和党毕竟不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尔什维克派,这种暂时的合作关系随着革命的发展终究会出现裂痕的。 到了那个时候,布尔什维克是否还能通过共和党的党组织去控制军队的指挥权呢?这个问题让他心里很纠结,于是便落在了捷尔任斯基之后才表态支持。 吴川扫视了三人的脸上神情一眼,便接着往下说道:“对于军队的工作我说完了,接下来我想说一下关于党内的思想建设问题。 虽然我们之前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选择了马克思、恩格斯所创立的社会主义理论作为党的思想指导理论。但是根据今天我同这些士兵们的接触,我觉得我们党的思想理论显得过于深奥了,对于那些文盲或半文盲的农民来说,他们连一台制造制衣针的机器都没有看到过,这让他们怎么去理解资本家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理论? 我觉得我们需要寻找一个建立在马恩思想基础上更贴近人民生活的革命理论,比如以列宁同志的革命理论作为中国革命的实践指导。我提议党成立一个翻译局,把请列宁同志把过去发表的文章集结成册,然后翻译成中文,下发给党内同志学习,以提高他们对革命的认识,然后再传播给中国的工人和农民…” 斯维尔德洛夫下意识的瞧了瞧身边的两位布尔什维克,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列宁派,但捷尔任斯基和巴拉诺夫可未必是。 自1903年俄国社会民主工党正式分为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以来,列宁就开始日益确立其在布尔什维克中的领袖地位,但是社会民主工党的思想理论家却并不止列宁一个,不管是在他之前的社会民主工党领袖普列汉诺夫,还是此时游离于两派之间的托洛茨基,在社会民主工党内部的声望并不弱于列宁。 吴川提出以列宁主义指导中国革命,这实质上就是承认了列宁为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唯一领袖,并接受了列宁继承并解释马克思主义的权力。这件事在中国同志看来也许并没有什么,但是一旦传到了俄国,无疑是要掀起轩然大波的。 而且不仅仅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内部,就是对于现在的第二国际来说,都将会是一场震动。成立于1889年7月14日的国际社会主义者代表大会,即第二国际,虽然有22个国家的社会主义者加入,但是真正在第二国际中说了算的,还是德国和法国的无产阶级政党,俄国的社会民主工党此时还只能在第二国际里给他们摇旗呐喊而已。 突然之间,一个还没有加入第二国际的中国社会主义政党,直接把俄国布尔什维克领袖列宁竖立为了马、恩之后的国际社会主义革命导师,这让第二国际的无产阶级领袖们怎么想? 只是斯维尔德洛夫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他觉得由自己出面反对这个提议并不合适,还是让捷尔任斯基和巴拉诺夫提出反对意见,他再补充说明较好。 但是斯维尔德洛夫显然对身边这两位布尔什维克的政治敏感性估计的过高了,巴拉诺夫虽然还不是一个彻底的列宁派,但是他对于列宁思想的认同要远高于党内其他理论家的文章,毕竟他是一个出身于工人阶层的职业革命家,而不是一个知识精英出身的职业革命家。 因此他对于吴川的主张保持了沉默,并没有打算就这件事发表什么反对意见。倒是捷尔任斯基显然也意识到了吴川这个决定影响的并不仅仅是中国的共和党,同样会对俄国的布尔什维克造成巨大的反响,因此在思考再三之后,还是向吴川询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要选择列宁同志的理论作为中国革命实践的唯一指导?社会民主工党内部还是有着不少理论家的,他们写的文章在某些方面并不差列宁同志多少,为什么不能一并进行翻译给中国同志看看?” 吴川迟疑了片刻后说道:“是,我承认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内还有其他的理论家,他们在马克思、恩格斯两位导师的基础上,对社会主义进行了进一步阐述。 但是各位来了中国这么久,想必也应当了解了中国革命所面临的险恶环境,虽然我国因为处于帝国主义势力分治的状态下,可以借助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发展革命的力量。但这依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中国革命的敌人势力空前强大,而中国人民的力量却无比的弱小。 我们是在敌人的包围中走在了悬崖上架立的钢丝上,只要有一丝不慎,我们就将摔入万丈悬崖,革命的力量就要受到极大的打击,革命的时机也就一去不复返。 正因为我们目前的处境,所以中国革命需要一个团结一致的政党作为革命运动的核心,而一个团结一致的政党,首先就要在思想和行动上达成一致。 列宁同志的建党原则和民主集中制度,正是本党所需要的理论基础。但是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内部,列宁同志的这两项主张却并没有获得全党的赞成。如果我们不确立列宁同志为唯一的革命导师,并将质疑列宁同志的文章翻译给党内同志去学习,以目前本党同志浅薄的社会主义思想理论基础,很快就会陷入混乱,最终造成党内的分裂。 我不是说社会民主工党其他理论家的文章有违马克思主义,但是对于目前的中国革命来说,它们并不是急需的理论。为了统一全党的思想,我认为只有竖立列宁主义的旗帜,才能让党内同志坚定信仰,从而消灭党内在思想上的分歧,减少党内的内耗…” “为了中国革命的成功,我认为吴说的不错,我们没必要把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内部分歧带入到共和党内。眼下最为要紧的是保持党内团结赢得革命胜利,而不是去争论该由谁来代表马克思主义的解释权力,这种事情等到革命胜利之后讨论也来得及。” 听到捷尔任斯基的主张后,巴拉诺夫也跟着出声附和道:“我也支持吴的主张,当前最重要的是有一套革命理论去教育群众,而不是讨论革命理论有没有缺陷,我相信随着革命实践的发展,我们迟早可以证明究竟谁对谁错的。” 看到两人这么支持吴川的主张,斯维尔德洛夫只是眨了眨眼睛,便开口说道:“如果大家都这么认为的话,那么我也支持这个主张。我过去为火星报工作过,对于列宁同志的文章比较熟悉,这个翻译局的工作不如就让我来主持吧。” 吴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我觉得既然本党决定了,要竖立列宁主义作为本党的革命实践指导理论,我们就应该慎重其事。关于列宁文集的翻译工作,还是成立一个领导小组吧,我作为翻译小组组长,你们三位作为副组长,对于翻译后的文章必须经过我们四人共同审核,方才允许刊印。” 斯维尔德洛夫沉默了片刻,方才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我会尽快同列宁同志进行联系,请他将过去写作的文章托人带来远东的。” 捷尔任斯基同样点头表示了赞成,不过他很快就岔开话题道:“对于吴今日下午遇到的围困事件,我以为革命卫队在这件事上是负有责任的。 既然现在大家都在这里,那么我也提一个建议,我认为革命卫队应当进行一次改组,改变现在粗糙的负责分工,建立更为明确的责任部门,以防止这样的事件再次发生。 以我们现在所要应对的敌人来看,我们现在不管损失哪一位同志都是不可接受。我们需要一只更有革命热情和负责任的革命卫队。” 吴川看着他好奇的问道:“那么捷尔任斯基同志,你打算怎么改组现在的革命卫队?” 捷尔任斯基毫不客气的说道:“中央和地区两级组织我觉得不必变更,但是革命卫队内部应当分为六个处,一处负责内部保卫工作,二处负责肃清敌特,三处负责电讯,四处负责情报,五处负责后勤保障,六处负责人事…” 听完了捷尔任斯基的改组设想,吴川只是思考了片刻,就补充道:“再加一个七处,负责文化宣传,引导公众舆论工作…” 第202章 对于吴川提出的这个增加部门,捷尔任斯基倒也没有什么意见,虽然他更觉得引导公众舆论的工作应当由党的宣传部门管理起来。 斯维尔德洛夫对于革命卫队的改组工作虽然支持,但并不十分关注,他见吴川和捷尔任斯基达成了公识之后,便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纸说道:“我们过来找你其实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这是我刚刚收到的情报,是我们在铁路局电报处工作的同志,凭借记忆记录下来的几份电报内容。吴,你也看一看吧。” 吴川虽然心里有些明了,不过还是接过了斯维尔德洛夫手中的几页纸翻了翻,果然并不出他的预料。于是他顺手拿起了放在手边的一叠电报给三人递过去,口中说道:“这几份电报的原稿都在这里,你们也一并看一看,看完我们再讨论。” 斯维尔德洛夫刚刚进门时就注意到吴川手边的这一叠电报了,只不过他为了尊重吴川并没有主动询问这些电报的内容而已。现在吴川把电报递送过来,他自然就老实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三人交换着看完了这五、六份电报,确认了吴川手中的情报比他们获得的更为完全。 捷尔任斯基不免有些惊讶的向吴川问道:“我看这些电报都是原稿,你还另外派人守着铁路局电报处吗?” 被捷尔任斯基这么一提醒,吴川一时若有所思的说道:“你不说我还真是疏忽了,远东密探局应当有这个权力监控铁路局的电报处,等会我便让乌曼斯基少尉带人守着电报处,对所有收发电报进行审查,在这个非常时刻,绝不能让这些内外坏分子勾结起来。 不过这些电报么,是铁路局警察部长扎列姆巴截留送过来的。他大概真的把我当成了拉斯普廷的亲信了,所以押注在了我身上,想要为自己找一条更粗的大腿抱着。嗯,我们还是讨论一下这些来自彼得堡的电报内容吧。你们说这新上任的主席大臣和外交代办大臣,他们对远东发生的这场革命,究竟持有何种态度?他们的态度会不会影响到沙皇对于这个计划的支持?” 三人沉默了许久,斯维尔德洛夫捏着一份电报看了又看的说道:“就目前这些电报的内容来看,显然彼得堡因为斯托雷平遇刺的事件还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否则外交代办大臣不可能不从外交部的官员那里获得关于远东计划的情报。 不过尼拉托夫这位外交代办大臣虽然对于远东计划一无所知,但他却是一个强硬的帝国主义分子,他给与俄国驻哈尔滨领事和铁路局局长霍尔瓦特的电报,已经表明他希望能够借助这场突然爆发的远东革命将北满地区正式的吞并入帝国的疆域,但并不希望同日本发生什么冲突。 而之前的财政大臣,现在的主席大臣科科夫佐夫显然是不赞成在远东发起一场革命的,他对于霍尔瓦特的抱怨和要求控制事态,就说明了他并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在远东地区爆发一场战争,从而给他造成更多的压力。 科科夫佐夫和尼拉托夫各自的态度,其实都表明了一件事,彼得堡并不希望此时的远东爆发一场涉及到帝国的战争。” 巴拉诺夫也从旁补充了一句道:“身为外交代办大臣居然不能同主席大臣通气,反而要发电报给远东询问事情的真相,看起来外交代办大臣和主席大臣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啊。” 捷尔任斯基则嘲讽的说道:“现在中东铁路的护路军和沿线警察已经差不多全部被我们控制住了,就算是滨海边疆区和外贝加尔省的军队,现在也有我们的同志打入了其中。彼得堡想要做些什么,除非从东西伯利亚或西西伯利亚调动大军,否则他们根本拿我们没有办法。 我觉得我们其实没必要对彼得堡的几封电报过于紧张,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应该尽快建立起我们控制区域下的革命政权。只有建立了政权,我们才能建立起一个较为稳定的社会秩序,才能源源不断的征发兵力和物资,用以抵抗帝国主义军队的入侵。” 其余三人对于捷尔任斯基的主张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斯维尔德洛夫才打破沉默向吴川问道:“吴,你的想法是如何的?” 吴川沉吟了片刻,方才看着三人说道:“拿到这些电报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对策。我觉得捷尔任斯基同志刚刚说的并不错,没有一个稳固的根据地,我们是无法对抗帝国主义对于革命的干涉活动的。 根据客观规律来说,外因总是要通过内因才能发挥出作用的,中国革命能否生存下去,重要的还是在于革命内部是否能团结统一,而不在于外部干涉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因此尽快建立一个革命政权,恢复和重建我们治下的社会生产秩序,我认为这是本党和革命委员会的根本任务。当然,限于北满地区的特殊形势,我们首要的还是抓住主要矛盾,暂时放弃次要矛盾。 比如确保铁路、适合通航条件的河流附近的交通枢纽为我们所控制,对于交通不便的偏远山区暂时不加理会,对处于两者之间的区域采取较为灵活的政策,只要控制这些区域的势力不与革命政权对抗,我们就暂时承认他们的存在。 当我们处理好了交通便利地区的社会矛盾,然后再向外逐步扩大,从而解放更多地区的民众,将他们也纳入到革命政权的统治之下。这样一来,我们就能以较小的代价稳定住控制区域内的秩序,从而能够集中主要力量对付那些强大的敌人。 马克思主义是建立在唯物主义世界观上的科学,所以我们应当尊重客观规律的存在。根据军事上的客观规律,想要赢得战争的胜利,就必须集中我方的力量分散敌人的力量,从而在局部战场上形成我方的力量优势,各个击破敌人。 我们现在面临的敌人虽然强大,但是他们并没有团结在一起对付我们,所以我们也应当尽可能的分化敌人的行动,始终让我们只面对一个敌人。而想要分化我们的敌人,我们就应该先认清我们的敌人到底有那些。 首先满清政府是我们第一个敌人,这个敌人也是我们所要面对敌人中最弱的一个。当我们想要继续南下解放南满、关内的中国人民时,必然会跳出来阻止我们的日本帝国主义就是我们的第二个敌人。 在日本帝国主义眼中,只有一个四分五裂无法保护自己的中国,才能够让他们从中国抢掠大量的资源用来发展自己,因此阻扰中国革命必然是他们的首要选择。日本帝国主义虽然是帝国主义中最为弱小的一个,但是在东亚却也是能够拿出最大力量干涉中国革命的一个列强,所以他也将会是我们解放中国的主要敌人。 而在日本帝国主义之后的,便是俄帝国主义。虽然我们现在正借助俄帝国主义的力量发起了这场革命,但是俄帝国主义并不是为了让中国独立而支持这场革命的。他们是想要通过这场革命割裂北满同中国之间的联系,并试图借助中国革命的力量对付南满的日本帝国主义,从而完成吞并北满的企图。 除了以上这三个敌人之外,我们还要面对控制着中国乡村的封建地主阶层的力量和其他在华拥有利益的帝国主义及其代理势力。可以说,如果我们试图一次性打倒所有的敌人,那么首先倒下的可能就是我们自己。 所以为了取得中国革命的胜利,我们必须分阶段进行。首先,我们应当先对付满清政府,只有先打倒了这个敌人,中国境内的反动势力才会失去一个组织核心,各帝国主义才无法通过一个名义上的政权统一协调反动势力对我们发起进攻。 其次,鉴于关内反动势力之强大,我们不应该盲目的追求速胜论,而应该先谋求关外地区的解放和统一,在关外先建立起一个革命政权和初步工业化的基地,再谋求入关解放北方地区;消化镇压了北方地区的反动势力之后,再接着向南方地区进军。 于是这样一来,我们在短时间内主要面对的就是三个敌人,满清政府、日本帝国主义和俄帝国主义。对于前两个敌人,我们除了使用武力之外别无他法,当然我们应当错开同这两个敌人交战的时间,先打击消灭满清在关外的有生力量,再去对付日本帝国主义在南满的力量。 而对于俄帝国主义,我认为应该做好两手准备。一是要做好战争准备,如果俄帝国主义对我们采取军事干涉的话,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进行武力还击,当然这就会破坏了整个革命的计划方针。 第二是谋求政治上的解决,不管是斯托雷平还是科科夫佐夫,萨宗诺夫还是尼拉托夫,帝国主义分子有一个特质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被贪婪欲望驱使下的巧取豪夺本性。谋求吞并中国满蒙地区建立一个黄色俄罗斯,始终是这些帝国主义分子的梦想。只不过他们想要选择的吞并方式不同,才会出现内部的纷争罢了。 我的想法就是,借助俄国内部的这种纷争,把俄国的远东外交政策主导权掌握在我们手里。用一个和缓的吞并中国满蒙的征服计划取代赤裸裸的武力干涉计划,从而为中国革命争取时间。只要我们能够把彼得堡干涉中国革命的想法拖延个一两年,到时候中国革命的外部形势也许就会大有转机,我们也就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 第203章 9月29日上午,站在齐齐哈尔外墙大西门城楼上的张孝准注视着城外的大道,一队穿着满清军服的骑队正从江岸处缓缓走来。 看着这十几名骑兵中间那个被保卫着的无精打采的满人官员,张孝准脸上紧绷的脸色终于放松了下来,随着这位黑龙江混成协协统寿庆的投降,齐齐哈尔左近的清兵力量就算是被收拾干净了。 接下来便是派出两连人马乘船去嫩江上游的墨尔根城,或是招抚或是歼灭那里剩下的一点清军水师力量,那么短时间内黑龙江省内的清兵就无力进攻齐齐哈尔了。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银制的扁酒壶喝了一小口烧酒,接着就情不自禁的转头向着东方望了望。和这里过于轻松的战斗相比,他更希望能够前往参与哈尔滨的作战。 随着革命的消息传播出去,清军的主力应当会集中于进攻哈尔滨吧,毕竟哈尔滨不仅是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的交通枢纽,还有着大量的外国人士。如果朝廷不尽快夺回哈尔滨,恐怕这个朝廷的虚弱本质就要被这些外国人飞快的传播出去了。而得到了鼓舞的各地革命党人,一定会群起响应这场革命的。如此原本就处于衰败之像的清廷,这次估计就真的挺不过去了。 “报,总指挥,满洲里的清军已经发来了电报,他们愿意将满洲里移交我军,但要求我军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并允许他们带走自己的随身财物。”一个卫兵匆匆走到城楼上,对着张孝准敬礼报告道。 张孝准点了点头回道:“同意他们的请求,让赵满财跟他们进行交接,并安排他们乘坐火车离开。另外发一份电报给哈尔滨,就说从齐齐哈尔到满洲里这段铁路沿线的地区已经为我军所光复,请革命委员会指示我军的下一步行动…” 齐齐哈尔这边的革命军行动虽然顺利,但是哈尔滨这边的革命军却出了一点小小的纰漏,梁廷栋不得不亲自过来向吴川进行了汇报。 革命军事委员会此时已经从香坊军营移驻到了公司街17号,即谢尔盖电讯公司隔壁的一幢三层小楼内。随着革命的爆发,此刻革命军必须要有一个正式对外进行交流的门面了,这个领导革命的组织机构继续呆在俄国人的军营内显然是不合适的。 至于革命委员会则已经搬往了滨江道署,和人数精干的军事委员会不同,原本散居于各处的革命委员会各部门聚集到一起之后,就成为了一个办公人数超过300的庞大机关,除了占地2.8万平米的滨江道署之外,还真没那处地方能够容纳下这个机关的。 好在有斯维尔德洛夫主持着革命委员会的日常工作,到现在为止吴川都不需要去应对委员会内部那些能够消耗掉他全部精力的繁琐杂务,这令他可以把精力完全放在革命所面临的政治和军事问题上。 事实上对于革命工作的工作办法,原本还懵懵懂懂心存敬畏的吴川,现在倒是已经变得略有心得了。去掉了工作上覆盖的那件华丽的革命外衣,和无视了革命失败后自己要面临的后果,那么就工作的流程而言,其实和他过去干的项目没什么区别。 调查项目的实际情况,然后制定项目规划,按照规划要求设计方案,实施方案并解决实施中出现的意外状况,最终完成整个项目。其中最为麻烦的,其实还是解决项目实施过程中的意外状况。 比如他昨日明明已经将士兵围困自己的事件处理的七七八八了,接下来原本应该就是这些军事委员和军官们剔除军中不可靠的投军匪首,监管使用或调离军队;另外对其他投军的普通土匪进行思想教育和短时间的监控。 但总有那么几个想要同土匪讲江湖义气的蠢人,认为昨日的事件只是少数投军匪首的糊涂,和其他匪首没有关系。他们认为只要自己以诚待人,那么这些把自己称之为马侠的绿林好汉总不会背叛他们的。于是他们不仅没有执行革命卫队的命令,对一些颇有名声的匪首进行控制,甚至还有人拿着命令去向这些匪首卖好,想要让人家对自己感恩戴德。 不过这些积年老匪的思路显然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心中早就失去了对于秩序的敬畏,也很难再相信什么兄弟义气。虽然在外人看来,绿林好汉是凭义气才能竖立起字号的,但事实上真正讲义气的江湖大哥一般早就被兄弟出卖了。 除了像张作霖这样联庄队出身,混出点名堂就投了官府的,心中还有着对于秩序的敬畏。那些占山立寨,靠着砸响窑、绑肉票过日子的胡子们,他们一向都是只相信自己手里的枪和胯下的马。若是这些军官不透露消息,直接将这些人看管起来,他们倒也只能低头认栽,好汉不吃眼前亏么。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革命委员会因为郭胖子的事开始提防起他们来了,他们又怎么肯把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手里。于是就在当晚,就有不少人逃离了军营,重新落草去了。有些人还是识趣的,觉得自己和革命军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因此只是叫上了几个相好的带着武器跑路了。 不过有些人同昨日下午的事件显然是有关联的,因此逃亡时还不忘去打劫武器库和援救被抓的郭胖子,虽然他们的行动并没有成功,但是也杀死了一名值夜军官和射杀射伤了数名守卫武器库的卫兵。于是在今日凌晨,革命卫队立刻出动把营中那些颇有名气的前红胡子首领都逮捕了起来,其中就包括了外号天边羊的刘献芹。 其他人被抓倒也罢了,但这刘献芹是梁廷栋亲自从山上劝说下来的,也是北满红胡子中第一个带头投向革命军的,且昨日最终也是他解了吴川之围,梁廷栋不能不出面向吴川求情了。 听完了梁廷栋的话语,吴川思考了一下并拿起了桌上的话筒给张云荣打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之后,吴川注视着梁廷栋说道:“革命卫队的处置方式虽然有些粗暴,但是你要了解,当前的局势容不得我们有半分温情,革命假设失败了,清廷对于我们这些人可不会手软。 刘献芹我可以让人释放他,但是他必须先证明自己对于革命的忠诚才能回到队伍中去。否则的话,我只能安排他到地方去工作了。” 梁廷栋思考了片刻便苦笑着说道:“刘献芹是个粗人,让他在军中还行,让他去地方能做什么?那样的话,恐怕就算之前没有反抗意思的他,也要重新上山了。吴主席以为,他要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忠诚?” 吴川沉默的注视了梁廷栋数秒,看着他低下了头去方才说道:“你这样去担保他,真的值得吗?就目前来看,在匪巢里呆久了,就算是好人也要变坏的。” 梁廷栋知道自己现在只要退让一步,这件事就牵连不到自己身上了。但是他回想起了同刘献芹的交往过去,在吴川没有出现之前,这位江湖大豪可真是他们发动起义的唯一指望,而刘献芹拍着胸脯承诺要跟着同盟会造朝廷反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呢。 终于他还是硬着头皮对着吴川说道:“我还是相信,刘营长是真的心向革命的。而且关外土匪多如牛毛,我们总不能把他们都当成敌人。就如您昨天对士兵们说的,他们也是因为被朝廷和家乡的士绅地主欺压,才不得不出关讨生活,最终无奈落草的。我们总要给他们一个回头的机会,让他们可以重新下山当个普通老百姓吧?” 吴川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好吧,我们总要给人一条出路的,土匪现在还不是我们的主要敌人。这样,你也不用给他做什么担保,就给这位刘营长两个选择。第一,满洲里缺一个守备队长,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调他过去担任这个职位。 第二,昨晚逃走的士兵,人走了也就罢了,但是武器要统统追回来,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杀害了我军将士的逃兵,就不能以简单的逃兵来看待了。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我军的敌人,让刘营长把人给我抓回来,死活不论。 在抓捕这些逃兵时,顺便把我军的政策对北满的红胡子们讲清楚。满清的统治已经结束,接下来是新中国的天下,新中国要让每一个国民都能够遵纪守法的生活下去,绝不容许国民受到非法的伤害。因此他们今后不可再占山为王,搞什么绑票、抢劫、杀人的行动。 如果他们愿意放下武器改邪归正的,新政府会安排分配土地给他们,让他们能够好好过日子。如果他们不愿意相信政府,想要呆在山上生活,只要他们宣誓不再从事非法活动,那么政府也可以帮助他们在山上定居生活,并保留一部分防卫用的武器。 如果他们既不想服从政府,又不愿老实过日子的,那么请他们尽快离开新政府的管制区域。在通知抵达之后,他们依然从事犯罪活动的,将被视为同新政府敌对,那么新政府将会采取断然措施以保护治下之民众。 另外,从今日起你从军事指挥活动中脱离出来吧。我同其他委员商议了一下,决定成立一个政治部,主要负责军队和警察队伍中的政治教育和制度建设,并负责政治学院的教学管理工作…” 吴川一连串的决定,让梁廷栋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虽然他甚是不舍现在的工作,但是他还是遵从了吴川的命令。经过了昨晚的士兵叛逃杀人事件,他觉得自己还是负有一定责任的,吴川解除他的军事指挥权,他以为是理所当然。 第204章 “…从地理上来看,远东的中心既不是伯力、海参崴,更不是赤塔和其他阿穆尔河的沿岸城市,帝国的远东只有以哈尔滨为中心才是稳固不摇的。 中东铁路、南满铁路和松花江都经过这座城市,铁路和水上航运完全可以把整个满洲、阿穆尔沿岸区域、东西伯利亚地区的资源完全汇聚于此地,而和中东铁路连通的海参崴又具备了一个出海口。 假设我们以哈尔滨为远东地区的中心城市来修建,那么这座城市就可以成为东方的彼得堡,为帝国整合远东地区的资源征服满洲和内外蒙古提供物资上的支持。而最重要的是,当我们建立起了以哈尔滨为中心的经济体系,也就意味着帝国可以动员起满洲丰富的人力资源,而不必再担心远东开发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有了这样一个根植于本地的工业经济体系,我们不仅可以完全把日本势力驱逐出满洲地区,即便是日本试图进攻帝国的远东边疆区,我们也完全可以动员起本地的仆从部队保卫帝国的边疆,而不必再获得欧洲本土的全面支援…” 坐在办公桌后的霍尔瓦特一边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上薄薄的几页纸,一边听着谢尔盖少校对自己描绘的远东中心区计划,夕阳斜斜的照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把黝黑的黑漆桌面照的斑驳而带有着一种陈旧感。 就在谢尔盖侃侃而谈之际,他突然打断了对方说道:“这个计划是尼古拉上校的意思?” 谢尔盖楞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常说道:“不,这是我同康斯坦丁先生讨论后制定的方案。” 霍尔瓦特把谢尔盖所谓的计划丢在了桌面上,一边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大胡子,一边抬头看着少校不冷不热的说道:“我有些不理解,现在你们已经拿走了铁路局大半的权力,我甚至连尼古拉上校的起义计划都无能为力,你们现在弄出这样一个计划给我看,到底想要做什么?以你们同尼古拉上校之间的亲密关系,这个计划获得他的支持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当然不够,因为新上任的主席大臣和外交代办大臣都希望看到一个安宁的远东,要不然我们又何必来找你。”谢尔盖少校在心里暗暗回答着霍尔瓦特,不过在表面上他还是语气平和的回答道:“可尼古拉上校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俄国人,我们认为在建立黄俄罗斯的计划上,还是俄国人更为可靠一些。” 霍尔瓦特放下了摸着胡子的手,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尼古拉上校对帝国不够可靠?” 谢尔盖少校沉默了片刻,压低了音量说道:“不,尼古拉上校对于皇帝陛下的忠诚无可置疑,不过我们没必要去试探这种忠诚。我们只需要把计划变为现实,那么尼古拉上校也就不必陷入这种选择的困境了。” 霍尔瓦特注视了谢尔盖的眼睛良久,对方也毫不避让的同他对视了良久,他这才收起了对于少校的戒备心理,再次拿起计划书重新看了一边。 “为什么要放弃哈尔滨的铁路附属地,重新规划一个哈尔滨特别市?难道我们就不能直接把附属地的范围扩大吗?另外重组哈尔滨特别市的行政机构,把议会分为市民议会和政治协商会议,这又是个什么意思?”霍尔瓦特在认真的看过了计划之后,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谢尔盖少校的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按照吴川的说法,如果霍尔瓦特对计划连连称赞,就说明对方完全不相信自己说的话,那么双方也就失去了合作的可能。不过若是霍尔瓦特对计划大加挑剔和反对,反倒是有了合作的可能。 他立刻回答道:“我们现在是要把整个远东地区整合为帝国的黄俄罗斯,不仅仅是获得土地还包括统治这片土地上的民众。扩大铁路附属地,只能进一步激发本地民众对于帝国的不满,而不能将他们转化为帝国的臣民。而且我们也没有这样庞大的人力和物力去建立一个囊括整个满洲地区的铁路附属地。 铁路附属地的统治方式,只能让我们在满洲建立一个立足地,但是并不能把满洲变为帝国的黄俄罗斯。我们必须要摒弃过去把人和土地分离的政策,即把土地视为帝国的猎物,却把上面的人口当做敌国的百姓,这种政策用来对付人口稀少的西伯利亚地区是可行的,但是用来对付一个人口超过我国移民百、千、万倍的原居民则是愚蠢的。 更不必提,这片土地的周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其他列强环伺,我们过去的边疆开拓方式,只会让我们失去这片土地,就如同04-05年战争这片土地上的居民踊跃协助日本人反抗帝国的结果。所以帝国想要实现黄色俄罗斯的计划,首先应当把这片土地上的居民当成帝国的臣民来统治,只有先消化了土地上的居民,我们也就获得了这片土地。 另外,我国放弃了中东铁路附属地,也就意味着各国无法援引条约保留租界,那么也就为我国吞并北满地区扫除了外交上的阻碍。而哈尔滨特别市的政治协商会议,就是给各国放弃租界的一个政治补偿,他们放弃了本国租界的特殊利益,从而在特别市的政治事务上获得了发言权,这就是一个交换。 只要英、法、德、美这四个主要列强有一半以上支持哈尔滨特别市的组建计划,那么我们完全可以不必再顾及其他各国的意见,强行撤除各国在哈尔滨的租界,而且这并不需要帝国出面,现在的国民革命军会替我们去抗衡各国的压力的。 至于市民议会,新组建的哈尔滨特别市将会是现在特别附属地规模的十倍以上,而人口也会因此突破十万,在这样的变化下,不给本地居民一些权力是说不过去的。但是只要以哈尔滨为中心的远东经济体系建立成功,那么这点权力的失去其实并不值一提。 当这个经济体系建立之后,远东的政治、经济中心将会完全转移到哈尔滨来,现在的阿穆尔沿岸总督只能保留一个行政上的名义,远东所有的事务都将取决于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决定,因为今后没有了中东铁路管理局的认可,伯力的阿穆尔沿岸总督连一袋面粉的调拨都决定不了。 我们也可以通过国民革命军的发展,将中东铁路延伸到内、外蒙古,将帝国关于东方的外交政策制定权力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必再跟着外交部大臣的愚蠢指挥转圈了。而中东铁路管理局将在局长阁下的带领下,成就征服东方的伟业。” 霍尔瓦特不得不承认,他对于谢尔盖少校还是有些看走眼了,如果这份新的黄俄罗斯计划确实是对方想出来的,那么对方还真不是一个被尼古拉上校操纵玩弄的花花公子。远东地区的官吏一直试图同日本和平共处,真正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帝国在远东的力量不足么。 帝国在远东不能既镇压中国人,又企图去对付日本人,所以在欧洲本土不提供额外资源的状况下,他们只能采取同日本人合作,以对付这片土地上的中国人和对这片土地虎视眈眈的其他列强。但是按照这份新的黄俄罗斯计划,帝国通过消化满洲土地上的中国人,在远东建立一个以哈尔滨为核心的工业制造体系,那么帝国在远东的力量将会一举超过日本,并为帝国征服北中国地区提供源源不绝的物力,那么他们也就没必要再日本做什么妥协了。 当然,这份计划最大的漏洞就在于,国民革命军究竟能不能为帝国所用,满洲的居民能否背弃中国甘心成为帝国的臣民。否则即便是建起了这个远东经济体系,最终也只会被本地人用于反抗帝国的统治,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只是,按照这份计划去实施,最大的受益者显然是中东铁路管理局和他这位局长。在这个经济发展计划中,远东各处的资源,不管是现在的俄国远东区还是中国的满蒙地区,都将在初步开发后运往哈尔滨地区进行深加工或是出售,这将令中东铁路管理局在这个过程里获得高额的收入,和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 至于本地居民的反抗,霍尔瓦特觉得那起码也得在十几二十年之后,当这些居民意识到这些本地资源被帝国掠夺,而他们并没有获得多少好处的时候。不过那个时候,霍尔瓦特觉得应该是和自己无关了。 他思前想后了许久,方才对着谢尔盖少校说道:“我需要认真的考虑一下,你今日先回去吧,等我考虑成熟了,会派人通知你的。” 谢尔盖少校装模作样的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局长阁下尽可以慢慢考虑,不过我已经预定了明日早上8:45分前往彼得堡的车票。如果局长阁下没能把批示交给我的话,那么我会以远东密探局的名义单独向陛下呈报的。” 霍尔瓦特看着他有些惊奇的问道:“你确定自己这次回彼得堡能够见到陛下?” 谢尔盖少校毫不避让对方的目光说道:“伯爵阁下将会为我引见拉斯普廷阁下,想要同主席大臣和外交大臣手中夺取远东政策的制定权力,不管是局长阁下还是我都没有这个资格。只有拉斯普廷阁下才能在陛下面前提出这个计划的能力,而我相信拉斯普廷阁下是有能力说服陛下赞成我们的计划的。” 霍尔瓦特这下是彻底沉默了,他知道对方这是在逼迫自己做出选择。斯托雷平的死亡,使得霍尔瓦特失去了在政府方面的支持,现任的主席大臣和外交大臣和他都没什么关系。现在他身上最大的光环,也就是皇后陛下的庇护了。可如果他继续远离现在在皇后面前最为得宠的拉斯普廷阁下,那么这层光环也就失去了效果。 霍尔瓦特沉默许久,还是让谢尔盖少校先退下了,不过他还是给了对方一个承诺,就是明日在对方出发前会给他一个答复。 第205章 在谢尔盖少校同霍尔瓦特交涉的时候,吴川正和康斯坦丁在香坊军营的靶场内观看,K9冲锋枪和50口径轻型迫击炮的试制品射击。 K9冲锋枪和50、82口径的迫击炮都是在吴川的要求下设计出来的专供武器,德国人并不觉得这些武器能在欧洲战场上发挥什么作用,因此在吴川下了大额订单之后,他们连设计图都一并免费赠送给了他。 只是即便吴川拿到了这些武器的设计图纸,回到中国的他也难以生产这些结构简单的武器,一是他手下乏人,二便是此时的中国缺乏合格的钢材。 倒是康斯坦丁奉金兹堡伯爵在哈尔滨建立的机械厂,还有有着足够的技术力量把设计图纸变成实物的,而从俄国国内订购的钢材也满足了这些武器的制造性能,于是这些图纸就交给了哈尔滨弗拉基米尔机械厂生产。 在花了近两个月的研究和试制后,弗拉基米尔机械厂终于生产出了K9冲锋枪和50口径轻型迫击炮两件武器,这对于国民革命军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国民革命军终于有了一个补充武器装备的基地,而不必再担心战争长期继续下去会导致没有武器可以补给的困境。 吴川看着靶场内的试射员成功发射了两种武器之后,望着远处被迫击炮弹炸到的标靶,不由松了口气向身边的康斯坦丁问道:“看起来还不错,现在这两种武器每月能够生产多少?成本怎么样?” 康斯坦丁神色平静的说道:“正式生产大概还要一到一个半月,年内冲锋枪能够达到百支每月,轻迫击炮50门每月就不错了。我们现在最大的任务,还是替你生产子弹和炮弹,特别是迫击炮的炮弹。 另外现在主要还是钢铁数量不足,从乌拉尔地区进口钢铁的费用可不低,日本和中国的钢材都太劣等,我正设法从美国订购合格的钢材,恐怕要到明年夏天才能获得充足的钢铁供应了。”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好,要把哈尔滨当成远东的核心城市来建设的么。这兴建钢铁厂也该提到日程上来了吧?赤塔的铁矿和扎赉诺尔的煤矿,阿穆尔沿岸地区的铁和煤,不正好可以兴建两个钢铁基地吗? 在扎赉诺尔修建一座年产50万吨的粗钢,在松花江下游桦川县境内靠近河港的地方修建一座年产100万吨的粗钢,这刚好可以把我从德国购回的炼钢设备都用上,也就不必东奔西跑的去求购什么钢材了。” 康斯坦丁顿时听得无语了,和吴川在一起呆久了,他倒是有些了解了这位,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有着远见卓识的天才,但是在某些方面却是连普通人都不及。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倒也证明了吴川确实是个人而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先知,这却也是件好事。 他于是深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之后,这才按捺着心情为吴川科普着炼钢方面的常识:“首先,今日的炼钢已经和上个世纪的炼钢方式完全不同,乃是一门极为严谨的科学。 并不是你随便购买一些炼钢设备,拿回国就能用的上的。否则汉冶萍公司也就不会因为购买了不适合的炼钢设备而损失了一大笔钱财了…” 听完了康斯坦丁的解释,吴川的脸色顿时变得坏极了,他不由咬牙切齿的说道:“所以,那些德国人蒙了我,让我买回了一堆废品?” 康斯坦丁这才反应过来,貌似出售给吴川的废旧炼钢设备中,倒是很有一部分是出自伯爵阁下的钢铁厂,他赶紧设法补救道:“这也不是说你购买到的是废品,但是能不能用得上,这得要看生铁的元素含量,我觉得一半以上的设备还是没有问题的,剩下的设备只不过是对原料的要求有些高,不能使用较为劣等的生铁,而不是说完全无用,好歹这些设备都是都是使用过的,怎么可以说是废品呢…” 虽然康斯坦丁费尽口舌的为吴川解释了许久,但吴川心里还是觉得非常的不开心,要不是看在这些钱还是德国人自己出的份上,他都要跑去发电报质问那些该死的德国资本家了。 “好吧,一半就一半,先把这一半炼钢设备用上,建两个25万吨、50万吨粗钢年产量的钢铁厂好了。这样低的粗钢产量,2-3年里总能建的成了吧?”吴川终于还是退让了一步。 不过听在康斯坦丁耳中,这显然不是什么让步,他只能提醒对方道:“吴,去年世界粗钢产量也才突破6000万吨。帝国的粗钢产量也就300万吨出头,而日本到今年也没有突破20万吨,至于中国的粗钢产量连1万吨都没有。钢铁厂不是地里的甜菜,你不能想要多少就种多少。 而且,以帝国的建设标准,每吨钢的基建投入差不多要200卢布,75万吨粗钢的两个钢铁厂,也就意味着需要1.5亿卢布的投入。哪怕你已经购买了不少炼钢设备,想要建成这样的两个钢铁厂,也还需要投入9000万-1亿卢布的建设资金。 但是现在国际上一吨粗钢的价格,也就在20美元上下浮动,毛利大约连25%都没有,即便算10%的纯利,也需要50年才能收回本钱。有这么廉价的钢铁可以购买到,我们何必花这么大本钱去自己投资建立这么大规模的钢铁厂呢? 如果你真的打算要建钢铁厂,我觉得5万吨、10万吨规模的已经足够。这样就算欧洲那边真的开战了,我们也能依靠着它们撑到战争结束了。” 在吴川所处的那个时代,钢铁厂可不就是地里的大白菜,想种多少就种多少的么。5万吨,10万吨的钢铁厂,这恐怕连乡镇企业都看不上了。不过吴川终究还是没再抱怨下去,只是很是小心的向康斯坦丁问道:“熬过战争?伯爵他们对于这场战争的延续时间,是怎么预估的?” 康斯坦丁毫不迟疑的说道:“伯爵和几位德国、俄国的好朋友讨论过,他们认为这场战争最多也就打3-6个月。只要德国能够抓住机会,在俄国参战之前在西线取得一场决定性的胜利,法国人就会和1870年的普法战争一样,举起双手投降了。 那时候的法国可比德国强大,可也只是打了一个半月,法国皇帝就放下了武器。现在的德国可比法国强大的多,3-6个月足够让威廉皇帝再次进入到凡尔赛宫了,我想那时俄国的军队恐怕才走到德国的边境线吧…” 吴川听了康斯坦丁的话语才算真正明白过来,为什么对方根本没有在远东大兴土木的念头,只是一味的想要在远东的银行业插上一脚。估计这个机械厂也主要是看在中国革命的爆发,而不是为之后的欧洲战争投建的。 他和对方虽然都认为欧洲会爆发战争,当然金兹堡伯爵此前并没有这么坚定,只是在吴川的分析下才做出了肯定的判断。但是他们对于这场战争的残酷和规模判断,显然并不处在一个层面上。吴川是依照着历史来看待这场世界大战,而金兹堡伯爵等人则是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和对于德、俄两国的内幕消息来做出估计的。 显然,伯爵和他的朋友对于这场即将在欧洲爆发的战争还是抱有乐观态度的。对于这些生活在文明世界的绅士们来说,他们很难相信即将爆发的战争将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世界大战,这场战争之残酷和漫长,将会把欧洲现在所谓的文明社会全然毁灭,而尊享了将近数百上千年社会优越阶层生活的欧洲贵族,自此走下了欧洲的政治舞台,接下来将要开启的是平民政治的时代。 即便吴川把这样的未来告诉康斯坦丁,他也是不会相信,一场战争居然让整个世界都改变了,从此他们再也回不到自己所熟悉的社会中去了。当然,吴川也不会告诉康斯坦丁这些话语,他可不想成为对方眼中的疯子或神棍。 更何况对于注定悲惨的命运,有时候无知反而是一种幸福。更何况他又没打算去拯救这些欧洲贵族,只要他们活着,类似的战争总是会爆发的。维持这些欧洲贵族们高贵生活需求的全球殖民体系,现在难道不是中国最大的敌人么。 吴川沉吟了片刻,便岔开了话题说道:“正因为这场战争不会延续很长的时间,所以我们才更应该修建两个大型钢铁厂。当欧洲各国陷入这场战争的时候,难道不是我们彻底消化满洲的时候吗? 光是修建环哈尔滨特别市的铁路,环北满地区的铁路;修建从扎赉诺尔通往外蒙古,在通往内蒙古和新疆、甘肃的铁路;修建从内幕故到山西和陕西的铁路…以上这些铁路不仅可以让我们获得沿途的资源,重要的还是让我们能够绕过华北进入中原地区,最终和长江流域连成一片。 光是要把这些铁路修建起来,就有上万公里了,这些铁路要用掉的铁轨和枕木都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难道我们要把这么庞大的工程量交给别人去干吗?” 康斯坦丁顿时有些犹豫了起来,他看着吴川说道:“可是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控制住满洲,想要让伯爵投下这么庞大的资金修建钢铁厂,除非你能够证明你可以击败满清政府和日本人,真正的在满洲立足。那么伯爵也许是会对这个建议感兴趣的…” 第206章 和康斯坦丁的交流并没有达到吴川想要的结果,这令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便他知道历史的发展趋势,提出了正确的建议,但也休想左右那些独立人格的判断,之前他所取得的一切成果,并不是因为他说的是真理才令其他人跟从,而是他说的理论符合了他们自己的判断而加速做出了决定而已。 所以,金兹堡伯爵和他的朋友虽然认可了他对欧洲战争必然爆发的分析,也做出了转移资金避险的决定,但是这些资金应当如何避险的方式,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提出什么建议。显然这些俄国和德国资本家对他的支持还是有所保留的。 不过康斯坦丁总算还是给他留了一些颜面,表示自己会派人调查在扎赉诺尔和桦川县建立钢铁厂的可能性,和调查周边地区煤铁资源是否适合用于冶炼钢铁。 送走了康斯坦丁之后,吴川想着自己和国民革命军还是太过弱小了,以至于对方并没有把他们当成了可以长期合作的对象。就在他站在军营门前思索这个问题时,张云荣跑来向他报告,他要找的本地新闻界人士已经带来了。 吴川随即放下了面前的问题,一脸轻松的对着张云荣说道:“是安排在会议室里了吗?走,我们去瞧一瞧这些哈尔滨的文化人…” 看到张云荣陪着一名穿着西服的年轻人走进了屋子,原本屋子里还在闲聊的五、六人赶紧起身向两人行礼致意。 张云荣随即为吴川介绍道:“这位是前滨江日报的创办者奚廷黻,这位是前滨江日报的主笔周浩,这位是东陲公报的主笔王德滋…” 吴川和几人一一握手问候之后,才邀请众人坐下说话,他同众人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其实我今日邀请的人员并不止各位,但是能够接受革命委员会邀请前来的,也就是在座的几位了。既然各位能够应邀前来,说明你们几位对于革命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视革命为洪水猛兽,那我也就老实不客气的对各位说几句实话了。 首先今日邀请各位前来,一是想要告诉各位,革命委员会发动的这场革命,目的只有一个,推翻满清政府建立一个人民共和国。 其次,革命委员会认为这场革命并不是少数革命党人和军人对朝廷的造反,而是一场意在改变每一个中国国民生活状态的社会革命。从今日起,新中国要破除一切旧的阻碍生产力发展的封建思想、文化和规则,也要抵抗帝国主义对于中国的入侵和废除一切和帝国主义签署的不平等条约。 想要达成这场革命的目的,我们就需要获得人民的支持。而想要获得人民的支持,首先我们就得先向人民宣传革命委员会的主张,让人民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推翻满清,为什么要起来革命。当今宣传最为便捷的工具,自然是报刊。 各位此前写过的文章,我都有拜读,也知道你们其中不少人受到了帝国主义的压迫,甚至不得不离开了哈尔滨。能够把各位重新邀请回来,我个人是感到振奋不已的。 那么接下来我就说说,邀请各位过来的真实目的。革命委员会希望能够办理一份宣传委员会革命主张和政治策略的报纸,把我们的想法和理念传播给广大民众,不知各位可愿意助革命一臂之力?” 听完了吴川的话语,房间内一片寂静。几位报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被邀请的真实目的居然是这个。即便是被俄人从哈尔滨赶跑的奚廷黻和周浩,也没有立刻回应吴川的请求。反对俄国人和反对朝廷,显然并不是一回事。 能够接受革命军邀请而来的,对于朝廷自然并不会有多少好感,但是同情革命和加入革命终究还是有些区别的。不过既然已经坐在了这里,对方又毫不拐弯抹角的表明了邀请他们的目的,一味的沉默显然也不是个事。 座中资历最深的奚廷黻不得不代表同仁出声询问道:“在报纸上宣传革命军的革命理念固然是件好事,但是我们这些人对于革命所知甚浅,让我们来宣传革命恐怕不大妥当吧。让我们这些人办一份报纸倒也勉强干的了,但是宣传革命,我们这些人恐怕真的干不了这事。” 吴川扫视一圈纷纷点头的众人,这才微笑着对奚廷黻说道:“奚先生不必过于谦虚,在座的各位过去以来写作的揭发俄国入侵中国的文章,我看就已经是在宣传革命了。 其实革命并没有各位想象的那么遥不可及,那么的高高在上。在我看来革命就改变我们生活中一切不好的旧习俗和旧规矩,让我们生活的更美好。 革命并不仅仅是士兵拿起武器推翻满清政府,对抗帝国主义列强干涉我国革命的军舰大炮。革命同样也是,学生们抛弃四书五经学习科学和民主,为建设祖国而努力学习。革命同样也是,文人放弃风花雪月的无病呻吟,拿起笔杆子打倒吃人的礼教… 所以,革命和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各位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宣传革命呢?” 奚廷黻这下真不知该如何回应吴川的话语了,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他过去的部下,现在东陲公报的主笔王德滋为他解围道:“那么吴主席以为,假设我们创立了这份革命的报纸,应当从何处开始宣传革命的道理呢?” 吴川不加思索的说道:“自然是从新文化宣传开始着手。” 看着众人一脸茫然的样子,他赶紧又解释道:“我以为,过去中国所倡导的,以孔孟思想和封建礼教为核心的文化是为旧文化。此正是我国现在被帝国主义侵略,被满人朝廷统治的罪恶根源。如果不是孔孟思想和封建礼教的荼毒,我四万万汉人怎么可能向胡虏屈膝200余年,现在还要接着被外国人欺辱? 想要让国家摆脱帝国主义的欺凌,让中国人民不再对反动的满汉统治政权逆来顺受,那么我们就得先打倒这一奴性的旧文化,宣传革命的新文化。 什么是革命的新文化,我以为只有两个核心,民主和科学。不讲民主,则无以团结四万万民众;不讲科学,则中国就不能迎头赶上世界之潮流,就无以保卫国家和人民。 而宣传新文化的基础,我以为有三,第一提倡白话文;第二推广标点符号;第三文字改良。这就是我希望各位协助革命委员会最先开始的文化宣传…” 吴川提出的新文化和旧文化的对立,即便是奚廷黻这类对革命抱有同情的开明人士也是难以认同的。毕竟此时的满清还能维持一个国家的基本门面,还没有如之后的北洋政府为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所羞辱,也只有在亡国灭种的边缘,中国的文化界才会在短短几年之内彻底抛弃过去两千年内一直统治中国的孔孟思想,而去拥抱西方的思想文化。 但是现在大家都觉得中国还有救,只要推翻满清统治就有出路,自然就不肯全然抛弃背负了两千年的孔孟思想了。不过他们终究只是一些文人,并不是破釜沉舟的革命者,即便能够自发的挺身而出同俄国入侵者进行一些斗争,却并没有完全斗争到底的勇气。 在吴川这个尚不熟悉的革命党人面前,虽然奚廷黻几人并不全然赞成新文化的内容,但也没有这个勇气当面对其进行反抗。倒是前滨江日报主笔周浩,在经历了被俄人驱逐的过程中,思想倒是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认为在这个世道光凭文人的一支笔去揭穿世道黑暗是无济于事的,想要改变这个世道的不公还得依靠力量。 因此在座的几人里,只有他对于吴川的言论是极感兴趣的,在众人沉默下去之后,他便清了清嗓子说道:“提倡民主,反对专制;提倡科学,反对迷信;提倡新道德,反对旧道德;提倡新文学,反对旧文学。我觉得吴主席说的这新文化革命理论,确实是令人耳目一新,而且也是现在中国文化界必要进行的革命。 如果我们再如以前一样讲什么君臣父子,那么革命之后的中国和现在的满清又有什么不同呢?总不能打倒了一个满人的皇帝,再推举一个汉人的皇帝出来吧?这样的革命恐怕就是新瓶装旧水,换汤不换药了。我是坚决反对革命之后再出现一个汉人新皇帝的…” 周浩的话语虽然让他的同僚为之侧目,但是大家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其实周浩说的确实是一句实话。和要不要打倒孔孟思想和封建礼教相比,革命之后究竟采取共和还是帝制才应该是他们最为关心的问题。如果要保留这些旧思想、旧文化,那么还不如不革命,而期待朝廷回头走改良的路子。 可在朝廷推出了皇族内阁之后,他们都已经清楚朝廷的信用已经破产,就算现在回头也得不到民众的信任了。因此在哈尔滨爆发革命之后,他们才没有逃离此地,而是顺应了革命军的邀请前来赴会,正是想要了解这些革命党人的主张。 吴川对他们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却彻底堵上了走向帝制的道路,这种政治表态对于当前的中国来说,确实是相当重要的一个声明了。因此这新文化运动,他们倒是不能再以沉默对抗下去了。 第207章 “…注意时间,这鸽式飞机最多也就飞上两个小时,一个小时差不多足够你飞到绥化府,但是你切记不要在附近逗留太久,只要没有发现异常就立刻往回飞。军队会在途中给你设置临时停机场,以摊在地面上的白布红旗作为标记,加完油后你们就能重新起飞进行第二次侦查了。” 冯如正向将要起飞的学生和同僚交代着注意事项时,突然停下向后座的朱竹泉说道:“要不还是我跟着飞这一趟,竹泉你下来。” 站在铁质梯台上的司徒璧如赶紧抓住了想要往后座爬去的冯如说道:“九如你可别乱来,吴先生吩咐过不许你参加军事飞行任务,你要是上去了,搞不好这次任务就取消了。咱们好不容易才弄到这个机会,向旁人证明飞机在今后的作战中是大有作为的,可不能搞砸了这次任务,你想飞以后有的是机会。” 坐在飞机后座的朱竹泉也连连点头道:“司徒说的不错,九如你还是专心研制发动机去吧,要不是我们的发动机功率不够,这次也不会用外国人的飞机进行远途侦查了。这国民革命军可比朝廷大方多了,钱、人手、场地就没有不满足我们的,要是我们再设计不出一款先进的飞机,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在两位同僚的劝说下,冯如终于还勉强下了梯台,没再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随着两人远离飞机,很快就有士兵跑来搬走了梯台等杂物,接着又有四名士兵检查了飞机前方的草坪,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向飞机上的飞行员发出了准许起飞的信号。 看着这一幕,冯如不免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的飞机都轻的很,鸽式机坐上人员之后也不会超过900公斤,就算是野外的平地都能降落,弄出这么一套严格起飞的程序,有这样的必要吗?” 司徒璧如一边同飞机上的同僚、学生挥手作别,一边则顺口说道:“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起码有了这套起飞程序之后,这些新招募的学生对于起飞倒是不那么恐惧了。九如,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我这样对飞机了解甚深,这里毕竟不是美国,他们对于飞机起飞的原理大多一无所知,只是听命于上官才压抑着对飞行的恐惧来学习的。 而且我觉得那位吴主席说的对,飞机迟早是要向重型化方向发展的,为了飞的更高更快,飞机的机构和蒙皮就要用轻而坚固的金属,那时飞机的自重就要超过十余吨,没有强劲的发动机和专门的硬化跑道,飞机将无法起飞和降落。 那么我们就有必要,先让我们的学员和空勤人员习惯于严格的起飞、降落程序,这样才能在将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冯如不满的回应道:“他可真是敢想,十几吨的飞机,现在我们能够将一吨重的飞机弄上天空就已经足够让各国震惊了。也不知他哪来的信心,对于飞机发动机一无所知的人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司徒璧如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好友,知道他这句话是有些口是心非了,于是不由揶揄道:“也不知是谁,在吴主席面前夸下海口,只要他能够满足你的要求,就能研发出这样一家飞机来。” 冯如顿时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我以为他和那些朝廷的官员一样,不懂装懂,只会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等到要让他们出钱出力时就又打退堂鼓了。哪知道这位虽然对于飞机一知半解,但确实是真相信能够制造出全金属飞机的,给钱给人时连个折扣都不打。” 司徒璧如一时莞尔,微笑着说道:“难道不是九如你提条件时过于良心,人家才不舍得打你的折扣的吗?” 冯如叹息了一声道:“我这不是在广州吃亏上当的够了,能够抓到这样一个金主,自然不敢狮子大开口把他吓跑了啊。哎,希望竹泉他们这次能够争气一些,把任务完成的漂漂亮亮的,这样我倒是可以再去同那位吴主席要点研究经费过来了。这研制发动机可真不是省钱的项目啊。” 司徒璧如听着也只能摇头,在吴川的大力支持下,冯如干脆把想要研究的项目都给摊开了,结果就变得人力、财力都紧张了起来。在他看来,这可真是冯如自己的问题了,航空事业才出现不过七、八年,就算是在美国也是一个刚刚起步的烧钱行业,特别是在工业基础薄弱,机械师缺乏的中国,哪里经得起这么全面研发的。 大约也只有吴川这个同样愣头青的革命党人,才会不管不顾的这么支持吴川吧。别看冯如在他们面前常常对吴川的想法进行批评,但是在研究上他却是最为卖力的一个。可见冯如并不是反感吴川对航空事业上指手画脚,而是不服气对方一个门外汉能够对航空事业做出这样胸有成竹的预测而已。 看着单翼的鸽式飞机成功飞上天空之后,冯如便收回了视线向着同伴说道:“咱们也回去吧,等下我还有一节飞行理论课呢。对了,你那个让子弹穿过螺旋桨的协调器,想的有头绪了吗?” 司徒璧如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有些头大大说道:“哪有这么快,我想了几个方案都有着很大的问题…” “哪来的噪音?好吵。” “快看,那天上飞的是什么?” “是飞机吧,我之前在兵营看过那些外国人飞过…” “那就是我们的帮手了,它们能帮我们做什么…” 听到后面车厢内士兵的讨论,叶声不免从车门上方的窗口探头朝天空看了一眼,一架鸽式飞机正从车队上方掠过,飞行员还特意在车队上空盘旋了一圈,算是给他们打了一个招呼。 叶声收回了视线,瞧了瞧前后的队伍,120辆卡车排成的长队在这乡间土路上可比其他任何队伍都要显得壮观,即便是那些往日里神气活现的骑兵们,现在也只能在路旁羡慕的看着坐在卡车上轻松写意的步兵。 老实说,其实坐在卡车车厢内并不比骑在马上舒服多少,但是看到路旁的骑兵这么羡慕自己,车上的士兵们自然就装出了舒适无比的样子。要知道,过去都是步兵羡慕骑兵有着四条腿的伙伴,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会反过来。 这样的战争看起来就像是一场郊游,叶声不免在心中如此对自己说道。即便他是东北讲武堂的高材生,但是面对这样机械化的行进方式,也是让他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组织的。 换做半年前,如果有人告诉他,今后军队打仗不再依靠骑兵侦查,步兵即便远离了铁路也能不依靠双腿行军,他一定会认为这不是个疯子就是个小说家。但是今天,他却亲眼见证了崭新的作战方式正在他面前成型。 按照朱和中和德国参谋们的说法,这个特别抽调出来组建的营叫做快速攻击营,当然他也听说提出这个构思的吴主席,管这叫半机械化营。这是连德国都没有出现过的部队编制,也只有才组建不久的国民革命军,才会这么毫无顾忌的在战场上组建未经验证的部队编制。 不过叶声却非常喜欢这个刚刚组建起来的快速攻击营,他觉得自己从没有指挥过这样强大的一个步兵营,虽然他的从军经历也只有不到两个月而已。 这个快速攻击营有2个步兵连,1个骑兵连,1个机枪连,1个迫击炮连和一个汽车连,总人数722人,汽车120辆,马匹422匹,大车80辆。这个营设计的每小时的行军速度是20-25公里,从松花江北到绥化府约4个小时左右,如果是过去的步行方式则要2天。 28日哈尔滨爆发起义,到今日刚好是第三天。虽然他们预估铁山包处的驻军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不过昨天的飞机侦查回报,却并没有在绥化府发现什么动静。 铁山包位于小兴安岭南麓,西南方就是松嫩平原,可以说这里正是扼守俄军从阿穆尔沿岸省南下出小兴安岭的要隘。和远离哈尔滨、齐齐哈尔的黑河府、瑷珲城不同,距离哈尔滨不到200里的铁山包驻军,随时可以南下攻打哈尔滨或是前去袭击齐齐哈尔。 国民革命军虽然不想同铁山包的驻军进行战斗,但也不能让这只部队随意移动,于是才决定出击拿下绥化府。铁山包的驻军虽然是巡防营,但却有4个步兵营,两个骑兵营,兵力超过1500,可谓实力不弱。 不过这只军队最大的问题就是,其后勤都在绥化府。一旦让革命军控制了绥化府,那么铁山包的驻军就不得不同革命军谈一谈条件了。否则他们便只有退入到小兴安岭北面,去瑷珲城了。 正因为要抢在铁山包的驻军前占领绥化府,革命军才想起了组建这样一个快速攻击营。而在叶声身后,则还有一只步兵营跟着准备接应他们,不过估计要在一天之后才能在绥化府见到他们了。 叶声既希望自己能够在铁山包驻军反应过来之前抵达绥化府,又有些期待能够在绥化府见到这只军队,好试一试自己手中这只武力究竟能不能称得上攻击营这三个字。 车队开了一个小时之后,叶声命令后卫一个排在道路旁的空地上设立标识,准备给回返的飞机降落加油。再往前行进半个小时后,前往侦查的飞机再次回到了车队上空,以顺时针方向转了两圈,这表示绥化府并无异样。 第208章 绥化府别名北团林子,光绪十一年因为放垦而人口集聚,方才在此地设立理事通判厅,光绪三十年升厅为府。这也说明了,在经过了三十余年的开荒之后,此地总算有了一些人口,不再被当做边疆的荒芜之地来看待了。 当然,即便是经过了三十余年的开荒,绥化府和关内的州县还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就算是在叶声眼中,这里同奉天的乡村也差的远了。除了濠河两岸能够看到大片的田地之外,远离河岸和湖泊的地方,不是大片的荒地、沼泽就是成片的森林。 这绥化府就位于一处面积广阔的森林的边缘,所谓北团林子即是本地最北面的圆形森林之意。过去这里是呼兰副都统的驻地,不过随着东三省官制改革,黑龙江将军和各都统、副都统都被裁撤,这里也就改为了绥化府。 当叶声庞大的车队抵达绥化府的土墙之外时,面对这如同长龙一般的卡车队伍,原本就因为哈尔滨爆发革命而人心惶惶的绥化府官吏,顿时失去了抵抗的勇气。除了一小部分官吏从北门逃离了城市,剩下的官员便带着城内200余驻军打开了城门,向着叶声投降了。 在经过了8、90里的荒野行军之后,陡然在河流和森林之间看到一道蔓延了10余里土墙围起的城市,还是很让人眼前一亮的。即便这座城市和哈尔滨完全难以比较,但是站在城墙外的叶声也还是忍不住称赞了一句。 就在他下令部队展开作战队形,向城内的官兵展示一下自己的武力,然后再派人去劝降时,面对着他们的西城门却突然打开了,一群人举着白旗走出了绥化城。 这队人中领头的是绥化府知府黄家杰,他昨日中午才得到哈尔滨爆发起义的消息,这边才向铁山包驻军和小兴安岭北面萝北厅的兴东兵备道传递了消息,这里就收到了革命军来袭的报告。 不要说今天在城门楼上众人看到的卡车长龙,便是昨天和今天出现在城市上空的飞行机器,都已经将绥化城的人心给搅乱了。即便是俄国人过去的几次入侵,也没听说有天上飞的和地上跑的机器助阵的,大不了俄国人也就是坐着火车和汽船出现在黑龙江省的。 哪怕绥化城作为松嫩平原上的南北交通枢纽,城中多有走南闯北的外来商人,甚至于去年城中已经开办了电灯厂,这里并不算什么信息闭塞的乡下僻壤,但是当他们真的见到革命军从卡车上下来整队的时候,也已经被恐惧笼罩了内心,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升起抵抗的念头。 绥化府知府黄家杰虽然被黑龙江巡抚周树模称之为办事认真,但却也不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当他看到一眼难以望到尽头的车队开过濠河上的石拱长桥时,就知道这座城是守不住了。 绥化城的面积虽然不小,但是城中的人口却难以和内地的州县相比,这道七尺高的土墙用来对付没有什么重武器的土匪倒也凑活,但是想要对付城下这样一只带着上百辆卡车的队伍,光是机动性他们就输给了下面的革命军了。 更不必提,自从兴东兵备道北移之后,城内的驻军就几乎撤离的差不多了,现在他真正能够依靠的不过是城内的200警察。即便黄家杰动员起全城的力量,也不过组建起一只千余人的队伍,难以遮蔽住整座城市。 去年冬末的鼠疫已经让绥化府大伤元气,黄家杰并不希望再用一场毫无希望的战争彻底毁了这座城市,因此他在城楼上观看了革命军的军容之后,就决定开城投降。虽然有少部分旗人和官吏并不认同他的做法,但黄家杰在绥化府治政近三年,威望大约只逊首任知府少许,这些人的反对终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最后只能打开北门自行离去了。 对于这位让自己少打了一仗的绥化知府,叶声还是相当客气的。他一边令手下一连人马入城接管城中各要地,并解除城中的军队武装;一边则在城外同黄家杰和城中绅商代表攀谈了起来。 “诸位父老还请放心,我国民革命军起兵的目的是为了推翻腐朽的满清朝廷,是要外争国权,内保民众,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祸乱天下。所以,只要各位不试图为满清朝廷卖命,同我国民革命军为敌,我军是可以保证各位的人身和财产安全的。 当然,依靠满清朝廷的反动政策掠夺民众财富的行为,从今天起就要一并禁止了。假设各位还想着依仗过去满清朝廷所给与的特权,继续剥削、掠夺百姓财富的,那就别怪我国民革命军不客气了…” 叶声对着这伙绥化府的官吏绅商讲述了大半个小时的革命理念和革命委员会的政策,直到接收城内设施的军队派人回报,城内一切正常,他才住了口。 站在道路旁吹了半个多小时冷风的官吏绅商们,虽然穿戴整齐但也从来没试过这等站在野地吹风受训的经历,有的人甚至连鼻涕都冻出来了。听到叶声住了口,大家赶紧向他请求,不如让军队先进城休息,也好让他们为义师稍尽心力。 叶声此时已经注意到,虽然站了半个多小时,但是这些绥化城的代表们却只有少数人东倒西歪的,像是犯了大烟瘾,大部分人确实只是被冷风吹的缩起了脖子和手,这令他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这起码证明,绥化府的官员至少还是守住了底线的。 在哈尔滨,即便是驻防的军队中,也有着大量的烟鬼,完全无视了东三省总督和吉林巡抚衙门的禁食大烟的严令,有些人甚至还升级享用起了日本洋药,毒性更大的吗啡。这些吸食大烟的官吏兵丁,在革命军起义时毫无斗志,几乎革命军枪声一响起,这边不是丢下枪械投降就是转身跑路了。 虽然这极大的减轻了革命军的战斗任务,但是这也让叶声这也的革命军将领意识到,大烟的危害性究竟有多大。看到绥化府官吏绅商没有过多的染上这种恶习,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对于绥化府的治理会轻松许多。 兵不接刃的解除了绥化府的武装,这让叶声终于有暇在进城的路上,向陪在自己身边的绥化府知府黄家杰询问起了关于绥化府的资料。被巡抚周树模誉为干吏的黄家杰,倒也丝毫不加隐瞒的向叶声介绍起了绥化府这座新城。 “…自首任知府成多禄设立巡警总局,城中4区有警士近百人,城外5区有警士200人,一时城内外治安大为好转。 本城过去居民主要以满人为主,城东2.5公里处设有旗屯20余处,不过随着开荒放禁和开办木厂之后,关内汉人移居到此地的人数大涨。如今本府汉人人口同满人、鄂伦春人、赫哲人的人口,大约为五对五;至于城内则是七对三。 绥化府现在共开垦耕地300万亩上下,总人口约为10万,这绥化城内有9000余口。本地最大宗的产业,一是粮食行,二就是木厂… 府内除了绥化城外,尚有余庆县、上集厂两地的人口较为稠密。至于学校么,本城有高级小学一所,双河、十间房两地各有一所初级小学,皆为前任知府筹款所修建…” 虽然在出发之前叶声已经得到了一些关于绥化府和铁山包的资料,但是他的资料显然是不能同治理此地的黄家杰相比的。而从黄家杰这里获得了关于绥化府的大量情报之后,他才发觉军事委员会给他的任务中还是有些漏洞的,那就是忽略了本地满人和北面海伦城的问题。 虽然本地的满人在管制改革之后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军事组织,现在已经同平民并无什么差别。但是以他们对于本地地理的熟悉,一旦误解了国民革命军的政策,把革命委员会推翻满清朝廷的革命任务当成了汉人的排满起义,那么他们是无法在面对东北的铁山包驻军同时,还要分兵去镇压这些满人的反抗的。 而海伦府通肯城的驻军虽然不多,但是同样也是一个以满人为主要人口的城市,为了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安危,这座城市必然不肯坐视革命军从容剿灭铁山包和绥化府的抵抗,而是要主动出兵策应的。 于是在听完了黄家杰对周边情况的介绍之后,叶声不由正色向其说道:“叶某出发之前,曾经受命前往请教过宋民政使,一早就听闻黄知府乃是难得的干练之才。吴主席也吩咐过在下,一定要保护好黄知府的安全,解放了绥化之后,这建设绥化的重任还是需要黄知府这样的人才为国效力的。 刚刚听了黄知府的这一番话语,叶某觉得黄知府还是应该继续为绥化人民效力的。不知您是否愿意接受我的临时委任,继续掌管绥化的民政事务。至于正式委任,还需要获得委员会的正式命令。” 黄家杰听到宋小濂的名字不由心中一动,他并没有立刻答应叶声的请求,而是岔开话题问道:“宋民政使安然无恙,确实让我这个过去的同僚倍感欣慰。不过,敢问叶将军,本省巡抚周大人现在何在,贵军会如何相待了?” 叶声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周巡抚现在很好,齐齐哈尔解放之后,他被我军围困于抚衙之中。据说过几天就会被送往哈尔滨来。我倒是听吴主席说过,周巡抚和宋民政使在黑龙江主政期间保护了国家疆土,政治上也颇有建树,是有功之臣,和那些与人民为敌的满清官吏是不同的…” 第209章 黄家杰出生于清咸丰戊午年即公元1858年,时54岁。虽然他不及首任绥化知府成多禄在经济和教育上这么政绩斐然,但是在治安上却是强于前任多矣。 在兴东兵备道北移之后,经济发展迅速且外来人口日渐增加的绥化城,在治安上就明显开始下滑了。黄家杰初到绥化城时,环城二、三十里皆可称之为贼窟,孙学武、铜锤、跨海君子等匪首大小数十股割据一方。 这些匪徒少则数十,多则上百,几乎把城外郊野之地都占了去。而城内的防营头目也大多和这些匪徒暗中通气,可谓是黑白勾结沆瀣一气。孤身而来的黄家杰剿抚并举,以首恶必惩,胁从不问的政策,在短短两年内就扭转了绥化的治安,令孙学武投降,其他匪首或擒或逃,远近无不震慑,毛贼纷纷弃戈从良。 但是黄家杰对付这些乡间匪徒虽然颇有手段,可是对于整个清王朝的不断自我衰亡却毫无办法。从朝廷推出皇族内阁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大清朝确实要完,因为当今天下对于朝廷还有那么一点效忠之心的士绅,无不把君主立宪当成了挽救大清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朝廷拿皇族内阁来愚弄天下人时,也就意味着这个朝廷给自己的墓穴挖好了最后一锹土,就算是再怎么愚忠于朝廷的士绅们,也知道系于朝廷的最后一点人心散了。 只不过黄家杰并没有预料道,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还居然是在关外发起的革命。听到哈尔滨起义的消息,其实他就已经开始犹豫不决,连满人的老家都闹起了革命,这朝廷连退回关外的机会都没有了,不完蛋还有天理吗? 黄家杰并没有为这个朝廷殉葬的意思,但凡在边疆待久了的官员,那点子效忠朝廷的心气早就被这个毫无骨气的朝廷在外国人面前的丑恶表现给磨灭光了,谁会为一个内残外忍的政权去殉节,那岂不是一个笑话么。 当然,黄家杰也不是什么革命党人,他不过是一个体制内较为出色的官僚而已。虽然不满于朝廷的政策,但他依然还是会在体制内完成自己的工作,而不是去试图改变这个国家。 如果国民革命军是在铁山包驻军之后抵达绥化城的,那么他还会尽力协助铁山包驻军守住绥化城,以观望之后的形势。但是现在国民革命军既然先到了,又是带着这样闻所未闻的装备,他是一点都没意思去鸡蛋碰石头的。 而城内的巡防营和巡警们,过去三年内早就被黄家杰整治的服服帖帖了,那里还会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只是投降归投降,黄家杰也只是不愿意和革命军对抗,并没有意思投靠或者现在就投靠革命军。毕竟先起义的并不一定是胜利者,也有可能是为胜利者开路的。 只不过叶声和这只革命军给他的印象还算不错,叶声好歹也是东北讲武堂出来的高材生,加上接受了吴川对于中国革命理论的阐述,因此在这些绥化城的地头蛇面前三言两语就说明白了革命军所主张的革命目的究竟是什么,只要他们不起来协助清政府对抗革命军,那么他们的家产都可以保全。 看到了革命军车队气势浩荡的行军,革命军士兵身上干净、整洁、漂亮的服饰,和士兵们整齐而不忙乱的组织,这可比黄家杰见过的淮军和新军都强多了,本地的巡防营更是没得比。这让他感觉到,也许这只队伍还是有机会的。 接着同叶声的交谈中,对方不问府库和军队的住所,而是先询问起了绥化府的基本情况,这又让黄家杰多了一份好感。当他再听到自己的恩主和上司并没有遇害,也没有被革命军当成是满清帮凶加以处置,自然在心理上就更亲近一些国民革命军了。 因此对于叶声的委任,黄家杰并没有坚定的婉拒,而是开口劝说道:“我以为叶将军不要急着任免官吏,不如先派人将城内外的头面人物都招来座谈一二,先搞清楚这些人对于革命军的态度和他们想要的,然后再贴出安民告示,告诉城内外的百姓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只要将军能够稳定了地方,那么对付海伦或铁山包的驻军就不用担心后院起火了。接下来,只要将军能够先打退其中一路前来救援绥化的军队,另一路在孤立无援之下都会退回去观望形势的。若是形势对于革命军是有利的,则接下来不用作战,派个使者去沟通,都可以让他们向革命军投诚了。” 叶声抬头瞧了瞧不远处十字街头的钟鼓楼,也就是绥化城的城中心,方才点了点头说道:“黄先生言之有理,那么就请您代我邀请城内外各处的头面人物,时间就订在今晚吧。我初来贵地不知何处适合宴请众人,这晚宴该怎么安排,也请黄先生一并代劳了。” 见对方还是老实不客气的使唤起了自己,黄家杰也只能苦笑着点头应承了下来。接着叶声就带队进入了城东北地区原兴东兵备道的衙门和军营,至于原先住在这里的巡防营则被他分散调往了城中各处。 就在革命军忙于安定自己的后方时,9月30日中午暂编第二十三镇统制孟恩远终于赶到了长春城,在长春城北城墙下东四道街上的西南道署内,见到了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吉林巡抚陈昭常、西南分巡道孟宪彝三位上官。 赵尔巽虽然这两天心急如焚,但是看到孟恩远赶到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坐在二堂主位面东而坐的他,待孟恩远见礼完毕之后,便摆了摆手说道:“如今是非常时刻,曙村也无需多礼了,上前坐下说话吧。秉初,你将现在的情况同曙村说一说,然后大家一起拿个主意出来吧。” 孟恩远受宠若惊的上前走到北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倒也不敢完全坐实了,挺着腰板等待着身旁的西南分巡道孟宪彝给他讲解情况。 在赵尔巽和陈昭常两位上官的注视下,孟宪彝没有说什么废话,目光注视着孟恩远便直入正题的说道:“28日,也就是前天上午,叛贼在齐齐哈尔和哈尔滨两地同时动手,几乎在一天之内就夺取了这两座城市。 齐齐哈尔的情况我们现在所知不多,但是直到今天周大人也没有派人和我们联系,看来那里的叛贼已经牢牢的控制住了齐齐哈尔。但是我们并不清楚攻击齐齐哈尔的叛贼人数有几何,也不知他们的装备情况 至于哈尔滨么,根据我们从哈尔滨过来的列车乘客中收集到的消息,和各国领事传递出来的情报。占领哈尔滨的叛贼人数起码不会少于一标,并且装备有机枪、大炮。叛贼控制了哈尔滨之后,现在正在夺取周边的交通要道。 比如现在叛贼已经在拉林河北面修建起了第一道防线,我们派出侦查的队伍已经过不去拉林河铁路大桥了,河北面的兰棱镇和双城府据说都在挖掘壕沟和防御工事,看起来这伙叛贼暂时并没有南下长春的意思,倒是想要先占住了北满作为巢穴。” 陈昭常急急的向孟恩远发问道:“曙村,你怎么看这群叛贼,能不能尽快收复哈尔滨城?” 孟恩远思考了一下,不由询问道:“我们能不能坐火车直接前往哈尔滨?如果能的话,这些叛贼在拉林河、双城府修建的工事就毫无用处,我们就可以直接来个黑虎掏心,先将叛贼的腹心给剿灭了去。” 赵尔巽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看起来神情很是不善。孟宪彝赶紧小声的对孟恩远说道:“中东铁路局拒绝了总督的请求,说是中国革命和俄国无关,不许双方利用铁路进行战争,否则将会视为对俄国的挑衅。” 孟恩远很是诧异的说道:“如果这叛贼没有乘坐中东铁路的话,他们这么多人是怎么移动到哈尔滨的?一个标的兵力,往少了说也不会少于4、5000人啊,他们总不能飞过去吧?” 陈昭常看了一眼赵尔巽的脸色,赶紧出声制止道:“好了,曙村。这个问题咱们以后再同俄国人计较,现在最关键的,是该怎么把这些叛贼剿灭了。俄国人摆出中立的态度也好,起码现在各国领事都盯着他们,这样就算他们再怎么支持这些叛贼,也不可能公然派兵和我们作战了。你还是说说该怎么发兵剿贼吧。” 孟恩远这下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这场叛乱有俄国在背后支持并不是谣言,只不过现在俄国人还没有撕破脸皮亲自下场。这下他就变得更为慎重了起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北满的交通地形之后,他冒出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如果有俄国人在背后捣鬼,以卑职这一镇人马恐怕难以取得完功。卑职建议,请总督大人调奉天巡防营或第二混成协上来,以为本镇后援。 本镇先虚张声势攻打双城府,但是主力从水路经嫩江而上直扑齐齐哈尔,先剿灭了盘踞在齐齐哈尔的逆贼,然后召集黑龙江省的巡防营合为一处。由南、西两路夹击哈尔滨,若是能够派人通知东北分巡道,让他们再出一支人马沿着松花江南下再出一路,则叛贼必败无疑…” 第210章 如果不是顾忌赵尔巽就在自己身边,陈昭常都要破口大骂了,真是给了这臭丘八几分脸面,他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一个受吉林地方给养的二十三镇,不想着先平了吉林的乱子,反而要先去解决黑龙江的问题,这是这是真把他这吉林巡抚当摆设了么。 强忍着怒气的陈昭常冷哼了一声打断了孟恩远说道:“哈尔滨是铁路和水路的交通枢纽,此地远比齐齐哈尔重要的多,自然应当先设法平定了此处的叛贼,再去解救齐齐哈尔,岂能本末倒置?” 赵尔巽和他那个弟弟赵尔丰不同,对于军事并不了解,孟恩远和陈昭常两人的平乱思路似乎都各有道理,他一时也难以决定,不由便对着西南分巡道孟宪彝问道:“秉初,你怎么看?” 孟宪彝瞧了一眼自己的顶头上司陈昭常的脸色,方才圆滑的说道:“齐齐哈尔没有外国人居住区,可这哈尔滨可是有着各国侨民居住区的。 照着常理,孟统制的平叛步骤并不算错。但是眼下可未必能照着常理办事,下官现在担心的是久拖有变。若是俄国人借口我国无力平息叛乱为由出兵占据了哈尔滨,又或者各国借口保护侨民把哈尔滨纳入国际共管,那么我国就算最后消灭了叛贼也收不回哈尔滨了。” 陈昭常连连点头道:“对,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眼下就不是先易后难的时候,而是要防止各国插手,先行夺回哈尔滨才是正理。” 孟恩远知趣的闭上了嘴,他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三位上官虽然找他过来商议出兵之事,但是人家心里早就拿好了章程,只不过希望由他这个带兵之人说出来而已,看起来他出的主意并不合上官的心意啊。 赵尔巽想起了日本、俄国驻长春领事在自己面前的态度,也不由微微点头道:“不错,齐齐哈尔虽然是江省的省垣,叛贼夺了此处可令江省震动,但是和哈尔滨的地位相比又差了一等了。 我们就算切断了哈尔滨通往关内的电报、电话,可也切断不了南满铁路的运行。从哈尔滨南下的旅客很快就会把哈尔滨叛乱的消息传出去的,若是不能在南方的革命党反应过来之前剿灭了这些叛贼,我担心那些南方的革命党人受了这些叛贼的鼓励恐怕会群起响应,那时便是天下大乱的局面。那么我等可就是国朝的罪人了,大家想必也不想半生功名一朝付诸流水吧?” 孟恩远虽然没有功名,但也知道若是不能及时平乱引来朝廷震怒,他这头上的顶戴显然是难以保住的。而且在座的四人里,最适合背黑锅的显然就是他这个带兵武臣了。只是他毕竟也是小站练兵出身的将领,知道战争不是儿戏,他总不能因为几位上官的担忧,就拿自己手下的性命去冒险吧。 暂编二十三镇除了一部分新军之外,主力还是原吉林的巡防营,这些人打一打土匪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真要让他们上战场,孟恩远心里确实是没什么底气。毕竟他现在已经把要对付的敌人从乱党上升到了俄军或由俄人指挥的乱党。 除了他自己带在身边的那一协之外,驻扎在吉林各地的二十三镇官兵,名义上属于他的部下,但是一切行为作风和过去他们在巡防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于他派驻于长春的炮兵标,在这些新同僚的带领下,也成为了妓寨的常客,还常常同长春南满铁路附属地的日警署警员爆发冲突斗殴,让他经常挨巡抚陈昭常的训斥。 带着这样一群混蛋去进攻有俄国人在背后支持的哈尔滨乱党,孟恩远觉得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冒险。就在他思考着该怎么劝说下总督大人,让总督大人知道只有胜利者才能考虑这些有的没的,而他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击败那些乱党。 只是就在这时,坐在他身边的孟宪彝突然起身走到门口和刚刚走过来的戈什哈交谈了几句,接着从对方手里接过一张卷起的布告,他扫视了几眼之后顿时脸色大变的快步走了回来,把手上的布告呈给了总督道:“部堂大人,这是下官派驻在车站的人手从南下旅客手里拿到的。” 赵尔巽知道孟宪彝在车站派了人,专门打探哈尔滨的消息,只是他倒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么紧张的神情,不免立刻就从孟宪彝手中接过了布告看了起来。 只是看了数眼,这位东三省总督就跳将了起来,把布告拍在了桌上暴怒的说道:“这帮子乱臣贼子,活该千刀万剐的货色。我看这事也不用再议了,孟统制你究竟需要多久才能出兵进攻哈尔滨? 驻奉天的混成第二协我昨日已经下令让他们北上了,明、后天就能抵达长春。你要是没有这个胆子出兵,就把位置让出来给忠诚于朝廷的将领去平乱吧。” 看到赵尔巽如此暴怒,孟恩远顿时软了下去,他迅速起身向着对方打了个千保证道:“还请总督大人息怒,下官的部队已经进驻南满铁路新城站,下官今日便赶回新城,明日便出兵进攻哈尔滨。” 赵尔巽看着他点了点头,脸上却毫无缓和之意的说道:“好,你这份忠心,本官自会代你表奏于朝廷。只要你能平了哈尔滨的乱党,抓住了这个什么吴川逆贼,我必为你向朝廷邀功,让你加官进爵…” 就在赵尔巽逼迫孟恩远表态时,陈昭常不免拿起了桌上的布告观看了起来,片刻之后他的脸色也是大变,但他并没有出声,而是放下了手中的布告,起身跟着赵尔巽一起步入了后堂。 孟恩远此时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布告上写了什么让总督大人如此震怒,喜的是总督大人亲口承诺要为他加官进爵,此时的他若是能够再上一步,可就不是简单的带兵武臣了,这如何能够让这个前半生靠卖鱼为生的武官不惊喜。 不过他还保留着最后一分清醒,拉着正想离去的孟宪彝问道:“敢问孟道,这布告上究竟写了些什么?这吴川又是何人?” 孟宪彝沉吟了数秒,便伸手指着前方桌上的布告道:“孟统制自可前去观看,现在又没什么外人,看过之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孟恩远依然不肯放手,看着孟宪彝说道:“孟道,我是个大老粗,这布告上的字认识我,我可不认识它,还请孟道帮我念念。” 被孟恩远纠缠的没法,孟宪彝瞧了瞧左右没人,就上前看着布告匆匆念了一遍内容,然后说道:“这布告上署名的,中国共和党主席吴川,就是发布布告的人。孟统制请自便,我还有事要办,就不同你攀谈了。” 说完之后,孟宪彝便也匆匆离开了二堂,而孟恩远此时还没有从刚刚听到的内容震惊中反应过来。这份由吴川署名的《中国满洲革命委员会告全国同胞书》,其实文采还不及昔日日人所写的《开诚忠告十八省之豪杰书》,文字也浅白到了文盲都能听懂,但其中的内容对于这些大清官吏来说却真是太过于大逆不道了。 文告中把努尔哈赤到慈禧太后、光绪帝都点评了一个遍,将爱新觉罗氏视为了中国这两百余年来所有罪恶之根源,认为非打倒爱新觉罗氏不足以救中国。并声称光绪帝乃是被慈禧太后所毒杀,故满清正统已经断绝,慈禧所立之宣统乃伪帝也。 文告在最后总结到,对于爱新觉罗氏这样一个手上沾满了中国各族人民鲜血的屠夫家族,本就无资格坐于紫禁城中,更何况这个屠夫家族最后一位正统继承人也为慈禧太后所毒杀,故满清皇室已无资格以中国正统自居。所以共和党号召全国同胞起来打倒这个非法的反动政权,成立一个各民族团结的共和国。 孟恩远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胆大妄为的革命党布告,就算是同盟会也不过是煽动一下民族主义,把大清皇室视为压迫汉人的满人代表。还没有人敢把天下所有的罪过都挂在爱新觉罗氏的头上,直接把矛头明确的指向了皇权。至于之后的慈禧毒杀光绪之言,就更让人感到胆颤心惊了。 虽说京城里的确有这样的流言,但是私下的流言怎么和光明正大的公告相比。也难怪总督大人会勃然变色如此失态了,在这份文告传出之后,总督大人其实就被逼上了绝路,要是他不能尽快平息叛乱抓到这个吴川,朝廷估计就要把愤怒发泄到这位东三省总督头上了。 想到朝廷震怒的后果,孟恩远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有些湿了,他楞了半响之后赶紧转头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现在也许只有硝烟弥漫的战场,才会让他感觉到安全。走出了道署的大门后,守在门外的外甥高士傧赶紧迎了上来向他说道:“舅舅,我已经在恒兴客栈订好了房间,你要不要先去客栈洗漱一下?” 孟恩远阴沉着脸回道:“住什么客栈,我去一趟兵营,你去告诉刘汉亭,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三个,不,2个小时内给我准备500辆大车,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出发前往新城,今晚12点之前务必要赶到新城。他要是误了军务,让他小心军法…” 高士傧看着上马扬长而去的舅舅,过来好半天才低声抱怨道:“这皇帝都不差饿兵,我们这么马不停蹄的赶来长春,难道连口热汤饭都吃不上,这朝廷也太不仁义了。” 第211章 虽然昨晚应酬了绥化城内外的头面人物,让他休息的有些迟了。但是当叶声一觉醒来时,却并没有超出往日的起床时间。当他走出房门对着蒙蒙发亮的天色开始洗漱时,他的副手张富安带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走了进来,向他打着招呼道:“昨晚一切平安,城内外都没有什么动静。我先去休息一会,有事你让人叫我。” 叶声赶紧说道:“行,你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了。一会我让飞机去东北方侦查一下,只要铁山包的驻军不出动,今天不会有什么仗要打的…” 洗漱完毕的叶声吃了两个烙饼和一碗粥,就带着卫兵上了城墙绕了近半座城市,算是把城北和城东的地形看了个遍。绥化城虽然是一个典型的四方城,但是从哈尔滨往海伦和铁山包的大道却并不是南北或东西走向。 从哈尔滨延伸过来的大道,宽度约为2辆马车可以并行,几乎同绥化城的城门一样阔。这种仅仅除掉树根草皮压实了泥土的土路,正是东北初铁路之外最为重要的土马路。只是东北的土壤太过肥沃,不像关内的黄土那么容易压实,一场雨水或是过了冬天的化冻,都能够让这样的土马路变成泥潭。 这两天虽然没有下雨,但是叶声这一营汽车开过之后,西门外的大道明显被开出了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大道从西门入城,然后到了城中心的十字街头转向北门,再出北门往东北方向而去,那边就是铁山包的方向了。 当然,大道也可以不入西门,转而直接向西,沿着北门外的森林向西北方而去,然后再转向正北,那就是上集厂-海伦府所在的通肯城方向了。这两条路不管往哪个方向过去,都是森林、沼泽越来越密,而耕地越少。只有到了上集厂和余庆县,方才又开始看到密集的人烟。 距离绥化城北约30里不到的地方,还有一条从铁山包蜿蜒而来的呼兰河,河水穿过北面的森林汇合了绥化城南面的濠河后,便转了个弯南下最后从哈尔滨对面的松花江北岸注入到了松花江内。当然,当地人更愿意叫它做北大河。 当叶声从城墙上下来,返回到了前兵备道衙门,也就是他现在的驻地时,绥化知府黄家杰也带着几名年青人过来拜访他了。 黄家杰指着身后的几人介绍道:“这位本城刘氏的三子刘豪杰,这位是本城曹家的二房的曹雄…这些可都是本城的才俊,昨晚叶将军你不是说想找几个本地的年轻才俊帮手么,城中各家这就把他们送来了。叶将军你要是有什么事,尽可吩咐他们去做。” 叶声扫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这些年轻人,确实很年轻都在20出头的样子,显然绥化城的士绅们并没有多想在国民革命军身上下什么重注,只是想着推几个年轻子弟出来搪塞一番而已。 不过对于叶声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他要的不过是这些城中士绅的态度,而不是他们给自己提供什么人才。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没有经过自己培训教育的人员,都是限制使用的。且这些人都是受过一定教育的年轻人,他沟通起了倒也不会那么的麻烦。 于是在稍稍询问了各人情况几句之后,他便微笑着说道:“黄先生要负责本城的日常行政,所以有些事情我倒是不好加重其负担了。 只是我们国民革命军既然来了绥化城,光写几个安民告示还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把自己的主张宣传出去。当然,我手下的都是军人不能抽调出来做这样的任务,所以只好请各位帮我们革命军一个忙了。 各位从现在开始就在我这边做事,我们这个机构的名称就叫做绥化革命委员会宣传委。我看你们可以分为两组,第一组由刘豪杰暂领组长,第二组由曹雄暂领组长。 第一组协助黄先生把安民告示宣传给城内外的百姓,让他们知道我们革命军是来革命的,不是来打劫的土匪。如果他们过去有什么冤屈都可以来这里向革命委员诉苦,或是由你们记录他们的控诉,我会视情况轻重和黄先生一并商议处理。 第二组则将本城的监狱案犯清理一遍,除了刑事犯人之外,其他犯人如果并无什么大恶的都一并报名单于我,我会签名释放。特别是那些因为拖欠了地租和税赋的经济犯,可以先放人再报名单,若是受伤而无法行走的,给他们找医生治疗,费用由我们革命军来支付…” 听着叶声说话和气,再加上他看上去年纪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于是便有年轻人大着胆子问道:“可是我们这么几个人,要怎么把安民告示尽快宣传给城内外的居民?” 叶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绥化城里有一所高级小学校,一所绥海师范学校,如果你们觉得人手不够的话,那么可以暂时请高年级的学生们帮忙几日。我想,现在的状况也不大适合上学,就让他们参加一些革命行动好了。如果你们遇到什么麻烦的话,可以直接来找我或黄先生,也可以直接寻求街上的军警协助,我会下令让他们保护你们的宣传工作的…” 在叶声安排这些年轻人的工作时,黄家杰一直站在边上不肯出声。老实说他知道这些年轻人被各家推出来,其实是有着弃子的打算的。大清虽然看起来是命不久矣,可未必就是亡在国民革命军手上,因此各家不得不做好朝廷还能再打回来的准备。 黄家杰只是没有预料到,叶声会这么使用这些年轻人。他和各家此前的猜测,都认为国民革命军最多不过是把这些年轻人征入军队,算是对本城各家有了一个约束,接下来就要看这些年轻人的命大不大了。至于国民革命军想要借助这些年轻人把本地各家大户绑在自己身上,那么未免就是想的太多了些。 但是就眼下来看,黄家杰觉得他们还是小瞧了国民革命军。当这些年轻人对着本地百姓宣传安民告示的时候,不管各家否不否认,在百姓眼里他们已经归顺了国民革命军了。之后朝廷若是真能打回来,各家还能不能自圆其说,那还真是两可之间了。 似乎注意到了黄家杰的神情变化,将两组年轻人打发出去做事之后,叶声不由转头看向他问道:“黄先生似乎情绪不高,莫不是我刚刚的安排有什么失误吗?” 黄家杰沉默了一阵后,委婉的说道:“改朝换代自然应该大赦天下,释放几个犯人并不算什么。只是贵军又何苦把本城的学生牵连进来,要是你们在这里不走了倒也罢了。可若是你们过几天又跑回哈尔滨去了,朝廷官兵若是卷土重来的话,我就有些担心这些学生的安危了。” 叶声沉默了数秒,方才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觉得黄先生你的想法是对的,日俄战争期间关外的中国人何尝不想安分守己的过自己的本分生活,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先生也应该清楚。 日本和俄国之间爆发的战争关我们中国人什么事?可是这两帮强盗不仅在我们的土地上厮杀,强迫我们交出物资供应战争,还要以日、俄间谍的名义随意杀害中国人。 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保护我们,就不可能有什么幸福宁静的生活。您觉得我把这些学生拖入到革命中很残忍,但是我觉得如果我们不把中国人组织起来革命,而是任由他们自发的去反抗那些反动势力和帝国主义,那才是真正的残忍。 国家和国家之间的战争,民族和民族之间的争斗,是容不下什么温情主义的。您越是不想让百姓参加到残酷的战争中去,就越是让他们成为残酷战争的牺牲品。一个民族或一个国家的民众想要享有自由幸福生活的权力,那么他们得先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权力,而不是等待敌对民族和敌对国家的怜悯。” 黄家杰看着他诧异的说道:“这也是你们那位吴主席说的?” 叶声摇了摇头说道:“吴主席只是说,落后就要挨打。我觉得大有道理,想着日俄战争中的所见所闻,自然也就有感而发了。我想,这应该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关外但凡经历过日俄战争的中国民众,都应该会有这样的感受。” 黄家杰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时候,叶声的卫兵跑来向他报告,出外侦查的飞机已经停在了北门外的平地上。 叶声于是向黄家杰敬了一礼后说道:“黄先生,城内之事就拜托你了。我先去处理军务了。” 黄家杰如释重负的回道:“当然,当然,叶将军请自便,我也该回知府衙门看看了。” 送走了黄家杰之后,一辆卡车很快就把两名飞行员给送了过来。朱竹泉水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在前庭向着迎上来的叶声说道:“北面通往海伦的道路上并没有看到什么大队人马,不过东北方通往余庆县的大道上,我们看到了马队、大车队和步队。” 叶声立刻追问道:“他们有多少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朱竹泉想了想说道:“能进屋看着地图说吗?我怕用语言描述的不够清楚,人数大约在500-1000左右吧…” 第212章 通过地图上两条河流的走向,朱竹泉大致分辨出了他遇到官兵大队人马的地方,应当是在绥化城东北3、40公里的地方。虽然官兵队伍中有马队,但是马队并没有脱离大队行动,因此队伍的行进速度还是以步兵的速度为标准,大约一小时3-4公里的样子。 叶声计算了一下官兵的行军速度后发现,这路清军恐怕今日还到不了绥化城,而应当在绥化城5公里以外的地方在宿营一次,然后明日才能有足够的体力直扑绥化城。按照常规的战术,叶声自然应当依托绥化城进行防御作战,伺机反击才是最安全的。 虽然绥化城的城墙只是土墙,但是高七尺,顶宽五尺的城墙还是有着相当的防御能力的。叶声相信,凭借着自己手里的重机枪和迫击炮,完全可以让清军一头撞死在城墙上。 但是这样一个刚刚投诚于革命军的城市,谁也不清楚城市里究竟有多少倾向于朝廷的人,叶声也不能保证在清军赶到城墙下的时候,城内的人不会昏了头的作乱。既然他们能够因为革命军开着百余辆卡车而心生畏惧投降,未必不会因为官兵的兵临城下而反正以求脱罪。 说到底,国民革命军在绥化城百姓中的威望还没有真正竖立起来,因此他就不能指望绥化城的百姓不产生投机的心理。想要彻底粉碎城内大户心中的侥幸心理,最好的办法还是在野外击溃这路清军,则绥化府和周边的民众就再也不会去指望本地清军能够消灭国民革命军,哈尔滨北面也就能够得以安宁了。 如果叶声手中部队的装备只是和巡防营相差仿佛,那么可能他还很难下这个决心。但是以他现在手中的火力,他觉得就算是对上了奉天的第二混成协,只要对方不把山炮营拉出来,他也是可以打上一打的,他自然就很快下了出城野战的决心。 但是出城野战就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战场,在询问了朱竹泉两位飞行员一路上所看到的地形之后,他便叫来了骑兵连的连长赵得一。 “根据侦察机看到的景象,铁山包的驻军约一标人马上下正向绥化城而来。我估算着,他们今天最多走到距离绥化城东北5-10公里的地方就要停下休息宿营了。 也就是说6-7个小时之后,他们就要停下宿营,现在是上午十点,我们想要在野外伏击这路官兵的话,就得在下午一点之前找好伏击地点,下午三点之前将部队调动到伏击位置。 根据以上这两条件,伏击地点应当在距离绥化城10-15公里的道路两侧。我需要你现在带人去这一地区寻找合适的伏击区域,在下午1点之前通知我。下午2点我会率部从绥化城出发,在三点之前进入到伏击区域。你有没有问题?” 赵得一虽然没有上过什么军校却是参加过日俄战争的老兵,虽然在战后他们这些中国士兵被俄军给解散了,不过他却因为在战争中的出色表现而被率领他作战的俄军军官推荐给了中东铁路局护路军,成为了护路军的一名后勤人员,专门负责照料马匹。 赵得一对此倒是没什么不满,即便是护路军的后勤人员,待遇也比当普通土匪强多了,而他也不愿意再回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哪怕关东的绿林好汉再怎么往自己脸上贴金,又有哪个土匪手上没有无辜者的鲜血的,仁义二字是对兄弟们讲的,可不是对肉票们说的,不绑肉票大家平日里吃什么? 赵得一是从河北跑来关外讨生活的,虽然一时为生计所迫落了草,但是遇到了能够脱离土匪生涯的机会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紧紧抓住了。至于俄军中会不会有他的出头之日,他倒是满不在乎。 只不过他倒是没有想到,因为他中国人的身份和参加过日俄战争的作战经历,很快就被掌握了中东铁路护路军人事权力的吴川给挑了出来,然后用来加强国民革命军的基层军官力量了。 俄国人让赵得一养马,他尽心尽力。现在国民革命军让他带领一支骑兵连队,他也一样中规中矩。因此听完了叶声的指令之后,他立刻简洁的回道:“是,叶营长。我这就带人出发侦查,下午一点之前完成任务。” 在不知不觉之中,国民革命军的指挥体系已经开始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和国内巡防营的家仆式指挥或新军中的命令式指挥不同,在德国参谋们和布尔什维克们的打造下,这只军队的指挥系统倾向于任务式指挥,和每逢作战必须进行政治动员的特点。 虽然国民革命军的基层军官还不足以同高素质的德军基层军官相比,具备高中生以上学历的德国基层军官能够迅速明了上级的意图并设计出相应的基层作战战术,这是小学或小学程度都没有达到的革命军基层军官难以完成的任务。 但是革命军在战前的政治动员勉强弥补了这一缺陷,政治动员至少让每一位士兵都了解了作战的目的和自己的任务,从而能够令这些士兵在作战中发挥主观能动性去完成任务,而不必等待一个能力不足的军官给自己下达什么指令。 叶声于下午1点30分提前带了一个排坐着卡车出发了,他要提前去考察战场。城内的事务交给了他的副手张富安,并给他留下了一个排守卫绥化城,部队的主力则交由第五步兵连的连长秦宗武带领出发至战场。 赵得一选择的第一处伏击区域,大约在绥化城东北14、5里的地方,道路两侧是低矮的丘陵和树林,道路上的行人很难看清两侧丘陵和树林背后的动静,看起来就是一个劫道的好地方。 叶声思考了半天,还是放弃了这一处地点,因为他觉得这里的地形实在太适合伏击了,清兵经过这里时不可能不谨慎行事,这就难以达成伏击的突然性。 他最终选择了往南1公里的第二处伏击区域,通往绥化城的大道从东北方的低矮丘陵进入到了一片平坦的平原地形。道路的西面是河流和一大片森林,东面则是湖泊、草原和小片的树林。从丘陵区域出来一眼望去,视野能观测到的距离就陡然从几十上百米扩展到了二、三百米到一两公里。 这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区域,因为近处基本很难有敌人的藏身之处。叶声觉得清军从丘陵区域出来时,肯定会和自己一样陡然放松下来而失去警惕。而这块地形也正适合用于扎营,清军十有八九会选择在这里停下脚步准备宿营的。 叶声再仔细观察了地形之后,决定把自己的部队分为三个部分,一处安排于道路西面的森林处,这里虽然同道路之间有河流相隔,但是却正好对着从丘陵出来的道路出口,重机枪和迫击炮安置在这里,正好可以将清军出丘陵的部队用火力分割为两段。 另外两处伏击兵力,较少的一部埋伏于接近丘陵处的芦苇丛内,主力则埋伏于道路南方的树林后,虽然距离伏击圈较远,将近1000米左右的距离,但是当清兵受到迫击炮和重机枪袭击时,应当是无法迅速组织起反击的,那么稍稍来迟一些的主力并不会给伏击留下什么漏洞。 只要先干掉了清军的前部,那么围歼后部清军也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了。叶声不相信,跑了一天的清军步兵还能逃得了四个轮子的卡车的追击。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单独抽出了两挺重机枪放在了卡车车厢内,准备在战斗打响之后,让这两辆卡车作为移动的机枪平台使用。 下午三点十分,各部队基本进入了各自的伏击阵地;三点三十分,路上的痕迹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不过直到四点三十分,负责前出侦查的骑兵才发回消息,清军的前哨队伍终于到了1公里外。 此时的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了下来,太阳就像是个金黄色的圆盘一样挂在了西面的树梢上。叶声也开始有些焦虑了起来,要是这些清兵等到日落才抵达,这场伏击战打成什么样就真不好说了。 四点四十五分,一队四、五十人的骑兵走出了丘陵,不过他们并没有再往南去,而是直接下马在道路东侧的湖泊南岸坐下休息了起来。这些骑兵打水喂马的位置,大概同革命军第一处伏击地点就隔着一处百余米的湖面。 就在叶声手心都捏出了汗时,清军的主力终于从丘陵出口处冒头了。他这下顿时把心放了回去,视线紧紧的注视着这只清兵主力身上,也许是奔走了一天让这些清军士兵过于疲劳了,这只队伍的队列走的相当稀疏,走了将近十分钟也才出来三百多人。 而在这个时候,聚集在湖边的清军士兵终于有人发现了湖对面的不对劲,开始大叫了起来。叶声于是不再犹豫,开始下令开炮。 8门轻迫击炮和2门重迫击炮,加上6架重机枪,瞬间把金色余晖照耀下的大道变成了血肉地狱。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清兵,很快就被这一轮火力打击给打蒙了,一开始都没有找到革命军的火炮机枪阵地。等到清军反应过来时,清军前部已经完全被打崩溃了,还没有走出丘陵的清军后部则被从芦苇丛内冲出的革命军伏兵牢牢的压制在了丘陵区。 17点15分,太阳落下了地平线,光线的黯淡加上炮弹造成的硝烟,给两军的视野带来了极大的不便,这无疑拯救了清军的后部。出于对部下生命的考虑,和对于这些清兵的顽强精神所感动,叶声派了几名清军俘虏前往招降。 在经过了一整天天行军,又遭遇了突破伏击,还能组织起抵抗,这些清兵的素质可比哈尔滨、绥化城内的清兵强多了。就算是叶声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军队能够做到这一点。 第213章 被革命军派回来的清军俘虏战战兢兢的把叶声的条件对着统领英顺说了一遍,英顺还没想好怎么说,围绕在他身边的几名军官就有人暴怒的骂道:“妈拉个巴子,搞偷袭算什么本事,这些乱党就只会搞暗箭伤人这一套,有本事就当面锣对面鼓的干上一场。谁要是先腿软了,谁就是后娘养的。 这么多兄弟都被他们给炸死了,现在倒装起好人来劝说我们投降了。你龟儿子才投降,现在天都已经黑下来了,难道咱们还不能摸黑走人么?大不了先撤回铁山包去,再不然就撤到山里去,我看这些乱党能不能追的上我们。” 被这名军官大骂一通的两名被放归清军,顿时把头缩进了脖子,低头看着脚下,并不敢同这位军官争论什么。他们只是被革命军放回的底层士兵,哪有什么资格在这样的场合插话。能够把革命军的话带到,顺便捡回自己的小命,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只是两名被革命军放回的俘虏不说话,不代表其他人赞成这位反对投降的军官,当即就有一位老成的军官说道:“这乌漆嘛黑的,咱们是一起走还是分开走?是顺着大路撤还是远离了大路撤? 现在的晚上野外冷的都能结冰了,兄弟们今天赶路赶了一天还能跑多远?咱们总不能丢下走路和受伤的兄弟,尽着自己跑吧?现在已经丢了两三百号弟兄了,这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们的婆娘交代,要是再把其他人都丢了,俺可没脸回去见他们的婆娘。 要跑你们跑,统领大人要是不肯投降,俺就和弟兄们死一块了,也省的回去给他们的婆娘小子交代了。” 听到这话,立刻就有三、四名军官附和道:“穆大哥说的是,统领要真是不愿意投降,俺们就给你们殿后,和这些乱党拼到底。只要俺们不死,就绝不让这些乱党追击你们。” 此时的光线已经黯淡到五、六米内都很难看清对面人的表情了,统领英顺也只能依靠各人往日里说话的语气、声调分辨着到底是谁在发言。听到几名极其耳熟的声音,他便知道手下部队的中坚几乎都反对趁着夜色逃亡的主张。 虽然这些部下口口声声要战死于此,不过英顺倒也知道他们这是宽慰自己,不过是等他们逃的远一些再去向乱党投降而已。英顺顿时就有些犹豫了起来,他倒不是真想要殉了朝廷,从依克唐阿、寿山两位将军先后去世之后,黑龙江的巡防营就已经对这个朝廷没什么指望,只是想着保卫家乡了。 现在遭受了这么大一个挫折,这些部下们自然就不想打下去了。毕竟他们和那些红胡子收编的巡抚营不同,铁山包等边防要塞驻守的巡防营将士,都是依克唐阿从本地旗人和少数民族中招募的良家子弟,这些人都是乡里乡亲的,上阵时也颇有战斗意志,并不肯轻易抛下同伴。 只是刚刚乱党的火炮和机关枪表现的实在是太猛烈了,不要说和土匪的火力没法比,就连从前的俄国人入侵时也没有这么强大的火力。在光线不太好的战场上,这些巡防营的官兵只能以过去的经验判断伏击自己的乱党人数,即便是最为乐观的估计,乱党的人数也应当是他们的两倍之上。 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大家心里都能估算的出,今天这场仗是必败无疑,而要是转身逃跑也未必能跑几人,且被丢下的人员必然是要被乱党消灭的。 乱党如此势大,逃回去也不过是苟活几日,他们回去可聚集不起第二只军队去讨伐哈尔滨的乱党了。若是乱党继续追击到铁山包,他们难道还能带着家小逃到山里去吗?马上可就十月要入冬了。就算乱党不追下去,等到朝廷平息了这些乱党,他们弃军逃亡的罪过还是要被追究的。 如此一来倒不如不跑,哪怕暂时投降了乱党,但只要手上还有军队在,哪怕朝廷平息了乱党,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甲午之后,这个朝廷的虚弱谁还看不出来,但凡有点实力的地方势力,朝廷总是高高拿起板子却又轻轻放下。比如袁世凯袁宫保,摄政王载沣上台后就想杀他为光绪帝报仇,最终不还是放其归家养疾去了么。 至于曾国藩、李鸿章这样的大人物,不管他们替朝廷如何卖命,一旦失去了手中的实力,朝廷不还不是一样弃之如敝履。因此如今手上能够抓住几名兵丁的,那是死也不能放手,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一口黑锅就要甩到你这无拳无勇之人的头上。 失去了上官的士兵还是士兵,了不起就落草当胡子去。可是失去了士兵的将领,那可真是什么都不是了。就在英顺慢慢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时,突然在昏暗中又有人说了一句,“对面虽然是乱党,好歹也是中国人,又不是俄国鬼子,要不要这么拼命?俺们打到这程度也算对得起朝廷了吧。” “谁,谁说的。阵前扰乱军心,按军规当斩…”有心向朝廷的军官顿时气急败坏的跳了出来,想要把刚刚说话的人给找出来,但是无人理会他,一时周边都安静了下来。 这诡异的安静让英顺感觉自己耳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赶紧打断了这名咋咋呼呼的军官,下定了决心说道:“这位兄弟说的不错,仗打到这个份上,俺们也对的起朝廷了。接下来也该让俺对得起兄弟们的爹娘老子了,恩河你点了火把出去跟革命军说,我们不打了…” 丘陵出口处的高地上,叶声一边等待着派出俘虏的回复,一边则安排着人员集结准备撤退。在这样的黑暗视野下,革命军的火力优势已经被削弱到了最低,他可没兴趣同这些清军打一场毫无结果的夜战。他甚至都不打算收拾战场,准备等明日一早过来再说。 眼下如果困在丘陵间的清军走出来投降,那么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对方不肯,他宁可缩小战果也要先保证部下的安全了。刚刚组建的革命军,人可比一切都重要,特别是有过战斗经验的人员,这次的伏击战已经算是一次成功的实战锻炼,只要把这些人员带回去,快速攻击营的战斗力就能再上一个台阶了。 和这次的战功相比,这些获得了锻炼的革命军战士才是这场伏击战最大的胜利成果。更何况,清军的武装极为低劣,叶声觉得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没必要为了几只步枪、土枪而损失自己的部下。只是,就在叶声打算放弃等待下令撤退时,却见丘陵内部的道路上亮起了一只移动的火光,他赶紧改口对身边的部下说道:“找人砍些树枝过来堆在路边,准备点火迎接清军的投降…” 就在铁山包驻军统领英顺下令向叶声投降时,拉林河铁路大桥南岸蔡家沟镇内的一座大院内,孟恩远正对着部下们大发起火。被孟恩远借用的大院是当地一位刘姓商人的住宅,这位靠着大豆生意起家的商人修建的这所大宅占地约四、五亩,除了前厅的俄式建筑外,后面还有一个大花园。 不过现在么,整个前院都让孟恩远的卫队给占据了,这位刘姓商人只能和家小搬去了后园里的小楼。只是蔡家沟并没有电灯厂,因此偌大的客厅内也只能依靠数盏马灯照明,和电灯的亮度相比,煤油灯的光线还是稍显昏暗了些,不过比起厅外的黑暗,客厅内的光线又显得格外温暖。 只是这个足以容纳数十人的大厅里,现在的气氛却是冷如冰窟,二十余位二十三镇大小将领,此刻正被站在厅中的孟恩远训斥的抬不起头来。无他,今天这半天仗二十三镇实在是打的太难看了。 背靠着珠尔山的蔡家沟北面就是拉林河,这条河的丰水期最大水面能宽到近200米,最大水深5-7米;枯水位时水面也不会小于150米,水深在2-3米间。由蔡家沟向北到拉林河,就是一个不断向下的台阶,过了拉林河之后,对面则是一片平原。 所以,二十三镇想要在南岸搞什么动作,对面的乱党可谓是一览无余。在蔡家沟这个位置,除了这座铁路桥之外,上下游5公里内,还有一座木桥和浮桥。不过现在么,浮桥被切断了,而木桥则被乱党在桥头设立了堡垒。 只有这座铁路桥,因为乱党不能切断火车的通行,所以当二十三镇抵达蔡家沟时,铁路桥还是畅通无阻的,乱党在距离铁路桥的百米之外,于铁路东西两侧设立了两处阵地。 孟恩远看到对面乱党的布置,立刻不假思索的让炮兵标将手里的6门克虏伯75毫米山炮分成了两组,两门推往下游的木桥打击对面桥头的乱党,4门压制铁路桥对面的乱党掩护步标冲锋。 然后就是,原本想要欺负乱党没有大炮的二十三镇,立刻吃了对方一个亏。乱党不仅有炮,还是两门威力更大的克虏伯75毫米野战炮,射程是他们手中山炮的三倍,且能够直瞄设计。两门前往木桥处的山炮,阵地都没有摆开,就被对面视野良好早有准备的炮兵给轰了个晕头转向。 至于铁路桥这边,也许是乱党顾忌到火炮会射击到铁路,因此倒是没有对二十三标的炮兵阵地进行还击。但是乱党的战壕修筑的相当不错,二十三标的炮击几乎没有给对面的乱党带去任何恐慌。当然这些缺乏实弹训练的炮兵,也很难精确的轰击一个构筑了完整防御设施的战壕阵地,这可是德国参谋顾问团用了一个多月时间设计出来的战壕,其作战对象是拥有着重炮的日军部队,而不是火力不足的大清新军。 在火炮射击停止之后冲锋的80名二十三镇选锋,在冲过了铁路桥之后就被四挺机枪组成的火力网消灭了大半。这些一向同土匪打交道的前巡防营将士,完全没有预料到乱党手里会有这么多机枪。整个下午,二十三镇组织了三次进攻,在拉林河北面丢下了将近三百具尸体,也没能在铁路桥对面建立起一个阵地。 事实上第三次冲锋时,二十三镇的官兵已经冲不动了,就连平日里最为蛮横的前胡子卢永贵,也对带队进攻推三阻四,不肯再拿手下的性命去冒险了。 第214章 孟恩远在部下身上发泄了心中怒火后,却也知道这完全解决不了问题。他再怎么训斥这些部下,也是无法无法让他们突然变得勇猛起来。 因此在训斥了众人一通之后,他就回到自己的座位颓然坐下,盯着右侧站立的卢永贵问道:“老卢,你说说看,下午第三次冲锋的时候,你部为什么不听号令自行撤退了?你还有没有把军令放在眼里?” 卢永贵立刻目不斜视的回答道:“回大帅,并不是我部不尽力,实在是乱党的火力太过凶猛了,炮兵标说好的支援,只放了几炮就停下了,根本没有压制住对面的机枪。俺们到底也是血肉之躯,怎么顶着机关枪冲锋?俺们确确实实是尽力了。” 不待孟恩远追问,炮兵标的标统于士恒已经忙不迭的叫屈了,“俺们炮兵标现在只是挂了个炮兵标的名头,实实在在还是炮兵营的规模。一个过山炮营原本该有18门山炮,但是俺们这个营一共也才12营老旧山炮,其中有一半根本不能用。 至于炮弹的配给,一向是北洋重要于各地,关内重于关外,奉天重于吉林、黑龙江。按照规定,我部即便按照一营的火炮配备炮弹,也该常年配发一门火炮200发炮弹的作战储备,外加每门火炮一年20枚炮弹的训练数量。 但是自从我部调至长春之后,作战储备炮弹就被粮饷总局扣押了,说是担心我部将士倒卖炮弹给土匪。接着去年又取消了训练弹药的下发,说是长春绅民和南满铁路的日本护路军投诉我们训练场距离城市和铁路太近,有滋扰地方之嫌。 昨日我部接到命令去总局仓库领取炮弹,结果总局说炮弹储备不足,只给了400发炮弹,就算我部挑出了六门可用山炮,也不过每门山炮合60余发炮弹而已。 今日第一、第二次冲锋时,我部已经打了百余发炮弹,卑职担心把炮弹在这里用完了,之后的仗还怎么打,这才下令炮手们注意节约炮弹,并不是想要坑害友军啊。” 孟恩远被于士恒堵的说不出话来,虽然他是一个大老粗,但是能够从小站练兵中脱颖而出,自然不是什么无能之辈。他很清楚于士恒说的是实话,自从宣统帝等基之后,摄政王对于北洋势力的担忧,很自然的就开始掐新军的后勤了。 不要说炮弹不下发给军队,就是子弹也是不能随意下发到士兵手中的。一个国家的政府对于本该维持自身统治的武力如此提防,古今中外也难以找出几个了。 至于后勤仓库对于这种管理方式还是极为推崇的,毕竟弹药在他们手中可是真正能够流通起来牟取利益的。一发75MM炮弹,市场上起码也要七、八两白银,东北的红胡子,蒙古的马匪,朝鲜的义兵,都是黑市上的大客户。只不过75MM炮弹也只有关内几处兵工厂能够制造,关外储备数量有限,所以才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而已。 这种倒卖军火牟利,甚至削减训练弹药用于倒卖,孟恩远在其中自然是不会清白的。否则他一个贫苦渔民,何以才当了几年军官就在天津买田置业,俨然一副财主的模样。 对于于士恒的诉苦,他也无法再继续追究下去,只能虎头蛇尾的说道:“没有炮弹就写信去向刘汉亭去要,他奶奶的,我们现在是在打仗,不是在剿匪,要是因为军需不足打了败仗,老子就请了大令砍了他的脑袋。 此次剿灭哈尔滨乱党,这是总督赵大人和巡抚陈大人亲自关注的要务。两位大人就在我们身后的长春府盯着,要是不能尽快突破拉林河打倒哈尔滨,你们以为两位大人会放过我们吗? 要是在朝廷还没有得知哈尔滨叛乱之前剿灭了乱党,倒也罢了。等到了朝廷知晓,而我们还在同这些乱党僵持不下,朝廷降罪下来,倒时不要说我们,就是陈、赵两位大人也是要被问罪的。 所以,现在我们已经到了非拼命不可的地步,否则朝廷和两位大人都不会放过我们。其他话我也就不说了,明日一定要拿下拉林河铁路桥北面的阵地。 卢标统,你亲自带队打头阵;高标统你率部接应,裴协统你负责明日的指挥。我明日亲自去炮兵标督战,就算把剩下的炮弹都打光了,也一定要冲过桥去…” 10月1日一早,朱和中喜气洋洋的挟着一叠电报跑来了吴川的办公室报喜,“昨日,叶声所部击溃了铁山包驰援绥化城的一路援军,铁山包驻军统领英顺被困投降; 我驻守拉林河铁路桥阵地的宋如甲部连续击退了长春来犯之清军,拉林河一线现在依旧还在我军控制之中。 驻三姓城的清军水师昨日派了三艘炮艇南下,但在我军沿岸炮台和炮艇的合击下,一艘被击沉,两艘负伤离去,短时间内松花江下游应该再无从水路攻击哈尔滨的力量了。 另外,齐齐哈尔的张孝准所部,分兵从水路抵达了嫩江上游的墨尔根城,墨尔根守军宣布开城投诚,现在我军已经基本控制了中东铁路沿线和嫩江上游、松花江中游区域。 除了瑷珲城、黑河府、伊春、同江等地还有一些清军武力外,其他地区基本已经没有能够进攻我革命军的武装力量了。下一步,是不是该改组革命军的编制,成立正规的武装力量,也好划分已解放地区的军事守备区域了。” 吴川终于停下了批示文件,抬头看着他问道:“奥,军事委员们有什么想法?” 朱和中合起了手上的文件夹子认真的说道:“委员们认为,国民革命第一师几乎有一半是外国人,这只部队恐怕不能作为革命委员会的根本武力。因此我们应当组建以本国兵员为主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师和第三师,作为革命的根本力量。”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我们现在有这么多兵力同时组建两个师?” 朱和中回道:“假设以2旅6团的大师编制肯定不足,但是我们可以缩小编制,建立两旅四团的小师编制,然后再逐步扩大到大师编制就可。 这样我们就能把现在的控制区分为黑龙江军区和吉林军区,国民革命军第二师负责守备以哈尔滨为中心的吉林军区,国民革命军第三师负责守备以齐齐哈尔、扎赉诺尔为中心的黑龙江军区。如此一来,地方治安任务就可以丢给军区去负责,军事委员会将可以把全部精力集中于同满清政府的作战。” 吴川注视着他想了一会方才说道:“那么这两个师的师长你打算让谁来担任?” 朱和中不假思索的说道:“第三师的师长,我觉得张孝准足以胜任;第二师的师长我可以暂时代领,待到建制成型之后,再交给适合的人选。” 虽然朱和中的提议夹带着不少私心,但吴川却觉得这却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从东北讲武堂、测绘学堂招募来的学生们,此时还没有独挡一面的能力。军事委员会里倒是有几个留日的军校生,但是预备要同日本作战的吴川,却不敢让这些倾向于中日携手对抗欧美列强的军官们去掌握军队。 扶持留德学生压制留日学生,这原本就是他有意为之的结果。虽然此时的革命委员会和军事委员会成员,有不少人是知道吴川对日的厌恶态度的,但是除了德国参谋和少数俄国军官之外,并没有人了解吴川正打算发起一场对日战争。 老实说,即便有人把吴川的想法透露出来,也很难让这些委员们相信。即便是最为支持吴川的留德学生们,也认为即便要同日本作战,也要先推翻了满清统一了全国再说。他们并没有想过,在满清朝廷尚没有完全推翻之前,就要同日本人开战。 在这样的考量下,吴川只是沉吟了片刻,就对着朱和中点了点头道:“你和梁廷栋一起商议一下,拿出一个编制方案来呈报给我。 另外,将投降的巡防营和警察进行教育之后,清退有不良嗜好的士兵、警察,挑选身家清白的市民进行补充。撤销巡防营的编制,改为武装警察部队和巡警部队两类。武装警察部队负责边防和剿匪工作,巡警负责普通治安管理工作。武装警察部队属于军事委员会和内务部双重管理,巡警则归内务部单独管理。 后勤军需办公室,现在也可以扩一扩了,扩充为参谋后勤处。参谋后勤处除了要仿照德国军事顾问处的组织方式,另外还要单独设立一个军事情报处。这个处除了负责收集各处战场的讯息外,就是对德国、俄国、日本、满清的军队编制、技术设备、将领能力和部队作战方式进行研究。 军事情报处单独向军事委员会主席负责,并不需要向其他人进行工作汇报。明白了吗?” 朱和中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回答道:“明白了,我回去后立刻着手办理主席交代的任务。另外张孝准还打来了电报,说今日会将黑龙江巡抚周树模等人送来哈尔滨,我们该怎么安置他们?” 吴川想了想说道:“通知宋小濂去接待吧,安排好保卫工作,只要他们不捣乱,就让他们在街上逛一逛。让他们知道革命意味着什么…” 第215章 周树模端着一杯红酒慢慢品尝着,似乎自己并不是在疾驰的火车上,而是在自家的书房里休息一般。坐在他对面的俄国人菩提罗夫说的口干舌燥都没有得到半点反应,不免大为恼火的说道:“阁下,《满州里界约》我们已经谈了一年多了,您总不能不给一个结果吧。” 周树模听着一侧的俄人通译的传话,不由将手中的酒杯放回了一旁的方桌上。他们所在的这节车厢是中东铁路上的贵宾包间,一节车厢分为了两半,一小半是卧室,另一大半则是装饰华丽的会客厅,沙发、茶几和酒吧台应有尽有。 斜靠在柔软沙发靠背上的周树模,心平气和的对着菩提罗夫说道:“结果?我现在已经不再是黑龙江省的巡抚和大清国钦命会勘中俄边界大臣了,我现在是一个阶下囚,阶下囚你明白吗?我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能给你结果,你可以让我国朝廷再派一个全权代表过来和你谈,但是我是无法和你谈下去了,我已经没有这个权力了。” 菩提罗夫听完了身边通译的翻译后,他抿着嘴沉默了好一会,方才继续开口说道:“只要阁下能够承认《满州里界约》,那么我国愿意代为交涉,要求贵国的革命军释放阁下。” 周树模摇着头,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让心浮气躁的菩提罗夫很想伸手将之按住,“看来菩提罗夫代表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这不是革命军释不释放我的问题,而是朝廷现在已经失去了对于黑龙江的控制,因此我们暂时无法对黑龙江的边境事务做出任何决定。 您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等朝廷平息了这场叛乱,您继续和朝廷授权的代表谈《满州里界约》;要么就是等革命军推翻了朝廷,您去和新政府谈。在当前的局面下,《满州里界约》已经不再是我国所关注的问题,革命或是平叛才是我国当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菩提罗夫终于忍不住起身恼火的指责道:“岂有此理,你们是在耍弄我们吗?谈了一年多的协议,怎么能够被一场革命推翻。阁下难道真的不担心,我国自己派兵解决这件事吗?到了那个时候,贵国损失的可就不是几片荒芜之地了。” 周树模不以为然的回道:“菩提罗夫代表,你对我张牙舞爪的也没用。至于贵国是否会以武力入侵,那么你们应当去同革命军商议。现在守卫满洲里的,可是革命军的队伍。难道我会因为你要攻击革命军,就去签署本来就对我国不利的条约吗?你不觉得你的说法毫无说服力吗?” 菩提罗夫虽然怒火攻心,却也无法再对周树模说什么威胁的言论了。作为俄国驻华公使廓索维茨的代表,他同面前这位清帝国的封疆大吏已经打了将近一年的交道,虽然对方在满洲里的地位问题上坚持己见,但是在额尔古纳河的旧河道问题上却无法抵挡帝国在边界线上的压力,特别是北京的朝廷已经有意服软,眼看着《满州里界约》将要再替帝国从中国满洲割取数百上千平方公里的土地时,该死的革命爆发了。 令菩提罗夫甚为不满的是,这场革命居然还是帝国在背后支持的。对于帝国在华的外交人员来说,这场革命的爆发简直就是一个灾难,这不仅完全破坏了帝国在远东的外交政策和对日关系,也让帝国在远东的土地蚕食政策遭受了重重一击。 菩提罗夫本人是坚决反对破坏中国北方及关外地区的势力平衡的。就目前中国满洲的态势来看,日本控制的南满地区虽然富饶,可是当地中国人的数量已经超过了日本能够同化的上限。 至于北满地区,虽然气候及资源不及南满丰富,但是当地的人口只是聚集在几处交通便利的口岸或中东铁路沿线,和帝国远东边疆区接壤的地方还处于未开发状态,他们完全可以像切面包一样,在不激起中国人激烈反抗的状况下,把这些边界的无人区纳入到帝国的疆域内。 但是现在这场突然爆发的革命打乱了帝国预定的外交政策,当然是驻华公使馆制定的外交政策,彼得堡的外交部向来都是跟着沙皇和主席大臣的指挥棒转悠的,在尼古拉二世登基之后就没有一项长远的外交计划。 比如维特伯爵担任主席大臣时,俄国的外交政策就是太平洋政策,试图把中国的北方化为黄色俄罗斯,从而为帝国建立一个面向太平洋的出海口。而等到了日俄战争之后,俄国的外交政策就重新转向了欧洲,试图建立泛斯拉夫联盟。斯托雷平上台之后,则主张在外交上进行收缩,不惜一切的取得帝国外部的和平,以完成他的改革计划。 帝国中枢对于外交政策的摇摆不定,也就导致了帝国外交官的各行其事。帝国在塞尔维亚的外交官正积极的谋划着巴尔干战争;帝国在中亚的外交官则一边想要把波斯完全变为帝国领土,又对边上的土耳其边境蠢蠢欲动。至于在远东的外交官们,则试图把外蒙古和北满纳入怀中。 帝国的外交政策就像是一条九头蛇,每一个头颅都有着自己的意志,全然不顾他们只有一个身子。菩提罗夫也从属于这样一个头颅之下,只考虑着远东的外交政策得失,丝毫不会去考虑帝国在其他方向上的外交政策。 但是今天,面向帝国远东的这一只头颅突然失去了动作的能力。原本应当服从于外交部指令的中东铁路局,突然搞出了一个大新闻,用一场革命破坏了帝国对远东地区的蚕食政策。帝国内部的矛盾浮现于水面之上,这让想要挽救帝国远东外交政策的菩提罗夫茫然而无所适从了。 菩提罗夫骚扰了周树模一路,都没有让这位前黑龙江巡抚接受他的条件,当火车到达哈尔滨之后,他只能起身告辞道:“阁下,请不要以为这场革命能够给贵国争取到什么时间。在我看来,您现在不签署这份协议,到时贵国朝廷为了平息这场革命,只会割让给我国更多的权益。” 看着菩提罗夫带着通译离去的背影,周树模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了下来,好半天之后才吩咐从人取过拐杖,扶着他下了火车。 站在哈尔滨站台上左右眺望的宋小濂、于驷兴、林世瀚、莫德惠等几人,看到了从车厢内下来的周树模后,赶紧快步上前去迎接了。 面对着自己的上司兼恩主,宋小濂站在周树模面前不由就有些感情外露的说道:“幸好,幸好。抚台大人没事,真是邀天之幸,我这些日子就担心您出了什么意外。” 周树模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命数天定,友梅何必如此。哎,接下来咱们该去哪?是去监狱呢还是去见见那位吴主席?” 宋小濂顿时面露羞愧的说道:“是下官有眼无珠,没认出此人的真面目,倒是连累了抚台大人跟着我一起受难了。” 在周树模的目光扫视下,在场唯一穿着黑色制服的莫德惠不免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大人在哈尔滨的安危,暂时由卑职负责。大人的住处可以自己选,一是在马迭尔旅馆包个房间,一是和几位大人在道署衙门做个邻居。” 一旁的宋小濂赶紧为周树模介绍道:“这位是原来哈尔滨巡警局的局长莫德惠,现在依然负责哈尔滨的警务工作,并不算外人。” 周树模晒笑了一声道:“我一个阶下囚去住什么旅馆,还是和友梅一起做个伴吧。咱们还可一起说话话,研究下诗词,忙了这么多年,今次倒是好好休息几天了。啊,有车子没有,我现在可走不了远路。” “有,有,请抚台大人走上几步,马车已经在外面备着了…”莫德惠忙不迭的答应着,丝毫没有把对方当成阶下囚来看待。 出了车站之后,周树模便拉着宋小濂和自己坐上了一辆马车,随着马车向着道外区行驶去,周树模才好奇心十足的观察着马车外的景象,想要知道在革命之后,哈尔滨的百姓到底有了些什么变化。 没过多久,他就忍不住向身旁的宋小濂问道:“这街道两旁挖沟是做什么?这些人看着不像是苦力啊。” 宋小濂瞧了一眼后说道:“奥,那个什么革命委员会下令,今后哈尔滨各街区都要设置雨、污排水沟和自来水管道,以杜绝瘟疫的爆发。那些被强制干活的人,是被巡警抓到的小偷、大烟鬼和一些轻微罪行的犯人…” 周树模大为惊奇的说道:“这革命委员会闹起革命好像也不过才五日吧?怎么先做起了这种民生之事,他们现在难道不是应该考虑如何对付朝廷的平乱大军吗?” 宋小濂沉默了片刻,方才摇着头说道:“下官也是搞不懂,这吴川何以有这样的自信。不过是趁着朝廷一时疏忽得了先机,居然不急着扩张自己的军队,不拉拢地方士绅大户,反而第一时间搞起了城市卫生,告诉民众鼠疫、霍乱的爆发实际是不好的卫生习惯和饮用受到污染的水源所至。” 周树模良久不能出声,好久才问道:“那么现在哈尔滨的民众如何?” 虽然周树模问的无头无尾,不过宋小濂却心有灵犀的回道:“29日下午商人已经开市,不再畏惧革命军的军队,30日哈尔滨已经完全恢复秩序,各国领事并无插手哈尔滨民政事务之借口…” 第216章 在9月28号革命军起义之后,革命委员会的中央执行委员们还是第一次聚在了一起开会。虽然有不少委员还在齐齐哈尔、奉天等地工作无法赶回,不过在哈尔滨的委员们基本都到齐了。 不过他们这10多人连会议室都没有坐满,由此可见革命委员会在人力上的窘迫。把委员们放出去工作,就没法聚在一起讨论问题;可若是把委员们留在委员会的办公室内讨论解决问题,那么又要担心下面无人主持工作了。 吴川看了一眼到齐的众人,便开口说道:“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咱们就开始进入正题吧。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主要是有几件事情要同大家讨论。 第一就是向大家通报一下这两天的情况,在过去的几天内,我们已经击退了清军的数次进攻,歼灭了至少两处位于铁路北面的清兵地区主力。可以这么说,中东铁路以北的区域的敌人差不多就清理到到此为止了,现在只要他们不来攻击我们,我就倾向于同他们进行谈判。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北面少放些部队,专心去对付南面满清从奉天、关内调来的主力。 第二件事就是,随着我们占据地方的扩大,各地大小革命委员会的成立,我们干部的缺口也就越来越大了。我并不反对各位向自己的亲朋好友宣传革命,请他们一道来参加革命,但是我坚决反对用欺骗、逼迫的方式去拉人。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要为信仰牺牲流血的。如果人家本来没有这个意思革命,你们把他们拉过来,我们干的顺利倒也罢了,要是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要散伙,那我们是处置他们好,还是不处置他们好?处置了吧,我怕你们伤心;不处置吧,我怕底下的同志寒心。 所以我觉得,大家招揽革命同志时,还是应当先说清楚找他们过来是做什么的。另外别人过来之后,也不要急着给他们安排工作,而是先给他们说说我们革命的目的和理念。如果他们听了之后真的赞成,那么就安排他们去学习班学习一段日子,学习如何同人民打交道,学习如何完成自己的工作,学习如何用革命的理论去指导自己的实践。 最后,为了解决干部培养的问题,我有两个想法。首先我们要从基层的工人、士兵、农民之中挑选先进代表,把他们培养成我们的后备干部。 其次就是抓大放小,在当前局势下我们不能把什么权力都揽在自己身上,这只会使我们同满清一样失去人民的信任。我认为,在地方组织上,我们现在要把干部集中在地区中心,先建立起一个据点再向周边传播我们的革命理念。 在部门上,我们应当主抓军队、教育、宣传三个部门,至于其他部门就交给那些投诚或教育好了的旧官僚,或是地方上的开明士绅商人去办事,我们只要抓住事务的发展方向就好…” 除了已经被吴川通过气的共和党执行委员没有显得格外的惊讶,其他委员们就开始叽叽喳喳的议论了起来。这些大多是同盟会出身的委员,对于吴川刚刚说讲的话有些不乐意了。他们呼朋唤友的,也是为了革命的事业,而且这年头参加同盟会的都可算是小知识分子或家道不错的小康之家,没钱的家庭可去不了日本留学。 他们大多都是去了日本之后方才接触了反清排满的思想,且最终把日本变成了革命党的据点。但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可没有出国留过学,依然是信奉朝廷秩序的一员。不把他们骗来革命,他们显然是不会主动参加革命的。 吴川这一击,岂不是真正断绝了他们同家人好友之间的联系。让他们从家乡跑来看看哈尔滨的风景再若无其事的回家去吗?这未免太过无礼了。 随着哈尔滨和齐齐哈尔两地起义的成功,革命军的不断壮大和各处胜利消息的不断传来,此时即便是最为保守的革命者,也禁不住生起了尽快扩大委员会的力量,然后南下打入关内去,彻底推翻盘踞在北京的满清朝廷,完成建立共和的革命目标。 革命者有史以来第一次掌握着这么强大的力量,也是第一次离自己的梦想这么接近,他们就忍不住想要尽快实现这个梦想,生怕它再次从自己手中飞走。也因此,委员会的不少委员们就不免有些心浮气躁了起来,不理解吴川为什么主张屯兵于哈尔滨,等待清军来进攻,而不是趁着清军毫无防备的时候一举打到奉天乃至关内去。 眼下又听到吴川提出要他们注意对于人员的吸纳和干部的培养,于是不由便有人提出了反对道,“主席,眼下北满的革命形势可谓是一片大好,黑龙江和吉林北部的清军被我们一一击退,就连想要北上进攻哈尔滨的清军都没有冲过拉林河。 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积极扩张我们的队伍,先打垮了朝廷在关外的力量,然后再去考虑哪些干部是不是效忠于革命的问题吗?只要我们能够推翻了朝廷,就算有些人三心二意也无碍于大局。倒是我很不理解,为何我们明明有着击溃北上清军的力量,却停留在哈尔滨不动。 须知道,满清手中现在还有着相当强大的武力,要是任由他们调出关外来,以我们现在占据的地方和人口,恐怕是难以和满清动员起来的整个北中国资源和人力相抗衡的吧。” 吴川看了一眼站起来反对自己的委员,是前大清官吏五常厅通判柳大年,这位在任时因为同情义和团运动和组织民众抗击沙俄入侵,最终不为上司所喜而被免职,这令他彻底倒向了革命者,参加了奉天的同盟会组织,随着自己的出现而跟着来到了哈尔滨参加起义。 柳大年在奉天的同盟会成员中颇有声望,因此在革命委员会成立时,很快就被推举为了中央执行委员之一。他的出声,说明了起码奉天的同盟会员们是反对自己据守哈尔滨吸引清兵来进攻的方案的。 这吴川倒是能够理解,在起义没有成功之前,这些失败了多次的同盟会员并没有意识到革命委员会手中有多少力量,因此他们才会赞成自己夺取北满坚守以待关内之变。 但是等到吴川把手中的革命力量真正摆在了台面上,几乎毫无阻碍的完成了起义计划,将整个北满地区的重点城市纳入了革命委员会的控制之下后,这些奉天的同盟会员显然就有些沉不住气了。齐齐哈尔同哈尔滨到底不是同盟会辽东支部的根据地,革命军迟迟不南下奉天,他们就只能协助本地的革命同志做些工作,完全无法作为一个独立的力量发出自己的声音。 因此在革命军四处击退清军进攻的胜利消息鼓舞下,他们终于忍不住想要加速革命的进程,想要推翻之前的革命计划,转而主张起在满清政府尚未有所准备的状况下,速攻奉天、山海关,以求解放自己的根据地,得到更多的奉天同盟会的支持,从而提升他们在革命委员会中的地位了。 吴川倒是能够了解他们中大部分人的心思,虽然隐藏了那么一点私欲,但此时他们中间应该还没有人想着要独立发展,以谋求割据一地的念头。无它,此时革命军的力量看起来实在是太强大了,除了清廷的力量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革命军在关外的优势,力量差距到难以逾越的地步时,自然就不会有人想着跑去做什么山大王。 特别是此时还不是军阀林立的混乱时代,哪怕是最为腐朽的满清也竭力维持着一个大一统国家的体面,因此大多数革命党人也初步认同着推翻满清建立共和,也依然是一个统一的共和制度国家,而不是四分五裂的中华联邦。 以柳大年为首的奉天同盟会成员们,只是焦急于革命形势发展太快,让他们有变为革命的边缘人物的担忧而已。毕竟过去是黑龙江、吉林的革命党人服从于奉天的革命党人,而现在则反了过来,奉天的革命党人变成了吉、江两省革命同志的小弟。 随着革命运动在吉、江两省的不断耕耘,吉、江两省革命同志几乎已经快要成为革命委员会不可动摇的核心了,特别是那个不断吸收两省革命党人的共和党,渐渐有取代松散的同盟会而成为革命的唯一领导组织的趋势,这就不能不让这些忠诚于同盟会的奉天会员们焦急起来了。 于是吴川思考了片刻之后,还是坚定的对柳大年驳斥道:“柳委员,我认为你的主张对于革命来说是危险的,你这是机会主义者的冒险思路。 你只看到了满清朝廷现在手上还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却并没有看到这个朝廷虚弱的本质。诚然,朝廷手中还有号称北方新军第一武力的北洋六镇。如果任由朝廷把这只力量集结调往关外对付我们,我们确实是要落入下风的。 但是现在的朝廷面临的是一个什么局势?除了我们在吉、江两省起义的东北革命军之外,南方四省的保路运动也正闹的如火如荼。可以说眼下的满清治下处处都是火药桶,但满清能够用来灭火的却只有一个北洋六镇。 且北洋第一镇乃是以旗人为主的武力,这只武力和禁卫军是朝廷最后的依仗,我们不打到北京城下,清廷是绝不容许这只武力远离京城的。北洋第四镇镇守天津小站,北洋第五镇镇守山东济南,北洋第六镇镇守河北保定,北洋第二镇镇守河北迁安。 四镇、五镇都是拱卫京畿要地的武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调动。六镇镇守京城南下通道,二镇镇守京城通往热河的北上通道。因此所谓北洋六镇,其实只有三镇是可以机动的。所以,当南北的革命大潮爆发之后,朝廷几乎没有多余的兵力去分头剿灭。 我们何须要南下,我们距离山海关越远,满清朝廷就越头疼。他若是调兵北上关外,那么南方的革命形势就大好;他若是调兵南下镇压保路同志会,那我们正可把北满经营成不可动摇的革命根据地,断了满清出关的退路…” 第217章 如果是在9月28日之前,柳大年还是要同吴川出声再辩一辩的。革命本来是一场把脑袋系在腰带上的舍生求义,自各地革命党建立以来,有那一个革命党人不是一次又一次如飞蛾扑火那样,抓到了一点力量就向着满清朝廷在各地的统治力量扑去的。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在进行着没有什么希望的冒险吗?不,大家都很清楚,但是只要能够动摇这个朝廷的统治,唤醒后来者的战斗,革命党人就毫不犹豫的加入了这样毫无希望的冒险。 但是,但是现在,吴川用毫无辩驳的事实教育了他们这些空有热血的革命党人。革命也可以是冷静和缜密的细致组织和周密计划,然后积聚起优势的力量水到渠成的摧毁满清在地方上的统治力量。 面对带着革命党人赢得了开端胜利的吴川,现在又安排革命军轻松击退了清军仓促组织起来的反攻,再一次保住了革命果实。这使得在革命军将士和普通的革命委员中,吴川的领袖地位已经变得坚实了起来,即便是一向心高气傲的柳大年,面对吴川的公开驳斥,也得先考虑一下自己是否真的如对方说的那样犯了错误。 吴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革命党人中的影响力有了质的改变,现在的他谈论起其他人的言论,已经无需再担忧引起其他人的反感,反而会被别人当做重新认识此人的评价。只要他能够继续带着他们走向一个又一个胜利,这些革命党人最终还是要向他屈服,把他的意志作为自己的意志的。 当众批评了柳大年之后,看到柳大年和其他奉天同盟会的成员并没有出声反驳自己,反而选择了沉默。这让吴川总算安心了一些,他就是担心这些奉天同盟会辽东支部的成员念念不忘于地域和派系之别,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分裂的举动,虽然他并不担心对方能够拉走多少士兵,但他很担忧这会引起革命委员会内部思想的混乱,从而真正制造出内部的隔阂。 既然对方对自己的批评沉默不语,他也就改变了态度,换成了温和的语气说道:“我从一开始就同各位委员们说过,我们是革命而不是造反。 什么是造反?打烂一个旧世界就叫造反。什么是革命?我们打烂这个旧世界的目的,是为了建立一个对人民来说更加光明和美好的新世界,这才叫做革命。 造反,只要有人有武器拉得起部队就足够了,毕竟战争本身就是对旧世界最大的破坏。但是革命可不能这么干,没有人民的帮助,光凭我们这些人能够建立起什么来?去年冬末铁路沿线爆发的鼠疫,想必大家还是记忆深刻吧。 这场鼠疫是怎么消灭的?难道就光是几个医生和朝廷官员的功劳吗?如果没有人民群众的积极配合,和对防疫条例指示的服从,这场鼠疫难道能够这么快消声觅迹?我看不见得。 就像防疫工作需要依靠人民群众的支持一样,建立一个符合大家期望的美好新世界,同样需要人民群众支持我们,帮助我们。一个对于他人痛苦漠不关心的社会,一个对于丑恶现象视而不见的社会,一个把抢劫绑票视为正常现象的社会,正是我们需要消灭的旧社会。 如何去消灭它?我以为只有一个办法,到群众中去,把我们想做的事告诉人民,然后从人民那里亲耳听到答复,在人民的监督下改造这个旧社会,建立一个积极向上朝气蓬勃的新社会。 革命委员会现在最应该关心的,不是我们什么时候南下解放奉天,什么时候打到关内去推翻清廷。而是应当考虑,我们既然已经解放了一些地方,那么就该想一想怎么去建设它。如果连脚下的这座城市都治理不好,革命军就算进了北京城又能做什么呢? 难道我们就为了打倒一个满人的皇帝,然后再换个汉人野心家坐上那个位置?如果各位只想要这样一个结果,这么多革命志士抛头颅洒热血又是为了什么呢?” 柳大年终于扛不住了,他低头向吴川认错道:“是我太着急想要解放满清治下的百姓,这才提出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我同意主席的意见,咱们还是应该先建设好手里的地方,然后等待一个更为适合的时机南下…” 纠正了一些委员试图加快革命进程的想法之后,接下来对于革命委员会下属各部门委员会手头诸多问题的讨论,就显得相当和谐了。对于以斯维尔德洛夫为首的布尔什维克来说,这样的办公经验也是相当新鲜的。 过去的十余年来,布尔什维克们一直关注的还是如何打倒沙皇的统治,还从来没有考虑过在打倒沙皇后该如何去治理俄国的问题。今天,在中国满洲革命委员会的办公会议中,他们也第一次开始思考起有关于管理和建设国家的问题了。 俄国驻北京公使馆七等文官菩提罗夫此时正站在公司街俄国领事馆二楼的领事办公间内,向着俄国驻哈尔滨领事鲍培抱怨道:“…那个中国上校怎么能够这么自行其事,在没有经过公使廓索维茨阁下的同意下,擅自发动计划,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对帝国外交政策的破坏吗…” 鲍培领事把右手食指竖在嘴唇中间,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便匆匆走到了门口,查看了一下门外的走廊后小心的关上了房门。 菩提罗夫大为震惊的看着他的举动,不由出声问道:“鲍培领事您在做什么?难道在俄国的领事馆内,还有人胆敢偷听我们的谈话吗?保卫领事馆的卫兵去哪了?” 鲍培一边对他摆手,一边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担心的就是让那些卫兵们听到,我们正在讨论关于尼古拉上校的事。可能您还不知道,尼古拉上校除了是计划的实施者之外,他现在还担负着远东地区密探分局的管理工作。 您刚刚不是质问我,为什么中东铁路局会派出密探让满洲里边界的西伯利亚第四十四步兵团撤离么。我想您大概是误会了,现在能够对这些密探下令的,只有尼古拉上校和谢尔盖少校,并不是霍尔瓦特阁下或其他副局长。” 菩提罗夫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说道:“你们就这样看着这个中国人为所欲为,什么都不做吗?难道这里不是应该由霍尔瓦特阁下、领事馆和华俄道胜银行哈尔滨分行的经理决定一切事务的吗?” 鲍培摊开双手唉声叹气的说道:“可他手上有圣谕,陛下授权给他,让他在远东地区把那些隐藏在军队和衙门里反对陛下的坏分子都抓出来。” “这也实在太荒唐了,就算陛下真想把远东的军队、衙门好好整顿一次,也没有必要找个中国人来负责这件事。何况,除了那些发配来的政治犯,这里的军官和官员怎么可能会有反对陛下的坏分子。难道您就没有向彼得堡发一封电报质询这件事吗?” 鲍培摇了摇头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刺杀斯托雷平阁下的刺客被陛下给绞死了吧?” 菩提罗夫不以为然的说道:“可这同远东有什么关系?难道那个刺客还是远东过去的不成?” 鲍培看着他说道:“根据彼得堡传来的消息,德米特里·波格洛夫,就是那个刺客是一个激进的社会革命党人,但让人惊讶的是,他还是一个密探。据说内务部和彼得堡密探局的一干高官都急的鸡飞狗跳的,都不知道如何向陛下交代。 尼古拉上校关于远东的报告提交上去可谓赶上了一个好时机,内务部和密探局的官员们为了尽量转移陛下的注意力,就把这份报告进行了一些修饰,令陛下以为密探局在远东破坏了社会革命党人的又一个阴谋。 所以,在陛下从斯托雷平阁下的死亡中走出来之前,没人愿意去激怒一个有可能送你上绞刑架的密探局上校。之前激怒了尼古拉上校的达利扬少将,已经被送去北方的渔港保卫港口去了。我们如果不谨言慎行的话,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达利扬少将。” 菩提罗夫顿时有所不满的说道:“就算如此,他也不能破坏帝国的外交政策吧?难道彼得堡的外交代办大臣也会纵容他吗?他会毁了我们在远东建立起来的一切的。” 鲍培轻轻说道:“代办大臣和主席大臣都发了电报询问这件事,你就耐心等上几天吧。只要彼得堡传来了新的命令,我们很快就会让这位尼古拉上校自食其果的。我相信,霍尔瓦特阁下比你更想撕碎了这位中国人。” 菩提罗夫望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沙皇肖像,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再等几天好了。希望彼得堡能够尽快传来好消息,我可不希望现在的乱局继续下去了。要是让日本人生起什么心思来,我们可就更麻烦了。” 鲍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吧,这次主席大臣和外交代办大臣对于远东在这个时候爆发革命都非常不满,我看他在这里的时间是待不长了。不如你和我说说,外蒙古使团这次前往彼得堡到底想要什么…” 第218章 10月2日上午,站在蔡家沟铁路桥南边清军阵地的李和详望着河对面的乱党阵地,已经失去了在奉天北大营接到总督命令时的兴奋。 第二混成协协辖第三、第四两个步兵标(每标3营,每营4队)以及炮兵、工程兵、辎重兵各1营、骑兵、军乐各1队。理论上全协官兵夫役应有4919人,由协统、标统、营官、队官、排长领之。但现实中第二混成协不过3362人,缺额足足少了四分之一有多。 实力远不能同之前驻扎锦州保护京奉铁路的第一混成协相比,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主要还在于这两只部队都是徐世昌任东三省总督时所组建。建立第二混成协的时候,徐世昌被调回京城,这只军队的建设也就耽搁了下来。 接替徐世昌的东三省总督锡良,虽然受命清理北洋在东北留下的影响力,但是目睹了日、俄两国在关外日复一日的侵略行径,他随即改变了摄政王急切清理北洋势力的命令,认为关外还是需要一只足够武力驻扎以抵御日俄两国之野心的。 因此转而把第一混成协扩充兵力,提升成为了大清新军第二十镇。接着又将北洋集团中成军较晚的第六镇同第三镇进行调换,让第六镇接替了第三镇驻守吉林。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改组混成第二协,他的做法已经让京城的反北洋势力大为不满,不得不请辞了。 接任锡良的现总督赵尔巽,则是一位完全愚忠于满清皇室的臣子。是以从他开始上任起,便开始削减第二十镇和第二混成协的供应,大肆扩充东三省巡防营的武备,并将第六镇调回关内,改以吉林巡防营为核心组建了第二十三镇。 如果不是突然爆发了江、吉两省的起义,接下来第二混成协也将会和奉天的巡防营混编为第二十四镇,从而彻底清理掉北洋武力在东北的影响力了。 正是在朝廷和总督衙门的打压下,东北新军系统才会日渐趋向于革命,不管是第二混成协还是第二十镇,这些关内北洋将士为核心的新军,都因为受到了朝廷防贼一样的待遇而对朝廷离心离德。 当然,这种激于不公平待遇而萌发的反抗意识,虽然能够为同盟会所用,但到底不是这些官兵真正理解了什么是革命才拥抱革命的。因此在蓝天蔚外出,以营官李和详为代表的中层军官向总督府告密投诚之后,一些革命官兵的被捕或逃亡,就令总督府重新掌握了这只部队。 被升任为第三标标统并代理协统的李和详,一时便在军中趾高气扬了起来,他和他的心腹觉得接下来他们成了总督的心腹,自然是飞黄腾达升官发财,前途一片坦荡了。 只是他们并没有预料到,他们才捕杀了营中的革命党人,这边革命党人就已经在哈尔滨和齐齐哈尔起义了,总督还要求第二混成协即可北上平叛。 李和详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北洋新军出身,他当然知道此时刚刚整肃过的军队压根不该外出,而应该困在营中慢慢磨灭官兵心里的不满之气,只有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这些官兵才会接受目前的现实,承认他在军中的指挥权力。 但是,他更不敢违背总督的严令,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四营步兵和一营炮兵约2200人北上了。然后昨日刚刚抵达蔡家沟还没喝上一口热水,被国民革命军的防御阵地打出了真火来的孟恩远,便吞并了他带来的那营炮兵,然后驱赶着第二混成协接替了二十三镇,向铁路桥北面的革命军防御阵地发起了进攻。 还没有完全进入到战争状态的第二混成协官兵,自然是损失惨重,就如同第二十三镇第一日发起进攻那样,在铁路桥北面丢下了数百具尸体。 打了半日就损失了将近半营的兵力,本就对李和详出卖同僚、上司不满的第二混成协官兵立刻向第二十三镇的官兵学习,死活不肯往乱党的火力线路上凑了。于是李和详看到,自己的部下在进攻时步伐缓慢,听到枪声就立刻卧倒,死活不肯再爬起进攻,直到后方发布了撤退的命令,才一窝蜂的迅速退回了河南阵地。 对面的乱党似乎也发现了清军进攻的无力,开始有意识的放缓射击频率,只要清军撤退就不开枪射击,甚至还容许清军撤退时抬走受伤的袍泽和尸体。这样一来,清军这边就更没有战斗的意志,完全在路上消磨时间了。 孟恩远就站在李和详的身边观望着第二混成协的进攻,看着第二协官兵撤退比进攻还要快速,他不免就拉下了脸向李和详训斥到:“李标统,这就是你们第二混成协的进攻?这不是在糊弄人么,你们好歹也是从北洋第二、第四两镇抽调出来的,咱们北洋什么时候教过这等进攻之法?要是在袁大人治下,你这颗脑袋我看是保不住了。 本官受总督大人之命负责剿灭哈尔滨之乱党,你们第二混成协迟迟打不开通道,这就是在拖我们第二十三镇的后腿。本官再给你2天的时间,要是2天之后本官还站不到江北乱党的阵地上,你就小心自己的脑袋吧。” 李和详脸色惨白的望着扬长而去的孟恩远一行人,都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他心里此时只想着一事,“早知道这样,我告什么密,有蓝季豪顶在前面,这拾簪将军也不敢这么拿我们当炮灰用。” 不过他心里想归这么想,可也知道这条路他是回不了头了,眼下不拿出一点战绩出来,想保全自己也是极为困难的。 只是李和详心里是这样想,他身边的第二混成协军官们可不这么想。孟恩远带着卫兵走得远了,他身边的一位营官就已经忍不住出声骂娘了,“草他娘的拾簪将军,他这是拿我们混成第二协当垫背的了。李标统,这仗我们可不能这样打下去了。 这不要脸的二十三镇昨日把我们的炮营抢过去后,昨日还发了几炮助阵,今日冲锋时就意思意思的打了一两炮,对面乱党的工事修的这么坚固,还每天都在扩大阵地,这点炮弹给人家挠痒痒都不够,这分明是让我们第二混成协的兄弟给他们探路啊。” “就是,我们第二混成协没来之前,听说他们第二十三镇就已经打不动了,据说二十三镇的几个标统都打红了眼,死活不肯让自己的部队担负进攻任务了。结果刚好我们第二混成协跑上来当替死鬼了,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面对自己身边这些营官们的抱怨,李和详都无法拉下脸来制止他们。他可不是靠着能力和学历拿到现在这个位置的,而是仗着自己资历老,同营中大多数营官、队官相熟,这才大着胆子去向总督告密,从而获得了这个他从前梦寐以求的职位。 从营官一步跳到了代理协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全协上下就对他心服口服了。先不说蓝天蔚之前在军中竖立起来的威望,光是底层士兵们这些日子接触到的革命思想,就很难让李和详凭借着朝廷的威权去压制士兵们服从于自己上战场作战了。 李和详之所以还能维持着第二混成协的局面,一是他靠着往日积累下来的人情,把营中中层军官们团结到了自己身边;二便是第二十三镇在他们背后摆开的阵型,使得第二混成协的基层官兵们不敢做出出格的动作。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第二混成协的官兵就会接受,为一个不值得效忠的王朝,去打一场自杀性质的战争。只有步枪和少数机关枪的第二混成协官兵,冲出了铁路桥之后,就要面对一个设置完善的防御阵地,接受革命军以步枪、冲锋枪、轻迫击炮、重机枪组成的轻重火力网的洗礼。 用原木搭建厚土覆盖起来的重机枪堡垒,就算一发75MM炮弹直接轰击在顶棚,厚达近一米的土层也消耗掉了炮弹的冲击力。拉林河正是上游放木排的水道,这里的木头简直是无穷无尽。革命军显然早就做了预备,因此在宣布起义之后,就在拉林河铁路桥的北面构建起了如此坚固的阵地。 二十三镇的官兵用自己的血肉探明了,对面阵地上的机枪不会少于16或20挺,几乎把方圆一公里多的江北岸都变成了死亡地域。至于距离铁路桥下游约1公里处的那座木桥,就更没有人想去试探了。乱党除了构建了桥头堡垒,还在后方设立了一个炮兵阵地,二十三镇几乎就没能在木桥南岸设立起一个稳固的出击阵地。 面对着身边军官们的不满,李和详也只能好言相劝道:“各位兄弟,咱们是为总督大人,为朝廷剿灭乱党,不是为他孟恩远,为二十三镇打这场仗。我相信总督大人和朝廷是不会忘记我们的功绩的,我们想要向朝廷替要求,好歹也得立下点功劳不是。何晨,你率领的第十一步营向来是本协训练中数一数二的,现在可不能再藏着掖着了,咱们可都得仰仗你打开这个局面了。” 其他营官听到李和详点了第十一步营的名,便立刻跟着吹捧了起来,唯恐让何晨推辞了下一次进攻的任务。 第219章 将第二混成协代理协统李和详训斥一通后袖手离去的孟恩远,其实心里并不像表面上看来这么的镇定。老实说他现在心里也发虚的很,要不是昨天第二混成协跑出来当替死鬼,他手下的第二十三镇官兵就要先出乱子了。 应该来说,9月29日接到巡抚出兵平乱命令时,第二十三镇的官兵还是意气风发的,觉得这就是一场郊外旅游。前几年那些乱党不也来吉林闹什么革命了么,还不是很快就被警察镇压了下去,连驻军都没动。 因此即便这次乱党占据了哈尔滨,很多人也还是没把乱党的武力当一回事,只是想着这次平乱倒是能够小小的发笔横财了。这些巡防营过去就是落草的胡子,即便现在被纳入了新军之中,那点江湖习气也完全没有消灭掉。 孟恩远虽说是小站练兵时的北洋老人了,但是他在政治上是没有什么大志向的,自然就不会想着去严格的整肃这些巡防营出身官兵的军纪。他倒是把袁世凯拉拢部下的手段学了个似是而非,一味的拉拢这些巡防营出身的官兵,都能把部下骄纵的三天两头上街打群架去了。 因此,即便他出兵时听到了部下们想要借机发财的声音,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并没有出声阻止。只是他和部下们都没有预计到,这次在哈尔滨、齐齐哈尔起义的乱党居然是块硬骨头。 9月31日和10月1日两天时间,第二十三镇在蔡家沟这里和拉林河入松花江河口那里,都碰了个头破血流。他手下最为勇猛的卢永贵昨日上午亲自带队冲锋,不仅没有冲动对面乱党的阵地,反而在左肩中了一枪,差点把性命丢在了江北。 随着卢永贵的受伤,二十三镇官兵顿时士气大损,一度要求撤兵或绕道进攻哈尔滨。但是脱离了这条最为便捷的铁路通道,不管是从下游还是上游绕道,都必须要抛弃重武器,以轻装奇袭哈尔滨。 孟恩远又不是傻子,光是在哈尔滨的外围,乱党就放了这么多重机枪和火炮,这要是打到哈尔滨俄国人的核心地区,天知道俄国人会不会亲自下场。以他现在统领的一协力量,轻装绕道去进攻哈尔滨,成功了固然好,但要是失败了可就退都没地方退了。 升官发财当然好,但起码得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吧。人和部队都没了,他还需要什么朝廷的赏赐。更何况,这些前巡防营的官兵之所以服从他,那是跟着他能够吃香喝辣的。若是跟着他只能抛尸于荒野,估计一大半人是要跑路的。 也就是第二混成协来的恰到好处,孟恩远找了个名义夺了第二混成协带来的炮营,又让这些奉天来的生力军接替了怨气满腹的第二十三镇官兵,这才算是勉强安抚住了差点闹出兵乱的部下们。不过这样一来,他也知道光凭兵力不全的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恐怕是很难尽快平息哈尔滨乱党,恢复吉林省的安宁的了。 但孟恩远也不能直接向长春的几位上官说实话,只能一会给长春发个电报,向吉林巡抚和东三省总督抱怨,要么:指责后勤供给不利,导致二十三镇先锋刚刚冲过拉林河就失去了炮弹掩护,虽上下官兵英勇不退的同乱党搏击,但无奈乱党的子弹和炮弹无穷无尽,犹如暴雨倾盆一般,使得我部官兵伤亡惨重不得不返还南岸。 要么:就是指责俄人偏袒对岸的乱党,既不允许我部官兵在铁路桥上搭建防御阵地,还要我部远离铁路线交战,并每日八趟列车经过时必须停火。这种束手束脚的作战方式,使得二十三镇官兵分心太多,士气大堕。 要么:就是指责第二混成协拖延时间,不能按时赶来支援。或是第二混成协不能激发天良为朝廷效忠,进攻迟缓无力,导致无法打开北上的通道,令战局成了胶着状态。 最后,孟恩远还是说了一两句实话的,“…此股乱党坚强忍耐,实为前所未见之巨匪。若哈尔滨城内的乱党也尽如此等人物,恐目前卑职统领的力量是难以平息吉、江两省之民乱的。” 虽然赵尔巽下令切断了哈尔滨通往奉天乃至关内的电话和有线电报,但是哈尔滨到长春的电报、电话还是保持着畅通的,只是这种畅通是有限制的,普通人自然是享受不到这样的权限的。 孟恩远三日内拍来的十一封电报,一封比一封丧气,到了最后连陈昭常都觉的前方的战事确实有些不妙了,他不由匆匆跑来找赵尔巽劝说道:“部堂大人,这孟曙村看来是真不行了,咱们还是得想一想别的法子啊。 朝廷今天都发来电报质问了,说各国公使已经知晓黑龙江、吉林两省爆发了民乱,京城不少记者已经开始四处打探消息,想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我们再不能把这场民乱平息下去,朝廷只有正式调兵出关协助地方平乱了。那样我们可就真的被动了。” 坐在太师椅上的赵尔巽撇了一眼陈昭常手里的电报,面色铁青的说道:“孟恩远和李和详两人真是上不了台面的狗肉,一镇一协加起来都有五、六千兵马了,还说不够。他们难道是在同俄国人开战吗?” 等着赵尔巽的这股火气泄去,陈昭常方才继续开口说道:“部堂大人,眼下可是用人之际,现在驳斥两人恐不是时候。 依下官看,这乱事最好还是我们自己平下去为好,真要让朝廷调兵出关,部堂和我都是难辞其咎啊。说不得,也只好调20镇北上了,哪怕让人知道关外有事,也好过朝廷调兵遣将啊。” 赵尔巽皱起了眉头,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发电报给张绍曾,让他抓个蓝天蔚他都抓不到,我对他也是放心不下啊。” 陈昭常想了想便说道:“部堂可以召奉天巡防营监督二十镇的粮道,再派一心腹之人入军监阵,那样总该万无一失了吧?” 赵尔巽想了许久,方才下定了决心道:“那就让驻通辽的吴俊升部来长春,到时让他监督长春到蔡家沟的粮道。你再替我拟两封电报,令总督府军事参议蒋百里和奉天省咨议局副议长袁金铠两人慰劳二十镇官兵,并协助张绍曾办理军务…” 陈昭常很快就把几份电报拟好,给赵尔巽过目后就命人发了出去。袁金铠这边接了总督的电报之后,并没有急着去找蒋百里,而是去请了张作霖驻奉办事处的主事人张志良在酒楼吃酒。 酒过三巡之后,袁金铠把总督的电报给了张志良过目后,便对着他说道:“眼下关外正是非常之局,也正是军人大展身手的时机。贵上官张统领向来颇有抱负,他几次同我交谈,言及洮南荒凉不能发挥他的志向。我以为此时倒是有了一个机会,就看贵上官敢不敢冒险了。” 张志良一边替袁金铠倒酒,一边口中连连说道:“袁议长可否说的再明白一些,张统领若是有了能返回奉天的机会,必待袁议长如师长,这我是能够担保的。” 对于张志良的恭敬,袁金铠还是很享受的,他随即说道:“眼下总督要调二十镇要北上平哈尔滨之乱,却又调了吴俊升部去长春监管粮道,可见哈尔滨之乱党并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张统领所在之洮南府距离长春不远,若是有胆子的话,可带领人马速去长春拱卫总督大人,则总督大人必有所依重。” 张志良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是洮南府北面就是黑龙江,如果真要加入这场平乱战事,从洮南直接出兵齐齐哈尔,不是更为便捷吗?为何要跑去长春?” 袁金铠晒笑一声后说道:“惠临你还真够老实的,这干活当然是要在主家面前出力才能得了好。张统领跑去打下了齐齐哈尔,总督大人能看的到? 再说了,眼下困扰总督大人的,是盘踞在哈尔滨的乱党,而不是齐齐哈尔的乱党。就算张统领打下了齐齐哈尔,总督大人也只会认为齐齐哈尔没什么乱党,才轻易被张统领拿下的。 而且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都在蔡家沟碰的头破血流的,却让张统领在齐齐哈尔得了个先手,我看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只会让张统领被同僚所嫉妒啊。 最后,就吴俊升那个憨人,让他冲锋陷阵倒也凑活,可让他去监视新军粮道,我担心自己这颗脑袋有些不稳当啊。于公于私,我还是希望张统领去长春和我做个伴的。” 张志良同袁金铠分手之后,便立刻去了奉天讲武堂找了正在里面学习的张作相,张作相和他谈了一会后便回去请了假,然后回宿舍收拾了一点财物便赶去车站买了车票前往长春去了。 驻于新民的二十镇军营内,张绍曾拿了电报就去同隐藏于军营中的蓝天蔚碰了面,看过电报之后,蓝天蔚顿时大喜的对他说道:“这正是吴主席所说的良机啊,只要把二十镇开到长春,然后发动起义,抓住了赵总督和陈巡抚,则关外群龙无首,整个东三省就都光复了。” 张绍曾还是有些拿不定主义,看着蓝天蔚苦笑着说道:“真要动手?这一步踏出去,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东三省光复之后,我们该怎么对付日本人和俄国人?关内的北洋武力要是全都涌到关外来了,我们真的挡得住?” 第220章 10月3日午后,在哈尔滨转悠了2天的周树模终于忍不住示意宋小濂,表示想要同革命委员会主席吴川见上一面。 宋小濂有些犹豫的说道:“抚台大人,您主动要求同退之见面是不是不大妥当?此时局势尚未明白,要是日后朝廷重回此地,大人的清誉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周树模望着窗外已经染上秋色的树叶,不免叹息的问道:“你觉得朝廷还能回来吗?就算回来了,朝廷还能扛下几次革命? 大清就和这些树木一样已经到了秋暮,就算今次革命不成功,下一次还是会有另一场革命推翻它的。何也?因为人心思变,故一夫倡乱而万夫景从。 就眼下来看,这革命委员会总比南方的民党要好一些,他们既不排满,也无割让关外之地之主张,革命之后还知道维护地方秩序,大清若是真要完了,由他们来接手也许还能保住一些我中国的元气。这位吴退之让我在这哈尔滨城内自由活动,不正是想要告诉我这些么?” 宋小濂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就算如此,抚台大人也可再等一等,看一看朝廷大军压境之后,这革命委员会能不能抗的过去,再出面也不迟。” 周树模摇了摇头,忧心忡忡的说道:“我担心那个时候就迟了。你不觉得俄国人的态度很奇怪么?自28日革命军起事以来,俄国人至今没有对革命军发出什么通告,甚至连对于俄国侨民的警告也是敷衍的很,就好像哈尔滨爆发的不是一场革命,而是一场节日游行活动一样。 俄国人在这场革命中必定扮演了一定的角色,我们必须要搞清楚在这场革命中俄国人到底涉入的有多深,而吴川等人对于俄国的妥协条件究竟是什么。另外就是,尽一切可能保住黑龙江的元气,不能再让他们去同革命军搏杀,最后让俄国人从中渔利了。” 宋小濂有些明白周树模的想法了,虽然这位上官并不认同革命,但是却也不愿为了朝廷让黑龙江、吉林地方的元气大伤,最终让俄人的势力获得极大的扩张。为了保住江、吉两省的土地不再被俄人吞并,他宁可革命委员会尽快掌握两地治权,好让革命委员会尽快形成一个新的政权,从而能够同俄国人对边境纠纷进行交涉保护。 宋小濂忍不住向周树模问道:“可若是证明,这吴川真的被俄国人所操纵了,我们该怎么办?” 周树模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这位下属说道:“逢此衰世,我们也只能尽人事而顺天命了。大不了就回去关内,当个平头百姓,不再过问世事也就是了。中国地方足够大,也够这些人折腾个几十年了。好在我们的岁数也不小了,好歹不用当上两次亡国之民。” 宋小濂:“…” 和周树模交谈之后,宋小濂还是服从了这位上官的命令,给吴川写了一封书信。吴川的反应倒是很快,在黄昏时分派了马车过来,请周树模和宋小濂去了马迭尔旅馆共进晚餐。 吴川选的是一个安静的包厢,这里虽然看不到临街的街景,却正好面对旅馆内的小花园。如果是白天来的话,倒是有一种别致的静谧之美,不过现在么窗外黑黝黝的,除了靠近窗户的几株植物在昏暗的灯光下能看到个轮廓,其他什么景致都看不到。 当然,这个房间如果作为私人谈话的场合,倒是极其的安静。吴川和周树模对于西餐都没有什么研究,倒是宋小濂此前担任中东铁路交涉局总办,对西餐倒是不怎么陌生,就由他做主为三人点了菜单。 随着侍应拿着餐单离去,吴川正想着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毕竟周树模可是第一位被革命军俘虏的封疆大吏,他还是希望能够把对方竖立成一个标杆,以动摇满清官吏的人心,减少地方上的反抗的。 只是他还没有在心里组织好同对方攀谈的话语,却听到周树模已经单刀直入的向他说道:“老夫这次主动求见吴小友,其实是心里有几个问题不吐不快,这才拜托友梅替我安排了这个谈话的机会。不知吴小友,能否为老夫一解心头之惑?” 吴川的思绪虽然被周树模突入其来的问话给打断了,但他还是保持着镇静回道:“周老先生尽管开口,既然我们能够坐下来交谈,自然就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是。” 周树模微微颔首,似乎在表示对于吴川这句话的赞同,接着他便不客气的张口问道:“老夫想知道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吴小友你和俄国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者说俄国人在这次革命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吴川思考了良久,方才谨慎的反问道:“在当前的中国,可有同外国人没有关系的势力吗?南方的民党获得了日本人的大力资助,就连朝廷也不正是依靠着各列强的支持方才能够维持着眼下的统治的吗? 我以为,周老先生与其问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倒不如问一问,革命委员会是否能够摆脱俄国人在背后的控制?或是革命委员会打算何时摆脱俄国人的控制?这样的问题。” 周树模眨了数下眼睛,他发觉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个年轻人的狡猾。他思考了片刻之后,方才接着问道:“好,那就按照你说的问题,老夫想听一听你的答案。” 吴川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说道:“革命委员会颁发的公告上其实已经写明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我可以再为老先生复述一遍。革命委员会领导的这场革命目标有二,一是反封建主义,就是要打倒满清朝廷和过去数千年来维持皇权统治的封建伦理及人身依附关系;二是反帝国主义,谋求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恢复中国的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 当然想要完成到这两个目标,特别是后一个目标就必须先满足三个必要的条件。一个统一了全国大部分地区的革命政权;一只能够保卫国家的革命武力;获得全国民众的支持。我以为,只有满足了以上三个必要条件,才能让帝国主义者承认失败,承认我国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共和国家。” 周树模沉默良久,吴川给出的答案虽然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但无疑对方说的确实是一些大实话。如果中国将来的新政府真能做到这三点,自然也就能够成为一个像日本那样的正常国家了。 他沉吟了许久,方才接着向吴川问道:“在小友看来,何谓共和?” 老实说,吴川过去只知道共和就是天下为公,毕竟在他的时代,教科书上共产主义才是人类社会的终极追求,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共和思想已然成为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古董。 也只有来到了这个时代,他才知道共和一词来自于拉丁语respublica,意为“人民的公共事务”。即国家的治理是所有公民的共同事业。虽然共和思想缺乏了一点阶级性,使得它无法孤立存在,要么是资产阶级管理国家的资本主义共和国,要么是无产阶级管理国家的人民共和国,共和总是要依附于一个阶级才能成为一套体制。 但是共和思想终究比皇权和封建伦理要先进的多了,只不过在此时的中国,并无多少人理解什么叫共和,他们只是把共和当成了反对满清朝廷和旧制度的武器,似乎只要祭出了这项武器,就能把一整个旧王朝和旧社会粉碎了,而从未想过该如何用共和理念建立一个真正的现代国家。 吴川心里倒是清楚的很,周树模要问的并不是什么是共和理念,而是问自己该怎么用共和思想建立起一个国家来。 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吴川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而周树模则很有耐心的坐在那里等待着他的答案。吴川足足思考了将近半个小时,直到侍应把所有菜肴都上起了,他才有些勉强的开口说道:“所谓共和,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建立在一国上下所凝聚的共同政治认同基础上的,用民主集中制度建立起来的国家。” 吴川的回答大出周树模和宋小濂的意外,他们以为吴川能够答出一个类似于“民生、民族、民权”的政治口号,就已经相当不错了,他们倒是没有预料到吴川居然能够更进一步的提出了一个具体的共和建国理论。 这让两人大感兴趣了起来,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之后,周树模便不由追问道:“革命委员会所谓的共同政治认同基础是什么?这民主集中制度又是个什么制度?” 吴川听到这两个问题倒是轻松了起来,这两个问题倒是他所熟悉的,他于是便不假思索的回道:“全民共同政治认同基础就是全国民众在国家建立目标上的一致的认同。对外,废除不平等条约恢复国家主权独立和维护国家领土的完整;对内,则废除一切压迫民众的封建伦理和封建法律,建立起一个人人平等的民主国家。 这民主集中制么,就是在公共事务上应当允许人民委派自己的代表进行讨论,但是最终结果应当少数服从多数,形成集中的意见后交给政府进行制定政策方针,从而令人民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治理这个国家,而新政府的执政合法性也将来自于这一形成决策的过程…” 第221章 周树模、宋小濂这一晚和吴川谈的很是尽兴,三人谈话的内容主要是放在了革命委员会对于革命成功后的新中国体制的设想上。 在这场谈话之后,周树模即对吴川表示,他可以帮助革命委员会说服一批黑龙江省的地方官吏,令他们放弃和革命军之间的无谓冲突,使双方暂时和平相处下去,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讨论这些地方的行政归属。 这样,可以让中东铁路以北未投诚于革命军的地方先恢复和哈尔滨、齐齐哈尔的经济往来,这既可以帮助恢复革命军治下地区的生产发展,也能让这些偏远地区不至于缺乏物资过冬,从而为俄国人引诱过去。 周树模的提议自然得到了吴川的积极响应,建设和管理一个地区并不能依赖军队和革命热情,光是那些过去积累下来的文档,就不是新人能够在短时间内熟悉的了的。没有这些旧衙门官吏的协助,革命军派出接管政权的干部们,不仅工作效率变得极为低下,而且错误频频。 也就是此时的革命委员会属于刚刚兴起的势力,各位委员们都抱有着极高昂的革命热情和工作自觉性,所以在发现工作错误后会首先纠正认错,而不是试图掩盖,这才没有让百姓产生过多的不满。 但这样的情况显然不能一直持续下去,毕竟革命军在军事上的胜利,即便吴川采取了极为保守的作战策略,此时革命委员会控制下的人口也超过了200万人,而革命委员会、革命党人、共和党人加上革命军的数量,大约也就刚刚6万出头。 假设扣除近5万的革命军,平均每个革命者就要管理200人。而这些革命者中大部分还没有坚定的革命信仰和工作经历,让他们去管理地方,老实说吴川是不大放心的。他更希望能够把这些革命者收拢起来,进行一段时间的教育,哪怕一两个月都成,让他们至少了解了什么是革命再派出去工作,这样才不会让过多的投机者混入革命队伍,最终毁灭了革命。 周树模能够主动提出这样的建议,对于吴川来说自然是大为欣喜的。他可以乘着这个机会,先把边缘地区的干部和守军收回中心城市来,给他们一并上一上政治课,然后再扩充一批军队和工作队出来,为下一步的南下行动提供必要的干部和后备军力。 干部的缺乏大约是现在革命委员会最为头疼的问题了,即便革命军一直压制着向中东铁路两侧深入扩张的行动,但光是这些铁路沿线的小城镇和乡村自发的投靠,都已经让革命委员会派不出工作人员了。 这些镇民或村民自然不是向往革命才向委员会投诚的,他们一是怕革命军对他们进行讨伐;二是怕乱兵向他们进行袭击;三是担心土匪来袭时没人来救援自己。于是干脆就投降了革命军,表示自己并无抵抗革命的意思。 这些城镇、村落的投诚,虽然给革命委员会带来了人力和粮食,但也给革命委员会带来了大量的问题。他们既不知道这些城镇、村落过去是怎么缴纳税金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欠着国家的债务,甚至有些村落到底在什么地方,地图上都难以找到。 吴川并不担心这些旧官僚们存有什么坏心思,只要军队、政党、教育和宣传部门还在革命委员会手中,那么只要度过了这段过度时期,革命委员会就能源源不断的培养出自己的行政人员出来。而一旦大气候改变了,比如满清朝廷的彻底失败,那么这些失去了效忠对象的官僚们也会自觉的改造自己,以适应革命委员会的要求了。 而周树模的号召力显然比吴川想象的要强,龙江府知府黄维翰、巴彦州知州阎毓善、瑷珲兵备道姚福升、兴东兵备道俆鼐霖、黑河巡防营统领巴英额、黑河知府吴文泰、嫩江知府周玉柄等人,不是周树模一手提拔的心腹,就是其的老部下。 几乎这边一封电报或书信过去,那边不是通电宣布服从革命委员会,便是回信表示愿意替国家看守门户维持秩序,等待尘埃落定由中央派人过来接手。 于是革命委员会执行委员们再次开了一次全体会议,决定除了在一些交通要点留下一点治安兵力和电讯组外,将中东铁路以北的兵力撤回哈尔滨和齐齐哈尔。预备按照军事委员会的建议,正式组建国民革命第二、第三师。 而叶声的快速攻击营也从绥化城撤回了哈尔滨,这只经历过战争的部队随即被解散充实到了第二、第三师的队伍中,至于叶声本人则被调至参谋后勤处,要求其就这次出战的经历,对快速攻击营的组建写一份报告。 就在革命委员会忙着重新组建部队时,10月5日,奉天城的同盟会辽东支部成员张榕家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乃是同盟会会员,宋教仁的密友邱丕振,此来是为宋教仁传递一项密令的。 1907年2月,孙中山和黄兴因为国旗的样式发生争执。这是同盟会第一次内部出现分歧,导致宋教仁辞去了代理庶务干事一职。 后来孙黄两人虽然和好,但是因为清政府要求日本政府驱逐孙中山,孙不得不前往南洋,东京的同盟会便交给了黄兴主持。 不过因为孙中山离开时接受了日本政府赠款,导致同盟会内部的同志大为不满,加上之后黄冈起义、七仙女湖起义的失败,导致章炳麟等人要求开大会革去孙中山同盟会总理的职位,这是同盟会第二次分歧。 接下来同盟会总部因为意识混乱,甚至于公然把起义计划明文刊登在了报纸上,这直接导致了同盟会内部的完全破裂。于是在1907年8月张百祥、邓文辉等人创立共进会。1910年2月章炳麟、陶成章重建光复会。 宋教仁等人则于1911年7月31日,在上海北四川路湖北小学成立了中国同盟会中部总会。会议虽然空出了总理的位置,选举陈其美掌庶务,潘祖彝掌财务,宋教仁掌文事,谭人凤掌交通,杨谱生掌会计。但宋教仁、谭人凤两人起草的宣言中有对同盟会东京总部的批评,“…有以致之乎外此之出主人奴,与夫分援树党,各抱野心者,更不知凡几耳。”这是将孙中山要求同盟会员向其宣誓之事也一并骂了进去了。 虽然宋教仁等人在宣言中声称,“同盟会中部总会者,奉东京本会为主体”,但宋教仁还是将中国同盟会中部总会当成了除广州同盟会之外其他各省同盟会支部的上级机关。 只不过此时中国同盟会的纪律和组织涣散,除了山东、辽东和上海的同盟会会员还认同同盟会中部总会,其他各省几乎已经自行其事。比如宋教仁等人虽然意识到,革命应当爆发于中国中部地区,并在新军中做好宣传工作,不过这些宣传工作同盟会显然是开始的太迟了些,此时距离湖北新军起义已经没有几月的时间了。 而在07-08年东三省宣传革命失败之后,宋教仁就放弃了关外革命的想法。只是他没有想到同盟会辽东支部居然会有同欧洲留学生组成的革命党联合起义的计划,这个起义计划虽然看起来不错,但是有两点令同盟会中部总会的成员极为不满。 第一,就是辽东支部居然放弃了对于革命的领导权,转而加入了那个什么革命委员会服从于共和党的领导,这显然是宋教仁等人不能接受的。 第二,就是关于革命委员会打出的反帝反封建口号,这遭到了中国同盟会中部总会大部分同志的反对。就连宋教仁也认为,在当前的中国首要是使革命成功,推翻满清建立一个共和国,而不是一开始就把列强放在革命的对立面上,从而为革命制造极大的阻碍。 听完了邱丕振带领的消息,张榕脸色沉重的看着对方问道:“那么宋先生对于我辽东支部到底有什么指示呢?算了,你还是等一等再说,我先把城内的几位辽东支部的干事叫来,让他们一起听听宋先生的意思好了。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可以下决定的。” 邱丕振接受了张榕的说法,于是他在张榕家中等了两三个小时,直到六名辽东支部的干事陆续来到了张榕家中。看到人员都到齐之后,邱丕振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宋先生的意思,即便共和党在这场革命中出了极大的力气,但是同盟会也不能把革命的领导权力拱手相让,因为这关系到建国后采用何种制度的问题。本会为了推翻满清建立共和,已经不知投入了多少人命和钱财,如果我们轻易把领导权力想让,将何以面对那些为革命牺牲的同志? 为了获得革命的成功,我国革命必须要交好列强,以防止他们出手干涉中国革命。辽东革命委员会提反封建可以,但是打倒帝国主义这个口号现在是不合适的。因此宋先生希望辽东支部能够阻止共和党使用这一口号进行起义…” 几位辽东支部的干事们沉默良久,终于有人出声说道:“可是革命委员会已经在上月28号于齐齐哈尔、哈尔滨起义了,现在再要求革命委员会更改口号是不是太迟了?再说了,这次起义完全是共和党在组织,我们手中一兵一卒都没有,怎么去争夺革命的领导权?” “…”邱丕振感觉一片茫然,他从大连登陆还没来得及了解辽东的状况呢,谁知道这辽东革命委员会就起义了? 第222章 站在屯子南口的张作霖,听着屯子中心不停打出的有节奏的点射,心里也是恼火的很。他攻下了大赉直属厅便带着三个骑兵营马不停蹄的突袭了这嫩江南岸的哈拉尔嘎,果然这里的乱党并没有预料到他来的这么快,在猝不及防的状况下都没能退过嫩江北岸,让他轻易的切断了哈拉尔嘎屯子同嫩江木桥之间的通道。 乱党虽然在木桥北面建立了桥头阵地,但是驻扎在哈拉尔嘎屯子内的百余人却被他给困在了屯子内。张作霖原本以为,这次可以像5天前袭击大赉直属厅那样,轻易的迫使屯子里的乱党投降。 地处松嫩平原腹地的大赉直属厅位于嫩江右岸,可以乘坐汽船直接抵达嫩江上游的齐齐哈尔和墨尔根城,同样也能前往下游松花江的哈尔滨,乃是嫩江下游的一处重要交通枢纽。乱党攻下齐齐哈尔和哈尔滨,夺取了两处的水师营之后,很快就夺取了这处港口,算是完成了齐齐哈尔到哈尔滨之间的水路联通。 驻扎于洮南的张作霖自然不肯让这处距离自己驻地百余公里的嫩江水路要点落入乱党的控制的,于是便带着部队连夜疾驰,把立足未稳的乱党重新赶下了江。随后他便带着4营骑兵再次北上突袭了哈拉尔嘎,试图占据了这处通往齐齐哈尔的重要通道。 哈拉尔嘎即蒙古语“黑色崖子”之意。屯北因嫩江水流冲击形成一陡崖,崖上树根、草根等经水冲刷,久而久之则成为黑色,故名。 此地东、北两面都濒临嫩江,西面与扎赉特旗接壤。过了嫩江之后,80余里就是中东铁路昂昂溪车站,再50里就是齐齐哈尔。可以说,只要占据了这一要地,骑兵可以在一昼夜内威胁到齐齐哈尔了。这里实际上就是齐齐哈尔的南大门。 但是数日前轻易就向巡防营放下武器的乱党,这次却变得极为顽强了,即便被张作霖近2千人包围在屯子内,也丝毫没有放下武器的念头。这自然不是乱党的战斗力陡然提升了,而是数日前大赉直属厅向张作霖投降的近百乱党,战斗刚结束就被张作霖拉到了河滩上,当着撤离到江对面的残余乱党的面进行了斩首处决。 这原本是巡防营惯用的震慑蒙匪和抗垦队的法子,用残酷的杀戮来警告蒙人或汉人不要继续试图同巡防营对抗。但是张作霖采用这样的办法来对付国民革命军却适得其反,原本战斗意识不强的国民革命军的战士们瞬间就被巡防营的屠杀给激怒了,此前营中布尔什维克们灌输给他们的阶级意识,也在巡防营的屠杀下彻底觉醒了。 这些国民革命军的战斗经验也许不如巡防营丰富,但是他们在训练营接受的却是真正的德军正规军训练,在防御战术上几乎没什么漏洞,在加上他们手中的轻重武器配置要比巡防营合理的多。一路突袭过来的巡防营并没有带上57快炮,也没有重机枪。 所以当被围在屯子里的国民革命军依托屯子中心的几幢土屋设立了防御阵地之后,张作霖手下的巡防营就撞上了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状况,缺乏重武器的巡防营完全突破不了国民革命军的优势火力组建起来的防御阵地。就好比过去那些蒙匪无法和装备了马步枪、57快炮的巡防营相抗,现在这些巡防营官兵觉得在国民革命军的优势火力下,自己倒才像是缺乏装备补给的蒙匪了。 随着最初发起冲锋的巡防营将士被成片的打死在屯子的南北主通道上,位于主通道东西两侧土屋顶部组成的机枪阵地,形成了交叉火力网,这使得向屯子中心冲锋的巡防营官兵几乎就没有地方可以躲避子弹,再加上不时发射过来的迫击炮弹,很快就挫败了巡防营组织起来的几次冲锋。 望着屯内道路上成片躺倒的人马尸体和那些一时没死的伤员发出的哀嚎声,巡防营的官兵终于开始变得畏缩了起来,再不敢像一开始那样毫无顾忌的挺起腰板冲锋了。 看到这个场面,张作霖也是又急又气,他此时倒是明白了过来,几日前他让人把那些投降乱党公开处决,确实是走了一步臭棋。现在这些乱党是把他当成仇敌来看待了,宁可和他的部下同归于尽,也不肯再向他投降了。 而国民革命军一硬朗起来,张作霖的部下就开始软下去了。这些由胡子和保安队招安而来的巡防营,虽然在个人的战斗素质上还行,但却缺乏组织能力和攻坚能力。让他们打一打顺风仗或是以强凌弱的战斗,他们倒是能够发挥出不错的战斗能力。 但是一旦撞上了眼下这样,需要付出重大伤亡才能取胜的战斗,这些巡防营的官兵就开始各怀心思,谁也不肯跑在前面当炮灰,给同伴创造机会了。 足足战斗了一个上午,也没能突入屯子中心半步,这样的战绩终于让张作霖摔了帽子,把三个带队进攻的营官给叫来臭骂了一通。 骂完之后,张作霖便下令道:“妈拉个巴子,我就不信了,这些乱党就这么能。占鳌,你挑几个枪法准的,专门打乱党的机枪手,再挑一队选锋出来,只要乱党的机枪哑了,就给我往上冲。谁第一个攻入了乱党的阵地,我就提拔他当个哨官,要是有官身的,就提升一级,另外赏大洋100。” 虽然知道手下的兄弟已经生起了对乱党阵地的惧意,但身为张作霖心腹的前路巡防队帮统孙烈臣还是咬着牙一口答应了下来,随即匆匆离开准备进攻去了。 在其他人离开之后,张作霖把自己的文书阚朝玺叫了过来,向他问道:“子珍,我们之前路上抓到的那几个乱党骑兵都没死吧?” 阚朝玺不假思索的说道:“两个伤势较重的就差一口气了,剩下的八、九人到还好,统领是不是要把他们都给…” 阚朝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张作霖顿时拉下脸骂道:“妈拉个巴子,老子早就叫你们不要整天想着杀杀杀,你个读过书的秀才,怎么也和俺这个老粗一样,完全不晓得事理。要是几天前你们劝一劝我,今天也就不用死这么多弟兄了。 找人给受伤的俘虏上药,再挑一挑,劝一劝,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投降朝廷的。把人挑选出来之后,要是占鳌这次再攻不下,咱们就该撤了,到时把那些不愿投降的俘虏留下,只带上愿意跟我们走的。” 阚朝玺顿时吃惊的说道:“统领这就要走?这些乱党的弹药我看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只要坚持下去总能攻下来的吧。” 张作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妈拉个巴子,我们三个多营近2000人,攻打这样一个百余人把守的屯子都打的这么艰难,已经有百多号兄弟丢在了这里。而这里距离齐齐哈尔不过一天的水路,要是让乱党的大部队赶了过来,咱们还撤的走吗?” 阚朝玺不敢再回嘴,赶紧答应了一声下去执行张作霖的命令了。在屯子的南面通道处,孙烈臣对挑出的几名神枪手指着屯子中心的二层土楼说道:“我绕了屯子一圈,发现只有从东南角进攻时,我们可以依托几座房子形成的遮挡躲避大部分子弹,但是唯有这二楼的这挺机枪刚好把进攻路线给封锁了。 所以,你们的任务就是给我压制住这挺机枪的射手,只要能够压制住这挺机枪半刻钟的时间,我就能带着选锋队冲到东南角,那个时候乱党的机枪和迫击炮就失去了用武之地。接下来就靠肉搏战了。” 几名神枪手看了一眼那挺机枪的位置,便大大咧咧的对着孙烈臣回道:“帮统瞧着吧,别说半刻钟,就是一刻钟,他们也休想靠近那挺机枪…” 当几名神枪手各自去寻找射击位置时,孙烈臣身边的卫兵不由有些担心的向他说道:“帮统,这冲锋带队的事,要不还是交给俺吧,您还是在后面指挥接应俺们好了。” 孙烈臣脸色严峻的看着不远处的土楼,口中回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一个早上的战斗,弟兄们都已经疲了、乏了,要是我不亲自带队,他们那里还能鼓起劲头冲锋。你告诉孙、李两位哨官,一旦我冲进了敌人的阵地,让他们给我毫不犹豫的冲上来,绝不可有半点迟疑。这伙乱党,可不是什么土匪,他们是军队…” 站在南门阵地观战的张作霖,很快就看到自己的计策奏效了。在几位神枪手的压制下,土楼上的一挺机枪顿时哑巴了,而孙烈臣亲自带队的选锋队,约3、40人,完全无视了剩下几只步枪的射击,以极快的速度冲至了一幢土屋前。 眼看着这些巡防营选锋就要打开一条缺口,冲入到乱党的防御阵地时,突然从被封闭的土屋一楼窗口处伸出了两根枪管,接着这两根枪管便吐出了猛烈的火舌,这些好不容易冲到土屋面前的选锋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袭击,一下子就倒下了十之七八。 之后一直压制着楼顶机枪的神枪手们,开始遭遇迫击炮的连续轰击,然后是停顿了许久的机枪再次响起了清脆的射击声,将接应选锋队的第二梯队给硬生生的封锁在了百米之外。 于是接下来,巡防营的官兵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冲上去的选锋队员在冲锋枪、手榴弹的围剿下,一个不剩的躺下了。乱党这种越来越凶猛的打法,终于令张作霖和巡防营的官兵胆寒了。虽然心疼于手下大将孙烈臣的折损,但张作霖还是毫不犹豫的下令收拢部队准备撤离了。 他手中现在也不过才7个营3500人,但是这一仗起码伤亡了300多,还基本是各营中的骨干,可谓是元气大伤。再这么同国民革命军拼下去,他这巡防前路统领可真未必能坐的稳当了。 第223章 看着张作霖的巡防前路部队的撤离,革命军第二十三步兵连政治委员陶贵终于带着部下从阵地内出来打扫战场了。张作霖的突然袭击,给第二十三步兵连同样造成了重大伤亡,包括连长章铁山在内的84位战士在初期的激烈战斗中就陨身了。 不过也正是这些战士同冲进屯子的敌军骑兵殊死搏斗,甚至不惜采取了引爆随身携带的手榴弹和近身敌军同归于尽的方式,才给剩下的战友争取到了构建起防御阵地的时间。而政治委员陶贵出色的组织能力和坚定的战斗意志,也鼓舞了突然遇袭的革命军第二十三步兵连战士们的勇气,这才能够让他们连续打退了巡防营组织起的四次主力进攻和七、八次小队伍进攻,最终迫使张作霖不得不退兵。 陶贵一直走到南门,用望远镜看过了敌军骑兵撤离的队尾,这才咬着牙对身边的警卫员说道:“去通知王排长打扫战场,看看我们的战士可还有活着的吗?有就赶紧救治。” 他身后的警卫员并没有转身离去,而是迟疑的向他说道:“王排长刚刚操作机枪时被敌军打中脖子已经牺牲了,现在代理他指挥的是林排副。” 陶贵沉默良久,心中痛恨不已的骂道,“草他娘的前路巡防营,这仇我算是记下了。那就让林排副带人去打扫…” 就在陶贵还站在屯子南门监视着远处的动静时,他的警卫很快就带回了一个人,这个人有些局促不安的向陶贵行礼后说道:“报告政委,侦查班在巡逻过程中没有防备,被张作霖的队伍给包围了。所以没能及时传回敌军来袭的情报。” 陶贵回头打量了他一眼,这才点了点头心平气和的说道:“嗯,你把队伍遇袭的经过好好给我说一说,越详细越好。” 这名侦查班的战士毫不犹豫的把自己被俘虏的经过都详细的说了一遍,听完了这名战士的坦白,陶贵才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是说,张作霖走的时候,还把陈富国三个人带走了?为什么?” 这名战士有些茫然的摇头说道:“我们也不清楚,一开始他们把我们抓起来的时候就想枪毙我们了,不过他们急着攻打屯子,又想让我们劝降,就暂时没下手。 之后把我们带到屯子里,我们不肯喊人投降,陈富国他们三人倒是声称愿意喊,我们就和他们分开关押了。后来那个张作霖就突然跑过来跟我们讲,他身为大清的前路巡防营统领,为国家剿灭乱党乃是职责所在,至于大赉直属厅屠杀投降革命军的事,并不是出自他本意,乃是手下听信了大赉直属厅官员的蛊惑。 说了这点事之后,他就把我们给放了,然后就带着队伍撤退了。” 听了这位战士的话语,陶贵也有些糊涂了起来,不知道这张作霖到底想干嘛。一边屠杀袭击了这么多革命军同志;一边却留下俘虏传话,这些举动不是他的本意? 陶贵安慰了几句这位被释放的战士,便让他和那些被俘的战士一起去嫩江北岸的军营休养。随后他便叫来了身边的文书干事吩咐道:“罗干事,你帮我做一件事,去给这些被张作霖释放的战士做一个笔录,问清楚他们被俘的经过,还有陈富国他们三人究竟是怎么被巡防营带走的。记住,分开询问,到时把笔录一并交给我。” 这位罗干事立刻向他立正敬礼答道:“是,我这就去办。” 罗干事离开之后,陶贵下令调了一个骑兵班往南探索,看看张作霖的部队究竟去了哪里,并要求这次骑兵班要分两队侦查,前队遇到袭击时,后队要在第一时间返回报告。 待到骑兵班向南出发之后,他才返回了屯子中心,此时屯子里的尸体正一具具的摆在了道路边上,在火线外的巡防营尸体倒是被张作霖给带上了,剩下的大多数革命军和屯中居民的尸体。 张作霖袭击时可没有想过要先让屯子里的百姓撤退先,他只是想要打屯子里的革命军一个措手不及。因此,毫无防备的屯民在双方的交火中是最为悲惨的。除了一开始居住在屯子中心的几家,其他人家几乎户户都有死人。 陶贵看到这些躺在道路边上的百姓尸体,和从屯外陆续返回寻找亲人的屯民,听着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他也不由为之恻然了起来,一时对于张作霖更加愤恨了起来。 他正同指挥清理战场的林排副,和从北岸赶来的赵排长商议,该怎么帮助这些屯民恢复家园时,突然听到了几声枪响,这让三人顿时紧张了起来,赶紧带着人往传来枪响的地方跑了过去。 陶贵赶到现场,发现三、五人正抓着一名年青的战士,不由严厉的望着其中一人问道:“黄班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为什么开枪?” 被点到名字的黄勇不得不提着手里的步枪说道:“这位罗三木一时紧张,手里的枪走火了。” 陶贵看了一眼倒下的敌军尸体,发觉两枪都打在了胸前心口,显然不是什么走火。不过在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他并不想为一名敌军的伤员出头,因此便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望着被按住的年青战士问道:“罗三木你们班长说的是事实吗?” 这位年青战士显然还没有从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他完全不顾自己上司的眼色,直白的坦诚道:“不是走火。好汉做事好汉当,他打死了我堂哥,我为堂哥报仇才对他开的枪。政委你要处分,就处分我吧,跟其他人无关。” 罗三木当着众人的面老实交代了自己的行为,陶贵倒是无法再睁只眼闭只眼了,要不然他也要被此事牵连进去了。 他只是思考了一下就沉下脸来训斥道:“真是乱来,你是革命军的战士不是土匪,都像你这样胡作非为,我们还起来闹什么革命。 黄得贵,你治下不严,还试图欺骗上级,现在我免去你班长的职务,曹国忠你来代理班长。至于罗三木,先下了他的枪,关十天紧闭,写一份检讨书上来,要是认识不够深刻的话,你就给我滚去墨尔根钓鱼去吧。” 罗三木这才有些紧张起来,向着陶贵讨饶道:“政委,这事和黄班长没关系,你要处罚就处罚我好了,只要放过了黄班长,我怎么都行…” 他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同伴踢了一脚,有人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闭嘴,你是想要害死黄班长么?” 果然,听了他的话之后,陶贵就更恼火了,他盯着头都不敢抬起的黄得贵说道:“你平日里就这么教育战士的?你也陪他去关一天紧闭,顺便写一份检查出来。你们谁还想跟我讲哥们义气的?都可以站出来,我今天统统满足你们。” 作为伐木工人出身的陶贵,在没有加入革命军之前就是一位颇有威望的木把头。加入革命军之后,就接受了布尔什维克主义,在第二十三步兵连队中担任政治委员虽然不到一个月,但在连队战士中还是颇有威信的。 而在刚刚的激烈战斗中,一直奔跑在第一线并组织战士击退了巡防营进攻的他,现在更是威望大增,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见到陶贵沉下了脸来,围观的一干战士们顿时开始冷静了下来,开始散去做自己的任务去了。 就在这些战士们纷纷离开之际,站在他身边的林排副才小心翼翼的向他询问道:“那么这些还有气的敌军伤员,我们是不是也要给与治疗?” 到了这个时候,陶贵自然不能再模糊自己的态度,看着部下说道:“当然要给与治疗,就算治好了要枪毙他们,现在也得给他们治。当然要先救治我们的战士,这个顺序不能搞错。” 就在张作霖退去一个小时之后,几艘打着革命军红旗的轮船从上游开了下来。陶贵跑去岸边码头迎接,却发觉是总指挥张孝准到了,他立刻向对方汇报了今天早上的作战经历。 听完了陶贵的汇报之后,张孝准也是脸色铁青的说道:“这两天我们光顾着北面和西面了,倒是让这个奉天前路巡防营占了个便宜。不过他也得意不了几天了,现在黑龙江各处的地方政府和驻军大部分已经向革命委员会投诚或宣布中立了,我们已经可以把兵力调用到南方来了。 第二十三连队我会调回后方修整,你暂时卸任第二十三连政委,代表革命军去一趟附近的蒙旗,请这些蒙古王公、蒙匪、抗垦队、垦务局派人于半个月后来齐齐哈尔参加关于蒙地放垦的会议。革命委员会认为,过去满清朝廷的放垦政策显然是有着缺陷的,否则蒙旗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抗。 为了解决蒙古牧民和开垦汉民之间的矛盾,蒙旗和垦务局之间的矛盾,革命委员会认为有必要请各方派人讨论解决这一问题。而一旦会议形成决议,那么革命委员会将会联合各方把决议坚决的执行下去。对于这个任务,你有没有问题?” “报告张总指挥,我没有问题。”陶贵干脆的答应了下来之后,又有些犹豫的说道:“不过这次的战斗,本地的居民受了极大的损失,革命委员会能不能给与一些补助?” 张孝准看了一眼快成废墟的屯子,随口说道:“嗯,我会派人来处理的。既然都破坏成这样了,那就干脆给这些居民另外起一个屯子,这里干脆建成一个小型堡垒好了…” 第224章 10月6日,返回洮南府的张作霖所部在路上遇到了前来向他通风报信的张作相。听说了袁金铠给他的建议之后,张作霖在路上思考了整整半日,终于在看到洮南府的土城时下定了决心。 张作霖返回前路巡防营的驻地便召集了营中的大小军官,向他们宣布道:“自从上月月末乱党在齐齐哈尔和哈尔滨起事之后,乱党之势力便一日大过一日。 虽然我部这些日子拼了老命打击这些乱党,但是乱党的源头在哈尔滨而不在黑龙江,我们即便打再多的胜仗,黑龙江的乱党也能通过中东铁路从哈尔滨那里源源不断的获得支持。 现在总督大人那边对哈尔滨方向的平乱战事不利,正召集二十镇和各路巡防营前往长春助阵。我想啊,我们与其同齐齐哈尔的乱党死磕,倒不如跑去总督麾下作战去。 在总督眼皮底下打仗,起码咱们的功劳不至于被人抹了去,还能从总督大人那里得到些武器补充,大家都说一说,咱这想法到底可不可行?” 虽然大家知道张作霖这次突袭哈拉尔嘎失败了,但是常年追剿蒙匪的巡防营军官们并不当一回事,这样的失败乃是兵家常事么。更何况之前有着夺取大赉直属厅的胜利,他们也大致了解了这些乱党虽然武器装备不错,但和蒙匪一样打不了硬仗,因此也并没有把这些乱党放在心上。 齐齐哈尔和哈尔滨两处乱党先消灭那一边,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张作霖说的好,在总督眼皮底下打仗总是好过在这荒凉的洮南府为朝廷出力的。即便他们在这里立下了再大的功劳,总督也未必会认可。反倒是已经被总督视为悍贼的哈尔滨乱党,他们要是能够消灭一两支,才算是总督眼中真正的大功。 至于那些跟随张作霖突袭哈拉尔嘎的军官们,虽然知道黑龙江的乱党实力有所变化,但是相比起荒凉的洮南府,他们也愿意前往长春这样的大城市驻扎,起码作战物资的补充就比这里方便的多。在见识过了乱党的武器优势之后,这些巡防营军官们已经不愿意凭借现在的装备去进攻乱党坚守的阵地了。 于是张作霖很快就统一了军中的共识,决定尽快驰援长春,到总督大人面前去效力。第二日一早,张作霖就带着挑出的一营骑兵,以一人三马的配备向着长春出发了,而张作相则带着4营人马跟在他身后上路了。洮南府只剩下了两个不满编的营,一驻守于洮南城,一驻于西面嫩江边的大赉直属厅和北面的杜扎屯垦局。 8日晚,张作霖便抵达了长春西门,而此时中路巡防营的吴俊升部也不过才刚到了半日。张作霖一边令部下在城外扎营,一边径直入城去拜见了总督赵尔巽。对于张作霖的不召自来,长春城内的官吏都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不过已经抵达长春的奉天谘议局副议长袁金铠此时已经说通了总督赵尔巽,令其补发了一道召集令,从而掩盖了张作霖擅自脱离驻地的罪责。 也就在当晚10点左右,载着二十镇的列车抵达了长春。只是在袁金铠的劝说下,赵尔巽和陈昭常并没有出现在站台,而是令张绍曾等军官前往了西南道署晋见,并令张作霖、吴俊升驻兵于北门,并请求了日本守备队严密监控了站台。 在这种状况下,原本预备在长春站起义的张绍曾等二十镇军官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的计划,在拜见了总督赵尔巽之后,便以前线战事紧急为名,连夜赶往了蔡家沟。 9日上午,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总督府参谋参议蒋百里召集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主要军官会面。这次会面一是为了传达总督的命令,一是想要了解下前线各军的士气和战况。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为蓝天蔚同第二混成协内的旧部下见面创造条件。 蓝天蔚原本以为自己还需要花费一番口舌才能劝说这些部下抛弃朝廷,毕竟在李和详背叛了他之后,营中大部分中层军官已经重新倒向朝廷了。 但是,他才见到这些旧部下,就见这些旧部下已经迫不及待的向他请求道,“蓝统领你可算是回来了,请你重新回来主持第二混成协的大局吧。李和详这个王八蛋是想拿大家的性命去染红自己的顶子啊…” 蓝天蔚在震惊之余,不由小心的询问起这些部下,李和详到底做了什么让大家如此之愤恨。很快这几位老部下就一五一十的把这七、八天的遭遇向蓝天蔚倾诉了出来。 其实也并不难以理解,随着国民革命军在对岸阵地的不断加固,正面突破已经成为了一个死胡同。如果按照正常状况,此时部队应该停下攻击,重新修改进攻计划才是。 不过在总督赵尔巽、巡抚陈昭常的强令逼迫下,加上水路进攻的失败,孟恩远根本没办法用手中这点兵力再搞什么分兵的计划了。再加上他在国民革命军拉林河防线前连连受挫,这七、八天来二十三镇的无能表现已经失去了总督和巡抚对他的信任。 孟恩远自己也清楚,他之所以还能指挥着前线的部队,并不是总督和巡抚有多看重他,而是顶在前线的军队大多是他的部下。两位大人不过是担心撤换了他之后,引发前线部队的彻底崩溃而已。 在这样的局势下,孟恩远自然采取了保存实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只要第二十三镇的实力还在,朝廷总要从轻发落自己的。反倒是第二十三镇打光了力量,却又无法平息乱党,他这颗脑袋可就真保不住了。 因此在确认以自己手头的力量无法突破乱党在对岸的正面阵地之后,孟恩远干脆就把第二十三镇的兵力都撤到了第二混成协的身后,然后逼迫第二混成协拿人命去填面前的坑去了。 说实话,这倒不是孟恩远想要借乱党的手消灭第二混成协,他只是以这种方式告诉后方,前线每天都在作战并无松懈。之所以不能克敌制胜,不是我们作战不力,实乃是敌人太过强大而已。 但是这种以邻为壑的思想,顿时让本就思想摇摆不定的第二混成协官兵彻底倒向了革命的一方。只不过因为营中没有有足够威望的军官带领,加上李和详及其党羽的严密监视,和第二十三镇在背后的防备,才让第二混成协的官兵们强忍着愤怒而已。 如今看到蓝天蔚出现在第二十镇的营地内,这些军官们顿时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积极的向他请求起起义了。了解了这些部下们的心思之后,蓝天蔚都没有再费什么口舌劝说他们跟随自己革命,反而费了好大功夫让他们保持镇静,回去联络同僚、士兵等待自己的指示。 等到张绍曾送走了孟恩远和李和详等人之后,蓝天蔚便赶来了中军衙门,和张绍曾、蒋百里进行了碰面。他对着两人说道:“第二混成协这边应当没有问题,只要我们能够解决第二十三镇的官兵,他们自己就能解除李和详及其党羽。” 张绍曾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蒋百里则开口说道:“第二十三镇大部分兵力都驻扎在蔡家沟镇内,只有少部分兵力放置在了北面开阔地,这显然是用来防备第二混成协的。 而我们昨日驻扎营地位于蔡家沟镇以南,这里的地方狭小难以展开兵力。如果直接起兵攻打第二十三镇驻守的蔡家沟镇,我看还是要蒙受一定的损失的。 所以,我建议最好以换防的名义,在调动部队通过蔡家沟镇时突然发起袭击,这样就能让我们的损失减到最少。而在进攻之前能够把孟恩远等二十三镇主官同部队隔离,那就更妙了。只是,我们在起义之后要尽快同哈尔滨联系上,否则将会错过将赵总督及陈巡抚留在长春的机会。” 张绍曾轻轻说道:“明日袁金铠、孟宪彝将会代表赵总督及陈巡抚前来督阵,我看不如就趁着他们两人抵达孟家沟,邀请孟恩远带人过来会晤时动手,这样孟恩远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蓝天蔚点头赞成道:“我看就定在明日好了,至于同哈尔滨方面的联系倒是不用担心,我们有同他们一直联系的无线电台,等中午我就把电报发出去,告诉哈尔滨那边我们的计划,让他们做好准备接应我们…” 就在第二十镇和第二混成协官兵密谋在蔡家沟发动阵前起义的时候,旅顺关东都督府陆军部的参谋们正乱成了一团。参谋南次郎中佐正双手叉腰站在参谋科的办公室内,对着手下的年轻参谋们呵斥道。 “正是活见鬼,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为皇国奉公的吗?都已经过去五天了,你们都没有找出这个吴川半点有用的资料吗? 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和同盟会联系的渠道呢?难道也没有找到半点消息?我可真为你们的表现感到丢脸。要是再找不出一点东西来,我会向参谋总部建议,让你们去北海道放牧去。” 终于有个年轻的参谋起身向他回道:“同盟会辽东支部似乎和哈尔滨发动革命的革命委员会有所联系,上海那边有消息传来,同盟会辽东支部之前向同盟会中部总会递交过一份起义计划。宋教仁派人把自己的意见带给了辽东支部,那位宋教仁的特使前几天在大连登陆,是满铁调查科给他预备的车票,也许我们可以请满铁调查科进行协助,看看能不能从这位特使那里打听到这位吴川的情报。” 南次郎中佐深呼吸了一口气,便向这位年轻参谋劈头骂道:“那你还在等什么?等我给你拨好电话吗?” 第225章 “课长,都督阁下请你去他的办公室一晤。”一名陆军中尉跑到了正在对手下指手画脚的南次郎身边,打断了他的雅兴。 “知道了。”南次郎楞了一下,便顺口答了一句,然后又转头对着办公室内的部下们教训了几句,方才转身前往都督府。 虽然日本陆军的参谋组织属于天皇在军中的代表,因此对于一般的陆军将领或上官基本可以不买账。不过大岛义昌却是长州藩阀中的嫡系,却不是南次郎可以得罪的起的。 当南次郎来到了大岛义昌的办公室,这位关东都督却正在同人通话之中,看到他进来只是做了一个手势让他等着,并没有对他打什么招呼。 在部下面前威风凛凛的南次郎中佐,此刻却甚是恭敬的向正在和别人打电话的大岛义昌深深鞠了一躬,便安静的站在了一边,好像一个刚刚加入军营的新兵一样。 虽然站在一边等待着,不过南次郎中佐的两只耳朵可没有闲着,他很快就听出了和大岛义昌通话的,乃是朝鲜总督寺内正毅。和大岛义昌相比,这位刚刚升任了伯爵的朝鲜总督则更是山县阁下的心腹了。这令南次郎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了,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打搅了两位阁下之间的谈话。 至于两位阁下交谈的内容,他也大致听了个明白。显然寺内总督认为中国爆发的革命对于日本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他希望关东都督府和满铁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扩大日本在南满的利益。最好就是能够将中国分为满、汉两个部分,甚至是数个部分。 不管是支持革命党在南满掀起独立,或是帮助满清镇压满洲的革命,只要能够让日本扩大在满洲的行动权利,比如筑路权或扩大驻兵范围,都是极好的。寺内总督显然已经获得了满铁总裁中村是公和邮电大臣兼铁路院总裁后藤新平两人的支持,因此现在他要求大岛义昌应该大胆的行动起来,朝鲜总督府将会是他坚强的后盾。 挂了电话之后,大岛义昌看着南次郎说道:“南中佐,我想你刚刚也听的差不多了,这次中国的危机却正是皇国的大好机会。为了能够抓住这次机会,寺内总督已经要求满铁在本月底完成鸭绿江铁桥,以确保在紧急状况下,朝鲜驻军能够迅速通过京义线-鸭绿江大桥-安奉线抵达奉天,维护皇国在南满的利益。 那么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在哈尔滨起义的革命委员会到底是个什么组织?他们的成员都有那些人?俄国人是否支持了这次革命?或者说俄国人涉入的程度有多少?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人是个什么人?能否为帝国所利用? 假设这次革命是俄国人在背后支持的话,那么我国站在清廷这边进行干涉的话,我们需要动员多少兵力消灭这些东北的革命军?俄国会有多大的机会亲自下场?如果俄国人下场会动员起多少武力?我们需要国内进行多大的动员能力?” 幸好南次郎令人称道的正是他的记忆力,否则他根本难以回答大岛义昌提出的这许多问题,他只是思索了片刻就回道:“对俄作战的计划一直都有准备,只是参谋本部和外交部一直都认为,在当前的状况下俄国不可能再向我国发起战争,因为俄国在太平洋方向的海军力量几乎为零。 俄国人在没有海军的情况下进攻我们,无疑是一种自杀行为,因为控制了海权的皇国几乎不可能失败,而俄国的陆军即便一时占领了南满,他也不可能长久的把兵力布置在远东地区,那将会令俄国在欧洲的部分陷入力量空虚,从而让德国人获得自由行动的权力。 英国和美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局势的,为了把俄国赶回欧洲去,他们会支持我们发起第二次日俄战争。这一次作战,俄国将会连北满也一并失去的。 另外,不管是外交部还是满铁的调查员都没有发现,俄国有调动大量部队前往远东的迹象。相反的是,因为鼠疫的缘故,今年不少俄国远东移民正掀起了回迁的热潮。所以参谋课认为,俄国人也许会派出一部分人混入革命军中帮助这只军队作战,但是应该不会亲自下场,除非…” 大岛义昌扬起了眉头追问道:“除非什么?” 南次郎摇着头说道:“除非这只革命军凭借自己的力量就击败了皇国在东北大陆上的力量,那么俄国人就只需要派出一小部分指挥官直接把这只革命军变为俄国的军队,倒是可以借此实现他们的黄俄罗斯计划了。假设这种情况发生的话,皇国就不是同俄国人争夺南满地区,而是先要保住朝鲜半岛了。” 大岛义昌沉默了许久,他知道参谋课长的话并不错,如果俄国人能够有效的动员起中国人的力量,那么日本几乎是不可能继续霸占住南满地区的。这也是日本不停的支持中国境内的革命党,又不断同满清朝廷的地方官员交好的原因,因为让中国形成一个统一的民族国家就是日本的噩梦,这几乎是日本政治家们的共识。 他轻轻的握拳击打了自己的手心几下,方才对着南次郎继续问道:“我想皇军还不至于在俄国人不亲自下场的状况下就遭遇失败,那么你们有没有评估出这次在黑龙江、吉林起义的革命军的真正实力?假设他们真是俄国人的傀儡,我们需要动员多少力量才能压制住这些革命军进入南满?” 南次郎毫不犹豫的说道:“根据哈尔滨领事馆武官滨面又助中佐的报告,光是哈尔滨革命军的力量就至少有大清新军一协以上的力量。加上齐齐哈尔的革命军,则相当于新军一镇。其装备有俄军的雷击炮和马克沁机关枪,实力肯定不及大清新军中的北洋一系。 不过滨面又助中佐报告说,这只军队的进攻力量虽然比不上北洋新军,但是在构筑防御阵地上却有一定的独到之处。从这点上来看,俄军训练他们的时间应该不会很长,而且是打算把他们当做守备部队来使用的…” 大岛义昌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如果我们将要和这只部队开战的话,应当采用什么样的作战方式,并动员多大的力量?” 南次郎有些犹豫,他心里倒是倾向于慎重一些,认为应该干脆等这只革命军南下到奉天地区,然后截断革命军同俄军之间的联系,再动员陆军在南满的全部力量剿灭这只部队。但是他知道这恰恰是一个政治不正确的答案。 假设对付一只没怎么受过训练的民军都需要这样慎重其事,那么陆军该用什么样的力量去对付俄国人和关内的北洋新军?过于谨慎只能让陆军在甲午和日俄战争中的威望受损,而这对于陆军的增师计划也是不利的。 那些国内反对增加陆军师团计划的政客,一定会借此事件攻击陆军,“瞧瞧这些软弱的陆军,连对付清国地方叛乱的民军都要出尽全力,也难怪他们老是觉得陆军数量不足了。 或者干脆质问,难道陆军的战斗力还不及清国的地方部队吗?同盟会纠集起来的那些民党,可是没有一次成功的。既然陆军如此软弱,皇国的安危就更应该依靠海军了…” 一想到这些铺天盖地的批评,南次郎立刻在心里修改了自己的方案,他向着大岛义昌认真的说道:“根据参谋本部的估算,就算是北洋新军的一镇也抵不过我们常备师团的一半力量。 像俄军这种临时训练出来的民兵,我觉得第五师团一个步兵联队就能击败他们了。当然,这是指在这些民党没有挖掘壕沟之前的野战。假设我们真要向这些革命军动手的话,一个步兵联队加上一个骑兵联队,足以横扫离开了北满地区的革命军。” 大岛义昌满意的点了点头,亲自经历过甲午和日俄战争的他,对于中国军队的力量是不屑一顾的。即便一个步兵联队和骑兵联队消灭不了对方,难道还不能守到援军的到来么,在南满地区还有谁能和控制了铁路的皇国军队比拼移动速度的。 “那么你就以我方动员两个联队为基础出一个作战计划。可能的作战地点,就在公主岭到铁岭之间的区域,或者是奉天城外。” 南次郎立刻点头答应道:“是的,阁下。” 大岛义昌接着又问道:“那么关于革命委员会的资料和革命领导人对皇国的态度,调查的怎么样了?” 南次郎想了想说道:“滨面中佐暂时还没有发来新的消息,根据我们现在手头上的资料,革命委员会的成员,大多是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过去我们重点关注的同盟会辽东支部成员,反而只有少数几人进入了这个革命委员会。特别是那个吴川和朱和中,两人都是刚刚欧洲留学归来的,我们完全没有他们的记录。是不是请外交部进行协助?” 大岛义昌听了顿时有些不快的说道:“外交部一向把中国同盟会当做了他们的暗棋,有人还天真的想要让中国真的变成一个民族国家。在当前未明的形势下,外交部不会想要插手干涉中国革命的。请求他们的帮助,就等于是限制了陆军在南满的行动自由…” 第226章 “张统制,你这是做什么?”看到第二十镇一队士兵将自己这些人团团围起,孟恩远强制保持镇静的向圈子外的张绍曾问道。他心里其实也是慌张的很,以为张绍曾这是受总督的命令来制裁作战不力的自己了。 负责接待孟恩远的39协协统潘榘楹对面前发生的一切也是茫然,看着这些士兵把自己都围了了起来,他一边训斥着带队的第80标第三营管带,一边望着张绍曾说道:“冯玉祥你这是做什么,好歹我也是你的上官。张统制有话可以好好说么,总督派来的袁议长和蒋参谋都在这里,你怎么可以擅动刀兵呢?” 张绍曾看了他一眼,方才笑着说道:“潘协统,我打算带着第二十镇起义了。你要是支持起义就站过来,要是不愿意就只好暂时委屈你了。不过你可以放心,咱们共事了这么久,就算你不肯跟着我起义,我也不会为难你,等事情结束了,我送你路费让你回关内去 至于孟统制,你怎么说?要是你的二十三镇肯跟着我们一起起义,我们就是革命同志,可你要是坚持同革命为敌,那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孟恩远还在思考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站在他身后的第二混成协协统李和详已经赶紧出声喊道:“张统制,张统制,我是愿意跟随你起义的。” 只是张绍曾扫视了他一眼并没有接他的话,带着士兵包围了这群军官的冯玉祥已经冷笑的说道:“李协统之前出卖了蓝协统和第二混成协的革命同志,靠着革命同志的鲜血坐上协统位置的你,好意思谈起义吗?你这种三姓家奴,我们可招揽不起,石敬亭把他绑了,一会交给第二混成协的蓝协统处置。” 看着李和详和跟着他而来的第二混成协军官被粗暴的掀翻捆绑起来,孟恩远看了一眼身后的军官们,心里也是大为懊恼。昨日他来见张绍曾的时候还有所防备,但是今日来拜会总督大人的督军特使就放松了警惕,几乎把军中能做主的高级军官都带了过来,眼下要是第二十镇猝然发难,他的第二十三镇几乎毫无抵抗之可能。 再加上刚刚这位二十镇冯管带的话语,显然第二混成协的前协统蓝天蔚也藏在了第二十镇之中,那么第二混成协想必很快就要倒向第二十镇了,而二十三镇这几天对于第二混成协下的黑手,他想着便对张绍曾缓和了口气说道:“张统制,这起义之事也不是没得商量,可你总得先同对岸的乱…嗯,国民革命军取得联系吧?要是对方不接纳我们怎么办?” 张绍曾看了一眼在士兵包围圈内人心浮动的众人,便毫不迟疑的说道:“这点倒是不须孟统制操心了,我们已经同哈尔滨的革命委员会联系过了,下午两点之后他们就会派人过来和我们商议起义之后的事宜。孟统制你该表态了,两镇之间一旦开枪走火,我们可就无法把各位当成革命同志来看待了。” 袁金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看了看身边神色不变的蒋百里,他那里还不清楚,这位先自己而来军中的蒋参谋已经是起义将领中的一员了。他衡量了一下局势,就整了整长袍打断了张绍曾和孟恩远的交谈说道:“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孟统制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二十三镇的兄弟考虑一二了。 如今南有保路同志会,北有革命委员会,可见满清气数已尽。二十三镇的兄弟大都是本省人,继续和革命军打下去,不过是徒令家乡父老遭遇战火,为吉林百姓考虑,还请孟统制赞成了革命吧。” 袁金凯这劝说的话语说的突兀,不过却很快点醒了孟恩远,这二十三镇除了自己的嫡系是从关内招募来的,其他人可都是吉林本地人。他可以和张绍曾强项下去,但是那些巡防营出身的二十三镇官兵可不会,在大势已去的状况下,这些本地出身的官兵肯定是要投降的,以避免自己的家人受到革命军的报复。 他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二十三镇也愿意追随张统制起义。高士傧你去通知镇内各标、各营官长带队出镇,就说我和张统制要对所有人进行训话。” 高士傧是孟恩远的外甥,有他出面去传达孟恩远的命令,自然不会引起下面部队的怀疑。而只要第二十三镇离开了蔡家沟镇,在空旷的野外也就失去了负隅顽抗的资本。 张绍曾随即和身边的一名军官耳语了几句,便有一队官兵带着高士傧前去传达孟恩远的命令去了。看着高士傧的身影离开了院门,张绍曾才对着众人说道:“那么现在就请孟统制和袁议长一起进屋喝杯茶,很快大家就都是革命同志了…” 这座镇子南面的大宅是孟恩远特意让出来给张绍曾等人驻扎的,虽然不及孟恩远自己住的那间豪华宽敞,但好歹也是一处乡下地主的标准大宅了。只是他倒是没有料到,他才把这宅子让出一天不到,转眼就成为了被软禁于此的一名囚徒。 张绍曾固然客气的说要请各人喝茶,但他不过是将众人丢在了宅内的厅堂上,让蒋百里看守着这些人,自己则忙着起义的诸项事务去了。 厅内二、三十位人员中,以孟恩远、潘榘楹、袁金凯三人的地位最高,他们此时的心思也最为复杂。像其他军官既然决定投靠了革命党,干脆就该吃吃,该喝喝,等待一切尘埃落定了。而这三人的前途都在朝廷这边,完全不清楚他们投靠了革命党之后还有没有出头之日,自然就心神不宁了起来。 他们坐在厅内,其实心里很是纠结。他们既希望第二十镇的起义不要那么顺利,这就说明人心还是向着朝廷的;却又担心起义不顺时,自己会成为起义官兵发泄怒气的对象。 只是他们纠结的并不久,很快镇子外面就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这是第二混成协和第二十镇的起义将士们汇合后发出的欢呼。听到这外面传来的呼喊声,厅内的众人就知道起义不可能失败了。夹在中间的第二十三镇官兵,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什么自杀性行为的。 从袁金凯下火车开始,到张绍曾发动起义成功,此时不过才过去了一个小时40分钟而已。再过了一个半小时,从哈尔滨方向过来了一辆三节车厢的列车停靠在了蔡家沟站。张绍曾很快就把车上的人迎回了镇内的起义指挥部去,即原孟恩远占据的大宅中。 代表这哈尔滨革命委员会前来接洽起义军的,是前哈尔滨同盟会的梁廷栋和前同盟会辽东支部的鲍化南。张绍曾、蓝天蔚等人对于梁廷栋还不怎么熟悉,但是对于鲍化南却是见过几面的。因此在交谈了几句之后,谈话的气氛就很快活络了起来。 张绍曾很快就单刀直入的对着两名革命委员会的代表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光是我们起义的部队就已经达到了近2万之多,而在我们的身后,除了长春尚有两路巡防营总计不会超过8000人的兵力外,奉天、锦州可谓是一片空虚。 我认为眼下革命军应当和我们联手攻下长春,然后再继续南下光复奉天、锦州,直到山海关。则整个关外地区就可全部光复,而朝廷也就难以调集兵力出关了。” 对于眼下革命局势的剧烈变化,鲍化南也是真的有些兴奋过度了,他连连点头附和道:“张统制说的不错,只要我们以快击快,在清廷没有反应过来打下了长春、奉天、锦州,再占住了山海关,朝廷就算是想要调兵北上也未必来得及。封住了山海关后,我们再转头光复整个关外,整合了东三省的力量之后就能整军入关了…” 不过梁廷栋很快就打断了同伴的话语,看着张绍曾说道:“南下的计划现在还不着急谈起,根据革命委员会的作战方略,眼下夺取长春是可行的。 但是夺取了长春之后,究竟是立刻南下奉天、锦州,还是立足于长春先消化了吉林省这块地方,这还要再进行讨论。 吴主席和大部分同志都认为,眼下最为重要的,是把革命理念深入到群众中去,让他们成为革命的支持者,而不是急着扩大地盘。假设革命得不到群众的支持,那么我们和满清之间的作战就有可能沦为单纯的军事对抗,而以满清现在所掌握的军事力量和物质资源,革命军显然是处于不利地位的。 此外,革命委员会虽然乐见革命力量的壮大,欢迎一切进步力量加入到革命中来,但是有一个问题还是应该先说清楚的。第二十镇、第二混成协、第二十三镇的起义官兵,究竟是否愿意接受革命委员会的领导,并服从于革命委员会颁发的军事条例?” 梁廷栋的问话顿时让屋内的人沉默了下去,站在张绍曾身后的一人突然发声道:“革命委员会虽然领导了黑龙江和吉林的革命行动。但是我们同盟会中部总会认为,中国革命还是应该统一在一个领导机构之下的。假如革命委员会愿意服从于同盟会中部总会的领导,那么我们愿意支持革命委员会成为关外革命的领导。” 有人在梁廷栋耳边说了几句,他才知道这位出声的乃是同盟会中部总会派出的代表邱丕振。梁廷栋思考了片刻后问道:“革命委员会是否服从同盟会中部总会的领导,这需要革命委员会中央委员们讨论决定,不是我可以回答的问题。不过我倒是很想请教这位邱代表,同盟会中部总会对于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任务,持什么看法?” 第227章 邱丕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同盟会中部总会以为,推翻满清帝制是革命当前的目标,但是打倒帝国主义不能在当下提出,否则只会给各国列强制造介入中国革命的口舌,这对于革命来说是不利的。因此,我们应当先把革命的目标放在推翻帝制上,等到革命成功建立了共和国之后,再去谋求废除同各国的不平等条约,这才是名正言顺之举。” 对于邱丕振似是而非的回答,梁廷栋其实是很不以为然,他扫视了一眼房间内的态度不明的各位,就严肃的说道:“我对于邱代表的话就有些不解了,敢问邱代表,你现在的表态是否能够代表同盟会中部总会对于革命的态度?” 邱丕振迟疑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说道:“是,宋先生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梁廷栋于是马上追问道:“我们革命的目的是为了建设一个主权独立领土完整的新中国,这个国家对内应当采取人人平等的共和体制。我想同盟会中部总会对于这个革命目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当然不会异议,起码我们东京同盟会总部,对这个革命目的的表述完全没有意见。”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张绍曾身后的另一侧响了起来。 梁廷栋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蓝布长袍的年青人向他点头致意道:“在下直隶王葆真,受东京同盟会总部派遣,为同盟会总部的北方代表,负责推动北方革命之行动。” 邱丕振看了一眼这位东京总部的代表,也只能点了点头附和道:“我想宋先生对于这样的革命目的也是不会反对的。” 梁廷栋这才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既然各位对于革命的目的和我们的看法一致,那么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想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共和国,光推翻一个满清皇帝,不打倒帝制背后的封建伦理思想,可行吗?邱代表只说推翻帝制,不谈反对封建主义。 那我就要请教了,一个充斥着封建伦常思想的国度,一个国民被封建思想愚昧毒害的国度,该当如何建设起一个民主共和的自由之国?没有共和之民,又岂会有共和之国? 其次,今日之满清朝廷俨然就是各帝国主义在华之代表,这个帝国主义的傀儡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各帝国主义在华之利益。所以,不管我们喊不喊打倒帝国主义,列强都是要与革命为难的。 邱代表认为只要推翻帝制成立了共和国,各帝国主义列强就能平等待我,这无疑是痴人说梦。而试图通过承认满清和各列强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来换取列强对于革命的认可,我以为这样的革命只是换汤不换药,不过是把满人的卖国朝廷换成了汉人的卖国政府,这是在愚弄革命群众。 所以,假设同盟会中部总会对于革命的追求只是想要换一个皇帝,那么我们革命委员会是无法认同这样的革命理念的。不知道参与起义的各位看法是什么?” 梁廷栋和邱丕振之间的革命路线交锋,顿时冲淡了这些刚刚获得起义成功的军官们的兴奋感。老实说,这里除了蓝天蔚和第二混成协的军官们,因为接受过一段时间士兵学校的革命理念宣传,又被第二十三镇当成了炮灰用了几天,革命的觉悟比较高之外。 其他人,特别是第二十镇的军官们只能算是进步人士,他们对于革命的热情并没有超过他们对于满清朝廷腐朽无能之愤恨。哪怕是张绍曾,也是在部下们和蓝天蔚的不断劝说,加上又收了革命委员会一大笔资助,方才决定加入革命的。 他们对于革命最深入的理解,也不过是打倒了朝廷,就能够阻止这个朝廷继续向外国人出卖利益了。至于之后谁来组建一个没有皇帝的朝廷,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当然,也不乏有人觉得,满清气数已尽,正是他们这些武人大显身手的时候到来了。造反,正是一个人平步青云最快的途径。 至于革命理论什么的,显然没有手中的权力更有作用。假设在这里宣扬革命理念的只有邱丕振和王葆真两人,那么张绍曾等军官还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中。第二十镇内虽然有几个同盟会员,但还不足以左右全镇官兵的行动。 更何况,邱丕振和王葆真两人本身就代表着同盟会不同的两派,一个没有实力还内部分裂的组织,怎么能够让这些刚刚赢得一次起义胜利,正感意气风发的军官们俯首听命呢? 但是加上了梁廷栋就不一样了,背后站着一整个革命委员会的梁廷栋,并不需要向这些起义官兵低头。正是革命委员会首先在齐齐哈尔和哈尔滨打响了关外革命的第一枪,又是革命委员会拥有的武力牢牢守住了自己的地盘,并将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的官兵打的士气低落,迫使总督不得不将二十镇调到了蔡家沟前线,才给他们创造了这次阵前起义的机会。 而接下去,第二十镇想要同朝廷继续对抗下去,还需要革命委员会支援各种物资,否则他们很快就会因为弹药消耗一空而被迫向朝廷投降的。第二十镇可以无视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的战斗力,但绝不会轻视关内北洋六镇的武力。 这场起义固然为关外扫清了朝廷的主要力量,但无疑也会让朝廷把他们当成亟需剿灭的头号威胁。因此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张绍曾等军官即便再畏惧反帝国主义这个口号会带来列强的干涉,即便他们中有人不满意于反封建主义这个口号有打击士绅乡贤之嫌,此刻也不能提出明确的反对之意了。 蓝天蔚看着这情形,觉得自己应该先表态,也好给其他人一个台阶下。于是他便出声说道:“我觉得梁代表说的对,革命么当然是要彻底一些。我们总不能赶跑了一个满人皇帝,再去捧一个汉人皇帝,这样今后我们这群人可就难以面对史书了。” 孟恩远虽然被算作是起义将领,但是他现在身边还有两个二十镇的低阶军官看守着,完全和囚犯没有什么区别。他坐在边缘的位置听了半天,才发现张绍曾这些起义将领和哈尔滨那些革命党人的默契似乎并没有那么的高,他觉得这大约是一个保全自身的机会。 以他的猜测,要是继续跟着张绍曾,对方也许会把他供起来,然后夺了他的二十三镇。但也有可能,对方干脆把他给趁乱干掉,然后直接吞并了二十三镇。以现在战事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孟恩远觉得张绍曾采取后一种办法的可能性更高。从长春打到山海关,这几仗也足够消化掉他的部下了。 因此在听到蓝天蔚开口之后,他也立刻响应道:“我二十三镇也支持革命委员会的主张,大丈夫行走江湖,自当光明磊落。这亮明了招牌闹革命,总好过偷偷摸摸的行暗路,革命又不是爬墙偷汉子,怎么能够藏着掖着呢?” 孟恩远的话虽然粗俗,不过房间里的人倒是有大半隐隐以为是了。路线方针这种东西,在蝇营狗苟的官僚团体或土匪山大王之中自然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但是对于一个靠理想凝聚的团体来说,这可比磕头拜把子强多了。 在座的军官们哪怕各有私心,但是他们参加革命的那份热情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否则在当下的北方,继续当他们的官兵总好过有可能掉脑袋的革命起义的。而这份革命热情如果找不到正确的信仰以为寄托,还是会让人褪去热情,最终堕落下去的。 否则今日的革命志士,又怎么会弄出一个军阀遍地的北洋时代来。作为一个穿越者,吴川从筹备起义时就不停的宣传革命理念,直到革命委员会占据了齐齐哈尔、哈尔滨等地方之后,他也依然不停对军队和革命者进行政治教育,正是为了防止革命变色。 在这样不间断的、正确的政治教育下,共和党、革命委员会和国民革命军的思想才能始终保持一致,而被革命委员会派出的梁廷栋才会毫不迟疑的反驳,过去他从不敢质疑的同盟会代表的革命主张。 事实上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革命委员会已经初步形成了一个政权的概念。委员会从上至下都已经对自己的革命道路充满了信心,认为只有按照革命委员会拟定的路线方针前进,革命才能够获得最后的成功,他们也就自然看不上同盟会或其他什么人似是而非的革命理念。 梁廷栋对于革命委员会提出的革命理念的坚定信仰,不仅让同盟会中部总会的代表无言以对,邱丕振并不是宋教仁,他对于革命理论的研究并不深刻。而王葆真虽然在革命理念上有一定研究,但他现在却觉得梁廷栋所说的更有道理。 两位来自上海和东京同盟会的代表都选择了沉默,自然让大部分军官们认为这场革命理念上的辩论是梁廷栋赢了。看着身边这些军官人心浮动的样子,加上蓝天蔚和孟恩远的表态,使得张绍曾深感被动。 不过他还是不想把手中的权力就这么交出去。毕竟权力这种东西,你拿起来会觉得很是艰难,但是想要放手却更让你感到痛苦。有时候即便知道自己保不住手上的权力,那也是能拖上一天是一天。 因此在犹豫了许久之后,张绍曾很是艰难的向梁廷栋开口说道:“我看,要不然还是等我们攻下了长春,把奉天的同盟会辽东支部成员一并请来,再来商讨该怎么加入革命委员会如何?现在我们还是抓紧商议下如何攻打长春,把满清东三省总督和吉林巡抚抓住,为下一步关外的革命行动扫清障碍…” 第228章 “马库金中校,奥现在应该称你为马库金先生了。”吴川看着被带到自己面前的前哈尔滨警局局长,微笑着向他打着招呼道。 过去在哈尔滨道里区几乎一手遮天的前警察局长,此刻却像个刚刚从警察学校毕业的学生,在吴川面前毕恭毕敬,犹如他过去伺候霍尔瓦特阁下一样。 吴川打量着这个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密探局囚徒,挥手示意张云荣退下去,然后才对着他说道:“马库金先生,听说您一直喊着要见我,现在见到我了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刚刚被密探局抓起来的时候,马库金还指望着霍尔瓦特先生能够把自己拯救出来,但是接下来他就发现这不过是个幻想而已。密探局就是密探局,不管是在彼得堡还是在远东,一旦这个组织发挥了效用,那么必然就是一个强力部门。 远东密探分局权力的扩大,也就导致了中东铁路局高级官员对于马库金中校的不闻不问,因为谁也不想为了一个区区的中校去和一个强力组织对抗。 马库金之后一直都活在煎熬之中,比起达利扬少将的流放,他的无人问津更让人难以忍受,特别是对曾经尝到过权力滋味的马库金中校而言,被人遗忘的关押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的审判呢。 于是乎完全对密探局权力屈服的他,很快就改变了不合作的态度,不仅主动提出要交代问题,还不断请求见到尊敬的尼古拉上校。 面对吴川的提问,他的脑子里连想都不敢想,就沉重且迅速的向对方承认了自己过去犯下的种种错误,表示今后愿意无条件的服从于上校下达的任何指示。 看着过去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马库金中校,现在对自己俯首帖耳的模样,吴川算是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着要当官了。这种支配他人命运的力量,确实挺让人迷醉的。 只是正处于危机之中的他,很快就对面前痛哭流涕的马库金中校失去了逗弄的想法。彼得堡迟迟未能传来确定的消息,而霍尔瓦特则不断的同铁路管理局的高级官吏和驻哈尔滨领事馆官员联络着,很显然这些俄国人正试图从他手中夺回中东铁路事务和北满事件的主导权力。 吴川很清楚,革命虽然看起来正大刀阔斧的前进着,第二十镇等清军部队的前线起义甚至已经打破了东三省革命力量同满清力量的对比,接下来东北的革命将会进入一个大跨越的阶段。但这并不是改变东北政治形势的决定力量,真正决定东北政治局面的,还是在于日俄两国。 不把日本的军事和政治势力从南满驱逐出去,那么东北的建设就无从谈起。假设俄国人决定和满清、日本媾和,选择共同压制东北的革命力量,那么革命就将遇到一次重大的挫折。 特别是在当下这个阶段,失去了俄国政府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支持,革命委员会在北满的力量就无法通过铁路联系起来,还将会受到俄国在远东武力的威胁。 在这样的大局下,他又有什么心思去关心马库金中校是否痛改前非,向自己献出忠诚呢?更何况马库金中校的忠诚也不值几个钱,只要他失去了彼得堡所给与的权力,对方立刻就会变成一只扑上来撕咬自己的疯狗。欺软怕硬,这就是俄国官僚的本性。 想到这里时,吴川突然停止了想要打发马库金中校离去的动作。他突然想到,既然俄国官僚有这样的特性,他现在对霍尔瓦特的举动不闻不问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说不定这会给其他人一个错觉,认为霍尔瓦特已经重新获得了彼得堡的支持,从而加入到他那一方去。 这就好像之前他假借彼得堡的声势打压霍尔瓦特,从而令铁路管理局上下趋向于中立,这才让他窃取了铁路管理局的不少权力,从而为革命增加了许多助力。一旦被霍尔瓦特的行动戳破了他的虚张声势,接下来就该是他被铁路管理局上下所抛弃了。 吴川想着便重新审视着面前的马库金中校问道:“马库金先生,我对于你的遭遇甚感遗憾,只是铁路管理局这边已经对你下达了免职令。所以就算我们给你一纸无罪声明,你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上了。 当然,既然是我们把你给抓起来的,自然就应该给你一个交代。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北萨哈林那边缺少一名典狱长,我可以将你安排过去;或者我给你一次进入远东密探分局的测试。你选一个吧。” 在北萨哈林担任典狱长,这几乎和流放没什么区别。自从日俄战争被日本人割去自然条件较好的南半岛后,北面就真正成为了一处没有围墙的大监狱了。虽然因为北半岛发现了石油,不少资本家都申请了上岛勘探的申请,但是直到现在为止,岛上还没有发现一口有商业价值的油井。 马库金中校立刻诚惶诚恐的向吴川表示道,“只要是阁下您的吩咐,不管去什么地方我都乐于效命。不过只要有一丝可能,我还是希望能在您的左右为您效力。” 吴川沉吟了片刻后说道:“你这样说的话,我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好吧,那你就替我完成一个简单的任务,只要你能努力去完成这个任务,我就认可你是真心想要为我效力的。” 马库金中校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说道:“不管是什么任务,我都愿意为阁下去完成。” 吴川盯着他平缓的说道:“可你要是听了我给你的任务,又想要反悔不干的话。马库金先生,这个冬天您大约要在松花江底下过冬了。” 虽然吴川的语气并不冷酷,但马库金还是觉得自己的脖子后背穿进了一股冷风,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只是他知道眼下可不是退缩的时候,因此还是顶着吴川的目光回答道:“绝不会如此,我一定会完成阁下的任务,否则我绝不活着回来见你。” 吴川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这样的觉悟就好。那么明天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机会,你去刺杀了霍尔瓦特阁下。” 吴川等了数秒也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不由拉下脸说道:“马库金先生,你这是想要拒绝任务吗?” 马库金终于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吴川结结巴巴的问道:“为,为什么要刺杀霍尔瓦特阁下?” “你是在质问我?” “不,我…” “马库金先生,请您记住。在密探局里不要问为什么。而是应该问:我该如何去完成这个任务。我们不过是沙皇手中的一把利刃,而不是沙皇的脑子。你什么时候见过武器需要一个理由才能对敌人开火了?” “我,我。是,我服从于您的命令。” 令张云荣将马库金带下去之后,吴川就让人找来了远东密探分局负责日常管理工作的罗果夫中尉。此时的罗果夫中尉气色比一个月之前可好多了,从一个边缘化的警务部门变成现在铁路管理局和远东地区警察部门的核心,这令罗果夫中尉已经完全忘记了吴川中国人的身份,而将之视为了沙皇在远东的代表。 至于那位谢尔盖少校,虽然有着显赫的家世和彼得堡密探局的全力支持,但是也依然难以同面前这位尼古拉上校相比。毕竟少校只会顾着自己享乐,而只有尼古拉上校才让他们这个部门真正凌驾于远东各权力部门之上,成为了中东铁路管理局的主宰,这种成就感不是少校给的那点蝇头小利可以收买的。 罗果夫中尉进入了吴川的办公室后,便立刻昂首挺胸的向其敬礼问候道:“日安,上校先生。您找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坐,不必这么拘束。我确实是有事要找你。”吴川招呼中尉在会客区的沙发坐下之后,便简单的交代到:“最近密探局对于铁路管理局各部门的清查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比如在护路军和警察部门中我们抓出了不少坏分子,粉碎了这些坏分子对于铁路管理局的破坏计划。 不过,我们也应当保持冷静,不要被当前的工作成果冲昏了头脑。毕竟那些社会革命党人一向具有深厚的报复心理,他们连斯托雷平阁下都敢刺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比如,霍尔瓦特阁下、鲍培总领事,都有可能成为社会革命党的报复目标,我们应当尤其注意他们的安危。” 罗果夫中尉似乎有些明白的回道:“是的上校,我会派人加强对于铁路局高层人员的保护工作的,确保没有可疑人物接近他们。” 吴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不,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暗中保护当然是必须的,但是明面上的保护工作也不可放松。” 罗果夫中尉这下有些迟疑的说道:“可是这些高层人员的警卫工作并未允许我们插手,我们恐怕很难对他们做出什么要求。” 吴川于是接着说道:“那就给他们安排一次刺杀演习么,检查一下霍尔瓦特阁下身边的保护工作是不是到位。只要让霍尔瓦特阁下知道,他的安全无法保证,那么我想他会在自己的安全上接受我们密探局的指导的。 你给霍尔瓦特身边的卫队长打个招呼,说明这次演习,但是不要通知其他人。调出明天霍尔瓦特阁下的行踪,今晚拟定出行动计划,由马库金中校负责执行。我希望这次演习放在大庭广众之下,顺便监视马库金中校的行动,他如果按照计划行事就把他带回来,如果他试图破坏计划的话,就不用带回来了…” 第229章 南岗要紧街1号,这是一座相当出色的别墅庭院。在庭院密布的绿树缝隙中竖立着4幢办公楼,此处犹如是一座城市中的森林一样静谧。 来过这里的俄国人,无不称赞这处别墅就好像是座落在莫斯科郊外的森林中一般,让他们回忆起了欧洲家园的生活情景。 这座建于1902年的别墅庭院,原本是中东铁路施工单位为了讨好霍尔瓦特的到来而修建的。这位被沙皇派驻到远东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过去8、9年中一直都是外阿穆尔地区的掌控者。 只是霍尔瓦特到任后就一直住在香坊火车站附近的原铁路工程局总工程师和总监工尤格维奇曾住过的旧宅里,这座漂亮的别墅庭院并没有赢得他的青睐。毕竟在那幢建筑中,有着一条专用的铁路线,可以让他乘坐专列前往道里区的铁路管理局办公楼。 不过因为这幢别墅的存在,别墅前的这条街也就被称之为了要紧街。而这八、九年中,这条街和附近不仅竖立起了不少别墅,也建起了不少商店和俄餐厅,成为了一条隐藏在商业区中的静谧街道。由于此地地方宽阔,位于相邻公司街上的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馆,于今年年中时迁入了这个院落。 只是随着吴川的到来,和他所掀起的香坊军营事件,使得霍尔瓦特不得不搬离了他最喜欢的香坊住宅,转而跑来和总领事馆的官员们共处一宅了。 在南岗要紧街1号斜对面的咖啡厅内,一间临街的隔间内,罗果夫中尉一边瞧着落地玻璃窗外斜对面的要紧街1号的大门,一边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手枪放在了桌上。坐在他对面的马库金中校看着面前的这把手枪,眼皮一直在跳。 “…勃朗宁M1900,0.3英寸。我想你应该会用吧。还有10分钟,霍尔瓦特局长就会从自己的小院走到大门口,然后乘坐马车前往铁路局办公楼。从这里横穿马路走到对面不会超过4分钟,所以再过5分钟你就得起身出门,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到1号大门处…下面的事应该不用我教了吧?” 马库金怔怔的看着桌上的手枪许久,才抖抖索索的伸手拿起手枪,就在他打算检查一下手枪的时候,罗果夫中尉突然又出声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去看枪里有没有子弹。密探局需要的是绝对服从,并不需要你们的思考。” 马库金停下了动作,一言不发的把手枪装入了自己的口袋,接着在中尉的示意下起身,以一种僵硬的步伐走出了咖啡厅,期间差点撞到了正在送餐的一名女侍。 就在马库金走向未知的命运时,吴川和几位革命委员会的执行委员们也正听着,来自长春的梁廷栋、鲍化南的汇报。 “…10月10日中午11:45分,第二十镇和第二混成协官兵在蔡家沟前线发动起义,迫使第二十三镇官兵响应了革命。之后我们代表革命委员会于当日下午13:35分抵达蔡家沟起义军中,和起义领导人张绍曾、蓝天蔚等会晤。 由于同盟会上海和东京总部分别派出了代表,导致起义的各领导人员迟迟无法确定是否服从我革命委员会的命令,这一点昨日已有汇报,就不再重复了。 之后我们和起义军各领导人物决定暂时搁置加入革命委员会的事宜,而是先成立临时指挥所,然后南下进攻长春,以抓捕东三省总督和吉林巡抚为主要任务。 临时指挥所以我、两位同盟会代表和张绍曾、蓝天蔚为前敌委员会,负责所有前线武力的调配,以少数服从多数为原则,任期至长春光复为止。 在经过了讨论之后,前敌委员会决定把手中的部队分为两路向长春进攻,以南满铁路为分界线。第二十镇负责从铁路西面进攻,为左路军,张绍曾、鲍化南、邱丕振三人负责指挥;我第九步兵团、第二混成协、第二十三镇从铁路东面进攻,为右路军,我、蓝天蔚、王葆真三人负责。 为了确保军队能够快速抵达长春,前敌委员会调用了一列14节火车,将辎重和部分步兵运至了宽城子站。到了早上6时,左路军已到3团人马,而右路军也到了2团人马,我军在宽城子的兵力已经超过9千余人。考虑到天色大亮后我部再难以隐藏下去,故前敌委员会决定依照计划分左右两路绕过日本南满铁路附属地,向长春北、东、西三门发起进攻。 但是在我右路军穿过南满铁路时,遭遇了日军护路军的无理阻挠,其部士兵甚至悍然向我战士射击,造成我部一名排长和3名战士的死亡,另有十余人受伤。我部战士激于义愤立刻实施了还击,以迫击炮压制了日军的火力点,方才得以通过此段路线。 不过因为日军的无礼阻挠,导致长春守军提前得到了警报,我军虽然攻下了长春城,但是东三省总督、吉林巡抚等满清官吏已经及时逃入了日本领事馆,使我军未能达成预定目标。至于城内的守军,除张作霖、吴俊升两路巡防营从南门撤离外,长春巡警局局长陈友璋被我军击毙,其他人在西南道孟宪彝的带领下向我军投诚。 到10月11日上午9时,长春城内除零星抵抗之外,已然全部落入我前敌委员会之手。接下来,请委员会尽快派人前来长春同友军进行磋商,以确定我方同友军之间的相处方式,并对下一步的革命行动给与指示。 另外还请委员会派人办理对外交涉,日长春领事已向我军提出抗议,认为我军已经破坏了《朴次茅斯和约》、《满州善后条约》等相关条款。日领事要求我方交出射击日军士兵之凶手,并公开赔礼道歉和赔偿损失云云。” 吴川把手中的烟卷狠狠的摁熄在了烟灰缸内,嘲讽的说道:“日本人是疯狗上身了么?先开枪射击我军不说,还想要我们交出我们的战士?” 拿着电报的朱和中和管冰洋却没有吴川这么义愤填膺,而是忧心忡忡的向他劝说道:“我们现在恐怕不是和日本人交恶的时候。长春以南的铁路线路大多为日人所控制,且日人在铁路沿线又驻扎着许多军队,要是他们选择倒向朝廷,我们恐怕就要和清军此前的形势易地而处了。” 吴川看了两人一眼后,颇为不满的说道:“那么你们说说看,我们该怎么答复日本人?承认满清和日本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再把我们的战士抓起来送给日本人处置? 这个先例一开,先不说战士们的士气要不要受到打击,之前我们喊的反帝反封建口号就要先破产了。另外,我们向日本低了头,要不要向其他帝国主义低头?软了这一次,那可就是后患无穷。” 只是想要向日本人低头的可不止朱和中和管冰洋,他们两人是不愿意革命的大好形势毁于一旦,才想劝说吴川忍一时之气,等个来日方长。而其他的几名委员则干脆站到了日本的一方,认为日本一直都在支持中国之革命,不管是同盟会还是此前资助留日学生们的学习,都有日本朝野人士的身影。 在他们看来,日本实是中国革命之友,而不是中国革命的敌人。此次冲突未必全然是日方之错误,也有可能是梁廷栋等前敌委员会为了包庇部下,而隐瞒了一些事实。因此不如派人前往长春和日方一起调查这件事,然后妥善解决双方矛盾,以谋求日本政府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承认。 吴川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委员们,脸上自然阴沉的很。他总算是明白,在他的历史课本上,为毛辛亥革命时北方寂静一片了,就凭这些天真的委员们,又怎么斗得过心狠手黑的张作霖呢。 当然有人也不是天真,而是存有私心而已。随着蔡家沟几只清军部队的起义,原本看似希望渺茫的革命胜利,现在一下就变得触手可及了一般。在当前东北的革命形势下,这些委员们自然是想着尽快光复东北,甚至有问鼎关内成就开国之功的想法。这个时候他们自然不愿横生什么枝节,从而失去唾手可得的光明前途。 要不是吴川手中握有军权和财权,还有一个组织足够严密的政党控制着局面,估计这些委员们能投票把他赶下去,换一个符合他们心愿的人上来。 作为革命委员会的顾问,斯维尔德洛夫看到房间内的气氛陷入了令人紧张的沉默后,不由出声说道:“我认为,革命的原则问题上我们不能妥协,否则革命委员会将会失去对于革命的领导权力。但是在革命的策略上,我们还是可以同我们的敌人进行交涉,以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等待革命形势好转之后再行决定的。 是否要承认清帝国同各列强签订的不平等条约,这是新的中国政权才能决定的外交事务,革命委员会虽然肩负着推翻清帝国的使命,但是新中国的国民并没有授权给与革命委员会以承认这些不平等条约。因此我们不能在帝国主义的逼迫下承认这些不平等条约。 而此次在长春解放过程中爆发的革命军同日本护路军的交火,我认为这不过是一个突发事件,并不应该上升为革命委员会同日本政府之间的外交事件。我以为不妨派人前往长春调查这一事件,但不能光是我们调查我方的开枪行为,日本护路军的开枪行为也要一并调查。 日本方面喜欢谈法律条文,那我们就和他们慢慢谈法律条文好了。反正我们只调查不作结论,直到革命形势发生有利于我们的变化…” 第230章 在起义之前,筹备革命的委员会中,以斯维尔德洛夫为代表的布尔什维克们几乎占据了大多数位置。不过在确定了起义时间之后,为了保住中国革命的纯洁性,斯维尔德洛夫等布尔什维克领袖主动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好让革命委员会的成员们在起义之后能够公开亮相于外界。 只不过吴川也知道,如果让俄国布尔什维克们彻底退出革命委员会这就是个灾难,因为中国的革命党人根本组织不了这样严密的革命计划,而他们的服从性和纪律性也堪忧。说到底,中国的革命党人缺乏一套完整的革命理论来武装自己,而布尔什维克们则早就过了这个幼稚的阶段,已经开始摸索如何通过武装斗争夺取政权了。 所以在吴川的变通下,布尔什维克们虽然辞去了革命委员会下属各部门委员会的主要领导职务,但依然以顾问的形式负责着各部门委员会的日常工作。作为吴川的助手,斯维尔德洛夫所处理的革命委员会事务其实要比吴川自己处理的事务多了十倍不止,但革命委员会却一直保持着惊人的有效率的高速运转。 哪怕对俄国人和布尔什维克们再怎么提防的中国革命党人,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在当前的革命委员会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这位俄国人。假设真要把这名俄国人手上的工作抢过来,那么他们起码得要组建一个十多名杰出委员存在的机构来分担斯维尔德洛夫现在处理的日常事务。 面对这样一个精力和能力都让人难以匹敌的杰出人物,即便是异常反感外国人插手中国革命的委员,也是能够认真的听取对方的意见的。 在吴川坚定的表现出对日的强硬态度之后,在座的委员们自然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这位越来越得到革命军和基层革命党人欢迎的革命委员会主席的。假设这场革命的30%功劳归公于帮助中国革命的外国人,那么剩下的70%中,吴川一个人可以占到八成,而其他人只能占到二成而已。 当然,这样的功劳分配方式只是委员们的想法,在革命军和基层革命党人中,大家都是自动忽视了俄国和德国人的帮助,而直接把这些功劳算在吴川头上的。在他们眼里,革命委员会的决定就是吴川个人的决定,自然革命的成功就是吴川的成功。 这种受传统思想影响,功罪都归于一人的想法,正逐渐将吴川和其他革命党人分开,令其成为了革命的唯一领袖。正如同在同盟会建立之后,虽然内部一直在分裂,但是国内的革命党人还是把孙中山视为了革命的领袖过程一样。 而和同盟会成立之前,各省革命党人都已经在地方上颇有势力不同,革命委员会的成立完全是吴川不停投资的结果。各省革命党人脱离同盟会并不会损害到他们在各省的威望,而这些委员们脱离了革命委员会的话,几乎就只能号令一下自己的亲朋好友和门生弟子了。 因此就和吴川竭力维持革命委员会的共识一样,委员们也是不肯在内部搞什么分裂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肯定分不到革命委员会的什么家产。于是斯维尔德洛夫的建议,成为了众人的救命稻草,这是唯一可以阻挡住吴川同日本翻脸的办法,虽然这个建议并不怎么符合哪些主张中日联合对付白人种族的委员们的胃口。 至于负责前往长春和日本方面交涉的人选,虽然有委员提出应当选一个了解国际法条和有过日本留学经历的人员,以方便双方之间的沟通。不过在吴川的坚持下,最终还是从军队中挑选了一名军官作为正式代表,然后再给他找一名谈判副手。 吴川对自己的决定解释道:“…既然是军事上的冲突,那么就应该由专业的军事人员去分析问题,我相信日本那边也是会有军人参与谈判的。我不希望在谈判中,我方代表的气势为日本所压倒。 我希望各位委员们注意,如果你们确实不想让革命委员会同日本发生什么冲突的话,那么最好就别在日本人面前示弱。对于日本这个民族来说,示弱并不代表友好,而是软弱可欺。假使长崎事件爆发时,北洋舰队直接炮击了长崎,也就不会遭受什么甲午之耻了。 革命委员会现在的力量当然不能同日本一国相比,但是假设我们不能表现出坚决的反击意识,让日本人以为袭击革命军不会有任何后果,那么谁能保证日本人不会策划一次针对革命军的军事行动,以增强他们在南满的话语权?” 谁也无法向吴川做出这样的保证,谁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为日本人做什么保证,这相当于在政治上的自杀。因此委员们最终还是通过了吴川对派遣外交代表人选的主张。 接下来的会议气氛就比较轻松了一些,不管是如何处理和同盟会中部总会、同盟会东京总部的关系,还是下一阶段的革命军行动方略,和关外革命力量的变局相比,都不过是小节。 虽然不少委员过去也是同盟会的一员,但是在对待同盟会中部总会、同盟会东京总部的态度上,他们倒是表现出了惊人的一致。各位委员都认为,委员会谈判的对象应当限定为同盟会辽东支部和起义军队的将领,同盟会中部总会、同盟会东京总部的两位代表不应当干涉关外革命的进程。 所以众人的想法这次倒是同吴川一致了,即东三省是一个整体,不应当分割为江、吉革命委员会和奉天同盟会辽东支部两个革命领导组织。 第二十镇、第二混成协、第二十三镇的起义官兵中,也许会有一些不同的声音。但是只要说服同盟会辽东支部的成员放弃独立领导革命的想法,那么孤掌难鸣的起义官兵也就会纠正自己的错误思想了。 为了保证起义官兵能够尽快接受革命委员会的领导,委员们认为可以暂时不对第二十镇官兵进行改编,并对第二十镇进行一些物资补充。当然,对于第二混成协和第二十三镇就没有这样的优待了,大家都认为应当将这两只部队进行彻底的改编,剔除那些不可靠的官兵,将这两只部队改组为革命委员会领导下的力量。 至于是否应该尽快南下解放奉天,朱和中代表军事委员会表现了坚决反对。他认为在没有摸清日本人的态度之前,军队冒然南下奉天无疑就是将革命军的后勤命脉交给了日本人,一旦日本人选择支持朝廷,革命军将会和之前北满的清军那样,被能够利用南满铁路移动的清军分隔包围歼灭。 不过空虚的奉天城不去占领也颇为可惜,因此他建议革命委员会可以支持第二十镇南下,令其夺取奉天并抢占京奉铁路。而革命军则从长春向东西两翼出击,扫荡吉林全省和奉天北部地区的朝廷势力,从而在黑龙江、吉林和奉天北部建立起一个稳固的根据地。 少部分委员不太理解朱和中的想法,在他们看来这个策略显然是让不可靠的第二十镇吃肉,而革命军只能喝口汤了。不过包括吴川在内的大多数人倒是心里明白,张绍曾在起义之后的暧昧态度,让朱和中觉得这只武力有些不可靠,因此打算让其同革命军进行分离了。 奉天城固然是一块肥肉,但是在朝廷调军出关平乱时,这里也是首当其冲的位置。张绍曾及其部下们为一时胜利的头脑所冲昏,认为可以和革命委员会平起平坐,此时不管怎么拉拢对方都难以让对方完全服从于军事委员会的命令的。 虽然这对于清末政治来说是一个常态,不管是太平天国还是剿灭太平天国的湘军、淮军,手中只要有了一只军队,自然就是要向着军阀方向发展的。但是革命委员会从筹备革命开始,就设立了军事委员会这样一个管理军队的文职机构,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是绝不允许,下面出现一只独立的武装力量的。 要是人人都学第二十镇,军事委员会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因此如果不能对第二十镇进行改编,那么倒不如将之推送出去,起码不能让他影响到其他部队。也许在接受了清廷的教育之后,他们也就会回心转意接受军事委员会的领导了。 朱和中的主张最终获得了通过,吴川认为也没有必要再选派什么代表,只需要把委员会的决定通知给梁廷栋和鲍化南,让他们处理这件事就可以了。 这场会议延续到了下午13时才结束,这个时候张云荣才送来了霍尔瓦特在家门口遇到袭击的事件。罗果夫中尉交给马库金中校的手枪里只有空包弹而已,但是不明真相的霍尔瓦特却是真的被惊吓到了。而当他从自己的卫队长那里得知这是一场演习时更是怒不可遏,他一度想要令人枪毙马库金中校,但适时出现的罗果夫中尉强行带走了中校。 中尉还训斥了一番霍尔瓦特的卫队长,认为其完全没有把自己的警告放在心上,并表示鉴于铁路管理局目前糟糕的警卫状态,密探局将会接手铁路管理局的警卫工作,其中包括对于霍尔瓦特局长的人身安全。据说霍尔瓦特听了中尉的通告后,一言不发转身就回去了自己的住所。 斯维尔德洛夫有些不解的向吴川问道:“彼得堡那边还没有什么决定下来,我们这么刺激霍尔瓦特局长,你就不怕他铤而走险吗?” 吴川摊手说道:“我原本也不打算这么冒险,但是这位局长阁下最近又蠢蠢欲动,试图联合外交部和金兹堡伯爵,把我挤出关于北满地区独立化和远东经济一体化的计划中。你知道的,这不过是个诱饵,是让中东铁路管理局和俄国在哈尔滨的势力放弃武装干涉中国革命的诱饵。 但是如果这个计划的主导权脱离了我们的控制,诱饵也会变成毒药的。我必须要让霍尔瓦特知道,虽然他能够左右中东铁路管理局的人心,但是我也有能力掀翻他面前的桌子。所以大家最好不要在私下搞什么小动作,安心的等待彼得堡的决定。” 斯维尔德洛夫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再继续说话。吴川此时说的不错,在彼得堡的决定下来之前,不能让中东铁路管理局搞出一个以霍尔瓦特为首的联盟出来,那样他们就不得不提前动手了。只是这样粗暴的做法,一旦彼得堡给出的答复不如人意,霍尔瓦特的反击恐怕会异常迅速。 在外阿穆尔区,革命委员会和布尔什维克虽然占据了优势,但是他们的力量显然是不能同被惊醒的俄罗斯帝国的力量相比的。一旦彼得堡发觉远东出了问题,他们就立刻要陷入绝地了。此时在他们面前,既有着无限之机遇,也有着无限之风险,这是斯维尔德洛夫参加革命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局面。 第231章 就在吴川想要对斯维尔德洛夫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现在的秘书兼安全助理张云荣突然打开了办公室走了进来,向他报告道:“日本驻哈尔滨的川上领事过来了,他要求今次一定要和你见面,否则他将会判断革命委员会对于日本帝国持有敌意。” 吴川还在沉默之中时,斯维尔德洛夫已经出声向他劝说道:“我看这次是非和这位日本领事见面不可了,之前我们还有借口推托不见,不过长春事件爆发之后再不见他,这就确实表示我们是别有用心了。 而且,就算我们和俄、德、美三国驻哈尔滨领事达成了一定的默契,可英、法两国驻哈尔滨领事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态度也越来越不耐烦了,他们和日本领事一样,也是想要从革命委员会这里获得对于不平等条约的认可承诺。 在我们攻下了长春的今日,具备了席卷东北三省的力量之后,他们显然已经急躁了起来,试图在革命力量彻底打破当前局面之前,先获得我们一个承诺,以作为他们在今后选择中国新政权的一个参考。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我们需要稳住这些帝国主义的外交官,为革命形势的发展变化赢得一些时间。” 虽然知道斯维尔德洛夫的判断是正确的,但吴川还是沉默了许久方才出声说道:“就算你说的对,但我现在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现在恐怕不是接待日本领事的好时机,我怕自己会在交谈中给一些出不应该给的承诺。” 斯维尔德洛夫想了想回道:“那就在会面时不要谈论任何实际问题,但你要有所态度。我们不能让日本人现在就盯上革命委员会,起码在开战之前不能让日本人觉得我们真想要向其动武。” 吴川一边吩咐张云荣把日本领事请去一楼的会客厅,一边向着斯维尔德洛夫说道:“看来我们确实有必要成立一个专门的外交委员会来负责外交方面的工作了,不过你不打算去一楼的隔壁房间听听这个日本领事会说些什么吗?” 斯维尔德洛夫摇着头摊手说道:“这种场合并不适合我出现,而且我想这次会面不会有什么结果,因此也就无所谓旁听不旁听了。” 走到房门前的吴川向着他默默的点了点头,便拉着门把手走出了房间。被张云荣引入会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的川上俊彦,其实心里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镇静。 这位50岁的日本外交官,正好出生于动荡的倒幕时代,青少年时还遇到了日本国内最后一场内战-西南战争,之后三十年所经历的却是日本明治维新之后国势一日千里的所谓坂上之云的时代。 川上俊彦这一代人虽然没有维新志士们那种不惜一切都要获得成功的欲望,却因为经历了日本从沦为列强殖民地的边缘一步步挣脱出来的艰辛历程,因此在行事上相对要务实和慎重。毕竟在他们眼中日本已经不再是一无所有,可以光着脚随意下场的年代了。 在川上俊彦看来,长春事件完全是一场不可理喻的突发事件。陆军只需及时向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发出警告,帮助他们进入到满铁附属地就可以了,而不是动用武力去阻止革命军去进攻长春城。这种无脑的举动,使得日本在外交方面陷入了被动。 日本之所以能够确保自己在南满的利益,并不在于陆军在中东铁路沿线的驻军,而是在于《朴次茅斯和约》和《日俄秘密协议》。这两份协议,一份授予了日本在南满特殊利益的合法性,而另一份则杜绝了日俄以外其他列强对于中国满洲势力入侵的可能。 眼下因为明石元二郎事件,导致了日俄关系的破裂。在没有修复好日俄关系的状况下陆军的擅自行动,很有可能促使俄国进一步利用革命军在南满挑战日本的利益。川上俊彦并不认为革命军能够在陆军那里讨的什么便宜,但他很担心这是俄国意图挑起日俄战争的前兆。毕竟俄国国内叫嚣着向日本报仇的声音,可从来没有平息过。 川上俊彦觉得,日俄两国现在瓜分满洲的现状其实是最为符合两国利益的,任何试图单方面改变这一状态的行为,最终都会让日俄两国受损,而让第三方得利。 川上俊彦的想法和新上任的西园寺内阁的外交政策其实是一致的,因大逆事件和议会不信任案而接替桂太郎组阁的第二次西园寺内阁,此时更为关注的是国内的严峻财务状况,而不是对外扩张。西园寺组阁后就忙着和阁臣商议如何采取紧缩财政,合理整顿行政和财政,以防止日本债务的继续扩大。 此时的日本负债高达24亿日元,每年光是利息就要支付1.1亿日元。1907年美国爆发的金融危机,同样打击到了日本的出口贸易,直到去年才稍稍有好转的迹象。 桂太郎内阁下台的明面原因是大逆事件和议会不信任案,但实际原因其实还是对于财政问题束手无措,才不得不主动下台的。 日俄战争教育了川上俊彦这样的日本外交官,并不是每一个国家都如同满清政府那么的无能,只要打倒了对手就能获得高额赔偿的。如同日俄战争这样的胜利,日本根本承受不了第二次。 当然对于甲午前出生的日本人来说,他们从一出生就没有品尝过日本被列强羞辱的年代,反而连续赶上了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两场大振皇威的胜利,自然就倾向于日本的武力可以解决一切的想法。这些年轻的日本人并不像川上俊彦这代人这样务实,认为拿到手的东西要先吃到肚子里才算是自己的。 他们只看到这个世界已经被欧美列强所分割,日本空有强大的军队却难以获得属于自己的海外殖民地。美国人叫嚣着美洲是美国人的美洲,欧洲列强算是基本表示认可。但是日本不仅不能喊出亚洲是日本人的亚洲,甚至于好不容易在甲午战争中取得辽东半岛,也被迫在三国干涉中还给了满清。 日本的年轻人开始变得焦虑,认为白种人明显是在歧视身为黄种人的日本。所以才会给与日本和美国以区别对待,明明大家走的都是弱肉强食的帝国主义之路,可日本却被针对了。 正是这种普通存在的受迫害心理,正使得日本的政治走上了分裂。在西园寺内阁还没有给出对于中国革命持何种态度的指示之前,朝鲜总督和关东都督已经在秘密商议要扩大陆军在南满的行动权力了,而这边长春车站的日本护路军已经更进一步的向革命军开枪射击了。 而川上俊彦此时才同霍尔瓦特缓和了关系,尚没有和革命军展开真正的联络。长春事件的爆发让他意识到,在无法确定国内对于中国满洲革命委员会的态度之前,他需要先搞清楚这一革命委员会对于日本的态度为何了。 就在川上俊彦思考着,这位久闻其名却一直拒绝同自己见面的吴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刚刚领他来这间会客室的年轻人跟着一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青人走进了房间。 “真是令人吃惊的年轻。”这是川上俊彦第一眼看到吴川时从脑子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起身向吴川问候了一句。 吴川对他颔首致意后,便伸手向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说道:“川上领事不必多礼,我们还是坐下舒服一些说话吧。很抱歉之前时机都不凑巧,倒是辜负了川上领事的善意了。” 川上俊彦先是点头谢过了吴川的邀请,方才坐回了沙发说道:“这只能说明我们见面的时机未到,所以才会错过之前见面的机会。不过现在看来这也不算是坏事,这些天里倒是让我更加的了解了革命委员会的施政方针。” 吴川看了川上俊彦一眼,方才微笑着说道:“看起来川上领事今天过来是向我提意见来的,那么我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川上俊彦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向着吴川说道:“作为日本帝国驻哈尔滨的领事,我有义务保障日本帝国臣民在本地的商业自由和人身、财产安全。此外我还要提醒阁下注意,我国在中国地方是有着领事裁判权的,革命委员会不应当随意逮捕日本人,否则我国政府将会视革命委员会为扰乱满洲秩序的非友善团体…” 川上俊彦滔滔不绝的对着吴川讲了半个多小时的抗议,不过让吴川有些奇怪的是,这位日本领事把鸡毛蒜皮的事讲的细致无比,反倒是对着早上发生的长春冲突事件只是一句话就带过了。 吴川心中想着,这到底是意味着日本内部对于长春冲突事件的处理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呢?还是这位日本领事自作主张,不欲扩大事态,想要谋求安静的解决。如果是前者倒是很正常,毕竟日本政治的混乱,后世的介绍书籍也不止一本了。如果是后者的话,倒是让他有些担心了,这说明现在日本还是有着一些聪明人的。 假设让日本拖到一战开战,那么倒霉的就该是中国了。为了确保日本站在协约国这边,和解除俄国的后顾之忧,恐怕英国会迫使日俄两国保持和平,从而把目标对准不安分的中国了。嗯,这个不安分的对象自然就是指他和共和党了。 第232章 吴川思考了片刻之后,决定还是采取斯维尔德洛夫给与的建议,并不试图给与这位日本驻哈尔滨领事以正面答复,也暂时不去挑战现存的国际条约体系。 “我以为川上领事这么强烈的要求见面,是想给革命委员会一些具有真知灼见的建议。如果领事先生只是想要谈论这些琐事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会有更为专业的人员和领事先生进行探讨的。今日的见面就先到这里为止吧。” 吴川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川上俊彦的预料,他心里盘算过对方的反应,不外乎诚恳认错以谋求获得日本政府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承认;或是为了捍卫民族主义这块招牌,对于日本的指责采取针锋相对的策略;又或者采取和稀泥的办法,试图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川上俊彦倾向于吴川会在前两者之间选其一,至于后一种办法并不适合一个新兴的革命政权,这是暮气沉沉的王朝末世才会选择的办法。如果革命委员会和满清政府毫无变化的话,那么是无法解释现在哈尔滨正在发生的崭新变化的。 光是一个禁毒政策,满清政府只是流于形式,抓捕那些私烟馆,但是从来不敢去碰有外国人支持的大烟馆和公然出售吗啡的日本药店的。但是革命委员会在哈尔滨闹起革命之后,就开始从种、运、贩、吸等各个环节对毒品生意进行了打击。 如今除了中东铁路附属地的大烟馆和日本药店之外,附属地之外的地方已经看不到什么公然吸毒的场景了。就算是附属地内的大烟馆和日本药店也正处于俄警的不断打压之中,虽然川上不清楚革命委员会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毕竟革命委员会的背后即便有俄国人的支持,也没道理俄国人会听命于革命委员会损害自己的利益,毒品生意同样给附属地的俄国官吏带去了丰厚的利润。而对于日本人来说,革命委员会对于毒品贸易的打击,其实更让他们难以忍受。 俄国人在北满有着众多利益,毒品贸易虽然赚钱但也损害了俄国在北满的经济布局,因此俄国人并不鼓励中国人吸毒,这将令本就缺乏劳动力的北满更加的缺乏劳动力。不过鉴于毒品贸易所带来的丰厚利润,部分俄国官吏又不愿意彻底禁止中东铁路附属地的毒品交易,但他们毕竟没有亲自插手毒品贸易的环节,只是从毒品贸易中抽取利税和好处而已。 但是对于日本来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作为一个后发的工业国,还是处于半农业状态的,以轻工业为主的不完全的工业国,日本现在出口最大宗的货物是生丝,货值一度占到日本出口贸易的八成。这些生丝主要还是出口到美国,给美国人用于织造睡衣和丝袜。 美国市场对于生丝的消费能力下降,就会让日本的出口贸易遭受沉重打击。而日本向欧美各国的进口工业品却无法减少,因为日本自己根本无法制造这些工业品。这也就是为什么美国07年爆发的金融危机会对日本经济造成不小的打击。 1911年的日本其实比中国强不了多少,他们同样要忍受先进工业国的经济剥削,以出口初级工业品和工业原料来换取高级工业品。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日本的轻工业此时已经远远超过了中国,在廉价棉布的生产上已经能够同美国人进行竞争了。 从去年开始,日本的棉布在华销售量已经超过了美国棉布的销售量,今年的在华销售量更是超过了美国棉布的2倍以上。但是去年日本向东北输入的货物总值是2076万两,可从东北进口的货物总值却达到了2265万两,日本对于中国东北贸易还是处于入超状态。 为了改善日本向欧美各国的出口结构,日本需要东北的大豆;为了日本的钢铁产业,日本需要东北的煤炭和生铁;为了日本的急剧工业化带来的粮食短缺,日本需要东北的粮食…可以说,这种经济上的入超状态,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不会改变的。 但是东北还不是日本一家的殖民地,为了排挤美国及其他列强,日本不得不把南满的市场让给英国人一部分,而在北满则是俄国的地盘。日本除了棉布之外,在其他工业品上几乎难以同欧美等国进行竞争,于是日本政府除了向东北输出本国女性之外,对于利润丰厚的毒品贸易进行有组织的控制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了。 革命委员会在北满地区打击毒品贸易已经让日本商人难以接受了,一旦让革命委员会进入南满地区也实施同样的政策,日本在东北的毒品贸易网络就难以存在下去了。而这些经营毒品的日本商人,背后就有着陆军或满铁的人,毒品不仅被视为赚取暴利的生意,同样也被视为打击中国经济和腐化中国民众的一项策略。 川上俊彦虽然认为革命委员会的作为无可厚非,毕竟任何一个独立国家都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国民被腐蚀堕落下去的。但是对于日本帝国来说,革命委员会的这种种举动都已经触及到了自身在华的利益,这也是他迫切的需要确认革命委员会对于日本帝国在南满特殊利益的态度的原因。 相比起毒品贸易,南满铁路、安奉铁路的路权,丹东港和关东州的租借地,这些才是日本帝国在满洲的根本。假设革命委员会要触动这些日本帝国的根本利益,那么双方之间几乎毫无妥协的余地。但反过来的话,川上俊彦觉得其他什么都可以谈,只要革命委员会承认这些日本帝国的核心利益不受侵犯。 只是这位革命委员会的主席什么都不谈,就这么想要起身离去算是什么回事?如果不是觉得对方气势迫人,而他身边的人对其表现出来的恭敬姿态,川上俊彦几乎都要以为革命委员会随便找了个人来戏弄自己了。 他终于忍耐不住,拍案而起的向吴川质问道:“吴川阁下,我可是带着一片善意而来,真心想要解决我国同贵方之间存在的一系列冲突。您这样袖手离去,是不是太无视我国的善意了?难道说,革命委员会只是又一个义和团,试图再次挑战国际秩序吗?那样的话,日本帝国将不会再对中国革命抱有同情之心态。您真的是想要见到这样的未来吗?” 已经起身的吴川再度转过了身来,盯着川上俊彦双目看了许久,方才扬起嘴角略带嘲讽的说道:“我以为川上领事是个有远见的人,却没有想到您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区别,眼光也只能看到眼前三尺的地方啊。此次中国革命就算不能改变世界之力量均势,好歹也是改变了东北亚的力量均势,而您却只想和我谈革命委员会抓了多少毒贩?今日长春车站的冲突事件里死了几个日本人?明治维新已经过去40余年了,可我怎么觉得贵国的外交方针还不及40年前呢?” 川上俊彦顿时皱起了眉头看着吴川,他不明白吴川这是想要羞辱自己,还是另有所图。不过他的犹豫并未等待多久,吴川已经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 “在我小的时候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在我国鸦片战争失利被迫向列强开放口岸之后,贵国的有识之士莫不认为这是东洋之大危机,若是日本不能振作改革,就将步入清国之后尘。 其中贵国的萨摩藩因为距离我国最近,故危机感也最深,于是也就最先进行了藩政改革,当时的萨摩藩创建了一系列钢铁、造船和煤矿等产业,号称集成馆事业。 我听说一开始萨摩藩的事业进行的并不顺利,因为没有专业的技术人才,第一次修建冶炼钢铁的反射炉就失败了。当时的萨摩藩并不富裕,这样的失败对于藩财政来说是一种很大的负担,因此不少人就开始打了退堂鼓,不想把金钱投入到这样的无底洞去。 但是在这样的时刻,时任萨摩藩藩主岛津齐彬却向部下们激励道:西洋人也是人,佐贺人也是人,萨摩人也是人,人能做的事业,人就能成之。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心中大受感动。是啊,西洋人是人,东亚人也是人,西洋人能够做到的事,我们东亚人也同样可以做到。那个时候的我以为,能够说得出这样话语的日本,足以为东洋之领袖矣。 但是听了川上领事刚刚的一番言论,我觉得我有必要修正一下这样的想法了。今日之日本恐怕难以称之为东洋领袖了,明治维新这40年来对于日本之改造,并不值得中国人效仿。 川上领事您刚刚问我,革命委员会是否想要挑战现存的国际条约体制,那么我倒是可以坦白的告诉阁下,革命委员会究竟有没有挑战现存的国际协议体制,并不是由日本来评判的。制定这个协议体制的是欧美各国,所以只要欧美各国不认为革命委员会在挑战现存的国际条约体制,那么日本就没有理由向我方质问这一问题。 我原本以为日本政府应当很明确自己在这一国际条约体制中的地位,但是现在看来,至少川上领事你是不明白的。很高兴和您的会面,希望下次有机会能再同领事先生会面。” 川上俊彦目瞪口呆的看着吴川丢下自己,旁若无人的走出了房间。老实说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完全搞懂对方的话语到底包含了什么意思,因为话语里的信息量对他来说确实有些大,让他都一时忘记出声叫停对方离去了。 第233章 宣统三年的10月11日对于北京城的满清贵胄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日子,一早摄政王载沣就被从汉口发来的急电给打蒙了。 武昌新军于昨夜发动叛乱,凌晨已经攻占了武昌城内的总督衙门,湖广总督瑞澂弃城逃往汉口江面之楚豫兵轮上,湖广省城武昌已然陷入了叛军之手。 载沣只能召集内阁诸大臣在御前商讨如何平息乱事,只是总理大臣庆亲王奕劻,协理大臣那桐、徐世昌只是一味唯唯诺诺,并拿不出什么主意来。 民政大臣肃亲王善耆倒是摩拳擦掌的表示要派兵南下剿灭这伙叛军,并追究湖广总督瑞澂弃城逃亡之罪。不过庆亲王奕劻反对治罪湖广总督瑞澂,认为应当责令其戴罪立功。 而陆军大臣荫昌则立刻说道:“派兵南下平乱是应该的,但是该派那只军队南下?由谁来带领这只军队?还请摄政王给个明确的指示。 前些日子南边闹起保路运动时,各地的新军就隐隐有人在串联谋乱。湖北新军就不说了,就是北洋新军也听说有对朝廷不满者。如果没有一个德高望重之人领兵南下,下官担心这平乱的军队到了汉口,搞不好也要闹出乱子来。” 庆亲王奕劻听了荫昌话,顿时连连点头支持道:“是啊,是啊。眼下可不能再拘泥于满汉之别了,这带兵的事,咱们可都不成,总要让行家里手来操办才是。” 善耆殊为不满的看着奕劻指责道:“庆亲王说的行家里手,难不成是想要起复袁世凯吗?这个活曹操连先帝都能出卖,你怎么知道起复了他,就不会卖了朝廷给那些乱党?我大清每年花这么多钱在新军身上,何以都养出了一批乱臣贼子来?荫昌,你好歹也是留学过德国军校的,大清江山都到了这样危急的时刻,你就不能激发天良,临危受命,为我大清社稷卖一卖性命?” 荫昌并不搭理他,只是望着摄政王载沣说道:“摄政王,我可真不是在推脱。正因为眼下大清社稷危矣,所以我才不敢胡乱夸口啊。请摄政王想想,北洋新军若无袁世凯压阵,真要投了湖北的叛军,我大清的社稷才真的要完了。京中倒也有两只可靠的武力,北洋第一镇和禁卫军,可这两只部队乃是拱卫京畿的最后保证,敢问摄政王能调用那一只军队南下?” 在善耆的刺激下,荫昌口无遮拦的正式提出要起复袁世凯领兵。善耆顿时大怒的指着荫昌破口大骂了起来,可是他骂着骂着就察觉到了周边的气氛有些诡异,大家一个个沉默着不出声,连每次听到袁世凯名字都要咬牙切齿的摄政王载沣,此刻都格外的安静。 只有五、六岁的宣统帝一直试图从隆裕太后怀中挣脱出来,正不停的哇哇大叫着,似乎在符附和着他,又似乎在畏惧着他的声音。面对这样一副王朝末世的衰败景象,善耆顿觉气馁,一时也是骂不下去了。 徐世昌见状,终于还是出声劝说道:“此时国事危急,大家还是先各退一步吧。我看要不要起复袁慰亭尚可再议,但是责令湖广总督瑞澂平定叛乱,起码也不能让叛军继续扩大影响攻下汉阳、汉口才是要紧之事。 另外,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下朝廷财政匮乏,我看有必要同各国公使商议平乱借款一事,并请求各国勿要出售军火给与乱党,这也是当下的急务…” “报,急报。”内阁阁丞华世奎满头大汗的拿着一份电报纸走进了殿内,打断了徐世昌的发言。殿内的内阁大臣们都觉得自己的心脏紧紧的收缩了一次,这时候发来的电报显然不可能是传来了好消息。 就在众人还立于原地没有反应时,荫昌已经快步走了过去,也不待对方向宣统皇帝和隆裕太后行礼,就从他手中抢过了那张电报纸。 荫昌只是扫视了手中电报纸一眼,就好像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了哪里。善耆等了一会,也没有听到荫昌把电报内容读出来,他不由不耐烦的走去了荫昌身边,一边去拿对方手中的电报纸,一边不满的说道:“到底是什么急报,难道瑞澂连汉阳、汉口也丢了?还是南边又有省份起义…” 善耆拿到电报纸后突然也一动不动了,这下摄政王载沣终于急了,他扬起头对着善耆说道:“到底是什么坏消息,你到是念出来啊。还能有比湖北新军叛乱更坏的消息吗?” 善耆依然没能说话,倒是荫昌似乎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这才哑着嗓子,失魂落魄的回道:“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和吉林巡抚陈昭常从长春日本领事馆发来电报,第二十镇、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于剿灭哈尔滨乱党期间叛乱,现在叛军已经联合哈尔滨乱党夺取了长春城,奉天及关外危急…” 这下原本如同木头似的阁臣们突然就活了过来,庆亲王奕劻和那桐已经忍不住带头哭喊道:“这是天要亡我大清啊,300年江山社稷,这就要亡于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手上了。这让我们怎么怎么有脸去见太祖皇帝、太宗皇帝、圣祖皇帝于地下…” 徐世昌虽然还保持着冷静,快步走到善耆身边拿过了电报纸扫视了一眼,这才送到了虽然有些慌乱但还没有失态的摄政王载沣面前说道:“摄政王,长春虽然已失,但是奉天尚未沦陷。事情尚可挽回,还请摄政王尽快派兵出关,先保住了奉天再说。另外便是请求日本公使同满铁进行交涉,禁止叛军使用南满铁路,若有可能,当借兵助剿。” 听了徐世昌的话语,载沣方才有些镇定了下来,他厌恶的看了一眼只会哭喊毫无主张的庆亲王等人,这才抓住徐世昌的手问道:“我心神不定,脑子里一片空白,恐怕是想不出什么东西了。敢问徐大人,眼下该派何人出关?日本公使那边该由谁去说服?” 徐世昌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些同僚,一时也不由心情萧瑟了起来,这些满人宗室为了保住满人的江山,弄了数年就弄出一个皇族内阁来,把汉人中的实力派都排挤到了地方或干脆赶回了老家。把所有的权力都抓到了手心之后,却又完全不懂该如何使用这些权力,这叛军和民党都还没有打到北京城呢,一个个已经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了,这真是何必呢? 虽然对于这个朝廷已经失望到了极点,但徐世昌还是尽了身为臣子的职责,按下了心头的不满说道:“可令冯国璋率领第三镇官兵和滦州驻扎的预备秋操的官兵北上奉天,尽快平息了关外的叛乱。日本公使这边,下官愿意前往洽谈。” 载沣沉默了一会,转头看了一眼正抱着宣统帝痛哭的隆裕太后,这才向着徐世昌问道:“那么南边怎么办?” 徐世昌苦笑了一声道:“下官请摄政王为国家计,放下前怨,派人召回袁慰亭吧。当前之局,除了以力破之,再无他法。” 载沣终于放开了徐世昌的手,喃喃说道:“且让我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长春失守的消息传来京中,不仅仅使得宫内、朝堂人心惶惶,就连北京城也是一片大乱。此前京城百姓大多关注着南面的保路运动蓬勃发展,北面虽然有乱党在哈尔滨叛乱的消息传来,但是赵尔巽亲自坐镇长春切断了北满和关内的联系,因此关外乱党的消息并不及南方那么的成篇累牍,于是京城百姓也就不觉得关外的乱党有什么作为。 但是随着革命军和起义军攻下长春城,重新接上了哈尔滨和奉天之间的电报、电话线,原本被封锁住的北满起义消息迅速的向关内汹汹传了过来。之前只是在私下流传的关外起义消息,现在已经迅速的占据了京城的街头巷尾,加上武昌起义的消息助阵,一时人人都觉得这大清朝的天真是要变了。 中午的时候,消息最为灵通的达官贵人已经安排着家眷出北京城去天津租界找房子落脚了。到了下午三、四点钟,连普通民户都携老扶幼的要出城到乡下去住上一段时间了。 之所以京城百姓会变得如此张皇失措,实在是南北两地的起义给他们的震惊太大了。若只有湖广新军叛乱,京城百姓还会观望一下,毕竟这些年南边闹革命也不止一二次了,每次不还是被朝廷给镇压了下去么,这次也未必不会如此。 但是关外爆发这么大规模的起义,还一举占据了黑龙江和吉林的大部分地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也要怪赵尔巽封锁消息太过卖力,结果当关外起义消息传来时,京城百姓完全无法接受,突然之间东三省就被革命军占据了一半,这是不是意味着革命军马上就要入关了?还是朝廷依旧在欺骗大家,说不定革命军都已经跑到山海关了。 而且南北革命的消息一起传来,更是让京城百姓失去了大清还能继续撑下去的信心。于是在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南北革命时,从达官贵人到平头百姓,都产生了先出城避一避的心理。载沣终于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于当晚听从了徐世昌的建议,派冯国璋北上,并派人前去召隐居于河南安阳洹上村的袁世凯回京城。 第234章 当武昌起义和长春沦陷的消息传播到京城时,佩奇.开普兰便从旅馆起身前往了东交民巷的美国公使馆求见了嘉乐恒公使。 他一进入公使的办公室就立刻迫不及待的说道:“公使先生,我想这一次您应该不会阻止我前往哈尔滨了吧?” 坐在办公桌后的嘉乐恒放下了手中的钢笔,看着他无奈的说道:“佩奇先生,阻止你北上并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国务院远东司司长兰斯福德先生的意思。 兰斯福德先生认为,在局势未明之前,美国应当保持中立以防止遭遇不可测的损失。而且我国在华力量并不足以同英、日、俄三国抗衡,对于我国来说维持列强共同行动的原则才是最为符合我国在华利益的…” 嘉乐恒之所以对着这位纽约记者这么低声下气的解释自己的苦衷,自然不是畏惧对方的记者身份,而是畏惧于对方身后站立的洛克菲勒财团。 强行将佩奇.开普兰挽留在北京将近半个月,虽然这是出于维护美国在华利益的需要,但是这一行为还是冒犯了正欲在中国满洲开拓新市场的洛克菲勒财团的利益。嘉乐恒可不希望对方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因此当下服一服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谁让中国形势的变化如此急转而下呢?一夜之间,看似还能维持的满清政府就已经面临崩溃的边缘了。 不过嘉乐恒向佩奇.开普兰表示了歉意之后,话题又突然一转的说道:“但是,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相比起哈尔滨的那位,实际上袁世凯将军更值得我们投资。在整个北中国,他才拥有最强大的力量,虽然他现在还在家养病,但是目前中国的混乱局面,只有他出面才能迅速稳定下来。 不管是南方的革命党,还是北方的革命党,我以为都是无法对抗北洋新军的,而能够指挥这只军队的只有袁世凯将军。虽然这位袁世凯将军对于世界的潮流并不了解,但是他还是一个宽厚而讲信用的政治领袖,起码对于外国人来说。” 佩奇.开普兰耸了耸肩说道:“政治上的事自然是你们拿主意,但是商业上的事总是财团说了算。也许袁世凯将军是个不错的人,我也相信他能够保护我国在华商人的利益,但是这同我们有什么关系?相比起我国现在的在华利益,我们更关心的是,国内经济有没有加速复苏的办法。 我想这位袁世凯将军是办不到这样的事的,他只会不停的向我们伸手要钱,然后承诺在日后给与高额利息回报罢了。但是现在我国经济自己都缺流动性,怎么可能再拿真金白银出来放高利贷,这只会减缓我国经济的复苏速度。 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金融市场而是一个消费市场,只有一个新的海外消费市场的出现,才能让我国的工厂全部运行起来,从而把那些街头的流浪汉都吸纳进工厂去,继而让经济快速复苏。就目前来看,只有中国东北这块地方有足够的财力和人口消耗我国生产增加的工业品,也只有吴川为我们指出了这个解决方案。 既然公使您已经没有理由阻止我北上了,那么我就要立刻去购买车票北上了,有什么问题的话,不如等我从哈尔滨返回时,我们再行探讨…” 嘉乐恒望着和自己打完招呼后离开的佩奇.开普兰的背影,也只能陷入了沉默之中。作为一名美国公民,他自然是希望扩大美国在华利益的。但是作为一名外交官,他对于中国革命完成之后建立的新政府是否就能牵制住日本在东亚的势力夸张,还是心存疑虑的。 毕竟从纸面数据上来看,中国除了北洋新军还能同日本陆军一战外,海上力量完全无法同日本相比较。即便美国大力扶持中国,中国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赶上日本的海军力量。因此在美国政府内部同样存在着一种声音,认为应当拉拢日本破坏英日同盟,甚至可以以中国的利益为诱饵,破坏英日同盟的信任基础。 虽然美国东部的政治势力和财团巨头有着不少亲英分子,但是美国上下对于英国人的警惕却从来没有放松过。英日同盟明面上是为了防止俄国势力向太平洋方向发展,不过大多数美国精英还是认为,这一同盟未必不是用来针对美国的。 毕竟英日两国的海上力量,足以在美国东西海岸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在巴拿马运河没有挖通之前,这就是美国脖子上的一根绞索,就如同英法协约、英俄协约勒在德国脖子上的绞索一样。 美国政府内部政策的反复,也就造成了现在美国对华外交政策的犹豫不决。当然,现在南北两边一起传来的起义消息,使得嘉乐恒不得不放松了对于佩奇.开普兰的人身限制,准许他前往哈尔滨同吴川进行接触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嘉乐恒的态度已经完全转变,即便满清政府已经无法存继下去,他还是寄希望于出来收拾残局的是一个自己比较熟悉的政治势力,而不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政治势力。只是从国内财团派出代表的态度来看,他的愿望似乎是要落空了,这令他不由陷入了沉思。 10月11日晚,哈尔滨南岗区中东铁路管理局俱乐部二层的一间棋牌室内,一群管理局的高层和俄国在哈尔滨的官方代表聚集在了这里。 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霍尔瓦特、第一副局长希尔科夫、第二副局长阿法纳西耶夫、第三副局长戈仑勃切夫斯基、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鲍培、俄国公使代表菩提罗夫、华俄道胜银行哈尔滨分行经理高培里、哈尔滨自治会议长迪诺夫斯基、满洲矿务公司经理格尔罗洛夫等人正挤在这间棋牌室内开着秘密会议。 俄国公使代表菩提罗夫先是对于早上霍尔瓦特所遭遇到的刺杀演习表示了慰问,接着便是对尼古拉上校所率领的远东密探分局表示了无限的愤慨,经过了一长段言辞的斥责和怒骂之后,他终于提出了今晚聚会的重点:“诸位先生们,难道我们还要继续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中国人滥用陛下所赋予的权力,在外阿穆尔区横行霸道,肆意破坏帝国在满洲所建立起来的良好秩序吗? 为了帝国的利益,我建议对尼古拉上校进行断然之处置,然后大家共同向彼得堡禀报事情的缘由,我相信外交代办大臣和主席大臣是会谅解我们的苦衷和做法的。” 第三副局长戈仑勃切夫斯基一向是霍尔瓦特局长的忠实部下,虽然在达利扬少将被赶走之后他稍稍收敛了些作风,不敢再继续同远东密探分局正面交锋了。但是在这种场合,他自然是毫无顾忌的站出来附和着菩提罗夫的说法道:“菩提罗夫先生说的不错,我们不能再对这个恶棍的行径不闻不问了。他今日敢拿霍尔瓦特阁下当演习对象,明天未必就不敢真的动用真枪,这种黑帮分子的恐吓手段,我们绝不能接受…” 只是,无论菩提罗夫和戈仑勃切夫斯基表现的多么不满,其他人却依然保持着沉默。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鲍培见状,不得不主动点名问道:“希尔科夫阁下,您怎么看这件事?” 第一副局长希尔科夫瞧了一眼鲍培领事,方才不疾不徐的说道:“尼古拉上校手上有密探分局、哈尔滨警察局、护路军和沙皇保卫军,还有完全听命于他的中国革命军。我想知道,在没有彼得堡下达的令状之前,我们要拿什么去对付他?难道也和今天早上一样,找一个人去刺杀他?那么该找谁去?” 希尔科夫虽然没有明着反对,但是他的话语却已经暗示了他并不赞成使用非常手段解决尼古拉上校。这样的回答虽然令霍尔瓦特及其心腹感到不满,却也让他们找不出能够反驳的话语出来。 华俄道胜银行哈尔滨分行经理高培里也跟着说道:“我觉得希尔科夫副局长说的对,在当前的情况下我们万不可使用非常手段,这只会让我们陷入被动,一旦被尼古拉上校察觉,对于外阿穆尔区来说就是一场灾难。我认为还是应当向彼得堡继续禀报我等的意见,要求彼得堡撤销尼古拉上校的职务,或将其调离外阿穆尔地区,才是万全之策。” 戈仑勃切夫斯基立刻不满的反驳道:“我们也知道,等待彼得堡的命令去解决这个问题是最合适不过的,但是这个混蛋摆明了在恐吓我们,假设彼得堡传来的命令并不符合他的心意,难道他不会动用武力来对付我们吗?眼下就像是中国人常说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看着事情还没讨论出个解决办法,自己内部倒是要先分裂了,一直沉默的第二副局长阿法纳西耶夫终于开口道:“不管彼得堡的命令是什么,或是什么时候到,我认为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夺回一部分军警权力,不能让密探分局继续把持护路军和各警备区的武装力量了。 我建议,霍尔瓦特局长以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名义,请求阿穆尔沿岸总督抽调一只军队出来,同护路军进行轮换,这样我们就可以把现在这只不可靠的军队从外阿穆尔区赶走,换来一只可靠的军队。只有这样,我们同密探分局才有交手的资格,否则一旦爆发武力冲突,我们只能束手就擒。” 阿法纳西耶夫的建议,成功呢的制止了第一副局长和第三副局长之间的冲突,也得到了霍尔瓦特和鲍培领事的点头认同。就在房间内的众人商议着,该怎么劝说关达基总督派出这只军队时,房间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坐在门口的哈尔滨自治会议长迪诺夫斯基小心的打开房门,方才松了口气向屋子里的众人说道:“是扎列姆巴部长来了。” 第235章 扎列姆巴走进房间后,便在众人的注视下直接走向了坐在房间另一头的霍尔瓦特,将手中的电报交给了他后小声说道:“是主席大臣和外交代办大臣发给您的电报,我收到之后就立刻给您送来了。” 霍尔瓦特顿时接过电报纸认真的观看了起来,房间内的其他人也屏息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这可是决定胜负的一刻。 只是令他们感到失望的是,翻看着电报纸的霍尔瓦特局长并没有露出什么欣慰的笑容,他的脸色看起来倒是更为阴沉了。 就在众人还在思考着这份电报的内容是什么的时候,却听到霍尔瓦特局长突然出声嘶哑的说道:“我以为刚刚大家对于尼古拉少将的推测过于耸人听闻了。通过演练刺杀来检验我们身边的护卫是否合格,这没什么可揣测的,这就是个演习而已,大家不用把它放在心上。我们也聊了够久了,大家都出去透透气吧,鲍培先生和希尔科夫先生能留下来陪我说上几句吗?” 哪怕其他人有多想知道,局长刚刚收到的电报纸上写了些什么,这一刻也只能听从于局长的命令离开了棋牌室。倒也有些聪明人似乎留意到了,局长刚刚对于尼古拉上校的称呼有所改变,似乎这位上校先生又升官了。 当其他人都离开了房间,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霍尔瓦特方才把手中的电报纸递给了第一副局长希尔科夫说道:“恭喜你,主席大臣任命你为黑海铁路局的局长了,看起来你很快就能返回欧洲去了。” 希尔科夫虽然依旧保持着镇静的态度,但是他下意识的抖动起了自己的左腿,这个习惯暴露了他现在的激动心情。只是他现在也有些顾不上了,他之所以会站在吴川这一边,不就是因为对方承诺会给他在国内找个合适的位置么。 只是他倒是没有想到,对方的动作会这么快,这就将他调回欧洲的手续办好了。他很快就在电报纸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接替自己职务的居然是新晋升的尼古拉少将,这可真是大手笔了。 鲍培领事很快就从希尔科夫手里拿过了电报纸,他迅速的扫视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不由便有些微微变色的说道:“怎么会这样,尼古拉上校晋升为少将,谢尔盖少校晋升为中校,由远东密探分局牵头中东铁路管理局和驻哈尔滨总领事馆成立满蒙地位研讨会,今后满洲和外蒙古事务由研讨会做主要决策,外交部和北京公使馆负责协助?这还是陛下的主张?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眼看着话题朝着危险的方向滑去,希尔科夫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于是起身打断了鲍培领事的话说道:“我也觉得有些气闷了,不如两位慢慢谈,我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当希尔科夫溜走之后,霍尔瓦特才盯着房门的方向说道:“陛下不在彼得堡,前天我和彼得堡联络的时候,陛下还在波兰。这应当是皇后的主意。” 鲍培终于说不出话来了,他不明白为何皇后要插手这件事,不过从04-05年革命之后,皇后对于沙皇的影响力已经越来越大了。彼得堡的达官贵人们都知道,得罪了沙皇陛下倒也还能被宽恕,但是得罪了这位皇后陛下,那可是要被记恨一辈子的,就连皇太后都不愿意同这个儿媳起什么争执,也因此这位皇后陛下在民间的风闻已经越来越差了。 就在两人陷入了沉默的时候,站在霍尔瓦特沙发后面的扎列姆巴部长突然又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电报纸,小声的向霍尔瓦特汇报道:“这是彼得堡内务部和密探总局发给远东密探分局的电报,我觉得局长阁下也许会想了解一下,就偷偷的抄录了一份回来。” 霍尔瓦特并没有对扎列姆巴的行径做出什么评价,不过他迅速从扎列姆巴拿走了电报的行动,倒是说明了他并不介意扎列姆巴盗窃密探分局的电报,倒是鲍培领事看着这一幕有些坐卧不安。虽然他很是厌恶那位中国上校,但是偷窃密探分局的电报可是犯罪,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待这眼前发生的一幕了。 不过显然霍尔瓦特并不打算让他置身事外,看过了电报之后就把电报递给了他说道:“你也看一看吧,这可真是一个重磅消息。” 听到霍尔瓦特如此慎重其事,鲍培倒是不再纠结了,他干脆横下心来接过了电报,并小声念了出来:“…除继续监视社会革命党、社会民主工党分子之外,对于自由派精英分子和立宪民主党的人士也要加以密切关注…” 鲍培抬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霍尔瓦特说道:“内务部和密探总局是疯了吗?他们想要做什么?这是想要把所有人都推到陛下的对面去吗?他们让一个中国人来干这种事,难道他们相信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中国人,更甚于相信任何一个俄国知识分子的精英吗?” 霍尔瓦特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无奈的说道:“对陛下来说,有时候外国人比俄国人,特别是比俄国的知识分子更为可靠。因为在俄国他们没有任何根基,他们不会突然倒向社会革命党和那些反沙皇的组织。而且他们对付起俄国人来更不会有负罪感,只要沙皇的一道命令,他们就可以不假思索的去执行,而从不去考虑执行了命令的后果是什么。看来,斯托雷平阁下遇刺的事件给陛下带来了极大的打击。” 鲍培默默地把手中的电报递了回去,霍尔瓦特直接点燃了一根火柴,把这份抄录的电报放在烟灰缸内给烧毁了。望着烟灰缸内燃起的火焰,鲍培突然问道:“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霍尔瓦特想了想说道:“先熬一熬吧,你知道陛下的记性并不是那么的优秀,只要等他忘记了这场刺杀带给他的愤怒,那么我们也许就能够试着纠正远东外交政策出现的偏差了。” 鲍培思考了一下,不免有些犹豫的说道:“那么我们同日本之间的秘密协定怎么办?要是纵容革命军继续南下突破北满的势力分界线,日本方面假设提出同我国共同出兵消灭革命军的话,我们到底答不答应?不答应的话,我们同日本去年签订的密约可就要破产了?” 霍尔瓦特沉默半天,方才敲了敲放在茶几上的电报说道:“这里不是已经写了么,今后满蒙事务应当交给满蒙地位研讨会处理,外交部和驻中国公使只是负责协助。日本方要是提出什么要求,我们直接转交给研讨会去处理就是了。 假设尼古拉少将能够指挥革命军击溃日军的干扰,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遵守这份协定?帝国接下来必然会重新夺回整个南满地区的控制权,我们没必要同失败者讲什么约定。 如果尼古拉少将刚愎自用,激怒了日本政府破坏了秘密协定,却又不能指挥革命军击败日军,那么接下来就该是我们出面收拾残局了。 对于我们来说,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等待,不管尼古拉少将在接下来的战事中胜利还是失败,我们都有机会拿回自己的权力的。现在我倒是担心,这位尼古拉少将把军队按在南、北满的势力分界线上,然后专心致志的执行起密探总局的密令,那我们才真是要麻烦了。” 鲍培当然知道霍尔瓦特说的麻烦是什么,远东地区毕竟远离了欧俄的政治中心,因此这里的政治气氛还是比较淡薄的,大家都专心致志的在这块地方赚取金钱,而很少谈论政治。因此这里的社会革命党和社会民主工党一直不多,当然自从某个来中国发动革命的家伙到来之后,外阿穆尔区的革命气氛就突然浓烈了起来,连铁路工人都罢工了数次了。 但是,这里也不是保皇党人的天堂,立宪民主党人和自由派知识分子、犹太资本家可谓是占据了半壁多的江山。之前密探分局在军警部门清查社会革命党人和社会民主工党已经把外阿穆尔区弄的鸡飞狗跳,甚至连护路军都脱离了铁路局的控制,而被士兵委员会所领导了。 事实上,这样的清洗成果,只是让不少人怀疑,密探分局到底是在清洗军警部门的社会革命党人和社会民主工党人,还是在使军队布尔什维克化。只是在密探分局的高压控制下,没人敢公开提出质疑而已。 现在内务部和密探总局还试图扩大远东密探分局的权力,连原本属于帝国柱石的立宪民主党人都要监视起来。这几乎就等于是说,除了沙皇和沙皇的密探们,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沙皇眼中的敌人了。这样抓下去的话,霍尔瓦特觉得假设这位新晋升的尼古拉少将够无耻,那么整个外阿穆尔区,甚至是整个远东地区都有可能成为一所大监狱了。 因此,与其让这位尼古拉少将把目光注视在外阿穆尔区,倒不如还是让他去南满同日本人拼个你死我活吧,这样大家起码还能坐山观虎斗,搞不好就把之前输给尼古拉少将的东西都拿回来了。 看着烟灰缸内的火焰渐渐熄灭,只留下了一团灰烬,鲍培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既然局长阁下已经决定了,我自然会跟从。希望那些日本人能够给这位少将先生一个教训,让他清醒一些…” 从俱乐部离开,一只脚已经踏上马车的霍尔瓦特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着身后毕恭毕敬恭送他的扎列姆巴说道:“你干的不错,继续给我监视密探分局的动静,特别是彼得堡发来的每一份电报都要留一份抄件下来…” 第236章 就在霍尔瓦特在俱乐部商议如何对付吴川时,吴川此时正同朱和中一起在军事委员会的地图室内,听取着德国军事顾问团举办的一次秘密汇报。 鲍尔少校拿着手中的文件念道:“…截止到昨日为止,军事委员会下属武力编制如下:国民革命军1、2、3师,训练营及待整编部队,工兵团及运输团。此外尚有友军部队:第二十镇、第二十三镇、第二混成协。非敌非友部队:中东护路军和沙皇保卫军。 中东护路军有步兵团4,骑兵团3,炮兵营1。而沙皇保卫军则有步兵团2,骑兵团1.虽然沙皇保卫军是从国民革命军第一师中撤出的俄国官兵组成,但是这些人正因为对于沙皇和俄罗斯过于忠诚才不得不进行排除,所以从某些程度上而言,他们比中东护路军更不可靠。建议对这只部队继续分散或打乱编制。 至于中东护路军,虽然是俄国的正规陆军,但是因为此前军中掀起的官兵矛盾,和之后建立的士兵委员会控制了这只军队,经过我们的评估,这只军队对于革命的同情,要比对沙皇的忠诚多的多,因此暂时不会对中国革命造成什么危害。 对于以上这两只部队,在北满地区做暂时的调动作战是不大有问题的,但是一旦出了北满地区的行动,除了炮兵部队之外行动都是不可预测的。所以我们建议不到最危急的关头,最好还是不要动用这些部队,将之留在后方训练新部队倒更为合适。 友军部队的力量因为资料不足,这里就不做评估了。非作战部队中,工兵团有2个,各2千人左右,配备有拖拉机各18台,汽车各45台,大车各120辆主要任务为挖掘战壕、修建野战工事、简易道路和野战医院等土木工程。 按照后勤处的评估:每个工兵团在一日内可以挖掘出1000米长度的标准战壕,其效率是普通部队的20倍,2个工兵团在10天内即可构筑出一个正面长度3公里,纵深3-5公里的三重防线阵地,我们称之为标准A型阵地。 运输团现有4个,每团汽车为100台,大车为500辆。其预设目标为距离铁路和水上航路30公里以内的防线输送物资,每个运输团一天的运输物资应当能够供应4个团的作战和生活需求。当然,这还有待实战检验。 最后就是我们的战斗部队,国民革命1、2、3师。其中国民革命第一师的编制最为齐全,2旅6团,并有2个骑兵团和4个炮兵营;第二师2旅5团,骑兵团2个,并有4个炮兵营;第三师含2旅5团,骑兵团1个,并有3个炮兵营。 总计步兵团16个,骑兵团5个,炮兵营11个。另外训练营中正在训练及待整编部队,尚有步兵团4,骑兵团4,炮兵营4。这些就是军事委员会手中最为可靠的力量。 另外尚有4个重炮营由我顾问团亲自掌握,其中2个在哈尔滨,2个在青岛。不过不到最后关头,我不建议使用重炮营,因为就连俄国人在远东都没有几门重炮,日本在旅顺也不过才放了一个重炮大队,不会超过6门野战重炮。 一旦我们过早使用了该类型重炮,很有可能招来日俄双方的怀疑。这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接下来对于南满地区的作战规划和假想作战方案,就由霍夫曼少校进行阐述。” 在鲍尔少校的示意下,霍夫曼少校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雪茄,走到了一侧墙上挂着的北中国地图前,两只白炽灯的灯光打在了地图上,这倒是比白天更能看清地图上的线条来了。 霍夫曼少校拿起了一根细长的木棍点了点中东铁路上的几个点说道:“第三师主要驻扎于齐齐哈尔附近,第二师和第一师的主力驻扎于哈尔滨附近,此外尚有海参崴留有第一师的总部和训练营。 虽然第一师组建的较早,且因为有着俄军军官和有作战经验的朝鲜人加入,因此战斗力也是形成较早的。但是到了今天,我以为这只部队已经不适合照着现有编制去进行指挥了。 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这只部队中的指挥阶层和基层官兵已经完全脱节。旅级以上的军官均为俄人,而这些人因为出身俄军的旧军官,因此我们不可能放心的去使用他们。 从这只部队一开始组建,旅部和师部就被人为的同基层官兵分开了,旅部和师部在海参崴,而训练完毕的部队却调至了哈尔滨。军事委员会几乎从来没有通过第一师的师、旅层级的指挥系统下达过命令,而都是直接指挥的团、营级军官层。 在过去的半个多月里,为了削弱第一师中的俄人力量,我们又采取了抽调俄人官兵组建沙皇保卫军,并以新的训练兵补充空缺。到现在为止,第一师除了技术兵种和一些中、高层指挥官之外,其他位置几乎已经为中国及朝鲜人所瓜分。 所以我认为,假设想要更有效的指挥第一师,不如干脆把团以下的部队拉出重组,只留下一个指挥框架给第一师。这样第一师就可以继续往框架内装填新兵,最终成为向其他部队支援新血的训练师,我们既可防止俄人用第一师干扰革命军,又能够继续让这只部队为革命军效力。” 吴川听了连连点头,不由在下方追问道:“霍夫曼少校,那么你打算如何拆分第一师?” 霍夫曼少校向吴川微微颔首后说道:“请容许我先说一说,革命军对南满的军事行动,然后我再谈一谈如何拆分第一师的计划。” 吴川笑了笑说道:“当然,您接着说。” 霍夫曼少校转身指着齐齐哈尔说道:“现在的齐齐哈尔周边实际上已经没有了清军的建制力量,而且随着我军攻下长春,黑龙江及吉林北部地区的地方武力都开始陷于观望状态。因此只要我军在南满不出现重大失败,我军所占领的根据地几乎不可能遭遇营级以上规模的公开袭击了。 因此我建议,第三师除留一个团镇守齐齐哈尔左近之外,主力应当尽快南下,消灭洮南、通辽之清军,然后夺取四平西面的水陆要冲郑家屯。 郑家屯有水路直通铁岭和奉天,只要守住了这里,清军就无法越过此地进攻长春以西地区,否则就等于放弃自己的后勤。郑家屯往东不到70公里,就是南满铁路四平站,四平距离南满铁路上日军最重要的据点公主岭约50余公里,距离长春100公里。也就是说,公主岭恰好在长春和四平的正中间位置,夺取了这里,就可以封杀住公主岭日军的退路。 有中东护路军和中东铁路局警察部门的协助,哈尔滨几乎是可以保证安全的。因此第一师、第二师的主力也可尽快南下,以长春为革命军南下的进攻基地。 第一师应当顺第二松花江而上,攻占吉林、梅河口,再转而夺取四平东面近70公里处的海龙府。这样四平以东的防御势态也就形成了。 第一师此时应当拆分为两个部分,三个朝鲜团组成朝鲜独立师,进入宽甸、通化地区,对朝鲜境内的游击力量进行支持。并防备日军从鸭绿江一线入侵。 三个中国团则改组为东路游击师,除了策应第二师进攻四平,并帮助协防四平东面一线外,东路游击师应当尽快深入到安奉铁路沿线,在这一地区建立起服从于革命委员会的武装势力,将整个辽东南地区变为一个大的游击区。 一旦我军同日军开战,那么此地的武装力量就应当对安奉线和南满线进行破坏。并清除日本在此地的开拓团和工矿企业,使日军不能从本地获得资源补给。 根据我们手头的资料,长春一地的日军不会超过一个大队,一个团已经足够压制,另外一个团作为预备队。公主岭有一个步兵联队、一个骑兵联队和一个独立守备队,约5-6000人,以三个团为正面压制,一个团预备。四平地区作为防御阵地,应当有三个团作为守备,二个团作为预备。 郑家屯和海龙府各需一个团守备,辽东南游击区加上鸭绿江边境的防备,需要4-5个团。故我军假设同日军爆发冲突的话,总共需要15-16个团的兵力。这刚好是我军手头的全部武力,因此若是想要获取在这场冲突中胜利的话,我们必须加快转化被俘和投降清军的力量,使之成为我军力量消耗的补充…” 坐在吴川身边的朱和中终于有些担心了起来,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同日方爆发冲突的预案想定,但是看着霍夫曼少校在图上一步步细致的推进和兵力分配,他终于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场汇报会与其说是讨论革命军南下,倒不如说是一场如何对日方开战的图上作业。 望着这必然不是一天两天才成型的作战规划,朱和中不由担忧的向吴川耳语道:“吴主席,难道我们真的要对日本开战吗?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恐怕是不可能获胜的。” 吴川头也不回的小声回道:“假设是一项没有风险的事业,收益就不会高,也就吸引不到别人来投资。你不会以为这些德国人是跑来中国做活菩萨的吧?这是我们该付出的代价,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去完成它,而不是想着会不会输…” 第237章 朱和中这下算是明白了,吴川手中源源不断的军火和充足的经费是来自哪里了,而这些德国军官们为什么会隐藏身份为革命军训练士兵和搭建一个完整的指挥系统了。 不过即便是知道了这一事实,他也只能在心里叹上一口气,不再试图说些什么了。虽然为德国人向日本开战,这似乎很难向外界解释。但是即便是孙先生不也是满世界的找投资者推翻满清么,只是各国都不愿意搭理他而已,而日本虽然给过孙先生一点支持,可总是零敲碎打,完全不济什么事。 假设德国能够这样援助孙先生的话,估计孙先生也是要服从德国人的指令对日开战的,朱和中不由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因为长春城的入手,东北三省的革命形势显然将会变得更加有利于革命委员会,而三路军队南下最起码也能将四平、郑家屯以北及奉天东部地区纳入到革命委员会的统治。这样革命委员会统治的人口最起码也会扩张到500-1000万,而国民革命军也将迎来一个快速扩张的时期。 于是在两位德军少校的建议下,军事委员会进行了再一次改组,以应对国民革命军编制扩大后的诸项事务,也好让军事委员会更为方便指挥革命军各部队。 这一次改组,将原先的委员会办公室、参谋后勤部和政治部三个部门扩大成了,办公厅、参谋总部、后勤总部、政治部、科技装备部、军事训练及教育管理部、国防动员部、纪律检查委员会和审计科九个部门。一时间军事委员会倒是成为了革命委员会的第一大部门,同时也是革命委员会预算最为充足的一个部门。 当会议散会之后,朱和中等在了门口,等吴川同几位德国军官寒暄完毕出门,他才走了上去对吴川汇报道:“军事情报处的部门是搭好了,不过参谋部和军队里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领导这个部门。他们要么不明白什么是情报收集,难以胜任这个岗位;要么就是把情报处当成了古代的东厂,拒绝被调任。我看是不是从外部引进一个人过来?” 吴川楞了一下,便停下脚步看着他问道:“可靠吗?是什么来历?” 朱和中马上说道:“宾步程,德国柏林工科大学的留学生,学习机械工程的,和我一样都追随过孙先生。他比我早毕业,2年前就回国了,现在是粤汉铁路局工程师,我之前给他发了一封电报,希望他能过来东北一起干一番大事,没想到他就丢下工作跑来了。我觉得,他完全可以领导组建这样一个部门。” 吴川有些诧异的说道:“学机械工程的办情报处?这有些暴殄天物了吧?这样,明天一早你请他过来和我谈一谈,等我和他谈过之后再说。” 直到走进了吴川居住办公的小院内,宾步程还是一直摇着头对朱和中说道:“子英,我来不是想要向你要官做的,我是真的想要做点关于机械方面的工作。我们偌大一个国家,可是连一台机器都不能自己生产,这实在是太过悲哀了。 你和我一样都去过柏林,我想你也应该清楚,德国之所以强大,不是在于是否立宪,而是德国那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工厂。这什么军事情报处我实在是干不了,你不如让我去军工厂修理机器吧,这个我肯定能够干好。” 对于面前这位前辈的要求,朱和中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他觉得自己还真是好心办了坏事。在他看来,这军事情报处今后必然会是一个极为有力的部门,因此让自己相熟知道底细的人负责这一块,也就不用担心会出什么幺蛾子了。 自从昨日革命军攻下长春和武昌起义的消息传来,革命委员会的行情一时就看涨了起来。之前虽然革命委员会打下了哈尔滨,把那些本地官吏都逮捕了起来,然后颁发了革命委员会的市场规范公告。但是那些哈尔滨的中国商人们却并不怎么理睬革命委员会的公告,总是要求照着老规矩办,哪怕革命委员会派出人员上门劝说也是如此。 但是随着昨日这些消息的传开,这些市面上的商号就立刻自发的照着革命委员会颁发的市场行为规范开始整改了。原本对于革命委员会敬而远之的哈尔滨商会头面人物,这下也跑来向革命委员会所在的道署衙门问长问短,打听有没有报效革命的机会。更有一些哈尔滨咨议局的议员们,专程跑来革命委员会递交请愿书,认为应当召开议会,早定共和。 一时之间,原本还被这些绅商大户认为难以成事,恐为王者前驱的革命委员会,突然就脱离了草台班子无人问津的状态,成为了真正被人依靠的政权。在这样的微妙局势下,革命委员会的成员们自然是各个振奋,认为革命成功在即,大家是不是该分一分胜利果实了? 朱和中原本也是有点这样的心态,虽然吴川之前每次开会都三番四次的重申,推翻满清王朝并不是革命的结束而是革命的开始,之后大家要准备投身于更为艰难的国家建设当中去。但同满是担忧的吴川相比,大多数委员还是极为乐观的。 比如同盟会出身的一些委员就认为,建设国家怎么可能会比打倒满清朝廷困难?以中国的历史来看,只要理顺了政治上的关系,那么接下来只要宽养民力,中国经济就能慢慢恢复起来。除了蒙元之外,还没有一个新王朝在一开始就走下坡路的。 当然,这样的话委员们是不敢当着吴川的面说的,不过吴川也无法让他们扭转这样的认识。只是昨日朱和中参加过了军事顾问团组织的秘密会议之后,便不得不放弃了革命即将胜利的念头。一旦和日本开战,革命委员会能够退回北满固守就算不错了,那里还轮得到他们进关去接手革命的胜利果实。 只是朱和中虽然大感沮丧,却也知道自己是无法反对这一计划的。假设这只是吴川的想法,他倒还可以试着去劝说,他相信吴川自己也未必会想要这样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毕竟对于一个能够打败俄国的东亚列强,就算是统一着全国的满清都无法想象能够战胜,更何况是连东三省都没有占完全的革命委员会。 他只能相信,吴川应当还会有着什么后手。毕竟这位革命委员会的主席都能把俄国人指挥的团团转了,没有中东铁路管理局的配合,革命委员会也不可能轻易的夺下大半个北满。假设有俄、德两国在身后支持,这场战争倒也不是没得打,若是再有什么后手在后,那还真有可能上演一场奇迹。 作为一名见识广博的留学生,朱和中自然明白向列强妥协后入关建立新民国,和打败了其中一位列强后再问鼎天下,对于新政权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前者虽然能够轻易的推到旧王朝建立一个新政权,但却未必能够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即便是各列强也不会因为这样的新政府而放弃自己在华的任何利益。 这样一来,除非新政府在日后能够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施政才能,否则休想获得各省的尊重,甚至于连权威也未必及得上被打倒的旧王朝。毕竟革命到了今日,没人不会以为满清会倒下,因此即便有人打倒了清王朝,功劳也不会全然放在其身上,大家会觉得自己也能办到。 而唯有在入关之前击败了一个列强,收回了一部分失去的权利,对于中国各省来说才真是众望所归。大家起来革命的目的,不就是因为满清无法守护中国之利益了么。当然,直到现在为止,除了革命委员会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口号,声称要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之外,其他革命党人都未能提出这样的口号。 即便是拿卖国责难满清的同盟会,真正到了起义的时候,也决口不提关于废除不平等条约的事项。为人所不能,自然也就能够折服各省人心,从而让天下人知道革命委员会和旧王朝终究是不一样的。 朱和中虽然从理智上觉得这一仗不应该打,但是从情感上来说,他是支持打这一仗的。毕竟这一仗要是打赢了,天下再无难事。而在俄、德两国支持下的对日开战,也是中国从来没有过的机遇。 至于那些亲日委员们所倡导的日中携手对抗白种人的说法,朱和中是嗤之以鼻的。若是日本真的想要扶持中国对抗欧美列强,又为何要强迫中国出让南满铁路等各项权益呢?在这一点上,他还是认同吴川的判断的。日本作为一个后发的帝国主义,必然是要通过吞噬中国的血肉成长起来的,因此对于中国来说日本才是现在和将来的首要敌人。 朱和中一边走上了木廊拉开了小楼的正门,一边对着身后的宾步程安抚道:“好,好,什么都等你和吴主席见完再说。吴主席只说要见一见你,并没说立刻就任命你做军事情报处的处长啊,你也别想太多了…” 宾步程这才住了口,快步跟了上去,走进了有些昏暗的玄关内。皮鞋踏在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很快就有卫兵将两人拦了下来,然后将他们引去了一楼的餐厅内。 正享用着早餐的吴川看到两人后便招呼道:“你们来的这么早,想必也没用餐,那就一起用点。我们边吃边聊,云荣添两副碗筷。” 宾步程看了一眼餐桌,发觉吴川面前也就一碗白粥、一碟小菜和两只馅饼,倒是一点都不西化,这倒是满合他胃口的。好些留学生从国外回来,没学到什么本事,倒是食必牛奶面包,说话必带几句洋文,似乎不这样就不足以彰显自己的身份是的。 宾步程出声感谢了一句,便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一边喝着白粥,一边同吴川聊起了自己。这种自来熟的表现,倒是让朱和中楞了好一会。 第238章 和吴川聊了几句工业上的事,发觉对方在这方面的了解也就是比国内的普通人好上一些,宾步程于是便坦然的说道:“其实我这次之所以来东北,参加革命是一个想法,另外一个想法便是希望能够在革命委员会的帮助下建立一个工业技术培训学校。想要办工厂,没有技术人员是不行的。而没有了工厂,我们就不能制造出大炮和炮弹去打倒革命的敌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愿意负责这方面的工作,或者也可先为革命军办理一个军工厂,解决革命军在弹药方面的需求。” 对于宾步程的直爽性格,吴川还是蛮喜欢的,虽然他对于这个时代的工业技术了解的并不多,但是同对方的谈话中他倒是可以感受到,对方还是相当了解机械方面的技术的,否则就不会在他表现出无知之前迅速的转移话题了。 放下了碗筷的吴川正思考着如何安排这位德国工科留学生,朱和中则有些紧张的望着他,颇有些担心对方怀疑自己的办事能力。毕竟今日他带来的应当是军事情报处负责人的人选,而不是工业技术培训学校的负责人人选。 不过吴川显然并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思考,他很快就对着坐在自己侧面的宾步程问道:“宾先生,假设革命委员会想要成立自己的一整套工业体系,就是从挖矿开始,包括冶炼钢铁、化学原料合成、制造零部件到组合成完整的工业品等生产过程在内的制造工厂,您认为我们应当从何处着手?” 刚刚和吴川的谈话,让宾步程觉得就革命方面,吴川其实并不如孙先生那么的充满激情。当年他同朱和中等欧洲留学生前往拜会孙先生时,孙先生可以对着他们滔滔不绝的谈论革命从早到晚,哪怕是平日里对于革命不怎么感冒的同学,也会为其言辞所打动。 当然,事后冷静下来一想,孙先生对于革命的言论似乎过于乐观而不怎么符合中国实际,这也是为什么有人当着孙先生的面愿意签字发誓参加革命,事后又很快反悔不干了。相比较而言,在领袖气质方面,吴川显然是不及孙先生的。 吴川刚刚同他即便谈起革命,也只是寥寥几语就介绍完毕,并没有就革命前景给与什么展望。这其实颇让宾步程感到意外的,在他的印象里但凡是组织革命的领导者,几乎都是时时刻刻都要围绕着革命展开谈话的,毕竟在中国赞成和了解革命的人并不多,只有每时每刻不忘宣传,方才能使得革命两字深入人心。 而在建设事业方面,吴川倒是比孙先生务实了一些,至少他们之间的谈话中,对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无知。和空有建设热忱的孙先生相比,这位至少还是了解什么是工业的,当然程度还是不能同他自己相比的。 可就在宾步程觉得自己已经大致了解这位吴主席的底细时,却不料对方居然抛出了这样一个大题目来给他。老实说这个课题也正是他一直在研究的,只是他并没有得出一个完全的结论出来。毕竟这个时代没有互联网,没有人能够从宏观层面把工业革命发展以来的历史梳理一遍,并让人随意的查阅。 吴川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宾步程沉默了好一阵,方才认真而谨慎的回答道:“在欧洲,发展工业一直都有两种道路之争。第一种是英国式道路,先民生而后机器工业…第二种是德国式道路,以重化工业为基础… 走英国式道路其实是最为稳当的,在满足民生需求的同时积累资本以投入耗资巨大的钢铁厂、化工厂,不会向外借太多的债务。走德国式道路虽然快速,但是先期需要大量的资本投入,且需要一个得天独厚的鲁尔区,没有这样一个适合发展重工业基地的区域,恐怕是很难复制德国式道路的。 以革命委员会治下的黑龙江、吉林两省来看,我以为可以试一试折中道路,以东北丰富的粮食资源发展粮食加工工业,然后再从农业中积累资本发展重化工工业。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假设,如果要想得到更为确切的方案,还要容许我对东三省的资源做一个综合的考察之后再做结论。” 宾步程话音未落,吴川已经满意的点头说道:“敏介兄对于工业的认识可比我们工业委员会的人强多了,我觉得你不适合主持军事情报处的工作,太屈才。也不适合主持一间学校和一间工厂,太浪费。不知你可愿意负责工业委员会的工作,革命委员会需要一个有着理解工业发展的专家来负责这一方面的工作。” 虽然工业委员会也是一个不小的部门,只是权力远不及军事情报处,不过朱和中还是有些担心的向吴川劝谏道:“吴主席,工业委员会那边不是由罗国瑞他们负责的吗?一下子让敏介跑去主持工作,这是不是不大合适?” 吴川看着他笑了笑说道:“革命委员会又不是政府部门,委员们也不是官员,这就是一个做事的地方,谁能够做事谁就主持工作。我并没有剥夺罗国瑞、林栋他们做事的权力,只是他们做不了这个工业发展的工作,我才让敏介兄去负责的。当然,假设有人想要当官而不想做事的,也可以向我提出了,我会将他们安排到政府部门去的。” 朱和中顿时闭上了嘴,革命委员会现在负责全面的工作,所谓的政府部门只是委员会的颁发政策的执行者,委员们虽然没有明确的官职,但是权力可比官员大得多。谁会放弃委员的身份,跑去做个让人指手画脚的事务官呢。 原本还想推辞,表示只要能够参与工业发展工作,并不介意是否主持这个什么工业委员会的宾步程,也把到了嘴边的推辞话语给咽了回去。假设主持工业委员会的工作同工业发展捆绑在了一起,那么这个职位他还是要争一争的,他可不认为在革命委员会中有什么人比自己更为适合主持这个工作了。 事关自己的理想和革命之后的国家建设,宾步程无法拒绝这样的提议。见宾步程没有故作谦逊的推让,吴川这才满意的继续说道:“我知道,自从昨天长春攻克和武昌起义的消息传来,大家都有些心浮气躁了起来,认为革命成功在望,这革命委员会也可以换成政府的招牌了。 不过我不这么看,即便是新中国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也不会取消变成政府部门。因为我认为做官和领导社会各阶层对一切坏风气、坏思想、坏制度做斗争,并不是一回事。一旦我们把革命委员会变成了政府部门,那么革命委员会就会变成体制的拥护者,也就失去了革命的动力。 但是新中国成立之后,革命就算胜利了吗?我看不见得。外国人和我们签署的不平等条约还在,外国军队还能在中国领土上耀武扬威,封建守旧的思想依旧控制着中国广大的乡村反对一切变革,国人依旧不能生产日常生活中所需的工业品。那么我认为革命就不能算胜利,我们就要继续发动民众革命。 革命委员会夺取政权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领导全国人民革命,而不是为了让自己变成一个守旧的既得利益者。所以我反对把革命委员会变为体制的一部分,把委员们变成新官僚。这一点,朱委员你可以替我向其他委员们传达我的意见。” 朱和中对此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连连点头说道:“主席的意思我已经清楚了,我会把这个意思传递下去。不过现在各委员会委员们都有些情绪上的波动,主要还在于政府、委员会之间的权力和责任的不清晰,我想最好还是能够开一次大会把双方之间的权力和责任明确下来,也许大家就不会这么思想混乱了。 另外就是,现在外面有些咨议局的议员虽然向我们靠拢,可却老是请求开设议会,昨日革命形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我看召开议会的呼声也许会更高了,我们是不是也要对此作出一个回应?” 吴川思考了半天,方才慎重的说道:“分清政府和委员会之间的权责,这个会议肯定是要开的,另外我们治下的黑龙江、吉林两省地方也要调整一些行政区划。 至于开设议会云云,我认为在革命委员会的区域内是不适合开设的。议会是一个成熟的资产阶级为了维护自身统治而成立的代议机构,也就是说先有一个拥有压倒国内各阶层力量的统治阶级,然后才能得到一个维护统治阶级的代议机构。 假设英国资产阶级没有砍下查理一世头颅的力量,就不会有英国议会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好像俄国杜马没有能够抗衡沙皇的力量,最终就变成了斯托雷平手中的盖图章。 革命委员会在法理上已经代表了人民大众这一普通民众的阶层,那么咨议局的议员们又代表了谁?他们只是在革命和旧势力之间摇摆不定的中间力量。我们可以联合他们消灭旧势力,但绝不可能把沾染了人民鲜血的胜利果实奉送给这些中间力量。 一旦革命委员会这样做了,也就意味着我们背叛了人民,背叛了革命,我们就要失去人民的拥护。一个失去了人民拥护的革命委员会是无法继续维持政权的,最终革命的成果就会落入到那些并未参加过革命的阶层手里。 那么这些人能够带领这个国家继续革命吗?我看肯定不会。这只会造就一批反对继续革命的反动势力出来,那么革命群众就会被打击镇压,革命就会陷入到低潮。所以我是坚决不赞成召开什么议会的,当然为了联合这些中间阶层,我们可以用另外一个方式去团结他们,比如政治协商会议…” 第239章 吴川正和朱和中讨论着关于是否召开议会的问题,他的随行秘书张云荣走进了餐厅向他提醒道:“主席,康斯坦丁先生和您约好的时间快到了,您是不是该准备出发了?” 朱和中同宾步程正起身打算告辞,却见吴川迟疑了一下后说道:“我这次过去同康斯坦丁谈的,正是关于工业方面的事情。敏介兄既然要接手工业委员会的事务,刚好就跟我一起去看看吧。顺便,路上我还可以把我对于工业委员会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交代一下。” 宾步程这下倒是有些迟疑的往自己的学弟看去了,虽说他倒是很乐意接受工业委员会的职位,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个委员会同清政府的衙门到底有什么区别。但是这才刚刚一见面,就拉着他开始做事的方式,倒也让他有些不甚习惯了起来。 朱和中看到了这位学长的眼神,也明白了对方的疑惑,于是趁着吴川上楼换衣服的功夫,对着宾步程小声的解释道:“敏介兄不必过于在意,委员会的组织形式仿照的是俄国的苏维埃大会,委员既代表的意思。照理,每一位委员都应当是群众推举出来的代表,然后这些委员再推举出中央执行委员领导委员会。 不过现在处于革命草创时期,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先推翻满清朝廷夺取政权,而后再补充建立各项制度,且因为战争期间推举方式还不能完全在各地实施,所以我们革命党人组织了中央革命委员会之后,决定同时实施推荐制和委任制。 中央执行委员会和主席同志可以按照革命的需要委任管理专门事务的委员,比如负责工业方面的,负责农业方面的,负责军事方面的和去地方上组织地方革命委员会的,然后部门或地方委员会在工作过程中建立群众基础和接受群众的监督,并逐步吸收群众推举的代表进入委员会。 你的主要工作,第一是制定政策和制度;第二是监督政府部门的落实,假设政府没有这个部门还要协助政府建立该部门;第三是向中央执行委员会定期报告自己的工作并接受群众的监督;第四制定预算和审核决算。 不过你要注意,吴主席虽然可以任命你,但你能不能真正负责工业委员会的工作,这还需要得到中央执行委员会大部分委员们的认同。如果大多数人觉得你干的不怎么样,那么他们就会免去你的委员身份。不过只要你在工作中没有出现重大错误,可以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并不会打上什么标记的…” 宾步程听的有些瞠目结舌,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他留学的德国,这种摒弃等级制度建立起来的委员会机构,显然都是异端。当然,这种专门为做事而成立的委员会,看起来却又比衙门官府有活力的多,毕竟委员会是可以解散的,而衙门官府可不能随意裁撤。 而且委员之间都是平等的,他们可以公平而毫无顾忌的表达自己的意见。至少理论上吴川和朱和中之间并没有等级之差,朱和中也是可以被选举为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的,而吴川也是可以被中央委员会选下台的。当然,在共和党占据了中央委员会三分之一委员的数目,和掌握着军队和财政权力的状况下,吴川很难被选下台,除非共和党背叛了他。 在这样的组织中做事,效率自然是清政府的数倍乃至数十倍。宾步程这时大致有些理解,为什么革命委员会看起来人数不多,但是东三省的各级衙门却无力应对,不仅平息不了哈尔滨爆发的革命,现在连长春这一南满铁路上的要点都丢掉了。实在是双方的组织效率,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啊。 朱和中并没有跟着两人一起外出,他在吴川下楼之后就告别离去了。昨晚顾问团制定的部队南下方略和委员会下属部门的改组计划,他还需要回去传达和汇总方面的意见。 跟着吴川上了马车的宾步程,则安心的倾听着对方的工业发展规划,“…你刚刚提到的两种工业化道路,我觉得正是当今世界唯二成功的两条道路。至少,我还没有见到第三条独辟蹊径的工业化道路。 我们的东亚邻居日本,采取的就是英国式道路。不过这条道路我们是走不下去了,日本凭借着甲午战争获得的巨额赔款和吞并朝鲜获得的资源,这才勉强走上了这条道路。即便是如此,日本到现在也没能完全完成工业化,他的轻工业品除了低档的纺织品之外,其他都无法和欧美列强进行竞争。 在此种局势下,我们再挤进这个竞争激烈的低端市场,先不说难以保证初期的轻工业品的销路,光是我国内部设立的各种地方捐税,也使得我们的轻工业品难以同外国货竞争,因为它们享有关税保护。 所以我们想要走工业化道路,就得先消灭各地据地为王的地方势力,统一国内的政权,建立一个完整的国内市场。其次就是收回海关管理权力,对本国的工业品实施关税保护,废除一切不平等的通商条约。 不管是打倒国内的割据势力,还是从列强手中收回海关管理权力和废除不平等条约,我们都需要一只强大的武力。就当前的世界历史来看,没有重工业作为后盾是建立不起一个强大武力的。从过去100年的历史来看,煤炭和钢铁就是重工业的基础,一个先进的工业国家,最为明显的指标就是煤炭开采量和钢铁年产量。 据说我国的粗钢年产量只有数千吨,日本接近20万吨,俄国是数百万吨,而美国则是数千万吨。我国和美国之间的差距几近1万倍,别人可以把自己的军队从头武装到脚,而我们大概连给每个国民打一把菜刀都不够。 所以工业委员会一切的重心都要围绕到煤炭开采和钢铁冶炼上来。只有当我国的粗钢产量超过百万吨,我们才能勉强保护住自己的国家不再继续受到入侵。只有我国的粗钢产量超过1000万吨,我们才能要求列强从我们的国土上撤兵,废除那些不平等的条约。 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我只相信钢铁的力量只有用钢铁才能粉碎,道德和国际条约并不能约束帝国主义列强。假使我国要争取国家独立和主权完整,没有钢铁是不可想象的。” 宾步程这才算是对同车而坐的年轻人心悦诚服,能够把重工业的重要性提高到这样一个程度,他觉得这才算得上一个国家领袖应该具有的眼光。不过感动归感动,他还是坦诚的向吴川说道:“要说钢铁企业,我国则只有汉冶萍公司颇具现代工厂的规模,而大冶之铁矿,萍乡之煤矿,足以和德国鲁尔区的煤、铁资源相比较。我以为,假设中国要发展煤铁联合铁,实在是没有比武汉更为适合的了。只是…” 吴川接过了话说道:“只是鞭长莫及,革命委员会现在手还伸不到湖北去,我们只能先谋求在黑龙江、吉林打造一个煤钢基地。” 宾步程为难的说道:“可是一个汉冶萍公司的初期建设就花去了500万两白银,自盛宣怀接手之后据说又投入了数千万银元,建了炼铁炉3座,炼钢炉6座,年产生铁也才8万吨,据说炼钢炉明后年投产可达粗钢4万吨一年。 假如不在汉冶萍公司的基础上进行扩产,而是在东北重新建设一座炼钢厂,投资之巨大恐怕未必是东三省的财政可以负担的。”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自力更生肯定是难以完成这个项目的,所以我们需要引入外国投资,今次我带你过去,就是谈这件事。 所以我希望你加入工业委员会之后成立一个工业统筹办公室,主要协调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工业资源,并制定一个以煤炭、钢铁为中心的工业发展计划。这个计划的目的,尽量倾斜资源到煤炭、钢铁生产上,确保生产出来的煤炭、钢铁能够及时消化,以刺激工厂生产的积极性。 此外还有第二个任务,你对于工业中的标准化生产怎么看?” 还在消化着吴川想要在东北建立煤钢联合体的信息,突然又听到了对方对于工业标准化的问题,宾步程下意识的说道:“工业标准化在英、美倒是形成了一种风潮,英国人在10多年前就成立了工程标准委员会,10年前又成立了标准化学会,还颁布了零部件方面的英国标准BS84。 1906年又在伦敦成立了国际电工委员会,有13个国家加入,物理学家凯尔文勋爵好像被选为了第一任主席。我国似乎并没有申请加入。不过以我国目前的工业水平,似乎离标准化还很远啊。” 吴川并没有接宾步程的话,而是自顾自的的说道:“其实最早的标准化概念,来自于美国的武器制造商,在步枪上使用标准化设计的零部件,可以使战士在战场上自行维修枪械,而且可以极大的加快生产速度。 你说的不错,标准化生产其实是大工业所必需的条件,对于我国几近于无的工业来说,标准化还太奢侈,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有无问题。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标准化生产将会成为我国工业加速发展的一条快速道路。” 宾步程有些不太理解的向吴川询问道:“这是为何?” 吴川回道:“你看,国际电工委员会成立之后,首先统一了名词术语、量值单位及其字母符号、图形符号、线端标记、标准电压等等。表面上看,这是为了确保各国在电力事业上不至于出现错误的认知,从而错误的安装了他国的生产设备。 但是这其实也指明了一条工业生产道路,今后一件工业品的零部件已经不必在一个企业甚至一个国家内生产。只要确定了工业标准,就可以全球生产,然后在一国之内组装。 于是,工业制造的难度就会直线下降,第一流的工业国将会把持住核心部件和设计的高端工业,第二、三流的工业国家则负责制造技术难度较低的零部件。技术难度较低的零部件以什么取胜?自然是以成本取胜。 三流工业国制造出大批量低成本的零部件,安装在第一流工业国的高端产品上,就能在成本上击败二流工业国生产的二流产品。当我们联合一流工业国干掉了二流工业国之后,我们自己也就成为了一个完全的工业化国家…” 第240章 当宾步程和吴川走下马车时,他已经对于面前的年青人心悦诚服了。曾经他以为在国内没什么人比他更懂什么叫工业了,但是今日同吴川的这一场谈话他才发觉,他对于工业技术上的认识也许比对方深,但是对于工业发展的理论方面,确实是远不及对方了。 一个工业统筹办公室和一个标准化办公室,其重要性就已经超出了他曾经设想的办一所工业技术学校和建立几个工厂来促进中国工业发展的想法。他和吴川发展工业的思想相比较,就好像一个还在试图如何增加大车数量来提高运输量,而另一个已经在考虑建设铁路来改变运输方式了。 宾步程自回国之后对于中国的落后现状一直是焦虑不安的,任谁从一个已经几乎电力化的柏林返回到依然靠着煤油照明的祖国,都会为其中的差距而坐卧难安的。 有的人也许会因为这样巨大的差距而干脆的向西方文明投降,认为这种文明上的差距实际上就是人种优劣的差距,中国人确实是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进入到现代文明世界的,只有靠着西方文明的殖民才能改变中国的愚昧落后。 也有的人虽然努力着把自己从西方学习到的一切传播开去,试图唤醒民众对于科学和民主的兴趣,然后改变中国的守旧思想和风俗,照着西方工业化的道路一步步的走下去,去追赶西方文明现在所能达到的高度。但他们心中未必如表面看起来这么有信心,也许是抱着绝望的心态在追赶,否则就不会有人提出要全面消灭中国文字,采用拉丁字母来学习使中国全盘西化的方式来完成本国的工业化了。 宾步程虽然还没有绝望到后一种人的程度,但是能否通过学习西方工业化的道路完成中国的工业化,他心中其实也是没有任何底气的。否则他好好的铁路工程师不做,被一封电报就招来了东北参加革命,这实质上也是对于在满清政府治下是否能够完成中国的工业化,看不到任何希望而已。 但是当他从马车上下来之时,突然就觉得心里踏实了,在吴川的描述中他已经看到了中国完成工业化的希望。他现在算是理解了,为什么留欧学生们愿意围绕在吴川身边,甚至不惜抛弃了孙先生,因为这位年青人确实给中国的未来指明了一条无比光明的大道。 和孙先生鼓动起来的革命理想相比,大家更难以拒绝吴川给众人描绘的那个中国。相比起孙先生自己也无法描绘的革命之后的中国未来,吴川所给与众人的希望,显然更有可能成为现实,自然也就让众人无法再坚持对于孙先生的效忠了。 吴川并没有注意到宾步程在上下马车之后对于他的态度变化,他倒是在走进了康斯坦丁借住的宅邸后,注意到走到门廊前迎接自己的康斯坦丁身边,多了不少陌生人。 “恭喜你,吴。”康斯坦丁一边爽朗的笑着,一边热情的上前给了吴川一个拥抱,并在吴川耳边小声的说道:“你又赢了,拉斯普廷阁下果然记住你了。” 吴川笑而不答,轻轻在康斯坦丁背上拍了几下,便松开手向边上的几人问道:“这几位先生是?” 康斯坦丁一边搂着他的肩膀,一边指着几人介绍道:“这位是考夫曼先生,是本市出名的医生。这位是阿列克塞先生…” 在一圈介绍之后,康斯坦丁一边招呼着大家进屋说话,一边则小声的对吴川说道:“他们都是哈尔滨犹太人社区的代表人物,你想要的东西伯爵给不了,不过他们能够给。” 吴川一时还不明白伯爵给不了,这些犹太人却能给的究竟是什么,不过他还是保持着沉默走进了会客室内。大家坐下闲聊了几句之后,吴川随即看着众人开诚布公的说道:“难得今日在康斯坦丁这里见到了这么多新朋友,虽然我个人是很高兴认识新朋友的,不过我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来交朋友的。康斯坦丁先生约我过来,是为了谈一桩建设事业,如果在座的各位和这桩建设事业无关的话,不如今日先行离去,咱们下次约个地方再好好谈话,如何?” 康斯坦丁端着一杯咖啡慢慢的品尝着,对于吴川替自己下的逐客令毫无反应,似乎这里的主人是吴川而不是自己一般。几位哈尔滨犹太人社区的领袖互相望了一眼,终于那位考夫曼医生打破了沉默向吴川欠了欠身说道:“吴主席您所说的那项建设事业,是否是关于建立一个年产30万吨粗钢的钢铁厂及其配套的煤铁矿及运输事业?如果是这项事业的话,那么我们倒是不用退席了。” 吴川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看向了一边的康斯坦丁,等待着他的解释。只见这位金兹堡伯爵的心腹不紧不慢的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子,先是看了一眼考夫曼医生,方才转向吴川笑着说道:“考夫曼先生说的不错,关于建立煤钢联合体的事业,本地犹太人团体很乐意为您效劳,但是他们也希望得到您一个承诺。” 吴川把身体往沙发上靠了靠,便双手抱着胸说道:“说说看,假设我办的到的话,自然不会不给伯爵阁下面子的。” 康斯坦丁撇了一眼坐在吴川边上的宾步程,发觉吴川并无意让这个陌生人离开,也只好忽略了这个人斟酌的说道:“吴,我想你也应该有收到来自欧俄那边的消息。 因为斯托雷平阁下的去世,陛下对于社会革命党人、自由派知识分子等一系列动摇专制统治的社会团体更为痛恨,甚至连立宪民主党人中的一些开明人士也被视为了不安定分子。欧俄各处的军警正成群成群的逮捕,被视为破坏了社会稳定的不安定分子,知识分子、工人活动家是本次针对的主要对象。 当然,每一次沙皇政府掀起这样的大规模逮捕行动时,总是不会少了犹太人的。对于欧俄部分针对犹太人的抓捕行动我们现在能做的并不多,好在现在远东还算是一片安宁之地,我们起码还能撤离一些犹太人来远东定居。 但是我们也知道,远东并不是真正的安宁之地。远东现在之所以能够保持现在的安宁,因为这里的密探分局正掌握在您的手中。而我们也知道,彼得堡的内务部和密探总局刚刚给您发了一份电报,要求您对本地的犹太人也进行一次清理。我们对您的请求就是,希望您能够忘记这份电报。 作为回报,伯爵阁下将会在彼得堡尽量为您在陛下面前维持现在的好印象。而本地的犹太人社团则愿意出钱投资,您所规划的煤钢联合体事业。”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以伯爵阁下对于我的帮助,不管本地犹太人社团是否出钱投资这项事业,我都不会执行这项来自彼得堡的无礼要求的。您可以向伯爵阁下汇报,只要我还能控制着远东密探分局,我就不会让它成为远东的反犹中心。 但是我也希望您可以替我向伯爵阁下说一声,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犹太人如果不想被人差别对待的话,那么就不应当差别对待他人。据我所知,有些犹太人在哈尔滨开办企业时,就把沙皇政府对于犹太人的压迫行径,转而施加在了中国人身上。 我个人对于伯爵阁下对中国革命的资助是无比感激的,但我不能保证我的部下对整个犹太人团体也具备同样的感情。一旦有人在远东掀起了中国人反犹的风潮,那么我就无法再向伯爵阁下做出任何保证了。” 康斯坦丁沉默了片刻后,突然笑了笑说道:“当然,伯爵阁下需要的只是犹太人能够被公平对待,而不是谋求在中国获得特殊地位。对于那些无法遵守革命委员会颁发法律的害群之马,我相信考夫曼先生他们也是不会进行包庇的。另外请您相信这一点,伯爵阁下是很重视和您之间建立起来的私人关系的,我想他是不会为了几个害群之马而破坏了和您之间的关系的。” 吴川这才把身体向前倾了倾,向着康斯坦丁说道:“那么我们就正式讨论一下关于煤钢联合体的事业吧,就如我刚刚说的,这就是一个存粹的商业项目,我不会给它附加什么政治条件的。各位假设有什么新的想法的话,我不介意改个时间再谈。” 康斯坦丁侧身看着考夫曼几人问道:“你们怎么看?对于吴先生的提议。” 几名犹太人相互小声的讨论了几句之后,考夫曼医生代表着几位同伴说道:“我们不打算改变主意,不过一个年产30万吨粗钢的钢铁厂投资起码要6000万卢布,加上煤矿、铁矿和附属交通、配套工厂的建设,总投资至少也要1.5亿卢布。假设这是一项商业投资的话,我们希望能够同革命委员会进行更加深入的探讨,以确保这笔投资不会打了水漂。” 吴川立刻指着自己身边就坐的宾步程说道:“这位就是我们革命委员会下属的工业委员会委员,他将负责对接这个项目,具体的事务你们可以同他进行交流,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召开会议解决的。康斯坦丁先生,我想我们应该把这里留给他们,咱们换个地方说上两句?” 康斯坦丁立刻起身说道:“听说你喜欢雪茄,我这里刚好到了一盒上好的古巴货,咱们可以上二楼书房品尝一下…” 一个投资1.5亿卢布的煤钢联合体,宾步程突然就陷入了一种惊喜和恐慌交杂的情绪之中。惊喜的是他将要洽谈的是他从未敢想像过的工业奢侈投资,恐慌的是他担心自己会搞砸这场谈判,那他可就成了中国钢铁工业发展的罪人了。 第241章 康斯坦丁烤好了手中的雪茄之后便递给了吴川,接着又解开了另外一只雪茄忙活了起来,他口中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假如你真的能够完成向陛下的许诺,把满洲和外蒙古带入到帝国之内的话,也许就会成为帝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国裔元帅也说不定。” 吴川望着窗外的景致不以为然的说道:“帝国元帅我可承受不起这样的称号,不过假设能够把远东各处的经济联系起来,将哈尔滨真正建成为远东的心脏的话,我倒是真的能够心满意足了。不过,伯爵阁下真的不打算插手煤钢联合体的事业了吗?” 康斯坦丁点燃了手中的雪茄吸了一口,方才缓缓说道:“你知道的,现在国际钢铁市场并不景气。投资兴办一个钢铁厂,没有15-20年是收不回投资的。 哪怕欧洲战争真的爆发了,也不过就是让钢铁市场景气半年到一年,不会对钢铁价格的长期趋势造成根本性的变化。因此,与其在远东建一个新钢铁厂,倒不如在欧洲扩大已有的钢铁厂更便宜一些。而且拿这笔钱去囤积物资,收益会更高。 只是,此前伯爵阁下替你拆迁购买一些小钢铁厂的时候,有一个依附于伯爵的小家族鉴于欧洲的战争气氛和反犹宣传,就把自家的钢铁厂、机械厂出售给了伯爵。这个家族原本是打算去美国重新开始的,但是美国现在的经济并不景气,还掀起了排外的风潮,于是他们又不得不向伯爵求援了。 伯爵原本是想让他们去埃及管理新开的棉花公司的,只是这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直到听说了你的要求,再加上远东犹太人还需要获得你的庇护,所以伯爵阁下就给了他们一个建议,由远东犹太社区筹集资金,艾尔.布朗家族提供技术和管理,我们提供信用担保,而你提供治安担保。大家这不就各取所需了吗? 所以,我们并不是不插手这项事业,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插手而已。当然,假设你真能带着革命委员会夺取了整个中国的政权,伯爵阁下倒是并不介意增加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投资。或者你真打算成为帝国元帅的话,伯爵也未必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吴川并没有理会康斯坦丁的试探,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道:“那么我倒是很期待伯爵阁下的态度改观,不过接下我将会推动哈尔滨建立自由市,你打算担任市长呢,还是议长呢?我想中东管理局应该乐于见到自己人担任这两个职位之一的。” 康斯坦丁思考了一会后说道:“市长的日常事务太过繁忙了,议长的话我倒是还能替你担当几年。不过你把哈尔滨开辟为自由市,就不担心那些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造你的反吗?他们可未必能够理解你的苦心,也许会真把你当成中国的叛徒的。” 吴川想了想说道:“那得等革命委员会能够撑过下一场战争才行,要是撑不过去就都是空想。不过在这之前,我们似乎还要做一件事。” 康斯坦丁有些诧异的问道:“眼下我们还有什么事要做?难道不应该等着享受胜利果实了吗?” 吴川转过身来看着康斯坦丁问道:“你对中东铁路管理局下属的特种企业怎么看?” 康斯坦丁耸了耸肩说道:“奥,特种企业的机器和技术还是可以的,只是因为业务量不足,所以才会年年亏损。不过它的这种亏损只是账面上的亏损,中东铁路管理局还是能够补贴的过来的。没有特种企业制造、维修火车头,中东铁路管理局恐怕是难以经营下去的。” 吴川突然问道:“你这边有地图吗?” “当然。”虽然不明白为何吴川会问出这个问题,但康斯坦丁还是拿出了一卷地图在自己的书桌上摊开了。吴川走到了书桌旁,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的说道。 “这里是外贝加尔省、阿穆尔沿岸省、滨海省,这里是中国的吉林和黑龙江。你看,我们假设要建立煤钢冶炼基地的话,最为适合的地方其实有两处。满洲里附近或是松花江下游沿岸,而不管选择在何处,都有必要建立铁路以辅助运输。 接下来的要修筑的,就是齐齐哈尔一路往南直到郑家屯,同哈大铁路平行的一条铁路。有了这条铁路,黑龙江、吉林、奉天三省的联系就更为紧密了。 再接下来,把正在修建的吉长铁路向西北延伸到新城、洮南、兴安盟然后越兴安岭进入外蒙古地区的巴音图门。这条铁路到了这里,向北可同满洲里或扎赉诺尔相连,从而把中东线同哈大线相连。 再往西去,可进入库伦、乌里雅苏台、科布多,然后是塔尔巴哈台和伊犁,接下来就是中亚草原。过了中亚草原就是里海,往北就是俄罗斯的欧洲部分,往南则是中东。 这条铁路虽然同西伯利亚大铁路是平行的,但是其所经过的地区不管是自然条件还是人口,都要比西伯利亚地区要好的太多。 有了这条铁路之后,不仅将会令跨越欧亚大陆变得更为舒适,还能让中亚、中东和东亚联系为一体。我想美国人一定很乐意投资于这条铁路,从而避开被帝国所完全控制的西伯利亚铁路,并由此开辟一个深入到中亚的新道路的。” 康斯坦丁看着地图发呆了许久,方才哑着嗓子说道:“帝国不会容许修建这样一条铁路的,这无疑是在损害帝国的利益。” 吴川把手盖在了新疆部分,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我们不提供后面的设想,把库伦的铁路往北接到伊尔库茨克,那么这条铁路就是帝国侵占外蒙古和满洲最好的计划。有了这条铁路作为防御线,西伯利亚铁路和中东铁路就等于成为了帝国的内陆线。再也不必担心被中国和日本切断了。” 康斯坦丁皱着眉头看着吴川问道:“可是反过来,这条铁路也可以成为快速切断西伯利亚铁路的通道,将帝国一分为二。你搞出这样庞大的铁路计划来,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吴川看着他说道:“建立一个煤钢联合体,再把这个特种企业私有化了,然后再找来美国人投资,这难道不是一盘很有利润的生意吗?我们可以在这条铁路的建设上赚上十年的钱,等到铁路修建完成还能再赚上几十年的管理费用。 伯爵难道对这样赚钱的生意也不感兴趣?欧洲战争终究是要结束的,战争财也只能发上一时,伯爵阁下不觉得,应该再找一门长久生意投资吗?” 康斯坦丁思考了许久方才说道:“美国人倒是想要搞环球铁路网,不过他们终究距离欧亚大陆太远了。我很怀疑,他们是否敢冒着触怒俄国的风险投资这条铁路。不过假设铁路先修到科布多的话,这个计划倒是可以干一干。好吧,我会把这个计划呈报给伯爵阁下的,至于中东铁路管理局下辖的特种企业,我相信现在的霍尔瓦特阁下应当不会拒绝我们提出的私有化建议的。 我看他们下面也该谈的差不多了,我们该下去和他们见一见面,然后去一趟俱乐部了。霍尔瓦特阁下拜托我邀请你在俱乐部碰一碰,他认为大家还是可以在远东和平共处的,没必要弄的剑拔弩张,白白让其他人得益。” 吴川把还剩一小段的雪茄摁熄在了烟灰缸内,向着康斯坦丁爽快的说道:“这也是我的想法,你知道我最近都忙的停不下脚步了。只要霍尔瓦特阁下不要再背着我搞什么阴谋,我是没什么精力再同他去计较的。” 对于吴川的说法,康斯坦丁只能暗暗的撇了撇嘴。到现在为止,都是铁路管理局上下被吴川玩的团团转,他可没看出霍尔瓦特阁下在背地里搞了什么阴谋。不过他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04-05年战争俄国会输给那些日本人。 从霍尔瓦特以下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官僚们,仗着帝国的强势欺负一下无法还手的中国人是毫无问题的。但是一旦脱离了帝国的体制,或是对方也能使用体制内的力量,这些看似精明强干的俄国官僚们就开始束手无策了。 他们既不敢挑战上级的权威,又不敢拿自己的仕途去同吴川搏斗,自然就被毫无顾忌的吴川使用的密探分局的力量给打的面目全非了。他们之中难道真的没人知道,吴川根本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吗?康斯坦丁并不这么看。 只是在俄国的官僚体制下,站出来质疑上级的命令,即便是一个错误的命令,也会被官僚团体视为异类和麻烦的制造者。就算有人能够戳破吴川的假面具,这个敢站在大众面前揭露吴川的人也是要为其陪葬的。 质疑上级的命令就是否定了上司是永远正确的官场潜规则,在官僚习气深入骨髓的俄国官场,这样的人比故意制造了错误命令的吴川还令人讨厌。所以大家宁可忍耐着等待更高层出面纠正错误,也绝不肯跑出来自我牺牲的。反正损失的是俄罗斯祖国的利益,又不是自己个人的利益。既然祖国是母亲,母亲为儿子们牺牲一些利益,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242章 再次来到中东铁路管理局俱乐部,吴川进入小楼时已经没有人敢站出拦阻,反而有俄人经理主动上前来带路,将他和康斯坦丁带去了楼上的餐厅。 吴川此次并没有穿着军装,不过他今次携带的卫兵数量却足有30余人,霍尔瓦特身边的卫队长此时倒是识趣了许多,只是请求吴川将大多数卫兵留在餐厅之外,而不再对其大呼小叫的了。 吴川看了一眼发觉霍尔瓦特果然将身边的卫队长给更换了,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我听说局长昨日受到了一点惊吓,这可就是你们的责任了。要是局长出了什么事,不仅中东铁路管理局要出乱子,你们的下场也堪忧啊。 我早就对你们的前队长提出过建议,在保卫要人方面我们密探局还是有一些心得的。大家平日里应该多多交流,不要把我们当成敌人防备么。我希望你不要向那位前队长学习,有空就来密探分局坐一坐,就算没什么话可说,过来混个脸熟总是好的么。” 这名留了一副漂亮八字胡的俄国上尉,神情僵硬的听完了吴川对于自己的警告,直到对方走进了餐厅,方才对于吴川的背影松了口气。 餐厅内的客人们都没有入席,不是在舞池内搂着女子跳着舞,就是三三两两的坐在休息区内交谈着。吴川现在也不是刚来哈尔滨两眼一抹黑的时候了,这里的大多数人他倒是都认识,当然是从密探分局中的档案中认识的。 可以说在哈尔滨的铁路局高层和俄国政府驻哈尔滨的方面代表都汇聚于此了,简单的说俄罗斯外阿穆尔区能够决定些事情的人,都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这里的人倒是有一大半是第一次见到吴川,一个现在在哈尔滨俄国高层中流传的神秘中国人。 华俄道胜银行驻哈尔滨分行经理和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两人很快就在众人的目光下,首先起身向着康斯坦丁身边的吴川迎了上去。四人站在那里交谈了几句,便一起向着餐厅内间的小会客厅走了过去。直到四人走进了小会客厅内,大餐厅内的议论声才陡然热闹了起来,大多数人都开始谈论起吴川这个人的背景究竟来自哪里了。 霍尔瓦特这一次终于没有继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以高高在上的态度接见吴川。当然他也没有下作的跑去门口迎接,只是站在了自己的沙发前看着四人走进了会客厅。不过这对于霍尔瓦特来说已经算的上是破天荒的举动了,毕竟这位把自己视为中东铁路管理局沙皇的局长,可从来都是对于部下不加颜色的。而尼古拉上校现在于名义上,依然属于霍尔瓦特的下属。 “局长先生,看到您依旧安然无恙我真是太高兴了。我要为罗果夫中尉的冒失向您道歉,我们只是想要测试一下局长您身边的安全防护措施,可他却差点却搞成了一次事件,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吴川一进门就热情的向霍尔瓦特打着招呼,顺便为昨日的事情道歉。虽然他脸上的轻松模样,怎么看都不带有什么歉意。这让原本强忍怒气的霍尔瓦特,顿时拉下了脸。 “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置冒失的罗果夫中尉,还有哪位马库金先生?”霍尔瓦特重新坐下之后,就忍不住向吴川质问道。 吴川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他后回答道:“我倒是很想同局长您汇报,不过我们密探局刚刚制定了一项新规定,禁止向组织以外的人士透露组织内部的人事问题。假设局长想要知道这个情况,我想您需要向彼得堡的密探总局人事科打报告了,我可无法向您透露什么。” 霍尔瓦特的眉毛一直在突突的跳,他几乎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了。自从来到远东之后,他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明目张胆的羞辱,如果不是对方手里真的有枪,他早就让对方滚蛋了。 康斯坦丁给了华俄道胜银行驻哈尔滨分行经理高培里一个眼色,这位立刻出声岔开了话题道:“尼古拉上校,今天请您过来其实是为了向您做一个通报。 外交部昨日给我们发来了一份电报,电报里有关于您的两项内容,一是内务部决定提升您为少将,并接替希尔科夫先生成为铁路局第一副局长。第二是外交部代办大臣指示,将由您领头建立一个组织,负责制定将满洲和外蒙古纳入帝国疆域的外交政策。 对于第一项事务,我们对您的晋升表示祝贺。不过今日请您过来,还是想要了解一下,您对于将满洲和外蒙古纳入帝国疆域可有什么想法没有。假设没有的话我们将要向你介绍一下,过去帝国一直在执行的对满洲和外蒙古的外交政策。” 吴川想了想便说道:“我对于将满洲和外蒙古纳入帝国疆域的计划原本是没有的,不过这两天我倒是听说了这样一个计划,我觉得极有道理。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说出来和大家探讨一下。” 他的反应让鲍培、霍尔瓦特都有些意外,他们这么快把吴川邀请过来就是想要打对方一个错手不及,在对方拿不出一个有效的吞并满蒙的计划下,将远东的外交政策主导权重新拿回到驻中国领事馆和中东铁路管理局手上来。 吴川却没有理会鲍培和霍尔瓦特之间的眼神交流,他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过去帝国使用武力侵占中国领土的政策,因为排挤了其他列强的在华利益,最终导致了04-05年的远东战争,这令帝国失去了已经到手的大半个满洲。 这一战争结果表明,使用武力对中国满蒙地区的占领是不智的,这将有可能导致其他列强对帝国开战的风险。而帝国的核心利益并不在远东,是在于巴尔干半岛,在于土耳其海峡,那里才是帝国真正的生命线。因此帝国不可能把自己的全部力量投放到远东,而冒着失去在巴尔干半岛的利益。 不过远东地区对于帝国来说,意味着通往温暖海洋的港口,一个不受英国人控制的出海口。所以帝国同样不能放弃对于远东的领土要求,那么我们就需要另外一种较为和平的方式去吞并此地。 什么是和平的吞并方式?第一确立斯拉夫人种对于黄色人种的智力优越感,在哈尔滨成立一所真正的理工类大学,用帝国在数学、化学、物理上的杰出成就去征服中国人自以为悠久的文明,从而令中国人向帝国文明自发的靠拢。 第二,将帝国在远东地区的混乱经济统合成一个整体,利用阿穆尔水道、松花江水道、嫩江水道和铁路、公路,把外贝加尔湖到海参崴之间的土地联系成为一个互通有无的经济体。特别是把哈尔滨建成为东方的圣彼得堡,让它成为远东的政治、经济、文化和交通中心。 当我们做到了以上这两点,那么将中国长城以外的区域同中国自然分离也就成为了顺理成章之事。我第一次看到这个计划时,就被它迷住了。霍尔瓦特局长,我想您应该不会介意我剽窃了您的想法吧?” 对于鲍培领事、高培里两人看向自己的探询目光,霍尔瓦特却只能保持着沉默。他知道这个计划,还在这个计划上签了字。按照时间计算,这份计划估计早就提交到陛下面前去了吧。果然密探们就没有一个好东西,那个谢尔盖少校明显给他下了一个局。 在心里衡量了许久,霍尔瓦特终于还是不愿意把自己变成为一个欺骗君主的臣子,他眼神闪烁的避开其他人回道:“密探局现在连普通公文都要进行检查了吗?” 吴川微笑着说道:“涉及到帝国整个远东的外交政策变更的文件,怎么也不能被当做普通公文来递交的。我担心这样的文件遗失会给帝国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您知道现在的日本间谍在北满可谓是无孔不入。所以我特别安排谢尔盖少校保护着文件去了彼得堡,我希望在计划没有成功之前,大家可以暂时忘记了我刚刚说的话。” 高培里在霍尔瓦特和吴川脸上来回打量了半天,便笑着说道:“华俄道胜银行对于如何让远东经济一体化还是很感兴趣的,我们希望能够参与到其中去。至于其他方面的问题,我们就不便插手了。” 鲍培领事原本觉得自己和霍尔瓦特是一伙的,但是他现在才发觉霍尔瓦特似乎并没有把自己当成盟友。面对吴川抛出的计划,感到措手不及的反而是他自己。在短时间内他根本拿不出反对的方案来,这都令他有些怀疑,入局的到底是吴川还是自己了。 他只能含糊的向吴川质问道:“那么中俄满洲里界约的事怎么办?既然革命委员会已经掌握北满地区,你不是不是应该让革命委员会代表满清签署这个边界条约了?” 吴川看着他奇怪的问道:“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整个满洲和外蒙古的归属问题,甚至还可能包括内蒙古,您却要求把中俄的边界给确定下来,这是不是太过本末倒置了?” 鲍培被吴川的话堵的一时无言以对,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帝国需要的只有外蒙古、北新疆和满洲,内蒙古实无必要去侵占,这只会激起中国、日本的强烈不满和来自各国列强的干涉。”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当然是先让革命委员会进驻这些地区,然后在时机成熟时一起脱离中国加入帝国…” 第243章 巴黎郊区的罗兹大街,不仅仅是国内各地跑来巴黎寻求工作的外省人的居住区,这里同样也是俄国侨民最为集中的地方。这里所说的俄国侨民,并不是指那些俄国的资本家或外交官们,而是从俄国逃离的犹太人、和04-05年革命失败后逃离俄国的工人领袖们。 这些俄国侨民选择罗兹大街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租金足够便宜。罗兹大街周边的胡同小院内,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三、四层小楼,这些小楼紧紧的依靠在一起,就像是麦田里密不透风的小麦一样。这些巴黎郊区民众自己搭建的房子虽然不甚美观,又分割成了一个个大小不等的房间,就好像鸽子笼一样,但却为不断向巴黎涌来的无数下层民众提供了一处栖身之地。 虽然巴黎的繁华与这里居住的人民无关,但是谁也不能否认正是居住在这里的大批外省低端人口,支撑起了美轮美奂的欧洲之都-巴黎。 就在吴川坐在中东铁路局俱乐部豪华的包厢内,向着霍尔瓦特等人谈论如何为帝国吞并满洲和外蒙古的计划时。一个中等偏矮身材,留着略带棕黄色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正在他的会客厅内向着两位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客人,小声而又充满感情的演讲着。 “…在全会召开以后,布尔什维克在中央工作岗位上失去了四个中央委员,梅什科夫斯基,英诺森,马卡尔,林多夫。而孟什维克则一个也没有失去,因为他们一个人也没有进行过工作!孟什维克把中央委员会移到俄国,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中央委员会在那里垮台… 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在过去几年内渡过了反革命猖獗的空前艰难年代,但是现在到了该走上恢复自己的组织、巩固自己的力量、加强对俄国无产阶级领导的正确道路的时候了。 俄国无产阶级在1905年曾给予专制制度以沉重打击,它也将在未来的革命中摧毁这种制度。但是孟什维克们却试图放弃党对于无产阶级的领导,而取消派们更是成为了党的叛徒,他们试图完全解散现有的党组织,以谋求所谓能够公开存在的自由联盟。 假使我们再继续容忍孟什维克和取消派分子对于党的组织、党对于工人阶级领导的破坏,那么党就会被摧毁…” 2位客人中较为年长一些的克拉辛向着列宁诚恳的请教道:“那么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列宁同志。 自从斯托雷平遇刺之后,国内又掀起了新一轮的对自由派知识分子的迫害。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倾向于孟什维克和取消派的党员正日益增多。 有一些人认为我们应当向德国社会民主工党学习,走合法的议会斗争,而不是采用秘密工作的方式去领导工人对抗政府。” 列宁起身在会客厅内来回走动以辅助思考,这是一件两居室的小公寓。里间是列宁妻子和岳母居住的卧室,面积大约仅仅能够放下一张床和一座衣柜,而外间虽然比里间大了一半,不过倒是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堆满了书籍和报纸。 外间不仅是列宁的会客厅、书斋,同样也是家中的厨房和餐厅,更是列宁晚上的卧室。虽然这里的物质生活极为艰苦,但是列宁却并没有放弃对于俄国革命道路的思考。 他只是沉思了片刻之后就对着克拉辛说道:“1908—1911年的反革命产生了俄国历史上的一个新阶段。旧的专制制度向资产阶级君主制又迈向了一步。 地主和大资产阶级的杜马产生了。沙皇制度还没有失去农奴制的性质,但它实行了资产阶级的土地政策,这个政策的目的是以千百万农民遭到前所未闻的破产与毁灭为代价来尽快地推行土地私有制。资产阶级自由派急剧地转到反革命方面去了,他们度过了地地道道的背弃信念的狂饮节。 在整个知识分子中间普遍出现前所未有的分裂和涣散。无产阶级遭到向革命进行报复的沙皇政府的残酷迫害,并受到了叛变者的大肆诽谤。 但是,我们应当看到,正是在这样的社会变革中,俄国的社会矛盾正变得异常激烈。俄国的工人和农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为痛恨沙皇的专制和资本家们的剥削。 我们现在应当做的首要之事,是召开党的代表大会,把取消派分子从党内开除出去,完善并加强党的组织。只有召开了党的代表大会,我们才能够把布尔什维克的主张上升为党的决议,从而唤醒那些被孟什维克们所蒙蔽的工人们…” 就在列宁同两位客人谈论着俄国社会民主工党中央全会召开的必要性,和本次会议议题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列宁的妻子提着一袋食物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我买了一些鹅肉和面包,还有一些黄油,你们可以暂停几分钟,吃了中饭再讨论吗?” 克拉辛赶紧和同伴起身收拾了桌子上的书籍和报纸,好让克鲁普斯卡娅准备午餐。克拉辛起身后站在一旁观察了一下房间内潮乎乎的壁纸,不由小声的向列宁建议道:“也许您应当更换一所更好一些的公寓,起码租多一个房间也好。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您筹集这笔费用。” 列宁摆了摆手说道:“我觉得我现在过得很不错,已经快要超过法国工人的平均水平了。没必要再更换什么住所了。” 正在切着面包的克鲁普斯卡娅也微笑着说道:“是的,现在我们过得可比从前好多了,过去我们可吃不起鹅肉。中国同志每月都给巴黎的委员们打了一笔活动经费,还特意注明其中2万法郎是给与我们的生活费用。不过他认为党的学校更需要经费,就把大部分经费转给了学校…” 克拉辛顿时被这个话题提起了兴趣,他于是接着说道:“中国似乎在前日晚间爆发了革命,这场革命和我们的中国同志有没有联系?” 列宁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在中国北方爆发的革命同我们的中国同志有关联。我正想和你谈一谈这个问题,中国革命的爆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虽然我认为在各帝国主义的逼迫下,中国人民迟早是要觉醒的。但是我倒是没有想到,这场革命会如此之快的到来。 虽然这场革命有着我们同志的参加,而中国方面也利用了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获得了一批援助,现在看起来形势还不坏。但是我还是有些担忧。” 克拉辛道:“您担忧什么?” 列宁皱着眉头说道:“我担忧那位吴同志,他究竟是真正信仰了共产主义呢?还只是一个投机客?就我现在收到的消息来看,吴同志虽然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口号,但是他既没有为工人提出八小时工作制,又没有为农民提出没收地主全部土地的政策。 就目前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全部政策来看,中国革命党人提出的反帝反封建的口号,就像是一根悬浮在半空的旗帜,并没有一个坚实的能够真正吸引工人和农民支持的基础政策来巩固住它。 假使中国革命不能吸引到一个具体阶层去支持他,那么这场革命最终还是要失败的,又或者会异化为真正的资产阶级革命,从而背叛工农阶层。 在过去,距离欧洲过于遥远,且自身处于落后社会形态中的中国,并不能成为社会主义革命的领导者,所以暂时还不需我们去关注。但是现在,为了躲避沙皇的压迫,许多布尔什维克及自由派精英正源源不断的前往远东,把中国的满洲当成了俄国革命的培养基地。 克拉辛同志,我们需要一名同志近距离的去观察这场革命,既不能妨碍了中国同志的革命,也不能让俄国的革命力量白白的受到损失。当然,在目前的局势下,我们也应当学习一下中国革命的武装斗争和治国经验,这对于今后党夺取俄国政权和治理无产阶级专政的俄罗斯是有好处的。” 克拉辛想了想说道:“我这次来巴黎看您,正是想要向您汇报一下工作。公司给了我两项建议,一是去莫斯科分公司负责那里的公司业务;一是去中国哈尔滨建立分公司。假设我接受了这两份工作中的其一,就无非继续负责在德国同德国社会民主工党的沟通工作了。” 列宁不假思索的说道:“和同德国社会民主工党的沟通工作相比,当下自然是回国去参与革命斗争更为重要。斯托雷平的去世,已经注定俄国将会失去过去那种对于社会秩序的高压控制力量了。没有一个肯于负责的领袖人物,是不可能维持那样的高压统治的。 当前的俄国,不管是沙皇本人还是黑色百人团的恶棍们,都不可能负担起这样的重任的。他们不过是一群只会对着弱者耀武扬威的恶犬,而不是一头真正敢于吃人的老虎。所以我们没必要过于畏惧这些日子来沙皇及其帮凶的最后疯狂,接下来就是革命形势真正好转的时机到来了。 不过现在么,党更需要你去哈尔滨,用你的双眼去看一看那里发生了什么,并用你的双手记录下来…” 第244章 邓振镛登上了残破的土墙,望着下方硝烟还没有散尽的城内战场,对着身后的通信官意满志得的说道:“可以向齐齐哈尔发报了,大赉直属厅已于2日下午1时为我第五旅十七团所攻克,我部正派人追击残敌,预计于今日内拿下洮儿河南岸的安广县。请求师部准许我部继续向西进攻,拿下整个洮南府,肃清嫩江平原南部之敌。” 这名通信官刚刚下了城墙,又见一名低阶军官跑上了城墙向着邓振镛报告道:“报告旅长,50营已经将城内的俘虏全部集中起来了,赵营长请示如何处理这些俘虏?” 邓振镛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把军官和士兵分开,士兵送过河去,让他们自己搭建营地等待政治部接收甄别。 至于军官,参与过屠杀事件的挑出来毙了,其他人教育登记之后让他们走人。走之前告诉他们,下次他们见了我军在第一时间投降的还是可以获得优待,但要是敢负隅顽抗的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还有,回去告诉你们营长,让他收拢部队开始休息,打扫战场的事交给51营去干,也许你们很快就有一个新的任务了…” 如果说在攻打齐齐哈尔时,邓振镛还只是一个革命激情多于领导责任的革命党人的话,那么紧张而快速的革命战争,已经迅速的让他成熟了起来。知道什么时候该去鼓舞士兵们的战斗热情,又该在什么时候恢复军队的纪律,让士兵们组成一个充满热情却又服从于上级指挥的战斗团体了。 当然,这种转变并不在一个邓振镛,几乎每一个国民革命军的士兵们都在做着这样的变化。虽然短暂但是富有效率的新兵训练,充沛的物资供应,依托于铁路和河流的快速交通运输,在物质上构建起了国民革命军的整体框架,而政治委员们在军队中的政治宣传则凝聚了这只军队的集体意识。 不过最好的教育还是大赉厅的屠杀事件,这一事件彻底让国民革命军的士兵们清醒了过来。清政府可不会对参加了革命的将士们宽大为怀,假使他们放弃了抵抗,就只会让这个反动的朝廷愈发狠毒的砍掉他们的脑袋。 而哈拉尔嘎屯子保卫战的胜利,则进一步加强了革命军士兵的战斗信心,让士兵们意识到那些看似凶恶的巡防营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他们能够发挥好手上武器的作用,巡防营将会比他们想象中软弱的多。 革命军起义时同齐齐哈尔新军、巡防营的战斗其实算不上多么的激烈,因此大多数革命军将士并没有完全转化心态,也就是还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军人。但是大赉厅的屠杀事件和哈拉尔嘎屯子保卫战,就像是催化剂一样,把齐齐哈尔的革命军彻底的变成了一只革命的武装力量。 这只军队不管是战斗意志还是战术素养,都正以一种让人目瞪口呆的速度提升着。比如本次收复大赉直属厅,整个团只发动了一次进攻就拿下了,整个战斗过程还不到48分钟。一向在蒙匪面前以顽强善战而著称的前路巡防营,在十七团两个营的东西两侧协同进攻下,几乎毫无抵抗之力。战斗开始才20分钟,就有人从北门逃离了。 当然,前路巡防营这次显得如此虚弱,不仅仅在于革命军有着压倒性的重武器,还在于张作霖带走了前路巡防营的主力。一只没有后援的部队,又没有政治理念作为信仰,自然不可能有和革命军破釜沉舟决战的勇气。而革命军这边却是气势正旺,既带有为战友报仇的心念,又带着哈拉尔嘎屯子保卫战胜利的气势而来,自然攻势如山洪爆发,顷刻之间就压倒了守城的巡防营部队。 而这种摧枯拉朽一般的胜利,自然也就刺激了邓振镛,试图一举攻下洮南府,肃清松嫩平原西南部,从而进窥辽河平原的西北。 就在邓振镛调整和分配部队的任务时,他命令前去发报的通信官却匆匆的跑了回来,向他报告道:“旅长,师部有新的命令给您。” 邓振镛停下了对于部队的安排,转而看着通信官说道:“念。” “受中央革命委员会和军事委员会指示,我师将从齐齐哈尔向南部辽河平原方向进攻。你部第五旅攻克大赉厅、安广县之后,不必向西进攻洮南,而是直接向南进攻,夺取郑家屯封锁洮南之敌南下。 本月17日之前必须抵达于郑家屯,18日内攻下郑家屯。修整一日后立刻向东夺取四平,22日前拿下四平,之后就地修建防御阵地。 另外,长春-郑家屯-四平一线将设立补给线路,你部必须保护并配合修建补给兵站。郑家屯-四平一线,即为我师下一阶段的驻防前线。” 邓振镛深呼吸了一口气,便对着身边的警卫叫道:“去把各营以上干部都叫过来,我要传达师部的最新命令…” 10月2日晚间,长春满铁附属地内的日本领事馆内,哈尔滨领事馆武官滨面又助中佐、长春领事馆武官谦泳国太郎少尉、日本驻长春领事林久治郎和接替其的新领事木部守一正聚集于二楼的会议室内进行紧急的密谈。 刚刚从公主岭赶来的滨面又助中佐向众人交代了关东都督对本次中国革命的意见,“…大岛都督认为,假使哈尔滨革命军不越过长春南下,则我国还可暂时维持中立,先行预备对策。 但若是哈尔滨革命军继续南下,为了保护帝国在南满的利益,必须要哈尔滨革命军先行承认帝国在南满的特殊利益,并承诺不得在铁路两侧30里内进行任何军事行动。” 新领事木部守一立刻反对道:“根据内阁今早的指示,林外交大臣认为我们现在应当站在清廷的一方对抗中国革命,而不是同革命军进行媾和。我国在华利益都是建立在同清廷签订的条约基础上,维持清廷的统治才是于我国最为有利的。在已经获利的局势下,我国有什么必要去打破这个平衡,而去支持一个不确定态度的革命党?” 木部守一的年纪虽然比林久治郎大的多,也是他在外务省内的前辈,但是林久治郎却并不认同外务省此时保守的外交政策。在两位武官还没应答之前,他已经毫不客气的说道:“那是内阁还不清楚中国现在的局势变化,内阁大臣们还在用着老眼光看待中国革命的问题,认为清廷还有力量镇压这场革命。 但是恕我直言,中国民众已经对清廷的黑暗统治彻底失望,此次革命并不类似于以往。从昨日武昌革命、长春革命的消息传开之后,南北各地的大小起义消息就不断爆发了。 先不说革命党人本就占有优势的南方地区,光是在满洲,在吉林和奉天,这两天内已经有多少府县宣布脱离清廷了?昨日下午,延吉道的安图、依兰道的依兰就已经同电表示服从于哈尔滨的革命委员会了。 今日早上,吉林省城也宣布脱离清廷,等待革命委员会派兵接收省城。奉天的东北、东南地区也是蠢蠢欲动,只要革命军的一只军靴踏入到奉天省城内,奉天也将彻底倒向于革命。 是,在我们的帮助下,清廷可以先于革命军进驻于奉天城,但是这对于帝国来说毫无益处。只要帝国不亲自出兵下场,清廷根本难以承受南北革命党人的一起动手。更何况,清廷手中最强大的武力北洋新军,因为领袖袁世凯的被罢免,这只武力对于清廷还有几分忠诚还真是难以估量。 请不要忘记,在蔡家沟带头起义的第二十镇,其核心也是从北洋新军中抽调出来的部队组建的。谁能保证,在没有袁世凯的率领下,北洋新军不会出现再一次的反叛? 清廷这艘破船已经注定沉没,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从革命军中挑选一位或几位合适的人选收拾清廷倒台之后的残局。就如伊集院公使所言,对于帝国最为有利的,应当是设法把中国分成三分,南方交给南方的革命党;长城到长江之间交给北洋新军;关外则自成一国。 只有先把关外从中国本土脱离出来,帝国才能够绕开列强对华设置的一致原则,进而将南满完全纳入到帝国的控制之中。这才是对于帝国最为有利的方略。” 木部守一甚是厌烦像林久治郎这样的年轻外交官,他们没有经历过日本差点沦为列强殖民地的感受,同样也不明白帝国在日清战争、日俄战争上拿着国运豪赌的战战兢兢之心,只是想着拿日本的国运一次又一次的放上赌桌,似乎天照大神是一位掌管赌博的神灵一样,丝毫不去考虑一旦失败了会有什么下场。 “林外交官,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已经不再是长春领事了。外务省要求你归国准备前往欧洲的事务,请你不要胡乱的插手我的职权。 伊集院公使提出的三块论并没有获得内阁的首肯,我们不能拿一个尚未获得内阁首肯的外交政策指导我们的工作,这是犯罪。 还有,不要把列强当成傻瓜,难道列强们会任由我们来分割中国吗?我国脱离了英日同盟根本制定不了单独的对华政策,这只会让日本在国际上陷入孤立。日本只有保持和列强一致,才能保住手中现有的利益…” 第245章 对于一老一少两位外交官之间的争执,滨面又助中佐身边的谦泳国太郎少尉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终于还是出声为两位外交官劝架了,“两位,我刚刚从公主岭回来,不知能否询问一句,川上总领事对于哈尔滨革命委员会有什么新的看法吗?” 两位外交官果然沉默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同陆军关系较好的林久治郎方才勉强的出声说道:“川上总领事对于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的看法有些模糊不清。 他一边认为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的背后也许是有俄国人的支持,但是从他和革命委员会高层成员的接触来看,对方和俄国人之间的联系并没有我们猜想中的那么紧密。双方之间大概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我国未必不能拉拢利用革命委员会。 但是他又指出,革命委员会的领袖吴川虽然此前并未为我国所预闻,此人对于国际形势的了解恐怕还是要强于同盟会的孙、黄诸人。在外交上革命委员会要比同盟会难对付的多,因此直到现在哈尔滨的各国领事还是未能对革命委员会达成一致的意见。 且吴川其人对于国家领土主权的完整性执著,也是高于孙氏的。我们恐怕很难劝说其将满洲地区单独独立出中国,但是他在政治上似乎又是一个亚细亚主义者。 也就是说,革命委员会占据整个满洲地区对于日本在满洲的利益未必是件好事,但是对于日本在亚洲事务上的发言权却是有益的。一个具有一定反抗列强力量的中国,必然是要寻求废除同列强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的机会,那么列强为了压制中国的这种独立倾向,就不得不加大对于我国对华扩张政策的支持。 所以总领事先生建议我们保持中立姿态,和革命军进行谈判消除双方之间的误解,假使革命军愿意承认朴茨茅斯和约,则南满铁路可对革命军开放。” 滨面又助中佐还在思索着川上领事的想法,谦泳国太郎少尉已经忍不住出声批驳道:“这可真是软弱的想法,朴茨茅斯和约是帝国10万将士用鲜血写就的,哪里还需要中国人另行认证。假使中国革命不断爆发,难道我们还有一次又一次的去寻求那些中国人的承认吗?我以为这一条件根本就没有必要提。 至于南满铁路当然不能对于革命军开放。这些革命军打伤了我国的士兵,还违背了条约向南满铁路进行了炮击,假使他们不把凶手送来给我们进行审判,并公开登报道歉,那么帝国就应该扩大事态,正式介入满洲事件才行。” 滨面又助中佐沉默不言,似乎默认了谦泳国太郎少尉的说法。于是房间内四人的态度就基本明确了:新上任的木部领事希望服从于内阁的指示,倾向于站在清廷这边协助镇压中国革命;刚刚卸任不久的林久治郎则认为日本应当实施自主的对华外交政策,没必要听从内阁中那些老朽们对列强外交的亦步亦趋之策;至于陆军则只是想要扩大事态,从而将南满变成另一个台湾。 木部领事并不反对陆军想要扩大事态的主张,他反对的是自行其事之下的扩大事态,这将会给日本的外交造成灾难,让外交官变为军队的附属物。只是房间内的四人中,其他三人似乎已经隐隐达成了一致,这就让他不敢再坚持下去了。他担心自己坚持服从上命,只会让三人撇开自己行事,从而把局面弄的更加不可收拾。 思考再三之后,木部领事不得不以软化了的态度说道:“好吧,咱们先冷静一些吧。我本人也是不赞成川上领事的意见的,因为我们不可能先向革命军低头,这将会让中国人小看帝国的军威,但是我们总要给内阁一点时间调整外交政策吧? 就算内阁改变主意决定插手满洲的革命,总也要有个动员和运输兵员的时间吧?起码鸭绿江的铁桥还没有修好,驻朝鲜的军队还不能迅速的从朝鲜调入到奉天省吧? 另外,我并不是反对陆军扩大事态,只是陆军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总要说出来给我们听一听吧?要不然让我们这些外交官怎么办理外交?” 林久治郎这时也醒悟了过来,虽然他是支持陆军扩大事态的,但是也不能让陆军彻底把外交官当成摆设啊,于是他咳嗽了一声后也说道:“木部领事说的不错,就算陆军想要扩大事态,也还是需要时间准备的。所以同革命军进行协商拖延一下时间也没什么不好。另外就是,陆军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也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谦泳国太郎少尉此时却又紧紧的闭上了嘴,陆军的计划就是没有计划,只要看到有机可乘就冲上去狠狠的咬上一口,这就是南次郎参谋下达的命令。反正在陆军看来,只要把革命军拖入战争,胜利的必然是日本,所以也就没必要拟定什么作战计划了,重要的反而是如何找到借口开战。 陆军虽然觉得革命军和俄国没什么可怕的,但是上面的这些人倒还知道日本一次对付不了两个列强。所以同革命军的开战,最好就是让各列强找不到借口出面帮助革命军,或者只有俄国能提供一些帮助。至于同革命军的作战计划,等开战之后再想也来得及,反正中国军队的战斗力,他们还是很清楚的,革命军总不可能超越北洋新军这个范畴的。 “陆军的计划么…”看到谦泳少尉无法回答两位外交官的询问,滨面中佐不由插口为其解围,只是他也完全没有拿的出手的计划,因此很快就楞在了那里。不过滨面中佐还是颇有急智的,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神色说道:“我们想要在南满扶植一个倾向于日本政府的革命军,则既可以阻挡北满的革命军南下,又可以借此同清政府讨价还价…” 林久治郎却皱起了眉头看着他追问道:“扶植一个倾向于我国的革命军,这个计划虽然不错,但是不是太迟了些?如今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的声望已成,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就算是同盟会辽东支部也大多倾向于同革命委员会合并,而不是遵从于同盟会中部总会的意思,独立于革命委员会自行领导奉天的革命,同盟会东京总部的代表也是支持这个主张的。陆军打算去哪里扶植一个在南满有影响力,又肯同革命委员会敌对的中国革命组织?” 滨面中佐沉稳的回道:“东三省总督赵尔巽虽然躲在我国领事馆内,但这两天也并没有闲着。在我们的协助下,他同革命军中的袁金凯议长联系上了。 这位奉天谘议局的副议长已然向总督阁下保证,他只是在情势急迫下不得不向革命军屈服参加了第二十镇的起义,但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内心还是向着朝廷效忠的。根据他的观察,第20镇39协协统潘榘楹也是一位忠义之辈,并不真心赞成张绍曾统制起义的。 只是眼下长春城内革命军势力太大,他们这些心向朝廷的忠义之士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他们请赵尔巽总督阁下暂且忍耐,一旦第二十镇南下奉天离开了哈尔滨革命军的势力范围,那么他们会选择适当的时机反正的。 在我看来,这就是对于我国的大好机会。我们应当把哈尔滨革命委员会同第二十镇的起义军分开,一旦第二十镇起义军远离了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的势力范围,就无法从哈尔滨获得支持。此时39协协统潘榘楹再爆发一场叛乱,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就会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那么我们再向他伸出援手,则第二十镇就会倒向日本。 假使清政府能够击败哈尔滨的革命军,那么我们可以把第二十镇送往山东或上海,让他们去南边闹革命。假使清政府失败了,我们就可以以二十镇的名义占领奉天,迫使清政府将奉天全省割让,以二十镇的名义阻止受俄国人支持的哈尔滨革命军南下。 这样一来,我们和俄国人手中就都有了大义的名分,也就无需担忧俄国借用中国革命的名义对南满进行侵入,从而让我国陷入道义上的困境。” 林久治郎微微颔首,这大约是他今天听到的最合乎情理的计划了。不过木部领事还是心怀忧虑的问道:“我们要如何将他们分开?英国方面提出质疑,我们又该如何解释?” 滨面中佐不假思索的说道:“只要让袁金凯去劝说张绍曾尽快南下占领空虚的奉天城,以防止清政府的援军出关抢占奉天城,我相信张绍曾不会不同意的。而我方可以宣布,除了向满铁护路军射击的哈尔滨革命军不得使用满铁之外,第二十镇、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不受此限制,我相信张绍曾肯定会先南下抢夺奉天城,而不是呆在长春被哈尔滨革命委员会收编的。至于英国方面的质疑,这难道不应该由你们外务省来解决的吗?” 中佐的言论虽然无礼,但是木部领事皱了皱眉头之后还是忍了这口气。林久治郎虽然同样感觉不快,但还是转移了话题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倒是不能让赵尔巽总督和陈昭常巡抚先回奉天城了,否则他们一定会破坏我们的计划的。滨面中佐,劝说第二十镇南下你需要几天?冯国璋的部队最迟后天总要出山海关了。” “明天中午之前,我会让张绍曾向我们提出帮助的请求的…” 第246章 10月3日上午,凭借着美国人的身份,佩奇.开普兰突破了路上的重重关卡抵达了哈尔滨。虽然他事先给哈尔滨的美国领事馆发了一封电报,但却并无把握对方是否能把电报准确的交给吴川。 只是当他下了火车时,却发现吴川却已经站在站台上等候他了。两人从俄国分别之后,此时已经将近大半年未见了。不过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去年还要仰仗着他才能在俄国生存下去的吴川,现在却已经成为了中国革命的一位领导人了,吴川身上的变化之大令佩奇都有些嫉妒了。 不过吴川对他的热情招呼,令佩奇心里的这点情绪很快就消失了。两人上了马车之后,吴川就对着他抱歉的说道:“我倒是想要和你好好聊一聊,不过我现在手中的事情实在太多,有很多事情都是无法延后的。而且我想你也一定想要了解一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有和我交谈的内容,所以我会先把你送往美国领事馆,晚上我再请你用餐,到时我们就可以好好的谈一谈了。” 对于吴川的解释,佩奇表示谅解,他点头回道:“我想你现在也确实没什么时间招呼我,你签发的那份告全国同胞书已经在京城流传开了,许多中国人都相信光绪皇帝确实是被太后所毒杀了,为的就是防止她死后光绪皇帝展开政治报复。 现在清政府上下都把你视为了大清的头号敌人,预备先干掉你再南下收拾武汉的革命党人。我坐火车经过滦州时,就看到许多军人正在车站外准备物资,看起来是要出兵关外平乱了。要不是我通过美国公使馆的关系,恐怕连山海关都到不了了。” 吴川笑了笑说道:“局势倒也没那么坏,我这里有封最新的电报,昨天湖北革命党已经占据了汉阳和汉口,湖广总督已经坐船逃离了武汉,现在湖北几乎已经全部光复。我想清政府再怎么痛恨我,也不可能把所有北方兵力都拿来对付我,而让南方的革命党人趁机做大的…” 两人在马车内略略谈了谈时事,却都刻意回避了关于交通事业、银行及土地债券的话题。马车很快就在东大直街与义州街交叉口的南面停了下来,这里就是美国驻哈尔滨领事馆的所在了。吴川和佩奇握手道别之后,很快就上了马车离去了。 听到动静从二楼下来的费世尔福列德看到门前只有佩奇.开普兰站在那里,不由有些诧异的问道:“请问您是谁?刚刚送你过来的是革命委员会的人?” 佩奇.开普兰放下了手中的行李,上前向费世尔福列德伸手问候道:“佩奇.开普兰,美国新闻报的记者,我想之前公使先生有发电报给您过。您就是费世尔福列德领事吧?” 费世尔福列德顿时收起了脸上狐疑的神情,充满热情的握住了佩奇的手说道:“原来是你,不仅仅是公使先生,司戴德先生也发给我电报过,咱们还是先进屋谈吧。行李会有人替你拿上来的…” “…原先中东铁路刚刚建设的时候,在距离这里一里外的埠头区建立了铁路木材厂和临时机械总厂。1902年维特伯爵前往北京时视察了这里,提出要修建一座经久大厂,于是管理局就委托了工程师尼斯科斯基,在这边沿江地区筹建了新厂。 因为04-05年战争的缘故,新厂直到07年才竣工。厂名也改成了东省铁路哈尔滨总工厂,现在有机车、客车等11个分厂,工人2000余人…” 吴川突然打断了这位管理人员的介绍问道:“那么这里能制造完整的列车吗?我的意思是从车头到车厢的一整列完整列车。” 这名俄国管理人员支支吾吾好一阵都答不上来,还是他身边的另一位工程师模样的俄国人替他回答道:“理论上我们能造,但是我们无法设计出一列全新的列车,只能照着原来的列车进行仿造…” 对于这座中东铁路管理局所属的,远东最大的车辆制造工厂,估计也是整个关外地区最为现代化的大型机械厂,吴川从抵达哈尔滨的第一天起就惦记上了。这里所拥有的工业母机,不仅仅可以用来制造车轮和机车,也是可以用来制造机器和大炮的。 只不过此前铁路管理局并不想要拓展这样的业务,因此也就没人会去试验制造。但是康斯坦丁在哈尔滨从头开始创办机械工厂的时候,就曾经对吴川说过,假使能够把这座铁路局名下的总工厂划拨到他名下,那么基本就能够解决革命军的军火供应问题了。 昨日吴川和康斯坦丁前往俱乐部就是想要让霍尔瓦特同意,把这座总工厂出售给他们控股的机械厂的。但是霍尔瓦特却始终不肯点头,因为这座工厂并不完全属于中东铁路管理局,它是由财政部拨款修建的,总投资高达1200万卢布。 虽说这间工厂每年要亏损100多万卢布,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并不是工厂的问题,而是铁路管理局将自身的亏损转嫁到了工厂身上。比如各种耗资巨大的特种车辆,只是为了让铁路局高层职员享受,却最终让工厂承担了亏损。 霍尔瓦特很清楚,一旦把这间工厂私有化了,那么亏损不会消失,只会出现在中东铁路管理局的账目上,而这将有损于他对于铁路经营有方的声望。至于工厂持续亏损倒是没什么,反正财政部为了维持自己的颜面,总是会继续拨款下来填补亏空,而不会指责中东铁路管理局经营不善的。 在经过了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霍尔瓦特只是同意交出了东省铁路哈尔滨总工厂的经营权,以换取了他们不对中东铁路运营权的插手。于是吴川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康斯坦丁过来工厂,巡视一下这个新领地了。 逛过了大半个厂区之后,挥手打发走了工厂带路的管理人员,吴川和康斯坦丁走在了厂区的小路上对刚刚的参观印象进行了交流。 “康斯坦丁先生,您觉得假设我们要让这里发挥出更多的用途,比如顺便制造弹药、大炮什么的,还需要添置什么机器?或是增加多少投入?” “添置的机器其实并不要多少,比如你从克虏伯订购的那几百台机器就可以放在这里设立一个弹药和军械分厂了。只要投入个十几万卢布做一些土建项目就可以了,我现在就是想着这笔账应该怎么算,假设我们走中东管理局的账目,那么盈利之后想要取出来就比较麻烦了。可要是不走管理局的账目,那么这笔钱就很难说清楚来历,要是局势有个风吹草动的,那不是打了水漂了吗?” 吴川挠了挠头后说道:“要不然我们可以先以开拓业务消灭亏损的名义,让工厂向银行贷上一笔款项修建新的机器分厂和购买机器,顺便给工人们修建几幢宿舍。 等到分厂建成之后,再以经济形势过差,为了减少亏损决定剥离不必要的分支业务,只保留车辆维修的主业,把分厂以低价租给你的机器厂。这样我们既可以利用工厂的资源,又不必和铁路管理局分享利润。” 康斯坦丁停下了脚步,看着吴川认真的说道:“老实说,我觉得你在俄国当一名官僚一定会比你领导中国革命更为成功。只是,我们有必要为工人修建什么宿舍吗?这恐怕有些浪费钱财吧?” 对于康斯坦丁的恭维,吴川心里是不屑的,俄国人假使真的知道什么是官僚,就不可能把好好的一个苏联变成一个俄罗斯了。把国家和人民的财产装进自己的口袋,还能获得人民的感激,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的到的。 “又不是花我们的钱,我们为什么要为铁路管理局省钱?工人们换了住处难道感激的不是我们吗?而且对于我们来说,工厂的负债率越高就越不会有人来跟我们争夺工厂的运营权,今后对其私有化也会方便许多。 再说了,你不觉得三十六棚的居住环境太糟糕了吗?房子不仅建在了低洼处,一到雨季就成了水塘,既要担心土屋倒塌,味道也是腐臭难闻。这种地方要是出现了瘟疫和传染病,几乎很快就会蔓延开去。像鼠疫这样的恶性传染病可不会分富人和穷人,一旦出现就会死伤一区。 我觉得,即便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健康着想,也应该改善一下工人的居住环境了。而且革命军的骨干就是从工人中招募的,提高工人的待遇,加强他们的健康,也有助于提高革命军兵源的体质。伯爵阁下在远东投资了这么多,难道还要心痛几个铜板?更别提这几个铜板还是从别人口袋里掏出来的。” 康斯坦丁举手作投降状道:“好吧你说的对,那么你打算从哪个银行那里贷款?华俄道胜银行还是东北农业银行?” 吴川想了想说道:“就从东北农业银行贷款吧,这到底是我们自己的银行,有利润总要让它先赚。而且,这也有助于新银行的股东们增进对于革命委员会的信任。” 康斯坦丁想了想说道:“克虏伯那批机器应该在180-200万卢布之间,加上其他土建费用,我看300万卢布的贷款应该足够了。” 吴川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道:“我辛辛苦苦把机器从德国运来,难道一点都不赚?贷款600万吧,拿100万出来给工厂管理层和铁路管理局的高层分一分。咱们吃肉,也要给别人喝点汤吧…” 第247章 和康斯坦丁分手之后,吴川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又去了工厂附近的工人俱乐部,一间由共和党人经营的读书社。这幢两层小楼一楼是图书室和娱乐室,二楼就是总工厂工人苏维埃的办公地点。 老实说,中东铁路的社会民主工党小组和社会革命党人的活动,在吴川到来之前就已经相当活跃了。1907年,住在三十六棚的中俄工人在太阳岛上就纪念过“五一”国际劳动节的活动。足足有上万工人和市民参加了这次活动。 领导了这次纪念活动的两名工人领袖,一个是俄国人西林,一个是中国人吴泰。而这位西林就是社会民主工党的成员,原名是鲍.扎.舒米雅茨基,因为从事革命活动被沙皇的密探抓捕,然后又逃脱了出来,跑来了远东从事中发动东铁路管理局的工人运动。 当然,西林虽然为布尔什维克大队人马的到来打好了一个不错的工运基础,不过他所取得的工运成就还是无法同吴川、斯维尔德洛夫这些有组织的党团领袖在这短短数月里的活动相比的。因此西林很快就服从了共和党的领导,不再试图坚持西伯利亚地区社会民主工党的独立活动了。 而获得了共和党支持的总工厂工人苏维埃,也迅速的把全厂的工人都吸纳了进来,不再是一个主要以俄国工人为主的团体。甚至于,总工厂的工人苏维埃还把周边的印刷厂、码头工人也吸纳了进来,渐渐有成为了哈尔滨市工人苏维埃的架势。 吴川走到二楼的办公室时,彼得·约诺维奇·巴拉诺夫同志正和工人苏维埃的主席西林、副主席吴泰、柴好等人一边交谈着,一边等待着他。 进入房间的吴川和几人握手问候后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向着房间内的几人说道:“我过来坐一下就要走,因为还有其他事情等着我去办理,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 关于哈尔滨的工人运动资料,巴拉诺夫同志已经向我汇报过了,我觉得工人运动总的形势还是好的,也就没必要再做什么改变了。不过我还是要补充一点,虽然现在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控制着这里的形势,你们的行动还是能够保证安全的。 但我还是再一次的要求,秘密工作和公开工作必须分离,负责公开工作的同志不要同负责秘密工作的同志有交叉工作的行为,双方的组织和机构驻地也不允许有交集。我们现在虽然处于俄罗斯帝国反动政权力量薄弱的地方,但并不表示俄罗斯帝国反动政权对我们毫无威慑力。 工人运动和党组织的发展要有规划,有程序,有纪律,不能盲目的乐观冲动,当然也不必过于悲观消极。共和党和布尔维克们一样坚定的相信,俄罗斯帝国的反动政权和满清帝国的反动政权都会被打倒,而工人阶级将会赢得这个崭新的世界,建立一个美好的社会主义新世界…” 虽然吴川进门时说是只说几句就走,不过他还是唠唠叨叨的说了20多分钟的革命形势变化和工人运动的前景,丝毫没有切入正题的意思。 巴拉诺夫不得不在吴川讲话停顿的瞬间,向他提醒道:“吴,咱们还是先谈一谈关于总工厂的工作变化吧。你等下还得去委员会讨论财政事务呢,不抓紧一些,你可能就要迟到了。” 吴川这才眨了眨眼睛,收拢了思绪说道:“对,是该先交代一下总工厂的工作了。我说二点,你们记一下。 首先,经过革命委员会的努力,从今日开始我们终于有权对总工厂的日常经营活动进行建议或处分了,虽然总工厂现在还不能算是工人阶级的财产,但起码我们终于夺取了一部分对于工厂的管理权力。 今后工厂生产经营的主要业务方面,会以工厂的厂长、康斯坦丁董事和我共同决定。我今日同康斯坦丁董事碰了碰,决定今后会增加一个机器分厂来制造机床和军火,这是维持革命武装是否能够存在下去的关键,也是今后布尔什维克能否武装自己的基础,所以我希望工人苏维埃应当积极的协助工厂把这个机器分厂组建起来,并把生产和技术掌握在工人阶级的手中。 嗯,顺便我也同康斯坦丁董事就生产纪律和工人待遇、福利上达成了一致。厂内驻扎的军警将会撤销,工厂将会组建自己的保卫科,我希望工人苏维埃能够掌握住这个新的部门,我会提议从厂内年青工人中招募保卫干事的。 现在的工人薪金和中俄工人之间同工不同报酬的状况也会进行改善。工人苏维埃先调查一下本厂的平均工资水平和本市的物价、市民平均收入,然后制定出一个合理的调整方案交给我。 另外,我已经提议对三十六棚的工人住宅进行维修,并对这些住宅的取暖进行改造,最好能够改成集中取暖的方式。当然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最好的办法还是重新修建工人住宅楼,提升工人的居住环境,这一点我会让巴拉诺夫同志跟进的。当然,不仅仅是总工厂的工人住宅要进行改善,全市的工人居住环境也要一点点的改变过来。 最后,关于工作时长的问题。我们现在还无法彻底的实施八小时工作制,所以我会尽量同工厂方面进行沟通,实施八加一的工作时长,一小时的加班时间应当给与加班费用,并实施每周一天的休息制度… 其次,我希望党内同志注意,争取到工厂的管理权力,并不仅仅是给你们用来保障工人的福利待遇的,虽然这是党的工作之一。但是请大家不要忘记了,建设国家也是党的主要任务。当我们夺取了政权之后,就必须学会如何去治理国家,如何去搞经济建设,否则我们就不能满足人民的物质需求,最终为人民所背弃。 为什么我们一直强调工人阶级才是革命的领导阶级,因为工人阶级代表着先进的生产力。什么是先进的生产力,就是社会主义制度下工人能够比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工人生产的更多更好。因为我们是为自己的需求而生产,而他们则是为资本家的利润而生产。 假使,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工人,生产积极性还不如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工人高,那么就证明是我们这些革命者出现了问题。因为管理也是一种科学,也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落后的管理就意味着我们这些革命者的领导能力不足,还不及资本家更了解什么叫做先进的生产力。 但是我们知道事情,广大工农群众未必了解,他们只会认为是社会主义的制度败给了资本主义,从而动摇、丧失了对于社会主义的信仰。 所以,想要管理好一个国家,我们至少也得先管好一个工厂。不管是中国还是俄罗斯,都是疆域辽阔而资源丰富的大国,当我们夺取了政权之后,管理的将会是成千上万的工厂,假使我们现在不开始学习、培养自己的管理人才,难道还要去指望资本家们帮助我们建设社会主义吗…” 将吴川送出了门之后,巴拉诺夫转过身来对着西林等人说道:“看起来我们之前思考的还是太肤浅了些,只顾着怎么同铁路管理局斗争,却忘记了夺取政权之后,建设祖国的任务就落在了我们布尔什维克的头上。那么接下来,我们就顺着吴提出的主张,重新讨论一下今后的工作重心吧。” 面对过去的上司吉长铁路总办李凤年和总工程师曲尾辰二郎,现任革命委员会工业委员的罗国瑞也是挠头不已。老实说罗国瑞当上这个工业委员,他自己都觉得完全是一场意外。作为清政府任命的吉长铁路中方工程师,他对于反清革命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作为留美幼童出身的他,想要在铁路事业上一展所长才是他的理想。 只是他没有想到吉长铁路的建设会变得如此多灾多难,先是遇到了水灾冲走已经修建好的路基,接着又爆发了鼠疫,一日夜内工人死伤120余人,导致工人全部逃离了铁路工地,铁路工程不得不停工。等到今年6月27日朝廷更换了吉长铁路的总办,这位新总办却又同日方总工程师曲尾辰二郎闹起了矛盾。 这位新总办一上任就开始裁撤人员,原本这也没什么,毕竟前任总办任用了不少私人,确实是不干什么事情光拿薪水的。只是这位裁撤人员几乎毫无标准,不仅闲人要裁,连肯办事的也一样裁,只是一味招揽自己的私人。甚至连过去已经签订好的土木工程全部合同也一并解除,要重新进行工程招标。 这种搞法,不要说已经超支的吉长铁路工程预算在财政上难以支持,就是中日双方的雇员都难以忍受这位霸道的作风了。罗国瑞便是在此时萌发了离去之意,刚好有友人请他探讨黑龙江、吉林两省的公路网络建设和铁路支线网规划,他就干脆辞职跑哈尔滨来了。 只是没曾想到,人家不仅仅是要搞公路、铁路建设,还要搞革命。于是罗国瑞就在毫无知觉的状况下卷入了革命,也是革命党人没有问过他,否则他肯定是不干的。但是革命爆发之后,他倒也没敢撂挑子不干,因为吃不准革命党人或朝廷不追究他的问题。 随着革命委员会打下了长春,并传来了武昌起义的消息,他也就安心了。明摆着朝廷这次要完,看着革命委员会确实是想搞建设的,他也就懒得跑了。反正革命委员会只要建铁路,他还是肯留下来继续工作的。他只是没有料到,因为革命委员会的势力扩张,吉长铁路这个项目又落在了革命委员会的手里,于是总办李凤年同总工程师曲尾辰二郎两位前上司,倒是跑来哈尔滨要同他来讨论铁路建设的事宜了。 第248章 决定革命成败的主要因素是什么?对于真正的革命者来说肯定会回答是-干部。不过对于吴川来说,他始终都是把经济放在第一位的。假使没有德国皇帝和资本家们的大力援助,他是不会冒险回国搞什么革命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于革命的信仰并不是那么的虔诚。 正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不足,所以他也从不相信有什么人是始终忠诚于清王朝的。在他看来,地方士绅之所以会效忠于旧秩序,无非就是旧秩序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所以想要让他们放弃旧秩序,就得首先让他们在经济利益上发生冲突。 这就是为什么他刚刚回国时,并不急着发展革命组织,而是向着黑龙江地方政府鼓吹公路网计划,又联络了张廷阁、牛子厚等人创办银行以抵抗日、俄帝国主义的经济入侵。通过这两件事,他使得时刻担忧被俄国人吞并的黑龙江官绅失去了对于朝廷的指望,也把吉林、奉天的大商人绑在革命委员会的马车上。 于是在革命爆发之后,黑龙江官绅并没有爆发出多大的抵抗意愿,倒是观望着革命委员会到底能不能保住黑龙江不被俄国人蚕食。至于吉林、奉天的大商人们,因为参与了农业银行和东北粮食交易所的筹办,一时之间也无法再转向于朝廷,不得已只好做壁上观。 等到革命党人攻下了长春,眼看着就要统一关外了,这些商人们便终于活跃了起来,试图在新政权内找到自己的位置了。至于黑龙江的官绅们,则在革命委员会掌握了本省的经济命脉之后,终于选择了向革命委员会效忠的道路。 说起黑龙江官绅们如此快速的选择臣服,不得不说周树模和宋小濂两人是出了大力气的。革命初期,前巡抚周树模以自己的威望说服了黑龙江省各府县官吏和革命委员会和平相处,使得革命委员会并没有在江省花费太多的力气。 之后宋小濂说服了黑龙江广信公司的股东,令这家省政府同本地商人合办的地方银行归于了革命委员会。1903年中东铁路修到黑龙江时,本省人口也才40.8万人,基本没有什么农耕,只有游牧、狩猎和采集。正因为如此,当俄国人通过铁路抵达黑龙江时,在他们眼中这片拥有丰富资源的土地就如同一片莽荒之地,根本不能算是中国的领土。 为了抵抗俄国的入侵,满清不得不加速向黑龙江、吉林移民,和建立边防武力。但是因为长久封禁造成的落后经济,使得黑龙江省难以负担移民和军事费用的支出。在这种局势下,黑龙江省的地方官吏一边请求朝廷拨款,一边就开始努力寻找财源自救了。 广信公司就是在这样的微妙局势下成立的,而对于黑龙江的绅商来说,中东铁路管理局强制发行羌贴,也就是卢布,这无疑就是一场经济上的掠夺。这些绅商们也需要获得朝廷在经济上的保护,这才会支持地方官员成立广信公司。 1904年,广信公司在齐齐哈尔成立,初期广信公司发行的官贴很快得到了本省商民的认同,但是办理广信公司的毕竟是不懂经济的官僚,他们见官贴颇见信用,而本省财政又屡屡亏空,就开始超额发行官贴。到了光绪三十四年,发行官贴数目超过了1300万吊,而公司本金还不到十分之一的局面。 徐世昌上任后,决定改奉天官银号为东三省官银号,在黑龙江、吉林两省设立分号,以统一钱币。周树模于是成立黑龙江官银号,以拯救广信公司。 虽说广信公司亏损严重,但是作为本省第一家近代银行,广信公司对于黑龙江各地方的财政支援却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其超发的大部分货币,都是作为军费和地方财政支出支付出去的。故,当广信公司宣布接受革命委员会的管理之后,黑龙江省各地方府县和巡防营立刻就濒临了财政破产的局面。 宋小濂说服广信公司股东接受革命委员会的管理,在吴川看来几乎是给革命委员会增加了一个师的兵力,解除了革命委员会在黑龙江的后顾之忧,可以放心让主力南下了。没有了广信公司在财政上的支持,这些地方上的官吏光是维持正常运转都很艰难了,更不必提四处联合反扑齐齐哈尔了。 而广信公司假使能够成功被革命委员会接收改造,这对于之后的东三省官银号和吉林永衡官钱银号的接收管理,也会顺畅的多。这三家官方银行假如被革命委员会所控制,那么就等于是东三省的金融机构先于东三省在政治上统一了。 对于吴川来说,金融市场的统一是建立工业体系的首要条件,没有一个稳定的金融市场,就不能给与工业发展以稳定的低息融资,也无法构筑一个持续增长的消费市场。 所以,丢下了佩奇.开普兰和工人领袖,匆匆跑来道署会见宋小濂等黑龙江绅商代表的他,还是保持着相当的礼遇的。而跟随在吴川身边的张廷阁、牛子厚等人,也同这些黑龙江绅商代表们商谈甚欢。假使能够把广信公司的业务吃下来,那么新建立的东北农业银行就等于白得了一个黑龙江省的地盘,而不必再从头开拓了。 宋小濂对于这些商业上的事务并不怎么关心,和吴川谈着谈着就把话题转入到了另一个方向:“…沈观先生对你之前送来的关于外蒙古的情报很是焦急,不知敏之你是怎么打算处理这件事。要是让活佛真的宣布了外蒙古独立,那么俄国人就等于直接把刀子架在了我国的脖子上。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出兵南下威胁北京,这比他们吞并了黑龙江还要危险了。” 吴川看了一眼房内其他正在热切交谈银行和商业的代表们,这才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宋小濂靠了靠,压低了几分声音说道:“以我和革命委员会其他委员们的讨论结果来看,目前俄国直接吞并外蒙古的概率并不大。 一是因为俄国首相斯托雷平的遇刺,俄国中枢正陷入了混乱,现在这位新上任的俄国首相正极力调解帝国内部的矛盾,尚无对外扩张的野心; 二是欧洲摩洛哥危机爆发,欧洲有陷入大战的危险,俄国的力量正全力应对欧洲的局势,也无向东扩张的实力。 所以我们认为,俄罗斯帝国不可能直接出兵占领外蒙古地区,将之变为俄罗斯帝国的一部分。甚至于俄罗斯直接出兵扶持外蒙古独立,也是小概率事件。不过,外蒙古的活佛和王公假借俄国的支持,趁着我国爆发革命的机会进行独立或自治确实是大概率的事件。 我不想说,满清政府过去200余年对于外蒙古的治理有什么不对,但是外蒙古王公和普通牧民对于满清统治的深恶痛绝,确实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假使我们现在只是向外蒙古活佛及王公呼吁国家统一的空头口号,我想大约并不能带来什么善意的回应,反而会招致对方的愤怒。所以我这些天思考了一次又一次,发觉想要解决外蒙古的问题,大约只有一个办法。” 宋小濂连忙追问道:“什么办法?” 吴川顿了顿后说道:“先于活佛发出独立宣言之前,给与外蒙古自治的权力;并彻底的解放外蒙古普通牧民,承认他们的政治和经济自由;解决晋商加诸于外蒙古牧民身上的高利贷债务。不过,我们需要满清驻库伦大臣的配合,没有这位大臣的配合,我们对于库伦的政治势力一无所知,根本分辨不出到底谁才是我们的朋友,谁才是我们的敌人。” 宋小濂沉默良久,方才不无忧虑的说道:“给与外蒙古自治的权力,是不是就能保证外蒙古不受俄国人控制了?根据你给的资料,活佛不是已经派秘密使团去彼得堡了吗?这会不会反而让他们顺手推舟,成为走向独立的一步?” 吴川叹了口气说道:“事情也许会如你说的那样,这将会成为外蒙古独立的前兆。但是,假使我们不提出解放外蒙古民众,不给予他们自治权力,外蒙古就不会独立了吗?我看以外蒙古活佛的行迹,恐怕是避免不了的。 我们现在能做的并不多,只要能够延缓外蒙古独立的时间,哪怕晚上一天都是好的。把时间拖下去,对于我们是有利的,只要我们尽快完成推翻满清建立新中国的革命任务,也就能够腾出手来解决外蒙古的事务了。毕竟整个外蒙古人口,也不过才60万人,真正能够威胁到我国的,是站立在他们身后的俄国。” 宋小濂思考再三后,方才缓和的说道:“好吧,我回去同沈观先生商议一下,由沈观先生给驻库伦大臣三多写一封信。到时你们可以拿着沈观先生的书信去同驻库伦大臣接触,希望你的计划能够成功…” 这场金融方面的会谈,基本上来说还是成功的。黑龙江省官银号、广信公司同意接受东北农业银行的注资,改组为黑龙江农业银行。而宋小濂也正式答应出任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委员,协调管理委员会治下的金融事务。 10月3日革命委员会总部内召开的这次金融会议,算是正式的建立了革命委员会治下的金融体系,让革命委员会从外部的财政支持走向了内部造血的循环体系。 第249章 谈妥了革命委员会下属金融机构的管理方式,宋小濂便带着广信公司和黑龙江官银号的代表们先离去整理、讨论如何同东北农业银行合并的事项了。而张廷阁和牛子厚不仅留了下来,还去外面带进来了两位陌生的男子,似乎他们还有事情同吴川讨论。 看到吴川不断的打量自己带进房间的老年人和中年人,张廷阁赶紧为他介绍道:“这位是张裕张弼士,张老先生。他身边这位是张老先生的长子张秩捃先生。张老先生年事已高,最近几年已经不问世事了。不过听说了您打算把大批轮船以1元的价格租给中国的航运公司,就忍不住动了兴致出门走动一下,想要和您谈一谈关于航运方面的事情。” 吴川下意识的看着这位气色尚可的老人,脱口问道:“张裕葡萄酒?” 年已70的张弼士听了这句话顿时面带微笑的说道:“想不到小友还听过我家葡萄酒的字号,我正好带了几件葡萄酒上来,请小友到时品尝一二,也给个建议么。” 吴川赶紧摆手说道:“我对于酒的研究不深,张老先生给的美酒我肯定不会推辞,但要让给出什么建议,那就是问道于盲了。咱们还是坐下慢慢说话吧。” 招呼着张弼士等人重新坐下之后,同对方寒暄了两句之后,吴川便单刀直入的说道:“张老先生是实业家,我们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在实业经营上面您要是给指点几句,那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倒是能走不少弯路了。” 张弼士虽然是广东人,但是他的语言天赋很好,不管是客家话、英语还是印尼土语、北方官话都能说的很标准,因此他和吴川进行交流基本毫无障碍。 别看张弼士年纪这么大了,但是他的脑子可一点都不糊涂。他在印尼发家之后便开始转移家业回国内,却又没有返回梅州老家而是跑去了山东烟台去种葡萄,就能看出他对时局看的很清楚。 彼时华人虽然在印尼颇有发迹者,但是荷兰人对于华人富豪的提防也一直是从来没有放松过的,他要是不急流勇退的话,必然要成为了荷兰殖民者的打击对象。而国内南方的革命形势一日千里,特别是广东更是革命情绪最为激昂的地区,他要是跑回梅州老家置业,恐怕也难以避免战火。 倒是山东烟台,这里不仅风气淳朴且还是英国人的租借地,他在这里种葡萄倒也不必担忧为清廷或革命党所惦记上。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关心实业建设了,否则他也不会同张榕轩兄弟一起创办裕昌和广福二间远洋航运公司,又支持张耀轩筹办中华银行。而他自己归国的目的,原本也是应盛宣怀的邀请,帮办中国通商银行的。 只是在没有一个强力的中央政府支持下,办理一家华人自己的现代银行显然是极为艰难的。虽然在官僚资本的支持下,中国通商银行在短期内在全国各地铺开了局面,但是随着庚子国难爆发。八国联军攻占北京,京行首遭焚毁,天津分行亦随之收束,业务渐告不振。到光绪三十一年只剩下北京、汉口两个分行和烟台一个支行了。 鉴于世道败坏如此,张弼士于是也淡出了通商银行,专心在烟台种植自己的葡萄去了。直到张廷阁试图以一元一艘的年租金向华人航运公司出租轮船,这才算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自满清发起洋务运动以来,朝廷对于办理实业的目的一直都是很明确的。一是为了牟利,一是为了强军。故朝廷办理的事业,要么就是如同张之洞办理汉阳铁厂那样不惜代价,只要解决中国的自产钢铁问题,解决生产军械的原料问题就可以了。 要么就是如同开滦煤矿和招商局、电报局那样,尽快让企业盈利,动不动就要企业报效,完全不理会企业的长远发展。正是在这种急功近利的指导方针下,洋务运动开始落幕之后,各地操办起来的近代工矿业完全不成体系,既不能互相提供机械装备和原料以降低工业成本,又无法对自身的工业技术进行自我提升,只能成为外国工业的原料和初级加工产品的提供者。 就好比航运事业上的发展,自鸦片战争打开了中国的国门之后,中国的进出口货物总量到了1910年,大约已经达到了5-6000万吨的数目,而中国自运的货物总数大约还不到进出口货物总数的2%。 以蒸汽动力的商船吨位计算,日本大约为120万吨,而中国估计在8万吨上下。在甲午战争之前,中日双方的商船吨位并无今日这样相差悬殊,但是日本数十年如一日的对航运业的扶持,不仅将新建商船免费赠送给日本航运公司,更是对日本航运公司实施了数目惊人的航运补贴。 美国在太平洋的航运公司就是在日本的补贴策略下破产,不得不把上海到日本和日本内海的航线让给了日本的航运公司,甚至连轮船和中日两地的仓库、码头都出售给了三菱航运公司。 日本从美国手中夺回了本国的内海航运事业之后,就野心勃勃的同英、法航运公司展开了,中国长江水道的航运竞争。同样还是仰仗着国内给与的大量补贴,在长江上进行了不计成本的航运价格搏杀。 而反观满清政府,既无力以强权保卫中国内河和领海内的独占航运权力,更丝毫没有保卫民族实业的考虑。在这样的国际航运残酷竞争中,还在要求着招商局竭力报效朝廷,并免费调拨招商局的船只运送军队和物资。 在这种民族产业看不到希望的年代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傻子来,居然拿着船只白送人用,不由让人不生好奇之心。如果不是青岛港内确实有着大批船只的抵达,大家不免就要以为这就是一个大骗局了。 这些1000-3000吨的旧船,最老的也没有超过15年,大多是五、六年船龄的好船。可对于德国的航运企业来说,随着造船工业技术的发展,和长时间和平导致的海运价格的低廉,商船只有大于6000吨才能够获得较好的收益。 于是乎这些小船就成为了一种负担,继续运营下去的话要亏本,拆了又太可惜。至于想要出售,眼下海外都是英法的殖民地和盟友,他们要购买也只会购买英国的船只而不是德国的旧船。假使不是吴川用德国筹集到的资金成批进行购买,德国人也只有慢慢的进行淘汰这批小船了。毕竟像日本这样的东亚小强,一年轮船的产能也不过才将近3万吨而已。 不过这批船只抵达了东亚之后,倒是极大的改变了东亚航运事业的格局。日本政府此时对于本国航运事业的船只标准,也才定在了3000吨。从德国过来的这批商船,并不比日本的标准商船低上多少,且在数量上也拉近了中日两国轮船吨位的差距,从十分之一不到变为了将近四分之一的水准。 面对着中国的航运事业可以因此大大的前进一步,也就不由让沉寂下去许久的张弼士改变了想法,亲自跑来东北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操作这么大手笔的商业计划。等到他来到哈尔滨之后,才发现对方可不是什么商业巨子,而是一个正在策划革命的革命家。 儿子张秩捃一度劝说他离开,认为君子不应立于危墙之下,且张家家大业大实在没必要跑到前台和革命委员会进行勾搭。就算是当年同盟会的孙文去东南亚化缘,张弼士不也是没有见人,而是托人赠送了一笔款项就算了么。 不过这一次张弼士却不肯听劝,反而在哈尔滨住了下来,他对儿子给出的理由就是,“不管是朝廷也好,还是同盟会也好,除了口头上给出的政策,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确实的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铜板扶持民族实业了? 不管是盛宣怀还是孙文,都说民族实业很重要,中国要是不大办实业迎头赶上外国,那么国家就不能富强,国人就要被源源而来的洋货吸干了财富,中国最终有沦于殖民地的危险。 他们每个人来劝说华侨捐款的时候都说的那么好,但是直到今日我也没看到他们办成什么事。好容易办成几个工矿企业,修成了几条铁路,结果还没有养大就急急忙忙的想要抵押给外国人,总是有着这样、那样迫不得已的理由。似乎这些企业和铁路在中国人手中就是亏钱的货,只有卖给外国人才能发挥出它们的效益。 同盟会就更糟糕了,拿了这么多捐款,结果就是一处处的放炮仗,连一次成功的希望都看不到。甚至于连捐款的账目都是一塌糊涂,搞得内部的同志四分五裂。 难得在这里看到一个真正想要为国家做点事的团体,我怎么能够袖手就走呢?再看看吧…” 于是这一看就看到了长春光复,张弼士终于忍不住找上了门来。听到吴川的问话之后,他沉吟了片刻之后就说道:“我听凤亭说,革命委员会有一批船只想要出租,每船一年才收租金1元。所以我就想问一问,委员会这么做究竟是如何想的?” 吴川于是坦然的说道:“老实说,这是我的主张。虽然我们从德国弄到了这批船只,差不多二十多万吨。但是我们缺乏足够的人手去开动它,我觉得与其让它们在港口晒太阳倒不如交给华资航运公司去使用,当然他们必须为革命委员会培养一批船员出来。” 第250章 张弼士思考了一下后说道:“现在日本造一艘轮船,差不多是134日元一吨,我国的造价大约接近200大洋一吨,我不知道你从德国买回的这批旧船船价是多少,可总数达到20多万吨总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委员会把这么大一笔资金压在手里,会不会对于委员会的财政造成过大的压力。假使小友信的过我,我倒是很愿意为委员会做个中间人,让华资航运公司以较为合理的租金租借这批船只,或是直接购买一部分船只。” 要是3年后没有爆发世界大战的话,张弼士提出的这个条件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就确实是个好消息。但是现在么,在尚没有感受到财政压力的状况下,吴川只是想着能够尽快培养起一只自己的船队。 沉默了数秒之后,吴川不由开口说道:“张老先生给出的提议我代表委员会表示感谢,我知道这是老先生的一片赤诚之心。只是今日我华资航运公司也是生存不易啊,外有各国航运公司的低价竞争,内有腐朽政权的压迫,甚至于连船只都不得不向外国购买。 即便如日本这等后起的列强都知道,靠买是买不出一个强大的航运公司的,只有自己炼钢、自己造船、自己办航运公司,才能把行业风险降到最低。航运价格上涨的时候,航运公司能够多下订单养活炼钢厂和造船厂。航运价格下挫时,炼钢厂和造船厂又能削减价格以支持航运公司打价格战。 我华资航运公司一旦亏损就等于是死亡,而日资航运公司却能够撑过亏损期,等待分食华资航运公司破产后空出的航运市场,这就是有没有一个工业体系在背后支持的不同结果。 而在当前的时局来看,国际航运市场正处于一个低潮期。我之所以能够从欧洲购买到这样一批旧船,也是因为欧洲的航运比东亚这边更为激烈,欧洲各列强都倾向于制造万吨级的新商船来降低货运成本。而这股造大船的风潮并不会止步于欧洲,迟早要传播到东亚来的。 所以当下让华资航运公司生存下去才是第一要务,而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当前的财政还没有紧迫到需要出售或以出租船只来补贴用度。老先生的好意我们委员会领了,但是当前的租船策略我并不打算做什么变更。” 张弼士听了吴川的解释,不由下意识的微微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赚差价的中间商始终是比不过自产自销的橡胶园园主的,毕竟后者总能够赚取到一点利润去和中间商拼价格的。 委员会有这样长远的目光,倒是治下实业的福气了。那么我还想再请教吴主席一个问题,假使委员会真的推翻了朝廷,你打算如何治理这个国家呢?” 吴川这次沉默的比较久,好半响之后才说道:“虽说眼下革命的形势发展不错,满清的覆灭也是指日可待,不过我并不认为革命委员会能够主导新中国建立后的政治。谈及治理整个国家的策略,恐怕还是为时过早,能够改变委员会治下的社会,让人民知道新中国和满清究竟有什么区别,已经是我最大的奢望了。” 张弼士奇道:“既然革命形势如此之好,关外眼看就要为委员会归于一体,南下入关之后就是北京城下,委员会可谓是缔造共和的头等功臣,吴主席何以认为委员会不能主导新中国建立之后的政治呢?” 吴川立刻否认道:“缔造共和的头等功臣应当是历次以来为推翻满清政府而流血牺牲的革命志士,没有他们用生命唤醒了国人,就不会有当前一呼百应的革命形势。委员会不过是承继了这些革命烈士的志向,方才获得了人民的支持。 正因为如此,所以革命委员也无法违背革命烈士们的理想,势必要为打造一个主权独立领土完整的新中国而战斗。东三省虽然和北京只有一关之隔,但是委员会却不能只考虑北京的满清朝廷,也当保证关外的领土和主权不受外国侵犯。 在南方革命形势大好的情况下,委员会不能不为新中国的前途考虑,当先保住关外三省之领土主权,然后再谋求入关对付满清。否则的话,委员会就只能守住关外之领土,等待新中国的建立了。” 吴川说的虽然极为含糊,不过张弼士还是很快听明白了,对方担心的是日俄两国会在中国革命的当口在关外闹事。假使委员会领兵入关,也就意味着短时间内关外再无一支能够保家卫国的武力,则未必不会刺激日俄对东三省下手。 从政治上看,张弼士觉得革命委员会的这个决定很愚蠢,毕竟孙文可是为了推翻满清可以只要汉地十八省的。但是从个人感情上来说,他是支持革命委员会的这个决定的。毕竟谁来领导新中国现在大家并没有一定的看法,反正只要爱新觉罗氏下台就成。 但是对于新中国的疆域领土,大多数人都是认为不能有什么变更,应当照着现有的版图成立新中国,而不是如孙文说的以汉地十八省建国。革命委员会主动把维持疆域的责任背到了自己身上,张弼士自然不会对此提出质疑。 只是他心中还是略有不甘,于是又接着问道:“那么当革命成功,新中国成立之后,委员会对于关外又有着什么样的看法?或者说,委员会以为该如何从日俄两国手中取回一个完整的东北?” 对于张弼士的不依不饶,吴川也只能苦笑着摊手说道:“张老先生的这个问题太大,我想今天我是答不完的了。我只能说,想要治疗一个生了重病的病人,增强元气是首要的,毕竟任何治疗方案都需要在活人身上实施,对于死人则是无能为力的。 今日之中国想要增强元气,我以为首要之务就是要破除数千年来压制国人思想的封建思想文化,实施文字改革和推广科学知识的教育。只有先让中国人的思想同世界同步,我们才有追赶世界发展的脚步。假使我们还要继续沉浸在君臣父子的伦理纲常中,那么中国文明就真的要死去,也就没什么可救的了。” 张弼士有些怅然若失,他一直以来都是个好强之人,不认为中国人比外国人差,就连回国种植葡萄酿酒,也是想要同外国的葡萄酒比一比高下的。但是今日从吴川口中听到这样一段话,不免就有些打击到了。毕竟在他看来,面前这位年轻人已经算是他所见过的革命党人中最合他胃口的一位了,想不到也对于中国之传统如此耿耿于怀。 不过即便这让他心情不畅,张弼士依然还是向吴川表示,张家愿意在航运及银行事业上为革命委员会尽上一分力。吴川此时也清楚了张氏在东南亚有着深厚的商业关系,因此他欣然点头同意之后便转而说道:“银行和航运也好,能够得到老先生的支持,自然是我革命委员会之福。不过我倒是更希望老先生能够协助革命委员会建立另外两间公司,这或许对今后的中国更有帮助。” 张弼士有些好奇的向吴川问道:“究竟是什么公司,让你这么慎重其事?” 吴川认真的回道:“一是橡胶,二是石油。这都是东南亚有而我国紧缺的工业原料,假使新中国成立转向经济建设的话,就不能没有橡胶和石油。我以为现在开始着手,总比日后缺乏了再去解决问题要好办的多。” 张弼士想了想说道:“橡胶的话倒是好说,自从美国限制东南亚橡胶进口之后,世界橡胶股票大跌,现在那些新建橡胶园产量都还没有正式爆发出来,今后橡胶保持一个相当长的低价是可以预见的了。不过中国真的用的了这许多橡胶吗?” 吴川道:“美国人禁止的是橡胶进口,又不是橡胶制品进口。我并不认为美国使用南美橡胶的制成品会便宜过用东南亚橡胶的制成品,重要的是现在亚洲的橡胶制造工艺还不够成熟,所以才会美国一禁止进口,东南亚橡胶就跌落了谷地。 在我看来,东南亚橡胶最好的输出国,就应该是中国。在中国制造成成品,然后向世界出口,那么就不必受到美国禁令的影响。只是橡胶制造的工艺研制未必太难,可橡胶的产量想要短时间内提高却很难。所以假设我们等到橡胶制造工艺成熟再去进口橡胶,那么橡胶的价格显然又要升上天了。” 张弼士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也不错,不过橡胶园我认识不少园主,可石油行业我倒是从来没有参与过。这一行当一向都是荷兰人垄断经营,一次性的投资又大,委员会真的打算踏足这一行业吗?” 吴川想了想说道:“我也不要求你现在就购下几口油井,不过是希望能够通过你同荷兰人搭上关系,能够同他们建立一个采购石油的途径,到时可以先从他们那里购买原油进行油料就可以了。” 张弼士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到是可以勉力一试…” 谈话结束之后,吴川亲自将张弼士父子送出院门。这次的会面对于双方来说都还算令人满意,张弼士进一步了解了革命委员会内到底是些什么人,而吴川则找到了一个打开东南亚大门的钥匙。 不过他刚刚把张弼士父子送走,就听到同一院子里工业委员会办公室内不时传出的争吵声,其中还夹杂着日语。他不免对身边的张云荣问道:“去看看,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望着张云荣的背影,吴川这才向着张廷阁、牛子厚问道:“眼下哈尔滨囤积的各项物资情况如何?粮食什么的不会短缺吧?军队的棉服、斗篷和燃料足够吗?” 第251章 负责革命委员会物资供应的张廷阁不假思索的说道:“粮食方面没有什么问题,之前我们入手较早,加上又成立了粮食交易所,因此北满地区的小麦我们控制了八成以上,大豆接近九成,只有玉米和高粱因为是关外的主要口粮和酿酒原料,所以只收购到市面上4成左右的存货。 至于南满地区,日本人的反应可比俄国人快多了,加上有不少大户同日本银行有着贷款协议,所以小麦收购量只有六成,大豆只有五成不到,玉米和高粱大约在三成左右。 这四样粮食里,小麦和大豆的商品率最高,大概年产量的八成都是在市场上销售的,高粱、玉米则只有2-3成的售出率。我们虽然控制住了市面上的粮食,但主要也就是控制住了小麦这一种,大豆、高粱和玉米民间还是储存了不少的。 不过,日本今年收购到的大豆应该不会超过200万担,不及去年收购数量的一半。现在大豆价格已经比往年涨了近三成了,日本的粮商应当损失不小。” 牛子厚也在一旁插口道:“东三省每年运出的粮食,除了出口俄日外,还要供应南方,总数约不下300万吨。我们用大车运总是比不过铁路运输方便的,想要通过控制粮食市场的手段把日本粮商排挤出这个市场,恐怕也不是轻而易举之事,眼下这个程度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 吴川沉吟了一会之后说道:“终究还是要控制住农村啊,不控制住农村就没办法控制住粮食的流动方向,那么我们就无法对东北的粮食进行定价。 算了,粮食收购的事就先暂时停一停,接下来我们要抓一抓粮食的储运和加工工作了。磨面机器我之前从欧洲定了几台,加上哈尔滨几家俄国人的磨面厂,面粉加工方面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至于大豆的加工,我们请的德国化学工程师已经找到了一种油料萃取豆油的办法,就是比较危险一些,不过这种新工艺能够让现在的大豆出油率从10-11%提高到15-16%,还是值得尝试的。具体的事项你们去同工业委员会进行交流吧。 现在我只有两个问题,我们在奉天的物资还需要多久能够运离当地?我之前订购的水泥和铁丝网到了多少货,现在存放在什么地方?” 牛子厚犹豫了一下说道:“奉天的物资现在主要分成三个部分,一部分从营口出海运往了山东,11月前应当可以运走八、九成;一部分按照你的要求集中在了奉天东北地区的交通枢纽附近;还有一部分则通过辽河和陆地分别运往了郑家屯、吉林省城。吉林省城那边正好在搞重建,这部分物资倒是转手了不少。 5万桶水泥的订单,运到长春的有9800桶,运到奉天的有2-3000桶,剩下的因为京奉铁路管制暂时无法发货。不过启新洋灰公司说他们可以试着走一走海路,看看能不能从天津运往营口,年内再发个2、3000桶的样子。 至于倒刺铁丝这块,运到长春的只有1000吨上下,大仓组说最近时局不靖,一时难以向北方发货,所以会拖延一段时间,等北方的战乱平息下来再发货。 不过日本人在长春光复的时候封锁了车站仓库,声称日本现在处于中立地位,因此在关外战事结束之前,有可能作为军需使用的物资都不得运出南满铁路的仓库。这样的话,这一千吨铁丝和还有没有提取的2500桶水泥,就被日本人给扣押了。” 吴川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嗯,这件事我会打电话给梁廷栋,让他督促代表同日方谈判时提出解决的。接下来,你们建立一个物资配给计划处,对哈尔滨、长春两地的民众进行登记,准备实施战时物资配给,主要是煤炭、木材、燃油、食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的配给。我们要准备好在战争中度过今年冬天…” 吴川正说着,只见张云荣终于回来向他汇报道:“工业委员会办公室里来了两个吉长铁路路政局的,和罗委员似乎认识,他们正在争论吉长铁路的复工问题。” “吉长铁路?”吴川在口中咀嚼了一下,便回头对张凤阁、牛子厚两人说道:“得,就说到这里吧。你们自己忙去吧,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看着吴川真要转身离去,牛子厚赶紧叫住了他问道:“那吉林省城的造币厂和军械所怎么处置?我觉得造币厂还是搬来哈尔滨安全一些,是不是把军械所也一并搬来算了,从哈尔滨运输原料去吉林,实在是太过浪费时间。” 吴川转身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就按老先生你的意思办,我正打算在哈尔滨建立委员会自己管理的一个兵工厂,到时就把军械所一并合并进去了吧…” 告别了张廷阁和牛子厚,吴川便跟着张云荣一起走进了工业委员会的办公室。看到他的到来,房间内坐在一张方桌前争论的三人立刻起身对他行礼了起来。 吴川一边回礼,一边走到方桌前找了个位置坐下说道:“我就是过来听听,你们讨论你们的,不必过于顾及我。不过谁能说说,你们究竟在争论什么吗?” 吉长铁路总办李凤年和总工程师曲尾辰二郎刚刚已经在远处看过了吴川的样貌,知道这位就是革命委员会的总头目,因此突然就变的谦逊了起来,并没有刚刚大叫大嚷的举止了。 看到两人现在你推我让的谦虚劲,罗国瑞终于不再理会两人,在吴川耳边悄悄的介绍了事情的经过。吉长铁路于1910年6月开工,因为连续遇到水灾、鼠疫和大水,导致工程尚未完工,而预算已经超支。 于是朝廷就替换了之前的路政总办,让李凤年来督建这条铁路。只不过李凤年上任之后并没有把精力放在铁路修建进度上,而是用在了重新办理用工合同和撤换路政局人员上,并且为了节省开支还中断了土门岭隧道工程,这令吉长铁路的营运价值大大的下降了,于是总工程师曲尾辰二郎终于同总办李凤年争吵了起来。 原本他们之间的矛盾应当由朝廷和驻吉林的日本领事来协调,只不过吉林省城的松原领事想要借助这个机会把吉长铁路的控制权拿到手,顺便获得吉敦铁路的修筑权,试图把长春和朝鲜的清津港连接在一起,从而进一步将日本的势力延伸进来。 因此他不仅阻止了吉林绅商和日本银行对于吉长铁路的补充贷款,还对满清政府提出了控诉,认为吉长铁路的延期有违背合同的意思。只是这边满清政府还没有答复,革命委员会已经夺取长春,吉林省城也宣布服从于革命委员会,吉长铁路局也不得不服从于委员会命令前来哈尔滨报告吉长铁路的修建事宜了。 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吴川顺便也要来了吉长铁路的贷款合同和预算书等资料看了几眼。根据他手上的资料,这条铁路预算原为430万元,向日方满铁公司贷款215万元,贷款期限25年,93折扣,年息5厘,每半年支付一次利息,从第六年起归还本金。 看了这份贷款合同,吴川突然觉得德国人给自己的贷款还是很有良心的了。他把手上的资料放在了桌上后说道:“虽然这条铁路的预算确实超支了,不过大多都可算是天灾,过去的事我也不追究了。那么现在我只问你们两人一句,假设增加了300万元预算,你们需要多久能够完成整条线路?” 曲尾辰二郎因为不懂中文还需要身边的人进行翻译,因此李凤年抢在了他前头说道:“假设不做土门岭隧道,再加150万预算就够了。4个月就能完成主体工程,搭建爬山铁道绕过土门岭又要6个月,去掉不能施工的冬天3个月,大概明年9月前就能够通车。” 曲尾辰二郎立刻不满的说道:“不打通土门岭隧道,吉长铁路的价值几乎要减半,大宗的木材和重车根本不能通行这一段,就算再怎么难打,也应该尽快恢复土门岭隧道的施工,哪怕一天进5尺,320天也就完成了。搭建爬山铁道的时间也是这么长,这完全是劳民伤财。” 吴川轻轻拍了拍手,让两人安静了下来,然后看着罗国瑞问道,“你觉得谁的方案更合适?” 罗国瑞避开了李凤年的眼神后说道:“曲尾总工程师说的不错,土门岭隧道迟早都是要打通的,否则吉长铁路的价值将会大大的减低。” 吴川看了三人一眼,便开口说道:“那好,我给你们立个规矩。你们三人组建一个吉长铁路工程指挥部,工程上遇到什么问题,你们三人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工程之外遇到了什么问题,上交给我,我会亲自处理。罗委员给我打一份追加的预算报告,我会同财政委员会进行协调,以后工程上的预算就由你来签字,出了问题我找你说话。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们两位可以先回去准备追加的预算书了,我还有点事要同罗委员说一说。” 曲尾辰二郎听了吴川的话之后,毫不迟疑的就起身向吴川行礼后离去了。李凤年虽然还想同吴川套一套近乎,从朝廷那里跳槽到革命委员会这里,他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只是看到吴川冷冽的眼神之后,他觉得今日的时机似乎不对,因此还是告辞离去了。 看着几人离开之后,吴川才向着罗国瑞问道:“长春到郑家屯、四平的简易交通线规划有没有出来?” 第252章 看着两位前同僚离开,罗国瑞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他委实还不能把革命委员会当成朝廷,自然也就难以理直气壮的对这两位发号施令,所以刚刚两人才敢在他面前各执己见大吵大嚷,最终惊动了外面的吴川进来处理。 “长春到郑家屯间简易交通,我原本打算修建简易公路,然后每70里设置一个兵站,两地相距不到300里,中间设置3个兵站即可,这一方案动员的人力和物力较少,也较为快捷。假使从两头往中间修,20天出头即可修缮完毕。 至于郑家屯到四平之间的交通,两地相距约150里,我们可以借由南满铁路把修路物资运送到四平,即便是单边修筑公路,15天也差不多了。 不过军事委员会那边认为,简易公路满足不了军事上的需要。70里是大车一日内可以运动的极限,汽车一日内才能行进300里,但是我们的汽车数量并不充足,并不能满足战争爆发后的频繁运输任务。因此要求修筑简易铁路。 只是要是照着军事委员会方面的要求,即便有拖拉机、汽车帮助运输筑路材料,长春到郑家屯之间的铁路也需要45天以上才能完成,这就突破了委员会此前要求30天完成这条交通线的命令。至于郑家屯到四平之间想要修筑铁路的话,我担心日本人到时会阻止我们使用南满铁路运输筑路材料…” 听完了罗国瑞的说法,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我认为军事委员会的建议是对的,长春到郑家屯之间的简易铁路必须立刻修缮起来。至于四平和郑家屯之间可暂时修建一条简易公路。 不过我建议,在长春和郑家屯、四平三地中间的位置设立一个大兵站,除长春到郑家屯的简易铁路通过这个大兵站之外,再从这个大兵站修一条通往四平的简易铁路。而这个大兵站的地址距离公主岭,最好不要少于70里,但也不能大于100里,到时兵站到公主岭的方向也要修建一条简易公路。” 罗国瑞有些迟疑的说道:“假使这样规划的话,我们短时间内将要招募大量的人手,这笔临时交通费用支出不会少于150万元。” 吴川起身向他说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钱,而是时间。一旦进入到了下雪的日子,这路就更难修了。长春地区,往年10月底11月初就会下第一场雪,我们得要抓紧时间。费用方面直接让军事委员会走军事支出的渠道,工业委员会给与技术和物资上的配合。看来过几天我得建议委员会再增加一个交通委员会来管理交通建设上的事务了,罗委员你介不介意来领导这个新部门?” 听到这样的询问,罗国瑞心里的迟疑顿时就消散了,他立刻起身回道:“如果只让我管理交通上的事务,那我真是感激不尽。我在美国研究最多的,也就是铁路方面的事务,对于其他工业部门其实并不怎么了解,这些天我都是战战兢兢地,唯恐出了什么岔子…” 曲尾辰二郎从道署离开之后也没有在外多做停留,而是直接返回了日本领事馆。他刚刚返回自己的房间换了外套,领事馆的下女就过来敲开了房门通知他,川上领事请他去领事的办公室。 曲尾辰二郎换了宽松的和服就来到了川上的办公室,而川上见到他的到来,就立刻向他发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革命委员会对于吉长铁路的问题是什么态度?他们是否承认清政府同我们签订的铁路合同?” 对于川上领事一连串的发问,曲尾辰二郎楞了一下才回道:“革命委员会的代表认为,吉长铁路的合同在商业上有些问题,比如要求把铁路营运款项都放在日本银行内,归还本金之后利息并没有相应的减少等等。但他们认为这就是一份商业合同,委员会将在原则上予以承认。” 川上俊彦不由疑惑的打断问道:“原则上予以承认?这是什么意思?” 曲尾辰二郎道:“就是吉长铁路的借款他们是承认的。现在的铁路修筑组织、办法只要不妨碍铁路施工和国家利益的,他们也不会加以干涉。至于铁路运营、借款利息和还款办法等商业条款,革命委员会会派人同满铁进行磋商…” 详细的盘问了曲尾辰二郎在委员会的交涉经过后,川上俊彦就陷入了沉思之中。令曲尾辰二郎把吉长铁路的问题交于革命委员会处理,这原本就是川上俊彦对于委员会的试探之举。吴川在对日外交上的模糊态度,让他既看到了一些希望,又觉得对方似乎是在拖延时间。所以他才干脆抛出一个问题来,看看委员会究竟会怎么处理吉长铁路的麻烦。 应该来说,革命委员会的表态并没有出乎于川上的猜测范围。一个试图保护国家领土主权的民族主义团体,和同盟会的成员在政治上的倾向并没有多大区别。这场革命对于日本帝国在华利益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这也表明了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并不是一条心的。 一个完全倒向了俄国人的革命委员会,是不会认同日本在满洲所取得的任何利益的,哪怕是合法的商业利益。对于吉长铁路这种能够扩大势力范围的铁路线路,俄国人只会在第一时间要求革命委员会收回并转赠给他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由革命委员会自己做出决定。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才让川上俊彦这位俄国通极为不解,俄国同革命委员会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合作关系。在他的印象里,俄国人就是一头莽撞的大熊,遇到食物就会不管不顾的大口吞咽下去,完全不会顾及任何威胁。 俄国领土的扩张历史,基本就是一部武力征服历史,哪怕他们初期会用谎言欺骗那些被征服民族于一时,但不久就会暴露出本性来。假使革命委员会真的是俄国人所扶持的,那么按照常理来说,现在就应该看到俄国人露出本性来了。 可是今次俄国人却这么沉得住气,令川上也不能将俄国同革命委员会联系起来,指责是俄国人在幕后操纵了这场爆发于北满的中国革命,从而引入英法等国的外交干涉。 可若是革命委员会同俄国人无关,那又无法解释革命委员会在北满所获得的自由行动权和突然冒出的大批军队。如果不是革命军手中拿的最多的是德械,川上早就拉着英国领事上门质问俄国人去了。 正因为革命委员会背后的势力看起来并不止一个俄国,川上才会要求长春领事和满铁保持谨慎,并不停的走访各国领事馆,一边探访革命委员会背后的支持者,一边想要了解各国领事对于革命委员会的真实态度。 见到川上领事久久不能出声,曲尾辰二郎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对方的思索说道:“从帝国的利益来看,中国境内爆发的这场革命只要不妨碍帝国的大陆铁道计划,我认为就没必要多加干涉。 正如革命委员会的那位吴主席所言,商业上的事情就应该利用商业方式来解决,而不是试图采用政治和军事手段来解决,这只会造成双方的失败。 以今日中国的资本和技术,是难以单独完成一个全国铁路网的建设计划的。而从鸦片战争开始,列强对于中国的入侵,使得中国人对于白种人始终都带有不信任感。日中两国的交往可以上溯到唐时,两国民众之间的交流也比中国人同白种人的交流更为顺畅和亲密。 假使我们能够抛弃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那么我国就将在中国的铁路建设中获得最大的利益,这将会带动帝国本土工业的迅速发展,从而真正获得能同列强对抗的实力的。明明可以用商业方式得到的东西,为什么要诉诸于武力呢?” 川上俊彦看着他苦笑着摇着头说道:“假使帝国内每个人都能向你一样清醒,我也就不用独自一人在这里苦恼了。 是啊,明明可以用商业和文化令中国人成为帝国腾飞的羽翼,可许多人就是不愿意啊。总有人觉得,拿出100元向中国购买原料,也不如在军队上投入120元,这样我们不仅可以免费的得到中国原料,还能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军队。 说到底,终究是日清战争打的太过顺利,使得我国再难以把中国当成一个完整的国家来看待。既然中国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我们为什么还要采取公平交易的手段?在西洋人把中国财产抢劫完之前,日本也应该加入这场盛大的宴席啊。 只是这场宴席终究还是让中国人清醒了过来,现在他们就试图反抗各国在华的抢掠。我以为,我们应当观察一下这些中国人的革命意愿到底有多强,但是国内许多人却觉得这是另一场盛大宴席的开始。他们试图再来一次日清战争,从而弥补我国在日俄战争中未能获得赔款的遗憾,以减轻我国的对外负债。” 曲尾辰二郎目瞪口呆,好久才说道:“打赢了日清战争,可以找清政府赔款。打败了革命委员会,我们能找谁赔款?满清政府和南方的革命党人,恐怕不会背负这样的责任的。” 川上耸了耸肩道:“有些人已经被热情冲昏了头脑,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内阁和北京公使团能够遏制住他们的冒险热情了…” 第253章 被川上俊彦领事念叨的北京公使团,此时终于从10月10日南北两地爆发的革命行动中清醒了过来。不再如一开始那么慌乱了手脚,英国公使朱尔典于13日下午召集了各国在京公使和银行团代表进行了一次集体会晤。 朱尔典在会议上很坦白的向众人说道:“从这两天满清政府的对策和革命党人的活动来看,满清之前途,实属黑暗。本国人民,多不信服。南方的革命党人已经攻下了整个武汉三镇,湖广总督及湖北军政大员都已经逃离湖北,武昌革命党人已经在长江的腹心位置占住了脚跟。 北满的革命军在占领了长春之后虽然还没有沿着南满铁路进入到空虚的奉天地区,但是黑龙江和吉林两省的地方官吏、军队都已经向北满的革命党人表示了臣服。 而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摄政王虽然命令了北洋将领冯国璋带领北洋第三、六镇部分军队北上,又令陆军大臣荫昌带着北洋第二、四镇部分军队南下,但是北洋军队不管是南下还是北上都显得迟缓不已。 在我看来,这个政府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于地方政府和本国军队的控制力,假使没有一个具有威望的大臣站出来重新凝聚人心,并得到外力帮助的话,满清王朝的崩塌将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四国银行之法国银行团代表西涅夫跟着说道:“我认为,这场革命对我们毫无益处……满洲王朝的继续存在,才是对我们有利的……我们坚决相信,这个国家现在不适于成立共和政体。” 法国驻华公使裴格也表态道:“我不知道各位对于革命是个什么看法。但是在我看来,改革主义分子,不管他们眼下有多么温柔体贴。可我还是担心,他们在民族观念上,比当前这个软弱而无威望的政府更加强硬。如果他们真的取得了政权,他们一方面将乐于借用外国人的文明和活动方式中的许多东西,一方面会更加有力得多地对外国人进行战斗。这将对各国在华利益构成重大挑战。” 日本公使伊集院彦吉观察了一下长桌前各国代表的神情,方才谨慎的开口说道:“鉴于日清两国过去缔结的各项条约,和双方同为君主制国家,我国人民对于满清政府是抱有同情之心的。 因此,我建议公使团应当制定出一个干涉的备用计划,一旦革命失去控制危及到各国在华利益,我们应当出兵分开满清政府和革命党的势力控制区域,迫使双方停止战斗,以和平的方式平息中国事态。” 美国公使嘉乐恒看了朱尔典一眼,方才对着日本公使不怀好意的问道:“伊集院阁下所谓的出兵,也包括满洲地区吗?” 不待伊集院彦吉出声,俄国公使廓索维茨已经断然拒绝道:“除了中国军队,我国不会允许其他国家的军队进入北满地区。当然,如果公使团有需要的话,我国很乐意调动远东的军队进入关内维持治安。” 朱尔典赶紧岔开了话题说道:“我国并不赞成现在出兵干涉中国之事态,我也不认为满清王朝已经完全失去了解决当前局面的能力。我的意见是,应当让满清政府尽快召回袁世凯将军,只有这位中国将军重新回到中枢,才能解决满清政府所面临的危机。 我在重申一次,为了维护各国的在华利益,列强一致的原则必须遵从。假使没有公使团一致的同意,各国擅自出兵中国的话,之后所引发的任何后果,都将有该国来承担。我国不会为其在华的擅自行动提供任何保证。辛慈阁下、嘉乐恒阁下,你们的意见如何?” 一直保持沉默的德国公使,在朱尔典的追问下,方才轻轻的说道:“我国的立场和英国一致,眼下并不适合介入中国的内政,假使有人破坏了列强一致的原则,那么我国也将不再遵守这一对华原则,将按照我国的在华利益来调整对华外交政策了。” 美国公使嘉乐恒随即说道:“我赞成英国、德国两位公使阁下的意见,公使团目前应当保持中立地位,避免让中国革命变成一场排外战争。” 原本倾向于支持满清政府的法国驻华公使裴格,看到英、德、美三国支持中立后,立刻改口说道:“我尊重三位公使阁下的意见,暂时保持中立对我们并不是什么坏事。” 俄国公使廓索维茨见状便简单的说道:“我赞成公使团的中立。” 日本公使伊集院彦吉见状,知道想要怂恿各国出兵干涉革命的计划已经失败,他只能含糊的说道:“我国原则上支持中立,但若是北满的革命军南下损害到了日本的利益,我国将会保留自卫的权力…” 只是在座的众人并无人理会这位日本公使的叫嚣,英、美、德、法四国意见一致的时候,就连俄国人也不会多说什么,何况是一个在英国保护下的东亚国家。现在各国可还没有爆发直接的冲突,大家都有能力抽调一部分力量投放到世界各地,展示一下本国的强大实力。日本的国力根本配不上日本公使展现出来的强硬话语,自然也就被众人所无视了。 对于公使团内能够达成表面的一致,朱尔典在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英、法和德国正因为第二次摩洛哥危机而出现了对峙,他可不希望在远东因为中国问题再给欧洲的紧张局势添上一把干柴,从而使得双方走向无法回头的道路。 作为一个长期在远东任职的外交官,朱尔典对于欧洲各国之间的对立摩擦反而显得不够敏感。在他看来,作为世界文明的发源地,欧洲各国可以因为殖民地的瓜分而争吵,但因为几块殖民地的归属而爆发欧洲本土的冲突,那就未免太过愚蠢了。 只是作为一名英国文官体系下的官僚,他自然明白对于依赖殖民主义统治世界的英国人而言,他的这种想法无疑是不够正确的。失去了北美殖民地,给英国在美洲造就了一个强大的挑战者,已经够让英国人懊恼的了,谁还会再容许其他殖民地脱离英国,从而再出现一个美国呢。 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朱尔典神情不变的向会议桌边的众人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大家都认同了我的看法,那么我认为公使团有必要向满清政府表明一下自身的态度。第一,公使团暂时不会对中国的内部事务进行干涉;第二我们希望满清政府能够尽快恢复国内的和平,以维护各国的利益。我们认为召回袁世凯将军来主持政府事务,对于满清和各国来说都是有益的…” 在朱尔典统一公使团的意见时,远在哈尔滨的吴川也正和佩奇.开普兰坐在马迭戈旅馆的餐厅内,享受了一顿丰盛的美食。品尝了最后一道甜点手工冰激凌之后,佩奇.开普兰这才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道:“这里的食物口味果然同彼得堡的一模一样,在远东能够品尝到这样的美食确实难得。” 吴川放下了餐巾笑了笑说道:“我倒是更喜欢江浙菜,西餐总让我感觉不是正经食物。” 佩奇.开普兰看了看窗外的夜景,煤油灯制作的路灯终究还是不能同纽约街头的电灯相比的,照亮不了几米路面,不过坐在室内欣赏夜景的话,昏暗的橘黄色灯光下的景物显然更有一种油画一般的质感。 感叹了一下在这里找回了20年前的纽约街道夜晚后,佩奇.开普兰随即向吴川说道:“你打算以公路来补上铁路所不能抵达的最后一段路程,这当然是一个不错的想法。道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就兴建一个加油站,好让汽车能够随时补充油料,谁控制了这些加油站,谁也就控制了行驶于这些道路上的汽车。 可是,你现在既没有公路,也没有汽车,你有的只是一片荒芜的土地和贫穷的乡村。你真的以为,洛克菲勒财团会因为一个构想,而不惜代价的为你提供资金修建公路和加油站吗?虽然这个构想确实很伟大,标准石油公司也才刚开始在公路边缘修建为长途旅行的汽车进行服务的加油站,而彻底脱离杂货店供油的渠道。不过我们还没有想过,在一整条公路边上修建统一规格的加油站。 洛克菲勒财团只会抄袭你的构想,在美国公路边上去建立加油站,而不是跑到荒凉的满洲来,为你修建公路、加油站和建立汽车厂。这显然是投入高昂而难以确认收益的投资,我相信俄国人那边也不会给你投入多少资金的,他们可比美国人吝啬多了。” 对于佩奇.开普兰的尖刻批评,吴川却并没有什么受到伤害的神情,他只是保持着笑容问道:“咱们先不谈公路修建计划和成立交通银行的问题。我想先向你请教一下,佩奇先生。 美国明明有着世界上最为庞大的生产能力和丰富的资源,美国商品的质量虽然不及欧洲的老牌资本主义,但是商品的生产成本却应该是占有一定优势的。可为什么当美国商品离开了美国海岸之后,美国商品的成本优势就失去了呢? 除了农产品和石油产品之外,在低端的工业品上你们输给了日本,在高端的工业品上又输给了英国和德国,在奢侈品上则完全不是法国和意大利的对手。甚至于,俄国这个急需工业机器进口以发展本国工业的大客户,也宁可选择价格更高的英国货或质量更优的德国货,也绝不选择物美价廉的美国货。 而在中国这样一个农业国中,美国最为畅销的货物居然只有两种,美国的面粉和美国的煤油。我实在是有些好奇,美国的政治精英和企业家面对这样恶劣的外贸环境,竟然不是选择拓展中国的市场,而是采取了缩减本国的工业产能和推出了排华法案,以拒绝这个拥有无限可能的消费市场。 难道说,美国的企业家为了保持种族歧视的政治正确,都已经可以高尚的和金钱作对了吗?” 第254章 对于吴川的嘲讽,佩奇.开普兰也只能耸了耸肩说道:“美国民众总有一种关上大门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孤立主义倾向。他们认为当前美国经济所面临的困境,一是资本家把钱投给了外国,导致工厂得不到贷款;二是外来的移民太多,抢走了他们的工作。 你过去不是告诉过我这样一句话吗,两权相害取其轻。资本家们既然不想让民众怨恨自己,就只好让他们去憎恨自己的左邻右舍了。就和欧洲人以民族差别压迫犹太人一样,美国民众有一个更容易识别的压迫对象,那就是有色人种。 排华法案其实不过就是美国版的排犹主义而已,除非美国的经济好转,否则排华法案是不可能有所改善的。而且根据我个人的看法,假使中国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那么就休想美国民众对排华法案心生歉意,这就是美国的现实主义。 不过我倒是很乐意听一听,关于美国商品无法在世界上获得欢迎的缘由。假使你真的能够说服我的话,那么我倒是可以试着去劝说那些报业同行,不要在排华法案的问题上推波助澜。” 见佩奇如此坦白,吴川倒也无法质问对方了,他于是靠在了椅子上有些无趣的说道:“美元,我以为美国商品难以出口的问题,主要还在于美元不受各国信任。” 佩奇.开普兰一时也没得话说,他当然知道美元因为美国这几十年来不停的爆发金融危机,面值浮动较大,所以信用一向不大好。且因为全球金融结算中心在伦敦的缘故,即便外国公司和美国公司达成了交易,票据还是要先转去伦敦结算,这就要多跨越大西洋一次,不仅要多支付一个点的贴现,还要等待票据漫长的旅行。 所以美元在国际上的信用,不仅落后于英镑、法郎和德国马克,甚至连意大利里拉、奥地利克朗都比美元的排名更靠前,美元大约也就比俄国卢布和日元强上一些。根据各国公开的信息,各国储备的外汇第一位是英镑,占了50%左右;第二位是法国法郎,占了30%左右;第三位则是德国马克,约有15%。至于美元和其他货币则在剩下的5%中。 在金本位的制度下,国际贸易就代表着真金白银的交割。想要购买某国的工业品或原料,就需要拿出黄金或白银来交换对方的货币,然后再用这笔货币去购买所需的物资。假设这项工业品或原料并非美国所独有,又或者美国的优势并不那么的显著,那么人们必然会把钱换成更多国家所接受的英镑、法郎或马克,进行比较采购。 于是美国空有世界第一的工业产能,但是因为受限于美元的弱势地位,向外输出工业品就遇到了一个无形的障碍。金银充沛的国家也许更乐意消费欧洲的工业品,金银不够充沛的国家又难以获得美元用来向美国进行采购。 过了好一会,佩奇才叹了口气说道:“我国缺乏一个像欧洲各国那样一个管理银行的银行,所以空有2万多家银行,却始终无法保证美元的稳定。一遇到危机,各个银行就首先想要保住自己银行内的黄金储备不被提空,于是采取限制提款的措施,最终造成市场的恐慌性,就演变成了整个银行业的倒闭潮。 你确实看到了我国经济存在的缺陷,但是这样的问题连我国的银行家们都解决不了,你又能提出什么样的办法呢?” 吴川的表情轻松了些,平和的说道:“我觉得成立一家中美结算银行,双方进行货币互换是个不错的主意。现在的汇率是1海关两=0.65美元,假设我国授权给美国1000万海关两的采购额度,以交换美国给我国650万美元的采购额度,那么双方的商人就不必再给出黄金支付,直接用本国货币支付给本国的结算行就行了。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绕过伦敦的结算中心,降低双方的交易成本,还能确保双方在商业上达成互助。只要双方的贸易活动不断深入下去,那么中国的消费市场终将为美国所独有,而我国也可借此摆脱其他国家的经济控制,这难道不是双赢的局面吗?” 佩奇只是稍稍思考了片刻,就发觉这个互换货币的主张对美国并无什么坏处,甚至于还能让美国借此打开那些被英法所长期控制的殖民地,从而在国际上极大的增强美元的地位。任何国家总该有些能够出售的东西,以用来交换美国的工业品,而不至于让美国一无所获。 佩奇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抬头注视着吴川说道:“假设这个方案为美国政府所接受的话,那么你是不是打算用筹备中的交通银行来充当中美结算银行?” 吴川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觉得洛克菲勒先生会不会喜欢这个提议?” 佩奇不假思索的说道:“这个提议当然不错,可是中国现在可还不在你的手里,你要如何去实现这个许诺?小洛克菲勒先生可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他可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轻易的被诱惑下水的。” 吴川想了想,便挽起了袖子,然后用着面前杯子里的清水,在餐桌上画起了图来,片刻之后他指着这幅地图说道:“那么再加上一条横穿欧亚大陆的铁道线怎么样?英国人控制了地中海、红海和印度洋,法国人控制了大半个非洲,美国现在等于是隔绝于欧亚大陆之外。有了这条铁路,美国就能进入到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英国人也就无法把美国隔绝在世界的边缘了。” 佩奇看了餐桌上的水迹半天,方才微笑着回道:“吴,你总是能够抓到问题的重心。我不知道美国政府是否对这条铁路感兴趣,但是我想标准石油公司应该会对这条铁路感兴趣的。听说,波斯地区可是下一个能发现大油田的地方啊。能够通过这条铁路和波斯连接在一起,我想洛克菲勒先生怎么也要压上一注,试试自己的手气的。不过,我想我需要回去给小洛克菲勒先生打上一封电报了,现在这个时间似乎刚刚好。” “也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吴川刚刚在旅店门口同佩奇分手,这边张云荣已经小步跑到了他身边,小喘的向他汇报道:“主席,梁委员从长春打来电话,说是张绍曾现在正带着二十镇官兵乘坐火车南下,他请求指示。” 吴川转身走回了旅馆,向着电话间走去,口中还不忘问道:“正在南下?他是坐上火车了,还是还在登车中?” 张云荣一边跟着他,一边低着头说道:“据说张绍曾自己还在车站应酬着我们的人,不过二十镇已经有两个标上了火车,剩下的人员也在陆续登车中。” 吴川先是给军事委员会打了个电话,守在电话机旁的朱和中赶紧接起了电话,确认了吴川的身份之后,他就一连串的抱怨道:“这张敬舆可真不够意思,我们这边才把长春城的军火补充给他,他这就想拔腿跑路,南下抢占地盘去了。主席,我们要不要出动人手去把张绍曾这部人民给请回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人家真不想和我们一起干了,那就让他们南下吧。不过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的人马在哪?”吴川叹了口气说道。 朱和中并不认同吴川的想法,他觉得张绍曾给革命委员会带来了极坏的影响,要是谁都和这位一样,那这队伍还怎么带?只是他也知道,现在真不是处置张绍曾的好时机,于是只能点头同意道:“那我一会就通知梁委员长。 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还留在长春,据说张绍曾嫌弃他们的战斗力太差,这次又赶时间回奉天,就不带他们走了,只是同蓝天蔚打了个招呼。” 吴川盘算了许久,方才对着话筒继续说道:“既然第二十镇走了,那就让梁廷栋尽快对第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的士兵进行整编。对于那些顽固派、抽大烟的都劝退回家,给发路费。我希望以第二混成协为核心,建立一支预备师。 另外,邀请两只部队中连以上的主官和没有南下的同盟会成员来哈尔滨,一是要对这些军官阶层进行一段时间的政治教育;二是顺便让他们加入革命委员会,为我们工作。” 朱和中这下算是缓和了过来,立刻赞同道:“不错,把军官和士兵分开,在把那些同盟会成员请去哈尔滨,就没人能对这两只军队继续下手了。我这就给长春那边打电话,那么主席还有什么交代吗?” 吴川想了想说道:“对于蓝天蔚同志还是要客气一些的,让梁廷栋亲自去和他解释,说明我们的邀请是有诚意的。不要给他留下傲慢的印象…” 就在吴川对朱和中做交代时,蓝天蔚也正好赶到了长春站的站台,他希望能够把张绍曾给劝说下来。只是费了他半天口水,张绍曾也只是苦笑着说道:“太迟了,我总不能让兄弟们再爬下车来吧。 再说现在奉天空虚,如果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恐怕就要让关内的敌人先占据了。倒不如我先南下占住地方,以后再同革命委员会解释好了。” 蓝天蔚此时算是知道对方是难以改变主意了,他只好顺着对方说道:“既然如此,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 第255章 位于哈尔滨车站东南方的德国领事馆,虽然已经靠近南岗区的边缘地带,但此刻在夜幕下却被灯光衬托着熠熠生辉,和周边大片的黑暗街区相比,倒是宛如仙境一般,看起来倒是比白天气派多了。 虽然中东铁路建设的时候就将哈尔滨带入了电气时代,东省铁路哈尔滨总工厂内4台25千瓦的汽轮机发电设备的安装,开创了哈尔滨发电历史的零记录。 只是这些电力并不是给中国人,甚至不是给普通的俄国工人使用的。只有等到俄人办起了米其阔夫和巴尔斯基两处发电所之后,电力才从铁路管理局的工厂、办公楼、哈尔滨的上层人士家中走入到平民家里,当然这个平民指的是负担得起电费的有产阶级家庭。 因为发电量的不足,此时哈尔滨对社会出售的电力并不是按照千瓦时来收取的,而是按照灯头的数目来收取。最早的时候,一个灯头一个月要15两银子,现在则差不多降低到了5、6个卢布一个月,差不多是俄国工人收入的六分之一,中国工人的12分之一。 所以,大多数市民家庭还是选择了使用煤油灯,而不是更为现代化的电灯。当然如德国领事馆这种自备发电机的地方,自然是不会吝啬于多点上几盏电灯,于是在黑夜里这几幢建筑就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了。而对于这些欧洲外交官来说,领事馆在黑暗中所散发出的光明,就如他们一直对中国人所鼓吹的那样,是他们将文明之光带到了这里,因此中国人应当服从于他们的命令才是。 不过今天晚上,德国驻哈尔滨的领事韩赐来就没有心情站在二楼的办公室,欣赏欧洲文明对于远东愚昧民族的炫耀了。 他甚至拉上了自己办公室的窗帘,似乎担心外边的人能够看到办公室内部的状况。这位德国外交官之所以这么谨慎,是因为今晚他把鲍尔少校、霍夫曼少校和沃尔贝克少校三位德国在满洲的顾问团领袖叫了过来。 邀请三人在会客区的沙发坐下之后,韩赐来就坦率的说道:“请三位过来,是我接到了辛慈公使的电话。 辛慈公使一是让我向三位传达一个消息,由于外交部的努力,加上意土战争的爆发,我国同英法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今年之内是不可能爆发冲突了。这对于中国人来说也许是个好消息,中日战争的爆发对于我国来说已经没有那么的迫切了。 第二就是,辛慈公使想要知道,帝国花费了这么多金钱和精力,北满的革命军究竟实力如何,他们能不能上得了真正的战场?公使的意思是,假设让这只革命军对上了有组织的武装力量,比如北洋新军或日本军队,他们是一触即溃?能对抗上一段时间?还是能够战而胜之? 公使还想知道,假使吴川出了什么问题,谁会接手革命委员会的领袖地位?万一出现了突发的状况,顾问团能掌握住这只部队多少力量?这将关系到公使接下来的对华政策制定,因此我希望三位能够诚实的告诉我。” 鲍尔少校看了一眼身边两位对这一问题并不关心的同伴,只好先出声回应道:“作为负责顾问团全面工作的我,可以先向领事汇报一下关于顾问团的日常工作… 你看,整个顾问团虽然陆续来了78人,但超过一半人都在基层帮助国民革命军建立新兵训练的各项制度,还有四分之一的人手则负责编制从班组到师一级的军事单位合成和战术基本配合,剩下的四分之一人员则忙于帮助军事委员会建立起一个基本的军事指挥部门和后勤调度部门。 霍夫曼少校甚至只能独自一人负责国民革命军的战略和战术布置,我们这是在从无到有的在远东建立起一支正规军,可是我们手中不仅缺乏大量的基层和中层军官,甚至还要跨越语言不通的障碍。在这样繁忙的工作中,我们哪有什么空闲时间去关心革命委员会内部的政治分歧?这难道不应该是领事您的工作吗? 另外我同革命委员会的几位中央委员都有所接触,可就算其中留学过德国的军事委员会朱委员,他的权力也同样来自于吴的支持。我可以这样明白的告诉你,假使革命委员会失去了吴,那么并没有什么中国人可以接手他的地位,倒是有可能让俄国人完全的控制住革命委员会,最终导致革命委员会的垮台。因为中国人是不可能接受,让一群俄国人来领导中国革命的。” 对于鲍尔少校的直言不讳,韩赐来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个责任自己是接不下来的。不过在三位军官面前争论谁来负担这个责任,他也不会这么愚蠢。 犹豫了一下之后,他不免解释道:“革命委员会的组建到中国革命爆发迅速的太出人意料了,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我们根本不可能去摸清整个革命委员会人员的底细。而且革命委员会到目前为止遇到的难题,都被吴自己所解决了,他都不求助于我们,我们又怎么去影响他呢? 我想你们也很清楚,德国在外交上并不能公开支持中国,就如同俄国人一样。除非革命委员会的实力确实改变了东亚地区的力量均衡,那么我国倒是可以顺水推舟的和革命委员会建立起稳固的关系。但是,假设革命委员会的力量达到了这样的程度,那么我们又无法对吴进行命令式的要求了,所以我们想知道革命委员会内部还有没有一位后备人员,可以在关键时刻接过吴的权力。” 霍夫曼少校终于收回了走神的眼神,他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后,平静的说道:“鲍尔少校刚刚说的话是正确的,我不知道公使先生有什么其他打算,不过我认为公使先生应该取消那样的打算。 想要让人接手吴手中的权力,就得了解吴手中都有那些权力,并了解这些权力来自于何处。就目前我们所了解的,吴手中拥有的权力,一是来自于俄国人,他已经几乎动摇了霍尔瓦特在中东铁路局的统治权;二是革命委员会,委员会的成员相当的复杂,既有中国的革命党人,也有俄国的布尔什维克,还有我们自己。 在俄国人那边,谁也无法替代吴川,假使他消失了,那么最为兴高采烈的应当是霍尔瓦特局长,他将会把失去的权力重新收回到自己手中。 而在革命委员会内部,我们虽然掌握了训练军队和制定作战计划的权力,但是真正控制住这只军队的则是布尔什维克,或者说是一个中国的布尔什维克政党。至于剩下的革命党人,虽然他们控制着地方的行政、司法权力,但是假使没有军队的保护和吴在财政上的支持,他们很快就会失去手中的权力,让位给地方上还存在的前清留下的各衙门和地方大户。 所以这是一个非常简单有效的权力结构,我们虽然建立了国民革命军,还能让这只军队按照我们的作战计划作战,但是控制这只军队的却是布尔什维克们。没有他们的配合,我们就无法让这只军队行动起来。 革命委员会虽然掌控了一切权力,但是军队的指挥权和财政预算却不在委员会手里。假设革命委员会同布尔什维克们分道扬镳,那么革命委员会就成了一个空架子。所以,掌握了布尔什维克们的吴川就掌握了一切。 但是,布尔什维克们假设失去了吴川,就等于是失去了一面号召军队和革命委员会服从于自己的旗帜。因为大多数中国人并不理解什么是布尔什维克和社会主义,他们只是认为吴川能够带领他们走向胜利,并建立一个全新的共和国取代满清政府而已。 吴川的权力,实际上是来自于各方的妥协。假设没有吴川,我们不可能同一群布尔什维克们联合发动什么中国革命。同样,没有吴川的话,中国革命党人也不会同外国人进行这样密切的合作,而我们也不可能给中国人这么多援助。 在这场中国革命中,各方都要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除了吴川之外,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满足各方的需要。假使公使先生以为,花了钱就能扶植另一个吴川,那么我认为他正在让我们对于中国革命投资化为乌有。” 霍夫曼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特意观察了一下韩赐来越发难看的脸色,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当然,现在的吴川地位还是不够巩固的,因为我刚刚说过了,他现在的地位来自于各方的妥协。但是,一旦他在战争上获得了对于一位强敌的胜利,或是北洋新军,或是日军,那么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地位就要稳固不摇了。 所以,假设我们要中国革命军向日军开战,那么就不能在战争之前动摇他。而在战争之后,要么我们已经不必考虑这件事了,要么就是无法去动摇他了。颠覆一国之政治,干一次也就算了,接二连三的干下去,只会让德国变为众矢之的。” 韩赐来沉默许久,终于还是放弃了把这场谈话继续下去的意思。虽然沃尔贝克少校依然沉默着未发一语,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沉默无疑也是代表着一种态度-对于外交部不满的态度。 第256章 “哐当”一声巨响之后,黑暗且散发着恶臭的车厢内终于迎来了一缕阳光。躺在地板上的囚犯们顿时都睁开了眼睛,贪婪的看着照射进车厢内的阳光。 这些囚犯中有的人已经坐了半个多月的火车了,听到车厢门被打开的同时,他们已经条件反射的坐起了身子,准备争取到下车走动的机会。西伯利亚铁路虽然拉近了彼得堡和太平洋之间的距离,但是这种长途旅行对于俄国的下层民众来说依然是一种可怕的噩梦。 而对于流放到远东的囚犯来说,长途迁移则更是噩梦中的噩梦,因为他们既没有足够的食物,也没有足够的取暖衣物,甚至于连呼吸新鲜空气都是一种奢侈。这十多天里,流放的犯人们只能在车辆靠站加水加煤的时候,在看守的同意下分批出去透气。 并不是没有人试图想要逃跑,只是当列车进入了东西伯利亚地区之后,此时的俄国人将贝加尔湖到西西伯利亚之间的地方称之为东西伯利亚,就没有人再动逃跑的念头了。 这里的开发历史虽然比俄国对远东地区的开发要长,但是此地的人烟依然同俄国的远东地区一样荒芜,好歹远东地区还有中国苦力可以招募建设,而这里只能靠俄国人自己。因此在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沼泽、湖泊、河流之间点缀着偶然出现的居住点,便是西伯利亚铁路周边的寻常风景。 带着几十斤重脚镣的犯人们,谁也没有这个信心能够穿越莽莽丛林返回到文明世界去。于是,在远离了故土之后的囚犯们,终于开始变得温和而顺从起来了,或者说是进入了一种麻木的状态。 “还在那里发什么呆,赶紧下车。”一个熟悉而不耐烦的声音在车厢门口响了起了,这正是陪伴了他们一路的看守发出的叫嚷声。 在这位捂着鼻子的看守的催促下,两个两个被拷在一起的囚犯,一对对互相搀扶着走下了车。有同这位看守在路上混熟了的囚犯不免向其打听道:“这是哪里?我们这是到了滨海边疆区了吗?” 这名看守不耐烦的说道:“滨海边疆区还早呢,今天你们有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另外,我点到名字的犯人都到这边来,斯米尔诺夫.帕夫洛维奇.伊万诺夫、米哈伊尔·瓦西利维奇·伏龙芝…” 很快在看守的大声点名中,7名囚犯被解开了脚镣拉到了一边,身体壮硕的像一个伐木工人的伏龙芝看了看自己的周围,发觉这些被点名拉到了一旁的大多是布尔什维克。虽然他们从前并不认识,但是在之前的押送过程中已经交流相识了。 他不由对着同伴们小声说道:“看起来有些不大对劲,大家都小心一些,如果这些沙皇的走狗想要搞鬼,咱们就一起干翻了他们跑路。” 马上就有人应和道:“不错,把我们这些布尔什维克都单独拉出来,看起来他们是在打我们的坏主意了。这里的人烟比之前路上要多的多,看来应当快到中国边界了,只要他们不给我们上脚镣,大家逃脱之后应当可以跑去向中国人求助,他们总不会为沙皇效力的。 不过大家要统一行动,既不要轻举妄动惹来他们的警惕;开始行动之后,一定要坚决快速的逃离不要有所犹豫。” “嘘,注意,看守走过来了…” 一路上在囚犯面前很是凶恶的看守,在一名俄军少尉面前陪着笑脸,引导着他来到了伏龙芝等人的面前,然后转过身来立刻拉下脸对囚犯们说道:“你们几个跟这位少尉先生走,给他们上脚镣。” 伏龙芝立刻抗议道:“我们的迁移书上写明了,是被递送到滨海边疆区流放,这里并不是滨海边疆区,你无权把我们移交给其他人…” 这位看守下意识的就拿出了马鞭想要好好教训一下敢和自己顶嘴的伏龙芝,不过站在他身边的少尉军官却拦住了他,温和的向围在一起的布尔什维克说道:“是的,你们原先的迁移地是滨海边疆区,不过现在命令已经更改了。满洲里这里缺乏人手,所以我们打算挑选一些流放犯人在这里服刑。我会保证你们在这里享有基本的人身权利,比如看报纸的权力。我不会给你们上什么脚镣,但我也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我的工作,不要让好事变成坏事。” 这名少尉的话让布尔什维克们半信半疑,伏龙芝看了一眼站台周边的士兵,立刻改变了主意道:“好,只要你说话算数,不给我们上脚镣,那么我们愿意跟你走。” 乌曼斯基少尉对着边上的士兵做了个手势,这些士兵便让出了一条通道,他这才对着伏龙芝说道:“往这个方向过去,那里有一辆卡车等着你们,你们先上车。我办好手续就会带你们去,各位今后在远东的新家园。” 伏龙芝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就顺着通道向前走去了,在站台出口果然有一辆卡车。虽然卡车边上只有两名俄国士兵,但是出口处却至少还有一队中国军队。伏龙芝等人于是决定还是先上车,离开了军警密布的车站再做打算。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将会带到一个偏远的村庄或是伐木场什么的,被流放的政治犯人在东、西西伯利亚地区就是这样的待遇。东、西西伯利亚广袤的荒原和密林,就是沙皇用来囚禁犯人最好的围墙。 只是汽车开了还不到一刻钟就停了下来,伏龙芝等人发现他们依然还在这个叫做满洲里的城镇内,只不过是在城镇边缘的一座大院内。 乌曼斯基少尉让众人下车之后,就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座屋子外,然后发给了他们一份洗漱物品和一套衣服后说道:“欢迎来到远东,同志们。我是布尔什维克远东支部的乌曼斯基,从现在开始,你们自由了。” 乌曼斯基的话语如同夏日的惊雷,把这些紧张万分的布尔什维克们搞得有些无所适从。伏龙芝盯着对方身上的少尉军服,充满狐疑的说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少尉先生。” 乌曼斯基看了他一眼,便再次诚恳的说道:“我知道大家也许一时很难接受现在的状况,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家,布尔什维克远东支部在远东地区发展的很好。我们在这里获得了中国同志的支持,因此能够在半公开的状态下进行活动。 中东铁路管理局,是一个建立在中国北满地区的沙皇殖民机构,为了镇压中国人民的反抗,这一殖民机构不得不依赖于远东俄国人的协助。对于反抗沙皇的暴政和殖民主义,中国人民和俄国人民有着同样的需求。因此,我们在中国同志的协助下,我们已经在这个殖民机构内部建立了自己的组织。 在列宁同志的呼吁下,斯维尔德洛夫同志和其他同志来到远东扩大了布尔什维克远东支部,并和中国革命党人一起策划了北满的革命。现在,中国北满地区和俄国远东地区,不仅将成为中国革命的根据地,也将会成为俄国革命的根据地。 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将各位同志从沙皇的监狱里押送到远东来,就是为了加强布尔什维克在远东地区的力量,并培养和组建属于我们自己的武装力量,为向沙皇的反动军队进行武装斗争做好准备…” 乌曼斯基的言论让这些布尔什维克们将信将疑,不过在他们洗漱之后见到了之前抵达的布尔什维克同志时,对于乌曼斯基的怀疑才渐渐散去。在他们看过了乌曼斯基给他们提供的俄文报纸,确认了中国革命确实已经爆发并形势大好之后,这些布尔什维克们便立刻向乌曼斯基请求,让他们也加入到远东支部的革命工作中去。 很快对于这批布尔什维克的使用就有了一个决定,年纪较轻的伏龙芝等三人被派往位于哈尔滨的红军军事大学,既中国人所称呼的东北军政大学接受军事教育,其他人则被派往远东各处进行宣传活动。 10月14日清晨,伏龙芝和三名同志怀着一种激动的兴趣坐上了前往哈尔滨的火车,一边遐想着红军军事大学的教育内容,一边满怀期待的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 在吴川建议下成立的东北军政大学,此时已经不仅仅是国民革命军用来培养革命军政人才的学校,它同时也成为了俄国布尔什维克和朝鲜抵抗组织用以培养军事人员的基地。 这所军事学校不仅开设了国内普通军事学校的步兵、骑兵、炮兵和后勤等通常科目,还增设了政治教育、总体动员作战、科技发展在军事上的应用等新课程。主要的教员是德国人,辅助教员则是留欧学生和奉天讲武堂的师生。 进入到了10月之后,这所军政学校的师生人数已经超过了800人,中国学员超过了学员总数的六成。只不过因为现在仍然处于战争状态,这所学校的班制都处于短期培训的状态。直到10月12日之后,随着革命形势的大好,吉林、奉天大批进步中学生前来报考军政大学,才让学校决定,招收4个四年期的中级班,6个一年期的基础班,共计600人。 而军政大学除了培养军政人才之外,这里同时也是共和党人、俄国布尔什维克、朝鲜独立人士的交流场所。为了把这些力量联合的更加紧密,在吴川的提议下,三方经过了数日的探讨,终于决定成立一个统一的国际合作组织-反帝国主义国际同盟。 第257章 在反帝国主义国际同盟成立之前,一些从欧洲过来的孟什维克们,原本是主张共和党应当申请加入到第二国际中去,而朝鲜独立组织应当被视为共和党的一个分支机构。 这些孟什维克的想法就是,共和党不应当被单单视为中国的革命党,而应当被改造为东亚地区的社会主义组织核心。这样的话,共和党也就没必要保持中国革命党的形象,而是成为国际社会主义联盟的一份子,自然也就要接受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领导。 不过这种声音很快就被斯维尔德洛夫和吴川给压制下去了,斯维尔德洛夫和吴川共事了这么长时间,自然是清楚的知道,吴川并不打算对于俄国社会民主工党俯首帖耳,而其对于现在的第二国际领导人物考茨基也是持有独立的观点的。 斯维尔德洛夫并不打算纠正吴川对于考茨基的看法,因为对方现在正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内部取消派的支持者,也正是列宁派和布尔什维克们的敌人。 至于这些新来的孟什维克们想要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名义领导共和党,事实上也不是仅仅针对吴川,而是试图把他从布尔什维克远东支部负责人的位置上拉下来,由他们来领导建立一个远东的社会民主工党组织而已。 虽然这些从欧洲逃过来的孟什维克们并不属于取消派,仍可视为社会民主工党内可以团结的对象,但是在列宁正积极召开党的中央会议,试图重建党的组织时,斯维尔德洛夫并不打算把布尔什维克的阵地交给孟什维克,从而给将要召开的党中央会议造成什么阻碍。 毕竟远东支部此时已经成为了俄国布尔什维克最强大的一个地方区域组织,不仅有着完整的各级党组织和超过3000人的党员、共青团员,还在远东的工人、军队中建立了基层苏维埃。和此时陷入白色恐怖状态的欧俄部分相比,远东的布尔什维克们正迎来了一个蓬勃发展的成长期。 远东支部现在都可以向布尔什维克在海外流亡的领袖进行定期的经济援助了,虽说逃离俄国的布尔什维克领袖们并不会因为经济上的援助而对远东支部俯首听命。但是这无疑会让这些领袖们注意到远东支部所具有的力量,从而不得不对远东支部的利益加以考虑。 假使让孟什维克从他手中夺走了对于远东支部的领导权,这不仅将会给将要召开的党的中央会议造成麻烦,也会让远东支部和共和党之间发生分歧。于是斯维尔德洛夫原本想要等待党的中央会议召开完成后,由新的俄国社会民主工党领袖们来决定,是否让共和党在远东组建一个反帝同盟,还是将共和党及朝鲜独立组织吸纳入第二国际中去的想法就流产了。 为了弥合孟什维克言论给中国共和党人、朝鲜独立组织成员造成的不满,斯维尔德洛夫选择了支持吴川的主张,建立一个东亚地区的反帝国主义同盟。布尔什维克以远东支部而不是以社会民主工党的名义加入这个同盟,同盟的另外两个成员就是中国共和党和临时改组成立的朝鲜人民党。 布尔什维克远东支部自然是无法压制住占据了一整个北满地区的中国共和党的,因此斯维尔德洛夫从善如流的听取了吴川的主张。 反帝同盟的成员组织在政治上一律平等;同盟不得干涉各成员组织的内部人事问题,但可对驻同盟人员提出替换要求;同盟设主席团以处理日常事务,主席每月轮换一次,成员国依照顺序轮流担任;主席无权决定重大政治议案,但有权提出议案或延后;对于同盟决定的路线、方针,各成员组织必须遵守,除非此项决议损害了某成员组织的独立性和重大利益受损,导致成员组织的全员反对。 在斯维尔德洛夫看来,这个同盟的约束性也就比第二国际好上了这么一点,但依然是一个相当松散的合作组织。不过对于布尔什维克远东支部来说,这样的合作组织倒是让未加入共和党的布尔什维成员和中国共和党员感到了安心。 但是对于刚刚建立的朝鲜人民党来说,这个结果却令他们感到欣喜若狂。在原本,他们虽然不满于被看做共和党的一个支部,但迫于朝鲜半岛沦陷的形势还是准备认可这一条件的。毕竟除了中国共和党和俄国布尔什维克之外,并不会有其他人帮助他们去寻求国家和民族的独立了。 而当反帝同盟的最终方案出台之后,朝鲜人发觉他们已经先于国家和民族获得了政治独立的地位,这令他们极为感动,也令他们对于反帝同盟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和忠诚。这在之后的日子里,朝鲜人显然比中国和俄国人都更在意维护反帝同盟的权威。 因为在朝鲜人看来,只有先保证反帝同盟的存在,才能确保朝鲜国家和民族取得最终的独立。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朝鲜人,再一次被人民党动员了起来,开始为国家和民族的前途而战斗了。这一次朝鲜人终于觉得,在自己的背后终于有了一座靠山。 不过对于此时的吴川来说,反帝同盟的建立,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统合一切反帝国主义的国际力量,从而让共和党站立在一个更为有利的道德高地。假使中国人民不站在一切受帝国主义压迫的各国人民的立场上,那么无疑就会被帝国主义孤立于世界,最终被削弱消灭。 10月14日早上,反帝国主义国际同盟在香坊的军政大学内正式成立。会后,吴川同李玮钟、洪笵图和李笵允三位人民党的代表单独见了一次。 吴川邀请三人在小会议室内坐下之后,就询问道:“我知道现在时间有些匆忙了,原本还应该再让你们在这里学习一段时间的。不过中国的革命形势发展到现在,我认为朝鲜的革命时机也很快就将到来了。 在过去,日本入侵朝鲜半岛打的是从满清手中解放朝鲜民族的口号。这一口号也是迷惑了不少朝鲜人的,所以在日俄战争中大批的朝鲜人为日本人出力并不以为是耻辱。他们认为这是朝鲜走向开化的必要过程,其中的佼佼者自然是以一进会为代表的朝鲜政党。 但是随着日本国势的上升,日本资本主义的发展,日本对于朝鲜的资源和劳动力掠夺就变得越来越迫切。《日韩合并条约》和去年强迫一进会的解散,已经暴露了日本帝国主义一直把朝鲜视为殖民地的真实意图,也令日本过去欺骗朝鲜民族的谎言彻底破灭。 而日本帝国主义吞并了朝鲜半岛之后,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和朝鲜半岛相邻的我国东北三省。所以中国和朝鲜民族都有着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需要,这也就是反帝国主义同盟建立的基础。 中国和朝鲜虽然在人口上远远超过了日本,但是我们两国在工业化的道路上却确确实实的落后于日本了。日本明治维新以来,向西方引入的现代科学和现代工业,使得日本的国力反倒是超过了我们两国之和。 正因为在工业上的落后,使得我们两国在各自的反帝国主义战场上遭遇了失败。因此,朝鲜民族争取独立的运动和中国反抗帝国主义入侵的行动必须联合起来,只有我们两国互相呼应,使得日本帝国主义顾此失彼,不能全力对付一处,才能消耗日本帝国主义的力量,最终赢得中朝两国的完全独立。 以日本帝国主义的野心,他们肯定不会乐于见到中国人民获得完全的解放,也就意味着在革命军继续南下时必然会遇到日本帝国主义的捣蛋。当然我革命委员会是不会畏惧日本帝国主义的这种肮脏手段的,只是我革命军同日本在南满铁路上的护路军发生冲突的话,那么日本驻朝鲜军队就必然会有所行动。 而对于朝鲜独立军来说,当日本把自己的武力调离了朝鲜半岛时,这无疑也就给了朝鲜独立军反抗日本侵略者的机会。所以,我建议人民党应当尽快返回朝鲜北部建立或恢复朝鲜的武装力量,在朝鲜北部建立一个到数个根据地。 一旦日军抽调军队北上,那么独立军就应该发动起义,切断日本帝国主义在北朝鲜的各个据点之间的联系,然后集中力量消灭北朝鲜的伪军和小股日军,动摇日本帝国主义在北朝鲜乡村的统治。革命委员会将会支援你们一批武器弹药,并令第一师的朝鲜团进驻于鸭绿江边,在关键时刻协助你们解放北朝鲜…” 吴川的话音未落,洪笵图已经表态道:“请吴主席放心,我们已经做好了同日本侵略者战斗的准备。在哈尔滨这半个月的学习中,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以为对付日本帝国主义还是有办法可想的。有了这批武器,我一定能够组织起一支具有战斗力的义兵…” 李笵允的表态也和洪笵图大同小异,只有李玮钟忧心忡忡的对着吴川说道:“对于打击日本侵略者,我相信每一个朝鲜义兵都会奋勇争先的。但是打击一进会成员和反动地主,将他们的土地分给贫穷的农民,这是不是过于激进了些?我担心这样的土地政策,将会把一些开明的地主也逼迫到日本侵略者的怀里,从而给朝鲜的独立运动带来危害。” 吴川沉默了数秒之后,方才开口说道:“国家都已经灭亡了,有人还觉得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可以投靠侵略者,那么我想这样的人就算不得什么开明的地主了。请记住,朝鲜和中国不同,朝鲜现在已经灭亡了,假使你们不能以最激烈的手段唤起大多数人的革命热情,那么朝鲜就真正要亡国了。和一两万个地主相比,数十上百万的无地农民的加入,才是对于朝鲜独立最为迫切的需要。和一个民族的生存相比,其他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258章 14日清晨,张绍曾率部抵达了奉天城。张作霖、吴俊升虽然早了张绍曾1天退回了奉天城,但是两人手中的部队此时加起来已经不足4000,且在东三省总督和吉林巡抚都未返回的状况下,奉天城内各界并不愿意让张、吴两人入城。 各界不仅仅担心放他们入城会让战火蔓延到城中,更为担心的是这些败退下来的巡防营会趁机劫掠奉天城一把,毕竟这些人可都是马贼出身。 张榕、恒宝昆、耿瑾文等人借助各界人士的担心,出面组织了奉天治安会,说服商界凑了一笔款子出来,要求张作霖、吴俊升在城外保卫奉天城,并请了各国领事出面作为中人,向两人表示各国不希望奉天城成为他们和革命党人的交战区。 张作霖、吴俊升无奈之下只能收了钱驻扎于北大营,并开始联络左路巡防营的冯德麟、右路巡防营的马龙潭、南路巡防营的陈宝珊,希望他们尽快赶来奉天城帮助保卫奉天。 只是这电报才刚刚发出1晚上,这边张绍曾已经带着第20镇杀到了。日本奉天方面并不愿意看到第二十镇和张、吴两部发生冲突,因为他们现在还没有决定究竟该让谁取胜,才能让日本获得最大的收益。 跟随张绍曾南下的日军少尉谦泳国太郎于是自告奋勇的向张绍曾提出,由他去劝说张作霖和吴俊升让出北大营,免得双方做无谓之牺牲。 第二十镇南下的兵力超过了8000,又携带着大炮和重机枪等武器,张作霖和吴俊升在谦泳少尉的劝说下,决定退去奉天城西北百里外的新民府,也就是张作霖发家的地方。 14日中午11时,第二十镇进驻北大营,张绍曾随即带一队人马入城和张榕等同盟会同志汇合。双方汇合之后便达成了共识,既向奉天各界宣布奉天光复于革命党。但是接下来,究竟是把奉天治安会改成奉天革命委员会宣布向哈尔滨服从,还是如武昌起义军那样成立一个独立的奉天军政府,双方不免就起了口舌。 潘榘楹和袁金凯认为,此次收复奉天完全是第二十镇自己的功劳,且日本友人似乎也很乐见第二十镇接手奉天,那么凭什么二十镇不能仿效湖北新军成立一个单独的奉天军政府。眼看着清廷摇摇欲坠,这一方诸侯总好过当别人的跟班吧。 袁金凯更是对革命委员会贬低道:“那吴川不过是个从欧洲回来的白面书生,也不知他从哪来弄来的援助,搞不好就和俄国人有关。我们跟着他走,恐怕不是条好路。 再说了,张统制手握重兵,只要能够让奉天上下顺从于你,何尝不能做出一番事业了,又何必去瞧别人的眼色…” 恒宝昆、耿瑾文两人自然是大为愤怒,把潘榘楹和袁金凯大大的痛骂了一顿,认为他们就是在挑拨离间。且为张绍曾分析说,眼下南北两地革命的形势虽然如火如荼,但是清政府在北方的实力尚存,光是奉天的巡防营实力就不下于第二十镇,更不必提正出关向奉天赶来的北洋新军。第二十镇想要据奉天独立不仅不会成功,而且也分散了关外的革命力量,有被满清各个击破的危险。 耿瑾文更是指出,东三省和湖北不同,湖北是各列强的利益所在,因此湖北革命党人还能够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令列强做局外旁观。但是东三省实际上只是日俄两个列强的势力范围,一旦奉天宣布独立,无疑就等于是主动把口实送给了日本。一旦日本把南满完全独立出中国,则俄人难保不会向北满下手,那么北方的革命党人就真的罪莫大焉了。 双方争论的甚是激烈,张绍曾本就是一个不怎么果断的人,虽然之前在火车上被谦泳少尉和袁金凯等人说动了心,认为既然毫无声望的吴川能够在俄国人的支持下当一个革命委员会主席,他身为一镇统制怎么就当不了一个都督了。 只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心里不免就打起了退堂鼓。好歹他同辽东支部也不算是外人,劝说他参加革命的好友蓝天蔚不就是辽东支部的人么。但是被他视为自己人的辽东支部都不赞成他出任这个奉天都督,那么那些外人还会支持他么? 张榕看着这一幕也是极为恼火,他以为推翻了满清之后,革命党人组建一个新政府,那么中国人就能同那些外国人一样平起平坐,请他们离开中国了。但是现在革命还没有成功,只是光复了四省,还有20余省在清廷手中,这边已经为一个都督的位子争上了。这要是各省光复之后,大家想要选一个主持新政府的人出来,岂不是还要当场火拼了? 换做是从前,他是一定要拍上桌子大骂一通了。不过这些日子跟着学习了革命委员会的不少政治文章,他倒是先平息了自己的怒火,向着众人劝说道:“各位,清廷还没有倒下呢,我们现在就为了一个官职吵吵嚷嚷的不大好吧?” 看着几人开始住口之后,他才转过身看着坐在那里八风不动的张绍曾说道:“我觉得耿先生的话说的对,假设奉天独立的言论为日人所利用,那么我们可就有可能背上千古罪人的骂名了。我觉得这东三省保持形势上的统一和名分还是很重要的,决不能给日人以隔绝关内外的借口。 我觉得张统制你为了国家大义向哈尔滨低一低头并不算什么,我们奉天各界还是愿意拥戴你做奉天革命委员会主席的。你看这样可好?” 张绍曾叹了口气道:“张会长言重了,我又不是不分轻重之愚人,设立奉天军政府既然不妥,那么自然就应当不设。 说实话,吴主席对我们二十镇还是不错的。之前没有他拨给的经费,我也没这么快能说服大家赞成革命。我们之前从长春离开的时候,吴主席还不忘让我们带走了长春城内储备的弹药枪械。剩下的事就请张会长你出面说明吧,我一体照办就是了…” 这天上午在北京城,各国公使浩浩荡荡的跑到了紫禁城,向着满清的太后和摄政王递交了一份意见书,就是希望能够尽快让袁世凯出山收拾局面,否则各国将不得不亲自派兵来保卫本国的侨民了。 隆裕太后那里见过这个架势,她只能紧紧抱着小皇帝连连答应道:“好,好,各国公使的意见我已经收到了。摄政王,你听见各国公使的要求了吗?你什么时候给袁大人发报,好让他尽快平息了这场乱事,不要让那些乱党胡来了…” 散朝之后,内阁总理大臣奕劻、内阁协理大臣那桐、徐世昌再次向摄政王请求启用袁世凯。本就焦头烂额的摄政王载沣顿时有气无力的说道:“是我不让袁世凯回来的吗?明明就是他不肯奉诏啊。他这是存心想看朝廷的好戏啊。” 那桐顿时回道:“摄政王,这话也不能这样说。你只是让人回京,没说让人回来做什么,这恐怕是难以挽回人心的。臣以为,既然要启用袁慰亭,就得给人家权力啊。光是喊他回京商议,袁慰亭恐怕是很难再出来的了。” 载沣没好气的说道:“那么眼下该怎么办,你们倒是拿个确定一些的主意出来,我才好用印啊。” 奕劻立刻说道:“自然该让袁慰亭接手湖广总督,并节制周边各省兵力以利于平叛,然后找个妥当一些的人去说服他。” 载沣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这事你们自己拿主意,我就先走了。” 看着载沣突然撂挑子不干了,奕劻三人楞了片刻,就从他离开的背影上收回了视线,继续讨论了起来,最终决定应当派袁世凯的亲信阮忠枢持诏前往洹上劝其出山。 一直在滦州这里磨磨蹭蹭没什么动静的冯国璋,听说第二十镇占领了奉天城之后,终于有所动作了起来,令吴禄贞、吴鸿昌带着第六镇12协先行赶往锦州,不许第二十镇继续南下。 冯国璋此时也是为难的很,朝廷这边催促着他尽快北上平叛,而袁克定却打了份电报给他,劝他用兵应当谨慎不可孟浪唐突。冯国璋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绝不是袁克定的意思,而应当是老袁的意思。 袁世凯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自然不好坏了这位老上司的复出机会,因此只能在滦州这里慢慢找理由拖延北上。反正只要革命军没有攻下奉天,那么关内都是安全的。 只是现在既然革命军攻下了奉天城,他倒是不好再继续玩下去了。要是让革命军真的跑来堵上了山海关,那么他这个领军将领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冯国璋把吴禄贞派出去当前锋指挥官,就有些识人不明了。因为吴禄贞平日里一直在宣传革命理念,很是让一批中、高级军官反感,毕竟他们这些人都可算是袁世凯的嫡系,也都是愿意效忠清朝的力量。 不过也幸亏没有了滦州起义,所以现在的吴禄贞倒是还没有暴露自己,只是他平日里的作为也被传入到了荫昌的耳中,因此这一次就没让他跟着自己南下,只是从第三镇中挑出了11协来,让吴禄贞一时也无计可施。 而等到朝廷令他跟着冯国璋带兵出关,吴禄贞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第六镇是段祺瑞的旧部,本就多顽固派,而冯国璋又是北洋三杰之一,在北洋新军中极有威信。因此他只能搞些小动作,迟滞一下部队的行动而已。 不过现在冯国璋让他出击,这对他来说倒是脱离虎口的大好机会了。 第259章 10月14日下午,虽然正式的公文还没有抵达哈尔滨,不过希尔科夫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工作同吴川交接一下,然后回去等待着调令回去欧洲去了。 刚刚和吴川达成协议不久的霍尔瓦特局长,也希望能够借助这个机会在部下面前表明他和主管密探分局的尼古拉上校并无什么芥蒂。希望能够澄清最近环绕在他周围的一些不实言论。 作为一个半殖民机构,中东铁路局自然是一个无所不包的大政府。除了一正三副四位局长外,还设有民政科、法律处、车务处等十、五六处机构。哪怕中铁铁路现在管理着将近2500公里长的铁路,但是管理铁路的结构也太臃肿了些。 坐在了中东铁路办公的会议室内,吴川瞧了一眼会内的众人后,只是开口说一句:“我一早上起来,就翻了翻铁路局过去几年里的盈利和修建新路状况。 我发现,虽然我们过去几年是盈利的,但是这点盈利远不及我们给与特种机械厂的补贴。而在修筑铁路方面,除了阿穆尔区域环黑龙江铁路和中东铁路几段复线之外,几乎就没有任何新计划了。 作为远东密探分局的一份子,我对此是感到诧异的。日本人抢走了原本该是帝国的吉长铁路,但是管理局居然就这么默认了?理由是有日俄密约的存在。真是见鬼,这密约难道是依靠出卖了帝国的权利换取的和平的吗?那样的话,这样的密约究竟有什么意义? 对于中东铁路管理局来说,铁路延伸到什么地方,也就意味着我们的权力延伸到了什么地方。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吃中东铁路的老本,我觉得这就是对皇上的犯罪。 虽然我们失去了半条南满铁路,但是好歹还有一个海参崴的出口港。在经济上来说,我们应当加快开发海参崴港,而不是任由日本人用南满铁路和大连港来抢夺属于我们的利益。我认为管理局有必要扶持引导一些粮食加工企业走中东铁路和海参崴的线路,从而提高铁路的运营效率。 在体制上,我认为管理局不能仅仅局限于我们手中的这一段铁路,现在沿乌苏里江、黑龙江往赤塔方向的北线,也应当纳入到管理局的管辖范围之内来。管理局应当成为远东所有铁路的管辖者,而不仅仅是中东铁路局的管理者。 在政治上,我们应当尽快成立外蒙古铁路支局,修建从中东铁路进入外蒙古区域的东西向铁路,从而保护库伦以北的地区…” 吴川滔滔不绝的讲了快一个小时,就没让边上的人插上一句。不过他提出的主张倒是颇和这些管理局高层的想法,不管是从阿穆尔沿岸总督手中取得远东铁路网的管理权,还是鼓励提高铁路运营效率,又或是修建外蒙古铁路,都令这些俄国工程师或俄国官吏们大感振奋。 霍尔瓦特局长虽然平日里对他们还不错,但是这位只知道守着中东铁路的一亩三分地,从来没有想过要干点什么大工程。因此原本在满洲一无所有的日本人,现在都已经把爪子深入到北满来了,这自然是让不少俄国人不忿的。 原本他们对这位新上任的副局长并不抱什么希望,一个干密探工作的能爬到副局长的位置,这让人不仅狐疑,他究竟懂不懂什么是铁路运营,还是又一位过来淘金的闲人? 不过吴川能够说出刚刚那三点,就已经足够让在座的人员们振奋起来了,不管是打报告要求管理远东的铁路网,还是建立外蒙古东西干道铁路,都扩张了铁路管理局的权力和金钱,身为管理局成员的他们都是感到喜不自胜的。 吴川在上辈子不知在哪看到过这样一段文字,一个官僚集团的特质就是,基层爱钱,中层好官,上层揽权。所以只要你说的能够符合他们的要求,自然就不会被整个官僚集团所排斥。俄罗斯的官僚集团也还是官僚集团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他的脱稿发言让霍尔瓦特很是不悦,于是在其他人退场之后,霍尔瓦特就忍不住向他质问道:“尼古拉副局长,不管是向关达基总督打报告要求管理局接管远东铁路网;还是筹办外蒙古铁路支局的事;这好像都不是你能够单独决定的事。你这是打算要撕毁和我订下的协议吗?” 吴川只能摊手说道:“让局长阁下这么忧心,还真是我的过错。不过我这不是正打算和你商量吗?而且我只是说这两件事尤为重要,并不代表我会背着你去单独干。我也是担心,若是有朝一日皇上来东方视察圣尼古拉堡,你就打算以现在乱七八糟的市容去迎接皇上的到来吗?” 霍尔瓦特委实说不过吴川,他只能压抑的怒气说道:“皇上来远东视察,自然是另外一回事。这和扩大中东铁路局的管辖权又有什么关系?” 吴川毫不迟疑的说道:“当然是有关系的,假设圣尼古拉堡到时依然不是远东的中心,你是想给皇上找不自在吗?在欧洲,圣彼得堡是帝国的中心。在亚洲,自然就该是圣尼古拉堡是东方的中心。这才能够彰显皇上的功绩么。” 霍尔瓦特终于反应了过来,当一个人失去下限之后,基本就无法在口舌上胜过他了。一个中国人时时刻刻把皇上和帝国的利益挂在嘴边,他还能说什么。 好久之后霍尔瓦特终于再次打破了沉默道:“铁路局根本没有钱去建什么外蒙古铁路,我认为你做出这样的承诺还是过于草率了。”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并不需要铁路局出钱,只要到时候铁路局的工程师给与技术支持就行。” 霍尔瓦特疑惑的向他问道:“你打算这么做?” 吴川想了想说道:“我认为应该先调一队人马前往库伦,先确保库伦的局势掌握在管理局的手中。然后再要求活佛和王爷们建设自己的家园,他们可以拿牛羊和土地、资源向我们的银行进行抵押。 除了铁路之外,我们还要给他们修建电厂和电车轨道、自来水厂、水泥路面等等,只要他们拿的出抵押品,我们就给他们修建现代文明生活的享受。 反正到了最后,他们总是要再次一无所有的。” 霍尔瓦特沉默了一阵之后,便顺水推舟的说道:“对于外蒙的处置,你有着主导权力,我对此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不过我希望你的行动稍微谨慎一些,不要搞的适得其反…” 离开了有些阴冷的铁路局办公楼,看着外面飘起了蒙蒙细雨,吴川就忍不住裹了裹自己的短大衣,然后走进张云荣拿着的伞下,向着雨雾中走去了。两人的皮靴踢踏、踢踏的走在条石路面上,声音听起来甚是清脆。 上了马车之后,吴川就向张云荣问道:“夏阳和马库金两人通知了吗?” 张云荣马上回道:“都已经通知过了,这个时候应该在您的办公室等你了…” 在车厢前方车夫的小声吆喝下,马车车轮很快就跨过了一小穴水坑,在马匹不停的加速下,木制的轮辐很快就转的看不见了,然后车辆也慢慢消失在了街道拐角。 即便是在号称代表着自我组织的恐怖主义的革命卫队中,年青的夏阳也是被视为可敬的。虽然他的外貌相当的不错,但几乎没有人能看到他微笑的样子。夏阳最为崇拜的并不是别人,正是革命卫队的领袖费利克斯·埃德蒙多维奇·捷尔任斯基。 依靠工作、清水和面包就能生存下去的捷尔任斯基同志,曾经对新加入革命卫队的同志们说过这样一句话。别以为革命卫队是寻求革命的公道途径。我们现在不需要公道,现在是面对面的战争,是你死我活的战争。革命卫队就是一个同反革命进行革命清算的机构。 只是可惜现在的党主席吴川并不能如捷尔任斯基同志那样的纯洁和坚定,他总是游离于革命者和投机者的角色之中。因此自然也就不允许革命卫队进行更为坚决的斗争,这让夏阳甚感失落。 待客厅内坐在夏阳斜对面的马库金中校一直不允许自己的双眼转向夏阳的一边,他唯恐会在对方那双毫无情感的视线下情不自禁的感到战栗,这会让他感到羞怒。不过基本是如此,他还是觉得有那么一双冷酷的眼睛在他身上不停的游移着,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好像过了漫长的一个冬天这么久,马库金终于看到吴川打开了房门走了进来,他立刻松了口气,起身向着对方问候道:“日安,上校先生。” 吴川对着夏阳点头示意之后,方才绕过了沙发走到马库金面前打量了他一样后说道:“你的气色不错,看起来最近休息的挺好。那么有没有兴趣开始工作了?” 马库金立刻精神抖擞的说道:“当然,上校先生。我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吴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说道:“坐下吧,都坐下说话。找你们过来,其实就是想让你们出一趟远门。你们两个可以互相认识一下,短时间内你们要当上一对搭档了…” 第260章 马库金中校对于吴川的吩咐听的很是认真,自从他拿出手枪对着霍尔瓦特局长开了枪之后,他已经就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假设他还不能以此获得吴川的信任,从而在远东密探分局内找到一个位置,那么他就要考虑该如何安静的返回欧洲去了。 “…今年7月,外蒙古的土谢图汗部亲王杭达多尔济、达喇嘛车林齐密特带领了一个使团秘密访问了彼得堡,他们这次秘密的访问目标是想让帝国支持外蒙古从中国独立出来。 根据哈尔滨领事馆那边给与的资料,这个使团除了土谢图汗部和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代表外,还有车臣汗的代表。也就是说,外蒙古独立几乎已经成为了外蒙古上层王公、喇嘛的共同意愿。 不过限于帝国如今的外交处境,彼得堡并没有选择支持外蒙古独立,但是选择了进一步加强同外蒙古方面的联系。而这个蒙古使团给与帝国的国书上,声明他们想要脱离中国的理由是,因为中国驻库伦大臣推行的新政损害了扎萨克们的利益。 我不想对于这些外蒙古王公们的狭隘眼光和愚昧观念做什么批判,但是在彼得堡忙于处理近东和中东问题,无力进一步处理外蒙古事务的时候,我认为铁路管理局有必要先行一步,先让外蒙古纳入到铁路管理局的治下。比如修建一条横贯外蒙古中部东西向的铁路,和中东铁路联系上。” “正是伟大的设想,上校先生。假使您任命我前往库伦执行这一任务的话,我很乐意服从这个任命。”马库金中校看着吴川,立刻诚恳的表态道。 对于马库金中校的态度,吴川还是满意的,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宣布自己的决定,而是看着中校饶有趣味的问道:“那么中校先生,假使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到了库伦将会如何开展工作?” 马库金中校迟疑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会让那些蒙古王公们知道,假使想让帝国支持他们独立的话,他们就得允许铁路管理局在外蒙古修建这样一条铁路,并将铁路两边的资源奉献出来…” 吴川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语说道:“抱歉,中校先生。铁路管理局并没有修建外蒙古铁路的预算,虽然我获得了其他管理局高层的同意,但是他们认为修建这条铁路的资金得由我自己解决,管理局只能提供技术上的支持。所以,我打算让蒙古人出钱修这条铁路。 另外,虽然帝国乐于看到外蒙古地区从中国独立出来,可是帝国同样不会高兴看到一个独立的蒙古国家。你知道的,这样一个蒙古国家不仅对中国的蒙古民族有着号召力,对于帝国内部的蒙古民族同样具有蛊惑力。 在西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的土地上,就居住着不少蒙古部族。假使我们纵容邻国的蒙古民族独立,那也就是在鼓励帝国的蒙古民族进行分离运动。” 马库金中校睁大了眼睛想了许久也没想出答案来,只好向着吴川请示道:“还请上校先生给我一点提示,您让我在库伦怎么做,我就怎么去做。”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就目前我从领事馆那里获得的资料来看,外交部对于外蒙古独立运动的最大支持,其实也就是先让他们获得一定的独立基础,而不是完全的脱离中国,比如一个从属于中国的外蒙古自治区。 所以,我们可以顺着帝国外交部的思路去做,帮助外蒙古成立一个亲俄的自治区政府。只有一个统一了外蒙古的自治区政府,才能够拿外蒙古的土地和资源作为抵押向银行借款,然后投资兴建铁路不是么? 当然,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亲俄的自治区政府,所以对于那些真正想要独立的蒙古王公和喇嘛,就有必要采取一些措施进行处理掉。而你到了库伦之后的最要紧工作,就是甄别那些是愿意服从我们的,那些是想要利用帝国独立的势力。” 马库金中校迟疑了片刻,才不确定的问道:“上校先生的处理是指?” 吴川看了他一眼后反问道:“斯托雷平阁下是如何对待那些反抗的农民的?” 马库金中校立刻紧紧的闭上了嘴,不再继续询问下去了。吴川又交代了几点注意事项之后,才总结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独立营,四个步兵连,一个骑兵连,一个炮兵连。鉴于冬季将近,所以我希望你们明天下午就出发,坐火车到乌兰乌德,然后尽快赶往库伦,在下雪之前进驻库伦城。要是没有其他问题,中校你可以先回去准备了…” 马库金中校中校自然没什么可提出疑问的,他向吴川道别之后就快速的离开了会客室。吴川这才有暇转身看着一直没有出声的夏阳问道:“怎么样,你听了我刚刚的布置,有没有什么疑问?” 夏阳神情不变的看着他回道:“我想主席是有着另外的计划的,要不然也就没必要把我也叫来旁听了。” 吴川轻轻拍了拍手后说道:“很冷静的想法,捷尔任斯基同志果然没有看错你。是的,革命委员会还有另外一个计划。 不过我也要坦白的告诉你,鉴于目前的国内外局势,我们暂时并没有多余的力量作为你的后续支援。也就是说,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外蒙古地区的事务要靠你自己发挥聪明才智去应付了。 外有俄国人的虎视眈眈,内有心怀疑心的蒙古人,马库金中校也不可能成为你的依靠,作为一个俄国军官,他肯定是要维护俄国的利益的。所以在交代任务之前,我允许你考虑几分钟,是否愿意接下党给与的这个艰巨任务。” 夏阳几乎毫无思索的就回答道:“是的,我愿意。” 吴川稍稍等候了几秒,发觉对方在这个简短有力的回答之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他稍稍有些惊奇的看了对方一眼,方才接着说道:“以外蒙古所处的地缘政治来说,其实是没有什么独立余地的。 要么成为中国的一部分,要么成为俄国的一部分,哪怕是给与了他们一个独立的名分,这个国家也依然是要为两国的一方所控制的。 外蒙古在中国手中,则俄国就有可能失去贝加尔湖以东地区。在俄国手中,则我国的内蒙、新疆、甘肃和东三省都处于了俄国的直接威胁之下。 我个人是不在乎外蒙古是否独立的,一个民族想要追求自我解放,在我看来是无可厚非的,我们汉民族和其他被满蒙压迫下的各少数民族,不一样在追求自身的民族解放么?而布尔什维克主义也对此说的很清楚了,先有各民族之解放,才会有各民族之联合。 所以对于外蒙古人民追求蒙古民族的解放,试图从满清的政治控制和晋商的经济控制下解脱,我认为这是具有正义性的,也是我们应该支持蒙古民族的正义事业。 但是民族解放的正义事业应当掌握在广泛的蒙古人民支持的代表手中,而不是被一小撮蒙古王公、达赖喇嘛和野心家用于争名夺利的工具。对于共和党来说,我们应当承认民族意识和民族差异,但绝不能认同什么民族主义,这只会让各民族的上层人士用于煽动各民族人民群众相互争斗,从而稳固了他们对于各民族人民的压迫统治。 派你前往库伦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揭露这些蒙古王公和达赖喇嘛对于蒙古人民所谓要求独立建国的欺骗谎言,发动蒙古人民去争取真正的民族解放运动。而在这一革命运动过程中,要坚决的消灭掉那些打着民族主义迫害其他民族的民族主义者。” 夏阳思考了片刻后问道:“那么我该从哪两个方面着手?” 吴川沉吟了数秒后说道:“外蒙古此次的独立运动其实应当分成两个部分来看,上层王公喇嘛的独立意识和下层牧民的反抗压迫运动。 外蒙古王公喇嘛的独立意识来源于何处,就我个人来看应当是西伯利亚铁路修建后的地缘政治力量的改变。在这条铁路尚未修建完成之前,库伦通过张库大道和北京相连,而前往彼得堡的道路却极为的漫长而艰难,因此库伦的王公喇嘛在心理上是亲近北京的,而视彼得堡为外国。 但是随着西伯利亚铁路的修建,这些王公喇嘛的心理似乎就完全反了过来,近彼得堡而远北京。因此想要扭转蒙古上层王公喇嘛的独立意识,并不是给他们什么优待措施,最最重要的还是修建库伦到张家口的铁路。 不过以现在北京当局的软弱性,恐怕更担心这条铁路会变成俄国人南下的通道,因此短时间内是修建不起的。因此我们只能采取迂回措施,在俄国人没有修建乌兰乌德到库伦的铁路之前,把库伦和中东铁路连接起来,然后再试图同内蒙古联系上。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把内地、内蒙、外蒙联系起来,也等于让东三省多了一条不用经过辽东走廊的陆上通道,从而使得东三省同内地更为紧密的联结了起来。只有让这些西北、北方地区的经济联系变的紧密起来,我们才能消除这些地区的分裂主义…” 第261章 吴川说着突然就停顿了下来,转身让张云荣把自己办公室的一包文件取了过来,他随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文件翻开念道:“在该旗所摊派到各户所负阿勒班与个人所负阿勒班内,重赋多而轻赋少,人力财力都已竭尽,无法维持生计。 我旗虽有600余人,但是每年负担乌里雅苏台、科布多、库伦、恰克图和阿尔泰哨卡等各处阿勒班时,年负担费用约720两白银,摊派到各户的阿勒班总计每年高达25000两白银。我旗向库伦、乌里雅苏台之银铺、通事行大盛魁、布彦图铺子借债已达20万两白银,平均每户负债375两白银… 这是宣统元年土谢图汗部公车登索特纳木等致汗山盟长的呈文,当地一只羊的价格为0.8-2.5两,一头两岁羊为1.5两白银的话,这笔债务就等于每户需要拿出250只两岁羊。” 吴川说着又翻开了另一份文件念道:“根据这里的粗略记载,外蒙古四部104旗,60万人,对旅蒙汉商的负债高达1100万两白银。相当于每人负债20两,每户负债90两。而外蒙古每户平均4.3人口,2.4头骆驼,12匹马,11头牛,76只羊。” 吴川放下了文件看着夏阳有些气愤的说道:“也就是说,外蒙古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私人财产了,他们的财产都在这些旅蒙汉商的手里。那么他们是怎么让蒙古人欠下了这样一笔庞大的债务的呢?一部分则是因为王公们的贪婪,为了满足个人的享受就大肆向旅蒙商号借钱,无法偿还之后又让旗内子民来替他还债。 一部分则是王公和牧民为了向喇嘛们孝敬,在手头紧张时向旅蒙商号借了钱。还有一部分则是为了王公前往北京的晋见费用和爵位的继承打点,不得不借了大笔资金。 在这些借债中,除了一部分是正常的商业借款之外,大部分都是利息远高于正常利率的高利贷。而即便是正常的商业借款,利息也高的不像话了。借款以内的几月虽然不生利息,但是之后每月收三分利息,一年三十六分利息,即便分为两年,平均也要18%的年息。 而蒙古牧民除了畜牧业之外几乎毫无其他收入,不少商号就借机在收款时压低牧民出售的牲畜,令其无法按时还债,从而将欠款不断的累积下去。 这里有个案例,光绪十五年扎雅格根庙仓向巴彦图铺子贷款20万两白银,到了光绪十八年还债时,本息已经高达40万两。由于扎雅格根无力偿还,于是到了光绪二十一年已经是80万两了。这样的高利贷,就是要把蒙古人完全变为晋商的奴隶么。 而且他们不仅放高利贷,还要求扎萨克王公借钱时打着盟旗的名义,这样印票上就可以写上:父债子还,夫债妻还,死亡绝后,由旗公还。连邻居都不放过,这他妈比金融创新还黑啊…” 夏阳下意识的问道:“金融创新是什么?” 吴川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道:“我刚刚说了金融创新四个字?” 夏阳不免迟疑的说道:“没说吗?” 吴川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你一定是听错了。” 夏阳楞了数秒,立刻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说道:“也许是我听错了,那么请主席继续说下去吧。” 吴川轻轻咳嗽了几声后才继续说道:“总而言之,从这些文件上能够得到一个结论,外蒙古底层民众对于满清和旅蒙商人的愤怒已经差不多到了极点。假使我们对这些民众的愤怒放任不管,而一味要求他们维护国家统一,保卫中国的边疆,那么我认为外蒙古底层民众支持要求独立的王公喇嘛只需要一个契机而已,比如关内外革命的爆发。 所以,我们想要把外蒙古挽留在中国的疆域之内,那么就要避免让外蒙古民众把对于满清和旅蒙商人的愤怒转移到新中国和汉人身上。我们不能为我们的敌人去承受无端的指责,特别是经营旅蒙商业的晋商,这些人从明末时就同满人勾结残害汉人,这两百余年来还一直充当着满清的帮凶,为满清筹备资金和军需镇压各族人民的反抗,难道现在我们还要因为这些晋商对蒙古人敲骨吸髓式的商业行为,而去为他们承担蒙古民众的愤怒? 革命委员会和党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因此我们派你过去,就是要帮助蒙古民众认清楚,他们真正的敌人是谁,他们真正的朋友又是谁。 除了引导蒙古民众发动反对满清和旧王公、喇嘛们的封建统治革命行动之外。解决旅蒙商号和外蒙古民众之间的债务,也是你的另一重要任务。 我认为,你到了库伦之后,先同驻库伦大臣三多见一见,我这里有几封信件,你带给他瞧一瞧。等下你离开的时候去拜访一下宋小濂,他还会给你推荐一名熟悉库伦的蒙语翻译,可以让你同库伦的各方势力方便对话。 第一,见了三多后说服他服从革命委员会,将满清驻库伦的衙门变为库伦革命委员会,这样就能让我们取得法统上的名分。 第二,召集外蒙古各盟旗的代表和旅蒙商号的代表,告诉他们,革命委员会决定推动外蒙古自治区的建设,并一次性解决关于喀尔喀各部同旅蒙商号之间的债务问题。解决了债务问题之后,外蒙古各部就可以毫无负担的,去建设外蒙古自治区了。 解决债务我以为必须遵从于两个原则,首先高利贷必然是不合法的,革命委员会打击治下的一切高利贷行为。今后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区域,私人借款年息不得超过25%,凡是超出这一规定的借款合同不受法律保护,债务人可以免于归还。债权人要是强迫债务人履行债务,债务人可向革命法庭进行提告。 其次债务不得及于他人,除非债权人能够证明这个他人享用了借款。也就是说,王公的负债不能让牧民来偿还;牧民的负债如果不是用于生产、生活,而是用于赌博等个人享受的方面,那么家人只要不继承其的财产,也就无负担债务的责任。人死则债消。 对于革命委员会成立之前签订的合同,以不超过本金的两倍来消灭陈年旧债,凡是债务人支付的利息超过本金两倍的合同一律取消。另外,对于那些正常的商业合同,而牧民又确实难以还清的,先冻结利息,然后对商号、牧民进行调解,争取妥善处理。 对于盟旗欠下的公债,建议自治区建立外蒙古银行,以外蒙古的土地、资源为抵押品发行公债,东北农业银行会帮助自治区建立起自己的金融市场,以后他们就不必向商号借钱了。当然,这个外蒙古银行建立之后的首要之事,就是为建设外蒙古的铁路事业提供资金,这一点切切不可忘记。” 夏阳听完之后思索了许久,方才回道:“这样的外蒙古自治区政府建立起来之后,革命委员会恐怕要同俄国人发生冲突吧?到时革命委员会该如何处置这样的冲突?” 吴川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冲突肯定是会有的,但是我希望你能把握好其中的分寸,最好不要同俄国人爆发武力上的冲突。虽然独立营中我也安排了几个布尔什维克,但是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很难让他们阻止不向革命委员会开火。 革命委员会要是能够同俄国人维持关系,那么就应该尽量待在库伦。要是实在不行的话,那么就主动撤离。我认为库伦东南方的巴音图门是个不错的地方,假使我们能够腾出手来搞建设的话,就一定会先修通中东铁路到此地的铁路。这样就能给外蒙古的革命委员会以物资支持了。” 夏阳想了想又问道:“那么革命委员会能否利用旅蒙商号的那些汉人雇工组建自己的武力?”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不仅仅要把那些汉人雇工发动起来,穷苦牧民也要发动起来,建立外蒙古的人民武装力量,之后我们必然是用的着的。” 夏阳终于轻轻的吐了口气道:“那么我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假如主席你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东京霞关首相官邸内,西园寺公望对着新任命的外相内田康哉推心置腹的说道:“此次的任命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出来,还是因为中国事态持续恶化所致。帝国需要一个外交经验丰富且了解中、俄的外相来处理中国事态,使之不变成有损我国在华利益的事件。” 内田康哉向着西园寺公望点头致意后,便开口说道:“那么首相阁下对于目前中国事态的变化持有何种态度?内阁持有何种态度?军方持有何种态度?宫内又有什么意见?” 西园寺公望沉寂了片刻后说道:“我国在华所获全部利益均来自于满清政府,此次中国革命对于我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推翻了满清政府的革命党人是否还会承认我国同满清所签订的各项条约恐怕还在两可之间,特别是北满地区的革命党人完全不与我国商谈关于我国在南满的特殊利益,这显然是一种不友好的态度。而俄国人对于北满革命党人的暧昧态度,也一直让我心存不安。所以,我的想法还是应当维持满清的统治,方才是对于我国最为优先的选择…” 第262章 “…至于内阁么?”西园寺公望略略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脑海中组织了下语言才说道:“当初我找山本达雄担任大藏大臣时就同他说过,本次我再次组阁的意图实则只有一个,就是采取紧缩财政,合理整顿行政和财政规模,以抑制现在过于迅速增长的财政开支,这样下去帝国的财政很快就会崩溃的。 因此大藏大臣在昨日的内阁会议上还是强调,帝国此刻最要紧的是关注国内的经济整顿,而不是去关心邻国的内乱,只要邻国的内乱不会损及帝国的在华利益,那么我们就不应该出手干涉。 当然,陆相和海相并不赞成大藏大臣的意见。不过他们之间的意见也不统一,海相认为对于中国此次爆发的革命应当进行有限度的干预,除了保住帝国的在华利益之外,还应当联合各国向满清政府和革命党进行施压,并迫使满清政府更加的靠拢帝国。 而陆相则认为应该趁着中国革命的机会,让满清政府正式发出借兵的邀请,让帝国军队合法的占领南满,将南满地区特殊化。至于对关内的中国革命,则采取袖手旁观的姿态。 内阁其他人态度就有些模糊了,有支持大藏大臣的,认为现在帝国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国内的经济调整,而不是对外的势力扩张;也有人支持军方的意见,认为现在国内的大多问题其实归纳到最后就只有一个问题,帝国人口增长的速度超过了国土能够容纳的上限,所以向外扩张才是解决国内问题的唯一办法。 至于宫内,陛下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医生说应当让陛下多多静养,不要太过操劳于国事,因此宫内的意思是,让内阁自己处理中国事变的问题,不要因为小事去打搅陛下的静养。” 内田康哉思考了半响之后,对着西园寺公望说道:“下官以为,即便南满是帝国的势力范围,但是帝国想要出兵南满,还是应当先了解英、俄、美三国政府之态度,特别是英国盟友之态度。 帝国在东亚之地位,实赖于英日同盟之基础,假使我国在东亚问题上不能得到英国之支持,那么我国的外交政策就不太可能获得列强的认同。 俄国乃是满洲问题的利益方,眼下两国之间似乎出了点问题,但是在满洲问题上大家的利益应当是一致的,因此还是可以进行外交磋商的。 只是眼下北满革命党的形势大好,现在同俄国人进行磋商,也许对方会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要是能够先让北满革命党遇到一些挫折,让俄国人知道他们所支持的革命党人并无能力推翻满清政府,那么也许俄国人就会在现实的基础上和帝国交涉满洲事务了。 至于美国,这是帝国的特殊邻国,也是帝国最危险的敌人。帝国在华的行动和政策,既不能对其隐瞒以导致双方的关系恶化;同样也不能对其全然开放,以免为其破坏…” 西园寺公望沉默了一会之后,方才对着内田康哉点头说道:“你的想法也正是我的想法,帝国的外交就托付给你了。另外,满清政府通过青木递交了一份秘密请求书,希望帝国在南满的力量可以在紧急时刻对他们进行帮助。此外还要求购置一批军火。这件事也交给你来处理吧…” “是,阁下。”内田康哉起身向着西园寺公望深深鞠躬后说道。 从首相官邸离开后的内田康哉立刻就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在14、15日两天内依次会晤了英、俄、美三国的外交官。和内田康哉见面之后的美国驻东京代办司秋洛,回去后很快就给国务卿诺克司打了一封电报。 他在电报中这样向国务卿报告,“日本政府透露中国政府请其以武力扑灭革命,不过日本政府向我国表态:非至日本在华利益遭受严重损害时,日本将拒绝采取任何行动。 或是列强促使日本行动,否则日本将坐视中国骚乱继续。日方还透露,俄国反对日本对满洲革命之干涉行动。不过日本已经做好准备,在任何列强动作之前,两万日军能立达北京。至于香港五千英军,因为担忧广东生变而不能调往北方。 本使已请日本外相,在未与美国政府预商之前,勿采取动作。彼允事前使余闻知,彼又谓日美两国之地位应立采动作。 本使相信,日本将单独行动,盖彼之观点在使日本成为将来之中国政府所绝对需要者也…” 就在这一天中午,一列火车从公主岭将一个大队的日军运输到了长春,使得日本驻长春兵力达到了1000余人,这自然引起了革命委员会驻长春代表委员梁廷栋的注意,他立刻前往了日本领事馆询问木部领事,日方往长春增兵是何用意?是否有针对国民革命军之意思? 木部守一自然是矢口否认的,他反而向梁廷栋质问道:“自贵军占领长春之后,贵军就一直在干涉日本商人的正常商业活动,还一度想要进入满铁附属地进行搜查。我倒是想要问一问,贵军是不是不打算遵守《朴茨茅斯和约》,想要公然挑战国际秩序了?” 梁廷栋虽然痛恨日本强加于中国身上的不平等条约,但是听到公然挑战国际秩序云云,终于还是用理智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向着木部守一说道:“《朴茨茅斯和约》的问题,革命委员会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种外交上的事务应当等革命政权在全国建立之后,由我国全体国民进行表决,革命委员会并无权力就此问题发表看法。 但是,《朴茨茅斯和约》中也只规定日本继承的是俄国在满洲的利益,铁路附属地是商业租借地,司法、行政权依然为我国所有。我们进入铁路附属地抓捕罪犯和败兵乃是理所当然,何以是挑战了国际秩序?请问领事先生,我军是怎么破坏了一个本就不存在的条约?” 木部守一毫不客气的说道:“可是贵国政府已经完全承认了我国对于《朴茨茅斯和约》各项规定的解释,其中包括了对于铁路附属地的详细规定。假使革命军想要以推翻贵国政府来毁弃对于《朴茨茅斯和约》的承诺的话,那么我国将会认为革命军就是在挑战现行的国际秩序…” 这场会谈最终变成了对于《朴茨茅斯和约》各项条款内容的争论,木部守一对和约内容的解释分毫不让,令梁廷栋恨恨而返。原本双方对于11日铁路交火事件的调查就各执一词,日军在这个时候增兵就更是刺激了双方的调查谈判人员,开始对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也争论不休了起来。 从日本领事馆返回的梁廷栋,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回哈尔滨向吴川做了一个长汇报,最终他向吴川表示:“…日长春领事动不动就拿《朴茨茅斯和约》出来说事,似乎有意给我军按上一个破坏条约的罪名,以使我军在外交上陷于孤立。这样下去,双方的谈判迟早会走向破裂,我军同日方之间必然发生冲突。 我以为,革命委员会现在对于外交事务不可再置之不理,总要向各国表达革命委员会对于旧政府所签订条约的态度,以释去各国对于革命委员会的疑心,也能破坏日方的险恶用心。在当前湖北军政府已经就旧政府所签订的各项条约表态的状况下,革命委员会实无必要继续坚持,先消除日本进行干涉革命的理由才是最要紧的…” 只是梁廷栋的话语并没有得到吴川的正面回应,而是令他加强对于长春到奉天一地日军调动的监视,并要求其防备日军突袭长春驻军。 放下了电话的吴川很快就放松脸上的神情,然后返回到了隔壁的会客厅,对着坐在沙发上品尝红茶的佩奇.开普兰微笑的说道:“刚刚接了个电话,倒是让你久等了。这祁门红茶可还喝的入口吗?” 佩奇放下茶盏后轻松的说道:“相当不错的饮品,比印度产的红茶好的多,可为什么这样的红茶我从来没听说过。” 吴川坐到了佩奇对面的沙发,一边为其茶盏中注入开水,一边说道:“因为中国的茶农还在使用着从前的经营方式,每一户都经营的小块的茶园,所以红茶的质量有好有差,不及印度产的大茶园质量稳定,所以中国红茶在国外渐渐就竞争不过印度红茶了。 不过革命委员会已经委托商会对中国茶叶进行分级标准制定了,过上几年也许你也就能够在美国市场看到我国的茶叶品牌了。当然,这需要我们进一步降低中美两国的商业壁垒才行。” 佩奇注视着面前茶盏内暗红色的茶水,突然转移话题道:“其实今日中午领事馆接到了嘉乐恒公使一封电报,电报的内容是日本政府有可能出兵满洲,以维持满清政府的统治。” 佩奇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偷偷观察了一下吴川的神情,发觉对方依旧笑容满面的品着手上的红茶,完全没有被惊吓到的样子,他才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好吧,我知道你是不会畏惧这样的突发事件的。不过,我能不能听一听你对于日本政府的想法,也好让我回去之后有个交代。” 佩奇在交代一词上很是用力的加高了一点音量。吴川小口的喝着滚烫的红茶,感觉自己的身子一下就暖和了起来,这才满足的开口说道:“日本政府要是不趁火打劫的做点什么,那才会真正让人感到奇怪。我们和你们不同,我们中国人和这个恶邻认识了两千多年,自然知道这个国家有着多么的恶劣本质。 不要以为日本今日对于欧美的恭顺,就代表着他接受了欧美社会的价值观。实际上日本的内里一点都没有改变,屈服于强者,欺凌于弱者,并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在日本看来,他做的一切恶劣之事都是被迫的,是为了维护自身的生存。 简单的来说,日本这个民族是没有善恶观念,只有好与坏的评价标准。打败了日本的大唐制度是好的,他们就会拿回去使用。中国出产的丝绸是好的,买不起就派人当海盗到大明来抢。欧美的坚船巨炮是好的,日本人就是饿着肚子也要造。虚弱的满清没有能力阻止欧美在东亚的通商是坏的,所以日本袭击这个昔日老师一点也不内疚,反而觉得华夏已死,日本才是未来的华夏…” 第263章 吴川对日本人的评价,佩奇听的很是认真。他这次和吴川见面可以说一半是代表了美国政府的意思,同吴川的谈话回去是要向领事汇报的。特别是像现在这样的明确表态,更是今后用来研究吴川这个人的绝好资料,不知不觉中这个在俄国乡下被他救下的中国人,已经成为了美国政府也要注意的,中国未来可能的政治领袖了。 佩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很有意思的评价,那么接下来你或者说革命委员会将如何应对日本有可能的出兵干涉呢?” 坐在沙发上的吴川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一边思考着说道:“假设革命军同日军爆发了冲突的话,美国政府将会如何表态?” 佩奇思考了片刻后不紧不慢的说道:“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的革命党人,在这次革命中都保持了相当的克制,并没有对治下的外国租界进行攻击,且都宣称对外国人的人身进行保护。 因此北京公使馆的先生们认为,这次中国革命并不是1900年的义和团运动,是中国人民对于腐朽的满清帝制的一次革命。此种革命是有着深刻理由的,因此我们对此报以同情之心,只要外国人及其财产没有受到刻意的攻击,美国就应当采取局外旁观之态度。 当然,有鉴于我国同满清政府之间多年的友好关系,我国暂时不会承认南方和北方的革命政府,并不保证不在列强一致的原则下对满清政府进行支持。 昨日国务院远东司司长兰斯福德·米勒向总统提出了五条建议:一、由美国亚洲舰队保护长江流域美国人的生命和财产;二、将边远地区的美国人转移到外国租界加以保护;三、在中国各派之争中保持中立;四、反对各国单方面进行军事干涉;五、遵守《辛丑条约》签约时列强达成的协商一致的原则。 国务院昨日已经致电美国驻法国、英国、俄国、意大利等国大使,向各国政府正式提交了这五条建议。 不过公使嘉乐恒先生虽然赞成国务院的中立立场,不过据说他在私下里倒是向朋友们说起过,在当今中国大约唯有袁世凯将军出面才能解决满清政府所面临的危机。而假设袁世凯将军真的返回中枢,那么美国政府应当预先给与贷款支持,以确保中国尽快恢复秩序,这样可以断绝日、俄两国的野心。 当然,公使先生对于你的了解并不多,不过国务院倒是相当关注你,希望我可以详细的把你的资料收集给他们。所以我国政府对于中国革命的立场,首先是中立,其次是愿意给袁世凯将军一点帮助。 至于当你同日军在南满发生了冲突的话,那么就得看你的革命军能不能支持下去了。老实说,我国政府是很乐意看到日本人受到一点小小的教训,假使你真要同日本开战的话,那么我倒是可以替你弄一笔500-1000万美元的无息贷款。 我们希望你能够支持的久一些,最好能够支持到关内的社会秩序重新稳定下来。” 吴川笑了笑说道:“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好吧,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不过我倒是希望美国政府能够提高一点贷款的上限。” 佩奇也笑着回道:“只要你在战场上有上佳的表现,未必不会有第二次贷款,当然是有利息的商业贷款。小洛克菲勒先生很喜欢你的计划书,不管是封闭式的高速公路还是通往中亚的铁路,所以他希望你尽可能的支撑下去。 为此,他愿意个人投资东北交通银行3000万美元,占50%的股权。假设你手头紧张的话,小洛克菲勒先生不介意增加自己的股份。” 吴川马上摇头说道:“我的资金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很想知道,关于公路和铁路修建计划的附属项目,小洛克菲勒先生怎么说?” 听到吴川的问题,佩奇有些为难的看着他说道:“正好我也要同你谈一谈这些附属项目的清单。一个石油炼化厂?你要修建这个做什么,标准石油公司下面有的是炼化厂,你没必要自己建,标准石油公司会提供给你足够的汽油和煤油的。” 吴川马上反对道:“和运输石油相比,从美国运输汽油过来,一路上要危险的多,而且汽油放久了挥发的也很厉害。假使能够在中国建立一个炼化厂,那么不仅能够减少汽油的损耗,还能够降低风险。另外,东南亚也是有石油的,我们也可以就近购买原油进行加工,那么成本就更低了。” 佩奇只能摇着头说道:“你和我解释的再好也没用,这种事只有小洛克菲勒先生自己才能决定。我可以替你传达给他,但是准不准就不好说了。 那么接下来是,一个年产百万吨粗钢的先进钢铁厂。吴,你的胃口是不是大了一些,百万吨粗钢就算按照20美元一吨也要2000万美元的年产值,也就是说你要一次性投资一亿美元,你打算在哪里修建这么大的钢铁厂?你有多少冶炼钢铁的工人和技师?”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工人和技师一个都没有,所以我想聘请美国工人和技师,在这个新钢厂工作一年到两年,等到我们的工人、技师培养起来,他们就可以返回美国了。 另外,我听说现在美国的排华风潮越演越烈。我希望在美国招募一批华工,让他们在美国的各钢铁厂学习工作,一两年后再带他们回中国。这样既可以提供美国人工作,又能够减少美国的华侨,这是不是一举两得?” 佩奇摇着头说道:“这条也待定吧,也不知美国钢铁公司和伯利恒公司,谁愿意接下这份合同。下面是一座15万千瓦以上的水电站?一个年产1万吨原铝的铝厂?一个年产10万吨的水泥厂。我很想知道,一个汽车工厂和以上这三个项目究竟有什么关系?” 吴川理所当然的回道:“现在欧洲国家正将工厂内的蒸汽动力改为电能源动力,因为电能可以让机器运转的更为稳定和有力,也更容易让新人在机床上工作。哈尔滨边上的这条松花江,再往上去就有许多适合拦河筑坝的路段。 只要有了电,我们就能让工厂内的机器发动起来,也能给城市的夜晚带去光明,更能在旱季给土地抽水浇地。总之有了电,就有了现代生活。至于水泥厂,自然是为修筑道路和修建大坝而兴建的…” 佩奇轻轻的抖动了下手中的纸质清单,打断了吴川的话语后问道:“那么这么多铝,你打算用在什么地方?去年全世界的铝产量似乎才破了4.5万吨,美国铝厂的年产量也才8000吨,你居然要造10000吨?这是不是太过浪费了?中国可没有铝制品厂家啊。” 吴川和佩奇对视了许久,方才回道:“在确定水电站的发电量时,我发觉一开始的发电量我们根本用不完。但是像发电站这样的固定能源只能提前修建,不能临时修建,修好了又不能长时间停下来。所以,我们需要一种耗电量大的工厂,最后我就选择了电解铝工厂。 每25度电一公斤铝,没有比这更为公道的耗电工厂了。一万吨原铝也就2.5亿度电,这不是很好的买卖吗?至于生产出来的铝,既可以当成成品来卖,也可以用于汽车的发动机啊。这不是很合适的吗?” 佩奇一点都不觉得合适,铝价虽然不断下跌,但现在也还高达7.5美元一公斤,是黄金的百分之一价格。这样一个万吨铝厂,投资一点不比百万吨的钢铁厂少,美国铝厂怎么可能把这样的技术交给中国人。 他只能把这当成了吴川漫天要价的伎俩了,于是他干脆放下清单说道:“这份清单上的项目恐怕已经超过4亿美元了,你不觉得自己的胃口太大了些吗?美国的资本家可不是慈善家,我觉得你不大可能获得免费的面包。” 吴川想了想说道:“假使小洛克菲勒先生帮我完成清单上的项目,我可以把一半铝的产量以3500美元/吨的固定价格向小洛克菲勒先生出售5年,5年之后再降至3000美元的固定价格再出售5年。并确保标准石油公司在新石油炼化厂的股份达到50%,今后革命委员会治下公路上每建造4座加油站,标准石油公司就能得到其中一座的经营权。” 3500美元一吨铝,这差不多是美国生产铝的成本了。也就是说这个铝厂10年之内的利润都将为洛克菲勒家族所有,剩下的则将用于偿还借款,吴川开出的条件令佩奇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他看着吴川说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就算加价1000美元一吨出售,10年你也最起码损失5000万美元了,这可是一笔惊人的巨款。” 吴川想了想说道:“十分之一的佣金,这很公道。而且我又不是拿自己的钱给小洛克菲勒先生,假使没有小洛克菲勒先生的投资,我一毛钱也赚不到不是吗?而且,为了确保这笔投资的安全,我想小洛克菲勒先生起码得支持我十年不是吗?” 佩奇伸手弹了弹手中的清单后说道:“很好的生意,不过这得要你先获得南满的控制权。假使你控制不了南满,小洛克菲勒先生可不会把钱放在这样危险的地方…” 第264章 和佩奇谈过了最重要的项目清单之后,吴川的心里也是如释重负。他其实真没想过能把清单上面的项目落实下来,不过在这样大的利益面前,小洛克菲勒先生总该在国内发挥一下自己的影响力了。只要美国人表现出对日本出兵满洲的质疑姿态,那么日本政府就不可能把这场冲突长期化。 在这个时代,世界就好像是一座丛林,猛兽捕猎弱者作为食物被视为是天经地义的,但是猛兽和猛兽之间也一样存在着捕食关系。在日本盯上中国的时候,日本自己何尝又不是别人眼中的猎物,只要日本开始受伤流血,那么它就要危险了。 就算有着英日同盟的关系,但是只要日本一旦表现出虚弱,英国人可不会像保护法国那样的去保护它。一战时的帝俄和二战时的波兰,已经证明了英国人的信用价值几何。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吴川更为了解英国的人了。 在其他人眼中,此时的英国还带着维多利亚时代的余晖,是一个不可战胜的庞然大物。但是在吴川眼中,这不过是一个正在走向末路的破落户,一个依靠给殖民地添堵而闻名后世的搅屎棍。所以当德国人对于英国人退避三舍,俄国人对于英国人唯唯诺诺的时候,吴川却能毫无顾忌的撺掇俄、德两国对日本下手了。 吴川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战略上藐视对手。正因为他了解后世英国是个什么样子,所以现在对付起有着英日同盟护身的日本完全无感,丝毫不担心英国人会干出点什么来。 就在吴川思索着,接下去该谈什么的时候,佩奇却主动向他说道:“至于你之前提到的货币互换,国务卿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让中国增加对于美国的进口当然是好事,但是美国却不知道该进口中国的什么货物能够平衡贸易的。 我想你应该有所了解,中国出口的货物主要以农产品和原材料为主,但这恰好也是美国的强项,在当前美国33%的进口关税面前,中国的货物在美国市场上几乎毫无竞争力。除非美国的进口关税降低到和中国一样,否则两国之间的贸易很难达成平衡。不过,美国是没有可能给与中国最惠国待遇的。” 吴川一时也是无语,他倒是没有预料到,这个时候的美国还没有自信让美元和英镑公开抗衡,所以还是走的贸易保护主义道路,而不是跟随英国人的自由贸易主张。也难怪空有世界第一的工业能力,却不断的发生经济萧条,只能自我压缩工业产能了。 思考了片刻之后,吴川不由试探的向佩奇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把哈尔滨建成一个自由市。一是为了收回哈尔滨铁路附属地;二是取消各国在哈尔滨的治外法权;三则是希望能够把哈尔滨建成为自由港,同各国各自缔结互免关税之协议。作为回报,凡是在哈尔滨定居的各国侨民都有本市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也可以担任各项公职。你觉得美国政府会欢迎这个想法吗?” 佩奇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说道;“这难道不应该先问过俄国人吗?” 吴川斟酌了一下说道:“俄国这边倒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就是要看各国政府的态度了。” 佩奇沉吟了半天后说道:“在我看来,能够有一个进入满洲的窗口,我国政府肯定是很有兴趣的。不过这种事光有俄、美两国恐怕是干不成的,你想好怎么说服其他领事了吗?” 吴川略略点了点头说道:“其他各国领事不过是随风倒的茅草,真正麻烦的不过是英、法、德、日这四个国家。不过我想这件事也未必要我先提出来了…” 锦州,大广济寺内的一所院落被荷枪实弹的士兵保卫的严严实实的,占据了这座千年古刹的正是满清第一军前锋吴禄贞所部。有这么一群丘八驻扎在这里,寺庙内的香客自然是绝迹的,僧人们只好向着菩萨请求这些军人赶紧离开了。 吴禄贞可不关心这寺庙里的僧人怎么想,他此时正在院内的指挥部内向部下摊牌呢。从十二协协统吴鸿昌开始,到各队的队官为止,还要加上一个自投罗网的奉天巡抚左路统领冯德麟,数十人济济一堂坐在了正房大厅之上。 站在上首位置的吴禄贞看着这些部下说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我就说最后一句。这大清的反,我是造定了。不过念在大家相识一场,我也不为难大家。 愿意留下跟着我干的,我举手欢迎,今后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一定饿不着兄弟们。不愿意的,我也不勉强,协统2000大洋,标统1000,队官500,就是我奉送给各位的路费。勇公把大洋抬上来,想走的兄弟自己拿了走人。” 副官长王孝缜带着卫兵把一个皮箱打开放在了吴禄贞面前的方桌上,皮箱内是一叠叠的恒利票子,虽说四大恒钱庄因为庚子国难大受损失,眼下只剩下了恒利号,但是仗着往日积攒下的信用,恒利票子在京城附近还是相当硬挺的。 只是堂上的标统、队官们并没有什么动作,而是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协统吴鸿昌,虽说吴禄贞才是六镇统制,其人也有留日的背景,可北洋向来只认保定武备学堂出身的军官。即便吴禄贞上任后撤换了一些军官,也改变不了第六镇内北洋保定系军官占据主流的局面。 要不是张绍曾派人给他送来的十万大洋,又派了一组电讯官给他,使得他终于能够稳定住六镇底层士兵的心,他今天还真搞不出这么大的局面。 协统吴鸿昌现在是满头的大汗,他的资历可比吴禄贞浅多了,能够代理这个协统也是因为出身保定武备学堂,又效忠于北洋而已。虽然他往日里表现的对于吴禄贞不甚服气,但是还没有胆子在这样的场面拍案而起驳斥对方的大逆不道之举。 不过要让他上前拿了路费走人,他又是不甘心的。他可也是好不容易才熬到这个位置,这要是拿了钱走人,朝廷那里肯定是回不去了,革命党这边要是得势了也不会用他啊。他可不甘心跑回去当个乡下土财主去。 看到大厅内的气氛微妙,比较了解吴鸿昌这位老同学的参谋何遂不由起身说道:“新田,我觉得吴统制说的对,眼下南有武昌革命党,北有北满革命党,之前连去平叛的二十镇都起义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满清已经人心丧尽,灭亡有日。 咱们好歹是一个班出来的,我也不想你错失良机,眼下不投奔革命党,难道还要为满清殉葬不成?我们和二十镇合兵一处,再加上北满的革命党,满清连关外老家都回不去了,他们除了退位自保,还能有什么作为? 北洋固然是天下之雄,可是在革命党没有起事之前,这个朝廷是怎么对付我们的?还不是把我们当贼一样防范,袁大人对朝廷够忠心了吧,就因为不是满人,还不是一样被赶回家去养病了。劳苦功高的袁大人都是如此下场,我等对于朝廷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前其他部队都发的是半饷,只有我部发的是全饷,大家不会以为这是朝廷的恩典吧?这可是吴统制拿自己的私囊补贴的。这样的朝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谁他娘能跟他干下去?” 方本仁、张世膺等军官立刻起身附和道:“叙甫说的好,这个朝廷的命早就该革去了。再让这个朝廷活下去,我中华迟早要亡国灭种…” 吴鸿昌咬了咬牙说道:“我,也赞成革命。”说完他就闭着眼睛重重的靠在了椅背上,不敢再去看旁人。 其他军官面面相窥了一阵,顿时就一个个出声道:“我赞成革命。”“算我一个。”“我听吴统制的…”看着大厅内的场面失去了控制,第三十五标的标统曹进终于咬牙站了起来,走到皮箱前拿起了一叠票子,向着吴禄贞拱手说道:“吴统制,你可说话算数?” 吴禄贞看着他毫不迟疑的抱拳说道:“勇公你陪着曹标统去车站,曹标统,后会有期。” 随着曹进的离去,大厅内不愿参加革命的军官顿时也一一拿了钱走人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人选择了离去。看着厅内留下的众人,吴禄贞心头也是一松。他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革命居然会这么轻松,虽然他一直不是很赞成那个什么革命委员会提出的革命方针,但是随着对方在黑龙江、哈尔滨的起义成功,第二十镇等的起义,现在关外几乎已经完全掌握在革命党人手里了。 事情之发展果然和对方估计的无差,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阵前兵变,对于满清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沉重的打击,接下来必然还会有忍耐不住的革命党人继续起义,最终让满清失去人心彻底垮台。这可比他突击京城的策略要来的大气的多,也更容易让北洋将士接受。 毕竟让他们远离京城,可比要求他们跟着自己去进攻北京要容易的多。吃了朝廷这么多年的米饭,让这些没什么文化的将士立刻调转枪口攻打京城,总是有些心理障碍的。 吴禄贞一边想着,一边突然伸手抓住了一只向皮箱伸出的手,他诧异的向手的主人问道:“冯统领,你这是做什么?” 第265章 冯德麟看着吴禄贞理直气壮的说道:“不是说拿了钱就能走人了吗?吴统领这是想要欺负俺们这些巡防营出身的吗?真不给,那俺就不要了,咱们山水有相逢,来日再见。” 吴禄贞却不肯放手,对着冯德麟嘲讽的说道:“冯管带你再怎么装疯卖傻,今天想要走出这个大厅,总要给我个交代的。你这着急上火的赶来要给我带路剿灭革命党,你要是走了,我找谁带路?” 冯德麟看了一眼周边对他虎视眈眈的卫兵和军官,终于还是认命的向吴禄贞说道:“得,今日俺认栽了,谁叫我出门没看黄历呢。吴统领你画个道下来吧,今日就算要剐了我,俺也绝不多一句废话。” 吴禄贞这才放开了对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掌道:“好,这般硬气才算是条汉子。我也不为难你,听说本地还有一些巡防营在等着朝廷的大兵到来,好继续为朝廷效力。你带我找到他们的老巢,让我把这些渣渣都清理了,算是给革命同志送一个见面礼。” 冯德麟顿时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出卖自己兄弟,这事要是传扬了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在绿林中混饭吃?你还不如一枪崩了我算了。” 吴禄贞这下倒是对于冯德麟有些欣赏了,肯不出卖同志倒是说明对方还值得一救。不过就在他想着该怎么劝说冯德麟为第六镇服务时,却听得身边有人向着冯德麟质问道:“谁要你出卖兄弟了,我们是让你带个话过去。如果他们再不识时务,还要和革命军做对的话,那大家就只有兵戎相见了。我听说新民大院可是张作霖的老家,他真打算在自己的老家和我们斗争吗?” 吴禄贞倒也不介意身边的人插话,只见他头也不回的说道:“他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冯管带你怎么说?” 冯德麟迟疑了一会说道:“如果只是传话的话,我倒是可以试一试。不过吴统领想让我带什么话给他们?” 吴禄贞和身边的同伴交谈了几句后就说道:“让他们要么加入我们闹革命,要么就离开奉天城,驻扎在新民大院,这是想要在紧急时刻断我们的后路吗?” 冯德麟衡量再三之后,决定还是为吴禄贞效这个劳。即便他装的再怎么义薄云天,可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还是害怕的,要不然刚刚也不会拉下脸皮想要混进那些军官中一起离开了。 当冯德麟骑马在大街上狂奔的时候,方本仁这才对着吴禄贞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算一算时间,过来接替你的王占元也差不多该到了。” 从大街上收回目光的吴禄贞轻松的说道:“等何参谋把本镇的通电发布出去,咱们就继续向奉天前进。去和张绍曾会和,六镇和二十镇联手后,我倒要看看这位北洋之犬有多大的能耐…” 吴禄贞的通电可比那些被他赶回关内的六镇军官快的多了,冯国璋拿到电报看了上面的内容,不由连续摔了两个杯子。他是真没想到,吴禄贞这个外人居然能带走北洋的人马,虽然只有一个十二协,但这却是真正的北洋老底子,去掉不能打仗的第一镇,北洋一共也才五镇嫡系,这就莫名其妙的丢了十分之一,这个吴绶卿真正是该死。 摔了两个杯子之后,冯国璋的神情立刻就缓和了下来,他对着身边的第四镇统制吴凤岭说道:“大公子之前给我传了消息,让我小心谨慎一些,结果我还是上了吴绶卿的当。 眼下是出师未捷先损一部,我要是在八风不动的坐在滦州,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就算朝廷不责罚我,吴绶卿这王八蛋肯定是要嘲笑我的。 你在这里给我调集粮秣军需,我先带第四镇出关,就算不把第十二协追回来,我也要让吴绶卿知道,在战场上耍这种小聪明是没有。两军交战,最终还是得在战场上见个高低…” 15日晚11时,吴禄贞带着第十二协抵达了沈阳和等候在此的张绍曾会了师。二十镇原本就是从六镇抽调出来的部队扩建的,双方之间本就感情深厚,眼下在二十镇起义的关头,六镇兄弟的到来,自然是给了二十镇兄弟很大的鼓舞,让他们觉得大清的天确实是已经补不上了。 当然,有人欢喜就有人忧虑。比如第四十协的协统潘榘楹看着张绍曾和吴禄贞的亲热会面就觉得格外的不舒服,在草草的应付了接待第六镇兄弟的事务之后,潘榘楹就找借口带着护兵先离开了。他在西门大街上找了间客栈换上了便衣后,就直接去了城外日本铁路附属地的日本领事馆。 在他向日领事馆的官员表面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很快就被带去了一楼的一间会客室就坐,潘榘楹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等了没多久,就看到一位日本人带着东三省总督和吉林巡抚走了进来。他赶紧起身向两人打千行礼问候道:“标下二十镇第四十协协统潘榘楹,见过部堂和抚台两位大人。” 赵尔巽对他摆了摆手说道:“还什么大人,老夫现在就是戴罪之身。这种虚礼就免了吧,坐下跟我好生说说,这第六镇又是怎么了?” 潘榘楹只能苦笑着把自己知道的情报说了一通,随即向脸色铁青的赵尔巽安慰道:“部堂大人也先不要动气,我听说冯统制已经带着第四镇追上来了,最迟明天也就到奉天城了。到时只要能够联络上冯统制,我们在二十镇内忠诚于陛下的弟兄们会给他们一个厉害瞧瞧。” 一旁的陈昭常下意识的问道:“这二十镇内的忠贞之士,究竟有多少人?” 潘榘楹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两天张绍曾被那个张榕给蛊惑了,在军中换了不少弟兄的位置,眼下有把握出手的,只有管带张建功这个营了。” 陈昭常立刻说道:“这人数是不是太少了些?这张绍曾和吴禄贞汇合后势力大增,要是没有在城外解决掉他们,让他们逃回城里那可就糟糕了。这里可是奉天城,是国朝龙脉所系,冯统制未必敢向城内的叛军发炮啊。” 一直安静着倾听中国人讨论的满铁奉天公所长佐藤安之助,见三人陷入了困境时,方才慢吞吞的说道:“满铁倒是可以让护路军提供一些帮助,比如当革命军在城外失败后阻止他们返回奉天城。不过为了保持我国的中立立场,清国的军队也不得在战争期间入驻奉天城。” 虽然知道日本人的建议并不是出自善意,但是陈昭常此时已经顾不得了,他连连点头赞成到:“佐藤所长这个建议好,我是举双手赞成的。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这些乱党赶出奉天,否则东北就真要完了。部堂大人,事急从权啊。” 潘榘楹并不敢插嘴这样的谈话,只是紧紧的闭着嘴看着光滑可鉴的地板,似乎在研究日本的下女是怎么打理室内的清洁的。室内沉默了数分钟后,赵尔巽终于出声,满是疲惫的说道:“总不能让奉天城变成战场,否则我们何以面对大清的列祖列宗。不过佐藤所长,我们只是在战时把奉天城化为中立区,并不是把奉天城永远的中立化,这是国朝的发迹之所在,我国是绝不可能出让给外国的。” 佐藤安之助脸上笑容不改的说道:“假使贵国政府答应了帝国的要求,我们倒是可以保留奉天城为贵国的领地。否则的话,贵国失去的又何止是一个满洲?” 赵尔巽、陈昭常都默默无言,随着南北乱党的势力扩张而朝廷又无法及时出兵镇压,日本对于满洲的野心也就一天大过一天了。从一开始只是想要解决日本和中国之间的各项悬案,到要求中国承认日本在满蒙地区的特殊地位,现在已经不加掩饰的提出以出兵协助中国政府平乱,换取满洲的领土主权了。 两人虽然知道日本人现在是欲壑难填,但是为了保住大清的最后一口元气,继续让它存活下去。哪怕失去了满洲和南方各省,大清至少还能靠着华北、内蒙和新疆活着。他们就觉得,日本的这个提议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再怎么被称之为大清的能臣,赵尔巽、陈昭常都不能脱离自己的角色,他们此前在任时发布的一些惠民和开明政策,都是为了保证王朝的统治,一旦王朝无法维持统治了,他们是宁可把地方交给日本人也不会准许人民自治的。 因为日本人能够容忍满清在剩下的土地继续统治下去,而觉醒了的人民是非要把满清打倒,解放所有被满清统治人民不可的。赵尔巽、陈昭常把自己的命运和满清联系在了一起,并不愿意就此放下手中的权力,那么自然也就不会把自己视为中国人,所以出卖中国的利益以换取满清的生存,对于他们来说是眼下最好的选项。 赵尔巽思索再三,还是点头答应道:“奉天城中立我可以认同,但是日本出兵平乱的报酬,这要朝廷拿主意,我可做不了这个主。” 佐藤安之助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嘲讽的神情,不过他很快就端正了态度,向着赵尔巽诚恳的说道:“我能够理解总督大人的难处,不过我以为总督大人应当将自己的难处向朝廷作一个汇报,不要让朝中那些无知小儿以为,满洲的革命党人是一群乌合之众,是贵国可以独自镇压下去的。 事实上,相比起叛乱的第二十镇和第六镇,我国以为现在占据了北满的革命委员会实力更加惊人。他们不仅拥有一支可观的武力,还有一个极有组织力的大脑-革命委员会,已经俨然是北满地区的一个小王国了。再加上俄国人在背后的支持,一旦等革命委员会整合好了内部势力南下,贵国根本没有办法守住南满…” 第266章 10月16日,为了迎接18日召开的东北各界代表政治协商会议,吴川也召集了共和党的中央委员和各地党组织的代表召开了一次党的全体大会。 东北各界代表政治协商会议应各地开明士绅和学界、商界人士所请,讨论东北三省自治问题的一个重要会议。 实质上就是东三省各界已经认同革命委员会有统治东三省的力量,希望能够了解革命委员会究竟想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政权问题。 当然,这其中也有东三省咨议局的议员们,想要借助这个机会建立起东三省的宪政机构,从革命委员会手中分享一部分权力的意图。各地立宪派虽然抛弃了对于满清的幻想,但并没有抛弃建立一个宪政国家的理念,选择支持革命党的暴力革命,正是为了能够在革命之后建立宪政国家。 只是东三省咨议局的议员们并不及他们南方的同僚那么的富有斗争经验,而革命委员会从一开始成立就确保了内部的意见统一和对军队的绝对领导,使得东三省咨议局的议员就没能在革命委员会中占据什么职位,加上革命委员会有自己的报纸和宣传小组,又打破了咨议局对社会舆论的控制,这导致原本应当作为民意代表的议员们,现在既不能代表民众,也不能干涉革命委员会的政策制定。 在革命委员会没有打下长春之前,东北各地的开明士绅和咨议局的议员们都处于观望状态,一是想要看看革命委员会究竟能不能扛得住朝廷的清剿;二则是想要待价而沽。老话说的好,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民自然不是指那些乡下泥腿子,而是指他们这些掌握了地方上资源的士绅地主。 革命委员会想要同朝廷对抗,总要有人、有钱、有粮吧?而这些那样不是在士绅地主手里。革命委员会想要他们出人出钱出粮,至少就要同他们分享治理地方的权力,自古以来哪个王朝更替不是这个模式。 但是,这些待价而沽的士绅地主并没有等来革命委员会的条件,而是等来了革命委员会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消息。二十镇的反水不仅仅是让革命委员会占据了吉林全省,更是消灭了东三省的朝廷正规武力,奉天已经向革命委员会打开了大门。 这样的革命形势对于各地的士绅地主来说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虽然革命委员会现在只顾着铁路沿线的大城市和水路要冲,对于那些偏远地区和乡村采取了近乎放任的姿态,但是既然他们没有为革命出过什么力,自然也就别指望革命委员会对他们有什么特殊优待。 是,现在革命委员会为了维持地方上的稳定,并没有迫使旧官吏、旧士绅地主放弃自己的权力,只是要求他们服从于革命委员会的指令,不得再维护满清政府的旧政策。但是只要聪明一些的官吏和士绅都知道,这不过是革命委员会的权益之策,等到革命委员会能够腾出手来,肯定是不会让一群前朝旧人继续把持地方上的政权的。 于是在一封封向革命委员会效忠的电报之中,也就有了一封封向委员会建议召开议会早定国体的倡议。东北各地的士绅地主希望,能够成立一个为他们发出声音的机构,既为了限制革命委员会今后过于削弱他们对于地方上的控制权力,也想要知道革命委员会究竟想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新中国,这关乎于他们究竟该不该支持革命委员会这样一个政权的问题。 东北各界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政治呼吁,何尝不是一种革命情绪在社会上发酵的结果。和南方各省民众对于革命的好奇和向往不同,北方民众对于革命这个词是比较忌讳的。特别是华北平原和东三省,这里还是以保守的社会风气为先。 同盟会在东北发动的数次革命号召,最终都因为乏人响应而宣告失败。而吴川之所以能够在这样的地区发动起革命,一是托了德、俄两国给与的物质资源的福气,使得他可以动员起极大的物力修建独立的训练营地,把革命军和外界隔开进行封闭式的训练,从而初步改造这些革命军人的世界观。 二是获得了俄国布尔什维克党人的支持,同沙皇政府斗争了几十年的俄国工人领袖们,对于如何组织和改造一个群体的世界观,还是有着丰富的经验的。当然这一群体必然要有一个共同生活的基础,而不是分散于经营活动的农民。 以家庭经营为基础的农民,是无法把集体利益放置于个人利益之上的。对于个体农民来说,只要能够让自家活的好一些,他们并不介意损害集体和他人的利益。就好比俄国乡村中的富农们,仅仅因为可以从脱离村社中获得更多利益,就背弃了过去数百年来一直互相扶持的村社成员,并毫无愧疚的带走了村社中最好的土地资源。 而中国的农村比俄国的村社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封建伦理教育、宗族、宗教和土地租种形成的人身依附关系,使得农民在农村中丝毫得不到任何自由,虽然中国的农民并没有顶着奴隶的名字,但是他们过的实质上就是奴隶的生活。 东三省,特别是黑龙江、吉林两省因为移民较多,风气稍稍比关内要好上一些,但是也依然改变不了,这是一个依托于封建地主经济而建立的农业社会。面对这样一个顽固而有组织的封建乡村社会,不是派几个干部下去就能改变什么的,而这些并没有多少知识的农民也不可能轻易的改变自己长久以来形成的世界观,去同过去主宰他们命运的老爷们进行抗争的。 毕竟对于这些农民来说,他们最大的愿望并不是打倒老爷,而是想着自己或自己的后代能够成为老爷中的一员。所以想要改造这些农民思想的世界观,不是派干部深入乡村分田分地,而是把他们从土地上解放出来,让他们过一过有尊严的集体生活,当他们再回到乡村时就有了改变乡村的勇气和技能。 如何把农民从土地上解放,自然只有招工和招募军人。这就是为什么革命委员会要建立独立的训练营地和大力推动工业建设的原因。 而最后一个条件就是,1910年的东北鼠疫爆发,虽然被清政府以严格的防疫措施给消灭了。但是满清地方官员可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想想当年他们为了不让台湾岛上的郑家获得大陆的资源,不惜发出迁海令,把东南沿海三十里化为废墟,就知道这次防疫的过程中有多少人是无辜受到牵连的。 在一个执行力不够的社会出现了政策执行的奇迹,这只能证明了一件事,基层官员为了拔掉几根野草,连野草周围的麦苗也一并铲除了。于是在鼠疫过后的东三省,吴川看到的不是人民战胜了病魔的欣喜若狂,而是对于官府的痛恨和不满。 此外因为鼠疫被遣返到黑龙江、吉林口岸的大批旅俄工人,在得不到政府的有效安置下,正不断的堕落为罪犯和红胡子。革命的土壤有了,吴川这才能够把革命的种子种下去,令革命在这片土地上爆发出来。当然他也很清楚,除了以工人为主的城市之外,东北其他地区的民众对于革命态度并不是那么的欢迎,所以他才会发出暂时放弃乡村和远离交通的城镇,优先建设和发动铁路沿线、水路要冲的各级革命委员会的指令。 而当这些交通较为完善的地方形成了革命的氛围之后,那些被孤立的乡村和城镇,自然也就以为革命即将成功,满清即将灭亡,为了不被革命委员会清算,他们自然也就会放弃自己的保守态度,开始向革命委员会靠拢,以争取在新政权下保持住自己的权势和财富。 保守的社会一旦倾向于革命,实际上他们反而态度会更为坚定,因为这些保守的社会并没有自己的革命理念,所以当他们开始赞成革命时,自然会向革命的主流价值观靠拢,以防止自己跟错了人。这就是所谓的,有利有弊了。 和南方众多的革命理念和革命党不同,此时在东北一共也就两个革命党,一个是共和党,一个是同盟会。而东北的同盟会虽然讲的是孙文的三民主义,但是在东北却得不到主流社会的认同,因为孙文讲的是排满革命和汉地十八省革命,其革命理论在南方也许颇受欢迎,但是在东北却是不招人待见的。 毕竟在东三省大部分人的眼里,这孙文要革的不正是自己的命,而是革命成功只要汉地十八省,那么东三省怎么办?让给日本和俄国吗。所以同盟会辽东支部只敢宣传革命,但很少会大肆宣扬三民主义和驱除鞑虏的口号的。 这样一来,提倡社会主义的共和党,自然就成为了革命委员会中革命理论的主导者。虽然大部分人还不明白什么叫社会主义,但是共和党反帝反封建主义的口号,还是相当令人震撼的。他们唯一有所怀疑的是,共和党人究竟有没有能力打倒帝国主义,比如东三省民众最为关心的一点,是赶走东三省土地上的日本人和俄国人,让中国人自己治理自己的国家。 面对着这一革命形势向好的发展,吴川反而觉得更是战战兢兢了起来,他比这时代的任何人都知道,中国革命绝不会是一帆风顺的,特别是在他们即将面临的同帝国主义的战争之前,他需要党内思想的高度统一,也需要政治协会会议能够达成东北各界在政治上的一致。 第267章 吴川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麦克风,碳精电极麦克风-埃米尔.贝林纳于1876发明。随即他就听到墙角摆放的音箱发出了巨大的声音,1898年,美国人奥利弗·洛奇申请了第一个实用电动式扬声器专利,也就是一种放大声音的技术。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吴川要求电讯公司的工程师们,对这两项技术进行分析融合,最终完成了面前这套极为简陋的广播系统。这意味着无线电台的广播系统,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技术障碍了。 过去的碳精电极麦克风虽然有着一定的放大能力,但并没有如今这么好的效果,因此吴川弄出的动静让房间内的其他人都啧啧称奇,一时都好奇的跑到麦克风和音箱前研究了起来,想要了解这个声音怎么能变这么大,都忘记了自己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了。 只是吴川对这套研发出来的机器还是有些不太满意,声音失真感太大,且造价也太贵了些。这么一套设备就要500美元,光是那个音箱就要价值500美元,想要把它们装到每一个村或工厂里,这得要花上多少钱? 在心里抱怨设备价格的时候,吴川突然意识想到,前三十年把广播、机灌站修到了共和国每一个乡村,确实是花费了一笔惊人的财富啊。这钱要是用来进口小轿车的话,科学的春天也就不用让那么多科研人员下岗了。 想要对工人和农民进行动员和说服,没有什么比公共广播电台和电视台更为有利的宣传工具了。只是后者出现的时间还早着呢,倒是这个广播电台的技术储备差不多已经满足了,只要努力一把就能提前把它催生出来。 吴川收回了散发着的思绪,对着麦克风说道:“好了,好了同志们,先坐回座位,咱们开始开会了。这机器可没什么稀奇的,等正式开始定型生产了,到时每人给你们发一套,然后拿回去对群众作工作时就用的上了…” 在吴川的催促下,代表们终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说是共和党的代表大会,不过由于时间紧迫和本身规模还小的关系,各处党组织派出的代表不过才30余人,还不到哈尔滨本地代表的三分之二。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今日共和党大部分成员都在军队和工厂之内,而哈尔滨则是今日东北工厂最为密集的城市了,从机械厂、印刷厂到制粉厂,几乎大小工厂4、500家,即便一个党组织负责十来个工厂,也要数十个基层党组织了。 因此哈尔滨的党组织规模完全压制了其他地区的党组织,占了全党人数的一半以上,剩下一半的四分之三人数则在军队中,之后才是这些各地的党组织。 虽然连工人夜校的这个大教室都没能坐满,不过吴川已经很欣慰了。几个月前他刚到满洲的时候,只能在旅馆的套房内开一开会,还大部分是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但是今天他面前就坐的这些代表们,已经有一半是中国人的面孔了。 斯维尔德洛夫的组织能力确实强悍啊,吴川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则接着说道:“…各位同志,我先给大家讲一讲这两天全国革命形势的发展… 从上面这些事迹可以看得出来,满清的腐朽已经是印入骨髓了。随着第六镇昨日在锦州的起义,满清在关外又承受了一次重击,这一下满清内部的人心将会更为涣散。我敢断言,下一次起义必然会在南方,而且各地的起义之后将会不断爆发,甚至连那些并不认同革命的前清官吏也会投机于革命,最终造成满清在政治上的垮台。 但是我也要警告党内的同志们,满清的失败并不等于是革命的胜利,只能是我们完成了第一阶段的目标,就是推翻清王朝这个任务。那么接下来的建国任务里,我们革命党人究竟能不能掌握住政权,按照我们的理想去建设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我认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因为我们要看到,对内:反对革命的守旧派势力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比如北洋六镇的损失并不大,他们的领袖袁世凯也被外国公使们认为,这是北方唯一的强势人物。也许他挽救不了满清,但是他想要割据一方的话,我们暂时也没有这个力量去进攻他。 对外:各列强在华都有着各种的利益,也许他们之间确实有着缝隙,可以让中国革命在一定限制条件下获得帮助。但是,一旦我们触犯到了列强的根本利益,我相信除了诉诸武力之外,我们休想从他们手中拿回自己合法的权利。 不管是沙皇政府也好,还是日本政府也罢,都是想要把满洲这片土地彻底吞下肚子里的。只不过限于国际条约体系,日俄两国并不能够直接爆发冲突,这才给了我们一个有机可乘的机会。 此前因为沙皇政府的总理大臣斯托雷平的去世,俄国的中枢运转出现了一点问题,才让俄国人无法阻止我们爆发革命。但是,只要俄国的对外政策不作变化,那么俄国政府迟早会表态要求我们兑现承诺,把满洲和外蒙古纳入到俄国的疆域内的。 共和党有没有这个勇气和力量保卫社会主义中国?我认为这就是对我党的一个极大问题。当然除了俄国之外,当我们革命委员会准备南下收复奉天领土的时候,日本也未必会坐视旁观的。 过去,我国常常说日本是撮尔小国,但是这个小国在明治维新之后,俨然已经成为了东亚的强国。以不到我国八分之一的人口,先是击败了满清,又击败了沙皇俄国,日本这个过去的小国正是依靠着对内压迫日本人民,对外发动侵略战争的军国主义模式发展起来的。 对于军国主义分子来说,邻国的灾难就是他们的盛宴;邻国的和平就是他们的不幸。所以,在中国革命的期间,日本一定会尽力挑唆或扶持各地实力派,让他们忘记了革命去进攻自己身边的革命同志的。假使我们共和党人想要建立一个新中国,然后想要改天换地的去建设她。那么消除日本在南满的影响,收回南满铁路和大连、旅顺两港,废除和日本签订的不合理开矿经商约定,就是当务之急。 至于其他列强,在我们同日、俄两国没有较量出一个局势来,他们暂时是不会高调介入的。当然,假使我们同日、俄两国斗的精疲力尽了,以英国为代表的列强们,是不介意把满洲这块土地国际化的。 所以我以为,党要避免两面受敌的状况,要保证:先南后北,南军北政。的策略。我们应当尽快南下,但是南下之前要注意日本的态度,要有这个决心和胆量去反击日本的干涉…” 当吴川说起全国的革命形势时,代表们还是蛮轻松的。哪怕这些消息大多已经知道了,但是在这样的会议上再听上一遍也是极有意思的。毕竟对代表们来说,能够把满清这个敌人拉出来奚落一番,已经证明了革命委员会的强大,他们可不认为南方革命党有这个力量去奚落满清。 只是当吴川从革命形势说到国内外政局时,大家顿时就收敛起了脸上的微笑,开始认真的思考党的未来该怎么走了。夺取政权,在三个月前这些代表们心里肯定不会有这样一个概念。在他们看来,即便朝廷已经丧尽了人心,但是有着一只强大的新军在手上,那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打的赢的。 但是到了今日,已经没有共和党员不同意,党获取全国的政权是有机会的这个想法了。正因为有着这个希望,才使得党员们既兴奋而又努力工作着,试图能跟着吴川进入北京城,当一回从龙之臣。即便每日接受着马列主义的教育,一旦到了要紧关头,不少工人出身的党员还是会情不自禁的使用上过去社会教育给他们的观念。 当然,之后吴川给他们泼了盆冷水,用同日、俄两大帝国主义的战争吓醒了他们。虽然革命军战胜了满清的军队,虽然共和党内的中国工人大都痛恨过俄国工头,但是他们才刚刚拿到了两个省,人口还没有超过700万,这就要同帝国主义发生战争了? 工人出身的党员还要镇静一些,但是知识分子出身的党员已经忍不住起身向吴川质问道:“主席的话,我就有些不明白了。 为什么要同俄国和日本发生战争?这两个可都是实力强大的帝国主义,在当前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难道现在最要紧的不是绕道进入关内,把清帝赶下台,统一全中国吗? 只要我们统一了全中国,就会有四万万人口。按照主席以前的说法,咱们领着这四万万人先办工厂和教育,再修甲兵,只要有个十年时间,我国就有了一批能够制造大炮和枪支的工厂,和一只强大的武力了。到了那个时候,再去进攻俄国和日本,夺回我们失去的领土,不是更为实际一些吗!” 这位党员提出的避战绕道主张,很是得了几名党员的支持。在众人的注目中,吴川平和的向这位站起的党员说道:“第一,我军如果避开日本的南满铁路,那么也就等于失去了快速机动能力,朝廷随时都可以通过这条铁路攻击哈尔滨地区。 第二放弃了和日军作战,也就等于是放弃了我们自己提出的反帝国主义口号,那么我军的政治宣传就会破产。那么我们何以号召那些北洋军人和南方的革命党人服从于我们? 第三,我军已经击败了满清在关外的武力,眼下能够保卫这片国土的就是革命委员会的力量。假如我们不战而走,就等于是邀请日俄两国瓜分满洲,那么我们就会成为国家和民族的罪人…” 第268章 党的全体会议足足召开了两天,吴川和各位代表在一次又一次的争论中,最终还是让代表们接受了共和党不应背叛自己的纲领这个观念,保卫国家领土主权的完整应当优先于夺取全国政权。而吴川也同意,在不必要的状况下,革命军不应当去刺激日俄两大帝国主义,假使能够延缓日俄对于中国领土的侵吞,那么革命委员会就应该和双方进行外交谈判,为强大国防力量争取时间。 在这场会议中,俄国共和党员还是起了很好的稳定作用的。虽然斯维尔德洛夫等布尔什维克高层知道中日战争已经不可避免,因此早就和吴川达成了一致。而普通的俄国党员虽然不知道吴川和德国之间的约定,不过他们的阶级意识还是战胜了国家主义,认为中国无产阶级有权力保卫自己的祖国。 当然,也有一部分俄国党员并不愿意革命委员会同俄国开战,他们主动的把帝国主义干涉指向了日本,认为中俄之间的关系是可以缓和的,但中日之间的冲突则不可避免。 正是在这些俄国共和党员的支持和引导下,方才压制住了一部分中国共和党员坚决反对在当前局势下和帝国主义发生激烈冲突的主张。最终在大会结束时,大多数中国党员总算是转变了思想,表示在日俄主动干涉的状况下,革命军应当以自卫的方式进行还击。 当这个最为艰难的问题讨论完毕之后,大会其他的主题讨论就显得比较平淡了。似乎大家已经在是否同帝国主义干涉作战时耗尽了精力,剩下的主题讨论上基本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下来,这倒是给吴川剩下了不少口水。 而这些主题讨论中较为重要的一个,其实就是关于政治协商会议中共和党应当坚持的主张是什么。也就是如何对待前清留下的官员和政府体制?新政权应当采取什么样的体制管理国家?革命委员会是否应当进行改组,改组到什么程度为止等等。 就在吴川和共和党关起门开会的这两天内,外边的形势也有了极大的变化。湖南和湖北,两地只有一省之隔,过去本就是一个行省,两地人民可谓是亲密之极。因此在武昌起义之前,两省的革命党人就已经约定,一方若是举起义旗,另一方则要迅速响应。 10月10日武昌起义,10月12日湖北革命军代表胡燮槐就来到长沙,向湖南革命党人通报了起义的消息,并请湖南立即响应。只不过相比起另一个时空,这一次湖北革命党人所面临的形势要好的多,在胡燮槐抵达长沙的时候,北满光复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长沙。 因为北满革命的关系,清政府不得不在第一时间把兵力调至关外平叛,使得湖北革命军暂时不必再担心北洋军南下。因此胡燮槐这次过来,要求湖南革命党人起义响应本省的意思较多,向湖南革命党求援的意思较少。 这样一来,原本就充满热情的湖南革命党人就少去了许多顾虑,认为应当趁着北洋军难以抽身南下的机会尽快发动革命,以支持北满的革命党人。就在湖南革命党人急锣密鼓的联络起义时,北上平叛的第六镇于锦州起义的消息再次传到了长沙。 第六镇的起义不仅仅再次震动了全国,更是激发了各地革命党人的革命热情。到了这个时候,各地官吏和民众对于朝廷还能不能支持下去的问题上,已经开始丧失信心了。 湖南的部分立宪党人开始联络湖南革命党人,表示愿意赞成革命。在这样的革命形势刺激下,湖南革命党人自下而上的要求主事的焦达峰、陈作新等人尽快发动革命,无需再等候各地的会党到来,以至错失良机。 焦达峰、陈作新于16日下午在贾太傅祠召集了各界代表100余人开会,最后决定在17日上午8时由城外新军开始发动起义,城内革命党人负责接应和散布革命成功的消息。 就在吴川同党员们激烈的讨论是否要坚持党的任务时,湖南新军发动了长沙起义。这一次的起义比另一个时空所遇到的抵抗更少,长沙城内的巡抚营几乎毫无抵抗就交出了自己的武器,巡抚余诚格在立宪党人的劝说下逃离了长沙城。湖南革命党人于是在17日中午12时向全国通电,长沙光复。 这个消息传到北京之后,摄政王载沣不得不紧急召见了徐世昌,要求这位内阁协理大臣亲自南下,和以足疾为借口不愿出山的袁世凯协商,令其尽快上任湖广总督南下指挥第二军平乱。 此时清政府将北京周边的军队编为了三军,第一军由冯国璋带领,北上平息关外之乱;第二军由陆军大臣荫昌带领,南下平湖北之乱;第三军则由载涛率领守卫京畿重地。 然而不管是第一军还是第二军,行动都异常缓慢,不是骨干军官销假未归,就是借口物资不足难以出动。冯国璋顿足于滦州,荫昌停留于鹤壁,使得北方叛乱的第二十镇从容取了奉天,而湖北新军则打的周边各省平乱的巡防营投降逃离,眼看着革命大火要把整个满清王朝的大厦给吞没了。 因此在第六镇锦州起义,湖南新军长沙起义之后,心力憔悴的载沣终于决定向袁世凯妥协,他避开了宗室内的强硬派,只是单独召来了徐世昌商议。得到了载沣的密令之后,徐世昌立刻出京南下,赶去了安阳的洹上村。 洹上村距离北京约480余公里,12个小时的火车路程,不过洹上村距离第二军军部所驻的鹤壁,却只有40公里,不到一个小时的火车行程。这三者之间的距离确实挺有趣的,当然这是对袁世凯而言。 徐世昌于18日凌晨抵达洹上村,因为在出发之前徐世昌已经给袁世凯打了电报,因此早就有人等候在了洹上村车站,徐世昌一到就被接去了洹上村。洹上村虽然以村为名,但实际上这就是袁世凯的私第,除了袁世凯一家之外,住的就是袁的卫兵,并无普通人家住在这里。 现年52岁的袁世凯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每日必吃鸡子12枚,三餐各四枚,胃口之好还强过年轻人。徐世昌一到,袁世凯就同他进入了书房密谈,不许其他人靠近。 徐世昌支持袁世凯出山,一是两人私交甚笃,而袁世凯又是北洋的唯一领袖,于情于理他都认为袁世凯应当重新回到中枢;二则是从理智上判断,眼下这个局面除了袁世凯几乎没人能够收拾了,真要让宗室的那些人瞎几把搞下去,满清不仅保不住江山,而且还要掀起一场满汉之间的种族对立战争。那样的话满人死绝不说,中国也要大伤元气,外国割裂中国的想法也就再也无法阻挡了。 因此两人一进入书房,徐世昌还没有坐稳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向袁世凯说道:“项城兄,眼下北京那边已经全然屈服,你有什么条件就都提出来吧。国事已经耽搁不下去了,这南、北两路革命党一起闹将起来,人心都要被革命党给吸附过去了,我看再耽误下去,革命的势头就真的按不下去了。” 袁世凯却还保持的微笑回道:“莫急,菊人兄莫急,看来你出北京城还没有接到新的消息。华甫于今日正午在奉天城外击溃了第二十镇和第六镇的叛军,重新夺回了奉天城。 这下北方算是可以安定下来了,我已经令人北上劝说张绍曾、吴禄贞,只要他们愿意放下武器投诚,朝廷绝不追究他们的责任,我还可以奉送一笔款子请他们出洋学习去。 只要收拾了这些北洋叛军,北满的那些革命党人也就没有什么作为了。有华甫在,关外可无忧矣。至于南方这些革命党,待华甫平定了关外再说也不迟,有第二军守在鹤壁,我相信革命党人是打不到北京城下的。” 徐世昌不由苦笑着说道:“项城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我所担忧者不是张绍曾、吴禄贞之流,他们虽然在军事上颇有名声,但是他们都未曾有过实战经验,且统辖之兵也是我北洋之师,只要与我北洋对阵,军中上下总是会心怀疑虑的。 以纸上之将率狐疑之师,对阵我训练有素之北洋军,我料其必败。我所担忧的,是迟迟不肯南下的北满革命军。我在关外的几个旧部,在长春被攻下之后给我写了几封信件,把北满革命后的情形给我描述了一遍。 这只北满革命军与寻常的乱党气象大不相同,从一开始就不是靠着一二人煽动民众成事,而是成立了一个什么革命委员会来领导革命。其治下军队并不随意招收游民、匪盗,而是在筑路苦力和各工厂工人中挑选体格健壮之辈进行训练。 在装备方面,也得了大量的欧洲军械,恐其身后必有俄国或其他欧洲国家的支持。领导者虽然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年轻留欧学生,但是革命委员会的行事却极有章程,他们只是占据了铁路沿线和水路要冲之地,对于其他地区则采取招揽安抚的手段尽快恢复地方秩序。 革命委员会对于其直接管理的地区,并没有大肆撤换官吏,而是另外组建了当地的革命委员会,以吸纳本地的叛贼逆党,对当地的官吏进行监督和发布施政措施。故,地方上几乎没有大的震动就一一顺从了革命委员会的统治,眼下革命委员会虽然没有走出北满,但是北满已经不为朝廷之所有了。 …如此一步步踏实做事的革命党人,我从前就没有听说过。不过这样的革命党人就是对朝廷威胁最大的坐贼了,我看华甫若是不够小心的话,是要在北满革命党身上吃一个大亏的…” 第269章 对于徐世昌的警告,袁世凯只是半信半疑,不过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对方想要令自己尽快出山的一种策略。因此他很快就岔开了话题,把谈话引向了当前的时局。 在袁世凯看来,当前各地民众的群情汹汹,实质上是中枢主政者在政治上出现了失误。因此如果不在政治上纠正错误,那么即便是用武力把革命压制下去,这一点他对于北洋新军还是有着信心的,革命也一样会此起彼伏,最终拖垮整个王朝的。 他之前已经同自己的亲信幕僚讨论过出山的问题,如杨度等人认为不如就保持现在猛虎在山的势头,等朝廷彻底被革命拖垮了再出来收拾河山,则他就不必做满清的叛臣,而又不必服从于革命党人的共和主张了。 只是袁世凯心中一直拿不定主意,他一是担心三年下野的生涯,是否还能让北洋六镇对自己俯首贴命。要是看到局势不妙,有人干脆投降了革命党怎么办?第二十镇和第六镇的叛变,对于他的打击也是相当大的。 二是杨度等人说的确实是最为理想的一条道路,但正因为太过理想就变的有些不切实际了。谁也无法保证当清廷垮台之后,北方的军政力量就会倒向他而不是其他人或革命党。 袁世凯倒是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现在他出山的话,就能尽收满清之权,从而在朝廷和民党之间立于不败之地。没有他的准许,朝廷就不能同剿灭民党;同样,没有他的支持,民党也休想获得什么推翻朝廷的胜利希望。 徐世昌和袁世凯相交三十余年,不过和袁世凯交谈了几句,就明白了对方所担忧的什么,所希望的又是什么。于是在这一场深夜长谈之后,徐世昌就为袁世凯总结出了六项对朝廷的建议:一明年召开国会;二组织民众认可的责任内阁;三开放党禁;四宽容各地起义的军事人员;五授予袁世凯指挥前线军事的全权;六保证军饷粮需的充分供给。 总而言之,袁世凯此时还是希望能够维持住满清朝廷的,只不过要朝廷重新走回君宪的正道上来,试图以此平息各地立宪派的愤怒,为各地民众的革命情绪釜底抽薪,从而在政治上解决革命。 第二日早上,徐世昌把这六条发电报给了北京,收到电报的摄政王载沣沉默不语,而其他看了电报的宗室成员则对袁世凯极为不满,认为答应了这六条大清也就差不多要亡了。他们称袁世凯就是个活曹操,劝载沣决不能答应这样屈辱的条件。 面对宗室内部强大的反对声音,加上昨日冯国璋在奉天击溃了第二十镇和第六镇的胜利消息,这让载沣并没有立刻回复袁世凯。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冯国璋身上,假使冯国璋能够带着第一军平灭了北方的叛乱,那么搞不好还能再同袁世凯谈一谈条件。 载沣打电报给冯国璋,令其尽快向北满进军,一举消灭第二十镇和第六镇的余党,并进而收复长春和哈尔滨。而这一日上午,经过一晚的努力撤退,好不容易才摆脱追兵抵达铁岭的吴禄贞,和张绍曾汇合后立刻清点了自己这边的人马,结果发现昨日这一场败仗让他们丢掉了全部的重武器不说,人员也损失了近三分之二,现在军中不过剩下了4、5千人。 听到副官对人员物资的清点报告,吴禄贞气红了眼拍了桌子大喝道:“潘榘楹、张建功这两个王八蛋,要是再让我见令他们,我非一枪崩了这两个王八蛋不可。” 张绍曾、伍祥祯、吴鸿昌三人听了都是默默无语,其实昨日这场仗从一开始就非常的被动,在他们看来也不能把失败完全怪罪于潘榘楹、张建功这些叛徒身上。 因为城内各界代表的请求和奉天各领事馆的建议,两镇联军不得不离开了奉天城,在奉天西北面30余里的大石桥-马三家子一带构筑了防线。奉天东部和北部是丘陵地带,向西、向南则是渐渐开阔的平原地带,大石桥-马三家子也正是京奉铁路经过的地区。 自从铁路出现之后,铁路和战争的关系就越来越密切,特别是当火炮和重机枪渐渐开始主宰战场的时候,过去那种徒步前行的陆军进攻方式已经开始被陆军作战所摈弃。毕竟没有携带重武器的陆军面对一只拥有重武器的敌军,这就等于是自杀行为。 因此吴禄贞沿着京奉铁路设防,并没有人进行反对,假设北洋军不利用铁路的话,那么他们还是可以通过铁路先返回奉天城据守的,那个时候就不能算是他们破坏了奉天城作为非交战区的规则。 虽然吴禄贞被推举为此战的总指挥,但他并没有保存实力,而是把自己的部队放在了最有可能被敌军攻击的铁路西面,而令张绍曾一部镇守铁路东面和蒲河之间,一部则放在中央地区。 但是令吴禄贞没有想到的是,第六镇将士还在北洋军的大炮下忍耐时,自己的右翼友军居然让开了通道,放了北洋军的骑兵部队从侧面进攻了中央阵地。镇守右翼的正是二十镇的协统潘榘楹,他指使张建功让开道路后,便朝着友军进行了进攻,导致两军交战不到一个小时,两镇联军即败北。 若不是冯国璋还想着把两镇的将士收拢回北洋系,放弃了全军出击,而是派人上前喊话,两镇几乎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不过这样一来,许多革命意志不够的联军将士顿时就放弃了抵抗,选择了向冯国璋的北洋第一军投降了。 吴禄贞、张绍曾正是趁着这个机会,才能带着最为可靠的部队退了下来。只是他们好不容易跑回了奉天,却被日本护路军拦截在了城外,表示奉天城已经成为中立区,他们可向北面退去,但不得入城。 虽然拦在他们面前的不过日军一个大队,但是败退下来的联军根本没有作战的信念,吴禄贞、张绍曾只好绕过了奉天城去了北大营,然后带着营中的剩余部队继续逃向了铁岭。而收拢了联军投降部队的北洋第一军终究是慢了他们一步,也没有得到满铁的许可使用铁路,最终让他们逃到了铁岭。 不过这个时候军队的士气已经极为低下了,而丢失了大部分辎重的联军也不知道能在这里坚持几天。等到吴禄贞发完了脾气,张绍曾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开口对着众人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咱们还是先说说下一步怎么办吧。 现在军中士气全无,辎重也不多了,打肯定是打不了了。就算能打,我也不建议打。大家到底都是北洋出身,弟兄们很难向着自己人开枪,昨日这一仗就是因此而败。而对面的兄弟也是高抬了一手,否则大家能不能坐在这里都是个问题。” 吴鸿昌连连点头说道:“张统制说的是,冯军统过去是北洋步兵学堂总办兼督练营务处总办,我们和手下的军官那个不是他手里练出来的。眼下冯军统已经放了我们一马,我们要再继续闹下去,恐怕就是不识抬举了。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吴协统难不成也想投降了?”吴禄贞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吴鸿昌瞧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吴禄贞,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张绍曾却没有理会吴禄贞,而是看着部下伍祥祯问道:“玉亭,你觉得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伍祥祯皱着眉头说道:“眼下投降过去,冯军统也许会放我们一马,但是朝廷会放过我们吗?我们可是阵前起义。要是打败了朝廷的平乱军队一次,估计朝廷还会法外开恩,但是现在投降过去,朝廷怎么宽大我们?” 这下吴鸿昌都生不起说话的意思了。他此时也想明白了,冯军统这位老师也许会放过他们的部下,但是朝廷有什么理由放过一群败将,难道要鼓励新军造反么,反正打败了投降就是了。 张绍曾显然也被点醒了,士兵和基层军官投降还没什么危险,他们这些带兵的将领恐怕是难逃刑罚了。吴禄贞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这里除了他之外都是北洋一系,要是这三位主官选择投降的话,他还真是要束手无措了。 张绍曾叹了口气说道:“这都要怪我啊,要是不听袁金凯和潘榘楹蛊惑,不独自南下奉天的话,我们也就不会遭此打败了。如今,我真是没有面目去见吴主席了。” 吴禄贞见张绍曾心思有所变化,便干脆趁热打铁的说道:“眼下这个状况,我们也只能北上去投奔吴主席了。既然要走就不如早走。既然日本人拒绝让我们使用铁路,我看不如走水路,先坐船去郑家屯,然后再绕道长春。” 吴鸿昌此时也是越想越担心,于是跟着说道:“不错,铁岭本就是辽河上的大渡口,这里船只多的是,用小火轮拉着木船一次能够送走几百人。再从骡马市场上征用一批骡马,坐不下船的就走陆路,不能让士兵安静下来胡思乱想,要不然我们连剩下的这点人马都掌握不住。” 伍祥祯顿时皱着眉头说道:“强征不好吧,还是打个欠条吧,用革命委员会的名义。免得老百姓恨上我们,到时毁坏了革命的声誉…” 第270章 18日天亮之后,夹杂在联军中被俘的滨面又助中佐终于见到了北洋第一军的军统冯国璋。虽然对方很是怀疑一个日本军官混在叛军中是为了观察叛军的动向,不过冯国璋并不愿意把这事上升为外交事件,于是在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就好言抚慰了他几句,悄悄给他释放了。 只是对于滨面又助中佐来说,这样的被俘简直是奇耻大辱。而满铁护路军在最后时刻的插手,让他立刻意识到是满铁背叛了联军,也背叛了他和帝国陆军,造成了联军的全面溃败。 面对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长春拉出来的二十镇就这么轻易的被北洋军击败,使得之后南满独立的计划也完全破灭,滨面又助中佐心中简直是爆发了一座火山一样的愤怒。 他在返回奉天城的路上遇到了封锁道路的日军部队,随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从这支日军的带队军官口中打听到了筹划这一切的,乃是满铁奉天公所的佐藤安之助少佐。 确定了搞砸了自己计划的罪魁祸首之后,滨面又助中佐立刻前往了沈阳领事馆,试图联系上关东都督府汇报事件的经过。只是他刚刚来到领事馆,就在一楼的门厅内看到了正被几名满铁职员簇拥的佐藤安之助站在那里讲话。 怒火瞬间淹没了滨面又助中佐剩下的理智,他迅速的挤进人群给了佐藤安之助一记老拳。一个穿着清军制式军服的人,居然冲进了日本领事馆打人,这令周边的日本人都愤怒了起来。不过当他们围上来时,一名眼尖的领事馆职员认出了滨面又助的面孔,他赶紧拦住同伴说道;“这是滨面中佐,是哈尔滨的武官,大家千万别动手…” 正抱着滨面中佐的几名日本人下意识的就松开了手,看着这名领事馆职员诧异的问道:“这是帝国的中佐?” 被放开的滨面又助可没有理会身边的这些人,他再次冲到了被扶起的佐藤安之助面前,揪住了他的领口质问道:“混蛋,你知不知道你破坏了陆军的计划,让我们的满洲计划变成了一张废纸,帝国陆军在你眼里就这么可笑吗?” 挨了一拳的佐藤安之助虽然心中也是怒不可遏,但是在认出了滨面又助的身份之后,他还是保持的镇定说道:“中佐,请保持冷静。我只是遵照了帝国内阁的命令,这并不是我个人的主张。” 滨面又助手上终于放松了一些,他稍稍冷静了些问道:“内阁的命令?” 佐藤安之助道:“是的,帝国内阁的命令。刚上任的内田外相下达的命令,要求我们应当尽量协助满清政府平息满洲叛乱,防止满洲革命掀起一场中国民族主义的运动。 朝鲜的民族独立运动最后变成了针对帝国的反日斗争,外相认为中国革命继续发展下去,也有可能变为一场针对帝国主义的民族独立运动。帝国在满洲的利益实在太过巨大,容不得有一丝的变故,所以内阁认为应当维护满清政府的统治,才能让我们在满洲的利益不受损失。” 佐藤安之助说着就巧妙的从滨面又助的手下挣脱了出来,稍稍让自己退后了一步,这才有暇伸手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丝。滨面又助刚刚的那一拳确实够狠,他都已经觉得自己的某颗牙齿有些摇晃了。 滨面又助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他盯着佐藤安之助不满的说道:“就算内阁有什么命令,为什么事先不通知我,难道说陆军已经被排斥于国政决策之外了吗?” “是我让佐藤所长不要事先通知你的,你们两个都到我办公室来,其他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看什么热闹了。” 滨面又助、佐藤安之助都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很快就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向着楼梯上站立的奉天领事落合谦太郎深深鞠躬问候道:“是的,领事阁下。” 将两人带到了二楼的办公室后,落合谦太郎就对着滨面又助开口说道:“滨面中佐,我之所以让佐藤所长不通知你,就是不想让你难做。 作为负责和二十镇联络的你,我相信你是能够为帝国尽忠职守的,但是事情假如走漏了一点风声,导致联军据守奉天城不出,那么这场战斗就会变为旷日持久的攻城战。 我相信你应该很清楚,奉天城作为南满的交通枢纽和经济中心,对于满铁来说利益重大。我们不可能容许中国军队在这里发生战争,这将会截断满铁的运营,给帝国造成重大的损失。 我知道陆军的计划是想让南满独立于满清和北满革命党之外,但是现在的局势已经不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锦州起义和长沙起义已经证明满清的统治已经失去了正当性,我们如果继续支持革命党人的话,清廷只会迅速崩溃,最终让革命党人统一中国。在那样的局面下,南满革命党的独立就是空中楼阁。 而且昨天的战斗你也看到了,我们都没有做什么,联军就已经崩溃了。想要让这样一只武力割据南满,除非帝国亲自下场,但事情如果变成那样的局面,帝国在外交上就会陷于被动。所以我们只能执行内阁的命令,帮助满清平息叛乱,并从满清那里获得报酬。 当然,为了避免日后出现变局,革命党那边我们也需要留下一个沟通渠道。那么和他们共患难过的滨面中佐你,就不能沾染这一背叛联军的计划。这就是我不让佐藤所长告诉你的原因。” 滨面又助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后,对着落合领事说道:“是,我会服从于内阁下达的命令。不过我也有一句话要说,首鼠两端的帝国政策并不能让帝国在中国革命党和满清政府之间左右逢源,反倒是有可能让帝国成为双方眼中不可信赖的渔翁。” 落合谦太郎沉默良久,他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帝国的藩阀政治已经决定了,帝国的外交政策必然是要受到帝国内部政治斗争的影响的。 否则也不会出现,长州藩控制的陆军希望煽动中国革命,将中国变为碎片化,以利于帝国吞食关外的满蒙地区。但是萨摩藩主持的海军则主张追随英国外交,在现有国际秩序下赢得日本的一席之地。也就是说,日本应当成为英国建立的全球秩序下的地区支柱,为英国人看守住东亚的利益,防止中国发生危害到英国利益的变化。 正是对于日本在当前国际格局中不清晰的定位,才会使得帝国内政外交总是发生180度的转变。当犬养毅、内田良平等人积极支持中国革命党组建统一的反清组织同盟会,并终于煽动起了中国内部的大革命潮流时。新上任的西园寺内阁却再度转向外交政策,又开始表示愿意帮助维护满清统治,以换取满清政府的利益割让了。 这种完全以现实利益为前提的外交政策,虽然看起来能够让日本在中国革命中左右逢源,不管满清政府和革命党人都要承认和割让大量的利益给与日本。但这实际上也等同于日本政府信用在中国的破产,不管是满清政府还是革命党人正日益清醒过来,将日本从友邦变为了欧美列强一流的新帝国主义者。 一直试图把自己扮演成亚洲民族解放者的日本,在吞并了朝鲜,激怒了中国之后,也就再无什么光环护身了。如东南亚各国,虽然饱受殖民主义的入侵,但是这些国家在殖民主义入侵之前就处于一种很低的社会组织形态,因此完全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独立于世界。 可以说,整个亚洲具有民族独立意识的,基本就在于东亚地区,也就是中华文明的核心区。而日本、朝鲜事实上还在于中华文明核心区的边缘,以日本的体量维持自身的独立尚可,但是想要领导亚洲反对欧美文明则完全不足。 所以以伊藤博文为代表的文官派系认为,日本想要整合亚洲民族的力量以对抗欧美文明,就不得不激发中国的民族主义,促使中华文明的主体自我觉醒。 但是作为日本的民族主义者,日本人又很难接受在中华文明主体觉醒的过程中再次被边缘化。于是日本的民族主义者就始终处于一个自相矛盾的世界观中。 他们反对欧美列强的殖民主义,但又希望能够让日本殖民亚洲,以形成一个崭新的以日本民族为主导的亚洲文明。他们反对欧美在亚洲实施的帝国主义政策,却又认为最先开化的日本民族有责任教导亚洲的后进民族。 对于这样一个无解的日本世界观,落合谦太郎也只能转移了话题向两人说道:“总之,内阁的决定就是如此,我们只需要执行就可以了。另外大岛都督今日将会北上巡视,以震慑北满的革命党尊重日本在南满的利益,你们都去准备一下…” 落合谦太郎此时显然还不太清楚,就在他向两人强调内阁的外交政策时,英国驻日大使正在日本外务省会见日本新任外相内田,要求其解释日本驻清公使对满清政府所言“帝国政府对于清政府始终抱有同情,且有实力仗义执言”一语,是不是打算脱离中立地位,对华采取独立的外交政策。 面对英国大使的质问,日本外相内田不得不否认,日本的外交政策并未发生改变,日本依旧认同对华外交政策列强一致的原则。假如日本外交政策有变,一定会事先征求英国的认同云云。 第271章 从18日开始,在哈尔滨铁路学校的大礼堂内,190多位东三省各地赶来的代表坐在这里,对东三省将要采取什么方式进行治理,已经整整讨论了两天。 起初大家倒也知道,这革命最大的成果自然是要归革命委员会的各位委员所有的,他们能够争夺的也就是革命委员会看不上的那些权力。 但是吴川代表革命委员会说了几句之后,便建议由这次召开的政治协商会议来讨论今后的政权组织形式,革命委员会将按照大会的结论去建立这个全新的政权。 随着一两个代表起身发言而没有受到什么驳斥,于是代表们的发言便渐渐多了起来,也少了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忌惮。毕竟这么多人坐在台下讨论问题,很快大家就开始集合成了一个个小团体,有了组织之后人的胆子就开始变大了。 18、19两天之内,吴川主要的工作就是倾听,并让人把会议中最活跃的群体发言给记录下来。很快他就发现,这场大会的代表们大致分为了三个主要团体。 一派是以各省咨议局的立宪君主派为代表,他们在政治上主张今后东北三省应当实施英国制的议会内阁制度,在经济上则维护地主经济,要求取消满清对东三省荒地的大租政策,实施自由的开垦政策。 一派则是以东三省的实业家、商人为代表,他们在政治上同样主张议会权力更大的英国宪政道路,但是在经济上却反对地主经济,认为应当保护工商,继续满清留下的垦荒政策,但要把土地上的积累用于补贴工商业。 这两派的人数其实并不多,两者相加也不过才达到与会人数的三分之一左右。剩下的三分之二则是属于沉默派,虽然人数众多,但却并没有一个统一的主张。 当然这些沉默派并不是因为全部没有自己的主张才保持沉默的,沉默派中一半人是共和党员和工人代表,他们是因为吴川并没有代表共和党党发表政治主张,所以遵守着党的纪律一直保持着沉默。 另外一半人则是小市民和小商人的代表。他们要么对于共和制度一无所知,不知道该支持谁比较好;要么就是有一些想法却不够成熟,上台讲几句就被轰下来了,于是被迫保持了沉默。 20日,一早大会再次开始的时候,台下代表们发现之前一直坐在主席台一侧的吴川,今日却首先站在了发言席的位子上。两日来在会上争论的正亢奋起来的代表们,终于安静了下来,准备听听这位革命委员会的主席今日要下怎样的决定。 哪怕代表们这两日天天把共和民主挂在嘴边,认为今后的新中国就应当是个民众之国,国家大事应当付诸于公论,不应该再由一两权力者做密室之决策。不过他们心里却也知道,除非是革命委员会昏了头,才会真的让他们和自己平起平坐。 革命委员会可是确确实实提着脑袋打下来的北满,在他们进攻黑龙江和吉林的官军的时候,在座的大多数代表还在同本地官吏坐在一起咒骂这些乱党无事生非,要看着总督和巡抚大人砍掉这些乱党的脑袋呢。他们在革命党起义的时候没有出过力,现在手上也没有一只武力能够同革命军对抗,现在跑来参加这个会议自然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毕竟这一回起义的革命委员会手上有枪又有钱,就连那些红胡子投了革命军之后都被打散了重新编组了,有敢不服从革命委员会扰乱社会治安的,现在都成为了被通缉的对象。 革命委员会对付起这些威震北满的绿林好汉可是一点都不客气,那个投靠了革命委员会的“天边羊”亲自带着人马剿灭了几伙出名的红胡子,迫使松花江两岸的山寨胡子不得不下山登记,表示服从于革命委员会制定的律法,松花江一路的社会秩序一时大好,不管是本国商人还是外国旅客都对革命委员会的行动称赞不已的。 可以说,革命委员会对于地方社会的控制力度,特别是那些以武犯禁的胡子和联庄队,不是满清时代的官府可比的。若是不能服从革命委员会制定的治安条例,在革命委员会这边登记人员、枪械,并接受委员会调派指令的,就会被委员会打压、解散。哪怕有些人身后联系着地方大户或是俄国人,对委员会来说也一样毫无作用。 革命委员会的强势,很快就让地方大户放弃了手中的武力和同周边红胡子的联络,哪怕再怎么有实力的大户,光靠种田的话最多也就养个二、三百人,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韩边外,霸占着一条金沟养人的。即便是韩边外,手上也不过三四千条枪,如何能够同革命委员会的机枪、大炮相抗衡。 更让这些地方士绅大户感到畏惧的,就是革命委员会下属的这些领兵将领都和地方上没有什么关系,因此想要拉拢都无从拉起。虽然后期倒是有不少奉天讲武堂的学生加入了其中,但是这些学生都被安排到了基层,并不能左右革命军的意志。 也正因为如此,各地的士绅地主才会在革命委员会收复了长春之后,就立刻接受了邀请跑来哈尔滨召开这个政治协商会议了。既然旧政权眼看着要倒台了,除了那些守旧顽固的士绅地主外,其他人自然是想着要尽快在新政权内占有一个位置的。 由是,虽然吴川给了他们发言讨论新政权的组成机会,大家在争论之余还是存着三分小心,给革命委员会留下了最终决定的空间的。他们可不觉得,革命委员会把他们召来,就是送他们一桩大富贵的。 吴川可没理会台下这些代表们心里的弯弯绕,而是清了清嗓子看着手中的稿纸对着麦克风念道:“这两天里,我听各位代表的发言,确实是有着不少启发人心的金玉良言啊。其他人有什么感受我不大清楚,不过于我个人而言确是颇有进益。可见这政治协商大会确实值得一开,也应当定期的开下去,治理国家总是要集思广益为好,不能专断独裁啊。 不过,在这两天的会议讨论中,也有一些代表不够冷静,或是多了一些私心,导致会议一度偏离了主题。某些代表的发言登上报纸之后,也是招来了不少批评啊。 比如某些代表认为,国家应当减免对于开垦荒地的大租;应当放开对于开垦荒地地段的限制,由民众自由开垦;允许先圈地再开发等等主张。但是这些代表却避而不谈,是否应当降低对于佃户田地的地租,是否应当向国家缴纳水利和交通建设费用等等。 又有代表说,土地余利应当投资于工商业,给与私人工商主以优惠贷款,要将满清留下的一些工厂法拍,允许私人开办银行和发行钞票等等。建议是好建议,但是这些代表却避而不谈国家应当如何监督这些工厂和银行,也不谈工人的劳动待遇问题…” 吴川说着突然放下了稿纸,双手按在发言台上,目光从左往右巡视了下面的代表席一圈,这才不温不火的说道:“看完了这些报纸的批评之后,我突然就想起了一个问题。我们究竟是为谁而建立这个国家?在前方流血牺牲的是我们的战士,在后方种田和制造弹药军需的是我们的工人。 当然,我并不是想要指责各位在这场革命中殊无贡献,我只是想要各位清楚的知道一点,军队、工人和农民在革命中付出了巨大的牺牲,革命委员会必须要考虑到他们的利益,否则这个国家的新政权所代表的人民就是不完整的。 这两天里,各位代表们达成共识最多的是两个主张,一曰议会制;一曰三权分立。共和宪政么,当然是不错的制度。但我有个疑问,还请各位代表有以教我。 国外的宪政制度都是建立在一个最基本的国家认同之上。英国人认同的是建立在大宪章基础上的不列颠尼亚;法国人认同的是捍卫《人权宣言》的人民共和国;美国人认同的是建立在《美国独立宣言》上的自由精神。 故,无国家则无宪政。那么我们想要建立的这个新中国究竟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我们想要让人民誓死捍卫的究竟是谁的国家? 是为了不断吞并土地扩大家业的地主?还是为了那些不断追逐工厂利润,而不惜把儿童送入到恶劣工作车间的工厂主?又或是为了谋求以上两个阶层支持,而制定维护地主和工厂主政策的官僚政客们? 假如我们今天不能找到一个令人民认同的国家基础,那么不管是议会制还是三权分立,最终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河,这样的虚假宪政终究是要为人民所抛弃,最终是要走向灭亡的。” 虽然台下的不少代表并不明白什么是大宪章,什么是人权宣言,什么是独立宣言,但是他们还是听懂了吴川在之后的质问。吴川最后这一连串的质问,终于让不少代表清醒了过来,让他们意识到立宪派一直高喊的宪政,似乎也没有如何的高大上。假设不能提出吴川所提出的这个问题,保卫宪政岂不就成了谁在中央就保卫谁了么,这岂不是又一个朝廷。 奉天咨议局议长吴景濂见到会场一片沉寂,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他不由立刻起身向着台上的吴川说道:“吴主席说的大有道理,我奉天咨议局极力赞同主席的主张,确实应该先讨论出新中国的国家认同,再论宪政,否则岂不是本末倒置…” 第272章 吴景濂的话语就如一块石头丢进了池塘,很快就激起了满塘的涟漪。原本预备出声支持吴川的共和党代表都不及他反应迅速,不过迟了这位奉天咨议局局长一步之后,反而效果更好了些。 因为吴景濂的抢先表态,原本对吴川这番话语还有些疑惑的代表们,此时也不得不跟上了他,表示确实应该先议出一个国家认同基础,然后再谈宪政问题。 不过关于这个国家认同基础的讨论,各派代表们却是争论的比之前更有气势了。这里有些人是真的被吴川的话语所打动了,所以才想要讨论出一个各阶层和各民族能够接受的认同来。也有些人则是担心让一些工人、农民跑出来和自己平起平坐,因此试图维持住传统社会的等级差异,虽然他们愤恨于满清不肯把权力分给自己,但并不代表他们愿意和社会底层民众分享还没有到手的权力。 当然这个话题也激起了,一些原本只是过来凑个人数的代表们的兴趣。比如蒙古、满族、鄂伦春民族的代表,妇女界的代表等,他们在这个政治协商大会中都属于少数派,在接到革命委员会邀请时也知道,在这样的会议上他们的意见应该是无足轻重的。能够得到革命委员会的邀请,已经算是委员会尊重他们的一种方式了。 但是现在既然吴川提到了国家认同的问题,那么就算他们之前再怎么漫不经心,现在也不得不为自己的民族和自己所代表的群体发出声音了。毕竟这可不是谁也搞不懂的宪政制度,而是明明白白的中国究竟是谁的国的问题。不管他们之前对于这场会议再怎么淡漠,现在也得先搞清楚自己所代表的民族和群体,在新国家中究竟居于何种地位。 于是乎吴川很高兴的看到,大会的气氛一下就活跃了起来,再不是像前两日议论宪政那样,会议被几个头面人物操纵着,引经据典的说着干巴巴的国外法律条文,台下其他代表不是默默倾听,就是为相熟的代表鼓舞助威。 虽然吴川对于参加协商会议的代表做过安排,确保了自己的主张一定能够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不过他并不想弄的如此虚伪,政治协商会议自然应当体现出政治协商的精神,这又不是举手表决的议会,他想听到的正是这些代表真正的想法和他们真实的表态。 只有当代表们在会上表现出真实的态度,他才不至于做出错误的判断不是么。不过因为吴川在20日早上提出的问题,直接导致了会议不得不延迟了一天,一直开到21日中午才算宣告完成。 在各方做出了激烈的争吵和妥协之后,最终还是由共和党的代表们主导了这场国家认同的讨论。显然各位代表更青睐于法国人权宣言中的平等一词,毕竟在满清的治下大家做了200多年的奴才,这一刻对于平等的渴望比其他自由、博爱什么的词语要更为向往。 于是一天多的争论最后凝聚为了这样一段话,“新的国家将致力于消灭阶层之间的压迫和民族之间的压迫。凡是居住在中华境内的各民族人民应当彼此友爱互助,不得将自己的欲望强加于其他人或其他民族身上。新的国家应当为全体人民所有,人民拥有追求幸福生活之权利,也有反抗暴政之权利。” 虽然这一天多的争论让代表们感到有些精疲力尽,但是当他们听到吴川读出了这段话之后,却突然感觉内心某个地方多了一些东西,虽然沉重却令他们生起了昂首挺胸的雀跃。这是第一次,中国人决定如何去塑造一个共同的国家。 “啪,啪…”也不知是哪位代表带的头,起身鼓起了掌。接着会场上一位位代表都自动站了起来,向着主席台上的吴川鼓掌致意,热烈的掌声几乎冲破了屋顶。 吴川有些茫然的从稿纸上抬头望去,看着这些古人对着自己鼓掌致意,这一幕可不是他安排好的。这足足让他楞了半分钟,方才醒来向着台下的代表们鞠躬还礼。 假如他这次会议上不提出国家认同的问题,那么这一问题就会拖延到1927年,由北伐军打着三民主义的旗帜初步提出来。不过四一二大屠杀就会让三民主义正式破产,最终到1949年建立的工农联盟的人民共和国才算是解决了这个现代国家的认同基础。 虽然限于时代局限,吴川并不能提出人民共和国的主张。但是他觉得不管什么主张,总要先竖立起一个现代国家招牌,否则如何让社会各界团结在革命委员会周边,将革命继续进行下去呢?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代表们在做出了国家认同的结论后,会变得这么热情澎拜。 接下来的会议中,吴川发觉自己提出的主张往往都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成,会议的进程终于加快了。他所提出的,革命委员会负有保卫新国家政权建立之前的责任,因此必须保有国家政策颁行的权力,对行政、司法的监督权力,对于军事和财政的绝对领导权力,和审核法律条文的权力等。 各位代表对于吴川的主张表示谅解,也同意在新政权没有成立之前授予革命委员会以上权力。不过一些代表很快就提出了要求,认为应该在国家认同的基础上制定一部宪法来保卫他。对于这一合理的要求,吴川也表示认同,并令代表们推举几位法律专家和革命委员会的司法委员一起研究新宪法。 这次政治协商会议的胜利结束,不仅暂时理顺了政府部门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权力界限,也暂时遏制住了一些议会派的立宪党人想要成立议会分权的想法。最重要的是,吴川终于确立了革命委员会为东三省最高权力机关的地位。接下来他就可以凭借这个名义,向着东北各处脱离满清的地方势力发号施令,也可以名正言顺的代表东北革命党人和日本人开战了。 吴川正想着,接下来就要把精力转移到同清军和日军交战上来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四平一场激战已经打响了。 四平号称吉林南大门,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一条南满铁路从这里经过,使得这里成为了进入吉林最要紧的通道。 此地东依大黑山,西接辽河平原。地势东南高,西北低,东南部郊区为低山丘陵地带,西北部郊区则是波状平原地带,两地之高差约100-200米。 王占元带着冯德麟、张作霖、吴俊升等人抵达此处时,国民革命军第三师十三团也刚好在四平西面的村子前修筑阵地。 就在昨日上午,抵达郑家屯的三师五旅发觉,郑家屯内驻守的并不巡防营而是另一只队伍时还紧张了一会。不过很快双方就表明了身份,国民革命军认出了郑家屯内驻扎的是从奉天城败退下来的友军。 从吴禄贞等人口中得知冯国璋已经抵达奉天后,邓振镛便立刻派出了田亚斌带着十三团先赶往了四平,并顺便给长春方面打了电报提醒了一下。 守卫四平的日本人当然不肯让十三团进驻四平,田亚斌只好退回了四平西郊的一个村子,他只能寄希望于日军保持中立的言论是算数的,否则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清军从四平穿城而过了。 王占元其实倒是真的可以带着队伍从铁路东面绕过四平,但是他已经从张作霖、吴俊升那里听说了,长春城内的叛军似乎不止一协,而他只带了两个步兵标和巡防营的骑兵,想要跑去进攻长春还真有点心里发虚。 而四平西面的这股乱党看上去也就一标人马,兵力上完全不及他,于是王占元决定先吃掉这股叛军,然后等待冯国璋的主力到来。 拿定了主意之后,王占元便把冯德麟、张作霖、吴俊升三人叫了过来,向他们说道:“既然乱党就在四平西郊修筑营地,我预备就先消灭掉这股乱党。我派出一标人马从中间正面进攻,你们三人分成两队,从左右两翼绕过去,攻其侧后。只要这些乱党的士兵一乱,这仗我们就稳赢了。” 冯德麟立刻大大咧咧的说道:“遵令。请王大人瞧好了吧,我一定把这些乱党从村子里赶出来,给他们包个饺子。”张作霖和吴俊升倒是中规中矩,只是向王占元附和道:“愿为大人效力。” 冯德麟虽然被吴禄贞抓了一次,还为了保命去劝说张作霖、吴俊升让出道路,让吴禄贞从容坐着火车进了奉天城。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于乱党是恨恨不已,打算要一雪前耻,把手下的骑兵劲旅都带了出来。冯手下的5营骑兵有1500余人,大致和张作霖、吴俊升带出的六营骑兵数目相当。 于是三人很快就商议妥当,冯德麟从西面进攻,张作霖、吴俊升从东面进攻。在这样的平原地带,实在是骑兵最容易发挥的地形。 只是当三人带着队伍分手之后,张作霖却拉住了吴俊升的马缰绳说道:“吴大舌头,一会进攻的时候你可要悠着点,不要冲的太快了。” 吴俊升不解的回头看着他说道:“为什么?那些乱党就占住了一座村子,我们这边有骑兵,有大炮的,难道还怕打不下?” 张作霖摇着头说道:“我心里老是有些心惊肉跳的,不像是什么好兆头,咱们还是稍稍缓一缓。反正有老冯冲在前面,我们迟上一步也不打紧…” 第273章 张作霖的预感是正确的,冯德麟为了一泄此前被革命党要挟的耻辱,并想要在王占元面前露一脸,因此亲自督促部下进攻村子的西面。 冯德麟手下多是积年的老匪,许多骨干都参加过日俄战争,同哥萨克骑兵对冲时也是不落下风的。而对面乱党除了一道村子外的土墙,外围工事也尚未完成,因此在这些马贼出身的巡抚营将士看来,只要能够冲入村子里,对面的乱党就要败了。 这也是他们过去和联庄队交战的经验,在狭窄的村子巷道里,骑兵的马刀其实比步枪更适合近距离作战。但是村子里的革命军虽然没有在外围立好工事,可是沿着这道村中外围的土墙却已经建起了初步的防御阵地。 冯德麟这边派出的第一批散骑,凭借着松散的队形和马匹的速度,在革命军的步枪射击了2-3次后便冲到村子的土墙前,40多骑兵只损失了5、6人而已。这些冲到村子土墙下的骑兵立刻分成了两批,一批开枪压制土墙上的革命军士兵,一批则熟练的把皮索套在了西面用原木制成的大门上,然后便骑马转身向两侧拉去。 不过数分钟,大门就轰然倒在了地上,飞起来大量的尘土。冯德麟顿时大喜的对部下命令道:“门开了,金纯你带选锋队冲进去,我和海鹏接应你。” 一名年青的骑兵军官也不多话,立刻招呼着手下冲出队列,加速冲向了被打开的村子西门。在他跑到战场一半距离时,冯德麟身边另一批更多人数的马队也行动了起来,缓缓加速跑向了村子。冯德麟正在心里计算着,这样大的村子,自己的部队需要多久才能冲透时,村子西面的战场上突然就发生了变故,土墙上突然就多了几个长方形的射击口,接着4挺马克沁重机枪就探头出来发出了密集而清脆的“答、答、答…”声。 重机枪的子弹就好像一把烧红了的鞭子,在这无遮无挡的平原上追逐着正向自己奔来的骑兵。这条鞭子经过的地方,不管是人还是马的身体顿时就被撕裂成了两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挡得住这种科技造物的无情收割的。 在极短的时间内,也许是五分钟,又或是不到五分钟,进攻的骑兵就像是秋季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在这秋后收割完成的田地里成片成片的倒下了。靠近村子土墙的那些巡防营骑兵,原本还想挣扎一下,冲进村子去同乱党拼命的。但是墙头上突然就冒出了一些拿着短步枪的士兵,对着土墙下面进行了扫射,这种短步枪就好像是一把手提式的马克沁,在短时间内就把这些巡防营骑兵射下了马。 接下来就是全线的大溃退,这还要感谢对面的革命军没有赶尽杀绝,看到骑兵转身之后就停止了射杀,否则冯德麟估计自己这些部下还要多损失一倍以上。不过即便是这样,清点过撤下来的人马后,他发现就这一次的冲锋,就让他损失了六百多匹马,三百多部下,连手下最能打的管带汲金纯都失踪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面对撤下士兵们的嚎哭声,冯德麟也是又悔又急。像他们这样的巡防营,大多是亲族、同乡、友人互相招揽而来,正因为队伍中有着各种私人关系,所以冯德麟才能牢牢把握住这只部队,且在战场上也比较敢拼命。 但是遭遇了这样一场惨败后,对于这只部队的打击也是惨重的,很多人不是丢了自己的兄弟,就是失去了自己的同乡好友。假如是对方来袭击的自己,冯德麟倒也还能够鼓起大家为亲友报仇雪恨的怨恨之情,但这却是自己主动招揽来的进攻任务,冯德麟知道这份怨恨估计还要落在自己身上多一些。 实际上他要是早知道,这些乱党连侧面阵地都能摆上4、5挺马克沁,他是死活不会搞这样的密集阵型冲锋的。参加过日俄大战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马克沁重机枪对骑兵的巨大杀伤力,日本人用马克沁挡住大批俄国骑兵的冲锋,就已经宣告了骑兵在正面冲锋作战战术的死亡。 只是日俄战争后,朝廷向德国大量的订购马克沁式水冷重机枪的数量,也只有144挺,另外还为采用日式装备的部队向法国采购了哈奇开斯气冷式重机枪24挺,向日本采购仿哈奇开斯气冷式重机枪制造的38式重机枪若干挺。给每镇增编1个机枪营24挺重机枪。 因为重机枪数量远远不足,因此几乎都配备给了北洋六镇,其他各镇几乎就没配备上,比如湖北新军和二十镇就没有马克沁水冷重机枪。对于这种战场利器,北洋将领比火炮还要看的紧,几乎都是单独编制,掌握在镇、协两级单位,标以下根本拿不到。王占元手里有四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还在路上拿出来炫耀,才令冯德麟有所了解。 且在开战之前冯德麟等人已经侦查过,对面最多也就一个标左右的兵力。哪怕再怎么估算火力,乱党也不可能配备大量的马克沁。就算有这么几挺,也该配备在正面战场对抗王占元率领的北洋主力啊。冯德麟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发起了对于西侧战场的骑兵冲锋。 但是,对面革命党的武力显然超过了他的预估。不仅在西面,正面和东面战场传来的特有的射击声,也能听出对面一个标起码装备了北洋半个镇的马克沁重机枪数目。这那里是在和乱党打,就是同俄国人的军队打,也没有这样装备马克沁的道理,这不是给他挖坑么。 冯德麟这边是悔恨不已,想着不应该第一个跑上去试探革命军的火力,而东面战场上的张作霖和吴俊升则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此时还不清楚冯德麟这边已经全面溃败了,而是看着中央战场上北洋军同革命军的激斗,完全失去了进攻的欲望。 王占元虽然在北洋军中并不以指挥而见长,但是其进攻战术却是有板有眼,完全是德国陆军的标准作战程序。先是四门克虏伯77MM火炮的攻击,以摧毁敌军正面的防御工事,然后再派步兵上前进攻,若是遇到阻力,则再给以一轮火力压制。 北洋二镇果然不愧是袁世凯手下嫡系中的嫡系,其炮兵轰击的速度和准度,完全不是二十镇那批腐化了的炮兵可以比拟的。四门火炮硬生生打出了七、八门火炮的气势,不仅直接打垮了两处土墙,还引发了土墙内一处弹药储存点的殉爆。 只是王占元到底心疼弹药费用,四门火炮打到每门12发的时候就被他下令停止了,命令步兵开始正面进攻。事实证明,这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 十三团的团长田亚斌其实并不是科班出身,而是巡警学堂出来的。虽然经受过德国顾问的短期培训,但是他的实际作战经验,就是同清军的巡防营交战。因此从一开始他就犯下了错误,把第一线的部队安排的太密,对于阵地上的弹药没有进行保护和控制数量。 这样的防御阵型对付没有火炮的巡防营自然是足够了,但是对上了北洋二镇这样的正规军,就要被教做人了。仅仅一轮短时间的炮击,就令他安排在正面第一道700米防线上的一个营损失了近半,要不是北洋军停止了炮击,正面防线就要跨下来了。 他到了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为什么在训练营时,教官们最为重视的是防炮击训练和工事修筑,而不是进攻战术。这样劈天盖地的炮弹落下来,哪里还有什么进攻,确保自己的士兵不逃跑就已经非常谢天谢地了。 醒悟过来的田亚斌立刻从两翼抽调部队和正面防线的部队进行替换,并动员了村民协助把受伤的战士和部分弹药搬回了村子的北面。接着便将正面分为了四个连防区,每个连只驻守一个排在前线,剩下的两个排作为预备队,前面损失一个士兵就补充一个士兵。 此外便是把所有的迫击炮都集中到了正面防线后面,当这伙敌军进入到了500-1000米时,同重机枪一起开火。 按照吴川在德国购买武器的配置,一个排应该有两挺轻机枪,一个连配两门轻迫击炮,一个营四挺重机枪加两门重迫击炮,一个步兵团配2门77MM野炮或山炮,这样就能在火力上压制住以步枪和75炮为火力输出的日军了。 只是他没有料到德国此时还没有开始研制轻机枪,于是德国军火商干脆要求他全部更换为重机枪,反正两者之间的差价不是很大。那个时候吴川只在电视上看过轻、重机枪,并不是很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异就点头赞成了。 到了革命军开始作战之后,他就明白两者之间的差异是什么了。重机枪威力大但太重,且弹药消耗量也大,排级单位根本不能迅速移动它。所以,每打一仗,部队里的机枪单位就在缩减。到了现在,一个团的机枪数量已经缩减为了每连两挺,一营8挺,一团为28挺的数目。 冯德麟觉得自己面对的机枪数目太多,事实上十三团的机枪只摆出了一半不到,东西两侧各四挺,正面防线六挺,在高低机枪射点工事没有修建之前,这就是平面上最为密集的重机枪密度了。 王占元赢了开头,却输在了结尾。克虏伯77MM炮在2公里外的作战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十三团因为赶路并没有带上炮兵连队,难以在这个距离上难以和北洋军抗衡。但是当北洋军进入了1000米以内的距离时,却是重机枪和重迫击炮发威的时候了。 第274章 张作霖和吴俊升驻足不肯向前,就是看到了革命军的重机枪和迫击炮在1000-500米这个距离内屠杀着北洋军二镇三协四标。这确实是一场屠杀,北洋军还没有学会卧倒避弹的技能,依旧按照操典上的要求奔跑着。以步枪对射为基础编制的操典注明,在这种情况下士兵应当加快前进,直接冲到敌军的面前,迫使敌军无法向你射击。 在数千次训练下,把操典印入骨髓的北洋将士,压制着自己的恐惧向前快速奔跑,想要尽快跑完最后的这几百米。不过人的体能还不及一匹马,连骑兵都无法突破马克沁重机枪组织起来的死亡之网,人又怎么能够打破这个奇迹。 当王占元这边反应过来,下令鸣金收兵的时候,第四标已经剩下不到1队人了,伤亡超过三分之二。就算北洋第二镇是北洋精锐中的精锐,也一样承受不了这样的伤亡,恐惧已经开始在军中蔓延了。事实上除了北洋军中的中高级军官外,底层官兵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要打这一仗。 哪怕北洋军的士兵们再怎么不关心时事,也能从街头巷尾的谈论中知道,革命党人起来闹事,一是因为朝廷出尔反尔要收回铁路卖给洋人;二是满人再一次欺骗了天下人,不禁没有立宪的意思,还组建了一个皇族内阁。 虽然北洋军军纪严明,各级军官各有依附关系,也算是一只组织严密的近代军队了。但是既然袁世凯练兵的时候是存着练成私兵的念头,那么北洋军士兵对于满清朝廷的效忠之心就不会高。失去了对于满人朝廷的效忠,民族主义自然就会在他们之中生长出来。 只不过北洋军士兵大多为文盲,还没有形成国家民族的概念,所以并不能很快的对甲午战争以来的各项割地赔款条约产生共鸣,认为这些耻辱也是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他们还依旧抱着封建伦理的观念,认为给与衣食者就是父母。既然袁大人是北洋军的父母,自然大家就得听袁大人的命令。 不过这种传统的效忠之心,并不足以支持北洋军将士进行这样惨烈的激战。即便平日里再怎么把“吃袁大人的饭,就要为袁大人卖命”的口号挂在嘴边,也不等于可以驱使北洋将士这样去送死。更何况,北洋上下此时都没有确定,到底是要保朝廷,还是保袁大人复出。 要保朝廷,就应该倾尽全力去扑灭革命军点燃的革命之火,而不是拖拖拉拉的在路上浪费时间。要保袁大人复出,那么就不应该和革命军闷头就打,而是应当派人去说和一二,大家坐下来好好谈,战场上则应当互有默契。 北洋军高层的首鼠两端,实际上已经消磨了将士们的不少求战之心。和二十镇、三镇这些叛军的作战,虽然轻易获得了胜利,但也令不少北洋将士生起了骄娇之气,使得北洋军过于鄙视了革命党的战斗力。既然连二十镇、三镇这样的新军都不能打,那么组建没有多久的革命军显然更不可能强大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只训练有素,但却不知道为谁而战,且骄傲自满的军队,在四平郊外的村庄围攻战中受到这样的惨败,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特别是,革命军除了大炮、骑兵不及北洋军外,其他中、近距离武器的配置上,要比北洋军完善的多。而且革命军士兵从训练的第一天起,就被纳入了一个政治宣传的体系之中,他们总是比北洋军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而走上战场的。 军官的素质上,革命军虽然不如北洋军,但是政治委员加上士兵委员会,已经说明革命军是按照现代军队的组织原则来建立的。这只军队中虽然还存在着一些山头主义,但像北洋军这样在军中完全依赖于士兵对军官的人身依附关系,低级军官对高级军官的私人效忠关系,在革命军中是被严厉禁止的且批评的。 因此在战斗过程中,革命军的军令能够贯彻到每一个士兵头上,而不会出现指挥者在发出作战命令时,还要考虑军中各派系的平衡,不能只让一派吃肉,另一派去啃骨头。所以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田亚斌能够立刻修正错误,从两翼部队抽调人员把受到损失的部队替换下来,在交战中进行调整防御。 但是当北洋二镇三协第四标退下之后,王占元根本组织不起第二次进攻。作为预备队的第五标,大多数军官都认为应当撤退脱离战场,等待后方的援助。面对部下们的争吵,王占元其实倒是知道,在这个时候只有自己亲自带队进攻,才能压下军中后撤的意见。 只是,王占元虽然在北洋军中以悍勇著称,也不代表他愿意带着人去冲重机关枪的阵地,那不叫勇气,而是叫自杀。 萌生退意的王占元,在召回了冯德麟、张作霖、吴俊升等将领后,向他们咨询道:“乱党过于狡猾,在此地设置了陷阱埋伏我们,以至于我军小小受挫了一场。我们北洋军到底是客军,你们奉天巡防营才是本地的主人。接下来怎么打,还是得听听各位的意见,我希望大家不要藏着掖着,有什么主意就都倒出来吧。” 冯德麟看了看身边保持沉默的张作霖和吴俊升,便咬了咬牙说道:“我们巡防营这次带出来的都是骑队,利于野战不利于攻坚战。让骑兵去进攻乱党已经修好工事的村子,这显然是不合适的,否则我部也不会有这样大的伤亡。下官以为不如让我部绕过村子,直接去扫荡乱党的后方,让其难以接应粮饷。我就不信没有了子弹,这些马克沁还能继续在战场上耀武扬威。” 张作霖和吴俊升连连点头附和冯德麟的提议,张作霖还跟着建议道:“眼下沈阳往北只有两条路最适合运输大宗军需,一是铁路;一是水路。我们还是应当请朝廷同日本人进行交涉,哪怕不给我们运兵,运些弹药军需总是可以的。否则用大车运输弹药军需,不仅费事还极为耗费时间。 另外,从沈阳到铁岭到郑家屯,正是辽河能够航运的河段。下官以为,我们应当派人夺回郑家屯,以防止乱党顺河而下,断了我们的后路。只要我部夺了郑家屯,四平的敌军就会陷入孤立,则大军再压上时,四平敌军就可被我军所围歼了。” 王占元看着自己桌上的地图半天后,方才顺水推舟的说道:“也好,我部就暂时撤到后方30里处的毛家店。张、吴两位统领去进攻西面的郑家屯,冯统领你和我去见见四平的日本人,看看能不能让你部驻扎于四平附近,然后去扫荡乱党的后方交通…” 北洋军和革命军在四平郊外的这一场激战,早就引起了四平镇内驻扎的日军的注意。日本从沙俄手中接管四平时,在四平街站前只有一条马路(三马路)的街基,并没有多少建筑,车站西南建有一二百米长的街市,路东只有一座水塔和几间货房。 不过到了1911年,四平“满铁附属地”从南北一道街至南北五道街之间的建设用地,已经由“满铁”地方事务所分放完毕,四平街道里的街道、设施初具规模。城市人口已增至3005人,比1907年增加了近4倍。 “满铁”不仅在四平设立了四平街地方事务所、警务派出所、宪兵分遣队,非法设置区级政权,还向“满铁附属地”的工商业、服务业征税讨捐。由于日本在东北强制实行领事裁判权,并以此为借口声称满清政府无权干预“满铁附属地”内的政事,故铁路附近的“满铁附属地”便都成了“国中之国”。 日本在四平驻有一个守备大队约五百人,当革命军十三团在四平郊外的村子修筑工事时,日方还在请求公主岭上级的指示。等到北洋军开始进攻革命军的据点时,这一守备大队才发现双方都装备有能够威胁到自己的重武器。 不管是出于自身的安全考虑,还是从公主岭发来的上级指示,四平的日军守备大队都对革命军表现出了敌意。在十三团打退了北洋军之后,便接到了从四平街道送来的日方通知,要求革命军遵照《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正约附约》第三款之约定,撤离到铁路以外之十二公里。 田亚斌还是从日本来使口中了解了这项附约第三款的内容。他立刻对日本派出的使者说道:“第三款说的是,日本军队未撤地方,倘有土匪扰害闾阎,中国地方官亦得以派相当兵队前往剿捕,但不得进距日本驻兵界限二十华里以内。 首先这是距离日本驻兵的距离而不是以铁路为基准的距离;其次日本是否具有在四平的驻兵权我尚未得到革命委员的指示;最后革命委员会尚未决定是否接受满清政府同日本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我无权向贵方承认该条约。 如果贵方有任何疑问,可直接向革命委员会办理交涉。我军现在并没有破坏铁路之意图,也无向贵方进攻之意图,因此贵方无权对我军的作战部署做出干涉。还有,为了避免双方的冲突,我建议贵方的武装人员远离战场3公里之外,否则我军将不能保证贵方武装人员的人身安全…” 第275章 在四平日本守备队的办公室内,谦泳国太郎听完守备队派出使者带回的革命军答复。他的反应和办公室内其他日本军人的反应并无区别,都认为革命军实在是太过无礼,似乎有否定满清和日本签署的各项条约的意思。 “我们应当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些支那人,让他们知道帝国陆军是以什么理由驻扎在这里的。” “宫田中尉说的是,这些支那人太过忘恩负义了,要不是帝国牺牲了8万皇军勇士,他们早就失去整个满洲地区了。帝国帮助他们夺回了南满,只保留了俄国人在满洲的特殊利益,他们现在居然想不认账吗?真是混账啊…” “要我说,当初我们压根就不该把南满还给支那,这是帝国从俄国那里夺来的战利品,支那人有什么资格向我们讨要?” “谦泳少佐,陆军难道还没有出兵的计划吗?我们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把革命党人和满清政府的力量,统统从南满赶出去,把这里变为真正的皇国领地,就如台湾一样…” 办公室内的日本军官群情汹涌,大有立刻出兵向革命军进攻的架势。这些日本军官大多在20-30岁左右,大多数人是在日俄战争之后入伍的。满铁的独立守备队,原先是用在乡军人组成的。 不过在日韩合并之后,关东都督和朝鲜总督认为,今后帝国的开拓重心应当从朝鲜转移到满洲,毕竟这里可是山县元帅所言的日本利益线。于是从年初开始,满铁独立守备队的军官开始更换为现役军官,以增强独立守备队的战斗力。 这些年轻的日本军官,对于自己没赶上日俄战争获得功勋都感到甚为遗憾。因此平日里讨论对外战争时,态度极为积极。当然,他们的假想敌目前只有两个,一个是俄国,另一个就是满清。 把俄国设为日本的敌人,是因为日本从俄国手中抢到了南满,日本人并不相信这个北方的邻居会放弃报复,因此不能不预先准备。而把满清设为日本的敌人,并不是这个邻国有威胁日本的能力,而是想要从这个拥有广阔领土的邻国身上夺取几块土地来供养日本。 这也就是为什么,长春的日本满铁守备队敢毫无顾忌的对革命军进行射击,因为这些日本军人觉得,中日战争一旦爆发,就是日本吞并中国之战的开始。他们并不认为,中国有什么还手的能力。 只是谦泳国太郎虽然是一个主张积极侵略中国的军人,但是他还没有被自己的欲望冲昏头脑。以四平独立守备大队的武力,并不能让西郊的革命军做出让步。 他之前观察过革命军和北洋军的交锋,自然知道以独立守备大队500余人的武力,即便加上两挺38式重机枪,也一样没办法让装备了大量重机枪和迫击炮的革命军让出自己的阵地,除非对方的首领足够软弱。 不过这个指望已经被日方使者带回的革命军回话给破灭了。谦泳国太郎因此拍了拍手掌让军官们安静了下来,接着说道:“诸位,安静。我们现在没必要这么着急和这些革命党人动手。 虽然帝国军人并不害怕战争,但是现在支那人内部正在交战,我们完全可以先让支那人自己先内斗下去,直到双方精疲力尽时再出手也不迟。 革命党人既然拒绝了帝国的善意,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同满清的管员进行联系,帮助满清把军队和物资运过来。我想有了足够的军队和物资,满清的军队还是能够消灭革命军的。” 而且明日大岛都督将要路过四平前往公主岭,我相信大家也不会希望都督出什么意外。我看我们还是再次向交战双方派出使者,要求他们21日全天都不许在铁路沿线发生战斗,否则我国将会进行军事介入…” 年轻的军官们虽然并不满足谦泳少佐的建议,认为他的主张实在是有些软弱了。不过他们还是服从了对方,毕竟对方来四平可是代表着内阁的意思,而内阁又代表着天皇的意志。让这些年轻军官去挑战自己的上司和内阁,也许他们并不在意;但要是让他们去挑战天皇,那么他们又确实是不敢的。 明治维新以来,内阁在大多数时候还是同天皇意见一致的,这不仅没有让日本内阁走向政党政治,反而加强了天皇的地位。这几十年来日本从一个落后的农业封建国家,迅速转变为东亚首个进入到工业化轨道的资本主义皇国,明治天皇在日本民众心里,已经近乎于半神化了。 谦泳国太郎随后就将四平郊外发生的这场战斗和交涉过程,发给了公主岭守备司令部和长春日领事馆。正在同革命委员会代表进行交涉长春枪击案的木部领事,顿时向革命委员会的两位代表黄宗方、李鸿谟提出了抗议,认为革命军在四平铁路沿线20里内修筑工事违背了条约,要求两人做出明确的答复,革命委员会究竟是否承认满清同日本签订的各项条约。 李鸿谟试图淡化四平事件对于双方关系的影响,认为该事件可以另外单独立案处理。不过黄宗方已经断然回道:“满清政府和日本所签订的条约,革命委员会需要一一进行审核,不可能毫无条件的全盘承认。如果我们这么做了,革命委员会和满清政府又有什么区别?我们又何必起来革朝廷的命?” 木部守一盯着黄宗方看了数秒,方才铁青的脸说道:“如果贵方对于满清所签订的国际条约是这样的态度的话,那么我认为双方就没什么可谈的了。帝国将保留为维护国际条约体系而采取自由行动的权力,破坏中日关系的责任将由贵方所承担,黄代表,你真的担待的起这个责任吗?” 李鸿谟立刻打着圆场说道:“木部领事,有话好商量,黄代表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黄宗方却打断了同伴的话说道:“木部领事假如以武力相威胁,迫使革命委员会承认你们从满清那里所窃取的非法条约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只有奉陪到底。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政策是向中国人民负责,而不是向日本政府负责。” 木部守一顿时站了起来,对着黄宗方、李鸿谟微微颔首后说道:“既然革命委员会是这个态度,那么我认为这场谈判已经难以延续下去了。我建议暂时中断谈判,然后大家都回去请示上级吧。事情到了这一步,就不是我们可以解决的了。” 木部守一说完就带着属官转身离开了房间,李鸿谟心中大为不满的向黄宗方抱怨道:“黄代表,你有必要激怒木部领事吗?现在中国这个状况,再招来日本人介入,对于革命委员会有什么好处?” 黄宗方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些日子里,日本人的气你还没有受够啊?这哪是什么谈判,完全是老子教训儿子。老子就是回部队去和日本人干上一仗,也不能再忍下去了。” 李鸿谟哑然无语,好半天才苦笑着说道:“甲午之后,列强都知道中国好欺负,这办理外交可不就是受气来的么。我们受点气没什么,能够维护住国家的权益才是最最要紧的。” 黄宗方撇了他一眼说道:“这日本人哪是说的通的,纯粹是饿死鬼投胎,给他们咬上一口就休想让他们放开。之前的枪击案一口咬定是我们违规穿越铁路在先,非要惩办开枪者,还要我们在报纸上给他们赔礼道歉。这东北的红胡子我见过不少,这么强词夺理的日本强盗,我算是开了眼了。 还是吴主席说的好,跟日本人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你不把他打趴下了,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四平这个地方,我们是坚决不能撤兵的,一撤吉林南大门就等于是被打开了。把半个吉林让出去,吴主席非毙了我不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迟早要来,日本人真要打,我们再怎么陪小心都没用。” 李鸿谟满腹话语不知该向谁说,黄宗方想不受日本人的气,难道他李鸿谟就想?老实说,李鸿谟其实并不是很想替革命委员会出力,不过是因为宋小濂劝说他才出任了现在这个职位。既然已经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任命,李鸿谟自然就想着尽可能在外交上保护国家利益,免得让革命委员会出卖国家利益以换取外国的援助。 当然,他也知道,革命委员会现在搞出的场面,没有外国人支持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希望对方至少也别贱卖了中国的国家利益,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在外交上面革命委员会似乎太过自我中心主义了些,完全没有给别人留下缓冲的余地。 黄宗方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抑郁,不免笑了笑说道:“不用担心,谈判中止这件事我会自己向吴主席报告的,不会把责任推给别人。我们现在在长春有8个团的驻军,日本在长春最多不过2000武装人员,他们闹不出什么花样的。这些日本人就是在诈我们,只要我们软弱一点,他们就能把我们连皮带骨都吞下去。事到如今,就看谁撑住了这口气先…” 李鸿谟对于黄宗方的话并不怎么入心,他离开会议室后便去给宋小濂写了封长信,让人连夜带去了哈尔滨。 而四平这边,从王占元那里讨来了攻打郑家屯任务的张作霖和吴俊升,当日下午就带着队伍和王占元的部队分手了。只是两人带着队伍向西跑了十多里地后,张作霖突然指挥着队伍折向了西南。吴俊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向着张作霖问道:“老疙瘩,你这是指错路了吧?这样走,我们岂不是要绕个大圈子?” 张作霖头也不回的对他说道:“就我们这1000多号人跑去郑家屯,光二十镇的叛军都能把我们给淹死了,如果再加上那些乱党,我们兄弟岂不是要挂在那里了。” 吴俊升沉默了一会后问道:“那我们这是去哪?” 张作霖用马鞭指了指西南方向道:“去查日苏附近,那里靠近辽河航道,有粮食又有马匪。我们先去那里落脚,一边招募人手,一边派人打听郑家屯的情况。要是郑家屯守卫空虚,我们就打过去;要是守备严密,我们也算是卡住了郑家屯革命军南下的通道…” 第276章 10月21日上午10时,公主岭铁道守备队司令高山公通少将带着公主岭的日方军政要员,在车站接到了北上巡视的关东都督大岛义昌和第五师团师团长大谷喜久蔵中将一行人。 本次沿铁路线北上巡视乃是关东都督府为了向清政府和北满革命军展示日本帝国的武威,是以大岛都督不仅带上了大谷喜久蔵中将,还带上了一个日军步兵联队和一个野炮兵大队。这样一来,随着大岛义昌的到来,公主岭差不多就集结了半个师团的力量。 这让对北满革命军不断南下感到焦虑的高山公通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他并不大相信北满的革命军敢于冒着破坏国际条约的罪名向铁路守备队进攻,这可是在挑战万国公法,义和团是怎么覆灭的,中国人应当吸取这样的教训了。 不过随着革命军占领长春之后,长春的报纸就开始刊登日本附属地内的军警在南满地区犯下的种种罪行,以长春为中心爆发的中国社会舆论,就开始不断的诋毁日本军警在南满不仅没有尽到维护铁路沿线治安的责任,反而成为了铁路沿线日人犯罪分子的庇护伞,实为南满社会治安最大之毒瘤。 中国报刊上登出的每一桩事件都有着明确的日人姓名和中国受害者名字,和详细的地址、时间。有些案件根本就是直接抄的地方政府上呈满清外交部的公文,日本领事馆想要否认都做不到。 高山公通少将也承认,某些日本人的行为如果在国内的话,也是要被枪毙的。但是这里毕竟不是国内,是日本在海外的殖民地,虽然还没有和满清政府签下一份正式的条约,但是日本上下都不认为自己牺牲了八万人换来的南满洲还会是中国的领土。 虽然大多数日本人并不理解什么是殖民地,但是他们对于殖民地掠夺的行为和手段却丝毫不逊色于老牌帝国主义。日本国内商人、浪人中最为恶劣的一群人员,就成为了日本帝国主义殖民满洲的先锋。这些人来满洲就是为了来发财的,而他们来到满洲时大多只携带着极少的资本,甚至有些浪人只凑到了一张船票钱,就带着发横财的愿望踏上了满洲的土地。 这些人假使不通过坑蒙拐骗的手段,又凭什么在满洲立足呢?更何况,就算是日本政府在兴建满铁和购置附属地用地的时候,也一样采用了强买强占和欺骗的一切手段。毕竟日本所号称的日俄战争胜利,并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赔款,还让日本欠下了巨额的外债,所以你不可能指望一个贫穷的帝国主义给他们眼中的殖民地百姓以公平贸易。 为了确保日本势力在南满洲的快速扩张,满铁和关东都督府都有意纵容了日本移民的非法行为,并给予了保护。虽然这造成了中国平民和日本移民之间的大量冲突,但是因为有着日方武装力量的撑腰和满清中央政府的保护,使得每一次冲突都是以中国这方退让而告终。 正因为做了坏事不用受到惩罚,所以日本居留民在满洲的行为越来越肆无忌惮,就连一些跑来满洲做正经生意的日本商人也开始逐渐劣化了起来。不过已经习惯了中国一方退让的日本人,还是采取了发生一件掩盖一件的旧习惯,反正中国人闹上一阵之后就会忘记了,没有国家观念的中国人是不可能长久的和日本对抗下去的。 但是现在,中国报刊上突然把一桩桩旧案翻了出来,而且还加上了许多情节,使得案件不再是一个个人名和干巴巴的数据,变成了好像是发生在左邻右舍身上的故事。这种煽动情感的文章和集中性的报道,使得北满地区的中国民众反日情绪不断高涨,特别是长春以南地区生活在南满铁路旁的中国民众,更是对此感同身受。 于是长春、哈尔滨、齐齐哈尔三地的中小学生陆续发起了抗议日本军警暴行的游行,特别是长春的游行队伍,还向日本驻长春领事馆递交了要求日方撤离铁路沿线的军队和警察,停止在中国领土上实施非法的行政行为。 社会舆论上的批评,游行示威抗议,虽然并不能动摇日本政府对于南满铁路和关东州租借地的控制权,但是这一反日本帝国主义的风潮,却掀起了东北民众的民族主义和正在塑造他们的国家观念。 在鸦片战争被打开国门之后,东北遭受到的帝国主义入侵并不比长江以南地区好多少,只不过东北地区的人口较少,所以冲突事件才比南方少的多。但是随着满清政府放开关禁,大量迁移关内百姓去东北之后,东北民众的反帝国主义情绪才渐渐高涨了起来。 义和团运动更是第一次发动起了东北民众反击俄国侵略者,虽然因为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导致了关外义和团运动的失败,但是却促进了整个东三省民众的团结。日本人在日俄战争前很好的利用了中国民众的这种自发反帝国主义情绪,发起了东北的拒俄运动,为日俄战争的胜利赢得了东北民众的支持。 但是当中国民众的反帝运动把日本作为标靶时,日本在满洲的领事馆也好,还是满铁会社也好,都是感到又惊又怒的。因为此种运动不仅唤醒了中国人的民族意识,更重要的是令日本商业和移民开始遭受中国社会的孤立。 从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就开始经营南满,不仅重新建设了南满铁路和安奉铁路,还对大连港进行了扩大改造。除此之外,日本商社对于满洲粮食及大豆商品的需求,对于满洲煤、铁矿等资源的垂涎,使得日本正积极的开拓对南满地区的进出口贸易。 虽然日本凭借军事力量和控制了南满铁路这一南满交通命脉,在南满具有了一定的政治和经济地位,但是和中国民众控制的南满经济相比,日本商人其实只能在城市里做一做中间商。没有中国商人的帮助,日本商人既无法把日本的工业品推销给中国人,也无法把满洲土地上的粮食和大豆快速而低廉的聚集起来运回国内去。 因此,对于中国民众突然爆发的反日行动,日本驻长春、驻吉林、驻哈尔滨、驻齐齐哈尔等地的领事是不停的提出抗议的。但是革命委员会显然不是好拿捏的满清政府,在统一的外交口径下,日本方面的抗议如掉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水井,连个回声都没能听到。 相反的是,革命委员会的外交委员趁着这个机会,反而提出要停止日本附属地内非法的行政权、警察权和税收权,并对中日之间过去签订的条约进行重新检讨。这也是长春日本领事中止和革命委员会进行外交谈判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日方看来,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政策显然是自己所不能接受的。这种依靠煽动本国民族主义来要挟外国政府作出让步的行为,日本人从前也没有少干,他们自然不会接受革命委员会对他们耍弄这一套把戏。只是日本方还没有考虑清楚,他们究竟要在这场革命中支持谁,才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克制,没有指示浪人和日本居留民做出反击。 不过随着新外相内田的上台,内阁的对华政策似乎越来越清晰,也就使得日本在满洲的几位首脑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大岛义昌下了火车和迎接自己的公主岭军政要员在站台上闲聊了几句之后,就坐上了铁道守备队司令高山公通少将给他准备的马车,前往了公主岭守备队司令部。 大岛义昌带着都督府出行的要员,要求高山公通少将和从长春赶来的木部领事,给他们做一个详细一些的,关于北满革命委员会的汇报,特别是最近两天革命委员会的动向。 木部领事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这些日子同革命委员会代表的接触,和关于革命军穿越长春铁路的射击事件交涉,还有最近长春爆发的反日舆论和民众游行等事件,之后他总结道。 “…根据这些日子的观察,我们认为革命委员会并不仅仅是一个革命武装力量的指挥机构,也不是简单的革命党人的联合,而是一个建立在反满清政府基础上的领导革命的集中权力机关。 革命委员会中的成分虽然比较复杂,从信仰俄国过激主义者到满清投诚的官吏都有,但是其领导核心还是一个名为共和党的政党。该政党虽然吸收了不少前同盟会员,但却还是以欧洲留学生及军队、工人中的积极分子为主要骨干。 过去一盘散沙的同盟会员,在加入了共和党之后,普遍有了较强的组织性、纪律性,并开始同我国的革命同情者保持了距离。他们对于中日合作对抗欧美族裔的亚细亚主义并不反对,但是却不认同应该牺牲中国来造就日本一国的主张,且对我国在中国领土上的帝国主义行径失望,认为日本所谓的反帝国主义主张,无非是独霸中国利益的新帝国主义宣言。 因此我们判断,帝国想要让革命委员会和满清一样承认帝国在华的特殊利益,并运用政府力量去保护我国侨民的人身安全和财产,显然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在共和党人领导下的革命委员会,实质上就是一个拿着民族主义旗帜号召中国民众进行革命的民族主义政府。只不过这个民族主义并不是同盟会所倡导的单一汉民族,而是中国领土内居住的各民族-既大中华主义。 这从革命委员会煽动和保护普通民众上街游行,以反帝运动来扩大共和党之政治影响,从而在民众中竖立革命委员会是民族政权的象征,既可见一斑…” 第277章 听完了木部领事的汇报,大岛义昌甚为不解的问道:“没有俄国人在背后的支持,革命委员会不可能发展到现在的程度,而他们也无可能获得这么多武器装备。 但我有一个疑问,俄国人煽动起中国人的反帝情绪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就在一两年前,东北民众最为痛恨的不就是俄国人吗?俄国人难道不担心,他们武装起来的中国人掉头先对付他们自己吗?” 木部领事和其他军政人员都没能回答大岛都督提出的疑问,倒是跟随着大岛都督出巡的关东都督府外事课长松冈洋右,此时倒是出声解释道:“根据驻哈尔滨领事川上的分析,俄国人其实是采用了我们当年扶持中国民族主义者实施拒俄运动的办法,扶持革命委员会来发起南满的排日运动。这有可能是第二次日俄战争的先兆。 不管怎么计算,中国人都是无法单独对抗日本帝国的,因此俄国人现在掀起中国人的反帝情绪,实际上根本不需考虑什么后果。当中国革命者在帝国陆军的打击下土崩瓦解的时候,就是这些中国民族主义者向俄国求援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俄国就会再次变为中国满洲的解放者,从而再次占据整个满洲地方。 民族主义,不过是俄国人用来治疗松散的中国人的一剂猛药。毕竟中国人和帝国陆军对峙越久,俄国人才能用最少的消耗赢得最大的利益。而且中日双方之间长久的僵持,也将增加俄国派兵远东维护东亚安宁的正当性…” 原本对于松冈洋右的第二次日俄战争即将爆发分析不屑一顾的大岛义昌,此时终于半信半疑了起来。当初日本挑起对俄战争的借口,不正是为了保卫中国主权和领土的完整么。以俄国人的性格,很难保不以同样的理由挑起对日作战。 虽然日本是英国的盟友,也算是协议国的外围成员,但是在法、俄眼里,日本依旧不过是一个黄皮猴子组成的政府罢了,并不能算作是他们的盟友。 如今欧洲的形势虽然紧张,但紧张的是德法关系,而不是俄德关系。只要俄国在东方动员的力量不大,那么英法就会为了安抚俄国而默认现实,也就是出卖日本的利益。就如之前英国迫使日本从南满撤兵时就威胁过,假如日本试图独占南满就会失去国际社会对于日本的同情,那么下一次日俄战争中日本将会承受重大损失,比现在日本从南满撤离受到的损失要大的多。 大岛义昌思考再三之后,终于向高山公通少将问道:“那么现在南下的北满革命军有多少力量,兵力分布的地点,已经收集了多少情报了?” 高山公通少将起身走到会议室一侧,拉开了笼罩着墙面的绸缎帘子,露出了一张颇为精细的满蒙地图。他拿起一旁的细木棒指点的地图说道:“由于满铁以中立立场拒绝了向革命军和清军提供铁路运输服务,因此北满革命军从哈尔滨南下到长春的速度非常迅速,几乎一个晚上就能向长春运一个半团的人员武装和数百吨军需物资。 但是在白天,几乎看不到哈尔滨南下列车上有军事部队,这使得我们很难摸清楚革命军的部队番号。所以我们现在能够掌握的关于北满革命军的军事情报大致如下。 首先,在宽城子车站北面,即长春北郊中东铁路二道沟站界内,革命军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军营。营帐周围划有警戒线,禁止非革命军军事人员任意通行。这一军营内驻扎的,是原二十三镇和奉天第二混成协的起义人员,据说已被重新编制为3团人马。 这个军营的位置和我独立守备队所驻扎的西大营隔铁路而相望,因此我们给之起名为长春北大营。革命军北大营的驻扎兵力远远超过了我西大营的兵力,一旦冲突起来,恐怕我们占不到什么胜算。 另外,在长春老城内,革命军还驻扎了两个团,查其番号为第七团和第十一团,应当属于国民革命军第二师序列,该师前任师长原为革命委员会下属军事委员会副主席朱和中兼任,现在则由军事委员会总政治委员梁廷栋代管。 除了以上五团人马之外,长春南岭和长春东南方向的响水又各驻扎了一、两团人马。又革命委员会不仅恢复吉长铁路的建设,还在修建从长春往郑家屯方向的军便铁路,这条路已经修到了中点八屋屯附近。 革命委员会还招募了大量民工,修建了从长春到四平和铁路平行的简易公路,路宽约4.5米,现在已经从长春修到了郭家店,距离四平不到50华里。距离公主岭东面24华里的朝阳坡,不仅是这条长平公路的指挥中心,还是革命军打算用作南下运输军需的兵站位置。 革命委员会不仅在这里修建了大量的房子,也正在挖掘壕沟建立防线,此处驻军前期为一个连,到昨日已经增加到一营。 东南方的辽河航运枢纽和进入蒙古的交通要道郑家屯,已经为革命军所占据。从奉天城外败逃的二十镇、三镇等剩余人马就在这里同革命军汇合,据说张绍曾、吴禄贞已经带着一批军官前往哈尔滨,去同革命委员会的主席碰面,预备接受革命委员会的整编了。 四平是吉林南大门,虽然车站附近的街道在我独立守备队控制之中,但是限于兵力和附属地规模的关系,我们并不能占据四平地区的要点,也就无法真正的控制住这一北上门户。 革命军于昨日凌晨抵达四平郊外,在我独立守备队的阻止下未能进入四平街道,随即在西郊的一个屯子周边布防。北洋军前锋于中午时分抵达四平,双方约在午后交战一次。此次进攻以北洋军的大失败而告终,失败的主要原因在于北洋军的轻敌和革命军装备的优良… 至于吉林东面地区,革命军已经占领了四平东面西安县到梅河口一带,并继续向奉天东北地区的通化、大苏河地区进攻。由于奉天东北地区并没有什么抵抗力量,革命军只需要少数兵力就能控制该地区,我们同样难以判断这路部队的具体人数。 总而言之,根据我们的估算,北满革命军南下的兵力约14-16个团之间,主力放在了长春-四平-郑家屯这个区域内。他们试图以军便铁路和简易公路为纽带,在这一地区构筑成一个三角防御区。这说明北满革命委员会,短期内并无南下和清军决战的想法,他们试图先在吉林站住脚,然后再向奉天进军…” 关东都督府参谋长福田雅太郎看了地图半天后,突然双手抱胸说道:“这个防御阵型虽然很不错,满铁以东的山脉丘陵区不适合大队人马行军,假如清军选择从东面进军,就等于是把侧面和后路交给了革命军。 因此假如我是清军的统帅的话,也必然是要选择从平坦的满铁西部平原开始正面突破。但是这个防御阵型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满铁就是最大的破绽。只要我们给与清军帮助,清军就无需担忧后勤,直接集结重兵进攻长春。 布置出这样阵型的军官肯定不是一个傻子,他必然是要保证满铁不能被清军所利用。那么他阻止清军使用满铁的保证,究竟是什么?” 南次郎参谋却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正面宽度超过150华里,纵深几乎达到400华里的防御区?你们是不是太过高看北满革命军,不,是支那人的组织能力了? 就算是日俄大战中的俄国人都没能建立起这样广阔的防御地带,哪怕是受到他们支持的支那人,也不可能有这样精密的组织计划能力。假设他们拥有这样的能力,也不用布置什么防御区,直接攻入关内就可以奠定胜局了。 就算是北洋军也不可能挡住有这种组织能力的军队的,那么他们在这里设置这么精密的防御区作什么?难道是想要向我国开战吗…” 南次郎的话语曳然而止,他突然想起了刚刚外事课长松冈洋右的分析。假如俄国人确实是想要扶持中国人对帝国开战的话,那么这个防御阵型就说的通了。在短时间内,北满革命军就能把长春到四平的侧翼防线变为向这段铁路进攻的正面攻击线。 一向和南次郎没有共同言语的福田雅太郎,却第一次赞成了这个部下的无心之语道:“确实如此,南参谋总算正确了一次。 先切断了四平,然后敌方主力从长春往南压迫,动摇我坚守公主岭的决心。当我们放弃坚城南撤时,就有可能被敌军围困于公主岭和四平之间的狭窄地区。一旦出现了这样的局面,帝国在满洲的力量就会陷入混乱。有资格指挥南满剩余部队的高级军官们,可都在这间办公室内。” 南次郎没顾得上回嘴,只是看着地图皱着眉头说道:“北满的革命党是不是疯了?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能力消灭我们,光是在朝鲜我们就有两个师团作为后援。他们和我们拼个你死我活,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俄国人?” 第278章 大岛义昌再次把俄国试图开战的设想提高到了七分怀疑的程度,他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出声对着房间内的部下们说道:“看来这次北上还真是来对了,要不是亲耳听到你们的汇报,我还真是难以相信俄国人会有发动战争的打算。 不过我看俄国人发动战争的想法也是三心二意的,他们只是想看一看这些支那革命军究竟能够对帝国陆军造成什么样的打击,假如拼尽了支那革命军的力量也无法撼动帝国在南满的武装力量的话,那么我看俄国人还是会缩回去,当做没有这回事的。 但假如,支那革命军真的能够和帝国在南满的力量僵持不下,那么俄国也许就会不断加大对于支那革命军的支持,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刻加入战局,那么帝国在南满就会出现劣势。 可我还是觉得奇怪,俄国人在远东不过只剩下了一艘老式的巡洋舰,他们就算在陆上战胜了帝国,可却无法在海上战胜帝国,那么他们又不可能在远东保留这么强大的陆军力量,只要他们的陆军撤回欧洲,帝国随时都可以卷土重来,他们挑起这场战争又有什么意义呢?” 松冈洋右迟疑了一下说道:“假如俄国人发动这场战争的目的并不是吞并南满,而是以南满向支那人换取北满地区呢?西伯利亚大铁路对于俄国来说就是远东的命脉,但是这条命脉却有一部分建设在了支那的土地上。 以当前的国际关系来看,各国显然不会允许俄国以武力夺取支那土地的。但如果支那自己同意把土地割让给俄国人,那么各国就无法进行干涉了。以支那革命党的作风来看,他们的底线其实在于汉地十八省,只要能够确保这十八省留在版图之内,满蒙新疆西藏等地并不是不可以商量。 俄国人支持支那革命,有可能就和我国某些人支持同盟会是一样的,以支持支那革命成功为借口,换取支那新政权放弃一部分土地作为报酬。只不过我国欲图南满和内蒙,而俄国人一直看重的是北满和外蒙而已。” 福田雅太郎立刻点头说道:“这样的话倒是说得通俄国人的行动了,也难怪他们不肯和我们继续再谈密约了。如果支那革命军以南满为条件,把北满交给俄国人,那么俄国自然就没必要和我们谈什么密约了,因为他们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满洲问题了。” 南次郎却怒气上脸的喝骂道:“真是岂有此理,这些支那革命党还真是一群毫无廉耻的卖国贼。居然把自己的国家出卖给白种人,反过来对付同为黄种人的日本,帝国居然为这样的国家付出了8万忠勇之士的鲜血,我们当初真是不应该撤兵的…” 南次郎的话语虽然对眼下的时局毫无用处,不过倒是博得了不少年轻军官的微微颔首,显然他们也和这位南参谋想到一块去了。 大岛义昌颇不满意的打断了南次郎的泄愤之语说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拿出来说了,眼下参谋部不应该给出一个确切一点的应对方案来吗?” 南次郎顿时闭嘴不言语了,没有一群部下供他驱使,他可想不出一个完整的应对计划来。倒是参谋长福田雅太郎在这种时刻还是比较可靠的,他看着地图说道:“就眼下支那革命军的布局来看,他们的交通和兵力布置都没有彻底完成,如果我们主动出击的话,还是能够打破支那革命军的盘算的。” 木部守一下意识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内阁昨日已经收回了帮助满清政府维护统一的发言,并向各国重申我国并无单独改变对华立场之意。我们现在向革命军发起进攻,将会违背内阁发表的外交立场啊。” 南次郎终于忍不住向木部领事质问道:“我们不趁着革命军布局没有完成之前发起进攻,难道还要等着被对方优势兵力围攻不成?这里可驻扎了帝国在南满的半数兵力,要是被革命军给包围了,你打算让谁来担负这个责任?” 木部守一轻轻的说道:“我们可以把四平以北的军队撤到铁岭、奉天一带。然后以外交方式解决和革命军之间的问题。我认为,北满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的可靠。 而北满革命委员会对于帝国最大的愤慨,还在于帝国在南满的驻兵权、关东州租借地和铁路附属地内的行政权、司法权、征税权等问题。但是,北满革命委员会对于我国在南满的正常商业活动并没有表示过不满。 我们只需暂时向北满革命委员会做出让步,表示愿意就对方提出的这些问题进行谈判,那么北满革命委员会就无需俄国人支持,即可获得南满地区。在这样的情况下,北满革命委员会就很难把北满交付给俄国人,否则他们就失去了支那百姓的支持。 只要解开了北满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之间的同盟,那么我们就可以拉拢俄国人对北满革命委员会下手,这样就可化解帝国同俄国之间爆发的战争威胁了。” 南次郎不以为然的质问道:“要是革命委员会不敢得罪俄国人,还是坚持履行把北满交给俄国人的约定,那么我国岂不是成了傻子了吗?支那百姓的支持有什么重要的,我国过去几年在南满不一样靠着军队和警察把支那百姓的不满给压制下去了吗? 德国首相卑斯麦就说过:当代的重大问题不是通过演说与多数人的决议所能解决的,而是要用铁和血。没有帝国陆军的刺刀在背后,外交官难道能够光凭口舌就能让支那人屈服吗…” “够了,南参谋。注意场合。”大岛义昌叫停了南次郎对于外务省的抱怨,不过他的语气并不严厉,显然他并不认为南次郎的话语有什么问题,只是场合不对而已。 大岛义昌看着松冈洋右说道:“一战未打,帝国陆军就主动从支那人面前后撤,这是不可想象之事。这不仅大堕陆军之士气,也会助长支那人的民族情绪,对于帝国今后治理南满是不利的。 当然,我也不打算待在支那人的陷阱里,等待着支那人将网织好。虽然我并不认为支那革命军有能力对陆军造成什么损失,但我也不会把陛下的军队放置于危险的境地。 木部领事说的对,我军如果主动进攻的话,会让帝国的外交立场陷于不利,那么你作为关东都督府的外事课长,有没有办法把这场战争的责任推卸到革命军头上?” 松冈洋右迟疑了一下后说道:“满清第一军主力已经抵达开原-昌图一线,也许我们可以说动冯国璋加速向北进攻。当冯国璋所部和革命军交战时把战场逐渐移向四平街道,假如有一颗革命军的炮弹射入四平街道,那么我军就可以以护路的名义协助清军交战了。” 大岛义昌点了点头道:“那么松冈课长就请你辛苦一趟,现在南下去见一见冯国璋。告诉他,想要解除满铁的中立立场,那么就得给帝国陆军一个出兵的借口。南参谋你同松冈课长一起南下,除了协助冯国璋制定作战计划外,另外督促11、21联队和野炮兵第五联队做好出击准备。其他人就先下去吧,军事人员留下来继续开会…” 将非军事人员赶走之后,大岛义昌立刻对着参谋长福田雅太郎说道:“松冈课长的计划虽然不错,但是冯国璋的部队终究还是支那人,他们也未必可靠。 所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你给长春的驻军拟订一个计划。制造满铁职员和革命军之间的冲突,然后突击长春北大营,造成交战事实。那么我们就可以先进攻朝阳坡,然后南下配合清军消灭四平-郑家屯之间的革命军…” 南次郎和松冈洋右刚刚走上站台,正和送行的人员道别之时,突然一阵嘈杂的机器声掩盖住了他们交谈的声音。南次郎和松冈洋右不由自主的抬头向噪音的来源望去,发觉是两架鸽子一样的飞机从他们头上飞了过去,飞机在车站上空盘旋了一阵之后就顺着铁路线向北飞去了。 “真是见鬼,每天这个时候,这些支那的飞机就跑来烦扰人。”送行的军官不由出声抱怨道。 南次郎和松冈洋右也没有往心里去,他们对着送行的人员说道:“让他们再炫耀几天吧,过段时间他们也就没什么可炫耀的了…” 21日上午,政协的代表、革命委员会的内务委员和黑龙江、吉林两省的官员代表、蒙古族哲里木盟四旗的代表,终于敲定了一个初步的地方政府组织形式。 之前的政治协商会议确定了革命委员会是最高权力机关,不仅管理着各行政部门、军事组织和司法部门,也负责审核政治协商会议议定的各项法律条文。 而在革命委员会之下的各地方革命委员会除了黑龙江革命委员会之外,其他地方委员会之间并没有从属关系,因此行政关系就显得有些混乱了。这次的协商确立了中央革命委员会之下,分为黑龙江、吉林、蒙古三省革命委员会,接着是各地区革命委员会,再是县级革命委员会,共四级行政组织。取消了各工厂、街道组织的革命委员会,算是正式建立了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各级政治组织体制。 第279章 坐在南岗东大直街英国领事馆会议室内的吴川,此时正被英、法、日、俄、德、美六国领事询问着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方针,和被要求就满清和各国签订的各项条约是否承认做出表态。 同盟会东京总部派出的北路代表王葆真、前胪膑府知府张寿增此时作为吴川的随员和法律、条约顾问,为吴川解释着各国领事提出的各项条约内容。 虽然来参加这次会议之前已经恶补不少满清对外签订的不少条约,但是各种正式和非正式的条约足有上千份之多,吴川那里补的过来。要不是出身早稻田大学的王葆真和对俄主办交涉的张寿增两人协助,他估计早被这六位领事给问蒙过去了。 而和满清签订不平等条约的可不止这六国,在哈尔滨建立领事馆的也不止这六国,只不过德国领事认为人数一多会让这场会谈显得太过混乱,因此英国领事才把会谈各方限制在了七方,以便更好的同革命委员会进行沟通。 促成这场会谈的主要倡导领事自然是日本驻哈尔滨领事川上俊彦,不过真正决定有必要进行这场会谈的却是英国和法国领事。就如英国驻哈尔滨领事兼奉天总领事的吴理斯向各国领事所言,“既然北满的革命军已经夺取了长春,且继续向南发展,那么北满革命委员会就不可能被视为一个地方问题,而是有可能角逐中国新政府领导权的势力之一。那么按照列强对华一致的立场,我们有必要了解北满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方针和是否承认及维护满清同各国签订的各项条约…” 一直阻扰组建哈尔滨领事团的德国领事,在英法两国领事威胁要排除德国领事单独组团的主张下,终于还是勉强同意了领事团的组成,不过还是尽最大努力限制了领事团的成员国。 英法德日四国领事组成领事团的一致态度,俄、美两国领事自然不会去强行反对,而是顺势加入了领事团,进行了对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施压。对于单个国家提出的外交会谈,吴川自然是能拖就拖,毕竟那时革命委员会还没有取得东三省各界人士的支持,他并不觉得革命委员会能够在外交上谈出什么东西来。 但是当六国领事团成立之后,他便明白外交问题已经拖延不下去了。毕竟各国领事现在手上还有着中华民国军政府提交给各国的《照会各国领事》,这份文告以东京同盟会草拟的革命政府对外照会为蓝本修改而成。 主要内容:清国缔结的条约继续有效、所欠外债照旧担任、军政府领地内的外国人及其财产一律保护、各国既得权利一体保护、照会之后清国签订的条约等概不承认。 也就是说武昌刚刚革命成功而建立的中华民国军政府连外交谈判过程都没有,就主动向各国承认了旧条约和旧外债,甚至都没有为革命成功之后留下反悔的任何借口。 虽然吴川能够理解军政府的举动,因为武昌起义将士所面临的威胁比自己大的多,毕竟长江流域是对各国军舰开放的,不取得各国之同情,革命就有可能失败。 但是从谈判来看,军政府直接把自己的底牌露给了各国政府之后,也就失去了在外交上进行回旋的余地。各国领事虽然因此在18日宣告中立,但不过是在观望形势罢了。 而这份照会传到了东北之后,革命委员会就陷入了外交困境,之前革命委员会采取的各种拖延借口,在武昌军政府的照会面前几乎都失去了效力。六国领事团正式向革命委员会提出,革命委员会应当就武昌军政府的照会做出同样的承诺。 于是吴川不得不在10月21日的上午,带着十余名随员来到了英国领事馆,和六国领事团就外交上的问题进行了正式会谈。会谈自然是乏味枯燥的,吴川要求领事团就每项条约的具体内容进行单独讨论,领事团则要求革命委员会作全面接受,不允许做任何之变动。 领事团这边的主要质询者自然是日本领事,而积极附和日本人的则是法国领事。虽然法国领事在私下认为,中国革命党人采取共和体制是值得同情的,但是远东并不需要这样一个共和国。 用过了午餐之后,对于上午会谈的扯皮感到深恶痛绝的川上领事,终于放弃了试图用万国公法说服吴川的打算,他在下午开会时抛开了一切外交礼节,赤裸裸的向吴川质问道:“吴主席,你所代表的革命委员会是不是并不打算承认在万国公法基础上建立的国际秩序? 那样的话,我们将认为你们和义和团的暴民并没有区别,你们所主张的革命不仅仅是为了推翻满清政府,还是一场向各国在华正当利益的挑战。日本帝国绝不容许义和团事件的再次发生,为了维护中国的社会秩序和本国侨民的人身、财产安全,我国将会联合各国出兵中国以消灭此种隐患。” 王葆真甚为激动的起身对日本领事反驳道:“川上领事的话语是不是太过霸道了?此前满清同各国签订的各项条约中,有着许多显失公平的条款,甚至和万国公法的内容相抵触,难道这样也不准我们就事论事吗?” 川上俊彦双手按着面前的桌面,只是盯着坐在中国代表中间的吴川,一字一顿的用中文说道:“对,不准讨论。贵方只有两个选择,允或不允。” 在川上领事向中国人进行逼迫时,法国领事彼列斯克对着身边的英国领事悄悄耳语道:“这可真像是一场马戏表演,一只猴子对着一群猴子咆哮着,试图做猴群中的王。” 虽然惊讶于法国人在这种场合开这样低劣的种族玩笑,但英国领事吴理斯并没有去纠正法国人,也没有去附和这个笑话。对于过去的敌人,现在的小弟,法国人总是要被优待的。自从德意志皇帝在镜厅加冕之后,法国人的自尊心就变得脆弱起来了,他们总是试图通过贬低有色人种来提高白人的优越感。吴理斯自然不会去戳破法国人的自尊心,从而让法国领事对自己怀恨于心。 作为世界的统治者,大英帝国此时还不需要在有色人种身上找回自尊,也不需要通过怀念过去来维持本民族的尊严。因此吴理斯的作风还是比较务实的,当然这种务实是让各方势力服从于英国的指挥,而不是让英国去了解各方的需求。 吴理斯此时就对自己正对面的吴川比较感兴趣,在日本领事的逼迫下,其他中国人不是表现的愤怒就是充满着不安,唯有吴川依旧表现的若无其事,还对咄咄逼人的日本领事露出过一个嘲讽的笑容。嗯,这种态度,像极了欧美领事对于日本人的态度。但他有些不太理解,吴川为什么会表现出这样一个态度,这时候的中国可没有资本这样看待日本人啊。 眼看着谈判即将陷入僵局,吴川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举手拦住了还试图据理力争的王葆真,然后起身扫视了一眼会议桌对面就坐的六国领事,这才开口说道:“虽然我知道,今日之国际秩序是建立在强权即是真理的基础上,但就算是黎塞留阁下也没有在签署了条约之后肆意践踏自己所签署的条约的。 川上领事说,万国公法不可挑战,故已经签署的条约不可讨论。那么我倒要请教川上领事了,日本真的完整无误的遵守了和满清签署的条约了吗?” 川上俊彦不明白吴川的话语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毫不迟疑的回答道:“当然,帝国和满清所签订的条约每一项都完整无误的遵守着,所以阁下究竟有什么理由不承认这些条约?如果更换政权就能否认条约的话,那只能说明贵国是一个无赖国家,各国就有权力自行保护各国的在华利益。” 吴川撇了川上一眼,一边向后方伸手示意取过了一大叠报纸,一边取过报纸念道:“1906年,日本外务、大藏、递信三大臣下达的命令书中第五条、第六条,授予了驻南满日军在中国领土上行使非法的行政权,这是出自那项条约? 1907年满铁颁布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附属地居住者规约第2、3条,规定满铁可在附属地内实施行政权。同年满铁设立地方部,即为具体行使附属地行政权的实施机构。这又是出自那项条约? 租借地并非日本国土,其所实施的法律并不能违背中国法律。但是日本在1906年于旅顺成立鸦片总局,专门向中国人贩卖鸦片,这也算是遵守了条约? 满铁擅自在大石桥、奉天、公主岭、营口、辽阳、铁岭、安东、长春设立警察署。这些日本警察散布于铁路沿线,配合铁道守备队,肆意干涉中国内政,欺压我百姓。 1910年正月十四日,奉天铁路巡警桥头二局,有苦力茹士臣被日警诬窃捉拿,我警索取不交,事件原来是该苦力同日本居留民互殴,抓拿过程中日警还枪毙苦力曹振明一人。 二月初十,千金寨地方因为防疫隔绝交通,日居留民强行通过砍伤我警白福有。华工大愤环殴日人神谷茂三郎身死,日居留民及日警随后包围我警署,开枪射杀我警何福臣。 四月十一日,日本巡警井上久太郎、柿崎末四郎以查找丢失大豆为名闯入盖平一村庄搜查,在无凭据的状况下开枪射杀74岁老汉吴盛功。 本年年4月25日,日本守备兵川岛八郎、高桥藤七在盖平陈家村西北的铁路旁,以盗窃道钉为由,将患有癫痫症的村民姜丕祥刺死。 本年年6月14日,铁岭西关日本警察署警察突然把顺兴隆洋铁行伙计常永顺抓到警署,诬其盗窃,施以严刑拷打。 本年7月10日,两名日本守备队士兵闯进吉林大屯北瓜田偷瓜,瓜农陈永上前阻止,被两人刺死。 另外,根据奉天交涉署给外务部的文件,仅今年4-6月,苏家屯-文官屯之间,就有5名路人被日本军警无故射杀,2人被射伤,25人被殴打…” 第280章 “够了,吴主席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这是外交谈判的会场,不是审判庭,我们今天不是来和你讨论关于涉外案件的。而且这些案子也只有贵国的一面之词,我方并没有承认,我认为在这样的场合把这些未经证实的案件宣告出来,不仅场合不合适,也是对于帝国声誉的污蔑,贵方是否准备承担此种污蔑的后果了?” 川上领事的主张立刻得到了法国领事的支持,“是的,这位吴代表,川上领事说的对。我们没必要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们只想知道贵方是否承认满清签署的条约和欠下的外债,至于其他问题你们自己会后私下解决好了。” 法国领事的话让革命委员会这边的代表个个都表露出了不满的神情,这种帝国主义者的口吻完全无视了革命委员会提出的正当要求,也让代表们意识到领事团今天邀请他们过来并不是为了谈,而是来向革命委员会下最后通牒的。 吴川冷冷的注视了一眼法国领事,方才平静的说道:“如果条约签订的目的只是单方面约束弱者,好让强者得以自由行事,那么这样的条约还有什么必要去尊重? 无视中国之法令法规,肆意偷税漏税,强租土地,欺行霸市,走私毒品,盘剥中国百姓,动辄以外交抗议和保护邦人为名干涉中国内政。 日本政府这样肆意践踏万国公法都被视为是符合条约内容的,那么法兰西为什么还念念不忘阿尔萨斯和洛林,把阿尔丰斯·都德先生的《最后一课》推崇为法国文学史上的杰出篇章?按照您的观点,法国人民应当尊重自己所签订的条约不是吗?” 川上领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吴川,他觉得对方一定是疯了,挑战了日本帝国的在华利益还不够,居然还去撩拨法国人和德国人,这是打算再来一次向万国宣战吗? 法国领事彼列斯克从翻译那边听完了吴川的话语之后,顿时面红耳赤的向吴川斥责道:“法兰西的荣誉可不是中国人可以羞辱的,你应当为你自己说的话承担责任,先生。” 德国领事也不得不向吴川提醒道:“法国政府并没有对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地位提出质疑,请您不要传播某些不存在真实性的谣言。是不是这样?彼列斯克先生。” 彼列斯克并没有回答德国领事,因为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在法国民族主义高涨的现代,他可不希望自己成为法国人民眼中的叛国者。 看到德国领事皱起了眉头,英国领事终于在内部崩解前开口向吴川说道:“那么吴先生,领事团希望您能够就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方针做一个简单的描述。另外还请告知,革命委员会对于旧条约和旧外债的态度究竟是什么。” 吴川沉默了片刻之后,便开口答道:“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方针很简单,追求平等且独立的外交。委员会对于旧条约和旧外债的态度,也很简单。 除非是对双方有共同约束力的条约,否则革命委员会无法承认;对于私下秘密签订的条约,革命委员会无法承认;满清既然被消灭,那么新生政权当然有权力审核各项旧约和旧债,我们总不可能去承认一份自己没有签过字且不知道内容的条约吧? 革命委员会非常乐意同各国就旧约和旧债问题单独磋商,但不接受像今天这样的会谈,有些向来不履行条约责任的国家把各国捆绑在一起,来迫使革命委员会接受其非法获得的权益,我认为革命委员会无法接受这样的威胁。” 吴理斯双手在桌上互握着,面无表情的看着吴川,十数秒后他终于冷淡的回应道:“好吧,领事团已经知道革命委员会的态度了。今天就请先回去吧,待我们内部商议完成之后,会给革命委员会一个明确的照会的。” 刚刚走出英国领事馆的大门,王葆真已经忍耐不住的向吴川说道:“吴兄,你刚刚未免也太过暴躁了一些,我们都知道日本领事的话语很无礼,但是在这样的场合激怒了日本领事,只会让革命委员会在外交上处于不利的局面。日本领事毕竟是领事团的一员,领事团总不可能抛弃日本方的意见而支持我们,这不符合常理。” 张寿增等人虽然没有出声附和王葆真,但也一个个深皱着眉头,显然他们的想法和王葆真相去不远。虽然这里大多数人因为出身旧衙门的关系,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完全支持共和党领导下的革命委员会,毕竟革命委员会大力扶持劳工阶级的口号,并不符合这些旧知识分子的口味。 不过在对外交涉的问题上,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前外交人员,大都还是具有朴素的爱国理念的。在维护国家领土主权的理念上,大家还是比较欣赏革命委员会想要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的强硬立场的,否则他们也就不会留下来为革命委员会服务了。 但是他们并不能理解吴川刚刚表现出来的强硬姿态,毕竟革命委员会之前同中东铁路管理局之间的涉外关系处理的还是很有灵活性的。而今天吴川在会谈中表露出来的对日立场,则几乎看不到任何柔软性,简直就是针锋相对。 这样的对话如果刊登在报纸上给国民看,自然是大快人心。但是对于才掌握了两块边疆省份,人口不及关内半省人口的革命委员会来说,和东亚第一个走入列强行列的日本进行外交对抗,这显然是不大明智的。更何况革命军下一步行动的地区,就是被列强视为日本势力范围的南满地区,此时同日本交恶无疑就是给革命军竖立了一大敌。 随着政治协商会议的顺利召开完成,并推出了建立新国家基本准则的《共和宣言》之后,东北各界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认同感顿时超过了对于满清朝廷的认同。就连此前一直声称自己只认大清皇帝,不认革命委员会的东北各少数民族和地方势力派出的代表,也在宣言上签了字,并表示接受以《共和宣言》为基础成立的新国家。 《共和宣言》解决了之前关内外人民存在的矛盾和各民族之间的矛盾,以各民族人民联盟的理念取代了过去维系于满清皇统下的国家认同,这可比南方革命党人的排满革命大大的前进了一步。如果说排满革命是否定了满清皇室对于中国统治的合法性,那么《共和宣言》则重新建立了新国家成立的基础。 对于那些反对狭隘的排满革命的立宪党人和边疆少数民族来说,《共和宣言》显然比排满革命容易接受,毕竟《共和宣言》除了要打倒皇帝之外,并没有拆分国家的打算。正因为看到了建立于《共和宣言》基础上的新国家有可能完全继承满清的一切权利,却又无满清之弊,东北各界人士才真正算是开始向革命委员会完全靠拢。 张寿增等人才刚刚开始真正接受革命委员会,自然不愿意这样一个新政权因为外交上的失误而垮台。当然他们不是王葆真,不能如他那样当面去质问吴川。毕竟王葆真是革命党,而他们是旧官吏,不能那么肆无忌惮的去批评一位革命领袖。 不管吴川自己承认或是不承认,自从政治协商会议召开完成之后,他已经成为了东北各界所认可的革命领袖,就连立宪党人和旧官吏们也没有能在这方面提出质疑的。和他们在南方的同僚们不同,东北的立宪党人即士绅阶层代表并无多少独立势力,从始至终都是依附于官府的力量而存在的。 所以当吴川拉起革命委员会打倒了黑龙江、吉林两省的官方力量之后,立宪党人就不得不臣服于革命委员会,而不是试图组织起来同共和党争夺革命委员会的领导权。特别是立宪党势力较强的奉天省,因为起义联军的失败,导致东三省立宪党人最后单独领导一省的机会也失去了,大家便只能和共和党同舟共济下去了。 以布尔什维克主义为信仰的共和党组织要比同盟会严密的多,立宪党人不仅难以拉拢共和党员,甚至一些开明的立宪党人也渐渐倾向了共和党的建国方略。在这样的局势下,东北的立宪党人除了极端反动的一派逃去了大连或关内,其他人都接受了被共和党所领导。 虽然吴川刚刚在会场内的态度并不符合他们的期望,但是吴川所采取的外交立场却并无脱离革命委员会设定的立场,因此张寿增等人虽然心存疑虑,却无法就吴川的态度做出质疑。也只有同为革命党成员的王葆真,能够在革命的立场上向吴川进行质疑了。 吴川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身后英国领事馆的小洋楼后,转而对王葆真说道:“如果我刚刚不对日本领事进行质问,不把矛盾转变为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政府之间的矛盾,那么我们就不用面对领事团一致的外交压力吗?” 王葆真一时不能回答,吴川于是接着说道:“革命委员会确实很弱小,弱小到任何一个列强都能对我们随意的加以干涉。所以我们万万不能让列强内部达成对华一致的原则,那样革命委员会就失去一切外援的可能。 所以革命委员会的外交立场应当有侧重点,只有我们抢先表明了针对某国的立场,列强内部的利益才会分化,某些国家才会试图在这种冲突中扩大本国的利益。六个人分食一头羊,何如五人分食一羊一狼,当然如果能够变成四人分食一羊一狼一虎那就更好了…” 第281章 在吴川等人离开了会议室之后,吴理斯对着各国领事说道:“各位领事怎么看待这位吴川先生和其领导的革命委员会?” 川上俊彦第一个发言道:“这是一个危险的民族主义者,我认为他所领导的革命委员会对于中国来说并不是一只有建设性的力量。 而且从他刚刚的发言中可以看出,革命委员会对于日本抱有一种偏见,日本决不能容许这样一个对日本充满敌意的组织掌握中国的政权。 假如革命委员会进入南满,帝国将保留自由行动之权力。” 德国领事韩赐来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假如贵国从一开始就尊重自己所签订的条约,也就不会招来中国人的反感了。 虽然我不是中国人,但是听了刚刚吴所说的那些案子,我也觉得中国人确实有愤怒的理由。我想提醒川上领事,万国公法可不是拿来给你们擦屁股的,请稍稍收敛一下贵国军警的日常行为吧,不要让我们也跟着丢脸。” 看到川上俊彦一脸恼怒的样子,法国领事彼列斯克赶紧出来打着圆场说道:“我觉得我们没必要为了中国人而起内讧,革命委员会终究不过只占据了中国北方边疆的两省,他们连关外都没能统一,未必能够成为未来中国的主人。 不管是关内的满清政府,还是南方的武汉军政府,从地盘和人口上来比较,都比革命委员会更强大,而且他们对于各国的态度也友善的多。我们为什么不能教训一下这位吴先生,让他知道失去了各国的承认会意味着什么?比如先解除中东铁路给与革命委员会的通行权。” 从早上开会时就没有什么精神的俄国领事鲍培,听了法国领事的建议,便懒洋洋的回道:“我国同中国签订的中东铁路合同中已经规定了,中国军队可以无阻碍的使用中东铁路,只要他们不是对我国开战。革命委员会已经承认中东铁路合同依然有效,我国自然没有理由中止革命委员会使用中东铁路的权力,除非我国打算同革命委员会开战。如果领事团认为有这个必要的话,我国倒是很乐意从欧洲调动军队过来解决满洲的问题。” 彼列斯克立刻改口说道:“不,我并不是要求俄国采取军事行动,我只是希望给中国人一点教训。我国对于中国革命所采取的中立立场并没有改变。” 鲍培撇了撇嘴,便继续沉默了下去。德国领事则给了法国领事一个嘲讽的笑容,似乎在嘲笑法国人的虚张声势。倒是美国领事费世尔福列德向着英国领事问道:“吴理斯领事,英国公使朱尔典阁下对于这场中国革命的看法是什么?” 态度暧昧的俄国领事,不怀好意的德国领事,貌似恭顺的日本领事,永远搞不清楚状况的法国领事,和…,吴理斯看了一眼满面笑容的美国领事,大约这里只有美国人和自己才是态度超然的局外人。 吴理斯对于日本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虽然英国和日本缔结了从未有缔结过的同盟条款,但是英国想要的不过是一只乖巧的牧羊犬,而不是一头永远填不饱的饿狼。可随着日本获得了日俄战争的胜利之后,日本就开始逐渐显露出了比俄国人更为残暴的性子。 他们不仅试图独占南满地区,更是和俄国一起抗拒其他列强对于满洲地区的投资活动。如果不是英国以重新考虑英日同盟为要挟,日本甚至连英国商人都不愿意放入南满。而随着欧洲局势的不断紧张,英国突然发觉,原本用来平衡东亚力量的日本小弟,现在却成为了东亚最不稳定的因素。 事实上中国人跳出来和日本为难,吴理斯在心里反而是乐于见到的。就像欧洲的力量平衡少不了法德对立一样,想要保持东亚的力量平衡就得为日本找一个对手。 思考了半分多钟后,吴理斯于是说道:“公使阁下的意思么,这次南方掀起的革命浪潮势不可遏,满清的统治恐怕很难再延续下去了。虽然我国对于满清帝室抱有深切之同情,但是为了尽快让中国的政局稳定下来,最好还是不要对中国革命干涉为好。 当然,鉴于革命委员会表现出来的对外交涉立场,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向它展示一下我们的力量的,比如禁止各国对其出售军火…” 吴川从英国领事馆离开之后,就先去了道署衙门和正在协商地方行政组织的政协委员们碰了碰。他和这些委员们就地方行政部门的调整做了意见交流,接着便有委员向他询问起了关于垦荒的问题。 自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满清开放边禁,开始了大批关内百姓闯关东的风潮起,到现在也快40年了,不过东三省的垦荒事业还是处于一种无序状态。这种无序不是说没有官方进行管理,而是指没有规划。虽然荒地是放出去不少,但是真正开垦出来的荒地却并不符合预期。 而更为糟糕的是,适合于开垦的肥地差不多放完之后,剩下的荒地不是位置偏远便是土地贫瘠、环境恶劣的荒地。加上宣统二年满清政府以担忧旗人的生存为由,暂时封止放荒,于是东三省的垦荒工作就陷入了停顿状态。 只是东三省放荒此时已经成为了地方财政的有力支撑,特别是黑龙江、吉林两省本就是年年财政赤字,放荒的停止不仅少了一大笔财政收入,也等于是停止了从关内引入移民的工作。相比起前者,此时的边疆省份官员其实更看重后者,因为只有大量汉人移民的到来,才能遏制住日俄两国对于东三省的吞并野心。 所以当社会秩序刚刚稳定下来,委员们就关心起了革命委员会对于放荒的安排。虽然吴川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城市、军队和工人阶级身上,但他也并没有忽略对于农业问题的研究,毕竟东北还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地区。 他思考了片刻之后,便对着各位关心的委员们说道:“满清中止的放荒工作,革命委员会当然是要恢复的。而且我们不仅仅要恢复放荒工作,也要对过去的放荒工作总结经验教训,然后进行改进。” 听到吴川这样的答复,各位委员不由窃窃私语了起来,讨论委员会将要如何进行改进放荒工作的问题,吴川这时便提高了声音压倒了众人的议论说道:“我此前也看了不少东北三省农业及垦荒方面的资料,我首先是赞同各位委员的意见的,当前东三省的农业工作重心依旧在如何招募关内移民开垦荒地的工作上,这个大方向是不可能改变的。” 各位委员这才松了口气,连连向吴川出声附和,表示吴川说的大方向也正是他们现在所主张的观点。吴川接着说道:“但是我也查阅过满清政府在东三省的放荒和垦荒工作,可谓是弊病众多。 比如我们就说说吉林的放荒工作,满清政府给出了政策,说谁人的放荒工作干的好,便优先提拔谁去当官。但是满清政府又不做放荒之后的复核调查,所以吉林的放荒人员争先恐后的发放开荒执照,只要有人申请就发,只想着尽快发完了事,根本不调查别人有没有垦荒的能力,和确定放荒地段的精确位置。 因此一张执照的面积或为百数十里,更有数百里者,比比皆是。更有人一人能够领取好几份执照,把后来人的份额都给占用了。可是这些领取执照的人大多并不是想要投入垦荒的,也没有这样能力开垦手中执照内填写的巨大荒地面积。 最后这些人不是把手里的执照转售给其他人,便是垄断居奇进行出售。按照规定,一份执照可领取一方荒地,即45垧地,但是现在有人领取了少至一二百方,多至五六百方,甚至是千方土地。而且这些土地大多在铁路沿线或交通便利的地区,他们领取执照缴费1元,缴纳荒价不过每亩银4分,但是将这些土地转售时,每方地价则高达哈洋2、3百元到4、5百元不等。 这样的放荒已经有违了国家开垦荒地的意义,变成了地方官员和土豪劣绅相勾结,侵吞国家资产的犯罪。对于这样的放荒,革命委员会自然是要严禁的。所以革命委员会已经责令农业委员会进行调查,对于那些拿到土地而不进行开垦,只是转手牟利的申请者,将会追回土地授权并视情节严重收回土地或收益并加以罚金。” 吴川的话语,让委员们再次窃窃私语了起来,他们一时不免有些担心自己的利益受损。于是便有人向吴川说明道:“主席同志,其实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想要囤积居奇转手牟利的,确实是有些土地的交通太不便利,一时难以开垦…” 吴川听完了这位委员的呈情后,点了点头说道:“对,这位委员说的不错,确实有这样的状况发生。所以我才说此前的垦荒工作要进行一些调整,不能再像从前只管放荒收钱,而不管开垦户在开垦中遇到的麻烦了。 根据我对这些资料的研究,开垦中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人力畜力的不足。不少开垦户只想着单独占有一块肥地,因此总喜欢远离人烟的荒地,结果等到开垦之后才发现,单独一户不管是开荒、引水和从外界购买生活用品或出售粮食都是问题…” 第282章 “…所以我们今后的放荒将会进行垦区的总体规划,分区进行垦荒。不仅仅要放荒地,还要服务于垦荒户能够尽快开垦荒地,从而收回自己的成本。 什么是垦区的总体规划,就是先对垦区进行精确测绘,兴修水利工程、道路工程,提供给开垦户一批修建房屋的建材,以确保开垦户能够尽快定居下来。然后在垦区建立供销社,一方面为垦区垦户提供生活物资,一方面解决垦户出售劳动所得的困难。 有条件的话,我们还将会组建垦区的机械组,为垦户提供农业机械的服务。根据现有的资料来看,使用畜力的话,一个壮劳力最多不过能够照顾40亩土地。但是在美国,有了拖拉机、收割机等农业机械的辅助,一个壮劳力可以照顾400-1000亩土地。 我们一个壮劳力一年收入不过百余元,这还是在土地自有的状况下。而美国的小农场主,基本经营400-500亩土地,一年的收入高达950美元上下。所以,如果我们继续走过去的小农经济,农民最多也就混个温饱,根本不可能为我国工业化提供多余的积累。 但是大家身在东北,应当很清楚我们现在相邻的两个邻居是多么的穷凶极恶。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完成东北的工业化,没有制造大炮和机枪的能力,那么我们就永远都别想摆脱这两个恶邻的入侵控制,独立自主的建设自己的国家。 而且想必大家都知道,东北三省,特别是黑龙江和吉林的已耕种土地和荒地的比例是相当大的。前者高达1:30,而后者也有1:12以上。如果我们还试图用传统的方式开荒,那么光是迁移关内的移民经营农业就人手紧张的很,也不必谈什么发展工业了。 要想发展东北的工业,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持续提供稳定粮食产出的农业;要想发展东北的工业,我们需要一个能够节省人力的现代农业体系;而想要让我们生产的粮食在国际市场更有竞争力,我们也需要一个现代化的农业…” 在吴川又打又哄的言语下,政协委员代表们最终还是有所动摇了。毕竟这些代表们并不都干过囤积荒地的事情,而在俄国人的压迫下,他们更担心北满地区因为人口不足而被俄国人给占了去。如黑龙江北面的海兰泡、六十四屯等中国村子,按照从前的协议应当依旧属于中国所有。只是当俄国人在黑龙江北占住脚后,就开始大肆驱赶中国人,并因此杀害了许多不肯过来江南的中国民众。 被帝国主义教育过的本地士绅地主们,还是知道什么是轻重的。而且吴川要收回的是没有开垦过的荒地,这本就让他们少了许多抵触情绪。加上吴川承诺,要由政府拨款修建道路和水利设施,那么对于本地百姓来说,没收一部分劣绅的土地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和委员们聊了半个下午之后,吴川就同众人告辞离去,不过在临走前他请乌泰上了自己的马车,在路上谈了谈。 乌泰就是哲里木盟科尔沁右翼前旗人,札萨克多罗札萨克图郡王。这位的人生也算是一个传奇了,他并不是长子,因此从小去送去当了喇嘛。只不过当他成年的时候,继承王位的兄长死去也没有留下子嗣,于是这位喇嘛就还俗继承了兄长的王位。 只是他为了继承这个王位向商号借了不少款项,最终不得不向汉民放荒筹钱还款。可因为他不懂经济,放荒的钱款最终都落入了帮办的汉商手里,且因为放荒的事情还和盟旗内的蒙古贵族们闹的不甚愉快,最后被人告状得了个“暂行撤去札萨克印务”的处分。 为了摆平这场官司,他又借了不少钱粮,最终导致自己债台高筑连旗内的土地都抵押了出去。到了这个时候,他就开始从支持放荒转向了反对放荒,因为不管再怎么主张放荒,他也拿不到什么利益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俄国人感到这位前扎萨克也许能够帮助他们扩大在蒙古地区的影响力,于是把他接去了哈尔滨,不仅派领事亲自迎接他,还给了他一笔20余万的卢布贷款。 不过吉林西北路兵备道、滨江关监督施肇基和东三省蒙务局督办朱启怜等人得知了这件事,于是施肇基赶紧出面劝说,表示愿由大清银行代偿俄债;复以放垦该旗土地全部荒银地租抵偿"国债"。 乌泰倒是被劝说回来了,但是他所属的蒙古旗荒地就等于是全部上缴国库抵债了。到了这个时候,乌泰大约又开始有些改变主意了,毕竟王爵和土地都没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后能够干嘛。于是再次同俄国人勾勾搭搭了起来。 只不过这次吴川从哈尔滨俄国领事馆接手了和这个蒙古王爷的沟通渠道,才算是将他召去了齐齐哈尔谈判,接着又邀请他参加了政治协商会议。 虽然乌泰同盟内的蒙古贵族们关系可谓恶劣,但是因为他转变了支持开荒的态度之后,反倒是让自己获得了一些贫苦牧民的支持。吴川此时也已经了解,不管是内外蒙古地区都对朝廷新政和蒙地放荒政策充满着不安。 前者被认为朝廷这是想要动摇蒙古扎萨克们的地位,是想要把蒙古当成内地的州县一样进行治理。后者则激发了贫苦牧民的不满,因为最先放荒的地区大多是水草丰美之地,给了汉人种粮食,牧民就失去了放牧的草场。而放荒所要缴纳的地租,大多落入了扎萨克们的手中,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也就是说,蒙地现在的放荒政策,就是在侵占蒙古普通牧民的草场,最终却让王爷们受益,这自然不会令普通牧民们接受。而满清官吏放荒的粗暴行政手段,也激发了牧民们的反抗,最终造成了抗垦运动。 在当前的局势下,吴川自然不希望和蒙古牧民发生什么冲突,也不希望进一步加剧蒙古民族的独立倾向,所以便极力拉拢着乌泰。先是孟继周在齐齐哈尔同乌泰等蒙古部族领袖进行了沟通,在这些蒙古部族领袖稍稍接受了些革命委员会的理念之后,便被送来了哈尔滨。 通过政协会议上的讨论和晚间的私下会面,吴川总算是和乌泰等部族领袖达成了一个初步的共识。一是对各旗蒙债进行清算,对于那些本就是满清朝廷强加于各旗的欠款,革命委员会将会主持公道,削减数目或直接消灭债务。 二是对于如今的蒙地放荒政策进行重新检讨,优先确保牧民的草场,然后再对剩余土地进行规划开垦,并为牧民修建学校、道路和牧业加工工厂。 三蒙古部族宣布维护国家统一,打击那些蒙古族的分裂分子,并派出兵员为革命委员会作战。 经过了这些天的讨论之后,乌泰总算是放弃了跟俄国人继续联络的念头,表示愿意忠诚的为革命委员会服务。而吴川也同意任命其为蒙古省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对内蒙古诸盟旗进行收编工作。 从道署离开,返回到道里区的军事委员会驻地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吴川和军事委员们及下属参谋们一起碰了碰,便决定去地图室听取参谋总部顾问们对于军事上的布置现状。 参谋叶声作为参谋总部的代表向吴川详细的讲解了,国民革命军各部的组成及现在所驻扎的地点,长春-郑家屯-四平简易铁路、公路的修建状况,军需物资的储备和运输状况,还有眼下日军和清军的动向。 吴川听完之后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道:“按照你们现在的计划,也就是我军要到25号之后才能把部队安置到各防御要点,11月初完成简易铁路、公路的修建,11月中旬才能初步构建完成主要阵地了。” 叶声点了点头回答道:“确实是如此。不过我军已经在郑家屯-四平一线布置了四个团,满清第一军应当暂时难以越过这条防线。另外郑家屯还有从奉天退下的友军部队,在后方的八屋-朝阳坡一带还有了3个团,距离四平约70余公里,两天内即可增援四平。” 吴川想了想问道:“日本人今天有没有什么动向?大岛义昌到了公主岭之后,公主岭和长春的日军都做了什么?” 叶声低头翻看了下手上的电报,方才开口汇报道:“大岛义昌到了公主岭之后,就发了数份通告给驻扎在朝阳坡、四平、长春的我军,一是要求我军交出长春铁路射击案件的责任人,并公开登报向日方赔礼道歉;二是要求我军从四平、朝阳坡阵地撤退,认为我们现在所设置的阵地已经威胁到了满铁的运营安全;三是要求我军撤离长春南岭和长春北大营的驻军,日方认为南岭、北大营驻军已经违反了中国军队不在铁路左右三十里修筑工事的约定。 另外就是,开原以北的满铁沿线小站日方军警正以公主岭和四平为中心集结,看起来日方正防备着什么。长春的满铁附属地内,一些日本浪人也好像消声觅迹了,而一些日本商号也在积极的求购粮食和煤炭、木材等物资。” 吴川看了一眼会议桌两侧的与会人员,最终把目光定在了坐在自己左侧的霍夫曼少校身上,向他请教道:“霍夫曼少校,你觉得日方的这些行为代表着什么动向?” 霍夫曼喝了口热茶后,平静的说道:“日本人大约是在预备战争了吧。看起来他们似乎对于革命军已经忍耐不下去了,打算站到满清那一边去了…” 第283章 霍夫曼的话语让地图室内的中国人都很震惊,但是他们也只是脸色难看了些,并没有对这位德国顾问的判断提出什么质疑。 虽然吴川只是向朱和中、梁廷栋等少数人透露了预备同日方作战,收回满铁、关东州租借地等日方特权。但是从起义以来,吴川就一直在对党和革命委员会吹风,要大家注意帝国主义对中国革命的干涉,只要革命委员会还坚持反帝国主义的主张,不愿意继承满清同帝国主义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就不可能为帝国主义轻易认可。 在这样持续不断的吹风下,哪怕是那些主张应当尊重万国公法,逐步修正不平等条约的党内外革命者,也在潜意识里埋下了革命军同外国干涉军交战的可能性。因此当霍夫曼少校对日方行动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后,众人虽然感觉心里沉重,但并没有感到惊慌失措。 刚到哈尔滨就被拉来参加本次军事会议的吴禄贞、张绍曾两人,虽然震惊于军事委员会下属有这么多德国军事顾问,但是对于日方可能做出对革命的干涉,他们却比其他人的感受更为直观。 只不过张绍曾比吴禄贞要谨慎的多,初来乍到并不愿意多说什么。他自觉之前长春起义时不肯留下同革命委员会合作,现在又带着败军回来投奔革命委员会,就算吴川待他们甚为重视,一来就让他们参加了这样的高级军事会议,他也不可能对着军事委员会的方针计划多加评判,从而惹得其他人不快。 不过吴禄贞就没有这位同学那么有自知之明了,奉天之败令他深受刺激,而日本人在战后阻止联军进入奉天城,更是让他对于日本的野心提高了警惕。他自觉自己作为一名革命者,并不应当在这样的军事会议上隐瞒自己的意见,也不愿去考虑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军事委员会体系是否已经容纳了自己。 因此听完了霍夫曼少校的判断之后,便不管不顾的发言道:“不错,我认为这位顾问先生的判断是正确的。日本人一直对于我国满洲地区虎视眈眈,从吞并朝鲜、强修安奉铁路和制造间岛问题上就可以看得出来,我们这位邻居虽然刚刚摆脱被列强沦为殖民地的危险,但是他们的胃口并不比老牌的列强小多少。 本次革命爆发以来,日本所控制的南满铁路,先是对二十镇放开,蛊惑他们南下奉天,试图制造一个独立于南满的革命军政府,以对抗北满的革命委员会和关内的满清政府。但是他们在看到起义联军败退后,就立刻转向了满清,派兵阻挡了联军进入奉天城,可见日人之反复无常。 革命委员会现在在外交上坚持重新修订各项不平等条约,要求日本撤除在附属地设立的非法警察署和满铁地方部,取消日方在附属地内实施的非法行政权等各项权力。虽然我认为这些理由是正当的,也是满清和日本所签署条约中未曾给与日本之权力,但是以日本之自大依然会认为这是革命委员会对日本在华特权的挑战。 日本转而支持满清政府,向革命委员会施压,甚至是直接出兵帮助满清都是可能的。我认为革命委员会应当早做准备,不要等到日本人向我革命军开炮了,才准备对日作战。” 吴川有些惊讶于吴禄贞的坦率,事实上本次军事会议是对日作战的第一次动员会。如果说过去一段时间,吴川从党的会议和革命委员会的会议对内部做了应对外国干涉军的思想认识,以报纸舆论不停刊登日本自甲午战争以来在东北大地上制造的暴行,开始了对抗日本帝国主义的社会动员。 那么今日当他和六国领事团会谈结束后,就意识到对日作战已经无法避免,这才召开了晚上的军事委员会全体会议,开始为对日开战进行军事上的动员。之前德国顾问团以防御满清北上进行的军事防御部署计划,从今晚开始将会转向为对日干涉防御及夺取南满铁路控制权的作战计划。 也就是说,从今晚这场军事会议开始,国民革命军首要的敌人,将会从满清转为日本驻南满的部队。这种重大的军事作战目标转向,吴川自然是希望能够取得大多数军事委员和高级军官们的支持的。 所以他还预备了两个托,一个是军事委员会的副主席朱和中,另一个则是蓝天蔚。没有跟随张绍曾南下,且在第二混成协内名声较好的蓝天蔚,这些天在哈尔滨也同吴川多次会面交谈,算是已经被接纳为革命委员会的自己人了。 蓝天蔚性格甚好,对于革命信仰也较为坚定,但吴川也发觉了此人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会顾全大局。在政治工作和参谋工作上,这一性格固然让他颇受好评,但是一旦让其单独领军作战,吴川就有些担心他是否能够压制住底下的将领,坚持完成军事委员会的决议了。 但是革命委员会手中的高级指挥人才实在是太少,打一打满清一团散沙的军队,勉强还能用统一的参谋系统加上中层军事指挥官、政治委员完成作战任务。可一旦对手换成了日本这样已经完成军事组织统一化和制度化的现代军队,还指望用对付满清军队的这一套团、营级战术,那么显然是要吃上大亏的。 为了保住革命委员会手中的北满地区,和向德国人、俄国人证明中国人是值得投资的,吴川不可能放开城市和日军打什么游击战和运动战。毕竟革命委员会在北满的革命基础都在城市,而现在北满地广人稀的农村也无法征集到让人数超过10万的革命军长期作战的军需物资。 因此背靠着哈尔滨这一革命委员会手中唯一的工业城市,和从德国购回的大量军火,吴川自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一战中的常规作战模式,以动员大量人力、物资建立起堑壕体系进行阵地战。 如果说之前国民革命军的作战方式是利用德国顾问建立的参谋组织和后勤组织,以普及到营的无线电发报机进行快速有效指挥的运动战,那么当战争模式转入到堑壕体系时,就需要以方面作战力量建立防区制了。 这种防区作战将会以方面独立作战部队的自我调整为主,后方主要负责补充人力和军需,因此对于前线部队高级指挥官的指挥能力就有了较高的要求。共和党现在自己培养起来的几个军事指挥人员,如叶声等人还没有达到这一指挥能力。 吸纳同盟会中的留日军事人才,也就成了不得已的选择。只是在目前看来,就算是留日军校生们,能够真正独挡一面的高级指挥官也不多。吴川目前也只放心一个张孝准,令其担任了第三师的师长,负责郑家屯-四平一线的防御作战任务。 但是国民革命军眼下即便排除了只剩下一个框架的第一师,手里也还组建了二、三、四三个大师和从第一师分化出来的东路游击师和朝鲜独立师两个小师编制。去掉后面两个小师,三个大师也有两个师级指挥官空缺着。 此外,以二十三镇、第二混成协为底子正在整训中的暂编第五师,和留在郑家屯预备整编为第六师的第二十镇、第六镇败退部队,也一样是需要派遣让这些部队信服的军事主官的。如果不是孟恩远出身和性格都不好,吴川甚至连这位都想利用起来了。 因此,固然蓝天蔚有着这点性格上的缺陷,吴川还是决定由其取代朱和中担任第二师的师长,和张孝准一北一南对公主岭的日军进行压迫作战。 关东都督大岛义昌的到来,虽然增加了公主岭的兵力,但却更是坚定了吴川的开战决心。只要能够把大岛义昌关在公主岭这个革命军编织的笼子里,那么就等于是中断了日方在南满大脑的运转,这无疑将会大大的减缓南满日军组织反扑的速度。 只是刚刚到来的吴禄贞的突如其来的发言,打断了吴川对于这场会议的安排,不过这也令这场作为军事动员为目的会议达成了更好的效果。吴禄贞对于日本的防范之心和交战之心,显然要比军事委员会大多数人要强烈的多。 他甚至公然反对再和日方再做什么妥协让步,认为这只会造成革命军将士在思想上的混乱,让革命军的将士们以为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方还有妥协的余地,从而打击了革命军自己的士气。 毕竟之前革命委员会在舆论上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揭发,已经让不少革命军将士燃起了怒火,眼下革命委员会在维护国民利益的立场上向后退却,先不说能不能让日方放弃在附属地内非法的警察权和行政权,光是这个立场的改变就容易引起将士们的误解,从而引起将士们对于革命委员会外交政策的怀疑。 吴禄贞最后总结道:“气可鼓而不可泄,今日我去参观过军政大学和本城的军营,不管是学校内的学员还是军营中的革命军将士,都对日本帝国主义在南满的暴行义愤填膺,都支持革命委员会重新修订对外的不平等条约,要求日本撤销铁路附属地的设置,撤走铁路沿线的军警,恢复国人在自己国家中的安宁生活。 我以为,有这样的舆论和士气支持,革命军和日本护路军打上一场是有可能的。以我对日本人的了解,如果我们不能在战场上教训了日军,让他们知道中国人不可轻侮,那么我们就休想让他们交还那些从我国窃取去的利益。 更何况,日军在战场上习惯于偷袭作战,从甲午到日俄战争莫不是以偷袭开局。一旦得手,日军就会越战越勇,变得骄狂起来。所以我们应当防备日军的偷袭,并在第一时间打掉日军的偷袭部队,方才能够把战争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迫使日方重新回到中立的立场…” 第284章 综合了吴禄贞等主战派军官的主张,有意忽略了一些中日和平派的声音,吴川于是以军事委员会主席的身份为这场会议做了一个结论,“革命委员会虽然志在谋求推翻满清朝廷建立一个属于人民的共和国,在这一目标尚没有实现之前,我们并不愿意同世界各国发生实质上的冲突。 但是,革命委员会之所以要推翻满清朝廷的根本原因,就是这个朝廷不仅没有去保护自己的国民,且为了一小撮权贵集团的个人利益不惜出卖中国人民的根本利益。 今日,在日人咄咄逼人的姿态下,革命委员会就向其屈膝妥协,把满清朝廷都没有承认的特权授予日人,那么我们岂不是比满清还不如了?这样的革命委员会又如何让人民继续支持下去? 我始终认为,维护中国人民的利益是革命委员会的首要任务,假如我们背离了这条路线,那么就意味着革命已经失败了。所以,日人的行动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正是革命委员会成立以来最为严峻的一次考验,假如我们通不过这场考验,人民就会对我们失去信心,我们的革命之路就走到尽头了。 当然我说这些话语的目的,并不是说要主动向日人开战,而是要告诉大家。国民革命军不会向日人开第一枪,但也决不允许让日人向我们开第二枪。 我建议军事委员会下达作战准备令,把日本军队有可能协助满清政府向我进攻的情况传达给前线的所有部队,要让我们的战士们做好应对日本干涉我国革命的思想准备。不要对我们的战士藏着瞒着,到了日军发动攻击时,都不知道该不该还击。” 经过了预先的吹风,舆论上的发酵,和走过了外交上的努力,军事委员会内部的希望维持中日友好关系,并指望通过日本在外交上获得各国认同的声音已经十不余一了。吴川终于如自己想要的,获得了军事委员会各位委员的一致支持,向全体国民革命军下达防范日方干涉的作战准备令。 这场会议结束之后,吴川将朱和中留了下来,邀请他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当张云荣关上门之后,办公室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在有些发黄的灯光下,坐在朱和中侧面沙发上的吴川就斜着身子向其问道:“我刚刚突然觉得,比起蓝天蔚,其实吴禄贞更适合二师的师长位置,你怎么看?” 朱和中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当吴川决定对日开战后,他就知道这个二师师长的位置非得要交出不可了,毕竟他自家是清楚自家的能力的。只不过重要的是,这位置应当交给谁?相比起初来乍到就咄咄逼人的吴禄贞。他其实更属意于性格温和的蓝天蔚。 只是朱和中也清楚,吴川询问归询问自己,其实心里早就下了决定,他只好委婉的劝说道:“吴绶卿虽然果决明断,于军事上颇有才能,确实能够独挡一面。 但是他的部下也说过,这位做事喜欢独断专行,军中下属对其意见也不小,要不然此次奉天和第一军交战,六镇也不会出现出现这么多倒戈军官了,连他的心腹马步周当日都跑去投降了。要不是张绍曾派出了一营人给他,六镇能有多少人跟着他走还真不一定。 而且,据说吴绶卿昔日在日留学期间和孙先生关系良好,把二师交给他会不会造成日后我们和同盟会之间的麻烦?” 朱和中这一说,吴川反而彻底定下了心来,“有梁廷栋做二师的政委,我相信他是能够协调好吴绶卿和二师同志们的关系的。而且,这样我们就能让蓝天蔚去担任第四师的师长,而不需考虑孟恩远了。比起吴绶卿,我更不愿意相信孟恩远这位老北洋。” 朱和中这次倒是没话说了,虽然他心里有些抵触把二师交给一个独断专行的人,但好歹他和吴绶卿之间还是革命同志之间的问题。至于那位二十三镇统制孟恩远,那背景可太过北洋了,就算是丢进松花江里都洗不干净了。 只是这位孟统制见风使舵的本事太高,当初被蓝天蔚等人逼迫下起义,很快就融入了这个起义将领的身份。因为其资格太老,且识字不多,连军政大学都学习班也不得不给他免了。一个没有经过系统政治学习的老北洋将领,军事委员会也不知道该把他摆在什么地方了,可为了照顾二十三镇的起义官兵,还不能过于冷落了这位。 既然军事委员会要安排蓝天蔚接任二师师长的位置,那么孟恩远自然也应当安排给一个差不多的位置,比如以二十三镇、第二混成协为基础建立起来的第四师师长。现在把蓝天蔚放在四师,确实能够压制住那班二十三镇的旧人,只是… 朱和中立刻向吴川探问道:“那么孟恩远怎么办?不给他安排个位置,恐怕他是不甘心的,好歹他也是参加了蔡家沟起义了的。” 吴川思考了一会后说道:“孟恩远想要的是官位,那就给他一个官位好了。吉林省革命委员会主席,我想应该足够让他满意了…” 正如吴川所料,当朱和中代表吴川向孟恩远吹风,希望他放弃军职从事政府部门的工作,这位北洋老将立刻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下来。孟恩远自己也很清楚,他这个起义将领的名分水分太多,完全是在一种迫不得已的状况下加入的革命。 眼下革命委员会能够让他出来担任一个职位就已经相当不错了,而且他也没有想到是类似于吉林巡抚的吉林省革命委员会主席一职,这令他顿时大喜过望,向朱和中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今后一定要效忠于吴川主席和革命委员会。 朱和中对此也是啼笑皆非,对他安抚了几句就赶紧离开了。而吴禄贞这边听了朱和中对自己的最新任命也是一头雾水,他都打算在军政大学住下来,好好接受一番政治教育了。毕竟他已经打听到,旧军队的军官们都必须经过短期的政治学习,才会重新安排工作。 吴禄贞虽然不觉得军政大学有什么人够资格教育自己,但是奉天之战的惨败还是打消了他不少傲气,让他意识到并不是掌握了正义,就能让部下们舍生忘死的追随他的。革命委员会既然能够弄出偌大的局面,他自然还是愿意见识一下,所谓的政治学习是什么的。 因此他很是吃惊的看着来向自己宣布任命的朱和中,有些不确信的问道:“我可才来不到两天,吴主席就决定任命我为第二师的师长吗?” 朱和中态度诚恳的说道:“昨日晚间开会时绶卿想必也听明白了,眼下日本对我革命委员会转向敌视,如果我们不尽快做好应对准备,恐怕革命将会遭受前所未有之挫折。在这样的局势下,吴主席认为绶卿的学习可以暂时押后,先扛过了眼下这段危急关头再说。” 吴禄贞思考了片刻,方才说道:“我愿意接受军事委员会的任命,可是我的部下们怎么办?另外我在第二师拥有多少权力?” 朱和中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在第二师,军事上以你为主,政治和生活上则政委说了算。至于你的部下们,他们还是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然后委派到原部队去的,这你就不必担心了。” 吴禄贞下意识的问道:“如果政委和我之间发生了冲突呢?另外我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前去二师吗?” 朱和中马上说道:“梁廷栋同志不仅是二师的政委,他也是国民革命军的总政委,是吴主席最为信任的委员之一。我希望你能够相信他的革命性,除了原则之外他不会同你争夺什么权力的。” 吴禄贞顿时听明白了这位梁廷栋的地位恐怕并不低于面前的朱和中,他立刻转移了话题问道:“那么我该什么时候出发?” 朱和中抬起了左手看了看腕表,方才说道:“1个小时后有一列火车去长春,你的警卫就在门外,我已经同梁政委通过电话,他会去长春车站接你。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吴禄贞摇了摇头说道:“倒是没有其他要求,不过临走之前能和吴主席碰一碰面吗?” 朱和中看着他说道:“真可惜,吴主席正在视察各军需工厂,暂时是没有时间和你见面了。不过你要是有什么话的话,我可以替你转达。” 吴禄贞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道:“那就等下次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语…” 被吴禄贞、朱和中念叨的吴川,此时正在南岗北侧边缘的一座空旷场地看着一场飞行表演,冯如等航空局工程师正在为他讲解这架新制成的教练机。这正是在吴川提议下,冯如等工程师研制出来用于教练新手的双座飞机。 这架飞机采用的还是双翼结构,不过飞行员的座舱总算是做了半封闭,这比冯如之前制造的飞机要安全的多了。看着这架小飞机在天上灵活的飞翔着,吴川不由有些担心的向冯如等人问道:“降落伞还是没能研制出来吗?我们培养一个飞行员不容易,飞机摔了就摔了,但是飞行员可万万不能轻易损失。” 对于吴川的关心,冯如虽然感动但还是大大咧咧的说道:“我们这些人既然选择了飞行,就已经做好了摔下来的准备,请主席不必为我们担心…” 第285章 22日上午医院街日本领事馆的餐厅内,川上俊彦对着昨晚连夜赶来哈尔滨的松冈洋右苦笑着说道:“大岛都督已经决定用武力解决满洲事态了吗?” 坐在川上对面的关东都督府外事课长松冈洋右喝了一口不加糖的咖啡后,方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大岛都督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是否真正对北满革命委员会动用武力,还需要获得各国之谅解,特别是我们的盟友英国的态度,还有北满的实际控制者俄国人的态度。 大岛都督想要知道,一旦我们以保护南满铁路为借口同北满革命委员会爆发冲突,英国驻哈尔滨领事会如何看待冲突?英国政府是否同情我国保护南满利益的行动,现在这位奉天总领事兼哈尔滨领事的态度将会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另外便是,俄国人对于北满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力度到底有多大,我们和北满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冲突有没有可能导致俄国人亲自下场的程度?这些都需要川上领事您给出一个确定的判断。” 川上俊彦看着自己餐盘内的食物发了半天呆,方才抬头看着松冈洋右说道:“松冈课长,老实说这两天我关注的并不是各国领事对于北满革命的态度,而是北满革命带给中国人造成的变化。 是的,发动一场战争之前我们需要搞清楚各国的态度,但是我以为在这之前,我们难道不应该首先搞清楚我们要交战对象的情况吗?当我国那些政客支持中国人中的民族主义者发动反对满清的革命时,难道没有想过这种革命会给中国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吗? 难道陆军在支持中国民族主义者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被激发了民族主义者的中国人,会不向帝国要求维护本民族的利益的吗?我们煽动起了中国的民族主义,却又因为自身的在华利益去试图扑灭它。松冈课长,这难道不是在引火烧身吗? 而且,帝国先是毫无远见的去支持中国民族主义者发起一场革命,去推翻给了我们最多利益的满清政府,现在又急不可耐的想要协助满清政府去镇压革命,这种出尔反尔的行径不仅让帝国在这场革命中失去了满清政府和革命党人的友谊,也是在快速的消耗帝国在国际事务上的信用啊。” 野心勃勃的松冈洋右显然不能认同川上俊彦这位外交界老前辈的看法,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拿起一边的餐巾擦了擦嘴后说道:“川上领事,我并不能认同您的看法。我并不认为支那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它也不是一个由单一民族组成的国家。 日俄战争中俄罗斯帝国因为内部的多民族冲突问题,导致无法把全部国力用于远东,最终败于了上下精诚团结的大和民族,这就证明了一个多民族国家是很难同单一民族组成的国家那样快速形成国家共识的。我们支持支那的民族主义革命,是因为这场革命将会成为一颗炸弹,把现在的支那炸成一个个单一民族的独立国家。 我国虽然早于支那开化,但是日本土地狭小,人口繁多,且资源贫乏,灾害又多,若是我国继续困守于四岛,那么日本终究还是要被世界列强抛在身后的。当今世界的主要强国,除了日本之外那个不是在拼命拓殖海外领地? 英、法、俄、奥这些老牌列强自不必去说,意大利和德国对非洲、中东虎视眈眈,美国人则公然把美洲作为了自己的地盘,那么这个世界还给日本剩下了什么?我们的东面是想要霸占了单独一洲的美国,我们的西面则是对吞并土地永无止境的俄罗斯帝国,在我们的南方海洋上却又是英、法、荷等国家的殖民地。 除了支那之外,日本并无他处可以拓殖。支那空有世界第一的人口,又有着广阔的土地和丰富的资源,但是他们根本保护不了自己,同样也保护不了黄种人在世界上的生存空间。 作为首先开化的黄种人国家日本,在支那蛮夷化之后,就不得不责无旁贷的担负起保护黄种人生存的责任。否则我们就会像美洲的印第安人、澳大利亚的土著一样被白种人灭绝,又或是像非洲和印度一样成为白种人的奴隶。 满洲、蒙古辽阔的土地不仅可以让日本本土难以负担的人口找到出路,这些地方的资源也将成为日本成为强国的养料,故满蒙实乃日本的生命线。 所以我们支持支那革命,是为了打破满清王朝对于支那各民族的束缚。但是我们绝不可能容许支那人的革命损害到日本的生命线,我相信真正的支那的革命党人应当会理解帝国的立场的。如果他们不能理解的话,帝国陆军也会让他们明白,帝国的友谊对于一个新支那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川上俊彦对于这位外务省的后辈终于无话可说了,试图用武力来解决外交问题,这已经和一个外交官的职责相去甚远。虽然日本的外交向来都是围绕着战争而进行,从甲午战争到日俄战争莫不如此,但是像松冈洋右这样完全成为了陆军的代理人,这又走的太远了。 只是,川上俊彦也很清楚,既然松冈洋右能够跑来替大岛都督传达这一指示,那么就表示关东都督府基本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革命委员会开战了。虽然这和内阁的立场有所冲突,但是如果没有能够改变内阁立场的力量,松冈洋右也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 也许这位年轻的后辈是一个狂妄之徒,但绝不是一个愚蠢之辈,不会贸然的下注在必然失败的计划上。川上俊彦只是思考了片刻,就不得不承认自己要是还想在满洲待下去,终究还是要同关东都督府、满铁保持一致的。 “既然大岛都督决心已下,我只能说在哈尔滨组成的领事团内,眼下对于北满革命委员会的主流意见还在于观察。我和吴理斯领事在私下交流过,他表示英国并不打算改变在中国革命中的中立态度,但也不打算和北满革命委员会重新签订什么条约,因为对方现在还不能代表中国的新政权。对于我国维护自身在华利益和保护侨民的行动,英国会表示同情,但不希望我们改变目前南满地区的现状。” 松冈洋右下意识的嘲讽道:“不得改变现状?难道支那的革命党人不正在改变南满的现状吗?真是虚伪的英国人。我看他们是既希望我们同支那人打个头破血流,却又不愿意帝国的力量在南满继续扩张下去吧。” 在松冈洋右说话的时候,川上俊彦便保持了沉默。松冈洋右立刻反应了过来,向着他歉意的点了点头道:“抱歉川上领事,请您继续说下去吧。” 川上俊彦这才继续开口说道:“我和俄国领事私下见过几次,但是对方一直不肯向我表明俄罗斯对于北满革命委员会的态度是什么。看起来,他们支持北满革命委员会的力度不会小。但是鉴于现在欧洲的紧张形势,俄国应当抽不出什么力量在远东和帝国开战的。我已经从法国领事那里证实了这一点。 不过我倒是觉得,我们应当小心德国人。北满革命委员会手中的德制武器未免太多了些,而德国领事对于北满革命委员会的同情,还要超过俄国领事。不过吴理斯领事已经向我做出保证,假如德国公开支持北满革命委员会对日作战的话,英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另外,领事团已经达成了一个初步协议,鉴于北京公使团宣布的中立立场,各国领事决定对北满革命委员会和满清政府进行军火禁止贸易令。不过我不觉得俄国人会遵守这一条款。” 松冈洋右松了口气说道:“只要俄国人并没有打算和我国开战,那么其他都是无碍大局的小问题。德国海军总不可能飞到亚洲来…” 就在松冈洋右和川上俊彦交流着各国对北满革命委员会的态度资料时,第五师团骑兵联队下的松尾大尉也带着部下以拉练为名,试图绕过国民革命军驻扎的朝阳坡营地,深入到国民革命军后方去调查情报。 只是他们刚刚从朝阳坡北面十余里的地方穿过了一片密林,试图转向西面的的时候就被一队革命军的骑兵给拦了下来。虽然对方只有十余骑,人数远远少于自己这一个骑兵中队,但是松尾大尉却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要一定要往东面去拉练,而不是沿着铁路线拉练。 双方在树林前僵持了十几分钟后,随着另外一队巡逻骑兵在远处的驻足观望,松尾大尉终于下令部队按照原路返回。虽然这次的侦查行动是失败了,不过松尾大尉却也确定了两件事,一是朝阳坡的东面已经被国民革命军严密的布控了;二是那个东面的八屋屯也许确实是国民革命军在长春以南最为重要的后勤兵站。 当松尾大尉撤回公主岭,和其他几路外出侦查的队伍碰过之后,他就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了。不仅仅其他人没有突破朝阳坡西面深入朝阳坡后方,就连再次前往朝阳坡递交大岛都督通告的军官,此次都被限制了在朝阳坡营地内的自由行走,不过这位军官还是按照自己的专业素养判断出,朝阳坡的驻军已经不止一个营了。 假如说昨日公主岭的日军高级军官们只是猜测国民革命军对于日方抱有敌意的话,那么今次侦查的结果已经宣告了战争即将来临。只是除了一些高级军官们兴奋不已,认为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南满彻底纳入帝国的掌握外,如松尾大尉等中、下层日军官兵却是忧心忡忡的。因为他们从来没考虑过近期要同支那作战,军中也没有做过任何战争动员,突然就要同支那革命军开战,这让不少日俄战争后入伍的新兵们顿时变得有些思想混乱了。 第286章 22日午后,原驻开原的守备第二大队队部突然移动至四平街道,日军驻四平的兵力由原来的一个步兵中队增加到了4个步兵中队、1个骑兵中队和一个机枪中队,总兵力达到了1100余人之多。 只是四平西郊到西北面的喇嘛甸和北面的梨树屯,这个近乎等边三角形的区域内,国民革命军第三师已经到达了13、15、16三个步兵团和一个骑兵团、一个工兵团、一个炮兵营,总兵力超过了13000人。 把第五旅旅部放在梨树屯的邓振镛听说了四平日军的异动后,立刻让16团的卢永贵派出一个营抢占四平西北面的三道林子。 四平街道被北、东、南丘陵环绕,就像是一个箕形盆地,“簸箕口”朝西。城区地势有两个倾斜带:一为从东向西倾斜,以道东一马路为界向西渐低,坡度约3-7度。另一倾斜走向是北南倾斜,道东一马路至八马路之间均北高南低,从北山南麓至中央东路轻度倾斜,中央东路以南倾斜度较大,南四纬路与北山下地势比较,约低15-25°。 平原、山地、丘陵是四平市区地貌形态的主体,其次是面积较小的台地、砂滩。东、东南部低山丘陵区的原始植被基本为阔叶林,西、西北部平原区植被为草甸草原向旱生草原的过渡类型,主要有野生稗草、野生谷草,沼泽及低洼地多为柳灌丛杂以湿生草类。 西北方的三道林子正是一处可以俯视大半个四平街道的高地,这里距离四平车站约7华里,距离西南方13团驻地15华里,距离梨树屯约20华里。也就是说,假如国民革命军占领了这里,再架上几门火炮,那么不管是四平街道还是南满铁路就都在国民革命军的炮口之下了。 驻四平的日本独立守备队自然早就注意到三道林子的重要性了,只是限于人手、资金不足,加之近期又没有同中国交战的计划,因此对三道林子的侵占计划一直没有提上日程而已。原本独立守备二大队移动到四平之后,日方就有在三道林子建立防御阵地的打算,以防止国民革命军占领此地。 但是邓振镛的果断让四平的日军顿时坐蜡了,第二守备大队的大队长山田大佐不得派出人员向驻扎于三道林子的革命军进行抗议,要求革命军即刻撤离三道林子,否则守备队为维护南满铁路之安全,将不得不对三道林子的革命军采取行动。 在派出人员抗议的同时,山田大佐还派出了两个步兵中队向三道林子前进,赌革命军不敢首先向日军开枪,以和平推进的方式破坏革命军在三道林子修筑工事的打算。 山田大佐的想法确实不错,在没有接到命令的状况下革命军确实没法开第一枪,但16团47营的将士很快就排成了人墙阻止日军进入到三道林子的高地。日军同样也没敢开第一枪,倒不是他们没有接到开枪的命令,而是在高地上革命军架起了两挺重机枪,假如他们向革命军开枪的话,他们大多数人是难以回去了。 因此双方只能排成了两队横队互相推挤着,或许还有人在私下动了些拳脚,可是日军这两个中队终究没能突破47营将士的拦阻,站上三道林子的高地上。当革命军这边的46营跑来支援三道林子后,日军终于还是下令收队,退回四平街道去了。 山田大佐不得不向公主岭请求支援,表示以自己目前的力量,恐怕是很难以和平的方式夺回三道林子了。而没有了三道林子作为防御,一旦和革命军爆发冲突,四平恐难以坚持2个小时。 国民革命军表现出来的强硬姿态,反而让一部分日军中层军官清醒了过来,他们开始向关东都督府参谋长福田雅太郎和第五师团长大谷喜久蔵中将建议,战争不应当在国民革命军已经预定好的战场上开始,这显然是违背了兵学常理的。 福田雅太郎少将和大谷喜久蔵中将虽然认为这些军官们的建议并不错,但是他们也坦白的告诉了这些部下,“眼下我们面临的主要问题并不是军事上的问题,今天一早北满革命委员会已经向我驻哈尔滨领事递交了正式的外交通告,要求我国撤除各附属地的警察署和行政机构,并撤离满铁铁路沿线的正规部队和步枪以上的重武器。 他们还要求铁路沿线的独立守备队应当归属于革命委员会的统一管理,而不是接受关东都督府或日本政府的领导,因为满铁只是一家商业机构并不是一家政府机构,无权在中国的领土上拥有一支军队,关东州境内的武装部队可另案商议。 假如我们现在撤离长春、公主岭、四平等地的军队,那么就等于是承认了北满革命委员会对我国递交的外交通告。这会让帝国在外交上陷入被动,也会助长支那百姓的民族主义热潮,所以我们不能就这么撤退。” 22联队附前田中佐下意识的说道:“支那人是不是疯了?拥有铁路沿线的驻兵权可不仅仅是日本,俄国和其他列强同样取得了这个权力。他们这么发布通告,难道是想让列强联合起来,一起出兵剿灭他们吗?” 福田雅太郎少将摇了摇头说道:“北满革命委员会只向帝国提交了通告,他们的外交人员说中日两国一衣带水,为了维护中日友好邻邦的关系,希望日本给其他列强带个头,首先取消这些非法或不平等的在华特权,也好让他们向其他列强声索主权。 松冈课长和川上领事正在同北满革命委员会、各国领事就此事进行交涉,在交涉未完成之前,军队不可撤退,以防止掉入革命委员会设下的外交陷阱。” 第22联队的联队长大多和新輔下大佐不免出声道:“既然如此,也当请大岛都督尽快南下。局势如此混淆不清,若是大岛都督真的被困于此处,恐怕不是帝国之福。” 福田雅太郎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和大谷中将已经劝说过大岛都督,待到时机合适时,我们会请求大岛都督首先立刻此地的。不过现在大家还不用这么担心,南次郎参谋已经说动冯国璋,满清的第一军明日就会抵达四平向国民革命军展开进攻,而我们也将选择适当的时机介入,只要把四平附近的革命军驱离,公主岭就安全的很…” 23日上午,吴川和哈尔滨的工商界人士进行了一次会谈。这些人士中不仅有中国的商人,也有俄国的商人,这场会谈其实就革命委员会同这些商人们正式交代一下,革命委员会今后将要实行的治下工商业发展政策和税收政策。 吴川顺便还向这些商人推销了一下,革命委员会委托东北农业银行发行的一笔1500万银元的十年期公债,九5折发售,年息4厘。老实说这样的公债其实并不怎么受商人们欢迎,但吴川手中并不缺乏流动资金,他不过想要借助这笔公债看看哈尔滨的商人究竟有多少人看好革命委员会而已。 中国商人中已经把自己和革命委员会绑在一起的张廷阁、牛子厚等人,不出意外的包销了三分之一的公债,而其他中国商人则只是买了一万到数万不等的公债意思了一下。 倒是俄商斯基德尔斯基家族、奥辛诺夫斯基家族等犹太富豪站出来包销了三分之一公债,和波兰人葛瓦里斯基表示愿意承销剩下的公债,让吴川感到有些意外。 会谈结束之后,吴川单独留下了犹太商人们的代表西蒙·斯基德尔斯基和葛瓦里斯基,向着两人问道:“首先我要感谢你们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其次我想知道,你们希望从革命委员会这里得到什么?” 斯基德尔斯基家族的四儿子,也是这次组织其他几家犹太商人出资的领头人西蒙,先是起身向着吴川行礼致意,接着才开口说道:“我的父亲感谢您对于犹太人伸出的援手,只是他现在远在敖德萨的家乡,不能亲自出席这场会谈,所以才委托了我出席这场会谈。我们希望您能够继续维持现在的地位,其他的并无所求。” 随着西蒙·斯基德尔斯基的重新坐下,葛瓦里斯基便把目光从西蒙身上收了回来,转而看向了吴川简短的说道:“吴主席,我是一名木材商人,我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继续授予我开垦外阿穆尔区林场的权力。” 吴川正想开口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张云荣快步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吴川听完之后立刻站了起来,对着两人说道:“抱歉,看来和两位的谈话只能暂时中止了。请带我向列昂基先生问好,西蒙先生。 至于葛瓦里斯基先生,开辟新林场这件事原则上是没有问题的,不过革命委员会和满清政府对于如何利用自然资源是有区别的。我觉得您可以先同我们的对外贸易局局长哈恩先生谈一谈,然后再考虑要不要购买公债。那么,失陪了,两位。” 看着吴川匆匆带着随从离开了会客厅,葛瓦里斯基若有所思的发了一小会呆,方才对着身边的西蒙随意的说道:“西蒙,你的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我想同他好好的聊一聊。” 西蒙客气的说道:“总要过了这个冬天吧,我的父亲可不想在哈尔滨过冬…” 第287章 吴川在返回军事委员会驻地的路上,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张云荣说道:“下车后通知你叔父,请他整理一下革命委员会目前的财政状况,一个小时之后我要听他的汇报。另外你再具体说一说,长春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车内侧着身子就坐的张云荣马上回道:“是,一会下车我就打电话给叔父。关于长春那边,我这里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 如果把时间拨回一个小时之前,也就是23日上午的9时,长春满铁附属地内的车站内也一如往日那般人流如梭。不过在车站广场的一角,四、五名青年正站在一只木板箱子上向路人宣传日人军警之暴行,要求日本军警退出中国。 在过去,这样的街头演讲是不为官府所准许的。而且在朝廷看来,这种街头演讲差不多就是在为革命党招揽不满朝廷的同志了,因此不管是演讲者还是旁听者都是有罪的。在这样的高压统治下,就算有人在街头演讲,行人也是赶紧避开,以防惹祸上身。 不过在革命党人解放了长春之后,解放是革命委员会的说法,虽然大多数民众还不明白解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在解放之后,他们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新官府在言论管制上的放开,现在不仅批判朝廷不犯法,就是骂一骂新官府也没人跑来为难你的。 当然更为民众所关注的,还是一批青年学生对于打着维护铁路沿线及附属地治安驻扎在南满的日本军警暴行的揭发。虽然铁路带给了东北民众极大的生活便利,但是铁路沿线居民被俄、日两国驻军欺辱的事件并不在少数。 只是这些案件往往就被朝廷所强行压制了下去,即便有些案件连地方官员都无法忍受,认为应当向日本方面提出抗议给出一个交代,但唯恐承担责任的中枢官员却并不愿意为了几个小老百姓去触怒日本,只是一味要求地方官员安抚和弹压地方。 但是随着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往东北的大量移民,已经造成了东北民众和日本移民之间的大量冲突,而日方军警的袒护,更是让日本移民肆无忌惮的侵占着当地民众的土地和商业利益,这也就造成了东北地方的中日矛盾开始超过了中俄矛盾。 毕竟日本入侵的南满地区是东三省人口最为稠密的地区,比之俄国所控制的中东铁路沿线人口不可同日而言。而在失去了南满地区之后,黄俄罗斯计划的破产,使得大量俄国驻军重新调回了欧俄和中亚地区,北满地区的俄国殖民者对于劳动力的需求,反而大过了对于当地民众的财富掠夺,因此中俄之间的民间冲突反而有所缓和。 在这样的局势下,对于新帝国主义日本的入侵,东北民众反而更为警惕和痛恨。朝廷的腐败无能和地方官员的不断退让,使得东北民众对于北满爆发的革命事件,一开始其实是采取旁观态度的。对于朝廷的失望,对于革命的不了解,让东北民众只想着关起门来过自己的生活。 只是随着革命委员会开放了言禁,并开始组织学生和报刊一边批判封建主义,一边揭露日本帝国主义在东北犯下的暴行之后,东北民众才开始有兴趣去了解革命究竟是要革谁的命。认识几个字的小商人和小市民开始如饥似渴的阅读起革命委员会开办的共和日报,从中去了解革命委员会的革命理念。 至于那些不识几个字的苦力和士兵,则更喜欢听取学生们面对面的演讲。作为一个依靠移民人口快速发展起来的东北地区,教育一直都是东北的弱项。 比如长春地区,在清末实施新政之前,长春不过是为了管制移民在蒙古边地设置的民厅,这里没有八旗兵丁的驻防,也就没有八旗官学,因此此地的教育也就是几所士绅投资的书院、义学和传教士设立的宗教学校。 直到1906年开始实施的新政,加上中东铁路的开通,才算是建立起了长春地区的新式教育体系。为本地区培养了一批中学毕业生、师范毕业生。1908年成立的长春府劝学所,就是管理长春地区城乡教育之机关。从哪个时候起,本地的教育权力才开始从士绅手中转入到了政府机构手里。 中国人对于知识是充满敬畏的,即便是废除了科举制度,底层民众还是自动的把小学、中学、大学的毕业生比作了秀才、举人和进士。在过去,这些旧知识分子们掌握了地方的舆论喉舌,就算是朝廷颁发的政策也必须经过他们的解读,才能让地方上的百姓接受和理解。 同样,地方百姓的声音,也需要这些旧知识分子才能传达给朝廷,从而给朝廷制定政策时有所考量。故旧知识分子实际上就起了一个中央和地方民众进行沟通的角色,如果将其制度化就会发现,这是一个类似早期英国地方议员的角色。 只不过在中国的王朝制度下,旧知识分子始终是体制内的一员,而无法进化为一个单独的牵制皇权的政治力量,自然也就无法促使中国的王朝制度转向资本主义式的议会政治。 但是,不管如何,旧知识分子对于地方的影响力,并不亚于英国议员对自己选区选民的影响力。而当科举制度废除之后,新教育体系下成长起来的新知识分子虽然和旧知识分子在思想上有着本质的区别,但是他们对于底层民众的影响力却是相同的。 而和高高在上的旧知识分子不同,新知识分子的街头演讲平易近人,对于底层民众来说,这令他们获得了从来没有过的人格上的尊重,也让他们意识到新国家和旧王朝是不同的。在旧王朝,所谓国家不过是一姓之江山,一家之私产也。但是在新国家,革命委员会承认了国家非私人所有,乃是全体国民之大家庭,即便是一名底层的苦力和士兵,也有权力对国家政治发表自己的意见,进而要求国家改变那些不公平的政策。 虽然大多数苦力和士兵并不明白自己的苦难根源来自于何处,也不知道应当如何使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去解除自己身上的痛苦根源,但是他们起码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有权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不是闭着眼睛承受着从前以为理所应当的阶层压迫。 正是在这样的街头演说下,东北各阶层民众开始逐渐向革命委员会靠拢,不再把这场革命视为了同自己无关的造反。而革命委员会最为直观的宣传,就是对于日本帝国主义暴行的揭发,这是最能激起东北民众革命热情的因素。 相比较起满清的腐败黑暗,好歹满人还是一个中国政权,总要立下一个规矩来压榨百姓。但是对于日本这样一个刚刚踏入帝国主义道路的入侵者来说,他们在东北实施的各项政策,实质上同英国对于印度,欧洲国家对于非洲、亚洲各国的殖民地政策并无不同。 殖民地的民众是不可能获得殖民者的保护的,他们的财富和一切都已经被殖民者视为了自己的财产,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接受日本的统治,都要视殖民者的需要贡献出一切。在二十世纪这样一个已经进入电气时代的世界,中国的知识分子很容易就获得了外国殖民地的惨状,他们自然是不允许中国沦落到这样的悲惨境地去的。 这也是自甲午战争之后,中国知识分子日益向革命靠拢,试图以暴力手段推翻洋人的朝廷的根本原因。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反帝反封建口号,自然吸引了大批新知识分子,让他们开始为革命委员会的革命理念积极的向民众进行宣传。 而车站广场一角正在进行宣传工作的几名青年,便是长春府中学堂的学生。事实上他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革命委员会虽然发动了这些学生们对市民进行宣传,但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还是命令他们远离了长春满铁附属地的。 只不过这几名学生觉得车站广场的人流最大,宣传的效果最好,这才偷偷溜了过来。他们的判断固然不错,短短半个小时不到,在他们外围已经聚集起了上百人,但是这也引来了日本警察的注意。 这些日子以来,随着革命委员会在舆论上发起的对日人暴行的宣传,使得长春的日本人在商业上受到了重大打击不说,因为中国人不愿同日人做生意,连日人的生活物资的价格也上涨了数倍,这令长春的日人大为愤怒。 看到这些中国学生居然跑来了车站进行反日宣传,车站的日本警察就决定要给这些中国学生们一些教训。于是一队警察和浪人组成的队伍就带着棍棒匆匆跑了过来,到了人群跟前后他们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大打出手,把旁听的群众驱赶到一边,试图抓住人群中演讲的学生。 有学生还试图留下同日人讲理,不过几名围观的群众见状不妙,赶紧把学生拉下来,掩护着就要他们逃亡。只是日人这次准备充足,终于还是把逃的较慢的两名男学生给拦截了下来。另外一男一女则在群众的保护下逃离了现场。 这两名学生自然不肯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同学,他们急中生智下跑去了车站北面的军营向军队求助了。这些学生之前跟着宣传队来这里向士兵演讲过,自然就认识了几位军人。 虽然车站北面的军营内驻扎着的军队主力还是在整训中的二十三镇和第二混成协官兵,他们还没有完全被革命转变过来。但是二十三镇却是吉林本地人居多,本地的学生居然被日本人抓了,这令原二十三镇的官兵顿时炸毛了,这些匪气未消的官兵最重乡土观念,于是立刻便有一队官兵私下拿着武器冲出了营房,跑去对面的车站要人去了。 第288章 走进军事委员会地图室的吴川,面对迎上来的朱和中等人第一句话就是:“人怎么样了?” 一直在思考作战问题的朱和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回答道:“已经调集了老城的第7团和长春北大营的24、22团包围了满铁附属地,我们随时可以拿下长春车站和日本铁路守备队所驻扎的西大营,吴禄贞、梁廷栋已经进入指挥位置,正在等待命令。” 吴川沉默了数秒才开口说道:“我是问被日方抓捕的两名学生怎么样了?梁廷栋难道没有和日方交涉要求放人吗?” 朱和中这才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的说道:“梁廷栋倒是令长春知府何厚琦、外办主任李家鳌和驻长春日本领事馆进行了交涉,不过在他们赶到现场之前,第22团的部分官兵已经同日守备队进行了交火,各有伤亡数十人。 日本领事馆认为想要妥善解决事态,我方应当先行撤离部队,特别是将车站北面的军营后撤至铁路线20里之外;承认该次冲突事件为我方全权责任,对先行向日方开枪之人员进行惩戒;派人前往西大营向日方铁路守备队道歉、赔偿。然后,再交涉释放学生的问题。” 走到吴川身边的鲍尔少校立刻向吴川提议道:“我认为没必要同日方进行谈判,这正是同日方开战最好的借口,我们应当立刻下令长春部队解除日方铁路守备队的武装,然后由北向南进攻日本在铁路沿线的守备力量,抓住日方驻扎在公主岭的部队,使其无法逃逸。” 吴川想了想反问道:“鲍尔少校是否已经确定,国民革命军的各部队已经运动到规定的位置,可以按照拟定的计划开始作战了?” 鲍尔少校不假思索的回道:“虽然部分部队还没有抵达规定的位置,但是至少有80%的战斗部队已经抵达了规定的位置,后勤道路也完成了75%以上,军需物资向前沿兵站的输送也完成了55%以上,只有前线的堑壕体系和通讯网完成度较差,估计连10%都未完成。 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日方的准备肯定比我们更差,我们完全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只要能够取得初胜,这将会极大鼓舞各战斗部队的士气,从而坚定各部队的作战勇气。而日方也有可能失去其在南满的指挥中枢,为国民革命军的下一步进攻建立胜利的基础。” 鲍尔少校为吴川描绘了一个相当光明的蓝图,只是吴川此时却已经拿定了主意,他摇着头说道:“不,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等一等,先确定两位被捕学生的人身安全之后,再进行下一步决策。子英,替我联系长春,我要同廷栋通话。” 看着吴川想要去隔壁的电讯室,鲍尔少校立刻上前拦住了他,不满的向吴川说道:“吴,请不要忘记了你对于皇帝陛下的承诺,这可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决定的问题。” 吴川举手制止了朱和中替鲍尔少校的翻译,以不是很熟练的德语向鲍尔少校回应道:“是,我向皇帝陛下借了一把猎枪,也答应要为皇帝陛下打一头大猎物。但是鲍尔少校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虽然这把猎枪归属于皇帝陛下,但是何时扣动扳机,这却是我的权力。如果您不信任我的话,不妨自己去扣动这把猎枪,看看究竟能不能射出子弹来。” “您这是在警告我吗?吴。”鲍尔少校神情严峻的看着吴川问道。吴川满不在乎的和对方的视线对视着说道:“不,我只是在向你陈述一个事实。请您记住,我对于这场战争的重视程度要比所有德国人都要认真的多。这场战争假如失败,德国不过是损失了些金钱,但我和我的同志想要丧失的将是我们的生命和理想。所以我比你更紧张于扣动扳机的时机。” 鲍尔少校还欲说些什么,霍夫曼少校却拦住了他,微笑着对吴川说道:“当然,谁也无法剥夺您扣动扳机的权力,鲍尔少校只是希望您能在合适的时机的扣动扳机而已。鲍尔少校,您说是吗?” 在霍夫曼少校的示意下,鲍尔少校这才发现原先人声鼎沸的地图室内现在却变得鸦雀无声了,数十名参谋和高级军官们正站立在原地,转头注视着他和吴川的争论。面对这一场景,鲍尔少校终于还是让开了通道,对着吴川说道:“好吧,我们等待着你扣动扳机的命令。” 只有少数懂德语的参谋听懂了鲍尔少校和吴川交谈的话语,但是真正明白这段对话内容的大约只有朱和中而已。随着鲍尔少校的退让,地图室内的参谋和军官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将鲍尔拉到一角的霍夫曼这才向他低声提醒道:“少校先生,请注意一下您和吴交谈的口吻。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这位现在已经不是在柏林时向帝国求助的中国流亡革命者了,不管我们喜欢还是不喜欢,他现在都是北满革命委员会当之无愧的政治领袖。我们对待他,不能如同债主对待债务人那么的无礼,这对于革命委员会和德国之间的合作并没有好处。” 鲍尔有些诧异的看了这位同僚一眼,不由回道:“我记得过去你可不是这样的,霍夫曼少校。难道您已经忘记了,当初在柏林时您对于那些有色人种的评价了吗?” 霍夫曼摊了摊手无可奈何的说道:“我觉得应当把吴从有色人种中剔除出来,你觉得在远东…不,放在整个欧洲,有多少人能够抓住这个欧洲无力关注东方的时机掀起一场远东的革命?又有多少人,能够利用这场远东的革命,把各国的在东亚的力量对比进行重新洗牌? 之前我们曾经认为,这场牌局真正的庄家是我们,俄国、日本、英国不过是被动的在牌局中下注的对手,而吴只是替我们组织这场牌局的发牌手而已。但事实上呢?这场牌局的真正玩家只有吴一人而已。我们现在只能跟着吴下注,否则我们之前的下注就会变成别人的战利品。 就像吴刚刚所说的,除了他之外现在谁也扣动不了猎枪的扳机。难道你忘记我们之前对领事先生的回答了吗?” 鲍尔沉默良久,方才叹了口气说道:“难道我们要一直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吗?” 霍夫曼却摇着头说道:“一旦开启了对日战争,吴的那些花招就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才会知道帝国的支持将会有多么重要。而我们也能够借助这场战争进一步加强,国民革命军中的亲德力量,最终确保革命委员会在远东成为帝国利益的维护者。” 鲍尔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向霍夫曼问道:“你确定,到时我们能够找到一个能够取代吴的地位,又能保护住帝国在远东利益的人物?” 霍夫曼一时语塞,过来好一阵才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也许就不需要这么狡猾的人物来统治中国了。我宁可找一个比较愚蠢一些的…” 长春商埠北端高地上的西路兵备道衙门,大约是唯一一座建设在长春老城外的衙门。这里距离北面低洼地带的满铁附属地仅百余米,能够居高临下的观察日本人的一举一动。 自国民革命军攻下了长春之后,这里就成为了国民革命军长春守备司令部,也是国民革命军驻长春各武装部队的最高指挥部,国民革命军二师师部也同样驻扎于此。加上革命委员会特派委员梁廷栋也下榻于此地,于是这里便成为了长春乃至整个吉林南部地区的军政中心。 此时的兵备道衙门的会客厅内,日本驻长春领事木部守一正忧心忡忡的等待着接电话的梁廷栋的归来。客厅内除了他之外,还有商人兼长春议事会副议长毕辅廷和日本商人细野喜市等,这些人是代表中日民间人士希望居中沟通劝阻这场中日冲突的。 虽然对于日本警察抓捕学生不满,但是以毕辅廷为代表的大多数长春商绅都不希望长春成为日本铁路守备队和国民革命军之间的战场。这不仅会让长春再次遭遇一场战火,更让他们担心的是,假如国民革命军战败的话,日军有可能会对长春商民进行报复。因此他们才会积极行动起来,想要把这场因为意外引发的冲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事实上木部守一和长春的日本居留民对于这场意外的冲突也没有做好准备,虽然大岛都督要求长春的铁路守备队制造战争借口。但是西大营内的日军还没来得及把居留民中的退伍军人、浪人武装起来,也没有想到长春北大营的中国官兵会如此激动的,为了两个学生冲入了车站。 在一片混乱中,也不知谁开了第一枪,于是就造成了双方的武装冲突,接着中国这边就出动了数倍于西大营内日军的兵力,并在西路兵备道衙门内架起了大炮瞄准了北面的满铁附属地。 革命军的这种反应速度完全出乎了日方的预料,原本日方认为不管发生了什么冲突,中国官员必然会第一时间选择外交处理,然后才会按照最高层的命令进行军事行动。现在对方这样的反应,就好像是革命委员会失去了对于革命军的控制,任由他们自行组织反击了。 也正是革命军的快速反应,导致了西大营的独立守备一大队难以集结兵力出营,因为这不仅将会导致周边的革命军优势兵力的进攻,还会让整个满铁长春附属地变为战场。正是在革命军这样直接的军事威胁下,日方的守备队选择了停止行动,接受了领事馆的调停。 第289章 接完了吴川电话重新来到会客厅的梁廷栋,也不理会向自己迎上来的毕辅廷等人,只是径自走到木部守一前站定说道:“木部领事,我可以把进入附属地的军队撤出来,但您必须让他们在一个小时之内把抓走的学生交出来。至于你所提出的其他条件,等我把学生接出来之后,咱们再谈。” 木部守一立刻抗议道:“这不可能,你们先是无故侵入了附属地,现在又不交出肇事者和商定赔礼道歉的事宜,就想让我们先交人,我如何能够答应这样的条件…” 梁廷栋打断了他的抗议,语气平静的说道:“木部领事,我现在不是在和你谈判,而是在向你转达革命委员会的通牒。如果你们不在一个小时之内把两名学生完好无损的交出来,那么我们将会采取强制手段进入附属地解救学生。只有你们先放人,我们才有谈判解决问题的可能,明白吗?” 木部守一顿时被激怒了,他向梁廷栋语气生硬的质疑道:“革命委员会是打算向日本帝国宣战吗?” 面对木部领事的愤怒,梁廷栋意外的没有感受到任何畏惧,这要是在从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站在这样一个立场上向一名日本领事进行交涉。 抛开了这点对于过去自己的诧异之后,梁廷栋按照吴川的指示向木部回复道:“不,我们只是在纠正日本的错误行动。满铁以非法设置的警察署实施了非法的警察权,在革命委员会看来这已经威胁到了南满铁路沿线所居住的中国人民的人身安全。 如果木部领事把革命委员会维护本国主权的行为视为向日本宣战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不会躲避这场日本强加于革命委员会的战争。这是基于维护国家主权的自卫行动,革命委员会相信各国领事是可以理解革命委员会的行动的。” 木部守一注视了梁廷栋一会,不由冷笑着警告道:“革命委员会真的相信各国会站在你们那一边?你们这是在玩火。” 梁廷栋低头看了一会地面,很快就再次抬头看着木部守一无动于衷的说道:“您的时间不多了,与其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倒不如先回去同其他人商议一下。我还要去通知进入附属地的军队暂时撤离,就不和你多聊了…” 在一旁旁听的毕辅廷听到梁廷栋和木部领事越说越僵,不由频频对着身旁的何厚琦暗示着,希望这位长春知府出来缓和下气氛。但是何厚琦却望着厅内的一只梅瓶发了呆,完全没有理会毕辅廷暗示。于是这位长春出名的商绅不得不自己站了出来,向着梁廷栋和木部领事打着圆场道:“梁委员、木部领事请都消消气,为了长春的百姓和日本居留民考虑…” “毕议长,您还没有资格对革命委员会的外交进行干涉。”梁廷栋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便转身扬长而去了。 毕辅廷看着梁廷栋的背影发了片刻呆,赶紧又向着准备离去的木部领事陪着笑脸说道:“木部领事请留步,给我一点时间去斡旋…” 木部守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后,摇着头说道:“毕先生,我明白您的想法,但是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您的能力。这件事已经变成了革命委员会和帝国之间的外交问题,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轻易的做出什么答复。我建议您现在还是先回家等待结果吧,我不会忘记您对于帝国表现出的善意的…” 随着梁廷栋和日本人的先后离开,会客厅内便只剩下了毕辅廷和何厚琦两人,就在毕辅廷望着日本人离去的背影,无奈而焦虑的自言自语道:“革命委员会这是发了什么疯,好不容易才让长春安定下来,这就又和日本对上了,真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啊…” “那也不能这么说,革命委员会既然打着捍卫国民的旗帜起来革朝廷的命,总要展现出和朝廷不一样的新气象。要是他们面对着外国人也是唯唯诺诺的,这和过去的朝廷又有什么区别?这革的又是什么命?日本不过是列强中最弱的一个,要是革命委员会从日本人身上都拿不回什么权益,就别想着从其他列强手里拿回应有的权益了。”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让毕辅廷吓了一跳,但是他转头看到是何厚琦走到了自己的身边,这才放下了心来问道:“府台大人您这是觉得革命委员会的行动是正确的了?” 何厚琦摇了摇头说道:“不,只有赢到最后的人才是正确的。” 位于公主岭铁路东北大营内的南满铁路独立守备队司令部内,在接到了长春突发事件的通报后,立刻便紧张的忙碌了起来。 关东都督府参谋长福田雅太郎少将在司令部内的地图室设立了应对南满事态的公主岭参谋总部,将各方汇聚来的情报汇总分析,然后向关东都督大岛义昌进行汇报。 23日上午11时,福田雅太郎向大岛义昌做了今日上午第三次紧急汇报,“…半个小时前,北满革命委员会通过其驻长春特派委员梁廷栋向我长春领事递交了通牒,要求我长春附属地警察署交出被捕的中国学生,限定时间为1个小时。 几乎在同时,北满革命委员会向六国领事团提交了一项声明,表示铁路附属地并非租界,不能享有租界之警察权、行政权和征税权等。 另外,北满革命委员会以日本军警之非法暴行为由,认为日本军警的行为已经丧失了作为一个文明国家的底线,成为了中国社会治安最大的麻烦制造者,因此正式向我方提出废除治外法权,并要求我方撤除铁路沿线所有非法设置的警察署,并将南满铁路的安全保障工作交由中日联合设置的铁路安全部门负责…” 随着福田参谋长的汇报,房间内陪同大岛义昌一起听取汇报的日军将领都是一脸的愤怒。只不过能够坐在这间办公室内的都是日军高级将官,倒是比那些普通军官要沉得住气,没有立刻嚷嚷出来,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大岛都督身上,等待这位关东都督的裁决。 得知中国革命爆发时,在部下面前大谈解决南满问题时机到来,鼓动年青军官们支持日中战争的大岛义昌,此刻面对将要爆发的真正战争时,却变得沉稳了起来。 他并没有因为革命委员会的外交通牒而感到愤怒,而是先从胸口的口袋内掏出了一块怀表看了看,方才说道:“现在是11时02分,也就是说,我们还有28分钟来应对北满革命委员会的通牒。大谷中将、高山少将,我想知道军队已经做好战争的准备了吗?” 大谷中将微微颔首回道:“12联队、22联队、骑兵第五联队和野战炮兵大队都已经做好了出击准备,随时等候出击的命令。” 高山少将则犹豫了一下说道:“第二大队已经进驻四平,但是我们没能占下四平外围最重要的三道林子高地,第二大队也没有大炮能够协助作战。现在开战的话,四平未必能够守住。冯国璋的第一军虽然有部分军队抵达了四平前线,但是想要让他们开始进攻,恐怕还需要一两天的调整。我们恐怕指望不上他们协助保卫四平。” 就在大岛义昌询问两名将军战争准备的时候,一名参谋敲门进来,向福田参谋长递交了一封长电报。福田一目十行的迅速看完了电报内容后,立刻向大岛义昌说道:“松冈课长从哈尔滨传来的消息,俄国拒绝就铁路附属地问题和我们联合向革命委员会施压,似乎俄国已经单独就铁路附属地问题同革命委员会达成了和解。 不过在英、法领事的质问下,俄国已经保证不会在军事和政治上支持革命委员会的对日行动。不过美国和德国领事表示对革命委员会的行动予以同情,要求我国保证两名学生的安全。 英国领事建议我国可以把两名学生交给长春俄领馆,由俄国驻长春领事把两名学生转交给支那人。只有法国领事表示支持我国的行动,认为革命委员会的通牒是无理的。 松冈课长认为,因为此次事件和支那人开战,并不会让我国得到各国同情,反而有可能让我国被排斥出六国领事团,丧失在外交上的主动权。因此他建议,以外交方式解决这一事件,另外寻找开战借口。” 大岛义昌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是掩耳盗铃的把戏。福田,你在和我说一说参谋部拟定的作战计划吧。” 福田雅太郎收起了手中的电报,走到对面墙壁挂着的地图前说道:“这两日对公主岭周边的侦查已经很明白了,距离公主岭20华里之外的朝阳坡,也就是东辽河同卡伦河之间的30里地域,正是支那革命军用以遮蔽我军西向的主要阵地。 这里的地势南高北低,绝大多数地区是平原,只有南部八家子、玉川、清水、辽河、孔家、九间房、山嘴子7个村屯有少量的丘陵和山地。最高处是山嘴子村的西山头,最低处是东北部岭上村沿卡伦河一带…” 第290章 福田雅太郎随即总结道:“…支那革命军正是以南部地区的丘陵为核心构筑的防御阵地,他们掌握了这里,公主岭以西就无险可守。而我们若是攻占了此处,就能够截断四平和长春之间的运输通道,进而威胁长春和郑家屯之间的陆上运输。 因此此处正是支那革命军构建的长春-郑家屯-四平三角防区的要害。只要攻下了朝阳坡,我们不仅可以保证公主岭的安全,还能令四平的支那革命军三面被围,从而快速的解决掉支那革命军在长春以南的防区布置。 参谋部认为,应当集中我部主力攻下朝阳坡,之后或是南下围攻四平之敌,或是继续向西切断长春-郑家屯之间的运输线路,都将对支那革命军造成沉重打击…” 大岛义昌听完了福田雅太郎的汇报之后,看了看面前桌上的怀表,方才对着左侧就坐的第五师团师团长询问道:“大谷中将,您对福田参谋长的计划有什么意见吗?” 大谷喜久蔵中将犹豫了一下说道:“对于参谋部做出的计划,我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不过大岛阁下,第五师团此次接到轮值满洲任务的时候并未预见到支那革命的发生,因此第五师团前来满洲时不仅保持着平时编制,还依照惯例留下了三分之一的部队于国内。 现在我们一个步兵联队的规模也就2000出头,和支那革命军的一团编制相差仿佛,在人力上并不占有优势。如果是野外攻防战或守备战,第五师团自然不会畏惧同支那革命军作战。在组织和训练方面,我认为皇军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 但假如是我们去进攻一个依托阵地防御的支那革命军部队的话,对方的防御工事必然会削弱皇军在组织和训练方面的优势。据我从侦查部队那里获得的情报,支那革命军在朝阳坡一带构筑了较为完整的阵地,其核心阵地附近还设置了铁丝网和深壕障碍。 我并不想向大岛阁下强调,正面进攻一个拥有完整防御工事的阵地会对皇军造成多么大的伤亡。我只是想请大岛阁下考虑一下,我们有必要被支那人牵着鼻子,在他们想要挑起战争的时候,步入他们设下的战争陷阱吗?” 大岛义昌再次瞄了一眼桌上的怀表,这才向大谷喜久蔵回道:“那么大谷你打算怎么做?” 大谷喜久蔵沉吟了片刻后说道:“让支那人放松下来,然后给他们一个突然袭击,这样我们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攻下朝阳坡。” 大岛义昌下意识的搓了搓手,皱着眉头说道:“你的意思是,在长春的学生问题上进行退让?” 大谷喜久蔵点了点头说道:“不管是在支那还是在各国,学生的事情总是比较容易获得同情的。我们继续扣着支那学生不放,不过是更加证实了支那人对于帝国的污蔑,这对于之后双方爆发的战争来说,只会让各国偏向于支那革命军一方。 如果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做出让步,我想总能让各国修正在这件事上对于我国的态度的。之后再爆发和支那革命党的冲突,各国也就未必会对支那革命党继续抱有同情了。” 大岛义昌盯着面前的怀表看了许久,方才出声说道:“福田,你去给木部和松冈各发一封电报,告诉他们我支持以外交方式解决长春的学生事件。就按照英国领事的建议,把学生交给俄国驻长春领事,而不是直接交给支那人。 不过也请松冈课长和川上领事向领事团表明我方的态度,我们虽然愿意照着国际条约解决和支那革命委员会的争端,但并不代表我国会接受支那革命委员会提出的所有非分要求。假如支那革命委员会继续针对帝国在华利益发难的话,帝国不排除以其他方式保卫自己的利益。” “是。”福田雅太郎向大岛行礼之后就转身走出了办公室。随着房间只剩下了大岛义昌、大谷喜久蔵、高山公通三人之后,大岛义昌这才清了清喉咙,继续向大谷喜久蔵问道:“你觉得,我们应当在什么时候开启战争为好?” 大谷喜久蔵不假思索的说道:“明日凌晨最好不过,趁着支那人以为自己赢了一局,一定不会预料到我们会向他们开战的。” 大岛义昌停顿了片刻又问道:“那么借口呢?” 大谷喜久蔵想了想说道:“如果明天凌晨范家屯以北的铁路被炸毁了一段,我们就可以用支那革命军破坏铁路以报复满铁为借口,向支那革命军进攻了。而且炸毁了范家屯以北的铁路,还能够阻止支那革命军借助铁路南下,这也是一举两得。” 大岛义昌随即把头转向另一侧说道:“高山,铁路沿线的情况你最熟悉了,能办到吗?” 高山公通马上回道:“不知爆炸的时间定在何时为好?” 大岛义昌于是又向大谷喜久蔵问道:“你打算如何进攻朝阳坡?” 大谷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先派出12联队和一个野炮大队进驻火车站北偏东六点三公里处的潘家屯,这里位于凸岭南坡以西1公里左右,算是公主岭北面的一处防御要点。我们进驻这里,应当不至于引起支那革命军的警觉。 由潘家屯到西面的九间房约5公里距离,到西北面的朝阳坡约7.5公里距离,正是一个合适的出击地点。明日7时之前,一个大队运动至九间房南面2公里处的冷家河口,一个大队运动到九间房西面3公里处的土城子,另外一个大队作为预备队。 7点55分,我军向九间房展开进攻。攻下九间房之后,12联队继续向西北方向的山嘴子、葛家屯-东辽河一路进攻,而后援的22联队和第五联队则沿着土城-孔家屯一线进攻,最终两路军队一东一西合围于朝阳坡,摧毁支那革命军在此地的最后抵抗。” 大岛义昌思考了片刻便说道:“那么就把爆破的时间定为明日6点30分,15分钟后范家屯的护路中队向公主岭司令部进行汇报,那么我们的反击时间也就合乎常理了。 另外,22联队抽出一个大队,再抽调一个野战炮中队。高山少将明日9点前带着他们南下四平,协助四平守军夺取三道林子,并配合冯国璋的部队进攻四平的支那革命军。大家有没有问题?” 大谷喜久蔵其实并不想在夺下朝阳坡之前抽调一个步兵大队南下,狮子搏兔尚且要尽全力,没有和革命军交手之前,怎么能够以满清军队的战斗力来衡量支那革命军的战斗力。不过他也知道,大岛义昌现在可算是相当重视支那革命军了,在这之前对方还想着要以一个步兵联队去击败南下的支那革命军呢。 如果不是支那革命军在四平西郊防御战中暴露出来的大量重武器,大岛义昌才不会用两个步兵联队去进攻一个团守备的朝阳坡阵地,这要是传回国内去实在是太过丢人了。要知道,在打败了俄军之后,就算是普通的日本人也不认为亚洲各国还能有谁能同皇军对抗的。 特别是对于手下败将支那人,皇军以少胜多乃是应该的,就如某位皇军将领所言,皇军就算是拿着竹刀当武器,也能吓得支那军队望风而逃了。甲午战争中清军的无能,实已让日本人把整个中国都看轻了,认为这个由满人统治的国家并不配称之为中国,而只能被称之为支那。 虽然国内还有些人寄希望于汉民族的觉醒,推翻满清王朝的统治建立一个汉人的民族国家,但他们也同样不认为这样的汉人国家能够同日本相抗衡的。甲午、日俄两役,实已将日本的民族自信推向了一个盲目自大的地步。 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下,贬低过去的宗主国和手下败将已经成为了维持日本民族自信的基础。任何抬高支那民族的言论,在日本的社会主流观念中都是一种非国民的表现。 以两倍于支那革命军的兵力,还要考虑兵力不足的问题,就算大岛义昌不对他说什么,就是那些年轻的军官们,都要鄙视于他的软弱了。 对于一路依靠参谋系统、兵站系统和陆军教育系统任职升上来的大谷喜久蔵而言,缺乏前线实际作战指挥经验乃是他最大的缺陷。因此,虽然他深受上层的信任,但是对于底层的将士来说威望却稍显不足了些。 如果在作战规划中再表现的软弱了一些,恐怕他就要指挥不动第五师团的那些骄兵悍将了。更不必提,面前的大岛义昌正是带着第五师团两个联队参与了甲午战争的指挥官。虽然对方没有担任过第五师团的师团长,但是凭借着这一渊源,大岛义昌在军中的威望还是高于他的。 因此,即便他提出反对的意见,最终第五师团的军官们还是会支持大岛的意见的。因此大谷喜久蔵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赞成了大岛义昌的决定。 长春车站广场的南出口,一群中国学生和百姓从俄国人手中接过了两名被日人初步处理过伤口的学生,一名医生顿时上前为两名学生做了初步的检查,最终向围观的群众表示两人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什么大碍,这顿时令围观的群众们纷纷鼓掌欢迎了起来。 在远处楼顶用望远镜观察这一切的吴禄贞,虽然口中对身边的副官说道:“真是浪费了一个好机会。命令各部收兵回营吧。”但是他脸上的神情却柔和了不少。站在他身边的军官们则一个个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感觉心头长久以来积攒的一股郁郁之气,突然就消失了不少。 第291章 哈尔滨军事委员会驻地,吴川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同张廷阁做私下的交谈,他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向对面就坐的张廷阁说道:“把你叫来,我就是想要知道革命委员会现在的财政状况,你现在能不能给我交个底?” 有备而来的张廷阁立刻拿出了一份文件边看边念:“黑龙江、吉林光复之后,我们刚好截住了这两地的府库,加上又说服了黑龙江广信公司、吉林永衡官银钱号和东三省官银号的部分分号向委员会缴纳了账目,再加上漠河、黑河金厂上交的今年金产量约5000余两…这部分资金同之前革命委员会的存款全部加在一起,大约有8600万银元之多。 不过革命委员会现在每月在政府开支上就要固定支出200万元,这是在不扩大目前统治范围下的支出,另每月还有30万元的教育专项拨款,20万元的医疗卫生专项拨款,也就是除了军事开支之外每月最低支出250万元。 至于军事方面的开支,本月至今已经支出135万元,这还没有计算弹药和装备开支,这些算是计划外项目。不过我们现在受财政给养的人口已经快要接近20万人了,按照黑龙江、吉林两省过去的财政年入来看,我们恐怕是不能长时间供养这么多吃公家饭的人口的。” “我知道,我知道。”吴川只能点了点头附和着忧心忡忡的张廷阁,虽然牛子厚才是掌握革命委员会钱袋子的财神,但革命委员会真正的大管家却是张廷阁。不管是物资的流通汇聚,还是金钱的调拨,都被这位金融管理局局长完全掌握着。 这不仅仅在于张廷阁最早投资于吴川的革命,也在于张氏家族和革命委员会结合的相当深入,十多名族人都在各级革命委员会担任了一定的职位不说,就连张云荣也成为了吴川身边最亲密的助手。可以说,在党外吴川最为信任的人中,张廷阁应该算是首位了。 而同革命委员会缔结了这许多联系之后,张廷阁也很清楚自己已经很难同革命委员会作出切割了,这是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因此张廷阁实比大多数革命委员会委员们更希望革命能够成功,毕竟这可关系着张家的全部产业和一家上下的性命。 不过吴川很快就转移话题问道:“那么我投资在粮食大豆生意上的那些款项呢?现在能够收回的有多少?” 张廷阁翻了一页文件瞧了一眼后,语气总算是轻松了些说道:“您当时陆续调拨了三笔资金,现在这批粮食大豆溢价了34%,总价值高达9800万银元。 如今关外和南方都爆发了革命,粮食的价格是一日一涨,我认为这批粮食大豆的价格还能再翻上一番,最好还是留一留,或者不要一次性变现,分批次售出最为合算。 另外其中四成粮食我认为应当保留在手中,以平抑东北的粮食价格,最终抛向市场的约为总数的六成,假设以明年5月前为最后出售时间的话,我预计这六成数目的粮食大豆可以回收9000万到1.1亿银元的资金。 如果我们能够在年底结束所有战争的话,这些资金将足够用于投资革命委员会提出的那些工业和道路建设项目。等到这些产业能够出现盈利,我们就不必担心难以支付那些外债的利息和本金了。” 听到张廷阁提到外债的利息,吴川下意识的问道:“我现在一年需要支付的利息是多少?” 张廷阁把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看了数次之后,才对着吴川说道:“伯爵这边还好,一年的利息加上给与彼得堡的特别经费,大约不会超过200万卢布。 不过你每年需要支付柏林银行团八千万马克的利息,结息期是每年的4月28日之后的一周内。假如超过一周都未能支付利息的话,银行团将有权监督你和相关组织的财政状况并调高债券利息;超过一个月未能支付利息的,银行团有权强行接收你或相关组织名下的所有产业,直到确认你或相关组织有还款能力为止。 好消息是,明年的利息倒是不用发愁了,你在德累斯顿银行账户内被管控的1亿多马克足够支付明年的利息。只是从后年开始,我们得要真金白银的向银行团支付利息了,德累斯顿银行账户内剩下的资金是用来支付德国工程师和技工拆卸、安装机器费用,及部分工程人员来华期间的人工工资的。 我建议,我们最好将一些市场上较受欢迎的纺织及食品机械出售或同民商合办。山东青岛和上海都是不错的办厂地点,这些地方有外国租界保护,革命军和官兵都不会轻易进入骚扰。这样的话,我们就不用让那些德国工程师和技工在青岛白白的浪费时间,也能尽快收回一些资金来。” 相对于张廷阁的焦虑,吴川却很沉得住气。既然是后年才要考虑利息,那么他现在就懒得去考虑了,要是眼下这一关都过不了,他还考虑什么利息。更何况德国资本家自己也没按什么好心,通过银行家向德国的中产阶级出售无抵押的债券,然后用筹措到的资金购买自己想要淘汰掉的机器,顺便还把债务挂在了他的名下,对德国民众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金融骗局。 吴川估计这些资本家未必不知道,这批债券的风险有多大,只不过出了问题真正损失的是德国的中产阶级又不是资本家,他们才不会把这样的风险放在心上。倒是一旦投资成功了,他们还能通过银行团再获得一笔手续费的收入,真是无本万利的生意。 其实这样的金融骗局已经爆发过多次了,远的有英国的南海公司事件,近的有大清的橡胶股票风潮。在资本的操纵下,民众总是乐此不彼的拿口袋中那点可怜的财产去赌资本家大发善心,带领着他们共同富裕,最终才发现人家要的其实他们口袋里的全部。 至于某些人认为,资本家投资中国革命是在做善事,吴川要是不给出什么政治和商业利益,或是不掌握了一个国家,德国资本家就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给中国革命投资。这只能说明这些人完全不明白什么叫做资本主义,德国资本家在这场生意中在乎的是往中国投资有没有收益吗?这和相信贾跃亭真能创办出中国苹果公司的股民有什么区别? 当然,如果不是知道3年后一战的爆发,吴川也不敢和这些德国资本家坐到同一张赌桌上。吃完了德国中产阶级的财富,并不代表这些德国资本家不能再吃一吃革命委员会积攒下来的财富。要不然二战前德国民众会这么痛恨德国资本家,直接导致了纳粹的崛起呢?只不过最后德国资本家们把自己的罪孽都推到了犹太人身上,才算是逃脱了一劫,也直接导致了德国的共产主义道路失败。 沉默了片刻之后,吴川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就交给你去办理好了。那么我在德累斯顿银行的另一个个人账户还有多少钱?能不能自由取用?” “另一个账户里有600万马克,沙赫特先生已经为这个账户解除了所有封锁,不过他还是建议你在一年之后再动用这笔资金,以防止出现问题。另外,沙赫特先生还发来了一份文件,说德累斯顿的银行董事会给你个人授予了一笔3000万马克的授信。只要你能够提前一个月申请,并说明资金的用途,即可动用这笔授信,无需担保。 还有之前革命委员会1500万银元的公债发行的不错,一周之后这笔资金将会汇入到革命委员会在农业银行的账户。你对此有什么额外的指示吗?” 吴川还在沉思,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朱和中压抑不住兴奋的跑进来向他报告道:“日本人将学生交出来了,他们退让了…” 吴川眨了眨眼睛,仿佛才醒悟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他于是对着张廷阁说道:“那么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有什么问题,我再找你。” 这时朱和中方才看到房间内还有旁人,他站立在原地等到张廷阁立刻房间之后,方才走到吴川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道:“两名学生都还好,就是受了些皮肉伤。现在长春的百姓都在称赞革命委员会做得好,长了中国人的志气,这次事件让百姓都高看了我们革命委员会一眼啊…” 吴川无奈的打断了他说道:“你还是先和我说一说,这次冲突造成的后果吧。我们和日本人都有什么损失?” 朱和中赶紧坐正了身姿,把手中抓着的电报展开后念道:“…经查,此次冲突中,日本军警死十九人,伤十七人。我部官兵死十二人,伤十四人。还有21名路人受流弹所伤。以上便是长春方面汇总的人员受伤状况。” 朱和中放下了电报,抬头看向吴川说道:“这样长春的事情总算是有了个结果,听到这个消息后,军事委员会里有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呢。” 吴川转头望着窗台上一只跳来跳去的松鼠,口中似乎无意识的问道:“军事委员会里还是有人不赞成同日本开战吗?” 第292章 朱和中马上回道:“这些日子已经少了许多,只有王国柱委员还在坚持,认为当前不应该联俄抗日,而应该联日抗俄。虽然这些日子社会舆论对日本帝国主义罪行的批判,让其他人不敢公开支持王委员的主张,不过他的这种论调在革命委员会里还是有着不少私下的支持者的。” 吴川听后沉默了一阵方才说道:“王国柱委员是不是和一个叫谷村正友的日本人往来甚密?我听说,那个叫谷村正友的日本人还是满铁调查部的?” 朱和中回忆了一下才说道:“是有这样一个日本人,不过王委员并没有隐瞒和这位谷村正友的往来。军事委员会9位委员里,奉天辽东支部出身的只有他和恒宝昆两人。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免去他委员的职位,我担心会让奉天辽东支部的同志不满。” 吴川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朱和中说道:“那就让他去煤矿那边待上一段时间,代表军事委员会监督枪械、弹药和煤炭的生产,先隔绝了他同日本人之间的联系吧。” 朱和中答应了一声,随即又稍显兴奋的向吴川说道:“另外,王葆真刚刚打了电话过来,他说愿意接受您的任命,正式担任革命委员会的外交委员一职。他还让我转告您,川上领事的态度开始软化,愿意就附属地警察权、行政权、征税权进行磋商。 至于日本的治外法权问题,对方说:只要各国一致同意取消各自的治外法权,那么日本也同意放弃此项权力,但日本不会先于各国表态之前,单独声明放弃此项权力。” 只是吴川听了朱和中的话后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欣喜,他摇着头不以为然的说道:“日本人说的话也是能够相信的吗?想要废除帝国主义和我国签订的各项不平等条约,指望帝国主义自己良心发现是行不通的。总要我们自己先强大起来,有了拒绝他们实施特权的力量,才会让这些帝国主义不得不放弃在我国的各项特权。 虽然我对帝国主义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但是帝国主义倒是说过这样一句大实话,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日本人连打都没有和我们打过,怎么可能就这么干脆的向我们投降?我看,这多半是日本人打算麻痹我们的伎俩,并不值得为此欣喜。 假如我们真把日本人的空话当真,放松了对他们的警惕,那就该给日本人教学费了。” 朱和中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对着吴川说道:“那么您的意思是,接下来我们没必要再同日本人谈下去了吗?” 吴川看着面前的茶杯怔怔的思考了一会,这才开口道:“不,日本人想谈,就让他们继续谈吧。不过军事委员会应该做开战准备了。” 朱和中深呼吸了一次,方才回道:“是,按照鲍尔和霍夫曼两位顾问的意思,25日,也就是后天,正是向日方发动进攻的最佳时刻。之后每延迟一天,都有可能让日方从公主岭南下逃亡,导致我们不能在战争初期打乱日军的指挥系统。至于开战的借口,我以为就以谈判破裂为由,我军进入附属地收回警察权、行政权等权力的行动,引发日军反击是合理的计划。” 吴川却不认同的说道:“今日的长春事件,换了你是日本人,难道就不会察觉国民革命军有向他们动手的意思吗?日本人要是干脆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要求,暂时从长春撤离军警,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直接动手吧,那样的话没道理的可就是我们了。就算现在六国领事团内有支持我们的,但我们也不能给日本这样一个博取国际同情的借口。” 朱和中这下倒是愣住了,好半天才说道:“那么您的意思是?” 吴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提起了暖水瓶给对方的杯子倒了些热水后说道:“我们今日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即便日本非法动用警察权拘捕殴打了我们的学生,我们也还在谋求以外交方式解决这一突发事件。现在日本方面又放下了身段,表示愿意和我们就附属地的警察权、行政权和征税权等问题进行磋商。我想,应该不会有人觉得,我们在这样有利的局势下,会发起一场以弱击强的战争吧?” 朱和中先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有赶紧摇了摇头说道:“是,您说的是不错。任何人站在我们现在的立场上,总要先试着在外交上谈一谈,等到谈判破裂了才会考虑战争。可是,日本方面也没有挑起战争的理由啊。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战争的话,今天也就没有必要对我们让步了。” 吴川却不认同的摇头说道:“那也未必,搞不好日本人这就是以退为进的策略。正是在大家以为日本人会选择战争的时刻,日本人偏偏选择了和平。那么接下来如果日本军警受到了攻击或是干脆南满铁路受到了破坏,日本人再把这个罪责栽赃到我们头上,大家也就会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了。那么获得了外部同情的日本人再向我们宣战,也就不用受到国际的贸易制裁了。” 朱和中半信半疑的说道:“日本人没有这么卑劣吧?好歹他们也是东亚唯一的列强啊。” 吴川撇了撇嘴,对于朱和中的话语不以为然,接着说道:“我可不会把国民革命军的安危寄托在日本人的道德底线上,反正日本人肯定有这样或那样的阴谋,干脆我们就顺手帮他一把,趁着各国或多或少同情我们的时候,先帮他们把罪行落实了。” 朱和中不由哑然了许久,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做?” 吴川长长吐了一口气道:“让张孝准安排一队工兵,明天凌晨的时候把郭家店附近的铁路给炸了吧。然后明日一早以保护南满铁路的名义,解除四平和长春的日方军警武装。再要求公主岭的日军交出武装,我军将接手南满铁路的安全工作。 我会让报纸刊登新闻,日军试图用爆炸南满铁路的方式给国民革命军栽赃,国民革命军为了南满铁路的安全,不得不要求日方铁路沿线的武装力量一体解除武装,等候革命委员会同日方的交涉完成,再释放这些日方的武装人员。” 朱和中感觉自己的眉角不停的在跳,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有些心神不宁的说道:“这个,要是日本人主张不是自己所为,请求各国领事一起到现场勘察,我们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掘墓吗?” 吴川依旧老神在在的说道:“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的。当今世界就是一座丛林,列强就和丛林中的猛兽一般。每一头猛兽都会有自己的势力范围,除非这头猛兽已经看护不住自己的地盘了,才会让其他猛兽在自己的地盘上随意行动。 日本即便知道铁路被炸是我们做的,也不会摆出请求列强主持公道的姿态,那是弱者的本能。为了捍卫日本在我国的利益,日本人一定会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击败我们,然后再对外公布真相。 当然,各国的态度也一样。如果日本能够展现自己的力量击败了我们,他们自然是支持日本所公布的真相的。但要是结果是相反的话,他们就会认为我们说的才是真相。这个世界其实很真实,谁都不会同失败者站在一起。 在你向张孝准传达命令之前,先让参谋部下达作战准备令吧。理由是,日本人今天的行动太过诡异,我们要预防日本如甲午、日俄两战那样对国民革命军进行偷袭。告诉张孝准,铁路爆破之后,他有两个任务,夺取四平切断公主岭日军的南下线路;在朝阳坡对公主岭之敌造成压力,避免对方南逃。” 虽然吴川的办公室内并不冷,但朱和中还是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颤抖,似乎恐惧和兴奋的情绪都掺杂在了一起。他不明白,为什么吴川在讲述这样的秘谋时,居然能够如此平静,丝毫看不到情绪的变动。 吴川表现出来的安然姿态,最终还是折服了他,让他选择接受了对方的命令。朱和中当时是这么想的,既然吴川能够表现的这么淡定,想来是已经有过全盘的衡量,有着极大的把握才会交代他去办这件事了。想到之前吴川所计划的事每一件都获得了成功,朱和中最终还是相信了对方的判断。 但事实上吴川的镇定并不是因为已经有了充分的把握,而是确确实实的冒险下注心理。把自己所有的筹码都押注了下去,在短暂的极度亢奋之后自然就变得对任何事都感受不到刺激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吴川才发现为什么元首那么喜爱冒险了。每一次的偷鸡成功,都会让你忍不住想要继续下去。冒险带来的超出预期的回报,很快就会摧毁你对于正常回报能够得到的满足感,让你总是忍不住想要走一条成功的捷径。 从他来到这个时空开始,就是这样一次次的以小博大,最终站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直到现在吴川都有一种不真实感,认为这也许不过是一场幻梦,也许只要他输掉一次就能从这个梦中醒来了。正是在这样一次次的给自己心里暗示下,吴川的心理倒是越来越强大了。 就像他提出的建议让朱和中吓的汗流浃背,但是对于他自己来说确实是毫无感觉。毕竟从他站在佩奇.开普兰面前,面不改色的欺骗对方,说自己的老师失踪在当地时,他就已经走上这条徘徊于悬崖边上的小径了。不知何时掉入深渊,这是他早就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 第293章 24日5时许,正是夜色最为深沉的时间,这个时候也是大家睡的正香的时候。只是在四平南面东李家屯附近的铁路边上,却有十余人并没有在家躺在热乎的被窝里睡觉,而是一大早提着几盏马灯在这铁路边晃悠着。 在这群人中,一个提着马灯的青年对着身后的某人小声说道:“叔,可真不敢往前走了。再往前可就能看到佛堂了,要是弄的动静太大惊醒了佛堂里的人,难保对方不把我们当成胡子,干脆敲钟示警就不妙了。这里距离四平街道最多不过10里地,日军听到动静赶过来,我们可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在橘黄灯光下露出了半张脸的冯德麟终于发令停下了队伍,他接着便对队伍中的部下说道:“就在这里动手吧,大家速度快些,早点干完早点走人。老七,你去前面盯着佛堂那边的动静;木头,你看着点东李家屯的动静。其他人都留下干活。” 在冯德麟的指派下,这只队伍顿时分成了三个小队,分散在铁路两侧挖起了土路基来。张海鹏一边指挥手下干活,一边又小心的凑到冯德麟跟前,给他点着烟说道:“统领,咱们这么干真的合适吗?这要是谁把我们炸了铁路的事传扬了出去,日本人可肯定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冯德麟吐了一口烟雾,方才瞪着眼睛说道:“我倒是看谁敢出卖自家兄弟,我非三刀六洞剐了他不可。再说了,这里都是老兄弟,我相信他们是不会出卖我的,你也别太多疑了。 日本人肯善罢甘休,我还不乐意呢。王占元可真不是个东西,自己打了败仗反倒怪我们轻敌冒进。要不是他瞎几把指挥,我们这次怎么会死伤这么多人。现在还好意思让我们将功赎罪,明天去把革命军的引去四平街道,引诱他们去打日本人。 妈拉个巴子,就革命军手里的重机枪和大炮,想要把他们引去四平街道,这是想要老子的命啊。难怪大舌头和老疙瘩当时就跑了,这是一早就看出王占元这人不地道啊。我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去赌,还是给它来个狠的,炸了这段铁路,我倒要看看日本人还沉不沉得住气。” 听到冯德麟的抱怨,张海鹏也劝说不下去了,经过了那天的冲锋之后,左路巡防营剩下的弟兄们对于进攻革命军固守的阵地已经失去了信心。不要说他们这些巡防营了,就是王占元手下的北洋官兵们也何尝没有起畏惧之心。 北洋军中残留的封建时代的人身依附关系,虽然有利于将官们控制军队,但同样也令这只军队丧失了进行这种高强度作战的勇气。让北洋军去打一打装备和组织度不如自己的民军,也许他们还能发挥出八、九分本事,但要是让他们面对一只初步具有组织度、纪律性和相当武装的近现代军队,这只军队便立刻软下来了。 这并不是说北洋军的战术素质不高,而是指这只军队死不起人,战斗意志并不比封建军队高多少。虽然北洋军冠以新军之名,又以西法教育养成,北洋三杰或多或少都出洋留学考察过,谈论起西法的战法也是头头是道,但这些依旧改变不了北洋军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封建军队中兵为将有的旧思想依旧统治着这只军队。 北洋一系,除去以旗人为主的第一镇之外,其余五镇从建军开始效忠的就是袁世凯私人而不是朝廷。这固然让袁世凯即便是退出了朝廷还能掌握住这只军队,但也让这只军队失去了信仰和理念,他们不是为了国家,甚至都不是为了自己而作战,而是替袁大人卖命。 对于这样一只私人军队,没有经过长期的训练和洗脑,是无法保持一定的战斗力和对于单一人物的忠诚的。袁世凯当初借助了满清的财力打造出了这样一只军队,但在自己下野之后也就难以为继了。现在的北洋五镇官兵,可以说是死一个就少一个,根本不能如同国家军队那样迅速补充一批既对袁大人效忠,又有着作战热情的新兵。 袁世凯把北洋一系视为自己的私产,他下面的那些将官们又何尝不是。打完了手上的兵,也就等于是失去了自己在北洋体系内的位置,没人会把自己的力量补充给你的。 别看王占元平日里在军中呼来喝去,驱使部下如同驱使自家奴仆,出征时拍着胸膛叫嚣着,即便是战斗到一兵一卒也要把这些乱党斩尽杀绝。可打了一战,真把一标人马给葬送掉之后,这位北洋将领就立刻后撤远离了革命军的阵地,拼命向后方的冯国璋求援了。 之前叫的比谁都凶的王占元,比谁都清楚保住自己的实力有多么的重要。特别是当下这个乱世来临的时刻,没有了一只效忠于自己的部队,搞不好就成了某些人的替罪羔羊。 比如遭受了轻微损失的张作霖和吴俊升立刻便脱身跑路了,而遭受了重大挫败的左路巡防营则立刻被王占元扣在了手里,现在更是被当成了弃子,让他们明日去进攻革命军阵地,然后引诱革命军向四平街道方向追击。 冯德麟的名利心虽然重了些,却也不是一个蠢货。他回到营地和部下们商议了一下就得出了一个结论,王占元是想让四平的日军和革命军发生冲突,但是这个计划却是把左路巡防营送入了火坑,不管日本人会不会向革命军动手,他们这只部队肯定是要在双方的冲突中成为炮灰的。 虽然王占元派人监视住了左路巡防营的营地,但是士气低落的第三混成协官兵并不怎么把这个任务放在心上,因此冯德麟才能带着少数人摸出营地。只是冯德麟也不能光自己跑路,这样的话他在家乡的名声就臭了,今后谁还肯跟着他。 所以在左思右想之后,冯德麟干脆横下了心,带着部下过来打算把铁路给炸了。反正王占元想要的不就是让日本人介入到这场战争来么,被炸了铁路的日本人肯定是不肯干休要出兵的,这样左路巡防营也就不必去执行那个该死的任务了。 只是张海鹏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看着部下们挖了一会路基之后,又向着冯德麟担忧的问道:“统领,这要是日本人搞错了方向,认为不是革命军干的,反倒是来找我们的麻烦,那该怎么办?” 冯德麟大怒道:“什么我们,我和你才是我们。王占元、冯国璋和我们是我们吗?他们真要把我们当自己人,会安排这样必死无生的任务给我们? 我特么才不管日本人会打谁,日本人要是打革命军去,我们就再逗留一阵看看风头。要是日本人跑来打王占元,我们就趁机跑路,去投奔张作霖和吴俊升去。 这些北洋官兵跑来东北吆五喝六的,什么时候把我们东北人放在眼里了。我看让他们赢还不如让革命军赢,起码革命军还是地道的东北人,和我们有几分同乡之谊,不会像北洋军这样用完人就过河拆桥。” 张海鹏这下倒是没话说了,虽然外国人依旧把关外称为满洲,但是随着大量关内移民的到来,关外的百姓更喜欢称自己为东三省人而不是满洲人。且这些闯关东的移民大多来自山东、华北,他们在心理上更接近于一个地域,故东北虽然名为三省,但民众心里其实只有一省。 之前替朝廷镇压革命党人,大家心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同乡的概念。但是眼下革命党人的气势一日强过一日,就连正儿八经的北洋第二镇,号称大清新军中的翘楚,也撞了一次铁板。于是之前把革命党人视为草莽,认为在朝廷打击下很快就会失败的革命,现在也不由令普通百姓关心、重视了起来。 如巡防营这些替朝廷卖命的旧军队官兵,也不得不暂时熄灭了立功受赏的欲望,开始小小的考虑一下朝廷到底还能不能撑下去了。要是朝廷很快就要垮台了,他们现在这么卖命和革命军为敌,这不是等着革命之后被悬首城门的节奏么。 在一阵寒风吹过,张海鹏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他干脆不再思想,大步走到了一名部下身边夺过了洋镐说道:“我来活动活动,大家抓紧干呐,兄弟们天亮后是死是活,就看我们了…” 约莫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巡防营的官兵在三十多米的铁路路基上挖出了6个洞口,接着把随身携带的150多公斤黑色火药、黄色炸药给放入了洞内密封好。 带着人撤退了数十米之后,冯德麟就着马灯的灯光看了一眼手上的怀表,此时距离七时大约还有一刻左右。他于是对着张海鹏说道:“仙涛,你带两人去点火,其他人去驻马的树林。爆炸完就赶紧回来汇合,我们得赶在北洋军注意到爆炸之前返回营地去。” 张海鹏答应了一声,便带着两名亲信留了下来,预备冯德麟等人撤离了之后点燃导火索。冯德麟等人走到了一里外的树林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闷雷,接着地面也似乎晃了晃。 冯德麟顿时大喜的说道:“炸得好…” 24日凌晨显然是一个多事之秋,在冯德麟制造了对南满铁路的第一次爆破之后,在之后的45分钟内,郭家店、范家屯两处也先后爆发了第二次、第三次爆破。和冯德麟这些野路子出身的巡防营相比,由专业工兵实施的另外两次爆破,显然更是声势惊人。 第294章 当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从熟睡中醒来时,外面的阳光正穿过玻璃窗照射在了他的床上,在木窗棂的遮挡下,阳光被分割成了一片片,在绣着花草的被面上变得斑驳绚烂了起来,看起来很有一种静谧的美感。 翻身坐起的朱尔典瞧了一眼窗外,发觉院子内的土地还是显得有些湿润,显然昨晚下的那场小雨并不算小。 他现在所居住的这座英国北京公使馆,位于东江米巷北,御河西岸。这原本是满清王朝醇亲王奕譞的府邸,咸丰十年英法联军攻入北京时英国军队强占了这里,因为这里距离皇城很近,于是在战后英国人就以每年1千两白银的租金霸占了这里作为英国的公使馆。 以此地的位置,和王府的各类建筑和面积,1千两白银的租金几乎等于白送。不过谁让朝廷打不过英法联军呢,自然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英国人得了此地,就着手进行改建,除了保留了一部分旧建筑外,也新建了一些外中内洋或完全西式的建筑。 而庚子事变,在签订《辛丑条约》时,英国人趁机在原址大加扩展,将北面的翰林院、銮驾库及其西边的兵部署、工部署(包括存料场)、蒙古内馆、鸿胪寺之一部等地方都占据了下来。这一番扩展,让现在的公使馆比原址扩大了两倍有多。 使馆的西界直至兵部街,因为四周空地很多,英国人便把西北部作为一处兵营,北部空地当成了操场。于是在一国之首都,政治权力的中心,居然出现了一个外国人的兵营,这待遇和殖民地也没什么区别了。 英国人除了将公使馆军事化之外,还将其空置的西南角一带,租赁给英商毛兰洋行和瑞士上百纳公司使用,不忘给自己赚取一些外快。 英国公使馆的大门更是仿罗马凯旋门的样式修建,是一座两层三间的门楼。立面用砖勾出了简洁的线角和拱券图案。凯旋门作为西方军国主义的象征,这无疑就是在向中国民众显示,英国人在此地乃是征服者。 当然,此时大多数中国人连罗马都不知在何处,自然也就没可能去了解英国人的这点阴暗心理了。至于居住在这老大帝国中心区域的英国人,还是相当享受这种静谧而安然的远东生活的,北京的气候可比印度舒适的多了。 作为大英帝国在华的特命全权公使,朱尔典爵士今年已经59岁。虽然他是一个英国人,但是他在中国度过的时间反倒是超过了故乡英国。就连他的名字,也深深的留下了中国的痕迹。 朱尔典是在24岁时来到中国的,当时他是来北京的英国领事馆任见习翻译员的。此后十余年间,他先后在中国的数个贸易口岸任职,奔走于南中国的多处地方。最终成为了英国外交部最为出色的中国通,他自己也承认,中国就是他外交生涯的全部。 从10月初开始的中国革命,虽然将整个中国闹了个底朝天,但是在这座英国公使馆内,朱尔典却依然享受着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习惯。一早起来先看上一会报纸,然后在床上用过早餐,接着才是下床洗漱,开始他一天的工作。 没有什么事件能够打断朱尔典爵士保持了20余年的生活习惯,就好像没有什么事件能够打破大英帝国对于这个世界的统治一样。不管中国革命党人在公使馆外掀起了多少惊涛骇浪,也无法越过公使馆的城墙,动摇大英帝国在远东的权威。 当然,随着革命党人在南北发难以来,朱尔典已经意识到脚下这个老大帝国已经真的快要入土了。哪怕英国政府此前还试图倾向于满清政府,英国人也挽救不了这个老大帝国走入死亡了。 而英国在华利益,也不容许英国政府轻率的在革命党和满清政府之间表态。今日之在华利益最大者,无疑就是大英帝国。中国进口货物的七成来自于英国;在华的外企,60%以上是英国或英国参股的。在这个各国实施关税保护的时代,一个开放市场对于英国来说,显然是不能放弃的;英国金融界的在华投资,1894年-1911年间,汇丰等英国银行在华放贷额就达白银2.06亿两,英国在华房地产投资也达到了5100.5万美元;截至1911年,英国还握有清政府2.2亿的“欠条”,是中国政府的头号债主。 只是傲慢如朱尔典也不得不承认,今日的日不落帝国,已经不再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大英帝国了。美国和德国作为后起之列强,正在在巴尔干、北非、巴勒斯坦乃至全球各地,对英国不断的制造麻烦。英国实在是占据了太多殖民地,堵死了这些后起之列强的上进之路,一场争夺世界霸主的大战似乎已经迫在眉睫。 而在英国的国内,议会对于向富人阶级增税的《预算法案》的关注还要多于海外各地爆发的冲突。光荣之日不落帝国,似乎已经对于自己所建立的庞大的殖民世界的管理责任,显得力不从心了。 在这样的国内外局势下,中国革命已经成为了大英帝国眼中的边缘冲突,并不值得过多的加以干涉。因此也就决定了英国政府对华政策的基调:稳定压倒一切。只要能够稳定住中国的局势,保证英国在华利益不受到损失,那么英国是可以默认眼前这个老大帝国的政权更替的。 作为英国对华外交政策的执行者,朱尔典显然已经接受了国内政府制定的外交方针,正挑选着能够维护英国在华利益的代言人。他的第一选择自然是和自己打过交道的满清下野大臣袁世凯,起码这位对于北洋新军的控制力是满清朝廷内无人可及的。 至于南方的革命党虽然闹的潮起云涌,也在第一时间向各国领事承诺要保障各国在华的利益,但是这些革命党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分散,不管英国人支持哪一个都未必能够统一中国,最终将会让中国陷入长期战乱,从而让英国的在华利益遭受损失。 而北方的革命党,虽然倒是有一个统一的政权样子,可又同俄国人、德国人走的太近。加上北方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反帝反封建口号也为朱尔典所不喜,因此朱尔典就没有考虑过让北方的革命委员会入关接手满清政权。 就在朱尔典坐在床上一边享用早餐,一边思考着如何逼迫满清朝廷给与袁世凯以更大的权力,好让这位袁将军尽快结束这场该死的革命时,突然有人无礼的闯入了他的卧室,向他叫嚷道:“不好了公使先生,中国人和日本人打起来了…” 正把牛奶杯往嘴边送去的朱尔典,下意识的抬头望向了门口,却一不小心把杯子里的牛奶洒了自己一身。他一边放下杯子,一边拿着餐巾擦拭着睡衣上的牛奶痕迹,最终还是把早餐端到床边的柜子上,自己起身跑去了一角的衣橱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袍。 朱尔典一边系着腰带,一边皱着眉头对闯入卧室的秘书说道:“华生先生,我告诉过你几次了,遇到事情请保持镇静,不要这么匆匆忙忙的。正如那些中国人说的,天塌不下来。 日本人和中国人打起来,我看这也是早晚的事。他们在长江上横行霸道的作风,都快要赶上我们了。要是不知道的人看到长江上发生的一切,都快要以为那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而不是我们英国的势力范围了…” 朱尔典的秘书这才有暇插嘴为朱尔典指正道:“不,公使先生,是北面打起来了,不是在长江。” 朱尔典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着自己的秘书,再次求证了一声,得到了确定的回答后,才一脸诧异的问道:“日本人在北面和谁打?不,我的意思是和哪一边的中国人打?” “是和革命党打,就是那个革命委员会。” “为什么?他们究竟为什么打起来的?日本人难道欺骗了我们,放弃了中立立场,协助满清朝廷对革命党开战了吗?” “具体的情况还不大清楚,不过这次好像不是日本人单方面的进攻,革命党几乎在同一时刻也向日本还击了。不过双方现在都没有发布正式的宣战公告,只是各自出了一份通电。 日本人的通电是,革命党人破坏了南满铁路,为了保护南满铁路的安全,日本南满铁路护路军决意解除长春以南革命党人的武装,并严正要求革命委员会把进入南满地区的武装力量撤回北满。 革命委员会的通电是,日方非法设置的警察昨日无理拘押中国学生在先,原本说好要外交解决事态的。结果今日一早就出现了南满铁路爆炸事件,这是日方为了保住铁路附属地内非法的警察权、行政权和征税权,对革命委员会的栽赃陷害。 为了保卫国家之主权,国民之正当权益,和外国投资商人在华的合法权益,革命委员会决定暂时解除南满铁路沿线的一切武装力量,由国民革命军接手南满铁路的保安问题。若有敢以武力抗拒着,革命军将坚决予以还击。” 朱尔典沉默了许久,方才继续问道:“这两份电报到底谁先发出来的?实际开战时又是谁先动的手?” 秘书华生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两封电报,才回道:“中国人的电报早了15分钟,不过据说日本军队在公主岭西面先向国民革命军驻扎的阵地开了炮…” 第295章 朱尔典终于被秘书的报告给弄糊涂了。假设先发电报的是破坏铁路的罪魁祸首,那么先进攻的就该是中国人,日本人总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把大炮拉到中国人的阵地面前。可如果是日本人自己的干的,没理由中国人会比日本人更早反应过来,认为日本人这是想要栽赃陷害自己。 他咳嗽了一声,这才想着询问道:“到底是那里的铁路被破坏了?靠近中国人的地方,还是靠近日本人的地方?” 华生看了一眼手上的电报后,只能无奈的说道:“具体的地址上面没写,不过上面写着:从四平到长春之间陆续发生了三起爆破。” 朱尔典迟疑的看着自己的秘书说道:“三起?你没有看错吧。” 华生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电报,才坚决的摇着头说道:“电文上确实写了个三字,要不您亲眼看一上一眼吧。” 就着秘书递过来的信件瞄了一眼,朱尔典就对着秘书说道:“那你去给吴理斯或长春的俄国领事馆分别打一封电报去,让他们调查清楚,究竟在什么地方发生了爆破事件?究竟发生了几次爆破?顺便问一问吴理斯,他认为谁的嫌疑比较大…” 被朱尔典念叨着的奉天总领事兼哈尔滨领事吴理斯,此时也正头疼的处理着日本人和中国人的冲突。在他看来,这两方未必有一方是干净的,可是他也不能坐视中国内部的革命变成一场排外战争。一旦让日本人激起了中国人的民族主义,到时不要说日本在南满的利益会变得如何,就是英国在南方的利益也必然是要蒙受巨大损失的。 只是看着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和日本外交官之间互不相让的交锋,吴理斯发觉他恐怕还真是很难裁断出一个让双方满意的结果。虽然有着英日同盟的关系,吴理斯觉得自己本应该稍稍倾向于日本这一方。 但是出于谨慎,吴理斯并不打算为了日本人彻底得罪革命委员会。天知道这北方的革命党和南方的革命党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他在东北偏袒日本人的事情要是传扬出去,南方的革命党未必不会把英国视为自己的敌人,从而对英国在南方的各项利益进行攻击。 再说了,英国外交本就是走的均势平衡。东亚地区的日本,在击败了俄国人之后,现在已经强的有些过分了。在当下全球各处冲突不断的时候,前些日子英法都差点要同俄国开战了,英国的精力大多为欧洲事务所牵涉了进去。 那么假如欧洲爆发了一场战争的话,各国的力量自然是要从东亚地区收缩回去的,那么东亚无疑就留下了一个空窗期,从而让一家独大的日本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吴理斯觉得,假如中国人真的能够同日本人在陆上打上几个来回,那么倒是可以迫使日本在华的动作不会太过分。至于海战什么的,他是不会指望革命委员会的,日本现在的海军力量,可不是只有几艘小船的中国能够对付的,而且这些船还不在革命委员会手里。 中国在陆上稍稍占有一些优势,日本在海上占有优势,那么双方也就能够达到平衡了。如此一来,英国不必在东亚放置太多的力量,也能够决定东亚的局势了。 只是吴理斯心中想是这么想,却并没有把握革命委员会能够挡住日本的陆上力量,也不清楚他们同俄国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深厚到了什么程度,是否愿意投向于大英帝国。因此在情势还没有明了之前,他依然还是要顾忌到日本这个盟友的感受的。 当南满铁路的爆破消息传到哈尔滨,在日本川上领事、松冈外交官的强烈要求下,吴理斯不得不召集了六国领事团开会,并要求革命委员会派出代表回应日本人的质疑。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亲自出席会议的革命委员会主席吴川,快要把这样一场严肃的外交会谈变成了一场闹剧。 从进门一开始,吴川就没有解释过爆炸事件是否和革命委员会有关,而是直截了当的指责爆炸事件是日本人对革命委员会的栽赃陷害。这种先发制人的控诉手段,很快就把日本人设想的,六国领事团要求革命委员会给出解释的审判会议,变成了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互相指责谩骂的小酒馆了。 虽然法国领事一度出面偏帮日本人,但是除了让吴川冷嘲热讽了一番,其主张并没有获得俄、德、美三国的支持。 听着吴川和松冈互不相让,但毫无营养的污秽言辞,吴理斯终于还是开口制止了双方无意义的争吵,对着吴川说道:“吴,请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解决外交纠纷的神圣会场,不是泼妇骂街的地方。我们应该依照万国公法来解决问题,而不是靠着谩骂来解决问题。松冈先生,您也一样。 领事团并不希望看到日方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争执,我们只是想要知道一件事。革命委员会如何证明,你们和这三起爆炸事件无关?而革命委员会又如何证明,爆炸事件是日方自己所为,目的是想要栽赃嫁祸于你们?” 松冈洋右虽然坐回了座位,但是满脸通红的他并不理解吴理斯此时发言的好意,他总觉得这个自家的盟友并没有完全站在日本这一边。 之所以松冈洋右会有如此偏激的想法,一是刚刚吴川蛮横无理的指责,和对其进行的人身攻击,让这位完全感觉不到是在和一位革命委员会的政治人物对话,倒像是在美国街头被一名醉汉羞辱,这进一步让他产生了对于中国革命党人的反感。 其二便是,吴理斯此时的发言,并没有把日本当成六国领事团的一份子,倒像是把日本放在了和革命委员会相等的位置。好似他们成为了法庭上的原告和被告,裁断这件爆破案的法官倒是成为了英法德俄美五国领事。这样的羞辱比吴川对其人身上的攻击,还要令松冈感到愤怒。 坐在吴川身边的王葆真、张寿增两人,不停地给吴川打眼神,使小动作,生怕吴川用对付日本人的方式去对付英国人。刚才吴川的所作所为已经把他们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跟着吴川过来可不是为了过来吵架闹事的,而是来撇清革命委员会同爆炸事件的关联的。 谁能够想到,吴川从进门一开始就没有让他们发言,直接就和日本人对上了,完全打乱了他们之前的设想,破坏了革命委员会在各国领事之前的形象。现在吴川要是继续对着英国人发疯,他们感觉再来一次八国联军入侵,也是有可能的了。 吴川虽然没有理会身边两人的暗示,不过对于吴理斯的问话,他总算稍稍变得礼貌了些说道:“吴理斯领事,您的问题让我很是不解。在中国的领土上爆发的爆炸事件,如何能够说是和中国人无关系的呢? 当爆炸发生的那一刻起,这起爆炸事件就已经和中国人产生了关系。作为吉林地区的人民代表政权,革命委员会当然和爆炸事件是有关系的。 这起爆炸事件不仅损害了中国人的财产,还污蔑了中国人的道德,更是成为了某一国家公然袭击中国军队的借口。这样的大事件如果还和革命委员会无关,那么革命委员会的存在还有什么必要呢?” 吴理斯伸手按住了紧皱的眉头,压制着不耐烦的心情冷冷说道:“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并没有质疑中国对于满洲土地的领土主权,我只是想要知道,实施了这三次爆炸的人员,究竟和你们革命委员会有没有关系?” 吴川思考了数秒之后说道:“我可以用我国皇帝的子孙后代发誓,实施了爆炸的人员和革命委员会无关。不知,松冈先生您能不能也发个誓言证明一下,爆破了南满铁路的人员和日本无关?” 松冈洋右气愤的再一次从座位上站了起了,双手重重的拍在面前的会议桌上,对着吴川恶狠狠的斥责道:“你这是在羞辱天皇吗?在这样的外交场合羞辱另一国家的元首,这难道不是宣战吗?” 吴理斯、川上都立刻向吴川发言警告,认为吴川的举止有失分寸。吴川于是立刻改口说道:“好吧,我刚刚是觉得太过冤枉,一时出离了愤怒,才如此口不择言。对此我要对爱新觉罗氏表示道歉。 不过,我刚刚可没有要求松冈先生以天皇的名义发誓,我只是要求他发一个誓言证明,日本同实施了爆炸事件的人员无关而已。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松冈先生会第一时间就想到要以天皇的名义发誓? 这难道不是松冈先生对于我个人的栽赃陷害吗?就好像日本炸了南满铁路来栽赃陷害革命委员会。从古代到今日,日本只要对自己有利的就会毫无顾忌的去做。 比如日俄战争中不宣而战向俄国人进攻;甲午战争中不宣而战偷袭我国的运兵船;生麦事件先砍杀无辜的英国商人,又拒绝向死者家属道歉;而在数百年前,你们还跑来中国沿海打劫我们…” 川上领事拦在了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的松冈之前打断了吴川的话语,冷静的说道:“吴先生,我们今日是来讨论关于南满铁路爆破事件的,不是来听你讲历史故事的。您这样无理取闹,只会让革命委员会陷入外交困境,您真的想要见到这样的局面发生吗?” 第296章 吴川双手握拳拄着面前的桌面,身体略略前倾,注视这川上领事说道:“讨论?刚刚我一进门,贵国的松冈先生就已经指责我国破坏了南满铁路。如果这也叫做讨论的话,那么贵国对于讨论这个词的涵义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至于革命委员会因为否认了贵国捏造的事实,就会陷入外交困境的话,那么我们也只好坦然接受。我们总不能昧着良心去承认一件不是自己干的坏事,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那样的话革命委员会和满清朝廷有什么不同? 此外,我也很想问一问贵使几个问题。在昨日贵方强行实施非法警察权,拘捕了我国两名学生的状况下,我们都保持了克制,我们究竟有什么必要,要去另外制造一个借口来向贵国开战? 其次,就算革命委员会全体委员的脑袋被驴踢了,非要找个借口向贵国开战,那么我们找一处爆破一下也就足够了,有什么理由分三处地方,难道这是怕贵国的护路兵找不到痕迹吗? 最后,既然是我们想要找借口向贵国开战,为什么先向我方开炮的反而是贵国军队?从公主岭到朝阳坡营地,足足有20余华里的距离,贵国是怎么做到铁路被爆破一个小时内,就能把一整只炮兵挪到朝阳坡附近去的?” 如果吴川刚一进门就提出这样理智的质疑,川上和松冈倒也准备好了几个颇为牵强的理由,预备把这几个问题应付过去之后,便一口咬定这就是革命委员会制造的阴谋。 但是在吴川刚刚的胡搅蛮缠之下,旁观的各国领事都已经相当疲惫了,他们现在只想着尽快得出一个结论,而不是看着双方陷入漫长的争执当中去。而之前松冈和吴川的纠缠,也令日方的形象变得非常糟糕,此时再拿出他们准备的不充分的理由,只会让各国领事视为搪塞之词,从而对吴川的说法将信将疑。 松冈洋右此时终于冷静了下来,发觉自己是过于轻视这位对于万国公法一无所知的中国人,才会被对方的无礼所激怒了。此时他们出言为自己辩解,不过是坐实了对方的主张,即此次爆炸事件是日方想要向革命委员会开战找的借口。 即便此时的领事团已经很难阻止日军将行动继续下去,但是松冈洋右也不能在外交上坐实革命委员会的主张,他只能站起身来对着吴川说道:“口舌之利并不能解决革命委员会所面临的困局,如果吴先生您继续现在这样无理的主张,那么日本将不得不用武力来捍卫自己的利益。您真的确定,要向日本开战吗?” 吴川并没有躲避对方的视线,他沉默的和松冈对视了十数秒之后说道:“50年前卑斯麦阁下曾经说过,当代的重大问题并非通过演说和多数派决议就能解决,要用铁和血来解决。50年过去了,这个世界依然是毫无进步啊。 中国人在自己的领土上捍卫自己的利益,怎么能够叫做开战,我们只是被迫自卫而已。只有将本国的军队运动到他国的领土上,并实施战争行为,那才叫开战。 革命委员会爱好和平,绝不愿意同任何国家爆发战争。但是为了保卫我们的人民,我们也绝不会惧怕任何强加于我们的战争。” 松冈洋右不再理会吴川,只是扭头看着边上看戏的五国领事说道:“鉴于帝国之名誉和利益遭受了莫大之攻击,我国无法再对满洲之事态置之不理,只能采取自由行动之权力。不知各国领事怎么看?” 德国领事第一时间说道:“贵使现在的表态和之前在领事团内部会议上的表态不符,也违背于贵国政府此前保持中立的声明,我国对此表示反对。” 俄国领事看了一眼吴川,方才慢吞吞的说道:“我国依旧保持中立立场,不过请日方注意,你们的自由行动范围不得越过乌龙楚儿河及木什匣河一线,否则我国将会采取针对性的行动。” 法国领事观察着英国领事的脸色,并没有出声。倒是美国领事先是给了吴川一个歉意的微笑,方才开口表态道:“我还是建议双方应当保持冷静,先让军队脱离交战区,然后由各国领事团组建调查小组对爆炸事件进行调查,自然就能得到真相了。” “我反对。”“我不赞成。”吴川和松冈洋右两人第一次意见一致的拒绝了美国领事的提议。美国领事只能遗憾的摊开了双手,对着众人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接着就继续沉默下去了。 吴理斯这次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是中国人也好,还是日本人也好,都已经憋足了劲头要打这一仗,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难以阻止双方自己的战争了。 吴理斯沉吟了一下,终于放弃了继续调解的念头。虽然他不确定中国人是否和爆炸事件有关,但是他已经相当确定这事必然是同日本有关的。他若是坚持要调查下去,搞不好就要让这个东亚的小兄弟出丑了。 “我提醒双方记得以下的重点,南满铁路不仅仅是中日两国的财产,同样也涉及到各国的利益。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尽快修好南满铁路恢复通车,不要让在满洲生活的各国侨民陷入到困难的处境当中去,否则各国必然是要出手干涉的…” 吴理斯这话也只能听听而已,当前关外具有一定力量的,也只有日、俄、满清和革命委员会四方而已。英国的力量连保卫长江流域的侨民都不足,哪里还能插手满洲的事务。有了布尔战争的前车之鉴,英国人对于海外用兵已经变得相当慎重了。 特别是像满洲这样牵涉到几方利益的地方,英国人真要调动驻扎在印度的大部队过来,除了满清之外估计其他三方就要联合起来先对付英国人了。就算是英国拥有重大利益的长江流域,英国人都保持了相当克制,没有令长江上的炮舰加入到满清这边镇压革命。 英国人是确确实实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在德国崛起的挑战下,英国政府不得不把主要力量调回了欧洲,严防死守北海和地中海,就是担心德国人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在拿破仑时代英国已经吃过一次苦头了,打破了欧洲力量均势的拿破仑,几乎就要把英国彻底排除出欧洲孤立起来了。要不是这位最后选择了向封建势力妥协,放弃了共和欧洲的理念,英国人有没有维多利亚时代还真是两说。 如今的德国就像是一百年前的法兰西共和国,拥有统一欧洲的物质力量,也有统一欧洲和野心。而科技的发展,又极大的缩短了英国对于其他国家的海上技术先进性。因此真要袖手旁观,注视着德国统一了欧洲的话,英国或许就真要被开除出欧洲了。 在这样全球收缩力量的年代,英国人也只能靠着往昔的威名去讹诈东方的落后国家了。真要让他们真金白银的投注下场,除非是有人想要染指大英帝国王冠上的那颗明珠-印度,这才能激发起英国人的恐惧和真正的怒气。 亲近陆军的大陆派外交官松冈洋右,自然不会为英国领事几句空洞无物的威胁给吓倒。他毫不犹豫的回答道:“等到帝国陆军清除了破坏铁路的反日武装,我们自然会在第一时间修复铁路,不会让各国侨民感到不便的。” 吴川冷笑了一声回道:“巧了,我的想法也差不多。只要解除了那些忘记了自己职责的日方武装人员,革命委员会自然会派人修复铁路,恢复南满铁路的正常运行。” 松冈洋右转头看向了他,阴恻恻的说道:“我国在南满铁路享有的驻兵权力,是由朴茨茅斯和约所规定的,革命委员会这是打算否定和约吗?” 吴川却毫不在意的回道:“驻扎士兵的目的是让你们保护铁路设施的,朴茨茅斯和约里何曾规定过,护路兵可以随意射杀当地平民,并干涉铁路所在国的行政和司法权了? 就目前来看,眼下南满铁路的护路兵已经失去了保护铁路设施的本意,反而变成了我国社会治安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为了我国民众的人身安全,我们只有解除他们的武装,对这些武装人员一一进行甄别,总要把混在士兵中的犯罪分子挑选出来才行。 这是贵国首先破坏了朴茨茅斯和约,肆意扩大了护路兵的权力,我方自然有权撤销这一被贵方所破坏的条约。难道中国连捍卫朴茨茅斯和约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松冈洋右终于没什么想对吴川说的了,他冷哼了一声后说道:“那就让我拭目以待,贵下属的战斗能力是否如你的口舌这样犀利吧。我国已经仁至义尽,无法再对一群暴民继续保持忍耐克制之态度了。也请各位领事好好考虑一二,这样纵容中国人挑战国际秩序,难道受到损失的最后只会是我们日本吗…” 从英国领事馆内走出的吴川,脸上的微笑立刻就消失了,他站在马路边上对着身边的随员们认真的说道:“接下来的日子里,外交方面的具体事务就要交给各位了。在战场上没有决出一个胜负来的时候,外交的整体形势来说必然是对我们不利的。不过我希望大家也不要因此而惊慌失措,四处去烧香拜佛,指望他国来拯救我们,那只会让人瞧不起,并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帮助。你们的任务现在只有一个,就是和领事团拖时间,拖到战场上的形势发生了彻底的扭转…” 第297章 王葆真犹豫了一下,还是拦下了想要登上马车的吴川,向他不确定的询问道:“畏之,你能不能给我一句实话,我们是不是真要同日本人打到底?你究竟有几分的把握?” 吴川转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他人,方才严肃的说道:“是不是要同日本人打到底,这取决于日本是否愿意放弃那些对我国来说不公平的条约。 中国想要保住这最后一口元气,就非得逼迫列强放弃那些不平等条约和毫无道理的赔款不可。只有先赢得一个能够安静建设的空间和时间段,我们才能去追赶落伍了世界一百年的脚步,如果我们不能拼命的去追赶列强工业化的脚步,那么我们迟早都要沦为印度和韩国的下场的。 日本是列强中最弱小的一个,也是一个尚未完全工业化的国家,看起来他比其他列强对于中国造成的威胁要小上一些。但是从甲午以来日本在中国的所作所为就能够看得出来,日本这个国家虽然比其他列强要弱小一些,可是日本军队的残暴却已经超过了俄国人。 假如我们现在不设法把这只野狗赶出我们的家园,那么等他汲取了中国的财富完成了本国的工业化之后,我国就要遭受比之前俄国人入侵更坏的压迫了。因此不管革命会不会失败,我们都是要同日本人干上一次的,这不是为了稳固革命委员会的统治,而是为了争取未来十年里的中国国运。所以,不管有没有把握,这仗都得打。” 随着吴川和日本人的离开,其他各国领事也就纷纷告辞离去,只剩下了法国领事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这位法国人很是不解的向吴理斯问道:“我们真的就这样不管了吗?” 吴理斯望着窗外的风景悠悠说道:“这里是满洲,不是长江,我们的炮舰可开不上陆地。想要处理这件事就得依靠俄国人,可你希望解放俄国人的手脚,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自由行动吗?” 彼列斯克立刻就沉默下去了,眼下德国人还在欧洲和英法对峙着呢,谁会在这个时候同意俄国人去关心远东的问题。虽然他和川上领事的私交不错,可也没有好到拿自己的职业生命去冒险的程度。 过了一会之后,法国人就耸了耸肩说道:“还是让东方人自己去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吧,我们继续看戏也不错。不过吴理斯先生,你有没有兴趣和我来一场小小的娱乐?我押1英镑,革命委员会撑不到11月就要跑来求饶了。” 吴理斯想了想,就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然后取了一英镑出来,走到墙角一只丹顶鹤标本面前,把纸币插在了丹顶鹤的嘴里说道:“那么我只能押革命委员会撑到11月了。希望吴的部下在战场上能够发挥出吴今日战斗力的一半,那么我就赢定了。” 彼列斯克走到他身边,将25法郎的纸币也同样插在了丹顶鹤的嘴里,这才怨气满腹的说道:“我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个野蛮无礼的东方人跑回来向我们卑躬屈漆的求饶模样了…” 正在军事委员会地图室和同僚讨论战局的朱和中突然看到吴川推门走了进来,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铅笔,面带喜色的迎了上去:“主席,有个好消息要向你汇报,长春满铁附属地内的车站、西大营、警察署等要地都已经被我方攻下来了。 残存的守备队除了一部跑入日本领事馆之外,剩下的已经被我军切割包围于各处,失去组织的守备队士兵已经开始陆续向我军投降了。预计一个小时之内,我们就能肃清除领事馆之外的一切残敌了。” 吴川看了看手表,此时距离战斗爆发大约过去了3个半小时。他对着朱和中点了点头说道:“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不过也不用太过兴奋。 日方的铁路守备队,之前不是已经分析过了么,这就是一只后备兵组成的武装警察,除了少量机关枪之外,连大炮都没有一门。我们现在动用了三个团的正规军,要是还拿不下他们,那么所有的作战计划就都要重新调整了。 现在我只想知道,朝阳坡和四平的战斗究竟怎么样了?特别是朝阳坡的战斗,日军第五师团的战斗力到底如何,参谋部可有结论了吗?” 朱和中顿时收敛了笑容说道:“日方的正规军比我们预想的要强的多,九间房设立的前沿阵地不到30分钟就被日军攻下了。 之后日军便分兵两路,一路转而向北面的朝阳坡进攻,一路则向着东辽河方向进攻。为了避免被日军逐个击破,防御朝阳坡区域的第12步兵团选择收缩兵力,放弃了朝阳坡外围的独立阵地,把兵力集中于朝阳坡主阵地内。 朝阳坡主阵地是按照对抗敌军师级兵力进攻建设的防御阵地,防御区域为5*3公里的地域。3个标准A型防御阵地环绕一个标准B型防御阵地,后方3公里外还有一处后勤基地。因为时间紧迫,3个标准A型防御阵地完成了75%的工作量,标准B型和后勤基地的完成度都没有超过50%. 不过幸好,日军今次进攻的兵力连半个师团都没有。所以在攻下了朝阳坡的外围阵地之后,日军的第一次仓促进行的进攻已经被我军所击退。 现在关键的就是,朝阳坡守军能否挡住日军下一次有准备的进攻。如果挡住了,那么就能够证明标准防御阵地确实可以有效的帮助新兵抵达住训练有素的敌军士兵的进攻,这将会大大的提高我军将士的作战信心。 而日军士兵和我军士兵的战斗力估算,现在的消息还不够让我们进行分析。不过我们倒是接到了一个比较典型的战例,之前朝阳坡外围兵力撤退时,我方回撤的两个排遇到了对方的一个分队,战斗的结果是我方溃败了,当时我军的兵力高于对方六倍。” 看到吴川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朱和中又赶紧转移话题道:“当然,这是在撤退过程中发生的战例,并不能完全作为我军和日军战力的参照。而且我军的战士虽然当时溃败了,但并没有四散逃亡而去,大部分人还是绕道返回了朝阳坡主阵地,只是损失了一些武器,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吴川撇了一眼这位军事委员会的实际主持者,差点没给他的话给气笑了,两个排被一个班击败了,这也能叫不幸中的大幸?不过他转念一想,要是和清军对比的话,倒还真是有那么一些进步了。好歹这些败兵还肯回到军队中来,而不是直接逃亡走人了。 他也只能缓和了神情说道:“能够跑回来,确实算是不错了。对于这些回来的士兵要好好教育一番再让他们上阵,至于当时带队的政委和军事主官要进行处罚,不过要适度。不过我们也不能任由公主岭的日军这么肆无忌惮的进攻朝阳坡,长春的部队什么时候能够南下进攻公主岭?” 朱和中马上说道:“我们已经命令长春南岭的第9步兵团南下范家屯,先修好被炸毁的铁路,然后再调动11、12步兵团南下接应,这样9、11、12三个步兵团组成南下支队作为进攻公主岭的主力。另外驻扎于长春东南响水的第八步兵团则从东面侧翼牵制公主岭之敌,以防备公主岭之敌南逃。” 吴川看着沙盘上的公主岭良久,还是摇着头说道:“我还是觉得太缓了些,必须立即给公主岭的日军增加一些压力,才能让他们对朝阳坡的进攻迟缓下来。 第一航空队不是在南岭吗?让他们行动起来,试验一下新研制出来的几种航空炸弹好不好用吧。目标就设定为公主岭西北方的守备队司令部,让大岛义昌知道,现在的战争已经没有后方了。四平呢?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朱和中对身边的叶声示意了一下,这位在参谋总部内日益为众人所看好的年轻参谋,便拿起了一根细木棒指点着沙盘上的四平周边介绍了起来。 “三师五旅的旅部驻扎在四平街道西北30里外的梨树村,属于奉化县境内。这里驻扎了一个炮兵营、一个运输团和一个步兵第17团。 在其南方28里处,也就是四平的西郊,就是我军在四平构筑的核心防御区。从这里往西至平安堡、喇嘛甸;往东至四平西北方的三道林子,构成了现在的防御阵线。步兵第13、15团和一个工兵团、一个炮兵营驻扎于此。而今日一早,又从郑家屯调来了步兵第16团,使得该区域内我军集起了4个步兵团、2个炮兵营的战斗力量。 四平防线以南是清军的前沿阵地,根据我们现在收集到的消息判断,清军前沿阵地在昨日为止,除了北洋二镇的第三混成协和左路巡防营之外,又新到了第四镇一协。疑是四镇七协,驻扎于第三混成协的东面。 北洋一镇编制为:2个步兵协,炮兵1标,马队1标,辎重1营,工兵1营,满编人数应为12512人。而步兵一协分为2标,满编人数为4038人。第四镇和第二镇都是小站练兵时最先组建的新军部队,因此人员应该是满编的。 北洋一标人员约和我普通编制团的人员相当,故四平当面之清军虽然有两协,但人数还是比我前线部队的数量要少上一个普遍编制团的人数。可是我们还要防备侧翼的四平日军守备队,约1500余人…” 第298章 “…幸好日本铁路守备队利令智昏,以铁路被炸毁的名义首先向我四平驻军发起了进攻。而我军之前刚好因为提升了警备,使得日守备队的偷袭并没有取得成功,反而被我三道林子的防御部队给与了沉重的打击。其300先导部队被我军歼灭了三分之二以上,日四平守备部队不得不从进攻转为防御。 而四平前线的清军似乎还没有完全进入作战状态,因此早上没有及时配合日方守备队出击。这极大的降低了我四平部队的防御压力,邓振镛副师长于是集中将近五个营的兵力对四平街道发起了一次强攻,夺取了四平街道近三分之二的区域。令日军四平守备部队只能依托车站和铁路以东的几幢建筑固守。 不过在半个小时之前,四平前线的清军终于快速行动了起来,一边派兵攻打我四平西郊的防御阵地,一边则派出了一标人马绕铁路东面去援救四平被困的日军。而与此同时,从公主岭南下的一队日军也抵达了郭家店,试图打通被我军所控制的铁路线。 面对三个战场的敌人,邓副师长认为阻止公主岭之敌南下最为重要,因此中止了对四平街道强攻,抽出了两个营前往增援郭家店防线,以确保公主岭之敌无法夺取郭家店修复铁路,从而打通铁路线。 不过邓副师长已经发来电报,这样的战局他没办法长久保持下去,如果我们不能在三天内把日军赶回公主岭或将其包围于公主岭以北,那么他恐怕就不得不放弃郭家店的阵地,优先巩固四平-奉化一线的防御阵地去了。” 除了叶声在说到日守备队偷袭失败的原因时,吴川的目光呆滞了一下,其他时候他倒是很正常的,似乎他从来没有下令炸毁铁路线一样。 当叶声介绍完四平的战局之后,吴川望了一眼地图室内的参谋们,方才对着叶声问道:“那么参谋部认为,我们应当如何回应邓副师长的求援?” 叶声于是拿起手中的细木棒指着四平以东的一处凸起说道:“想要封住四平这道口子,将公主岭之日军完全包围起来,光依赖第三师的力量显然是不足够的。 我们认为,应当让已经占据了西安县的东路游击师第一团尽快向四平靠拢,先夺取了四平东面的塔子山,堵住铁路以东区域。这是四平东面最近的最高点,铁路以西完全在其视野之下。当我们占据了这处要点,四平的清日联军就处于腹背受敌的状况,他们就难以再毫无顾忌的向第三师施加压力了。 另外,响水的第八团完成了牵制公主岭之敌的任务之后,就应该快速向南运动,加强郭家店一带的防御力量,好让第三师收回兵力专心解决四平前线的日清联军。” 吴川思考了片刻就点了点头说道:“我认可参谋部的作战调整计划,尽快拟定一份正式的作战计划调整书出来。我先去楼下的会客厅同新闻界的朋友聊一聊,前线要是有什么新消息,马上通知我…” 看到吴川转身离开地图室,朱和中莫名就感到心中踏实了下来。不管吴川再怎么给他吹风,朱和中也还是感到了心头的沉重压力,毕竟在他的记忆里,从第一次鸦片战争开始,中国的对外战争就没有赢过一次,唯一最接近胜利的中法战争,最终也给李鸿章卖了个精光,使得中国不败而败。 而日本这十多年来,依赖着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的两场胜利,总算是让自己挤入了列强的行列,也成为了东亚新兴的强国。在满清还没有推翻,国家还没统一的局势下,向这样一个列强开战,朱和中怎么不会觉得倍感压力。 也只有吴川依旧如常的平静姿态,才能让朱和中放松下来,让他觉得也许吴川早就已经谋算好了,才会这样有恃无恐的向日本开战。就像对方决定在北满起义时,大家都觉得东北的局势对于革命来说其实并不大合适,但是最终正确的还是吴川。 虽然不知别人是怎么看吴川的,朱和中自己是相当钦佩这位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年轻人的。他觉得,即便是再困难的事,只要吴川没有皱起眉头,那就不算是什么困难。 就好像现在这样,吴川不过走进地图室来询问了几句就离开了,但是他却感觉自己的心就突然安定了,不再如之前那么患得患失了。既然吴川没有停留下来对着大家指手画脚,那么就说明大家到目前为止都没出什么太大的纰漏,所以吴川才这么安心的离去啊。 朱和中转动了脖子左右观察了一会,发觉地图室内的气氛果然缓和了不少,几位参谋再不像之前斗公鸡那般,对其他人的想法动辄挖苦了。 朱和中很满意房间内现在的气氛,他觉得这样的气氛才能算作是工作着,不过他也没有继续发呆,而是叫来了电讯官向他吩咐道:“去给三师的张师长发封电报,问问他朝阳坡的战局如何,可需要什么帮助吗?另外给我接通长春的电话,我要同蓝师长通话…” 24日中午12时一刻,长春满铁附属地东斜街上的日本领事馆内,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氛。长春日本领事馆是1906年之后修建的,是由数幢一字单体长屋组成的建筑群。当时为了尽快开馆,日本人只是想找一块空旷一些,环境优美一些的地方修建领事馆,完全没有考虑地势上的问题。 这使得领事馆建设在了一处低洼地带,一到雨季附近的河水涨大水,使馆区就会成为一片池塘,让人难以进出。而之后中国人在领事馆南面的高地上修起了道台衙门,使得整个领事馆都处于道台衙门的俯视之下后,日本人就打算另外找地方修建新馆了。 就在今年7月18日,日本人在商埠地南侧朝日通开始兴建新馆,预备明、后年搬离此地。但是现在么,长春突然爆发的冲突,让领事馆内的日本职员们觉得,他们大约是永远也搬不去新馆了。 昨日晚上,铁道独立守备第一大队大队长两角三郎中佐,带着两个中队化整为零分头悄悄来到了使馆内。为了掩护守备队的行动,昨晚使馆还以发电机故障为名停了一晚的电。 虽然木部领事封锁了消息,不过领事馆内的大多数日本职员还是很明白这些士兵隐蔽在使馆内是要做什么的。只要不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随着昨天那两名学生被释放之后,整个长春的中国人都似乎变了个人似的,他们不仅昂首挺胸的在满铁附属地内外走来走去,就连往日在外国人面前从来不敢直起腰板的拉车苦力,现在也敢挺直了腰板和日本人对视了。 在过去的二十多天里,不管革命委员会的喉舌《共和日报》如何鼓吹,新中国是一个属于人民的国家,人民的国家将会保护人民等等言论。又或者那些学生们走上街头向市民们演讲,声称新中国就应该是一个人人平等的共和之国。上至学者官员,下至劳工阶层,即便有着家庭出身的不同,但是大家在人格上是没有区别的。 然而报纸和学生们宣传了这么多天,也不及革命委员会动用武力从他们手里解救出了两个学生的行动,来的那么的具有影响力。几乎就在两个学生被人群抬出满铁附属地的那一刻起,这座城市的中国人突然就理解了,什么叫做国家。 中国人身上发生的这种变化,对于那些年轻的日本人来说,既愤怒而又不能理解,为何同文同种的中国人会对日本如此不满,他们明明都是按照先进国家制定的条约体系行事的。而条约上的字也是满清政府自己签的,为何中国人不接受国际公法,反而把日本视为了敌人。 当然,那些年长一些的日本人倒是很明白中国人为何如此,因为他们也曾经对于安政五国条约是那么的痛恨,这才有了轰轰烈烈的倒幕战争和开启了日本新时代的明治维新。 不过也正因为理解了中国人现在的心理,这些年长的日本人反而比年轻的日本人更支持独立守备队的冒险行动。不把中国人心里刚刚萌发出来的国家意识磨灭掉,不把寄托着中国人民希望的革命委员会给消灭掉,那么中国人就会和日本人那样,走上一条富国强兵之路。 对于现在的东亚来说,并没有谁愿意看到一个如中国这样体量的巨大国家崛起,特别是在满洲地区,这里应当是日本崛起的应许之地。 正因为怀有着这样的念头,原本应当处于中立区的日本领事馆,反倒是变成了守备队出击的基地。领事馆上下的职员都积极的行动了起来,把守备队的官兵一一隐蔽在了馆内的各处,还准备了丰富的饮食给与这些将士。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当守备队预备袭击中国军队驻长春的司令部时,中国军队也正打算对长春的日军展开行动。原本想要偷袭中国军队的南北两路人马,就这么硬生生的撞在了铁板上。 中国军队是没有想到铁道守备队会来偷袭他们,但是铁道守备队的将士更没想到,他们想要攻击的目标是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出击的军队。这样一来,跑出了西大营和附属地的铁道守备队就裸露在了中国军队的火力之下。 本身人数和火力就不占据优势,现在连地利都失去了,守备队岂有不溃败的道理。也就是两角三郎中佐见机的快,在道台衙门里的火炮没有发威之前带着一个中队不到的残兵逃回了使馆区,才没有搞成全军覆没。但是这也让领事馆陷入了危机,中国军队已经把整座日本领事馆给包围了起来。 第299章 毕维垣陪着前吉林西南路兵备道孟宪彝走进日领事馆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建筑的玻璃窗都被敲坏了,从窗户破洞内伸出的枪管,无一不显示着这里的建筑正被改建成防御工事。 看到毕维垣的脚步突然放缓了下来,央求他出面同革命军沟通的日本商人细野喜市赶紧安抚道:“毕桑不用担心,就算进去谈不出什么结果,我也会保证你和孟道台安全离开的。” 孟宪彝一马当先的走在前方,头也不回的说道:“要不辅廷你干脆就在外面候着,我和细野先生进去谈就好了。” 毕维垣脸色红了红,赶紧快走了几步稍落后孟宪彝一个肩头,方才说道:“孟大人说笑了,辅廷岂敢有这样的想法。能够消弥一场兵灾,这可是件大功德,辅廷绝不敢让大人独占的。” 细野喜市见状也是松了口气,和那些只想着战争的军人不同,像他这样的商人们只会支持能够获得胜利的战争。明知道必败的战争为何要打?更别提失败之后还会连累到他们这些在异国经商的商人。 木部领事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昨晚召见了他,暗示假如今日早上守备队冒险行动失败了,那么他就应当尽快去面见长春商会的代表,请求他们出面向革命军求情,变武力冲突为外交谈判。和关东都督府不一样,作为一名外交官木部领事需要为长春满铁附属地内的日本居留民考虑,他不能够让这场冲突演变为中日之间的民族战争。 木部领事虽然对于本国取得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毫无疑问,但是现在在长春这个局部的战场,日本显然是要吃亏的。如果战争一旦发展到中日之间的民族战争阶段,那么日本从1906年之后对于南满的大量投资和迁移而来的数万侨民,也许就要损失殆尽了。 对于日本来说,即便这一次赢得了最终的胜利,也还是得不偿失的。因为以日本今日的财政状况,很难再重新投入大笔的资金恢复包括南满铁路在内的工矿企业,也无力再负担扩大在南满的驻军费用。 更为糟糕的是,由民族战争引发的民族仇恨将会使日本人及日本企业在中国失去安全的经商环境,这也必然会让日本失去中国这个海外最大的贸易对象。而日本今日的对外贸易政策,就是依赖于从中国输入原材料进行加工,然后再转手出售给其他国家,或是直接返销回中国。 海外贸易是维持日本生存的经济命脉,一旦这样的贸易联系被切断,日本要么被迫中止工业化的道路,要么就只能正式向中国宣战,用武力夺取南满为本国的工厂提供各种资源了。但是这种行动只会导致各国的厌恶,甚至于令日本失去英国的保护,那么东亚的历史将走向不可预测的未来。 木部领事正是用这些理由说服了疑虑重重的细野喜市,让他看到事态走向恶化时迅速行动了起来。细野喜市以降低对于兴业公司的利率和延长还款期,总算是引诱了本地商绅的领袖毕维垣出面,让其带着长春议事会的一批议员对梁廷栋做了呈情,请求以谈判的方式解决隐藏在附属地和领事馆内的日方残兵,以避免造成中外震惊的外国平民伤亡事件。 占据了附属地内各主要军事要点之后,除了日本领事馆内还有成建制的部队之外,附属地内已经再无一只有组织的日方部队了。不过对于国民革命军来说,这些隐藏在日本民居中的散兵游勇,已经成为了他们现在最为头疼的问题。 因为有着日本居留民的掩护,国民革命军很难把这些日方残兵从平民中区分出来,而这些残兵手中的武器显然将会成为长春日后不稳定的因素,国民革命军总不可能把重兵长久的驻扎在这一区域。 而且一些还不肯承认失败的日本士兵,还躲藏在民居的阁楼内向街道上巡逻的国民革命军士兵进行射击。为了消灭这些可恶的臭虫(某位革命军军官言),革命军直接动用了迫击炮向日方士兵藏身的房子进行轰击。 虽然这种清除日方残兵的方式极为有效,但是却激起了附属地内日本居留民的恐惧和愤怒,一时原本已经服从革命军统治的数千日本居留民都蠢蠢欲动了起了,革命军意图消灭附属地所有日人的谣言,很快就在这些日本居留民中流传了开去,已经有2、3家日本居留民选择了全家服毒自杀,以逃避被中国人报复。 梁廷栋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一边下令收缩附属地内的部队,暂停对附属地所有民居进行排查的行动;一边派人抢出了这些服毒自杀的日本人尸体进行了火化掩埋,并封锁了消息,以防止激发更多的类似事件,从而令革命军在道义上陷入困境。 梁廷栋于是顺水推舟的同意了毕维垣等本地商绅领袖的呈情,并让新近任命为吉长地区专员的孟宪彝前往办理此次交涉。在革命委员会的命令下,原本分巡吉林省西南一带行政事务,兼管长春关税、开埠及对外交涉事宜的吉林西南路兵备道被改成了吉长地区地方行署。 虽然只是道台衙门换了块牌子,不过却很快让孟宪彝为首的前清官吏安下了心来。毕竟革命军并无意实施长期的军事管理,也没打算把他们这些旧官吏都扫地出门,因此吉林地方的行政权力基本运作完好,保证了革命委员会平稳的接收了吉林的统治权。 孟宪彝自然不会认为革命委员会会长久的容忍旧官吏们控制着地方行政大权,因此一直积极的向梁廷栋靠拢,为迅速安定吉林的政局做出了重大贡献,于是就有了这一次的任命。孟宪彝倒是很明白,只有顺利完成了这一次的任务,他才算是在革命委员会这里站住脚,洗脱自己身上旧官吏的身份。 孟宪彝之所以对于这次任务如此积极,因为他确实看到满清已经撑不下去了,接下来便是群雄逐鹿的时代。而当前中国的处境并不容许一场如历史上那样的长期混战,直到决出一个力压群雄的人物来。因为今日乃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各国列强环伺在侧,若是中国不能迅速完成统一,就有可能被列强分而治之,甚至是直接为列强所吞并。 革命委员会也许并不符合士绅们的理想,毕竟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反封建口号和支持推行的白话文、拼音和注重数理化的新学教育,让许多士绅们都极不满意,认为这是背弃祖宗的崇洋媚外之举。 旧文明的知识精英们发觉在新的社会体系内无法维持自己家族在旧时代的地位时,基本就会走向极端保守主义,把一切外来文明视为邪恶,一心想要保住传统文化对于社会价值观念的控制,从而维持自己家族地位的延续。 在后世的历史上,中国人把这些人称之为旧时代的遗老遗少,而在伊斯兰世界则把他们称之为先知。所以中国人建立了新中国,而伊斯兰世界则距离现代社会越来越远。 但是在列强的压迫下,如孟宪彝这类的开明知识精英,终于还是选择了革命委员会。因为至少革命委员会给中国的未来规划出了一条确切的道路,而不是如同盟会那样拿着革命和共和的空洞口号忽悠他们。 日本领事馆,孟宪彝并不是第一次来,但是如今日这般挺着腰杆进来还是第一次。挺直了腰杆所看到的世界和弯下腰看到的世界确实是不同的,孟宪彝此时倒是有些理解了为何日本人动不动就把大日本帝国挂在嘴边。 一个强大国家带给个人的荣誉感,确实是能够让人迷醉的,就好像阿芙蓉膏那么的让人难以放弃。穿过了门厅之后,木部领事、两角三郎大队长带着一些职员和士兵已经在玄关严阵以待了。 不待孟宪彝出声打招呼,拄着武士刀站立在木部领事身边的两角三郎已经板着脸向他怒气冲冲的指责道:“革命委员会必须要为本次袭击铁道守备队的事件作出解释,你们应当立刻迅速的撤走附属地内的所有军队,并放还被俘虏的守备队队员,然后等待日本帝国派出人员前来调查此事。否则,这就是战争的开始。” 孟宪彝并没有出声回复两角三郎,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木部领事的脸上,平心静气的向他询问道:“木部领事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木部守一脸色僵硬的回答道:“两角中佐说的不错,为了避免事态变得更加不可收拾,我认为革命委员会还是先撤走附属地内的军队为好。在贵方军队没有撤离附属地之前,我们不会接受任何谈判,而且在这期间附属地内发生的平民伤亡,也将由贵方负责。” 从前在外国人面前一向谨小慎微,被日、俄两国领事一致评价为做事圆滑的清国官吏孟宪彝,今次却并没有对着日本人好言相劝。 他只是对着木部守一微微颔首后说道:“明白了,木部领事的话语我回去后会替你转告给梁廷栋委员的。那么两位要是没什么可说的话,我也带来了梁廷栋委员的传话,不知两位可有兴趣一听?” 木部守一看了一眼身边的两角中佐,发觉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安心的向孟宪彝回道:“孟道台请说,但我也希望你明白,我们有不接受的权力。” 孟宪彝注视着木部守一片刻,方才一字一顿的开口说道:“梁廷栋委员要我向木部领事带话,今日早上一伙伪装成铁道守备队的匪类袭击了国民革命军和革命委员会所驻扎的军营、建筑。虽然在我革命军顽强的反击下这伙匪类败退了,但是他们却逃入了附属地内,其中有一伙人更是闯入了日本领事馆…” 第300章 “…革命委员会为了保卫附属地内平民和满铁职员的人身财产安全,不得不进入了附属地内清剿匪类。另外他还让我正式警告进入了日本领事馆劫持了日本领事的匪类,不管你们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在中国的领土上劫持一国之外交官都是革命委员会所无法容忍的。 革命委员会正式警告各位匪类,请在半个小时内释放日本领事馆全体人员,否则革命委员会为了解救日本领事馆被劫持之人员,将不惜采取武力行动。革命委员会相信,为了保护外交官安全而采取的紧急措施是能够得到国际友人们谅解的。” “八格,我们是正儿八经的铁道守备队,可不是什么匪类冒充的。混蛋支那人,难道你连眼睛都瞎了吗…”两角三郎虽然气的身体发抖,但他并没有直接开口反驳这种无稽之谈,这会让他看起来太过掉价了,只是他身边的那些军官并不这么想,孟宪彝的话语刚被翻译过去,便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叫嚷了起来,有些军官甚至都想要拿出武器来威胁孟宪彝,试图让他道歉并收回刚刚的话语了。 然而平日里以圆滑著称的孟宪彝,此刻却显得波澜不惊,只是冷冷的注视着木部领事的双眼。浑然不觉他身后的毕维垣脸色惨白,都要晕过去了。 木部守一终于出声喝止了军官们的叫嚣,这些军官们看到上官两角中佐毫无动作,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声音,忍下了被支那人羞辱的愤怒。 随着身边军官们安静下来,木部方才神情严峻的向着孟宪彝说道:“孟道台,我可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并没有被任何人挟持,你们用这样的借口进攻受到国际公法保护的外交官邸,帝国是不可能接受的。难道你也打算跟着那些革命党人胡闹吗?你是否真的承担的起这个责任?” 孟宪彝突然微笑了起来,他双手一摊说道:“您这不是在为难我吗?木部领事。我只是一个过来传话的,又不是来同你谈判的,这个责任怎么会落到我身上。 而且即便是以万国公法而论,万国公法也没有承认,一国政府可以借助位于在他国领土上的外交官邸,进行煽动、颠覆或直接参与针对他国的军事行动,对他国的内政进行干涉啊。 按照万国公法,领事先生承认自己同这些武装人员有关的话,我们也是可以驱逐您并暂时封闭这座领事馆的。那么我们的军队再进入时,在法理上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只是领事先生,你真的想要做第一个被革命委员会驱逐出境的外交官吗?” 木部守一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放下了身段说道:“那么革命委员会究竟想要什么,才能不入侵领事馆,并从附属地撤离?” 孟宪彝环顾了周边站立的人员,特别是那些士兵们的表情,这才镇定的开口说道:“交出使馆和满铁附属地内的所有武器,使馆和满铁附属地内的所有武装人员向革命军投降,并前往革命委员会指定的地方居住,直到我方同贵国政府和平解决此事为止。在这期间,革命委员会将会接管南满铁路及附属地的安全…” “这不可能,让我交出武器,我还不如自杀。”两角三郎打断了孟宪彝,毫不客气的说道,他身后的军官也是一个个拔刀怒视着孟宪彝。 看着面前的情形,孟宪彝却也没有强求,他立正身体对着木部守一和两角三郎两人点头致意后说道:“我明白两位的意思了,那么我这就把两位的决定带回给梁委员,咱们有缘再见吧。” 看着孟宪彝转身要走,木部守一赶紧给细野喜市打了个眼神,让这位商人出面拉住了孟宪彝,好歹把他给劝停了脚步。只见细野喜市一手拉着孟宪彝,一边回头对着木部守一说道:“领事先生,我觉得孟道台还是带着一片善意而来的,我们总要请他坐下喝口茶吧?总不能就这样让他走了,这要是传扬出去,日后岂不是要被外人说我们日本人不知礼节了…” 孟宪彝半推半就的被细野喜市推向了左侧走廊,木部守一则毫不犹豫的走在了前头,两角三郎只是犹豫了片刻便跟了上去,他还不忘对着身后的部下们命令道:“你们就不必跟过来了,都去各自的岗位待命,防止支那人偷袭我们。” 这群守备队的军官们一时面面相窥,在他们看来国民革命军真想要进攻的话根本不用什么偷袭,因为整个领事馆都在前道台衙门安置的大炮射程之内,只要对方规规矩矩的按照正攻法作战,那么大家就该一起去九段坂了。 不过既然上官这么说了,他们也只能答应着散去了。至于另一边,将孟宪彝送入木部领事办公室的细野喜市,很快就出来拦住了想要跟着进入房间的毕维垣说道:“这种政治上的事务,我们这些商人还是不要掺和了吧。毕桑,你就和我去隔壁房间喝杯茶,等着他们谈完好了。” 毕维垣其实是不想同细野喜市去喝茶的,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自然是要在场的,要不然他岂不是白来这一趟了么。帮助日本人疏通革命委员会这边的关系,除了因为经济上的利益之外,他也试图趁着这个机会进入到梁廷栋的眼里,看看能不能让自己在革命委员会内捞取个职位。 只是两角三郎进去之后就毫不客气的关上了房门,完全没给他进入办公室的机会,毕维垣只好摸着鼻子跟着细野喜市喝茶去了。 看着两角三郎关好房门之后,木部守一便以尽量平淡的语气向孟宪彝问道:“孟道台,念在过去本领事馆和你交往了这么久的份上,你给我一句实话吧。革命委员会的底线究竟是什么?我想,过了这段时间之后,你也许还会来向我求助的,日本帝国可不会容许革命委员会这么羞辱自己的。” 孟宪彝静静的思考了片刻之后说道:“交出所有武器,召集所有日方武装人员出附属地投降国民革命军。这两条肯定不可能动摇,我想木部领事也不希望,国民革命军不加区别的对日本居留民进行拘捕吧?假如木部领事和两角中佐连这两条都通不过的话,我觉得大家也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我想木部领事应该很清楚,我不过是前朝旧官,即便答应你什么条件,不得革命委员会的认可,也只能是一句空话而已。所以,你没必要在我身上下什么功夫。” 木部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苦恼了许久之后说道:“武器我们可以交给你,但是军队不可能向革命军投降,这也是我们的底线。特别是两角中佐以下之军官,绝无可能被革命军俘虏的,那样他们今后的人生和职业就全毁了。我想革命军也不希望,在长春附属地制造一起屠杀事件吧?” 孟宪彝脑子里紧张的思考着,过了半天才谨慎的说道:“我们可以不用投降的字眼,比如被解除武装的日方武装人员自愿前往某地隔离,等待铁路爆破事件的调查结果等等。不过除了少佐以上的军官可以监管于领事馆内,少佐级别以下军官不会得到特殊待遇。不过既然他们不是俘虏,隔离区的营房建设经费就需要领事馆来负担了。” 木部没有立刻回答,他把目光转向了两角三郎说的:“两角中佐,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44岁的两角三郎抚摸着怀中家传的宝刀,作为青森士族出身的陆军军官,他前半生的军中生活还是过得不错的。士官学校毕业不到五年,就得到了平民军官一辈子也不可能获得的功五級金鵄勲章,不过就在他仕途一帆风顺的时候,日俄战争爆发了。 因为恐惧于日俄战争中的死亡率,他动用了家中的人际关系,在日俄激战的时刻离开了战场,前往了台湾担任守备队大队长的职位。这固然令他逃离了恐怖的战场,但之后也就前途尽毁被军中所排斥,于是调任到现在的位置上后,足足呆了四年都没有升迁。 老实说,当高山少将亲自给他下令,要求他在长春挑起一场战争时,他还是想要洗刷日俄战争中当了逃兵的耻辱的。他今早出击的时候,确实是有了战死沙场的觉悟。只是当看到自己的部下在重机枪的扫射下连个人样都剩不下的时候,他内心的恐惧终于又再度复活了,不仅没有了战死沙场的勇气,还带着部下们逃回了领事馆。 听到木部领事的询问,他思考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艰难的开口说道:“枪支可以缴出,但军刀或武士刀不在此列。隔离营地的修建费用和人手我们可以自己承担,不过革命军不能直接管理营中的事务,必须通过我方军官下令。” 木部守一听了这个回答顿时楞住了,他原本以为两角三郎会继续强硬下去,他才好从中转圜为本方挽回一点颜面。但是此前一直叫嚣着要同革命军玉石俱焚的两角三郎,进了房间之后居然这么快就软了下来,这让他措手不及,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孟宪彝也是有些意外的看着两角中佐,他一直以为日本军人都是蛮横无理又不畏惧生死的怪物,但是这一刻他简直想要笑出声了,原来贪生怕死的人日本军中也一样有啊。他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转头对着木部理直气壮的说道:“既然这样,这个问题我们就算谈完了。接下来便要说一说,满铁附属地内警察权、行政权和征税权的收回,和冲突期间革命委员会将要接管满铁运输事务的问题了…” 第301章 孟宪彝和木部领事交涉的时候,率领第二十一旅团的旅团长吉冈竹次郎少将,正站在朝阳坡东南方土城子村内一座地主大院的圆形堡楼上,拿着望远镜观望着西北面的孔家屯阵地。 在朝阳坡的东、南、西三个方向上,国民革命军修筑了三处核心阵地,把朝阳坡牢牢的围在了身后。这三处阵地距离朝阳坡并不等距,东面的郭家屯距离朝阳坡最远,超过了3公里;东南方的孔家屯距离朝阳坡约2公里多;西面的辽河村则距离朝阳坡最近,连一公里都不到。 三处阵地中,以辽河村的位置最为险要,不仅封住了西面东辽河一带的河岸平地,也正好居高临下挡住了从西面丘陵往朝阳坡的通道。 郭家屯则正好在一片平原中间的高地上,四周开阔无遮挡易守而难攻。且由于孔家屯所处的突出位置,当日军对东西两翼阵地攻击时都会受到孔家屯守军的侧击,因为其突出的位置和阵地前平缓的坡度,使得吉冈竹次郎少将决定以孔家屯作为主要攻击方向。 早上初次进攻的失败,让吉冈开始变得谨慎,他并没有听从部下的请求立刻发起第二次进攻,而是下令部队进行修整并进食。征战了一个早上,不管是21联队还是22联队,差不多体力都消耗了大半,吉冈觉得这正是初次进攻失利的原因。 放下了望远镜之后,他对着身边的石坂善次郎问道:“火炮阵地已经安置好了吗?我们还有多少炮弹?” 野炮兵第5联队长石坂善次郎很快就回答道:“因为拉车的骡马太少,所以出来时只带了0.5个基数的炮弹,现在每门炮平均还有2、30发的炮弹。不过我已经派人回去转运炮弹了。” 吉冈不在意的说道:“等后面的炮弹送上来,我们早就坐在朝阳坡喝庆功酒了。看到左边那块小山坡没有?我从早上看到现在,发觉那座山坡刚好挡住了支那人的大炮射击方向,所以山坡后面几乎就没有受到炮击过。 那座山坡距离支那人的阵地大约也就1公里,我们的士兵先分队过去山坡后面集合,然后你以火炮压制住支那军的重火力6分钟就行。6分钟足够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跑完1公里,只要让我们接近这些支那人,他们就会四散而去的。” 石坂善次郎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后说道:“根据早上的战斗来看,对面的支那军大约有5、6门野炮和相同数量的山炮,其野炮炮手操炮技术尚可,不过山炮炮手就差的很多。我们此次带出来的一个野战炮兵大队,虽然火炮的门数和对方差不多,不过在操炮技术上还是我们强的多。如果只是压制对方重火力6-10分钟,绝无任何问题。” 对于石坂善次郎的回答,吉冈少将还是相当满意的,他于是对着身边的22联队长大多和新輔说道:“大多和大佐,你拿出半个大队的兵力在山坡以东佯攻支那军的阵地,再把一个大队的兵力集结到山坡南面,等到我方炮火开始压制支那军前线时,就立刻展开行动,务必一次性突破孔家屯阵地。 另外,武藤中佐和吉利中佐,一旦步兵联队打开了孔家屯阵地,你们带着四个骑兵中队就立刻向支那纵深挺进,务必不要给朝阳坡的支那军组织防御阵线的准备,明白吗?” 以大多和新輔为首的军官们都齐齐答应了一声,虽然对于即将开始的攻击兴奋莫名,不过大多和新輔还是保持镇静的向吉冈少将请示道:“那么还请旅团长阁下颁下确切的进攻时间吧。” 吉冈抬手看了看时间说道:“现在是12点12分,我还要派人去通知西面的长野联队长发起配合作战,长野联队长也需要时间调整作战方向,就把进攻时间定在下午14点正吧…” 就在吉冈竹次郎少将确定下对于孔家屯阵地的进攻时间时,国民革命军在长春南岭的军营中,五架飞机也正在坐着起飞的准备。三架鸽式飞机,二架冯氏一号飞机组成的航空攻击队,携带着总重360公斤的各式炸弹起飞向着公主岭出发了。 这些轻型飞机虽然可算是当前最为先进的飞机,但是也依然处于不完善的状态,因此并不能携带大量的炸弹。而且因为没有全封闭式的机舱和专门的防寒飞行服,在东北这个季节其实已经不怎么适合飞行了,也只有每日中午这段气温最高的时段能够让飞行员上天飞上一会罢了。 不过作为航空队的飞行员们,却早就盼望着能够参加一次战斗,以证明飞机并不只是用来作杂技表演的。拥有着超过普通官兵待遇的飞行员们,却又不必负担着沉重的军事训练,因此一直被不服气的陆军官兵视为杂技的表演者。 国民革命军中的飞行员们不仅是参军士兵中身体素质最为出色者,文化程度更是从小学开始起步,大多家世良好,因此自然不待见陆军官兵的这种偏见。眼下接到了军事委员会亲自颁下的出击命令之后,19名飞行员还是通过抽签才决定了五位出击的幸运儿。 这五名胜出的飞行员兴高采烈的走向了停在草坪的飞机,宛如不是去参加一次战斗而是去进行一场野外郊游一般。不过这些年青的中国飞行员其实想的也不错,在这个时代的东亚,天空上根本没有可以威胁到他们的兵器。 日本也不过才在去年从海外进口了一架飞机开始研究这种新式的飞行机器,而且着重于本国能否仿制而不是直接用于军事编制。至于在朝鲜、满洲的日本军中,并无一架可以同国民革命军展开空中作战的飞机。 而地面部队不要说防空意识,包括国民革命军在内都没有一件真正可以用于防空的武器,因此第一航空队这次出击的任务就变的相当的简单,飞到公主岭日军守备部寻找有价值的目标丢下炸弹,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对于这些飞行员来说,最为苦恼的不是日军的防空力量,而是他们的第一次任务能不能成功,而不是白跑一趟。根据他们这些天来的试验,从高空往地面投弹是一个极有技术的问题,快一秒或是慢一秒,都会让炸弹不知丢哪里去了。他们现在唯一得出的一个经验就是,距离地面越近,投弹就越精确。 从南岭到公主岭不过4、50公里,约为这些飞机航程的三分之一距离,可以说是一个极为合适的飞机作战距离。 10月24日13:15分,正在公主岭军营西北角弹药仓库忙碌着向外搬运炮弹的日军辎重部队官兵,突然听到从远处天空传来的“嗡嗡”声。因为这声音过于嘈杂,正在忙碌的日军士兵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这些支那人的飞机可真讨厌,他们在战场上打不过我们,就派飞机过来骚扰我们干活吗?等皇军攻下了长春,我一定要把那些支那人绑在飞机边上,让他们听上三天三夜的混蛋噪音…” 不过也有人说道:“今天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些?支那人今天派出的好像不止两架飞机吧?” 马上就有人大大咧咧的说道:“管他来几架,反正他们也只能在天空上看着我们干活,难不成还能下蛋不成?” 这位日本士兵的话语惹来了一阵附和的笑声,一名军曹终于出声阻止道:“好了,不要说什么废话了,赶紧把炮弹装车,朝阳坡前线的部队急需弹药,我们要尽快把这12车炮弹送过去…” “快看,支那人的飞机下蛋了。”一名站在大车前控制骡马的年青士兵突然指着天空叫嚷了起来,就在这位辎重部队的军曹思考着要不要教训下这个无礼的部下时,其他人也接二连三的惊呼道:“不是下蛋,是炸弹,支那人的飞机在往下丢炸弹…” 天空中的驾驶着飞机的曹安福并没有如那些同僚一样急不可耐的投下炸弹,每架飞机上能够安装的炸弹是有限的,不过6-8枚而已。小的不到10公斤,大的也就不到20公斤,除了从炮弹改装过来的高爆弹之外,便是一种以铝粉焊接药试制的航空燃烧弹。 谁也不知道这些炸弹的作用有多大,因此曹安福总想着找到一个合适的目标进行轰炸,而不是随便放下炸弹就跑路。他辛辛苦苦飞了快半个小时过来,可不是只想听个响的。于是在同伴们快要把炸弹投完时,曹安福还一发炸弹没投,只是在日军大营上转了大半圈。 他的等待还是有价值的,在盘旋了一阵之后,他终于看到了一排行道树遮挡住的一列骡马大车,看着车上的弹药箱,他下意识的就推上了操纵杆向这列停在那里的弹药车队俯冲了过去。 而站在地面上观望的辎重队军曹,看到天空中一架飞机突然朝着他们冲了过来,终于醒悟了过来,撕心裂肺的喊道:“疏散,疏散,把弹药车赶开,不要聚在一起…” 只是他喊的太迟了些,等到弹药车旁的日方士兵反应过来时,飞到车队上空的曹安福,已经依次放下了悬挂在座舱两侧的炸弹。虽然此时飞机的投弹准度完全靠运气,但是面对这样一长列弹药车,曹安福的运气显然没有这么糟糕。 他投下的一枚燃烧弹直接落在了一辆弹药车上,于是炸弹内的铝粉和四氧化三铁粉末开始了剧烈的反应,成功的引爆了这辆位于车队三分之一处的弹药车,接着是整个车队不断发生了爆炸,然后是近在咫尺的弹药库。 当听到巨大声响的曹安福转头向身后看去时,也一时难以置信,在他身后冒起的蘑菇云居然是自己的杰作。 第302章 大谷喜久蔵中将在师团司令部接到吉江石之助参谋送来的消息时,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向满头大汗的吉江参谋问道:“你不是在谎报军情吧?支那人是怎么跑进公主岭大本营炸了我们的弹药库的?难道支那人已经打到公主岭了?” 骑着马匆忙赶来的吉江,咽了一口口水嘶哑着向大谷中将汇报道:“是飞机,支那人用飞机投下了炸弹。辎重部队当时正在弹药库搬运弹药,大家都没有预料到支那人的飞机会投下炸弹,因此没有及时的疏散开去。结果支那人投下的炸弹引爆了弹药车,接着又引燃了弹药库门口堆放的炸药,接着便引发了整座弹药库的殉爆…” 虽然日本人在1905年5月爆发的日俄大海战中,就使用了无线电通信。日本联合舰队使用无线电报向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部及时提供情报,从而让联合舰队司令部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但这和日本陆军并无什么关系,早期的无线电设备既笨重又容易坏,装在船只上倒还凑合,但是对于需要跋山涉水的陆军来说就有些鸡肋了。 更何况日本此时还不能自己制造无线电通讯设备,从外国进口的无线电通讯设备又比较昂贵,因此在1907-1910年的军备更替计划中并没有把无线电通讯列入计划。倒是比较可靠的有线电报和有线电话,已经开始在几个师团内进行试点配置了。 不过此次大岛义昌带着部队北上只是为了震慑革命党,并没有打算和革命党开战,因此并没有携带过多的通讯器材,而公主岭的战备仓库里并没有这样昂贵的物资。于是公主岭大本营和第五师团司令部虽然不过5、6公里,但也只能依靠骑马通信兵进行传递消息,紧急情报则会使用信鸽。 于是,大谷喜久蔵接到吉江参谋送来的情报时,已经是爆炸之后的半个小时了。虽然师团司令部中的人早就听到了爆炸声,但是在没有接到大岛都督下发的命令之前,他们也不能通知前线停止作战。而等到公主岭大本营传来正确消息和命令时,想让前线部队停止下午14点的攻击作战已经来不及了。 大谷喜久蔵只能满怀期望的向吉江问道:“公主岭大本营应该不止这样一个弹药库吧?我们还剩下多少弹药?” 吉江沉默了一阵才小声回道:“还有个平时训练时取用的小库,不过那个小库里的弹药还不够补充2个联队一个基数的。而且大本营内的炮弹储备都在被炸毁的弹药库里,现在除了各军携带的炮弹之外,公主岭大本营内已经无法为各军补充炮弹了。” 这话令司令部内的军官们完全哗然了,这个时候失去了炮弹补充,对于前线的将士来说简直就是灾难,早上的作战中他们已经领教过了国民革命军的火力。如果不是对方的重机枪和迫击炮被自己这方的野炮、山炮压制的话,12联队并不能这么轻易的夺取九间房等地。 大谷喜久蔵神情严峻的看着吉江说道:“那么大岛都督是打算让我们撤退吗?” 吉江石之助看了看边上站立的军官们保持了沉默,大谷喜久蔵看出了对方的犹豫,便下令让其他人离开了这间房子,只留下了第五师团的参谋长新免行太郎。 看着其他人离开之后,吉江石之助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件说道:“大岛阁下的意思是,我军现在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希望第五师团上下发挥日俄战争中一往无前的勇士气概,夺取支那人的辎重弹药以为己用,扭转当前不利之战局,挽救陆军的名誉。” 新免行太郎一目十行的看过了吉江带来的信件后,对着大谷点了点头,小声对他说道:“是阁下的手迹没错。” 哪怕大谷喜久蔵的性格再怎么好,听了这样的混账话也感觉自己上的血管在突突的跳动了。作为经理军官出身的他,怎么会不明白后勤军需对于作战部队的重要性。这种要求前线部队去夺取敌军辎重作为自身军需补给的命令,几乎和命令前线部队自杀没什么区别。 只是他虽然内心怒不可遏,也终于没敢把脏话骂出口。一方面是作为士族出身的他,还是很难当众做这样的粗鲁之举;另一方面则是,作为陆军长州藩阀的核心人物,大岛义昌还真不是他能够进行批评的。 不过大谷喜久蔵也确实不想执行这样的乱命,他只能抱有最后一丝希望的向吉江询问道:“那么福田参谋长是怎么说的?” 吉江石之助再次看了看左右,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福田参谋长说,如果第五师团能够击破当面之敌,那是最好。如果不能,还请师团长阁下尽力维持到明日凌晨再撤往公主岭。 眼下大本营最重要的是,要突破支那军在郭家店的封锁线,把大岛都督送去开原或铁岭。陆军不能让一个大将落在支那人手里,这对于帝国和陆军来说都是一场灾难。可是我们需要时间去突破,第五师团决不能让支那军威胁到我们的侧翼。” 大谷喜久蔵神情木然的说道:“明白了,我会亲自前往前线,督促各军守住当前防线。你回去后告诉福田参谋长,请他尽快行动起来,不要让长春的支那军反应过来,要是长春的支那军全军压上,我们就都麻烦了。” 吉江石之助下意识的立正回道:“是。我会如实的把师团长的建议传达给福田参谋长的。” 随着吉江石之助的离开,大谷喜久蔵便下令部下打包,决定前往土城子旅团司令部。被要求留守的新免行太郎赶紧拦住了他说道:“这个时候,这个司令部还有什么可守的,不如我们一起带上到前线去吧。” 骑上马的大谷喜久蔵扫视了一眼站在大院门口送行的人员后,还是摇着头拒绝道:“参谋部、辎重部队和野战医院都在这里,这么多非战斗人员带去前线,只会给前线的将士造成妨碍,你还是留在这里守着吧。有什么问题,我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你的…” 对于公主岭发生爆炸事件一无所知日军前线部队,正紧锣密鼓的按照新的作战计划进入战斗准备状态。军曹山口孝三郎虽然在半个小时前感受到了地面的微微晃动,不过对于地震多发的日本国民来说,这种程度的地晃都是可以忽略的。 他并没有多想,这突入其来的地面晃动究竟是怎么形成的。而是抓紧带着自己的分队去执行前沿观察的任务去了,在路过一队正在列阵的小队前时,他还不忘向队伍中间的弟弟山口孝四郎点头打了招呼。 山口孝三郎是一位将要退役的三年老兵,而他弟弟则是刚刚入伍不久的初年兵。虽然在平时他能够帮着照顾弟弟,但是在这样的战场上他也是无能为力的。比如现在这样,他所在的大队被分配到了佯攻的任务,而弟弟所在的大队则分到了突击作战的任务,他就无法照顾到弟弟了。 不过山口孝三郎还是安慰着自己,这些支那兵的射击能力参差不齐,就是最好的射手也打不中600米之外的目标,只要弟弟所在的部队能够突破到肉搏战的距离,那就算是安全了。因为军官们都在宣传,12联队进攻支那兵阵地时,这些对射还能坚持几分钟的支那兵,到了肉搏战的时候都是一触即溃,完全不能抵挡。 山口孝三郎于是真诚的认为,只要弟弟冲到了软弱的支那兵面前就算是保住自己的性命了。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上官们还漏掉了12联队的一句忠告。不要突入到支那兵的战壕当中去,那只会让你变为关在笼子里难以转身的老鼠。 12联队损失惨重的战斗,几乎都是在突入战壕之后发生的。因此12联队的军官们很快就注意到,支那兵的冲锋枪、手榴弹和工兵铲,在战壕内比难以施展刺杀动作的三八步枪要好用的多。在开阔地肉搏的话,日军一个分队对上支那兵一个排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在战壕内双方的形势就反过来了,支那兵一个步兵班能够堵着他们一个小队打。 只是22联队的军官们并没有接受同僚的好意劝告,支那军队的阵地都是一条条壕沟,要是不冲入壕沟中去贴身肉搏,难道让士兵露在外面当靶子吗。因此为了不妨碍士兵们的作战勇气,22联队的军官们自动的略过了12联队官兵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出了土城子村的22联队临时驻地之后,佐藤大队长立刻把手中的三个中队分为了两个部分,黑田中队向孔家屯的支那阵地疏散前进,其他两个中队作为预备队支援。 在早上的战斗之后,日军军官们终于复活了日俄战争中受到的教育,开始把最前方进攻部队分为分队单位前进,而不在是一个小队一个小队集结起来往上冲了。 虽然日俄战争中已经暴露了,在机关枪和大炮的猛烈攻击下,步兵的密集冲锋已经不合时宜了。但是因为陆军在日俄战争中的获胜,使得一部分鼓吹精神万能的日军将领占据了高位,这些将领大都出身于旧时代,对于日新月异的新技术和新战术嗤之以鼻,以他们的年纪也很难再去学习什么新作战理念了。因此他们也就不愿意去更改已经落伍的步兵操典,反而在军中鼓吹起了意志决胜论。 所谓意志决胜论,其实就是拿着价值15钱的士兵去填补日军火力不足的缺点而已。日本颁发了义务征兵法之后,征召一名士兵只需要寄出一封邮资15钱的征兵令。相比起7.5钱一发的子弹,果然还是拿人命去对抗敌军的火力更合算。 第303章 只是日本陆军中高级军官的保守顽固,并不能完全影响到实际指挥作战的中下级军官。他们也许无法改变操典,但是在实际作战中还是能够及时调整部分细节,以减少部下们的伤亡的。 当然,这种改变并不会太多。比如根本性的作战思想,还是重视进攻轻视防守;进攻时必须要分出一只部队迂回到侧翼进攻;迷信于日俄战争时期的万岁冲锋和白刃战,将兵力集中在狭窄正面,以密集队形发动全速冲击;冲锋的过程中必须保持军容等。 不过黑田中队只是负责牵制的佯攻,自然就可以稍稍背离一些操典,把密集的队形疏散为分队进攻。分队和分队之间的空隙超过了15-20步,不过分队队伍里人员的间隔距离依旧还是在2步之内。之所以会摆出这样的进攻队形,主要还是因为日军分队的火力不足。 因为日本现在还没有为班组一级配置轻机枪和掷弹筒,前者是因为经费问题,后者则是还没有出现。于是日军在进攻时,除了身后的重机枪和火炮掩护之外,便只能依靠集中步枪火力压制正面的敌军了。如果再把分队打散进攻,就会形成无法压制对面守军射击,最终造成自己的大伤亡。 作为一名老兵的山口孝三郎,对于自己的射击技术还是很有信心的,而他手上这把明治43年换装的三八式步枪更是给了他更大的信心,认为自己是能够在600米之内射杀对面战壕中露出头来的目标的。 虽然对面支那兵装备的是大名鼎鼎的1898年式毛瑟步枪,但山口孝三郎却认为对方的射击技术大约在200米内才打得中人,这是他上午总结出来的经验。只可惜这不是一场步枪对决,否则山口孝三郎带着队伍中的几名老兵就打开一个缺口。 当分队行进到对面战壕一公里左右,黑田中队的士兵们就开始放慢速度压低身体了,小心防备着对方重机枪和迫击炮的袭击了。这就是支那兵目前带给他们最大的困扰,重机枪还好一些,一旦被发现了就会遭到身后火炮部队的压制。但是那些暗藏于战壕内的迫击炮,你都不知它们何时会出现在自己的头顶,就算是后方的炮兵对此也无能为力。 虽然操作这些迫击炮的人技术并不怎么好,大多数炮弹都落在了无人处。只是这种攻击对于队伍里的新兵打击很大,让他们无法专心于射击,甚至还有人承受不住压力自行后撤的。早上正是某个中队的新兵后撤带动了整个中队的崩溃,最终造成了早上进攻的失败。 虽然那位逃亡的新兵被处决了,但这对于其他新兵的心理压力并没有什么改善,他们依旧被头顶飞过的炮弹吓的浑身发抖,连瞄准都瞄不好了。在没有同僚的掩护下,山口孝三郎自然不会冲的太靠前,免得自己成为集火射击的对象。 当他估摸着自己这队人接近支那阵地900米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熟悉的“达达…”声,山口孝三郎的身体比他的意识还快的倒在了地上,他这才有暇对着部下们喊道:“卧倒,卧倒…” 几个2、3年兵的动作和他一样快捷的扑倒在地,队伍中的几个初年兵则在山口孝三郎喊到第三声时,才抖抖索索的趴在了地上。幸好对面的重机枪瞄准的并不是他们这只分队,和他们相邻的一个分队则运气不好的被重机枪瞄准了,短短几秒之内就被打死了八、九人。 山口孝三郎都能听到有初年兵在哭泣的喊妈妈了,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照顾这些初年兵的时候了。趴在地上的他迅速瞄准了对面的重机枪手,为了开火这名机枪手不得不露出了大半个身体,虽然距离他是远了些,但山口孝三郎还是扣动了扳机。 他的运气不错,在这个距离上还是打中了对方的肩膀,这名机枪手很快被反应了过来,把机枪对准了他这个方向。一连串子弹打在了山口孝三郎面前的地面上,子弹溅起的尘土都洒在了他的头上,令他紧张的把头贴在了地面上不敢抬头。 不过幸好,己方的炮兵在用交叉夹射法确定了距离后,把这门重机枪给炸停了。黑田中队展开的近200米攻击线上有两挺重机枪,这门重机枪被炸之后,另一门也就暂时停了下来,似乎是更换阵地去了。 山口孝三郎忍不住叹了口气,早上进攻时对面的支那兵还没有这么狡猾,只会在那里一直射击,直到自己被大炮炸死或是被步枪射杀。 随着对面重机枪的消停,山口孝三郎一边起身,一边把还活着的部下叫起来,开始了第二轮的前进。在他们的身后300米处,另一只中队开始缓缓的跟在了他们后头接应。 而在山口孝三郎这边缓慢而坚定的前进时,距离他们进攻阵线左侧1000的山坡下,一个高不过5、60米,宽约百米的凸起丘陵南面,4个中队的日军士兵已经集结完毕了。为了能够一次性击穿支那人的阵地,吉冈给这只大队补齐了4中队的编制,山坡后面乌压压的站着一片,足有近600人。 前田大队长站在这些士兵们的前面,向着他们高声呼喊道:“为了天皇陛下,为了皇国…”他的动员演讲还没有说完,天空中传来的尖厉声音突然盖过了他的声音,就在前田大队长不解的朝天上看去时,他的瞳孔内只看到一群越来越大的黑点。 短短一分半钟内,12门山炮向着这片区域倾泻了240发炮弹,差不多每两个半士兵就分到了一枚炮弹。当中国炮兵停止射击之后,原本在这里等待出击的日军方阵已经成为了血肉地狱,除了不到一个小队的人存活了下来,其他人都已经去九段坂相会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炮弹是从哪跑出来的?支那人连校准射击都没有,怎么能打这么准…”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联队长大多和新輔难以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忍不住就失态的咆哮了起来。 大多和新輔对面的战壕内一处隐蔽的观测站中,正在用炮队镜观察炮击效果的炮兵参谋贺尚文,虽然没能看到整个炮击区域的全景,但他看着对面那些日本兵狂奔向炮击区域的样子,也知道这次的炮击效果是相当不错的。 他从炮队镜前挪开双眼,对着边上还在计算的德国顾问说道:“汉纳根顾问,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在阵地前划出网格图,然后采取无预射的急速覆盖射击,可以对敌人造成最为突然的打击。我想今后不会再有人用阵前集结部队突击的步兵战术了,在大炮射程内做这样的举动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汉纳根中尉停下了手中的计算,颇为忧伤的回道:“但是这种炮击战术只能用于防御方,而整个欧洲的作战战术依然是重视快速的进攻而轻视持久的防御机制,除了现在的中国需要这种炮击战术之外,其他各国并不需要这样的战术。毕竟防御可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而且我的国家资源匮乏,更不能陷入到这样的防御战中去。” 贺尚文的德语并不那么的精通,因此也说不出多少能够安慰对方的话语,只能以身体表情向这位炮兵顾问表示安慰。这位正是德国陆军中少有的主张防御战术的军官,提出这种违背主流作战理念的作战思想,在德国陆军这样等级严格的军事集团中,自然是被边缘化的人物。 毕竟这位不过是普通平民家庭出身的技术军官,并不是像霍夫曼少校那样拥有显赫的家庭背景,自然也就得不到军队高层的宽容了。如果不是吴川提出需要一些重视防御战术的军官,汉纳根中尉原本应该在今年年末就要退役了。 作为一个拥有悠久军事传统的组织,德国陆军高层的保守派同样不在少数。只不过德国比日本稍稍好一些的是,这个国家的工业基础远远超过日本,因此一旦新技术兵器和新的作战思想获得成功之后,德国能够以强大的物质生产力迅速追上敌对国家的军事能力罢了。 德国陆军中拥有汉纳根中尉想法的军官并不在少数,但是因为同德国陆军的主导作战理念相违背,又没有获得过有效的验证,自然也就改变不了高层的战争思维了。 不过对于年轻的国民革命军来说,他们既无传统可言,一开始假想面对的敌人又是强于自己的满清官军和帝国主义干涉军,自然被这只军队的缔造者吴川摒弃了这种进攻至上的军事思想。当然他并不是完全反对进攻,而是反对德军顾问团拟定的19世纪步枪、大炮时代的进攻战术。 即便撇开了穿越者的身份,光是参照日俄战争的经验,吴川也可以断定这种依靠密集步兵发起的正面突破战术已经落伍于时代了。快速而精准的先进火炮,组织得当的后勤供应,辅助射击的炮队镜等观测设备的出现,加上数学的进步,使得火炮的威力已经远远超过了19世纪军事家们的想象。再加上铁丝网、地雷和重机枪,传统的步兵进攻战术将会使得战场变成为人类的屠宰场。 依托于战壕、铁丝网修建起来的完备防御体系,用火炮和重机枪在阵地前大量射杀敌人的有生力量,并再后方建立几个机动防御部队,对突入防御体系内的敌军进行围歼,这就是吴川为国民革命军设想的积极的防御作战思想。 这也是吴川能够获得德军参谋总部支持的原因,因为有一部分军官也想知道,这种积极的防御作战思想究竟有无效果。而这种新战术试验的成果,正是用来估算俄国人的战争潜力的。相对于用整个德国作为赌注的施里芬计划,用2亿马克来一次实战演练,显然并不昂贵。 第304章 赶到第二十一旅团司令部的大谷喜久蔵中将,还没有下马站稳就听到了溃败下来的士兵们的哭泣声。当吉冈旅团长向他报告了刚刚发生的一幕后,拿着望远镜观察过前田大队消失的血肉泥场后,大谷喜久蔵中将久久不能言语,最后才喃喃说了一句,“这是东方的柯尼希格雷茨战役。” 大谷中将身后站立的军官们顿时红着眼睛说道:“不,阁下。战争还没有结束,支那人不过是靠着阴谋诡计偷袭了我们,我们一定会给前田大队的战友们报仇的。” 大谷喜久蔵并没有理会这些情绪激动的军官,倒是站在他边上的吉冈竹次郎忍着悲痛向这些部下们斥责道:“你们究竟在士官学校里学了些什么?师团长阁下的意思是,这是一场军事上的革新之战,是可以同柯尼希格雷茨战役中,普鲁士军队使用后膛击针枪击败奥地利军队的前膛枪相比的战斗…” 吉冈旅团长的训斥,总算让这些激动的军官们安静了下来。大谷喜久蔵这才接着开口说道:“把12联队的两个大队调回来,一个小时之后我要看到你们对当前的支那军阵地发起反击。另外,派出一个骑兵中队向东绕过郭家屯,沿着卡伦河向支那军后方挺进侦察,如果没有受到阻拦的话,就一直向着八屋方向前进,到明日中午前停止侦察返回。若是遇到支那军阻拦,指挥官可以自行决定是否提前撤退。” 站在石坂善次郎大佐身边的野战炮兵第五联队附铃木一马忍不住说道:“可是我们的炮弹已经不多了,一个小时内炮弹能到吗?” 大谷喜久蔵自上任以来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发怒道:“混蛋,皇军自甲午战争起,哪次不是以弱击强,什么时候依靠过物质力量取胜了。难道没有炮弹,你们就不敢为同僚报仇,为天皇陛下效忠,为皇国牺牲了吗? 对面不过是支那的一只叛军,就算是你们手里拿着竹枪,也应该冲上去干掉他们,而不是指望大炮的力量。有多少炮弹就打多少炮弹,接下来就是发挥皇军意志力的时候了。要是你们丧失了勇气的话不妨现在就站出来,我会立刻剥夺你们的军衔,让你们滚回家去享受平民的安稳生活。” 大谷喜久蔵难得发泄一次的怒火,总算是镇住了这群第五师团的军官们,在吉冈竹次郎的暗示下,这些军官纷纷退下去准备进攻了。 看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吉冈竹次郎这才委婉的向大谷喜久蔵建议道:“师团长阁下,我能够理解你想要压制支那人气焰的想法。但是现在支那人手中的火力还是高于我军的,我们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径直出击是不是太过冒险了。我建议不如等到晚上发起夜袭,有夜幕的遮蔽,也许进攻的效果会好一些。” 大谷喜久蔵恢复了平静的表情道:“晚上就该撤退了,还夜袭什么。公主岭的弹药库被支那人给炸了,我们失去了所有的炮弹,如果不尽快突破南边支那军的封锁线,大家就得切腹报效天皇了。” 吉冈竹次郎目瞪口呆,对于大谷带来的消息一时难以置信,好半天才喘着气说道:“支那军怎么摸进大本营的?公主岭大本营的防御不是很完善的吗?大岛阁下和福田参谋长没事吧?” 大谷喜久蔵叹了口气说道:“除了弹药库附近被炸平了,其他炸弹并没有杀伤什么人。支那人动用了飞机投弹,大本营根本没有预料到飞机还有这样的能力。就和这边的战斗一样,支那人运用了过去战史中从来没有提到过的武器和战术,让我们搓手不及。” 他的话让吉冈竹次郎沉默了好半天,方才语气生硬的说道:“师团长阁下,你真的认为北满的这次革命,背后没有其他列强在出手吗?他们这是在向日本宣战啊。” 大谷喜久蔵看了他一眼道:“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如果我们不先打败面前的支那人,反而四处嚷嚷是俄国人或德国人在背后支持支那军,难道你以为这些列强就会缩手了?” 吉冈竹次郎忍不住反驳道:“可是我们签了英日同盟的,他们进攻日本,英国人就应当履行同盟的义务。” 大谷喜久蔵诧异的望着他说道:“我们当初得到英美支持对俄开战,俄国人也一样没敢说是英美支持的我们。假设我国不打算同俄、德两国开战,就不能把他们牵扯进战争,那只会给他们制造出兵的口实。而且英国人是不会舍弃俄国而选择日本的,他们更不愿意看到俄国和德国走到一起去。 所以我们不能捅破这层关系,或者说不能由我们来捅破这层关系,否则日英同盟将会失去效力。因为这将会让日本变成主动向俄、德开战的一方,英国将会免掉对于日本的盟友责任。此外,要是我们连其他列强资助的支那地方武力都打不过,英国人还需要日英同盟吗…” 24日下午15时,东京皇宫附近的内阁省第一会议室门扉紧闭,但依然隐隐传出了海相斋藤实的怒火,内阁省的职员们经过此处时都不由加快了脚步,并无什么人停下倾听这位内阁中出名好性格的海军大将究竟在愤怒什么。 会议室内,斋藤实怒火瞄准的乃是陆相石本新六,“…陆军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们昨天在内阁会议上才确定过,本次支那革命中陆海军应当互通情报不能有所隐瞒。石本大臣你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这一天还没过去就爆发了南满事变,陆军这是把国家大事当成儿戏吗?混蛋…” 一向以强硬而著称的陆相石本新六虽然被海相骂的脸色铁青,但也还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保持着沉默。西园寺公望观察了陆相许久,才叫停了海相的斥责,转而向着内田康哉问道:“内田大臣,外务省难道在事变之前一点情报都没有收到吗?” 内田康哉瞧了一眼陆相,就毫不迟疑的向西园寺首相回道:“是的阁下,这确实是一起突发事件。谁也没有料到满洲的革命党人会如此疯狂,敢于向南满铁路下手。” 石本新六听到外相这么说,脸色总算是好看了几分。不过斋藤实显然不相信内田的话语,他不由讥讽道:“那么满洲的革命党人可真是够能干的,一个晚上炸了三处地方居然都没让护路军发现,事后护路军却又能够比支那人的反应还快的进行了攻击。内田大臣,你真的相信这样的故事?” 内田康哉面色不改的说道:“满洲毕竟是支那人的地方,现在又处于支那革命期间,之前对我国颇有误解的支那人多爆破几处地方出出气,我觉得也是相当正常的。至于护路军为什么能这么快的进行反击,这只能说明陆军平时教育训练的不错,我们总不能因为这个去怀疑陆军吧?” “你…”斋藤实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西园寺公望于是出声替他解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追究谁的责任也无济于事了。我现在只想知道,陆军打算如何解决此事?各国对于满洲爆发的铁路爆炸事件持何种态度?最后,我们该怎么办?” 在首相的追问下,石本新六这次终算开口了,“此次事件完全是支那革命党的责任,陆军的想法就是出动军队协助满清政府镇压满洲爆发的革命。并借助这个机会彻底解决南满相关的悬案,把南满地区置于日本帝国的管理之下。” 内田康哉也立刻补充道:“各国政府虽然现在对于日本的外交有所误解,但是有着满清政府的邀请和满铁爆炸事件,我国派遣军队前往南满保卫自身利益和维护当地治安,最终还是会得到各国谅解的。” 斋藤实立刻不满的说道:“内田外相,我们昨日才表决通过了《关于对清政策的内阁决议》,你不是这么快就忘记决议里的内容了吧? 没关系,你要是忘记了我给你读一遍。首先第一条,关于满洲地区应暂时维持现状,维护巩固并相机增进日本的既得利益;派兵出征南满,难道是在维持满洲的现状吗? 第二条,今后应着重致力于在中国本土培植势力,并努力设法使其他各国承认帝国在该地区之优势地位; 第三条,在与列强的关系方面,要和俄国采取协同步调,对英国要始终贯彻同盟条约的精神,对于其他列强也要探讨协调的途径。但是在与列强协调的过程中,必须始终保持日本的优先地位。 现在我国同俄国的关系尚未修复,也没有同英国盟友商量,这就要出兵南满?外务省就是这么办理外交的吗?” 内田康哉一时语塞,但很快就坚定的说道:“我国要同俄国修复关系不假,但也不能拿南满的利益进行交换。南满的土地和资源是未来日本多余人口的唯一去处,失去了南满我们的国民今后要怎样才能养活自己和家人? 如今欧洲形势紧张,英国盟友更需要我国协助维持东亚之秩序。协助满清政府剿灭满洲的革命党人,就是在维护东亚之秩序。只要我们好好同英国盟友沟通,他们还是会理解帝国所秉持的立场的。 再说了,像满洲革命党人这样的反日力量,若是不趁着现在实力弱小时铲除,难道还要让他茁壮成长起来,成为帝国的心腹之患吗?” 对于内田外相的侃侃而谈,西园寺公望一时大失所望,这位外相刚上任时对自己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却已经成为了陆军的代言人了,这让他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 第305章 西园寺公望放弃了对于内田外相的期待,转而看向石本陆相说道:“既然陆军想要对南满动手,我想知道陆军能否承担起这个责任?外交方面既然内田外相说没有问题,我姑且信之。那么陆军打算动用多少人力、时间来解决满洲事件?” 石本新六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从国内调一个师团前往南满,11月底前可解决满洲事件。至于说承担责任,难道支那革命党袭击了铁路,皇军连履行自己责任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哈。”斋藤实气急发笑的说道:“陆军可真是尽忠职守,一个晚上被炸了三处地方都没抓到一个现行犯,这也叫履行自己的责任吗?” 石本新六无视了海相的嘲讽言语,只是望向大藏大臣山本达雄说道:“还请山本大臣动用第二准备金和国库结余,好让陆军尽快准备起来,我们总要在下雪之前抵达大连港吧。” 山本达雄先是看了一眼西园寺首相,方才和气的问道:“第二准备金500万,国库结余大约还有1200万,陆相不是想要都拿走吧?另外,为什么要动员国内的师团,调动朝鲜的师团不是更为快捷方便吗?” 石本新六毫不动容的说道:“因为日韩合并之后朝鲜的治安并不算好,驻朝鲜的两个师团用于镇压地方已经顾不过来来,实在是难以调用他们去平乱。 事实上陆军各师团现在都有其职守,就算是从国内调动一个师团,都会让本土的国防出现问题。此前陆军提出增加两个师团的计划,正是为了避免今日这种局面。当然,为了尽快平息满洲的革命,还请首相阁下向天皇请用御命,准许寺内总督在紧急时刻将朝鲜驻军调往南满洲支援大岛都督。 此次前往南满洲是去作战,因此调用的师团要增加各种战时编制,加上临近冬季需要做好部队的防寒准备。在下以为1500万日元的临时预算是必需的,还请山本大臣和首相阁下明鉴。” 山本达雄终于有些怒气上来了,他瞪着陆相说道:“1500万日元打上一个月?甲午战争陆海军一个月也不过才花费1170万日元,满洲的革命党难道藏了一只北洋舰队在岸上吗?” 石本新六面无表情的回答道:“问题不在于满洲的革命党,而是在于北满的俄国人。如果只是对付满洲的革命党,只动用南满的护路军和抽调朝鲜的部队就足够了。从国内调用一个师团前往满洲的目的,是为了震慑北满的俄国人,防止他们直接插手这场战争。” 这下山本达雄倒是无话可说了,倒是西园寺公望对着外相再次确定道:“内田大臣,你确定俄国人不会亲自插手我们和满洲革命党的战斗吧?” 内田外相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是,我已经和法国公使进行过交涉,公使已经向我表明过态度,只要战争限制在南满一地,并快速解决掉满洲的革命党人,那么他可以确保俄国人不会向远东派出军队插手。” 西园寺公望安静的思考了片刻,方才对着陆相说道:“1500万日元的临时预算,我可以同意。不过陆军必须在一个月内解决满洲问题,假如这场战争有可能引起日俄战争的话,我将会随时叫停这场战争。山本大臣,你以为如何?” 山本达雄想了想说道:“那样的话,在战争结束之前我要求冻结所有的军备整备计划案,包括海军在内。” 斋藤实这下着急了起来,“这怎么行,海军的军备整备计划案已经讨论了快两年了,怎么能够因为陆军引发的问题,让我们海军吃药?” 石本新六虽然很是不满,这意味着陆军的增师计划也要搁浅了。不过想到即将到来的满洲战争,他终于还是按下了同大藏大臣争执的念头。 山本达雄虽然亲近海军,但此刻也毫不相让的对着海相说道:“现如今我国的国债已经超过了24亿日元,每年光是利息就要支付1.1亿日元,国民人均年纳税额度超过10日元,相当于一名纺织女工工资年收入的12分之一。国家现在就在破产的边缘,还要什么军备重整计划? 难道说,这次和满洲革命党人开战能够给帝国以甲午战争一样的回报吗?如果是的话,我倒是可以放弃自己的主张。可是打赢了满洲的革命党人之后,我们打算问谁索要赔款?满清政府吗,还是俄国人?” 山本大臣的质问,倒是让陆、海相都沉默了下去,过了好一会石本新六才勉强答道:“满洲还是很富饶的,就如外相所言,那是关系着日本的未来…” 山本达雄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说道:“是啊,那里确实关系着日本的未来,可要是不能源源不断的投入资本,满洲的资源能够开发出来吗?” 看到陆、海相都沉默了下去,西园寺公望终于一锤定音的说道:“那就这样定了吧,在战争结束之前先冻结陆、海军的军备整备计划。既然外相认为一个月内可以结束战争,那么我想你们应该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等不起吧?还有,我希望这是陆军给我的最后一次意外,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意外,请陆相自己进宫去向陛下解释…” 紧急会议足足开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当内阁大臣们离开内阁省时,霞关已经一片灯火通明了。留在最后的大藏大臣,看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方才向着西园寺公望说道:“昨日泰平公司已经和清政府的代表谈妥了273.264万日元的军火合同,今日爆发了这样的事件,我们是不是还要继续执行合同?” 西园寺公望诧异的问道:“为什么不执行?难道合同有什么问题吗?” 山本达雄赶紧摇头否认道:“合同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我们既然要同满洲的革命党打仗了,还向满清政府出售弹药,会不会造成陆军的用度不足?” 西园寺公望不以为然的说道:“这算什么打仗,不过是替满清政府扫平地方匪患罢了。同盟会搞了十次起义,哪次不是乌合之众组成的。没有了俄国人的支持,满洲的革命党一样是一群乌合之众。陆军要是连一群乌合之众都对付不了,我想石本大臣应该也没什么脸面再出席内阁的会议了。让泰平公司把弹药运过去吧,满清政府拿到了弹药也是要打革命党的么…” 当北满革命委员会同日本人交战的消息传到河南安阳洹上村时,袁世凯及其身边的一班幕僚都一时松了口气。袁世凯原本不过把革命看成疥癞之患,认为只要北洋军一到就能扫平乱党。因此他才能安坐于洹上,继续同朝廷讨价还价。 但是在第二镇王占元部在四平郊外碰了个头破血流之后,方才让袁世凯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南北两地虽然同为革命党,但是明显武昌的第八镇要比北满的革命党危险的多,好歹这只部队和北洋军在秋操时交过手,因此袁世凯还是认可第八镇的战斗力的。 因此袁世凯并不希望同第八镇拼一个你死我活,一早就派人南下去同武汉的革命党谈判了。倒是对于北满的革命委员会,袁世凯是抱着收拾而后快的决心的。毕竟关外距离北京太近,他可不想让革命党占据了关外之地,使得北方安全出现问题。 只是他没有想到,段祺瑞率领的第二军在武汉打的有声有色的,反倒是冯国璋的第一军吃了一个不小的亏。而前天、昨天又传来了陕西、江西独立的消息,一时之间革命党人倒已经占据了六个省份了,而其他南方省份也是动荡不安,眼看着就是半壁江山变色的结局。 这个时候袁世凯的心思也有些变了,一开始他听到革命爆发时,大有这大清只有我能保,朝廷不给他所有的权力,他就坚决不出山。但是到了昨天,袁世凯觉得就算是自己,恐怕也保不住这四处起火的破屋子了,他还有没有必要跟着满清陪葬? 直到中午接到了冯国璋的电报,他这才算是真正放松了下来,对着陪自己下棋的杨度说道:“北满的革命党人确实是昏了头了,连东三省都没占全,居然就同日本人打了起来。虽说勇气可嘉,但也是可惜了,他们这些革命党倒是同南方革命党不同,说是要保护国民收回利权,就真的去和日本人闹了起来,没有跑去外国领事那里承认旧约啊。” 杨度也是喜色满面的向袁世凯恭祝道:“这是天降大任于袁公,所以才会让那些革命党昏了头去同外国人作对。有了日本人的帮助,想来第一军很快就可凯旋南下了。到时南方的这些革命党人也只能向袁公你俯首称臣了。” 袁世凯看着面前的棋盘好半天,才飞马吃了杨度的一个炮,这才笑着说道:“不,我给华甫发了电报,让他悠着点打。既然这些革命党人和小日本打起来了,我们现在就可以把第一军慢慢撤回关内来了,没必要在关外损失我北洋的力量。其实我倒是蛮希望,他们能够打个两败俱伤,那么关外就真的太平了。” 杨度吃了一惊道:“可要是华甫退了回来,那些日本人恐怕不干吧?他们要是同革命党媾和了,我们岂不是麻烦大了?” 袁世凯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说要悄悄的撤退,另外找人招募一批新兵去关外充人数,这样就能把第一军的老兵给换回来了…” 第306章 对于袁世凯的回电,冯国璋其实心里是不大愿意的。他虽然支持袁世凯重新返回朝堂,这是为了北洋一系重新掌握朝政的集团利益,但是他并没有想过要让满清倒台。 在冯国璋心里北洋终究还是长在满清王朝这棵老树上的枝干,把树根都掘了,枝叶还能活下去吗?趁着日本人出手的机会,迅速平息了关外的乱党才是正理。 不过袁世凯毕竟是北洋领袖,他不可能把这封电报隐瞒起来,然后若无其事的指挥部队继续进攻革命党人。在袁世凯身边待了这么久,冯国璋还是很了解这位北洋领袖的手段的,电报不可能只发给他一个人,第三混成协、第七协、第八协的几位高级军官也应该收的袁世凯的电文,明白这位北洋领袖的想法了。 于是在24日下午17时,冯国璋赶到了距离四平南面约50华里的双庙子,召集了王遇甲、王占元、陈光远、王宾、何丰林等北洋将领讨论第一军的下一步军事作战计划。 冯国璋想要借助这场军事会议摸一摸第一军前线各部的作战决心,也好确定自己如何去应对袁世凯发来的电文。 会议一开始,第四镇的代理统制王遇甲就立刻跳出来说道:“对面的乱党不知死活去炸了南满铁路,现在友邦已经完全放弃了中立立场,向我国表示了支持,放开了南满铁路的所有运输限制。南中佐也已经表示,日本护路军正在集结北上,将会配合我军进攻乱党。本官以为,现在正是大举进攻四平周边的乱党,打通南满铁路通往长春的大好时机…” 王遇甲说的慷慨激昂,但是屋内的一干北洋将领却没人起来附和他的。因为这位和吴禄贞、蓝天蔚、张绍曾一样,是清政府往北洋系统掺沙子的留日士官生。只不过这位和那些背着朝廷在军中宣传革命的留日士官生不同,他是真心效忠于满人朝廷仇恨革命的留日学生。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在场的北洋将领反而更看不起这位。毕竟那些投身于革命运动的留日士官生,好歹也是想要捍卫这个国家,不想让自己做了亡国奴。北洋一系在小站练兵的时候,袁世凯虽然要求部下们效忠自己,但也是打着保卫国家的名义这么干的。 也正因为如此,那些留日士官生进入北洋之后,还能够在这只关系错综复杂的军事集团中找到不少赞成革命的官兵,从而连续爆发了第二十镇和第六镇官兵的起义。而冯国璋能够控制住北洋军平乱,除了北洋这个军事集团的体系之外,便是打着革命党人并不是在救国而是在乱国的口号。 为了确保北洋新军效忠于自己,小站练兵时袁世凯不得不向这些新军灌输了国家主义,虽然是封建性质的国家主义,但也足以把新军对于皇室的效忠转向了对清帝国的效忠。而能够保卫清帝国的只有袁世凯本人,所以北洋新军自然就把对于国家的效忠转向了对于袁世凯个人的效忠。 而就是这一点的差别,造就了袁世凯同之后各北洋军阀的最大区别。正因为有着国家主义的这一层转换,袁世凯才能成为北洋一系无可辩驳的领袖。在他之后的俆、段、冯等北洋高层,就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谁也接不了袁世凯留下的北洋军政集团,最终成为了失去了政治理念的北洋军阀。 所以在北洋将领看来,他们同那些投了革命党的同僚只是政治理念不同,不过大家还是希望这个国家往好的方向走的。但是像王遇甲这种为了权力,紧紧跟着满人走的官僚,那就完全说不到一块去了。北洋自有体系,你一个外人跑来北洋争权夺利,那岂不是比革命党还要可恶么。 冯国璋就任第一军军统在滦州停留不动,实际上也是在调整第一军内部的权力分配,恢复被朝廷之前拆散的北洋体系而已。像王遇甲这样的第四镇代理统制,几乎就被拴在了自己身边,从而让十五标的何丰林完全掌控了王遇甲自己统领的第八协。 这位四镇代理统制倒也是个明白人,之后便跟在冯国璋跑前跑后的办些杂务,完全不去沾染四镇的军务了。只不过随着关东都督府派遣南次郎参谋和第一军协商共同进攻北满的革命委员会之后,这位伏低做小的四镇代理统制突然又神气了起来,现在都敢在军事会议上首先发言了。 冯国璋撇了王遇甲一眼,他心里很清楚,王遇甲敢这么上蹿下跳的,不过就是搭上了日本人,想要依靠日本人的支持拿回四镇的军权而已。只是眼下的第四镇内,支持革命党的官兵都说不得比支持这位代理统制要多的多,他也就懒得理会这个闲人了。 不过接下来第七协协统陈光远的发言就有些让他不安了,“今日救助一下四平铁路附属地的日本护路军,好歹也有个保护友邦人士的名义。现在这个同友邦人士联手进攻乱党,算是怎么一回事?之前我们对下边的兄弟说,这朝廷是洋人的朝廷之类的话语,完全是乱党污蔑朝廷的言论。 这要是和友邦人士一同进攻乱党,不是坐实了乱党的污蔑之词吗?第二混成协、第二十镇、第二十三镇、第六镇兄弟的连续叛乱,军中思想早就乱做一团了。如果再证实了乱党的污蔑之词,我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这仗该怎么打了。 到底,我们这是朝廷正制之军剿灭乱党呢?还是帮助友邦人士维护他们在大清国的利益?如果是后者,好歹也得让友邦人士出钱犒赏一下兄弟吧。兄弟们的命再怎么贱,也不能饿着肚子替外国人卖命吧。” 刚坐下去的王遇甲瞬间就跳了起来,对着陈光远斥责道:“陈协统,你这说的什么话呢。人家日本朋友是应着朝廷的邀请,帮助我们来平息叛乱来的。我们感谢日本朋友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够说成是给外国人卖命。你这可是同情乱党…” 虽然是王遇甲的下属,但是在北洋军中资格甚老的陈光远完全不惧在北洋中毫无根基的王遇甲,他冷笑了一声打断了对方的斥责道:“朝廷既然邀请了日本朋友平叛,还要我们北洋军在这里做什么,不如大家这就打道回府,回去关内看家好了。就是不知道,这些日本朋友平息了乱党之后,还肯不肯回国去。 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军自从出关以来,关外百姓起初还对我军颇为友善。但是自从日本人打着保护奉天的名义占据了奉天城之后,关外的百姓就对我北洋军狐疑不定了。有不少乡老都在私下问过我,朝廷这是又打算把关外什么地方给割让日本人了,要不然这些日本朋友怎么会这么好心帮助朝廷围剿叛军? 老实说,我是惭愧的很,每次只能搪塞了事。冯军统,你今日不如给大家一句实话,朝廷到底给了日本人什么条件,才让日本出的兵?我可不想日后回到家乡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要是朝廷又签了什么丧权辱国的约定才请来的日本人,我宁可回家抱媳妇去,也不伺候这个朝廷了。” 冯国璋立刻安抚道:“秀峰不必如此恼火,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朝廷和日本国签订了什么新约,日本国此次帮助我国平乱,完全是为了保护南满铁路的利益,并没有提出其他要求。” 陈光远和冯国璋的私交甚好,看着对方一脸诚恳的样子,总算是将信将疑的闭上了嘴。另一边,没人理会的王遇甲也只能讪讪的坐了回去。 冯国璋把目光转向了今日显得特别安静的第三混成协王占元,向他问道:“子春,你也说说吧,接下来该怎么打?” 王占元迟疑了好一会才说道:“要我说,朝廷和日本国之间签署了什么约定,和咱们这些丘八有什么关系?既然吃了朝廷的粮饷,不就得给朝廷卖命么。 只是这对面的乱党武器精良不亚于我北洋军,虽然作战素养上差了我军不少,可是士气却远远超过我军。这几日来的交战,想来大家也很清楚了,对面的乱党可不比那些南面一触即溃的民党,我军即便是突入了对方的阵地,很快对面就能组织起反攻夺回阵地。 和这样的乱党交战,除了以命换命外,基本找不到其他捷径。日本朋友能够帮助我们对付乱党,让我们少死一些弟兄,我觉得这是好事啊。至于平息了乱党之后,究竟要不要履行对日本国的约定,那也是朝廷该考虑的问题。 只是今日上午,我们应了南参谋的请求,派兵进入四平街道救援被乱党围攻的日本护路军。结果我们的弟兄抵达了护路军的防线,日本朋友却不肯让我们进入防御圈内,反而要我们的弟兄在他们的外围列阵抵达乱党的进攻。 在乱党的大炮和重机枪攻击下,我们足足有一个营的兄弟白白死在了毫无遮掩的战场上。现在日本朋友的四平街道是保住了,可是下面的弟兄们都是怨气满腹,认为日本人这是拿他们当肉盾用。 所以我觉得,即便是要同日本朋友联合作战,咱们也不能和他们一起战斗,否则我们的弟兄就成了日本人的炮火了。要我说,铁路反正是日本人控制的,现在乱党和日本人打了起来,这铁路线一带的区域就干脆交给日本人去进攻,我们还是依托着辽河进攻郑家屯比较合适。毕竟辽河上的航运,我们能够控制一部分,不必如现在这样受制于人。” 虽然不满意于王占元对联合日本剿灭乱党的态度,但是王占元提出的和日本人分开进攻的建议,倒是让陈光远等将领连连点头。 第307章 会议开了大半个小时,冯国璋差不多已经摸清了这些部下们的心思,平息乱党这是不得不做的事,乱党推翻了朝廷之后,他们这些前朝将领难道还想有个好?那些地方官员说不定还能换身衣服继续做官,他们这些领兵之人难道还能去领新朝的兵。就算他们肯,乱党也不肯啊。 只是和日本人一起联手平乱这件事上,大家就心思各异了。有人是觉得朝廷大约是不行了,因此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去抱一抱日本人的大腿;有人是顾忌自己的名声和底层士兵们的看法,并不愿意和日本人携手去攻打本国的乱民;还有人则想着能够利用一下这位强邻也不错,起码能够让北洋的老弟兄少死几个人。 冯国璋正想着,自己那位老上司看的可真准,只凭借了乱党和日本人开战的消息就意识到这第一军没什么战心了。如果不是预见到北洋基层官兵的态度,老上司也不会发这样一封违背常理的电报。军队打仗从来不会在占上风的时候撤退,这不仅意味着前面付出的牺牲是白白浪费了,也等于是放弃了战胜敌人之后的奖励。 哪怕袁世凯在北洋军中的威信再高,发出这样的电文也是要被军中上下怨恨的。在目前这样一个需要军队支持的关键时刻,若不是把握住了将士们厌战的心理,就发不出让他缓兵的电报。 就在冯国璋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屋外的院子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就在屋内众人皱起眉头的时候,听到争吵声中夹杂的日语,冯国璋打消了让其他人出门看看的念头,而是自己起身走出了屋子,其他人也跟着他走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极为昏暗了冯国璋也是借助着几盏马灯发出的亮光,才能看清被自己的卫队拦住的是什么人。他赶紧对自己的卫队出声说道:“都让一让吧,让南参谋他们过来好了。南参谋,这天都黑了,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南次郎一把推开了拦在自己面前的卫兵,怒气冲冲的走到冯国璋面前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冯军统,协助第二守备队防御四平街道的贵军为什么又撤下来了?前线的作战为什么也停下来了,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听了南次郎无礼的言辞,冯国璋顿时不快的说道:“南参谋请注意你的举止,我可不是你的下属,你无权这样和我对话。 为什么从四平街道撤下来,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既然乱党占据了三道林子高地,又有机枪和大炮,我们待在四平街道只会白白挨打而已。而且贵军并不愿意让我们的支援部队进入防御工事,难道你要让我们的士兵成为乱党的活靶子吗? 另外,我军的炮弹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没有大炮压制乱党的大炮和机枪,再打下去只会是白白送了弟兄们的命。所以我让前线部队先撤回来,等到后方的炮弹运上来再说。” 虽然知道四平守军不许中国人进入阵地,一是不放心这些中国人;一是存着把这些中国人当成消耗品去抵抗乱党的子弹和炮弹。只不过这些北洋军也狡猾的很,一听说日军不让他们进入防御阵地,便立刻拉着四平街道内的平民撤退了。 这样一来,不仅乱党没有再朝着这只平民和军人混杂的队伍开炮,就连四平驻守的日本护路军也难以再拦截这些北洋将士为自己卖命了。 虽然北洋军的选择让四平的日军再次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但是因为乱党这边停止了攻击,所以日军到还能勉强维持自己的防线。南次郎原本并不想同北洋军搞的这么僵,就算是北洋军找借口跑了回来,他也本打算过了今晚再说的。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拿起碗筷用晚餐时,一名绕道而来的北面信使赶到了他所在的前线指挥所,向他传达了大岛都督最新的命令。南次郎这才知道,公主岭的弹药库已经被炸了,而第五师团进攻朝阳坡也失利了。 原本死活要待在公主岭坚守的大岛都督,在福田参谋长的劝说下终于放弃了自己的主张,决定南下突围。只是此时南下打通郭家店的高山公通支队却遇到了麻烦,将近千余人且携带一个野炮中队的高山公通支队奋战了一天,也只打到了招苏太河的边缘。 郭家店一带属于丘陵状台地地貌,南北高中间低,海拔在188米-256米之间。从郭家店镇南部由东往西流去的招苏太河,将郭家店区分为了南北两部分。由于此地是公主岭和四平之间凸起的唯一一道高地,因此可算是分割两地最好的防御地区了。 日本护路军之前只想着巩固公主岭和四平两处要点,并没有把郭家店重视起来。当然这也是源于日军进攻压倒一切的作战思路,郭家店附近又没有什么国民革命军的要点,自然也就无谓在这里浪费兵力了。 等到郭家店这边的铁路被炸之后,被堵在了郭家店以北难以同四平守军汇合的高山公通才发现,他们一心想要攻击国民革命军,却忘记了国民革命军也会攻击自己。郭家店这里就变成了分割公主岭和四平的要点。 当然,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也源于日军上下都忽视了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国民革命军居然敢抢先对自己发难。在长春事件的和平解决之后,日军大多数人都认为北满的革命委员会之前的表现只是虚张声势,并无决心和日本开战,否则就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借口。 毕竟当时日军也没有做好准备,若是国民革命军发难的话,他们也只能先南下打通四平这一交通要点,然后再试图组织部队反攻了。而国民革命军却只是要回了两个学生就偃旗息鼓了,可见确实不是真心想要同日本开战。 关东都督府参谋部正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判断下,才接受了大岛都督提出的先行反击的提议。但是等到战争开启之后,日军上下才发觉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偏差,国民革命军显然是真心想要同自己开战的,所以采取了和他们一样的先发制人手段。 在大岛都督下令全面进攻的时候,才发现对面也正准备进攻自己,对于日军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本来兵力就处于劣势的日军失去了突然袭击的优势之后,现在想要撤回部队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而原本预备南下同四平守军汇合的高山公通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郭家店这地方陡然已经成为了公主岭部队能否脱离国民革命军包围的关键点。 毕竟此时铁路以西是国民革命军所构筑的大三角防区,冲进这一地区不仅让日军失去了机动性,也等于是主动送入了虎口。铁路以东则是茂密的原始森林,不熟悉路径的人进入,无疑是等于送死。他们只有不顾一切的打通郭家店这个点,修复被国民革命军炸毁的铁路,才能安全的撤离到四平地区。 此时的四平好歹日军还控制了一半地区,有着四平日军的接应,大部分人还是能够脱离这个国民革命军尚未成型的包围圈的。 高山公通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刻组织起了对郭家店中国守军的猛烈攻击,并派人送信回公主岭给福田参谋长,请求考虑撤退事宜。只不过当时高山公通的建议并没有为大岛都督接受,在大岛义昌看来即便国民革命军使出了炸铁路这样的无耻伎俩,皇军也是占有着优势的。 大岛义昌所恃者有二,公主岭完备的防御工事和充分的弹药储备,第五师团的强大战斗力。只要能够摧毁国民革命军朝阳坡防线,那么所谓的包围圈就是张破网。因此大岛都督转而派人前来斥责了高山,要求他尽到自己的职责,而不是对着上官拟订的计划指手画脚。 高山公通自然知道大岛为什么如此对自己的建议如此不假言辞,因为他是鹿儿岛人,也就是萨摩藩出身。一个萨摩藩的人不去参加海军跑来参加陆军,已经够让这些长州藩出身的将领们不满了,更不必提高山公通还取得了陆大出身,拥有了进入陆军高层的资格,这就更让长州藩的陆军高层所排挤了。 如果高山公通不派人回去提出这个建议,大岛义昌说不好还要考虑一下是否收缩兵力,先打通南下通道。但是当他接到了高山公通的建议之后,大岛义昌就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照着原计划执行下去了。因为他不能让一个萨摩出身的将领来告诉自己错了,然后再指导自己该怎么调整作战计划。 这事要是传回国内去,长州藩阀的面子可就丢尽了。甚至于,还会被政友会那些政客用来攻击藩阀政治的工具。于是因为陆军内部的派系斗争,高山公通的建议不仅没有得到善意的回应,甚至于他所要求的增援都没得到。 而夺取郭家店并展开防守的,是国民革命军第三师第17步兵团第49营,这是一只主要由筑路工人组成的步兵营。他们大都来自于山东,原本是参与修建海参崴到伯力铁路的,因为鼠疫的爆发和新上任的阿穆尔河沿岸总督试图驱逐中国苦力的行动,使得他们失去了工作,又无钱返回家乡。 于是在海参崴山东商会的介绍下,这些工人最终都加入了训练营。虽然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训练营是做什么的,但是随着营中布尔什维克党人的宣传,这些筑路工人很快就接受了布尔什维克主义。 第308章 即便是到了1911年,俄国在贝加尔湖以东的远东三省也不过才移民了160万俄罗斯人,如果再加上其他民族,面积和东三省差不多的外东北地区大约也就200余万人,是一个比此时的黑龙江省还要荒芜的区域。 正因为如此,沿着乌苏里江修筑的阿穆尔铁路,几乎都是在原始森林中开辟出来的道路。这也就使得修筑这条铁路的工人们必须精通一定的野外生存技能,包括打猎的技能。这也就是为什么北满地区的胡子一直居高不下,那些受不了俄国工头压迫的筑路、伐木和采矿工人,一旦落草就成为了一名可以开枪杀人的胡子。 这些山东出来的筑路工人,既吃苦耐劳又遵守纪律,实是极好的部队兵源。英国人组建的华勇营就是在山东招募的兵员,当然对于中国人来说这是一个耻辱。 经过了阶级教育之后的筑路工人们,很快就成为了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拥戴者。也正因为如此,在高山公通支队猛烈的攻击下,49营几乎损失了快两个连才放弃了郭家店北面的防线,退到了招苏太河南岸,而此时已经是下午13点之后了。 高山公通登上了郭家店北面高地,看着阵地上横七竖八躺下的敌我尸首,一时也是忍不住有些恻然。他确实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这样一只顽强抵抗的部队。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向着身边的岩井大队长命令道:“支那军虽然顽强,但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下令部队立刻发起追击,把支那军赶出郭家店台地,然后建立起防御阵地来。” 只是他身边的岩井中佐并没有立刻回应他,而是迟疑的数秒才说道:“支队长阁下,我部奋战了这么久也是伤亡惨重,现在也就不到5个中队能够用于作战了,是不是让士兵们休息一段时间?另外炮弹也已经快打完了,没有大炮压制支那军的重机枪,我们恐怕很难冲过下面这条河。” 高山公通看了一眼爬上阵地后直接躺倒在地的士兵们,这时才发觉自己这边何尝不是强弩之末。虽然他也清楚,对面的支那军也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但他实在不能保证自己的这些部下能不能在对方咽气之前不崩溃。 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这两场大战,不仅从沦亡的边缘挽救了国家,更是让日本民族竖立起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心。但是在成为了新兴列强之后,日本民族就似乎失去了方向,如政友会这些政客就举着民主主义想要专心致力于内政改革。 而陆、海军则总想要寻找下一个对手,以确保军队在国民中的地位不至于被边缘化。特别是陆军,自普法战争之后转向德军的建军思想之后,便开始着迷于大陆军的设想,试图把日本也建设成为一个军国主义国家。 但是对于日本国民来说,在他们的心思里,既然日本已经免去了亡国之忧,又得到了英国的认可成为了英国盟友,那么日本就应该过上几天舒坦日子不用打仗了。 正是军队和国民思想的不一致,使得日俄战争之后的日本陆军长时期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上层军官不知道谁会是日本陆军的下一个敌人,下层官兵则开始享受和平时期的悠闲生活。 于是日俄战争之后的日本陆军虽然在教育养成上没有放松,但是在作战意志上却大大的下滑了,因为现在的日本人已经感受不到亡国的危机了。 所以高山公通才会见到,过去在战场上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战斗还没有取得完全的胜利,士兵们却已经松懈了下来。这个时候再强迫士兵们去冲锋,显然是不可能有什么战斗意志了。高山公通不得不同意了岩井中佐的建议,让士兵们休息三十分钟再发起最后的进攻,又派人前往公主岭再次催促炮弹的运输。 然而这个决定大约是高山公通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了,就在日军士兵休息的期间,国民革命军第50、51步兵营和一个山炮连抵达了郭家店。 随后这只生力军就发起了一次反击,高山公通花费了一个早上才夺取的郭家店北部高地,在短短30分钟之内就被国民革命军夺了回去。国民革命军虽然没有对高山公通展开追击,但是高山支队已经无力再战,只能后退至郭家店以北十华里处,等待着公主岭的指示。 大岛义昌虽然还坚持要等待着大谷中将击破朝阳坡阵地的好消息,但已经不再阻止福田参谋长收集兵力,预备南下突围了。 等到大谷中将派人委婉的表示,第五师团实在是难以突破朝阳坡阵地,夺取敌军的辎重继续作战,这才算是打碎了公主岭大本营中诸多军官的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抱着不撞南墙不肯回头的大岛和其部下,真正一头撞到南墙之后,才发觉现在的公主岭已经陷入了极为危险的地步。北面范家屯地区,长春南下的国民革命军已经同日军的防御部队交火了,如果不是国民革命军采取了稳打稳扎的战术,估计早就在下午15点之前突破范家屯了。 为了给公主岭大本营留出更多的时间,福田参谋长不得不将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一个大队兵力送去范家屯,这样一来公主岭大本营用于南下突破郭家店的部队又不足了。 已经反应过来的日军将官还是很清醒的,知道此时南下突破大约只有一次机会,一旦让国民革命军意识到他们想要南撤,估计对方还有所犹豫的部队就要大步前进合围自己了。而12、22联队一时又难以撤回来了,既然依靠自己的力量无法突围,那么便只有通知四平驻军北上接应了。 在牤牛哨前沿阵地指挥部看到福田参谋长派出的传令信使时,南次郎是一脸错愕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开战还不到一天,公主岭的大本营已经准备转进南下了,而且还需要自己这边北上接应,这和之前的计划完全是南辕北辙啊。 虽然旅顺和奉天一线的3-6独立守备队和步兵11、21联队已经开始集结,位于大连柳树屯的第九旅团长川村宗五郎少将正向前线赶来,但是现在他手中除了一个已经被打残的第二独立守备队之外,也只有第四独立守备队两个中队的兵力。 依靠这点兵力维持住四平防线也就凑合,想要北上接应大本营就是痴人说梦了。虽然因为满清第一军的支援,日军总算是守住了四平铁路以东的区域,国民革命军退回到了西北的三道林子和西郊的老四平镇一带。 但是在总体兵力上面,国民革命军还是压倒了日军在四平的力量,不过是因为要分心对付清军在南面发起的进攻,才不得不主动收缩了防线而已。 南次郎当然不会承认,因为自己对于中国军队的防范,才下令山田四郎大队长不接纳清军进入四平的防御阵地内,从而导致了清军前线部队负气后退一事。 他很快的就打听到了清军主要将领的去向,然后怒气冲冲的跑来质问冯国璋为何要撤退,从而撇清自己的责任了。 因此对于冯国璋的辩解,南次郎不置可否的回道:“不让贵军进入防御阵地,那也是山田大队长对你们的担忧。对面的支那革命党不是有许多就是大清新军中叛变过去的吗?在交战的状况下,山田大队长怎么可能随意放入不可靠的人员进入阵地。 但是冯军统借口炮弹不足就停止作战,这是不是太过儿戏了?我们这是在作战,不是在玩过家家的游戏,怎么能够因为炮弹不足的问题停下进攻?这不是给了对面支那革命党喘息之机吗? 我请求您尽快命令前线部队发动进攻,至于炮弹问题,我可以从铁岭的仓库内为你紧急调拨一部分。冯军统,这可是贵国的战争,不是我们日本的战争,我们可是在协助你们平叛。” 冯国璋还在沉默之中,他身后的陈光远已经不以为然的说道:“现在天都黑了,还打个鸟仗。弟兄们都辛苦一天了,等过了今晚再说吧。” 南次郎瞪大了眼睛一脸诧异的说道:“打仗难道还分时间的?既然没有炮弹,那么夜袭不就是最好的进攻方式吗?” 陈光远身边的另一名北洋军官立刻说道:“夜袭当然是作战的选择之一,可弟兄们现在连拖欠的军饷都没发全,能够打上一整个白天已经很是卖命了。现在连晚上都不让人休息的话,那总得发点卖命钱吧,要不然弟兄们非反了不可。谁要打,谁自己下命令去,我五标是不干的…” 面对这群公然讨要赏钱的北洋军官,南次郎目瞪口呆,难以和脑海中几年前彰德秋操中的那支北洋劲旅重合起来。他实在并没有想到,袁世凯不过回家三年,这只军队居然已经堕落到这种程度了。要是之前他自然是大为欣喜,这说明北洋军已经不再是皇军的心腹之患。 但是现在看到这一幕,他实在是无法开心的起来。要是不能迫使这些北洋军出击的话,那么公主岭大本营的突围计划就完全破灭了。 第309章 南次郎很快就端正了态度,知道以势压之估计是无法让北洋军出兵了。既然这些北洋将领对于满清朝廷都语带不满,他想要借满清朝廷的势去压制这些北洋军,显然只能适得其反。 而北洋将领现在对他不过抱怨几句,那还是对于皇军过去的战绩有所忌惮。一旦知道公主岭大本营南撤的事,估计这些北洋军对于皇军的态度就不会如从前这么恭敬了。 思考再三之后,南次郎不得不缓和了语气对冯国璋说道:“冯军统,不如我们单独说上两句吧。” 冯国璋也不愿意过于得罪这位日本参谋,毕竟他的军队还需要满铁给与运输上的方便。于是他带着南次郎往院子一角走了十余步,一名卫兵把马灯放在了他们边上的石磨上,便快步走了回去。 在这盏马灯橘黄灯光照耀下,冯国璋和南次郎两人刚好就在光圈之内,冯国璋这才看着对方说道:“南参谋有什么要说的,便清开口吧。” 南次郎沉默了数秒之后说道:“冯军统我跟你说实话吧,关东都督府需要第一军的协助,派出一标人马北上打通郭家店的铁路通道,接应大岛都督南下。你要是帮了我们这个忙,皇军今后一定会对你有所回报的。” 冯国璋吃了一惊道:“南参谋,你不是在说笑吧。你之前不是说过,公主岭守备坚固,又储备了大量粮食和弹药,兼有12、22联队驻守,哪怕是守上半年都没有问题的。现在不过才一天功夫,何以要闹的要求我们北上去接应大岛都督了?难道乱党已经打到公主岭了?” 南次郎不得已,只好多吐露了些实情道:“那些乱党使用了飞机投弹,结果炸毁了公主岭大营内最大的一座弹药库。现在公主岭大营已经很难坚守下去了,所以我们希望能够把大岛都督先接回来。冯军统,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要是南次郎不说实话,冯国璋还能搪塞一二,但是既然他听到了对方的真话,现在再要拒绝对方的请求,那就等于是结仇了。更何况,现在袖手旁观,日本人捅到朝廷那里,挨训斥的还是他。虽然现在朝廷的权威已经差不多快触地了,但有日军帮助的话,让第一军的军统换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冯国璋寻思了一会就说道:“四平到郭家店的火车还能开得动?” 南次郎不假思索的回道:“不能坐火车,也坐不了火车。四平北面的十家堡就被革命军占着,要是开动火车的话,他们这一关就过不去,更不要说惊动了乱党之后,突袭计划也就失败了。” 冯国璋只好询问道:“那么公主岭那边是怎么和你约定突围时间的?我不是想要打探消息,而是要根据你报的时间,选择一下有能力完成这个任务的部队。” 南次郎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当然是相信阁下的操守的,大本营同我约在了明日凌晨4-5点之间,只要我这边一开枪,他们就会开始向南进攻的。” 冯国璋顿时傻眼说道:“就这大晚上,全副武装走将近30公里的路程,然后还要立即展开攻击?这任务,第一军哪一只部队都做不到。要是我们的将士能够做到这一点,我们早就突破对面乱党的防线了,那还用得着贵军的帮忙。” 南次郎顿时急了,“冯军统这是不愿帮忙吗?我记得数年前的彰德秋操,贵军可也是演练过长途行军的,大不了我拿出一笔钱来,算是替贵国朝廷给第一军发赏赐了。” 冯国璋连连摇头说道:“这不是钱的问题,也许你说的对,几年前的北洋新军确实能够做到。但是自从宣统皇帝上台之后,摄政王和宗室大臣对于我北洋军忌惮的很,不是往北洋军中派遣军官掺沙子,就是大笔削减军费。 老实说,袁大人在的时候,我们北洋军的军饷从来没有拖欠过,大家只是一个劲的琢磨怎么训练。但等到了摄政王手里,军饷拖延不说,连操练的弹药都卡着不发。因此我北洋军的日常训练几乎废弛了大半,眼下各部能够听命攻打乱党的防线已经很是忠君爱国了。 让士兵们在奋战了一个白天之后,还要他们连夜徒步行军30公里然后发起作战,我想这种部队不可能在我北洋存在了。我就算把他们派给你,你也指挥不动他们。” 南次郎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对着冯国璋说道:“那么这样,贵军接替我军在四平的防御阵地,我带着抽调出来的四平守军自己去接应大岛都督好了…” 下午国民革命军第一航空队的战绩传到哈尔滨军事委员会时,吴川正在和共和党的宣传干部、共和日报的编辑们交流着对于这场战争的宣传工作。 “…在当前满清政府尚未被打倒的情况下,革命委员会同日本驻南满军队之间发生战争,肯定有许多人不能理解。 毕竟在甲午战争之后,我国的知识界就把日本当成了老师,试图从这位东亚邻邦的身上学习到富国强兵之道,我国在日留学生在今日甚至已经超过了万人之多。 在日俄战争爆发之前,还有不少留日学生相信了日本政府的宣传,认为想要保住中国东北不被俄人侵占,就得依赖于中日携手对抗俄国。 当然,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强行霸占了南满地区原属于俄国的权益,并对我国民众的土地财产进行侵占,无故杀戮我国百姓的行为,已经让一部分中国人清醒了过来,知道日本帝国主义和俄罗斯帝国主义不过是一丘之貉。 中国想要独立,想要富强起来,指望外国友人是不可能实现的。中国人民的最大支持者,只有中国人民自己而已。所以,我们想要保住国家主权领土,收回那些被满清割让的国家利益,必须要唤醒隐藏在民众之中的力量。 要我说,这场战争其实爆发的恰到好处。我们要利用这场对外战争进一步唤醒民众的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国家…” 王德滋忧心忡忡的看着吴川说道:“吴主席的想法我能理解,不过我们真的打得过日本人吗?俄国人数十万大军都被日本人击败了,革命委员会成立还不到一个月,治下人口不过数百万,且大多人未必真的心向革命,要是前方打输了一仗,恐怕后方也未必安稳啊?” 吴川思考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所以,我们才要做好宣传工作,让人民知道这一仗并不是我们想打,而是日本人试图帮助满清继续奴役中国人民,革命委员会才不得不打。 我觉得大家也不要对这场战争太过于悲观,因为我们不是对整个日本开战,而是对日本政府中试图干涉中国革命的反动派开战。 这些日本政府中的反对派为了日本资本家的利益,不惜把本国的年轻人送到战场去送死,他们同样也在本国内部残忍的镇压那些敢于反抗资本家和反动统治的进步力量。 所以本次战争实质上,是革命委员会领导的中国人民,联合被日本统治阶级残酷压迫的日本人民,对日本反动统治阶级的抗战。 党的宣传部门和共和日报,应当从这个角度去宣传这场战争,并揭露日本统治阶级的反动特点。特别是那些日本妓院中被强迫出卖肉体的日本女性,难道不正是被日本统治阶级送上战场的士兵们的家人吗? 党已经决定对治下区域内的妓院做一个调查,对于那些被强迫卖身的女性,不管是哪一国的都将被解救。共和日报要一个个的去采访那些被解救的日本女性,了解她们是如何被摧残的经过,然后向全世界进行揭发。 只要唤醒了我国民众和那些被日本统治阶级蒙蔽的日本人民。那么我相信,人民是不会失败。” 虽然知道吴川这些话语不过是安慰之词,但是在座的各人心里总算安定了一些。如果照着吴川指明的道路去宣传,总会有些效果的吧,大多数人的心里不由如此说服着自己。 不过周浩还是犹豫着向吴川询问道:“如果我们这样进行反帝国主义宣传的话,会不会激发起民众对于俄国人的愤怒?要是俄国人出手干预的话,我们该怎么应对?” 对于这个问题,吴川也感到相当的头疼,他一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艰难的说道:“我们不可能同时对抗两个帝国主义,虽然我们知道俄罗斯帝国主义和日本帝国主义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但是我们依然不能对双方同时进行批评。 我希望共和日报对于反俄思潮的文章暂时予以缄默,但是可以宣传一些阶级斗争的理论。迁移到北满地区的俄国人,并不全然是俄罗斯族人,波兰人和犹太人也不少。共和日报和党的宣传,终究还是应当以阶级理论为主,各国劳工阶层的联合主张,总是能够压倒民族主义和国家主义的。 我们必须要把俄国人民和俄国政府加以区分,就如我们不能把日本统治者和日本人民混为一谈…” 第310章 朱和中的出现,打断了吴川同这些宣传干部和日报编辑们的座谈。革命委员会当前最庞大的一个部门就是军事委员会,而军事委员会中最为出众的就是朱和中和梁廷栋两人,这两人几乎已经成为了国民革命军对外的两大代表,从某些方面来看甚至已经盖过了吴川的名声。 毕竟自革命风潮掀起之后,各地所成立的革命政府无一不是军政府,也就是以军人作为首脑的军事政权。各地立宪派士绅空有大量的社会资源,但是在枪杆子下面也只能表示屈服,故军队之领袖也就是革命政权之领袖。 北满的起义虽然早于武昌起义,但是因为这场起义并不是同盟会所领导的,同盟会控制的社会舆论自然不会卖力宣传。事实上比北满起义更早的,是四川保路同志会在荣县发动的独立运动。但是因为四川保路同志会和同盟会政治理念的不同,四川地区的起义运动就只能被视为武昌起义的马前卒了。 同样,北满的起义虽然早于武昌起义,也为武昌起义吸引住了革命初期满清的大部分注意力,但这终究不是同盟会自己人领导的起义。加上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对前期革命消息的封锁,因此自武昌革命爆发以来,同盟会一直是主张北满革命应当从长春革命开始计算,也就是落后于武昌革命几个小时,因此首义之功劳应当在武昌革命。 而武昌及各地革命政权所建立的军人政府,也使得对于北满革命不甚了解的南方报纸,直接把朱和中、梁廷栋视为了满洲革命的领导人,稍稍了解一些内情的同盟会下属报纸,也只是把吴川、朱和中、梁廷栋视为了关外革命的三领袖。 几乎没有什么人真正搞明白了,革命委员会这个从未听说过的机构,到底是怎么管理运行的。至于共和日报所宣传的各项主张,因为初期指责光绪死于被慈禧毒杀,到现在为止也是被清廷所严禁的对象。而革命委员会所宣布的新国家共识,既不符合哪些革命激进派的口味,也不能得到旧士绅的认同,因此流传的范围并不广。 不过这场革命倒是让朱和中、梁廷栋两人大出了风头,差不多和武昌首义三武的名声并驾齐驱了。因此当朱和中走进房间时,众人立刻便认出了这位正是风头正劲的革命委员会军事委员。既然这位在这个时候过来打断了他们和吴川的座谈,也就意味着在军事上有重要事务向吴川进行汇报了。 作为宣传工作者,大家心里倒是很想听听前线到底传回了什么重要消息。不过限于组织纪律,在党和革命委员会没有正式宣布之前,他们只好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向着吴川告辞离去了。当然,看着朱和中脸上和缓的神情,大家觉得朱和中带来的大约不是什么坏消息。 把其他人送走之后,吴川方才邀请朱和中坐下说道:“看起来前线好像出现了什么问题,否则你也不会从楼上跑下来找我了。说说吧,到底是什么消息。好的,还是坏的?” 朱和中吐了口气后说道:“消息倒是一个好消息,但是我们并没有证实。是这样的,第一航空队受命出击…” 对于朱和中带来的这个消息,吴川也是挠头不语。他见过这个时代的飞机投弹试验,把一颗炸弹丢向地面目标的命中率,大概和后世国足射中球门的命中率相差无几。 他下令第一航空队轰炸公主岭日军大本营,并没有期待有什么大的战果,不过是给对方造成一些心理压力,让日军知道自己的后方并不安全,从而打击一下日军的士气而已。带着无敌光环砍人和自己也会受伤的战斗,这完全是两码事。 但是现在,第一次出击的航空队却带回了一个大新闻,声称自己炸掉了公主岭日军大本营内的弹药库,这就让人伤脑筋了。 相信了航空队带回的情报,那么国民革命军就应当采取更为果断的进攻战术,趁着日军弹药不足发起连续性的进攻,直到突破日军的防御阵线。 可如果这个情报是一个误判,那么国民革命军不仅将会进攻受挫,甚至还会失去防御上的优势,给自己造成重大人员伤亡。 这确实是一个难以决断的情报,可要是完全置之不理的话,国民革命军又会错过这个将公主岭地区日军围歼的机会。能够想象的到,失去了弹药储备的日军必然会第一时间南下突围,位于四平清日联军和公主岭南下日军之间的国民革命军第三师部队,必然是难以承受住这种南北夹击的攻势的。那么被围困在网内的大鱼,也就要逃回大海去了。 吴川其实已经准备好了,承受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毕竟国民革命军组建的时间太短,就连他自己对于这只军队的战斗力也是没什么信心的。就像他当初在德军参谋们面前讨论这只部队的组建时就说过,他对于这只军队战斗力的期望,只要能够在堑壕内和日军对抗而不迅速崩溃,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对于兵员并无什么特别要求,但却积极在军中设立了政委组织,希望能够用党的组织来稳定住军队的士气问题。所以从一开始,吴川就没想过马上建立起一支打不垮、拖不烂的工农红军,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建立起这样一只人民武装力量。 也许有些人认为,只要给农民分田打土豪就能让农民参加军队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战士了。但事实上哪来的这么简单的事,先不说黑龙江、吉林两省本就是地多人少的省份,分田这种事对于关外的农民并没有什么吸引力,除非你分的是人家经营好了的上好水田。 但是在关外这些上好水田都掌握在大地主手里,而土地超过2000亩以上的地主,占据了关外10%左右的人口。华北地区每户拥有20亩土地算作为自耕农的话,那么关外这一数值则提升到了40亩。也就是说,关外的农村正处于一个快速发展的时期,6、70%的农民都是自有土地者,只有3、40%的农民才是无地的贫雇农。 打土豪分田地,在奉天一省大约还能获得一些贫雇农的支持,因为发展较早的奉天省已经没有大批的荒地可以开发了,于是那里的农村和关内一样,进入了土地兼并阶段。但是在整个东三省地区,这样的主张是立刻会引起农民的恐慌的。 比起夺取地主的土地进行重新分配,大多数农民更担心失去自家的土地。而即便是那些贫雇农也不是所有人都支持瓜分地主土地的主张的,因为许多人认为自己是能够通过自己的劳动去开垦荒地而取得土地的,假如他们现在支持瓜分地主的土地,那也就等于失去了对于自家土地合法拥有的权力。 也只有在关内,特别是山东、华北、河南、陕西这些省份,因为土地兼并过于激烈,加上外国工业品的输入,造成了农村的普遍破产,农民已经无法通过劳动养活自己和家人的地方,才会积极的投身于阶级斗争当中去。 而为了抵抗地主还乡团及反动势力的剿杀,农民才会积极的参加工农红军保卫自己的财产。所以工农红军的骨干力量来自于受压迫最深重的破产农民,而不是平白分得了土地的自耕农。 对于那些阶级斗争意识不够浓厚的自耕农来说,他们只会投向保卫他们土地的政权,而不是最为革命的政权。这也就是为什么,十月革命爆发之后,一开始俄国农民是反对布尔什维克政权的,因为集体农庄政策等于是阻止了他们成为富农和地主的道路。 直到白卫军用现实教育了俄国农民,他们压根就没打算承认农民在革命中获得的土地,这才导致俄国农民迅速倒向了布尔什维克。 因此,当吴川意识到,关外农民关心的不是革命而是水利建设和田租,他便立刻修正了农村政策。从一开始的耕者有其田的土地政策,转向了大力提高农业生产力和适度控制土地兼并、并严厉打击农村高利贷及封建式的土地人身依附关系。 即从无产阶级的土地关系变革暂时退到资本主义的农村生产关系变革,先集中打击乡村中的旧士绅、旧地主力量,变封建社会的农村生产关系为资本主义的农村生产关系。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通过土地来控制人,后者则通过农业资本来压榨人的劳动。 就当前的中国来看,后者起码还是促进了农业生产力的。但也因为如此,把农民转化为农业工人之后,他们的阶级意识也是要比那些自耕农要高的多的。 当然在目前,革命委员会只能把手中能够动员起来的所有力量、资源都动员起来,至于这只军队在战场上能不能打,几乎谁也没什么底气。黑龙江、吉林的那些官兵几乎不能拿正经官兵来看待,除了少数部队外,大多数人就是在军中混碗饭吃。 也只有对上了北洋新军和日本驻扎于南满的护路军,才能真正检验出国民革命军的成色来。吴川想着,哪怕一开始吃上几次败仗也没什么,只要能够稳定住战线,慢慢能和日军、北洋军打上几个回合,那么这只军队就算练出来了。一战中各国军队只要熬过了前期,后期拿着平民补充的阵线几乎也没垮下去过。 第311章 若是有时间从头训练军队的话,吴川自然是不愿意使用这样残酷的成军之法的。事实上这就是十月革命之后苏联红军的成军之法,在残酷的战争之中,凭借着政委制度对军队的严格控制,只要能够活过一两次战斗的,差不多就可以被视为一名成熟的战士了。 在不断的战斗之中,那些软弱的或是思想不够先进的士兵,都是最先被消耗的,不是死在敌人手上,就是被死在军法之下。而剩下的骨干将会成为一只真正敢于战斗,敢于去获取胜利的真正军队。 经历了这么多次战斗之后,不管他们之前信不信仰布尔什维克主义,都已经不可能放弃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的军队,再去考虑投靠自己的敌人了。 只是朱和中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噩耗,而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这让吴川好久不能言语了。因为他反而不知该对这样的好消息做出什么决断了,他也有些不大相信来势汹汹的大岛义昌,居然会撞上这么乌龙的事件。 沉默了许久之后,吴川终于问道:“军事委员会和前方的军事指挥官们是个什么看法?” 朱和中回道:“军事委员会和参谋总部的大多数人都不大相信第一航空队的战果,有些人还怀疑第一航空队是不是有误报的嫌疑。当然也有少部分人觉得,第一航空队的飞行员大多没有战斗经验,他们是不是把引爆了一两辆弹药车当成了一整座弹药库的爆炸? 前线指挥官中,只有吴绶卿认为第一航空队的战果应当属实,请求立刻展开全面进攻,以防止公主岭之敌南逃。不过其他人都认为应该谨慎一些,还是按部就班的进攻较为稳妥,反正有郭家店防御阵地在,日军总不能飞过去。” 吴川沉思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那么韵农对这事什么意见?” 朱和中斟酌了一下后说道:“韵农说,郭家店和四平都没有什么异常。特别是四平的防御阵地,自我军收缩防线之后,清军也趁机撤出了四平街道,只留下了日本人。现在四平的战斗并不激烈,没有看到清军有什么异动。而他现在正往朝阳坡的路上,预备亲自去观察日军的动向。” 吴川看了看表后说道:“现在是14点25分,那就等韵农看过了朝阳坡的日军再说。另外让参谋总部随时关注四平、郭家店的电报,并讨论一下吴绶卿的全面进攻主张…” 之后下午从各处源源不断传来的情报,都表明了郭家店这边并没有看到什么日军的主力南下,而四平这边的清军更是早早的停火回营去了。倒是朝阳坡这边,日军发起了一次又一次进攻,直到天色将暗方才停止了进攻。 当这些消息综合到一起后,就算是原先认同第一航空队战绩的参谋们,都不由转向了战绩可能误报的主张,至于支持全面进攻的人员更是寥寥无几。 讨论了一个下午的吴川也感觉自己的精神相当疲乏了,他于是总结了众人的意见后说道:“我认为第一航空队的战绩误报不误报其实并不要紧,当下战局的重点是,决不能让大岛义昌这些日军高层逃回四平以南。有着这些日本高级军官的指挥,日军今后会带给我们更惨烈的损失。 所以,现在战局的关键点其实在于朝阳坡、郭家店和范家屯三地。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我看前线的战术问题还是交给前线的指挥官去考虑,军事委员会只需要抓住重点,汇总各处战场情报进行分析就好。 当然,我认为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四平前线的指挥官。相比起四平防线,现在的郭家店防线更为重要,如果公主岭的弹药真的被大量炸毁,而公主岭日军预备南撤的话,即便是放弃一部分四平附近的阵地,也要加强郭家店的防御,不能让公主岭日军突围…” 25日凌晨四时过五分,独立守备队二大队下属的一中队队长山口少佐终于看到了正前方平原上凸起的一道黑影,将近精疲力竭的他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们终于在天亮前抵达了郭家店台地前。 一边小声命令部下们就地休息不得发出太大的动静;一边派人向后方的山田大队长进行汇报。至于山口少佐自己,则开始观察起了附近的地形和支那革命军的动向来了。 拄着一根树枝勉强站立的南次郎,听到了前方小队派回的人员报告后,立刻丢下了手中的树枝,向着身边的山田大队长命令道:“山田大佐,你需要多久才能发起战斗?大岛都督和福田参谋长现在应当就在对面等着我们发动进攻了。” 山田四郎并没有立即回南次郎的话,而是先打量了一眼身边的部下。被遮挡了大部分光线的马灯,现在只能浅浅的照亮脚下不到2米的圈子,但即便如此山田也能看到身边几位部下气喘吁吁毫无斗志的神情。这几位负担较少的低阶军官尚且如此,他也就不难想象身后那些普通士兵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虽然知道眼下该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但山田四郎还是为了部下向南次郎恳求道:“像这样的夜晚大行军,是独立守备队重来没有过的训练,现在能够按时抵达作战地点,将士们可谓是忠勤于王事了。但是背着20多公斤的负担在八小时内跑了近30公里,将士们也是疲惫已极。立刻让他们发动进攻,我担心他们的体力跟不上,是否能够让他们休息半到一个小时,然后再发起进攻?” 南次郎听了顿时大怒,他正想站直身体斥责对方时,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小腿抽筋了。这让他终于意识到,今晚这强行军果然是相当耗费体力的一件事,他现在强迫山田出击倒是不难,但要是因为守备队体力不支难以突破支那军的话,战后搞不好就要追究他的指挥责任来了。 在这电光石火中还能想到这些的南次郎,很快就把到了嘴边的话语又摁了回去,转而对着山田大队长说道:“作战指挥当然是山田大佐的事,我不过是来督战的。如果山田大佐确定的话,我当然会支持你的意见。” 虽然知道南次郎是在推卸责任,但山田四郎并不想部下去送死,因此也只能咬着牙扛下了这个责任。在他的命令下,队伍中的士兵一个个向着自己的后方传递了这道命令,接到命令的士兵依次沉默的席地坐下,然后拿起了腰间的一个铝水壶轻轻的抿着壶内的烧酒,以恢复些精力。 给水壶里装烧酒当然是不被军纪所容许的,但是谁让这次作战任务来的如此突然,后勤部队根本没时间准备开水,于是便只能往水壶里灌入烧酒了。这玩意虽然不能解渴,但是在这寒风初起的夜晚,确是活络气血的好东西。 南次郎几乎把四平附近能够活动的日军都带了过来,差不多有5个步兵中队和1个机枪中队,800人出头。不过等到了郭家店这个位置,他在部队休息时顺便做了一次核查,发觉起码有四分之一的人没有跟上队伍。 他只能安慰了下自己,幸好刚刚没有立刻发起进攻,否则还真要麻烦了。只是休息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依然还有一个小队迟迟没能抵达,南次郎估计那只小队大约是彻底迷路了。因为害怕行军过程中被支那军发现,他们不得不只使用了几盏被遮蔽到最暗的马灯用来指路,部队后方只能跟着前人的背影前进,要是中间拉开了距离而又不能及时发现,可不就跟丢了么。 山田大队长还想派人回身去找,不过南次郎却阻止他说道:“距离五时不过15分钟了,让将士们都做好准备吧,我们可不能错过了和大岛都督的约定时间。” 此时最前方的山口少佐已经探明了他们现在的所在地,距离铁路以东约4华里。至于支那军在台地南侧的防御并不算严密,以铁路为基准点,向东每隔200余米一个火堆,共计五处岗哨。接着折向北面,每百余米一个火堆,共两处岗哨。每个岗哨约有12、3人在守卫着,三分之二在睡觉,三分之一在守夜。 南次郎在地面上划出了地图看了数秒,就下了决定道:“看起来支那军全无防备,山口中队负责从正面进攻2-5处岗哨,声势尽量搞的大一些。山田大佐你带着两个中队从台地东侧冲击支那军侧面的两个岗哨,得手之后就不要犹豫的往支那军营地中心进攻。 在这样乌漆嘛黑的晚上,毫无防备的被袭击下,支那军必然会惊慌失措的溃逃的。等到北面的厮杀声响起之后,我就带着预备队夺取铁桥向北突击,争取和大本营的军队配合,一次打通郭家店通道。” 山田四郎研究了一下地图,觉得南次郎的计划并无什么问题,他于是抬起手腕对着南次郎说道:“那么先对一对表吧,现在是4点55分,15分钟之后我们就开始发起进攻…” 分队长青叶五郎接到了解决支那军4号岗哨的任务,当他爬上一处松树密布的斜坡之后,西北方那处明亮的火堆就清晰的展现在了他的面前。他趴在地上小心的数了数火堆旁的人数,围着火堆睡觉的大约有6、7人,坐在火堆旁烤火聊天的有3人,只有1人绕着火堆外圈行走查看着周边状况。 青叶五郎思考了一下,就对着自己身边的荻原下士说道:“你带三人去右边,听到我这边射击之后,你们也开始从侧翼进行攻击,务必尽快解决这些哨兵。然后就跟着我向内冲锋,争取在支那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冲到营地附近…” 第312章 当青叶五郎就着火光瞄准了那名在火堆外围四处查看的巡逻兵,正准备扣下扳机时,突然远处就传来了一阵狗吠声和一声枪击的声音,他顿时毫不迟疑的扣下了扳机。 青叶五郎也不管倒下的巡逻兵有没有彻底死亡,便把枪口转向了火堆旁的其他人,而他的部下们也接二连三的跟着射击了起来。虽然在这漆黑的黎明之前,大家的射击精度不可避免的大受影响,但是有着那堆火堆散发出的火光,他们总是比火堆边的支那人更容易瞄准的。 因此很快火堆旁就看不到会动的人员了,青叶五郎立刻起身向着七、八十米的火堆冲了过去,试图检查一下战斗成果。不过荻原下士率领的四人先他一步跑到了火堆旁,还没等青叶五郎询问这位部下有没有找到活口,却听到了一阵豆子被焖爆了的阴沉声音。 他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然后便眼睁睁的看到荻原下士等四人被两名躺在地上装死的支那兵用冲锋枪前后扫射着倒下了。就在青叶五郎和部下大骂着端起步枪试图射杀这两名支那兵时,这两名支那兵却立刻丢下了冲锋枪,从身边摸出了什么东西丢了过来。 “是手榴弹,快闪开。”青叶五郎一边向边上的斜坡滚了下去,一边对着自己的部下叫嚷着。作为在美国内战中大放异彩的手榴弹,在这个时期还没有成为步兵配备的制式武器,因为现在的手榴弹既笨重又不安全,也只有支那军给自己的步兵配置了这样的手投弹药。 但是青叶五郎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既笨重又不可靠的手榴弹,在这样的时候却挡住了他们的进攻,让支那兵有暇逃亡了。等到青叶五郎再次爬起冲进支那的哨岗后,已经找不到刚刚开枪抵抗的支那兵了。他蹲下看了看荻原下士等四人,发觉荻原下士和另一名士兵倒是还活着,却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一名部下清点了下周边的尸体后,对着青叶五郎说道:“支那人留下了7具尸体,大约逃走了4人。可是荻原君他们怎么办?我们现在恐怕带不上他们。” 听着越来越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青叶五郎突然就拔出了刺刀对着背后的部下说道:“荻原君说,让我给他一个痛快,他会在九段坂等着我们的。” 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正用目光哀求分队长救助自己的荻原下士,听了青叶五郎的话感觉挣扎的说道:“不,我没有这么说…” 只是他微弱的声音在这嘈杂的战场上根本传不到其他人的耳中,而青叶五郎也用一只手迅速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另一手持着刺刀顺着肋骨之间的空隙熟练的刺入了他的心脏,在感觉不到手上传来的挣扎后,他接着又对着另一名重伤者如法炮制。 青叶五郎接着放下刺刀,对着四名部下合掌虔诚的念道:“阿弥陀佛,祝诸君往生极乐…”在青叶的带动下,剩下的八名分队士兵也跟着他诚心的祷告了起来,希望自己的同僚能够往生极乐。 念完几句佛经之后,青叶五郎才面色平静对部下说道:“接下来,我们就要继续前进了。请大家把荻原君他们的杀敌份额也一起背上吧,我们要让支那人付出十倍的代价。” “是,我们要为荻原君他们报仇,该死的支那人…”刚刚因为同伴被杀而感到有所动摇的分队士兵们,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士气。 如四号哨岗的战斗,在其他地方也在重演着。有的哨岗战士并没有四号哨岗这么狡猾,一开始就被日军的突击给打蒙了,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全部阵亡了。当然也有哨岗运气很好,因为养了一只猎犬,结果先行发现了日军偷袭的行迹,于是和日军打了个有来有往。 但在这些外围哨岗的周边,终究是隐藏于黑暗中的日军力量占有优势,因此这些抵抗很快就被消灭了。不过在日军冲到国民革命军郭家店南方营地之前,营中的革命军终于清醒了过来。 17团团长张海潮从熟睡中清醒过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对围拢过来保卫他的警卫排长和49营营长气急败坏的问道:“今天负责营地外围警戒的值日官是哪个?妈的,都被人摸到大营边上来了都没有收到预警,老子回头非毙了他不可。” 49营的罗玉柱赶紧劝说道:“团长,现在可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前面退下来的士兵说,他们听到袭击他们的敌人说的是日语,现在天色又这么黑,我们都搞不清楚这只日军部队有多少人,营中的兄弟已经开始乱了,要是再不组织反击的话,这个大营可就要丢了。” 张海潮站在自己的帐篷前,看着东面一片混乱的状况,也知道罗玉柱说的是实情。但是大营中除了49营之外,其他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辎重、电讯、野战医院部队,而49营经过了白天的激战,现在也是元气大伤,如果贸然下令出击的话,一旦手里这点机动兵力被敌军消灭了,那么这座大营可就真守不住了。 警卫排长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不由小心的建议道:“要不,我们从北面调一个营回来?” 罗玉柱立刻反对道:“这些日本人就是想要打通郭家店一线,我们这边受到袭击,北面不可能没有动静。要是我们这边一抽调部队,北面的日军也发起了进攻,那么整个郭家店防线都要崩溃了。丢了郭家店阵地,我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警卫排长顿时沉默了下去,而张海潮侧着耳朵听了半天之后,却狐疑的说道:“听着这枪声的密度,进攻的日军数量不少啊,他们不可能是北面绕过来的,要不然北面的防线早就有所察觉了。如果是南面的话,那就是四平的日军,那么他们的人数最多也就一个大队多一些。 李全,让电讯组给梨树旅部发电,就说我部遭到了突击,有可能是四平日军北上,请旅部帮忙查实。警卫排把机枪班拉过来,就在这里向东设置阵地。 警卫排再派个人去辎重营,让他们把所有的油料都拿出来,倒入营地东面的排水沟。罗玉柱,你把能战斗的士兵都集结起来,一旦排水沟里的油料被点燃后,你就组织一次反击,务必打断敌军的进攻,给我争取收拢部队的时间…” 站在在支那军营地东面高地上的南次郎,看着营地东部四处奔走叫嚷的人员,正把混乱一层层的向西带去时,他觉得大局差不多已经定下了,接下来他只要听到北面的交战声,就带着身后这一支中队夺桥过河,给支那军在郭家店北面阵地的背后来上一击,这场战斗就算是划上句号了。 站在他身后的佐佐木大尉突然出声对他说道:“南参谋,北面似乎已经交战了。” 南次郎侧耳听了听,便点了点头说道:“嗯,我们也该行动起来…火…” 让南次郎失言惊慌的,是此时突然在营地东部燃起了一道火墙,这道火墙燃烧的是如此猛烈,使得周边一时照亮如白昼。先不说此时有不少人刚好被火墙点燃成为了火人四处哀嚎乱窜,重要的是一直隐藏于黑暗中的日军偷袭部队,现在已经突然被火光照亮了身影。 还没有等众人反应过来,对于军人来说很熟悉的重机枪声音突然就响了起来,位于火墙两侧的日军就像是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倒下了。这一下原本士气如虹的日军开始变得慌乱起来了,在火墙以西的日军忘乎所以的在重机枪的驱赶下穿过火墙,最终把自己变成了火人;至于火墙以东的日军则毫不迟疑的掉头向营地外面逃亡了,丝毫没有理会身边军官们的呼喊。 “真是狠毒的支那人。”旁观的南次郎等人一眼就看出了,被重机枪扫射倒下的,可不仅仅只有日本的士兵,那些没能及时逃离的支那士兵也一样被无情的扫射到了。但是这种打击主要还是集中于日本人身上,之前还胜券在握的日军,在短短七、八分钟内就迅速溃退了回来。 那道耸立在营地东部的火墙虽然矮了不少,但依然把营地隔绝成了一大一小两个部分。南次郎知道,这次的进攻算是完蛋了。虽然营中的支那人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这几挺重机枪已经封锁住了日军的进攻道路,没有携带重武器的日军等到天亮就等于是进了支那军的屠宰场了。 目睹了刚刚发生的这一场景,包括南次郎在内的日军军官都忘记了,他们应该现在向桥头进攻的任务。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们已经看到支那人正把机枪架在了营地北门,把通往铁路桥的通道给封锁住了。 佐佐木大尉脸色难看的向着南次郎问道:“南参谋,本队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先救助我方的伤员?再考虑进攻的问题。” 南次郎不用想也知道,这位大尉是害怕了,要不是他自己也在这里,他一定会命令这个贪生怕死的混蛋继续进攻的。不过现在么,犹豫了许久之后,他还是点头说道:“去把撤退的人员都收拢起来,特别是找到山田大佐…” 只是山田大佐并没有从支那军的营地撤回来,据某位士兵说,山田大队长一早就身先士卒冲在了前面,然后在支那人点燃火墙时没能及时撤回,已经在支那军的重机枪下成神了。 望着天边渐渐露出的鱼肚白,南次郎终于还是在身边将士们的催促下说道:“诸君,我们已经尽力了。只是奈何大本营那边拖拖拉拉不能突破支那军北面的阵地,使得我军在敌军数倍兵力的包围下不得不退出了已经夺取到手的郭家店支那军大本营,连山田大佐也不幸战没…” 听到南参谋这么说,一干日军将士都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山田大队长竭尽全力和支那军拼杀,可惜大本营动作迟缓了一些,使得我部的救援行动功败垂成…” 南次郎沉默的扫视了一眼身边的官兵,看的他们都低下了头去,方才说道:“那么请大家挖一些山田大佐洒下了热血的泥土,我们也好把他的灵魂带回故乡去…” 第313章 25日上午7时,天色已经大亮。当见到日军再一次从前方的丘陵败退下来后,关东都督府参谋长福田雅太郎终于忍不住对着面前木然站立的关东都督大岛义昌说道:“大岛阁下,我已经令一队骑兵准备好了,我认为现在是时候决断了。再拖延下去,一旦支那人醒悟过来,恐怕就连小股部队都无法穿越支那人的防线了。” 这是铁路东面一处长满了松树的坡地,距离南面的郭家店阵地约2公里有余,树木很好的把这些日军将官都隐蔽了起来,确保了这里不会被支那军用大炮和重机枪,甚至飞机攻击。 只是往日一向高傲的关东都督府属官们,现在却一个个目光涣散,面对当前局面无法发出一言。不少人感觉自己非在现实,而是身处一场噩梦之中,极力的想要从这场噩梦中苏醒过来。 “是大山雀的叫声吗?我在山口县时常常能听到它们的叫声,真是怀念在故乡居住的日子啊。”大岛义昌突然昂起头看向了林稍的某个方向,一脸感怀的说道。 望着突然露出老态的大岛义昌,他身边的福田等将领都是吓了一跳,他们心知肚明这位关东都督是萌发了死志,但是大家也很清楚,大岛义昌是万万不能死在这里的。 为了挽救大岛和自己的命运,高山公通不得不开口请示道:“要不,还是让下官亲自带队再冲杀一次吧,也许支那军也到了强弩之末了。” 大岛义昌低头看了他一眼后,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进攻方没有大炮和重机枪,而防御方却有着大炮和重机枪,那么阵前300米就是步兵的死亡之地。我们现在就处于这样窘迫的境地。 至于支那军是否到了强弩之末?你可以闭上眼睛听一听,南方的枪炮声已经停下,但支那军阵地却没有任何的嘈杂之声,这说明南次郎的接应已经失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驱使士兵去进攻,不过是让他们白白去送死而已。为了皇国而死是军人的光荣,但眼下让他们去死,对于皇国却并无意义。福田君,我希望能够拜托你一件事…” 福田雅太郎吓的连礼仪都不顾了,急急打断大岛义昌的话语说道:“阁下,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请你珍重自己的身体,珍重陆军的荣誉,珍重皇国的威严。要是我们和支那人开战不到两天就丢了一个陆军大将、关东都督,你让欧美列强怎么想?这只会刺激俄国人的野心。” 大岛义昌低着头沉默了一阵后说道:“难道一个逃跑的陆军大将,或是一名被俘的陆军大将,就能保住陆军的荣誉和皇国的威严了吗?” 福田雅太郎脑子里飞快的思考着,很快就想出了劝说对方的理由,“阁下,大谷中将正带着12联队抵抗着支那军的进攻,为我们保住后路。您如果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第五师团和铁道独立守备队还能支持下去吗? 要是让这只支那军获得了,歼灭半个第五师团和俘获阁下以下关东都督府的各类属官的荣誉,支那革命党不仅将会占据南满,更有可能入主关内,成为推翻满清朝廷之后的新政权执掌者。事情如果发展到那一步,对于日本来说就是最糟糕的结局。 请阁下不要忘记了,山县阁下曾经说过:日本不希望中国有一个强大的皇帝,日本更不希望那里有一个成功的共和国。日本所希望的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中国。 阁下难道希望以自己的死亡和第五师团的重创,来为帝国制造一个,我们不想见到的对手吗?既然阁下不愿意抛弃大家独自离开,那么不如就先撤回公主岭。我相信南次郎和川村宗五郎旅团长会知道轻重的,只要我们能够在公主岭支持住,他们一定会尽快打通四平到公主岭的铁路线,解开支那军对于我们的围困的。” 大岛义昌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悲哀啊,还不如当初战死在金州南山呢。一生功业,尽付流水…” 福田这次倒是没有接话,他知道大岛义昌暂时是不会自杀了,但是对方的悲叹却并不假。等到被援军解救之后,大岛阁下除了自杀之外,已经无法保住自己的名誉了。 陆军擅自向支那革命党挑衅,却又无法取得一个无可置疑的胜利,反而差点让皇国在甲午战争、日俄战争中好不容易立下的威信破产,那么大岛阁下就得背负起这个责任来。若是援军无法及时赶来解救他们的话,大岛阁下就是自杀也无法解决问题了。 25日中午,军事委员会的地图室内是一片振奋之声,在开战之前谁也没有想到胜利会来的这么快。截止到上午11时,吴禄贞率领的中路军和张孝准率领的西路军已经把日军包围在了公主岭内,而关东都督府大岛义昌以下,因为早上未能突破郭家店也不得不退回了公主岭。 这样一来,关东都督府包括大岛义昌在内的大半要员和第五师团12、22联队等骨干都被围困在了以公主岭满铁铁道守备队大营为中心的5.3平方公里地区内。 朱和中对着公主岭地区的沙盘指点着说道:“…根据我们从前线收集到的情报,日军第22联队损失了三分之二的兵员,几乎已经不能再战。第12联队的情况稍好一些,但也只有2个大队的兵力出现在前线。至于日军其他兵力,就是将关东都督府下属的警卫队和铁道守备队加在一起,战斗人员也应当不会超过2个大队。 因此我们判断,公主岭地区日军拼凑出来的战斗部队应当在3000-3500人之间,非战斗人员约2500-3000,日本居留民1500-2000。且已经能够确定,这部分日军已经失去了火炮支援的能力,也就是说第一航空队的轰炸战绩是确实的。 现在中路军抵达公主岭北面的有8、9、11团,西路军抵达公主岭西面的是12团和18团部分部队。而在其南面的郭家店,则是16、17两团。总兵力超过15000人,并配备了4个炮兵营。吴禄贞、张孝准等前线指挥官已经向军事委员会保证,3个小时之内必定可以拿下整个公主岭…” 不过有委员却不认同朱和中的意见道:“现在难道不正是和日本展开和谈的好时机吗?为什么要消灭他们。我们把关东都督府给消灭了,今后还要去同谁谈判…” 面对地图室内中国人的兴奋,坐在一边的霍夫曼和鲍尔脸色却不怎么好看,霍夫曼把头悄悄倾向了鲍尔耳边说道:“看起来,不管是主张先进攻后谈判,还是主张先谈判后进攻,中国人似乎都已经想要结束战争了啊。” 鲍尔阴沉着脸说道:“希望吴不要做出令人惋惜的决定,我国给与他这么大的投资,可不是为了让他成为中国人的英雄的…” 出乎意料的胜利消息传来,确实让吴川飘了一阵。他刚一听到日军被围于公主岭的时候,差点就直接下令前线军队继续进军,务必要坚决快速的歼灭这部分日军,好歹这也是革命委员会对外战争的第一次重大胜利,一旦传播出去,必将带给革命委员会极大的光荣和声望。 只不过当他听到大岛义昌以下的关东都督府骨干也在这个包围圈之内后,他才猛的清醒了过来。消灭日本第五师团1-2个联队,这是一个军事上的问题,并不会刺激到日本和革命委员会全面开战。但是把日本关东都督也给俘虏了的话,这显然会极大的刺激到日本上下的神经,转而把这场局部战争升级为了维护日本民族和国家尊严的战争,而这可不是吴川想要的。 于是要不要对公主岭被围日军进行总攻击,事实上已经从军事问题变成了政治问题。更何况军事委员会内部也不统一,有人已经觉得应该趁着这大好形势同日本求和,而不是继续打下去,最终什么也捞不到局面。 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尚且有如此想法,一旦这个消息扩散开,想必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中,会有更多人支持这种趁胜求和的主张吧。吴川刚刚归国时也很难理解,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和军队为何那么容易屈服于强权,向英、德、俄、法、美这些真正的列强卑躬屈膝也就罢了,但是连瑞士、荷兰、墨西哥等小国,中国的外交官也是唯唯诺诺不敢得罪。 甚至通过了无约国国民可通过有约国领事馆对华进行交涉这样一条条款,间接的让所有非华人在中国享有了治外法权等特权。这种外交方式,几乎就是躺倒任捶的奴才外交了。满清恶毒就恶毒在这里,自己当洋人的奴才不算,还要强迫所有的中国人给洋人当奴才。 不过在吴川归国之后的几个月里,他总算是理解了为何这些人的膝盖骨会这么软。因为这些人的记忆里只有鸦片战争、马尾海战、甲午战争、庚子国难,而在他的记忆中却有上甘岭、长津湖、砥平里,所以这就是旧中国和新中国最大的区别。 吴川心中这么思索着,口中却平静的说道:“先不着急谈论进攻公主岭的事,我们还是先谈一谈在此次战争中,对各有功部队和有功人员的嘉奖…” 第314章 吴川的提议打断了军事委员们过于激动的心情,在参谋总部的汇总下,报出的我军和敌军伤亡比,也终于让众人冷静了不少。 按照现有的情报汇总,国民革命军从昨日开战到现在,伤亡超过了2000人,而日军约在3000上下,战损比是1:1.5。损失最为严重的是防守郭家店的第17团,其伤亡人数占据了全军损失的一半以上。17团一半以上的损失,就在于今日凌晨日军发起的突袭作战中。 虽然大多数人对于第17团的战绩颇为钦佩,不过对于17团使用重机枪扫射己方人员的做法,还是相当不满的。因此有人觉得,不应当对于17团过于嘉奖,以免对其他部队造成不好的影响。 不过吴川却反对这样的意见,他态度坚决的说道:“第17团战士做出的这种行动,并不是为了某些人升官发财,而是为了保护大多数人的生命。难道17团的战士不这么做,日军就不会屠杀我们的战士了吗?要是丢失了大营,北面防线的背后暴露在日军突袭部队之下,整个17团都要被消灭了。 我认为,对于自己的同志不能求全责备,要宽容一些。是的,17团的做法误伤了一些自己人,这样的做法我也不赞成。但是从整体来看,他们何尝不是拯救了更多人?从这个出发点去看待,我认为17团的做法并不算错。 如果说真正有错的,我认为也应该算到日本侵略者的头上去。如果不是这些日本侵略者挑起了这场战争,第17团的战士们又怎么会被迫做出这样残忍的选择。 其次有责任的,应当是我们在做的各位,昨日前线已经发来了第一航空队的战报,但是我们大家因为不能信任新的技术兵器在战争中的威力,所以还是采取了保守的作战策略。正是因为我们的决定,才使得第17团陷入了被前后夹击的困境之中。 最后,我希望大家能够摆正自己的立场。对于挑起了战争的日本侵略者,你们倒是说要宽宏大度的放弃恩怨,想要和对方重建关系。但是对于保卫了革命委员会和祖国的革命军战士,你们却要不依不饶的追究他们在作战中犯下的无奈之举。这样的行为,难道不荒唐吗?” 虽然不少委员觉得自己的想法并不是吴川所说的意思,但是在现在的场合下,没有人会站出来和吴川唱反调。对日开战的强硬态度和眼下即将获得的辉煌胜利,就此时的中国来说,这就是一个没人能够否认的大胜。 哪怕之前再怎么反对战争的民众,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会情不自禁的升起国家的自豪感。而带领国民革命军赢得胜利的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直到吴川个人,今后都将会迅速的走进中国民众的脑海中去。 在对方处于这样一个上升期的时候站立到他的对立面去,这和政治自杀有什么区别。因此当吴川表达出自己的看法之后,各位委员终于修正了自己的态度,认为17团在战争中的做法虽然欠妥,但并不妨碍该团为本次作战的首功。 对立功部队一一评定了功绩,对那些受伤士兵、牺牲战士也讨论了照顾养伤和抚恤家属的办法,吴川这才算是把本次会议的气氛完全扭转了过来。 看到大家的兴奋都被消磨的差不多之后,吴川才慢悠悠的提到了一个问题:“现在看来,公主岭的敌人被消灭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已经造不成什么麻烦了。 那么我就要提出两个问题了,在我们包围下的关东都督府签署的和平协议,我就不说对方会不会和我们谈判了,就说这样签订的和平协议真的会有效吗? 你们真的就这么确定,日本人离开了我军的包围圈之后,不会立刻撕毁和议同我们重新开战?第二个问题就是,日本政府能不能接受,一个被我们包围或俘虏了的关东都督同我们签署的协议?” 这样的问题谁能给的出答案,没人会替日本人去打这个包票,因为这是将自己和日本人绑在了一起,就眼下社会舆论的宣传来看,跟日本人表现的太亲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在军事委员会或革命委员会的会议上提出对日和平,不过是一种政治上的倡议,就连吴川自己对外表态也是表明自己并无和日本进行战争的意思,还公开呼吁日本政府顾念中日两国邦交,早早息兵进行谈判。 因此提出对日和平的主张并不会危及到他们的政治生命,可是为日本担保对方会坦然接受和平谈判这种话,一旦日本人不打算遵守条约的话,他们可就成为众矢之的了。 不过虽然这些委员无法保证日本有和平的意愿,却也有人不太服气吴川拒绝和平谈判的主张,于是向他询问道:“如果现在我们占有优势都无法和日本进行和平谈判,那么这场战争究竟应该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革命委员会现在控制的地区也就两个省,而就算是这两个省,也有许多人对于革命是三心二意的,一旦把战争拖延下去,我们迟早要被百姓所抛弃的。” 吴川看了一眼发言的委员,并没有立刻进行回话。他脑子里也是在快速的思考着,如何推动军事委员会达成一个符合自己想要的决议。 革命的继续和对日战争的开启,资源正进一步的集中到了军事委员会的手里。眼下的革命政权就好像是一组俄罗斯的套娃,最外面这个是政治协商会议,实际上就是东三省反帝反封建的各阶层和各民族之联盟,虽然这个会议囊括了东三省最大多数的势力代表,但基本决定不出什么具体有效的政策来。一旦涉及到具体事务,必然会先在会议内部引起激烈的争斗。 中间这个便是革命委员会,剔除了一切不革命的因素,在共和党的领导下实施政权统治的政治联盟。最后一个便是共和党本身,以理想为旗帜,以信仰为纽带,把具有相同革命精神和进步思想的革命者联系在一起,然后通过革命委员会、政治协商会议去改造这个国家。 军事委员会是共和党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部门,也是革命委员会目前最为重要的一个机构。军事委员会一旦脱离了共和党的控制,就会令的革命政权出现裂痕,这是吴川所不愿意看到的, 吴川突然对着朱和中问道:“我军和日军的伤亡数据分析有没有出来?” 朱和中看向了身边的叶声,这位保持沉默的参谋立刻起身说道:“初步的数据分析是出来了,我军的伤亡大约半数来自于敌军的炮击,四分之一来自于近身白刃战,剩下的则属于其他因素。 至于日军的伤亡,我们现在只有一个估算值,三分之一来自我军的炮击,二分之一来自我军的重机枪射击…” 吴川这时打断了他问道:“也就是说,我军给日军造成的大部分伤亡,几乎都是在预设阵地的防御过程中获得的吗?” 叶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80%以上的战绩,都是在防御阵地上取得的。” 吴川这时才扫视了一眼会议桌面前的委员们说道:“战争拖延下去,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确实是不利的。但是我想大家也要明白一件事,现在我们取得的战果,实际上并不是我军真实战斗力的体现,而是占据了革命委员会先行动员起来的人力和资源获得的优势。 假如大岛义昌不是这么得意洋洋的自动跑进了我军的防御圈,我们对于日军其实是无可奈何的。为什么我要这么说?因为防御阵地是死的,是不能挪动的,而人是活的是可以移动的。 如果大岛义昌不跑进我军的防御圈,日军就不可能主动去进攻我们修建好的防御阵地,他们完全可以绕过我们的防御阵地进行进攻,那么我军就必然要付出重大伤亡才能挡得住日军的进攻。 我们侥幸网住了一尾大鱼,难道就能迫使日本陆军承认国民革命军的战斗力,选择和我们停战了吗?我看,他们一定会打着调兵遣将报复我们的念头,重新和我们再打过。为什么我会怎么说?因为想要凭借一时侥幸获得的胜利,迫使日本放弃他们在满洲获得的所有利益,让我们和他们换一换位置,我们能够答应吗?我想我是不干的。 所以,有委员以为,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是在拖延战争,但我不这么看。我认为,这样的胜利不仅不能让日本政府低头,反而会激发起日本国内一致对我开战的决心。 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去祈求和平,那么就是在给日本动员战争潜力的时间,一旦让日本真正做好战争动员的准备,我们就会葬送目前国民革命军用自己的牺牲换来的大好局面。 我想请大家记住,日本是一个国家,而革命委员会不过是一个地方政权,双方的战争一旦进入到比拼战争潜力的国战阶段,那么我们就必输无疑。 所以,我们如果想要获得和平,首先要做的不是去祈求和平,而是要确保不让日本进入全国动员的全面作战状态。即把战争维持在,一个日本认为不需动员全国资源也能取得胜利的状态。 我们必须要通过这样的战争状态,给日本不停的放血,直到日本意识到,如果继续维持它在满洲的利益,将会导致本土的安全失去保障。只有到了那样的时刻,日本政府才会有同我们达成和平协议之可能…” 第315章 能够坐进军事委员会地图室内的,也许有立场不同的人,但绝不会有一个蠢人。他们自然听得出吴川提出的主张是合情合理的,不过革命委员会究竟能不能做到,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便有委员开诚布公的说道:“吴主席说的自然是正确的,如果日本真能被我们耗到这样的程度,为了本国的安全考虑,日本政府自然不得不谋求于战争之外的解决之道。 但是,吴主席你说的这个主张是不是太过于理想化了些?第一、我们要怎么才能把战争控制在这样一个恰当的程度,使得日本政府不停的添油,而不是断然实施全国动员? 第二、就算日本不实施全国动员,光是集结起2-3个常设师团的兵力对我军开始进攻,我军就真的挡的住吗?正如主席刚刚所说,此次我们只是侥幸抓到了一条大鱼,日军下次应该不会那么笨的再往我们的防御阵地上撞了,那么在没有防御阵地的帮助下,我军还能不能挡住日军的进攻?” 吴川轻轻敲了敲桌面,让地图室内的议论声安静下来之后,才对着这位委员回答道:“所以大岛义昌和公主岭被围的日军对于我们来说,就变得非常重要了。 我过去读书的时候,曾经略略研究过明末那段时间的历史,想要找到一个答案,何以大明以上百万军队却打不过一个人口不足百万的边疆民族。 当然今天我不是想要和大家谈明末历史的,我只是想和大家说一说大凌河之战。为什么我要提及这一历史故事,因为我觉得今日之事正可从中借鉴一二…” 鲍尔有些茫然的对身边的霍夫曼问道:“我们现在不是在开军事会议吗?为什么吴会提及他们国家的历史?200多年前的战争,对于今天的作战能有什么帮助?” 霍夫曼也是有些难以理解的回道:“我也不太明白,也许这是他们国家讨论大事的习惯?不过,起码现在我们已经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吴并不打算就此向日本提出求和,而是预备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这样我们就不必多做些无谓的事了…” 讲完了大凌河之战的过程之后,吴川于是总结道:“…自大凌河之后,明军不仅失去了向外开拓战略空间的勇气,也失去了和满洲人野战的勇气,明朝在对外战场也就失去了主动权。 我们从这一仗中可以借鉴的作战思路其实有不少,第一围而不攻,皇太极围大凌河,我们也可以围公主岭;第二围点打援,在四平和公主岭之间差不多有5、60公里,如果我们把这5、60公里的地方都变成地垒区域,那么日军救援公主岭时就不得不直接进攻我们预设的防御阵地。 我们现在把公主岭打下来,不过是给了日本国内上下一个复仇的借口,南满的日军和日本后续从朝鲜、国内调拨而来的援军并不会急切向我们进攻,也不会傻乎乎的往我们修建好的防御阵地上撞。 但如果我们围公主岭而不攻,那么先不说朝鲜和日本国内的后续援军会怎么做,我想第五师团剩下的部队是不能对自己的战友和师团长见死不救的。如果他们连这点勇气都没有,那就说明现在的日军已经不足为惧了。 大岛义昌就是调动日军分批来攻最好的诱饵,我们甚至可以给这位日本陆军大将制造一些舆论,从而把他塑造成日本陆军的军神,让援救公主岭友军成为日本国内的政治正确。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必担心日军不来进攻我们,或是跑去进攻其他地方了…” 鲍尔看到自己的同伴听的有些入神,不由好奇的问道:“这个翻译说的这么简陋,难道你也听懂吴所说故事的内涵了?” 霍夫曼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不,我只是觉得吴总结出来的东西有些有趣,就是不知道日本人会不会真的上当…” 就在吴川忙着和同志讨论,如何处理被围困于公主岭的日军残部时,上海法租界萨坡赛路一间书寓内,中国同盟会中会总部的一群骨干也正忙着讨论着东北革命军同日军交战的事。 晚清王延鼎日记《南浦行云路》中写道:“难后(灭太平天国后)女说书者风行与沪上,实即妓也,亦称先生。”女说书先生在上海沦为娼妓,称"书寓"自高身价,也就是高级妓院的意思。 不过今日聚集在书寓客厅内的却只有一群大男人,几位女先生被赶去了楼上。陈其美突然就从一旁的小榻上跳了起来说道:“现在还有什么可讨论的,就是冲着日本朋友的支持,我们也应该同东北革命党人划清界限了。 革命形势正如此之好,东北革命党不赶快进军关内,反而去同日本人打了起来,这不是在拆我们革命党人的台么。辽东支部的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起义了这么久,到现在也没向我们中部总会发上一封电报汇报情况,也不宣誓效忠总理和三民主义,他们还是不是革命同志了? 要我说,就趁着这个机会,登报谴责东北革命党人擅起事端,要求他们赶紧和日本军队停火,以谈判的方式解决问题,不要把革命事业变成义和团运动。” 坐在圆桌前喝茶的虞洽卿马上劝阻道:“这事可不是小事体,东北革命党不仅是最先响应武昌首义的,现在还拖着冯国璋率领的北洋第一军呢。要不是这样,武汉现在早就被清军给包围了。我们现在和他们划清界限,不是大损革命声势吗?我看,还是问一问黄、宋两位先生之后再下定论吧?” 坐在他斜对面的李平书则反对道:“我支持英士的说法,眼下光是清军的压迫,武汉就有些吃力了,要是再得罪了洋人,这革命迟早要完蛋。 我们这边和关外不同,洋人的军舰、炮艇常年在上海码头和长江往来,要是让这些洋人误会革命是又一次义和团,那么大家都要玩完。 而且,上海这个地方本来就是洋人说了算,各国租界加起来比上海城还大。得罪了朝廷我们大不了在租界里不出去,得罪了洋人我们能去哪? 黄、宋两位先生现在正去往武汉的路上,不是我们不想向他们请示,而是请示不到啊。等到2、3日后他们到了武汉再说,这时机搞不好就错过了。 咱们起事的武器还得指望从日本人那里购买到呢,不尽快向日本友人表明态度,他们卡着武器不给,我们大家不是坐蜡了么。” 虞洽卿和其他人终于不说话了,陈其美叉手在房内来回转了几圈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向众人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就算出了什么问题,我一个人来扛。我相信同盟会的同志会理解的…” 就在陈其美找人写文章斥责东北革命党人挑起和日本战争有害于革命事业的时候,南次郎终于带队撤回了四平。很快他就在牤牛哨前线指挥部内看到了第九旅团长川村宗五郎少将,随后他就有技巧的把此次失败经过推给了公主岭南下部队的突围不利上。 看着浑身尘土,两腿不停抖动的南次郎,川村宗五郎并没有怀疑对方的解释,他只是很是忧虑看着南次郎问道:“此次接应作战失败,按南参谋你看来,大岛都督和师团长他们还能坚守几日?” 对于川村旅团长的询问,南次郎也很难回答。其实他心里觉得大岛都督他们是坚持不了几天了,缺乏弹药的军队要如何防御阵地,更何况这支那革命党手中并不缺乏重武器。 但他如果这样回答的话,虽然能够解救川村旅团长和剩下的第五师团的人员,却无疑是埋葬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不管是被公卿们所亲近的大谷师团长,还是长州藩阀核心圈子的大岛都督,都将被他这句话送去地狱,那些东京的公卿政治家和长州派将领事后都不会放过他的。 因此他只是沉默了片刻,便正色说道:“大岛都督和大谷师团长都是坚韧之将,第五师团也是勇士汇聚之军,我认为他们将会坚守至最后之一兵一卒的。还请川村旅团长尽快拟定一个进攻方案,打通前往公主岭的通道,我相信大岛都督、大谷师团长和第五师团的各位战友都会在公主岭大营翘首以待旅团长的援军的。” 川村宗五郎觉得南次郎这些话说了和没说一样,他需要的是一个基于事实上的判断,而不是一堆毫无营养的废话。 作为参加过日俄战争的将领,他其实并不愿意在这样的状况下发起打通公主岭通道的作战。一是因为作为盟友的清军并不可靠,一早抵达前线的他看过了清军和革命军交战的经过之后,就发觉双方都在消极作战。 清军冲上一阵,听到一排枪声就退了下来,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受伤的,革命军有时发上几枚炮弹,也都落在了空地上。川村宗五郎曾经调自己身边的一个中队参加了对革命军的进攻,结果清军立刻同日军拉开了距离,然后重机枪和炮弹就都落在了这只认真冲锋的日军身上。 第二便是他手中人手不足,要等到今晚,才能把11联队和第四、五铁道独立守备大队调至前线。而21联队和其他单位,尚需要4、5日才能北上。 第316章 作为长州藩阀的一份子,和负责今早接应作战的负责人,南次郎可以说是最有资格对于大岛都督及第五师团被围部队是否能够坚持下去进行判断的关键人物。 也只有南次郎先负起责任来,川村宗五郎才能不必制定不必要的救援计划,白白把自己手上不多的兵力浪费在救援计划上。 但反过来,南次郎坚持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被围部队还能够坚持,正等待友军部队的救援行动,那么川村宗五郎可不敢把见死不救的罪名背负在自己身上。 非常巧合的是,川村宗五郎和高山公通一样,也是非长州藩出身的鹿儿岛人,他们从军初期都一直被长州派所打压,只不过川村宗五郎在日俄战争中立功不小,又积极靠拢长州藩阀,才算是慢慢进入了上升通道。 表面上看,他是少将而南次郎不过是一个中佐,但是南次郎能够调动的人脉和资源却是他不能相比的。他要是敢下令暂时不做救援考虑,先观望形势集聚兵力再说,川村能够保证对方一定会把这次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失陷的责任推到他头上。 而国内的长州派高层恐怕也很乐意,由一个非长州藩出身的将领来承担这次陆军的大失利。川村并不希望自己变成国民口中的懦夫和国贼,他只能改变了自己的想法,顺着南次郎的口吻说道:“我会尽快拟定打通公主岭通道的计划,不过以目前我国在南满的力量,恐怕是难以独立完成这样的任务的,还希望南参谋尽快和国内进行协调,让国内给与第九旅团以战术指导。” 在大岛都督、福田参谋长被围之后,作为关东都督府现存的高级参谋,南次郎倒也很清楚他和川村宗五郎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是真让支那革命党俘虏了大岛都督以下的各级军官,他们两人大约都可以被勒令转入预备役了。 因此南次郎这次总算没有推托,而是向川村少将宽慰道:“我会尽快和国内联系,看看能否让朝鲜驻屯军先调拨一只部队过来。另外,我也会向满清方面进行交涉,请冯国璋的第一军配合我们进攻的。不过还请川村旅团长尽快拟定打通前往公主岭交通线的计划,最好不要迟于明日午前发起进攻…” 25日下午15时24分,东京首相官邸内,西园寺公望看过了陆相石本新六送来的电文,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双眼盯着对方冷冽的质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就在昨天的内阁会议上,陆相你还向我保证,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解决满洲事态,并不会挑起日俄之间的战争。 结果你的承诺还在我耳边徘徊,现在就送上了这样的电文给我吗?大岛大将和第五师团半数人马居然被支那革命军给包围了,你真的确定包围他们的是支那革命军而不是俄国人吗?” 石本新六双眼看着膝盖前的地面,虽然倍感难堪,但还是镇定的回道:“确实只有支那人参与了围攻,前方将士并没有发现俄国人出现在进攻部队中。 陆军在一个月内解决满洲事态的决心并没有改变,这只是一个意外。大岛都督并没有预料到,支那革命党居然会如此利令智昏,真敢向日本帝国在南满的利益下手,才会落入了支那革命党的陷阱。” 西园寺公望把电文丢在了面前的办公桌上,并不认同石本新六的解释,“意外?你认为我们的盟友英国人和世界上的其他国家也会接受你的说法吗? 要是陆军连一只刚刚组建不久的支那革命军都应付的这么艰难,我们的盟友又该怎么看待我们?欧美列强还能不能接受帝国现在所获得的东亚利益范围?陆军就是这么捍卫帝国的利益的吗?” 石本新六只得回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不能让大岛大将落入支那人手中,陆军请求天皇颁发敕令,准许朝鲜驻屯军出动前往救援,在支那军行动之前救回大岛大将及被围部队。” 西园寺公望把身体向后重重的一靠,令沙发靠椅发出了重重的声响,他不为所动的看着办公桌对面的陆相许久,方才出声问道:“那么陆军打算调动朝鲜驻屯军多少兵力?会不会对朝鲜的治安造成影响?另外,山县元帅知道这件事了吗?” 石本新六抬头对上了西园寺首相的视线,毫不退让的说道:“陆军打算调动一个师团的兵力,只要第18师团抵达满洲,就能逐步让调离的朝鲜驻屯军慢慢归还驻地,这么短的时间内朝鲜人应该反应不过来。山县元帅的意思也是,陆军有能力自己解决当前满洲发生的问题。” 西园寺公望沉思了许久,还是不愿意和陆军翻脸,他于是向石本新六说道:“天皇敕令,我可以协助陆军求取。不过,陆军究竟有多少把握把大岛大将他们解救出来?我不希望,自己要从外国报纸上知道,大岛大将究竟有没有被支那人俘虏。” 对于西园寺首相的疑惑,其实石本新六也很想知道,因为他得到的消息并不是直接来自于关东都督府,而是来自于朝鲜总督寺内正毅。南次郎很清楚,他要是以关东都督府的名义向国内求援,那么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一部被围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下去了,就算最后救援行动成功,大岛都督和被围的军中将领日后也很难有什么前途了。 为了保住大岛都督,包括自己在内的大多数人的前途,南次郎选择以私人名义向朝鲜总督寺内正毅做了报告。作为山县有朋之下的长州派中坚人物,寺内正毅自然不会对同志见死不救,更何况趁着中国革命有所作为,扩大日本在满洲的权利和势力范围,这也是他向大岛义昌、后藤新平和满铁总裁中村是公提出的建议。 所以寺内正毅才迅速和国内的山县有朋、石本新六联系上,向他们通报了满洲发生的问题,并希望能够调动朝鲜驻屯军出动,为大岛大将解围。想要调动朝鲜驻屯军,就必须要有天皇下达的敕令,虽然这一敕令已在办理当中,但按照正常程序也需要到10月底或11月初才能出来。 大岛大将和他的部属显然已经等不了这么久了,所以石本新六才不得不跑来首相官邸求情,希望能够提前颁下天皇敕令,为朝鲜驻屯军的出动扫平障碍。至于这么做能否及时救出大岛大将,石本新六确实是没有底的。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能毫不犹豫的向西园寺首相保证道:“只要朝鲜驻屯军能够及时出动,我们必然能够将大岛中将和被围的陛下忠勇之将士解救出来。支那革命党凭借着偷袭获得的战果,不会在皇军身上重现第二次的。” 看着陆相斩钉截铁的回答,西园寺也只能半信半疑的说道:“陆军有这样的决心当然是好的,我会尽快入宫协调此事。不过我也希望陆军能够答应一件事,在满洲战争结束之后,我希望陆军能够支持本届内阁的财政紧缩政策,行不行?” 对于西园寺首相提出的交换条件,石本新六也知道自己并无拒绝之余地,因此便毫不迟疑的回道:“当然,只要本人担任陆相,就一定会支持首相阁下的财政政策…” 25日下午,日军偷袭部队从郭家店败退下来,日本关东都督及第五师团两个联队被围困于郭家店以北的小道消息,已经迅速传遍了四平前线的清军部队。 和北洋中、上层军官还试图为满清朝廷继续卖命不同,满清第一军的下层官兵已经对这场战争持悲观态度了。 先是南、北革命党人的起义和各地新军的不断倒戈,使得这些官兵已经失去了朝廷还能继续延续下去的信心。 之后在四平前线遇到的国民革命军的猛烈还击,以对方所装备的精良武器和顽强斗志,使得这些北洋下层官兵也失去了轻松平息乱党的想法。 再加上朝廷邀请日军协助平乱,导致本地受日本人迫害的百姓对于第一军官兵也开始敌视,更是让这些北洋基层官兵战意大消。 于是在战斗过程中,许多北洋基层官兵开始采取了消极作战的方式。对天放上几排枪,然后听到对面开炮就迅速败退回来,冲上两、三次就拒绝今日继续作战了。这些北洋官兵的举动同样引起了他们对面阵地上的革命军的配合,只要北洋军不冲进阵前300米,革命军也只往空地上开上几枪几炮,等他们退下之后也不追击。 原先这只是少数阵地前出现的景象,但是随着关东都督和日军两个联队被围的消息传开,清军前线的大部分部队都失去了进攻的欲望。甚至有部队公然在阵地前晒起了太阳,连假装进攻的演戏都不干了。 面对基层官兵广泛的表现出来的厌战情绪,除了王遇甲抱日本人大腿抱昏了头的军官还敢跑去前线指责,王占元、陈光远等人不仅没有对着部下发怒,反而跑去了冯国璋面前忧心忡忡的向其报告道:“军心已经极端不稳,若是继续强令官兵进攻乱党的完备阵地,恐怕一场哗变就在眼前了…” 第317章 冯国璋听了这些亲信部下的报告,却也只能沉默不语。军心不稳他也是能够感觉的到的,军队这样的组织,是需要荣誉和金钱不断浇灌才能保持士气的。 而自从宣统帝登基以来,北洋一系就被袁世凯的私人武力一直处于被打压状态,这就使得原本对于朝廷还有一些忠心的北洋官兵大失所望,彻底的抱着北洋这个团体取暖了。 武昌、长春起义的消息传来军中时,北洋将士不仅没有感到义愤填膺,反而都大大的松了口气,私下里常常说道:我辈总算有出头的日子了。 也正是因为怀有这样的私心,所以一开始对于朝廷的调令大家都是嗤之以鼻,一心等待着北洋领袖袁世凯的重新出山。 等到袁世凯终于松口准备出山,这些北洋骄兵悍将才算是稍稍收敛了自己的举止,开始服从于军令出击了。第一军出关后第一仗对上的,本就是从北洋分出的旁系,因此都没怎么打对方就重新反正了,这当然给大家带来了极大的士气,也就恢复了几分老北洋的气势。 但是三年以来的军纪松弛终究不可能对军队毫无影响的,初战获胜鼓舞起来的虚火,在一头撞上了东北国民革命军这堵硬墙上之后,很快就显出了军纪松弛所带来的恶果。曾经在彰德秋操中被外国武官称赞的北洋劲旅,居然害怕和革命军拼伤亡了。 并不是说北洋军的将校不勇敢,在冯国璋的亲自督战下,前几日的作战中并不是没有敢于对着敌人的机枪冲锋的北洋选锋。只是,越是勇敢的选锋死的越快,对面的革命军就没有畏惧过北洋军的集群冲锋。每次这边一冲锋,对面的革命军就先开炮截断选锋队伍的后续支援,然后便是重机枪扫射前方的选锋队伍,几乎没什么人能够冲到革命军的第一道壕沟前的。 革命军的战法来来去去就那么两招,用大炮打断北洋军进攻部队的衔接,利用重机枪歼灭北洋军的有生力量,北洋军若是不进攻,那么他们就拼命的修工事。这种乌龟流的打法,让第一军的北洋将士很快就失去了进攻的兴趣。 如今的北洋将士们对于效忠朝廷已经不怎么感冒了,他们之所以肯同革命军打下去,不过是为了升官发财而已。既然是为了升官发财,好歹也要保住自己这条命才能享受的到,要是次次都是打这种十死无生的仗,就算是升官发财也吸引不了大家去送死了。 就算冯国璋自己再怎么想要为朝廷尽忠尽孝,他也难以迫使这些士气摇摇欲坠的北洋将士去进攻,对面越来越完备的阵地了。他在北洋将士中的名声虽然不错,但终究不是北洋唯一的领袖,一旦激起了北洋官兵的怨恨,那么北洋集团就要将他边缘化了,这当然是冯国璋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看着冯国璋久久不能出声,七协协统陈光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军统,这对面的乱党都快把四平西面挖成菜地了,我们老是往敌军修建好的阵地上撞也不是回事啊。眼下各标哪个没在乱党的阵地上吃过亏,这仗肯定不能这么打下去了。我看,咱们还是绕一绕路吧,我就不信这些乱党能把修好的阵地带去其他地方。” 冯国璋看了他一眼后说道:“绕路?你这是打算让我们丢下铁路线走土路去?第一军一万五六千人马,就算按照每人每天消耗3公斤物资,一天也要消耗45吨物资。500斤一辆大车,就是180辆大车,每天最多走50里地。不如你给我算一算,要是我们脱离了铁路线绕道进攻长春,这得要备下多少辆大车?” 陈光远顿时不说话了,战争发展到当代,重机枪和大炮已经成为了战争中不可缺席的主角。至于过去被依仗为机动部队的骑兵,在日俄战争中已经被日本人用重机枪证明了,试图依靠骑兵集群进行突袭作战的战术已经开始落伍于时代了,更何况清军也没有俄军这样大规模的骑兵集群。 在这样的作战环境下,放弃了重武器只以轻步兵向敌军纵深地带挺进,几乎和送死没什么区别。毕竟北洋军可不是能够喊着万岁向重机枪阵地进行冲锋的货,有这样的狠劲陈光远也就不用提议绕道进攻了。 是以,为了保证重武器的弹药消耗能够跟得上,后勤已经成为了军中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当然,包括冯国璋在内的北洋将领们,只是把目光放在了铁路线上,而不是真正的把后勤组织度提到了一个极重要的地位。 当然,东亚国家对于后勤的看法都差不多,就算是日本军队也一样轻视负责后勤的经理军官,而只重视前线作战出身的将官。就连被皇室所亲近的大谷中将,虽然被任命为了第五师团的师团长,但平日里几乎管不动手下的将领们,就因为他主要的任职经历都在后勤上打转。 只是陈光远虽然沉默了下去,但王占元却突然站在了他这边说道:“军统,我觉得陈协统说的还是不错的。听说今天早上南次郎参谋去接应公主岭日军南下的计划失败了,这样一来乱党这是把大岛都督和公主岭的日军给包了个饺子啊。 出了这么大一个事件,日本人不增兵报复乱党是不可能的。之前日本人的军队在本地数量不多,就开始对着我们指手画脚了,要是让日军从朝鲜调来一个师团,搞不好我们要被他们逼着去冲乱党的阵地啊。 南满的铁路虽然被日本人给控制了,不过奉天除了铁路之外还有河流啊,辽河从营口、奉天、铁岭一直通到郑家屯,运输物资的能力也不逊色于铁路线。 我们何不移师前往进攻西面的郑家屯,若是能够攻下郑家屯,就可以背靠辽河向北进攻,或是攻击长春,或是向北直入松花江流域,可比闷头打四平选择多的多了。” 就在冯国璋站在地图前细细思考着王占元的话时,一名卫兵突然进门向他报告,说是南次郎带着一队日本兵过来拜访他。冯国璋虽然有些意外对方现在怎么还有心情跑来见自己,但还是让卫兵将南次郎带来了客厅会面。 站在客厅台阶上的冯国璋看到南次郎身边的人,不由有些诧异的说道:“怎么川村将军也来了,我这就失礼了,应该亲自出门迎接你的。” 也许在日本军队系统内,作为天皇在军中代表的参谋们要比那些带兵的将领地位更高,但是在大清的军队中,参谋却不过是替将领处理文书工作的普通属官,比之带兵的将领地位要低的多。日清两国虽然都学习的德国军制,但是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出,大清的新军其实比之日本陆军更多的留下了旧军队的残余,不过是一只剪了辫子的封建军队罢了。 川村宗五郎向冯国璋鞠躬回礼之后,就恢复了笔直的站姿向其客气却又带着点命令式的口吻说道:“今次冒昧前来拜访阁下,实是有事向阁下相求,还请阁下接受我的拜托。” 冯国璋皱了下眉头,却又很快松开,保持着笑容说道:“还请南参谋和川村将军进客厅说话吧,就算事情再怎么急迫,也不至于站在门口交谈…” 川村和南次郎两人对着身后的卫队吩咐了几句,就跟着冯国璋进入了客厅。随着卫兵为两名客人奉上茶水之后,坐在主位上的冯国璋才向两人问道:“川村将军究竟有什么事要拜托我,要是我办得到的话,一定会替你去办的。” 川村对着南次郎打了个眼色,南次郎就接过了冯国璋的话语回道:“川村旅团长希望明日第一军能够配合第九旅团向乱党发起进攻,我们想要打通四平到公主岭之间的铁路线,把乱党驱离出铁路线东西15里的范围。” 冯国璋听后迟疑了一下问道:“打通北上的铁路线固然是好事,可是我想知道贵军希望我军如何配合?贵军打算集结多少兵力发起这场进攻?” 在台湾生活了十多年的川村用流利的汉语说道:“我们希望贵军能够保护我军的两翼和后路,特别是四平东西两边的制高点,塔子山和三道林子。这样我们就能全力以赴的进行打通北上铁路线的任务了。 本次进攻,我军差不多准备了4000兵力,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也许三天之后,旅顺还有一个步兵联队前来支援,这样我们就能凑起7000兵力,和贵军汇合一处后,总兵力已经超过了22000人,这足以让我们打到公主岭,而不用担心中了对面乱党的包围了。” 冯国璋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贵军不等到3天之后援军到达时再发起进攻?我相信川村将军应该明白,组织好兵力再进攻,肯定比一波一波的往战场增兵更为合理。 而且,联军想要安全的打通北上的铁路线,先消灭四平西面的敌人不是优先选择吗?这样把乱党驱逐出铁路沿线,并不能完全解除他们对于铁路线的威胁,反而会拉长我军的防御线,这会让联军陷入极危险的地步的。” 南次郎看了看左右,方才对着冯国璋小声说道:“我们需要尽快打通前往公主岭的通道,之后再放弃阵地退回四平也是可以的。当然,主攻的任务我们会自己去干,我们只需要贵军帮助我们守住后路就可以了…” 第318章 冯国璋立刻明白了过来,日方这次想要发动的打通向北交通线的作战,目的并不是为了破坏乱党的防御战略,而是想要为公主岭的日军解围。 他迟疑了数秒之后,也就毫不遮掩的向南次郎问道:“外面疯传,大岛都督和其所率领的部队有被乱党围歼的危险,难道是真的吗?” 南次郎和川村宗五郎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便摇着头说道:“围歼一说实属无稽之谈,不过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的部分部队被乱党包围于公主岭,这倒是是个事实。 不过公主岭从俄国人开始经营,到了我国手中又经营了五、六年,防御工事可谓是极完备矣,乱党想要攻破公主岭的防御工事,没有一年半载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乱党围困公主岭一事不假,但是说歼灭就太过了。 只是此次乱党突然对我国发难的时候,正好是大岛都督带着第五师团一部北上巡视满铁沿线,现在乱党围攻满铁公主岭附属地,正好把大岛都督和大谷师团长等人都围在了公主岭营地内。 虽然大岛都督他们现在并无生命危险,但是这对于我国的声誉来说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我国政府并不愿意乱党拿着围困了我国关东都督和一个常备师团师团长的事情来宣传自己,所以我和川村旅团长才会请求贵军协助,帮助我军打通前往公主岭的通道。 这不是为了解救什么人,包括大岛都督在内以下的我国官兵现在都很安全,我们只是为了以正视听,防止乱党污蔑皇军的荣誉,以破坏帝国在国际上的声誉…” 南次郎对于冯国璋解释的越是详细,冯国璋心里便越是认定大岛都督他们果然是危险了,因为这位南参谋今天的话实在是多了些,对于自己的态度也太过诚恳了些。 北洋军中并不缺乏日本教官,北洋新军的练兵顾问兼北洋督练公所总翻译官班志超,其实就是日本人,陆大14期军刀组毕业的坂西利八郎。这位在北洋将领中深受好评的日本顾问,即便再怎么和北洋将领交情深厚,往往也会在谈话中不自觉的露出对于中国的轻视态度。 因此,如果不是日本人真的遇到了天大的难题,显然不会以这样的态度向他求援的。不过心里明白归明白,冯国璋却并没有点破这一层,而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说道:“本官是相信两位的说法的,但是现在外面的小道消息甚嚣尘上,不少官兵已经毫无战心,就连一些中层以上的军官都起了先稳住战线观望形势的心思。 大家都是领军之人,想必两位也清楚,在这样局势下要是不先休战几日整理军中混乱的思想,反而要求他们继续向乱党进攻,我担心军队也许会出现不可预测的状况。真要演变成了这样的局面,对于贵军和我方来说都将会是个灾难。” 南次郎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川村少将却拦住了他,向着冯国璋认真的问道:“那么冯军统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呢?” 冯国璋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原本按照朝廷的旨意,乃是贵军配合我军消灭乱党。不过现在贵军遇到了这样的难处,作为友军我们还是应当竭力支持你们的。 保护贵军的后路和两翼,这点没有问题。不过限于我军军心不稳的情况,这次作战我军不会越过十家堡以北,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如果贵军不同意的话,那么还请多等上几天,等我梳理好了军中混乱的思想,安定了军心之后再发起作战。” 十家堡是四平以北铁路线上的一个小站,距离四平约30华里不到。由十家堡到公主岭,大约还有近80华里的道路。也就是说,清军只肯保卫从四平到公主岭总道路四分之一的距离,这显然是大大的出乎于南次郎和川村少将两人的预料的。 南次郎对于冯国璋的这个建议自然是坚决反对的,但是双方争执了许久,冯国璋也依然不肯让步,表示如果两人不同意的话,就将作战计划延后,等到援军上来之后再做打算。这显然也是两人不能接受的提议,毕竟他们现在就是在同时间做竞跑,要真让支那革命党在他们抵达之前攻下了公主岭,那么就算他们之后能够打通前往长春的铁路线也没什么卵用了。 经过了反复的争论之后,眼见这个事情将要变为僵局的时候,川村终于退让了一步向冯国璋说道:“既然冯军统执意坚持,那么不如大家各退一步。 贵军主力可以停留在十家堡以南,但我希望贵军能够派出少量部队,替我军做沿铁路线的警备工作,这应该总不难吧?” 冯国璋沉默了数秒之后,便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总要给川村将军一个面子,我就拼着被下面的官兵埋怨,也要让他们接受这个要求的。” 听了冯国璋这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语气,南次郎和川村两人都是憋了一肚子气,于是草草和对方沟通了一下作战计划,便婉言谢绝了冯国璋留下两人用餐的邀请,匆匆离开了冯国璋在双庙子的第一军司令部。 另一边,距离公主岭火车站西北方10多里处的后三门村里,这个原本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关外普通村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人马鼎沸的热闹小城了。 从长春而下的中路军和从朝阳坡西来的西路军,这两只军队的指挥部眼下就汇合在了这座原本名不见经传的荒野小村中。 虽说根据军事委员会各管一块的防区作战思路,中路军和西路军所属并不能交叉指挥,但在实际操作中其实做不到这样泾渭分明的划分。如果没有第二师的支持,以第三师的兵力是无法独立撑起广阔的东路防区的。比如朝阳坡、八屋两地的后备兵力,就是从第二师调出的第10、12团。 而对于中路军来说,没有西两路军队的配合,也是不能这么快的攻到公主岭下,并将日军围困在公主岭为中心的狭小地域内的。 加上当前的形势一片大好,眼看着就能把日本第五师团的一部歼灭于眼前,还有可能抓获一名日本陆军大将,因此两路军队汇合之后气氛就融洽的很,大家都摩拳擦掌的准备着,试图去获得俘获日军大将的功劳。 只是中路军和西路军的军官们并没有等来军事委员会对于他们提出的作战计划的批准,而是给他们发来了一个完全推翻他们计划的新方案。 在村子东南方一幢三进大院内,十几名高级军官正盘腿坐在东厢房内的万字炕上讨论着,军事委员会发来的电报。 “肉都放到锅里了,眼看着就要炖烂了,这个时候却来个围而不攻,那些委员们难道就不怕煮熟了的鸭子也会飞吗?”一名第三师的军官最先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倒是有好几名军官出声附和着他。 匆匆赶来传达军事委员会命令的梁廷栋看了这几名军官一眼,依然保持着沉默。在革命中迅速成熟起来的他心里明白,这几位官兵并不是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而是担心肉吃不到自己嘴里。 眼下公主岭的日军被歼灭其实并没有什么叫人意外的,失去了火炮支持的日军,在具备优势炮火、重机枪和兵力的状况下,要是还能出什么意外,那才叫见鬼。但是对于革命委员会第一次对外战争中的大胜绩,由谁来领取这份功劳,对于个人来说显然是意义大不一般的。 自鸦片战争以来,除了镇南关大捷之外,中国军队还从没有赢得这样一次畅快淋漓的胜利,自然人人都想做一把民族英雄的。军事委员会下达的围而不攻的命令,无疑是拦阻了某些人的名利之路,让他们口出抱怨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过这样的抱怨终究还是人民内部矛盾,不值得在这样的会议中进行批评,所以梁廷栋只是记下了几人的名字,并没有出言对他们进行批评。 当然,也不是所有军官都只想着自己的荣誉的,比如从郭家店赶来参加会议的17团团长张海潮就反对道:“我觉得军事委员会的指示是正确的,烂在锅里的肉什么时候吃都行,我们还是应当把主要精力放在那些有可能前来救援公主岭日军的援军身上,狠狠的打击这些日军的有生力量,才能为今后的防御作战减轻压力。 而且,被围困在公主岭的日军虽然失去了攻坚能力,但并没有失去守备的能力。我认为过于轻视日军的战斗力,对于我们的士兵来说也是不利的。一旦日军从进攻转入防御,没有火炮支援的缺点对他们的战斗力影响就少了许多。 我想大家也很清楚,壕沟对于防御炮击还是很有效的。所以我们如果一门心思的去解决公主岭的日军,必然会给我们的部队带来不小的伤亡,毕竟我们的士兵在训练和组织度上都是远远逊色于日军的。故对于公主岭的日军,强攻不如围困,只有先让他们失去了突围获救的希望,我们才能以尽可能小的伤亡消灭整个公主岭的日军…” 第319章 作为郭家店保卫战的指挥者,张海潮的主张还是比较受重视的,毕竟正是步兵第17团牢牢挡住了南北两只日军部队的突击,大家才能坐在这里谈论如何吃掉公主岭据守的日军。眼下这场胜利之宴,倒是有大半的功劳出自17步兵团。 作为一只新组建不久的军队,国民革命军的军官来源复杂,尚未形成一个统一的体系,甚至连山头主义都还没有竖立起来。虽然军中的留日学生、东北讲武堂、满清新军军官、工人及知识分子各自有一个没有明说的小圈子,但这些小圈子不过是出身相近军官的一种自发靠拢联络感情,并不是有什么人组织起来搞小团体。 再加上军中的政委组织和军政大学的不定期培训班,这种依靠私人感情形成的小圈子,一直都是被打压拆散的对象,自然也就不会如南方革命党人那样,革命刚刚成功,就有人开始拉帮结派搞政治斗争,结果让原本做革命军政府吉祥物的黎元洪,现在倒是成了真正的革命军政府领袖了。 正是因为这只新军队完全抛弃了过去旧军队的一切规矩,又打散了军中的私人团体,也就使得这只军队形成了这样的思想:一是服从于军事委员会的领导;二便是依赖于各自的战绩说话。 第一条是铁律,政委组织、后勤组织和参谋组织,这种伴随工业化而发展起来的职责明确的专业分工,使得旧军队中军事主官管理一切的独裁制度趋向于瓦解,使得国民革命军向着现代军队的组织方向迈步前进着。 试图在这样的组织体系下发展个人的小团体,无疑是一个极为艰难的任务。有这样能力的人,完全可以直接谋求取代吴川的位置,接手其在共和党、革命委员会的权力,而不用另搞一套了。毕竟现在的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并不是吴川一个人说了算的政治组织。 革命军扩张迅速自然不会有论资排辈的情况出现,又加上共和党对于军中小团体的打击,于是军官的任命升迁,讲人情的少而论功绩的多了。这就好像是当初北洋在小站练兵,一切都以能不能打仗为优先考量,故朝气蓬勃,人才自然也就辈出不穷了。 如今日北洋之将领,昔日不过是农夫、小贩、童生出身的极多。只是在大清这酱缸里混的久了,北洋新军也就染上了未老先衰的毛病。第一代的北洋将领还没有退役,这支军队就开始堕落腐化,军中人事盘根错节,再无当初在小站练兵时,为国战而编练军队的蓬勃朝气了。 处于新生期的国民革命军充满着无限活力,就算如张绍曾、蓝天蔚这样的起义军领袖,也不得不服从于革命委员会的命令,放弃自己的军队接受军事委员会的改造。此前不肯放权的张绍曾带着20镇南下,结果就被北洋军给教育了,最后还是老实的回来接受革命委员会的教育,这已经成为了最好的教育样板。 是以,坐在这间屋子里的军官们,对于军事委员会的决定虽然有所抱怨,却也没有人敢自说自话,表示要带着自己的部队独走的。 随着张海潮对于军事委员会指示的支持,选择服从于军事委员会指示的军官们也就多了起来。第三师的师长张孝准自然是支持自己部下的主张的,第三师在这场战役中已经获得了太多荣誉,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去争夺最后一击的功劳。 中路军的一些军官虽然有着和军事委员会的不同想法,但是中路军指挥官吴禄贞却没有支持他们。吴禄贞并不是对于军事委员会的指示毫无看法,他内心其实是想着夜长梦多,应该先把嘴里的肉吃了再寻找下一次的战机的。 但是,这次将日军包围于公主岭,中路军几乎没有立下什么主要功劳,几乎都是西路军打的硬仗。吴禄贞一向心高气傲,虽然在奉天城外受到了冯国璋的教育,但他对于抢夺别人功劳这种事还是敬谢不敏的。既然把大岛都督以下包围于公主岭不是他所率领的部队立下的功绩,对于这最后歼灭日军一击的功绩,他其实是不想去拿的。 因此既然有军事委员会的指示,第三师又愿意服从,他也就不理会部下的眼色,同样选择了支持对公主岭围而不攻,等待阻击消灭日军的援军的指示了。 第四师的蓝天蔚尚在长春,而梁廷栋又不可能反对军事委员会的指示。政委的主要任务,原本就是要确保共和党和军事委员会的命令能够在军中落实。于是会议很快就变成了,要如何落实军事委员会指示的讨论。 对于如何落实军事委员会的指示,吴禄贞和张孝准两人显然有着不同的看法。吴禄贞一开始就表明了立场说道:“第三师在前期的作战中表现的极为出色,对于第三师的战绩第二师是钦佩的。 不过第三师现在的摊子也铺的太大了些,从郑家屯到四平,从四平到公主岭,连八屋和朝阳坡两个后勤支撑点也要第三师看顾起来。这兵力也差不多用到了极点。 遵照军事委员会的指示,和我们中路军应尽的职责,我认为第三师可以将郭家店到四平一带的防御阵地交给我部。接下来就请第三师保护我军侧翼和看住公主岭的日军,顺便修整一下部队。至于阻击敌军北上和围点打援的任务,可由我中路军负担起来…” 不要说张孝准,就是第三师的军官们都是难以接受吴禄贞的主张的。他们好不容易才把四平-郑家屯的防线建立起来,眼下公主岭的日军又被包围了起来,接下来就是毫无后顾之忧的防御作战,把四平到郭家店的防区交给中路军,他们岂不是白忙活了么。功劳这种东西,有谁会嫌多? 因此张孝准立刻就反驳道:“我觉得这样做不大合适,我们第三师好歹在朝阳坡、郭家店、四平三处地方面对过敌军的进攻作战,对于现在的堑壕战作战有一定的心得。 在这样的情况下,让没有接触过堑壕战的第二师接手我们的防区,我担心在接下来的作战中也许会出现问题。我看倒不如这样,第二师以围困公主岭、保护交通线和支援我部为主,至于前沿防御作战则还是以我部为主…” 张孝准这话倒是确确实实把第二师的军官们给激怒了,他们是想要抢第三师的功劳,但也绝没有想过一直给第三师打下手。第17团和第18团都已经被军事委员会下令嘉奖,第17团不仅获得了郭家店英雄团的称号,其下属49营更是得到了钢铁49营的荣誉称号。 虽然国民革命军才创建不久,这些官兵们还不明白,这样的荣誉称号到底有什么意义。毕竟按照中国过去的历史,荣誉这种东西都是嘉奖给个人的,而不是给与一个集体的。不过依然还是有不少人觉得,这荣誉称号听起来还是蛮有气势的。 有第一师被拆分的经验,虽然军事委员会考虑的是第一师中俄国人、朝鲜人太多,方才做出了限制。但是对于国民革命军的官兵来说,他们是不大清楚军事委员会的考量的,他们只看到排在自己之前的第一师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就沦落为训练新兵的专门部队了。 这令第二师上下很有危机感,生怕自己会变成第二个第一师,被丢在那个角落里训练新兵,最后慢慢被人遗忘。而按照张孝准的提议,第二师就真变成第三师的后勤支援部队了,真要这么弄下去,第二师距离第一师的距离似乎也不远了。 在这样的战争期间,军事委员会的资源一直都是向前线部队倾斜,特别是能够顶住敌人进攻的前线部队倾斜。第17团已经被军事委员会点名撤回长春修整,对于第18团的补充兵力也已经安排在路上,越是在战场上表现出战斗力的部队,军事委员会就越舍不得牺牲,这种趋势已经表露无疑了。 因此想要不被军事委员会当成炮灰使用,自然就得多多捞取战绩,争取更多资源的倾斜才是。第三师这种大包大揽,试图把所有好处都吃下去的做法,也就无法让第二师的军官们接受了。 这场会议开了足有3个小时,最终西路军和中路军还是达成了一个勉强的合作协议。第18、11、22团负责围攻公主岭,尽量压缩公主岭日军的活动范围,最好不超过1平方公里。工兵第一团负责修建围困公主岭之敌的防御阵地,中路军和工兵第三、五团负责修建从公主岭到四平的防御体系。 在公主岭到四平的防御体系没有初步形成之前,郑家屯-四平防线依旧由西路军负责。在这一防御体系基本完成之后,或是郑家屯-四平防线遭到了优势敌人的进攻时,第二师将会接过四平一带的防线。 从四平到公主岭,清军、日军和国民革命军都在暗潮涌动,各自盘算着自己的作战计划。但是这一天对于哈尔滨的各国领事来说,却是极为安静的一日。因为战争的缘故,长春到四平之间的电报电话线路又被断了,因此各国领事对于前线的战事毫无情报可言,只能从共和日报上发布的公开文章中寻找消息。 不过今日共和日报上刊登的文章,基本上都是对于日方悍然挑起战争的愤怒和斥责,对于前线的战争只是一笔带过,简单说明了前线将士正在顽强的抵抗日军的进攻。 法国领事就觉得自己和英国领事的打赌已经胜利在望了,他指着共和日报上的一段文字,得意洋洋的向英国领事说道:“才打了不到两天,革命委员会已经开始向日本政府呼吁和平了,我就知道这些中国人都是外强中干的样子货…” 第320章 “这是什么?”德国驻哈尔滨领事韩赐来拿起放在自己办公室上的玻璃瓶,一边观察着瓶子里的暗红色粉末,一边向拿出玻璃瓶的霍夫曼少校问道。 霍夫曼不客气的从对方桌上放置的雪茄盒内拿出了一只雪茄,一边烤制着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大约是一种特效消炎药吧,革命委员会下属的医院把它称之为1号消炎药,据说已经极为有效的降低了野战医院伤员的死亡率,对于肺炎似乎也有不错的疗效。我希望你能送回国内去分析一下,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成分。” 韩赐来把视线从手上的玻璃瓶转向了霍夫曼少校,不无诧异的说道:“你确定不是遇到了骗子?如果有这样有效的消炎药的话,这药的名声应该早就传遍欧洲了。每年冬天欧洲死于肺炎的人,可从来不是一个小数目。” 霍夫曼终于点燃了雪茄,惬意的吸上了一口,这才吐了一口烟雾后说道:“我相信我的眼睛是不能欺骗我的,过去半个月内我们的一位参谋一直在管理着伤员的事务,正是他发觉了野战医院内受治的伤员生还率偏高,比我们德国设施完备的综合医院医疗效果还要惊人。 他一度以为野战医院捏造了某些数字,不过在他亲自前往各处野战医院调查之后,他确定这些野战医院上报的数字是正确的,而提高了伤员获治率的正是这种被称之为1号消炎药的药物。只是经过他自己的试验,这种药物其实并不能杀灭细菌,但使用在伤员身上却又是有效的。 所以他认为这大约是这边的实验器具不够完善,才会导致了实验的失败。因此他希望能够把这瓶药物送回国内的化学实验室,进行一次彻底的分析。” 原本就对手中药物半信半疑的韩赐来,这下更是不以为然了起来,不过看着霍夫曼少校的面子上,他还是勉强问道:“那么关于这些粉末,您还有更多情报吗?比如它是一种植物粉末、矿石粉末又或是一种化合物?” 霍夫曼思考了一会后说道:“大约是一种化合物吧。” 韩赐来放下了手中的玻璃瓶,向后躺在了宽大的沙发靠背上说道:“真让人难以置信,在这个近乎对于化学一无所知的国家,居然有人能够研制出一种能够杀死细菌的化合物来,这是连德国化学家们都没能做到的事。我会安排把这东西寄回国内去的,不过我觉得您的那位部下不应该做过多的幻想,化学可是一门科学,来不得一点侥幸心理。” 霍夫曼耸了耸肩道:“我对化学了解的不多,不过我信任我的部下,我认为他是一名诚实可靠的人,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向我撒谎。当然,科学的事情还是需要通过科学实验去验证的,我对此不会有什么疑问。” 韩赐来松了口气,随即转移话题道:“按照今日的共和日报,革命军不是在同日军艰难的作战吗?为什么你会有空来我这里,而不是在军事委员会关注战事的发展?” 霍夫曼快活的吐了口烟圈,方才轻松的说道:“参谋这种工作,其实最繁忙的时候就在交战之前,至于交战之后,其实反而就空闲了下来。 交战时才开始忙碌的参谋,就和考试之前才开始看书的学生一样,都是能力不足或是责任心不够的表现。至于共和日报上刊登的文章,您不会真的相信,上面写的是事实吧?” 韩赐来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这让霍夫曼终于诧异了起来,他坐正了身体看着对方说道:“难道领事先生你真的觉得,革命委员会能把当前的军事行动,毫不遮掩的刊登在报纸上?” 韩赐来只能打着哈哈说道:“从前天早上战争爆发,革命委员会就切断了长春以南的通行,加上通往南边的电报电话线路又断了,我们现在能够获取战争消息的,不就只剩下共和日报了么。 我看日报上面刊登的文章,不管是战斗人员还是战斗过程,都写的极为真实,应该总不可能完全都是虚构的吧?” 霍夫曼其实一般不关心战争以外的事务,除了哈尔滨的外国人娱乐场所之外。昨天中午的军事会议上,他虽然对吴川提出的围而不攻和围点打援的作战思路颇感兴趣,但他还是有些不大相信,那些日本人会如同飞蛾一般,自己冲向烛火送死。 就如他也不相信,革命委员会能够凭借着一份报纸对于民众和各国领事进行误导,让大家相信革命委员会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 不过韩赐来领事的表现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不少人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超过了自己的脑子。革命委员会通过切断外部通讯,以共和日报作为发布新闻的平台,在他看来不过是愚弄无知群众的把戏。 可是现在连韩赐来这样的外交官,居然都认为共和日报上发布的消息也许还是可以参考的,这就不由让他惊诧莫名了。原本他认为如对方这样富有专业知识的外交官,应该不会被革命委员会这种小小的把戏所愚弄的。 霍夫曼不得不向对方提醒道:“领事先生,我此次过来也是向你通报最新的战况的。事实上,现在革命军和日军并没有处于激战之中。前线也并不像共和日报所说,革命军正处于艰难的抗战之中。 前日下午时,公主岭日军试图攻取朝阳坡要点的作战已经宣告失败。根据我们昨日得到消息,是因为前日中午公主岭的弹药库被革命军飞机给意外引爆了,因此才使得日军失去了持续作战的能力。 丧失了大部分弹药和全部炮弹储备的公主岭日军,不得不选择了昨日凌晨南下突围,但是令人遗憾的是,这一计划并没有获得成功,因此日军不得不再次退回到了公主岭大营。 而革命军主力现在已经包围了困守公主岭的日军,根据我们的估计,其中被围的日军战斗人员约为3000左右,非战斗人员及日本平民约为6000上下。 因此当前的战争形势,是革命军主力在公主岭包围了日方关东都督及第五师团的一部,而满清第一军和少量日本军队则被拦阻于110华里之外的四平前线。如果日军不是出现奇迹的话,革命军将会迎来自己首个大胜。” 韩赐来难以置信的看着霍夫曼少校说道:“如果事实是这样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为什么要编造前线正陷入苦战的谎言呢?” 霍夫曼放松了身体向后靠了靠,眨了眨眼睛说道:“也许革命委员会是想给什么人挖坑吧,我想领事先生你也应该有所听闻,政治协商会议内部及那些被排斥在政治协商会议之外的乡绅,对于和外国人开战还是充满疑虑的。 现在革命委员会故意用错误的报道传给他们错误的信息,也许这些人就会公然跳出来指责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政策。但是这样的举动只会让他们掉入革命委员会为他们挖好的陷阱里,只要前线传来了大胜的消息,群众自然就会抛弃这些人。革命委员会不仅能够获得一次大胜,还能借机解决一批反对分子,进一步加强自己的统治能力。” 韩赐来沉默了一阵后问道:“这是您从吴那里得到的消息吗?” 霍夫曼摇了摇头说道:“何必要吴告诉我,只要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行动,就能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了。不过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也只有一个高度集权的革命委员会,才能把这场战争持续下去,让日本人难以轻松的结束这场战争…” 26日上午,吴川前往了军政大学和新兵训练营视察,两者都位于莫斯科兵营内,因此在视察结束时,两边干脆都集结在了大操场上,听吴川做了视察结束之后的动员演讲。 站在司令台上的吴川,面对着紧急安装起来的麦克风侃侃而谈了起来,新的扩音器材给了这样的公开演讲提供了许多便利,也让吴川能够一次性的对数百上千人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吴川并不是一个勇于在人群前发表意见的人,但是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一次又一次的公开演讲,使得他开始习惯于当众发表自己的演说了。正如某位革命者所言,一名真正的革命者总是先从街头演说家开始的。 就着自己撰写的提示词向着学生和新兵们极力的批判了日本帝国主义的蛮横无理,且歌颂了前线革命军将士的英勇无畏之后,吴川最终总结道:“…中国人民并不爱好战争,哪怕就是在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对革命委员会战争的今日,我们也一直在向日本政府呼吁和平。 但是很显然,日本帝国主义并不愿意听取中国人民的心声,他们把我们视为羊圈里可以随意宰杀的羊群,认为这场战争就是一个绝妙的占领中国土地和奴役中国人民的好机会。 所以革命委员会不得不应战,所以国民革命军不得不应战,所以一切渴望自由生活的中国人民不得不起来应战。如果我们不这样做的话,侵略者不但要屠杀我们,还要指着我们的尸体说:看,这就是奴隶的下场…” 在吴川的鼓动下,台下军政大学的学生们终于忍不住举拳高呼道:“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在这些学生们的带动下,操场上的新兵们也被感动的高声呼喊了起来。 第321章 吴川刚结束演讲,和台下的学生、新兵挥手告别从司令台上下来,警卫队长兼随行秘书张云荣便走到他身边向他报告道:“主席,朱委员希望您能回一趟军事委员会先,前线似乎出现了一点意外状况。” 虽然张云荣带来的消息并不那么好,但吴川依然还是若无其事的同围上来的军校师生们交谈着,一边鼓励他们认真学习,一边拒绝了不少教官和学生想要立刻下部队的请求,在对这些热情的师生稍加安慰之后,方才有条不紊的结束了这次视察活动。 当他坐上了前往哈尔滨南岗区的花车之后,方才有暇向张云荣询问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张云荣一边给他到水,一边回答道:“似乎四平前线的日本人和清军从早上起就开始了极为猛烈的进攻,三道林子和十家堡都受到了日清联军的合围,在这两处防御的革命军将士蒙受了重大损失。三道林子早上不到三个小时就有近八百人失去了战斗力,相当于损失了一个营的战斗力…” 吴川走进军事委员会地图室内时,房间内的委员和参谋们也正为如何应对日清联军的方案争执不下,他们争论的太过投入,甚至一时都没有发现吴川的到来。 于是他干脆站在门口倾听了一下,了解了一下这些委员和参谋们到底在争执什么。不过他很快就听明白了,说起来还是他昨日提出的围点打援惹出的祸。 事实上虽然大家在昨日的军事会议上服从了他的主张,但却对这一主张是否能够真正实现抱有怀疑。虽然大家都认为,如果能够把围点打援的计划实施成功,这肯定是一件好事。但国民革命军是不是真的能够实现这一目的,众人的心里却真的没数。 毕竟从鸦片战争开始,中国对外作战几乎没有什么胜绩,难得赢了一次镇南关,最终却被李鸿章签署了一个卖国条约回来,这也就是所谓的不败而败了。而日本军队在甲午、日俄战争中打出的威名,也让不少人心存担忧。 他们担心的是,好不容易才把大岛义昌和一支日本军队围困起来,接下来要是日本援军抵达,开始发挥出正常的战斗力,猛烈的向公主岭方向突击,国民革命军究竟能否挡住?若是挡不住的话,围点打援的计划也就无从谈起了。 而一旦让日援军攻到公主岭面前,把大岛义昌等日军残部解救出去,不仅将使革命军失去一重大战果,导致全军士气低落,也让革命委员会失去了一个日后和平谈判的筹码。 因此当前线的消息传来之后,军事委员会的不少委员们又动摇了,认为还是应该首先吃掉被革命军重重围困的公主岭日军,然后再南下迎敌。另外一些委员则觉得,这些委员们转变的态度太快,起码也要让前线的部队试着打一打援军,然后再考虑消灭公主岭日军的问题。 这些委员倒也不是想要坚定的支持吴川,而是觉得眼下前线的日军并不算是主力,不过是以第五师团一两个步兵联队集结起来的进攻部队,若是连这样一只部队都不敢加以包围消灭,等到日本从朝鲜和国内调集一、两个完整编制的师团过来时,大家又该拿什么勇气去对抗呢? 就在双方争论不止的时候,有人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吴川,于是其立刻停下辩论向吴川敬礼问好,这才终于让房内的众人察觉到了吴川的到来。 被人发现的吴川,这才面带微笑的向房内走去,对着大家打着招呼道:“都好,都好。看着你们争论的这么激烈,我都不好意思打搅大家的兴致了。不知有没有人跟我说说,现在前线的形势究竟变成怎么样了?我们在第一线的将士还能够坚持下去吗?” 自动走到他身边的朱和中立刻回道:“请容许我来为您讲解现在前线的形势。今日早上七点五十,清军和日军就从四平西面的八面城、老四平,和四平到北面的十家堡,这样一个钝角三角形的阵线上向我军发起了全面进攻。 其中八面城、老四平这边主要由清军作为进攻主力,进攻力度倒也还算缓和,但也比昨日的进攻强度高了许多。而四平到十家堡这一段,大多是以日军为向导,清军作为辅助的混合进攻部队,其进攻意志要比单独的清军部队强的多。 再加上对面将火炮主要集中于四平和十家堡两地,这就完全压制住了我军的火炮和重机枪,因此战斗从一开始就变得相当激烈。特别是三道林子阵地,日军在上午一度攻上了该处阵地两次,其中一次甚至迫使我军用炮火覆盖了己方阵地,方才击退日军的进攻部队… 我军在这一区域只有13、15两个完整步兵团和16团一个营,旅部直属队,总兵力约1万人不到。截止到中午11点为止,前线已经损失了将近两个步兵营的兵力。邓副师长请求北面兵力尽快南下,否则他很难维持现在的防线。” 吴川听完之后先是问道:“那么吴、张两位师长做了什么布置?” 朱和中答道:“两位师长决定让16团驻郭家店的两个营归建,并令第八团接手郭家店的防御。但接下来的作战方针,两人都各有想法,因此迟迟不能定下来,正等着军事委员会做最后之判断。” 吴川平静的说道:“说说看,两位师长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和中回想了一下,方才接着说道:“吴绶卿、张韵农都认为,此次日军联和清军进攻,主要目的并不是要消灭我四平-梨树守军,还是想要打通北上的铁路线,做接应公主岭日军的最后努力。 不过吴绶卿主张,应当让四平守军坚定的防御下去,锉去了日清联军的这股锐气,然后再集结我军主力南下,配合前线守军把一整个联军都吃掉。 张韵农则认为吴绶卿过于高估我军的战斗力了,即便前线守军能够坚持到最后,恐怕也难以再配合南下部队围歼联军了。而且满清第一军加上日军的兵力已经超过了我军一个大师的兵力,我军即便集合最大力量南下,也不过凑出6-7个团,兵力和联军相差不多,如何能够围歼联军? 因此张韵农认为,日军和清军的目标其实并不一致,前者主要还是想要救援公主岭的日军,而后者是想要消灭我革命军。如果我军让开铁路线上的防御,则日军极有可能会不惜代价的北进,而清军则未必会如此冒险。 只要日军和清军分离,失去了日军作为攻坚力量的清军就难以对我四平-梨树守军造成什么损伤,而没有了大队清军作为掩护,我军对于日军就能占据数量上的优势。到了这个时候,就是我军发起全面反击的机会。 不过吴绶卿认为,这个方案过于理想化了,而且日军也不是傻子,在郭家店遇到阻碍之后不会回撤,我军到时根本追不上依靠铁路运动的日军。” 吴川看着面前的沙盘思考了许久之后说道:“那就连郭家店也放弃了,甚至可以把阻击阵地放在公主岭的南边,让日军看到能够救出公主岭日军的希望。那么我想日军就很难放着近在咫尺的友军部队不救助,转而回撤四平了。 我看不如这样,干脆把四平到公主岭之前的通道都让出来,让日军可以畅通无阻的北上。他来的越快越急,兵力就越是不足。等到日军和清军脱节之后,我们再从四平到公主岭这一路线上发起全面进攻,将其分割为数段,然后围而食之。 东路军在西安县已经集合多少兵力了?如果发起进攻的话,他们需要多少时间攻下塔子山?” 朱和中同边上的参谋交谈了几句,马上向吴川回道:“东路军在西安县已经聚集了两个团,清军对塔子山并不十分重视,只是驻扎了一个连的兵力。东路军已经评估过,他们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拿下塔子山及周边山头。 只是,我们下令放开铁路沿线,日军要是占据了郭家店就停下不走怎么办?或者这股日军真的突破了我军阵地,把大岛义昌给解救出去,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吴川沉默了一阵,不得不承认朱和中说的并不是不可能。公主岭的大股部队肯定是接应不走,但是大岛义昌等少数人,到真是有可能被趁机解救出去。 只是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道:“让张、吴两位师长合理安排兵力,如果日军占据了郭家店不动,那么就切断郭家店日军和清军的联系,然后南北夹击郭家店之敌,先消灭这只军队。 至于后面这种情况,责任由我来承担。我宁可失去俘获大岛义昌的机会,也要留下此次北上解救公主岭的日军部队的大部人马。我希望前线将士们明白,我们现在每多消灭一个日军小队,都能缓解之后日军援军部队抵达后给与我们的压力。 另外,让蓝天蔚南下接手公主岭围困的任务。张、吴、梁三人组建前敌指挥部,专门负责此次围歼北上救援日军的作战。东路军驻西安部队,也暂时划拨前敌指挥部指挥…” 第322章 27日凌晨5时,天色还是一片漆黑的时候,岛村三郎中尉已经带着自己的小队从东面向着约700米外的十家堡开始进攻了。 四个分队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每个分队之间约隔开了25-30步,这个距离既能在这样的夜色中看清友邻部队的移动,却又不至于被支那革命军的重机枪一锅端了,这也是昨日奋战一日后日军获得的最有用的经验了。 四边形的右上角最为靠前,左下角最为滞后,而岛村三郎则位于右下角的分队之中,这个位置既能让他看到其他三只分队的动向,也确保了在前方分队和支那革命军交火时,他有足够的视野和反应时间。 一向注重军容的岛村中尉,在今次的进攻中却不自觉的弯下了腰,挂在腰间的军刀也没有拔出来,他的这个前进姿势确保了,自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趴在地上。 第12、22联队被围于公主岭的消息传入没有北上的第11联队时,除了激起这些日军官兵的愤怒之外,也让日军军官开始重视起支那革命军的战斗力,不再把对方视为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叛乱武装。甚至有些军官并不相信这是支那革命军的战绩,而是认为俄国人参与了作战。 正因为抱着这种想法,所以在昨日的进攻中,日军几乎把平日里的训练成果都发挥了出来。第11联队上下都认为,本部队在昨日作战中的表现已经超过了平日的训练表现。但即便是如此,四平西北的三道林子高地和四平北面的十家堡车站,他们也一个都没有彻底占领。 而担忧晚上会发生敌我不辩的混战,白日表现尚可的清军拒绝在黑夜中防守一个没有被己方完全占领的阵地。畏惧夜战大约就是支那兵的通病了,人数具有劣势的日军自然不能被白白浪费在防御阵地上,更何况奋战了一个白天的第11联队也需要好好休息才能进行第二日的作战,川村旅团长不得不把到手的部分阵地放弃,把部队撤了下来。 不过这一天的作战也让日军上下证实了两件事,一是支那革命军的前线部队确实没有见到外国人的身影,在他们攻下的部分阵地中留下的尸体都是支那人;二是支那革命军的火力确实猛烈,特别是阵前300米到1000米的距离,支那革命军的重机枪和迫击炮配合,完全压制住了日军的步枪和重机枪射击。如果不是日军接手了对于清军火炮部队的指挥,甚至他们连火炮方面都无法压制对面的火炮部队。 虽然支那革命军在作战中也暴露出了不少问题,畏惧肉搏战,基层战术呆板,射击能力较差等。但是随着战斗的不断延续,这些毛病显然在快速的改善着。 而对方远远高于清军的战斗意志,使得很多时候日军突破阵地并不是一场战斗的结束,而是另一场壕沟战的开始。狭窄的壕沟内,日军过长的三八式步枪难以施展开,也难以发挥出长久训练以来的技战术,只能同支那兵进行毫无回旋余地的面对面搏杀。 这个时候支那兵的冲锋枪、手枪、手榴弹,甚至是迫击炮,都能给日军突入壕沟的部队以大量杀伤。如果说昨日上午时,只要日军突入壕沟基本就能占领整条壕沟的话,那么到了下午意识到日军弱点的支那部队,就开始有意识的放弃一部分壕沟,把日军前锋引诱入狭窄的壕沟内进行消灭了。 所以,一整天作战下来,日军自身的伤亡也大到了一个难以忍受的程度。25日上午发起作战时,川村手中有第11联队3个步兵大队,另外还有第四、第五两个铁道守备大队。但是等到黄昏时,川村发觉自己手中大约只剩下了4个步兵大队了,第11联队损失的兵力差不多已经达到一个大队了。 他不得不将铁道独立守备大队拆散补充给11联队各步兵大队,但这些由预备兵组成的铁道独立守备队,战斗力是远不及现役兵的。这不仅在于他们平日的训练不足,更在于其分散驻扎于铁路沿线时的军纪败坏,许多人连基本的步兵战术都已经忘却了。 使用正攻法无法获得成果的川村旅团长,只能再次把夜袭战术捡了起来。如果说日俄战争带给日军战术的最大影响,那就是白刃战和夜袭战。日军高层对于这两项步兵战术的重视,还要超过重机枪在战场上的威力。 曾经以法军为师,以德军为师的日军,在日俄战争之后开始有所改变,开始形成自己的战术特点,并准备着修改明治三十一年的步兵操典。明治三十一年的步兵操典几乎就是德军步兵操典的翻译版本,是一部讲究火力至上的步兵操典。 但是日俄战争中日本贫乏的工业能力并不足以支持这样的战术,所以打着打着就陷入了弹药匮乏的困境。如果不是和他们对战的是俄军,一只同样缺乏后勤补给的军队,估计日军在陆地上连惨胜的局面都维持不住。 对于受命进攻的岛村小队来说,昨日支那革命军的火力已经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很清楚一旦自己提前被支那革命军发现,迎接他们的可不会是什么美酒,所以每个人都提起了万分的警备。 700米这个平日训练时5、6分钟即能跑过的距离,却让他们足足走了将近29分钟,。不过当他们抵达第一道壕沟时却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这里一个支那兵都没见到。 岛村望了望远处天幕下黑乎乎的车站暗影,距离他们大概不到200米,他召集了三名分队长商量了一下,决定继续向前进攻。毕竟一旦天亮之后,从壕沟到车站这200米的平地无遮无挡的,就成了对进攻部队最好的猎杀场。 岛村可不认为自己的上司会让自己停留在这道壕沟内,既然迟早要对车站进攻,那么还不如趁着夜色的保护出击,趁着支那兵没有发现自己之前攻入车站,然后依托车站的坚固建筑对支那兵防御的街道进行攻击。 岛村的主张获得了部下们的支持,这次四个分队变成了伞形,三个分队在最前方的弧形线上,岛村带着直属分队走在最后,分队之间的距离再次扩张,达到了5、60步的间距。 走过这段不到200米的路线时,岛村比之前显得还要紧张的多,他的部下们也是如此,因此大家都不由加快了脚步。岛村听着部下们发出的嘈杂脚步声,一度很想叫喊大家冷静一些,不要惊醒了对面的支那兵。 不过他还是咬紧了牙关,牢牢的遏制住了这种从心底发出的声音,只是脚下不停的加快了步伐,想要在听到枪声之前穿过这片开阔地。 直到岛村穿过了铁路,踏上了车站高高耸起的站台,他也没有听到对着自己小队射击的声音,这令他感到既惊讶又紧张,不知道这始终保持安静的车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只是很快,最先冲入车站的两只分队在车站内外转了一圈,便派人回来向他报告,车站内和周边并没有发现支那兵,这里什么活的人或动物都没有发现。 岛村思考了片刻后,便对着部下吩咐道:“吉松你带着自己的小队往南再探一探,海部你带人往西面的街道查看,其他人就地组织防御阵地。” 接受了岛村命令的两只分队立刻从车站顺着街道向南、向西搜索去了,吉松小队走了几十米,发觉两侧的房屋内和车站一样都空无一人,就好像整个小镇的人都离开了一样。 站在街道中间的吉松勇正和部下们说道:“支那人大概是跑路了吧,我看我们没必要继续前进了…” 一名下等兵突然打断了他说道:“队长,南边似乎有脚步声。” 吉松勇侧耳听了一阵,便说道:“听这声音,应该是自己人。我们上去打个招呼,就回去吧。” 吉松勇说着正想对南面过来的友军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南面的日军小队可不知道这镇内的人都撤离了,他们看到街道上站立的黑影,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敌人,不待这边喊话就迅速的开枪射击了起来。 正在车站内等待外出分队回报的岛村,突然听到南方传来的枪声,立刻紧张了起来,对着部下们喊道:“敌军出现了,都各自进入岗位,准备接应吉松小队回来。源太郎,你去把海部他们叫回来…” 当天色大亮之后,川村宗五郎和南次郎坐着火车抵达十家堡车站时,占领了此地的日军士气却并不高。凌晨夜袭时闹出的乌龙,使得突入车站的5只小队把友军当成了敌军进行了攻击,虽然在天亮之后解除了误会,但是已经有近一个小队的人伤亡在了自己人手中。 川村宗五郎听完了报告之后,虽然脸色难看却拒绝了藤井大队长请求的对岛村等小队长的处罚,他回道:“误伤的事情,日俄战争中也一样发生过。激烈的战斗让士兵们精神太过紧张,因此把友军当成了敌军来进攻。 这并不是岛村中尉等人的过错,而是我们没有预料到支那军会突然放弃此地,才造成了眼下的结局。这件事就不必记录在案了,伤亡人员还是按照普通作战伤亡记录吧。” 等到藤井大队长离开,川村宗五郎这才对着一边站立的南次郎问道:“南参谋,你不觉得支那军放弃这里,或许是在搞什么阴谋么?” 第323章 川村少将能够看出来的东西,南次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好歹他也是在陆大教过战役学的。昨日还抵抗的这么顽强的支那军,在晚上突然撤离了阵地,明显是做好了其他的打算么。 但是面对川村少将的询问,南次郎却只能故作不知的说道:“也有可能是支那军承受不住皇军的猛烈攻击,所以趁着夜晚放弃了阵地,以避免和皇军继续对抗下去啊。不知旅团长阁下您的想法是什么?” 川村宗五郎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挑明了说道:“但也有可能是支那军引诱我军深入,试图在半路上袭击我们。” 南次郎并没有对川村少将的猜测进行评价,而是转移了话题说道:“有满清第一军守卫我们的后路,又修复了四平以北的铁路线,支那军想要在半路伏击我们,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我们此次作战的主要目标是打通前往公主岭的交通线路,要是支那军在路上设置障碍阻止我们前进,我们还有借口停下修整一二。现在支那军已经从路上撤走,我们又要用什么理由止步不前呢? 川村旅团长,我并不是想要干涉您对于军队的指挥权力,但是因为支那军没有在前方阻挡我军,所以我们决定停留原地不动,这样的理由能够说服军部吗?要是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的战友们现在还在等待我们前去支援,那么我们现在的停留原地不动,可就是犯罪了。” 川村宗五郎望着铁路北面的原野久久不语,这时的他可真是希望能够有一只支那军在前方阻击自己了,这样他就不必命令部下继续前进了。 虽然在南次郎的胁迫下,他不得不拟定了北上打通前往公主岭交通线的作战计划,但其实他对于能否解救出大岛义昌等人,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他手上现在能够运用的兵力实在不多,既然南次郎的接应作战失败,也就意味着以他手中的军队进攻支那军在北方的阻碍,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正确的做法,自然是等待朝鲜驻军或国内派遣军的抵达,然后挟优势兵力一口气突破至公主岭乃至长春前,不要给支那军任何可乘之机。只是这样的正确做法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因为在他按兵不动的期间,被围困的大岛义昌都督等人十有八九会为支那革命军所俘获。 一个萨摩藩出身的陆军将领按兵不动,坐视长州派大将和公卿派中将被俘,川村宗五郎用屁股都能想明白,军部的长州派官员和国会中的公卿派政客们,将会多么憎恨他。南次郎要是愿意站出来替他挡一挡,那么他还能坚持一下。 可现在南次郎显然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那么就只好用士兵们的鲜血来证明自己的正确了,川村于是指了指北面说道:“我昨日已经要求旅顺那边先调一个步兵大队的兵力上来,最晚中午之前就能抵达这里。请南参谋在这里等待接收这一大队,并协统清军护卫我军的后路。我先带着这里的四个大队北上攻打郭家店,我想支那军总不至于连郭家店都不守吧。” 南次郎对于川村的这个决心倒是极为赞成,他立刻点头附和道:“川村旅团长请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守住后路的。三道林子既然已经被清军所夺取,那么第四镇的统制王遇甲将会亲自带第八协来协助我们。有这样一协人马和你从21联队抽调出来的一个步兵大队,从四平到郭家店的一线必然是安全的。” 对于南次郎的保证,川村颇有些将信将疑,和南次郎交谈了几句之后,他就带着部队向北前进了。川村令一个大队沿着铁路沿线前进,而另外三个大队加上野战炮兵大队则坐在火车上慢慢前进。每过3、4公里,就令搜索步行大队和火车上就坐的一个步兵大队进行交换,以保持士兵们的体力。 这样的行进方式自然是极慢的,足足花了近3个小时才走到郭家店。只是这里也和十家堡一样,一片寂静没有看到一个活人。11联队官兵搜索了郭家店车站附近三、四公里,除了看到一些新修筑的坟墓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川村的部下判断,支那军撤离这里的时候一定是不慌不忙的,因为郭家店这里打扫的很是彻底,几乎没有给日军留下任何有用的讯息。川村围着郭家店台地走了一圈,认为自己的部下说的很不错。因为支那军竖立的新坟中,就有给日军阵亡者的合葬坟,如果支那军时间不够的话,根本不会给日军阵亡者修筑这样一个大坟。 此外,郭家店这边的铁路被拆走了200余米,连枕木带铁轨都被支那军给带走了,这也表明支那军的撤退是做了计划的,否则谁会带上那么笨重的枕木和铁轨呢。 返回了车站内的临时指挥部后,川村思考了良久才下了两道命令。一是命令挖开日军阵亡者的合葬坑,辨明身份火化后运回关东州去;二是下令随行的骑兵中队前出向公主岭进行哨探,搞清楚公主岭现在的真实状况,最好是能够同公主岭友军联系上。 北上这一路越是顺畅,川村心里就越是凝重,他知道支那军必然是打着诱敌深入的念头,才放开了大道让他们长驱直入。说到底就是欺负他手中兵力不足,而满清军队和日军并非一心,不会跟着日军深入冒险。因此他越是往北,这风险就越大。 但有公主岭被围的友军作为诱饵,他现在除了拖延一下时间之外,还不得不一步步的深入到这个陷阱中去,真是让人进退两难的困境。 等到前往北方的骑兵哨探返回时,已经是下午14点多了,这个时候南次郎也带着新到的一个步兵大队来到了郭家店,于是川村便让南次郎和他一起倾听骑兵中队长带回的情报。 这位骑兵中队长很是坦诚的汇报了自己一路上上的哨探经历,直到公主岭南面七、八公里处的南葳子小镇,他们也没有遇到支那军的拦阻。但是过了南葳子小镇后就开始遇到支那军的巡逻骑队,再往北一两公里,就能看到支那军正在修筑防御阵地,此时他们已经再难以往北前进,但是能够很清晰的听到北面的枪炮声。 打发了这位中队长下去后,川村沉默不语,坐在他侧面的南次郎却跃跃欲试的对他说道:“川村旅团长,看起来大岛都督他们还在战斗着啊,我们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总要做点什么吧。” 川村迟疑的说道:“但这可能是支那军设下的陷阱,郭家店被拆毁的铁轨、枕木都被支那军运走了,我们想要从后方运上来,起码也要两天左右啊。不把铁路连续上,走近50里地去进攻围困公主岭的支那军,这不是让士兵去自杀吗?” 南次郎看了看左右无人,毫不客气的对着川村说道:“就算是陷阱也无所谓,只要能够把大岛都督、大谷中将解救出来,士兵们的牺牲就是有价值的。至于被拆毁的铁轨和枕木,我们完全可以把郭家店南面的铁轨和枕木拆下安装到北面来,只要把大岛都督和大谷中将接到郭家店,我们就能在清军的接应下返回四平去。” 川村思考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我认为还是谨慎一些为好,不如我们先装出在郭家店扎营不动的态势,如果这是一个陷阱的话,支那军也可能会忍不住进攻我们,那么我们也还来得及撤回四平。如果支那军沉得住气,那么我们就连夜维修铁路线,等候天亮时对公主岭通道进行突袭,如果不能击穿支那人在公主岭外围的防线,我们就立刻退回来。” 南次郎思索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说道:“我支持这个作战计划。我一会把这个计划发给旅顺的都督府参谋科存个档,这样即便是我们明日失败了,也没什么可被指责的了…” 在此时的哈尔滨,正酝酿着一股暗流。自24日革命委员会和满铁护路军开战以来,哈尔滨的政界人士和知识分子中间就弥漫着一种悲观的情绪。特别是那些被排斥于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之外的旧官僚、旧士绅们,他们本就不满于革命委员会不召开议会揽权独断政务,现在又毫无预兆的同日本国发生了武装冲突,将东三省拖入了战争的洪流当中去。 因此在这些旧官僚、旧士绅中,开始流传起了一些流言蜚语,认为吴川、朱和中等关内人是在拿满洲人的性命塑造自己的民族英雄形象。有人开始宣扬,现在的革命委员会组织方式是有问题的,应该让满洲人来领导革命委员会,比如梁廷栋或孟继周,这样满洲人的利益才能获得保护。 特别是当共和日报渲染着前线战事是多么激烈,革命军将士们是如何英勇无畏时,有人却从这些文章中看出了革命军将要失败的气息。因此原本只是在嘴上批评革命委员会的旧官僚、旧士绅们,开始从嘴炮模式走向了行动。 只是这些旧官僚、旧士绅们并不是干秘密工作的人材,他们的行动很快就被革命卫队所察觉,并被呈报到了吴川面前。27日中午,吴川和共和党内的几位中央委员碰头时,捷尔任斯基就在会议上公开发表了对于这些人的处置意见。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卑劣的行径,革命军正在前方保卫国家的利益,这些无耻的封建乡绅已经跑去向日本领事献媚。他们甚至连新的满洲政府人员名单都安排好了,就等着革命军失败,革命委员会倒台了…我认为,过去我们对于这些反动的封建乡绅实在是太过仁慈了,现在有必要用一次彻底的肃反行动,将这些反革命分子彻底铲除。” 第324章 对于捷尔任斯基同志的建议,斯维尔德洛夫是支持的,借助了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的物资储备,俄国布尔什维克不仅从欧俄部分接收了一批被秘密警察抓捕的同志,也将被流放到远东各地的布尔什维克同志给联系了起来。 被俄国远东三省所包围的中国北满地区,现在已经成为了俄国布尔什维克在远东的组织中心和教育中心。许多布尔什维克们正借助着远东密探分局的身份,不断的向远东各城镇进行渗透和发展布尔什维克的组织。 随着斯托雷平的去世,原本就极为混乱的远东开发移民计划,现在更是变得一团糟糕。从欧俄过来的移民,真正需要土地和贷款的农民几乎得不到任何帮助。而那些跑来骗取移民贷款的富农和骗子,却在远东混的风生水起,并圈占了大量肥沃的土地。 远东官僚和这些富农和骗子们相互勾结,不仅贪污了国家下发的移民贷款,还从那些移民身上又搜刮了一笔。远东政府给与真正移民的土地都是难以耕作的沼泽和缺水的山地,以迫使他们只能向那些富农和骗子手中购买荒地。 在这样的欺骗和压榨下,许多移民正快速的回流欧俄,许多人认为即便是回去欧洲城市里当个无产阶级也比在远东种地强。 而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开通,虽然给那些从前荒芜的土地带来了极高的人气,比如中国境内的满洲里、齐齐哈尔、哈尔滨、绥芬河等城市,就是从原先的小村庄发展起来的。 但是这条铁路也同样摧毁了,过去上百年俄国向西伯利亚荒野开拓建立起来的水陆要冲。在快捷的铁路运输条件下,过去需要花费几个月才能穿过西伯利亚荒野的水陆通道自然失去了商人的青睐,依靠着商人维持的各移民点,很快就退化回了莽荒状态。 更让这些早期移民感到不满的是,因为铁路的开通使得欧俄部分的工业品能够快速的运到远东,使得远东一些城市刚刚才萌芽的工厂迅速破产了。而远东具有优势的农业品,却因为政府对于欧洲地主的保护,采取了对输入欧俄部分的农业品实施高额税收,导致远东的农业品在欧俄地区并无价格优势。 正是在这样的形势下,远东三省民众对于沙皇政府的不满是溢于言表的,除了中东铁路局的高层之外,大家都不觉得自己过的很好,甚至认为自己现在的生活比铁路建成之前要差的多。 这也是为什么阿穆尔沿岸总督府上下对于中东铁路局局长的请求置若罔闻的原因,不管吴川在北满如何搞得翻天覆地,但是拜这位所赐,远东三省内那些失去了工作的中国苦力和盘踞在两国边境的胡子们总算是减少了不少。 总督府虽然能够驱赶那些正规手续入境的中国苦力,但却管不了私自偷渡的中国采金客和农业、伐木雇工。和那些偷懒且爱酗酒的俄罗斯工人相比,俄国的富农和林场主更乐意雇佣这些吃苦耐劳且薪水低廉的中国人。 但是对总督府来说,他们更希望把远东的工作岗位交给那些无地移民和失去了工作的俄国工人,以降低远东民众的不满,防止这些移民和无业游民联合起来造自己的反。 远东民众心里蕴藏的对于沙皇政府的不满,自然就是传播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最好燃料。依托着北满和远东三省相邻的便利条件,加上为革命委员会所掌握的地区政权,这些布尔什维克们正日益扩大对于远东民众的政治宣传,试图将远东真正变成为布尔什维克的大本营。 在这样的形势下,俄国布尔什维克自然不希望革命委员会遭受什么挫折,从而打击到远东正蓬勃发展的革命运动。 事实上,包括斯维尔德洛夫在内的一些布尔什维克们都认为,共和党的发展其实是落后于中国大革命的发展的。在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中残留了太多旧王朝的人物,这些人对于革命的理解是肤浅而反动的。 如果共和党继续对这些反动人物容忍下去,将有可能让革命果实旁落,从而失去对于革命的领导地位。因此他们一直都试图主张,对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进行一次清理,把那些反动政客清理出政权,从而维护革命的纯洁性。 眼下这些反动人物自己跳进了坑里,自然让他们再次提及了清理政权的主张。只不过一些中国籍的共和党人还有些不大相信捷尔任斯基拿出的报告,他们确实难以想象这些人的愚蠢下限。因此不由狐疑的向捷尔任斯基询问道:“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中存在一些守旧人士,这是可能的。 但就此指责他们为顽固的反动人物,试图颠覆革命政权,会不会太过轻率了一些?比如这份新政府人员名单,就算这些人真的结成了一个反革命集团,也同日本领事馆进行了联络,但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把这份名单泄露出来吧?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在做着杀头的事情吗?” 对于以方兆国为首的几名中央委员的疑问,之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吴川替捷尔任斯基回答道:“原先我也不相信这些人有这么蠢,不过我倒是可以证明这份名单是真的。因为这些人不仅仅联络了日本领事馆,还同俄国领事馆进行了沟通。 在他们的脑子里,东三省的任何事情没有经过日本人和俄国人的同意是干不成的。所以他们向日本领事声明,这场战争并不是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全体代表的意思,而是我们共和党同一部分激进分子的独断。 他们向日本领事承诺,将会尽一切可能保持同日本方面的沟通,包括向日本方面提供革命委员会的内部文件和军事布置情报,以换取日本胜利后维持一个由他们组织的,尊重国际秩序的满洲政权。嗯,同样的话语,他们也对着俄国领事汇报了一遍。 这些人啊,自己跪着不起来也就算了,还生怕旁人站起来让洋人厌恶了自己,所以他们才能干得出这样毫无下限的行径来。如果让这些人掌握了政权,我想我们这些人的脑袋必然是要被他们送给日本人消气的。” 虽然吴川说的极为平静,但是在场的共和党党员们却没有了继续质疑的想法。毕竟从他们加入共和党以来,吴川还从来没有在党的会议上说过假话。 只是看着名单上的这些人,其中颇有几个有名望的地方士绅,平日里不仅为乡里做过一些善事,还都颇有才名。在这些共和党党员心里,这些人的形象也是相当不错的。但是现在有了吴川的证言,一时之间这些人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就开始崩塌,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些人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吴川却又接着说道:“不过虽然这些人密谋颠覆革命政权,并在革命委员会对抗外敌时,试图同外敌勾结出卖中国人民,但我并不赞成捷尔任斯基同志进行一场大面积的肃反行动。” 不待捷尔任斯基和斯维尔德洛夫说话,吴川已经快速的说道:“肃反当然可以让革命委员会、政治协商会议保持短时间的思想一致和行动一致,但是它解决不了思想问题。 只要敌强我弱的局势没有得到彻底的改变,我们就无法避免投降派和投机者在我们之中出现。所以我们想要解决反动派,首先就要改变产生反动派的土壤。只有壮大人民的力量,时时教育人民对于反动思想的警惕,割断了群众和反动派之间的联系,我们才能真正的消灭那些反动派。 特别是当前的这个阶段,革命尚未进行到真正残酷的阶段,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就要用肃反的手段去消灭那些思想上反动,但行动上却极为幼稚的反动人物。那么我要请问各位,一旦革命形势变得极为严峻,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又该用什么手段去对付那些隐藏于我们内部的,更为狡猾且有能力的反革命分子? 我个人觉得,如赵学成这样的幼稚反动派成为反动派的领袖,对于革命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样的愚蠢人物占据着反动派领袖的位置上,才会让人民认识到反动派是多么的无能、弱小和愚蠢。 对于这些思想上反动但行动上无能的反动派,我们可以把他们清除出政权,但应当保留他们的工作,把他们挂起来作为人民的反面教员。 我们真正应当要认真对付的,是那些隐藏在这些反动人物背后的,试图反抗革命委员会颁发的各项政策的,盘踞在乡村和县内的顽固分子。这些顽固分子从个人的力量来看是微弱的,但是当他们团结在某个集团之下时,却是能够发挥出不小的能量。对于这些人,我们要从政治、经济上进行严酷打击,甚至采用肉体消灭的办法,决不能让反动派在乡村形成一个具有广泛联盟的基层…” 吴川提出的,对于反动派上层以教育为主,对于反动派中、下层则以严厉打击为主的主张,让党内的同志们讨论了极为漫长的时间,方才获得了通过。 第325章 走在铺着地毯的走廊上预备告辞离去的斯维尔德洛夫,看着周边并无其他人,不由停下向吴川询问道:“为什么你坚持不肯采纳捷尔任斯基同志的建议?在我看来捷尔任斯基同志的办法也许比你的提议更容易落实下去,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我们完全掌握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的领导权力。你坚持的理由,真的只有刚刚在会上说的那些么?” 吴川思考了一会才对着斯维尔德洛夫说道:“理由当然不止我刚刚说的那些。我想你应当清楚眼下的一个事实,共和党、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三者已经成为了我们这个政权最基本的三根支柱。 政治协商会议是最为广泛的统一战线,没有政治协商会议上的协商,我们就不能统一起最为广泛的力量阵线。革命委员会是各先进阶层联合执政的联盟,没有这个各先进阶层的联盟,我们就不能确保统一战线内部先进阶层的力量压倒保守阶层的力量。 而共和党是保持政权革命性和纯洁性的最后保障,没有共和党对于革命委员会和统一战线的领导,那么我们就不能保证革命不变色。即便是现在反对封建地主阶层的民族资产阶级,他们也不是能够和我们一起走到革命尽头的革命同盟。 中国毕竟不是俄国,国内拥有着上千万的无产阶级和经过了数十年的社会主义思想宣传,所以俄国的工人阶级已经初步觉醒,还拥有着一只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布尔什维克分子的领导,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反抗沙皇专制政权的力量。 但中国还不行,4万万人口的中国,工人阶级也就才超过百万人,许多工人还是刚刚接触社会主义的思想,他们不仅缺乏革命的自觉,也不了解自己的阶级属性。讲事实的话,现在的中国工人阶级还负担不起领导无产阶级革命的任务。 他们对于本阶级的敌人不仅认识不清,也无法识别这些敌人真正的面目。就如刚刚的会议上,我国的共和党成员,并不是没有同情那些士绅的行为的,认为他们不过是一时昏了头的举动。本党内部的同志尚且如此,党外被这些士绅迷惑的人员和群众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纳捷尔任斯基同志提出的办法在俄国也许是适合的,因为俄国工人能够分辨出这些敌人的真正面目,知道这些人平日里的所为不过是伪善而已。但在当下的中国却是不大适合的,因为共和党还没有获得人民的完全信任,而工人阶级也没有成熟到能够独自领导革命的程度。 所以我们要保留统一战线和执政联盟,以求把我们敌人的力量削减到最少的地步。而要达成这一目的,就不能让我们的盟友太过畏惧我们,从而走到我们的对立面去…” 自战争爆发以来,前吉林咨议局议员赵学成感觉自己的春天似乎就已经到了。在冷眼旁观了一天,发觉政治协商会议中的代表并不是那么的支持革命委员会对日开战的行动后,早就对于革命委员会不肯召开议会感到不满的赵学成就跳了出来,对着代表们极力呼吁要和平不要战争,不能让日俄战争中满洲被战火荼毒的场面再次上演。 赵学成的演说还是吸引了不少政协代表和旧官僚、旧知识分子的拥护的,这些人大多也是立宪党人,原本就对革命不太热衷,只是一心想要召开议会,以确保地方行政权掌控在地方士绅手中。只不过今日关外的移民早就超过了关外的原住民,这些新来的移民对于政治不大感兴趣,只是热衷于土地和财富。 正因为这些移民所具有的普遍心态,所以当朝廷下令剿灭关外同盟会发起的起义时,并没有多少人起来响应同盟会,只是在一旁无所谓的旁观。等到吴川发起革命时,这些移民也同样在一旁看热闹,并没有响应朝廷的命令去平息乱党的起义。 只有当革命委员会打着保卫国家利益的旗帜发起了对日战争之后,关外的移民方才渐渐倾向于革命委员会。不过在这个时候,原本接受革命委员会推翻满清统治的立宪党人,却开始打着保卫和平的旗号反对革命委员会同日本开战了。 在赵学成看来,他们这些立宪派士绅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之前他们支持革命委员会,那是因为大家觉得满清差不多走到头了,支持一个确实拥有力量的革命委员会,也是为了自家今后着想。 但是在革命委员会始终不召开议会,反而在政治协商会议中不断提高工农代表的份额,这就让立宪派士绅们极为不满了。自古以来,哪怕是满清王朝都是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小老百姓来干预国家大事了,简直是不成体统。 只不过革命委员会在军事上连连胜利,长春一仗甚至把清廷在关外的新军系统都给断送了。那么大家也只好捏着鼻子,在会议上给革命委员会的决定鼓掌叫好了。 但是等到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护路军发生冲突,且前线的战况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乐观的时候,原本心有不甘的立宪派士绅便立刻开始鼓噪了起来,开始以满洲百姓的利益为口号,公然宣传对日和平的主张了。 在有意无意之间,留学过日本的赵学成就成为了这些立宪派士绅的领袖。而在几日的试探之后,和日俄领事有过沟通的赵学成等人,终于在28日上午提出召开政治协商会议的特别会议,讨论关于结束战争向日本寻求和平的可能。 原本赵学成等人以为,革命委员会不会这么容易的允许召开这样的特别会议,他们还需要从舆论上施压个两、三天,才能迫使革命委员会屈服于广大群众的正义呼声呢。只是代议长吴景廉却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他们的请求,答应在下午14时召开一次特别会议讨论对日作战的问题。 虽然因为不在正常的大会召开期间,不少代表已经返回了家乡去,但因为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之间爆发的战争,也使得不少代表滞留在了哈尔滨。于是关于讨论对日作战的特别会议召开,留在哈尔滨的政协代表几乎都到齐了,约占了全体代表人数的三分之二弱。 会议刚一召开,赵学成就跑到了发言席上,对着一干代表开始批评革命委员会轻率发动战争的行为,“…在下看来,日本作为东亚最先开化的国家,实乃是我国之师之友而不是我国之敌人。 满铁铁道被炸事件疑点颇多,虽然我们和在座的各位代表一样相信这和革命委员会无关,但是作为当前满洲地区拥有武装力量的政治力量,日本友邦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怀疑并非是不可接受的。 原本我们可以用和平的手段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但是革命委员会却选择了最为糟糕的一种激烈反应,导致我们同日本友邦之间出现了不必要的武装冲突。 这场武装冲突持续到今日已有5天,在这五天内我们损失了数千宝贵的生命,满铁长春-四平段也被迫停止了运营。这场战争不仅给吉林、奉天地区的经济带来了重大损失,也令两地铁路沿线和作战区域的百姓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家园。 除此之外,战争也给外国友人带去了极为不好的印象,让他们觉得革命委员会是一个好斗的政府,阻碍了外国友人在满洲安全的旅游和经商权力。 我认为,这样无益的战争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各位代表应当代表民众发出寻求和平的声音…” 赵学成等立宪派人士讲述和平的理由,还是能够打动不少代表的。只是就在各位代表正讨论着是否寻求中日和平时,主持特别会议的代议长吴景廉突然向赵学成质问道:“在讨论和平议案之前,本议长想要请教一下赵代表,结束革命委员会同日本之间的战争,这究竟是你们几位代表个人的意思?还是受到了其他人或组织的命令?” 赵学成心中一惊,但他还是很快向着吴景廉回道:“这当然是出自我们个人的想法,并无受到其他人或组织的命令…” 吴景廉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解释说道:“是吗?可是赵代表,我这里收到了一份文件,是关于你和一些人员同日本领事商讨关于战争结束之后,由你来组建满洲新政府的会谈备忘录,你对此可有什么解释吗?” 赵学成一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他的同伴立刻从座位上起身大声为其辩解道:“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我们从来没有同川上领事达成什么协议。” 只是会场内的代表们已经被吴景廉抛出的这个消息给惊呆了,互相交头接耳讨论着这个消息,并无多少人关注理会此人为赵学成的辩护。 吴景廉更是毫不迟疑的大声读起了手中的文件,文件上不仅有着详细的时间、地点和在场人员的名字,还有着各人详细的谈话内容,最后更为要命的便是那份满洲新政府人员名单。听完了吴景廉读出的文件内容,大部分人已经确信这份文件的真实性了,没人能够捏造的出这样详细的谈话内容,而且其中的一些话语正是刚刚赵学成发表演说中的词句。吴景廉显然不可能未卜先知,先在文件中记录下这些言论。 赵学成满头大汗,在众位代表怀疑的视线下,一时口不择言的说道:“我和川上领事会谈,也是为了挽救革命委员会,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日本政府,连俄国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第326章 会场中对于吴景廉所读文件还半信半疑的代表们,听到赵学成的坦白一时为之哗然。小学老师共和党党员王德林,立刻愤懑的起身向赵学成抨击道:“真真是岂有此理,革命军的将士们还在前线同日军奋战,你作为吉林人民的代表,就是这么支持我们的军队的吗? 不管打得过还是打不过日本侵略者,革命委员会捍卫中国的利益究竟有什么错?我们支持革命委员会,不就是因为满清丧权辱国,不肯保卫国家和民众吗?仅仅因为你赵学成认为革命军打不过日本人,就可以公然向日本领事献媚,出卖革命军和革命委员会了吗? 各位代表,我强烈要求剥夺赵学成及其同伙政协代表的身份,并送交司法机构严办。我认为他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民之代表,这是赤裸裸的叛国…” 王德林的呼吁引起了共和党代表们的积极响应,但是还有一部分政协代表虽然痛恨赵学成等人的行径,但却又为其人辩护,认为这些人只是一时昏了头,以他们在本省的声望,过于严厉的处置显然不太妥当,应当给与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王德林顿时对这些辩护者大声斥责道:“在当前对日战争的期间,他们就算是私下去接触日本领事都是大大的错误,现在还公然勾结日本人讨论战后的满洲新政府,这是一时昏了头的表现吗?这是居心叵测,是想要造革命委员会的反。不对他们进行严加处置,以为后来者戒,难道不是在鼓励大家当卖国贼吗?” 面对王德林等共和党代表的怒火,一些中间派代表们是安静了下来,但是那些平日里和赵学成走的极近的立宪党人,却只能硬着头皮死撑道:“赵代表他们从本意上来说,也不是为了个人的富贵去出卖革命委员会和革命军的,他们只是担心革命军难以抵挡日军,为了避免生灵涂炭,才跑去同日本领事接触的。现在处置了他们是不难,但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断绝了和日本的和平希望吗? 正是为了黑、吉两省的百姓,我认为还是应该宽容赵代表他们一二的。起码前线失利的时候,也有人从中转圜,不至于让局面败坏到无法挽救…” 共和党代表们终于听不下这些立宪党人的无耻言辞,断然将他们斥责为革命的投机者,应当统统从政治协商会议中驱逐出去。政治协商大会的代表们主要有三个派别,共和党和同盟会的革命者联盟,约占总代表人数的三分之一强;原东三省立宪党人,约占四分之一弱;剩下的则是教育界、商界等地方开明人士。 从政治倾向上来说,共和党和同盟会的革命者联盟自然是最为激进的革命派,不仅要打倒满清政府,还要求打倒地方上的封建势力,建立一个完全的民主共和国。 至于原东三省的立宪党人,他们并不是以革命的支持者加入政协的,而是以满清政府的反对者身份加入的。其实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反对满清王朝,只是反对宣统登基后摄政王实施的一系列新政政策,特别是以立宪为名搞出的皇族内阁。 而即便是如此,东三省的立宪党人也没有如南方的立宪党人那样,失望之余立刻就投向了革命党。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选择了不再过问政治,跑回家经营家业去了,只有少部分人转向了革命。 如果不是吴川从德国和俄国拉来了革命投资,一举打垮了黑龙江和吉林的朝廷力量,这些人大约是不大可能公开反对满清朝廷的了。但就算是现在,这些投入到政治协商会议中的立宪党人,其首要目标也不是打倒满清政府,而是试图立宪保卫地方士绅的利益。 这些立宪党人并不在乎是满清统治这个国家,还是革命者统治这个国家。他们其实只在乎一件事,就是以宪法的形式,将他们对于地方的统治权力固定下来,建立一个稳固的阶级社会。 在对付满清政府的这件事上,革命者联盟和立宪党人还能找到一些合作基础。但是当革命委员会的敌人从满清政府深入到封建主义时,双方的合作基础就已经出现了裂痕;当革命委员会再将敌对目标扩大到帝国主义,双方几乎已经很难达成什么共识了。 也许共和党和同盟会中还有一些成员,还在顾及着之前的合作。9月28日起义之后,正是得到了这些立宪党人的协助,革命委员会才能如此之快的稳定地方,并初步建立起了各地的革命组织。 可以说,大家坐在一起吃革命的宴席,连板凳都没有坐热乎。这个时候革命委员会就要对立宪党人动手,颇有过河拆桥的味道,对于一些空有热情却无革命理论的同志来说,总觉的这事有些不大地道。 但是对于吴川来说,此时的立宪党人对于革命委员会已经不再是助力,反而成为了和革命委员会争夺地方治权的阻力。 就算赵学成等人不跳出来,他也是要找个借口开始清除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中的立宪党人的。就算他的中学政治和历史都已经忘记了大半,也还是记得什么是“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什么叫“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在革命的斗争中和敌人讲温情主义,都是要让党和人民付出惨重代价的。吴川一点都不想由自己来付出这个代价,那么付出代价的便只有不肯继续革命的立宪党人了。至于剩下的那些中间派,他们既无自己的主张,也无自己的组织,自然是谁掌握了政权就服从于谁。 只是在这场特别会议上,原先还有些懵懵懂懂的立宪党人,随着共和党代表们的步步紧逼,也不得不团结了起来,死保着赵学成等人,希望能够先扛过这场会议,保住立宪党人的颜面再说。 而夹在两派之间的中间派代表,则还在犹豫不决之中。大多数代表认为赵学成等人确实是犯了错误,但是把这个错误扩散到全体立宪党人身上,似乎打击面又太广泛了些。 就在众位代表还在争辩的时候,一名工作人员悄悄的走到了议长席边,递给了代议长吴景廉一封信件。吴景廉拆开一目十行的扫过了信件上的内容,立刻拿起了放在桌边的小木槌敲打起了桌上的响木。 待到各位代表听到声响安静下来,吴景廉这才清了清喉咙,故作镇静的说道:“刚收到的急报,我国民革命军于公主岭、郭家店、四平等地挫败了满清第一军和日军的联军,除击溃日军第11联队和满清第四镇第八协外,并将日关东都督大岛义昌及第五师团12、22联队围困于公主岭。 我军前沿已经推到西安-四平-郑家屯一线,满清第一军和驻南满日军,短时间内已无力再进攻我革命委员会。我军获得了初步的胜利…” 不少代表已经听不清吴景廉后面的话语了,他们向着左邻右舍打听着,自己刚刚听到的是不是革命军胜利的消息,还是他们听岔了。 对于这场战争一直忧心忡忡的代表们,乍一听到这样的胜利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不是真实的消息。毕竟在大家心里,能够挡住日军的进攻,就已经是他们对于革命军最大的期望了。这一刻,关于赵学成等人的问题,瞬间被代表们所遗忘了,大家只是看着吴景廉,要求其再读一遍急报和确认消息的来源。 吴景廉在各位代表的要求下,读了第二遍,第三遍,会场中的众人终于相信这份急报的真实性。一时许多代表喜极而泣,也有情不自禁和同伴拥抱庆贺的,终于有人情不能自己的高声喊道:“我国民革命军万岁,我革命委员会万岁…” 随着这名代表的激动喊声,其他代表们也纷纷醒悟了过来,一起跟着高声呼喊了起来,代表们的兴奋之声响彻会场,只有赵学成等立宪党人的骨干颓然坐在了坐席上,一脸的不知所措。 这场胜利对于经历过日俄战争的东三省民众来说,确实是一桩值得大肆庆祝的事。在日俄战争中,被日俄双方肆意杀戮、抢掠的东三省民众,还要面对朝廷的谨守中立之立场,可以说正是这场战争教育了东三省人民,什么是国家主义。 过去那种洋人打进中国,不过是头上换一个主子的想法,在这一场战争之后算是彻底破产了。所以八国联军入京时,还有平民为联军指路和出售粮食。到了日俄战争的时候,就已经很难看到这种平民热烈欢迎外国军队的场面了。有的不过是富商大户对于外国军队的讨好,以防止自己的财产被掠夺而已。 不管此前东三省民众有多么不理解,革命委员会为何要同日军发生冲突,随着这场胜利消息的传来,都将让革命委员会获得东三省民众的支持。因为革命委员会已经在这场战争中表现出来,他们既有保卫国家利益的主张,也有保卫国家利益的能力。 东三省民众之前还会支持和平,那是他们觉得革命委员会没有胜利的希望,所以才会反对革命委员会同日本人开战。但如果这个结论是错误的话,东三省民众自然是希望能够把日、俄两国的势力都赶出东三省,还东三省民众一个安宁的家园的。 这样一来,他们这些同日本领事勾搭,试图谋求和平的立宪党人,就真的不折不扣的成为了卖国贼了。他们之前为自己辩解的理由,都将会成为自白的罪证,这如何不让他们茫然失措。 赵学成等人的预感的确是正确的,随着代表们的兴奋之情过去之后,大家方才想起还有赵学成等人勾结日本领事的这档事情。在前线取得胜利之后,已经没有人再试图谅解他们的苦衷了,于是会议上很快就通过了剥夺赵学成等人代表的决议,并要成立专门的委员会调查这一叛国事件。立宪党人的代表们惶惶不安,再不能如之前那样理直气壮的为自己出声了。 第327章 和哈尔滨政治协商会议代表们听到战事进展后欣喜若狂不同,双庙子满清第一军司令部内则是一片沉闷的气氛,就连守在司令部门口的卫兵进行交接班时,声音都特意压低了几分,唯恐惊吓到边上的什么人一般。 在这座被第一军借用的大院客厅内,冯国璋一言不发的坐在上首,望着门外的蒙蒙细雨不知在想些什么。率先逃回的第四镇代理统制王遇甲,此时也没有了前两日的精神劲头,身上都是泥水的他也不嫌地上的肮脏,就这么直挺挺的跪在冯国璋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为自己辩解着。 “…卑职起先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实在是下面的弟兄听说乱党在抄截大家伙的后路,一个个便不肯听从命令固守原地,趁着自己的直属长官一眼看顾不到就脱离岗位跑路了。 卑职身边当时跑的只剩下了勤务连,而乱党进攻的部队却如同潮涌一般的向我们扑过来了。卑职当时便知道这阵地是守不住了,卑职一度是想要为朝廷尽忠的,只是身边的几位属下不愿令乱党得余之人头,拼命架着卑职跑了回来。 卑职也自知死罪,不敢求军统大人高抬贵手,唯希望军统大人照顾职家中老幼。可怜吾儿还要两月才能出世,想不到他(她)这就要做了遗腹子…” 冯国璋其实很想让人把面前这混蛋给推出去砍了的,这混蛋平日里动不动就在袍泽和部下面前吹嘘日本军人的武士道精神,事事要以日人为师整治军队纪律。搞得大家认为此人虽然跑来北洋和大家抢饭碗惹人不快,但肚子里还是有点货色的。 就连南次郎也觉得高谈阔论的王遇甲在北洋军中是屈指可数的人才,也是日本士官学校培养出来的高材生,之所以不能在北洋军中大展拳脚,主要还是被北洋的人事给掣肘了。因此昨日发动北上作战时,他还生怕北洋其他将领拖了日军的后腿,亲自点名要王遇甲带兵保护日军的后路。 但是谁也没想到,当乱党今日10点发起全面反击的时候,王遇甲连距离自己不到3公里的郭家店日军本阵都没去请示一下,就直接带着直属的勤务连南逃了。连一镇统制都跑路了,底下的北洋官兵们哪里还肯留下等死,笨一些的丢下枪械就跑,聪明一些的则裹挟了长官一起跑,原本防御十家堡和郭家店之间的步兵十五标、防御十家堡到四平之间的十六标,顿时就溃退了下来。 王遇甲这一逃,把日本人给坑了不说,问题是把自家的步兵十五标也给坑了。这位逃跑时还担心没人断后,被乱党追击上来,因此根本就没有通知十五标的标统何丰林,倒是在经过十家堡时把步兵十六标给带上了。 想到这里,冯国璋就恨的牙痒痒,这打的什么破仗,稀里糊涂联军就败退了下来。他一早就跟日本人提过不要轻敌冒进,但是为了能够救出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被围的部队,日本人还是选择了冒险。 如果这一仗失利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日本人的决策失误,冯国璋也最多对日本人报以同情而已。但偏偏溃败又是从北洋军开始的,真要追究起来,北洋军今日的洋相可就要丢到国际上去了。 当前正是鼎革之际,日后中国谁说了算,还是要看南北各家实力如何。北洋军政集团赖以为天下所望,被国内外各方视为唯一能够收拾当前中国局势的势力,那是大家都觉得北洋军能打,中国其他势力都打不过北洋军。 要是让大家都知道,北洋军不过是银样镴枪头,被北满革命委员会打的溃不成军的话,原本聚集于北洋的人心,恐怕也要有所动摇了。 冯国璋收回了看向门外的目光,颇有些厌恶的瞧了跪在自己面前的王遇甲一眼,方才冷冰冰的说道:“王统制,你跑就跑了吧,但何以跑之前都不对何标统提个醒,现在大半个十五标也被乱党围了进去,这个责任,你打算让谁来承担?” 对于何丰林的被围,王遇甲是一点都不心疼的。自从革命爆发之后,袁世凯将要重新出山的消息接连传来,他这个被北洋体系视为外人的留日士官生,日子就有些不大好过了。 一方面是他的代理统制想要扶正恐怕是遥遥无期了,而另一方面则是北洋将领已经开始瞄上他的位置了。不管是第四镇的代理统制,还是第八步兵协的协统,人家都不想让他干下去了。而想要接替第八步兵协协统位置的,正是步兵十五标的标统何丰林。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拼命抱日本人大腿的原因。 当然,面对冯国璋的质问,他也不好把心里的这点龌龊说出来,因此只能一个劲的喊冤道:“卑职岂能不通知何丰林何标统撤退,卑职只是让他稍稍坚守阵地片刻,等待日本人一起撤退而已。 只是卑职也没有想到,这四平的防御会跨的这么快。卑职和步兵十六标才出四平,乱党东、西两军就已经在四平街道会和了。何标统可不是因为卑职的缘故才失陷于乱党军中的,他确实是走慢了一步才被封在包围圈内的…” 听到王遇甲的叫屈声,坐在一旁的王占元终于坐不住了,也起身向冯国璋请罪道:“卑职守备四平不力,还请军统治罪。” 对于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两名将领,冯国璋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王遇甲虽然明显是在推脱责任,但是王占元防守四平不到一个小时就告失守,也确实是太过无能了些。 当然,冯国璋心里也很明白,这个锅也不能全扣在王占元头上去。北洋军正面迎敌,就算是是对上日本人和俄国人,也是能够抵挡一阵的。但是一旦在北洋军侧面出现了敌人的身影,不论人数多寡,北洋军也是必然会崩溃的。 这也不仅仅是北洋军一家的毛病,满清其他的新军也好、巡防营也好,同样具有这样的毛病。害怕被敌军侧击,这就是清军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 为什么说这是清军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说到底就是无法信任友军。对于封建军队来说,军队就是将领的私人财产,和自己将要受到的损失相比,总是先损失别人的财产为好。过去八旗和绿营是这么对付下来的,湘军和淮军也是这么干的。 等到了甲午战争的时候,淮军连自己的内部友军都照坑不误。左宝贵就是这么被叶志超、卫汝贵给坑死在了平壤。正面迎敌,大家都在一条线上,能够看到友军的行动,因此还能坚守。 但一旦敌军出现在侧翼,友邻部队究竟会不会挡住敌军的行动,这就说不准了。不过翻看历史,相信友军的清军将领,几乎都已经为国尽忠了。是以,只要敌军出现在侧翼,清军就会迅速崩溃逃亡,唯恐自己成为友军逃离的牺牲品。 此次乱党对于四平西面发动的反击,一开始王占元还是顶住了,但是当乱党攻下东面的塔子山,出现在第三混成协的背后时,这一协官兵顿时就慌乱起来了。王占元虽然还想坚持一下,但是第四镇八协官兵的逃回,立刻传染给了他的部下,使得他迅速失去了对于第三混成协的掌控,也只能随着人流撤了下来。 王占元虽然心里觉得这绝逼不是自己的过错,而是四镇八协的错,但第三混成协确实是溃逃了,他无法在这个时候去同冯国璋硬顶,只能憋屈着向冯国璋请罪了。 冯国璋心里想着,王遇甲这个货是不能留在第一军了,但是处罚他也不可能。处罚了王遇甲,就等于是第一军承认此次北进战略失败,是自己拖了联军的后腿,这不是给他自己找麻烦么。 就在他想着该怎么处置王遇甲时,一位副官匆匆走了进来,在他身边停下悄悄的说了几句话。冯国璋看了跪在面前的两人一眼,就面无表情的说道:“要跪,你们两个就去里间跪着,不要丢了我们北洋的脸面,我还要替你们擦屁股,接待来问罪的日本客人呢。” 在冯国璋的训斥下,王遇甲和王占元都低头起身,向他行了一礼才转而往冯国璋身后的过门走入进去。接着一名勤务兵上来麻利的收拾了茶几上的茶具,似乎客厅内并无其他客人一般。 这位勤务兵才退下,一身比王遇甲还肮脏的关东都督府参谋南次郎就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他尚没有站稳,就对着站在客厅中间迎接他的冯国璋作色质问道:“冯军统,你这次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咱们开战前一晚可是说好了的,第一军负责保卫我军的后路和侧翼,你们怎么能够在开战后丢下我军就跑?第11联队和川村旅团长都被乱党给包围了进去,皇军遭受莫大的屈辱,这都是你们北洋军贪生怕死没有保护我军后路和侧翼的缘故。 那个第四镇统制王遇甲呢?我听说,就是这个混蛋带头逃跑,才导致战事一发不可收拾。我一定要追究他的责任…” 冯国璋冷冷的打量了南次郎良久,方才打断了情绪激动的南次郎的言语说道:“南参谋能够站在我面前说话,就已经证明了我军保护贵军的后路是尽到了责任的,否则你根本就出现不了在我面前。 此次作战之前,我已经向您和川村旅团长提醒过,冒险北进不是什么好主意。我们应该稳扎稳打,先攻下四平和郑家屯一线,然后在向北打通前往公主岭的交通线。乱党今日的反击,难道不是在我们的意料之中的吗?您和川村少将究竟是怎么让乱党分割包围的,这一点我也很是好奇啊。” 第328章 冯国璋的反问,让南次郎一时语塞了起来。这次北进作战,说到底还是他为了解开自己的困局而力主的。为此他不惜从满铁借了35万日元,说动了冯国璋的第一军作为了日军的后援。也正是看在了白花花的大洋份上,清军上下才稍稍振作了起来,配合日军打了个四平乱党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南次郎也很清楚,依靠金钱激励起来的士气是不可能持久的,而公主岭的日军也未必能够长时间的坚持下去。依照他的想法,在这些支那革命党一开战就网住了这样一条大鱼,必然是要先把大鱼抓起来,然后用作和帝国谈判的筹码的。 虽然帝国政府并不会因为一个大岛义昌和半个师团的俘虏向支那革命党低头,但是这件事对于陆军名誉的打击就太坏了。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两场战争固然是极大的提高了日本军人的地位,但是日本国民对于这两场战争记得的,只有海军畅快淋漓的大胜,对于陆军则只记得旅顺大屠杀事件和旅顺争夺战。 甲午战争期间爆发的旅顺大屠杀事件,虽然在当日因为甲午战争的胜利和马关条约的签订,使得日本国民宽容的谅解了陆军。但是随着日本战胜俄国之后,试图谋求国际地位提升时,旅顺大屠杀便成为了日本人身上的一个标签,这极大的打击了日本人在国际间的声誉,使得一部分日本政客不得不做出了否定旅顺大屠杀的对外声明,认为这是一起不幸的事件。 至于日俄战争中的旅顺争夺战,除了造就日军在本次战争中最大的战役伤亡之外,更是暴露了陆军内部的诸多矛盾和组织失调的问题。虽然事后陆军把乃木塑造为军神,并在天皇的庇佑下,总算是把坏事变成了好事,把人员损失惨重的旅顺争夺战包装成了精神力战胜物质力的典范之战。 只是这样一来,陆军对于国民的吸引力已经大大的落后于海军了。在一般的国民心目中,只有海军才是保卫国家的主要支柱,陆军不过是在海军的保护下才能出海的附庸军。更有人认为,日本应当向自己的盟友,世界上的头等强国英国学习,走大海军小陆军的建军道路。 国民中的这些言论,使得本就存在萨长之争的陆海军,现在的关系变得更为疏远了起来。控制陆军的长州藩阀自然是听不得什么大海军小陆军的说法的,甚至于因为这样的说法,使得陆军对于英日同盟都产生了怀疑,认为这有可能摧毁陆军的根基,所以陆军将领一直鼓吹德国的军事制度,认为日后的世界必然是德国力量压倒英国力量的世界,所以日本应当走德国的大陆军道路。 但是挟两次大战胜利的海军还是牢牢的控制了政权,不停的把资源往海军倾斜,如果不是天皇对于陆军的支持,搞不好大海军的建军思想真要赢得最后的胜利了。 为了对抗海军的海洋政策,陆军不得不仓促的实施了日韩合并,为陆军的大陆政策建立第一块基石,从而把国民的注意力从海军集中到陆军身上。当然,光是重新塑造陆军在国民中的新形象还是不够的,还需要把海军从国民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地位打下来,国民才会真正的把陆军视为皇国的真正支柱。 但是陆军在国内的政治斗争才刚开了个头,这边就被支那人俘获了一个大将和半个师团,这样的局面要如何让国民相信,是陆军而不是海军在守护这个国家? 作为长州藩阀中的后继骨干,南次郎自然是对长州藩阀的谋划有所了解的。所以他也很清楚,在这个时间段上,陆军是决不能出现什么丑闻的,否则接下来陆军的谋划功败垂成不说,陆军还会进一步失去国家大政方针上的话语权。 陆军的失败就是长州藩阀的失败,长州藩阀的失败就是他个人的失败,这就是南次郎为什么拼了命的要求川村旅团长向北进攻,心存侥幸的想要把大岛都督解救出来,以掩盖陆军在满洲遇到的这场大挫败。当然,这也能够顺便掩盖掉他前次接应不力的小小错误。 只是这种侥幸心理,最终却是把川村旅团长和第11联队也给葬送掉了。眼下日本在南满的兵力已经被削弱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步,除了守卫安奉线的铁道独立守备队第三大队,守卫大连到沈阳的独立守备队第六大队,正往四平赶来的第21联队(不满编),他从前线逃亡时带回的一个大队外,已经再无其他日军部队了。 南次郎现在心里也是惶恐的很,川村的失陷令他失去了一个推卸责任的对象,而如果从大岛都督以下的关东都督府及第五师团高级军官全军覆没的话,他就不得不背起眼下陆军这个最大失败的黑锅了。 因此他死活也是要把责任分担给满清的第一军的,所以在沉默了数秒之后,南次郎便毫不迟疑的反驳道:“我军北上接应公主岭被围友军,这有什么可被指责的?要不是贵军见到敌军就逃亡,把我军的后路交给了支那革命军,原本川村旅团长说不定已经把公主岭的友军给接应出来了。难道冯军统认为,抛弃友军只顾自己逃命,这是正确的吗?” 冯国璋沉默了片刻,突然向南次郎问道:“如果是我军看到乱党就逃亡,放弃了保护贵军的后路的话,敢问南参谋你是怎么回来的?” 南次郎显然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因此不假思索的回道:“正是因为贵军的逃亡,才使得我不得不亲自带队接手贵军逃亡后留下的防御阵地,只是没想到贵军逃的如此之快,使得我手中的力量根本不足以遮蔽我军的后路,最终为支那革命军所冲断了。我部和贵军不同,我部是被支那革命军硬生生的打退回四平以南的,并不是放弃阵地逃亡的…” 南次郎的厚颜无耻让冯国璋也叹为观止,不过两人都不愿意承担这场失败的责任,无意义的争吵了大半天后,南次郎终于还是甩手愤愤离开了冯国璋的司令部。不过他的目的总算是完成了一大半,让第一军司令部的上下人员知道,是第四镇统制王遇甲的率先逃跑,才导致了整个战局的崩溃。 推卸责任这种事情,并不是一定要当事者自己承认的,只要给旁观者留下的印象是如此,那么就可算是达到目的了。作为陆军官僚中的佼佼者,南次郎自然知道陆军的上层即便是为了陆军的荣誉,也会支持他把失败责任推给满清第一军的说法的。 等南次郎扬长而去之后,转回厅内的冯国璋也已经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面对再次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王遇甲,他心里盘算着,眼下可不是追究对方临阵脱逃责任的时候,否则他就是间接承认了此次联军失败乃是第一军的责任了。 刚刚在内室听到了南次郎话语,心中正忐忑不安的王遇甲,终于听到了冯国璋对于他的发落,“王统制,你这临阵脱逃的罪过,按理可是大罪。不管是朝廷也好,还是日本人也好,都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王遇甲赶紧膝行了数步,抱着冯国璋的大腿,头也不敢抬的连连求饶道:“军统饶命,还请军统给罪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冯国璋忍住了想要一脚把对方踹出去的念头,他俯下身子伸手轻轻拍着王遇甲的肩膀说道:“王统制不必如此,好歹咱们也算同僚一场,本官终不可能让你落得个没下场。不过这第一军和关外你是待不住了,本官给你写一封书信,你南下去投袁大人去吧。” 王遇甲只是思索了数秒,就知道这第一军自己是真的待不下去了。虽然交出第四镇的统制位置让他分外不舍,但能够跑去袁大人身边,终归还有个东山再起的希望。因此他立刻退回了两步,向着冯国璋磕头道谢道:“罪人唯军统之命是从…” 28日下午15时有余,公主岭到郭家店之间的枪炮声总算是慢慢稀落了下来。距离郭家店北面16华里多的蔡家镇北路口,吴禄贞从一辆汽车上走了下来,不待身边的警卫给他打开伞,他已经打量好了周边的地形,丝毫没有避忌寒气逼人的蒙蒙细雨,径直走上了道旁一处小土丘顶,然后拿起了胸前挂着的望远镜观察了起来。 在望远镜中看到革命军将士正从各处进入镇内,进行逐屋搜索的行动,吴禄贞感觉自己的心头是一片火热,让他感觉不到冰冷的细雨浸润外套所带来的凉意。 今次这一仗不仅大大的巩固了他这个临时空降下来的第二师师长的地位,也让他大大的满足了自己的荣誉感。上一次他觉得这么有成就感的时候,还是他同日本人就间岛问题进行交涉的时候。只可惜朝廷只想着见好就收,只要求日本人承认了间岛属于中国的领土,就匆忙把这块土地上的伐木权、警察权和日本人分享了,使得他总觉得心里堵的慌。 而在间岛问题的交涉中,日本人外厉内荏的本质也为其所看破。吴禄贞一直都觉得,对于日本应该采取软硬兼用的姿态,才能迫使日本在南满止步于商业利益,而不敢再要求额外的政治利益。 但他的想法并不为朝廷所认可,在这个王朝末世,执掌中枢的满清大臣们,无不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在外交方面更是打着外交无小事的态度,只要外国人不找朝廷的麻烦,大家就该烧香拜佛的庆祝了,哪里还有自己上门去找外国人麻烦的官员,这是嫌自己官运太过亨通了吗? 也只有在革命委员会这里,吴禄贞才算是找到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志。这里的革命同志总想着给外国人找点麻烦,然后收回一点权利,甚至不惜和日本发生这样一场战争。这自然是相当符合他的脾胃的,所以他是极力支持革命委员会对日作战的,比之一般的革命者更为坚决。 第329章 当吴禄贞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的时候,指挥部队围攻蔡家镇的第7团团长张保已经跑到了他所站的小土丘前,向他兴奋的汇报道:“根据我们对于俘虏的询问,眼下被我们围在镇内的日军除了第11联队的一部外,其第九旅团的旅团部也被我们围在了镇中。只要打下了这里,这仗差不多就结束了。” 吴禄贞也是神清气爽的点头应道:“说的好,第9团在东面的娘娘庙困住了第11联队的联队部,你这边又抓到了第九旅团的旅团部,这下我们算是真正全歼了敌军一个联队了。第二师总算不用吃人家的残羹冷炙了。” 吴禄贞正想对第七团的团长要求,务必要活捉第九旅团的旅团长时,他突然回想起这一天来的作战经过。这些第11联队的日军士兵,在被自己所指挥的优势兵力所包围时,并没有如满清军队那样突然崩溃,而是依托着地形各自为战,一度给了第二师一个惨痛的教训。 要不是第二师在兵力和重火力上占据优势,又动用了几部推土机作为移动屏障掩护步兵进攻,他们还真没这么容易分割歼灭这只日军。想着都已经打到这个程度了,加上吴川对于日军将领不在乎的态度,吴禄贞终于改口对张保说道。 “你先去搞清楚镇内敌军的部署,再安排各部队一起进攻。能活捉日旅团长当然好,但是死的也没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减少弟兄们的伤亡,这仗还有的打呢。 另外,你找几名俘虏对镇内的日军喊话,给他们15分钟的时间考虑。他们要是这个时间内缴械投降出来,我们会按照《日内瓦公约》优待他们,否则我军将动用一切武力,直至消灭抵抗者为止。” 张保立刻答应了一声,便匆匆往镇内去指挥自己的部队去了。蔡家镇同样是因为铁路的修建而兴盛起来的村镇,这个比郭家店镇还要大的小镇,在百年前还是一片荒野,其后有一蔡姓人家首先在这里搭建了一个窝棚,才算是有了第一户定居人口。在当地百姓口中,这里又被称之为蔡家窝棚。 此地位于松辽平原边缘,地势较平坦,西南高,东北低,南岗北平。除了周边水源丰富之外,镇北面更是成片的肥沃黑土地,故农业较为发达。等到铁路开通之后,本地就迅速富裕起来了。蔡家镇上有三横两竖五条主要街道,当然最为繁华的还是车站附近。 除了颇具异国风情的车站建筑外,车站对面的几幢青砖大院更是颇有气势。只是往日的繁华街道,今日却是冷冷清清的,因为早在日军抵达这里之前,镇内的上千民众已经被疏散到周边去了。 眼下日军虽然据守着车站附近这一圈的有利位置,但是面对外面重重围困的中国军队,大多数日军士兵已经失去了生还的念头。只是虽然濒临如此绝境,除了少数入伍不久的新兵暗自啜泣外,大多数老兵都还在谈笑自若的开着玩笑,似乎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在车站大厅巡视了一圈的佐佐木到一少尉算是松了口气,在心中也不由佩服起这只主要由钢铁厂工人组成的第11联队了。虽然他们在平时看起来很是粗鲁,但是在紧急关头可比那些铁道独立守备队和其他联队看起来可靠多了。 佐佐木少尉毕业于陆士第18期,担任步兵第11联队附,就是作为主官的副手,处理一些杂事,算是刚毕业士官熟悉实际军务的一个过渡职位。他于本年度再次报考陆军大学校失败,才失意的跟着部队来到了满洲担任铁路守备任务。 对于此时的日本军人来说,前来满洲驻屯不过是一场为期两年的异国旅游。佐佐木少尉来到满洲时,还梦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学一学蒙古语,然后去蒙古高原深入的看一看。只是刚到旅顺不久,他就被那里的艺妓给迷住了,如果不是战争突然爆发,他的薪水大约都会投在那位美丽的艺妓身上。 原本以为是一场为期两年的海外旅游长假,但却突然变成了面对一场残酷的战争,对于第11联队的军官们来说,这真是一场糟糕的经历。第11联队的大部分军官都是日俄战争之后入伍的,虽然有着经历过战争的前辈在旁教导,他们的士气也远不如那些钢铁厂工人出身的普通士兵们。 而最最令这些新手军官们崩溃的是,他们所经历的第一场战争已经失败了,在前辈口中和战史记录里一触即溃的支那军,和他们现在遇到的支那军完全是两码事。虽然对面的支那军战术拖沓,射击精度也不高,但是其高昂的士气却绝不是前辈们所言的,不知有国家和民族的愚蠢懦弱之辈。 倒是自己这边,那些连后路都没保护好的同僚和友军,才真正是一群没用的废物。要不是平日里所接受的严格教育,估计不少军官都要公开对旅团长指责,本次北进作战就是一个愚蠢之极的决定了。 对于这些同僚们低落的士气,佐佐木少尉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资格去劝说他们。自从联队部和旅团部无法联系上之后,跟随旅团部作战的军官们几乎就有些不听指挥了,他们似乎已经把这里当做了自己最后的归宿,不愿意再往南逃了。 从此地到四平尚有近80华里,先不说路上有着支那军的拦截,光是不识地理这一条就已经足够断绝众人逃回的希望了。离开了铁路就找不到方向的一群外国人,在这样寒冷的晚上又能在野外挨多久。与其在外面被冻死,还不如在这镇内战死呢。 至于外面传来的,那些背叛了皇国的叛徒的叫嚷声,在没有高级军官的带头或命令下,是不会有人理会的。只要日军还没有失去组织,就不会有人冒着当国贼的风险谈论投降,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人跳出来天诛你。而且即便是大家都服从你投降了,等到回国之后军部惩罚的对象,也只会是那个最先提出投降的人员。 因此单个日军也许还会偷偷跑去投降,但是有组织的日军部队,是不会有人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更何况,眼下大多数军官都很是愤恨的对象,川村旅团长就在这里,谁能越过这位旅团长发号施令呢。 佐佐木到一走到了车站大厅的左侧小门,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发觉并无人注意到自己,方才拉开小门走了进去。小门内是车站的票务间,比外面高了一个台阶,其实就是加装了一层木地板。 票务间是个东西通透的大房间,穿过票务间后就是一条可容两人并行的通道,通道两侧是四间单独的小房间,也就是车站工作人员的宿舍。佐佐木到一和守着通道的两名士兵打过招呼之后,便直接走到了通道的尽头。 他在左手的房门前犹豫了数秒,方才轻轻推开了木门,一股酒精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的气味顿时飘了出来。佐佐木到一并没有进门,而是对着房内忙碌的军医问道:“高野军医官,旅团长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 正忙着给木床上伤员处理腹部伤口的军医,头也不回的说道:“这里的器械和药物不足,如果不尽快送去铁岭的军医院,旅团长阁下会很危险…旅团长你醒过来了,您千万别动,我正给您处理伤口。” 刚刚苏醒过来的川村宗五郎抿了抿干枯的嘴唇,数秒后才回忆起昏迷之前的情形,支那军的一发炮弹似乎落在了自己身边。 他瞧了瞧被绑的严严实实的腹部,这才问道:“服部中佐怎么样了?我记得是他扑到了我。” 佐佐木到一走近了床前,对着川村轻声回道:“服部中佐已经阵亡了。在支那军的追击下,我们同联队长失散,现在正位于蔡家镇。支那军已经包围了这里,我们有一个完整的中队和三个失散了编制的小队,加上旅团部,一共还有305名将士。现在请旅团长指示下一步的作战。” 川村侧耳听了听外面传来的日语喊话,这才舔了舔嘴唇说道:“都这个地步了,还要什么作战指示。有水么,要是有酒的话就更好。” 边上的军医官立刻阻止道:“旅团长,你这是失血过多引起的口渴,不可大量饮水,酒精就更不许可了…” 川村却不以为然的回道:“高野,你觉得我这样子还能活多久?已经没有什么可避忌的了,扶我一把,让我坐起来…” 佐佐木和军医官将川村旅团长扶起之后,就立刻走到对面的酒柜挑出了一瓶清酒,又随手取了一只杯子,这才转身走到床前递给了川村一杯酒说道:“是樱正宗,看来本地的车站长也是个好酒的。” 川村宗五郎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清酒,方才觉得自己的身体暖和了起来,他一边示意佐佐木再给自己倒上一杯,一边对着军医和他的助手说道:“高野,你出去看看别的受伤将士吧,让我和佐佐木少尉单独聊一聊。” 高野给佐佐木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旅团长的伤势,方才点头带着助手离开了房间。川村宗五郎又饮下一杯,这次他并没有叫佐佐木继续添酒,而是捏着酒杯回忆着说道:“当初我在辽阳会战的时候也受了伤,那次受伤住院的时候已经传来了旅顺俄军投降的消息。 我们几个伤员偷偷让人带了一瓶樱正宗到病房,为我军的胜利美美的喝上了一杯。我记得那时的酒可真甜…” 第330章 虽然不知道川村旅团长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忆起了往事,不过佐佐木到一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倾听着旅团长的言语。 而川村宗五郎也只是感慨了这一句,便迅速把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听外面的那些劝降声音,似乎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佐佐木少尉,你能替我完成两件事吗?” 佐佐木立刻起身立正回道:“是,请旅团长吩咐。” 川村宗五郎吃力的举起手臂向他摆动了一下说道:“坐下吧少尉,现在没必要遵守这些礼节了。我可不能仰着头和你说话。” “是。”佐佐木到一赶紧又坐了下来,双手扶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全神贯注的等待川村少将发布最后的命令。 不过川村宗五郎却没有如他想的那样发布什么战术命令,而是盯着自己手上的空酒杯缓缓的说道:“少尉,你应该携带了笔记本吧,请掏出来记录一下我的遗言吧。” 佐佐木到一楞在那里,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了川村少将,以为自己是否是听错了,但是川村很快就对他重复到:“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请快些执行我的命令,少尉。” 脑子里有些混乱的佐佐木到一终于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钢笔,就在他还在思考着川村少将究竟是什么意思时,对方已经接着说道:“把我下面的话记录下来,不要有所遗漏。 本次北进作战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我们这些军人忘记了兵学的原理,却把政治放在了作战计划的首要考量上,所以才会被支那革命党有机可乘,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失败。其责任全在我,第九旅团长川村宗五郎身上。 其次,我们低估了支那民族意识的兴起。本次革命绝非旧支那的改朝换代,也不是支那历史上的农民起义,而是支那民族试图自救的民族革命运动。所以支那革命军的作战素养虽然远不及帝国陆军,但是其士气却高过了帝国陆军的大部分将士。 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帝国陆军上至大将下至普通一兵都知道,我们是在为帝国的生存权利而战,故我军上下一心,不避生死。但日俄战争之后,帝国的生存危机已解,帝国陆军便失去了为之奋斗的目标,军中气氛也就随之散漫了起来。 如果帝国陆军不重新竖立起一个奋斗目标,愚以为当我军对上这些刚刚萌发民族和国家意识的支那兵时,我们将会在战斗意志上先败给他们。失去了战斗意志,军队也就徘徊于失败的边缘了…” 记录到这里,佐佐木少尉才明白川村少将的遗言是什么意思。他的心情虽然因此变得更为沉重,但是精神力却更为集中了,唯恐错漏了川村少将所说的一句一言。 而川村在担负起了战败责任和对于同僚的警告之后,在稍稍停顿了数秒后,便开始检讨起了本次作战失败的战术失误。 “…支那军在26日坚强的抵抗了我军和清军一天的联合进攻之后,27日突然放弃了北上通道的防御阵地,使得我军毫无障碍的抵达了郭家店台地。从此到公主岭不过一日的步行旅程,若是修通了铁路线则不过是一个小时的车程。 我下令骑兵中队对铁路沿线进行了全面的搜索,根据骑兵们的回报,支那军除了在公主岭南侧设置了数道防线外,铁路周边15华里内并未见到任何支那军的驻屯。而支那军也没有破坏郭家店以北的铁路设施。 按照步兵操典的规定,一只全副武装军队的步行速度约4、5公里每小时,如果是作战时的进攻步行速度,则还要减半。作为一只刚刚出现不久的军队,我不认为支那革命军有着大量的骑兵部队,除非俄国人直接插手了这场战争。 我当时考虑着,如果能够迫使俄国人出现在正面战场上,将会使我国在国际上获得广泛的同情,从而使俄国处于外交上的困境。如果俄国人坚持不出现,那么只要把北上作战控制在2-3小时以内,我军的安全还是有一定保障的。 只是随之而来的战斗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依赖于步兵操典做出的判断是错误的,科技的发展和机器的不断演变,使得基于旧式步、骑、炮战术上编写的步兵操典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支那兵在此次作战中大量的使用了自动行走的机器。一种是装上了大块钢板的拖拉机,这种拖拉机成为了支那兵突破我军防御阵地的移动盾牌,支那步兵藏于这些拖拉机的身后接近我军的防御阵地,然后以迫击炮摧毁我军的机枪阵地和火力密集射点。 当我军的防御阵地被撕开缺口之后,支那兵后续部队随即乘坐能装载一个分队人员的汽车,以数十上百辆的规模从缺口处高速向我军后方运动。有的汽车上还安装了重机枪,在行进的过程中对我军侧翼进行了扫射… 这种新式机器的运用,使得支那兵突破我军阵地的能力远远超出了我的预估,其高速运动的能力也超过了骑兵部队,从而让我军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被分割包围了。我之前放在郭家店和南葳子镇之间的一个步兵大队,在不到半个小时之内就为支那军从西面突破,切断了我军同郭家店之间的铁路通道…” 虽然身负重伤,但是川村还是头脑清晰的,花费了5、6分钟讲清楚了本次战斗中支那军胜利的原因,和本军在战斗中的失误。 说完了这些之后,川村明显有些体力不支,看着对方每说一句都要皱起的眉头,佐佐木到一终于忍不住劝说道:“旅团长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再说吧,我们还有时间。” 川村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替我再倒上一杯,然后去把外面中队长以上的军官们叫进来。” 看着对方拼命坚持的样子,佐佐木到一终于还是服从了命令。数分钟后,7、8名军官跟着佐佐木到一进入了房间,把这个小房间挤的满满当当的。看着旅团长身上的伤势,这些军官们总算是收敛了一些刚刚在外面表现出来的颓废,恢复了几分军人的样子。 川村扫视了这些部下们一眼,也不管他们究竟是真心为自己痛惜,还是随着大流表现出的肃穆,就直接了当的开口说道:“市川中佐,你现在是除了我之外军阶最高的一人了。我希望你能代表我前往支那军中谈判,就说我军愿意接受他们的条件,只要他们承诺遵守日内瓦条约,那么我军就愿意交出武器。” 川村这话一出,不仅让市川中佐难以置信,就连房间内的其他军官们都七嘴八舌的反对了起来。然而川村不为所动的坚持道:“这是我作为旅团长的决定,只要你们还没有脱掉军服,就应该服从于我的命令。至于你们个人怎么想的,我并不关心。 如果你们觉得我的命令有问题,大可以在战后去向军部申诉,但是现在这里还是我说了算。如果有人坚持不肯听从于我的命令的话,那么就站出来,我会立刻解除你现在的职务,然后请自行突围去吧。” 川村的话语落下后,原本还显得群情激奋的军官们顿时都沉默了下去。所谓自行突围,现在几乎就和被命令自杀没什么区别,如果有突围的希望,大家早就带着队伍跑出去了,何必在这里等死。 房间内安静了数秒之后,市川中佐终于向川村低头说道:“既然旅团长阁下已经下达了命令,那么下官只有服从。” 川村等到了近半分钟,见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市川中佐,便知道这些部下们刚刚不过是在演戏而已。他们可不是只值15钱的应征兵,都是在军校中刻苦学习了数年的军官,大好前程才刚刚开始,又怎么舍得放弃自己的人生呢。 刚刚站出来反对自己的投降,不过是为了同自己划清界限,也好为日后回去国内有个说法。但是真正让他们自己选择去慷慨的赴死,还是没人肯干的。也只有那些平日里被灌输了为皇国尽忠的应征兵们,才会这么热血上头的去踏上死亡之路吧。 当然,川村心里也明白,这些应征兵能够这么不畏惧死亡,并不是他们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而是和军中生涯相比,家乡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地狱。即便日本打赢了甲午和日俄两场国战,但是国内的农民和工人并没有获得多大的好处,特别是日俄战争因为没有获得一分赔款,导致政府对于民众的压迫反而提升了。 倒是那些资本家们,依靠战争赚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并将战争带来的好处都放入了自己的荷包。而日本的农民和工人除了要负担极为沉重的赋税供养军队和皇室外,还要忍受资本家残酷的剥削。至于他们的姐妹女儿,则被迫前往满洲、朝鲜、南洋等地卖春。许多士兵在进入军队之前,都没有痛快的吃过白米饭。 军队,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日本底层民众赖以脱离自身阶层的一条上升通道,所以这些应征兵才会表现的比军官们更富有勇气。令市川中佐等人离去之后,川村令佐佐木少尉再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然后将手枪留下,便命令他也离开自己的房间。 佐佐木一一照做,但他在离开之前忍不住向川村问道:“日后我应该把旅团长的遗言交给谁?我是指对本次作战的讨论这一段。” 川村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就交给福田参谋长吧。” 佐佐木少尉向其敬了最后一礼,方才默默的关上了房门,他在门外紧紧的等候了将近一分钟,终于听到了房内传来的一声沉闷枪声,这令他不由泪流满面。 第331章 吴禄贞站在蔡家镇的北大道入口,他身后的警卫排如临大敌的把守住了周边的地势高点,甚至还架起了两挺重机枪对着镇内的大道。 之所以让这些士兵们如此紧张,是因为此时镇内的日军士兵正排成了两列纵队走出了蔡家镇。虽然失败的是日军,但是这些投降的日军官兵还是保持着极为严整的队列,似乎他们并不是出来投降的,而是在参加一场阅兵式一般。 吴禄贞虽然不喜这些日军的做派,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这些日军主动出来投降,那么想要歼灭这些躲藏在镇内建筑中的日军,估计步兵第7团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的。仅仅为了这一点,他也还是捏着鼻子忍下了这些日军不服气的做派。 当然这些日军确实有这个底气表现出这样的做派,今日这一战虽然是国民革命军大获全胜,但是占尽了优势的国民革命军的伤亡并不比日军的伤亡少多少。如果不是因为国民革命军最终取得了胜利,控制住了战场,可以没有阻碍的搜救自己的伤员,搞不好伤亡率还要超过日军的伤亡率。 在这些日军官兵眼中,今天的失败并不是败给了国民革命军的军人,而是败给了毫无情感的机器而已。不管是肉搏战和枪械对射,他们可都没有输过。正是抱着这点不服气,在吴禄贞面前放下武器的日军官兵还能保持着不肯低头的那股精神劲头。 虽然自己部下的气势被一群败军给压住了,但吴禄贞并不会因此而去责怪他们,国民革命军的将士许多人经受的军事训练不过45天而已,能够在战场上表现出这样的水准已经相当不错了。等到这些将士们多经历几次战斗,自然也就能够养出日军这种旁若无人的气势了。 毕竟真正战场上的经历可比训练营内的长期训练更为锻炼人,日军在西南战役和甲午战役中的表现就是天壤之别,而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中的表现又是相去甚远。也只有在日俄战争之后,日军才算是被列强所接纳,认为是一支足以承担起维持东亚秩序的武力。 和日本花了34年才建立起来的这样一支近代化军队相比,成军才不过数月的国民革命军不过才是个婴儿,还有着极漫长的旅程要经历呢。 作为今天的胜利者,吴禄贞还是很愿意展现一下国民革命军的宽容姿态的,他一边在心中想着,一边突然抬手对从自己面前经过的日军队伍喊道:“停。” 走在日军行列中的市川中佐立刻回头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然后出列走到了吴禄贞面前,向他一丝不苟的行了一个军礼,接着从身后跟随的佐佐木少尉手中取过了一把佩剑,双手恭送到吴禄贞面前低头说道:“川村旅团长已经不幸亡故,他嘱托我把自己的佩剑交给贵军。” 吴禄贞从市川中佐手中接过了这把护手状如字母“P”的西洋刀,作为在日本留学过的军校生,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把明治三十二年(1899年)式的军刀。虽然是兵工厂生产的机制刀刃,但打造的还是相当精美的,护手上的樱花纹饰以金银丝镶嵌而成,说明这是一把将官级别的佩剑。 不过吴禄贞只是拔出了刀刃看了一眼就收了回去,然后望着队伍中的担架向市川中佐问道:“那边就是川村旅团长的遗体吗?” 市川中佐虽然不解吴禄贞想做什么,但还是点头说道:“是。” 吴禄贞提着军刀就走向了担架,两名守卫在担架边上的军官正想拦住他,不过市川中佐向他们摇头示意下,这两人还是让开了道路。 吴禄贞走到担架前掀开了覆盖在担架上已经湿透的白穿单,看了川村的遗容和身上的军服数秒,这才把手中的军刀放在了遗体的边上,然后脱下军帽低头致意。 数秒之后他才抬头向着身边的市川中佐说道:“我钦佩川村旅团长勇于承担责任的军人品格,所以我决定不接受其之佩剑。另外你们可以挑选出四人来,我会让人为川村旅团长打造一副上好的棺木,请你们送其遗体返回家乡。” 吴禄贞突入其来的这一手,顿时把这些日军的不忿之气给打压了下去,让这些士兵们念叨起这位旅团长的好处来了,要不是这位旅团长把投降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他们这些人今日大约都要战死于此了吧。一想到这些,终于有人开始浮出了悲痛的情绪,为川村少将的死亡而痛哭起来了。 日军队伍中的士兵们这么一哭,刚刚他们显露出来的强横气势也就不翼而飞了,这也就令道路两侧原本紧张万分的国民革命军将士放松了下来。此时的革命军将士们终于想起了,自己才是胜利者,而唯有胜利者才可大度。 市川中佐只是略略扫视了一眼周边的形势,就知道这支部队恐怕在战争结束前不会有什么反抗的可能了。因为这位支那革命军吴长官的做派,已经让这支部队的官兵接受了自己被俘虏的命运,也让他们接受了川村旅团长的恩典。 他于是毫不犹豫的向吴禄贞低头致谢道:“感谢贵官对于旅团长的大度,我部也会遵守旅团长和贵军达成的约定,绝不让旅团长蒙羞…” 吴禄贞伸手为川村盖上床单,对着市川中佐颔首致意后,便一言不发的走回了原来的位置,继续检阅日军的投降仪式了。不过他的心思此时倒也没有全部放在此处,而是望着靡靡细雨想着,不知其他各处的战斗究竟如何了。 距离他东面近3公里的娘娘庙,一处建于小山岗上的村落,此时几乎已经被革命军炸成了废墟。步兵第九团的战士们从一间倒塌的土屋内挖出了数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的军服和身边的华丽军刀,表明了这位正是被第九团紧紧追杀的第11联队联队长。 而距离蔡家镇西面2.5公里处,叶声正带着一群参谋检查着战场。这里正是早上第12团进行突击作战的主战场,步兵第12团正是在短时间内突破了这里,方才截断了日军北进公主岭支队的退路,将其同郭家店守军分为了两截。 作为唯一拥有带着快速反应营发起过作战经验的叶声,被参谋总部紧急派到了前线,拟订了突破敌军防御的汽车作战战术。 在这场作战中,利用重型拖拉机改造的推土机和焊接了薄钢板的汽车成为了突破阵地的主要技术兵器。虽然第12团成功的突破了,被川村旅团长认为可以坚持2-3个小时的侧翼防御阵地,但是第12团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19辆拖拉机和240辆卡车分为三路突击,中间这一路的拖拉机几乎为日军全灭。叶声带着参谋们也是主要观察中间这一路的拖拉机和卡车残骸,从而复原出上午作战时的情形。 “从这一路的残骸来看,已经很清楚了。推土机正面的厚钢板足以挡住重机枪在100米外的射击,但是侧面这些8-12MM的薄钢板5、600米的距离上就被打穿了。 而在重机枪的扫射下,汽车即便是焊接了一圈钢板也是经受不起连续被击中的后果,坐在汽车车厢内的战士几乎连逃跑的机会都不会有。 另外,不管是拖拉机还是卡车,油箱都是最为薄弱的环节,只要被子弹击中了,哪怕是一发步枪子弹都能造成整辆车的燃烧或报废。不过,如果不是直接击中油箱,步枪在100米外是打不穿6-8MM的普通钢板。 本次利用机械部队突击之所以能够成功,并不是我们的机械部队有多可靠,而是敌军的防御火力不足,特别是重机枪数量不足和火炮根本没有,否则这就是一场屠杀。 不过机械部队还是有着一些好处的。第一它能够短时间内把步兵移动到较远的作战区域,从而打乱敌军的战前布置;第二对于那些缺乏重火力的部队来说,机械部队可以无视其之防御战术进行强行突破。当然,如果我们能够解决装甲问题的话,机械部队必然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叶声一边查看着残骸上的弹孔,一边对着身边的参谋们总结道。这些参谋一半是第2、3师的战术参谋,另一半则是来自于军政大学的学员。前者被集中过来听叶声的分析,是为了让他们了解新科技、新机器对于现代作战战术的影响。后者则是为了培养,这些刚入学不久的学员们的战场经验。 对于现在的国民革命军来说,谁也不知道这些军政大学的学员能够安静的学习多久,也许下一次就得让他们走上战场了。因此能够给他们增加一点战场的经验,防止这些学员们刚上战场就牺牲情形出现,参谋总部都是不遗余力的去进行的。 而叶声也是不遗余力的把自己的经验和想法传给这些参谋们,希望他们尽可能的少犯本次作战中出现的各种错误,不管是进攻一方还是防御一方。 第332章 如果说之前国民革命军和日本护路军在朝阳坡、郭家店的战斗状况还能被封锁的极好,甚至国民革命军将大岛义昌以下围困于公主岭的消息也几乎没能流传出去,那么此次围歼川村宗五郎北进支队和击溃满清第一军的消息,就再也无法隐藏下去了。 拜一开战就开始逃亡的清军所赐,逃出战场的清军溃兵,很快就把这场战斗的消息传播到了四方。不少溃兵就没有返回军营,而是直接当了逃兵。这样一来大黑山一带、郑家屯一带的胡子们也大受震动,在日俄战争时,日军就收买了大量的东北胡子作为本方的哨探和奇兵,甚至有不少日本浪人和军官干脆就伪装成中国人混入了胡子中,可以说东北的胡子和日本人、俄国人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此次日本护路军和中国北满革命党发生冲突,一开始日本人也没打算去发动那些亲日的土匪武装,毕竟这次是同中国人开战,他们也拿不准这些中国土匪会不会像日俄战争时一样倒向自己这边。 不过随着大岛义昌等人被围于公主岭之后,日本护路军和北满的国民革命军已经正式开战,关东都督府和满铁就开始积极的联络满洲各处的土匪团体,试图让这些中国胡子去袭击国民革命军,以减轻自己这方的压力。 日本人的邀请和收买确实让不少胡子团体动了心,但是随着国民革命军打赢了这场战斗之后,原先被日本人说动的胡子们顿时都冷静了下来。在日俄战争之后,势力强有远见的胡子,早就洗白上岸被朝廷招安了,剩下的胡子虽然总人数不少,可都是分成了几十到一百人左右的小团体。 比这个规模再大一些,不是被上岸的巡防营给剿灭了,就是干脆投了巡防营吃皇粮去了。而日俄战争结束之后,日俄两国开始专心经营各自的势力范围,也不再对那些胡子们假以颜色,毕竟他们的存在对于社会稳定存在极大的隐患,妨碍了日俄两国对于满洲财富的掠夺。 因此,亲近日本和俄国人的胡子也在急剧的减少,倒是因为被日俄两国殖民者压迫落草为胡子的人不断增多,因此反俄反日的胡子们并不少见。比如天边羊这等在北满的胡子头领,更是直接投奔了同盟会,成为了国民革命军的一员。 当然胡子毕竟是胡子,即便是一个好人入了胡子,两三年内也会失去了道德上的坚持,最终成为杀人掠货的土匪。就算不少胡子们有着朴素的家国观念,对于日、俄殖民者有着愤恨之情,但是在日本人送来的金银面前,还是会忍不住为日本人效力的。 但是土匪依然还是土匪,欺软怕硬就是土匪的本性。就好比在日俄战争中,虽然双方收买了大量的东北胡子,但是这些胡子们除了带路、测绘地图、打探情报和袭击辎重部队之外,从来没有在正面战场上发挥什么作用。这也就是日俄战争结束之后,日俄双方很快就抛弃了被他们收买的胡子,连收编这些胡子作为仆从队伍的意思都没有。 之前日本人要求这些胡子去袭击国民革命军,大家都觉得日本人强而革命军弱,想着日后还要在日本人的地盘上混,也就想着去革命军身上撕咬一番。但是在这转眼之间日本人就吃了革命军老大一个亏,于是原本有些想法的胡子现在也安静了下来,坐观双方究竟会怎么打下去了。 而一些稍稍有些民族情结的胡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倒是开始对革命军改变了态度。比如郑家屯的唐胜年,明面上是本地有名的烧锅坊主,背地里却是当地字号最为响亮的胡子。自满清对关外放垦弛禁以来,闯关东固然是关内贫民求活翻身的一条路子,但若无一定的武力自保,即便是在关外发了财也难以守住。 所以一些闯关东发家致富的地主或金矿主,手上都有着一只私人武装。一般是没钱的贫民落草当胡子,有钱的好汉或是自己组建胡子,或是干脆编练保护土地家产的联庄队。兵匪之间、民匪之间的界限,在关外其实并不是那么的清晰的。 唐胜年这一伙胡子在郑家屯的名声虽然尚可,但终究不是吃素发展起来的,为了把团体维持下去,总还是要做些绑票砸响窑的勾当。只不过唐胜年还晓得经营些烧锅生意,因此吃相比其他胡子要稍好一些,并不时常劫掠本地平民而已。 但是随着国民革命军的到来,对于作奸犯科之辈的强力打压,强行解除私人的武装力量,使得郑家屯的社会秩序为之一变。在当众枪毙了数十名穷凶极恶的匪首和地方恶霸之后,那些原本公然招摇过街的胡子现在已经不敢往郑家屯去了。 革命军这种强龙过江的势头自然是令唐胜年这些本地胡子颇多不满的,于是在张作霖、吴俊升移驻查日苏,向四方胡子发放英雄帖,大力招募部下时,唐胜年手下的不少人员就动了心,想着鼓动同伴们南下投奔张作霖、吴俊升去。 因为革命军的势力扩张,想要在本地继续干胡子是干不下去了,而张作霖、吴俊升的英雄帖又让不少团伙成员动了心,唐胜年虽然瞧不上张作霖、吴俊升,但也知道以自己的声誉也只能抵挡大家伙一时,并不能长久的让大家伙始终听从自己的命令吃糠咽菜。 不过就在他决定听从众人的意见,南下投奔张作霖、吴俊升去的时候,一名手下连夜赶回了郑家屯,向他禀告了日清联军在四平失利的消息。 这一消息顿时让唐胜年改变了主意,他立刻召集了手下的骨干,让这位从四平赶回来的探子说了说带回的消息。他这才起身对着厅上的手下抱了抱拳说道:“前几日有人抱怨,如今郑家屯是革命军的天下,这些革命军对咱们这些好汉甚是看不顺眼,动辄就要围剿我们,搞得大家伙连街上都不敢去。 于是便有人倡议,说如今张老疙瘩、吴大舌头,在查日苏竖起了大旗招兵买马,倒不如大家伙一起南下投奔他们,也算是有了一条出路。虽说张老疙瘩、吴大舌头投靠了官府,但好歹也是江湖出身,总不至于对咱们另眼相看。 俺原本也打算从了众意,总要给三老四少找条活路不是?只是今日万兄弟带回的消息,让俺寻思着现在南下投靠朝廷,真的是件好事?要是这朝廷已经撑不了几天了,我带着大家伙眼巴巴的去巴结朝廷,这不是把大家伙往火坑里带吗?” 听了刚刚探子带回的消息,再听着唐胜年这番话,就是前几日一直叫嚷着要南下的几名胡子,也是哑口无言,没人站起来反驳唐胜年的说法。 过来片刻,三当家的便起身向唐胜年抱拳说道:“俺们眼皮子浅,这么多年来都是靠着大当家的见识才混了个逍遥自在。今日也还是请大当家发句话,大家继续跟着大当家走就是了,有谁敢叽叽歪歪的,老子就一枪崩了他。” 平日里同三当家不对付的人,立刻出声反驳道:“大当家召集我们过来议事,本就是为了听听三老四少的意见,你一口一个一枪崩了,这是在吓唬谁呢…” 三当家的部下和反对三当家的人纷纷起身互相帮腔,眼看着好好一场聚会要变成一场乱斗时,唐胜年突然伸手取过一只酒碗摔在了地上,清脆的破裂声总算是止住了众人的争吵。 唐胜年这才冷冷说道:“你们想要斗殴,等我说完了自己出门去解决。谁要是在议事会上坏了规矩,老子就先扒了他的皮。” 见到唐胜年真的发怒了,一干人等才讪讪的坐了下来,不敢再胡乱挑衅了。唐胜年这才继续接着说道:“再说了,就算不提朝廷能不能坚持下去,张老疙瘩这个人也靠不住。 杜立三杜大当家,当年不就是着了张作霖的道。他打着绿林的旗号约杜大当家见面,结果却设了鸿门宴,一刀砍了没有防备的杜大当家。事后还声称自己不是绿林中人,不知什么叫绿林规矩,他只是奉命行事。 他奶奶的,要不是张作霖依照着绿林规矩下的帖子,杜大当家这样的好汉会不防备的去赴他的约?可拉鸡巴倒吧。 你们去投张作霖估计问题不大,可俺却担心自己的脖子受不了这张老疙瘩一刀。所以俺是绝不会去投张作霖的。 当然,大家也说了,如今这郑家屯的地面上是革命军说了算,咱们这些人是排不上号了,再想要和过去那样,靠着几手拳脚功夫过舒心日子是不成的了。但是做其他营生咱们也不会,烧酒坊又用不了这么多人,俺总要给大家伙指条路走。 俗话说的好:宁可给好汉牵马,不给懒汉当祖宗。如今革命军势大,连日本人和朝廷都压不住,咱们与其去投朝廷下面的鹰犬,还不如去投革命军。真要让革命军坐了天下,大家可就是开国功臣,可不比当张作霖的小喽啰强吗?” 厅内的胡子们顿时议论纷纷,对着自己大当家的新主意颇具热情,但也有人不怎么协调的说道:“可是我听说,这革命军的规矩大,除了禁烟禁嫖禁赌之外,平日里无事还不能出门。这不是闷死个人吗?” 唐胜年拍了拍手,两名手下顿时端出了一盘大洋一盘烟土,他看了厅内的胡子一眼说道:“我知道有人受不了革命军的规矩,但是大家好歹兄弟一场,俺也不拦着你们去攀高枝。不愿意跟着我去投奔革命军的,就自个拿了路费走人,日后相见还是兄弟。” 厅内的胡子们互相惊疑不定的看着身边的人,一时并没有人上前去拿大洋、烟土。坐在一旁的三当家想了许久,终于第一个咬牙站了起来,上前拿了一包大洋后,对着唐胜年拱手倒退着出了大厅。随着一阵马蹄声的远去,这才有三、四人起身跟着走人。 不过和离开的人员相比,更多人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唐胜年这才笑着举起了酒碗向大家敬贺道:“好,留下的都是好兄弟。干了这碗,大家就一起去拼个前程出来…” 第333章 10月27日满清终于向袁世凯妥协,任命袁为全权钦差大臣,统率湖北前线所有军队。袁世凯于当日抵达湖北孝感萧家港,督促北洋军向武汉革命军展开进攻。 28日中午,段祺瑞从南京赶到萧家港拜见袁世凯,随即被袁世凯任命为第二军军统。就在袁世凯拉着段祺瑞等北洋旧部叙旧时,冯国璋从关外发来的电报,向他通告了日本人失败的消息,而冯国璋也决定移师郑家屯左近,先同日本人分离开去。 袁世凯一目十行看完了幕僚送来的电报之后,随手就把电报折好塞入了袖袋之内,然后神情轻松的对着客厅内一干部将说道:“华甫在关外干的不错,只是他不喜和日本人共事,一心想要和我们这些老弟兄聚在一起干事。发电报过来跟我求情,想让其他人替他指挥第一军,他宁可跑来南边替我跑一跑腿。这华甫,可真够没志气的。” 底下的几名部将并没怀疑袁世凯的话语,一个个笑着附和道:“冯军统对于大人可真是忠心耿耿,为了来大人身边做事,连一军之统帅都不乐意做了。” “我说,是不是冯军统已经把关外的革命党收拾的差不多了,接着又开始惦记上咱们南方平乱的功劳了?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可不答应。” 段祺瑞坐在一边微笑不语,只是等待着袁世凯接下来的交代。果然,袁世凯陪着众人哈哈大笑了数声,这才收敛了笑容说道:“好,闲话说罢了,咱们也开始谈谈正事了。 自八月十九日武昌新军发动叛乱以来,已经快18天过去了。在这期间,我多次劝谏朝廷要给这些叛军以回头的机会,毕竟这大清新军同室操戈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我国为了训练这些新军花费了大把的银子,结果训练出来还没有用于国事就开始自相残杀,说出去都是让洋人笑话。 只是我这一片肺腑,却给那些叛军民党当成了驴肝肺,他们不仅不肯放下武器向朝廷悔过,还公然侵占武汉三镇,一度扰乱了武汉三镇的百姓生活,汉口各租界的洋人也是惊骇莫名。 今日之前各部打的烂仗我就不计较了,但是今日之后还有人不遵军令擅自撤退者,就别怪我老袁不讲情面了。芝泉,你今晚给我赶去武汉接手部队,明日我要诸军都动起来,先把汉口给我拿下来。 明日这一仗,既是给那些叛军民党一个教训,也是向汉口的海外友人做个保证。那就是,我北洋军还是能够维持住中国的安定局面的。” 段祺瑞和厅内的北洋将领纷纷起身,向着袁世凯行礼呼喊道:“谨遵大人钧命,职等必为大人赴汤蹈火,绝无懈怠。” 待到段等将领出门,杨度方走到袁世凯身边,小声向他说道:“大人为何连芝泉也瞒下了,关外之事恐不能久藏,一旦芝泉从他处而不是从大人这边得知事情真相,恐其会对大人心生抱怨之意吧。” 袁世凯面色凝重的看着厅外的夜色,摆了摆手说道:“眼下的首要之务,是要让第二军放出胆子进攻,先在这些南方的民党身上找回一城,这样我们才好同他们继续谈一谈和平。至于芝泉这边,过几日我给他写封信解释下苦衷,也就过去了。 我倒是真没有想到,这北满的民党居然这么能打,连日本人都吃了这样一个大亏。不过这也倒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日本人肯定是放不下这个面子的,必然会兴师动众去报复北满的民党的。唯一可担忧的是,等到日本打赢了北满的民党之后,他们还肯不肯走。 以我国现在的状况,就算是能够平息了南北乱事,恐怕也是无法再对日本人要求些什么了。真希望,关外的民党能再让日本人吃个大亏,那么战后反倒是好同日本人谈判了。” 杨度听了袁世凯这话无以对,只能站在他身旁陪着他默默看着庭院内的夜幕发呆,不过片刻之后,袁世凯却又“嘿嘿”笑了数声。这令杨度很是惊奇,不免向其问之。 袁世凯依旧注目于庭院中的黑暗不动,口中却随意的回道:“我只是在想,日本人吃了这样一个大亏,连大岛义昌都督都被困在了公主岭,那些日本领事、公使什么的,今晚不知可还睡得着觉。真可惜我现在不在北京,不然我今晚一定要去拜访一下日本公使馆,去瞧一瞧热闹…” 杨度这下真是彻底无语,不过之前看了电报内容的沉重感,现在也已经不翼而飞了。他于是向着袁世凯拱手行礼道:“度突然想起还有些公文未批,就不陪大人观赏夜景了。” 袁世凯向他轻轻摆手,示意杨度自行离去。就在杨度倒退着离开时,却依稀听到袁世凯自言自语道:“吴川,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日本驻华公使伊集院彦吉虽然没有袁世凯预料的那般手忙脚乱,但也对于28日晚间收到的消息大感震惊,反复询问了奉天总领事落合谦太郎数次,方才确定了帝国在南满遇到了一次大挫败。 虽然他一度试图请求公使团对满洲事变表明态度,意图把北满的革命委员会打上秩序破坏者的标签,从而得到公使团对于日本在满洲自由行使武力的授权。 但是他的图谋在英国公使这边就被婉拒了,朱尔典严厉的告诫他,公使团并没有大规模干涉中国革命的计划,因此不会对于日本给出在中国自由行动的授权。 朱尔典还以个人身份告知伊集院彦吉,英国可以默认日本在南满地区维护自己利益的行动,但是日本不可越过列强所默认的日本势力范围,假设因此而引发日本同中国或俄国的全面战争,英国将不对日本承担盟友责任。 伊集院彦吉虽然也去找了法国公使,但是此前一直支持日本对中国采取强硬姿态的法国人,在听闻了日本在满洲的挫败之后,突然态度就变得暧昧了起来。法国公使暗示伊集院公使,一旦日俄发生冲突,法国只能站在俄国这边,因为法俄拥有的共同利益,要比法日的共同利益多的多。 美国公使对于找上门的伊集院公使提出了关于满洲门户开放的要求,在此前提条件下美国方才可能支持日本反对俄国独占满洲的行为。 俄国公使则对着伊集院公使重复了一遍上次公使团会议上的发言,这种敷衍的态度让伊集院意识到,俄国确实对于日本不怀好意。 至于剩下的其他列强,伊集院公使并没有前去拜访,这些列强对于满洲事务本就没有什么发言权,也不属于协约国体系,寻求他们的支持,无疑就是让日本远离协约国体系,这是他不能做的事。 奔跑了半个晚上一无所获的伊集院终于返回了东交民巷的日本公使馆,随即便将使馆武官青木宣纯少将和坂西利八郎中佐两人召来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公使团内一向以文雅形象示人的伊集院,在和室昏暗的灯光下却显得有些苍老不堪,他也顾不得讲究什么礼仪,便劈头劈脸的向两位武官问道:“我想知道,从黄昏到现在,两位对于满洲事件的情报收集可有什么进展没有?为何护路军遭受如此败绩,我作为驻华公使却在最后才收到情报?陆军对于眼下的变局究竟有无对策?” 刚刚抵达北京不久的坂西利八郎中佐对于关外之事一无所知,在这样的场合上只能保持沉默。而青木宣纯少将虽然号称陆军中国通,其在中国断断续续居住了十五年,主要工作是担任北京公使馆武官,对于满清上层人士极为熟悉,但是对于关外突然冒出的革命委员会确实是所知不多。 而本次南满事变实际上是长州藩阀上层的想法,关东都督府、满铁负责具体计划的实施,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因为本次支那革命来的太过突然,陆军根本就没有准备过,只是看到有机可乘就想着出手占些便宜。 按照关东都督府某些参谋所言,不管是满清的政府军,还是支那革命党,他们正处于你死我活的战斗之中,在这样的局势下不会有什么疯子敢于招惹一个局外旁观者的怒火的。哪怕有人一时昏了头和日本护路军爆发了冲突,也一定会保持克制主动退却的,因为不管是哪一方都不可能是日本帝国的对手。 因此在关东都督府参谋科的作战方略里,日本护路军和支那革命党的冲突是螺旋上升的。也就是冲突-谈判,再冲突-再谈判,直到俄国人放弃对于支那革命党的支持,而支那革命党承认日本在南满的特殊利益,并接受日本扩大在南满和蒙古地区的利益为止。 在这样长时间的冲突-谈判过程中,陆军自然可以找到借口向满洲增兵,从而不断扩大在南满的兵力优势。这个作战大概方略,不管交给谁看都是极为正常且符合常理的。但是谁也没有料到,支那革命党真的发疯了,而跑去公主岭鼓舞士气并打算制造和支那革命党冲突的关东都督,现在却成为了一只瓮中之鳖。 就眼下这个局面来看,瞒着外交省独自行事的关东都督府和满铁应当负起全部责任来。但这样一来就会让长州藩阀承担起全部责任,对于本就不满于藩阀政治的国民和政党政治家而言,这将是打倒陆军中长州派最好的武器。青木少将虽然出身土佐藩,但他可不敢这么把长州派的密谋公开出来,这可是取死之道。 第334章 在伊集院公使的质问下,青木少将也只能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此次乃是突发事件,大岛都督也没有预料到,支那革命党敢这么猖狂的挑战帝国在满洲的利益,否则他又怎么会亲自北上巡视公主岭。不要说公使先生没有收到消息,在下此前也是一无所知啊,因为陆军根本没有计划过什么。 另外,根据当前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所谓陆军在满洲的大挫败云云不过是夸张之语。大岛都督和大谷中将还在公主岭坚守,并没有落在支那革命军的手中,被击溃的不过是满清的第一军和川村少将率领的第11联队而已。 眼下的大多数消息,看起来都是支那革命军有意放出的。我看这是支那革命军试图打击帝国声誉的诡计,也是想要断绝了帝国对于公主岭的救援计划,从而迫使公主岭的我军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动摇大岛都督他们的战斗意志…” 伊集院公使半信半疑的看着青木少将说道:“照你这么说,大岛都督他们在短时间内并无什么危险?陆军不会让帝国蒙羞的是吧?” 青木少将忽略了伊集院公使话语里的暗示,但他可不能为大岛都督、大谷中将他们打什么包票,认为他们宁可战死也不会投降支那人。他转移了话题道:“朝鲜驻军已经行动了起来,第八师团的先头部队将会于今晚出发跨过鸭绿江。我相信,支那人依靠偷袭获得的一时胜利不会持续很久,陆军很快就能解开公主岭之围。” 伊集院确实被青木少将的话语给吸引了注意力,忘记了对于大岛都督等人的担忧,他抑制住怒气向青木少将质问道:“朝鲜驻军今晚进入满洲这件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满洲可不是我国的殖民地,在没有同各国照会下擅自调动军队进入满洲,陆军是想让帝国陷入外交孤立吗?东京是否知晓进军的事情?” 青木少将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只怀表看了一眼后,便平静的回道:“陆相此时应该向首相阁下通报了。至于朝鲜驻军的出动已经获得了陛下的准许,外务省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么,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大惊小怪了起来呢。” 面对往日看起来很是精明的青木少将,今日却表现的如此迟钝,伊集院觉得自己都快要气晕过去了,他咬着牙瞪着对方说道:“外务省知道这件事,但外务省并不知道出兵的时间是今晚,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向各国进行通报,特别是向英国盟友进行通报。陆军难道想要让帝国破坏列强一致的原则吗?这会造成帝国在外交上的大失误的。” 青木少将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怀表,轻描淡写的回道:“距离第八师团跨过鸭绿江还有三、四个小时的时间,我想您有足够的时间通报英国盟友和各国公使阁下。” 伊集院恨恨的瞪了青木少将片刻,方才猛地起身离开了和室,怒气冲冲的离去了。听到和门被重重扣上的声音,就连一旁的坂西中佐也不由有些担心的对青木少将说道:“青木阁下,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得罪公使先生了?没有外务省的配合,接下来的满洲作战计划,也许会平添许多麻烦的。” “啪”青木宣纯盖上了手中怀表的盖子,这才带着一丝怨气说道:“不这么做,难道我们还能阻止朝鲜驻军的行动不成?寺内总督对于大岛都督的被围已经出离愤怒了,如果不是顾忌到各国对于满洲的关注,他都打算亲自带兵进入满洲解救大岛阁下了。 在外务省这边,我们被视为陆军的代表;但是在陆军那边,我们却是受到了外务省影响的半个自己人。我们接到的电报,是让我们在合适的时间通知公使陆军的行动,而不是让我们同外务省讨论何时展开陆军的行动。 现在我们的唯一希望就是,陆军能够干净利落的解决满洲问题,不要给俄国人看出可乘之机,否则接下来我们就会遇到更大的麻烦了。川岛那边联系上了吗?他联系的那些蒙古王公能不能给支那革命军制造些麻烦?” 坂西中佐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为难的说道:“蒙古草原上几乎没有快速的通讯方式,只能依赖于原始的骑马送信,我们一时还联系不上川岛他们。而且,很快冬季就要来临了,在这样的季节里是不适合召集牧民出动的,我认为就算是联系上了川岛他们,恐怕也不太可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助力。” 青木思索了片刻又问道:“那么关外的胡子呢?那些大陆浪人不是整天吹嘘,只要军部给他们一些支持,他们就能在满洲掀起一场大风浪来的吗?” 坂西中佐马上回道:“已联络上冯德麟和张作霖等人,彼辈虽然表示愿意为帝国服务,但是请求帝国支援金钱和军火,好让他们招兵买马。” 青木想了想说道:“你联系一下满铁奉天奉公所的佐藤安之助,让他帮助解决一下收买这些人的经费问题。至于军火么,就直接告知南次郎参谋,让他调动一部分库存吧。另外,继续联络川岛他们,不管他们怎么做,务必要使蒙古草原上闹出一点动静来,不能让俄国人把心思都放在东北…” 对于日本公使在向满洲出兵前几个小时才通知自己,英国公使朱尔典气的手都有些发抖了,他深呼吸了数次才忍住没有直接对着话筒骂出脏话,最终冷淡的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但是放下电话的朱尔典却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平静,虽然日军在满洲利益受到侵害时会进入满洲的预告,早就为日本外交官所公开。但是眼下日本出兵的程序显然是不对的,先得到各国的谅解,特别是作为英国驻华公使自己的许可,日本才能派出军队,这才是正理。 像这样先决定出兵,然后再以外交通告的方式通知自己,朱尔典觉得日本人实在是太过狂妄了。英日同盟在他眼中从来不是一个平等的同盟,起码不如英法、英俄协约中的立约双方那么平等。朱尔典原本以为日本人是清楚这一点的,但是从今晚这个电话来看,日本对于英国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驯服。 在办公室内来回走动了数趟,朱尔典终于平复了心中的怒气,他也得出了两个结论。一个结论是,当前英国只能站在日本这边,为日本出兵满洲背书,从而打消俄国跟着出兵的念头。要是让这头俄国熊也在远东行动起来,远东可就乱成一片了。远东乱了不要紧,要是欧洲也跟着乱起来,那才是真正的不妙。 另一个结论是,英国需要在日本的脖子上紧一紧项圈,不能让日本这么肆无忌惮的破坏英国在东亚的外交政策。英国需要的是在东亚存在一个保卫秩序的小弟,而不是多一个把英国拖入地区间对抗的源头。 朱尔典终于停下脚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一个小铜铃摇了数次,接着对走进来的印度仆役吩咐道:“去叫醒一等秘书鲍尔查先生,让他去通讯处待命,我一会要向伦敦发报…” 28日这一晚,注定要成为许多人的不眠之夜了。不仅北京的外交官们在忙碌着,哈尔滨的外交官同样在彻夜不眠的分析着,这场胜利对于北满的革命委员会来说意味着什么。 法国领事直到半夜也不能相信,他所寄予厚望的日军会栽下这么大一个跟头。这对于他的职业生涯来说简直是个灾难,日军的失败不算什么,他和英国领事的打赌也不算什么,但是他对于公使汇报的关于革命委员会及革命军的评价,那可真正是要了他的命。 要不是现在哈尔滨和北京之间的电报电线还未接通,这位法国领事都已经能够想象着,公使先生会如何通过那条细细的电报线,把怒火发泄在自己头上了。想到裴格公使那对可怕的淡蓝眼睛,彼列斯克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彼列斯克晃了晃脑袋,把裴格公使怒气冲冲的形象从脑海中赶了出去,这才对坐在一旁悠闲的喝着茶的英国领事焦虑的说道:“领事先生,现在可不是下午茶的时间,您好歹也拿个主意出来。日本人在中国人那边碰了这样一个钉子,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难道还要继续看戏吗?” 吴理斯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这才慢条斯理的回道:“其实看戏也没什么不好,让日本人受一些教训,他们才会明白吃独食是不对的。满洲其实应当和长江流域一样,对于各国持开放姿态才是最好的,不应当划分为某个或某两个国家的单独势力范围。 当然,日本终究还是属于我们协约国体系的一员,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日本载这样一个大跟头,更不能让我们的俄国朋友觉得东进的机会再一次到来了。 所以,接下去我们应该做的是-调停。阻止革命军趁着胜利南下进攻奉天,给我们的日本朋友一点时间调动兵力守住现在双方的分界线。” 彼列斯克思考片刻,顿时也放松了下来,不住的点头说道:“不错,我们应该出面调停,阻止双方继续打下去危害到满洲平民的生命和利益。俄国人也提不出反对的意见来,这果然是个好主意…” 吴理斯并没有理会法国领事的絮叨,他靠在沙发椅上转头望向了窗外,只是窗外一片漆黑,只听到了些许风吹林稍的呼啸声。他此时的心里远不及表面这么平静,只是不停的在心里揣测着,革命委员会的下一步会做什么,特别是那个叫做吴川的革命党人究竟会如何对付领事团提出的调停建议。 第335章 对于28日这场战斗最为关心的其实还是革命委员会聘请的德国顾问团,不过他们所关心的并不是革命军采用拖拉机和汽车配合突破日军防御的战术。 在鲍尔少校和霍夫曼少校看来,这种使用民用车辆装载士兵的进攻战术,也就是能够欺负一下东方这边没有什么重装备的军队。放在欧洲的话,这样的战术无疑就是让士兵去送死。 先不说法国这边沿着边境线修起的各种要塞区装备的火炮和重机枪,足以让这些防护力不强的拖拉机和卡车在抵达第一道壕沟之前变成一团团的火球。便是拿它们去对付东面的俄国人,凭借着俄国西部边境的密林和沼泽区,也足以让这些越野能力差劲的汽车坏在途中了。 这一仗真正能够让这些德国参谋看的入眼的,还是军事委员会采用的围点打援的作战思路,和利用无线电进行传递军令的方式。在固定的防御阵地上,就算是日本人都已经开始尝试使用可靠的电话线路来传递军令了。 但是在进攻作战时,因为前沿部队的移动速度,使得电话安装不太可能,于是作战军令还在依靠着传统的人力或骑马通讯兵传递着。 虽然马可尼在1901年完成了跨大西洋的无线电波传输试验,在1909年无线电报开始在国际通讯事业上展露头角,主要用于各类船舶和海港。但是在军事上,也只有英国人在今年的10月份宣布,将会正式采购马可尼电报公司制作的火花发报机用于军事通讯,其他各国还在考虑是否跟进英国人的决定。 至于日本人也还在摸索制造无线电发报机器,并在海军和商船上试用着,并没有对陆军的通讯方式进行替换和改进。于是战争就出现了一个有趣的局面,防御方的通讯方式足足比进攻方领先了一个时代,在防御方通过有线电报和电话进行传递军令的时候,进攻方大多还在使用人力进行传递命令。 也就是说,防御方的指挥官对于战场上任何一支部队下达命令时,也许用不了一分钟。但是进攻方往往需要十几分钟或是数十分钟才能得到一个指令,越是大军团的进攻,进攻方调整部队就越是困难。 日俄战争中俄国人其实是有机会获胜的,因为俄国人已经在旅顺装备了一只无线电通讯部队,但是俄国人并没有把这只部队的优势发挥出来,反而将这只部队放在一边,只是依赖于有线电报传递讯息。 结果就是当日本人切断了北京到恰克图的欧陆联络电线,又切断了营口到普兰店、旅顺的电线后,俄国舰队因完全没有接到仁川海战和日俄宣战的消息,还在搞庆祝活动,致使被东乡平八郎于2月8日偷袭旅顺成功。 但是这一次,忽略了技术上进步对于军事影响的,却是日本陆军了。革命军虽然还不能让进攻部队带上便于联络的无线电台,但是却给进攻部队配备了矿石收音机。 进攻部队通过矿石收音机接收到了前敌指挥部下达的即时命令,于是依赖着这种不算新的无线电技术,一举压倒了日军依靠长期军队建设组织起来的通讯体系,获得了比日军更快的反应速度,从而成功地把日军分割包围于各处,使之失去了整体组织调度能力。 鲍尔少校和霍夫曼少校所关注的,正是革命军对于无线电技术在军事上的运用效果。因为德国国内基础设施的完备,德国军队其实对于无线电通讯技术的需求并不是那么的迫切。德国军方更为关注的是,该如何侦听敌对国家的无线电通讯。 但是今日革命军同清日联军的这一仗,倒是让他们隐隐发现,一只快速突击部队加上无线电通讯设备,其战斗力的提升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相加。只是本次革命军包围的对手和德军未来所面对的敌军实在是相差甚远,让他们一时难以断定这套战术能否用于德军的敌人身上。 鲍尔少校和霍夫曼少校带着几名德国参谋检讨了大半个晚上,霍夫曼少校终于丢下了手上的测量尺说道:“无线电通讯还是很有用处的,特别是一旦我军深入到俄国境内,我们总不可能一路把电线铺设到彼得堡吧。它不应当仅仅用于海军军舰上面,英国人的选择还是正确的。” 鲍尔少校还是有些迟疑不决的说道:“但是无线电通讯的保密始终是一个问题,只要在前线拿上一部矿石收音机,那就什么秘密都可以被人听了去了。日本人这是没有准备,要是他们也带上几部矿石收音机的话,革命军这次就不可能成功。” 霍夫曼少校摊开双手说道:“问题是,之前从来没有人这样大胆的在战场使用过,谁会带着一部矿石收音机上战场呢?不管革命军这次胜的多么侥幸,可他们终归是胜利了。说到底,革命军这次作战就是建立在日军没有想到的基础上的。但是这样的作战计划,仅仅是日军没有想到吗?我看换了我们也一样是想不到的。” 鲍尔少校丢下了手中的铅笔,有些泄气的靠在了椅子上说道:“革命军到现在为止,战术上一直都是冒险,再冒险,我真不知道吴的运气还能持续多久。我真担心,他会一次输光所有的筹码。这和我们之前设想的,建立大区域的防御阵地以消耗日军的作战计划,实在是相差的太远了。” 霍夫曼少校为自己点了一只香烟,抽了一口提了提神后说道:“我倒是不担心这个,我现在只担心日本人下一步的决断。要是日本人碰了这样一个钉子,就打算和革命委员会求和,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吴川至少已经尽力了,但就算是他也不能拒绝日本人主动提出的求和吧?” 鲍尔少校沉默一阵,先将其他几位参谋赶回去休息,方才对着霍夫曼说道:“沃尔贝克少校前往东路军之前倒是和我提出过一个新的建议,他说我们其实并不需要中国人战胜日本人。 因为就算中国人战胜了日本人,他也不觉得英国人会亲自下场,毕竟中国人并没有海军。英国人大可以把远东的事务放一放,等到解决了欧洲问题之后,再回过头来处理远东的事务。而英国对于日本这个东亚仆从最为需要的,其实是日本的海上力量。 只要日本海军能够在英国人处理完欧洲问题之前稳住东亚的海上秩序,那么当英国人重新返回东亚时,就依然是远东的主人。 所以对于德国来说,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引诱俄国人恢复向太平洋发展的计划。如果俄国人能够在恰当的时刻加入到这场战争,从而变革命委员会和日本的战争为俄国同日本之间的战争,那么德国就赢得了一个解决西线问题的时间段。” 霍夫曼少校吐了几个大大烟圈后,只是漫不经心的点评了一句,“是个不错的想法。” 鲍尔少校等了片刻,也没等到下文,他不由有些诧异的说道:“就这样?” 霍夫曼少校把视线转移到鲍尔少校身上,不无疑惑的回道:“那么你期待我说些什么呢?” 鲍尔少校楞了片刻后说道:“那你到底是赞成还是不赞成?” 霍夫曼少校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参谋本部该下的决心,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我现在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革命军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去击败日本人。” 鲍尔少校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如果参谋本部需要你对这个主张的建议呢?” 霍夫曼少校摊开双手说道:“见鬼,我又不清楚参谋本部打算何时开战,开战的首选目标是那一边,这让我怎么建议? 如果参谋本部真有近期开战的念头,那么就不应该同意海军去挑衅法国人,结果当法国人对我们发出战争威胁的时候,参谋本部却又认为德国还没有做好战争准备。 假如我国都没有做好战争准备,现在抛弃了中国人,让俄国和日本为满洲打上一仗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英、法的支持,俄国和日本难道真的打得起一场大战吗?俄国在东亚只有一艘老式的巡洋舰,而日本则是负债累累,他们之间即便开战,规模也不可能扩大化。 因为俄国人要担心自己的滨海省和黑龙江沿岸被日本海军攻击,而日本人则要担心朝鲜半岛被俄国陆军进攻。这个时候,只要英、法站出来调停,双方终究还是会握手言和的。我怀疑,我们的军队还没有调动到西线,远东的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而反过来,中国人是在保卫自己的国家主权,不管是日本人还是俄国人,对于中国人来说都是外来侵略者,他们有着战斗到底的精神支柱。 对于德国来说,革命委员会占据的地方越多,势力越是雄厚,那么对于我国未来就越有帮助。只要中国人想要维护本国领土和主权,那么他们就是德国的天然盟友。哪怕我们不继续支持他们,他们也是要对日本人、俄国人、英国人发生冲突的。 就长远来看,抛弃中国的建议完全是愚蠢之极。” 鲍尔少校神情有些难堪,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但是中国人提出的反帝国主义口号,同样也是把德国包括在内的。” 霍夫曼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拿我们在中国的利益消灭交换协约国在中国的利益消灭,那么我认为这就是一笔合算的交换生意。在吴所率领的革命委员会没有同日本人开战之前,我还会支持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中国人已经证明了他们的价值,再想着抛弃他们去换取什么,这就太过短视了…” 第336章 29日,虽然下了两天的小雨已经停歇了,但是外面的天色还是阴沉沉的。昨晚没怎么休息好的木部守一和松冈洋右两人,红着眼睛走到了领事馆的餐厅内向厨师要了一份早餐和一倍浓咖啡。 只是两人坐下没多久,有些心浮气躁的松冈洋右已经忍不住向着餐厅内服侍的仆役发脾气道:“外面敲锣打鼓的在做什么?难道就不能让他们安静一些吗?” 这位仆役小心翼翼的回道:“那并不是领事馆边上上的活动,是中国人在举办大游行,整个哈尔滨的中国人大概都加入了,我们恐怕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岂有此理,这里难道不是中东铁路附属地吗?俄国人的地方,也由得这些支那人胡来?他们究竟有什么可以庆祝的…”松冈洋右突然就停下了抱怨,他这时才想起来,他从昨日开始的烦恼,似乎正是中国人值得庆祝的理由。 木部守一却比这位年轻的同僚要沉得住气,他一边小饮了一口发苦的浓咖啡,一边保持着平日里的风度对餐厅仆役称赞道:“小四郎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我一下就觉得脑子清醒了过来。今天的报纸送来了吗?有的话就替我拿过来吧。” 这位年轻的仆役很快就拿了一叠报纸和一封信件过来,向着木部守一恭敬的说道:“领事先生,收发室内还有一封英国领事馆刚刚送来的信件,我一并给您带来了。” “谢谢。你忙自己的事去吧。”木部守一拿过了报纸和信件之后,先拆开了信件看了起来。坐在餐桌对面的松冈洋右等了一会,也没等到木部守一对自己述说信件内的内容,他终于忍不住主动问道:“是英国领事的信件吗?他在信件里怎么说的?” 木部守一这才放下信纸,脸色阴晴不定的说道:“吴理斯领事邀请我们下午两点前往英国领事一会,他声称:领事团希望能够调停我们同支那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冲突,以结束这场不幸的战争。” “岂有此理,作为盟友他们难道不应该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吗。”松冈洋右一边骂着,一边伸手从木部面前取过了信纸,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纸上的内容之后。顿时更为愤怒了起来,“果然,这些欧米鬼畜都是靠不住的混蛋啊,身为帝国的盟友,居然站在了支那人那一边。” 木部守一皱起了眉头,拿起了面前的勺子轻轻敲了敲面前的盘子,吸引了松冈洋右的注意力之后,方才向他说道:“松冈课长,请注意你的言辞。吴理斯领事只是向我们做出了这样一个调停邀请,并没有表明他准备站在支那人那一边。 就目前的局势来说,我们手中掌握的消息还是太少,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支那人宣布的胜利究竟是否全部属实,因此借助暂时的调停去前线观察一二还是有必要的。而且如果支那人说的都是事实的话,那么现在暂停战争对于帝国一方才是有利的,我们需要时间等待国内援兵的到来…” “为什么不同意?”站在会议室窗前遥望着街道上经过的游行队伍,吴川端着一杯热茶边饮边回道。军事委员会二楼的会议室内,此时坐满了军事委员会和外交委员会的委员们,他们坐在这里正是为了讨论一早送来的英国领事馆通牒。 原本东京同盟会总部的代表王葆真,此时已经压过了旧清官吏出身的张寿增等人,成为了外交委员会的主要负责人。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革命委员会刚刚成立时需要这些熟悉实务旧规的旧官吏维持稳定,但是等新的秩序建立之后,这些旧官吏的不足之处就暴露了出来。 革命委员会对于内政外交的方针政策,终究是以革弊维新为主导的。对于以吴川为代表的革命党人来说,革命不仅仅是一个打倒旧政权的过程,同样也是一个建立新政权的过程。而比之其他人而言,吴川更为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建立的是一个怎样的新政权。 因此满清留下的旧体制没有改不改变的讨论,只有先从什么地方开始改变的探讨。至于新政权应该往什么方向变更,吴川也开始断断续续的向党内和革命委员会的同志们指出,应当往符合工业国家制度转变的方向去改革。 这样一来,对内反对封建主义,对外反对帝国主义总算有了一个基本的理论基础。而在对外交涉方面,原来的旧清官吏虽然在实务上颇有一套办法,但是在对外交涉过程中却缺乏一种主观能动性,他们只想着维持和平的局面,而没有主动积极的去捍卫本国利益的想法,毕竟每次打破和平满清总是失去的更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从日本返回的王葆真很快就在对外交涉中引起了吴川的注意。差了一两个月就能拿到早稻田大学文凭的王葆真,虽然专业读的是政治经济学,对于外交方面还是缺乏了一些专业素养的。 但是和旧清官吏相比,他的革命性却足以弥补了这一缺陷。毕竟革命委员会需要的是外交官,而不是一本活的外交辞典。 不过之前一直紧紧跟着吴川步伐的王葆真,在接到了英国领事馆今早送来的通牒,也不由开始动摇了。他认为昨日的胜利已经差不多到了革命委员会的极限,在日本留学几达7年的他深刻的了解中日之间的实力差距,他认为一旦日本全力以赴进行报复的话,革命委员会是不可能抵挡着住的。 因此他极力主张革命委员会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和日本达成和平,而不是连其他列强也一并得罪了。虽然革命委员会的一部分委员们知道,吴川聘请了不少外国的军事顾问帮助训练革命军,也从俄国人那里获得了不少支持。 但并没有多少人了解,吴川同俄、德两国政府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就如同,同盟会知道孙中山获得了日本友人的不少帮助,但几乎没有几人知道孙中山和日本签订过什么秘密条约。对于大部分革命党人来说,他们现在并不在乎革命的资源来自于何处,他们只在乎要先打倒了满清政府。 至于孙中山和外国政府签订的什么密约,或是吴川同外国政府签订的什么密约,既然大家都没有见过,自然也就没有责任去承认它。因此以王葆真代表的同盟会员,并没有试图去探究吴川同俄国、德国政府之间的关系,他们总是尽力保持革命委员会在各国之间处于不偏不倚的位置,以防止革命委员会成为某个列强的傀儡。 日本人此前阻止革命军南下,同盟会自然站在了革命委员会的立场,支持收回日本政府在南满窃取的非法政治利益。可现在革命军获得了初步胜利后,看起来日本人已经难以阻止革命军南下了,不过俄国势力跟着革命军南下的风险开始大大的上升了。 在这个时候,王葆真等同盟会骨干觉得,靠拢英国人,修复同日本的关系,以阻止北满的俄国人扩大在满洲的势力范围,就成为了当前的外交工作重心。因此他们主张应该接受英国领事主持的调停行动,向英国表示革命委员会并无破坏东亚秩序的野心。 只是对于共和党人领导的军事委员会来说,外交委员会提出的主张是难以接受的。他们正想着借助昨日的胜利,进一步扩大战果,从而彻底竖立起军事委员会和国民革命军的威望来,怎么肯让外交委员会中途插手,把这锅饭煮成夹锅饭。 朱和中就代表着各位军事委员反对道:“昨日我军虽然击溃围歼了日军一整个联队,但是公主岭之敌人并没有失去战斗力。 相反,如果我们现在接受英国人调停,停下前线的作战的话,无疑就是给公主岭的敌人充分修筑工事的时间,也是给日军调动国内或朝鲜军队的时间。 假如英国人的调停没有获得任何成果,而日军又借助这段时间加固了公主岭的工事和调集了大批援军抵达南满,那么接下来我军将会陷入极为困难的双线作战之中。 所以我认为,就算要接受英国人的调停,也得先对公主岭的日军进行一到数次的进攻,抢占公主岭周边的有利地势,让其彻底失去反击的能力才行。而不是这么轻易的接受英国人的调停…” 在双方争论了半个早上之后,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吴川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锣鼓声,他不由突然起身走到了窗边,在与会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打开了窗户,让外面的锣鼓声和寒风一起吹进了会议室内。 当锣鼓声伴随着游行的群众队伍渐渐远去,吴川终于向着身后的委员们下了决心道:“不管这场调停是英国人的阴谋还是日本人的缓兵之计,我们应该对此一分为二的看。 接受英国人的调停,确实能够让日本人赢得一个缓息之机,但是对于我们来说,难道不也是一个极好的调整前线部队布置和巩固防线的机会吗? 虽然我们现在修建了从长春到郑家屯、到四平的军用便道,但终究还是不如长春到四平这段铁路对于四平前线的支援大。我认为,我们应当趁着这个机会,把这段铁路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并建立起西安县-四平-郑家屯、大黑山-郭家店-东辽河、公主岭-朝阳坡,这三道防御阵线。 在日本人从国内或朝鲜调集援军抵达南满之前,把四平到公主岭之间变成让敌人寸步难行的筑垒区,并将长春储备的物资资源补充到前线去…” 第337章 之前会议室内还在争论不休的委员们,在吴川做出了决定之后却尽皆沉默了。这让原本还试图说服反对者的吴川楞了一会,方才向着众人问道:“各位委员若是觉得不妥,也可以再说说自己的看法。” 只是在吴川的询问下,并没有什么人站出来反对他的决定,倒是之前反对接受英国人调停的朱和中首先改口道:“如果接受英国人调停是为了巩固前线阵地的话,这我倒是愿意支持的。” 在朱和中的带领下,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也跟着纷纷响应了起来。至于外交委员会的委员们,自然更不会反对吴川的决定。 看到这些委员们突然就改了口,吴川略略有些惊讶,但还是顺其自然的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我的看法,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好好讨论一下,我们应该如何在调停会议中提出自己的要求,还有军事委员会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吴川自己或许还没有完全觉察到,但是从最初的起义到昨日的对日作战的胜利为止,那些一早就跟随在吴川身边革命的委员们,在这些日子里不停的见证着吴川在军事和外交上的一个又一个胜利,渐渐的就开始把吴川的决断视为了正确答案。 如果说在内政建设方面,还有人不认同吴川的主张,会向其当面提出不同的意见。那么在军事和外交上,差不多已经很少人敢公开反对吴川的主张了。因为到目前为止的实践来看,在军事和外交上反对吴川的人,几乎都被现实证明他们的主张才是错误的。 当然,这里所说的军事和外交上的决定,指的主要是大方向上的判断,而不是细节上的研究。比如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一开始认为日本人对于中国革命是持同情态度的,因此革命委员会在满洲发动革命不仅不会受到日本人的阻扰,还有可能获得日本人的帮助。这种论调随着满铁禁止革命军使用南满铁路,和之后大岛义昌代兵北上威胁革命军的行动,现在开始渐渐消失了。 而外交委员会的委员们,则把中国革命能否成功寄托于各国领事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承认,甚至认为同为共和政体的法国和美国会最先认同中国的革命。但事实很快就教育了他们,法国人对于中国革命的厌恶甚至还有超过英国人,在英国领事还保持着中立姿态时,法国领事已经对中国革命语多不屑了。 正是在现实中一次又一次的教育,这些委员们才终于放弃了,希望依靠未来中国靠拢西方政治制度的方式来换取各国对于新中国的认可。从而承认吴川所主张的,通过反对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的政治理念团结本国民众,才是确保建立新中国的唯一道路。 正因为大家都觉得在军事和外交上的判断实在难以同吴川的决断相提并论,所以在这些路线方针的问题上,开始越来越依赖于吴川的判断。毕竟没有那个委员喜欢,每一次都成为被吴川打脸的反面对象的,且一旦传扬出去只会降低他们的个人名誉。 而这样的场面越来越常见,也就意味着吴川的权力开始超越了他现在的职位所赋予他的权力,权力开始向他自身集中了起来。就像袁世凯之如北洋,孙中山之如同盟会,吴川也渐渐成为了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的精神象征。 吴川自己并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变化,他只是觉得最近他花费口水劝说委员们支持自己的机会似乎是越来越短了。这对于感觉工作越来越繁忙的他来说,只是觉得是一件好事,并没有多加联想。 敲定了方向之后再讨论细节问题,显然要比漫无目的讨论要有效率的多,因为军事委员会和外交委员会的委员们在争论了一番后,很快就找到了各自所需要的条件。 不过,就在会议结束,吴川宣布散会之后,王葆真却留下迟迟没有出门,直到其他人走的差不多时,他才对着吴川说道:“吴主席,我觉得下午的会议,你也应该前往参加。” 吴川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一边头也不抬的回道:“为什么?你才是外交委员会的主席,只要你能把我们的决议完整正确的传达给英国人和日本人,我觉得我没什么必要参加这样的会议,你知道最近我手头上的事有些多。” 王葆真看了看墙角的壁钟,干脆直接了当的说道:“这种调停会议,说到底还是利益之争。要是有个人唱红脸的话,我们后面的交涉会顺畅许多。” 吴川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王葆真说道:“外交委员会这么多人,难道还找不出一个唱红脸的?王委员,你不是在忽悠我吧。” 王葆真一脸诚恳的对着吴川说道:“外交委员会也许有能唱红脸的,但是各国领事哪里会把他们当根葱?让他们去唱红脸,搞不好各国领事就直接翻脸了。倒是吴主席您,前几次在领事团面前的表现不俗,连法国领事都在外面称赞您,我觉得只有你去才能镇住他们。” 虽然吴川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但是听说和自己处处不对付的法国领事在外头称赞自己,也不由让他有些虚荣了起来,不免追问了一句:“法国佬称赞我?就是那个叫彼列斯克的是吧,他都在外头称赞我什么来着?” 王葆真不假思索的回道:“他说你比日耳曼蛮子还像个蛮子。” 一抹微笑还没有挂上嘴角就散去了,吴川抽动了一下嘴角说道:“王委员,你确定这是称赞我的话?” 王葆真一脸肃然的说道:“当然,这些西洋人可一直都是称我们为东亚病夫的,何时把我们同德国人相提并论过。如果我国之人都能够被洋人骂上一句蛮子,而不是什么东亚病夫或清国奴,那么我觉得我们的革命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吴川怔怔的看了王葆真许久,发觉对方一脸严肃,方知对方说的确实是心里话,而不是在揶揄他。他也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如果你觉得确实有这个需要的话,那么我下午就跑一趟。不过之后的会谈,我可是不会出席了。” 王葆真立刻点了点头回道:“当然,只要你能够给调停会议开一个好头,那么接下来的会谈我就有把握了。” 从军事委员会所在的小楼到英国领事馆不过隔着三条街,位于车站街北面的大直街上。宽敞的大直街过了英国领事馆一两百米之后,便深入到了哈尔滨的郊区,两侧就能陆续看到农田和菜地了。由英国领事馆的位置就能看出,英国人在北满其实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地位,虽然英国还是这个世界的头等列强,但是在北满英国人却不是这个地区的主宰。 吴川在英国领事馆门前站了一会之后,便对着身边的王葆真说道:“大直街这里还是应该做硬化路面啊,否则两边的商业就发展不起来。” 有些紧张的王葆真不知为什么吴川会突然说起这个,他只能莫名的点头附和了几声,不过这一打岔倒是让他心静了不少。 穿过前院的小花园,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一幢两层别墅前。守在门厅前的领事馆头等秘书,很快就带着他们进入了一层的会议室内。 只是进入了会议室之后,吴川突然就停了下去,一眼不发的看着会议桌另一侧就坐的英、法、美、俄、德、日六国领事们。 吴川带着一干中国人突然停在了会议室门口,这诡异的举动让各国领事也有些摸不清状况了。日本领事木部和关东都督府外事课长松冈倒是很沉得住气,不管今天这些中国人做出什么举动,他们今日就是要在各国领事面前表现日本对于寻求和平的诚恳态度,顺便试着把革命委员会打扮成义和团式的暴徒,从而在外交上扳回一局。 就在日本人思考着如何利用眼下的情形给革命委员会上眼药时,法国领事彼列斯克倒是先跳了出来,对着中国人不客气的说道:“你们如果是来参加调停会议的,那么就应该尽快入座,而不是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如果你们是跑来告诉我们拒绝调停的,那么现在就可以离开了,不过一切后果就要你们自己来承担了。” 吴川伸手拦住了想要说话的王葆真,他向前走了两步,双手按在了长方形的会议桌上,向着另一头就坐的领事们问道:“如果这是一场调停会议的话,那么我很想知道,领事团究竟想要调停那两方的冲突问题?” 彼列斯克不假思索的回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自然是调停你们和日本人之间的冲突。” 吴川惊奇的说道:“那么调停的领事团里也包括日本人吗?” “当然…”彼列斯克张了张嘴又猛然合上了,他差点就把日本人也得罪了。 松冈洋右这下不能保持沉默了,他立刻说道:“领事团的组成和你们中国人无关,这是各国在华公使的共同决定。革命委员会莫非是想要挑战列强一致的原则吗?” 第338章 吴川偏了偏头,视线扫过了松冈洋右和川上俊彦的脸后,方才嘲讽的对松冈洋右说道:“列强一致的原则?难道贵国炸毁南满铁路的时候,已经向各国通报过了吗?” 听了吴川的指责,松冈洋右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涌上天灵盖了,他顿时张口大声反驳道:“这是污蔑,南满铁路明明是你们支那人炸毁的。你这是贼喊住贼…” “是捉不是住,松冈先生的中文学的不怎么样,不过做起这种栽赃陷害的事来,却一点都不含糊呢。你要是多花点时间和精力在学习文字上面,而不是老想着玩这些阴谋诡计,就不会出现这样无谓的错误了。”吴川毫不客气的抓着松岗的语言错误攻击道。 整张脸都涨的通红的松冈洋右放弃了中文,用日语对着吴川哇啦哇啦的说了一大通。吴川伸手阻止了身后的王葆真为自己翻译,转而对着其他各国领事说道:“对于领事团提出的调停要求,革命委员会是抱着善意接受的。 但革命委员会无法接受,被调停的另一方也在领事团内享有一席之地。如果一个被告还能兼职法官的话,这样的法庭又能给出什么样的公正结论?调停会议虽然不是一场法院判决,但是我认为领事团对于调停双方还是应当处于中立立场的。 因此,要么让革命委员会派出代表加入领事团,要么就请领事团先解除日本对于领事团的权利和义务,否则这场调停就休想获得什么成果。” 对于吴川进门以来表现出的盛气凌人态度,英国领事吴理斯看在眼里,心中是极为不满的。虽然他在华的经历没有朱尔典公使和总税务司赫德这么丰富,但他也不是才来中国不久的青涩外交人员。 虽说大英帝国在欧洲受到了百年以来最为严重的挑战,就连英国的政治家们也不得不承认,光荣的维多利亚时代已经结束了。但是大英帝国还没有面临百年前被拿破仑帝国封锁欧洲大陆的窘迫境地,就算德国人再怎么挑战大英帝国的全球霸权,也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并非英国的对手,他们想要的是阳光下的土地,而不是取代英国的全球霸主地位。 一场有可能引发法德大战的危机,仅仅因为英国外交大臣的几句话就消停了下来。在欧洲英国尚且可以压制住强势的德国人,在远东地区还有什么人敢于挑战大英帝国呢?特别是在中国,从庚子年以来,朱尔典公使在这个国家犹如太上皇一般,根本没有人敢于在他面前放肆。 吴川当着他的面折辱法、日两国的外交官员,吴理斯就打心里觉得,对方这样的举动已经严重的冒犯了领事团的尊严,也是在轻视领导领事团的英国代表-就是自己的尊严。 吴理斯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桌面,把吴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方才冷冷的说道:“领事团对于革命委员会的立场并不关心。我只关心一件事,革命委员会来这里是为了寻求和平,还是战争?” 英国领事对于吴川发出的强硬话语,让原本还试图同吴川争辩下去的日本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松冈洋右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双手抱胸看着吴川,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 在他看来,吴川这算是被英国领事逼入了死角,只要吴川不是疯子就只能老实坐下来开始正式的会谈。被英国人戳破了外壳的革命委员会,接下来如何还能再会议上硬的起来。日本在战场上丢失的面子,在这场谈判中都会一一拿回来。 看到吴川陷入了沉默,王葆真不得不站出来为他打着圆场道:“吴理斯领事先生,我们来这里自然是为了和平…” “是啊,我们当然是为了和平而来。和平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是多么宝贵的一件事…”吴川突然站直了身体,接过了王葆真的话语,看着英国领事说道:“1840-1842年,为了和平我们不得不向鸦片贩子低头,同你们英国人签订了《南京条约》。 我们原本以为,这是让中国获得和平的最好选择。但这份条约并没有带给中国人和平,而是一系列灾难的开始,之后的《五口通商章程》、《虎门条约》、《望厦条约》、《黄浦条约》; 第二次鸦片战争带来的《天津条约》、《瑷珲条约》、《北京条约》、《伊犁条约》、《烟台条约》、《越南条约》; 中日甲午战争带来的《马关条约》,庚子事变带来的《辛丑条约》等等。以上的那一份条约不是为了和平而签订的?又有那一份条约保障了中国人的和平? 这种向人卑躬屈膝祈求和平,而和平却始终不可得的经历,中国人已经受够了。是的,革命委员会今日派我来此,是为了和平而来,但不是为了祈求和平而来。 上一次我就对日本领事说过,中国人民从未畏惧过被强加于自己的战争。那么我可以在这里再一次向吴理斯领事重复一遍,革命委员会希望和平,但绝不屈服于任何人的威胁,即便是英国。战争或是和平,领事先生你可以选择一样让我带回去。” “他是疯了吧?”松冈洋右下意识的对着身边的木部领事耳语道。只是川上领事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领事的身上,除了法国领事气势汹汹的拍案而起,对着吴川不忿的指责着,俄国、美国领事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德国领事则是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微笑。 就在川上领事思考着,这三国领事对于革命委员会究竟持何种立场时,这边吴川已经毫不客气的对着法国领事反驳道:“彼列斯克先生,请给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留些体面吧。瞧瞧您现在说的这些话,真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共和国外交官能说出来的,将您这番话语倒退回一百年前,说是波旁王朝的腐朽官吏说出的言辞,都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违和感。” “你,你…”彼列斯克简直是出离愤怒了,他实在不明白这个中国人究竟有没有一点外交常识,在得罪了日本人和英国人之后,还敢对自己进行挑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吴川进行语言上的还击了。 初一听到吴川的回复时,吴理斯差点就要起身将这些狂妄的中国人给赶出领事馆了。但在数秒之后,这种想法还是被他给压制了下去。如果再往前个五、六年,他是决不会忍受这些中国人在自己面前如此狂妄自大的。 但是在今天,特别是在革命委员会刚刚展现了他们有能够同日本人在陆上对抗的能力之后,吴理斯就不得不考虑,向革命委员会发出战争威胁的后果了。 在日俄战争爆发之前,各列强都视中国为世界上最后一片可瓜分的肥沃土地,所以各国列强才会达成列强一致的原则一起对付中国的抵抗力量。革命委员会要是在那个时候冒出来,只会遭到各国列强联合一致的镇压,吴理斯自然也就没什么犹豫的必要。 但是在日俄战争之后,远东的列强一致原则实际上已经被英国人自己给破坏掉了。为了不让俄国人在太平洋开辟一个出海口,英、法、美出钱,日本出力,终于用一场日俄战争把俄国打回了北满地区。 这场战争虽然教训了俄国人,让俄国人不敢再轻易谈起黄俄罗斯计划,但是也造成了在远东问题上俄国同其他列强再难以保持一致,所以革命委员会才能在俄国控制下的北满地区发展起来。 在欧洲日益划分为协约国和同盟国两大阵营的今日,英国已经不能再如之前那样,公开的支持日本挑战俄国在远东的利益,这将会把俄国推向德国人的怀抱。 革命委员会的出现,给英国带来的最大麻烦不是中国革命的问题,而是有可能挑起日俄两国在满洲发生战争的问题,从而在协约国内部造成互信危机。 吴理斯之所以对中国人表达了强硬的立场,正是希望用大英帝国的威望制服中国人,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掉这场中日冲突,把失去控制的局面拉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他之前虽然对中日之间的冲突有所放纵,不过是想要借组中国人教训下日本人,让日本人知道失去了英国人的支持,他们是难以对抗俄国的压力的。从而让中国革命爆发以来越来越不安分的日本人了解自己在英日同盟中的地位,不要试图偷吃英国手中的食物。 只是吴理斯没有想到的是,看起来气势汹汹的日本人居然一开战就吃了一个大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日本人真的被中国人赶出满洲,最终让俄国复活黄俄罗斯计划的。 但是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在他表示了强硬姿态之后,就算是德国和俄国领事都要思考一下的局面,对面这位中国人只是沉默了片刻就和他表示要对抗到底了。 这真是岂有此理,但吴理斯心里也陡然有些慌乱了起来,他知道朱尔典爵士是绝不会同意直接插手中国革命的,哪怕是为了防止俄国人南下。因为英国现在不太可能调动比日本刚刚损失的那只陆军更多的兵力来中国,甚至都不能如日俄战争时期那样全力的支持日本人,现在的欧洲局势才刚刚缓和下来,但并不代表当英国分心远东时,德国人不会抓住机会搞事。 第339章 吴川公然在这样的会议上挑战日、法、英三国领事,若是在从前就等于是在自寻死路。在庚子年满清政府公然向万国发出宣战书时,各国在华公使所达成的列强一致原则,实质上就是确保各国在华利益的妥协和瓜分。 中国政府或地方势力敢于挑战这一原则,也就相当于是试图同诸列强开战。各国之间虽然有着诸多矛盾,但是为了保护各国在华利益,对于这种挑战都是采取了联合打压的立场的。 但是今日中国革命党同日本政府之间的冲突,却并不是局限于反抗列强对于中国利益的侵犯。或者说在日俄战争之后,在世界日益划分为协约国和同盟国两大阵营之后,各国为了各自在华利益的妥协,其实已经让位给了两大阵营之间的敌对情绪。 仅仅因为两艘德国军舰停靠在摩洛哥大西洋岸的港口阿加迪尔,就差点引爆了德法,乃至英法对德宣战。这一事件无疑已经说明,欧洲各列强之间的矛盾实际上已经难以缓和,战争已经距离两大阵营越来越近了。 此时全世界大约有5、60个主权国家,而欧洲就占了四分之一强。而能够被称得上为列强的主权国家则大多在欧洲,欧洲之外大约只有美国、日本、奥斯曼帝国、巴西、智利和阿根廷等几个国家具有区域性的影响力。 因此欧洲两大阵营之间的冲突,其实也可以被看作是世界两大阵营之间的冲突。在这两大阵营日益尖刻的矛盾下,为了在华利益的瓜分而暂时形成的远东妥协秩序其实已经失去了坚实的基础。 1911年的中国革命爆发并不是出于偶然,而是各列强在华利益冲突不断发展的矛盾总爆发。英国人和法国人在远东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殖民利益,他们需要的是稳固秩序并不断的强化远东殖民秩序。 但是其他各国列强都觉得自己在远东的殖民利益和自身的力量不符,他们认为自己应当获得比现在更多的殖民利益,所以日本人才会积极的支持革命党人,试图依靠同文同种的人种优势扩大日本在东亚大陆的殖民地。 而俄国和德国同样不满于东亚的殖民秩序,才会支持吴川在北满发起一场革命,试图利用中国人自己去改变远东的势力平衡。德国则更希望于能够借助吴川的革命委员会制造协约国内部的冲突,从而打击协约国内部的力量。 至于美国人除了在华利益之外,他们更为看重的实际上是牵制日本在东亚和太平洋上的势力扩张。虽说巴拿马运河开通在即,但是美国的力量首要还是保护东岸和谋求大西洋、美洲大陆上的霸权,而不是横跨浩瀚的太平洋和俄国、日本争夺东亚、东南亚的利益。 在美国政府看来,英国人可以控制大西洋、印度洋、地中海,但是太平洋则应当属于美国,否则美国就真的成为了一个大号的澳大利亚了。为了防止欧洲强国出现在太平洋沿岸,美国人选择支持日本人把俄国人赶回西伯利亚去。 但是美国人的付出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报,新崛起没多久的日本政府很快就显露出了不亚于俄国人的贪婪。这些日本人不仅和俄国人达成了密约,禁止日俄两国之外的列强进入中国满洲,还不停的增强本国的海军力量。 在美国领事费世尔福列德看来,在东亚地区日本的海上力量已经没有必要再增强了,在中国和俄国连续被日本击败之后,这一地区能够威胁到日本的海上力量只剩下了两个国家,英国和美国。 先不说日英之间存在着同盟关系,就算再给日本人增加一倍的海上力量,日本海军也是难以同英国海军相提并论的。那么日本海军现在还在不断增加军舰,想要对付的敌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日俄战争结束之后,各国海军已经得到了一个教训,哪怕是再怎么强大的舰队,在远离了本土母港的支援之后,战斗力也是会急剧下滑的。即便是巴拿马运河修建完成,美国大西洋舰队能够快速调动到西太平洋沿岸地区,也不过是能够保护住美国西海岸而已。想要跨越太平洋和日本舰队争锋,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的。 因此美国海军想要在东亚维持自己的影响力,就必须在东亚寻找到一个可以补充支援的母港。菲律宾群岛曾经是美国海军寄予希望的东亚母港,但是菲律宾地区落后的发展程度和日本取得台湾之后,就已经失去了和日本进行抗衡的优势。 于是在综合考虑之后,美国政府才会试图同满清政府接触,试图帮助满清重建海军,从而在具有广阔腹地和大量人口的东亚大陆上找到一个新支点。也只有背靠着无穷人力和丰富资源的中国,美国海军才能真正建立起一个足以庇护跨太平洋舰队的东亚母港。 在突破英国对美国海上封锁圈的大局面前,美国的在华利益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对于吴川所领导的革命委员会同日本人之间的冲突,费世尔福列德是极乐意见到的。哪怕吴川此时口口声声对于帝国主义的批判也带上了合众国,也没能激发起美国领事的多少怒气。 也正是看在吴川如此态度明确的对日本不妥协的立场,使得费世尔福列德不得不出面为其向英国领事缓和道:“吴理斯领事,我们今日不过是来调停和平的,并不是来加剧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政府之间的冲突的。我以为,既然吴代表革命委员会提出了意见,领事团总要先商议一番再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这才算得上是列强一致的原则吧?” 美国领事的突然插话,让房间内的其他领事们都感到了惊讶,特别是松岗洋右一脸震惊的看着美国领事说道:“他刚刚可是在对吴理斯领事无理的发布战争言论,这无疑就是在对领事团宣战,这还有什么可讨论的?” 不待美国领事回答,德国领事已经一板一眼的打断了日本人说道:“我可没有听到革命委员会对领事团发布战争宣言,吴只是在质疑领事团能否站在中立的立场上作出调停而已。吴理斯领事召集我们过来,好像是为了制止战争,而不是让我们讨论对革命委员会宣战的吧? 如果连讨论都没有,日、英两国就打算代表领事团作出决定的话,那么我将考虑退出此次组成的领事团,并将此事上报北京公使团,由北京公使团来作出最后决定。” 俄国领事看了德国领事一眼,也点头附和道:“向革命委员会宣战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如果吴理斯领事你打算作出这个决定的话,我也只能退出领事团,并向北京公使团进行汇报了。” 面对德、俄两国领事的突然表态,吴理斯顿时感觉有些不好了。他飞快的扫了一眼美国领事和法国领事,发觉这两人都保持了沉默了,显然他们并不愿意站在日本这边对革命委员会宣战,否则早就应该出言反驳德、俄两国领事的发言了。 吴理斯拦在了日本人之前说道:“何泰理秘书,请带着客人们去隔壁的小客厅坐一坐。我想,领事团内部需要先沟通一二,然后再行开会。” 吴川站直了身体,转动了脖子从左到右扫视了一眼会议桌对面的各国领事,将各人此时的表情记录了下来,这才不卑不亢的说道:“为了和平我当然愿意等待,不过我也希望各位领事能够抓紧时间,一个小时以后我还要去车站迎接受伤的战士,我希望能够给他们带去一个好消息。” 吴川说完之后便转身走出了房间,松岗洋右脸色阴沉的看着各国领事说道:“各位领事先生,你们总不会打算接受这些支那人的主张,让我国蒙受羞辱吧?” 德国领事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贵国的关东都督行事稍稍谨慎一些,又有谁能羞辱贵国呢?就在数日之前,贵国公使还向公使团承诺,日本无意干涉中国此次爆发的革命。而你们也向领事团主张,日本有能力维护南满之社会秩序,言犹在耳就发生了南满铁路的爆炸事件。 贵国真的是把我们当成了傻子了吗?在这样的局势下,中国的革命党人不急着进入关内占领北京结束战争,反而蓄意挑起同日本之间的战争。而贵国的关东都督却刚好带着护路军主力抵达了公主岭,立刻发起了对于中国革命党人的报复作战,甚至都没有要求领事团对爆炸事件进行一次调查。 假如今次战败的不是贵国的军队而是中国革命党人,贵国还会给领事团插手本次事件的机会吗?虽然吴的言论过激了一些,但这不正好说明了革命委员会在这件事上的清白吗?如果这场战争真的是中国人挑起的,他们又怎么会在取胜之后,还如此愤愤不平?难不成他们都是些好战的疯子?” 德国领事的质问让松冈洋右一时无言可对,就连一直站在日本人这边的英国和法国领事,此时也不由微微颔首,并不认为德国领事的猜测是错误的。 英国领事的脸色更为难看了,满洲毕竟不是中国南方,在这里英国能够动用的力量并不多,反过来也就说明了英国在满洲的利益并不大。为了日本人的利益去向革命委员会宣战,先不说这是否能够得到国内的认同,他首先就得罪了自己的上司朱尔典公使。在革命爆发之后,朱尔典公使虽然同情满清皇室,但也还是确立了英国的中立立场,并不愿意在自己的任职生涯最后成为中国人的敌人。 第340章 从领事团所在的会议室内走出后,哪怕是极力要求吴川前来展现强硬姿态的王葆真,此时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当他们这些革命委员会的代表们被安置在另外一间小会客室内之后,王葆真终于忍不住对着吴川委婉说道:“畏之,你刚刚是不是演的过火了些?我们要对付的不过是日本人,把英国人和法国人拖下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吴川看了看王葆真,又看了看其他随员,发觉他们大多都是一头大汗,少数人更是眼神游移不定全然不敢同自己的目光相接,显然是真的被吓到了。 也是,庚子年间八国联军入侵一事,确实是把大多数中国人给打醒了,让中国人知道再想关起门来做桃花源中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只是中国士大夫们那种源自固步自封形成的盲目自大性格,在被工业文明打醒之后就让不少人陷入了另一个极端,那就是崇洋畏洋。 吴川借助中国民族主义的萌发和革命理念的号召,压制住了革命委员会中的不同意见,强行和日本南满驻军之间爆发了冲突,但是让众人真正接受同日本进行抗衡的,还在于前线传来的胜利消息。真是因为国民革命军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众人才觉得和日本开战并不算是错误。 只是日本崛起也不过才不到20年,在列强中也是垫底的存在。之前吴川要求革命委员会挑战日本已经让人战战兢兢了,今日吴川却是连列强中最为强大的英国和法国都进行了挑衅,这两个老牌列强要真是被吴川的话语所激怒,那么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就真是灭顶之灾了。 面对这样的局势,就连王葆真都有些后悔一定要吴川出席调停会议的决定了。现在唯一值得他们庆幸的就是,领事团内部似乎并不是铁板一块,所以没能立刻达成针对革命委员会的一致决定,给了他们一点喘息的时间。 不过王葆真也有些接受不了吴川在外交场合上的口无遮拦了,因此不由趁着这个只有自己人的场合向吴川进行了劝说。 只是吴川并没有接受他劝说的意思,反而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外交上的事情,兄弟是不大明白的。不过看了满清同各国签订了这么多次条约,我也算是看出了一条真理,所谓公道这个词语在外交场合是不存在的。 我只知道,占了上风时就要尽可能的削弱对手,这样其他对手想要挑衅你的时候才会心存顾忌。在国家交往之中讲什么仁恕之道,谈屈己从人这一套,只会损己利人,纵容别人来侵占中国的利益而已。 而且英国人和法国人并不会因为我说几句狠话就急忙跳下场来教训我们,除非他们认为本国出兵能够轻易取胜和捞取到莫大的好处。 在领事团内的各国列强面前,革命委员会的力量是弱小的,任何一国列强真的专心起来对付我们,我们都只有一个输字。但也正因为如此,革命委员会在原则问题上就越不能含糊其词,只有我们先明确了自身的立场,外界的助力才会到来。 刚才那种场合之内,如果我不去逼迫英国人和法国人,而是含糊的承认日本可以继续留在领事团内的话,那么谁还会帮我们出头去得罪日本人和英国人呢?只要日本人留在领事团内,就能够借助列强一致的原则对付我们。 一旦发展到了那样的局面,就算我们想要不挑战领事团也不成了。所以,该明确态度的时候就不可含糊,至于英国人和法国人会不会亲自下场,那也是以后要考虑的问题。” 王葆真低头思量了好一阵,虽然脸色依然凝重非常,却没有再就此事对吴川说些什么了。至于其他人虽然并不认可吴川的说法,他们自认在外事交涉这一块经验丰富,又熟悉各种条约条例,这对外事务实在是不能够如吴川这等办法。但他们毕竟只是随员,和吴川并无什么亲密关系,自然也就不敢如王葆真这样开诚布公的对吴川进行劝说,他们只能等待着事实给这位革命委员会的主席一个深刻教训了。 只是吴川并不在意这些前清留下的官吏想些什么,这些人最大的作用不过就是维持秩序,等待着革命委员会自己培养的人才接替他们。他并不需要这些旧官吏能给自己出什么主意,只要他们能够在这样的场合提供资料和旧例以备查询就可以了。 更何况,吴川也有一些事没有同王葆真进行说明。根据德国领事馆给出的资料,英国、法国同德国因为摩洛哥殖民地引起的战争危机虽然渐渐平息了下去,但是在这个时候这两个国家绝无可能向远东派遣大量的部队,因此他们最多也就是在金融上对日本进行支持。 而经过了公主岭这场战斗之后,国民革命军已经证明自己有同日军的一战之力。因此只要德国人、俄国人和美国人想要削弱日本人的力量,就不可能不对国民革命军追加投资。他刚刚在领事团面前之所以显示的如此强硬,其实就是在对德、俄、美三国领事表态,这场战争并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只要他们愿意支持革命委员会,那么他就会将战争继续延续下去,哪怕是英、法亲自下场也无用。 只不过这点心事,还不足以向王葆真这些人说明。毕竟同盟会内部向来以纪律散漫著称,吴川若是对他们提上几句,也许很快各国领事都要知道他的计划了。 在吴川连续喝了两杯茶水之后,英国领事馆的秘书终于再次进入了小会客厅内邀请众人前往大会议室去了。王葆真沉默的跟在了吴川身后,一路上颇有些心神不宁。他此时满心想着其实只有一件事,若是领事团最终站在了日本人那边,他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走廊虽长也终有走尽的时候,在满心的忐忑不安中,王葆真终于走进了散发着亮光的大会议室内。进门之后的王葆真下意识的就停下了脚步,直到身后的同僚撞到了他的背上,他才陡然清醒了过来,向着会议室的西面走去。 吴川一脸若无其事的在会议室西面坐了下来,原本坐在北面的日本外交官们,此时坐在了会议室的东面,恰好和革命委员会的代表们坐了个对面。阳光从西面的窗口斜斜照射了进来,让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中的吴川颇有些懒洋洋的味道。 王葆真能够观察到,坐在他斜对面的那位松岗外事课长脸色铁青,虽然把大部分的注意力分给了吴川,但也不时的向北面的领事们看去。显然这位日本外务省的后起之秀,连领事团内的某些人也恨上了,只是在这样的场合不便发作而已。 倒是日本驻哈尔滨领事川上俊彦,虽然同样脸色难看,但好歹还保持了一点外交官的风度,听着英国领事发表了代表领事团的调停劝告之后,这才对着革命委员会这边的代表吴川说道:“我方愿意接受领事团给出的调停意见,双方在现有的战线上全面停火,然后组建联合调查小组对南满铁路爆破事件进行调查,最终按照联合调查小组的决定确定交火责任。” 作为革命委员会主代表的王葆真并没有立即回答对方,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吴川,等待着对方给出一个底线来。不仅仅革命委员会的代表们都注视着吴川,就连领事团的各位领事也认真的看着他,此时大家倒是都明白了过来,真正能够决定这场调停会议能否继续下去的关键人物,确确实实在于吴川一人身上。 面对众人瞧过来的视线,吴川也是感到了一些压力,他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先停火再调停我认为是无法接受的,日本在南满的驻军眼下已经无力阻止我军的行动,让我军现在停下行动就等于是单方面阻止我军的动作。 而日本在国内的军队和在朝鲜的驻军能停下动员吗?如果日本国内及朝鲜驻军不受限制的话,全面停火这条就不可能实施下去。革命委员会不会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川上俊彦正色说道:“如果不实施全面停火的话,那么这场调停会议还有什么召开的必要呢?我国已经表达了对于和平的诚意,如果革命委员会不能表现出对于和平的诚意,那么我国将会推出这场会议,接下来的战争将由贵方承担全部的责任。” 吴川注视着川上领事的眼睛片刻,对方的视线并无半点退让,这令他心里明白,日本人差不多已经退到了底线,再逼迫下去只会令这场谈判完全破裂,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四平-郑家屯前线可以照贵方所言,实施就地停火。但不包括我军和清军的战斗,而贵方也不得协助清军作任何战斗。 至于公主岭一带,贵军交出公主岭周边的防御要点,包括火车站在内,并承诺不攻击铁路线。则革命委员会将停下对于公主岭大营的进攻,这是革命委员会对于和平的诚意…” 松冈洋右终于忍不住出声怒吼道:“岂有此理,让我军交出公主岭周边的防御要地和火车站,这和投降有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有的,起码我可没有让他们交出武器…” 第341章 第一次调停会议开得并不愉快,仅仅召开了一个半小时就宣告中止了。吴川出乎意料的强硬姿态打破了英国人和法国人的预估,让这两国领事意识到如果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压制中国人和日本人,那么就别指望交战的双方承认领事团的调停权。 不管吴理斯和彼列斯克两位领事对于革命委员会多么不以为然,满洲毕竟不是长江流域,英、法两国在这里并没有多少利益,革命委员会自然也就没什么能够威胁到两国利益的手段,两位领事自然不如他们在汉口的同僚那么的关注这场革命。 不过反过来也说明了,英、法两国在满洲并无多少力量可以动用,他们不能如他们在汉口的同僚那样,可以快速调用位于上海的舰队支援自己,从而在中国人面前展示英、法两国的力量。 吴理斯和彼列斯克之所以能够领导本地的领事团,并不是因为英、法两国在本地拥有最强的力量,而是依赖于本国在国际秩序中的地位所致。 吴理斯和彼列斯克能够强行压制住日本人的不满,让他们接受在调停期间暂停日本对于领事团的权力和责任,那是因为日本已经是国际秩序中的一员,他们可以通过现有的国际秩序体系去压迫日本人,且日本在这一体系中的地位完全是依赖于英法两国的支持而存在的。 但是革命委员会则不同,因为革命委员会不肯无条件承认满清同各国所签订的一系列条约,也不同意所谓的最惠国待遇,要求同各国政府单独协调外交事务,因此直到现在领事团也没有承认革命委员会的政治地位,依旧把它当作了满清治下的一个叛乱组织。 即便领事团向革命委员会提出了对他们和日本方冲突的调停建议,也依旧没有承认革命委员会对于满洲地区的统治权力,因此他们自然就不能从现有的国际秩序下对革命委员会进行压迫。 于是领事团对于革命委员会能够使用的手段其实并不多,要么在列强一致的原则下对革命委员会进行集体施压;要么英、法两国向革命委员会展现自身的武力迫使其屈服;要么就只能利用中国人对于洋人的畏惧心理进行政治恐吓了。 在1900年之后,第二项手段已经越来越少的被列强用到了,甚至于连第一项手段也很少使用,仅仅使用几句空言恐吓,中国的地方官员乃至朝廷大臣都会选择息事宁人,全盘接受各国外交官提出的公开或秘密要求。 比如俄国外交官和远东军政长官推动的中俄勘界要求和推动外蒙古独立行动,实际上都并非出自彼得堡的意思,而是这些俄国外交官和远东军政长官为了个人的政绩自行推动的外交事件。 正因为这些事件并非为彼得堡所主持,所以中俄勘界要求其实同俄国想要吞并北满的外交方针是相违背的,而推动外蒙古独立的时间则选择了一个并不适合的时间点。对于当前的俄国来说,最为重要的并不是对外扩张,而是应当寻求一个较为稳定的外部环境,从而完成内部新政的推行。 斯托雷平生前担任主席大臣时是很清楚这一点的,因此他虽然在表面上支持大斯拉夫主义,却又在背后不断牵制那些想要在巴尔干地区开战的将军们,甚至不惜和海军中的太平洋派系相勾结,以分散军中的势力勾结,以确保俄国军方无法形成一个声音。 这也是为什么斯托雷平会支持吴川的计划,却又使用手段死死的压制住吴川,不令整个计划真正实施下去。因为斯托雷平根本就没有想过,在他的新政没有全面完成前挑起一场对外战争,不管是欧洲方向还是太平洋方向。 只是斯托雷平也没有料到自己会遇刺身亡,导致彼得堡的政治中枢出现了混乱,才让吴川找到机会把计划推动了下去,最终出现了当下的远东格局。 但是,革命委员会显然不是之前软弱的满清官吏,吴川在调停会议前强硬的表态打碎了英、法两国领事想要使用政治讹诈手段谋求额外利益的美梦。而德、俄、美三国领事的态度又打破了想要达成列强一致的基础,于是英、法两国领事顿时发觉自己手中可用的手段变得所剩无几了。 政治讹诈无用,又没有力量可以施压,英、法两国领事自然不会为日本人火中取栗,去同革命委员会完全撕破脸。不过因为吴川的强硬出乎意外,使得英、法两国领事原先同日本领事商议的调停方案已经完全不适用,因此想要将调停会议继续下去就不得不重新对调停方案进行调整,于是这第一场会议就不得不匆匆结束了。 这场会议一共也就解决了两个问题,一是调停期间日本人暂停在领事团内的权力和义务;二是由领事团、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方派出人员组成小组,前往观察公主岭和四平两处战场,并顺便检查南满铁路的爆破地点。 虽然这场会议并没有达到大多数人的期望,但是对于吴川来说却并不是不可接受,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现在不过是短暂的停战期,等到日本将国内或朝鲜的军队调动至南满,就是战争的再度开启。这不是区区一个日本驻哈尔滨领事,或哈尔滨领事团能够阻止得了的事。 不过就在他走出英国领事馆大门,准备走上自己的马车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叫喊声,“吴桑,请留步,我们能聊上几句吗?” 吴川转头看去,发觉是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老头子叫住了自己,他对着身边的王葆真吩咐了几句,就停下了脚步对其说道:“不知川上领事叫住在下,这是有何指教?” 一路快步走来的川上俊彦缓了一口气,在吴川面前二、三米处停了下来,他打量了一眼吴川身边的随员之后,就伸手往一旁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彬彬有礼的说道:“吴桑,能否借一步说话?我希望能够单独和您说上几句。” 吴川看了看自己的左右,就跟着川上俊彦向左手走了十余步,在一处行道树下停了下来,对着川上说道:“川上领事,我看这里已经足够让我们单独交谈了,你想对我说些什么呢?” 川上俊彦转过身来,注视了吴川片刻后说道:“吴桑,我以为我国并不是革命委员会的敌人,这场冲突完全是毫无必要。我国只是想要保护自己在南满的利益,而革命委员会首要的任务应当是入关攻下北京,而不是在关外同我国继续冲突下去。 贵国历史上也有过和当下局势类似的故事,秦朝末年义军大起,汉高祖刘邦之所以能够战胜楚霸王,不正是先入关者王之吗?阁下此前声名不显,虽然在满洲首倡革命,但也并不为天下人所知,唯有阁下先入北京,方可令天下震动,从此阁下就将被视为中国革命之领袖,也就有了统一中国的号召力。 我国和贵国相邻数千年,两国之间一向交往繁密,在当前白种人瓜分世界的大局下,中日两国实乃是唇齿相依之友邦。我国对于贵国之振作实抱有极大之期待,因为只有中日两国互相支援,东亚才能抵挡住欧美列强的入侵,确保我亚洲不至于成为欧洲列强的殖民地。 阁下若是能够保证我国在满洲的既有利益不受侵犯,则我国完全可以取代俄国支持革命委员会,保证革命委员会能够毫无阻碍的通过南满入关,就算支持阁下再进一步也未尝不可。” 吴川的表情有些错愕,他确实没有想到,刚刚在英国领事馆内和自己争执不下的日本领事,出了门居然就能来拉拢自己。老实说,如果他不是一个穿越者的话,这位川上领事的话倒是相当能够打动他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吴川颇为惋惜的向对方说道:“川上领事的话语如果是在冲突爆发前说的,那么我倒是很乐意同贵国进行合作一番。但是到了今时今日,我却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川上俊彦的眼神有些奇异的看着吴川说道:“吴桑何以如此断言?在我看来,我现在向您提出的建议,对于阁下来说可谓是最好的道路了。错过了这次机会,阁下也许将会什么都得不到。而且你真的确定,革命委员会中的其他人也会放弃进入北京的希望,和我国继续纠缠下去吗?” 吴川回头看了一眼等候在马车边上的同伴们,方才转过头来对着川上说道:“川上领事的建议听起来很不错,但我并不是瞧不起你,以您现在的地位,这个建议也只是一个建议而已。 革命委员会中的其他人会不会接受我不敢保证,但我可不会为了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建议,就把手上抓到的这点牌面给放弃掉。 我们中国人也有一句老话,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如果贵国真的想要表现出对于我国人民的善意,那么就应该先放弃此前所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那么我们也许可以坐下来谈一谈其他事情。至于现在么,虽然大家做了这么多年邻居,也不代表我们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吴川说完,对着川上领事颔首致意后,便转身打算离去。川上俊彦不由略略提高了声音向他问道:“吴桑,你真的想要同帝国对抗到底吗?这世界上可是没有后悔药可买的。” 背对着川上的吴川只是停了数秒,便继续向着前方走去了,连头都没有回。 第342章 松冈洋右走到川上俊彦身边时还是一脸的阴沉,他望着吴川等人乘坐的车队远去,不免有些不满的对身边这位外务省前辈说道:“这个吴川刚刚在领事团面前如此羞辱帝国,您还有必要向他示好吗?这难道不会让他觉得帝国过于软弱,在下次的会议上更为盛气凌人吗?” 川上俊彦收回了注视车队的视线,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后辈,方才略带指责的说道:“为帝国寻找敌人,那是军人的职责。我们这些外交官的职责,是为帝国寻找可能的朋友。我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并没有不可放下的仇恨,我们的敌人应该是站在他们身后的俄国人,帝国和革命委员会一味对抗下去,难道真的对帝国有利吗? 我国的外交一向学习于英国,松冈课长总应当听说过英国首相帕麦斯顿的名言: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你在西洋生活了十年之久,我以为你至少要比我们这些自小成长于国内的外交人员更为理解这句话。可为什么你现在表现的却像是一个穿了洋服的军人?这难道就是你的外交之道吗?” 松冈洋右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回答道:“正是因为帝国的敌人是俄国人,所以我们才更不应当让革命委员会继续发展壮大下去。 俄国和美国一样,都是土地辽阔、资源丰富、人口众多的国家。我们想要对抗俄国人,就必须拥有一片资源丰富且适合于日本人居住的肥沃土地。不管是日本列岛还是朝鲜半岛都不足以承担这样的需求,只有掌握了辽阔且资源丰富的满洲,帝国才能抵挡住俄国人向东方开拓的力量。 而满洲的资源也只有掌握在帝国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力,成为亚洲人抵抗欧美白种人入侵的力量。把它们留在支那人的手里,则迟早为欧美列强所控制,以用来征服亚洲人种。 此外,我在美国生活了十年,美国的白种人对于有色人种的压迫和俄国人并无区别。而美国人对于太平洋海权的野心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十余年之前我国在夏威夷群岛的移民是美国人的十倍,但是美国人趁着我国同清国开战的时机控制了夏威夷王国,完全没有顾及到我国在岛上的重大利益。 之后美国人又趁着英国同布尔人发生战争完全吞并了夏威夷群岛,并对我国前往夏威夷群岛的移民进行限制。到了今日,夏威夷群岛上的美国人已经超过了我国的移民,我国也永远失去了一个在东太平洋的立足点。 而美国人在太平洋上的野心并仅仅如此,他们还在西太平洋这边占据了菲律宾群岛,又对于中国沿海地区虎视眈眈,试图在东亚大陆上得到一块立足之地。 此前领事团的内部会议上,俄国人和德国人袒护支那革命委员会,前者是为了针对帝国,而后者则是针对英日同盟。但是川上领事你不觉得,美国人现在的态度也开始偏向于支那人了吗? 今年7月继签的英日同盟在美国人的抗议下,可是单独说明,假如日美之间发生战争的话,英国将免除同盟义务的。可见在俄国人之后,美国对于我国的敌意也越来越大了。 在此种局面之下,帝国放弃满洲的利益无疑就等于是放弃了保卫东亚的责任。没有了满洲这块土地上出产的各种资源,帝国是无法抗衡俄、美两国在东亚对帝国陆、海权益的压迫的。 支那革命委员会发展到现在,大家都很明白必然是得到了俄国人的支持,甚至还有德国人的支持,一旦让其取代了满清帝室统治支那,帝国在支那的利益还能存在下去吗? 更何况支那革命委员会已经明确表示要推翻帝制成立共和国,作为东亚文明的宗主,支那人选择了共和国体制的话,那么我国又该何去何从? 不管我们再怎么看不起现在的支那人,支那也是一个延续了数千年的文明,对于我国有着深远的文化影响。这样一个文明古国如果去拥抱了共和体制的话,那么帝国内部那些被西洋自由思想污染了的知识分子,难保不会以此为理由质疑万世一系的天皇统治。 所以,不管是为了维护帝国的生存空间也好,还是为了维持国内的安定团结也好,帮助清皇室对抗革命都是帝国的优先选择。” 川上俊彦顿时沉默了下去,松冈洋右这番言论其实就是国内大陆政策的核心论调。帝国谋求东亚霸权的原因是为了对抗欧美列强;可欧美列强试图打压帝国,却也正是为了压制帝国谋求东亚霸权的野心。 这就像是一个死循环,双方谁也不肯退后一步,或者说是谁也不敢后退一步。虽说自克里米亚战争之后,欧洲已经和平了近半个世纪,但是这个世界并不缺乏局部战争。美西战争摧毁了西班牙这个老朽帝国最后的荣光,甲午战争则令清帝国虚弱本质暴露无疑,日俄战争则差点摧毁了俄罗斯帝国。 在这个时代,每一场战争都决定着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存亡断续,没人会将自身的安危寄托在对手的仁慈上。就像俄国人总觉得自己被敌人所包围,需要不停的向外扩张来维持本身的安全感,日本这个新兴的列强的不安全感更甚于俄国人。 日本大陆政策的前提就是,如果日本不强大自身,谁来保证日本的安全?在咄咄逼人的帝国主义时代,弱者只能成为强者的食物,清帝国已经为日本作出了一个极好的范例。 只要日本的安全得不到保证,那么支持日本向外扩张的大陆政策就不会缺乏支持者,而向外扩张的大陆政策又将提升日本同各列强之间的对抗,川上俊彦对此只能沉默不语。 医院街44号,共和党的新总部所在地,这是一幢被树木环绕的别墅,也是某位俄国商人借给革命委员会的住房。从英国领事馆返回后,吴川便直接来到了这里。 从门口走向林中别墅的小路上,吴川已经遇到了数队穿着便服的武装人员,他下意识的向身边的人员问道:“革命卫队的总部也搬过来了吗?” “是的主席,捷尔任斯基委员认为军营那边距离市中心太远,难以及时回应整个哈尔滨市区的监控情况,而且党的总部也需要更为坚定的党的武装力量保卫,所以就先带着革命卫队的一只中队搬迁过来了。他们现在就住在西北角的那几幢平房里,等到东北角新的小楼修建完成后,就会搬去新的小楼内。” 吴川微微点了点头,便跳过了这件事问道:“那么几位委员和白承恩、伊凡尼奇都到了吗?” 这位共和党总部的干事立刻回道:“是的,他们都到了,就在二楼的大会议室内等您了。” 在这一问一答之间,吴川已经穿过了一条笔直的林荫小道,看到了树林外空地上树立着一幢蓝白两色装饰而成的三层别墅。虽然这幢别墅并不是哈尔滨最出色的私人住宅,不过内部空间却极为宽敞,非常具有俄国乡间别墅的风格。 穿过了悠长的木廊来到二楼的大会议室内,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等委员们已经坐在会议桌前等候了一会了。吴川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前,对着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坐下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看会议就正式开始吧,两位内务委员可以开始汇报了。” 白承恩立刻起身从身后的画筒内取出了一张地图,然后在会议桌上展开后说道:“这是内务部过去两个月里参照了清、俄两国的勘察资料绘制的满洲地图,革命委员会现在控制的地区就是黑线以内的区域,主要在于江、吉两省。 过去几年里,朝廷,嗯,也就是清政府对于关外做过一次人口调查。这一次的调查结果就是,奉天一省约1200余万人,而江、吉两省的人口约为6、700万人。 地图黑线以内的这些空白区域,代表着和革命委员会毫无交流或是依旧效忠于清政府的人口,这一部分人口大约为7、80万人,大多处于交通不便的深山老林内。即便是在清政府的管治时期,这些人也只是缴纳一些贡品,并不对清政府承担其他义务。 接下来这些涂成绿色的区域,代表着这些地区虽然名义上宣布服从了革命委员会,但是革命委员会并没有往这些地区派遣任何人员,只是让这些地区维持了自治状态。这些地区一样处于交通不够便利的地方,或是距离铁路、可航运河流较为偏远的地方,又或是少数民族的传统聚集区,革命委员会暂时没有力量去关心他们,这一部分的人口大约为150余万。 最后剩下的这些红色区域便是革命委员会真正能够控制的地区,也是革命委员会政策大多能够落实下去的区域,总人口约400余万。 但是这些红色区域又可以细分为浅红、中红和深红三种,其中占据了一半以上区域的浅红区,虽然接受革命委员会的命令,但却主要为立宪派绅商所控制。剩下的这一小半红色区域,占据大头的中红色区则是支持同盟会的地区。 以中东铁路周边城镇为核心的深红区域,才是真正支持我们共和党的人口。就目前来看,这部分人口也就五、六十万左右,以共和党现在近1万党员的基数来计算,相当于每五、六十名进步群众才分配到一名党员,这令党在革命委员会内部并不占有优势…” 第343章 虽然两位内务委员统计出来的数据看起来极为严峻,不过以吴川为首的中央委员们神情却还是比较放松的。 毕竟这和他们数月前刚刚抵达满洲时的局面已经是天壤之别了,那个时候吴川加上俄国布尔什维克成员也不过才数百人,且绝大部分都是远东俄国工人中各自组成的布尔什维克小组,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政党形式。 这些布尔什维克小组基本以欧俄过来的进步工人为核心,可是这些进步工人中很多只是原布尔什维克的外围成员,他们对于布尔什维克主义的理解并不深刻。因此这些布尔什维克小组虽然能够启发工人的阶级意识,但并不能领导工人阶级走上自我解放的阶级革命道路。 随着吴川和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等老布尔什维克党员的到来,对这些分散的布尔什维克小组进行了改组,并成立了共和党这个中国政党之后,远东的布尔什维克主义才从俄国工人小团体内的秘密结社发展成为了领导中俄工人运动的主流思想。 有着吴川提供的大量物质资源和组织保护下的半公开思想宣传,以哈尔滨为核心的工人运动迅速蔓延到了中东铁路附近的大小城镇。而之后中国革命的爆发,也使得共和党开始大量吸收了那些进步的同盟会员和年轻的学生们,从而使得今日的共和党成员一举发展到八、九千人,几乎是3个月前布尔什维克党人的40倍。 虽然共和党的扩张可算是极为惊人了,但是对于革命委员会治下人口的增长而言却又算不得什么了。借助着俄、德两国的支持,加上鼠役带来的行业萧条,吴川在远东地区获得了大量的失业雇工。这些原本从关内跑来俄国远东地区讨生活的山东、河北农民,因为1910-1911年的东北鼠役爆发失去了工作不说,更是被俄国强行驱离和清政府实施强制性隔离。 以俄国政府对于中国人的歧视和清政府低下的组织能力,这十余万旅俄工人和闯关东的关内农民自然是蒙受了极大的财产损失和极大的迫害的。于是当吴川派出革命党人在这些人员中进行革命宣传之后,他们就成为了革命委员会的第一批支持者。 而在鼠役和吉林城大火的打击下,满清在黑龙江、吉林、奉天三省的统治力实际上也被削弱到了一个相当低下的程度。而南方保路运动的兴起,又让清政府将原本驻扎在关外的第三镇调回了关内,使得革命委员会起事之后,几乎毫无阻碍的夺下了黑龙江和吉林大部分地区。 之后吉林第二十三镇平叛失败,第二混成协和第六镇一协的战场起义,使得革命委员会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夺下了黑龙江、吉林两省,并开始向奉天省进行渗透。于是革命委员会在一个月内,治下人口就从不到十万上升为了四百万以上,增长超过40倍。 在这样的急剧扩张中,对于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干部问题。缺乏可靠且拥有一定办事能力的干部,使得共和党不得不同一部分旧官吏和立宪派绅商妥协,以确保地方秩序能够保持正常运转。 不过随着革命委员会同日本人爆发冲突之后,清理革命委员会内部伪装起来的反动派和亲日派分子就不得不提上了日程,于是才会有了今天这样一场会议。 当两位内务委员汇报完毕之后,捷尔任斯基便第一个出声说道:“前几天立宪派的地主老爷们和日、俄帝国主义分子勾结,试图在背后给革命委员会捅上一刀,就已经证明了这些人对于我们来说并不可靠。 虽然日本帝国主义现在遭受了一次挫折,但是等到日本帝国主义调集了国内的军队卷土重来的时候,我认为这些故作开明的立宪派人士终究还是会暴露自己的反动本质的。 因此我认为,我们应当乘着日本帝国主义下次开战之前,先把这些不可靠的立宪派分子从革命委员会中清理出去,并对那些乡下的地主老爷们进行严格的控制,防止他们联合起来对抗革命委员会在地方上设立的代表会议。” 宋云桐立刻反对道:“我反对捷尔任斯基委员的意见,前几日的会议上我们不是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着重打击那些反动士绅但并不扩大到全体士绅身上的吗? 打击那些同日本人勾结并反对革命委员会政策的反动士绅,这并不会令我们的政策受到多少阻碍。但是如果我们把打击对象扩大到全体士绅地主身上,那么就有可能遭到极大的阻力。 当前的士绅地主中不仅有反动派,也有愿意和我们合作的中立派,更有一直和我们站在一起的革命派。比如同盟会成员中,就有着大量出身于士绅地主家庭的。如果我们把打击对象扩大化,将有可能使得我们现在的朋友也变成我们的敌人。” 捷尔任斯基瞧了一眼宋云桐,便毫不客气的说道:“如果这些人到现在也不愿意和过去的家庭、出身进行分割,那么我们怎么能够相信在革命的危急关头他们不会出卖革命? 这位中国同志,革命可不是亲朋好友的聚会,如果我们不能凝聚在一个信仰之下,不以最大的勇气和那些反动分子进行切割,那么革命的队伍就无法纯洁化,那些投机者就将会混入党员之中,破坏党的团结和我们的信仰。” 宋云桐也有些恼火的回道:“我并不是说这些人是可靠的,也并不是反对清理党内和革命委员会中的投机者,但我并不认为现在是全面清理党和革命委员会不可靠分子的时机,因为我们当前还要面对日本帝国主义和满清政府的进攻,这个时候我们应当确保每一分力量都用在对外战争上,而不是消耗于内部。” 捷尔任斯基立刻反驳道:“如果我们不趁着外部缓和的时期处理掉内部的问题,那么当外部的压力尖刻起来,这些内部的问题就会爆发出来分散我们的精力。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我们想要处理这些内部问题,恐怕也没有力量了…” 捷尔任斯基和宋云桐两人的争论,很快就让会议上形成了两派意见。以捷尔任斯基为代表的委员们试图借组立宪派试图出卖革命这件事,将除了共和党和同盟会之外的非革命派成员都清理出革命委员会,从而成立一个真正由革命者完全控制的革命政权。 而以宋云桐为代表的几位委员则反对这么粗暴的作法,他们认为在当前革命委员会控制的区域中,革命者的力量并不占据优势,反倒是立宪派和中立派控制的地区更多一些。革命委员会一旦把那些中立派和立宪派清理出去,就会失去治下大部分人口的支持。一旦日本帝国主义和满清政府再度进攻,这些人就有可能起来反对革命委员会。 吴川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关注倾听着这些委员们表达出自己的看法。他于是也就注意到,支持捷尔任斯基意见的,多为俄国工人出身的老布尔什维克们,支持宋云桐这边的则主要是俄国知识分子出身的孟什维克和同盟会转化而来的共和党党员。 阶级感情超越了民族和国籍之间的差别,倒是在这场会议上表现的淋漓尽致了。在这场会议中还没有表达看法的,除了吴川自己之外,就是斯维尔德洛夫等寥寥几人了。 吴川瞧了保持沉默的斯维尔德洛夫一眼后,不由打断了其他委员的发言说道:“各位委员们的意见我差不多已经了解了,那么斯维尔德洛夫同志,您对于这两种意见有什么看法呢?” 斯维尔德洛夫眨了眨眼睛,放下了手中记录的钢笔后说道:“老实说,我觉得这两种意见都有道理,但我又觉得两种意见都有着各自的问题。 捷尔任斯基同志认为需要对党和革命委员会进行一次纯洁化的运动,我认为是有必要的。在短短几个月内,党从数百人发展到近万人,这种扩张的速度必然会让一些投机者混入到党内来。 在当前革命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这些投机者也许可以表现的非常革命,但是一旦革命陷入了低潮时期,谁能够保证他们不叛变革命呢?这样的投机者在俄国革命中并不少见,许多坚定的布尔什维克和进步工人就是被这些投机者所出卖才牺牲的,从而给俄国的革命事业带来了极大的损失。 中国革命虽然还没有出现这样的阶段,但我还是认为应当吸取俄国革命的教训,时常保持对于党和革命队伍的清洁运动,才能确保党和革命队伍的纯洁性。 但是革命毕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业,也不是单单依靠布尔什维克党自己就能完成的事业。列宁同志说过,我们应当尽可能的联合各阶层各民族的进步力量去对抗那些彻底的反革命分子。在我们的敌人没有被打倒之前,我们不能把那些有可能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力量推到敌人那一边去…” 听完了斯维尔德洛夫的意见之后,吴川发觉自己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他只好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后说道:“我认为斯维尔德洛夫同志说的非常好,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如果稍稍总结一下,那就是我们应当把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分开看待…” 第344章 不管日本人在调停会议上对于那些失利于国民革命军的本国军队表现的多么无动于衷,但是在第一次调停会议结束之后就再也无法掩饰他们的焦虑心情了。 就在29日晚上,川上俊彦单独去拜访了英国和法国领事。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快组成联合调查小组前往公主岭,了解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并希望能够借组调查小组的名义延缓革命军对于公主岭的进攻。 虽说吴川代表革命委员会强硬的表示,除非日本交出公主岭附近的防御要点和火车站,否则革命军不会停止进攻。但是只要各国武官组成的联合调查小组进入了公主岭,川上俊彦就不相信革命军还敢肆无忌惮的发动全面进攻。 作为一名资深外交官,川上俊彦很清楚,在外交场合说和做永远都是两回事。只不过此前的清帝国并不明白这个游戏规则,或者说是过于畏惧列强而选择了信守承诺而已。但是吴川的表现已经让川上俊彦明白,这位革命委员会当前的领袖不仅了解这一外交规则,也同样敢于利用这一规则。 所以革命委员会声称不会选择即时停止战争,并不是要将战争进行到底的意思,而是想要把战争的主动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也就是说,革命委员会这是向领事团表示,他们可以接受领事团的调停,但也随时可以放弃接受领事团的调停,在调停会议没有给予革命委员会充分的保证之前,这场调停会议对于革命委员会并无多大约束力。 革命委员会的这种想法对于各国来说无疑是相当危险的,这也就意味着当革命委员会真正取代了满清政府的统治之后,必然会成为各国在华利益的破坏者而不是保护者。按道理说,对于这样的支那革命政权,各国应当联合起来将其消灭才是唯一选择,就如同对付太平天国和义和团一样。 但是因为俄、德、美三国领事的暧昧态度,使得领事团不仅难以达成一致意见,更是让英、法两国领事意识到了某种危机,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之间的这场冲突将可能引发一场东亚的克里米亚战争,这对于英、法两国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让日、俄、中三国在满洲发生一场大战,那么这显然将会影响到欧洲的政局,和英、法得以插手满洲事务的利益相比,俄国的战略转向将会带给两国更大的损失。这也就是英、法两国领事在吴川离开后召开的领事团内部会议中,选择了中立立场转而向日本施压的原因。 不过英、法虽然在公开立场上有所调整,但是在私下里并没有抛弃日本这个东亚小兄弟的意思,他们还是需要日本在东亚维持现有的国际秩序,以便保护英、法两国在东亚的利益。在欧洲局势日益紧张的今日,英、法两国都在收缩本国在海外的力量,以防备德国人突然发起战争。而他们撤离力量的地区就需要新的力量填补上去,在东亚自然就只能依靠日本来填补这个空缺了。 因此对于川上领事的拜访请求,英、法两国领事都给与了支持,而他们也很想了解这场战争究竟是怎么打的,为什么一向柔弱的中国人会在这么短时间内让日本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在日俄战争结束之后,欧洲列强已经基本认可,日本的军队已经能够和三流列强一战了,起码不会比自称世界第七强国意大利的军队差多少。 革命委员会即便再怎么获得俄国人的支持,麾下的这只国民革命军也不可能比操练许久的北洋新军强,除非俄国人自己亲自下场参加了战斗。但是从西伯利亚铁路的调运人员和物资来看,俄国显然没有准备好一场新的日俄战争,而日本人到现在也没有对俄国表示严正的抗议,也就意味着俄国人并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至少日本人并没有抓到这样的证据。 于是日本人的失利就让各国领事感到惊讶和好奇了,川上领事想要尽快派出调查组前往前线的请求,自然得到了英、法两国的积极响应。他们都希望知道国民革命军是如何打出这样的胜利的,也希望能够对国民革命军的战斗力进行一次评估,从而给今后的对华外交决策加以新的考量。 30日上午,领事团一改过去反复衡量平衡利益的官僚作风,在极短的时间内确定了以德国武官安德里亚斯为首的5人调查组,革命委员会和日本驻哈尔滨领事馆各派遣一名联络代表,前往公主岭、四平两地调查战争状况,并督促双方进行暂时性的停火谈判。 如果说29日、30日这两天对于革命委员会和国民革命军来说是欢呼胜利的时光,那么对于驻守在四平前线牤牛哨的南次郎和日军来说,就是无法言说的灾难时刻了。 自从南次郎带着郭家店守军败退下来,把第九旅团长和11联队抛弃给了支那人之后,牤牛哨日军军营内就开始变的死气沉沉,再也听不到过往那些藐视支那人的豪言壮语了。 虽说南次郎败退回来,第一时间就去找清国第一军大肆抗议了一番,把战败的责任推卸给了清军身上。但是在一些日军军官眼中,前次已经逃过一次的南次郎这次就应该战死在郭家店,而不是跟着清国军队一起逃亡。 这些军官们的讨论并不避讳旁人,因此南次郎很快就从亲信那里听到了风声。南次郎很清楚,这些军官们如此半公开的讨论就是希望他自杀谢罪,以承担本次战败的责任。 只是南次郎真的舍不得去死,他还有着远大的前程在前方,而且他觉得自己来承担战败的责任也实在是太委屈了。如果不是清军的突然崩溃,如果不是川村少将的行动不够迅速,那么他早就把大岛都督等重要人员给接应出来了。 这场战败的责任怎么看都应该由川村少将而不是他来承担。而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一部被围于公主岭,说到底也是大岛都督轻视支那革命党人所致,他那里够的上去承担因此而战败的责任。 相反,为了营救轻敌的大岛都督等人,南次郎已经拼尽了全力,甚至连川村少将和第11联队都落入了支那人的包围圈内。南次郎觉得这场战争中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抛弃生命来承担战败的责任。 不过他也知道,两次逃回的经历已经让他失去了部下对他的敬畏,眼下残存的部队未必再肯无条件的服从于他的命令了。而川村少将的被困又令他成为了南满护路军的最高指挥官,他现在已经没人可以推卸责任了。 于是南次郎从清军大营返回后就躲在了电讯室内,一个劲的向朝鲜和国内求援,丝毫没有整顿军队恢复士气的打算。如果不是30日上午第一支朝鲜驻军援军的到来,牤牛哨前线的日军所部的士气大约真要完全崩溃了。 虽说援军的到来总算让前线的日军安定了下来,不用担心支那军继续南下他们还能不能守住现有阵地的问题。但是先期抵达的第八师团两个中队,也是对于前线友军部队的低落士气感到震惊不已。 第八师团组建于甲午战争之后,兵源地来自于日本东北四县,但是这支部队在日军中的评价并不高。日军不少官兵对于第八师团的评价是,青森人封闭消极,岩手人不得要领,秋田人磨磨蹭蹭,弘前人土头土脑。 特别是八甲山田冬季行军事件和日俄战争中差点被俄军围歼的经历,使得第八师团并不怎么受日军高层重视。不过第八师团倒是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绝对服从命令,对于上官的命令从来是不打折扣的。 正因为这一优点,寺内总督才选择了第八师团增援满洲。也只有第八师团这种服从性格,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不管不顾的出兵满洲,而不是等待着鸭绿江铁桥的完全修通。 对于这只援军的到来,南次郎是相当感激的。这样他就能够把第21联队中那些阴阳怪气的军官们调到更前线去,而利用第八师团的部队固守牤牛哨地区了。 不过他的高兴还没有持续一个小时就听到了一个坏消息,保护日军两翼的清军阵地现在正在撤军,这个消息让南次郎和他的部下们都是又惊又怒。 虽说28日清日联军的溃败使得四平车站完全落入了支那革命军之手,但是支那革命军并没有乘势南下,而是开始稳固调整四平一线的防御,开始在原地修筑起阵地来了。 支那革命军的这一行动对于联军来说实是求之不得,毕竟在28日的大败之后联军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了一个相当低的程度,如果支那革命军挟胜势南下,南次郎可不认为联军能够守住现在的阵地,不是退到身后的昌图,也要退到铁岭一线。 支那革命军的停止进攻,无疑给了联军调整防御恢复士气的时间,于是在第八师团第一批援军抵达后,南次郎就已经开始考虑要如何发起一次反击行动了。 这一次发起的反击当然不是为了再去接应公主岭的大岛都督等人,南次郎觉得到了这个时候,大岛都督等人被俘已经难以挽回。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要怎么在这场失败的战争中给自己找一些亮点,借此洗刷自己两次逃亡的耻辱。 但是清军的撤离无疑是击碎了他的美梦,没有清军在侧翼的维护,光凭他手上这点人马可什么都干不了。而等到整个第八师团抵达前线,那么他也就该交出自己的指挥权了。 第345章 清军从阵地上撤离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驻守四平前线的国民革命军的注意,邓振镛陪着前来视察的张孝准等人立刻来到了前线阵地观察清军撤离的行动。 28日被国民革命军前后夹击而溃逃下来的清军显然并没有恢复士气,因此这场光天化日下的撤退行动看起来更像是一场乱糟糟的跑路行动。 看到清军如此混乱的撤退,驻守前沿的第13步兵团官兵们就忍不住向邓振镛请示道:“…清军跑的这么慌张,不如派一个营出去追击一次,我们一定能够取得不少战果的…” 对于部下们的主动请战,邓振镛也是跃跃欲试。自齐齐哈尔起事以来,历经数战的国民革命军第三师已经在血与火中彻底脱去了身上最后一丝平民的气质,成为了一只真正可堪一战的军队。 在这种平民向军人的转变过程中,畏惧作战的平民心理也渐渐转变成了见到战机就想出手的军人心理。对于普通人来说,战斗毕竟是要死人的,只要把侵犯自己利益的坏人打跑了,大家也就可以放下武器过自己的安稳日子了。 但是对于军人来说,打跑敌人并不是结束,只有把敌人完全彻底的消灭才是战争的结束。因此只要看到战斗的机会,军人就会主动出击以尽可能的削弱敌人的力量,以谋求以自身最少的伤亡来换取敌人的全部消灭。 当然,军人终究也是人,也是会产生恐惧的心理的。面对那些无法战胜的敌人面前,军人也是会犹豫退却的。自鸦片战争以来,清军在对外战场上的连连失败,导致了清军产生了对于洋人的畏惧心理,甲午战争之后这种情绪更是弥漫到了平民之中。 不过清军对于内部的镇压上却从来是穷凶极恶的,不管是太平天国、义和团还是革命党人,清军从来都是占据着优势地位。所以清军第一军出关时,面对第六镇、第二十镇的起义联军可谓是骄横的很,几乎都没有停下进军的脚步,就一头撞上了起义联军的防御阵地,并战而胜之了。 也只有他们在四平一线撞上了革命军的阵地,在重机枪和迫击炮的火力封锁下遭受了第一次挫败,才收敛起了骄横的姿态。而随着国民革命军把日本护路军主力围困于公主岭,并击溃了清日联军的救援行动,清军此时也隐隐产生了对于国民革命军的畏惧之意。 在这种此消彼涨的气势下,国民革命军第三师的官兵们就忍不住想要主动出击,彻底给满清第一军一个狠狠的教训了。作为第三师的副师长兼政委,邓振镛觉得这些部下们的请战还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如果能够派出少量部队大胜清军的话,那么第三师今后在战场上遇到清军就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只不过今日还有着师长张孝准等前敌指挥部的人员在此,因此他也不好擅自决定,于是就把官兵们的请求转达给了张孝准。 在望远镜内望着清军阵地上的混乱队形,张孝准自然能够看得出此时只要派出一只小部队出击,就能让对面这些人心惶惶的清军遭受一次重大挫折。 只是思考再三之后,他还是放下了望远镜对着身边邓振镛说道:“还是算了吧,告诉各部不得擅自出击,抓紧时间建设阵地为要。另外,东路军将会退回到塔子山以东,他们现在防御的四平铁路到塔子山一带令第16步兵团抓紧接收。” 邓振镛有些错愕,愣了数秒后说道:“就算要抓紧时间建设前沿阵地,派出一两个营追击这些清军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看这些清军慌乱的连组织都没有了,我们这边派人过去,他们只会变得更为混乱,不会有什么抵抗的。弟兄们第一次主动求战,就这么回绝掉,会不会过于打击他们的士气了?” 张孝准犹豫了一下后说道:“那就让前沿各团各抽一个连出来,一个小时之后发起进攻,不得远离我军阵地5里。” 邓振镛还是有些不太情愿,不免继续求情道:“一个小时之后,对面的清军估计也跑的差不多了,不如提前到半个小时之后出击?” 张孝准转头看着他说道:“不要再和我调价还价了,如果按照军事委员会的意见,这一个连我都不会派出去。之前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我们的对手将会是日军而不是满清的军队。 放任满清军队离去,让他们趋向于中立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不是为了给满清军队一个有力的警告,我是不会同意你们的出击计划的。” 邓振镛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张孝准的命令,向部下传达了新的出击计划,安排妥当之后才走回张孝准身边,向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张师长,你说那些日本人什么时候会发起再一次进攻?他们会调动多少人来满洲?” 张孝准望着东南方日军防守的牤牛哨地区,思考了许久之后方才谨慎的说道:“日本驻扎于南满的铁路护路军现在最多也就剩下不到一个联队的兵力,剩下的不是被我们歼灭了,就是被包围在了公主岭地区。 因此日本人如果想要发起反击的话,就得从朝鲜和国内调动驻军。从朝鲜调动的驻军最多不会超过一个师团的兵力,也就是同之前的南满铁路护路军兵力相当,大约在1万2千-1万5千人之间。不过从日本国内调动的兵力那就不太好说了。 现在么,我倒是不怕日本人立刻发起反击,而是担心日本人晚发起进攻。他们发起进攻的越晚,那么所做的准备就越充分,反击的劲头就越凌厉。所以,我倒是希望日本人在一、二周内发起反击,而不是在半个月之后发起进攻。” 邓振镛听后也顿时吃了一惊,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从西面的八面城到东面的塔子山,第五旅的防御正面宽达近80里,这个防御宽度是不是太宽了些。我们现在最多也就完成了三分之一的正面防御设施,想要在两周内完成整条防线的建设,恐怕未必来得及。” 张孝准沉思了一阵后说道:“所以前敌指挥部接受了军事顾问团的建议,在四平-郭家店之间的25公里内设立三道防线。 从八面城到塔子山为第一道防线,由第五旅负责守备。这道防线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试探出敌人的主要进攻方向和迟滞敌人的进攻速度。 距离四平约15公里处的十家堡设置第二道防线,由第六旅负责守备。这道防线除了支援第一道防线退下的官兵外,主要目的就是进一步削弱敌人的进攻能力和尽可能的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 位于十家堡之后约12公里处的郭家店为第三道防线,由第二师负责守备。这道防线不仅是三道防线中的主要防御阵地,也是我军发起反击的起始线。前敌指挥部的总预备队和主要的仓库、供给站都将放在这道防线之后。 如果日军一个师团以上兵力发起进攻的话,你的任务就是保证第一道防线维持不少于3天,而我会在第二道防线接应你。” 邓振镛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说道:“如果日军只有一个师团的兵力来进攻我们的话,第五旅完全可以守备的更久一些,只要指挥部能够给我们更多的火炮支持和铁丝网。” 张孝准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后说道:“不,军事委员会的意思是,如果日军还敢以一个师团的兵力来进攻我们的话,我们就要趁着这个机会把日军这个师团放到我军的主力面前,再一次围歼日军一个师团。就算围歼不了,也要重创这个日军师团,迫使其不能参加下一阶段的作战。” 邓振镛感觉自己的脑后有些发冷,沉默了好一阵才向着张孝准问道:“再消灭日军一个师团,委员会难道不怕日本人发疯,真的和我们不死不休吗?” 张孝准奇怪的看着邓振镛许久,方才说道:“你为什么会担心这个?你难道不应该先担心,我们有没有围歼日军一个师团的实力吗?” 邓振镛思考了许久方才说道:“如果日本人再这么一点一点的增添兵力,我并不认为这一个师团有多么难以消灭。根据我们此前对于标准防御阵地的实战验证,日军如果没有大量的火炮压制我们,我们每损失一个士兵,日军就要损失2名以上的士兵,这还是在我们缺乏铁丝网的状况下实现的。 如果我们能够按照完全的防御阵地去建设的话,那么日军的损失还要翻倍。更何况,日军在壕沟内的作战能力有明显下降的趋势,他们缺乏近战武器,步枪也不适合在狭窄的壕沟内肉搏。 我们在适当时机下放弃第一道壕沟,然后再组织兵力进行壕沟反击战的话,壕沟内冲锋枪、手榴弹和迫击炮的作用要远胜于日军的步枪加山野炮。因此我不认为兵力不占据优势的日军有能力连续突破我第一、二、三道防线,那么他们在第三道防线前停滞不前的话,我军的反包围战术成功的几率必然会很高。 因此我只会担心,假如日军再丢掉一个师团,会不会恼羞成怒和我们全面开战…” 第346章 对于邓振镛的疑问张孝准思考了很久,方才叹了口气说道:“你的疑虑前敌指挥部内也不少见,不过同日本全面和革命委员会开战的可能性相比,军事委员会认为将日本势力从南满驱逐出去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更为重要。 如果不能趁着这个时机击败日本人,夺回南满的全部治权,那么即便日本人不出手干涉革命委员会推翻满清对于满洲的统治,我们也难以在南满实施全面的建设规划。 控制了南满铁路、安奉铁路、大连港、安东港的日本,和其在铁路沿线获得的驻军、居住等特权,等于将南满分割成了一块块难以联系起来的独立地区。掌握了交通干线的日本人完全可以在各地区扶植反对革命委员会的地方势力,倒时革命委员会依旧会陷入不得不同日本一战的局面。 因此倒不如趁着日本人现在也没有准备的时候开战,我们倒有可能赢得一个更好的结果。而且在中国革命大潮的影响下加上欧美各列强之间的矛盾,各国对华外交方针将会重新进行调整,在这种情况下革命委员会并不会被视为秩序的挑战者,也就不必顾忌列强一致原则的打压。 若是错过了现在这个时刻,我国想要收回日本在南满的特殊利益的难度将会成倍上涨。革命委员会必须要负起这个历史责任来,否则我们将会成为新中国的罪人。” 虽然身为第三师的政委,邓振镛却知道自己是无法同挂着军事委员的梁廷栋相比的,对于军事委员会的命令他也只能知道一个结论而已。不过同朱和中相熟的张孝准却和他不同,对方显然知道的更多一些,知道军事委员会的命令是怎么讨论出来的。 听完了张孝准透露的内部消息之后,邓振镛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应当是吴主席的主张了,其他委员恐怕是不会考虑的这么长远的。既然是吴主席的主张,我会尽量劝说弟兄们服从这个命令的…” 30日中午,借助了调停小组联络代表的名义,日本驻哈尔滨领事馆武官滨面又助中佐终于穿过了国民革命军的封锁线进入了公主岭地区。 穿过日军防线时滨面又助发现,驻守在防线上的并不仅仅是日军士兵,还有不少穿着便服的平民。陪同滨面又助穿过己方守备区的中尉似乎看出了滨面又助的疑惑表情,便顺口向他解释道:“这些都是帝国在乡军人会的成员,眼下我军的防御力量不足,新免参谋长认为是时候征用这些在乡军人上阵了。” 滨面又助沉默的向前走了一段泥路,方才开口问道:“那么这些在乡军人确实可用吗?” 这位日军中尉苦笑了片刻后说道:“起码可以帮助运送弹药和抬下伤员什么的,想要让他们像个军人那样去战斗,也只有少数退役不久的在乡军人还凑合。不过他们毕竟和我们的士兵没有共同训练过一段时期,还是需要一段磨合时间之后才能真正溶合进军队…” 对于这位中尉的诉苦,滨面又助并没有放在心上。日俄战争中日本虽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是战争所带来的巨大人员伤亡也令日本上下感到震惊。如果不是俄国内部的革命束缚住了俄国的手脚,已经动员了100万作战人员的日本,将不得不把未经训练的平民也派上战场了。 这场战争让不少日本精英第一次意识到,今后的战争将会是一国全部资源的较量,而不仅仅是一国现役军队的较量。所以在1906年,当时的陆军大臣寺内制定了将复员军人组织成在乡军人会的草案。 1909年,陆军省军事课长田中义一本着“良民就是良兵,良兵就是良民”的主张,积极筹划了在乡军人会的建设。到了1910年,陆军终于建立了“帝国在乡军人会”,作为陆军战时兵力的有力补充。 当然,对于陆军来说帝国在乡军人会并仅仅只有这样一个用途,这也是陆军对基层政权渗透的第一步。通过帝国在乡军人会这一半军事化的组织,陆军开始了对于整个国家进行军国主义化的改造。只不过现在日本上下并不了解,陆军跨出这一步代表着什么。 作为日本利益线的南满地区,帝国在乡军人会自然是优先成立的地区,但是满洲毕竟不是朝鲜和国内,日本并不能大动干戈的对这些在乡军人进行集中的军事训练,加上这一制度现在也不过是初建时期,因此在乡军人的素质并不能达到陆军的期望,自然也就让滨面又助听到了这样的诉苦声。 不过滨面又助觉得这不过是帝国在乡军人会组建的时间太短,所以这些在乡军人的素质才不能达到陆军的要求,若是给与他们足够的时间加以定期训练,帝国在乡军人会就会发挥出足以让人刮目相看的作用来。更何况,就算是现在这个才组建不久的帝国在乡军人会,不也已经给陆军提供了足够的帮助,让这些无组织的满洲居留民动员起来了么。 略过了这些在乡军人的问题,真正让滨面又助感到有所动容的,还是第五师团的士气问题。出身九州的第五师团,在陆军中一向以坚韧敢战而著称,军中风评仅次于第2、6师团。虽然一路行来滨面又助并没有看到什么军纪涣散的状况,但是却也没有见到什么积极奋发的热情。 滨面又助的军职生涯虽然侧重于情报工作,却也能够看得出来这只部队已经丧失了取胜的信念。只不过平日里严苛的军纪和身在异国的特殊环境下,使得这些第五师团的将士们还保持着纪律性,以迎接最后的时刻到来而已。 抱着死亡的信念去争取胜利和以等待死亡的心情迎接失败,对于一只部队来说完全是两回事。前者将会尽可能的把战斗坚持下去,直到胜利的曙光到来,而后者只会以死亡之前的疯狂来迎接自己的失败。也就是说第五师团也许还有战斗的能力,但是这种战斗的持续时间并不会很长,也许在一次疯狂战斗的爆发之后就会面临全军突然溃败的局面。 日本新式陆军的组建起于西南战争时期,虽然至今已经有40年之久,但是和西洋列强的军队相比还是一只相当年轻的军队。甲午战争、日俄战争的胜利虽然增强了这只军队的自信心,但是并没有把日本陆军变成为一只真正不受环境变化影响的强军。 感受到第五师团将士身上的变化后,滨面又助这才真正意识到,这次对于国民革命军的作战失利,也许要比他想象中大的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陆军就更难以承认国民革命军的胜利了,这无疑将会给陆军树立起一个真正对手的形象。 以支那的国土和人口规模,一旦竖立起了这样一个抵抗外敌的形象,陆军想要达成的大陆计划将会遭遇到难以逾越的阻碍。不管国内其他人怎么想,陆军都只能拼尽全力的把这个还没有站上东亚政治舞台的革命委员会彻底粉碎,以确保支那国内不能形成一个统一的对外共识。 滨面又助一边怀抱着这样的觉悟,一边走到了公主岭大本营内。大岛义昌都督虽然出面接见了他,但是这位关东都督显然已经对于自己的前途不抱希望了,也只是简单的问了问外面的情况就离开了。 大岛义昌离开之后,关东都督府参谋长福田少将也遣走了其他人,只留下了第五师团的师团长大谷喜久蔵和参谋长新免行太郎两人。当会议室内只剩下他们四人后,福田参谋长于是向滨面又助认真的询问起了关于调停小组的相关事宜。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详细询问,福田雅太郎方才脸色凝重的对着滨面中佐说道:“这么说来,眼下川上领事和松冈课长并不能从领事团那里为我们争取到什么帮助,反而要求我们让出公主岭周边的有利地形以证明我国对于和平的诚意?” 滨面又助向福田少将低头说道:“确实是如此,不过松冈课长的意思是,这毕竟只是哈尔滨领事团的决定,并不是北京公使团的意见,调停小组所作出的决定并不能成为对于帝国的完全约束。 只是我们此前并不清楚公主岭和四平战场上的损失情况,所以不得不先同支那人进行妥协,这样我才能安全穿过支那军的封锁线来到这里。了解了大岛都督、关东都督府和第五师团的意见之后,我就能把这些意见带给寺内总督和国内相关部门,交由他们作出最后的决断。” 滨面又助中佐的话语让在座的三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自28日第九旅团的救援失败之后,大岛义昌就把指挥权力完全下放给了他们三人,不再过问接下来的军事部署了。这并不是说这位关东都督放弃了自己的职责,而是这位已经准备开始接受自己的命运,不再打算把部下的性命完全填没进突围的作战计划中去了。 第九旅团的失败其实已经宣告了公主岭被围日军覆灭的结局,只不过这个覆灭时间掌握于革命军手中而已。虽然公主岭被围部队还具有一定的战斗力,但是失去了全部炮弹储备和大部分弹药的日军,在滨面又助中佐抵达之前,已经开始实施极为严格的弹药配给制度。 如果支那军同意先停火后调停,那么公主岭守军还能获得一点喘息的时间,但是现在么整个公主岭守军连这点时间都争取不到了。让出公主岭周边的有利地形,也就意味着一旦战争重新开启,公主岭守军就会陷入无险可守的尴尬境地。但如果不接受这一条件,日军也将会在支那军优势的火力和兵力压迫下失去周边的有利地势。最终被支那军驱赶到一个狭小地域,迎来最终的消灭。 第347章 福田雅太郎心里想着,也许大岛都督正是看出了支那革命委员会不可能退让的态度,才放弃了询问滨面中佐所带来的停战条件。作为陆军的大将和长洲藩阀的核心人物,大岛都督显然不能允许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旅程中留下任何让人耻笑的行迹。 只是大岛都督可以在事后以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承担这次战败的责任,但是对于福田等人来说,他们必须要考虑一名陆军大将和一只常备师团的高级军官被支那革命军俘虏给陆军带来的深远影响。毕竟他们可不是资历深厚的大岛大将,只要一死就能抹去自己应负担的责任了。 如果事情真正发展到那一步,那么即便之后陆军能够调集援军过来击败支那革命军,他们这些人的前途也将到此为止了。而更让人担心的是,他们的子女和在第五师团内任职的亲密部下,在战后恐怕都会受到牵连,从此难以在军中发展了。 甲午、日俄两场战争虽然塑造了日本国民的自尊心,但是依靠着军事上的胜利赢来的自尊心却又是偏执而脆弱的。日俄战争获胜后因为没有得到俄国的赔款,就让日本国民暴怒了起来,引发了日比谷烧打事件,还有暴民公然威胁前往美国谈判的代表,说要天诛这些出卖了国家的国贼。 眼下陆军面对支那一只刚组建不久的地方反叛军队就损失了一个大将和大半个常备师团,这一消息传回国内去,民众将会掀起对陆军多大的声讨声浪,福田雅太郎想想都要打一个寒颤。为了保住陆军的颜面,他们这些战败之将恐怕事后就要被陆军高层丢给民众去泄愤了。 福田雅太郎宁可选择在战场上战死,也不愿回国后面对这些国民的侮辱和连累家人的。只是面对滨面中佐带来的条件,他也实在是难以接受,接受这样的条件其实和放弃抵抗并没什么区别。失去了这些外围要点,只要支那军队把火炮架设在这些要点上,公主岭大本营就已经落入支那军的火炮直瞄射程之内了。 就在福田心中辗转反侧难以决断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第五师团长大谷中将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应该接受调停小组提出的条件,但是公主岭车站不能交给支那人,应当交给调停小组控制。” 第五师团的参谋长新免行太郎大吃一惊的看着自己的上司说道:“师团长阁下,根据滨面中佐带来的消息,革命委员会对于领事团的决定并不是那么的顺从,我们要是把外围的阵地交给他们,也许这些支那人会先集中力量消灭我们的,到时调停小组可未必能够阻止他们。” 大谷中将把视线转移到新免行太郎身上,认真的向他问道:“如果我们不交出外围这些要点,支那军像今天这样派兵分割包围我们的外围要地,然后用火炮覆盖射击我们的阵地,我们有什么办法守住这些要点吗? 支那军若继续这样打下去,这些外围要点的失守也不会超过3天。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不仅会失去所有的外围要点,还将损失掉分布在这些阵地上的将士们。没有了这些骨干部队,到时我们就连最后一点反击能力都没有了。” 新免行太郎沉默了一阵之后,才迟疑的说道:“可现在我们让出外围阵地收缩兵力,就算是保住了这点反击能力又有什么用?就算从朝鲜调动一只援军过来,一周之内也不可能向支那军发起进攻的。而从四平打到公主岭,恐怕最少也要3天。失去了这些外围阵地,我们能够支持3天以上吗?” 大谷中将把视线从新免行太郎身上移开,望着面前桌上的白瓷茶杯悠悠说道:“支那人能挖壕沟,我们自然也能挖。如果川上领事和松冈课长能够尽量借助调停小组的力量延迟停战时间,那么我们就照着支那人的做法,在大本营周边挖出数道壕沟出来,然后利用这些壕沟尽可能的躲避支那军的炮击和阻碍他们的进攻。 另外,为了表示帝国对于平民生命的尊重,在让出外围阵地的同时,我们要求支那人准许公主岭居住的中日平民先行撤离,在这些平民撤离之前支那军就很难发起进攻。如果他们连自己的国民性命都不在乎,那么支那革命委员会此前的政治宣传就会破产,帝国下一步的行动起码就会顺利许多。” 新免行太郎下意识的说道:“支那军会放手让我们修建防御阵地吗?放弃了外围的要点之后,我们的一举一动可就完全暴露在支那军的目光之下了。” 大谷中将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这是我们能否坚持到援军抵达前的最后希望了,起码比现在一个中队一个中队的被支那军消灭掉强。现在被支那军消灭掉的部队除了证明我军还在抵抗之外,对于整个被包围部队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坚持不肯让步的话,不过是让支那军先清理了自己阵线背后的威胁。等到国内援军抵达时,他们就能全力以赴的去对抗陆军的增援部队了。而如果我们能够存在于这里,起码还能拖住支那军一只部队不敢南下,也算为陆军的增援部队作出最后的贡献了。” 新免行太郎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大谷中将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但是国内援军抵达后若是知道他们还在公主岭抵抗着,就不得不冒险发起主动进攻,否则这只援军就得要承受来自国内的莫大压力。 在同这些支那军交手过数次之后,第五师团的军官们已经意识到,这些支那军士兵的作战素质确实是难以同久经训练的日军士兵相提并论的。但是这些支那军在防御作战上却极有一套,明显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强化训练。 不过如果是仅仅这种训练程度的士兵,第五师团的官兵们倒也并不放在心上。朝阳坡前期的战斗已经证明了,在训练有素的日军士兵的进攻下,这些支那军士兵很快就暴露出了平民的本性,丢下阵地和武器跑路了。 但是,当这些支那士兵固守在一个多条壕沟组成的防御阵地上,并得到重火力的支援后,这些支那士兵的表现并不弱于日军中的二年兵。而当日军失去了火力的掩护后,进攻设施完善的支那军阵地就和自杀没什么两样,在重机枪和炮弹的压制下,日军士兵所谓的训练经验几乎就不再发生什么作用了。 日俄战争给与这些日本军官的经验就是,遇到这样的防御阵地,他们就应该尽可能的调集火炮,特别是大口径的重炮压制对方的重火力,然后才是步兵发挥作用的时刻。 而想要使用火炮压制-步兵占领的正面进攻战术,就需要布置合适的火炮阵地和运输大量的炮弹物资,那么先期抵达的援军显然是不可能立刻发起进攻的。困守于公主岭的日军需要时间,但从朝鲜、国内调动过来的援军也同样需要时间,战争终究是要遵循于客观规律的科学。 在这样的局势下,逼迫援军仓促的发起进攻,只可能让这些援军遭受重大的损失。新免行太郎觉得,大谷师团长不应该看不到这一点。 只是在他想要出声提醒大谷中将时,一旁的福田参谋长却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大谷中将说的不错,只要还有一线机会,我们总要去伸手抓住的。 在当前的形势下,能够让我们多生存一天的时间都是好的。我们阵亡于此倒也不算什么,但是大岛大将和第五师团主力被支那军围歼的话,这不仅会极大的打击陆军在国民心中的声誉,更危险的是将会刺激俄国人对于满洲和朝鲜半岛的野心。 我看,我们可以接受支那人提出的条件,以放弃外围要点换取支那人的停火。另外,公主岭火车站我们会交给调停小组看管,支那军不得进驻火车站附近。 我们也可以承诺不向经过公主岭的火车进行射击,但是支那军也不得动用这条铁路进行军事行动。我希望川上领事能够向调停小组提出,把公主岭大本营东面设置为非交战区,我们和支那军的武装人员都不得进入这一区域…” 看着滨面又助中佐认真的记录下福田参谋长的要求,新免行太郎把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他心里安慰着自己,也许增援的部队并不会那么轻敌冒进,也许支那军也差不多到了极限,因此他的猜测并不会真正的发生。 关外清日联军的战败消息传入北京之后,给了清政府以极大的打击,而29日山西新军起义,30日云南新军起义,让清政府意识到此次革命已经再不是从前地方上的小打小闹,而是一场联系全国各地的大革命浪潮。 监国摄政王载沣心力憔悴之下终于萌生了退意,他一边以宣统帝的名义下诏"罪己",开放党禁,赦免党人,以缓和政局;一边则决定召回袁世凯总理内阁,以收拾当前混乱的朝局。 10月31日停留在孝感的袁世凯接到了北京发来的密电,要求他准备回京接任内阁总理大臣并重建内阁,并要求其提出一个平息各地革命浪潮的方案来。 只是看过了密电的袁世凯却并没有透露出一点欣喜的意思,陪在他身边的幕僚杨士琦不免有些惊讶的问道:“摄政王终于熬不下去了,要把手上的权力都交出来了。宫保此去京城必可海阔天空,一展平生志向,何以还如此闷闷不乐呢?” 第348章 站在后院假山亭内的袁世凯望着院墙外那条平静不波的汉水,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许久方才对着身边这位亲信智囊说道:“杏城啊,之前我只嫌北京那帮人太会抓权,这天都要塌下来了,还想着在我脖子上栓上几根绳子,生怕我做了活曹操。 但是今日这份电报真的到了我的手中,摄政王真把权力拱手交了出来,我又觉得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这一步踏出去把前半生积攒下来的那点虚名变成了一个笑话。你说,这大清的残局,我真的收拾的起吗?” 杨士琦看到自己的老上司突然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不免整理了下衣服后正色劝说道:“能收拾眼下局面的,舍宫保之外天下还有何人?宫保不接手这个大局,国家不是毁于北方的那些浑浑噩噩的宗室亲贵手里,也要亡于这各地野心勃勃的乱党手里。 看着这四处倡乱的局势,就知道这大清中枢的权威已经去了大半,若宫保不接手组阁则大清已成必亡之局。可这各地的乱党又非统一于一家,大清灭亡之后也未必就能立刻组建出一个令天下人信服的政府出来。眼下乱党中名声最大的是同盟会的孙文和黄兴,可真正立下了首义之功劳的却是一群无名之辈,这湖北军政府连不是同道中人的黎元洪都抬了出来,就知这些乱党心中各有打算了。 就算让他们推翻了大清,接下来又该让谁来坐这个江山呢?最终不还是要刀兵相见么。可是以今日中国之虚弱,如何还能再来一场太平天国之乱?这各国政府恐怕也难以忍受我国内乱长期持续下去,那样各国在华利益也将会蒙受重大损失。 所以余以为,不管是为了宫保你平生的志向,还是为了保全国家这点元气,宫保此时也不能袖手旁观,还是应当接下这副重担啊。” 袁世凯转过头来看了看杨士琦,方才露出了一点笑意说道:“杏城倒是对我信心十足啊。” 杨士琦立刻说道:“这乱党之中又有什么人能够和宫保相比,余自然是信心十足了。” 袁世凯轻笑了数声,方才说道:“杏城你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其他人也就罢了,这孙文和黄兴屡败屡战,光是这点坚韧就不可小视啊。” 杨士琦不以为然的说道:“孙文空有大话而已,虽然能够唬弄人心,但却不是做事之人,否则也不会次次起事失败而一无改变了。黄兴虽然勇悍,可惜才干略为平常了些,连宫保麾下的王、段、冯三人都比不过,又如何能够同宫保你较量?” 袁世凯面带微笑听着杨士琦的点评,神情方轻松了一些,突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收敛了笑容道:“那么关外那个吴川呢?杏城你对他怎么看?” 袁世凯这一突然发问,让杨士琦愣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说道:“对于此人余此前从未听说过,可看他在关外做的那些事,也实在是太过鲁莽了一些。若是换了个人在他的位置上,恐怕也不会这么不管不顾的去招惹日本人,白白浪费了之前打下来的大好局面。这人若不是一个运气好到了极点的傻子,那便是身后有着极大的外援了。” 袁世凯思考了许久方才说道:“不管他是运气好,还是有着俄国人在背后支持着,眼下华甫既然已经败在了他手上,短时间内恐怕我们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了。我打算找个人去同他接触一番,总要看看这是个什么人,我们才好想个对付他的办法。” 杨士琦想了片刻后说道:“宫保说的是,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旬日之内,必给宫保一个答复。” 袁世凯突然转头向着东面看去,叹了口气道:“汉口的大火差不多该灭了吧。这一仗打的,我北洋算是和湖北人结下大仇了…” 不谈袁世凯这边患得患失的心理,长春这边的市民却终于被国民革命军在28日的这场胜利鼓舞起了精神,开始积极的向革命委员会靠拢了。原先长春许多市民其实并不大看好革命委员会的前途,因为革命委员会居然去惹恼了日本人。 虽然居住于南满铁路沿线的中国城乡居民都愤恨于日本人,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在日本人巧取豪夺和野蛮无理的暴行背后,是一个更为强横的国家在保护着这些日本人。如果他们敢于反抗日本人的暴行,那么只会遭来日本军警的更大报复。 因此长春市民一开始只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遏制日本人的非法行径,只要能够让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遵纪守法,他们就感到满足了。比如革命委员会从日本军警手中强行索回了被抓走的学生和商人,他们就觉得这已经足够了。 等到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护路军爆发了全面的冲突,连满铁附属地都强行接收之后,一部分长春市民却又开始惶惶不安,觉得革命委员会做事太过冒失了。他们开始在邻居和友人之中散布悲观失望的情绪,认为革命委员会这种冲动将会给长春带来灾难,一旦日本人的军队打回长春,他们这些无辜百姓就要为革命委员会的无谋行动付出代价了。 持有这种观点的,大多是那些小有资产的商人和本就反对革命的满清支持者。这些人不仅在市民中散布国民革命军失败后日本人会对革命委员会支持者报复的观点,还竭力维护满铁附属地内的日本人,不仅为这些日本人送去了大批粮食,还积极的向日本人通报着各种情报。 在这些自以为是在保护长春的绅商恐吓下,长春的市民开始疏远革命委员会的人员,唯恐被日本人秋后算账。如果不是有着本城新式学校学生和进步报刊的支持,革命委员会在长春反而要比日本人更受孤立了。 此前因为还处于作战当中,主持吉长地区军政事务的梁廷栋并没有同这些绅商进行翻脸。等到28日国民革命军在前线的胜利消息传来,接着又从哈尔滨传来了立宪派同日本人勾结出卖革命,革命委员会决定清理那些亲日投敌人员的指示之后,梁廷栋便立刻召集了长春革命委员会成员进行了讨论。 兼领长春革命委员会主席的梁廷栋在会议一开始就定下了基调道:“…以赵学成为首的反革命集团,在我们同日军作战期间出卖了革命委员会的大量情报,还试图勾结日本人推翻革命委员会建立一个汉奸政权,这是革命群众所无法容忍的。 根据革命委员会的调查,围绕在赵学成身边的反革命分子大多为前吉林谘议局成员和长春议事会的成员。而前几日长春市面上流行的各种反对革命委员会的谣言,我们也查到大多和长春议事会脱不了关系。 由此可见,长春议事会已经成为了一个本地反革命组织的核心,已经不再是本地绅商处理地方事务的自治机构。那么接下来大家就发表一下各自的意见,我们应当如何执行革命委员会发下的指示,并如何处理以长春议事会为核心的反革命组织?” 长春革命委员会的各位委员一时鸦雀无声,身为主席的梁廷栋已经给长春议事会定下了本地反革命组织的核心,这让他们又如何发言呢。这里的大部分委员都是本地知名人士,和长春议事会的绅商们大多相熟,甚至还有的是亲属和友人关系。 他们心里是不想和这些绅商撕破脸的,但是看着坐在上首的梁廷栋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却也不敢站出来为这些绅商们求情,唯恐先让板子打到自己身上。 就在众人一片沉默的时候,坐在后排的一位年轻人突然起身说道:“既然已经有了证据,我认为就应该查封长春议事会,逮捕议事会所有成员进行追查和公审。如果我们不能给这些反革命分子一个严厉的教训,那不是助长了他们反对革命委员会的胆子吗?” 一名坐在前排的委员看了一眼这位年轻人之后,顿时不满的说道:“常后补委员,正式委员都没有出声,你这么着急表态做什么。而且中央委员会给的指示是调查汇报为主,直接查封抓人可不是中央委员会的意思。” 依赖于军事交通线修建工程办理出色而被吸纳进革命委员会的常荫槐,却并不肯放过这个给梁廷栋留下深刻印象的机会,他毫不客气的对这位委员说道:“纪委员,我知道你同议事会副议长毕维垣是姻亲关系,想要为议事会开脱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你别忘记了自己现在坐在什么位置上,如果真让这些反革命分子的阴谋得逞,他们难道会放过我们吗?之前朝廷官吏是如何对付革命党人的,大家难道都忘记了吗?还是说纪委员觉得,有着毕副议长得照看,就算变了天你也不会受到报复呢?” 被常荫槐针对的纪委员终于被激怒了,他跳将起来反驳道:“你这是一派胡言,我不过是就事论事,难道服从中央委员会的指示也是含有私心吗?” 第349章 眼看两人之间的争吵就要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地步时,梁廷栋突然出声叫停道:“好了,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是如何对付反革命分子,不是让你们针对委员会内部同志进行批评的。如果委员会的委员们觉得同志之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么下一次我会专门召开委员会内部批评和自我批评的会议。 常委员,注意下你对同志提出意见的态度和语气。纪委员,委员会内部并没等级差别,正式委员和后补委员之间存在的差异是某些文件的传达范围和某些议题的投票权力。在这样的会议上,后补委员和正式委员拥有同等的发言和投票权力。我希望今后不要再听到,在委员会内论资排辈的话语,否则我就要提出警告了。” 虽然看起来梁廷栋对两名委员都进行了批评,但是大家都听的出来,梁廷栋针对纪委员的批评要严厉的多。梁廷栋的态度让各位委员意识到,今次这场会议如果不作出一个明确的表态,恐怕是难以过关了。 就在大家还在沉思的时候,协助梁廷栋处理军队后勤和地方警卫工作的革命卫队分队长邓觉民也终于表态道:“我认为常委员说的并不错,在当前情况下不对这些反革命分子进行严厉的打击,恐怕难以警告那些被他们蒙蔽的群众。 议事会这个机构和谘议局一样,过去都是替朝廷安抚地方人心的机构,里面的人员原本就是倾向于朝廷的地方有力人士。长春光复之后,这议事会就应该同谘议局一样解散了,在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下,我实在不明白保留这样一个机构究竟有什么好处。 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议事会不仅没有为国民革命军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反倒是在群众中大肆散布谣言,阻扰群众参加革命军或协助帮办革命军的军需物资。而他们对于我们的敌人倒是慷慨的很,不仅送去了大批粮食和生活物资,还有人偷偷往日本人居住区运输武器。 就从以上这些行动来看,这些人已经彻底成为了革命委员会的敌人,我们自然就应该用对待敌人的方式去对待他们。至于中央委员会的指令,我认为这是委员会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才作出了这样克制的决定。我们应该按照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并向哈尔滨作出报告。” 听了邓觉民的发言,许多委员都感觉后背一凉。这位长春地区革命卫队的分队长虽然在长春呆了还不到半个月,但是经他手处决的敌特分子已经超过了100人。只是这位报给梁廷栋的处决名单据说超过了300人,还是梁廷栋手下留情才挽回了200多条人命。 虽说这些被处决的大多是过去长春城内出名的地痞恶棍和奸商,被处决的事由也清楚的记录在案了,但是这个时候大家反倒是开始同情起那些被处决的囚犯,而把邓觉民视为了洪水猛兽。这倒不是说他们真的同情那些被处决的囚犯,而是纯粹觉得一下杀了这么多人有伤天和,实质上也是担心日后自己或家人落在了邓觉民手里。 只不过革命卫队只服从于代表中央委员会的梁廷栋和自己的上级,他们这些地方上的革命委员会成员难以干涉革命卫队的行事,因此只好对以邓觉民为代表的革命卫队敬而远之而已。 如今这位站出来支持常荫槐,立刻让委员们分裂成了两派。一派担心继续反对下去会连自己都被牵涉进这滩浑水,因此改变了态度选择支持主席梁廷栋的主张。一派则担心革命卫队的插手,将会把事态扩大化,从而让他们的亲朋好友受到严厉的处罚,因此坚持要按照中央委员会的指示来办,对那些涉案绅商以教育为主,尽量不抓人。 看着面前这些义正言辞反对自己的委员们,梁廷栋在心里计算了下人数,发觉支持自己的委员居然还是少数派。他想了想便放弃了让众人进行表决的想法,转而说道:“这些反动分子依赖长春议事会互相沟通联络,谋划着颠覆革命的阴谋,因此这个组织自然是要立即查封的。 至于对议事会成员的处置,我看既不能轻易放纵,也不能打击面过宽。对于那些没有参与颠覆革命阴谋的成员,我们自然可以照着中央委员会的指示,以批评教育为主。但是对于那些阴谋勾结日本人颠覆革命的反动分子,我们也不能轻易放过,否则何以面对那些在前线流血牺牲的革命军将士。 我建议,组建一个专门的委员会甄别审讯这些人员。对于那些罪证确凿的反动分子应当进行严厉的镇压,以警告那些试图与革命委员会为敌的反革命分子。明天吴川主席将会前来长春视察,这个方案我会亲自向他进行陈述,各位委员可还有什么意见吗?” 当梁廷栋抬出了吴川的名字后,一干委员们顿时都闭上了嘴。在梁廷栋面前他们还能据理力争一下,但是在那位一手缔造了革命委员会的人物面前,他们可不希望给对方留下一个坏印象。 没有那位的存在,他们可坐不到现在的位置上。革命委员会现在连日本人都打败了,眼看着形势一片大好,谁不想再往上走走呢。亲朋好友再怎么好,也是不能同自己的大好前途相比的。 不过在沉默了半天之后,终于还是有委员吞吞吐吐的问道:“那么这个委员会该怎么组织?又该如何称呼它?甄别之后的人员交由谁来审判?” 梁廷栋看了众人一眼,便平静的说道:“我提议由邓觉民委员担任这个专门委员会的主席,林道三和纪成林两位委员担任他的副手。既然是为了对付反革命分子,这个委员会就叫做肃清反革命委员会好了。除了人民之外,我不觉得还需要交给什么人或法庭来审判。到时召开公开审判的大会,让委员会直接宣布罪状和惩罚建议,交给人民来决定好了。” 虽然委员们觉得这个什么公审有些过于儿戏了,但是想着这肃反委员会内好歹也不是邓觉民一人说了算,他们也就犹犹豫豫的接受了梁廷栋的决定。 于是接下去梁廷栋又出声说道:“关于处理议事会的事情就先到这里,那么我们接下来再说一说关于满铁居留地和满铁会社的事。 我们之前和日本驻长春领事馆达成了妥协,承诺只要日本居留民安分守己就保证他们的合法权利不受侵犯。但是这些日本人居然要求反动分子给他们提供武器,这显然已经破坏了我们和木部领事达成的协议。而且我们之前要求所有的日本药店交出吗啡药物,并关闭日本居留地内的鸦片馆,禁止毒品交易。但是日本人只交出了一部分吗啡和鸦片,并在私下通过帮会分子进行毒品交易。 所以我认为我们同木部领事达成的协议已经被破坏,这份协议已经难以继续下去了。为了防止日本人在长春进行破坏行动,我认为应当把日本居留地内没有正当工作的男子迁居到满铁守备队的临时营地当中,先将他们看管起来。 另外,革命委员会有必要对满铁附属地进行一次彻底的违禁品搜查,清缴所有武器和违禁品。并暂时接管长春-四平段的满铁管理机构。” 邓觉民立刻支持道:“我认为这事应当急办,今天之内必须完成。在明日吴川主席和调停小组到达长春之前,清除掉一切不安全的因素,这正是我们的责任。” 原本还想反对的委员们听到邓觉民这样说,立刻纷纷改口说道:“确实应该如此,要是在吴川主席和调停小组到达长春的时候发生点什么,那么我们可就罪莫大焉了。那些日本浪人平日没事尚且要动刀动枪的,若是明日看到主席到来,保不住会做点什么呢…” 这两条议题通过之后,梁廷栋很快就宣布了散会。邓觉民留到最后,看着周边没人之后方才对着梁廷栋请示道:“梁政委,那些逃兵都已经抓回来了,应该怎么处置他们?” 梁廷栋收拾文件的手停顿了片刻,接着便恢复了动作道:“带头的主谋枪决,其他人发配到惩戒营去,在战争结束前不得赦免。” 邓觉民道:“是公开枪决还是…” 梁廷栋思考了片刻后回道:“刚胜利了一场,就不要打击士兵们的士气了。另外,我希望你严格检查车站周边地区,明日主席到来之后不要出什么岔子。” 邓觉民答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出了大门之后他便叫上了卫兵向革命卫队的驻地返回了。半个小时之后,数队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在穿着黑色皮衣的革命卫队成员的带领下进入了满铁附属地。 这些军警先把守住了附属地的各路口,然后便开始按照街道次序逐户搜查并甄别住户。革命卫队虽然并没有进入住户搜查,但一旦听到某个住户内传出了反抗的动静,他们就会立刻闯入进去,在一番殴打之后,或是让人自己走出来,或是让警察将人抬出来。 这些革命卫队成员大多是受过日本或俄国人压迫的铁路工人出身,因此对于外国人并没有什么好感,而能够负担住繁重体力活的铁路工人体质也相当不错。即便只是经过了简单的军事训练,战斗力也比一般警察强多了。 哪怕反抗者是拿着太刀的日本浪人,也很快就被这些配合默契的革命卫队成员用棍棒给打晕过去了。而革命卫队拿出了这等粗暴手段之后,一开始还喧闹了一阵的日本人反而安静了下来,开始老实的接受警察的甄别了。 木部领事听到消息后立刻带着随员跑了出来,找到了带队的邓觉民进行抗议。只是邓觉民指了指街道上的押出来的日本人说道:“木部领事,先不遵守协议的可是你们。看看这些人,他们难道不应该呆在临时营地里的吗?还有地上的武器和违禁品又是怎么回事?你的同胞辜负了革命委员会给与的善意,自然也就享受不到优待了。” 看了一眼被中国警察驱赶出房子的日本人,木部方才阴沉着脸说道:“革命委员会没有权力这么做,这里是满铁附属地,是享受条约保护的地方。你们这么做是在挑衅国际条约体系,我一定会向北京公使团报告这件事的,你们将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木部似乎知道自己不可能从对方这里得到什么善意的回馈,丢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去了。瞧着木部离去的背影,邓觉民往地上啐了一口,不以为然的自言自语道:“都他娘的辛亥年了,还想对着我们指手画脚,我倒真想看看什么叫代价。” 第350章 为了表示对于调停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方面冲突的重视,领事团除了派出了以各国武官组建的调查小组外,各国领事也在10月31日动身前往了长春一行。当然这些领事们的行动,其实大多是出于对这场日本受挫战事的好奇,所以才想来长春了解更多的细节。 虽然31日的天气不错,风高云淡阳光明媚的,但此时白天最高的气温大约也就在10度上下,坐在列车的窗口被风一吹,还真能让人打上一个大大的喷嚏。“啪”放下了下落式的车窗后,吴川走回了一边的沙发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所在的这节车厢就是一个豪华套间,卧室、办公会客区和卫生间一应俱全,长途旅行的话没有比这个环境更为舒适的了。若是在原来的时空,吴川觉得这大约已经算得上是个人奋斗目标的巅峰了。 但是在这个时空,他却无暇去享受这舒适的环境,即便是在旅途上,他还要接着处理永远解决不完的问题。被冷风吹的脑子清醒过来的吴川,这才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张增寿说道:“你再仔细说一遍,英国领事当时是怎么回复你的。” 张增寿有些紧张的回想了一遍,方才小心翼翼的复述道:“吴理斯领事当时是这么同宋委员说的。他说:宋委员向英国提出的建议虽然很有想法,但却并不是英国所需要的。在大英帝国的眼里,政治和经济本就是一体,绝无可分割的余地。 而大英帝国同日本的盟约也不能容许帝国现在同革命委员会在经济上达成什么合作,这有违于帝国在国际上保持至今的良好声誉。 至于关税税率问题及革命委员会试图接手北满海关存银的要求,他无权就这些问题和革命委员会作出讨论,除非他得到朱尔典爵士的授权。 至于眼下的北满各处海关,俄国人管理的滨江关他不予置评,但是英国人管理的珲春关是不能够把存银移交给革命委员会的。至少在革命委员会在没有获得北京公使团的承认之前,革命委员会并不能代表中国政府接收这些海关存银。” 侧着身子靠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握拳支肘撑着下巴的吴川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油画看了许久,方才坐正了身体长吐了一口气道:“真是傲慢的英国人啊。看起来这位英国领事并不看好我们,所以都懒得和我们虚与委蛇了。” 张增寿听了也有些泄气,不过他还是对着吴川劝慰道:“北满地区的滨江、珲春两总关,往年加在一起的关税也就五、六万海关两。今年滨江关进出口货物大增,进出口关税翻了数倍,但也没有突破15万海关两,不过去年大连海关七分之一的关税收入。 即便英国人卡住了这笔存银不给,也不会对革命委员会的财政造成什么压力的。更何况,我们同俄国人这边沟通的还不错,滨江关的存银应该还是可以拿回来使用的。那么英国人能卡住我们的也就是珲春关一年2、3万海关两关税,影响就更不大了。 现在唯一可忧虑的是英国人对我革命委员会的态度,这也许会给革命委员会接下来的外交活动带来极大的困难。宋委员的意思,是不是安排一次您和英国领事的单独会面,把革命委员会的外交方针和政治主张做一次详细的介绍,以避免吴理斯领事对革命委员会作出一个错误的判断…” 只是对于张增寿的提议吴川并没有听进去,他开始对英国领事的表态进一步揣摩英国人的心理,并再次思考起了关于革命委员会的前途规划。 如果说在利奥男爵的庄园内,他所设想的中国革命计划不过是灵机一动,那么接下来每一步的前进都让他不断的修正自己的计划,也让他越来越意识到当初在图拉乡下规划出来的革命蓝图有多么的理想化,和对这个时代的不甚了解。 凭借着对于历史前进方向的正确判断和一点点运气,他虽然成功拉拢到了俄、德两国政府及资本家的投资,和得到了俄国布尔什维克、中国革命党人的支持,最终走到了今日。但是革命委员会的前路依然是模糊不清的,新中国的光明未来还远在黑暗的深处。 和真正动员起来的协约国力量相比,之前和革命委员会冲突的日本驻南满护路军连一个浪花都算不上。而吴川却深刻的知道,革命委员会看起来像是一块海边坚硬的礁石,但也仅仅是看起来像而已,在真正的巨浪前它还是会被粉碎的。 虽然他在众人面前不断鼓吹,限于当前欧洲的两大阵营对立,英、法两国是不可能抽调力量前来远东对付革命委员会的。而作为英、法力量薄弱的关外地区,英、法两国最多也就是在外交、资金和军需上支持日本,所以只要革命委员会扛住了日本人的初期进攻,那么最终胜利的必然是革命委员会。 只是吴川说归这么说,但其实他心里并不是那么确定的。即便英、法两国给与日本有限的支持,光是英国一家所能给与的资金援助就可轻易碾压德、俄两国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支持了。革命委员会对列强情报收集的越是丰富,吴川就越能感受到这个时代英国国力对于当前世界的碾压。 以4千余万的人口控制着全球四分之一的人口和土地,这就是完全展现在吴川面前的日不落帝国的全貌,和100年后的搅屎棍完全是两码事啊。 今日全球金融的中心是在伦敦城而不是华尔街,一个伦敦证劵交易所上市的证劵总面值就达到了113亿英镑,是巴黎和柏林证劵交易所上市证劵面值的总和。而英国对外输出的资本,据说已经超过了40亿英镑,去年光是从海外回馈英国本土的资本利息就超过了1.5亿英镑。 当这些数据汇集到了吴川面前之后,吴川大致才想通了一件事,德国人并不是被自己说服的,而是怀抱着对于英国人的恐惧,才会抓住任何有可能削弱英国人力量的计划。德国人对于英国人的这种恐惧固然会给与革命委员会以最大的支持,但是当英国人以战争相威胁时,德国人还会站在革命委员会这边吗? 对于这一点,吴川开始有所怀疑。特别是当前摩洛哥危机中德国对于英、法的让步,让他意识到德国人其实并没有做好挑战英国人的思想准备,否则就不会在这场危机中作出这样进退失据的行动。 面对这样错综复杂的国际局势,吴川不得不再次修正了自己的规划,让宋小濂代表革命委员会中的温和派去同英国人接触,看看能不能让英国人稍稍远离日本人。但是现在看来,这次的接触并没有带给他什么好消息,英国人依旧对于革命委员会不屑一顾呢。 反复思量许久之后,吴川终于摇着头对张增寿说道:“就目前英国人的立场来看,就算我跑去他们面前卑躬屈膝的寻求谅解也是无济于事的。除非现实已经证明日本人已经难以控制满洲的局势,英国人才会重新考虑对于革命委员会的立场。 所以这场会面现在还不是时候,让宋委员先放一放吧。而且现在就向英国人屈服的话,关税问题上就更难以通过谈判解决了。一个赫德控制了中国海关40余年已经足够了,我不希望现在的代理总税务司安格联成为下一个赫德。 海关关税的定价权和控制权,我们现在不拿回来,难道还期望局势安定下来后,英国人会自动放权吗?失去了关税的自主权,新中国就不会有工业可言。而且满洲的海关关税不比关内,按照清政府签署的文件,东三省并不负担庚子赔款,因此东三省的关税并不纳入赔款担保,是可以直接提取给财政使用的。 各国本就无权扣押东三省关税的权力,如果我们默认了他们现在扣留关税的行动,那么东三省的关税也将会被纳入到赔款保证的账户中去,到时想要动用这些关税盈余就更麻烦了。 而且俄国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们现在愿意把关税存银交出来,但日后未必不会反悔。特别是有英国人竖立了先例,俄国人也可能会照方抓药的,那样我们就更被动了。 虽说现在革命委员会还看不到最终的胜利,但是我们也不能为了一点不确定的未来,就向英国人投降吧。先和英国人拖下去,反正很快就要进入冬季了,想必珲春关通关的货物也不会有多少。接下来还是要看战场上,我们究竟能不能再次取得对日作战的优势,哪怕就是在战场上和日本人相持下去,英国人也会重新考虑现在的立场的。” 听到吴川下了这样的决定,张增寿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自1859年英国人窃据了总税务司一职之后,海关就被洋员所操控。根据1858年签订的通商章程善后条约,海关税则的条款,进口货物值百抽五,征收5%的正税加2.5%的内地子口税,即可通行于中国内地。 但是在各口岸海关洋员的操控下,各国货物的进口正税实际上还要再减免三分之一,且各口岸海关的洋员还有针对本国货物减免关税的特权,这就使得各国进口货物的正税实际还不到3%。在这样的片面自由贸易政策下,本土的工业根本无从发展。要知道在南北战争之后,美国的进口关税平均为49%,这才令美国人在这短短几十年内建成了现在的工业基础。 作为满清官吏中的开明派,张增寿是认可贸易保护主义的,也是支持革命委员会积极发展工业的经济建设方针的,自然也就不会对吴川的主张提出反对意见。 第351章 就在张增寿预备起身返回自己的车厢去时,吴川却又对着他说道:“革命委员会这边可以冷淡英国人,但是我希望宋委员继续和这位英国领事保持良好的沟通往来,必要时他也可以在对方面前表现出反对我的意思。” 屁股还没有完全坐回沙发的张增寿听着有些发愣,不由维持住了这个别扭的姿势望着吴川,一脸茫然的问道:“主席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好像没有听明白。” 吴川抬头看着他平静的说道:“为了让外人知道我们的团结,在公开渠道革命委员会只能发出一个声音。但是在对外交涉上,我们要给交涉的对象有所选择,或是激进一些的主张,或是温和一些的主张。 只有让英国人有所选择,他们才会觉得有机可乘,能够通过我们内部的矛盾获取最大的收益,而不是断然采取其他措施。 简单的说,革命委员会只有一个头脑一个喉咙,但是却可以拥有两张面孔。我们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当强硬的态度无法维持下去的时候,那就应该有一个温和的面孔出来和列强妥协。” 张增寿重重的坐了下去,一脸凝重的看着吴川说道:“您觉得我们继续和日本对抗下去会输吗?” 吴川从面前茶几上的香烟筒内抽出了一只香烟,一边划着火柴,一边爽快的回道:“不,我坚定的相信,最后胜利的一定是中国人民。但是,我们也许会遇到一些挫折,为此不能不作出一些安排。” 张增寿可没有吴川这么乐观,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我们现在主动向日本求和的话,未必不能达成一个和平协定的。日本还没有从日俄战争中完全恢复过来,他们应该也不想把战争扩大化的。” 吴川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差点都呛到了自己,这才忙不迭的吐掉了一口烟雾,猛烈的咳嗽了数下,这才缓和过来出声说道:“那样的和平不会带给我们任何好处,说不定日本人还会借机向我们狠狠地勒索一把才肯签字。 如果革命委员会不能收回南满铁路的控制权并废除清政府给与日本的特权,那么我们就休想把南满打造成新中国所需要的工业基地。要知道,日本在南满地区的特殊地位可是获得了英日、法日、俄日条约的确认的,也是得到了清政府的承认的。 我们想要把日本从南满驱逐出去,就只能在战场上击败对方。而且我们借助俄国人的野心和德国人的支持和日本开启了战争,如果现在收手只会激怒俄国和德国站到我们的对面去,那时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更加艰难。 战争必须要坚持下去,这样即便是最后失败了,革命委员会也能得到德国人的庇护,起码德国人还是会需要一个在远东和协约国对抗的组织的。” 张增寿有些不解的问道:“既然我们失败需要的是德国人的庇护,那么现在去结好英国人是不是不大妥当?之前不是说英国人、法国人和德国人在欧洲都快要打起来了么。” 吴川沉吟了一下后说道:“我有一个感觉,如果我们真的输给了日本人,也许英国人又会改变现在的立场,转而偏向于我们了。” 张增寿一脑门子的问话,终于忍不住追问道:“为何您会这么感觉?我们打赢了,英国人对我们爱理不理的。我们打输了,英国人反而会偏向我们。英国人这不是没事找事做吗?” 吴川晒笑了一声后说道:“英国已经占据了四分之一个地球,这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大约都被英国人殖民了,可英国的人口不过4400余万。从国力和人口来看,英国的扩张能力已经到了尽头。 因此对于英国人来说,维持和巩固当前的全球秩序比继续扩张重要的多。但是位于英国之下的新兴列强,虽然国力和英国还有差距,但是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却是超过英国人的。 这些新兴列强崛起的太晚,导致当他们有能力向外拓殖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什么好地方了。对于他们来说寻求阳光下的土地,比遵从于当前的全球秩序要优先的多。即便是英国人的盟友日本,也是同样抱有着改变东亚秩序的野心的。 如果关外有一只势力能够消耗日本和俄国的力量,从而在东亚达成一个新的平衡,那么英国人必然是乐于见到的。这样不管是日本还是俄国,都不可能南下威胁到英国在长江流域的势力范围了。毕竟三角关系总要比两角关系稳固的多。 只要北京那位朱尔典爵士没有老糊涂的话,不会看不出保住我们对于英国的在华利益是有利的。” 张增寿半信半疑的走出了吴川的车厢,虽然他肚子里还有许多问题,但是看着吴川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还是按下了这些问题不问了。 从哈尔滨到长春差不多超过了250公里,这趟途中几乎没有什么停靠的专列也足足用了6个小时。虽然在吴川眼里这比后世被淘汰的绿皮车还要慢,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来说依然是一个奇迹。仅仅在10年前,这段旅程都要花上7、8天时间,还是在极不舒适的条件下完成的。 中东铁路的建成固然带来了外国入侵者,但是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也将东三省的中国人带入了现代生活。而铁路的延伸和俄、日两国入侵者对本地中国人的压迫,不可避免的让东三省民众形成了一个整体意识,这里的民众也要比关内的北方民众更容易接受新事物和新思想。 在吴川返回中国之前,哈尔滨、长春、奉天、营口等地已经兴起了投资工业的风气,就连最关内此时还不常见的电灯企业,在铁路沿线的城镇中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了。工业文明的造物正迅速的改造着东三省的经济组成和东三省民众的思想,这也让吴川对东三省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吴川并没有和领事们一起前往日本人所修建的长春车站,他在北面的俄国控制的车站就预先下了车。随着满铁长春附属地和长春商埠地的快速发展,更为北面的俄国长春站便日渐人货稀少,连周边中东路附属地都陷入了衰退,不少商户不是迁回了哈尔滨便是干脆搬去了满铁附属地继续营业。 当革命委员会夺取了长春之后,干脆就把临近南方铁路线的一大片附属地改建成了军营和监狱。大量的军事人员驻扎在这里之后,反倒是让这块地区的经济活跃了起来,当吴川走出车站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正在大举建设的大工地。 前来迎接吴川的梁廷栋见状便向吴川解释道:“从哈尔滨转运来的军需物资超出了我们向前线的运输的能力,而且前线兵站也没有这么大的储备能力,所以前敌指挥部决定在这里修建一个军需总库,以缓解向前线运输物资的压力。 我想着既然军需总库建立在这里,就干脆把原先设置在这里的临时军营改建为了后方军事基地。从哈尔滨及各地征兵处送来的新兵,将会在这处基地进行短期的战前教育,然后分配到前线各部队中去。而前线下来的轻伤员也会在此处进行休养,康复之后再返回原部队或安排到新部队去。” 吴川不免有些好奇的打断他问道:“那么现在这里能够安置下多少人?” 梁廷栋不假思索的回道:“眼下能够安置一万五千人,不过在全面建设之后,希望能够在12月初前扩建为能容纳2万5千人居住生活的基地。”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我听说有一批日本守备队也被隔离在这里,他们表现的还算安分吗?既然基地内有着前线弹药的总储备库,那么整个基地的安全措施有做预案没有?我可不希望日本人的失误在我们身上重演。” 梁廷栋很是认真的说道:“日本守备队的隔离营地并不在基地内,他们在更西面的位置,距离基地约有3公里的距离。基地从外到内分为了三个区域,普通区、安全区和军事禁区,军需仓库所在区域都在军事禁区内,而且我们也吸取了日本人的教训,把弹药和爆炸物仓库分为五处储备点。三个区域的安保工作分为三队人员负责,除了我和邓觉民同志,没有人可以干涉这三队人员的工作安排。” 吴川这才觉得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很好,那么你打算如何安排我今日的行程?” 梁廷栋思索了一下后说道:“如果主席您没有特殊要求的话,我建议您不如从第17步兵团的营地开始视察。第17步兵团是本次作战中的功勋部队,但是他们的人员损失也相当大,如果您能够先去看望他们的话,战士们会非常高兴的。” 吴川只是略略思考了数秒便说道:“这正和我想的一致,我也想先看一看郭家店英雄团和钢铁49营的战士们,没有他们的杰出表现,我们就不能获得如此辉煌的胜利。” 梁廷栋也不再多说什么,便走到前方为吴川带路。从车站到第17步兵团的营地约有近2公里的路程,但是梁廷栋并没有为吴川等人准备车辆,而是采取了步行的方式,一路上他还不时的为吴川解释街道两边颇有特色建筑的来由。 这样一群衣冠楚楚的人士走在大街上自然会引起群众们的注意,有人还认出了梁廷栋这位长春城的大人物,站在街道边上看热闹的群众渐渐就多了起来。不过有着革命卫队和警察维持秩序,这些站在路边的群众倒是井然有序,并没出现什么混乱。 第352章 没有车马迎接反倒要步行这么长一段路,这令吴川身边的随行人员面色颇不好看。不过吴川倒是神色如常,还有心情观看着街边站立的群众。因为他一早就反应了过来,梁廷栋这么大费心思的安排,大约是希望能够让自己以一种亲切的姿态展现在这些长春居民眼里,从而竖立起自己的形象来。 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势力快速扩张,治下的人口开始以百万计算,吴川也不能分身一一去接见各处的民众。于是在许多新辖区的百姓眼里,还搞不清这革命委员会和朝廷究竟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倒是他们平日里熟悉的那些绅商老爷们脱下了长袍马褂换上了西装革履之后,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什么委员,地方上的事情还是这些委员们说了算。 即便是这长春地区,大部分百姓也只认得本地最大的委员是梁廷栋,接下来便是本地的头面人物,和旧时的朝廷似乎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这个新朝廷比旧朝廷更爱管事,不仅大兴土木修建城中和城乡之间的道路和排水沟渠,还要管老百姓的走路和屎尿之事。 虽说这新朝雅政颇让一些老百姓不满,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严厉的管着。进城不能走大街中心不说,连靠着街边走还得靠什么右边不能靠左边,行人只能走两侧,车辆才许走中间。另外过去要是有什么三急,只要找个背街小巷就能解决了,但是现在却被要求去什么公厕,敢随地撒野的就要被警察找麻烦。 不过这些老百姓虽然觉得这新朝管的太宽,但是对于新朝的另外一些好处却又是赞不绝口。城内为进城出售蔬菜和其他农产品的农民设立了专门的市场,这些市场分为临时摊位和长期摊位。临时摊位只收取一点卫生费用,而长期摊位则需要支付一笔费用。 虽然要缴纳一定的费用才能摆摊,但是过去警察和地痞们索要保护费的情形却看不到了。而且市场内还有帮助热饭或做饭的灶头,和遮挡风雨的大棚,这可比过去他们在街道上随意找快地方摆摊强多了。因为有了固定的市场,长春城周边的农民立刻发现种菜的收益不仅较高还相当的稳定,长春的菜市再不像过去那样为少数菜霸所垄断了。 这种生活上的一点点改变,开始让百姓对这个自称革命委员会的新朝廷大起好感。但是在政治上,他们依旧还不清楚,这革命委员会究竟是谁说了算。就算前朝还有个皇帝说了算,那么这革命委员会又该由谁来做主。 对于政治颇为敏感的梁廷栋察觉到了群众思想上的混乱,也看到了试图取革命委员会以代之的立宪绅商们的野心,这才希望通过这趟步行旅程竖立起以吴川为革命委员会领袖的形象。 这些天来,梁廷栋已经在长春百姓面前竖立起了说一不二的地方行政长官形象,而他现在陪同吴川行走的过程中展露出的下属姿态,只要通过路边百姓的口传扬出去,那么吴川的领袖形象也就毫无障碍的为民众所知了。 在当前这个革命风潮狂飙的年代,个人的声望实际比个人的职位更为重要。在社会秩序没有完全稳固下来之前,群众只会跟从于那些可能稳定秩序的名人,而不是服从于高官。所以黎元洪能够压倒首义三武窃取了武汉军政府的实权,但又不得不屈服于黄兴。 吴川现在虽然还是革命委员会的主席,但是在这一仗过后,不仅原本在北方军界小有名望的吴禄贞声名大噪,就算是张孝准、朱和中和他梁廷栋的声名也开始传播了出去,隐隐盖过革命委员会的诸位中央委员的名头。 虽然眼下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百姓们不过是觉得这一仗让他们吐气扬眉了,所以才这么津津乐道于指挥作战的几位将军,并对他们产生了亲近感。 只是对于研读布尔什维克主义加强政治学习的梁廷栋看来,这种民间的吹捧对于国民革命军来说其实有害的。把军队普通将士、后勤保障人员的功劳和军事委员会的精心布局归功于一两人身上,这不仅剥夺了众人的成就感,也可能会让某些人自我膨胀,从而产生挑战革命委员会权威的念头。 所以梁廷栋才会趁着吴川前来长春视察的机会,在民众面前竖立这位革命委员会主席的形象,让长春军民了解谁才是革命委员会真正的领袖。 当吴川在街道上接受众人的瞩目时,第17步兵团的士兵们还在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黄安吉此时就躺在自己的床上假寐着,既不想和室友打牌,也不愿意出门跑上几圈。 作为第49步兵营147连队三排二班的一名士兵,黄安吉已经有过数次和死亡插肩而过的经历了。这种经历给他留下的印象之深刻,甚至让他一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在紧张的战场上他还不觉得什么,反正在糟糕的战场环境中除了少数没心没肺的家伙,大多数人都睡的很浅。 但是当他跟着队伍撤回到后方之后,他才发觉在这样安全的环境中他反而难以入睡了。只要稍稍睡的沉一些,他就会梦到拿着步枪向他冲来的敌人,满地的鲜血和被重机枪撕碎的尸块。 只是作为一名战斗英雄,他根本不好意思把自己被噩梦所困的事说出去,只能想办法自己去克服这个问题。不过脱离了战场之后,有着充足时间思考的他也有些迷茫了起来,不知道这场战争还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下一次战斗。 对于死亡他也还是存在恐惧的,但他并不想脱离革命军这个团体,和过去在俄国人手下工作相比,在革命军这个团体内,他享受到了过去从没有享受到的尊重和赞赏。而革命军的待遇也很不错,虽然薪水并不高,但是吃的很好,还有漂亮的军装可穿。 另外还有指导员教授他们学习文字并关心他们的生活,对于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来,充满了同志关爱的军队可比很少感情交流的家庭要温暖的多。只可惜那个让人感觉到温暖的指导员在第二次战斗中就被流弹集中了头部,这令他伤心了许久,也让他失去了战斗下去的信仰。 就在黄安吉闭着眼睛发呆,顺便听着室友们的打闹时,一名军官走进了房间对着他们大声命令道:“二班全体集合。” 不管是躺在床上的黄安吉还是凑在一起打牌的士兵们,顿时像是被上了发条一样跳将了起来。在班长兼室长的黄安吉点名报数之后,他迅速向着进门的军官报告道:“报告排长,二班全体十一人,现到八人,还有三人请假外出未归。请指示。” 这名军官扫视了一眼房间的环境后,便皱着眉头说道:“前敌指挥部让我们撤下来是让我们休养的,不是让我们回来度假的,战争还没有打完呢,怎么可以如此自由散漫。” 说到这里军官又顿了顿,终于忍住了继续训斥下去,转而说道:“算了,等过了今日我在跟你们讨论什么叫休养。现在你们立刻把寝室里的卫生搞一搞,你们大约有十分钟的时间完成。一会梁政委前来视察,谁要是给我丢了脸,接下来就给全排清理一周的厕所吧。” 排长的威胁让黄安吉这一班的士兵顿时认真了起来,毕竟没有人想连续清理一周的厕所,倒不是这些农家子弟嫌脏,而是这个工作带有一些惩罚性的味道。除了各班日常轮换之外,便是让犯了错的班接手这一工作。对于这些已经颇具荣誉感的士兵们来说,他们可不希望在其他班面前丢脸。 黄安吉指挥着部下把寝室打扫干净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集合号,他立刻带着部下们走出了寝室,在寝室门口列队等候视察。很快他就看到了接见过第17步兵团全体官兵的梁廷栋政委,让有些惊奇的是这位政委今天却站在了视察队伍的边上,反而围绕着中间一位穿着便服的年轻人说话。 站在原地的黄安吉仔细辨认了一下年轻人,方才在记忆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这位就是革命委员会的某位大人物,当初在17步兵团南下时还给他们送行讲话过,只是他一时忘记了对方的名字。 吴川走到黄安吉这个寝室时,握了几百双手的他也已经开始有些麻木了,并不如一开始那么的态度亲切了。进入战士们的寝室里转上一圈,然后向战士们一一握手问候,哪怕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在穿越之后已经有些变态了,但也难以一下记住这么多战士的姓名。 当他的身体感觉到疲劳时,他的心灵也就开始麻木了起来,于是对于战士们的问候就变得例行公事,缺少了几分亲切。 只是在吴川和黄吉安握手之后,循例向他发问道:“你在这里休养的还好吗?觉不觉得有什么不便,或是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他原本以为这位战士也会同之前的战士们一样,或是满口表示营地条件很好没什么要求,或是稍微提上一些个人的需要。对于吴川来说,慰问这些战士自然不会空手而来,因此这些战士们提出的那点个人需求基本还是能够解决。 只是他面前的这位年轻战士犹豫了一下后,却向他回道:“委员同志,我没有什么需要的。但是我能不能向您提一个问题,就是战争还要打多久?” 第353章 黄安吉的问题迅速让吴川从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一时之间他都不知该怎么去回答面前的这位战士。 看着对方眼中散发出的渴求神情,吴川知道对方只是想要知道结束战争的时间而不是想听自己说什么道理。毕竟对于这些直面敌人的战士们来说,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下一场战斗。 在28日结束的这场战斗中,虽然国民革命军消灭了日军一个多联队和清军一个标,但是自身的伤亡人数也超过了2000,多半是损失于同日军交战的战场上。如果不是国民革命军始终控制着战场,革命军的伤亡人数恐怕还要翻上一倍都不止。 对于国民革命军这样一只年轻的军队来说,这种战场已经可以说是极为残酷了。这些从残酷战场上活下来的战士,想要了解何时才能结束这场战争,吴川觉得这是一种极为正常的反应。 但是他也知道,这场战争不过才刚刚开始,计算这场战争的时间甚至不能以月做单位,而是要用年来计算。也许中间会有一些和平的日子,但这不过是下一场战斗开始前的中场休息。只要中国人民没有统一在一面旗帜之下,只要中国人民没有让侵略者碰个头破血流的力量,那么这场战争就看不到尽头。 只是他并不能说出对于中国未来的判断,让这些战士们丧失对于胜利的希望,按照历史的发展,站在这里的大多数人是看不到战争结束的。他也不能给编造一个谎言去欺骗面前的战士们,牺牲者应当有权利知道自己为何而牺牲,除非他想开启法西斯主义的大门。 吴川思考了大约不到半分钟,但是这短短数十秒对他来说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突然出现的意外让围在一旁的军政人员也感到了紧张起来,有人正想打破沉默岔开话题为吴川解围时,却听到吴川已经带着一种怀念的语气开口说道。 “在战斗中牺牲的第17步兵团的49营政委杨尚先君,在担任团政委之前曾经在军政大学上过一个短训班,我曾经给他上过几堂课,承蒙他称了几声老师。 可事实上杨君比我还大了一岁,他这几声老师倒是有些让我受之有愧了。杨君在投身革命之前,其实已经是哈尔滨一处小学的老师了。他对于自己的教师生涯极为热爱,即便是在军政大学的学习期间,也曾经数次说过,一旦革命胜利了,他就要回去学校继续自己的教书生涯。 49营146连队的连长赵广亮,他在参加革命之前是中东铁路局的一名小工,他曾经最大的梦想是做一名铁路司机…” 吴川一边回想着那些第17步兵团牺牲的将士,一边慢慢的复述着一个个名字和他们生前的愿望。在这样的复述之中,他脑子里记下的那些资料一个个幻化成了活生生的人物,再不是一连串枯燥而无味的数字。吴川心里原本的麻木感不知如何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些牺牲烈士难以言语的哀痛。 原本对吴川突然莫名其妙的提及这些牺牲者,却没有正面回答自己问题而感到不满的黄安吉,也在吴川充满感情的怀念中慢慢平静了下来,忽然失去了追问下去的动力。想到了这些牺牲的战友,黄安吉突然就对自己提出的问题感到了羞耻,觉得这个问题有背叛了他们的感觉。 就在吴川周边的气氛渐渐变得肃穆起来的时候,吴川终于停止了继续列举牺牲将士的名单,转而说道:“对于革命军的将士们来说,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为了开启战争而参加的革命,而是为了结束战争而参加的革命。 这里的每一位将士都有着自己的人生目标,都想着在革命完成之后去继续自己的人生。那么为什么你们要放弃自己的理想和未来,甚至是自己的生命,来参加革命?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我们不把侵略者赶出我们的国土,我们就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建设这个国家,去让每个中国人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战争还将继续多久,老实说我并不知道。但是我坚信我们现在的付出和牺牲是为了一个光明美好的新中国的建立,是为了让我们下一代人不再被迫放弃自己的人生理想选择战争。 我们这一代人注定要付出巨大的牺牲,就像杨君、赵君…这些烈士那样,也许终其一生都看不到和平的到来。但是我相信,我们的下一代人将会在和平的环境中建设自己的家园。 他们将会在窗明几净的教室内读书学习成长,他们将会在工厂和田地中为自己的幸福生活而劳作,他们将会陪伴着家人过着安宁的日子。这就是今日我们拿起武器战斗的意义。 如果非要问战争将于何时结束,那么我只能说,当这个新世界到来之前,当中国人民过上幸福生活之前,我们绝不放弃对于那些阻扰我们前进的邪恶势力的抗争。” 对于吴川所描绘的这个新世界,黄安吉一时大受感动,他觉得只有这样一个新世界才配得上指导员和无数战友的牺牲,和值得自己继续鼓起勇气战斗下去。不仅仅黄安吉有了这样的感觉,旁边的士兵们也是大受感动,他们同样期待着这样一个新世界的降临。 吴川在17步兵团的这次临场演说,很快就传扬了出去。原本对战争有所倦怠的革命军将士们,再一次被激励了起来,试图跟随着革命委员会去见证新世界的到来。中国人民从不缺乏理想主义者,即便在布尔什维克主义没有传入中国之前,太平天国起义、义和团运动和辛亥革命就已经让众多理想者投身于其中了,只不过他们的付出并没有得到一个理想中的结果而已。 从黄安吉这个班的寝室离开之后,吴川感觉自己突然从身到心都复活了过来,在他面前的每一个战士都开始变得真实而有血有肉了起来。原本令人感觉疲惫漫长的视察,开始变得富有生气了,这令他接下来的视察活动变得有效了许多。 巡视完整个基地差不多也就到了晚上了,吴川拒绝了前往长春革命委员会驻地休息,选择了在基地休息一晚,并顺势接见了基地内的不少中下级军官,算是亲自调研了基地驻扎部队的思想动态和部队中存在的一些问题。 第二日一早,吴川方才乘坐着奔驰卡车改装的旅行车前往了长春革命委员会驻地,也就是前长春西路道衙门。整个衙门由东向西,分为三进,外以水泥抹面的砖墙围住,看起来倒是气派不凡。 经过改建之后,原本大门处的高门槛已经被去除,可以让马车或卡车直接开到门楼前。原本的前庭花园也被改建为了一处开阔的平地,可用于卫队日常操练。 门楼两侧的配房现在已经改为了长春革命委员会下属部门的办公室,中间的大堂则成为了革命委员会的大会议间,二堂则成为了梁廷栋等人的办公场地,大堂、二堂北面的原起居室侧成为了梁廷栋等人的住所,至于更西面的后花园则成为了一处兵营和革命卫队的驻所。 当吴川抵达这里之后,梁廷栋就立刻腾出了北面的住所。吴川在这新住所内休息了片刻之后,就出现在二堂的小会议室内,开始接见长春革命委员会的各位委员和长吉地区专员及长春市长等重要人员。 第一批接见的自然是共和党人,第二批则是同盟会成员,第三批则是开明绅商和前清留任的官员。共和党人和同盟会员对于吴川的到来都是极为高兴的,这里的大部分人员在革命起事之前就同吴川有过交集了,自然认为吴川和他们乃是自己人。 至于革命委员会中的开明绅商,对于吴川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了。和哈尔滨的革命委员会有所不同的是,长春的革命委员会实质上强势的是立宪派绅商。毕竟这座城市是被起义部队打下来的,二不是自发的革命起源地。 而同盟会领导的起义部队在打下长春城之后,为了尽快稳定局势选择了和本地的立宪派绅商合作,而不是对本地政治势力进行革命清洗,因此许多立宪派人士就进入了长春革命委员会中,甚至还继续把持着长春议事会这个地方绅商自治的场所。 这些立宪派人士其实对于革命并不感冒,他们仗着一开始共和党和同盟会之间的矛盾,甚至抵制了哈尔滨中央革命委员会发布的一些释放政治犯人和经济犯人的决定,认为革命不能破坏地方上的风俗良序,也就是干涉绅商地主地方自治的旧秩序。 在同盟会领导的起义军失败于满清第一军的时候,还有人一度想要归正,让长春重新投向朝廷以躲避兵灾,只不过被冯国璋所拒绝了。冯国璋当时觉得自己胜利在望,长春绅商反正与否并不重要,而且一旦让这些绅商反正了,第一军将士又到什么地方去捞取外快呢。北洋军豁出性命来平息叛乱,可不是仅仅为了朝廷的那点赏赐。 只不过让冯国璋始料未及的是,第一军居然被挡在了四平一地,连长春城的城门都摸不到。而长春的绅商更没想到的是,革命委员会居然会去招惹日本人。于是接下来才有了吉林立宪派人士慌不择路的错误决定,去同日本人勾结以颠覆革命委员会的统治。 第354章 只不过让这些立宪派绅商没有料到的是,日本人居然先败了一仗。虽说大多数立宪派人士觉得革命委员会不过是侥幸得胜,等到日本人把国内的大军调动过来,革命委员会终究还是要失败的。毕竟日俄战争结束了还不到6年,他们还记得比革命军看起来更强大的俄国人是怎么被日本人打的节节败退的。 只是这些自诩为了解国际形势的立宪派人士却忘记了一件事,在日本人的大军卷土重来之前,革命委员会还是可以借助这场胜利稳定住民心的。而凭借着民众的支持,革命委员会对付起他们并不会遇到多大的阻力。 在革命委员会没有战胜日本人之前,即便他们赶跑了黑龙江、吉林两地的满清统治力量,但是在乡村和边远县城内,说话算数的还是各地的地主和绅商。甚至于像长春和吉林省城这样的大城市,立宪派也依然牢牢的掌握着基层的权力。 这是自古以来中国士绅地主天然拥有的权力,也即所谓的皇权不下乡。随着清末内忧外患的频频爆发,这些地方绅商地主的权力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开始有所增强了。南方革命党人闹的风起云涌的,未尝不是借助了各地士绅自治权同皇权对抗的空子。 但是这种地方绅权自治也是有着局限性的,那就是他们根本不可能真正联合起来对抗一个强势的政权。这种割据式的地方自治政治,实质上就是关起门来称大王,我的底盘我做主。大家联合起来抵抗一下没有基层组织的朝廷还行,但是遇到了革命委员会这种既有基层组织又有强大军队的强势政权,那么对抗失败之后就会软弱下来了。 只要革命委员会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那么这些绅商们就会选择妥协,丢出一批替罪羔羊给革命委员会泄愤,然后沉默到革命委员会露出虚弱的时刻再变脸。 就好比现在,之前在梁廷栋面前还袒护着那些长春议事会友人的委员们,站在吴川面前时则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同赵学成等人和长春议事会绝无任何关系,他们始终都会站在中央这边对抗那些试图颠覆革命的阴谋集团。 而吴川也对这些委员们表现的极为和蔼,表示自己从没有怀疑过他们,而中央也绝不会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把没有颠覆革命行动的地方名流也一并牵连进去。吴川的和颜悦色大大的安定了委员们的人心,让他们觉得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见过了长春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之后,接下来吴川接见的便是吉长地区和长春地区的民政长官了。和委员们交谈时多为务虚内容不同,和这些地方民政长官的谈话,吴川显然要认真的多,谈论的内容也相当的实际,有时甚至要求这些官员把详细的数据也汇报出来。 这种务实的工作作风,让吉长专员孟宪彝、长春市长何厚琦颇有些不太适应,毕竟这么较真的上官在前清可极为少见,这核查数据一般可是师爷们的工作。不过这两位能够被留任下来,除了贪恋官位之外,还是有些本事的。 虽然吴川问的仔细,但是他们却还是一一答复了出来,除了几处不大重要的数据,基本都能给吴川一个交代。 吴川听完之后两人的汇报之后神情倒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向他们提出了一个问题:“根据孟专员和何市长的汇报,我对于吉长地区和长春市的情况也有了一个基本了解。 也就是说,现在以大黑山为界,直到四平的以西地区,包括郑家屯都归于吉长地署管理;大黑山以东则归吉林省城和梅河口两地管理。 大黑山以东地区还好,因为多是山林地带,涉及到交战区的人口并不多。但是大黑山以西这块平原丘陵地带,最前线东西宽70多公里,南北纵深近百公里的三角区域内,现在起码居住着将近2、30万人口。那么我想知道,从四平到公主岭的主要交战区居住着多少人?必须要迁移的人口是多少?” 孟宪彝低下头心算了一阵后说道:“这块地区居住的人口7、8万人肯定是有的,我们已经迁移了铁路沿线1万7千余居民。如果军方认为这片地区今后会成为不适合平民居住的主要战场,那么大约还要迁移2、3万居民。 不过光靠吉长地署和长春市的力量,我们肯定安置不下这么多平民。我们缺乏安置这么多人过冬的房屋、燃料和经费,而且到了来年春天战争还无法结束的话,那么这些被强制迁移的百姓就无法回去耕作,他们来年的生活就会成为另外一个问题。我担心许多人考虑到这一点,恐怕是不会服从政府的命令离开自己的家园的。” 吴川思考了片刻之后,便对着身边的梁廷栋问道:“如果把这些迁移出来的劳动力暂时雇佣下来,让他们参与军需基地和后勤道路的建设,你这边可以消化多少人?” 梁廷栋想了想说道:“想要在冬季进行土建施工,就需要极为完善的后勤保障,否则很容易出现冻伤事故。我们最多也就再吸收5000壮劳力,再多恐怕后勤就难以支持了。” 吴川沉默了片刻便向着众人发问道:“那么你们可有什么想法安置这些外迁人口吗?” 在短时间内要安排这么多迁移人口,还有可能明年开春都无法遣回原籍,一时就让房间内的几人踌躇了起来。倒是吉长专员孟宪彝瞧着吴川一脸心平气和的样子,觉得这位年轻的主席大约是在考一考他们的办事能力,不免就大着胆子说道:“其实我倒是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吴川抬头看了看他,不由微笑着说道:“孟专员不必这么谨小慎微,现在是关起门来讨论问题,大家各抒己见没什么不能说的。革命委员会内部只有分工的不同,没有地位的高下,你要是有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讨论讨论。” 虽说心里知道吴川这话未必有多少是真心话,但孟宪彝心头上的悬着的石头却放了下来。在他看来,革命委员会起码有一样事是胜过朝廷的,那就是讨论事情的时候就管讨论事情,而不必多花心思去揣摩上官的心思,这起码能让下面的人多说几句真话。 孟宪彝稳住了心神之后便说道:“眼下这些需要迁移的人员,大多是铁路两侧开发的较好的村镇。根据下官…哦,是本人的调查。这些被迁移的人口基本可分为如下几类,铁路工人、手工业者、商人、地主和农民。 前四类人员加起来也不到总迁移人口的20%,所以主要还在于那些农民是否愿意离开自己的土地。且铁路工人、手工业者、商人也正是对长春城市扩充有益的人口,只要分给住宅地和工作就能将他们大致安定下来。 真正不愿意离开家园的,其实还是地主和农民。但是在战争的威胁下,地主还是愿意服从于革命委员会的命令离开家园的,只要我们能够购买下他们的储存粮食,并帮助他们在城市里安居下来。他们有足够的积蓄生活到战争结束,自然不会反抗迁移的命令。 至于农民就比较麻烦一些,虽说他们大多都有自己的土地,多数人家拥有的土地为3-4垧地,少数人家的土地或是比这个标准多,又或则比其少,但是多者不会超过15垧地,少者不会少于1垧地。这些人家的生活水准,也就是从勉强温饱到吃喝不愁的水准。 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无多少积蓄,一旦离开了土地就会陷入到赤贫的状况,所以他们也是最难以放弃土地迁移的人群。如果我们想要他们接受革命委员会的命令迁移到后方来,就要想办法解决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这些人遗留在战区的土地和房屋该怎么处理;第二个就是迁移到后方后,如何让他们维持住自己的生活。 对于第一个问题,我以为可以让当地的地主对这些土地、房屋进行收购,革命委员会居中监督防止地主们压低价格。但是第二个问题么…” 看到孟宪彝突然住口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吴川神情不变的说道:“孟专员请继续说下去,我也很想知道,这第二个问题你有什么解决的好办法。” 孟宪彝眨了眨眼后说道:“我之前拜读了主席对于农业方面的一篇文章,主席似乎有意清理那些占了土地却不肯开荒只等地价升值的拓荒户,又打算以强制编户的合作社取代现在自由拓荒的单干户。 我以为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在长春地区进行试验一下主席的政策。据我所知,长春北面地区有大量的土地掌握在少数地主手中,但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利用。” 吴川这才认真的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位前清留下的官吏,肯下功夫去调查治下百姓状况,又能花时间阅读自己的文章,虽说有拍自己马屁的嫌疑,但也算是难得肯做事的官僚了。 第355章 吴川并没有立即对孟宪彝的提议作出评价,而是先向边上的梁廷栋问道:“你觉得孟专员的想法可行吗?” 梁廷栋沉吟了数秒后说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只是购下这些地主和农户带不走的储粮恐怕需要一笔不小的资金。另外就是,这些地主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购买在交战区内的土地,还是以平价的方式? 从后方地主那里收回未开垦的土地这点到没什么问题,但是不是应该给迁移户一些补助,好让他们在冬天到来之前先修个住所出来。往年这个时候距离下雪的日子也没多久了,要是让迁移户自己修房子,哪怕是个土窝子,恐怕下雪之前都是修不出来的。” 吴川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一会和本地的农业银行行长打个招呼,先让他们给你准备300万的款子作为迁移居民和购买储粮的经费,不足的部分和修建临时住房的人手就要靠你们自己去解决了。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听到吴川肯拨款下来,梁廷栋和孟宪彝都松了口气,只要有钱下来,这事就好办了许多。梁廷栋立刻回道:“主席有什么要求就下命令好了,我必定竭尽全力的去完成。” 吴川点了点头道:“你有这样的信心,那么这事差不多就完成了一半了。我这次过来长春,除了看一看前线的将士,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要找个地方作为战时经济控制政策实施的试点。” 看到面前的三人一脸不明所以的神情,吴川知道他们多半是没理解什么叫做战时经济控制。于是他清了清喉咙之后继续说道:“简单的说,就是为了打仗,我们必须把治下的人口、资源和工农业生产活动完全控制起来,以最有效率的方式把一切资源尽可能的集中到战争方面,以压缩人民在其他方面的消费需求。这也是西人现在正在研究的总体战的作战方式。” 孟宪彝和何厚琦的脸色此时看起来颇为精彩,一副想问而不敢问的模样。倒是梁廷栋的神情变化不大,很快就压低了声音向吴川问道:“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吗?” 吴川欣赏了一会孟、何两人脸上的神情,这才漫不尽心的对梁廷栋说道:“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测试一下群众对于这场战争的忍耐底线。我就这么和你交代吧,这场战争在明年开春之前是肯定不会结束的。 日俄战争光是陆上作战就打了13个月,双方才算是耗尽了力气。我们既然已经和日本人动了手,就不要想着和日本轻轻打上一仗就能让日本人交出日俄战争中获得的利益。所以,我们要做好战争长期化的准备,那么从现在起就要开始节约资源和尽可能的动员起所有的人力为战争服务。 但是我们毕竟是一个农业国,还是一个文盲率高居80%人口的落后农业国,我们不能够指望民众有和我们一样的觉悟,不惜一切代价的去争取最后的胜利。所以我们需要对群众进行宣传和组织,并适当的加以强制性的政策。 而想要实施强制性的战时经济控制政策,那么就应当先测试一下群众的忍耐能力,就像是我们训练战士那样,首先应当给予一些轻松的训练科目,然后再逐渐加深训练难度。要是一开始就把新兵丢去战场,那么他们不会变成勇敢的战士,只会成为可耻的逃兵。 另外,既然我们已经建立了自己的银行和粮食公司,那么接下来就应当统一东北三省的金融货币和粮食市场。没有比战时经济期间更好的推行我们发行的纸币和垄断粮食收购、运输的时机了,我们要趁着这个机会消灭民间发行的私贴、打压外国输入东北的纸币使用,最重要的是切断农户和粮食商人之间的贸易关系,只允许我们的粮食公司同农户交易。 如果吉长地区能够办好这件事,那么我们就可以将可行的经验推广到革命委员会的全辖区。那么革命委员会就算建立起了一个完全受我们自己控制的经济体系,有了这样一个经济基础之后,对于外国列强的依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深了。” 梁廷栋的眼睛一转,看了孟、何两人一眼之后,便向着吴川请示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主席要是没有其他交代的话,今天不如议到这里,我们先吃了午饭再说?” 吴川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么孟专员和何市长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孟宪彝和何厚琦两人倒是知趣的很,知道梁廷栋这是赶他们走,因此感觉摇头告辞了。等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梁廷栋这才委婉的向吴川提意见道:“主席,孟宪彝和何厚琦到底是前朝人物,有些话还是不要当着他们的面说了吧。” 吴川看了他一眼后笑着说道:“无妨,这种事迟早是要被他们知道的。让他们了解一点革命委员会的困难也好,免得他们日后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心里的落差太大,到时候反而作出了错误的选择。” 梁廷栋也是松了口气道:“看来您对于孟宪彝、何厚琦的印象还不错,才会这么提点他们。不过,这场战争真的要打这么久吗?” 吴川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风景伸了个懒腰,方才感觉有些舒畅的说道:“如果运气不佳的话,也许会拖的更长一些。不过最为关键的还是日军这次来的援军会怎么打,如果他们沉住气和我们按部就班的作战的话,接下来革命军就要迎来一场苦战了。 之前奉天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日本驻朝鲜军已经有一部跨过了鸭绿江,你代表革命委员会向调停小组发出的抗议,他们是什么反应?” 梁廷栋苦笑着说道:“调停小组的组长倒是认同我们的抗议的,只是法国人极力反对我们的抗议,认为只要日军得到了清政府的允许,就有权进入南满。而只要这只军队没有对我们发起进攻,就不能算是日本人破坏了停战约定。法国人还说,既然我们可以在停战期间挖掘壕沟,那么日军跑来南满晒一晒太阳,也是情有可原的。” 吴川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有些惊奇的说道:“这个季节跑来南满晒太阳?好吧,法国人果然很有写小说的想象力。那么调停小组最后的决定是什么?” 梁廷栋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因为调停小组内部意见不能统一,所以他们最后决定收下我们的抗议,但是不谴责日本,只是要求日本方面就驻朝鲜军进入南满事件进行自我调查。” 吴川看着窗外沉默了一阵后说道:“这也许不是什么坏事,起码我们知道日本人心里终究没有服气,他们对于这场和谈只是在做样子而已。那么我们要加快进行战争准备了,准备一辆列车,明日我要去公主岭、郭家店和四平看一看。” 听到吴川作出了这样的判断,梁廷栋的心里也有些沉重,虽然他并不畏惧战争,但却真不想把那些年轻而充满朝气的战士送上战场。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的话,这些年轻的战士将会是革命成功后建设祖国最好的工人、农民和建设者。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转而趁着这个和吴川独处的机会向对方汇报了,他打算对长春议事会的绅商们下手的计划。 梁廷栋向吴川解释道:“…长春同哈尔滨不同,哈尔滨是俄国人凭空修建出来的城市,自中东路建成之后就一直为俄国人直接控制,并没有什么有力的本地绅商团体。 但长春在铁路建成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它从前就是北满地区最大的马市,每年交易的马、牛、骡等大牲口高达数万头之多,在铁路修通之后此地的牲畜贸易规模更是翻了将近十倍。本地绅商一直都控制着吉长地区的粮食和牲畜贸易,哪怕是俄国人占领此地的时期也没有改变过。 日俄战争之后此地虽然划入了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也是南满铁路最北端的一个站点,但是日本人经营南满铁路的重心在奉天和大连,此地的日商资本规模都不大,因此当地此前便是朝廷联合地方绅商对抗日本人的格局。 长春议事会也因此取得了比其他地区的议事会更大的地方自治权力,而领导议事会的地方绅商们同日本商人之间也并不是全然对抗的关系,因为日本人控制着南满铁路这一交通命脉,地方绅商们经营的粮食和牲畜生意还是要仰赖日本人才能快速的外运,因此他们之间还是有着相当的合作关系的。 革命委员会的到来,对于这些绅商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欢迎的事。因为在过去,本地官府已经将大部分的治权移交给了议事会,而日本人为了能够插手粮食和牲畜贸易也在笼络这些绅商,因此他们此前差不多已经成为了本地真正的权力中心。 此次长春议事会诸多绅商和日本人的勾结,在市民中大肆散布我们必将失败的谣言,说到底就是一场有计划有组织的反革命行动。所以我以为对于这些绅商进行宽大是不妥的,必须要将他们的组织核心彻底粉碎,我们才能真正控制住吉长地区的政治局势。 此外,革命委员会提出了打倒帝制建立共和国的主张之后,地方上还有着一大群愚昧的群众不知道什么叫做共和,只以为推翻了皇帝之后就没有了王法,过去被官府打击的邪教和胡子,现在都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公开行动了…” 第356章 吴川知道梁廷栋的想法并不错,如果没有共和党这个以信仰凝聚起来的团体,光是组织涣散的同盟会根本对付不了那些盘踞在地方上的立宪派绅商。毕竟这些人从前就已经掌握了地方上的治权,当革命党人替他们掀翻了一直压在他们头上的满清朝廷之后,这些人自然就会觉得革命完成之后,革命党人就没有用处了,这江山依旧还是该他们这些控制着地方权力的绅商们来坐。 而向来不喜欢发动群众革命的同盟会,自然是斗不过这些数代根植于本地的地主绅商。因为地方上的百姓大多都是依靠着这些地主绅商吃饭,如果同盟会不能发动群众对旧的经济秩序进行彻底的改造,那么就休想绕过这些地主绅商去控制地方上的群众和资源。 就像现在,同盟会在东三省的力量原本远远大于才组建不久的共和党人,但是在革命的过程中,思想混乱的东三省同盟会很快就把革命的领导权拱手让给了人数较少但团结一致的共和党,甚至于有大量的进步革命党人脱离了同盟会加入了共和党。 所以对于共和党来说,政治上的对手实质上主要还是这些盘踞在县内的地主绅商,不管他们在政治上是持开明还是保守的,他们的存在就已经构成了共和党对改造这个国家的阻力。只不过吴川顾虑到现在还是在同日本和满清政府的战争中,并不希望给共和党竖立太多的对手,这才选择了以温和的方式处理试图出卖革命的立宪派人士。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对这些地主绅商有什么同情心理,出于大局的需要他可以对赵学成等人进行宽大,出于地方政治形势的要求,他自然也不会反对地方军政长官采取严厉镇压反革命组织的请求。 因此他只是思索了极短的时间就下了决定道:“交给人民公审的办法还是很不错的,这些反革命分子毕竟不是我们共和党人的私敌,而是人民的公敌。 在人民面前揭下他们的伪善面具,要比处罚他们更为重要。只要人民能够真正觉悟过来,不再被这些地主绅商所蒙蔽,那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我给你提两个建议,第一公审的声势可以造的大一些,但是时间不要拖的太长,当前党和革命委员会的工作重心还是应该放在对外战争上,而不是放在彻底解决内部矛盾上。 第二就是要给人以悔过的机会,宁可宽大也不可错杀。把所有的地主绅商都推到我们的对立面去,现阶段只会增强敌人的力量。特别是那些具有外国留学经历和学习理工科的人员,可以以批评教育为主,而不必参加公审…” 听到吴川赞同了自己的意见,梁廷栋脸上的表情也明显放松了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地方上的形势考虑,向吴川请求修改中央革命委员会的决定,在吴川没有作出明确答复之前,他心里还是有些喘喘不安的。 现在亲耳听到了吴川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心上压着的石头也就放下来了。长春革命委员会占据了商埠地的道台衙门后就把衙门里的人员全部更换了,但唯有几位厨子给留了下来。这些被前道台孟宪彝聘请来的厨子,虽然不及滨江道衙门的厨子那么出色,不过几道淮扬菜还是做的相当不错的。 这种有别于北方菜肴的精致,倒是让吴川多称赞了几句。只不过他还没享用完自己的午餐,这边调停会议的邀请信已经送了过来。送信的驻长春俄国领事馆武官面对吴川的询问,很快就向他坦白了各国领事邀请他过去的原因,是日本方向领事团发出了照会,抗议革命委员会无礼侵犯满铁附属地,并强行征用南满铁道株式会社及日本侨民的财物等一系列违法条约的行为。 打发走了这位送信的俄国武官之后,吴川一边把玩着领事团送来的邀请信函,一边若有所思的对餐桌边的梁廷栋和王葆真说道:“看起来日本人这是用起了反攻为守的战术,接下来恐怕我们就要陷入一场令人厌烦的条约解释争论当中去了。” 正如吴川所料,当他带着王葆真等人来到俄国驻长春领事馆,参加了第二次由五国领事主持的调停会议时。日本的外交官们搬出了高达一米的文件堆,这是日本跟俄国和清政府就满洲事务各次讨论的文字记录。 当这些日本人放弃了以势凌人的恐吓外交方式,转而开始如一个学究一样开始一个字一个字抠条约和谈话记录时,对于吴川来说这绝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会议。 满清政府的软弱性和满清官员的官僚主义,在条约上和各项中外会谈纪要上留下了太多的模糊区域。对于弱势的一方来说,这种含糊其词的约定实质上给了强势一方下一次索要非法利益的一个突破口,而不是给了弱势一方拖延待变的时间。 和这种抠条约文字的谈判相比,吴川倒是更喜欢之前松冈洋右对革命委员会威胁恐吓的外交方式,反正大家只是嘴皮子上互喷,根本不用承诺什么。日本人在战场上拿不走的东西,自然也就不可能靠威胁恐吓的伎俩从他这里获得。 但是面前这种紧抠条约文字的谈判,对于吴川来说就是一种煎熬。他毕竟不是威廉二世,可以当着外国使节公然喊道:国际条约不过是一张废纸。就算强大如德国,也因为公然挑战国际秩序给英国人打压的喘不过气来,更何况是现在更为弱小的革命委员会。 挑战日本并不会让革命委员会成为列强的公敌,但是真的公然指着国际条约说这不过是废纸一张,那么就算是德国和俄国也不能在明面上站在革命委员会这边了。 虽然坐在这里的各国领事都知道,国际条约不过是各国实力对比关系的一种反映,一旦实力对比发生消长变化,那么原订条约也就成了废纸,并不能束缚强者的手脚。但是谁也不会傻的把这种话公开表达出来,特别是在自己还不够强大的时候。 于是在这场会议上吴川出人意料的沉默,只是任由王葆真带着外交人员和日本外交官争论,而并没有怎么发表意见。他的这种表现,让一直关注着他的松冈和川上两人颇为失望。 这场会议除了为日本争取时间之外,他们也确实希望用这种方式激怒吴川,从而证明他们一直向领事团控诉的一个事实,革命委员会并不是一个秩序的维护者,而是秩序的破坏者。因此日本向革命委员会开战是为了保卫东亚地区的秩序,并不是意图破坏东亚的力量平衡。 但是上一次会议中显得冲动和理想化的吴川,在本次会议中虽然一直阴沉着脸,却并没有对他们的挑衅作出过激的反应,这让已经做好准备的日本外交官完全找不到发难的机会。 会议召开了整整一个下午,就连旁听的各国领事都已经开始觉得有些不耐烦了起来。看着光线渐渐暗淡下来,英国领事吴理斯终于不耐烦的打断中日双方谈判人员喋喋不休的争论,对着吴川问道:“吴先生,你对于日本方面提出的抗议,难道就不能给出一个正面的回答吗? 我不是要你现在做出什么决定,但你们革命委员会总要对日方的抗议给出一个确定一些的答复吧?你们双方这样牛头不对马嘴的争吵,这难道不是在浪费领事团的时间么?” 吴川头也不抬的回道:“因为日方的抗议完全没有可讨论的余地,他们所谓的依据完全就是出自自己的想象。另外,什么时候清国地方官员和外国人的谈话可以作为国家承诺了?好歹满清也是一个帝制国家,虽然没有议会代表人民出声,起码也得皇帝作出的决定才能算是代表国家作出了承诺。 满清最后一任皇帝就是光绪帝,没有得到光绪皇帝授权的条约,我方自然不能给予任何承认。《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正约》签订于光绪三十一年,而自光绪二十四年起,皇帝已经被软禁于瀛台,自那时起满清政府就已经失去了代表国家的正统性。 所以我们认为,一张由非法政府签订的条约并不能约束我国人民在本国领土上行使合法的权力。这一权力来自于天赋,外人无权干涉。” “荒唐,照你的说法,是不是连《解决1900年动乱最后议定书》也不用承认了?”川上忍不住对于吴川的措词进行了驳斥。 吴川抬头看了川上领事一眼,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不是光绪皇帝被软禁,非法政府窃取了国家权力,那么就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灾难。” 吴理斯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还待对中国人作出批驳的日本人后说道:“我们今日先不讨论日方是如何取得满洲的特殊权力的。我们还是先解决眼下存在的实际问题,革命委员会派出军警进入满铁附属地抓人和劫取私人财物是否是事实?革命委员会强行征用了南满铁道株式会社的财产是否是事实?革命委员会对此有什么解释?” “铁路附属地又不是租界,革命委员会行使司法权力有什么问题?至于革命委员会严禁的吗啡、鸦片和武器等违禁品什么时候可以成为私人财物了? 至于强行征用南满铁道株式会社的财产确实有,因为这家所谓的日本商业公司派遣护路军攻击了革命委员会,并私下设立警察局在中国土地上行使非法的警察权和征税权,所以革命委员会决定查封这家危害中国人民生命及财产权的公司。 我相信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允许一个意图颠覆本国政权的外国组织,在本国领土上公开行事的。难道各国不都是如此行事的吗?就是在现在,日本政府不也在朝鲜的土地上查封朝鲜的独立组织吗?我实在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可讨论的。” 第357章 英国领事被吴川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给堵的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虽然对方说的的确是实话,但是这种把革命委员会和各列强相提并论的说法实在是让人不快。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觉得日本人和中国人果然都是一个肤色的人种,动不动就拿自己和欧洲各列强相比较,完全不顾及自己有多大的力量。 就在他心里这么思考的时候,日本这边的松冈洋右已经怒不可遏的在桌子上猛敲了一记向吴川怒吼道:“南满铁道株式会社从没有命令护路军向革命委员会发起进攻,是你们首先攻击了日本的护路军。满铁附属地的地位是由《朴次茅斯和约》、《日俄协定》和《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正约》所保证的,你们否认这一点就是在破坏国际条约体系。” 吴川看着暴跳如雷的日本人只是冷笑了一声,不待身边的王葆真跳出来同对方打嘴仗,就随口说道:“根据《马关条约》的约定,我国承认并保证了朝鲜王国的独立。但是在去年,贵国单方面颁布了《日韩合并条约》,并没有征得我国的承认,这难道不是推翻了中日两国所签订的《马关条约》的约定吗? 难道国际条约对于日本来说,只选择对于自己有利的遵守,不利的就不用遵守的吗?革命委员会在此正式向日本政府抗议,中国人民绝不答应日本这样肆意践踏《马关条约》的约定,去剥夺朝鲜人民的自由。你们这才是在公然挑战当前的国际条约体系。” 川上领事一边伸手按住了还想说话的松冈洋右,一边冷静的向吴川说道:“吴桑请注意你的言行,首先朝鲜问题和当前的调停问题无关;其次《日韩合并条约》是大日本帝国和大韩帝国上下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的决定,外人无权就这一问题提出质疑。革命委员会这是打算彻底摧毁东洋之和平了吗?” 吴川摊开双手,讥笑着说道:“一直在破坏东洋和平的不是只有日本吗?甲午战争、日俄战争,那一场战争不是日本政府挑起的?中国和朝鲜之间从不是内外关系,否则《马关条约》为何要由我国来保证朝鲜之独立?在未经过我国人民的同意下,日本并吞朝鲜的举措就是在挑战中国的国家利益。东洋之和平已经为贵国所摧毁,革命委员会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够了,我们还是先回到正题吧。朝鲜问题不在调停会议的内容之内。吴先生,我希望你能够正视事实,无谓在这样浪费时间的话题上多费口舌了。至于川上、松冈、木部三位先生,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就事论事,不要胡乱引用条约中自己揣摩的解释,这对恢复双方的和平毫无帮助。” 吴理斯打断了中日双方的争论之后,停顿了数秒后说道:“我认为满铁附属地不应该视为拥有特殊地位的租界,附属地只是为了维护铁道正常运行修建配套设施用地和铁路工作人员居住用地,并不是在此国中另建一国,因此铁道公司不能挑战中国法律并私自设立司法、民政等机构。 但是,外国人在华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必须得到保证,如果革命委员会不能保证这一点的话,日本自然能够动用一切手段去保护自己的侨民和财产。所以我建议日本这边应当暂停各附属地上的警察和民政机构,而革命委员会也应该交出四平到长春的铁路控制权,尽快恢复南满铁路的运营,以防止损害各国商民的利益。各位先生你们怎么看?” 对于英国领事对于两边各打五十大板的决定,中日双方其实都不甚满意,特别是日本人这边对于英国领事突然做出的决定很是惊讶,这可和在哈尔滨时双方沟通的结果偏差了许多。 而其他几国领事对于英国领事的询问,除了一贯站在英国这边的法国领事外,都陷入了沉默当中,并没有立刻回应英国领事。 就在三位日本外交官交换着眼神,思考着英国领事的态度为什么会有所变化时。这边吴川已经抗议道:“日本暂停铁路沿线非法的警察权和附属地的行政权是理所应当之事,但是南满铁路先不说其在和革命委员会冲突中扮演的角色,光是南满铁路的归属权就存在着极大的问题。王委员,是什么问题来的?” 有些走神的王葆真被同伴踢了一脚之后方才反应过来,翻看着自己面前的笔记念道:“根据非法的《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正约》附约第四款:日本国政府允因军务上所必需,曾经在满洲地方占领或占用之中国公私各产业,在撤兵时悉还中国官民接受。 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日本在抚顺、本溪湖等地侵占的煤矿和铁矿不仅没有归还中国商民,还强行征地扩大矿区,光此一项我国商民的损失就不下百万元。 其次,宣统皇帝非光绪帝所认可,故不能视为清帝国的继承者,且其也过于年幼无正确的认知能力,故未经中国人民授权签订的《中日东三省交涉五案条款》并无法律效力。日本从该条款中所窃取的各项权益应当归还于中国人民,特别是抚顺、烟台两矿的采矿权。 再次,日俄战争中日本擅自在中国境内发行的军票,至今还有1千7百余万日元未尝兑换,我方要求日本尽快收回军票并赔偿中国商民因此受到的经济损失。 再次,南满铁路作为东清铁路的一部分,原本应当为中日合资办理。但是日本政府违背了约定,单独垄断了铁路修建,并强征了铁路沿线的大片土地,还强行在各附属地纳税并行使警察权和纳税权,让我国居民蒙受了生命和财产的损失。因此我们有理由要求日本政府作出赔偿,并重新商议南满铁路的归属权…” 听着中方谈判人员一口一个非法协议,大有完全推翻清政府同日本签订的各项条约,而各国领事却不发一言的倾听着。这让三位日本外交官大为震惊了起来,自甲午战争之后日本在对清外交的场合中已经很难再遇到这样无法把握局面的场景了。 松冈洋右打断了王葆真的话语,颇有些声嘶力竭的说道:“帝国在南满获得的特殊地位,实有赖于帝国十万将士的热血所铸就,并非来自贵国的施舍。如非帝国将士付出的巨大牺牲,满洲早就不属于贵国了。帝国帮助你们夺回了满洲,你们却打算推翻帝国在满洲应得的利益,这是背恩负义,这是在向帝国发出宣战书。” 王葆真终究不是吴川,面对松冈洋右发出的战争威胁,他心头一紧倒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而且对于日本拯救了中国,其在南满的特殊地位乃是日本帝国将士鲜血所换,并不需要中国政府承认的说辞,在中日之间一向大有市场。王葆真也真没想好,该如何驳斥这种强词夺理的说法。 不过坐在他身边的吴川却一边用手指掏着耳朵,一边神态自若的说道:“松冈先生这话就说的有些可笑了,是日本帝国向清政府作出了承诺,保证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谋求中国之领土,清政府才决定作局外中立。如果清政府当日选择保留自卫权,那么我今日也用不着坐在这里和贵国谈论什么南满问题了。 根据日俄战争之后贵国的表现,贵国对于自己的承诺简直毫无信用,你们不仅在战争中侵害了中国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在战后也未事先征得中国人民的同意就和俄罗斯帝国签署了满洲权利的移交。而令人更为诧异的是,俄国人在满洲从未获得过的权利居然也能移交给贵国。 如果说革命委员会指出这个事实就是在向贵国下宣战书,那么日本究竟将满洲视为了什么?日本的殖民地吗?中国是一个主权国家,任何试图侵犯中国主权的行为,就是在向中国人民宣战。松冈先生这是在向革命委员会发出入侵中国的威胁吗?” 松冈洋右一时难以置信的看着吴川,自辛丑条约签订以来,中国人对于对外战争的恐惧是众所周知的事,各列强外交人员在对华交涉中只要暗示中国官员有可能引发两国战争,那么他们就能从中国官员那里获得无理由的让步,这种战争讹诈可谓是百试不爽。 日俄战争之后,日本依托着驻扎在南满的护路军和外交人员的努力,从中国的地方官员手中获得了诸多条约上所没有的特权,正是日本对华强硬外交方式的实践基础。 但是日本外交官过去的杀手锏,在革命委员会身上却变的毫无作用,甚至于现在对方都敢发出争锋相对的战争威胁了。而看着吴川说出这等话语的轻描淡写,松冈洋右知道对方并不是在恐吓而是在陈述一个决心。 就在松冈洋右认真思考着,战争扩大化对于日本究竟是否有利时,坐在会议桌另一边的美国领事突然插口说道:“我们坐在这里是为了和平,而不是制造更多的战争借口。革命委员会和日方既然对于南满铁路的权力争执不下,我建议不如先让领事团代管南满铁路的运营,保证了各国利益不受铁路停运而遭到损失,然后我们再组建一个专门小组讨论关于南满铁路一系列问题的争端。我相信,总会有一个令各方满意的解决方案的。” “我反对。”“我赞成。”“我反对美国领事的主张。”美国领事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日本、法国和俄国的外交官就迫不及待的出声了。 日本人有些诧异的看了俄国领事一眼,和他们一起出声反对美国领事主张的,居然是俄国人。反倒是一直站在他们这边的法国人,此时却表露出了想要把南满铁路国际化的野心。 德国领事和英国领事虽然没有出声,但是两人都警惕的看了对方一眼。吴理斯看着房间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无奈的敲了敲桌子说道:“我看今日的会议就先到这里吧,请双方代表回去后冷静的思考一下,你们究竟要的是和平还是战争。如果你们继续这样争锋相对的争吵,和平是不会到来的。” 第358章 随着各国领事跟随着英国领事离开了会议室,一直磨磨蹭蹭收拾文件的松冈洋右突然丢下了手中的文件,对着会议桌对面的吴川说道:“吴桑,你现在的行为正把中日两国拖入一个战争深渊,这对于东洋来说就是一个灾难。你难道真的以为,革命委员会会从这场战争中得到什么好处吗?” 吴川慢慢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三位日本外交官,咧了咧嘴后语带嘲讽的说道:“松冈先生,从这幢小楼跳下去和从富士山往下跳,那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如果你想要用战争的后果来威胁革命委员会,那么就应该先想一想,究竟是谁站在富士山上。 另外,有时候战争的目的也许并不是为了索取什么好处,而是让双方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上。到目前为止,开启这场战争的选择权依旧在你们手上,要不要战争该问一问你们自己,而不是在这里质问革命委员会。” 吴川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把脸色难看的日本人留在了空荡荡的会议室内。听着中国人的脚步渐渐远去,日本驻长春领事木部方才冷静的说道:“支那革命党人蛮横无礼,和抱有日支亲善想法的清国官吏完全没有共同之处,帝国是很难同他们心平气和的进行交涉了。” 松冈满怀不忿的说道:“说到底还是陆军在战场上的失败给了这些支那革命党人勇气,要不然他们怎么敢公然否定满清政府和我国签订的各项条约。如果我们不在战场上给支那革命军一个令他们难忘的教训,就不能指望从这些支那革命党人口中听到让步的声音。 只是英国人究竟怎么了?明明是我们日本的盟友,可是在这场会议上却尽是偏袒支那人。难道他们打算出卖我国的利益,去讨好那些支那革命党了吗?” 川上俊彦却叹了口气说道:“对于英国盟友的态度,我们直接去问一问领事先生不就好了么,何必在私下胡乱猜测。不过你们不觉得有些担心吗?美国人已经开始对帝国在南满的特殊利益跃跃欲试了,而法国人似乎也对南满铁路颇有兴趣。若是真让南满铁路问题国际化,我担心帝国就算之后击败了支那革命党,帝国在南满的特殊地位也未必能够保得住啊。” 松冈洋右只是沉默了片刻就说道:“从会议上俄国领事的表态来看,俄国人其实也不希望其他列强插手满洲的事务。我认为我们可以通过这一点,联合俄国人反对把南满铁路问题国际化。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搞清楚我们的英国盟友的态度…” 作为日益重要的南满铁路和中东铁路交接处的城市,长春城的发展可谓是相当迅速的,虽然还比不上奉天城和哈尔滨、大连等交通枢纽中心城市,但已经初步呈现了成为大城市的雏形。因此长春地区的客栈旅馆还是相当密集的,老城区内的中国旅社和满铁附属地内的日式旅馆都有着相当干净卫生的住所。 不过这些旅社、旅馆还是难以同俄国、日本领事馆内的客房相比,只是限于领事团的中立立场,除了俄国和日本领事之外,其他领事还是选择了满铁附属地内的日式旅馆下榻。和设施上落后的中国旅社相比,日式的高级旅馆已经引入了许多现代设施,住起来更符合这些欧美人的生活习惯。 而英、法、美三国领事共同下榻的这所日式旅馆,估计主人过去是在国内开设江户式情人旅馆的,旅馆内设置了不少隐秘的通道,下女带着川上和松冈两人穿过昏暗的廊道走到英国领事居住的房间前时,居然没有惊动过其他客人。 对于两位日本外交官的造访,吴理斯倒也并不惊讶,吩咐自己的秘书守住外间之后,他便坐下向着两人问道:“川上先生、松冈先生,两位今晚过来拜访,应该是为了下午的调停会议吧?” 松冈洋右立刻接话道:“是的领事先生,我们正是为了下午调停会议上领事先生您的表态而来的。作为日本的盟友,您今日下午的发言是不是太过偏向于支那人了?” 吴理斯把全身埋没于沙发中不动声色的回道:“我并不这么觉得,我以为这是当前最快平息争端,让和平重新降临满洲最好的办法。还是说,日本对于和革命委员会的和平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过,你们不过是想要借此拖延时间,好争取时间动员起一只大军抵达满洲?” 面对吴理斯明知故问的说辞,松冈洋右眨着眼睛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觉得此前和这位英国领事沟通时自己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来运输国内的军队,从而对革命委员会进行一场严厉的报复行动。 但是现在对方却睁着眼睛说不能理解日本的行动,这无疑是在松冈洋右的头顶上泼了一盆冰水,让他心头冒起了一阵寒气。因为英国领事的这种态度就等于是在警告他们,日本如果要继续战争的话,也许会被认定为是在破坏英日同盟的约定,英国有可能不履行同盟的义务。 随着松冈洋右的沉默,站在他边上的川上俊彦领事却态度诚恳的向英国领事询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领事先生您不得不作出下午这样的表态?作为协助英国维护东亚和印度地区和平稳定的盟友,我觉得我们有权力得到一个解释。 毕竟在之前的冲突中我国受到了极大的损失,而支那人还公然在调停会议上质疑了我国维护东亚秩序的权力,我认为这显然是不符合英日同盟所要维护的东亚秩序的。即便是为了英国自己的利益,您现在都应当支持我国维护自身在华利益的行动才是。” 吴理斯叹了口气,从宽大的沙发椅子里坐正了身体,然后盯着川上俊彦说道:“川上先生,我们相处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因此我就和你说上几句实话吧。 既然你知道英日同盟的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维护东亚秩序,那么如果贵国的行动将会破坏东亚秩序的话,那么我国自然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而我现在判断,贵国试图维护自身在华利益的行动,将会造成东亚力量平衡的失序。所以我认为贵国应当同革命委员会妥协,以尽快恢复满洲的和平。” 松冈洋右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吴理斯,完全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川上领事倒是比他沉得住气,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神情,转而心平气和的问道:“吴理斯先生,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但我以为这个结论是错误的。 支那革命委员会可不是单单对我国抱有敌意,按照他们所宣传的反帝反封建口号,他们对于所有的帝国主义可都是抱有敌意的,只不过我国是他们选上的第一个目标而已。以我看来,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排外程度可能不会低于义和团,只不过他们隐藏的比较好而已。 我国针对支那革命委员会开展的军事行动,不单单是为了维护我国的在华利益,从长远来说也是为各国在华利益去除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如果您是担心我国会以此为借口扩大在华利益,那么还请您大可放心。我可以向您做出保证,我国军队在惩戒了支那革命党之后就会撤离,绝不会增加在华驻军的规模。” 吴理斯认真的听完了川上俊彦的解释,这才摇着头说道:“我所担心的不是战后的问题,我担心的是当下的问题。 之前我们在哈尔滨听说了贵国陆军遇到了一个挫折,但是直到我们来到了长春之后才知道,贵国这个已经不能轻描淡写的称之为挫折了。老实说吧,根据调查小组的了解,贵国驻扎于南满的15000余人,现在除去被国民革命军歼灭俘获和公主岭的被围残军之外,剩下的还有没有2000人? 而国民革命军的实力几乎没怎么受到损失,那么贵国想要教训国民革命军要从国内抽调多少个师团?抽调一两个师团恐怕根本不济事,抽调的多了,俄国人难道不会有所动作吗?我国并不希望看到协约国之间的成员发生冲突,特别是当下这个时间段。 再说了,以现在中国革命风潮的狂热,贵国针对革命委员会的军事行动恐怕会激怒中国南、北的革命者,从而推动革命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我国不想见到中国革命变成一场民族主义的大革命,这对于各国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所以我建议,日本当前应该暂时忍耐,等错过了这一段时期,我国自然不会再干涉贵国对于满洲利益的声索。” 松冈洋右压抑着不满说道:“这恐怕不是我国暂时忍耐就行的吧。在下午的会议上,领事先生难道没有听吗?支那革命党的代表要求的可不是和平,而是对于帝国在满洲特殊地位的全面反对。如果让帝国答应了支那革命党的要求,那么我国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中所牺牲的十余万生命,岂不是白白牺牲了?没有那个日本外交官敢做出这样的让步,因为没有谁能承受数千万国民的愤怒。” 吴理斯重新放松了身体,向后靠在了沙发上,然后注视着松冈洋右的眼睛冷漠的说道:“那可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们日本人的问题。我会把自己的意见整理后发往北京,我相信朱尔典爵士和格雷子爵会和日本政府好好沟通的。” 第359章 从英国领事下榻的旅馆返回的两位日本外交官一路沉默无语,留守在领事馆内的木部领事听了两位同僚带回的坏消息后,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看起来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解决的范围,我建议还是尽快向外务省汇报,由东京来做最后的判断吧。” 川上俊彦正想点头同意,松冈洋右却抢先反对道:“我不同意现在就把问题上交给外务省,让东京了解了英国人的态度之后,只会让他们束缚住陆军的手脚,从而让我们在满洲变得更为被动。 如果我们没有同支那革命委员会发生武装冲突,我们的军队没有被国民革命军所围困,那么我们还可以寻求以外交手段解决帝国同支那革命委员会就满洲问题的分歧。 但是在当前的这种状况下放弃武力,这无疑就是在向支那革命委员会投降。我们和支那革命委员会接触了这么多次,大家难到还不够清楚那位支那革命委员会主席吴川的秉性吗?此人一向狂妄自大,就是身处劣势都敢公然和帝国对抗,一旦了解了帝国不能动用武力解决问题,这只会刺激他更大的胃口。 这样下去,帝国不仅将会丢掉在满蒙的特殊地位,甚至连南满铁路都无法保住。那些白种人在今天下午可已经表现出了,要将南满铁路国际化的意思。不管是陆军还是我们,都承担不起丢失满州的责任。” 木部守一沉默不语,川上俊彦则皱着眉头说道:“支那人在会议上提出满铁的归属问题,不过就是在讨价还价而已。只要我们接受了英国盟友的和平建议,那么英国盟友自然会在满铁问题上支持我们。有了英国人的支持,其他列强自然就会缩回去。 没有了这些列强的支持,支那革命委员会就无法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挑事。而且当前支那革命委员会最优先的敌人并不是帝国,只要我们向他们伸出橄榄枝并放开入关的通道,那么支那革命委员会必然会设法尽快入关攻向北京。 支那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吴川虽然狂妄自大,但并不是一个蠢人。而且革命委员会内部也并不是革命党人一家说了算,否则就不会有人来联系我们了。只要帝国表露出和平的意愿,我相信大多数支那人都会尽快和帝国达成和平,以入主北京为第一目标的。吴川是不可能压制住这些人的意愿,一意留在东北同我们纠缠的。 而以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力量,龟缩于东北一角,背靠着俄国人的支援,我们要收拾他确实不大容易。但是一旦支那革命军入了关,他们的力量就分散了。以满清在北方的力量,只要能够同支那革命军相持一段时间,那么接下来主动权就重新回到帝国手中了。” 木部守一也点了点头附和道:“以俄国人的贪婪,一旦帝国作出退让,他们必然是要将帝国退让出来的利益吞下去的。那么支那革命委员会现在同俄国人缔结的互信关系毕将遭受破坏,而一旦支那革命委员会向俄国人作出让步,他们在支那民众中的信用也就破产了。 那么到时候,不管帝国是联合俄国人对付支那革命委员会,还是联合支那革命委员会对付俄国人,就有了操作的余地。我以为川上君的想法是正确的。” 作为外务省的精英,松冈洋右自然听得出两位同僚提出的这个谋划是具有极大的可操作性的,而且外务省也将在解决这一事件中发挥出重大作用,可以说是一个公私兼顾的方略。 只是这样一来,在支那革命军身上蒙受了重大挫折的陆军不仅不能接下来的行动中挽回颜面,还将成为衬托外务省官员英明果断的反面角色。这对于陆军高层来说是不可能接受的计划,这样的计划是不可能得到陆军的配合的。 而且这个计划真的成功了,对于松冈洋右也没有什么好处。虽然他也是外务省的一员,但却隶属于近乎全军覆没的关东都督府,他的前途实际上已经同关东都督府绑在了一起。因此他不可能从这个计划中分润到什么功劳,倒是会和蒙受羞辱的关东都督府一起沉入到深渊之下。 已经和陆军坐在一条船上的松冈洋右自然是不能认同这个计划的,他相信陆军是有能力解决满洲问题的,不过耗费的资源要大上一些。但是由陆军来解决这个问题,却能够拯救很多人的政治前途,包括他自己。 因此松冈洋右明确的反对道:“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向支那人示弱以求得和平,国民难道会理解我们的苦心吗?请不要忘记了日比谷烧打事件。这个消息一旦传播开去,外务省将会成为国民攻击的对象,签订了《朴茨茅斯和约》小村君当初所受到的责难,将会加诸于我们身上。我可不希望成为国民眼中的国贼。” 松冈洋右的话语顿时让川上和木部沉默了下去,虽然他们并不介意为国家奉献自己的一切,但是在奉献之后还要遭受国民的责骂,并让自己的家人也遭受到威胁,这样的奉献就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了。 看到两位同僚有所动摇,松冈洋右又继续说道:“而且现在这个计划是建立在满清政府能够抵挡住支那革命军进入北京,和俄国人同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关系出现裂痕的基础上的。 但假如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怎么办?满清第一军此前对上支那革命军的迅速溃败,已经证明我们面前的这支军队和帝国陆军一样,也是一支具有民族主义信仰的武力,他们并不畏惧于牺牲。 如果支那革命军入关后迅速占领了北京,并确立了其对于中国的统治地位,那么俄国人还不会轻易的和支那革命委员会翻脸? 请大家不要忘记了,以英国人的自私性格,为了防止俄国把力量用于远东,必然会改变立场支持支那革命委员会对于中国的统治的。那么英国人就更不可能支持我们在满洲问题上和支那人发生冲突,以防止俄国人趁机东进了。 以支那革命委员会现在表现出来的反日情结,让他们坐上了统治中国的地位,对于帝国的在华利益,甚至于帝国在东亚的地位,都会迎来一个全面的挑战。而这种黄种人之间的内斗,也必将是白种人所乐于见到的。 哪怕这只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帝国也不能容许这样的情形变成现实。这不仅会破坏帝国保全东亚的全盘计划,也会让我们失去抵抗俄、美两国所需要的资源地-满洲。” 川上俊彦看了一眼木部守一,发觉对方的眼睛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心知这位同僚是被松冈所动摇了。他只能叹了口气说道:“那么松冈君,你打算怎么做?就算我们不上报外务省当前满洲的局势,很快外务省也会从我们的英国盟友那边得知一切的。倒时没有准备的外务省就被动了。” 松冈沉思了一会后说道:“我并不是说不向外务省进行汇报,而是希望能够先向陆军通个气。说到底,眼下的僵局都是陆军失败所致。如果陆军知耻的话,他们自然应当尽快弥补自己的过错,在战场上拿回失去的尊严,我们才好在外交上挽回局面。 英国人的态度改变,美国人想要对满洲事务插手,不就是对我国军队的战斗力产生了怀疑,认为在兵力相当的状况下,我国并不能击败支那革命军的么。因此只要陆军在战场上赢得一场毫无质疑的胜利,那么我们所面临的困境也就消失了。” 松冈洋右的话令川上、木部都皱起了眉头,良久之后,川上打破了沉寂说道:“陆军总要等国内的派遣军抵达之后才能发起进攻吧?英国人恐怕未必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啊。” 松冈洋右神态自若的说道:“我们只需要把话传达给陆军就可以了,如何策划作战这是陆军的问题。如果陆军丧失了取胜的信心,那么我们再向外务省提出计划,也就能够得到国民的谅解了。” 川上和木部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都觉得松冈洋右确实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如果陆军自己不能为自己擦屁股,那么外务省接下来主导事件的解决也就是出于无奈的妥协了。国民哪怕再有怒火,也要往丧权辱国的陆军身上发泄了,外务省倒是不用直面国民和陆军的夹击了。 两人随即点了点头说道:“那么就照松冈君的意思吧,我们可以把报告压上几天,你先同陆军通报一声,希望陆军能够作出一个明智的决定。” 11月2日上午,吴理斯再次召集各方开会讨论时,突然发觉革命委员会这边出席的人员少了一位,他不免有些惊讶的问道:“贵方的吴先生怎么没有过来?” 王葆真起身向英国领事点头致意后回道:“吴主席今日南下视察前线去了,在他返回长春之前,我将全权代表革命委员会和各方进行讨论。” 英国人沉默了一阵,便若无其事的说道:“那么,我们就继续昨天的会议吧…” 此时坐在南下列车上的吴川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向边上的张云荣问道:“革命卫队对于日军俘虏和普通平民的阶级宣传和教育,有没有成果?” 第360章 坐在吴川斜对面椅子上的张云荣谨慎的回道:“我昨日和长春的革命卫队分队进行了沟通,暂时好像没取得什么进展。日本居留民大多是日本满洲开拓政策的受益者,他们对于我们的宣传无法产生共鸣,不过对于革命军在战场上的胜利倒是有所敬畏,能够接受革命委员会颁发的各项命令,并无什么明显的反抗行动。 至于日军俘虏,军官和资深军士都极为顽固,对于我们的宣传完全不屑一顾。倒是日军的新兵对于我们不许日军军官和资深军士在集中营内压迫普通士兵的政策颇具好感,一些在参加军队前为专业技术人士的士兵,在一定的物质条件下愿意为我方所雇佣,参加到我们的建设和教育活动中去。 但是日军上下对于明治天皇的尊崇却是一致,我们很难通过简单的接触让他们产生对于皇国体制的不满…” 吴川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对着张云荣摊开双手说道:“毕竟是日本国民心中把日本从亡国边缘带入到现代社会的伟人,这些日本人对于明治天皇的崇拜倒也并不出奇。不过听说明治天皇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我们只需等待下去就好。 在他之后的天皇总不可能在平民中有他这样崇高声望的,以日本国内如此沉重的税赋,总会有人对皇国体制进行反省的。我们现在只需要给他们散播布尔什维克主义的理论,然后等待其中有人醒悟过来就好,并不一定要马上看到效果的…” 火车经过了一个小时多的行驶后停了下来,这里距离公主岭大约还有5公里路程,自然不会有什么站台,因此走到车厢门口的吴川只能顺着最后一阶踏板跳到了铁路边上的泥地上。 今天虽然多云,但是天气还是比较暖和的,只是当微风从身旁刮过时,还是带来了一丝寒意。铁路的西面是一道蜿蜒的山岭,吴川稍稍数了数,大约有八九个山峰吧。山上林木繁盛,在这个季节却显得有些五颜六色了起来。 山下是大片大片的平原耕地,一眼望去好似都看不到尽头。只是眼下已经过了收获季节,倒是看不到上次坐车经过此处满目青绿的高粱海了。吴川站立在原地稍稍观赏了下风景,就收回了视线朝着匆匆向自己跑来的吴禄贞、蓝天蔚等将官微笑的打起了招呼。 和在哈尔滨初次见面时颇为沉默的形象不同,此刻的吴禄贞看起来倒是意气风发了许多。他快走了几步超过了身旁的同僚,站到吴川面前停下说道:“吴主席来的可真是突然,要不是我昨日就在季豪这里,还真要和你错过了。” 吴川先是对着慢了一步的蓝天蔚点了点头,方才对着吴禄贞回道:“我就是来看一看前线的将士,又没什么紧急公务。就算在这里和你错过,也会在郭家店和你碰上的。怎么样,能不能先去前线看一看日本人的阵地,然后我们再找个地方坐下来聊。” 蓝天蔚立刻接口道:“当然可以,不过还容我安排一下。” 说完就向吴川敬了个礼转身又快速回去了,吴川这才向着吴禄贞笑着说道:“绶卿,你这次和韵农干的可真不错,日本人看起来已经有些手忙脚乱了。多亏了你们和前线将士的奋战,这才让革命委员会在对外交涉上占了一点优势啊。” 在北洋军中一向目中无人的吴禄贞,今次倒是难得的谦虚了起来,他赶紧摆手说道:“我可不敢贪这么大的功劳,要是没有军事委员会输送来的充足物资,没有之前航空队和第三师的奋战,把关东都督和第五师团主力关进了公主岭,日本人也不可能露出这样一个破绽出来。我还是平生第一次打这么痛快的仗,这得多谢主席你极力支持我啊,要不然我这个败军之将如何能够得到这个机会…” 吴禄贞对于吴川的道谢确实是出于真心实意,当初他虽然走通关系拿到了第六镇统制的位置,但是作为北洋核心部队的第六镇,又岂是那么容易被他掌握的。那些北洋系军官对于他这个外来者既不信任也不配合,哪怕他拉拢到了一小部分年轻官兵,但是在奉天城外的一仗还是让他知道,不被部下信任的主官在战场上有多么的无能。 哪怕他谋略如海深,遇到了这样一群骄兵悍将,那也还是大败亏输。在郑家屯他之所以主动放弃部队前往哈尔滨,说实话就是对于第六镇这些残兵不信任了。这些官兵在他面前一个个都拍着胸脯誓死跟从他闹革命,结果跑出了眼皮之外就投降冯国璋这位老长官去了。他很怀疑,要是冯国璋打到了他面前,这些部下是不是就要直接绑了他送人头给冯国璋领功去了。 国民革命军这边虽然没有拍着胸脯效忠长官的部下,开会时也有人敢当面和他争执作战部署,但是开完会之后,倒是没有人敢违背会议决定消极避战的。唯一有些让他不怎么习惯的,就是安插在军中的政委权力似乎大了些,除了军事指挥之外的事务都必须要得到政委的同意,这让过去在北洋第六镇中习惯了一言堂的他颇不自在。 而官兵空下来就要进行政治学习,连他这个主官也不能例外。那些军中的共和党人还有个单独的聚会,连他都不能参加,但是会议作出的决定却要求全师官兵一体服从。这两件事则令他心中有些发堵,毕竟不管是按照外国的军队条例还是北洋新军的规矩,军队主官才是一军之主。 只不过看到其他友军也是一般的规矩,而第二师他也是新来乍到,吴禄贞才不得不把这些芥蒂藏在心里。此时和吴川单独相处,他说着说着便不免把这点不痛快带了出来。 听完了吴禄贞的抱怨,吴川依旧面带微笑,但却用着不容反对的语气说道:“党指挥枪,是国民革命军有别于旧军队的标准,也是确保国民革命军作为一只人民武力的政治基础,这一条是绝不容许质疑的。如果不是保证了这一点,你又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手这只部队呢? 不过,绶卿你的抱怨也是可以理解的,身为一师之长居然还有你不能参与讨论的会议,确实有些不合常理了。我看这是梁廷栋有些失职了,他本应该多向绶卿你介绍一下我们共和党的主张,让你尽快向党靠拢的。只要你尽快成为党的一员,党的会议也就不会将你拒之门外了…” 吴禄贞大致是听出来了,吴川并不打算对军中的政委制度作什么挑战,反而要求他服从党对于军队的绝对领导。虽说他知道,只要现在向吴川提出入党申请,对方十有八九会接受,但是他心里总觉得这是一种投降主义,显得自己过于卑躬屈膝了。 奉天城下的失败虽然让他的脾气有所变化,但是在日本陆士学习时养成的强硬个性,却又让他难以轻易对人低头。日本陆士这所培养军队中下级军官的学校,实际上是残留了许多旧日本武士养成的规矩的。比如为了培养军官在作战时的坚韧,士官生的字典里是没有失败这个选项的,哪怕你的选择是错误的,也要抱着必死的勇气将自己的选择进行到底,这就是日本陆军需要的军官。 在这种封建残余思想的影响下,日本的年轻军官开始变得一代比一代更为愚顽,而为了坚持自己的想法动不动就实施下克上,也是日本军队中特有的奇观了。留学日本陆士的中国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这样的毒害。 吴禄贞虽然承认吴川所选择的革命道路看起来比他成功,但是作为北方军界中的佼佼者,他还是难以承认自己不如一个此前默默无闻的留欧学生的。在此时的外人眼里,吴川就是一个留学德国的学生,否则也不可能得到朱和中这些留德学生的支持。 至于革命委员会所创造出来的奇迹,外界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吴川在外交上的杰出成就,而不是真正掌握了革命真理。任何人要是得到了这么多德国和俄国的军火,和德、俄两国或明或暗的支持,大家觉得换了自己上也是差不多的。 当然,也只有靠近吴川的人员才会知道,革命委员会在政治和军事上重大决策,几乎都是吴川盯着众多反对意见才决定下来的。于是这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不了解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的外人,越是看轻吴川和共和党的作用,而重视外国列强的支持。 而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的核心人员,则越来越意识到,正是因为吴川一直正确的判断,才获得了列强越来越多的支持。吴禄贞则刚好处于这两类人的中间地带,他知道一些决策的背后争议,却又尚未融合进这个革命的团体。 所以他就显得有些患得患失,他知道吴川过去所作出的决策是正确的,但又怀疑对方是否能够这样一直正确下去。就眼下这样的革命大好局面,他总担心如幻梦一样破碎掉,所以就有些跃跃欲试的想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吴禄贞坚定的认为,在当前的时局下,军人应当比政治家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比如在军事方面,前敌指挥部应当拥有更多的权力,而不是按部就班的遵照军事委员会的决定去执行。只不过他才刚刚提出了一些试探性的问题,就让吴川给顶了回来,这让他一时也有些茫然了。 第361章 吴川其实还是蛮期待吴禄贞主动向党组织靠拢的,他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并不会整天想着要把所有位置上的人都变成向自己效忠的私人才能安心。 对于他这个穿越者来说,没有什么人比他更知道这个国家将要迎来怎样的苦难。在这个时候不能尽快整合国内所有的力量建设祖国,那么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 好比现在看起来众望所归的袁世凯,虽说革命党人推崇的是孙文、黄兴和同盟会,但是地方的实力派和外国列强看好能够稳定中国局势的,却只有这个北洋领袖。如果不是吴川所率领的革命委员会的崛起,满人权贵大约还会抱有只要袁世凯忠于大清,大清就能挺过这一关的想法。 只不过身负众望的袁世凯虽然左右逢源,一边逼迫清皇室退位,一边迫使临时政府让出了大总统的位置,成为了辛亥革命的最大赢家。只是之后他不欲同革命党人分享权力,导致本就脆弱的北洋政府执政基础破裂。 袁世凯的这个中华民国首任政府的执政基础,实际上是北洋军事集团和革命党人的联盟,地方实力派是畏惧于这个联盟在军政上的压倒性力量,北洋军事集团拥有军事上的优势,但是政治上的优势却在于革命党人这边。 当袁世凯拒绝同革命党人分享权力之后,他也就失去了在政治上领导中国的合法性。地方上大大小小的军阀也就不再受到中央政府的束缚,因为袁世凯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天下人,他这个大总统的权威并不是来自于崇高的政治理念而是他手中掌握的北洋军。那么只要手中拥有军队,自然也就能当一当地方上的土皇帝了。 于是试图独自掌握大权的袁世凯,最终却成为了一个众叛亲离的独夫民贼,甚至还要被日本人用21条打脸羞辱。但凡后世只要有些常识的普通人都知道,袁世凯其实称不上什么枭雄,不过是一个搞不清楚时代发展变革的旧派精英人物。连石敬瑭都比他强的多,起码石敬瑭当儿皇帝的时候,还不是被身边人哄上去的,而是自己的本意。 在共同的敌人没有消灭之前,就想要剥夺盟友手里的权力,从历史上来看都是在削弱自己壮大敌人。吴川自然是不会去犯这个错误的,不过他也真心希望能够把一些暂时的盟友变为革命的同志,从而扩大党的力量。 只是吴禄贞的犹豫不决让他颇为遗憾,也知道此时并不是邀请对方入党的恰当时间,于是便话题一转,向对方询问起了当前前线的敌我对峙局势。 吴禄贞听着吴川转换的话题,心里也不觉松了口气,顺着吴川的问话化去了自己的尴尬。两人站在铁路旁的草地上交谈了约半个小时后,蓝天蔚终于坐着一辆卡车改装的移动指挥车开了过来。 和吴禄贞不同,蓝天蔚并没有什么个人英雄主义。他和张绍曾一样都是那种顾全大局的人物,所以虽然有着进步的要求,但并不是能够扛起领导革命的责任。这两人在革命风潮中的瞻前顾后,差点就让第二十镇、第二混成协的起事化为了泡影。 如果不是第二十镇进步官兵的坚持,吴川给与他们的无线电台和资金的支持,长春起义能否如此迅速获得成功还真是一个未知数。只不过蓝天蔚比张绍曾、吴禄贞更早醒悟了过来,明白光靠热血口号的鼓动和军队的单独反抗是无法对付满清朝廷的,所以才没有在长春起义之后随两人南下,转而投入了革命委员会的怀抱。 蓝天蔚的选择获得了革命委员会的信任,所以他的第二混成协和原先的第二十三镇混编为第四师后,军事委员会就把这只部队交还给了他。这也是革命委员会编制的第三只主力师,对于他的信任不可谓不深了。 唯一让蓝天蔚有些遗憾的是,第四师并没有来得及在战场上发挥出什么作用,只是成为了第二、三师的大预备队,和围困公主岭日军的守备队。 在此前作战中,第二、三师所取得的战绩,还是极让这只新组建的第四师上下眼红的。在此前同长春满铁附属地日军守备队的交战中,第四师不仅获得了长春市民的称赞,还报复了之前日军守备队攻击长春北大营的仇恨。 只是第四师取得的这点荣誉很快就被第二、三师所获取的胜利给掩盖了,之后长春市民见了留驻在长春的第四师官兵就要问一问,他们是不是第二、三师的官兵,这令才当了几天英雄的第四师官兵格外的失落,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抢走了一样。 军队就是这样一个奇妙的团体,当官兵们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他们唯独对自己的生命是非常在乎的。但是当官兵开始在乎起团体和自己的名誉时,却又是他们觉得有许多东西比自己的性命重要的多了。 就如同过去拒绝向国民革命军驻守的大桥发起进攻的第二十三镇官兵们,他们却愿意去为陌生的学生出头向日本铁路守备队索要被抓人员。现在他们则也希望能够站立在战场的第一线,赢得和第二、三师一样的荣誉,而不是坐镇于后方和日本人一起对挖战壕。 作为这些官兵的主官,蓝天蔚自然是希望能够满足这些部下们的要求,这将令他更能得到新老部下们的拥戴。只是蓝天蔚也知道,能不能把第四师调上最前沿,并不是向吴川说几句好话就行的。起码他要在这位面前表现出第四师对于军事委员会交代任务的执行力度,才能让对方在军事委员会的会议上想到第四师尚可一用。 对于吴禄贞这位同僚相对于军事委员会决定所表现出的独立倾向,蓝天蔚是不怎么认可的。在吴禄贞眼里,军事委员会除了吴川之外,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些不知所谓的笨蛋,哪怕是那位声名鹊起的朱和中,也不过是德国顾问团的传声筒而已,个人对于整个国民革命军的战略战术几乎并没有什么主见。 在私下的闲聊里,这位的看法就是,军事委员会管理好军备生产和后勤供应就可以,作战指挥权应该全面下放给前线真正了解什么是战争的将领。 蓝天蔚只能部分同意吴禄贞对于军事委员会的看法,军事委员会的大部分委员在革命前都只是老师、工人和商人,说他们不懂战争这话也算不得什么诋毁。 但是这个军事委员会能够下决心作战、接受德国顾问团的建议和提供后勤供应已经足够了,起码国民革命军失去了他们这些将领还能坚持下去,但是如果失去了军事委员会的领导恐怕立刻就要崩溃。所以蓝天蔚是不大赞成,吴禄贞想要让国民革命军同革命委员会相提并论的想法的。 当然他也不会去做一个告密者,只是他会坚持在吴川面前表现出对于军事委员会的服从和对党的靠拢,以确保让吴川把自己同吴禄贞分别看待。虽说国民革命军现在依旧缺乏军事指挥人才,但是不被这位主席待见的军事人才,如蒋百里和张绍曾现在还在哈尔滨军政大学里翻译着德军和日军的军队条例呢。 因此坐在车上的蓝天蔚一直不滔滔不绝的为吴川解说着公主岭这边日军和第四师的防御势态,和双方这些天各自挖掘防御阵地的进展,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他们所乘坐的这辆指挥车是加装了一层薄钢板的,不过透过钢板上的几道长方形口子,并不妨碍吴川观察到车外的状况。从缺口看去,铁路对面一道长长的铁丝网把公主岭的民居和铁路进行隔离,铁丝网和铁路两侧还在挖掘着两道壕沟,革命军的将士在这边倒是干的热火朝天的,而铁丝网另一边的日军同样没有闲下来。 虽然那些日军没有铁丝网和合适的工具,但还是10余人一队分散在一条直线上,极为卖力的在挖掘土壕,吴川耳边不时还能传来对面叫喊的日本式劳作号子,听起来倒是充满了异国情调。 只不过在交出了周边的高地之后,日军所驻扎的地区就成为了一个南北宽1.5公里,东西宽1.1公里,北宽南窄的一个梯形区域。东面沿着铁路这段设为了非交战区,其他三面则暂时停火了。不过凭借着从长春运来的铁丝网和拖拉机,第四师不仅正快速的把公主岭的日占区围成了一个大号集中营,另一边革命军还在修建一条临时军用的铁路,从原来的铁路以东绕了个弧线,以彻底脱离公主岭日军枪口下的直接威胁。 吴川乘坐着卡车一路观察下去,差不多开到了了公主岭西面的东辽河,方才掉头返回蓝天蔚在公主岭北面的师指挥部。这一番视察,加上下车同革命军部分部队的问候,使得他们返回的时候已经快要午后一点了。 在回到了第四师的指挥部之后,吴川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站着院子里对着蓝天蔚说道:“第四师对于公主岭的围困工作,我也算是看过了。总体来说还不错,虽然日本人也在内部挖掘壕沟,但是我们的目的就是不许他们突围,然后引诱外围的日军援军来攻。因此你们围困的这些日军越严密,对于整个战局来说就越有利,暂时我们并不打算消灭公主岭的日军,所以你们不必着急想着进攻…” 第362章 11月2日-4日,吴川花了三日时间视察了从公主岭到四平前线的部队,接见了几乎大部分营以上的军官和一小部分普通战士,也实地观察了公主岭、四平前线的敌我态势和己方防御阵地的修建进度,并和前敌指挥部的五位主官进行了深入了的交流,了解了这些前线主官对于军事委员会作战指令的一些看法。 这次视察让吴川加深了对于部队官兵的了解,也及时修正了军事委员会某些不切实际的指令,并重新调整了一些后勤供应计划。其中最为重要的调整,就是增加了一条和郭家店阵地平行的东西向军用铁路线,和在前线设立自来水供应系统。 军事委员会之前显然没有考虑到,重炮营脱离铁路之后移动不便的问题。即便是铁路附近20公里以内,在没有硬化路面和可靠的牵引车的帮助,重炮也要先拆卸再组装。虽然德国是最先研制出汽车的国家,但是直到现在德国也没有把汽车和火炮牵引动力结合起来,革命委员会自然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但是修建了这条平行铁路之后,重炮营就可以迅速的在阵地后方进行移动,在关键时刻发挥出重要的作用。而且这条铁路也将使得物资的运输变得更为轻松一些,作为前敌指挥部所设想的最后防线,郭家店防线是作为半永久工事来修建的。 这条防线分为了三道阵地,纵深超过3.5公里,除了需要挖掘大量的壕沟之外,还要修建多处铁丝网、用水泥和钢筋修建的火力点,隐蔽的防炮洞、救护所等,这需要大量的建筑材料、机械、人员和超过30天的长工期。 按照前线主持施工的德国军事工程专家所言,这处防线是汲取了朝阳坡攻防战的经验后重新改进的设计,就算日军调动了攻城重炮,也无法摧毁阵地上大部分火力点。因此只要国民革命军能够有充足的人力填充在这里,而日军又无法绕道进攻的话,那么这道防线足以抵得上德军3-5个师的战斗力。 这位军事工程专家对于日军的战斗力的评估是,一个日军师团大约和德军0.75个师的战斗力相当。虽然吴川不知道这位德国工程师是怎么计算出这样一个有零有整的数字的,不过即便放宽了计算,以1:1的战斗力衡量,这道26.7公里的防线能够抵得上日军三个师团的正面进攻,那么也就达到了军事委员会对日想定作战的基础了。 因此确保防线在12月前完成,就成为了吴川最为关心的问题。相比较而言,他对于四平和十家堡两道前沿防线的修建,都排在了郭家店防线的重要性之后。 而自来水供应系统,则是四平前线官兵提出的最大愿望。之前一直顶在第一线的革命军官兵们,最为痛苦的就是断水问题。这并不是说四平是一个缺水的地方,相反四平南北都有河流经过,平原地区挖深3-5米就会渗出地下水。但是在战场上谁敢喝这些未经处理的生水呢? 在连续的战斗中,战场上来不及清理的尸体早就污染了地表水源,那些不听军事条例劝告喝了生水的人,很快就染上了疾病。和国民革命军、日军相比,缺乏后勤充足供应和严肃军纪的清军是最大的受害者。 北洋军虽然是满清新军中战斗力最强纪律最好的部队,但是这种强与好也只是相对其他新军部队而言。袁世凯在任时,北洋军的供应还算充分,纪律也算严明,毕竟袁世凯是首创北洋军军歌的开明人士,因此他参照西法制定的军律还能跟得上列强军队的进步。 但是北洋军和日军一样,都有着一个严重的缺点,只注重于战场上的即时战斗力,却轻视后勤上的供应。对于这些留有大量旧式思想的高级军官来说,在他们的心目中战斗就是决战,在一次性的战斗中消耗掉大量人员,自己的后勤自然也就没什么压力了;而如果自己能够取得胜利的话,自然就能从敌军那里获得补给。 欧洲列强在1853年的克里米亚战争中受到了教训,了解了后勤的充足供应对于长期作战的重要性。日本人则在1905年的日俄战争中才受到这样的教育,但是限于日本的国力,日本也只能稍作改进,而不是全面同欧洲列强的陆军后勤供应接轨,否则日本就别想发动什么战争了。 但是对于北洋军来说,这只组建后从未投入实际战场的满清第一强军,还是第一次投入这样高强度的作战。在动不动就要连续一整天的作战中,他们根本不能如同平日训练的时候那样有空停下来生火烧水。而战争开始后四平附近居民的逃离或被革命军组织撤离后,他们也抓不到可用的夫子。 于是在战争开始没多久,普通士兵的士气就跌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因为没有专业的后勤供应组织,清军士兵不是饿着肚子打仗,就是忍耐不住饥渴喝了被污染的地表水而染上了疾病。 北洋军内任人唯亲的发展结果,就是让军中最有油水的营务处和军需处变成了军中大佬的亲戚聚集地,这些对于军事和物流组织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占据了这些位置,就是为自家人捞钱的,而不是为军队组织有效的物资供应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奉天城外尚能轻易击溃起义联军的满清第一军,在四平前线却被国民革命军一次冲击就溃散了。因为在国民革命军发起进攻之前,清军士兵的士气已经为自己的后勤所击败了。 而国民革命军和清军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吴川在设想组建这只军队的时候,就是依托于充分的后勤供应来设计的。在说动了德国皇帝和德国总参谋部之后,吴川也获得了大量的充裕资金,这足以让他可以充分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打造这只部队。 因此国民革命军的军官们对于后勤的重视程度,首先已经提升到了战略的高度,在德国顾问团的帮助下,国民革命军的后勤体系不仅比日军健全,也超过了俄国人。于是对于前线官兵的需求,很快就送到了前来视察的吴川面前。 在解决了这些突发问题之后,吴川终于在11月5日上午坐上了返回长春的专列。就在吴川乘坐的列车向北开去的时候,一列专列也在铁岭车站停了下来。 第八师团师团长山根武亮中将慢慢走下了火车,看着站台上遍布的日军士兵,人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时情不自禁的对着身后的副官阿部规秀说道:“我还以为自己是过来组织进攻的,但是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来收拾残局的。” 对于山根武亮中将的抱怨,阿部规秀少尉也只能迎合着说道:“只要大家知道师团长阁下到了的消息,一定会振奋起精神来的,支那军总不可能比俄国人还可怕。” 只是中将并不认同身边这位年轻少尉的看法,出生于嘉永六年的他已经快要59岁了,作为工兵出身的他之所以能够担任一任师团长,也是拜他长州出身的背景所致。要不然以他的出身兵种而言,在日本陆军中是无法出任野战部队主官的。 结果这个给他带来荣誉的职务,现在却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可预测的麻烦。谁能想到关东都督和第五师团的主官会给支那革命军一锅端了,于是原本在朝鲜混日子的山根武亮就被寺内总督推上了解救满洲驻屯军的位置。 事实上山根武亮觉得,朝鲜驻军中更适合这个任务的,应该是第十师团的师团长小泉正保。这位水户出身的中将虽然不被寺内总督待见,但却是真正从野战部队中一步步升上来的。只是那位正带着第10师团四处剿灭朝鲜义兵,部队分散在朝鲜各地一时半会根本集结不起来,于是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悠闲的第八师团身上。 对于其他陆军将领求之不得的作战机会,对于山根武亮来说却是一根鸡肋。因为他现在的军中阶级已经升无可升,工兵出身的将领,中将就已经到头了。而对手又是向来为帝国所鄙视的支那人,甚至还不是帝国陆军值得关注的北洋新军。这一仗打好了是本分,打输了可就是众矢之的。 最令山根武亮觉得头疼的是,原本已经确定这场反击战由国内的派遣军作为主力,第八师团的任务就是稳定住战场的局势,不能让国民革命军南下夺取奉天。至于公主岭被围困的大岛义昌和第五师团残部,在寺内总督和明石参谋长反复的讨论下,基本已经放弃了救援的想法。 虽然丢了一个陆军大将和一个师团会让陆军很丢脸,但总比让第八师团急急忙忙的反攻再失败一次要好。到了如今,大家也只能希望大岛大将和大谷中将能够为帝国陆军保留一些脸面,不要被支那革命军给俘虏了。 只是这个决定作出了还不到两天,从奉天传来的一封电报却又让寺内总督改变了主意。电报上一共只说了两点,一是支那革命委员会中了帝国外交官的缓兵之计,选择了停战谈判,而不是一鼓作气的消灭公主岭被围日军;二是列强的态度有所改变,包括英国盟友在内,都对帝国陆军的战斗能力产生了怀疑,意图将南满问题国际化。如果陆军不能尽快在战场上作出一次漂亮的反击,向各国表明自己能够控制住南满的局势,那么帝国的外交立场将会陷入困境。 山根武亮内心是拒绝这种为了向各列强证明自己,而不顾形势发动作战的主张的。只是在寺内总督的施压下,他不得不服从了对方的命令,务必在8日之前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反击。底线是收复四平地区,最高目标则是解开公主岭之围。 第363章 对于山根武亮中将的到来,南次郎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沮丧,倒是隐隐有了解脱的感觉。虽然这位中将阁下平生最为出色的功绩是修建了台湾铁路,而不是在战场上耀武扬威,但是有了他的到来,南满的部队总算是有了一个主心骨了。 满清第一军从四平前线的撤离,使得南次郎想要继续反击四平革命军的计划破了产。不过也算是让这个差点魔障了的关东都督府参谋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关东都督府此次背上战败的责任已经成为了定局,试图依靠少数部队的冒险去解救被围部队,不过是再给革命军多送一些战绩去。 因此依托从朝鲜增援的第八师团部队稳定住前线,才是他将功赎罪最好的选择。当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真正应该承担起责任的应当是坚持北上冒险的大岛都督和无能的第五师团主官。只是在这场失败中两次抛下部队逃亡的自己,事后估计也该被强迫退役。 在山根武亮中将到来之前,南次郎就处于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之中,等到中将的到来他也算是卸下了担子,不用再强迫自己想什么冒险的计划了。 南次郎长吐了一口气,便向着站在火车边上中将走了过去,对着他行礼问候道:“欢迎阁下的到来,根据参谋本部昨晚传来的最新命令,从此刻起南满部队的指挥权将正式移交给阁下。” 山根武亮瞧了一眼这位这位长州派的后起之秀,摇了摇头抱怨道:“根据参谋本部的命令,我只是在北清派遣军抵达满洲之前暂时领导南满部队。再说了,除了我们第八师团之外,南满现在还有其他帝国的部队吗?” 南次郎身后的几位年轻军官听了这话都涨的满脸通红,只有南次郎若无其事的说道:“中将阁下有所不知,第五师团尚在公主岭坚守,只要阁下下令的话,我想第五师团还是愿意为皇国献身的。” 山根武亮一时无话可说,只能冷哼了一声后说道:“第五师团能够继续坚守公主岭就是对皇国最大的贡献了。先带我去大本营,让第八师团的师属司令部安顿下来,顺便和我说一说这里到底是个什么状况,除了第八师团外,我还能动用什么力量。” 南次郎答应了一声,立刻让开了道路引导中将向车站外走去。在前往铁岭大本营的路上,南次郎简单的向山根武亮汇报了自己手里掌握的兵力。 事实上南次郎想不简单的汇报也成,除了他从旅顺要塞抽调出来的2个野炮兵大队加上第五师团遗留下来的一个野炮兵大队组成的独立野炮兵联队还值得一提之外,剩下的只有两个士气低落的独立守备大队和一个残缺的步兵第21联队了。 剩下的便是从各满铁附属地内抽调的在乡军人组成的治安大队,虽然总人数勉强超过了7000,但是真正有战斗力的不过4000人不到,剩下的只能用来做些守卫仓库和维持铁路沿线治安的辅助工作。而且铁路沿线的治安工作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了,因为在日军大举抽调铁路沿线上的兵力之后,南满铁路及安奉铁路沿线的土匪便开始活跃了起来。 和过去这些土匪一冒头就被日军和地方官府合作打压不同,现在这些打着反日旗帜的土匪不仅公然在铁路沿线自由活动,还得到了地方民众的支持。除了凤凰城一带巡防营右路统领马龙潭还能稳定住地方治安,其他地区的铁路被劫案件已经迅速上升了。 在南方和北满革命的煽动下,满洲的地方官吏已经基本放弃了治理地方的权力,以避免自己同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一起殉葬。在这样的情况下,连满清的东三省总督都无法掌握奉天城之外的局势了,日本人根本不知道该向谁交涉施压。 山根武亮听完了南次郎的报告之后,不由嘲讽的批评道:“这就是大岛都督想要的满洲?打倒了无能的满清政府对于满洲的统治,然后留给我们一个到处都是麻烦的自由满洲?这样下去,帝国需要往满洲调拨多少驻军才能压制住满洲民众的反抗?南满铁路现在到成了帝国在满洲最大的软肋,帝国总不可能真的在每公里铁路边上都放上15名士兵吧?” 南次郎只能婉转的为关东都督府的决策分辨道:“大岛阁下只是希望能够扩大帝国在满洲的特殊权益,并未想要煽动支那革命对付满清在关外的统治。支那革命委员会和我们支持的辽东同盟会根本不是一路人,这确实是一个意外。 而且在俄国人支持下的支那革命委员会,从一开始就在针对帝国在南满的特殊权益,哪怕大岛都督不带着军队北上,支那革命委员会也迟早要为了南满铁路和帝国发生冲突的。大岛都督不过是提前引发了这个麻烦,并不是主动制造了这个麻烦。” 山根武亮不满的回道:“我倒是宁可他不要提前引发这个麻烦,他现在给陆军、给总督和元帅阁下制造的麻烦才是真正的麻烦。那里又是怎么回事?” 南次郎跟着山根武亮停下了脚步,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发觉了军营门外几名军官和卫兵正纠缠着,他不由汗颜的向中将说道:“这是支那革命军放回来的几名第九旅团的军官,他们带回了第九旅团长的遗体。第九旅团长川村少将虽然自杀殉国了,但是他在自杀之前命令第11联队的官兵放下了武器,下官实在不敢擅自决定对他遗体的处理,因此令其棺木暂时搁置在了车站仓库内。他的这些部下是乎对于下官的处置不甚满意,因此这两天天天过来要下官给出一个说法。” 山根武亮皱了皱眉头后说道:“这种时候还闹这样的事情,这是嫌将士们的士气不够低落吗?既然我们处置不了,那就尽快送回国去,让陆军省的那班官僚们去头疼吧。” 这话倒是正中南次郎的下怀,他早就想把川村宗五郎的遗体弄走了,这遗体留在南满一天都是在提醒着第五师团的残存官兵们,正是他的撤离断了第九旅团的后路,才导致了川村少将的殉国。尽快的把对方的遗体从前线弄走,并将那几个带回遗体的第九旅团的军官送回国内去,才能抹去他在川村少将殉国事件中不光彩的形象。 南次郎对着身后的一名军官吩咐了几句,很快这位军官就带着一队士兵上前将在军营前闹事的佐佐木到一等人带走了。 转过头来看着中将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之后,南次郎赶紧趁机问道:“那么阁下,你打算什么时候召开军事会议?” 山根武亮不以为然的说道:“不着急这个,先让师团参谋部和你交接了铁路管理权和后勤仓库。第八师团还有一个步兵联队和一个野炮兵联队在鸭绿江对面呢,不把他们运过来开什么会议也不顶用。另外第八师团来的仓促,许多物资都来不及运输,关东都督府和满铁要协助补充,特别是炮弹和御寒物资一定要充分。” 对着南次郎交代了几个要点之后,山根武亮便留下了自己的参谋长白水和南次郎就细节问题进行讨论,而他自己则先去安顿自己的办公场所了。 第八师团主力的到来,和山根武亮中将镇定自若的表现,总算是安定住了铁岭大本营日军官兵的心态,让他们觉得心里有了底气。之前面对着南次郎这个两次在战场上丢下同僚逃亡的上官,第五师团的残兵可真是没什么信心能够挡住支那革命军的南下。 虽然山根武亮中将到达铁岭后也没做什么,但是莫名的营中官兵就安定了下来,恢复了日常的纪律。只是中将自己却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轻松,特别是他抵达铁岭大本营还不到半日,寺内总督的电报又已经发送了过来。 山根武亮有些不能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参谋长白水问道:“你确定这是寺内总督发来的?不是什么其他人在胡闹?什么叫堂堂正正的和支那革命军交战,还要邀请各国武官观战?我们这究竟是在作战还是在演习?总督阁下是不是吃错…糊涂了。” 白水参谋长装作没有听到上官对于寺内总督的不敬之辞,一板一眼的回道:“下官已经核对过了,而且也向对面确认过,确实是朝鲜总督府的来电。而且为了确保此次作战的万无一失,总督阁下同意把交火时间推后到10日,参谋本部也会派出作战课课长铃木庄六大佐前来指导。预计铃木课长会在三日内抵达。” 山根武亮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长叹了一声说道:“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总督阁下操纵的木偶,为了挽回陆军的颜面,总督阁下未免过于冒险了,我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白水参谋长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方才压低了声音向中将提醒道:“也许这并不是总督阁下一人的意思,总督阁下也许能够调动陆军省,但未必能够让外务省配合陆军。” 山根武亮此时也醒悟了过来,不过他可以对寺内总督抱怨几句,但是对于那位陆军中的太上皇却不敢有什么不敬的言论。只能咽下了自己的不满问道:“那么外务省打算什么时候中断调停谈判?” 白水一字一顿的说道:“10日凌晨1点-3点,总督希望我们能够在当日凌晨5点-6点发起进攻,不要给革命军过多的准备时间。” 第364章 在长春城东四道街路南有一幢两层半的洋楼,即在两层楼的屋顶上又搭建了一个高耸的塔楼,故被长春市民称之为两层半楼。这便是日本正金银行长春出张所,也是长春老城东区最高的一幢建筑,登上最高处的塔楼,不仅能够看到整个长春老城的景物,连城外的田野、河流也尽受眼低。 据说日本人为了修建这幢大楼足足花掉了18余万日元,目的就是想要压倒同城的道胜银行长春分行大楼,以显示日本在长春的特殊地位和正金银行的财力。当然也不排除日人借助这座长春第一高楼观察全城,以更好的收集本地情报。 不过往日在外趾高气昂的正金银行日本职员,在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满铁护路军发生冲突之后,开始对中国人变得谦逊了起来。而今日出张所干脆就关了门,主任工藤站在二层办公室的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小心的观察着下方的街道。 一队马车拉着一群五花大绑且被减掉了辫子的人员,正从四道街转向了北大街游街示众。工藤颇认出了几个熟人,这些过去长春城内的头面人物,此刻却像是盗贼小偷一样的被强制站在了无遮无挡的马车上,马车上还有一些年青学生亢奋的数落他们的罪行,引来了街道两边围观市民的大声附和。 在过去,这些普通市民大约见了这些头面人物家的下人都要避让不及,唯恐挡了他们的道。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这些市民突然就变得胆大了起来,不仅有人敢大声附和学生怒斥这些过去的权力人士,甚至还有几个冲动的暴民抓起了街道上的烂泥朝着马车上丢去。 马车附近的军警对于那些破口大骂的市民毫不理睬,但是对于想要拿东西丢马车上示众的市民则立刻出声阻止着。 工藤不耐听下面市民传来的污言秽语,伸手把外面的玻璃窗户关了起来,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他这才转头对银行的高级职员高桥问道:“毕副议长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高桥苦笑了一声说道:“他们现在躲在领事馆里还算安全,但是本行在长春的业务算是被这些支那暴民全毁了。 和我们一向交好的商人不是躲藏了起来,便是被革命委员会以通敌罪给抓了起来,剩下那些暂时还没有波及到的,不是把存在本行的资金转去了华俄道胜银行,就是转去了新开的东北农业银行。 加上满铁现在又被军事管理,过去只准使用金票的规则也被革命委员会给取消了,虽说从长春到四平这段铁路还没有开通,但是满铁和本行这个秋季的业务大约是颗粒无收了。 现在更为麻烦的是,革命委员会禁止没有准备金的纸币在中国境内使用,于是给我们下达了一项指令,要求我们要么放开兑换正币,要么收回所有金票,还不准我们关门结业。这正是蛮横无礼的命令。” 对于手下的抱怨,工藤却冷静的很。横滨正金银行虽然独揽了帝国政府在中国的政府贷款、外汇兑换和票据贴现业务,但正金银行的本金却吃不下这么大的业务,特别是南满的大豆贸易所带来的大量汇兑业务。 正金银行只能一边从伦敦、纽约、巴黎等国际金融市场发行公债,一边利用特权在中国境内发行有限兑换的纸币,才能勉强满足中国业务的资金需求。此种有限兑换纸币,限定了持有金票者只能去大连本行兑换,才控制住了没什么本金发行的金票对于正金银行的挤兑。 而南满铁路只准使用金票的规定,方才稳定住了金票的币值,使得正金银行在南满业务的扩大。但是和满洲不断上升的对外贸易相比,正金银行的发展速度还是远远落后的。因此在寺内总督的支持下,朝鲜银行正虎视眈眈的想要跨过鸭绿江,插手南满的金融服务。 现在又被支那革命委员会插了这么一刀,正金银行就有面临失去整个北满业务的危险。如果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势力再扩大下去,正金银行失去的就会更多。 就在工藤头疼于当前的局面时,高桥恨恨的说道:“支那革命委员会支持这些支那暴民羞辱地方绅商,他们难道就不担心这些绅商起来造反吗。” 工藤转头看了这位手下一眼,冷冷的说道:“支那地方绅商的权力主要是来自于自己的名望而不是实力,你觉得这些人被这么当众游街羞辱之后,他们的名望还剩下多少? 此外,都不需要支那革命委员会自己动手,那些羞辱过这些绅商的暴民第一个就不会允许这些绅商再掌握地方上的权力,否则不是等着被报复吗? 这种恶毒的政策,就是为了割裂地方绅商和民众之间的依附关系,让底层民众彻底倒向革命委员会,因为此后便只有革命委员会才能保护他们不被报复了。 至于那些绅商,你看他们有和革命委员会对抗的勇气吗?如果有的话,就不会东躲西藏,也不会着急从本行取走存款了。这些人不过是狐假虎威的狐狸,以前他们仗着满清政府的权威或是帝国的力量吓唬底层的支那民众,所以才能在地方上一呼百应。 但是现在他们遇到了真正的老虎,就只能被老虎扒皮吃肉了。陆军都是些没有脑子的蠢货,既然要挑起和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战争,好歹也该全力以赴。现在搞的帝国的威望大跌不说,还连累了我们这些做正当生意的商人…” 在两位正金银行日本职员抱怨着陆军和革命委员会的时候,长春革命委员会驻地内的会议厅中,吴川也正在和一群长春工商界的人士恳谈着。 这些人中很有些过去几日对革命委员会不屑一顾,在长春议事会中公然批评革命委员会不知天高地厚,必然为日本人所败的人物。此刻他们坐在这窗明几净的会议室内,却屏住呼吸热切的望着侃侃而谈的吴川,就好像虔诚的信徒望着布道的先知一般,丝毫看不到半点反对的意思。 吴川一边描绘着革命委员会未来对于长春的工业城市规划,一边注视着会议室内众人的神情,大致就明白这些自诩为世故成熟的社会精英,在短期内是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麻烦了。 不和社会上一切丑恶现象妥协,那曾经是一群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建立的人民的国度。不过随着人民领袖去世之后,把接受丑恶现实视为成熟,把忍受权贵的欺凌视为理所应当的封建王朝就回来了。在长春革命委员会发起的强大肃反行动之后,这些聪明人就立刻表现出了对于权力的畏惧,不再试图去追求什么地方自治的幻梦了。 吴川虽然心里对着面前这些聪明人说不出的腻歪,当人民客客气气的对待他们时,他们就想要骑到人民的头上作威作福。当人民真的拿起屠刀清理这些蛀虫的时候,他们就开始跪下去哭天喊地的叫嚷着自己受了多么残暴的对待。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是如何将人民当成无知无识的马牛来驱使了。 这个国家大约就是有了太多这种聪明人,才会变得如此之糟糕。吴川心中下了这样一个结论,不过他面上却依旧笑容不改的对着会议室内的众人说道:“…总而言之,千言万语归结到一句话,就是长春今后必然会成为东三省中部最重要的交通和工商业中心。 北面的哈尔滨,南面的奉天城,加上中间的长春,那么东三省的格局也就出来了。今后整个东三省将要围绕这三座核心城市打造出一个交通网和工业网出来。也只有建立了这样一个交通网和工业网,东北才能拥有保卫自己的力量,人民才会享受到外国人能够享受的一切工业文明。 而今日在座的诸位不但是长春地区有名的善长仁翁,也是开本地工业制造先河者,革命委员会想要发展长春的工业和经济必然是少不了需要各位的鼎力支持的。今日把各位召集过来开这个会议,除了和各位谈一谈长春的未来之外,其实还想请各位帮革命委员会出出主意。 我们革命委员会既然要规划长春的未来,就必然要对长春的城市建设进行重新规划,除了要拆掉一部分阻碍交通的城墙和建筑外,最重要的还是对长春的交通主干道进行重新规划。此外为了防止1910年的瘟疫惨剧再度爆发,革命委员会决定在这次城市改建的过程中,将要建立全市的自来水和下水道系统。 革命委员会已经决定收购兴业公司,改为长春城市建设集团,今后整个城市的建设将主要交给这家建设公司来主持。公司的股本将扩展到200万吉洋,其中100万作为商股向社会招募,希望大家能够踊跃参加。” 吴川话音还没有落下,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喊道:“我愿意孝敬,不,是认购3000吉洋的股本。”“吴主席,我愿意认购1万…” 眼看着会议室内有些噪杂起来,吴川赶紧伸出双手安抚道:“好了,好了,这招募商股一事到时会交给农业银行去办理,大家有兴趣就直接去银行网点购买。 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本次召集大家过来开会的重点。那就是革命委员会现在正处于战争期间,急需大量的物资供应。不管是食品加工还是衣服、鞋袜的制作,还是小型的机械加工,我们都很匮乏生产能力。所以革命委员会想要放出一些机器和订单出来,委托民间生产。 这部分机器和订单的清单现在可以发给大家,大家看过之后有兴趣的,不妨过来同工业委员会驻长春办公室进行洽谈…” 第365章 吉林商务总会会长松毓拿到了发给自己的一叠清单后,总算是安下了心来,知道这次的会议并不是什么鸿门宴。他倒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为身边的这些亲朋好友担忧。 虽说作为前黑龙江绥兰海兵备道和挂着二品衔吉林特用道的头衔,还是个满人,但是在日俄战争之后松毓就已经和同盟会联系上了。1906年他就带头组建了吉林地方自治会,宣传资产阶级民主思想的。 1908年出任吉林公民保路会会长后,他还率领吉林各界爱国人士进行斗争,从日本人手中夺回了吉(林)长(春)铁路筑路权。随后创办了竞权女子学院和毓文中学,又创办了《公民报》,大力宣传救国和民主思想。 20镇起义打下长春之后,他还捐出了金条20根和一批武器给了张绍曾。只是松毓觉得哈尔滨革命委员会虽然打着革命的旗帜,却同俄国人关系密切,实在是看不清吴川这些人的来路。而东三省的同盟会在光复长春后又闹起了分裂,一部分投了革命委员会,一部分自己南下奉天去了。 松毓实在是不想趟这淌浑水,于是婉言谢绝了革命委员会的邀请,依旧安心呆在了家里。之后国民革命军的公开宣传和在日本人面前维护了中国学生,才算是让这位同盟会的老朋友开始对革命委员会的主张半信半疑了起来。 只是接下来的形势就变得太快了,先是国民革命军和日本人相互指责对方破坏了铁路,然后就是两边的武力都迅速的行动了起来,连给旁人从中说合的机会都不给。 到了这个时候,松毓身边的那些个亲朋好友已经开始摇摆不定,想要在日本人那边下注了。恩,这个下注确实是太仓促了,日本人那边还没有做热屁股,这边战场上就吃了一个败仗。 虽说有些人还不服气,认为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日本人不过是一时不备输掉了一阵,并没有伤筋动骨。等到日本从国内调动大军过来,这革命委员会就必然要大败北逃了。 只是大家没有想到的是,这革命委员会不趁着日军讲和谈判的时期寻求他们的支持,反而煽动百姓来了一个惩治亲日破坏分子和叛国贼的运动,这一下子就把大家伙给打蒙了。长春议事会和商会里的那些核心成员不是被抓就是逃亡了,连议事会都被查封了。这下大家群龙无首,看到那些过去的地方政治领袖被锁在马车上游街示众出尽了丑,算是把这些过去的地方精英给吓坏了。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革命军能不能支撑到日本的下一次反击似乎和他们没关系,他们现在可还在革命军的治下。只要这位吴主席愿意,监狱里并不会少几个他们的位子。虽说比起游街示众来,他们您宁可选择去监狱.但是能不坐牢,还是不要坐牢的好啊。 所以他们一听到今日会议有召,就马不停蹄的赶谷来了,希望能够给吴川留下一个好印象。松毓虽然瞧不起这些人,但是长春一共就这么点大,地方绅商之间都是点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他也不好期待让这些熟人或亲戚去游一趟街,好让他们的脑子清醒清醒。 不过现在么,看着吴川一脸专注于同工商界代表们交谈,显然不是要继续向着他们下手的样子。松毓和不少人的心算是放了下来,一场风暴似乎从他们的头顶远离了。 虽说吴川表示大家可以自由选择购买清单上的机器,和承担订单上的物品种类、数量,但是却没有多少人把这话当真。大家心里都想着,吴主席都放下身段向自己推销机器和订单了,这个时候不表现一下,岂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再说了,当他们接到手上的清单之后,熟悉贸易的几名商人很快就计算了出来,虽说这上面的机器都是些用过的旧货,价格也比市场上偏高,但这些可都是现货,配上后面的订单,这点损失很快就弥补回来了。至于订单上给出的价格虽然不算高,可是需求的数量足够大,倒是很可以一做。 这么一算下来,大家以为要缴纳的保护费不仅没有,反而还能有所盈利,一时会议室内的气氛就轻松了不少。一些较为精明的商人开始联合好友或同有工厂的商人协商合作,预备拿下几类合适的订单,互相配合以降低生产的成本。 吴川看着讨论的差不多了,也就起身对着众人说道:“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你们可以现在下订单,也可以回去好好计划一下再来接订单。 我可以预先同大家说一声,这批订单不过是开胃小菜,是为了让革命委员会了解下各位的实力。这批订单完成之后,革命委员会将会从你们中挑选一些合作对象进行扶持,开办一些有利于国民经济和满足国民消费所需的工厂,比如玻璃厂、衣被厂、工具厂等。希望大家能够抓住机会…” 松毓听了顿时一愣,从来都是官府向民众要捐税,还是第一次有执政者说要扶持民间企业,而不是募商股办厂求利的。就在他还在思索的时候,一名姻亲已经亲热的在他耳边说道:“何兄,我看这毛线制衣和协助榨油两项还是不错的,你那个油坊不正好…” 当吴川离开了会议室之后,跟在他身边的张云荣终于忍不住说道:“主席,不惩罚他们,还给他们赚钱,这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吴川漫不经心的说道:“该惩罚的不是已经挑出来了么?剩下的这些人还是有用的,起码能够为我们做事。之前我们收了这么多大豆小麦,哈尔滨有俄国人办的制粉厂,勉强可以消化的掉,但是大豆榨油的油坊都在大连和营口,光凭我们自己的力量要处理到什么时候去。 这大豆处理之后,我们才能制作成饲料、防冻甘油、肥皂、炸药等加工品。或是拿出去卖钱换取军火,或是自用,否则的话就只能炒黄豆吃了。给他们赚点小钱没什么,起码我们赚的更多。” 走在一边的梁廷栋却觉得吴川的解释并不是他的真意,一伙人共同犯了罪,结果有人受罚,有人却反而得到了奖励,今后双方岂能再混在一起做事。这两日游街示众的绅商们,恐怕恨这些过去的友人,要比恨革命委员会更甚了。 接下来他只要稍稍加以引导,本地的绅商们恐怕再也回不到过去团结一致对外了。这确实比革命卫队提出的严厉镇压反动分子的方案要有效,毕竟现在革命委员会还不能搞乱地方的经济和社会秩序,也没有这么多可靠的人手去填补被镇压的绅商空出的地方权力位置。 不过梁廷栋对于另外一件事还是有些不甚理解,在三人回到了吴川住处的办公房后,他终于忍不住向吴川说道:“主席,现在这个时候重新规划长春城是不是太过着急了些?按照你的说法,日本人现在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国内援军抵达再开战,那么我们难道不应该把所有资源都用到战争上去吗?为什么现在要浪费精力去重新规划长春城呢?” 吴川走到自己办公桌后坐了下来,把身子埋在沙发椅中后,放松身心的说道:“你说的不错,战争时期我们应该把每一份资源都用到战争上,而不是搞什么城市建设。 但是你不要忘记了,我们现在还处于革命时期,除了作战之外还要发动群众支持革命。革命是需要激情的,在革命热情的鼓舞下,群众只会想着我们今天要做什么,而不会去考虑明天。 可一旦革命的热情褪去,群众就会开始考虑明天该怎么生活下去。为了明天的生活,他们并不愿意在今天投入一切去赌革命的成功,那么群众就会远离我们。失去了群众的支持,革命也就陷入了低潮。 当我们把那些亲日派的反动分子抓起了游街示众的时候,长春的革命就已经达到了一个高潮。如果我们在这里停下来无所事事,群众就会以为革命已经完成,从而慢慢从革命大潮中脱离,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为长春的群众制定下一个目标,在他们从批斗反动分子的任务中脱离出来,就能立刻投入到建设家园的任务中去。 在我看来,革命就是组织群众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我们决不可在中途停下脚步。否则不是群众压过我们的身体主动向前,就是如同大潮退去,将我们抛弃在沙滩上。 再说了,也只有这样的大型城市建设规划,才能让我们的干部学会如何组织群众,如何去解决处理麻烦,并将整个社会的资源掌握在手里,防止那些敌对者和我们争夺社会资源。 我们想要建立的新中国,是一个和封建王朝旧社会完全不同的新社会。在这个新中国中,每一个国民都要为祖国的建设竭尽全力,不管他支持或反对我们。 我们要学会领导群众建设我们的祖国,但更要学会如何领导我们的反对者去建设我们的祖国。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中说过:国家是社会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产物;国家是表示:这个社会陷入了不可解决的自我矛盾,分裂为不可调和的对立面而又无力摆脱这些对立面。 而为了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斗争中把自己和社会消灭,就需要有一种表面上站在社会之上的力量来抑制冲突,把冲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围以内;这种从社会中产生但又居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相异化的力量,就是国家。 既然我们共和党打算要管理一个国家,那么就应当明了,在我们准备统治这个国家的过程中,我们不会缺乏反对派。我们不可能用屠刀或行政命令去消灭他们,那么在消灭阶级差别之前,我们应当学会一些管理国家的手段。” 第366章 梁廷栋一边在心里咀嚼着吴川的话语,一边有些汗颜的说道:“主席说的是,看来还是我学习的不够。主要是最近事情比较多,党内发下的资料倒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认真学习了。” 吴川注视他温和的说道:“我也知道你现在确实事务繁忙,不过政治上的学习还是不能丢下的。党号召同志们要不断学习,并不是一种形式主义,这也是向党员明了党前进方向的政治宣传。 我们和同盟会不同,共和党从建立起的那一刻开始,就预备着领导人民建立一个不受内外压迫的新社会的。为了完成这个政治任务,所有的共和党员必须要同党的步调一致,这样我们才能成为一个坚强团结的整体。 当然,党现在还不够成熟,还没有找到一个成熟的理论支持我们要走的道路,所以我们不得不先学习马、恩思想和列宁同志的主义。但是这些理论毕竟是在欧洲的社会环境下研究出来的,他们所想要解决的是欧洲的问题而不是中国的问题。 想要解决中国之问题,我们终究不能生搬硬套马、恩思想和列宁主义,要在对这些革命理论的深入学习之后提出对于中国问题的解决方案。但是这样的伟大工作不是一两个人,或者说党中央的几位委员坐在一起讨论一下就能完成的。 我们需要全体党员都投入到深入的政治理论学习中去,然后在实践活动中总结出适合中国革命的道路,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党才算是一个真正成熟的革命政党。” 吴川的推心置腹让梁廷栋深受感动,而对于共和党未来要走独立的革命道路也让他大为振奋。和那些工人出身的党员不同,对于原同盟会出身的共和党员来说,他们天生就对俄国人保持着怀疑,哪怕对方是一个布尔什维克。 只是当前的革命形势如火如荼,而共和党、革命委员会的壮大离不开布尔什维克们的帮助,才让这些共和党员保持了沉默。但是随着革命形势的逐渐稳定,特别是取得了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初胜后,有些党员就开始质疑党内的布尔什维克化是否必要了。 毕竟此时的中国革命党人多具有强烈的民族主义倾向,对于布尔什维克提出的工人阶级大联合理论多少有些无感,因为大多数中国革命党人都是有着一定财产的中小地主商人家庭出身,或是官宦子弟。 他们投身于革命,并不是感受到了工农阶层的痛苦,而是在列强打开国门后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变化,觉得本国和本民族有沦亡的威胁,在这种恐惧下发起的自救。 在他们没有见到吴川之前,他们只知道打倒清政府就是革命,因为这个政府不仅不能保卫这个国家,还成为了列强统治中国的工具。但是在打倒了清政府的统治之后要做什么,大多数人是看不清方向的,或是盲目的相信只要建立起和列强一样的宪政制度,列强就没有借口继续欺压中国了。 而吴川的出现,给这些革命党人指出了革命的方向和规划了一条可行的革命道路。这也就是为什么,原来的同盟会成员现在都纷纷加入了共和党。因为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许多革命党人很快就发现,同盟会虽然名气甚大,但几乎没有什么革命规划,内部纷争也极为激烈。 东三省的同盟会会员之间虽然有争论,但好歹大家还承认是一家人。而东京的同盟会总部和上海的同盟会中部总部已经形同陌路,至于南方的同盟会各省组织,在取得了省内的政权之后,革命同志之间就开始了争权夺利。 对于同盟会的幻想破灭之后,许多革命党人干脆就退出了同盟会组织。但是对于东北的同盟会员来说则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干脆加入更有前途的共和党。这些同盟会员的加入虽然极大的增强了共和党的领导能力,但也随之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党内关于民族主义和阶级主义的争论。 如果不是在日本帝国主义的压迫下,党内恐怕就要因为这两种主义的争论而分裂了。吴川此次南下除了视察前线部队之外,也是想要把一部分机构挪到长春来。哈尔滨毕竟是俄国在中国境内最大的一个据点,这座城市中的俄国人口几乎超过了全市人口的40%,这还是在吴川扩大市区把周边的中国居民纳入之后的结果。 在这样一座城市,不管是大张旗鼓的宣传民族主义,还是宣传布尔什维克主义,都会立刻遭到俄国人的敌对的。俄国人可以容忍他为了掀起革命利用民族情绪,但是绝不会容忍他在哈尔滨正儿八经的宣传民族主义或更令他们痛恨的布尔什维克主张。 因此当革命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共和党也就需要一个真正能够被自己所掌控的大城市,作为革命的心脏了。对于吉长地区的反动势力清理和肃反行动,正好为党的中央机构的转移铺平了道路。 在吴川抵达长春之后,梁廷栋已经从对方那里了解了这个未成型的计划,也知道吴川实际上希望他逐渐从军队的工作中退出来,转入到地方工作。 虽然在这个战争时期军中职务的地位要更高一些,权力也更大一些,但是梁廷栋迟疑了一会,便正色说道:“其实我最近也感觉这军队和地方上的工作很难兼顾到,我希望主席能够批准我辞去第二师政委和革命军总政委的职务,好让我专心于长春革命委员会的工作。这样我也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长春城的重新规划工作去,为未来党中央机构的转移建立一个基础。”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齐齐哈尔、哈尔滨、绥芬河、吉林和长春,是眼下我们手中为数不多的大城市,当然城市条件最好的自然是哈尔滨,那里不仅处于两条铁路和松花江航道的交汇处,还有着一大批工厂支持着城市经济。 只不过在当前的状况下,革命委员会并不能完全控制哈尔滨这座城市,只能同俄国人及其他各国合作,把哈尔滨建成为北满的制造业、金融业和交通运输中心,为革命委员会提供强大的工业和经济支持。 至于齐齐哈尔、吉林城等城市虽然各有优点,但却只能成为地区中心,而不能成为辐射整个满洲地区的中心城市。只有长春的地理位置较为合适,这里不仅本身就是吉林中部的贸易集散中心,在铁路建成之后也成为了沟通南北满地区的中心,日后吉长铁路完成并继续向西延长,还将获得蒙古地区的资源,甚至直接沟通到我国的西北地区。 因此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长春都将成为满洲乃至整个满蒙地区、北朝鲜和俄国远东各省的交通中心,也将会成为这一地区的经济,乃至政治核心。当我们依托长春、哈尔滨、奉天三城重新构建了满洲和东北地区的交通和经济格局之后,那么我们也就有了一定的底气拒绝日本和俄国的势力入侵了。 只是在目前的状况下,我们能够控制在手上的也只有这座长春城了。所以我个人是非常希望有一位可靠的同志能够把长春这座城市建设起来,让它成为我们共和党的政治心脏和革命的最后堡垒的。我也一直认为,你是最合适于这个位置的。 不过我也并不建议你立刻辞去军中的一切职务,军中的政治工作对于党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任务。没有一只党所领导的坚定武装,我们也无法掌握住革命的政权。我看不如这样,你可以先辞掉第二师政委的职务,保留总政委的职务,等到军中的政治工作理顺了,再完全转入地方工作。对于第二师政委的接替人选,你有什么想法?” 梁廷栋自然不会拒绝吴川的好意,不仅提出了几个他认为合适的第二师政委人选,还对吴川就军中的政治工作做了一个汇报。 随着他在军队中的政治工作不断深入,他不仅理解了党组织必须深入到军队基层的意义,还进一步向吴川提出了建议,认为政委的工作不能以命令的形势下达,因为思想工作是不能依靠行政指令去完成的,也不是填写几张表格就能让战士理解革命的含义的。 梁廷栋最后向吴川总结道:“…政治委员并不是军事首长,不能仅仅依靠发号施令,更不能用打骂来指挥部队,否则我们和满清新军、帝国主义的军队就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认为,政委必须依靠自己的模范作用来带动部队。我们不仅要挑选一些有学问的年轻学生担任军中的政治委员,还应当从军队中挑选一些积极向上的战士入党培训,然后再反回到部队里,这样才能确保政委和军中战士的紧密团结,才能牢牢树立起党对于军队的绝对领导。” 吴川思考了片刻就点着头说道:“我支持你的看法。我认为你不妨把这些想法写成一篇军中政治工作的指导文件,以党和总政治部的名义下发。 国民革命军并仅仅是一只党军,他也是同一切旧军队组织完全不同的新军队。而这种本质上的区别,就是我们是一只人民的武装,我们将自始自终为人民的利益而战,而不是为了某个人,某个政治集团的私利卖命。 因此国民革命军不仅仅是一只战斗队,也是一只教育队和宣传队。政委的任务就是确保,这只武装始终控制在人民手中…” 第367章 正坐在温暖的小客厅内喝着下午茶和史密斯上尉聊天的费世尔福列德,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所打断了。看到走进来的来人后,他不免起身微笑的欢迎道:“开普兰先生,想不到你今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10号,也就是明天才能回来呢。这次的采访可还顺利吗?” 佩奇.开普兰向着对方点头致意后,方才半真半假的抱怨道:“采访倒是还算顺利,但是乡下的住宿实在是太令人难以忍受了,所以我就稍稍提前了自己的行程。我没有打搅两位的谈话吧?” 费世尔福列德看了一眼身边的武官,随即笑着说道:“不过是闲聊几句而已,史密斯上尉也和我聊的差不多了。你请坐下说话吧,我也很想了解一下你的采访内容呢。” 史密斯上尉很是识趣的告辞离去了,把两人留在了小客厅内。当房门再次被关上之后,坐回了沙发上的费世尔福列德这才对着佩奇说道:“你之前跟着那位吴前往前线,我还以为你会同他一起回来长春呢,没想到你还真的去采访去了。那么你看到了些什么?” 佩奇耸了耸肩后说道:“虽然我此次来华是为了其他事情,但我终究是一个新闻记者。作为一个记者怎么能够放弃一次战地采访的机会,当我距离战场这么近的时候。至于所我看到了什么,老实说确实看到了不少坐在这间房间里无法看到的东西。 比如这片土地是富饶而又亟待开发的,正如吴从前对我所说的,满洲就是我国的中部大平原,只要把这片土地开发出来,就能改变中国的命运。而在这种开发过程中,我国的农业机械和农场经营方式、粮食的加工技术都将可以移植到这片土地上。 而为了开发这片土地,中国将需要更多的铁路和运输工具,我国富余的工业产能将会在这片土地上得到释放。这里对于我国的企业家来说,确实是存在着莫大的机会。” 费世尔福列德不得不打断了兴致勃勃的佩奇说道:“我对于我国的企业家充满了敬意,但是我想了解的不是这个。我想要知道的是,吴和他身后的革命委员会对于美国的看法,还有他们想要同美国政府合作的诚意。” 佩奇终于冷静了下来,低头开始思考了起来。费世尔福列德并没有催促他,只是端着茶杯慢慢啜饮着温热的茶水。作为一名美国人,他在国内时更偏好于咖啡,但是来到了中国之后,他却喜欢上了茶饮。特别是在这种等待的时刻,喝茶能让他内心变得更为安定。 不过佩奇却没有他预料中思考的那么久,仅仅在一两分钟之后,佩奇就开口对他说道:“根据我这些日子在吴身边的接触,老实说对于我国存有好感的其实并不多。 你知道,因为排华法案的问题,中国人对于美国都存在着一种误解,认为我国的人民和政府是敌视他们的。虽然我们退回庚子赔款帮助中国建立了一所新式大学,但是受惠于此的中国人并不多,和因为排华法案受到侮辱的中国人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 因此大多数中国人宁可亲近同肤色、同文化的日本人,也很难相信我们美国人会对中国存在着善意。在他们眼中,我们同俄国人和英国人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我们都是白种人。 即便是吴,每每提到排华法案也是极为不快的。但是吴对于国际形势的了解却是远过于他的同胞的,虽然他认为美国政府屈服于一部分无知选民的要求通过了排华法案是个错误,但是他依旧认为,为了维护太平洋地区的和平秩序,中美必须要缔结起一种特殊的关系。 中国需要美国的资本、技术和机器,而美国则需要中国的市场和通往亚欧大陆中心的通道。就如同中国想要摆脱帝国主义者的殖民统治一样,美国同样也需要摆脱英国资本的控制。英国已经控制了大西洋和印度洋,如果再让英国人借助日本人控制了太平洋,那么美国就会成为第二个澳大利亚,隔离在世界之外。 能够帮助美国打破英日同盟对于太平洋封锁的只有一个独立自主且亲近美国的中国,而美国政府想要得到这样一个中国,只要投入一些美元资本和转移一些工业产能而已…” 费世尔福列德考虑了许久之后,方才继续问道:“吴所谓的一些美元资本和一些工业产能,到底是多少?” 佩奇看着对方的眼睛谨慎的说道:“吴认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中国,首先就得统一币制。在当前的中国,想要一步改成金本位是不大可能的,因此应当在维持银本位的状况下实施废两改元的货币政策,先解决历史上的遗留问题。” 费世尔福列德这下倒是颇有共鸣的说道:“吴的这个想法不错,中国境内的货币混乱状况早就该改善了。清政府去年不是颁发了银本位币制则例,也想整顿国内的币制了么,如果不是这场革命的爆发,货币改革的政策就该开始实施了。 那么也就是说,吴打算接受今年4月四国银行团和清政府签署的币制改革及东三省实业借款合同吗?他打算拿什么来抵押?” 佩奇犹豫了一下后说道:“不,吴并不打算继续清政府和四国银行团签订的借款合同。他希望能够向美国政府单独借款,但不是四国银行团所给出的1000万英镑数目,而是以美元为单位的贷款,不少于1.5亿美元,也不多于2.5亿美元…” 费世尔福列德瞪大了眼睛看着佩奇说道:“他是疯了吧,我们怎么可能借给他这么多钱。而且这也违背了各国之间对华借款的约定,我们不能单独向中国人借款的。” 佩奇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各国约定的是对中国政府的借款限制,而吴所率领的革命委员会现在可不是中国的合法政府。 另外,吴所借的这笔钱将全部用于购买我们国库里的白银。自从我国采取了金本位制之后,白银在我国只能算是一种高价值的商品。而这些年来除了中国和印度两个大国还采用银本位,这个世界上的主要大国都采取了金本位制,所以白银的价格一直都在下跌。 这些白银放在国库里只会不断贬值,但是当我们以美元形式出借给革命委员会之后,这不仅将会打开美元在中国的资本投资渠道,还能够让我国的白银矿主获得利益。领事先生,在我国当前的经济环境下,矿工可是失业率最高的群体,很快可就要到选举年了。” 费世尔福列德转动着眼珠不停的思考着,最后他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位中国人向美国政府提出的贷款要求,未必不会成功。起码对方对于太平洋现在的格局分析的还是相当正确的,日本在日俄战争之后已经日益成为了美国在太平洋上最大的竞争对手。美国政府如果能够用美元雇佣中国人对抗日本,几乎是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的,因为这可比把西海岸的美国人武装起来要简单的多,也便宜的多。 他只能摇着头说道:“还是让国务卿先生去头疼这个问题吧,也就是说吴对于我国是有所求的,只是他的开价有些高。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吴所说的一些美国资本和一些工业产能,究竟这个一些是多少?” 佩奇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一间年产百万吨钢铁的钢铁厂,一座年发电量超过10亿千瓦时的大型水电站,一间原铝生产厂,一座现代化的煤矿,一间汽车制造厂…总共27个项目,根据我的估算,总投资应该超过了10亿美元。” “…”费世尔福列德听的已经失去震惊了,他有些木然的说道:“好吧,我算是了解中国人所谓的一些是个什么数量级了。虽然我对于这位吴先生的梦想不予置评,但是我对于他敢于提出这样要求的胆量甚感佩服。” 佩奇倒是没有出言反驳对方,就算他此前被吴川编制的美梦给说服了,现在再看着这些令人头晕目眩的数字时,心里也是充满了惶恐。 稍稍再坐了一会,他便起身告辞到:“这些天在外面采访都没有好好洗漱过,如果领事先生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够先告辞了。” “当然可以,我的朋友。”费世尔福列德起身将佩奇送出了门口,这才走去了一侧的办公桌前坐下,拿起插在笔筒内的钢笔,开始书写起给美国驻华公使的汇报来了。 这份报告注定是难写的,因为当前满洲的局面实在是太过复杂。费世尔福列德从黄昏写到了半夜,经过了数次反复重写,方才写出了一个不那么繁琐又表明了自己看法的底稿。 他心满意足的关灯上床,预备明日一早再校验一遍,只是他才刚刚进入睡梦中,就被一阵紧张的敲门声给惊醒了。他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床头的怀表,这才嘴里嘟囔着起床去开门,“真是活见鬼,半夜2点45分都有人来打搅,到底谁这么不知趣…” 第368章 在昏暗的灯光下,王葆真气的拍案而起,向着对面的日本怒斥道:“凌晨2、3点钟把别人叫醒宣布中止调停会议,你们日本人是属耗子的吗?简直是无耻之尤。” 松冈的脸色虽然有些难看,但还是平静的回道:“我国参加调停会议之前就宣布过,我国愿意维持满洲地区的和平,但是满洲之和平不能以牺牲我国在满洲的利益取得。 然而我国的善意却被贵方所无视了,贵方不仅不肯承担起对我国挑起战争的责任,还试图全然否定我国同大清政府所签订的一系列条约。这种试图挑东亚国际秩序的行为,我国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而且,这些日子里我国在长春的侨民不仅为贵方所禁锢,失去了人身自由,因为工厂商行的关闭,还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特别是贵方强行接管长春-四平铁路段的行为,完全违背了马关条约中对于日本国侨民财产保护的条款。 故我国政府决定,鉴于贵方缺乏遵守万国公法的精神,我国认为调停会议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共识基础,决定退出调停会议。我们收到这份电报之后,就立刻传达给了领事团和贵方,这难道也有问题?” “你这是诡辩。”王葆真指着松冈洋右横眉竖眼的指责着,不过坐在他身边的吴川很快就拦住了他说道:“好了,这个时候就不必跟他们浪费时间了。” 虽然早就对日本人的德性有所防备,但是真的自己遇到了这种阴私伎俩,吴川也还是觉得心头藏着一团怒火。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板着脸对坐在客厅另一边的几位领事问道:“领事团接受日本方的解释吗?” 俄国人和德国人都抢在了英国人面前表态,德国领事不客气的说道:“虽然这时间上有些晚了,不过我不认为日本方做错了什么。”俄国领事则耸了耸肩说道:“这毕竟是你们和日本人之间的问题,领事团已经尽力了。其实我个人倒是觉得,你们既然在会议桌前谈不拢,那就应该在战场上好好较量一下,等你们打不动了,就能坐下谈判了。” 待到这两位领事发言完毕,英国领事这才捞到说话的机会,脸色不虞的对双方说道:“我国的态度依然没有变,我还是希望你们双方现在就停下行动,不要把战火带给满洲人民。” 法国领事立刻跟上说道:“我跟吴理斯领事的意见一致,你们应当下令停下各自军队的行动,不要损害到各国侨民在满洲的安全。” 美国人迟疑了一下才跟上说道:“我支持吴理斯领事的主张。另外我还要提醒一句,不管这场战争的结局是什么,领事团都应当保证中国的领土和主权完整,这是各国外交官过去所达成的一致原则。” 吴川再次出手按住了想要起身说话的王葆真,自己慢慢起身对着客厅内的众人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革命委员会也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我请各位领事记住,一直以来革命委员会都在谋求和平,可现在日方却想要强加战争于中国人民身上,我们将不得不起来应战。 因此不管这场战争的时间会持续多久,不管中国人民将会付出多么重大的牺牲,接下来战争的结局只会有一个,日本军队必须完全退出中国之领土,日本和清政府所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必须完全废除,否则中国人民绝不再接受什么调停建议。” 吴理斯脸色难看,但却依旧保持着沉默,对于日本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心中也是极为鄙夷的。虽然他警告了日本外交官不得扩大满洲事态,但这是处于英国利益的外交考量,目的是确保英国不被日本用英日同盟的条款拖下水。 这种外交辞令不过是告诉日本人,英国是反对日本改变满洲政治格局的,如果日本一意孤行的发动战争,英国将豁免同盟条约中约定的对日支持。对于一个依靠在英、美金融市场不断融资才能维持发展的国家,没有了英国的支持,日本政府是无力发起一场大规模战争的。 但是,吴理斯并不反对日本在一定的限度下给中国人一些教训,革命委员会成立以来所宣传的反帝反封建口号是极让人不快的。和他们在南方的那些同志相比,北满的革命党人的革命主张显然过于激进了一些。 对于亲眼目睹了法国大革命过程的英国人来说,他们自然很清楚革命党中最坏的一种,就是雅各宾派。虽然革命委员会在行动上并不如其口号那么的激进,但英国人也不希望革命委员会的声誉继续在北中国上升了。 只要日本所动用的力量达不到俄国出兵的借口,那么吴理斯从个人情感上来说,还是支持日本人动用武力保护其在南满的特殊利益的。 只是作为一名帝国外交官,吴理斯实在是难以认可日本这种半夜宣战的方式。即便英国不支持日本改变满洲的政治格局,但是对付一个中国地方势力有必要做到如此程度么?就算日本之前遭遇了一场失败,但也没有改变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政府之间的力量对比啊。 在这个时候,日本就应该堂堂正正的动用和中国人相当的武力再次开战,然后取得一次类似于甲午战争那样的辉煌胜利。这样不仅能够压制住鼓吹反对帝国主义的中国革命党人,也能震慑住蠢蠢欲动的俄国人。 然而日本人的选择却令吴理斯跌破了眼镜,这种半夜宣战的行为不仅丢了帝国主义者的颜面,现在还给中国人找到了继续战争的理由。虽然吴理斯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出声驳斥中国人发出的战争恐吓,但是出于对日本人行为的不满,他选择了保持沉默。 既然英国人都不打算为日本人辩解了,其他各国领事自然更不会出声指责吴川了,就连法国领事也只是纠结了一下,就保持了沉默。领事团的沉默也就等于是默认了一个事实,他们不再要求革命委员会确保日本在南满的特殊利益,前提当然是革命委员会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面对各国领事对于吴川话语的默认,川上领事不得不起身向吴川反驳道:“革命委员会还不是中国的合法政府,你们所控制的土地还不到中国全部领土的二十分之一,你们无权代表中国向帝国发出宣战书。 当前中国的合法政府是清政府,这场战争是日本帝国依据同清政府所签订的条约,在南满实施的自卫权。这是帝国同大清帝国地方叛乱势力之间的战斗,不是帝国同中国之间的战争。我国完全反对贵方所提出的,没有任何逻辑的主张。” 吴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之后说道:“川上领事,谈判桌上的辩论还是到此为止吧,接下来还是让机枪和大炮去辩论吧。革命委员会究竟能不能代表中国人民的意愿,这可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吴川接着便不再理会日本人,转而向着领事们心平气和的说道:“我相信日本军队在前线此时已经做好了战争准备,所以我们也就不在这里多加停留了,因为我们要赶着回去组织防御日军的偷袭。 不过既然各位领事现在都聚集在了这里,我倒是有一个邀请想要顺便在这里说了,希望各位领事能够向本国的建设师进行传达。 那就是革命委员会想要对长春进行全面的规划设计,使之成为一个能够容纳30-50万人居住的现代化大城市。革命委员会希望,这座城市成为新中国城市建设的一个典范,我们将在城市中使用上一切现代文明所发明的科技和新技术,从而让城市居民享受到现代文明之优越。 而这座新城市的建设,今后也将会成为革命委员会改造中国社会的一个标准。但凡在这座城市内使用的新技术,今后也将成为中国城市建设的设计标准。我诚恳的希望,各国最为出色的建筑设计师能够来到长春,为革命委员会提供一个全新的城市规划方案。” 其他领事还在愕然之中,美国领事已经兴致勃勃的向吴川询问道:“革命委员会为长春新城规划的投入预算是多少?这笔资金将如何筹集?革命委员会将为选用的城市规划方案给出多少报酬?” 吴川略加思考之后便回道:“新城规划的预算,将视乎于规划方案的中选,不过革命委员会的初步考量是5000万海关两。 对于各国所推荐的建筑设计师,我们将给出3个月的考察时间和2万两的车马费,明年2月-3月间革命委员会将进行初步方案评选,入选者给予10-30万两的奖励。 最终的获选者将获得300万两的设计费用,用于深化设计。当然,革命委员会也欢迎各国建筑设计师自发的参与设计,我们将给予一个公平评选的机会,即便是落选了,也会给予一定的旅行津贴。不过鉴于中日之间的战争状态,日本国的建筑设计师将不得参与本次设计投标。 至于城市规划的投资资金来源,革命委员会将会采取发行市政公债的方式筹集,这部分事务将会由财政委员同各国银行团单独进行磋商。我就不在此多言了…” 第369章 日本的几位代表离开了英国领事下榻的旅馆,坐着马车返回了领事馆。马车外面依旧是一片黑影重重,除了挂在马车车厢上的马灯散发出的橘黄灯光照亮了马车附近数米的街道,车厢中的人几乎都看不清数米之外的景物。 在这半明半暗的灯光下,车厢内就坐的三人一直保持着沉默。对于三位外交官来说,在甲午战争之后,他们对于帝国同支那再度发生战争的事情几乎都不会动容了。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的两场胜利,不仅极大的刺激了日本人的自尊心,也将日本人对于支那的态度降低到了一个极为蔑视的程度。 如果说在鸦片战争之前,日本把支那视为东亚抵抗西洋人的信仰支柱的话,那么鸦片战争之后日本就抛却了对于这个东亚宗主国的敬仰。而等到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就意识到本国想要走上工业富强之路,就非得从满清手中夺取朝鲜半岛以为殖民地不可。 等到日本上下一致节衣缩食的供养出了一只东亚第二规模的海军击败了北洋舰队,取得了甲午战争的胜利之后,支那就成为了一座为日本所翻越的山脉,从此失去了一切光环,成为了东亚的普通一国。 再等到日俄战争中满清政府所发布的中立声明,更是让日本对于支那从轻视变为了蔑视,一个连本国国土和人民都不敢保卫的国家,有什么资格作为东亚国家和日本相提并论? 所以在日俄战争中,日本士兵在家信中对于国内亲友的描述,大抵是不把中国人当人看待的。认为这些中国人居住的地方又脏又臭,中国人身上也多有跳蚤和臭虫,为人愚昧又胆怯,完全不明白什么是国家和民族,实在是有如老鼠、猴子类的动物。 正是日本国民心中是如此看待支那人的,所以大岛义昌都督才会轻易的带着两个步兵联队去威慑支那革命军,因为陆军上下都认为支那人是不敢同帝国陆军对抗的。即便支那革命军中有些许狂妄之徒,也不过是让陆军找到了借口增兵南满,从而获取更多的在华利益。 但是,随着国民革命军同第五师团的接战,驻扎于满洲的第五师团少数官兵和外交官们终于有些清醒了过来。不管他们如何蔑视支那人,可子弹和炮弹是不会优待日本军人的。支那人打出的子弹和炮弹,同样也能要了日本军人的性命。 而支那革命委员会所显示出来的组织能力、宣传能力和外交手段,完全不是他们记忆中那些满清官僚能够相比的。哪怕办理交涉的人员过去就是在他们面前唯唯诺诺一无是处的旧清官吏,可现在也一个个变得狡诈强硬了起来。 支那革命委员会治下社会的全新变化,让日本人过去办理对支外交的经验几乎完全失去了效果。虽说日本的政界和学界一直都有脱亚论和兴亚论的讨论。前者自不必说,便是主张日本应当成为欧洲列强的一员,从而加入到瓜分中国的潮流中去。 而后者则主张援助中国,以求在经济和政治方面进行开发,使之建立独立国家,中日携手对抗欧美列强的入侵。樽井藤吉的《大东合邦论》就声称:面对欧洲列强对亚洲的渗透和侵略,日本应当与支那(中国)“合纵”,应当与朝鲜“合邦”,统一建成一个新的国家,名为“大东”,以实现以日本为盟主的三国一体化。 不管是脱亚还是兴亚,其核心还是围绕着日本的利益而转动的。即便是兴亚论,也是主张支那应当在日本的指导下逐渐开化,服从于日本的盟主地位的。 日本还重来没有想过,软弱而愚昧的支那人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对抗欧美列强,并走上富国强兵的道路。而支那革命委员会依托俄、德列强的支持,先对日本的在华利益发起挑战,这是更没有想到的。 如果在10月之前有人对日本人描述现在这个局面,一定会被日本人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异想天开的幻梦。作为协议国的一份子,俄国人怎么敢突破英国人设下的限制继续其已经放弃的远东政策,而德国和美国人又怎么会支持俄国人的行动。 更何况,就连满清空有一支北洋新军在手,也不敢插手日俄战争,支那人中又有什么人敢挑战赢得了甲午、日俄两场大战的日本帝国。就算有这样胆大妄为的人,又如何能够拉起这样一只对抗日本的武力。 但是现在,就连噩梦中都不会出现的场景却变成了现实。一个支那人好不容易拉起了这么强大的一只部队,不急着入关夺取天下,倒是和日本帝国较上劲了。更令日本人难以接受的是,面对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挑衅,自己的盟友突然就变得不可靠了。 英日同盟、日法协约、日俄协约、日俄密约,这本是日本获得国家安全保证的基石,也是日本维护东亚秩序的国际法依据。然而面对这样一个突然冒起的支那革命委员会,日俄协约、日俄密约几乎已经名存实亡,而英、法两个盟友居然要求受害者日本不要破坏东亚的现存秩序。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木部领事的声音打破了马车内压抑的沉闷气氛,川上领事看了他一眼之后,下意识的安慰道:“就算陆军不准备挑衅支那的革命党人,以支那革命委员会的行事来看,他们迟早都要同帝国就南满问题发起挑战的。 陆军的行动,不过是提前触发了双方的冲突,我以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现在爆发冲突总比支那革命委员会掌握了更大的地盘和人口再和我们冲突强,起码满洲人口最多的奉天省还没有落入到革命委员会手中。” 木部领事摇了摇头,神情沉重的说道:“我并不是指军事上的问题,而是说外交上的问题。不管是甲午战争还是日俄战争,我国都没有如今日这样成为众矢之的过,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另外,吴君在离开之前邀请各国的建筑设计师为长春城做一个现代的城市规划方案,你们说他究竟在做什么?眼下的支那革命委员会难道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一直望着车窗外发呆的松冈洋右,此时却突然插嘴说道:“眼下的支那革命委员会其实能做的并不多,当陆军发起攻击的时刻,就如吴君自己说的,接下来就是机枪和大炮辩论的时刻。不管是我们还是他们,除了等待战场上决出个胜负来,另外一桩要紧之事,便是阻止对方获得外援了。 帝国毕竟是一个享有独立主权的国家,我们可以自由的采取任何外交手段,而不必担心受到什么阻碍。但是支那革命委员会就不同了,在各国还承认满清政府为支那唯一合法政权的时候,他们除了同各国政府进行秘密外交之外,基本不能公开而自由的行动。 吴之所以在临走前抛出这样一个城市建设计划,我看他的目的大约就是想要借助这个城市建设计划和各国进行曲线外交。只是我想不明白,俄国人怎么可能容许他把长春的城市建设交给其他国家的建筑设计师,这无疑就是在邀请各国直接插手满洲的事务啊。” 木部和川上终于再次沉默了下去,两人心中都想着,松冈洋右冷静下来的时候还是很有洞察力的,毕竟是外务省的秀才啊。 正如松冈洋右的猜测,俄国驻哈尔滨领事鲍培确实对于吴川在会上抛出的城市计划感到了震惊,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会抛出这样一个计划。于是在会议结束后,匆匆向各位领事告辞的俄国人很快就追上了吴川的马车。 听说俄国领事的马车正在追赶自己,吴川就让人停下了马车,邀请了俄国领事上了自己的马车进行了单独的谈话。 登上了马车车厢的鲍培还没有坐稳,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向着吴川质问道:“吴,这个长春城市建设计划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事先没有和我商量。我反对公开招标,帝国不能够允许让其他列强插手满洲事务,彼得堡是不会乐于听到这个消息的。” 吴川伸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方才温和却坚定的说道:“如果我不抛出这个计划,帝国能够南下直接接手长春吗?” 鲍培愣了数秒,方才注视着吴川的眼睛说道:“你难道不是帝国在满洲的代言人吗?请不要忘记,你的事业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你该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吧?我知道德国人在你身上下了很大的注码,可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在你和德国之间,可差着一个俄罗斯帝国的距离。” 吴川毫不避让的回道:“我很清楚自己应该站在那一边,这一点无需你忧心。我希望鲍培领事你也要明白,在帝国我需要效忠的只有两位陛下,也许还可以加上主席大臣阁下,但绝不包括你在内。所以请不要在我面前摆出上位者的姿态。” 鲍培沉默了片刻,便缓和了神情向吴川道歉道:“我只是一时情急,并不是想要对您的计划指手画脚。您知道,因为沙皇保卫军插手了外蒙古的事务,伊尔库茨克总督府和廓索维茨公使都相当的震惊,他们认为您逾越了自己的本分…” 第370章 听完了鲍培委婉的指控,吴川却哂笑的说道:“领事先生,你以为沙皇保卫军隶属于谁?” 虽然不大明白吴川为什么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鲍培还是神情有些冷淡的勉强回道:“当然是隶属于您,尼古拉上校。” 吴川看着他摇头道:“不,沙皇保卫军隶属于密探局远东分局,而远东分局又隶属于密探总局,密探总局则归于内务大臣管理。究竟谁给了伊尔库茨克总督府勇气,敢来过问内务部的行事了?” 鲍培领事的表情一时变得很是精彩,他迟疑了好一会,方才降低了声调说道:“可是内务部并没有向外交部打过什么招呼,伊尔库茨克总督府也没有得到什么命令。” 吴川不以为然的说道:“原则上来说内务部并不打算干涉伊尔库茨克总督府和公使阁下的行动,但也不打算听从伊尔库茨克总督府给出的建议,我们只是在干自己想干的事,仅此而已。” 鲍培领事一脑门子的疑问,他不由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有些不大明白您的意思,尼古拉上校。” 吴川沉吟了半响后说道:“内务部对于伊尔库茨克总督府和公使阁下的谋划不感兴趣,但是内务大臣和密探总局的一些官员对于外蒙古的金矿和其他矿产资源很感兴趣。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鲍培领事默然不语,吴川的暗示他倒是听明白了,但这却成为了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了。对于廓索维茨公使来说,把外蒙古从中国独立出去或是先成为一个中国的自治地区,就是最大的政绩。 可是对于伊尔库茨克总督府的官员来说,外蒙古的各种资源和财富,才是他们支持外交部分离外蒙古地区最大的动力。可是眼下内务部居然想要把这个好处独吞了,却把麻烦事情推给了伊尔库茨克总督府和外交部,虽然这是帝国内部政治的常态,但对于他和公使来说却是一个灾难。 张嘴数次都没发出声音,最终鲍培还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公使阁下并不打算干涉内务部的行动,但是内务部也应当考虑帝国的利益,不能够以私利妨害公务。如果您不能限制沙皇保卫军的行动的话,那么我们只能通过正式渠道向彼得堡上报了。” “啪、啪。”吴川轻轻鼓起了掌声,面带微笑的向对方称赞道:“不以私利妨害公务,领事先生您可真是帝国的忠贞之才,我对你的品行甚感钦佩。不过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现在可不是斯托雷平阁下执政的时代了,我们现在的这位主席大臣素来以谨慎和保守著称。 据我所知,他和外交代办大臣萨佐诺夫阁下在对外政策上一向不合。主席大臣阁下从接任斯托雷平阁下的职务开始,一直都是主张延续斯托雷平阁下所颁定的关注内政缓和外交的国策。 而萨佐诺夫阁下却是一个泛斯拉夫主义的支持者,主席大臣和外交代办大臣之间的对立,在彼得堡已经成为了人尽皆知的事了。您确定把这件事上报之后,主席大臣会站在外交部这边?我倒是觉得,也许萨佐诺夫阁下会更为恼火,公使阁下和伊尔库茨克总督府在扯他的后腿。 因为萨佐诺夫阁下关心的是巴尔干半岛、小亚细亚和海峡问题,而不是远东的荒芜土地。像这样的土地,俄罗斯已经拥有的够多的了。老实说,把外蒙古从中国分裂出去,不过就是为了让荒凉的远东三省更为安全,并无其他意义。 但是现在的中国根本够不成对于帝国远东领土的威胁,因此夺取了这片土地除了招致英国的反感之外,并不能给帝国带来什么好处。反倒是在巴尔干半岛、小亚细亚和海峡问题,帝国亟需英国和法国的支持。所以我也实在是有些想不通,廓索维茨公使在和萨佐诺夫阁下的外交政策相左之余,现在还打算同内务部为敌吗?那可真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 虽然觉得对方是在虚言恐吓自己,但是鲍培却并不打算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去赌。起码吴川有一点是说对了,这件事上报之后只会被主席大臣利用敲打外交部,并不会给事情带来什么变化。 自从帝国放弃了黄俄罗斯计划之后,远东省份在帝国内部的地位就急剧下降了。虽然皇帝陛下并不介意在远东多出一些领土,但却并不想投入太多的资源。就好比利用面前的这位中国人反对日本人一样,哪怕中国人在满洲掀起了偌大的声势,但是帝国政府却并没有追加投资的打算,只是一味的想要以外交手段去获得利益。 将外蒙古从中国剥离出来,彼得堡当然是乐见其成,但是这种剥离如果会招致英国、日本、美国的反对的话,那么彼得堡就会思考再三了。否则在外蒙古王公喇嘛向彼得堡派出使团请求帮助时,彼得堡也不会告诫他们现在并不是外蒙古从中国独立出去的好时机了。 毕竟现在的欧洲有随时爆发大战的可能,摩洛哥危机和意土战争的爆发,让欧洲各国的政治家都认为,1912年也许就是战争爆发的危险之年。而意大利和土耳其战争的开启,也让巴尔干半岛的斯拉夫国家开始蠢蠢欲动,试图从土耳其身上夺取全部的欧洲领土。 在这样的欧洲局势下,彼得堡又怎么可能分心于东方。如果能够趁着这个机会解决了海峡问题,俄国从此就打开了通往地中海的通道,再也不用受制于英国人和异教徒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北满革命计划是斯托雷平阁下所通过的,沙皇所认可的,中国人又行动的这么迅速,彼得堡其实并没有想好是否发动这个计划。但是对于远东的军政官员来说,除了中东铁路管理局之外,都是支持帝国重新启动东方的扩张计划的。 因为只有重新启动了东方的扩张计划,帝国的资源才会向远东倾斜,大家才能借助战争的功绩升官发财。只有中东铁路管理局这帮依靠商业利益大发其财的官员,才会反对破坏远东的和平。 鲍培想破了头,也没能从面前复杂的局面中找出一条对自己有利的道路来,一时心中不由哀叹,面前的中国人要仅仅是个中国人,他和公使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在面前的远东局势加入了帝国的内部斗争之后,给自己盲目竖立一个敌人,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对于帝国官僚的本性,鲍培可比吴川了解的更为深刻。当初日俄战争中,仅仅因为某些王公大臣在南满的投资,就左右了远东的战局。原本应该向北收缩采取退步决战的策略,让位给了死守辽阳、奉天的笨拙战略,导致了俄军被日军一口口的吃掉了主力部队。 比起外蒙古地位更为重要的南满,尚且因为帝国官僚的私心而导致拱手让给了日本人,彼得堡外交部的官僚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外蒙古控制权去得罪内务部。正如吴川所言,只要沙皇保卫军没有干涉外交部的对外政策,那么沙皇保卫军在外蒙古的行动就只是部门之间的利益冲突。 也许沙皇保卫军在行动的过程中会导致外交部外交政策的失败,但是谁又会为了公务而给自己树立一个私敌呢?特别是一个掌握了密探局的强力部门。 鲍培思考再三之后,终于说道:“我只是转达公使阁下的意见,我本人对于外蒙古事务并不感兴趣,既然尼古拉上校你是在执行内务部的命令,那么我们还是谈谈关于长春城市规划的问题吧。帝国支持您赶走满洲土地上的日本人,可没想过让其他列强取代日本人在南满的地位,您是否就此事给我一个解释呢,上校先生?” 吴川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沉思了一会后说道:“我觉得您考虑的太长远了,领事先生。我现在都不知道革命军究竟能不能挡住日本增援部队的进攻,又有什么必要去解释三个月之后才发生的事件?” 鲍培有些茫然的注视着他说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您突然在各国领事面前抛出了那样一个计划,现在却和我说您并不确定革命军能够挡得住日军的进攻?” “稍安勿躁,领事先生。”吴川张开手掌横在对方面前,然后平静的说道:“这只是为了稳定人心,您看您迫不及待的追上我讨论关于长春城市规划的问题,却完全没有考虑我们三个月后还能否保有长春这座城市,这就证明我的策略很成功。 之前仅仅是和日本的护路军发生冲突,就已经让北满的不少商民人心浮动了,如今日本郑重其事的派出了大军前来报复,我总要给人民一点信心。长春城市规划不过是让民众吃一颗定心丸,让民众知道革命委员会对这场战争心有成竹,所以才会在战争来临之前还在考虑城市建设的问题。 而限定三个月之后招投标,也是给民众一点暗示,让他们感觉这场战争最多也就延续3个月而已。你知道不管是哪个国家的民众,都不会喜欢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并不希望在日本人退出满洲之前,让其他列强以为革命委员会是俄国的走狗。那样的话,不管是俄罗斯还是革命委员会都将成为众矢之的。以上的解释,您还满意吗?” 鲍培眨了眨眼之后,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的问道:“我承认您的解释很有说服力,但我还是想要问最后一个问题。假如革命军在帝国没有介入的状况下抵挡住了日军的进攻,那么三个月后您打算如何决定这场招投标的结果?” 吴川再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方才说道:“我相信,俄罗斯的建筑设计师更适合于满洲的城市规划,毕竟我们不是已经有了哈尔滨这座典范之城了吗?” 第371章 当吴川向鲍培展示了自己在帝国的后台之后,这位俄国驻哈尔滨领事立刻便退缩了。虽然他很怀疑,像吴川这样的冒险家说出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性,但他却更明白自己冒不起这个风险。 一个中国人能够从斯托雷平阁下那里获得支持,就证明了对方起码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因此只要对方说的话中有十分之一是真的,那么他向彼得堡发出的报告就会给他惹来一身的麻烦。更何况,即便他向彼得堡揭破了这位中国人的真面目,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分裂外蒙古的功绩终究是属于伊尔库茨克总督府和廓索维茨公使的。 思考再三之后,鲍培决定接受吴川的解释,他一边向对方告辞,一边向对方诚恳的说道:“我个人是能够理解尼古拉上校您的苦衷的,不过我希望您能够让您的部下稍稍尊重一些外交部的意见。 另外,在本月15日之前,您最好回一趟哈尔滨,您晋升少将的文件已经送抵中东铁路管理局了,我们需要给你举行一个小范围的晋升仪式…” 随着俄国领事的离开,马车继续向着街道深处的黑暗行进了下去,坐在马车上的吴川虽然感觉松了口气,但也意识到俄国人对于满洲土地的欲望是越来越大了。这可真是一根越来越紧的绞索,吴川默默的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不过很快吴川就把这点不安给抛在了脑后,毕竟在他的脖子上可不仅仅只有俄国人这一根绞索。所以往好处想,哪怕他冒险失败了,也只能被绞死一次而已。 回到了革命委员会的住所之后,他就对着跟在身后的梁廷栋说道:“通知前线部队,日方已经退出了调停会议,让他们准备作战。不管日军怎么发动的进攻,我要求四平前线都必须坚守一周,我们绝不能助长日军的气焰。 另外通知沃尔贝克少校,现在他可以自由行动了,除了驻守西安县的守军不得调动外,独立师其他部队和朝鲜游击师,现在都归他指挥了。不过要告诉他,他的行动范围不要越过南满铁路以西,不要进攻奉天城,暂时不要切断安奉铁路。” 梁廷栋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询问道:“那么接下来是召集长春的委员们开会讨论对策,还是给您安排专列返回哈尔滨?” 吴川想了想说道:“不,我要先回去睡上一觉,如果没有坏消息的话就不要叫醒我。另外,下午我要去长春中学看看。” 虽然在吴川的反复提醒下,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对于和日本的重新开战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日本人宣称退出调停会议中止和平谈判的消息传开,就连梁廷栋这样坚定的委员也难免心情沉重了起来。 比起其他委员,更靠近权力中心的梁廷栋显然更知道革命委员会和日本实力之间的对比,也了解军事委员会组织的数次兵棋推演中,国民革命军几乎毫无胜算的结局。这种由德国顾问团带来的新玩意,给军事委员会和革命军的高级军官们更为直观的展现了,这场战争的发展趋势和革命军的不利态势。 因此国民革命军虽然仗着新武器、新技术和新战术成功的取得了初胜,但是不少高级军官并没有被这场胜利冲昏头脑。大家都很清楚的知道,国民革命军的初次胜利并不代表日军的战斗力低下,而只能证明日军确实没有做好战争准备,才会掉入了全力以赴的国民革命军设置下的陷阱。 当日军的增援部队抵达时,他们就不能指望日军的指挥官再犯这种愚蠢的错误了。因此从现在开始爆发的战斗,才是国民革命军和日军之间真正的战斗。对于国民革命军能否抵挡住日军全力以赴的进攻,梁廷栋觉得除了吴川之外,恐怕没有一个人敢打包票的。 不过看着吴川向着自己卧室走去的背影,梁廷栋心里突然就安定了下来,既然吴川这么胸有成竹的去休息了,那么对方对于这场战争的结局也许已经早有成算了吧。而且他们现在除了通知前线日本人退出和谈之外,也几乎没什么可做的。 能做的,在今日之前革命委员会已经竭尽所能了,现在除了等待前线传回的消息,革命委员会也不知该做什么了。只不过想到接下来的战斗结果将决定革命委员会的存亡,才使得梁廷栋忍不住仍旧想要做些什么,而不是无所事事的等待。 但是吴川返回卧室继续休息的行动,让梁廷栋终于打消了做点什么的想法,决定还是按照预定的计划去实施。在同意接受领事团调停的同时,军事委员会就在吴川的要求下制定了战争再度爆发的预案。现在他们只要照着预案去做就好了。 吴川和梁廷栋的若无其事,使得长春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在得到消息之后也保持了镇静,而这些委员们的镇静又令长春政府的官员得到了信心,没有出现官员或官员家属离城下乡的现象。政府官员的表现又稳定了市面,除了一些市民在看到市政府贴出的公告后收拾行李下乡外,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留在城内继续观望形势。 在进入冬季的时候下乡,对于积蓄不多的普通市民来说确实是个冒险。这不仅意味着他们将失去现在的收入,还失去城内能够抵挡严寒的温暖住宅。在革命委员会的组织生产下,长春市民正面临着一个景气时代,不管是道路建设和房屋建设、集中供暖的城市设施改造,和为军队服务,都制造了大量的岗位。 底层市民并不愿意失去工作去乡下受苦,而工厂主和作坊主则是不想放弃这个发财的机会。至于那些过去左右这座城市的绅商们,在过去几日的打压下就更为老实了,他们可不想给革命委员会在自己头上再戴上一顶煽动群众逃亡的帽子。 于是在早上公布了战争消息之后,离开城市下乡的人员也不过才数百人,有着巡警在街面上的加强巡逻,长春城安静如往常,几乎感受不到战争来临的气氛。唯一有所改变的就是,因为战争的到来,对于那些亲日破坏分子的巡街仪式总算是中止了,不过对于各类破坏分子的处罚却变得严厉了起来。不少试图囤积居奇的商人,也被列入了破坏分子的行列。 长春城的平静让日本人和各国领事颇为吃惊,这些外交官们在中国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有人甚至经历过甲午战争、义和团运动引起的庚子事变和日俄战争。 根据这些有着丰富中国生活经验的外交官所言,中国普通民众对于对外战争的态度,一开始是漠不关心的,甚至还会主动为入侵军队带路。但是随着各国军队入侵后犯下的种种暴行,平民开始远离外国军队,憎恨和恐惧占据了这些中国平民的头脑。 特别是日俄战争中,日军和俄军的残暴激起了中国人的民族认同感,少数中国平民开始袭击落单的日军和俄军。但是大多数中国平民还是柔弱的,面对战争的来临,他们只会选择逃亡,哪怕战场还距离自己很远。 像长春城现在这样秩序井然的局面,几乎从没有出现在这些外交官的记忆中。就在这些各国外交官称赞着革命委员会控制城市秩序能力的时候,长春日本领事馆的日本人却是不以为然的。自从宣布退出调停会议之后,领事馆内的日本人就期待着大日本帝国的陆军能够如甲午战争那样,彻底的击溃那些国民革命军的乌合之众,让这些敢于羞辱日本帝国的支那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没有一个日本人会怀疑,大日本帝国的陆军会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再遭受一次挫折,比如松冈洋右现在就在考虑,要如何迫使俄国在战后重新和日本签订密约,并从满清政府那里获取更多的特权。本次战争日本显然是要亏损了,如果能够从满清政府那里获得更多的权益,那么还可稍稍掩盖一下前期陆军所遭受的失败。 不管各国外交官员在思考什么,对于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吴川来说,这个回笼觉倒是让他休息的相当不错。这种不错不单单是指睡眠的质量,更重要的是没有人打搅他,这也就意味着前线还没有什么坏消息传回来。 11点30分,稍事洗漱之后的吴川出现在了餐厅内。很快,得到了他起来消息的梁廷栋也赶了过来。由于革命委员会各位委员工作时间的不同,在一般情况下都是采用的分餐制,虽然这不大符合国人的习惯,但是在杜绝浪费的口号和吴川等委员的带头作用下,这一制度还是实施了下去。 分餐制不仅仅节约了委员们的餐费,重要的还是节约了大量的用餐时间。按照过去旧清官吏和绅商们的宴席制,不仅每餐都要制作八九个热菜以上,而且吃饭必须喝酒,一餐少则1、2个小时,多则3、4个钟头,几乎每天就在吃吃喝喝中渡过了。 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即便不能接受捷尔任斯基同志把工作当成生活的全部,也无法容忍这种旧封建官僚低下的工作效率的。因此革命委员会从成立开始,虽然接收了不少旧清官吏,但对于这些旧清官吏的改造也从没有停下来过。而随着革命委员会在军事和政治上的稳固,这种为旧封建官吏所抵制的讲究工作效率的新作风,正慢慢为革命委员会及群众所接受。 第372章 梁廷栋从一开始的不习惯,虽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却是各人吃各人的饭菜,这令他感觉有些尴尬。但是现在他反而觉得这样的用餐方式确实节约了他不少时间,作为兼顾长春军政事务的第一号人物,他只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 虽然他身边也配上了秘书,但是革命委员会的秘书和旧清的幕僚可不是一会事,虽然秘书能够协助他处理一些公务,但却不能替他作出任何决策,这也是吴川作为党和委员会第一号人物最为关注的一点。试图继续延续幕僚制度的委员和官员,都被党和中央委员会视为能力不足需要降级或调任使用的对象。 在连续出现降职、调任甚至是革职处分的命令之后,各地委员和留用官吏总算是放弃了想要混日子的打算。对于梁廷栋这些年轻而富有理想的革命者来说,则迅速的跟上了吴川的脚步,开始接受有效率的工作才是真正的工作的观念。 作为留日学生的一员,梁廷栋一直都很羡慕日本从幕末进入明治维新那风云激荡的三十年变革,他一直都觉得中国就是缺少了明治初年的那几位豪杰,才会如此死气沉沉毫无活力。他过去一直以为,只有效仿日本的变革,中国才能从现在这个暮气沉沉的时代蜕变为一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国度。 不过跟在吴川身边久了,他突然发现其实除了日本的变革道路外,中国同样还有其他道路可走。亲眼见证了吴川是如何把那些麻木和冷漠的民众变成了拥有热情和希望的人民之后,梁廷栋就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吴川走下去,在对方的身边亲眼见证这个国家是如何被改变的。 叫厨子给自己来了一份和吴川相同的套餐之后,梁廷栋就坐在了餐桌旁向用餐的吴川汇报道:“长春中学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另外,日军今日一早发起的进攻相当的突然,导致我四平前沿阵地连续被突破。到目前为止,日军已经占领了四平主阵地超过50%的面积。不过我军现在已经稳住了阵脚…” 在梁廷栋向吴川述说前线战况时,第八师团山根武亮中将正站在四平南河南岸的炮兵阵地不远处观望着四平的战况。 四平地方为南满北部主要产粮地,距离商埠买卖街(即梨树)不远,西面又通往八面城和郑家屯,在中东铁路未修之前就是一处货物聚散的集中地。中东铁路修通后,此地更是迅速的发展了起来。 俄国人在这里修建了三间俄式站台,兵营、警察所各一处,工房二十余间。火车站开通后,站前便开辟了一、二、三马路街基,饭馆、旅馆、酒店、茶馆和磨坊等商户就逐渐开办了起来。 日俄战争俄军从首山、奉天溃败之后,曾经打算以四平街为中心,西起郑家屯,东至西安建立一条防线,以步兵38.7万,骑兵2.1万,大炮1630门,同日军决战。只是因为美国插手调停,日俄战争结束,这场大战才没有爆发。 日军从俄军手中夺取了南满铁路的权益之后,四平街便又新开辟了一条东西向的中央通街,把原来的南北向一、二、三马路当中截断,形成了以火车站为中心的城镇中心。整个四平街区面积约为5.3平方公里,人口约2千多。 在经历了中日之间的几次争夺之后,四平街的平民早就被强行撤离,这里已经成为了一处国民革命军主要的防御阵地。俄国人当初所设想的四平决战,倒是在国民革命军手中实现了。 四平街区内数百间房屋,在经过了此前的战斗之后仅剩下了不到200间尚算完好的房屋,剩下的土房都成了残桓断壁。其中最为坚固的车站、兵营、磨坊和几处青砖大院,已经被国民革命军改建成了城区防御的核心阵地。 虽然日军已经占据了城南和城东地区,但是对于城西和城北却始终没能再进入一步。壕沟、铁丝网、隐蔽的机枪火力点和不断移动位置的迫击炮,把建筑最为密集的城西和城北地区变成了一个密布死亡陷阱的地域。 日军的视野内几乎找不到革命军的身影,但是只要他们深入到街道中,就会遇到从建筑物、废墟内射出的子弹形成的交叉火力网,或是数枚从窗口丢出的手榴弹,一个分队往往就要损失大半。至于那些试图躲在废墟后同革命军对射的士兵,迎接他们的则是不知从何处发射过来的炮弹。 第八师团的日军官兵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战斗,这是他们从来也没有经历过的战斗体验。支那人除了步枪之外,有冲锋枪、机枪、迫击炮、手榴弹和手枪等武器,在这种人造的建筑物构成的复杂环境中,支那人完全可以按照不同的地形配置自己的火力。 可是第八师团的官兵能够使用的,却只有步枪和刺刀,连手榴弹都没有一颗。虽然早在日俄战争期间,日军就大量使用了利用山野炮弹弹体、弹箱、罐头盒等改装的手榴弹。但是直到现在,日本还没有研制出一款适合战场使用的手榴弹。而在巷战中,可以灵活投掷的手榴弹,简直就是第八师团官兵的噩梦。 至于日军的重机枪,因为过于笨重移动不便,简直就是国民革命军迫击炮的活靶子,在连续被消灭了一个机枪中队之后,日军进攻部队终于放弃了把重机枪用于巷战的幻想。他们只能不停的向后方要求炮兵支援,指望炮兵能够如早上一般大展神威,把四平街西面和北面的堡垒给炸平了。 为了在被邀请的各国武官、记者面前展现日本陆军的战斗力,山根武亮中将和从东京紧急赶来南满的铃木庄六大佐商议后,决定要在被邀请的客人面前展现一场犹如教科书一般的战斗,以挽回陆军此前失去的颜面。 自普法战争以来列强陆军形成的流行战术理论,便是两阶段决战论。在战役开始阶段,集中炮兵形成火力压制,摧毁敌军目标;第二阶段再以炮兵掩护步兵突击,夺取阵地。 虽然在日俄战争中日军已经尝到了俄军在旅顺布置的堑壕的苦头,但是奉天作战中日军还是以火炮加步兵突击取得了胜利,因此日军上层对于那些年轻军官提出的革新战术的呼声并没有听入耳。 作为铁道兵出身的山根武亮中将虽然比较乐于接受新思想,但是他并不了解有什么新战术能够取代现阶段的两阶段决战论的。而铃木庄六大佐作为首批接受德国化军事教育,也就是所谓新陆士一期的人物,向来是推崇德国的陆军军事理论的。 在他看来,世界上的海军第一强国虽然属英国,但陆军第一强国却只能是德国。作为世界头号陆军的德国陆军既然都没有提出两阶段决战论过时,那么这一战术理论就必然是先进的。日本作为一个后起之国,尚没有把德国陆军的全部本事学到手,就闹着要改变已经千锤百炼的先进战术,那不是在自取灭亡么。 因此他向山根武亮中将主张,只有第八师团在各国武官面前完美的达成两阶段决战的战术,各国才不会小窥日本陆军战斗力。 山根武亮中将同样深以为然,作为一名技术官僚,他对于大炮的信任要远过于自己的部下。毕竟大炮点火之后,炮弹只会遵照物理规律前进,从而粉碎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阻碍。但是那些强调纪律、优秀的精神素质、大和魂才是军队无价之宝的陆军军官,总能将他的命令执行的面目全非。 更像是一名工程师而不是陆军将军的山根武亮,痛恨任何不遵照命令行事的部下,这会让他失去对于战事的掌控。但是以当前的战场通讯条件,军队一旦投入了战场,几乎就等于是失去了控制,总有那么一些笨蛋会在战斗中遗忘自己的任务,从而破坏了战前的计划。 为了让第八师团在战场上实现一次完美的战术进攻典范,山根武亮集中了自己能够调用到的一切火炮,总计136门各式火炮,其中日军制式装备75MM口径的山野炮就高达96门,剩下的57、37等克炮都属于被淘汰的铁道守备军装备。 按照参谋本部作战课课长铃木庄六大佐拟定的作战计划,乘着支那革命军尚未有准备之前,第八师团先以夜袭的方式夺取南河南岸及四平东南的折马背高地,然后就在距离四平街2公里外的南河南岸设立炮兵阵地,对四平街进行覆盖式射击。 在正面战场上,用一个步兵联队加一个步兵大队发起进攻;东面战场则以2个大队的兵力从东南折马背高地出发,突破铁路东面的防线,侧击四平东翼;西面战场则只能交给清军王占元所部,从金山堡向海丰屯、老四平镇发起进攻。剩下的两个联队,一个联队用于监视东面塔子山的支那军,另一个则作为全军的总预备队。 对于铃木庄六大佐来说,这是一个经过了妥协的作战计划。非战时编制的第八师团兵力本不足以在这样广阔的战线上发起全面进攻,而为了让被邀请的客人们记忆深刻,他又不得不寻找敌人较为密集的防区进行进攻。毕竟他不能对着一片田野上挖掘的壕沟轰击数百上千发炮弹,然后再命令步兵上前占领,这只会让陆军再次成为笑柄。 而一旦将兵力集中于四平守军的正面,那么日军就不得不寻求清军保护自己的侧翼了。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日军自然不会将什么重要任务交给清军,只是希望他们能够牵制住西面支那革命军的兵力,使之无法增援四平街而已。 第373章 四平南面的南河是一条由东南向西北方流淌入东辽河的小河,这条宽约5、60米的小河在绕过了整个四平街后,就会同在四平的西北方和四平北河汇合在一起。南河、北河都是季节性河流,冬季的水位并不深,约1、2米深度左右,部分河段连底部的水草都露出了水面。 跨越南河的铁路桥虽然不是南河上唯一的一座桥梁,但却是南河上最为坚固的一座桥梁。也只有通过这座桥梁,才能把份量超过1吨的火炮、弹药车运过河去。因此国民革命军在桥的南北两侧都建了防御阵地。 河岸两侧除了一些树林和田地之外,几乎看不到什么突起的丘陵,这里的地形是如此的平坦,使得站在南河的南岸即可看到近2公里外的城市边缘区域。 只有过了四平北面的北山和北河,地形才会有着些微的起伏,但是那些偶尔隆起的丘陵也不会超过30米高。所以,国民革命军把防御阵地主要放在了四平街内,四平西北的高地和北河北面的丘陵上。对于四平南面和铁路东面的平原区域,只是修建了一些以环形壕沟围起的据点。 在这样开阔的平原上,这些互相支援的据点,完全可以给进攻的步兵一个深刻的教训。不过日军在黎明之前的偷袭,成功的夺取了南河沿岸的据点及南河铁路桥这条关键的通道。 于是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驻守四平南线的国民革命军已经无法阻止日军在南河南岸设立炮兵阵地,对着南河和城市边缘阵地之间的散兵据点进行逐一炮击了。为了不被日军炮兵逐一消灭,国民革命军很快就撤回了城市外缘的小股部队,把兵力撤到了距离南河北约1200米的首道壕沟内。 这只是一条尚未完成的浅壕,在它的前方并没有竖立起铁丝网,也没有修筑胸墙,不过这条壕沟还是建成了几处半掩体结构的火力点的。13团38营的营长杨贵原本以为,凭借着这道未完成的壕沟,他还是能够指挥部下守上几个小时,从而给后方赢得更多布防时间的。 但是日军的炮兵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在铃木庄六大佐的安排下,在南河南岸设置好阵地的日军炮兵部队,以近百门火炮的数量向视野内的壕沟进行了炮弹的倾泻。躲在壕沟内的革命军将士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么猛烈且持续时间之久的炮击,听到天空中传来的呼啸声和连绵不绝的爆炸声,这些接触战争还不够久的士兵们,很快就丧失了勇气。 当炮弹炸起的烟尘隔绝了身边同伴的身影时;当某一发炮弹正好落在身边的不远处,把某个倒霉的同伴炸上了天时;终于有人忍受不住恐惧爬出壕沟向后方的城市里逃亡了。当第一个士兵逃出壕沟时,必然会有第2、第3乃至无数个。 在日军的火炮还在持续的时候,杨贵根本阻止不了这种士兵突然崩溃的事件。等到日军的火炮停歇下来,看着身边寥寥无几的军官和士兵,他不得不在日军步兵上来之前选择了撤退。 让第38营崩溃的日军炮击,不过是一次持续了20分钟,以每分钟8发炮弹的速度完成的炮火打击。事实上日军所使用的最大75MM的炮弹,对于隐藏于壕沟内的第38营士兵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除非它刚好落入壕沟中。 反倒是在这些士兵爬出壕沟逃亡时,脱离了壕沟掩护的他们遭受了重大的伤亡。不提这些士兵逃回城市之后会受到如何的惩罚,对于站在南河南岸观望的第八师团师团长山根武亮和参谋本部作战课课长铃木庄六来说,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开局。 日军的初次进攻编成了四排,左右士兵之间的间距保持2-4米,排和排之间的间距则是50-100米。他们身上还背着重达31.5公斤的装备。 第31联队的官兵沐浴在金色阳光的光芒下,以四排横队踏入了南河到四平街南城外壕沟之间的无人区。因为已经目睹了支那革命军在炮火中逃亡的情形,第31联队的官兵在前进时把腰板挺的很直,除了第一排的散兵手握步枪前进外,后面三排日军都把枪靠在了肩膀上,就好像这是一场武装游行一般。 装上了刺刀的步枪,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而整齐的步伐和士兵左右间距不到两米的空间,令一个横排的刺刀有着如墙徐徐前进的感觉。3道间距50余米的刺刀墙,以同一步伐前进,铃木大佐相信,这一幕足以让身后那些特别邀请来的客人们印象深刻了。 而在31联队花了10多分钟接近壕沟,将要一无损失的占领这道壕沟时。铃木大佐终于忍不住嘲讽道:“我实在是看不出,这些支那人和10年前,15年前有什么不同。以这样的乌合之众向大日本帝国挑衅,我可真是佩服那位支那革命党领袖的勇气。” 山根武亮中将却比这位参谋本部派出的作战课长要沉着的多,虽然当前的支那革命党人完全不堪一击,但是考虑到大岛大将和大谷中将所率领的第五师团还在支那革命军的包围之中,他觉得现在过于贬低这些支那革命军,完全就是在对自己的同僚落井下石。 因此双手拄着指挥刀站立在河岸旁的中将,不免就对着这位东京过来的大佐说道:“也许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始,我可不相信第五师团会被这些支那人所围困,这可不符合常理。” 铃木大佐犹豫了一下后说道:“按照滨面中佐带回来的消息,第五师团是因为弹药库受到了飞机的攻击,失去了弹药储备才反胜为败的。中将阁下,您觉得飞机真的有这样强大的攻击力吗?” 山根武亮思考半响后摇着头说道:“飞机也许在今后的作战中能够发挥出很大的效力,但是我并不觉得现在的飞机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出什么作用。 德川大尉年初在东京举行飞行表演,我当时刚好在东京,就去瞧了瞧。那种简陋的飞行物,能够把一两个人带上天空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再想要携带大量的炸弹是不太可能的事。 德川大尉驾驶的是法国最好的飞机,据说也是世界上最好的飞机。我想支那革命军中即便有那么几驾飞机,也不可能超过法国飞机的性能了。带着份量不多的炸弹,从高空往下准确的投向目标,还要刚好在目标上空引爆,我只能认为第五师团是遇到了意外。 支那革命军能够想到把飞机用于轰炸,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尝试。但是我认为当前飞机在战场上最大的用途还在于侦察,特别是海上的侦察。想要让飞机投入真正的战斗中去,还需要做大量的技术改进,这不是支那人能够做到的。” 就在两人讨论起飞机的作用时,一直在观察着前线变化的第八师团参谋长白水大佐突然插话打断了两人道:“师团长阁下,我军似乎已经完全占领了敌军的第一道壕沟,现在是不是该进行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了?” 山根武亮下意识的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时间才停留在9点25分,他随即点了点头回道:“同意实施,告诉长谷川大佐,我希望能够在四平街内享用自己的午餐。” 占领了四平街南城外的壕沟之后,日军第31联队距离城市只剩下了不到400米,虽然这比之前的进攻距离要短了近三分之二,但是对于步兵来说,这样的开阔地形依然是一个噩梦。 虽然直到现在为止,第31联队遭遇到的伤亡,不过是一两个倒霉鬼踩空崴了自己的脚,但是对于还没有真正接战的日军士兵来说,精神上所承受的压力却并没有减少。越是看到胜利在望,这些日军士兵就越不希望自己成为倒在胜利之前的倒霉鬼。 这场战争同之前的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不同,在那两场战争之前日本国民已经受到了长久的舆论宣传,因此从上至下都把对清、对俄作战视为了决定国家命运前途的一战。在政府官员和报纸舆论的宣传下,日本国民把自己的贫穷和不幸,都归结到了日本国土资源太少,白人鬼畜夺取了日本国民应当享有的利益,才导致了他们的困苦和不幸。 但在现实中,不管是获得了大量赔款和土地的日清战争,还是从俄国人手中夺取了半个满洲的日俄战争,都没有改善日本平民的困境。反倒是日俄战争中大量的伤亡和沉重的战争债务,最终都落在了日本平民身上。 在这样的困境中,日本的工人运动开始风起云涌,少部分日本精英也有所醒悟,开始倾向于社会主义思想,也正是在这个时间段内,日本知识分子翻译了大量的马列文章,为之后中国马列主义的传播奠定了基础。把日文翻译成中文,可比从德文翻译成中文要简单的多了。 1910年日本发生的大逆事件,实质上就是日本政府对于日本社会主义思潮的一次暴力镇压。在当前的日本,最大的矛盾并不是日本和外国之间的生存空间的争夺,而是日本遭受极端压迫的工人、农民阶层对财阀、地主占有了明治维新以来所有建设成果的不满。 总的来说,日本国中除了少数军国主义者,大多数国民并不关心这场同支那革命党人突然爆发的战争。甚至于还有许多对政府处置大逆事件不满的知识分子,因为不敢直接反对天皇,转而采取了同情中国革命的态度,以对抗政府干涉中国革命的企图。 在这种社会思潮的影响下,即便是驻扎在海外的第八师团官兵,对于这场战争的看法也不过是,支那革命党应当得到一个教训,但是为此丢掉自己的性命就有些不值了。 第374章 不过31联队的士兵们并没有担心多久,站在壕沟中的他们很快便听到后方的大炮再度轰鸣了起来。很快在他们的视野中本就破破烂烂的城市边缘建筑,在本方炮兵不停的轰击下彻底变成了一堆废墟。 为了彻底洗刷第五师团失败的耻辱和震慑支那革命军,铃木大佐向山根武亮中将提出了一个疯狂的炮击计划,即仿效德国陆军的进攻战术,在每次步兵进攻之前对敌军阵地发起不少于20分钟的炮火打击。 即便是在日俄战争中,日本陆军也没有见过自家的炮兵这么豪气的进行这么长久的覆盖射击。在长约1500米的正面,往纵深延续了100-200米,几乎把面前这座城市边缘的区域都覆盖了进去。 没有什么场面比己方的大炮轰击在对面敌军的阵地上,更能激发这些日军士兵的士气了。在他们看来,经过了这样猛烈的炮击之后,即便有勇气留下的支那兵,也应该伤亡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他们只要冲进城市去,把对方赶出城去,今天的战斗就差不多完成了。 31联队联队长长谷川大佐和自己的部下想的差不多,在炮击的过程中,他已经得到了通信兵从后方带来的师团长的指令。在他看来,想要满足师团长的这个任务并不困难,既然支那兵此前不发一枪就逃亡了,那么现在他们就应该更为恐慌的逃入到城市深处去了。 现在,只要自己的部下进攻的迅速一些,就能将这些还没有从恐慌中恢复过来的支那兵彻底击溃,从而迫使他们放弃这座城市。于是在己方火炮停歇下来之后,长谷川便下令手下的三个大队分成三组,对着四平街南北通道一、二、三马路向北进攻,直到城市中心的中央通大街为止。 在长谷川大佐的命令下,内藤、黑田、来岛三位中佐带着部下爬出了壕沟,向着400米外的城市列队走了过去。这一次日军官兵都把步枪拿在了手中,不自觉的弯下了腰,远离了师团长的视线之后,士兵们下意识的就选择了让自己感觉到安全的行进方式。 快步走过200米,然后在剩下的200米进行小跑,在支那兵反应过来之前冲入城市中去,这就是31联队大部分士兵现在心中抱有的念头。随着身体运动开来,这些日本士兵身上微微发汗,手脚也暖和了起来,这正是身体机能达到最佳点的表现,也让士兵们在精神上兴奋了起来,开始想要用手中的刺刀刺入些什么活物身上了。 和这些开始变得兴奋起来的士兵不同,战前一直要求部下们鼓起勇气的军官们反而开始隐隐担忧了起来,因为对面实在是太安静了。不要说大炮和机枪,就是连一发子弹都没有向他们射击过,好似四平街已经成为了一座死城。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要说过去几日内,他们能够侦察到这座城市的周边多少人在挖掘着壕沟,就是在之前他们也看到起码有数百人逃入了城市里。而此前师团参谋们曾经向他们介绍过,支那革命军虽然是一只训练不足的军队,但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他们有着足够的勇气和想象力,把一些新机器、新战术运用到战场上,第五师团的遭遇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军官们的担心,直到士兵们进入了城市也没有发生。也许支那革命军真的被吓破了胆了吧,有所担忧的军官们,不由放下心对自己说道。只是他们显然安心的太早了,随着三个大队循着马路向北继续前进的时候,来自支那革命军的枪声终于响起了。 内藤大队由靠近铁路的一马路向北进攻,道路上非常的空旷,只是沿街的门面都被封死。内藤一边命令手下的一个中队向前进攻,一边命令另一个小队寻找完好的建筑翻墙进入,试图占领一个制高点。他很快就发觉,这绝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墙的另一侧有什么危险。 随着内藤部下翻墙进入沿街的完好大院,站在街道上的日军士兵很快就听到了隔墙传来的射击声和爆炸声。当有人试图为自己的同伴做点什么的时候,废墟中或是那些在炮火中幸存下来的建筑二层,突然就射出了子弹。 至于顺着马路一路向前进攻的那个中队,在马路尽头突然就遭到了隐藏起来的机枪的射击。这种在训练中完全没有遇到过的情景,让日军官兵起码有数秒没有作出反应,这种迟钝让内藤大队起码多付出了一个小队的性命。 和内藤大队的遭遇一样,深入到二马路和三马路的黑田、来岛两个大队,同样遭遇到了袭击。比内藤大队更糟糕的是,在他们进攻的街道上,还有着铁丝网和胸墙。无法忍受正面和侧翼火力交叉射击的日军官兵,很快就从城市中撤退了出来。 此时距离31联队冲入城市的时间,也不过15分钟不到而已。接下来战争就开始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滑去了,31联队的官兵一边向后方要求火力支援,一边试图集中火力消灭废墟中的火力点,为部队的前进设立一条安全通道。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觉,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清除废墟中隐藏的支那士兵,几乎是不太可能的。步枪和机枪完全不能穿透砖瓦木梁堆叠起来的障碍,而支那革命军只要找到一处缝隙就能朝着他们射击,甚至可以直接从障碍物后方抛射手榴弹或迫击炮弹。 只有后方75MM的山炮或野炮,才有可能摧毁支那士兵的藏身之处,或是把小口径火炮挪到近处进行直瞄射击。至于步兵想要爬上废墟去搜索躲藏起来的支那士兵,那就是把自己送给了其他隐藏的支那士兵作为靶子。 一开始,日军官兵对于支那革命军用这种鬼祟的方式进行战斗极为愤怒,当他们侥幸抓到几名活的支那士兵时,就试图在街道上进行虐杀,以激怒支那士兵从隐蔽点中走出来,不过回答他们的只有冲锋枪扫射和炮弹。 日军士兵很快就发觉,当众处决俘虏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隐藏在暗处的支那士兵完全不会顾忌自己的同伴,只会用冲锋枪和迫击炮送他们上路,顺便把站在同伴周围的日军士兵一起干掉。 于是接下来的战争,就变成了日军火炮反复轰炸一片区域,然后日军才能一点点的把安全区清理出来。但是这样的作战方式,随着日军深入城市内部之后就失去了效力。 75MM口径的山野炮,清除障碍的能力并没有那么高,特别是当城南的废墟挡住了炮兵的视野之后,炮兵的射击完全就成了碰运气。炮兵派出的观察员既不能爬到高处成为敌人的靶子,和后方炮兵阵地近2000米的距离,也令观察员给出的数据往往成为了过时的消息。 于是,日军的炮兵要么只能无所事事的旁观第31联队和从铁路东面出现的第17联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进攻隐藏于城市深处的各种火力点,要么就是毫无目标的漫射。 当时针指向正午12点时,第31和17联队依旧还在城市的中心位置徘徊着,完全看不到有占领整座城市的希望。若不是支那革命军主动放弃了没有什么建筑物的城东区,和已经彻底成为废墟的城南区,这两个日军联队还进入不了市中心的位置。 而此时第31联队已经差不多减员了三分之一,就连进入城市督战的长谷川联队长自己都伤了一条胳膊,足足奋战了4个小时的31联队官兵,不管是体力还是士气都降至了最低点。 看着对面街道上密布的带状铁丝网,街道深处一道道用沙包修筑成的胸墙和单人工事,长谷川大佐就感到一阵无力。他不知道这样用人命填充的战斗还要持续多久,也许把整个31联队的鲜血都流干,他也未必能够见到这座城市插上旭日旗了。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痛恨起了手下这些军官,原本支那军的士气并没有现在这样高昂。在一开始甚至还有主动走出来投降的支那士兵,但是部队中的那些老兵对于支那人敢于躲在暗处袭击自己非常的恼火,于是就按照他们在朝鲜养成的习惯,在敌人的面前折磨这些俘虏,以威吓那些只敢躲在暗处的敌人。 这些老兵的行为成功的激怒了城市里的支那兵,接下来的战斗猛然就激烈了起来,每一个支那士兵宁可在最后关头引爆手榴弹也绝不活着被日军俘虏了。长谷川大佐觉得,原先的支那士兵就好像是一只被驱赶的到处跑的老鼠,而现在这只老鼠被逼入了死胡同,转而返身和他们开始拼命了。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地形中,支那士兵手中又没有那么多适合巷战的武器,长谷川并不会畏惧这只老鼠的拼命之举。毕竟在朝鲜他已经见多了朝鲜人想要和日军拼命的景象,除了最后拼掉他们自己的性命外,几乎不会给日军带来什么伤害。 但是当一只拥有着冲锋枪、重机枪、迫击炮和手榴弹的支那军开始拼命的时候,一向占有着武器优势的日军陡然发现,这一次他们才是较为弱势的一方。而他们引以为傲的训练有素的士兵,终究也还是血肉之躯,在钢铁和炸药面前同样会死。 只是长谷川大佐虽然痛恨自己的部下无谋,却也知道即便当时自己在场,也是不会阻止那些老兵的发泄之举得。在平日的训练中,军官对于士兵们的严苛要求,早就把军官和士兵两个阶层之间划出了一道鸿沟。如果在战时还不让这些士兵发泄一下的话,那么他们就要担心自己的背后要迎来一发子弹了。 第375章 面对中央通大街北面那些黑洞洞的街口,长谷川大佐终于打消了让自己部下再努力一次的打算。看着街道两旁那些无视自己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联队已经差不多到了极点。 拜那些愚蠢的经理军官所赐,每一位士兵身上都负担着将近31.5公斤的负重,这原本是配备给野战出击部队的标准行装,其中甚至包括了2日份的口粮。但他们现在是打一场攻坚战,相比起口粮和毯子,士兵们更需要的是食水。 支那士兵在撤离时已经破坏了南城的所有水井,而延续了一个上午的战斗让士兵们早就消耗完了随身携带的水源。虽然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有一条河流,但是在这个时候可不是派人去取水的时候,师团长还在看着他们呢。 在得到阵亡了276人,重伤389人这个联队伤亡数字之后,长谷川大佐已经忘记或假装忘记师团长想要在这座城市中享用午餐的指示了,他现在需要的是战术指导。 犹豫片刻之后,长谷川大佐终于向身边的联队附问道:“我们东面的17联队在做什么?我们在正面战斗的这么艰苦,他们难道就在一边看戏吗?” 联队附犹豫了一下后说道:“渡部联队长刚刚派人传来消息,要求我们尽快攻下车站站舍,第17联队现在被车站和北面的兵营、北河北岸的阵地三面夹击,部队伤亡很大。” 长谷川大佐终于爆发了,“混蛋,他只有三面受敌,我们在城市中间可是四面受敌。这样狭小的街道连部队都展不开,顺着街道冲锋只会成为敌人机枪的靶子,拥有开阔视野的17联队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吗?该死的满铁,为什么要打通中央通大街,现在我们想要接近车站连个掩体都找不到,真该把这群混蛋吊死…” 大佐身边的军官们默然无言,没人会傻的去接正在发泄情绪的上官话语。满铁修建中央通大街和改建兵营时,何尝不是考虑到要应对俄国或支那军队进攻的,只不过眼下满铁的设计被支那军队很好的利用了起来,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长谷川发泄了一通之后,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些,不过这依然无法改变31联队所遇到的困境。他只能垂头丧气的向联队附命令道:“你现在回去后方,向旅团长和师团长阁下汇报,就说31联队需要战术指导,我们需要工兵和更大口径的大炮,否则难以对付敌人所修建的坚固阵地…” 久久不能拿下四平街,不管是山根武亮还是铃木庄六都没兴趣闲谈了。站在距离他们数十米外的客人们也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了起来,再不像几个小时前大为赞叹日军的训练有素,而是不断的请人过来询问,到底四平街内是个什么状况,怎么日军在里面战斗了这么久,也没有拿下这座近乎于废墟的小城镇。 山根武亮只能让被边缘化的南次郎去安抚那些客人们,但是他自己心里也开始变得没有底气了。只是想着身后还站着这么一群特殊的观众,他也不好说什么丧气的话语,免的被这些观众瞧在眼里,那可就不妙了。这个时候他越发觉得,邀请什么武官来观察作战简直就是个愚蠢透顶的主意。 如果不是这么一群人在一旁观战,他早就要求前线部队撤下来调整了。但是现在这个局面,他却无法承认自己的战术出了问题,在四平街遇到了挫折。想着早上那群被炮火惊吓的不发一枪逃亡的支那兵,他就更加无法承认是自己的指挥出了问题了。 这要是通过这些外国武官的口登上了报纸,他就是继大岛大将之后,第二个陆军之耻了。和这样一群懦弱的支那军作战都要犹豫不决,遇到一点挫折就要停下来重新调整战术,今天这场作战就不是洗刷陆军的耻辱,而是在继续给陆军抹黑了。 铃木大佐显然也不想背这个黑锅,随着城内的战局僵持不下,他就变得固执了起来。一会指责炮兵射击过于散漫,一会让通信兵告诉前线的两个联队,进攻一定要坚决不要犹犹豫豫,以至于把好好的作战计划执行的荒腔走板了。 山根武亮其实是明白铃木大佐的意图的,他这是在撇清自己的责任,把作战不利的责任推到了前线的部队和炮兵上。这可真是个小人,中将默默的给这位参谋本部的作战课长下了个结论。 只是他虽然鄙夷铃木大佐,却也不能任由僵局这么持续下去。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侥幸心理,觉得也许下一刻就会从前方传来好消息,那么他也就勉强能够把今日的战事先结束了。之后就可把后面这些客人送回去,然后再调整接下来的进攻节奏了。 不过山根中将的侥幸心理还是被长谷川大佐派回的联队附给击碎了,他在恼火之余又觉得有些庆幸,幸好他没有邀请那些客人今天在四平街享用午餐,那可就真是把脸面都丢尽了。 山根武亮面无表情的对着身边站立的军官们询问道:“你们对于长谷川联队长的意见怎么看?” 白水参谋长小心翼翼的说道:“长谷川大佐可不是一个会叫苦的人,既然他请求了战术指导,显然四平街内确实有着我们所不清楚的防御设施,让31联队束手无策了。” 铃木大佐却脸色不善的说道:“连炮击都不敢面对的支那军,究竟是怎么拦住31联队的?这个问题,在战后我真的要好好请教长谷川大佐了。至于大佐所要求的战术指导,我觉得完全可以满足,但是我希望请师团长给长谷川大佐下令,要求他在限定的时间内攻下整个四平街。” 南次郎则转着眼珠瞧了一圈同僚们的神情,方才对着中将说道:“师团长阁下,我觉得当前着急的可不是给第31联队战术指导,而是先打发了我们身后的这群客人们。我想他们看了半天也该累了,是不是送他们回去用了午餐再说?” 山根武亮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点了点头说道:“南参谋,你去劝说他们回去用餐,等我们攻下了四平街,我会派人来通知你的。” 南次郎对着中将敬了个礼,便转身执行自己的任务去了。看着南次郎的背影,山根武亮对着白水参谋长严肃的说道:“你去给31联队安排战术指导,另外再抽调一个大队上去支援。告诉长谷川,他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拿下这座城市,否则我会让第五联队替换他,让他好自为之…” 和山根武亮等人遥遥相对的西北方,也即四平西北处的高地三道林子后方,一群革命军将士正站在一片树林前的空地上,听着站在他们前方高处的政委做最后的战争鼓动。 再一次向士兵们宣传了为什么要和日本人打这一仗的缘由之后,这位37营的营政委看着过去几个月来朝夕相处的同伴,一时不由有些动情的说道:“…作为你们的政委,我已经说完了想要对你们说的话语。不过作为你们在军中的前辈,我倒是还有几句话要说。 首先,在战场上首先要勇敢,因为胆怯的人死的更快。但是勇敢不是鲁莽,任何无谓的英雄气概在上战场之前都应该丢掉。我希望你们记住,你们只受了45天的训练,而你们面前的敌人最少也受到了1年的训练,任何想要同敌人单打独斗的想法都是危险的。 我们唯一能够胜过我们敌人的地方,那就是我们是这片城市的主人,我们已经在这里战斗和生活了半个多月。我们不仅熟悉这片城市的一砖一瓦,还亲自修建了这座城市的各种防御工事,了解这座城市的大多数街巷。 所以,不要依靠你们的战斗能力去同敌人对抗,要依靠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去对抗敌人。我们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都同属于一个集体,要依靠集体的力量去战胜我们的敌人。 最后,我还希望你们记得吴主席对我们说的话。祖国需要我们去战斗,因为只有赶跑了侵略者我们才能建设自己的家园。祖国并不希望我们去死,因为我们还要活下来建设新中国。所以在战场上我们要善于保全自己,然后才是消灭敌人。 不过我想要说的是,主席希望我们在战场上保全自己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消灭敌人,而不是畏敌避战。请大家记住这样一件事,在你们的前面就是新中国,在你们的背后是祖国和人民,我们无路可退…” 51名37营110连3排的战士一脸肃穆的望着自己的营政委,并无一人露出马上要进入战场的恐慌神色。而距离他们右侧不远处的小路上,在几株松树的后面,几位军人也在倾听着这位营政委的宣传。 本打算来视察第37步兵营官兵的第13步兵团团长田亚斌,听着37营政委诉说的话语之后便打消了向前的念头,转身和身边的人说道:“不去37步兵营了,章政委干的不错,我们去炮兵阵地看看。一上午都没有让他们发声,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泄气。” 几名卫兵正跟着转变了方向时,团政委李潜夫突然向他提醒道:“第38营的残部已经撤回来了,营长杨贵也受了重伤,马上就要被转往梨树野战医院去了。之前我们下了这样严苛的命令,38营也遵照执行了,现在是不是应该去看一看他,免得让他心有怨气?” 田亚斌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黑着脸说道:“要去你自己去,他还有脸等着我去安慰他?丢了桥头阵地也就算了,被敌人的火炮给吓的丢掉了阵地算怎么回事?要不是你拦着我,我可不会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第376章 望着甩手离去的田亚斌,李潜夫只能摇头带着自己的卫兵向着团急救站的方向走去了。38营的突然溃败令他和田亚斌都大吃一惊,为了不让这些败兵把失败恐慌的情绪带回来,从而造成整个防线的动摇,他们不得不派出了督战队,命令38营的败兵固守南城。 在为每人划分了守备区域,并宣布对于未得到命令撤退的官兵立即执行战场纪律后,一个人盯人的紧急防御体系就形成了。每个人的背后都不再是同伴,而是监督作战的督战员。前沿阵地上的士兵要么被敌人射杀,要么在逃亡中被自己人射杀,战斗瞬间变得残酷了起来。 38营战士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重大代价,不过这个残酷的命令却稳住了局势,令防守四平街的39营战士坚定了作战的意志,也挫掉了日军的锐气。只是这个命令同样打击到了38营战士的士气,最后撤回的不到一个连的士兵,几乎人人目光呆滞,全然没有了战前对于同伴的信任。 面对这些受到了莫大刺激的战士,李潜夫只能下令将他们全部隔离,并准备稍微治疗一下受伤的战士后,就把他们都送去梨树大本营恢复几天再说。 虽然在军事委员会不断的提醒下,前线部队对于战争的再度开启还是有所准备的,这从他们在德国顾问的指导下拼命修筑城市内的防御阵地的行动上就能看的出来。 但是对于日军会这么迅速的发起进攻,前线的官兵倒是真没有想到。毕竟长春革命委员会并没有对前线封锁调停谈判的过程,吴川显然把这种公开谈判进度的消息当成了对于军队和群众的政治宣传,因此让长春革命委员会在共和日报上进行了连续的公开报道。 报道并不是把会议中所有的谈话都刊登出来,不过经过一些修饰之后,这些报道就和共和日报一直刊登的日军和日人在华暴行联系了起来,让革命委员会在这场谈判中成了保卫中国不受日人侵害的代表,而日方的蛮横和纵容日军入侵中国的满清政府,则成为了中国人民最大的敌人。 这种政治宣传还是有些效果的,即便是原先对清室孤儿寡母颇具同情心的知识分子,随着日方在谈判会议中试图继续霸占南满的言论被刊登出来之后,也大为愤怒了起来。认为清室勾结日军镇压革命完全是在引狼入室,是想要用中国人的鲜血保住自己屁股下的那张龙椅,完全是无知妇人的愚蠢之举。 通过塑造了日本这个中国人民最凶残敌人的形象,又用专政的手段清除了那些企图左右逢源的立宪绅商,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正成功的将东北人民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而打倒了这些把持着地方权力的绅商之后,地方上的自治机构正迅速的瓦解着。 所有权力开始集中到了革命委员会手中,曾经的地方头面人物,正逐渐失去自己在乡间的影响力,转而不得不向革命委员会低头屈服。在前线的官兵看来,日本人正在长春和委员们吵得不可开交,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 而在一定阶级之上的军官们,更是很清楚的知道,日本驻扎在朝鲜的一个师团是到了一半,但是国内的援军却还没有在满洲登陆。以他们看来,半个日军师团稳固住四平以南防线,阻止革命军南下是做的到的。但是想要单独北上进攻,恐怕力量还是差了一点的。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日军居然采取了夜间偷运的办法,把剩下的半个师团也运到了前线,然后在国内援军抵达满洲之前发起了进攻。 虽然从长春发来的电报警告了四平前线的部队,但是南河铁路桥和前沿阵地还是失守了。负责城南防御的第38营在天亮之前就丢掉了两个排,在黑暗中日军的白刃战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即便是装备了冲锋枪的革命军战士,在不知敌人从哪冒出的的环境下,也是难以对靠近自己的敌军进行有效射击的,因为惊吓而打在战友身上的事故倒是出了不少。 所以第13步兵团的团长并不打算追究丢失南河铁路桥的责任,国民革命军并没有进行过针对夜袭战的训练,作战经验不够丰富的士兵退下阵来并不可耻。 不过接下来,负责守卫南城指挥官的杨贵居然没能控制住部队,让自己的部下在未开一枪的状态下逃离了战场,这就让他们感到头皮发麻了。要是这种恐惧的心态传染给了后方阵地上的战士,那么第13步兵团估计就要成为国民革命军历史上存在时间最短的一个步兵团了。 在经历了数次战斗之后,革命军的军官们已经意识到,战场上其实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比如满清部队的突然崩溃,直接送了他们一个大礼,把日军救援公主岭部队的后路给让了出来,从而让国民革命军赢得了一次光辉无比的胜利。 虽然李潜夫很是为这次战斗的胜利而高兴,但是他也深切的担心,这种场景会在自己的部下身上发生。第38步兵营早上的表现,就给他们敲了一次警钟。不过在团长下了死命令,逼迫第38营为祖国和人民守住南城之后,事情总算没有走向更为恶劣的方向。 李潜夫觉得,虽然杨贵早上指挥有所失当,但是之后的战斗中他又表现的极为勇敢,否则日军就不会迟迟攻不下南城了。因此早上的事应当暂时放下,田亚斌和他应该去看一看对方,对第38步兵营残存下的人员进行安慰。 只是他的好意显然被这位团主官给拒绝了,在对方自顾自离去之后,李潜夫也只能摇着头自己前去看望伤员了。而和李潜夫分手的田亚斌穿过了一道疏林之后,就看到他最爱的宝贝-6门105mm轻型榴弹炮和12门75MM山炮, 这18门山炮分成了6组,每三门火炮摆成了一个间距15-20米的三角形炮组,而6个三角形炮组成两条线交错摆放,看起来倒像是一个标准的平行四方形,所有的跑组都是斜向东南摆放着。 那几门德制75山炮也就罢了,夹在中间的1898/1909年制105轻型榴弹炮可是中国第一次引进的火炮,如果不是为了在战场上进行验证这种改进型号火炮的威力,德国人还真不会卖。 看到这些钢铁造物,田亚斌的心情陡然就好了起来。虽然他手中的火炮只及对方三分之一,但也并不是没有和对方对射的能力的。只是前沿阵地丢的太快,炮兵观察员都来不及上前观瞄日军在南河南岸的炮兵阵地,可以观测的地点就丢了。 按照德军的战术要求,火炮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压制敌军的火炮,其次才是支援步兵。不过那位德军炮兵顾问汉纳根中尉认为,在无法准确的瞄准敌军火炮阵地射击时,防御方的火炮应当退而求其次,以阻断敌军步兵的连续进攻为重心。过早的暴露己方的炮兵阵地,只会给敌军造成警惕,从而无法把首次炮击的效果最大化。 在崇尚进攻的德国陆军中,汉纳根中尉只能算是一个颇有些新奇想法的数学天才。不过在国民革命军中,在朝阳坡证明了自己能力的中尉,已经被视为一个炮兵专家了。毕竟国民革命军和德国陆军的任务并不一致,德国陆军的任务是确保德国在欧洲的霸权,而国民革命军的目标却是把侵略者赶出本国的国土。 这也就使得重视防御作战的汉纳根中尉这批低阶参谋,在革命军中的影响反而大于了以鲍尔少校等人所领导的德军高阶参谋。 田亚斌最终接受了汉纳根中尉的建议,没有对日军的火炮进行反击,甚至压制了对日军进攻南城的部队进行炮击的主张,他不希望在日军的主力尽出之前,把自己的实力完全暴露出来。 在得到第八步兵团一个营的支持后,他手中的兵力足有3500余人之多,并不比日军现在进攻的两只联队兵力少多少。而凭借着城市内修建的工事和各种武器的配合,第八步兵团其实还是拥有优势的一方。 田亚斌觉得,即便不动用大炮,城内的守军也足以挡住日军的进攻。更何况,他并不希望战士们把作战任务都寄托在后方的炮兵身上,如果失去了炮兵就无法战斗的话,那么离开了工事的战士们就会和38营的士兵那样,在野外根本无法同日军作战。 保留炮兵作为最后手段,并用人数相差不大的敌人测试本团在火力劣势下的作战能力和意志,就是田亚斌指挥今日守城作战的主要考虑。 田亚斌的等待并没有白费,就在他和指挥这处炮兵部队的汉纳根中尉交换当前战事的意见时,一名炮兵观察员跑来向两人报告道:“日军有了一些新的动向,似乎他们的炮兵部队正通过铁路桥向北岸移动。” 汉纳根中尉立刻向田亚斌建议道:“我认为现在该轮到我们的火炮发声了,中校先生。” 田亚斌深呼吸了一次后回道:“我们先去看看日军的动向。另外,我们的大炮能够击中目标吗?” 汉纳根中尉转身带着田亚斌向高处的观察哨走去,一边认真的回复道:“在战前我们已经测量了南河北面的地区,又有着铁路桥作为参照物。其他地方不好说,但是靠近铁路桥北面的那块区域,只要我们的炮长严格的按照我们给出的方位、高度进行射击,那么就没有理由打不中…” 第377章 站在距离铁路桥不到300米地方的山根武亮中将、铃木庄六大佐和第八师团的高级军官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刚刚走过铁路桥的一个山炮中队淹没在了火海中。 国民革命军的炮兵在这只山炮中队的弹药车过桥时才发起了猛烈的打击,两发校正射击之后,便是长达数分钟的集火射击。虽然革命军动用的火炮数量远不如日军此前展现出来的数量,但是革命军炮击的区域却比日军要狭窄的多。 差不多在一个到一个半足球场大小的区域内,革命军发射的炮弹几乎把这片区域整个犁了一遍,飞上天的人和马,引发了殉暴的弹药车,向四处飞溅的大炮和车辆零部件,看起来就像是一副凝滞了的浮世绘,生生的映入了这些日军军官的脑海中,让他们失语了数十秒。 “还击,快去下令让炮兵部队还击。我们必须阻止那些支那炮兵继续射击下去…”铃木大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一把拉过了站在山根中将身后的白水参谋长,对着这个一脸茫然的军官大声怒吼,压过了河对岸的爆炸声和士兵们的惊呼声。 山根武亮中将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军用望远镜,目光呆滞的看着河对岸的烈火地狱,一时都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会转动了。他的耳边隐约听到了铃木大佐越俎代庖越过自己发号施令的话语,但是他并没有出声阻止。 他并不认为铃木大佐的命令会起到什么效果,要是炮兵能够压制住藏在高地后方的炮兵阵地,那么他们也就不用那么幸苦的把火炮挪过河去了。他此时心里想的其实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今天不仅进不了四平街,现在在北岸的两个联队也危险了。 这只山炮中队的覆亡已经证明了一件事,支那不仅有一只炮兵部队,还能够威胁到南河北岸的大多数地方。他现在如果向北岸进行增援,就会受到支那炮兵的拦截;而想要北岸的部队后撤,又要被支那炮兵追着屁股打。 山根武亮中将现在开始意识到,第五师团的失败并不是偶然,支那革命军并不是他记忆中那只胆怯且战术呆板的清军。光是看他们把火炮藏在高地后方还能准确的进行射击就知道,支那军的炮兵是非常优秀的,甚至要比皇军的炮兵还要出色。 也许是俄国人在操纵这些火炮,中将心里为这场炮击下了这样一个结论,但他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了。等到支那军的火炮终于停歇下来之后,中将也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他不再关注河对面已成焦土的炮击区域,转而对着身后的白水参谋长命令道:“派人过桥抢救伤员,但人数不要太多,支那人必然是拿这座铁路桥做的射击参照物。 这桥暂时不能用来作为我军输送弹药、人员的通道了。我记得上游和下游还有几座小桥,派工兵去看一看,找一到两座桥进行修理加固,作为我军和北岸的交通道。 另外,派人过河通知前方部队,让他们暂时不要发起进攻,先就地修建工事。注意隐蔽和分散部队,不要给支那军炮击的机会。等到援军抵达之后,我希望他们能够一鼓作气攻克城市的北部区域,打通前往城市西北高地的通道,夺下高地上的炮兵阵地。 告诉长谷川联队长,对付火炮最好的办法是想办法接近它,而不是呆在原地或是把自己的后背亮出来,那只会让皇军士兵白白耗尽自己的鲜血…” 就在日军和国民革命军围绕着四平街展开越来越激烈的争夺战时,吴川正带着随员视察着长春第一中学。他此次过来可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这所中学的第一批学生刚好今年毕业,他是接到了学校的邀请才前来观看毕业典礼的。 作为过去柳条边外的边疆之地,长春可以说是一座极为年轻的城市了。中东铁路的修建不仅带来了经济上的繁荣,也带来了俄国人和日本人的异国文化,新式教育在长春可比关内的内陆地区要开办的早了。 光绪三十一年清政府废科举办学堂,第二年长春府就建立了劝学所推行学堂建设。在革命委员会接收长春后,长春府劝学所改成了长春市教育局,并正式开始推行三年义务教育,短短半个月内长春市改建和新建城乡小学共33所,还将长春府中学堂拆分成了长春第一中学和长春初级师范学校。 长春的这些新式学堂最早的建立也不足十年,因此大多数学校连第一批学生都没有毕业。但是有同盟会会员在07-08年在东北发起的革命宣传活动,和铁路交通带来的外界讯息,让这些新式学校的学生们很快就丢弃了清政府想要灌输给他们的愚忠愚孝思想,一个个转而去拥抱革命思想了。 作为接受新式教育的学生们,在了解了世界之大和列强之强大后,这些年轻人自然是无法接受中国积贫积弱的现状的。而作为一个受益于铁路发展起来的城市中居住的市民,在见惯了呼啸往来的火车带来的各种西方新奇玩意后,也就对所谓的老规矩和一成不变的生活不感兴趣了。 在他们还没有被现实生活磨去朝气之前,这些学生们总想着要做点什么来改变自己的生活,改变那些社会中不好的现象。他们希望自己的国家强大起来,把那些外国军人和警察都赶回自己的国家去;他们希望走在自家的土地上时,不用再避让那些蛮横无礼的日本浪人和俄国酒鬼。 于是在哈尔滨、齐齐哈尔起义的消息传来时,长春的年青学生们个个都是欣喜若狂,为革命的到了手舞足蹈。在长春被解放之后,他们更是积极的加入到了革命当中,除了参加共和党组织的共青团、少先队之外,年纪较大的学生还大胆的走上了街头,主动为市民进行革命宣传。 虽然在宣传革命的过程中和日本人发生了些冲突,甚至差点酿成革命军同日本护路军的全面冲突。但是这些年轻的学生们不仅没有后悔,反而因为革命委员会对日交涉中的强硬表态,让他们更加坚信,只有一场彻底的革命才能建立一个他们所梦想的国家。 因此当吴川真的接受邀请出席了毕业典礼时,第一中学今年毕业的学生们都非常激动,一直要求吴川上台为他们说点什么。 对这些长春中学的学生们说些什么,这本就是吴川过来的目的。走上了礼堂前方的司令台后,吴川站在讲台前先是谢过了学生们的热情欢迎,方才清了清喉咙说道。 “今天能够站在这里见到大家的毕业典礼,就我个人而言是一件相当高兴的事,因为我看到了我们这个国家的希望就在这里。 我记得在我读书的时候,有人曾经对我们这些学生说过这样的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世界是属于你们的,中国的前途是属于你们的。 虽然我现在还不够老,但我也希望把这句话说给各位听。因为我知道,我们这些革命党人用鲜血所开创出来的世界,终究还是要靠你们去建设的。 我诚挚的希望,一切苦难与牺牲将由我们这代人来终结,而你们和你们的下一代人能够在和平安宁的环境中建设一个伟大而富裕的祖国…” 坐在台下第三排长椅中间的杨世桢听的甚为兴奋,虽然站在台上的吴川是那么的年青,看起来也比他大不了几岁,但是他却自动的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长辈,丝毫没有觉得对方这番话有过于自大的意思。坐在他身边的这班完全科甲班学生,同样屏息静气的听着台上吴川的演说,唯恐漏过了一个字。 这一个多月来革命委员会的表现,实在是比他们曾经梦想过的革命党还要干的好。特别是革命军对于日军的胜利,更是赢得了饱受日人欺辱的东北人民的好感,更不用说这些时常看报了解新闻的学生们了。在东北可不止日本人办的报纸,那些中国人办理的报纸可不会为日本军警、浪人和奸商的暴行掩盖。 只不过过去他们只能把愤怒埋藏于心里,或是把对日人的愤恨转移到那个对外软弱无能的朝廷身上。革命委员会在对日交涉上的强硬,就已经很合学生们的胃口了。而革命军击败日本护路军并将之包围在了公主岭的消息,那已经不是让学生们对革命委员会产生好感这么简单了,军事上对日的首次胜利,让学生们不仅自豪,还让他们开始真的相信,也许当革命委员会替代了朝廷之后,这个国家就真的有救了。 而作为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领袖的吴川,也就自然得到了学生们的遵崇。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这些学生们深深的记在了心里,似乎心中一下就亮堂了起来。 吴川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台下学生们对于自己态度上的变化,而是沉浸在了自回国之后,他对于当前中国现实状况的愤怒情绪之中,“…我想你们中的一些人也许听说了,日本人在今日凌晨中止了调停,再度向我革命委员会开战的消息。 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日本人跑来驻军,抢劫我人民之土地,杀害我中国民众,当我们不堪受辱起来反抗时,日本人倒要派出大军来惩罚中国人。同学们,何以这个和我们相邻了数千年的邻居,今日变得如此丑恶凶残?” 第378章 对于吴川的问题,台下数百名学生只感到悲愤,却并没能想出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数秒之后,脸上涨的通红的杨世桢终于鼓足勇气大声说道:“因为我们中国人不团结。那些日本浪人每次和我们中国人发生冲突,就会嘲笑我们不过是一群猪羊,看到同伴被拖出去屠宰,只会躲到一边发抖,生怕自己也被拖出去。 满清的官老爷们,每次只会对着日本人点头哈腰,不问事情的曲直,只是一味要我国民众不要多事,免的日本朋友不满从而变成更大的麻烦。有着这样的朝廷,日本人怎么能不小瞧我们。” 吴川认真的看了一眼这个充满了愤怒的青年,方才对着他摆着手说道:“这位同学说的不错,请坐下吧。确实,因为我们中国人不够团结,而上位者又太过无耻,所以从1840年以来,我国在外国列强面前就一直都是懦弱无能的老大帝国形象。 曾几何时,日本又何尝不是各国列强眼中的东亚病夫呢?那么日本是怎么摆脱沦为列强殖民地的命运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我以为是在日本改革政治体制之后走上了工业化的道路,才摆脱了自己沦为殖民地的命运,并将东亚病夫的名头栽到了我们中国人的头上。 那么什么是工业化?我以为,工业化绝不是像洋务派那样建几家钢铁厂、军火厂、造船厂,鼓吹什么西学为用中学为体;同样也不是维新派那种,妄图在不触动满清权贵和封建地主利益下的社会变革;当然也更不是立宪派所谓的修上一部宪法就完事了。 革命委员会所追求的工业化,是对当前中国社会的一次彻底变革。我们的目的就是尽可能的消灭那些依靠着土地收取高额地租不事生产的食利阶层。因为他们对于这个国家毫无贡献,却霸占了这个国家最大的一笔财富,而他们又将这笔财富被他们用于何处? 看看我们身边长春这座城市就知道了,这些无所事事的食利阶层,他们也许会为自己修建豪华的宅邸,讨小老婆,吸食鸦片、吗啡,甚至拿出点钱来捐给教授四书五经的书院,也绝不会拿钱出来修缮一下城市里的街道和上下水道,也不会投资那些提高社会生产力的现代工厂,更不会为教授科学的新式学堂投上一文钱。 在这个日新月异科学极度发展的年代,人类对于自己和自身所处世界的认识,正处于一个科学大发现的时代。如果各位同学有读过一些世界历史的话就应该知道,从15、16世纪开始的大航海风潮,造就了一个地理大发现的时代,正是依靠着从世界各地所发现的各种财富,才造就了西方超越我们的200年。 而在这个科学大发现的时代,人类将会用科技创造出比过去两百年来西方依靠贸易聚敛的财富更多的社会财富。满清这个野蛮民族的入侵,造成了中华文明失去了200年时间,使得我们的文明落后于西方列强,成为了被欧洲文明奴役的对象。 今日我们如果再错过这个科学大发现的时代,那么中华文明失去的将不仅仅是200年的时间,而是能否生存于这个世界的希望。请各位同学们记住,按照西方人所谓的古文明的划分,中华文明是和古巴比伦、古埃及、古印度属于同时代的古文明。 什么是古文明,已经死亡的文明就叫做古文明。看看其他三大古文明,除了一些历史文物之外,还留下了什么?如果我们中华文明不能涅槃重生,那么就真的要像那些西方人所预言的一样,成为最后一个消亡的文明古国了。 所以,为了挽救中华文明,我们就必须要跟上时代,建立起一个崇尚科学,崇尚劳动的新社会。我们应当唾弃那些不事生产的社会蛀虫,把他们从人民那里窃取的财富重新夺回来,然后投入到国家建设当中,让这些社会财富变成满足人民所需求的公共设施、现代化工厂和学校。 只有当我们每个人都加入到了创造社会财富的劳动生产之中,我们才有足够的物资去满足人民的需求。使我们的儿童不至早夭,使我们的人民不再饥寒交迫,使我们的国家有足够的武备去抵抗侵略者。 所以,所谓的工业化,就是要把全体国民、全部的社会资源组织起来,为了人民的需求而生产,而不是只让老爷们享受自己的腐朽生活,却让人民饿死在道路上。 而各位同学就是这个国家的未来,只有当你们和革命委员会站在一起,帮助委员会去教育、引导大众,投身于国家的建设事业当中去,中国才能涅槃重生,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这个世界是属于我们的,也是属于你们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属于你们的。这就是我今日最想告诉各位同学的话语。” 吴川在长春第一中学首批中学生的毕业典礼上的演讲,吸引住了这些本就倾向于革命的学生们,而这些毕业的学生们也大多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任命,投身到了革命委员会给他们安排的各个岗位上,替代了那些守旧且缺乏革命激情的老派人物。 虽然大多数学生都希望能够投军以证明自己对于革命的忠诚,不过在吴川的干涉下,这些学生中的大部分还是分配到了各个新建小学担任老师,以扩大革命委员会治下的教育资源。 而对于参与了这场毕业典礼的另外一些人来说,吴川的演讲则令他们颇有心惊肉跳的感觉。在此前革命委员会的主张中,革命的首要目标就是打倒满清朝廷和站在这个腐朽朝廷背后的帝国主义支持者。 这样的口号其实并不算出格,也就比同盟会的革命主张稍稍激烈了一些。同盟会在打倒满清政府这一目标上和革命委员会并没有区别,但是却并没有直接提出打倒帝国主义,而是主张要收回利权。这是一个不希望和列强公开冲突的说法,想要收回清政府失去的利权,就不可能不同帝国主义进行抗争。 当然,随着武昌起义,湖北军政府成立之后,作为湖北军政府名义上的首脑,黎元洪又在同盟会的革命主张上后退了一大步。他以承认满清和各国签订的一切条约为条件,要求各国在中国革命的过程中保持中立立场。 而随着北满有限电报线路恢复之后,黎元洪也以湖北军政府的名义向北满革命委员会发了一封电报,要求革命委员会和湖北军政府步调一致,承认湖北军政府同各国达成的中立协定,不要挑衅列强,免使革命受到外国干涉。 并要求革命委员会派出代表,在10天后来武昌召开联省会议,一是讨论民国建立的相关问题;二是统一各省的对外交涉权,建立一个单一办理民国外交事务的部门。 对于湖北军政府的来电,革命委员会内部也在争论不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湖北军政府似乎更能代表本土的革命党人,而北满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背后的俄、德背景,让一些革命党人颇为担忧。派人前往武昌开会讨论民国成立事务,倒是能够尽可能的避免俄国和德国的干涉。 不过对于共和党和另一部分革命党人看来,派人前往武昌开会,无疑就是承认了武昌首义的地位,这对于革命委员会日后在民国的地位是不利的。而且真正第一个发起起义的乃是北满的革命委员会,只不过北方作为边疆并不受国人关注,加上清庭对于关外消息的封锁,才使得国人误以为北满和武昌是同时起义的。就这样把首义的地位让出去,不少北满的革命党人是心有不甘的。 更何况,武昌革命党人虽然在南方名气甚大,但是他们在革命发动的时候居然把一个反对革命的旧清军官推上了军政府都督的位置,这种把革命领导权拱手让人的行为实在是无法让共和党人认同。现在还要让北满革命委员会屈服于这样一个东拼西凑起来的军政府之下,许多人就更为不满了。 而湖北军政府成立后没有同各国进行任何交涉,就单方面保证接受满清和各国签订的一切条约,这种行为不仅让人不耻,更是让革命委员会陷入了一个外交困境之中。各国驻哈尔滨领事拿着湖北军政府的单方面承诺,拒绝和革命委员会就旧条约进行任何方式的磋商,让革命委员会的外交人员一时束手无策。 只是革命委员会内部虽然争论不休,却也改变不了这样一个事实,南方各省的革命党人更倾向于接受湖北军政府的领导,特别是在同盟会宋教仁的联络安排下,各独立省份正积极的向湖北军政府靠拢。毕竟大多数革命党人的目标只有打倒清政府,并没有多少人愿意支持北满革命委员会继续和帝国主义发生冲突的。 因为在大家看来,只要民国成立了,列强知道中国已经不是满清了,自然就不会如从前那样得寸进尺了。就好似日本明治政府实施宪政之后,不就一步步的从列强手中收回了失去的利权了么。去年更是收回了关税自主权,从此成为了一个完全的独立国家。 就在大家考虑着是否要同南方的革命党人妥协时,吴川却在这里抛出了针对食利阶层开战的宣言,他们可不是热血的学生,很自然的就想到了,革命委员会恐怕是不会认同湖北军政府有代表中国革命的权力了。 第379章 吴川并没有理会那些参与毕业典礼的本地委员们的纠结心情,这场战争对于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来说的确是一大危机。如果在战场上国民革命军接连失败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就会被打回原形,再也无法主导东北三省的革命形势了。 不管是日本人、俄国人还是东北本地的地主绅商,都是不可能听从一个军事上失败的政治势力,来规划东三省的新政治格局的。而那些开明的地主绅商们在革命高潮来临时,大约还会有些民族主义,但是一旦革命委员会失去了镇压他们的武力,而外部敌人又显得异常强大时,他们的民族主义就会让位给保证家族安全的亲族主义了。 但是反过来,这场战争也未尝不是一次机会,一次把人民团结到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身边的机会。在物理学上,钻石和石墨粉的本质其实并无不同,只不过它们在形成过程中经历了不一样的环境,才被塑造成了两种物体。 这场对日战争给东北民众所带来的重大压力和威胁,完成可以成为重新塑造东北民众精神面貌和形成中华民族整体的熔炉。但是在那之前,吴川需要对革命的群众基础再一次进行取舍了。 革满清帝室的命,在满清权贵这十余年来作死的施政下,实已经到了水到渠成的地步。虽说在同盟会等民党的鼓吹下,这场革命是汉民族主义自救的想法,已经是深入人心了。但事实上,此时的中国人对于民族主义也是一知半解,不过是从日本人那里贩卖了一些军国主义和立宪主义,再加上了中国人自己的实用主义,最后造就了一种让底层民众懵懵懂懂的伪民族主义。 纵观整个19世纪的历史,没有那个国家的民族主义不是主张发动民众,先觉醒民众心目中的想象共同体,然后再进而追求本民族的自我解放的。美国人、法国人、德国人、意大利人、波兰人,莫不如是。但唯有中国的民族主义者,在主张反清革命的同时,也是坚决反对发动农民阶层的,甚至于各省独立的革命都督府还主动镇压了那些自发起义的地方农民起义军。 所以,1911年的革命,与其说是一场民族革命,倒不如说是上层知识精英和地方乡绅联合下的军事政变。虽然这场军事政变因为迎合了一部分民主革命家的政治诉求,从而冠上了革命的招牌,但是主导这场革命的始终是各地的乡绅,而不是什么真正的革命者。 武昌起义时,革命党人把黎元洪抬出来领导革命,就已经说明了这些革命者并无勇气和旧体制进行彻底的切割。而袁世凯出山后对湖北军政府又打又拉,湖北军政府内部居然也就开始摇摆不定,直到黄兴、宋教仁抵达武昌后,军政府内部才算是稳定了下来。 面对南方革命党人模糊不清的政治面貌,吴川自然不敢将革命的领导权轻易让出。他只能推动革命继续向前,把原先有些空泛的敌对目标满清政府,做进一步深化,将革命委员会的敌人指向-依靠土地地租不事生产的食利阶层。 这实际上已经触动到了地方乡绅的利益,除了少部分投资实业的乡绅外,大部分地方乡绅就是依靠着大片土地的地租过日子的。特别是奉天西部和南部、华北、山东地区,这些地区都有着极有名气的大地主,他们的土地跨郡连县,在地方上几乎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 吴川在演讲中把矛头指向了这些人,自然让一些旁听者胆战心惊了。不过在吴川看来,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时机解决这个问题了。之前对于亲日破坏分子的打击,已经让人民有所觉悟。而日军退出调停单方面进攻的行动,又让普通民众大感愤怒。 在这个时候,把民众的愤怒指向那些对社会毫无贡献的食利阶层,起码就能迫使一部分地主寻求和革命委员会和解,从而为革命委员会对农村的改造打开通道。至于那些顽固不化者,在革命委员会拥有大义的名分下,也就失去了群众的同情。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样的口号不仅能够吸引到面前的这些年轻学生们,还能安抚住党内的布尔什维克们。虽然在斯维尔德洛夫等人的努力下,党内的布尔什维克们勉强接受了吴川所提出的阶段革命论,但是随着从欧俄而来的布尔什维克们人数不断增加,拜斯托雷平被刺事件,尼古拉二世正在欧俄发起一场严厉的对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左翼革命党人、社会民主党人的打击行动。 这场运动的打击面之广,除了每次运动都被视为打击对象的左翼革命党人和社会民主党人之外,连资产阶级自由派都被纳入了被打击的对象。内务部和密探总局学习了远东密探分局提供的先进经验,把大批早就看不顺眼的知识分子扣上了消极分子或反沙皇分子的帽子,然后进行了监视居住和要求他们定期汇报思想的迫害。 于是不少知识分子选择了暂时前来远东工作一段时间,以避开沙皇密探的骚扰。这些人可不是之前那些工人布尔什维克可比的,他们大多拥有独立的主见和深厚的马克思理论,至少比吴川们高多了。虽然他们的到来加强了共和党的领导能力,并带来了更加深厚的马恩理论,但是也在逼迫着共和党刚加的布尔什维克化,成为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政党,而不是一群民族主义者组成的革命党。 共和党既然选择了布尔什维克作为自己的政治盟友,自然就不可能和布尔什维克主义对立起来。想要安抚党内的民族主义者,一场对外战争就是最好的良药,在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下,民族主义者必然会对布尔什维克们作出妥协。 但是想要让布尔什维克们接受妥协,那么一场对外战争是不够的,吴川只能推动党继续向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方向上去,才能让这些布尔什维克们不再擅自鼓动工人、农民做更为激进的阶级斗争。 在当前的局势下,共和党同俄国布尔什维克只能同舟共济。只有在共和党的支持下,布尔什维克们才能进行半公开的组织活动,并拥有大量的资源成批成批的培训来自欧俄的工人、学生中的积极分子,壮大布尔什维克们的力量,为俄国革命做好人力上的准备。 甚至于,在共和党的支持下,布尔什维克们已经开始培养军队和国家建设上的人才,这使得布尔什维克正从一个革命组织向着国家执政党的方向转化着。和那些激进的左派理论家相比,更多老布尔什维克们则更在意这种自身力量的快速壮大。 正如斯维尔德洛夫对布尔什维克们所言:“帮助中国同志进行一场阶级革命的任务当然重要,但是我们更为重要的任务,还是应当为俄国革命做好准备。 因为中国革命的成功并不能改变世界上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力量对比,只有俄国革命的完成才能真正改变世界上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力量对比。而一个无产阶级俄国的诞生,自然就能够让中国同志彻底觉悟阶级意识,从而自动的把民主革命深入到无产阶级革命当中去。 正如吴川同志所言,中国和俄国不同,中国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力量都太过弱小,而中国革命所面对的敌人又异常的强大。因此中国革命必要要团结一切的进步力量,包括资产阶级的力量,才能确保革命的成功。 我们现在应当趁着中国革命营造出来的有利于革命的社会氛围,积极的扩大无产阶级的力量,而不是试图去消灭一切非无产阶级的力量。这不仅将会造成革命内部的分裂,也将使我们失去中国同志的支持。毕竟这是中国的革命,而不是俄国的革命。” 吴川和斯维尔德洛夫等人在中国革命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而作为对斯维尔德洛夫的回应,他只能向党内的布尔什维克们表态,共和党将会履行自己的诺言,逐步走向一个真正的阶级政党。他也希望能够借组这此演讲,洗刷一部分布尔什维克对自己的怀疑,毕竟他同沙皇政府之间的关系过于密切了。 回到前道台衙门之后,吴川就放下了对于党内两派在思想斗争上的忧虑,转而对着过来迎接自己的梁廷栋询问道:“前线有什么新消息传回来吗?” 梁廷栋一边陪着他向后院走去,一边带着一丝轻快的语气说道:“四平方向我军稳住了阵地,从中午到现在没有再丢失一寸土地,而日军的进攻间隔时间开始缓和下来了,看起来今天白天他们是不会有什么进展了。 至于郑家屯、八面城、海丰屯等地,我军不仅击退了清军的进攻,还消灭了一只企图绕道进攻我军纵深的骑兵部队。新组建的骑二师,在这场战斗中表现出色…” 听完了汇报之后,吴川一直皱起的眉头也总算放松了些,他随即说道:“帮我发一份电报给前敌委员会,第一嘉奖今日表现出色的部队和战斗英雄,并向前线部队宣传他们的英雄事迹,以鼓舞士气。 第二我希望前线部队再接再厉,继续保持顽强作战的作风,狠狠的打击帝国主义和满清反动势力的联合进攻,以捍卫人民的利益。 第三军事上的指挥由前敌委员会掌握,前线部队有什么需要的,可尽快发文过来,军事委员会将尽快组织物资的输送。另外,对于我军伤员的治疗和保护必须放在首位,不要让我们的战士流血又留泪…” 第380章 距离郑家屯南面不远处的三江口小镇,这里原本是一处商旅云集的辽河码头小镇,不过现在这座码头小镇内却看不到什么商人,镇内各处的粮栈、大车店和烧锅庄内,现在都住满了背着枪械、挎着短刀的胡子。 这些胡子或是穿着脏不拉几的棉袄,或是穿着表面铮亮的老羊皮袄,或是穿着不合身的绸缎大褂,又或者穿着一身清军的制服,总之各色人物混在一起,倒是把这座平日里颇为寻常的小镇变成了一座大山寨了。 好在这些胡子除了要求镇内居住的居民们让出几间房子,并供奉上一些粮食酒水之外,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方才让镇内的居民战战兢兢的守着自己的家人,并没有拖家带口的向外逃亡。 当然,这么多胡子聚在一起,不喝酒赌博吵闹那也是不可能的,因此镇内的热闹程度倒也不亚于往年,只不过这种热闹并不会带给镇内居民什么好处就是了。 今日一早,带着这些胡子在三江口混了数日的张作霖、吴俊升、冯德麟三人,终于打起了精神点了镇内三分之二的马队,在天色才蒙蒙亮的时候就整队外出向北去了。一下子少了2、3千人,镇内顿时清净了不少,而留下的胡子们也安分了许多,没在如往日那样聚在一起喝酒赌博,反而分成了几队人马在镇内外巡逻了起来,这倒是让镇内的秩序好了许多,不少居民才敢出门采买些用品。 等到了下午,日头都有些西斜了的时候,外出的人马也依旧不见踪影。一连数日闷在房内没有外出的连盛合粮栈的掌柜突然就有了力气,从炕上急急忙忙的爬了起来,对着在外间煮药的侄子说道:“三儿,你不是同隔壁住的那个什么莫先生挺熟悉的么,去和他打听一下,几位统领迟迟不归,他们是不是要撤?把那坛酒带上,你过去的时候眉眼通透些,可别惹恼了人家。” 守着药罐的年轻人答应了一声后便说道:“莫先生可不是胡子,他是被那些胡子请来的随军大夫,他脾气可好的很,我怎么会惹恼他。” 黄掌柜并无心和这个侄子贫嘴,他赶紧挥手赶人道:“快去快回,最好他们就别回来了,要不然今年的生意就算是黄了,还得补贴一大笔钱财出去。” 年轻人走到墙角拿起了一个20斤装的酒坛子,就轻快的走出了屋子。和守着整日躺在炕上唉声叹气的伯父呆在一起,他倒是宁可跑去隔壁替那位莫先生打一打下手,听一听对方讲些外面的事情。至于伯父的期待,哪怕不去问莫先生他都知道答案。 过去几天里,他在莫先生身边听了不少事,知道这镇内的部队归张、吴、冯三位统领统带,他们过来此处是为了剿灭驻扎在郑家屯内的革命军的。不过除了某些傻子和被朝廷奖赏迷昏了头的年轻胡子外,大多数人都只想着在这里呆到明年开春,也算是对朝廷有了个交代了。 因此伯父想着这些胡子们尽快离开,恐怕是件不可能的事。不过好歹这是自己的亲伯父,他也不想太过刺激对方,免得真把对方气出个好歹来。因此他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跑去隔壁转一转了。 正如这位年轻人想的那样,住在隔壁院子内的莫大夫只是安慰他几句,让他劝一劝自己的伯父看开一些,譬如破财消灾了。 年轻人倒是能够坦然接受,于是便转移了话题,向对方继续探问起了外面的趣事了。这一闲聊,就聊到太阳西斜的时候,年轻人正想着告辞,突然就听到了北面传来了一阵声势不小的马蹄声,连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莫大夫抓住了年轻人的胳膊,有点严肃的对他说道:“现在出去恐怕不是时候,等一等吧。等外面安静下来,你再回去。” 年轻人听话的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无聊的注视着院子里的东西,倒是他身边的那位莫大夫听着外面杂乱的声音,不一会就皱起了眉头低声说了一句,“看来是吃了败仗了。” 年轻人正琢磨着,这莫先生感情还会算命,也不知道算的准不准。只是他考虑的还没多久,就有一队浑身沾满泥浆或鲜血的胡子冲进了院子,一马当先的胡子还没有站稳就对着院子里喊道:“莫大夫呢?莫大夫快出来救人,奥,莫大夫你在这呢,请你过来给这位看看,可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下马站在街上的张作霖,看着被送进院子的担架,并没有跟着进去,反而在门口沉思了起来。只是他没有沉思多久,就有人走到了他身边急忙的说道:“黑木,唔,林先生有没有事?他不会就这么过去了吧?” 张作霖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冯德麟,不动声色的说道:“林先生能不能活下来,那就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我们总是已经尽力了。不过,五哥,你怎么能让林先生去冲锋陷阵呢?以后我们怎么对人家交代?” “谁说我让他去冲锋了,我都让他守着我的后路了,谁知道他会带着人直接插到革命党的阵地后面去,刚好掉进了革命党的陷井里,我几十个兄弟都被他给害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弟兄的家属交代。”冯德麟压着火气抱怨道。 张作霖有些同情的安慰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担心那些人恐怕不会接受我们的解释啊。我就说不能带林先生上阵,出了事我们不好交代啊。” 冯德麟感觉自己的嘴里有些发苦,这些小日本确实都是小鸡肚肠,不管他怎么解释,估计对方都要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了。他一时心里有些长叹短吁的想着,自己确实不应该那么热乎的去贴上这个黑木中尉的。 他就是一时眼热张作霖从日本人那里得了好一批军火,这才想着法子要把同张作霖联络的日本人撬过来,试图也从日本人那里得一些好处。为此,他不顾张作霖的反对,附和了这位黑木中尉的作战计划,并还带上了日本人出战。 事实证明了,张作霖反对黑木中尉的作战计划确有保存实力的私心,但是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刚刚招募来的那些胡子根本没有面对机关枪冲锋的决心。这些胡子面对平民的时候,或是面对人数远远少于自己这方武力的时候,也许会表现的很勇猛,但是面对一支有组织的军队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逃。 冯德麟想要在日本人那里展现自己的力量,结果就一头撞上了铁板。在经过了近半个月的整训之后,改编为暂一、二团的前二十镇、六镇官兵已经基本恢复了士气,国民革命军采取了抽走中、上层军官,然后安排政治委员入驻整编的方式,很快就把这些撤到郑家屯的士兵转化为了更有革命自觉性的战士。 当张作霖、冯德麟等人带着乱糟糟的马匪去进攻郑家屯时,这些士兵就向驻守郑家屯的革命军主动请战,于是郑家屯可用的战斗部队就从一个步兵营加一个骑兵团上升到了7个步兵营加一个骑兵团。本就防御有余的郑家屯驻军,在得到了这些训练有素的北洋新军士兵的帮助下,顺势就给前来进攻的巡防营设了一个陷阱,直接围歼了试图绕到郑家屯阵地后方的数百骑兵部队。 这数百骑兵中除了新近招募的人马,最让冯德麟心痛的还是他安排保卫日本人的那一队老弟兄。在东北这片土地上,只要竖起了字号,就不愁招募不到想要出人头地的年轻胡子,但是真正忠诚于自己的老弟兄,那可真是死一个就少一个,想补都没地方补充的。 因为这样的老弟兄,不是一开始就跟着冯德麟闯荡江湖的老底子,就是知根知底的亲族或乡里子弟。想到这里,冯德麟就忍不住又是心痛又是气愤的喝骂道:“我算是看透了,这些关内的北洋军就没一个是好东西。 王占元这个王八蛋,还说什么郑家屯内住着大量从奉天败退下来的第二十镇、六镇官兵,这些人并无意跟朝廷作对,只是在官长逼迫下不得不跟从,只要我们稍稍一进攻,他们就会倒戈。我倒你妈拉个巴子的戈…” 一旁的张作霖听着冯德麟气急败坏的骂街,不由在心里对这位老大哥有些鄙夷了起来。都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了,还能这么天真的受人哄骗,他可真羡慕这位老大哥能无惊无险的混到今天。不管是朝廷还是日本人,这些天来费劲心机的哄着他们,不就是想让他们去当炮灰的么,什么时候真心为他们着想过了。 不过心里鄙夷归鄙夷,张作霖也知道眼下他、冯德麟、吴俊升三人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三人合在一起就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还能在朝廷、革命军、日本人之间腾挪讲价,可要是分开了就要被人分而治之,甚至是并吞下去了。 于是他嘴上还是充满真诚的劝说道:“五哥,现在也不是骂街的时候。林先生都这样了,我看日本人那里也指望不上了。咱们是不是回去找秀峰商议一下,接下来可真不能跟今天这样蛮干了。要是把本钱都赔光了,不管是日本人、朝廷,还是对面的革命党,恐怕都不会正眼瞧咱们了。” 冯德麟咬着牙闷了半天,终于还是泄气的说道:“是,这样的仗确实打不起。再打下去,那些新来的弟兄就该跑路了。是该好好商议下,今后该怎么办了。” 第381章 金山堡靠近镇中心的一座青砖大院内,一名穿着裘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西厢房的窗前翻看着一叠报纸,在他边上三、四步的位置摆放着一盘炭盘,盘中的木炭明灭之间并无多少烟气冒出,倒是把这间不大的书房给烘的暖洋洋的,完全感受不到屋外冬日的寒冷。 就在这位中年男子沉浸于报纸中的新闻时,门口的棉布帘子突然被掀了开来,一名穿着戎装的精干军人匆匆走了进来,他从屋外带来的寒风让坐在书桌前的中年男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王占元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一边嚷嚷着让身后的随从给自己弄一壶热茶来,一边毫不见外的拉了一张椅子在男子斜对面的桌角坐了下来,这才望着男子唉声叹气的说道:“日本人今天恐怕是进不了四平了,幸亏周公子你提醒的我,要不然我们这次可又要撞到铁板上去了。” 被王占元称之为周公子的中年男子,名叫周学熙,字缉之,号止庵,安徽至德人。他的父亲是曾任两广总督的周馥,而他自己则在10年前入了袁世凯的幕下,为袁世凯主持北洋实业,推动了北洋一系列新政的实施。 1907年,周学熙担任了新成立的滦州煤矿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成为了北洋军事集团的财源之一。虽说周学熙在北洋军政集团内并不居于核心圈子,但是他的妹妹却嫁给了袁世凯的八子,因此他距离袁世凯的核心圈子也没有远多少。 王占元这才会对这位一点的都不见外,更很快对方这次出现在军中可也是另有任务,他就更想亲近一下这位北洋的财神和袁世凯的姻亲了。在数日前,朝廷已经下旨令袁世凯接任内阁总理大臣,眼见的北洋集团就要翻身入住中枢,王占元自然不会甘心继续留在关外和革命军对峙下去了。 对于王占元心里的弯弯绕,周学熙一点都不感兴趣。虽然他是支持袁世凯入住中枢的,不过他对于政治并不感兴趣,他更中意的还是搞实业。 此次跑来东北,其实并不是他自己想来,而是他所主持的滦州煤矿有限公司和开平煤矿达成了合并,经营数年的事业却因为时局而全功尽弃,这实在是令他心灰意冷,方才主动接下了这个出关的任务。 开平煤矿即庚子国难时为英国人所骗卖的开平矿务局,当清政府返回北京后几次同英国人交涉也无法取回煤矿,于是袁世凯便支持周学熙开办滦州煤矿有限公司,试图用商业手段收回开平煤矿。 滦州煤矿有限公司以50万两官银加上200万两商股作为资本,又获得了滦州煤矿周边330平方里内禁止他人采矿的行政命令保护,故滦州煤矿有限公司发展极快,开办不到三年煤炭产量已经超过百万吨。周学熙于是和开平煤矿打起了价格战,使得经营开平煤矿的英国人产生了脱身的念头。 在周学熙和英国人的不断交涉下,英国人开出了270万英镑的价格。而周学熙讨价还价,减至了178万英镑,英方决定同意。 但是1911年10月北满、武昌爆发了革命,大清朝廷岌岌可危。滦州公司的股东们生怕再次出现当年被洋人夺走煤矿的悲剧,匆匆同意再议合并。 于是,主客顿时易位。1911年11月,开平、滦州煤矿达成“合办条件协议十款”,同意合并成中英开滦矿务有限公司,股权对等平分,利润则由开平得六成,滦州得四成,管理权由英方把持。 滦州煤矿以十倍面积只得四成利益,而且管理权尽入英人之手,其结果与周学熙的开办滦州煤矿初衷简直南辕北辙。周学熙对于开滦合并的结局当然是十分的不满,他在自己的日记中写到:“吾拂虎须,冒万难,创办滦矿,几濒绝境,始意谓,将以滦收开,今仅成联合营业之局,非吾愿也。” 但是在滦州煤矿股东的压迫下,周学熙根本无力阻止这一协定的通过。而他最大的靠山袁世凯,此时也不愿意和英国人进行对抗,反而建议他暂时放手以待来日。 面对商业和官方上的劣势,周学熙只能放弃了和英国人继续对抗下去,但也拒绝出任合并后的总经理一职位。毕竟他看的很清楚,在英国人把持的管理权局面下,这一职务只能成为英国人的傀儡。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从徐世昌那里听闻了,袁世凯想要派人出关去接触一下北满革命委员会。周学熙立刻想起了,自家的启新洋灰厂和某人签订的合同,因为战争爆发的缘故,到现在只执行了一半。他想着还不如自己走这一趟,既能远离了开滦合并的是非,也能乘机把之前未履行的合同给解决了。 虽然他现在已经清楚,这些洋灰的购买者实际上是北满的革命党,但是面对这样一单大合同,还有之后的办厂意向,他也就不在意对方的身份问题了。毕竟这大清国看着也不像还能坚持下去的样子,他也就没必要坏了自家的生意了。 如果是在过去,像王占元这样的老丘八是没有资格在他面前如此随意的。再怎么着,他好歹也是簪缨门第,又是袁世凯的姻亲。 只是如今毕竟已经是看得见的王朝末世了,过去令人生畏的官宦门第,终究还是比不上手中握着枪杆子的武人的。而在官场商场打滚了这么多年,周学熙自然也不会再摆出什么公子哥的架势来,如今就算是身为北洋领袖的袁世凯,对于这些过去的部下,也只能哄着骗着,绝不会再如过去小站练兵时,对着这些丘八呼来喝去的。 毕竟过去北洋上下只认得袁大人,而今日北洋已经自有体统,这些将领已经不再是袁世凯可以轻易贬斥的军头了。或者说,就算袁世凯贬斥了他们,那些兵丁也只是认得自己的老长官的。既然袁世凯对着朝廷玩拥兵自重的一套,那就别指望下面的军头不有样学样了。 周学熙哪怕是辞了滦州煤矿总经理的职务,他周家在京津一带终究还是家大业大,始终都是要靠着北洋这个集团来看门守户的,因此自然不会在这些小节上和北洋的军头起什么意气。 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后,对着王占元不以为意的说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称什么公子。王老兄若是不介意,就唤我一声老弟,要是介意就叫我止庵好了。 日本人能不能打下四平,其实都是不打紧的。重要的,是王老兄你得替咱们北洋保住手中的这只力量。项城如今虽然临危受命,接了内阁总理大臣的职位,眼看着不日就要返回北京,入住中枢了。 可如今国事已然大坏,南方各省纷纷独立,朝廷眼下除了近畿和西北几省之外,几乎再无一片净土。而即便是如此危急的时刻,京城的满人权贵子弟还想着给项城掣肘。 咱们北洋,现在是外有民党武力威胁,内有满人猜忌,可谓是腹背受敌。如今能够依靠的,也就是手上的这只武力了。有着这只北洋军镇压着,项城还能左右腾挪,为朝廷为大家找出一条出路来,要是手中连这只武力都不存在了,就算项城再怎么折腾,大家也只能坐以待毙了。” 王占元听的连连点头,不住的附和道:“周老弟说的是,咱们北洋能够重新出头,不就是靠着朝廷无兵可用,这才让我们翻了身。要是没有南北这场乱事,我看朝廷是死活不会放袁大人出山了。” 说到这里,王占元突然就停顿了一下,接着才犹豫不决的问道:“这南方的民党,咱们北洋也伸量过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只要袁大人一声令下,咱们豁出些本钱,总能把南方的民党给平下去的。可这关外的革命党该怎么收拾? 要不是这些革命党莫名其妙同日本人起了冲突,现在说不定都已经打到山海关了。这些革命党和南方的民党不同,不仅作战凶悍,还有着大量的精良武器,据日本人说可能是俄国人在支持他们。我们虽然不惧这些革命党入关,可要是俄国人插手的话,我北洋军恐怕是撑不住的。” 周学熙沉默了片刻,这才叹了口气道:“国事唯艰啊。这内忧外患一起扑来,我们也只能指望着项城带着我们走出一条活路来了。你替我安排安排,和对面联络上,就说北洋派人想要拜访一下革命委员会的吴主席,不知可否给个方便。” 王占元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有些犹豫的说道:“现在去和对面联络,是不是太早了些?我看那些日本人还没怎么出力呢,是不是在等一等,等到日本人和革命党再打上几仗。说不定革命党就败了呢?” 周学熙冷笑了一声道:“让日本人赢了,这东北一样要丢。而且,既然要拉拢这些革命党为我们北洋所用,自然就应该在他们最需要我们的时候下注。 要是他们彻底输给了日本人也就罢了,可要是他们之后侥幸挡住了日本人,我们再想和他们沟通,恐怕就不会如今日这么容易了。 再说了,向他们示好之后,革命党就能把更多的兵力用来对付日本人,他们双方闹个两败俱伤,那才是对我们北洋最好的结果。不管谁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也不会轻易的来招惹咱们了。” 王占元终于起身出门,不久就找了一名亲信令其去对面革命军传个口信。当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这名亲信带来了对面的回信。王占元和周学熙稍稍讨论了几句,就叫来了五标的标统,让其找几个精明一些的军官陪着周学熙,去对面走上一趟。 第382章 站在鹤之丸舷梯上的国武大尉怔怔的望着面前的大连港和城市背后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陆地,一时就有些胆怯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出征之前夸下的豪言壮语,在这片辽阔的大地面前实在是有些肤浅了。 在这样浩渺如大海一般的土地上,居住着超过日本10倍的人口,光凭个人的力量又该如何去征服呢?哪怕把整个日本的人口都搬来,恐怕都未必能够把面前这片土地的空间给填满吧。 “是不是很壮观?”国武大尉下意识的转过了头,发觉站在自己身后出声的,是好友来岛大尉。只是对方并没有看着他,而是一脸迷醉的望着越来越靠近的土地说道:“真是羡慕啊,支那人居然在这样的土地上生活了数千年,而我们日本人却只能在狭窄的山海之间艰难的生存着。” 国武大尉把心中的那点畏惧迅速隐藏了起来,以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软弱的支那人根本不配拥有这样的土地,这里迟早都是我国的新国土。 听说光是满洲的面积就超过了日本列岛的面积,仅仅为了防止汉人在这片土地上繁衍,满人就把这么辽阔富饶的土地整整荒废了2百年,可见支那人之愚昧落后。 如果满人没有制定这样愚蠢的政策,那么俄国人就不可能跑来东亚,而帝国也不可能踏上这片大陆。拥有悠久文明的支那居然被这样一群蛮夷统治了200余年,真是可耻啊。” 来岛大尉伸手拍了拍陆士同期好友的肩膀后,大笑着说道:“支那人就应该这么软弱下去,要不然怎么轮得到我们日本人来接受这片天赐的沃土。不过,这里似乎比九州岛冷多了,希望能够在下雪之前结束这场战争,我可不喜欢在雪地里打仗。” 国武大尉注视着船只缓缓靠近的码头,心中终于有些兴奋了起来,“是啊,既然支那人能够被一群蛮夷所征服,那么为什么要抗拒日本的统治呢?我们可是东亚最先开化的文明之邦,支那人有什么理由拒绝日本带给他们的文明生活。” 就在国武大尉在心里为自己打气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来岛大尉突然哼唱起了一首歌谣,“阿穆尔河中的流血,与冰凝成了仇恨!二十世纪的东洋,怪云翻腾!满清其势没落,已不能穿鲁缟!只有那日出的东方,名满天下之秋津洲…” 这是盐田环和栗林宇一在听闻了海兰泡屠杀事件后创作的歌曲,发表于第一高等学校第11次纪念节上的寮歌。两人创作这首歌曲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清国人抱不平,而是想要告诉日本的年轻人,满清已经无法抵挡住俄国的入侵,接下来保卫东亚的责任将要落在日本人身上了。 这首歌曲把日本打扮成了东亚未来的拯救者,曲调慷慨激昂,非常受年轻学生们的喜欢,一时成为了日俄战争前最为流行的寮歌。在六年以前,陆军男儿正唱着这支歌曲踏上了这片大陆,从俄国人手中生生夺回了半个满洲。 国武大尉忍不住也跟着来岛少尉唱了起来,是的,他们将会如前辈那样再一次从俄国人手中拯救满洲,惩罚那些投靠了俄国人的无耻之徒。随着国武大尉的加入,他们身边站立的同僚也忍不住合唱了起来,接着合唱的声音便传遍了整艘鹤之丸号。 刚刚踏上码头的24旅团旅团长山田良水少将隐隐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歌声,他略略有些诧异的朝身后望了一眼,方才恢复了正常对着身边的联队长松前大佐称赞道:“48联队干的不错,听起来官兵们都干劲十足啊。” 松前大佐高兴的回道:“第18师团虽然是战后组建的,可我们48联队却早在战前就成立了。前辈们在这片土地上流过的鲜血,又怎么能够让他们忘记呢?惩罚那些忘却了日本恩义的支那乱党,正是48联队上下共同的心愿。” 山田良水少将笑了笑,对着这位部下鼓励了几句,就向着码头来迎接自己的关东都督府官员走去了。作为独立十八师团的先遣队司令官,他对这场战争的情报知道的可比自己这位部下多多了。他可不觉得这是一趟轻松的海外旅行,但是部下们有这样的士气倒是好事。 在码头的一侧同前来迎接自己的关东都督府陆军部附三原辰次中佐打过招呼之后,山田良水少将便向这位中佐询问道:“在海上渡过了二天一晚,现在前线和国内有什么新消息吗?” 三原中佐沉稳的回道:“今日一早,第八师团已经按照计划向四平街发起了进攻,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国内的话,陆军参谋本部希望您抵达之后,立即给他们发一个电报。我已经安排好了马车,您现在就可以和我一起前往关东厅。” “第八师团那边没有消息?现在都已经快要下午四点了。”山田少将有些诧异的追问了一句。 对于少将的这个问题,三原中佐只能简单的回道:“如果有消息传来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的。” 看着对方有些躲闪自己的眼神,山田良水大约是明白了,此时的没有消息就意味着前线遇到了麻烦。刚踏上大陆就听到了这么一个令人不快的消息,顿时消磨了山田少将刚刚因为部下士气不错激发出来的好心情。 山田良水避开了这个令人不快的话题,向着三原中佐点头道:“那么我们就先去关东厅,同国内联系上再说。” 只是山田少将和国内联系上之后,觉得还不如不联系。因为参谋本部给予山田良水的最新指示是,尽快北上支援第八师团,不必在大连多做停留。 山田少将觉得这简直就是个混账的指示,大连港虽然有着几个商业码头,但是完全不能和国内拥有各种起重装置的宽敞码头相比。在这里装卸物资,起码是司门港的三倍时间。想要把第24旅团两个联队的重装备完全运上岸,没有1天半以上的时间,是想都别想的。 但是参谋本部那些坐在办公室内的混蛋,居然想让他明日一早就坐上火车,这是想要24旅团赤手空拳的去跟支那人打仗吗?不过想到陆军部那些整天鼓吹,纪律、优秀的精神素质、大和魂才是军队的无价之宝,只要有了这些无形的力量,哪怕手中拿着只是一把竹刀,也能战胜那些精神上虚弱的军队。 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的结果,给这种观点提供了最好的证据,日本在这两次战争中并不具有物质上压倒敌军的力量,但是凭借着士兵们的勇气,却最终取得了胜利。正因为如此,日本陆军上层对于更新军队装备的兴趣,要远远低于扩大军队规模的兴趣。 战争是由军人的意志而不是由物质决定的观点,已经成为了陆军的信仰。也因为如此,陆军对于动辄花费数百万日元购置军舰的海军十分不满,认为这些人已经失去了大和魂,一心只想躲在坚固的钢铁巨舰上和敌军交战,实在是过于软弱了。 仅仅因为美国人的大白舰队在横滨转了一圈,海军就迫不及待的抛出了八八舰队的构想,嘴上说是为了皇国的安危,但在陆军看来这就是想要借机霸占资源。为了驳斥海军这种自私的行为,更为了博取国民的好感,陆军就更是大肆宣传起了精神万能论。 于是走到今天,就连陆军自己也难以否认自己树立起来的这个标杆了。任何敢于批评这一观点的军人,都会被视为软弱的、和丧失了荣誉感。这种把精神能量和物质装备对立起来的做法,让那些年轻的留欧军官们极为不满,对于这些见过了欧洲现代化军队的日军军官来说,精神力固然有用,但以此来排斥技术装备就有些南辕北辙了。 也正因为如此,经受过正统军校教育的年轻军官们,开始越来越瞧不起那些顽固而无知的陆军高层,最终就把陆军落后的原因归结到了军中的藩阀派系。这些过去颇有声名的大将、元帅,此时已经成为了陆军现代化的绊脚石。 只是山田良水也只能在心里发泄一下怒气,在当前陆军的体制下,他还没有那个勇气去挑战参谋本部下达的命令。从电讯室走出之后,山田良水思考了片刻就对着自己的副官下令,令最早下船的48联队稍事修整,明日一早和自己北上。至于56联队则停留在大连,等待所有装备卸下船后再一起北上。 因为心中不快,山田少将谢绝了关东都督府留守官员的宴请,只是要求三原中佐把之前的战报送到自己休息的地方,他预备抓紧时间了解一下自己的对手。第二日早上9时,山田少将带着自己的旅团司令部和轻装的第48步兵联队登上了火车,向着北方的四平街出发了,此时第八师团依旧没能传来占领四平的消息。 由大连到四平街,直线距离接近1200华里,超过了北九州到东京的距离,和北九州到大连的海上航程差相仿佛。而这样距离的陆上移动,也不过才出了支那奉天一省的版图,大陆国家的辽阔,总算是让这些来自北九州的岛民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火车过了辽阳地界之后,那平整的如同海面的大平原,更是让第48联队的官兵啧啧称奇,这是在日本难以想象的大平原。从狭窄的岛屿中走出的日本人,面对这样的大平原只有敬畏和隐隐的恐惧。 第383章 经过了一整个白天的旅程,第48联队终于抵达了开原大本营。国武大尉走出温暖的车厢时,发觉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夹雪,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他冷不住打了个喷嚏。 当来岛大尉从相邻车厢下来后,便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向他说道:“真是见鬼,我们不过是坐了一天的火车,怎么这里就开始下起雨雪来了。大陆的冬天居然有这么冷?” 国武大尉就着挂在天棚上的电灯灯光,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之后,方才点头应和道:“是啊,感觉久留米最冷的天气也不过如此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多带几件衣服过来了。我记得前辈们说起日俄战争的时候,满洲的天气可不会比东北地区更恶劣的,难道我们这是遇到了寒潮?” 来岛大尉一边吩咐着手下的准尉和曹长整理着下了车厢的部队,一边则兴致勃勃的向国武大尉回道:“我才不在乎寒潮不寒潮的,我只担心我们今天的晚餐是什么,我可不想再吃干米饭或饼干了。” 国武大尉正想附和,不过看到远处走来的大队长,赶紧停下了和来岛大尉的闲聊,认真的开始整顿起自己的中队来了。 开原驿即是俄国人所修建的孙台站,这里距离北面的开原老城大约还有18里,距离四平街则还有近90公里。从俄国人手中接手孙台站时,此地的长居人口只不过53户125人。不过到了今日,这座铁路附属地已经有了500余户近3000长居人口,其中日本人就有300多人。 此地之所以发展的如此之快,因为这里和四平、长春一般,周边都有着极为发达的农业和畜牧业。在中东铁路没有修建之前,这里便已经是关外出名的粮食集散地了。比如北面的开原老城兴建于明洪武年间,明清之际城墙就有12里20步之长。 而开原附近的海龙、掏鹿都是出了名的大豆产地,在铁路没有开通之前,每年来开原交易的就有两三千辆大车。随着铁路的建成,打通了往外运输的通道后,这里每年冬季交易的粮食、牲畜更是比过去翻了一倍以上。 日俄战争时期,这里就是日军第四军的兵站所在地。而今次开战之后,没有准备的日军更是把开原当成了自己的后勤基地,从这里上百家的商行、粮栈、油坊、烧锅坊内征收军需用品。而那些地方宽敞的粮栈和烧锅坊,更是成为了日军的临时兵营。 国武大尉带着的中队很快就和其他中队分开了,在一名日本警察的带领下,来到了铁路西北面的一处大街。这位日本警察很快就敲开了一所大院,招呼着国武大尉进去。 这是一处专门收购大豆的大粮栈,院子里密布着一座座数米高的圆形豆仓,国武少尉稍稍估算了一下,大约一个豆仓能装100多吨大豆的样子,这里密密麻麻竖立着有30多个豆仓,这家粮栈果然做的好大的生意。 就在他还在感慨着的时候,那名带路的日本警察已经同粮栈的经理做好了交涉,走到了他面前向他交代道:“大尉先生,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你们住在这里的期间,将由这家粮栈负担你们的伙食。如果这些支那人不老实的话,您可以让部下吓唬吓唬他,或是通知我过来处置也可以,我一般就在站前大街南段的警察署内。另外,如果不是必要的话,请不要杀人。您的部下也不要单独外出,外出时也不要远离镇子。” 国武大尉皱了皱眉头道:“这里的治安已经这么坏了吗?连大本营附近都有敌人的踪迹?” 这名日本警察有些尴尬的回道:“袭击我们的并不一定是支那的乱党,之前第八师团到来的时候想要自行下乡征集一些粮秣,结果和乡下的支那人发生了冲突,打死了十几个支那村民。之后落单的士兵出了附属地就很容易受到袭击了。” 国武大尉顿时奇道:“当地的村民居然敢袭击皇军?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报复吗?” 这名日本警察叹了口气道:“若是以前倒是可以,但是现在我们几乎把铁路沿线的守备队都抽调的差不多了,铁路沿线的支那人本来就和我们矛盾不小,现在我们要是采取什么报复行动,就有可能激怒整个奉天的支那人,南满铁路和各处铁路附属地就有被围攻的可能性。 支那乱党过去几月一直在南满煽动反日情绪,山根师团长认为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给支那乱党以口舌,因此要求部队不得单独外出,并保持克制。另外,现在各国武官、记者都在铁岭、开原等待着前线的消息,我国军队的表现将会被这些外国人记录下来,从而影响到我国在国际上的形象,所以山根师团长下令各部不要过于放纵士兵了。” 送走了带路的警察之后,国武大尉想了想便叫来了曹长吩咐道:“让支那人提供食材和锅灶,做饭还是我们自己派人做…” 在部下们纷纷找地方入住休息的时候,山田良水少将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虽然第八师团的大本营就在开原,但是山根中将却把自己的指挥部挪到了开原和四平之间的双庙子镇,那里距离开原大约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火车旅程。 山田少将于是让车站安排了一节挂车,转身又上了火车向北面的第八师团司令部赶了过去。当他抵达双庙子镇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除了双庙子镇内有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外,镇外是一片漆黑,只能听到雨雪打在屋瓦上的沙沙声。 在一名中尉的带路下,山田少将很快就找到了车站不远处的师团司令部。这是一座俄国人修建的砖木屋舍,外面还带着一个小院子。守卫司令部的卫兵验明了少将的身份之后,就带着他进入了院子。 虽然卫兵提的马灯灯光有些昏暗,但山田良水还是注意到了这名卫兵有些缩脖子缩手的动作,他不免有些好奇的问道:“第八师团的冬装还没有发下来吗?” 这名卫兵颇有怨气的说道:“发是发了,可是国内的那些笨蛋是按照往年的标准发的。龙山的冬天和北九州差不多,怎么能和满洲的冬天比,他们应该按照东北地方的标准订购冬装才对。 昨天晚上我们在前线作战的部队,因为受冻都病了快一个分队的人了。师团长下令凡是后方的士兵,暂时借出一部分衣物和棉毯给前方的官兵,所以我们只好牺牲一下自己了。起码我们在后方可以生火烤一烤,那些在前线和支那人对战的官兵可不敢在晚上生火取暖。” 这名卫兵的抱怨让山田良水意识到,这里的形势似乎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坏,另外他的部队携带的冬装似乎也是按照往年的标准,这可真是一团糟啊。 小院内的路并不长,这名卫兵还没有抱怨完就闭上了嘴,为山田少将打开了屋子的大门,邀请着他自己进去。穿过了门前的玄关,在门厅内坐着喝茶的军官指点下,山田少将顺着一条走廊找到了客厅,也是第八师团的地图室兼会议室。 山田良水还没有走到客厅门前,就已经听到了客厅内一个男子正扯着嗓子训斥着什么人,“…不要再和我提什么大炮了,从昨天到今天,为了把大炮送到北岸去,我们已经足足损失了17门大炮和1个半炮兵中队的人马了。 只要我们没办法找到支那军隐藏在高地背后的炮兵阵地,就休想把大炮运动到城市里去打击他们的据点。而没有大炮的支援,我们就没办法正面攻破支那军的阵地,就算是用上了爆破筒也无济于事。在支那人的交叉火力封锁下,工兵想要爆破出一个通道,就是在拿性命去填。 从昨日下午到今天一整天,我们损失了两个工兵小队,也就前进了不到一百米,平均每前进一米就要牺牲一名工兵。但是等到晚上一到来,我们又不得不把这些白天夺来的阵地给放弃了。 为什么?因为我们没有手榴弹和铁丝网,没有这两样东西,晚上就不得不尽量缩小守卫的区域,否则就会被支那军的小股部队渗透进来,昨天晚上我们因此足足损失了两个小队,这个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那么师团长阁下你说该怎么办?把大炮送到前沿去,这是突破支那军正面阵地最快的办法。而且支那军炮击的次数越多,我们的炮兵观察人员就越能判断出支那军炮兵阵地的准确位置,我们迟早会抓到他们的破绽的。” “不,我不同意用士兵们的性命去换取这样的胜利。对付支那人的城市据点不是没有办法的,只要把旅顺口的攻城重炮调运到前线就好。在28厘的重炮面前,整个四平都将会彻底成为废墟。 另外,在等待重炮到来的时候,北清派遣军也该抵达满洲了。只要我们有足够的兵力,就可以先把四平西南的老四平镇给打下来。打下了老四平镇,通向四平西北高地的通道也就打开了,拿下了那片高地,就可以居高临下的轰击整座城市了。” “师团长阁下,把重炮从旅顺口拆卸下来,然后运到前线组装起来,最少也要50天,军部不可能让我们在这里呆上50天的…” 山田良水没有再停下去了,他走进了客厅向着房间内的中将敬礼道:“第24旅团山田良水向您报道,中将阁下。” 第384章 国武章太郎原本以为他们至少能够在开原驿修整几天,还特意向粮栈的经理订购了一批皮袄,虽然对方收下他给的军票时满脸的苦涩,但大尉却并不在意。虽然他不知道军部发给的军票最终能不能兑现,但是好歹他也已经付了钱了。 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大早他便收到了大队部传达的新指示,要求他们立刻打包前往车站,今日中午之前便要抵达前线作战。这道新命令让国武中队的官兵都颇感不满,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出国,而征调出征的命令又过于急促,所以许多人到了南满之后才发觉自己还少带了些个人用品。 比如除了军队发给制式服装和基本生活用品之外,他们还需要一些额外的保暖内衣、袜子什么的,战场上可没什么机会洗澡、洗衣服。在大连他们没来得及去购买,到了开原驿又没给他们时间,这下他们就只能依靠忍耐力来渡过接下来的战斗时间了。 国武章太郎只好安抚部下,让大家把自己缺乏的个人用品写下来,他会拜托本地的警察帮助采购,之后一并邮寄到前线,这才让部下们释去了一些怨气。 在车站的站台上,国武章太郎见到了好友来岛一鸣,看着对方脸上的黑眼圈,他不免有些惊讶的说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成这般模样了?” 来岛一鸣打了个哈欠,然后带着猥琐的笑容对他说道:“怎么,给你们中队做饭的厨娘是太丑了吗?要不然你怎么会休息的这么好。” 国武章太郎有些反应了过来,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这可是战场,你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合适?司令官不是已经下达了命令,不许骚扰本地居民的吗?” 来岛一鸣不已为意的说道:“第八师团自己就这么干,凭什么他们干完之后就禁止别人这么干,他们未免管的太宽了些。反正支那人这么柔弱,让他们留下女人滚出自己的房子,他们就毫不反抗的照做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克制自己,上了战场之后谁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当然要让士兵们享受一下了。” 国武章太郎沉默了下去,日俄战争之后,那些从大陆返回的老兵,除了谈论战事的激烈,皇军的勇武之外,就是大谈当地的支那人是多么的懦弱无能,只要稍稍展现一点武力,就能让他们把自己的财产和女人都奉献出来了。 对于那些从农村出来的新兵而言,吸引他们的可不是为了皇国效忠,而是在为皇国效忠的同时,公开的对敌国百姓抢劫和满足自己的兽欲。如果不是参加了皇军,他们这些人就只能一辈子在田地里干到死,却连一块田地都攒不下来,一年都未必能吃上几次白米饭。 而参加了皇军之后,他们就能天天吃上白米饭,且只要参加过一次战争,不仅能够睡上这辈子也睡不到的漂亮女子,搞不好还能在退伍后攒下一笔购买土地的财富。军部的高官虽然知道这样的宣传方式并不妥当,但是为了能够号召农村子弟参加陆军,为了让士兵们向往战争,他们还是纵容了军中老兵对战争的扭曲宣传。 毕竟这些一张明信片就能征召来的士兵,他们在军中是没有什么上升通道的,哪怕干上一辈子,也不过是一个曹长罢了。对着这样一群炮火,光靠要求他们向天皇效忠,为皇国牺牲显然是不够的,也只有在对外战争中的劫掠行动,才能刺激这些士兵向往战争了。 国武章太郎出身于一个城市有产家庭,自小接受的是西式教育,自然对于这种用抢劫和奸淫妇人来诱惑士兵出战的手段不十分感冒。但是对于军中流行的这种主流观点,作为一个日本人是不会也不可能公开挑战的,哪怕他知道这是一个不正确的东西。 国武章太郎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不再同来岛大尉继续这个让他不快的讨论了,对于军中所提倡的暴行,这就是他最大的反抗行为了。 两人的交谈没多久,他们的上司宫永少佐就跑来检查部队了,训斥了几个衣冠不整的的小队之后,这位大队长就命令自己的部下整队上车,向着前线出发了。 当48联队抵达牤牛哨临时车站时,已经是上午11点09分了。已经等候在车站外的山田少将向联队长松前下达了作战命令,“第48步兵联队的任务就是,在炮兵的掩护下,向四平街西面15华里的老四平镇发起进攻,并夺取这一阵地,为本军打开通往四平西北高地的通道。” 松前大佐虽然毫不犹豫的接下了命令,但他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可是第八师团不是一直在正面进攻四平街吗?为什么要让我们去进攻四平街西面的外围阵地,难道说这是故意支开我们的计谋吗?” 山田少将瞪了一眼这位部下,虽然他知道对方这是想多了。但是为了避免48联队在接下来的作战敷衍了事,他不免稍稍透露了些内情给对方:“松前联队长,请不要过于轻视对面的支那军。第八师团可不是因为不愿意和我们分享占领四平街的荣誉,才要求我们去进攻西面的外围阵地的。另外,虽然清军会配合我们进攻,但是你可不要把希望寄托在那些清军身上。” 松前大佐有些不敢相信上司给出的答案,但他还是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回道:“当然应该如此,若是清军能够指望的上,我军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从山田少将那里接受了命令之后,松前大佐立刻整理了自己的联队,在向导的带路下向着西面的老四平镇出发了。寒冷的天气虽然让这些北九州而来的日军颇不适应,但是却也冻住了道路的表面,让装载着数千斤的大车能够轻易的在道路上移动了。 从当地和后方强征来的大车,最大的车辆可达七套,这种大马车以一匹头马领先,身后跟着两排各三匹的马匹,一次可装运2-2.5吨粮食。面对这种规模的大车,实在是让不少48联队的新兵看的目不转睛,他们有些惊讶于仅仅依靠畜力就能拉动这么重的车子。 因着这点新奇感,加上大车的代步,即便是在令人厌烦的绵绵细雨中行军,第48联队的官兵依然还保持着颇高的士气。 只是对于看到了老四平镇外围杂乱无章的铁丝网的松前大佐来说,他的心情就不如士兵们这么高昂了。这些铁丝网和他在日俄战争中所见过的俄军布置的铁丝网是完全不同的,俄军所布置的铁丝网是高大且整齐地,一看就知道不破坏就很难穿越过去。 但是这里的铁丝网,高度大约在0.8-1.2米之间,似乎不加破坏也能翻越过去的样子。而带刺的铁丝只是简单的缠绕在了打入土地的木桩上,铁丝之间疏密间距并不一致,有些地方连胳膊都穿不过,但有些地方却能容一个人小心的爬过去。 这些铁丝网似乎就是一个偷工减料的结果,但是在敌军的外围却有着这样三道纵深超过10米的铁丝网地带,除了最外围的这道铁丝网看不到什么缺口,内里的两道铁丝网地带却有着明显可见的,相互错开的缺口,这些缺口约为3米左右。 这些缺口看似可以让人通过,但是经历过实战的松前大佐却意识到,这些通道也许正是支那军故意留下的陷井。一旦日军选择从这些通道通过,就不得不守困于地形把队伍集中起来,那么也就有利于敌军的射击了。 他现在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第八师团进攻四平街会久攻不下了。面对这样的防御阵地,对于任何进攻部队来说,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陷阱。只是当他把望远镜转向东北方向,却又不得不承认,如果不占领这座小镇,那么他们就休想放开手脚进攻四平西北面的高地。 老四平镇、四平西城的南河防线、四平西北面的高地,刚好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让冲入其中的军队三面受敌,根本无从发力。因此想要破坏掉这个三角防御,只能先敲掉其中的一个角,暴露在外的老四平镇,实际上是三个角中最容易攻破的。 在过去两天里,第八师团在清军的配合下,已经把外围的一些小据点给拔除了,眼下就剩下了老四平镇这样一个主阵地。除了北面之外,老四平镇的西、南、东三个方向都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控制之中。 从外围的形势上来说,即便这个阵地修的再坚固,也距离陷落不远了。毕竟这只不过是个建立在高地上的小镇,远不能同旅顺口那种俄军经营了几年的要塞相比。 松前大佐放下了望远镜后,对着自己的副官下令道:“命令炮兵在东南方向修筑阵地,步兵第一大队修筑临时营地并警戒,第二、三大队做饭进食。 第二大队进食完毕之后,便开始作进攻准备,以正北方为主攻方向,东翼为迂回进攻方向。第三大队进食完毕后和第一大队交换工作,并作为总预备队。第一大队则为第第一大队之后援。进攻时间定为下午14点,派人通知西面的清军,要求他们同时发起对老四平镇的进攻…” 第385章 驻守于老四平街的是国民革命军第三师第15步兵团和一个炮兵营,在中东铁路没有修建之前,老四平街才是唯一的四平街,而中东铁路修成之后的相邻火车站应该叫做五站才对。 在中东铁路没有修建之前,老四平街已是这个地方最大的集镇。由于此地地势平坦且水源丰富,在它周边分布着20个自然屯,使得此地成为了远近闻名的粮食出产地。 正因为此地出产大量的粮食,东南西北交通往来又便利,于是在这处高地上才建起了一个市集,成为了附近村屯政治、经济、商贸的中心,也是周边粮食、土特产品的集散地。 这里所说的高地,不过是比周边的平地稍稍高上2、30米的一处台地,虽然这点高度因为坡度极为缓和的状况下,几乎难以分辨出来。但是当暴雨来临时,这里却是一处水淹不到的宝地了。 不过随着中东铁路建设的完成,依附于铁路交通的便利,五站终于还是把商旅给吸引了过去,顺便连四平街的名字都给抢了去。 于是这几年老四平街的人气显然就衰退了不少,不少商户都结业搬迁去了相邻不远的新四平街。只是即便如此,这老四平街也还是有着上千人口的大镇子。因此国民革命军进驻此地之后,倒是省下了不少建设的工夫。 老四平街是一个南北长七、八百米,东西宽千余米的不规则长方形村镇,镇内最重要的还是东、西向的两条大街,宽约8-12米;南北向的街道就显得比较狭窄了些,宽仅6-9米。 由于这里是国民革命军最先占领的一处据点,所以此处的防御设施倒是比新四平街要完善的多。除了镇子北面之外,其他三面都挖出了环绕镇子的锯齿状壕沟,在壕沟外围100-180米的距离还设立了三道铁丝网。 在日本人退出调停会议重新挑起战争后,国民革命军就将镇内的最后一批居民也遣散到北面的奉化县去了。这不仅仅是为了确保这些原居民不被战争误伤,也是为了确保日军无法从当地抓捕劳力驱使。 虽然土木工事在防守上很有效果,但是同样也能被敌军的土木作业所破坏。日俄战争中日军在旅顺口作战时,就曾经抓捕中国百姓挖掘长壕去接近俄军的防御阵地。曾经观战的德国军官们,自然不会忘记这一点。 而16世纪以来让进攻方头疼不已的棱堡防御,在重炮没有出现之前,正是依靠着壕沟掘进的方式围困攻陷的。战壕事实上就是一种没有高大城墙的简化棱堡罢了,因此只要日军花费大量的劳动去挖掘壕沟,也是可以降低自己的伤亡的。 挖掘壕沟这种只要花费劳动就能完成的土木作业,还有什么比抓捕敌国的百姓来干活更有效的。就算革命军对着挖掘壕沟的百姓射击,死的也不过是些中国人罢了。 因此即便有些本地百姓试图留在家中赌一赌自己的运气,这一次也还是被革命军强行迁移了。于是,将近一平方多公里的老四平街和周边20个自然村,现在除了军人和空屯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平民了。 第15步兵团的团长高俊峰,把两个连摆在了南面的壕沟中,东西则各放了一个连,作为了第一道防线;镇内又放了两个连作为第二道防线;剩下的一个营则放在了镇子北部,一则保卫炮兵阵地,一则作为总预备队。 在南面的壕沟中,他足足放了12挺重机枪,每挺重机枪的间距已经不到100米了。南面壕沟以中间的出镇大道为分界线,大道西面归130连防御,大道东面则归131连防御。 第15步兵团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战争,但是对于和日本的交手还真是第一次。不过随着第五师团被围困于公主岭,第八师团连续进攻四平街而损兵折将之后,这只部队对于日本人的敬畏之心也消失的差不多了。 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两场大战,在某种程度上说,确实是给中国人蒙上了一层阴影,即便是自诩大清武力第一的北洋军,面对于日军也还是觉得打不了的。这就是为什么,革命军初起时,对于和满清作战,革命党人几乎都没有什么意见。 但是唯独和日本护路军发生冲突时,一个个都跑出来阻止吴川的决定了,这些革命党人并不全是真的相信,日中团结共同对抗白种人才是东亚之幸。而是他们觉得就算是整个中国联合起来都赢不了日本,更别提现在革命委员会只占了关外区区两省。 这些革命委员对于中日战争结果的悲观看法,正是受了这两场大战的影响。特别是日本人和俄国的战争,这还是第一次黄种人战胜白种人的战争。面对俄国毫无招架之力的大清,和取得了陆、海两个战场上对俄全胜战绩的日本,这似乎是根本不必思考的一道选择题。 不过在取得了对第五师团的围困战绩,和阻挡了第八师团的前进后,笼罩在这些革命军士兵身上的恐日心理开始慢慢散去了。 那些想要同日本人较量一番,以报甲午之仇,旅顺口被屠同胞之恨的战士,在军中就多了起来。而打败了日本侵略者然后建设家园的宣传,又让他们看到了能够结束战争的希望。只要把这些日本侵略者赶下海去,战争就可以结束了。 革命军中虽然有着不少想要富强国家的理想主义者,但是更多的士兵却真的要求不多,他们只想要打倒那个保卫不了自己的满清朝廷,然后建立一个不让外国人肆意在国内横行的新中国就好。和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实现英特纳雄耐尔相比,这些士兵们倒是更喜欢吴川所说的,打跑了侵略者就回家好好建设祖国的承诺。 因此在日军出现在老四平街外围时,第15步兵团的官兵并没有什么畏惧的情绪,反倒一个个跃跃欲试,想要给这些日本侵略者一个迎头痛击,好让日本人再也不敢派兵过来欺负中国人。 131连的连长吴正芳一边在壕沟里检查着各排的备战情况,一边对着部下们交代道:“大家都要注意隐蔽,根据兄弟部队驻守四平街的经验,敌人进攻前一定会用大炮轰击我们的前沿和阵地表面。这么做的目的,一是为他们的步兵部队清理阵地前的障碍,一是尽量消灭我们的有生力量和火力点。 所以,我们这两天都在抓紧挖掘防炮洞和交通壕。在敌军发起进攻之前,每个班只能放一两人在阵地上观察,等到敌军的炮击结束了,步兵开始进攻了,你们再从防炮洞或交通壕进入各班组的防御阵地。这样就能尽量减少我们的伤亡,给那些日本侵略者一个狠狠的教训。 我们这个连的防御阵线从中间的大道一直到到东面的大树根为止,总的长度约500多米,我们这个连有179人,折算下来也就是1个人守3米多阵线。当然我是不会这么平均分配兵力的,我们有6挺重机枪,身后还有6门迫击炮支援,北面还有两个山炮连,因此我们必须围绕着重机枪来配置兵力。 6挺重机枪六个固定火力点,每个班组守卫一个火力点,剩下一个排作为预备队,至于6门迫击炮将会集中使用。当日军的步兵开始进攻的时候,我只有一个要求,两边的4挺机枪尽量压着敌军往中间跑,中间的两挺机枪则听迫击炮的号令,只要你们身后的迫击炮不出声,中间的机枪就保持沉默。 等到日军的队伍密集起来之后,我们就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一次打垮他们…” 吴正芳在检查完自己部下的准备时,觉得自己应该再给上级提出一个修整意见,在壕沟内应当铺设些木板。否则雨水一泡,这些被掘开的壕沟底部就变得泥泞起来了,战士们在壕沟内移动就会变得很不方便,这就有碍于进入战斗了。 就在吴正芳拿起望远镜再度观察日军的动向时,连指导员带着三名服装有些怪异的军人走了过来,向他介绍到:“吴连长,这是上级派给我们的三名狙击枪手,我带他们过来和你认识一下。” 吴正芳有些诧异的打量了三人一眼,除了他们的服装看起来极不显眼之外,他并没有看出三人的特别之处。因此不由问道:“狙击枪手是做什么的?我该怎么安排你们…” 连指导员匆匆打断了他,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们是革命卫队的,他们只是借助我们的阵地试验一下一个新兵种,我们不需要安排他们,只要不去干扰他们就可以了。他们享有自由行动的权力,这是团长和团政委认可的。” 吴正芳沉默的再次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三人,终于发现他们手中的步枪上加装了一个单筒的望远镜之类的玩意。虽然他并不清楚什么叫狙击枪手,但是对于革命卫队的事务,他却是真的不想有什么关联。虽然这只卫队成立以来,清理了不少革命的敌人,但同样也让军中某些心直口快的军官受了不少委屈。 似乎看出了吴正芳的踌躇,三人中领头的一位对着他说道:“如果吴连长没有其他交代的话,那么我们还要去130连的阵地上熟悉一下,你不介意吧?” 吴正芳目送三人离开之后,方才不以为然的说道:“三个人要在一公里长的阵地上移动,他们究竟是来观战的,还是来参加战斗的。算了,王指导员,我正想和你说一声…” 第386章 当国武章太郎苏醒过来时,他眼前看到的只有一盏挂在帐篷顶部的马灯散发出的橘黄光芒,他能想起的上一段记忆,就是支那军的重机枪将自己前面突入铁丝网内的来岛中队来回扫射,这些可怜的士兵们却因为铁丝网的阻碍难以逃离的可怕景象。 想到之前进攻时,还意气风发的唱着“只有那日出的东方,名满天下的秋津洲”歌谣的来岛支队,他就下意识的想要支起自己的身体,从简易床上坐起来。 不过他的举动被一旁的卫生士所发觉,对方赶紧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大尉,您才做完手术不久,不可以起身的,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 国武章太郎正想询问对方战事变得如何了,不过他这才感觉自己的喉咙干裂的都难以发出声音了,吞了一口口水之后,他才小声的看着卫生士说道:“先给我拿一杯水过来吧,我口渴的很。” 卫生士很快就用一个铝杯装了大半杯水给他,口中还嘱咐道:“您慢些喝,您这是失血过多引起的口渴症状,所以稍稍润一润喉咙就可以,可不能多喝水。” 国武章太郎却不管不顾的喝下了小半杯水,感觉身体的干渴需求缓和了下来,他这才放下了水杯,向着卫生士问道:“来岛中队怎么样了?还有我的部下伤亡的如何?” 卫生士犹豫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来岛中队几乎全员阵亡了,只有20余人撤退了下来,但其中有三分之一的重伤员估计过不了今晚。至于大尉阁下您的部队,阵亡者约19人,轻重伤员约30余人,其他人都活着回来了。” 这个损失对于目睹了来岛中队惨状的国武章太郎来说,还是能够接受的。即便是曾经参加过日俄战争的他,也不能不承认今日下午这场战斗中,支那军的火力和狡诈都是超过俄国人。 此时再回想起下午这场战斗,国武大尉就明白了支那军的战术。支那军故意在东面阵地的两端加强了火力,却隐藏了中间地域的火力。随着进攻部队两侧不断被重机枪扫射,士兵们自然就向中间靠拢了,这是出于人的本能。 而当密集起来的队伍穿越铁丝网地带时,支那军中间隐藏起来的重机枪和火炮就开始对着这些落入陷阱的进攻部队进行了猛烈的射击,处于进退两难的进攻部队,就成为了重机枪的活靶子。 “该死的炮兵混蛋们,他们根本就没有给我们清理出一条进攻的通道来。”国武大尉突然就握拳锤了一下床沿,差点把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水杯给打翻了。 卫生士赶紧劝说道:“请冷静一些大尉,您现在最好不要动怒,这对伤口不好。” 国武大尉怔了一下后,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说道:“从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很奇怪了,我身上的伤似乎都只是些皮肉伤,为什么我还会昏迷这么久。” 卫生士低下了头,指了指被棉毯盖住的另一头说道:“您是被一发炮弹给震晕过去的,另外您受伤的部位在腿上,军医先生已经尽力了。” 望着不敢抬头和自己对视的卫生士,有一种不祥预感的国武大尉伸出了手抓向了盖着自己身体的棉毯。曾经拿着武士刀砍下支那百姓也没有软过的手,现在却颤抖的像是一张秋天树上的黄叶。 只是不管他如何向神灵祈求,揭开了棉毯之后,他能看到的就是左小腿以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沉默了数秒之后,国武章太郎突然就大声的怒喝道:“腿呢?我的左腿去哪里了。到底是哪个混蛋锯掉了我的左腿,我要毙了他…” 不管国武章太郎如何的怒吼哀嚎,都已经挽回不了这样一个事实,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失去了左脚的残疾人。至于他的好友来岛大尉,则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此时距离第48步兵联队登陆大连,还不到80个小时。 不提,在下午的一次进攻中就损失了将近300余人的第48步兵联队,今晚对于他们是一个如何难以渡过的夜晚。对于进攻四平街的第八师团来说,则今天又是一场毫无进展的进攻。 即便在昨天晚上和山田良水少将达成了新的作战计划,把全力进攻四平街的正面作战变为,正面牵制,侧翼突破的战术。但是今日送来的作战报告,也还是让山根中将有些压抑不住怒火了,他对着自己的部下质问道:“今天不过是让你们做一些牵制进攻,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尉官和军士的阵亡报告,你们究竟是怎么布置作战的?” 白水参谋长和竹下、木上两位旅团长都只能默默的承受了师团长的怒火,等到山根中将的怒气发泄的差不多之后,白水参谋长才小心翼翼的回道:“四平街内的环境实在是太复杂了,不管是倒塌的房屋废墟、依旧树立的建筑,还是支那军修筑的各种高度胸墙,都限制了部队的搜索视线。 而且现在支那兵除了几个坚固的火力点之外,在其他区域都采取了游动防御的模式,大约1000叠到1500叠的面积内,安排了一个2-3人组成的战斗小组实施流动作战。 我们如果分散兵力,在火力上就无法压制对方,就会被支那军各个击破。可如果聚集在一起,就无法限制这些战斗小组的活动范围,被他们不断的远射袭击。大部分的尉官和军曹就是在这种冷不妨的射击下损失的。 我觉得,我们必须得承认,我们对面的支那军并不是我们记忆中的甲午之战中的清军,同样也不是我们一直在关注的北洋新军,这是一只既有武器装备又有作战意志的全新之军。也许他们没有受过多少正规的军事训练,但是他们在战场上学习战争的速度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快的多。 如果我们不能再武器装备上压倒对方,又不能找出突破巷战的新战术,那么我们的士兵就只能和对面的支那军拼消耗了,四平街就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尔灵山。” 对于白水参谋长的评价,这次就连铃木大佐都没有吱声了。第48步兵联队在老四平街的受挫,已经给这些日军将领们敲响了禁钟,那就是防守四平街的支那军并不是个别的精锐部队,而是一只具有高昂作战意志的军队。 这也就意味着,想要通过击败一两只精锐部队,从而造成整个支那军防线垮台的谋划是行不通的。他们只能一寸一寸的和对面的支那军争夺阵地,不把整只支那军彻底击垮,是没有办法占领面前的防线的。 可是这样一来,光靠一两个师团是不够的,这需要整个国家动员起来,打一场全力以赴的大战才行。就像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之前的那种战争动员程度,但这又涉及到了整个国策的变更,不是前线几名将领可以左右的。 山根中将面沉如水,虽然表面上对于白水参谋长的话语不予评价,但是心里却已经隐隐埋怨起了大岛义昌和寺内总督,这正是一场在不恰当的时间挑起的不恰当的战争。在支那人掀起民族主义风潮的时候,日本却把自己放在了支那民族主义的靶子上,令这场革命的对象从满清政府变成了日本帝国,真正是愚蠢至极的谋划。 不过事情到了眼前的这一步,山根中将却发觉自己对于这场战争已经无能为力。决定战争还是和平的权力,在东京而不是在前线。他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尽量减少部下的伤亡,去尽可能的争取胜利。 沉吟了片刻之后,山根中将把头转向了铃木庄六大佐,语气平和的问道:“铃木课长,你现在还要继续坚持,不用拆运攻城重炮吗?” 铃木庄六虽然心里也有所犹豫,但是口中却不假颜色的说道:“我个人依然认为,皇军能够依靠纪律和为天皇效忠的勇气战胜一切困难。 当然,如果师团长阁下您过于爱惜自己的部下的话,调动攻城重炮来此地,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不过我请师团长阁下您注意一件事,北清派遣军已经组建完毕,派遣军司令部估计不用一周就能抵达铁岭了。 在此种情况下是否还需要下令调动重炮,还请师团长认真的斟酌一二。我个人是完全支持您下的任何决定的。” 山根武亮顿时沉默了下去,铃木庄六这番话语除了推卸责任之外,其实也是一个善意的警告。攻城重炮虽然能调,但是他却已经用不上了。等到北清派遣军司令部抵达,他就要移交指挥权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似乎没必要为即将到来的北清派遣军司令部承担这个责任。 28厘的攻城大炮虽然好用,但是使用这种重炮的耗费却极为惊人。在日俄战争中,这种炮弹全部需要外购,一发炮弹价值300美元。虽然今日的日本已经能够自制这种重炮的炮弹,但是自制炮弹的价格不仅没有降低多少,质量也远不及外国产的炮弹。一旦打起来,还是得外购炮弹。 如果调用了这些重炮,只是为了轰击支那军临时修建起来的防御工事和城市建筑,事后国会那些整天想要找军队麻烦的民选议员们,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第387章 11月13日上午,吴川带着梁廷栋、孟宪彝等长春军政官员在商埠地大马路西的一处两层洋楼的阳台上,观阅了长春市民组织的,反对满清朝廷和日本帝国主义勾结入侵东三省的抗议大游行。 商埠地大马路,其实就长春老城的南北大街和满铁附属地日本桥连接的一条大街,过了日本桥就有一道笔直的大街直接通往头道沟火车站,是老城和商埠地南北往来的要道。 只是现在的长春商埠地因为被日本人占去了大片土地之后,不仅面积缩小了许多,连形状都不规则了起来。而此时的中国人还没有城市规划这个概念,或者说自从满清入关之后,中华文明已经退化成了一个愚昧闭塞的小农社会,已经失去了城市建设的能力。 因此这处本应该统一规划开发的商埠地,不仅没有基本的市政建设,就连商埠地内的建筑也是杂乱无章毫无规则的。在革命委员会入主长春之后,能做的也就是先修缮了城市的主干道,先把这些泥泞不堪的烂泥路填平铺上砂石路基而已。 虽然短短一个月内还不能改变整座城市的面貌,但是起码面前的这道大马路总算是平整干净了。虽然在吴川看来,这种没有硬化路面的街道还不能算是一条真正的马路,但是长春市民倒是已经相当满意了,至少他们不必再担心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灰尘了。 数千人挥舞着旗帜、标语,喊着整齐的口号,井然有序的从楼下的马路上经过,对于站在楼上的官员和委员们来说,真是一种特殊的体验。虽然之前长春的学生们也举行过几次游行,但是规模完全不能和今日相比。而且过去他们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观看游行,这种民众运动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社会秩序破坏的开始,这些官员和有产者怎么可能会去支持民众的运动。 不过看着吴川站在阳台上的背影,和向楼下游行民众挥手致意的动作,一向厌恶群众运动的官员和有产者们,却一个个称赞起了民众对于国家事务的关心,认为这是革命所带来的新风气,是大大的好事。 虽然这座小洋楼的阳台并不算小,但是能够站在吴川身边的也只有梁廷栋和张云荣几人而已。对于这场市民游行,梁廷栋可以说是有些患得患失的。一方面他觉得这场大游行能够提振革命委员会这边的士气;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游行的人员太过繁杂,也许会有人趁机对吴川进行攻击。 革命党人对付满清大臣最喜欢用的暗杀手段,正是从日本人那里学来的。在当前的时局下,他可没有把握日本人不会铤而走险。自从前线稳定住了战局之后,日本领事馆内的外交官们就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了,从昨日晚间开始,他们就和其他各国领事们频繁的走动了起来,显然日本人又有了什么计划了。 在这样的时刻,梁廷栋只求吴川不要出事,要不然他可真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了。看着楼下的队伍行走过半,梁廷栋终于忍不住向吴川小声建议道:“主席,我看这游行也观看的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屋子去了?您下午还要坐火车回哈尔滨呢,还是不要太过劳累了吧。” 吴川一边继续向下方对着自己欢呼的群众挥手致意,一边头也不回的小声说道:“石卿啊,你觉得我让你组织市民进行这场游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梁廷栋犹豫了一下方才回道:“是不是为了鼓舞我国军民的士气,好让日本人知道我们抗战到底的决心?还是为了向其他列强进行示威?” 吴川微微颔首道:“这组织群众游行,其实就和我们半夜在郊外赶路时大叫大嚷的作用差不多。一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一是为了吓唬一下黑暗中隐藏着的生物。 荒郊野外的夜晚,天知道在夜幕中隐藏着什么凶物。所以只有先大叫大嚷起来,把这些动物都吓跑了,我们才能安然的穿越荒野,保住自己的性命。 只要我们向这些猛兽证明,即便它能够吃掉我们,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那么它也就要好好思量一番了。毕竟对于猛兽来说,他们的敌人从来都不会是我们,而是另外一头猛兽。而一旦他在围攻我们的过程中受了伤,那么它就会先成为其他猛兽的猎物。 所以,组织群众举行示威游行,对于弱势的我们来说是有必要的,这既可以向各国领事和日本人施压,也能让群众接受什么是组织。 而且,我们必须要通过这样的集体活动,让群众和我们站在一起,让他们知道这场战争是和他们息息相关的。只有这样,当战争日趋激烈时,群众才会为我们所动员起来,直到加入到我们之间,和日本侵略者抗争到底。 我希望你记住,这样的游行应当不定期的举行,直到这些群众习惯于服从革命委员会的命令为止。我们绝不能让群众觉得,这场战争和他们无关,否则当战争陷入僵局时,群众就有可能抛弃我们。 梁廷栋终于不再催促吴川尽快离开了,因为他觉得对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对于现在的革命委员会来说,赢得对日战争就是一切,任何能够增加自己本钱削弱敌人力量的策略都应当使用出来。毕竟经过了10日、11日、12日三天的激战,国民革命军居然挡住了日军增援部队的进攻,这就让大家看到了一丝胜利的希望,于是委员们对于这场战争的积极性也高了不少。 梁廷栋陪着吴川直到看完了整个游行队伍的经过,方才跟着他走回了房间。在吴川转身回房的时候,梁廷栋和张云荣两人立刻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背部,护送着他离开了阳台。 吴川并没有看到这点,不过他走入房间之后,就颇有兴致的向站在窗边的孟宪彝问道:“孟专员,我看马路对面一片清理出来的地面,对面这是打算修建什么建筑呢?” 孟宪彝马上说道:“奥,那片土地原本被马秉虔﹑解富之﹑刘乃刚几位商家给承租了去,预备建立一个大型的综合市场,就和老城区里的永安市场差不多。 市场再往东去的那块土地是用来建一座大茶园的,除了给往来市场的客人喝茶之外,还准备弄个戏台子给客人消遣。这两块地的南面那片土地,则是打算用来建平康里,给那些市场的客人住宿消遣的。 不过因为兴业公司股权变更,加上革命委员会又成立了长春城市规划委员会,预备对长春的城市布局做整体调整,所以这些建设活动都停下来了。” 吴川听了有些不解的重复了一句,“平康里?”梁廷栋赶紧在他耳边小声的解释了几句。吴川这才明白,原来这里就是打算建一个妓院区。 哈尔滨的那个妓院区,因为关系着俄国人的利益,吴川也只能在私下进行限制,但是对于长春这个他就不打算忍耐下去了。 沉吟了片刻之后,吴川就对着孟宪彝说道:“在长春商埠地,不,商业区里搞这种妓院区不合适吧?但凡有了黄,赌博和毒品也就不远了,而这三样东西一出现,地方风气败坏不说,黑恶势力恐怕也要重新泛起了。 革命委员会过去这些日子费了这么大功夫,才把长春的社会治安整顿一新,虽不能说是路不拾遗,但好歹也算是开始恢复社会正常秩序了。我们如果在这里搞那么一个妓院区出来,不是自己打自己脸面吗?这可不是我想要的长春。” 虽说在商埠地内建平康里妓院群,作为开埠招商的先导,乃是孟宪彝的主张。但是听到吴川的质疑声后,他立刻面不改色的回道:“主席说的是,事实上我也是不大赞成在商埠地搞什么娱乐业的,只不过当日那些商人极力主张,说非如此不能聚集人气,我才放手交给议事会去主持的。 既然今日主席指出了这点,我觉得这确实是大大的不妥当,这几块地的招商我会重新研究的。不知主席可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孟宪彝如此巧言令色,一时不由让房间内了解内情的官员为之侧目,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的厚脸皮了。不过孟宪彝恍若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只是热切的关注着吴川,等待着这位给他下达指示。对于孟宪彝来说,既然革命军真的能够把日本人给挡下来了,那么革命委员会走到最后的机会就很大了。 南方的民党打不过北洋军,北洋军又怕洋人,洋人拿革命委员会无可奈何,那么只要革命委员会走下去,就不可能还有什么人或势力能挡住革命委员会入主中国了。既然如此,现在不把所有本钱压在革命委员会身上,还要等什么时候呢?几句风言风语,可不及面前这位主席的赏识更为重要了。 吴川并没有在意孟宪彝的心情变化,他只是思考了一下便说道:“永安市场我之前也去过,那种杂货市场虽然很贴近平民,但是把它建在这里,我看太浪费这块土地了。 杂货市场就应当以价廉物美而取胜,因此放在城市的边缘地带是最为合适的。我们无非就是建立几条公共交通线,方便市民去郊区采购就好,没必要放在商业区中。这块土地位于老城和火车站前区之间,日后必然是城市中心的一部分。 把这里建设好了,地价的增值就能把城市基础建设的费用赚回来。但如果在这里建一个杂货市场、妓院区,今后谁还会来这里购地置业?这不是生生拉低了这片土地的价值了吗?” 第388章 吴川发出了这样一个质问后,略略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眼房间内的官员和委员们,发觉其中不少人确实有所思索了起来,这才接着往下说道。 长春位于哈尔滨和奉天两座交通枢纽城市之间,北面的哈尔滨仰仗着中东铁路和松花江、黑龙江的水运之利,日后必然是北满的一大工商业城市。南面的奉天就不必说了,在中东铁路还没有修建之前,那里已经关外第一大城了,现在又有南满、京奉、安奉和营奉四条铁路在奉天交汇,这座城市日后依然还会是关外第一大城。 但是各位有没有想过,长春位于中东南满铁路的交汇处,马上又要修通了长吉铁路,接下来我们还要把铁路向西面的洮南延伸。然后再修建一条联通辽河和嫩江、松花江的齐齐哈尔到郑家屯铁路,那么长春就必然会成为东北的中心城市。 吉林一地地广人稀,自然条件却比北面的黑龙江要好的多,这里实质上更有利于农业的建设。一旦中部的铁路和公路修建完成,长春必将成为除奉天、哈尔滨之外的东北第三大城。中部的粮食产出,西面东蒙的畜牧产出,必然会汇聚到此地进行交易。 因此,未来的长春必将是吉林省的经济中心。不过,想要建成这样一个经济中心需要什么?” 老实说,前两天吴川抛出了一个长春新城规划的计划时,这些本地的官员和委员们都是一副半信半疑的心理,他们实在不理解为何革命委员会要一下把长春扩大到这么大一个城市,这些新迁移来的外来人口该靠什么营生?难道让这些人和本地人争夺城市附近的土地吗? 东北虽然缺乏移民开荒,但铁路附近和城市附近的土地却早就已经有了主人了。吉林的官员和绅商的确欢迎外来移民,但却是希望这些人能移居到远离城市和交通的荒野,把那些荒野开辟成良田,而不是让他们来和自己争夺城市附近和交通便利之地的肥沃之地。 不过今天听着吴川再一次对长春扩大城市建设计划的深入解释之后,他们中的聪明人却听出了其中的发财机会。在东北地租虽然是一项不错的收入,但是如果能够把农业地发展为城市用地,却更让人趋之若鹜。 俄国人在一片荒芜的松花江东岸从无到有的建设起了一座城市之后,这片土地的价值陡然就升值了上千倍。据说在前年,俄国人光是把哈尔滨低价购买的土地出租出去的收入,就达到了240余万卢布之多。俄国人当初买下整个哈尔滨城市所在的土地,似乎也不过就是这个数,当然不包括被俄国人霸占的土地价值。 俄国人的成功怎么能够不让人心动呢?其实有一点吴川说错了,长春的官员和绅商之所以要在商埠地建综合市场、茶园和平康里,实际上就是想要让附近的土地升值。在见识了俄国人和日本人在铁路附属地上的建设,并成功的把原来不值几个钱的农用地变成了百倍以上的城市商业用地之后,这些人早就对长春的商埠地建设上心了。 只不过限于个人的眼光和政府的财力,这些旧清官吏和绅商没办法如俄国人和日本人那样发展商埠地的新式工商业,便只能从自己熟悉的旧商业开始着手了。但是旧商业的模式能够惠及的人口并不多,且极大的败坏了本地的风气,因此并不是没有人反对的。 当吴川给本地指出了一条新的出路时,自然是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的。至于那些还在犹豫的人,也只是担心这笔城市建设的费用该由谁来付账。新的长春扩建计划虽然听起来不错,但这笔庞大的建设费用要是全有长春市民来负担,他们肯定是要反对的。 吴川也已经对当代中国的城市建设有所了解,清政府虽然推出了一些新政,但是在推动新政的资金来源上还是相当单一的,不是对地方民众加税,就是以某些税收作为抵押向外国进行借款。由于没有专款专用的财政制度,和对于还款计划的详细制定,这种借款几乎很快就成了一笔烂账,还款压力最终还是落在了建设地区的民众身上。 因此,地方官员热衷于推动新政,民众却恐惧于借债推行新政。因为不管朝廷一开始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到了最后都是一笔烂账,然后便引得洋人跑来地方强占利益了。 吴川自然不愿意把革命委员会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这点威信,在一座城市建设上就消耗殆尽。更何况,这个城市建设的规划,都没有落在图纸上,现在只不过是几句口号而已。 因此,他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为这些长春的官绅们解释了一下自己对于长春城市规划的想法。看着屋内的众人绞尽脑汁却无人出声回答自己的提问,吴川干脆就自问自答的说道:“当然是人,想要建立起一个经济中心城市,我们就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就好比上海作为东亚第一大城,依靠的不正是从世界各地源源不断流来的人才吗? 只要有了人,我们就能置办起各种产业;而这些产业能生产出市面上所需要的各种商品;只要有了物廉价美的商品,东北各地的财富就会向长春聚集过来。当东北各地的财富聚集到了长春,那么长春也就自然成为了东北的经济中心。 如何把人吸引到长春来,我以为最优先的办法自然是给予工作。俄国人在远东开发时,以高薪招募来自关内的百姓,当铁路和城市建设完成时,这些人也就顺理成章的留在了自己所建设的城市里,成为了这些新城市的第一批居民。” 听到这里便有人忍不住说道:“可是,不管是修建铁路还是新城市,都需要大笔的投入。也许城市建设完成后,地价能够升值偿还这些借款。可是初期的投入该从何处筹集?要是全然依靠向外借款,到最后还不起利息,让洋人连土地也夺了去,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川瞧了说话的人一眼,看的此人顿时醒悟了过来,正缩着脖子向后退去时,吴川却对着他笑了笑说道:“这位先生问的好,如果我们没有一个预定的城市发展规划,那么向外国人借款修建新城市,自然是要陷入难以还款的困境。 但是现在不一样,在建设之前我们要先确定把长春建设为一座什么样的城市,然后该以何种方式偿还本金利息,自然就能避免陷入这种不利的处境。 首先我要声明一点,革命委员会建设长春的规划,只是想让长春人民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让长春人民背负上沉重的债务,因此长春革命委员会会专门成立一个城市建设监督委员会,用于审核、核算所有建设项目的资金使用状况,并定期向长春市民公布,以做的专款专用。 其次,我刚刚也已经说过了,想要把长春建设成为东北中部,甚至是整个东北的经济中心,兴建产业群是必不可少的。在当今之世界,不依附于产业的商业,就犹如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哪怕兴盛于一时,终究还是要被外国输入的更为廉价的商品所击败的。 而这个兴建产业也不能盲目投建,如果我们不找出一条更适合于本地的产业之路,而只是一味求新求大,那么这样的产业就好像是移植到北方的柑橘,不仅结不出甜美的果实,反而浪费了我们宝贵的建设资金。 那么适合于长春,抑或是适合东北的产业究竟是什么?我以为考虑到眼前的话,便可简单的分为两种,一种是依靠于本地丰富而廉价的粮食作为原料,比如之前已经存在于各地的烧锅坊、油坊和磨坊等,这样的产业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是有利可图的,只不过限于竞争和运输的关系,这种产业的利润一向起伏不定,所以颇有风险。 革命委员会要做的,就是为这一产业打通东北各地的交通,降低粮食运输的成本,并组建大型的粮油集团统一收购加工,从而确保这一产业能够获得稳定的回报。之后则是进一步深入加工粮食,争取做大以粮食为基础的加工业和化工业,从而确保东北粮食能够在国外市场上也具备竞争力。 那么第二种,则应当是围绕于东北所缺乏的物资来建设。什么是东北所缺乏的物资?就人民的消费来看,最大宗的自然是棉布。大家都知道,东北这个地方不适合棉花生长,哪怕奉天栽种了一些棉花,也只能用于很低级的纺织物。但是对于一个将近半年时间处于寒冷季节的地方来说,御寒却是东北人的第一需求。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通过出售大豆和其他粮食,然后从关内、外国输入棉布。这样的经济虽然有所互补,但是从长远看却令东北的粮食产业从属于了外地或外国,一旦外国人降低了粮食收购价,抬高了棉布的价格,我们依旧只能忍气吞声的接受。 而除了人民所需要的棉布,想要建设东北基础设施的钢铁、水泥、玻璃等物资,我们同样也是处于大量需求的…” 第389章 吴川在小洋楼内一篇对于长春未来城市工业化发展规划的演说,确实打动了在场人员的内心。在经历了革命委员会对于立宪党人和亲日绅商的打压运动之后,能够站在吴川面前的长春官员和政协委员们,基本上都可算是较为开明且亲近革命的人员了。 基本他们在政治上同共和党的主张还有些差别,但是在对于发展地方经济的这个方向上,倒是没有人会反对吴川的勃勃雄心。不管是作为长春本地居民,还是作为长春地方经济的掌控者,对于加强长春在吉林乃至整个东三省的经济、政治地位都是乐于见成的。 共和党和革命委员会究竟能不能完成这个宏大的新城规划是一回事,长春地方能够从这项新城规划中获得的好处则是另外一回事。起码,吴川的这篇城市工业化的演讲,可不是空口白言,而是确实讲出了一些他们过去从来没有想过的发展方式。 利用产业集群来发展地方经济,吸引大量的人员来长春建设、工作,然后再为这些新迁移而来的人员提供住房和消费,最终将长春扩建为一个大型的工业城市。而在这个发展过程中,城市的地价快速上涨,从而可以用来填补前期建设资金贷款的偿付,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符合逻辑的城市发展理论。 相比较起来,那种修建杂货市场,平康里的城市建设方案,确实显得有些不上台面了。旧的城市建设方案只能赚取一些农民和商人的零花钱,而吴川提出的新方案却可以让财富源源不断的从本地工厂内制造出来,从而惠及到城市内的各个阶层。 经过了吴川这样一番开诚布公的演说,之前革命委员会对于长春议事会和绅商领袖打压引起的恐慌情绪,总算是在这班人心中淡化了下去。甚至于其中的某些人还觉得,革命委员会对于那些绅商领袖的打压也不是坏事,要不然长春新城规划的美事,恐怕还轮不到他们来插手。 虽然通过这一次运动,革命委员会几乎把长春城市附近一半以上的土地变为了国有,但却让另外一批拥有城市小片土地的商人们看到了发财的机会。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倒是不觉得革命委员会做的有什么不对的了。 以此种方式和长春的部分绅商进行了和解之后,吴川于是便同众人告辞,在梁廷栋的陪同下返回了长春革命委员会的驻地。 在马车上,梁廷栋还是忍不住好奇的向吴川问道:“之前您说,发展产业考虑到眼前的话,可以分为两种。难道还有其他发展产业的考虑方式吗?” 吴川看着他笑了笑说道:“当然,如果从未来统一中国的立场去考虑,我们发展产业就要考虑到,如何让中国拥有一个能够抵抗外敌并收回一切被外国侵占利权的工业基础。而想要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就必须要有一个独立自主且能够同西方工业国家竞争的大工业。” 梁廷栋极为谦虚且充满期待的向吴川请教道:“那么,什么才是主席口中的大工业?我们该怎么去完成它?”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所谓大工业,第一要有深度,也就是要发展全产业链的工业体系,不能像旧清搞洋务运动那样,只是引进了一两间军工厂或建起了一两家钢铁厂,就完事了。 我们必须从挖煤、挖铁开始,冶炼钢铁,到制造钢铁为原料的机器、器具为止,把从最上游的原料产业到最下游的制成品产业都囊括起来,才能保证即便没有了外国人的产品,我们也依然可以完成整个生产链的生产。 第二便是要有广度,像我们这样一个人口及土地众多的国家,光凭一两条产业链是养活不了整个国家的。而侧重于一两条产业链的优势,也是难以对抗工业种类更为全面的工业国。所以从采矿业、能源业、到金属冶炼业、机器制造业等各行各业,中国都必须要具备。 我们不仅要拥有过去发展到现在的各项产业,还要通过学习和自我创新,建立起过去所没有,但在未来却极为重要的产业。 只有拥有一个这样大工业基础的中国,我们才能让中国人在洋人面前昂首挺胸的说话,而不是如今日这般对他们忍气吞声,接受他们所给予的那些不平等条约。 至于如何去完成它,那就需要一个坚强的无产阶级政党的领导,和被党所发动起来的觉醒的中国人民的自我牺牲,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听完了吴川对于大工业的解释,梁廷栋的内心既沉重又心潮澎湃,他渴望着见到这个为吴川所描述的新中国,却担心自己会见不到它的完成。在这样不安心情中,使得他在车程的后半段都保持了沉默,颇有些走神了。 在前长春西南道衙门北面的后花园内,孙传芳正陪着周学熙站立在一座八角凉亭内,身为一营管带他现在却成为了周学熙的护卫,不过他却并没有什么不满。虽然他也是北洋军中的留日士官派,但他的姐夫王英楷却是北洋军中的核心骨干,只不过去世的早了些。 因为这层渊源,他在北洋军中还是颇有根基的,比如本协的协统王占元就想到赏识他。而派他过来护卫周学熙,这也不是一个苦差,是给他一个接触北洋上层人士的机会。 周学熙对于这位留日士官生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做事灵活机变且颇有口才,一路上两人交谈的倒也颇为合契。周学熙于10日晚进入了国民革命军的阵地,第二天一早就被送至了长春。昨日方才有空和吴川座谈了半日之久,只可惜双方并没有谈出什么结果来。 今日吴川又出门去巡阅长春市民游行去了,以周学熙的身份自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于是便安稳的待在了这里观望着外面的城市景物。 这处道台衙门本就建立在俯视着整个日本附属地的高地上,从日本桥到头道沟火车站的街景可谓都在眼下了。这也就是此前日本驻长春领事馆急着另外寻觅地方建馆的原因,站在道台衙门的后花园内就把下方的日本领事馆给看遍了。 不过今日周学熙看的可不是日本附属地内的景致,而是瞩目于那些通过大马路浩浩荡荡前往头道沟车站游行的市民队伍。 望着这些游行队伍的身影,周学熙忍不住叹息着说道:“自甲午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国民众大队人马进入外国人居住区而无人出来拦阻的。真是大涨我国人之志气啊。” 孙传芳先是点头想要附和,却又很快回过了味来,不由改口问道:“既然先生也以为此举大涨了国人的志气,可为何又要叹息呢?” 周学熙沉默了数秒后说道:“我叹气,是因为这本该是朝廷该做的事。如今这革命委员会如此振奋人心,我担心东北从此人心尽归于革命委员会,不管是朝廷还是什么人,恐怕都再难以重新收拾东北的人心,双方就再无和谈的可能了。” 孙传芳默默的思量了片刻,便开口说道:“革命委员会这些日子的举动虽然能够振奋人心,但我却不怎么看好他们。日本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若是革命委员会激怒了日本政府,使得日本人全力以赴的对付起他们,我看革命委员会未必还能支持多久。到了最后,他们终究还是要倒向俄国人,从而引狼入室的。” 周学熙对于孙传芳的判断,也是迟疑不决,看着一角院墙上的那点薄薄的积雪许久,方才茫然的说道:“要是他们能够不引人俄国人也能挡住日本人的话,那么这个天下就真的要变色了。” 孙传芳回想着从前线到长春这一路看到的景象,不得不承认在革命委员会的治理下,不管是民众还是军队都有着一种积极向上的心态,这种景象大约只有他留学日本时才看见过。不过这些军民却不及日本人那么的苦大仇深,日本人的积极是因为对于白人的恐惧,唯恐日本被白人变为下一个美洲或印度,从而成为白人的奴隶,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拼命工作、学习和练兵。 革命委员会治下的这些军民虽然也保持着积极向上的心态,但却要比他所见过的日本人开朗和充满希望。从这点来看,革命委员会治下的民众已经远远超过了朝廷治下的百姓。如果革命委员会真的能够以一己之力排除了外国人的干涉的话,那么这个天下或许真的会变得不一样了吧。 只是孙传芳在脑子里转了几圈之后,说出口的却是:“我不认为革命委员会能够单独对抗日本,光是他们现在拥有的那些武器装备,就肯定是有外国势力再支持他们。 这么多年以来,我可没见过有那个外国人会不计得失的帮助我们。就算是我们的近邻日本人,不也是一边满口说要支持朝廷,一边却又支援着南方的民党的么。 日本人尚且如此,俄国人就更不用说了。革命委员会若是能够单独挡住日本人,不过是少卖些国。若是他们挡不住日本人的话,搞不好连北满都不会再属于我国了…” 第390章 对于孙传芳的看法,周学熙也只能长叹一声。虽然他倒是很希望革命委员会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中国革命组织,但是现实告诉他,没有那个独立自主的中国革命组织能够拥有这样庞大的财力来给养这样一只庞大的军队的,而且还把这只军队武装的这么好,就连北洋新军的装备也远远不及。 想到那个四处在海外化缘寻求各国政府资助的孙文,周学熙只能承认革命委员会的背后必然是有着一个外国政府的支持。不过他对于孙传芳的判断还是不大认同的,他并不认为俄国人有这样的财力去武装这样一只军队。 按照启新洋灰厂那位德国总工程师对他的暗示,似乎德国政府和革命委员会的关系有些说不清楚。所以这位德国总工程师建议他不要回绝革命委员会合办东北洋灰厂的建议,否则一旦革命委员会得势,启新洋灰就有可能失去东北的市场。 就在两人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时,一名军官走了过来,向周学熙说道:“周先生,吴主席已经回来了,他想请你过去一趟。” 周学熙很快就整理了自己的心情,点头答应了一声,便跟着这位军官走了。在一处小院外,孙传芳被留了下来,周学熙对着他点了点头就独自走进了小院内。 这处小院原本是道台衙门佐吏的居所,现在却是梁廷栋的居所和办公会客的地方,因此小院内的面积并不大。周学熙刚走进院门就看到了几人站在中堂台阶下说话,他顺着小路往前走了数步,就看清楚了是一名青年人正和吴川、梁廷栋分辨着什么。 这令他极为惊讶,不知道这位青年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敢和这两位不分尊卑的争论着。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有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松花江两岸几乎年年要发大水,一发大水中下游就要遭殃。去年秋末松花江上游大水,使得长吉铁路的路基都冲垮了,今年夏季辽河流域雨水从6月下到8月,伊通河和松花江上游各地也是多处受灾。 虽然北满要比南满好上一些。据说从铁岭往南的辽河中下游地区,受淹田地几达上千万亩,受灾人口42余万人。可是松花江中下游地区被淹没的田地也有547万余亩之多,受灾的人口近15万人。 就是我们这座长春城,8月下旬因为两天的暴雨,导致大水从南关、东关、西关三个方向涌进了长春城,将半个长春城都浸泡在了洪水之中,倒塌了上百间土屋。伊通河两岸,特别是东岸受灾的民众几近万人。 虽说在革命委员会进驻长春后,以修建道路和河堤的方式吸纳了不少灾民青壮,使得他们可以渡过这个冬天。但是,如果不对整条松花江水系进行全面的修缮,化害为利的话,这终究不过是一时之策。” 面对李仪祉的侃侃而谈,梁廷栋也感到头疼不已,虽然他也觉得治理松花江流域是必要的,但是在眼下这个战争时节,革命委员会怎么可能去搞这样一个庞大的工程。要想把整条松花江流域治理下来,没有数亿元的投入,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更何况,如果不把侵略者赶出南满,这大修水利究竟是在为谁修呢。只是这话他却也不好直接对这位年青人说,因为这不符合共和党的政治正确。再说了,这位德国柏林皇家工程大学土木工程科的留学生,可是主动中断了学业跟着吴川回来发动革命的,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些留欧学生才是吴川真正的嫡系力量。 面对梁廷栋的为难,吴川只好接过了李仪祉话题道:“宜之你说的确有道理,治理松花江流域确实是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东三省水力资源丰富,六大河系是这片土地最为宝贵的资源,但这些河流在某些时候也成为了河边居民的祸害。 比如北满的松花江,年年发大水,年年给两岸的居民造成了不小的经济损失。如果我们能够制服它,让它顺着我们的需要排放水量,那么整个松花江流域就会成为北满的鱼米之乡。但是想要做到这一点,光凭热情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大量的水利工程师、巨大的财政投入和先进的机械、廉价的建材。” 看到李仪祉似乎还有话想说,吴川伸手制止了他继续说道:“我这不是拖延之词,而是在说一个事实。我和你一样,也希望一夜之间就能把松花江给治理好了,但事实上我们到现在为止,对于整个松花江流域的水文资料还少的可怜。 没有对于整条松花江流域的完整勘测资料,没有一个总体的规划,只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这同样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松花江治理委员会我会督促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跟进,水利学校的建设我回去后也会找人筹建。 但是在当前,我们最重要的还是借助西门子公司工程师们的力量,对嫩江和第二松花江上游进行勘测,看看究竟哪些地方适合于修建水电站的。这些水电站不仅可以为我们的工农业提供宝贵的电力,也能截留上游的一部分水流,从而在雨季调节河流的水量,减轻雨季对于两岸堤坝的压力。 至于当前么,趁着冬季无法入山勘测的时候,你可以以革命委员会的名义聘请这些西门子的土木工程师,先把长春的供水系统规划起来。只要你能够把长春的自来水供水系统规划交上来,我就给你调拨物资,现在么你就不要为难梁委员了。” 李仪祉有些狐疑的看着吴川问道:“畏之,你说话可算数?你之前把从柏林叫回来的时候,可是说要带着我干革命的,结果回来之后你尽让我给德国人当翻译去了。” 面对李仪祉的控诉,吴川也只能正色的说道:“革命工作怎么还能挑来选去的,上战场打仗,建设国家都是革命工作,只不过是分工有所不同而已。有梁委员做见证,你难道还怕我会赖账么?” 李仪祉突然就松了口气说道:“有吴主席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吴川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妙,他正思考着对方究竟放心什么,却见李仪祉把肩上一直背着的画筒给拿了下来,从画筒内抽出了一叠图纸,接着就在吴川面前展开说道。 “其实之前我和汉纳工程师考察伊通河流域时,已经顺便研究了一下今后城市供水的问题。根据我们的实地调查,长春的自来水供水水源地其实是可以同治理伊通河结合起来的。而伊通河的治理也将会为松花江减轻一部分负担。 长春附近的主要河流其实主要有三条,饮马河、伊通河、小河沿河,这些河流从东西两个方向汇入到伊通河,然后由南往北汇入到饮马河,然后再进入第二松花江中。其中小河沿河是终年流淌的,其他河流则都有枯水期。 所以,我们到了实地观察之后,认为适合作为长春供水水源的,一是在小河沿河下游筑坝拦水,一是在伊通河的中游新立城地区筑坝拦水。伊通河流经这里刚好被夹在两山之间,在山口筑一大坝,则长春今后将再无水患。” 吴川有些无语的望了望身边的梁廷栋,却见其人正扭头看向一边的一株腊梅,似乎在研究这株腊梅为什么还没有开花。 吴川只能叹了口气,对着盯着自己不放的李仪祉说道:“新立城这个水库还是等和平时期再说,咱们今日只谈这个小河沿河下游筑坝拦水的方案。不过,我现在只能拨给你四分之一的钱款,另外四分之三则只能拨给高粱米。物资和人力,你自己同长春革命委员会进行协调。” 李仪祉低头计算了一下,便张口说道:“最低建设费用是1亿斤高粱米,最高不会超出1.5亿斤高粱米。顺便还能把伊通河长春段完全整修一遍,把现在的之字形河道截弯取直,从而加快洪水期的行洪速度。” 吴川立刻截断了他的话道:“那就先定1亿斤高粱米的预算,不够再追加。” 梁廷栋这才突然梦醒了一般,对着吴川说道:“吴主席,周先生来了。宜之兄,既然主席已经答应下来了,你是不是先回去做个预算出来,三天后我召集本城的政协委员讨论下你的预算方案?” 李仪祉很是干脆的卷起图纸走人了,丝毫不担心吴川会糊弄自己。跟着这位归国这么久,他自然知道这位在某些事情上的信誉还是不错的。而他更清楚,革命委员会的财政状况其实是相当良好的,吴川从德国获得的贷款和援助几乎都没有浪费,而通过组建本土银行和战前收购囤积粮食的举动,使得革命委员会从东北的粮食贸易中获得了极为丰厚的利润。 虽然今年东北的水灾受灾面积不小,总受灾人口近60万人,但是东三省的人均粮食产出要比关内高2-3倍,几乎达到了1200公斤一人。因此东北今年的粮食产量依旧是富余的,只要把粮食管控起来,并不愁赈济不了灾民。 北满的受灾程度本就比南满轻,加上革命委员会在战前联合吉林的粮商将市面上流通的粮食控制了大半,因此即便在爆发了战争之后,北满的粮价也一直保持着一个温和上涨的速度,并没有如南满那样出现粮价暴涨的趋势。 而现在革命委员会又借着打击亲日破坏分子的由头,没收了长春等囤积居奇的大商人和大地主的粮仓。光是堆放在头道沟车站粮仓内的大豆就没收了5万余吨,所以李仪祉一点都不担心吴川会拿不出钱粮来。反正现在从长春到郑家屯都在修建着道路和防御工事,多增加一个水库又有什么呢。 第391章 看着和自己擦身而过的李仪祉,周学熙忍不住就有些羡慕起这个年青人来了,虽然他不明白这种情绪是怎么冒出来的。 不过他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向着吴川抱拳行礼问候了一声。吴川一边邀请他入中堂说话,一边则热情的回道:“真是抱歉,周先生你长途跋涉而来,我这个地主没有好好招待你,反而把你给丢在了一边,我倒是要向周先生你先陪给不是了。” 周学熙抬头瞧了一眼眼前的年轻人,虽然满口的客气话,可他却听不出半点真心抱歉的意思,一时心里也颇为不忿了起来。好歹他也是代表着当前北地最大的军事集团北洋而来,虽然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打得难分难解,可还没有那个人会认为,革命委员会的力量已经可以和北洋集团平起平坐了。 虽然现在不少北洋将领已经承认,国民革命军确实能打。但是革命委员会始终有个致命的缺点,崛起太快在地方上并无什么根基,只要国民革命军失败上一次,这鲜花着锦的事业就会迅速扬汤化雪,终究还是一场空。 在这种危险的境地之中,吴川不对北洋伸出的友善之手热情回握,反而颇有倨傲之意,确实是年轻气盛了些。不过想着对方以这样的年纪,在关外搅动起了这样大的场面,这点傲气倒也不算太过分,周学熙心中的不快还是很快散去了。 当大家在堂中坐下之后,周学熙便微笑着向吴川问道:“不知吴主席对于袁大人提出的建议考虑的怎么样了?如今朝廷已经解散了内阁,也颁发了《宪法重大信条十九条》,可见朝廷已经认识到了过去的错误。 袁大人以为,当前的中国实在是乱不得,这么多列强对我国虎视眈眈,一旦我国继续乱下去,恐怕就是把最后一点元气都给折腾干净了,最后招来了外国列强的干涩。既然革命委员会一直都说自己是为民众的利益而起兵反抗朝廷,那么何不看在民众期待和平的愿景上放下武器和朝廷好好谈一谈。 我能够理解革命委员会想要改变国家的理想,但是总要给朝廷一个改过的机会,不能把国家打个一塌糊涂吧?庚子国难过去还不足10年,我们可禁不起再来一次联军进入中国干涉了。” 对于周学熙的好言相劝,吴川却丝毫没有动摇的回道:“这个朝廷在甲午战争结束的时候就该亡了,至于庚子国难,就更是说明了这个朝廷根本就没有把中国人民的利益放在心上。只要能够让它继续趴在中国人民的身上作威作福,这个朝廷是宁可和洋人一起对付本国的国民的。 说到底,爱新觉罗氏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中国人,他们一直视自己为蛮夷之君,这偌大的中国就是趁着汉人之间的内斗,让他们侥幸检拾到的。所以在他们眼中,亡中国可也,亡大清则不可。只要能够让大清生存下去,割让中国的土地,牺牲中国人民之利益都是可以的。这才有了鸦片战争以来各种不平等条约,这才有了先向万国宣战,转而又向洋人摇尾乞怜的无耻行径。 《宪法重大信条十九条》我已经看过,但是看来看去,这十九条依然还是想把我们汉人当成猪狗,永生永世的伺候爱新觉罗氏啊。我可没有这个兴趣给爱新觉罗家当奴才,我们革命党人都没有这个想法。 更何况,今日爱新觉罗氏引日本人入满洲攻打本国的国民,哪一点可以看出它是想要改过自新了?周先生你一路行来,总见过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民众了吧?再让这样的朝廷生存下去,中国人可还能活的下去?” 周学熙满面通红,虽然他并不耻朝廷的作为,也认为这个朝廷是该到了结束的时候。但是好歹他还是效忠过这个朝廷多年的,吴川将这个朝廷贬的一文不值,岂不是公然在打他的脸。 只是他也一时也不知该从什么地方驳斥对方,就噎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吴川似乎看出了他的窘相,于是便将话题轻轻一转说道:“我们革命委员会和这个朝廷已经没有什么可谈判的了,彻底打倒这个腐朽且无能的朝廷,是中国人民的愿望,也是我们革命委员会的最低目标。 当然,革命委员会和袁先生之间,和北洋新军之间还是能够谈一谈的。周先生从关内来到长春,想必对于关外的情形也基本有个数了。 对于我们革命委员会来说,打倒满清虽然重要,但是我们并不强求一定要亲手打倒它。因为我们想要打倒满清的目的,就是想要建立一个捍卫人民利益的新政权,并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谋取什么个人利益。 如果有人能够打倒满清政府,建立起一个能够捍卫人民利益的新政权,那么革命委员会非常愿意加入这个新政权。而在这之前,我们将为新中国捍卫关外的领土主权之完整。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出一分一毫土地予外国。” 周学熙听了这话顿时散去了心中的怒气,转而患得患失的望着吴川说道:“吴主席这是说的真话吗?那么要是俄国人向你提出什么土地要求,你也坚决不给?” 吴川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正因为有俄国人在我的背后,所以我才希望由其他人来打倒这个腐朽的满清政府,一个普通中国人对外国人作出的承诺终究是不算数的,不是吗? 当有人打倒了满清,建立了一个合乎于中国人民愿望的新政府,不管这个人是南面的同志还是幡然醒悟的前清大臣,兄弟我都是很愿意交卸身上的责任,出洋去读书的。” 坐在一旁的梁廷栋一脸的愕然,想要说点什么却又顾忌有外人在场,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周学熙则是听的半信半疑,他实在是难以相信,对方会放弃现在的位置主动出洋去。仅仅以国民革命军对抗日本人的表现,领导着革命委员会的吴川也不能说是一个普通人了。 哪怕是那个被南方民党吹捧为首义都督的黎元洪,在北洋首脑人物心里也比不上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吴川,因为黎元洪在洋人面前就和朝廷的膝盖一样软。所以不少北洋官兵心里就格外不解,既然武昌民党闹了半天还是和朝廷一样对洋人予取予求,那他们就是在造反而不是革命。 倒是关外的这个革命委员会,虽说整天在报纸上对朝廷毫不留情的驳斥一通,可北洋军还确实钦佩这个从前都没有听说过的革命委员会。毕竟革命委员会确实敢对洋人动手,即便是列强中最弱的日本人,但也比朝廷强多了。 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满清第一军在国民革命军这里吃了败仗之后,不仅没有愤怒的情绪,反倒是觉得自己已经对得起朝廷了。若是国民革命军真能把日本人赶出东北,大多数人都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投了国民革命军算了,有第20镇、23镇和第6镇的官兵在对面,说起来这国民革命军和北洋一系也算不得什么外人。 更何况,革命委员会在报纸上一向是把邓世昌、左宝贵几位北洋将领称之为民族英雄的,对于大多数北洋官兵来说,这种称赞让他们更是难以同国民革命军战斗下去,因为他们实在是不明白自己的战斗究竟意义何在。 周学熙思量了半日,还是没法相信吴川对自己做出的承诺,于是不由咬着牙试探道:“以吴主席今时今日的声望和权柄,恐怕不是您自己说退下就退下的吧。革命委员会能够走到今天,不知已经流了多少鲜血,吴主席难道真的愿意就这样放手?” 吴川突然大笑了数声,方才摇着头回道:“我们共和党人可从不讲假话,更何况我有什么欺骗周先生您的必要呢? 若是北洋坚持保着这个满清朝廷,我说的也很明白了,我革命党人势必不能和满清共存,只有战斗到底,直到其中一方彻底倒下才算结束。周先生以为,这是谎言吗?” 周学熙一时语塞,想着南方各省的独立,他不得不承认这话确实不假。吴川停顿了片刻,看着他沉默不语,随即又接着说道:“以日、俄两国对于满洲的虎视眈眈,即便我能够把日本逐出南满,想要保住这个胜利果实,也必须要获得新政府的支持才行。 否则不过就是在日俄交替进攻下,耗尽革命委员会和东北三省的最后一点元气。没有四万万同胞在背后的支持,光靠东三省自己的力量,是不足以轮流应对日俄两个强国的。也只有四万万同胞对东北的支持,才能让日俄两国衡量进攻东北的损失,不得不采取外交手段解决东北问题。 不管是袁先生还是南方的某位同志上台,总是不乐意见到我继续呆在东北的。我又何必为了个人的得失而害了国家呢?我们革命党人自从投身革命以来,连自家的性命都不顾惜了,何况是这小小的个人虚荣。想想秋瑾、徐锡麟、熊成基这些革命前辈,历次革命和黄花岗起义牺牲的那些同志,能够看到革命成功的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管周先生你信或不信,还请将我这番话语带给袁先生,咱们还是用时间来证明吧。” 吴川都把话语说到这个分上了,周学熙即便心里还有疑惑,此刻也不得不离席道歉道:“吴主席果然大有侠气,我自当把你的话原原本本的向袁大人转达。我以为假如真的是由袁大人来主持新政府的话,必不会让您这样的俊才抛诸于荒野的…” 第392章 周学熙从吴川这里获得的信息对于大清是糟糕至极,但却又远远超过了北洋首脑们的预期。在他来之前,不管是徐世昌还是梁士诒,对于此次和革命委员会的接触,最乐观的也不过是把对方限制在关外,然后在名义上服从中央政府而已。 这还是在革命委员会同日本人发生冲突的局面下,留给北洋军政集团的最好选项。如果革命委员会突然醒悟过来,和日本人达成了妥协,转而全力进攻关内,那么北洋是否还能据直隶一地抗衡全国的革命风潮,就真是一个疑问了。 日本退出各国调停会议,向革命委员会再次发起进攻,让前线的北洋军将领是大大的松了口气的。不过即便如此,关外的北洋军也无意在掺和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战争了。之前在国民革命军身上遭遇到的败绩,之后目睹了革命军和日军之间越来越残酷的战斗,都让北洋上下开始意识到,不管是革命军还是日军都有着重创第一军的实力。 在南方民党纷纷起事的这个时候,北洋将自己一半的实力放在关外无所事事,这简直就是一种自杀行为。而且袁世凯虽然接受了内阁总理一职,但是现在的近畿地区却反而是禁卫军和以满人为主的第一镇掌握着局面,虽说这两只部队已经为北洋势力所侵蚀,但终究不是北洋最为可靠的核心部队。 袁世凯想要回京主持大局,就不会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手中。因此从关外调回第一军主力,已经成为了北洋的当务之急。只是在调离部队之前,北洋首脑还是想要对关外的形势做一个评估,那就是革命委员会究竟能够撑多久?若是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达成了妥协,这只关外的革命势力究竟有多大的胃口。 北洋的首脑们并不认为革命委员会能够最终战胜日本人,因为这是北洋都无法做到的事。但是全国的形势发展到现在,想要把北方的革命势力连根拔起,然后再和南方的民党做政治妥协的计划,显然已经行不通了。 不说陕西、山西的民党已经让北洋抽不出手去对付,现在就连山东都有些不稳的迹象了。更糟糕的是北洋半数实力还在关外进退不能,不管是革命委员会还是日本人都不是第一军能够压制的,而他们之中要是决出胜负来,第一军也一样对付不了。 于是,到了这个时候局外旁观论又在北洋高层中盛行了起来。就是仿照日俄战争的模式,干脆把关外的兵力全撤回来,任由日本人和革命委员会打个你死我活。要是他们打个同归于尽当然是最好,即便不能,保留实力的北洋军也还是有本钱和胜者讨价还价,不至于丢光关外所有的土地的。 正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周学熙并没有打着在双方决出一个胜负再同革命委员会接触的念头。而是在革命军挡住了日军第一日的进攻之后,就跑来接触革命委员会,向对方释放了北洋的善意。以此来表明北洋并无意协助日军,要和革命委员会打个你死我活的念头。 周学熙原本以为,这场接触也许要在反复的试探中才能有所进展。毕竟这可是关系着革命委员会和北洋军政集团两大势力今后相处的框架。这种交流必然涉及到许多政治利益上的分割,即便是在北洋军政集团中,这种政治利益上的交涉也不是袁世凯一人可以说了算的。 但是他到是没有想到,吴川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和他交代了底线。他都不知对方这是太过年轻没有政治经验,还是对方只是在敷衍自己。 不过今天的这场谈话,让他意识到吴川并不是在敷衍自己,而是确确实实的向自己坦白了革命委员会的底线。如果对方是在敷衍自己的话,好歹也该谈些具体的条件,才能安自己和北洋的心,并不会如现在这样只是画下了一条底线给自己。 当然,吴川的态度已经给了北洋很大的操作余地,让周学熙意识到南北之间并没有达成政治上的共识,所以北洋还是有机会安抚住一方,而先打击另一方的。不过这种直接画线的交涉方式,也让北洋和革命委员会之间失去了许多政治利益交换的余地。 从长远来看,革命委员会终究不过是表明了一个态度,并没有把自己视为北洋的下属。这一点却又远不及湖北军政府了,起码黎元洪等被迫参加革命的立宪士绅,还是愿意同北洋谈一谈具体利益的分割的。 相比较而言,周学熙更愿意同南方的民党打交道,毕竟那种利益交换妥协的谈判模式,才是他所熟悉的方式。和革命党人这种毫无回旋余地的,先设立底线再谈判的方式,他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种谈判用于生意上时,他到又是极为欢迎的。虽然此行他并没有替北洋完全解决革命委员会的麻烦,倒是先替自家的产业解决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关于革命委员会希望和启新洋灰厂在吉林办置新厂的问题。 长春新城规划的事情,周学熙自然是听说了,道台衙门中人人都在谈论此事,他想听不到都不行。只是周学熙一开始以为,革命委员会不过是在隔空画饼,毕竟在面对和一个列强战争的同时,还想着要建设一座现代城市,这显然是痴心妄想。 但是和吴川的交谈中,他发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对方确实是想要搞这个大工程,且不止是城市建设,还有对于东北各水系的治理和交通设施的建设,这也就意味着如果革命委员会真的掌控住了东北的话,未来东北每年消耗掉的水泥,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虽然周学熙还不能理解,对方要如何筹集这笔令人生畏的资金,但是作为一个商人他显然是不能把这样一个市场拒之门外的。因此哪怕他内心极为反对在北洋势力之外兴建新厂,此时也不得和吴川达成了一个意向,当东北的战事告一段落之后,启新洋灰将会派人前往东三省勘测适合建厂的地址,然后同革命委员会共同投资新厂。 周学熙是带着满腹的心事走出的小院,不过当他看到守卫在院外的孙传芳后,还是很快恢复了平常对其说道:“回去收拾一下,吃完饭之后,等人过来我们就启程回去。” 孙传芳虽然高兴于自己的护卫任务总算要结束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等人?周先生在这里还有朋友吗?” 周学熙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道:“说是我的朋友,倒不如说是北洋的朋友更好一些。走吧,先回去吃饭,我的任务算是结束了,倒是有胃口好好吃上一顿了,这里的厨子可比你们军中的伙夫手艺好太多了。” 在周学熙离去后不久,张云荣很快就引了两个年轻人进来,这两个年轻人虽然是一身西装革履,却又同留学生们的文质彬彬不同,看上去自有一股勃勃英气。 吴川招呼了两人坐下之后,其中的一名年轻人还是有些情绪的向他请求道:“我们从南洋过来,就是为了参加革命的,为什么您又要让我们返回南洋去?” 吴川瞧了黄仲英、章四顾两人一眼,方才说道:“南洋华侨对于中国革命的贡献已经够大的了,不管是过去多次为革命筹集资金的行动,还是亲自归国参加革命而牺牲的烈士,都已经证明了南洋华侨对于祖国的忠诚。 是的,中国革命需要大量的资金和忠诚于祖国的年轻人的鲜血,但是革命并不仅仅包括和敌人在战场上面对面的厮杀,革命还需要拥有大量的资源去建设我们伟大的祖国,从而确保再也没有敌人敢踏上我们的国土向我们开战。 南洋丰富的资源,正是建设国家所亟需的,比如橡胶和石油都是国内所无法生产的。相比起你们在国内战场上的作用,党认为你们在另一个战场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作用,那就是在南洋的经济战场上,统合起华侨在商业上的力量。” 黄仲英、章四顾来东北还不到一个月,其中半个多月还是在军校中接受培训。但是他们已经开始喜欢上,富有朝气的共和党人、英姿勃勃的革命军、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普通民众,这正是他们想要的中国。可就在他们想要投入到这样的中国革命当中去的时候,吴川却要求他们返回南洋去,这就让他们心中有所抵触了。 只是在吴川的再三强调下,他们终于还是服从了这位党主席的命令。吴川虽然知道这两位年轻人在思想上并没有完全想通,但缺乏时间的他也无意再去开解两人,而是直接向他们吩咐了任务的注意事项。 “整合南洋华侨的社会资源和商业力量,这是一个极为艰巨的任务。按照你们提供的消息,南洋大约有近80万华侨,分布于南洋群岛之上。虽然华人在南洋掌握着种植园和小商业,但是却不能进入到石油产业和白人所独占的垄断性行业当中去。 可以说,华人在南洋虽然掌握着一定的社会财富,但却又无法和白人相抗衡。在政治上被白人殖民者所歧视,经济上则为土著民族所嫉妒的那么一个群体。 这也就意味着,当土人和白人殖民者之间的矛盾变得不可调和时,华人往往就是那个被丢出来平息社会矛盾的牺牲品…” 第393章 吴川一边回想着这些日子所收集到的关于南洋华人的资料,一边和两人解说道:“…随着西方工业革命的完成,华商从数百年前就在东南亚建立起来的贸易网络核心产品,中国的初级产品和茶叶、丝绸等特产已经逐渐失去竞争力,取而代之的是以西方工业为基础的廉价工业制成品。 也就是说南洋华商的经贸活动已经不再依托于中国经济的传统贸易商人,转向成为了替欧美各国销售工业制成品的中介商和零售商。但是在中介贸易活动环节的端口-进出口批发业,承载支柱-航运业、金融业等领域,华商却难以占据一席之地。 比如荷印殖民政府就明确用法律禁止华侨从事大批发商生意,确保了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对外贸易进出口业掌握在了欧洲人的控制下。 西方的进出口大商行把货物赊销给缺乏资本的华商,华商再收购当地的农副土产,转售给进出口商行,通过其中的差价来清偿债务。 虽然有少数华商或华商世家为荷印殖民政府服务,承包了税收、专卖品及鸦片、赌博业、当铺业等专营行业,从而积攒了不小的财富。但终究不过是凤毛麟角,难以同大量华商所投身的中介和零售商生意相比。 但是在南洋殖民地政府的严格控制下,南洋华商还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劳动创下了不小的奇迹。今日华商几乎控制了南洋90%以上的大米产业和25%左右的甘蔗制糖业。巴城的黄玉昆,三宝垄的黄仲涵都是南洋出了名的富豪。” 吴川突然停下了对于南洋华商的夸奖,看着面前的两位年轻华侨严肃的说道:“但是,这些华人虽然依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吃苦耐劳获得了令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可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又何尝不是当地原住民眼中协助殖民者剥削他们的帮凶呢?” 黄仲英、章四顾都大吃了一惊,正想张嘴为南洋华侨解释的时候,吴川却伸手示意他们安静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想说南洋华侨的财富和压迫土人并无关系。但今日的现实就是,在南洋这片土地上,最大的财富归于了欧洲人,小头则落入了吃苦耐劳的华人手中,只有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两手空空。这我想你们应该不会否认吧?” “可是,我们华人的财富都是没日没夜的苦干和节俭才积攒下来的,南洋华侨虽然有那么一些发家致富的,但大多数华侨也只是在种植园做苦力或是不惧艰险的深入南洋各处做些小生意而已,许多人甚至一出洋就再也没有回去家乡了。那些土人只看到了华商的财富,却没有看到华人都在吃苦啊。” 黄仲英终于忍耐不住情绪,向着吴川进行了反驳。吴川却毫不变色的说道:“对于土人来说,他们只是想要为自己的不幸找个仇恨的对象,并不想要研究华人的财富是怎么得来的。 欧洲人手中掌握着殖民地的政权,又有着强大的武力,土人就算怨恨也不会表现出来。但是华人就不一样了,你们始终把自己当成和土人不一样的外来者,手中又没有武力,在政治上又为欧洲殖民者所歧视。土人把愤怒发泄在你们身上,难道欧洲殖民者还会出手制止吗? 南洋华侨这300年来,被欧洲人屠杀了一次又一次,我想你们总要汲取一些教训吧?总不能每次都被人当作猪羊屠宰吧?” 黄仲英终于沉默了下去,章四顾则鼓起了勇气向吴川说道:“所以我们才想着祖国能够强大起来,给我们这些海外游子以保护。就像日本政府保护日本侨民那样,要求荷兰东印度政府在法律上废除对于我们华人的歧视。” 吴川思考了一下,才缓缓说道:“荷兰人在1854年制定的法律条例第109条中,将东印度群岛的居民分为了四个等级,一等欧洲人,二等荷兰后裔,三等和欧洲人同等待遇者,四等原住民同等待遇者。华侨属于第四等居民。 1906年,殖民地政府修改此项法令,制定了宪法第163条规定,把东印度群岛居民分为三等,一等欧洲人,二等荷兰后裔,三等东方外侨。日本侨民和泰国侨民享有和欧洲侨民的同等待遇。 作为三等的华侨,火车只能坐三等车厢,看电影和足球只能买站票,服装也只能穿唐装。还有特设的华侨警察裁判所,可以对华人随意逮捕、定罪。确实是令人愤怒的种族歧视条款。 我知道在东印度群岛上居住的华人一直希望能够修改这条法律,可今年五月满清政府和荷兰修订领事条约时,但是并没有让荷兰人放弃这条法律。我想这也是海外华侨支持革命的理由,因为这个无能的政府根本保护不了国人。” 吴川的述说让两人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们倒是没有想到吴川居然对南洋华侨的境遇有了这么深入的了解。于是两人不由期待着,吴川能够给出一个接触南洋华人痛苦的方案来。 吴川一边在脑子里思考着,一边慢慢对着两人说道:“之前我已经对着你们说过,南洋的华侨虽然人数众多,也拥有着一笔不小的财富,但是南洋华侨的地域之见和各自为政,使得南洋的华商始终没有结成一个具有影响力的商业团体,所以始终为欧洲殖民者所制。 我希望你们这次返回南洋,首先就从航运业和金融业开始,把南洋各地的华商和祖国的建设联系起来,从而形成一个具有一定资本和影响力的商业集团。也只有把南洋的华商事业统合起来,我们才有这个本钱和欧洲资本、日本资本进行抗衡。 在经济上统合南洋华商的力量,不过是第一步。我们终究是革命党,在建立了一个经济基础之后,必然是要为南洋人民的解放事业予以支持的。对于你们想要的,让荷兰人、英国人放弃对于华人的歧视,赢得和欧洲人、日本人、泰国人一样的地位,我认为是不足取的。” 黄、章两人听到了吴川的否定后,一时愕然的说不出话来了。吴川却毫不迟疑的说道:“我们应该要求的是,彻底废除荷兰殖民政府对于有色人种的歧视,而不是仅仅谋求华人自己的解放。 我想你们应该明白这一点,荷属东印度群岛的人口差不多接近6000万,不仅是英属马来亚人口的十倍之上,也远远高于菲律宾群岛的人口。也就是说,如果能够让整个荷属东印度群岛的人民获得了解放,那么几乎也就等于解放了整个南洋殖民地。 而华人在这6000万人口中,不过占了1%的比例。你们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让荷兰人对你们网开一面是不可能的,因为华人的力量在荷属东印度群岛上并不能动摇荷兰人的殖民统治。你们想要获得祖国的帮助,就像日本政府帮助日本人那样,这个想法虽然看起来很合理,但我不得不说,这是个糟糕至极的主意。 先不说我们推翻满清的统治之后,还要应对列强瓜分中国的阴谋,没有二、三十年的建设,恐怕是不可能有力量向海外伸手的。光是南洋华人把自己同本地土人脱离开去,屈服于欧洲殖民者对于有色人种的等级划分,就是个把本地土人的怒火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蠢主意。 荷属东印度群岛上的华人对于这一问题越是纠缠,就越是在告诉群岛上的原住民,华人和他们不是一伙的,而是同白人一伙的。你们这就是在替荷兰人吸引土人的怒火,也是在为自己招来再一次的屠杀事件。在荷兰人的放纵下,几十万华人要如何去应付数千万土人的怒火?” 在吴川的警告下,原本还对不能留下参加革命的黄、章两人终于色变。他们虽然把自己视为中国人,但是他们的家人、亲属却大多在南洋各地,这一刻真是让他们感受到了不安,想着尽快返回南洋去警告自己的亲友了。 黄仲英这才真心诚意的向吴川请教道:“那么主席您有什么解开南洋华人困境的主张吗?我们此次回去必然会把您的告诫传达给各位华侨领袖,纠正之前我们犯下的错误。”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对两人说道:“我想你们这些天来已经有接触过马克思主义了,也看过共产党宣言了。那么我想说的是,共产党宣言的内容概括起来其实只有一个意思,无产阶级只有解放了全人类,最后才能解放自己。 我以为,今日南洋华侨的困境正适合于借用这样一句话。南洋华侨想要解除自己被白人殖民者歧视的处境,那么你们就必须先去解除那些一直被白人殖民者所歧视的原住民的处境。当数十万华人和数千万原住民站在一起的时候,瑟瑟发抖的只有那些白人殖民者。 想要做到这一点,我以为南洋华侨第一要积极参与政治和军队,也许一开始那些白人殖民者会拒绝给予华人这种权力,但是当原住民的民族独立运动风起云涌的时候,他们除了依靠华人之外,就再无可以依靠的对象了。 第二华人要去亲近那些原住民,南洋群岛上的原住民并不是属于同一个民族。华人应当出资替南洋各民族寻根溯源,为他们寻找自己的语言、历史和特有的文化。在支持南洋各民族对抗白人殖民者的同时,华人应当以本地民族之一的身份,加入到这个民族大联盟当中去,而不是把自己当成外来者。 不管是荷兰东印度群岛,还是英属马来亚,或者菲律宾群岛,都是白人殖民者用武力黏合起来的地理名词,从来不是一个政治实体。赶走了白人殖民者,不是让其他大民族继续欺压当地的小民族,而是为了恢复各民族的独立,让每一个民族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力,包括华人在内…” 第394章 午后,梁廷栋和邓觉民将吴川送至了俄国人控制的宽城子车站。望着吴川正要登上车厢,梁廷栋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小声问道:“主席,你说我们的革命会成功吗?” 吴川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抬头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就放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来过了,我们见过了,我们努力过了,难道还不够吗?我们能不能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人民知道,什么才叫做革命。” 吴川说完之后,就转身干脆的上了车厢。早就发动起来的蒸汽机车,在车厢门被关上后就传输出了动力,车轮缓缓转动了起来,带着吴川乘坐的车厢向着北方而去了。 梁廷栋一脸严肃的望着列车开动的身影,直到列车成为了视野中的一个黑点后,他才转过身来向着身旁的邓觉民说道:“过去这几天,革命卫队的保卫工作和肃谍工作都做的很好。不过接下来,我希望你们把精力分一部分到一项新工作上来。” 邓觉民大感兴趣的问道:“什么新工作?是吴主席交代的吗?长春支队一定坚决完成党所交给的新任务。” 梁廷栋不紧不慢的说道:“严格的来说,主席只是给我提了个醒,但我觉得有必要加以预防。在本次迁移战地居民和打击亲日破坏分子的过程中,我们购买了不少土地,也没收了不少浮财。这是党和革命委员会为了保卫革命不得不做出的断然之举,并没有什么可被指责的,哪怕在实施过程中我们的工作人员犯了些错误。 但是,也有这么一些人,借着革命委员会所颁发的政策和他们手中所拥有的权力,肆意扩大打击范围,迫使一些地主和平民把自家的土地以低廉的价格卖给他们个人或他们的亲朋好友,损坏了革命委员会和党的声誉,这却是我们所不能容忍的。 另外,即便有些党员是以公道的价格为自家购买的土地,主席和我都认为是一种不妥当的行为,和党的宗旨是违背的。因为我们是一个革命党,不是大地产者的乡村俱乐部。我们打倒那些乡绅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我们的党员取代他们。 所以,我要求你执行的新任务就是,调查最近这段时间土地产权转移中有没有出现以权谋私和不正常交易的案子。对于那些违背了革命委员会政策的党员和委员们,我们要进行有力的惩戒,以防止这些蛀虫腐蚀了党和革命委员会。 至于那些采用了合法手段并购地产的党员和委员,对于非党委员我们要进行善意的告诫,对于那些党员则要求退回地产或强制他们退党。革命卫队能否把详细的资料调查清楚?” 邓觉民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回道:“绝不会有问题,请给我一周的时间。” 梁廷栋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下来,一边向着车站外走去,一边同他说道:“我给你两周时间,现在你手中最重要的工作,还是甄别那些胡子的政治背景,不能让日本人的奸细混入到我们的部队中来。那个什么阿菊,询问出她的来历了吗?” 邓觉民一边跟上,一边也稍稍放松的说道:“我们现在手中的资料显示,她是前马贼杨大新的妻子,外号小金凤,日俄战争中撺掇着杨大新多次袭击了俄军的后勤线。杨大新死后,她就掌握了杨大新留下的土匪团伙,但是在她嫁给杨大新之前的历史一直都是不清楚的。 这个团伙中有些人怀疑,杨大新的死和小金凤不无关系。但是因为她拉拢了团伙中实力靠前的几位头目,又不知从何处弄来了大量的日械,所以一直隐忍着。这次小金凤突然带着他们来投奔我们,他们认为这就是一个翻身的机会,向我们出首了她过去几年中和日本人勾搭的行踪。 我们拿着她的照片去了长春满铁附属地的几处日本妓院,据说是她过去几年的落脚点。结果有人认出,她所接待的常客并不叫他小金凤,而是称她为阿菊,她不仅精通日语,连日本的风俗也很了解。而她的那些常客,实际上就是日本领事馆的武官。 所以我们怀疑,她不是什么中国人,而是一位真正的日本人,她混入我们内部,显然是有什么阴谋。所以我打算下一步对她进行正式的拘押审讯,问清她的来历和混入我们内部的命令。” 梁廷栋的脑海中浮过了一张妩媚秀丽的脸庞,很快就后怕的摇着头说道:“不用审了,她的来意我很清楚。她和其他胡子头领一起来见我时,就说过想要放弃胡子生活,希望能够进修学习,以后当一名教师。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她会被送往哈尔滨军政学校学习,那样她不仅能接触到党内的执行委员们,还能接近到吴主席。以送她去哈尔滨学习为理由,在路上处置了吧。安排几名可靠稳重的同志,我可不希望看到革命卫队闹出什么丑闻来。” 邓觉民心头一紧,赶紧点头回道:“是。” 与此同时,老四平镇外的阵地上短暂的停止了交火。在国民革命军的建议下,第48联队接受了停火两个小时,派出无武装人员收敛阵地上死亡的日军尸体。 国武大尉不顾卫生士的劝阻,拿着一只简陋的拐杖下床走出了医疗帐篷,迎接着同乡战友的尸身返回。日军联队是按照地域征兵的,每个联队的成员都是一个市内的,是以有不少士兵不仅在参军前就认识,甚至还是亲戚兄弟。 看着这些一天前还活蹦乱跳的战友,变成了一具具惨白且狰狞的尸体,48联队的官兵们除了站立在一旁小声啜泣外,根本生不起为这些战友报仇的念头。因为他们的勇气和怒火,已经从昨晚发泄到了今早,但是除了在支那军阵地上多增加了上百具尸体外,并没有获得什么报复的快感。 军人的愤怒是需要鲜血来抚慰的,但这个鲜血可未必就是敌人的鲜血。对于一只没有坚定信念的军队来说,当自己流下的鲜血超过了他们为战友死亡感受到的愤怒之后,他们就会冷静下来了。 支那军中那些永不停息的机枪射击声,和这些从阵地上运回的尸体,甚至有些只剩下了碎片,都已经足够让想要在支那土地上建功立业的第48联队的官兵们彻底冷静下来了。曾经以为这不过是又一场甲午战争的日军军官们,下意识的想着,也许这是一场和日俄战争一样艰难的作战。 国武大尉驻着拐杖目无表情的分辨着放在地面上的尸体,然后命令身后的部下把本中队的成员另外放置,直到他停在了一具只有上半身的尸体前,久久没有动作。 这半具身体正是来岛大尉的,重机枪的子弹把他切成了两半,他的右手和下半身已经不知去那了,身体被鲜血和泥土包裹的看不出身上的军服了,倒是一张脸上还颇为干净,两只眼睁的大大的,似乎还蕴藏着一丝生气。 国武大尉看着好友的表情,越看越觉得恐惧,过来好半天他脸上才恢复了些血色。就在他预备掉头时,卫生士走到他身后向他紧张的汇报道:“大尉,藤田军医让我通知您,请你回去收拾下行李。一个钟头后,您将和其他重伤员一起送回铁岭医院做进一步治疗。” 国武大尉低头看了看自己缺少的左脚,也不知该是庆幸还是该继续愤怒,虽然失去了一只左脚,但是和来岛大尉相比他又是幸运的,起码他不用被人捧着送回日本。 一个小时之后,半躺在马车上的国武章太郎,望着不停远去的战场和战友,突然就轻轻哼唱起了来岛大尉生前最喜欢的寮歌,“阿穆尔河中的流血哦,与冰凝成了仇恨!二十世纪的东洋哦,怪云翻滚!” 只是翻来覆去,他也只唱了前面四句,似乎全然忘却了后面的歌词。前后马车上的伤员们,听着国武大尉悲凉的歌声,忍不住就有人附和了上来。只是这一次的歌声,再没有了他们登陆大连码头时吟唱的那么意气风发了。 他们此时终于开始理解,当中国人的鲜血流淌在阿穆尔河中时的心情了。现在的四平前线,何尝不是流淌着日本人鲜血的阿穆尔河。 比吴川先一步登上了列车的德国驻哈尔滨领事韩赐来,在火车启动之后便来到了吴川的车厢,向着他祝贺道:“恭喜你,吴先生。你的部下打的可真不错,不,应该说是难以置信的杰出表现,日本人这两天可不好受啊。据说,北京的朱尔典阁下已经要求日本公使作出解释,日本是否准备趁着中国革命的机会发起一场全面战争,破坏列强在华一致的原则。” 吴川一边在车厢一角的吧台给德国领事倒了杯气泡酒,一边岔开了话题道:“听说,三天前,还是四天前,德国和法国签订了协议,从而解除了因为摩洛哥危机引起的欧洲大战的威胁。我以为,这才是当前世界的头等大事吧。和这样的大事件相比,东亚所发生的不过是这杯酒中无足轻重的一个小气泡罢了。” 韩赐来很是欣赏吴川所表现出来的欧洲中心主义,没有被一点小小的胜利所迷惑,始终清楚东亚在世界格局当中的地位,这正是他觉得同对方交谈毫无障碍的关键。 第395章 哈尔滨南岗街区内的一座花园别墅内,宾步程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房间一角的落地钟后,终于放下了钢笔对众人说道:“先暂时休息一下吧。唐臣,你叫厨房准备些午餐和咖啡上来,我们吃点东西之后再继续讨论。” 一名年轻人答应了一声,就起身打开了房门下楼去了。坐在会议桌另一头的几名年轻人顿时放松了身体,就着自己的会议小声的交谈了起来。宾步程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虽然外面并没有看到什么太阳,不过就着庭院内的白雪,反射进室内的光线到并不昏暗,反倒是把室内的电灯亮度给盖了下去。 宾步程瞧了一会外边的风景,冯如就跑到了他身边,伸了个懒腰后对他抱怨道:“我不过是想造一架飞机而已,倒是没想到还要关心电解铝生产和发电机的制造问题。就好像客人不过是要求吃碗面条,结果店主却丢给你一把锄头,要你先去开荒种麦子,这真是太令人无语了。” 虽说冯如满嘴的抱怨,不过宾步程却没有听到任何不满的意思。他不由瞧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你应该知足了,其他人还要考虑,到底是先建学校培养人才,还是先集中人才造机械投入到生产中去的问题呢。我们那位吴主席可真是给我们出了个大题目,我们这张答卷也不知能否让他满意。” 冯如一时哑然,如果宾步程说的是其他人的名字,那么他还真要发一发脾气,说上一声:这样都不满意的话,有本事就让他自己来干,不要站在一边放轻巧屁,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干出点什么来。 但是吴川么,虽然在技术上比门外汉好上那么一点,但是对于工业发展的方向却始终看的很清楚。冯如知道,只要给这位足够的工程师和工人,他确实是能干点什么出来的。就比如对方早在一个月前就描述了未来东北乃至全中国的一个工业建设蓝图,但他们这么多人却直到今天才理出了一个头绪来。 坐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员,基本上可以是当代中国最为了解什么叫工业的人了。这里有宾步程、丁文江、刘庆恩等留欧学生,章鸿钊、任鸿隽、李四光这些留日学生,杨铨、茅以升这样的唐山路矿学堂在读生,也有冯如这样的海外华人。 可以说,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相信实业救国的理念,才会去选择学习工科的。只是这些对于工科和自然科学可谓是当代中国的佼佼者的留学生们,也依然没能建立起如何让中国实现工业化的道路理论来。他们能够看到的,也只是一间间独立的工厂,而不是一整个完整的工业体系。 事实上这也不能怪罪他们,在这个时代对于工业革命的理论研究还是相当原始的,大家只会抄袭他国的成功道路,还没有能够从成功的实践中提炼出完整的理论来。不过先依靠纺织业积累资本,然后再投入到重工业中去的英国成功之路,倒是已经相当为各国所熟悉了。 至于依靠着军事力量统一了国内的封建领地,然后通过普法战争的巨额赔款发展重化工工业发展起来的德国;和依仗着得天独厚的丰富自然资源积累资本,从而迅速令自己强大起来的美国。对于别国来说,都是难以效仿的对象。 当吴川引入了弗里德里希?李斯特的经济思想,并确立了向重工业倾斜的工业发展方向后,才算是让他们开始摸到了一点工业化的门槛,能够把自己的所学放进这个理论框架中去,为中国工业体系的建立初步描绘起了一个完整的草图。 一边完成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一边还要分心讨论这副宏伟的工业蓝图,对于这间房间内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负担。特别是如杨铨、茅以升这样的唐山路矿学堂在读生,他们刚刚入学没多久,只是听闻了关外的革命才充满热情的跑来的,在这样的会议上几乎只能做一做笔录工作,甚至有很多时候都没法弄明白有些人从嘴里蹦出来的外语单词是什么意思。 这倒不是留学生们用外语来彰显自己的学问,而是在科学尚不昌明的中国,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言词来对照这些新出现的科学单词。而在过去,这些科学单词都会先翻译为日语,然后再被中国学生们转译成中文单词。 但是在当前这样深入的工业体系探讨中,有许多词语就连日本人都还没有接触到。因此大家只能想办法在会议上公开讨论如何翻译了,虽然这极大的拖延了每一次开会的时间,但是却也让众人越来越开始把各种工业和科技普遍的联系起来,从而建立起了中国工业科技用语的翻译标准。 到了今日,六大骨干产业:采矿、钢铁、能源、重化工、工业母机、成套机械设备,已经基本讨论成型。剩下的产业就是依附于这这些骨干产业之上的皮肉,只有先建立起这些骨干产业,他们才能慢慢的往上面充实着中国工业的血肉和皮毛。 讨论到这一步之后,参与会议的人员已经对于中国工业化的道路是否能够成功再无怀疑。他们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建立这六大骨干产业的资本究竟应该去往哪里寻找,列强是否会给中国这样一个机会,不受阻扰的安心建设。 宾步程望着窗外的眼神虽然依旧清澈,但却也难掩那几分焦虑和不安。之前在欧洲留学时虽然他时不时的对同学发出豪言壮语,表示归国之后要如何如何的大展拳脚,从而建立起和欧洲一样的工业文明,再不让列强在中国耀武扬威。 但是在他归国之后,这种话语却说的越来越少了,反而大多时候都会安静的发呆。这并不是他放弃了自己的理想,而是在从前他只能以那种方式激励自己,免得在西方的先进工业成就前丧失追赶的勇气。 归国之后的他,终于看到了追赶西方工业文明的希望,这个时候他就不必再用豪言壮语来壮自己的胆,而是想着要如何去实现它了。越是看到理想成功的希望,宾步程反而就越是变得沉默寡言,唯恐这只是自己的一场美梦。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宾步程就越是觉得吴川可千万不能倒下。没有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留欧学生的领导,他可不觉得革命委员会还有什么人能够带领着他们去完成这个宏大的工业之梦的。 在这里参与讨论的留学生和大学生们,几乎都是为革命委员会想要打造的工业国而吸引来的。仅仅在书信中描绘了一下这个宏大的工业理想,这些人就不敢不顾的飞奔了过来,完全没有去考虑此时的革命委员会还在同日本人爆发着战斗。 就在宾步程思索着革命委员会和自己的未来时,站在他身边的冯如突然向他说道:“似乎畏之今天就回哈尔滨了,你说他看到了我们讨论出来的成果。究竟是大吃一惊呢?还是大吃一惊呢?” 宾步程想了想讨论下来的最终结果,忍不住就笑了笑说道:“应该是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吧。就算把他自己给卖了,我看他也是筹集不出十分之一的资金来的。我们只能慢慢着手,先把煤矿、钢铁厂、发电站各造一套出来,然后再一点点的攒家当了。只要有了煤、钢铁和电力,我们就可以造出我们想要的一切…” 吴川从列车上下来时,天色已经昏暗一片了。不过站台顶棚上的几盏电灯倒是把整个站台照的比白天还明亮,让他一眼就看清了几位来迎接自己的人。 他只是瞧了一眼,就快走了几步上前,同迎上来的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轻轻拥抱了一下,然后高兴的说道:“欢迎回来,中校…上校先生。” “你交代我的事似乎出了点小问题,不过,还是上车后再说吧。”谢尔盖趁着和吴川拥抱时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接着便放开了吴川大声说道:“这句话该我说才对,欢迎回来哈尔滨,我的朋友。另外,我还从彼得堡带来了几位新朋友,你不介意现在和我一起去俱乐部见见他们吧?” 吴川撇了撇头,看到站在人群中的捷尔任斯基对着自己点了点头,方才若无其事的回道:“我还想着回住处换身衣服,不过你要是等不及的话,那我们就先去俱乐部好了。”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毫不客气的指挥着身后的日丹少尉去准备马车,口中则向着吴川说道:“我的新朋友们也许更乐意早些认识你,而不是等着认识你的新衣服。” 吴川不置可否,向着来迎接自己的其他人招呼了几句,方才施施然的跟着谢尔盖上了马车。坐上了马车之后,吴川才迫不及待的问道:“到底是哪件事出了问题?我拜托你的似乎可不止一件。” 谢尔盖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最不要紧的那件。神灯官和内务大臣那边都接受了我们的礼物,转送给皇后的礼物也送入了宫内。主席大臣收了礼物却没见我,外交代办大臣那里退回了我送去的礼物,还派人警告我们最好不要破坏帝国的外交政策。 不过我觉得外交代办大臣短时间应该顾不上远东了,上个月外交部命令驻土耳其大使恰雷科夫和土耳其政府协商,想要以放弃土耳其亚洲领土北部和东北部修建铁路的权力,换取土耳其禁止反俄军舰通过海峡。不过在我启程返回的时候,已经有小道消息说协商失败了,陛下为此甚为生气,我们的外交代办大臣现在正忙着为帝国挽回颜面,要给给土耳其人一个教训。 所以关于远东的事务,外交部应该暂时会放任我们自己折腾,等到帝国从海峡问题上转移视线为止。至于我所遇到的小问题,是指你让我找个英国小银行家或是了解金融行业的英国人,老实说我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第396章 在哈尔滨中东铁路俱乐部二楼的小客厅内,七、八名俄国人观看着彼得堡派出的特使为吴川别上了代表少将军衔的肩章。霍尔瓦特神情复杂的看着站在那里的中国人,随着这个晋职仪式的完成,彼得堡就等于是在宣告,这位已经成为新俄罗斯人了。 在俄罗斯帝国的扩张过程中,把新领地的上层人物俄国化,是一项由来已久的同化政策。当然,这种同化政策主要还是关注于这些少数民族精英的第二代、第三代。对于这些刚刚归化的少数民族精英,彼得堡还是会采用各种手段加以防范限制的。 但是,今日的俄罗斯帝国已经不再是哪个积极进取的俄罗斯帝国了,随着斯托雷平这个真正的政治强人去世,俄国的政权再次失去了凝聚力。斯托雷平所组织重建的俄国官僚体系,再一次成为了两位陛下和大贵族们的眼中钉。 这一点从斯托雷平去世后,皇帝就迫不及待的打压杜马中的自由派资产阶级分子的行动就能看的出来。原本被斯托雷平用来维护俄罗斯帝国统治的俄国官僚行政体系,现在却首先遭到了自己主人的打压。 仅仅在斯托雷平去世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俄国的资产阶级已经充分的认清了这位沙皇陛下的本质,这位陛下并不想履行身为沙皇的责任,同样也不许旁人沾染属于沙皇的权力。至于那位皇后陛下,则想要永远生活于19世纪的宫廷,只有沙皇才是俄罗斯帝国唯一尊贵的主人,俄罗斯的臣民不得忤逆至高无上的沙皇。 用简单的话来说,不管是皇帝陛下还是皇后陛下,都不想见到第二个能够威胁到皇室的斯托雷平了。正因为如此,现任的主席大臣科科夫佐夫一直被皇权牵制着,俄罗斯各行政部门的首脑开始以和皇帝或皇后的亲密程度来获取自己的权力,主席会议大臣现在已经真正变成了主持大臣会议的书记员,除了向大臣们传达皇令,或是把大臣会议的结论汇报给皇帝陛下,几乎做不了什么决定。 正是在这样的混乱政局下,彼得堡开始重新回到了被贵族们所称誉的时代,无能者开始充斥于宫廷,而那些有做事能力的臣子则被赶出了彼得堡。所以如吴川这样的外国冒险家,居然也正儿八经的获得了俄罗斯帝国将军的头衔。 通过家人向皇后陛下的告状,也为皇后陛下所驳回,甚至还为皇后陛下所警告,他现在的职位是依靠谁得来的,但是他对于皇后的回报还不及一个外国人。 面对这样严厉的指责,霍尔瓦特只能选择退缩,他的确是依靠着皇后的支持才能占据着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的宝座。但他又不是疯子,怎么可能把中东铁路上所有的利益都放进自己的口袋,他也不能向吴川那样向银行贷款去行贿。 在他花费了大量的精力调查之后,他总算得到了吴川为什么能够得到皇后陛下宠爱的原因。只是这个方式别人根本学不来,有那个官员会通过贷款行贿,目的却是为了报效陛下的,这完全就不符合常理。不过对于远在彼得堡宫廷的皇后来说,她显然不在乎吴川赠送给自己的礼物是不是花的自己的钱。 霍尔瓦特很快就明白了,在吴川的债务爆发之前,他休想让这个混蛋失去彼得堡宫廷的宠幸。当然,他并不认为对方这样下去能够支持多久,那些被吴川所蒙蔽的银行家们,迟早会醒悟过来的。 至于现在么,霍尔瓦特决定还是暂时和对方维持友谊,起码在挡住了日本人进攻之后的革命委员会,已经让远东的俄国军政官员们看到了重新复活黄俄罗斯计划的可能。只要把帝国的注意力转移到远东来,那么大量的资源也就会随之而来,就好比日俄战争之前的远东黄金时代一样。 正是因为抱有这样的希望,阿穆尔沿岸总督府才暗示霍尔瓦特不要干涉吴川的行动,哪怕对方暂时损害了俄罗斯帝国的利益也不打紧。只要中国人和日本人继续斗下去,这些利益总会回到帝国手中来的,还要加上利息。 对于这些远东的俄国军政官员来说,只有让现在远东的这滩死水晃动起来,大家才有加官进爵和发财的机会。和日本人达成的密约,虽然稳定了远东的政局,也让帝国得到了远东和平开发建设的好处。但是对于远东的大部分军政官员来说,远东已经成了一个无形的监狱,那些俄罗斯的罪犯被流放于此,他们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流放。 彼得堡的纵容,远东同僚的暗中鼓励,让霍尔瓦特这个坚定的亲日反中派的领袖,也不得不屈服于当前的远东形势了。 于是在那位内务部派出的特使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霍尔瓦特还是第一个上前向吴川进行了祝贺,不过在祝贺之后他还是小小的刺激了一下对方,“从今日起,你可就是一个真正的俄罗斯显贵了,我想也许你应该学习一下,俄国上流社会的礼仪了,尼古拉少将。” 吴川环顾了一眼周边神情各异的俄国人,随即客气的回答道:“相比起学习社交礼仪的急迫性,我倒是觉得向陛下奉献我的忠诚才是最为重要的。各位想必刚刚也听了戈尔斯特金先生所传达的陛下的旨意,陛下有意于5年之后亲自莅临圣尼古拉堡,巡视帝国东方的领地。 所以,我们现在应当尽快把圣尼古拉堡的建设计划确定下来,而不是继续让那些无能的官僚拖住我们的手脚。不是吗?局长先生。” 内务部官僚戈尔斯特金毫不迟疑的站出来为吴川的话语做了背书,“尼古拉少将说的不错,不过霍尔瓦特局长毕竟要管理一个偌大的中东铁路管理局,恐怕是分不出什么精力来建设圣尼古拉堡了。我建议不如把圣尼古拉堡的建设单独分列出来,由尼古拉少将负责这座城市的规划建设。” 铁路局的副局长阿法纳西耶夫立刻提出了反对,“铁路管理局对于整个哈尔滨,不,是圣尼古拉堡已经有了一个成熟的城市规划,只要我们按序就班的建设,就没必要再另搞一套了。” 戈尔斯特金皱了皱眉头,看着这位铁路管理局的官员说道:“那么铁路管理局是否能够向内务部保证,你们将在陛下到来之前完成整个城市的建设?” 阿法纳西耶夫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圣尼古拉堡的市区范围现在扩大了将近3倍,即便把本城每年250多万卢布的地租和税收收入全部用于新城建设,这也需要将近20年才能看到效果。” 戈尔斯特金顿时不快的说道:“20年?不,你们最多也就只有5年,陛下的耐心可没有这么久。阿法纳西耶夫先生,如果您做不到就该把做事的权力交给能够完成的人,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公然违抗陛下的命令。” 阿法纳西耶夫求救的看向了自己的上司,霍尔瓦特不得不出面说道:“戈尔斯特金先生,陛下只是下令5年之后要看到圣尼古拉堡,并不是要求尼古拉少将负责建设这座城市。还是说,尼古拉少将你准备立下军令状,要在5年内完成它?如果是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接受戈尔斯特金的建议。” 戈尔斯特金瞧了一眼这位皇后的亲戚,终于没有再说什么。为内务部争取利益是一回事,但是为了内务部的利益给自己结下私仇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支持吴川来主持城市建设,不过是希望扩大内务部在远东的权力,毕竟这位现在已经成为了内务部在远东的代表。能够从霍尔瓦特手下,把远东密探分局独立出来,并掌握了好大一部分原本属于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权力,对于内务部来说简直就是一大胜利。 即便是在斯托雷平阁下的时代,内务部虽然掌握了极大的权力,但是在地方上也还是几乎没有利益可言。所以当斯托雷平阁下去世之后,内务部的力量首先就遭到了地方势力的打击,虽然密探局依然让人望而生畏,但是密探们也是人,也是需要吃饭消费的,大家不能饿着肚子去保卫沙皇。 只是过去在斯托雷平阁下的压制下,内务部很难把手中的权力变现,而且有着国家财政的支持,内务部也就没有那么迫切的需要寻找属于自己的利益。但是随着斯托雷平阁下的去世,代表着沙皇独裁权力的内务部首先就遭到了资产阶级的敌视。 削减内务部的预算,限制内务部的权力,几乎差不多就成为了杜马议员们的共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内务部就不得不寻找能够给养自己的利益所在了。远东密探分局的成功,几乎就成为了内务部未来的新旗帜。 虽然这是一个中国人开创出来的新局面,但是内务部已经决定必须维持住这块天上掉下来的好处了,这才是内务部积极给吴川撑腰的根本原因。内务部的官员们希望能够把远东密探分局作为一个典范,从而推广到欧俄各省去。 吴川对于内务部这么急切的替自己撑腰,也是隐隐有所察觉缘由。不过他并不在意为这些内务部官僚所利用,因为这也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保护色。面对霍尔瓦特的质问,吴川只是平静而冷淡的说道:“由谁来主持圣尼古拉堡的建设,我并不在意。不过我会服从于陛下的命令,在五年内监督建设者完成这项任务,密探局可不是仅仅用来对付乱党的,对于那些阻碍帝国建设的消极分子,我们有的是办法。” 第397章 戈尔斯特金现在算是明白,内务大臣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位中国人了,因为他总是能够为内务部创造出新的权力来。阻碍帝国建设的消极分子,真是一个极好的罪名,戈尔斯特金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新发明算在自己头上,带回彼得堡去发扬光大了。 霍尔瓦特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尼古拉少将你有这样的觉悟,那么我并不介意吧圣尼古拉堡的建设交给你。不过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如果再陛下到来之前完不成这座城市规划的话,那么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吴川和霍尔瓦特的目光对视了数秒之后,方才微笑着说道:“局长先生,我可没有向您强行索要圣尼古拉堡的建设权力,我只是在向大家声明远东密探分局的责任而已。没有铁路管理局的资金和人力支持,我可不能空着双手建起圣尼古拉堡。” 霍尔瓦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戈尔斯特金,这才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冷冰冰的回道:“既然陛下和内务大臣这么看好你,我倒是觉得只有你才适合负责主持这座城市的建设工作了,只要是合理的要求,铁路管理局自然是会配合你的。仪式既然已经结束了,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随着霍尔瓦特的转头离去,很快房间内就剩下了戈尔斯特金、谢尔盖和吴川三人。戈尔斯特金也跟着向吴川说道:“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也该出去见识下远东的风情了。至于内务大臣对于远东密探分局的期望,就由上校先生向你转达吧。” 当小客厅内只剩下了两人后,吴川才有些好奇的问道:“内务大臣对于我们还有特别的交代?” 谢尔盖双手一摊后说道:“内务部的官员们也是有那么一些亲朋好友的,他们既不想上战场去熬资历,却又想要弄一份漂亮些的履历。 密探局虽然有些权力,但是盖上了密探局的烙印后,他们再想调到其他部门就艰难了。你弄起来的沙皇保卫军虽然隶属于远东密探分局,但好歹也是陛下所承认的正规军。 有了这样一只部队,内务部就没必要再向陆海军张口,要求他们给自家子弟安排给好位子了。在沙皇保卫军挂一挂名,几年之后再转入到禁卫军中去,这不是一条捷径吗?” 吴川心里算是松了口气,不过他脸上却没什么变化的说道:“挂一挂名倒是没什么,不过我可不希望有太多的公子哥来远东,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可承担不起。” 谢尔盖点了点头附和道:“那是,要是他们来远东出了点什么事,我们可就麻烦大了。不过我想,他们也没这个耐心坐上两周多的火车来远东,就连莫斯科都被这些人视为乡下地方,何况我们这纯粹的荒僻之地。另外还有件事,你倒是真该注意一下了。” 吴川有些惊讶的问道:“我需要注意什么事?” 谢尔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幸好你还没有夫人,那我倒是可以简单的跟你说了。既然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未来的妻子就只能是俄国人了。 如果你想掌握主动权的话,那么就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俄罗斯姑娘,然后请求皇后陛下为你说亲。又或者你想和陛下的关系亲近一些的话,那么就等待陛下主动给你说上一门亲事了。这是你融入帝国必须要经历的步骤。” 吴川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微笑着说道:“上校先生,你还记得于尔斯泰男爵吗?其实我对他的女儿一直颇具好感,不知您能否让您在图拉的好朋友帮我打听一下,男爵的女儿现在可还好吗?” 谢尔盖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吴川能够这么选择自然是最好的。一个接受了帝国军衔,又娶了俄国妻子的中国人,如果还敢背叛帝国的话,他们只需要把对方签署过的文件透露出去,对方就要被自己的同胞给抛弃了。 当然,不到最后的关头,帝国也不会用上这样的杀手锏,毕竟这意味着双方彻底撕破脸,再无和缓的可能了。老实说谢尔盖现在还真不希望和吴川决裂,跟着吴川的身后他可是一路平步青云,还积攒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谢尔盖伸手派了派吴川的背部,然后亲热的说道:“当然没有问题。不过今晚我要先给你介绍那位新朋友,你先把军服换下来吧,现在可不是你穿着这身衣服露面的时候…” “巴希尔?扎哈罗夫,陛下最为信任的臣民,也是俄罗斯帝国最为成功的商人,现在是英国维克斯公司的经理人…” 虽然谢尔盖夸张的为吴川面前的老头报出了一连串的头衔,不过吴川却早在马车里就听说了这位贩卖死亡发财的军火商人。 虽说扎哈罗夫自称是一名俄国人,但是谢尔盖却说他打听来的消息,说这位出生在安纳托利亚海岸的传闻有之,也有说他出生在君士坦丁堡某地的。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这位扎哈罗夫精通俄语、土耳其语和希腊语等多门语言,可以说是位语言天才。 28岁之前,这位还在雅典打着零工,因为结识的某位贵人将他介绍给了枪械大师诺登菲尔德,从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这位的成名之战:就是在1885年把诺登菲尔德公司的蒸汽动力潜艇推销给了希腊政府;然后又跑去了希腊的敌人土耳其那里,说服了土耳其人相信希腊人购买的蒸汽动力潜艇正是为了威胁土耳其的海军,从而又出售给了土耳其人两艘蒸汽船。但这还不是结束,他又继续跑去俄国,说服了俄国人也买了两艘。 声名大噪的扎哈罗夫很快就被马克沁公司看上了,而随着维克斯公司吞并了马克沁公司,这位又成为了维克斯的经理人。在20世纪的头十年,同盟国和协约国两大集团的成立,更是给了像扎哈罗夫这样的军火商人以发挥的舞台。 总而言之,站在了吴川面前的这位老头,最起码也是一位百万富翁了。已经从谢尔盖那里得知,这位扎哈罗夫已经获得了沙皇的首肯,准予他向自己出售武器之后,吴川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犹豫不决。他于是爽快的说道:“能够认识扎哈罗夫先生您,真是在下的荣幸。英国维克斯公司的大名,我也是仰慕已久了…” 只是满脸笑容的扎哈罗夫却不以为意的打断了吴川的话说道:“梅杰尔先生指挥的乐队给今晚增添了如此美妙的幻梦,我认为在这个时候谈什么商业上的事务,实在是太对不起我们的指挥先生了。不知道吴先生您对于音乐可有什么研究么?” “我倒是会唱几句国际歌,你听得下去吗?”吴川默默的心里对着面前的军火贩子吐槽了一句,不过他张开口却说道:“抱歉,我对于音乐之类的艺术可真是一无所知。” 扎哈罗夫看着吴川先是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接着又悄悄向着他倾了倾身子,小声而神秘的对他说道:“老实说,我也不懂音乐。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得给自己上一层伪装,否则那些漂亮的小姐和夫人可不会理会我们。” 吴川沉默了一小会,又看了看左右,这才耸了耸肩说道:“我想扎哈罗夫您今晚一直和我站在一起的话,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小姐或夫人过来让你认识的。” 扎哈罗夫微微歪头注视了吴川一小会,终于摇着头说道:“好吧,你说的对。不过年轻人,有时候被当成异类并不是全然的坏事,这意味着你可以从容的观察身边究竟有哪些蠢货。如果不介意的话,你是否愿意和我去隔壁抽上一只雪茄?今晚似乎没有什么美人值得我继续留下来的。” 吴川向他欠了欠身子,便让开了通往吸烟室的方向说道:“有这样的机会,那是我的荣幸,扎哈罗夫先生。” 谢尔盖正想跟着两人一起进入吸烟室时,扎哈罗夫却突然转身拦住他说道:“上校先生,能否让我单独和吴聊一聊,请不要让其他人打搅我们。” 看似请求,却带着命令的口气,谢尔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只是向对方点头答应道:“当然可以。您可以和吴慢慢聊,我保证今晚不会有什么人打搅你们谈话的。” 坐在沙发上吴川很是小心的观察着对面沙发上,这个据说是欧洲最为出色的军火商人,他原本以为对方跑来远东是为了向自己或日本出售军火,但是现在看起来却又不是那么肯定了。 扎哈罗夫熟练的在酒精灯上烘好了一只雪茄,递给了吴川后顺口说道:“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不过我想你应该从谢尔盖上校那里了解过我的消息了。是的,我是一名军火商人,不过我跑来远东可不是为了向你推销什么军火。 事实上我最近正考虑转行,所以刚刚买下了法国的一间银行和一家报社。这一次去俄国,其实是想要为我的新业务找一找市场。只是凑巧从上校那里听说了你有一个计划,这才想来见见你。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让我了解一下,你的那个计划呢?” 第398章 吴川接着吸烟的动作给自己争取了那么一点时间,他脑子里飞快的回忆着自己和谢尔盖谈及的那个不成熟计划,确定谢尔盖了解的并不多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当初和谢尔盖谈到这个计划时,其实自己的脑子里也没有一个全盘的清晰计划,不过是想着哪怕给日本人制造些麻烦也是值得的。因此虽然给谢尔盖画了一个大饼,但其实并没有多少干货。当然经过了这么多天的资料收集和反复思考,现在这个计划在他脑子里算是真正成型了。 只是当这个计划出现了雏形之后,他又没有了和谢尔盖交谈时那么的随意态度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计划应该还是很有成功的可能的,因此他反倒是不想随意往外透露了。 不过跟着谢尔盖过来的扎哈罗夫,可确实是一条大鳄鱼,如果一个应对不好,对方不仅能够破坏了自己的计划,还有可能给革命委员会造成一次重大的打击,这可就不是他想要的了。 思考了数秒之后,接着一口烟雾吐出了自己心中的不安和犹豫,吴川这才若无其事的向着扎哈罗夫试探道:“想不到我对谢尔盖上校说的几句戏言,倒是劳累了扎哈罗夫先生您白跑了一趟远东。 老实说,在谢尔盖上校返回彼得堡之后,我又仔细的思考了许多天,发觉这是个不切实际的妄想,所以就把它丢在一边了。您从谢尔盖上校那里听到的,就是这个计划的全部,也许它听起来很有诱惑力,但是毫无实践的可能。 我想扎哈罗夫先生您,并不会想把自己幸苦赚取的金钱就这么盲目的丢在大海之中,也许连个声音都听不到就消失了吧? 所以咱们还是谈一谈军火生意吧,维克斯公司是和克虏伯公司齐名的大公司,我很乐意从您这里获得一些帮助,您知道我们现在正在和日本人打仗,需要的正是武器和弹药。” 扎哈罗夫端坐在沙发上,身体依然放松着,似乎吴川的拒绝并没有带给他任何不快,不过他并没有对吴川岔开话题作出回应,只是饶有兴趣的望了吴川半天,才开口说道:“其实我在彼得堡的朋友要比你想象的多了那么一些,在谢尔盖中校还没有返回彼得堡之前,我已经听闻了某位好运的尼古拉上校的名字了。 老实说,当我听到了这位上校先生的好运故事之后,我就想着这位上校的好运也许能够给我的事业带来不小的帮助。所以我拜托了一些朋友,帮我收集了这位好运上校的发迹经过。你猜我找到了些什么?少将先生。” 虽然知道自己的经历在有心人的追查下,根本隐瞒不了多久,但吴川还是在内心生起了是不是该让对方走不出哈尔滨的念头。 见吴川依旧保持着沉默望着自己,扎哈罗夫这才换了个坐姿,懒洋洋的开口说道:“其实您应该感谢我,如果没有我在调查这件事,我就不会发现英国驻俄大使和日本驻俄大使也在追查着您的消息,那么我也就没办法帮您掩盖了。 不过幸运的是,直到我离开彼得堡时,您的情报还是安全的,至少他们可没把你和好运的尼古拉少将联系在一起。这群缺乏想象力的白痴,还在图拉的乡下四处奔走,试图找出你所存在的过往,却丝毫没有想过去柏林问一问那些银行家们。您说,我们是该为您的大胆喝上一杯呢?还是该为您的好运干上一杯?” “这是对自己的警告。”吴川默默的在心里想着,想要让对方消失的念头也就迅速散去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手中有多少自己的资料,不过想来足够是让英国人和日本人满意了。 吴川顺手取过了茶几上的酒杯,向着扎哈罗夫举杯邀请道:“我觉得还是应该为您即将开始的新事业干上一杯比较合适,欢迎您来到中国,尊敬的扎哈罗夫先生。” 扎哈罗夫浅饮了一口便放下了自己的酒杯,看着吴川说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开端,那么我们可以进入真正的主题了吗?” 吴川沉思了片刻之后,稍稍坐正了些,方才认真说道:“在谈及计划之前,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希望您能确实的回答我。那就是,扎哈罗夫先生,您想要通过这个计划获得些什么?” 扎哈罗夫终于有些好奇了起来,看着吴川问道:“难道这个计划还能为我定制?你可不是在和我说大话吧?” 吴川神情不变的说道:“计划的主体当然是不能变更的,但是未尝不可给您个人提供一些机会,让您借此达成个人的心愿。 既然大家要坐下一起合作,我以为这合作的基础就在于各取所需。假如您从这个计划中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和我的同伴就很难相信您会始终站在我们这一边,而不会倒戈到我们的对手那里去。” 吴川正说着,发觉扎哈罗夫突然露出了迷惑的神情,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用上了中文,他赶紧用俄语把各取所需的意思解释了一遍。 扎哈罗夫这才露出了微笑说道:“看起来你对于俄语的掌握还不够熟练,对于一名帝国将军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我从上校那里倒是没听说过这个计划还有其他人参与,难不成是金兹堡伯爵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明白你为什么要上校找一个英国银行家了。” 吴川把身体向后靠了靠,并不接对方的话。扎哈罗夫想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成为一名军火商人,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不是加入了这一行业,也许我还在雅典的码头混日子。 但是,我实在难以忍受被人称为死亡商人。明明制造武器的是欧洲各国的工厂,发动战争的是各国的政府,在战场上扣动扳机的是各国的军队,可最后却是我们这些推销武器的商人成了民众眼中的邪恶之徒,这显然是有失公允的。 事实上我们这些军火商人和普通的推销商人并无不同,我们只是把人所生产的制造品推销给那些需要这些制造品的客户而已,这难道不是一个极为正常的商业行为吗?当然,看在黄金的份上,我并不介意被那些愚昧的群众骂上几声。 但是,当这种社会偏见开始影响到我的生活和我的家人时,我觉得我也许该收手换一项新事业了。相比起那些把自己伪装成具有高尚道德的英国人,我觉得还是法国人更为真诚一些。但是,法国人虽然没有英国人那么的伪善,可他们对于军火商人的偏见依旧不比英国人少多少。 不过好在法国人甚为虚荣,只要我能够获得一些荣誉,他们很快就会忘记我的过去。如果说,我现在有什么想要的话,那么除了金钱以外,也就是个人的荣誉了。” 扎哈罗夫说的如此坦率真诚,吴川差点就相信了。只是对方既然开出这样的题目,自然就得先给对方做出一个解答,才能够让双方做进一步的交流了。 “您对于英国人和法国人的评价真是一语中的,我想至少我们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共同的语言。如何让这个计划给您带来个人的荣誉,我还需要回去好好的思考一下,顺便征求一下同伴们的意见。这个计划毕竟不是我一个人能够掌控的,我不可能未经他们的同意,就邀请一个合伙人进来。 不过眼下我倒是有一个小小的提议,也许能够给你带来一些名誉上的提升,就是不知您是否愿意投入些金钱了。” 扎哈罗夫认真的看了吴川的双眼许久,发觉对方的眼神并没有作出任何避让的意思,他想了想便说道:“我喜欢和慎重的人打交道,反正我在远东会待上一段时间,等一等还是可以的。不过我希望你别让我等的太久,我可不太喜欢这里的冬天,就像彼得堡一样寒冷。不过你说的那个小小的提议是什么?我很有兴趣听一听。” 吴川清了清喉咙,方才不缓不急的说道:“革命委员会现在和日本正在作战之中,您知道战事一起必然会有伤亡。对于死者,我们无能为力,只有上帝才能告慰他们的灵魂了。但是对于那些受伤的人,在当今昌明的医学下,还是有着活下来的可能的。 如果您愿意为作战的双方捐赠一批医药的话,那么您至少在东方就获得了您所想要的好名声。如果您手中的报纸在渲染东方战场上的残酷时,再顺带着简单介绍一下您对于双方伤者的怜悯,那么您也就在法国人心目中重新树立起自己的新形象了。我相信这对于您在法国开始的新事业,一定会有好处的。” 扎哈罗夫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是说对双方捐赠医药,而不是只对革命委员会捐赠吗?你对你的敌人可真是够宽宏大量的。” 吴川神情不变的回道:“正如您刚刚说言,制造战争的不过是各国的政府,那些被送上战场的士兵不过是些身不由己的可伶虫。我为什么要把这些可伶虫作为革命委员会的敌人,我们的敌人应该是那些发动战争的日本军阀和财阀才对。革命委员会对于这场战争的目的只有一个,结束战争恢复和平,让那些可怜的日本军人返回自己的国家和家人团聚,而不是把他们留在中国的土地上。如果您的报纸能够以这样的理念去报道这场战争,不管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您都将会赢得各国理智之人的尊敬。” 第399章 小客厅外,替两人守门的谢尔盖上校不时的朝着禁闭的房门看去,老实说他心里可真有些难熬,很想知道扎哈罗夫到底和吴川谈些什么。 不过这一年的经历也让他迅速的成长了起来,他知道这里面的一老一少都是心机多变之人,不管哪个都能随便玩死自己。既然两人想要私下谈话,他最好还是不要去胡乱打听为好。 只是两人这一交谈,就足足谈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才出来。如果不是今晚俱乐部已经被清理了一遍,说不定早就有人发觉吸烟室的异样了。 谢尔盖上校走上前去,发觉扎哈罗夫依然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他究竟何吴川谈的是好是坏,而站在他身后的吴川也是一脸的微笑,看起来倒是和扎哈罗夫谈的不错。 出了吸烟室后,扎哈罗夫和谢尔盖闲聊了几句,就告辞离去了。俱乐部内的客人们显然还不知道这位的真实身份,因此也没有人过来同他攀谈,于是扎哈罗夫就和来时一样静悄悄的离去了,受到的关注还没有吴川高。 离开了俱乐部之后,扎哈罗夫就坐上了等候在路边的马车,车厢内还坐着他的保镖兼助手安德罗夫。等到马车向前开了一段路后,扎哈罗夫才开口对着助手吩咐道:“你明日和哈尔滨的革命委员会联络一下,就说有一位前来满洲考察的法国银行家想要为满洲的医疗卫生事业尽一份力,请他们准许我考察一下哈尔滨的大小医院,时间么越快越好。” 安德罗夫虽然有些好奇老板为什么会改了自己的行程,但他却毫无疑问的答应道:“好的先生。那么5天后前往海参崴的车票要先退掉吗?” 扎哈罗夫点了点头道:“退了吧,我们即便要去日本,恐怕也不会从海参崴走了。另外,帮我聘请几位在华的记者,为我的报纸做特约报道,人选么只要不是德国人和俄国人就行。 让他们就这次东洋的战争做一个详细一些的报道,不要报道什么政治力量的平衡和胜败的归属,侧重于报道战争的细节,比如受伤士兵的心理变化,阵亡家属的悲痛心情,越是感性越好。” 安德罗夫的脸色有些僵硬了,他终于忍不住说道:“可是这样报道的话,恐怕会引起公众对于战争的痛恨,这对于我们的生意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扎哈罗夫撇了撇嘴道:“我们报不报道,公众都会痛恨战争带来的伤亡,而且一定会把罪责推到我们这些武器商人的头上。不过现在么,我们可以尝试走一走其他的道路,比如把战争的罪责推给挑起战争的政府,而我们才是竭力阻止战争的人。” 安德罗夫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了,他下意识的说道:“我们出售武器也可以是为了阻止战争的吗?” 扎哈罗夫心情愉快的说道:“不错,今天有人开解了我。其实我们贩卖武器的目的,是为了保障弱者对抗强者的反抗能力,而不是贩卖死亡。 消灭战争最好的办法,不是不向交战双方出售武器,而是应该向弱势的一方出售武器,从而打消强者对弱者的侵略思想。我们才是真正在保卫这个世界和平而奔走的人。” 安德罗夫沉默了好一阵,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听起来这似乎很有道理,先生。可是公众们真的会相信这个解释吗?” 扎哈罗夫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所以我们就得先树立起自己的新形象,然后用报纸去宣传反对战争的理念,只要我们不停的呼吁,公众会相信我们的真诚的。” 安德罗夫想了许久才问道:“先生,您这是真的打算放弃武器生意了吗?” 正在思考未来的扎哈罗夫有些愕然的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助手说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安德罗夫有些不安的回道:“如果强国不再试图入侵弱国,那么我们还能把武器卖给谁?和平时期,恐怕是用不了多少武器弹药的。” 对于助手的焦虑,扎哈罗夫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安德罗夫,您可真是天真的可爱。为了确保在弱国没有武装起来之前打倒对方,这只会更加刺激强者在具有武力优势时入侵对方。而那些口口声声爱护和平的民众,他们更是会支持政府在占据优势下动用武力,以减少本国流的血。” 安德罗夫听的似懂非懂,不过看着自己的老板这么有把握,他也就沉默了下去。而扎哈罗夫也再度沉思了起来,反复推敲着刚刚吴川和自己的谈话内容。 至于吴川这边,在扎哈罗夫走了之后没多久,他也打了个哈欠对着谢尔盖说道:“看来只要我在这里,那些夫人小姐是不会过来和你交谈的。我这两天也累的很,就早点回去休息了,咱们明天中午再碰面吧,把你的马车借我用用。” 正和舞池内某位娇嫩的少妇眉来眼去的谢尔盖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吴川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你的身份能够公开了,你的身边同样也少不了女人。好吧,那我同日丹少尉吩咐一声,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坐着马车返回到自己的住所后,下了马车的吴川回头对着日丹少尉小声的吩咐道:“让四处派一组人,帮我监视那位和上校先生一起返回的扎哈罗夫先生,不要惊动了他,也别报告给上校。每天做一份汇报,交给我。” “是,将军阁下。”日丹少尉小声的回了一声,便重新上了马车离去了。吴川站在院子门口瞧着挂着马灯的马车在黑暗中渐渐消失之后,才跟着站在身边等候自己的张云荣进了院子。 日本外相内田康哉此时正在东京俄国大使馆拜会俄国驻日大使马列夫斯基,作为在日俄战争之后两国关系最为惨淡时前来东京的俄国大使,马列夫斯基和日本人一向相处的还算愉快。 在日本人眼中,这位俄国大使显然已经成为了日本最为友好的朋友。前次的日俄协议和日俄密约,也是得到了马列夫斯基极大的支持才签订下来的。 因此在两国关系急转直下的今日,在彼得堡的日本大使迟迟无法打开日俄关系僵局的状况下,内田康哉不得不悄悄登门拜访俄国大使馆,希望能够从这位日本人的好朋友身上得到些信息了。 只是在日本人面前一向好脾气的俄国大使,今天对于内田外相的到来却显得极为冷淡。看着会客厅内故意不收拾的玻璃碎片,内田康哉倒也能够明白对方的怒火来自何处。 他只能向俄国大使道歉道:“我国的民众受了一些不实谣言的煽动,这才会造成今日对于贵使馆的攻击,我已经令警视厅加强对于使馆周边的巡逻,确保不再发生此类过激事件了。另外,贵使馆砸坏的玻璃和家具,明日就会有人上门来修理更换。” 马列夫斯基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了看内田外相,这才不盐不淡的说道:“内田伯爵的歉意我接受了,只是贵国民众动不动就这么过激,这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如果不是今日日比谷公园发生了群众暴动,连贵国外交部也受到了冲击,我差点以为贵国这是在做对敝国的战争动员了。” 内田康哉的脸皮僵硬了一下,他都不知该怎么接对方的话了,冷场了数秒之后,他才勉强接下去说道:“我国绝没有向贵国开战的意思,但是贵国政府从数日前到今日为止,一直都在推脱和我国驻彼得堡大使会面,这令我国非常的困扰。 正是为了维护日俄两国之间的友谊,我今晚才冒昧前来拜访您。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些消息,贵国政府对于满洲事件和中国革命究竟是持何种立场?贵国是否还愿意遵守,你我两国之间公开和秘密的协议、约定?” 马列夫斯基眨着眼睛思考了好久,才谨慎的向内田康哉回道:“我国对于中国革命的立场,以驻中国公使的公开声明为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变更过。 我国和贵国所签订的公开协议或秘密约定,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违背过任何一条,我实在不明白内田伯爵你的质问究竟有什么根据。 至于满洲事件,这难道不是贵国强行干预中国革命所造成的后果吗?内田伯爵,我需要再次向你重申一个事实,是贵国破坏了列强一致原则,试图单独在满洲自由行动,这才激发了满洲事变,而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支持中国人向贵国在满洲的特殊地位发起了挑战。 我国政府直到现在还保持着冷静,没有破坏同贵国立下的约定。但是贵国现在的举动却正在破坏两国公开或秘密的约定。我倒是想要伯爵阁下给我一个解释,贵国究竟要往满洲派遣多少军队才会满意?你们动员起这么多军队真是为了对付那些中国革命党?还是说,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吞下南满地区了…” 第400章 14日上午10时,东京官邸二楼的会议厅内,内阁诸大臣正召开着一次紧急会议。主持会议的西园寺首相眼中布满了血丝,这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他的容貌明显衰老了许多。 但是此刻他的眼神却比往日要冷峻的多,即便是一向以刚强著称的陆相石本新六,此刻也不敢和这位元老对视,只是低头看着面前的桌面一语不发。和陆相相邻的海相斋藤实虽然坐的笔直,但是嘴角露出的那抹若隐若现的笑意,已经表明这位正等着看陆军的笑话。 会议室内的气氛一度极为沉闷,简直有一触即爆的火药味。内务大臣原敬终于忍不住出声向陆相说道:“石本阁下,您这样一直保持沉默是不行的。此次内阁会议乃是专为解决满洲事件而召开的,今日凌晨的御前会议上,山县元老也向陛下保证过,陆军将会迅速解决满洲事件,以挽回帝国陆军的名誉,难道你们现在又打算反悔了吗?” 石本新六叹了口气终于出声道:“明治39年参谋本部制定了帝国陆军作战计划要领,主要内容是:陆军将以俄国为假想敌。 明治40年,当时的陆军大臣寺内和参谋总长儿玉一致认为,日俄战争后,我在海外拥有保护国与租借地,且已缔结日英攻守同盟,故不能再以昔日守势作战为国防特点,必须以攻势作战为国防重点,以此为战后军事经营的基础。 明治42年,参谋本部据此制定了帝国国防的大方针:一是为帝国向海外扩张提供武力保护;二扩张的第一目标为西伯利亚、满洲、蒙古方面,第二目标为菲律宾群岛及法属印度支那以南、南洋群岛;第三目标为中、南美洲。 其次,当前世界能够挑战日英同盟的敌对同盟,第一可能性俄德同盟,第二可能性俄清同盟;第三可能性俄法同盟。如果帝国当前扩张只局限于远东地区,那么可忽略美国和意大利在远东问题上的主张…” 原敬忍不住打断了陆相背诵文件的行为道:“石本阁下,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如何解决满洲事件,不是检讨帝国的国防方针政策。” 石本新六撇了一眼这位平民出身的内务大臣,这才不无嘲讽的回道:“我正是向首相阁下陈述一个事实,陆军不过是履行了帝国过去所制定的国防政策,才引发了满洲事件,而不是陆军的独断造成了今日的满洲事件。陆军当然能够解决满洲事件,但是我们需要政府给与国防政策中所要求的国防力量,而不是各位的一味指责。” 原敬虽然是西园寺公望最得力的助手,也是立宪政友会的骨干,但他的长处在于政治协调,对于军队事务方面涉及的并不深入。因此对于长州藩阀的思维方式还不是很能理解,一时没能理解石本新六所要求的国防力量到底是啥。 不过坐在陆相身边的海相斋藤实却对此心明眼亮,立刻就质问道:“难道对付一群支那的乌合之众,陆军也要编制50个师团?陆军是不是太过无能了?” 石本新六不动声色的回道:“对付支那的乱党,当然不需要50个师团。但是要对付把这些乱党装备起来的幕后列强,陆军难道不需要做最坏的打算吗? 根据我们现在收集到的资料,参谋本部认为在满洲革命委员会的背后,不仅有俄国人,恐怕还有德国人的身影。 眼下正是帝国所制定的国防大方针中所预估的最危险的状况,我们当前要面对的是俄、德、支那三方同盟,而不仅仅是一群支那的乌合之众。 如果陆军不做好最坏的打算,难道要把陆军的精锐送到俄国人的嘴里之后,再向陛下去谢罪吗?或者说,海军认为反正俄国和德国在东亚都没有什么海上力量,所以陆军精锐即便是葬送在大陆上也无所谓吗?” 海相斋藤顿时涨红了脸想要说些什么,“啪”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会议桌边的内阁大臣们顿时斜眼朝着西园寺首相的方向望去。顿时看到了这位明治元老满脸的怒容,这下大家总算又安静了下来。 虽然拍在实木桌面上让西园寺痛的差点皱起了眉头,但他还是忍耐着熬过了这股疼痛,这才压制住了胸中蕴藏的怒气,望着外相说道:“对于陆相的说法,外务省可有什么情报证实吗?” 内田康哉沉默了数秒之后,方才点着头说道:“外务省查到,德国在华公使及领事除了在外交场合偏袒俄国人和北满革命委员会之外,北满革命军的武器应当是来自前几月德国资本大举向青岛地区投资时,德国运装机器设备时夹带的。 这批军火应当是德国人直接运送到海参崴港,然后再装上中东铁路运抵哈尔滨的。要说俄国人对此一无所知,那是说不过去的。而且,北满革命委员会的起事,不论怎么看都只会是俄国人占了最大便宜。如果德国人是为了扶植一个亲近自己的支那势力,那么也应该放在山东才是。 考虑到刚刚结束的第二次摩洛哥危机,外务省认为德国其实并不是在支持北满革命委员会,而是支持俄国扶持一个支那傀儡政权。从而希望把俄国的目光从巴尔干及黑海海峡地区挪开,重新转向东方。以便消除德国在其东面的威胁。 而我昨晚也拜访了马列夫斯基,这位俄国大使态度强硬,却又并没有向帝国提出什么要求,显然俄国政府是另有所图。比之我方向其提出的重新划分满洲、蒙古方案更好的条件,恐怕只有俄国人单独吞下满蒙地区的结果了。” 外相的话语让会议内的大臣们都神情凝重了起来,特别是山本财相更是一脸惶惶不安,颇为失礼的抢在了西园寺首相出声前,向外相迫切的问道:“那么我们的英国盟友是什么看法?既然英国盟友能够帮助法国人逼退了德国人,作为更亲密的同盟关系,他们总该为日本做点什么吧?” 内田康哉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西园寺首相的神情,方才对着山本财相回道:“很遗憾,我们的英国盟友认为,是我们在满洲的过激行动,才导致了满洲事件的爆发。 朱尔典爵士向伊集院公使发出了质问,问我国究竟是否还遵从在华列强一致的原则,是否承认各国约定的保护中国领土、主权完整的承诺。 格林大使也向我方转达了格雷子爵对我国在华行动的不满,并要求我方解释,日本是否有意借中国革命扩大在华利益,是否打算利用日英同盟破坏协约国内部的友善关系。格林大使还明确的向我方表示,英国不会支持日本在此时发起一场破坏东亚势力平衡的战争,伦敦的银行家们也不会为这场无意义的战争投入一个便士。” 内田康哉的话语再次让会议室内保持了长久的安静,静的都能听到法务大臣无意识的用铅笔在笔记本上划线的声音。就在法务大臣意识到不对想要放下手中的铅笔时,西园寺长长的吐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说道:“讲和吧。内田外相,你继续和英、法两国大使沟通,说明我国绝无扩大满洲事件的想法。 满洲事件实乃是清国官民对待我国一向存有偏见,完全不了解今日满洲之现状乃是取决于日俄战争之结果,故以我为侵略者,动辄企图损害、摧毁我在满洲之正当地位。 方此支那革命骤起,支那之革命党人借煽动民族主义为借口,方才有了满洲之冲突。而俄人、德人又利用彼等之民族主义,意图驱日本于南满地区之外。一旦让他们的计谋得逞,则俄、德两国必然会因为东亚利益而靠近,从而破坏了当前的协约国体制。 我国自日英同盟结成之后,一直竭力维护同盟之利益,为阻止俄人南下损失了无数金钱和生命,但是今日却因为盟国一时的犹豫,就要我国放弃这无数金钱和生命所换来的成果,这正是盟国想要看到的结果吗?若是盟国坚持要我国拱手让出南满地区,那么我们也只能再次向盟国强调,把老虎放出铁笼是很简单的事,但是想要把老虎再关进铁笼里,那可是极为艰难的事。” 石本新六憋的连脖子都有些发红了,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声打断西园寺首相的话语,倒是坐在他身边的海相先忍不住了,向着西园寺首相抗议道:“和北满革命委员会讲和,将会使帝国在华利益完全动摇,先不说其他地方,就是说这南满我们要退让到何处为止? 帝国在南满所取得的各项利益,是海军付出了重大牺牲换来的,怎么能够被一群乌合之众狐假虎威就这么拱手让出去?我实在难以认同阁下的决断。” 西园寺瞪了海相一眼,看着斋藤实住了口,方才冷冷的对着石本新六发问道:“陆军对于我的决定有什么意见。” 有了海相在前的发言,石本新六算是抓住了面前的救命稻草,不卑不亢的向首相回道:“尔灵山还在旅顺看着我们,陆军又怎么可能就这么丢下为国献身的勇士而灰溜溜的逃回日本…” 第401章 “…更何况,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依旧还在公主岭坚持着。眼下东京各家报社都在称赞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的坚忍不拔之精神,说这种精神正是我皇国崛起之根源,也是帝国令白人不敢轻视的高贵品质。 东京和各地的民众都在为公主岭被围的将士们祈祷,希望他们能够早日脱困。广岛、滨田、福山和山口四地的百姓更是向陆军省写信恳求,让我们将他们的子弟亲人带回家,不要让他们成为第二座尔灵碑。 昨日东京市民更是在日比谷公园集会,要求惩罚暴支,打到支持支那暴徒的露西亚帝国。这些市民不仅围攻了俄国使馆,还冲击了外务省,连试图去维持秩序的警察都伤了十多个。 首相阁下,陆军假如就这样撤退了,国民的愤怒又该由谁来承受?我们又何以面对还在坚守公主岭的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的官兵?难道我们要对这些英勇的将士们说:对不起,因为英国盟友不准许,所以我们不能来救援你们了,你们还是放下武器向支那人投降吧。” 石本新六的强硬姿态和海相的不配合,让西园寺感觉自己的头都要涨开了。就在他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些,原敬突然出声为他解围道:“石本阁下,现在恐怕不是追究谁的责任,和想着如何向国民解释的时候,现在我们难道不应该首先考虑日本的生存问题的吗? 失去了日英同盟的保护,日本的海军真的能够抵挡德国的海军吗?法国人一向都是跟着英国人的,更何况俄国人和法国人一向交好,上一次大战法国可是站在俄国那一边的。即便法国人再怎么痛恨德国人,也不可能站到俄国人的对立面。也就是说,一旦战事爆发,法国人必然是要同英国人共进退的。 如此一来,日本就将要单独面对俄、德两国的进攻,而除了以上几国之外,还有余力干涉东亚的国家,不过是美国、意大利和奥匈帝国。但是意大利现在正在打仗,奥匈帝国是德国的盟友,剩下的美国是日俄战争之后海军的假想敌。 石本阁下,陆军这是打算毁灭日本吗?这究竟是您的意思,山县元帅的意思,还是长州派的意思,又或者是陆军上下一致的意见?” 面对原敬的咄咄逼人,石本新六终于无法躲避,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陆军并不反对议和,但绝不能是有损陆军形象的败退。而且,满洲的特殊地位是陆军以两场大战10万鲜血换来的,我们绝不接受放弃半点利益。否则陆军宁可和玉碎于南满,也绝不退回半步。” 原敬觉得自己心中的怒火都快要摁不住了,明明是陆军搞出来的烂摊子,现在陆军却装着自己受尽了委屈。好像这场议和是他们这些文官过于软弱了,才阻止了陆军建功立业的机会一样。 不过在他义愤填膺,眼看着就要失控时,西园寺首相却接过了话头,让他少得罪了陆军一次,“好吧,既然陆相这么胸有成竹,那么我就再听听陆军的意见,陆军打算怎么做?” 石本新六沉默了许久,方才一字一顿的开口道:“第一,议和不能由我方先提出来,只有败者才会先提出和平的主张;第二,外交上的事情和陆军无关,但是在军事上,陆军只有先解救出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才能同意和平。在这之前,陆军不接受任何和平。” 西园寺首相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海相问道:“斋藤海相,你对陆相的提议有什么看法?” 斋藤踌躇了一下,虽然他很乐意看陆军的笑话,但是他却不能让国民鄙视军人。特别是在平民越来越敌视藩阀政治的当下,今日陆军要是被原敬这样的政党人士给压制住了,那么下一次谁能保证不会轮到海军头上。 想到这里,他向着西园寺低下头说道:“陆相的主张并不算过分,我们总不能让支那人和列强过于小看了帝国的军人,在支那眼下的大变局中,帝国的利益还是需要军队来保卫的。” 西园寺沉思了许久,他想起了之前外务省向他汇报的关于支那事变的消息。比如3、4天前驻汉口总领事松村发给外务省的长电报。 电报中声称:英国总领事向汉口领事团提出议案,言扬子江流域各要冲已尽为革命军所掌握,华北地区也有革命军蜂起暴动。时至今日,派来本地出征之官军,早已失去继续战斗之自由与必要;且该军留驻此地,只能危害地方安宁,妨碍通商贸易。除此之外,对地方毫无益处。 基此,他建议领事团致电北京外交团,由外交团提出交涉,要求官军从汉口撤去。不过大多数领事认为此项提议关涉清国主权问题,不属于领事团议事范畴,从而表示反对,以至未能通过。 但是松村接着说道:本地革命军势力日益壮大,即便单纯作为本地一地之局部问题来看,指望官军以目前状态平定此次平乱,实属万分困难。 加以长江一带各要地已均为革命军所掌握,官军孤悬此地,久必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且革命军占领汉口期间,不仅对于外国人,即对一般良民也是秋毫无犯;而官军攻陷汉口之后,秩序顿显混乱,抢夺劫掠等种种恶行有增无减。此种对照,已为民众所公认。官军一旦败走,必然溃决。故各国商民一致盼望官军撤去,乃是理所当然的举动。 至于清国各地传来的起义、暴动等消息,这些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哪天要是没有一封支那地方暴动的消息,那才是新鲜事。短短一个月时间内,清国就像是一捆被点着了的烟花一样,各地此起彼伏的起义层出不穷,就这么让各国政府还没来得及商议出个对策来,看似庞大、顽固而稳定的清国就那么崩溃下去了,几乎看不到任何反转的迹象。 眼看着清帝国就要垮台了,可帝国却在满洲陷入了和革命党人的战争,在这种情况下帝国显然就处在了一个不利的位置。接替清政府上台的革命政府,如果落到了那个吴川手上,帝国在华的利益不仅无法确保,更是为自己树立起了一个危险的敌人。 仅仅从革命委员会这一个多月来的举动就能看得出,这个革命组织可比松散的同盟会要能干的多,毕竟同盟会到现在都无法让各地的同盟分会完全团结在一个组织之下。而革命委员会却已经把东三省的革命党人都统一在自己名下了。 让这样一个组织夺取了支那的政权,恐怕今后的支那就不会如从前那样一团散沙了。更糟糕的是,领导这个组织的还是一个强硬的民族主义者,连东三省都还没有统一的时候,这个吴川就已经不顾一切的敢同日军开战了,难以想象让这个人掌握了一整个中国时,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不管是北京的中国通,还是外务省的精英们,已经给了这位革命委员会的领袖起了个外号-支那之丹东。据说,这是某位听了吴川对群众现场演说的领事馆人员,事后对其的评价。这位在国内时,也恰巧见过那位同盟会孙中山的演说。 根据他的评论,同盟会的孙中山习惯用革命道理和未来的愿景来鼓励、吸引年轻人投身革命。在他的身上依稀能够看到中国传统的君子形象,因此与其说他是一位革命领袖,到不如说他更像是一位传道授业的老师。 但是革命委员会的领袖吴川却并非如此,在群众面前他总是显得很有激情,演说的内容更注意贴合听众的阶层和心理。在年轻的学生面前、在工人面前、在普通的小市民面前,他绝不会说着千篇一律的革命道理,使得每一个阶层的人都觉得革命是要来帮助他们的运动,是让他们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是对于他们所受压迫的彻底解放。 就如同法国大革命中的丹东一样,这位革命委员会的领袖用一种支那人身上从未见过的激情感染着那些普通人,然后就好像点燃了一座火山,让这些过去卑微的、怯懦的、愚笨的支那人,突然变得自信而坚强了起来。 过去那些被外国人所诟病的支那人的恶习,正一点点的被革命委员会所剥离,那些从不关心底层民众的知识精英们,现在也一个个开始在报纸上成篇累版的歌颂着,劳动者才是最为光荣的。 只要听一听这些对于吴川的描述,西园寺就一点都不想让这个人在未来的新中国政府中占有一席之地。如果想要做到这一点,那么就不能让革命委员会树立起抗击外侮的光辉形象。 思索到这里,西园寺终于点了点头道:“让支那人主动提出议和,这倒也不难。只要让犬养毅出面和同盟会进行沟通,向南方的革命党稍稍暗示下帝国并无意干涉支那之革命,那么那些革命党自然会去劝说革命委员会向帝国提出和平的。 外交上的事情自然不劳陆军来操心。但是这军事上的事务,陆军总要先有个计划,内阁才好作出安排吧?打倒公主岭,解救出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确实能够抚平国民的愤怒了。但是陆军打算动员起多大的力量?又需要多长的时间和后援经费?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石本新六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后,这才一字一顿的说道:“陆军认为,按照目前的局势,光凭独立十八师团加一个旅的被清派遣队是不够的,起码还得动员3-4个师团作为后备。这即是为了确保在俄国人没有向远东增兵之前拿下公主岭,也是为了震慑俄国人的远东力量不要插手我们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冲突。另外陆军请求追加战争预算3000万元…” 第402章 财相山本达雄几乎和内务大臣原敬一起跳了起来,“这样的战争也要花上3000万元?陆军难道想让国家破产吗?”“陆军究竟是想要撤兵,还是想要扩大战争?我们怎么可能一边同盟友谈论和平,一边继续动员,这是在毁灭帝国的信誉。” 石本新六发觉自己的话语似乎被财相误会了,于是立刻解释道:“我刚刚说的是追加预算,不包括之前已经拨给的1500万在内。”他又撇了原敬一眼,跟着补充了一句,“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在俄国人有可能亲自下场的状况下,陆军不可能再用什么添油战术,那只会让前线的军队陷入危险。上一次大战役,俄国人就是这么失败的。” 斋藤海相同样一脸不悦的盯着陆相说道:“海军虽然能够理解陆军的忧虑,但是追加3000万的战争预算是不是太过了?” 即便海相刚刚帮了自己一把,但是在战争预算的问题上,石本新六却无法作出任何退让,他硬邦邦的回道:“因为俄国人的关系,陆军无法从北韩侧击哈尔滨。而眼下又是冬季,我们也不能从四平东面的山区绕道。 加上支那人在四平到公主岭地区修建了极为庞大的地垒区,陆军的将士们虽然已经做好了为皇国献身的准备,但是旅顺战役早就证明了,光凭着勇气和血肉之躯是难以破开有准备的防御阵地的。陆军需要调用大口径的重炮,和研制适用于壕沟战的武器,这是必要的经费。” 斋藤海相更为不满的说道:“陆军平日里吹嘘大和魂,上了战场就说武器不够用,这不是在欺骗国民吗?陆军该不会是想要趁着本次作战,把增师案落实了吧?” 对于海相的胡乱猜测,石本新六只是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回应了。海相还待要说些什么,这边西园寺的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西园寺询问的对象却是山本财相,“财政整理案做的怎么样了?我们能够节余多少资金下来?” 山本达雄先是看了一眼陆、海相,这才对着首相回复道:“按照目前的整理方案,节余的资金约在七千万上下,具体数目还要等待1周后才能得到。但是扣掉之前拨给陆军的1500万元,和还要追加的战争经费,我们想要通过财政整理案来解决帝国的财政压力,恐怕是要落空了。” 西园寺心里其实是明白山本财相话语里的暗示的,陆军说要追加3000万,那么就必然意味着这场战争再继续下去的话,3000万肯定是不够用的。一想到这个巨大的财政窟窿,他心里就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让桂太郎在这个位置上多坐上几个月的,眼下他倒是要替陆军背上这个黑锅了。 这场战争确实应该结束了,当下的日本已经打不起类似日清、日俄这样的大战役了。在列强们的环视下,日本即便打赢了这场战争,也不可能从中获得什么收益,反倒是有可能再遇上一次“三国干涉”事件。 俄国、德国和美国的倾向已经是很明显了,他们就是想要利用支那人的民族主义消耗帝国的力量,因此他们决不会让一个虚弱下去的帝国再霸占住南满,甚至连台湾和朝鲜半岛都会陷入危险。对于支那革命的干涉,他并未想过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甚至整个日本上下都没有想过。 西园寺在心里坚定了自己的决断之后,就不再顾及财相反对的眼神,对着陆相说道:“3000万追加拨款,我可以给。陆军想要继续动员3到4个师团,这也没有问题。但是陆军必须要向我承诺,军队必须止步于公主岭一线,不得向长春进攻。 如果因为陆军的追击引发俄国人下场,陆军将要承担由此引发的一切责任。帝国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挑衅俄国人,英国盟友是不会谅解我们的行动的,这会造成日英同盟的破裂,这可是涉及到帝国生死的问题,陆军明不明白?” 不管再怎么不甘心,石本新六也还是明白惹恼了英国人是什么下场。日俄战争的起因,不正是俄国人不肯听从于英国人的警告,这才给了日本踏上满洲土地的机会的么。现在的支那革命委员会何尝不是一个小号的日本,在列强的支持下对着日本挑衅。 沉默了片刻之后,石本终于向着西园寺低头保证道:“陆军绝对服从于内阁的命令,此次战争将结束于公主岭之战。” 西园寺注视了陆相许久,方才微微点头说道:“山县公和桂公那里,我也会亲自拜访的。我希望你记住,陆军是天皇的陆军,皇国的陆军,可不是军部的陆军。要是军部胆敢在事关国运的问题上欺上瞒下的话,我不吝于向天皇陛下建议,重组军部。伊藤公虽然去了,但我和井上还在呢。” 石本的头更是低了下去,以一种诚惶诚恐的语气回道:“军部绝无操纵陆军背叛天皇的意思,如果军部中有这等人,我第一个和他势不两立。” 西园寺这才放缓了语气道:“希望如此,那么陆军能不能在明年元月之前结束战争?” 石本迟疑了数秒后说道:“如果战事顺利的话,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虽然对于陆相的含糊语气有所不满,但是西园寺终究没想要把军部得罪到死,他随即丢下了石本,向着内田康哉说道:“外务省可把今日的内阁决议通报给英国大使,务必要使英国盟友理解我国的立场。另外请务必同法国政府多加交流,在阻止俄国把目光转向东方的问题上,日法两国的立场应当是相同的。我相信法国人也不会希望,在这个时候让俄国人从欧洲事务中解脱出来,在东方自由行动的。” 内田康哉自然不会反对西园寺的命令,随着陆军在战场上迟迟不能突破,外务省是最先感受到国际政治气候上的变化的。从前在外交场合上称赞日本是亚洲唯一文明国家的各国外交官们,现在却开始在外交场上疏远了日本的外交官,开始隔离日本人讨论对华事务了。 在日俄战争中,英国、法国和美国的报纸一直都是在称赞日本军人的勇敢和仁爱,把俄国军队描述成了一群残暴的野蛮人,这为日本人在海外赢得了巨大的声望。但是今日,除了法国的报纸还在为日本军队辩解,日本派出军队只是为了保护侨民,英国报纸则对这场战争冷漠的很,几乎以极为中立的立场进行了报道。 当然,鉴于欧洲目前紧张的局势,英、法两国的报纸对于远东的新闻大多只是寥寥数语,并没有如日俄战争时大篇大篇的连续报道,所以这场战争对于大多数欧洲人来说,几乎一无所闻。 但是和欧洲相隔着一个大西洋的美国就不同了,从进入11月之后,美国人就突然关心起了满洲事务,不仅揭开了日本在日清战争中屠杀平民的黑暗历史,还不停的批评日本在夺取了俄国在南满的地位后,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中国人巧取豪夺,简直比俄国人还恶劣。 虽然日本驻美国大使已经提出了数次抗议,但是在一个标榜拥有言论自由的国家,就连美国的资本家也被美国的记者们搞的焦头烂额的,何况是一个令美国人视为威胁的黄种人国家的大使的抗议。日本大使的抗议反倒是激起了那些原本对海外事务不感兴趣的美国人的愤怒,认为日本人正试图破坏美国最可宝贵的自由精神。 于是美国的报纸开始越来越多的关注起了日本和支那革命委员会之间的这场战争,并跟着对于支那革命产生了兴趣。也许美国政府的精英和资本家们,对于帝制国家拥有着一种天然的倾慕,但是对于美国的平民阶层来说,他们痛恨一切专制的君主制度,这正是他们的先辈从欧洲逃离的原因。 在当前的世界,除了法国和美国之外,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君主国家。对于美国人来说,只要没有损害到美国的利益,那么任何一个专制君主政权的倒塌,他们都是乐于见到的。如果这场革命还能给美国带来利益的话,那么他们就更要推波助澜了。 即便此时的美国还在推行着排华法案,但这无碍于美国民众对于远方大陆上的中国人进行同情。因为美国人需要这种同情来凝聚美利坚民族的爱国心,也只有此种同情心才能让美国政府和资本家将美国民众的注意力从国内问题上移开,维护住山巅之国的道德至高地位。 虽然此时的日本人还不能够明白,帝国主义的双重标准是什么,他们就像是一群顽劣的学童,捡起了西方帝国主义中最坏的一部分,却抛弃了帝国主义中唯一有些价值的东西。以人类社会来做比喻的话,这一点差别,就是街头混混和精英律师之间的差距。 如果说西方帝国主义身上我们还能看到一些人类社会进步性的话,那么日本式的帝国主义就剩下了纯粹的恶,它将人类文明发展至今的一切成果都践踏在了脚下,只剩下了赤裸裸的兽性。 作为外交官的内田虽然还没能理解什么是帝国主义,但是朴茨茅斯和约中俄国人利用美国新闻界的力量,让日本在美国失去了胜利者的光环一事,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的。他自然清楚,欧美国家偏向性的报道,对于日本来说意味着什么。 第403章 内阁会议终于在一种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诸大臣走出禁闭的会议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勿要靠近的神情,官邸的工作人员噤若寒蝉,一个个都极有眼色的避让到了一边,没人敢上前问候相熟的大臣。 而停留在会议室中磨磨蹭蹭不肯离去的内务大臣和大藏大臣,听着木楼梯“吱呀、吱呀”的声音远去之后,方才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向着西园寺说道:“阁下,你怎么能够这么轻易的答应陆军的要求?”“阁下,这和您邀请我担任大藏大臣时的承诺完全背离了。这样下去,财政整理案就成了为陆军搜刮战争经费的恶政,我要请你允许我辞去大藏大臣的职位…”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的不满。不过诉苦、抱怨都行,辞职的话就不不要说了,我不会允许的。”西园寺挥手打断了政友会两名骨干成员的怨言,顿了下又接着说道。 “难道你们以为我会不想好好的整治一番陆军吗?但是,比起收拾陆军中的藩阀派系,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先稳定住帝国的国体。我简单的和你们说吧,陛下的身体状况相当不好,御医到现在为止都没能找到对症的治疗办法,宫内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陛下的病情不断恶化下去。 就连今次的御前会议上,不到一个小时之内,陛下已经露出了数次头痛的症状,甚至还忘记了自己几日前所颁发的圣命。我们现在只能和陆军寻求妥协,尽快结束这场不是时候的战争。以确保一旦宫内真的有变,不至于出现一只不受政府控制的军队在海外自行其是。 和这样的风险相比,区区3000万日元倒有算不得什么了。山本,我希望你尽快拨给陆军这笔费用,让他们早些前往满洲结束战争。另外,顺便和海军方面协商一下,告诉他们,我是愿意支持海军军备重整计划的,但必须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 至于原,你去和高桥碰一碰,要求他同英国和法国的银行家们进行接触,也许我们需要在今年额外的发行一笔,1000万英镑以上规模的公债了。” 西园寺向两人透露的天皇身体状况消息,令山本和原都震惊的忘记了自己的愤怒。在他们的记忆中,明治天皇就像是庇护着日本的一颗巨树,不管日本面临的外部环境有多么险恶,只要跟在天皇的身后,他们总能找到一个解决办法的。 但是今日却有人告诉他们,日本也许将要进入一个没有明治天皇护翼它的时代了,这顿时让他们悲伤且恐惧了起来。一个没有明治天皇的日本,这是过去数千万日本人重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天皇应当是永世不朽的存在,而不是和人一样的脆弱,也会消失于人世间。 会议室内的三人静默良久,直到阳光从会议桌爬到了窗边,山本和原两人才心情沉重的接受了首相的指示,离开了官邸。 而在此时的哈尔滨,刚刚用完了早餐的吴川,也正接待着一群上门拜访的不速之客。跟着吴川向一楼客厅走去的康斯坦丁,一边小声恭祝着他获得了俄国将军的头衔,一边则向他解释着身后几人的来意,“…他们都是在哈尔滨从事粮食生意的犹太人,上一次还购买过革命委员会发行的公债。 他们跟着我来这里,也是受哈尔滨地区的粮食商人所拜托,希望能够向您做一个呈情,对眼下的哈尔滨粮食市场的乱象进行一些限制,否则这个市场就要被那些华商给搞坏了。 在哈尔滨,甚至在远东的犹太人中,这些商人还是有着一定影响力的。所以我希望您能够倾听一下他们的请求,当然我无意干涉革命委员会颁发的政策,我认为现在革命委员会和犹太人群之间的关系还是融洽的、良好的。” 对于康斯坦丁的示好,吴川欣然接收。在当前的局势下,革命委员会和俄国犹太人群体之间的关系还是相当密切的,远东的犹太人需要他这个革命委员会主席和俄国密探局少将的庇护,虽然犹太人在远东获得了一些欧俄地区所没有的自由,但那不过是因为犹太人的外貌起码比中国人更接近俄国人,才让这些远东的俄国官员给予了他们更多的信任。 在远东地区,能够在商业上和中国人进行竞争的,也只有犹太人了。因此在中东铁路没有修建成之前,几乎远东每个村子里的小商店都被犹太人和中国人所分割了。俄国官员们对于远东的商业考察,提出最大的问题就是,中国人吃苦耐劳的性格太过于适合经营这些小生意,以至于俄国人根本无法从事这一行业,除了犹太人之外。 于是随着中东铁路的修建完成,依仗着现代的交通技术,俄国人开始通过行政和法律手段限制中国人在远东进行生意和工作,并开始有意识的扶植起了犹太人来取代中国商人。 虽然这让不少跑来远东的犹太人发了财,但是在欧洲流浪了上千年的犹太人其实很清楚,俄国政府现在对待他们的宽容,不过是因为需要他们,就像一开始为了开发远东需要中国人一样。但是等待俄国政府能够自己控制远东的经济之后,他们就会和中国人的下场一样,被一脚踢开。 和强势的沙皇专制政府相比,眼下处于弱势的革命委员会显然是一个更值得合作的对象。毕竟中国人对待外来者的宽容姿态,要比声名狼藉的沙皇政府好的多。而革命委员会现在所推动的北满各项建设,不仅需要犹太人的资金,也需要大量的来自欧洲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而这正是犹太人所不缺乏的东西。 对于带着工业资本转移和保护欧俄犹太移民为目的的康斯坦丁来说,眼下的革命委员会已经做的足够出色了,至于革命委员会所支持的那些粮食商人和犹太粮食商人之间的矛盾,反而是个小问题。他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小问题,而破坏了和吴川建立起的友谊。这才会先向吴川暗示了自己的立场,表明他完全尊重革命委员会在粮食问题上的决定。 被哈尔滨俄国粮食商人们推选出来的代表,是一位极具有英伦范的中年人,他是哈尔滨俄商罗曼?卡巴尔金之子亚科夫?卡巴尔金。 在吴川招待他们进入小客厅之后,亚科夫就代表着哈尔滨俄国粮商向吴川简单说明了一下本地粮食市场的过去和现状,最后他总结道:“…哈尔滨的粮食产业获得大发展,实则是建立在中东铁路的建成和日俄战争军队的需求上。 随着日俄战争的结束,俄国让出了人口最为稠密的南满地区之后,本地的面粉产业实际上就走入了困境。第一,中国乡村的居民大多喜欢吃高粱米饭,或是自磨粉,很少购买品质上好的机制粉。而城市居民随着南满被日本人控制之后,日本就对俄国产业进行了限制,导致了哈尔滨的面粉生产能力超过了北满的消费能力。 第二,北满地区虽然是中国满洲地区最大的小麦种植区域,但是这里的气候其实不大适合小麦种植,而麦种和农民的种植技术也较美国、澳大利亚等地差上不少。所以北满的小麦出粉率比美国小麦要低不少,这也就意味着北满所出的面粉成本要比美粉、澳粉高。除了东亚地区之外,北满的面粉很难在海外市场和美粉竞争。 所以,对于哈尔滨的机制面粉来说,成本就是关键。一旦面粉的价格超出了质量更好的美粉、澳粉,那么我们就会丢失市场,而失去了哈尔滨的面粉加工业,对于北满种植小麦的农民来说就是一个灾难。从上个月开始,哈尔滨市场的小麦价格连续上涨,现在已经比往年高了57%。如果革命委员会再不采取措施压制小麦价格的话,面粉加工业就完蛋了。 而作为东北的优势产品大豆,涨价的速度就更为夸张了。7、8月份时,哈尔滨市场的大豆还没有超过47吉元一吨,但是昨日大豆市场价已经升至90.58吉元一吨了。哈尔滨大豆的出口业务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连带着中东铁路今年的外运业务也直线下降,原本现在应该是大豆的外运旺季才对…” 吴川一边看着张云荣递给自己的一份文件,一边分心倾听着亚科夫的呈词,直到对方说完之后,才放下手中的文件点着头说道:“卡巴尔金先生,您确实是一个出色而诚实的商人,您刚刚所说的数据都相当的真实可靠。 不过在我回答你们的请求之前,我需要先澄清两件事:第一,现在是战争期间,粮食的价格并不能真实的反应市场的需求,世界上任何一个政权在战争期间都难以避免物价上涨的问题,革命委员会也并不例外。 第二,说到底,引发了北满粮食价格上涨的,是挑起了战争的日本人,他们才是当前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所以你们对于革命委员会不应该抱有不满。” 亚科夫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回道:“我们当然对于革命委员会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希望能够从革命委员会这里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吴川对着他和他身后的商人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态度,正是我们合作的基础。我希望你们能够把我刚刚的表态传达给整个北满地区的俄国商人们,以消除某些俄商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误解。” 亚科夫迅速的理解了吴川的用意,他很快说道:“这也正是我们的看法,我回去之后会写一篇文章给远东报,声讨日本人破坏满洲的商业环境…” 第404章 亚科夫的明白事理让吴川很是满意,他这才接着对这些俄国粮食商人代表说道:“战争期间控制住物价,这是任何一个政府都想做到的事情,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铁岭、奉天等地的粮食的涨幅早就已经高于哈尔滨了。 正是在革命委员会的努力下,中东铁路沿线城市的粮食上涨速度才会远低于南满的大城市。但是,小麦和大豆这两类粮食,过去一直都是市场上商品率比较高的粮食,因为它们并不是满洲民众的主要食物,而是用来向外销售的商品。 革命委员会虽然控制了一部分小麦,但是更多的小麦和大豆却掌握在了此前成立的东北粮食贸易公司和东北粮油集团两家公司手里。我想你们也应该有所了解,这两家公司对于革命委员会贡献良多,我不可能强行命令他们低价出售小麦和大豆给你们。 此外,假如这两家公司以一个较低的价格出售给你们,那么你们会以什么价格向市民出售?面对一个不提上涨的粮食市场,我相信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囤积待涨的策略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革命委员会又为什么要冒着被民众和中国商人痛恨的风险,去帮助你们发战争财呢?” 亚科夫下意识的退回了一步,和同来的商人代表们商量了几句之后,方才重新出列向吴川说道:“也许过去某些俄国商人会采用您说的这种方式赚取超额的回报,不过作为革命委员会忠实的朋友,我们哈尔滨犹太商会绝不会这么做。我们甚至可以用商会的名义向您做一个担保,保证以合理的价格向市场出售我们从革命委员会那里购得的小麦、大豆加工制品。”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革命委员会之前和哈尔滨犹太商会之间合作的还不错,事实上相对于粮食生意,我们在工业上的合作要更为紧密一些。 好吧,看在商会和革命委员会的友谊上,我会出面干预这件事。不过这是商业上的事,最好还是用商业的方式来解决。 革命委员会手中控制着一部分小麦,但是加工能力比较低下,而这些小麦是用来调节市场面粉价格和供应部队的,所以我们不可能将之出售。 因此我的第一个提议是,哈尔滨所有的机器制粉厂成立一个制粉协会,不管华人还是俄人都可以参加,然后以协会作为代表和革命委员会签订一份粮食加工合同,这样你们的机器就不会空着白白浪费,而革命委员会也能够获得所需的面粉。” 亚科夫回头和身后的同伴商议了片刻,便向着吴川点头答应道:“我们愿意接受这样一个方式,不过这只能解决一时的麻烦,加工完了革命委员会的小麦之后,我们的机器依然不得不停下来。 另外,我们的制粉厂都是有着固定客户的,如果我们不能稳定的向他们供货,那么等这些客户同我们解约,即便之后小麦市场恢复了往年和平时期的价格,我们恐怕也难以再开办下去了。因为没有了这些固定客户,我们很难把制成的面粉完全销售出去。” 吴川却早有预料一般的回道:“这正是我想向各位提出的第二个提议,你们手中有制粉厂但没有粮食,而东北粮食贸易公司和东北粮油集团手中有粮食却缺乏加工能力。这样下去,不是他们投资兴建新的制粉厂,就是你们不得不建立商行去乡村自行收购粮食。 在我看来,在满洲的粮食市场上你们终究是要失败的,因为你们毕竟不是中国人,并没有办法真正的深入到中国的乡村去,只能依靠另外一群中国人和中国商人抢购粮食。也就是说,你们的成本永远无法低于立足于本地的粮食贸易公司。 中国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个农业国家,农业就是我国的主要经济支柱。而粮食又是一种特殊的商品,人可以没有衣服穿,没有房子住,但不可不吃饭。所以革命委员会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会把农业当成头等要紧的事务来关注。 在我看来,当前中国的农业还是相当落后的,不仅远远不及欧美国家,就连面对澳大利亚、阿根廷、日本这些次等农业国也是居于落后地位。关外的农业虽然比关内要好上一些,但这个好是相对的,是依靠着关外优渥的自然条件和大量的未开垦荒地形成的优势。 和当前农业最为先进的美国相比,不管是良种的培育、肥料农药的供应、配套的水利设施、农业机器的使用等,我们都落后了50-100年。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国农业要赶上美国农业,起码不能落后于澳大利亚、阿根廷、日本的农业,就需要大量的资本投入。 所以,革命委员会对于我国农业的发展观点,积极发展农业的现代化,鼓励资本对于农业的投入,反对粮食市场上的恶性竞争和垄断经营模式。 就如亚科夫先生你刚刚所说的,满洲的面粉在市场上竞争力不强,这是从选种到耕作技术全面的落后造成的。那么反过来也就说明了,一旦我们全面改进了满洲粮食生产的所有环节,那么满洲的面粉就具备了同外国面粉竞争的条件。 在这样的情况下,合作总比竞争强。虽然你们是俄国人,但是你们的产业是建立在中国农业的基础上,只有当中国农业实现了现代化,你们才可能在国际市场和国外的粮食商人进行竞争。而革命委员会将会成为联合后的大型粮食集团公司的支持者,我以为我们在对抗国际粮食商人控制国际粮食市场的立场上,利益是一致的。” 亚科夫这次都没有回头和身后的同伴们商议,只是怔怔的看了吴川约数十秒后,突然就出声问道:“那么吴主席,你打算用什么方式让我们和这两家粮食公司进行联合呢?” 吴川扫视了一眼亚科夫身后的商人代表,这才张口回道:“第一个方式,俄国制粉厂、食品公司和油坊按照行业先合并为股份制公司,然后和两家粮食公司进行股份互换,最终在核心公司的领导下实现统一的资产运营。 第二个方式,你们组建一个自己的粮食公司,然后三家公司交换持股,并划分各自的经营范围,最后按照协议分配利润。 第三个方式,你们各自同两家公司进行谈判,出售全部或一部分股份予两家公司,从而换到两家公司今后对各工厂的稳定供货或购货合同。” 亚科夫再次退回了同伴之中,和同伴商议足足超过了三分钟,这才向着吴川回道:“吴主席,我们需要一点时间考虑,这样大的事情不是我们几个代表能够擅自决定的。” 吴川想了想,便起身说道:“当然可以,不过你们决定之后可以直接同革命委员会的粮食委员会进行联系,粮食委员会的委员们会跟进这件事的。另外,卡巴尔金先生,我们去隔壁单独聊上两句吧,我希望您帮我带几句话给老卡巴尔金先生。” 吴川说完就低头和身边坐着的康斯坦丁说了几句,然后就向着通往另一间房间的小门走了过去,亚科夫迟疑了一下后,也就跟了上去。 进入了小门之后,亚科夫发觉这大约是吴川的办公地方,房间内除了一张大办公桌外,就是靠墙竖立的书柜和文件柜子。亚科夫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因为吴川已经转身靠在了办公桌沿向他问道,“卡巴尔金先生,我知道您和您父亲创办了东方贸易公司和东方制油公司,你们正准备从面粉业转行到制油业和大豆出口业,我的情报没有问题吧?” 亚科夫愣了一下,马上就点头道:“是,日俄战争时哈尔滨投建了许多家制粉厂,战争结束后面粉业的竞争就一直很激烈。所以父亲和我认为,倒不如转入大豆行业中,虽然满洲的大豆行业竞争也很激烈,但是在中国之外,大豆却是一种不多见的农产品,和我们在大豆贸易上进行竞争的人并不多。但是今年的大豆价格…” 吴川却打断了他说道:“但是今年大豆在伦敦的价格已经涨到了13.14英镑,去年和前年伦敦市场大豆的价格都在10-11英镑之间,我知道东方贸易公司主要是向英国市场出售大豆,但你们并不是英国大豆唯一的进口商。 今年哈尔滨大豆的价格虽然高了些,但你们还是能够赚上一些利润的,因为英国人的榨油厂不可能完全停下来,那样他们的损失就更大了。因此大豆的价格哪怕再高上一些,他们也会咬牙买下来,然后在未来几年内寻找新的植物油料作物替代东北的大豆。” 亚科夫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是的先生,您说的不错。可是这样的暴涨就会把大豆的海外贸易给毁灭了,东方贸易公司开辟英国市场时是下了不少力气的,我们不可能亲手把自己的事业给毁了。所以,为了将来考虑,将大豆价格稳定在一定的波段内,才是一门长久生意。” 第405章 吴川却并没有被亚科夫说服,而是向他询问道:“英国人收购大豆主要还是为了压榨豆油,据说这些豆油主要是出售给了军工厂用作炸药的原料。对于其他的植物油料来说,豆油不仅更为廉价也更适合作为炸药的原材料。 虽说随着大豆价格的上涨,豆油失去了廉价这个优点,但是更为适合制作炸药的这个特性并没有改变。而当前欧洲的局势如此紧张,英国购买大豆的硬性需求暂时是降不下去的。也许你说的不错,大豆的价格再继续涨下去,将会令大豆在国外市场上的销售量大减。 但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事实上我们并不鼓励大豆原豆的出口,我们更希望于能够出口大豆的加工制成品。这样不仅可以延长我国的大豆产业链,也能够让我们更加细分大豆产品的消费市场。也许某一天英国人可以找到取代大豆的油料作物,但是不可能所有国家都拒绝含有大豆原料的各种制品。 比如日本人需要的是可以作为肥料的豆饼,英国人需要的是作为炸药原料的豆油,但是更多国家需要的是用植物油料制作的人造黄油。甚至于我们还可以用豆饼、玉米制作成饲料,然后再用饲料养大家禽、牛羊等牲口,再用豆油和这些肉类制作出罐头向外销售。 我想你们父子投资建设的东方制油公司同样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不是吗?只有掌握了原料和相关的中、下游产业,企业才会更具有竞争力。一味只出口初级原材料的话,很容易就被国际资本给打倒的。因为你们的生死完全掌握在了他人手上,只要在你扩大生意规模时,别人减少合同压低价格,就能让你们多年的经营白辛苦一场了。” 亚科夫沉默了许久,他知道吴川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还是让他心里有些狐疑了起来,不过他表面上还是恭敬的回道:“吴主席您没有投身于商业,真是我们这些商人的幸运。确实如此,如果能够掌握了大豆的加工技术,并以大豆为原料开发出各种新产品,那么满洲的大豆确实能够在国际上获得更多的消费市场。 只是,当前满洲的旧式压榨法实在过于落后,那些用木头制作,以人力和畜力为动力的旧机器,出油率不过7.5-8.5%之间,而英国采用的机器压榨,出油率大致在12%上下。我们新近投资的榨油工厂,就是用着最为新式的榨油机器。 在这样的出油率比较下,我以为即便我们掌握了满洲的大豆产出,恐怕也是难以同国外竞争的。而豆油想要制作成人造黄油,同样要进行脱色脱臭的复杂工艺,现在的英国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我可不认为中国可以自行解决这个问题。不知吴主席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吴川思考了片刻,方才坦率的对亚科夫说道:“老实说机器压榨法虽然不错,但是使用电力作为动力和使用蒸汽机作为动力还是有着成本和功率上的差异的。 革命委员会正考虑吞并哈尔滨的小发电厂,然后投资兴建一座装机容量10万千瓦的火电厂。至于豆油的脱色脱臭技术,我们也正委托德国的化学家们进行试验。基本上你提出的技术问题都是可以解决。 另外,革命委员会也和德国方面谈妥了用大豆交换发电设备和豆油加工机器的意向。但是鉴于我们和日本之间爆发的战争,对欧出口大豆,再从欧洲进口机器的贸易活动,必然是要被日本人所干涉的。所以,我们需要一家贸易公司替我们办理海外进出口业务。 此外,我们虽然需要扩大同德国的贸易,但却并不希望被英国人视为亲德势力。我知道老卡巴尔金先生在英国还是有那么一些朋友的,我们希望通过老卡巴尔金先生向英国政府传达这样一个信息,那就是革命委员会在德国和英国之间并没有任何选择。” 亚科夫考虑了许久,方才反问道:“那么革命委员会想要入股东方贸易公司和东方制油公司多少股份?因为日本人威胁造成的额外风险,革命委员会能够给我们什么样的保证?” 吴川想了片刻就回道:“革命委员会对于东方制油公司的兴趣不大,不过东北粮油集团也许会对新型的压榨技术感兴趣,你们可以自行探讨合作的方式。 我能提醒你的就是,今后东三省的大豆种植和收储将成为东北粮油集团的主要业务,如果不能和这家公司合作的话,非合作油坊和贸易商都不可能获得大批而廉价的大豆了。 至于革命委员会所感兴趣的东方贸易公司,我们需要51%的股权,不过会采取另外公司入股的模式,而不是以革命委员会的名义入股。 至于东方贸易公司所承担额外风险的保证,我可以给你两个提议。一是东方贸易公司可以在新成立的哈尔滨保险公司投保,革命委员会可以让这家保险公司给你为期一年的免费保险。” 亚科夫皱起了眉头道:“只有一年的免费保险吗?” 吴川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一年时间已经足够这场战争决出胜负了。如果我们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东方贸易公司也就不会有什么额外风险了;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么也就没必要做什么保证了。革命委员会从不欺骗自己的朋友。” 虽然吴川看向自己的眼睛很是真诚,但亚科夫并不能完全相信对方的话,不过他也同意对方的说法。如果革命委员会胜利了,他们只能仰对方鼻息过活,自然就不可能过于得罪对方;如果对方失败了,估计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对于他们父子的保证。 就在他想着是否就此答应下来时,口中却不由问道:“那么,另外一个提议是什么?” 吴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纠结神情,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向他问道:“你知道或听说过,英属北婆罗洲公司吗?” 亚科夫只是想了想便点头应道:“英属北婆罗洲公司似乎成立于上世纪80年代,该公司得到英国政府授权,授命统治北婆罗洲地区,不过要向英国海军提供所需要的设施。而且未经英国政府同意,不得将这一特权转让给任何人。 不过北婆罗洲荒凉的很,除了一些金矿和森林资源外,并没有什么特殊资源的存在,还不及南婆罗洲地区,至少那里还发现了石油。不过沙巴州的山打根这些年发展的不错,英国人正招募大批的华人过去开辟种植园。” 吴川有些惊奇的看了对方一眼,这才说道:“想不到你对于南洋群岛也挺关心的,那么我就坦率一些和你说吧。在南洋群岛上,特别是苏门答腊岛和婆罗洲都发现了油田,所以我认为在北婆罗洲一带应该也可能找到石油。 随着内燃机的发展,我认为今后石油的用途将不仅仅用于制造煤油。我收集了一些资料,当前海上的船只如果从烧煤转向烧油,不仅可以大大节省往船上装卸燃料的工人,就连储备燃料的空间也能极大的缩减。因为和煤炭相同体积的燃油,可以让船只增加4倍的航程。且船只发动的时间可以从一个小时缩减到几分钟,这对于军舰来说简直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而石油除了在海运上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在陆地上也有着越来越广泛的用途,不管是拖拉机还是汽车,都需要汽油来驱动。而这些机器可比骡马动力大的多,也不会疲惫,只要加油就可以无限运转下去。所以,我认为石油产业是未来最为重要的产业。 虽然目前世界各国还没有把这一产业重视起来,不过美国、英国、荷兰和俄国已经霸占了世界上的主要产油区。美国人主要关注于墨西哥湾,俄国人是巴库,荷兰人是荷属东印度,英国人则是波斯湾和东南亚地区。 老实说没有一个国家作为后盾,私人公司进入这一产业基本就等于是把自己的肉丢到了老虎面前。没有发现石油也就罢了,一旦发现了石油富产区,就会有欧美的石油公司打你手中油田的主义。 不过革命委员会刚刚和美国的美孚石油公司达成了一个初步意向,预备建立一家合资企业,以发展中国的石油产业。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勉强够资格进入这一行业了。 当然,像我们这样的小公司,也只能在那些石油大型企业不看好的边缘区活动一下,比如现在他们还没勘探过的北婆罗洲地区。只是,想要在北婆罗洲弄一块石油租借地下来,不仅要和文莱国王进行沟通,还要获得英属北婆罗洲公司的同意。 如果以中美合资的石油公司名义去申请,英国人一定会拒绝。所以我希望先以东方贸易公司的名义和英属北婆罗洲公司进行接触,得到石油租借地之后,随便打上两口井就宣布资金不足,然后接受合资公司的资金注入。 如果没有发现石油,你可以把股权全部出售给革命委员会。如果发现了石油,我可以确保你占有所发现油田25%的股份。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提议。” 第406章 康斯坦丁望着和吴川谈话过后就变得有些魂不守舍,连招呼都没有和自己打就径直离去的亚科夫,大为惊奇的向吴川问道:“你究竟和他谈了些什么,让他变成了这副模样?他可是卡巴尔金最为看好的儿子。” 吴川微笑着说道:“不就是大豆进出口的问题,我和他说,如果他们家族名下的公司肯让革命委员会入股的话,那么就把大豆对欧出口贸易全交给东方贸易公司,并帮助他打击其他想要和他们家族竞争的日本商人和英国商行。你知道,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只是卡巴尔金家族今后将无法控制自家的产业了,对于他来说这确实是个难以取舍的问题。” 康斯坦丁的心里顿时释然了,于是他就略过了这个小小的异样,转而进入正题说道:“好吧,接下来我们该谈谈正事了。第一件事是,金兹堡伯爵希望能够入股您和谢尔盖开办的电讯公司,用现金和机械厂的股份作为交换。”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伯爵阁下打算为公司开价多少?谢尔盖这次回去彼得堡,可是拿下了彼得堡到莫斯科的电话线路改造和密探局的无线电台改造的业务。如果伯爵给出的价格不高的话,我很难说服谢尔盖上校。” 康斯坦丁沉默了数秒后说道:“我知道你们一开始的投资应该不会超过10万卢布,不过你们公司所拥有的信号放大器技术和发明的新式检波器确实达到了欧洲最为先进的水平,伯爵认为你们公司现在的价值可以达到100万卢布。 谢尔盖上校虽然拿到了彼得堡到莫斯科的电话线路改造和两座无线电台站的业务,但是伯爵认为以谢尔盖上校的社交圈子,这已经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了。就在上月,英国政府已经决定采用马可尼电讯公司出产的无线电台装备英国军队了。 而英国和我国之间的紧密关系决定了,我国的政界、军界人士也会兴起一股无线电台热潮。但是,他们只想采用英国人使用的那种先进电台,而不是本国自产的落后电台。” 看到吴川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康斯坦丁立刻追加解释道:“在我国的上层精英中,很有那么一部分人认为,只要是英国产的就代表着先进,只要是本国产的就代表着落后。他们信任自己的耳朵远胜过自己的眼睛,更何况贵公司大部分原器材都采购于德国,这就更得不到他们的信任了。 也只有在伯爵的帮助和投资下,你们的产品才能够和马可尼公司的产品竞争,并在国内设厂解决原器材生产的问题。另外,对于你来说,军工厂的股份难道不比电讯公司的股份更为重要吗?”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便点着头说道:“伯爵的说法合情合理,我愿意在这个基础上尽力说服谢尔盖上校,但是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够以伯爵阁下定下的价格达成协议。” 康斯坦丁向吴川微微欠了欠身表示感谢后说道:“当然,我想伯爵阁下还是能够接受一些溢价的。那么接下来就要说一说关于开办钢铁厂的煤矿和铁矿的事情了。 我们的勘探人员在阿穆尔河北面,小兴安岭和布列亚山交汇处,位于苏塔尔河、比占河上游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大型的铁矿。这里原本就是外阿穆尔铁路经过的地区,铁路勘探人员早就将这一地区标注了出来,我们的人员查证之后,认为该地铁矿蕴藏丰富,足以用来建设一座大型的钢铁厂。 而且这一地区既靠近未来修建的铁路,也靠近阿穆尔河和松花江,不管是今后建设一条跨阿穆尔河的铁路,直接把矿石运入到中国境内,或是通过阿穆尔河、松花江水运,都是很适合于提供给沿松花江建设的钢铁厂的。 至于煤矿的话,则在松花江左岸就有开荒人找到了一个质量很好的煤矿,现在我们的人正调查这片煤矿的储量大小。这片煤田位于松花江左岸支流石头河流域,距离松花江大约50余俄里,如果真的可用的话,只要修建莲江口到矿山的短铁路,就可以把煤炭运出来了。 根据以上这两个煤矿和铁矿的位置,我们现在就有了两个选择建设钢铁厂的位置。一个是莲江口附近,这里距离煤矿不远,且便利水运,唯一的问题是地势太低,一发大水就被淹没,而且今后修建通往铁矿的铁路也不方便。 第二个位置,是莲江口对面的松花江右岸,一个叫做嘉木寺屯的地方,这里距离依兰府所在的东兴镇不远,物资供应便利,能够提供大量集中人口的物资供给。 嘉木寺屯镇街,前临松江,背衔远山,中为平原,有足够的建设用地。从镇街出南门四里有一土山平岗外,东西南三面,地势都相当平坦,最宜建筑。而且此地左为松花江右为山岭,在这里建立起一座大型城市,也可以为哈尔滨北面竖立起一道屏障,这对于今后的革命委员会是有好处的。” 吴川努力回想了一下,便想明白了对方所谓适合修建钢铁厂的地方,应当就是后世的佳木斯,那么对面的煤矿应该就是鹤岗煤矿了。至于铁矿的位置他虽然不大清楚,但是按照康斯坦丁的说法,如果今后修建铁路打通佳木斯到铁矿的运输,也就500多公里而已。 至于为哈尔滨北面竖立起一道屏障,吴川相信对方这话还是比较真诚的。和强势的沙皇政府相比,犹太人此时倒是更愿意和弱势的革命委员会战在一起。因为双方只有相互依靠,才能对抗沙皇专制政府的掠夺压迫;而双方分离的话,不管哪一方都要被这个专制政府随意的打压下去了。 吴川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就放在嘉木寺屯吧,今后这地方就叫佳木斯市好了。铁矿的开发和运输就由你们去安排,煤矿的事情我会找人去办理。至于佳木斯市的规划,我看也可以先派人做起来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倒是可以在环哈尔滨铁路线项目之外,再推动建设哈尔滨到佳木斯段的铁路了。” 康斯坦丁愣了一下,方才说道:“这是不是急了点?我只是给你说一下建设方案,真要确定地址的话,还得先把煤矿储量勘探出来,要是储量不够丰富的话…” 吴川打断了他说道:“既然找到了一处煤矿,就能在附近找到第二处。而且,即便阿穆尔河右岸没有,左岸还能没有?你说的不错,佳木斯的地方确实好,在这里修建一座城市是很有必要的。我们在哈尔滨投下了这么多资本,我想你也不希望被远东的俄国官僚们一网打尽吧? 再说了,现在欧俄地区的犹太人源源不断的迁移到了远东,我们总要给他们一份工作,而不是让他们无所事事吧?远东的商业和工业并不算发达,这么多犹太人的到来,已经对本地的用工市场造成了极大的压力,那些商行老板和工厂主正以此为借口不断的压低工人工资,并排斥中国工人。 我想你应该明白,如果我们继续放任不管,将会造成本地中俄工人对于后来犹太移民的愤怒,最终形成排犹风潮。而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官员们,也正试图利用这些犹太移民霸占本地的土地、林业和矿产,想要以此确立俄国在中东铁路沿线的唯一统治权。 我们必须在局面变得不可收拾之前,创造出能够容纳大量犹太移民的更多岗位,以平息本地中俄工人的愤怒,并破坏那些俄国官员和工厂主的阴谋。 更何况,这些日子从欧俄过来的犹太移民,大多都是城镇中的居民,他们对于工商业和采矿业的兴趣,要比经营农业大的多。建设铁矿矿区和一座新钢铁城市,更能吸引他们过去,而不是非要停留在哈尔滨等中东铁路沿线城镇内。” 康斯坦丁沉默许久,方才慢慢的点了点头回道:“好吧,你是对的。我会着手安排人员开始规划铁矿和佳木斯的城市建设,但是这个冬天恐怕是动员不了多少人去修建了,总要到明年开春之后才能正式开始进行了。” 吴川道:“冬天到了,从欧俄地区过来的移民也就少了。暂时我们的压力也不会增加,因此只要做好准备工作就行。另外,你不觉得,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可以给他们讲一讲犹太复国主义,从而扩大复国组织的力量吗? 老实说,我觉得那个黑龙江北面的铁矿区,不仅仅可以作为犹太移民的定居点,也可以成为犹太复国力量的培训基地。在那里,沙皇政府应该并不会那么的关注你们了。” 康斯坦丁迟疑了一下后说道:“我会把您的建议转达给伯爵阁下,不过我还是坚持,您应当在沙皇保卫军中给我们留出一个武装编制。我们需要一只能够在明面上训练、活动的武装力量。” 吴川注视了他许久,才颇有些无奈的说道:“远东沙皇军队的军官们对于犹太人的歧视,其实还要超过他们手下的布里亚特人。这种由宗教意识形成的种族偏见,就算是我也无计可施的。就算是我招募的中国军队,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在替俄国流血,这些沙皇军官们也是反对建立这么多中国军队的。” 康斯坦丁却不肯退让的说道:“可您最终还是建立了以中国人为主的军队,并且还得到了沙皇保卫军大批俄国军官的效忠,为什么我们犹太人就不可以?” 第407章 吴川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因为中国人虽然落魄了,但还是背靠着一个国家的大民族。而这些俄国军官在革命爆发之前也没有料到中国士兵居然真的能打仗。 在远东,俄国人口毕竟是少数,哪怕是远东三省加起来的俄国人口,也没有一个人口最少的黑龙江省的中国人口多。当统治者属于少数民族,被统治者居于主体民族时,统治者不是弱化主体民族的力量,就是要采取各种办法削弱主体民族的人口。 主体民族如果不够强大,他们就会自己动手屠杀。主体民族如果足够强大,他们就会借助敌对者的力量来消灭。现在的革命委员会正处于后者,我们现在拥有的军事人员已经超过了10万人,这个数目已经和俄国在远东的力量相差无几。 在日俄战争和波斯尼亚危机之后,俄国陆军就开始进行改革了,根据1908年所制定的《关于应在最近十年实行的国家防御措施的报告》,俄国陆军一直在削减侦查和要塞部队,重新编组新的军队,打算在战时把军队数量扩张到326.8万人,可现在连一半数目都没有达到。 因为前主席大臣斯托雷平并不打算支持陆军的庞大计划,就在今年年初时陆军大臣还和财政大臣发生了争执,导致陆军大臣主动公开了陆军的扩建计划,试图通过社会舆论来压制财政大臣的反对。现在这场争论虽然还没有得出结果,但是我们知道现在的俄国陆军并没有做好一场大战的准备。 而俄国在日俄战争之后就把远东的力量大幅度的抽调去了中亚和近东地区,使得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武力也只有10万上下,赤塔、哈巴罗夫斯克、符拉迪沃斯托克和中东铁路沿线,是四个主要的驻军地区,每处也就在2万人左右,加上零星的边防部队,远东地区的俄军应该在10-12万人左右。 而军队人数的不足还只是一个方面,感谢我们的陆军大臣苏霍姆林诺夫先生,为了逼迫财政部拨款,他还主动透露了俄军的装备处于一个匮乏且落后的状态。 除了了工程器材之外,军队没有什么不缺乏的。应当被更换下来的旧步枪和被淘汰的旧弹药,陆军连一半都没有替换掉。轻型炮的数量只达到了最低要求,日俄战争之后研制出来的迫击炮才刚刚开始装备部队,新型重炮完全没有,1877年的老式大炮要到1914年底才能完全退役,要塞炮的换装则更在其后,攻城重炮才刚刚进入图纸设计阶段,至于机枪、炮弹和炮用瞄准器距离军队的要求数量更是远远不足。 根据以上这些情报,俄国陆军当前根本没有准备好打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这就是为什么斯托雷平生前死活不同意发动针对奥斯曼帝国的巴尔干战争,拿着黄俄罗斯计划分裂俄国军方,却又死死的按住了我,不许我真的实施北满的革命计划。 不过幸运的是,斯托雷平居然出了意外,彼得堡暂时失去了对于远东的控制力,于是我的冒险成功了。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革命之后的国民革命军通过和日本的冲突获得了中国人的支持,也令这支军队凝聚了民族意识。 于是,不管是中东铁路管理局的霍尔瓦特先生,还是阿穆尔沿岸区的总督关达基阁下,他们都发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光凭远东分散的俄国军队,显然是难以压制住国民革命军的。更何况我还得到了伯爵陛下的帮助,令他们无法找到一个出兵消灭国民革命军的理由。 不管是关达基总督还是霍尔瓦特先生都是聪明人,在依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压制住革命委员会之后,只要我不去主动挑战俄国在北满的特殊地位,他们绝不会来捅破这个帝国在远东的脓包,最终把自己的政治生命赔进去的。 因此他们现在就是期待着我们同日本人打生打死,最好能够来个两败俱伤,然后引动帝国的政策转向东方,那么等帝国的力量抵达远东之后,自然就能把革命委员会这个祸害和令人厌烦的日本人一起抹掉,最终完成真正的黄俄罗斯计划了。 但是犹太人和中国人不同,你们没有家园在身后,在俄罗斯又不占据人口数量的优势。本就占据了经济强势的犹太民族,如果还想掌握一只自己的武力,只会刺激俄国人迫不及待的消灭你们。 至于你所说的俄国军官对我的效忠,他们效忠的是沙皇给我的权力而不是效忠我本人。如果沙皇剥夺了我身上的权力,那么这些俄国军官很快就会成为我的敌人。所以我还是认为,犹太人现在并不适合组建一支单独的军队。” 康斯坦丁听完了吴川的解释之后,终于没有再向对方强求,只是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就显得兴致不怎么高了。两人谈到了将近中午的时候,谢尔盖上校也跑了过来。于是三人便坐在一起用了午餐,吴川顺便就谈起了电讯公司的问题。 谢尔盖虽然觉得电讯公司前途不错,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商人,听到康斯坦丁提出以现金和军工厂的股份交换电讯公司的股权时,他正想一口答应下来,却在桌子下挨了一脚,他立刻改口说道:“交换股权倒是没问题,不过具体的交换比例,我还要同电讯公司的经理商议一下,这是我母亲帮我找来的专业人士。我投资的资金大部分来自母亲的资助,不能不和他商议一下再作出决定。” 康斯坦丁并没有怀疑谢尔盖上校的说法,转而向着吴川说道:“那么我今天的事情大多已经说完了,趁着上校也在这里,我们是不是该聊一下你的那个计划了?” 吴川想了想说道:“这个计划最要紧的部分并不在这里,而在于前线的战场上。如果前线的战场挡不住日本人的话,那么这个计划就毫无用武之地了。所以,我们还需要再等上几日,看一看前线的作战结果再说。另外,我还需要观察一下那位从彼得堡来的新朋友,究竟能不能成为我们的朋友,如果他能够加入计划的,我们就会少了许多麻烦。” 康斯坦丁放下了刀叉,拿着餐巾擦了擦嘴后说道:“听过了您上次提起的初步设想后,伯爵阁下就授权给我,让我积极的配合您。哪怕这一次失败了也没什么,重要的是验证一下您的想法到底行不行的通。这个计划对于您来说不过是个设想,但对于我们这些从事银行业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无法察觉的炸弹,我们不能不去了解其中运作的方式。” 吴川对此只是微笑以对,并没有多加解释。不过他心里倒是明白,对方的判断并没有出错。午餐结束之后,吴川同两人告别,然后便备车离开了住所。在马车上,他不免考虑到,自己的住所似乎今后不大适合作为党的执行委员们开会的场所了,因为前来打搅自己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可不希望把党的执行委员们都暴露在外人面前,现在可不是这样的时候。 走过了一个街区之后,马车很快就拐进了左手的横街,然后在街口进去的第三家院门前停留了下来,这里就是共和党的中央委员会的所在地了。吴川走下马车,从打开的小门走进了白雪皑皑的庭院,穿过了冰雪覆盖的林中小道,便看到了一座黄色小楼。 当吴川抵达时,在哈尔滨的执行委员都已经到了,于是众人很快就聚集到了一楼的大客厅内,围着温暖的壁炉开起了会议。 主持会议的吴川首先对自己此次南下的经过向各位委员做了一次详细的汇报,然后向众人总结道:“…从我巡察的这几日看来,前线军队的士气还是不错的,基本上大多数士兵都知道,只有把日本人赶下海去,我们才能过上安定的日子。 军官们的热情也很高,除了一小部分年纪较大的军官外,大多数人虽然知道日本强而我弱,但还是下定了决心要豁出性命保卫国家和民族,不给日本人再在我们的国土上实施第二次旅顺大屠杀的机会。 至于战区内和长春地区的居民,虽然大多数是支持革命委员会的,但也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打着安民的旗帜,想要在日本和我们之间搞中立。按照这些人的说法,和日本人开战是我们革命委员会的事,和他们这些民众并无关系,既然革命委员会打着保卫民众的旗帜,就不该把他们牵连进战争中去,最后让日本人找到借口祸害了无辜…” 捷尔任斯基听后,不由蔑视的说道:“真是可笑的想法,狼进了羊圈哪有不吃羊的。传播这种荒谬言论的人,就是在为敌人做宣传,瓦解群众的战斗意志。应该把他们抓起来送入集中营,让他们好好的接受一下无产阶级的专政教育。” 斯维尔德洛夫也是点了点头赞成道:“我赞成费利克斯同志的意见,不对这样的消极分子进行教育,革命是难以取得胜利的…” 看着几位执行委员纷纷出声附和,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我赞成大家的看法,是该教育一下群众中的消极分子了,当然和这些群众中的消极分子相比,我们党内和革命委员会中的消极分子才更为可怕。我建议革命卫队和内务委员会联合建立一个机构,先处理党内和革命委员会中的消极分子,之后再对群众进行教育,如果我们自己的同志都在散布消极言论,那就不能怪群众跟着…” 第408章 虽然吴川提出的意见得到了执行委员们的一致认同,不过斯维尔德洛夫的心里却隐隐觉得这场面似有相识。不过接下来就轮到他向各位委员们汇报自己的工作了,因此他就把心中的这点疑惑暂且丢在了一边。 斯维尔德洛夫负担的是党内的日常事务和组织工作,应该来说这工作既繁琐又不出彩,相当于是党内各部门的大管家。在这样的大革命时代,几乎很少有人愿意干这样隐藏于幕后的工作的。 不过斯维尔德洛夫却依旧完成的相当出色,他不仅整合了布尔什维克在远东的力量,还平衡了欧俄来的老布尔什维克和远东本地的布尔什维克们之间的矛盾,布尔什维克同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之间的分歧,共和党内的俄国党员和中国党员之间的冲突。 可以说,吴川虽然提出了共和党这个概念,但是真正把这个党建立起来的却是斯维尔德洛夫。即便是党内的左派激进分子和右倾民族主义分子,对于斯维尔德洛夫也是相当敬重的。吴川虽然拥有着诸多建立组织的理论,但真正理解什么是党的建设,还是从斯维尔德洛夫身上学习过来的。 不过除了吴川之外,诸位委员对于斯维尔德洛夫手上的工作并不感兴趣,他们只关心斯维尔德洛夫工作的结果。因此斯维尔德洛夫在党的会议上做的报告也变得越来简短,不过他倒是按照吴川的要求准备了一份详尽的文字文本,发给各位委员以做工作上的参考和指导。 毕竟各位委员手中的工作和斯维尔德洛夫手中的工作是相互联系的,但是他们又只关心涉及到自己那部分的工作内容。比起在会上听斯维尔德洛夫对各部门工作的详细点评,他们倒是更愿意带一份文件回去自己查阅。 当斯维尔德洛夫结束了汇报之后,接下来便是各位委员的汇报。这些委员的工作方向都是党的会议所决定下来的,因此大部分委员的汇报内容都在吴川的预料之中,除了某些调查工作。 比如监管军工生产的委员提出,“我们现在在扎赉诺尔、齐齐哈尔、哈尔滨三地都设有军工厂,既生产德制装备也生产俄制装备,这些军工厂既有在德国工程师的帮助下建立的,也有我们自己抽调技师、技工自行建设起来的。 虽然这些军工厂证明了革命委员会强大的动员能力和建设能力,但是从目前的军工厂运行状况来看,还是存在着许多不足的。 首先,我们的军工厂只要有能力的,都想生产德制装备,因为德制武器和弹药是我军的主要装备武器,所以生产德制装备都能获得更高的生产补助,而且生产德制装备的原料几乎都是加工好了的原材料,在生产上反而更容易一些。 但是,这些原材料是拿来和德国的军工生产线配套的,只有在那些生产线上这些原材料才能最大的程度的被利用起来。如果我们用自己拼凑起来的老式机器去生产,虽然也能生产出武器弹药来,但是材料的浪费程度起码增加了三分之一,而武器弹药的质量也远不及德制生产线生产的。 最让人担忧的是,这些德制生产线只认我们从德国采购回来的钢材,我们自己生产的和从俄国进口的钢材几乎都不能用。虽然我们现在手头还拥有着大批的原材料,但是在这样不加限制的向各军工厂进行供应的话,很快就会出现先进的德制生产线停工,而落后的机器反而还能维持生产的状况了…” 吴川停下了记录,向着对方询问道:“那么方委员,你对于这个现象有什么建议吗?” 方兆国看了一眼手中的笔记本后说道:“我认为首先应当对各军工厂的任务进行重新调整,取消那些浪费材料较大的工厂对于德制装备的生产,以确保最有效率的工厂能够优先获得原材料的供应。 其次,我们应当压缩冲锋枪的生产,提高俄制莫辛-纳甘步枪的生产。这款俄国步枪易于生产,使用也是简单可靠,在战斗中不需要太多的维护,生产成本也不高。最重要的是,它对于弹药的生产压力不大,为冲锋枪生产的子弹现在已经占用了太多的资源,也对后勤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在当前敌我战线相对稳固的状况下,我觉得提高后备部队的武装才是最为优先的。给一名冲锋枪手生产的子弹,足以供应十名步枪手了…” 在一番讨论之后,大多数委员接受了方兆国的意见,毕竟当前革命军的近距离火力射击密度已经远远高于了日军,接下来扩大军队编制要比提高近战火力重要的多。 吴川于是也总结道:“军工生产上的问题其实也就是后勤上出现的问题,技术人员的短缺和物资的不足已经开始制约了我们的生产规模和后勤供应能力。 为此我要提醒相关委员,军队后勤的运作模式和民间的工商企业活动是类似的,提高管理水平和生产效率同样是后勤部门的重要目标。当前党的工作重心就在军事工作上,没有了军事上的胜利,党的事业就要失败。 而党在军事工作上又有两个重点,政治教育和后勤管理,前者是确保党对于军队的绝对领导,后者是保证军队能够获得胜利的必要条件。政治教育的重要性,我之前已经强调了多次,今次就暂且不提了,我们还是谈一谈后勤管理上的工作。 我以为,军队的后勤管理,就是动员起一切社会资源,以军事作战作为一切工作的中心。我们不仅要为军队输送合格的兵员,还要为军队提供尽可能多的物资。不仅仅是武器弹药,也要包括吃穿用度和文化娱乐。 欧洲人曾经说过,军队就是一部暴力机器,那么党的后勤工作就是要保证这部机器能够有效的运作起来。但是我们也应当看到,战争的本质是两大军政集团不停的消耗社会资源的一种社会活动。这种活动从根本上来说并不会增加社会财富,只会消耗社会财富。 所以谁先耗光了手中掌握的存量资源,谁也就注定了失败的下场。和革命委员会相比,日本政府手中掌握的人口和社会财富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所以我们想要战胜这个敌人,就必须尽可能的在战争中减少己方的资源损耗,增加对方在战争中的资源消耗速度。 想要做到这一点,最为关键的就在于我们对于军队的后勤管理上。首先,我们要取消一切可有可无的工作,简化一切不必要的程序,以达到控制和节省人力的目的。其次,通过更有效的规划和对机械设备更充分的利用,以达到节省运输空间和提高设备使用率的目的。 最后,每个军队后勤管理人员都要熟悉自己的工作,并掌握分析工作内容、简化工作难度的方法。提高后勤管理委员会所有工作人员的管理意识,积极采用各种合理化意见,把管理者和普通工人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动员起每个人的主观能动性,从而自觉的去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这就是我对于管理军队后勤工作的同志的目标要求。” 斯维尔德洛夫和捷尔任斯基两人几乎同时对吴川的总结进行了赞扬,斯维尔德洛夫还认为,“吴川同志的这番总结,我认为不能仅仅使用于军队的后勤管理上,在党的组织建设上也同样适用。共和党目前的组织虽然在迅速扩大,但是组织的效率却大大的下降了,越是远离中央的地区,组织上的问题就越严重。” 接下来最令吴川重视的,还是李升可委员对于农业上的调查汇报,“根据从各地调查小组送回的报告进行汇总,吉林全省尚有荒地4亿多亩,但已垦地不过才3250万亩;黑龙江有荒地6.7亿余亩,已垦地不过2200万亩。 光是以上两省的荒地就超过了10亿亩。不过这些荒地被领取而未开垦的面积,大约占了近四分之一。其中有些人是占住了荒地想要待价而沽,有些人则是领了执照却没有能力开垦。 比如通肯北面荒地162万亩,但开垦出来的不过10万余亩。杜尔伯特、甘井子、嫩江等地,也是垦荒者寥寥。这些地区远离铁路和河流,人员和物资进出极不方便,垦荒户即便是投入所有开垦出了荒地,也难以将粮食收成外运,甚至出现了有些农户把大豆当成柴草烧的现象。 除此之外,我们还调查到,原本居住于奉天的农户正在逐渐北移的现象。因为关内移民的不断涌入,奉天一省荒地中最好的平地已经被开垦的差不多了,而地价也比北满高了许多。因此很有一些农户干脆卖了奉天地区的土地,移居到了北满来。 这些移民的到来固然提高了北满的荒地开垦效率,但是北满的荒地实在是太多了,这导致某些移民或是过于贪心,只想找一处四处无人的荒地开垦,以便占有更多的土地,结果却因为交通和人手不足,反而出现了入不敷出的现象。 又或是有人干脆采取了掠夺式的开垦方式,直接放火烧毁荒野,然后就着土地肥力最高的这一两年耕作之后,接着又换一片荒野烧荒开垦。这固然能够给他们带来一时之利,但是对于北满的土地伤害极大,且经常造成大面积的山林火灾…” 第409章 李升可委员汇报的时候,吴川也正翻看着手中的简报。虽然俄国在远东经营了多年,中东铁路修建之后又迁移了大批俄人进入了北满,会说中国话的俄国人和会说俄国话的中国人并不在少数,不过对于后来的欧俄地区的布尔什维克们来说,还是需要翻译才能在会议上和中国同志交流的。 对于某些突发性的会议,这种增添现场翻译的模式还行,但是对于定期会议和专题性的研讨会,现场翻译的模式就有些效率低下且未必能够正确传达真意了。 虽然包括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在内的布尔什维克们努力的学习中国话,而中国党员也在学习着俄语,以方便双方进行交流。但大多数人学习外语的进度还是比较缓慢的,于是在会议之前印发工作简报就成为了最常见的交流方式。 各位委员把自己准备在会上做的报告用中文、俄文印刷出来,在会议前交给大家阅读,这样在会议上需要翻译的内容就大大减少了。而有了这样一份简报,众人讨论时也算心里有了个底,不会离会议主题太远。 吴川手中的这份工作简报,显然要比李升可现在汇报的内容要更详尽一些。说起来,吉林和黑龙江尚有将近10亿多亩荒地可以进行开垦,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第一就是,这个荒地规模也许是正确的,但事实上并不能全部用来耕作。各地的调查小组几乎把能够开辟的荒地都考虑了进去,唯独没有考虑某些地区其实更适合做牧场、林地或保留为调节水源的湿地。 第二就是,现在的黑龙江几乎把东蒙古也给包括了进去,所以今日的黑龙江明显比后世的黑龙江大了许多,这才会有这么多等待开垦的荒地。 事实上,黑龙江、吉林两场能够开发出30%左右的荒地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吴川这次前往长春时,顺便将满铁长春调查科的资料也收缴了过来。虽然日本人的调查科成立还不久,但是他们通过接收了俄国人的资料,加上本身在南满的特殊地位,差不多将南满的农业和矿产资源调查的相当详尽了。 将日本及俄国人的资料汇总之后,吴川手中的资料就显示着,东三省此时的耕地面积约在1.2亿亩上下,奉天一省的耕地就在6、7千万亩之间,超过了黑龙江和吉林两省已经开垦的耕地。今年水灾给北满约十分之一的田地造成了影响,给南满约七分之一的土地造成了影响。但是东三省的粮食产量也依然达到了900万吨以上。 今年这场水灾虽然给东三省的经济造成了较大的损失,但却还没有到活不下去的程度。因为东三省不仅人均占有土地面积较中国其他地区高,就连土地产出也比中国其他地区高上一些。 比如华北地区一个劳动力年产粮2500-5000斤,但是在关外一个劳动力年产粮却达到了7200-9000斤,产出比关内要高出一倍。 开发的较早的奉天一省,扣除大地主和无地的雇工外,农村中的贫农户大约有2.9垧田地,中农大约有7.6垧田地,富农则平均在26垧田地上下。而在吉林、黑龙江两省,贫农家里平均拥有土地12.17垧,中农家中的土地约为44.8垧,至于富农则为128.1垧地。 不过北满农户虽然占有了更多的土地,可在财产上却并不比奉天的农户更富有。在黑龙江、吉林地区,下等田地不过10-20元每垧;但在奉天地区,下等田地却高达100-250元每垧。 黑龙江、吉林地区的上等田地为50-120元每垧,中等田地20-50元每垧;而在奉天地区,上等田地为500-900元每垧,中等田地250-500元每垧。 总的来说,南满的地价是北满地区的10倍左右,这还是熟地的价格,荒地就更谈不上什么价钱了。整个东三省,50-300垧的农场大约占了耕地面积的55%左右,如果是计算20垧以上的农场,那么就占了整个耕地面积的80%左右。 李升可最后总结道:“…所以,关外的农民和关内的农民完全是两个概念。在关外,即便是贫农也是需要雇工的。拥有75垧以上田地的地主家庭,也是需要自己投入劳动的。 而这些关外的雇工和关内的雇农又不是完全一回事,关内的雇农确实有彻底没有土地完全出卖自身劳动力的无产者。但是关外的雇工却至少有一块种菜的院子,他们并不能说是彻底的无产者。 比如在奉天省,来自关内的贫雇农,春天出关,冬天返回,在奉天无永久性居屋和耕畜,拥有生产资金约五、六十元。如果年景好的话,大约能够增殖一倍。但是那些无力负担路费和生产资金的关内贫农,就只能留在家乡以极低廉的价格出卖自己的劳动力。 比如黑龙江的农业雇工,除了包伙食之外,打头的一年可以拿到74.7元和3.28石粮食,一年上工326天;老板子年工资54.6元和3石粮食,工作319天;跟做的一年38.3元和3石粮食,工作319.7天。 但是在河北,雇工的工资和粮食大约就要少上三分之一;如果是山东的话,更是要少上三分之二。短期雇工的工资,关内外的比例差不多是1:3。 因此黑龙江、吉林两地的农村,最需要的不是分配给雇工以土地,而是修缮交通和水利,给与资本借贷和节约劳动力的现代农具的支持。北满地区的农业现在需要的是资本和劳动力的集中,而不是进一步的分散资本和劳动力。 在美国一个农夫可以耕作400亩土地,但是在东三省每个农夫只能耕作30-40亩,至于关内一名农夫能够耕作的田地就更低了。在奉天地区因为人口的密集,也许某些地区已经和关内一样出现了土地过于集中在少数人手中的问题,但是在黑龙江和吉林地区,土地所有制的问题还不是当前农村的首要矛盾。 当前北满地区农业的首要问题是,低下的劳动生产率和落后的道路及水利建设,导致了我们不能快速和大面积的开垦北满的荒地,从而不能有效的利用起北满的土地资源。 如果北满地区能够增加1亿亩耕地,以150斤粮食一亩计算,我们也能增产150亿斤粮食,相当于多养活了2000万人。” 对于李升可的农业调查报告,在座的执行委员们都讨论的很是激烈。不管是俄罗斯还是中国,此时都应当算是农业国,只是前者好歹还在工业化的进程当中,而后者则还在工业化的门槛之外,因此中俄党员对于农业问题还是相当关注的。 比如捷尔任斯基就首先指出,当前中国革命的最大问题就是工人力量的严重不足,而北满地区的农业雇工天然就是工人阶级的可靠盟友。 革命委员会当然不能在农村实施落后的小农经济,而是应当推行集体农庄,变封建的土地私有制为无产阶级的集体所有制,把农业雇工变为集体农庄的农业工人。只有在土地所有制度的变更下,农民才能向更加革命的工人阶层转化,从而扩大党的群众基础。 出于对斯托雷平所推行的富农土地所有制的厌恶,几乎大部分俄国党员都支持了捷尔任斯基的主张,认为应该严格限制农村中的地主和富农数量,将乡村先改造成为无产阶级的生产基地和革命源泉。 面对俄国布尔什维克们如此一致的呼声,中国党员倒是不敢全然反对了。吴川思考了半响后,决定先押后关于农业问题的讨论。 他对着众人说道:“农业问题从来不是孤立存在的,资本主义的发展是建立在工农业的完全分离,从而形成的工农业产品交换的经济关系上的。 农村的土地所有制改革,以消灭地主和富农阶级为目标当然是我们共和党的任务。但是党要建设的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单独讨论农业问题而不解决工业问题,是无法形成社会主义的工农业产品交换经济的。如果我们建立不起一个完整的社会主义工农业产品交换体系,那么也就无法建立起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国家。 说到底,党的任务是建立起一个完整的社会主义国家,而不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社会。我们必须从全局去看待问题,而不能头疼医头,脚痛医脚。 就像古猿不能单个进化成人一样,我们也不能让一部分生产单位首先进入到社会主义。夺取政权,掌握政权,建设起一个独立自主的经济体系,然后再将整个国家推进到社会主义,这才是党按部就班前进的道路。 脱离了工业谈农业问题,脱离了农业谈工业问题,或是脱离了政权性质谈论经济基础,我以为都是不可取的…” 吴川的主张虽然未能完全说服几位俄国党员,但终究还是让委员们同意先放一放农业上的问题,过两日先听取了革命委员会就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讨论之后,再来解决农业上的问题。 在会议结束之后,吴川又邀请了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两人留下,要求和两人进行一场小范围的协商。 第410章 看着斯维尔德洛夫为壁炉添加了几块木头之后,吴川这才出声对着房间内剩下的两人说道:“请你们留下来,其实就是想要和你们商议一下,我们是否应该挑选出一部分新党员暂时的潜伏下去了。” 捷尔任斯基皱了皱眉头望着吴川道:“你认为这场战争我们有可能会输?” 斯维尔德洛夫却问道:“是不是沙皇政府这边有什么动静?” 吴川向着两人摆手,轻松的说道:“不用那么紧张,革命的形势暂时不会有什么根本上的变化。但是,我们应当为未来做好一份准备。 列宁同志说过,法国的资产阶级为了建立共和国发动了五次革命,俄国的无产阶级也应当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以05年革命为第一次的话,俄国还需要4次革命才能建立起无产阶级的政权。 我极为赞成列宁同志的判断,和俄国相比,中国的无产阶级更为弱小,而中国无产阶级所面对的敌人却更为强大。 虽然我们借助了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获得了中国革命的一部分领导权力,但是请两位认真的思考一下,我们所领导的这场革命难道真的是无产阶级的革命吗? 不,这是一场民族独立运动和中国资产阶级的革命,只不过中国的资产阶级力量过于弱小,根本没有能力独立领导这场革命,所以才会让我们和那些立宪派士绅获得了一部分革命的领导权力。 和中国的无产阶级一样,处于帝国主义和封建社会压迫下的中国资产阶级同样力量不足,虽然他们有着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王朝的需求,但是他们从来也没有发展成为一只独立的政治经济力量。中国的资产阶级,是依靠着国外输入的机器和技术才能活下去的附庸经济体,也是依赖于官员的庇护才能得以免除苛捐杂税活下去的弱小产业。 正因为中国资产阶级的弱小和先天不足,使得之前资产阶级所发动的数次革命,基本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就被满清的地方政府所平息了。 而本次大革命之所以能够成功,并不是中国的资产阶级力量突然强大起来了,而是因为满清倒行逆施的铁路国有化政策,激起了中国人民的反帝反封建运动。正是因为借助了这场民族追求自我解放的思潮和运动,中国的资产阶级革命才能一夜之间点燃了全中国。 但是,中国资产阶级的先天不足和弱小,就导致了他们对于反动势力的妥协。随着武昌革命之后,起义部队推举出一位旧军官黎元洪担任了革命领导者,这场借助民族独立运动爆发的资产阶级革命就表现出了其反动的本质。 中国的资产阶级并不明白,这场革命之所以能够得到人民的支持,是因为自1840年以来帝国主义对于中国的政治、经济侵略,已经让中国底层民众难以生存下去了。中国受压迫的民众迫切的希望,能够建立一个新政权以保卫中国的政治、经济独立,而不是追求资产阶级的民主和自由。 但是很显然,中国的资产阶级并不明白民众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们只想着建立一个适合自己生存的社会,因此他们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人民,转而去拥抱了帝国主义和立宪派士绅。于是资产阶级所领导的这场民族独立运动,迅速蜕变成了资产阶级夺取国家政权的资产阶级革命。 虽然在革命大潮的惯性中,人民还不能分辨资产阶级的本质,但是一旦当人民意识到资产阶级不能带给他们真正的解放,那么他们必然是要抛弃资产阶级的。而失去了人民的拥护,帝国主义和各地的立宪派士绅也就没有必要再把资产阶级摆在前台了。 于是我们就能看到,这场革命最大的成果,不过是把满人的皇帝赶下台,换上一个汉人的大总统,除此之外整个国家的性质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们共和党所领导的东北革命是从属于这场大革命的一部分,鉴于东北的特殊政局和地理特征,东北的革命很难影响到关内,这也就意味着我们的革命最多也就能够影响到关外近2000万人,而不是整个中国的4万万人。 那么一旦革命的大潮退去,革命委员会就成为了内外反动势力的首要打击目标。在这样的大势面前,我们不能不做好两手准备。” 捷尔任斯基虽然有心想要反驳吴川的失败主义,但是对方并不是在会上的公开发言,而是私下的协商,在这样的场合拿不出论据来反驳对方,只会让对方看轻自己。而吴川所做的分析,在大方向上也没什么问题,这就很让他难受了。 倒是长期在俄国中心城市和沙皇政府对抗的斯维尔德洛夫,虽然他也提倡革命的乐观主义要比所谓的理智重要,但他还是比捷尔任斯基更能接受吴川对于这场中国革命作出的分析判断。 在思考了一会之后,他便向着吴川说道:“你对于这场革命的分析大约是正确的,那么你想要如何安排一部分同志潜伏下去?另外,我们应当如何应对当中国革命大潮退去时,内外反动势力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敌对?”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根据我手上从俄国各地收集来的资料,斯托雷平生前大力推动的向西伯利亚移民的计划,随着斯托雷平的去世,现在正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地位。 彼得堡的大臣们想要缩减移民预算,从而把资金运用到更需要它们的地方上去。负责向移民发放贷款的官员们在失去了斯托雷平的威慑后,现在只是一心想要把国家拨付的移民贷款转移到自己的口袋里去。而那些以为来到了西伯利亚就能获得肥沃土地和田宅的移民,却发现他们要面对的是恶劣的气候和匮乏的物质生活。 至于西伯利亚本地的官员则觉得,这些从欧洲来的移民要求太多,却又不能为地方上作出什么贡献,反倒是因为和本地居民争夺适合耕作的土地经常闹起了纠纷。有许多移民来到了西伯利亚之后,待了没多少日子就干脆的返回家乡去了。 从以上这些迹象来看,没有了斯托雷平的主导,这个西伯利亚移民的计划已经距离失败不远了。这些抛弃了家乡的财产前来西伯利亚的俄国移民,除了背上一身债务之外并没有在东方获得什么财富。在响应政府号召移民的时候,他们也许对沙皇感恩戴德,但是随着他们两手空空的返回家乡,他们就成为了最为坚定的反沙皇分子。 我认为,在下一阶段远东的布尔什维克党员应当把精力放在这些新移民身上,向他们传播布尔什维克主义和反抗沙皇的思想,然后当这些人返回自己的家乡时,他们就会带去布尔什维克主义的火种。能够进入移民计划的俄国人,大多都是被地方政府视为良民的普通群众,因此当他们返回自己的家乡时,地方政府并不会对这些人加以关注,这正是传播布尔什维克主义最好的人选。 至于中国这边的党员,我打算派出一部分人前往德国人控制下的青岛,依托青岛为基地,建立起一个向华北和华东方向传播布尔什维克思想的共和党分部。那么即便我们在北满的革命失败了,革命的火种至少还是传播开去了,当下一次革命大潮涌起时,这些火种就会点燃中俄两国的革命之火。” 虽然对于吴川在革命形势一片大好的局面下提出本次革命将会失败的结论感到不满,但是对于吴川所建议的潜伏和为下次革命做好准备的安排,捷尔任斯基却又是极力支持的。在他看来,哪怕革命不陷入低潮,这些事情也应当去做。 布尔什维克来到远东支持中国革命并不是布尔什维克的最终目标,打回欧洲老家去解放沙皇俄国才是布尔什维克的最终目标。虽然当前在远东布尔什维克的组织发展的很是顺利,但是远东地区的俄罗斯人一共也就160万人,和整个欧俄部分近亿人口相比,完全是难以比较的力量。 只有把布尔什维克的火种播种在欧俄地区,布尔什维克主义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吴川给出的建议,正是远东布尔什维克日思夜想的未来。在这个伟大目标的面前,中国革命的成功又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虽然大家现在已经承认,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开启俄国革命的重要支柱,但这依然比不上把一个帝国主义变为社会主义国家的伟大目标。 即便是吴川自己也数次在党内重申,中国革命的胜利并不能改变世界力量的对比,只有把沙皇俄国变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革命才能真正改变世界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力量对比。也只有一个社会主义的俄国站在中国革命的背后,才能消除中国革命四面皆敌的不利局面。 所以支持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就是在支持中国的民族独立解放运动。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政治宣传,革命委员会和党内的民族革命者才能放下和俄国之间的民族矛盾,选择了和俄国布尔什维克合作,先对付日本帝国主义。 接受了吴川的第一个建议后,斯维尔德洛夫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对着吴川问道:“为将来预留后手,这我们可以接受。但是在当前的大好形势下,我们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革命,眼睁睁的看着革命走向失败。对此,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对策吗?” 第411章 吴川看了看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人,又把目光转向了炉子中变幻不定的橘黄色火焰,沉思了许久才回道:“不能不说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不管我怎么去计划,我都找不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就如同05年的俄国革命起源于一个突发性的群体事件,沙皇的卫兵向着前来皇宫前示威的群众开了枪,但事实上领导群众前来皇宫前游行的牧师却是密探局的线人。这位牧师带着群众前往皇宫前游行,只是为了想让沙皇展现自己的仁慈,从而打消群众被左翼人士激发出来的反战和反政府情绪,结果群众得到的只有子弹。 很难想象,如果不是那些沙皇卫兵采取了这样愚蠢的行动,从而激发了全国群众对于星期日血案的同情,05年的革命还会不会爆发。 而北满的革命爆发同样掺杂着诸多不可控制的因素,当然共和党一直在努力控制着,不让这些不可控因素干预到革命的进程。但是我们应当意识到,革命就像是一艘在运河上前进的轮船,一旦我们确定了方向,就很难再令其转向,除非我们先拉上蒸汽闸门。 在我们和日本没有爆发冲突之前,革命委员会也许还有着其他选择,但是当这场战争爆发之后,革命的主导权力事实上正在远离我们。从现在开始,这场革命的成功与否将越来越取决于帝国主义之间矛盾的发展和各帝国主义的判断。” 斯维尔德洛夫同样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方才冷静的说道:“我承认你说的是正确的,革命委员会越是和日本相持下去,沙皇政府的动向就越难以预测。 根据我们现在的情报,俄国驻库伦领事和驻海拉尔副领事,都在煽动当地的蒙古人从中国独立出去。我们和日本人打的越激烈,那么俄国的帝国主义分子就越是蠢蠢欲动。 而俄帝国主义分子的行动又会刺激到德国、英国、法国、美国和日本帝国主义分子,在这样的矛盾冲突下,革命委员会的力量确实是难以捍卫革命的政权的。但我们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起码受到帝国主义压迫的中俄人民还是会起来保护革命政权的。” 捷尔任斯基同意斯维尔德洛夫的意见,认为即便吴川的判断是正确的,中国革命的大潮正在退去,但是党不能因此而放弃挽救革命的努力,“…好歹我们手中现在也有十几万的军队,二十几万的革命追随者,数百万的人口,怎么能够就怎么向帝国主义投降呢?” 吴川马上为自己辩解道:“我并不是主张大家接受革命低潮到来的结局,并向帝国主义投降。我只是想要提醒党内的同志,在革命低潮到来之际,我们要预先做好准备了。 我一早就对党内的同志说过,革命委员会之所以能够在北满建立起来,是依靠着帝国主义在满洲地区的矛盾冲突所至。正因为俄国、日本、美国、英国对于满洲这片土地都有着各自的野心,所以这些帝国主义才不能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斯维尔德洛夫立刻抓住了吴川话中的重点问道:“难道我们不能继续利用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从而将革命政权维持下去吗?” 吴川沉默了半响后回道:“并不是不可能,当前世界的中心还是在欧洲,对于英、法、德、俄、美等列强来说,欧洲的利益总是高于他们在东亚的利益的。 所以,只要欧洲出现了问题,除了日本之外,各列强都会寻求暂时给与世界其他地方安宁,以确保他们可以把力量完全用于欧洲利益的争夺。只是这种安宁的代价,或是帝国主义暂时从某些地方撤离,给与当地势力一个较大的自由空间;但也有可能是帝国主义重新划分欧洲之外的势力范围,把一些自己无力控制的地区丢给自己的盟友。 比如当前的欧洲时局,协约国和同盟国两大阵营的形成,使得这个世界日益分裂成了两大对立的军事集团。俄国和日本都是协议国的一份子,虽然他们之间对于满洲、蒙古及朝鲜半岛的统治权力有着矛盾,但是在协约国和同盟国对立的状况下,这一矛盾又小于两大阵营争夺世界统治权力的矛盾。 也就是说,当同盟国和协约国之间的矛盾激化时,英法就会积极协调日俄之间的矛盾。而当两大阵营之间的斗争趋向于缓和时,英法对于日俄之间的矛盾就会放松一些。毕竟对于英国来说,不管是英日同盟还是协约国体系,都是为了维护英国对于全球的霸权。 英帝国的全球霸权就是建立在均势外交的基础上的,不管是欧洲均势还是东亚均势,保持住当前的国际秩序,就是英国人最大的目标。 所以,为了维护东亚均势,英国还是会支持日本在南满的特殊利益,反对革命委员会把日本势力清除出南满地区的。想要迫使英国放弃维护东亚均势,默认革命委员会改变东亚的力量平衡,那么除非欧洲的均势被破坏,英国无暇再顾及东亚,为了防止俄国把注意力转向远东,英国就不得不承认革命委员会在满洲的存在事实了。” 斯维尔德洛夫沉思了半天,方才一字一顿的说道:“所以,主要的关键还是在于俄国。我们需要俄国把目光转向东方,这样才能迫使英法出面干预这场战争。但我们又不能让俄国真把力量转移到东方来,那么英法将不得不支持日本阻止俄国的势力南下。 而一旦俄国的力量转移到远东来,北满的革命政权也就对俄国失去了意义,要么彻底成为沙皇的傀儡,要么干脆就被沙皇政府所解散。这确实是我们难以解决的问题,沙皇政府的决定显然不是我们能够加以影响的。” 捷尔任斯基却不认同的说道:“我看也未必,当吴说服沙皇筹划一个新的黄俄罗斯计划时,他就已经影响了沙皇政府的决策。既然斯托雷平在世时都没能阻止这个计划,现在的沙皇政府中就更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个计划了。 从这一点上看,我们至少已经完成了一半的任务。不管我们是怎么考虑的,对于其他各国政府来说,革命委员会在俄国势力范围内的起义和发展,又接着同日本人发生了冲突,这已经说明了俄国正在远东搞鬼了。 至于下一步,沙皇政府有可能趁着革命委员会和日本帝国主义两败俱伤之际增兵远东,这也许是个极有可能的选项,但是对于俄国革命来说却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沙皇政府自斯托雷平去世以来,一直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而政府内部关注近东和巴尔干问题的官员要比关注远东的官员多的多。对于沙皇俄国来说,统一斯拉夫民族和夺取黑海海峡永远是优先于黄俄罗斯计划的。 如今意大利和奥斯曼帝国之间正爆发着战争,沙皇政府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整合巴尔干地区的斯拉夫民族的。我们应当发动欧洲社民党的舆论,揭露和批判沙皇对巴尔干半岛及海峡的野心,以尼古拉二世的性格,他就会像一头斗牛那样冲向巴尔干半岛和海峡地区的。 这样一来,俄国就分不出多少力量放到远东来了。在这样的局面下,沙皇政府还想要对付革命委员会的话,那么我们也许可以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并发动起西伯利亚地区和中亚地区的民族独立运动。” 看着斯维尔德洛夫和捷尔任斯基开始讨论起了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民族独立运动的可能性,吴川觉得事情好像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握,一开始他的计划可不是这个。不过他思考了片刻之后,觉得捷尔任斯基针对沙皇政府的计划比他想的要出色,而且能够给革命委员会留下更多的回旋余地,于是也就住了口。 于是接下来的讨论,就变成了以斯维尔德洛夫和捷尔任斯基为中心了。对于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的民族运动,吴川这个外国人显然是不及两位掌握了远东布尔什维克组织的老布尔什维克更为了解情况的。 当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之后,吴川终于结束了和两人的交谈,准备去军事委员会转一转了。把吴川送走之后,站在门前雨棚下的斯维尔德洛夫忍不住向身边的捷尔任斯基说道:“你不觉得,吴其实并不赞成集体农庄制度,方才找借口推迟对于农业问题的讨论的吗?” 捷尔任斯基望着地面上将要化开的薄雪,不由脱口说道:“是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借着安排潜伏人员的名义,让我们去远东各地向那些新移民进行布尔什维克主义宣传了。当支持集体农庄制度的布尔什维克们走的差不多了,党内的决议就会偏向于他的主张了。” 斯维尔德洛夫有些诧异的说道:“您知道这一点,还同意把人派出吗?” 捷尔任斯基叹息了一声后说道:“因为吴给出的建议我没办法拒绝,或者说就算我拒绝了,那些欧洲来的布尔什维克们也会主动支持吴的决定的。对于我们来说,中国革命毕竟只是世界革命的一个边缘组成,是不能同俄国革命相提并论的。 更何况有些极端主义者还认为,无产阶级的革命应当从英国和德国这些先进的资产阶级国家爆发,就连俄国都是不具备无产阶级革命基础的。在推动俄国革命的进程和深入中国革命的选项中,他们必然是要选择前者的,这不是我们能够阻挡的潮流。” 第412章 作为一个波兰籍的布尔什维克,捷尔任斯基对于欧洲来的布尔什维克们的想法要比斯维尔德洛夫看的更清楚。虽然后者在组织上有着出色的才能,但是限于始终在俄国工人团体中打转的缘故,对于布尔什维克上层的斗争和各国社会民主党之间的联合斗争,却是远不及作为一个职业革命家的捷尔任斯基熟悉的。 斯维尔德洛夫被对方提醒之后,顿时把对于吴川的担忧又默默的藏回了自己的肚子里。作为列宁的好学生,他自然是支持列宁提出的统一战线的观点。 虽然此时的列宁还没有完成对于统一战线完整的阐述,但是05年革命失败的教训,却已经给了列宁一个思考统一战线的契机。经常和列宁通信的斯维尔德洛夫,自然是知道列宁对于革命统一战线的新观点的,他也认为这种观点是正确的。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观点就是,要利用一切机会,哪怕是极小的机会来获得大量的同盟者,尽管这些同盟者可能是暂时的、动摇的、不稳定的、靠不住的、有条件的。但只要能够让无产阶级夺取政权或稳定政权,那么无产阶级就应该和其结盟。 而同盟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直接的,即尽可能地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另一种是间接的,即充分利用敌人营垒中的一切矛盾。但是无产阶级要在这个过程中牢牢的掌握住对于民主革命的领导权力,而不能将革命的领导权让予他人。 05年的革命,就是无产阶级没能把握住对于革命的领导权力,又不肯和反沙皇的各势力联合先打倒沙皇政府,结果最终就让沙皇政府翻了盘。对于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们来说,这可是血的教训。 吴川作为一名中国革命者主动前来寻求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帮助,对于正陷入低潮的俄国布尔什维克主义来说,无疑是打了一针强心针。此时的俄国布尔什维克还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独立革命政党,只能算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中的多数派,而这个多数派内部还存在着不同的路线主张。 一些布尔什维克们认为,他们应当向德国的社会民主工党学习,走议会斗争的合法道路;另外一些则主张用暴力推翻沙皇专制政府建立一个无产阶级政权。前者主要为知识分子出身的布尔什维克们所赞成,后者则为工人出身的布尔什维克们所拥护。 在1910年年末,两派的路线斗争还没有决出胜负来,但是吴川旗帜鲜明的向暴力革命派寻求帮助,这极大的抬高了暴力革命派在多数派中的声望,并进一步激发了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独立性。在这之前,俄国社会民主工党是深受德国和法国的社会民主工党的影响的。 就如同俄国的资产阶级整天向着西欧的资产阶级顶礼膜拜,认为俄国的方向就是变成第二个德国、第二个法国一样。俄国的无产阶级也同样认为,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发源地-德国和大革命第一次爆发的所在地-法国,这两国的无产阶级才是全世界无产阶级的领导。 只是05年革命的失败,让俄国无产阶级对于和平的议会斗争方式有了质疑,而中国革命者向俄国无产阶级求援而不是向德、法无产阶级求援,更是让俄国的布尔什维克意识到,其实俄国革命是可以走自己的道路的,并不一定要遵循西欧无产阶级的和平斗争道路。 虽然此时的中国无产阶级并没有什么力量,而自称中国革命者的吴川看起来也不像是个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但是对于主张暴力革命的布尔什维克们来说,中国同志的支持却刚好可以用来抵消西欧社会民主工党对于议会斗争路线的支持。 虽然双方的力量对比并不平等,但是对于俄国的无产阶级来说,只要出现这样一个支持者的声音就足够了。毕竟在沙皇政府的压迫下,俄国工人阶级本就倾向于暴力革命,只是作为俄国无产阶级的老师们都不赞成使用暴力革命的手段,这才让布尔什维克内部出现了分裂。 但是现在有了中国革命者的支持,立刻就让不少中间派的布尔什维克都倾向了暴力革命的主张。这并不是说吴川给了他们多少物质支持,而是一种思想上的认可,使得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们开始有信心走向自己设计的革命道路。 当然,中国革命者的支持加速了俄国布尔什维克内部的团结,但同样也出现了一个问题,要是中国革命失败了,必然是会对当前的俄国布尔什维克内部的整合造成一个重大的打击。所以斯维尔德洛夫并不希望吴川所说的成为现实,更不希望像吴川这样对俄国布尔什维克有着重大意义的中国革命者蜕变为一个真正的资产阶级分子。 所以,吴川在会议上对于集体农庄土地所有制的抵触一度让斯维尔德洛夫很是紧张。不过在捷尔任斯基的提醒下,他顿时回忆起了列宁所说的统一战线思想,这让他意识到不管吴川作出什么样的变化,他需要确保的是共和党的无产阶级性质不能发生变化,只要抓住了这一点,中国革命就不会变质。 吴川自然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两位俄国远东布尔什维克的领导关于他的讨论。坐在马车中的他,一路上都在思考着,接下来的战争会引起俄、日两国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不管其他列强再有什么想法,此时也不可能亲自下场的,毕竟满洲现在还算是俄日两国的势力范围。 和已经下场的日本人相比,现在对于革命委员会威胁最大的,反而是还没有下场的俄国人。哪怕俄国的中枢权力还处于一个混乱状态,但是俄国的帝国主义本质正自动的发挥着惯性作用,比如支持外蒙古和呼伦贝尔的自治。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彼得堡的反对,俄国的外交官们实际上是想要直接让这两块地区独立出去的。只不过彼得堡正关心着巴尔干及海峡地区,才不愿意在东方陷入一场战争。满清政府虽然无能,中国也正爆发着一场革命,但是彼得堡并不认为能够光凭几句空话就能让满清政府把这样两片土地割让出来。 而限于欧洲的紧张局势,彼得堡也知道自己想要把兵力用于远东只会招来盟友的极力反对。奥匈帝国一直对巴尔干地区虎视眈眈,彼得堡可不能肯定当自己把兵力调动到远东时,对方不会趁机对巴尔干地区下手。 在同盟国和协议国两大阵营越来越对立的今日,俄国想要自行其事,很有可能就会首先受到攻击。这也就是为什么吴川的计划能够为沙皇接受的根本原因,一个中国代理人发动的战争并不能让盟友对于彼得堡过于指责,反而让俄国站在了一个超然的地位。 当革命委员会发展顺利时,俄国政府就可以在恰当的时间用和平的方式吞并革命委员会的地盘,就好像俄国吞并中亚各国一样。若是革命委员会发展的不够顺利,俄国也不会受到什么损失,不过就是把革命委员会抛弃掉而已。 虽然吴川利用了俄国布尔什维克主义抵抗着沙皇政府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控制,又利用了俄国内部官僚主义的斗争,牵制了远东的俄国政治力量,但这并不代表革命委员会可以高枕无忧了。 只要革命委员会的力量被日本消耗的差不多了,或者说日本人在大陆的力量被革命委员会消耗的差不多了,那么俄国就必然要趁着这个机会下场的。以当前俄国的国力和欧洲的紧张局势,俄国人显然是无法如日俄战争那样调动那么庞大的资源于远东,但是如果只是动员西伯利亚的军事力量就能在远东拣便宜的话,俄国人是不会有什么顾虑的。 更何况,吴川也不能确定,在俄国的西伯利亚驻军中没有一个如同自己这样的冒险家。整个西伯利亚的开拓历史,就是一部俄国冒险家的记录史。吴川可不想让革命委员会的失败,变成为某个俄国冒险家的伟大功绩。 只是直到他的马车停在了军事委员会的小楼前,他也依然没能对俄国政府和俄国远东的军政力量的动向作出一个清晰的判断。这已经不再是他所了解的那段历史了,现在的未来对于他来说已经开始出现了不确定性。 当吴川见到守在军事委员会地图室内的朱和中时,也是大吃了一惊。这个平日里极为注重个人形象的军事委员会副主席,现在却是脸色蜡黄,眼中布满了血丝,头发乱的如同鸡窝一样,一看就知道好几天没有出过这间房了。 扫视了一眼地图室内的二十多位工作人员,形象也和朱和中大同小异,吴川当即打断了想要向自己报告的朱和中问道:“四平还在吗?” 被打断了思路的朱和中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点了点头说道:“四平还在。不过前线…” 吴川却再次打断了他,提高了声音对着房间内的人员说道:“各部门留下三分之一的人员留守,其他人回去洗漱休息,明日早上九点过来换班。从明日开始,军事委员会所有部门分为三班,每12小时换班一次。具体的工作安排,等明日你们返回后再确定,现在大家先商议留下值班人员,其他人下班休息。” 朱和中和军事委员会的工作人员都有些发愣的停留在了原地,一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刚刚回来的吴川居然会给他们下达这样一个命令。 第413章 朱和中愣了好半天才对着吴川说道:“可是我们现在还在打仗,这个时候怎么有功夫去休息…” 听着朱和中结结巴巴的语调,似乎连口齿都无法正确的控制了,吴川于是打断他向他突然发问道:“3-2*4等于几?” 朱和中虽然能够听的到吴川的话语,但是脑子却迟了半拍,没能立即在脑子里计算出这道简单的算数题目。吴川这才对着他说道:“瞧,你的脑子已经迟钝的反应不过来了。这样的状态下能够处理好前线发回来的消息吗?” 吴川随即又提高了声音对着房间内的其他人说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立刻行动起来,除了留下值班的人,其他人立刻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给我准时过来上班。这是命令。” 愣在原地的工作人员立刻行动了起来,留守的人员很快就决定了下来,其他人列队走到吴川面前敬礼问好,然后在吴川的命令下离开了地图室。看着这些部下们如释重负的离开,朱和中这才叹了口气向吴川认错道:“看来我的安排确实不太妥当,只想着不要出现纰漏,却忘记了他们也是需要休息的。” 吴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说道:“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今晚我会守在这里。我并不认为你做错了什么,毕竟这是革命委员会正式和一个列强开战,而不是之前的偷袭。换了我在你的位置上,也只想做的更完美一些,不给日本人以可乘之机。说到底,我们毕竟都没有这样大型战争的经验,只能从实践中不断去修正自己的错误。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朱和中的脸色虽然缓和了一些,但依然诚恳的说道:“我知道主席你是在安慰我。如果您在我的位置上,一定会比我出色的多。不过我会接受这个教训,不会让军事委员会再被自己的紧张所拖垮了。” 向着吴川敬了一礼之后,朱和中终于转身走出了房门。吴川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沉默了下去,事实上他对于朱和中说的是一句实话,并不是什么安慰之词。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里,让他和朱和中易地而处,他必然是不及朱和中的。 但在这个世界,虽然他知道这里也是中国,但始终还是和他所认知的那个中国是有些差别的。打个比方来说,那个中国好像就是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家人,所以他是无法以绝对的理智去判断问题。但是在当下的这个中国,他的感情就没有那么深厚了,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以一种局外人的态度去看待问题。 正是这种时不时跳出的局外观点,使得他能够保持住自己的平常心,并不吝于用当前的牺牲去减低未来的牺牲可能。如果他和朱和中一样,都是本时代的人的话,那么他是无法做到这样冷静的取舍的。 就在吴川怔怔的呆立于原地沉思时,叶声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向他报告道:“主席,您是否需要听一听当前的战况报告?” 吴川这才醒悟了过来,对着他说道:“那些德国人呢?他们不用在这里值班的吗?” 叶声虽然眼中也布满了血丝,但是精神却比朱和中好的多,对于吴川的询问他很快就回道:“是,霍夫曼和鲍尔少校都认为,战斗已经进入了相持阶段,只要日本人没有突破四平一线,那么参谋部就按照作战计划行事就好,没必要过于关注前线的作战指挥问题,那是前线指挥官的责任。”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便点了点头说道:“很好,那么你安排一下,把剩下的人分为两班,一班值前半夜,另一班值后半夜,如果前线有突发性事件再叫醒大家。安排好之后,你就过来隔壁办公室向我汇报现在的战况吧。” 革命形势发展到今天,革命委员会下属各部门也逐渐正规化了起来。特别是军事委员会这等当前最为重要的机构,下属各专业部门就分的相当细致了。 军事委员会的大脑自然是办公厅,委员会作出的决议和要下达的命令,都必须经过办公厅之手才能算是正式发布。 办公厅之下的,是参谋总部、政治部、后勤总部、装备部、军事训练及教育管理部五个主要部门。在战时需要值班的,虽然只有前3个部门。但是因为过于紧张的关系,加上本就处于人力不足的军事委员会,在战争一开始就把所有人都安排在了岗位上,全然忘记了这场战争并不会在一两天内结束。 因此在再次开启的战争延续到第五日时,前线还没有传来什么坏消息,后方的军事委员会倒是已经开始运转不灵了。吴川对此也是无法可想,只能指望军事委员的成员能够在战争中迅速的成长起来,否则他们就要为之付出重大代价了。 吴川走到了地图室隔壁的办公室,刚刚和张云荣点燃起壁炉内的木块,让房间里变得暖和一些时,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敲门声。在他出声准许后,叶声夹着一叠文件推开了房门。 蹲在壁炉前的吴川起身向叶声问道:“吃了晚饭了吗?” 叶声眨了眨眼睛后说道:“还没有,不过楼下的食堂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 吴川于是低头对着自己的秘书张云荣说道:“你下去找食堂弄两份晚餐上来,我和叶参谋就在这里用餐了。” 抱着木柴添火的张云荣答应了一声,把手中的木柴放进壁炉中后,方才起身下楼去了。吴川招呼着叶声在沙发上坐下,一边为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一边侧着头听取着叶声的汇报。 今天的四平前线战况和前几日相比,几乎毫无变动。日本人始终没能找到解决国民革命军布置在反斜面的炮兵阵地的方法,也没有解决四平城市内国民革命军利用机枪、迫击炮、冲锋枪、手榴弹和铁丝网组合起来的火力封锁网。 于是四平前线的日军只能加强了火炮射击的频率,虽然日军的火炮还是轻型火炮,这种最大口径没有超过75MM的山野炮,其实并不能摧毁用青砖砌筑起来的坚固大屋和铁丝网。但是近百门轻型火炮集火射击时,对于区域内的有生力量还是具有相当大的杀伤力的。 当然,日军的这种战斗方式是极为消耗炮弹的,根据从日军后方传来的情报,每日从旅顺方向运往四平前线的列车,起码有3-5个车厢装载着炮弹。而日军自己传出的消息是,这四天内前线炮兵每日发射出去的炮弹重量,已经超过了日俄战争时的日平均炮弹重量了。 日俄战争时,日军平均一日射出的炮弹重量约为27吨。按照日军的正常作战标准,每门炮每日发射的次数应当为20-30发,那么假设日军在四平前线安置的火炮为100门的话,日军每日发射的炮弹已经超过了自己制定的标准的3-4倍。 这个数量级别的炮击规模对于欧洲人来说,大约还达不到中等强度的炮击,因为缺乏重炮的轰击。但是在亚洲,这已经是超出想象的炮击强度了。就如同日军没有预料到国民革命军在近战距离上的火力优势一样,国民革命军也是第一次尝试和这等火力投射强度的军队作战。 于是在日军这几日每日损失一个半中队的状况下,国民革命军每日损失也达到了一个连的规模,这还是在国民革命军修筑了阵地防守的状况下。当然,国民革命军损失的人员有70%是被日军的炮火造成的。 叶声随后向吴川念了一封来自前线的电报,电报中认为,“考虑到日军火炮的威力,在四平一线守卫七日后退到十家堡地区,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因为之前为了加强四平前线和郭家店两道防线,十家堡防线的人力投入只达到了计划投入人数的三分之一。在气温下降之后,四平到郭家店一带的土地都已经上冻,想要挖掘壕沟工事往往需要过去三倍的人力,或使用拖拉机或火药爆炸,方能节省时间。因此在3天后十家堡防线是完不成的。 而这些日子四平一线守军虽说损失颇大,但已经稳固住了防线,挡住了日军进攻的势头。在四平一线的防御加固后,守军完全可以同日军继续相持下去。此时一退,则不仅让日军士气大涨,也可能导致我方士气的溃散。 那么前线守军一退恐怕未必能够在十家堡形成第二道防线,或许会变成一场真正的败退,直到郭家店才能停的下来了…” 吴川听完之后默默沉思了片刻,便向着叶声问道:“这是前线指挥部的一致看法吗?军事委员会对前线指挥员的建议是什么看法?” 叶声如实的汇报道:“这是第三师的意见,第二师和第四师的态度还不明确。军事委员会部分委员认为也许应该尊重前线官兵的建议,不过参谋总部的主流意见是,前线的军事指挥员的意见在战前可以听取,但是在战争开始后就应该严格按照作战计划行动。 如果前线的军事指挥员动不动就调整军事委员会通过的作战计划,那么参谋总部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因此参谋总部建议驳回前线军事指挥员的建议,要求他们严格的按照作战计划行事。” 吴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那么你的看法是什么?” 第414章 作为军政大学受训过的军官,叶声也听过吴川上的政治课,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吴川并不止步于上下级关系。因此对于吴川提出的问题,他并没有多加考量,直接就把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了。 “从长远来看,参谋总部的主流意见并不算错。毕竟在作战计划完成之后再重新进行更改,受到影响的并不仅仅是前线部队,重要的是后勤计划的变更,将会带来许多无谓的损失。此外对于刚刚成立的国民革命军来说,这也将助长前线部队的独立性,而使得军事委员会的权力缩小化。 不过对于当前的战局来说,我个人认为前线指挥员的建议是正确的。毕竟我们当初主动后撤的目的,是想要把日军驻朝鲜增援部队引入到郭家店面前给与重创。但是现在日军从国内增援部队来的比我们预料的要快,眼下四平前线的日军已经有了两个师团,据说还有新的部队正在大连登陆。 光是日军抵达前线的战斗部队已经超过了2万人,这样的力量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包围重创的对象了。毕竟我军大多数士兵受训的时间还太短,依托于阵地和日军对抗还能相持,但是想要和日军野战的话,除非日军丧失了战斗意志才行…” 吴川思考了半天并没有对叶声的主张表达什么看法,而是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向着他继续问道:“东路军那边有报上什么作战计划吗?” 叶声心里虽然有些小小的失望,但还是很快收拾了心情向吴川汇报道:“沃尔贝克少校制定的计划已经上报给了军事委员会,请先准许我去拿一份地图过来,我觉得有一份地图放在手边进行讲解,也许会让您更清楚一些。” 吴川当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于是叶声很快就从隔壁的地图室取过了一份地图铺在了吴川面前的茶几上,虽然此时张云荣已经拿着晚餐上来了,但是吴川示意他暂时放在一边,他希望能先听完东路军的作战计划再用餐。 东路军的编制此时已经扩编为了四个朝鲜团,四个中国团,还有一个骑兵团。其中一个半中国团加一个骑兵营防守着塔子山到西安县,保护着四平的东翼,这只部队事实上已经被划入了中路军的指挥序列。两个朝鲜团则已经跨过了鸭绿江,一在罗津、清津地区,一则进入了咸镜南道附近。 因此沃尔贝克少校实际能够指挥的部队,是4个步兵团又一营步兵和两营骑兵。而其中一团又一营部队放置在了宽甸和通化地区,用于接应深入北朝鲜的部队,剩下能够机动作战的兵力也只有3个步兵团加两个骑兵营了。 早在吴川南下长春之前,沃尔贝克少校已经带着自己的东路军指挥部前往了梅河口,梅河口距离奉天城230多公里,距离四平130公里,距离吉林省城约160公里,距离鸭绿江约160余公里,距离凤凰城270多公里,正是奉天省东北地区的一个交通中心。 沃尔贝克认为,奉天东北地区的山地丘陵地形,决定了梅河口既是东面进入吉林省的门户,也是东路军出击奉天省的重要基地,因此他一到任就将指挥部从较为安全的吉林省城迁移到了靠近前线的梅河口。 在经过了对北朝鲜、奉天省地形和安奉、南满铁路的驻军调查之后,沃尔贝克接受了吴川此前提出的,先肃清铁路及鸭绿江沿岸地区日本驻军力量的建议。 他同时还认为,吴川所提出的,切断日军从铁路沿线获得资源补给的主张虽然不错,但是还不够完善。鉴于四平一线的防御,和敌我力量的对比,光是切断日军从南满获得资源补给是无法战胜对手的。东路军的战略完全可以再积极一些,就如同让朝鲜部队在北朝鲜发动起义吸引日军一样,东路军剩下的部队还可以对安奉、南满两条铁路进行多处的班排级别的拦截作战,迫使日军抽调兵力保护自己身后的这两条大动脉。 日军每在自己身后放置一名士兵,就等于少向四平前线提供了一名士兵。东路军并不需要和日军保卫铁路的主力进行决战,只要拖住对方并引诱对方分散兵力深入到东路军控制的地区,不停的消灭其有生力量,就足以令日军陷入到一个泥潭中去了。 为了达成这一作战目标,沃尔贝克希望军事委员会能够授予他战时人事的晋升权力,并将革命委员会所支持的南满起义部队指挥权也交给他。 吴川沉默了数秒后问道:“我们在南满有那几只起义队伍?” 叶声不假思索的回道:“一是复州星台顾家岭顾人宜所指挥的起义军,虽然有着我们的支持,起义军已经在顾家岭占住了脚。不过奉天南路巡防帮统李子敬和管带陈宝珊所带领的巡防营还保存着一部分力量,双方还在复州地区相持不下。 二是大石桥和营口之间的起义军,这里因为今年受灾情况严重,所以在同盟会辽东支部的煽动下,此地的起义军数量最多,已经超过了5000之数,不过起义的队伍也比较繁杂,并不完全听命于我们。 三是恒宝昆在辽阳发动的起义,因为奉天起义的失败,同盟会辽东支部的大部分成员不得不向南转移。随着我们在四平挡住了满清第一军后,恒宝昆和奉天同盟会员便联合了辽阳当地的进步人士发动了起义。 复州起义军距离日本人的大连租借地太近,顾人宜的意思是他们只打击清军并不和日本人冲突,以避免日军派兵进攻顾家岭,那么复州起义军就会遭受重创。 营口起义军成分复杂,武器装备也较差,有一部分起义军是愿意服从于我们的,但更多人则只想找一条出路,不让自己和家人饿死。因此如果满清采取安抚措施的话,这一地区的起义军恐怕很快就会散去。 也只有辽阳起义军,大部分领导者都是服从于我革命委员会的,这只部队只要稍稍整训一段时间,就会完成变成我们能够指挥的部队了。 最后,鲍化南所指挥的凤凰城起义为奉天右路巡防军统领马龙潭所破坏,鲍化南不得已只能带着剩下的起义人员退到了老黑山,等待东路军的支援。这个马龙潭在凤凰城的名声虽然不错,但是他的父亲和兄长都是为满清尽忠的,所以他对于满清皇室的忠诚要比其他巡防营统领坚定的多,今年夏天的时候就残杀了两名从奉天到凤凰城宣传革命的学生…” 吴川打断了叶声问道:“这个人同日本人的关系如何?当地的士绅大户是不是支持他和革命委员会对抗?当地的平民又是什么想法?” 叶声翻找了一下手中的文件,这才开口回答道:“他和日本人之间还是没有什么瓜葛的,驻凤凰城的日军军官曾经去拜访过他,但是直接被其拒之门外了。 当地的士绅大户除了一小部分人之外,大多并不支持和革命委员会对抗,这次鲍化南之所以能够带人全身而退,也是收到了警告。不过他们同样也不想站在革命委员会这边同日本人对抗,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以卵击石。所以这些士绅大户主张的是维持现状,要求马龙潭的巡防营只能用于保境安民,但不许支持任何一方。 至于当地的民众,对于巡防营是痛恨的。凤凰城一带开发的较早,土地较为集中,当地平民手中的土地要比南满其他地区少的多,而当地的士绅大户因为势力较大,对于当地平民盘剥的较为厉害。 光绪三十二年,地方官府改斗卖盐为秤卖盐,且盐价倍涨,盐税猛增,民众深受其害。庄河西大会首领潘永忠于宣统元年春组织二千余农民以农具为武器,砸毁税捐机构,驱走税吏,是为第一次抗税事件。 宣统二年,庄河遭灾,地方官府仍横征暴敛,再次激起当地民众的愤怒。年近70的潘永忠,于本年8月,派人四处联络各地会首,把各地抗捐民众组织起来,再次同官军对抗。但是在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强令下,官府采取了强行镇压的手段。 9月22日,潘永忠在庄河街南黄泥坑被杀害。其中镇压抗捐民众最卖力的,就是马龙潭所部。因此当地民众倒是很愿意同我们联合,但是一些同盟会会员却担心接受了这些民众之后,会使得原本处于中立的士绅大户倒向满清,因此主张要慎重行事。” 吴川思考了片刻之后,这次却很痛快的下了决定:“青岛地区正在扩建当中,让恒宝昆带人去营口挑选一部分老实可靠的灾民,在港口上冻前带往青岛。 挑选出一部分可靠人员用来组建部队,另一部分则作为建设工人。我已经和当地的德国胶澳总督达成了协议,这只部队将以警察部队的名义编制成一个团的规模,作为我们在山东的一个种子。革命委员会将会任命其为山东革命委员会主席,由其负责山东的军政事务。 至于营口和辽阳剩下的起义部队,再挑选出一部分骨干交给东路军用于补充兵力,剩下的则编制成地方保安团,维持本地秩序。阻止满清和日军接管地方政权,但对两者又要区别对待,对满清势力要强力打击,但是对于日军则是有条件的妥协。 这些地方保安团的任务就是,清除忠诚于满清的地方力量,隔离日军同本地势力的结合,封锁日军的消息网络,为东路军提供情报和物资补充…” 第415章 “…既然说到这里,那么我干脆就向军事委员会提一个意见。我建议对革命委员会下属的武装力量进行一次整编,首先将军队和警察部门区分开来,把警察交给内务委员会去管理。其次军队也应当分为三个不同的等级,以方便资源的分配。 简单的说,可以用于对外战争的主力部队可以设为甲等,这一等级的部队今后将会成为战场上的主要力量,能够装备我们现有的所有轻重武器,只服从于军事委员会的命令; 其次为乙等部队,主要任务是负责防区内的防御和治安,在防区内接受所在地区的革命委员会的调动,但不得和军事委员会的命令相抵触,防区之外只能接受军事委员会的命令,能够装备所有的轻武器和部分重武器。 最后则是以各县为单位的民兵武装,他们的任务就是保卫本县本乡的治安,和每年定期接受集中训练。同样只能在县内活动时接受县革命委员会的命令,并不得同军事委员会的命令相抵触。能够装备最简单的轻武器。” 叶声迅速的用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了下来,并为吴川复述了一遍。吴川这才满意的接下去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说一说马龙潭和凤凰城的事了。 首先,告诉鲍化南,我们可以吸纳一部分进步士绅进入革命委员会,但前提是这些进步士绅是支持革命的。我们不可能为了获得哪些落后士绅的支持,而让革命停滞不前或干脆向后转。 其次,和支持革命的群众相比,抛弃一部分顽固守旧的旧统治阶层是理所应当的觉悟。所以我以中央革命委员会的名义要求他,尽快和那些反对满清的群众联合起来,给与群众所需要的减租减息布告,然后消灭那些站在满清和日本人那边的反动劣绅。 对于那些反对革命委员会的反动劣绅,要发动群众去批判他们的罪行,没收他们的田宅,身上有血债的要听任群众进行审判。当然,对于那些反动劣绅家中没有什么罪行的家人,我们也没必要搞什么连坐,毕竟我们不是腐朽反动的满清朝廷,我们还是要给这些人一条活路的,除非他们自己走了绝路。 最后,马龙潭虽然是一个顽固的反动分子,但是看在他还保留了底限没有同日本人勾结的份上,我们还是要做到对其先礼后兵。以革命委员会的名义,要求调其来哈尔滨警局任职,然后排出人去和其手下、当地士绅接触。 告诉这些人,现在接受革命委员会命令的,我们会酌情宽恕他们之前跟着马龙潭镇压革命群众的罪行。试图顽抗到底的,一律以通日汉奸罪处决。本月20日之后,革命委员会将不再接受投诚,对于首恶分子必除,对于胁从分子不问。 恩,再发电报给沃尔贝克少校,营口、辽阳起义军整顿之后,会有一批部队听从他的命令。但是在这之前,我希望他能够先集中力量清理掉凤凰城地区的清军力量。如果他想要获得对于南满地区起义部队的指挥权,那么至少也得让军事委员会看一看,这些部队集中到他手中究竟会有什么不同。 军事委员会调配资源的准则只有一条,谁更能发挥手中资源的作用,那么我们就支持向谁倾斜资源的调配。请他勿要让我失望…” 这一晚对于朱和中来说,是近5天来唯一进入了熟睡状态的一晚,因为有着吴川替自己值守,他终于可以放下担忧,毫无顾忌的睡死过去了。他到底也是个精力充沛的年青人,闭上眼睛就进入了睡眠,睁开眼睛时才发觉天色已经亮起。 而当他起床之后,立刻发觉自己脑子又灵活了起来,不在像昨天那样昏昏沉沉,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洗漱完毕,瞧了一眼自己的腕表,朱和中就匆匆去餐厅吃了点东西,然后顺着小路朝着军事委员会所在的小楼走去了。 他的住所和军事委员会的小楼就在一处院子里,只要穿过一条林间小路就能走到小楼前了,都不用花上3、5分钟时间。只是昨日地面上的积雪因这两日天晴还有所融化的样子,但是昨晚的气温突然下降了,导致今天一早起来,这些看似融化的积雪已经冻成了冰块一般的东西。 因此朱和中往日经常走动的小路,现在也变得光滑无比,让他足足比往日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安全的走进了小楼内。在门口的雨棚下跺了跺脚,把雪泥都踩掉之后,朱和中才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刚进玄关,他就拉着一名正准备出门的参谋急切的问道:“昨晚有事吗?吴主席在做什么?” 这名参谋向前举手行礼之后,小声的回道:“昨晚太平无事,吴主席在凌晨2时进了值班室休息,现在还没有起身。不过主席临睡前吩咐过,8点准时叫醒他,现在还差20分钟,要提前叫醒他吗?” 朱和中放开了手说道:“不,我会准时叫醒他的,现在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上午9点,吴川准时出现在了大地图室。他一眼望去,在会议桌前就坐的众人看上去总算是干爽多了,不在像昨天那样看上去木木呆呆的,这令他很是满意。 而会议桌前除了几位外出的委员之外,其他委员都已经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当然某些在战前叫嚣着要和日本言和的人物,此时已经无法再走进这间办公室了。比如某位王委员,在日本退出调停会议重新挑起战争之后,这位立刻就被解除了军事委员的职位,调去了齐齐哈尔担任黑龙江省的教育委员了。 日本人的出尔反尔,不仅坑了一大批立宪派绅商,也让某些在革命委员会内部鼓吹中日亲善道路的委员们在政治上破了产。虽然共和党还不能将这些亲日派从革命政权中完全清除出去,但是将这些人边缘化已经不存在什么阻碍了。 哪怕此前对着日本还心存幻想的中间人士,在日本不停的向满洲运送军队,并不断传出日军士兵劫掠、强奸住宿地村民的事件后,也不得不跟上群众越来越高昂的反日情绪了。在这样的群众意见面前,亲日派分子连直面群众的勇气都没有了,还提倡什么中日友善的路线呢? 甚至于吴川和共和党都没有出声,为了防止共和党利用群众呼声把这些亲日分子一棍子打死,一些中间派人士已经主动提出将这些人调离中央的意见了。当然,对于那些亲日分子来说,他们并不会念叨着这些中间派的好处,如果这些人真的对他们好的话,应该站在他们这边对抗反日的共和党人才对。 于是,本就力量已经弱于共和党及同盟会左派联盟的辽东同盟会剩余力量,现在再次分裂了。亲日的同盟会成员干脆退出了辽东支部,现在正和和被削弱的立宪派绅商打的火热,似乎要另外再组建一党。 而原本在亲日和亲共和党之间的中立派,在眼下的变局中正迅速的消失。或者干脆投入了辽东同盟会左翼,或是选择退会成为自由人,而更多的同盟会左翼人士则是选择加入了共和党。原本由共和党、同盟会辽东支部及东三省部分进步士绅联合组建的革命委员会,在进入了11月中旬之后,已经演变为了一个由共和党和同盟会左翼主导的革命政权了。 在这样的重新整合下,吴川能够预见到,只要前线能够继续挡住日军的进攻,那么进入12月之后,共和党将会彻底掌握住革命委员会。而革命委员会内部的政治斗争,也将转为党内的左右路线之争了。 吴川的这点心思,在他走到会议桌前留给自己的位置上后就暂时放了下来,转而按着桌面对着众人充满自信的说道:“今日把大家召集过来开会,除了向大家汇报一下我今次南下视察的军队和前线情况,顺便也要同大家讲一讲我对于这场战争结局的判断。” 听到吴川的话语后,原本还有些惶恐的众人,此时倒是都紧张的看向了他,想要知道吴川对于这场战争结局的判断是什么。在日本重新挑起战争之后,亲日派的政治谋划虽然破产了,但是主张和日本对抗下去的人士也不能保证革命委员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虽然凭借着对于日本人暴行的痛恨,群众现在还是支持抗日作战的。 但并不是所有委员和党员都是那么天真,认为群众会永远支持一项正义的事业的。当敌人显得无比强大的时候,群众同样会抛弃虚弱的正义,转而向强大的邪恶屈服。满清入关的历史,不正是完美的证明了这一点么。 因此在座的虽然都是最为坚定的革命者,但是他们也还是希望吴川能够给他们一个胜利的希望,而不是带领着他们走向注定的失败。 面对房间内突然紧张起来的气氛,吴川轻轻鼓了鼓掌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后,胸有成竹的对着大家说道:“我的判断就是,这是一场日本注定失败的战争。” 朱和中抬头望着吴川,一时迫不及待的发问道:“为什么您会这么说?我们这些天不管怎么计算,都只能把战争拖到明年,如果到时没有外力插手的话,我们终究还是要被日本耗尽力量的。” 吴川瞧了他一眼后,满脸轻松的说道:“因为你们的算法不对,你们只计算了革命委员会手中的力量,却没有计算中国人民、日本人民和全世界支持正义的人民的力量。我们不能把战争片面化,如果我们把这场战争看成是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一国之间的战争,那么我们必然是要失败的,毕竟一个连地方政权都不完全的革命委员会是不能同拥有一国资源的日本政府长久对抗下去的。” 第416章 吴川并没有理会在座中人疑惑不定的目光,如果不是他之前一直领导着革命委员会的前进方向,这种脱离实际的言论恐怕没人能够听得下去。坐在这里的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年青学生,即便他们在革命爆发之前也许还有人存有正义必胜的天真理念,但是在这样的革命大潮中也已经很快的成熟了起来。 是的,正义必须要取得胜利,这是营建一个理想国度的基本信仰。但是胜利不会因为正义的事业而自动降临在他们头上,必须是由那些坚持信仰的人不断强大起来,才能让正义事业获得不断的胜利。换句话说,如果正义的力量不够强大,那么就不存在正义必胜的道理。 这大约是革命委员会委员们,从吴川这里最先接受的革命道理。但是今日吴川却脱离了自己所坚持的革命理念,突然向他们鼓吹起了大道理来了,这自然让众人颇为不适应了。 就在房间内的众人感到疑惑时,吴川已经开始了对于自己这段言论的深入解析,“…为什么我要说中国人民、日本人民和全世界支持正义的人民将会支持我们反对日本政府, 因为这场战争是日本的军阀、财阀违背了日本人民意愿所发动的不义之战。而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我们是在抗击帝国主义的侵略,保卫国家领土和主权完整的正义之战。 自日本维新以来,日本就走上了对内压迫对外侵略的帝国主义道路,日本的军阀和财阀以保卫国家和民族的名义,连续发动了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我们必须要看到,这两场大战给我国人民带来了深刻的灾难,但是也同样给日本人民带去了痛苦。 日本军阀、财阀口中所谓的保卫国家和民族,到了最后只是让他们自己获得了财富和土地,而让日本人民付出了沉重的税赋和大量的生命。我们必须要看到这样一个事实,日本明治维新以来数十年的成果,最终不过成为了日本军阀和财阀的囊中之物,而日本的民众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日本的乡村经济在明治维新之后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善,反而因为日本连续发动的两场大战加重了赋税,导致底层民众纷纷破产。而这些破产的农民家庭,就成为了日本走向工业化道路的养料。有姿色的女子被送往国内外的妓院,为日本的工业积攒资本;姿色不佳的女子和男子则成为了日本工厂的工人。 100多年前,英国工业革命初期羊吃人的惨状,如今就在日本重新上演着,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羊吃人而是棉花在吃人。当日本底层民众为日本的工业化道路奉献出财富和生命时,日本的军阀和财阀却忙着瓜分日本维新以来用国民税金建成的各项事业,三井、三菱、古河、大仓等过去在日本微不足道的小商人,凭借着和政府官员的勾结,将这些产业变成了自家的财富。 当日本底层民众不得不把自己的儿女送入妓院、工厂和战场时,这些日本的上层人士正为自己修建着豪宅,学习着西方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明治初年上下团结一心的日本社会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日本是一个上层阶级和下层民众互相憎恨的分裂社会,所以去年才会出现震动日本社会的大逆事件。 这一事件说明了什么?说明日本的底层已经开始无法忍受当前所受到的残酷压迫,他们已经不再相信日本军阀、财阀给他们编造的谎言,认为向外不断发动战争的帝国主义道路能够改善他们现在的处境了。这就是日本人民为什么会支持我们,反对这场战争的根本原因。 而对于中国人民来说,自鸦片战争以后,我国民众身上不仅要负担封建地主的压迫、满清政权的民族压迫,还增加了帝国主义及其买办的压迫。为了反对这些压迫,这才有了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起义和义和团运动,和今日的大革命风潮。 为了打倒帝国主义、封建主义这两座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大山,中国人民自然是会支持我们打倒满清政府和干涉中国革命的日本帝国主义,这就是革命委员会根本力量的所在。 至于为什么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人民会支持我们,这得要感谢欧美的帝国主义在过去一百年来给全世界人民带来的沉重痛苦。如果说一百年从中国出发到欧洲还是一趟冒险之旅,那么今日从中国到欧洲的旅程,不会比从北京到新疆的旅程更艰难。 甚至于,从四川到拉萨的山路,不如走广州到印度的海路,然后经过印度前往拉萨更为快捷舒适。西方资本主义发展所带来的技术革新,已经越来越把世界联合为一个整体。这也就从客观上促成了全世界人民的联合。 面对强大的欧美资本主义,单个国家的人民已经无力与之相抗衡,只有联合其全世界人民的力量,我们才能和欧美帝国主义作斗争。 在过去资本主义的上升阶段,资本主义通过对外侵略殖民政策,将国外的大笔财富运回国内,从而在客观上减轻了本国人民的负担,让本国人民分享到了对外侵略殖民的好处,使得蒙蔽了本国人民支持他们。 但是,随着全球未知地区被探索完毕之后,欧美的殖民主义已经难以为继,他们已经无法再从海外获得更多的财富来满足本国资产阶级的贪欲。于是资本主义的贪婪本质,便开始加强了对于本国民众的压迫,和对弱小帝国主义的入侵。 这一状况就造成了两个结果,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日趋激烈,欧美帝国主义国家的民众开始觉醒。这样一来,中国革命不仅将会在帝国主义矛盾中茁壮成长,从而也必将获得哪些想要对抗帝国主义的世界觉醒民众的支持。” 吴川的这段深入分析,总算是打消了房间内众人的疑惑,也开始认真思考起之前吴川所作出的人民必胜的决断。看到众人的注意力完全被自己吸引之后,吴川这才转而进入了本次会议的主题,对于当前革命委员会所面临的军事问题进行了讨论。 如果吴川没有在会议一开始强调革命委员会必将取得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的话,那么今次这场会议讨论的内容也许会有许多不同的意见。为了胜利而作战,为了拖延时间而作战,在对战争目的不够明确时,是难以统一出一个意见来的。 当吴川先为众人设立了革命委员会必将获得战争最后胜利的这个前提之后,某些人心里那些微不足道的想法也就无法再当众吐露出来了。整个会议讨论问题的方向,完全按照着吴川的设计道路前进着。 对于东路军作战计划的方案是最先通过的,此前东路军的作用就是作为一只偏师,在中路军、西路军稳定住正面战线的前提下,骚扰日军的后方,从而分散日军的力量。沃尔贝克少校上报的作战计划并没有脱离军事委员会给东路军下达的作战目标,因此自然不会遇到多少反对。 倒是第三师发回的电报,几乎完全修改了军事委员前期作战的设想。此前军事委员会设想的是,趁着日军主力未能集合于前线时,主动放开通往公主岭的通道,引诱日军一部北上,然后复制围困公主岭日军的一战,将这部分北上日军截断围歼于郭家店一线。 但是第八师团所集中的火炮数量,令第三师官兵认为己方恐怕很难在野战中围歼对方。而日军从国内迅速赶来的援军,也使得截断日军北上部队后路的设想难以实施,因为他们不能指望日军会和清军那样突然崩溃,把自己的友军丢下不管。 这样一来,引诱日军一部北上并围歼的战术目标就不存在了。于是第二师官兵就认为,既然已经无法达成前期的作战目标,那么还不如继续坚持四平一线的防御作战,凭借着前线越来越完善的防线挫去日军的锐气。 随着气温不断的下降,驻守四平城市区域的守军显然较野外住宿的日军处于更为有利的地位,而十家堡一线未完善的阵地设施并不适合冬季坚守。因此前线官兵就建议,修改前期的作战计划,放弃围歼日军一部的目标,转而以阵地战消耗日军的士气。 并且将原先的三条防线变为郭家店、四平两道主防线,并加强梨树这个点的防御。这样一来军事委员会的作战计划就变得有些面目全非了,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果不能在前期吃掉日军的一部力量,在日军增援部队全部抵达之后,国民革命军是否能够抵挡住日军的全力进攻。 昨日下午,军事委员会已经为了这个问题争吵了半个下午,反对第三师修改作战计划的意见还是占据了上风的。不过今日在吴川的反复劝说下,军事委员会的主流意见终于倾向于修改作战计划,把围歼日军一部的作战目标改为挫败日军士气,以激发起日本国内民众的反战情绪。 当吴川在这里一点一点的统一着军事委员会的思想时,远在柏林的两位银行家也正在讨论着有关于他的中国债务问题。这两位银行家,一位是担任德意志帝国银行主席的鲁道夫?哈芬施泰因博士,另一位则是最近声名鹊起的中国问题专家的亚尔马?沙赫特博士。 如果说主宰着当前世界政治事务的是英国首相、德国首相和法国总理的话,那么掌握着当前世界金融事务的,便是英格兰银行、法兰西银行和德意志帝国银行这三家国家银行了。身为德意志帝国银行主席的鲁道夫?哈芬施泰因博士,掌握着这世界金融体系的三分之一的力量,是德国经济界真正的主宰。 第417章 只是过去意气风发的德意志帝国银行主席鲁道夫?哈芬施泰因博士,现在却显得有些疲惫不堪的样子。亚尔马?沙赫特小心的打量着面前这位德国金融业的掌控者,心里也不由有些走神的想到,本次摩洛哥危机虽然最终没有走到战争爆发的程度,不过实际上德国经济界已经吃了一次真正的败仗。 亚尔马?沙赫特在心里这么思想着的时候,鲁道夫?哈芬施泰因终于打破了沉默向他说道:“作为德累斯顿银行最为出色的高级职员,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两个多月来德国的金融业到底遭受了什么打击。我已经看过了你所撰写的那份报告,所以今天才邀请你到我的办公室来,单独谈一谈你的那份报告。假如你能够说服我的话,那么我会提议其他银行支持你所拟定的那份计划。” 沙赫特迅速收回了有些走神的心思,保持着庄重却不会显得拘谨的神情向对方点头致意后说道:“自从摩洛哥危机爆发后,柏林的公债市场就出现了极大的波动,过去我们所认为的具有极高信用的德国公债,在德国对英、法开战的传闻下,迅速被各国投资者抛向了市场,似乎整个欧洲都不认为德国会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这些投资者把手中每一份德国公债都尽可能的换成德国马克,再把德国马克换成黄金、英镑、法郎甚至是俄国卢布和意大利里拉,然后再将它们汇出德国。在这种恐慌性的抛售下,德国马克在国外完全成为了废纸一张,我们完全不能用德国马克在国外购买到国内所需的各种工业原料和生活用品。 虽然,这种金融市场的大幅波动避免不了有英国、法国的政府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们的目标就是为了打击德国政府在欧洲金融市场上的融资能力,从而削弱德国政府对于战争经费的筹集能力。 但我个人更以为,德国金融业的这场损失,实际上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德国马克受制于黄金-英镑组成的货币体系。虽然在和平时期的国际贸易中,德国马克和法国法郎拥有同英镑一样的地位,但是当德国和英、法两国有可能陷入战争的境地时,各国商人就只会保留黄金和英镑作为交易货币,法郎和马克都被驱逐出了国际贸易的货币体系。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便是因为英国拥有着全球最大的殖民地和控制着全球各海上航线,即便是战争期间也没人能够切断英国人的全球贸易航线,所以英国人可以用英镑在全球购买各种工农业产品,再通过英国人所构建的全球贸易体系把英镑重新收回来。 而除英国之外的其他大国,哪怕是我国和法国,一旦陷入了和英国的战争也会被英国切断和平时期构建起来的海外贸易航线。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印刷纸币运往海外,却没有能力收回海外的纸币,于是这些纸币就成为了一张毫无价值的印刷品。 所以,如果德国马克不能在全球的金融市场和英镑相抗衡,或者说限制英镑在全球的使用范围,那么英国政府完全可以依靠印刷机打败德国。毕竟一旦战争开启,我们花出去的是货真价实的黄金,而英国人却可以用一些破麻和纸浆制作的废纸来取代黄金支付。 我国储备的黄金终究是有限的,但是英国人印刷的纸币却近乎没有上限,只要各国承认英镑的信用,那么英国人就可以无限制的印刷下去。那么也就等于是,我国并不是和协约国作战,而是同整个世界的资源对抗,这是一场不可能取胜的对抗。” 原本半靠在宽大真皮沙发椅上哈芬施泰因博士,随着沙赫特的阐述,一点一点的坐正了身体,向着对方的方向靠拢了过去,显然他差不多已经为沙赫特所说服了。 于是在沙赫特停顿下来时,他不由发问道:“那么你所极力推动发行的那批中国自由债券,和德国马克在国际上同黄金-英镑体系的对抗,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沙赫特眨了几下眼睛思考了片刻之后,方才慎重的继续说道:“黄金-英镑这个国际贸易货币结算体系的核心,其实还是在于英国和印度、中国的贸易往来。 英属印度人口超过3亿,中国人口超过4亿,这两个亚洲国家加起来的人口已经差不多接近全球人口40%。这是除了俄国和美国之外全球最大的两个市场,虽然法国和英国一样拥有广阔的殖民地和丰富的资源,但是就是因为法国的殖民地大多为人口稀少的落后地区,使得法郎始终无法和英镑一样成为国际贸易的结算货币。 而对于英国来说,只要印度和中国认可英镑的价值,那么英镑就和黄金并没有什么区别。英国人可以用英镑购下这两个国家出产的原物料,而其他国家便只能接受英镑的支付手段,否则他们就不得不失去占据了世界人口40%的庞大市场,这对于任何企业家都是不可能接受的现实。 德国马克想要同黄金-英镑货币体系对抗,我们就不得不先谋求一个承认德国马克作为贸易结算货币的人口大国。环顾世界,除了中国之外,我们不可能找到第二个市场。 接受一个中国革命组织所发行的无抵押债券,这看起来是一个亏本的生意。但在我看来,这却是德国马克和英镑对抗的第一步。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中国人该拿什么还钱,我只担心中国人不肯向我们借钱而已。 不管吴所带领的革命委员会能够走到那一步,我们需要的是中国人承认吴所借的巨额欠款。是的,这笔自由债券并没有提供政治上的抵押品,而只是单纯的商业债券。但也正因为如此,这笔债券不可能因为吴的失败而抵消,就算是英国人也无法阻止我们向下一届中国政府追索商业债务,不管它是否是由革命者建立的新政府。 为了获取德国马克支付这笔巨额公债的本金和利息,中国将不得不加大同我国在贸易上的联系。只要德国和中国的贸易额度不提上升,以德国马克结算的中国进出口贸易份额就将会挤压以英镑-黄金结算的中国进出口贸易份额。 我们在国内印刷德国马克,将会造成国内的通货膨胀,但假如我们把一个4万万人口的国度纳入到德国马克的货币体系下,那么我们所印刷的就不再是纸,而是纸做的黄金。中国是一个国土辽阔的人口大国,这个国家既有各种工农业原料,又有着一个庞大的市场,当德国的工业产能和这样一个国家联系起来,那么我们就能够同拥有着印度的大英帝国,在金融体系上好好的较量一番了。” 虽然此前看到对方的报告时,哈芬施泰因博士就已经被这个报告所打动了。不过限于保密的缘故,沙赫特在报告中并没有就细节展开探讨,这才让哈芬施泰因博士于今天邀请了对方来自己的办公室做单独的交流。 这场交流令哈芬施泰因博士极为满意,这是他应对了摩洛哥危机引起的柏林债券市场风暴后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当沙赫特所在的德累斯顿银行为中国人发现无抵押的公债时,许多德国银行家都不自觉的认为,这大约是一个金融骗局,近几年表现出色的沙赫特博士显然是要栽上一个大跟头了。 只是当沙赫特博士说服了德国经济部为这批无抵押公债担保,然后将筹集到的资金用于购买那些旧机器、废旧船舶、大量的工业材料,为德累斯顿银行今年创下了历史上的最高业绩之后,众人才反应过来,不管是不是金融骗局,沙赫特博士已经把该赚的都赚到手了。 事实上这笔生意获得了德国政治界和实业界的普遍支持,这笔生意不仅让德国工厂卖出了大量的旧机器和工业品,更是给德国找到了一个进入中国市场的新模式。虽然德国在1898年强租了山东,但是这十多年来德国在山东的经营,也没有这次生意给德国实业界带来的利润高。 虽然这笔生意是由德国平民付的钱,但是对于德国的资本家来说,他们并不介意自己口袋里的钱来自于何处。而对于德国的政客们来说,经济部的担保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如果中国人敢不还钱的话,那么他们就找到了出兵东亚的借口。 既然英国人可以拿着和中国官员签署的无效合同把开平煤矿放进自己的口袋,德国政府凭什么不能拿着中国人的欠债合同索取更多的利益。和英国人连货款都不肯支付的强盗行径相比,好歹德国还是出售了一大批机器、船舶和工业品给中国人的。 所以,经济部对于这笔公债的担保并不会花费什么,最终不过是看德国政府从中国政府那里获得些什么利益而已。也许德国平民会损失一部分利息,但并不会连本金都损失掉。而有了这样一个借口,德国民众只会支持政府向中国索讨债务的行动,而不会和政府唱反调。 也只有那些愚蠢之极的人认为,德国经济部完全可以自己出面发行公债为德国的实业做产业升级,或是某些德国资本家可以随便找一个外国人来牵头进行这个骗局,从而把好处全部吃下去,不必给外国人分享任何好处。 这些故作聪明的白痴大约是觉得,德国的政客是愿意为德国的产业升级牺牲自己的政治前途的。拿着国民的税金去为资本家的产业升级,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这是完全把国民当成猪羊来养了。至于资本家亲自上阵制造金融骗局,连贾跃亭都不想找一个的,这就是把民众当成傻子了。 第418章 哈芬施泰因博士在心中反复思量,终于承认沙赫特博士的计划是行得通的,但他还是不无忧虑的问道:“把德国马克和中国进出口贸易联系起来的计划是如此重要,英国人和法国人迟早是会醒悟过来的,以德国在东亚的力量恐怕并不能阻止这两国抄袭我们的手段,迫使中国人向他们借钱来归还我们的马克债务,最终将德国马克排挤出中国的贸易,这一点你有没有仔细的考虑过?” 沙赫特微微颔首后回道:“主席阁下说的不错,当我们的计划开始实施之后,其他大国迟早会发现这其中的诀窍的。而英国人和法国人一定会最先醒悟过来,利用协约国在东亚的势力迫使中国政府放弃和德国的这种贸易循环。 所以我们应当在经济和政治上做两手准备,经济上我们应当尽快帮助中国建立一个为德国工业提供初级加工原料的工业体系和某些德国不适宜生产的工厂,我们提供贷款给中国人建造这些工厂,然后让中国人向我们出口这些初级加工品赚取马克偿还利息,而我们继续向中国贷款购买我们所生产的高级加工品,从而不断扩大中国的对德贸易和马克债务。 我相信,和被迫出售廉价的农产品以换取黄金支付进口账单相比,中国人一定更喜欢通过为德国工业制造初级加工品换取德国马克来支付进口德国制造品的账单。一旦中国的经济和德国工业捆绑在了一起,那么哪怕其他大国在政治上对中国人施加压力,中国人也不会愿意或不可能同德国切断这个贸易回路了。” 哈芬施泰因博士当然能够理解沙赫特所说的中国人不愿或不能切断和德国的贸易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单纯的消费品贸易,那么在英国或其他大国的压力下,中国人当然会采取妥协政策,把进口货物分散给其他大国,毕竟对于一个市场来说,重要的是消费品的使用价值,而不是由谁来生产。 但是对于一个完整的生产-消费体系来说,中国人就很难下定决心破坏这个体系了。将进口货物分散给各国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中国人在打击自己的工业基础。德国向中国缩减出口货物的同时,同样也会缩减向中国的进口,那么这就意味着中国人花费巨额资金建立起来的工厂不仅无法为中国赚取外汇,还必须承担巨额的贷款利息。 由德国一手打造出来的中国产业链显然是不可能一下子融入到其他大国的生产体系当中去的,而各大国已经成型的生产体系也不可能容纳突然出现的新产能,这种摧毁本国大量工作岗位的政治行为,也许就会引发一场革命。唔,不是也许,应该是一定,受到损失的德国是不可能不对革命者加以影响的。 “那么在政治上,我们又该做些什么?”哈芬施泰因博士认可了沙赫特所说的经济上的手段,不由更想听一听对方在政治方面有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了。 沙赫特默默的在心中重新思考了一遍自己的说辞,确定并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方才对着哈芬施泰因博士说道:“我国在政治上应当主动靠拢美国的对华政策,并稍稍比美国人更友善一些。” 哈芬施泰因博士下意识的反问道:“你是说,我们应当支持美国人的门户开放政策?” 沙赫特斟酌了一下后回道:“门户开放这个词语还是过于帝国主义了一些,我觉得中国人也许更喜欢自由贸易这个单词。” 哈芬施泰因博士沉默了半天,方才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说让德国和美国两个提倡高关税保护国内工农业的国家去保护中国的自由贸易?” 沙赫特面色不改的回道:“是,不过我所指的自由贸易更多的是指政治上的自由而不是经济上的自由。我想说的是,我们应该拉拢美国人一起支持中国人有同任何一国自由交易的权力,反对各大国试图把中国分割为本国殖民地进行垄断贸易的行为。 对于德国和美国来说,一个统一的中国市场总是比一个支离破碎的各国势力区更有价值。而且如果是在同一交易条件下,除了美国之外,其他国家根本无法和德国的工业品进行竞争。而如果我们帮助中国建立起和德国工业相配合的工业体系,那么美国也只能被我国挤出这个市场。 而当前最想分割中国领土的大国是俄国、日本和法国,他们恰好都是协议国的成员。我们支持中国人在经济上的自主贸易权力,就是在打击协约国的力量。而作为全球自由贸易的最大支持者-英国,将会因此陷入一个困境,要么和我们站在一起反对自己的盟友,要么和自己的盟友站在一起反对自己建立的全球贸易体系,这对德国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哈芬施泰因博士默思良久,方才叹息了一声说道:“这确实是两个极有见解的主张,但我们却只能选择一半,您在政治上的主张在当前的德国是行不通的。” 沙赫特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诧异的神情,虽然他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向哈芬施泰因博士请教道:“为何会行不通,主席阁下能否给与一点提示?” 哈芬施泰因博士把身体向后靠了靠,双手交叉于胸前沉思了片刻,这才出声说道:“外交大臣基德伦阁下和法国总理凯约阁下签订了解决摩洛哥危机的协议,这件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沙赫特点了点头说道:“是,这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我一直都认为,为了一片非洲的土地引发一场欧洲大战这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我们应该用马克作为子弹向法郎进攻,而不是用真实的炮弹去轰炸法国人。” 哈芬施泰因有些好奇的向他问道:“你和马克斯.沃伯格一样,主张和英国人和解吗?” 沙赫特摇着头回道:“不,我只是反对德国开启一场无法掌握结局的战争。在找到了中国这个东方的突破口之后,我们没必要着急引发一场欧洲大战了,时间开始变得对于德国有利了。” 哈芬施泰因却苦笑着说道:“不,事实上我们已经阻止不了战争了。不管是德国的民众,还是法国的民众都已经做好了迎接战争的准备。 解决了引发战争危机的我国外交大臣和法国总理,并没有得到两国民众的支持,反而被民众所责难,认为他们都出卖了自己的国家。随着协议内容的公开,对于这两位的声讨将会在社会中成为主流。 据我所知,不管是德国议会的议员,还是法国议会的议员,都打算要弹劾他们。这是自普法战争结束以来,两国民众第一次在某件事上达成了一致的看法,因为他们成功的避免了两国之间的战争。 基德伦阁下和凯约阁下下台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而取代两人上台的政治家为了自己的政治生命只能迎合本国民众的呼声,那就是一场战争。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附和敌国政策的政治主张都会成为德国政治家脖子上的绞索。所以你所提出的自由贸易主张,只会让德国民众认为这是向英国人的献媚投降,而不是为了打击协约国在东方的贸易体系。” 沙赫特一时觉得茫然了起来,好半天才出声说道:“这实在是太荒唐了,我国拥有着最为完善的总参谋部,能否发动战争难道不是应该由职业军官来考虑的吗?怎么能够按照民众的呼声来决定战争与否?这是丧失理智的行为。” 哈芬施泰因沉默良久,终于充满疲惫的说道:“不,这正是各种理智行为综合决定之后的结果。对于民众来说,如果战争无法避免,那么倒不如早点开战早点结束,早点让他们的生活恢复正常才是最好的选择。迟迟不肯落下的雷霆,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沙赫特心中一沉,这才有些焦虑的说道:“那么主席阁下的意思是,我所提交的报告是无法得到德意志帝国银行的支持了吗?” 哈芬施泰因思考了将近一分钟,才谨慎的说道:“你的报告还是极有价值的,但是我们当前只能支持一小部分计划。现在并不是把德国的资源花费到东方的时候,我们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还是应对有可能突然爆发的欧洲战争。 而且,当前的中国正处于一种混乱的局面,我们还不能确定谁会最终取得中国的政权。我们所支持的吴、中国北方的北洋集团和南方的革命党人,都有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在吴还没有起事之前,我们还可以把自己的投资说成是商业行为,但是在他组建了革命委员会发动了革命之后,我们再加大对于他的支持,各国恐怕是不会承认这是单纯的商业行为的。 小规模的投资几个工厂,比如接受吴用大豆抵偿德国的车床、发电设备的货价,或是用满洲丰富的木材资源制造纸张出口德国,以抵偿德国造纸机器的货价,这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帮助吴建立起一个低级的工业体系,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并不是担心德国的投资无法收回,德国的军事力量必然会确保德国在海外投资的安全。我是真心希望这个计划能够获得成功,所以才不想选择一个失败者。为什么我们不能等中国内部决出一个胜利者之后,再同胜利者合作呢?” 沙赫特沉默良久,方才回道:“和最后的胜利者合作当然是最佳的选择,但我担心当我们应对欧洲的战争时,东方会出现变数。您知道,这个计划对于美国来说也是适用的。” 哈芬施泰因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回道:“美国自己就有着丰富的资源和大量的初级工业,他们怎么可能为自己扶植一个竞争对手。我们还是先谈一谈,接下来如何同其他银行的董事分割报告中的产业融资…” 第419章 11月15日晚,满铁开原附属地内的守备队驻地,此时已经挂上了北清派遣军大本营的招牌。在开原铁路守备队的队部内,匆忙从国内赶来的派遣军司令官尾野实信大佐、参谋长森冈守成大佐,正聚拢了第八师团、第十八师团的高级军官们,召开第一次派遣军军事会议。 不过第八师团的山根中将觉得,与其说这是一场军事任务的讨论会议,到更不如说是某人作为传声筒,把国内某位太上皇的意思传达给了第八师团和独立第十八师团的将士们。 开原铁路守备队的队部,不过是一座两层的砖木小楼,修建这座小楼的建筑师大约并没有想过,这幢小楼还会成为日本派遣军前线大本营的用途,因此楼内的房间设计的普遍狭小了些,远不及俄国人修建的单层铁路车站用房宽敞舒适。 只是在心里抱怨之余,山根中将也承认房间小也有小的好处,首先大家挤在一起倒是不用考虑取暖的问题了,其次他可以同身边的大迫中将交谈,而无须弄出太大的动静。 “大迫阁下,山县元帅难道真的打算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吗?元帅究竟想要从这场战争中得到什么才肯罢手?” 第十八师团的师团长大迫尚道中将和他那个开朗乐观的兄长相比,完全是两种人。对于山根中将的问题,他只是木讷生硬的回道:“元帅的心思并不需要我们去猜测,我等只要执行上官的命令即可。” 山根武亮诧异的看了大迫中将一眼,似乎有些明白军部为什么另外任命了尾野实信作为派遣军的司令,而不是让大迫中将担任这支派遣军的司令了。 只是经过了这几日的战斗之后,山根武亮对于这场战争已经不抱什么能够轻易结束的念头了。他原本还想着从大迫中将这里获得一些支持,要么让国内增加支援,要么尽快设法结束战争。 曾经在儿玉源太郎麾下任职的他,其实一直都很钦佩这位被日本军人称之为第一智将的人物。而儿玉给他记忆中留下最为深刻的一段轶事,莫过于日俄战争中儿玉和长冈外史的一段对话。 当时是明治38年三月间,奉天会战结束后儿玉回国汇报战果,时任参谋次长的长冈外史前往新桥车站接他。结果儿玉刚一下车看到长冈就劈头问和谈之事有没有眉目了,当他听长冈说还没有眉目时就是一顿痛骂:“战争一旦开始,最大的课题就是怎样结束。连这个你都不懂,你是干什么的?” 山根武亮之所以对这段轶事记忆深刻,实在是他本人对于儿玉对战争的这种看法完全是身心俱服。但是令人恐惧的是,这场战争已经爆发了这么多天了,军部既不能说明这场战争为什么而打,也没有提出任何结束战争的方案。和日清战争、日俄战争开战之前国民一致的团结、清楚的作战目标相比,这场战争简直就是一团糟。 虽然没能从大迫中将那里获得什么情报和支持,但山根武亮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继续这么保持沉默了,否则这场战争就要更加滑向某个不可预测的方向去了。 于是在尾野实信还在回忆日俄战争中日军的荣光时,山根中将出声打断了他道:“大和魂什么的,我们可以先放一放再说。还请贵官切实的给我们说一说,军部究竟制定了什么样的作战目标,并打算为此动员多少兵力吧。 另外我军的炮弹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司令部是否能够督促国内加快运输一批75毫米的炮弹过来?还有我之前向国内请求调动的独立野战重炮部队,军部到底什么时候下文?” 被打断了发言的尾野实信面无表情的瞧了山根中将一眼,虽然对方打断了自己的话语让他很不痛快,但他终究没敢对这位长州派的前辈出言不逊。山县有朋、大山岩、寺内正毅、桂太郎是长州派核心的话,那么山根武亮和大迫尚道两位中将就是长州派的骨干了。 尾野实信心里清楚,他之所以能够担任这支派遣军的司令,并不是他有多么能干,而是他比较听话。作为大山岩身边的副官出身,他的履历在长州派军官中也是无可挑剔的。除了那位早就被山县有朋指定为接班人的田中义一外,他也可算是长州派的后起之秀了。 正因为如此,他也很清楚这场在军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战争,实际上已经成为了长州派所面临的一个大危机。 长州派之所以能够牢牢掌握住陆军,一是在长州藩和萨摩藩发起的倒幕战争中掌握了军队的主导权;二是在西南战争中打垮了陆军中的非长州派军阀,从而确立了陆军中的长州派统治权。 但是,政府中想要打倒长州派在陆军中独大局面的谋划从来没有断过,特别是以伊藤博文为首的文官们,一直试图把日本政治带入到西方的政党议会制中,以消除陆海军中的旧藩阀体制。 为了抗衡伊藤博文在日清战争中竖立起来的巨大威望,山县有朋独立主导了日俄战争。虽然日本最终获得了日俄战争的胜利,但这却是一场让日本国民充满了愤怒的惨胜。 尾野实信至今还记得,当朴茨茅斯和约的内容刊登于报纸上后,失落的日本国民聚集于日比谷公园愤怒的在集会上叫嚷着。 “屈辱!” “追查元老和阁僚们的责任!” “面对着无边的悲愤,国民们能够沉默吗?” 于是在这些激进分子的煽动下,参加集会的国民们拿起了木棍和石块上街游行,一边攻击着东京的警察署、商铺和美国使馆,一边口中高呼着:“撕毁媾和条约!”“满洲军总进击!”“斩小村的头以谢天下!”“把大臣们和官邸一起烧了!” 那可真是一段动荡不安的日子,因为国民们的愤怒,导致山县元帅也不敢站出来认领是自己策划了日俄战争的功劳,只好把乃木希典推出来当了替罪羊。要不是天皇陛下对于乃木的庇佑,这位将军恐怕就只有自杀以谢国人了。 不管军部再怎么鼓吹日俄战争的胜利,使得日本终于得到了列强的认可,从而真正成为了列强的一份子。但是对于日本的国民来说,这场战争完全无法和日清战争相比。而对于国家被藩阀政治所左右的局面,也引发了日本西化教育下的知识界的不满。 因此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的知识界就认为,日俄战争是白种人的阴谋,英国利用日本打了一场代理战争,既削弱了沙俄的力量,又不让日本人得到好处,还乘机卖军火放高利贷赚昧心钱。所谓美国人的和平斡旋,根本就是白鬼子们联合起来欺负黄种人的骗局。而让日本坠入这个骗局的,正是控制着日本的藩阀政治。于是国内的议会政治、社会主义思潮开始泛滥,反对藩阀政治的呼声越来越高。 虽然桂太郎内阁利用大逆事件狠狠打击了国内的知识界,但国民对于藩阀政治的反感情绪却越来越高了。在这样的时候突然爆发了和支那革命党人的冲突,一开始军部还是很高兴的,认为可以转移一下国民的注意力,在对外战争的时候,国民总是会支持政府的。 但是,谁也没有预料到,一直试图找机会和支那人冲突从而扩大日本对满洲权益的满洲驻屯军,居然会翻船了。是的,军部对于满洲驻屯军和支那人的冲突是早有准备了,但是对于满洲驻屯军一开始就陷入这样的困境,那是真的没有预料到。 和支那人的冲突以这样的方式爆发,就不是什么惊喜而是军部的灾难了。国民确实无法接受支那人恩将仇报,要把日本从满洲赶走,这可是日本花费了巨大代价从俄国人手中夺取的,可不是日本从支那人手中抢夺来的。 但是国民更不能接受的是,陆军居然连软弱的支那人都打不过了。对方还不是之前被外国报纸吹嘘的支那强军北洋新军,而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组织起来的革命党。拜黑龙会、大亚细亚等鼓吹亚洲联合的日本组织所赐,日本人对于中国的革命党人并不陌生,自然也很了解之前同盟会发起的数次革命失败的经过。 虽然不少支持同盟会的日本人极力鼓吹中国革命党人的勇敢和牺牲精神,但是另外一些支持清政府的日本人则毫不留情的揭穿了这些革命起义的失败,实则源于参加起义的民党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些人既没有纪律也没有什么奉献精神,根本得不到地方民众的支持,清政府不过是动员了一些地方部队就剿灭了这些黑帮分子。 因此,日本的国民根本不能接受,击败了满清和俄国的皇军居然被一群乌合之众给击败了。而这种情绪很快就被那些反对藩阀政治的在野党们利用了起来,正试图把国民的愤怒情绪集中到长州派身上。 反正在这些在野党看来,以日本的力量就算是和整个支那开战也是必胜的,击败一支地方上支那革命党那更是没有疑问的。但是借助陆军失利的机会打倒长州派,那可真是一去不复返的机会。先打倒了长州派,再回头去对付支那的革命党,这才是正确的政治选择。 第420章 所以尾野实信很清楚,他来满洲并不是为了打败支那人,而是为了挽救军部的名誉,更清楚的说法应该是挽救长州派的未来。所以这场战争如果不能让国民感到满意的话,就无法停止。要怎样才能让日本的国民感到满意,在击败支那人的同时,还要获得真正的利益。 国民对于击败支那的乱党毫无期待感,他们想要的是满洲的财富和土地。如果不能达到这一目的,就算击败了当前的支那革命军,解救出了被围困于公主岭的第五师团,国民对于陆军和长洲派的愤怒也是难以平息下去的。 尾野实信理清了自己的思路之后,这才严肃的向着山根中将回道:“军部已经在动员第二批支援满洲前线的派遣军了,最终用于满洲的部队应当不会少于6个师团。 我们的第一目标是将我国同俄国在满洲的局面恢复到10月之前;第二目标是借此机会扩大满铁的附属地,并将清国军队、支那革命党的势力完全驱逐出南满地区。” 山根武亮立刻皱了眉头再次打断了尾野的话问道:“贵官的意思是,军部不仅没有结束这场战争的打算,反而预备扩大战争,连清国这个盟友也要下手了吗?要是我们的行动导致俄国向远东增兵怎么办?” 尾野面容呆板,语气生硬的回道:“清国并不算我军的盟友,而满洲是我国付出了38万人员的伤亡从俄国人手中夺来的,原本我们就不应该交还给清国,现在不过是在纠正过去的错误而已。 我已经向命人向东三省总督递交了通告,要求清国政府在三日内将山海关到奉天的铁路线交给我军看管。并要求清国的北洋新军退回关内,今后南满地区将由我国军队和本地的巡防营共同负担治安工作。 至于俄国方面,外务省自会去交涉,我们并无意违背过去同俄国达成的约定,只要俄人的行动不超出在北满、外蒙地区,那么我军就不会进行干涉。如果俄军想要借机南下,那么陆军当然是要决然反击的。我相信,只要我们的动作够快,在短时间内击溃支那革命军的主力,俄人就会丧失南下的勇气的。” 山根武亮觉得军部完全是发疯了,他盯着尾野的双眼,冷冷的问道:“军部难道没有看到第八师团递交的报告吗?我们所面临的支那革命军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不仅会挖掘完善的防御阵地,还有着极先进的武器装备。 在他们身后是已经出现了俄国人的身影,而不是俄国人将要南下,这个时候还谈什么震慑俄国,难道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在此种局面下,清国当然是我国的盟友,日俄战争时军部不是已经相当明确的说过,当我国同俄国在满洲交战时,务必要使清国站在我们这边,至少也要让清国维持中立立场的吗? 现在明知道支那革命军的背后有俄国人,我们不拉拢清国政府不说,还要试图从清国手中拿走整个南满,这到底是军部的意思,还是你在自作主张?” 尾野大佐呆板的脸上终于闪现了一丝怒意,但他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对着山根中将语气生硬的说道:“这当然是军部的意思,中将阁下若是不信任本官,大可自己向元帅阁下发电询问。 军部是看过了第八师团的报告,但是国民却是看不到第八师团的报告的,他们只能从报纸上了解支那革命的现状。而不管是我国的报纸还是外国的报纸,都说明了此次支那革命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各地的民军武力参差不齐,即便有那么一两支出色的军队,也是难以同北洋军相比较的。 在国民的脑子里,支那乱党哪怕再强,也没有超过北洋军的。而皇军过去一直没有把北洋军视为真正的对手,怎么能够在这场革命中显得自己远不如北洋军?而在俄国人没有亲自下场之前,我们怎么可能向国民宣布是俄国人帮助支那革命军包围了第五师团,这同向俄国人宣战有什么区别? 为了安抚国民的情绪,我们有必要扩大在南满地区的权益,但是这种权益不可能从俄国人那里得到,那么自然就只有从清国这里索取。至于清国政府是否会因此倒向俄国,军部的考量是不会,因为支那革命的爆发已经让清国政府无力再关注满洲地区的战局了,而这场战争可是俄国人支持的支那革命党先挑起的,我们不过是要一片土地,而俄国人支持的支那革命党要的却是清国皇室的命。 所以,哪怕是为了延续自己的统治,清国政府也不得不接受帝国的要求。而接下来,我们只要尽快消灭被俄国人扶持起来的支那革命军的主力,向俄国人展示皇军的力量并没有衰弱下去,俄国人就不可能丢下欧洲转向东方的。” 山根武亮并不接受尾野的解释,他依旧不满的抱怨道:“就算如此,那也应当在干掉支那革命军之后再同清国翻脸,而不是现在就急着把清国军队赶回关内去。 贵官抵达前线时应当先看一看战况简报,我军现在每日损失的战力差不多达到了半个大队,前线的人力全然不足。在这个时候把清军赶走,这根本是在增加皇军的作战负担。而且除了人力不足的问题外,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机枪和大炮,否则不要说尽快歼灭支那革命军的主力,我们连当前支那革命军的阵地都突破不了。” 尾野大佐终于有些厌倦和这位师团长继续争论下去了,他随即说道:“我知道第八师团原本的任务是驻扎朝鲜,并没有预备参加一场大战,所以你们的武器装备都有所不足。那么接下去的战斗,就请贵师团暂且退下修整,让独立第十八师团充当主力进攻。大迫阁下,您是否有问题?” 挺着腰板坐在那里,犹如一根树桩一样一动不动的大迫尚道,此刻终于微微颔首回道:“第十八师团并无问题。” 看到第十八师团主动接过了第八师团的进攻任务,原本还想继续争辩的山根中将终于闭上了嘴。这短短5、6天的战斗已经让第八师团损失了近一个联队的战斗力,而战果几乎保持在了第一天突入四平街的程度上,并没有什么进展。 面对那个无论填入多少兵力也没什么变化的四平街,底下的将士们已经开始传出怨言来了,认为上官是想把他们都埋葬在这片废墟里。所以山根急切的需要大量的炮弹以取代步兵的进攻,以降低本师团的伤亡。在过往几日的大肆炮击下,旅顺仓库内的炮弹存量已经不足了。 而和炮弹补充相比更为重要的,自然是结束这场无谓的战争。为了发动日清战争,日本足足准备了十年。为了日俄战争,日本也足足准备了2年多。但是这场贸然发动的作战,除了大岛和寺内两位,其他人根本不了解。 即便这两位是长州派的前辈,山根武亮心里也觉得这两人简直就是把战争当成了儿戏,完全是被日清、日俄两场大战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不明白作战的目标是什么,就匆匆忙忙的发动了战争。如果支那革命军和日清战争中的清军一样,一触即溃,那么这场战争也许还能冒险成功。但是在公主岭、四平两场战斗之后,军部就应该理解,这场冒险已经结束了,再打下去就要赔上老本了。 在同支那革命军这几日的较量中,山根已经尝试到了这些支那人和过去他所遇到的那些支那人是有所不同的。他们不仅和日军一样敢于牺牲,也不缺乏战斗的智慧,甚至于在战斗中学习战斗。如果说一开始日军的大炮还能够压制住支那革命军的防御阵地,那么现在日军需用发射更多的炮弹才能取得一些成果,再不能像第一天那样直接用炮弹摧毁一只革命军防御队伍的作战勇气了。 当战斗的局面发展到这样的程度,如山根这样经历过两次大战的老将,哪怕他不是真正的前线野战部队出身,此时也已经清楚,这场战争其实已经打不下去了。当然,山根所想的打不下去,不是说日军不能打,而是指在没有全面动员国内的状况下,试图以侥幸心理用一小部分军队来冒险的作战方式,是不可能击败面前这只支那革命军的。 但是很显然国内的某些人并不这么想,山根武亮思考了半天决定还是闭上嘴。虽然尾野大佐在他心里无足轻重,但是他显然不能同山县、寺内他们唱反调。当独立第十八师团在四平街碰个头破血流之后,他们总要改变想法的,现在至少他能够把自己的部下撤下来修整了。 随着山根中将的沉默,尾野心里也终于松了口气,他赶紧接下去说道:“当然,在本官抵达前线之后,也听说了前线战况进展不顺,士兵军纪废驰的情况。 本官以为,当前前线最为需要的不是炮弹,而是重申皇军的军纪。故本官已经要求经理军官刊印《军人敕谕》,对派遣军诸将士进行军人军纪的教育…” 对于这位派遣军司令官不谈炮弹补充问题,反而优先给士兵发放《军人敕谕》的行为,山根中将也只能在肚子里默默腹诽了。不过当尾野接下来修改了自己的重点进攻作战战术时,山根中将终于忍不住抗议道:“贵官到任后整顿军纪这倒也说的过去,但是从老四平镇到塔子山一线发起全面进攻,这是将近40华里的战线,以独立十八师团和第八师团加起来的三万兵力,分散到这样长的战线上,还能剩下多少攻击力?这是不成功就要完蛋的战术。” 尾野毫不示弱的回道:“有时候就得有从清水寺纵身一跃的勇气,贵官之前制定的重点战术虽然稳当,但是却完全不能试探出支那人的弱点。我绝不相信,支那的革命军有这么多训练有素的精锐。三日之后务必发起全面进攻,找出支那阵地的薄弱环节,然后一举攻克…” 第421章 在日本人调整部队准备给四平前线的国民革命军一个深刻教训的时候,吴川正在共和党内和革命委员会内部积极的协调军政关系。 在北满革命爆发一个月之后,黑龙江、吉林两省的旧官僚和地方士绅终于完全纳入了革命委员会的行政体系。这种被纳入,一半是情愿的,另一半却可算是被强迫的。 情愿的那一部分人,是鉴于革命党势大,不仅大清官军在革命党身上碰了壁,就连日本人现在也难以越过革命党在四平设置的防线,他们觉得北满这个革命党看起来还是比较有实力的,因此就干脆向着革命党人投诚了。 至于另外一部分人,他们有的还是心向朝廷,毕竟这些人的前途和产业都是从满清那里得来的,投向革命党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反而要失去了自己的前途和交出满清给与他们的特权,因此自然不会臣服于革命委员会,一心想着朝廷能够打回来。 还有一些人则过去一直横行于乡里,或是干脆竖起了山寨控制着周边的乡村。他们中有些人认为不管是朝廷还是革命党,只要不侵犯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他们就给个面子;也有人是野心勃勃,认为乱世来临,自己掌握的这点力量,说不得也能搅动风云,雄据一方。 不过在革命委员会出动了部队,对地方上的土匪和土霸王进行毫不留情的剿灭之后,这些人的乱世梦就醒过来了,转而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命令。 此前革命委员会实力不济,除了铁路沿线的几座城镇外,稍稍远离铁路的乡村和城镇都只能采用委任治理的方式,因此许多地区的行政权力还是落在了旧官吏和地方士绅手中,革命委员会只打击那些公然竖立旗帜反抗自己的地方势力。 但是随着革命形势的不断发展,城市工人、学生不断的加入革命,使得革命委员会完全巩固了铁路和松花江沿线城镇的革命政权之后。向黑龙江、吉林两省下辖各县扩展革命力量,并清理混入革命委员会内部的投机分子的工作就提上了日程。 虽然革命委员会内部还有些人犹豫不决,认为这些人在前期就投靠了革命委员会,为稳定地方局势还是作出了一定贡献的,眼下这些人并没有竖立起反对革命委员会的旗帜,革命委员会就要向他们下手未免有过河拆桥的味道。 但是这种争执随着对日战争的开启立刻就低落了下去,长春士绅试图向日本人示好,以便在战后接收革命委员会权力的举动,给了吴川一个极好的借口,可以名正言顺的对革命委员会内部进行一番清理了。 只是,虽然有了清理革命委员会的借口,吴川却也无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整理整个革命委员会的组织,充其量也只能把那些自行其是的地方势力集团清除出去而已。 这种内部的清理虽然扩大了共和党和同盟会左派联盟在革命委员会中的权力,却也让被打击的同盟会中的右派和旧清官吏联合了起来。一直不愿出任革命委员会职务的前黑龙江巡抚周树模,在宋小濂等人的劝说下终于出面求见了吴川。 两人关起门来谈了大半天,吴川以制定了五条革命委员会内部整理原则作为交换,换取了周树模保证支持革命委员会清理不合格人员的行动,而周树模也接受了吴川的任命,同意担任革命委员会副主席一职,接手整顿机构和整理人员的工作。 周树模的出面虽然削弱了吴川对于革命委员会内部人员整顿的力度,但是这位前黑龙江巡抚的加入革命,却也彻底打消了黑龙江、吉林两地地方势力反抗革命委员会的念头。而作为前清的封疆大臣,对于政府的行政架构和组织流程也比吴川和俄国布尔什维克要熟悉的多。 虽然吴川和俄国人用委员会这个机构取代了前清的内阁、六部和地方督抚衙门,甚至隐隐有取代县衙的意思。这些新型的权力组织方式对于俄国人来说并不陌生,但是对于中国人来说却是一个新奇玩意。虽然这一模式取消了许多中间环节,使得行政效率提高了许多,也令平民能够直接和委员们打交道,让过去的衙前小吏和师爷幕僚失去了权力寻租的机会。 但是委员会的模式也造成了权责不够清晰,委员会权力有近乎无限化的趋势。甚至于,委员会之间因为没有明确的层级区分,各委员会之间各自颁发互相抵触的政令也并不少见。如果不是革命正处于上升阶段,中央革命委员会的各委员都还算负责,地方上的冲突早就频繁爆发了。 吴川之前一直关注着军事和共和党的组织,因此对于革命委员会行政架构的问题关心不够,也实在是没有这个精力再去关注,因此等到他注意到这一现象时,问题已经不算小了。打击清理革命委员会内部的投机分子,未尝不是准备着手解决这一问题的开端。 周树模的出面,让吴川衡量轻重之后,决定还是把这位前黑龙江巡抚拉进革命委员会,由其来整顿合并机构、清退一部分人员,并理一理革命委员会内部的行政架构问题。 而对于周树模来说,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革命委员会走向全面的亲俄,如同吴川和共和党党员把要清理的对象贴上亲日派分子和消极分子的头衔一样,他们也被政治对手视为了亲俄分子。只是当前革命委员会正和日本开战,而俄国人又表现出了偏袒革命委员会的态度,才使得这个亲俄分子的头衔杀伤力不大。 不过对于常年和俄国人打交道的周树模等人来说,他们对于俄国人的警惕却比日本人要大的多。虽然因为对日战争的爆发使得他们不能为日本人说话,但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革命委员会完全的倒向俄国,这将有可能把北满真的分裂出去。 于是原本并不想在革命委员会任职的周树模,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坚持接受了吴川的任命,将革命委员会中的中立派和民族主义者团结到了自己身边,以防止革命委员会成为俄国人的傀儡。 对于周树模的担忧,吴川并不觉得可笑,因为这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状况。虽然俄国的布尔什维克们中不乏具有真正无产阶级联盟思想的革命者,但是其中也并不缺乏具有强烈俄罗斯主义的民族主义者。在某些布尔什维克的眼中,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和俄罗斯的无产阶级联合全世界的无产者,也许就是一回事。这也就是吴川并不愿意一棒子把右派打死的原因。 有了周树模的出头,革命委员会对内部人员的整理工作就温和了许多,而这次的整肃也没有造成委员会内部的分裂,算是达成了一个左右妥协的局面。 将这部分工作丢给了周树模之后,吴川随即又把重心放在了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和工农业的调查研究上,短短三日内就同三个专业委员会召开了不下十次会议,或是单独会议或是联合会议。 通过这三日连续不断的讨论,不管吴川也好,还是分管财政、工业、农业的委员们也好,总算对于未来东三省的经济建设有了一个初步的概念。 11月18日晚上,吴川召开了党的中央执行委员会会议,对于革命委员会未来的财政、工业、农业前进方向进行了重点讨论。 在明亮的电灯下,吴川拿着几张稿纸向着在座的委员们说道:“这几天来我同分管财政、工业、农业工作的委员们进行了一些讨论,这些讨论关系着革命委员会未来的工作重心,因此我现在就向大家做一个简单的汇报,先在党内形成统一的意见,然后再付诸于委员会进行最终的讨论。 首先我要说的是财政上的问题,不管是战时还是平时,财政总是一个政权存在下去的首要条件。没有一个健康的财政,在战时我们就无钱组织反侵略作战,平时就无法解决民众所需要的民生建设,那么这样的政权必然是要垮台的。 而就目前来看,革命委员会的财政是极不健康的,我们现在完全是依赖于借款和囤积粮食获得的溢价支付我们的日常支出。我们现在要给养的人员,光是政府部门这块就已经达到了近4万人,而军事人员则超过了20万人,以我们治下的600万人口计算,脱产人员已经超过了4%。 虽然关外的农民收入虽然比关内高上一些,这个脱产比例也已经突破了农业经济能够承担的上限。所以,即便是不从政治上考虑,光是从财政上考虑,精简人员合并机构也到了极为必要的关头。我希望大家记住这样一个事实,人民支持我们,是因为我们能够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而不是让他们过的比从前更坏。 所以,想要稳固住革命政权,我们就得确保我们的财政不出问题,只要财政不出现问题,那么其他问题都可以慢慢解决。 那么如何确保财政的健康,我以为就有两个阶段性的问题要解决,当前要解决的问题和长远来看要解决的问题。那么什么是当前要解决的问题,我以为是统一货币的问题,旧清虽然采用的是银本位货币,但却依然还在使用称量货币和纵容各地钱庄、外国银行在我国私发钱币,这导致了我国的货币极为混乱,大笔的利钱落入了私人和外国银行的手中,给普通人和本国的商业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第422章 “…而谈到银本位货币,我们就不得不谈一谈这百多年来金银比价的变化。在英国刚刚进入到工业革命的时期,也就是1800年前后,欧洲的金银比价始终在1:14至1:15之间浮动,而东方的金银比价则在1:12至1:13之间浮动。 随着英国工业革命的完成,当欧洲进入到蒸汽机时代时,东西方的金银比价就开始向西方靠拢了。到上个世纪中叶时,国际金银比价突破了1:15.当整个欧美基本完成工业革命时,金银比价差不多接近了1:20.紧接着是上个世纪末,欧美各国统一采取了金本位货币,于是金银比价迅速突破了1:30.而到了今日,每一盎司黄金已经可以交换38盎司以上的纯银了。 到了今天,除了印度和中国及一些亚洲小国还在使用银本位货币外,世界其他国家都已经采取了金本位制度。那么为什么欧美各国会不约而同的采取金本位?” “是因为黄金较为稳定吗?”一名较为了解金融的党员不由插嘴回道。 吴川看着他摇了摇头道:“我以为,这是为了更好的掠夺落后国家的财富。资本论告诉我们,商品贸易的实质是劳动力的交换,如果在不受外力的干预下交换,此种凝结于商品上的劳动力应当是相等的交换。 而在资本主义的干预下,资本家总是试图用低劳动力的商品去换取高劳动力的商品。这百余年来金银比价的变化,实质上就是欧美资本主义故意抬高黄金价格,从而对银本位国家进行掠夺的一种隐蔽手段。 可以这么说,抬高黄金价格的本质,就是要使采取金本位货币国家的劳动力价值高于采取银本位货币国家的劳动力价值,从而在两种本位货币国家之间的贸易有利于金本位货币国家,令其以较少的劳动力换取更多的劳动力。 而这种商品贸易之所以能够成立,就是因为采取金本位货币的国家大多是工业国,而采取了银本位货币的国家大多是农业国,前者能够生产后者无法生产的工业品,使得后者不得不接受这种不对等的贸易模式。而黄金价格之所以稳定,一是保持黄金价格的稳定符合欧美资本主义的利益;二是当前世界的黄金产地基本都被欧美资本主义国家所控制了。” 斯维尔德洛夫若有所思的出声问道:“所以你认为我们也得采取金本位货币,才能避免被资本主义剥削无产阶级国家的劳动力吗?” 吴川先是微微点头,但很快又摇着头说道:“从长远来看,世界走向金本位货币是一个历史趋势,世界市场的统一,将会迫使白银退出货币地位,因为没有那个银本位国家能够把这种不对等的贸易模式持续下去的。 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仅仅把银本位货币改为金本位货币,是无法改变先进工业国对落后农业国的贸易优势的。只要落后农业国无法制造自己所需的工业品,那么就不得不向工业国低价出售农产品和初级工业原料,以换取高价的工业品。 而在采取了相同货币本位的状况下,落后农业国所制造的工业品,其成本必将是超过工业国所制造的工业品的。因为这些先进工业国拥有更好的机器、更好的技术和更加熟练的技术工人。如果落后农业国生产的工业品想要同这些先进工业国生产的工业品在市场上竞争,那么就得提高关税,以保护本国落后的工业。 德国和美国的工业发展历程,正是受惠于这种高额关税的保护。但是我们应当看到,当时世界的资本主义还没有今天这样强大,而这两个国家一个拥有强大的武力,一个则拥有优渥的地理环境,不是现在这个被列强所控制的中国能够复制的工业化道路。毕竟今天中国的关税都被英国人所控制着,想要通过关税来保护初期的工业,现实中是做不到的。 所以当前的中国想要走工业化的道路,抵抗欧美资本主义列强的压迫和剥削,我们必须采用另外一种方式,比如暂时保存银本位,自我压低中国劳动力的价值,从而使得我们的初期工业能够拥有一个价格竞争上的优势。 当然,我们所要实施的银本位货币制度并不是那种满清政府不作为下的货币制度,我们必须对革命委员会治下所使用的货币进行强制性的统一,取缔私人和外国银行在中国发行的货币,限制外国货币在中国市场上的流通,从而为中国的工业化提供一个稳定的市场环境。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得先禁止黄金、白银在市场上的交易,废两改元,以法令的形式把货币定义下来。确保在革命委员会的治下,一切贸易及税收都必须使用革命委员会的法定货币…” 吴川所说的取缔私钱、统一货币和改铸铜元都是财政委员会已经在实施的政策,今日不过是把此前的这些政策汇总,并多加了一个废两改元,因此各位党的执行委员只是稍稍讨论了下吴川对金、银本位货币的阐述,就同意了这个当前财政政策的推动实施。 不过很快就有人向吴川追问起了,如何从长远角度上解决财政问题的办法。吴川于是便接着说道:“一国之财政,说到底就是一国生产力积累下来的开销。 就好比一家人忙碌了一年,扣除了生产成本和伙食费用之后剩下的节余,这点节余或是用来给家人买点衣服,或是用来改善伙食,或是用来修建房屋,又或是多买一块田地扩大生产。 所以财政基本可以分为四个部分支出,给养政府及军队,投入民生建设,投入教育,投入生产建设。这四个部分的财政比例支出,今日暂且不讨论。我们今日要说的是,一个健康的财政,就必须得要支付起这四个部分的支出。 但是从我国的历史来看,如果光靠农业税收的话,恐怕我们连第一部分都解决不了。比如以关内的土地产出,大概100个农民才能供养两个脱产人口。东三省的农业状况好上一些,也不过是每100个农民才能供养4个脱产人口。 所以今日的满清,关税收入已经成为了国家财政的主要来源,这还是在帝国主义强制中国降低关税下取得的成果。当然这种关税收入,是建立在帝国主义对于我国的大肆剥削压迫的基础上的,在关税不断增长的背后,则是我国农村的不断破产,而这也是人民起来革命的根本原因。 所以,且不说我们现在还拿不到这些关税,就是今后革命委员会掌握了国家政权,也不能够依靠这种建立在对内压迫基础上的关税来维持财政,这只能让我们变成第二个满清,从而为人民所打倒。 而想要脱离帝国主义利用关税控制革命委员会的财政,那么我们就必须从发展生产力上来获取财政来源。在欧洲,一个农民的产出抵得上4-5个中国农民;在美国,1个农民生产的粮食抵得上我国10个农民的产出。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因为欧洲农民采用了更多的工业成果,比如先进的农具、化肥和农药,而美国人除了利用这些工业革命的成果之外,他们还拥有着更大规模的个人农场。 所以我们想要提高财政收入,就得先让农业实现现代化,而农业想要实现现代化,又离不开一个强大工业体系的支持。而工人在工厂中所创造的财富,又远远高于农民。因此,只有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工业国家才能够解决财政收入不足的问题。 那么,如何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工业国,在各位面前已经有了一份较为详尽的工业发展计划了,这一点我就不再多加强调了。我接下来想要说的是,在发展工业化道路上,工农业之间的联系,和为发展工农业应当采取何种生产资料所有制的问题…” 由财政问题转到农业问题,由农业问题再转到工业问题,接着由从这三种问题延伸到生产资料所有制的讨论上,可以说吴川为了今晚这场会议已经是殚精竭虑了。 在这样一步步的深入讨论中,他事实上已经推翻了党内左翼所主张的,立即实施生产资料公有制,特别是土地公有制的主张。 吴川在讨论中承认,在发展工业化的道路上,大农业是必须得,没有一个土地集中的大农业,就无法为工业化提供一个广阔的市场。大型拖拉机、联合收割机、化肥、农药,只有个人农场才消费的起。而也只有个人农场才能提供更多的商品粮给城市,从而向城市购买更多的消费品。 也只有当一个有活力的农业和工业匹配起来,工农业才能形成一种良性的经济循环,从而实现共同增长。吴川说道:“…根据我们对国内外农业的调查,一个全劳动力依靠牲畜和人力经营的田地面积,40亩是一个最为合理的数字;如果采用半机械化经营模式,那么一个全劳动力大约负责400亩土地是适宜的;如果采用全机械化的经营模式,适合于小麦和大豆的种植,一个全劳动力可以照顾2000亩土地。 所以,如果我们追求绝对公平的话,就应当在土地公有制的模式下给每人分上40亩土地,这样农民是会满意的,但是我们的工业将几乎没有发展的可能。而以我国适合耕地的土地面积计算,能够满足这一分配方式的,只有边疆省份,人口密集的关内各省和山地占据多数的南方各省是满足不了这一土地分配方式的。” 第423章 吴川最终总结道:“…所以,根据中国农村的普遍情况、东三省农业的现状和我们想要实施工业化的目标,我们需要在目前的中国社会进入到社会主义制度建成的中国之前设立一个过渡阶段,既要确保这一过渡阶段中发展和壮大公有制经济,又要接受私有制经济将在过渡阶段中长期存在的现实” 以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为首的俄国党员并不满意吴川对于资本主义的妥协姿态,但是之前吴川分散俄国党员的力量和同各分管委员会的反复讨论,却已经让两种经济所有制共存,积极发展工业和提高农业现代化的思想获得了许多革命委员们的认可。 因此斯维尔德洛夫不得不压制了俄国党员们反对声音,向吴川表示希望能够听到更多的细节。吴川沉默的思考了片刻,便向着与会众人说道。 “土地是最为重要的生产资料,它不仅是农业的基础,也是工业的基础,因此土地所有制的性质也就决定了一个国家的社会性质。这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封建地主之间最为根本的矛盾,也是不可调节的矛盾。 所以共和党对于土地所有制度的目标只有一个,实现土地公有制度,消灭土地私有制度,这是党的土地政策,是绝不容许讨论的根本政策。 但是,当前党还没有完全掌握国家的政权,中国也没有摆脱帝国主义列强压迫和控制的半殖民地状态,所以我们当前应当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在当前和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中国都不能完全彻底的消灭土地私有制度。 所以党在当前的土地问题上应当制定这样一个目标,限制土地私有制的过度发展,支持在发展生产力的状况下适当的集中土地经营;建立以土地公有制为基础的大型国有农场;鼓励小土地所有者联合经营土地,变土地私有制为村社为核心的集体土地所有制。 我们应当制定有利于土地公有制和土地集体所有制为基础的农业政策,暂时的扶持以资本主义方式经营的大型农场,打击完全脱离生产的大地主这一食利阶层。 所以我们应当对规模以上土地的私有者进行累进税制和征收遗产税,对粮食贸易商实施准入制度,严禁小商人和外国商人介入粮食贸易。并将纸币发行和粮食征购联系起来,使粮食成为革命委员会所发行纸币的保证物,从而慢慢从银本位货币转变为粮食本位,毕竟我国是一个缺乏银矿的国家,但东三省却是一个极适合发展农业的地区。 这样一来,只要我们控制了粮食,外国人即便积攒了一批我们发行的纸币,也无法挤兑我们。而如果是银本位的话,货币的定价权就掌握在了外国人手中,他们可以向我国输入大量白银造成通货膨胀,也可以在之后收回白银攻击我国的对外汇率,从而直接劫掠我国的财富。 但是如果我们以粮食作为货币本位,然后再对粮食贸易进行限制,那么他们想要攻击我们的货币就会极为困难。即便他们手中握有大量我们发行的纸币,也无法变现为具体的财富带出中国。 之后便是工业发展过程中的公有制和私有制关系,我认为对于工业生产资料的完全公有制,在目前来看也是不可取的。我们必须认识到,中国现在是个落后的农业国,我们想要发展工业,既缺乏资本、技术,也缺乏大量的熟练工人。 如果我们无视中国的现实,一味的提倡无产阶级对于工业生产资料的控制,那么我们也就丧失了从外部资本主义输入资本和技术的可能性,也将民族资本家推向了中国无产阶级的敌人。对于当前的中国来说,无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都处于极弱小的状态,面对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压迫,双方还是可以团结为反帝反封建的统一战线的。 而在目前的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力量壮大,也就意味着无产阶级力量的壮大,资本家每建立起一个工厂,就能给我们增加数十、数百,甚至是上千的工人阶级。因此我们应当接受资本主义在当前中国的发展,当然这不代表我们就在一边袖手旁观,只看着资本家壮大自己的力量。 我认为党和革命委员会还是有着很多工作可做的,第一党必须积极的把组织深入到工人阶级中去,确保党对于工人阶级的绝对领导;第二党必须使用手中掌握的政权保护工人的利益,减轻资本家对于工人的无底限压迫;第三我们应当禁止私人资本在某些天然垄断的行业发展,比如铁路、电网、通讯、邮政、石油、国防建设等。限制私人资本在生产资料生产行业的垄断,如钢铁、电力、粮食贸易等。对于那些消费品生产行业,则应当给予他们以充分的竞争,以满足人民的需求…” 虽然在政治上,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都认为吴川所提出的过渡阶段理论,实际上已经有些接近于俄国社民党中经济派的论调了。 《工人思想报》、《工人事业》为阵地的经济派主张:为经济地位而斗争,为切身的日常利益而同资本家进行斗争,--这就是工人运动的座右铭。 他们仅仅号召工人从事经济斗争,向资本家要求提高工资、改善劳动条件、缩短工作日等等。经济派歪曲马克思主义关于政治斗争的含义,认为任何工人的自发行动都是政治斗争。经济派提出了一个所谓"阶级论"的理论,认为社会民主主义运动先是纯粹的经济宣传,其次是同经济斗争相联系的政治宣传,最终才是政治宣传。 如果不是吴川始终坚持党对于革命政权的绝对领导,那么他的这种关注于生产力发展重于政治建设的主张,怎么看都是应当被批判的伯恩斯坦主义的变种。 现在么,吴川所提出的政治经济建设主张和俄国布尔什维克一贯坚持的政治斗争优先的主张,既有重合的部分,也有相抵触的部分。一时之间,俄国的党员们都看向了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两人,他们对于吴川的政治主张并不能完全的作出判断,只好想先听听这两位远东布尔什维克领袖怎么说了。 不过斯维尔德洛夫和捷尔任斯基两人这次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没有如之前的会议上那样迅速的发表自己的意见。并不是说两人和吴川达成了妥协,而是他们对于吴川今次的发言主张也难以进行判断。 虽然俄国的布尔什维克领袖们在政治斗争上已经日趋成熟,但是对于如何建设一个国家则还在于门槛之外,在这些人前来远东之前都没有机会接触过真正的经济建设问题。 吴川在会上提出的经济建设方向,虽然还算不上缜密,但好歹他也是参照着后世历史综合起来的方针路线,并不是完全的空想主义。而虽然他一直把生产力的发展放在嘴边,但也始终都在强调党对于政权的领导权。 而这一点上的区别,就令的吴川的主张和俄国经济派的主张出现了根本性的差异。在吴川还属于布尔什维克党亲密盟友的地位上时,斯维尔德洛夫、捷尔任斯基自然不能拿对待党内异端的方式,对吴川的政治经济路线进行彻底的批判。这将会立刻导致共和党内的中俄党员分裂,这是双方谁都承担不起的冲突。 但是作为列宁极力批判的经济派,在列宁没有对吴川的这一路线作出判断时,斯维尔德洛夫也并不想就此问题进行表态,从而丧失掉原则上的立场。就在斯维尔德洛夫思考着,应当如何将这一问题推后,先向列宁同志进行请示后再和吴川进行沟通时,捷尔任斯基却意外的表态了。 “吴川同志从发动革命至今都一直站在了无产阶级革命的立场上,所以我对于其的革命立场从没有怀疑过。在当前革命政权所面临的紧要关头,壮大革命的力量,特别是无产阶级的力量是一切工作中最重要的工作。 虽然我还是认为,工人阶级的政治斗争和自我解放是党的主要任务,但我并不反对通过暂时的发展资本主义来壮大工人阶级的力量,从而为将来打倒资本主义打好基础。而我也认可吴川同志所说的,始终坚持党对于政权的领导,是保证革命不变质的根本。 所以,我愿意支持吴川同志的主张,在中国进入社会主义阶段之前,是需要经过一个过渡阶段的。但是我也要再次重申吴川同志的一句话,我们可以同资本家合办企业,但是绝不能同资本家合办政权。如果在过渡阶段出现了政权被资本家腐蚀的情况出现,那么我会要求中止过渡阶段,实施全面的社会主义制度的建设。” 捷尔任斯基给与吴川的支持,算是结束了这场会议的讨论,他们两人在党内的支持者已经足以左右党的决议了。斯维尔德洛夫沉默了半响,终于跟着捷尔任斯基向吴川表示了支持。于是党内对于发展社会主义的过渡阶段及多种所有制共存的阶段达成了统一认识,有了这个统一的认识,吴川自然就可以把自己的主张放到了革命委员会大会上进行讨论了。 只不过,18日的这场大会吴川只参加了早上的会议,中午就不得不暂时退席,把大会交给了李升可等几位委员主持。吴川匆匆赶去了军事委员会的驻地,因为他收到了一个坏消息,日军今日凌晨发起了对于四平一线的全面进攻。 第424章 军事委员会的大地图室内,几十位工作人员虽然一脸的紧张神情,但依旧保持着该有的秩序,没有出现大叫大嚷或胡乱的走来走去的场面,每个人都谨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就连交谈也保持着不打搅到旁人的音量。 向来喜欢守在参谋室内的两位德国少校,这次却也出现在了大地图室内。对于他们来说,总参谋部才更像是他们的地盘,而军事委员会的大地图室倒更像是中国人了解实际战况的地方。 坐在地图室一角的霍夫曼少校打量着地图室内的状况,不由给出了个评价,“这里倒是越来越像统帅部了。” 他身边的鲍尔少校则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面前的简报内容上,随口回了同僚一句道:“是啊,他们虽然还没有学会怎么指挥一场大战,倒是已经学会如何指挥总参谋部了。不过幸好,他们还没有学会我国陆军部的反覆无常,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难得听到鲍尔少校说了句俏皮话,倒是让霍夫曼少校脸上浮现出了微笑。不过鲍尔少校很快就皱起了眉头说道:“真是见鬼,日本人过去几天里这么频繁的调动部队,这些人居然没有发现问题,还上报说一切正常,他们真应该被革去军职。” 霍夫曼少校却不以为然的反驳道:“这些中国人本来就不是合格的军官,要是在德国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应该还在连队担任见习军官,而不是独立掌握一个营或一个团。 幸好我们对面的日本人也强不了多少,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进攻目的,就是想要以广大正面的同步进攻测试中国人的防线,然后一举突破防线上的薄弱环节,绕到防线的后方,从而造成中国人的整体崩溃。 这些日本人真的是和我们学的陆军战术吗?我倒是觉得他们更像是一只英国军队,毫无战术可言,只是一味利用大炮和军队的组织性,对殖民地的武装平民进行碾压。” 鲍尔少校微微点头赞成道:“不错,不过我不认为这是英国人没有战术,而是在双方军队实力差距过大的状况下,英国人没有必要再采取什么战术。看起来这些日本人并没有汲取之前作战的教训,依旧把中国人看成了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了。” 霍夫曼少校若有所思,他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了吴川从外面走了进来,于是便结束了和同僚的交谈。匆匆赶到军事委员会的吴川,看着大地图室内还是一副井然有序的样子,不由便放下了一半心。他很快就对着朱和中和两位德国顾问说道:“不如我们去隔壁房间谈一谈,我很想听一听当前的战况和总参谋部对于日军进攻的看法。” 朱和中和两位德国少校互相看了看,便点头跟着吴川走向了大地图室隔壁的办公室内。当几人走进隔壁房间之后,朱和中就迫不及待的向吴川汇报到:“今日凌晨5时许,日军从老四平镇到塔子山,对这近40里的防线发起了正面进攻… 虽然前线部队已经对日军的夜袭战术有所防备,但没有预料到日军会发起这样大规模的夜袭和正面进攻,因此在仓促而不及防备的状况下,一连丢失了多处阵地。到目前为止,除了老四平镇、四平街和塔子山等核心阵地还在我们手中,其他阵地大多数已经落入了日军手里。 此外,除塔子山因为地势险要,在击退了日军数次进攻后,当面日军采取了牵制战术。老四平镇因为外围阵地丢失,现在正处于日军和清军的联合包围下,有被切断同后方联系的可能。 而一旦老四平镇被日军夺取,那么日军就有可能直接攻击四平街后路,那样的话我军驻四平守军就会翻版公主岭日军的下场,或是被日军所围困,或是干脆总崩溃。” 听取了朱和中的汇报之后,吴川便将目光转向了两位德国顾问问道:“鲍尔少校、霍夫曼少校,你们对此有什么建议吗?” 两位德国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鲍尔少校就对着吴川客观的分析道:“就目前的战局来看,我们认为有两个选择,主动撤离四平前线和在日军的压迫下一步步的收缩防线。” 吴川顿时皱起了眉头问道:“这两个选择听起来似乎都差不多,那么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 鲍尔少校平静的回道:“主动撤离前线部队,也就意味着我们判断前线部队已经难以维持当前的防线,为了避免出现整条防线的崩溃,从而造成前线部队的覆没,我们不得不采取断然措施,放弃一部分部队和前线大部分的资源,实施战略性的撤退,以保住我军的有生力量为目标。” 鲍尔少校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吴川的决断。只是吴川并没有做出什么决定,在沉默了半响之后又向着他追问道:“那么第二个选择呢?” 鲍尔少校微微坐正了身体,语气也变得更为严肃的说道:“我记得我们之前在制定防御作战的战略规划时,我们已经讨论过我们的防御作战目的,就是通过防御战消耗日军进攻的动能和士气,最终迫使日军和我军转入阵地相持。 进攻战术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军队前进动作,一旦进攻部队的动能和士气被消耗殆尽,那么除非更换新的进攻部队或是守军出现了极大的漏洞,进攻部队几乎是不能恢复初期的进攻能力的。 日军之前采取的重点进攻战术,实际上就是为了保持自己手中始终拥有一支能够随时发起进攻的部队,只要我们的阵地出现了漏洞或前线部队的士气被日军所压倒,那么日军就会将这只部队压上突破我们的阵地。 而日军现在改用的全面进攻战术,却是把部队一次性投入了战斗,如果我们能够挡住日军的这次全面进攻,那么接下来我们就会赢得一个相当长的休息期。因为在日军新的增援部队抵达之前,他们都不会有余力发起第二次这等规模的进攻。 所以,如果我们能够确定前线部队有能力抵挡住日军的这一波进攻的话,那么就应当反复和日军争夺四平一线的主要阵地,即便在日军的压迫下最终不得不放弃四平防线,也要让日军的进攻动能和士气消耗在这场防御战中,确保其无力再向我军纵深发起追击。那么我们也就达到了此前设立四平防线的防御目标,接下来就可以转入到下一阶段的防御任务当中去了。” 鲍尔少校给出的两个选择,吴川只是稍稍思考了片刻就知道,后一种选择才是最符合革命委员会对于这场战争的需求的。如果不能给予日军大量的杀伤就放弃了阵地,革命委员会付出了大量资源和人力修建的防御阵地就等于是白白投入了。 这样一来不仅打击了自己这方的士气,之前革命委员会鼓励民众投入到防御阵地的建设,就是宣传完备的防御阵地能够阻挡住日军的进攻。如果这个宣传被证明是虚假的宣传的话,那么接下来革命委员会动员群众的工作就会变得越来越艰难,而革命军的士兵们也会丧失对于军事委员会的信任。 最重要的是,日军将会彻底放开手脚进攻,把国民革命军的防御阵地视为无物。有士气的军队和无士气的军队,在战场上的表现可是天壤之别。吴川比这时代的大多数人更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他知道在解放战争中一触即溃的国民党军,在朝鲜战争中却变成了死战不退的解放军,这种变化是极为惊人的。 但是采取了后一种选择,也就意味着前线部队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来。如果不能坚守住阵地,那么国民革命军将会遭遇到比主动撤退更大的失败,从而给革命委员会造成更大的打击。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各列强,接下来恐怕就要亲自下场,从而把这场战争的走向拖向更加模糊的结局了。 思考了将近一刻钟后,吴川终于起身对着三人说道:“我要先给前线的指挥官打个电话,询问了前线指挥官的意见才能下最后的决定。” 鲍尔少校和霍夫曼少校并没有再提出什么建议,他们很清楚当前的决定将关系到国民革命军在之后战争中的主动权,并不是一个能够轻易作出判断的问题。 而朱和中则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焦虑,把这个问题交给了吴川来做决定。他在内心中还是倾向于鲍尔少校提出的第一个选择的,日本人今次发起的全面进攻,完全打乱了军事委员会此前的预设战况,谁也不能保证前线是否会因为一场小小的漏洞导致全面的溃败,因此暂时撤退保存实力,在下一道防线重整旗鼓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在将第五师团和日本关东都督包围于公主岭之后,军事委员会的大多数人就有些患得患失的心情,一方面觉得国民革命军对上日本人还是有着一战之力的,因此对日战争还是可以打一打的;一方面则又希望日本人能自己看清楚这一点,主动停止战争,以保存国民革命军的力量。毕竟他们对于把日本人赶出中国的期待,还是低于打倒满清皇室夺取全国政权的愿望的。 但是朱和中也很清楚,主动下达撤退的命令,并在之后没能扭转战局的话,必然是要承受起巨大的责难的。在革命委员会和党内,除了吴川之外,其他人还真负担不起这个被千夫所指的局面。 第425章 自日军于凌晨突然发起夜袭及全面进攻之后,位于梨树屯的第五旅旅司令部内今日就变得异常忙乱了起来。从各处前沿阵地不断传来的坏消息,使得旅司令部内的参谋们不断的修正着地图上的敌我位置,有些不太重要的阵地,此时甚至已经搞不清到底在谁手上了。 第三师副师长邓振镛看着桌上的地图面色铁青一言不发,站在他身边的第五旅旅长黄宗方却不停的向着桌边的参谋们发号施令道:“老四平镇的的电话线为什么又不通了,赶紧派人去检修…四平北山和北河铁路桥阵地守住没有?第八团的增援有没有到?北河铁路桥必须要守住,那是我们获得支援最快的通道…” 旅参谋长赵起三一边整理着各处汇报过来的情报,命令手下的参谋们在地图上重新标注;一边又把旅长的命令形成正式的命令下达,中间还不时修正某些过时的指示或重复的命令。旅司令部中除了副师长邓振镛和旅政委郭斗生两人外,其他人几乎就没有停下来歇息的时刻。 旅政委郭斗生望着地图上不断打上叉的地方,在心里将它们连接了起来。这黑色的叉就是代表日军已经占领了的地方,把这些黑色的叉这么一点点的在地图上连接了起来,几乎可以看出前线的几个核心阵地外围已经被日军给包围了起来。有几个黑色的叉甚至已经突破了正面,向着主阵地后方旅部所在的梨树屯延伸过来了。 郭斗生终于有些沉不住气的向副师长建议道:“邓师长,梨树屯这边并没有什么防御措施,您是不是先带领一部分机关和伤员先撤去奉化城?起码奉化县城还有一道城墙可以守。” 邓振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说道:“撤什么撤,就算有一两只日军部队冲过了主阵地,也不可能超过大队的编制,这里还有一个营的兵力,难道还怕守不住? 现在重要的不是梨树屯能不能守住,而是老四平镇能不能守,丢了老四平镇,日军就能直接进攻四平街西北的三道林子,那我们就真要全军覆没了。 要是出现这样的局面,我这么向师长交代?怎么向军事委员会交代?怎么向吴主席交代?与其被军事委员会正了军法,我倒是宁可战死在这里。” 郭斗生立刻闭上了嘴,桌边的参谋们也一个个低着头忙碌着,没人敢抬头观察邓振镛的脸色。只是大家心里都不免生起了一丝悲观的念头,既然连邓副师长都打算战死在这里了,这仗果然是要失败了么。 就在房间内的气氛渐渐有些沉闷起来时,一个爽朗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个气氛,“死什么死,日本人才是真正跑过来送死的。扛过了这程咬金的三板斧,接下来他们就该泄气了。” 听到这个声音驳斥了自己,邓振镛不仅没有恼火,反而显得轻松的抬头望向门口说道:“师长你怎么过来了?” 跨进了这间堂屋内的张孝准,站在原地熟悉了下房间内的煤油灯光后,方才向着摊开地图的大桌子走了过去,口中大声的说道:“我可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十家堡的守军我也全部带过来了,日本人手上最多不过9-10个步兵联队,我们现在也有了7个步兵团,我就不信他有一口吃下我一个满员步兵师的胃口。” 邓振镛听了先是一喜,接着就有些担忧的小声向张孝准问道:“师长把十家堡的守军都调动过来,有先获得前指的同意吗?要是我们这里守不住的话,可是要让日军直接冲到郭家店一线了。” 张孝准却没有立刻回他的话,而是对着身后的师参谋长李德瑚说道:“你先和黄旅长、赵参谋长商议下,先增援那几个要紧地方,把前线先稳固住,然后我们再考虑之后的作战。” 随着李德瑚上前和黄宗方等前线军官商议布置新防线的当口,张孝准这才对着邓振镛说道:“先和前指商议,我能这么快赶过来?本来军事委员会也已经同意了我们的请求,预备撤销十家堡防线,增强四平和郭家店两地的防御力量。 我要是不先保住四平防线,就算得到了前指的同意,就这手上两个团的兵力难道还能反扑回来不成?你还是先和我说说,日军现在的进攻是个什么情况吧?” 被张孝准这一问,邓振镛也顿时去了前指事后追究责任的担忧,转而向对方说道:“三天前日军的攻势突然缓和了下来,虽然前线的一些军官说日军似乎在重新布置前线部队,但我当时只考虑以不变应万变,趁着这个机会加固一下主要阵地,日军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是无济于事的。 但我要向您检讨,我过于麻痹大意了。日军调动部队的目的,并不是调换一些生力军这么简单,他们是完全改变了战术,放弃了对于我坚固阵地的重点进攻,而是以一部分兵力牵制我主力阵地,以其他兵力冲击我正面防线,试图一举击破当面防线冲入到我军防御阵地之后。 我们没有料到日军会这么冒险的展开大规模进攻,等到反应过来时,除了主阵地之外的其他前沿阵地都被突破,现在双方的军队都掺杂在了一起,我们只能先保住几处主要阵地,至于其他的附属阵地现在还不够人手去夺回来。 眼下最担心的是,日军继续向我纵深进攻,直接切断整条防线的后路,那么我军恐怕就坚持不下去了。” 张孝准在心里思考着,他觉得邓振镛的判断是正确的,在敌我混战的局面下,一旦让日军深入到了本军后方,那么即便本军的士气再怎么高昂,也会认为自己这方已经失败了。一旦士兵们产生这样的认知,军队突然崩溃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日俄战争中俄国人早就演示过来,即便纸面上的军队还有一战之力,但是承认失败的士兵是不会再走上战场的。 张孝准下意识的向这位部下脱口说道:“看来我们还需要更多的预备队,否则就不能挡住这些疯狂的日本人。” 邓振镛则有些迟疑的回道:“我们已经向军事委员会提过一次修改作战计划的意见了,眼下前线却打成了这样的局面。继续要求军事委员会给我们增加兵力,那不是完全改变了军事委员会的作战计划?要是军事委员会不能尽快下定决心增加兵力给我们,那么在增援抵达之前,前线也许就先守不住了,到时的局面也许会变得比现在更为恶劣。” 张孝准知道,邓振镛对自己的劝说是为了自己好。眼下日军采用的战术就是一锤子买卖,挡住了就是日军大受损失,挡不住就是国民革命军一溃百里。而想要挡住日军的进攻,就得在日军突破第三师的阵地前抽调援军上来,这个时间段不会很长,因为被日军突袭的第三师官兵已经有些动摇了。 所以对于他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服从军事委员会的作战计划,向上面要求撤退,而不是在这里违背军事委员会的命令死扛。虽然他和朱和中关系不错,但张孝准也拿不准朱和中是否会听从自己的主张,把自己的政治前途和第三师的胜负联系在一起。 就在张孝准皱着眉头思考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枪声,邓振镛立刻让自己身边的副官出去查问,很快这位副官就跑回来报告说,一只日军的小部分出现在了梨树屯的西南方,现在正和守在外围的警卫营交火。 日军的小股部队居然都摸到这么后方来了,张孝准心里顿时修改了自己之前过于乐观的判断,看起来即便他将十家堡防线的守军抽调过来,也未必能够和日军相持下去。 就在张孝准思考着接下来第三师该怎么办时,师政委秦广礼在一旁接了个电话后,突然脸色凝重的向他招呼道:“张师长,请过来接听下电话,是吴主席的电话。” 张孝准略吃了一惊,就收拾了心思走上前去,从秦广礼手中接过了听筒。加装了新式放大器的电话线路,使得长途电话成为了真正成熟可靠的产品。张孝准很是清晰的从听筒中听到了吴川的声音,两人交谈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后,放下听筒的张孝准终于拿定了主意对着身边围绕着的部下们吩咐道:“无论如何都要守到晚上,今晚第二师会调拨四个团过来增援我们…” 不提第三师的官兵们如何放下心来,电话另一头的吴川放下听筒之后,也已经定下了心来。他站在办公桌前沉默了数秒,便向着站立在办公桌对面的张云荣吩咐道:“打电话请张绍曾和蒋百里两人过来,另外通知训练营内整训的部队做好出发准备,今晚他们就要前往长春。还有,通知总参谋部,一刻钟后我希望和他们重新讨论当前的作战计划。” 在二楼大地图室正下方,也有一个和楼上一般大小的大房间,这里的布局虽然同楼上差不多,却是军事委员会下辖的总参谋部。这间大房子,一半摆放着办公桌,一半则放着一个硕大的桌面沙盘,这是一个未完成的沙盘,最为详细的部分,是从奉天到哈尔滨这一路。 当吴川坐到沙盘边上时,5名德国顾问,2名翻译和9名参谋军官已经聚集在了沙盘了周边。吴川盯着沙盘上四平附近的地形看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之前鲍尔少校给了我两个建议,而我同前线几位指挥官交谈之后,决定采取加固四平防线,挫去日军此次进攻锐气的建议。 不过我认为光是依靠防御,任由日军发起进攻,恐怕是很难达成我们想要的成果的。所以我希望在加固四平防线的同时,还要发起一次反击…” 第426章 对于吴川的决定,朱和中为首的中国军官都保持了沉默,他们虽然心里充满了疑惑,但也认为应当先听完吴川作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不过对于德国人来说,吴川的决定显然超出了他们为革命军所作出的战术选择,因此鲍尔少校很快就向其提出了质疑:“吴,恕我直言,加固四平一带的防线是可能的,但是现在发起反击恐怕还不是时候。第一,日军的士气还没有被我们磨掉;第二,革命军的战斗技艺恐怕还做不到同日军进行野战的程度,这只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吴川迅速的回应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少校先生。所以我打算发起反击的对象不是我们当面的日军,而是日军侧翼的清军。满清第一军在前几次进攻受挫之后,就一直在日我两军的战斗之外观望着,似乎有想要渔翁得利的意思。 而袁世凯的出山,不仅重新让北洋这个军政集团重新回到了满清的政治中心,也让北洋军有了保存实力以待有变得心思。所以满清第一军把主力撤到了新民府,只保留了王占元所部和奉天三路巡防营扩编的队伍在郑家屯-四平一线。 只可惜,北洋军这种渔翁得利的心思用错了地方。我们和日本人的作战乃是中国人民反抗帝国主义入侵的民族战争,不是中国境内两股地方势力争夺地盘的战斗。所以,北洋军试图保存实力让我们和日本人作两虎相争,实际上却是摧毁了北洋军自己的正统性。 北洋军进攻我们是为了维持满清的延续,进攻日本人是为了保卫国家,这都可以激发北洋官兵的士气。唯独停留原地不动是说不出正当理由的,只要稍稍有些脑子的官兵就知道,北洋上层这种诡异的行为是对满清存了异心。 我们革命军起来革命,乃是为了推翻满清建立共和国,在大义上是不受指责的。但是作为一支深受满清给养的官军,在当下的局面既不能保卫他们的主子,又不肯弃暗投明投奔革命,反而试图在两者之间左右逢源以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北洋军的这种首鼠两端,不仅令他们失掉了大义的名分,也失去了军心士气。从这一刻起,这一中国最大的军政势力就失去了一个能够维持团体内部团结的政治理念,只能以旧时代的人身依附关系来维系这一团体的存在。但是北洋对于满清的背叛,又让这种旧式的人身依附关系失去了最后一点凝固性。 所以,看似强大的北洋军,现在不过是一盘散沙。在升官发财的引诱下,也许还能打一打以强凌弱的战斗,但是当他们遇到势力相当的对手时,必然是无法坚持下去的。因为就算是升官发财,也是只有活人才能享受到的,对于死人来说这种诱惑毫无意义。 对于这样一个士气不高,却又搞不清自身存在意义的军队,就是当下战局三方中最为弱小的一位。而他们试图做渔翁得利的姿态又引起了日军的防范,这一点可以从日军重新挑起战争后将清军置于牵制我军力量的附属力量来使用就能看的出来。 因此,当我军向前线清军发起进攻时,日军同样不会对清军加以援手,只会坐观我们和清军战斗。因为对于日军来说,清军和我军对耗正是他们所乐于见到的。而这正是我军发起反击能够获得成功的保证。” 听完了吴川的长篇大论之后,两位德国少校简单的交流了片刻,霍夫曼少校这才出声向吴川问道:“是的,我军组织力量对前线清军阵地发起一次反击,确实有可能击溃战斗意志不高的清军。 但是正如你刚刚说的,日军对于清军是不信任的。而且在上次日军的后路为清军所放弃之后,吃了一次亏的日军,绝不可能再把自己的侧翼安全完全托付给清军。那么我们即便打垮了日军西面的清军,也难以突破日军设下的防御阵地的。 而且清军再怎么虚弱,我们想要击溃他们也不可能不受损失。我不认为革命军能够在击败清军之后,还能继续突破训练有素的日军阵地,这恐怕还不及我们直接向日军发起野战取得胜利的几率大。奥…” 正说着的霍夫曼少校突然看着沙盘停了下来,一个新的思路隐约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吴川并没有给他多加思考,而是直接点明道:“霍夫曼少校说的不错,击败了清军之后,我军的反击部队再去进攻日军侧翼的防御阵地,恐怕是力所未及的。 所以我的主张是,击溃了清军之后不是去侧击日军的前线部队,而是向纵深继续进攻。以开原和铁岭为进攻目标,日军当前在满洲的兵力不到3个师团,而现在他们发起的全面进攻,已经差不多把力量都用在了四平一线,其后方必然是空虚的。 这里毕竟是中国的领土,即便满清政府和日本人相勾结,但也无法让民众去支持一只在中国领土上耀武扬威的侵略军。在1900年,对侵略者袖手旁观的华北和北京民众已经受到了教育,满清政府虽然不可靠,但是外国侵略者却更为凶残。 所以当我们作出切断日军后方的主要交通线-南满铁路时,日军几乎找不到什么帮手帮他们守卫自己的后路。为了防止铁路线被我军破坏,他们只有从前线抽调部队。那么我们在正面战场上和日军的力量对比就会发生变化,日军要么主动放弃本次进攻,要么就是被我们分散其力量后逐个歼灭。”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霍夫曼少校已经伸手指了指安奉铁路及奉天城说道:“沃尔贝克少校指挥的军队也可以动一动,切断安奉线,作出向奉天城进攻的姿态,那么日军下达撤退的决心会更快。可惜我们的力量还不够,要不然我们就能一次吃掉日军这几个师团,日本政府根本来不及出兵救援他们。” 听着吴川和霍夫曼少校一人一语的交流补充,很快一个反击计划就浮现在了众人面前。朱和中原本不安的心顿时就平静了下来,他立刻开始带着参谋军官和德国顾问讨论起了这个反击计划的细节问题。 而到了这个时候,吴川反而不再说什么了。在制定具体的计划时,这些参谋们要比他能干的多,德国人带来的总参谋制度,对于国民革命军的帮助,实际上要比他一开始认为的还要大。如果强要比喻的话,这就是作坊式的小工厂转身为现代企业的变化。 总参谋部制度并不是提供什么奇思妙想,而是最大可能的减少军事指挥官犯下的错误,确保后勤物流能够跟上军队的进攻或防御作战要求,汇总各处提交的情报并作出合格的反应。 在小型的战斗中,总参谋部几乎看不出什么作用,反而会降低前线部队的反应速度。但是随着战斗规模的扩大,总参谋部的作用就开始呈现了指数式的上升。就好像后世的股票交易所,散户使用着慢腾腾的家用电脑进行交易,而大型基金却在使用大型计算机在交易,交易信息对于这些大型基金来说是单向透明的,散户永远不要妄想依靠自己的人脑来对抗机构手中的大型电脑。 虽然德国人并没有想过要把总参谋制度完全传授给中国人,即便是号称以德为师的日本陆军,德国人也是用虚虚实实的方式去教这些徒弟,让日本人学了个四不像。除了总参谋部作为军队的大脑这一条外,日本人就没能从德国学到更多的东西。 但是对于吴川来说,德国人想要掩盖的东西,其实意义并不大。对于一个信息爆炸时代成长起来的人来说,他自然知道如何去掉那些多余的无效环节,给予总参谋部以更为高效的决策方式。事实上如果不是德国人过于傲慢的话,他们从吴川这里获得东西将会令德国总参谋部更早的进入到信息化时代。 不过即便是在德国参谋总部中素来以离经叛道而著称的霍夫曼少校,也无法接受吴川某些过于超前的理念,因此这就使得国民革命军的总参谋部虽然是以德国的方式组建的,但是就连德国顾问们也无法承认这是一个德国式的总参谋部,虽然看起来这个总参谋部运作起来的还不错。 当张云荣进来告诉吴川,张绍曾和蒋百里两人已经被接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吴川向朱和中和两位德国少校打了个招呼就悄悄的离开了。已经全面运作起来的总参谋部成员们显然都没怎么注意到他的离去,站在那里看着吴川出门背影的霍夫曼少校,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忙碌着的中国参谋们。 鲍尔少校小声的对着这位同僚说道:“我倒是真没想到,他居然有这样大的心脏,在这样的局面下还能考虑到进攻。如果清日战争中指挥清国军队的是这位,恐怕东亚的局势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那么我们在东方也就有了一个真正可靠的盟友。” 霍夫曼少校回过了神来,面带微笑的对着鲍尔少校回道:“现在恐怕也不晚,日本人恐怕未必压得住革命委员会,吴还是有机会进入北京的。” 鲍尔少校却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不会,俄国人和英国人也许会接受一个和日本势均力敌或稍稍弱于日本的中国,但绝无可能坐视一个彻底压倒日本的中国出现。 不管是俄国还是英国,他们在中国的利益都实在是太大了,他们是不会允许一个强大的中国出现,从而将他们在中国的利益都夺回去的。 所以,革命委员会如果真能挡住日本人的话,英国人肯定会在关内扶植另外一只力量,而俄国也是不会允许革命委员会入关,彻底脱离自己的掌握的…” 第427章 张绍曾看到吴川进来之后,下意识的就站立了起来。这半个多月来的生活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煎熬,看着过去的同僚已经开始融入到革命军中去,但是自己和部下们却被闲置于军政大学中学习,让他颇有被隔绝于热火朝天的革命之外的感觉。 他自然是不愿意在这样的时刻做一个看客的,否则他也就没有必要被部下们说动投身革命,老实的当自己的一镇统制不是更好。只是联军在奉天失利之后,他这个长春起义的革命元勋的名头就不是那么的响亮了。 跟着联军败退到郑家屯的官兵们虽然还是服从于他这个老长官的,但也有人对他是心怀不满的,认为要不是他当时没有坚定信念,被那些心怀二意的叛徒们说动南下,原本他们二十镇是可以在革命军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连个番号都定不下来,大家只能无所事事的呆在军政大学里读书了。 是以张绍曾最近给吴川写了数次请愿书,表示自己听说了日本人再次挑起战争之后,心里是愤懑不已,实在是难以静下心来学习,因此请求吴川准许他上前线,即便当个连长、排长都行。 张绍曾倒不是真的想要当个连长、排长,他其实心里还是很明白的,如果吴川真的同意他复出的话,是不可能用这样的低阶官职打发他的,否则就等于是在羞辱他和二十镇的起义官兵了。因此,他想要的就是能够回到自己的军队中去,而吴川如果能够同意的话,自然就会给他如蓝天蔚、吴禄贞一样的待遇。 不过在军政大学待了半个多月后,张绍曾对于吴川倒是尊敬了许多,再不会如从前那样把对方当成是天真而又充满理想的书生了。如果对方只是一个书生的话,是不可能把自己搁置了半个多月,然后趁机把他的部下完全整理一遍的。 虽然那些远在郑家屯的旧部还不知道如何,不过和他一起来哈尔滨的年轻军官们,现在大多已经热爱上了充满朝气的革命运动,思考着要如何融入进革命委员会和革命军中去了。于是张绍曾差不多有了这样一点觉悟,即便第二十镇在革命军中重建起来,恐怕也不会是过去那个二十镇了。 正因为如此,张绍曾才热切的希望能够尽快回到军队当中去,那么至少他还能够利用过去在军中的影响力竖立起在革命军中的地位,不至于被蓝天蔚、吴禄贞甩的太远。失去了二十镇这个舞台,他和那些普通军官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的心理,使得张绍曾看到吴川时,情不自禁的就进入了下属的角色,再没有了一开始把革命委员会当成了盟友的心态。和他一起过来的蒋百里就显得平静了许多,这位东三省总督府练兵处的高级参谋,虽然加入了革命委员会,但却并没有什么患得患失的心理。 虽然他自始自终都支持中国是需要革命的这一说法,但是他的革命更像是为了改造社会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喜欢革命本身。所以即便吴川将之安置在了军政大学内担任教官,蒋百里也没有什么不满,一定要求吴川给与自己上战场的机会。 他对于留在军政大学内教书、翻译国外的军事理论著作的工作还是满意的。而在另一方面,他对于革命委员会发起的新文化运动的关注,还在这场中日战争之上。当然对于吴川此次召集自己过来,蒋百里心里倒也是跃跃欲试,并不介意亲自前往前线实践自己的军事理论的。 吴川和两人打过招呼之后,也没有出言试探两人,就直接开门见山的把四平前线的战况向两人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不待吴川说明召集两人的来意,张绍曾就迫不及待的起立向吴川请求道:“还请吴主席批准我前往前线参战,哪怕就是当一个士兵都行。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余实在是难以继续留在后方过现在这只悠闲的读书生涯了。” 蒋百里也就比张绍曾慢了一步,同样向吴川坚定的表示,自己想要上前线和日军交手的愿望。吴川轻轻挥手让两人坐下,口中温和的说道:“两位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清楚。 将两位留在军政大学,我也是出于一点私心,认为当前革命军需要的不是一两个将才,而是一所能够源源不断培养军队人才的军事学校。所以之前我才一直拒绝了两位的请求,让两位在学校内安静的培养革命军的后备人才。 但是此次日军发起的进攻异常的勇猛,我不得不先考虑革命军是否还能维持下去,因此就必须借助两位的大才了。 我就先和敬舆兄说上两句,一是我打算把第二十镇改为我国民革命军第五师,敬舆兄的旧部和我们新招募训练的新兵组成四个团,其中敬舆兄旧部改编的两团正留在郑家屯,另外两团就从哈尔滨直接抽调过去。 除了这四个步兵团之外,郑家屯那里还会调去两个骑兵团,这些人马将会组建为新的西方面军。我希望敬舆兄能够担任西方面军的司令,然后按照总参谋部新制定的反击计划加以实施。这个反击计划能否成功,将关系到我们能否解开日军对于四平防线的进攻,不知敬舆兄可愿意接下这个任务?” 张绍曾大喜过望,能够一回到军中就接到这样的要紧任务,这就表明吴川并没有把他当成外人提防,于是此前他心里隐隐的那层担忧顿时不翼而飞了。 他向着吴川敬了个军礼,接着就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愿意接受这个任务。还请主席放心,我一定会圆满的完成这个任务的,那么反击计划的内容是什么?” 吴川向他微微点头说道:“总参谋部正在制定当中,你先跟着张云荣去旁听计划的制定,朱副主席会告诉你关于第五师组建的更多细节问题,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向他提出。拿到计划之后,你就可以回去准备一下,然后今晚跟着部队南下了。我会等待着你的好消息。” 张绍曾也没有犹豫,起身向吴川告辞后,就跟着张云荣走出了办公室。当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吴川这才对着坐在自己斜对面沙发上的蒋百里说道:“蒋教官,你的任务就比较艰巨了,不知你是否愿意承担接下来的任务?” 蒋百里此时也稍稍显得有些紧张,身体向着吴川的方向倾斜着说道:“当然,不管是多艰巨的任务,我都很愿意勉力一试。” 吴川沉吟了片刻,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日本人的进攻比我想象的要猛烈,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北满地区的武装力量迟早要被抽空的。 虽然眼下我们同俄国人的关系尚可,但是我不会把革命委员会的安全寄托在旁人的善意上。所以,我需要有人对北满的地理地形和各地区的武装力量做一个调查。 第一制定出一个北方防御计划,当革命委员会遭遇到北面力量入侵时,能够为革命委员会争取调整兵力和撤退的时间; 第二对北满各边境地区的武装力量进行检阅,挑选出可用的人员组建边防部队。至于那些淘汰下来的老弱,或是就地转业,或是准予他们退役。总之,我希望革命委员会治下不要出现不可控的地方武力。 我暂时不能给你过多的支持,不过你可以从军政大学挑选一部分学员帮助你。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吴川给出的这个任务,和蒋百里心里的预期颇有南辕北辙之感,不过蒋百里很快就调适了自己的心情,对着吴川认真的回道:“是的,我可以完成这个任务,不过我也有几个请求…” 在吴川紧张的采取对策时,发起了这次全面进攻的主导者尾野大佐,正带着一群军官观察着战场的势态,他们选择观察的地点距离四平南河铁路大桥不远。不过汲取了国民革命军上次用铁路桥作为大炮射击的参照物,这些日军军官在观测点附近搭建起了用于隐蔽的棚子。 第八师团的山根中将等人并没有出现在棚子里,显然这位中将阁下对于尾野大佐的新战术并不认可。不过围绕在这位大佐身边的参谋军官们却大为赞赏这一新战术,特别是尾野大佐在战前的部队调动简直是完美,当今日凌晨发起进攻时,多处阵地上的支那军几乎毫无察觉就被赶出了阵地。 只是随着太阳的不断升起,日军的进攻速度就开始缓和了下来。这当然不是日军士兵们松懈下来了,而是支那军反应过来之后,支那军的抵抗就激烈了起来。 日军通过夜袭获得的先手优势,使得支那军原本是整体的防线,现在变成了一段段各自为战的单独据点。因为这些防线上两军犬牙交错,使得双方的火炮都无法进行覆盖射击,于是这些阵地就成为了两军步兵们的天下。 虽然日军在肉搏战和分队战术上占据优势,但是革命军预设的火力点和近战武器的优势,却又让日军的进攻部队时不时的付出了重大伤亡的代价。当太阳挂在天空正中时,围绕在尾野大佐身边的参谋军官们已经顾不上恭维这位派遣军司令官,开始频频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远处阵地上的交战状况了,虽然弥漫的烟尘遮挡住了视线,但是远处阵地上不时传来的爆炸声,说明了支那军依旧没有放弃自己的阵地。 第428章 如果说派遣军司令尾野实信还能沉得住气的话,派遣军参谋长森冈守成和自己身边的两名部下大庭二郎、铃木庄六,则随着从各联队送过来的伤亡报告,开始显得焦虑不安了起来。 下午13时之后,森冈守成终于忍不住走到尾野实信身边,向其报告道:“司令官阁下,24旅团已经快要打不动了,他们是最早抵达前线的派遣军,在23、29旅团抵达之前已经和支那军交手过数次,蒙受了不小的损失。 今日发起的进攻虽然突然,但是老四平阵地却是支那的主阵地,我们又接手了清军的进攻方向,因此进攻这一阵地的伤亡完全由本方承担了下来。现在24旅团已经把最后一分兵力都用上了,山田少将向我们请求支持,否则24旅团被击退后,今日再难以发起第二次进攻了。” 尾野实信沉默良久之后说道:“除了第八师团之外,我们哪里还有力量支持他们?23、29旅团现在都在同当面之敌纠缠着,抽调任何一处部队,都有可能让支那军赢得重整防线的机会,那么我们之前的牺牲就等于是白白付出了。 而第八师团是用来做最后进攻的力量,也是用来防备意外状况的总预备队,怎么可能轻动?更何况,第八师团之前和支那军交战损失也颇大,重新编队之后只有2个完整的步兵联队可以用于出击,我们再调出一部分部队给24旅团,那么之后的进攻就有可能力量不足而失败。 我们不能给支那军以时间,拖的时间越久,支那军能够挡住我们的机会就越大,而支那军坚守的决心也就越加充分。这里毕竟是敌国的土地,一旦给支那军打出了士气,我们就是四面受敌的状态。不管付出多大的牺牲,我们今次都要压倒对面的士气,只有先在精神上打垮了他们,我们才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占据上风。 如果不是第五师团的被围和第八师团的谨慎进攻,对面的支那军又怎么会有勇气和皇军做今日这样的生死搏斗?日本的人口不过是支那人口的十分之一,如果支那人都像对面的支那军一样,那么不要说满洲,就是朝鲜我们也保不住。” 森冈守成顿时沉默了下去,他们两人之所以能够担任派遣军的司令官和参谋长,正是在于他们所拥有的共同背景-长州派。在他们出发之前,山县元帅还特别召见了两人。而在召见时,他曾经斗胆向元帅发问,为什么日本要介入支那的革命,一个强大起来的支那难道不是日本所需要的对抗白种人的盟友吗? 结果山县元帅对着两人说道:“一个强大起来的支那盟友是最后的选项,对于日本来说,一个软弱无能的皇帝统治下的分裂中国,才是最为理想的状态。像革命委员会这样的支那革命组织,连国家都还没有统一就试图把日本驱逐出满洲,可想而知当这样的革命组织统一了全国之后,会对日本不报复日清战争中所受到的屈辱了。” 他现在大约有些理解,尾野实信为何一到满洲就迫不及待的发起全面进攻了。他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已经发现,满洲人民的士气实际上已经为革命委员会所鼓动,不仅仅在于北满,就算是在南满,支那人对于日本人及亲日支那人的反感也已经溢于言表。 满清的东三省总督,权力已经很难越过奉天城的城墙,就连满清朝廷派到关外平息革命的官军,在日军向革命委员会开战后,也正逐渐转向同情革命委员会的立场。在这种大气候下,反满排日的文章甚至已经可以公然刊登于报纸上。 日清战争、日俄战争中日军的暴行,日本接收南满铁路后对于沿线居民的压迫,现在正一条条的刊登在公开的报纸上,激起了支那人的民族自尊心。而对地方已经失去控制能力的满清官府,已经不能如从前那样在日方的抗议下取缔这些无理攻击日本的反日报刊。 曾经为日本在满洲的行为进行粉饰的盛京时报,这家受外务省资助的日本人开办的报纸,现在已经被支那人斥之为日本侵略者的喉舌,是日本政府为了掩盖对华殖民政策在中国开办的文化入侵机构。在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下,导致不少在盛京时报任职的中国人纷纷离职,使得这家原本在满洲颇有声誉的报纸销路大跌,形象也是大损。 南满地区越来越浓烈的革命气氛,说到底都是因为北满革命委员会的存在和其领导的国民革命军同日清联军相持不下,让支那人看到了革命委员会在对外战争中有取得胜利的可能,才会让许多中立派也抛弃了满清,转而期待起革命委员会能够带给他们一个不一样的新国家。 作为一名明治时期成长起来的军人,森冈守成是听着倒幕英雄的故事长大的,他自然知道在倒幕战争之前日本和今日的中国一样,也是一个权力分散且未有国家民族观念的国家。但是随着倒幕战争的开启,看似不可能击败的强大幕府被击倒之后,日本这个国家突然就形成了,曾经的萨摩人、长州人和其他地方的国人,开始统一把自己称之为日本人。 革命委员会现在所做的事,和昔日西南四强藩发起的倒幕战争并无区别,他们正在唤醒支那人的国家和民族意识,而不是在和满清争夺统治中国的权力。如果让这样的力量统一了中国,那么就是日本对支那期待中最坏的结果了。 尾野实信在军事上的部署也许是急躁而冒险的,但是他的行动在政治上却是最优的选项。只有先把革命委员会的士气打压下去,才能让支那社会中涌起的民族自豪感瓦解,从而让支那人失去对于自己国家前途的信心。 只是看了一眼手中的战报,不过半天时间,山田旅团已经损失了一个大队的人员,也难怪山田少将会叫苦不迭,不停的向他们要求援军了。 森冈守成几番思虑之后,还是向着尾野实信进言道:“就算第八师团的总预备队不能轻动,我们至少可以把那些独立守备队改编的部队抽调上去,然后要求王占元拿出一部分兵力来,把这两只部队混编之后起码可以给山田旅团补充一些人力。 老四平镇如果能够拿下,那么我军就可以形成对于四平街的包围圈,并进攻支那军的后路了。这确实是当前战局的一个关键点,不给山田旅团支持恐怕是说不过去的。” 尾野实信陷入了沉思,他知道森冈守成说的不错,老四平镇确实是个关键点,但是战斗到现在,支那军连四平街的主阵地都摇摇欲坠了,他又怎么可能再把力量分散到老四平镇去。只要突破了支那军在四平街的主阵地,支那军的阵线就彻底分割成两半,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击结束战斗了。 他现在巴不得把每一分力量都用在对四平街的战斗中,对于老四平镇的支那军只要山田旅团能够牵制住就好。不过他也不想接二连三的反驳自己的参谋长,森冈守成毕竟也是长州派的同志,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沉吟了许久之后,尾野实信终于点了点头道:“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办,不过要小心那些清军,他们毕竟也是支那人。顺便告诉山田旅团长,注意下部队进攻的节奏,当前战局的关键还在于四平街能否为我军突破,至于老四平镇的守军若是不能击退的话,那么就请牵制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回援四平街的守军…” 就在距离尾野实信等人三公里之外的四平街西城区内,战斗已经趋向于白热化的状态。孙烈臣此时已经分不清敌人究竟在自己的正前还是来自侧后了,只要看到茶褐色的颜色在瓦砾间出现,他就会转动手中的重机枪扫射过去。 在江桥被革命军俘虏之后,在部下的掩护下孙烈臣以普通士兵的身份被革命军登记了下来。老实说事后掩护他身份的部下颇为后悔,因为革命军并没有射杀被挑选出来的军官,只要没有参与屠杀革命军的基本都遣散了,倒是对于士兵都扣留了下来,进行所谓的政治教育。 孙烈臣对此倒是无所谓,要不是留下来得到了革命军的治疗,他觉得自己即便能够回去也要成为一个跛子了。所以他最终还是安心的接受了革命军的政治教育,并被安排进了补充兵中。作为张作霖手下数一数二的猛将,孙烈臣的战术素养自然是要比那些普通士兵高上一些的。 而他对于革命军军事训练的快速接受能力,也使得他很快就从普通士兵被提升为了下级军官。到了这个时候,孙烈臣反而倒是打消了找机会逃离的打算。因为在革命军的军队教育中,他突然发现自己过去的野路子真不算什么,在这里他学习到了大量的战术原则,让他颇有进入了一座宝库的感觉。 除了北洋军和几所武备学堂之外,旧式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有军事教育这回事,而巡防营则完全是靠着和胡子厮杀出来的实战经验,所以孙烈臣一直都想入正规的军校学习,但苦于没有这个时间和能力。革命军虽然草创不久,但是领导革命军的将领却大多是留学生,他们也许缺乏实战经验,但是对于战术理论却是相当纯熟的。再加上那些德国军事顾问和俄军中级军官的训练,革命军对于军中的军事教育实可称之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有心上进的孙烈臣自然是难以离开,这样一个积极向上的团体。 第429章 孙烈臣的犹豫不决,终于让他被补充进了第三师,成为了四平街战场上的一员普通军官。虽然他投奔巡防营后也算是经历了不少战斗,并在巡防营中立下了不小的声名,但是这样激烈的战斗也是生平第二次见到,上一次见的还是日俄战争期间爆发的奉天会战。 不过在奉天会战期间,他不过是跟着张作霖在奉天战场的外围转悠,拦截一下俄军的通讯兵和后勤辎重部队而已。对于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也不过是远远观望一下,自身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危险。 但是今次他却正处于战场的中心,炮弹和子弹从头上不断飞过,密密麻麻的就像是张开了一张渔网,即便是再有经验的老兵,也无法判断敌人下一次的进攻会来自何处。他所在的这个排,在一个上午的作战中就丢失了两处阵地,只剩下了2个班不到的人员,依靠着两处废墟交叉掩护着。 孙烈臣手中的这挺重机枪正是他们这些剩下人员的最后保障,事实上这挺机枪的操作手和后备射手已经都被日军射杀了,如果不是孙烈臣主动出手接过了重机枪射手的工作,他们守卫的这块阵地也早就被日军给冲垮了。 见识过日俄战争的孙烈臣,对于日军其实是颇有敬畏之心的。如果这些日子没有在革命军中受过政治教育的话,他必然是不会和日军在这样的死地对抗下去的。国民革命军对于四平街的防御办法,除了修建大量的火力点和铁丝网障碍物之外,便是把一片片的区域划分出来,让各班排进行规定时间的死守。 在孙烈臣看来,这相当于就是把四平街划分为了一个个死地,进入阵地的革命军要么被日军打死,要么没有守到规定时间而被自己人执行军法。如果不是这些天来的政治教育和还有个时间限制给了士兵们一个希望,他估计革命军也许会首先造军事委员会的反。 实际上当日军发起猛烈的进攻之后,想要守到时间后撤就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日军前几日虽然在四平街巷战中付出了不少伤亡,但是当日军不顾一切的发起全面进攻之后,革命军就立刻暴露了训练不足的毛病。 按照道理,分散攻击也就代表着攻击力的下降,对于防御部队来说,全面进攻的战术其实应当比集中进攻更容易对付一些。但实际上却是,日军的战斗素养本就比缺乏训练的革命军高的多,日军的攻击点虽然分散了,但是对于革命军来说,日军每个点的攻击力其实下降的并不多。 而刚刚习惯于日军重点进攻方式的革命军,对于日军的大规模夜袭加全面进攻战术,一开始完全被打晕了,不明白如何对付这些日军绕到自己后方发起的进攻,这就给革命军带去了极大的伤亡。 当然,在革命军中也有不少如孙烈臣这样的小股部队,仗着反应机敏和拥有着重机枪及冲锋枪火力封锁路口,倒是硬生生的在日军全面进攻的作战下,守住了自己那一小片阵地,看起来就像是一道大潮之下迎击风浪的礁石一样,巍然不动。 正是这一小片一小片阵地上的革命军将士的坚持,才使得日军的冲击线无法连成一片,给革命军的第二道防线争取到了反应的时间。 不过当日过中天,日军的后继力量上来后,这些被日军包围起来的小阵地就开始一个个被日军集中力量拔除了。守在孙烈臣身边的老部下,和他一起被革命军俘虏过来的李九,在击杀了藏身于角落对孙烈臣瞄准的一名日军士兵后,终于忍不住向孙烈臣说道。 “帮统,守到现在咱们也算是对得起革命党了,这机枪子弹和冲锋枪子弹也都不多了,再打下去大家非得把命送给小日本不可。咱们还是找机会撤出去吧?” 孙烈臣看了一眼右侧另一处阵地,方才恨恨的说道:“妈了个巴子,今天这些小日本都是吃错药了,前两天都没看他们这么不要命。撤出去?你想往哪撤?没有接到命令后撤是要被执行军法的,方排长也不会同意的。” 李九听了听声音,也转头望向了右边那处小阵地,看着一个年轻军官正在那里不断的为身边的士兵打气,还非常活跃的在阵地上转来转去的,也不由羡慕的说道:“方排长可真他娘的走运,跑了一个上午都没受过一次伤,他入的是什么教,这么灵验。” 孙烈臣顿时拉下脸来说道:“什么入什么教,人家入的是共和党,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这要是被人听了去,老子和你都要被抓去受教育去了。另外别叫我帮统,老子现在是革命军的排副。” 李九靠在一根落地的房梁上,不以为然的回答:“能够被抓去受教育,总比死在这里强。这些该死的小日本可真他娘的有耐力,大半个白天过去了都没缓下来过。孙排副,你说我们今次还能守住吗?” 孙烈臣扬了杨眉毛后说道:“只要能够守过今天。这些小日本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我就不信他们明天也能像今天这样凶悍…” 距离孙烈臣50余米外的一堵砖墙下,二名日军分队队长正蹲在墙根交流着,一位留着仁丹胡的曹长对着另一位留着八字胡的曹长说道:“朝仓,这条街的左右两侧都有一个支那火力点,右侧的重机枪完全封锁了路口,我们必须先干掉左侧的支那火力点,然后才能找到对付右侧重机枪的死角。我带人留在这里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从左侧绕过去搞掉左边的火力点。” 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点了点头,手上抛了抛一个物件后恶狠狠的说道:“看看我刚刚从上个支那阵地上找到了什么,这次我要让支那人尝尝自己使用的手榴弹的威力。” 孙烈臣正和部下对着街口时隐时现的日军士兵射击时,突然就听到了从右边传来的爆炸声,有日军士兵摸到右边火力点的附近,然后向这个火力点丢了手榴弹。不管是方排长还是其他战友,在突入其来的爆炸声后顿时就被烟尘遮盖掉了身影。 孙烈臣一边指挥着身边的部下去救援右边火力点内的战友,另一边则反应迅速的朝着街道深处扫射了起来。果然就在他扫射的过程中,几名日军士兵冲了出来,原本大约是想要趁机进攻的,不过现在却成为了机枪子弹下的烂肉。 数分钟后,日军终于还是退去了,而孙烈臣身边完好的士兵却已经不足十人了,至于从右边火力点解救出来的六名伤员,有两名显然是不成了。之前还在阵地上活蹦乱跳的年轻排长,这次运气就没有这么好了,一枚弹片直接插入了他的腹部,如果不马上送去后方医院的话,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孙烈臣打量了一眼身边的部下和伤员们的表情,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向后方突围,先把伤员们送回去。李九你带两人在前面开路,小伍和我断后,其他人带着伤员走。快。” 在孙烈臣的大声叫嚷中,李九等人迅速的行动了起来。一刻钟后,被叫做朝仓的曹长终于带着部下占领了这处废墟,不过之前和他交谈的那位留着仁丹胡子的曹长却已经不在了。 朝仓看着战位上被破坏的重机枪和远处不缓不慢离去的两名支那兵,心里感觉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实在是很想追上去把那些可恶的支那兵留下来。但是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两个分队的士兵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多分队,而且几乎人人挂彩,脸上也没有了早上开战时的兴奋,只看到了疲惫和躲闪的视线。 他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发出继续追击的命令,转而对着部下说道:“你,你,还有你们去收敛黑田曹长和其他战友的遗体,龙一你去告诉野泽小队长,我们已经占据了四号街口,但是黑田曹长也不幸牺牲,请求下一步指示…” 听到一向不近人情的曹长终于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剩下的日军士兵都大大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总算是活下来了。他们从军前大约听说过尔灵山和肉弹三勇士的故事,当时不过是激发了他们对这些勇士的崇拜之情,也许还有人在从军时发出过豪言壮语,要向这些烈士们学习,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皇国。 因此在刚刚踏上满洲的土地时,独立第十八师团的官兵士气要比第八师团高的多,因为他们至少是被动员来惩罚忘恩负义的暴支的,而不像第八师团的官兵那样是突然被拉到满洲来参加战争的。 在打赢了日清战争之后,日本对于支那人就失去了过去的恭顺,甚至认为现在的支那并不能代表历史上那个中华了。而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国内更是进一步鄙视起了支那人,认为这些连守卫本国国土都不敢的支那人,实在是懦弱可欺,完全不配占有这么广大的国土。 于是独立第十八师团官兵在进入战场前,都一直认为自己这方是可以轻易击溃那些只会藏在壕沟和据点内的支那军的。就像陆军的前辈们在日清战争中,把支那军从朝鲜半岛赶到山海关一样轻松。 即便有第八师团的抱怨和山田旅团遇挫的消息,第十八师团的剩余官兵也没往心中去,以为是第八师团的官兵在朝鲜玩朝鲜女人玩的腿软了,才会变得这么娇弱。至于山田旅团,估计是海上旅程还没有调整过来就上了战场,所以才吃了点亏。 已经休息了两日的第十八师团官兵认为自己是绝不会步山田旅团后尘的,也不会如同第八师团那么的娇气。然后,然后他们就一头撞到了铁板。他们所面对的支那军不仅不像前辈传闻中的清军那么软弱,甚至还要比日俄战争中的俄国人还要坚韧耐战。 试图一举攻克四平阵线,把支那军赶向郭家店的过程中加以歼灭的战术并没有奏效,倒是第十八师团的官兵们已经有些疲不能兴,开始期待着早点结束今日的战斗了。 第430章 因着如孙烈臣等小股部队的死守,挫去了日军进攻部队的锐气,加上张孝准带着援军的赶来,使得国民革命军四平一线的防线虽然岌岌可危,但距离崩溃始终还差上了这么一点。 就应为这一点的差距,使得尾野实信始终下不了决心把总预备队投入到战场,如果支那军也保留着一只预备队,那么他现在的投入不仅击溃不了支那军,反而会把这场大战变为真正的混战。四平距离日本有着数千公里,但是距离长春却不过上百公里,若是不能一口气击溃面前的部队,那么打完这一仗后就该轮到他们来防守四平了。 这样的结局可不是尾野实信想要的,他需要的是一次干净利落的大胜,从而彻底击溃支那军的士气,使之不敢再同皇军对抗。如果只是勉强击败了对方,那么不仅达不到他冒险进攻的目的,反而会让支那军增强了利用阵地抵抗皇军的信心。 尾野实信虽然可以作出一个疯狂的决定,但他可不是一个真正的疯子,因此他只能继续忍耐着,希望战局出现有利于日军的变化,好让他下令把总预备队投入战场。 但是,随着太阳不断西移,尾野实信不仅没有得到支那军防线被撕开的消息,反而收到了支那军防线正在恢复,而己方部队却纷纷叫苦的消息。到了此时,尾野实信才发现自己似乎错过了今日最好的出手时机,而此时再投入预备队,恐怕就要变小胜为惨胜了。 尾野实信实在是心有不甘,因此只能下令前线各联队继续发起进攻,试图稍稍恢复之前的态势再将总预备队投入下去。不过这个时候张孝准却先将手中的预备队投入了战场,发起了一场重点阵地的反击战。 日军的进攻部队显然没能预料到,在这个时候革命军还能转守为攻,没有思想准备且已经疲惫不堪的日军前沿部队,立刻被革命军的反击给打乱了。革命军不仅一举把防线恢复到了上午9时之前的态势,还打通了和老四平镇防御阵地的通道,得到增援的守军顿时鼓起了士气,将已经攻入镇内的山田旅团再次赶了出去。 于是一直打到了太阳落山,尾野实信也始终没能找到投入总预备队的时机,随着光线不断的暗淡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在不断的下落。脑子里总有那么一股念头隐隐浮现了出来,似乎想要告诉他,他已经错过了攻克四平街的机会。 一场可以取胜的战斗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一直对尾野实信的命令不打折扣执行的第十八师团,此时也忍不住派人过来询问这位派遣军的司令官,请求获得下一步指示了。 尾野实信当然能够理解第十八师团并不是来请求自己指示的,而是来要求自己下达停战命令,好让部队撤下来重新修整。但这就意味着他所主张的全面进攻战术的失败,接下来的战斗又将要变成双方在重点地段的拉锯战了。 这道命令一下,第十八师团倒是可以保住自己的元气,但是他这个派遣军司令官的威望就要伊于胡底了,一个失去了威望的司令官还如何能够继续指挥部队作战?尾野实信自然不会想要把自己变成第二个大岛大将,好歹人家也是做到了大将,即便退出军职,待遇总还在的。但是他要是因为这场战争变成了陆军中的笑话,估计连少将的肩章都挂不上了。 思考再三之后,尾野实信便沉下脸来对着第十八师团派遣过来请示的参谋训斥道:“今日贵师团损失的人员也不过才十分之一,而根据贵师团上报的战绩,支那军的损失起码是我们的两倍。顺势惨重的支那人都还在坚持,难道占据优势的贵师团却反而坚持不住了吗? 大岛大将和第五师团的官兵还在翘首以待我们的援军,贵师团不想着一鼓作气击破当前的支那残军,反倒是想要退下来休息了吗?如果贵师团真的有这样热切的要求,就请贵师团长亲自来向我请求吧。” 被尾野实信训斥了一通的参谋军官,只好灰头土脸的把尾野的话语带回给了第十八师团的上官们。大迫中将身边的军官们听后都是一阵哗然,前线部队在战时上报的战绩怎么可能当成实际战绩来使用,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即便前线官兵无心夸大自己的战果,也会因为过于激烈的战斗无意识的增加敌人的数量。 因此这些战绩在战后点验时能够保有二分之一的数目,就已经算的上是相当精确了,甚至还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实绩。参谋本部出身的尾野实信,怎么可能不了解战时战绩和战后战绩的区别。 只是在这些军官们群情汹汹时,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大迫中将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这种私下的默认难道是能够放到台面上来说的吗?拿着这种理由去和尾野理论,就算是官司打到陛下面前,也是我们理亏。 尾野看起来是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了,你们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抱怨,倒不如想一想如何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击败支那军。有些事情只能放到战后去讨论,而不是在战时做无谓的争执。” 大迫师团长的话语压下了所有军官们的不满之声,众人只能怏怏的讨论起了补救措施。虽然今日未能一举突破支那军的阵线,但是战场上占据了优势的始终还是日军,因此大家虽然对尾野大佐有所不满,也是不满于对方的战术令本师团损失过大,而不是对其的作战指挥能力产生了怀疑。 既然尾野大佐不允许第十八师团撤下来修整,那么大家便只能抄袭第八师团在此前夜间作战得出的经验,以维持官兵的体力为首要考虑。四平的冬夜已经给第八师团一个教训,这里的冬天接近于青森而不是朝鲜,如果在这样的夜晚不能保持体力,那么就意味着伤病减员。 而想要保持体力就必须做好两点准备,可以取暖的营地和足够的肉食。不过随着夜色不断浓厚,第十八师团的军官们就发现,他们完全不能接受第八师团给与的经验。先不要说让战场上的日军部队找到一处安全的营地,就连取暖的木材都无法给他们配齐,至于足够的肉食就更不用指望了。 独立第十八师团虽然是战时编制,拥有着大量后勤人员,比仓促调到满洲参加作战的第八师团要有准备的多。但是由大连到四平漫长的补给线,即便有着铁路的便利,为每两名战斗人员配备一名后勤人员的比例,在这样漫长的补给线上,也是左支右绌的。 第八师团前期之所以能够支撑下来,一是大量征用了当地的民夫,一是强征了附近村社的粮食和牲畜。和独立第十八师团庞大的战斗集团相比,第八师团较小的单位反而能够充分的利用本地的资源作为后勤给养了。 而现在所使用的全面进攻战术,又使得独立第十八师团分散在了将近四十华里长的漫长阵线上,这就使得原本就人手不足的后勤单位更难以将给养送到战场上的每支部队手中。 于是直到月上中天,还有着大量的日军单位只能啃着冰冷的干米饭,连口热食都吃不上,更不用说获得一些燃料取暖了。即便有一些部队从废墟中弄出了一些废木料生起了篝火,但是这些火光却又成为了支那军瞄准射击的光源。 18日的夜晚对于独立第十八师团来说,注定是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夜了,这些战场上的日军不仅要对抗寒冷和饥渴,还要不时的防备从夜色中射来的子弹。许多人几乎都没有合上眼睛好好的休息上那么一两个小时,到了天色开始蒙蒙亮时,骚扰了他们整晚的支那军才退了回去。 这就注定了,19日这一天白天的作战一开始就是无力的,整晚没能好好休息的日军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完全失去了进攻的欲望,当尾野手腕上的腕表指向正午12时的时候,独立第十八师团不仅没能在昨日的战线基础上向前推进一步,反而失去了一些凸出部,支那军的阵线看起来倒是越发稳固了。 支那军在作战中稳定的表现,让尾野意识到对方必然是有生力军加入了。这个时候他就更无法下达投入总预备队的决心了,如果说昨日还有可能赢得一场惨胜,那么今日拼尽全力的话,最多也就打出个和局来。可问题就在于支那军很快就能再调动一只部队上来,但是他却已经再无后备军可用了,僵持下去只会迎来日军失败的结局,这显然是不可接受的。 虽然尾野沉默着没有下达任何作战指示,但是第十八师团的官兵却已经忍受不了这种纯粹的对峙消耗战了,各步兵联队开始自动的收缩了阵线,转而自动进入了局部进攻。日军的这一战术变更虽然减少了自身的伤亡,但同样也大大的减轻了对于革命军的压力。 于是这一日的作战依旧以相持而宣告结束,不管是日军还是革命军都没能对对手造成一次改变局部力量对比的伤害。鉴于昨晚前沿部队的遭遇,尾野终于准许了前线各部队稍稍后撤,和支那军脱离接触,修筑夜晚的临时宿营地。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尾野已经有所预感,自己的全面进攻战术已经离失败不远。不过他以为这不是他的战术出了问题,而是自己手中兵力不足的缘故。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尾野终于修正了自己的作战目标,不再试图从正面突破四平街,而是决定在明日先拿下老四平镇,然后再去进攻四平街守军的后路。 虽然在拿下了老四平镇之后,支那守军必定会反应过来撤出四平街,从而令日军无法彻底击溃这只支那守军,使得日军无法继续向北展开追击,趁势解开公主岭之围,但好歹尾野算是保住了自己的颜面。 第431章 20日上午,山根中将和山田少将在老四平镇外碰了面。被日军用夜袭战术教育了之后,革命军很快就学会了应对的办法,或是用手榴弹在进出通道处设置几处诡雷,或是在铁丝网上挂上一些金属空罐头盒子作为警钟,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把猎狗带上来。 山田旅团在昨日凌晨吃了几个小亏之后,今次便放弃了利用夜色偷袭的战术,选择了当天色大亮之后的正攻法。在这些日子的作战中,特别是前天和昨天的作战,使得山田旅团已经拔除了老四平镇周边的外围防御据点,只剩下了镇内的一道环形防御阵地。 虽然山田旅团差点就打下了这处阵地,不过自己也付出了极大的伤亡。昨日一战之后,山田旅团还同友军发生了冲突。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山田旅团这两日的伤亡太大,因此就强迫原先作为协助作战的清军对支那军阵地发起冲锋,甚至还剥夺了清军军官的指挥权,用上了日军的军官进行指挥和督战。 原本对于和日军联手进攻革命军感到不满的清军士兵,认为日本人这是在强迫自己去挡革命军的子弹,因此颇有几人拒绝接受日军的指挥,派出督促清军进攻的日军军官本就瞧不起这些清军,因此就毫不客气的对这些反抗军令的清军军官实施了军法。 在当时,因为这些清军身处于日军阵营之内,因此在日军以武力镇压相恐吓时,剩下的清军官兵选择了服从。但是到了晚上,这些清军就立刻找机会逃亡了。和那些语言、地理不同的日军士兵相比,这些清军只要打着去抓民夫和征粮的名义跑出了日军的宿营地,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日军抓回去了。 除了少数人返回了清军大营,少数人干脆逃离战场外,更多清军士兵干脆直接投奔了革命军。那些逃回清军大营的,大多是老北洋出身的军官,逃离战场的是厌倦了战争的士兵,直接投奔革命军的则大多是被王占元从本地抓来补充军队的壮丁。 这些人对北洋军和日本人都痛恨的很,但又知道自己要是自己跑回家去恐怕还得被保长、衙役抓起来送回清军大营去,因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跑去了距离自己更近的革命军那里。王占元好不容易补充起来的五标人马,这下一次就不见了一标。 这些新兵虽然是抓壮丁抓来的,但事实上却都是联庄队或猎户出身,有些人还参加过日俄战争,可以说都是有着一定军事经验的好兵,补充进部队就可以上战场。王占元也是想要趁这个机会扩充下自己的第三混成协,好为接下来的时局做些准备。 虽然在外人眼中,这位王协统贪财好色,但是这位可不是一个蠢人。随着北洋领袖袁世凯重新出山,冯国璋带着第一军主力撤离前线,只把第三混成协和一群胡子出身的奉天巡防营丢在了前线,王占元就意识到袁大人似乎并不想做第二个曾国藩。 虽然王占元对于朝廷也没有多少忠诚,但是他手上却没少沾染革命党的血,因此他很是担心在未来的变局中自己会被革命党报复,于是就开始悄悄的扩军打算借此保存自己了。既然大清因为北洋军的存在而不敢动袁大人,那么他手中要是有那么一只强军的话,恐怕革命者也不敢轻易动自己。 顺便他还同日本人勾勾搭搭的,想着要是朝廷真的不行了,起码还能另外有一个靠山保着自己。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向日本人的示好,就轻易的葬送了自己一标人马,还引发了营中上下对他的不满。王占元不得不对着部下们指天发誓,自己绝没有把他们送去给日本人当炮灰的念头,还派出了一名亲信向山田旅团提出了质问。 山田旅团自然不会理会王占元派出代表的抗议,在他们看来这本就是日本在协助清军平叛,清军作出一些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难不成日军还真成清军的打手了么。他们不仅不向王占元的代表表示歉意,还蛮横的要求清军继续派出部队来顶替那些逃跑的清军官兵执行任务。 双方各自的立场不同,日清两军的代表自然就谈不到一块去,如果不是山根中将带着第八师团的到来,山田旅团这边差点就打算扣押清军代表和对方翻脸了。进入山田旅团营地的山根中将听到了吵闹声,将双方叫来询问了争吵的原因之后,方才将双方安抚了下来。 在山根中将的干涉下,山田旅团放弃了直接指挥清军作战的意图,而王占元所派的代表也接受了将按照日军颁发的作战计划进行配合。 虽然日军对于清军的战斗力已经相当轻视了,但是考虑到清军至少能够吸引一部分支那军的注意力,因此山根中将还是让清军担任了从西北方进攻老四平镇阵地的任务,而山田旅团则将四个大队的兵力用于西、南、东三方。第八师团的两个联队一部作为追击力量,另一部则预备在适当的时机投入到战斗当中。 在尾野大佐修改了作战战术之后,原本集中使用的日军火炮,现在已经分散成了数个火炮支援阵地,老四平镇这里的日军火炮数量并不足以完全压倒支那军的火炮,因此山根中将不得不放弃了用火炮摧毁老四平镇内建筑再发起步兵进攻的打算。 他决定用本方的火炮压制住支那军的火炮,再乘机让步兵发起进攻。反正视线以内的障碍物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山根中将不觉得剩下的那点障碍物对于步兵能造成什么阻碍,老四平镇可比四平街小多了,支那守军在这里可复制不了四平街的战术。 山根武亮的决定是正确的,在前几日的反复交战中,老四平镇的防御设施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更加重要的是驻守本镇的步兵15团连日来伤亡颇大,虽然昨天得到了一个营的增援,但是也难以抵御日军加清军3倍以上兵力的围攻,这还没有包括在一旁观望的第八师团的兵力。 到了下午1时半,日军已经从西、南两面突入了镇内,就连一直在边上磨洋工的清军都顺势夺取了革命军一处阵地。15步兵团团政委已经对团长高俊峰劝说道:“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现在可以后撤到太平岭了,再打下去就真要全军覆没了。” 高俊峰脸色难看的回道:“没有第10团支持的一个营,我们自己连一个营的兵力都未必凑的齐,这和全军覆没有什么区别?老子是不走了,你和张营长走吧,我要在这里陪着弟兄们。” 团政委白恩泉顿时发怒道:“谁不想留下来陪着弟兄们,但是我们留在这里还怎么替他们报仇?难道大家都死在一起,就算对得起牺牲了的弟兄了吗?” 高俊峰心中的怒火终于稍稍冷却了一些,向着自己的政委解释道:“现在日军和清军跟的这么紧,让大家一起撤出去是不可能的,总要有人断后,才能让一部分人撤出去。” 白恩泉想了想说道:“那就我留下来断后,你带着张营长他们撤。起码你到了太平岭之后还能重新组织队伍进行防御,我就算带着他们出去了,也组织不起新的防御阵地的。” 高俊峰直起了身子,伸手拍了拍政委的肩膀后,诚恳的向他说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组织防御的事交给张营长就可以了。你留下来也没啥用,重要的是还得挡住日本人的追击,我留下还是能够给你们争取一点时间的。就这样定了,军事部署上你得听我的,这可是吴主席定下的规矩。” 白恩泉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高俊峰了,他知道留下来几乎就等于是死亡,对方这是把活下去的希望给了自己,这个时候他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高俊峰故作轻松的向他说道:“不用太过感动,老实说我也不想死,但我不能丢下这些兄弟自己走,有许多兄弟在二十三镇时就跟着我了,我可不能丢下他们自己跑路,那我就没脸再见他们的家人了。你要是能活下去,记得替我和弟兄们看着,吴主席说要给我们建立的新中国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可别让他糊弄了我们。” 白恩泉突然就觉得鼻头一酸,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回道:“我一定替你们看着,到底新中国是个什么样子…” 白恩泉这边的话语还没落下,一名通信兵突然闯进了屋子,气喘吁吁的向着两人报告道:“团长、政委,清军撤了。” 白恩泉还没有反应过来,高俊峰已经下意识的向通信兵问道:“什么撤了?他们是往哪撤的?撤了多少?” 通信兵兴奋的说道:“清军全撤了,就是往南边走的。西边的日军现在也停下不动了,张营长让我请示您,是不是趁这个机会给西边的日军来一下…” 高俊峰和白恩泉突然就意识到,这仗似乎还能再打一打,只要拖延到天黑,老四平镇内的部队就能全部撤走,而不用再留什么断后的部队了。 守在山田旅团营地内的第八师团司令部也是一片喧哗,山根武亮中将面色铁青的站在地图前看着,他身边的白水参谋长一脸不能置信的说道:“真是活见鬼了,王占元居然连自己的大本营都守不住,他手上不是还有两个标和数千巡防营的吗?怎么可能被支那军那么轻易的打穿防线,那么我们的侧翼不就被空出来了?师团长,我看我们得先在西面布防,防止支那军侧击我军啊…” 第432章 当康宗仁得到求援消息,从老四平镇前线撤军时,位于大洼村的清军大本营,此时已经被国民革命军的骑兵部队所攻下了。 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指挥骑兵部队进攻的叶声进入了一片狼藉的清军大本营,此时距离他从郑家屯出发才过了3个小时20分钟而已。 看着清军大营空地内蹲着的上千俘虏,数量甚至已经超过了先期进攻的骑兵部队的人数,叶声也大觉这一仗赢得侥幸。若是让这些清军在革命军的骑兵进攻之前布置好阵地,那么这场仗就未必会这么轻松被自己拿下了。 就在他观看着这些清军俘虏的数量时,一名军官带着人匆匆走到了他的马前,向他敬礼之后兴奋不已的向他报告道:“叶参谋长,我问出来了,我们冲进大营时,王占元就带着一队卫兵向东面跑了,似乎是毛家店的方向。他们走了大概还没有2刻钟,也没带几匹马,只要给我一队骑兵,我就能把他给抓回来。” 叶声下意识的瞧了瞧东面,但很快就压下了这点心动,转而对着这名军官说道:“陶营长,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过我们今次的作战目标并不是歼灭第三混成协,你把被俘的标统以上军官都挑出来,我要和他们谈一谈,另外你现在就可以去俘虏中挑选那些熟悉的士兵补充你的部队,半个小时之后这里就会交给你的营来守卫,直到伍旅长抵达为止。” 才投诚革命军不到一天的陶克昭虽然极想再立一个大功,不过对于这位能够带着几千骑兵就打下了第三混成协大本营的年轻军官也是颇为敬畏,没敢再和对方讨价还价就接受了叶声的命令。不过离去之前他还是很高兴的,原先他这个营长不过是个空头头衔,除了七、八名和他一起投诚革命军的部下外,就再无一兵一卒,现在他倒是可以真正落实自己这个营长的头衔了。 位于叶声身后的一位革命军少尉,看着陶克昭得意洋洋的背影,不免有些担心的向自己的上司说道:“参谋长,这些人才投降了我们不到一天时间,虽然他们为我们提供了清军防线的漏洞,让我们能够绕过清军的主力阵地直接攻下了清军的大本营。 但是现在清军的实力也没有被我们消耗多少,让他们来看守这些俘虏,会不会在形势不利的时候又背叛了我们,那么我们的后路可就被截断了。” 叶声不以为然的回道:“我们现在还要什么后路,从现在开始我们的进攻方向就是我们的后路。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对这些人进行政治教育,所以如果形势对于我军不利,他们背叛我们是一定的,因此我才不想留下什么人手,免得白白牺牲在这里。 但是反过来,只要形势一直是有利于我们的,这些投诚的清军就不可能再反叛回去,那么他们至少可以给我们看住这些俘虏,以削弱敌人的力量。至于他们是否忠诚,等到战争结束之后,自然会有人来接手这个甄别任务的。 好了,现在你们去收拢部队和调集这里的所有马匹,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得出发,这里不过是这场反击战的.asxs.,而不是终点。” 在叶声的命令下,他身后的几位年轻军官立刻四散开去,去执行他的命令了。而叶声则带着剩下的人员进入了大洼村中心最为阔气的一栋大院,也就是王占元跑路之前的住所兼司令部。 略略观察了一下这位第三混成协的司令部,叶声看着放置于一侧床榻上的鸦片用具,不免有些厌恶的吩咐卫兵拿出去丢掉,这才检视起了王占元留下的各种地图和文件。 对于革命军来说,任何一张详细的地图都是无价之宝,虽然满清在地图绘制事业上远远落后于西方列强,甚至于在本国国土的测绘也不及列强测绘的精细,但是中国毕竟没有完全的殖民地化,列强的测绘人员还不能肆无忌惮的在中国开展大面积的国土测绘,所以就全面性而言,此时中国最为详尽的地图还是控制在了朝廷手中,特别是新军手中。 即便叶声本身就是奉天人,但是他也没有完全走过整个奉天省,因此王占元留下的这些地图立刻就成为他用来验证自己进攻路线的重要工具。 就在叶声埋头研究刚刚获得地图之际,他要求陶克昭挑选出来的清军高级军官也一一送了过来,在确保了自身安全之后,这些清军军官就立刻对叶声配合了起来。虽然其中有一、两人还存有一些心思,但是在分别谈话的过程中,这些人试图蒙蔽的叶声的做法就暴露了出来。 和这七、八位清军军官谈完之后,叶声就叫来了陶克昭和唐胜年两人,他对两人下令道:“在我们离开之后,把所有排以上的军官都从俘虏中挑选出来,营以上军官和营以下军官分开看管。至于剩下的那些被俘的士兵,挑选完愿意加入我军的,剩下的俘虏都发给路费,准许他们回家。本地的发2个大洋,外地的发5个大洋。 唐团长,你监督这些士兵离开之后,就带着你的独立团向毛家店进攻,当然是虚张声势而不是真的去进攻毛家店,那里是日军的前线后勤基地,防御力量不会如这里这么松懈的。 在日军抽调附近的力量保卫毛家店时,你就找准机会破坏毛家店以南两到三处铁路,骚扰作战坚持到明日中午即可退回本处。到时伍旅长已经抵达此处的话,你们就听从于他的指挥,若是他还没有抵达,那么你们可以自行判断是否需要坚守此地…” 被叶声念叨的伍祥祯,其实就在叶声身后不到20公里处,顺着叶声骑兵部队开辟出来的通道,他所率领的混成第二十六团正势如破竹的撕开了清军的防线,将清军的防线彻底破坏掉。 在其对面组织兵力抵抗的五标标统王金镜,在望远镜内看着自己这边的士兵不停丢下武器逃亡,甚至连督战队都无法阻止的场面,整张脸都气的发白了。 他放下了望远镜,恨铁不成钢的大骂道:“这打的什么鸟仗,孙传芳这喝过洋墨水的小白脸就是靠不住,连他娘的一刻钟都没有坚持住。何佩瑢呢?让他给我顶上去,把孙传芳给我换下来。” 只是王金镜叫嚣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过了数十秒后才有人打破了沉默,战战兢兢的向他提醒道:“何营官之前已经被标统您派去增援谢营官了,眼下我们已经无兵可派了。” 王金镜大怒的转头盯着发声的军官呵斥道:“怎么可能会无兵可派,补充1标在什么地方?张作霖、冯德麟的巡防营呢?我给他们派出了这么多通信兵,他们现在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被王金镜盯着的军官不得不硬着头皮汇报道:“乱党今日的打法完全是毫无章法,先是一部骑兵不管不顾的绕过了我们的防御阵地,直接从我军的结合部撕开了一个缺口往里冲。标统您当时下令,让补充一标前后拦截,然后把这股骑兵围歼于东、西两处阵地之间的洼地。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当我们调动兵力围截这股骑兵时,乱党的主力突然就顺着骑兵部队打开的通道冲了进来,派去堵住骑兵后路的补充一标一部被乱党的主力给击破了,至于试图拦截骑兵的另一部因为速度不够乱党的骑兵快,结果也被冲散了队伍。 眼下我军兵力虽然并不比乱党进攻的人数少,但是都已经被乱党前后两波人马给打散了形,短时间内是组织不起来了。而且乱党前锋不停的深入我军后方,也令许多将士担忧后路被截断,根本无人愿意在前方阻挡乱党,生怕他们被丢下来当成弃子。 至于张作霖、冯德麟这些人,他们本就是胡子出身,对于朝廷的忠诚有限。此时还不到,想来就应该不会到了。标统,此时军心已经乱了,这仗是必败无疑,连大本营那里的命令都半个钟点没有传来了,咱们还是先考虑自己吧。” 王金镜再次转头望向了战场,此时他不必举起望远镜,也能隐约看到革命军齐整的部队正不停的向东南方前进着,在这只革命军周边四散逃亡的,则是自己的部下了。在革命军齐整的部队中还不时分出了小股部队追击着溃散的清军,即便追击的不过是三四十人或一二十人,数倍或十数倍于此的清军也很快的跪在一旁丢下了武器,完全失去了和革命军继续作战的意志。 王金镜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希望协统大人吉人天象,我们已经尽力了。传令下去,把能掌握的人都带上,除了马匹、干粮和武器外,其他一概不准携带,我们向西去督促巡防营回援大本营。” 听到王金镜改了口,他身后的军官们立刻分头行动了起来,这种效率大约是五标成立以来所罕见的。而此时于辽河的三江口,张绍曾正带着人在河边的一处高地上,观看着一只服色杂乱的部队跨过辽河浮桥,进入到辽河右岸。 看着大军过半过了河,张绍曾随即对着身边的一名军官说道:“等到巡防营过了河就拆了浮桥,眼下气候还不够冷,河面上的冰还没冻结实。没了浮桥,他们就算想要反悔过岸也得要绕远路才行,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控制住局面了。我这就带着25、28两团去接应伍祥祯,给第三混成协最后一击,报了奉天城下的仇再说…” 第433章 带着卫兵出了清军大营之后,叶声就看到了手下的两个骑兵团和另一个独立骑兵团已经在大营外集结完毕了。革命军的骑兵团其实就是大清新军的骑兵标换了个名字,每个骑兵团的实有编制1117人,战马788匹。 而大清新军和日军此时都是照抄的德国军制,虽然日军的师团编制加了不少日本特色和留存了不少法国军制的痕迹,但是在骑兵编制上却相当的接近,因此一个骑兵团的人数相当于日军的一个骑兵联队的规模。 至于独立骑兵团的编制,实际上就是前些日子投奔革命军的胡子马队的暂时编制,这些胡子马队还没有完成基本的政治教育和军事训练,原本只是作为辅助部队使用,但是此次反击因为骑兵数目不足,于是便抽调了两只独立骑兵团加入了叶声率领的混成骑兵旅,每个独立骑兵团也就400出头的兵力。 叶声所率领的混成骑兵旅不仅多了两个骑兵机枪连,还增加一个骑炮兵连,使得这支混成骑兵旅不仅拥有野战能力,还具备了一定的攻坚作战能力。本就多带了一匹从马的混成骑兵旅,在攻下第三混成协的大本营后,又夺取了清军上千匹骡马,因此总数不过两千五、六百的混成骑兵旅,此时看去倒像是无边无涯的上万大军一样。 看到叶声出了营门,等候在骑兵第四团团长于九江,骑兵第六团团长张勇和独立骑兵一团的团长李园廷便迎了上来。叶声对着身后送行的陶克昭和唐胜年两人交代了几句,便转过身来先对着李园廷说道:“李团长,你带着独立骑兵一团为混成第一骑兵旅开路,路线我已经标注在这张地图上了。 你照着路线前进,清理掉前进路线上的顽抗敌军,并吩咐当地官府准备好热水、热食和干草。抵达目的地后做好侦察工作和屏蔽目标同外界的联系方式即可,你的前期工作完成的越好,我们抵达后发起的进攻就会越迅速。 本次作战唯一的要点就只有一个字,快。我们的进攻速度要超过了敌人的反应速度,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胜利,你的任务是极为要紧的,李团长可有什么要求吗?” 李园廷看了叶声递给自己的地图思考了片刻后说道:“那么就请参谋长把缴获的战马分我一半吧,有了这匹战马补充,我一定可以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于九江、张勇正想说点什么,叶声已经点头应允道:“可以,于团长你匀200匹战马出来,张团长你匀180匹出来,李团长可够用吗?” 不待李园廷回答,叶声又接着对身边的几人严肃的说道:“本次作战,我部就是大军的箭头。我不管你们想什么,我的任务就只有一个,凿穿敌人的防御,打乱敌人的部署,从而把整个战争的节奏从日军那里夺回来。 谁要是觉得自己胜任不了目前的职位,现在可以提出来,我可以让你们留在这里。但是,你们现在不提出来,接下来又要拖我的后腿的话,那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军事委员会已经授予我前线指挥的权力,自张师长以下者,我都是可以执行军法的。” 于九江和张勇心头一凛,顿时把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李园廷也是极有眼色的,他赶紧向着叶声拍着胸脯保证,有了这些战马的补充,他要是再完不成任务就把自己的脑袋给砍下来。 叶声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说道:“李团长的脑袋我可不需要,我只想听到你给我传来的好消息。本次作战成功,诸位就是头等功臣,吴主席和军事委员会是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的。而且我们此次作战也不用啃什么硬骨头,只要你们听从我的命令行事,这不过就是一场骑马旅行罢了。” 昨天晚上刚刚听闻叶声布置作战计划时,这些军官们还颇为惶恐不安,认为一个不好,这次反击就是给第三混成协送功勋去了。这些骑兵官兵大多见识过当初驻扎于吉林的北洋第三镇的威风,自然知道北洋军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弱者。 因此他们一度认为,军事委员会谋划的这个黑虎掏心战术有些不切实际。只不过在代表着军事委员会的第五师代理参谋长叶声的强势压制下,和新建第五师官兵的支持下,他们才不得不认同了这个反击计划。和去进攻日军相比,第三混成协显然是一个较弱的对象,而有着骑兵在前方探路,第五师的风险已经被降到了最低。 不管第一波实施黑虎掏心的骑兵部队能不能打下第三混成协的大本营,清军前线被调动起来的部队显然是无法挡住有备进攻的第五师主力的。 而在叶声亲自带领第一波骑兵部队进攻,并真的轻易拿下了清军大本营之后,这位来自军事委员会的第五师代理参谋长的威望,就在第一混成骑兵旅中树立了起来。于九江和张勇等人也开始觉得计划也许真能成功,因为打开了第三混成协这扇大门之后,向着日军后方纵深的进攻几乎不太可能遇到什么阻碍,在眼看着就要获得一个奇功时,谁会愿意被丢下来充当后勤呢? 和即将赢得的荣誉相比,分出一些战马给李园廷也就不算什么了。反正接下来的进攻,必然是第一混成骑兵旅唱主角,连重机枪都没有的独立骑兵团是不可能去进攻有防御措施的城镇的。 就在叶声重整部队继续向南进攻的时候,接到了山根中将传回消息的日军牤牛哨前线指挥所内已经乱成了一团。 “支那军如果夺取了清军在大洼的大本营,从这里出发进攻我军在老四平镇的后方是27公里多,进攻我军设在毛家店的前线辎重仓库也是27公里多,而这两地之间的距离是15公里左右,我们要是守住这两点,支那军从中间直接插过来进攻牤牛哨的话,四平街这里又危险了。” “什么守住两点,清军要是被击溃了,我们根本守不住西面这么长的防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联系王占元,先把第八师团派过去帮他稳住第三协的防线。” “简直是胡扯,两边都是支那人,我们根本分不清谁是清军,谁是革命军。要是贸然把第八师团派过去,那些革命军伪装成清军攻击我们,我们究竟是还击还是撤退?而且第八师团是我军剩下的总预备队,一旦把第八师团调动到西面,支那军发起全面反扑的话,就该轮到我们面临总崩溃的危局了。” “那就应该停下进攻,收缩战线,先把部队从正面战场上撤下来。先守住本阵再说…” “混蛋,你在军校里学的是什么玩意。支那军既然主动发起了对清军的进攻,难道不正是等着我们主动收缩战线吗?我们在前线只要稍一动摇,支那军必然就会发起全面反扑,那么就真的要全军总崩溃了。死活也要撑到天黑再说啊。” “够了,都给我闭嘴。”坐在会议桌一头的尾野实信猛地一拍桌子,用力之大把桌上的各种物件都跳将了起来。司令部的属官们瞧着尾野大佐咬牙切齿的样子,终于收声安静了下来。 尾野实信虽然能够用发怒来震慑住部下的吵闹,但他却明白那些支那革命军可不会因为他的发怒而停下脚步,此时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正如刚刚这些部下们的争论,清军第三协的溃败,不仅仅在于让日军失去了一个助力,重要的是暴露出了从毛家店到老四平镇这15公里的空档。 如果日军此前没有改变重点进攻的战术,那么清军空出的这段防线,日军还能调动自己的力量补上。但是在他改用了全面进攻的战术,手中只剩下了第八师团两个步兵联队的预备队后,这段空出的防线是怎么也难以补上了。 除非第八师团能够抓到对方突袭清军部队的主力,那么尾野实信相信就算支那军动用了比第八师团一倍以上的兵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摆脱第八师团的拦截,从而给自己争取到收拢前线部队的时间的。 就如在敌军面前调动部队发起进攻部署是一桩相当复杂的组织活动,把战线上和敌军进行激烈对战的部队分批撤离,则是一桩更为复杂的组织活动。一个不好,撤离行动就变成了全面溃逃,尾野实信觉得就是自己切腹谢罪,也是难以承担起这样的败战责任的。 定了定神之后,尾野实信一半是为自己打气,一半死安抚焦虑的部下们说道:“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说支那军已经攻下第三协的大本营了,那么大家也不必如此慌张。 诸君请想一想吧,王占元手中的第三协加上奉天三路巡防营,兵力超过了1万5千人,已经相当于我们一个战时编制的师团兵力了。 支那军虽然向着清军方向发起了进攻,但是其兵力也不可能超过清军太多,要是支那军有这样强大的兵力,就干脆从正面反击我军了,何必去分兵袭击清军。显然支那军也知道,正面和皇军为敌,他们恐怕力有不逮,所以才想着先击破弱势的清军,从而对我军侧后造成威胁,迫使我军从正面撤退。 只要清军能够挡住这支支那军的奇兵,不需要太多时间,只要能够让第八师团的预备队赶到战场就行,我们就能联合清军先围歼了这支奇兵。哪怕清军再怎么无能,也不可能在半日内全军覆没的,所以我们不必如此惊慌失措。当前最为重要的,还是派人先同第三协联系上,不管是王占元还是其他什么人,只要他们手中还有成建制的部队就行。 至于暂停进攻,我看可以先从占据优势的战场开始,其他战场则等到天黑之后再行安排。先通知山田旅团,老四平镇若是能够快速攻下则尽快攻下,若是不能就先行中止进攻,设立防御阵地再说…” 第434章 坏消息开始一个接一个的传回了牤牛哨指挥所,因为清军的撤退使得老四平镇的守军看到了希望,士气再度鼓舞了起来,而日军这边却大受打击,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变化,进攻开始变得三心二意了起来。于是原本就要攻下的老四平镇,现在又变成了双方的僵持局面。 作为全军最后的总预备队,第八师团此时已经没办法帮助山田旅团压倒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支那守军,因为他们中的一部正在清军撤离的西面设防,另一部则正等待着出击或救援的任务。对比起可能全线崩溃的局面,攻下老四平镇切断四平街守军后路的任务,此时已经让位给前者了。 至于和清军联络则始终处于雾里看花的状态,带着部队从老四平镇撤走的康宗仁已经完全失去了同清军大本营的联系,而他也拒绝了日军要求其回撤同第八师团暂时汇合的命令,选择了继续向大洼大本营前进的策略。 只是好不容易才追上康宗仁部队进行联络的日军军官阿部规秀返回后向上官汇报说:“康部此去必败无疑,本就在进攻老四平镇时怨气沸腾的清军士兵,在听说了大本营失去联络的消息后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意志,就在下官返回的时候,已经看到陆续有清军士兵脱离部队而去了。 想要救援大本营的,只有康宗仁等忠诚于王占元的少数军官,大多数清军官兵现在只想给自己找一条活路而已。这是清军从元山到平壤的败退之路重现,故清军已经不能再指望了。我军应当早做准备,以应对支那军的行动…” 这种实话对于牤牛哨指挥所的军官们和尾野实信来说是不中听的,大家都在努力的等待着好消息,结果一个区区少尉居然如此危言耸听打击本方的士气,真正是晦气。要不是对方是第八师团的人,尾野实信真心想下令调这位不识相的少尉去第一线执行任务去。 只是好消息显然不是等待出来的,下午16点多,毛家店这边给牤牛哨打来了电话,清军第三协协统王占元带着一小队卫兵逃到了毛家店,这无疑证实了大洼大本营被攻陷的传闻。据说这位原本并不想跑来毛家店,而是想要绕道前往老四平镇去指挥康宗仁部的,但是因为支那骑兵封锁了通往老四平镇的方向,他才不得不转向毛家店,希望通过日军的帮助和康宗仁、王金镜等部下获得联系。 证实了支那军真的击破了大洼之后,司令部内的军官们反而变得安静了下来,因为大家现在都知道尾野大佐的作战计划已经宣告失败,当下的作战目标已经不再需要考虑如何击破四平守军,而是需要考虑如何保全自身了。 换而言之,本军再次遭遇了挫败,即便把部队全须全尾的从火线上撤下来,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发起第二次进攻了。尾野司令官显然将要背负起本次进攻失利的责任来了,面对一个即将坠入深渊的司令官,现在反而没人愿意点破事实而被其嫉恨了。在军部的免职命令没有下达之前,对方可还是拥有着前线最高指挥权力的派遣军司令官。 尾野实信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坐在赌桌旁陷入了绝境的赌徒,面对着走鸿运的对手几乎看不到翻本的可能,但是就此离开赌桌的话,恐怕他这辈子也无可能再坐回到这个位子。 他思考了许久,也不肯把失败的字眼吐露出来,而是向着部下们说道:“虽然支那军攻下了大洼,但是好在他们并没有抓到王占元,我们应当尽快协助王占元收拢部下,只要能够收拢第三协一半的力量,也许我们还能够对这只支那军的奇兵发起一次反击。” 大庭二郎终于没法听下去了,他尽量以和缓的语气说道:“司令官阁下,现在恐怕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不确定的清军存在上面的时候,而是应当从本军力量的余力作为考虑的基础,重新调整作战部署…” 尾野实信粗暴的打断他说道:“大庭参谋,请不要随意散布失败的言论。皇军现在还处于节节胜利的状态,失败的不过是软弱无能的清军。难道说,仅仅因为清军没能挡住支那军的进攻,皇军就要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 这种胆怯的决定我绝不能认同,就算支那军完全击败了清军,他们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只要找到了他们的进攻方向,第八师团足以挡住他们。现在要紧的是,找到支那军的动向,而不是着急改变我军的作战部署。所以,替王占元收敛部下,令他们替我们寻找支那军出击的主力,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坐在大庭二郎身边的铃木庄六扯住了他的衣服,阻止了大庭二郎的继续发言,压制住了反对意见的尾野实信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之后,便返回了一旁的小办公室内,闭门沉思去了。 大庭二郎这才面色不虞的看着铃木庄六问道:“为什么你要阻止我劝说尾野大佐,他正在把全军送入到一个危险的境地。” 铃木庄六一脸严肃的回道:“中国人有句俗语,不到黄河心不死。大家都知道前面就是黄河,现在该是调头的时候了,但是尾野大佐还是心存侥幸。与其你在这个时候和他浪费时间争吵,倒不如早点让尾野大佐看到前面的黄河让他死心,这才是最简单的办法。 至于说全军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我倒是觉得你想多了,要是支那军真有这样的实力,也就不会冒险去进攻清军了。有着第八师团作为全军的总预备队,哪怕击溃了清军的支那军向我们发起进攻,我们最多也就是开头吃上一点亏。 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先将毛家店、牤牛哨的非战斗人员武装起来,就地建立防御阵地,以确保在第八师团救援之前,我们还能守住这些要点。” 大庭二郎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可要是这只支那军进攻毛家店以南,切断铁路线该怎么办?” 铃木庄六迟疑了一下后说道:“那么我们就只好全军转向,向南进攻了。不过我并不觉得支那军有这么大的勇气进攻我们后方的铁路线,因为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后路有被我们截断的危险,一只孤军在我们的后方是发挥不出多大的作用的。” 很快王占元便乘坐着火车抵达了牤牛哨,和尾野大佐进行了一次单独会谈。而支那军骑兵在毛家店左近出现的消息也传到了牤牛哨指挥所,森冈参谋长召集参谋们商讨之后,认为支那军趁夜进攻毛家店的概率上升了,作为前线的后勤仓库,此地被支那军攻下的话,无疑就是让前线部队陷入了困境。 于是从老四平镇调回的第八师团的一个联队被紧急调往了毛家店,汇合当地的一个大队驻守此处要点。第八骑兵联队开始对毛家店以西,老四平镇以南地区进行警戒搜索,以防备支那军从这一地区进行穿插奇袭,再次复制中午进攻清军大本营的掏心战术。 当天色完全黑暗下来时,日军也没能联络上第三协成建制的部队,只是收拢了百余清军散兵。这些散兵带给日军的消息极为混乱,有的人说康宗仁所部在向大洼进军的路途上被支那军给拦截了,在激战中康标统带着少数人逃亡了;也有人说康宗仁带领的部队根本没有同支那军作战,而是被支那军拦截之后就率领部队投降了。 至于更西面的王金镜所部的消息就更是一团模糊,谁也搞不清这只部队还是否存在。尾野实信想要帮助王占元收拢部队以为协助的打算破产了,就连王占元自己也失去了信心,半夜找日军的经理军官要了一些酒食,自己关起门喝闷酒去了。 倒是半夜12点时老四平镇传来了一个算是安慰性质的好消息,老四平镇的守军主动撤退了,日军总算是占据了这处要点。不过因为目前的时局,原先的进攻计划已经无法继续实施,森冈参谋长只能命令山田旅团驻守老四平镇,不再向前进攻。 20日这一晚,日军牤牛哨前线指挥所内灯火通明,只不过彻夜不眠的日军军官并没有等到支那军袭击的消息传来,倒是前线部队成功的趁着夜晚转入了防御状态,这令司令部内的日军军官们都大大的松了口气,此时即便支那军再发起进攻,日军也不会再陷入到昨日下午那般危险的境地了。 在安静了一个上午之后,外出收拢清军散兵和同清军进行联络的日军军官们,终于在21日中午带回了关于清军第三协和巡防营的确切消息。 清军第三协已经全军覆没,除了少量向辽河方向逃窜的部队外,主力已经向支那军投降。而奉天巡防营在开战之初就被支那军重兵围困,最终接受了支那军的劝说,在此战中保持中立退往了辽河西岸。 而根据各方搜集来的信息,日军参谋们终于拼凑出了支那军和清军这一战的经过。支那军以第五师为主力,把部队分为了三个进攻波次。 第一波进攻部队全为骑兵,从清军防线的薄弱处突入后,就直接冲向了位于大洼的清军大本营,对于身后的清军部队毫不理会; 第二波进攻部队则是一个配备了大量骡马的快速突击部队,这只部队携带了大量的轻型火炮,沿着骑兵打开的通道做二次进攻,并彻底撕开清军的防线; 第三波进攻部队虽然只是常规部队,但却是三波部队中兵力最多的。这只部队沿着前两波部队打开的缺口突击猛攻,将失去了组织的清军部队做了最后的摧毁。 第435章 把支那军的行动整理出来之后,铃木庄六不免有些佩服的问道:“这个支那革命军第五师的师长到底是谁?他干的可真够干脆利落的,哪怕是换了我军来对付这些官军,恐怕也不可能做的比他更好了。” 大庭二郎看了一眼手中的资料,下意识的回道:“是前二十镇统制张绍曾,陆士炮科出身。不过真是他指挥的吗?之前他和吴禄贞在奉天城下表现的可没这么出色。” 森冈参谋长皱了皱眉头后说道:“我们手上的资料就这么多,不过这个第五师的老底子还是当初奉天城下败退的那些残兵,如果是换了其他人来指挥,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所以,应该是张绍曾指挥的作战。 不过这个作战计划这么冒险,只要第一批部队不能顺利打乱清军的部署,他们就会被清军迎头痛击。我们手中的资料显示,张绍曾并不是一个果断的人,应该不会作出这么冒险的作战计划。倒是吴禄贞的性格和这个作战计划很是符合,也许是吴禄贞拟定了这个作战。” 尾野轻轻鼓了鼓掌,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之后,方才语带嘲讽的说道:“不管支那军的奇袭清军计划有多么出色,他们现在也错过了进攻我军的大好机会。 如果昨日这些支那军在冲垮了清军之后就立即向我军侧后发起进攻,那么我们还真要损失惨重,不得不强行把部队从前沿阵地撤退下来。但是现在么,我前沿部队已经转入防御,从毛家店到四平一线又已经构筑起了一道警戒线,现在支那军想要进攻我军后方就不可能再有奇袭的效果了。 而且,根据这些从清军官兵那里收集来的情报显示,这个张绍曾手中最多也就3-4个步兵联队和2-3个骑兵联队,比我们手中的预备队人数高上了不到一倍的数目。这些第五师官兵的战斗力大约和北洋第三协相差仿佛,却又不能同皇军的战斗力相比。 所以,只要这支支那军敢向我军发起进攻,第八师团完全可以挡住他们。现在我们应该考虑的是,怎样引诱这只部队向我军发起进攻,然后趁机消灭他。只要能够把支那军这支偏师给消灭了,我们正面的支那军也就失去了指望。” 只是其他人并不如尾野这么乐观,比如大庭二郎就忍不住向其提醒道:“司令官阁下,支那军虽然没有及时向我军发起进攻,但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们派出的小股骑兵部队破坏了毛家店到双庙沟的铁路和电报电话线路,我觉得这个行动非常的可疑。我们也许应该有必要派出部队把这支支那骑兵部队驱离铁路线,先恢复了同开原的联系再说。” 尾野大佐心里知道大庭的意见是正确的,但是他手中现在那里还有多余的兵力去打通南下的铁路线,于是在他看来,这位参谋无疑是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 尾野轻轻咳嗽了几声后说道:“打通南下的铁路线,恢复和开原、铁岭、奉天的联系是一件要紧的事。但是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最要紧的难道不是找到西面那只支那军主力的动向吗?只要找到了对方的主力,并击溃之,南下铁路的交通也就能够恢复了。另外,从现在开始,参谋部可以作一份计划,考虑如何在稳固正面防线的状况下抽调兵力出来,为下一阶段的作战做好准备了。” 尾野这种既想要保持前几日进攻战果,又想尽快歼灭支那军从西面出击的奇兵的想法,就好像一个小孩一手拿糖果一手拿玩具,什么都不想放弃的无理姿态。包括森冈在内的军官们虽然都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说服对方的理由。 在支那军尚没有对日军造成实际威胁的状况下,主张把前线日军全部撤退下来,将之前将士的牺牲付之一炬,就算尾野不反对了,他们中也没有人愿意去面对那些撤下来的日军将士的怨言指责,而这原本应当是尾野该承担的责任。 于是尾野大佐再一次坚持了自己的主张,试图在两个战场上同支那军开战并战胜之。不愿意站出来负担尾野应尽责任的派遣军军官们,只能照着这位派遣军主官的命令,进一步向西扩大警戒,试图找到击溃了清军的支那军主力位置。 而被这些日军军官们念叨的第五师主力其实还在大洼附近,占据了王占元司令部的张绍曾,此时正意气风发的站在第三协留下的沙盘前向部下们布置着任务。 “日本人现在大概还在猜我军到底会向那边进攻,我们偏偏就不如他们的意思。现在我下达命令,第25团去大洼东北面的朝阳村修建防御阵地,那里距离老四平镇约30里,我们放一只部队在这里,我倒要看看日本人还能不能肆无忌惮的继续向北面进攻了。 第28团去东面的鸳鸯树,这里距东北方的毛家店20里,距东方的双庙子火车站16里。我军在这里设立阵地,即可以威胁日军的铁路线,又能让日军不敢不保卫自己的后勤仓库,可谓是一举两得。 然后是伍祥祯,你带着混成第26团去鸳鸯树西面的四合村,到了当地不要展开部队,而是居中策应25和28团。若是日军真的调集兵力进攻朝阳或鸳鸯树,我们就要找准机会吃掉他一部力量。 日军手中现在能够机动的兵力不多,我们每吃掉他一个大队,他就越难以保护住自己的后方,就不得不想办法从北面的战场上抽调兵力。我们和北面战场就好像是两块磨盘,把日军的力量一点一点的磨掉,直到他们再也撑不住现在的摊子为止。” 虽然难以置信的把第三协给打垮了,但是伍祥祯也知道自己现在的部下还是不能同日军相比的,所以他并不反对张绍曾的防御性的进攻方式,只是他还是有些怀疑的问道:“师长的安排是妥当的,如果我们能够依托阵地和日军对抗的话,我们还是有信心取胜的。只是,日军要是不上当,不主动攻击我们设立的阵地,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张绍曾看着沙盘轻松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后说道:“不,他们会来进攻我们设立的阵地的。叶参谋长率领的骑兵部队会迫使日军作出这样的决定的。此外,我让你们设立阵地,并不是就让你们躲在阵地后方晒太阳的。你们每日也要派出小股部队去骚扰日军,让日军知道,他们要是不拔除了这两个阵地的话,就休想把兵力调动到其他地方去…” 被张绍曾念叨着的叶声,此时刚刚率领部下伏击了一辆从铁岭向开原方向的列车。看着被炸成两半倒在铁路边沟里的列车,叶声随即向着从沟内爬上来的军官问道:“查清楚了吗?这里有多少兵力,铁岭还剩下多少兵力?” 向叶声敬礼之后,这名军官压抑着兴奋的情绪说道:“这里有日军一个中队的兵力,现在铁岭还剩下不到一个中队的日军,另外就是铁岭日本医院内还着七、八百伤兵,剩下的就是一个小队的日本警察。就是铁岭还有一个4、500人的地方民团,驻扎于铁岭西南。” 叶声思考了片刻,转头向着身边的通信兵说道:“命令张勇带着本部骑兵向铁岭进攻,先拿下铁路附属地;于九江带队封锁铁岭街道,并监视铁岭民团。先解决日本人,然后再同民团交涉,让他们交出武器。如果民团敢出兵支援日本人,那么就坚决消灭之…” 21日下午,从开原逃亡到毛家店的日本人给日军带来了一个噩耗,支那军于今日凌晨攻下了开原,驻守于开原的一个大队日军被支那军所歼灭。 尾野和森冈等日军军官有所预料,支那军也许会切断他们的南下铁路线,但是却没有预料到对方会跑这么远。一开始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支那军的行动到底是什么用意,还是从老四平镇返回牤牛哨的山根中将最先看出了问题,向着众人吼叫道,“混蛋,这支支那军根本不是想要让我军放弃进攻四平,而是打算把我们一口吃下去。” 铃木庄六下意识的反驳道:“这怎么可能,我军在前线足有3万之众,支那军在前线的兵力不过和我们相当,要不是凭借着前期修建的防御阵地,我军可以在野战中对付三倍数量的支那军。他们拿什么吃掉我们?” 山根中将的眼睛都红了,他盯着地图用手指着开原到奉天城的铁路线说道:“我军在四平一线是有3万之众,但是开原以南的兵力连一千都没有。 支那军要是把开原到奉天段的铁路都破坏了,我们和被围困在公主岭的第五师团有什么区别?国内的第二批派遣军还没出发呢?朝鲜难道有援兵可派?就算有援兵,截断了安奉线也足以让援军过不来了。现在可是冬季,我军怎么可能在满洲的冬天在野外长期行军作战? 我们储备的弹药和粮食还有多少?能不能坚持到国内第二批派遣军抵达?” 山根中将一连串的发问,让指挥所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了。是啊,在这样的季节里,支那军根本不必想着主动进攻,只要能够将他们围困于四平一地,然后拖垮他们就是了。更何况,弹药的数量可是有限的,一旦弹药被耗尽,日军再怎么善战,也不可能用血肉之躯去扛支那军的子弹和炮弹的。 一直低头不语的大庭二郎突然打破了沉默说道:“粮食的话还够半个月,省一点起码能支持20天。弹药的储备量大约够2个师团4-5个基数,但是炮弹的储备量就相当不足了,平均到每门炮的话还不足一个基数。如果我们继续保持目前的阵线,炮弹大约在3天内耗尽,弹药则不会超过一周。” 第436章 听了大庭二郎的汇报,指挥所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山根武亮把视线转向了尾野,十分不客气的对其说道:“尾野大佐,请下令中止部队的进攻作战计划,准备撤退吧。我们必须在支那军没有彻底破坏掉开原到奉天铁路线前夺回铁路的控制权,要不然我们就得变成第二个第五师团了。” 开原到沈阳约100公里,做火车的话用不了3个小时,如果是步行就得用上3天时间,但在支那军的围追堵截下,天知道他们得用多长的时间才能走完这段路。这种浅显的道理,指挥所内每个人都能反应过来,这也就是山根中将完全不给尾野实信面子的缘由了。 尾野下意识的向另一方站立的大迫中将看去,只见这位中将阁下正注视着沙盘上摆放的煤油灯,似乎对于山根中将的话语一无所闻。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大迫中将未必是完全赞成山根中将意见的,正是在大迫中将的支持下,他才能修改了山根中将的作战方案。 如今他所实施的新作战方案把全军陷入了如此危境,他的前途是无光了,但是支持自己的大迫中将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现在顶在第一线的是18师团,如果立刻向后撤退的话,那么就等于是强迫18师团给第8师团断后了。 那么即便他们能够粉碎了支那军的包围计划,立功受奖的也还是第八师团,战后被责骂和受损失的恶果却全落在了第18师团身上。虽说大迫中将资历深厚,还有个好哥哥,但也没办法独自扛这样大的黑锅,战后能够立即转去预备役就是不错的下场了。 本来有些心浮气躁的尾野立刻定下了神来,转而向着山根中将反驳道:“中将阁下的话语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即便支那军派出的部队切断了我们后方的铁路线,但是以他们的行动速度来看,应该就只有支那军进攻清军大本营的那只骑兵部队而已。 只要朝鲜或国内有一只步兵联队运送上来,就能把这只骑兵部队驱离铁路线,从而打通我们到奉天城的交通线。但是如果我们惊慌失措,现在立刻转入撤退的话,支那军的正面兵力和侧翼兵力就能跟着压上来,将我军的力气完全消耗于这百公里的撤退路程上,那才是真正的危险来临。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固守原地不动,等待国内进行战术指导。我们守在原地,支那军反而无计可施,难以把优势转为胜势。” 山根武亮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尾野的话语,一旁的大迫中将却突然活了过来,抢在他之前出声支持道:“尾野司令官的话语是持重之言,我以为固守待援比即刻撤退的主张要可靠的多。 支那军虽然作出了张开大口要吃掉我军的样子,但这不过是虚张声势。我们和支那军交手了这么久,他们的战斗力虽然比清军强上一些,但也强的有限。他们不过是凭借着火力和防御工事才能抵挡的住我军的进攻,若是我军依靠阵地进行防御的话,支那军根本打不动我们。 但是,如果我们自己把后背暴露给支那军,那么别说是面前的这只支那军,就是无能的清军都能让我们损失惨重。中止之前的作战计划,收缩部队建立防御阵地,我是支持的。但是立刻撤出当前战场向南撤退,我是坚决反对的。” 有了大迫的支持,山根武亮就无法压制住尾野大佐了。而司令部内的军官们也分为了两派,支持固守待援的大多是第十八师团出身的军官;支持山根中将即刻撤退打通铁路线的,则基本是临时抽调进派遣军的外来军官。 山根武亮很快就意识到,继续争吵下去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造成第八师团和第十八师团之间的对立。不管怎么说,现在有能力即刻南撤的只有作为总预备队的第八师团,他的主张对于第十八师团的官兵来说,无疑就是第八师团想要丢下他们先行撤离的意思。 这么一思考,大迫中将旗帜鲜明的继续支持尾野也就说的通了。山根武亮虽然焦虑于支那军的行动,但也清楚现在可不是起内讧的时机。他只能同尾野、大迫进行妥协,一方面着手构筑日军的防御;另一方面则派人和外界取得联系。 派遣军虽然携带了大量的战时物资,但是并没有带上被认为是不可靠的无线电台,在日军看来有着有线电报电话和铁路,他们已经有了和后方联系的足够的通讯手段。而战场上的通信,日军的高级军官反而更信赖于通信兵而不是电话,因为通信兵更为灵活且省钱。 虽然那些留学欧洲的日军军官们不停的向军部呼吁,要对日军现有的技术装备和战术进行全面的更新,以跟上欧洲的新军事理论。但是就连欧洲各国军队的高层都对这些新军事理论不以为然,更不用提更为顽固的日本藩阀出身的将军们了。 而日清、日俄两场大战的胜利,也令日军上层出现了趋向于保守的建军思想。在这些老将军看来,既然他们连续打赢了清国和俄国这两个大国,那么就证明日本现行的军队建设制度是合理而先进的,否则日军怎么能够在大战中取胜? 那么日本现行的军队建设制度核心是什么?在这些老将军的心里,自然是以人为中心,不断的训练士兵个人的作战能力和扩大军队的编制来提高战斗力,而不是老想着装备一些稀奇古怪的机器来提高军队的作战能力。 当然,这些经历了幕末开国时期的军人倒也没有顽固到愚昧的程度。他们反对那些留学生的意见,主要还是日本的国力不足,不可能拿宝贵的军费去试验什么新技术装备,如果这种新技术装备首先被欧洲国家的军队所认可了,那么日军还是要跟上的。 而此时的无线电技术并没有在欧洲军队中获得广泛使用,就连英国海军也不过才刚刚宣布要在军舰上全面安装无线电台,日军自然就没有使用无线电技术的动力了。 但是在国民革命军切断了有线电话电报和铁路线之后,日军司令部的军官们顿时发觉,本军的通讯一下子就退回到日清战争的时期去了。他们想要同国内或朝鲜进行联系,起码得先派人穿过革命军的封锁线才行。 在日军的通讯手段退回到19世纪的时候,国民革命军却通过了设置大量无线电台中转站的手段,保证了从哈尔滨到朝鲜的每一只部队的联系,两者之间的反应速度开始有了代差。 11月21日晚,拿下了铁岭的叶声继续派出了一个骑兵团沿着铁路线向南,肃清沿线铁路附属地内的日方军警势力。事实上在铁岭被拿下之后,从铁岭到奉天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日本的武装力量了。前期为了挡住国民革命军南下,关东都督府早就把南满铁路和安奉铁路的护路军抽调一空,在铁岭以南地区只有一些日本警察和日本居留民组成的自卫队保卫着铁路线。 而在得到了革命军攻下了铁岭的消息后,这些附属地内的日本人就赶紧携家带口的撤退到奉天城或是干脆南下大连去了,大石桥以北的南满附属地几乎完全被日本人放弃管理。 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原本还想令驻扎于新民府的第一军挡住这支革命军骑兵部队的南下,但是他派出的人员抵达新民府后才发现,这里的第一军大营空空如也,早在数日前冯国璋就悄悄带着第一军主力返回山海关去了。 就在赵尔巽发电报给北京,要求朝廷把冯国璋调回来时,另一支国民革命军突然攻下了抚顺和本溪湖两地,切断了安奉铁路。一时之间奉天城陷入了岌岌可危的状态,手中无兵可用的赵尔巽于22日晚带着随行人员逃往了锦州,奉天一省完全陷入了无主状态。 23日,在地方官府失去控制之际,顾人宜光复了辽阳以南地区,宣布接受革命委员会的命令,但不介入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之间的作战。同日,辽阳到大石桥到营口的数只义军达成了联合,宣布奉天到营口之间的地区独立。他们和顾人宜一样发表了声明,只要日本人不帮助清军镇压革命,他们也不介入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战争。 23日晚,凤凰城的马龙潭和鲍化南会谈,表示自己愿意接受革命委员会的任命,把手中的巡防营交给了对方领导。 21日到24日这短短四天内,满洲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突然之间,一直把革命委员会压制在奉天省北面地区的日清联军突然就瓦解了。除了辽西走廊、关东州和鸭绿江边的一小块地区,其他地区都已经落入了革命党手中。 虽然奉天省内冒起的许多革命党并不服从于革命委员会,但是在外人眼中并不会做这样的区分,他们都是反满清政府的力量就对了。至于日本人他们也不能信任这些突然冒出的革命党所谓的中立宣言是可信的,只是他们现在也只能表示接受,而不是将这些人也逼迫到革命委员会的阵营内去。 只是这几天满洲的变化对于日本国内的平民和东京的官僚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过去几天一直叫嚣着要惩罚暴支的报纸,和攻击军部无能的报纸,现在都有志一同的掩盖了满洲的新闻,刊登起了大量的花边新闻来了,似乎突然就天下太平了。 第437章 25日凌晨,夜空中还是星光灿烂的时候,东京宫内某处房间却灯火通明着。正参加陆军福冈大演习的明治天皇听到了满洲传回的消息后,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连夜赶回了东京,并召集了元老、枢密院议长和内阁阁臣入宫进行御前商讨。 陪伴在明治身边的是内大臣兼侍从长德大寺实则,这位也是西园寺公望的胞兄,是宫内首要人物。明治维新之后确立的天皇制度,实际上就是以天皇为核心,元老、枢密院议长和内大臣为权力中心,再辅以内阁、议会和军部为基础的政治体制。 只是天皇虽然是日本近代国家体制的核心,建立了这个新日本政体的维新诸杰却极力防止天皇直接介入政治。因为凝聚了近代日本国家意识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天皇完美无缺的神格,使得日本才是与众不同的君主国家。 而完美无缺也就意味着天皇是不能犯错的存在,要想不犯错就不能亲自作出决策。毕竟再怎么出色的人杰,只要开始做事就不可能不犯错,或者说令那些利益受损者不满。因此,只有天皇不介入政治,才能维护自己在臣民心中完美无缺的形象。 但是天皇不介入政治,并不代表天皇不能干涉政治。天皇虽然在政治上不会发表倾向性的言论,但是他可以在人事上进行明确的干涉。天皇喜好用什么人,自然也就间接表明了自己的政治态度。 昔日维新三杰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还在时,明治天皇确实维持住了这个神主派的形象,并没有对政治多加关心。但是随着三杰的一一离世,日本又通过日清、日俄两场战争奠定了自己作为新兴列强的形象,明治天皇在国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变得越来越神化了。 明治天皇又是一个极善于忍耐的人,即便是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他也强行参加了福冈大演习,观看陆军将士完成了大部分的演习项目。 因此到了今日,昔日维新诸杰为天皇制度设下的权力限制,已经全部为这位个子矮小的男子全然解开。亲近陆军,支持长州派军阀,打破长州、萨摩两派的默契,使陆军靠拢宫内;接着又令宫内派支持议会政治,从而对藩阀元老进行牵制,最终把权力收拢于天皇名下,这就是明治天皇这些年来的最大成就。 但是这位确实没有想到,陆军对于满洲事务的小小干涉,居然已经把日本拖向了一个战争泥潭。他支持陆军,支持长州派的目的,是为了巩固天皇的权力,而不是让军部把整个国家推向灭亡,因此他不得不赶回东京对军部的行动加以牵制。 虽说明治天皇连夜赶回东京又迫不及待的召集了各重臣入宫,但是当这些元老重臣都坐在自己面前时,这位却又一言不发的坐在上首,表现出了一种冷漠的姿态,似乎这个会议并不是他召集的一样。 会议开始后足足沉默了近三分钟,危襟正坐的明治天皇才微微点了点头,一直站在他身边关注着他的内大臣兼侍从长德大寺立刻开口向着元老重臣们说道:“近日从满洲传来的消息让陛下极为震惊,邻国此次遭遇乱民暴动,一时生民涂炭,陛下虽然关切满清皇室之安危,但也极希望邻国能够早日恢复安宁,使民众能够安居乐业。 中国与日本虽有一海之隔,但是两国之间的往来也有上千年之久,两国之间不可谓外人。故满清皇室向我国开口求援,陛下其实并不愿意应承下来,以免恶了邻邦民众对于我国的好感。只是我国之民众在中国经商者颇众,陛下不忍日本国民的生命和财产为支那暴动所牵累,所以才允许军部在维护在华日本国民的利益基础上出兵满洲,以维护当地的治安。 但是何以,本因维护满洲治安的皇军,现在却成为了支那人仇恨的对象?皇军在满洲到底干了什么,让各国报纸对皇军横加指责,俨然我国乃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军部可有解释吗?” 虽然这间会议室内的温度比室外要暖和,但也暖和的有限,只是在内大臣的指责下,陆相石本新六额头上却热气腾腾的满是汗珠,犹如身在盛夏一般。 在西园寺首相面前还能侃侃而谈的石本陆相,在一言不发的明治天皇面前却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看着这位陆相憋的快要晕过去的模样,山县有朋清了清喉咙,面无表情的为陆军解释道:“这不过是一些不实之词,而且白种人向来喜欢夸大,皇军也许有极个别不肖之徒,但绝无可能如报纸上那么穷凶极恶。 我看主要还是美国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自从我国拒绝了向美国开放满洲利益后,他们对帝国就一直耿耿于怀。此次在报纸上污蔑皇军的,大多来自美国的报刊,欧洲报纸特别是法国报纸的文章就中肯多了。” 明治天皇瞧了山县有朋一眼,微微仰头向俯下身子的内大臣轻轻说了几句,重新站直了身体的德大寺对着山县语气稍显缓和的问道:“既然山县元老认为这是对于皇军的污蔑,那么还请陆军重申军纪,勿使一二不肖之徒败坏了整个皇军的威名。那么接下来,对于满洲当前的时局应当如何应对,各位可有什么主张了吗?” 对于内大臣的询问,山县却沉默不语,等了一会之后井上馨便不管不顾的直言道:“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陆军的无能已经令皇国陷入了困境之中,趁着现在还能体面的结束战争,就拜托英国盟友从中斡旋结束战争吧。不要等到陆军把皇国的颜面都丢光了,激起了俄国人亲自下场的野心,那就真正不妙了。” 井上馨虽然和山县同属于长州派,但他的出身可比山县高的多,而作为高杉晋作的小弟,他向来是不服山县的。他一直都认为,山县搞的这个什么长州派根本不能代表长州藩,不过是一个谋取私利的小圈子,也就是高杉老大死的早,才让山县给自己戴上了长州老大的帽子。 井上馨虽然在明治政府成立之后就进入了大藏省工作,但是其在长州藩志士中影响力并不比山县小。而其本人的性格又以刚强著称,在长州藩起事之前他毫无顾忌的驳斥藩内的恭顺派,导致了自己被恭顺派暗杀。 倒幕成功明治政府成立之后,明治天皇嫌弃自己的个子矮,于是特意在某次庆典之前在自己的座位上加了一块棉布垫子,但是为主持庆典的井上馨一把抽出丢掉了,为此明治天皇还同他吵了一架,一度对其颇有怨气。 正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才敢当着山县的面在天皇面前指责陆军无能,山县虽然气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但还是压抑着怒气和井上馨讲道理,“井上侯,你这未免也太危言耸听了。陆军在满洲不过是稍有挫折,哪里到了需要通过英国盟友求和的地步。” 井上馨对着山县讥笑道:“大岛和第五师团还被围困于公主岭,现在第十八师团和第八师团又被支那革命军合围于铁岭以北。陆军这是打算再派一支部队去解救,那支原本去解救第五师团的派遣军吗?这还有完没完了。 你说那些白人的报纸上刊登的皇军暴行都是污蔑之词,但是事实真是如此吗?昔日皇军在日清、日俄战争中对支那平民施加的暴行,可是连我军的随军记者都有记录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支那人软弱可欺,大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第五师团被困于公主岭,第八师团和第十八师团眼看着就要被支那人再次围困起来,满洲大部分地区和中国南北多地都已经成为了革命党的地盘。这个时候我国再同满清政府站在一起,岂不是就在同中国未来新政府为敌? 难道陆军已经做好准备,打算同整个中国开战了吗?如果没有的话,现在体面的结束战争不好吗?难道非要把皇军半数以上的力量陷入中国,引来俄国人出动时,再去同支那人讲和?” 井上馨毫不留情的批评,让山县深恨之,但他却无法当场反驳对方的话语。毕竟宣战权取决于天皇而不是陆军,他显然不能向井上馨断然回复道,陆军随时都在准备着同中国、俄国开战,只要政府支持军部扩大军队就行。 桂太郎见状,不得不出来为山县解围道:“井上侯差矣,英国虽然是我国的盟友,但是今日的日英同盟已经不是日俄战争时的同盟那么牢固了。 本次延续盟约时,英国将美国排除在同盟条款适用对象之外,这就说明英国对于日英同盟其实并不是那么的看重,不过是想要利用我国为其看护东亚之利益罢了。 如果我国连区区一个支那地方乱党的武力都解决不了,英国还能支持日英同盟存在下去吗?英国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帮助他维护东亚利益的盟友,而不是一个需要英国保护的盟友。 我国请求英国盟友出面同支那乱党求和的同时,也就失去了对于满洲利益的支配权。可想而知,英国必将满洲利益放到自己的口袋,或是用于同俄国进行交易。 即便是看在日俄战争中为了满洲流过鲜血的38万皇军将士和为此背负了十数亿债务的国民的面子上,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把满洲的利益拱手让出…” 第438章 只是桂太郎对于对华国策也并不是完全支持自己的老师山县的,在表达了日本无法放弃满洲利益这个基本观点之后,他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但是这场战争确实应当结束了,过去一个多月来清国内部的剧烈变化已经证明了一点,满清皇室的统治已经无法再维持下去。 今日的东亚问题其实就是中国问题,而中国问题又牵涉到了日本能否保持当前地位的关键。外务省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么,对清政略即是对欧政略,对欧政略即是护国政略。一旦日本被排除在了中国问题之外,日英同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没有了英国人的支持,我国在大陆上就会被俄国所挤压,在海上则被美国所逼迫,日本之安全也就失去了保障。英国人在缔结本次同盟时把美国排除在同盟适用条款之外,便是不想为了保护日本而同美国发生冲突。 那么如果中国接下来出现了一个仇日的新政权,英国为了保护其在华利益和防止中国倒向俄国,必然也会将中国从日英同盟针对对象范围中派除。我国过去赖以为安全保证的日英同盟,实质上已经不能再给我们带来安全。 当今世界其实只有三个问题,土耳其、印度、中国是也。而这三国无一例外都处于英俄争夺控制之下,印度早就为英国所控制,被称之为女王皇冠上最耀眼的一颗宝石。 土耳其过去数百年来一直为俄国所欺凌,直到克里米亚战争之后方才过来几日平稳日子,但也失去了大片疆域。而中国则在我国付出了重大牺牲之后,使得英国在华势力大涨,几乎把长江流域变成了英国的殖民地。 我国国土狭小而人口稠密,若是不能在大陆上获得一块立足之地,则日后必然难以保持今日之独立地位。所以在日俄战争之后,对于我国未来威胁最大的实乃是英国,这才有了日俄协约。 所以在满洲问题上,我国和俄国是有着共同利益的,就像日本不能单独保住满洲一样,俄国同样难以单独吞下满洲利益。对俄协调,对抗英、美插手满洲问题,这是帝国对于满洲问题的外交基础。 而在东亚的未来前途上,想要维护黄种人的利益,我国又必须要得到中国之协助。因为唯有中国这个疆域广阔、物产丰饶、人口繁多的国家成为日本的助力,我们才能够抵抗欧美白人的压迫。否则即便是把我国的国力耗尽,也不过只能击退俄国一国而已。” 枢密顾问官伊东巳代治也微微点头赞成道:“桂公说的不错,中国过去要是有保卫自己的能力,则绝不会有日俄之战。 中国若强,则日俄之战应为中日俄之战,或中俄之战,而日本不致有如此之牺牲,且背负上英国高额之借款。 以支那满洲革命军之力量来看,中国若是强大起来,必然是要反抗欧洲之侵略的。而我国实无必要再替欧洲白人种族冲锋陷阵,做黄种人之自相残杀。 过去我国支持中国内部之革命党,不正是希望中国能够有所改变,从而为我国分担欧洲列强之压力吗?今日中国革命党已起,而我国却又要大耗国力去帮助满清政府去镇压革命,这岂不是令我国招致双方之怨恨的愚蠢之举?” 枢密顾问官金子坚太郎也随即发言道:“事实上本次日英同盟我国作出的让步太大,使得我国在同盟中只有义务,而英国则专享权利,这种同盟于我国实属鸡肋。 愚以为,与其为了保住和英国的同盟和美、俄敌对,倒不如放弃日英同盟转而和美国结盟。美国虽然不是一流之列强,但是国力雄厚且人口众多,实力其实不下于除英、德之外的其他任何欧洲列强。 而作为一个非欧洲国家,美国虽然属于白人之国,但也同样为欧洲列强所排斥。日美双方背靠太平洋,实际上是大有亲善之余地的。日俄战争期间,美国对于我国施加之援手,足以证明美国对于我国是心存友善的。而且美国当前也是我国进出口的第一贸易国,亲近美国不管是在经济和外交上都对我国有着极大好处的…” 只是对于金子坚太郎的发言,房间内的大多数人都不以为然,反而觉得这位果然不愧是美国人之友。虽然金子坚太郎的主张并不算错,但是对于日本来说却是不可接受的。选择日英同盟虽然有着众多的不利因素,但是至少海军可以在英国的支持下独霸东亚海洋,拒绝美国海军势力进入东亚,就如同美国人拒绝日本海军进入太平洋沿岸一般。 而日本如果去亲近美国人,美国也无可能对日本开放太平洋沿岸,反而日本要放弃独霸东亚海洋的企图。因为太平洋沿岸能够承担一只海军舰队的港口都在美国的领土上,而东亚海洋却还存在了一个中国。虽说中国的海权现在被日本所侵占,但是如果中国和美国达成协议的话,以中国沿海漫长的海岸线,迟早都能建立起一个对抗日本的海军港口的。 所以,日英同盟好歹还能让日本在东亚获得一个特殊地位,日美同盟则几乎就是让日本变成美国的附庸了。对于好不容易才跨入列强行列的日本来说,日美同盟无疑就是扼杀了日本走向大国的未来。 只是撇开了金子坚太郎的亲美言论之外,多数人的发言已经渐渐趋向于统一。战争确实应该结束了,但是满洲的利益绝不能放弃;修复日俄关系,从外交上压迫支那革命委员会和日本媾和,利用谈判解除四平地区日军被围困的处境。 虽然这个讨论结果并不完全符合井上馨想要立刻结束战争的企图,作为一个财政方面的专家,他更关注于日本的经济。今次支那革命的爆发已经使得日华贸易遭受了不小的打击,而在满洲爆发的这场战争更是激发了支那民众的不满,中国南方地区已经陆续出现了抵制日货的行动。 本就负债累累的日本,如果因为这场毫无计划的战争失去了中国的市场,那么对于日本的经济来说就是一个灾难。陆军莫名其妙的发动战争,没有设立战争的目标,不经过内阁和元老的讨论擅自行动已经够恶劣的了,更为恶劣的还是屡屡失利,在国际上丢尽了日本的颜面,因此井上馨才会在天皇面前公然指责陆军无能。 但是好歹讨论结果是倾向于结束战争的,井上馨于是也就不打算一定要坚持自己的主张了,不过他还是向山县有朋说道:“那么山县议长,你对于这一结论究竟是什么意见?” 在伊藤博文被刺杀后接任枢密院议长的山县有朋,已经很难遇到今日这样被人逼迫表态的场景了。枢密院自建成之后就是天皇身边最高咨询机构,如果说内大臣更多的是代表天皇个人,那么枢密院议长实际上就代表着天皇在国策上的公开政治姿态。 当伊藤、山县这样的元老重臣处于这个位置时,几乎可以左右政府的政策制定了。这也就是藩阀政治为何遭人痛恨的根源,明明在维新政府成立之初,大家说好政治应当付于公论,结果这些藩阀元老躲在天皇的身后,整天拿着天皇的令箭左右政府的决定,这不还是腐朽黑暗的幕府政治吗? 因此,即便井上馨再怎么指责山县有朋,这御前会议的结论得不到山县的认可,就无法真正形成对于政府的指导性意见。除非明治天皇在会上亲自作出决断,但这又动摇了明治维新以来建成的权力体制,这不是井上馨等人乐于见到的。 山县有朋真心不想回答井上馨的逼问,但是陆军这次打的实在是太丢脸了,如果他再继续违背公论的话,恐怕只会把矛盾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天皇虽然不能干涉他的决定,但却可以接受公论将他解除枢密院议长一职,从而搬开他这块拦路石。 沉默良久之后,山县终于勉强开口道:“这场战争本来就不是陆军挑起的,只要支那革命委员会承认我国在满洲的利益不受侵犯,陆军当然能够接受和平。 但是,以当前的满洲局势来看,支那革命委员会能够放弃到手的优势,转而和我国开始谈判?俄、德两国站在支那革命委员会的身后已经基本确定,如果我国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恐怕也难以说服两国放弃对于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支持。 此外,寻求外交解决满洲问题,那么在谈判期间我国还能不能往满洲增兵?如果支那革命委员会以要求我国停止向满洲增兵为前提展开谈判,那么就等于是将我四平地区的数万将士变成了支那革命委员会事实上的俘虏。 可现在这数万将士并没有丧失战斗力,失败的不过是满清的军队,难道就因为满清军队的失败,我们就要抛弃忠诚于皇国的将士了吗?我无法认同这样的做法。 我以为即便是要寻求战争之结束,起码也要将四平一线的军队撤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如此一来,在接下来的谈判中,我国才不会损失太多的利益…” 第439章 25日凌晨紧急召开的御前会议虽然没有立即决定从满洲撤兵,但是明治天皇希望停止日本和满洲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干戈,早日恢复东亚秩序的态度已然明确无误。虽然山县有朋心中以为,天皇在会议上的表态恐怕还是为了向27日召开的国会表明自己和这场战争无关。 但是在这样的时局下,天皇的不支持态度就意味着陆军已经无法再把这场战争进行下去了,否则他山县有朋就要为这场战争付起责任来了。 山县有朋虽然一直坚持扩大战争,但是在天皇和同僚共同反对的状况下,他终于还是态度有所软化,在御前会议结束前承诺,陆军绝不会脱离政府的主导单独行动,并以结束战争为唯一目标。 御前会议刚刚结束,走出了宫门的山县有朋就把桂太郎、石本新六叫去了自宅椿山庄,同两人商讨起了对策。桂太郎望着和室外的庭院,此时天色虽然渐亮,但外面山坡的树木依然还是朦朦胧胧的难以分辨,只是已经多次来过这里的桂太郎,就算是闭上眼睛也能在心里描绘出外面的景物。 作为山县三名园之一,椿山庄不及小田原古稀庵那么富有传统格调,不及京都无邻庵那么富有灵气,但是每年2、3月间山茶花开的椿山庄却是东京最为赏心悦目的所在。建筑于东京目白地区高地的椿山庄,其实就是一座隐藏于山林中的园林。 从目白台高地一路缓降到神田川,视野很好,江户时代就是政商名流兴建豪宅的指定地,而山县有朋这座椿山庄大约是这处高地最为出色的几处地方了。每次来此地小坐都会觉得心情安宁下来的桂太郎,今日却觉得心情烦躁不安的很。 石本新六自然不敢让山县有朋久候,他见桂太郎一时没有出声的意愿,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军部打算动员的第二批派遣军是第三、六师团,第六师团在今日内即可派出一个旅团抵达大连,只是…” 山县有朋盯着陆相问道:“只是什么?” 石本新六有些不安的说道:“只是现在锦州以东,关东州以北地区已经全然为革命党所占领。根据革命党给与关东都督府的通报,他们不介入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战争,但是日本也不应当介入革命党和清政府之间的争斗。 因此他们希望日本政府公开声明,日本政府对于中国革命持中立立场,绝不向清政府出售军火或给予政治、经济上的援助。并承认,1911年10月10日后清政府同日本缔结的任何协议或条约均无效。在日本政府没有公开以上声明之前,南满铁路将暂时停止营运。” “混蛋。”山县有朋终于失态的喊出了声,他随即便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国同清政府签订的协议、条约何时论得到他们这些支那乱民来干涉了?他们以为革命委员会挡住了皇军,自己就也能挡住皇军了? 南满铁路是大日本帝国的财产,何时轮得到他们来通知我们停止运营了。难道陆军收拾不了支那革命委员会,现在连一群乌合之众都收拾不了了吗?石本你告诉我,是不是现在什么支那的阿猫阿狗都能来恐吓陆军了?” 石本新六在山县怒视的目光压迫下,艰难的出声解释道:“陆军打败这些沿途的支那革命党并不难,但是大连到铁岭近500公里,我们可以一路打过去,但是不能保证这些支那革命党不破坏铁路线。 想要保护住大连到铁岭的这条铁路线,我们最起码就得留下两个步兵联队驻扎在沿途,但这依然不够安全。那些乌合之众虽然会被我们驱离铁路线,但如果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正规部队出击的话,我们分散在沿途的护路部队就有可能被对方一点点的吃掉。 而我们如果集结重兵在铁路线上和这些支那革命党纠缠,那么在第二批派遣军全员抵达四平之前,我担心四平前线的部队就已经和第五师团一样,因为弹药耗尽而完全丧失战斗力。” 山县有朋虽然觉得石本新六说的话语过于危言耸听了,但他也知道现在的陆军实在是再也出不得差错了,否则俄国人恐怕就真要忍耐不住了。就日军现在在满洲的态势,如果真的再陷入两个师团进去,那么俄国人必然会不顾一切的南下吃掉这四个半师团,加上前期损失的第五师团在内,日军一下就要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常备军。 即便有英国人的支持,受到重创的日本也要被俄支联军从大陆上赶下海了。日本海军虽然压倒了俄国和支那的海上力量,但军舰可开不上岸。 虽然山县有朋知道,俄国人即便出兵也不可能如此果决,总要有一个过程。但是在陆军连续被支那革命委员会挫败之后,他却一点都不敢去赌这个可能性了。 在这个赌局中,支那革命委员会就算输掉了,也不过是回到老样子,继续为各国所瓜分。但是日本如果赌输掉了,那就等于是一夜间回到了日清战争之前。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愤怒的国民恐怕真要把长州派撕成碎片了。 山县有朋一直想要进行在满洲的军事冒险,只是为了巩固自己和长州派的地位,并扩大陆军的权势,并不是要给自己和陆军挖掘坟墓。 就在山县有朋沉寂下去之后,一直注视着庭院貌似在神游的桂太郎终于收回了视线,对着山县有朋认真的说道:“山县公,让前线部队不惜一切后撤吧。令满铁出面同铁路沿线的革命党进行交涉,哪怕出钱收买也好,也要让他们不要同支那革命委员会合作。 我们这边再派出部队北上接应,只要把部队撤到奉天城,奉天附近广阔的平原和便利的交通就可让支那革命委员会失去地利。如果对方还敢追击上来的话,背靠奉天作战的我军就能在野战中轻易击败对方,从而夺回战争的主动权了。” 山县有朋沉思了许久之后问道:“要是支那革命军不追击呢?” 桂太郎叹了口气说道:“那么我们就只好同支那革命委员会谈判结束战争。我在御前会议上的发言实乃真心之言,这场战争已经打不下去了。或者说,这场战争拖延的时间越长,各国对于我国的态度也许就会变得更为恶劣。 就像当初英国、美国站在我们这边,支持我们对俄作战,从而把俄国人从东方赶回去一样。今日俄国、德国、美国恐怕都会站在支那革命委员会一边,想要把日本从东亚大陆上重新赶下海。因为我国的在东亚大陆的存在,已经妨碍到这些列强在东亚大陆上的势力扩张了。 此外,在支那革命情绪高涨的今日,我国在满洲和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开战,将会掀起支那的民族情绪。一旦让支那人把我们和满人联系在一起,视为压迫支那民族的外来者,那么帝国不仅要同一个人口是我国十倍的大国开战,还要面对不怀好意的列强的围攻。 就目前来看,英国恐怕不会支持我国对俄、美、中开战的,特别是当德国加入了这个同盟之后,英国就更不会允许这场战争爆发了,这将完全破坏掉英国在欧洲的战略布局。” 山县有朋沉默许久之后,方才木然说道:“为什么德国人会支持支那革命委员会?陆军和德国陆军一直有着密切的交流,如果德国真的需要在东方寻找一个盟友的话,我国难道不比支那人更为合适吗?更何况,德国和俄国之间一直是对立关系,他们为何会在支那革命委员会一事上采取相同的立场?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石本新六一言不发,虽然是陆相,但他对于这种国际政治几乎毫无研究。桂太郎思考了半天后则说道:“德国陆军虽然过去一直与我国陆军亲近,但是我国的外交政策却一直都是亲近英国的。而且今次又重签了日英同盟,在欧洲现在越来越紧张的局势下,我国显然已经被德国视为了敌人。 至于德国之所以和俄国一起支持支那革命委员会,目的是显而易见的,他们希望能够让俄国把目光转向东方,从而减轻自己在东线的压力。 在05年德国就已经错过了一个机会,如果德国能够在日俄战争期间发起对俄或对法战争,就不会有现在的协议国体系了。 德国并不是想要支持俄国或支那革命委员会,而是想要制造第二次日俄战争或日中俄战争,只要能够把俄国的力量牵制在东方一段时间,那么德国在欧洲的局面就打开了。普法战争一共只花了10个月时间,比日俄战争短了一半时间呢。 以此看来,欧洲列强之间的大战已经不可避免,所以德国才会如此不加掩饰的支持俄国向东扩张。在这样的国际时局之下,我国继续和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战争,将会把列强之间的冲突变为日支冲突,这对于我国和支那来说都是不利的。 倒不如暂且和支那言和,等待欧洲大战开启之后,欧洲列强无暇顾及东亚时,我们再同支那人重新较量过,那时我国就无需顾忌太多了。” 第440章 11月18日到11月24日这七天内满洲的战况变化,不仅让日本政府中的精英真正重视起了这场战争,不再将其视为扩大日本在满洲利益的机会,也终于搞清楚了他们的对手是谁。 当明治政府的精英意识到,这场战争其实是俄、德两国支持下的支那革命委员会挑起的对日作战后,结束战争的想法终于压倒了扩大战争的呼声。说到底,日俄战争过去还不到6年,38万军人的伤亡,十多亿的负债,给日本人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面对一个尚没有全面动员起来的俄国,日本尚且打的如此艰难,如今又有支那人为俄国人冲锋陷阵,还有德国在俄国身后摇旗呐喊,而日俄战争时支持日本的英、美两国,现在却一个直言反对,一个则态度暧昧。 即便是对这场战争最为狂热的日本军阀长州派军官都开始动摇了起来,更不用说原本就不支持这场战争的日本内阁了。内田外相和驻北京的伊集院公使是最先感受到这场战争带来的副作用,使日本在国际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 如果说在战争刚刚爆发时,日本护路军被围于公主岭,只是让日本的军事力量受到了各国外交官的嘲笑的话。那么随着日军大举增援满洲,现在却又再次被革命委员会围困于四平一线,那么各国外交官对于日本的军事力量就不是嘲讽,而是开始重新进行评估了。 这样的局势对于日本来说是相当糟糕的,因为这意味着列强有可能认为日本已经没有能力维持东亚秩序,从而会采取一定行动迫使日本交出与其实力不相衬的势力范围。就好比三国干涉还辽一样,那就是欧洲列强认为日本虽然击败了满清,但也没有资格获得这么多的战利品。 日俄战争使得日本不仅完全吞下了朝鲜半岛,还在南满、福建划定了势力范围。这便是欧洲列强认为,在东亚地区日本确实有同他们一战的实力,所以才认可了日本在华势力的扩张。但是现在一个中国革命党组织的地方武力都能让日军损兵折将的话,那么日本还有什么资格占据着这么多好处? 25日中午,伊集院公使拜访朱尔典公使,向其转达了日本政府想要中止战争,希望英国能够出面阻止德、俄两国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支持。 朱尔典对于伊集院的请求不置可否,反而向其询问其了日本政府对于中国革命、满清皇室和新成立的袁世凯内阁的看法。伊集院倒是明白的很,英国人要的不是日本的看法而是日本的支持。 在满洲战争没有爆发之前,外务省虽然明确对华政策要同英国站在一边,但还试图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以谋求日本在满蒙地区的利益扩大和加强日本在长江流域的影响力。 为此在革命爆发之初,日本海军就增加在上海的军舰,对长江流域加强了巡逻,并对大冶铁矿进行了保护。只不过在英国人的抗议下,日本不得不把大冶铁矿交还给了中国人。 正是日本在中国革命之初爆发出来的野心,使得朱尔典对于日本想要增加驻华军力的企图充满了警惕,并乐见于革命委员会同日本在满洲爆发冲突。 而当满洲爆发的战争发展到今日,日本外务省所谓在日英一致的对华外交方针下的独立性企图俨然已经破产。为了抗衡支持革命委员会的欧美列强,从这场战争中脱身,日本现在只能无条件的跟从于英国对华外交了。 对于伊集院的识趣,朱尔典心里也是一阵痛快。对于朱尔典来说,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这场战争的爆发确实符合了英国的利益,所以前期他并没有过于严厉的干涉这场冲突。因为在他看来,这场战争可以让日本人清醒清醒,然后好好的为大英帝国看守东亚的利益,而不是试图真把自己当成了东亚棋局的一个棋手。 不过敲打到这种程度,让日本重新对英国变得恭顺之后,这场战争确实应该结束了。虽然满洲并不在英国的势力范围之内,但是英国并不希望这块土地落入俄国或美国之手。 因为满洲这片土地可不是光有资源而没有人口的西伯利亚荒野,不管俄国还是美国得到了这片土地,在未来必然都会挑战英国在中国南方的利益。而这片土地落在日本手中,不过是让日本增强一些对抗俄、美的力量,并不会改变东亚的力量平衡。 当然,也不能让日本把满洲真的变为本国领土,从而在大陆上站稳脚跟。实力过于强大的日本,同样会摆脱英国的控制,本次中国革命爆发时日本的行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在朱尔典思考着如何利用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矛盾平衡满洲力量时,哈尔滨召开的革命委员会扩大会议也进入了尾声。如果说上一次的革命委员会扩大会议是为了解决政府组织和革命目标的问题,那么本次革命委员会扩大会议的讨论重心其实只有二个,如何结束这场战争和为了这场战争我们能够做些什么。 会议一开始时,前线传来的形势并不好,但是有了前一次革命委员会整肃的经验,这一次大家都很安分。因为大家不清楚,这些消息会不会又是什么虚假的传闻,要是他们在这里大谈对日妥协,然后日本人又一次失败了,那就是在为自己挖坑了。 前次那批委员们被清理出委员会,就是在错误的时间说了些不合适的话。革命委员会打不过日本人,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就算是吴川所率领的共和党也是承认这个事实的。所以从战争爆发开始,吴川在大小场合强调的,从来不是革命委员会要怎么战胜日本国,而是革命委员会要如何联合国内外的进步人民,包括日本人民在内,打倒日本的军阀和财阀。 一开始大家自然是不会相信吴川说的这种奇怪言论,日本人民怎么能够和日本的军阀、财阀分开?那些日本军队里的士兵,难道不是一个个日本人民组成的吗?那些满铁附属地内的日本居留民难道不是日本人民的一份子吗?但是他们施加于中国人身上的暴行,和日本的军阀、财阀有什么区别。 正因为大家认为区分不了,所以革命委员会中的左翼和右翼一度都公开反对吴川的说法。不过随着国民革命军在前线的胜利消息传来,原本还在犹豫不决的群众立刻转向支持了吴川,开始批判亲日派分子和投降主义。 那些之前公开宣称:革命委员会革命的对象只有满清政府,不应该扩大到国际友人身上,特别是和中国同为黄种人的日本人身上。并认为革命委员会应当服从于南方革命政府,接受南方革命政府的外交方针,即承认满清过去和各国签订的一切条约,以换取各国对中国革命的中立的委员,现在都成了过街老鼠。 许多人不仅丧失了委员的身份,有些人还因为出卖了革命委员会的机密而被捕了。这种在群众强烈呼声下的清理行动,使得这些委员们失去了社会舆论的支持,也丧失了自己过去的社会地位。 这些人的下场给了革命委员会委员们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意识到革命委员会不是旧清的朝廷。在旧清的朝廷,政治和小民无关,所以你发表的言论只要不刺激到当权者,还是能回去乡里当个土绅的。但是在革命委员会的体制下,政治是大众共识,一旦被大众所抛弃,那就连过去的社会地位都无法保证了。 吴川有共和党、共青团在手,根本不需要什么土绅来维护乡里,因此只要党外的委员被群众抛弃了,他只会借机将这些委员们在地方的影响力一起拔起。 吴川采用的这种冷酷手段,令之前试图把吴川和同盟会推到台前抵挡朝廷镇压的地方立宪派士绅们大为错愕。他们原本以为,革命委员会不过是块招牌,把朝廷的力量从地方赶走之后,那么地方上就应该由他们组成的地方议会说了算。 虽然吴川手中有军队,但是失去了他们把持的地方钱粮支持,这只军队迟早要散去的。但是他们并没有想到,吴川居然能够自己筹办出能够支持这只庞大军队的粮饷,还借助同日本人的冲突获得了学生和进步群众的支持。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的力量就失去平衡了。之前看到革命党势大加入的旧官僚和知识分子们,此时已经完全倒向了共和党,而抱着其他心思加入革命委员会的地方士绅,则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对于地方上的号召力。 过去这些地方士绅依靠着满清体制压迫地方民众,然后又以地方民众的代言人身份同满清官府讨价还价,从而造成了他们成为地方名望。这种舒服的日子实在是延续的太长了,使得这些地方士绅们错以为,他们在地方上的影响力是天生的,而不是在朝廷和民众之间的矛盾中窃取的。 这才令他们加入了革命委员会之后,还觉得自己是带资入股,要是革命委员会不能满足自己的欲望,那么大家就一拍两散,自己还是回去地方做个土皇帝去。恶劣一点的,则想着革命委员会要是给自己的好处不多,那就等朝廷回来了再投奔朝廷去。 正是这种错误的心态,使得立宪派士绅遭受了一次重大打击,而此前过于品流复杂的革命委员会,现在倒是开始真正有了一个新政府的样子。 第441章 才刚刚吃了一个大亏的绅商们,自然没有勇气在战况还不够明朗的情况下再次站出来,挑战共和党和同盟会左翼联盟的执政权力。 而且吴川虽然每天只出席早上半天的大会,但是他的言行举止却依然显得极为从容随意,看在那些绅商代表的委员眼里,这无疑表明前线的局势并没有传闻中的这么惨烈,搞不好这又是一个陷阱。等到有人跳出来质疑共和党领导的这场战争是否对革命委员会有利时,从前线传来的胜利消息又能埋葬掉一批共和党的反对者了。 果不其然,委员们的忍耐是正确的,在短短数日之后就传来了前线击破清军,奉天省大部分地区光复的好消息。之前还在猛烈进攻革命军四平防线的日军,突然之间就陷入了革命力量的包围之中。 虽然有部分稍稍懂些军事的知识分子以为,对日军所谓的包围是相当勉强的,不过奉天一省的满清统治被摧毁倒是一个事实。革命军不过是趁着这股革命风潮,把四平前线的日军同日军后方的大连、旅顺和朝鲜基地给切断了联系而已。四平一线的日军要是转身反攻的话,沿途的革命军或革命党武装是抵挡不住的。 但是对于大部分民众来说,他们并不想讨论这么多假设性的结果。四平一线的日军被包围了,奉天一省的满清统治被推翻了,革命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胜利看起来就要来临了,对于民众来说就已经足够欢庆不已了。 如果套用吴川的话语来说,这是中国人民前所未有的胜利,在满清政府和日本帝国主义的联合压迫下,新生的中国人民武装力量虽然稚嫩,但依靠着无私奉献、团结友爱和牺牲精神,终于在武装到牙齿的反动武力面前展现了自己的力量。 忍耐住的绅商们无不感到庆幸,看起来岌岌可危的前线,果然是共和党设下的又一个陷阱,差一点他们又走到了人民的对立面去了。现在么,大家自然有志一同的站在了人民的立场上,一边为革命军欢呼,一边谴责反动的日本帝国主义和满清政府了。 与此同时,吴川和党内外知道前线实际情况的同志们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为了这次反击,他们抽走了哈尔滨及长春周边的武装力量,如果反击不能取得预期的效果,之前被打压的绅商们煽动起地方上的叛乱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就真要焦头烂额了。 不过这次的反击行动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成功,谁也没有想到会以如此之小的代价消灭了清军第三协的主力,从而彻底击垮了满清在奉天一省的统治支柱。在这之前,奉天民众虽然支持革命的声音不小,但是在满清第一军出关和日本出兵帮助满清镇压满洲革命党之后,大多数人又开始摇摆观望了起来。 而第三协的溃败和第一军主力撤回关内的行动,极大的刺激了革命群众的信心,东三省总督逃离奉天城的行动,更是把满清在关外最后的一点虚张声势也戳破了。于是不管之前有没有和革命委员会联系的,或是和同盟会有所联系的进步人士,都在本地纷纷举起了革命的旗帜,这一下就把满清在关外的统治给摧毁了。 虽然这些在奉天各地树立起革命旗帜的革命党不乏投机者,但是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借助这股猛烈迸发出来的革命大潮,进攻四平的日军突然就成了一只孤军。虽然这只日军的战斗力仍在,但是已经无法再通过当地的满清官府征集粮秣和劳力,也没办法再得到清军和地方民团的协助。 现在前线的革命军就等着这只日军开始向南逃亡,一旦日军从进攻转入撤退,那么日军就无可能再保持之前进攻时的士气,从四平到大连上千里地的撤退,足以让这只日军在路上耗尽最后一滴血。 当然,吴川也清楚这样理想的场景是不可能出现的。日本国内就算拼了命,也要派出一支接应部队把四平前线的日军接回到安全地带的。只是这样一来,日军在短时间内又发动不起进攻了,革命委员会又可以获得一段时间修整部队和训练新兵了。 凭借着前线逆转的战局,吴川在这场革命委员会的扩大会议上获得了更多人的支持,于是他也就趁机推动大会通过了战时动员法和义务兵役制两项法令,再一次集中了革命委员会的权力。 通过这两项法令,革命委员会可以在战时控制一切资源的流通去向和规定物价,并强制厂家进行生产,有权要求17岁以上40岁以下的男子在战时强制服兵役。在11月18日之前,没有多少人会支持通过这两个明显有损个人利益的法令。但是在前线传回了胜利消息之后,这两个法令很快就以多数赞成的方式通过了。 25日中午,在吴川在扩大会议的结尾做了呈词,他对这几日大会讨论的内容做了个总结后说道:“…从当前的革命形势发展来看,随着中国人民的觉醒,打倒满清的腐朽统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但是从日本帝国主义的表演来看,帝国主义想要干涉中国革命的企图并不是一个小概率事件。这些日子以来,我同各位委员们已经讨论的很清楚了,革命委员会的首要任务并不是和帝国主义战斗到底,在打倒了满清之后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建设我们伟大的祖国。 为什么说建设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拿东北三省来说,虽然东三省的自然环境比关内要好的多,也拥有大量的河流和未开垦荒地,但是我们也应当看到东北的几条主要河流几乎年年发洪水,每三年就有一次大洪水。 今年辽河和松花江流域的大水,就给东三省的农业造成了极大的打击。我国是一个农业人口占到80%以上的农业国,在这样一个国家农业遭遇灾害,就意味着有许多人要饿肚子。我们要打倒满清的原因,就是这个无能的朝廷治国无术,卖国有门。 那么当我们取代了这个腐朽朝廷之后,要想真正获得人民的支持,起码得要干的比封建王朝要好一些。总不能推翻了这个朝廷之后,还是让松花江、辽河年年发大水,淹没了田地让人民饿肚子。那么我想我们也是干不长久的,人民也是要把我们干下台去的。 所以,建设祖国,让人民过上更好的生活,是革命委员会当前和未来的首要任务。当然,我们也要搞清楚,建设一个国家是需要稳定的社会环境的,在战火纷飞的环境下是无法建设祖国的。 和日本帝国主义的战争,正是为了打出一个安定的社会环境来。因此,只要日本还试图在中国的领土上驻扎军队,试图干涉我国内政,试图霸占我国的土地、资源和交通设施,我们就不得不同他们战斗下去。在没有达到这一目的之前,任何试图绕过革命委员会和日本达成妥协的举动,都将会被视为背叛革命的行动…” 吴川在大会上的公开告诫,使得一些试图趁着革命军占据优势同日本人议和的委员们,不得不暂时按捺住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跟着周边的委员们一起为吴川的演说鼓掌支持。 只是从大会离开之后,坐在马车上的吴川却并没有大会上演说时看起来这么轻松。革命委员会在军事上虽然取得了优势,但是这个优势却主要还是战略上的,在战术上革命军并没有占到日军多大的便宜。到目前为止,革命军也只能依托阵地和切断铁路线来限制日军的行动,并不能真正向日军发起有力的进攻。 说到底,短期的军事训练,可以教会一个平民如何依托阵地进行射击,但是不要指望一下子就把平民变为训练有素的战士。革命军招募的兵员虽然素质不错,这些从关内跑到俄国远东三省和北满做工开荒的壮劳力,身体素质和头脑都可算是家乡年轻人中较为出色的。而远东地区普遍的狩猎活动,也让他们至少具备了使用武器的基础。 于是当革命委员会把这些年轻劳工招募进训练营之后,短时间内就让他们掌握了依托阵地防守的能力。但是这并不代表,可以让这些年轻的士兵去进攻日军防御的阵地。虽然日军并不重视防御作战,但是日军毕竟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即便他们的防御能力再不行,也不是革命军这些没有学习过进攻组织的新兵们能够轻易突破的。 所以,当日本人采取固守待援的战术时,革命军就只能确保日军不能脱离和自己的接触,然后一点点的用炮火消耗日军的士气和弹药了。这样的战斗方式虽然能够极大的减少革命军的伤亡,但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击溃这只日军也是不可能的任务。 而不管是吴川还是总参谋部的参谋们,都不认为日军会不派出援军接应这些被围的日军。所以,虽然这道大餐已经摆上了革命委员会的餐桌,但是能不能吃到嘴里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吴川自然是想要把这道大餐吃下去的,不管怎么计算都好,当革命军吞下了四平前线的这支日军之后,加上被围困于公主岭的第五师团,日本就相当于损失了3个师团的力量。在日俄战争过去还不到6年的时间,日本的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在损失了17个常备师团近六分之一的力量之后,日本除了全面动员之外,就只能选择中止战争了。 对于吴川来说,日本无论这么选择,对于中国都是有利的。把战争进行下去,不过是以革命委员会的灭亡换取日本倒退20年。那么接下来的一战红利,日本也是无能力享受了。至于接下来的历史走向,和他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但至少不会比他所经历的那个历史坏。 如果日本选择中止战争,那么只要革命委员会能够存在下去,他就能让革命委员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来。吴川当然希望,革命委员会还能够存在下去,这正是他患得患失的地方。 第442章 “醒醒,亲爱的…” 在女子甜美的呼唤声和脸上传来的轻柔拍打感中,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终于睁开了干涩的双眼,看着面前出现的那张俏脸,谢尔盖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将面前的佳人抱在了怀中,向她索取了一个热吻。 不过女子很快就推开了他,然后用身体压着谢尔盖不让对方乱动,脸上带着一丝嗔怒的表情说道:“别弄乱了我的衣服,我马上就要出门了。还有你赶紧起来吧,戈尔斯特金先生正在楼下等着见你呢。” 谢尔盖恋恋不舍的放开了科罗温夫人略显丰腴却充满火热的身体,一边抵抗着宿醉之后的头痛,一边略显不满的说道:“这么大清早跑来打搅别人,他可真不像是个俄罗斯人。” 起身走到窗前的科罗温夫人一把拉开了厚实的丝绸窗帘,一下让卧室光明了起来,这才转身向着谢尔盖叹气道:“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谢尔盖上校。” 谢尔盖下意识的用挡了挡光线,“真见鬼,我好像约了戈尔斯特金一起用午餐,索菲亚快把椅子上的衣服递给我…” 被谢尔盖唤作索菲亚的科罗温夫人,是一个波兰女演员,现年34岁,有着一双深邃的大眼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古希腊美女。她曾经在莫斯科闯荡过一阵子,不过并没有闯出什么名堂来,这才跑来了远东碰碰运气。 在莫斯科并不出众的她,到了远东之后却开始声名鹊起,只是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因此正打算退出舞台在远东开上一个艺术学校。自从西伯利亚大铁路建成之后,俄罗斯向远东的移民陡然就增多了起来。好比十年前哈尔滨还是一个中国人的村庄,但是今日哈尔滨的外国人口就占了哈尔滨人口的四成。 虽然这些人口中俄籍波兰人和俄籍犹太人占据了多数,但是哈尔滨的外国人居住区内盛行的还是俄罗斯文化。这些人在远东获得了财富和地位,自然希望自己能够在远东享受和欧洲一般的生活。于是科罗温夫人这样的女演员才能受到追捧,而大量俄国移民带来的子女教育问题,更是让科罗温夫人看到了一个机会。 这些俄国移民虽然在远东发了财,但却并不愿意本地化。他们依然希望能够以欧洲的方式教育自家的子女,从而在他们返回家乡时能够保有或跃升自家的阶层。特别是那些富有家庭的女孩,如果她们不能以欧洲的方式进行教育,就无法在家乡找到一门好亲事。 只是想要成立一所欧洲式的艺术学校,培养那些中产阶级以上家庭的女孩,她就需要大量的资金。科罗温夫人自己可凑不齐这样一大笔钱来,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对她的追求,让她看到了自己梦想实现的机会。于是在几番推拒之后,两人终于同居了。 当谢尔盖带着索菲亚走进楼下的客厅时,正看到戈尔斯特金站在客厅的窗前观赏着外面的庭院。看到两人走进来后,戈尔斯特金面带微笑着向索菲亚恭维道:“夫人,您真是越来越迷人了。” 索菲亚微笑着和戈尔斯特金客套了两句,便识趣的告退离开了。当客厅内就剩下两人之后,戈尔斯特金便收起了笑容向谢尔盖说道:“上校先生,内务部提升您的军衔,是让你在这里看住吴,不是让您在这里享受的。” 谢尔盖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向着对方略略低头说道:“可是吴对帝国表现的一直都很忠诚,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如果贵官有所指示的话,我一定会服从于贵官的命令。” 戈尔斯特金默默的注视了谢尔盖许久,方才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们的朋友确实表现的不错,不过你不觉得他表现的太好了一些吗?如果他不需要帝国的介入都能够击败日本人的话,那么帝国在满洲还有什么存在感呢?” 谢尔盖下意识的反应了过来,显然对方的有感而发,是针对这些天来满洲战局的大转变而发的。但是对于这一变化他也无能为力,他只能回道:“我们总不能把日本人的无能怪罪到吴的头上。就在一周之前吴还是忧心忡忡,并不能保证四平一线不被日本人突破的。” 戈尔斯特金颇为牙疼的说道:“可您却没有告诉我,革命委员会还有这样一个反击计划。要知道,我都已经和关达基总督商量好了,只要日本人突破四平,就让吴发出一个邀请,让帝国军队南下,彻底控制北满地区。” 谢尔盖有些莫名其妙,不由反问道:“这样的邀请,就算日本人不突破四平防线,我们也可以要求吴提出来吧。只是,我们在中东路上已经有了一只军队,现在还有必要再派出更多的军队吗?” 对于谢尔盖这样不明白国际局势的花花公子,戈尔斯特金也是无言以对。他完全不明白,究竟这位是怎么被安排到吴身边的,以这位的能力最多也就是在彼得堡应付一下那些贵妇,为沙皇监视贵族中的反沙皇分子而已。 不过这几天的折腾他也已经明白了,自己内务部的头衔根本指挥不动远东的密探局,虽然谢尔盖看起来一副花花公子的做派,但是对于手下的控制能力可真是不弱。因此想要将其调离,另外找人顶替上来,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控制的住局面的了。 在目前来看,谢尔盖已经是内务部控制远东力量唯一的选择了。想到这一点之后,戈尔斯特金不得不向对方详细的解释道:“在日本人没有改变满洲的力量对比之前,我国大动干戈的派兵进入北满,就会遭到各国的敌视。 在当前欧洲局势如此紧张的状况下,俄国是不能不考虑英、法两国盟友的态度的。要是我国的行动被英、法视为破坏协约的行动,那么我国就有可能首先被同盟国所攻击,以我国单独的力量是无法挡住德、奥两国的进攻的。 更何况,英、法一旦判断我国背叛了他们,出面协调中国和日本之间的冲突,转而令两国联手对付我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中国人虽然虚弱但是胜在人口众多,如果革命委员会能够把中国人组织起来,即便是只把满洲的中国人组织起来,我国在远东的力量就难以应付了。再加上一个日本人的话,帝国在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的疆域恐怕都难以保住了。 所以对于帝国来说,最好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拼个同归于尽,把北满的中国人力量消耗一空,我们再打着受中国人邀请的旗帜进入北满,把这片土地俄罗斯化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现在吴率领的革命委员会干的太过出色了一些,不仅保住了四平一线,还把南满也控制住了,这就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如果我们现在逼迫吴向我们发起邀请,无疑就是等于表明帝国并不信任他的意思。 在此种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吴会不会改变亲近帝国的立场。两位陛下对于这位可是信任的很,要是知道是我们的操作导致了吴对于帝国的背叛,那么谁也抵挡不住陛下的怒火。如果你早些搞清楚吴的反击方案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先对日本人提个醒。” 虽然对于内务部这种阴谋诡计并不感冒,但是谢尔盖还是立刻撇清了自己的干系说道:“这可不能怪我,我这些天都在帮你引见远东密探分局和沙皇保卫军的人员,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去同吴会面。而且吴的反击军队不是从哈尔滨调去的吗?这条消息您不是早就收到了吗?” 戈尔斯特金马上打断了谢尔盖的话语道:“好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我今天并不是来和你讨论,由谁来负责的问题。不过局面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我也无意在远东呆下去了。所以,我今天就想要告诉你,接下来和阿穆尔沿岸总督府、中东铁路管理局、驻哈尔滨总领事馆的交涉事务就由你来负责,三天后我就启程返回彼得堡去了。” 谢尔盖只是迷糊了一下,心里就大骂了起来,对方这是打算把远东的烂摊子丢到自己头上了。正如戈尔斯特金刚刚所说的,如果中国人和日本人打个两败俱伤,那么这位说不定就可以趁机分享一份吞并北满地区的功劳,所以对方才留下不肯离去。 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在战场上取得的优势,想要毫无风险的吞并北满地区的时机就失去了。接下来这里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麻烦,如果吴真心是忠诚于帝国的,那么他们就要同吴争夺吞并北满的功劳,对于一个手握军政权力的异族人,天知道对方会不会再次改变立场,转而变为帝国的敌人。这种事例在帝国吞并中亚的过程中并不少见,因此戈尔斯特金显然不想陷入到这样的麻烦中去。 而他现在虽然返回了彼得堡,但是这位同阿穆尔沿岸总督府、中东铁路管理局、驻哈尔滨总领事馆沟通过的事务却不会消失。因此事情顺利发展下去,他完全可以分上一份功劳,如果不成功则是他们这些人做事没有能力。 谢尔盖心中迸发的怒火就是源于此,对方拍拍屁股走人了,但是却把得罪人的事和风险都留给了自己。和吴川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位是什么人。对方要是会忍气吞声,那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第443章 就在戈尔斯特金试图把自己的麻烦推给谢尔盖的时候,军事委员会所在的小楼内也正热闹着。隶属于军事委员会的各个部门成员,随着四平前线和奉天省的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之后,原本心情沉重的众人一下就欢快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将日军第五师团围困于公主岭,一半靠的是运气,另一半靠的则是预先的谋划,颇有胜之不武的心虚。那么本次革命军干净利落的击溃清军,将日军围困于四平到毛家店一线,可以说是实打实的战绩,足以放在台面上说道说道了。 而最让人开怀的还是,只要这次能够重创日军,那么革命委员会不仅距离和平不远,也能够彻底将东三省掌握在手里了。比如朱和中就觉得,哪怕这次不能从日本手中收回旅大租借地,起码南满铁路和安奉铁路的利益总能收回来了。 如果革命委员会真能借着这个机会从日本手中收回一部分满清割让出去的权益,那么革命委员会就达成了众多革命党一直念兹在兹的,收回利权捍卫国家的理想。有这样的功绩在手,不管是同盟会还是中华民国军政府鄂军都督府,都难以同革命委员会相提并论了。 带着如此声望挥军入关,革命委员会想要进入北京几乎就是水到渠成之势。过去让他们颇为忌惮的北洋六镇,在这一战之后已经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如果说军事委员会对于日军的坚韧和组织度还颇为钦佩的话,那么清军在这一战中暴露出来的外强中干已经让他们鄙夷不已了。 虽然北洋军的普通士兵和下级军官还颇有可取之处,这些人被俘后经过转化补充入革命军后,极大的提高了革命军的战斗力。但是对于北洋军的中、上级军官的能力、军队内部的组织度、后勤补充能力等方面,在开阔了眼界的军事委员会眼中,大约北洋军还处于克里米亚战争中的俄军程度。 对于敌人的敬畏之心一去,对于自己这边将士的信心就上升了。这种信心的提升不仅可以极大的激发军事委员会及革命军官兵的士气,也增强了军事委员会和军队的凝聚力。 因此当吴川返回军事委员会之后,朱和中等军事委员们就跃跃欲试的想要向他建议,在日军增援没有抵达满洲之前,是不是把公主岭、郭家店的主力调动到四平前线,对四平的日军发起一次突击,打乱日军想要逐步收缩阵线的企图。 吴川扫视了一眼面前站立的委员们,沉思了片刻后方才说道:“之前总参谋部已经讨论的很清楚了,我军现在只要咬住日军的前沿部队,不让他们脱离接触就好。只有当日军完全放弃抵抗实施全线后撤的战术时,我军前线部队再发起全面进攻,才是损失最小的进攻办法。为什么才过了一天,你们又想着改变主意了?” 朱和中代表着其他军事委员向吴川解释道:“我们现在就是担心,好容易才把日军围困下来,要是让日军增援部队赶到把他们接应回去,那岂不是让煮熟了的鸭子飞了吗? 现在前线日军应该已经基本知道他们被围的事实了,我们觉得四平一线的日军眼下应该没有什么战意了,派出几只生力军分散在近40里的阵线上发起重点突击,也许就可能打破日军现在的防御阵线,迫使他们主动后撤。” 自从决定发起革命开始,吴川就知道牺牲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他并不会在胜利和牺牲之间过于纠结,在大局已定的局面下,他也不会随意的拿革命者的生命去牺牲。不管是现在的中国还是今后的中国,愿意为革命流血牺牲的人总是不多的,只有在抗日战争爆发之后,全民族发觉已经没有了后路时,觉醒的人民才前赴后继的不断投身于革命之中。 只是当前的大局并没有完全定型,要是不能重创四平前线的日军,战事还是有反复的可能。所以吴川也陷入了犹豫之中,他又想答应朱和中等人的请求,但又担心在日军没有泄气的时候出击,反而会让革命军一头撞到铁板上去。 就如同之前他们对付日军的战术,就是想要耗尽日军进攻的勇气和动能,然后再发起一次反击。如果日军拿同样的战术对付革命军,那可就真是不妙了。耗尽了体力和鲜血的革命军可拖不住得到了增援的日军,最终只能看着日军从容撤回安全地带。 反复思考了数十秒后,吴川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对着朱和中等委员说道:“战局发展到现在,公主岭的日军已经失去了作为诱饵的作用。我想这一战之后,日军应该是不会再想着救援这支被我们围困的孤军了。 而公主岭日军被我们围困了这么久,想必士气也相当低落了。公主岭处于长春和四平之间的铁路线上,实乃是我军的一处要害之地。既然这里的日军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反而开始妨碍起我们同前线的交通了,那么也就是时候拔掉它了。 各位不是觉得我军已经能够突破四平日军的防御阵地了吗?那么我相信公主岭日军的防御阵地就更挡不住我军的进攻了。所以我建议,军事委员会可以先集结部队进攻公主岭,拿下这一要点打通原有的铁路线,顺便也可以拿这里训练军队的进攻能力。 如果我们连公主岭的防御阵地都突破不了,那么就说明现在转入对四平日军的反攻还不到时候,大家且继续忍耐吧。” 只是朱和中此时也不是柏林时期单纯的革命青年了,听了吴川的想法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应承下来,而是犹豫了一下后问道:“攻打公主岭到不是什么问题,但是那位关东都督大岛义昌大将也在那里,我们不管活捉了他,还是得到一具尸体,会不会都太过刺激日本人了?我们想要的是结束战争,并不是给日本人找借口把战争继续下去。” 其他几位委员也都默不出声,显然他们也不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抓在手里。当前革命委员会已经占据了足够的优势,实在没什么必要再俘虏一个日本陆军大将,或是弄一具日本陆军大将的尸体回来。若是因此激发了日本国民的自尊心,从而被日本政府借题发挥扩大战争的话,这场战争的走向恐怕又要变得模糊不清了。 吴川沉默了良久之后,方才开口说道:“可以先采取政治攻势,先把当前满洲的局势找人透露给公主岭的日军官兵,然后再采取边打边招降的模式,看看这些日军是不是真的软硬不吃。至于大岛义昌的问题,我再考虑考虑。” 朱和中同其他军事委员交换了一下眼神,终于岔开了话题,向吴川汇报起了当前战局的简报。虽然日本陆军一些高层人士错误的判断了本次中国革命的规模,导致他们轻率的向革命委员会挑起了战争,但是日本陆军在战术上却几乎没犯什么大错。 比如在清军溃败之后日军没有采取全面撤退,而是采用了逐步收缩防线固守待援的战术,使得日军并没有丧失士气和蒙受较大的损失,还能够阻止四平以北革命军向南的进攻。 但是日军战术上的正确选择并不能抵消革命军在战略上获得的优势。在张绍曾率领的新建第五师团突破第三协的防线后,日军整个西侧都处在了革命军的威胁下。而叶声率领的骑兵旅突击了开原到铁岭一线,东路师切断了安奉线,奉天以南革命党人的不断起义,使得四平一带的日军完全失去了后方。 朝鲜这边的日本驻军虽然抽调出了一个联队跨过了鸭绿江,但是在大半个奉天省都宣告光复后,这只日军联队便停在了鸭绿江和凤凰城之间,并不敢继续西前进了。而南满铁路沿线的日本居留民和军警也因为奉天省的大规模起义,选择了大步南撤,逃到了大连地区方才停下脚步。 旅大地区虽然还有一个日军联队,但这只武装力量也只能用来守卫大连-金州一线,想要北上救援四平日军是力有未逮的。 朱和中最后总结道:“朝鲜这边的义兵起义我们已经安排妥当,从我国的延吉府开始发动起义,然后是朝鲜境内的罗津、清津地区、咸镜南道附近,发起连续呼应的起义,打击这些地区的日本木植公司、日本军警和亲日分子。 时间是从今日到12月1日前,务必让日本在北朝鲜的兵力疲于奔命,然后集结主力消灭日军在北朝鲜的机动力量。接下来就要趁着冬季把日军和伪军分隔于北朝鲜各城镇的机会,一处处的把他们拔除,从而建立起义兵在北朝鲜的根据地,背靠我国的鸭绿江地区同日本人打一场持久的独立战争。 这样一来,日本驻朝鲜的兵力将会为这些朝鲜义兵武装所拖住,短时间内我们大约不必考虑日本驻朝部队进入我国作战了。那么接下来就剩下了旅大地区这一处,接应日本国内援军登陆的地点。 短时间内我们恐怕还无法动员南满地区的革命武装去夺取旅大地区,甚至于也不能指望这些革命武装替我们挡住日军增援部队的北上。因此军事委员会认为,这些革命武装在当地的存在和掩护我军在南满地区的活动,也许意义更为重要…” 第444章 再一次确定了退向山海关的清军并无反扑的动静之后,吴川算是放下了一个心思。从退走的北洋第三镇的行动来看,这只部队已经有了一些其他想法了。结合袁世凯数日前回京组阁的消息来看,当前对于北洋军政集团来说,把可靠的兵力调回近畿,控制住京城局势才是首要之务。 而同样的,在袁世凯把北洋军调回关内之后,满清宗室也不可能再把可靠的满人武力放出京城,于是双方在近畿就形成了互相牵制的势态。这样一来,在京城的权力争斗没有落下尘埃之前,满清已经没有什么能力派出军队出关平乱了。 虽然清军的战斗力和日军相比较为低下,但是鉴于其代表朝廷的正统性,使得清军可以从当地源源不断的获得补给,并给予日军在满洲行动的正当性,当这只武力退出关外之后,日军也就被陷入孤立了。即便当前奉天省还有一些忠诚于满人的力量,跟随着赵尔巽逃往了锦州,但是已经不能再如此前那样调动各地官府配合日军行事了。 望着沙盘上敌我力量的对比,吴川沉思良久之后终于开口说道:“在短时间内,我们同四平日军的正面对决恐怕是占据不了上风的,所以我们要趁着这段时间先解决掉日军有可能的助力和我军背后的隐患。 日军最大可能的助力,不外乎逃往锦州的赵尔巽、被我们赶去辽河西面的奉天巡防营主力、奉天省内的亲日势力,然后是北京公使团。 赵尔巽逃离奉天城固然使得他这个东三省总督已经名存实亡,但至少他还有这样一个名义,一旦日本人利用其名义建立起本地的伪政权,那么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还是具有一定欺骗性的。 虽然现在日本人还无暇顾及他,但是我们不能留下这样的隐患。我以为我们应当派人前去说服警告锦州的赵尔巽等人,如果他们现在自行返回关内或家乡,那么革命委员会将撤销对于他们战犯的控诉;如果他们不肯离去,那么战后他们和他们的家族都将受到人民的审判。另外调集一部分有经验的老兵,混入锦州制造几起爆炸事件,震慑这些满清官吏,驱赶他们离开锦州。 其次是奉天巡防营的主力,这只部队是当前奉天除我军和日军之外最有实力的一部。冯德麟、张作霖、吴俊升三人又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这只部队如果放任不管始终都是我军侧翼的一大隐患。 不过在清军败退入关,满清在东三省统治瓦解的现状上,这只武力现在正处于寻找新的出路阶段。我建议派人去招抚这只武力,愿意接受改编的就纳入到革命军的体系内进行改造;不愿意接受改编的,就把山海关到锦州地区分给他们驻扎。只要能够让他们在我们同日本人作战时期保持中立,就是胜利。 至于奉天地区的亲日势力,事实上也就是协助日本对本地进行经济掠夺的商人和地主,对于这些人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们本身就在当地积攒下了不少怨恨,又依靠着日本人聚敛起了不少财富,对于这些人进行打击,既能让我们获得当地民众的支持,也能获得一笔收入。 因此,我们接下来的作战应当有所调整,和日军的正面战场作战要放缓,主要以围困和切断铁路线等牵制战术为主。集中力量打击奉天地区的亲日势力,我要确保在铁路线两侧没有任何亲日势力存在的基础。对奉天各地起事的起义军进行甄别,暂时我们不需要他们服从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但是对于那些试图帮助日军反对我军的武装,则必须坚决加以消灭。 总之,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辽河以东,凤凰城以西,普兰店以北的区域内,我不想再看到有满清残存势力和亲日势力的存在。” 朱和中等了一会,发觉吴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不由追问了一句:“那么北京公使团要是帮助日本人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吴川沉思了片刻后说道:“暂时我们没有影响北京公使团的能力,但是北京公使团能够使用的也只是外交方面和国际舆论方面的力量,只要我们在战场上保持优势,公使团的影响力就发挥不出多大的作用。” 虽然吴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朱和中可没有完全相信这一点。从庚子国难以来,北京公使团几乎已经成为了北京的太上朝廷,八国联军的入侵虽然惊醒了不少国人天朝上国的迷梦,但也让许多人得了恐洋病。仅仅在一个月之前,革命委员会中不还是存在着大量鼓吹日中友好的人士么,日本不过是洋人中最低一等的列强,在十余年前大清官吏还把日本当成了自己的属国呢。 在连续取得对日作战的胜利后,眼下革命委员会中的同志们对于日本的敬畏之心是去了不少,但是对于那些欧美大鼻子洋人的恐惧之心还是存在的。若是北京公使团真的倒向了日本,那么大多数人恐怕是要反对和日本继续作战下去了。 只是这种担忧并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朱和中于是点头接受了吴川的说法,跟着委员们下去布置新的作战任务去了。 吴川并没有参与军事委员会接下来的细节讨论,而是去了一楼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批阅其他行政上的事务来了。虽然当前的军事问题是革命委员会的工作重心,但是随着北满社会秩序的重建,行政事务也开始进入了正轨,许多问题在各委员会讨论完成之后,就开始不断汇总到了他的面前。 即便送上来的文件已经筛选了大部分并附上了专业委员会的意见,不过对于一个新建政权来说,吴川也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去批阅,以确保革命委员会在政权建设之初不偏离他想要走的道路。 只是想要安静的坐在房间内审阅文件,以思考革命委员会在各地的施政情况,对于吴川来说也是一种奢侈。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敲响他的房门,进来向他汇报工作。吴川有时候觉得,他现在的生活质量还比不上在图拉乡下的时候,至少那个时候他的时间都是属于自己支配的。 王葆真夹着一个皮包匆匆走进了军事委员会的小楼,他立刻便看到一楼的过道和大客厅内都坐满了人,这些人都是等候着同吴川见面的。他们大多是来自各地的工人代表、农民代表或革命者,革命委员会从成立之初就同旧式的起义军不同。 因为吴川主张这场革命不是少数精英阶层的革命是大众的革命,所以革命委员会不仅要发动大众,还要接纳大众的意见,所以各个专业委员会都必须接受人民的监督和听取人民的渴求。当然据说这一点也是接受了一部分俄国友人的建议,在俄国人民群众总是喜欢成立一个代表委员会来发出自己的声音和领导他们行动。 这种方式的好处就在于,革命委员会将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广泛支持,和高高在上的官府和盛气凌人的官吏相比,人民能够自由通行的委员会和愿意听取人民请求的委员们,显然更容易被视为是自己人。这也是革命委员会自革命以来能够迅速在北满各地生根发芽的一个根本原因,甚至于连那些俄国工人们也纷纷加入了本地的革命委员会,转而反对起了中东铁路管理局的俄国官员和军警们。 老实说,即便是如王葆真这些国外留学过的激进革命派人士,一开始也是颇为反感革命委员会的这一制度的。在他们看来,虽然他们革命的目的是要打倒腐朽无能的满清政府,但是建设国家的事务怎么能够让一群见识浅薄的泥腿子和无产者说了算? 这些人既没有管理和建设国家的知识,又只关心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事,他们从来不知什么是国家大事,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还老想着从国家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显然他们并不了解,国家需要人民来养活,但国家并无养活人民的义务。 不过随着革命形势的不断发展,革命委员会这条制度的好处就渐渐开始显露了出来,即便在日军和清军联手的恶劣形势下,革命委员会依然还是得到了广泛的民众支持,每一天都有着新兵应征入伍。正是在这种广泛的民众支持下,即便是畏惧于日本帝国主义的绅商们,也只有少部分人跳了出来,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观望。 于是革命委员会才能够安定住后方的局势,全力以赴的对付前线的日清联军,最终找到了扭转局势的机会。如果没有革命委员会一直以来始终保持着和普通民众的联系和沟通,将自己的主张直接传达给这些民众之中去,使得那些旧日的地方绅商们无法左右民众的意志,革命能否坚持到今日还真是不好说了。 在见证了这一同群众普遍联系沟通制度的好处之后,王葆真等留学生们也渐渐转变了态度,开始接受这种旧时中国未曾出现过的政府工作方式了。事实上在他们改变了思想之后,也就立刻发现了这种工作方式的好处。 过去清政府制定政策一向只在官僚和满人宗室内进行讨论,连地方绅商在朝廷政策出台前也是一无所知,所以往往是朝廷出台政策之后就会遭到普遍性的抱怨。比如此前收回铁路国有的政策,仅仅就是因为盛宣怀和一些外国公使的支持,朝廷就选择了默认,结果造成了南方风起云涌的保路运动,最终引发了革命。 但是在革命委员会这边,每一项政策在出台之前就已经了解了各阶层对于政策的支持与否和反对的理由,在这种综合考量之后,革命委员会出台的政策也许不够完美,但至少不会激起民众普遍性的反对。 第445章 就在王葆真站在客厅门口看着济济一室的拜访者陷入沉思时,瞧见了他快速走过来的张云荣对着他小声的说道:“原来是王委员过来了,请你稍稍等候几分钟,吴主席正在和教育委员会的林委员讨论冬学的问题。等林委员出来,我就带你先进去。” 王葆真这才反应了过来,转身对着张云荣微笑的说道:“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要等多久了呢。不过现在来拜访主席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吴主席接见的过来吗?” 张云荣苦笑着摇头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自从前线传来了好消息之后,各地的群众就对革命热情了起来。各地的群众都派出了代表跑来哈尔滨表达了他们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原本由副主席接待他们也够了,不过他们都表示希望能够和吴主席见上一面,以向主席转达地方群众的支持。 主席接见了这个县的代表就不能不见其他县的代表,这样一来大家就都跑来拜访主席了。眼下这些人还算是少的,毕竟还有许多群众代表并不知道主席这几天都在军事委员会办公。不过就算是如此,这些拜访者已经严重干扰了军事委员会的正常工作,所以过两日我们打算搬到对面的小楼去单独办公。” 王葆真稍稍思考了片刻就明白了,随着整个满洲局势转向了有利革命的发展趋势,原本处于观望状态的地方团体现在都试图跑来抱革命委员会的大腿了。虽说吴川一直以来都是支持共和体制的,但是对于许多民众而言吴川现在已经很有人主之像了,大家提前来烧个香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就在王葆真在心里嘲笑着这些民众代表的现实时,张云荣突然向着他说道:“主席已经送林委员出来了,王委员我们快点过去,可别让人抢了先…” 在张云荣的引导下,王葆真迅速挤过了人群,然后在对方的掩护下进了吴川的办公室。虽然只是短短十多步路,倒也让他身上出了点小汗。 他稍稍解开了大衣上的扣子让自己感觉稍稍舒服一些后,就对着吴川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吴川给他倒了杯热茶之后,方才坐回沙发上有些诧异的说道:“英、法两国驻哈尔滨领事通知你,让我们立刻停下追击日军的行动?他们和北京的通讯已经恢复了?” 王葆真双手握着茶杯,摇着头说道:“我已经查问过,不要说和北京,就是和奉天城的通讯都没有恢复。不过日本驻哈尔滨领事昨日连续拜会了两国领事,大约是日本人说服了他们。” 吴川沉思了半响后才问道:“那么你认为如果哈尔滨同北京的通讯恢复之后,北京公使团是否也会支持英、法两国领事的意见?” 王葆真沉默了一会后不确定的说道:“按照常理的话,北京公使团支持英、法两国驻哈尔滨领事的意见是无庸置疑的。 日本人彻底从南满退出,就意味着俄国势力在南满的扩大,这显然是不符合英、法两国的利益的。根据眼下欧洲的紧张局势,英、法两国恐怕不不想见到俄国在这个时候把目光转向远东。 不过眼下德国和奥匈帝国都希望俄国把目光转向远东,因此他们一定会在北京公使团内部捣乱,不令公使团达成一致意见的。所以英、法两国的意见恐怕只能代表两国自己的意思,北京公使团估计不会以公开的形式支持两国领事的主张的。” 吴川于是又谨慎的问道:“你觉得如果我们不接受英、法两国停战主张,他们会对革命委员会采取什么措施吗?” 王葆真思考了半天后说道:“英、法两国恐怕会对俄国施加外交压力,令其放弃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支持,比如不许我们使用中东铁路;进一步加强对于我方的禁运;公开支持日本,并给予实质性的帮助。不过应该不会亲自下场。” 吴川在心里思考了许久,得出的结论和王葆真差不多。于是他终于对王葆真回覆道:“现在停止战争是不可能的,给日本人缓过这口气,我们就别想让日本人让出南满的诸多权益。 只有彻底把日本人打疼,让日本意识到战场上没法解决我们,我们才能同日本达成一个有利于我们的和议。而且现在日本还有着一战的能力,俄国人还没办法在陆地上压制住日本,反而要担心日本海一侧的滨海省受到日本海军的袭击。 所以,如果我们现在接受英、法两国的恐吓停下作战的话,不仅将会丢掉好不容易才获得的战场上的优势,也要担心日本和俄国单独媾和,从而出卖我们的利益。 我们继续打下去,大约还能获得德国和美国的支持,现在停手则就会让我们处于孤立无援的外交境地。所以我们不仅不能听从于英、法两国的领事的要求,还要向外界表明革命委员会将战争进行下去的决心,从而获得德国和美国在外交上的支持。” 王葆真许久未能接吴川的话,过了好半天方才踌躇的说道:“主席的判断也不能说不对,但是这会令我们处于相当大的风险之中。 如果我们拒绝了英、法两国领事的提议,他们对于日本的支持恐怕很快就会落实,但是德国和美国对于我们的支持却未必。英、日两国的海上力量足以封锁住东亚海面,德国和美国是不可能为了我们同英、日开战的,那么他们的支持就很有可能落在口头上。 而英、法两国一旦共同出声支持日本,我看俄国人恐怕会退缩。就如主席你所说的,俄国的首要利益在巴尔干半岛和海峡地区,而不是在远东。他们也许会借助我们的力量把日本人从满洲驱逐出去,但是不可能为了满洲放弃巴尔干半岛和海峡地区的利益。可要获得这两块地方,俄国必须要获得英国和法国的支持。这样一来,俄国出卖我们的机会就会很大。” 虽然知道王葆真判断的很正确,但是吴川对此也无计可施。到了这个时候俄国的举动就对革命委员会变得举足轻重了起来,但他也只能见招拆招。 沉默了许久之后,吴川故作轻松的说道:“幸好俄国是一个专制国家,国家的外交政策受沙皇和宫内的影响很大,就算是一项对于俄国有利的政策,彼得堡也不会很快得出结论。所以我们至少还有一些时间作出应对之策。 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俄国决定出卖我们之前,我们能够先重创了日军,这样俄国人想要在远东做点什么小动作也要先考虑自己有没有这个力量。 不过这个目标并不容易达成,所以我们需要迷惑英、法两国的注意力,给前线的将士们争取一点时间。所以我希望你代表革命委员会和英、法两国交涉关于停战的问题,但是先拖住他们,不给他们什么肯定的答复。 另外,为了防止德国和美国误解我们向英、法两国屈服了,我需要给他们发出一点讯号。你觉得,革命委员会强行接收海关,解除英国职员的职务,会不会让德国人和美国人认为我们正试图反抗英国在华的控制权力?” 王葆真感觉自己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不过他还是平复了自己紧张的心理说道:“这会不会太过刺激英国人了?英国人对于海关的控制权还是相当看重的,我担心这会令英国彻底倒向日本人。” 吴川思考着说道:“以眼下的革命形势,清政府倒台只是时间问题。海关是中国的海关,英国人不过是受我们雇佣的职员而已,就算英国政府也没有公开声明这些英国职员是向伦敦而不是向北京效忠的。 我们暂时不动关税税率的问题,也不提全面从海关中清理外国职员的问题,以中国人民的名义解除试图超越自己权限的不合格政府雇员,我认为问题不大。 先命令北满各海关外国职员前来哈尔滨开会,向革命委员会移交海关的各项资料及权力,并上缴之前他们截留的关税,不来参加会议的人员和不肯移交资料、关税的人员即刻予以解除职务,并派出人员强行接收各海关,免职公告在共和日报上刊登出来。” 王葆真依然有所犹豫的说道:“那么万一…” 吴川摆了摆手道:“没有什么万一,既然我们试图和英国人友好交往换不来他们的善意的话,我们至少要表现出能够让他们利益受损的决心。否则的话,英国人就会肆无忌惮的站在日本那边对于我们施加压力,那么就不妙了。” 最终,王葆真还是被吴川说服了,带着将信将疑的神情离开了吴川的办公室。王葆真离开后,吴川暂停了接见活动,他坐在沙发了抽一支烟,思考了足足一刻钟后,终于起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了一个电话,对着电话中询问道,“扎哈罗夫先生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听了足足半个小时的汇报之后,吴川终于对着电话中说道:“帮我送一份请柬给扎哈罗夫先生,就说我希望明日中午能够邀请他吃吨午餐,就放在马迭尔旅馆好了…” 第446章 扎哈罗夫很是满足的放下了刀叉,拿起了餐巾擦了擦嘴,向着吴川道谢道:“感谢您的招待,其实原本应该由我来邀请您才是正理,您给我的建议确实有用,起码令我在远东得到了尊敬。不过,您今日不会真的只是请我吃饭吧?” 吴川微笑着回道:“扎哈罗夫先生的捐赠给了革命委员会以莫大的帮助,自然应该由我来邀请您以表示谢意。今日当然不止是吃饭,我还想介绍几个朋友给您认识,就不知您是否有空了。” 扎哈罗夫立刻放下了餐巾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我非常乐意结识几个新朋友,对于我这样的生意人,永远不会嫌朋友太多。” 吴川低头看了看时间,方才接着说道:“那么我们可以先上楼,在几位朋友没有到达之前,我很乐意为您说一说某个计划。” 扎哈罗夫眨了眨眼睛,起身作出了邀请的姿势,吴川于是欣然起身带着他离去了。在马迭尔旅馆三楼的套房客厅内,吴川和扎哈罗夫坐在了壁炉前开始交谈。 “扎哈罗夫先生,您所入主的那间银行规模确实不小,不过根据我的朋友所言,这间银行的经营状况却不算好。法国的重工业似乎天生就带有营养不足的毛病,在技术上法国人难以同德国人竞争,在价格上又不及美国货廉价,所以这间银行给与法国重工业的贷款,倒是有不少已经变成了呆账了。” 虽然有些吃惊于吴川这么快拿到了自己手中银行的资料,不过扎哈罗夫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他吐了一口烟后说道:“确实如此,如果不是这家银行经营不佳,我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收购它?不过这家银行的经营状况可不代表我个人的经济状况,如果你的朋友是担心我是否有能力加入您的计划,我觉得他们大可不必担心。” 吴川瞧了扎哈罗夫一眼,便摇着头说道:“我的朋友并没有怀疑您的经济状况,而是想要了解您对于开展自己的新业务有多么迫切。我所说的新计划牵涉到了许多人的未来,所以不得不慎重的对于您的个人状况作了一个调查,所以接下来我想请你切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您是否真的想要加入这个计划?在我的朋友没有抵达之前,您仍有退出的机会。” 扎哈罗夫终于沉下了脸说道:“吴先生,您这是在威胁我吗?” 吴川注视着扎哈罗夫的目光,依旧面带微笑的说道:“怎么会,我要是提起您哪位漂亮的夫人和两位可爱的女孩住在…那才叫威胁您。不过我们都是绅士,当然不会做的这么粗鄙,所以在您听取这个计划之前,我希望您能够认真的、仔细的考虑清楚。” 扎哈罗夫的脸色终于变了,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向着吴川说道:“您可真是胆大妄为,就算是在彼得堡,也没有什么人敢这样威胁我。” 吴川却不以为意的回道:“不,布尔什维克从来不威胁人,我们只会在事前提出警告。” 扎哈罗夫错愕的看着吴川问道:“您是一位布尔什维克?” 吴川思考了数秒后回道:“忘了这句话吧,这只是一个失误。” 吴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扎哈罗夫却终于有些坐立不安了,他可以轻易的操纵彼得堡的权贵们,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可以被收买,所以他并不觉得吴川有什么力量可以和自己对抗。只要他愿意,就可以通过彼得堡给对方施加压力。 但如果对方是一个布尔什维克,那就真是见了鬼了,他不知道彼得堡为什么要在远东支持一个布尔什维克,还委任对方担任了密探局的职务,但是他知道自己无法对这些布尔什维克施加压力,就连沙皇都没办法消灭他们。 到了此时他倒是真有些后悔了,如果早二十年他倒是不介意和这些反沙皇分子接触一二,毕竟这也是一个不小的客户。但是对于今日的他来说,实在没有必要再亲自冒这种风险,要是传出他和一名布尔什维克进行了密议,至少彼得堡是不太可能再对他打开大门了。 只是现在他想要再抽身,似乎已经有些晚了,再听到了对方的秘密后还想离开,这无疑是想要和对方翻脸的意思。思考再三之后,扎哈罗夫终于慎重的说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本人并不支持布尔什维克的主张,我也不会加入一个反沙皇政府的密谋中去。 如果您的计划和反对沙皇有关联的话,那么我选择不加入,但我可以向你承诺,我会忘记今日和您的会面,绝不向外人提起这个计划。” 吴川饶有趣味的观察了一阵对方的神情,这才接着说道:“虽然我是一个布尔什维克,但我是一名中国人,所以我反对的是满清的皇帝而不是俄罗斯帝国的皇帝,所以您不必担心会涉入到一桩针对沙皇的阴谋当中去。 而且我们今天要谈的是生意不是主义,所以你也没必要关心我究竟信仰什么,就像我也一样不会关心您的信仰。我只是觉得,以您的实力足以加入这个计划,所以才郑重的邀请您过来,当然您要是不接受的话,门就在那边。” 扎哈罗夫这辈子见过不少人,也经历过不少风险。他知道,有些人看起来凶狠无比,但内心却软弱的像只小白兔;也有些人看起来和蔼可亲,但却是真正的狠角色。他虽然没有瞧出吴川是哪一类人,但绝对不是前者。 他只是思考了一会就了解了自己的处境,自己现在退出的话,对方的计划要是成功自然无事。可要是对方的计划遇到了挫折,那么恐怕对方也不会来求证是否是自己破坏了计划。当然最有可能的就是,当他走出这个房间就会永远消失。 确定了对方确实可能对自己毫无顾忌的采取手段之后,扎哈罗夫隐藏于身体里的冒险因子就浮现了出来,他向后放松的靠在了椅子上,脸色平静的回道:“您可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我很乐意留下来听一听您的计划。不过我希望您的计划最好能够配得上您的慎重表现,否则我就要怀疑您现在是在虚言恐吓我了,那样的话您就要失去我的友谊了。” 吴川和扎哈罗夫对视了片刻,这才微微颔首说道:“那么,我就开始为您谈一谈计划的基本内容。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问一问,您对于国际贸易和金本位制度有多少了解?” 虽然诧异于吴川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但是扎哈罗夫还是勉强作出了回答。听完了扎哈罗夫的回答之后,吴川这才慢吞吞的说道:“您的回答相当的深刻,我觉得没什么可补充的。 我的计划正是建筑于国际贸易和金本位制度之上,您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当前的国际贸易是存在于金本位的货币体系上的,虽然中国和印度还在使用银本位制度,但是这两个国家之间的贸易规模并不广泛,所以从整体来看,国际贸易体系的基础就是金本位货币,严格的来说还可以加上英镑。 作为控制着这个世界上最大疆域和拥有着海上唯一强权的大英帝国,英镑是黄金之下使用最为广泛的货币,几乎可以等同于黄金。而除了黄金和英镑之外,其他任何国家的货币都只能在局部地区或是本国之内使用。只是金本位货币虽然优秀,也得到了全球各国的一致认同,但是它却有着一个先天的缺陷。” 扎哈罗夫倒是被吴川的话题勾起了兴趣,向其追问道:“你所说的缺陷指的是?” 吴川不假思索的回道:“产量,黄金今日的产量虽然比百年前要多的多,但是相比起工业革命普遍完成的欧美各国来说,黄金的产量依然是难以同这百年来人类社会生产能力增长的速度相比较的。也就是说,我们正处于一个黄金产量和物质生产能力失衡的时代。” 扎哈罗夫立刻反驳道:“按照你的说法,那么就会出现黄金价格上涨和物价不断下跌的过程,但是我们可没有看到这样的情况。” 吴川却立刻打断了他道:“真的没有吗?美国1907年爆发的金融危机,实质上不正是美国的工业能力超过了美国货币的增长量,导致市场无法容纳过多的产能,从而导致了货币紧缺的现象吗? 美国财政部并非没有能力印刷美元,但是无法兑换黄金的美元就是废纸一张,这才造成了市场上缺乏流动资金,导致了1907年的金融危机。而摩根先生迫使美国银行家们拿出了黄金支持市场,才缓解了市场上的钱荒,令美国的经济开始复苏。 所以,当前世界各国,除了英国之外,其他各国其实都存在着货币危机的边缘。因为他们所印刷的纸币并不能如英镑那样当成黄金来用,于是各国一旦陷入了黄金储备不足,那么他们所印刷的纸币就会失去价值,从而导致国内爆发金融危机。 而在这些国家之中,最为危险的就是日本。日本是一个极为依赖对外贸易的初等列强,它需要用黄金支付从国外进口的大量原料和机器,又需要向外国出口大量的轻工业品以换取黄金,一旦出口贸易遭遇到了打击,那么国内经济就会立刻崩溃…” 第447章 扎哈罗夫此时大约是明白了,吴川的计划大约是在针对日本的经济搞事,他对于日本人的观感此前和对中国人的观感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现在么恐怕还对日本人更有好感一些。 因此他不免有些不快的向吴川说道:“如果你的计划就是为了打击日本的经济,老实说我实在看不出这个计划对于其他人会有什么好处。除了削弱日本的力量,能够让你和你的革命委员会得利。 1907年美国的金融危机除了增加美国的失业工人人数外,似乎没有听说谁能够从中受益的。你想让我协助你制造日本的金融危机,这究竟能够让我得到什么好处?” 吴川语气平和的说道:“金融危机本身当然不会给我们带来好处,但是在制造这个金融危机的过程中,却是能够带给我们极大的利益的。 我刚刚已经说过,国际贸易的交换基础只有黄金,虽然日元是同黄金挂钩的货币,但是日元是不能当作黄金使用的。而日本这个国家负债累累,每年光是支付利息就是一个相当大的数额,也就是说日本每年都需要筹集一笔黄金用于支付国债的利息。 如果日本有一天拿不出支付利息的黄金来,那么日本的国债也好、纸币也好都会迅速贬值。那么让我们假设一下,我们先从日本银行那里借出一大笔日元,然后用这笔日元兑换日本国库里的黄金,接着我们再打击日本的出口贸易,从而造成日本国库内黄金不足,难以兑付日元。 那么此时日元就会大幅贬值,这个时候我们只要抛出一点黄金就能换回大量的日元,我们拿着这些日元去归还日本银行的债务,那么剩下的黄金就是我们的利润了。” 虽然吴川说的话语在逻辑上没有问题,但是扎哈罗夫却有些不相信的问道:“借日元换黄金,然后抛售黄金换回日元,你的计划就真的就这么简单?” 吴川摊开双手诚恳的回道:“整个计划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但是这得要您加入了计划之后,我才能够和盘托出。如果您只是随便听一听的话,又何必了解的这么详细?” 扎哈罗夫思考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心说道:“我愿意加入这个计划,不过我需要了解加入这个计划的其他人的情况和整个计划完整的内容。如果加入这个计划的其他人没有什么实力,而整个计划又不够严谨的话,那你可别指望我会同你们一起瞎胡闹。” 对于扎哈罗夫的警告,吴川只是一笑而已,他原本并不想让对方加入自己的计划,只是眼下却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但是他并不希望扎哈罗夫把自己当成一个可以愚弄的对象,所以才拜托了金兹堡伯爵对其进行了一个个人调查。 虽然扎哈罗夫是一个传奇的军火商人,但是在金兹堡伯爵这样的犹太资本家面前还是隐藏不住什么秘密的。因为扎哈罗夫和他一样,根基都过于浅薄了,而他好歹还有布尔什维克和共和党作为后盾,对方却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一旦他揭开了对方的个人状况,扎哈罗夫在无法确定自身安全的状况下,就只能选择加入自己的计划。 当然,一旦扎哈罗夫确认了自己并没有威胁他的力量,找机会反咬自己一口也是很正常的。对于他这样的冒险家来说,是绝不容许自己被人所威胁的。所以吴川并不打算用口舌去消弭双方之间弥漫的敌意,只是坐在那里等待着其他客人倒场。 扎哈罗夫也很沉得住气,拿着一只雪茄边抽边等待着,丝毫没有打破突然沉寂下来的气氛的意思。约半个小时之后,有两人先后敲响了套房的门。 吴川为扎哈罗夫介绍,“这位是萨尔诺夫先生,这位是开普兰先生。他们是另外一些参加这个计划的朋友的代表。” 随后吴川又对着康斯坦丁和佩奇两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新加入计划的朋友,扎哈罗夫先生。” 虽然能够听得出,进来的这两人一个是俄国人,一个是美国人,但是扎哈罗夫还是显得有些不满的向吴川问道:“另外一些朋友?难道我就不能知道他们两位代表的是谁吗?” 吴川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康斯坦丁已经揽过话题说道:“扎哈罗夫先生,我觉得有些人的名字您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我们只是合作这个计划,未必还会有下一次的合作,又何必给自己制造太多的牵绊呢?” 扎哈罗夫和康斯坦丁对视了数秒后,方才耸肩说道:“好吧,那就听您的,萨尔诺夫先生。那么现在人都到齐了吗?” 吴川这才接过话头说道:“主要的人员都已经到齐了,其他人员在不在场也没什么妨碍了。那么就请大家稍候,我去里间拿点东西出来。” 扎哈罗夫坐回了座位,在等待吴川的过程中不时的打量自己对面的两人。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两人,但是哈尔滨并不算大,只要他想还是能够打听出两人的身份的。他现在心里有些患得患失的是,这两人究竟是真的代表着什么大人物,还是吴川弄出来吓唬他的。 很快吴川就从里间拿了点东西出来,三人才发现对方拿出的居然是一块黑板,上面还有不少数字和符号,显然这可不是临时准备的。到了这个时候,三人才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吴川身上,不再把心思用在其他地方了。 吴川在三人前方放下了黑板之后,就转身对着三人说道:“计划的基本内容,我之前都对三位陆续讲过了。这几天来我们经过多次沟通,大家也已经确定要参与这个计划,我把各位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一件事,将整个计划内容详细的介绍给各位,然后我们就要进入真正的实施阶段了。那么三位应该没有什么疑虑了吧?” 佩奇是最为轻松的一个,他很快就回应道:“当然,现在我只想尽快知道计划的详细内容,司戴…嗯,某位先生正等着我向他转达详细的计划内容呢。” 康斯坦丁也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这里也没有问题。扎哈罗夫先生,你有什么疑问吗?” 扎哈罗夫摇了摇头道:“我正等着听吴的介绍。” 吴川于是对着三人点了点头,侧转身子看着黑板说道:“在讲述计划之前,我有几个数字要先同各位讲一讲。 在1886年,日本一年创造的社会财富大约不超过8亿日元,但是到了去年已经突破了39亿日元。24年内,日本一年内创造的社会财富增加了5倍。其国家财政收入已经差不多和中国的国家财政收入相当。这也就意味着,日本的经济发展的相当迅速,日本国民的辛勤劳动积累了相当大的一笔财富。 但是我们也应当注意到,日本发行的国债余额已经超过了26亿日元,其中外债就超过了14亿日元,即便是扣除了日本向外出借的款项,日本的负债也超过了17亿日元。 而日本政府的财政收入虽然和中国政府持平,看起来财政应当是宽裕的。但事实上呢?是其财政收入的30%用在了支付国债利息上,32%用在了军费上,只有剩下不到40%的财政收入才是用在其他方面上的。这也就使得日本的财政收入虽多,但是财政支出其实是相当畸形的。 接下来我们就要说一说日本的进出口贸易,日本去年对外出口的货值大约超过了5亿日元,而日本去年进口的货值,也大约为5亿日元。也就是说,日本的进出口贸易总额已经达到了日本去年创造的社会财富的四分之一,这也就表明日本是一个极度依赖于进出口贸易的国家。 占据了日本出口贸易7成以上货值的两个国家,一个是美国,一个就是中国。日本对美出口的最大宗货物是生丝,对我国则是棉布和棉纱。而占据了日本进口贸易五成以上货值的两个国家,一个是中国,一个是美国。 所以从以上这些数据可以看出,日本的经济虽然发展迅速,但是其经济却相当依赖于轻工业,而且是极为单一的轻工业。这也就意味着日本的出口经济很容易受到外力的打击,而一旦日本的出口经济受到打击,那么日本的国内经济就会迅速受到影响,大量的工厂破产、工人失业,随之而来的就是物价上涨,从而导致日元贬值。 而日本对外欠债高达17亿日元,但我可以打赌日本国库内的黄金不会超过2亿日元,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日本经济出现危机,那么日本这个国家就将会破产,也就是说日本的国债将会一钱不值。 如果我们从这一点着手,攻击日本对美国的生丝出口,对中国的棉布、棉纱出口,那么就可以重创日本的出口经济。如果我们在这之前大量的借入日元兑换日本国库内的黄金,到了日本经济崩溃的时候,就能够以极少的代价购回日元偿还债务,从而赚取到日本国库里的黄金。 那么,这就意味着,日本人这24年来的辛勤劳动,至少可以被我们劫取大半。所以,我的完整计划就是,借日元换购日本国库的黄金,然后攻击日元,迫使日本政府把日元和黄金脱钩,从而收割日元财富。” 第448章 康斯坦丁一直都知道吴川有这样一个计划,但是他一直没有想明白吴川要怎么去收割一个国家的财富。在资本主义掌握了这个世界半个多世纪以来,欧美列强此时还在使用着殖民时代的不平等贸易和直接的土地占领模式,收割着弱小国家的财富。 当然资本主义已经进化出了,向弱小国家借款,从而迫使这些国家抵押政治、经济权力,从而降低收割财富成本的新模式。也有在1907年美国金融危机爆发时,英法资本家趁机抛售美国股票套回黄金的金融收割方式。 但是以上种种,都不及吴川刚刚对他们所说的这个计划这么简洁而又环环相扣。虽说像日本这样的后起列强在康斯坦丁眼中也就比中国稍强,即便是在日俄战争中占据了俄国的上风,在俄国内部有许多人并不认为这场战争是俄国失败了,但至少他还是承认日本是一个无法被俄国左右的独立国家。 因此想要收割这样一个国家的财富,除了之前借助日俄战争向日本借款的英国、法国和美国,能够靠着巨额贷款从日本那里收取利息之外,其他各国已经失去了收割这个国家财富的能力,不是说大家收割不了,而是以旧模式收割日本财富投入太大。 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即弱小又富有的国家,比如中国和土耳其,因此各国为什么还要同日本纠缠下去。更何况,现在日本最大的债主是英国,谁也没有能力和英国去争夺对日的放贷权力,因此大家也就将这个国家丢在了一边。 至于各国内部的一小部分资本家,对于这样的国家就更无能为力了。甚至于在各列强的阻扰下,欧洲弱小一些的资本集团都难以从中国这样的国家获得一份长期合同,比如满清政府原本打算向比利时财团借款修路,但是在其他列强的阻扰下,这桩生意就被搅黄了。 于是对于那些没有获得国家支持的资本家来说,虽然东方的那些弱小国家充满了机遇,同样也充满了风险。他们赚取一些块钱还没什么,但是想要在东方触及更高利润的生意,那么就有可能遭到欧洲各国政府的干预。 对于不能坐上最丰盛的宴席,对于资本家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但是吴川现在却从最为丰盛的宴席上割下了一角,放在了他们面前,这样的计划怎么能够不让康斯坦丁蠢蠢欲动。 在吴川说完计划,房间内诡异的沉默了近一分钟,康斯坦丁终于不顾其他两人先出声说道:“确实是一个极有意思的计划,不过我还想了解更多的细节,比如你觉得该怎么从日本人手中借出大量的日元?还有如何打击日本的进出口生意等等?” 扎哈罗夫却不认同的说道:“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应该先说清楚,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去打击日本的进出口生意。至于借贷日元这一部分可以先放一放,我不认为这是一件麻烦的事。” 两人的不同关注重点,也就代表着两人所处的立场不同。康斯坦丁所代表的俄国、德国资本家和日本没有什么经济往来,所以整个计划都指望着吴川提出一个好主意。但是扎哈罗夫作为在英、法厮混的军火商人,和日本人的往来却不陌生,因此对于计划的前一半并不觉得是个难题,倒是对于后一半计划感到了麻烦。 至于坐在一侧默不出声的佩奇,吴川暂时也没搞清楚对方现在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很快就应康斯坦丁和扎哈罗夫两人的要求,先讲述起了后半计划的细节。 “打击日本进出口贸易,其实重点在于打击日本的出口贸易。而打击日本的出口贸易,实质上就是打击日本对美国的生丝出口和对中国棉布、棉纱出口。 日本对美国出口的生丝,据我了解大多用在了丝袜和睡衣上,也就是说美国人对于日本生丝的需求并不算是必需品。而排在日本之下的,向美国出口生丝的另外两个大国是中国和法国。也就是说,如果打击了日本对美的生丝出口,对于中、法两国是有好处的。 而日本对华的棉布和棉纱出口,主要是向北方出口棉布,向南方出口棉纱,其中东三省的棉布贸易大约占了日本棉布出口的近三分之一。而在过去,中国进口棉布的前一、二贸易国是英国和美国。现在日本在华棉布的销量却已经越过了美国,几乎紧跟在英国之后。 不过从这几年的中国棉布市场变化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个现象,英国几乎放弃了所有中、低档棉布的市场,而日本和美国争夺中国中低档棉布市场的战争中,日本从去年开始已经获得了胜利。 而橡胶股票风潮爆发之后,中国南方经济开始陷入萧条,高档棉布市场开始萎缩,而中、低档棉布的需求却在扩大。这也就造成了这样一个现实,日本在华出口的增长,实质上是损害了英国和美国棉布商人的利益的。 对于中国人来说,购买英国、美国出产的棉布和购买日本出产的棉布,在使用上并无什么差别,因此大多会选择价廉物美之产品。而在这一点上,英国棉布和美国棉布都是无法同日本同品质的棉布进行竞争的。 根据我得到的调查资料显示,日本棉布之所以比英、美同质产品价格更为低廉,一是日本距离中国更近;二是日本的人工远低于英、美工人的工资;三便是日本利用了从满清政府那里获得的特殊权益,为日本的商品赢得了更低的税收和更好的运输条件。 就拿东三省地区来说,日本利用其占据的大连港和南满铁路、安奉铁路,一直采取对日商优惠政策,并故意将美国棉布的运输秩序打乱或发错地点,从而人为的造成美商难以及时履行合同的假像。正是在这种种不正当的竞争手段下,日本棉布在满洲的销售量赶上了美国棉布。 所以,我认为中、美、英、法四国在限制日本出口贸易上是有着共同需求的,因为打击了日本对中、美的出口贸易,也就是在增加美、英、法三国的出口贸易。在当前这个各国贸易保护主义越来越高昂的时代,这对于三国的贸易商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扎哈罗夫眨了眨眼后向着吴川问道:“如果好处都让美、英、法三国的贸易商得了,那么中国能获得什么?或者说革命委员会想要借此获得什么好处?” 吴川瞧了他一眼,便开诚布公的说道:“自然是关税自主权,没有关税自主的权力,中国又如何把日本货物排斥在中国市场之外?” 扎哈罗夫下意识的摇着头说道:“英国政府恐怕不会为了一些棉布商人的利益就放弃中国关税的控制权力的。您要知道,不仅仅是英国,各国都在中国的低关税中获得大量利益,没人会轻易的放手。” 吴川对此点了点头赞成道:“确实如此,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们暂且不提中国关税的问题,还是先来说一说在中美两国的市场上打击日本货物的实际操作问题。 我认为中美双方联手打击日货,比单独限制日本货物进口要简单有效的多,也更容易获得中美两国人民的支持。” 佩奇终于不再沉默,向着吴川说道:“你说要让中美双方联手打击日货?这是不是有些过于艰难了,现在的中国似乎没有什么人会关心贸易上的事,而美国政府和人民也不可能邀请革命委员会操作这一商业事务,这会令我国政府陷入外交上的困境。” 对于佩奇的提醒,吴川表示了感谢后,方才继续说了下去。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佩奇的疑惑,而是先讲述了一段日本棉纺织厂及缫丝厂的恶劣工作条件,及对于日本女性及童工的压迫之后,方才在几人的迷惑目光中转回了正题。 “…从以上这些资料可以看出,日本棉布和生丝的低廉价格,其实是建立在压榨本国的妇女和儿童的残酷剥削上的。 我认为在此种情况下,中美两国的人民应该为日本的妇女、儿童出声,提高她们的福利待遇,降低她们的工作时间,并给予她们个人权力上的保护。在日本的资本家不改正此种压迫底层民众的手段之前,中、美两国应当对日本棉纺织品、丝织品采取配额进口模式。 也就是说,只有达到了标准的日本棉纺织工厂和丝工厂,才有资格向中美两国出口棉布、棉纱和生丝织品。对于那些不按照配额进口的贸易商,政府应当制定法律予以重罚。” 只是听完了吴川的想法后,房间内的三人都久久未能出声,好半天之后佩奇才勉强说道:“吴,你说的这些虽然很有道理,但是当前各国似乎都存在这样的问题。如果我们照着你的想法去实施,有可能会引起国内工厂主们的反对。” 扎哈罗夫此时大致是相信了,面前这位中国人确实是一个布尔什维克分子,否则就不会借着这个机会提出这样的主张。 第449章 吴川能够理解佩奇的担心,此时的美国虽然有着拿2美元以上一天的高收入工人,但同样有着大量小作坊雇佣着女工和童工以节省人工。 作为《纽约新闻报》的记者,佩奇自然采访过纽约的工人阶层生活。他也对吴川描述过,那些从欧洲移民来纽约的外国人,不仅没有在美国找到他们梦寐以求的天堂,反而全家挤在纽约贫民窟的地下室或阁楼中,以低廉的价格出卖着自己的劳力。 或许在一百年前或是南北战争之后,地广人稀的北美大陆还是这些欧洲移民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应许之地。但是随着美国将疆域扩张到太平洋沿岸,并从墨西哥手中割走了能够割走的大片土地之后,美国已经无法再为后来移民提供什么无人开垦的肥沃土地了。 而美国工业革命的完成,使得美国工厂对于劳动力的需求也基本达到了上限。只不过资本对于廉价劳动力的需求总是永无止境的,因此才会有了一段从东亚招募廉价劳动力的时期。 但是后来移民对于美国梦的追求,使得他们向那些美国的既得利益者要求了自己的权益。美国资本家显然是无法给这些后来移民什么权利的,他们需要的不过是廉价的劳动力罢了。因此这才有了排斥有色人种和排华法案的出现,把后来移民的不满转嫁到有色人种头上去,从而分裂了有色人种和白人工人在阶级上的联合。 在赶走有色人种的同时,资本家同样没有把空缺下来的岗位交给这些白人移民,而是转移到了女工和童工身上。新式机器的发明,使得原本需要男工才能负担的工作,已经越来越能够为女工和童工所负担,因此在这个时代美国工厂对于女工和童工的压榨,并不比日本工厂好多少。 这样的现实下,美国舆论如果掀起对于日本妇女、儿童的关注,极有可能引发美国工人阶层对于美国妇女、儿童的关注,最终引火烧身。作为一个新闻记者时的佩奇自然是不畏惧这些的,但是现在作为美国财团代表的他,却不能不考虑自己的立场了。 不过吴川此前也考虑过了这个问题,因此为佩奇开导道:“关注日本妇女、儿童的生存环境,这不过是为了使我们师出有名罢了。 我们必须要考虑到,假如我们不采用这个借口的话,就无法获得其他国家人民的支持,包括日本人民在内。那样的话,对于日本出口贸易的打击就会变成国家间的贸易争端。 作为当前世界工业品出口最大国的美国,想来是不能接受各国对美国采取无理由的贸易封锁的。和打击日本出口贸易的利益相比,美国自身的出口贸易利益显然要更大。 是的,如果我们采用这个借口打压日本的出口贸易,也许会对美国自身的产业造成一定影响,但是我们也应当看到当前美国最需要的还是海外市场的扩大,而不是提高单一货物的利润比例。 不管美国再怎么压低女工和童工的工资,也是无法和日本这样人工低廉的国家相比较的。因此与其在市场竞争中被淘汰,倒不如抬高日本工业品的成本。对于美国来说,提高对于女工和童工的待遇其实幅度并不大,但是对于日本来说他们想要达到美国的标准,就意味着在市场上失去了和美国货的竞争力。 所以从这一点来看,美国工厂主也许一开始不会理解,但是随着美国货物在海外打开市场,他们就会转而支持我们了。更何况,美国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对手并不只有日本,假如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手段打击日本,为什么不能用于打击其他竞争对手…” 佩奇突然猛烈的咳嗽了几声打断了吴川的继续发挥,吴川眼角的余光看到康斯坦丁的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时也醒悟了过来,现在可不是他和佩奇两人单独谈话的时候。 佩奇打断了吴川的话语后便转移了话题说道:“我大致明白了,不过这件事我还需要向国内请示,请给我一点时间。那么除了这种手段之外,就没有其他办法打击日本的出口贸易了吗?” 吴川伸手扶着身边的黑板说道:“当然不会,只不过我觉得这种打击办法最有力量,日本政府很难拿出反制的手段。 那么接下来我就说说较为和缓一些的办法,就生丝产业我们知道除了天然蚕丝之外,法国还发明了人造丝,美国市场对于天然丝和人造丝似乎并无偏好,只关注于丝的价格。 这种人造丝的主要原料就是棉花,但是因为投资巨大且价格并不比天然丝低多少,所以才一直无法取代天然丝,只能作为天然丝不足时的补充产能。 如果法国的报纸上能够刊登这样一则新闻,人造丝的工艺已经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成本将会比之前降低50%以上。然后是美国资本家拜访了改进人造丝工艺的法国科学家,然后决定在美国建立一个年产万吨以上的人造丝厂,以满足美国的生丝需求。 当这样的消息放出之后,足以令美国进口日本生丝的贸易商减缓采购需求以观望形势。美国的进口数额下跌,自然就会导致日本生丝的价格暴跌,如果我们能够在日本的生丝期货上先行卖空的话,就会重挫日本的生丝企业,同样能够给日本经济以重创。 而日本的棉纺织品虽然出口价值不小,但是日本自产的棉花并不能满足日本棉纺织工厂的需求,我们再推高国际棉花的价格,就可以迫使日本的棉纺织品成本大增,从而失去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 如何抬高国际棉花的价格,除了之前人造丝工艺的提升消息之外,再散布各国准备在华投资大型棉纺织工厂的消息,以增加各国棉花商人对于未来花价提升的欲望。 这样一来,在传闻没有澄清之际,国际市场就会形成丝价跌而棉花涨的格局。在日本当前处于战争的局势下,这一国际贸易格局将会使得日本的进出口贸易遭受重大打击,也会令国际银行家们对于日本的公债失去信心。 那样的话日本既借不到新债,也偿还不了旧债的利息,再加上国内经济的萎缩,不仅仅我们会从日本国库内套换黄金,那些日本的债主也会逼迫日本政府拿出黄金来,最终使得日元主动贬值或是中止和黄金的兑换为止。” 扎哈罗夫突然轻轻鼓了几下手掌,这才对着吴川说道:“我确信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计划,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从头开始,制定一下行动方案了?” 康斯坦丁和佩奇也醒悟了过来,向着吴川微微点头后说道:“我们对于计划也没有什么特殊意见,不过详细的行动方案,是不是再等上几天?我们需要把这份详细的计划汇报上去。” 吴川自然不会拒绝两人的提议,毕竟他知道这两人确实做不了主。被提起了兴致的扎哈罗夫不得不暂时提出告辞,但他临走之前表示,自己会在旅馆静候吴川的通知。 送走了扎哈罗夫之后,返回客厅的康斯坦丁不由向吴川问道:“你真的相信这个军火商人?” 吴川耸了耸肩回道:“重要的不是我信不信他,而是他最好让我们觉得自己是可信的。否则的话,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悲剧了。他如果搅了局,得罪的可不单单是我…” 听了吴川的回答,康斯坦丁和佩奇都略过了这个话题。他们比吴川更了解,自己身后的那些人有多冷酷无情。也许离开了满洲,吴川对于扎哈罗夫就无可奈何了,但是对于他们身后的那些人来说,这个地球的任何地方对于扎哈罗夫都不会是安全的,就算是换了吴川也是一样。 就在吴川和两人继续交谈的时候,他的秘书张云荣敲门进来向他汇报道:“主席,时间已经到了。” 吴川随即起身向着康斯坦丁和佩奇说道:“请两位过来,也不是单单为了讨论关于日本的计划,我还有一个新玩意请两位见识一下。” 康斯坦丁到还能保持平静,不过佩奇倒是活跃了起来,起身说道:“是什么新玩意,刚刚听了这么多数字,听的我昏昏沉沉的,希望你介绍的新玩意足够有趣。” 吴川一边向张云荣点头,示意他可以揭开放置在客厅一角盖着罩布的物件,一边则向着佩奇说道:“我个人觉得是有趣的,不过就不知道你们两人欣赏不欣赏了。” 随着张云荣一阵摆弄,这个物件突然就传出了一阵噪音,就在佩奇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噪音又突然变成了人声,很快房间内的几人都听到了这个物件内传出的音乐声。 康斯坦丁这才有些不确定的对吴川问道:“这是留声机吗?” 没等吴川回答,佩奇已经替他回道:“不,如果是留声机的话,不可能有这么长时间的留声,而且我也没有看到更换唱盘的地方。” 吴川这才微笑的说道:“佩奇说的不错,这是一台收音机,原理和电报接受器差不多,就是把无线电讯号转变为电流,再转变为声音。这里的音乐来自于另一处地方,就好像是一个不停对外打电话的密闭房间,我把它称之为广播电台…” 第450章 康斯坦丁很是好奇的向吴川问道:“你说的这个广播电台看起来倒是蛮有趣的,可是它的音质似乎还不如留声机出色,看起来这么大的收音机价格也不会便宜,恐怕大家更乐于使用留声机吧。” 佩奇却盯着面前的收音机,一边琢磨着里面的结构,一边对康斯坦丁反驳道:“可是美国人一定会喜欢它的,我们可不能像欧洲人那样,专门为留声机配一个仆人,只要打开它就能听上一整天,没有比这更方便的娱乐了。不过,我们能够让广播电台播放自己喜欢的音乐吗?要是听上一整天自己不喜欢的音乐,那可就太糟糕了。” 吴川不得不轻轻鼓了鼓掌,打断了两人兴致勃勃的探讨说道:“我请你们见识这项新事物,可不单单是为了让你们讨论如何享受它的。 事实上广播电台最大的作用不仅仅是提升个人的生活品质,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够用无线电波来传递我们的思想。请两位认真的思考一下,当前我们想要把一种思想灌输给民众,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报纸,但是这种用纸质媒介传递信息的方式不仅缓慢,而且还需要一段扩散和酝酿情绪的时间。 但是广播电台就不同了,在欧洲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便是在遥远的东方,也只要几分钟或几十分钟就能通过无形的电波传递给普通民众了,只要他们有一个收音机。 这样的台式收音机,简装型的定价50美元;豪华型的是250美元;如果是更为简单的便携式矿石收音机,大约在25美元上下。如果自己能够动手组装的话,购置了矿石收音机配件的费用不会超过10美元,不过是美国普通工人不到一周的周薪。 所以,在美国推动这项新产业的社会基础已经成熟了。如果我们能够在广播电台内指导工人们怎样品尝美食,怎样欣赏音乐,怎样去了解世界各地的文化,从而左右美国工人的喜好时,又如何不能够去影响他们对于他人、他国的观感? 欧洲的种族主义者不正是通过了教育和社会舆论影响了整个社会对于犹太种族的偏见的吗?现在你们可以通过广播电台这种新的传播模式,对这种社会偏见进行纠正,并对那些仇恨犹太人的种族主义者进行还击了。” 佩奇显然比康斯坦丁要敏感的多,他下意识的就向吴川询问道:“你是说,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新玩意来对抗报纸?” 吴川眨了眨眼睛后说道:“就算美国的识字率要比其他各国高的多,但大多数人也不过是勉强能够读懂一些简单的文字,他们很少能够进行独立的思考,否则也就不会有什么排华法案和种族歧视了。 和报纸相比,广播电台的受众更为广泛,不仅识字的人群可以接听广播,那些不识字的人群同样也能够接听广播,而且声音比文字更能煽动起人的情绪,也能够建立起群众对于广播电台的信任感。毕竟你很难从文字中认识背后的人,但却一般不会听错声音的主人是谁。 而且相比起报纸最多一天分早晚两次刊印的速度,广播电台却能够一整天对焦点事件进行播报,并提供给人们更为及时的消息。比如一场球赛,报纸只能在赛前和赛后进行报道,但是广播电台却可以从球赛开始到结束,为那些无法亲临球场的听众播报每一分钟的赛程。 老实说,由专业球员为场外听众播报的赛事,可比那些坐在球场后半座位上的观众看到的更为精彩。我可以向两位保证,广播电台也许还无法淘汰掉报纸,但绝对可以成为和报纸相提并论的社会舆论工具,它将给我们带来财富和社会影响力。” 康斯坦丁还在思考吴川话语中的意思时,佩奇已经向吴川伸手说道:“我很乐意加入这个新事业,你说的对,这正是美国人需要的新玩意,也是我们所需要的新玩意。” 康斯坦丁立刻回过了神来,跟着对吴川说道:“你打算为这项新事业投资多少?又准备出让多少股份?”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中国、俄国和美国,乃至全世界各国都会需要这项新的事业,在我们获得成功之后。所以,我建议我们不应该着急扩散这项新事业,而是先在革命委员会的治下实验这项新事业,并将相关技术的专利控制住。 等到广播电台和收音机的技术同当前的技术形成代差之后,我们再向满洲以外的地区进行快速扩张,在各国资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这样各国资本就不会想要自己从头摸索,他们要么向我们购买技术和产品,要么便是直接参股我们的新事业。 这项新事业的初期投资是100万美元,革命委员会名下的广播电台、无线电研究实验室和电子元器件制造厂作价50万美元,你们两位最高出资不能超过25万美元。” 康斯坦丁一时有些犹豫,他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情报收集的可不少,自然知道吴川所说的这些加起来价值都不会超过10万美元。事实上这些原本就是吴川借着原先的无线电讯公司人力搞出来的,但是随着金兹堡伯爵想要入主无线电讯公司,吴川才将这些资产剥离了出来。 只是他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佩奇却毫不犹豫的说道:“那我就出资25万美元,如果康斯坦丁先生有所担心的话,他剩下的额度,我也愿意接手。” 康斯坦丁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显然不是钱的问题,如果真的让广播电台掌握在了美国犹太人组织的手中,那么这对于金兹堡伯爵领导的犹太人协会来说就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迟疑了片刻后也就拒绝了佩奇的好意,“不必了,为了改善犹太人在世界各地的处境,伯爵阁下很乐意资助这样一项有意义的新事业。” 吴川于是和两人分别握手,祝贺了新事业的成立后,便出声说道:“那么今天的聚会就到此为止吧,我也希望两位能够尽快得到准许,好令我们的计划开始。当日本陷入战争的时候,计划的成功率可要高的多,一旦让日本人把注意力从战争转向国内经济,那么我们的计划就未必有这么顺利了。” 康斯坦丁对着吴川微微颔首,接着转头对佩奇说道:“那么开普兰先生,你要和我一起走吗?我可以顺路送你去美国领事馆。” 佩奇沉吟了一下后说道:“不了,现在有线电报已经被截断了,去了领事馆也没什么办法。倒是吴,我能不能借用你们的无线电台,和北京那边美国公使馆联系?” 吴川若无其事的回道:“直接和美国领事馆联系恐怕不行,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你和奉天的美国领事馆取得联系。” 佩奇立刻点头道:“那也行。康斯坦丁先生,我们还是晚上在俱乐部见吧。”瞧了瞧佩奇和吴川,康斯坦丁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三人一起下楼,吴川和佩奇先送了康斯坦丁上了马车,两人这才上了同一辆马车。在马车轻快的向前行驶的时候,佩奇这才出声问道:“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日本人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吴川思考了片刻后说道:“事实上除了计划的后半部分,日本人就算察觉了也做不了什么。而后半部分中受到影响的,也主要是把日元资产兑换为黄金带离日本这部分,不过有着扎哈罗夫的帮助,日本也不敢做的过火。 不管日俄战争如何激励了日本民族的自豪感,今日日本的上层精英还是清醒的,而日本国民还没有狂热到想要一次性挑战英、法、美、俄四国的资本家们。日本政府可以中止纸币和黄金的兑换,但是无法没收我们已经拿在手中的日元资产。 所以当日本政府发觉我们的计划时,最多也就是想办法延缓支付债务,而不是想着撕毁债券。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先保留日元资产,等待日本经济恢复之后再收回利润。至于日本在海外的公债,那是它所没法控制的金融市场,日本政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收割。” 佩奇叹了口气后说道:“这令我想起了1907年的美国,我可真不愿意再看到这样的场景。老实说,这种操纵公债和货币打击他国经济的做法,让我总觉得有一种罪恶感。” 吴川瞧了他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了。能够放下家族事业跑去当一名记者,并前往俄国揭发沙皇政府迫害犹太人的行为,这已经足够说明这位还是有着一种朴素的道德观念的。好吧,顺便还要再加上出手帮助了自己一把,使得吴川不能出言嘲讽对方。 要不然,他一定会回上一句,摩根先生可不会因此而内疚,所以你也没必要有什么负罪感,我们不过是为摩根先生奔走的小角色而已。 于是他只能按下这些嘲讽,把话题转入了正题,“先暂时忘记它吧,这个计划可不是我们合作的重点。现在我只想知道,小洛克菲勒先生对于战后和革命委员会的合作计划,究竟考虑的如何了?” 佩奇这才回过了神来,郑重的向吴川回道:“司戴德先生已经抵达了北京,关于你的一系列计划,就算是小洛克菲勒先生也不能单独和你合作。所以在几家财团的协商下,决定由司戴德先生和你谈关于战后合作的计划。当然小洛克菲勒先生让我转告你,在石油产业上他愿意和革命委员会达成单独的合作…” 第451章 大迫尚道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尾野实信说道:“你要和我单独商谈,就是商谈把第八师团撇下,然后自己偷偷溜走?你还是一个军人吗?” 虽然被情绪激动的大迫中将用唾沫喷了一脸,但是尾野大佐却毫不动容的回道:“因为军部已经抛弃了我们,我们已经不可能在这里等到援军了。如果大迫中将您不愿意和我一起撤退的话,那么就只能让第八师团先走了。 中将阁下,我想你应该清楚,这就等于是用独立十八师团将士的性命堵住支那军的追击,让第八师团从容撤离。可是第八师团会感激我们吗?我觉得不会。我更担心的是,山根中将要是带着第八师团全身而退,他再把本次作战失利的责任抛在我们头上,那么我们即便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分辨不得了。 我个人倒是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这次失利的责任必然是由我负起责任来,但是军部和第十八师团的荣誉不能陪着我一起完蛋。我可不希望在战后听到,是军部决策失当,派出了无能的司令官和不堪一战的十八师团拖了第八师团的后腿,才导致了这场作战的失败。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宁可在阁下面前切腹,也绝不能回去接受这种污蔑之词…” “别说这种傻话了,现在是自杀谢罪的时候吗?作为派遣军的司令官,你应该想着把将士们活着带回去,而不是跑来和我谈什么责任。”大迫尚道立刻打断了尾野,毫不留情的斥责他一番,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就不能把山根叫回来商议一下,大家互相掩护着撤走? 还有,军部的那些官员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不派出军队来接应我们,反而让我们立刻南下。他们难道不知道,一旦我们在撤退中被支那军打崩溃了,损失会有多大吗。” 尾野大佐知道自己的一线生机就在对方身上,只有说动了大迫丢下友军逃亡,为了掩盖这样的丑闻,军部反而不敢追究本次作战失利的责任。真要按部就班的安排撤退,他回去之后肯定是要上军事法庭的,那还不如真的在这里切腹算了,按照军队的习惯,至少不会再向他追究什么责任了。 因此他神情丝毫不动的回道:“来不及了,现在是28日中午,军部下达的撤退命令却是在25日下午13时。我们收到的并不是第一批通信官传递来的命令,在他之前的通信官显然是落在了支那军的手中。 据这位通信官的汇报,在他从奉天出发之前,切断安奉线的支那军和奇袭开原、铁岭的支那军应当已经接上头了。而安奉线和南满铁路,现在都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握。军部甚至已经指示满铁,不惜一切代价和铁路周边的革命党进行交涉,以确保他们不会破坏铁路。 这便说明,这不是军部不想派出援军解救我们,而是军部根本没有办法确保沿线铁路的安全。在奉天接应我们,已经是军部最大程度的努力了。军部给我们的命令,是12月1日到12月3日内必须抵达奉天北,否则他们难以保证接应部队是否还能继续坚持在奉天。 而我们的通信官在北上途中发现,那些支那军正在清理从奉天到开原铁路线两侧的亲日家族,他在路上已经遇到了好几次险情,也看到了那些亲日的民众正被支那军从自己的家中带走。而从铁岭到开原一线,支那军也征发了许多当地民众拆除铁路、挖掘壕沟。 也就是说,我们此次南下不仅没有接应,连本地民众也不会再帮助我们了。而我们走的越迟,就越走不出支那军的包围圈。第八师团好歹这几天还休息了,让他们断后还有机会自己打出包围圈。但是第十八师团和支那军在阵地上已经纠缠了快10天,如果还要承担断后任务的话,我认为起码大部分人是看不到奉天城了。” 如果不是尾野实信首先向他提出这样的建议,大迫尚道是会留下来为全军断后的,这种抛弃友军的行为,想一想都令他觉得肮脏。但是尾野实信有句话确实说到了他心里,为全军断后当然是光荣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为全军断后,看起来更像是指挥官的无能才导致的被迫选择,这种断后是不能获得国民的称赞的。 抛弃了生命也得不到认同的牺牲,就算是以死脑筋著称的大迫尚道也是不肯干的。更何况他在本次作战中几乎没有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只是按照了山县元帅的命令服从了尾野实信的指挥而已,仅仅因为服从了上命就把自己陷入了这样不名誉的境地,大迫尚道觉得自己心里憋屈的没地方发泄了。 而牺牲第十八师团为第八师团赢得逃生的机会,大迫尚道心里也是觉得不值的。这不仅仅因为他是这只师团的师团长,更因为第十八师团的兵源来自北九州,和他这个萨摩人算是半个老乡,在感情上他也更亲近第十八师团一些。 即便是为了自己的荣誉去牺牲这只算是家乡子弟兵的部队,他也要谨慎再谨慎。更何况现在是为了不相干的第八师团牺牲,还不能为此捍卫第十八师团的荣誉。到了这个时候,他想要再斥责尾野,也有些犹豫不决了。 似乎是看出了大迫的犹豫,尾野毫不迟疑的把自己制定的撤退计划向大迫述说了一遍。大迫听后一时瞠目结舌,过了好半天才语气软弱的说道:“丢下所有重装备也就算了,怎么连山田旅团也不通知,就这么自顾自跑路了,这让我日后如何向山田少将解释。” 看出了大迫的心意后,尾野当即说道:“山田旅团远在老四平镇,通知他们撤离容易惊动支那军不说,山根中将也会察觉到我们的秘密行动。 军部既然要求我们放弃阵地撤退,那么我们就应该明白想要全部撤走是不可能的事,为了我军南下冲出敌军防线争取时间,留下一部分部队断后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事后就算第八师团冲出了包围圈,也没什么可以指责我们的,毕竟我们也把山田旅团放在了全军之后,严格来说第八师团不过是第二批撤退的队伍罢了。” 大迫尚道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堵着一块大石头,让他死活都出不了声音。跪坐在土炕上的尾野瞧了窗外一眼,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天空,不由悠悠说道:“看着天色恐怕很快又要下雪了,据本地的支那人说,这场雪一下,恐怕没个两三天是不会停的。那么我们恐怕就都不用走了,而中将阁下也不用这么烦恼的做出选择了。” 大迫尚道终于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就依你,今晚12点之后把部队都撤下来,坐列车到双庙子,然后直扑开原。晚饭之前我会把前线各部队的指挥官叫下来集体交代,不过当我军攻下开原后,我要求你立刻通知山根中将和山田少将,让他们尾随我军突围。” 尾野下意识的一点头回道:“是,阁下。理所应当如此,我只是希望能够保全派遣军的大部分力量,并没有想过抛弃友军不管…” 29日上午正和张绍曾所部对峙的山根武亮接到了尾野实信派人送来的突围通知,在部下的面前山根好不容易才忍耐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脏话。不过房间内等待着山根中将发令的军官们明显看到,师团长阁下的脸色难看的犹如锅底了。 山根武亮深呼吸了数次后,方才平静下来对着部下们布置道:“第5、32联队和师团司令部立刻收拾东西撤向毛家店。第十七联队在原地驻守半个小时,然后向第三十一联队靠拢。之后你们掩护第八炮兵联队撤离,然后互相掩护撤往双庙子,第八骑兵联队会过来接应你们的。” 山根武亮的命令让房间的日军军官们一片哗然,长谷川联队长忍不住就起身向其问道:“师团长阁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我军在四平的防线被支那军突破了吗?为何突然就要撤退?” 山根瞧了他一眼,木然的说道:“比长谷川大佐你想象的还要糟糕,尾野和大迫已经于凌晨撤退了。尾野刚刚转发了军部发来的命令,要求我们在五天之内撤到奉天附近,援军将会在那里接应我们。” 渡部大佐立刻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怒不可遏的说道:“军部到底下的什么狗屁命令,支那军也就是守着阵地能打一打,可要是让我们把屁股朝向他们,就是头猪也能把我们拱散了。军部到底是站在那一边的?简直就是混蛋。” 福岛大佐也起身向山根中将反对道:“师团长阁下,就算是撤退也不能这样光天化日的撤退啊,我们的行动完全暴露在了支那军的眼中,他们要是追击上来,我们会有很大损失的。” “啪。”山根武亮把手中的手令拍在桌子上,让七嘴八舌的军官们都吓了一跳,趁着大家安静下来的这个空档,山根扫视了房间内的部下一眼,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尾野和大迫现在已经在开原了,他们已经敞开了四平防线,如果你们不想走的话,那么就留在这里被支那军包围好了。 我再说一遍,第5、32联队和师团司令部立刻收拾东西,5分钟后还没有整理完成的部队,就留下来和第17联队一起担任后卫吧。” 没有人上前去看山根压在手下的手令,之前还大呼小叫的军官们现在一个个都跑出了屋子,忙不迭的行动了起来。随着房间内最后一名军官的离开,山根武亮终于颓然坐了下来,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愤怒了。 第452章 但是今天的坏消息对于山根武亮来说还没有结束,就在心力憔悴的他坐在椅子上发呆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把他惊醒了过来。 山根武亮迅速的收拾好了情绪,起身说道:“是要出发了吗?” 只是走到他背后的脚步声虽然停了下来,但是却踌躇了一下才回答他,“不,师团长,是山田少将派出了信使,请求我军回援老四平镇。” 拿着山田少将求援信的阿部规秀此时也有些慌乱了,虽然他知道在战场上抛弃友军是一件极不名誉的事,但是此时回身去救援山田旅团却等于是大家抱着一块死。在尾野大佐和大迫中将带着主力撤离之后,本就实力大减的第八师团和山田旅团就成了两只孤军,他们合并在一起也就能够多存活几日罢了。 阿部规秀的理智告诉他,此时师团长应该丢下山田少将的求援不理,这样才能带着第八师团逃出生天,但是他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认为这不是一个日本军人该有的想法。 就在他的脑子里还在谴责自己的贪生怕死时,他面前的山根中将在沉默了一阵后终于出声了,“告诉山田少将的通信兵,尾野和大迫已经下令向南撤退,我军无法违抗军令。请他回去告诉山田少将,我军将会在毛家店等候到11点钟,如果他们到时还不能赶到的话,请山田旅团自行突围。” 阿部规秀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呆在了原地并没有出声答应,山根中将终于不耐烦的转过了身,向着他严厉的下令道:“少尉,立刻把我的命令传达下去,要不然你就准备亲自去向山田少将传达我的命令吧。” “是。”阿部规秀条件反射的立正接受了命令,然后在浑浑噩噩中离开了指挥所,他觉得当前发生的事件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完全和他在士官学校中接受的教育不符。 就在山根武亮拒绝了山田旅团的求援时,驻守于老四平镇内的山田旅团正处于一种岌岌可危的状态。虽然在拿下了老四平镇之后,山田旅团结束了进攻姿态,从而赢得了几天修整。但是随着日军侧翼的清军部队被国民革命军完全击破之后,山田旅团便立刻迎来了防御战。 国民革命军似乎意识到了日军兵力不足的问题,因此几乎在每处战线上都纠缠着日军,不给日军轻易调整防线部署的机会。当日军停下了进攻之后,老四平镇其实就成了一个鸡肋,这处阵地虽然是通往四平街北面的通道,但是距离铁路线还是远了些。 日军从进攻转为防御时,老四平镇事实上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防御要点,山田良水一度向尾野提议应该放弃此地,把山田旅团调动到牤牛哨的西面,从而缩小日军的防御圈。但是,当时的尾野还思考着等援军抵达,解除了自己侧翼威胁后,日军还要继续往北进攻。那么这个付出了许多鲜血才拿下的老四平镇,就不应该随意的舍弃。 山田良水对于尾野的决定感到愕然,哪怕是一名普通的少佐也能看得出来,本军的援军即便抵达四平解了本军之围,他们也不可能再继续执行北上作战任务,而是应当先行撤往铁岭或奉天一带进行修整,恢复了军中士气再说。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尾野这是不愿意承担破坏北上作战的责任。当尾野作为派遣军司令官抵达四平前线,彼时日军占据了战场优势,看起来怎么打都能赢,所以尾野敢于做出决定,反正只要能够拿下四平解救出公主岭的友军就行。 但是战场形势突然恶化到了这种程度,北上作战是没什么指望了,南下撤离保住日军的主力倒是唯一的一条路。这个时候尾野却不愿意做出什么决定,而一味以军部的命令为准了,说的难听一点就是,尾野现在已经考虑的不是这场战争的战果,而是在为战后推脱自己的责任努力了。 遇到这样的司令官,山田良水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带着残破的山田旅团及收拢来的清军败兵驻守于老四平镇,并期待军部能够早点下决心撤退了。 只是山田良水猜对了尾野的心思,却没有猜中尾野的胆量。29日天色刚刚发亮,支那军突然一改前几日温吞水的进攻,而是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时,山田正思考着支那军为什么发疯,突然就接到了四平街主阵地已经被放弃的消息。 如果不是支那军赶着去追击向南撤离的主力,孤悬于铁路线以西的残破山田旅团估计挡不住支那军的合力一击。山田良水虽然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并向身后的第八师团发出了求援,但是他心里也知道在这样的局面下,想让第八师团转身来接应自己,几乎和他还能再吃上一顿大和田的鳗鱼饭一样渺茫。 而在山田良水的对面,第三师的副师长邓振镛也正焦虑着,由于军事委员会否决了当即向日军发起反击的主张,加上日军之前几日的防御又是如此的坚定,尚未对日军建立起心里优势的国民革命军将领们,谁也不认为日军会突然放弃防线转身逃跑。 因此大家最后还是接受了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先对公主岭被围日军下手,顺便演练一下国民革命军进攻日军防御阵地的经验。但是今日凌晨日军的行动却跌掉了所有人的眼镜,特别是那些留学日本士官学校的军官们,完全不能置信日军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只是不管他们如何难以接受,日军抛弃防线逃离都已经成为了一个事实,而此时的国民革命军并没有做好追击的准备。前线指挥官和军事委员会成员都一致判定,不进入12月份,日军的士气是不会完全低落下去的。 因此国民革命军一直都在为12月1日左右发起的大反攻进行准备,完全没有料及日军会在之前这么干净利落的走人。而此前在日军全面进攻中损失严重的第三师,一直都在主张应当由自己发起这场全面反击,考虑到第三师在之前防御战中的杰出表现,军事委员会最终还是采纳了第三师的请求。 但是因为这场突发的变故,尚没有完全补充编制的第三师,不得不让出了进攻通道,转而让跃跃欲试的第二师走上了追击第一线。邓振镛带着最先补充完成的两团开始进攻老四平镇,希望能够尽快拿下这一阵地,然后从侧翼追击逃亡的日军主力,从而拿回属于第三师的荣誉。 虽然第三师上下心情都急迫的想要击破老四平镇内的日军,但是在和日军交手多次之后,第三师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敌人。因此即便是心情再怎么焦虑,邓振镛也还是按序就班的执行着进攻的秩序,向镇内的守军喊话,预备炮火,小股部队试探进攻寻找薄弱环节,用炮火覆盖暴露的火力点,然后再进攻,再炮火覆盖… 从德国顾问那里学到的,和过去两周内日军向第三师展示的进攻战术,现在正被第三师一板一眼的还诸于日军身上。对于没有经历过防御重点训练和反炮击训练的日军来说,这种完全处于挨打状态的作战模式是陌生且让人丧气的。 在初期几只日军防御部队试图用反冲锋来抵抗第三师的进攻步兵,结果却被革命军的炮火覆盖消灭后,日军就再也没有反制第三师进攻的能力,只能选择在自己的阵地上死守的作战方式了。这种看着友军不断被分割消灭,却又等不到支援的作战,令日军的士气不断下落。 而制约第三师进攻速度的,却是后方炮弹的输送速度。因此骤起突然,邓振镛并没有带上足够的炮弹,只能选择打打停停,运到一批炮弹就发起一次进攻,这才给了老四平镇守军一些喘息的机会。 只是邓振镛这些高级军官们还能沉得住气,前线的第三师官兵却已经忍耐不住了,在几次进攻被叫停,说是要等待炮弹抵达后才能发起炮火掩护,看着只剩下一口气的日军偷偷从面前溜走,已经攻入镇内的汲金纯却终于忍耐不住了。 其为冯德麟手下的悍将,在进攻老四平镇受伤被革命军俘获。在治好了伤势后,就赶上了日军大举进攻四平防线,于是他就和一群康复的伤兵被补充进了第三师。虽然汲金纯对于革命委员会的主张并没有多少了解,不过他认为既然革命军治好了自己的伤,他替革命军卖上一回命也是应当的,也就接受了革命军的征召。 和他身边的那些新兵相比,经历过多次战争并和俄国人作战过的汲金纯,战斗经验显然是极为丰富的。而他过去的战斗方式,也就决定了他对于现在这种,打一下就要等待炮火,打一下就要等待炮火的作战方式很不感冒。 在汲金纯看来,日军的士气显然已经被前几次炮击给摧毁了,现在应该一口作气冲垮他们,而不是和这些日军打什么回合制。因此在久久等不到炮火,又看着日军悄悄向后撤退的迹象,他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对着身边的同伴喊道:“是爷们的就跟着我,把这些小日本都赶出镇去。” 因得到了日军主力撤退的消息,本就士气正宏的第三师官兵,看到汲金纯这样猛地跳将出来,喊了一句就不管不顾向前冲锋的汉子,一时就有人热血上头的跟了上去。正在和同伴交流下一步进攻作战的前线军官,突然就被一阵喊声给惊到了,当他们抬头看去,发觉自己的部队突然热情高涨的主动发起了冲锋。 一名拿着地图的革命军排长有些茫然的向同伴问道:“怎么回事?团长下令发起总攻了吗?” 注视着前方动静的连长却急促的打断了他说道:“不管前方发生了什么,你们都赶紧回去掌握自己的部队。如果遇到日军的阻挡,就收拢部队,不要让他们受太大的损失。” 立刻有人向他问道:“那么如果没有受到阻挡呢?” 这名连长毫不迟疑的说道:“那就顺应战士们的心意,彻底把面前的敌军摧毁为止…” 第453章 中村少尉敏捷的跨过一个个弹坑和障碍物,向着老四平镇东南方的旅团指挥部奔跑着,在他身后的是一处处烟雾和夹杂着爆炸声中间的支那军人的呼喊声。 虽然对汉语了解的不多,但是中村也能听的出支那军人呼喊声中的兴奋,就像是士官学校里那些前辈向他们这些新学员们吹嘘,在皇军呼喊的万岁声冲锋时,俄国人仓皇逃窜的故事。只不过这一次故事的主角却成为了支那人,而他们则取代了仓皇无措的露西亚军人。 过去围在前辈面前听着这个故事有多为前辈们感到自豪,现在中村就觉得自己有多耻辱。那些在故事中总是懦弱卑劣和麻木不仁的支那人,现在却把他们赶的像是一群失去了头羊的羊群。 就在刚才,中村少尉看到三个支那人冲进了日军驻守的一个防御阵地,但是明明有着六、七名日军的防御阵地,却只有一两人迟疑的留下和支那军进行肉搏,其他人却趁机一哄而散了。如果不是肩负着更要紧的任务,中村真心想要逼迫那些日本士兵返回自己的阵地去,去同那些支那兵搏斗到底。 不过他知道,就算如此也已经改变不了大局了。四平街主力撤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他们现在除了指望第八师团能够回援之外,根本没有力量挡住支那军优势兵力的突击。 转过了最后一个街口,中村面前突然就空旷了起来。这里的建筑几乎在之前的交战中被摧毁了,只有东南角上一座青砖大院,因为一点运气加上足够坚固才保留了大半个院子和主屋建筑。由于这里视野开阔且容易防御,这才成为了旅团长的指挥所。 只是当中村跑进大院时才发现,往日颇为森严的指挥所,现在却极为混乱。几名士兵正忙着给马匹安上鞍具,几名军官则正聚集在一旁不停的往一口铁锅内丢下撕破的文件点火烧毁,看起来就好像是末日来临了一样。 院子里没人关注他的返回,大家都埋头于干自己的事,中村瞧了一眼这些沮丧而变得有些麻木的同僚后,便咽回了话语冲向了大院中间的主屋。进入主屋之后,看到山田旅团长正和一名少佐平静的交谈着,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外面失利局面的影响,这才算是让他安心了些。 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中村的到来,山田少将匆匆结束了谈话,对着这名少佐说道:“好了,就这么办吧,你可以去传达我的命令了。” 这名少佐面色沉重,向着山田少将郑重的敬了一个军礼,便一言不发的出了屋子。虽然有些诧异于这名少佐有些异样的举动,但是当看着房间内没有其他人之后,中村赶紧上前对着旅团长报告道:“旅团长阁下,王占元带着部下向支那军投降了。 松前联队长派我向你报告,48联队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下去了,他将尽量拖住支那军前进的速度,请旅团长尽快撤离吧。” 山田良水听完后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向着中村微微颔首说道:“明白了,少尉。现在你可以离开了,顺便给我带上门。” 中村吃惊的说道:“可是旅团长,时间不多了,您应该尽快离开这里才是,松前联队长不可能挡住支那军太久的。” 山田良水咧了咧嘴,然后慢慢的从身边拿出了手枪,一边细心的擦着,一边说道:“少尉,既然时间已经不多了,那你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了,我现在想一个人安静的呆上一会,拜托了。” 中村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他还想说些什么劝解对方时,可看着山田旅团长毫无生气的双眼,他突然就打了个寒颤,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默默转身出门并关好了房门。中村站在门口等候了大约半分钟,终于听到房间内传出了一声很闷的射击声。 中村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突然就觉得意兴阑珊了起来,院子里几名同僚呼喊他跑路时,他却木木的站在房门前望着天空发呆,丝毫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看着中村这个样子,那几名军官互相对视了一下后就放弃了他,自顾自的离开了。 也不知在房门前站立了多久,一队革命军冲进了大院。他们一开始被中村的样子吓了一跳,差点就对着他开枪了。不过幸亏领头的一名革命军发觉中村并不是打算伏击他们,而只是站在那里发呆,这才阻止了同伴。 这名革命军的头目对着中村叫嚷了许久,中村一句也没有听懂,不过看着对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不由鬼使神差的伸手指了指边上的房门。这名革命军于是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然后进去走了一圈,出来时脸色顿时和缓了许多,拍了拍中村的肩膀结结巴巴的说了两个日本单词:“合作,朋友。” 29日上午10点40分,山田良水少将自尽于老四平镇旅团指挥部。11点34分,国民革命军第三师全歼山田旅团,夺回了老四平镇。张孝准得知后大喜,下令邓振镛继续带领部队向南同张绍曾部汇合,他很快就会调动其他部队前往接应。 也就在这天中午12点,法国武官带着几名随从进入了公主岭,对公主岭被围日军做了最后一次劝说,但是被围日军依然拒绝交出武器向国民革命军投降。当法国武官撤离之后,国民革命军第四师动用了调动上来的一个重炮营对公主岭日军阵地进行了一次齐射。 当日下午13点34分,公主岭日军打出了白旗,向国民革命军第四师投降了。站在公主岭附近一处高地观望战争的安德罗夫,不免有些疑惑的对着身边一名穿着不合身西装的东方人询问道:“为什么你们非要被重炮轰上一轮才肯投降?如果刚刚放下武器的话,不就少了这些无谓的伤亡了吗?” 这名年纪老迈的东方人,沉默了许久方才木然的对翻译说了一句,“只要还有战斗下去的可能,日本武士就不会放下手中的武器。” 安德罗夫从翻译那里听明白了这位东方人的话语后,只好耸了耸肩岔开了话题说道:“好吧,那么我们现在该离开了,要是等其他人把注意力转移到我们身上,那就不妙了。” 一个小时之后,在法国领事馆内等待着的扎哈罗夫收到了助手安德罗夫发给自己的电报。他很快就拿着电报走到了二楼的小客厅内,对着等候许久的日本领事川上俊彦说道:“川上先生,大岛先生已经坐上前往长春的火车了。我们是不是该把剩下的事务了结了。” 川上俊彦从助手那里接过了两份文件,然后递给扎哈罗夫用俄语说道:“上面的是长吉铁路向满铁借贷的债务转移书,还有一张正金银行出具的汇票,加起来刚好价值300万日元。下面则是鄙国对于您的谢意,不过我们希望您之后能够彻底忘却这件事。” 扎哈罗夫翻开了文件瞧了一眼,虽然上面的文字他是看不懂,不过东西的数目确实没有问题。他随即合上文件,满面笑容的对川上俊彦说道:“我可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那么,您请继续喝上一杯茶,我先下去了。” 只是川上俊彦却又叫住了他道:“请等一等扎哈罗夫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扎哈罗夫停下了脚步,侧着身体看着他,有些诧异的问道:“我还有什么能够帮助你的,川上领事?” 川上俊彦沉吟了下,方才慢吞吞的说道:“我希望能够和那边接触一下,谈一谈结束战争的问题。我不希望惊动其他人,还请扎哈罗夫先生您能帮我带个口信给那边。” 扎哈罗夫沉思了片刻后回道:“带个口信倒是没什么,可是川上先生您想要不惊动其他人,恐怕是不大可能的。这里毕竟是哈尔滨,我想你们双方不管在什么地方见面,都会引起其他人注意的。” 川上俊彦彬彬有礼的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才希望能够获得扎哈罗夫先生您的帮助。只有在这里,在法国领事馆内见面,其他人才不会发觉。也只有您才能说服法国领事借出地方,给我们双方留出谈话的场所。毕竟除了法国之外,我想其他国家都不想这场战争就这样落幕。” 扎哈罗夫有些好奇的说道:“帮川上先生您带个口信倒是没什么,可您怎么知道对方愿意现在和你们坐下来谈判?现在他们似乎形势一片大好,还用不着接受谈判吧。” 川上俊彦神情不变的说道:“我相信他们足够理智的话,就会接受我国所给予的善意。否则等到其他人下场,他们反而会失去更多东西。再次感谢您的帮助,扎哈罗夫先生。” 扎哈罗夫终于不再追问下去,他对着川上俊彦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房间。下了楼梯后,扎哈罗夫便走到了走道的另一头,敲开了尽头的一间房走了进去,这是另外一间小会谈室。 走到壁炉前的扎哈罗夫,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了坐在壁炉前看书的王葆真,用英语说道:“用300万日元出售一名日本大将,吴可真是一位出色的生意人。日本人居然还会答应,就更是不可思议了。” 王葆真翻了翻手上的文件,方才用不怎么流利的英语回道:“日本人需要面子,而我们需要的是结束战争,大家自然就有的谈了…” 第454章 开原到铁岭不过40公里距离,当日国民革命军只用了半天多的时间就走完了这段路,但是尾野和大迫所率领的独立第十八师团却足足走了2天半时间。 当尾野带着派遣军司令部进入铁岭市内时,还能隐隐听到市区南面和西南方向传来的爆炸声,他这才松了口气对着身边的大迫中将说道:“幸好我们撤的及时,要是再晚上一两天,让支那军在开原和铁岭之间修筑完成一道防线,我军可就真要麻烦了。” 大迫中将却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对着尾野答非所问的回道:“我们倒是撤出来了,不过山田旅团和剩余的满铁守备队可都完蛋了,第八师团现在还在替我们承受着支那军的追击,还不知要损失多少人员。我都不知道回去后该如何汇报这场战事了,这是自陆军成军以来第一大败战啊。” 尾野实信却立刻打断了他说道:“这怎么能是败仗?我军孤军深入还能全身而退,这就是最大的胜利。真要论失败,那也是大岛大将擅自挑起战争,军部不能纠正,反而把陆军送到了绝地的失败。中将阁下,事实上是我们挽救了陆军的颜面才是,如果您回去之后不强调这一点的话,我们就要替大岛大将和军部背黑锅了。” 大迫虽然对尾野实信的算计不以为然,认为这家伙真不像是个军人,倒像是个斤斤计较的政客。但是他还是保持了沉默,当他同意了对方的计划丢下友军之后,两人就已经坐在同一条船上了。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然也就难以回头了。 就在日军主力进入铁岭城时,停留在铁岭市郊西南的叶声望着不断向己方阵地冲击的日军部队,终于下达了分头撤离的命令。 只是在下达了撤退命令之后,叶声却没有立刻上马离开,而是站在一颗大树下遥遥望着铁岭城出神,“只差了一天而已,如果能够让我在开原构筑起一道真正的防线,之后就能争取到时间修建更多的防线,那么他们也就不能这么快打下铁岭。” “参谋长,日军距离我们不到一公里了,我们该走了。”一名警卫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叶声的沉思,催促着他离去。 叶声收回了视线,看了看远处的人影,方才接过了警卫手中的缰绳,上马后对着身边的人下令道:“接下来我们去同张团长汇合,就算这些日军突破了我们设立的正面阵地,但是他们也休想毫发无损的从我们眼皮底下这么溜走。我们会像切火腿一样,把他们一片片的切下来吃掉…” 日军在铁岭修整了一天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向奉天城前进了。尾野实信马上就发觉,原本一直堵在前进道路上的成建制支那军虽然不见了,但是在日军前进方向左右不断骚扰的小股支那军却多得如同茅坑里的苍蝇一样。 这些支那军最少的大约还不到一个分队的规模,大的也没有超过一个中队的。但是他们采取的战术却极为恶心人,有时是在前进的道路上埋设地雷,有时则是躲在铁路旁的树林远远的开上一枪或一炮。 一开始遇到袭击的日军部队便立刻停下前进,然后排出部队追击这些袭击者。但是这些袭击者通常不是熟悉地理就是携带着马匹,一会功夫就把大队日军给甩掉了。而如果是小规模的日军,则又会被这些袭击者引入到更多支那军埋伏的地区进行伏击。 在损失了近两个中队的兵力之后,尾野和大迫终于放弃了保证前路安全的行军方式,而是以控制铁路线两侧3公里区域,在确保支那军袭击不影响行军的状况下尽快通过袭击区域,这才在12月4日中午抵达了奉天北。 奉天城北大营此时已经被日军第二派遣军所占领,第二派遣军司令官及第十四师团师团长上原勇作中将很快就把尾野实信、森冈守成和大迫尚道三人接到了自己的司令部。 将其他人都赶出了房间之后,上原勇作就毫不客气的向三人质询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何以满洲战局会恶化到这种程度?我希望三位能够如实的向我陈述整个战局的变化,这不仅仅是军部所关注的,也是内阁和天皇所关注的。” 尾野实信抢在三人前向上原中将汇报道:“本次战局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急转直下的状况,说到底是我军前期过于犹豫,没有在第五师团失利后当即发起坚定的进攻所致。从而给了支那军以构筑四平阵地的时间,导致了当派遣军抵达前线时难以突破支那军建成的坚固阵地。 当然,第八师团的犹豫不决也是可以谅解的。彼时其增援满洲事起突然,第八师团上下根本没有做好战斗准备,而作为友军的满清官兵又极不可靠,所以山根中将才会采取较为保守之战术…” 这番话语在尾野实信的腹内也不知揣摩了多久,现在他说出口时可谓是十分流畅且条理清晰,就连坐在一旁的大迫和森冈两人听了,也觉得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当然,这也就是欺负山根中将没在这里,所以尾野才能如此大放厥词。 只是当上原中将听完了尾野的陈述,向着他们两人求证时,大迫和森冈才发觉此时若是不附和尾野的话,就没办法撇清他们是如何抛下友军和尾野一起冲出支那军包围圈的事了。沉吟了半天之后,两人都支支吾吾的承认了尾野的说法,把战局恶化的原因推到了清军的不可靠及第八师团前期攻势过于缓和的身上。 上原勇作瞧着大迫和森冈颇为心虚的模样,又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尾野实信,这才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话,对于国内倒也算是交代的过去。 你们刚刚从支那军的包围圈跑出来,对于外边的情况大约还不甚了解,那么我也简单的给你们说一说,让你们心理先有个准备… 总之,这场战争已经到了必须要结束的时刻了,否则国民的愤怒和陛下的不满将会使陆军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山县公的意思也是如此。 从现在开始,我们需要防备的是俄军的南下或借助北朝鲜暴乱插手朝鲜半岛事务。我国在满洲地区将采取守势,防范支那革命委员会和俄国的联合作战,才是我军首要面对的敌情。 因此,我希望各官一定要严肃军纪,禁止退下的派遣军将士再去骚扰满洲民众,从而激发当地民众的排日情绪,并破坏皇军在国际上的形象。如果有人敢违抗军纪的话,必当严惩不贷。” 听到要结束战争,尾野倒是在心里松了口气,但是大迫中将却显然有些不甘心的说道:“结束战争?在当前结束战争,我国在满洲的利益还要如何保存下去?这不是纵容支那人挑衅帝国的在华利益吗?” 上原勇作答非所问的回道:“在当前的形势下,陆军对于这场战争已经失去了发言权。我们只能把帝国的利益交给内阁和外务省去保卫,直到国民再次选择了陆军。” 大迫终于无话可说,四人默默的静坐了一会,这次会谈方才算是结束了。12月5日晚,山根武亮终于带着第八师团出现了,看到前来接应第八师团的日军部队,一路追击上来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师和第三师一部终于停下了脚步,在前来接应的日军视线中缓缓脱离了战斗。 至此,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之间的战斗再次告一段落,两军从四平一线的对峙转而南移到了铁岭-抚顺对奉天城的对峙。而原本的主角之一清军,则完全退出了这场战争,一路退到了山海关,据关观望着关外的战局变化了。 如果说之前四平日军被围,京城中还有人为日本友邦辩解,认为这是北洋新军作战不力拖累了友邦,但是北满的乱党还是没有能力吃下四平日军主力的,只要友邦的援军抵达,战局还是能够翻盘的。 但是随着四平日军的撤退和日军增援部队停留于奉天不动,这下连京城最为顽固的宗社党人士都开始对大清的前途绝望了。而12月5日,东三省总督赵尔巽从锦州逃离不知所踪的消息传回京城后,几乎没人对关外的局势还抱有什么希望了。 如果不是段祺瑞带着第二军打下了汉口、汉阳,重挫了南方民党的士气,陕西又被民党所占据,迁都新疆的建议,一度成为了京城满人勋贵中呼声甚高的观点。 只是清军虽然在长江中游还占据着优势,但是在长江下游却又形势大坏。1911年12月2日,联军一举攻占南京城。至此,长江以南全部为革命军据有,各省代表从武汉移驻南京。同日,通过英国驻汉口领事葛福的斡旋,武汉革命军与清军达成停战协议。 12月6日,醇亲王载沣辞去监国摄政王职位,退归府邸。内阁总理袁世凯终于掌握了清廷的所有实权,但是袁世凯所面临的也是一个无解的死局。和太平天国时期天下士绅还支持着清室不同,眼下就算是北直隶境内都有着响应革命的支持者。 而关外一战,革命委员会一举摧毁了北洋新军的武力神话,如果不是因为有日军在前线挡着,袁世凯自己都没有底气能够挡住关外这支突然冒出来的虎狼之师。正因为革命委员会的存在,使得南方民党虽然在武汉有所失利,但依然是底气十足,拒绝同袁世凯进行妥协,反而要求他立刻背弃清廷,否则恐怕未来将有不忍言之结局。 第455章 袁世凯从10月底正式出山,到湖北前线连续挫败民党,接任内阁总理组阁的意气风发,再看着关外革命委员会一步步挫败清日联军,然后不可遏制的把关外民众纳入统治之下,使得革命党正式形成了南北遥相呼应的大局。 这一个多月里,他的心情就像是在做过山车一样,明明已经觉得自己已经登临绝顶,可未曾想到云雾之中居然还有另一峰。南方民党对他的恐吓,就如之前他们对自己的吹捧一样,袁世凯都没有放在心里过,当今之世道理说的再多,也终究是敌不过大炮机枪的。 所以从革命一开始,袁世凯就只关注两件事,北洋内部的团结,外国政府的态度。前者关系着他说话硬不硬朗,而后者则关系着他手中有没有钱。其中又以英国政府的态度最让他重视,毕竟当前的英国不仅是世界头号列强,还抓着大清的海关。 同样,英国人对于他的重视程度也远远超过了满清皇室和南方的民党,至于关外的革命委员会在他们没有打出北满之前,还真没放在英国人眼里。这也就使得袁世凯和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之间的私人关系迅速火热了起来,这位公使也使劲向国内鼓吹,只有他袁世凯才能平息这场革命。 只是随着革命形势越演越烈,英国人的态度也在不断的改变中,一开始英国人支持袁世凯出山的目的是为了镇压革命,好令满清皇室的统治继续下去。厌恶当前世界格局的改变,正是英国统治精英们的首要选择,这也是英国要建立协约国体系压制德国的根源。 但是东亚毕竟不是印度洋,英国的全球统治体系到了东亚就成了大树的末梢了,在德国咄咄逼人的外交扩张政策下,英国已经无能力再对中国革命组织一次类似于1900年规模的干涉行动了。而南方民党控制的区域又正是英国在华利益的集中区域,英国人很快意识到如果他们旗帜鲜明的站在满清政府这边,只会导致英国在华利益的受损,在无法进行军事干预中国革命的时候,他们只能顺应中国人民的意愿了。 特别是在长江流域有着重大利益的英国商人们,在英国政府还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已经先在舆论上造势表明自己对于中国革命所抱有的同情姿态了。 《每日镜报》、《伦敦晚报》及其他英国各报,在辛亥革命爆发不到10天,就在报上宣称:孙逸仙已选袁世凯为第一总统。此间舆论极赞成袁世凯联合革命党,并望孙勿念旧日之恨,袁当有以助其成功等言论。 英国报纸上的言论大大的激励了中国国内的反清力量,并令中国革命获得了中国社会各阶层的普遍性支持,毕竟连外国人都不看好满清的存继了,大家现在不表明态度,难道要等着秋后被革命党当成满遗算账么。 而反过来,中国革命形势的发展又促使了英国政府更快的修正了对于中国革命的态度。从一开始支持满清的继续统治,转向了支持满清政府立刻实施立宪君主制。然后在革命委员会击破了关外的清日联军之后,朱尔典又再一次改变了态度,向袁世凯暗示只要能够维持住中国政局的稳定,不管是立宪君主制还是共和制政府,英国都会支持他在任一体制内发挥重要之作用。 相比起英国人的隐晦暗示,日本人就比较赤裸裸了。12月7日下午,日本驻华公使伊集院五郎在使馆武官坂西利八郎的陪同下登门拜访了袁世凯,在会谈中伊集院向袁世凯劝说道:“帝国政府对于贵国政府始终抱有深切同情,此次提供支援,即一良好例证。 帝国政府深切希望贵国政府相信帝国政府平素所倡导者,绝非空言,两国互相信赖,共同维持东亚大局,实乃帝国上下之心愿也。 但是贵国当前局势急转而下,帝国已经无力协助贵国政府平息关外之叛乱,为避免贵国人民对帝国之误解,帝国将不得不从关外战局中抽身… 不过帝国依然希望贵国政府能够维持下去,以贵国近三百年来之历史及各地实情观之,以君主立宪统一全国,实为完全之策。若实行共和制或联邦制等类主张,俱与当前之民智程度不相适应,难保不招致灭亡之结局。 为此我国极愿意为袁总理大臣和南方民党居中协调,以促成双方早日结束争斗,恢复贵国之安宁。恕我直言,和南方民党相比,关外之革命党实乃俄国之傀儡,若是袁总理大臣不早日同南方言和,当我国军队撤离南满,该党在俄人支持下入关叩京,则中国亡矣。” 袁世凯沉默许久,方才对着伊集院公使回道:“贵使之善意,余知矣。若是南方民党能够支持君主立宪之主张,则其他事务一切都好谈。恢复鄙国之安宁,修订一部宪法,这本就是余出山之目的。贵国若是能够居中协调此事,那么鄙国上下必然对贵国感激不尽,之前民众对于贵国之误解也必将散去…” 送走了日本公使之后,袁世凯便叫来了杨士琦参谋日本公使的来意,虽然杨士琦时任邮传部大臣,但是这位几乎不管部中之事,而是整天跟在了袁世凯身边,为其出谋划策。袁世凯对其之依重,还在其他部属之上。 听完了袁世凯复述的同日本公使的会面,杨士琦沉思片刻之后就向袁说道:“看起来日本人是真心不想打下去了,否则就不会这么急迫的想要项城兄你和南方民党握手言和了。 伊集院公使此次拜访之重点,不是在于君主立宪或是立宪君主之制度,而是在于南北议和。日本人似乎并不看好我们和南方之民党能够独立应对关外之革命委员会,所以才想让我们两家握手言和共同对抗关外的革命委员会。” 袁世凯伸手摸着自己的脑袋思考了半响,方才恍然大悟道:“搞了半天,这小日本是把关外的革命委员会当成了曹操,把我们北洋和南方的民党当成了孙、刘之辈。杏城,你猜这日本人是把我看成了刘备呢?还是孙权呢?” 杨士琦啼笑皆非,只能搪塞道:“这有不是什么赤壁之战,哪来的三国。就算是三国故事,这曹操也轮不到一黄口小儿来当。 那些日本人说得好,这吴川不过是一俄国傀儡。否则以他这等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有什么资格拉起这样一只强悍的大军?就算是项城兄你这等英雄豪杰,也是在小站熬了多年才有了这么一只北洋军,要不是俄国人在革命委员会背后搞鬼,那么这吴川小儿除非会撒豆成兵的把戏才说的通。 就连那些南方的民党,前些日子不也在报纸上批评关外的革命委员会,说他们是黄俄而不是革命同志吗?我看,这革命委员会在关外还能耀武扬威一阵,一旦入关,这俄国人还能明目张胆的支持他们?只是对付一些民军的话,我北洋总是能够摧枯拉朽的。” 袁世凯知道,杨士琦这番话语中有些不尽不实,三分之一是为了安慰自己,三分之一是不忿吴川这些年轻人在关外搞出了这么大的场面,最后三分之一才是真心话。 只是他对于革命委员会能够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是凭借自身的力量,同样是不相信的。京城的外交圈子里已经确定在革命委员会身后支持的,是俄国和德国,而且美国人似乎也想跟着插上一脚,满洲已经成为了一个是非之地。 思考了许久,袁世凯不由叹了口气说道:“不管这革命委员会身后站的是谁,当前我们总要想个法子把它牵绊住,不能让俄国人把关外一口吞下去。眼下外蒙局势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握,俄国人想要借助我国革命的势头把外蒙地区割裂出去,要是再让他们把满洲地区也分裂出去,则长城以外恐怕就不是中国所有了。” 杨士琦想了想便说道:“上次周止庵回来不是说了么,他说革命委员会的实情虽然不甚了之,但是那个吴川看起来倒不像是铁了心投靠俄国人的,只是极力想要推翻满清。 我看项城不如再让周止庵走一趟,一来请其释放了王占元等北洋军官,试探一下这革命委员会是不是铁了心要同我们为敌;二来干脆就将山海关以外全部给了革命委员会,并委托其处理外蒙之事务。” 袁世凯思考着说道:“把山海关以外给了革命委员会,委托其处理外蒙古自治一事,这倒是个好主意。如此一来倒是能够看清楚这革命委员会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另外倒是能够令其同俄国人留下些缝隙,不管他理或不理外蒙事务,我们都有手脚可做。 这事就这么办了,回头我叫止庵过来说话。不过另外一件事也要杏城你给我参谋一二了,英国人和日本人都希望我们和南方民党言和,这事也是非办不可的。我北洋军虽然吃的定南方军,但是眼下是火头四起,我军是顾得了东就顾不了西,还有一个革命委员会在关外蠢蠢欲动,不讲和是不成的了。你看我们应当派谁南下议和?” 第456章 虽然因为四平日军的主动撤离,使得国民革命军没能获得最大的战果,但是到了12月10日两军战损的数据报到军事委员会时,还是给军事委员会上下人员以极大的振奋。 公主岭日军的投降,老四平镇山田旅团的歼灭,和在追击中对于日军第八师团的削弱,至少让军事委员会能够确定,日军第五师团除本土驻守部队外,驻满洲部队已经全灭,彻底的退出了这场战争。 而断后的第八师团最终逃出包围圈的兵力约不到4千,几乎折损了半个师团以上的兵力,按照奉天传回的消息,第八师团在奉天停留了2天后就继续向南撤往大连,看起来也是要退出战争了。 至于作为日军主力的独立第十八师团,虽然主力尚存,可也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损失主要是山田旅团的被围歼造成的。 日军自开战以来动员了五万五千兵力,此时撤往奉天以南部队才不过三万出头,大致损失了两万两千人,其中被俘者约一万两千人,战死者六千余人,病死者约四千。日军的损失差不多已经快要和甲午战争的伤损率持平了。 而国民革命军为此同样付出了巨大代价,各处清点的伤亡人数汇总已经突破了三万,战死及残疾者越八千人,病亡者也超过了六百人。不过始终控制着战场的好处就在这里显露了出来,国民革命军被俘者极少,伤者几乎都能被送到后方进行治疗,使得国民革命军的伤亡数字远远低于了德国顾问们的预估。 向各位委员进行汇报的朱和中最后总结道:“…虽然四平日军南撤后同日军的第二批增援部队进行了汇合,但是根据我们获得的情报,这批日军增援部队大约为两个师团编制,总人数不会超过5万,到目前为止抵达大连的不过是第十四师团一军。 考虑到现在南满的革命形势,虽然铁路沿线有些反清武装为满铁所收买,打算在我们和日军之间保持真正的中立。但是在奉天到大连这段近千里的铁路线上,至少有一半区域是在我们指挥的革命起义军手中;还有近三分之一区域则在愿意服从革命委员会的武装力量手中;剩下不到20%的区域才在那些性质未定的反清武装手里。 所以日军的第二批增援部队不可能完全放到奉天一带和我军对抗,他们起码要在沿线放上两到三个步兵联队,才能勉强保证这段铁路线不受袭击。 因此,假如日军没有第三批增援部队抵达满洲的话,其在奉天放置的部队应当为五万到六万之间。而我军当前在南满可以动用的兵力为第2、3、5步兵师,东路独立师,第4、6、7、8骑兵师,总兵力超过9万人,还没有包括南满各地的武装民团。 从目前的战局来看,我军占据了一定优势,但也无力和这样规模的日军进行一场大型会战,因此在无其他变化的影响下,我军将和日军在奉天附近呈长久对峙局势。” 某位委员不由出声打断了朱和中的话语道:“长久对峙?我看这没什么必要了吧。这仗打到这样的程度,日本政府恐怕也打不下去了。 我们当前难道不应当尽快从对日的军事作战阶段转入到外交媾和阶段了吗?借助现在在战场上确立的优势,向日本政府提出一个尽可能符合双方底线的和平建议,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就像吴主席说的,我们最重要的目标还是建设祖国,而想要建设祖国就要尽快打倒满清政府成立一个真正的共和国。继续和日本人在关外纠缠下去,只会让革命委员会错过入关南下的机会。 而且这场战争的耗费实在是太过巨大了,光是上个月军事上的支出就超过了一千万大洋,黑龙江和吉林两省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多少?眼下这场战争的作战经费完全是依赖于吴主席向外国的借款,但是借款终究还是要还的,我们如果无限制的把战争进行下去,难道不会日俄战争中日本的后尘吗? 日本虽然赢得了战争却背负了一身的债务,可他们至少还能从俄国手中获得南满作为补偿,那么革命委员会又能从日本人手里得到什么?南满本就是我国的,想要让日本把在南满的投资也吐出来显然我们又没有这个力量,因此尽快结束战争才是对我们最好的选择,长久对峙是于我不利的。” 另外一位委员也点头附和道:“是啊,罗委员说的不错。革命委员会光凭自己的力量根本负担不起和日本的长期战争,就算我们能够支持下去,得利的也不过是那些外国银行家。 如果到头来,我们耗费了大量生命和金钱从日本人那里夺回的利益,最终却要要双手送到外国银行家手中,那么在当前结束战争才是最恰当的时机。 更何况,在我们击退了日军进入南满之后,革命委员会治下的人口已经突破了千万,这虽然极大的增强了我们的力量,可是也对当前的革命委员会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光是对南满地区的赈灾和道路修建等投入,就已经大大超过了我们之前的预估…” “好了,好了,各位委员请注意,这是军事委员会的会议不是革命委员会的大会,我们在这里只讨论关于军事上的问题。”吴川终于出声叫停了各位委员的抱怨,不过他也很快安抚道:“当然,我也不是不让各位委员发表意见。我只是认为,不能为了和平而和平。” 吴川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眼会议桌前的委员们,看着他们完全安静下来后,方才接着说道:“我建议,在下次革命委员会的大会召开时,我们可以重点讨论一下,我们同日本媾和的条件是什么。只有先搞清楚我们自己需要什么,我们才好同日本政府进行沟通不是吗? 在和日本的媾和没有达成之前,革命委员会对于日军的军事防备还是不能放松的。而且只有我们表现出只要日本不同意我们的要求,就要把这场战争长期化的决心,日本政府才会真正的去考虑我们提出的条件不是吗?” 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听了吴川的话语后也明显放松了下来,他们只关心吴川究竟是否有意和日本媾和,至于向日本提出媾和的条件什么的,他们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要和日本方面开始谈判,就总有希望结束这场战争的。 虽然之前革命委员会内部已经处理一片亲日分子,但替换上来的新委员也不可能都是坚定的布尔什维克党员。再说了,即便是布尔什维克党员,在一战开始时也有背叛了自身阶级,鼓吹要为国家、民族而战,最终和各国统治阶层妥协的人。 只有当数百万无产阶级无声无息的死在残酷的战场上后,各国的无产阶级才醒悟了过来,这场战争不过是各国统治阶级争夺统治世界的权力,和国家、民族毫无关系。各国无产阶级才对本国的统治阶层发出了怒吼,才试图保卫自己的利益。 今日的革命委员会虽然确立了共和党和革命左翼人士的联合领导地位,但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信仰者却并不多,共和派分子、民族主义分子、国家主义分子倒是比比皆是。他们追求的不是一个无产阶级执政的人民共和国,而是一个强大的汉民族共和国。 只要这个新国家足够强大,能够抵挡住外国势力的入侵,又能保卫汉民族的利益,他们并不在乎由谁来领导这个新国家。吴川领导的共和党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获得这些人的支持,不是因为他们喜欢吴川和共和党的主张,而是吴川领导的共和党确实让他们看到了使中国走向富强的希望。 和如今正朝着光明未来大步前进的革命委员会相比,不管是被北洋军打的灰头土脸的南方革命党,还是那个坐镇于北京遥控天下的北洋枭雄,怎么看都像是在泥潭里翻滚爬不出来的样子。至少革命委员会已经挑战了日本,而他们却还依旧在旧时的格局下向列强卑躬屈膝。 在这样的衡量比较下,虽然吴川和共和党还有着令他们不满意的地方,但无疑已经是这些当代最有见识的中国人最好的选择了。不过他们虽然支持吴川和共和党的领导地位,却不代表没有自己的政治主张。想要在合适的时机结束同日本的战争,尽快取得新中国的政权就是他们当前最为趋同的政治要求。 就算是现在声名隆起的吴川,也不能无视这股革命委员会中的力量,只能竭力引导这股力量成为自己的支柱,而不是走到自己和共和党的对立面去。至少在建立一个独立富强的中国的目标上,大家的目标还是一致的。 安抚好了这些有点躁动的委员们,吴川终于宣布结束了本次的会议,转而拉着朱和中去了楼下总参谋部的办公室,讨论起了下一阶段的军事作战计划。 鲍尔少校很是兴奋的向吴川和朱和中介绍了,他这数日来和部下们构思出来的一个宏大的防御阵线。这几乎就是前期国民革命军作战经验的总结,先构筑一个坚固的防御阵地,耗尽了日军的进攻能量之后再发起反击。 此前革命军从公主岭、四平作战中取得的防御经验,将会使得这道以铁岭、抚顺为核心的防御阵线拥有更为强大的防御能力,当然也就意味着更多的投入。 第457章 对于鲍尔少校的新计划,朱和中是第一个出声赞成的,对于当前的军事委员会来说,已经不是革命一开始由一群军事门外汉组成的组织了。 在击退了日军并打垮了满清驻东三省官军之后,军事委员会这个组织的成员们,好歹对于军事业务有了一些基本的判断。但是他们获得的这点军事经验又不能使他们推导出新的军事理论,因此汲取胜利的成果,照着之前的胜利道路继续前进,就成为了他们的首要选择。 既然之前的军事工作被证明是卓有成效的,那么在日军还没有破解这套战术之前,军事委员会大部分成员自然是希望能够继续采用,这套行之有效的军事工作方式的。这大约是全世界各国军队保守主义的共同特性,非独革命委员会所特有。 不过对于吴川来说,眼下革命委员会的军事方针就转入保守主义显然还太早了一些,而之前军事委员会几位委员对于军费快速增长的担忧,也不是无中生有。且随着革命委员会在对日作战战场上取得的优势,俄国人的态度也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了起来,他自然希望能够保有更多的资源在手中,而不是全部投入到对日作战当中去。 于是在撇了一眼鲍尔少校身边的德国顾问们的神情之后,吴川不由对着一脸悠闲的霍夫曼少校问道:“霍夫曼少校看起来似乎有些其他想法,能说出来听一听,给我们一个参考吗?” 霍夫曼抬头瞧了一眼吴川之后方才耸了耸肩说道:“我的想法恐怕和军事委员会的想法有着很大的不同。” 吴川想了想说道:“不,我相信军事委员会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结论,我们在军事理论上还处于学徒阶段,还没有什么不可违背的军事作战理论。” 霍夫曼思考了片刻,便直言不讳的回道:“事实上我反对继续采用修建坚固阵地,然后再集结兵力发起反击的作战方式。日本人又不是傻子,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之后,还会不管不顾的朝着我们的坚固阵地发起冲击。 另外,如果日本政府不打算发起一场大战,对国内进行全面动员的话,那么我认为日军在接下来应该不可能再发起旨在灭亡革命委员会的进攻作战了,除非日军能够在野战中围歼我们一到两个步兵师,重新掌握了战场主动权。 所以,如果我们现在修建一道从抚顺到铁岭的大规模防线的话,日军最大的可能是彻底丧失进攻的欲望,直到战场局势向着他们有利的方向转化。 不过我最为担心的还是,日军干脆放弃奉天退后到辽阳-大石桥一带,那么我们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处境,前进则意味着花费巨大代价修建的防线失去作用,如郭家店防线。但是停留原地不动的话,就会打击我军的士气,并让日军了解到我军的虚弱。 此外就算我军前进到奉天一带,那么接下来还要继续修防御阵地吗?如果这么一条防线一条防线的向前修去,那么在我们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之前,恐怕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就要先崩溃了。” 吴川沉默了数秒之后,向着霍夫曼诚恳的请教道:“那么少校,你觉得接下来我们的作战战术应该做什么样的改变呢?” 霍夫曼一边思考一边缓缓说道:“之前我军和日军的作战过程中,我发觉一个有趣的事,那就是一旦离开了铁路线,我军补给一次后大致能够维持一周的作战。而日军的后勤能力甚至还不及我们,他们离开了铁路线50公里后,几乎就等于失去了补给能力,而补给一次能够维持作战的时间大约还不到一周。 奉天城到抚顺约45公里,到铁岭约60公里。抚顺到梅河口160公里,铁岭到四平100公里。奉天到抚顺到梅河口这一路没有铁路,因此日军即便向这一路发起进攻,也只能是偏师。加上这一路过去就是丘陵地带,因此我们即便放开大路,采用游击战术和日军在这一地区周旋,也足以牵制住这一路日军。 至于奉天-铁岭-四平这一路,因为南满铁路的存在,使得日军大部队能够获得足够的后勤补给,加上这一路向北更是直接通往了革命委员会的心脏地区,因此日军假设要进攻的话,就必然是集结重兵从此路突破。 但是现在南满的形势已经有了根本性的改变,自从清国东三省总督撤离奉天城之后,清国在满洲地区的统治就已经不复存在了。而现在这位东三省总督又彻底失去了音讯,因此满洲地区最有权威的政权只剩下了革命委员会。 日军终究是外来者,在没有本地势力的支持下,它动员再多的兵力最多也就能够控制住铁路沿线地区,在距离铁路线20公里以外,甚至也许是10公里以外的地区,日军就无法再确保安全了。 革命委员会如果能够进一步整合南满各地的势力的话,那么我军的活动范围将变得非常广阔。南满地区和四平以北不同,这里人烟稠密,道路众多,我军的一部分部队如果能够分散在这广大地区,那么日军根本抓不到我军的动向。 在这样的情况下,日军集结重兵向铁岭、开原、四平一线发起进攻,我军完全可以在正面大步后退,拉长日军的后勤路线。当日军远离奉天之后,我们即可动员隐藏于铁路沿线的部队袭击铁路线。南满铁路拥有的机车头似乎还不到100,现在已经被我们破坏及俘获了将近30-40台。 只要我们再破坏20-30台机车头,日军的铁路运输事业就会陷入崩溃。当向我进攻的日军后勤被切断,又无法从本地征集到军需,那么当他们后勤耗尽时,就是我军发起反击的时候。 所以我们没有必要修建一条漫长而坚固的防线,反倒是应该减少在抚顺、铁岭两地的驻军,以吸引日军来进攻我们。另外就是尽快把南满地区纳入到革命委员会的控制之中,以确保不令日军从南满获得人力和物力的补给。” 看着吴川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霍夫曼少校于是补充道,“我军在野战中虽然还不及日军之训练有素,但是现在的日军也和日俄战争中那只士气高昂的日军完全不是一回事。如果是日俄战争中的那只日军,根本就不可能出现丢下友军独自撤离的事情出现。 而相反的是,我军士兵的战斗能力虽然不及日军,但是士气却比对方高昂的多。日军既然已经逃了一次,那么下一次遇到相同困境时也一定会选择逃跑,一只逃跑的军队即便再训练有素也是无用的。就好像拿破仑时代的法军被西班牙农民给打败一样,日军也一样会被我军所打败。” 吴川瞧了一眼鲍尔少校有些不悦的脸色,终于出声表态道:“我需要和革命委员会其他委员讨论一下这两种作战设想的可行性,当然我个人认为这两种作战设想都很不错,即便我们选择了其中一种,另外一种也可以作为备案。霍夫曼少校,我希望会后你能给我一个更为详细的作战计划。那么接下来我们再谈一谈,关于朝鲜的局势…” 朝鲜的局势其实也没什么可讨论的,除了讯息传回的较慢一些,北朝鲜此次的起义可谓是非常成功。去年日本并吞大韩帝国后,就立刻解散了一进会这个协助日本统治朝鲜人的朝鲜人组织。 日本的这种做法,无疑打破了某些真心相信大东亚合并的朝鲜知识分子的美梦,他们所期待的是日本和韩国在平等基础上的合并,而现实却是日本对于韩国的殖民式吞并。由于此前朝鲜内部的分裂,导致反日的朝鲜义兵大受打击,等到日本正式吞并韩国时,清醒过来的朝鲜知识分子已经无力反抗日本的吞并了。 但是日韩合并条约的实施,使得朝鲜反日情绪开始高涨,当驻朝鲜日军跨过鸭绿江支援满洲驻屯军时,日军对于朝鲜半岛的高压统治顿时减弱了下去。特别是原本山高林密的北朝鲜山区,原本就没有向日本统治者屈服,只是为日本军警封锁了起来而已。 等到日本军警收缩力量之后,日本对于北朝鲜地区的控制就降到一个非常松散的地步。得到了革命委员会支持的朝鲜义兵组织立刻恢复了在北朝鲜的活动,并按照吴川的建议对北朝鲜的亲日分子和大地主进行了打击,降低了北朝鲜的地租,并把亲日分子的土地分给了贫民,这一行动使得义兵组织立刻获得了大量朝鲜贫民的支持。 当驻朝鲜日军再次抽调一个联队跨过鸭绿江,试图打通被革命军切断的安奉线时,早就联络起来的北朝鲜义兵团体,立刻举起了义旗。结果短短半个月之内,大同江北面三分之一的地区都插上了朝鲜义兵的旗帜。 原本驻守于凤城和鸭绿江之间的日军,不得不撤回了平壤,以确保这一北朝鲜重镇不落入朝鲜起义军的手中。但即便是如此,日本在大同江北面的统治也是摇摇欲坠,眼看着这些朝鲜义兵就要将大同江和鸭绿江之间的地区完全占据了。 吴川和参谋们讨论的,也就是判断日本国内会守住北朝鲜的那几个要点,然后等来年开春会出多少军队扫荡这一地区等问题了。 第458章 在离开总参谋部的办公室之前,吴川将鲍尔少校叫到了房间一角,向其说道:“原本月初应当拨付给革命委员会的援助经费,至今未到账户,我希望您能出面帮我问一问缘故。 另外,战争进行到现在,物资特别是弹药及军械消耗的相当巨大,军事委员会给我的报告是,继续以当前作战的速度消耗弹药的话,我们的储备大约支撑不到明年2月。如果日军真的发起总动员,和我们孤注一掷,我军只能支持一场激烈的会战。 所以我希望,请您代为向德国政府沟通,我们需要采购一批成品及半成品弹药、钢材…” 看到吴川神情严肃的和鲍尔两人在一旁窃窃私语了半天,忍不住好奇心的霍夫曼于是在吴川离开后,便走到了同僚身边向其打听到:“吴的表情怎么那么严肃,难道说他察觉到了什么么?” 鲍尔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这是避免不了的,既然政府那边向英、法作出了退让,缔结了关于结束摩洛哥危机的协议,这就表示外交大臣再次和首相达成了一致,政府内部反对开战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而且外交大臣在缔结协议时还向英国人承诺,将会继续履行1900年达成的,各国对华政策一致的外交立场,不谋求在华支持反对任一列强的行动。 最麻烦的是,陆军部内也有一些声音,认为我国可以支持革命委员会,但是不能如路易十六那样去支持美国独立。特别是之前提出这个计划是为了吸引英国人的注意力,并破坏协约国内部的互信,从而给德国赢得战争准备的时间。 但是现在看起来英国人并没有上当,反而把革命委员会的崛起归罪于了德国,这就表明计划并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在眼下欧洲战争爆发几率显著上升的时期,我们应当把资金花在自己的军队身上,而不是用在远离欧洲的中国人身上。” 霍夫曼撇了撇嘴后说道:“不管是反战派还是主战派都反对继续向中国人提供援助,这可真是一个奇迹。我国政府如果在其他事务上也能达成这样一致的意见,俄国早就不是我国的问题了。不过他们就没有想过,如果现在放弃对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将会使我们前功尽弃吗?” 鲍尔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基德伦外交大臣和哈豪森公使认为,在我国同英、法矛盾日趋激烈的局势下,我国应当极力拉拢俄国人,以确保帝国东面的安定。 而只要我国想要拉拢俄国人,并促使其转向东方,那么我们迟早是要出卖中国人的。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再往他们身上花钱? 此外,哈豪森公使主张,和革命委员会这等以民族主义旗帜为号召的组织合作,完全是给帝国在远东的利益挖坑。从革命委员会对付日本人的主张就能看出,让这一组织掌握了中国,必然是要对德国在山东的权利形成挑战的。 因此,和激进的革命委员会相比,对外国人较为恭顺的袁世凯其实更能保卫帝国的在华利益。在俄日之间的关系出现重大转折之后,革命委员会对于帝国的作用已经大为减弱。 而且帝国在远东的力量本就薄弱,且被英国控制的海域同本国力量进行了分割。我国此前积极支持革命委员会的举动,已经招致了各国之不满。公使先生担心,这将会在远东引发一场针对帝国的战争。在英国人的干扰下,帝国在远东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 因此,在中国人取得了对日战场上的优势后,我国应当稍稍后退一些,避免被直接卷入这场战争。此外,美国人现在表露出的对于满洲的兴趣,正可以让他们取代我们的位置,从而令美日关系紧张起来,为帝国的对华政策探一探路。” 霍夫曼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他略显不满的说道:“公使先生对于英国人也过于敬畏了,不过公使先生不了解,国内政府的官员们难道也不了解?假设德国和法国之间爆发战争,英国加入法国是必然的结果,试图向英国人示好,以换取英国不加入战争的希望并不存在。” 鲍尔长吐了一口气后说道:“可我们左右不了那些政府官员的想法。不过霍夫曼先生,你觉得如果我国政府最终决定放弃对于中国人的援助,这场战争将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霍夫曼沉默良久后说道:“我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是什么,不过我确定一旦革命委员会真的取得了最后的胜利,那么我国在远东就失去了一个最为可靠的潜在盟友。” 对于霍夫曼的判断,鲍尔也是无言以对,两人安静的站了一会,就在其他人的叫唤声中返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工作了起来。 就在革命委员会进入南满,着手调整自己的内政外交政策时,中国的局势也出现了相当大的变化。首先就是外蒙古王公在杭达多尔济的联络下,趁着中国内部革命的爆发和外蒙古冬季与内地交通的断绝的机会,终于在12月1日不顾其他外蒙古地方代表的反对,单独宣布了外蒙古独立,并向俄国驻库伦领事刘巴递交了国书。 不过以杭达多尔济为首的外蒙古王公委员会的独断行动并没有得到,第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承认,和新成立不久的库伦革命委员会的认可。由于库伦革命委员会掌握着一只3000余人的以汉人为主的武装力量,这导致杭达多尔济不敢立即下令驱逐代表北京政府的驻库伦大臣三多等人。 但是杭达多尔济却依靠着俄国驻库伦领事刘巴的支持,不停的拉拢第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及其亲信,试图让外蒙古独立这一部分外蒙古王公的主张变成为全外蒙古地区民众的共同呼声。 第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虽然在外蒙古及西藏地区都享有极高的声誉,但是其真正能够控制的地区不过只有库伦附近,也就是所谓的喇嘛旗。 整个外蒙古在清季其实有三个权力中心,库伦、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除了库伦地区被俄国人渗透深入之外,另外两地的蒙古民众其实对于俄国并不感冒。 哲布尊丹巴·阿旺垂济尼玛丹彬旺舒克因为从年轻时就同俄人交往密切,因此呈现出了亲俄的倾向,但是对于外蒙古独立一事其实并未下定决心。特别是当杭达多尔济不顾哲布尊丹巴的反对,擅自向外宣布了外蒙古独立一事后,就更是遭到了甘丹寺上下的忌惮。 而俄国中东铁路管理局调到库伦的军队,和受其支持在库伦成立的革命委员会,这个委员会还把库伦城汉商的武力及一部分穷苦牧民集结起来,并成立了库伦革命卫队,都对哲布尊丹巴集团形成了极大的压力。 最让哲布尊丹巴感到忧心的是,俄国领事答应的从伊尔库次克军区运来库伦的军火,15000支步枪、750万发子弹和15000把军刀,在抵达库伦之前被代表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沙皇保卫队给拦截了下来。 虽然经过多次交涉,哲布尊丹巴也只是从俄国领事馆卫队那里获得了几百只残破步枪和数百马刀,被沙皇保卫军扣下的军火连一发子弹都没有交还给他。按照某几位信徒的告密,这些军火被那只沙皇保卫军交给了库伦革命委员会,用于武装革命卫队去了。 库伦虽然是外蒙古的一大城市,也是通往恰克图的必经之路,但是这座城市内蒙古人的人数其实还不及汉人的数目。库伦城虽然以甘丹寺为核心建立,但是真正繁华所在的却是汉人所建立的三个商业区,东营买卖城、东库伦和西库伦。 其中光是一个东营买卖城内就有大商号77家,一等15家,总资本超过45万两白银;二等者18家,总资本超过10万两白银;三等者43家,总资本超过7万两白银。 整个库伦大约有近10万人口,其中汉人大约占了近四万,这里的汉人除了商号的伙计、掌柜之外,也有响应光绪新政北上库伦开荒的汉人移民。只是汉人虽然在库伦占据着经济上的优势,在政治上和军事上却完全不占据优势。 因此当杭达多尔济联合外蒙古王公宣布独立,并纠集蒙兵试图围困三座汉人居住区时,驻库伦大臣三多差点就打算逃入俄国领事馆去了。只是组织了革命委员会的夏阳阻止了他,并将新成立不久的革命卫队拉上了街和蒙古兵展开了对峙,这才使得蒙兵撤去了对于汉人居住区的包围。 不过夏阳也很清楚,这终究还是不能改变库伦的力量对比,虽然在哈尔滨时他已经想过库伦的形势会很糟糕,但是抵达了这里之后才发觉这边的形势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在他抵达库伦之前,库伦的俄国领事馆约有300护兵,喇嘛约有1000护卫,而驻库伦大臣不过7、80名护卫。俄国在库伦一带经营良久,已经在各市、镇、村建立了教堂、学校和邮局,旬日之内即可从乌丁斯克调兵至库伦。而库伦到乌丁斯克之间,每村镇都有数十兵员驻扎。 库伦北面的恰克图有俄兵15000人,乌丁斯克车站附近有俄兵1500-2000人,赤塔驻扎着俄兵20000人,满洲里有俄兵4500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俄兵多为本地或西西伯利亚人,只有指挥官都是俄罗斯人,布尔什维克主义在这些军队中流传的较为广泛。 第459章 11月11日,夏阳和马库金中校长途跋涉抵达了库伦,但是库伦的俄国领事刘巴并不欢迎他们这只部队的到来。事实上,此时库伦各方的势力都不欢迎他们,蒙古人觉得俄国人驻扎于库伦的兵力太多了,除了杭达多尔济这等彻底倒向俄国的蒙古王公,其他蒙古王公和喇嘛们确实是在追求外蒙古独立的。 因此他们并不希望从大清脱离出来之后,就立刻变成了俄国的附庸。事实上有那么一些蒙古人是真心希望把内外蒙古及呼伦贝尔、北疆、青海、西藏等地从中国脱离出去,建立一个真正能够和中、俄抗衡的大蒙古国的。 至于库伦大臣和本地的汉商一开始并不想理会夏阳,如果不是看着夏阳带着一只俄国军队出现在库伦,代表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的他,显然就是大清官吏眼中的叛逆,和那些外蒙古王公、喇嘛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要被朝廷镇压的对象。 而本地的汉商一是不想和革命扯上什么关系;二是不愿意激怒外蒙古的王公和喇嘛们,他们自以为在外蒙扎根长久,这里的王公和喇嘛没有不欠他们债务的,因此即便这些蒙古人闹独立也和他们无关。 相反,到了库伦就组建革命委员会,并主张清理蒙债的夏阳,倒是让库伦的大商号掌柜们极为不满,认为对方才是来破坏库伦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的。特别是大盛魁,因为在外蒙古放债数目巨大,最为反对革命委员会的清理账目,甚至还偷偷将革命委员会和夏阳的行动报告给了杭达多尔济和喇嘛们,试图借助蒙古人的力量对付这个大清叛逆。 因此一直以来,夏阳能够吸引到的不过是库伦周边开垦荒地的汉人移民,并不能获得库伦当地势力最大的汉商群体的支持。那些商号里的伙计虽然也算无产阶级,但是他们在内地的家庭大都和商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得到掌柜的准许根本不愿加入革命委员会。 不过12月1日蒙古王公欲图攻击库伦汉人居住区的行动终于惊吓到了当地居住的中小商人,这些人这才发觉蒙古人闹独立并不只是想要从中国脱离出去,还想接着这个机会洗劫蒙地的汉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这些中小商人终于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在库伦只有革命委员会才能保住他们的生命和财产了。 除了大盛魁等少数大商号还想依靠过去积攒下来的人脉保住商号的财产外,其他商号终于派出代表向夏阳表示,愿意接受革命委员会的调停方式,对蒙古人的债务进行清理。而驻库伦大臣三多也在蒙古兵的威胁下放弃了不合作态度,向夏阳表示愿意把朝廷在库伦的权力移交给革命委员会。 这位满人贵族认为哪怕是让革命委员会接收了自己的权力,也好过让俄国人吞并了外蒙古。这样的态度自然得到了夏阳的赞许,他也向其保证一定会确保他的安全。 只是革命委员会虽然增强了力量,但夏阳也很清楚如果没有得到蒙古人内部的支持,革命委员会先向蒙古王公动用武力的话,并不能解决外蒙古的问题,只会招来俄国的武力介入。虽然之前吴川已经向他解释过,从整个俄国的外部环境来看,此时并不是俄国在东方发动战争的时机,因此彼得堡大概率会以外交讹诈的方式把外蒙古从中国独立出去。 可是以夏阳看来,在彼得堡下达命令之前,俄国布置在俄蒙边境的武力已经足够改变库伦的局势了,他手中的力量并不足以抗衡俄国在外蒙古边境的实力。 于是到了12月10日,夏阳和库伦大臣三多会面时,也终于忍不住表示道,“杭达多尔济这个人必须除掉,这个人在外蒙古王公中间四处煽动外蒙古独立思想不说,还拒绝接受我们主动提出的分区自治方案。最为过分的,他还公然宣称蒙债自蒙古国独立之后就自动消灭了,不需要我们从中说和调解。” 三多有些畏惧的说道:“除掉杭达多尔济不好吧,现在他不仅是外蒙古王公们公推的领袖之一,也是和俄国驻库伦领事关系极为密切的友人。我们要是对他动手,蒙古人和俄国人恐怕都会对我们不满的。现在库伦到张家口的通道已经被大雪所封住了,要是俄国人过来了,我们连跑都没法跑了啊。” 夏阳脸色难看,他虽然知道三多说的不错,但是他委实不能再继续看着杭达多尔济在库伦上蹿下跳了,否则哲布尊丹巴迟早要被他说动心。 就在他想着该怎么说服三多支持自己的时候,一名卫兵突然匆匆跑了进来,在得到了三多的允许后,这名卫兵就跑到了夏阳的座椅后方,俯身在他耳边咬了一阵耳朵。 听完了卫兵带来的消息后,夏阳顿时松了口气,向着三多说道:“现在好了,我们终于找到教训这些王公们的机会了。” 三多有些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他,夏阳随即回道:“刚刚送来的消息,清债会议中,有牧民代表要求各旗内扎萨克今后未得旗内允许,不得以旗的名义举债;扎萨克的私人债务和旗内无关,旗民不须替其还债;旗内账目应当公开,旗民可自行查询。 王公们的代表认为这位牧民代表侵犯了自己的尊严,不仅把这位代表赶出了会议,还下令抽了他一顿鞭子。现在牧民代表们群情汹涌,正四处联络同伴,准备去甘丹寺和王公衙门请愿,请求惩办打人者。接下来只要双方冲突起来,我们就能鼓动牧民们攻打甘丹寺和王公衙门了。” 三多有些狐疑的问道:“不会这么简单打起来吧?喇嘛寺有1000护兵,王公衙门最近也招募了快2000多人,那些牧民赤手空拳去请愿,怎么会同王公和喇嘛们冲突起来?” 夏阳对着他笑了笑说道:“怎么冲突就不用管了,一旦冲突开始,我希望您能够去求见哲布尊丹巴,向他陈说厉害关系。眼下这么多武装人员停留在库伦,一旦矛盾激化库伦恐怕就要被毁于战火了。 为了哲布尊丹巴和甘丹寺的安全考虑,请他尽快驳回蒙古王公发出的独立宣言。作为回报,革命委员会同意原本的库伦大臣所属和恰克图等地都纳入哲布尊丹巴的统治之下,成为一个单独的库伦自治区。 之后外蒙古四分,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库伦、杭爱山-克鲁伦河以南之地。除库伦可先成立自治政府之外,其他三地可按照各地居民的意愿讨论是否自治。来年开春之后,驻库伦大臣衙门和革命委员会都会撤出库伦,把此地的所有权力都交给甘丹寺。” 三多听后又迟疑了起来,好半天才说道:“这就把库伦交给活佛了?那么俄国人要是大举进入库伦怎么办?俄国领事要求我们和蒙古人坐下来的谈判不谈了吗?” 夏阳冷笑着说道:“我国内部的事务,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外国人来干涉了。不过是杭达多尔济和三音诺颜汗搞出来的把戏,只要除掉带头的,也就没人敢冒出头来了。至于目前的局势,来年开春俄国人不大举进入库伦才是怪事,我们拿什么去拦住俄国人? 先让他们得意几天吧,我们先去巴音图门站住脚,那里靠近黑龙江,只要能够把铁路修建过来,我们就能获得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只要我们能够绕开西伯利亚铁路,另外修建一条铁路进入库伦,那么俄国人在库伦也是呆不住多久的。” 虽然觉得夏阳的计划太过冒险,但是三多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真的事情失败,好歹他也能够跟着对方撤回内地去,这可比指望俄国人庇护他要安全的多。 12月10日下午和11日上午,数千牧民围住了甘丹寺和寺庙边上的王公衙门,一是要求为受伤的牧民代表讨要一个公道,二则是希望王公们答应受伤代表提出的要求。11日中午一名王公的管家带着几名蒙丁试图驱散衙门出口的牧民,为自己的主子打开通道,但是在经受了几鞭子后,一名年青牧民突然暴起把骑在马上的士兵给拖了下来,从而引发了一场小小的冲突。 在混乱中有士兵开了枪,随即便引发了压抑许久的牧民的暴动,有人偷偷引导牧民打开了武器库,拿出了武器,于是一场骚乱就开始了。杭达多尔济招募的军队和保卫寺庙的兵丁最终都加入了平乱,伤亡惨重的牧民们终于派出代表向革命委员会求援,夏阳于是带着准备好的革命卫队和马库金率领的沙皇保卫军两连人马进入库伦城维持秩序。 在革命卫队和沙皇保卫军的配合下,杭达多尔济组建起来的蒙古军损失惨重,甚至连喇嘛寺的护兵也损失了近三分之一。这场骚乱在当晚11时终于平息了下去,但是杭达多尔济、伯颜帖木林·海山、马克思尔扎布、丹毕坚赞等鼓吹外蒙独立的中坚人士,却不明不白的死在骚乱之中。 只有三音诺颜汗等人一早躲入了俄国领事馆,才保住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这一事件令俄国驻库伦领事刘巴极为不满,一度向夏阳和马库金两人威吓,要送两人上军事法庭。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恼火,事情也不可能逆转了。经此一吓,库伦主张即刻独立出中国的激进声音顿时听不到了,认为和大清好聚好散,先谋求外蒙古自治地位,日后再寻找独立机会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而俄国领事虽然口口声声支持蒙古民族的独立,但是在彼得堡的严令下,他在公开场合也只能表示当前外蒙古独立的时机并未来到,寻求在俄国保证下的自治地位,才是外蒙古最好的选择。 面对革命委员会的武力威胁,和俄国人的暧昧态度,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所代表的喇嘛集团和剩下的库伦蒙古王公,终于在12月12日下午宣布,此前杭达多尔济等人发布的蒙古独立宣言为非法。 第460章 自江浙联军攻下南京之后,南北战事就暂时停了下来。武汉这边是清军强而民军弱,故迫切的需要和平以重整力量。 至于南京、浙江、上海这边,在联军攻下南京之后,张勋一路退到了徐州,几乎让出了整个江苏地区,让民军终于一洗武汉战事失利的耻辱。 只是在这个时候支持联军的江浙立宪派和同盟会完全掌握的上海都督府,却也开始呼吁起和平,反对继续联军北伐了。 以张謇为首的江浙立宪派之所以支持革命,一是因为清政府不能保护国内资本的发展;二便是如盛宣怀这样的官僚资本一直在联合外国资本打压民族资本。因此在看到清政府毫无顾忌的颁发铁路国有化政策,连他们自己合法的财产都无法获得保护之后,干脆就顺应了革命大潮,支持了革命。 但革命毕竟不是请客吃饭,且辛亥革命又是一次无组织的突发事件,因此革命队伍中龙蛇混杂,既有品行高洁的革命者,也有浑水摸鱼的会党、军头,这也就使得各省革命爆发之后社会秩序迅速破坏,而各省革命政权却无力维持的局面。 在这种社会秩序的失衡状况下,满清的政权虽然被打倒了,但是地方上的富室大户同样也失去了过去的权威,成为了败军或胜利者的敲诈打劫对象。虽然江浙一带向来秩序良好,但是在革命爆发之后也出现了浙江农民自发的起义事件。 于是本就是投机于革命的立宪派士绅立刻转变了对于革命的支持,认为当前最为要紧的还是尽快恢复地方上的秩序,以保证自家的人身和财产安全。而当前能够快速稳定社会秩序的,显然不是南方政出多门的各省都督府,而是北方的北洋集团或关外的革命委员会。 只是革命委员会虽然在军事上节节胜利,甚至连日本人都吃了败仗,但是这个革命政权对于地方士绅的打压却也太过凶狠了些。一些原本和日本人关系不错的奉天士绅,在接受了革命军的政治教育后立刻逃离了家乡,有节操的跑进了关内,没有节操的则干脆逃去了大连,在这些逃亡士绅的口中,革命委员会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恶魔了。 这样一来,各地立宪派士绅的选择就剩下了袁世凯。他们希望南北议和,一边凭借着革命的力量迫使北京同意制定一部宪法保护他们的财产和权力;一边则又希望议和之后能够依赖袁世凯的力量尽快恢复地方秩序,打击那些过于激进的革命者。 至于陈其美率领的上海都督府之所以也赞成停止北伐,实在是因为江浙联军的领导者是光复会而不是同盟会,江浙联军在南京这边打的很好,继续北伐说不定还能再立奇功,但这也反衬出了同盟会率领的武汉联军在战事上的拙劣表现。 由于陈其美之前一直不肯放弃上海出征南京,这就使得同盟会虽然在革命者中名望为最高,但是在实绩上却几乎没什么建树。即便撇开关外的革命委员会不谈,同盟会现在也拿不出一个足以压住各省都督府的领袖来。 宋教仁虽然在同盟会内部声名鹊起,但是对外则和吴川一样,在革命爆发之前不为外人所知。而能够同孙中山齐名的黄兴,却又因为阳夏保卫战中的失利和对各省军队的批评,导致人望大跌。于是同盟会此时在国内的领导人物,居然还压不住一个半路出家革命的黎元洪。 眼下看着光复会众人借助南京一役开始在国内声名鹊起,把自己的影响力向着全国扩散,陈其美领导的上海都督府自然开始主张和平解决满清了。一方面可以借助南北议和确立同盟会在各省革命者中的领导地位;另一方面则是等待孙中山回国重新凝聚同盟会的人心。 在这两方的共同发难下,攻下了南京的江浙联军终于停下了脚步,而各省也终于响应了同盟会的倡导,派出代表前往南京讨论成立临时政府一事。之前仗着革命首义的名头,一直视自己为革命中央政府的湖北军政府,在连武昌都差点没守住的状况下,只能向江浙联军和同盟会屈服。 此前关外的革命委员会因为局促于北满,对关内的影响力太小,因此湖北军政府并不认为革命委员会能够和自己并列。即便是邀请了革命委员会的代表来武汉商议国是,也只是把其视为了在自己之下的一个分省都督府。 不过随着革命委员会击退清日联军进入南满,正式统一了关外三省之地后,代表革命委员会南下武汉的耿瑾文、姜文卿等5名代表的地位便迅速提升了。 在各省革命都督府的代表眼中,随着武汉军政府被清军差点击溃后,武力上能够压制北洋集团的就只剩下关外的革命委员会了。江浙联军虽然打下了南京,但是张勋所部不过是北洋的外围,还算不上真正的北洋嫡系,如果袁世凯真的调动北洋六镇出击,江浙联军恐怕也是难以取胜的。 这样一来,在正面击溃了北洋嫡系并打退了日军的国民革命军就显得难能可贵了。这一仗不仅打掉了北洋军的气势,也打出了国民的自豪感,就连驻扎于武汉的日军对于中国人也客气了不少。虽然上海一些报纸曾经谩骂过,说革命委员会是一群黄俄,没有权力代表中国革命。 但是随着关外这一仗的消息传开,这些报纸就立刻得了失忆症,不仅删去了自己过去的报道,转而为革命委员会歌功颂德了起来,称赞国民革命军实乃民族之英雄,共和之依靠。 知道内情的人士虽然沉默不语,心里却都明白,这些报纸之前都为上海都督府所控制,之前批评革命委员会是为了打击对方的声望,以确保同盟会对于革命的领导权。但是随着当前中国形势的发展,同盟会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于革命的领导权力,出现了同盟会、光复会和武汉军政府、革命委员会的四方角逐。 武汉战事的失利,让同盟会和武汉军政府的声誉都大受打击。而南京的攻克,四平-铁岭战役的结束,使得光复会和革命委员会这两个过去革命的配角突然站到了国人面前。虽然革命委员会的胜利大涨了国人的志气,但是依然无法和攻克南京的政治意义相提并论,毕竟眼下的革命大局是反清而不是国战。 因此同盟会虽然在名义上还领导着革命,但是在实力上已经很难压制光复会和革命委员会了。至于武汉军政府,几乎已经在革命领导权的斗争中出局。原本反同盟会的内地各省都督府,因为现在有了革命委员会这个更好的选择,也纷纷转而向革命委员会的代表示好。只剩下了一些立宪派掌握权力的省份还在支持着黎元洪,寄希望于黎元洪能够代表他们同袁世凯握手言和,恢复社会秩序。 在这样的局势下,上海都督府自然不会再去激怒革命委员会,从而防止革命委员会和光复会联合,最终将同盟会从革命领导者的地位上拉下来。于是被其所控制的报纸,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评价也就有了一个180度的转弯。 不过耿瑾文、姜文卿等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在这种突然门庭若市的登门拜访中却还保持住了足够的理智。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些人示好的对象是他们背后的革命委员会,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而革命委员会委派代表的方式和各省都督府并不类似,并不是以私人之亲密程度来委派的。 因此,其他各省之代表,要么真能左右本省政治集团之决定,要么就是某些有力人士的传声筒。但是作为革命委员会的代表,他们只能在革命委员会制定的框架下作有限的自由发挥。故众人虽然振奋莫名,却也没有忘乎所以。 12月4日,上海、江苏、浙江三都督公推黄兴为大元帅,黎元洪为副元帅,预备让黄兴在南京组织临时政府,但是因为外有湖北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的共同反对,内有光复会扯后腿,这项决议最终以黄兴主动拒绝而宣告废止。 于是在光复会的倡议下,决定由各省派出代表前往南京讨论临时政府的成立。12月12日,十六省44名代表陆续赶到南京后,便在南京城内召开了会议。 会上各省代表陆续发言,认为当前组建一个临时政府集合各省革命力量是最要紧的急务,于是同盟会试图维持前些日子三都督做出的决议,但是光复会并不愿意让黄兴来组建这个临时政府,可光复会自身还推不出什么有力人选,又出于对革命委员会的忌惮,于是干脆建议修改决议的内容,让黎元洪为大元帅,黄兴作为副元帅。 当发言机会论到耿瑾文面前时,这位年青的革命委员会代表起身后冷峻的扫视了一圈会议桌前的众人后,这才神情严肃的开口说道:“老实说,我对于本次大会是失望的。我原本以为,我们聚集于此地是为了决定未来中国之前途的,但是没有想到各位开口闭口都想把责任推给某个人,由某人来决定未来中国之命运。这岂不是打倒了满人的皇帝,却又扶起了一个汉人皇帝?这样的革命对于中国来说究竟有何意义?” 第461章 耿瑾文的话语自然引起了会议室内的轩然大波,只是各省代表们虽然不满于耿瑾文的发言,却一时并无人起身反驳这位革命委员会的代表。 因为在场的各省代表中能够压倒这位的并不多,如黄兴、宋教仁等同盟会重要人物都不在此,同盟会中部总会正竭力应对即将到来的和袁世凯的谈判,黄兴、宋教仁、陈其美、张謇、伍廷芳等人正在上海等待着北方的代表。当然在场的各省代表们,除了寥寥几人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情。 光复会的陶成章、李燮和等重要人物此时正在上海、杭州鼓吹继续北伐,于是由同盟会和光复会发起的各省代表共同商讨临时政府的会议上,真正说话有分量的,反而变成了武汉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派出的代表。 同盟会稍稍有些分量的人物,大约就只有时任九江军政府民政长的林森了,不过这位又是和气君子,根本不会站起来和同志针锋相对。而作为武汉军政府代表的外交司司长王正廷却是知道南北议和的事的,因为宋教仁等人的坚持,昨日抵达武汉的北方代表此时正坐船向着上海赶去呢。 在王正廷看来,同盟会这么做实在是有些不地道,把持了南北议和的要务,却把其他各省代表瞒在鼓中,任由他们在南京开会讨论怎么组建南方临时政府,事实上各省代表讨论的内容都没有什么卵用,等到宋教仁等人拿着南北议和的结论出来,这个毫无作用的临时政府就该解散了。而新政府的职位也就被北洋和同盟会联手瓜分了,其他人还有什么作为呢? 因此耿瑾文的发言虽然让他觉得有些年轻气盛,但王正廷还是保持了沉默,冷眼旁观这位来自关外的代表能搅动出什么动静来,真要弄出些动静出来,他倒是很愿意助对方一臂之力的。革命委员会证明了自己的武力之后,也就意味着北洋和同盟会搞的秘密谈判如果不能让对方认可的话,革命委员会完全可以用暴力破局。 武汉军政府就是缺乏暴力破局的能力,才不得不默认了双方媾和的现实。但是如果能够跟在革命委员会身后在南北议和中插上一脚,王正廷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这也就决定了新政府内将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而不是被北洋和同盟会排除在外。 能够被各省派来参加这个会议的,也许有老成持重的,但绝不会有胆小怕事的,毕竟此时还是革命大潮浩荡冲锋的时候,还没有到退潮的时候。因此四川省的代表李肇甫在其他人迟迟不肯出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向耿瑾文质问道:“贵代表这是什么意思,推举出一名革命领袖整合各省的进步力量叫做扶起一位汉人皇帝的话,那么是不是要各省各干各的,才叫共和政府?你们究竟是来开会的,还是来捣乱的?” 耿瑾文瞧了对方一眼,神情毫无波动的回道:“我们当然是来开会的,我现在不正是在表达自己的意见吗?而且贵代表的言论也太可笑了,革命领袖是推举出来的吗,或者说随便推举一个人出来就能成为革命领袖了?没有革命的理论和革命的实践,就不可能有被人民认可的革命领袖。 各位推举黄兴作为革命的领导人也就算了,至少这位是真心赞成革命的。推举黎元洪算什么?我不是针对黎元洪都督,但是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如何让这个国家走向新生,一个被革命将士们威逼着坐上都督位置的旧官僚,真的能够带领这个国家走向新生? 数十万革命烈士的鲜血,不是为了让某些投机者窃取我们的胜利果实的,也不是让活着的人建立一个新朝廷分功赏爵的,否则人民为什么要支持革命?打倒了满清政府不是革命的结束,而是革命的.asxs.。不消除这个国家的封建反动势力,不夺回被列强霸占的国家利益,不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强国,革命就等于是失败了。 所以,我受革命委员会的命令来和诸位讨论的,乃是如何建立起一个全新的人民共和国,如何捍卫这个新政权,如何去打倒这个新政权所面对的敌人,这才是我们今日这场会议需要讨论的内容。” 各省代表一时面面相窥,颇有些迟疑不定的意思。事实上,不管是黄兴还是黎元洪都不是众人想要的选择,前者在阳夏保卫战中除了暴露能力不足的缺点之外,之后将作战失利归咎于各省援军不听指挥,导致军心大失,自然也让不少非同盟会代表腹诽不已。 而后者,就如耿瑾文所言,压根就不是一个真正的革命党人,不过是武汉革命将士从床底下拖出来的都督,要是把这样的人推到临时政府首脑的位置上去,天下人有谁会服气? 不过如果非要在黄兴和黎元洪之间选一个的话,大家也只能选择后者了。正因为黎元洪不能让人心服,所以这位即便坐上了临时政府的首脑位置,终究也不过是个泥菩萨,各省军政府倒是不用担心同盟会来抢班夺权了。 但是现在耿瑾文给了他们另外一个选择,由各省代表决定未来中国的国体和政府组织方式,并给新中国的政治建立一个基本的规则。对于各省代表来说,这当然是一个绝妙的提议,因为这无形中就抬高了他们的地位。按照各省军政府俄意愿从有限的人选中挑出一个新中国领导人,和为新中国制定一部宪法,这显然是两回事了。 前者他们只能代表各省军政府的态度,而后者则让他们成为了各省民众利益的代表。只是在座的代表们并不敢起身回应耿瑾文的主张,因为他们并不确定自己能否代表本省民众参与到这么大的题目当中去。毕竟同盟会和光复会的重要成员都不在场,他们讨论出来的结论究竟能否成为国民所认可的新中国宪法,这可真是个问题。 看着会议突然陷入了僵局,在场同盟会代表中地位最高的林森终于出声道:“本次会议的主旨是讨论临时政府的建成,而不是为临时政府设定规则,我以为耿代表的主张有脱离会议主题之意。如何建立起一个全新的人民共和国云云,这应当等国会成立之后再进行讨论较为适合,毕竟今日聚集在这里的各省代表还不齐全,并不能完全代表全中国的民众。” 只是王正廷却不以为然的打断道:“我们不先讨论如何建立临时政府的规则,又怎么能够建立起一个令国民信服的临时政府? 更何况,虽然各省代表还不够齐全,但至少这里已经有了16省份的代表,也就是说我国一半以上省份已经派出了代表,就算是美国独立时的制宪会议,一开始也不是各州都到齐了才开始讨论的。 我们完全可以一边讨论建立新中国的原则,一边在报纸上刊登我们讨论出来的结论,只要国民不反对那就是支持了。而且那些愿意和我们共同建立新中国的各地民众,在听到了我们召开这样的会议之后,必然会派出代表赶过来参加会议的。 所以,我支持耿代表的意见,我们应当修改一下会议的议事内容,先制定一个临时政府的组建原则,然后再讨论我们将要建立一个怎么样的新中国,再公诸于天下以听取民众们的意见进行修改。” 王正廷的表态支持,使得原本还在犹豫不决的各省代表们顿时分裂为了两派,一派支持立即修改会议讨论的主题,为临时政府成立一部约法;另一派则认为现在参加会议的代表人数还不足够,无法代表全体国民修订约法,应该再等上几天,等人都到齐了再说。 两派意见虽然争执的极为激烈,但是双方倒是都认同了,应当先修约法再组建临时政府的提议。于是12日到13日白天,耿瑾文、姜文卿等几人都忙着说服各省代表支持自己的主张,一来二去耿瑾文、姜文卿还同湖北代表王正廷熟悉了起来。 就在耿瑾文觉得自己还需要过上一两周才能说服大部分代表时,13日晚饭后会议刚开始,会上的形势却突然改变了。白天还犹豫不决的中间派代表们纷纷出声支持了耿瑾文的主张,而之前一直反对的代表们却表现出了沉默,这使得耿瑾文的主张终于获得了通过。 在会议的间隙期中,耿瑾文不由有些好奇的向身边的王正廷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怎么他们突然就变得好说话起来了。” 王正廷的眼神收缩了一下,方才叹着气说道:“前天跑去上海求见黄兴、宋教仁的参谋长陶骏保,今日下午被陈其美抓起来枪毙了。各位代表大约是听到了风声,这才决定支持你。” 耿瑾文皱起了眉头向他继续问道:“陈其美为什么要杀陶骏保?各位代表这是在害怕什么?” 王正廷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不过陶骏保前天去上海,分明是说要去请求黄兴和宋教仁支持北伐的。不过他同陶成章的关系不错。 陈其美什么罪状都不公布,就这么处决了一名革命的有功之臣,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各位代表大约也是被震撼到了,这才觉得你说的对。我们的确应该先给临时政府立下一个规矩,免得有人上去之后就无法约束他。就如你前日所言,去一满人皇帝,而扶起一名汉人皇帝,这样的革命有什么意义呢?” 第462章 耿瑾文心中不由有些鄙夷起这些代表起来了,在没有南下之前他原本以为南边的革命同志会比关外的革命者更为优秀、更有理想和更富有正义性,毕竟中国革命之发源正是来自于南方,没有这些南方革命同志一次又一次奋不顾身的起义,就绝无可能出现本次革命一呼百应的局面。 虽然以前的历次革命都被清廷镇压了下去,但是革命理念已经随着这些革命散布到了全国各地,让人民开始觉醒,看清了清廷的腐败和无能。而这些前赴后继牺牲的革命同志,也让人民意识到并不是没有人在反抗清廷的统治。 第一个起来反抗如清廷这样庞大而残暴的国家机器的人,是需要勇气和坚定信仰的,毕竟他们并不知道人民是否会回应他们。但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起义,革命者流下的鲜血终于唤醒了人民的反抗意识,也让民众看清了清廷的虚弱。 所以本次革命虽然并不是同盟会组织领导的,但各省军政府还是认同了同盟会的领导权力,他们并不是真正愿意服从同盟会的领导,而是因为此前不断的起义过程中,同盟会就是革命者这个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故各省军政府即便并非同盟会会员掌握权力,也只能表示服从同盟会为革命之领导者,否则他们就要失去民众对他们的拥护。 即便是革命委员会,在起义之处也是借助了同盟会的影响,才迅速让关外民众迅速倒向了革命。只不过革命委员会很快就用新的政策方针取代了同盟会的革命主张,从而把同盟会和革命做了切割,让民众认识到同盟会也不过是革命者中的一份子,从而削弱了同盟会对于革命群众的影响力。 不过如耿瑾文这些原关外同盟会成员,虽然认同了吴川组建的共和党对于革命的领导权力,但也只是承认共和党在关外三省的革命领导权,对于全国革命的领导权力,他们始终认为还是需要同盟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的。 而且即便是拱手让出了革命委员会的领导权,并被共和党吸收了大半人员,关外的同盟会会员们还是认为共和党是难以同南方同盟会中的精英们相比较的,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等人的形象,在关外同盟会会员中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只是当耿瑾文带着朝圣的心情抵达南方之后,这些革命领袖的形象顿时就崩溃了,鉴于关外的闭塞和某些同盟会高层人士的隐瞒,同盟会内部的纷争几乎就没有传到关外去。但是到了南方之后,同盟会内部的纷争就自然的传入到了耿瑾文耳中。 什么孙文挪用华侨捐款,孙文和日本政府勾结试图用满洲换取援助,章太炎向清廷索要贿赂出家等等丑闻,一下就把耿瑾文心中这些革命伟人的形象给打破了。一开始他和其他关外代表并不相信这些传闻,直到在其他同盟会会员和同盟会自己的机关报上证实了这些丑闻后,耿瑾文这才痛苦的接受了传闻大多为事实的现实。 如果不是还有一个革命委员会作为依靠,耿瑾文等人差点就失去了对于革命的信心,认为革命不过是一场骗人的把戏了。因为这些他们心目中的革命伟人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于满清官吏的地方,如果推翻了清廷只是为了建立一个汉人政府来卖国,那么这场革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同盟会高层形象的幻灭,使得耿瑾文彻底转向了共和党的主张,所以他才会在会议上严厉的指出,如果不能为临时政府制定一个规则,限制临时政府的行为,那么就有可能导致革命的失败。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相信只要推举出一个革命领袖,就能完成这场伟大的革命了。 而这些一开始并不同意他主张的代表,却在陈其美杀害了一名革命同志后,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同样缺乏保障,从而迅速转向支持他的行为,更是让耿瑾文心灰意冷。 他南下之前所希望的和南方革命同志共商大计的设想,算是在这场会议中彻底破灭了。也许坐在这间会议室内的确实是各省推举出来的革命代表,但是他们中却未必有几个是真正的革命者,根本没办法和革命委员会中那些不懂多少革命理论的委员们相比。至少在吴川的推动下,革命委员会还是有着一个明确的前进方向的,而这些代表们想的却只有本身和本人的利益,对于革命的前途并没有进行过深入的思考。 耿瑾文身上的革命激情慢慢褪去,开始思考该如何利用当前的时局为革命委员会争取更多的时间了。在看过了这些代表们的表演后,他对于和各省军政府联合建立一个革命政权的想法已经不复存在,因为除了革命委员会之外,几乎没人在思考革命之后的未来。 再度轮到耿瑾文发言时,沉思许久的他起身清了清嗓子,然后以一种悲愤的语调向众人说道:“刚刚我从王正廷代表这里听到了一个悲痛的消息,参谋长陶骏保在上海为混入上海都督府的满清余孽所刺杀。” 坐在耿瑾文身边的王正廷一时愕然,但是面对各位代表望向自己的目光,他立刻表现出沉痛的表情起身回道:“确实如此,陶次长已经在上海遇害。此诚可痛之事,于我革命事业是一大损失。不过,究竟是否为…” 耿瑾文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接着说道:“革命形势虽然一片大好,满清的统治正走向末日,但是我们也应当注意到,这个腐朽残暴的朝廷是不会放弃扼杀革命的任何机会的。而那些表面上投降了我们的旧官僚、旧士绅,也时时刻刻在试图对革命作出反扑,妄图恢复他们失去的地位。 今日是陶骏保,明日又会是谁?如果我们不以革命的恐怖去消除反革命的恐怖,那么革命就要危险了。眼下革命党人虽然占有了长江以南各省,又有着北方几省遥相呼应,但是我们现在不过是打倒了形式上清廷对地方的统治,却并没有挖掉清廷在地方上的统治基础。 陶骏保烈士被暗杀一事告诉了我们,如果我们在北伐之前不清理掉地方上的清廷支持者,这些反革命分子就会在我们的后方捣乱。诸位既然已经投身于革命,自然也就成为了这些反革命分子的敌人,满清自入关以来,对待反抗者的残暴行径,史书上有的是,我也就不用提醒大家了。 所以我要同各位代表说的就是,我们可以接纳那些弃暗投明者,如江苏都督。但是我们不能轻易的接纳那些伪装成革命者的反革命分子,否则我们就可能成为下一个陶骏保烈士。这难道是各位冒着生命危险参加革命所得到的回报吗?” 在王正廷的佐证下,原本以为是陈其美指使下手杀害陶骏保的代表们,顿时都迷惑了起来。这些代表们毕竟有不少出身于同盟会,听到了这桩丑闻后只想保持沉默,以免毁坏了同盟会的形象,而那些非同盟会出身的代表则是得罪不起同盟会,也只能对这一事件保持沉默。 但是随着耿瑾文把责任推到了混入革命队伍的反革命分子身上,不管是同盟会还是非同盟会出身的代表们,立刻就义愤填膺了起来,群情汹汹的把这些反革命分子批判了一番。陶骏保死的再怎么委屈,终究已经是死了,因为一个死人造成革命者内部的分裂,显然是各省代表们所不愿的,毕竟满清还没有倒下,四分五裂的各省是抵挡不住北洋军的。 耿瑾文对于这些代表们心理也是有所预料,他很快在各位代表发出了对反革命声讨之声后接着说道:“既然各位代表都认为反革命分子必须要被镇压,那么我建议: 第一,我们应当尽快为陶骏保烈士召开追悼会,并派人去上海接回烈士之躯体,然后妥善进行安葬;第二以代表会议的名义公开发文谴责满清政府和反革命分子的无耻手段,并发文要求上海都督府追缉凶手;第三成立肃反委员会,对各省军政府内的旧官僚进行甄别,不能让那些反革命分子继续隐藏在革命政府的内部。” 听完了耿瑾文的建议,会议室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开追悼会和谴责一下清政府到没什么,但是要求上海都督府追缉凶手和成立肃反委员会两件事,却是真要得罪人的。 王正廷虽然硬着头皮为耿瑾文做了佐证,不过是想着搭上革命委员会这条船,为自己日后留一条出路。但是他还真没想跟着对方去得罪各省的军政府。因此沉默了一阵后,不免出声劝说道:“这个开追悼会和发文谴责都好说。 不过发文要求上海都督府追缉凶手和成立肃反委员会这两件事,是不是超出了代表会议的权力?而且我们手中无钱无兵,拿什么去成立肃反委员会呢?” “是啊,是啊。反革命分子虽然可恶,但是我们对他们进行肃反,会不会让那些投奔了革命的官员、士绅忧虑不安重新投向清廷的怀抱,那也许就会走上太平天国的老路,令天下士绅与革命为敌了…” 耿瑾文却毫不动摇的说道:“现在已经不是太平天国的时代了,民智已开。那些士绅们想要再鼓动农民扼杀革命已经不可能。 另外,不是我们要肃反全部的官僚、士绅,而是肃反那些反对革命的官僚、士绅,如果这样就能引起某些人的焦虑的话,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支持革命。 这些反革命分子之所以能够收买人员抵抗革命,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地方上的富户大室,特别是那个盛宣怀,在江苏的财产就不下百万两,没收了这些反革命的财产,我们还怕没有钱粮?至于说到士兵,南京城内这么多革命军人,只要我们拉起旗帜还怕没有人来投奔。 相反的是,如果我们对陶骏保烈士之死不闻不问的话,谁还会在乎代表大会的声音…” 第463章 耿瑾文劝说了各位代表数次,但大多数人还是犹豫不决,不想站出来和上海都督府、江浙士绅官僚们为敌。他不得已只好威胁道:“如果各省代表连为革命烈士报仇都不敢出声,那么革命委员会只好退出联省会议,因为这场会议简直毫无意义。” 王正廷听后大为震惊,他已经在各位代表面前支持了耿瑾文,如果对方退出大会,那么接下来陈其美等人恐怕就要把怒火发泄在他身上了。没有了革命委员会在前方抵挡住同盟会中部总会的压力,本就四分五裂的湖北军政府可不会出面庇护他。 因此他只能横下一条心说道:“我湖北军政府也同革命委员会共进退,革命功臣为反革命分子所害,诸君却一言不发,岂不令人齿冷,这样的联省会议还有什么开下去的必要?” 随着王正廷的出声,湖南、浙江代表也立刻跟着表示要退出,一时间会议室内就慌乱了起来。虽然宣称要退出大会的不过只有三分之一省份的代表,但是却囊括了实力最强大的革命委员会、光复会和湖北军政府,剩下的不过是同盟会控制的省份和一些实力不强的省份。 眼看着联省会议要垮台,革命阵营要陷入分裂,林森不得不出面阻止道:“耿代表,当前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我们骤然下这样的决定,要是搞错了岂不是伤了人心?咱们是不是先向上海发个电报询问陶参谋长遇害一事的由来,再回来讨论此事?眼下还是应该考虑大局为重,不能动不动就要退出大会啊。” 耿瑾文却毫不迟疑的反问道:“正是为了大局考虑,我们才应当果断处理此事。如果陶参谋长不是被混入上海都督府的反革命分子谋害的,难道是被陈其美都督下令杀害的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革命委员会是绝不会同一个朝着革命同志下手的反革命政权联合的,那样的话上海都督府和北京的朝廷究竟有什么区别?” 林森一时语塞,李肇甫看了看会议室内的局势终于拍案而起道:“耿代表说的不错,为陶参谋长讨个公道是理所当然之事,要是为革命出生入死的同志被杀鸡杀狗一样的杀死,连个喊冤的人都没有,我们还起来革什么命?我看大家就耿代表的议案进行表决吧,要是连这点公道都不能帮陶参谋长讨回来,大家干脆就散伙回家算了。” 林森瞧了一眼同盟会的代表们也是一脸不忿的神情,终于点头同意就耿瑾文的提议进行表决。虽然之前大家都对耿瑾文的提议犹豫不决,但是真到了投票的时候,却都选择了赞同,显然没有哪个代表愿意和这桩阴谋扯上关系的。 看到了投票结果之后,王正廷立刻说道:“程都督、黄克强、宋渔父等人都在上海,但是江浙联军的总司令徐绍桢还在江宁,我建议向各省通电谴责清廷及反革命分子暗杀革命志士陶骏保一事,可请徐绍桢联名。 另外,为陶骏保召开追悼会和安抚城内的镇江军,我们也需要这位联军总司令的支持。否则一旦消息传开,镇江军司令林述庆又不在,我担心镇江军会骚扰城中民众,坏了联军的声誉。” 不过很快就有代表说道:“徐绍桢之前和林述庆争夺联军总司令的位置闹的不大愉快,此时会为镇江军出头吗?” 王正廷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倒是能够说服他,不过就是需要一点资金。之前攻下江宁,虽说缴获了府库内的白银,不过这笔钱可没落在徐绍桢手里。想要让他出面安抚江宁城内的联军,我们不筹出一笔款子恐怕是不成的。” 耿瑾文身边的姜文卿马上追问道:“要多少才能说动徐司令?” 王正廷看着他伸手张开五指道:“至少要5万大洋。” 姜文卿和耿瑾文小声交谈了几句后,便对着王正廷说道:“现在是六时,给我一个小时,我去筹备这笔款子。不过王代表你需要多少时间说服徐司令?我们需要尽快把电文发出去,否则等到上海那边先对陶骏保烈士的死亡作出了解释,那我们就麻烦了。” 王正廷咬了咬牙道:“如果你一个小时后真能筹到5万大洋,到时我就能让徐司令在电文上签名。” 耿瑾文马上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定了,王代表去说服徐司令,姜代表去筹钱,我和林森代表拟定通电文稿,我还需要几位代表去筹备追悼会和联络城内的镇江军和浙军…” 于此同时,上海某处公馆内,程德全正拿着一张电报底稿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是:“南京联军各军长官公鉴:参谋陶骏保挟私阻挠,诡谋百出,军界共愤。其至大罪状:于将攻南京时,在镇江扣留械弹,贻误前敌;攻克南京后,冒攻揽权,几酿大变。近复混至沪上,广布谣言,煽惑人心。 兹经本都督拿获,于下午五时明正典刑,以肃军律,即以为贻误大局者戒。但恐宁垣(yuán)谣传失实,扰动军心,希即明白宣布,力图镇靖。如有羽党,一律宽免,勿究前衍。其美。” 放下了电报底稿后,强自镇静的程德全抬头望着坐在下手若无其事喝茶的陈其美说道:“英士既然已经有了确凿证据,为何不将陶参谋长送交军事法庭公审? 眼下既然你人都已经杀了,这事也没必要再找我商议什么,就照着你的说法通电就是了,也用不着我来签字了。” 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的陈其美看上去文质彬彬,宛如一名文弱书生,但是对着程德全却丝毫不客气的说道:“这陶参谋毕竟是你们江苏都督府的人,既然你程都督现在在上海,我总要给你一个说法。既然我给了你一个说法,程都督你总要代表江苏都督府表明态度。 要是程都督你觉得英士我这人杀的不对,那么今晚我也不打算回去了,就给陶参谋抵命。要是你觉得我杀陶参谋是名正言顺的,那么就在电报上签个字,也给南京城内的联军一个说法。” 面对这位杨梅都督,程德全感到心力憔悴的很,他当然知道陶骏保死的冤枉,但他其实并不打算为其喊冤,因为他和陶骏保并不是一路人。 从江苏巡抚摇身一变为江苏都督,就说明程德全是个识时务的官僚,但是他对于革命也只限于清廷气数已尽,没兴趣为满清陪葬,只为了保境安民而已。 早在本年2月18日,张謇到苏州和他会晤之后,两人便建立了密切的联系。江苏立宪派士绅和程德全代表的江苏官僚形成了一个应对时局的政治集团。而张謇和同盟会之间的特殊关系,使得革命爆发之后,他这位驻节于苏州的江苏巡抚便倒向了革命。 因为这点香火关系,使得他先成为了苏州都督,接着又在联军攻克了南京之后被公推为了江苏都督。但是程德全手中没有军队,他能坐上这个位置,主要还是靠着江苏官绅的支持和同盟会的帮助。 但是对于攻下了南京的江浙联军来说,程德全不过是林述庆和徐绍桢两人争夺江苏都督不下的妥协之举,虽然程德全进入了南京当上了江苏都督,但也没人理会这位都督的命令。所以程德全才会跑回上海,不愿在南京城内受气。 只是程德全虽然痛恨和自己争权夺利的林述庆、徐绍桢两人,可也不愿意和陈其美一起背这个黑锅。毕竟陈其美身后有上海都督府和同盟会支持,而他身后却只有一群手无寸铁的士绅官僚,这些人也说不上会支持他,张謇才是他们的领袖。 要不陈其美也不会不去骚扰张謇,反而跑来逼迫他签字通电了。只是程德全想把陈其美敷衍走,又岂是能够的。现在的他虽然挂着一个江苏都督的名头,但和陈其美这个上海都督相比,完全就是一个空头都督,陈其美的护兵此刻就在院子里,把他身边的仆役都赶跑了,显然是不带走他的签字就不肯罢休的架势。 程德全知道,自己也不过是和对方耗一耗时间,字么终归是要签的,否则他都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离开上海了。看着程德全一脸不甘心的样子,陈其美不由笑了笑说道:“程都督你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干掉陶骏保难道不是在帮你吗? 没有了陶骏保的支持,林述庆还拿什么掌握住镇江军?光复会要是掌握不了镇江军,你这江苏都督不才能实至名归?我替你做了最难的事,也不要你回报什么,只是让你签个字而已,真的要考虑这么久?马上可就要22点了,你真打算让我在这陪你坐上一整晚?” 程德全许久未动,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拿起了陈其美递过来的钢笔预备往电报上签名。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护兵有些慌张的拿了一份电报走了进来,递给了陈其美。 看完了电报的陈其美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接着猛地一拍身边的茶几怒骂道:“徐绍桢真正混蛋。” 骂完了这一句后,陈其美掉头就走,连程德全签完字的电报都不要了。待到陈其美带着人离开了自己的公馆,程德全才拿起了陈其美丢在地上的那份电报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顿时展开了眉头,说了一声:“妙极。” 第464章 12月11日唐绍仪率北方代表团抵达武汉,但是旋即又因为宋教仁等同盟会主事者的坚持,转往上海。12月17日北方代表团抵达上海十六铺码头,但是下了船的唐绍仪等人发现,来迎接自己的只有伍廷芳、汪精卫、温宗尧等数人,其他同盟会高层均未到场。 虽然名义上伍廷芳为南方议和代表之首脑,但是实际出面接待北方议和代表的却是汪精卫。汪精卫因北上刺杀摄政王载沣一事而声名鹊起,虽然借助革命的爆发而获释,但也因此令他错过了参加并领导革命的机会。 不愿空手南下沦为革命边缘人的他于是便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就是“联袁倒清,实现共和”。他之所以想走这条路,就是因为其在北京坐牢时发现了满人宗室和汉人重臣之间已经失去了互信,他认为袁世凯未必想做、会做第二个曾国藩或李鸿章。 在袁克定的引荐下,出狱后的汪精卫前往了锡拉胡同袁宅内谈了三个晚上的共和学说,看到袁世凯渐被共和之说吸引,其又推荐魏宸组加入商讨。魏宸组为人善于词令,和袁世凯连谈数晚,袁终于不再坚持君主,但言中国办到共和颇不易。 汪、魏两人当时便对袁说道:“中国非共和不可,共和非公促成不可,且非公担任不可。”袁世凯终于有所意动。而汪精卫和杨度又得袁世凯50万巨款筹办国事共济会,声称要调和南北,但在客观上却替袁世凯稳定了北方的人心。 黄兴在武汉对抗北洋军失利后,终于改变了以武力倒清的坚持,于12月9日向汪精卫发电曰:袁世凯若真能倒清,便请项城充任中华民国大统领,组织完全政府,此非兴一人之言,全国人心皆有此意。 在南京被江浙联军攻下,革命委员会又在关外击退日军的局势下,黄兴做此180度的转变颇耐人寻味。但是对于身在北京的汪精卫、魏宸组而言,这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至此他们这些和平派终于取得了同盟会中部总会对于革命进程的把握。 于是这才有了南北议和之基础,而汪精卫虽然不是同北方议和代表同期南下,不过直接走海路前往上海的他却更快抵达了上海。此时的汪精卫除了是伍廷芳的参赞外,同时还是唐绍仪的参赞,也就是说他在事实上已经成为了南北议和的主持者。 在北方议和代表眼中,汪精卫可算得半个自己人,于是在码头寒暄了一阵,众人被接上马车前往英租界旅馆时,汪精卫借着和唐绍仪同乘的机会,向他解释了今日冷清的场面。 “克强和渔父前几日去了南京,一时尚未得归。加上南方同志对于议和还不甚理解,因此关于南北议和之事眼下还没有传播出去,今日在码头上就不得不慢待各位了。” 唐绍仪对于汪精卫的含糊其辞是颇为不满的,他很快便说道:“南北议和如果不能得到公众的支持,那么我们的谈判又有什么意义呢?一个不被公众接受的议和方案,在当下是无法获得和平的。” 汪精卫只能含糊的答应道:“克强和渔父很快就回沪上,到时本党同仁必能达成一致。当然,我们眼下更为重要的,还是先确保南北双方达成一个共识,只有在这个共识基础上进行谈判,国人才不会多加抵触,则国家之和平可期。” 唐绍仪不由问道:“什么样的共识?” 汪精卫这次倒是实话实说了,“自然是建立共和政体,清帝逊位。只有在这个基础上进行谈判,国人才不会反对南北议和,本党同仁才会支持项城出任首任中华民国大统领。” 唐绍仪沉默良久,随又问道:“同盟会能否担保,关外之革命委员会也接受议和之结果?革命委员会有无代表参与议和?” 汪精卫许久没有回答,过了足足数分钟后,他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若是议和结果能够被国人广泛接受,那么革命委员会也当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和国人的意见对抗。至于议和代表中确无革命委员会之代表,不过克强和渔父此去南京,正是要同革命委员会代表沟通,我想他们是会带回好消息的。” 对于汪精卫的不尽不实之言,唐绍仪是难以接受的,不过对方有一句话倒是打动了他,就是谈判的基础当在共和政体同清帝逊位这两点。作为留美幼童出身的唐绍仪虽然和袁世凯关系密切,但是他确实是支持共和制度的,而且他也认为在当前的时局下帝制已经毫无希望。 虽然如袁世凯等一些旧式人物,还觉得中国大多数人是赞成君主制度的,而袁世凯自己也并不想当篡国之臣。在这些旧式人物眼中,即便今日的中国吸收了多少外国文化,但中国社会依然还是那个在三纲五常制度下运行的社会,没有一个皇帝在头上,中国人又该向谁效忠? 但是在唐绍仪看来,时代确实已经改变了,因为满清这个外来政权的无能统治,皇帝这个名号其实已经和满人捆绑在了一起。随着满人入关对汉人屠杀事件的再传播,加上满清这数十年来对外丧权辱国的行径,此时在有智识的国民心目中,皇帝就是一切罪恶之根源,既满人对汉人之压迫,维护帝制就是在为满人张目。 故打倒帝制就是排满之先决条件,这种国民共识掀起的潮流不是几个汉人大臣能够阻挡的,哪怕是手握重兵的袁世凯也不行。更何况,此时关外还冒出了一个足以压制北洋的新武力,若不是有着日本帮忙牵制,北京朝廷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了。 前往英租界的路途虽然不近,但是唐绍仪和汪精卫之间的交流却并不多。唐绍仪是对上海这边的局势不甚了解,所以不愿多言。而汪精卫则是上海这边的局势变化的太快,不敢多说。 不过等唐绍仪等北方代表在英租界下榻之后,很快杨士琦和杨度便带着一叠报纸找到了唐绍仪的房间,杨度一进门就愤愤不平的举着手中的报纸对唐绍仪喊道:“这些南方民党根本就没有诚意和我们谈判,少川你且来看看,他们在报纸上登了什么。 这什么联省会议在各报上公告,中国未来之政体必为共和制度,至于究竟是美利坚式样的总统负责制还是法国式的内阁总理负责制,则将于本月25日决出。全国22省,现在已经有17省代表抵达南京,剩下两省代表也不日抵达,联省会议还要求其他省份如能派出代表可尽快派出,莫要错过表决时间。 这国家政体由联省会议表决了,那我们还同民党有什么可谈的?他们这不是出尔反尔吗?我看咱们应当立刻给北京发电,并向各国公使请求同情,这议和已经没什么可议的了,民党分明是让我们来投降的,不是和我们谈判的。” 唐绍仪瞧了一眼有些失态的杨度,却先对着一旁还算冷静的杨士琦问道:“杏城,你怎么看这事?” 杨士琦将一叠份报纸放在唐绍仪面前的桌上,这才出声说道:“我看民党内部似乎是出了问题了,这些天的报纸上都在讨论一个案子,就是关于南军参谋陶骏保被杀一案。 这些报纸上都在谈论陶骏保的功绩和反革命分子的猖狂,意指革命虽然发展迅速,但是还有不少反革命分子混入了革命政权,这些人其实并不赞成革命,而是试图隐藏于革命政权内部颠覆革命政权。 如果革命政府不能揪出这些内部的反革命分子,那么革命就将要走向失败。而在国外,如法国大革命或巴黎公社,革命的失败带来的就是反革命的大屠杀。因此为了不使中国革命步失败的后尘,联省会议决定建立肃反委员会,并要求各省军政府对满清投降官僚进行甄别,和镇压试图破坏革命及谋杀革命将士的反革命分子。 一开始,还有一些报纸试图分辨,陶骏保案件是一个特例,且暗示陶骏保未必清白无暇,并认为南京联省会议的反应未免有些夸张了。但是之后镇江、浙江、湖北、湖南、四川及东北三省等军政府通电支持联省会议,认为要追究陶骏保一案,并展开全面的肃反运动之后,这些报纸就马上转变了态度。 不过这两天关于陶骏保案又有了些新报道,据陶骏保之兄陶逊所言:其弟于阴历十月二十一日晚抵达上海,二十二日拜访了宋教仁、黄克强、《时报》总理狄楚青。二十三早谒庄思缄,中午至联军兵站晤叶子安,顷又至黄克强处,上北伐军队区分策,得晤执事。午后四时,乘马车至上海都督府拜谒陈其美,旋被害。 因此陶逊以为,杀人者并不是什么反革命分子,而是上海都督陈其美。眼下东南是看起来一团糟,沪宁对立之局势已成,其他各省除了少部分居于观望姿态,大多数省份都支持联省会议对于上海都督府的声讨,但貌似联省会议并未采纳陈其美杀害陶骏保的说法,只是批评陈其美包庇反革命分子,是意图分裂革命政权,黄克强和宋渔父前往南京,正是为了调停上海都督府和联省会议对这件案子的分歧。” 唐绍仪听完了两人的意见后,这才对南方的时局变化有了些了解。他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数趟,方才停下对两人说道:“向北京去电这是应该的,项城应当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中止谈判是不可能的,如果能够用武力解决民党,我们就不会到这里来…” 第465章 在唐绍仪的坚持下,第二天上午也就是12月18日,唐绍仪带着严修、杨士琦、杨度、魏宸组四人来到了上海英租界南京路议事厅,和伍廷芳带队的钮永键、温宗尧、王宠惠、汪精卫几人进行了首次会晤。 在议事厅内除了南北双方的代表外,还有英、日、美、德、法、俄六国驻沪总领事及外商代表李德立作为见证人,或者也可说是调停人。 唐绍仪和伍廷芳首先就双方的停战问题达成了协议,之后伍廷芳便代表革命军方面提出了:清帝退位、选举总统、建立共和政府等议和条件。唐绍仪则表示:应当召开国民会议决定国体政体。并批评了革命军在南北议和之际,却又纵容联省会议发表关于政体的选择,将北方所主张的君主立宪排除在选择之外,这颇有两面三刀之嫌疑。 第二次会晤和第一次会晤间隔了一天,但是唐绍仪却在会上突然说道:“共和立宪,万众一心,我等汉人无不赞成。不过宜筹一善法,使和平解决,免致清廷横生阻力。且我共和思想尚早于君,我在美国留学,素受共和思想故也。今所议者,非反对共和宗旨,但求和平达到之办法而已。” 唐绍仪出人意料的表态让关注各方感到愕然,也让伍廷芳所代表的南方代表大为振奋,只是就在伍廷芳等南方代表以为大局可定时,唐绍仪却又说道:“但是选择共和立宪必须循众,不能我们几名代表或几个省的军政府代表同意就决定下来。 此外我们还要求,谈判代表中应当有更多的代表性。我们可以代表清廷和袁大人的意思和各位代表谈判,但是各位代表真的能够代表所有革命军吗?或者说各位代表做出的承诺是否能够让湖北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接受?” 第二次会议于是卡在了国民会议的召开和代表性不足的问题。会后,英国人向谈判双方重申,只要是出自中国人的自愿,英国可以接受包括共和制在内的政治形式。 当日六国驻上海总领事也向双方代表照会:中国目前斗争之继续存在,不惟足使中国本身抑且足使外人生命财产遭受严重危险。因此各国政府有义务非正式唤起双方代表注意尽速成立和解,停止现行冲突之必要。 就在南北开始议和之际,在上海待了数日的犬养毅对目前中国的时局也一时难以把握了。因为西园寺首相和内田外相的请求,加上三浦观树、古岛一雄邀请其同头山满前往中国处理一些事务。使得正在温泉疗养的犬养毅终于带着松平康国、柏原文太郎、柴田辉次郎等人奔赴了上海。 但是犬养毅并没有着急为西园寺内阁处理东北事务,而是先忙起了有关于中国革命未来的事务。和北京公使馆的成员不同,犬养毅一直都认为袁世凯是一个反日分子,因此他认为革命党不应当和北方议和。但是因为西园寺内阁始终希望维持满清的君主制度的要求,又使得他没办法公开支持中国的革命党。 因此抵达上海之后,他一度试图从立宪派着手,只是他虽然见了熊希龄、张謇、汤寿潜、庄思缄、赵凤昌等人,却并没有得到多大的帮助。而日本政府和革命委员会在东北爆发的战事,也令其颇受南方革命党人的冷落。 12月20日,从英租界议事厅返回大和旅馆的犬养毅,才进房间不久,寺尾亨便拿着电报敲开了他的房门,向他汇报道:“犬养先生,内田外相再次发来电报,询问您何时北上。” 坐在椅子上的犬养毅一边费劲的脱下手套,一边口中喃喃说道:“我讨厌中国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感觉整个人都要要被风吹冻僵了。” 拿着电报的寺尾亨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复述一遍刚刚的问话。不过就在他纠结的时候,犬养毅终于没好气的对他说道:“我现在北上毫无意义,黄兴、宋教仁对于东北的革命委员会并无影响力,他们现在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如何帮我沟通关外的革命党。内田良平有没有从南京发回消息?南京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吗?” 寺尾亨这才反应过来,向着犬养毅回道:“内田先生倒是打了个电话回来,联省会议并不接受黄兴、宋教仁对于陶骏保一案的解释,也拒绝收回向上海都督府发出的命令,要求陈其美都督即刻前往南京接受联省会议的质询。” 犬养毅撇了撇嘴道:“联省会议的决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南京城内联军的意见是什么?光复会、同盟会、湖北军政府及革命委员会的意见又是什么?各省军政府的意见是什么?” 寺尾亨眨着眼睛回忆了半天,才张口说道:“南京城内的联军表示拥护联省会议,光复会、湖北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也声明拥护联省会议,现在已经有11个省的军政府通电支持联省会议了。也只有同盟会和同盟会控制的省份还没有表态。据内田先生说,宋教仁先生有可能会选择同联省会议妥协。” 犬养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他问道:“什么样的妥协?” 寺尾亨道:“以陈其美下野换取联省不向其要求质询,另接受联省会议提出的政体讨论案和肃反案,并公布陶骏保为革命烈士。” “混蛋,下次这种重点内容要放在前面说。”犬养毅丢下了手套,随即又向其吩咐道:“去打听一下,孙中山究竟什么时候归国,我需要同他见上一面,再决定是否北上。” 12月21日孙文抵达香港,12月25日又抵达了上海。25日晚和26日白天,犬养毅都和孙中山碰了面,但是对于犬养毅的拜托,孙中山却表现出了迟疑之态。 孙中山对其如是说道:“并不是我不想听从犬养公和西园寺侯爵的意思,但是我对于吴川和革命委员会一无所知,让我写信要求他们向日本做出让步,这恐怕并不合适。” 犬养毅听后有些不满的质问道:“此前阁下前往我国寻求援助时,曾经说过中国需要的只是汉地十八省,长城以外并不介意为日本所取。今日不过是请阁下写一封信,要求革命委员会确保日本在南满之权利,如何又说不合适了呢?” 孙中山摊开双手,一脸无奈的说道:“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国民,犬养公以为我应该用什么名义写这封信?一个普通国民要求中国地方之政府把地方权益割让出去,您认为这个地方政府会听从吗? 而且,当下正是团结革命力量起来打倒满清政府的关键时刻,我又怎么能够帮助站在满清政府一边镇压中国革命的日本政府说话?这将会令我国的革命力量趋向于分裂,从而更加难以结束当前一片混乱的中国局势了。” 犬养毅沉默了数秒,方才继续说道:“那么你打算如何结束当前中国混乱的局势?向北方进军还是支持南北议和?” 孙中山很是真诚的看着对方道:“当然是向北方进军,彻底打倒满清皇室,缔造一个真正的共和国。我希望日本政府能够支持我们,不仅仅是在口头上支持,也请在物资上多多援助我们。只要能够打倒满清,新成立的共和国就可以同日本展开全新的外交。那么我就能够顺理成章的把革命委员会的对日交涉事务收到中央政府手中,从而解决掉中日两国现存的冲突。” 犬养毅想了又想,也只能认可孙中山说的是实话。现在同盟会因为陶骏保一案声誉大跌,虽然联省会议一直坚持陶骏保是被反革命分子所谋害,但是随着陶骏保亲友和光复会同仁的叫屈,这个嫌疑已经差不多落在了陈其美身上。 虽然陈其美率领的上海都督府还在死扛,坚持对陶骏保一案不出声,也不接受联省会议的要求追查惩办凶手,但是江苏、浙江两地的光复会员却已经开始借着清理、甄别反革命分子的肃反案,对着那些同盟会员开始下手了。 绍兴都督王金发因为放纵秋瑾案的告密者章介眉,直接被联省会议在报上公开斥责,并要求浙江都督免去王金发绍兴都督一职。虽然王金发拒绝去职,但是其名声也在当地大坏。作为光复浙江的功臣王金发尚且如此被批判,江浙两省那些遗留的旧官僚和没什么名气的同盟会会员自然更是大受打压。 此前同盟会掌握着大义在手,毕竟他们才是历次反清革命的主力,因此本次革命爆发之后,各省革命者首先想到的便是联络同盟会前来领导本身革命。但是,现在联省会议却打着共和的名义,悄然的剥去了同盟会身上华丽外衣。 如果联省会议一开始就追究陈其美杀害陶骏保一案,估计事情还不会变的如此糟糕。但是联省会议先塑造了陶骏保烈士的形象,并一口咬定是反革命分子谋杀了陶,这个时候同盟会成员自己内部都出现了分裂,认为不应该庇护反革命分子的人居多。而得到了联省会议的背书后,居于弱势的光复会立刻就有了对抗同盟会的名义。 眼下中国革命内部已经变成了革命委员会、光复会、湖北军政府对抗同盟会的局势,虽然孙中山的回归让同盟会重振了士气,但是想要像之前那样控制住革命内部各派的力量,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革命委员会确实未必会听从孙中山的一封书信,反倒是有可能拿这封书信来打击同盟会的声誉。 犬养毅一时迷茫了起来,这个突然在满洲冒出的革命委员会,不仅在关外打击了日本的特殊地位,也令当前的中国革命出现了难以预测的变数。 第466章 12月25日,一队马车从北方来到了奉天北大营,驻扎于北大营的日军很快就将其中的三辆马车放入了营中。接替了尾野实信成为满洲派遣军司令的上原勇作,带着派遣军司令部的将佐,在自己的指挥所前列队出迎,将其中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某位便服老者接入了指挥所内。 在指挥所前执勤的日军官兵,有眼尖的便觉得这位老者同大岛大将极为相像。不过他们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因为这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大岛大将和第五师团的残部此时还被困在公主岭,天知道他们还能在那里支持多久,反正帝国眼下是无能为力了。 只是这些日军官兵并没有看错,被上原勇作接进指挥所的,正是大岛义昌。只是此时的大岛义昌已经完全失去了战前的威严姿态,即便是回到了自家军中,也依旧保持着沉默不语的姿态,听任上原勇作对他的安排着。 见到大岛义昌如此模样,上原勇作倒是松了口气。日军的最高军衔实乃是大将,元帅不过是个荣誉称号,如山县有朋的正式书写名称就是:元帅山县有朋陆军大将。因此如果大岛义昌回来之后就对他指手画脚的话,他还真要手忙脚乱一阵。这也就是为什么,军部会接受对方的提议,以300万日元的价格赎回大岛大将。因为陆军确实不能接受这样的耻辱,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海军就要彻底压在陆军头上了。 将其他将佐赶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和大岛义昌单独坐谈的上原勇作随即向对方恭敬的说道:“大岛阁下,山县阁下让我向您问候,这些日子您受苦了。” 大岛义昌冷漠的看了上原一眼后便说道:“山县元帅还说了些什么?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 上原神情不变的回道:“山县阁下的意思,此番我军虽然北进无力,但也不是劳而无功,至少陆军花费了巨大代价之后,还是将大岛阁下给解救了出来。希望大岛阁下回国之后能够承认这一点。” 大岛义昌撇了撇嘴道:“我的名誉已经在这一仗中都丢光了,被陆军解救出来和被敌人释放归来,究竟还有什么区别?当然,在国民面前我会保持沉默,可是山县难道要让我在内阁和天皇面前撒谎吗?就算我坚持,他们会信吗?” 上原勇作正色说道:“大将的个人名誉虽然已经无法挽回,但是陆军的名誉不能不挽救。如果让国民知道,陆军在满洲吃了败仗不说,还用金钱赎回了大将,那么陆军今后在国民面前还如何能够抬起头来? 陆军奋勇作战,虽然付出了重大伤亡,但还是解救出了大将阁下,这样的消息传回国内去,那么至少国民就不会认为陆军是打了败仗。我们也就保住了陆军的颜面。” 大岛义昌不为所动的回道:“国民也许会被你们蒙蔽,但内阁和天皇也能被你们蒙蔽?就算国内的报纸不能刊登出这一仗的实情,那些外国报纸终究会把实情登载出来的,支那军可没有为我们保密的义务。若是日后国民从外国报纸那里获得了真实情况,陆军难道不会面对更大的愤怒吗?” 上原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说道:“陆军是帝国的支柱,内阁和天皇并不愿意看到陆军就此倒下,因此只要我们能够给内阁和天皇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是愿意相信我们的战报的。至于支那军那边倒是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得到了支那军的承诺,他们会主动发布消息,证明有一股日军突破了公主岭的包围,将大岛阁下您解救了出去。所以,并不会有什么报纸刊登关于您获救一事的不实消息。” 大岛义昌终于有些吃惊的问道:“中国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上原迟疑了片刻后说道:“我们把黑龙会在满洲和内蒙活动的成员名单,包括投向我们的蒙古王公、满洲马贼头目名单,都交给了支那军。” 大岛义昌拉下脸看着上原,到底恢复了几分大将的威严,冷冷的向上原说道:“这难道不是对满蒙同志的背叛吗?还是说军部已经打算完全放弃满蒙计划了?” 上原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满蒙地区对于帝国来说虽然重要,但是我们得先确保军部能够在这场风暴中生存下来。没有了军部的支持,这些人也一样成不了事。当支那军把自己的统治蔓延到整个满蒙地区时,这些人迟早还是会暴露的,我们不过是让支那军节省了一点精力和时间而已。 更何况,帝国现在应该提防的敌人是露西亚而不是支那军,支那军只是想要收回南满,但是露西亚人一旦重返远东,帝国连朝鲜半岛都难以保住了。我们总不能告诉国民,只有海军才能保卫日本列岛的安全,陆军是一群饭桶吧。” 和上原对视了半天,大岛终于还是泄气了,他嘟囔着说道:“这么说来,军部已经不打算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了?” 上原微微颔首回道:“是,除非支那军同露西亚人也发生冲突,否则帝国决不能让露西亚人在一边旁观,而我们却同支那军拼个你死我活。那样的话,即便我们最终消灭了支那军,满洲也一样不会回到我们手中,和支那人相比,露西亚人才是帝国真正的威胁。” 大岛义昌终于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对着上原点了点头道:“看来我在满洲也待不了多久了,那么先给我找一间舒服点的住宅,让我好好洗个澡,休息几天再说…” 就在上原勇作和大岛谈话的同时,哈尔滨法国领事馆内的一场秘密会晤也正宣告结束。从法国领事馆悄悄离开坐上了马车的奉天总领事落合谦太郎,在马车开动之后向着身边就坐的哈尔滨领事川上俊彦和关东都督府外事课长松冈洋右问道:“听说这个王葆真是早稻田大学的留学生?” 松冈洋右马上点了点头答道:“是的,根据国内传来的消息,王君攻读的是政治经济学,不过因为支那爆发的乱事,王君放弃了还差一个月就能拿到的早稻田大学的文凭,直接回国了。” “是革命。”纠正了松冈洋右的说法之后,落合谦太郎随即又说道:“帝国给各大学补贴,让他们招收中国留学生,目的难道不是为了培养一批亲日的中国精英的吗?何以在我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却大多变成了反日分子?” 松冈洋右顿时沉默了下去,这个问题可不是他能回答的。倒是川上领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听明白了落合总领事的意图。 落合谦太郎顿了顿,终于接着说道:“松冈课长,请你回去后给外务省打一份电报,让他们同早稻田大学进行沟通,给王君补发一份毕业证书。顺便找一找和王君亲善的师长同学,交由他们携带毕业证书过来给王君。早稻田大学如果不能帮助帝国培养出亲日的中国学生,至少也别培养一批反日的中国学生出来,要不然帝国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发放留学补贴?” 松冈洋右立刻低头回道:“明白了,回去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向东京发报,协调好此事。” 落合谦太郎微微颔首,这才引入了另一个话题,“你们说,支那革命委员会要求帝国恢复朝鲜半岛的独立,维护马关条约第一款之约定,这究竟是他们对帝国的要挟还是真实意图?” 松冈洋右不假思索的说道:“必然是对帝国的要挟,以革命委员会的力量,想要从帝国手中完全取得满洲的利益都力有未逮,如何还有余力对朝鲜事务进行干涉。我以为,我们应当对于此项无礼要求作出坚定的否决,并将朝鲜问题和满洲问题分开协调。 既然公主岭问题已经不复存在,四平之军也已经安然回到了奉天地区,支那革命委员会除了在口头上威胁我们之外,也没有其他伎俩了。他们如果继续和帝国在关外僵持下去,那么就会失去掌握中国的机会,所以我不认为支那革命委员会比我们耗得起时间。” 只是松冈洋右的话音刚落,川上领事却不认同的说道:“满洲事务从来不是一方、两方的事务,在这片土地上除了我方和支那方之外,还有着露西亚的力量。 日清战争,我们虽然击败了清人,但是露西亚立刻联合了德国和法国,逼迫帝国吐出了辽东半岛。日俄战争,如果不是清人名义上中立,实质上偏向帝国,这场战争帝国能否获胜还在未知之数。 所以,满洲这片土地上的事务,实际上就是日、支、露三国的外交问题,任何两方的联合都能让第三方受损。我军此前的受挫,看起来是一个军事问题,但实际上还是一个外交问题。是支那革命委员会和露西亚的联合,打败了我们和清政府的联合。 现在清政府的力量已经从满洲彻底退出,支那革命委员会取代了满清政府在满洲的统治权力,如果我们继续以这样傲慢的姿态对待支那人的话,只会让支那革命委员会彻底倒向露西亚,从而令帝国彻底从满洲退出。我想,这恐怕不是我们想要见到的未来。 这些日子里和露西亚人的接触,我认为露西亚人并没打算和我国联合,也没有完全支持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意思,他们只是想要我们同支那革命委员会拼个你死我活,然后想要趁虚而入,占领整个满洲。 所以,不能把战争长期拖延下去的,不仅仅是支那革命委员会,也包括我们在内。我们不能把支那委员会削弱到,让露西亚能够轻易的吞下他们。我们也无法确定,到了那个时候,我国是否还有力量阻止露西亚侵占整个满洲地区…” 第467章 落合谦太郎听了两人的见解后,不由又出声问道:“那么你们觉得,当前帝国对于满洲问题应该采取何种措施,才能取得最佳的效果?” 川上俊彦稍稍坐正了些身体后便直言道:“满洲这三股力量,以露西亚最强,支那人最弱,帝国居中。若是帝国打算采取守势外交,自然应当联弱抑强;若是帝国预备实施扩张性的外交政策,那么就应当联强吞弱。 不过就眼下的东亚局势来看,帝国刚刚吞下朝鲜半岛不久,实无余力继续向满洲扩张。帝国最近几年应当着力于消化朝鲜和台湾两地,让这两地的民众完全纳入帝国的体系,才有可能再向外扩张。否则就会像今日这般,有人举起了排日的旗帜,北朝鲜地区就成为了火山爆发之状。 满洲如此,北朝鲜又如此,这就是帝国盲目扩张带来的恶果。眼下我们不仅在满洲遭受了重大损失,就连朝鲜半岛也不安定了起来。最让人担心的是,我们的盟友和欧美列强现在都开始怀疑,究竟帝国有没有能力维持朝鲜半岛和东亚海上的秩序了。这种怀疑如果持续下去,将会大大的降低帝国在国际上发言的效力。” 落合正在思考川上的言论时,松冈洋右突然发言道:“我们还是应当联合露西亚对付支那人,支那眼下虽弱,但毕竟是一个大国,又有着满洲土地的所有权力。 我们和支那人的联合虽然可以苟且一时,但一旦让支那强大起来,不要说满蒙地区的利益不保,就是朝鲜半岛及台湾也未必保的住。支那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吴川和其他中国人不同,他是不会承认马关条约的合法性的,就像他对朴茨茅斯和约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里此人对外的讲话内容就能看的出,他的性格其实更像那些米国人,毫无礼义廉耻可言,只是注重于利益。和这样的人合作,完全是与虎谋皮。” 川上不以为然的反驳道:“现在可轮不到我们来挑选合作对象,就算我们想要联合露西亚对付支那人,露西亚人也不会接受的。他们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让我们和支那人对峙下去,最好是两败俱伤,要不然倒下其中一个也好,因为剩下的那个是不能独自对付他们了。” 就在川上和松冈将要陷入争执时,落合谦太郎终于出声叫停了两人说道:“好了,我只是让你们说一说自己的看法,并不是让你们决定要不要谈判,和谁谈判的问题。这是内阁和外务省的任务。” 另一边,先日本人离开的王葆真直接去了吴川的办公小楼,预备向对方汇报今日同日本人交谈的内容。只是他抵达之后才发现,吴川正在和共和党的执行委员们开会,因此只能在楼下的会客厅等候了下来。 而在二楼的会议室内,吴川正和党的执行委员们就最近的局势进行讨论。他向委员们解释着:“自从日军从四平一线撤退之后,就停留在了奉天-辽阳-大石桥一线,他们并没有继续集结兵力的行动,也没有大力修建防御工事的动作。 根据军事委员会、总参谋部的判断,日军要么已经放弃了武力解决我军的打算,要么就是在观望形势,等待着变数的到来。这两种可能性,大约是一半对一半。当然日本方面确实派出了非正式代表在和我方进行接触,可是他们对于南满的权利没有任何的放弃,完全不像是来同我们谈判言和的。 所以,对日作战大约还要延续一段时间,短时间内恐怕是达不成什么协议了。因此接下来南满最主要的工作,我以为并不是积极备战,而是宣传和发动群众,对南满的群众进行初步的革命教育,并镇压那些亲日反动分子,从而把南满变为革命委员会的根据地。 那么接下来,请斯维尔德洛夫同志讲一讲,关于俄国及德国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态度又是什么。” 随着革命委员会规模的扩大,吴川不得不将一部分工作划分了出去,特别是对于俄国、德国的情报收集工作,现在已经转到了斯维尔德洛夫手中。这主要还是因为,随着布尔什维克在远东组织的正规化,斯维尔德洛夫能够收集到的俄国、德国情报已经远远超过了吴川通过康斯坦丁弄到的个别消息了。 特别是对于德国的情报收集,和德国社会民主工党有所联系的布尔什维克组织,在收集德国对于远东政策方面的消息,实在是太过简单了。因此,为了获得更为全面的情报并加以分析,斯维尔德洛夫接手了这部分工作。 在听到了吴川的邀请后,靠在椅子上的斯维尔德洛夫立刻坐正了身体说道:“就目前来看,沙皇政府的远东政策,或者应该说是整个国家的外交政策都是杂乱而无重点的。 和前主席大臣斯托雷平负责的外交政策相比,外交大臣萨佐诺夫现在实施的外交政策,无疑是彻底的迎合英、法外交。斯托雷平内阁于本年8月签署的《波茨坦协定》,目的是为了缓和对德关系以及保持巴尔干半岛均势,以保障俄国在黑海海峡和近东的利益。 但是萨佐诺夫并没有坚定的执行这一协定的勇气,相反在皇帝的干预下,为了掩盖国内愈演愈烈的阶级和政治矛盾,他再一次举起了大斯拉夫主义的沙文主义外交政策。 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在俄驻塞尔维亚大使尼古拉·哈特维希男爵的穿针引线下,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正试图缔结一个反土耳其的同盟。这也就意味着,斯托雷平内阁所主张的和平外交正在向战争外交转变。 而根据过往的经验,一旦巴尔干出现战事,俄国、土耳其和奥匈帝国都将不得不被拖入战争,而在当前欧洲两大阵营对立的局势下,一旦奥匈和俄国因为巴尔干地区的冲突加入战争,那么有可能将导致协约国和同盟会的全面开战。 这将是克里米亚战争之后,欧洲爆发的最大规模的战争。俄罗斯不可能再有什么精力,在远东同时挑起另外一场冲突。驻华公使廓索维茨纵容驻库伦领事刘巴挑动外蒙古从中国独立,斯托雷平内阁拟定的黄俄罗斯计划,事实上对于当前的俄罗斯来说都是不适时的事件。 因此从目前的远东时局来看,沙皇政府对于外蒙古和满洲两地的态度,对于外蒙古地区应该只会支持成立自治地区,以避免和中国发生正面冲突。而对于满洲地区,沙皇政府恐怕会试图让革命委员会和日本继续战争,消耗双方的元气,但并不会给与革命委员会以什么支持,也会避免和革命委员会发生武装冲突。因为沙皇政府要将一切的力量都预备于,欧洲有可能爆发的大战。 不过,如果革命委员会表现出虚弱的一面,沙皇政府也不会介意用一场短暂的战斗解决革命委员会这个麻烦。即便革命委员会表现的再怎么忠诚,终究是一只独立于俄罗斯帝国之外的武装力量,这正是沙皇政府所不能放心的。 关于德国的问题和欧洲民众中的战争氛围,我看就由列宁同志派出的代表克拉辛同志来阐述好了,他刚从欧洲过来,比我们更了解欧洲的情况。” 在斯维尔德洛夫的举荐下,他身边就坐的穿着三件套西服的年青人起身向着在座的众人行礼后,这才出声说道:“我受列宁同志的委托来到东方,主要还是来学习这边党组织的建设状况的。对于诸位能够在帝国主义的包围下创建起当前的革命政权,并取得对日本帝国主义和中国封建主义的胜利,我由衷的表示祝贺…” 在克拉辛进行自我介绍时,吴川和身边的捷尔任斯基交谈了几句,大致了解了这位克拉辛同志的底细,除了列宁同志的代表之外,他还是西门子——高尔斯克股份有限公司驻哈尔滨分公司的经理。 克拉辛简单的自我介绍了几句,便转入了正题说道:“就目前的欧洲社会氛围来看,倡导战争的声音确实不少,但是呼喊和平的声音也不是没有。 至少现在的法国总理约瑟夫.凯约、德国首相贝特曼、德国外交大臣基德伦这些资产阶级政治家们,还是主张和平的。正是在这些人的努力下,第二次摩洛哥危机才没有变成德法开战的导火索。 但是德国和法国的民众对于和平解决摩洛哥危机并不感到满意,他们正在舆论上攻击缔结了和平协议的法国总理和德国外交大臣。因此大多数的社会评论家认为,德国和法国之间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唯一不能确定的只是时间。 而战争的情绪越是高涨,欧洲民众就对欧洲之外的事务越是漠不关心。因此我认为,包括德国在内的欧洲国家对于远东事务都将会采取撤退路线,因为当前的远东事务已经不能再对欧洲造成什么影响力了。” 几位党的执行委员和国际同志的发言,很快就让党的委员们意识到,当前革命委员会似乎陷入了一个困境。和前期获得的德、俄两国的支持相比,现在的革命委员会却不得不学会自己如何走路了。 吴川针对革命委员会当前的局势做了一个评语,“归根结底,还是革命委员会的势力膨胀的太快了,德国人想要扶持一个和协约国不对付的远东势力,但并不打算当路易十六。俄国人虽然把革命委员会当成了用来对付日本人的棋子,但也没打算扶持起一个自己都难以控制的力量…” 第468章 在略显昏暗的会议室内,吴川瞧了一眼窗外被大雪覆盖的庭院,终于终结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要做好自力更生的准备,因为免费的午餐时间已经结束了。 德国人也许只是觉得继续援助革命委员会是得不偿失,但是鉴于我们向德国资本家的负债,他们暂时还不会走到我们的对立面去,只是会缩小援助,确保我们能够活下去,但又不至于失去控制。 但是沙皇政府的一些官员,显然已经认为革命委员会的发展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比如俄国驻华公使便是其中一位。因为库伦发生的一起民众暴动,这位在抵达哈尔滨之后已经正式向我提出了要求,要求革命委员会在库伦的组织必须解散,并不得干涉外蒙古的自治事务。 而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沙皇政府的外交官们并不单单试图挑唆外蒙古谋求独立地位,,他们也在煽动巴尔虎八旗霸占整个呼伦贝尔地区,试图让这一地区的我军及革命委员会退出,从而加入到库伦领导的自治区当中去。 12月10日,外交大臣萨宗诺夫向驻华公使发电,此电文转到了哈尔滨总领事馆为我方所截获。这位外交大臣对于蒙古问题发出的指导: 一基本同意驻华公使拟定的谈判蒙古问题的方针;二要求借调停的机会缔结一项中蒙条约,以保障蒙古自治。 中国方面承担如下义务,不在蒙古驻扎中国军队,不向蒙地移民,不在蒙古设置中国行政机构。 要求获得修筑从库伦到俄国边境之铁路。暂时不提及内蒙地位。 我们虽然不清楚俄国驻华公使拟定的谈判蒙古问题的方针是什么,但是彼得堡的态度显然是符合斯维尔德洛夫同志的判断的,既沙皇政府并没有下决心开启东方战争。这也就意味着,沙皇政府也许会遏制革命委员会的发展,但并无意用武力手段打击我们。 当然我们也应当小心,日俄妥协的可能性。所以,接下来共和党的工作重点,并不是继续推动革命委员会向日本继续进攻,也不是试图武力反击沙皇政府的压迫,而是应当放在培养干部,巩固内政上。 前一阶段对满清政府和日本帝国主义的胜利,使得我们治下的人口超过了千万,但是对于一个成立尚不足半年的革命党来说,这样的扩张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治理能力的上限。 此前因为在战争期间,军事管制替我们降低了对地方管理的要求。但是随着战事的缓和,民众显然是不会长久的支持军事管制政策的。共和党成员到现在为止尚没有突破3万,而且大部分党员都在军队和北满城市当中,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对于地方的控制是很薄弱的。 南满和北满不同,作为关外最早开发地区,这里的居住人口甚至可以上溯到明代,也就是说南满的社会结构更类似于关内,地主和士绅的力量要比北满大的多。而他们存在的时间过于长久,因此对于地方的控制力度也超过了北满的地主士绅。 不过我们也不必过于担忧,在甲午和日俄两次大战后,加上日俄铁路的建设,南满地区的地主士绅力量也大受打击,远不如关内的地主士绅阶层那么稳固。不过和关内地主士绅阶层不同的是,因为他们没法利用官府的力量去对抗日俄侵略势力及因为战争造成的大量胡子,因此私人武装力量要比关内强大的多。 我们必须要看到,这些地主士绅在对待农民阶层的压迫上有反动的一面,但是在对抗帝国主义的入侵上又有着进步的一面,在用武力镇压那些和日本人勾结的地主士绅之外,我们不能试图用武力手段把南满的整个地主阶层消灭掉,那只会让这些地主士绅倒向我们的敌人。 因此,我们必须采用政治和经济的手段,一边迫使他们接受我们的统治,一边削弱他们对于民众的控制。而想要彻底消灭这一地主阶层,我们就得首先建立起自己的农村经济体系来。否则以武力消灭地主阶层却不改变农村经济基础的话,我们不过是在制造一批新的地主出来,最终还是会让党变质的。” 负责党的宣传工作的委员宋云桐听了不由松了口气,作为一名老同盟会会员,虽然在共和党组建后他第一时间选择了加入,不过本质上他和那些同盟会激进派分子不同,他加入共和党不是因为党的主张更具有革命性,而是他想要紧跟住吴川的步伐。 就像同盟会对外看似是一个统一组织,但是内部却有华兴会、兴中会、光复会三大派别,会员们或跟随黄兴、宋教仁,或跟随孙中山,或跟随蔡元培,章太炎、陶成章,互相之间可谓是泾渭分明。而因为这三大派别之间的争执,最终光复会宣布脱离同盟会,而宋教仁组建同盟会中部总会以抗衡东京总会,并无什么会员出来反对。 而一开始东三省同盟会会员也是泾渭分明的,黑龙江、吉林和奉天三省同盟会支部几乎是各顾各进行省内的革命宣传,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建立,吴川以庞大的资源和正确的革命组织获得了革命的领导权之后,三省同盟会支部就开始分崩瓦解,纷纷服从于革命委员会这一革命最高领导机构的命令了。 到了这个时候,吴川已经取代了东三省原有的同盟会领导人物,成为了革命的唯一领袖。于是当吴川开始组建共和党,拆分革命委员会中的同盟会组织时,除了一部分孙中山和宋教仁的信徒外,其他人都选择了退出同盟会加入共和党。 如梁廷栋等人是真的信仰了共和党的主张才选择的加入,至于更多的像宋云桐这样的人物,他们只是相信只有吴川才能带领革命取得胜利,这才加入了对方组织的共和党。 并不是说宋云桐这些人不革命,只是他们的革命意志并不如梁廷栋等人那么的坚定。因此对于和明显力量超出自己的日本开战,宋云桐是极力反对的,不过他和那些守旧的立宪派士绅不同,他只是在党内会议上保留意见,并没有在实际中和党、革命委员会的决议对着干,因此他并没有受到肃反运动的牵连,不过这也令他谨言慎行了许多。 不过当吴川开始为这场战争刹车时,他终于不加掩饰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支持吴川同志的意见,对日作战的确不应当继续下去了。这场战争已经消耗了我们太多的资源,也令革命委员会损失了大量的忠诚的革命志士。 在当前的中国,反革命的力量远比我们大的多。就好比在南方,武汉军政府失去了汉口和汉阳,虽然江浙联军攻下了南京,但是革命内部又出现了问题,因为江苏都督一职的争夺,上海都督府谋杀了革命同志陶骏保。 而外国列强并不乐见于中国出现一个革命政府,因此他们积极的向南北施压,试图让双方媾和。在这样的环境下,革命的氛围正逐渐散去,而谋求和清政府妥协的舆论正甚嚣尘上。 因此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把革命委员会统治下的民众转化为我们的支持者,那么反革命的力量就有可能反扑。所以我认为,当前不应当再扩大军队的编制,而应当把资源向地方上倾斜,以促使我们的力量向地方上扩张。特别是那些年轻的知识分子应当多多分配到党组织和地方革命委员会当中去,加强我们对于地方上的掌握…” 不过宋云桐的主张立刻遭到了捷尔任斯基和吴泰两位委员的反对,两人认为当前的局势下对日作战虽然缓和了下来,但是革命委员会外部的环境却更为危险了,如果党对于军队的领导有所放松的话,只会给党的敌人以可乘之机,政府工作依然应当在军队工作之后的序列。 在吴川和斯维尔德洛夫两人的折冲下,最终各位委员还是达成了妥协:在不扩大军队编制的条件下,实施增强军队组织力和战斗力的工作。对于军队输送干部的数量并不减少,但也要开启一部分军队干部复原专业到地方的工作,以加强党对于地方政府的领导力。 解决了党在下一阶段的工作重心问题之后,吴川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对着各位委员问道:“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讨论一下,关于耿谨文、姜文卿几位同志送回的消息。 第一就是对于南北议和这一问题,革命委员会该持何种态度?第二就是耿谨文等同志提出的,把联省代表会议提升为联省人民代表会议,以整合南方革命各派之力量,从而牵制同盟会独走的意见,我们该做什么样的回复? 第三就是随着孙中山的回国,同盟会内部孙、黄、宋有合流之趋势。照我看,这三方合流之后,必然会推举孙中山出任将要成立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大统领一职。而南方革命各派几乎没有人能同孙竞争,那么也就意味着同盟会将会主导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内政外交。那么我们革命委员会到时应当如何对待临时政府?” 吴川提出的这三个问题,让各位委员都陷入了沉思,不过俄国党员在斯维尔德洛夫的示意下,都保持了沉默。斯维尔德洛夫很清楚,中俄布尔什维克之间的合作还是有底线的,对于这种几乎是中国内政的问题,俄国党员并不适合发表意见。 第469章 不过对于中国党员来说,这是事关革命委员会和他们未来前途的要务,因此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纷纷出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如宋云桐就委婉的表示:“没有革命委员会代表出席的南北议和是不妥当的,耿谨文等代表的建议可以采纳,为了维护革命委员会在南方革命中的地位,应当授权给耿谨文等代表联合南方革命者中的大部分力量,反对同盟会中部总会对于革命事务的专断行动。 临时政府的首任统领由孙文先生担任,这一结果恐怕革命委员会很难推翻。毕竟就当前各省的革命党人来说,最为他们所知的正是孙文和黄兴两位革命领袖,临时政府要是推选这两位之外的人物担任首脑,各省革命党人恐难心服。” 至于工人出身的吴泰则认为,“就目前的革命形势来看,清廷正处于被革命委员会和南方革命党南北夹击的状态之中,故满清的倒台只是时间问题。这个时候同清廷讲和,无疑就是和旧势力妥协,给与他们以喘息之机。 就吴主席平日讲的欧洲革命故事来看,旧的反动势力从来也是不会接受自己被进步力量所取代的,因此旧势力的妥协不过是缓兵之计,只要革命的形势发生了转变,旧势力必然会跳出来进行复辟运动,就像法兰西共和国那样,要几经反复才能建立起共和制度,从而白白流了许多鲜血。 因此革命委员会应当旗帜鲜明的反对南北议和,如果南方革命党人拒绝北上的话,那么革命委员会即便单独出兵,也一样能够入关消灭北京的满清政府,建立起一个属于人民的共和国。 至于南方革命党人想要成立的临时政府,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南北革命军联合出兵早日消灭北京朝廷,完全可以正式成立一个共和政府。至于由谁来领导这个政府,自然应当看革命中获得的功绩来衡量推选,不能以谁的名望高来作为选择。” 除了这两方的意见外,其他委员则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尽快和日本媾和,从而能够集结兵力入关叩京。取得了北京之后,革命委员会自然也就取得了成立新政府的主导权。到时邀请各省代表上京商议筹集新政府,则即可完全压制在南方势大的同盟会,不必再和孙、黄等人做口舌之争。” 听完了各中国委员的发言之后,斯维尔德洛夫不得不出声向中国同志警告道:“当前满洲局势之所以还能保持平静,完全是因为革命委员会手中拥有一支强大的武力,因此日、俄对于革命委员会的交涉才趋向于缓和。 可如果革命委员会把大部分力量都调动到关内和北洋军做决战姿态的话,我担心日、俄两帝国主义是不会放弃这个时机,对革命委员会进行武力绞杀的。一旦没有了关外革命群众的支持,入关的革命军不过就是一群失去了家园的鹿群,只能任人摆布了…” 虽然在某些委员看来,如果革命委员会能够入关拿下北京的话,就算关外地区恢复到革命前的状况或更糟糕,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和关外三省相比,掌握中国的执政权力,显然更吸引他们。 不过对于吴川来说,这显然是不能接受的结局。面对逐步被纳入革命委员会统治秩序的东三省,和越来越强大的国民革命军,这可比虚无缥缈的中国执政地位要更现实一些。而且他也不认为,在回到了自己地盘上的北洋军会像关外那样没有战斗意志。 作为一个后世人,他比这个时代的人更了解什么叫做军阀,而此时的北洋军差不多已经成为了一只军阀武力。它有自己的政治代表,有自己的收税地盘,有自己的培养人才体系,还有自己的军工厂,完全是自给自足的一个军政集团。虽然在对外作战时军阀武力一般发挥不出五成的力量,但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作战,为了保卫自己的利益,军阀武力还是颇有一战之力的。 因此在关外北洋军不能打,不代表他们在河北自家地盘上也不能打。吴川并不想拿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的国民革命军去啃北洋这块硬骨头。 此外,就算革命委员会真的拿下了北京,他的声望也不足以支撑一个新政府的建立。南方革命党各派及立宪派士绅们,恐怕就要联合起来对付他这个根基浅薄之人了。湖北军政府中首先起义的功臣们,现在不就正被黎元洪和湖北士绅玩弄么。 而且革命委员会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从刚刚的各人发言中就能听得出来,大部分中国委员还是相当仰慕孙文和黄兴两位革命元勋的。即便是在党内的公开会议上,认为由孙、黄担任首届新政府首脑的意见,还真不在少数。 吴川听取了众位委员的意见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以为,南北议和这事实在是太过荒唐了,我们起来革命是要建立一个人民共和国,从而能够放开人民的手脚建设自己的家园,最终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摆脱当前的半殖民地状态。 因此我们和清政府之间没什么和平可议,真要议也是议一议满清皇室如何退位,压制了中国数千年的封建制度如何消亡的问题。这只是出乎于革命者的人道主义,不愿意如满清入关时对汉人的屠戮加以报复而已。在这个基本的认识上,我们可以接受清室退位,北方的封建王朝让位给人民的共和政府。 而从南方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南方的革命党人其实并没有革命委员会这么纯粹。革命委员会虽然接纳一批旧官僚和立宪派士绅,但是我们从来也没有放松过对这些人的思想改造,使他们的思想跟的上革命形势的发展,对于那些混入革命队伍中的投机者,我们一直都在甄别清理,并没有给他们团结发展的余地。 但是南方的革命政府不仅吸纳了大量的旧官僚、立宪士绅,就连一向反对革命的反动官僚、士绅也接纳进了政权,这也就使得南方革命看起来大潮澎拜,但实际上却是泥沙俱下,龙蛇混杂。陶骏保烈士被害一案也说明了,除了那些反动官僚、士绅在一侧蠢蠢欲动之外,南方革命党人内部也并不团结。 如果要对南方革命力量做一个区分的话,那么应当是同盟会势力、光复会势力、湖北军政府和各省军政府这些由满清新军中的进步军人组成的势力,立宪派士绅和旧官僚的势力。认真的说起来,前三者还有些革命意愿的话,那么最后的一种势力则完全是不满满清的保守势力才支持的革命行动,他们实质上并不支持革命的理想。 因此在打倒满清极端反动势力的目标上,这些立宪派士绅和旧官僚还能暂时成为同盟。但是当革命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革命政权其实应当对这一派势力进行清洗,要求他们彻底同满清断绝关系,禁止他们单独成为一股势力才对。 但是现在看来,南方革命党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甚至都没有对这些人的联合进行约束,这才会有南北议和这种不切实际的谈判出现。 而和同盟会势力、光复会势力相比,各省新军中的进步军人虽然倾向于革命,但是他们的特殊身份使得这些人很容易就被立宪派士绅所拉拢腐化,从而成为立宪士绅的支持者,最终走向革命的对立面。 至于同盟会和光复会这两派,前者有理想但无行动力,后者却是有行动力却无理想。所以同盟会能够在各省号召起革命,但却无法统合各省的革命力量。而后者虽然发起了东南三省革命,也攻克了南京城,却没有发布任何革命纲领,导致光复后的浙江、江苏两省依旧为旧官僚和立宪士绅所掌握。 因此从目前的南方局势来看,当前最为重要的不是推举谁为新政府的首脑,而是应当先团结南方的革命党人彻底断绝满清政府延续下去的希望。其次则是为新政府建立一个基本的施政原则,确保革命果实不能落入立宪派和旧官僚的手中,否则大革命将会迅速陷入低潮。 而南方的革命之火一旦熄灭,那么革命委员会也会陷入一个危险的外部环境中去。” 虽然吴川最后的结论有些悲观,但是在座的委员们却将信将疑,并没有对吴川的判断有所质疑。在讨论了将近半个钟头之后,委员们最终还是在吴川的意见上通过了对于南方问题的决议。决定反对由同盟会和立宪派士绅主持下的南北议和,要求耿谨文等人把谈判置于联省代表会议之下,南方代表应当在联省代表会议决议划定的范围进行交涉,否则就应当终止谈判。 此外便是以联省代表会议为基础,整合南方各革命派系的力量,先讨论出一部约束新政府的约法,然后再讨论新政府的组织和人事,绝不能颠倒次序。 王葆真在楼下的会客室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听到了外面楼梯传来的多人脚步声,看起来楼上的会议终于宣告结束了。 不过就在他整理了自己的形装,准备前往吴川的办公室时,张云荣却在走廊上拦住了他说道:“王委员请您再等上一会,吴主席需要先接见其他人。” 王葆真顿时有些不开心了,他看着张云荣不满的说道:“我在会客室可没看到有人排在我前面,难道还有人插我的队?谁这么大面子?” 第470章 被王葆真不满的某人,此时正在吴川的办公室向吴川汇报道:“根据军事情报局的调查,煽动巴尔虎八旗独立出中国的是达木丁苏荣为首的一批人。 而在背后支持达木丁苏荣的,是俄国驻海拉尔副领事。自库伦王公宣布外蒙古独立的消息传到巴尔虎八旗之后,达木丁苏荣就在俄人的指示下与陈巴尔虎和厄鲁特总管多次会面。 根据乌泰主席得到的情报,他们会谈密谋的是让呼伦贝尔加入到独立的外蒙古国中去,达木丁苏荣还同乌泰主席说,作为蒙古人,他应当脱离革命委员会和他们一起加入外蒙古国云云…” 吴川听后沉思了一会便问道:“那么乌泰代表我们同呼伦贝尔五部:索伦、巴尔虎、达翰尔、额鲁特、鄂伦春的接触,有没有成果?” 蔡文信低头翻了翻手中的报告,即对着报告念道:“…呼伦贝尔执政及五翼总管提出的要求是,若是不能和外蒙古合并,那么革命委员会须给与以下承诺。 一、本地官吏由当地人充任;二、本地区行政长官由当地官吏推举,由中央革命委员会批准;三、前清旧债同呼伦贝尔无关;四、本地商业及一切进款由当局自行支配;七,成为自治区,由中央革命委员会直接管辖;八由俄国担保。” 吴川笑了笑说道:“呼伦地区西面是外蒙古的车臣汗部,南面是内蒙古的昭乌达盟,北面是俄境。当代车臣汗阿克旺那林据说是向俄国请求支持外蒙古独立的王公之一,呼伦贝尔北面和西面都是和中国不友好的势力,也难怪他们的胆气会这么壮了。 那么乌泰怎么说?他不仅是我内蒙古革命委员会主席,也是昭乌达盟第十二代扎萨克图郡王,他对于外蒙古及呼伦贝尔地区的独立事件,总该有个看法吧?” 蔡文信不假思索的回道:“乌泰主席的意见是,他是反对外蒙地区和呼伦地区的独立的,但是他也反对革命委员会用武力镇压呼伦的蒙古人,他觉得大家还是坐下来和平谈判免伤和气为好。 另外,他还有一项私人请求,希望请革命委员会出面确定七世内齐托音活佛的转世灵童,以解决东科尔沁信众和归绥小召寺之间关于灵童认定的冲突。乌泰主席认为,内齐托音活佛在东蒙古信众繁多,只要革命委员会确立了八世内齐托音活佛,那么东蒙古地区的人心就安定下来了,也就不会被什么人轻易蛊惑独立了。” 吴川思考了一会,便向蔡文信问道:“军事情报局对于乌泰主席的个人政治倾向分析过吗?他究竟是倾向于独立还是什么?” 蔡文信沉默了数秒后答道:“根据我们手中综合的情报分析,我们认为乌泰主席在政治上基本没有倾向,他对于独立和统一都没有什么概念,不过他对于维持自己在昭乌达盟的地位和个人生活条件上比较在意。因此只要革命委员会在北满地区还拥有着强势地位,他还是愿意继续服从于革命委员会的命令的。” 吴川想了许久,方才从蔡文信手中取过了报告,然后在上面涂抹着说道:“告诉乌泰,第八条不准许,革命委员会和呼伦五部之间的协议不需要俄国人来保证。另外呼伦五部不得绕过革命委员会同俄国达成任何私下协议,否则我们将取消所有优待。 最后我再加上一条,除了以上七条优待之外,革命委员会每年还会拨款给呼伦自治政府10万大洋,用于补贴教育及自治区官员的生活补贴。不过协议达成之后,呼伦五部应当交出这些日子袭击平民的达木丁苏荣为首的匪徒,我们将对其进行公开之审判。 如果五部不交出这一盗匪团伙,那么我们只能认为五部并无诚意同革命委员会进行谈判,我们将采取必要之措施,消灭呼伦地区之匪盗。给乌泰发电,阴历新年之前五部不给出答复,就中止谈判撤离。 另外,给齐齐哈尔发电,调英顺部前往海拉尔,一旦谈判破裂,就对巴尔虎各部进行清剿,除达木丁苏荣等匪徒就地格杀外,其他人员迁移到王爷庙,交由乌泰主席看管。至于内齐托音活佛转世灵童的确认,等到来年开春之后,革命委员会将派人前往王爷庙同乌泰主席商议。” 蔡文信记录下吴川的指示后,又下意识的问道:“如果海拉尔的俄国副领事出面阻扰我们缉拿匪盗,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我会同俄国人商议一下,禁止在呼伦贝尔段铁路两侧百公里内放牧,并给予俄人一些开发权益,以换取这一地区俄国移民的支持。只要当地的俄国移民不反对我们的政策,几个俄国外交官的抗议还是能够拖延下去的。” 蔡文信有些忧虑的问道:“这会不会助长俄国移民在呼伦贝尔地区的扩张?” 吴川答非所问的回道:“所以我们要尽快修建一条从外蒙古进入内蒙古和东三省联系起来的新铁路,如果只有一条跨越兴安岭的东省铁路,把东北同呼伦贝尔联系在一起,我们终究要受俄国人对这一地区的影响的…” 王葆真在吴川办公室的门外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看到房门终于开启了。从办公室内走出的蔡文信主动向其问了好,并为其让开了道路,这才让王葆真少了不少郁闷。不过他也知道,这位被吴川从军政大学挑选出来的年轻人,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手中的权力却并不小,他能插队显然是真的有更要紧的事务向吴川汇报了。 走进了办公室后,王葆真立刻抛开了脑子里这些有的没的想法,转而认真的向吴川问候说道:“吴主席,我同日方今日在法国领事馆内的会晤已经结束,我希望就会晤的内容向你做一个汇报。” 吴川一边邀请他在会客区坐下,一边到了一杯热茶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这才坐在沙发上说道:“日本人给出了什么条件?” 虽然王葆真的记忆力很好,但依然从口袋中掏出了笔记本,然后认真的看着上面记载的内容说道:“日方今日正式提出双方和平的条件是:第一革命委员会必须对日本政府做出一定的赔偿,可不高于500万日元;第二日本政府及平民在满洲的财产必须得到保护,包括满铁的运营权及满铁沿线中日合办的工矿业,革命委员会都不得以各种理由侵犯。第三日本和清国缔结的各项条约,革命委员会应当予以承认并延续执行,包括《朴茨茅斯条约》。 如果我们接受了以上三条要求,则日本可以保证在一周内将驻满洲军队减少到3万,一个月内将驻满洲军队恢复到战前的数字,恢复双方之间的和平。此外日本政府还愿意同革命委员会达成一项秘密协定,如果革命委员会和俄国发生冲突,日本将保持中立,并给予革命委员会以一定支持。” 等了一会,都没有听到王葆真继续往下说,吴川不免有些惊讶的问道:“要了这么多好处,给我们的承诺就这两条?听起来,我怎么感觉,战场上失利的其实是我们了。” 王葆真苦笑了一下后说道:“日本人的性格就是如此,只要威胁没有迫在眉睫,他们总试图站在胜利者的角度发号施令。” 吴川思考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于是继续向王葆真问道:“那么你认为,这些日本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葆真思索了片刻,方才慎重回道:“我以为,日本人确实是不想打了,但他们也未必就想要和平,我的意思是,他们不想在不利的条件下言和。” 吴川沉默了一会后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们希望能够拖延时间,等待一个更为有利的时机和我们谈判。在当前的中国局势下,我们确实不能保证能够长时间保持对于日本的优势地位,一旦关内的满清政府和革命党决出了胜负,日本倒是可以动用更多的资源来对付孤立无援的我们了。” 王葆真继续保持沉默,以表示对于吴川判断的认同。吴川默默思考许久,方才继续向其问道:“那么你认为,日本人的底限会在什么地方?” 王葆真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会,才有些迟疑的说道:“如果局势没有什么变化的话,我认为日本谈判的底限和他们现在提出的要求不会相差很远,毕竟这场战争是发生在我们的国土上,日本自身并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因此日本政府和国民很难对我们做出实质性的让步。 除非我们在战场上再次取得一两个类似于四平战役的胜利,让日本政府和国民彻底认识到陆军并无能力和我们在南满对峙下去;又或者日本国内出现了重大危机,使得日本无力再维持同我们的战争。只有出现了以上这两种情况,日本才会做出较大的退让,以结束和我们的战争。” 吴川下意识的喃喃自语道:“帝国主义者很傲慢。凡是可以不讲理的地方就一定不讲理,要是讲一点理的话,那是被逼得不得已了。” “主席你在说什么?”没有听清吴川话语的王葆真不由出声询问道。 吴川顿时回过了神来,对着王葆真微笑着说道:“我说,我们可以先继续拖着日本人,不必过于着急。” 第471章 12月25日晚,室外大雪纷飞,寒气迫人。不过在南岗的一座别墅内,却正召开着一场极为盛大的舞会,哈尔滨的上层人士和有名的交际花,今晚十之八九大约都在别墅的舞池内了。 喝不尽的香槟酒和永不停歇的欢快舞曲,使得舞池和吧台前,总是挤满了人群,这也令的宽敞的舞池内变得热气腾腾,丝毫感受不到外边冬夜的寒意。 站在舞池外侧客厅中间的主人所罗门和西蒙兄弟,正围绕在康斯坦丁的周边,向其恭喜道:“祝贺您,康斯坦丁先生。再过几日,您就是哈尔滨特别市的市长大人了,今后这座伟大的城市将永远铭刻下您的名字。不过那位斯维尔德洛夫先生究竟是何来历,怎么突然就成为了市议会的新议长?” 康斯坦丁瞧了兄弟两人一眼,脸上笑容不改的说道:“对我而言,这其实是一种负担。如果不是吴的极力邀请,我可真不想接受这个任命。至于那位新议长先生的来历,我觉得你们无需知晓太多,你们只需知道,他和我一样也是来自彼得堡就可以了。” 所罗门和西蒙互相对视了一眼,两兄弟于是马上岔开了话题说道:“今晚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吴先生并没有接受我们的邀请前来,其实今晚有不少人都想结识一下这位满洲的大人物。” 康斯坦丁耸了耸肩,漫不经心的说道:“吴在个人兴趣上确实不怎么有趣,我想他今后想要融入远东的社交圈子,恐怕就要借助他未来妻子的能力了。” 西蒙顿时有些好奇的问道:“不知吴先生的未婚妻是哪一位?” 康斯坦丁瞧了他一眼后,接着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以后你会知道的,西蒙先生。不过话说回来,斯基德尔斯基家族这一次下的注可不轻,你们真的想好了吗?要是搞砸了的话,你们可就要损失一大笔财富了。” 所罗门谨慎的说道:“既然连伯爵阁下都已经下注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跟着下注,就算有所损失,那也只是我们运气不佳罢了。” 康斯坦丁对着兄弟两人点了点头后说道:“那么,祝我们好运。好了,我该去同扎哈罗夫先生打声招呼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康斯坦丁和兄弟两人道别后,上前同从舞池边缘绕过来的扎哈罗夫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走去了另一边。而扎哈罗夫则带着助手和两个日本人走进了客厅,所罗门兄弟很快上前将他们引去了二楼的书房内说话。 关上了书房的门后,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几乎听不到楼下传来的舞乐声了。所罗门这才对着扎哈罗夫问候道:“扎哈罗夫先生,这两位是?” 扎哈罗夫随口介绍道:“这位是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哈尔滨支行行长利根龟儿,边上的是他的助手小林先生。他们现在是我的合作伙伴。” 所罗门沉默了许久,方才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扎哈罗夫先生,我不知道您是否了解,革命委员会已经下令,在战争结束之前,严禁日本的银行或公司承接革命委员会治下的各项工程或公债。我和您合作并没有问题,但是让他们加入我们的事业,这恐怕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 扎哈罗夫很是惊讶的表示,“可我需要一个东方银行承兑我名下银行开出的票据,才能把欧洲筹集到的款项汇兑到远东来。现在都已经是20世纪了,您总不可能让我运一船黄金到东方来投资您的事业吧?您索要的投资又那么紧张,我想要同其他银行进行沟通,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而日本朋友甚至愿意帮我先垫出一部分资金,我没有理由拒绝和他们的合作啊。” 所罗门正皱着眉头思考的时候,利根龟儿已经起身用流利的俄语说道:“所罗门先生,请不必过于担忧,我国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战争不会延续多久了。当战争结束之后,我国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关系很快就会恢复,到了那个时候革命委员会自然不会再阻止日本的资本参与到满洲的建设当中去。 更何况,当前的北满地区,贵国还是拥有相当大的发言权的。作为远东最为富有的斯基德尔斯基家族,您的父亲老斯基德尔斯基先生,不仅在俄国远东地区,就算是在彼得堡也拥有着非凡的影响力,我相信那些中国人是不敢过于得罪您的。 而且我们已经了解,此次哈尔滨特别市的市政建设和北上支线铁路、码头的建设,总投资超过11.25亿金法郎,也就是4.5亿日元,年息6厘,30年的还款期。 这样规模的基础建设投资,即便是斯基德尔斯基家族也无法独吞。不过即便是能够拿到一半,也已经是相当庞大的数字了。但是斯基德尔斯基家族依然还需要获得外部资金的支持,比如扎哈罗夫先生的投资。而能够为两位建立起流畅的金钱流通渠道,则只有我们横滨正金银行才是最佳选择。 这不过是一场生意,所罗门先生您,为什么要在政治上去考虑它?我相信,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就有着足够的办法绕过革命委员会的限制。” 所罗门警惕的看着日本一眼,方才婉拒道:“可是横滨正金银行发行的钞票并没有得到中国人的认可,在革命委员会的控制地区,你们的钞票被称之为不能兑换的日本纸。你准备拿什么承兑扎哈罗夫给出的票据?” 利根龟儿迟疑了好一会,才咬着牙说道:“我们可以用一部分日元和一部分黄金来承兑,扎哈罗夫开出的票据。” 所罗门有些惊讶的问道:“我拿下了一半以上的工程,扎哈罗夫先生投资给我的首笔资金,不应当少于3亿法郎,贵银行能够拿出这么多黄金来周转?” 利根龟儿一时口快的说道:“根据我国大藏省的规定,我们可以把这些票据转给国库,从而立刻换出黄金来。只要扎哈罗夫先生名下银行开出的票据,能够获得法国中央银行的背书,那就没有问题。” 一直沉默的扎哈罗夫此时突然出声说道:“我开出的票据未必都是法国银行名下的,3亿法郎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恐怕需要在伦敦城筹集大部分资金,因此这些票据将会由英格兰银行加以保证。” 利根龟儿更是松了口气道:“那就更好了。奥,我不是质疑法国中央银行的信用,我只是觉得英格兰银行给与保证的票据更容易在市场上流通。” 扎哈罗夫笑了笑说道:“当然,就我个人而言,英镑至少比法郎可爱。那么所罗门,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所罗门沉默不语,显然他还有些犹豫不决,不过站在他身后的弟弟西蒙却已经满不在乎的说道:“既然扎哈罗夫先生这么看好横滨正金银行,那么我们总要给您面子。那么黄金和日元3:1比例支付的话,我们就接受横滨正金银行参与我们的生意。” 利根龟儿立刻吃惊的反对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是说我们银行可以拿票据去国库换回黄金,但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换出这么大数目的黄金。支付的比例应该是日元3,黄金1才对。” 西蒙顿时耸了耸肩不再说话了,而扎哈罗夫则变得有些不高兴的质问道:“利根先生,您这是在质疑我的支付能力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想我确实应该考虑一下,和贵银行的合作是否继续了。” 利根龟儿的额头上不停的冒出了汗珠,这是一笔不容有失的大生意,哪怕不看在军部的份上,光是生意本身都是极为有利可图的。在革命委员会不停打压境内的日资银行后,横滨正金银行和朝鲜银行在满洲的业务正快速的萎缩下去。 特别是当革命委员会要求两家银行必须随时兑换满洲民众手中的日本钞票和军用票后,除了大连、旅顺外,满洲其他地区的银行支行都差不多被挤兑的停业了。而日资银行业务的萎缩,也就代表着日本商人在满洲的经商成本被抬高,特别是为日本军队采购军需时,他们不得不开始支付真金白银,而无法再使用不值钱的纸币了。 横滨正金银行自然不甘心,在华业务中最大一处利润来源消失。既然无法使用武力和外交手段维持满洲的业务,横滨正金银行便只能老实的利用商业方式重新打开这一市场了。扎哈罗夫简直就是从天上降临下来的天使,为正金银行在满洲的业务找出了一条出路。 扎哈罗夫的身份已经获得了证实,和他合作的对象同样是在远东有名望的俄国犹太富豪家族,因此正金银行需要考虑的不是项目的真实性,而是他们能够从中获得多少好处。 就在利根龟儿陷入困境的时候,他身边的助手突然出声问道:“把黄金的支付比例提升倒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很好奇,中国人到底能拿什么出来支付这么多借债?在哈尔滨的城市建设之后,他们可还有一个长春的城市建设计划,我听说那个城市建设计划的规模同样不会小于哈尔滨的城市规划。” 所罗门和扎哈罗夫对视一笑后说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哈同是怎么发家的吗?哈尔滨将会是第二个上海…” 第472章 横滨正金银行的两名代表离开了所罗门居住的别墅登上了自己的马车后,正金银行哈尔滨支店长利根龟儿终于忍不住恭敬的向身边的日本人请教道:“町田先生,难道您真的相信那两个俄国人的话吗?哈尔滨会成为第二个上海,这恐怕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成就的,我并不认为扎哈罗夫先生有这么大的耐性经营远东的地产生意。” 伪装成利根助手的日本人,实际上是正金银行大股东町田德之助,他才是当前这桩生意的推动者,对于利根的狐疑,他不以为然的回道:“虽然扎哈罗夫先生和所罗门先生说的更像是敷衍我们,但我可以确定他们正在图谋一项大计划,而不是在制造一个骗局。 因为他们两人的身份并无可疑之处,而且扎哈罗夫先生作为维克斯公司的董事,曾经和帝国海军谈过军舰的合同,海军省认为他是帝国之友人。维克斯公司号称是英国议会之母,许多英国议员和显贵都拥有这家公司的股份,因此扎哈罗夫先生应当不至于背叛英国的利益,和革命委员会搞在一起。 而且我们在这桩生意中安全的很,只是为对方汇兑资金而已,并不会承受多大的风险。再说了,这桩生意是军部介绍给会社的,真要出了什么问题,首要追究责任的也应该是军部的官员们。我现在需要思考的其实只有一件事。” 利根龟儿这边才对这桩生意安下心来,却又被町田最后一句话提起了兴趣,不由小心的询问道:“町田先生是不是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町田德之助瞧了他一眼后,方才转头望着车窗外的无边黑暗悠悠说道:“本年度因为支那革命的爆发,会社的在华业务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我其实更希望能够参与到扎哈罗夫先生和所罗门先生所隐藏的那个大计划中去,我认为这个计划一定能够给会社带来足够的利润以补偿今年的损失。可我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插手这个计划,真是令人不甘啊。” 利根龟儿思考了一会后说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大计划的话,他们最多也就能够把秘密隐藏到计划开始阶段,一旦计划开始不断深入下去,凭借着资金的流向,我们还是可以拼凑出一些端倪的。 到时即便他们不向我们开放计划,我们也可以找计划插上一脚的。一个数亿日元的项目,哪怕我们能搞到一小部分计划,也有数千万日元的规模了。唯一令人担心的是,如果这个计划是和革命委员会有关的话,以帝国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恶劣关系,我们即便打听到了什么,恐怕也难以下手啊。” 町田德之助皱起了眉头,终于不满的抱怨道:“陆军那群废物,擅自挑起战争也就罢了,居然还输给了支那人,那就真是不可饶恕了。帝国将士在满洲流下的鲜血和我们这些商人付出的数年辛劳,现在都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这都是因为军部的无能啊。” 不过在抱怨了几句之后,町田还是很快收住了自己的情绪,向着身边的利根说道:“你的担心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为了会社我们总要尽最大的努力。想要了解扎哈罗夫先生隐瞒起来的计划,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他的资金脱离我们的视线,那么我们就可以了解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所以,接下来你要尽量配合扎哈罗夫先生,哪怕降低一些利益也要确保他始终使用我们会社来承兑欧洲转移过来的资金。尽快搞清楚他们背后的计划是什么,而我还要尽快赶去上海和犬养公他们汇合,去接触支那南方的革命党人,推翻了清室的新支那政府,很有可能会由这些人组成。只要和他们建立了亲善关系,也许会社就可以同革命委员会缓和现在的对立局面了。” 对于町田的吩咐,利根龟儿虽然答应了下来,但是在沉默了一阵后他还是忍不住说道:“虽然我对于支那南方的革命党人了解不多,但是光看着报纸的报道,我觉得他们似乎未必是革命委员会的对手啊。他们真的能够在推翻了满清帝制之后,成功的入主北京吗?” 町田德之助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在支那,有时候实力并不决定一切,名望有时候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按照犬养公的说法,如果要维持帝制,则没有人能比的上袁世凯更有资格掌握这个国家。但如果要建立一个共和政府的话,则只有孙文和黄克强两人才能称得上是众望所归。 革命委员会崛起之速确实罕见,但也因此而根基浅薄,不要说入主关内,光是现在南满之上千万人口就已经令其有些消化不良,只能和帝国陆军相持而不能动弹了。更何况吴川此人名声不显,在北满革命爆发之前几乎无人听闻过,支那豪杰又如何肯在这个天下逐鹿的混乱时期向其臣服? 更不用提,现在革命委员会身后还有着外国列强的身影。如孙、黄等人,即便获得了列强的支持,支那人也不会认为他们就成为了列强手中的傀儡,因为他们在国内有着大量的支持者为其张目。但吴川就不同了,一个名声不显的年轻人,身后又有俄国人的影子,支那人怎么敢相信他并不是俄国人推出来的傀儡? 所以,我们现在还是看好,最终夺取支那革命胜利的,还是南方的革命党。现在去和他们打好关系,将会对会社的在华业务带来极大的好处…” 12月27日,在前两江督署的两层西洋小楼内,耿瑾文正想推开面前的小客厅的房门,他身旁的姜文卿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耿兄,咱们是不是再考虑考虑?现在进去表明了态度的话,我们可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这里毕竟是南方,是同盟会的天下。” 耿瑾文扭头注视着他,冷冷的说道:“是啊,这里是南方不是东北,所以我们这些天应该看得很清楚了,这里并没有可以放心托付后背的革命同志,但是想要左右逢源的投机者却多不胜数。 如果我们再抱着南下时寻求和南方革命同志共谋大事的想法,不仅革命将要失败,就连我们这些人能否安然返回东北都是一个未知数。吴主席既然已经给了我们指示,那么不管是否能够成功我们都要去试一试,即便失败了也比现在无所作为的看着革命走向失败强。 如果姜兄不愿进去的话,我也不勉强,但我希望你不要再继续阻止我了。” 听到耿瑾文吐出的那个名字,姜文卿在心中叹了口气,终于放开了手说道:“我并没有反对吴主席指示的意思,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更为谨慎的行事。” 看到姜文卿做出了退让,耿瑾文朝他点了点头,便推开了面前的房门。这间位于二楼的小会客厅其实并不算大,不过是从前两江总督用来进行私人谈话的地方,不过撤去了房间内的各项摆设之后,房间内坐下十几二十人开会还是没有问题的。 耿瑾文带着革命委员会的代表进入房间时,房间内已经几乎坐满了人,走到会议桌前的耿瑾文并没有立刻坐下,他扫视了一眼房间内后便毫不客气的说道:“本次会议是革命同志之间的讨论会,非同盟会代表、光复会代表和湖北军政府代表、革命委员会代表,请先离开。会议作出决议之后,我们会另外通报给诸位的。” 房间内的众人一时愕然,黄兴不得不起身向耿瑾文反驳道:“革命并不仅仅是同盟会、光复会、湖北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的事,同样也是天下人的事。我们既然聚在一起讨论关于革命的问题,有什么不可对天下人言的?而且坐在这里的都可算是反对满清的同志,也是我们要讨论问题的相关者,耿代表为何要如此冷却同志之心呢?” 耿瑾文却毫不退让的注视着黄兴说道:“克强先生说的,在下实在难以苟同。革命的同情者、革命的支持者和革命同志可不是一回事。什么叫做革命同志?是能够陪着我们上刑场被朝廷砍头的,才能叫做我们的同志。 在我们提着脑袋和满清朝廷做殊死搏斗,还在当着满清的官镇压革命的,或是为满清官员座上宾的,即便在革命之后给革命提供了一些帮助,那也不算是什么同志。我们欢迎一切进步人士抛弃腐朽的满清朝廷投奔光明,但并认为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坚定的革命同志。 我们和满清朝廷之间的争斗,是正义和不义的战争,不是改朝换代的王朝战争,虽然能够得到某些旧官僚和旧士绅的支持能够削弱满清朝廷的力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放弃革命的理想去屈从于他们。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有什么资格号召人民起来反抗满清的统治?就为了让这些旧官僚、旧士绅保住他们的地位,什么也不变动?那么我们岂不成了旧官僚、旧士绅们的看门狗?” “放肆。”坐在黄克强身边的一名穿着长袍马褂的老者,终于被激怒的站了起来,对着耿瑾文怒斥道:“你们革命委员会究竟想要干什么?这里是江苏不是东三省,还轮不到你们革命委员会对着我们指手画脚。不要以为你们在关外打了几场胜仗就可以目中无人了,我们南方各省可不是革命委员会的下属,由不得你们来发号施令。” 站在耿瑾文边上的湖北代表王正廷对他小声说了几句,耿瑾文这才知道了这名老者原来就是那位出名的状元张謇,也是江苏立宪派的领袖。他于是平静的说道:“革命委员会想要的,不过是推翻满清帝制,建立一个共和政府,这些目标我这些天来已经和各省代表反复强调了。如果说这就是对各省革命者发号施令的话,那么我倒是要问上一句了,到底各位聚在此地是为人民发声的,还是谋求和满清妥协以谋取私利的?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我只有请联省会议进行公决,看看到底谁愿意和我们站在一起革命到底了。” 第473章 耿瑾文话音刚落,王正廷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表态道:“我湖北代表已经决定和革命委员会风雨同舟,坚持革命到底,誓要打倒满清朝廷建立一人民共和国为止。如果你们不愿意革命下去,那么大家就付诸公论,看看各省人民究竟愿意跟谁走。” 另一位湖北代表胡瑛阻拦不及,他也只能看了一眼老师黄兴和好友宋教仁,跟着王正廷发言道:“湖北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是最先竖起反清旗帜的,双方的革命同志在和满清反动势力的抗争中流下了无量之鲜血,故我们这些生者不能不革命到底,不推翻满清朝廷,不建立共和政体,则无以对那些阵亡之烈士。若是同盟会中部总会打算放弃革命,那么我们将不再和贵方商议任何关于革命之事务,包括临时政府之组建和南北谈判之事宜。” 光复会的李燮和看到房间内的气氛陡然就紧张了起来,不由试图起身转圜道:“大家何以至此?都是革命同志,此刻内斗于大局有害无益…” 但是他身边的陶成章却拉住了他,毫不客气的对着黄兴发难道:“我觉得耿代表说的不错,我们光复会总不能跟一群屠杀了革命同志的士绅官僚坐下来谈什么革命。否则我倒要请教一下克强先生了,你们同盟会的革命,究竟是要革皇帝和满人的命,还是要革我们光复会的命?” 黄兴身边的李书城顿时拍案而起对着陶成章反驳道:“联省代表会议已经公告天下,陶骏保参谋明明是混入上海都督府的反革命分子谋害的,何以陶总参议你非要往我们同盟会身上泼脏水,光复会是想分裂革命吗?” 黄兴面对这个泾渭分明的对立局面一时默默无言,作为同盟会中难得也许是唯一的老实人,黄兴并不能如身旁的李书城那样,闭着眼睛说陶成章给同盟会泼脏水。虽然他在事后听到陶骏保被害一事也是大为震惊,不能相信陈其美居然能够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只是有着宋教仁等同志出面的说情,黄兴最后也只能默认了陈其美的行事,毕竟在湖北战事失利后,同盟会却杀害了攻克南京的有功之臣,一旦传扬出去只能让同盟会的名声大跌,从而破坏了当前的革命大局。 可是同盟会中部总会的骨干们都没有想到,还没有等陈其美收拾好杀害陶骏保的首尾,原本不过是作为联络各省军政府的联省代表会议,却突然奇兵突起直接通电把杀害陶骏保一事推到了混入革命政权内部的反革命分子头上。 在黄兴看来,这个结果可比陈其美把陶骏保打成破坏革命的反动军人要强,毕竟陶骏保可是实打实的攻克南京的功臣,陈其美的罪状实在是不值一驳。给死人一个褒奖,顺便抹去了同盟会在这件谋杀案中的污点,其实是两全其美的。 因此黄兴当时就表示反对,宋教仁和陈其美继续在舆论上攻击陶骏保,试图把陶骏保变为一个反动军人的做法,其实是在毁坏革命内部的团结。同盟会中部总会在上海虽然势力颇大,但是手中却无什么军队,一旦挑起了沪宁对立,南京城内的十万军人可不是陈其美手中那些青帮杀手能够抵挡的住的。 此前陈其美不过是认为,陶骏保在江浙联军中影响力太大,只要有这个人在江浙联军就会牢牢掌握在光复会手中。而杀了陶骏保之后,陶成章有声望却无团结江浙联军的名分,林述庆有名分却无能力,则同盟会联合了江苏都督程德全和联军总司令徐绍桢后,即可将江苏和联军都掌握在同盟会手中。 但是联省代表会议为陶骏保的出头,又先拉拢了徐绍桢以为陶骏保开追悼会的名义收拾军心,这个时候南京城内的各军就不是一团散沙,而是集结在了联省代表会议和联军司令部的名下。前者为后者提供了政治名分,而后者为前者提供了武力支持,不知不觉之间南京已经出现了一个政权的雏形。 而之前还畏惧于陈其美的陶家,和觉得势单力薄难以和同盟会抗衡的光复会,在联省代表会议替陶骏保出头后,立刻倒向了联省代表会议,从而令联省代表会议得到了军政双方的支持。这样一来,原本遥控东南半壁江山的上海都督府,顿时失去了在东南三省呼风唤雨的能力。 哪怕黄兴这种政治上颇为迟钝的人都已经感觉到,联省代表会议对于上海都督府的批评是一日严过一日,都快要把矛头直接指向陈其美本人了。在这个时候上海都督府还要坚持陶骏保是反动军人,继续反对联省代表会议给与陶骏保烈士的评价的话,那么上海都督府是否还能继续存在下去,还真是一个未知数了。 所以,李书城、宋教仁这几天内已经改口,承认了陶骏保乃是被反革命分子谋杀的烈士。虽然这有可能会导致上海都督府的倒台,但至少保住了同盟会中部总会的声誉。 只是,陶骏保这件案子带来的后果还不仅如此,联省代表会议借此窃取了南京的军政权力不说,还打起了在各省肃反的主意,这意味着联省代表会议正试图把自己变为南方各省的领导者,准备建立起一个中央政权。这无疑已经打乱了同盟会骨干们的计划,也让不少同盟会会员开始埋怨陈其美的行事来了。 当耿瑾文摆出一副打算和同盟会决裂的架势后,宋教仁已经不再关心江苏都督程德全和江苏士绅领袖张謇的心情了。同盟会中部总会和立宪派士绅的合作事实上也并不是一帆风顺,一开始这些立宪派士绅并不想理会革命党人。 11月初,黎元洪窃取了湖北军政府,而立宪派士绅又获得了浙江、苏州两地的政权后,曾经试图撇开革命党人自行组建临时政府。张謇和赵凤昌一边向沪军都督府提议,把上海的治权交给苏州都督府;一边又积极联络黎元洪,表示应当设立一个中央政府统领光复各省,政府设鄂,议会设沪,推举黎元洪为政府首脑。 黎元洪马上就响应了立宪派士绅的提议,于11月中旬通电各省军政府,要求组建临时政府。并且还拟定临时政府暂分内务、外交、教育、财政、交通、军政、司法七部,财政首长推举举张謇,俨然将自己视为了临时政府的首脑。 浙江都督汤寿潜也立刻复电支持黎元洪,并直接给出了临时政府的组建名单,外交首长伍廷芳,内务程德全,教育章炳麟,财政张謇,交通詹天佑,军政黄兴,司法王兆铭。如果不是袁世凯手下的北洋军打垮了湖北军政府在江北的大军,差点冲过了长江,这些旧官僚和立宪派士绅是不会理会同盟会的主张的。 但是现在,同盟会和立宪派合作的基础已经不复存在了,革命委员会已经直接将目标对准了立宪派士绅和旧官僚,并得到了湖北军政府革命党人及光复会的支持。同盟会眼下继续和立宪派士绅站在一起的话,显然就要被开革出革命联盟了,这显然不是宋教仁愿意看到的。 虽然同盟会有广东、福建两省军队的支持,但是和现在南京聚集起来的军队相比,终究还是少数。而且在耿瑾文打着陶骏保一案要求对各省军政府内部进行肃反时,他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江浙联军和各省革命党人根本不能接受陶骏保是死于自己人之手,这将会使崇高的革命行动变为一场争权夺利的肮脏政治游戏,使得南京的联军将士失去对革命的信念。 作为一名久经考验的同盟会领袖,宋教仁很快就下定了决心,不能让同盟会和革命委员会等革命派分裂,否则同盟会将会成为导致革命失败的罪人。即便孙中山的威望再大,也没有能力再弥合同盟会和革命委员会之间形成的裂缝,在当今的中国,革命委员会的选择实质上已经决定了南北到底谁才能赢的问题。 宋教仁起身制止了李书城和陶成章的口舌之争,转而对着程德全和雷奋说道:“我们今日聚在一起还是为了解决问题,只要把事情讲清楚了,程督、季直兄你们在与不在,我看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那么不如请两位退让一步,先去楼下喝杯茶去去火气,我这里一有结果就立刻通知两位,如何?” 程德全的性子柔弱的很,刚刚被耿瑾文一顿抢白就已经面红耳赤有些坐卧不安了。作为满清的封疆大臣,他可很久没有被这等年轻人当面鄙夷了,除了苏州起义那一次。因此听了宋教仁的话后,他更是心头不满,当即站了起来说道:“这个江苏都督也不是我硬要接任的,要不是江苏绅民多次劝说于我,我早就回家乡悠游泉下了,如果诸位真觉得程某不该出任江苏都督,那么程某自当退位让贤。” 说完之后,程德全甩手就走,完全不理会一旁张謇给他的眼色。看着程德全离去,张謇也不好独自留下,只好狠狠的瞪了一眼耿瑾文,似乎要把这位年轻人的样貌记下来,这才带着雷奋等立宪派人士走出了房间。 听到房门被狠狠的关上之后,黄兴对着耿瑾文不快的说道:“何至于如此?张季直、程雪楼好歹也是革命的有功之臣,让他们在这里听一听,难道天还会塌下来吗?” 对于这个过去心目中的革命领袖,耿瑾文心情复杂的回答:“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哪来这么多礼仪。克强先生对这些旧官僚、旧士绅这么关怀备至,那么我倒是想问一问了,自您发起革命以来,那些为革命牺牲的烈士您关心过几人? 绍兴地主章介眉,在作浙江巡抚增韫的幕僚时,极力怂恿掘毁西湖边上的秋瑾墓,据说还是杀害秋瑾女侠的谋主。可同盟会居然还有人为其求情。难不成还真有:早革命不如晚革命,晚革命不如反革命一说?” 第474章 同盟会诸人顿时都陷入了沉默,没人愿意出来证明耿瑾文这一言论是正确的。说到底,此时同盟会终究不是以纪律组织起来的政党,而是以孙、黄之声望,宋教仁之交际处事,联合起来的一个松散联合体。 今天觉得同盟会不错的人要求加入,也不需甄别什么政治信仰,只要有同盟会员介绍即可入会。明日有人觉得不好了,打算脱离同盟会,也不会受到什么纪律处分,如光复会众人因为和孙中山起了矛盾,就直接宣布退会了。 所以同盟会内部的组织性几近于无,不过是仰赖着革命的高尚目的才能团结住普通会员们。但是此前同盟会内部的纷争,已经很令同盟会领袖的声望大减,之后因为大革命的爆发使得同盟会内部的斗争趋向于缓和,但是陶骏保一案的广泛宣传却再次打击了同盟会的凝聚力和号召力。 当同盟会失去了道德上的至高点,那么同盟会在这场大革命中的实际功绩,其实还不及黎元洪这些旧官僚。这也就意味着,同盟会身上革命领导者的光环正在迅速褪色。 宋教仁察觉到了,非同盟会革命党人流露出的对同盟会革命领导地位的质疑气息后,立刻起身打断了耿瑾文和黄兴之间的争论道:“关于章介眉一案,我同盟会绝无为其说情之举动,而且绍兴都督王金发乃是光复会员,并非我同盟会之成员。章介眉为何会被放过,这事应当询问光复会诸位才是。 当然,章介眉一案虽然令革命同志气愤,但还不至于拿到今天的会上来讨论。既然在耿代表的要求下,我们已经把非革命同志都请出了这间房间,那么接下来耿代表是不是该说一说,今天我们要讨论的重点问题是什么了?” 耿瑾文也抢在陶成章之前接过了宋教仁的话头说道:“也好,当前的时间也是极为紧迫,有些问题就放到日后再说。 那么今日第一个要讨论的问题就是,我们认为各省都督府联合代表会应当改组为各省人民代表委员会,并选出以革命者为主的常务委员会,负责处理临时约法之讨论、组建临时中央政府机构、北伐、整军、肃反和财政管理等诸项事务。” 宋教仁顿时皱起了眉头道:“什么是以革命者为主的常务委员会?以现在的局势,各省人民代表如何能够真正代表各省民众?最终不还是各省军政府的代表吗?” 耿瑾文立刻纠正道:“我说的是各省人民代表,不是民众代表。何谓人民,支持革命,打倒满清统治,收回国家利权的才叫做人民。他们要么在言论上支持我们,要么在行动上支持我们,或是出钱或是直接参加了革命军。正是在人民的支持下,大革命才能轰轰烈烈的爆发,并有了今日之局面。 正因为革命乃是人民所造就,所以我们革命党人必须和人民代表保持一致,捍卫人民之利益。并带领人民去取得最终之胜利。以革命者为主的常务委员会的意思是,除了同盟会、光复会、共和党和各省革命党人之外,其他人将不得被选举为常务委员会成员。而各省人民代表,也必须得到上述四者之一的推荐,否则不能成为合法之人民代表。” 黄兴终于有些听不下去了,他不由打断了耿瑾文说道:“我们革命可不是为了自己的私人利益,而是要把这个国家交还给大众。你现在这样做,岂不是把革命当成了投资做生意,只有参加过革命的人才能享有国家所给予的权利,普通大众依然无份,这就是你们革命委员会追求的革命?” 耿瑾文瞧了黄兴一眼,终于对这位革命领袖失去了最后一丝信心,显然这位对于革命只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者说这位所追求的革命就是一种幻想。 “革命委员会所追求的革命,是打倒旧的不适合时代的生产关系和消灭不公平的社会财富分配方式,建立起一个适合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并对社会资源重新再分配,使之更趋向于公平。 打倒了旧体制,却不谋求建立起一个进步的新体制,我们并不认为这是革命,这是造反。在满清的腐朽统治下,造反是具有进步意义的,但是在当前的大革命氛围中只讲造反不讲建设新中国,则显然是落伍于时代的。 是的,我知道当前某些革命党和立宪派组织了一个什么会,大肆鼓吹:革命军起,而革命党消。这完全是一派胡言的反动言论,失去了革命党的领导,怎么可能还会有革命军?失去了革命理念,只会让各省军队军阀化,从而彻底背离革命和人民,成为新的压迫者。 那样的话,我们的革命不过是打倒了一个原本统治全国的反动朝廷,换来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反动军阀的统治,人民将会陷入更悲惨的境地,列强对于我国的殖民掠夺将会变本加厉。所谓革命成功功成身退,就是把人民和国家不负责任的抛弃给豺狼虎豹。 我们革命委员会绝不接受这种反动腐朽的言论,也绝不放弃将革命进行到底和对革命的领导权力。” 耿瑾文这一番批驳,连光复会的陶成章等人都变得面红耳赤了起来。“革命军起,而革命党消。”的言论,正是章太炎和张謇第一个提出来的,也的确是迷惑了许多光复会和同盟会成员。 不过这话却正中宋教仁之心思,宋教仁是极为反对“革命成功之后,革命党人要功成身退”的言论的,这种话语虽然带给了少数革命领袖在道德上的优越感,但是对于那些普通的革命党人而言却是十分消极的,如果打倒满清统治就是终点,那么顶层的领袖功成身退,至少还有可退之处,那些拿着生命反抗满清统治的普通人,还要继续回去接受本地士绅的统治压迫? 而对于那些真正想要改变中国面貌,使之成为如日本这样的新兴国家的革命党人,也是没法接受这种功成身退的言论,这意味着即便打倒了满人的统治,这个国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完全违背了他们投身于革命的初衷。 因此即便黄兴才是自己人,但是宋教仁却说道:“只要光复会和湖北军政府代表同意,我们同盟会也会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接受这项提议。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问一个问题,这个常务委员会打算推举谁来担任临时政府的大统领?” 耿瑾文沉默了片刻后认真的说道:“临时政府大统领的人选,自然应当交由改组后的各省人民代表联合会议讨论,我们在这里能够讨论的只是大统领的权力和临时政府究竟是总统负责制,还是内阁负责制。另外,我以联省代表会议的名义,要求同盟会和沪军都督府即刻停下南北议和,除非南方代表得到各省人民代表会议的授权,和北方代表接受以清帝退位为前提的议和。” 黄兴终于有所不满的开口说道:“要求北方接受以清帝退位为前提的议和,这和让满清选择向南方投降有什么区别?武汉一战已经很清楚了,我们根本打不过北洋军,袁世凯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将战事拖延下去,引来外国干涉的话,革命就会有可能失败,我们应该考虑大局。” 耿瑾文不慌不忙的回道:“外国的干涉力量,革命委员会已经尝试过了。在我们看来,只要获得人民的支持,不管是北洋军还是外国干涉军,反动势力终究是要失败的。 我们当前要考虑的,是如何壮大革命的力量,而不是去担心反革命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北洋军对于南方革命军的力量来说也许强上那么一些,但是北洋军也就六镇加一镇禁卫军,不过八、九万人。去掉满人控制的第一镇和禁卫军,北洋真正能拉出来作战的不会超过五万人。 这五万人要对付湖北战场、山西-陕西战争、防守山海关、防守山东-河南,还要提防满人宗社势力的倾轧,我实在不明白袁世凯有什么能力继续坚持下去。 以当前全国各地革命风潮的掀起,我们革命军每伤亡一人就有十人补上,而北洋和满清的武力是死一个就少一个,即便他们能够抓捕北方民众充实军队,也是毫无战斗欲望的新兵。 如果袁世凯坚持要和满清共存亡,那么我们就应该彻底消灭这只反动武装,这对于未来的新中国是有好处的。我们现在把屋子收拾的越干净,未来新中国建设时阻扰我们前进的反动势力就越弱小。 相反,我们现在试图和这些反动势力妥协,只会让他们放手打击各地的革命力量,最终建立起一个不彻底的新政权,从而制造更多的内斗,让更多的平民被牵连进战火中,这才是不顾大局的表现。” 黄兴这时才想起,在他们看来强大无比的北洋军和外国列强干涉力量,在革命委员会面前却已经品尝到了失败。在对方面前谈论北洋军的强大和外国干涉力量对革命造成的影响,他不过是在自取其辱。 果然,在耿瑾文的演讲下,光复会和湖北军政府代表点头认同不说,即便是同盟会的几位成员也在微微颔首了。就在黄兴感到一阵气闷时,宋教仁却不慌不忙的说道:“我理解耿代表的意思了,不过我们认为以当前中国之时局及过往之政治传统,采用总统负责制更适合于新政府的组织,不知革命委员会是否也如此认同呢?” 耿瑾文自然清楚对方为什么支持总统负责制,毕竟同盟会此时还是名义上的革命领导者,加上孙中山就任临时政府大统领的呼声也很高,总统负责制是加强同盟会对于各省军政府领导权力的一个契机。 第475章 虽然吴川发给耿瑾文的电报上已经注明,只要尽快拉拢南方革命党人建立共和政体,革命委员会对于总统负责制或内阁负责制并无特殊偏向。 但是作为革命委员会的一员,耿瑾文却认为自己是有责任维护革命委员会的利益的,当前中国革命中最强力量实为革命委员会,南方声势浩大的革命风潮,在武汉战事失利后已经暴露了南方革命军实力不足的弱点。 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还要抗衡日本帝国主义的干涉,入关进京几乎不会遇到什么强力的抵抗,在四平一战中北洋军的拙劣表现,已经让革命委员会难以再把这支武力当成能够和自己匹敌的对手了。 只是革命委员会当前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在全国各政治团体中声望不足,吴川主席的年纪也太轻了些。因此以民主推选的方式决定新中国临时政府的大统领时,吴川几乎没有可能被选上。也许吴川本人并不在意这点,但是如耿瑾文这些革命委员会的成员们却是不能满意的。 因此在宋教仁摊牌之后,耿瑾文只是在脑子里转了转念头,就摇头拒绝道:“我并不这么看,当前赞成革命的身份虽然已经达到了19省之多,但是革命的力量却并不聚拢在一起。 长江以南、西北地区、东北地区各自形成了三个光复区,所谓以中央集权统领各革命省份,在实际上并无可操作的条件。就以长江以南各省而言,东南以南京为革命中心,中部则以武汉为革命中心,其他各省则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光是一个联省代表会议在什么地方召开,都已经争执了将近一个月之久。 所以我以为,想要使各省军政府尽快赞成共和体制,接受中央政府的权威,内阁负责制恐怕更适合各省的需求。如果日后国民认为我们需要一个更有力的中央政府,再由当时的国民议会进行讨论修改约法好了…” 虽然耿瑾文解释的相当克制,但是宋教仁对于政体问题却不肯做什么让步,于是同盟会就这个问题和三方进行了激烈的争论。不过宋教仁很快就从争论中看出,革命委员会在这个问题上其实和其他两方的态度并不完全一致。 光复会和湖北军政府的代表反对总统负责制,主要还是想要扩张地方上的自主权,毕竟这两个团体受限于自身的局限性,根本无法和同盟会争夺中央政府的权力,因此限制中央政府的权力是他们的唯一目标。但是革命委员会却不同,作为一个正在冉冉上升的政治势力,革命委员会迟早是要在中央政府发出自己的声音的。 只不过现在的革命委员会还无力和同盟会争夺中央政府的领导权,因此耿瑾文试图限制的是总统的权力,并不打算过于削弱中央政府的权力。虽然这种思维表现了革命委员会的政治野心,但是宋教仁觉得当前双方还是可以合作的。 于是在一番思量之后,宋教仁出声平息了争论,向耿瑾文建议道:“我们可以先确定,临时政府应当采取共和制,但该采取何种共和制度,我们可以先放一放,毕竟我们也需要同上海的同志们讨论这个问题,我看不如把这个问题延后到明日再讨论。” 耿瑾文沉思了片刻后说道:“这样也好,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讨论第二个问题。关于陶骏保一案,我们要求同盟会支持联省代表会议的决定,沪军都督府必须交出凶手,陈其美都督必须引咎辞职,各省开展肃反反革命分子的运动,不支持革命的旧官僚、旧士绅必须下台,特别是江苏、浙江两都督必须换上革命党人。” 宋教仁身边的同盟会代表听后都面露怒色,正想出言反对时,宋教仁却神情平静的问道:“那么耿代表认为,这三省都督被撤后,应该如何选出合适的人选呢?” 耿瑾文不假思索的回道:“沪军都督由同盟会举荐人选,我们四方认可后交由联省代表会议任命;浙江都督由同盟会和光复会各举荐一人,我们四方投票选取一人,依旧交由联省代表会议任命;至于江苏都督,则四方各举荐一人,然后投票决定,最后交由联省代表会议任命。渔父先生以为如何?”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同盟会代表们,除了黄兴还是一脸怒意,其他人倒是平静了下来。这些代表们反对撤去陈其美的都督一职,并不是真有多喜欢这位江湖气十足的杨梅都督,而是不想将沪军都督的位置交出来,毕竟沪军都督府的位置实在太过重要,不仅控住了长江的出海口,也是同各国交往最为密切的地区。 如果只是换一个人取代陈其美,同盟会的利益不受损失,那么他们的意见就没这么激烈了。黄兴终于忍不住出声说道:“英士对于革命还是有功劳的,联军能够攻克南京,也有其筹措后勤军需的奔走之劳的。耿代表何以如此苛待革命功臣?” 耿瑾文不客气的回道:“自然是为了大局。陈英士以大局杀害革命功臣,何以为了大局令其辞职就成了苛待革命功臣?对于躺在棺材里的陶骏保烈士而言,克强先生您这双重标准,未免让人心寒了。” 宋教仁看到光复会代表们脸上露出的愤怒之情,赶紧拦住了黄兴说道:“三省都督的撤换就照此办理,杀害陶骏保烈士的凶手,三天内送至南京。不过我们希望联省代表会议能够澄清市面上借此案攻击同盟会的不实言论,并尽快为陶骏保烈士下葬。不过对于各省展开肃反一事,是不是可以再重新考虑一二?” 耿瑾文没有立刻回答宋教仁的提议,而是从一旁桌上摆放的皮包中抽出了一叠文件,随即打开了一份念道:“宿迁知县陈杭,在武昌革命之后镇压本地的起义军,杀害了丁宜才、蔡思九等革命同志,聚集当地的反动士绅抵抗陈兴芝等革命武装进入宿迁。 但是眼看着革命大势难以抵挡之际,他又向吴品玉、俆希真等革命义军投诚,最后担任了宿迁的民政长。等到北军南下镇压武昌革命时,其人又立刻背叛了革命,杀害了吴品玉、俆希真等同志,纠结反动势力屠杀当地的革命同情者。 就是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卑劣小人,在我军攻克南京光复了江苏省后,却依旧在宿迁当他的民政长,安然无事。江苏49县、市,如陈杭这样的反动分子并不在少数。不镇压了这些反革命分子,江苏能算是光复了吗? 革命前,我们的同志被这些反动官僚屠杀;革命后,我们还要让这些反动官僚屠杀我们的同志。这究竟是什么革命道理? 为什么陈杭这样的反动官僚能够稳坐泰山,丝毫不担心我们的报复?因为江苏所谓的光复不过就是挑去了巡抚衙门头上的几片瓦片,光复后江苏各地的官员几乎毫无变化,同样还是这群人在当官,这就是向旧官僚、旧士绅无原则妥协的恶果。 江苏光复之后,江苏都督府就下令:江苏临时议会议员以江苏咨议局议员充之。而江苏临时议会通过的江苏约法,没有规定都督的产生要经过选举,没有规定都督的任期,也没有对都督监督的条款,倒是规定了议会通过的法律需要经过都督的裁决方能生效。 我们革命党人流血牺牲,胜利果实倒是让这些残害革命同志的旧官僚、旧士绅得去了,这样的革命究竟有什么前途?推翻了满人的皇帝,就是为了让这些旧官僚士绅继续稳坐他们的江山,我们革命委员会是坚决不认同这等披着革命外套为封建王朝延命的举动的…” 宋教仁并不反对耿瑾文的说法,但他立刻解释道:“和江苏立宪派合作也是迫不得已,若是没有这些开明士绅官僚的支持,上海和江苏并不能这么快光复。东南三省光复所需的资金,一开始也是从他们那里筹集来的…” 耿瑾文匆匆打断了宋教仁的话语道:“但是现在的革命形势已经变了,南京攻克之后各省聚集于南京的军队已经超过了十万,现在江苏一省的革命力量已经远远压倒了本省的反革命和立宪派势力。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无需再同那些所谓的中间派和立宪派士绅进行妥协,我们应当推动他们向革命的方向前进,剔除那些反动和落后分子。 更何况,现在往南京聚集的部队越来越多,而对于是否组织军队北伐各方又意见不一,如果我们不能对南京的军队进行整军,并限制各省继续往南京派兵,那么以当前江苏一省的财政要如何支持下去?等到江苏财政匮乏,立宪派士绅、官僚又不肯继续出钱,难道要大家就此散伙回家吗?” 对于耿瑾文的咄咄逼人之言论,黄兴半是恼火半是不忍的反对道:“好歹这些立宪派士绅、官僚也是支持革命的,现在革命刚刚有些起色就要把别人当成反动分子打压,这难道不是过河拆桥之举?这从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吧?” 耿瑾文大为诧异的看着黄兴说道:“打倒满清政府,收回被外国霸占的利权,就是革命最大的道义。如果革命失败了,却还要夸夸其谈的和某些士绅官僚讲道义,这就是对人民最大的不道义。以小仁小义而妨害大仁大义,这是迂腐之见。” 第476章 当这场革命党人内部会议结束,同盟会各位代表走出会议室后,黄兴终于忍不住向着宋教仁抱怨道:“这些革命委员会的代表简直就是一群见利忘义的小人,为什么你还要附和他们?难不成离开了他们,革命就就进行不下去了吗?” 望着难得失态的黄兴,又瞧了瞧左近并无外人,宋教仁不得不解释道:“事实上确实如此,革命委员会内部虽然有同盟会会员,但真正的主事者却是共和党,他们从来就没有承认过是在同盟会领导下发起的革命。 因此革命委员会想要同我们决裂的话并不会在内部遇到多少阻碍,耿瑾文、姜文卿不正是从前的同盟会会员么?他们现在的态度就表明了,辽东的同盟会会员确实已经自成一体,不会再服从于我们的命令了。 而革命委员会现在虽然没有入关南下,但是他们的选择却比我们大的多,虽说各国列强都有干涉我国的能力,但是真正有能力调动足够力量干涉我国革命的,其实只有日本、俄国和英国。英国是全球霸主,虽然有干预我国之实力,但是其在全球需要保卫的利益太多,因此只要我们不去触动英国在华利益,英国人是很难选择采取直接军事干涉的方式的。 因此,真正有能力调动大批军队干涉我国革命的,只有日本和俄国。但是日本在满洲的军事干涉行动已经被革命委员会所挫败,虽说这也许是俄国在背后支持的功劳,但日本基本已经失去了独立干涉我国革命的能力。 而革命委员会和日本军队在南满地区的对峙,也说明了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并不是完全一条心,否则俄国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大举增兵远东,谋求吞下满洲地区。 也就是说,只要革命委员会不突然衰败下去,他们事实上已经牵制住了最有可能干涉我国革命的两大外国力量。在这样的局势下,他们若是和我们站在一起反对满清,则我们将占据道义上的至高点,满清必败无疑。 但是,北方现在最大的力量并不是满清,而是袁世凯率领的北洋军政集团,如果革命委员会单独和北洋军政集团进行媾和,那么袁世凯将会成为新政府的领袖,而以革命委员会现在立下的功绩和两家联合后的实力,我们根本无从抵抗。更不用说,现在因为陶骏保一案,光复会已经和我们完全决裂。” 黄兴虽然觉得宋教仁分析的有道理,但心里还是有所不忍的说道:“只是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对不住张季直、程雪楼、汤蜇先这些朋友了。而且他们到底是民选上来的,我们内部讨论一下就拿下他们的官职,东南民众会怎么看?” 李书城终于按奈不住说道:“东南民众未必会在意几个都督的去职,他们只在意革命有没有胜利的希望,要是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他们也不会支持我们。 至于张季直这些朋友,我们难道还对不住他们吗?浙江、江苏两省都督都给了立宪派不说,他们之前可是连沪军都督府也想一并消灭的。而且我们都把两淮盐政这样的位子给了张季直,难道还抵消不了他们给的那点军费? 耿瑾文说话虽然难听,但是有句话我倒是觉得他说的不错,我们不能老是考虑旧官僚、旧士绅怎么想,也得想想革命同志和革命烈士的家属怎么想。总不能让革命同志去流血牺牲,但是却请一群旧官僚、旧士绅来坐江山,这样的革命究竟能够改变什么?” 面对自己同志表示的不满,黄兴终于沉默了下去。在武汉战事失利之后,不仅仅是湖北的革命党人对其颇多非议,就连同盟会内部的同志也对他抱有怨言,认为是他将原本大好的革命局势葬送掉了。如果不是江浙联军攻克了南京,不少人已经觉得这场革命将要再次失败了。 正是在这种患得患失的焦虑情绪中,同盟会的同志才会开始变得两极化。以汪精卫为首的一派同志认为,光凭革命党人自己的力量是很难推翻满清的,应该利用袁世凯和清廷之间的矛盾,同袁世凯联手推翻满清才是正确的道路。 而以宋教仁、陈其美一派的同志则认为,武汉战事失利并不是黄兴个人的责任,而是革命内部的事权不够统一,导致革命军这边令出多门,使得前线部队无所适从,这才导致了武汉战事的失利。 只是宋教仁主张团结各派组建一个临时政府,统一革命的领导权力。而陈其美则觉得应该干掉革命内部不服从同盟会的声音,建立一个完全由同盟会掌控的革命政权。 宋教仁、陈其美这一派人数本就不多,还各有一套想法,因此自然远不及支持南北议和的汪精卫一派声音大。随着南北议和的声音开始占据同盟会同志的主流意见后,陈其美终于铤而走险对送上门来的陶骏保下手了。 黄兴心里明白,陈其美的行动虽然不是他所指使的,但根源却在于他所指挥的阳夏保卫战的失利,从而导致同盟会中部总会开始失去了对于革命的控制能力,这才会有了这件突如其来的杀人案。因此面对同盟会同志对他的抱怨,他只能保持沉默。 楼下的大会议室内,各省代表都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此时的联省代表会议已经聚集了,来自江苏、浙江、湖北、湖南、四川、广西、安徽、福建、直隶、山东、河南、江西、山西、陕西、广东、云南、奉天、吉林、黑龙江等19个省的51名代表。 其中立宪派士绅和非革命党出身的代表大约占了三分之一,革命党出身的代表占了三分之二。同盟会出身的代表约占了全体代表人数的近三分之一,这也是之前同盟会众首脑认为联省代表会议会并不会脱离自己掌握的信心所在。 但是革命委员会代表借助陶骏保一案完全掌控住了联省代表会议,就连一部分士绅代表和大部分的同盟会会员代表,都选择靠拢了耿瑾文、王正廷、汤尔和、景耀月、马君武这个五人核心。 景耀月、马君武虽然是同盟会会员,却是强烈的民族主义者,他们更为支持革命委员会提出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口号。汤尔和虽然是立宪派士绅中较有名望的一人,但是性格却并不是那么的刚强,面对其他四人坚持的主张,往往会主动退让。 于是这个五人核心小组,事实上已经成为了联省代表会议的主席团,重要议题在五人中决定之后,几乎就不太可能遭到大会的反对。 只不过今天这场大会有些特别,会场内不仅仅有着各省军政府的代表,立宪派的领袖、光复会、同盟会的首脑也一一到场。而议长耿瑾文在大会开始之后发表的一系列提案,也让与会人员大为震惊。 会议改名的事情,大家之前是已经在会上讨论过了,但是将会议提升为了临时国会的等级,在临时政府未组建前负担起中央政府的职责,这还是许多人第一次听闻。但这终究是一件好事,意味着他们从军政府的下属一举跃居为了中央和地方之间的联系,从而拥有了更多的权力。 但是之后耿瑾文宣布成立正式的肃反委员会,对各省军政府及军队进行肃反指导工作,这就有些惊诧莫名了。之前耿瑾文借助陶骏保一案对南京地区和城内军队进行肃反,已经引起了相当大的震动,不仅联省代表会议内部有反对的声音,江苏议会更是发表声明要求联省代表会议自动解散肃反委员会,而其他各省大多将联省代表大会的通电当成了废纸。 可是今日,随着同盟会首脑及光复会首脑的公开支持,至少各省军政府就不能再把肃反这事不当一回事了。至于湖北代表,湖北军政府内部革命党人和立宪派官僚的斗争激烈,这个肃反委员会的正式成立,显然会极大的增强革命党人在湖北军政府内部的话语权,所以这是湖北代表一直都站在革命委员会这边的原因。 唯一感到不寒而栗的,还是会议中的立宪派代表及旁听的立宪派首脑们。只是张謇、程德全根本无法在这样的会议上反对耿瑾文的主张,因为他们在这里是少数。而立宪派士绅最大的能量是在背后进行人事布局,而不是当众发表什么演说。这毕竟是一个由革命党人为主的会议,不符合革命道义的演说根本得不到众人的支持。 随着几名立宪派代表的反对声被淹没在众多的赞成声音中后,耿瑾文接着又提到:“…除了对于那些混入革命政权的反革命分子要进行肃反之外,我们还将对各省官员及议员进行甄别,那些在革命爆发前镇压过革命的人员,即便在革命后投向了革命,但是也不得继续担任重要的职位及省、县议员。 而那些从未对革命作出过贡献的人,家中没有人参加过革命军,没有购买过革命公债的人,原则上不应当担任地方官员或议员。我们将会对各省军政府官员、议会成员进行全面的资格审查,未通过资格审查者即刻革除职务,任何敢于违抗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决议的人或军政府,我们将取消其代表人民施政的权力。” 张謇终于忍不住起身反驳道:“这完全是一派…不合理的说法。各省议会的议员们有各省民众支持就足够了,他们过去是否支持革命并不违背他们现在为民众出声。这又不是梁山好汉的聚义堂,有没有交椅坐,还要看有没有为革命立下功劳…” 第477章 眼看着耿瑾文和张謇这位立宪派领袖的对话越来越有火药味,会议室内就有人想要出面劝说双方,只是没等这些人出声,耿瑾文这边已经毫不客气的对着张謇说道。 “民意?现在中国最大的民意就是革命,就是打倒满清朝廷建立共和政府,要不然我们怎么会站在这里?我们现在主张的就是人民的意志,反对我们的主张就是反对人民的意志。 虽说张老先生您在革命前期为革命做了点事,但也没有这个权力阻挡人民意志的实施。我希望张老先生您倒是好好想清楚,是不是真要站到人民的对立面去,和那些腐朽的反动分子站在一起阻扰革命。” 张謇气的胡子都开始抖动起来了,他用手指着耿瑾文怒斥道:“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到底谁和反动分子站在一起阻扰革命了?你这么给人罗织罪名,算什么人民的代表?” 站在张謇身边的程德全也是面色铁青的帮着说道:“年轻人,就算你仗着有人在背后撑腰,也不必这么张扬跋扈,季直兄海内名士,就算是在座的各位也是尊敬有加,你年纪轻轻如何敢这等无礼?” 耿瑾文只是侧着脸撇了张謇一眼,便对着程德全说道:“革命同志之间只分先后,不分年齿。我们革命同志只认识真理,不知道什么叫无礼。封建帝王用儒教礼制禁锢了中国人的思想数千年,又以满清一朝最为登峰造极。 你们既然如此推崇礼教,那么倒要请教两位,这金钱鼠尾和长袍马褂,到底是周文王所制,还是孔夫子所留?阁下所言之礼,到底是华夏之礼还是蛮夷之礼?你们自己辱没祖宗也就算了,还拿这种蛮夷之礼来辱没汉人,这究竟是什么混账言论?” 张謇和程德全两人面红耳赤,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耿瑾文这等无礼之徒了。他们大半生都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中,在他们所处的这个等级,即便被上位者驳斥,也未曾遇到这样赤裸裸的羞辱言论。在他们眼中,耿瑾文简直和市井之徒没什么区别了,完全不懂的上流社会的人情世故。 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上,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些立宪派代表却只能保持着沉默,没人愿意站出来为张謇和程德全对抗耿瑾文。毕竟,对方可不是一个真正没有根底的毛头小伙,而是代表着一方势力的代表,更何况这几天来耿瑾文在代表大会上合纵连横,掌握住了代表大会大多数代表的意向,现在连同盟会也公然站到了他这一边。 能够坐在这间会议室内的人,也许有反对革命的人,但绝不会有看不清风向的蠢人。刚才耿瑾文等人开会把张謇和程德全等人赶下了楼,现在这些人又态度一致的支持耿瑾文提出的几项主张,很明显立宪派已经在这个会议上被孤立了,这个时候站出来对抗耿瑾文,无疑就是在找死了。 现在不是江苏刚刚革命的时候,那个时候革命党的力量弱小,几次攻打南京都没有什么成效。现在是各省十来万大军集结于南京,南京周边已经基本看不到满清的武力了,即便江苏各地还是旧官僚、旧士绅说了算,但是他们在武力上已经完全失去和革命党抗衡的能力了。 就如陈其美一言不发的处决了陶骏保,这位陶骏保可不仅仅是光复会成员,同时也是镇江大户出身,和立宪派同样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但陈其美杀了也就杀了,张謇和程德全对陈其美丝毫没有办法。如果不是联省代表会议这边通电的快,抢先为陶骏保加上了烈士的头衔,程德全还要捏着鼻子给对方背书,证明陶骏保乃是违反了革命纪律才被明正典刑的。 有这样的先例在前,原先还为控制了东南两省而得意忘形的立宪派士绅们,认为可以把同盟会、各省革命党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想法,已经不翼而飞了。陶骏保之死也是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告诉了这些士绅官僚,时代已经改变了,掌握了地方政务的官员士绅面对掌握着刀把子的革命党人,是没有多少反抗能力的。 如陈其美这等流氓都督,也只有耿瑾文这等蛮横无礼的革命党人才能对付的了。至于他们这些人,在上流社会的交际场合中为张謇和程德全鼓吹一下倒也不妨,可真要他们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和耿瑾文、陈其美这些动辄见血的革命党人理论,那还是敬谢不敏了。如果他们真有这样的胆量,又怎么轮得到这些革命党人在这里发号施令。 不过立宪派代表的不发声,不代表耿瑾文就会这样放过他们,跟随吴川也有一段时间的耿瑾文,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乘胜追击,务必要彻底把政治对手的气势打压下去,从而让对方不能再翻身。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又向着程德全说道:“程都督,自江苏革命光复之后你就身为江苏都督,联省代表大会既然已经决定要对各省军政府内部的反革命分子进行肃反,那么你也要就江苏肃反一事发表意见,到底你是支持还是反对。” 程德全脸色铁青的回道:“联省代表大会既然都已经做出了决定,还要问我这个小小的江苏都督做什么?这南京城内外都是你们的人,你们这两天让军队在城内骚扰绅商,抓捕良民,什么时候问过江苏都督府和江苏议会了?” 耿瑾文没有理会程德全的不满,继续追问道:“程都督,请注意你的立场,你现在是光复后的江苏省都督,不是光复前的江苏巡抚,请搞清楚你到底和谁才是我们。 其次,在你接任江苏都督之后,为和不加甄别的留用旧清官吏?为何没有要求各县释放革命同志?为何把如宿迁知县徐杭这样的反动人士任命为当地的民政长?为何在徐杭大肆屠杀了当地的革命同志之后,你始终没有发出免去其宿迁民政长的命令?你是否在有意勾结、纵容这些满清的反动官吏残害我革命同志?” 程德全这下倒是真被惊吓到了,立马惊怒交加的回道:“这纯粹是污蔑之词,我对徐杭的事情一无所知。我虽然担任了江苏都督,但是真正处理江苏政务的日子并没有多久。我根本不了解,徐杭在宿迁做的那些事情。” 耿瑾文却不理会程德全的辩解,不管不顾的看着他扬起手中的文件说道:“江苏又岂止一个反革命官僚被留任,我这里还有诸多苦主上告江北各县留任官僚和当地士绅谋害革命义士的案件,他们可都是你程德全都督下令留任的,你在上任后还对他们颁发了一张公告,让他们继续照着此前的规矩行事,无需做什么改变。这你也不了解吗?那么陶骏保烈士在上海被反革命分子谋害一事,你了不了解?” 程德全感觉自己的背心都开始发黏了,若是没有耿瑾文和沪军都督府打擂台的前事,他还真不会理会这个年轻人的话语,只会把对方这些言论看做是虚张声势。但是现在么,他倒是真的有些害怕了起来,担心对方是想借陶骏保一案铲除自己了。 只是在耿瑾文对他步步紧逼时,他身边的张謇却也沉默了下去,显然是闻到了危险的味道,不愿踏进这摊混水中来了。就在程德全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辩解的话语时,黄兴看着实在有些不忍,正想出面为这位江苏都督求情。 不过这个时候站在他身边的宋教仁却突然拉了他的袖子一把,自己向前踏出了一步,把黄兴挡在了身后诚恳的向耿瑾文说道:“耿代表有所不知,程都督的身体一向不好,虽然勉强接任了江苏都督一职,但并没有处理过多少公务,他说不了解是确实不了解。” 耿瑾文瞧了宋教仁一眼,方才对着程德全问道:“程都督的身体确实有这么糟糕?糟糕到都无法处理公务了?” 程德全终于定下了神来,咬着牙回道:“是,我在上海看了洋医,大夫也嘱咐我最好不要过于操劳。我这次回宁,就是打算辞去江苏都督一职回家养病的,还请各位代表成全。” 耿瑾文注视了程德全好一会,这才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说道:“既然程都督的身体有恙,那么我倒是有可能错怪了程都督。那么如此,请程都督写一份谴责省内反革命分子的声明,再交一份辞职书上来,明日我们开会时讨论了程都督的问题,都督即可去上海养病了。” 程德全有些诧异的说道:“还要写声明?” 耿瑾文语气冷冽的说道:“总要跟反革命分子划清界线,我才好对江苏人民有个交代。要不然我们怎么向江苏人民宣布,程都督你是否同反革命分子有关联呢?” “好,我这就回去写。”程德全咬着牙回道,觉得颜面尽失的他便转身快步出了门。张謇瞧了瞧同盟会诸人的神情,又和耿瑾文对视了数秒,随即一言不发的立刻了。几名立宪派人士立刻跟了上去,也有几位立宪派代表还是留了下来。 “好,那么接下去我们就要说一说,关于修订临时约法和成立临时政府的事情了…”耿瑾文语气平静,丝毫没有为刚刚拿掉一个江苏都督,赶跑了一群立宪派首脑的洋洋得意。 第478章 离开了旧两江督署之后的张謇,还没在马车上坐稳就已经怒气冲冲的咒骂道:“北方的这些野蛮人简直不知所谓,同盟会更是莫明其妙,整天信口谈论什么革命主义,却连基本的圣人教诲都不了解,国家落在这班无耻忘八手中,迟早要完蛋。” 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政法系,被张謇聘为私人秘书的雷奋等到张謇的火气稍稍下去了些,这才开口向他说道:“季老,从眼下的情况来看,程督去职已经成为定局,革命党人各派达成妥协,接下来江苏恐怕将要迎来极大的变故。这所谓的肃清革命政府内部的反革命分子,照我看其实就是要对当下各地掌权的非革命党人下手,行党同伐异之实。” 张謇虽然在大会议厅内已经有所觉悟,但是此时他却还心存侥幸的说道:“那些北方人和湖北人或许是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同盟会、光复会和我们立宪派关系密切,革命初起时要是没有各省立宪派人士的支持,他们那能这么简单的拉起这么大场面?黄兴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当不至于在清廷没有倒台之前,向着我们这些朋友下手。” 雷奋则摇着头道:“今时不比往日,革命初起时大家并没有什么矛盾,那是因为清廷的势力太大,大家要是不能携手对抗朝廷,只能被朝廷各个击破。 但是到了今日,独立各省加起来已经远远超过了朝廷控制的地区。朝廷手中虽然还有一只北洋军,但终究人数太少难以四处出击扑灭各省的革命力量,更不用说还有东北的国民革命军未必不是北洋军的对手,故大家现在想的已经不是打倒朝廷,而是打倒了朝廷之后的权力分配。 湖北军政府内部两派的恶斗,湖南都督焦达峰、镇江军参谋长陶骏保被害,实际上已经让各省的革命党人对立宪派人士极为不满。只不过同盟会首脑认为应当顾全革命大局,而其他人既不愿意和我们立宪派交恶,也无能力团结各省之革命党人,所以才能保持双方的和平。 但是现在革命委员会要出这个头,同盟会和其他人恐怕只会乐于见到我们两家恶斗一场。毕竟革命委员会势力发展的实在太快,就算打倒了朝廷,其他革命派系也未必是其一家之敌,因此让其同我们立宪派交恶,倒是正中了这些人的下怀。” 张謇总算是冷静了许多,有些半信半疑的说道:“革命委员会在东北残害士绅的行径,我也早有所闻。这些北方人野蛮的很,完全不讲规矩。但是他们的力量终究还是在关外,在南京的不过是区区几名代表而已,凭什么和我们对抗?就算是陈其美,带着一群亡命徒在租界外耀武扬威,也就是吓唬下那些没有根基的空心大老官罢了。离开了上海,他连个屁都不是。” 雷奋随即点明道:“是当下聚集于南京城内外的各省驻军啊,季老。这些军队要么是真心想要北伐打倒满清朝廷而来的,要么就是在各省权力斗争失败被礼送北上的,不管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拥护革命必然是这些军队的共识,否则底下的士兵早就一哄而散了。 革命委员会不需要在这里发展什么力量,他们只要把我们打成反革命分子就够了。对于这些军队来说,北上去和北洋军交战,还不如在东南清剿反革命分子,起码我们手中没有机枪、大炮,还有着大量的财富可以作为战利品。” 张謇悚然而起,忘记了自己是在马车内,要不是被雷奋拉住,他就要撞上车厢顶了。重新坐下的他终于又惊又怒的说道:“他们怎么敢这么做?这可是流贼才干的出来的事,难道他们想变成第二个太平天国吗?要是他们敢荼毒东南,天下人谁还会支持他们?” 雷奋不为所动的说道:“这不正是同盟会等人乐于见到的吗?革命委员会为他们出头清理了各省的立宪派士绅,既可以壮大他们的力量,还能解决革命党人的财政问题,又能够让革命委员会失去人心,这才是他们愿意和革命委员会妥协的根本原因。等到群情汹汹之时,同盟会只要和革命委员会作出切割,即可收揽南方人心,这正是一举数得。” 张謇左思右想,发觉立宪派对于这个局面根本无从阻拦。立宪派之强大,在于对地方政务的控制,而不是真刀真枪和人对战,否则也就轮不到革命党人出头了。而且各省立宪人士虽然被归纳为立宪派,但是他们并不是一个紧密的团体,而是一个比同盟会还要松散的利益联合体。 所谓士绅,就是在地方上有权有势的有产者,让他们离开了家乡也就一文不值了,所以没有那个士绅会为了其他士绅的财产利益豁出性命的。只要革命委员会不是打算一次性搞掉所有士绅,就别想指望各省士绅能够联合起来对抗一只强大的军队。他们宁可花钱收买这支军队,然后指望这支军队放过他们去祸害其他地方。 张謇此前能够稳坐钓鱼台,并和各省立宪派人士联合,试图夺取各省的政权,那是仗着革命党人不敢朝他们动刀子。一旦革命党人真的打算翻脸了,他发觉自己这边除了在舆论上进行谴责外,几乎毫无还手之余地。 思索许久之后,张謇不由带着一丝希望问道:“其他省份的军队也就算了,我们待浙军一向优厚,汤督不仅从未短缺过浙军的供给,还数次入军中慰劳,能否鼓动浙军反对?” 雷奋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恐怕不能,浙军乃是为革命而战,非是为汤督而战。再加上陶骏保一案已经令的南京城内诸军愤怒,就算有几名军人能够记得汤督的好处,也难犯众怒。再说了,今日革命党人对于程督如此不加掩饰,恐怕汤督离去职也不远了。浙军是不能作为我们的依仗的,我们能依仗的其实只有北军而已。” 张謇沉默良久后说道:“袁项城虽然写过几封书信给我,但是在当前的局势下想要让南方各省重新投向朝廷,这恐怕不是我们能够做的到的。除非袁项城拥有大义的名分,则我们倒是可以鼓动各省军政府不服从于革命党人的指挥。但是袁项城未必肯就这么叛离朝廷啊。” 雷奋于是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应该支持北伐,先让这些军队离开了南京再说。不管北伐成功或是失败,我们总能找到翻转局面的机会。但是让南北双方这样对峙下去,无疑就是给革命委员会代表煽动军队对付我们的时间。” 张謇有些犹豫不决的说道:“可是南军北上的话,南北议和怎么办?这可是在列强监督下的谈判。而且北伐需要一大笔资金,这钱很难筹措出来。” 雷奋不慌不忙的说道:“眼下南北之所以谈不拢,就是因为双方都觉得自己能赢,所以不打上一场,让其中一方死心,谈判是谈不出结果的。而且我们又不反对南北谈判,只是支持南军北伐而已。至于北伐的资金,由我们主动筹措出来,总好过被革命党人自己动手来拿。” 张謇沉思不语,直到马车停了下来,准备下车的时候他才出声说道:“也罢,你弄个详细一点的计划,我们再好好参详一二…” 立宪派首脑的离去,使得两江督署内的会议接下来开的异常顺利。中午会议结束之后,宋教仁即向上海发了电,简略的告诉了沪军都督府和孙中山一些内容。 到了晚饭时,守在电报局内的宋教仁终于收到了上海的回电,他看过了回电之后沉默了数秒,便向着身边的李书城问道:“革命委员会的代表住在什么地方?” 李书城想了想说道:“似乎在英租界的丽兹旅馆内,那地方我去过一次,就让我陪你过去吧。孙先生是有什么指示吗?” 宋教仁把手中的电报交给了李书城,上面只有两句话:“早定共和,以安人心。余将乘晚火车抵宁,万事抵后再说。” 李书城颇有些吃惊,这意味着孙先生放弃了和北方议和的打算,而预备成立共和政府将革命进行到底了。他将电报交还给宋教仁后说道:“我去叫辆马车来,一会在门口见。” 由南京电报局到丽兹旅馆并不算远,乘坐马车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在大厅问到了耿瑾文等人的房间号后,李书城便和宋教仁坐着电梯上了三楼。 面对宋教仁的拜访,打开了房门的耿瑾文颇有些吃惊,不过他还是很快邀请两人进入了套房。只是宋教仁进门之后就站定了脚步,对着耿瑾文说道:“耿代表,有些事我希望能够和您单独谈谈,不知您方便吗?” 耿瑾文租下的这间套房面积还是很大的,除了卧室和客厅外,还有一个私人书房,因此他只是注视了宋教仁数秒,便让开了通道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道:“这边还有一个小房间,我们可以安静的进行谈话。文卿,你替我接待下李先生。” 进入了小房间后,宋教仁打量了一眼环境,发觉这里确实安静的很,他也就不客气的向耿瑾文说道:“我来见耿兄,其实就是想要就早上的几个问题做进一步沟通。第一个问题就是,要怎样才能让革命委员会同意,临时政府采用总统负责制?” 第479章 面对宋教仁如此坦率的询问,耿瑾文楞了数秒才反应过来说道:“革命委员会对实施总统负责制最为担心的,是总统权力过大的问题。除非在临时约法内注明对于总统权力的约束,否则我们还是会坚持内阁负责制更适合当前的中国。” 宋教仁沉默的打量了一会耿瑾文,发觉对方一脸的坦然神情,于是便干脆的问道:“如果同盟会支持贵方在临时约法内对总统权力进行限制,那么贵方对于临时政府首任大总统的适合人选有什么主张?” 耿瑾文的脑子迅速的转动了起来,他此时有些意识到对方上门的目的显然不是和他谈一谈这么简单,不过他很快就定下了心来回道:“革命委员会对于首任大总统的人选并无主张,只要这一人选能够向联省人民代表大会通过的临时约法宣誓,并接受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关于肃反、整军的决定,维护新中国的国家领土及主权,那么革命委员会就会接受。” 宋教仁思考了片刻之后说道:“我们愿意和革命委员会一起尽快编撰通过临时约法,但是我们也希望贵方能够接受,推举孙文先生为首任大总统的结果。” 耿瑾文沉默了片刻后点头说道:“革命委员会并不反对孙文先生担任临时政府的首任大总统。不过我们希望孙文先生在联省人民代表会议投票之前发表一篇演讲,修正: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这句同盟会的革命纲领。 革命委员会认为,在革命初起之时,这十六字纲领确实起到了激励民众投身革命的号召,但是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这十六字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我们希望能够把: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八个字更改一下,最好能够改为:推翻帝制,民族联合。” 宋教仁顿时松了口气,耿瑾文提出的建议并不是什么无礼要求,就算是同盟会内部和立宪派人士也对同盟会的这十六字纲领提出了批评。因为革命形势的快速发展,过去认为满人势大,只需要汉地十八省独立建国就算完成革命目标的同盟会会员们,此时已经决口不提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八个字,而是极力主张共和建国,西藏、外蒙等地应当一起并入新中国的版图了。 “这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孙先生当初提出这十六字方针时也并不是要把其他民族排除出新中国,我相信孙先生很乐意借这个机会向各省人民代表做一个澄清演说。不过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那么我也就再坦诚的问上一句,耿代表所说的整军,可有什么具体方案了吗?” 耿瑾文仔细思考了一会,才谨慎的向对方说道:“具体方案倒是还没有,不过初步的设想倒是有这么一个。渔父先生想必也清楚,自从南京被攻克后,因为湖北方面的休战,使得南方独立各省的军队都向着南京而来,大家都试图从东南发起一起反击,直接北伐到北京城下去。 只是各省的革命党人设想虽好,可这些派来南京的军队的战斗力却参差不齐,人员也是龙蛇混杂。既有真正的热血青年,也有各省光复后裁撤下来的旧军队。眼下南京城内有浙军、沪军、光复军、铁血军、卫戍军不下10万人,城外则还有源源不断开来之援军。城内号称师长者不下20人,但这些人统率之兵力大多不过千人或数百。 真正有战斗力且忠诚于革命的,不过是镇江军、苏州军、浙军和粤军几只部队,其中最具有战斗力且装备尚可的,也就是浙军、粤军和原先的南京第九镇了。如果我们不把这些军队重新拆散调整,那么北伐一旦开始我担心不会有一只可靠且服从军令的革命军了。 按照革命委员会的经验,我们应当先挑选出其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然后进行短期的政治教育后,以这些基本部队为主干扩建5到8个标准师,编制约九千-一万之间。然后将其他部队裁撤或改编为兵站师、守备部队或直接遣散回地方去。 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一只可靠且坚定的武力,而这些各省的援军也就成为了由临时政府领导的中央军,我们既不用担心再同各省扯皮指挥权的问题,也不用担心指挥不动这些军队。” 耿瑾文的建议确实很不错,宋教仁打心里是支持对方的,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次起义的他自然知道这事并不是容易办到的。别说现在这十来万的大军,就是过去起义时会党手中捏的数百、数十武力也是不肯交出来,让同盟会统一整编指挥的。年初黄花岗起义的失败,不就是同盟会内部争夺指挥权,才导致起义之后几只起义部队失期不至的么。 因此,对于宋教仁来说,出一个好主意并不是问题,但是要如何实施完成它,才是最令人头疼的。于是他不得不提醒耿瑾文道:“整军确实是个好想法,但是在目前的局势下,那些军人真的愿意把部队交出来进行整编吗?如果没有把握的话,我认为这事还是徐徐图之为好,要是因为整军激起了各部之间的矛盾,那么还不如维持现状为好。” 耿瑾文有些诧异的看了宋教仁一眼,他颇有不客气的反驳道:“若是我们连让这些军官把部队交出来进行整编都做不到,又怎么能够命令他们上战场去和北洋军拼命呢?如果临时政府想要成为一个真正能够领导南方独立各省的中央政府,拥有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武力,是必需的条件。 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要不要整军的问题,而是应当怎么整军才能不至引发军队内部动荡的问题。只要能够让军队心甘情愿的接受我们的整编,那么渔父先生的担忧就是不必要的。” 宋教仁不得不向耿瑾文再次声明道:“除非你能拿出一个可行的整军方案,否则同盟会不会支持一个有可能引发革命内部矛盾的整军计划。我们认为即便是不对军队进行整编,凭借着革命的号召力,各省军队也还是有着一战之力的。” 耿瑾文不得不在心里鄙夷了一下,同盟会的幼稚和天真。不在革命的高潮时期去控制军队,越过长江和北洋开战后,不管输赢军队都会脱离中央政府的控制了。 沉思了片刻之后,耿瑾文终于再次开口道:“我并不认为在这个时候对南京诸军进行整编有多大的风险,因为这些军队才刚刚抵达南京不久,尚没有和友邻部队达成什么联系。因此当我们对这些部队分批进行整编时,只要开头不出问题,就不会有什么军队单独跳出来反对整编。 当然,对于军队进行整编也不可能什么问题都不出,所以我们要做好应对措施。首先,我们应当先对可靠部队进行整编,整编的目的是为了加强他们的实力,顺便向这些军队宣传革命的目的是什么?革命之后他们又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在我们掌握了这些可靠的部队之后,我们再对那些不怎么可靠部队进行整编,对这些部队的整编目的就是缩小他们的编制,并抽出一些官兵充实到前一批整编好的部队当中去,对于那些被淘汰下来的官兵则进行妥善的安置。 对于最后那些成分复杂的军队,则将军官完全抽调出来,剩下的士兵留用一部分,其他全部遣散回家乡。对于被抽调出来的军官,先进行教育,然后再把他们打发回本省去担任地方官员或议员,那么南京城内外的军队就安定下来了。” 宋教仁顿时有些皱起了眉头说道:“想要把军官和士兵分离,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吧?另外,把那些淘汰下来的官兵遣送回去,又要委任官职给他们,这恐怕需要大量的资源和各省军政府的同意,你真的觉得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吗?” 耿瑾文不以为意的说道:“我们在东北这么做时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进入南京城的各省军队纪律并不好,联军司令部管理的也不够妥善。少数士兵擅自出营上街以稽查为名私入人家,擅行劫掠之事并不少见。而携带枪弹游行街市,并随意开枪的士兵,也是多不胜数。 南京市民对此早就有了一些怨言,我们正好以整顿军纪的名义给各部重新安排宿营地,将士兵和军官的宿营地分置于城内外。只要能够掌握住士兵,那些军官们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再给这些军官一个出路,他们自然会服从临时政府的命令回家乡当官去了。 至于遣散士兵的费用和安排那些军官的位置,这就要靠肃反的成果了。通过肃反运动,把各省的官职给空缺出来,没收反革命分子的财产,接受革命支持者的公债,那么我们完全可以解决整顿军队所需要的社会资源。” 宋教仁这时总算是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老是坚持肃反和整军,原来这就是一套组合拳。只是虽然听起来这个方案很是不错,可宋教仁还是有些惊讶的提醒道:“耿代表的方案确实是可行的,但是你这么做可就将各省的立宪派和执政者都得罪光了,你难道不担心自己被天下人口诛笔伐吗?” 耿瑾文伸手挠了挠眉心,这才叹了口气问道:“我不知在渔父先生眼中,革命究竟是什么。不过在革命委员会看来,革命就是用暴力手段对社会资源进行重新分配,如果革命不能对旧的社会资源分配方式有所改变,那么革命就是失败的。不得罪既得利益者的革命,那叫什么革命?” 第480章 耿瑾文的坦率使得宋教仁很快达成了今晚拜访他的目的,对于宋教仁来说这是他归国后最为简单但也是最为艰难的一次谈判。 说其简单,是因为对方根本没有说什么云罩雾遮的外交言论,只是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自然节约了他大量猜测对方目的的精力和时间。说其艰难,却是因为对方提出要求后几乎不会有所退让,这让宋教仁想要发挥一下自己的交际能力也无从谈起。 事实上在谈判中,宋教仁已经不止一次的觉得,和自己谈判的并不像一个中国人,而更像是一个外国人。耿瑾文的身上很少表露出中国人在谈判中惯有的含蓄和漫无目的,虽然在谈判过程中言辞略显生硬,但是耿瑾文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富有逻辑的,除了留学生外此时的中国还很少有人理解什么叫逻辑。 耿瑾文的表现让宋教仁感到极为惊讶,和其他同盟会的首脑不同,他在两、三年前可是去过东北准备策动革命的,对于东北的同盟会会员们他也算是有所了解。但是在他的印象中,东北的同盟会会员并无什么杰出之人才,至少当时的耿瑾文还是一个不能让他记住的普通会员。 但是在东北策动的革命失败后的短短一两年内,如耿瑾文这样的普通同盟会成员都已经能够和他坐下来讨论全国局势,并在谈判中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漏洞可抓,这样的表现让这几日已经高估其的宋教仁,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革命委员会这个组织的实力了。 虽然在心中再次提升了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警戒,但是表面上宋教仁还是满面春风的对着耿瑾文说道:“耿代表能够为我解开这些疑惑,我相信同盟会和革命委员会之间未来会有着更大的合作可能性的。不过今晚我们谈了这么多问题,就是没有谈到过人事问题,不知贵方对于临时政府成立之后的人事和江苏、浙江两都督的人选有什么样的看法?” “看法当然是有的。”耿瑾文差点就把自己的想法给吐露了出来,但是很快他就压抑住了这种想法。虽然他今日在会议上驳斥黄兴、张謇等人,又能同宋教仁单独交谈达成某些公识,看起来大家都很尊重他的意见,但其实大家尊重的是他背后站立的那个革命委员会的意见。 和宋教仁这样的同盟会领袖谈论临时政府的人事问题,放在一两个月前他想都不敢这样想这样的事会发生,能够决定未来中国之政府组成的权力,有哪个有志青年不向往。只是耿瑾文还没有被这样的欲望冲昏头脑,他心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如果是吴川主席站在这里,大约确实有资格同对方谈论这些人事问题,但是他自己是不够这个资格的。 而他擅自和对方谈论这个问题的结果就是,不仅得不到革命委员会的背书,还有可能令他彻底失去吴川的信任。更何况,别看他现在风光无限,但这不过是因为吴川规定代表团只能以一个声音发出意见,而他就是那个发出声音的人,如果他试图用自己的意见取代革命委员会的意志,那么他明日就会被其他人所取代了。 深呼吸了一次,让头脑彻底冷静下来的耿瑾文随即对宋教仁回道:“革命委员会认为,人事问题还是应当付诸于公论,只要能够服从于我们制定的约法和政府组织办法,革命委员会并不在意由谁来担任政府大员。” “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宋教仁为对方下了一个评论,引诱对方讨论人事问题,自然不是出自善意。他不过是希望借此解开革命委员会和光复会、湖北军政府革命党人的联盟,毕竟今日早上耿瑾文才向众人保证过,一切人事都必须付诸革命党人的公论,不得私下秘密决定。 见到对方不愿上钩,宋教仁终于起身准备向对方告辞,并说道:“今晚和瑾文兄的对话很是愉快,我希望今后我们也能经常保持联系。 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想向你请教一二,把那些淘汰下来的军官送回本省去做官,你确定他们都是坚定的革命党人吗?如果他们和省内那些真正的革命支持者发生冲突怎么办?” 耿瑾文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既然革命已经发展到了目前的阶段,是否支持打倒满清朝廷已经不能成为评判革命者的标准了,只有服从于我们制定的临时约法,服从于按照临时约法组建的临时政府,才能称之为真正的革命支持者。 那些被遣散回本省的军官是否是坚定的革命党人,这要看他们回去之后是否支持临时政府颁发的各项命令,如果他们是因为支持临时政府颁发政策才和本省的其他人员发生的冲突,那么我们就应该支持他们。如果自认自己是革命者就能反对临时政府的命令,那么我们建立这个临时政府又有什么意义呢?” 宋教仁沉默良久,方才向着耿瑾文点头告辞,不过当他走到门口时却又突然回头说道:“我记得瑾文兄以前也是我们同盟会的一员,不知你有没有兴趣重新回来同盟会?如今革命虽然成功在即,但是想要建立一个共和国却是万事待兴,我很希望能有你这样一个助手帮我拾遗补缺。”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耿瑾文也楞了片刻,如果是革命没有爆发之前,他一定会欣然接受,但是现在么他赶紧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是在同盟会还是革命委员会,我都是在为革命而工作,我以为自己的能力也仅仅能满足于现在的工作,就谢过渔父先生的好意了…” 在回去住宿处的路上,马车上坐在宋教仁身边的李书城看到宋教仁一路上皱着眉头思索的样子,不由好奇的向他问道:“渔父,你这是和耿瑾文谈的不痛快吗?” 被惊醒过来的宋教仁立刻转过了头,看着他说道:“不,我只是觉得,也许未来同盟会最大的对手并不是北洋的袁世凯。” 李书城立刻反应了过来,有些惊异的说道:“革命委员会虽然发展极快,但是吴川的名声怎么能够同孙、黄两位先生相比?就算吴川在武功上颇为出彩,但是一旦共和建成,大家终究还是要看文治的能力,我可不相信他能比得上我们同盟会这么多干才。更何况以他的年纪想要入主中央,起码也要十几二十年之后吧。” 宋教仁终于慢慢松展开了眉头,微微颔首说道:“年纪,是啊,他的年纪终究是个问题…” 12月28日清晨,孙中山带着一大片追随者抵达了南京火车站,犬养毅也跟着他过来了。孙中山和南京来迎接的革命同志匆匆叙话,并发表了一篇简短的演说后,便和黄兴、宋教仁上了一辆马车。 在马车内,黄兴、宋教仁向孙中山讲述了他们这些日子同联省代表大会的交涉,及革命委员会、光复会、湖北军政府代表的态度。 孙中山随即就在马车内向两人表态道:“我从回国的第一天起就是反对兆铭的南北议和主张的,如果不能建立共和政府,我们此前的十一次革命岂不就是成了一个笑话?海内外的革命同志又将如何看待于我们?我们又如何去面对那些为革命牺牲的烈士? 所以,君主立宪根本就没得讨论,传扬出去只会挫伤革命同志的热情。更何况袁世凯这个人三心二意,一边说要和我们议和,一边却主张先开国民会议,这不是摆明了要我们把各省的控制权交出去吗?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做了,各省重新回到朝廷治下,那里还能够走共和的道路? 我来南京其实就是为了一件事,早定共和,早安人心,不能再让袁世凯把时间拖延下去。时间拖的久了,难保不会有列强改变中立的态度。革命委员会虽然在东北扛住了日本的进攻,但不代表我们能在南方抵挡住列强的干涉。” 黄兴默然无语,宋教仁倒是在一旁接话道:“那么按照先生的意思,我们应当接受革命委员会的主张,先立临时约法,再立临时政府了?” 虽然此前孙中山和宋教仁之间颇有矛盾,但是在此刻两人却配合默契,孙中山毫不迟疑的点头道:“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一定要快。我们一定要在北方下定决心之前,先推出共和政府,才能绝了南北某些人的幻想。否则一旦北方朝廷下了决心议和,而南方立宪派士绅加以鼓吹,南北议和成为全国共识的话,那么我们再建立什么临时政府,就难以为世人所认可了。” 得到了孙中山支持的宋教仁,终于和革命委员会等革命派系达成了共识,除了将各省都督府代表会议改组为了各省人民代表大会,议定每省各有三位代表的名额外,并斥退了一小部分坚决反对共和政体和开展肃反运动的代表。 28日到29日,临时约法的框架基本竖立了起来,其中大部分条文为宋教仁、姜文卿两人所制定。虽然因为时间仓促而不够完善,但是这部约法至少吸收了不少革命委员会所通过的革命纲领和主张,确定了人民有反抗暴政的权力,政党政治、男女平权及对总统权力的约束。 12月30日,临时约法为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全票通过,随即宋教仁便提出了组建临时政府的议案,以孙中山、黎元洪、黄兴三人为临时政府大总统候选人。于当晚八时,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得出决议,19省代表投孙中山18票,黄兴得1票,黎元洪为0票。由此确定了孙中山为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大总统。 第481章 虽然海军省并不是第一次过来,但是每次走进这座被东京人称之为赤炼瓦大楼的海军大楼内时,原敬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出了一趟国门。虽然内阁其他各机关和海军省同处霞关之内,但是除了外务省之外,几乎没有一个机关的建筑可以同海军省媲美的。 赤炼瓦即红砖,这种仿照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建筑风格的多层建筑,和相邻的旧日本式建筑相比,既华丽又大气。但是这样的建筑放在旧大名屋敷之间,却又显得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除了海军省的军官们,很少有人能够欣赏这样突兀的建筑。 当然对于原敬来说,这种建筑风格上的不协调还只是小事,海军省内部的装修过于华丽才是让人诟病的大问题。和总是以朴素形象示众,被海军称之为马粪的陆军相比,海军这种英式贵族风格的日常形象,不仅难以令日本民众亲近,就连他这个平民出身的官僚也觉得海军过于挥霍无度了。 特别是在日本国民的人均税负上升到10日元每人的今天,海军依然保持着这样脱离日本国情的日常办公环境,也难怪陆军要时时出言讥讽海军了。只是为了抗衡长州藩阀的势力,政友会就不得不联合海军的力量,因此即便原敬再怎么看不惯海军的作风,也只能对此视而不见了。 就在原敬注视着会议桌上摆放的军舰模型发呆时,一个声音叫醒了他,“健次郎,你怎么看斋藤海相提出的海军预算案?” 虽然刚刚有些走神,但愿敬却并非没有听到海相斋藤实向他们介绍的海军新充实计划,事实上海军提出的这个计划已经有些年头了。 最早在明治40年,海军省就提出了一个八八舰队计划案,但是限于当时日本的国力,这个计划案最早不了了之。但之后美国大白舰队的到访,使得日本上下大受刺激,认为如果不对海军军舰进行更新,恐怕日本将会成为日美战争中的失败者。 于是在明治43年,海军省拿出了一个充实计划,预计建造三艘一等战舰和三艘一等巡洋舰,明治44年3月这个计划的预算获得了国会的批准。 只是到了下半年海军省又不满足这个已经批准了的充实计划,转而又提出了一个新充实计划,意图从1912年度开始,连续七年拨款总额三亿五千万日元,建造7艘一等战舰,2艘一等巡洋舰。将原先向英国预定的金刚号装甲巡洋舰改为战列巡洋舰。 不过海军这个狮子大开口的预算案还没有来得及提出,就撞上了支那革命,接着陆军出手对满洲革命进行干涉,然后便是现在满洲战争尚未结束,北朝鲜地区又烽火四起,台湾也有小股反抗军掀起了义旗,一时之间海军的充实计划有被长期冻结的趋势。 原本还支持陆军继续作战下去的海军将领们终于忍耐不下去了,这才有了1912年的新年刚刚过去,就迫不及待的邀请首相、财相前来海军省视察。海军省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打算重新推动海军的新预算案,不想再等待战争结束后再提出了。 回想着海军提出的预算要求,原敬对着向自己提问的西园寺首相小心的说道:“我国是一个四周被海洋环绕的岛国,海军就是国防的第一要务。但是我国同样也是一个小国,难以同英、美这样的列强进行无止境的军备竞赛。 海军想要增强实力这自然是正确的,但是总额高达三亿五千万的预算案,哪怕是分为七年拨款,每年也要额外增加5千万日元的支出,我国今年的财政总收入也不过才5.85亿日元,这相当于今后七年每年多支出十一分之一的财政收入,我国财政真的能够支持得住吗?” 面露不渝山本财相立刻接话道:“当然支持不住,在新年之前大藏省又为这场战争拨付了1500万日元,至今为止为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大藏省已经支付了6000万日元,但我不明白陆军为什么还不撤军? 明明满洲前线已经和支那军熄火,他们既然不能向支那军发起进攻,待在那里又有什么意义?战争每延迟一天,我们就得多花上50万日元,这还是前线没有发生大的作战情况下的花费。再把这场战争延续下去,去年的财政整理案白费了不说,今年的财政也要出现大的赤字了。 在这样的财政状况面前,不要说连续七年增加额外的财政支出,就算是一年都未必能支付的了。海军还是先体谅一下国家和国民,暂时搁置这个计划吧。” 海军省次官财部彪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他立刻对着山本财相说道:“藏相,这场战争可是陆军惹出来的麻烦,为什么要让我们海军受过。 而且海军提出这个造舰计划,正是为了国家和国民。请藏相不要忘记黑船事件和大白舰队,大洋对面的米国人对于我国一向恶意满满,观其立国之初对印第安人的灭绝手段,和这些年来对于有色人种的排斥,吞并夏威夷群岛、菲律宾群岛的恶行,谁能保证米国下一个目标不是瞄准的我国? 你让我们暂且搁置造舰计划,可米国人也会搁置针对我国的战争计划吗?请不要忘记,清国当初为了给慈禧贺寿而搁置了更新军舰的计划,结果被我国所击败了。而在日露战争爆发的时候,我们也没有给露西亚以时间完成西伯利亚大铁路。 佐藤铁太郎和秋山真之两位海军战略家经过周密的计算,认为以我国现在的舰队实力和美国海军开战的话,必败无疑。如果不是美国海军的实力大多布置于大西洋,那么也许美国人早就向我们发动进攻了。 但是随着巴拿马运河的建成,美国海军就能通过这条运河轻易的把海军运动于两洋,到了那个时候我国不能建立起一支相当于美国海军七成规模的主力舰队,那么我们就无法阻挡美国海军跨过太平洋,在东亚建立起对于我国的海上优势。 巴拿马运河的完成最多也就三、四年时间了,现在不实施这个造舰计划的话,恐怕等到运河完成之日,我们也就再没有可以造舰的时间了。当美国军舰横行于日本沿海的时候,财政状况就算良好,也不过是为美国人支付赔款方便而已。” 看着山本藏相失去了声音,海相斋藤实也悠悠说道:“事实上,当今的世界已经改变了。就连名记者鹈崎鹫城都报道过:如以往历届政府之制定国防计划,乃以陆军为主,以海军为次。然今世界大势,乃将原有位置完全颠倒过来,成为了海主陆从。 此次满洲作战即证明了这一点,以皇国将士之武勇,可一旦上了大陆也要受制于地形和敌军数量优势的压迫。如果我们源源不断的把资源都输送给陆军,陆上战争只会将我们一点点的拖垮。 毕竟支那人和朝鲜人就在那里,而我们想要征服他们,就得先输送大批的军队和物资过去。他们失败了可以向后撤退,但是日本能够在大陆上无限的扩张战线吗? 就如佐藤铁太郎在《帝国国防史论》中所言:疏远自卫,热衷侵略,必宽亡国之基。最适合日本的国家战略还是:海主陆从。 节制扩充军备之费,将其用于致力生产事业之进步,所引致之资本增加自可维持国运之伸张。 日本实无必要保留数量过大的陆军,因为威胁国运的并非来自陆上的入侵,而是来自敌国海上的封锁。 日露战争已经奠定了我国海军在东亚的优势地位,今后在军备方面只需要继续巩固海上优势,就能保证国家之安全。 而裁减陆军不仅可以节省财政开支,还可以提供劳动力和扩大国内市场,实乃是一举两得。今次战争就已经证明了,我国即便不断增强陆军,也终究难以和大陆国家相提并论的。哪怕是过去懦弱的支那国民,在俄国的支持下和民族主义的感召下,也足以对抗我国久经训练之陆军。 因此我国在对支外交上要重新进行修正,我们应当扶植并联合支那,抵消俄国南下的野心;在此种情形下,日本扮演的就是东亚的英国,而支那则相当于腓特烈大帝和俾斯麦的普鲁士,我国之海权与支那之陆权相互配合、相互补充。 这才是对两国、对亚洲各民族最有利的选择。现在我国和支那不断纠缠下去,只会给欧美白种人以可乘之机,让我们两国不断消耗实力,最终两国都为白种人所控制。” 斋藤实的说法代表了明治维新以来政界和军界的一种和平扩张思想:他们希望将日本经济的基础转移到远航贸易和商业开发上,借助日本在东亚的特殊地位,开发这一地区的资源和市场,同时节制武力、削弱军费开支。 这一想法虽然颇有市场,但是在英日同盟的外交方针下和日本脆弱的经济体系,几乎没有可能实现。只是在支那革命委员会骤然崛起后,支持这一观点的声音又陡然大了起来,因为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出现使得日本不必再考虑如何去扶植支那,反倒是要担心自己被驱逐出大陆了。 在列强的控制下和支那一直对峙下去,或是和支那联手对抗列强,对于陆军来说也许还要好好想一想,但是对于海军来说却是一个不需要选择的问题。只要支那愿意放弃海权,那么独占了东亚海权的日本海军就能获得国内的大部分军费,海军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第483章 当冯德麟带着卫队站在锦县火车站旁军营前的空地上时,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他身边的属下也是惴惴不安的小声向他问道:“冯爷,这小日本真的肯把地方让出来吗?他们要是不肯走,咱们接下去怎办?” 冯德麟楞了好一会才恶狠狠的说道:“那就凉拌。张老疙瘩可真不是个玩意,说好大家共进退,我这前脚才走,他后脚就跑去新民府,这就把我们给撂下了。这革命委员会想让我们和日本人斗起来,我可不上这个当,日本人要是不肯让出地方来,我就带着你们回广宁去,了不起这革命军的师长我不干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俺怎么滴。” 冯德麟身边的几位部下互相望了望,赶紧便有人出声劝说道:“冯爷也不必着急,咱们还是看看再说。张老疙瘩虽然变了卦,但革命委员会我看不是什么说瞎话的人。他们连日本人都打下来了,哪里会让我们来出这个头。要是他们真想谋害俺们,也用不着每个月发给咱们3万大洋的军饷啊。” 听着部下们七嘴八舌的为革命委员会辩解,冯德麟心里就更憋火了,只是他现在还真有点怵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革命委员会,咒骂对方的话语是不敢公开说了。 这倒不是几次在战斗中受挫于对方,而是革命委员会还没成什么气候就敢同日本人打,甚至于还击败了对方。虽然日本人和某些朝廷官吏并不承认失败,认为这不过是暂时的撤退。但是对于东三省的民众来说,抓获了这么多清军和日军俘虏,还缴获了许多日军丢下的大炮和弹药,这样都不算革命委员会胜利,那么朝廷此前几十年对外作战的结果又该怎么算? 东三省的民众因为新移民较多,平日里颇有些匪气,所以参加胡子的年青人很多。但是作为新移民这个群体,他们总体上对于中央政府还是保持着一种令人意外的服从性。和南方革命党人动不动就要光复、独立本省,以此号召本省民众推翻帝制不同,东三省民众是反对皇帝但不反对中央政府。 因为满洲地区面对俄日分割侵略的外部局势,和清廷表现出来的无能,使得东三省民众认为现在的皇帝或是朝廷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因此必须要更换皇帝或是干脆换一个中央政府上来。但他们同样也反对南方革命党人那种动不动就鼓吹各省各自独立,大家自顾自己的联邦主义,那样的话还不如保留满清朝廷,至少东三省还能在一个中国的名义下抵抗日俄的侵吞。 不过现在么,革命委员会的崛起,对日军事上的节节胜利,使得满洲地区有了摆脱被日俄瓜分的可能,东三省的民众顿时都成为了革命委员会的支持者。即便是原本对于革命委员会还颇有微词的地方士绅,现在都已转变态度,开始积极向革命委员会靠拢了。 就算是冯德麟、张作霖聚拢来的胡子们,在日军从四平败退后也都认为满清气数已尽,也许革命委员会真有坐龙庭的天命。这也是冯德麟、张作霖不得不接受革命委员会招抚的重要因素,他们要是继续站在朝廷和日本人这边,这些胡子们恐怕是要背弃他们了。 唯一让冯德麟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他和张作霖商议,即便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招抚,他们也是听调不听宣,争取先占住一块地盘观望形势发展再说。但是冯德麟才刚跑来锦州,按照革命委员会的指示接收京奉铁路关外段的保卫工作,那边张作霖就跑去新民府真心实意的投靠革命委员会去了,这就让他有些独木难支的感觉了。 颇有些心灰意冷的冯德麟此时已经失去了兴致冲冲过来接收地盘的热情,心里反复寻思着是不是带人跑回老家广宁更安全些。不过那样的话,他也就别指望从革命委员会那里得到什么补贴了,而没有了这些补贴他可养不起手下这六、七千人马。 只是就在冯德麟在雪地上来回踱步的时候,一行数人从军营内走了出来。冯德麟停下脚步定睛望去,发觉是自己派去和日本人联络的部下李子阳陪着几个日本军人走出来了,看着李子阳脸上一脸轻松的样子,他总算松了口气,看起来交涉的结果还不坏。 出营的日本军官在冯德麟面前停了下来,对着他面无表情的说了一串日语,就在冯德麟身后的部下正忙着向一旁的翻译询问这日本军官说的啥时,冯德麟有些失神的对着部下们说道:“他说,要我们给他们一个小时的时间整理行李,另外还要我们和他办理交接手续,从此此地铁路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是我们的责任了。” 这位日本军官向冯德麟交代完毕之后,就带着部下返回了军营,守在营门口的两名哨兵也在他的命令下撤离了哨岗,望着这些日本军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终于有人忍不住兴奋的说道:“到底还是得跟着革命委员会干啊,这要是跟着朝廷,这些小日本啥时候能这么和气的对咱。” 听着身边一群部下们的附和声,冯德麟突然就有些不快了起来,明明他才是这些人的老大,何以现在人人都在夸革命委员会的威风,这不是吃里扒外么。他一边在心里想着,难道张老疙瘩又对了一次?一边却拉下了脸对着部下说道:“还他娘的楞在这里吹什么风,老八、老九,你们带人去接了哨位,顺便和日本人点验了交接物资,可别给我丢脸,要不我非把你们吊在营门口吹风不可…” 被冯德麟念叨着的张作霖,此时正在新民府的革命委员会驻地内,等待着被张榕接见。革命委员会的驻地边上就是新民公学堂,此地为革命委员会光复后,新民公学堂就被奉天革命委员会主席张榕下令改为了新民师范学校。 自小在这里长大的张作霖对于新民府自然是不陌生的,不过对于革命委员会这个团体来说,他又觉得自己总是在雾里看花,看不清这个团体是怎么强大起来的。即便是拿着过去自己的生活阅历经验,他也是无法理解这个看起来总是喊着不知所谓的口号的团体,是怎么干翻了看起来高高在上的朝廷和地方官府,又是怎么把那些不可一世的日本军人给打的掉头逃亡的。 当然他能够出现在这里,而不是跟着冯德麟南下锦州,接受辽河以西十六县的地盘,并不仅仅在于革命委员会能打,而是在于革命委员会证明了自己的武力之后,居然不着急和日本人言和入关,反而摆出了非要收回南满日人特权的姿态。 对于张作霖和许多人来说,革命委员会的这个决定是真的出乎意料的。这仗打到了现在,革命委员会已经竖立了足够的威望,此时革命委员会即便丢下关外全师入关,也没有人会指责什么。毕竟在中国历史的传统中,先取中原奠定新朝的国基乃是开国君主的首选,边疆的土地完全可以待日后再收复。 因此在革命委员会击退了四平日军之后,张作霖已经做好了接受革命委员会的招抚,然后为王前驱入关征战,看看能不能在新朝为自己搏一个地位出来了。但是革命委员会以辽河为界,将辽河以西交给他和冯德麟,自己全力和日军争夺奉天地区的做法,却是打破了张作霖的盘算。 一开始张作霖觉得革命委员会这些人是志大才疏,搞不好是袁绍、董卓之流,恐怕是难以接受清廷被推翻后的天命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奉天百姓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归心,他突然才想明白革命委员会不着急入关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东三省的老百姓就认为革命委员会不会抛弃他们,所以才能让革命委员会一下聚拢住了东北的人心。 特别是革命委员会提出一定要收回满清割让给日本在满洲的特权,收回南满铁路,收回大连及旅顺租借地的宣传,一下就把东三省的人心给拉住了。现在就连胡子内部都有听不得说革命委员会坏话的人了,反对革命委员会的人都被打上了亲日汉奸的头衔,这也就使得之前还对着革命委员会的政策指手画脚的士绅、地主们,现在也只敢把矛头对向了地方上支持革命委员会的官员和农会,而不敢再直接批评革命委员会本身了。 张作霖的政治嗅觉可比冯德麟好多了,他很快就醒悟过来,革命委员会虽然将辽河以西十六县丢给了他们,但是这块地方基本没有拓展的余地,他和冯德麟不过成为了革命委员会和北洋集团之间的缓冲地区,只要哪一方有所动作,他们都将被迫走上前线。 这也就意味着革命委员会根本没把他们当成自己人,如果革命委员会把辽河以东的人口消化下去,又真从日本手中取回了南满铁路,那么革命委员会必然是要对付他们这些不可靠的半独立势力的。 张作霖只是衡量了一下,革命委员会虽然走的是最为艰难的一条路,但只要真的走通了这条路,天下基本没有什么势力再能挡得住对方了。北洋在关内虽然耀武扬威,但是对外连日本人都不敢惹,投靠过去显然没有什么前途可言,更加上北洋用人自有体系,他这样的外系人物也很难出头。 所以在思前想后了几天,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全面投靠革命委员会,希望能够完全的融入到这个大有前途的团体当中去。他也知道自己的出身不怎样,加上又错过了革命委员会最容易接受外来势力的时候,因此未必能得到北满出身的革命委员会委员们的待见,于是在打听到奉天革命委员会在新民府成立,委员会主席又是奉天人张榕,就不顾一切的跑了过来。 第484章 就在距离张作霖几人待的房间不远处的正屋内,奉天革命委员会的几名主要委员也在开会讨论张作霖这支部队来投的问题。张榕对此事表示了支持的态度,认为张作霖的投奔能够极大的增强奉天革命的力量,革命委员会应该接受。 只是代表军队出席会议的叶声却反对道:“现在革命委员会最大的问题不是扩张人数而是纯洁组织,这一个月来奉天革命委员会的扩张已经远远超出了中央委员会的预估,吴主席已经两次通电于我们,要求我们不要盲目的追求数量上的扩张,而应当注重吸收真正向往革命的力量加入。 中央委员会之前之所以将辽河以西甩给冯、张两人,便是认为革命委员会暂时无有能力控制住如此广阔的地区,所以要集中力量先消化掉辽河以东的人口地区。比如奉天革命委员会刚刚组建时,编制不过几百人,但是现在已经扩张到了数千人,不到30天就扩张了10余倍之多。 虽说这是革命形势的发展使然,但是这些人中究竟有多少是可靠的向往革命的,有多少是心怀鬼胎的投机者,您能分的清楚吗?” 在革命爆发之后张榕便始终表明自己对于吴川的支持,这使得同盟会辽东支部最终并没有倒向长春起义之后的联军,因此阻止了革命委员会内部的分裂,也在政治上保持了对于联军的名义领导权。这一点在联军失败后的选择相当重要,如果当初革命委员会彻底分裂了,那么联军在失败后就无法再回来投靠革命委员会,这将会造成革命力量的极大削弱。 不管吴川再怎么能够筹备军费、物资,和在政治上动员起大量的革命武装,但事实就是作为革命军骨干的,还是回归后的联军中被抽调出来的中下级军官。没有这些中下级军官完整的执行了总参谋部制定的军事作战方案,光凭借士兵的革命热情,可未必能获得之后的胜利。 正因为如此,张榕虽然没有加入到共和党内,但是在革命委员会内部的地位却并不低,也极得吴川之信任。但张榕对于自己却是不够满意的,他觉得自己在这场革命中的功劳并不足以支持现在所处的位置,仅仅因为支持了吴川就有了这样的地位,这让他在日常工作中总有些心虚的感觉。 因此在此次南下组建奉天革命委员会的过程中,他就很有些想要证明自己能力的想法了。虽然吴川告诫过他几次要甄别吸收奉天现在的地方势力,但张榕总觉得自己就是奉天人,这些奉天各地的势力哪怕再怎么反复无常,他也是能够应付的。于是他觉得应当先扩充革命委员会的力量,把所有地盘都拿到了手,再慢慢剔除那些不革命的人员,这才能显出自己的能力。 对于叶声的指责,张榕大为不满的反驳道:“现在虽然分不清楚,但是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革命者和顽固者、反动者终究会分开的,倒时我们再淘汰这些顽固者、反动者,自然就能澄清革命部队。这难道不是吴主席在接纳满清投诚官吏和各地胡子时说的话吗?” 叶声一时气结,沉默了数秒才回道:“可那是在革命初期,敌人远比我们的力量强大的多,我们可以通过战争剔除出那些顽固者和反动者,而且这些人在我们弱小时选择加入,证明他们不是有着初步的进步意识,就是同我们的敌人有着不可化解的矛盾。 但是在当前的关外,革命委员会至少是占据了一定优势的,这个时候这些人来投靠我们,更多的是投机者。更何况张作霖这支武力此前一直和我们敌对,甚至还接受过日本人的支持,成分异常之复杂,我们想要对他们进行甄别需要花费极大的力气,倒不如先把他们丢在辽西走廊,最为省事。” 张榕听了就更加不满了,“什么叫省事?干革命工作怎么能够图省事?只要有人愿意跟着我们干革命,我们总要给他们一个机会。要是都像你这样,只要有所怀疑就拒之门外,今后谁还肯投奔我们? 而且我们虽然在关外取得了一点小小的优势,但是从整个中国的局势来看,我们依旧还是弱小的,先不说关外只有3省不到的地区落在我们手中,光是我们现在控制的人口和全国人口相比,也就占了四十分之一而已。 更不要提,革命委员会除了要对付关内的反动分子之外,还要警惕我们身边的日、俄两大帝国主义,在这个时候多一份力量终究是好事。 南下的时候吴主席也说了,奉天地区的政治事务由我负责,我现在愿意承担起这个责任来,对张作霖这支武力进行接收整编。如果你还有意见的话,那么我们就投票吧。” 投票的结果自然是叶声输了,他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了投票决定,民主集中原则是革命委员会存在的基础,就算是吴川也一样要服从会议决议。一开始大家并不明白这一规则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随着革命不断向前发展,大家很快就理解了这一规则的好处。 会议决定能够最大限度的保持内部团结,也确保做出错误决定的责任不会落在某个人的身上,最重要的是能够让革命委员会始终以一个声音向外发声,不至于给下面的人以拉帮结派的借口。 当叶声跟着张榕等人前往接见张作霖,向其宣布了奉天革命委员会的决定之后,便着重向其提醒道:“如果你们打算接受革命委员会的整编,那么我们将会对你们进行政治上的甄别,淘汰那些不符合要求的人员,并对剩下的人进行政治教育和重新编组,你们是否确定接受?” 听了叶声这不客气的话语,张作霖身后的两人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善了,但张作霖却若无其事,满面堆笑着对叶声回道:“当然,当然应当如此…” 隔壁学校突然响起的合唱声,让张作霖下意识的住了口,看到他这么谨慎的样子,张榕不由笑着说道:“这是隔壁进行冬学教育的学员们在唱歌,雨亭不必这么紧张。” 张作霖马上笑着说道:“只是听着这歌曲怪有意思的,才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莫怪,莫怪。” 张榕的心情倒是不错,顺口为他解释道:“吴主席听说北洋军都有自己的军歌,觉得革命军将士也该有一首歌,于是让人编了这支歌曲。一经流传,大家都很喜欢,现在冬学下学就干脆以唱这首歌作为结束标志了。” 听说是吴川让人编的歌,张作霖顿时开始努力分辨着歌曲的内容,顺便向着张榕好奇的问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张榕顿了顿说道:“吴川主席给它取得名字叫做:《我的祖国》。” 被张榕念叨着的吴川,此时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同几名共和党中国党员交流着。他向着几名党员说道:“…日本在1907年就已经在全国覆盖了六年小学义务教育,而德国全面覆盖国民的十二年义务教育计划预计在13-14年完成。至于我国,在这方面落后的实在是太多了,东三省更是在日俄战争之后才提出建立新式教育的政策。 如果我们想要建立起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收回被列强侵占的土地和利益,就必须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国防工业把人民武装起来。而一个强大的国防工业不是建立几个兵工厂就算完事的,必须要和列强一样走上工业化的道路,以一整个工业体系作为后盾,才会有一个强大的国防工业。 而工厂和工业体系之间的区别,就在于能否把全部的社会资源围绕着工业制造整合起来。洋务运动之所以失败,就在于洋务派搞的这些个工厂是支离破碎不成体系的,它们就像是一个个独立的庄园,相互之间几乎没有关联。 汉阳铁厂冶炼出来的钢铁只能在湖北一地消化,江南制造局、马尾船政局所需的铁料宁可向外国购买,也不会向汉阳铁厂购买。甚至于中国境内的铁路建设,中央政府也没有强制规定必须使用本国之铁轨。正是在这种农业时代的思想,导致了洋务派即便引进了最先进的机器、派人学习了最新的技术,但终究不过是建立起了几个工厂式样的农庄而已。 所以我以为,想要建立一个工业体系,我们首先就得改变人的思想,不把人的思想从小农社会转变为工业社会的价值观,就算是我们建立了再多的工厂都是白瞎。而如何改造人的思想?义务教育是效果最好的办法,通过统一的教科书和基础科学教育,把工业化的思维传达给儿童,只要十年我们就能培养出一支符合工业社会需要的建设者。 而有了这样一代支持我们的年轻人,那么我们就能对整个国家和社会进行一场翻天覆地的改造。当然,我们目前需要考虑的只是东三省的少年儿童。但是我希望各位记住,义务教育对群众早一天覆盖,对于革命委员会来说,就是增加上百乃至数千支持者的问题。” 宋云桐有些迟疑不定的说道:“主席的想法当然是好的,但是我们现在不仅缺乏教育经费、缺乏校舍,也缺乏大量的教师。前两者倒也可以设法解决,但是这教师问题,恐怕不是地方上能够自我解决的。特别是教授数理化的教师。” 吴川倒是胸有成竹的说道:“眼下南方的战乱给民众生活带来的影响要比我们大的多,我们正可以招募一批青年学生来东北负责教育工作…” 第485章 虽然扩大义务教育的覆盖范围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革命委员会的中下级人员大多是已经定居于关外的本地人,提高东三省的义务教育覆盖率,等于就是给他们家乡以好处。 但是吴川这种试图在规定年限内扩大义务教育普及率的做法,还是吓住了不少委员。宋云桐就不得不出面向其劝说道:“按照教育委员会收集上来的各项数据,东三省14岁以下的儿童大约占了东三省总人口的35%左右。 以教育委员会的估算,咱们即便不算旧账,每年达到入学适龄的孩童也在60-80万人之间。就算按照100:1配备教师,每年新增的适龄学童也要6000到8000名教师,而整个东三省的师范学堂在校生也不过才2000余人,其中大半还是初级师范学堂的学生。一年能够毕业800名学生,都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即便年年去南方招人,也不可能年年招募数千老师回来,且即便以一年增加5000名小学老师,年薪350元,那也是175万一年的额外支出,这还不包括其他教育方面的经费。这个义务教育的负担,恐怕已经超出了东三省财政能够负担的能力。” 吴川思考了许久后说道:“经费方面我会努力去解决,但是义务教育制度必须逐步落实下去,否则革命委员会就会因为缺乏后备力量的补充而倒台。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基础上并不牢固,只不过因为各地反清革命运动的发展和我们举着民族主义的旗帜反抗日本帝国主义,这才使得东三省各阶层团结在了革命委员会周边。 一旦日本帝国主义撤离,满清又倒台了,那么必然会有不少人希望回到过去平静安稳的生活。特别是随着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组成,也使得这些人拥有了一个反对革命委员会的旗帜。毕竟我们还不是中央政府,而共和体制的口号还是很有市场的。 在短时间内,我们或许可以用武力抵挡中央政府和地方势力的联合。但是从长远看,我们想要战胜他们,就必须获得年轻人的支持。而只要在我们主导的义务教育体系下教育出来的年轻人,才会坚定不移的支持革命委员会,那些在旧社会伦理体系下成长的年轻人,则不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是无法投身于革命的。” 看着宋云桐等人沉默不语的表情,吴川随即又补充道:“当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同志们的难处,可是人民既然让我们坐在这里,本就是需要我们面对这些令人为难的问题,不是么? 我的意思是这样,宋委员你去和教育委员会碰一碰,让他们理出一个详细一些的计划来。其他先不管,就搞这个小学义务教育。12年到13年,花上两年的时间,先把东三省适龄儿童的入学人数提高到10万人一年。三年之后翻一番,达到20万人一年。行不行?” “这样的目标的话,倒是还可以努力一下。”宋云桐沉默了半分多钟后,终于接受了吴川的要求,但他随即说道:“不过我也有一个请求,希望党内能够对肃反一事重新进行讨论。 我以为,当前的肃反行动有失控的风险。对那些满清投诚的官兵和各地的胡子团伙进行甄别肃反,我是极力赞成的。对于那些和日本人勾结欺压中国人的亲日分子进行镇压,我也是支持的。 但是我们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当了亲日分子,就搞全家株连的政策吧?比如于冲汉是协助了日本人窃取了大片土地和煤矿资源,但是他的叔伯兄弟有几个并未参与这样的事情。现在肃反委员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于家全部男丁治罪,还要把于家剩下的财产完全没收,把老弱妇孺全部扫地出门,这就给当地造成了很大的动荡。就连顾人宜、鲍化南都发了电报过来,都认为于家其他人罪不至此。” 吴川还在思考宋云桐话中的意思时,一旁的方兆国委员顿时已经不满的对宋云桐反驳道:“于冲汉作为满清的辽阳交涉局局长,不仅不维护中国的利益,还帮助日本人巧取豪夺铁路附近的土地和矿山,他从中获取的利益,难道于家人没有享受到吗?既然他们享受了这些利益,现在接受人民的惩罚也是理所应当。倒是顾人宜、鲍化南两人,他们究竟是站在谁的立场上为于家求情…” 对于工人出身的方兆国,宋云桐一向是有些看不惯的,他总觉得这个人性格粗暴难以相处,且有一种仇富的心态。他于是立刻反对道:“党的纪律可没有不让党员发表正常意见的条款,顾人宜、鲍化南也并没有反对肃反的决定,只是认为肃反应当有的放矢,不能盲目扩大化,从而弄的人心惶惶。” 方兆国语气坚定的说道:“肃反的目的就是要让那些坏分子人心惶惶,让他们知道革命委员会不是吃素的,要是不能震慑他们,我们还搞什么肃反?” 宋云桐的脸顿时被气的涨红了,他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吴川终于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并转头对着另一位委员点名问道:“吴泰委员,你怎么看宋委员的意见?” 吴泰沉思了一会后说道:“我记得主席你之前说过,南满的社会环境和北满是有着相当大的区别的。南满的大户至少也在当地扎根了三代以上,他们的姻亲关系要比北满复杂的多。 于家在辽阳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他们的亲戚和关系户在当地几乎盘根错节,正因为于家在当地有着不小的势力,日本人才会找上他合作。你要说于冲汉没有利用家族的势力帮助日本人做事,只靠他自己的能力为日本人服务,我觉得是不大可能的。” 宋云桐的脸色有些发黑了,而他斜对面的方兆国神情倒是舒缓了下来,只是吴泰顿了一下后又接着说道:“但是,如果我们真要以这样的逻辑去肃反,那么整个辽阳甚至是整个南满的大户都要反对我们了,因为他们不可能没有黑历史给我们肃反。” 方兆国不以为然的说道:“反对就反对好了,我就不信革命军还收拾不了他们了。” 宋云桐却略过了他,小心的观察着吴川的脸色说道:“吴泰委员说的,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南满的大户之间关系错综复杂,拉出一个就可能牵扯出一群,若是我们打击的过于严厉,我担心当前南满的大好局面就有可能再次出现变化。 此外,和我们合作的北满大户们,也很担心革命委员会现在发起的肃反行动。特别是对于南满一些大户采取的土地没收政策,让他们担心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我觉得,这种情绪还是应当加以考虑的,毕竟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和经济,还是需要得到他们的支持的。” 吴川举手阻止了其他人继续发言,然后做出了决定道:“我了解了,关于肃反的事情我会同捷尔任斯基同志进行沟通,这事就暂且讨论到这里。 接下来我们谈一谈,就任临时政府大总统的孙文先生给我发来了电报,在电报里他提到了两件事:一是为副总统推举了黎元洪做出了解释,希望我能够谅解。并表示南京临时政府正在筹备北伐,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予以配合。 第二件事,孙文先生希望我们能够和日本言和,不要伤了中日之间的友好关系。他认为日本和我们同文同种,实乃是守望相助之友邦,并不是仇敌。而俄人贪婪残暴,久之必为中国之大敌,所以中国应当联日抗俄。 并且,孙文先生以为,外交乃是中央政府之权力,革命委员会应当服从于中央政府制定的政策,而不是另搞一套。比如现在革命委员会宣称,满清同各国签订的条约必须重新洽商,否则中国难以承认的主张,就和临时政府同各国的交涉主张有所冲突,因此希望我们放弃这一声明。 另外就是,北京的袁世凯派出了特使,希望能够同革命委员会达成合作。只要我们支持他,他就答应除了此前承诺的东三省交由我们治理外,外蒙古及东蒙古也可交给我们。此外今后关于东三省的涉外事务,比如日俄在东三省的利益问题,中央政府也会先询问革命委员会的意见,再做决定。” 这下宋云桐倒是和方兆国意见一致了,两人都认为孙文这个大总统的宝座还没有坐热,就急着对革命委员会发号施令,未免有些自以为是了。 吴泰也点着头说道:“要是我们照着孙大总统的要求,把对外交涉权力上交给临时政府,岂不就等于是承认了满清和列强签订的各项条约?那么我们还怎么和日本谈判?这一仗革命军不是白打了吗?” 李升可也发表意见道:“可是不接受孙大总统的要求,也会让我们大大的失分。临时政府既然组建了起来,就代表着革命各省的中央政府确立,我们反对孙大总统就等于是将自己排斥于新政府之外,接下去新政府的组建就会于我们不利。” 方兆国于是干脆的说道:“那我们就干脆退出临时政府,我倒是不相信凭我们自己就不能推翻满清了。” 宋云桐眨着眼睛说道:“这也太过莽撞了,要是现在宣布退出,那么还不如之前搅黄了临时政府的成立。临时政府一经成立,就具备了对于全国民众的号召力,此时退出就是自绝于人民。 我看倒不如和袁世凯合作,临时政府虽然不能退,但大总统可未必不能换。只要把孙文先生选下去,我们就不必再面对临时政府的指责了…” 第486章 各位委员或多或少的对同盟会露出的不满,倒是让吴川吃了一惊。不过他也很快醒悟了过来,随着革命委员会发展形势良好,同盟会出身的党员对于孙、黄等同盟会领袖的仰慕正快速的淡化下去,这对于现在的党和革命委员会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吴川一边听取着各人的意见,一边默默的思索着,最终终于开口说道:“我们现在和过去已经不同了,过去我们不过是普通的革命者,不管说什么人民也不会记在心里。 但是现在不一样,我们已经建立起了一个政权,一个政党,手中也掌握着一只强大的力量和上千万民众的前途,不管我们说什么都会被人民认为是党和革命委员会的一种表态。 虽然我不太喜欢用政治人物这个词描绘自己,但事实上就是我们现在就是有分量的政治人物。那么一个政治人物需要遵守的一个基本原则是什么?诚实?正直?还是信仰? 我以为是信仰,即便你真的没有也该让人民觉得你是有信仰的,因为这是人民跟随你前进的理由。否则哪怕我们把自己包装成道德完人,一个朝三暮四的政治人物也是要被人民所唾弃的,因为人民是根据你的信仰来判断你是否能够维护他们的利益,而不是以你个人的品德来判断。 一个时常改变自己信仰的政治人物是无法取信于人民的,同样一个时常改变原则的政党也是无法获得其他政治力量的信任的。因为我们手中掌握着影响地区平衡的力量,如果不能让其他政治力量根据我们的原则来判断我们的行为,那么他们是没有办法和我们达成任何协议的。 就像俄国的沙皇政府,即便我们得到了他们许多支持,革命委员会也不可能信任他们,为什么?因为沙皇政府过往的历史告诉我们,这个政府唯一遵循的原则就是无止境的扩张政策。即便与之相邻的地区再怎么倾向于它,它也一定会找机会把你吞并下去。 这就是为什么,即便再怎么困难重重,我们也应该坚持:反帝反封建。这面旗帜。一旦我们对这一口号表现出了动摇的姿态,那么跟随在我们身后的人民就会散去,而没有了人民的支持,即便我们现在看起来如何形势大好,终究要被周边的帝国主义和本国的封建势力联合绞杀,要么就是政权的彻底变质。” 吴川如此坦率而直白的告诫,令在座的几位委员都有些悚然而惊了。特别是对于宋云桐而言,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虽然在和外国人的交往中吴川确实有出卖利益的举动,但是在党内和公开场合吴川的主张倒是始终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变化。 过去他一直都以为,对方这是有说一套做一套之嫌疑,不过他心里并不觉得这是问题,这正是共和党这个团体所需要的领导人。如果对方是如孙、黄这样的革命圣人,确实是值得革命党人敬仰,但是跟着他们革命的普通人可没看到有什么好结果的。 宋云桐虽然坚持革命,但也不愿意在仇人杀害了自己之后逍遥法外,自己却得到一副挽联的下场。看起来死后尊荣无比,但怎么看都太过憋屈了。陶骏保一案的爆发,不仅仅是摧毁了其他革命党人对于同盟会的信任,就连宋云桐这些对同盟会颇有留恋的旧会员,也彻底对孙、黄等人失望了。 虽说孙文在案发时都没有到上海,而黄兴也未必对陶骏保被害一事知情,但是他们一开始听闻案件之时,或沉默以对,或为沪军都督府辩解的态度,却让各省的同盟会成员意识到,原来革命圣人并不是没有人情,只是这种人情并不在他们这些底层会员身上。 对于原有信仰的破灭,将会使得大多数人更为抵触这种信仰,宋云桐正是其中一个。所以他才会难得的,和自己看不上的工人委员站在一起反对临时政府。 不过现在吴川的表态,又使得他不得不谨慎的出声问道:“如果我们不能退出临时政府的话,那么吴主席您的意见是什么?” 吴川思考了数秒后说道:“革命委员会建立的目的是保卫人民的利益,按照临时约法成立的临时政府原则上和我们并无不同。 因此,我认为如果临时政府向我们提出的要求是为了更好的保卫人民的利益,那么我们就应该服从。当然我们应当明确的告知人民,而不是秘密和临时政府达成什么约定。 对于袁世凯方面我们也应该给与同样的回答,如果袁世凯能够保卫人民的利益,那么我们就支持他。如果他只是想要拉拢我们捍卫满清政府或北洋集团的私利,那么我们是不可能支持他的。” 其他委员还在思索的时候,吴泰已经反应了过来,向着吴川求证道:“主席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公开发表一份声明,表明我们在对日外交上的主张,然后交给临时政府去交涉?顺便也就堵上了孙大总统的要求?” 宋云桐也接着醒悟了过来,连连点头说道:“这个主意好,就算临时政府谈下来了,那也是我们主张在先。要是临时政府谈不下来,人民也只会抱怨临时政府办事不利。我支持这个办法。” 吴川确立了方向之后,委员们很快就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而有了对方临时政府的策略,对于袁世凯方面的拉拢,革命委员会也就有了更多的选择余地。 解决了这个大问题之后,这场小范围的谈话也就宣告结束了。在各位委员离去之后,吴川便起身向秘书张云荣说道:“给我备车,我要去探望一下列别捷夫教授。” 距离吴川住所约一公里外的一处俄国人居住区内,一所带有小花园的两层建筑,就是前莫斯科大学教授彼得·尼古拉耶维奇·列别捷夫的住所。 这位1866年出生,1891年获博士学位,1900年就被任命为了莫斯科大学教授。1910年用实验证实光对物体的微小压力,并著有《光压实验研究》一书,是当代俄国最为出色的科学家之一。 莫斯科大学全名莫斯科国立罗蒙诺索夫大学,建立于1755年,是俄国一所历史悠久的高等学院。不过随着1905年革命时莫斯科大学建立了一个社会民主主义的组织,该组织呼吁推翻沙皇,建立一个共和国后,这所大学就成为了沙皇的眼中钉。 1905年之后,沙皇政府多次关闭莫斯科大学,从而造成了整所大学的左倾化。1911年因为斯托雷平被刺杀,沙皇政府再次掀起了对于社会主义分子的大规模打压,顺便再次关闭了莫斯科大学。 于是有130名科学家和教授发起了了一场集会,以抗议军队入驻校园。但是这场集会遭到了暴力镇压,一些教授被殴打,上千名学生被开除。在吴川的努力和布尔什维克组织的帮助下,彼得堡决定把不可靠的教授和学生发配到哈尔滨建立一所大学。 去年12月中,一些教授和学生就陆续抵达了哈尔滨,预备筹建哈尔滨工业学院。列别捷夫正是这些教授中最为出色的一位,也是在他的带动下,莫斯科的不少教授和学生才决定接受政府的命令,自愿前往哈尔滨。 只是列别捷夫在和政府的对抗集会中受了寒,又经过这样一场长途跋涉,因此抵达哈尔滨后就得了急性肺炎。如果不是磺胺药物发挥了效力,这位搞不好下车不久就要埋骨于异国他乡了。 就如同吴川高度重视这些从俄国而来的教授和学生,俄国布尔什维克们同样重视着他们,在吴川抵达列别捷夫的住所时,捷尔任斯基正打算离开。 于是在门廊内两人进行了一场简单的对话,吴川顺便提了提地方上对于肃反的意见。捷尔任斯基皱起了眉头说道:“这样的打击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必须的。如果不撕破了这些人对于地方的控制网,我们就无法真正把党和民众联系起来。 现在处理反动分子尚且有人为其说话,那么我们想要派人下去执行党的农业政策,到时候反对的声音岂不是更多?要我看,我们现在就应该一次性把所有反对声音都压制下去,接下来党要执行什么政策,也就没有什么人敢跳出来阻扰了。 我们现在向他们退让一步,只会给今后的工作带来更大的麻烦。” 吴川耸了耸肩说道:“我并不是要向后退,但是我认为我们一次最好只打击一批人。革命委员会内部的声音,党还是要听一听的。像现在这样,把打击范围扩大到家属、亲戚身上,甚至连把土地卖给日本人的也被视为了反动分子,这将会使委员会内部的中间派人士对党的目的产生焦虑,从而削弱了我们整体的力量。” 捷尔任斯基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出声问道:“那么你的想法是什么?” 吴川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我们对地方治理遇到的最大麻烦,就是这些本地大户在当地错综复杂的关系。刚好北满又需要大批的人手加以开发,我以为不如对反动分子和摇摆分子的惩罚加以区别。对于那些坚定的反动分子自然要毫不留情的加以镇压,对于那些愿意悔过的摇摆分子则以宽大处理。 可以让他们把南方的土地交出来,然后在我们制定的北方地区进行开荒,以2比1进行土地置换。至于他们在南方的土地,我们可以拿出一部分分配给军属,拿出一部分进行拍卖,只能以我们发行的公债进行竞拍。 这样一来,我们既安抚了中间人士,也可以打破南北大户之间那点默契,从而确保他们难以联合起来反对党…” 第487章 捷尔任斯基并没有当场回复吴川的提议,他表示自己要回去好好思考一番,明日再给吴川一个答复。离去之后的捷尔任斯基前往了斯维尔德洛夫的办公室,虽然对方正在和克拉辛交谈着,他还是简单的把吴川对于肃反问题的建议对其述说了一遍。 捷尔任斯基最后向斯维尔德洛夫征询道:“你说,吴在对待地主、富农问题上的态度是不是过于软弱了一些。虽然他的建议能够削弱地主和富农之间脆弱的联盟,但这依旧还是对地主和富农们妥协了,一旦革命形势有所变化,这些人终究还是要对革命反扑的。” 斯维尔德洛夫微微点头但又很快摇头说道:“我承认吴在这个问题上是对地主和富农进行妥协了,但是我并不觉得他们还有反扑革命的机会。克拉辛同志,您对捷尔任斯基同志也说一说,您今天参加了什么会议,并在会上见闻了什么吧。” 坐在捷尔任斯基对面椅子上的克拉辛听后便打破了沉默说道:“我今天参加了工业委员会组织的中德产业互补经济的研讨会,这次会议已经准备了很久了,受到邀请的代表不仅仅有德国的银行家,也有类似于西门子公司这样的大企业代表。 会议的内容,主要是讨论如何让德国的技术、机器设备、资本和中国的原材料、市场和劳动力结合起来,从而使双方获得双赢。 比如工业委员会就提出了一个设想,在嫩江上游建立一个大型水利发电枢纽,既可以防治嫩江的水害,给下游增加四、五百万亩水浇地,又能提供大量的电力,用于工矿企业。 在这个过程中,德国可以向中国贷款修建这一工程及配套用电企业,而中国则可以利用贷款向德国企业购买电力设备、工程机械、木工机械和有色金属冶炼设备,再拿中国的原料、初级工业品出售给德国,换取马克偿还贷款。 在这个经济循环的过程中,德国的银行和企业获得了利润,而中国则可以改善人民的生活,并改变当前中国落后的面貌,双方都能够各取所需。与会的德国代表对于工业委员会提出的这个经济互补计划兴趣很高,照我看一月底之前双方大概就能签署一个初步协议了。” 捷尔任斯基沉默了一阵,方才出声说道:“这样看来,中国同志确实是打算和日本言和,预备建设自己的国家了?那么吴试图和国内其他阶层妥协也就说的通了,他是想着尽快稳定局势好着手进行建设工作啊。不过,沙皇政府会同意德国人在北满搞这么大规模的建设吗?” 克拉辛马上接着说道:“俄国的银行家也会加入到这个项目中来,而且中国人在和日本人的战斗中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力量。既然沙皇政府战前无法以远东的兵力压制住日本人,那么他们现在也同样压制不住中国人,除非沙皇政府把欧洲的力量调动到远东来。不过那样的话,只会让英国人下场干预,法国人也不会支持俄国这么干。 另外,据说中国人也正和美国人进行着同样内容的会谈,这样一来如果沙皇政府想要阻止各国对于满洲的投资,无疑就等于是直接同各国进行冲突了。上一次的远东战争,俄国已经吃过和各国敌对的亏了,这一次沙皇恐怕不会轻易下这样的赌注了。” 斯维尔德洛夫于是总结道:“在日、俄无法以武力击败革命委员会之后,革命委员会至少拿到了满洲地区一定的自主权力。而对于德、美两国来说,革命委员会给出的条件,已经让他们在商业上获得了足够的利润,这比自己直接管理的殖民地要省力的多。 因此只要革命委员会能够让他们一直获利下去,他们至少会给与革命委员会一定的帮助,而这正是日、俄难以下定决心一定要消灭革命委员会的最大担忧,因为他们之间互相忌惮,唯恐为人白做苦工。 只要革命委员会能够借助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尽快发展壮大无产阶级的力量,那么当前的地主和富农阶级迟早是要为我们的力量所压倒的,自然也就不用着急现在就忙着和他们斗争下去。” 捷尔任斯基终于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向着两人说道:“看起来我们的中国朋友再一次领先了我们,在河道转弯之前已经再一次把准了舵。那么我们接下来还是讨论一下,关于本次布拉格会议的问题吧…” 在捷尔任斯基忙着和同志们讨论布拉格会议时,美国驻哈尔滨领事馆内,几名美国人也正坐在小客厅内交谈着。这场交谈中的主角并不是驻哈尔滨的美国领事,而是美国财团的代表司戴德。 作为美国财团的代表,前美国国务院远东司司长司戴德听到满洲爆发革命,满洲的革命组织向美国企业界递交的合作建议消息时,起初是欣喜若狂的。 自满洲计划为日俄协议所阻止之后,加上排华法案引发的中国民间反美情绪,使得美国在中国的政商计划都遭受了重大打击,他这个中国专家在华尔街的地位也就直线下降了。 现在有这样一个中国地方势力向美国企业家提出合作意向,并且还能够和日本打的有来有回的,对于美国企业家和政府来说,这确实是一个意外之喜,而且还是双重之喜。 对于美国的企业家来说,革命委员会的示好,代表着美国商业在中国的恢复和满洲计划的重启,对于一个国内市场已经差不多开发完毕的工业国来说,中国显然是一个不可放弃的市场。更何况,革命委员会还给出了一个具体的投资计划,比之前美国商人漫无目的的寻找中国市场需求要可行的多。 而对于美国政府来说,革命委员会的出现,和其对于日本之间的对立,这正是美国在太平洋西岸所需要的合作伙伴。日俄战争虽然美国站在了日本这一边,但是对于日本在只有6艘战列舰的情况下就肆无忌惮地对拥有15艘战列舰的俄国发起了挑战的举动,还是让美国政府被震惊到了。 美国的精英们之后不止一次做出了最坏的设想:假如日本在巴拿马运河未完成前向美国发起挑战,那么他们将在太平洋沿岸登陆,占领加利福尼亚和华盛顿各州。 因为美国吞并夏威夷群岛并限制日本移民导致美日关系紧张时,罗斯福总统甚至下令远东舰队全部撤回本土,并敦促财政部长将储存于旧金山的国家储备黄金转移到丹佛。 对于此时的美国,虽然自称是两洋之国,但实际上还是一个大西洋国家,工业和商业重心及六大造船厂都在大西洋沿岸,位于太平洋沿岸的各州大多为农业州,并无多少防御力量。 美国“两洋海军”所需的30艘战列舰虽然陆续服役,但是面对英国、德国的疯狂造舰计划,美国海军部还是决定在巴拿马运河完工之前将战列舰队部署在大西洋。 不过海军部还是委托了海军军事学院对日本的战争潜力、动员和兵力投放能力进行了详细研究,于1911年3月完成了代号“橙色计划”的对日作战方案。 《橙色计划》假定日军不宣而战,对美国发动突然袭击,很快占领了菲律宾和关岛,并在美国主力舰队从大西洋赶到太平洋的3个月时间里动员10万兵力,进一步夺取并固守基斯卡岛—夏威夷群岛—东萨摩亚这一线的岛链,但不大可能占领美国本土。美国舰队可以选择北线、中线和南线横渡太平洋进行反击。 海军军事学院给出的结论是:一、除战列舰队外,美国对日作战的各项准备工作都不足;二、需要在夏威夷和关岛建立军事基地;三、如果战争开始时把舰队部署在太平洋,可以大大简化美军的战斗任务。 海军军事学院还给出了两种设想,其一是一个或一个以上的国家为了阻止日本这种独霸亚洲的政策,将在东亚大陆上的战争中阻止日本,从而使得日本无法对美国发起进攻。但是海军军事学院又认为,日英同盟和日俄协定使得美国在东亚大陆上找不到这样的国家。 不过现在革命委员会自动送上门来,又在和日本的作战中显示了具备对抗日本的能力,美国政府于是认为,也许革命委员会可以成为东亚大陆上那个牵制日本的力量,从而成为美国在太平洋西海岸的支柱。 只是美国资本家的天性,使得美国人不愿意在形势未明的时候投入太多,这使得在革命委员会形势最为危急的时候,双方并没有达成真正可以操作的协议。一开始作为美国财团和政府代表的司戴德,不仅想要从革命委员会手中获得满洲铁路的修筑权,还想连日本人手中的满铁也一并拿下,基本上要把满洲变为第二个檀香山了。 司戴德的贪婪自然没能得到革命委员会的回应,甚至于加快了革命委员会同德国资本家们的合作。随着日军从四平撤退,日中双方陷入了对峙阶段后,美国人在革命委员会这边就更得不到什么让步了。 司戴德不得不开始和同伴们商议,是否要重新和革命委员会进行谈判了。看着室内众人沉默不语的神情,开普兰不由开口说道:“想要完全控股东北交通银行,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锦瑷铁路的修建权,中国人也说的很清楚了,他们并不想惹出外交麻烦,因此只需要商业贷款。除了我们之外,俄国人和德国人也一样对此有兴趣。 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如果是一块类似于菲律宾群岛的海外殖民地,那么我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谈判几乎不可能有结果。如果我们是需要一个太平洋西岸的支持者和商业伙伴,那么我们最好去掉那些政治性的要求…” 第488章 对于开普兰的发言,司戴德不得不回应道:“按照我过去在中国任职的经验,如果我们把计划完全交给中国人而不加以监督,他们除了浪费我们的经费外不会有什么进展。现在我们将要洽谈的是一个数亿,甚至最后可能是十数亿美元的大计划,如果不从中国人那里获得政治权力加以监督和抵押物,我们怎么能够确定最后我们收的回投资?” 只是已经得到小洛克菲勒授权的开普兰,今日却不打算对司戴德俯首贴命了,他坦率的说道:“如果他们是过去的中国人,您说的就没错。可司戴德先生您不要忘记了,这是一只独立自主的势力,他们刚刚打退了日本人,如果我们依然想用帝国主义者的方式去控制他们,只会让他们从亲近美国走向反对美国的立场。 而对于美国来说,我们对于中国的影响力,还比不上日本人和俄国人,我们也没有这个力量往中国派遣大批军队以保护美国商人的利益。所以,想要保护美国商人在华利益最可行的,是扶植一只亲美势力而不是如帝国主义者那样直接插手中国政治,当然这只势力也要有能力保持自己的统治。这样我们只需要给与少许支持,就能获得美国资本的安全。 我们并不是不钦佩您为合众国利益作出的努力,但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庞大的商业计划被政治利益所破坏。我希望您了解,英国人已经开始私下接触吴川了,如果我们继续抱着除了美国之外没人能够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念头,那么革命委员会崛起所带来的满洲机遇,将从美国企业家、金融家手中溜走。” 司戴德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开普兰问道:“怎么可能?就在1月1日朱尔典公使还对公使团发表声明,革命委员会要是不接受满清签署的各项条约,公使团就绝不承认革命委员会是交战团体,也绝不支持对方进入山海关以南。他们怎么可能转身又跑去和革命委员会接触?而且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开普兰还没有开口,就有其他人不满的对司戴德回复道:“司戴德先生,您对于英国人的秉性也太不了解了。这种事情英国人过去不是常这么干么?最近的如日俄战争,英国人一边和俄国人洽谈对付德国人,一边却支持日本人在远东进攻俄国人。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开普兰这才接着说道:“我有可靠的消息,英国人和吴川见过面。因为最近德国人和俄国人走的太近了,所以英国人才迫切的希望能够搞清楚革命委员会是否能够替代日本人看住南满,同时他们也对日本空出来的南满商业机遇有着很大的兴趣。您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找人调查,我相信英国人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沟通很快就会明面化的。” 就在司戴德陷入沉思的时候,开普兰又说道:“所以,小洛克菲勒先生和安德鲁·梅隆先生认为,我们最好把商业和政治事务分开谈判,从而挽回革命委员会对于我们的信任。司戴德先生您可以继续以财团及政府代表和革命委员会展开谈判,不过关于中美实业投资这部分事务,我们将单独和革命委员会进行洽商。这样我们就不至于一无所获。” 洛克菲勒家族和梅隆家族一向是坚定的盟友,也是抵抗华尔街银行家们的主要力量,听到这两个名字之后,司戴德便意识到自己迟迟不能获得同革命委员会谈判的进展,已经惹起了地方财团的不满。 虽然他试图挽回这种不利于自己的局面,并对众人解释,革命委员会现在的处境并没有看起来这么的风光,英国人并不会诚心和革命委员会合作,只要大家继续坚持下去,革命委员会最终总是要对他们低头的。 只是在革命委员会内部有着自己渠道的开普兰并不接受司戴德的看法,而有了洛克菲勒家族和梅隆家族支持的他,也不用如之前那么的对司戴德唯命是从了。之前美国各家财团之所以接受司戴德作为他们的代表,是认为这位中国通能够在谈判中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额外收益。 可是随着满洲这边形势的发展,革命委员会正拥有对于满洲地区越来越大的发言权,可是美国人几乎却没得到什么收获,倒是俄国人、德国人和法国人得到了不少好处。眼看着这样下去,美国财团的对华计划又要如之前几次一样成为泡影,便有人不愿意和其他财团及政府捆绑在一起了。 特别是洛克菲勒家族和梅隆家族,前者控制的石油产业,后者控制的铝产业,和两者共同控制的西屋电工制造公司,在革命委员会给出的合作计划中占有极大的利益。他们和那些一心想要赚一笔快钱,或是迷醉于欧亚铁路计划的梦想家们不同,他们只需要和革命委员会达成合作协议就可获利。 之所以他们加入到这个财团合作项目中来,不过是想要利用美国政府的力量完全垄断这些行业,而不是平等的和中国人进行合作。只是随着德国人和法国人的下场,洛克菲勒家族和梅隆家族意识到,他们完全可以被德国、法国资本家所取代,这才又急急忙忙的向开普兰表态,要求他甩开财团合作,单独同革命委员会进行洽商了。 一方面在脱离了司戴德的控制后,开普兰可以大大的提升自己在这些财团面前的地位,和司戴德相比他完全可以算是一个一步登天的幸运儿,过去他可没有机会和小洛克菲勒、安德鲁·梅隆这样的大人物进行通电,他希望能够抓住这个机会在这些富豪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 另一方面,作为一名犹太人他乐于见到一个亲近犹太人的势力在远东崛起,这至少可以保护住远东的犹太人的生活。而且这也符合犹太复国组织的利益,他们可以借助革命委员会在这里储备力量,以等待时间返回应许之地去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 因此在司戴德的威胁利诱之下,他始终不为所动,坚持应当把商业谈判和政治谈判分离。最终不得不迫使司戴德做出了大幅度的让步,交出了不少谈判的权力,以确保谈判团体在表面上的团结。 解除了身上的束缚之后,开普兰很快就带着其他代表和革命委员会达成了,对于东北交通银行的注资协议,并决定由该银行投资建设:齐齐哈尔-黑河、齐齐哈尔-长春、哈尔滨-伊春、黑河-绥化、安达-北安-伊春五条硬化公路,总长度超过2190公里,造价约1000万银元。 这五条公路将把沿途数十万亩耕地和数千万亩荒地纳入到交通体系之内,从而极大的降低这些地区的物流成本,也是铁路-公路交通运输的初步尝试。 随着这五条主干道公路的投资计划公布,哈尔滨特别市也很快就同美国万国农具公司达成了一个投资计划,由哈尔滨特别市提供土地和基础建设,万国农具公司投资建设一个年组装250辆拖拉机及各式农机的拖拉机厂。 虽然中国的基础工业几近于无,但是这种几乎不需要支付土地成本方式的合作及中国的廉价劳动力,使得美国商人们生起了极大的兴趣。再加上哈尔滨特别市制定的免征税率,从海外进口的零部件在哈尔滨组装再出口并不需要支付进出口税,这极大的降低了欧美商品在亚洲地区的成本。 于是在万国农具公司达成了投资意向后,一批美国、德国及英国商人也同哈尔滨特别市达成了投资意向,这使得革命委员会在香坊和道外两地设立的工业区地价一时大涨了起来。哈尔滨地价的上涨,同样给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带去了错觉,一时让他们以为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也许扎哈罗夫等人的地产计划确实是可行的。 不管怎么说,有着英格兰银行背书的票据并没有未日本银行所拒收,这就证明这些票据在国际金融市场上是可以当成现金支付的。因此横滨正金银行开始动用资金向革命委员会控制下的东北农业银行进行了资金汇入。 在一月十五日之前,横滨正金银行已经向东北农业银行支付了3000万日元,其中一半是黄金和白银,另一半则是日元钞票。横滨正金银行也注意到,这笔钱很快就被运用到了各个项目当中去,比如向美国、德国订购工程机械、发电设备、水泥制造设备和其他设备等。 革命委员会确确实实是想在北满大举建设,而不是试图将招募来的资金用于增强自己的军事力量,这无疑让日本银行家们松了口气,但也因此令他们更为反感陆军试图以拖待变的打算。因为这将使得日本的工商业无法从满洲的建设当中获得更多的利益,原本有许多建设项目其实更适合日本的实业来承接,中国人没有这个技术,而欧美国家又过于昂贵。 但是因为战争的缘故,革命委员会宁可支付更加昂贵的造价,也要将日本实业排斥在外。如果不是因为工期紧张的缘故,中国人甚至一度想要法国人更换资金承兑银行。虽然日本的金融界和实业家认为革命委员会简直不可理喻,为了和日本作对完全不考虑这些建设的成本。 可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因为革命委员会强大的融资能力和资金使用的效率,这些增加的成本对方并不是负担不起。而且因为革命委员会对于外资的利用方式,也使得他们在国际金融市场上更受欢迎。这些筹集到的资金大多都花在了采购国外设备和聘请外国工程师上,钱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银行家和资本家手中,他们自然是欢迎这等优良客户的。 第489章 1月29日,蒋百里带队巡视北满各边防部队及要隘后返回哈尔滨,于是吴川邀请了朱和中一起听取了蒋百里的汇报。 蒋百里向两人简单的介绍了自己这两个月的行程之后,便总结道:“如果以哈尔滨为当前革命委员会的中心,那么想要保住哈尔滨不受俄军威胁。 第一便是要对俄国在中东铁路上的护路军加以防范;第二就是控制西面的嫩江上游、东面的牡丹江地区、和北面的松花江下游。这三处地方正是进攻哈尔滨的必经之道,也是北满水陆交通的要道,失去了这三处地方的控制,哈尔滨也就失去了屏障。 所以我认为,应当在齐齐哈尔、牡丹江站和松花江下游各设一只边防军镇,以护卫哈尔滨的外围安全。不过更好的办法,我认为革命委员会应当把机关中心南移到长春,彻底脱离俄国武力的威胁,这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此外,随着东三省形势的改变,革命委员会实际上已经取得了东三省的控制权力,就革命委员会控制的区域及人口数量来看,长春都有些过于偏颇了,实际上沈阳或四平才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蒋百里的主张,吴川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只是表示自己会慎重考虑,便要求蒋百里给出一份详尽的报告,好让他用于参考。 随着蒋百里的离开,吴川就对着朱和中说道:“我看是时候把叶声调回来了,让他负责奉天的军队整编工作倒也罢了,但是让他指挥地方部队进行治安作战和对日军的游击作战,这似乎并不是他的长处。” 朱和中思考了片刻后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就某种程度上来说,针对土匪和清军残余部队的清剿作战,和日军的游击作战,其实顾人宜所部和东路军干的更出色一些。当初让他担任现在的职位,主要还是考虑我们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在这个位置上。 眼下南满的形势基本安定了下来,日军几乎看不出有发动大规模进攻的动向,干脆就让第二师的政务李国英接替叶声,兼任奉天革命委员会军事委员的职位。这样既可以让地方和前线部队联系的更为紧密,也能进一步加强对于奉天省各收编武力的政治工作。” 吴川点了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另外以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告诫前线部队,眼下我军虽然和日军没有发生大的战斗,但是我军各部还是不能松懈,要时刻准备好打仗、打大仗,在侵略者没有离开国土之前放松警惕,这无疑就等于是自杀。” 朱和中正想说话,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他瞧了一眼进来的人后,就向着吴川点头应承了下来,马上告辞离去了。站在门口的军事情报处处长蔡文信向着这位顶头上司敬了一礼,等到房门被带上之后,他才谨慎的把手中的文件袋打开,把一叠照片放在了吴川面前的桌上说道:“这就是被处决的达木丁苏伦匪徒团伙,一共有21人。这位就是达木丁苏伦,已经验明正身了。” 吴川仔细的把这一叠照片都看了一遍,然后这才丢下照片抬头问道:“都是我们下的手?” 蔡文信小心的回道:“贵福和凌升下毒杀了除达木丁苏伦之外的17名匪徒,却放走了达木丁苏伦。不过我们一直在监视他们的行动,所以在当晚达木丁苏伦的宿营地,我们派出的队伍围住了他,击毙了他和收留他的户主。接着便抓捕击毙了,和达木丁苏伦勾结却没有被贵福处决的三人。最终清除了这21人。” 吴川点了点头,把照片放回文件袋内交还给了对方说道:“这些拿回去存档,然后让乌泰尽快把这些匪徒的家属押送到王爷庙看管。接下来军事情报处继续关注呼伦贝尔及库伦,只要他们不倒向俄国人,我们就不必再采取这么激烈的行动了。” 蔡文信双手接过了文件袋,却并没有立刻告辞,而是踌躇了一下继续汇报道:“还有一件事,十五分钟前我刚刚收到一个电报,一个小时前耿瑾文代表在南京受到了暗杀,现在还不知生死。” 吴川楞了一下,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沉默的注视着蔡文信,对方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接到的电报。吴川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了,他抑制住满腔的怒火向蔡文信简单的命令道:“尽快去核实这个消息的真假,如果是真的,那么就要搞清楚是谁对我们的同志下了这样的黑手。今晚18时将要召开党内中央委员的讨论会议,我希望你到时能够给我一个尽可能清楚的事件报告…” 蔡文信走后,依旧感到一股无名怒火在心中盘旋不去的吴川,干脆打开了窗户,让屋外的冷空气好好的冷却了一下自己有些发昏的头脑了。 自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之后,原本对和谈抱有不切实际希望的袁世凯自然大怒,这位并没有预料到南方革命党人会如此快刀斩乱麻,一下就把他那些谋划给打翻了。试图用南北议和拉拢南方各省那些不够坚定的立宪派士绅,从而削弱南方独立各省联合的袁世凯,反而因为自己排出的代表公开支持共和政体,遭到了满人宗室的猜忌,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随着临时政府的组成,意味着全国各独立省份有了一个统一的核心,和清廷之间不再是地方对于中央的反叛,而是政权对政权的交战模式了。清廷也就真正失去了对于地方民众的号召力,现在能够维持清廷存在的,只剩下了北洋及北方依旧效忠于清廷的近20万武装了。 对于南方的武力,袁世凯在心理上还是占有一定优势的,毕竟北洋军在湖北可是打的湖北军政府差点逃离了武昌城。只是北洋军虽然能打,也不过七万多人,剩下的十余万武装可是效忠于朝廷而不是效忠于他的,在清室对他起了猜忌之心后,袁世凯其实已经发觉自己打不下去了,只是他并不甘心就此向临时政府低头而已。 只是在袁世凯还在为自己和北洋考虑出路时,孙中山、黄兴领导的临时政府却终于忍耐不住出兵北伐了。临时政府发起的六路北伐,正面阵线从湖北直到江苏,江北虽然有西有武汉“湖广总督”段祺瑞,中部安徽北洋倪嗣冲,东部则是“南洋大臣”兼署理“两江总督”的张勋,但是三人却各自为战并无统属关系。 相比之下,刚刚组建了临时政府的南方革命军士气却要高昂的多,特别是被编为第四军的粤军不仅装备精良,士兵也是低于30岁之下的年青人,在南京经过了一番整军和政治动员后,对于北伐满清更是热情高涨。 1月18日第四军渡过长江,27日在固镇和张勋主力展开遭遇战,奋战半日后重创张勋主力占领了固镇,缴获了大量辎重弹药。也就在这一天,前线清军将领段祺瑞等46人通电要求清帝退位。 不管袁世凯之前是真的有了背叛清室的想法,还是为了麻痹南方革命党人的缓兵之计,面对如此局势他都不得不顺着反叛清室的道路走下去了。 然而就在这革命形势一片大好之际,革命委员会在南京的代表却遭遇到了暗杀,这局面就变得复杂了起来。在革命委员会以公开登报的涉外主张下,临时政府方面就放弃了同革命委员会就外交方面上的沟通,显然同盟会并不想背上一口黑锅。 只是随着临时政府的建立,联省人民代表大会的地位也在不断的下降,吴川和耿谨文虽然想要通过大会限制临时政府的权力,但是革命委员会的根据地毕竟远在关外,实在是难以和底蕴深厚的同盟会在东南争夺革命的领导权。 在同盟会拿着临时政府的几个部长位置勾引了光复会和湖北革命党人之后,耿谨文突然才意识到一件事,他在革命委员会的体制内已经习惯了党、委员、代表的权力压倒官僚体制,但是在南方大家认得还是官本位,而不是什么委员、代表。 所以他之前不管怎么和同盟会做了约定,等到孙中山就任了临时大总统之后,人心还是转向了临时政府,这就使得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处于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地位。比起耿谨文给的委员、代表职位,不少人更喜欢部长和次长的官职。 正因为如此,临时政府最终推翻了联省人民代表大会提出的全面整军,整编好军队再北伐的主张,而是迫不及待的提出了六路北伐的主张。当然,这也是同盟会不愿意让联省人民代表大会继续主持整军,以防止耿谨文控制住南京诸军,真把临时政府给架空了。 吴川虽然知道,近半个月来主持临时政府的同盟会和领导联省人民代表大会的耿谨文之间颇有矛盾,但是他还真没想到这才刚开始北伐,南京就闹出了暗杀事件。要说这起暗杀事件和同盟会一点关系没有,吴川是不大相信的。 可真要就这样去质问同盟会,他也知道对方不会给出什么回应的。毕竟耿谨文这一个多月来的行事,得罪的可不止是同盟会,没有真凭实据,又远离了革命委员会的控制区域,他的质问不过是平白被对方嘲讽一番而已。 第490章 到了晚上党的执行委员们聚集于吴川的小楼开会前,蔡文信和张云荣终于拿到了稍微确切一些的消息。耿谨文是在参加南京市民庆贺北伐初步胜利的活动时受到的袭击,两名刺客朝他开了三枪,一枪打中了右胸,一枪打中了右肩,还有一枪击中了他身后的随员。 耿谨文当即被送往了南京陆军医院,虽然得到了医生的抢救但尚未脱离危险。这两名刺客当即被随行的卫士所击毙,此外还击伤抓住了一名尚未来得及出手的刺客,被送往了江苏都督府负责的监狱看押。 虽然耿谨文被刺杀一事让执行委员们都感到了愤怒,不过有人还是很快的冷静了下来问道:“耿谨文不仅仅是我们派往南方的代表,他还是联省人民委员会的议长,他遇刺之后会将由谁来接任他的议长职位?光复会和湖北革命党人还会不会继续支持我们?” 一直关注着南方情况的蔡文信在吴川的点头下,向着委员们谨慎的汇报道:“根据情报处的分析,接任议长职位最大可能的,应当是三位副议长之一,王正廷、谭人凤、汤尔和。分别是湖北革命党人、同盟会会员和地方民意代表,不过我们认为谭人凤当选的可能性最大。 光复会的力量大多在军中,湖北革命党人此时也正关注于北伐,恐怕不能给我们以太多的帮助。新任江苏都督的徐绍桢正在江北办理北伐军的后勤事务,南京城内说了算的只有临时政府,没有一个主事者出头,恐怕很难让这些人团结在一起。 说到底,终究是这次北伐实施的过于仓促了,打乱了我们提出的稳固后方,再行北伐的计划。不管是肃反还是整军,都没有取得较好的效果就被打断了。” 有委员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那么姜文卿呢?作为耿谨文的副手,这个时候他不应该站出来主持南京的局面吗?” 吴川接过了问题回答道:“姜文卿前往武汉处理汉阳铁厂股权整理和复工一事去了,当下并不在南京。等他返回,恐怕南京这边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有委员终于愤愤不平的说道:“这还有什么好查的,必然是同盟会那班人干的,我们为了革命大局支持了孙当上临时大总统,结果他们反过来就要铲除异己,想要独掌大权了。” “对,我也是这么看的。我们应当通电谴责同盟会,把暗杀的手段用在革命同志身上,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了,陶骏保的墓碑都没刻好呢,他们就对我们也来这么一手,他们也配领导革命?” 虽然有这么一两位委员怒不可遏,但大多数委员还是保持着冷静的,捷尔任斯基就出声劝说道:“同志们,请冷静一些。发泄愤怒对于南京方面毫无作用,他们完全可以把罪责推给清政府和那些被肃反的反革命分子身上,我认为现在最要紧的是保护住那位被抓刺客的性命,不能让他被人灭口。” 吴川点了点头道:“我赞成捷尔任斯基同志的意见。蔡文信同志,你立刻给南京那边发电,看看能否和徐绍桢联系上,让他派人保护被看管起来的刺客,最好由我们组织人员进行审问,至少也得在审讯组中安排一个我们的人…” 随着蔡文信和张云荣的离开,吴川于是又对着委员们说道:“追查幕后主使人的事固然重要,不过我们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应该讨论一下,如何对付耿谨文被刺之后的变局。 如果耿谨文被刺的主使者真的是同盟会的话,那么这肯定不是结束,因为刺杀一个耿谨文根本没有意义,只要革命委员会还在,我们就能派去第二位同志。所以我们将要面对的是,我们和同盟会之间的革命联合彻底破裂的局面。” 吴川的话语令房间内的委员们都安静了下来,不过很快就有人打破了沉默,宋云桐起身向着众委员说道:“我认为吴主席的猜测是正确的,同盟会既然已经获得了临时政府的主导权力,自然不会希望还有一个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压制着自己。 更何况,前几日耿谨文同志就已经汇报过,临时政府认为当前的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各代表大多为各省都督府所指定,缺乏人民代表的公认性,因此一直主张令各省重新推选三名代表,以建立正式的参议院。耿谨文同志自然是极力反对这种无理的要求,认为各省不足代表人数的可以补足人选,但没有必要解散当前的联省人民代表大会,建立什么参议院。 眼下耿谨文同志遇刺,恐怕我们已经很难阻挡同盟会改组联省人民代表大会的主张了。而南方的北伐战事也进行的相当顺利,北洋诸将已经开始转向支持清室退位了。 从目前的时局来看,南方革命党人对于我们的支持已经不如之前那么的需要了,因此同盟会针对我们的行动会不断提升,毕竟在打倒了清廷之后,我们就成为了同盟会最大的政治对手。” 有委员当即就说道:“宋委员的意思我能够理解,但是同盟会现在毕竟是名义上的革命派盟主,如果我们没有真凭实据就攻击他们的话,恐怕各省革命者反而会认为这是我们的不是了。” 宋云桐点了点头后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们要打倒同盟会的第一步,就是把他们从革命盟主的位置上赶下来。既然北洋军政集团的政治倾向已经发生了变化,我认为支持南北议和的时机已经成熟。为了减少流血,尽快缔造和平,我们应当支持北洋军政集团和清室的分离,以和平手段促使满清退位,然后撤销临时政府,重新推选新政府…” 如果说上一次吴川还能以坚持革命到底的原则,来维持革命委员会和南方革命各派系之间的联合关系,那么这一次他也难以对抗如此高度一致意见的委员们了,而且他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为了同盟会去说服这些委员们。 虽然他在党内已经竖立起了威望,但是这种威望是建立在他能够带着大家一次又一次赢得胜利的基础上的,如果他的决定不能为党带来利益,那么这种威望是用一次就少一次。更何况,采用刺杀一事来解决政治斗争,这无疑已经打破了吴川的底线,这意味着今后和某些党派如果无法取得共识,就有可能被肉体消灭,谁能和这样的党派进行合作? 在一番紧张的讨论之后,吴川接受了各位委员所认同的主张,表示将派遣人员前往北京和袁世凯进行沟通。在吴川的建议下,关肖权和吴景濂作为了革命委员会的代表。 第二日从南京传回的消息,被抓的那名刺客于昨晚在狱中暴毙,这令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大为震惊,就在委员们讨论如何让南京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时,关内的战场上又出现了剧烈的变化。 两湖的北洋军在北伐军的进攻下不得不退回了河南,而江苏这边的张勋在1月29日晚偷袭北伐军被击退后,双方于2月2日再次爆发大战,张勋再次败退。 听闻这些前线不利消息之后,隆裕太后于2月2日召开御前会议,正式讨论退位问题。各方请求清帝退位的联名也增加到50人。2月3日,隆裕授予袁世凯全权,与南京临时政府商定清朝皇帝退位条件。 同盟会于同日正式给革命委员会以通报,认为刺杀耿谨文的凶手是整军后被淘汰的官兵,刺杀纯属三人的泄愤之举,并无背后主使之人。同日接任联省人民代表会议议长的谭人凤宣布解散联省人民代表会议,组建由各省推选代表组成的临时参议院,以讨论南北议和问题。 2月5日南京参议院组成,同日革命委员会正式通电全国,在清室退位的基础上和平建立共和国。这一通电获得了湖北军政府、南方立宪派士绅和同盟会以汪精卫为首的成员的支持,北伐各部队开始有停止不前的现象。 2月6日,湖北方向的军队完全停下了进攻。虽然姚雨平的第四军于2月4日在宿州再次击败得到了援军的张勋部,但是孤掌难鸣的他也不得不停留在了宿州。6日晚临时政府被迫下达了停战命令,预备和北方议和。 而被第四军击退的张勋退到徐州后,也立刻向北京发表声明,表示自己赞成共和。这就意味着北方再无一只部队肯为清室流血了,北京的满人权贵开始纷纷出京前往天津租界,袁世凯终于完全取得了北方的控制权。 去掉了满人的掣肘,又和革命委员会达成协议的袁世凯,迅速调动起了手中的部队防守住了黄河一线。在此种状况下临时政府继续北伐至京城已经失去时机,且张謇为首的立宪派压住了答应给与临时政府的后续军费款项,迫使临时政府不得不全面转向和平。 2月10日,新组建不久的南京参议院匆忙通过《清室优待条件》和张謇起草的《清帝退位诏书》。因为革命委员会的抗议,除对皇室年四百万拨款降低到了两百万元之外,其他条件并无修改。 只是清室退位虽然明确无误了,可是这临时大总统究竟是延续还是重选就出现了一个新的矛盾。根据最初的南北议和,只要袁世凯承认共和推翻满清,同盟会就支持他担任首任总统。只是因为革命委员会横插了一杠子,破坏了南北议和不说,还推动了南方革命党人的联盟,打压了南方的立宪派势力。 这就使得现在的北洋看起来并不如之前那么的强大,而同盟会在南方各省的力量也较之前稳固的多,于是宋教仁、陈其美等人认为不应当让出总统之位。可黄兴、汪精卫这些人却认为,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共和,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还要同袁世凯争这个位置,岂不是让世人以为同盟会起义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第491章 1912年2月12日,袁世凯将《清帝逊位诏书》呈献给隆裕太后,养心殿御座上就坐的隆裕太后尚未看完全篇就已经泪如雨下,她于是不再阅览,将面前的诏书交给了军机大臣世续、军谘大臣徐世昌盖用御宝。 此时反对逊位共和的恭亲王溥伟在殿外自请召见,隆裕太后当即说道:“彼亲贵将国事办得如此腐败,犹欲阻挠共和诏旨,将置我母子于何地!” 于是隆裕太后下令,无论是何贵族,均不准进殿内,两名大臣盖用御宝陈于黄案。隆裕太后抱着幼帝溥仪哭泣不止,袁世凯及殿内各国务大臣亦同声一哭。是日清亡而民国生。 2月13日,清帝逊位诏书登于报纸,光复各省民众一时欢呼雀跃,尤以南京为盛。早上宋教仁乘坐马车前往火车站时,因为街道上的庆贺人群太过密集,足足花费了往日3倍的时间才抵达了南京火车站。冲入站台的宋教仁在送行的人群中终于找到了要找的目标,他赶紧分开人群跑了上去。 面色苍白,一脸病容的耿谨文正坐在轮椅上和人告别,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回头一看,方才微笑着说道:“原来是渔父先生,您怎么过来了?清室退位,民国新创,你现在应该忙的不得了才对,我还特意让人不要告诉你的。” 宋教仁无视了耿谨文身边几名随员对其不善的眼神,走到了耿谨文面前打量了一会,方才安下心说道:“看你的气色比前两天好多了,这我倒是放心不少。和南京相比,确实是上海的洋人医生更出色一些。另外,谨文兄说不要打搅我,这就太过见外了。 其实之前我们沟通的一直很愉快,如果不是出了这桩事体,我以为接下来才是我们携手干一番大事的大好时机。我原本是想等你身体好一些再和你聊一聊的,但是现在你要去上海就医,我就不得不过来送一送你,顺便和你谈上两句了。有些误会,我以为不应该拖延时间解释的。” 耿谨文瞧了瞧周边嘈杂的环境,不由笑了笑,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肺部受了伤,可提不起多大的声音和你交谈,要不我们还是上车,进了包厢再说吧。现在离开车还有半个小时,足够我们交谈的了。” 宋教仁当然不会拒绝这个建议,有些话也不适合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下说出来。19年通车的沪宁铁路,建造规格是中国铁路最高等级的,不管是铁路还是机车都相当的先进。耿谨文虽然还不能如孙中山那样,弄到一列特快专列来坐,但是也弄到了两节一等车厢,一节用于自己休息,另一节给随员和随行护士。 当其他人离开了耿谨文的包厢,让他和宋教仁两人独处之后,坐在耿谨文侧面的宋教仁当即靠着椅子的扶手,和耿谨文拉近了些距离后,认真的对他说道:“刺杀一事确实不是我同盟会所为。我这几天已经查过了在南京的各同盟会组织,也亲自向陈其美询问过,我同盟会中部总会之人和三名刺客并无来往。我可以用自己的人格担保。” 耿谨文注视着宋教仁的眼神,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平静的说道:“我相信渔父先生你的担保,但这毫无意义。” 对于耿谨文的回答,宋教仁一时有些错愕,这样的回答并不在他的计算之内,因此他一时有些想不起自己该说什么了。 耿谨文顿了顿后又说道:“我记得我刚刚同吴主席见面的时候,吴主席曾经是这么跟我们说的,在当今的中国干革命工作,就得先接受随时会死亡的命运。如果连这点认识都没有,靠着一股热情去革命,是支持不了多久的。 所以,对于被刺杀一事我并不放在心上,就算没有那三名刺客,以后也会有其他的危险在等待着我们,只要我们不停下脚步,就不可能不遇到危险。 对于这件刺杀案来说,刺客想要杀死我这件事,对于我们和幕后主使者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幕后主使者通过刺杀我这件事,是否达到了他的目的。我在南方没有私仇,所以幕后主使者谋刺我并不是为了泄愤,而是想要阻止我做某些事情。 而就这些天来,临时政府所颁发的一系列政策,我不得不承认,幕后主使者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肃反和整军都停下了,而此前由革命各派系控制的联省人民代表大会也宣告解散了。 我不明白,这个时候您跑来告诉我,刺杀者和同盟会中部总会无关,这到底有什么意义?革命委员会和同盟会中部总会之间的信任已经宣告破裂,这并不是因为我在南京受到了一场刺杀,而是在于你们在之后干了些什么。 渔父先生,在我看来这场革命已经结束了,因为你们已经亲手摧毁了这个革命联盟,以同盟会的力量是不足以和北洋集团-各省立宪士绅同盟相抗衡的。和这件大事相比,我受到刺杀一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宋教仁心情复杂,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过了好久才期期艾艾的说道:“事情未必会变得如此糟糕,至少我们已经建立起了临时政府,也让清帝宣布退位了。 从谨文兄你身上,我能够感受到革命委员会对于革命的追求。如果我们能够把刺杀案解释清楚,难道你就不能说服吴川和革命委员会看在国家和民族未来的份上继续支持孙先生吗? 我想你应该清楚,和袁世凯相比,孙先生才是真正能够带领这个国家走向共和的人。若是让袁世凯接任了临时大总统,这个国家也许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耿谨文转头望向了窗外,2月的南京已经看不到什么积雪了,只是路边的垂柳还是光秃秃的,春天还是没有到来啊。他心中胡思乱想着,口中却开始敷衍道:“我现在远在千里之外,说句话都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还能去说服其他人。孙先生受万人敬仰,又有克强先生和您辅佐在侧,实在是轮不到我这个小人物多嘴…” 随着汽笛声响起,宋教仁不得不下了列车,他终究还是没能说服耿谨文帮助缓和同盟会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关系。望着车窗边的耿谨文和自己挥手道别,然后缓缓远去,宋教仁心中不由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虽然他和耿谨文共事不久,但他却觉得和对方在公务上的默契还要高于自己身边的那些同盟会骨干们。 耿谨文从南京的离开,也就意味着革命委员会正式从南方临时政府的撤出,这正是宋教仁所不乐意看到的。和对一切都抱有乐观态度的孙中山,对革命委员会不以为然的黄兴,对革命委员会莫名痛恨的陈其美等人相比,宋教仁却是认为革命委员会在临时政府内的存在,正是临时政府存在的基石。 没有了革命委员会在临时政府内部的掣肘,固然从此可以让同盟会乾纲独断了,但是临时政府发出的命令还有效果吗?作为北方牵制住北洋集团的主力,各省革命党人都很明白这样一件事,只要革命委员会出关南下,则北洋必败无疑。可如果革命委员会和北洋联手了,那么大家加在一起也是没戏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革命委员会改组联省代表会议为联省人民代表会议,并下令各省对反革命分子肃反时,各省军政府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因为此时大家都已经承认,临时政府从大义到实力都已经压住了各省,哪怕有一两个省想要跳反,也要在周边各省的围攻下灭亡的。 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的撤退,原本四大革命派系的联盟就宣告解散了,光凭一个同盟会连北洋都未必单挑的过,大家为什么还要听从临时政府的命令?现在应该是临时政府给各省军政府好处,才能避免自己单独和北洋对阵才是。 只是宋教仁忧心忡忡的看法,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支持。如汪精卫则干脆是主张让位以求南北和平的,他连临时政府都打算送给北洋了,那里还顾得上革命委员会退出不退出的事。所以他只能以私人身份前来送行,希望至少能够缓和一下两家的关系,只是现在看来他的努力并没有获得耿谨文的回应。 就在宋教仁在站台上呆呆的站立时,靠着窗户望着他的耿谨文终于收回了目光,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其实已经给过宋教仁机会了,只是对方只谈刺杀案,却回避了关于同盟会在临时政府中排挤革命委员会的行动,这就让他无法和对方交流下去了。 政治团体和政治团体的交流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利益的补偿或交换。不谈利益的分配,却指望靠着个人的交际能力来缓和两个团体之间的矛盾,这不是把他当成了傻子了么。 更何况,革命委员会内部本就有不赞成支持同盟会领导革命的声音。在革命委员会的大多数人看来,同盟会虽然名望甚高,但是并没有对这场革命做出了不得的贡献,跑去湖北抢了军权却被北洋打的跑回上海去了,已经够让人不齿了。 之后还对革命同志背后下黑手,把打下了南京的功臣陶骏保给杀害了,手中又没多少实力。不管怎么看,这同盟会都不像是能打天下和治理天下的主。和同盟会一比,先后击败北洋和日军的革命委员会,怎么看都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团体,凭什么我们不能领导中国革命? 耿谨文可以不追究刺杀自己的主谋,但是不能不为革命委员会的利益考虑。如果在同盟会损害着革命委员会的利益下,他还要主张双方继续合作的,那么他估计自己接下去就该被召回靠边站了。 第492章 对于上原勇作来说,这个冬天真的是分外难熬。这不仅在于满洲冬季的气候远比日本苦寒,更在于他所率领的这支军队失去了战意。 就如他之前向山县的秘密汇报,从四平退回的部队已经完全丧失了作战的勇气,不仅仅出现了对战争的不满言论,甚至于某些部队还出现了士兵抗命的现象。 而那些从国内上来的增援部队虽然一开始还颇有士气,但是军纪却极度败坏,即便派遣军司令部三令五申要求不得骚扰支那平民,但依然有小股部队在驻地附近自行征发粮秣、苦力和抢夺女人。这些小股部队不仅证实了支那革命委员会对于皇军的污蔑之词属实,更是激发了支那百姓的愤怒。 就连为陆军奔走的满铁职员,也对于这些国内来的增援部队极为不满,有人甚至公开抱怨:“陆军如果精力太过旺盛不如直接发起进攻和支那军人去较量一番,在后方破坏满铁苦心维持的日支亲善成果算是怎么一回事?陆军到底是来保卫日本在华利益的,还是来破坏日本侨民在满洲经营起来的事业的云云。” 上原勇作知道,这些日本侨民和满铁职员抱怨的,不是陆军败坏军纪的现象,他们其实是在抱怨陆军的按兵不动。如果陆军在满洲能够打上一两场胜仗,把支那百姓渐渐觉醒的民族意识给压制下去,那么他们才不会关注陆军的军纪问题。 但是在陆军从四平撤退后,原本对于外国人唯唯诺诺的支那百姓就起了些变化,他们对于外国人主要还是对日本人,突然就失去了畏惧感。过去在奉天,哪怕日本人是孤身一人,也敢毫不畏惧的斥责一群中国人,而中国人不仅不敢围观,也很少有敢回口的。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发生冲突,警察和官员只会站在日本人这边,而自己只会受到更大的损失。 正因为如此,日本在满洲的人数虽少,但是对于人数众多的支那人并不畏惧,而且还喜欢抱团欺负支那人。满洲的日本人渐渐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团体,他们看起来要比其他海外日本人更为团结,哪怕是日本人在欺负支那人的过程中吃了点小亏,也会成群结队的向中国官府抗议,甚至自行组织人员进行报复,直到敢反抗日本人的支那人家破人亡或逃离本地为止。 但是在四平撤退之后,支那人的胆气突然就雄壮了起来,一旦和日本人发生了冲突,只要当街大喊一声“日本人又欺负人了”,顿时就有一大群中国人围了上来。与之冲突的日本人要么立即道歉,要么就得挨上一顿打。 至于像过去那样向官府告状或集结人员进行报复,现在也已经成为了不可能的事。因为旧官府已经不复存在,革命委员会建立的新官府只会偏向本国人,而那些无所事事的日本浪人早在支那军抵达之前就南下了,现在依然停留在本地不肯离开的,都是不肯放弃本地财产的日本居留民。 在日军控制的区域虽然要好上一些,但是支那人也普遍出现了不合作的姿态。那些和日本人保持合作的本地大户,往往成为了支那小股部队的首要袭击对象,而派遣军光是维持从大连到奉天城的铁路安全,就已经差不多耗尽了不多的机动兵力,那里还顾得上去保护这些亲日大户的家园。 于是原本亲日的支那人开始疏远日本人不说,就是那些在满洲置办起了家产的日本居留民,也开始主张日支亲善,放弃战争了。 上原勇作对于这种变化的出现也是无可奈何,他并不是不想对支那军发起进攻,但是陆军对于满洲冬季作战完全没有信心。这并不是陆军对满洲作战没有研究,日俄大战之前日本就开始研究高寒地区作战了,否则就不会出现“八甲田山事件”了。 但是日俄战争爆发之后,陆军就发现研究和实战还是有区别的,在战争中出现的大量病员证明了两件事,日本人不适应高寒气候和日本的后勤无力支撑这种气候下的大型会战。所以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开始实施了满洲驻军轮换制度,就是为了让陆军各师团熟悉满洲的气候。 只是现在这一制度的效果还没有显露出来,这场战争又爆发的过于突然,加上前期战事的不利,使得上原勇作难以下定决心发起一场大的会战。而在双方呈现对峙局势之后,随着部队的士气下降,派遣军就更打不起一场无法速胜的会战了。 部队的士气不断下降,不仅仅在于从四平撤回的部队感染了从国内增援的新部队,更在于奉天大本营身后这条漫长铁路线的防御作战。因为一些增援部队的军纪不靖,导致了铁路沿线的支那民众对于日军的不满。 如果是过去的话,这不过是个小问题,毕竟支那人数再多也是难以同有组织的国家力量对抗的。但是随着支那革命委员会对南满各地势力的收编,这就不再是区区几处村庄和一些支那百姓和日军的对抗了。这同样也是在一个政权组织下的,国家与国家力量的对抗。 上原勇作手中虽然还有近4个师团,超过六万人的力量。但是把这样的力量分散在大连和奉天之间的广大区域,就好像是在一碗拉面上面撒了几粒葱花,看起来很像样子,但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学习过法军建制的上原勇作并非没有听说过,“两个马穆鲁克兵绝对能打赢三个法国兵,一百个法国兵与一百个马穆鲁克兵势均力敌;三百个法国兵大都能打胜三百个马穆鲁克兵,而一千个法国兵总能打败一千五百个马穆鲁克兵。” 然而拿破仑皇帝的这句名言被支那军逆用了,游离于铁路线两侧的支那民兵绝不和小队以上的日军发生正面冲突,而在小队以下规模的战斗中,这些支那民兵就会以人数优势加上手榴弹等爆炸物完全压制住日军小队作战。 上原勇作认为,自己掌握着的六万大军真的展开和支那军进行野战,也能轻易击败2倍以上的支那军。但是当他不断的把兵力分散开去之后,这只军队不过只能当成几万治安警察来使用了。大连到奉天铁路两侧起码居住着数百万支那民众,这几万武装警察固然可以保证地方上的治安,但是接下来该让谁来抵挡支那的正规军呢? 虽然英国人在布尔战争中展现了一种有效的对付这种游击战的方式,但是上原勇作却知道这一策略无法在南满实施。即便不考虑支那人的数量,光是考虑哪些被俘的日本军人和一直关注日军行动的外国记者,上原勇作也不敢像英国人那样把铁路线两侧化为焦土,将沿线的支那百姓都集中关押起来。 这不仅会败坏日本的声誉,更重要的是将会使得日本公债在国际金融市场遭到抵制,就像日俄战争中俄国公债被国际市场抵制一样。依赖于借债维持国家运行的日本,是没办法冒这样的风险的。 不过目前令上原勇作感到最为头疼的,还不是这些问题,而是新近冒出来的一件士兵袭击军曹的案件。这件案子当然不是在派遣军中发生的,而是在支那军俘虏的日军中发生的。 按照支那及外国报纸所刊登的消息,在支那军长春的俘虏营中,一名军曹因为管教了不听话的部下,结果在晚间受到了这名部下的袭击身负重伤。这一事件激怒了日军的军官们,他们一致要求管理俘虏营的支那军人处死这名袭击上级的士兵。但是俘虏营中一向严守军中等级的日军士兵们,这次却站在了袭击上级的士兵一边,反对处死这名同伴。 而这一争论随着报纸传播到派遣军中之后,很快又引起了派遣军中军官和士兵们的对立。因为支那报纸上将整个案件详细的刊登了出来,所谓军曹管教不听话的部下,是因为革命委员会给俘虏营安装了一个名叫广播的新玩意,广播内会播放一些日语歌曲和阅读一些文章,以安慰日军俘虏的思乡情绪。 这原本是革命委员会的善意,但是革命委员会这些天把对一些被解救出来的日本妓女采访录进行了广播,以揭发日本财阀和军阀之罪恶。广播告诉日本士兵,他们的敌人并不是中国人民而是国内那些欺压日本人民的财阀和军阀。 这样的广播自然引起了俘虏营内日本军官们的不满,他们一边向管理俘虏营的支那军方进行抗议,要求停止广播,一边则命令俘虏营中任何人不得在广播期间倾听。这位被军曹殴打的不听话士兵,其实就是因为在广播期间发呆,没有按照军曹的要求按住自己的耳朵。 而这位士兵之所以发呆,是因为他觉得广播中某位妓女的采访录很像自己姐姐的经历。本就被广播引发了感伤情绪的他,再一次被军曹毒打后终于萌发了反抗的意念,这才会隐藏了工具于晚上袭击了这名从军以来老是殴打他的军曹。 对于日军的军官们来说,军中等级就是一切,就算军曹的行为有些粗暴,那也不是士兵以下犯上的理由。若是过去,自然没人敢站出来反对这个主张。但是现在么,因为支那及外国报纸对于这名士兵的同情,派遣军内部突然就冒出了不同的声音。 甚至有人开始声称,幸德秋水的一些主张也不全是大逆不道,国民背负着高昂的税金,又把子弟投入到战场,好不容易才打赢了日清、日俄两场大战。但是除了让国家背负了巨额债务,农民连米饭都吃不上外,国民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倒是财阀们一个个修起了西洋大宅,穿上了昂贵的洋服。他们究竟是在为日本和天皇而战,还是在为财阀和将军们而战? 第493章 当上原勇作听到军中居然流传着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惊讶的半天没有出声。幸德秋水是什么人?是被打成谋害天皇的罪人,这件案子还是在陆军的支持下才迅速定案判刑的。国内的知识分子们也许还会对幸德秋水抱有同情之心,但是作为天皇陛下忠贞的代表,陆军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叛逆的。 如果陆军出现了这样的叛逆,也就意味着派遣军的士兵们对于强迫他们来满洲作战的军部之不满,已经快要溢于言表了。带着这样的军队,怎么还可能继续打下去。 这个时候上原勇作已经觉得,军部想出的以拖待变的满洲作战方针,简直是一个蠢的不能再蠢的想法。支那革命委员会根本不着急入关,反而好整以暇的打着反帝的旗帜整合着整个满洲的力量,他实在没看出支那革命军有什么破绽,倒是派遣军内部先出现了矛盾。 上原勇作以为,归根到底还是国内的教育出了问题。国内某些知识分子打着脱亚入欧的口号,从西方引进了自由主义,教会了国民什么叫思考,才会导致出现幸德秋水这样的逆贼,现在连军队中的士兵思想都被腐蚀了。 学校应该教育国民为天皇和皇国去死,而不是教育他们去思考为什么要为天皇和皇国去死,否则陆军还有什么凝聚力。上原勇作虽然把自己的想法写成文字寄给了山县大将,可国民教育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扭转的,他现在最为棘手的还是要压制住士兵和军官之间的对立情绪。 只是上原勇作对此也是束手无策,他只能在给山县大将的信件中委婉的建议,还是早日结束战争把军队带回国内去整顿为好,在满洲这种共和思想弥漫的敌国领土上,无所事事的将士们只会胡思乱想,从而为共和思想所诱惑。 上原勇作还直接点明,被毒害的不仅仅是那些新加入部队不久的士兵们,就连一些军官也起了亲近共和思想的倾向。 因为这些军官认为,支那军在日清、日俄战争中懦弱无能,现在却这么能打,显然是帝制不及共和的表现。过去日本之所以能够打败清国和露国,因为那两个都是腐败无能的帝制国家,而日本是君主立宪国家,所以日本胜而清、露败。 但是作为帝制国家的日本遇上了刚刚觉醒的共和支那,即便只是支那一小部分的力量,日本也还是败了。可见这次陆军失利并不是陆军将士无能,而是败给了支那的共和体制,就好比欧洲各国打不过拿破仑执政,却击败了拿破仑皇帝,这就是同样的道理。 这种荒唐的言论在四平撤退的军队中非常有市场,上原勇作其实心里是明白,这些军官们之所以接受这样的说法,明显就是不想承担四平败退的责任,而是要把失败的责任甩给皇国的体制问题了。虽然军部费了大力气掩盖了四平败退,但并不表示战后不会和这些败退下来的军官算账。但是现在这些人搞出这样一个说法,军部还真不敢对他们下手了,他们要是回去胡说八道一番,陆军就成了逆贼的巢穴了。 相对于日军高层的焦头烂额,革命委员会这边看起来倒是风平浪静的多,当然这种风平浪静也只是表象。耿谨文被刺和清室的宣布退位,终于使得革命委员会内部支持巩固东三省统治的声音压倒了入关的声音。 对于革命委员会那些从关内移民不久的委员们来说,在击退了四平的清日联军之后,就开始鼓吹和日本协调,然后尽快入关打倒满清朝廷,以建立一个新的共和国。他们的这种欲望来自于他们在关外移居的时间不久,还没有产生对这块冰冷土地的深厚感情。 但是对于那些在关外已经移民一代以上,并拥有着一片土地的委员们来说,入关打倒满清建立共和当然好,可也要先保证了关外的安全才行。要是入关战事不利,而身后的日、俄又联合断了他们的后路,岂不就成了半空中挂着的风干肉,任人食用了么。 而日本人的漫天开价和俄国人撺掇外蒙古、呼伦贝尔独立,也都证明了这两个帝国主义确实是没安什么好心,这才使得吴川等等再说的主张获得了最大程度的支持。 正因为革命委员会在关外的主力安坐不动,日本和俄国也只能在口头上呼喊上几句,倒也没有联合起来动手的意思。于是革命委员会、日本和俄国在满洲地区成为了相互牵制的平衡局面,倒是北朝鲜地区随着天气回暖道路开通,陆续传出了一些消息,几乎都是对日军不利的传闻。 革命委员会虽然和北朝鲜的起义部队有电台联系,但是之前北朝鲜的起义部队自己也被积雪切断了各部之间的联系,因此知道的情况并不比这些传闻多多少。不过革命委员会倒是确定了一件事,起义部队至少占据了大半个慈江道和小半个咸江南道,平安南道北部也有义军出没的消息。 在这个冬天的掩护下,朝鲜人至少在国内建立起了一块不小的根据地,日本为此又从国内调来了一个旅团,加入到了北朝鲜地区的治安战中。如此一来,朝鲜的日军兵力也增加到了两个半师团,原本安置于鸭绿江北的一个日本旅团现在也不得不退回了鸭绿江南,安奉铁路几乎全部为革命军所控制了。 当战局发展到了这个时刻,俄日联手的几率已经降到了最低,因为俄军现在出兵就等于是在替日军解围了。根据革命卫队安插在俄国驻哈尔滨领事馆的某位成员传出的情报,俄国外交大臣给驻哈尔滨总领事发的电文。 外交大臣认为:对于日本人提出的重新缔结日俄密约的请求,则日俄对于满洲的划分应当以安奉线为基准,日本可以保留大连和旅顺,但是不能越过大石桥一线。营口、大石桥、奉天、安奉铁路及安东港都应当纳入俄国的势力范围内,鸭绿江以南的北朝鲜地区应当建立一个朝鲜自治区作为日本和俄国之间的缓冲区。 日本人对于这个方案显然不怎么感兴趣,原本在陆地上就处于弱势的日本,现在又被俄国势力分割为南朝鲜和关东州两块破碎之地,今后显然更难以同俄国人争夺满洲地区了。 吴川和党内的同志们讨论了之后,就将这份电报内容透露给了英国人。果然英国对于这样的日俄密约并不满意,除了向日俄双方施压之后,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态度明显有了改变。 特别是当革命委员会转而支持北洋集团和临时政府和平谈判,表明自己并无武力入关的意图之后,英国人终于开始和革命委员会接触,试图让革命委员会取代日本过去在满洲的角色,抵挡俄国人南下。 德国人和俄国人这两个多月来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态度大约是最为纠结的,德国人发觉英国人没有在日本人身上下注之后,态度就有所改变,转而希望俄国人能够被引诱转向东方,但是德国人又不舍得放弃自己投资了许多资金的革命委员会。 俄国人这边也是态度摇摆不定,原本想着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两败俱伤,然后远东的俄军就可以趁机南下捡便宜。但是日本的脆败不仅没能让革命委员会损失惨重,反而让革命委员会轻易的夺取了对于南满的统治权。吸收了南满上千万人口之后,革命委员会的力量反而迅速的成长了起来,面对这样一只力量,俄国远东将领顿时失去了南下的勇气。 俄国人一边试图继续笼络吴川,希望能够借助这位亲俄的中国人继续扩大俄国在北满地区的权力,至少在成立哈尔滨特别市这件事上,吴川的行为是无可指摘的。一边又想着和日本达成新的协议来压制中国人,当然也顺便刮些好处回来。 而德国和俄国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摇摆态度,和两国的渐走渐近,实质上已经引起了旁观的英国和法国的不满。他们并不希望俄国和德国达成什么协议,然后真的掉头转向东方去了,那么欧洲的协约国包围圈就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漏洞。 因此在法国人的斡旋下,英国人向革命委员会伸出了月桂枝。这两个多月来,在外交阵线上革命委员会算是第一次接受了帝国主义外交的洗礼,当然吴川和党内的同志们也见识到了弱者在外交场合上的无奈。革命委员会几乎只有被动接受帝国主义者的善意或恶意,他们几乎完全动摇不了各国外交家的决心。 不过和满清的外交相比,革命委员会却又是进步巨大的。至少在打完了四平一仗后,各国外交官终于不能再忽视革命委员会的利益。虽然革命委员会无法改变各国外交官的决心,但至少也可算是勉强保得住自己的部分权利了。 随着英国对革命委员会的态度明朗化,朱尔典已经向各国公使表明,一个能够维护满洲社会秩序的地方势力,对于中国来说是必要且必需的。既然清室已经退位,中国人民的要求获得了满足,那么接下来恢复中国的安宁与和平才是最重要的,一个混乱的中国是不能给各国带来利益的。 当然,口头上声称要尊重中国人的朱尔典,很快就向临时政府施压,要求尽快达成南北议和,否则各国公使将不得不采取必要手段恢复中国的社会秩序。言外之意就是要孙中山让出大总统的位置,由袁世凯来组建新的共和政府。 第494章 “…随着上周土门岭隧道的打通,长春到吉林城的铁路也就正式通车了。根据吉林革命委员会和长春铁路局的研究,长吉铁路还应该继续向东西两侧延伸,才能更好的把吉林东西地区和东省铁路连接起来,从而形成一个更有效率的铁路网。 我们认为,这条铁路向东延伸到敦化、延吉,不仅可以进一步加强对于图们江北地区的控制,也能更有力的支援朝鲜人民的反日斗争。而日后铁路从延吉向北和东省铁路连接,向南沿图们江、鸭绿江和安奉铁路连接,就可以建立起一条边境铁路,使我国军队可以在这条铁路上做快速机动,从而遏制日本从朝鲜边境向我国的渗透。 此外,吉林省城还应该向南铺设一条铁路和吉林东部的交通要道梅河口相连。有了以上铁路之后,吉林城就真正成为了吉林东部地区的中心,不仅东部山区的资源可以集结于吉林城,依托于长吉铁路吉林也将成为东部国境防线的后勤中心。 至于长春以西的铁路延伸,则可分为南北两路,一路走松原到白城,然后向北抵达齐齐哈尔;一路走郑家屯到通辽,和入蒙通道相连。这两条铁路的目的,除了开发沿途的荒地和有利贸易外,主要也有国防上的考虑。 此外还有建立白城到郑家屯到新民府的铁路计划,郑家屯到四平到梅河口到通化的铁路计划…当以上这些铁路建设完成,东三省就基本建立起了四条东西向干线:满洲到绥芬河、延吉到白城、通化到通辽、安东到奉天城到锦州;三条南北向干线:绥芬河到安东港、哈尔滨到大连港、齐齐哈尔到锦州。 这四横三纵组成的东三省铁路网,基本可以覆盖整个东三省地区。再辅以公路线路,则不管从东三省何处出发前往哈尔滨、长春、奉天城这三个地区中心城市,时间都不会超过5天。这不仅将会极大的提高人员物资运输效率,也能在战争来临时迅速的动员起东三省的人力、物力,对来犯之敌做出反击…” 面对梁廷栋在主席台上的报告,200余位党员代表都是听的津津有味。这是在召开共和党第二届代表会议,和去年的第一届代表会议相比,不仅人数增加了3倍以上,也不再是以哈尔滨的党员代表占据多数了。 和去年大家随意插话的茶话会相比,今年的会议总算有了几分纪律。而最为重要的是,去年因为革命和战争的紧迫形势,使得会议只是谈了党组织的建立和纲领,大家就各奔东西发展各地的党组织去了。 而今年年初开始,不仅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就连和革命委员会作战的日军也失去了进攻的欲望,因此革命委员会倒是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平静时期,于是吴川这才召集了各地党员推举代表,召开了第二届党的代表会议。 本次会议从2月10日开始,至今已经开了八天,之前的几天主要是为了重新选举中央执行委员,完善党的制度和健全各级党组织。这一次吴川已经毫无疑议的全票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继续负责党的全面工作。 之后便是各地区党组织汇报工作成绩和工作计划,和其他地区的党组织相比,梁廷栋除了党的组织建设计划之外,便是抛出了现在这样一个极大的基础建设规划。即便这个计划中有不少铁路是现成的,但是想要完成这样一个铁路网,依然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投资数字。 对于不少党员代表来说,这个基础建设计划过于超前了,他们认为以东三省的财政力量根本负担不起,东三省唯一财政盈余的奉天省,每年盈余也不过一两百万两,就这还要补贴吉林、黑龙江两省。一条长春到吉林铁路,造价不过260万两,但是却向日本人借215万日元,一还就是25年。 就梁廷栋提出的这个计划,投资怎么看都要上亿两,东三省民众这是要还到何年何月去?于是有不少人反对这个计划。也有许多人是被俄国人和日本人恶心坏了,虽然知道铁路的好处,但是一点也不想借外债修路。因此不少代表认为这个计划很好,但是我们应该靠自己慢慢攒钱修。 面对各位代表的发言,吴川反而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把这个计划直接推给革命委员会,否则反对的声音恐怕就更激烈了。这里毕竟是党内讨论,大家在讨论时还是留有余地的。 听取了台下各位代表的反对理由之后,吴川终于开始发言:“大家的意见都提的很好,我也认为你们提出的不少担忧确实是现实的,如果我们在推动这个计划的过程中不能解决这些问题的话,那么无疑就会给党和革命的事业造成极大的损失。 不过我还是支持梁廷栋同志和长春党支部提出的这个基础交通网建设。为什么要支持,首先梁廷栋同志说的对,这个东三省铁路网一旦建成,对于东三省的经济和国防来说都有着极大的利益。 其次,当前的革命形势虽然一片大好,清室退位了,日本人也想同我们讲和了,但是革命委员会真的就没有危险了吗?” 原本还因为吴川对梁廷栋支持而交头接耳的代表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虽然大家都想着革命成功了,自己也能过上几天舒服的日子了,不过吴川的警告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顿时让他们开始冷静了下来。其他人说这种话也许是危言耸听,但是吴川从革命开始的准确判断,令这些代表们难以如此说服自己。 毕竟此时加入共和党的中国籍党员,除了少数在国外接触并信仰了社会主义的,大多数人是因为信任吴川能够带领他们走上一条不一样的革命道路才加入的共和党。因此他们可以对梁廷栋的计划嗤之以鼻,但是对于吴川的告诫却不能无动于衷。 于是台下很快就有代表发问道:“那么主席同志,革命委员会现在还面临着什么危险?” 吴川这才接着说道:“从革命爆发到现在,我们打败了地方的巡防营,击破了北洋新军,也击退了日本侵略者,从而震慑了我们的敌人,这才有了现在这段安稳的发展期。 但是各位代表请你们仔细的看一看,我们取得的这些成绩,难道是光光依赖于同志们的热情,党的正确领导和将士们的勇敢牺牲吗?诚然,我一直都强调,没有精神上的强大就不会有革命的胜利可言。但是失去了物质力量的支持,我们将要为革命的胜利付出巨大且难以忍受的牺牲。 战争进行到现在,军事费用花了上亿元也不止,光是各种物资的消耗就超过了10万余吨。其中,许多军事装备、弹药、交通运输工具都是我国所不能生产的。虽然我们也建立了一些兵工厂,但是机器都是从国外进口的,一天生产的子弹不过5万发,炮弹仅数百枚,这点生产力大概还不够前线一个团一次战斗的用量。 也就是说,假如我们失去了外国的支持,不能再从国外购买到军火、机器,那么我们的部队就要退回到冷兵器时代。请大家想一想吧,在训练程度高于我军之上的日本军队面前,拿着冷兵器和他们作战,这和让将士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这些将士难道不是我们的家人、亲友和同胞吗?难道为了我们现在过得舒服一些,就要拿着他们的性命去冒险?我以为这不是什么好的选择。甲午战争已经告诉了我们,如果我们不愿意武装我们的军队,就要做好被帝国主义勒索的后果。 所以,我们想要让人民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首先就得保证国家的安全。保证国家的安全就必须建立一支强大的人民武装,而一支强大的人民武装又需要一个强大的国防工业,可强大的国防工业不会凭空诞生,它需要一个强大的工业国家作为基础。 梁廷栋同志提出的这个铁路网兴建计划,从本质上来说其实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要不要工业化?只要我们想要建立一个强大的工业国家,我们就必须加快东三省的交通基础建设,否则各地的资源和人口就不能快速而低廉的流动,我们就别指望自己的工业品在成本上和那些先进工业国进行竞争。 此外,外债也不是我们想借就能借到的。看一看满清就知道了,当它陷入了困境的时候,还有那个列强愿意给它贷款?正因为我们现在正处于上升期,所以列强才会对我们感兴趣,试图用贷款控制我们。若是等到新的民国政府成立,中国的形势稳定下来,列强借款恐怕就不会这么痛快了。 另外,我们讨论这个铁路网计划,并不是打算一次性建成,而是先规划后分期建设。我相信在大的规划下分期建设,费用总是会低于支离破碎的铁路修建计划的…” 虽然有着吴川的极力主张,但是这场会议还是延长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最终获得了多数代表对于东三省工业化方针的支持。毕竟除了留学生出身的党员外,本土党员还是推崇农村建设的较多。最为坚定的支持吴川的,反而是俄国布尔什维克们。 这些工人和知识分子出身的俄国党员,本就认为无产阶级才是最先进的阶层,而想让无产阶级成为国家的主导力量,工业化就是唯一的出路。特别是在远东,只有一个强大的中国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委员会,才会成为俄国无产阶级最坚定的盟友。 第495章 受朱尔典指派和革命委员会进行接触的二等秘书罗乃音,于2月21日向北京公使馆发了一份长电报,他在电报中如此回道:“如果公使先生您阅读了我之前发出的那些电报,那么您一定可以了解,革命委员会和南方的临时政府其实有着相当大的区别。 这一组织不管是在内部的协作性,还是对国际秩序的了解上,都远远超过了南方政府。而其手中拥有的武力,在之前同官军和日军的作战中,已经证明这是一只有一定战斗力的军队。 欧特白上尉认为,这只军队虽然在训练上还有所欠缺,但是军官和士兵正为民族主义所激励,具有相当的战斗热情,至少战斗力不会弱于我们此前在山东招募过的华勇营。此外上尉还指出,这只军队中充满了大量的德国军械,因此我们的判断并没有出错,革命委员会背后确实存在了德国的身影。 在当前的欧洲局势下,德国和俄国的接近显然是不利于协约国体系的,而如果我们继续支持日本和革命委员会对抗下去,只会迫使革命委员会更加靠近德、俄两国。以革命委员会的组织动员能力,除非日本再发起一次日俄大战的规模,否则不可能占据上风,但这也许更会刺激俄国参与满洲的争夺。 俄国和革命委员会的联盟其实并不牢靠,因为双方都是拥有丰富资源却没有工业技术和资本开发的国家、地区。所以,当日本从南满退出之后,双方必然会因为满洲的土地归属而走向分裂。 但是德国不一样,德国拥有资本和先进的技术,但是自然资源却是相当不平衡的。因此德国不管是同俄国还是革命委员会合作,都会形成一个互补的贸易圈子。只不过俄国还有其他选择,而革命委员会的选择并不多。 虽然德国政府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还抓着德俄关系不放,但是德国的企业家和银行家却已经提前了一步。就在今天,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以西门子公司为首的德国企业家和革命委员会签订了一个贸易投资协定。 该协定以修建齐齐哈尔北面的嫩江水电站为核心,在齐齐哈尔附近修建一个以电力为能源驱动的工业区,总投资约5亿马克,中国人将会以木材、有色金属、大豆、纸张等德国所需的原料和初级工业品偿还贷款。 如果我们任由这样的合作发展下去,德国不仅将会在远东获得一个可靠的盟友,也将为我们竖立起一个强大的敌人。满洲地区的资源要是被开发出来,再加上中国之庞大人口,帝国是不可能继续保持在长江南方的利益的。 限于当前中国民族主义的兴起,我们当前无法公开支持日本、俄国联合对付革命委员会,欧洲的局势也不容许俄国将力量用于东方。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应当加入到满洲的开发项目中,先排斥了德国资本,然后再压缩投资,从而在经济上摧毁革命委员会的融资能力。 日军继续停留于满洲,已无实际意义。没有我国的支持,日本是难以扩大战争的,而以当前国际舆论对于日本的批评声,为日本融资的代价过于高昂了。” 只是在经过了反复的战争争夺后,哈尔滨到北京的有线电报线路大半被革命委员会所控制了。革命委员会下属的军事情报处利用哈尔滨电讯公司发明的新设备,对这条线路进行了监听。罗乃音并没有使用密码,所以电报的内容很快就放到了吴川的面前。 对于英国人的下限,吴川是早有准备的,不过对于英国人想用金融手段攻击革命委员会的想象力,他倒是极为佩服的。他思考了片刻后对蔡文信说道:“看起来英国人确实是打算抛弃日本人了,你带着电报内容去给王葆真看一眼,然后归档吧。我相信王委员了解了英国人的想法后,会知道接下去怎么和他们谈判的。” 王葆真看过了电报内容之后,心里确实有了相当大的底气。他开始冷淡和日方的接触,但是同英、法两国驻哈尔滨领事的关系却密切了起来。 一开始落合总领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随着伊集院公使和内田外相连续发来的电报,他才知道原来朱尔典公使和法国公使、美国公使达成了协议,只要袁世凯接任中华民国总统一职,他们就准备承认中华民国的成立,并要求日军撤离中国之关外领土。 如果届时日本依旧拒绝撤离,那么各国将视日本和中华民国为交战状态,由于日本是主动入侵的一方,英国将拒绝承担盟友义务。 英国驻日大使的通报,顿时令日本内阁再也不能无视满洲的问题了。而且内田外相还被暗示,英国并不希望日本和俄国联合对付革命委员会,如果出现这样的状况,英、法将禁止日本在两国金融市场融资的行为。 原本对于俄国狮子大开口的要求感到为难的内田外相,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否决了日俄密约的谈判。而西园寺首相终于不再顾忌山县的态度,直接向落合发出了指示,必须在3月之前达成和革命委员会的初步协定。3月1日开始,满洲派遣军将会退到关东州,并抽调兵力前往朝鲜作战,满洲作战任务将于3月份结束。 落合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英国的态度使得日本外交陷入了真正的险恶局面。如果他不能在陆军撤退前达成和平协定,也就意味这日本在满洲的利益将会荡然无存。就像日清战争清国失去了朝鲜所有的利益,日俄战争俄国失去了南满所有的权益。在这个列强的时代,既然你守不住自己的利益,那么就别指望他人来保护你的利益。 落合谦太郎只能落寞的对身边的川上、松冈说道:“日本没有底牌了。西洋人终究还是靠不住啊。” 川上、松冈两人看过了落合递给他们的电报内容后,两人都无言以对。良久之后,川上才叹了口气道:“并不是我们不够努力,而是日本的国力实在是太不足了。如果我们的经济不需要向外借债也能支持下去,英国人就不可能这么傲慢。 而且对于英国来说,他们也并不希望看到我国在东亚独大。革命委员会的出现,正好可以牵制我国的大陆政策,而他们现在的表现又说明了自己可以取代我国阻挡露西亚南下,那么英国人自然是支持这个局面存在下去的。” 松冈突然冷笑着说道:“我看还不止,正因为有着我国的牵制,革命委员会也难以入关。英国人再扶持起一个关内的新政府后,就能把革命委员会隔离在满洲。这样英国人在南方的利益不会受到威胁,却又让我国、俄国止步于满洲之外。 可我们也不是没有破解办法的,我们完全可以同革命委员会合作,帮助他们对抗露西亚的压力。在增强了革命委员会的力量之后,他们必然不甘心留在关外,那么当革命委员会入关的时候,英国人还是要增强我国的力量的。满洲地区的平衡就不复存在了。” 川上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革命委员会对我们敌意重重,一旦放开了他们的手脚,你确定他们发展起来之后不会以我国为敌?更何况以中国之疆域、资源、人口,一旦真的发展了起来,我们日后怎么还压制的住?” 松冈却不认同的说道:“如果中国人都像满洲这边的人这样好斗,我们自然是压制不住的。但是就南方政府和北洋集团的表现来看,这种支那人毕竟是少数,至少关内并不多见。 而且以中国人过去的表现来看,不管是湘军、淮军还是北洋新军,也只有初期才能保持住那种奋发向上的精神,只要环境一安逸下来,军队上层就会迅速腐化。我们如果一直压制着革命委员会,无疑就是在帮助他们保持军队的警惕性。 既然现在我们难以在正面击破他们,就应该走一走曲线道路,向中国人示好以缓和双方的对立,然后等着他们自己烂下去。” 落合伸手制止了两人的争吵,望着窗外的积雪沉思了一会,这才说道:“之后如何同革命委员会相处,可以先放一放。我们现在应该想一想,支那人到底会从我们手中拿走什么,才会心满意足。” 对于落合的问题,松冈想都没想就脱口说道:“南满铁路的经营权必然是重点,关东州应该还是能够保住的。” 落合和川上顿时都失去说话的意愿了,南满铁路正是日本在日俄战争中最重要的战利品。在两人看来,南满铁路的重要性还在关东州之上。因为控制住了南满铁路,日本就依然能够在南满继续壮大自己的势力,反之光留下一个关东州,不过就是在大陆占了一块落足地,可日本已经有朝鲜半岛了,这块落足地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落合思考了半日后说道:“还是尽量保住南满铁路的经营权,哪怕是留下一半的股权也好,宁可在其他方面让步…” 第496章 在党的全体代表会议之后,便是东三省各地区革命委员会代表会议及各地政协代表会议的召开。这两个大会的召开,讨论的重点主要是两个,权力的分配和接下来的路线方针。 随着革命委员会的势力进入东三省的核心地区奉天省,不仅仅带来了治下人口、地方的扩大,也出现了前期加入革命委员会成员和现在加入者之间的矛盾,革命委员会和奉天当地士绅大户之间的矛盾。 由于革命委员会是带着击破日军和北洋军的巨大威望进入的奉天一省,加上这段时间又采取了肃反的强硬政策,因此在一大批试图维持旧秩序的地方士绅大户被革命委员会镇压之后,其他被吓住的地方士绅大户转而采取了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态度。 但是这些地方士绅大户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目的,还是为了保住自家的财产和权势。因此在他们配合革命委员会政策的同时,也在渗透着地方革命委员会的力量。这种方式吴川自然熟悉的很,打不过你就加入你,然后为新朝效力的同时,继续保持自己在地方上的权势。 而在革命委员会内部,早期加入者和四平之战后的加入者,同样互相看不顺眼。前者认为后者不够革命,后者认为前者不过是加入的时间早但其实并没什么本事。 这种权力争斗,就算是吴川也难以阻止。他只能尽量保持党的纯洁性,比如给现在申请的党员建立六个月的考察期,并建立基层党组织的定期会议,制定党费缴纳制度,并开除一批把精力都放在了争权夺利上的党员。 在阻止地方士绅对基层党组织及地方革命委员会渗透的同时,吴川还是采取了一些安抚这些新光复地区的地主士绅的政策,以防止矛盾的激化。 对于革命委员会接下来的工作重心讨论,则几乎所有人都赞成应当结束战争恢复和平,并尽量争取东三省自治之权力。虽然革命委员会击退日军的战绩很是涨了东三省民众的志气,但是革命委员会及政协会议的代表们也认为,和日本继续打下去未必会获得比现在更好的战果,战争的负担也许会压垮东三省的经济,特别是在前年瘟疫、去年又遇到了大水灾的情况下,东三省亟需一段和平建设期。 而且一部分非党派的委员或代表们也认为,对日战争的延续下去只会提高共和党的威望,并进一步加强党对于军队的控制,这显然有破坏革命委员会内部权力平衡的趋势。 这些委员和代表们都是出国留过学的,也是真心支持打倒满清建立共和的,但是他们认为的共和就是自由民主,不能是一党独大。当共和党发起肃反运动,而他们又无法阻止之后,他们便认为共和党这样下去迟早会走向独裁,从而破坏共和。 因此这些共和派代表们觉得,结束战争恢复和平,令革命委员会服从于新成立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才是保证中国走向共和之路的正确选择。再让吴川带着共和党从日本人身上捞取什么胜利光环,今后革命委员会和政协会议就真要成为共和党的应声虫了。 虽然这些人的数量并不多,但是他们的能量并不小,且一口一个共和、自由的,也颇能吸引刚刚打破了帝制的知识分子,因此在会议中倒是给共和党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在忍耐了几天之后,吴川很快就想起了后世的经验,先让代表们分成小组进行讨论,或是地区或是行业,小组讨论完毕之后再上大会合议。当开会的人数减少,会议的效率就有了显著的提高,而这种切割人数的讨论办法,除了高度组织的政党外,少数无组织的团体就很难再维持一致了。 而对于吴川来说,这种分组讨论总算也可以让自己耳根清净了不少,能够让他安心的听取一些真正有意义的提议了。 于此同时,对于日本的舆论攻击也正式开始了。借助日军俘虏营内士兵对上官袭击一事的报道,成功的引发了国际社会对于日本底层社会的关注,当然所谓的国际社会也只是法国、美国、英国的一些报纸。但是这种批评声音被日本国内反对军阀和财阀勾结统治国家的知识分子们给放大了,这些西化的日本知识分子认为日本当前的问题完全是藩阀政治造成的,只有德谟克拉西主义才能解除底层社会的痛苦。 这种言论自然为日本的军阀和财阀所不满,只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问题会变得有多么严重,反而指示外交官向这些报纸发出了抗议,认为这些报道充满了对于日本的污蔑言论。 英国和法国的报刊因为协约国体系的存在,还稍稍给了日本一些面子。但是本就对日本存有警惕和标榜言论自由的美国新闻界,对于日本外交官的抗议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慨,这使得原本并不在意日本妇女、儿童境遇的美国报社,也开始了对于这起官司背后的日本社会问题的挖掘。 其结果就是,美国舆论开始声援殴打了上官的日本士兵,并谴责日本工厂主对于女工、童工的残酷压迫,还鄙夷了一番日本政府把本国女性送往国外出卖肉体的国家行为,认为日本就是一个娼妓之国。 2月19日,谴责日本的美国声音达到了一个顶点。美国参议员尼尔森·奥尔德里奇发表言论,认为日本在棉纺织业上采取了不道德的手段和美国棉纺织业竞争,“他们正在用日本妇女和儿童的血泪夺走美国纺织业的工作岗位”云云。 随后一些参议员和众议员也跟着发声,认为有必要成立一个贸易调查委员会,以限制美国竞争对手以不正当的方式和美国工业品进行竞争。 2月21日,杜邦公司发表声明,预备以新的技术投资建设一家人造丝工厂,该技术来自于法国,将在大幅度降低成本的同时进行规模化生产,从今以后美国妇女将不必再使用充满了日本女性、儿童血泪的生丝织造的丝袜了。 2月23日,革命委员会终于了结了日军士兵殴打长官的案子,以赔偿受伤军曹1万2千日元的前提下,判处了该名日本士兵以2年徒刑。虽然该名日本士兵表示自己无力承担这一巨额赔款,但是在革命委员会的推波助澜下,共和日报发起了一项捐款活动。 仅仅只用了三天时间,报社就筹集到了1万八千多日元,其中来自于日军俘虏营士兵和满洲派遣军士兵的捐赠就达到了6千多日元。这一活动不仅极大的打击了日本陆军的声誉,更是进一步挫伤了满洲派遣军的士气。 不过对于日本来说,这波打击只是一场盛宴的开始。美国对日本生丝出口发出的威胁,使得日本国内生丝类股票大跌,日本公债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开始下跌。 到了2月26日,革命委员会突然发表了一项声明,认为中国人民有责任帮助日本人民反抗资本家的压迫,因此在确立了东三省地区的劳动保护法之外,还针对日本棉纺织工厂的恶劣环境提出了批评,表示从本年度开始对日本棉布实施准入制度,没有得到劳动委员会认可的日本棉纺织工厂将不得进入东三省市场销售,违者将实施3倍到10倍的交易额罚款。 也在同一天时间,中美两家商业公司决定组建哈尔滨棉业公司,投资不少于500万美元,以满足东三省的棉布需求。日本股市再次下跌,一些外资开始从日本棉纺织业抽回资金。日本银行开出的票据在国际市场开始出现拒收现象,之前流入日本的资金现在以加倍的速度流出日本。 日本的产业界也好、政治界也好,都开始惊慌失措了。山本藏相向西园寺首相表示,眼下应当停止兑付或限额兑付国库存金,否则日本将遭遇一次类似于美国1907年的金融危机。 高桥是清则向内阁表示反对,他认为停止兑付和限额兑付都将会造成市场恐慌,从而让日本的公债在国际市场失去信用,一旦日本的公债崩盘了,日本经济就不是萎缩而是彻底崩盘了。他以为当前最重要的,是取得英法两国政府的体谅,借助两国政府的力量稳定住日本公债;然后尽快结束在大陆的战争以压缩支出;再同中美进行外交协调,阻止两国继续打击日本的进出口产业。 高桥是清向西园寺首相、山本藏相指出:“对中的棉布、棉纱出口,对美的生丝出口,实是我国当前外汇来源的大头,也是平衡进出口贸易的基础。和这两国同时交恶,那么等于就是经济自杀。 对于美国我们还能以我国对美进口加以牵制,但是对于中国我国过去都是施以强权威胁,现在陆军既然压制不住支那军队,那么我们就不能继续蛮干下去了。” 西园寺公望和两人商议了半天之后,依然没能下定决心,不得不入宫请示了明治天皇。出宫之后,西园寺公望终于发出了几项支持,一是确定日本银行每日存金兑换上限,并尽快回笼海外存金;二是责令内田外相负责对英、法、美三国协调,以阻止三国银行家对日本的恶意挤兑行为;三则是下令满洲派遣军撤出大石桥以北地区,并派原敬秘密前往哈尔滨同革命委员会进行和平谈判。 不管是军部还是山县,对于西园寺本次的独断,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算是一向顽固的陆军高层此时也看出来了,经济上动荡不安的日本正处于革命的边缘,而民众对于藩阀和财阀的不满正借助这场金融危机发泄了出来。要不是去年处死了幸德秋水这班大逆分子,估计民众早就暴动了。日本国内的问题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国外问题,如果陆军再不尽快把军队撤回来,日本搞不好就成第二个满清了。 第497章 日军主动从奉天城撤到大石桥一带,看起来只是退让了一小步,但是在政治意义上却非同小可。日军驻扎在奉天城外时,还意味着尚有反击之力,并迫使国民革命军不能把南满铁路两侧的控制区联成一片,也就牵制了国民革命军入关的可能。 但是现在日军这一退,不仅将南满的交通枢纽奉天城拱手相让,也意味着革命委员会真正掌握住了南满地区的主导权力,即便是还对革命委员会抱有不满的士绅地主,此刻也没有了继续观望下去的理由。 而对于俄国来说,最为糟糕的局面出现了。俄国人之前想要从日本和革命委员会身上割肉,仗的是双方处于对峙的局面之中,而俄国尚未下场,因此双方只要想赢就得拉拢俄国。 事实上因为受日俄战争的影响,俄国人普遍不认为日本人会就此认输,因此等到气温回暖之后必然还会爆发一场大战,而这场战争才会决定满洲的归属。 正因为存在这样一个预判,所以俄国人一边对着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漫无目的的开价,但却并没有决定站在哪一方。虽然沙皇和沙后倒是蛮喜欢那位中国人的,但是彼得堡对于革命委员会却一点都不感冒。如果不是欧洲这边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彼得堡恐怕早就选择和日本联手了,毕竟中国人才是满洲的原住民,只要有机会彼得堡总是优先打击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本土力量的。 只是现在的彼得堡毕竟不是斯托雷平时代的彼得堡了,斯托雷平的死亡使得俄国的大贵族们再也找不出一个肯出来承担责任的政治领袖了,现在的彼得堡已经成为了宫廷近幸派的天下。之前为斯托雷平所压制的宫廷近幸派正在清算斯托雷平时期主持新政的官员们,俄国的大贵族们正竭力抵挡着这种政治上的进攻,哪里还能在远东挑起一场战争。 正因为彼得堡对于满洲事务的迟疑不决,使得俄国和日本迟迟没能达成新的俄日密约,而日本突如其来的退缩政策,更是让俄日密约的谈判无疾而终了。 驻华公使廓索维慈见势不妙,立刻向彼得堡外交部发电说:“…革命委员会主席吴川即尼古拉少将态度暧昧,虽然其在哈尔滨特别市的筹建中出力不小,也令许多俄国人获得了该市的官职,但是对于让帝国南下接手南满铁路及南方各港口的要求,他总是在寻找各种理由推托。 而日本此次主动后撤,导致革命委员会成员及满洲民众的民族自豪感大为高涨,一些中国人开始把目光从日本人转向了北满的俄国人,认为俄国在北满获得了太多的权益。这种抱怨之声正在损害帝国在满洲的声誉,就好似日俄战争之前掀起的拒俄运动一般,令帝国在北满的动作大受阻扰。 为防止事态继续恶化下去,我以为应当先稳定住帝国对于哈尔滨特别市的控制,并迫使革命委员会放弃对于外蒙古地区的控制,先让我们掌握住库伦地区的活佛和蒙古王公会议,然后再等待机会把外蒙古、呼伦贝尔等地从中国分离出来。 当然最终的目的,应当以第二松花江和嫩江一线同革命委员会做出分离,从而将满洲里到绥芬河的铁路完全纳入帝国的疆域,进而稳固住帝国在远东的疆域。” 外交大臣萨宗诺夫很快给了廓索维慈回电,同意了他的主张,并通告他:“…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的同盟即将缔结,帝国并无余力看住东方,我们需要先稳住尼古拉少将,令他继续站在我们这边,而不是被东方的民族主义所蛊惑。另外,请注意和德国人保持距离,我国的外交政策并未转向。” 这两封电报为俄国领事馆内的布尔什维克所截获,从而使得吴川了解了廓索维慈在谈判中的底线。确定俄国人并没有翻脸的意图之后,吴川最终还是和廓索维慈达成了一个协议,扫清了中日谈判之中的一块挡路石。 第一北满地区的投资,华俄道胜银行及俄国资本有优先权,之后方可向其他国家筹集投资,但是铁路建设不允许。第二库伦革命委员会不得阻扰外蒙古地区自治,且必须在6月之前完全撤出库伦。第三革命委员会现在正在筹建的满洲里到库伦铁路,俄国必须占有一半的股权。 其实廓索维慈更想把这条铁路线改为上乌斯丁-恰克图-库伦,不过这个时候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官员们站在了吴川这一边,上乌斯丁可就不归中东铁路管理局管了。在利益的驱使下,廓索维慈的主张没有得到哈尔滨俄国官员们的支持,最终还是通过了吴川的铁路建设方案。 和廓索维慈达成协议后不久,吴川就给夏阳发了电报,同意了他对于外蒙地区的一系列政策。首先是外蒙古四部104旗欠债1100万两白银的问题,夏阳提出没收以大盛魁为首的不合作商号的债务和商铺,然后和中小商号达成和解,则这笔债务最终可以最后减免至365万两。 但是这一数字对于外蒙古各部来说也还是个天文数字,差不多要把外蒙古草原上的牲畜卖掉三分之一,才能支付的起。因此他主张建立蒙古地方银行,365万两欠债转为银行股本,然后再把外蒙古的矿产开发权和铁路修建权折价635万两白银注入,最终形成总股本1000万两白银的银行。 这样既可以解脱蒙古牧民身上的负债,解除这些普通牧民和蒙古王公之间的利害关系,也能够让革命委员会控制住外蒙古地区的矿产开发和铁路建设,防止俄国人直接插手。 其次是将外蒙古分割为库伦、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巴音图门四个自治区,从而破坏外蒙古四部联合的局面。 吴川认为夏阳的主张可行,并要求他在开春后带人撤往巴音图门,控制住这个和呼伦贝尔、内蒙东部相连的区域,并和科布多、乌里雅苏台的满清官吏进行联系,从他们手中接收治权并组建当地的革命委员会组织。 就在吴川给夏阳发完电报之后,王葆真便带着和日本人的谈判结果过来汇报了,他走进办公室后就喜不自胜的向吴川说道:“日本人今天总算是识趣了,他们表现只要保住南满铁路和我们发表声明保护日本居留民在满洲的合法财产、放弃对于朝鲜暴民的支持,那么他们愿意撤去在满洲的驻兵权,关东州的地位也可以谈。而且内务大臣原敬将于明日抵达哈尔滨,原大臣希望明晚或后日能够私下和您会面,探讨一下今后的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关系。” 吴川想了想说道:“日本现在自顾不暇,我们自然应该更加强硬一些。南满铁路至少也要拿回一半的股权和日常管理的权力,铁路沿线非法霸占或购买的土地必须要退回,至于沿线的矿产我们也是要拿回来的。 驻兵权这个没的谈,不仅仅是满洲境内不得有一名日军驻扎,就是关东州内也不许有日军存在。大连地区的警察、司法权我们将收回,旅顺可酌情保留一到两个警察局,日警人数不得超过200人。旅顺、大连两地面对内陆的军事设施必须拆除,满洲海关管理权必须归还我方。那么我们可以允许日本租借两地直到1923年。 至于北朝鲜问题,那是日本政府和朝鲜人民之间的问题,如果朝鲜人民愿意接受日本的统治,那么我们自然不会加以干涉。但是如果朝鲜人民不愿意接受日本的统治,则作为朝鲜过去之宗主国,我国有责任对这些民众加以庇护。” 王葆真踌躇了一下后说道:“朝鲜的事情不能让朝鲜人自己去处理吗?如果我们对朝鲜放手的话,也许日本会更容易接受我们提出的要求。” 靠在皮革椅背上的吴川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后说道:“让北朝鲜出现一个缓冲区,日本下次想要进攻我们的时候,就不得不先进攻朝鲜人。 如果日本真的想要和平,他们一定会答应我们的条件;如果他们只是想要腾出手来安定朝鲜的局势,然后再对付我们,那么我们无谓的退让不过是白白惹恼了站在我们这边的盟友。 更何况,俄国人也认为应当在朝鲜半岛北部设立一个独立的朝鲜自治区,以隔断日本和滨海省的直接联系。俄国公使会和我们站在一边,因为他们想要利用这个机会进入朝鲜北部,从而进入南方温暖的海洋地带。毕竟我们已经拒绝了把营口港交给他们。 把我们的条件交给日本人,如果他们答应的话,你替我安排时间和地方,我同这位原大臣见上一面,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如果他们不答应,那就没必要见了,你继续和他们慢慢谈,反正现在我们也不着急了。 英国人、法国人那边我们也接触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为了南满的领事裁判权和关税自主权这些问题,前天也就是1号我们就能达成协议了。不过我看英国和法国也不会坚持太久,他们既然已经放弃了北满的领事裁判权和海关管理权,南满地区又有什么可坚持的,他们两国的利益根本就不在东北么。” 王葆真听了也是振奋不已,和南方的临时政府、北京的北洋集团相比,革命委员会坚持重新协商各国关于满洲条约的做法,总算是有了一些收获。虽然给俄国人弄走了不少好处,但至少还是收回了其他列强在满洲的特权。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向吴川问道:“只是这些列强和我们签署的并不是正式协议,只是宣称在满洲地区暂时停止这些权力,日后他们要是反悔,我们恐怕还是会遇到些麻烦的。” 吴川点了点头又长吐了口气道:“我们到底还不是中国的主权政府,如果是的话他们又不肯这么轻易放弃了。说到底,这些列强从前在满洲也没怎么使用过这些特权,因为这里是日俄的势力范围。如果我们是中华民国的合法政府,他们肯定是不肯放弃的…不过,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