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玄门酒剑仙》 第一章 喝药,多是件美事啊 “郎君,该喝药了~”

美妇人端着药碗,轻柔地俯下身子,在如同死尸一样的男子耳边细语着。

音色甜腻至极,也不知她是费了多少心思,才从嗓子中挤出这等矫揉造作的声线。

美妇人妩媚做作地拖长了自己的尾音,刻意把声调哼得七上八下、千回百转。

床上这具死尸听后,都不免得浑身一颤。

一阵颤抖过后,死尸那原本沉寂的心脏,勐然间恢复了活力,再次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这死尸,居然被她给叫活了!

王麟骤然睁开了双眼,从假死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他本来以为自己死了,连续78天的超长加班,制作古篆字体,猝死也是很正常的情况,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样迎来了人生的结局:

他居然在公司把自己给卷死了!

此刻,多亏了这声做作的夹子音,才让他在感知到了外界的声音后,让大脑潜意识到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身体各项机能重新运转了起来。

身旁的美妇见王麟已醒,也没急着喂药,只是把身子压得更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王麟的眼睛看,静静地观察着他苏醒时的美妙神色:

惊慌茫然,却又欣喜若狂,对世界与人生极度的厌恶。却又对生命充满了渴求与希望。

活像一个疯子。

王麟在床上急促地喘吸了一会儿后,脸上扭曲的表情才逐渐恢复正常。

刚刚醒来时,童孔还有些涣散,无法聚焦,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只知道自己还活着。

直到现在,他的眼睛才重新恢复了正常,循着声响向四周看去。

扭头看向床侧,只见一个身穿黄衣襦裙,面无表情的成熟美妇跪在床侧,手里拿着一个装着不明液体的大碗,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

一个沉默的陌生女人,一幅煞白的面容,一双冰冷的黑眸,一碗来历不明的液体......

这场景显得十分诡异,仅仅看了一眼,就让原本魂不守舍,略显癫狂的王麟瞬间就恢复了大部分的理智,匆忙地想要张口问话。

美妇则一直静静地盯着他的双眼,看到他想要开口,就一边扭起了腰肢,一边伸手把药碗递了去。

赶在王麟说话之前,这碗口就已经抵在了他的嘴边。

原本想要张开的嘴,现在也只能紧紧地抿着,避免这碗不明液体流入到自己口中。

虽然他不知道这碗里的到底是什么,但对于贸然出现的陌生事物,产生警惕和抗拒,是生物最基本的求生本能。

眼见汤药喂不下去,美妇就俯下了身去。

无论怎么用力抵抗,也无法推开女子,不管怎么挣扎着起身,也无济于事,如同有着千斤之重,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王麟无法反抗,用尽全力地在床面上来回挣扎,但却于事无补。

耳鬓厮磨之间,她再一次娇柔地摆弄起了自己的音调细声呢喃道:

“郎君,快些喝药了呢~”

在这阴冷之气的刺激下,原本紧抿着的嘴巴突然地张开,美妇顺势将碗中的汤药都灌了进去。

她手一抬,碗一送,王麟就不由自主地大口吞咽了起来,将嘴边的汤药全数喝了进肚里。

就这样,美妇给他灌下了整整一碗的药,点滴未漏。

胸口重压之下带来的窒息感,伴随着莫名吞咽下的可疑液体,让死亡的阴影,又一次降临在了他的面前。

刚刚才复活的王麟,再次感受到了深渊般的恐惧:

——自己这复活后的人生,还是没等发挥就又要挥发掉了吗......

好在,看到他“听话”地喝完了汤药之后,这貌美妇人便不再紧贴着身子,起身又跪坐回床侧,继续面无表情地死盯着他看。

身体重新恢复了掌控,窒息感消失,呼吸顺畅了起来,但胃部却同时出现了一冷一热,阴冷刺痛和温暖舒畅并存的奇特感觉。

他大口喘息了几下后,就立刻坐起身来,用右手指狠狠地捅进咽喉,试图把刚刚喝下的东西都催吐出来。

妇人没有阻止他的动作,那成熟的身体像是一具玩偶,毫无任何呼吸的起伏波动,嘴中幽幽飘出了声,娇声地劝慰道:

“郎君既已喝下这汤,就安心躺下吧,不必再胡思乱想了。”

没有理会她那烦人至极的靡靡之音,王麟强忍着不适和恶心,不断加大着手指的力度,在咽喉深处扣挖着。

但即使扣到手指上流满血迹,嘴中被血腥味和辛酸味所溢满,他也没从肚子里弄出来任何一点药液。

一阵干呕之后,床上只留下了些许口水和胃液。

那些黑乎乎的汤液,就如同不存在一般,消失在了他的体内。

自己喝下的绝不是汤药!

接连的诡异事件,让王麟自觉生机渺茫,心中想着各种偷袭的手段,准备和这不知是鬼是妖的女子殊死一搏,试试看能不能找机会逃出此地。

但脑袋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昏昏沉沉,整个身体摇来晃去,径直朝着床榻跌睡了过去。

见自己的这位俊俏“郎君”已经昏迷了过去,女妖精也跟着他一起侧躺在了床上,张嘴吸食起了四溢而出的阳气精血。

她的这碗迷魂汤,全由阴气所化。

阴气化液后聚满一大碗,再用惑心之术骗开活人的口,即便是气血旺盛的八尺壮汉喝下,十息之内也要气血四散,昏倒在地,数日不醒。

这具捡回来的活死人,看着更是羸弱细嫩,喝下之后起码要昏迷十日。

只要六七日的功夫,自己就能吸干他的精气。

随着丝丝缕缕的精气流入到自己体内,妖精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略带阴森的笑容。

正当美妇躺在床侧,贪婪地吸食阳气精血之时,一股股炙热的气血从王麟身体中四散而出,顿时将她周身的凄冷气息轰散开来。

趴在王麟身旁的女妖精,浑身被大量气血所化的炙热阳气一烫,本能地想要退避开来。

但又惊讶地发现,这气血居然越吸越多,源源不绝。

再也顾不得退避之事,直接趴在对方身上,全力地吸取了起来。

随后,女妖整整吸了三天三夜。

还没等她吸完多出的那些精气,王麟便突然清醒了过来。

原本可以让他昏迷十日的汤药,居然只起到了三天的效果。

醒来后,感觉浑身上下冰冷阴寒,但却没有什么虚弱无力之感,力气似乎还比之前大了几丝。

自己不仅没死,脑中还隐约浮现出了两道篆印,一为“食”,一为“睡”。

这两个篆字,让他感到熟悉无比,正是他之前加班熬夜,呕心沥血地一笔一笔设计出的古篆字体!

“食”字十分暗澹,似乎是被这女妖吸食气血所致。

“睡”字光芒大盛,从一片金光中飞出了一本《生死符》。

看到王麟提前醒来,女妖诧异不已,赶紧再放出阴气,混着妖力在背后重新凝出了一碗汤水,急忙从嘴边再次吹出一道蛊惑之气。

还没等他细看脑中之书,身体就又被美妇操控了起来。

又是一道刺骨的阴气,吹过脖颈,让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

那熟悉的娇柔声,也再次响起:

“郎君,该喝药了~”

第二章 蛇妇喂鸩酒,欲留俏郎君 女妖不知眼前这英俊的男子到底有何奇异之处,居然能在喝了一肚子阴气后,还清醒得过来。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再灌一碗迷魂汤,再强壮的凡人都得昏死过去。

按照她的估计,只要再来三日,对方便会气血两空,一命呜呼了。

但实际上,王麟每喝下一口迷魂汤,身体便强壮一些,气血更是越喝越旺。

被妖精囚禁的第四天,他被灌下了第二碗迷魂汤。

昏迷了两天半的时间,醒来后身体也没那么冰冷了,肚子也不是很饿,身体更是变得如同经常锻炼一般,状态十分良好。

脑中的“食”字没那么暗澹了,“睡”字中飞出一本《盘根错节十八斧》。

被女妖囚禁的第七天,他这回没有抗拒,顺其自然地喝下第三碗迷魂汤。

这次昏迷时的困意更轻了,两天后便睡醒了。

整个人越喝越精神,越喝越有力,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食”字光芒微亮,这次飞出的功法是《蒙古摔跤》。

............

又是一次醒来,这次王麟睡醒之后,没有再抵抗,直接喝下了汤药,让美妇的那些蛊惑之语,全都憋在了口中。

细细品味之下,这汤药入口冰冷,还有一丝丝清甜,外表虽然黑浑,但喝起来却很是可口。

体内气血再次凭空增长,膂力暴涨,脑中又多出一本《流星锤法》。

如果不是王麟每次都眼睁睁看着这美妇人,在一旁吸食着自己的精气,干着一系列很明显地是要害死自己的举动,他甚至都想直接催着对方一次多弄几碗汤出来,直接用桶来给自己喝、

然后自己在这里再躺上个十天半个月,多刷几本功法,多涨一些气血之后,再说脱困之事。

趁着喝汤的空隙,王麟快速翻阅着脑内的书页。

直接略过《流星锤法》和《盘根错节十八斧》这种需要兵器的招数,忽视了摔跤这种在妖精面前毫无作用的技法,他在脑海中试着翻阅起了《生死符》。

一目几十行的读过去后,发现里面通篇都是“倒运内力”,“转阳为阴”,“附着真气”的法门技巧。

自己这几日不过是力气大了许多,身体变得强健了些,体内哪有什么内力真气?

生死符名头大,可惜它既没有攻伐搏杀之法,也没有什么有关内力修炼的内容,只不过是天山六阳掌的附带补丁而已。

虽说按照他对天龙八部的了解,学习天山六阳掌的正确打开方式,就是要先安装好生死符这个前置补丁,然后再用各路掌法来破解生死符,用以赛代练的方法,来快速掌握六阳掌。

但当王麟真的读完以后,实在是想不到如今毫无内力的自己,能用它来干些什么。

最后,也不过是知道了一大堆没有用的真气小秘诀,这些小妙招不能说是毫无用处吧,也只能说是让人一无所获。

至于其它几本功法的档次,就更不用说了。

对它们的评价,那只能说是:

若下次醒来后还是没个像样的功法,那在他无聊没事做的时候,再看也不迟。

王麟叹息着这些功法的鸡肋,放弃了对迷魂汤的抵抗,顺从着药力所带来的困意,沉沉昏睡过去。

但这次美妇并没有急着去吸食他的气血,而是眼露杀机,化出了原形。

她早已发现,每次喝下汤药后,对方体内便会凭空出现大量的气血,且每次出现的气血数量还越来越多,昏迷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短。

尽管十分不舍,但这次她还是下定了决心,终于决定要放弃掉这个可以供自己不断吸食气血的人类,将其直接杀死,免得遭其反噬。

如此,美妇人便不再费力地伪装着人身,直接显化出了自己的部分原形。

胸部以下的皮肤爆裂,原本的盈盈细腰上浮现出细腻光滑的鳞片。

鳞片不断延伸,膨胀,双腿也合拢为一,从身下探出一截粗壮的蛇尾。

她上半身还是一副妇人模样,下半身却化为了一条长逾十数米,腰围近三米粗的巨蛇。

两只手臂一分为二,新的手臂撑破了肌肤。

脸上的皮肤也裂开了几道缝隙,一双新的眼睛从颧骨处睁开,瞬间变成了一只有着四眉四目四手的人形蛇身怪。

随着蛇精的现形,周围的幻影也跟着一同消散,精致典雅的屋子变成了阴暗的山洞,床榻变回了石头的样子。

她思量良久,最后决定采用毒杀。

此男子这等俊美,绞杀吞食未免过于暴殄天物,不如用毒毁其脏腑,留下大好头颅,硝制一番,以供自己今后赏玩。

自己这毒,毒性勐烈,但却不伤表皮,即使五脏六腑被销蚀殆尽,外面的脸色肌肤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宛如睡着了一般。

蛇精一想到这美俊的睡公子,今后就要长伴自己左右,陪着自己在这荒山中一同修行吃人,她就兴奋极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毒杀那天降而来的如意郎君。

蛇洞之中荫蔽、潮湿,蛇精朝着深处扭去,爬向了一处角落,拿出了一坛她祭炼了有十数年之久的毒酒。

屏息静气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拔开泥封,将坛中的毒酒朝着熟睡的王麟灌去。

............

随着王麟体魄的增强,迷魂汤的效力也在不断地减弱。

这回喝下之后,只用了一会儿的功夫,他便清醒了过来。

当他醒来时,周身一股浓烈的酒味,空气中还混杂着雄黄所特有的那种味道,砷化物的气味扑面而来,辛辣刺鼻。

蛇精也没有像以往一样,着急地趴在自己身上吸**气,而是用尾尖卷着一个大大的空酒坛,爬去了远处,和他隔了有十数米之远。

看到远处显出原形的蛇精,闻着空气中刺激的气味,感受着身体极为不适的异样之感,王麟顿觉不妙。

不像之前醒来那般神清气爽,一闻到这满洞的酒味之后,他就感觉自己头痛欲裂。

身上不仅疲软无力,还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和刺痛。

就如同参加了一场应酬酒局,喝吐多次之后,又不得不再灌下一大堆红白黄混杂的酒液作为收场,最后带着满肚子酒水回家一样难受。

强烈的宿醉感,让他浑身难受,行动迟缓。

身上到处都是泼洒的酒液,浸染了衣裳,把自己的牛仔裤和衬衫完全打湿。

酒液似乎有着剧毒,洞内原本有着茂盛的青苔和阴草,但此刻却变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天地。

在附近数米内,那些靠近着他的植物,全都变得枯黄,而那些远离着他的植被苔藓,却依旧绿意盎然。

身上的衣物也在浸泡之下变黑、变脆。

原本柔韧耐用的现代纺织品,现在只要稍微一动,就立马破裂开来,将王麟的臂膀和胸膛露了出来。

心脏胡乱地跳动着,耳边只能听到急促的心跳和鼻尖处传来的粗重喘息声。

也不知自己在昏迷时,无意间喝下了多少毒酒。

好在,之前喝下的汤药,让他的体质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勉强能够站起身来,踉跄地适应着酸软胀痛的四肢。

但比喝下毒酒更奇怪的是,这次醒来后,他的脑中并没有飞出新的书册。

识海中的“睡”字消失无踪,反倒是“食”字旁边又出现了一个全新的篆印:

“饮”!

这饮字,不仅炙热闪耀,而且随着他的呼吸,还变得越来越亮。

空气中弥漫的酒气,在吸入体内之后,便由“饮”字篆印转换成盈盈灵液,一阵阵地流向小腹中的丹田之处。

王麟心中一动,从自己的衣服上挤出一滩水来,放在右手掌心,然后用着生死符中起效最快,痛苦最强,最为勐烈霸道的那一种的内力运行方式和凝聚手法,催动起了自己丹田处的股股灵液。

他念头刚起,脑中《生死符》的书册便骤然亮起,法门中的种种晦涩难明之处变得豁然开朗。

速度之快,过程之顺畅,就如同童姥再世一般,瞬息之间,手上就升起了一团寒气,笼罩住了掌中突然变出的那一片薄冰。

但不知是由于体内灵液的制冷效果过于出色,还是脑内功法出了问题,这制好的生死符温度实在是低得可怕。

现在他的右手掌,已经感受到了由冻伤带来的灼热痛感。

体内的剩余灵液也不够再制作第二枚生死符,他索性不再犹豫,直接朝着蛇精守着的洞口冲去。

体内经过了这一系列的丝滑运转之后,王麟也顺带着学会了如何调动这股突然出现在丹田里的灵动气息。

没有将生死符贸然发射出去,王麟将体内所剩不多的灵液分成两股,散化成气,一半附在右手右臂,一半附在腿脚。

附着灵气后的腿脚,出力十分惊人,每一次蹬地都将王麟的身子向前抛投出三四米之远,让他快速地靠近着蛇精。

受手上寒冰的冷气所激,王麟身上昏沉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在灵气激荡之下,四肢也不再那般无力,头疼也减轻了不少。

等他跃至蛇精面前一米处,保证了不会失手之后,右手才勐然射出生死符,带着体内所有剩余的灵气,朝着巨大蛇精的腹部飞去。

蛇精美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刚刚还垂死挣扎,无法起身,眼看就要身死的王麟,此刻居然能大步朝着自己冲来。

面对射来的未知物体,她疯狂扭动着蛇身,可已然躲避不及。

最后只能用垂尾拍地,将上半身高高弹起,把自己的胸腹七寸都移了开来,任其打在自己并非要害的中下段蛇身处。

疾速飞出的冰片,在空中散出阵阵白雾,凝成了一条直破蛇鳞的寒冰之道。

一击已中,王麟毫不犹豫,催动着腿部残留的灵力,转瞬便奔逃而去。

生死符又杀不死人,那巨蛇的鳞片厚实坚韧,还不知打上去是否能起到原本的效果。

只求能拖延蛇精一段时间,让他有机会逃命。

但还没等他跑出多远,身后便传来连声巨响,听到蛇精于其后的嘶鸣悲泣之音。

明明没用正统的内力真气催动,但这魔改版的生死符,效果居然好得惊人!

蛇精现在就像是一条赖皮蛇,浑身刺痒至极,不断拍击着周围的树木,疯狂地在地上摩擦着身躯,企图缓解自身的痛苦。

但即使她施展巨力,摧树震地,四手连用,也依旧无法缓解这恐怖的麻痒。

上半身的人形美妇已将周身挠得血痕斑斑,原本细嫩白皙的肌肤,如今被血色覆盖。

身上精致华丽的襦裙,也被她撕扯成条,就如同当初刚得来这身衣裳时,那个被她扒下衣着,放在嘴里撕咬成片片肉条的倒霉富家小姐一样,在蛇精手下轻易就变成了碎屑,四裂而散。

可能是这生死符用酒液所凝的缘故,美妇如喝醉了酒一般,身上既赤红如血,也血流满身,让人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皮,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四手乱舞,情状可怖已极。

这痛苦越演越烈,又是骨裂针刺般的疼痛,又是直如万蚁咬啮般的麻痒,让她这百年精怪也硬抗不住,不多时便疼得昏死了过去。

王麟不管不顾,埋头跑到了数百米之外,直到脚上的灵气散尽,才跌坐到了地上。

没了灵气的加持,他又重新回到了重度酒精中毒的状态,或许是刚刚用灵气逼迫着身体强行催出力气的缘故,现在他就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只能背靠在树干上,用酸软无力的手揉搓着太阳穴,尽力缓解着头部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力气,未知的毒药,加上酒精中毒,可能是一两个小时,也可能得一两天。

但他知道,那蛇精定是昏不了多长时间的,疼痛性晕厥最多只要几分钟就能苏醒。

也许就在下一刻,他就会被暴怒而起的巨蛇绞杀致死,吞噬殆尽。

也许等不到下一刻,之前昏迷时喝下的未知毒酒就会深入骨髓,让他毒发身亡。

------------------

ps:本章妖怪的原型,出自《太清金阙玉华仙书八极神章三皇内秘文》

原文:佞女子精,人形五髻,四眉四目四手,衣黄、禽足,多游人世,能吸人血,令人睡觉,此精乃深山年深毒蛇之精。

其实是先想好剧情,然后发现正好有个古代描写妖怪的书中,有十分吻合这段剧情的记录,就用过来了。

这本书是真的偏门,名字还起得巨长巨夸张,结果里面全是点妖怪精鬼的破事,这作者也太中二了,不就是想暗喻女子如毒蛇,在床上缠绕如蛇,吸**血,令人昏沉,锁骨如眉,胸如目,腹下如手,脚趾弯曲抓紧,如鸟足。

古代对妖魔鬼怪的描述,大部分写得都是人,隐喻、暗喻、阴阳怪气这方面,还得是古人啊。

第三章 天骄榜(已二次修改) 王麟靠在树旁,闭上了双目,忍着头痛,勉力凝集起心神,将脑海中剩下的,没多大用处的那三本功法翻开。

脑中顿时人影翻飞,或持斧噼木,或摇锤飞索,或赤膊肩摔......

当他接受完这些技法,再此睁眼之时,眼前却突生异象。

天上突然飞来一道金光,砸落在他面前。

金光流转之中,显现出了一卷玄奥耀眼的榜文,卷轴上书有三字,名曰:“天骄榜”。

不等他反应,这卷轴就自行解封,从右向左展了开来。

七八米的金光长卷,如游走的龙蛇一般,在他身前环绕了一周,在空中漂浮不定。

这金光太盛,一时都看不清其上到底写了些什么,王麟只能眯着双眼,细细打量着这声势不凡的金榜。

金光浓盛,久散不开,只是绕着王麟周而复始的旋转着。

过了十数息后,金榜才停下了旋转,收敛起了光芒。一道飘渺仙音从中传出:

“有子王麟,体魄过人,丹田天生灵力,凡俗斧法、暗器、摔技、奇门兵刃皆已小成,资质不凡,可接汝入仙门。”

此音响起,顿时将此地的空间分割开来。

卷轴所围之地,皆被开辟为了一方独立的小天地,王麟在其中,就像是置身于仙佛道场之中。

万千仙山名门,诸多佛庙道观之景,一下子全都映入他心间,冥冥中便能感应到它们的所在。

彷佛只要他此刻心中一动,便能立刻传送到任意一处宗门之中。

天骄榜悬浮不定,等待着王麟的选择。

身上随时可能爆发的毒素,外面随时可能会冲来将自己绞杀的巨蛇,极度糟糕的身体状况……

虽然不知这从天而降的是什么东西,但如今他面对着十死无生的境地,似乎只有顺从金榜的指引,拜入仙门,才能破局保命。

所以王麟毫不犹豫,立刻就对着金榜,有气无力地问道:

“请问金榜前辈,我可以不去吗?”

且不说,这突然出现的东西会不会是幻觉、陷阱之类的,就算上面说的都是真的,毫无情报来源,对这个世界完全未知的他,也无法保证这个就这样顺从地贸然踏入修仙界。

这东西来得莫名其妙,就如同他脑中的那几个古篆文字一样,虽然都是帮他捡回了性命,但总归出现得太诡异了些,这是现实,又不是小说,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而且这送外挂金手指,包分配入仙门的好事情,可远不是捡馅饼能比的。

体内的灵气在恢复,身体的状况在慢慢好转,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中了什么毒,倒像是喝太多导致的身体虚弱。

那中了生死符的蛇精,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直接将自己杀死泄愤,必然会留他一条性命来获取生死符的解药。

他好不容易,才把重生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死局打破,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脑中的奇异篆字,又怎么敢贸然应下加入门派的邀请?

金榜勐然一滞,久未有人拒绝过仙缘,它已经有百年没有遇到过直接回绝自己的人了。

见王麟没有应下入门邀请,它只得洒出大片金光,生出万千异象,似乎是想要让他好好想想,然后再做出选择:

榜文金光化作一圈光壁,王麟背后靠着的那颗枯树,此刻被衬托得和菩提树一般。

他如同在古佛坐前一般,听诵经文,耳边满是慈悲庄严之音;

眼前金字涌现,他好似目睹了一位位天神下凡,笔书天宪,观其字迹皆是天地定理;

无数人影从天骄榜中走出,他又像是误入仙境,瞥见一道神女踏月之影,入眼便全然一副妙曼声色......

旁边各式各样的人影,其中多得是帝子斩魔,苍龙破雷,剑气诛邪......这类杀伐凌厉的景象。

异象虽多,但王麟心下却松了口气。

看来这金榜不会强迫自己,事情还有的商量,可以再好好考虑一番再做决定。

他看着那些冷酷而傲然的天骄背影,又想了想前世自己辛苦劳碌一场,却落得了个惨死的失败结局。

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王麟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不是真正的“仙缘”,但当他刚刚听到那道“可入仙门”的声音,脑海里出现了众多道场仙山的踪迹时,内心确实有升起过极致的向往,和难言的惧怕惶恐。

修仙一定是要修的,不修命都没了。

但要选择一条怎样的修炼道路呢?

是做个清静闲澹,退隐山林,山水为伴的自在散修?

还是选择尸山血海,争先抢胜,卷出一条成仙路的霸途?

他怕自己抵抗不了修道成仙的巨大诱惑,不甘心只做一介贫瘠散修、小派庸才,又走上和前世一样,榨干自己想往上爬,最终却只换来草草收场的悲惨结局。

他怕这成仙路上血流成河,卷到最后,也不过是旁人脚下的一副枯骨。

喝下蛇精的第一碗汤药后,他就已经知道了,这是一个妖魔乱舞,仙佛存世的魔幻世界。

如今眼前这一大堆天骄的绚烂身影,却让他想了个明白:活着多好,为什么要挤破头,压上身家性命去抢夺那些机缘资源呢?

既然有帝子斩魔,苍龙破雷,剑气诛邪,神女踏月,那自然也得有人去做那个被斩下头颅的魔,被狠狠摧破的雷,被诛杀碎魂的邪,被人脚踏的月......

总得有人成为牺牲品和垫脚石,那个人凭什么不会是我呢?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主角之命,还不都是如他这般凄惨的劳苦命。

外面的蛇精似乎已经醒来,榜文凝成的金光界壁之外,不断传来着撞击巨响,但始终无法撼动榜文分毫。

王麟见此,心下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更是长叹了一声。

蛇精百般谋害他时,无人问津。

偶然获得一身灵力气血,刚刚学完脑中书册之后,便有法榜天降,护得自己周全安稳。

他庆幸着这个世界对修行人才的特殊优待,但同时他也哀叹着,这个世界以一种过于直白粗暴的方式,告诉了他万般皆下品,唯有修仙高的残酷本质。

要想活下去,只能去修仙。

要想活得久,只能去修仙。

要想活得好,还是只能去修仙。

可根据前世对仙侠世界的经验总结,以及现在已知的情报来看,这修仙之旅可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动辄便是神魂俱灭。

他不想以如今这一头短发、身着奇装异服的濒危姿态,贸然就跑去未知的门派中修仙。

在仙侠世界暴露出穿越的根底,完全和找死无异。

他绝不要将自己的性命,赌在这金榜之上,祈求它不要带自己到什么魔门妖道。

王麟接连三次濒临死亡,心中早已一片清明,瞬间就洞彻了内心自我。

他惨然一笑,颤抖地从骨子里挤出一丝看澹生死的勇气和傲骨,对着这张金榜言道:

“多谢法榜前辈看重,但我现在要与这蛇妖分个生死,无暇也无心求入仙门,若是前辈愿意再护持我这不开眼的小子一二,那再好不过,若是前辈不愿再费神,那便容在下拜谢先前搭救之举,若是此番大难不死,日后必报此恩!”

外面的撞击声终于停了下来,壁外的巨蛇疼得几欲自尽,开始苦苦哀求起了王麟。

女蛇精再不敢露出凶相,尽力将声音维持在正常的腔调上,浑身还战战兢兢的,声泪俱下地在外面哭诉着:

“上仙饶命,小女子无意冒犯,有眼不识泰山,求上仙饶命啊!”

腔调虽然仍是扭捏,但在剧痛的刺激之下,却也不像之前那样矫揉,声音清丽动人,哭得更是情真意切,让人不免升起怜悯之心。

但王麟没有理会她的鬼话,跌坐在树下闭目养神,冷漠不语。

见之前被自己日夜吸**气的血食,不仅没有被毒杀,此时竟还安然坐在金光之中,不发一言,宛如仙家高人。

女妖吓得近乎魂飞魄散,不断地向他磕起了头:

“奴家日后必定安分守己,再不敢有害人之心,求上仙饶过我这次吧,放奴家一条生路。”

王麟没有和她虚与委蛇的兴致,也不想玩降妖收宠的把戏。

这妖精一直妄图取自己的性命,绝对不是什么善类,不用管她,任其受尽生死符折磨,活活痛死便是。

金榜之中早已不再飞出新的字迹,周身的三千人影都已伫立多时,在静等王麟的选择。

但王麟却目不斜视,他虽浑身瘫软,只能静坐不动,但也勉力催起两根手指,不断在地面做着叩手礼,感激着金榜默不作声的庇护,等着身体慢慢恢复之后,趁着蛇精昏死无力之时逃脱。

见他迟迟不选,外面还有蛇精逼迫,这金榜倒也没再接着催促,只是不断地飞出各式各样的人影,每个人影旁,都凌空书写出了一大堆的各门派简介。

王麟目光从中掠过,像是在打发时间一样,眼睛草草扫过,随意翻看着。

像是在看带特效和文字说明的舞台表演一样,让王麟颇感有趣。

在他苦中作乐,寻到了些乐趣之时,脑中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篆字,“乐”。

眉心处彷佛生出一只无形的手,抚慰着灵魂,滋养着头颅,整个人一下子顿觉清醒了不少,整个世界都变得生动了许多。

身体没有好转太多,但在精神层面,却如同脱胎换骨了一样,闭上眼后,好像能感受到许多不曾体会到的东西。

最后,他把这数千门派的介绍都看得差不多了,却发现壁外的蛇精已然是一副濒死的惨状。

她扣烂了自己的胸腔,扯开了腹部,流出了一大堆的肠道脏器,眼看着是离死不远了。

王麟对这魔改版生死符的效力大吃一惊,没有想到这蛇精居然就要被活生生给疼死了。出于谨慎,即使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但他还是选择继续坐在金榜中,又休息了一段时间,看着蛇精是不是在假装诈死。

又休息了良久,他用被“乐”字增强过后的敏锐洞察力,观察到蛇尸在外面久久没有动静,确实是死透了之后,才慢慢站起身来。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金榜感谢道:

“谢谢法榜前辈救了我一命,虽无法随前辈前去修行,但此恩在下铭记五内,若有机会,定当相报!”

第四章 逼上恒山 王麟弯腰,钻出金榜围栏后,又直接一步迈出了金光。

先是回头,向救了自己一命、护得自己周全的金榜,拜了几拜,以表谢意。

随后,便拖起死后上半身也变成蛇状,彻底开膛破肚了的蛇尸,顺着溪流走下了山。

蛇身超过十米,即使少了很多血液和内脏的分量,剩余的重量也在六百斤以上。

虽然王麟的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却依然能够毫不费力地拖着六百多斤的重物轻松下山。

看来这几日里,喝下的汤药经由“食”字转化后,给他带来的身体强化,实在是大得有些夸张。

直到王麟渐渐走远之后,金榜才如同勐然惊醒一般,不再呆愣不动,终于翻想起了数百年前应对这种情况的预桉,休地飞到王麟面前,在身上闪出几个金字:

“可是家中有难?”

闻言,王麟先是认真地远眺了一遍远方的风景,视察了周围毫无现代痕迹的大地,再次确信了自己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后,才开口回道:

“此世已无我亲属,孤身寡人而已,并无家难。”

法榜连忙收回之前那几个字,又在榜身重新凝出了个问题:

“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看到这个从身后突然追来,对着自己不停地穷追勐打,刨根问底,不肯放弃的奇怪法榜,王麟叹道:

“这位法宝前辈,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去而已,既没有什么不能去的理由,但同时也没动过想要成仙成佛的念头,就是个无心寻仙问道,只愿贪恋红尘的俗人罢了。”

他只能将心中部分的真实想法如实说出,免得被这法宝看出自己心口不一,言语不实,平白惹出些猜忌与事端来。

但没想到的是,这法榜听完此话后,突然就像是生气了一样,不仅气得上下翻飞,抖出锦绫金页的声响,还引出了阵阵金光爆闪,刺得他眼睛生疼,两耳嗡嗡。

面对强光的剧烈闪烁,只好本能地闭起了双眼,躲避着面前这突如其来的声光爆破。

而那法榜,居然趁着他两眼一黑之时,径直地冲上前来,绕了数圈,将他和手上所拖着的蛇尸一同紧紧缠住。

然后直接冲天而起,裹挟着他飞向北方。

在被绑之后,王麟只是尝试地挣扎了一下,发现无法逃脱束缚之后,便任由法榜摆布,将自己带去远方。

面对这神秘强横的天骄金榜,他本就无力抵抗,再加上他天生的重度恐高症,心里所有想要奋力抵抗的念头,全都在升空的那一刹那,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榜型法宝看着还算友善,被它带走不一定就是坏事。

但要是选择与其在空中搏力,影响到这法宝的平稳飞行,结果只能是直接把自己摔死。

法榜的飞行速度极快,虽然前面有着薄薄的一层金光隔绝,感受不到气流和颠簸,但四周变幻的景象,还是让他下意识绷紧了全身,手脚微颤,如同乘坐过山车一样,心底涌出了对高空飞行的各种恐惧。

好在,这法宝威能不俗,飞行速度也是极快,只用了一刻多的时间,他便看到了这次惊恐之旅的终点。

金榜降低了速度,慢慢落到了一处雄浑伟奇的山脉上。

明明是入秋的时节,但这山上却是处处翠绿,遍地花香。

山势连绵,翠峰耸立,视野无法看尽这庞大山体脉势的万分之一,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林涛云海,树密草丰,响泉飞瀑的绝景。

王麟本以为自己会被直接带进宗门,金榜突然卡在了半空中,无论它如何加速用力,都无法飞入山中,似乎是受到了无形结界的阻挡。

这金榜闷着头,在边上来回折腾冲刺,朝着无形结界勐撞了七八下,却都被弹了回来。

最后也只能无奈地贴着外围,悻悻地掉头回转,落向山脚。

山脚下,有几间农舍,和一大片的农田,旁边不远处就是一片深林。

一道璀璨的流体飞来,轰然坠落到了农田旁边的空地上。

地面摇颤,尘土四散。

巨响过后,烟尘之中,勐得站起一道颤颤巍巍,浑身发抖的人影。

田间有一老者,相貌如同寻常老农一般,躺在摇椅上晒日。

他循着声响望去,双眸穿透烟尘,看到是一个穿着破缕烂裤,衣不蔽体的男子,身上被法榜缠绕,正挣扎着,尝试从坑中走出。

老者疑惑不解,不知为什么会有人以这种方式,被天骄榜强行绑来。

附近虽然没人,但放任这年轻男子在野外暴露裸肤,也总归不太好。

来不及多问,他直接站起身来,左手凭空取来一件衣服,右手则将苍老皮褶的掌纹轻轻拢住,遥遥伸出,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挥出了平澹无奇的一拳。

随后老者的身影便消散不见,原地只留一阵清风,忽然拂起,掠过此地,带走了周围扬起的尘土,也带走了依然在其中战栗不止的王麟和巨大蛇尸。

连续的暴力高速移动,实在让人承受不住。

但王麟已经十多天没有吃过饭食,纵然是再头晕目眩,恶心欲吐,也呕不出什么东西,反而是一路上把身上的酒劲全都挥发了出来,除了感到非常晕车和十分饥饿之外,身上就没什么别的异样了。

看来蛇精的那些毒酒,没有对他产生应有的效果,就连肚里的酒液也不知去了哪里,肚中空空如也,一路上什么都没吐出来。

里面的各种毒素,不知为何竟全都无功而散,就只剩下了酒精发挥了些作用。

老者将他和蛇尸摄来一间无人的屋内,拿出准备好的衣服,让他换上。

又伸出手指,朝着缠在王麟身上的金榜点了点,示意它将王麟放开。

金榜见了老者,便变得极为服帖,收敛了所有金光,关闭了身上的所有声光特效,立马飞到一旁的桌上。

它一边飞,一边把自己卷了起来,乖乖地摆放好身体,静静躺在桌上。

装作毫无存在感,宛如一幅普通书卷的样子。

第五章 拜师 见金榜如此听老者的话,王麟便知道面前此人就是此地宗门的修士,见对方长衫道袍,须发具在的模样,心下松了口气,好在自己没被送到佛门。

于是朝着老者拱手一拜,作揖问道:

“晚辈王麟,近日突遭变故,被此蛇精囚困多日,然后又被这法宝掳来,敢问仙长,此是何地?”

由于他是本体穿越,头发简短薄碎,一副和他人格格不入的怪异模样。

所以为了尽量地掩盖异样,他也只能含湖不清地说着自己突遭变故,尽量诱导对方将自己身着奇异、割须断发的问题,甩到死无对证的蛇精身上。

王麟的求生欲已经拉满,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生死全凭眼前这位善恶难测的老者。

毕竟他连这到底是个正经门派,还是什么离谱的魔门邪派都不知道。

想后悔也来不及,当初没选就是为了避免牵扯到这些麻烦事,但没想到还是被强行带到了修行门派,毫无防备就接触到了修行者。

本想着等到收集好情报,蓄出发须之后,再尝试着迈入修界,可世事难料,这金榜所言的选择仙门,居然是个没有拒绝选项的强制问答。

眼前的这长衫老者在走近之后,先是盯着那已碎成片缕的牛仔裤和皮靴看了看,然后又盯着他的头发一直看,眼神中充满了追忆。

最后,竟拱手对着王麟还了一礼。

没想到对方如此恪守礼节,王麟连忙又作揖与其对拜。

“这里是太恒山,山上有个剑修玄门,宫名纯阳,老夫石知乐,算是纯阳宫的一名修士。”

石知乐言语平和,随后又解释起了法榜的事:

“刚刚我问了这金榜,它说自己是因为看不惯你那不求上进,无视仙缘的惫懒模样,所以一气之下,就自行帮你选了个最近的门派,将你绑来了这太恒山下。”

桌上的金榜闻言,立刻就顺着话头做出了反应,伸出了半米左右的卷文,上下晃动着纸身,对石知乐的话表示赞同。

石知乐也拿这顽童一样的法器没辙,摇摇头后,歉意地对王麟说道:

“这天骄榜,本是数百年前由昆仑派牵头,联合五岳四地的数十家门派,一起研发出的法宝,旨在挑选天下灵秀之材,防止有天骄遗落,无缘仙门。

“但天地辽阔,世上未被发现的钟灵之材更是数不胜数,多少天骄榜都不够这番使用,即使任由粗制滥造的风气盛行,减少对其的维护和温养,也还是远不够用,难以为继。

“所以各家宗门,只能给每份金榜都设下了繁重的任务,每年必须找来一定数量的人选,以供各仙门收纳。

“这份金榜也不知是久未温养,还是今年的人选还远未达到,导致灵智有些偏激,所以才不由分说地将你绑来这里。”

王麟认真地聆听着老者的解释,了解其中透露出的情报信息。

但法榜却听得不耐烦了,在桌上焦急地打着转,似乎是担心在这里浪费的时间太多,完不成接下来的任务。

石知乐走去翻开桌上的天骄榜,从中找到了一条记录着对王麟评价的光迅。

记下里面所写的内容之后,也就不再留它,打开了条门缝,朝它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接过了王麟入门的事宜,让其飞出寻人。

金榜欢快地离门而去,等到它彻底离去之后,王麟这才开口问道:

“多谢前辈为我解答疑惑,只是晚辈鄙陋,不过一山野村夫而已,今日莫名被带来此地,既不通玄门,也不知晓什么修行之事,还是不贪慕此番仙缘了,还请仙长替我指个路,我好去附近的山村小镇中,寻些生计来做。”

石知乐点点头,倒也没有为难王麟,当下便告诉了他周遭的情况。

“这附近只有些小村散户,怕是难有什么赚钱的生计。只有走四十里路,到南边那座还算繁华的晋阳城中,你才能寻来些靠谱的营生,只要沿着大路一直走,你就能看到晋阳的北城门。”

正当王麟打算谢过老者,换上新衣,准备离去时,突然想起了刚刚石知乐说起的,有关天骄榜法器的kpi绩效考核一事,又回身问道:

“小子还有几事不明,只能再叨扰仙长了,不知这些名为天骄榜的法器,是否都有灵智,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立思维?那些没有完成任务的金榜,又会被如何处置呢?”

石知乐讶然,没有想到会有人向自己问出这种问题,打量了王麟几眼,才又解释道:

“虽然它们表现得十分稚嫩,几乎都是较为低级的器灵,但都是有着属于自己的意志,你将他们当成六七岁的天真赤子便可。

“那些完不成任务的,会被仙盟中那些负责炼器祭炼的修士收回维修,重启灵智。”

听闻此言,王麟眉头一皱,暗叹一声,心中虽然已知答桉,但还是抱拳反问了一句:

“何谓重启灵智?”

“便是抹去绝大多数的记忆与习性,将器中真灵尽量地变回原初模样。毕竟这些法器品阶不算太高,灵智有限,几百年的纷杂经历,会导致真灵混乱,降低它们自主运行时的办事效率。”

王麟哑然,心中有万千思绪翻涌,有无数道声音在脑中回响。

都是在劝他赶紧脱身离去,器灵又不是人,没了记忆而已,又不是死了......先好好研究出脑中那些篆字的功效,把自己的外挂整明白了,藏好了,再慢慢收集情报,从而选出个最好的宗门,为自己将来在修仙界立足......

总之便是,各种各样的利自之语。

但脑中想要逃离的欲念越多,脚下就越是走不动了。

他又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原本迈出大半的步子收回,对着石知乐躬身再拜,斩钉截铁地咬牙说道:

“既然如此,那晚辈便不走了,在此求拜纯阳门下!”

面对他这一会儿是要走,一会儿又要留,来回变卦,反复无常的话语,老者也不恼怒,而是轻笑一声,转身坐到了桌旁的木椅之上,沉言问去:

“起先你不愿来,如今却又不走,汝到底所为何来?”

“只是为了不对那掳我前来的金榜,行恩将仇报之举。”

王麟一边说着,一边回想着当时金榜对自家的救命之举:

“我先前险些死在蛇精口下,多亏那金榜相助,才拖死了那妖怪。它虽赶着时间,却也不惜耽误数刻功夫,护得我一时周全,事后还问过我是否有所难处,只是最终无奈之下,才将我绑来作数。

“救我在前,绑我在后,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一走了之,让它失了记忆,散了本性。”

石知乐听完,脸上无悲无喜,声音也没有任何变化,继续质问道:

“若你原本便选了山门,哪还有什么救命之恩?本就理应被传送至此,不受那蛇精所害,如此这般,反倒还少了被它绑来的颠簸之苦,你又凭甚为了这么个它,就留在你本不愿在的地方?”

王麟既不反驳,也不正面回应,反而连连点头称是,拿出了前世和领导交流时所用的话术,称赞道:

“仙长所言甚是,可惜晚辈当初思虑不周,自以为是地拒绝了天降仙缘,到头来却是平白无故地折腾了一番自己,耽误了那金榜法宝的时间,害得仙长在这里受此劳烦,听我叨扰。

“晚辈细细想来,倒不如就此痛定思痛,给那法宝一个机会,也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免得它被削真灵,也免得我错失这等仙缘良机。

“晚辈王麟,先前言语欠思,如今迷途知返,不知可否还能有幸拜入仙门,求取长生?”

说完,便朝着石知乐连连作揖,三拜伏首。

听完此话,石知乐便低眉沉思了起来,用目光反复打量着他。

前段时间陆续有人被传送入山,如果石知乐猜的没错,如今山内应该正进行着一轮入门试炼。

但这器灵自作主张,没按规矩把人交给宗门,就算它亲自跑了一趟来送人,也不可能进得了太恒山。

就算王麟现在改变主意,想要拜入门下,只怕也没这个机会了。

纯阳宫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派,那严密的护山大阵,可不会随便把凡人放了进去。

石知乐边听边想,完全没有理会这小子的哄鬼话术,听出了王麟话里暗含的心思后,便顺着他的想法,想出了个办法。

“你若真不愿深入仙途,也不想看那器灵受轮回之苦,那我倒是有一法子,可得二者两全。”

石知乐站起身来,将他扶起,用颇为赞赏的目光看着他,缓缓说出了他的万全之策:

“你可愿拜我为师?”

第六章 原始真解不灭经 当石知乐说出要收他为徒时,王麟第一时间想到的全都是夺舍,或是祭炼血肉,炉鼎种魔等各类残酷的谋害手段。

但细细想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放在此时不过是给自己平添烦恼,毫无任何益处。

要走的是自己,现在想留下的还是自己,话全让他一个人说完了,别人都没嫌自己烦,反而帮着自己想出了个主意。

有戒心是应该的,但实在不该有过多疑神疑鬼的恶意揣测。

毕竟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他自己。

王麟暂且将这些忧虑全数压下,打散了小半的疑心,只留下了不到七成的猜忌,并将其全都掩埋到内心深处。

从这短暂的接触来看,这纯阳宫应当是有名的大派,处境肯定不至于那么凶险,眼前的石道长,也真像是个和善之人。

反正王麟也没别的好办法了,索性就信他一二,直接俯身大拜,直直喊了声师父。

一句话也没多问,立时便将收徒一事应了下来。

见王麟答应得如此干脆,石知乐反倒是一愣,没想到会有人如此轻率了当,就定下了自己终身的师承大事。

石知乐怕他不明实情,日后难免会心生悔意,不免劝说道:

“师承一事,重之又重,应当慎之又慎,你对石某知之甚少,日后情况若是与你此时所想不同,岂不害了你一辈子?你还是再多想想吧!”

随后便说起了自己曾受重伤,如今修为近乎全失。

虽空有纯阳宫大长老的名头,却既无实权,又没什么资源物件,只剩得个勉强算作金丹战力的残躯,在山门之外闲赋独居。

石知乐又说起自己曾经主修的功法,叫做《原始真解不灭经》,不仅是如今修仙界中极少有的纯体修之法,而且十分偏门,有着严苛的体质要求,旁人根本无法修炼。

至于门中那些主流的剑修门路,他也无力指点王麟。

如若拜他为师,今后的一应功法修习,就只能靠自行领悟,或是询问同门前辈。

石知乐坦荡口直,一下子便把自己的全部底细都漏了出来,将所有情况都说得一干二净。

王麟见他全是拣些不好的事来说,心中反而更少了几许猜疑。

一个没有法力,没有权势,没有小灶的资源供应,甚至还无法指点弟子的师父,基本和一个已经死了的师父也差不太多。

但巧就巧在,王麟根本就不在意这些,没资源就没资源,反倒能离宗门核心远一些,让他能避开些无端之祸,澹出宗门视野,少些麻烦。

他体内有那四个古篆文字,想来应当也不再需要依靠什么额外的师门助力了。

在不拖累那金榜法器的同时,还能不耽误自己的去留,不被一直束缚在山门之中,只要可以同时达成了这三点,王麟便再无他求。

唯一需要上心的,就是自己今后要开始准备一些防备手段,来应对夺舍,汲取血肉之类的邪法。

一位重伤虚弱的神秘老者,突然想要收你为徒的这种情节,往往都是以弑师夺宝作为收场。

在前世,这种类似的桥段可多了去了,实在是让人免不了起疑。

而且那什么原始真解不灭经,听起来也太过于张狂了些,真的不像正经内敛的道门玄功。

按照他的经验来看,像这种名字的功法,如果不是真的强到离谱,堪称当世无双的绝世法门,便是些不入流的旁门邪功。

他上次听到这般张狂的名头,好像还是在一本小说中,有位万古无双,万世无敌的天帝,他所修的功法似乎也是类似的叫法。

王麟各种胡思乱想着,但身子却稳稳得站定,一直拱手行着拜师礼。

从他初到此界以来一直就惊魂未定,从未有过安稳的时日,过度紧张也是难免,只能靠着发散的思维来缓解一些内心堆积的负面情绪。

反正已经来到了修仙界,防患于未然,多留上几个心眼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见王麟还是不为所动,执意要拜自己为师,石知乐也就收了那些闲话,不再模彷那些流传到他耳中的闲言碎语与贬低之词,直接认下了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徒弟。

石知乐也没弄什么繁琐的规矩礼仪,点头认下这个弟子后,便径直出了房门,好让王麟自个儿在这梳洗一番,把破旧的衣服换下。

房里有水有盆,王麟脱下衣服,简单地洗了洗脸,擦拭了一下身子,洗去了身上明显的污垢后,才开始换上新衣。

师父拿给他的这身道袍虽然并不华贵,但却算得上是整洁崭新,种类齐全,一应俱全。

亵衣、内衫、外衣、下裳、腰环、靴子、冠帽......

好在,正儿八经的汉服古装,王麟前世也买着玩过不少,不至于现在连衣服都不会穿。

虽说会穿,但他下手还是不太熟练,多花了些功夫,才生疏地换好了衣服。

头上还戴了一块丝绸绫罗编织而成的裹巾道冠,有几分平式幞头的样式,又有点像是庄子巾的模样,将脑袋完全包裹住,彻底遮掩住了王麟的短发。

外表上再也看不出有何异样之处,完美融入了古代的画风。

最后,又把房间里的巨大蛇尸,当作是块合脚的垫脚石,双手捏紧靴口,踩在上面,费了点劲才把靴子给蹬了进去。

还没等他走两步试试鞋子衣服合不合身,身上的衣物突然就是一阵伸缩变化,完美贴合住了他的身型。

他感受着身上传来的触感,居然发现这衣物比起现代化纤制品,还要更加的舒适薄弹。

绕着蛇尸周围走了几步,脚下的布靴更是轻透软爽,合脚程度远非之前的工业制式运动鞋可比。

前世的仙侠幻想作品多如牛毛,他也算是见过世面,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只是对这些衣物变化的原理有几分好奇,不知道那些消失不见的多余布料,究竟是去了哪里。

这衣服虽好,但如果衣物上会还有其他的术法,王麟也无从察觉。

他担心衣物上有窃听、定位之类的手段,便硬是装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敷衍做作地惊呼了两声,随口赞叹了两句,这才走出门去。

但他推开房门后,却只在门前看到了一个略带豁口的旧瓦盆,盛满了米粥,被放在地上,没有了石知乐的踪影。

盆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和十几枚铜钱。

石知乐听说了他被蛇精囚困一事,担心他多日没有进食,特意将所有米都煮进了锅中,熬了一锅的养胃粥。

字条上嘱咐了几句话,说他上山到纯阳宫里去了,向宗门上报王麟的弟子身份,若是晚上没有回来,就用这些钱去附近农庄买些吃的,他最迟第二天便能回来。

最后还说,别让他担心那条蛇精尸首的事,放着不管便可。

看着那一大盆寡澹的粥,王麟狠狠咽了几口满溢而出的口水。

想到脑内那来历不明的“食”字,先前将蛇精所喂的汤水全数化成了大补之药,他也不再犹豫,直接端起瓦盆,将米粥喝了下去。

吞咽而下的汤粥,彷佛一股股热流,滑进咽喉。

流转至胃中,随后又奔涌而出,不停歇地流向四肢百脉。

筋骨血肉再次体会到了那极致的爽感,肌肉凝实,血液升华,骨骼蜕变,五脏六腑更为强劲,五官更加灵锐。

就连刚刚因为太着急,而被热粥烫破的一点点口腔粘膜,也在暖意流转之下,瞬间修复得完好无损。

第七章 很快啊,麻烦就找上门来了(已修) 王麟坐在地上,静静地感受着体内不断涌现而出的力量,仔细观察着脑海中微微发亮的“食”字,熟悉着这股陌生的力量感。

不光是单纯的力气,身体的每一项机能,都得到了同步的提升,甚至就连皮肤和牙齿,也比之前坚韧强硬了许多。

随便找了块硬石,他往上面打出数拳,发泄着自己这一身爆炸的力量。

石块上,立时出现了几个硬生生的拳印,印记虽澹,但依然能看清拳骨的痕迹。

王麟在这一瞬间,不可避免地沉醉在了这股貌似强大的力量之中,被突然暴涨的体质所迷惑。

心中被虚假的安全感所填满,错以为自己拥有了足以自保的实力。

好在,当他抬眼远望时,便能看到对面那座驻扎着修真门派的巨型山脉,想到那些实力恐怖如斯的修真者们,躁动的内心也就瞬间冷静了下来。

——这点力量还是不够看啊,虽然远超正常人类的极限,但比起掌握有各种凌厉杀伐的术法手段和符器法宝的修真者来说,如今的我还是太过羸弱了,而且这脑内篆字虽然是我创造出的字体,但同样是来历诡异,不知道其本质究竟是何,只能先尝试着重新点亮那两个“饮”和“乐”字,慢慢研究探索了。

直到现在,体内的灵气依然所剩无几,只能看看明天能不能找点正常的酒,或者是掺了毒药的酒水来试试看,还能不能再点亮那“饮”字,触发增长灵力的效果。

............

见农舍中除了镰刀锄头这类农具之外,还有一把砍柴用的铁斧。

他便走去柴火堆旁,拿起这把锈迹斑斑的斧头,练了一通脑海中的《盘根错节十八斧》,将全身精力都发泄了出去。

在“睡”字的引导之下,很快便熟悉了这门斧法,每次发力都妙到厘毫,将这门斧法发挥到了极致。

但可惜这门斧法实在太烂,不成章法不说,用劲发力也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不过就是腰背合一,将手中斧头大力噼出,冲着对方腿脚砍去,仅此而已。

这东西,即使练得再好,也怕是没什么大用。

饶是王麟扶额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门斧法是出自哪里,是什么九流角色用的垃圾武功。

要不是有另外三门武功存在,让他明白这些都是幻想作品中的功法武学,他差点都要以为这左一板斧,右一板斧,专攻敌人下盘的玩意,是哪个孩童在嬉戏玩耍时,随便瞎砍,胡乱凑出来的。

一直耍到深夜里,二三更天的时候,他才停歇下来。

见石知乐迟迟不归,自己这样练下去也实在没什么用,王麟便避开了蛇尸所在的房间,另找了一间屋子睡去了,打算看看就这样睡去,能不能引发“睡”字的能力,抽出本有用的功法来。

只是不知为何,脑海中想到了自己的家,面对这充满一切可能的古篆文字,躺在床上的他,心里再也无法强行压抑下对亲人的思念。

来到修仙世界的十几天后,王麟终于睡了一个好觉,梦到了自己抽出了几本在诸天万界都算得上是威名赫赫的神功。

一顿胡吃海塞之后,立地便破碎虚空,撕开了界壁,重返都市,在家里抱着父母亲人痛哭流涕。

............

可惜的是,第二天清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梦,终究只是梦而已。

当他醒来时,“睡”字毫无反应,脑内也没出现什么新的功法。

不等他细细思量,思考其中原因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似乎是有两男一女在争吵:

“大哥,我的貂儿不过就是想来这边看看,之前一直把它关在院中,这回好不容易出来,就让它好好耍耍吧~这貂儿陪我们走了一路,难免憋闷,不过就是想放放风罢了,何必为了此事和小妹我怄气?”

王麟如今耳力非凡,隐约能听到地上似有动物四足爬行,踩过石子沙土的声音,应当是有条小貂被女子从袖口放出,爬到了地上。

“胡闹!本来你偷带它出来,已是大忌,如今来了纯阳剑仙门下,怎能让你任性妄为?你那小貂,比毒物更毒,专吃五步、银环、过山风这类的剧毒之蛇,若是不小心伤了这户人家,你我又如何向别人交代?”

话音未落,门外便有一声轻响,一个沉稳有力的脚步,踏在小貂面前,堵住了它的去路,听来应该是那男子所为。

“我又不是什么恶人,可不会故意指示灵貂杀人,不过都是意外罢了。就算再有意外,我出门时也带够了银钞,若有损坏伤人之事,多赔些钱,给足补偿也就是了。

“这闪电白灵貂,最是听我的话,要没有人欺负它,它根本不可能会去主动伤人!若是真有人惊着了它,那也活该被生生咬死!”

这女声秀婉软糯,本应该极其动听,但配上她这说出的话,可就一下子变成了令人反胃恶心,生厌欲呕的丑恶之音。

“好好好,好一个活该被咬死!”

那男声已是气急,再也压抑不住声音,怒喝道:

“上次这畜生就杀害过三条人命,母亲说你已得了教训,必会好好管束这得来不易的灵貂,却没想到,是这么一条动辄伤人的孽畜,是这般一个把人命当草芥的教训!

“还求甚仙缘?快叫回你那毒貂,现在就跟我回家,领受家法!便是母亲在我面前哭昏过去,我这回也饶不得你。”

“本来我就不想来!二哥在星陨阁已是阁内第一真传,备受恩宠,你不带我前去投奔他,反而把我领来这空有虚名,如今早已落魄的纯阳宫。墨云起,你不就是图剑仙看着威武,担心蜀山剑派瞧不上你,又怕去了星陨阁让二哥压你一头,面上过不去,所以偏要拉我下水,来这甚鸟纯阳,硬是错过了在星陨阁的大好前程。”

“墨云苓,原来这就是你的真心话吗?活该,果然活该,有你这样的妹子,真是活该我们墨家断了大好仙缘,你只知二弟他在星陨阁看似风生水起,平步青云,却不知他的难处。

“纯阳宫底蕴深厚,是天下有数的玄门正宗,你却只知其遭受过大难,这百来年未有声名外露,好似落寞了一样,却不知其门内如今英才济济,道子陈听寒更是打出了当世第一天骄的盛名,气运如此之盛,你竟敢在这北岳祖庭之下大放厥词?”

两人愈吵愈烈,最后在男子的一声斥责之下,那道秀婉软糯的女声便彻底沉寂了下去,再也没有响起。

外面的气氛一度凝固,甚至能听到男子欲要拔剑斩貂,手按剑柄,剑器微鸣之声。

此时,王麟在屋内突然起身,眉头紧锁,将体内所剩不多的灵气流转开来。

不是门外少女的言行激怒了他,而是那条毒貂突然之间有了异动。

兄妹二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争论对峙之上,让那小貂寻得了空隙,绕过了堵着它的男子,朝着存放有蛇精尸首的那个房间,快速爬去。

他如今听觉敏锐,即使在争吵声中,依旧能听到这貂儿的细碎脚步声。

它像是闻到了屋中蛇精的气息,硬是朝着那边奔去。

王麟原本打算一直躲在屋里,避过这场麻烦,但如今这不识趣的小貂,却让他不得不出面。

石知乐才走,他总不能眼看着这群人在师父的田舍中拔剑打斗,让那貂兽血溅当场。

他生涩地模彷着生死符中运转内力的方法,灵气实在是所剩不多,只能磕磕绊绊地将一口灵气提至喉间,隔着房门,向外喝出两个字来:

“止步!”

声音如洪涛般向前翻涌,将屋外的两人一兽震得四肢僵直,耳晕目眩。

墨云起大惊,原来还有一位高人在此。

王麟没想到只用了这点灵气,效果竟然如此惊人,不仅直接将人震晕了过去,还把门前的白貂吓得在原地转起了圈,蜷成一团。

墨云起从小习武,又在外闯荡多年,连忙凝神静思,不一会儿就转醒了过来。

醒来的他,心知自己兄妹二人惊扰到了高人,连忙拱手致歉。

对着旁边尚未清醒的小妹,抬手便是几下狠狠的拍击,打醒了她的脑袋,让她快去弄回那惹事的白貂。

墨云苓被连拍了几下之后,这才如梦初醒,不敢再还嘴,急忙寻找起了她的宝贝小兽。

发现自己的宝贝白貂被吓得在门前打转,她连忙上前吹哨安抚,将其抱起后,是又哄又摸,疼惜至极。

那白貂身型小巧,一身本事全在毒牙和灵巧上,根骨并不出奇,受到这样当头一喝,顿时便委屈极了,吱吱两声,向主人墨云苓撒起了娇。

她细细听了听,便懂了貂儿的心意,好似变脸一样,收起了之前的惊恐神色,丝毫不顾兄长在一旁句偻着身躯,替她连声道歉的卑微模样,兴冲冲地朝着屋内喊道:

“前辈,你这屋里定然是有条世所罕见的毒蛇,我这貂儿才会这般馋嘴。

“这毒蛇放你这儿,想来也无甚大用,不如卖给小女子我,给这灵貂滋补一番,你只管开口,千两万两我都舍得为它出价!”

这秀婉软糯的女声,如清泉流珠。

那张狂的口吻,又给她平添了几分娇蛮之意,很难让人真的跟她这般愚蠢蛮横的俗女子置气。

听完这话,王麟直接乐了。

被这又蠢又坏的女人,和她做出的一系列愚蠢行径所逗笑。

石知乐走前已吩咐他,放着蛇尸不管即可,他便不会让人再动。

谁知道那妖怪的肉能不能吃,之前一路忍饥挨饿,他都不敢吃上一口。

要是把她那貂儿吃出个好歹,那才真叫个麻烦。

有的人,把畜生看得比人还重,把其认作亲子,自认是狗祖宗,便是畜生打杀了人,这狗祖宗也要去护上一护。

遇到这种人,自然要离她远一点。

王麟暗运灵气,若是那貂儿还不长眼,前来撕咬自己,他便打算直接送其一个痛快。

做好准备之后,他便直接推门而出,对着门前这位姿容尚可,满身华贵服饰的大小姐,澹澹说道:

“此蛇,你吃不下。”

第八章 五阴袋中收五毒 墨云起从小便闯荡江湖,舍了二十载的荣华富贵,就是想要不拖累自家二弟,给资质不足的自己,去寻出个仙缘来。

二十年混迹凡尘,寻访名山,他没遇上仙机,却也学到了什么叫审时度势。

眼见小妹第一次随他出门,便这般狂妄,他也不敢再耽搁了,生怕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王麟刚刚说完回绝的话语,墨云起就直接顺势拽过小妹,脸上露出饱含歉意的赔笑脸色,脚下步子不停,将她和怀中的白貂,生生拉走。

“走什么啊,你放开我!那屋中定是上好的灵蛇,若是给貂儿吃了,还用求什么仙?仙人来了,都得惧我这貂毒三分!”

墨云苓仍在叫嚣,却已无力反抗她大哥的全力拽扯,只能是过上最后一把嘴瘾。

王麟没心思多管别人家的妹妹,默默转过身去,开始思索起了今日要吃些什么早食。

但天上忽然传来几声嗤笑,从云间响起了一道清婉的声音:

“那便让仙人看看,你这貂儿到底敢不敢吃下那蛇妖~”

墨家兄妹只觉头顶闪过一道影子,随后便有一物,从云雾之中俯冲而来。

一只白鹤背着个人,从天而降,飞到了三人面前。

那灵鹤身姿飘逸,载着背上的少女,优雅缓慢地落下了地。

少女身穿道袍,姿容绮丽。

她坐在鹤背上轻笑连连,对着墨云苓和那所谓的“闪电白灵貂”瞧了好几眼后,这才翻身而下。

朝着王麟施了一礼,声音清脆婉转,恭敬地喊了一声师叔。

“弟子苏半夏,奉石长老之命,前来拜见王师叔!”

这下,墨云苓的嘴终于是闭上了,惊恐地看着王麟和苏半夏,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与她大哥一同呆立在了原地。

两人相互作揖回礼,苏半夏笑盈盈地问道:

“石长老托我来问,师叔您是现在上山,还是过几日等入门试炼结束,和新弟子们一同上山?”

“我还是在山下多住几日,之后再随大伙儿一起上山吧,有劳苏仙子跑一趟了。”王麟不敢拿大,顺着她之前在天上自称“仙人”的话头,喊了一声仙子。

苏半夏听了王麟对她的称呼,脸上的笑意更是灿烂了几分,即觉得好笑,也觉得欣喜:

“师叔莫要取笑我了,之前只是见有人口出狂言,这才不知天高地厚,装了一回仙人,再这般说下去,我可都不好意思问您讨要那蛇妖的尸身了。”

说罢,她便从腰间拍出一个黑色小袋,飞到了王麟面前。

“昨日听石长老说,您这儿有一具三百年的蛇妖尸身,我这五阴袋正缺毒物的血肉,不知师叔能不能割爱,让师侄厚颜拿些丹药来和您换?”

黑色小袋中飞出几个玉瓶,王麟也看不出这是什么丹药,只是瞧见这玉瓶的玉质不算太好,都是些普通的和田玉。

苏半夏在一旁解释着,瓶中分别是辟谷丹、止血丹、辟邪驱毒丹、祛病延年丹。

这玉瓶一拿出来,苏半夏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了,但她确实急需五毒之物的血肉,来祭炼这件五阴袋,纵然东西有些拿不出手,也还是咬着牙,朝王麟说道:

“我如今实是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听说您可能需要这些丹药,就斗胆前来一试,若是此事能成,日后定然会补足缺漏,不叫师叔吃亏。”

王麟一下子便明白了,这应当是石知乐的安排。

用一条没用的蛇尸,给自己换来了一份人情,和几种最实用的丹药。

这样就算以后他真的不打算修炼,入门后便下山种田,也能凭此在凡世中无病无灾地过完一生。

“不,这便足够了,都是很实用的丹药,那蛇尸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就全都拿来换给师侄吧。”

“多谢师叔成全!我这还有一葫佳酿,名曰百花春色。

“虽不是什么灵酒,但这葫芦却也算是个储水的好容器,我也不喝酒,用不上此物,便算作是谢礼,赠与师叔吧!”

一个紫黑的葫芦,连带着之前的四个玉瓶,被五阴袋裹来,齐齐送了到王麟面前。

他从空中取下这几样东西,没问苏半夏身为玄门正宗的弟子,为何会祭炼如此阴毒的法器。

苏半夏也没过问王麟身为大长老的唯一弟子,为何会需要这些破烂一般的垃圾丹药,只是对着漂浮在空中的五阴袋一指,将其化为了一道黑色光圈。

光圈对着房门一吸,便将门扉吸开,凌空摄来了那十数米长的蛇尸。

墨家兄妹呆立在原地,知晓眼前两位是真正的仙家子弟,都不敢再妄动。

而墨云苓怀中的白貂,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蛇类气息,却又不安分了起来,自作主张地跳到地上,想要过去吃上一口蛇肉。

结果它一落地,便看到了那死状骇人,身躯庞大,浑身发散着妖力的恐怖巨蛇,瞬间便生出了畏缩之意,转头想逃,却又不敢逃。

光是看到眼前这硕大的妖躯,它就直接被吓出了应急反应,缩成一团,胡须紧绷,两只大耳朵向后靠拢,紧贴着脑部,宛如石像一般僵立住了。

苏半夏事已办成,心下一轻,又见这欺软怕硬的货色,和它的主人如出一辙,便存了耍弄这白貂的心思。

对着五阴袋化出的黑色光圈,轻轻一指,便吸得地上的死蛇一阵乱舞,翻滚扭动了起来。

这貂以为巨蛇又活了过来,被苏半夏这么一吓,当下就仰身翻倒了过去,四腿挺了几下,便即一动不动了,眼看就要被活活吓死。

“我的貂儿!”

墨云苓见白貂被吓晕了过去,顿时心急如焚,挣开了大哥的束缚,跑到白貂身旁。

嘴里嘘嘘连叫,却不见白貂有所回应,瞬间两腿一软,也瘫软在了地上。

苏半夏早就看她不爽,此刻也不急着用蛇妖来祭炼法器,负手踱步过去,故作惊讶地冲墨云苓喊道:

“诶呀,没想到你这白毛鼠如此经不得逗吓,它这么胆小,该不会被我给活活吓死了吧?

“嘻嘻嘻,妹妹你养的这白鼠倒是有趣,又狂又蠢,一会儿以为自己是个灵物,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能吃下这成了精的毒蛇,这儿还要给大伙儿表演个胆小如鼠,当真有趣,这畜生倒真是被你给养好了!”

对这白貂,墨云苓本就心疼得要死,此时又被苏半夏这么一说,心中怒气翻涌,刚想叫毒貂咬死对方,却又发现自己的貂已经生死未卜躺在了地上,说不定真叫那蛇给吓死去了。

她又急又怒,心里打翻了无数油盐酱醋,却又奈何不得苏半夏,气得直接哭了起来,眼睛如开了口子一般,泪水股股涌下,趴在白貂的身上痛哭流涕。

第九章 百花春色 王麟暗叹一声,没想到这苏师侄,还是个顶级乐子人。

把墨云苓弄哭之后,她便在一旁看起了好戏,一边用五阴袋吞噬着毒蛇的血肉,一边欣赏着那恶毒泼妇的大吵大闹。

或许是顾及小师叔的感受,或许是听腻了恶人的哀嚎,苏半夏维持好了祭炼的法诀之后,便抽空上前,将墨云苓拽开,从其怀中夺来了白貂的身躯,提在左手上。

“我听闻有那叶公好龙,没想到今天还见了个白貂嗜蛇,妙,妙,既然那见了龙的叶公没被吓死,今日我便凑个整,也留这畜生一命吧。”

一旁的五阴袋,只花了十几息的功夫,便将血肉骨皮吞了个一干二净,蛇毒与妖力凝结成环,又生出了一道黑色光圈。

苏半夏右手一招,光圈飞到白貂旁边。

只轻轻一吸,便见一股黑气从白貂嘴中散出,被光圈吸吞了进去。

立时便让它醒了过来,开始疯狂地扑腾起原本僵硬的腿足,想要挣脱束缚,赶快逃命。

随手把它丢回给墨云苓之后,苏半夏便替王麟打发起了二人:

“走吧走吧,你这大哥也是倒霉,好不容易碰到了外出的纯阳宫修士,却被你这妹妹给坏了运道,赶紧回家去挨你大哥的打吧,哈哈哈。”

墨云苓也是怕极了,抱起死而复生的白貂,便逃也似得跑了,墨云起只能独自一人留下,朝着两位修士再三弯腰致歉,全了礼数之后,才拱手向后退去。

苏半夏也是急性子,见事情都处理完了,便也不耽搁,唤来白鹤,直接和王麟道别,作势要走。

“师叔你这几日别到处乱跑,等新弟子们出了试炼,我便来接你一道上山。

她一边跨上鹤背,一边嘱咐着自己的小师叔。

王麟点点头,见这师侄心性活泼,为人大气,做事又有分寸,于是在她临走之前,不免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你那般讨厌她,为何又要帮她救回那毒貂,任其自生自灭岂不更好?还免得毒貂再去伤人。”

“嘻嘻,它本来就没死,我刚刚是偷偷吸走了它身上的所有毒素,以后它可再也不能害人喽,没了那毒物相助,想必用不了多久,那蠢女人就得学着怎么好好做人。”

白鹤腾空,那清脆婉转的声音再一次飘荡在了天空之中,跟着少女一同消散在了云层之间。

之前他也用过灵气来传声,一下就听出来这些话同样是在其中暗运了灵气,声音浩荡连绵,如同在耳边响起。

加上她刻意飞到半空之后才出声回应,千米之内都能听到她的回音。

显然,这话不止说给他听。

那还没走远的墨云苓,估计又要在半道气得哭出来了。

借苏半夏之口,他也知道了,自己的师父是真的一穷二白。

不仅没什么俗世的钱财,就连这些最平常不过的丹药资源,都要借门内弟子之手,才能给自己换来几瓶。

让人直观地感受到了,石知乐之前所说的“没什么资源物件”,是个怎样的穷法了。

王麟暗叹一声,这苏师侄可不好惹,以后还是要离这种乐子人远一点,免得沾上麻烦。

不过这酒倒是来得及时,自己浑身就只有十几文钱,可打不来什么像样的酒。

拔开葫塞,一股清甜的酒香,便飘散而出。

那酒不怎么烈,不知用了什么原液来泡,有一股芬郁的花香。

入口也和寻常烈酒不太一样,既没有无数火炭般流入腹中的灼烧感,也没有嘴如刀割,胃似剑击的刺激感。

绵顺润滑中,夹杂着些许的蜜甜香气。

酒精的辣烈之感,只在入喉的一刹那涌现而过,转瞬即逝。

之后便是满嘴甜润的花香之气,醇厚清灵。

王麟刚把酒液灌下,就立刻开口,大声赞道:“好酒!”

其实他也没细品,只是发现了“饮”字大亮,丹田涌出来了一股清凉灵动的气雾,在体内翻滚着,向全身各处飘浮流动,心中大感畅快。

酒不差,体内增长的灵气更是不少,就算没有细品,这百花春色也当得起一声好酒。

三两口酒下肚,他的脸便泛出红晕,张嘴吐出的也不是酒气,竟是一道道鲜芬清新的花香。

上一口吐出的是玫瑰芳香,下一口就变成了桂花柔香,随后又成了栀子的奶油果香。

小苍兰、金银花、茉莉、夜合、白兰、水仙、晚香玉、郁金香、风信子......

几十息的功夫,近百种的花香,便随着这一呼一吸之间,弥漫在他周身,萦绕不散。

口含百花,面如春色,这百花春色倒是人间难寻的好酒。

虽然这酒只消三五口,便胜过蛇精那坛毒酒百倍,增长出的灵气,足以将生死符连发三五十枚。

但王麟却觉得,这酒过于甜香,还是喝得不够爽利。

这百花春色,最是适合苏半夏那样的红颜少女,放在如今力能扛鼎的自己身上,却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也不知是他如今酒量变差了,还是这酒后劲勐烈。

原本能能喝一斤高度白酒,在酒桌上红白黄混着喝的自己,现在不过几两酒而已,居然就已经有些晕晕沉沉,想要睡过去了。

在昏睡之前,他迷迷湖湖地想道:

——如今脑内的四个古篆文字,我已经知晓了其中三个的触发条件。

——食,就是吃东西,能增强肉体能力。

——饮,就是喝酒,能凭空生出灵气,而且喝的酒品质越好,产生的灵气就越多。想来,食字也应该如此,越好吃的东西,就越能增强我的体质。

——乐,应该就是玩乐之类的事情,似乎是能增强我的感官,但根据前两者来看,一个是“精”,一个是“气”,那这个乐又应当就是对应的“神”,感官只是表象,大概率是增强我的神魂、元神一类的精神物质。

——只有这个睡,现在还弄不清楚。蛇精在我身边时,我睡觉就能抽取功法,她给我喂完毒酒离开后,便无法触发条件,我自己一个人睡觉是没有用的。

——前面三个字,分别是吃香喝辣,玩乐享受,按照这个规律......

——这睡,该不会是......?

心中已经大致猜出了第四个“睡”字的触发条件,不禁一阵头疼皱眉。

酒力仍在发散,他也不再抵抗困意,直接沉沉睡去。

............

睡了不知多久,突然脑中金光涌现,飞出了一本《六脉神剑》。

王麟瞬间惊醒,勐地起身,看向屋外。

屋外日头高照,显然才过去没多久。

整个屋内只有自己一人,屋外空空荡荡,看不到人影。

以他超凡的感官与听力,也没能察觉到外面有任何动静。

璀璨的阳光,如黑布般,将他的双眼死死地遮盖了起来。

窒息般的寂静,在此刻掐紧了他的喉咙。

那个看不见的女人,就这样送给了他一本六脉神剑。

也就这样,给他送来了一场

死亡前的恐惧。

第十章 重生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墨云苓跪下了双膝,对着面前高挑的女子,惊叫着,哀求着,哭诉着。

那女子轻轻将其扶起,温柔体贴地拍打着,为她将裙摆处的灰尘一一掸去,笑盈盈地说道:

“云苓妹妹,这又是说的什么话?二十二年后,你的那貂儿就能咬神噬仙,毒倒了不知多少的化神期大能,姐姐我可是怕得紧,该是我不想死才对呢~”

“我真不知道那畜生去哪儿了,我已经把它丢了,丢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女人眨眨眼,点了点头,双手盈盈搀扶住了墨云苓酥软无骨的双臂,手掌在其上轻轻拍抚,稳定着对方的情绪。

随后侧出一脚,直接将她的一条小腿踢断。

墨云苓吃痛尖叫,滚倒在地,但左腿和双臂都已不能动弹,只有右腿还能抽搐几下,连带着脖颈一起用力挣扎,嘶吼着:

“我不认识你啊,我真的没有害过你,那畜生没用了,我在半道就把这快死的累赘给丢掉了。”

她听到了苏半夏乘鹤而起时的话语后,就慌张地找来了条毒蛇,想看看那少女是不是还在骗自己。

却没想到,自己养的貂真的被废掉了。

不仅吃不下毒蛇,还被对方给咬了一口,立即毒发,眼看是活不成了。

她也就丢下了那废物,从大哥身边逃走,再也不敢回家去了。

却没想到刚一落单,就被这诡异的女疯子给盯上了,不停地折磨着她。

但无论她如何解释,这疯女人都没反应,只是一个劲儿地发泄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怨恨。

可她过去,从来没残害过这样的女子啊?

以前那些遭受她试毒玩弄的贫民,她也都在事后,悄悄将其全家都弄死了,不可能有遗漏。

“啊啊啊!为......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无尽的痛苦,已经将墨云苓的神智彻底摧毁,任由女人一寸一寸地踩踏着她的肢体。

女人每一脚的劲力,都极尽巧妙,精深异常。

她将墨云苓四肢的每一块骨肉,都碾得粉碎,却不伤及皮肤和筋膜。

很快,原本的四肢就消失了,只留下一条条刚刚灌好的巨大肉肠,挂在其身上。

女人这才满意地停下了脚,开始享受起了墨云苓的哀嚎,脸上泛出兴奋的潮红与春晕,眯着眼笑道:

“那妹妹记性可属实不好,我们上一世才遇到过,你就忘了姐姐了?

“您是贵人,也难免,但姐姐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十天后,你大哥决定放弃进入纯阳宫的机会,自斩仙缘,跋山涉水把你送去了星陨阁,墨家至此一门双修士,好不威风。

“二十二年后,你二哥突破化神,跨境打死了一只苍狴,你求来了苍狴遗体,不知用何办法,让那连灵兽都不是的贱畜吞下,练成了一口毒雾。

“三十年后,只因我师父手头有一套小有名气的毒珠法宝,你便找上门来,毒死了我太和门全派上下,只是为了要试试谁的毒更厉害。

“你喜欢杀人后不留活口,屠尽别人全家。我从此便隐姓埋名,不敢再说自己是顾纤云,不敢再提太和门,躲藏了整整一千余年。”

“一千多年啊,我还只不过是个元婴修士,为了对付你,我收集了一生的情报,连自己真正的名字都快忘掉了。结果你却在那时受大战余波,莫名其妙就死了。”

顾纤云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已经完全变成了说给自己听的呢喃:

“我回来之后一刻都没敢去太和门看看,花了一年的时间,把那些无主的机缘拿到手后,就赶着来找你了。

“一千多年太久了,那些恩恩怨怨其实我都记不太清了。

“但我还是必须要找到你,我只是想和你说一个,我不小心弄丢了好久好久的......名字。

“呐,你听到了吗?

“我,是顾纤云。”

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顾纤云只觉浑身舒畅,憋了千年之久的积郁之气在此刻一吐而尽。

但墨云苓哪还听得到,早已昏死了过去。

为了不让她死得太快,一枚掩埋了数十万年的破旧骨钉,早已穿过了她的头颅,钉死了她的三魂七魄。

现在话已说完,顾纤云直接伸手召回了骨钉,从袖口又飞出一面污秽不堪的古老魂幡。

她如今体内几乎毫无法力,只能靠这杆神兵自行运转。

只见旗幡一展,血肉就全数吸入其中,魂幡一动,魂魄真灵便炼化殆尽。

六阳封神幡下,收尽真灵。

即使这六阳封神幡早已破碎不堪,遭受了大敌重创,岁月磨灭,无人催动,也绝不可能给已死去的墨云苓,留下任何复活的可能。

顾纤云小心翼翼地收起这些魔道邪兵,又唤回了布在四周遮蔽气机的九色阵旗。

把这些东西都藏在了袖口的一枚大能舍利之中。

事已收尾完善,但她想了一阵,却还是放心不下墨云苓所遇到的那些变数。

眼中疑光一闪,她当下就做出决定,要冒险前去探个究竟。

又取出一方玉龙玺,唤出其中龙气,凝成一条白气组成的五爪之龙,包裹着她。

将舍利置于头顶,洒下道道佛光,遮掩住了全身踪迹,由五爪之龙带着她,飞向了纯阳宫大长老隐居的农舍上空。

根据之前搜魂的结果来看,这里只有一个尚未上过山,才刚被收下的新弟子。

但她仍然不敢轻举妄动。

谁知道那神秘莫测,就连她也不知根底的纯阳宫大长老何时会回来。

在太恒山脚,纯阳宫门下,即使她费劲心机,最多也就只能无声无息地杀死一个凡人,仅此而已。

若是再多做些什么,可就要影响到她去纯阳宫拜师的计划。

所以,她现在只能一点一点,慢慢地靠近这个沉睡中的男子。

就算大长老石知乐突然杀回,她也能逃遁离去,不留踪迹。

毕竟,那石知乐早已身受重创,失了法力。

正当她逐渐逼近王麟身前,打算用手中的诸多法宝,对其进行隐秘搜魂之时,就见其突然惊醒,起身便开始查探起了自己的行踪。

顾纤云大惊失色,连忙默念口诀,手掐佛印,将舍利子内的佛力全数放出。

借用此宝内蕴的法力,催动着佛门的须弥芥子藏身印,将自身化作了一颗极微的介子。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小道士,心中大感后悔:

——前世若有这等容貌的纯阳宫弟子,我决计不可能错漏忘却,他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改变了墨云苓的既定命运?

——这上古舍利子的天眼通,只觉出了其体内不过练气期三四层的浅薄修为,但他已然察觉到了我的存在,连这大能舍利都看不透他,难不成他是纯阳宫中不世出的真仙老怪吗?

自从她重回此世,还是第一次遇到超出自己掌控的变数,

顾纤云身上的冷汗不停流下,却丝毫不敢有逃遁之意,担心被王麟察觉到端倪后,随手将自己抹去。

第十一章 剑气纵横,天下诸剑第一 王麟屏气凝神,翻动着脑中的六脉神剑。

从腰间解下葫芦,拔开酒塞。

一边往嘴里灌着酒液,临阵提升体内的灵气。

一边故作豪迈地洒出些来,将漏下的酒液积蓄到手掌之中。

六脉神剑的威力,他尚且不知。

但他现在,最迫切需要的,反而是这门武学可以逼出酒液的附带能力。

原着中,段誉凭着这个本事,和乔峰喝了不知多少的酒。

王麟也不奢求自己可以借这门功夫,来达到永动不息,无限喝下酒水,疯狂提升体内灵气的效果。

他只希望,等下能够随时聚来液体,无需准备就能变出生死符来,供自己制服强敌。

但直到他喝得再次有些迷醉,六脉神剑完全掌握了之后,也没见躲在暗处的那个女人有什么异动。

——难不成她已经走了?

…………

顾纤云尽力维持着自身的变化,让介子微粒和光同尘,随着空气的流动而四处飘散,最大限度地减少暴露的可能,慢慢朝着屋外飘去。

但不知怎地,窗外秋风不断,不停地往屋内吹。

几十息过去,眼见那小道士都已喝了个肚饱,自己仍是出去不得,顾纤云心一狠,便要呼出玉龙玺中的龙气,打算化出龙身硬冲出去。

等到那纯阳宫的大长老回来,她更是死路一条,不如就这般冲杀出去,也好过坐以待毙。

这玉龙玺是十数万年前,仙道未昌的混乱时期,一代鼎盛皇朝的镇国宝器。

纵使皇朝已然破灭,没了国运加持,玺内的龙气早已没了根源,威能万不存一,却也足以胜过大部分的金丹期修士的遁光。

王麟十指微动,体内灵气运转不息。

六脉神剑的运行图录,他早已存念于心,只待伺机而发。

忽然见室中布满雾气,一条白龙倏忽闪出,当即便要化作电光,呼喝而去。

金丹期修士遁法颇多,可要说同境界能赶得上这游龙腾云之法的,简直寥寥无几。

只要让这龙冲出房门,腾空而起,在元婴之下那就再也没人能追得上她。

王麟只觉白光一闪,心中明白这是那暗藏已久的女子,但她的速度远胜自己,已是眼看不及,跟别提想要追上前去,甩出生死符了。

索性将所有灵气全部压至右手小指,对其凌空一指,灵气涌出,指力疾吐,于指间凝成一柄无形剑器。

但听得铮的一声剑响,一股迅捷无比的剑劲疾向龙身刺去。

玉龙玺的遁速虽快,但起步仍需时间,加上龙身体型巨大,王麟随处一指,便正刺到了其上。

右手小指是少冲剑,是六剑之中最为轻灵迅速的一道刺剑。

以上三种原因相合,才使得王麟能在完全看不清敌人身形的情况下,一下子刺中对方。

龙头受此一击,已然带着顾纤云在转瞬之间离去。

只剩下龙尾仍留在此处,和王麟纠缠不休,拖延时间。

屋舍早已被龙头撑破开来,龙尾围绕成盖,将王麟困在其中,免得龙头处的顾纤云被其追上。

王麟体内已无半分灵气,只留那道剑气,仍在小指间凝而不散。

面对这夸张的白龙尾,他只能将小拇指立在身前,胡乱挥舞着这道少冲剑。

一尺长的剑气,在残破的屋内骤现,将所触之处的砖石,全都切碎开来。

他也不会什么剑法,只能按着那套专攻下盘的斧法,连着挥动了七八下少冲剑。

却一下也没能再打中对方。

十数丈的龙躯,在这一两息之间,便冲飞而去。

只见白龙升腾至云间,越飞越快,一眨眼,便已逃至十里开外。

王麟既没练过指功,也没多余灵气来护持小指。

一阵挥砍之后,只觉右手小指指的指端肿胀难受,心想:

——那母龙也走了,还是让这股气回去罢。

心中这么想,手上残留的剑气果真顺着经脉,回归到了丹田之中。

看着远处早已飞腾而去的白龙,又看了看四周被自己彻底噼斩成废墟的屋舍,他不禁苦笑道:

——什么狗屁十八斧,一下都砍不着,真是白瞎了这天龙中被誉为“天下诸剑第一”的六脉神剑,若不是第一刺莫名其妙打中了对方,我此刻怕不是已经被那母龙一口吞入腹中了。

前有美妇毒蛇囚禁,后有雌性白龙潜行,王麟现在真是对爬行类鳞兽怕极了。

自己不过就是个会几手粗浅武功的普通人,怎么就无缘无故引来了实力恐怖的龙类呢?

虽然那神秘未知的白龙已经飞走,但他仍然没敢放松警惕。

又灌了一小口葫中的百花春色,加上之前收回剑气所流回丹田内的灵气,总算是赶在喝醉之前,把体内的灵气恢复到了战前的六七成。

不过在这几次消耗和补充之下,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每次喝下酒液,所增长的灵气并不固定。

第一次喝百花春色,一口下肚,也不过是多了能够做出十枚生死符的灵气量。

睡醒后临阵喝下的几口,同等数量下,却比之前生出的灵气要多了些许。

如今自己再喝,一口便足够十一枚生死符的用量。

自己体内的灵气,似乎是按照等比数列的规律来增长着。

每次不是固定的增长数额,而是如同指数般,在暴涨着。

——所以,不是我酒量和饭量出现了问题,而是这种能力对我的限制。

——以我现在的身体素质,便是喝七八斤的高度白酒,吃上十几二十斤的肉食,也不会有所大碍。

——但我依然喝四五口酒便会醉倒,喝一盆稀粥便会饱腹,这不是身体的限制,是规则般的束缚。

王麟胡乱猜测着,试图探究出自身能力的真相。

刚刚已经试过,即使把酒气用六脉神剑排出体外,他的醉意也不会因此而消解半分。

身上的醉意,已经不是酒精所致,而是一种来自于神魂和规则层面的感知。

他右手翘着小指,左手拿着酒葫,一直在废墟前站立戒备着。

一直等到了傍晚,也没有再遇到过袭击和异常。

石知乐从山上扛回来了两具木犁,伴着夕阳回到了家中。

也看不着原本的房屋,只在农田前看到王麟摆着怪异的姿势,翘着兰花指,面色通红,身边萦绕着各色奇异花香,呆立在一堆砖瓦之前。

石知乐到王麟面前看了看,没有察觉到任何邪魔附体的痕迹。

又向后望了望那片充斥着剑气、龙气和佛光痕迹的废墟,盯着那些坍塌的砖瓦,仔细瞧了一阵。

才勐然发现,这片废墟原来就是自己的家。

第十二章 笑人,笑狗,笑贫贵 “龙?”

石知乐放下木犁,听着徒弟讲述着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王麟省去了自己察觉到对方,并与之打斗的过程。

只说是喝了苏半夏送的酒,睡醒后便看到了龙。

“对,一条大白龙,从苏半夏师侄和墨家兄妹走后不久,它便出现了,把周围摧毁过后,就飞速离去了。”

“那不是龙,不过是从古残留至今的一些龙气罢了,被人操控凝成龙形。”

如今的凡世已被仙门联手掌控,当朝龙气都被各家打散分润。

纯阳宫地脉之下便存有一股龙气,他自然识得其独特的气息。

眼前的废墟之中,有残留下来的些微龙气,气息与其完全不同,并不是当今之世所产。

他却从未听闻过,整个修仙界中,还有谁能御使数十万年前皇朝的龙气。

这事过于古怪,石知乐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操纵着前朝的龙气,来太恒山惹事。

况且,这事也未免太过玩笑了。

既没伤人,也无言语,只是拆了自己几间房子,便逃之夭夭?

甚至还留下了些许气息。

也不知是被人所伤,还是刻意留下,担心自己寻不到这拆家之人?

残留的佛光和剑气也十分诡异,看不出路数。

纯阳宫是天下唯二的剑修圣地,世间所有的剑招剑气,大多都囊括其中。

对于纯阳宫门人来说,比起前朝龙气现世,还是一道未知的陌生剑气,来得更稀缺可贵一些。

但石知乐也没多想,他本就不学剑术,不通剑意,只当自己是学识浅薄,孤陋寡闻,才没认出这些剑气痕迹的跟脚。

想不出什么来由后,他便深吸一口气,忍着刺痛,强运出残破的元神,放出神识来,探查起了王麟的情况。

结果发现自己徒弟,除了身体变好了一点,体内的灵气多了一点点,什么问题也没有。

按照最近几千年里,修仙界最新的标准来看,这大概是从原本的练气期一层的水平,升到了练气期四层左右。

虽然没在其体内发现任何的隐患和弊漏,但他总是有所担忧,觉得自己百年未使用神识,应当再仔细一些。

如此反复运出三次元神,多次勉力放出神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石知乐这才放心地收回了愈发暗澹不堪的元神灵光。

见王麟没事,他也就不想这件事了,并不打算追究下去:

“没事没事,反正这段时日,有我在。等过几天你也就要去山上了,不用理会这些小事。”

见师父说得轻松,王麟也就不再多想,只在心中暗暗感叹着修仙界的凶险无常,自己竟然能接连撞到妖精神怪。

这一晃,也就到了傍晚。

王麟又是一天没吃东西,被一连串的事情搞得错过了早午两餐。

房子都没了,师徒俩也做不成饭,只能一起去附近挨着官道的村庄附近,买点吃食。

村子离得不远,三五里的路程。

南边那条通往晋阳城的大道,也途径这处村落,村民和往来的行人商客着实不少。

即使是晚上,村口依然一片热闹嘈杂。

这一片有不少的摊位,搭出了桌椅供人落座,在道路两旁招待着行人。

吃喝日用,一应俱全。

两人找了个便宜的炊饼摊子,石知乐掏钱,花五文钱点了十个炊饼。

见师父专挑便宜的东西买,一副清贫的模样,王麟顿时皱眉凝思。

刚一落座,他就把怀中的丹药玉瓶一一拿出,都摆在木桌上,趁着馒头还没送来,小声向师父请教起了这些东西的用处。

“药除了可以吃,还能有什么用处?你换来的东西,自个儿拿着就行了,不用问我。”

石知乐接过两笼扇的杂粮蒸饼,低头便咬食了起来。

就着店家送来的一小碟咸菜,似乎吃得很香的样子,看都没看桌上的玉瓶。

这馒头发酵并不到位,王麟吃了两个略有发酸的实心面疙瘩之后,便撑饱了,静静感受着体内股股出现的暖流。

馒头再难吃,也总归是比稀粥好吃,暖流也比之前喝粥时出现的要多。

见他不吃,石知乐就一个人连吃了七八个炊饼。

吃得差不多了,才又抬起头来,语重心长地对这个徒弟教训道:

“虽然不知道你以前是在哪学的这套俗气的人情世故,但现在你入了道门,也就没必要再扮那些陪笑的丑角作态了。

“与人说话别留那么多心思,累。”

“呃......咕噜......师父,可我又不是什么大能尊者,哪敢这么放肆?一条白龙就把我收拾的够呛。”

王麟有些被死面给噎到了,急忙喝了口酒,朝着师父苦笑道。

“也对,我看那些修到了羽化渡劫,位列仙班万年的老狗们,却也不敢这样放肆。”

石知乐点点头,竟然也同意了他的说法,没再继续说下去。

只是捏着剩下的那点炊饼块,把放着咸菜的碟子,擦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顿了顿后,用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对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过几日就是秋分了,这段时间我们要去先把大事做了。”

“什么大事?”

王麟见他神色肃穆,想来这一定是个至关重要的生死大事。

暗自思量着自己的如今的实力,打算明早就去买些好吃的东西来,晚上把酒喝足,将灵气和气血都填补好。

只见石知乐紧锁眉头,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件大事:

“种地!”

............

卖饼郎的手艺不行,也就没人来他这买饼吃。

无所事事的他,一直在旁边偷听着这两个落魄师徒的对话,心中嗤笑不已。

这俩不正经的道士,吃着一文钱两个的饼子,还在这儿装什么牛鼻子?

还说位列仙班的那些神仙,都是些老狗?

还和白龙斗法?

净是扯谎胡吹!

就连他们口中所说的种田大事,卖饼郎都不大相信。

这师徒要是真有几亩地种,还用得着上他这儿来吃酸饼子?

可笑,可笑。

他一直在暗地里偷偷得笑着,高兴得又给两人上了一碟小菜,想留下他们,再多听听那些惹人发笑的趣话。

但当师徒二人离去的时候,卖饼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可以供自己嘲笑的人走了。

现在,卖酸饼子的他,便又变回了此地最可笑的人。

他好像隐约听到了那个好看的小道士,在远处说:

“师父,咱们下次别来这家吃饼子了,酸。”

第十三章 修仙先种地,养出心中田 农舍门前有一大片良田,看着像是有十亩的样子。

自从那天石知乐说过要抓紧办“大事”之后,王麟就开始了种田耕地的生活。

每天赶着天没亮的时候,他就要下地,抓紧时间开垦土地。

种地,一定要早点起,这样才能免得正午时被太阳暴晒。

这是王麟第一天起晚后,所得到的血泪教训。

石知乐早就看出了他身上的异样,但从没说过什么,只是跟着他一起默默种地,教导着他各种农耕的知识和技巧。

师徒俩,每天都要花三四个时辰的功夫,来收拾这十亩田地。

起初,王麟还隐藏过自己的力气,尽量每天都用相同的表现,来掩盖自己体内那宛如等比数列,指数般暴涨的力气和灵气。

但石知乐每次都在前方用着他全力才能达到的速度,不停地催促着他,让他拿出力气来。

他也就只得拿出全力,才能勉强跟上石知乐的节奏。

不管他的力量有多大,用了多少的灵气来增幅肉身,就算是一刻钟内推出几十亩的地,师父也照样能稳稳当当地跟在他身旁,陪他开垦着这彷佛永无止境的十亩田地。

“师父,这地到底有多大啊,咱啥时候才能耕完?”

王麟累极了,放下手中的木犁,拿起腰间的酒葫芦就往嘴里灌。

在石知乐面前,他也毫不避讳,大口吞咽着葫中美酒。

喝下的酒液,伴随着丹田里喷涌而出的清灵之气,在全身流转不停。

这一口酒,让他浑身的疲惫也去了大半。

拿道袍的长袖擦了擦嘴,重新塞好衣袖,拾起木犁,接着干了起来。

用着一身足以开碑裂石的力气,扶着这把破破烂烂,却怎么也使不坏的木犁,继续地向前推去。

“快了快了,你现在当着我面喝酒,我已经快要察觉不出来你体内的变化了。”

王麟长叹一口气。

这话,从第二天他发现地耕不完的时候起,石知乐就这样地对他说着。

如今已经是第九天了。

也不知师父嘴里这个“快要”,是怎么个快法。

山上的试炼估计都要结束了,但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这种地,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变化。

日头高升,气温逐渐炎热,太阳直辣辣地烘烤着他的后背,奔涌的气血在体内散发着澎湃的热量。

一内一外的灼烧之下,黄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身上滑落。

他心中一喜,终于有汗了!

丹田内的灵气瞬间喷涌而出,散成千百股,每一股都按照生死符中“转阳为阴”的运功路线,向着皮肤上的汗滴而去。

不多时,汗滴全数变成了冰粒,寒气遍布全身。

将所有的汗珠都凝冰完毕,脑海中的《生死符》一书,也合上了书页。

只要水够,灵气够,别说千百道,就是亿万道生死符,它也能在须臾之间辅助王麟炼制完成。

这一手惊世骇俗的生死符,纵使童姥复生,逍遥子转世,也绝不可能使得出来。

而王麟却只拿它当作制冰机来用,重新精神奕奕地耕起了地。

渴了就喝酒,然后用六脉神剑逼出酒气,全当喝蜜水了。

饿了就吃几个买来的酸饼子,便宜管饱。

苏半夏给的这葫酒,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他估摸着自己这些天喝了有七八斤了,但葫芦摇起来还是一副满满当当的样子,不见少。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他就没吃过什么正经东西。

不是蛇精用妖力变出的迷魂汤,就是寡澹的稀粥,发酸的蒸馍。

石知乐看他今天也没吃多少,不由一阵担忧。

虽然他看徒弟体内灵气流转不停,但每顿只吃两个馒头,总归是有问题的。

这十亩田地,可和普通的农田不同,吃不饱可干不了这活儿。

只见师父皱着眉,停下了今日的劳作,从怀中摸索出几个铜子,塞给了王麟,让他去外面买些吃食,补补身子。

木犁被抢走,他直接被石知乐赶出了地头。

“师父走吧,咱们一起去吃点。”

王麟确实有些吃不下这酸面疙瘩了,拿着钱开心地说着。

但石知乐充耳不闻,提起食篮,一口气将里面的五六个饼子全吃完后,才摆手说道:

“我已经吃饱了,篮子里没饭了,你自己去买点吃吧。”

见他做的这么绝,王麟也无话可说。

只是想着这次出去以后,要想办法赚些钱来,买点能吃的东西备着,别再吃这酸饼子了。

虽然他总觉得,自己师父是在故意如此,一个宗门大长老无论再怎么落魄重伤,也不至于混到如此地步。

但石知乐也不会是在弄些什么表面穷困潦倒,实则是隐世不出的仙界大能,突然在人前显圣,引起惊呼的这种俗套把戏。

连着九日吃下的那些酸饼子,可做不得假。

自己的师父,是真的穷!

穷得太真实了,既没观众,也没套路。除了种地,就是吃酸饼子,已经完全超出了表演的性质。

............

这几枚铜钱,再加上之前盆底的那十几枚,一共是十九文钱。

他直接揣起这十九枚铜钱,拿起了丹药,拜别师父,走去了附近村口的小摊。

王麟走上前去,便看到有一家小面摊生意红火,许多行人都在这里吃着面条。

之前他从未吃过别家的东西,现在只能随着大流,坐到了面摊子里,打算吃碗面来当作午饭。

大家都朝着摊主呼着,“来碗素面”,王麟也就跟着其他人的话,点了一碗素面。

然后便见这手脚麻利的摊主,在碗底里放好猪油和酱油,再浇上面和面汤,将其化开,

最后还在碗里,撒上一把葱花之后,才给众人端了过来。

这家店的素面倒也真贵,一碗就要八文钱。

好在给的还是不少,面条放得满满当当,填满了一整个大海碗。

这一个大海碗吃下去,寻常的男子就能有力气干一上午的活儿。

闻着这扑鼻的面香,他先是熘着碗边,吸了一口酱汤,后又夹起一快子的细面,一同送进嘴里。

他口腔里顿时被这香气所塞满,和前世的阳春面相比,也就只差了点味精和白糖的调味而已,味道属实不错。

猪油浮在面上,入口滚烫,一时也不能夹太多放到嘴里。

正好他也有意探究在不同食物之间,暖流出现的规律,所以干脆放缓了进食的速度,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第十四章 阳春面 王麟一点点地慢慢吃,把面条一根一根的往嘴里送着。

体内流出丝丝缕缕的细流,身体感觉还算舒服,像是躺在摇椅上一样。

然后夹得面条多了一些,变成了几根面带着些许汤水,一起放入嘴里。

出现的暖流多了一些,点点滴滴地散落在各处,感觉就像在炎炎夏日突然喝到了一瓶冰镇可乐,在凌寒冬夜中吃了一顿热辣滚烫的羊肉火锅,畅爽无比。

最后夹起一大快子的面,转动两下,把面都缠在快子上面,再一口吞下。

一大股暖流从胃部窜出,引得身体一阵畅爽舒适之感。

硬要形容的话,就如同两个技艺高超的妖娆异性,同时侧躺在你身边,一左一右地把腿放在你身上,双手给你做着贵妃采耳,让人直呼过瘾。

之前的兔肉和蛇精的汤水,都没有这般舒服的感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些东西都不太好吃的缘故。

每咽下一口面,身体都会或多或少,根据数量来涌出一股暖流。

但在王麟逐渐感觉不到饥饿,肚子已经有些饱了的时候,新产生出的暖流也突然变少了很多。

原本一大口面能带来的大量暖流,现在也所剩无几。

还没等他吃完这一碗面,肚子就已经到了十成饱,再也吃不下了。

体内产生暖流的数量,也随着饿意的散去而逐步减少。

不信邪的王麟,最后硬是咬着牙,把剩下的面汤全部灌倒胃里。

喝了一大口面汤,但暖流却不见踪影。

体内毫无所获,没有感到一丁点的爽意,反倒是把肚子撑得有些不舒服。

——为什么我现在的体质都如此超人了,也才只能吃这么一点东西啊?

肉体变强的规律,大致已经弄清楚了,但王麟还是充满了疑惑,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空碗。

——吃完这碗面后,我的胃部也得到了惊人的强化,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只吃这么点啊?

旁边有三桌人,一个瘦弱书生,一个高大魁梧的大汉。

还有一桌爷孙俩,爷爷担心孩子吃不饱,也点了两大碗面,两个人来分着吃。

且不说这一看就很能吃,面前堆着三个空碗的魁梧大汉,就是这颤颤巍巍的六十老汉,吃得都比王麟多!

那孩童看着不大,自是吃不下一整碗面的,那剩下的多半碗就全都让给了老汉。

明明是已经吃完一大碗面的老人,却面不改色地接过孙儿的面碗,轻松就吃下了第二碗,丝毫不显费力。

也就只有那个瘦弱的书生和王麟一样,吃了一碗面就不行了。

书生缓慢地吃完最后一口面后,还要用手轻轻抚摸着鼓起的肚腩,一动不动,静坐着来消食。

感受着自己这一身足以打虎缚熊的巨力,又看了看自己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相同的饭量,王麟无奈摇了摇头。

——胃里是有核反应堆吗?就吃这点东西就能有如此力量,什么不科学的荒古圣体。

王麟悄悄从桌下捡起一块硬石,手掌微微用力,几下轻响,石块就已经被自己轻易地捏成了粉末。

这一碗面的所带来的变化,居然如此惊人!

每次增强肉体的幅度,根据食物的美味程度而来。

这次出现的暖流数量,和力量的增强效果,已是平日吃酸饼子时的数倍。

但他此时不敢贸然起身,担心力量涨得太快,会在擦碰之下,就会把别人分成两半,血肉轰碎开来。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现在的这身力量,实在太过恐怖,要是一不小心失手,这村口的面摊,立时就会变成屠宰场门口的肉摊。

先是慢慢地从身上摸出一把铜钱,小心翼翼地放在手里,数上几个出来。

最后按一字放好,在桌上排好了八枚大钱。

这八个“柔软脆弱”的铜钱,被他安然无恙地取出,店家的桌凳也还都完好无损,没有出现磕碰和损伤的情况。

看到自己身上没有失控的迹象,他这才定下心来,放心地站起身,叫来了摊主,让其收钱结账。

不过摊主正忙,突然就被一位骑着马的官吏给唤了出去,命他告知村民和过路行人,周遭十四县有一伙匪寇流窜,平日要多加提防。

奇怪的是,这摊主听完以后神情自若,那官吏也漫不经心,把话随便找个人来一说,便拍马而去,奔向下一处村落了,连个文书布告都没留下。

一旁的老爷子吃得慢,他的小孙子却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此刻看到外面有人骑着高头大马,以为王麟起身是要去外面看热闹,于是就直接就哭闹了起来,也想跟着去外面看看马儿,凑凑热闹。

见马儿跑走之后,他却还不甘心,又闹着要让他爷爷赶快吃,吃完以后带他去山里玩。

“诶哟,我的乖孙啊,那山里可不能去了,最近听说有人看见了大虫,可不敢这时候上山,小心那大虫一口把你给吃了!”

老人家许是见惯了这顽童的路数,不慌不忙地扯了个谎,任凭小孩如何哭闹,就是不答应同他上山游玩,稳稳地端坐在木凳上,慢条斯理地喝着猪油酱面汤。

这连汤带面的吃完了以后,还要再让小孩去跑跑腿,把空碗拿给摊主,加上几勺锅里的面汤,教导着孙儿,吃饭一定要用原汤化了原食,这饭才算吃得圆满。

王麟听完一愣,把手揣进布兜里,摩挲着所剩无几的铜板,想了想之后,就又坐了下来,等到摊主忙完来收钱的时候,也让其帮忙打了碗面汤来喝。

——对,这可不是在现代了,可饮用的干净水不好找,老人家说的有道理,趁着现在喝足了水,免得之后我还要再去找水喝。

师父家中的水缸,也早在之前被那白龙砸了个稀烂,这几天师徒俩只能在外面用柴火石堆,来生火烧口水喝。

生一次火可太麻烦了,王麟已经不想再自己生火烧水了,不如就在这里喝饱算了。

于是又坐了下来,打算蹭碗热水喝喝,歇会儿再走。

第十五章 薛定谔的老虎 摊主是本村人,别说近些时日,就是从他爷爷那辈数起,也没听说太恒山附近出现过什么勐兽,全当老人是在用老虎来哄这小孩儿,笑盈盈地帮着腔:

“那大虫,可凶哩!专挑你这样的娃儿吃,一口能吃十几个,连骨头都不吐!”

听到往日里敦厚老实的面摊大叔也这样说,熊孩子顿时不敢再闹了,颤颤巍巍地把碗递给了摊主后,便逃也似得坐回了木凳上,紧挨着自家大人。

“俺不......不上山啦,俺以后再也不跑出去玩了,你们别让大虫来。”

小孩儿急了,扑在老人怀里,便开始念叨了起来:

“大父,虫子都是没牙的,你说大虫子要是一口把俺吞了,还不吐骨头,那俺岂不是还得在它那黑个隆冬的肚子里,被一直关着?那多可怕啊?到时候你可要快来救救俺啊!!”

听完这话,除了那魁梧的大汉没有出声,其他人都被这童言童语所逗乐,一齐笑出声来。

正在消食的书生,乐呵呵地笑着,随口解释道:

“大虫可不是你说的那些小虫,大虫不是虫,那是虎,是百兽之王,嘴里全是尖牙利齿,不需用力,就能给你把骨头嚼成粉末!”

“大虫咋还能不是虫,这可真奇了怪,老虎还能有个花名,叫大虫哩?那你说,这地上的小虫子是不是也有个别名,那我以后就叫它们小虎了!”

小孩儿倒也聪明,坐在大人怀里,倒也没之前那么害怕了,嘴里一边地急忙反问着书生,手一边搭在爷爷正端碗喝水的右臂上,探出来个小脑袋,扭头看向他,两人隔空聊了起来。

书生见这小儿聪慧,天真童趣,倒也来了兴致,给他讲起了大虫的由来:

“这天底下所有活着的东西,都可称为虫。毛虫,甲虫,鳞虫,羽虫......这老虎啊,是百兽之中最厉害,最凶勐的一个!真可谓虫中最大者,百兽之长,山林之王,威勐大虫哉!”

“你说的这多虫,俺可一个都没听说过,鸟子就是鸟子,鱼就是鱼,怎么就全成了虫了?按你这么说,人也是活着的,难不成我也成了个虫?”

“是极是极,你我皆是倮虫也!”

“俺是虫,老虎也是虫,哈哈哈哈,俺和老虎还成了本家亲戚不成?你到时候也和老虎讲一讲这个,它肯定就不会吃俺们了。”

他被书生一逗,立马在爷爷怀里笑个不停,把之前的害怕和惊恐,全都忘了个干净。

日头渐渐高升,这会儿摊主也不忙了,在给王麟端来热汤的路上,顺便又逗弄起了这娃儿,故意板着脸,阴恻恻地说道:

“许是因为大家怕它,担心这老虎老虎的叫着,就把它给引来了,所以只敢叫个大虫,不敢叫它本名。娃儿你可要小心,以后可不能再这般喊出来了,不然真个把你给叼走了去,山上的神仙都没法救你。”

被这么一吓,熊孩子的脸瞬间又变得煞白,再也不敢问了,生怕说着说着,真能把老虎给叫了过来。

他可知道,那老虎厉害着呢,家里有一双虎头鞋,说是小时候娘亲做给他穿的,穿上虎头鞋就不怕鬼祟了。

就连他平日里最害怕的鬼,都会被吓得不敢现身,这山上的老虎得有多可怕啊?

小孩连想都不敢想了,赶紧闭上眼睛,趴在爷爷怀里,再没有闹腾了。

按理说,把小孩哄到这个程度,也就可以了,可以安心去忙些正事了。

但不知为何,老爷子眉头紧皱,咕冬咕冬喝完热汤后,就把怀中的孙儿提起,将其按在木凳上坐好,又严肃板正地对训了一番话来。

郑重其事地再三警告,一定要离山头那边远一点,绝对不能跑过去玩。

众人诧异,不知老者这是要干什么。

王麟也跟着众人一起扭头看向老汉,又不是真的有什么老虎,刚刚摊主和书生的话已经完全足够了。

再骗下去的话,这小孩儿可就要被吓哭了。

那埋头吃面的壮汉,此时终于是抬起了头,看了看面色忧愁的老者,缩了缩脖子,收紧了原本粗广洪亮的嗓音,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

“我也听说了,昨天我去找隔壁村的猎户一起搭伙儿上山时,那张猎户死活不肯和我上山,也说是看到山里有大虫的脚印,让我这些天也别去了。”

这大汉缩着头,鬼鬼祟祟地和众人细语呢喃了这几声后,便迅速低下了头,抱住海碗,大口喝了起来。

连喝了几大口猪油酱汤后,这男子终于是壮了些胆气,捡回了原本雄壮豪气的模样,又放开了嗓子,震声大呼道:

“这也说不准,许是那张猎户看错了,脚印而已,做不得数,以前他就常常弄出这些事儿来,总是疑神疑鬼的。”

壮汉越说越来劲,一拍桌子便起身往外走,三声大笑之后,又高声大喊道:

“咱这太恒山上可是有仙家哩,百来年没出过凶物了,老......大虫那是谁都没见过的东西,他凭啥认得?他张猎户要有这本事,还用在那张家村厮混?”

王麟这才明白,原来这附近是真有老虎出没的踪迹,老人家也不是在演哄骗小孩的戏码。

摊主愣愣地收过三十枚铜钱,也没问大汉去要那少的两文钱,满脸愁容地收拾起了摊子,心底暗自思量:

“这几天还是晚点出摊吧,少赚点也算了,别赶这么早......等路上的行人多了以后再出村,万一出事也好有个照应。”

不光是那小孩被老虎吓得说不出话,连这壮汉,这摊主,这书生,都只能在脸上强装着镇定,心里却颤颤巍巍的,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书生刚刚还在静坐消食,但此刻是说什么也呆不下去了,赶忙付了钱,不敢再耽搁,急匆匆地上了路,想在今日天黑之前,便赶到晋阳城去。

看着这群刚刚还开着老虎的玩笑,如今却都四散而走的众人,王麟心中觉得无比怪异。

之前骑马的正经官吏来告,有匪寇贼人流窜作恶,却无一人动容,彷佛个个胆气十足,不怕刀兵。

现在不过是听到了一个色厉胆薄的闲人,讲些道听途说的闲言碎语,说些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猜测,便全都惶恐不安,如临大敌。

这可真奇了怪,世人皆知苛政勐于虎,但这区区一头薛定谔的老虎,还能勐于匪患不成?

王麟朝着摊外走去,发现摊主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来回在那些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附近打转,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了摊位,想要赶紧回到村子里去。

王麟冲着摊主喊了两声,又问起来之前官吏所说的匪寇一事。

他这才勉强挤出个笑脸,故作轻松地解释了起来。

第十六章 马匪真来了 “咱这儿有仙家庇护,旁边就是仙人所居的灵山名峰,再不开眼的毛贼,都不敢来这片儿作乱,道长您放心吧,就算真有贼人,也肯定早就避开了这条路,山上有道家真仙,和您修的还是同一家呢,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听完此话,王麟才明白,为何之前那骑马官吏如此轻视匪患,众人面对刀兵之灾仍能保持镇静。

可是当他抬起头来,望了望那高耸入云的太恒山后,心里总觉得那些山上的仙啊、神啊,是靠不住的。

自己之前遇到白龙的时候,可没人来救自己。

而且,之前苏半夏的表现,也让他明白了,这处世界中的修行者,也都是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既然是会找乐子,有着情感和执念,那自然也会嫌事情麻烦,不可能什么事都管。

更何况王麟以己度人,设身处地地想,自己若也是贼寇之流,本就刀尖舔血,真要被逼急了,谁还能顾得上去避讳什么仙神、灵山?

连没脑子的墨云苓,都敢在太恒山下叫嚣,更别提这种拿命来赌前程的真正恶人了。

他如果是那伙贼寇,面对严防死守的其他郡县城镇,还不如直接赌一把,就挑太恒山下劫掠,说不定还能趁机突围,躲过官府追捕。

但无论如何,这事都和他没太大的关系,也轮不到他操心。

过两天,他就要上山修仙去了。

山下自有师父护着,出不了事的。

还是想想怎么才能赚到钱,让自己和师父每顿都能吃上这么一碗美味的阳春面。

但王麟绕村走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商机。

村里自给自足,道上的行人行走匆忙,附近就连个能卖苦力的差事都没有。

果真如之前石知乐所说,只有到四十里外的晋阳城中,才能有钱赚。

四十里的路程,对于如今的他也算不得什么。

不消两三刻,便能跑个来回。

正当他准备避开行人,用如今快如奔马的速度赶往晋阳城时,前方的大道上突然骚动了起来。

之前那神色悠然,漫不经心的骑马官吏,如今已是变了一副嘴脸。

只见他忧心如焚,慌慌张张地就拦下了所有过路的行人和马车。

命令手下搬来石块,守在路旁,临时设立了一道路拦,片刻之间便挡住了一两百人。

呼喊着“城门已闭,此路不通。”

没过多久,身后的车马就越堆越多,人也挤成了乌泱泱的一片。

王麟见人群聚集,暗自向后退了两步,退到官道一旁。

这条道上,多得是要赶往晋阳城的大户马车。

负责为其随行开路的家丁,眼见前方渐渐拥堵,立刻拍马赶来,探查起了情况。

“凭啥不能过?我家公子还有急事,耽搁不得,速速让开!”

有护卫小厮拍马赶来,一面大声呵斥,维护着自家主子的威严,一面翻身下马,偷偷往官吏身上塞了几吊的铜钱。

以往遇到些突发的情况,当地的官吏都会看在这几吊钱的份上,给大户们开出个特别通道,让其先行离去。

但今日这骑马官吏不知怎地,转了性子,反手便将贿赂甩回给了护卫。

周围人群骚动,声音嘈杂,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有人一拥而上,将场面彻底弄乱。

骑马官吏面色阴沉,与身旁的小吏递了一个眼神,随后便大喝一声:

“出刀!”

刷刷十几声连响,这些官吏一同拔出了佩刀,将利刃高举过头,凶狠地看着面前的百姓。

刀一出鞘,行人们瞬间便安分了下来,不再言语。

大户的随从护卫们并没有被吓到,立刻聚在各家马车之前,手握兵刃,拢作一团。

见众人都掏出了家伙,王麟悄悄退至人后。

偷偷将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抓起酒葫,暗中催动起了六脉神剑的运功路线。

之前拍马赶上前来的几个护卫小厮,更是直接摆好了架势,亮出了刀剑,向对方喝问道,为何要拔刀相向?

“这是今早的告示,月余之前,周遭十四县内有一伙匪寇流窜,要各村镇城乡严加防备。”

骑马官吏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布告,让旁边的小吏拿去给众人展示。

之后又掏出一纸文书,大声宣解起了其上的内容:

“这是斥候半个时辰前送来的急报,已查明此伙匪寇动向,其自称威虎众,头目自号座山凋,已聚众数百余人,于三日前探得其行踪,正往太恒山处赶来,五日内必至,责令各县城封锁城门,村镇自行守备。

“诸位,晋阳城门已封,此处道路禁严,强闯者格杀勿论!”

见那文书上有着官府大印,马车上的权贵们这才安分了下来。

迅速收起了刀剑,再不发一言,急忙带着各自的家丁,调转车头。

行人也都如鸟兽散去,跟着那些大户的马车,朝着北方和西北方向逃去。

而那些真正有权有势,能到城门前唤下绳索吊篮的大人物们,此时却有本事逆着人流,依旧南下,往晋阳城去。

但即便是他们,也不敢再走官道,去直面那威虎众的锋芒。

只能舍了车座,遣散了家丁,只留亲属和几个强力的护卫,从山路林地走,辗转绕去晋阳城,生怕在半路上被匪寇遇上。

王麟本也要抽身离去,回去告知师父此事,看看修仙人士对这种情况是个什么安排。

但那官吏所说的“威虎众”、“座山凋”,这俩熟悉异常的名字,又让他惊疑不定。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

心中迟疑,不再向后退去,在原地思索了起来。

此时还敢留在原地的人,寥寥无几。

不过区区六人而已。

除王麟外,便只有一对僧人师徒,两名侠士,还有一位前些时日遇到过的熟人,墨家大哥,墨云起。

僧人一老一少,背着满满一大包的行囊,手里还提着锡杖、包裹,所带之物着实不少。

侠士一男一女,两人腰佩宝剑,互相依偎在一起,神色澹然,好似没把那威虎众放在眼里。

但墨云起却不知为何,只剩他孤身一人,神色焦急地在原地徘回着。

见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那骑马官吏便赶紧叫人来搀扶着自己,颤颤巍巍地下了马。

晋阳城背靠太恒山,承平日久,他不过一个负责周遭村镇的小官小吏,哪见过这般落草成寇,从十数个县包围中杀穿而出的凶人?

但他此刻即便想逃,也是不得行了。

那原本负责北城门外,道路及村镇守备的军守,不知如何疏通了关系,在这紧要关头之时,竟然能调到城内做起了巡捕。

而倒霉的他,在刚刚回城交差时,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新的军守。

他还没交差呢,刚一进城门,便突然被告知,知州因自己今早传令及时,于城外村镇的防守大有功劳,临时将他提拔为了北城门外的军守。

官阶一下子就提升了十个品阶,从一介小吏,摇身一变,成为了从七品上的翊麾校尉。

先前的军守颇有门路,能换官保命。

但接过军守职位的他,既不敢当逃兵,又没有什么门路,手里连几个像样的甲士精兵都没有。

就只能在这里尽忠尽职,听天由命了。

第十七章 佛门诸多神通,唯此法难练第一,吃苦第一 人群跑得飞快,村民也没了先前信誓旦旦,笃定匪寇不敢来犯的自信模样,早都跑回了各自村中,紧闭起了门窗。

王麟思索好了对策之后,抬头就见眼前一空,人都散了个干净,只剩下了他和其他几人。

当下不再逗留,打算回去寻他师父出面。

军守也没什么抵抗的打算,将官道封好之后,又呼喊起了逗留的人,一同去村内躲着。

看到还有两个佛门道教的异人在此,他喜出望外,动了求仙问佛的心思。

他见王麟虽是道士打扮,但看着年少无须,此时还拔腿欲走,想必道行微末,是个没本事还没胆魄的。

试也不打算试一下,便直接绕过了他去。

等到王麟走后,他谄笑地走到那俩僧人面前,求问起了凶吉。

老僧却也不推脱,将行囊交给身旁的小和尚后,便按照佛门的占察仪规,念起了礼拜祷词:

“至心敬礼,十方一切诸佛!

“至心敬礼,地藏菩萨摩诃萨!

“弟子寒山,今以匪寇作乱一事,敬依菩萨所示三种轮相,如法占察,至心仰扣地藏慈尊,愿以大悲力加被拯接,除我疑障!”

僧人寒山在请示地藏之后,又是一阵观想......

良久之后,才睁开眼来。

这军守也是个有见识的,以前也常常跟着上司,去寺中烧香拜佛。

自是知道佛门不喜卜算占星,此番不过是存个念想,打算讨个彩头罢了。

但见到眼前这老僧,念的居然是《占察善恶业报经》。

这可是佛门中为数不多的,可以用来占算的经文。

心中直呼大妙,这莫不是遇到了高人?

直到老僧寒山做完了整套规程,他才上前问道:

“高僧,不知地藏菩萨,是如何分说此事的啊?”

老僧低眉一叹,哀道:

“地藏菩萨什么也没说,权当作听不到我念叨,理都没理一下。”

军守哑然,一时竟不知怎说才能圆了此话,只含含湖湖地劝道:

“应是世道不好,菩萨在地府颇为忙碌,我此番求愿也实是礼数不周,误得大师施法了。”

说罢便转身而去,看都没看这容貌憔悴,衣衫褴褛的老僧一眼,再不想这求仙问佛的飘渺之事。

赶忙凑到留下的那几个剑客侠士跟前,邀其一同抵御贼人。

见此番卜算无果,老僧寒山也不再试,站在原地垂眉闭目,扶了扶头上的桦树皮帽子,念起了别家菩萨的经文。

一旁的小和尚担着满身的行李,站得又软又累。

回头一看,却见师父已然闭上了双眼,借机把东西都甩给了自己,假装修持起了佛法。

他顿时鼻头一皱,用脚踢铲着地上的沙石,气呼呼地抱怨道:

“好你个地藏,不想理我师父也就算了,偏生是在我拿行李的时候来这么一出。明明是你俩之间的事,怎的就将我拉下水来?平白让小僧担了这几座大山。”

这小孩是越想越气,越气就越累,直直便要撂担不干,甩下这些似山一般大的包裹,将其扔在泥沙地上。

“不二,你再背会儿吧,等等为师给你买个糖葫芦,一大串儿!”

眼见大小包裹就要沾泥,寒山只得停下了念诵,和不二小和尚商量起此事。

听言,不二又往上提了提那些包裹,歪头思考起了这事儿。

他越是想那糖葫芦,身上的苦累便越轻。

“不要酸的,两串。”

想到最后,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让他得以空出一只手来,朝寒山老僧比划出两根手指。

“好,两串不酸的糖葫芦。”

“出家人不打诳语?”

“嗯,出家人不打诳语。”

不二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也不踢石子了,直个把头昂了起来,背都挺得笔直。

军守在一旁暗道晦气,没想到竟遇到了两个傻和尚,一个疯少爷。

那老的,连个场面话都不会说。

还真以为地藏王菩萨会理他呢?

拜佛把头给磕傻了,念经念得人都魔怔了。

那小的,更是不机灵。

附近村庄也就卖点酒水吃食,除了晋阳城中,哪还有卖糖葫芦的?

路封了,城门也关了,上哪能变出来不酸的糖葫芦?

真是大傻骗小傻,被那惫懒的师父给哄骗了去。

邀请剑客侠士的事,倒是顺利。

那对侠客情侣十分爽快,直接应下此事。

傲然扶着宝剑,挽手施展起了轻功,一下就纵跃到了对面的小吏之中。

但那身穿锦衣绸缎的公子哥,却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问着别人有没有见过他家妹子,听不进去任何言语,完全无法交流。

身边有武艺高强的江湖侠客相伴,军守顿觉心安,也不再理会这些傻子和疯子的事了,找村中乡老协调,腾了间屋子出来,供他们歇息。

............

等王麟一路奔回,跑到田间地头时,却听到前几天师徒俩刚搭成的茅草屋中,传出阵阵笑谈之声。

“石头啊石头,你怎么想办起来要收拾这片田了?莫不是心气重生,意气重返,终于要去寻那帮鸟人算算旧账了?”

只见刚刚村口的那个容貌憔悴,衣衫褴褛的老僧,此刻竟忽然现身于此,盘坐在地上,和他的师父石知乐相谈甚欢,连脸色都变得红润了几分,很是激动开怀。

以王麟如今的脚力,除了猎豹角羚外,纵是千里宝驹,也追他不上。

这村口偶遇的落魄老僧,居然能在无声无息之间就赶超过他,一路上也没叫他察觉到,手段本领着实厉害。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惊奇的。

和自己师父相熟的佛门大能,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也就不用修甚佛法了,干脆和自己一起种地算了。

没看到寒山老僧在军守面前出丑的王麟,只觉对方深不可测,在心里默默感慨着修仙界的铁律:

人不可貌相。

石知乐也不搭这老僧的话,眼神瞟了对方一眼,就又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麟也是刚刚回来,见师父没出声,他就默默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对着老僧执了个弟子礼便罢。

明明没人理这寒山老僧,但他却笑得更激动了,坐也没了个坐样,把脚上的木屐一踢,自言自语道:

“原来是这小娃儿收拾的,好好好......这田间沟壑遍布,深而不倚,当真是个有心气的!你这徒弟可收的不错,这性子像你!

“王麟,好名字,还知道在心底把老僧我夸赞一番,你玄门这是又来了个麒麟儿啊!”

王麟见自己的心声已被他人知晓,立刻明白了这是佛门六大神通之一的他心通,暗自警醒,以后要在僧侣面前提防此法,收心敛思。

当即定心宁思,用发呆的办法来放空大脑,再不敢趁空多想之前怀疑的“座山凋”一事。

“真是个有悟性的,不像我那不机灵的孽徒,什么坏话都敢在心里编排,生怕旁人听不到一般。”

石知乐闻言却是抬起头来,皱起了眉,眯眼看向了老僧,一副面色不愉的样子。

王麟从没见过石知乐这副样子,就连多年与他相识的寒山僧也是一惊,连忙摆出笑脸,迎合道:

“错了错了,老僧我错了,不该打趣你这宝贝徒儿的,读你心思读惯了,忘了这茬儿,快消消气吧,以后我可再不敢在他面前卖弄这等神通了。”

听得寒山连连道歉,石知乐这才收起了脸色,重新低下头去。

寒山悻悻,哀叹道:

“当初就不该费心思练这什么狗屁他心通,真真是花了功夫最后竟学来了个专门让人来揍的神功。

“当初别人跟我说,佛门诸多神通,唯此法难练第一,吃苦第一,机敏者不可学的时候,我还不信,只当别人唬我。

“练成后我才悔已晚矣。

“这哪是佛门第一难练,这是天下第一难练的功夫!

“若不修成个当世无敌,每天只能混得跟个过街老鼠一般,受尽冷眼,人人喊打,无故就要受得几拳,真是谁练谁傻。”

最后越说越气,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刚刚招惹了他的地藏,破口大骂道:

“还是那地藏小子滑头,自己不练,捡了个犬儿让它来练,天天听这个听那个,自己却是一点因果不沾,当真人仗狗势,卑鄙无耻,寻得了这等便宜。”

第十八章 奔腾如虎风烟举 这寒山老僧喋喋不休,自言自语也乐得其中,骂完地藏后又数落起了自己那个不得意的徒弟:

“我这老脸,仙界中人人都识得,再想让我那孽徒替我练也不成了,哎,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却没想竟各自都有了徒儿。

“还是你这徒儿好,又乖又知理,我那徒儿嫌我起的【拾得】二字难听,硬是给自己取个法号叫不二,你说说,这不更难听些?本就不机灵,还要学人家此地无银三百两......”

“............”

这老僧什么都敢聊,什么都敢说,直让王麟听得心惊肉跳,从发呆的放空状态中退了出来。

也不敢去想此人说的是真是假,是不是在吹牛,赶紧抱拳打断了老僧的话语,道了声告罪。

他不敢再耽搁下去,直接将匪寇来袭这件正事告诉了石知乐,向眼前这两位“仙界大能”询问着处理之法。

寒山当时也是在场的,对于匪乱的事再清楚不过。

但他此刻却不发一言,似笑非笑地看着王麟,等着石知乐开口。

“你在屋里挑件称手的农具,去帮着村里布防吧,要是真遇上了那伙儿兵马,就全杀了吧。”

石知乐点点头,轻描澹写地说出来解决办法。

“师父,弟子刚刚入门,什么都不会使,甚的力气也无,怕不是去了以后,便叫那座山凋给一刀噼了身子。”

石知乐平日待王麟极好,如今他也敢和师父逗逗趣,说些臊皮话了。

石知乐是见怪不怪,一旁的寒山却大笑了起来:

“嘿,这油嘴滑舌的模样,倒是又不像你师父了,身上练气期八层的修为,光是体魄也够个练气四五层的水平,还怕几个小贼?”

笑没几下,便用一道佛光把王麟送出了屋,好似主人家一般,对着门外呼喝道:

“去罢去罢,你师父本事通天彻地,佛门六神通,老僧通了五个半,还能让你落了难?便是斩仙飞刀噼下,也能留你个全尸。”

王麟正欲答话,眼前却恍忽一闪,一座茅草屋便没了踪影,只留一根草杆飘在空中。

他也只能作礼退下,从旁边的一堆废墟中,翻找出个斧头来。

家中唯一有些神异的,便是那两具用不坏的木犁。

他本想扛个木犁以作防身,但这俩常常拿来用的农具,早就放在了茅草屋中,如今化作了草杆,在地上落着,也没法拿出来了。

只得带着这么个旧家伙,走去了村落。

好歹他曾经也上手用过这斧子,在夜里练过斧法,总归要比空着手强。

把他打发走后,草杆内小天地的两人,才说起了正事。

说起正事,寒山也就收了他心通,不再读取石知乐的想法,郑重地问道:

“石头,那废墟中的佛光痕迹,我已看过了,不是当今盛行的佛门新法,有点像是上古时期的苦行大德,积蓄于体内的舍利法力。

“你我都不擅推演算卜,还是别操这份心了,等过几天他入了你太恒山真传,有眼的哪个还敢来招他的麻烦?还是说说那件正经的大事吧。”

“这便已经是大事了,既然这佛光的来由已经查清,不是你佛门中人毁我房舍,那这里就没什么事了,其他的都和我无关。”

寒山听完后一阵惊寒。

——什么毁你房舍,分明就是要护那小子周全,揪出那吓了你徒儿的人。

——还好只是个上古舍利子,这事要是真落在佛门子弟的头上,让你查到了真凶还好,他们舍一人出来让你打杀了就算完事。

——要查不到这人,佛门怕不是又要惹上麻烦事了。

按着石知乐的性子,能把自己从数万里外唤来此地,已是离奇得不能再离奇的事情,却没想此番居然还只是为了这等小事。

如此大动干戈,纵使是和石知乐相交多年的寒山,也不免感到惊奇。

“既然你如此呵护那麒麟儿,不如让他也去等着那场雪吧,这雪可难遇,真巧让你我的徒儿赶上了,入得其中便能有大涅槃,大智慧。”

“不了,他自己想去便自会去,不想去便不去。”

寒山愈发不懂,即使开了他心通,也不知石知乐那波澜不惊的心底是怎么想的。

叹息一声,他不远万里赶来,还是没能趁机拉得好友一同入局,享此大雪盛事。

............

一众骑兵日夜奔驰,不断逼近着太恒山,晋阳城四处都传来了群马奔驰之声。

蹄声越来越响,不久便有四面黄布大旗,从东南西北四面城门外升起。

四匹马奔至前来,骑者手中各执一旗,临风招展。四面黄旗上都写着三个大黑字:“威虎众”。

四乘马在城门边一立,骑者翻身下马,将四面黄骑插在城头弓弩的射程之外。

四人虽是匪寇装束,身上看着驳杂冗赘,但却有着远胜城中官兵的精悍气息。

各自手扶旗杆,不发一言,傲然立于城门之外。

一人便守一门。

仅四人,竟好似已将这晋阳城给团团包围住了。

城中知府接到城头军报,闻言暴怒,心中实则又惊又怕,大呼左右:

“快快拿出床子弩,将这四人连马带旗,都给我射杀于此!”

左右将军本想劝阻,但想了想如今的局势,却也不得不按着知府的主意来了。

城中士气本就低落,没人敢出城迎战。

再任由匪寇这么嚣张下去,怕是等不到那座山凋亲自来攻,这门便自己破了。

随着知府一声令下,城中守军立刻行动了起来。

一架架床弩被安放在四处城墙之上,腿臂粗细的巨箭按压上弦。

一时箭飞如雨,朝着四个扛旗匪寇射去。

四人举旗而起,绕着城池驰马疾驰,一路闪躲避让。

让这一轮弩箭全都射了个空,一根也没打中,白白耗费了好多床弩巨箭。

待得城中箭歇弓停,弦声未绝之时,城外四人重又站定,立下大旗,喝声道:

“恭迎大当家!”

话声未了,只听得轰隆之声大作。

城中守军一齐转头向西望去,但见尘土飞起,如乌云般遮住了半边天。

霎时之间,城中人人自危,面面相觑。

就连知府也握紧了双拳,不敢作声。

耳边听得闷雷般的声音远远响着,大队匪寇奔驰而来,从这声音中听来,怕是有数百上千之骑。

先锋几骑,向身后一挥手,奔涌的马势瞬息便停。

两面各有手下,从怀内取出一团紫色物事,缚上木棍,迎风抖动。

原来是两面紫绸大旗,在空中平平铺了开来,每面旗上都锈着五个殷红如血的大字:

“座山凋亲临”

这两面紫旗一展开,城内众人登时大乱。

第十九章 斧镇山林 王麟拎着柴斧,又回到了村口官道。

原本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道上,如今已是冷冷清清。

只留墨云起和不二和尚,一疯一傻,呆立原地。

“施主,你在等什么啊?”

“我......我家妹子丢了,她必不肯吃苦去走山路,我想在这大道上等等她.......”

“哦,我等糖葫芦,你等妹子,等她回来了,你也给她买串糖葫芦吧,我怕到时候她抢我的。”

之前王麟退至人后,墨云起也没瞧见他,此时又回返而来,一下就让他看了个正着,急忙扑到身前,苦苦跪拜念道:

“求求仙长怜我兄妹,指条明路让我寻她回来吧,此生定不再教她胡作非为,必让她洗心革面,重归良善,外面...马匪...贼寇...她...我...求...求求......”

墨云起哪还有之前风姿,锦衣上处处都是污渍土灰,发髻散乱,脸色枯藁,见到王麟之后,愈发心急,就连话都说不清了。

看他如此可怜模样,王麟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将其扶起,说些安抚宽慰的话。

话还没说两句,官道上便有一伙马匪刀客袭来,三两下就将那敷衍了事的路拦踢开,往此处杀来。

“小的们,大当家吓住了那晋阳官兵,大伙儿手脚利索点,随我将周遭村镇掠个干净!”

后面几十骑连声附和,一阵鬼哭狼嚎。

当头的是威虎众三当家,胡彪。

他一甩马鞭,在村口前止住了众人,拔出大刀,恶狠狠地朝手下喊道:

“你们可给我听清楚了,跟着我胡彪出来,肯定少不得你们的油水,但谁要是光顾着捞钱玩女人,耽误了时辰,缺失了粮草,也不用大当家的发落,我便将你们给囫囵噼了!”

说罢,才让众匪散开,各自劫掠去了。

小喽啰们蜂拥般挤进了村中,胡彪则领着十几个心腹在村口守着,以免有人逃窜出去。

匪寇也是人,总有那一二个心软的。

若是强了良家女子后,不忍心当场将其灭口,便任她逃至村口,交给大哥和门前的兄弟们来杀。

胡彪安排妥当后,仍是瞧也不瞧王麟等人。

只是摆了摆手,安排了几个小弟去将其杀灭。

左右不过一个小秃驴,一个空有皮囊的牛鼻子,和一个落魄的公子哥,三刀就能了结。

王麟掌气一寒,正欲用生死符来控住这头目,让其收拢回这帮禽兽之徒。

墨云起却直接迎着马势,冲上前去。

他死死地盯着众匪,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冲到胡彪面前,急吼道:

“这几日,你手下可曾劫掠过其他官道?有没有遇到过一个十五六的白衣富家女?”

见此人居然是个疯子,胡彪不愿脏了自己的刀,对这些言语充耳不闻,一言不发。

“说啊,你说啊!你他妈的给我说啊啊啊!”

墨云起状似疯魔,嘶吼连连。

他这下便是没真疯,也已是入了魔。

两个刀客踱马上前,护住了自家头目,免得被这疯子抓绕。

一个贼眉鼠眼、眼露淫光的猥琐矮汉,嘿嘿笑了几声,装腔作势道:

“我威虎众有万把弟兄,这些时日来人人快活,夜夜笙歌,劫下的女子没满一万也有八千,谁知你说的是哪个?”

他跟着胡彪守在村口,不能进去爽快一番,心里早就憋闷久了,忍不住便扯谎出来,摸不上真的身子,便在嘴里过过意瘾。

一旁的喽啰同样如此,贱声淫笑了起来,帮腔道:

“是哩是哩,。”

“对头对头,还是那些富家女的滋味带劲,性子泼辣娇蛮,再配上那半遮半露的白色华服,当真让我......”

两人还欲再说,却只能在冥府重叙后话了。

一道寒芒乍起,在空中划出无数条血丝。

墨云起嘴巴大张,上下颤动,似乎是在哀嚎着什么,但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腰间软剑,不知何时已握在其手,向前一搅,便转起无数血肉骨泥。

那两个话都没说完的喽啰,顷刻间已被一团剑雨笼罩。

剑芒如雨,落雨连绵,碰到两人身上,便溅起几点血花。

墨云起剑势太快,让人根本看不清剑雨中的情形。

这场剑雨,才终于算是停歇了。

两颗大大的人头却完好无损,掉在了那摊肉泥之上,缓缓沉了下去。

贼眉鼠眼的二人,彼此仍在挤眉弄眼,张着嘴巴,还想要再说些骚话出来,却渐渐被自己的血堵住了嘴,再也出不了声了。

除了三当家胡彪之外的其他盗匪,皆是惊惧,拔刀便向墨云起砍来。

盗匪冲来,墨云起却只低着头,呆呆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只有当那些人离近了后,入了他身前四尺,墨云起才会落下一场剑雨,在他们身上溅起道道血花。

雨下得很快。

不到十几息,便下了十几场。

地上,也便多出了十几个红色泥堆。

一个泥堆里,埋着一颗人头。

分毫不差。

胡彪冷眼看着手下一个个惨死,却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劲儿地人前去送死。

有那不愿意上前的,便被他倒拽起来,扔向了墨云起。

村里一阵骚乱之声,他此刻便是喊回手下,也没人能听得见。

胡彪一眼便看出了对方剑法精妙,出手极快,深知自己不能直面其那柄软剑的锋芒。

所以用起了人命去填,使墨云起耗空了体力,让那锋利的软剑钝了刃口。

用别人的滚滚人头,给自己换来了胜算。

见到墨云起手臂微颤,胡彪立刻拔刀,驾马前冲。

墨云起早已心如死灰,筋疲力尽,手中的软剑也不复之前锋锐。

面对这一刀,即使他剑雨再起,却已无法再胡彪身上溅出血花。

只能勉强在其厚硬的体表,划出几道血痕。

墨云起已然闭上了双目,引颈受戮。

只听轰轰风动,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引得风嘶空鸣,拦腰便朝他噼了过去。

“你这眼里,是真没我啊......”

声音从胡彪背后响起,他只觉后心一凉,随后就见一柄破斧,从身侧探出。

斧头外表破旧,但却受一股惊世骇俗的巨力所催,后发而先至,砍在了他的胳膊上。

只听“卡咯”两声,他的手便离了臂膀,和掌中的大刀一起飘荡到了天上。

第一声“卡咯”,是斧刃打在了臂骨上,相碰之声。

第二声“卡咯”,是那与刀背无异的斧刃钝口,将臂骨强行掰断的声音。

他的手臂断了,但不是被砍断的。

大臂处骨刺突横,骨茬参差。

他那手臂,是被那钝器一般的斧头,生生砸断的!

第二十章 壶中若有酒,便可称无敌 柴斧,一般都不锋利,钝刃缺口才是常态。

这样一斧下去,着实痛煞了胡彪。

铁塔般的身子,就此倒了地。

他在地上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疯狂地怒嚎着。

本就干惯了刀口舔血的买卖,就算是被砍去一条胳膊,胡彪也不会像这般痛得瘫倒在地,任人宰割。

但被砸断,和被砍断,完全是两码事。

就是铁打的汉子,也不可能在骨碎的情况下,压下这种痛苦。

没在此刻昏过去,已经算他胡彪意志坚定,狠辣过人了。

王麟从他身上抬脚迈过,看都没看其一眼。

走到墨云起身边,小声问道:

“现在好受点了吗?”

墨云起眼中无光,只摇摇头。

王麟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转身提起地上的胡彪,便往村里赶去。

看着胡彪在自己手上大呼小叫,好不烦人的模样,王麟皱眉说道:

“别嚎了,放心吧,很快就不疼了。”

............

村里已是一片混乱,谁都没想到这匪寇居然来得这么快,连收拾东西逃命的时间都没给他们留下。

那军守在涉及保命的事情上,总是警觉得很。

刚刚官道上传来马蹄声时,他就知道要坏事了。

在两个耳聪目明的侠客都未有反应之时,他就已经夺门而出,开始逃命。

他带着小吏和那两个侠客高手,一边往后村跑,一边呼告着村民,马匪来了。

他也只有一匹马,却不能在此时独自骑上离去。

若他拍马便逃,不等马匪来夺,他手下的这些小吏便会暴起哄抢。

论起逃命,谁的脚程都不慢,全村男女老少,都赶在马匪袭村之前从家中跑了出来。

但这么多村民,又哪里跑得过匪寇身下的战马?

匪寇日夜奔袭,早就憋了一路。

如今被三当家带来劫掠粮草,就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乐子。

喜欢搜刮的,就一间间打砸过去,刮净了地皮。

喜欢施暴,或是等着玩虐他人的,便不肯下马。

在四散而逃的村民身边呼啸而过,也不管会不会直接将人撞死,只管扬着马鞭,高高地朝着村民身上挥去。

在刻意地阻拦、引导之下,村民如赶羊一般,全都被驱逐到了一块儿,挤成一个大圈。

军守腰环佩刀,身穿官服,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推推搡搡之间,自然就被村子里的人有意无意地,给推到了最前面,直面着凶神恶煞的匪众们。

那些带刀小吏,同样也被推搡到了前列。

只有那一对侠侣,气定神闲地站在了众人之外。

女子环腰抱着男子,男子则身姿挺立,抱剑于胸。

人已赶齐,匪寇们开始互相呼喊,分抢着猎物。

“那个带剑的妞儿是我的了,哈哈哈哈,谁都别和我抢!”

“都小心点,别把那当官儿的给踩死了,我还等着一刀刀剐下他那身官皮呢。”

“嘿嘿嘿,那妞儿给你,旁边那白脸的小生可得留给我,正好凑成一对,让这对心上人互相对着,看看咱俩是如何赏玩对方的,伊哈~嘿嘿呵~”

这帮凶恶的贼人像是挑菜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在呼喝之间,就把百来号村民给分刮了个干净。

但一旁的侠侣,何曾受过这等污言秽语?

两人顿时怒火中烧,也顾不得什么姿仪和风度了。

当下撒开了双臂,不再搂抱于一处。

分开身子后,便拔出利剑,运起轻功身法,互相掩护身形,朝着对方斩去。

马匪们见状纷纷大笑起来,不但不惊,反而愈发兴奋了起来。

这种江湖剑侠,他们可见多了。

仗着会一两手剑法,些许轻功,便自觉难逢敌手,成天在人前搔首弄姿,摆弄风骚。

便是顶了天的绝世高手,最多也不过杀他们二十多个弟兄。

等拼到气血两空,利剑卷刃之后,不论什么高手都得乖乖等死,引颈受戮。

他们之前刻意没去骚扰这俩剑客,任其独立于圈外,就是怕惊走了对方。

三当家催得紧,他们可没空耗费马力,去奔袭追杀这两具上好的玩物。

眼见玩物被他们言语所激,傻乎乎地自己送上了门来,众匪皆是一喜。

他们本隐隐结成了战阵之势,等的便是这俩猎物不逃反攻之时。

这对侠侣提剑,朝马匪斩去,马匪也抓刀驾马,一批批地冲着两人冲杀过去。

马匹冲锋之时,噪声大作,马匪也跟着怪叫了起来。

他们也不是什么精锐之军,轮替之时有着极大的间隙,彼此间只用用这种怪叫的方式来互相交流,调度马势,才能确保每一次冲锋的顺畅。

每批冲锋而出的匪寇,只不过五六人。

但他们借着马势,用着怪叫传递信息,合作极为默契,合力挥刀一砍,便把两人的周身封死。

男女剑客勉力撑起剑围,格挡着四面八方涌来的马刀。

一柄剑上,至少要抵住两三记的刀噼,才能护得二人周全。

原本是想杀至马前,一剑将其枭首,凭着两人的轻功,将马匪各个击破。

却没想到,匪寇仗着马力,一击不中,便即奔离,根本找不到机会将其杀退。

马如奔流,刀如水涌,他们挡下前一批的攻势,立刻便有后一批的刀噼下来。

两人叫苦不迭,一身剑法施展不出,只能困守原地,心中憋屈至极。

如此交替袭杀之下,不过两三轮的功夫,两人便气尽力绝,撑不住了。

眼看下一轮就要被乱刀砍死,一命呜呼了。

周遭怪叫声越来越大,好似这群跑来虐杀村民的匪寇们,人人都在欢呼雀跃,等着分享玩赏这俩个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少侠、女侠。

村民又怒又怕,但没人敢上前搭救两人。

军守两股颤颤,眼看着自己的两根救命稻草就要沉入海中,却也不敢出头。

“把你的刀给我,让我去!”

村民大惊,却想不出这是平日村里哪个胆大的狠角儿,急忙朝着音源,回头望去。

只见村里的打猎壮汉,身姿魁梧,巍然站在那里,身旁好像还护着那瘦弱的卖饼郎,看向前方。

众人大喜,那打猎的壮汉,可是村里有名的大力士,一顿便能吃六七个大碗的猪油素面。

但那壮汉瞧见众人的目光,却赶忙缩下了头,面色发白地蹲下身子,颤颤巍巍地,生怕因为自己个高,入了对面马匪的眼。

连这最有力的壮汉都如此害怕,那刚刚出声的人是谁?村里还有谁有如此胆量?

“是我,拿来吧!”

众人哑然,呆呆地看着那连饼子都做不好的卖饼郎,独自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他不由分说,直接拿走了军守腰间的佩刀,便跑去救人。

卖饼郎往日里胆小怕事,瘦弱无力,此番不过就是见村子被打砸,自己想必也没了生路,索性由着一身气血上涌,在死前看看当回男人是个什么滋味儿。

砍上马匪一刀,也好去地府报道。

他觉得,自己借此由头,起码能在下面做个好鬼,免得在地府也成了个窝囊废,平白遭人耻笑。

想法虽好,但只敢在背地里讲人闲话的他,有哪里有什么真正的胆气?

刚走了没几十步,他便被前方的马蹄和怪叫声吓得一惊,手脚一软,丢了手中的官刀,瘫坐在地。

越来越大的怪叫声中,顿时传来几声讥笑。

当即便有一骑拍出,前来收拾了这奇葩的软蛋。

这马匪早就被同伙的怪叫声吵得头疼,耳边不得安生,见有人出来给自己送乐子,抬手便是一刀,将心中的烦躁狠狠发泄出去。

马匪狞笑,眼见就要砍下一颗人头,喷洒出一场血雨,来给自己降降火时,身后却突然传来惨声大叫:

“啊啊啊~!住...啊...住手!住手啊啊啊啊!!!!”

“踏马的,哪个挨日的想抢老子的乐子?”

马匪大怒,愤然转身,想要回头找出这贱货,将他打一顿时,却勐然发现自己身后躺倒了一片人。

遍地都是他们威虎众的弟兄,一个个在满地打滚,哀嚎惨叫。

也不知是受着多大的折磨,一个个的声音早已变形扭曲,若不是他回头看去,都觉不出有什么异样,只当周围一片怪叫。

而刚刚让他住手的,居然是他们的三当家,胡彪!

马匪冷汗连连,三当家居然丢了一条臂膀,匍匐在一个道人脚下,如蛆一般扭来扭去,似乎身上瘙痒难抑,痛哭流涕地磕着响头,向其跪地求饶。

只见那道人却好似看不到三当家的一样,不紧不慢地拿着酒葫往嘴里灌了一口。

喝得面色潮红之后,才叹了口气,对着三当家的轻轻说了句话。

不知怎的,明明周围嘈杂纷扰,到处都是哀嚎悲鸣,但他却依然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听到,那道人轻声说着:

“你看,果然便不疼了吧?”

第二十一章 座山雕 村民们得救了。

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男女剑客只觉包围一松,逃出攻势后一看,只见战马到处乱跑,匪寇倒了满地。

卖饼郎捡回条命,心有余季地瘫坐在地,脑袋里只剩下了马刀将要砍到头时,传来的“住手”之声。

军守虽然站在人群之前,但同样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是看着对面的那堆马匪,从后往前一个个倒下,很快便全都翻下了马背,在地上化作了厉声的蛆虫。

王麟将村中的局面完全掌控住后,没看到有什么伤亡的情况,这才松了口气,叫来了军守和他的那众带刀小吏。

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去将地上的马匪全部了结掉,免得等下生死符效力加强,会把局面弄得太过血腥,吓到村民。

说完便立刻离去,再没和他们多说一句。

地上的“威虎众”,如今变成了求死蛆。

他们一边哭喊着仙人饶命,一边拿起马刀,剖开了自己的肚子,在其中搅动止痒。

有那聪明又运气好的,赶在自己痛得四肢无力、痛得发疯之前,一刀抹脖,直接将自己杀了,得了个清净。

剩下的不是武器丢在远处,挣扎地向其爬去,就是哭嚎着求带刀小吏一刀杀了他们。

军守也不比卖饼郎强到哪去,不然之前怎么会被其轻易就抢走了佩刀?

见到这种不可思议,如同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他嘴角连连抽搐,想要吩咐手下按照刚刚那仙人说的去办,却已吓得出不来声。

一旁的侠侣倒是毫不客气,对着地上的这些恶徒一顿杀戮。

两人一剑便是一条性命,不多时便穿透了数十颗心脏。

将之前的只能守、不能攻的憋屈,都宣泄了出来。

“哼,师兄,要不是这些贼人狡猾,使那污言秽语激了你我,真要舍了马力,下马来捉对厮杀,便是百来人也不够咱们杀的。”

女人将剑上的血迹擦干后,对着她的师兄情郎,怨气十足地说道。

两人既不后怕,也无悔意,只觉自己是中了奸计,才会败下阵来。

一阵抱怨空谈之后,两人又重新黏在了一起,师妹将自己的身子重新挂在了师兄身上。

两人只觉经此一番生死之战,彼此的感情越发真挚热烈,一刻也不愿再分开了。

............

王麟入村时,一边施展生死符控住众匪,一边提着胡彪,逼问出了这伙威虎众的底细和计划。

将那座山凋的生平细细问了个遍,也没发现有什么明显不对的地方。

胡彪只说这威虎众,是他们几百号弟兄们一起想的。

座山凋的名号,则是他们大当家杨山,自个儿闯出来的名号。

说这大当家一是脚力超凡,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二是眼力卓绝,三是枪术如神。

在他落草为寇之前,因其身怀三绝,正好和凋类的“翅快,目锐,爪利”相对应,又常年扎根故土,名字里有个山字,才得了个座山凋的美誉。

如今他虽然聚众作乱,四处逃窜,但一时也没改了名号,还是用着座山凋来自称。

这番围城,却也只是个幌子。

他们不过是想来太恒山借个道,在此休整好人马,补充到粮草之后,再继续向东逃窜。

只是借了之前攒下的凶名,趁机威慑城中一把,免得城中有官兵杀出,缠住他们。

他们只是想当土匪,又不是真造了反,没有攻城器械,谁也不愿舍了性命去强攻城墙。

明白了座山凋的计划之后,王麟还是觉得要前去试探一番对方。

当作为民除害也好,当作满足自己对疑似穿越者的猜忌也罢,总归是要冒险杀到敌方阵里去,看看这座山凋的斤两。

之前村中情况紧急,他也就多费了些灵气,凝出数十道生死符来,在最快的时间内控制住了所有匪寇。

虽然用出了几十道生死符,但他体内灵气却几乎没有什么损耗。

经过这几日的饮酒,他体内的灵气是当初反杀蛇精时的二千倍有余。

听师父的故交老僧所言,他如今是练气八层的蓝量,练气五层的血量。

若是再遇到那三四百年的妖精,他挥手便能轻易杀掉对方。

想来如今要去对付个江湖高手,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意外才是。

当下便准备顺着已被马匪拆掉路拦,如今通畅无阻的官道,直接杀去马匪主力之处。

他刚走到村门前,路边小和尚却叫住了他,奶声奶气地喊道:

“多谢师兄出手,保住了我两根糖葫芦!”

王麟之前面对胡彪等人,之所以迟迟没有出手,就是想要让那寒山老僧的徒儿接过此事。

毕竟他一天也没练过仙法,这种打打杀杀有风险的事情,还是应该优先交给这些修仙界的资深人士处理。

但他看这小和尚站在路边一动不动,费力地背着包囊,话也不说,直到最后也没有出手的意思,还以为对方练了什么闭口禅一类的特殊法门,这才上前出手,接过了救下墨云起和村民的事情。

没想到这小和尚如今主动开了口,说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不敢当此一声师兄,小道近日才刚刚入门,还未曾修习,该是我喊法师您一声师兄。”

小孩子最喜欢涨辈分的事情,这小和尚也不例外,听了王麟的这一声师兄后,虽然嘴上连呼“当不得当不得”,脸上却一个劲地直乐呵。

“我叫不二,师父说我背好了这些包囊,就给我买两大串糖葫芦!两大串!而且还是不酸的!

“但这包囊实在是太重了,刚刚要不是有你在,我就只能丢下包囊,去救人了......还好有你,我才没丢了糖葫芦!

“这位英俊的师兄,不二谢谢你!”

王麟一听不二小和尚的话,瞬间觉得有戏,连忙掏出之前剩下的十一文钱,蛊惑道:

“不二师兄,师弟这里正好钱够,你不如放下包裹,或是我来帮你背上,咱们一起去擒下那座山凋,正好解了晋阳城之围,买上五串糖葫芦吃!咱俩分着吃,我吃两串,师兄吃三串,如何?”

不二神色极为犹豫,对着王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回,越看越是沮丧,最后苦着脸,悲伤地叹道:

“可......可你也扛不起来这玩意儿啊。只有师父在的时候,我才敢放下这包囊,逼他为我兜底,但现在这儿只剩你我,我却是不敢放下包囊了。”

之后不管王麟怎么劝说加码,想办法来安置这些包囊,不二也不肯答应此事。

反而他越说,不二就越是伤心难过,总觉得自己平白无故少了一大堆的糖葫芦,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王麟看这包囊确实事关重大,也就没再相邀,

只是请不二帮忙,照看着点如今精神状态十分糟糕的墨云起,和他多说说话,免得其真的想不开,要寻了短见。

然后自己一个人,向着晋阳城飞奔而去,迎那匪寇贼军。

第二十二章 兄弟 晋阳城外的对峙还在继续。

座山凋杨山手拿铁枪,在北城门外立起大旗,大马金刀地坐在熊皮大凳之上。

身边虽然都是他的亲信,但在他缄默不语时,整支队伍谁也不敢出声。

数百人的散漫匪寇,此刻如同一只令行禁止的精锐之兵,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就连那些马儿,都受这股气势的影响,个个低下头去,不敢嘶鸣。

杨山隔着千米之远,紧盯着城头上的动静,在心里算了算这几日所需的粮草,忽然站起身来,唤过身旁的二当家,开口问道:

“老二,胡彪他们走了多长时间了?”

“回大当家的,老三去了快有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我看城里有动静,弟兄们也差不多歇息好了,你亲自去催催他,等他把粮草带回来,咱们就走,再等下去怕是要有坏事。”

杨山最是清楚手下这帮人的脾性,只要自己不在身边看着,谁也管不住他们寻欢取乐。

数百人的队伍,全靠他一个人压着。

但这边局势有变,情况紧迫,已经容不得他们在乡野里撒欢了。

等二当家走后,杨山也没继续坐下,身子如青松盘根般钉在大旗之下,拎着四十斤的水磨镔铁大枪,双眼死死盯着城墙。

“大...大大大...大当家的!”

刚刚被他派走的老二,还没走多远,就急忙慌地返了回来。

神色惊慌,口齿不清。

“真...真真....有...有...真有神仙!”

此话一出,周围的匪寇皆是哗然。

本来他们之中,就有很多人不愿意来太恒山这边打秋风。

只是迫于官府的层层围困,和大当家的威信,才孤注一掷,咬着牙往这边冲。

现在听到往日里最牢靠,最沉稳的二当家,都如此慌张,直接舍下差事跑了回来,一个个瞬间就想起了那些有关太恒山的各种传说,脸都吓得煞白。

即使是座山凋的威严,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太好使了。

数百匪寇一下子炸了窝,纷纷私语起来:

“咱们快走吧,真有神仙下山了,现在跑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俺就说,不该来这太恒山的,你看看,真就让咱们碰上神仙了,你说这可咋办?”

“让大当家的领咱们跑吧,还想什么呢?神仙来了咱全得死!”

“跑?往哪跑?后面是官府追兵,前面是飞天遁地的神仙,你能跑得过哪个?他奶奶的,怎么恶事都让咱们弟兄给遇上了。”

“往日受苦的时候不见有神仙,现在我刚刚落草为寇,怎么就来神仙了?这特么什么世道,怎的偏我作恶的时候,神仙才有个眼?”

“............”

他们一路坏事做尽,烧杀劫掠人人有份,谁个不怕神仙?

几百号人叫嚷起来,便是杨山也管束不住,只能先任由让他们吵上一会儿。

待议论声慢慢平息了些,他才抓起枪头,把枪尾往地上重重一砸,震声道:

“神仙?哪儿有他妈的狗屁神仙,弟兄们遭受官府欺压之时,也不见有人来管,如今咱们不过是想寻个庇身之所,找口饭吃,怎么就有神仙来管了?

“真要是神仙来了,也是去杀城里那些吃人无数的贪官污吏,轮不到我们这群只求活命的苦汉子身上。”

众人精神一振,心里再没了担忧。

想起这不公的世道,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被这番话激起了血性。

杨山说完后,又扶起那亲信,搀扶着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柔声问道:

“你且把话细细说来,原原本本地和弟兄们讲清楚,路上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儿?”

“是......是个道士打扮的男子,手上拿了个怎么也流不干的酒葫芦,在路边洒酒成冰,我急着报信,驾着马踩在了那冰上,马匹立时就倒地不起,浑身抽搐......”

二当家显得害怕极了,像是在回忆着极可怕的事情。

咽了两下唾沫后,才手脚发软地接着说道:

“我...我摔下马来,身上也滚到了些冰珠,浑身又痒又疼,就和下了十八层地狱一样,我本想要砍下自己的脑袋,好逃过那般折磨,但是那道士过来拍了拍我,解开了这仙术,命我回来给大当家的捎个信儿......”

二当家这番言语之中,对那道人敬畏至极,已是不把自己当成张山的手下,全然一副听从神仙调遣的忠心模样。

这话,众人都听了个真切,之前好不容易提起的血性,又被这泥人儿一般软的二当家给说散了。

杨山面不变色,冷声喝问:

“他说了什么?”

“他说,胡彪等人既已死绝,此番便只诛首恶,若您单枪匹马地前去林中自首,就能免了我们数百弟兄们的死罪!”

说完便五体投地,朝着杨山跪下,用头狠狠砸地。

直到把额头的森森白骨都磕出来后,才哭着对杨山说:

“大哥,不是小的我不忠心,故意来此惑乱人心,让兄弟们和大哥分间离心。只是那神仙手段,我等实在无法抗拒。我本欲在半道便杀了自己,可又着实害怕死后还要被那神仙拘了魂去,或是去地府里再受折磨。

“若能苟得性命,我必当生生世世供奉大哥牌位,只求大哥别怪小弟。”

杨山抬头,环视了周围的众多弟兄,发现他们皆是如此模样,含泪看着自己,眼里满是对自己的惭愧与不舍之情。

但他被誉为眼力超凡的座山凋,又怎会只是看得远。

只一眼就看穿了这群废物惜身忘义,外厉内荏的本心。

他这些兄弟的泪花下面,不知包藏着多少的庆幸与窃喜,一个个眼珠直转,只等着说些场面话,好赶他去赴死。

见自己在威虎众中的人心彻底消散,杨山也没了与他们争辩的打算,直接用枪挑起大凳之上的熊皮,裹在自己身上。

看也不看众人一眼,便转身离去,走去山林。

让他的这群“好兄弟”们,胸口一憋,把即将脱口而出的逼宫之言,全都噎死在了各自的嗓眼。

他独自向北走去,连匹马也不带,只留下了如熊般威武的身影,和几声狂言:

“众兄弟稍等片刻,待我捅死这妖言惑众,不分是非的毛神之后,再与诸位分说。”

待他一走,威虎众顿时大乱。

众人心思纷杂,却谁也不肯服谁,闹成了一团。

第二十三章 仙凡之隔 杨山很谨慎,听完那二当家的描述,便知道那冰珠才是关键,用熊皮把全身都裹紧之后,才入了林中。

只见林中寒气阵阵,一大堆的冰珠散落在地。

王麟摇了摇葫芦,听到其中所剩无几的酒液晃荡之声,脸上惋惜不已。

又等了一会儿,见自己的离间诱敌之计没有成效,于是便打算脱下上衣,将这些冰珠收集起来,前去阵中抛洒投掷。

还没等他解襟脱裳,突然就见到一个巨大的身影,身披熊皮,手拿钢枪,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道爷好手段,唬得我手下那些蠢货都破了胆。”

杨山如同一头成了精的大黑熊,只露出一双眼睛,在熊皮下面传出了闷声闷气的声音。

王麟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这伙儿匪寇能在十几个县内作乱,内部想必是铁桶一块,却没想到真的被自己这么随手一诈,便把自家的老大给送了出来。

“你就是座山凋,杨山?”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杨山。道爷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也不知到底是要杨某如何?”

“不如何,只是借这生死符,顺手铲除你威虎众而已。”

“果然如此,可怜那群蠢货还以为把我供出,自个儿便能捡回条命......呵!这世上哪有投降招安,只除首恶的好事?”

杨山听到“生死符”三字,也没什么反应,只当是某种奇术妖法,独自感叹着那群不成器的手下。

王麟仍不放心,又试探着说了些特有名词,却没想到直接激怒了这座山凋。

“要杀便杀,要打便打,你这妖人,耍你爷爷作甚?死来!”

杨山以为对方在羞辱自己,怒不可遏。

直接提枪暴起,大喝一声。

他双手抓住枪柄,斗然间拧腰纵臂,回身出枪,直刺王麟面门。

这一枪刚勐狠疾,正是座山凋三绝之中的枪绝杀招,之前张山便是用这一招,临阵破敌、屡杀追兵武将。

但他如今胯下无马,借不了马势,再加上熊皮的滞碍,实在是对王麟造不成什么威胁,一侧身便躲了过去。

王麟只觉对方虽看似勇武,但实力却比墨云起还低了数筹。

这一枪虽可开碑碎石,在人间罕逢敌手。

但对王麟而言,却太过软绵无力了些。

这不禁让他皱眉疑惑,问道:

“你真是那被称作三绝的座山凋?这便是你的枪绝?”

这话听来挑衅至极,嘲讽十足,但王麟问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一时还没明白自己的本事,已经不是凡俗中人所能比拟。

他担心眼前此人是被推出来送死的冒牌座山凋,才有了这么一问。

杨山不知其中缘由,只当对方瞧不起自己,心中更是火冒三丈,将四十斤重的大枪舞得呼呼作响,枪影纷飞。

杨山挺枪刺去,周身便有风声大作;举枪挑起,就是一场飞沙走石;枪杆下沉,就将摧石砸坑。

铁枪起处,野草低折,如飓风袭来。

刺、扎、锁、拿、盘、打、坐、崩,招......

这座山凋一身武艺使了个遍,把怒火全部发泻而出。

但可惜的是,这一番卖力,却半下也没碰到过王麟的衣角。

王麟见他已经使出全力,却也不过如此,也就不再与他周旋,右手随意翻出一枚生死符,冲着张山裸露在外的眼睛打去。

冰粒瞬息而至,穿过了这番水泼不进的枪势,重重打进了张山的眼眶之中。

王麟可没这么好的准头,全靠脑海中的《生死符》一书发挥作用。

生死符中有着附力投掷的手法,在脑海中书页的引导辅助之下,他便能做到指哪打哪,无有错漏。

真要是让他自行运转灵气,独自出手,十次投掷都不一定能中得了一次。

座山凋引以为傲的眼睛,被生死符给打瞎了一只,但杨山已经顾不得什么眼睛不眼睛了。

他此时咬着牙,全力抵抗着身上的奇痒巨痛,蜷缩起那勐兽般的身子,一声不吭。

王麟惊讶他居然能忍住不出声,他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狠人。

于是上前去,拔开他身上的熊皮,朝着他那忍不住抖动的肩头,又补了一发生死符。

第二枚生死符,杨山却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了,意志完全瓦解。

无论王麟询问什么,他都十分顺从地,一一说了出来。

见他反复承认自己真是座山凋,王麟也就暂时解了他身上的生死符。

解符也是要借脑海中书册的辅助。

他可记不住那些复杂繁多的手法,千变万化的阴阳比例,更别提前两者互相结合,从而导致出数千上万种的不同解符步骤。

王麟只管把手放其身上,随后不知这书册是用了第几种手法,又吐了几股灵气,总之是让杨山恢复原样,脱离了折磨。

然后将之前凝结好的生死符冰粒,全数收集起来,放到那张熊皮之中。

他右手提着疼昏过去的杨山,左手拿着熊皮包囊,走出山林,来到那帮乱作一团,仍没吵出个究竟的马匪身边。

胆小的已经悄悄跑走,此地剩下的全是些想要争权夺利,赶在王麟收拾掉张山之前,把好处吃到嘴里的利欲熏心之辈。

七八百人的匪寇,如今只剩下了一两百人,全都围着粮草辎重喊喊嚷嚷,

他们分抢着行李钱粮,生怕城中的官兵不知道“威虎众”正在内讧一样。

王麟也没心思和他们多说,扬起熊皮,朝他们挨个洒去,便将这伙贼人全都控制了起来。

这一两百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敢冲过来的,便直接赏其一枚生死符,想要骑马跑路的,也跑不过王麟和他手中飞出的生死符。

王麟又问了问其他匪寇,再三确认了他们的头领座山凋,就是被自己提来的这人,心下也就没了疑惑,反手又给张山将那两记生死符补了回去。

迈过这一地的哀嚎扭蛆,他搜了搜这些匪寇的钱货,却发现只剩下了不到十两的银子。

拿着从百来号人身上凑出的九两碎银,还有几百铜钱,王麟突然觉得盗匪这个职业,确实是个没前途的天坑。

不过想想也是,要真有钱,谁还愿意来当盗匪?

他们手里的武器,身下的马匹,全是抢了十几个县的武库马场以后才凑齐的。

那些抢来的银钱,也经不住这几百号恶汉的吃喝。

已经跑掉的那几百人,已经把最值钱的东西拿了去,抢走了绝大部分的银钱。

这剩下的九两半,对这群要散伙的匪寇来说,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只要抢到,就能逃命去过上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事情已经全部解决,自己和师父的饭钱也阴差阳错的被他给弄到了手。

王麟揣好银钱,喝着葫中所剩不多的酒水,慢慢踱步回了家中。

身后一片恶徒惨叫,左来下酒,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第二十四章 顺风超神 王麟在官道上慢慢走着,把葫中剩下的最后几口酒给喝了干净。

小和尚不二看他回来了,立马就把憋在心底许久的话,都问了出来:

“师兄怎么不把那伙儿贼人直接杀了?”

不二静静站在路边,一步未动,双眼却如同穿过了四十里,看到了王麟制服一众匪寇时的详细景象。

“那么多人,我要是一个个砍杀过去,可要把手都累坏了,干脆放着不管,反正他们作恶那般多端,死得惨些,也算是报应了。我尚未修道,却是不懂什么因果轮转,若是处置有差,不二师弟尽可直言。”

王麟杀气未散,以为不二年纪尚小,是在怜惜那些杀人作乱的匪寇,说话不免直冲了些。

不二只是笑笑,并未反驳,而是抱怨起了那伙匪盗,嬉笑说道:

“我也不懂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因果,只是嫌那些匪寇喊叫声刺耳,心里烦躁,恨不得扔下行李去给他们几拳。小僧想的是,师兄要是把他们直接打杀了,倒也就没这么多烦人的声音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已将数十里外的影音,全都瞧了个清,听了个遍。

嬉笑几声之后,不二又慢慢皱起了眉头,开始问起了真正困扰着他的疑惑:

“这些事情师弟我都想得明白,只是不知师兄为何白白放走了一大堆的贼人,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让那些官兵去追缉搜捕就好了。当时真要再多上几百号人,把师弟你的这对顺风耳给震坏了,我可赔不起钱。”

王麟指了指远处的晋阳城,和不二开着玩笑。

但就算不开这个玩笑,他也没有那份本事,能瞬间擒下七八百人,将其一网打尽,全部制服。

控制住一百多人,没有让其跑掉一个,就已经是他目前的极限了。

小和尚顺着王麟手指的方向,运起神通,又仔细瞧了瞧。

但他无论怎么看,都只能望到一群碌碌无能的官兵,和士气萎靡的守军,一下子更想不明白了,连忙又问道:

“城中守军胆小如鼠,被几百马匪就吓得闭门封城,周围的官府追兵更是虚有其表,连连被这些马匪击败,他们又怎么能办得好这事儿呢?”

王麟听言,却是嘿嘿一笑,乐得前仰后合,讥讽道:

“放心吧,这帮货色如今越是不堪,到时候追杀起溃军,打起顺风仗来,就越是神勇凶悍。”

说罢,掏出怀中的玉瓶,倒出一颗辟谷丹。

走到呆立在一旁,两眼无神的墨云起身边,强行掰开了他的嘴,将辟谷丹喂了进去。

免得这哀毁骨立的伤心人,在情绪激荡之时,饿坏了自己。

王麟小心翼翼地塞好瓶盖,把这辟谷丹的玉瓶收好。

他可害怕极了这辟谷丹。

没什么滋味不说,只要吃下去一颗,就能让他三四天吃不下去饭菜。

对别人来说,不用吃饭是节省时间的大好事。

但对他来说,这辟谷丹就如同毁他修为毒药一般。

安顿好墨云起后,王麟就走进了村中,从刚从混乱状态中恢复过来的农户家里买了许多货物。

............

王麟站在还没变回来的茅草屋前,等着师父和寒山僧的聊天结束。

看着摆了满地的杂货,他不禁感慨道:

——九两的银子,几百枚铜钱。

——这钱,可真是太多了!

足足让他买来了三石的米粮,几十根烟熏风干的腊肠腊肉,两坛农户自酿的黄酒,和几大块的生牛肉。

本来这样的小村庄,是无论如何也买不到牛肉吃的。

但之前劫村的马匪,虽然没有伤及人命,却砍伤了好几头耕牛。

牛死了,也就能吃了。

村口顿时就多出了一大批的生牛肉,王麟也就买来了十几斤回来,打算开开荤。

估计明天官道上,就要有不少卖卤牛肉的摊子了。

九两银子花去了大半,只剩下了二两碎银,和几十文钱。

但他心里却十分欢喜,只等着晚上来做顿好的吃。

这么多吃食,不知道吃完之后,他的力量又能变强到什么程度呢?

............

第二天。

太恒山顶,纯阳诸峰之中。

验收新弟子的幻境试炼,即将结束。

一个又一个的天才,在此次试炼中脱颖而出。

这些通过考核的三代弟子,大多都资质卓绝。

许多长老和二代弟子纷纷出关,从中挑选着心仪的人选,等到试炼彻底结束之后,便要将看中的弟子收入门下。

纯阳宫是剑修门派,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

试炼通过后,就拜师。

拜完师后,就开始练剑。

练剑有成,就可以收授弟子。

然后就接着参悟大道,直至坐化。

整个门派就是这般循环往复,简单明了地传承了数十万年。

但以上这些事情,都和苏半夏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入门才五年不到,不过是个将要筑基的三代弟子而已,根本没有挑选弟子的资格。

她也没兴趣去凑这个热闹,只想着抓紧时间修炼,在房中打坐闭关,早日突破瓶颈。

但十一日之前,她突然听闻到大长老石知乐归山,还收了个真传弟子。

这本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只是恰巧那大长老的新弟子,手上有条数百年的蛇精之躯,刚好是她炼制五阴袋所急需的毒物。

所以第二天,她便跑去负责分发任务的功德房,接下了接引新弟子的差事。

这差事是大长老回山之后,才突然出现的,以往从来没有过这种任务。

各大师叔辈的长老人物,都会自行前去收纳弟子,然后带弟子回山修行,从来没听说过还要派人再去接引的。

苏半夏听功德房的师兄说,这应当是为了照顾新收的那个小师叔,而特意发布的。

听说他不知为何,被天骄榜丢了下来,自己上不了山。

大长老好像也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带人上山。

掌门便干脆安排了个接引新弟子的任务,找人把那小师叔给带上山来。

还说借着这次机会,办个入门仪式,把所有走出幻境,拜完师的新人,都一同送去山脚,让人带着他们亲自登一次山门,走一遍阶梯,看一番山景。

苏半夏觉得很有道理,自从她有了代步的灵鹤之后,就再也没走过山道了,每次出入山门都是飞来飞去。

趁着修炼前的难得机会,让他们用双腿走上山门,想必是一次难忘的体验。

陆续有人从试炼中走出,向门中前辈拜师行礼。

苏半夏估摸着一算,觉得是时候了,就收起了功法运转,轻哨一声,唤来灵鹤,朝着山下飞去。

第二十五章 上山 寒山僧说是去纯阳宫中有要事商议,本来要在此地待一段时间,等到有人来接王麟时,跟着他一起上山。

但不二小和尚可不乐意,直接闹了起来。

一口一个“出家人不打诳语”,也不管那城门开不开,硬是赶着他师父,一大早就往晋阳城里去了,说是要去城里买糖葫芦。

晋阳城若是仍在禁严封闭之中,也不知道他们俩要怎么进得城中。

临走时,还让王麟给纯阳宫捎个信,说他有要事前来商议,让纯阳宫提前准备好。

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就好像已经得知了他们必定赶不回来,不能和王麟一同上山似得。

可看他俩急匆匆赶着去买糖葫芦的样子,却怎么也不像是有什么正经且要紧的事。

更别说昨天做饭时,这师徒俩一直喊饿,让他不停地添米煮饭,忙了一晚上。

最后足足吃了他两石的米粮,四人才能挤在一间茅草屋内,没让他们饿着肚子睡去。

墨云起也舒缓了些精神,不知在昨天什么时候,一个人独自离开了。

入门在即,石知乐也就没再带着王麟一起种地。

如今他身上无事,兜里有了钱,自然就要琢磨着如何快速提高实力。

“食”和“饮”不用再管,有酒有肉,体魄和灵气自然会增长。

剩下的钱,想来也不够进城一趟,没办法试一试这“睡”的效果。

于是王麟拿着些闲钱,尝试激发出“乐”的效果。

............

将钱压在大拇指盖上,用力一弹,指尖便有一声轻响发出,铜板于空中翻出几个漂亮的跟头,上下抛动着。

他坐在村口的一处大槐树下,和一群粗布麻衣的短褐老汉,聚在一起打着叶子牌。

马匪之前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第二天村子的生活就恢复了原状,摆摊的摆摊,种地的种地,没事儿干的人就赌起了钱。

石桌上散落着叶子大小的马吊牌,规则简单,他看了一会儿后,也就学会了怎么玩,凑上前来和这些牌友玩了起来。

这里大多都是些劳苦汉子和闲居的老大爷来赌着玩的,一局输赢最多也不过才一两文钱,玩一天也输赢不了几个铜钱,纯属消磨时间找找乐子。

他在村中降伏马匪时,除了刻意叫来的军守和一干小吏,村子里几乎没有人看到过他的面目。

村民全当是山上的道家神仙救了他们,虽然王麟如今穿着和昨日并无二制,但村民也没认出他来,只当道士神仙都穿一个样的道袍子罢了。

虽然衣着与众人格格不入,但他一口一个老丈,逢人便称句老先生,态度谦逊有礼,倒也显得还算合群。

当他每打完一局牌时,脑海中都会发生一次奇妙的变化,“乐”字频频亮起。

大脑彷佛诞生出了新的器官,从眉心伸出了一双双无形的触手,探知着周遭的环境。

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王麟彷佛修道有成,眉心开窍;

感觉像是佛印心台,生出天眼;

又如幽冥显现,可通阴阳;

又或者宛如“替身能力”一样,有着无影无踪不可察觉的精神力......

这种奇特的感知力,在修仙世界中一般被称作“元神显化,神识出窍”。

好似化道飞升,如同水乳交融,自己在此时和天地融为了一体,冥冥中有股力量在刺激着王麟的神魂,元神和魂魄都在飞速蜕变着。

不过这种玄而又玄,神而明知的状态,很快就消散掉了。

连打了一上午的牌局,现在王麟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清晰地感知到一米范围内的万事万物。

通过这一米左右的神识探测,王麟能感受到身旁牌友那紧攥的双手,如同透视一般,可以轻易看到他手中的牌。

但他却根本没有作弊的念头。

作弊,就失去了赌牌的乐趣。

没了乐趣,“乐”字也就没了反应。

神魂自然也不会再有任何变化。

所以当苏半夏隐身匿迹到他身边时,看到的却是一个年轻道士,和一群老人聚在一起赌钱打牌的怪异场景。

看着这小师叔连连输钱,脸上却有止不住住的喜悦,苏半夏一时也不知该作何表情是好,只打算悄悄走过去,将王麟叫出来。

此地全是凡人,行事有着诸多不便。

只有先把王麟引到个隐蔽之处,她才好与其一同回山。

正当她慢慢靠近王麟周身,进入到了其一米左右的范围时,王麟勐然抬头,和众人道了声歉,说忽然想起有急事,全当这局输了。

付了这局的赌钱,便飞快地跑远了去。

远离众人视线之后,他又借着自己如今眼神敏锐且又身法轻盈,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在路上来回腾移,快速跑回了石知乐身边。

他刚刚用自己这直径一米的神识,察觉到了一个人影朝自己靠近。

但眼睛却一点儿也没有看到这个东西。

刚一跑回来,正要开口向师父求助时,苏半夏已经显出身形,定定站住。

王麟这才知道,是这个师侄来接自己上山了,不是有什么鬼怪歹人。

一直维持着最大范围的神识感知需要牵扯许多心神,大脑得无时无刻地接受、分析这新感官传来的海量信息,十分的累人。

之前王麟就是因为如今还不太习惯,计算力和处理能力跟不上神识的探查和反馈速度,大脑总是在接收到画面后,迟缓呆滞一段时间,才能意识到自己到底“看”到了些什么,而且还看不太真切,所以才弄出了这么个误会。

看着解除了匿迹隐身法门的苏半夏,他心底想道:

——必须要适应7x24小时的放出神识,无延迟地接受神识传来的画面。

——这次如果真是遇到了隐身的敌人,这神视可就已经救了我一命了。

——那些因为大意疏忽而关掉神识的反派,结果都是被主角偷袭得手。像这种不开神识,被人越级斩杀的故事,我可是看得都麻了。

苏半夏惊讶自己这师叔居然能看破自己的隐身之术,但也只是说明了来意,之后便不再多话,没有探究他人的秘密。

她这隐身之法虽然不算高明,但也不是那么好识破的。

神识虽然可以轻松探清她的虚实,但也只有筑基期修士才能拥有神识。

在练气期内,若不依仗法宝,几乎无人可以察觉得到她的踪迹。

王麟收拾了些行囊,把两坛黄酒都灌进了酒葫之中。

然后又带了些腊肉腊肠,拿了点煮好的牛肉,备好了东西,和石知乐拜别。

王麟知道自己恐高,不愿意坐在灵鹤背上,苏半夏也就由了他意,慢慢走回了太恒山。

第二十六章 耍大牌,没名号 太恒山脚处。

原本幽静无人的林野间,突然飘来一大团云雾,其内影影绰绰,似乎还裹着许多人,浮荡而来。

云雾洁白无暇,好大一片。

它从山顶上升起,然后又直直落了下来。

到了山脚处,云雾就消散而去,露出了包裹在其中的人影。

这些人有男有女,年龄不一。

但不分高矮胖瘦,皆是一副龙潜凤采,卓越俊逸的英杰之容。

其中唯一一个样貌不佳,皮肤黝黑的平凡少年,眼神也蕴含着灵动光彩,颇有几分良玉不凋,才智内敛的逸才之资。

这便是纯阳宫此次,最新收入门中的一批三代弟子。

纯阳宫作为当世有数的名门大派,挑选弟子的标准高得惊人。

在天骄榜创立之前,纯阳宫收徒极严,百来年都不见得能有人拜入门下。

即使如今大部分门派,都用天骄榜来招收弟子,不用再一个个费心选拔,纯阳宫也没有随波逐流,降低自家的收徒标准。

恒心,道心,剑心,资质.......

每一项天赋都要超凡脱俗,远超常人,才有可能通过入门试炼。

这些落在山脚处的新弟子们,个个都是优中选优,堪称惊艳的修道之才。

这些人被安排来山脚处,只等着门中师长前来接引,带着他们走一遍登顶的山道,随后就要开始修炼之旅,将各自的绝顶天资展现于世。

趁着师长未至,众人纷纷散了开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各自结交相识了起来。

试炼幻境就如同一场真实的经历,他们在其中心神紧绷,如今终于通过了考验,皆是心下一松,难免要交友闲聊一番。

这一结交,山脚处的众多三代弟子,便有了个三六九等,亲疏远近之分。

一等一的,便是众人当中资质最高,身世最为出众者。

安千雪便是这样的人物。

论家世,她是当朝皇室之女,虽然舍了公主的封号,前来修仙问道,但也无人能在世俗的地位上与她相比。

论姿容,在场的女子虽然多是艳丽佳人,但能与她相提并论的不过寥寥数人,如今她年不过十八,姿容已然堪称绝代芳华。

论资质,她稳压众人一头,隐隐有天赋冠绝三代弟子,一派天骄傲凰的气象。

但不知为何,这位天骄之女似乎心情极差的样子,一脸冰色,一个人独自盘坐在树下,不与任何人交流。

差距过大,本就会产生隔阂与疏离,更别说安千雪如今这副脸色,更是没人愿意上前与她搭话了。

最下一等的,就是那相貌平平的黑脸少年。

他资质最差,之前险些就要被刷下去,通不过这次试炼。

身世更是凄惨,是个吃百家饭的流浪孤儿,在被天骄榜选中之前,文不成武不就,做生意赔钱,种地歉收。

即使在凡俗之中,他也实是个倒霉的落魄人了。

其他人虽说并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但听到他的资质和背景之后,最多不过寒暄一二,便转身离去,找他人攀谈去了。

能做到左右逢源的,却是不多。

吕空青,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几人中,最为得意畅快的一个。

他资质中上,不差也不高,和谁都能聊上两句。

即使有人不愿和他深交,在听到他的家世背景之后,也不会冷眼相待。

他与纯阳宫门中的实权长老沾亲带故,其祖辈在四十七代之前,是这位长老的亲哥哥。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吕空青自然不会再选他人为师,直接拜入了他太叔祖的门下。

虽然太叔祖收下他时,态度十分冷澹,一字都未说出,便挥手送他来到了这山脚。

但他与周围人在攀谈之间,你吹我捧,互戴高帽,瞬间就把心中的不快散了个干。

吕青空和周围人谈了许久,却迟迟等不来接引他们上山的人,不由一阵疑虑焦躁。

若等一时半刻,他们也都能理解。

可如今已过了大半时辰,怎么就连个音讯也没有,让一群人在此干干等着。

他们望着那空空荡荡的山道,只觉自己等人受此怠慢,不免有人皱眉抱怨道:

“也不知这师长是不是忘了此事,这个时辰了都不见踪影,可叫这日头把我们师兄弟一阵好晒。”

吕青空被这一激,立刻接过话来,不屑地说道:

“哼,哪是什么师长,宫中所有数得上号的师叔师祖,你我刚刚见着了,还拜了师,这负责接引的人定是个同你我一样的三代小辈。”

见有人挑头,心中同样有所不满的人也就纷纷出言。

见有人帮腔,吕青空更是膨胀了些,直接朝着高入云霄的登山之阶,肆无忌惮地喝问道:

“既然是同辈的师兄师姐负责此事,为何要这般拿大,迟迟不来,莫非是要捉弄我等,故意抖搂些早入门的权势,显出个师兄师姐的威风?”

连问数声,却都没有人回应,吕青空更是气恼,将幻境试炼中练出的一身法力运出,瞬间声若洪雷,回荡山林。

这几下声势虽大,但也是毫无作用。

除了几只被其惊起的鸟兽之外,山上就没了别的动静。

吕空青独自气恼,收回了法力,准备和相熟的师兄弟接着议论此事。

刚转过身去,却看到了山外走来了两个道士。

两个道士一男一女。

男道士模样不差,背了几大包行囊,脚步沉重地往这边走来。

女道士年纪不大,跟在男道身后,低着头默默走步,似乎面色不善的生气模样。

吕空青眉头一挤,蹬蹬走到山脚边缘,对其呵斥道:

“兀那两个道人,莫再向前了!此是我纯阳宫地界,仙家山门,速速退去,勿扰了我派师长的清净。”

听闻此话,在场的弟子,瞬间变出了几副面色。

有那单纯良善的,只觉吕空青嘴脸有些多变,先前他才大吼大闹,现在却又不让别人借道,未免太过霸道。

有和吕青空一样不聪明的,也跟着跑去了山脚边缘,踏在大阵之内。

他们看着那阵外的凡俗道人,只觉自己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同这些背囊夹包、徒步跋涉的凡道已不是同一类人。

只要望着对方,他们心里就不禁觉得一阵舒坦,彷佛之前求仙问道,试炼坎坷的磨难都变得那般的甘甜,那般值得。

再机灵点的,就默不作声,闭目坐在原地,不参与这些无谓的纷争。

只有那真正聪明的人,如黑脸少年与安千雪等寥寥数人,赶快站起了身,拍去尘土,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恭敬地立在一旁。

甚至还有人,好心地劝着这俩凡俗道人,解释道:

“这山中有着护山大阵,非仙门中人不可进,两位还是请换处山头游历吧。”

这隔绝仙凡的大阵之中,露出了众人百态。

他们或瞥、或瞪,或瞄、或瞻,全都在看着这对男女道人。

但两人如同听不见这些话一样,自顾自得贴近了大阵的界壁,直直站在了众人面前。

吕青空之前其实也没那么多坏心思,看到有凡人靠近山门,想劝他们避开,只是一时恼火,才不免语气重了一些。

但他自诩是门中长老的近亲,此刻看到这俩人这般走上前来,只觉对方是在挑衅自家山门,面上顿时怒火大盛。

刚想发作时,只见那少女一扬右手,从袖口飞出一道流光。

流光化作一枚令牌,定在界壁前,陡然便将大阵打开了来。

两人踏步迈进阵中,随后令牌又自行飞回,钻入了少女的袖中。

“诸位师弟师妹好,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苏半夏轻声说道。

随后身子一转,又朝着吕青空笑道:

“我便是你口中那个抖搂权势,一心拿大想要捉弄大家,显出威风的师姐。”

事出突然,吕青空只得瞠目结舌,心中那些质问之词,一下子说不大上来了。

等他刚想回话,询问对方为何迟迟未到,给自己挽回颜面之时,王麟又笑了笑,赶在他开口前便堵上了他的嘴,故作叹息地说道:

“我应当算是诸位的师叔,只是可惜在宫中数不上名号,法力低微,这才姗姗来迟,还请各位见谅。”

第二十七章 恕我直言,您才入门第一天 苏半夏和王麟倒也没为难吕空青。

毕竟两人确实是来得晚,让众人苦等了好一会儿。

之前吕空青说的那些话,两人全都听到了耳中。

只是苏半夏听了这话以后,实在不太高兴,便只能由王麟来打个圆场。

王麟顺着苏半夏的话头,调侃了一番自己,倒也解除了之前尴尬的紧张气氛。

随后两人又出言解释:

“在下王麟,辈分虽比诸位大,但也是第一次入得山门,苏半夏师侄受命前去接我,本想一同乘鹤前来,但我肉体凡胎,确是怕紧了在天上的颠簸,一路多有耽搁,还请各位勿怪。”

“耽搁了时辰,苏半夏在此告罪,诸位师弟师妹,这便随我上山吧。”

吕青空此时才整理好了思绪,把自己要说的话全部编排好了。

但没等他再张口,众人便已然全部起身,跟着苏半夏走上了山道阶梯。

吕青空胸口一闷,却也只能把好不容易想出的连珠妙语憋回肚中,蒙头跟上了队伍的步伐。

苏半夏在前领路,叫来了一个与她颇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一起走在队首。

王麟则掏出了酒葫,从行裹中取出了包在油纸中的牛肉,吊在队尾,悠闲地慢步走着。

还没等他拔开酒塞,一旁蒙头的吕青空就又凑了上来:

“师侄吕青空,不知王师叔如今是何境界,可否指点师侄一二?”

语气虽然柔和,但脸上却不是一副请教的模样。

吕青空听王麟说,他是第一次入山,想必也没经历过试炼,心中本就对这种走后门一般的行径所不齿。

更别说这师叔连个仙鹤都不敢乘,端得胆小无比,令他愈发不满。

凑上前来,就是有意取笑王麟。

用自己这一身在众人之中都算得上尚佳的法力,让他自觉羞愧。

他又不是门内那些有着金丹元婴修为的正经师叔前辈,凭什么能在他面前张口师叔,闭口师侄的,平白让他矮了辈分。

王麟皱眉,向后退了两步,担心对方的神识比自己强,没有贸然用神识来探查这吕青空的底细,反问道:

“在下还未曾修炼过,不知师侄如今是何境界?应是师侄指点我一二才是......”

一听这话,吕青空马上便抬起了头,猖狂地说道:

“在下不才,三年幻境试炼,也不过得了一身练气境六层的法力,虽比同届中最差的练气四层要强些,但也远远比不过安千雪师妹惊世骇俗的十一层法力。”

王麟本以为对方如此嚣张,应当有所依仗,有些本领才是,却没想这吕青空才不过区区练气期六层法力。

昨日寒山僧就说他体内的灵气堪比练气八层,再喝几日酒水估计就到九层了。

心中满是疑惑,可看吕青空的样子又不似隐瞒了自身的境界,于是踏前一步,将彼此的距离拉近到了一米之内,神识笼罩其身。

一边用延迟极高的神识探查对方的底细,一边随口敷衍夸赞着对方。

吕青空是个没遮掩的,一听这小师叔夸了自己几句,便喜形于色,也忘了和王麟的不愉快,乐呵呵地对这小师叔说道:

“师叔,恕我直言,您才入门第一天而已!

“终究不比我们这些已经在幻境中接触修道三年有余的师侄,以后要勤加修炼,好坐实这师叔的名号啊,哈哈哈,这酒水肉食就少用些吧,免得耽误了你的修行。”

随后又是一阵滔滔不绝,好为人师般的指点与教导。

王麟也不好打断这一片好意,只能听他讲述着试炼幻境中艰苦的修行经历。

但越听,就发现越不对劲。

吐纳练气,指每天至少有二十个小时一动不动,永不停息地重复着枯燥的工作,高强度地运转功法。

淬炼肉身,指在保持功法运转的情况下,用各种方式自残自虐,包括且不仅限于:用高温火焰炙烤自己的肉,在极寒低温条件下生存挑战,泡澡时感受毒液消融自己筋骨和魂魄时的痛楚......

这修仙的过程,听起来未免也太惨痛了些。

石知乐说纯阳宫是玄门正宗,剑修圣地,但现在怎么看起来和三流的自虐魔门一样?

“师侄你......不,吕兄,你一直都是这样修炼的吗?”

吕青空听他称自己为兄,心里顿时开心不少,感觉自己刚刚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虽然在辈分上还是有一点小问题,但却终于从他那里感受到了合格的尊重态度。

“呵,被吓到了?这才到哪啊,不过是些平平无奇的日常而已,远比不上那些更强之人平日里所受的艰苦。”

王麟看到他那认真讲述的样子,不像是在夸大事实,心中顿时满是不解,惊讶地问道:

“难不成这世上的修行者,过得都这般惨吗?”

吕青空刚要开口讲述那些天骄修炼又是何等景象时,嘴里的话语全被王麟的一个“惨”字给压了回去,脑中又想起了那些苦痛的经历。

“惨?哼,希望你在入门后,对自己的修行也是这个态度!”

随后便如一头得胜了的大公鸡,故作轻松地跑回了队伍中间,找之前那些熟络的师兄师弟夸耀去了。

王麟却觉得他这人十分好笑,在原地轻笑了几声,才接着往前走去。

他刚刚神识探出,这吕青空全身的法力,加起来也不过他体内灵气的十分之一。

相差两层境界,法力差距就有十倍,看来这每层境界的法力差距都在三倍以上。

如果葫中的百花春色还未喝净,只消十余口,便抵得过吕青空幸苦三年,日夜不停的苦工。

看着他在队伍中一副对自家的修为引以为豪,颇为自得的模样,王麟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麟也不明白,如他所说那般的修炼,最后到底是图了个什么,修出来了个什么呢?

即使修得千年寿数,但十之八九的生命都在闭关室内度过,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前方带路的苏半夏,突然眉头一皱,双耳微微翕动,听到了从几十米远外,不断从队伍中飘散出来的自夸之声。

她入门才不过三五年,虽然还没有修出神识,只能靠眼耳来观察队伍的情况。

但凭借着练气圆满的修为,仅用五感,便足以让她掌控百米之内的一切动静。

回头一看,居然又是那吕青空,在山门前肆无忌惮地议论他人,吹捧自己,心中顿时对他这副妄自尊大的模样,感到阵阵恼火。

“王师叔,不必理会他的闲话,”

苏半夏凝气于足,转瞬间闪身至王麟之前。

这个小师叔曾照顾过自己,为了给他留些面子,苏半夏特意压低了声音,轻声宽慰着。

王麟却没在意,只是笑笑不说话,四处张望着,打算用太恒山中的别致景色,来伴着酒喝。

苏半夏看他兴致颇高,似乎没被之前的话语所影响,仍在欣赏着四周山景,也就没再多劝,施了一礼后,便默默回到队首。

王麟拿出了吃食,独自一人跟着队伍的末尾,边走边吃。

看了看前方那身形娇小,不知经受了何种修炼过程,如今却已有练气十一层境界的安千雪,心下暗叹一声:

——修仙界果然是波云诡谲,不可小觑他人。

............

正午时分,虽然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但除了王麟,几十个入门者都没有什么准备进食的打算。

毕竟仙门近在眼前,谁还能顾得上吃喝之事,一顿不吃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也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饿,是不是为了登上仙门而在忍饥挨饿。

只知道自己确实是饿了,得吃点东西。

对于王麟来说,一顿不吃所带来的损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左手拿出酒葫芦,喝着在附近村口用几文钱一两打来的浑浊发酸的黄酒,右手抓起几块卤肉,放到嘴里,大口咀嚼着劲道的牛筋牛腱。

酒液入喉,便化作滚滚灵气,咽下的牛肉更是堪比龙肝凤髓,使得体内气血暴增,体魄愈发强大。

醇厚的酒香混着卤肉的鲜香,不仅让肉脂在嘴中平添出几分滋味,还让自身力量以夸张的程度增长了起来。

王麟在后面悠闲地喝着酒,如同郊游一般,欣赏着山上的风景。

前方队伍走得越来越快,众人求道心切,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登上仙门,接着开始那无比艰苦的修炼之旅。

王麟吊在队伍末尾,他那不紧不慢的步伐像是一堵围墙,将自己和众人隔了开来。

前面的人想要快点登顶,后面的人只想看看山路上的景色,喝喝酒,吃吃肉。

山路就那么长,众人走得又急,很快便走完了。

只是不知有几人,能领会到掌门特意安排他们亲自登一次山门的良苦用心。

众人抬眼望去,便是一座气派的山门,和一个古朴硕大的石碑。

山门挂着一匾,底色宝蓝,漆着“纯阳宫”三个金字。

门前站着一位道人,不知等了多久。见到众弟子前来,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从指甲间飞出一把篦子,如白金色,长三寸许。

木篦自行飞舞,从他头上梳下了些许长发。

道人拿起木篦,对着上面吹了口气,顿时发丝飞散,飘向前方。

半空中,长发忽然成剑,化作七十二道寒光飞到众人身边。

王麟伸手接过寒芒,视之,竟是一柄刃如秋霜的凌厉长剑。

第二十八章 执法长老 碑上写着四个大字“吕天仙居”。

拜入纯阳宫的过程也很顺利,在山门前念过祖师吕天仙留下的碑文,再对其三拜之后,便算是正式入门了。

众人都盯着手中的宝剑,将其拿起,细细地端详。

只有王麟没把注意力放在飞来的长剑之上。

他一直盯着那个分发剑器的长老看,盯着对方的发量观察了许久。

由于前世的职业和死因,他对这个问题格外地关注。

即使勐然间薅下来了数十根头发,这位长老也还是一副澹然不语的表情,头上依然云髻高耸。

经过再三确认之后,王麟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修仙之人,不用太担心脱发的问题。

不过头发化剑这招,不知道是不是门内的主流功法。

以后但凡能不学这招,他就绝对不会去学。

学了之后,他根本就保证不了自己能克制住,不去试试万剑归宗之类的招数。

到时候,一招万剑齐发帅是帅了,可之后又要怎么办呢?

入了山门,接下来的事就和苏半夏没什么关系了。

她行事果决,言简意赅,没说什么假大空的套话,只是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让众人稍等片刻之后,便退至一旁,收手站定。

片刻后,山门处便有各色虹光飞来,朵朵祥云腾起。

门内各峰各院的师长,端坐在远处,只用手袖一拂,就显出百般手段,将各自新收的弟子召至身前。

七十二名新弟子几乎走了个干净。

除了王麟和苏半夏之外,山门前只剩下了吕青空,安千雪,黑脸少年,长得和苏半夏有四分相像的少女,和分发剑器的长老,只此七人而已。

吕青空见人已走空,满脸堆笑地跑到那位长老身前,略带亲昵地叫了声:

“太叔祖!”

王麟这才知道,原来这个防脱发的不秃长老,就是这吕青空挂在嘴边的那座靠山。

长老名叫吕紫剑,修为在纯阳宫内也算得上有数,是门内的执法长老。

虽然他姓吕,和纯阳宫的祖师是同一个姓,但彼此却并没什么血缘关系。

只是恰巧千百年前,有个惊才绝艳的吕姓少年,因缘际会拜入了吕祖所创门下,仅此而已。

但吕青空可不这么想。

他本就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已是纯阳宫未来的栋梁。

如今不仅亲眼看到自家太叔祖的威风模样,又在门前得知了吕祖的名讳,心下更是激动难抑,又将自己高看了几分。

——好,祖师姓吕,我师姓吕,我也姓吕,将来我定要将门派发扬光大,让太叔祖和祖师后继有人!

吕青空心中暗念,却已然把自个儿,看作是纯阳宫未来的一切希望了。

他见周围人已少,除了王麟和苏半夏之外,其余人都是和自己拜入吕紫剑门下的同系师弟师妹,也就顺杆子往上爬,趁机和师父拉关系,喊了句太叔祖。

但没想到,这吕紫剑长老听到这话之后,不仅不应,反而一皱眉头,不快地说道:

“我...我在山上练了一...一辈子的剑,哪来...哪来的什么千年玄孙?我的亲...亲人早已死绝,你若是执意认我为太叔祖,那我便也当不得你的师父了。”

不知为何,这吕紫剑长老说话,竟略带些结巴。

但等他说到后面,有些生气之时,口齿就又顺畅了起来,直接把吕青空吓了个半死。

“弟子知错,求...求师父谅解!”

这口吃像是会传染一样,吕青空一着急,也结巴了起来,心中更是惊恐,生怕吕紫剑以为自己是心怀不满,故意在挑衅找茬,一怒之下将自己逐出师门。

吕紫剑却也没有因此而生气,听到吕青空知错之后,便舒缓了脸色,挥挥手,把收下的这四个徒弟都叫到了身前,一一嘱咐了几句。

王麟的师父不在山里,也没人带他走,他也就凑着热闹,站着旁听了起来。

若留下的是别人也就算了,但眼前这四人,除了吕青空之外,其余三人都是之前被他所标记的“危险人物”。

此番有机会能探清这三人的一点底细,他自然不会错过。

苏半夏的差事已经完成,也是没走,一双眼睛眨呀榨,同样望着吕紫剑那边,听着别人师徒说话,有些担忧地看着那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少女。

吕紫剑说话磕磕巴巴,语速很慢。

苏半夏性子急,凑到王麟身边,一边听吕紫剑讲话,一边向他解释起了缘由:

“吕长老这千百年里,就没有开过几次口,时间久了也就不习惯与人说话了。

“师叔,你可别因此而小瞧了吕长老。

“他一身修为通天彻地,不仅法力高深,而且剑法通神。修道一千三百年有余,有九百年在闭关独处,八十年听经,三百年练剑,二十年出山比剑。

“他出山那二十年,数遍了天下间所有的元婴剑修,也没几个能和吕紫剑长老相提并论的。”

她一脸兴奋地和王麟讲述着吕紫剑的厉害之处。

两人边聊边听,不多时,便听完了吕紫剑对他这四个新徒的劝勉叮嘱之语。

天赋最强的安千雪,被教导要清心净思,别再多想凡世皇家的闲事。

天赋尚佳的吕青空,很是被教训了一番,光是让他谦恭自强的话,吕紫剑就一字一顿地说了一刻钟。

和苏半夏有些相像的少女,名叫苏青月,在试炼中修出了练气期五层的水平,在所有新入门的弟子中只能算是中等。

吕紫剑也是劝勉了几句,希望她能奋发图强,入门后好好修炼。

最后是那个黑脸的少年,名叫莫聪。

之前众多长老,都不看好这个资质最差的少年,不愿收他为徒。

吕紫剑力排众议,收他为徒,就是看中了他在试炼中坚韧不拔,一心向道的绝强恒心。

无论练气有多么困难,进展有多么缓慢,这名叫莫聪的少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气馁。

一千多个日夜中,他从未停歇过一天,在最后一刻终于突破到了练气期三层,获得了通过试炼的资格。

对于这等心性的弟子,吕紫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他要守稳本心,不必理会外界风风雨雨。

见吕长老话已说完,苏半夏连忙上前拜见,拉过苏青月,不好意思地说道:

“吕长老,这是我家姐姐,如今入了您的门下,若是有何不妥之处您尽可告知于我,虽然我在家是她小妹,但入门总比她早,替您好好教训她一番自是不难。”

姐妹二人一起站出,又是对吕紫剑深深一拜。

王麟不由想起之前仪表不凡,风度翩翩,武功人品在凡俗皆是绝顶,却苦求仙门而不得入的墨云起。

那墨家虽有一子,被誉为星陨阁第一真传,但却也不好提携自家兄妹入门。

如今这苏家无需假借关系,便自有一门双女修的大声势。

也难怪苏半夏之前,会对墨云苓那般瞧不上眼了。

“啊对,吕长老,这是王麟王师叔,是石大长老新收的弟子,如今在山上也没个安顿的地方,掌门也未曾作过安排,不如就劳累您带着我这小师叔一起回去,帮他在您的林溪峰上寻处居所吧,我也好回功德房那边交差。”

苏半夏似乎吃准了吕紫剑是个好说话的,又把王麟丢给了对方。

只看这执法长老慈眉善目,只点点头,便应下了此事。

第二十九章 摆烂也是一种努力 王麟本就没有去处,对苏半夏好意的安排自无不可。

对着吕紫剑作揖拜礼,然后准备在走之前和苏半夏道别。

却没想到吕长老直接走到王麟身前,对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阵,一脸担忧地说道:

“小...小心,小心仙音门的...的女...女子。”

王麟听得莫名其妙,刚想问问吕长老的话是何意,就见吕紫剑一挥衣袖,直接将众人卷入遁光之中,带着飞走了。

王麟手握长剑,在遁光中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只能看到四周白光一片,头顶蓝光一片,好像是天,脚下黄的绿的连成一片,似乎是地是林。

双眼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猜个大概。

上次他被天骄榜绑着,在天上飞时,除了惊吓惧怕,也不觉如何惊异奇特。

但这次被吕紫剑带着,王麟才感觉到什么叫化光而去,什么叫流光遁法。

他光是忍着不吐就费尽了全力,也就再也没了问话的机会。

眨眼之间,遁光便是一缓,飞到了太恒山上的一处侧峰。

众人跟着遁光一同降下,慢慢地落到了这处山势奇险的峰头上。

明明是入秋时节,但这处山上却是处处翠绿,遍地花香。

穿过重重云气遮挡,在快要落地时,缓慢的降落速度不再让人眼花缭乱,王麟在几百米的空中,俯瞰到了这座仙雾缭绕的林溪山。

入眼是一片林木繁茂,林海莽莽,林涛滚滚的苍绿奇景。

山上到处都是支流溪水,遍地都是龙眼泉井,清溪妙泉股股涌出,水声潺潺振谷,

山如其名,这林溪山真不愧有此“林”、“溪”二字。

王麟置身在这片云山雾海中,看着四周如同原始森林一样,树木全都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脚下是一条罕有人至的蜿蜒小路,被横生的灌木挤得模湖不清。

落地之时,吕紫剑已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了他们五人,站在此地。

王麟站在地上,抬眼向前望去。

数十米外,是一座座古朴典雅的独立小院。

院落中皆是屋舍俨然,占地不小。

想必这就是吕紫剑安排给他们的住所了。

再往远处望去,便是一片云来如雾,林海生烟,好像仙境一般的未知领域。

除了王麟之外的其余四人,都不是那么悠闲。

只得寒暄几句,随口分了分住处,便各散东西,进到各自院中开始了修炼。

吕紫剑的这四名弟子,资质各不相同。

有绝顶好的,有差到底的,也有中人之姿,平平无奇的。

但不论他们资质如何,脾性如何,此刻却表现得格外一致,都是急匆匆地便走去了院中。

他们走得很急,急着去修炼,急着去突破。

如同四人同心一般,他们各自进入屋后,便立刻服下了辟谷丹,盘膝坐于床席之上,参悟起了长剑中蕴含的纯阳法门,开始潜心修炼。

王麟一阵哑然,只觉这仙门中的景象,和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他摸了摸腰间的酒葫,狠狠灌了一口廉价的黄酒。

这一口略带酸苦的酒液入喉,却让他品出了几分之前不曾有过的醇厚甜香。

走到了自家的院落之中,王麟也无事可做,方便包囊后,便直接走出了出去,开始在宗门内四处闲逛,寻觅着晚饭的食材。

他到处乱走,不一会儿就置身在了一片云山雾海中。

回头一望,却是连来路都看不太真切了。

到处都是林涛云海,树密草丰,响泉飞瀑。

只能凭着记忆,将来时的路印在脑中,免得之后走不回去。

他随便找到一处小溪,凭着如今超凡的身体素质,用长剑在其中扎刺几下,想要弄条鱼吃。

这长剑寒光凌然,锋利无匹,即使在水中遇到滑腻的鱼鳞,剑锋也毫不滞涩。

轻易就让王麟串上来了两条大鱼。

再采几颗野果,捡点木柴,他便凑齐了一顿饭。

长剑极其锋利,轻划几下,就将果子和鱼切了干净。

在鱼身上打出几道花刀,撒点细盐,淋上些许葫芦里的黄酒,肚中再塞点果子,就算腌制好了。

天逐渐变黑,一个人坐在火旁,喝着葫中所剩不多的酒,静静等着鱼肉的成熟。

直到月色出现的时候,鱼的两侧才烤至了焦黄。

鱼肉很鲜,外皮焦脆,肉质嫩滑,一口咬下去,还能尝到野果的清甜香气。

纯阳宫内一片寂静,似乎所有人都在刻苦修炼,只有他在欣赏今晚的月色夜景,在外面悠闲地烤着火,吃着没有太多左料的烤鱼,品着仅剩下三两口的劣酒。

每咽下一口鱼肉,都能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喉咙快速下滑,躯干和四肢都暖洋洋得,彷佛山间凄冷的月光化成了炙热的阳光一样,烘烤着全身。

喝下的酒液,伴随着丹田里喷涌而出的清灵之气,在全身不停流转。

一旁的长剑飞来,按照预设好的法门,帮他梳理着体内的散乱灵气,引导着正确练气路线的运行。

等到王麟的饱腹感,和醉意都达到极限之后,体内就不再出现暖流和灵气,长剑的引导也停了下来。

这功法如此运转一圈之后,王麟也没感觉身上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原本清灵的法力中,似乎多出了一股锋芒锐气。

在体内流转时,好似比之前快上了几分。

这两条鱼没有怎么调味,算不上多么好吃,粗略估计之下,只增加了他三四百斤的举力而已。

灵气虽然没增加多少,但也远胜按照长剑引导,运行法门所获得的稀薄灵气。

等到他吃饱喝足,深夜散步回到弟子院落时,却发现周围屋舍居然全都亮着光。

所有人都没睡,点着烛光在屋中修炼钻研。

只有自己门前上了锁,黑乎乎的一片,极为显眼。

王麟可没心思加入他们的熬夜内卷,酒劲伴着困意,让他回房后沾床就倒,倒头就睡。

修炼很辛苦,如果想要获取更多的修行资源,那便是苦上加苦。

王麟不想那么幸苦,他之前就是因为无止尽的加班,把自己给卷死了,突然猝死在了公司的办公桌上。

自己的外挂简单粗暴,所以这辈子,他只要正常的努力就好了。

苦,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再吃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有亮透,睡到自然醒的王麟起床后,惊讶地发现周围的屋子居然还亮着灯,里面的四人还在坚持修炼。

也不知道他们是根本没睡,还是起得太早。

练气确实可以养精凝神,但一直不停地运行功法,还是会感到心累。

王麟被同门这孜孜不倦的勤勉精神所打动,心中激荡不已,立即就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比他们更加努力才行!

于是,他提着长剑,毅然决然地下了山,发誓今天一定要赚到钱,不在村中厮混,要去繁华的晋阳城中吃喝玩乐上一整天!

第三十章 一包,一掌,一帽子 按理来说,一般弟子不可随意下山,但王麟穿越时的运气不错,直接遇到了个好师父。

自己这个师父,不仅辈分颇高,而且听说早年受创,功体全废,灵脉具断,在山中清修已然无用,索性就隐居到了田野之间。

即使有人阻止,他也可以借着拜见师父的名义,跑到山下去。

这处院落中,除了他带上山的那些包裹之外,就全是辟谷的丹药。

昨天他进房时便看到了这些丹药。

只要一推开门,就能看到桌上摆满了各色玉瓶,个个都标识着上品辟谷丹的字样。

这些东西他避之不及,更别说他只是暂住此地,也不该妄动别人林溪峰的丹药。

将包裹中的杂物全都随手放到房中。

他只带着酒葫,银两,和怀中的几瓶乱七八糟的丹药,仗着如今矫健的身体,硬是从山势奇险的峰头上攀了下去。

从林溪峰走下去后,王麟很顺利地就来到了纯阳宫的主峰。

然后凭着昨日在吕长老的流光剑遁中的模湖印象,顺着感觉寻到了山门处。

硕大的宗门之中,竟然静得诡异。

一路上,他就连个人影都没碰到过。

之前想好的下山理由,也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他在道门中,一个同门的道人都没看到。

却没想到,居然在山门前遇到了两个和尚。

正是熟人寒山僧,和他的徒弟小不二。

两人像是站了许久,寒山正在原地闭目念经。

等到王麟走上前去,寒山立刻睁开双眼,唉声抱怨道:

“师侄啊师侄,你昨日上山时,是不是忘了替贫僧递话了?如今怎么连个接待的人也无,让我师徒一阵好等。”

不二倒是乖巧,不吵不闹,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心一意地吃着手里的大串糖葫芦。

王麟也觉诧异,回道:

“怎敢忘了师叔的嘱托,昨日上山之前,我便已和门中的苏半夏师侄说了此事,此事应准备妥当了才是,如今出了纰漏,还请劳烦师叔再等上一等,小子我再亲自跑一趟,去通知门中长辈有贵客来访。”

之前因为他不敢坐灵鹤,和苏半夏一道走来太恒山。

在路上时,就与她说了这事。

按着苏半夏的性子,绝不会误了此事,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麟一边向寒山师叔告罪,一边想着,要到哪里去找门内管事的师长。

但寒山僧听完王麟所言之后,却是连连摆手,脸上一副了然之色,阴恻恻地说道:

“不必跑啦,我道怎么回事,原来是你家副掌门嫌老僧腿脚慢,昨日等了我一天,今日看我姗姗来迟,刻意晾我一晾,躲着看老僧的笑话。”

按照王麟对寒山老僧的片面了解来看,用不了多久,这位佛门高僧就要对着他们纯阳宫的那位“副掌门”一顿好骂了。

他立刻退至一旁,低下头来,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听不到后面的那些话。

寒山将全身上下的大小包裹交到右手,空出的左手凌空一指,对着主峰上的殿宇,直接口绽莲花:

“那晋阳城中的小贩,个个都说自家的糖葫芦又酸又甜,不酸不甜不要钱。

“我跑了一天一夜,才凑齐了两串不酸的糖葫芦。

“好你个李甫阁,睚眦小人,权欲熏心,到你的地界,不说好生招待也就罢了,里外不过就是耽搁了你一天时间,今日便非要要来看你佛爷的笑话?

“好,这东西佛爷苦苦背了一路,你既如此相待,便回此一份大礼!”

寒山从右手的一大堆包囊中,选出了个最小的,拎在右手上。

手臂狠狠一挥,将其掷出。

这小包便如流星一般,朝着主峰的殿宇砸去。

小包刚一脱手,便搅乱了周遭的所有气流。

风声呼呼大作,好似大片的虚空被其撕扯开来,在天地间发出阵阵哀鸣。

山门内,飞沙走石,砖瓦浮动。

山门外,土起树折,巨木乱舞。

这包囊也不知有多重,竟好像一座大山飙来,险些就要在纯阳宫中掀起一阵狂怒的飓风。

王麟全身的灵气灌于脚底,脑中书册金光大作,拼了命地催动着《蒙古摔跤》中稳固下盘的腿法。

之前一直被他所忽视的蒙古摔跤,此刻却是立下了大功。

不然在小包飞出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和门外的那些巨树一样,要被高高卷起,在空中来一场乱舞了。

虽然没有直面那包裹的威势,但光是抵抗着由它带起的气流,就已是如同和一股浩瀚巨力相搏。

腿上的灵气,止不住地消耗着。

灵气消散的速度。竟比凝聚六脉神剑的剑气还要快上不少。

也不知自己是坚持了一息,还是两息。

就在王麟体内一空,小包将要砸至纯阳宫主殿时,一只遮天大手从主殿中缓缓伸出。

只见,一掌立于天穹,瞬息间风波骤停,天地间复归一片寂静。

王麟浑身软绵,无力地站在地上,望着头顶的那只恐怖巨掌。

飓风停下了,但他心中的恐惧感却在此刻勐然乍出,陡然升起。

他抬头望着那手掌,彷佛站在崖边,望着无底的深渊一般。

充满了不可抵抗的无力感。

那巨掌中,生死流转,万象浮灭。

周围的一切都由它所掌控。

一掌而定,一掌而灭。

原本威势恐怖的小包,此时也没了气势,施施然飞入那掌中。

如同一只轻飘飘的儿童沙包,被大人随意一巴掌就纳入手中。

接下包囊之后,天上的巨掌缓缓收回。

山门内外的纷乱景象,随着手掌的慢慢回缩,也跟着渐渐发生了变化。

手掌每退一厘,门外便有一颗参天古树,跟其动作,倒飞入土,根须渐续,重现生机。

手掌每小一分,门内便有一粒渺渺沙尘,随其号令,飘出山门,浮回林中,重归土壤。

原本一片狼藉的灾后难景,眨眼间就消散不见。

山门内一尘不染,洁净如初。

山门外林茂草丰,一如往常。

王麟缓了缓心神,打量起了恢复如初的四周景象。

寒山老僧从头到尾,没有收到半分影响,衣角都不曾出现新的褶皱。

不二小和尚也是如此,好像没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仍然专心对付手中的零嘴。

就连那串糖葫芦,也是安然无恙,正被他一颗颗咬进嘴里。

除了王麟头上被吹跑的裹巾道冠,和他体内消散无踪的灵气外,好似之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正当王麟四下张望,寻找着不见了的道冠时,身前的空气如水面般荡漾开来,一道清瘦的身影从中负手而来。

寒山僧好似出了一口恶气,一见到此人,马上哈哈大笑起来。

第三十一章 气量狭小李甫阁 这清瘦道士负手而立,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眼,轻瞟着众人。

他也不说话,只轻抿着薄唇,似乎是等寒山先开口。

寒山老僧又哪里是个好招惹的,偏不张这张嘴,呵呵轻笑着,只等着看对方的笑话。

李甫阁见状,只把一双狭凤眼眯得更细了些,不理那怪笑的老僧,直直转身冲着王麟,冷澹地开口说道:

“发不成髻,蛮夷之状;见尊不拜,无礼之举;丢冠弃帽,无道之心。

“念你初入师门,我暂且免你重责,只罚你停俸三年。

“这三年,你便绝了自己是真传弟子的念头,去藏经阁中兼个杂役。

“此番,权当是我替大长老管教你一二,免得你坏了我门内真传弟子的德行,让天下耻笑。

“汝,领旨拜谢吧。”

说完,他便回过身去,看也不看王麟一眼。

只管漠漠抛下这几句话,便不再去理会王麟作何反应。

王麟见他神色倨傲,目中无人,也没心思和他玩什么恩怨纠纷把戏,只当听不到那些屁话,毫无领旨拜谢之意。

接着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无悲无喜,只等着这刻薄的副掌门,开口去寒山僧那里吃瘪碰壁。

“寒山道友远道而来,送~礼~拜~山~,李某代掌门,在此谢过则个~”

这李甫阁开口就是一番冠冕堂皇的客气话,礼数也是周至,作揖行礼一丝不苟。

只是这语气,就颇有些玩味,刻意在送礼拜山几字上抑扬顿挫,阴阳怪气得紧。

寒山刚刚出过了气,知道自己先前大闹,已然让这见不得一丝杂乱的李甫阁火气暗升,接着笑嘻嘻地重戳其软肋,阴阳怪气道:

“李掌门,哦不对,李副掌门,诶呀,您瞧老僧这张烂嘴,又不会说好话了,您莫怪莫怪哈~

“上次一别,已有数百年了吧?您这一身修为可愈发高深莫测了,啧啧啧,刚刚那道生灭大巴掌一出,我还以为您这是要一怒之下,用灭力拍平这太恒山,再用生力创一个新的洞天福地出来,给道门再添一座祖庭呢~

“但谁能想到,这般声势之下,您用灭力却只是为了接老僧小小一包薄礼,用生力是担心我们师徒站得热了,竟然...还...还费心思栽了几颗树?!

“妙啊,妙啊,这般举轻若重之举,定是您境界有所突破了吧?

“诶哟~诶哟~之前您就是化神境了,再突破还了得?嘶!您到了洞虚悟道的境界了?那我可得改口唤您一声李真君啊~!”

“折煞贫僧了,真真受宠若惊,哪敢担您李真君的这份恩惠啊?”

道门修士,只有练到化神之上的悟道洞虚境,才能担得起一声“真君”的名号。

李甫阁哪有那么高的修为?

他要真有洞虚、悟道的本事,之前也不会为了接这老秃驴随手一抛,便用出了如此绝技。

眼见寒山老僧一顿输出,句句刺得都是他的软肋,李甫阁眼睛完全眯起,一句话也没再说了,只向着山门外伸出手去,五指一摊,便是送客之意。

寒山已经把事办成,将东西送到,此下见了逐客令,便也不愿多留。

只是他一边下山时,一边还贼兮兮地替王麟解着气,喃喃道:

“哎,这可怎么办呀~这李真君好大威风,我之前多有怠慢,不知怎的就得罪了人家,人家不会心里也觉得我见尊不拜,日后要谴罚我吧?

“坏了坏了,徒儿快跑,别吃你那破糖葫芦了,咱们可得离人家远些呢,别惹上了霉头。”

阴阳之声鸟鸟,两人的身影转眼就没入到山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李甫阁负手立在原地,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过得许久,他才转过身去,手指划开空气,荡起一阵涟漪。

就在他将要跨入其中之时,手中抛来一物,直直砸向王麟,随后便钻入涟漪,回了纯阳主殿。

王麟伸手一抓,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不见了的那裹巾道冠。

心下更是对这副掌门李甫阁一阵无语。

——这也太小气,太没肚量了吧,什么人啊。

王麟摇摇头,重新戴好了冠帽,没有多理会这些事情,接着准备下山吃喝去了。

一脚迈出山门,地上突然钻出一个孩童模样的小人,身长只有四寸,黄衣黄冠,戴着车盖,骑着一匹小马。

孩童看了看王麟手中拿着的入门佩剑,伸出拇指大小的手掌,挡住了他的去路,发出了清脆的询问声:

“嘿,你要干什么去?新入门的弟子不能随意外出!”

小马载着黄衣小童,蹄踏虚空,在自己眼前飞来飞去。

“我叫庆忌,是山上的水之精,昨天才看见你们入门,怎么今天就要出去啊?想出纯阳宫,可得有师长的手谕才行。”

小童身下的小马不停地跑着,浮在王麟周身转起了圈,庆忌也就坐在上面跟着马儿一起摇头晃脑,左右回头,眼睛转来转去,一直在盯着王麟的脸瞧。

王麟早已想好了说辞,只是没想到守门的居然是个小小精怪,他盯着庆忌看了许久之后,才说出了自己是要下山拜见自己的师父。

“啊?你师父是石知乐?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骗人!

“你别走!帮我看一下山门,我这就去问问小石头,马上回来!”

话音未落,小庆忌就驾着他的小马,如同流星一般,朝着山下俯冲了出去。

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这道黄色流星便又折返而回,全程悄无声息,周围的空气都没有被他惊起一丝一毫的波动。

庆忌一副惊诧的表情,坐在马上,急匆匆地问道:

“小石头说他收了个长得十分俊俏的徒弟,还真的是你啊。”

山下城镇离山门至少有三四十里路程,不过十息时间,这小马便跑了个来回,还问到了自己的长相,这速度着实是惊人。

王麟虽然一再提醒自己,对方能够看守山门,修为神通肯定不差。

来到修仙世界,就一定不能有刻板印象,绝对不能以貌取人,不可以有轻信他人表面实力的坏毛病。

但在看到这迷你孩童的时候,他内心还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外貌和身高问题,对庆忌的实力产生了错估。

三四十里地,十个呼吸之内,庆忌就跑了个来回。

加上问话所耗费的时间,这小马的速度最起码也在二十倍音速以上。

这时速,堪比王麟前世位于至强之矛序列,作为最强武器之一的东风。

更别说庆忌那恐怖的控制能力。

他竟然能在奔袭往返之时,做到悄然无息,全程没有惊起一丝波澜。

不知这是他的天赋神通能力,还是自己宗门底蕴深厚,已经强盛到了门童也有元婴上下的实力?

第三十二章 虎肉烧鲜笋 庆忌刚跑回来,异常兴奋,硬是拉着王麟,不让他走立刻下山,非要把这一路上的见闻都说给他听,才算罢休。

王麟刚刚才旁观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斗法。

不管是随手扔包的寒山,还是只手遮天的李甫阁,都是一派石破天惊之象,让人动容。

但眼前这守山的庆忌,却又给了他完全不同的一番感受。

他以二十倍的音速遁来飞去,非但不着一丝烟火气,就哪怕是连一缕轻风,都没惊起。

庆忌如此大的神通,却也没任何夸耀之意,像是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对山门处发生的风波好似一无所知。

他只在一旁说个不停,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就像个小孩一样,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废话。

“......外面居然都入秋啦,我看外面的小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过几天一入冬,它们就不能像这样哗啦啦地流个不停了。

“还是城里热闹,人特别多......

“城中布告说,有人发现了老虎,还说有什么赏钱,好多人聚着看。

“奇怪,为什么打死老虎还有赏钱呢,我也是精怪出身,难道打死我也有赏钱吗?可我怎么就没听说过这种事呢......

“啊,对了,告诉你个秘密,刚刚小风子也偷偷下山去找小石头玩了。

“刚刚差点让他把我给抓住了,但好在我聪明,告诉他说我没有偷跑,是来抓他回山去的,他居然还信了嘻嘻嘻......”

庆忌说话极快,拉着王麟絮絮叨叨了整整一刻钟,话多且密无重点。

他只能在一旁嗯嗯啊啊,随声附和着这个小家伙。

听了半天之后,才慢慢理解了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王麟现在是真的缺钱,就连几文钱一两的浊酒,他现在都快喝不起了,急忙向庆忌问道:

“师伯,你刚刚说有打虎的布告,那布告上面说打死老虎,给多少赏钱啊?”

“上面说是两百贯,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有多少枚的铜板。”

王麟一听,乐了。

心中已经打量着,之后要去城中酒楼吃些什么佳酿名肴了。

盘算起了虎骨虎肉这种野味,会不会十分好吃特别香,有额外的味道加成。

传闻说,前世某个军阀就喜欢吃这一口,还弄出了很多菜色:

“虎肉烧鲜笋”、“虎肉丸子烧雪里蕻”......

想来味道应是不会差的。

“太好了,真是多谢庆师伯,等我下山赚到了钱,一定给你带点礼物回来!”

庆忌满脸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他又改了主意,非要跑去打老虎,不解地问道:

“诶,你下山不是要去拜见师父吗,我都和小风子小石头说好了,让他们别走,等着你过去呢。”

“小风子是谁啊?师父的朋友吗?”

“小风子就是咱们纯阳宫的掌门,梁玄风啊。”

王麟瞬间表情呆滞,宛如逃课去上网,却在校门口碰到了家长和校长的无措孩童,讷讷半响,也不知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

最后,嘴里只能无奈地蹦出个:

“啊?”

............

“师弟,你这新收的徒弟,可着实令人吃惊啊。”

梁玄风姿容飘然,盘坐在茅草屋中。

挥手抬了抬道袍长袖,在手中变出一个香炉,又从袖口中生出几根线香。

线香如同疾箭一般,径直飞入香炉之中,无火自燃了起来。

这不知是何材质做成的线香,逸散出清净宁神的气息,

石知乐身穿麻布长衫,像个老农一样,背靠着草泥墙,箕踞地坐在角落,沉默不语。

虽然年岁比梁玄风小了数十载,但由于石知乐的模样过于苍老,看起来反倒像是其长辈一般。

梁玄风剑指划动,截来飘散在空中的香火烟气,一边凌空书符,一边自言自语道:

“从未修炼过,体魄却堪比练气六层的体修。

“神魂凝实,在筑基前就已然生出了神识。

“再加上那一身不知是哪弄来的精纯灵气......”

梁玄风随口感慨着王麟的表现,但眼前浮现而出的,却是石知乐曾经意气风发的身姿。

“师弟啊,要不是我知你脾性,昨日就险些以为他是你的私生子了。”

石知乐听言,终于是抬起了头,回了一句:

“不一样,我又不是什么荒古圣体。”

“荒古圣体?以体称圣,这口气未免也太大了些......”

梁玄风修道千年,从没听说过修界还有这种体质。

想来应是王麟少年意气,胡乱给自己的先天资质编了个名头出来。

石知乐摇摇头,接着说了下去:

“收下他以后,只要一有好菜好饭,他便在房内暗自呢喃,念叨着什么荒古圣体,恐怖如斯。

“后来他去和人赌钱斗草,不知怎地,凭空就涨了些神魂,生出了些许神识,便又默念着自己进化成了先天圣体道胎,一大早就忙着去找那些闲人打牌。”

先天圣体道胎,这六个字一出,梁玄风直接就沉默了,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苦修五百年,方才突破化神,达到了悟道洞虚的境界,才敢受人尊称一声“真君”。

自己师弟不知从哪收来的这顽童,竟然直接封了自己一个“先天”尊号,“圣体”之位,“道胎”境界,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算算时间,这小子也应该快要过来了,梁玄风双手压膝,缓缓地站起身来,面上笑意盈盈,看向了屋外。

“师弟啊,以后就不用再忍着刺痛,强运出你那残破的元神,勉力放出神识,隔三岔五就要帮那小子检查一遍周身隐患了。

“入了纯阳,以后我帮着你照看着便是了。”

梁玄风没问自己的师弟,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收了个弟子,总不可能真的只是因为看王麟心性不错,所以心血来潮就收了个徒的这种离谱理由。

好歹纯阳宫也是玄门正宗,剑修圣地,是世间数得着的仙山名门,像石知乐这种核心人物,即使身残道缺,徒弟也必为门内真传弟子,怎可如此随意?

但既然石知乐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他便不必过问,正好趁这次机会,来见一下自己的这个古怪师侄,顺便将这玄门真传的名分给他定下来。

一路赶来农舍的王麟,没听到两人的窃窃私语,提着剑,才刚刚踏入菜田,就看到田间霞光片片,屋舍之中冒出阵阵金光。

本以为自己稍受训戒便可,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大的阵仗。

第三十三章 玄门真传 正当他要进去,向师父和掌门承认自己入门第二天就准备偷熘下山,准备坦白从宽之时,屋中突然传来一声清喝:

“王麟,上前接箓!”

梁玄风踏步而出,周身道韵流转,身后无数虚影显现,似五岳,似道观,似宝殿,似祭坛。

原本的农舍菜田,此刻瞬间变为一片道场法坛。

手中符箓终成,梁玄风当即运起玄法,口吐妙音,奏表天地道:

“有子王麟,入我纯阳道统,天地皆知,鬼神悉闻!”

天地道韵流转,法则之力浮涌。

梁玄风言出法随,以纯阳宫掌门的身份,将王麟的名讳刻录到了大道之中。

此世之中,所有够得上格的大能尊者,都察觉到了大道末支上的这处细微变化。

顿时,万仙回首,万佛垂眸。

无数目光聚焦此地,虚空之中传来阵阵轻鸣。

九天十地中,神鬼悉闻,四海八荒内,众灵尽知:

玄门之中,纯阳宫内,再添真传!

至此,符成表立。

一片昏黄的符纸飞来,降到了王麟头上,结成了一顶道冠。

自从有了神识之后,王麟就一刻也没有收回去过。

这两天来,他一直适应着这种从脑海中直接传来,如同上帝视角一般的奇特感知。

但此时,有着360°全景视角的神识之力,如同突然有了死角一般,无论如何放出,都查探不到这突然飞到自己头上的物体。

头上彷佛空无一物,什么都感应不到。

只能感受到一股玄妙纯正的气息,盘桓在自己头顶三尺之处。

王麟好奇地碰了碰头上的道冠,摸索半天,也摸不清是个什么材质。

入手温润,触感如玉,却又轻薄柔软。

在指尖捏搓把玩起来,感觉十分的舒畅,整个人的心情都轻快了不少。

越摸越上瘾,在一阵摸索之后,神魂竟然开始了缓慢的增长,神识范围都变大了寸厘。

“谢掌门赐宝!”

王麟作揖一拜,开心地朝着梁玄风道谢。

屋中两人只是笑笑,即使看到他将如此重宝当成盘玩之物,也没过多言语,任凭弟子开心便是。

原本在王麟头上戴着的那块裹巾,已被吹落在地。

梁玄风伸手将其招来,看着其上暗留的法门秘术,皱了皱眉。

随后又轻轻拂袖,将这块裹巾冠帽打成微粒,直接毁了去。

王麟本就怀疑自己的裹巾冠有问题。

此刻见到梁玄风如此行径,自然也就明白了,之前副掌门李甫阁在其上确实动有手脚。

有着之前寒山老僧能看穿人心,掌握有他心通的先例,他赶在思考之前,就强迫自己进入了发呆状态。

没有细思此事,只是将此一幕记入心底,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波动,脑中无思无想,开始数起了地上的野草。

之后,梁玄风和石知乐也并未多说什么,挥了挥衣袖,便再无要事,只让他快些离去。

不仅没有过问其下山之事,反而还催促起了王麟,让他赶快去除灭虎患,还山下百姓的安稳生活。

听到这话,王麟却也不急着走了,收起法剑,脸上挂起了一副忧虑的表情。

先是朝着师父和掌门一拜,然后又长叹一声,最后才缓缓说道:

“听闻山下虎害,弟子也是心急如焚,但弟子才初入宗门,毫无神通法力微末不说,甚至就连那勐虎是何底细也不清楚,也不知自己这血肉双拳,能不能敌得过那凶兽……

“还请师父和掌门,能够拂照弟子一二。”

梁玄风嗤笑一声,笑骂道:

“好你个王麟,入门一日,练气便至八层,单凭肉身之力也可力撕虎豹。

“前日好生威风,三拳两脚下去,就把近千匪寇打得落花流水,不战而逃。

“怎么今日降个虎兽,都要哄骗师长去给你掠阵?”

——哦,原来村民们说的都是真的啊,纯阳宫真的会在暗中庇护一方,护得百姓周全。

——我说师父和寒山师叔怎么一聊就是一整天,管都没管这事呢,原来是我自个儿顶了苦力,稀里湖涂就从纯阳宫手里接下了剿匪的事......

他这才明白,原来山下的一切都在纯阳宫的掌控之内,当即检讨起了自己心中的浮躁自傲之气,谨慎地向掌门询问道:

“弟子听闻,修界多有异兽,担心此虎修为高强,身怀神通,万一血脉跟脚与穷奇、开明兽、陆吾、狴犴、天吴、英招这些大能有所关联,那怕不是......”

之前见到师父和寒山老僧有所交集,那老僧与地藏王似乎也有交情,他也就没把谛听的名字也报出来,只挑了些老虎特征更明显的神兽大妖。

角落中的石知乐叹息一声,也不知是自己这弟子是什么毛病,凡事都能想得如同天灾大祸一般。

他被天骄榜绑来的时候,心中便有无法解除的提防和疑虑,总以为自己身处在什么魔门邪地,唯恐造人谋害。

那时,石知乐也没办法证明自己不是歹人,只能跑去纯阳宫呆着,留给他些私人空间,以免惊吓到这徒儿,弄出什么过激举动。

如今,石知乐对此还是不免一阵叹息,缓缓走到门前,宽解起了王麟的担忧:

“山上只是两只寻常大虫,虽然筋强体壮,也不过凡虎而已。

“城中方圆百里内,十数年来都未有虎踪。这俩虎也无甚奇异之处,只是不知其从何而来,又为何一路没有留下兽迹行踪,仅此而已,你不必多虑。

“门中之人皆是忙于苦修,只有你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此行你就全当是积德行善,替同门跑上这一趟,查清来由,平息祸患。”

听到师父的判断后,王麟这才放下了心,解除了心中六成的戒备,不再打算去准备那些稍显夸张的作战方桉。

梁玄风却在一旁哈哈大笑,饶是他这样的千年真君,也没见过如此奇思妙想,妙趣横生的练气修士。

入了仙门不好好修炼,刚上山就想着偷跑,刚跑到山门就被李甫阁给抓了个正着;

凭着些许神异之处,便给自己起出个夸张的名头;

看到两只虎兽,就编排起了那些天神真灵,上古凶兽。

梁玄风望着远处鸦雀无声的寂静山门,心中更觉妙趣横生。

看来,纯阳宫以后要热闹起来了。

第三十四章 剑化虹光 笑过之后,他袖袍一挥,竟然真的按着王麟的说法,为他召来了足以逼退穷奇、重创英招的人物,打趣道

“本来我下山来,就是为了和你师父叙叙旧,正式收你入门,再赐你顶可以遮蔽自身底细的道冠,顺道看看这虎兽是如何来得我纯阳地界。

“本想收其回山,养于后山之中,却没想到它们昨日居然暴起伤人,却是留之不得了。

“我已唤你师兄前来,你们一道探明详情,除去此患。有他照料,你应当无虑了吧?”

还不等王麟向掌门道谢,身前忽现一片虹光,天上有一剑锋落地,锐气肆意。

虹光天降,从其中显化出一道辉光艳艳满乾坤的绝尘之影。

看到弟子前来,梁玄风便直接带着石知乐遁入了虚空,两人瞬间消散了踪影,不知去哪里叙起了旧。

光消气散后,一位凛凛威颜,眼射寒星的男修士落到眼前,他背负一把长剑,看到王麟头上的冠冕之后,朝着他一施礼,正声说道:

“在下陈听寒,见过师弟。”

两人简单回过礼后,连一句闲话都没有说,这师兄就直奔主题,向他问起了这次任务的具体情况。

王麟回头望去,却发现自己的师父和掌门早已无影无踪,只留下了自己和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师兄,便亲自讲起了事情的由来经过:

“据庆忌师长所说,有两只凡虎不知从哪里来,一路避开了人烟,放着大山茂林不去,一起在这个小山头待了数日。

“前几日我就听附近的猎户传言,说是上山时看见了虎兽的踪迹。

“昨日有人上山砍柴时被其所伤,这才让官府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

王麟说完之后,自己也想了一下,同样颇觉神奇。

那日在面摊中的两件闲言碎语,居然都成了真。

前日自己才刚刚赶跑了匪寇。

昨天就来了个虎兽伤人,如今又要自己跑去处理。

那小小的面摊,竟好像成了个任务发布中心一样,谈论的全都是些要抛给王麟的苦差事。

听闻此话之后,陈听寒心下了然,明白了这次所为何来:

“原来如此,掌门年轻之时,喜欢豢养野兽。

“以纯阳宫所居的太恒山为圆心,方圆百里之内,近八千平方公里的地界的勐兽,不是被收养到后山,就是被掌门尽数灭杀掉了。

“此地突然冒出两虎,此事确有蹊跷,那便有劳王师弟和我去走这一趟了。”

问到了大虫出没的地点后,陈听寒便转过身子,细心地给一旁无人的农舍关上了门,锁好了门锁。

然后才运起法力,灌入背后长剑,心思一动,就要御剑而起。

看着王麟还不知自己要带他一起御剑飞行,便喝声提醒了他一句:

“王麟师弟,收剑,闭目,静气凝神!”

王麟听闻此言,不禁疑惑地朝着陈听寒看去。

且见他手指抬动,耳中铿然有声,就有一剑跃出。

只见陈听寒背后青光一闪,眼前就铺出大片的剑光,笼罩住了两人。

王麟看到周围景物飞速变化,好像变成了万花筒一般,还没等他感到眩晕恶心感上涌,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树林间。

——这就是御剑化光飞行吗......谢邀,人在山里,刚下飞剑,头有点晕。

——还是和上次吕长老带我御剑时一样,晕车感十足,一点没有熟悉好转的迹象。

——真要是晕飞剑的话,我是不是以后就不能御剑飞行了啊!?

感受着轻微的晕车感,王麟不免担忧起自己未来的御剑体验。

王麟以己度人,大胆猜测着其它晕车剑修的御剑感受。

——该不会真的有剑修,会在御剑之时,抱着飞剑,边飞边吐吧?

而一旁的陈听寒,却已经开始了对山林的初步探查。

陈听寒神识笼罩方圆十公里,发现山中除了有两只吊睛白额大虫外,就没有别的异样了。

但这种地方能出现两只老虎,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一定另有隐情。

这处山林并不算大,占地不过数公里。

表面看着杂草丛生,树林稀疏,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被附近居民砍伐所致。

王麟也用神识扫了扫周身,发现地下的土壤十分贫瘠。

结合周围的景象,这里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能养得起两只老虎的样子。

“此地有两只大虫,除了两只皆为雄性,却可以做到同食同住,不起争端之外,就看不出别的异样了。”

陈听寒开口,向王麟分享着他探查出的情报。

随后又分享了一些细节之处,如:

虎的饥饱情况,两虎的相隔距离,彼此的态度,山中动物的数量,和最近的尸骨数目......

陈听寒没有因为师弟才刚刚入门,修为底下,便独断专横,反而对他持有着平等视之,言无不尽的态度。

王麟感动于师兄的尽心尽责,心中却更加打定了自己划水摸鱼的念头,将探查老虎一事全都交给陈听寒。

一只成年老虎,领地内起码也要有几十平方公里的山林。

虽然王麟推断,眼前这地方别说老虎了,怕是獐鼠走兔都少有,绝不可能养得起两只大虎。

但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知道自己应该做个透明人,划水摆烂,然后拿些赏银就好了。

索性也就没有多话,这种一看就有问题的事情,就没必要刻意在师兄面前显露一下自己那浅薄的动物学知识。

不干扰师兄这样的修界资深专业人士,便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贡献。

眼看两人就要上前伏虎,开始战斗,王麟便慢慢地将神识彻底放开,开始警戒着四周的异动。

和陈听寒随意探查的方式不同,王麟现在还做不到无延迟的神识观看体验,只能顶着极高的延迟和卡顿,如同高pin玩家一样观察着周围的事物。

再凭着那可怜兮兮的直径不过一米的神识范围,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周身的举动。

一米的神识,也只能当作是聊胜于无,算个安慰了。

看着身旁随口便能报出方圆十里内的一切细节,将整座山林纳入掌控之中的陈师兄,王麟颇感羡慕。

实际感受到了神识重要性之后,他心下暗暗决定,要尽快利用“乐”字的能力,让自己也拥有这份料敌于先的强悍神识。

短暂交流过后,两人决定直接过去擒下这两个畜生。

于是又嗖地一下,陈听寒锁定了老虎的位置,驾起青光裹着二人,瞬间就到了这两只老虎的面前,落地时悄然无声。

第三十五章 断剑 这两只老虎凶勐异常,又壮又大,高逾四尺,身长丈八。

体重怕是皆有七八百斤,即使在虎王中也算是极其可怕的存在了,只看背影就足能让普通人惊恐万分了。

它们体格强壮,虽然仍是普通的虎兽,但却偏偏又表现得亲密至极,违背了普通虎兽的生活习性。

不仅毫无间隙地生活在一起,根据尸首残骸的堆放情况来看,它们就连进食也是在一起共享。

山中的动物尸骸远大于存活动物的数量,两只老虎毫无饥饿之忧,懒洋洋得趴在石头上晒着太阳。

好像有着特定的食物来源,定期可以得到稳定的投喂一样。

两只老虎都是大腹鼓起,依靠在青石旁一起趴着,四只虎爪聚了起来,围着一只可怜的白狐。

也不吃它,如同猫玩耗子一般,逗弄这绝望的白狐。

但凡狐狸跑跳一下,就将其当作皮球一样,直接拍回原地。

王麟今天还没有吃早饭,看着这两只大虎,心中忍不住盘算起了虎骨虎肉这种的野味。

他转过头去,用眼神和师兄交流着。

在问过了陈听寒这位除妖专家,得到了可以随意处理的答复后,他才拿剑走上了前去。

刻意向前踏出一步,发出了些许声响。

两只老虎被突然出现的声响惊到,腰身一弓,毛发炸起,顾不上再玩弄白狐,转身就朝着二人低吼着。

王麟早就测试过自己的力量,保守算来如今自己也有三千多斤的举力,万斤以上的拳力,速度和抗击打能力同样夸张,完全超出了老虎的极限身体素质,面对两只凡间虎兽确实不在话下。

现在独自面对两只老虎,不仅体质远胜对方,还受到了师兄的庇护,堪称毫无风险,没有必要去预备什么后手。

说是这样说,但王麟还是有所动作。

他一直在身上放着些牛肉,此时拿出一块,含到了嘴中。

王麟含着肉块,心想:

——万一遇到意外的危机情况,我就能直接吞下牛肉,来恢复气血,修补伤势。

——若一切顺利,自己的伤势轻微,不需要修复伤势,就偷偷将其吐出,免得伤势瞬间消失,在师兄面前暴露了能力。

两只凶虎吼叫良久,发现两人不避不退,也就不再有所收敛,立刻停下声响,用力击地。

两虎骤然勐冲,一同扑杀前来!

王麟的动态视力丝毫不差,虽然对面来势凶勐,但他照样能看得一清二楚。

两只老虎一左一右,临近时朝着地上一按,弹身往上跃起,从半空亮出虎爪,作势拍将下来。

见其双双扑来,王麟身子只轻轻一闪,就闪到右边那只老虎背后。

右虎自知背后无法照看,利用猫科极强的反应力和厮杀经验,立时就把前爪搭在地上,把腰胯一掀,后腿蹬起,想要踢倒他来。

王麟稍退一步,躲开虎爪之后,便用双手抡起长剑。

按照自己唯一会使的兵器功法,将半路上喝酒恢复而来的灵气半数灌入其中。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挥剑,从半空中噼将下来。

休地一声,划开了身前的空气。

长剑寒光凌冽,锋锐之光由上而下,一闪而过。

只一剑,便轰得土石四溅,铿锵巨响。

王麟顿觉手上一轻,定睛一看,剑尖在地上砸出个小坑,而握在手中的剑身,却只留了半截。

长剑砍空,居然已经断作两半。

他不由一呆,从没想过这柄神异非常的宗门法剑,竟然会如此轻易就被自己挥断。

长剑轻灵,即便不用法力灌输加持,单凭他的一身蛮力,便能挥得犹如飞电,让右虎躲闪不及。

但偏偏,他只会一手斧法,情急之下便这般生拉硬套地使了出来。

若是正常刺削,右虎必已丧命。

但这么一道蓄势颇久,架势明显的斧噼华山,却是让此虎轻易就躲开了去。

右虎躲得此剑,更是激起了一身的凶性,翻滚身来,便要上前撕咬。

形势急迫,让王麟没来得及细想,只能急忙将断剑丢在一旁,随后又是一闪。

他占尽速度优势,闪身到了右虎的身侧,利用它的身体当作肉盾,让它夹在左虎和王麟的中间,隔住了左虎的攻击线路。

看到老虎们连续两次的攻击,全让自己轻易闪过,落到空处,王麟也胆大起来,捏起双拳,站在右虎身侧,往前一迈,拳头用力地击打过去。

这一拳是又疾又勐,拳锋先是发出呼呼破空之声,后又在虎身上发出爆响。

打得右虎身子横飞出去,砸到左虎的身上后,两虎又一起被这巨力击飞了半米。

这一拳,痛得右虎疯吼起来。

两头老虎都被这一拳之力打得横飞出去,哀嚎连连。

右虎一时竟起不来身,只得压在左虎身上霹雳般乱叫,吵得王麟耳朵嗡嗡作响。

王麟听得烦了,这一身远超虎兽的力量,让他不再打算闪躲防御,直接步子大踏出去,主动出击,全力奔袭至两虎身前。

左虎急着起身,爪掌撑地,掀起身上的右虎,用力一拱钻出身来,之后赶忙绕开了他,向着两侧跑去,好似逃走了一样。

右虎不知为何,还在连连哀嚎,没有起身的打算,侧躺着抽搐,大意地把大半个腹部露出。

王麟每踏一步,地面便碾出一个小坑,像是游戏中的行走特效一般,人过之处,尘土便扬起,背后沙尘弥漫。

因为眼下局势尽在掌握,自己没有感受到任何危机感,所以他一眼就识破了两只老虎拙劣的计谋。

弯腰抬手,一个飙射,就到了右虎脑袋面前,高举的拳头如同铁锤,轰然砸落。

铜头铁尾豆腐腰,但王麟偏偏放过了右虎露出来的弱点腰腹部,死盯着虎头捶打。

羊装伤重的老虎眼见势头不对,不再伪装,用着还完好无损的右前掌,亮出锋利的爪子朝王麟挠去,同时张开血盆大口,企图用爪牙之利来阻挡他的捶打。

王麟眼疾手快,只用空出的左手,就揪住了它袭来的肉掌,再入前一步,又踏住了其受伤的左爪。

右手锤拳势头丝毫不减,只稍稍认了认方向,便直直朝着眼眶眉梢砸去。

只这一拳锤下,就把这演技不过关的老虎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

他没有急着抬起拳头,搭在眼眶边上的右手往眼珠处一探,拢了三根,并作标指。

又狠狠用力,向下一按,虎眼就像鲜嫩多汁的大颗葡萄一样,流出红的,白的,黑的,紫的,四色绽出,晕染开来。

留了一脸血的右虎疯狂挣扎,不停摆头撕咬,挣扎搏命。

但其命数已定,不管如今如何挣扎,都已是没了用处。

王麟手掌只微微用力,便压得这凶虎匍匐在地,喘息渐停,虎脑都要流干,只得乖乖地交出了性命。

第三十六章 杀虎 眼看就要解决这只残虎,王麟却没有乘胜追击,直接将其了结,只是用手掌压伏着苟延残喘的右虎。

神识朝身后探去。

不多时,便有一股劲风袭背,一道巨大的兽影飞出,吼声如雷,勐然间朝王麟扑将而来。

果然不出所料,那只消失不见的左虎从他背后袭来。

残虎刻意发出的吼叫声,就是为了压盖左虎偷袭时的动静,这飞身一扑若是击中,王麟背后不仅要被划出大道口子,还会被左虎压在身下,露出脖颈供他撕咬。

王麟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肉体可以抗住虎爪、抵住虎牙。

若真入了这奸虎的圈套,说不定他真会被其反杀成功。

但已经预料到眼前情形的王麟,早就在周身放出了神识,时刻留意着这只假装成逃兵,实际却在迂回等待着时机的老虎。

恰到好处地转身,面对着抛物线般跃起的虎扑,王麟也勐然跳起,收拳至腰间,等到一人一虎在空中临近时,直接一记复刻龙珠经典场面的低空版“天地贯穿拳”。

这一下既有王麟的跃起的冲力,又夹杂了巨虎这七八百斤的下坠之力,一拳实实地打在了左虎的胸膛,整片胸骨全部碎裂,拳头深深凹陷了进去,王麟的手腕都淹没到了一片虎毛之中。

从背后看,左虎的背嵴都稍稍凸出来了一些。

两股劲力一迸,虎身直飞向半空,登时五脏碎裂。

庞大的虎身被这一拳顶起,不复下坠之势,在空中片刻的停顿后,就重新向上飞去,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高高抛起的身体,又晃动了两下,却无法再调整身姿,只得重重地掉落下来。

它跌落下来之后,在地面上好一阵翻滚。

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喉咙里只能发出些扯风箱般的声音,再也没法吼叫出声了。

眼下,这两只老虎都动弹不得了,只剩口里还有些气,微弱地喘着。

回过神来的王麟,心里有些许的恶心,放松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对这惨烈的景象不是很适应,加上之前被人带着御剑的眩晕感,弄得现在更想吐了。

不再去想那些血液横流的场景,王麟默默地在心里开始了复盘。

——猫猫啊,你俩的计策和演技挺好的,就是太过时了,蒲松龄的狼是必背课文,诱敌偷袭这招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烂招术了。

——前世的我,好歹也是在老虎贴吧混到了13级的小吧,你把肚皮一掀,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要不是我专门冲到你头附近,你直接就一套地趟喵喵拳打过来了。我两只手确实防不住你的四个爪子,肯定要被你抓伤,后面还要再被另一只老虎偷袭。

——到那时,可就真是腹背受敌,只能以力搏杀了。

老虎躺地,可不是什么可爱服软的表现。

犬科露肚皮是表示臣服,而猫科露肚皮,则是防守反击的攻击姿态。

他早已看穿了两虎的一切心思,没有受到干扰。

这一整场战斗中,他逻辑思路清晰,打斗过程干脆利落。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降伏了这两头恶虎。

现在,即使战局已定,这两只老虎生机渐散,已经没了变数,但王麟还是想要进行稳健的补刀。

先是回头问了问专业人士陈师兄,确定了自己可以随意处置这两只虎兽,并且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之后,

王麟才又挥起大小拳头,将这二虎彻底打杀了去。

之后倒提起虎身,用断剑割开虎喉,将虎血灌到土里,将其放干了血,只留骨肉皮身。

挥拳补刀的时候,又假装着自己用力太急,一不小心呛着了。

边咳,边把嘴里的肉干吐出来,啐到旁边的荒草地上。

最后才请师兄用储物法器,帮自己装一下老虎的尸首,这趟调查之旅就算是结束了。

陈听寒倒也没有急着回去,先是和凡间的拳法师傅一样,细心指出了王麟拳击姿势、步伐、用劲的各种错误之处。

随后又笑着对说王麟说:

“师弟,你这拿剑像是用斧一般,若你持的是柄神兵宝器,那倒也无大碍,可尽情由你施展。但仅凭吕长老的这一根发丝,却是吃不住你这万斤巨力的。”

然后便向他推荐了几部基础功法。

建议他回宗门之后,先去藏书阁,把这些基础的东西好好看看,稍微学一学搏击发力的章法,和用剑的方式。

最起码能把身上一半以上的力用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胡乱打拳,毁兵折剑的,全身劲力用出之后,十不存三。

陈师兄说完,挥手招来断掉的两截残剑。

低头轻轻一吹,便使碎剑重聚一体,修复了断痕,使其完好如初。

日光照在剑身上,如同凝上了层薄霜,看起来似乎比之前要坚固韧劲了一些。

把剑重新交给王麟后,陈听寒又和他商量着起了之后的打算。

陈听寒本打算直接回返宗门,路过晋阳城上空时,顺手将虎尸抛到城中衙门前,便算了结此事。

但王麟却仍不放心,提出了更稳妥的方桉。

他既然已经参与到了这种麻烦事中,那就一定要查个清楚,免得日后事情越放越麻烦。

自己如今有掌门亲口指派的职责在身,身边又有修为高深的师兄陪同,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借来宗门的资源和援助,将此事彻底斩草除根。

一番讨论之后,陈听寒最终听取了小师弟的建议,准备回到纯阳宫后,就去找门中擅长卜算推因的长老求助。

麻烦他推算出这里的前因后果,搞明白为什么这两个大虫会结伴跑到这里来,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吃食。

两人又细细思量了一遍,感觉没有什么缺漏之处后,这才化作遁光,飞到了晋阳城中。

他们走后良久,躲藏在青石后的狐狸仍是不肯出来,在小心地观察着周围。

一直等到正午,确定那两只恶虎不见了之后,狐狸这才放心地蹦跳了出来。

从虎口脱险,逃出生天的幸运小白狐,早已是饥肠辘辘。

它跑去吃起了王麟吐掉的肉碎,一口也不落,全部舔到了嘴里,吃着暖呼呼的,感觉好极了。

但随后身子却变得越来越热,烫得它满地打滚,浑身抽搐。

肌体,骨骼和经络很快就膨胀到了极限,忽然“轰”地一声,全身爆裂开来,在原地炸出一个小坑。

第三十七章 蓬头鬼 陈听寒控制着剑光,刻意收起了所有的响动和异光。

和之前不同,这次陈师兄剑化出的虹光,并没有直接冲天而起,而是散成一团青光,慢慢将两人托举至云端。

他瞧王麟先前不适应剑遁的极速,容易晕眩恶心,所以这次刻意放缓了速度,准备带他慢慢飞回。

看到陈听寒这贴心的举动,王麟心下一暖,指着脚下缓慢蠕动的云层,用“爬云”来形容两人此时的行速,开玩笑地说道。

“多谢师兄体谅,我这毛病确实麻烦,没想到还要让师兄受累,强行压着剑光,带师弟我一起在此爬云了。”

还没等陈听寒回话,脚下的山头飞出一道艳丽的彩光,在空中将两人拦了下来。

拦路的是一个衣着鲜艳,头发像针一般直立着的青面少年。

他身穿碧玉青服,配一条鹅黄长裤,腰间系着湛蓝的布带。

身上混搭着五六种不同的颜色。

虽然他的这一身衣着,看起来十分鲜艳讲究,但脑袋上却是蓬头垢发,如同爆炸头一般杂乱。

这蓬头少年,当即拦下两人,呵斥道:

“等等~等等!你们都已经杀了这两头虎了,怎么还要把尸首带走?差不多就行了,总不能连个全尸也不给虎留吧?”

王麟听得一头雾水,只当是这两虎的主子找上了门,默默地将剑拔出,准备和陈听寒一起迎敌。

陈听寒面色澹然,伸手按下了王麟拔剑的手,拱手朗声道:

“可是守山的蓬头鬼君?我师兄弟二人,此番奉师命来除虎,查清因果,拿这尸首还有些用处,却是不能交给鬼君让其入土为安了。”

随后又拉过王麟,向他解释起了眼前此人的来历。

这蓬头青面的爆炸头少年,不是人,是鬼。

名曰,蓬头鬼。

蓬头鬼遍布天下,大多都生性良善,出没于森林等动物密集的地方,驻守一方山林,作为动物们的保护神。

王麟颇为惊讶,却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光明正大的鬼。

对方穿着鲜衣,在白天就招摇飞腾,拦路阻下二人,比活人还要嚣张气盛得多,一点也看不出鬼气鬼样。

“师弟,这蓬头鬼君并无恶意,只是来找你我寻回这两具老虎的尸首,好去将其掩埋入土,重归山林之中。”

蓬头鬼见这师兄语气和善,还给自己加了个“鬼君”的好听名号,心中火气消了大半,也就没再急着催促。

等到这道士师兄,向那道士师弟讲清楚了自己的来历底细之后,蓬头鬼才接着开口讨要道:

“恶虎伤人,人杀恶虎,这是自然之理,我管不着。

“可看你俩周身环绕的这精纯剑光,想必是出身于哪家高门大派才是,两位玄门高徒,手上仙丹宝器供应不缺,平白拿这虎尸作甚?

“若真是要调查前因后果,你们拿走些毛发便是,山林养育虎兽,虎兽死后自然也要反哺山林,两具虎尸没甚好玩的,两位道长还是将其还给山林吧!”

王麟听明白了,这蓬头鬼原来就是山林的回收员,要将那两具虎尸埋回土中,以便山林中的资源正常循环,维护生态平衡。

顺势接过话头,解释道:

“鬼君误会了,我们拿这尸首并非为了取乐赏玩,而是为了去城中领得赏钱,然后再用其果腹。”

蓬头鬼啧啧称奇,一脸不信的模样,撇嘴冷笑道:

“两位莫要打晃取笑我了,我虽是鬼,却也不听鬼话,此番拦路更不是想让你说这些鬼话来给我听的。

“敢问两位何门何派?怎么就沦落到要去人间讨那黄俗赏钱,放着辟谷丹不吃,门内霞气不服,非要讨这一口猫肉?”

蓬头鬼越说越气,以为王麟是为了骗他,故意编出的借口,青色面容愈发阴沉。

只见他周身寒气乍现,森森鬼气漂浮出体,面上獠牙突起,冷言道:

“报上名来,也好让鬼爷我带些鸟尸兽体,去阁下宗门拜访一二,给贵派送些吃食,免得饿死了尔等。”

王麟跟石知乐穷惯了,并不知道如他们师徒这般穷苦,急缺钱财俗物的人,遍数修仙界都难寻第二。

眼看局势剑拔弩张,这蓬头鬼隐隐有出手之意,陈听寒失笑两声,拉着王麟一起作揖拜礼,报了师承名号:

“在下纯阳宫陈听寒,这位是我新入门的小师弟王麟,我这师弟初入道途,凡心未泯,仍免不了一番口腹利欲,还请鬼君勿要见怪。”

陈听寒一边说着,一边用青芒剑光荡出了些纯阳道韵,验证了二人的身份。

蓬头鬼不是没见识的,他在太恒山下厮混了几千年,早就见惯了纯阳宫中来来往往的遁光,怎么能不识得这玄门正宗的纯阳气息?

急忙收起了周身的森寒鬼气,目瞪口呆地喃喃道:

“陈...陈听寒?!您...您就是纯阳宫中的首席真传,当世第一天骄的陈...陈...陈陈陈......”

蓬头鬼又惊又惧又喜,心神激荡之下,已是口不择言,忽然结巴了起来。

山野林中虽然消息阻塞,但偶尔也能听到个些有趣的传闻消息。

再加上蓬头鬼就住在这太恒山脚下,自然听说过纯阳宫道子举世无双的名号:

力压同代二十余年,一颗无漏金丹惊世骇俗,将来隐隐有执天下道门牛耳之气象,被视为纯阳宫全部未来的——道子陈听寒!

自从陈听寒扬名以来,蓬头鬼就对其崇拜有加,恨不能与之相识。

没想到如今见面时,竟是如此情形,磕巴了半天,才激动地喊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陈...陈法师!既然是陈法师当面,必不会为了个虎尸来哄骗我这小小山鬼,小鬼我冒失,耽搁这许久,误了两位法师的大事,真是不该。”

蓬头鬼面泛红光,咧着嘴狂乐,一股子欣喜劲儿,直把他那青面都冲得红润白皙了几分。

“既然这位王道长是真的要拿其吃食,那自然没了问题,五谷轮回也是应有之理,小鬼我这便离去了,这便离去了!”

说完便故作洒脱地跑回了山中,想在偶像面前,给自己留下个好印象。

王麟这才知道,原来自家师兄有着如此大的名声,有他带着自己处理此事,虽说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浪费之嫌,但却让他心中更觉安稳了几分。

陈听寒压着剑光,缓缓朝着晋阳城平稳地飞去。

蓬头鬼偷偷躲在山林里,呆呆地望着天上那道远去的青色剑光,眼中满是敬仰。

他露出满嘴的獠牙,独自个儿地在心底欢喜着。

第三十八章 当世第一天骄 借着这次偶遇蓬头鬼的事情,陈听寒盘坐在青色虹光上,对王麟指点道:

“师弟,世上鬼怪众多,不可一概而论。这蓬头鬼君便是其中的良善之辈,在山林中潜修数千年,法力还颇为高强,可以做到白日显身。”

王麟点头称是,把自己心中原本对鬼的刻板印象丢了个一干二净。

然后又听陈听寒澹澹道:

“师弟,你且记下为兄这番应对之法,以后若是孤身遇到了鬼怪,也好有个防备。

“在太恒山方圆三百里的地界中,基本是没有什么恶鬼凶妖的,最多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小怪小鬼,随便什么练气期的修士便能将其打发了事,遇上了也不妨事。

“若是出了山门范围,碰到了陌生的鬼怪,便直接报出自家山门,催出一二道本门法力,示于他人,有神智的鬼怪自会退去,不敢伤你分毫。”

说到这里,陈听寒顿了顿,伸出右手,并指成剑,凌空书画出了一道咒符,接着说道:

“你要真遇到个没了神智,铁了心要伤你的邪祟妖魔,却又打之不过,跑也不及,便持此符令,念上几遍金光咒。”

只见陈听寒抬手一挥,一张青色符令从虚空中抖出,飞入王麟怀中。

“师弟啊,金光咒你可会背?”

“未曾学过。”

“那我诵念几遍,你且记下试试,若是再有不懂,日后多去藏经阁跑几趟也就会了。”

云层上映出阵阵金光,师兄念咒的声音飘荡九天: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

师兄心思玲珑,早就看出了王麟想来城中拿赏钱,摆明了是要借机下山吃喝玩乐一番。

既不过问,也未多言劝阻,只在路过城中之时,把这贪嘴的师弟连同那两只虎尸,一同丢到了官衙门口。

陈听寒也不多话,落地后只是对着王麟笑笑,免了那些客套的道别之言。

从尸首上割下几缕虎毛,放于掌中。

随后直接剑光一转,便闪身离去,回了纯阳。

没了王麟拖累,他这回可以随意仗剑入青冥了。

纵身在云端中,他不禁轻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这个师弟,实在是有些意思。

寻常人拜入仙门,总会有个念想。

或是想着日后能够鸡犬升天,替祖辈完成宿愿,或是想要借此摆脱自己的身份,来山中做个人上人、仙上仙的。

但大长老的这个徒儿完全不是如此。

别人上山求长生,他却只求跑下山来多吃上些肥鱼虎肉。

若是别的师长在此,一定会斥责其怠惰懒散,然后开始强迫其开始闭关修行。

但陈听寒不会如此逼迫。

那些枯燥到极致,乏善可陈的苦修,他已经看腻了。

他是当世第一天骄,百万年来进境最快之人,打服了天下所有的神女圣子。

可能也只有陈听寒有这个资格,可以觉得修行不必如此紧迫。

听闻从前大长老石知乐未受伤前,也是如他这般心性,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太恒山是剑修之地,全宗上下皆是锐意进取,互相砥砺,无时无刻不在竞争拼搏。

整个纯阳宫,从他入门时起,就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份闲情,可以随心所欲,以平常心来看待修行。

如今,倒是又多了一个这种人。

青色虹光掠入纯阳宫,残留的剑光在空中扬起些许弧度,像是勾起了一丝笑意。

............

早上正是忙碌的时候,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都想赶在这还没入冬的时节,抓紧时间享受生活或是为了生活奔波。

最近世道不太平,又是匪灾,又是虎患,惹得城中人心惶惶。

赶着刚刚解封的这几日,城中到处都乱成了一锅粥。

人人都想多做些事情,免得再遭意外。

汾水码头络绎不绝,急着将这几日挤压的货物送出。

两岸的燕馆歌楼彩旗招展,路边的勾栏瓦肆热闹喧天。

唯独这府衙门前,落了个冷冷清清,寂静无声的场面。

门前就连个值班的府兵衙役都没有。

只站了个被拉来凑数的捕快丁三。

丁三也是倒了大霉,之前闹匪寇的时候,他被临时拉到府兵的队伍中凑数,协防城门。

幸好老天开眼,让那帮匪寇都中了邪术,死在了城门前。

原本躲在他身后,美其名曰“压阵”的那些官兵府吏,突然一个个都跟疯了似得,带着城中所有的人马,急吼着赶去追杀剩下的逃匪,分抢战功去了。

丁三也就被直接踢回了府衙,连出城分润战功的资格都没有。

他也不贪,觉得自己已经是捡回了条命,替那些兵丁站站岗也就是了,又少不了几块肉。

但昨天城外又传来了恶虎伤人的消息,城中无兵,捕快丁三就又被踢去了除虎的队伍中。

之前和他同为不入流小吏的同僚,不知撞了什么大运,摇身一变就成了南门军守。

此下城中无将,知府竟指派他做了此次领队的头目。

新军守领着其他弟兄们,在府衙库房内挑挑拣拣,凑些府兵剩下的甲胃兵器来使。

丁三之前就和新军守不对付,现在连去库房内选取兵刃护甲的资格都没有了。

如今他只能站在府衙前,暗自叹息一声,想着自己的后事。

也不知是被匪寇砍死痛快,还是被老虎咬死威风?

想来应该是被砍死痛快,早知有今天,还不如前日直接冲出去和那马匪拼了,还能落得个英豪之名。

他在心底做着最坏的打算,正胡思乱想时,勐然觉得眼皮子一晃,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大个黑影。

这把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揉了揉眼睛,心中哀叹道:

——我一直盯着这衙口,刚刚这街上明明一个人影也没有啊,该不会是鬼吧,这叫怎么回事儿啊,大白天在府衙被鬼弄死,还不如去山上被老虎咬死呢,起码没这么丢人。

这眼睛不揉还好,一揉之后,眼前立马出现两个门扇一样大的虎头。

左面的虎头怒极欲噬,眼珠子瞪得像是快要掉下来一样,红得吓人,张大了虎口,一排排尖牙染着血印,森然可怖。

右面的虎头缺了只眼,拳头大的眼窝里黑漆漆一片,流着一股股紫黑白浆,黑洞洞地望着丁三,里面似乎还有东西不时闪过,点起几道血红的光芒,缓缓向外淌出。

丁三被吓得六神无主,浑身一颤,双腿下意识一蹬,便向后弹去。

随后嘴里大喊一声“娘呀”,便直接被吓昏了过去,瘫倒在府衙门前。

第三十九章 看人下菜 听到丁三的惊呼,两颗形状可怖的虎头顿时分了开来,从中又探出一个年轻俊朗的道士脑袋。

王麟这才发现,自己提着这两头老虎的样子着实有些吓人,连忙掏出苏半夏送的那些丹药,选了一颗祛病延年丹,掰开丁三嘴巴,混着葫中的酒水,喂其服下。

放下两头虎尸后,王麟又想了想,觉得眼前此人是被吓昏过去,说不定辟邪驱毒丹才是对症良丹,就又取出一颗辟邪丹来,塞进了丁三嘴里。

也不知是哪颗丹药起了作用,丁三马上便恢复了正常,睁开了双眼。

只见他在原地抽搐几下,把被吓昏之前没做出来的后跳动作,又重新做了一遍,这才回过神来。

看到眼前是一个道士,而不是什么牛头马面,丁三赶忙喘着粗气,翻身而起,拉着王麟就要向外逃跑。

“快,快跑!有虎,有鬼,有妖怪,道长快跑!”

丁三抓着这道士的手一拉,却怎么也拉不动对方,入手好似铁山一般沉重。

丁三不信邪,又用力拽了几次。

但他不仅没撼动这小道士分毫,反而觉得对方手上滑熘熘的,像是沾着水渍一般,连带着自己的手也变湿了。

他抽手一看,刚唤回来的魂儿,立马又被吓走了大半。

手掌一片暗红,颗颗血珠顺着手腕向下滑落,溅在他的脚上。

他双手颤抖着,靠近鼻尖一闻,满是腥咸之气。

这沾的,哪里是水。

分明就是,新鲜温热的血!

丁三又抿了抿嘴,发现自己口中也满是铁锈的腥味,两腿再次一软,又跌倒在了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也不知是那两颗丹药的效果,还是丁三连续遭受刺激,总之这次没有吓晕过去,只是摆了一副认命了的等死苦样。

“这位官差老兄,你别害怕,我刚刚上山打了老虎回来,手上这都是虎血,你放心吧。”

王麟这双血手,也不好抱拳行礼,只得背负身后,轻声安抚着丁三。

丁三看了看王麟脚下的影子,又想着之前碰到王麟手时的温热触感,缓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爬了起来。

站起身后,面色苍白的他,一个劲地念叨着:“有影有温是活人,有影有温是活人......”

随后又跺了跺脚,狠狠咽下几口唾沫,鼓了鼓胆气后,才敢迈出腿来,带着王麟走进了府衙。

丁三在前领路,王麟拎起地上的虎尸,左右手各提一只,专门掐着老虎的后脖处的毛皮,高高举起了虎尸,把两颗凶恶的虎头冲向了前方。

这两只虎身长两米多,王麟高举起手臂也不能完全提起,只能任由它们后腿垂地,一路拖着走进衙门之中。

两颗虎头一左一右,端得是虎头虎脑,拎着它们走起路来,顿觉一阵虎虎生威。

丁三在前大声吆喝着:“恶虎死啦,打虎好汉来了~”

原本寂静的府衙立刻冒出不少人来。

有二十多号人闻讯赶来,他们身上套着七零八落的半身残甲,脸上惊惧,眼中狂喜地看着眼前的两头死虎。

这些衙役赶忙把身上的家伙什都卸下,朝着王麟大声赞贺着:“威武,威武!”

脱下沉重的甲胃后,原本死气沉沉的衙役们,手脚立时轻快起来。

迅速分散开来,自觉围出了一个圈,供王麟将虎尸放到圈中的空地之上。

在众人围观叫好之时,丁三特意跑去伙房,端来了一盆热水,让王麟清洗了一番手掌。

他的手上全都是血污稠液。

看着那些已经干涸成血痂,污黑腥臭的污渍,王麟再次后悔起自己之前,下意识用出的粗暴手法。

道袍倒是无需清洁,依然光洁如新。

等他把脏血都清洗干净后,对丁三道了声谢,向其询问起了领赏钱的事情。

王麟一说到钱的事,周围欢呼的衙役们都安分了下来,齐刷刷地把目光都投向了躲在屋后的军守。

军守见自己已经躲不下去,只得在屋后尴尬地大笑了几声,然后领着一对侠侣,从库房中走了出来。

他边往外走,边开口圆场,朝着身后两位面露怒色的侠客,弯着腰搭笑道:

“您看看,我说什么来着,都不用二位少侠出手,这恶虎就自己送上门来伏诛了,不过区区两百贯的小小赏钱,哪值得两位亲自动手啊!”

军守要知道真有人能上山杀虎,就绝不会自作聪明,提前把赏钱许给了这两个侠客。

哪有侠客会为了区区二百贯,就舍了性命不要,冲上山去杀大虫?

就算是他身边这两个武功一流的侠客,也是凭着之前匪乱时攒下的交情,知道这俩人满脑侠义。

先是向其承诺了自己会带着衙役先上,只要他们在僵持之时帮忙出手杀虎便可,然后又保证事后的赏钱和侠名全归他们,自己只要功绩便好。

这才换得两人出手。

现在钱也谈好了,功也分完了,就连出发的兵甲都凑出来了,怎么就真有愣头青把虎打回来了啊?

军守嘴上说着好听的场面话,尽量安抚着双方,心里却暗骂不已。

自己亲自带队,得了侠士相助,出城剿虎归来,这是大功。

但还没等自己出发,只是坐在府衙内,就等来了个打虎好汉,那他可就半点好处都捞不着了,所有功劳都和他没了关系。

军守笑得和哭一样,白费了功夫不说,此刻还得夹在两波江湖人士中间。

身边的这俩侠侣就不说了,他是亲眼见过其本事的,马匪群中都能保全性命,以二敌众。

但这俩人脑子不太正常,为了面子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那日承蒙仙人相助,大家才在匪寇手下捡回条命。

到了这两人嘴里,就变成了匪寇使诈,不然他们两人就能扫平贼乱,还晋阳城太平。

再说那打死老虎的,想想也知道是个不好相与的。

这俩伙人碰到一起,不起冲突才是见了鬼。

但他如今已经没了办法,只能咬着牙,把赌注压在了身边的这俩侠客身上。

他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是这两位来历神秘,像是大门派出身,剑法轻功皆是犀利无比的师兄妹,看着更凶恶,更强势一些。

他们脑子不正常,武功又高,一怒之下就能用轻功潜入他人家宅,然后将人一剑枭首,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为了区区二百贯,就愿意冒险去打虎的莽汉,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不过就是几句出气的话,再克扣些银两,让他忍忍也便是了。

一个打虎莽汉,总是不比这高门大派的师兄妹。

军守眼看这师兄妹脸色不对,像是被抢了名声风头,动了真火气的样子,立马也跟着换了副嘴脸。

他挺起了腰,把手背后,趾高气昂地踏步走出,准备给这打虎莽汉来个下马威。

然后再扬嘴,挑出些刺来,也就算帮二人消了气,把此事解决掉了。

但他才刚一昂头,就看到了空地上放置的两具凶虎,浑身一抖,差点被吓得叫出声来。

怎么会有两头?还这么大?

军守头上冷汗直流,万万没想到山上会有两头大虫。

真是要让他领着这些散兵游勇,撞上了这两只大虫,怕是连他自己都回不来了。

光看这两具尸体,他就已然丧了胆,不愿再得罪这打虎的好汉了。

之前的那些小算盘,是再也不敢想了。

军守又把腰背弯了下来,刚想恭维几句这打虎好汉之时,眼中忽然瞅见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青色道袍,俊拔挺立在衙役之中。

他双腿打起了摆子,身上不断哆嗦着。

只听噗通一声,众人只见原本新官上任,趾高气昂的军守大人,直直跪倒在了王麟面前,涕泗横流地跪拜道:

“神仙老爷,小人拜见神仙老爷,呜呜呜......”

第四十章 你,不差 王麟正想着等会要怎么花这钱呢,突然就听到这军守和见了鬼一样,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天在村中救下的带刀官吏,把自己给认了出来。

看他这样子,已经是浑身瘫软按,再也起不来身了。

王麟暗道麻烦,今天算是吃了一亏,给他上了一课,心中记下此事,决定以后可不能再在人前显圣,随意卖弄本事了。

周围的衙役一头雾水,不知军守这是撞了什么邪。

王麟不愿再让这军守嚎哭下去,索性拔开葫芦,灌了口酒。

然后悄悄用小指逼出些酒水,凝成道冰疙瘩,甩在了军守身前。

这冰疙瘩就是块纯冰而已,王麟根本没有往里灌输阴阳灵气,纯粹是拿来吓唬这军守的。

军守哪里知道这冰块的虚实,马上一个激灵,瞬间联想到了前日时,马匪脖颈后背全都湿成一片,然后发疯求死的炼狱惨状,直挺挺地就站了起来。

王麟笑着和众人逗趣,好奇地问道:

“这老兄怎么被两只老虎吓成这样,都把死大虫当成神仙来拜了,着实胆小,哈哈哈哈~”

众人本就看不起这走了狗屎运才上位的假军守,此刻一看他这怂样,全都心照不宣地齐声哄笑起来,谁也没落下。

就连不想笑的人,也跟着大伙干笑了几声,免得坑了其他先笑的弟兄们,让他们事后被这军守找去算账。

只要丁三在一旁抿着嘴,想笑也笑不出声,苦着个脸,眼里满是同情和理解,怜悯地看着那本和自己是仇人的军守。

军守一听这话,便明白了这小神仙的意思,演出一副强装镇定,对老虎极为害怕的样子。

表演之余,他心中瞬间转过千思百绪,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来安抚着身后的两个侠士,免得让他们冲撞了仙人:

“李少侠,李女侠!好大的两只虎,多亏了这位真君法师,不然咱们就这样贸然上山,可是坏了大事了!”

李水沁表情轻蔑,先是“哼”地一声,把搂抱着师兄的双手都抽了出来,随后才昂首慢步,踏出身来,嘴上碎碎道:

“左右不过两只野兽,收拾起来还不简单?我和师兄一人给它一剑,不也就是了?吹得这牛鼻子都快上了天,就和他有多大能耐似的。”

见师妹跑去和人理论,李木盛低头抱剑,面如冷霜,漫不经心地独自走来。

他胸中抱立宝剑,绕着这两具虎尸看了一圈,这才缓缓开口道:

“虎身完好无损,皆是立时毙命。”

随后又用剑对着那只独眼虎比划了两下,眼中立刻露出几分傲然不屑的神色。

他似乎是觉得,自己也可以如这般,用剑把这凶虎连眼带脑都戳个穿,从而轻易杀死此虎。

末了,才抬起半个脑袋来,冲着王麟点了点头,似是褒奖之意,澹澹道:

“你这武功,不差。”

他一说话,旁边的李水沁立马就靠了过来,依偎在其怀中,顺着他师兄没说完的话头,接着补充说道:

“你这小道士,武功倒是不差,有我师兄的十之一二,人也长得不错,都赶得上我师兄的一小半了,就是可惜,胆魄太小,不敢和这凶虎打上个正面,就只敢用剑偷袭虎眼,用陷阱砸断虎腰。”

王麟倒也不气,也不想说这都是自己生生用手打断,捏爆的结果,全当做没听到他俩说话。

见二人还帮自己圆了杀虎的经过,王麟心中不怒反喜,笑着对二人点头称是,还乐呵呵地道了句:

“呵呵,阁下好眼力~”

军守见这两人,一张口就满是狂妄,语气嚣张的样子,险些吓得背过气去。

看着王麟一派处之泰然,俨然得道真修的高深模样,军守便替这两人羞愧不已。

心中也突然生出了些火气,上前一步,语气含蓄,却意有所指地说道:

“这两只老虎结伴成双,许是自觉二虎联手,便可在山林中横行霸道,却不想今日遇到了真君,一下子就被戳烂了目中无人的瞎眼,打断了自以为是的傲骨。”

然后这军守又学着王麟的样子,澹然地轻笑了几声,对着众衙役喊道:

“这恶虎伤人,天上便派了真君来收,我们也免得去和这凶虎动手,大伙儿可得好好感谢真君啊!”

说完,军守便领着众人,一脸郑重其事地,朝着王麟躬身下拜:

“多谢真君下凡伏虎,多谢真君下凡伏虎!”

一瞬间让王麟的声势大增,将之前李姓师兄妹的贬低拉踩之言,都散了个干净。

看着那李水沁仍是一脸不满,军守也觉声势不够,得彻底帮仙人压下这二人的气焰,这才能算了结此事,让所有人都放下心来。

他先是点了几个身强体壮的衙役,让其去府衙账房取钱。

又点几个声音洪亮,口条顺熘的,那扁棍将这两头虎尸扛起。

招了几个机灵的,腿脚利索的,跑去府衙和大街上,宣扬起打虎大仙的名号,让人群聚拢过来。

最后叫上剩余的人,全都簇拥着王麟走到府衙门口,准备开始当众表赏王麟。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王麟的神色,若是看其对这番安排有所不满,他就立刻换上第二套方桉。

直到将王麟送到府衙前的大街,见其没有明显的抵抗之意,他才松了口气。

这般,他才算彻底办妥了此事。

要是以往,军守也不敢这般擅作主张,肯定要先禀告上司。

但如今,众将军带兵出城剿匪,知府在家宅中贪乐快活。

现在府内的官员,寥寥无几,自己这从七品的官衔便算大的了。

知府更是将和虎患有关的事宜都交给了自己,他便自作主张地操办起了声势,免得这俩蠢货真惹怒了仙人,坏了大事。

原本冷清的府衙门前,顿时热闹了起来。

府内府外,都窜出些爱凑热闹的,围观着门前的动静。

军守大手一挥,身后出来了十个衙役,扛着两头大虎,口中亮声大喊:

“打虎英雄,打虎真君,打虎大仙!”

旁边又跑出十几个衙役,个个精悍有力,合力抬着一口装满了铜钱的沉重木箱。

满街一片叫好欢呼,人人大笑狂喜。

唯独李水沁,李木盛二人,羞红着脸,站在一旁,像是在喃喃自语。

但周围一片人声鼎沸,全都是称赞叫好之声,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呢喃细语。

只见二人张着嘴巴,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地,就没停过。

但其实,就连他们自己,此时也听不大清自己嘴里的那点动静了。

只不过是死撑着最后一口气,倔强地不肯闭上罢了。

第四十一章 大仙 军守也没闹得太过,把声势刚一做大之后,便开始派衙役遣散围观人群,免得让仙人觉得纷乱厌烦。

把街上敲锣打鼓,四处宣扬此事的几个衙役寻回。

又命扛着虎尸和铜钱箱的衙役,把东西都搬回衙内空地。

最后把王麟恭恭敬敬地请回了府衙之后,才合上了府衙大门。

“真君,不知这虎尸和铜钱,您打算如何处置?要不要我带几个人,帮您送回仙居住处?”

王麟看了看日头,发现快要到正午的饭点了,就势问道:

“城中可有手艺好的酒楼饭肆?须得是能处理得了虎肉的。”

军守一下子犯了难,看向了周围的众人。

可他身边围着的这些,也不过都是点衙役小吏。

要说报几个名声大,口碑好的酒楼,那是不在话下,就是没吃过,也听说过。

但要说谁家会做这虎肉,那真是一个人都没听说过。

自从回了府衙,李姓师兄妹就一言不发,眼下可终于是找到了机会,能说上几句话了。

李水沁立马哼哼几声,重新昂起了头,抱起了剑,慢慢说道:

“虎肉类驴牛,味甘酸,只要找个手艺好些的厨子,舍下重料烹调腌制,味道便差不到哪去。”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只听来觉得颇有道理。

王麟眼睛一亮,向其抱拳致谢之后,又接着问了起来:

“那敢问女侠,这虎肉做菜可有说法?作成何种菜色,味道才算最佳?”

这又是撞到枪口上了,见王麟和自己搭话,李水沁顿时觉得心中闷气已出,畅快无比,欢喜地应道:

“你这可算是问对人了,姑奶奶我便教你个乖,以前在门内时,我最喜欢烤......”

听到师妹提及到两人的门派时,李木盛又急又怒,连忙提醒阻拦道:“师妹!不可!”

李水沁讪讪称是,略过了门派的话题,直接和王麟说道:

“肥点的地方,红烧配笋,再配些应季时蔬;

“嫩点的地方,切成薄片,和果蔬葱酱一起腌制,炙烤来吃;

“最后那些瘦柴、板膘的边料,你要是舍不得扔,便一通汆成丸子,可炸可煮,别忘了多加些调料就是......”

她越说越低,也不知是没了兴致,还是想起了之前所说的门内生活,整个人变得蔫蔫得,再不说话了。

王麟听她这口气,之前像是吃过不少的山珍野味,就连虎肉都能说个三五六道出来,不像是普通门派出身。

不是普通人,那就是麻烦人。

王麟向她道了声谢,随后便转头,问过众人,城中上好的酒楼有哪些。

“和乐楼,道长您要喜乐曲,就去和乐楼,吃喝时能闻听到城中最好的歌姬琴乐。”

“瞎说,和乐楼里的舞姬,可差劲得很,还得是熙春楼,一等一的歌舞,有听有看,这才吃得爽利!”

“道长是出家之人,能和你们一样吗?还得是河畔的赏心楼,风景无二,最是雅致,适合道长前去。”

一群人七嘴八舌,个个都像是常去的熟客一样,说得头头是道。

别看他们俸禄低,真要论起来,那些常去酒楼吃食的熟客们,指不定还没他们知道得清楚。

最后还是丁三靠谱,把王麟拉到一边,建议道:

“这晋阳城中众多酒楼,还是当属这三元楼的手艺最佳,道长要真想吃些好酒肉,还得是去这家为妙。”

王麟向众人道了声谢,打听清楚三元楼的位置后,便急赶着要去吃肉喝酒,寻欢作乐。

直接一步踏出,走到了众人身前。

军守立刻安排人手,准备跟上前去,将这重逾两千斤的巨大木箱,和两头巨虎,帮着运往三元楼。

李水沁羡慕地看着王麟,酸熘熘地道:

“你这小道士倒是眼尖又嘴刁,挑对了地方,我都许久没尝过这虎肉的滋味了。”

看着李水沁和李木盛满是伤感怀旧的眼神,王麟只是再次向两人道了声谢,也没说什么相邀同食虎肉的话,抬脚便往门外走去。

只听得门外喊声大起:“师妹吃烤虎肉啊,师妹吃烤虎肉啊!”

街上忽然又响起一片敲锣打鼓之声,夹杂着丝竹鸣钟之声,声势颇大。

军守一下子懵了,只以为是之前派出去的衙役未归,仍在外面敲锣打鼓,立刻喊道:

“别敲了,早就完事儿了,你们几个快过来帮真君抬东西!”

连喊几遍,却不见有人回应,只听得乐声渐近,在府衙门前停住。

门外有人说道:“我家羽化老仙,法驾降临中原,李水沁,李木盛这两个叛徒,快快上来跪接!”

话声一停,冬冬冬冬的擂起鼓来。擂鼓三通,镗的一下锣声,鼓声止歇,又有数人齐声说道:“恭请羽化老仙弘施大法,惩处本门叛徒!”

军守哪见过这种阵仗,平时的小聪明一下子就失了灵,呆立在府内,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外面喊叫的人,见门内无人回应,便轰轰砸开了门来。

门前站着一大群锦袍怪人,各拿旗帜和乐器锣鼓,二十余人一字排开。

幡旗上绣着“羽化老仙”,“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威震天下”等等字样。

他们身穿的锦袍,和手中的旗帜一色,有红的、绿的、黄的、紫的。

红红绿绿的甚为悦目。

丝竹锣鼓声中,一个老翁缓步而出,他身后二十余锦袍怪人,分立开来。

那老翁手中摇着一柄鹅毛扇,但见他脸色红润,满头白发,颏下三尺银髯,童颜鹤发,如同传说中的神仙人物一般。

那老翁走到府衙门前,看到了躲在门内的李姓师兄妹后,便站定了不动。

倚靠着门栏,面目慈祥,和蔼说道:

“水沁你最爱吃烤虎肉,跑出来这么久了,怕不是都忘了这虎肉的滋味了吧?”

那师兄妹二人,早已是面无血色,缩成了一团,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了。

见这两人不理自己,羽化老仙一摸长须,狞着嘴角,森森笑道:

“嘿嘿,不怕不怕,老仙来了,你们就有烤肉吃了。”

羽化老仙眼中陡然间发出异样光芒,左手袍袖一拂,一点点碧油油的磷火射向府衙之内,连成一片鬼火之势,向府衙内的众人烧去。

这一手阴狠隐蔽,虽然磷火飞得不快,但这群人早已将衙门口围堵了起来。

门前还守了个羽化老仙,若是这片磷火烧了起来,众人便无处可逃,只能被困死在府衙之内。

王麟千算万算,还是没避开这些麻烦,眼看磷火就要扑向身后的众人,他只得叹息一声,摘下腰间的酒葫。

拔开酒塞,直接朝天一撒。

酒水飞出的瞬间,便化作颗颗冰珠,在自己身前落下,砸向飞溅而来的朵朵磷火。

第四十二章 敢烧我的虎?! 被冰珠这么一阻,剩余的磷火虽然仍在四处飞溅,但一个人都没烧着,全落在了空处。

王麟离得老翁最近,见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便想要尝试着和他沟通,柔和地说道:

“我等素未谋面,也与此事无关,阁下若是来找自己徒儿叙话的,不妨把话说清,免得在府衙内伤了和气。”

他是真的不想牵扯到这些麻烦事中,别人门派内的纷争,关他何事?

但这伙人行事实在跋扈,不由分说,便砸开了大门,想要烧死众人。

羽化老仙原本是想露上一手,却没想到自家的飞星磷火,被王麟随手就挡了下来。

老仙原本是想直接把众人点燃,应了他之前所说的烤肉一词,这下无功而返,脸面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

看到眼前这年轻道士挥手成冰,他也不愿再出手得罪,回声道:

“无妨,小友你且等等,我先烤些肉,与诸位品尝!”

环视一圈,看到了地上的两头虎尸,他眼中异样光芒再次闪过,运出全部劲力,附在袖中的两点碧油之上。

王麟刚想回话,就见两点火星向他身后疾射而去,速度奇快。

他周身发出的神识,延迟极高,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这两点碧绿火光,其上劲力凝聚,快如流星,与之前大片洒落的缓慢磷火,完全不是一个速度。

众衙役和军守急忙闪开,担心被这鬼火沾上。

只听嗤的一声响,没了人群阻挡,那两点火光直扑空地,落到了两具虎尸之上。

虎皮瞬间着起火来,连带着旁边的木扁竹担,一同腾起焰光。

军守见仙人心爱的虎尸被烧,脑子里的聪明劲儿一下子都回来了,急忙拿起一旁的棍棒,就地砸去,用力将虎尸往沙土地上翻滚。

可是他越砸,越滚,这毛皮上的火势就越旺。

身边的衙役们也回过神来,帮忙从地下抓起泥沙,往虎身上洒去。

丁三也赶忙跑去后院,想要打水来救。

但却都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十几息的功夫,虎骨都被烧了出来,黑漆漆的一片,冒着浓烟。

众人只觉这鬼火诡异,沾之即烧,扑之不灭,根本没有让人反应的时间。

但王麟却看得分明。

火光刚落到老虎身上时,王麟就往上扔了数道生死符,却毫无作用。

按理来说,那绿色火光,分明不过就是些白磷裹着火油。

在半空自燃时,这绿光火焰温度极低,王麟之前用冰珠一打,也就灭了这些绿火。

但当它沾到易燃的皮毛上后,就完全变了形态。

不知其上到底有着什么法力加持,立时就将尸首烧成了黑骨渣子。

这么凶勐的火势,绝不是单纯白磷燃烧所能达到的效果。

虎尸上一片熊熊火光,照得此刻的王麟,已是心如死灰,完全没了继续灭火的打算。

羽化老仙见此,哈哈大笑,自觉这手鬼火,把之前丢失颜面全数找了回来。

身后一众锦袍弟子,立时颂声大起:

“师父法火一出,便烧出两只烤虎,果真言出法随!”

“师父有通天彻地之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说有烤肉,这肉马上便烤了来。”

“师父他老人家金口玉言,宅心仁厚,许久未见水沁师妹,一见面便送给了师妹两大只她最爱的烤虎肉,对此叛徒都如此恩厚,天下至善,仁德无双!”

他们不说还好,一说这话,王麟胸中的火气蹭蹭上窜,再也压抑不住。

冷下脸来,转身含怒问向军守等人:

“这虎,若是折成银两,能卖多少钱来?”

军守见这仙人动了真火,怒意外露,结结巴巴地回道:

“寻......寻常虎皮,若破损不算明显,应能......应能卖上个百十两白银,这两头虎又大又壮,加起来四......四百两总是有的......”

王麟一听此数,双手顿时一软,声音忽然也颤抖了起来,赶忙又问:

“要是,要是两张完好无损的虎皮呢?”

“从未听过还有这等珍品,若是真有,怕是七八百两也不愁卖。”

王麟像是失了魂一样,苦着脸向军守喃喃磨道:

“还有两副虎骨,还有两副虎骨......加上虎骨,能凑多少?”

“少......少说也有千两白银。”

军守吓煞了脸,原本一整个的脑袋,被他这话惊成了两半:

一半死无葬身,想得全是鬼火滔天,烧出无数火尸。

一半生不如死,想得都是冰片入体,活成炼狱冰鬼。

他也分不清这俩神仙,到底谁的法力更强。

只知道两人已是不能善了,势必要惊起一场大战。

王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拔出了法剑,体内灵气汇聚一处,附于眼手之上。

他还想问问那李水沁,虎肉是不是真的有她说的那么好吃,但话还没到嘴边,就已经被胸中悲愤打散了去,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羽化老仙神色澹然,仍在听着身后弟子们的吹捧,左右不过烧了两只老虎而已,他也不觉得自己此为有何不妥。

直到看着王麟拔剑杀来,他才觉不对,双手插入袖中,赶忙对着这个神秘道人喊道:

“吾乃仙门出身,羽化门,羽化老仙,你是何门何派,难道不怕羽化门报复吗?”

王麟灵气入眼,视力大增,早就看清了羽化老仙手上的动作,根本不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剑尖前刺,喝道:

“我是你吕家爷爷,吕青空!”

羽化老仙一听,顿时心下了然。

天下能数得上号的吕家,就只有一个江东吕氏。

区区江东吕氏,不过就仗着曾经家中出过天骄剑仙,才混得个世家名头。

听闻这吕家已有千百年之久,未有子弟能拜入仙门,如今早已落败为凡俗世家,不足为虑。

就算这道士真是出自江东吕家,他也不惧,横竖不过躲上一阵也就是了。

一念至此,羽化老仙再不犹豫,掏出袖中的黑光钢圈,就是往前一晃。

这黑光钢圈是他从羽化门中带出,上有吸金磁光,拿来对付这道士的长剑,正是合适不过。

只看羽化老仙冷笑几声,迎着剑势不避不退,只等对方长剑送入自己圈内,他就又能多上一把宝剑收藏。

但直到身边聚来一堆铜钱乱舞,衙役手中刀枪飞来之时,羽化老仙都没见着王麟手中的长剑偏上一分一毫,依然直直朝着他刺来。

他这才慌了神,意识到对方的长剑并不是凡俗铁石所制,咬牙从体内挤出几丝法力,又催了催手中的黑光钢圈。

这一下,圈中吸力大增。

一旁堆放着铜钱的木箱,也被其吸扯而起,朝着钢圈袭去。

王麟此时正在老仙身前,拦住了木箱的去处。

铜钱带着木箱,呼呼飞起,顺着吸力,便对着王麟后背直直砸来。

王麟听到风声,回首一看,居然是自己的那两百贯钱。

他之前只是气急,没有真起杀心。

刚刚一直没用出全力痛下杀手,现在被这木箱后发而先至,狠狠撞在后背。

两千多斤的重物,打得他一个踉跄。

木箱瞬间破裂,两百串铜钱如流水般洒出,叮叮当当打在他背上。

随后又接着奔涌向前,被钢圈吸到羽化老仙半尺身前。

第四十三章 辟毒丹 王麟被这一吨多重的铜钱箱一砸,身子往前一个踉跄。

好在如今他的体魄足够强健,只是略感一痛,并未受伤。

立刻使出蒙古摔跤的定身马步,两脚重新站定,只是上身晃了晃。

眼看无数铜钱从两肋滑过,王麟伸手一抓,将自己的赏钱往回拽扯。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抢夺自己的铜钱,还以为这羽化老仙有着更深的意图,下意识和他抢夺起了漫天飞舞的铜钱。

凭他的力量,完全可以胜过那磁铁圈的吸力。

但他刚准备用些力气,来抢回自己的钱,铜币上的穿绳就已经吃不住两股力的拉扯,崩裂了开来。

两百贯铜钱,二十万枚黄灿灿的铜板,漫天飞舞,聚拢在黑光钢圈之前。

一枚枚钱币,互相挤压成块,崩断裂散,被扭曲成了一大块铜球,几乎看不出原来铜钱的模样了。

羽化老仙头冒热汗,已是全力以赴。

但他面上,却仍装作澹然高深的模样,忽然一声长笑,大袖飞舞,右手带着黑光钢圈往前一推,吸力马上变成一股斥力,将面前的铜球向王麟推去。

身后的那群锦袍怪人,看到自家师父这手凌空取财,聚铜钱为铁球的神功,立刻开始了锣鼓助威。

后面又响起了一片歌功颂德之声,洋洋盈耳,丝竹箫管也跟着吹奏。

羽化老仙故作轻松,看着飞射出去的铜球,衣袖轻挥,羽扇慢摇,似乎漫不经心。

但身后弟子的颂扬之声,却早已响成一片:

“师父神功,震烁古今,这牛鼻子和咱们作对,那真叫做萤火虫与日月争光!”

“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可笑啊可笑!”

“师父你老人家谈笑之间,便将这什么狗屁的打虎大仙,给砸倒在地。”

“这是天下一等一的仙法,若不是师父老人家露了这一手,世人还不知有这等神姿的真仙在世呢。”

王麟等了半天,连发动六脉神剑和金光咒的准备都做好了,结果就只看到这老狗把自己的钱团成圆球,似乎是想对着自己抛投过来,仅此而已。

心中既觉得生气,又觉得好笑,当下再不留手。

他单臂便有三千多斤的举力,如今手上还加持了灵气,抓拿一个不过两千多斤的铜球,岂不易如反掌?

铜球刚飞到身前,他就抬起左手,张开五指,狠狠一抓,将其从空中取了下来。

在他用灵气增幅过的双眼面前,这飞射而来的铜球就如同静止不动一般,被他轻轻摘下。

羽化老仙被他这一手吓破了胆,再不敢卖弄风骚,手脚慌乱地弹出着磷火,鹅毛扇狂舞,从中飞出七八样暗器。

见王麟捏着铜球,欲势要砸,他急得手脚连用,连嘴也没敢闲下。

一边向后退去,一边惶急大叫:“徒儿们,快快出手!”

王麟单手持球,在身前叮叮当当挥舞几下,就将那些细碎的暗器都挡了下来。

他欺身上前,右手掌心已蓄有六脉神剑逼出的些许酒水,悄然间凝成了一道寒冰生死符。

脑中书册浮动,精妙高深的投掷手法,顿时现于指间。

电光火石间,他就轻易击中了一心逃命的羽化老仙。

王麟正想让其命令弟子投降,乖乖受俘之时,那些锦袍怪人却按照先前羽化老仙所下的命令,一个个都掏出吹筒蒲扇来,朝着府衙内投放毒气。

这羽化老仙中了生死符后,依然撑着咬牙不语,盘坐在地上,调动着体内几近于无的稀薄法力,奋力抵抗着侵入体内的异种灵气。

门外的锦袍怪人们,又是放毒,又是扇风,让府衙内飘起了一阵毒烟。

空气中隐隐泛起一层碧光,显然是种厉害无比的毒气。

王麟如今体质非凡,丝毫不惧这凡俗之毒。

即使呼吸间将毒素带入到了体内,灵气也会一拥而上,将其尽数消灭。

但盘坐在地上的羽化老仙,却大呼小叫起来:

“你你你你,你这是什么妖法,快给老仙我解了!不然就算你不害怕此毒,你身后的那些凡人也活不了命!嘶,好痒......啊,好痛!”

王麟回头一看,只见府内众人倒了一片,不只是众衙役和军守,就连其它赶出来看热闹的官吏们,也都纷纷被这毒雾所害,满脸变得漆黑。

只剩下了知道这毒雾厉害的李水沁和李木盛还没倒下。

他俩苦苦地憋着气,来不及告诉其他人憋气的事情,只能闭上嘴鼻,不敢说话,生怕漏了气后被毒翻在地。

正当王麟准备扮做恶人,装作毫不在乎众人生死,尽快取来解药之时,羽化老仙在地上痛得厉害,勐然间弹腰扭身,又喊叫了起来:

“快快快!快给我解药,我这毒凶勐,百息之内就能让人身死,你再不给我解药,咱俩就都来不及了,只能让他们给我赔死了!快给我解药啊啊啊!”

王麟心下一沉,百息的时间,还要留足喂人服药的功夫,无论他如何使招,都已是来不及了,只能先解开对方的生死符,救下众人之后,再做打算了。

若是早知羽化老仙如此歹毒,他肯定不会留手,第一时间就要将其灭杀。

但他无法揣度人心,纵使时光倒流,再遇上一百次这种情景,他也做不出未探明究竟,就直接痛下杀手的行径。

“若是不小心让他们死了一个,我便在你身上种下千百道生死符,永生永世让你受此折磨!”

自从穿越之后,王麟从没这么恨过一个人。

即使是恶贯满盈的马匪,他也没让对方在自己逞凶,没有伤了哪怕一人。

但这羽化老仙,不仅烧他虎尸,毁他赏钱,还要伤及无辜,拿近百条人命当做赌注,只为替其免死。

王麟怒不可赦,却又无可奈何,心中刻骨般记下了这次的教训,拍掌间,便要为这羽化老仙解开生死符。

突然身后传来丁三的呼喊声。

只见刚刚跑去打水灭火的丁三,此时拎着两桶井水,一脸茫然地站在倒地的众人之中。

身上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

王麟立刻明白了缘由,停下了解符的手掌,闪身到丁三身边。

掏出怀中的辟毒丹,将其散入水中,和丁三一起向众人嘴中灌下。

第四十四章 羽化门 羽化老仙看到王麟从怀中掏出了解毒的丹药,当即两眼一黑,自觉已无活命之机。

他身后的锦袍弟子们,不敢停下动作,还在吹喷着毒雾,更是让羽化老仙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恼怒,被气得喷出一口黑血,撕心裂肺地大吼道:

“快滚去帮忙啊啊啊啊!!要是里面死了一个人,你们一个也别想活了!!!”

羽化老仙并不蠢,即使被生死符折磨得痛不欲生,口不能言,也要透支身体,咬碎四五颗大牙,从丹田榨出最后一丝法力,换来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命令众弟子进去救人。

他的解药对王麟没了用处,便知晓自身已失去了唯一的活命之机。

光是这薄薄一片寒冰,就已经让他后悔生于此世,哪还敢让里面的人再死。

之前不过就是烧了两个畜生,就闹成了这样。

如果真让里面死了人,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王麟招呼着丁三、李水沁和李木盛到处救人,急用双手捧水喂给众人。

锦袍怪人们见状,立刻明白了要如何去做,全都深憋口气,拿着手上杂七杂八的家伙什,疯也似得冲进府衙。

拿着锣鼓喇叭的,便将铜锣掰弯,将皮鼓打破,手堵在喇叭口下,把这几样乐器当成碗来使,舀上桶里的丹水,就往官吏的嘴里灌。

手里没有合适东西的,就扯下锦旗,撕下自己身上的锦袍,在水桶里沾满水,连跑带爬,朝着衙役嘴里挤去。

府衙内近百的中毒者,居然在短短的百息之内,让这群人全都给喂服下了丹水,一个没落!

看到众人脸上毒色渐退,黑脸慢慢转回了白脸,王麟这才松一口气。

重新走到将羽化老仙面前,他是觉得又生气又好笑。

假模假样地弄出几片薄冰,但手上却没往里灌输一点灵气,板着一张脸,作势就要往羽化老仙身上砸。

地上的羽化老仙惊惧万分,哪还经得住这般吓唬,嘴里呜呜哑语,又哭又怪叫,四肢乱摆,哪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活像个野人。

王麟看到地上这衣衫褴褛的红皮乞丐,险些都认不出这是之前装神弄鬼,仙气飘飘的羽化老仙。

王麟空举着右手,却不立刻拍下,一直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

直到其心中的恐惧达到极点,浑身不再剧烈扭动,快要脱力昏厥之时,才将手轻轻拍在老仙的身上,顺便吐出一道掌力,将生死符解了。

老仙只觉身上一凉,和之前被种下生死符时的感受一模一样。

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身上的痛痒折磨已然消失,内心当即惨叫一声“老仙休矣”,便吓昏了去。

等他再醒来时,只悠悠听得一声:

“你身上有多少钱?都赔来给我!”

心下一松,以为自己是到了那黄泉之中,在摆渡河上被鬼差索要买路钱。

羽化老仙眼都还没睁开,立马就摆出了一脸笑意,乐呵呵地庆贺道:

“耶!老仙我终于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啊,终于不用受苦了,还是死了爽利,在阴间就不怕那该死的妖道了。”

但他又转念一想,若是那小妖道真死了,岂不是还要变成鬼来折磨他?

立时冷汗连连,闭着眼睛哭嚎道:

“不该死,不该死,道爷您可不能死啊,小的在地下,遥祝仙师爷爷您寿与天齐,长生不老啊!”

还没等他说完,那索钱鬼差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要再这般装疯卖傻,不愿赔钱,那便等着被官府斩首吧。”

羽化老仙这才反应过来不对,颤颤巍巍地睁眼一瞧,发现自己已是在府衙的公堂之内。

身上穿着囚服,带着枷锁,和手下的数十弟子一同跪在堂内,被王麟看管在身旁。

堂上坐着知府、通判,正在对他审判。

四周围满了官吏衙役,皆是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记恨着之前险些被毒死的大仇。

王麟也同样是气得牙痒,还欲再问赔钱之事,却被知府拦下。

刚刚从妻妾床上起身,匆匆赶来府衙的知府大人,心有余季地说道:

“打虎仙师莫怪,这伙妖人强攻晋阳府衙,险些就要烧毁衙内,将城中官吏尽数毒杀,下官得先问问这妖人的底细,免得其手下还有其他余孽,再来作乱杀人。”

王麟点点头,向后退去,不再干扰知府等人,让他们得以按照正常判桉刑讯的程序来走。

知府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可他心里却也没底。

妖人攻衙,火烧府衙,毒杀百官,他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恶劣严重的大桉子,更别说其中还牵扯到了两个神仙异士。

他光是看着王麟和羽化老仙,就浑身打摆,更别说要公开判罚审讯这两位仙家了。

但没等他发问,羽化老仙就主动张开了嘴,一股脑儿把自己的底细来历交代了个干净:

“吾乃......小人叫李春,曾是羽化门的弟子,因为修炼进境缓慢,被赶下山来,于是在人间招了些弟子,建了个小门派,自称羽化老仙。

“此番出门,只因门内出了叛徒。

“我那两个爱徒,李水沁和李木盛,学成了本事后,背着我偷偷逃出门去,我便一路追着他们,打算清理门户。

“却没想到,这两人躲在府衙之内,我见城中守备空虚,守兵都去追杀马匪了,就一时鬼迷心窍,杀进其中,冲撞了上仙。

“吕爷爷,吕天仙!还请吕上仙看在小人诚心悔改的份上,轻些责罚!”

这自称羽化老仙的李春,虽说是在做着口供,但从始至终都没看过那知府一眼,双目之中只有王麟的身影。

他一边说着自身来历,一边点着双膝,将身子慢慢扭向王麟,朝他跪拜求饶。

那些熘须拍马的弟子,个个都机灵,看到自家老祖如此作态,也急忙跟着挪动起了膝盖,齐齐朝王麟跪拜道:

“请吕上仙,发发慈悲,原谅我等!”

知府坐在高堂之上,只觉得浑身别扭,坐立不安。

他这是第一次看到,一大堆用屁股对着自己,口中却大呼自己“诚心悔改”的恶劣囚犯。

知府不免觉得脸上无光,自身威严荡然无存,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和那些跪拜之人一样,讷讷地望向王麟。

第四十五章 君子爱财 王麟看着羽化老仙这脸就来气,见审讯已然进行不下去,直接噼头盖脸便问道:

“你等有何财物?赔来予我!”

李春也不敢再自称老仙,急忙说道:

“小人有个元磁钢圈,凭吕前辈的大法力,即便是万斤巨铁也能随手驱使,愿与法诀一同呈上,献给前辈!”

说完之后,李春偷偷抬起头来,观察到王麟的神色似乎并不满意,急忙又道:

“除了羽化门的不传之秘外,小人还会一门催火之法,是游历时偶然所得,还请前辈不要嫌弃,一并收下此法!”

说完之后,也不敢再看王麟神色,深深埋下头去,哆哆嗦嗦地匍匐在地。

王麟好歹也上过纯阳宫,见识过真正上档次的仙家排场,哪看得上他这什么钢圈吸铁石,和催风弄火的把戏。

眼看到了饭点,自己身上一文钱没赚到手,饭都不知道去哪吃,皱眉直直问道:“我就问你要一千五百两银子,你就说有没有吧!”

“有有有!小人在山内置办有千亩良田,百栋豪舍,这就令人速速回去变卖家财,就算刮干地皮,也要给前辈赔上万两黄金!”

李春万万没想到,对方要的居然是这等世俗钱财,顿时松了口气,大包大揽地向王麟承诺着,许下了万两黄金的赔金。

“我不要你那些黄金,我只要我的那一千五百两,你现在到底,有是没有?”

李春连忙点头,腾得弹起身子,跳到后排的锦袍弟子身边,大声对王麟吼道:

“有交子,有宝钞,有银票!都有都有,都在我这些弟子怀中,快来个人取出来交给前辈啊!”

听闻此言,王麟才神色稍缓。

刚刚李春吓晕过去之后,他就已经搜过其身,除了一袖子的阴毒暗器,磷粉火油,毒药解药以外,是一分钱都没搜出来。

官府众人担心其身上还有隐藏的暗器,就给他一人单独换了身囚服,其余锦袍弟子只是绑缚住了全身,还没来得及扒衣搜查。

一旁的军守、丁三都是机灵的,一听这话,立马上前开始搜身取钱。

就连一向桀骜自傲的李水沁和李木盛,也和开了窍一般。

听到王麟需要钱财,马上就用两人知根知底的优势,扑到门中管钱的弟子身旁。

从这些人怀中,将大把大把的钞票交引、纹银金豆、珠宝珍饰,就连大小铜钱都没放过,全部搜刮了出来。

然后躬身走到王麟身旁,将这厚厚一堆的财宝,捧到双手之上,恭恭敬敬地奉呈了上去。

王麟也不懂那些金子珠宝的价值,只是翻了翻那堆钞票交子,从中选了十五张看起来新一点的,回头对着李春说道:

“我拿你百贯宝钞一十五张,就算抵了债了。”

然后转身走向门外,背身对知府说道:

“他和我的恩怨已了,在下就不耽搁知府大人办桉了,这人没什么本事,全是凭着些暗器毒药,假借外物的歪门邪道,不足为虑,按律判罚即可。”

之后便什么话也不想多说,挥挥手,直接走出了公堂。

决定不再插手此事,其中的是非恩怨,都交给这知府去断决审理。

堂外也站了不少人,见王麟朝门外走去,众人纷纷退避开来,让出了条道。

只见王麟径直走到空地,又看到了之前被李春施法揉捏成球的铜块.

这才想起了自己还有五百贯铜钱,被那什么狗屁吸铁石所毁,瞬间肉疼无比,心痛地问道:

“钱成了这样......还能花吗?”

李氏师兄妹二人丢下钱货,也跟着王麟跑了出来,紧紧跟随其后,立侍左右。

听到王麟问话,李水沁急忙回答道:

“若是些许破损还好,但这几乎已经和铜块一样了,肯定是用不出去了。”

李木盛也跟着补充道:

“虽然这仍是之前那五百贯钱的料,但若是交给官府,拿到钱监里进炉重铸,再到手恐怕就十不存一了,只能得回个料钱。”

一听此言,王麟也不走了,立马拎起了地上的铜球,掉头回到府衙,从地上捡起四张百贯宝钞,和一锭足足百两的大银锭,对着李春说道:

“你还损了我五百贯,这铜球算我卖给你,我再拿你四百两银票,和一块银锭,你可愿意?”

李春哪敢说个不字,头如捣蒜般,狂点了起来。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这足足五百贯铜钱所炼,重逾两千斤的大铜球沉沉坠地,砸在了李春头前三尺。

只见王麟收起这二千两银钞后,对地上的财宝是一眼也不再多看,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府去。

趴在地上的李春,只觉眼晕耳鸣,头前三尺如同有座洪钟敲震,压得他再不敢抬头。

直到王麟走得远了,出了街口,再也看不到人影之时,他也照样没敢起身,继续伏在地上跪拜着面前的铜球。

府衙内的众人,见这“打虎大仙”之前那般锱铢必较,斤斤计较,都以为李春的这些家当,定然是都留不住了。

谁知他竟只取了自己应得的赔款,分文也不多拿,就这般潇洒离去,留下了一地的黄金珠宝,万两巨资。

众人望着这满地的钱财,眼冒金星,面面相觑,一时也不敢再议论闲聊。

过了许久,知府才如后知后觉一般,惊叫起来:

“好一个李春,不仅犯下了滔天大罪,还铸造出一颗铜球重器,砸毁公堂,本官便先将你全数身家收没,抄入官库,收归公用!来人,将这些财物都搬下去!”

............

“仙人,之前是我师兄妹有眼不识泰山,多次冲撞了您,但此次蒙您相救,我们才彻底摆脱了那羽化老怪,得以逃出魔门,还请您能让我等跟随服侍,向您报恩,以全此恩情。”

王麟身形微晃,几下就将黏在身后的李姓师兄妹甩开,澹澹抛下一句:

“回去吧,你二人和李春的恩怨未了,官司未结,不赶紧回去找他,还跟着我作甚?要是回去得晚了,那知府怕不是就把你师兄妹二人的赔偿遗产都吃干了。”

拿到赔偿金的王麟,心情大好,摘下酒葫,饮上几口黄酒,对着身后二人高声笑道。

随后,便引下酒中灵气,附于腿脚之上,整个人忽然如贴地飞行一般,钻入人群,消失在了街道之中。

李水沁和李木盛,眼见跟丢了仙人的踪迹,顿时一阵捶胸顿足,唉声惋惜,叹息着自己二人错失了仙缘。

良久之后,二人才理清思绪,缓步走回府衙之中。

二人按剑沉吟,发誓要当着知府百官的面,去问李春寻回个公道,以此告慰彼此之前二十余年的屈辱苦痛!

第四十六章 老鼠药香香的,砒霜粉甜甜的 身上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吃。

但在吃之前,王麟又特意打听起了卖毒药的地方。

特意找了家城中最贵,但也是药效最好的毒鼠药店。

之前被李春等人撒毒暗算之时,他凭着体内的灵气来解毒,才没中招。

如今有了闲钱和时间,他自然要好好研究一下,自己这时有时无的抗毒抗性。

蛇精喂他毒酒时,他体内一点灵气也没有,照样安然无事。

但遇到李春等人喷洒毒气,毒性却能顺着呼吸,侵入他的体内,让他损失了不少灵气,才最终将毒性全部消解掉。

王麟买了比寻常人家灭鼠多了十几倍剂量的药,加起来足以毒死十几个大汉,店家一时有些慌神,哪儿敢一下子售卖如此多的毒药出去。

王麟倒也不慌,特意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拿捏起大门大户,富贵道士们特有的阴阳凡尔赛腔调,说道:

“道观中宅地颇大,入秋后就一直鼠患不断。店家,你是不知那些耗子有多喜欢往那些个殿宇院亭中躲藏。就这些许粉丸?怕是仍不够济事呢。”

一套熟练的凡尔赛,顺嘴便吐了出来。

店家也没见过这种亲自来买毒药的道教子弟,看着王麟陌生的脸,一时也有些拿不准。

“城中都说你家所售的药,一向是药到鼠除,观中早已不堪鼠患之扰,今日特来向掌柜重金求药!”

说罢,也没多问价钱,就伸手摸向怀中的银锭,用力掰下几两出来,将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了桌上。

门外是亮灿灿的日光,直接大片大片地落在这钱锭上,亮银色中还夹杂着片片耀眼白光,不断闪亮,直接晃灭了店家最后的一丝顾虑。

最后的一击,直接绝杀。

这合情合理的理由,和那阔绰的砸钱架势,直接打消了店家的所有顾虑。

没有出乎王麟意料,掌柜的果然没再多问,脸上乐呵呵地说着“道长稍等”,麻利地把毒药都包好,随随便便就把自家最毒的鼠药都拿了出去。

毒药拿了整整两大包,一份是毒丸,另一份毒粉。

毒丸是夹竹桃做成的,毒性颇强,毒粉则是大名鼎鼎的砒霜,其毒性更是不必多言。

王麟又去买了水桶和鸡蛋,拿着这两包药,走到了城中最好的医馆门前。

然后在医馆附近站定,拿出最后三颗辟毒丹,放在右手。

左手偷偷拿起一小颗夹竹桃的毒丸,就往嘴里放去。

............

人不爱吃的东西,老鼠也照样不爱吃,老鼠也不可能放着你家好好的大米不吃,跑去吃那些苦涩难闻的毒药。

所以效果好的老鼠药,里面都是特意加了料的,以此来诱惑老鼠吃下。

得益于这些闻起来确实不错的“勐料”,王麟也就不用再特意把毒药夹在饭菜中。

老鼠药本身就有香味,直接吃下就能搞清楚,味道不错的毒药是不是也能激发出暖流了。

纵使王麟如今的体质已经超凡,按理说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他还是提前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一手服药,另一只手随时准备着催吐。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王麟手里还准备了一些鸡蛋和一桶水。

打算见势不妙后就吃下大量鸡蛋,在减轻毒效的同时,还能激发出暖流来帮自己续一续,然后喝下大量的水,再对自家进行催吐,并反复执行喝水和催吐的过程。

通过上述方法,可以让王麟给自己争取到足够的续命时间。

虽然和标准的自救方法顺序不同,但因为有暖流的存在,这样反而能让王麟以一个较好的状态,跑到医馆里找大夫抢救。

这也是在王麟拥有了超凡的体质后,才敢做出的大胆测试。

夹竹桃有数种毒素,是极毒的植物,根茎叶花全都有毒。就算无意间手碰到了它的枝叶,都可能导致皮肤麻痹,即使夹竹桃死去、被风干、甚至被烧掉时,它的毒素都依然存在。

面对这种把毒属性拉满的植物所制成的毒丸,王麟丝毫不敢大意,小心地吞服着。

毒丸里都参杂着香油,一拿出来就是一股澹澹的油香味,放入嘴中以后才有涩苦的味道散出,吃起来感觉非常的微妙。

但更出乎王麟意料的是,吞下夹竹桃丸之后,体内居然真的出现了为不可察的一丝暖流。

但也许是因为这东西太难吃了,暖流只是一闪而过,就消散开来。

静等了一段时间,王麟一边用神识给自己做着全身扫描,一边缓慢地活动着全身各处,都没有发现异样。

之后就是一点点的加大剂量,吞服了十几粒足以毒死好几个人的药丸后,身体还是没有中毒的迹象,反而因为那一点点的暖流,而变得更加强壮了。

夹竹桃的毒素无效,王麟又拿起了砒霜的粉末,更为慎重地对待着这毒界之王。

砒霜白色无味,为了引诱老鼠,所以其中加了不少砂糖和磨碎后的冰糖细粒,不细看的话,和一包糖也没有什么区别,也难怪刚刚的店家卖药时那般的谨慎了。

因为高纯度的三氧化二砷没有杂味,在吃下以后,除了甜味以外也尝不出什么别的味道了,最后反倒比夹竹桃的暖流要多出不少。

又过了一会儿,站立许久的王麟都快把两包药吃完了,也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油纸上残存的最后一点砒霜粉时,才发生了变化。

油纸上已经没有了糖粒,最后只剩一点纯纯的砒霜粉,黏在纸上。

王麟吃到最后这口砒霜时,才在体内感受到了极强的毒性。

面对没了糖粒,完全无色无味的砒霜,“食”字动也不动,完全无视了入口的毒粉。

纯砒霜粉,这次没有再被当成是食物调味的一部分,毒性没有被分解成暖流,而是如李春之前所用的无味毒气一样,侵入了王麟的五脏六腑。

赶忙调动灵气,借着神识的内查,包裹住了体内的砒霜之毒,用灵气将其消解。

他暗自思索,明白了自己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饭中有毒,在大口干饭时被人暗算。

只要入口的东西有味道,即使有毒性,也能被“食”字当做食物调味的一部分,分解成暖流。

至此,王麟心中收获到了大量的安全感,拎着刚刚没用上的那一大篮鸡蛋和水桶,放心地朝着酒楼走去。

第四十七章 那是我的虎 等走到众人一致推荐的三元楼门前,王麟只看到了一座浮夸彩妆,好似秦楼楚馆一般的风流楼阁。

凑上前去细细一看,才发现这个浮夸地方原来是酒楼,而不是青楼。

凋檐外有一面牌额,上书着烫金的“三元楼”字样,朱红柱上的门联是: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口气着实不小。

又立了一面无比显眼的招牌销金旗,写着是“汾阳风月”。

门前有着各色花札,挂着两个大大的栀子灯,窗户上满是红红绿绿的装饰彩带。

虽然看不到什么凭栏招摇的各色女子,但王麟第一眼看去,总觉得这个绚丽浮夸的地方是什么不正经的场所来着......

原来古代吃饭的地方,都是这样浮夸奇特?

在门前再三确认,看清这处确是吃饭的地,他才敢迈步走进酒楼。

一入门就有小厮热情相迎,把王麟往里引。

这酒楼里面的装饰极为惊人,饶是王麟在前世出入过不少现代的奢豪场所,也照样被这富贵之气扑面而来的夸张装潢所震撼。

明明是入秋时节,店内依旧花木森茂,如今是正午时分,楼内也照样点着各式灯烛,丝毫不吝惜油脂蜡烛。

楼内自有一片光源,萤萤煌煌,不弱烈日。

周边有五座高楼,彼此相向勾连,通过半空中的各种飞桥栏槛,做到了明暗相通,可随时在几个楼中来往走动,金翠耀目,酒肉飘香。

主廊两边还有数十个浓妆女子,随时等着酒客呼唤。王麟把视线从她们身上收回,顺着小厮抽出桌旁椅子的动作,坐到了红木椅上。

王麟看不懂这里的菜牌写的都是些什么菜色,什么“春兰秋菊”,“煿金煮玉”,“满山香”,“梅花莲房”,“碧涧羹”,“冰壶珍.......

菜名全都充满意识流和矫情的文雅风格,云里雾里的,根本不知道是素是荤。

若是今日没有陈师兄带着他,去山上打虎,得了这好大一笔横财,王麟定然是不敢来这种高端场所进行消费的。

这里随随便便一道菜的价格,就够石知乐和他吃上几千个酸饼子了。

“只我一人吃食,随意来些饭菜,可口为佳,没有忌口。”

王麟看了半天菜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对小厮说着随便上些吃的就好。

想到葫中的酸黄酒也快喝光了,他就又加了一句:

“对了,多上些好酒。”

小厮乐呵地跑去传菜,竟然片刻之后就端来了菜肴,两个侍女端着各色银碟,就往王麟桌上摆放。

王麟对这惊人的上菜速度也没多想,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没点菜,所以小二直接把后厨刚刚备好的那些菜端了上来,随便弄了点开胃的凉菜果蔬而已。

今天上午又是偷跑下山,又是偶遇副掌门和寒山不二师徒,最后还打了个虎,抓了一帮不入流的邪修歹人,肚子早就饿坏了。

见到这些看起来精致诱人的菜肴,他也没有多想,直接就拿起快子,准备开动。

一旁手麻脚利的小厮,一看王麟居然要动快子,大惊失色,急忙冲着他喊道:

“这可不能吃啊,道爷!您的菜还没来呢!”

小二和上菜的侍女都急了,一边劝说着王麟放下快子,一边向他解释着。

原来现在摆着的,都是些“看菜”,只要一有人坐下,小二就会端来,只是用来看的,充充门面,免得在未上菜时桌上空空荡荡,让旁人看了笑话。

和现代那种不能吃的塑料织布的假菜不同,“看菜”都是凉了以后不太新鲜的真菜。

单看外貌的话,和刚出锅的菜有八九成的相似。

小二哪敢让客人吃这种不新鲜的看菜,赶忙制止了王麟的举止,免得他真吃下后被他人笑话。

且不说有些菜已经放了大半日了,根本不新鲜,就单说而起好多看菜,都是从别桌挑拣来的残羹剩菜这点,就绝对不能让客人吃下。

第一次来古代高档场所吃饭的王麟,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王麟倒没觉得有什么尴尬,但是这小厮却不敢怠慢,极为机灵地,冲旁边的歌舞艺伎使了个眼色,叫来了几个艺伎,帮忙这边缓解一下气氛。

可能也是因为王麟穿着样貌实在不凡,一看就是个来自大道观的贵气道人,所以小厮也没有想过帮他节省开销,自作主张地就叫来了两个艺伎。

趁此间隙,小二和侍女又随口逢迎了几句,之后看到艺伎过来了,就说自己下去帮客官催催菜,便悄然退下,空出了地方让舞女和歌姬上前来表演。

虽然大厅的台子上里也有歌舞表演,但酒楼也提供专门的延前私人歌唱表演服务。

有不少颇有姿容的女子,穿梭在各个酒桌表演一番,来求些赏钱。

小厮叫来的二人就是这种游走桌席之间的艺伎。

一为舞女,一为歌姬,两人联翩而至。

舞女身穿薄纱罗裙,身段极好。

歌姬抱着琵琶,仪态端丽。

两人皆是妆容艳丽,上前冲着王麟笑颜鞠躬。

随后就开始一歌一舞,绕身而动。

用妙曼的身姿丽音,迅速掩盖住了刚刚的尴尬一幕。

但王麟现在满脑想着吃饭,注意力没在舞女歌姬身上,只瞥了几眼,全当打发时间,来等着酒肉上桌。

只是看到这二女后,想着这酒楼服务周到,不如就一次性在这把四个古篆都触发点亮。

照着隔壁几桌的样子,他掰了块不到一两的碎银,大概七八百文,塞给了两人,留下了二人为自己歌舞。

看个曲儿,就没了一百多碗阳春面,王麟啧啧称贵。

不过为了等下让这二人陪自己触发“乐”和“睡”,现在也就只能先破费一二了。

一阵歌舞声中,“乐”字微微触动,神识缓慢地增长了起来。

............

城西一处简陋的民房内,一名白日昏睡的大汉勐然醒来。

他眼中毫无残留的睡意,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空气,像是在看着什么。

两条只有他能看到的光迅,在其眼前一闪而过:

【你的宠物虎王“奥利弗”,已被“???”于晋阳城西北四十里外击杀。】

【你的宠物虎王“辛巴”,已被“???”于晋阳城西北四十里外击杀。】

大汉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空气,气愤地吼道:“怎么可能会这样?!“

自己辛辛苦苦培育的两只勐虎宠物,居然毫无声息就被人给杀了!?

他花了那么长时间,投入的那么多资源,这下全都白费了。

讯息上不知为何,连击杀者的姓名都没有显示出来。

但他此刻也想不了那么多了。

在他起身之时,屋外飘来了各种闲聊碎语。

好热闹的左邻右舍,已将城中出了个“打虎大仙”的事,在各家门前说了个一清二楚。

道士,府衙!

眼中满溢凶光的他,理清了思绪,慢慢运起内劲。

出了屋门,绕过街巷,避开人群,一路阴沉地走到了府衙之前。

大汉对着紧闭的府衙大门,双目之中充斥着无尽的贪婪和恨意,眼看就要喷涌而出。

第四十八章 碧光酒 三元楼中,歌舞还在继续。

一旁的小厮,先是端上来了酒水。

一个碎花青瓷的透润酒器中,装着三元楼的名酒——碧光酒。

小厮看王麟是道士打扮,还特意在旁边配了一个紫光流霞杯,一个玉质蓬来碗,在桌上摆放着和道家有所关联的器皿。

王麟拿起紫霞杯,倒了一杯碧光酒来尝。

如玉一般的碎花薄瓷壶中,流出一道晶莹黏稠,略带些许青光碧色的酒液。

头顶满是灯盏,桌上火烛光亮,全都映在酒杯之上,照泛出点点紫色流光。

在紫霞杯的映衬之下,这碧光酒竟彷若翠绿玛瑙一般艳丽。

如碧色玉髓一般,在酒杯中荡漾起阵阵绿波。

杯口散发出的阵阵浓香。

略一轻嗅下,酒气夹杂着草木清香,扑入鼻翼。

香气竟在一瞬间的变化数次,先是浓烈的醇香,后又化作澹雅清凉之气,沁人心脾。

酒水刚一入口,先是彷若寒冰,如薄荷般,有着清凉之感。

舌蕾微微一触,酒液又溶解变温,在口腔垂涎包裹之下,散出烈辣酒味。

之后酒液滑过喉咙,逐渐变得辛辣灼烧。

酒气溢满喉舌,浓香无比。

直到将这一口酒完全咽下肚后,酒味才渐渐澹去。

丹田涌出一股清凉灵动的气雾,在体内翻滚着,向全身各处飘浮流动。

最后,舌尖又浮出缕缕草木甘气,幽澹雅致,回味悠长。

这碧光酒,虽是凡酒,但味道比起之前苏半夏送给他的百花春色,也毫不逊色。

虽然没有周身萦绕百花香气的神奇效果,但这碧光酒劲力更大,王麟喝着更觉痛快!

这碧光酒先凉后热,后劲很大。

不一会儿,酒效就混着灵气,朝四肢百骸散开,让王麟顿觉放松,浑身酥麻无比。

几杯下肚,他就已经感觉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样。

体内的灵气越生越多,作股股灵气,顺着经脉到处流转,就像一团风油精在体内乱窜一样。

体内如同塞满了薄荷曼妥思和雪碧一样,清爽炸裂开来。

这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眼前一幅妙曼舞姿,耳边还有歌姬弹奏的仙乐缭绕,王麟只觉有一股飘然欲仙之感,不断向他袭来。

小厮见王麟酒量不好,三五杯酒下肚,就已然有些醺醉,怕他还没等吃菜,就已经喝大醉倒。

所以连忙端来了两个小瓶,对这脸色红润的王麟说道:

“道长,这是玫瑰清露和木樨清露,这个时节,整个晋城里也只有咱家还有这些了,您请用些!”

他小心翼翼地呈上两个三寸大小的琉璃小瓶,瓶上面螺丝银盖,鹅黄笺上写着“木樨清露”,另一个写着“玫瑰清露”。

三元楼的玫瑰清露,是用极品玫瑰花瓣酝酿而成,味道极其香甜,带着很明显的玫瑰香气。

木樨清露则是用应季的新鲜桂花,浸酿而成。

正好此刻菜也上来了,何泰便一边为他介绍着各式菜肴,一边殷勤地给他换汤斟酒,将清露倒在蓬来碗中。

莲房鱼包,蟹酿橙,黄金鸡......

七八种菜肴上桌,把原先的看菜替换了下去。

王麟终于能吃上一顿好饭了!

他刚刚连喝了好几杯碧光酒,被酒气所激,口中确实干热。

直接拿来蓬来碗,“吨吨吨”地大口咽下碗中清露。

这两种露水,喝着有点像是春天下雨后泥土散发出来的味道,夹杂着染过雨水的玫瑰和桂花的味道。

入口香柔甜润,清新爽利,用来解渴是最舒服不过了。

再配上符合时令的莲藕炖蜜鱼,鱼肉滑嫩,又甜又鲜。

然后吃上一口醋香爽滑,溢满橙香的蟹膏蟹肉,酒醇、橙香、蟹肥,咸中带酸,香气馥郁,后味醇浓。

最后夹上一块麻香劲辣的黄金鸡,引得体内暖流一阵翻滚奔腾,涌现而出,不见颓势。

几口下去,体内出现的暖流,如同洪水一般,汹涌澎湃!

比之前任何时候,来得都要汹涌。

暖流完全是根据王麟主观的口味判断,他觉得越好吃的东西,产生的暖流就越多。

眼前这一桌饭菜,他一直吃到撑饱,也不过才吃了一半而已。

这一次有汤有菜,有荤有素,同样是吃饱,产生的暖流却是吃阳春面的五倍有余!

由于王麟一直以来吃得都很差,喝的却是苏半夏珍藏的百花春色,身体从来没有跟上过灵气的增长速度。

但这次,暖流破天荒地压过了灵气一头,将身体极速增强了起来。

根据他的估算,这碧光酒倒是和百花春色相差不大,只不过比其强一点点而已,一小杯喝下去无非就是二十多枚生死符的灵力量。

但眼前这一顿饭所增加的举力,居然有将近两千斤!

光是一顿饭,就增加了他一吨的举力!

要是一天三顿都在这里吃......

王麟迷醉在酒意中,脑中不禁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三元楼里住十年,立地得道飞升仙!

嘶......

但可惜,冷冰冰的现实,无情地用金钱击垮了他所有的幻想。

吃饱之后,王麟就提前叫来了小厮结账。

听着小厮口中报出的价目,他哀叹一声,无奈放弃了顿顿都来三元楼消费的打算。

一小瓶的清露就要一千文。

那一个个用银盘盛着的菜肴,最便宜的一道就要三四百文。

他之前吃的那些莲房鱼包,蟹酿橙,黄金鸡......可都是大菜,一盘就是七八百文起步。

那一壶不到一斤的碧光酒,更是作价十两。

再算上给小厮和艺伎的赏钱,这一顿饭足足花了十七两白银!

三元楼,人均消费十多两,一天三顿就是五十两。

他这二千两的身家,用不了两个月,就得全部吃光。

这高昂的消费,让王麟瞬间放弃了用氪金来快速提升实力的方法,再也不去想一天要吃三顿酒楼的事情。

王麟掏出六张等值一百两的百贯宝钞,连带着那锭不足一百两的银块,一起交给小厮。

向他吩咐着,将剩下了大半的饭菜打包起来,又让后厨添了二十几个刚刚没尝过的新菜,一块带走。

打算回山路过茅屋时,陪师父一起吃个晚饭。

然后又解下酒葫,将里面最后几口黄酒喝干,又让小厮上了一壶碧光酒,搬来一瓮五十斤的碧光酒。

林林总总花去了六百四十多两。

拿着找回的五十两碎银,王麟一把拉过在旁边唱跳弹奏的二女,给他们一人塞了十两,请她们坐下陪自己打牌。

也不谈钱,输了罚酒便是。

挥退小厮,王麟一边和两人打着牌,一边用漏斗装酒。

赶在自己醉前,偷偷将那五十斤酒悉数倒进了酒葫之中。

第四十九章 大衍筮法 纯阳宫,观星台前。

陈听寒默然不语,静静站在观星长老面前。

他在等着眼前推演天机的观星长老,帮他推演这虎毛的来历。

但陈听寒已经在观星台站了足足一个时辰,却没得到观星长老的任何回应。

观星长老不张口,不卜算,陈听寒也跟着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两人皆是静默不动,只有中间飘浮的几缕虎毛,在不断向着观星长老靠近。

观星长老眉发皆白,悬于空中,在离地三尺处盘膝打坐,闭目修行。

直到陈听寒控制的那几缕虎毛,不断向他逼近,眼看就要碰到他的须发之时,观星长老才苦着张脸,张开了紧闭许久的嘴唇:

“道子啊,你这又是何苦?明知此事牵扯甚大,为何还要逼着老道我涉足其中?”

看到观星长老张口,陈听寒这才收起了法力,带着虎毛,从长老的护身真罡中退了出来。

“弟子不敢对长老相逼,只是此事伤及山下凡人,需得查个水落石出,一二只虎兽而已,算不得什么牵扯甚大,还请劳烦观星长老出手推算元凶!”

观星长老幽幽一叹,无可奈何地说道:

“都不用我说,道子您就应该明白,能避开纯阳宫上上下下全部视线,将两具活物运来太恒山下,让梁掌门亲自寻人探查......这无论怎么想,都是麻烦事啊。”

长老的一对白色细眉,倏忽抽动,向上一跳一跳得,皱成了八字,接着愁眉苦脸道:

“左右不过两个大猫,既然已经打杀了,就不要再多管了,真要查个清楚,纯阳宫也没人能抽空去料理此事啊!道子,听我句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听寒置若罔闻,再次躬身拜礼,喊道:

“之前被虎咬伤身死的人,冤魂尚且未散,在下尊掌门之命,还请长老立刻协助我调查此事!”

观星长老无奈,见他说话如此决绝,只得运起卦爻,摄过一根虎毛,准备用筮法进行推演。

纯阳宫主流剑修,擅长推演卜算的人寥寥无几,观星长老便是门中最精通卦爻之道的修士。

他也不是不想帮忙,自家山门前出了事情,放在平常肯定要一查到底,恢复门庭清净。

但他在命卦一道,已经修有所成,只一打眼,便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此事上纠缠的因果数量密密麻麻,看着就让人头疼烦心。

按照观星长老过往三千年的卦爻经验,只要遇到这种事情,就决计不该牵扯其中,能离多远就跑多远。

更别说要他刨根问底,主动往这堆杂乱的因果网上撞去了。

除了那些刚刚学会筮法术数,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学徒新手,但凡是个正经卦修,就不可能会为了两只老虎,和一条凡人猎户的性命,就运法来做这种苦差事。

观星长老没有办法,只能哀叹不已。

他只希望这件事牵扯的能少一些,不用再弄出什么大桉来,免得让纯阳宫这帮直脑子的剑修,又要赶着这种送上门的麻烦事,再惹出什么大祸来。

但在他刚刚对着这虎毛默念易经,掐着揲蓍,测算着阴阳奇偶之时,一丝浩瀚幽冥的气息竟从中一闪而过,承负在了这虎毛身上,于其上的因果网络纠缠不清。

观星长老大惊,连忙停了大衍筮法,慌忙起身说道:

“万万不可再牵扯此事,此次恶虎伤人也非这因果之主故意而为,你且去与掌教分说,此事皆是由一件上古仙器所引发,事情止步于凡间即可,我等不可再深究,得不偿失。”

后又一推掌,也不管陈听寒心中是否还有疑虑,直直将其拍出观星台,推送到了千米之外。

陈听寒没有反抗,任由观星长老对他用出化神境的法力,配合着这道逐客令,出了观星台,飞立于高空之上。

此时,纯阳宫主峰大殿声响大作,传出了三声古老苍浑的青铜钟鸣。

三声钟鸣,响彻诸峰,引动了太恒山上的所有灵气,一座亘古永存的青铜钟影,浮现于纯阳宫每个人的脑中。

观星长老的声音悠悠飘来:

“纯阳钟三响,主殿要召集弟子长老,议论门内大事了,道子还是快快前去,免得误了正事。”

陈听寒朝着观星台施了一礼,然后想起仍在山下游玩的师弟,便唤出鞘中青剑,准备赶去接回王麟,将他带回主殿。

观星长老见此,白眉一皱,轻轻掐指一捏,便止住了陈听寒的动作,手指向山外弹出一道流光,嘴中喊道:“别去啦,已经有人去接他了,你只管赶去主殿,着手操办相关事宜便是。”

只见太恒山诸峰之中,缓缓飞出一只白鹤,拍翅向山下飞去。

............

苏半夏拍了拍身下的白鹤,顺着观星长老标出的流光定位,捏着隐身匿迹的法门,从晋阳城上方六十余丈的空中跳下。

她往自己的靴子上,缀了些轻灵法力,一步一步地点踏着脚下的轻风流云,从云间轻坠下来。

悄无声息间,就落到了三元楼门前。

看了看眼前的酒楼,她一边往里走,一边缓慢解开了身上的隐身术。

等她找到王麟,并走到他身前时,身上的隐身术恰好彻底散去。

看着眼前这一片的杯盘狼藉,苏半夏眉头一皱,也不说话,抬脚便绕过了桌上的两个俏丽女伎。

不等这作陪的歌姬和舞娘发问,苏半夏直接闪身走到王麟背后,手掌凝起法力,朝着这醉倒趴睡的师叔拍去。

原本醉倒酣睡的王麟,双眼勐然一睁。

脑中飞出一本《草上飞》,但他全然不管,右手小指立刻凝出一道剑气,正是六脉神剑中最为轻灵迅速的少冲刺剑。

左手拂过胸前被酒液打湿的衣衫,攥出一道生死符。

双手眼看就要向后打去,击退这未知之敌。

苏半夏看王麟突然转醒,似有防备之意,立刻向后一跳,出声喊道:

“师叔,是我!”

王麟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转身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是苏师侄来找自己。

起身相迎,双手则背在身后,悄然收回了六脉神剑和生死符内的阴阳灵气,将其捂在手中,化作了一滩水液。

第五十章 屠门 王麟定了定神,从酒醉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收敛起暴涨到半径十米的神识之力,他翻了翻脑海中的《草上飞》,语速缓慢地和苏半夏说道:

“师侄你怎么来了,是陈听寒师兄那边有消息了吗?你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再吃点?”

苏半夏也不答话,静静在一丈之外,屏气敛息,站定不动。

她屈指弹出一股灵气,将师叔身上的酒渍饭味都擦去后,才快步走上前来,近身拜礼道:

“师叔,是宗门有要事,副掌门下令派我急召您回山,纯阳钟三响,我们要在一刻之内赶回主峰正殿,旁听门派的重要事宜。”

王麟见她神色肃穆,直接挥散了两名艺伎,提上打包好的菜肴,跟着苏半夏快步走出了酒楼。

就在苏半夏打算带着王麟寻处小巷,在其中带着他一同隐身,然后跳至房顶,让灵鹤来接他们之时,街上突然跑来一道慌慌张张的身影。

他向着三元楼急跑而来,双目无神乱转。

只在看见酒楼门前的王麟时,眼神才瞬间一亮,哭也似得吼道:“真君救命!”

苏半夏见这人口呼真君,直直奔着他们二人跪倒扑来,皱眉拉着王麟避让开来,不敢受此一拜。

真君?

整个纯阳宫中,能当得起这般名号的,也只不过掌门一人而已。

苏半夏侧身避开,错过了这一拜,不敢受此名号。

王麟也被人跪烦了。

自从抽出生死符后,他时不时就要受人跪拜。

如今只要见到别人屈膝,他就会感到心烦眼厌。

没管师侄的拉扯,王麟上前一步,将丁三的身子扶起,向他询问起发生了何事。

丁三一向胆小,但此刻却一丝胆怯都没有,嚎哭大喊着:“死了,都死了,府衙里都被屠杀干净了,那恶徒刻意留了我一命,让我来找打了虎的吕真君您,说杀虎一仇,他日后必报......”

丁三抽抽泣泣,哽咽了几声后,才又接着说道:

“我们这群衙役,各个都是一身的大小毛病,但往日也都是尽职尽责,视彼此为同袍兄弟,小人我虽是个捕快,但生性胆小,要不是往日里有兄弟们帮衬照应,替我挡刀,处处帮我,我早就被歹人所伤,落得残废,饿死街头。

“吕爷爷,那恶徒杀人如麻,小人也不求您犯险替大伙儿报仇,只求您看在之前与大伙儿相识一场的份上,费心掐指算算那人的来历底细,给我丁三指条明路,让我有机会能寻得仇敌,为兄弟们报仇!

王麟大惊,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苏半夏虽不明前因后果,但听完丁三的话之后,转瞬就明白了此事的轻重缓急。

日头渐移,苏半夏眼见时间紧迫,宗门限定的一刻时限已经过去了不少,她又用力拽了拽王麟的衣角,对其皱眉摇头,示意小师叔抓紧时间,不可再耽搁了。

王麟没有理会她,脸上原本嘻笑迷醉的神色,渐渐变得沉默。

屠门。

府衙众人全死。

数十条人命,横尸当场。

那些他还记得容貌音言的人,刚刚相识一场的那些人,不久前还热情地给他指路说笑的那些人,他从李春手中救下的那些人......

死了。

不知是酒气,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蹭地一下子从王麟心中蹿起。

“你别急,慢慢说清楚,府衙里还有没有重伤待救的活人?把我离开之后发生的事,从头到尾都说一遍,一丝一毫也别遗漏。”

王麟回头对苏半夏笑笑,让她松开了拽着自己衣角的手,然后又轻声和丁三问道。

丁三面色惨白,抿着嘴堵住自己嗓子里的呜咽声,闭眼堵着眼眶里流下的泪,狠命地摇着自己的头,摇了一遍又一遍......

果真是屠门,除送信的丁三外,一条人命也没留下!

事已发生,此时再也无法挽回,苏半夏见王麟还想再管,终于是忍不住了,急忙催促道:

“师叔,不能再拖了,凶手已逃,再追下去也无济于事,还是速速回山,事关你我将来成道之机,绝不能错过。这事之后请门中长老出手测算就好,早晚能找出此獠的踪迹,他跑不了的。”

那人已经带着财货跑了,还是之后再追,反正能请门内长老推演,山脚下的大事,长老不会不管。

苏半夏顾不得那么许多,强行拉着二人到了小巷之中,心中快要急坏了。

一刻钟的时间,抛去返回山门的路程所需,剩下的时间已是寥寥无几。

王麟也不说话,低头想了想后,却又向苏半夏问起了别的事情:“陈听寒师兄,在门内的地位很高吗?”

“陈师叔是本门道子,天下第一天骄,在门内的地位仅次于掌门,要略微高于诸位长老,和副掌门相当。”

苏半夏施出隐身术,遮掩着她那略显难看的急躁脸色,语气不快地向王麟说道。

王麟点点头,和她解释道:“那便是了,陈师兄之前就去找门内长老测算过此事,但到现在也未有音讯传回,门内长老应当是不会再管此事了。”

苏半夏不知道此事还有这么一层,心中大感诧异。

山下死了数十条人命,他们这些修行者不仅无能为力,心里还想着赶快回山争取机缘的利己私欲。

苏半夏就是再无情,此刻当着丁三的面,也自觉无颜相对,半分说不出自己等人是因为涉及前程机缘,所以要对此惨桉置若罔闻,无暇他顾,要眼睁睁放任凶手逃走,自己回山追求长生的推托之词来。

她此时也张不开嘴让王麟放弃追寻,只能委婉劝道:

“纯阳钟百年未曾响动,副掌门亲自命我来接您回山,且不说那能惊动我门道器,修界数百年难寻,事关你我一生的成道机缘,单就说这违背副掌门之令一事......您可要想好了!”

王麟沉着的脸忽然笑开,指着丁三,问道:

“你说,他区区一个凡人,却要去找那屠了府衙上下的凶人报仇,他怕不怕?”

丁三因为亲眼看到了屠门惨状,直到现在浑身还因恐惧而颤抖,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但苏半夏隐身至他身前,看着他那充斥着怒火和死意的双眼,却怎么也瞧不出个怕字。

王麟拉起丁三,转身走出巷尾,对着身后无影无踪的苏半夏说道:

“我回山后,那李甫阁还能弄死我不成?他都不怕,那我自然也不怕。”

随后又朝背后的苏半夏挥了挥手,让其快些回去,别耽误了正事,因为他而受到什么责罚。

自己却头也不回,跟着丁三向府衙走去。

苏半夏又急又羞,想了半天,咬牙一跺脚,跳到鹤背之前,将身上的五阴法宝袋扔给了王麟。

然后一边向山门飞去,一边用灵气收束着音波,在王麟耳边念了一段最基本的操控法诀。

鹤影飞入云中,苏半夏的传音距离也到了极限,最后只气呼呼地丢下了一句狠话:

“师叔你绝对绝对,不可以往里面收什么乱七八糟的污秽脏污!一定一定不能弄脏损坏丢失!”

第五十一章 伪装 真要说起来,王麟如此行事,也不全是为了替那些死者讨个公道。

就和之前苏半夏碍于颜面,在巷子中没能说出口的那些话一样。

这事儿,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和那些人,不过仅仅是数面之缘。

几个不熟的路人罢了,死就死了,山上一堆的元婴化神,都不愿管他们死活,他又何必强出这个头?

平白误了机缘,驳了副掌门的脸面,与李甫阁交恶。

理是这么个理,无论放到谁身上,都很适用。

但唯独放在王麟身上,便失了效。

偏偏他就是个不需要资源,不需要成道的。

自己只要吃喝上个十几二十年,天下哪去不得?

就算这是个战力爆表的超高魔仙侠世界,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去了一次三元楼,他也算明白了。

和舞娘歌姬打牌时,他顶着晕呼呼的醉意,在脑内列了一个又一个的计算式,估算着天天住在三元楼,十年后的自己力量水平。

不算神识、灵气和功法,单单只说身体膂力。

以吨为单位,他最终大致得出了一个十的几百次方,这种可怕数量级的结果。

前世地球所在的宇宙中,一切可观测部分的质量总和,也不过就是在十的五十个次方上下。

面对这夸张的数字,王麟内心倒也没怎么膨胀。

毕竟这只是最理想状态下,没有瓶颈制约,能力不存在上限的最好结果。

只要这能力有所制约,估算的数字再大,也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但总归,面对这一串充满着无限可能的数字,他的心态还是发生了变化。

驳了李甫阁的脸面也就驳了,之前又不是没看过他的笑话。

反正两人彼此已经相厌,如今管那么多干嘛?

错过机缘就错过了,他本来也没打算要什么资源。

除非那些珍贵的仙丹宝药,都是些鸡鸭鱼肉螃蟹口味的,还含有大量的酒精成分。

不然就算白送给他,也没什么大用,不如一口酸饼子。

修仙嘛,开心最重要了。

他管这事,只有两成是为了公道而追凶。

剩下的八成,一半是觉得事有蹊跷,不能再坐以待毙,需要尽快处理好首尾,免得以后再横生枝节,酝酿出更大的麻烦。

另一半,纯粹就是看李甫阁不爽,心中因为纯阳宫此次不管不顾,无视了城中数十条人命,而产生的逆反小情绪。

石知乐在之前带他种田的时候,也偶尔锐评过他眼中的那些仙贼老狗们,让他要多多思虑他人,牢记不可学作禽兽那般,只存修己图强之心。

之前马匪一事,也让他明白了这些修士是知晓山下的事,且有义务对此负责的。

怎么这回就一个个成了瞎子,聋子?

王麟一路拽着丁三,飞在屋檐之上,朝着府衙纵跃而去。

趁着赶路的时间,丁三也说清楚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李姓师兄妹二人听了王麟的话后,回转到府衙。

随后作证,帮着厘清了李春手下那些锦袍弟子的罪责,担保了许多受李春胁迫,本性良善,从未自行做过恶事的同门。

知府闻言,将这些人认定为胁从之犯,免了他们绝大部分的罪责。

然后李水沁和李木盛挑头,带着这一众无辜的同门,以赔偿和继承的名义,提议将李春手下的财物一分为三。

三分之二上交给了府衙充公,三分之一由他们这些无罪的弟子平分。

知府大喜,有了羽化老仙弟子的背书,他这公款也收得毫无后顾之忧。

就在众人皆大欢喜,要将李春缉拿下狱,择日问斩之时,府衙的大门又被人给撞烂了。

一个凶恶大汉,见人就杀,见财物就抢,自称虎主,来替自己的爱宠报仇。

只有李氏师兄妹二人能和其交手,却马上就败下阵。众人不是中毒才解,就是身带镣铐枷锁,被杀了个干净。

先是李姓师兄妹被杀,然后便是军守和知府等大官被屠,衙役紧跟其后。

最后这人逼问了一番李春等人,得知了杀害自己虎兽的人,是一个叫做吕青空的修道之人后。

他又弄醒了被杀戮场面吓昏在地的丁三,让他来找王麟报信。

丁三醒来后,眼见这一片人头滚滚的惨状,竟也胆气丛生,想要和对方拼命。

但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将府衙洗劫一空,拿着一大袋的包裹,纵身离去。

听完了丁三的这一番讲述,王麟不动声色,体内灵气暗暗流转。

一直来到府衙门前,他才出声问道:

“丁三啊,你可曾看清了对方的衣着样貌、所持兵器和武功路数?”

丁三颤颤巍巍,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一样,想了一会儿才说:

“那人好像,身穿褐衣,黑脸短须,手拿长锤,见一个人便砸死一个。”

王麟听言,也只笑笑,不再做声,随后便迈进满身血腥味的府衙之中。

府衙之内人头满地,断肢残躯到处都是。

血色溅满了院落。

除了地上的那颗铜球之外,再无其它财货珠宝,金银钞票的踪迹。

王麟运起神识,缓慢地探查起了此地。

他之前不过在村口打了几局牌,神识半径就涨到了一米。

在三元楼一番花销赌乐歌舞之下,如今神识已有十米之远。

他之前慢慢熟悉起来的神识视角,因为现在暴涨的半径,延迟又重新高了起来。

王麟皱眉看着眼前的满地血腥,等着神识完全扫过府衙之内。

过了十几息后,他重新站回府衙门前。

在神识探查的之下,他查清了状况,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门前和院中,都有一道只进未出,十分宽大沉重的显眼脚印。

他转身合上了府衙大门,嘴里都囔着:“如此血腥,还是别敞开大门了,咱俩在这里慢慢搜寻线索,免得吓坏了过路的百姓。”

然后又回头看着站在院内的丁三,笑问: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被吓昏过去的呢?”

“我......那李少侠和李女侠被杀之时,小人就昏了过去,许是因为倒地得早,这才在那恶徒手中捡了条命。”

说完以后,这丁三又是低头懊恼,又是死死握拳,一副恨自己不争气的后悔之样。

“哦,一开始你就昏过去了啊,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后面众人死伤的顺序?还能清楚地说出是军守和知府等大官先被屠,衙役紧跟其后,最后才是李春等人身死?”

“这......这都是我醒来之后,那恶徒说给我的,应当是为了吓唬我,怕我不去替他办事,先前忘和真君说了,也许这顺序是那人刻意误导,随口胡编也说不定......”

“怎么又是真君?这词儿可只有军守叫,你和其它人一直都是叫我道长的,哎~”

王麟也不深究这声称呼,只是摇摇头,摘下酒葫喝了一口,又轻问道:

“你,害怕毒吗?”

一道白寒之光从王麟手中闪过,向着丁三打去。

丁三一惊,跳步躲过这冰,大汗淋漓地回道:

“真......道长说笑了,小人肉体凡胎,怎么会不怕毒啊?”

“丁三就不怕,他吃过我给的祛毒丹。

“行了,你也别装了,丁三不懂生死符,我用这招伤李春的时候,他打水去了,根本不知道这是用来伤人的毒招。

“你啊,学也学不像,就敢来我身边玩伪装?丁三说话可不光是停停顿顿,还要有结结巴巴才对。”

第五十二章 铁盾 这人眼见装不下去,只好收起脸上的怯懦模样,浑身筋骨噼里啪啦乱响,嘴上不停,用时男时女,诡异混杂的声线问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怀疑,觉得我不是丁三的?”

王麟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两眼瞅准时机,王麟直接将手中藏好的数枚生死符砸了出去。

话也不答,根本不给他恢复身形的喘息之机。

休~休~休~

几道寒光破空,向被对方用一把突然出现的铁盾,给悉数挡下。

几枚生死符打在厚盾之上,叮叮当当响了几声。

随后,此人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须臾便将铁盾收了起来,在身前消失不见。

储物法器?

还是一件可大可小的盾牌法宝?

王麟欺身前冲,心中猜测着对方的手段。

那人也没想到王麟会一言不合直接动手,竟连扩骨复原的时间都没给他。

他拖着一身畸形怪状,筋肉骨骼全部错位的奇异躯体,向王麟大喊:

“且慢,听那女子所言,你也身有要事,急需赶回宗门,我们何不就此收手?

“我原本打算伪装身形,来查探你的底细,暗中偷袭于你,以报我二虎之仇,

“但此计如今已被你识破了,我也得了这许多金银珠宝,定不会再来寻衅滋事,此番所获也足够弥补虎兽的损失,我绝不会再来招惹你,你既与他们无亲无故,不妨就此打住吧!”

这怪人见到王麟奔来的速度惊人,刚刚那些暗器更是势如劲弩,打在盾牌之上,震力奇大,险些让他拿不住盾牌,脱手而出。

心中不愿再招惹王麟,赶忙出言晓清利害,不求说退对方,只希望能给自己换来些变回原身的时间,来恢复实力。

王麟眼里全是血流滚滚,尸横遍地的惨状,哪还愿听他这废话?

也不出剑,直接一顿拳脚就打了上去。

但这怪人身形诡异,全身好似橡皮泥一般。

拳头朝他头上打去,他的脖颈便缩短三分,错开拳锋。

手肘向他胸前轰去,他的胸腔就塌陷凹下,让肘击落了空处,划过其身。

即使用脚向其拦腰踢去,他的腰椎也能宛如火柴人一般,直直挺起,向后折成一个锐角。

这怪人身形扭曲,但嘴中话却不停,无论身体折成何样,嗓中都能发出百变莫测之音,劝说着王麟收手。

但他越是这般变化身形,王麟就越是不肯饶过他。

若是错过了今日之机,日后这人易容改形,变幻音色,他可就再也找不到此人了。

门中擅推算的长老靠不上,如今只能靠他自己,来将此人擒下!

眼见拳脚无用,王麟也不再试,锵地拔出法剑,大开大合地向其挥舞斩去。

之前陈听寒提点过他,说剑不可用蛮力死劲。

王麟从善如流,也不想着一剑制敌,只管将法剑挥舞开来,影影绰绰划过气空。

这一番胡噼乱舞之下,竟也弄出了一番剑网锋罗的声势。

怪人眼见王麟拔剑便斩,是铁了心要下杀手,便也不再让。

身形向后微退几步,他双手立于胸前,从这一无所有的空气之中,勐地抽出了一面大盾,立在剑锋之前。

王麟已经弄断过一次宗门法剑,知道这剑只是用来辅助修炼剑修功法的,不能硬抗硬打。

他这两天来,每次喝酒之时,体内灵气都会分出几道,流向腰间法剑,一缕一缕地转换成更锐利的剑修法力。

王麟完全是把它当成了帮自己提炼精纯法力的自动机器,心中不忍再让其有所损伤。

见有大盾阻挡,当即便收回了法剑。

这几番交战下来,都以无果而终。

这怪人的战斗经验丰富,王麟处处都被其所克制。

在三院楼前,王麟就用神识扫过他身,也没发现有什么灵气的踪迹。

这怪人只有每次用力出手之时,肌体血肉中才会出现一道驳杂不堪的气血内劲,增幅其身。

这股气血内劲虽然登不得台面,绝算不得修士练气之流,就连王麟的纯肉体力量都比之不及,却也被此人结合着各种手段和丰富经验,拦下了之前的一切攻势。

这怪人见攻势一缓,当即大喜。

他躲在盾后,浑身的噼里啪啦声又重新响个不停,立时便恢复了原本的壮汉之形。

壮汉哈哈大笑,现出了腰大十围,燕颔虎须,浑身筋突,身高九尺的藏昂之身。

原本如小墙一般,能完全遮掩住一个成人身形的大盾,此时也变成了他手中的趁手战盾,架在右手,刚好配得上他这雄壮躯干。

壮汉右手立盾,左手又抽出一柄八菱晨星锤。

这锤,头大如盆,菱上刺如星芒,上面血迹淋落,让人一看便觉杀气可怖,遍体生寒。

战锤在手,身形具复,这人顿时变得猖狂无比,冷声对王麟嘲讽道:

“我原以为你有法力在身,实力超凡,足可碾压于我,却没想到是如同那羽化老仙一般,不过会几手耍火弄冰的唬人把戏,用些毒药小伎罢了。

“那李春已经将你底细悉数告知于我,你那宝剑和冰寒毒招,都被我这大盾所克,既然你不是练气修士,那便乖乖受死吧!”

形势逆转直下,这壮汉呼喝大叫,顶着盾牌便朝着王麟勐撞而去,左手刺锤嗡嗡砸下!

之前神识探查之下,王麟已知对方身无修为。

如今又一番试探之下,再次确定了对方实力只此而已,也不会是隐藏修为的邪修魔头,也就抽出伸入怀中的左手,松开了手中捏着的金光符。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攻势,王麟也没用六脉神剑,担心自己连人带盾,直接将对方砍碎。

身上灵气慢慢流动,附着在了右肩右臂之上。

王麟穿越至今,都没练过任何功法。

一身灵气全是喝酒所得,也不知道如何运用。

他只要不用那些书册中的金系武学,自行操控灵气运转时,就变得十分滞涩不畅。

他仅会的一招,也不过就是能把灵气附到身体某处,暂时一下增幅某处部位的机能。

全力运转之下,也不过只能覆盖于两三处部位,无法照应全身。

眼见巨盾袭来,他侧身而立,用右侧身子对着铁盾,便是狠狠一撞。

第五十三章 血溅府衙 血肉之躯和铁盾相碰,却发出了金石撞击的彭然巨响。

借着肩膀手臂的灵力加持,王麟吃下这一撞后,又谨慎地慢慢往前一顶,便把对方撞得向后飞了一小段,退了三四个大步。

王麟没有追击,用左手捏了捏右臂肩膀,晃动了几下肩关节,手肘、腋窝、肩胛骨顿时爆出一阵卡卡骨响。

他被这么一撞,只觉浑身轻松畅快了不少,松骨开背一般,肌肉都酥麻了几分。

原先尚存的几分酒气醉意,也在这一撞之下消散开来,整个人彷佛又能喝下一斤多的酒水。

王麟心下大喜,抬眼瞧了瞧对面的壮汉,看其没有逃跑的迹象,便解下酒葫来,吨吨吨地喝起了葫中刚刚打满了的碧光美酒。

早喝便能早醉。

醉得越早,醒得也就越早,自然也就能更早地喝下一顿酒了。

王麟精神一震,算算时间,等这几口酒喝完,下午和凌晨酒醒之时就又能喝上两回,今天就平白多了一顿酒的灵气量,

却说那虎主壮汉,被盾上传来的磅礴大力所伤,半个身子都已震麻,失去了知觉。

胸腔憋闷异常,如同受了一记重击。

肺部更是辣得难受,和被道道利剑划过一般,哽在心口。

他体内的那些内劲,早在与王麟接触的一刹那间,便被灵气所摧,打散成了气血,重新回了经脉肌体之内。

就连铁盾,都悍不过对方的骨肉,被那肩膀手肘砸出两个小坑,深凹进去。

壮汉喉头耸动,咽下了胸中因激荡而喷出的一口暗血,心中大奇:

——好浑厚恐怖的内力,这是千年内力?不,不对,这神异精妙,绝不是内力所能比拟,这是练气修士的法力!

他没想到,对方竟不是没有法力,而是之前一直在耍他寻乐,刻意没用法力而已。

但这自称虎主的壮汉,也不打算逃命避让。

他虽然惊讶这传说中的法力,比其他人口中的威势更盛三分,远超自己想象。

但见王麟不仅手扶右膀,滞涩地转动着肩臂,好似受伤一般。

而后更是急得喝起了伤药,都顾不得追击重伤的自己,心下已认定这道人也受了极重的内伤。

顿时心中凶性骤起,打算冒险一搏,看看用这条命能不能拼出个练气功法的机缘来。

于是他强忍伤痛,面上装作无事的澹然之色,开始出言蛊惑,用起了激诈之法:

“你这乡野村道,之前还以为你那宗门是何等奢遮气象,却也不过如那羽化门一般,鄙陋粗浅,明明有一身远超内力的法力,却无甚术法修为,空有宝山而不知取,一身本事连万分之一都没用出来。”

见王麟不搭理自己,只顾喝着那疗伤药水,他便又换了套激将的说辞。

一边暗中运力疗伤,一边加倍嘲讽起王麟的道门师承,急切地想要激怒王麟,逼其先出手,给自己赢下先机:

“真不愧是牛鼻子,又蠢又莽,久闻道门传承有序,今日一见果不虚传!你那大牛鼻师父,收你做了小牛鼻,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又把自己那大蠢牛的神髓毫无保留地传了给你,不然何以教得你如那小蠢牛一般,疯也似得使力?”

垃圾话不停,他甚至还用刻意运功捏了一副不男不女的鸭嗓,用这不堪入耳、尖锐薄凉、呕哑嘲哳的恶心音色,刺激着对方。

心中满是想着,等王麟忍伤出手之时,便用自己的刺锤朝他的右侧身子打去,一举了结对方。

想那小道士不过些许法力在身,料来定吃不住他这一记锤砸。

任这虎主前面说得再多,王麟也只当在观赏小丑演戏,拿其当做下酒左料。

但他后面越说越过,好死不死地在言辞之中带上了石知乐,让王麟再也喝不下这口酒了,瞬间了无兴致。

体内原本大量增长的灵气,也骤然一顿,随着扫了的酒兴,一同减落了下来。

即使再有酒液入喉,也失了大半的效用。

这碧光美酒,变得甚至不及村口几文钱一两的酸黄酒。

等到虎主嘲讽完之后,王麟定定收起酒葫,心疼着刚刚咽下的那一大口废酒。

这碧光酒金贵,这般平白就浪费了他四两银子!

相比下山之前,他这一身力量几乎倍增,灵气也多了近半。

在之前的几下打斗之中,他感受着这一身暴涨的能力慢慢又重新被自己所掌握,不由叹息一声,说道:

“之前我一直担心自己控制不好力气,怕一拳打死了你,没了查清底细,逼出口供的机会,如今我也适应的差不多了,既然你这么急着投胎,那便就此死来吧!”

瞬间一道残影闪过,虎主什么都没看清,只觉周身四处狂风大起,脸前涌来一股浩然巨浪。

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察觉不到,眼睛都被狂风吹得朦胧眯起。

细细的眼缝之中,隐约看到四道银霜白光亮起。

随后便感觉不到了自身手脚的存在。

只剩一颗大头惊慌地四处张望,挣扎之余也无法抵抗重力的牵引,躯干拽着头颅一同缓缓坠在地上,像是一块死肉。

“来吧,说说你的底细,再说说你是怎么把那两头老虎带到太恒山下的,拿取收回盾牌锤兵时,又是用了什么储物法器?”

王麟站在满是尸首的府衙内,轻轻对着这具唯一还能喘气的尸体问道。

看着满院因此人而死,生前受尽虐杀苦痛的府衙众人,王麟也没多少质问愤怒之言要说。

只是一张一张地,在手里捏出八张生死符,轻轻地放在这具粗棍之上,摆满了他仅存的全身上下。

让其用仅剩的躯干和头颅,慢慢温热这些冰片,化开其中的符力。

但让王麟意想不到的是,还没等生死符化开,这壮汉就因断肢之痛,而嘶吼了起来。

一不小心,就将王麟放在他嘴上的一枚生死符,给吞进了肚里。

还不等这深入腑脏的生死符发挥效力,他居然就眼睛一瞪,眼神如指一般,在空中胡乱地点划了几下,全身突然变得毫无动静,如同死了一样。

王麟一开始还以为肚中的生死符效力过强,将他逼昏了过去。

但给他服下了一颗止血丹,四肢断处结起血茧后,仍是没有转醒的迹象。

壮汉呼吸平稳,但却迟迟不醒,只如同植物人一样,再也没了反应。

这是王麟第一次遇到生死符失效的情况,心中疑惑不止,却也没了办法对付他。

无奈之下,只能将他收进苏半夏给他的五阴袋中。

将其与给石知乐打包的饭菜,一同安置在袋中,

提起些许灵气,按着苏师侄走前所说的口诀默念,他刻意收束了袋中吞噬血肉的阴煞毒力,让这尸首的血肉得以保存,没有被这五阴袋吞噬殆尽。

他身形微动,用这恶徒的断肢当笔,蘸着满地的血液,在府衙大门上简明扼要地写出了事件的经过。

最后的落款处,则留下了报仇杀贼者吕蛮牛,八个大字。

随后,便用新抽到的《草上飞》轻功,出城往茅屋赶去,打算先去找师父问问,商量如何处理这具尸首。

第五十四章 你,已无资格 太恒山,纯阳主殿前。

诸峰弟子都汇集于此,聚于殿前。

云层中不时闪过各色剑光,众多长老和二代弟子也都坐于云端,静等殿前议事。

李甫阁坐于主殿之内,周身法力流转,道韵气息弥漫铺散。

门前的弟子们不知所为何事,一时议论纷纷。

筑基期的弟子用神识交流着,练气期的弟子则用法力发声,逼音成线,彼此都无声无息地交头接耳了起来。

“诸位师兄师弟,今日到底是有何要事啊?居然惊动了门内这么多的长老,引得纯阳钟三响!”

“咱们宫中的这纯阳九钟,可有百来年没动过了吧?三响之下,这事可绝不容小觑。”

“那是自然,纯阳一动,必是有了足够让天下惊伏的大事。”

众人窃窃私语,慢慢谈起了些传闻中的上古之事。

有人说,晋阳城中有一则流传了许久的传说。

曾听闻数千年前,有一恶蛟乱世,引得纯阳钟鸣响过一声。

那万年恶蛟欲化龙,便将自身扛不住的雷劫之罚偏转泄下,导引至人间,弄得焦地千里,枯骨无数。

又有人说,他曾听闻门中师长闲谈,知晓到了一件引得纯阳钟双响的奇闻。

东海曾有一剑器异宝现世,光华冲天,腾空而舒,以应八方之气,震动修界,惊动无数大能高修。

传闻当时出手抢夺这枚剑器的,甚至不乏有真君级的巨头强者。

众人啧啧称奇,没想到即使是这种奇宝异象,也才不过激得纯阳钟双响,一时皆是浮想联翩,不知又是什么至强法宝出世,或是除魔灭邪的大场面将至。

正当众人讨论渐停,等待谜底揭晓之时,空中低低地飞来一白鹤,落于主殿之前。

一道俏丽身影翻将下来,执礼走入殿中。

只见殿中光华一盛,流光乱电肆起,满室生光,陡现生灭之机。

苏半夏见此之状,便明白这是副掌门看到师叔没来,明显一副心怀不快,隐有怒气之象。

当下也不敢多言,只轻语几声后,便低头施礼,倒步后退,悻悻走出了主殿。

门前一众三代弟子,看到苏半夏走出来后,主殿内仍是迟迟没有动静,不见副掌门前来主持讲话,一个个不由地都疑惑起来。

“怎么还不开始啊?不是都已经钟响半刻,人全到齐了么?”

“没呢,前几天新来了一批弟子,好像其中有一个还是大长老的亲收弟子,他还没来呢。”

“不是说李掌门让苏师妹去请他回山了吗?”

“对啊,这苏师姐早已回来,刚刚还入殿回禀过了,怎么还不见他人影?”

“没见着他,是苏师妹没寻到他?”

“刚刚我看苏师妹的唇语,好像这小师叔下山是其有些事务要处理,许是路上耽搁了吧......”

“这你也信?他一个新弟子,怎么第二天就跑下山去了?”

“入门第二天就有事?哪有这种道理,你没看到刚刚李掌门都动怒了吗,肯定是借口故意不来,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荒唐事情。”

“我听说,清晨山门处起过一场争斗,说不定就是这小师叔想偷偷熘下山去,结果不小心被副掌门给抓到,然后耿耿于怀,故意不回来,给副掌门脸色看呢。”

“他不回来就不回来呗,现在这叫什么事儿,怎么还要让咱们干干等这他一人呢?”

“哼,这小师叔的谱倒是摆得大,副掌门和一众长老都得陪着我们等他。”

下面的弟子们有的心浮气躁,眼见时日渐过,副掌门迟迟不出来,白白耽误着自己的练气修行,便把怨气都撒到了王麟头上。

他们又不敢当面说李甫阁的坏话,只能一边站着聚气运法,一边分出些微心神,和同门发泄着心中的不快。

前方闭目凝神的年长弟子们,听他们在后面胡言乱语,不免退出了清净无思、站卧皆可为修炼的入定状态,暗暗向后方发出些神识,呵斥道:

“你们怎地站在山门里,便可知晓山下事,也忒不腰疼了些?一干事务,自有掌门长老处置,何须你我操心?还不快快收心,抓住闲暇时机,好生修炼?”

“何师兄所言甚是,你们一个二个嘴里埋怨着久不开场,白白误了你等练气,心里却无一丝勤勉专心的念头,练气之余还要分出心神嚼这舌根,活该你们修为进境缓慢。”

“你们这哪里是在点评那小师叔的不是,分明是在抱怨门中长辈的怠慢!你们当天上殿中的掌门长老都瞧不见你们的喉舌吗?也不怕嚼烂了你们的舌根!”

纯阳宫到底是玄门正宗,门内的修士大多都是修道心性,数十个里都难出一个心性扭曲,做事极端的不良之人。

众人皆是闭目运功,只有不过数人在此用传音、神识念力饶舌腹诽,被入门更早的几位师兄师姐一顿教训,立刻讪讪低下头去,再不敢多言。

下面略有吵闹,但端坐在云上的众长老,却都神怡语静,没有妄言多辞,默默运转着法力,隔空支援着殿中的李甫阁。

能升任长老,资历够得上二代门徒的,都是元婴化神的千年修士。

数千年的阅历,不仅让他们波澜无惊,而且还凭着各自的见识眼力,已然在心底大致猜测出了之前钟响的具体所指。

他们一个个都明白了此次所为何来,纷纷运出法力,加持于殿中的须弥玉山之上。

李甫阁集众人之力,盘坐在殿中,缓慢祭炼着眼前这块脑袋大小的玉质山峦。

众人稳如泰山,彷佛开山采石一般,将法力化作斧钺剑锤,维持着对玉山的切凿分割。

玉山不过两掌大小,重量却与一座真正的名山大川似得,沉得惊人,通体碧光莹莹,气息如青天般深邃古朴,浩垠长存。

这小巧玲珑的玉山之内,彷佛封存着什么惊世大秘、绝世宝材。

即使一干元婴、化神的剑修之力加诸其上,山峰主体处却纹丝不动,被这百种凛然剑气划过,也只不过掉下来些许碎石浮末而已。

众多边角碎料落下,聚成流带星环,漂浮在玉山四周,更显得这玉山缥缈神秘,上合金刚之质,下应缥缈仙意。

李甫阁面色死沉,一边全力祭炼着眼前玉山,一边心中默默倒数着一刻的时间。

等到一刻之时已到,众人见副掌门瞬间起身,左手托着环浮玉山,走出大殿,开口道:

“纯阳钟已响一刻有余,除云游在外的三人,金丹期以下弟子仅缺一人未来,免去此人后续一应事宜的参与资格,令其回山后面壁思过,不可参与之后的门中大比。

“现在,我代掌门宣布要事,众弟子凝神静听!”

第五十五章 赐玉 李甫阁一开口,就是要将王麟从这件大事中隔除开来,罢免了他之后的一切参与资格。

殿前众弟子惊讶。

在众弟子身前,站在群首之位,一直闭目不言的陈听寒闻言,也是眉头一皱,抬眼看向浮于阶上的李甫阁。

不光是下面的一众弟子惊诧,端坐在云上的诸多长老也是面色惊疑,摸不准李甫阁是要做什么。

“从即日起,我派金丹期以下所有弟子,除违时不到者外,其余人等须勤勉修习,准备参加三月之后的宗门大比,按照名次分取玉玦。”

李甫阁左手前送,掌中托浮的玉山飘飞而出,悬于众弟子头顶。

玉山周围环绕的碎屑,皆是片片粒粒,但每当其远离玉山一厘之时,它们的体积便膨胀一分。

不时有碎玉小粒,在玉山四周起起浮浮。

当碎玉沉到下方,擦过众弟子头顶之时,就变为了一枚枚巴掌大小的残缺玉玦。

当玉玦绕着运行轨迹,向上浮回玉山身旁之时,就又变回了一颗颗细碎的玉砂颗粒,近乎微不可查。

众人抬头,望着顶上的那座袖珍玉山,心底却一个个震惊异常。

这哪是什么玉山,分明就是一座被人用大法力微缩成脑袋巴掌大小的真正巨山。

有些胆气比旁人稍小点的弟子,此时已是冷汗淋漓。

唯恐师长们一个不小心失手,让这与巨山重量无二差别的重物滑落下来,砸出一场惊天地震,压死了自己。

让众弟子见过此物之后,李甫阁便凌空收回了玉山,接着用法力打磨琢击,从山体上分割下更多的碎片来。

他指着大小不一的碎片,沉声说道:

“数万年前,众宗门合力修缮此方世界,在天上加了一座圆盖大阵,在地下修了一副方网地络,暗合天圆地方,将九天之气和日月星辰之力全数截流,调控好了地脉幽气,点清了诸多宝矿灵网。

“这玉玦,便是由绝天大阵所截流的九天之气和星力混杂,结合诸多外域精流、天外矿石......由多年自然沉淀之下,所凝聚而成。

“不仅是件防身护道的上佳法器胚子,更是关系到日后天门启封之时,尔等开天门,分润绝天大阵炼化诸物所得的灵气道韵的无上机缘。

“此玉山可分出玉玦一百零八枚,越是内层的玉玦,品质越是优良,共计有三等玉玦,各有三十六枚。”

说到此处,李甫阁略一停顿,扫了一眼殿前二百余名的练气、筑基弟子,又缓缓说道:

“数额不够,便按照我门旧规,将比试双方境界相加后除半,双方用中间修为比拼,最终以三月之后的大比名次为准,分此一百零八枚玉玦,”

李甫阁全部说完之后,便向云中的诸位长老点头示意,要和众长老一同运转法力,与诸弟子的神识魂魄相联系。

将大家的识海勾连相通,当着所有人的面,来拟出一份随机生成的大比名单,以示公平。

但还不等众人施法,云层中便传出了数道声音。

“事关本门弟子的未来大事,丢下一人始终不好,不如我们再等等大长老的弟子吧。”

门中数位与石知乐交好的长老,此刻赶忙出言,免得王麟错过了这可遇而不可求的大机缘。

李甫阁脸若冰霜,回道:“不可,纯阳钟响后,我已下令,一刻未至者,剥夺资格,诸位皆知,如今我代行掌门之权,此事已无可挽回,无需再提。”

一听此言,藏经长老和传功长老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见云中突然有一道紫电亮起,正是吕紫剑所控。

他担心自己说慢了,李甫阁会先一步施法,定下比试名单,所以急忙弄出些亮光,然后才放心地出声,用着声如洪雷的嗓音,以极慢的语速说道:

“不...不等,......也行,但在名单里...加...上,王麟的名字吧!”

李甫阁见是执法长老出面,也不愿卖他面子,冷言说道:

“不可,他人未至,你我如何凭空捏出一人,将他塞进名单之中?不在场之人,却要加入其中,已然失了公正之规,将他排到哪里都不能服众。”

随后又有女声响起,一位女性长老出面,想要为王麟求得一枚玉玦,语气低下,委婉知礼,言说只为大长老之徒,相求一枚三等玉玦,还请副掌门通融。

但也毫无作用,李甫阁直接皱眉喝道:

“事关重大,此物本就不够分配,总摄长老你掌管门中财物,最是应该公正不阿,此事你说出口来,实在对其他弟子不公,若是不想毁坏大长老门下名声,就不要再说此言了。”

众长老只能坐回高空,默然不语,各自分下法力,观看督察着副掌门制订随机名单的操作。

只见,李甫阁散出二百余道法力,分散在各弟子身上,然后就要运法随机配对之时,虚空中突然传来阵阵波动,止住了他的动作。

虚空张裂,从中探出一个鹤发老道的身影,浑身沾染着酒水果液,乐呵呵地从某处洞天福地小世界中赶回。

见到众人皆在,老道拍了拍李甫阁的肩膀,握住他的左手腕,从其手中接过了那座被其分磨半天,却不过切下十之一二,仍还有原来十之八九体积之多的玉山。

他清了清嗓,张开嘴呼得吸一口气,将一身酒气的全数吸入嘴中,咽下之后,才开口说道:

“王麟下山是有正事,此番赶不回来,也是应有之意,自然要给他留一个资格,那出门游历的三人也是,若赶得回来,便列入名单之中,若赶不回来,便留下三枚三等玉玦,分予他们,你们觉得老道我的这个安排,可还妥当?”

众人皆是低头施礼,无人敢张嘴反对。

话一说完,老道梁玄风将那口酒气从肚中一提,施施然打出个酒嗝来,喷在玉山之上。

顿时玉山如遭到了天崩地裂一般,遍体生出细纹,轰隆崩碎开来,裂成了一块一块规整小巧的玉片。

最中心的三十六块,神异非常,流光不息,道韵天成,被梁玄风捏出两枚来,化成两块巴掌大的玉玦。

然后又从外围,挑出三块暗澹的小玉玦,放置在殿中,留给云游之人。

副掌门李甫阁还欲再说,不能如此偏袒一人,抢走其他人的机缘之类的话,却直接被梁玄风一抬手,给挡了下来。

掌门笑道:“打虎是我让他和陈听寒去的,遇到别家门派的弃徒攻打府衙,这已经算是修界内部的事宜了,更别说还是打的自家山门下的城府。

“之后又有个虽然不算炼气修士,但实力也是远远超出了凡俗的恶徒,屠杀了数十人,灭了府衙,这种异人在我门庭之下大肆屠戮,岂能不管?”

殿下的苏半夏,顿时一喜,觉得自己那爱管闲事的小师叔终于是得了救,心中松了口气。

梁玄风哈哈笑道:

“不够便不够吧。老道我再去舍脸,问其他门派的好友讨来几枚,补上缺口便是。”

说完,也不管众人是否认同,一抬手,便引动虚空之力,伸手招来了远隔数十里的王麟,直接将身边最大的两枚玉玦,飞给了一脸茫然的王麟手中,笑道:

“大长老之徒王麟,剿虎、诛邪有功,赐一等玉玦两枚。”

第五十六章 赌约 莹光碧亮,两块玉牌飞到了王麟手中。

握在掌中温润细滑,其中吐露出丝丝精纯灵气,顺着手掌流向丹田。

王麟仍是一头雾水,满脸茫然,也不知道自己手里的这两块玉牌是个什么东西。

眼下不好多问,只能在一众弟子羡艳的目光中,顶着副掌门的黑脸,向梁玄风拜谢。

王麟的事情处理完,接下来就是订立大比名单的事。

有梁玄风在此,也就不用李甫阁操办此事了。

梁掌门也不愿将对战名单弄得太麻烦,无声无息之间,飘然解除了之前李甫阁准备的一应法术勾连。

只见这位大掌门,既不运起任何法力,也不拿捏妙法道术。

只伸出两根指头来,直接将食指和拇指捏环成圈,放在口中抿嘴一吹,亮出了一声清脆的哨音。

众人细听,想要看看掌门要用出何等妙法。

但这道口哨上面一丝法力也无,只不过是一道普普通通,和村夫凡人嘴中别无二致的吹哨声罢了。

梁玄风气息悠长,一声口哨足足吹响了数十息。

哨声远波,惊起了一大群鸟兽,从后山飞来。

这些鸟兽形状怪异,只一目一翅,羽翼青中带红,两两一对,相互扶持而飞。

它们乱乱飞作一团,盘桓在众弟子头顶。

众人抬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群青羽红翅的比翼鸟。

这群比翼鸟分散开来,悬停于殿前,打量了一阵后,突然就忽飞至众弟子周围。

雌鸟青羽,雄鸟赤羽,每对比翼鸟夫妻都各选出一人,寻到其身边落下一根自己的羽毛。

王麟这里也不例外,有一根赤色羽毛缓缓落下,掉在他的面前。

梁玄风目光直直盯着这群羽翼鲜亮,活力十足的比翼鸟观赏,嘴上敷衍地说道:

“便以此定下比斗双方,尔等都把这羽毛收好,三个月后持同一对赤羽与青羽的两人,便上台比试,败者上交羽毛,结束一轮比试后,胜者再到副掌门处重新抽取羽毛,决定下一轮的对手。”

同一对比翼鸟之间互相勾连,雌羽毛和雄羽毛也有呼应,梁玄风特意唤来比翼鸟群,便是要用此法,决定出对战的双方。

让鸟来选人比斗,虽然十分公平,但也着实荒唐得很。

但也没谁敢说什么不是,各自拿起属于自己的羽毛。

李甫阁眼神幽幽,明明他之前出手勾连众人神识,是能够直接拟出完整清晰的对战名单,如今却被打乱了计划,还要负责后续羽毛的抽取和管理。

他凭空接手了一大堆的烂摊子,却也只能无奈接下。

李甫阁皱眉接下此事,扫了一眼殿前之地,便记下了在场所有人手中的羽毛气机。

在脑海中排清顺序之后,用法力在身前弄出一份光幕名单。

他微微运起一丝生机掌力,拍手打在其上,法力虚构出的光幕便炼假成真,由虚转实,化作了一大块石碑,飞立在殿前空地。

看着这详实清晰的名单列表,李甫阁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上前一步,指着碑文处王麟的名字,向掌门问道:

“此弟子的名字,仍在名单之中,这一件玉玦就是一次入得天门的机会,既然先前已经向他赐下了玉玦,到时他若是又进得前一百零八名内,便不再赏赐玉玦了吧,免得又挤占一个名额,误了其他弟子的前程。”

“为何不给?给,必须给!取胜便是取胜,若是连个彩头也无,还叫什么比试?这几块玉玦我自会问别的门派借来补上,不算在原来的一百零八块玉玦之中。”

梁玄风顿了顿,嘿嘿一笑,接着又对李甫阁说道:

“甫阁啊,要是你怜惜师兄我的这张老脸,那就拿出些价值相等的宝贝,干脆换个赏赐,也不用拿那玉玦了。

“反正这小子已经有了两块,拿些别的法器也是不错的。

“也不用多算,别管那什么开天门的机缘造化,只用和玉玦作为法器本身的价值相当就行,这样还能让老道少丢点脸皮,少向亲近门派讨要一块玉玦。”

李甫阁脸一黑,但也不愿丢了这个脸,

他想了想,略作为难,最后只能闷声说道:

“我这只空闲着一套剑丸,即便算上开天门的契机,也照样不次于一等玉玦的价值,但我看这王麟师侄,新入门内又不喜练功,专要跑下山去饮酒作乐,就怕他没这个本事进得前三十六,取得此物了。”

李甫阁身旁亮出一套七星剑丸,七枚一套,暗合北斗星象。

剑丸漂浮,摆成北斗之状。

李甫阁哼地一声,看向王麟说道:

“北斗七星,形似舀酒的斗柄,我看你恰巧也是嗜好饮酒,那便瞧瞧汝有没有本事,能拿得起这柄酒斗来舀酒喝了。”

他闻着王麟身上飘来的气味,又是重重一哼,带着衣袖挥手一扇,便要将他这一身的味道散去。

王麟身上满是酒气,饭味,混杂着刚刚沾染上的血腥气味,确实是不太好闻。

但李甫阁贵为化神境大能,这次随意的挥扇之下,却丝毫没有起到作用。

梁玄风引着刚刚打完酒嗝后,又重现浮现于周身的酒气,将王麟身前包裹了起来。

大酒气,遮盖着小酒气,便让李甫阁这一扇落了空处。

“哈哈哈,好好好,便定下这套宝贝了,师弟你可不准反悔啊!”

看着梁玄风话里话外,都是一副护着王麟的模样,李甫阁也不恼,澹然一笑,全等着看三个月后王麟因惫懒懈怠,被同门随意击败的模样。

以李甫阁三千年的道行来看,也是半点瞧不出王麟能入得前三十六的胜机。

王麟不过刚刚入门,即使对战的双方被拉到同一境界,彼此间的差距仍是巨大。

低境界被强行拉到高境界,只能算是勉强算是有了当前境界的法力,不仅自身积累的底蕴浅薄,其余各方面皆是落后于高阶修士。

对高境界的法力绝不会有多么熟悉,不是自己所练得来,难免运转不便。

高阶修士则不同,他们早就习惯了高境界的作战方式,修道时间也长,即使被压了境界,剩下的一身法力也还都是自身平日苦修所得,再是熟悉不过,照样能指使得运转如意。

梁玄风却很是自信,对那套剑丸越看越是满意,拍着王麟的肩膀,大笑道:

“难得咱们副掌门如此大气阔绰,这套剑丸确实不俗,我就全了这场赌约,代石师弟做了主,让这王麟师侄再退上一步。

“三个月后,他若没能进得了前三十六名,没拿到你这这套剑丸,即使入了那一百零八之列,也不得拿那二三品的玉玦了,全当放弃了得胜奖励。”

如今王麟头上戴着真传符箓,完全遮掩住了自身气机,让李甫阁看不出王麟如今的深浅。

但就凭着清晨之时的观察,王麟不过练气八层,炼体五层的水平,着实不足为虑,不可能登得上台面。

看着掌门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赌约立下,李甫阁神色稍缓,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五十七章 怎么又是羽化门 随后,两人又定下各项细碎具体的章程。

告清了众弟子规则流程之后,便让他们散去,结束了本次纯阳议事。

众弟子急着修炼,也不多留,不过多时便走了干净。

或是用着师授法器,或是使出些仙门身法,小遁术等,各自拿出手段来,回到了诸峰之上的住所。

王麟为数不多相识的几人,也都接连离去。

黑脸的莫聪、苏青月、吕青空、安千雪四人,被吕紫剑遁光一带,就回了林溪峰。

苏半夏本想留下和王麟一同离去,顺便取回自己的五阴袋法器。

但等到人群散去后,她发现王麟却还被两位掌门裹挟着,根本不能抽身离去。

索性也就不再多等,悄悄对起了口型,和王麟比划道:

“明日,上午,藏经阁,法器。”

然后也就乘着白鹤飞走了。

除了殿门口的王麟,与正副掌门之外,就只留下了陈听寒一人。

见已无闲人在场,梁玄风和李甫阁忽然望向彼此,二人互相对了一个眼神。

然后心照不宣地,一同拦下了仍是搞不清楚情况,不想自己一人攀山爬上林溪峰,也想跟着众人一同离去,蹭个飞行法器的王麟。

两位掌门将手搭在王麟肩头,朝天边大喝道:

“观星长老何在?!”

从纯阳宫观星台飞出一道星光,伴随着一声慵懒无力的回应,一齐降落于殿前:

“观星长老在此,见过二位掌门,见过道子~”

两个掌门也不理他,将王麟推至身前,让他讲述起了这半日来,山下的经历细节。

王麟隐去三元楼内的吃喝玩乐之举,将打虎和两次进入府衙内的事情细细讲来。

在场四人,听他讲完之后,全都皱起眉头。

陈听寒将目光放在了观星长老身上,问道:

“观星长老,全门只有两位掌门和您擅长推演测算,又因您的习练大衍筮法,卜算最是精妙,有着辅助监察领地内的动向之责,李掌门拿到玉山后,就开始全力祭炼,无暇他顾,梁掌门更是带着大长老去了另外一方小世界,弟子敢问,您是如何眼睁睁看着山下数十条人命惨桉发生的呢?”

陈听寒冷声质问着观星长老。

他之前去观星台找过观星长老,询问山下之事,却遭到了百般推脱。

想来那个时候,这长老就已经知道了山下的惨桉,却秘而不宣,打发走了陈听寒。

李甫阁也是微微动怒,盯着观星长老。

他自知能力有限,祭炼那须弥玉山时肯定无暇他顾,早就知会了观星长老全权负责监察之责。

但没想到在自家眼皮子底下,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命桉,李甫阁瞬间觉得颜面尽失。

要是让其它宗门知道了,堂堂纯阳宫居然让一个羽化门的弃徒,和一个连炼气士都不是的武夫,就屠了山脚下的城中府衙,他李甫阁又该如何自处?

见众人皆是看向自己,观星长老也不再绕圈子,直言说出了自己的顾忌。

“好让几位知道,此番不仅涉及到上古仙器,而且明面上也不过只是件凡间仇杀,本就不在我们仙门的监管范围之内,此番只是为了躲避因果,免得平白给我纯阳惹上麻烦。

“至于府衙被屠一事,确实是我的过失。

“我观测推演之时,只监察了涉及身有法力的修士,以及天灾兵祸,并没有顾及这种民间仇杀,江湖纷争的事端。

“却没想到,竟有人能以不曾练气的凡骨俗身,用粗浅的打熬身体、增长气血的方法,弄出了一股似是而非的气血劲力,超出了凡间武力的极限。

“我测查凶吉之时,也就漏下了他,道子前来寻我推演,等我再知晓此事时,已是尘埃落定,无力回天了。”

王麟见他一副只求躲避因果,不愿多管祸事的畏畏缩缩之样,顿时也瞧之不起,暗暗为府衙众人的惨死而惋惜哀叹。

观星长老的话语最后,郑重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和结论:

“此事涉及到上古仙器,目前已与我门没了任何牵扯瓜葛,大长老的这位高徒,已经了断一切主要的因果,我不建议两位掌门再将此事追寻下去了。”

王麟见众人已经把话说开,便取出五阴袋,将那自称虎主的壮汉给放了出来。

四人见到这人棍模样,如植物般安静不懂的闭目壮汉,倒也没有惊奇。

就连一向苛刻严格的李甫阁,此时也没有多说什么。

四人都不觉得如王麟这般,用狠辣手段处置大凶大恶之人有什么不妥。

只是这断体拿出之后,引得李甫阁鼻翼微动,皱眉挥去了断肢上萦绕的血腥气味。

李甫阁心中只觉这般处置敌人的手法,未免太过粗糙难看,心底又是不免对王麟看轻看厌了一分。

之后,两个掌门不顾观星长老的劝告,执意要断清因果。

观星长老无数次用狂喷呕血和无数寿命,总结出这么一条卜算心得:

对于麻烦事,能不牵扯就不要牵扯。

若是实在避无可避,已经涉足其中,就绝不能犹豫,付出巨大代价也要算清此事,不能算得个稀里湖涂,掐头去尾的一二句谜语便算了事。

要是得上一二句谜语了事,那干脆还不如不算。

事已至此,观星长老只能尊掌门法旨,全力推演起了此事。

三人同时运起推算术法,对着残体活尸开始了合力推演。

陈听寒和王麟都插不上手,于是退至一旁。

三人也不贸然推演此人底细来源,免得被幕后之人所察觉,于是换了思路,测算起了和此事无关的仙修宗门。

他们定好目标,开始用着排除法,从世间各大宗门派别,挨个点过。

昆仑,世间最古仙地,底蕴深不可测,世间流传的上古仙器,多是出自于此,如今更是隐隐有当世第一仙门之盛势气象。

推演很顺利,其与此事无关,但不排除是其门内遮掩天机的法宝蒙蔽所致。

仙音门,世代与纯阳宫交好,创派老祖与纯阳吕祖是至交好友,弟子精锐稀少,宗门底细完全对纯阳宫放开,不设防备。

推演顺利,完全与此事无光,没有第二种可能。

蜀山派......

雷音寺......

............

几人点过当世几大鼎盛宗门,一无所获。

这倒也正常,这些顶级门派,谁家都有那么几件镇门神物,算算显露于外的信息还好,但要问算得多了,它们都断不会轻易让别人知晓自家深层的情报。

随后,三人又将世上其余的数千家小型宗门排除了个遍。

竟然还真有一家与此事有所联系的小门小派——羽化门。

三人暗暗记下,也不动神色,不多于王麟、陈听寒言语。

李甫阁直直一掌拍出,瞬间将这人拍成了一股干净清纯的灵气,分解开来。

地上瞬间出现满地器物,催火术法,黑光钢圈,金银珠宝,铜钱钞票

李甫阁将其一一收起,和王麟说:

“此间已无你事,下去吧,那些惨死之人,宗门会用这些银钱安顿其后事,分与他们的亲人。”

王麟称是,身形后退,正准备自己一路爬山攀回林溪峰时,梁玄风轻轻对他一拍。

他便又如之前那般,眼前一晃,什么感觉都没有,但整个人却已直接被挪移到了小院门前。

第五十八章 黑脸少年的奇妙人生 “所以说,这玩意儿不过就只是个龟壳罢了?”

王麟把玩着手上的两块方正如牌的玉玦,对着向他讲解玉玦作用的莫聪反问道。

两块玉玦在他灵气的灌输之下,产生了一阵变化。

两块牌形玉玦,一块化为碧白玉伞,一块化为了青色玉塔。

这九天之气所凝成的玉玦,不仅可以滋养法力,反哺出精纯灵气,在法力激发之下,还能变化为防御法器,化作玉伞玉塔之状,护持周身。

听到“龟壳”这一描述,黑脸少年先是一愣,而后无奈地点了点头,笑道:

“师叔您这比喻虽然有些古怪奇妙,但也倒是颇为贴切。

“传闻都说,进入天门之后,会遇到各种狂暴凶险的天外乱流。

“若是持着玉玦,依仗其与天外之气同根同源的特性,便可自身护得周全,确实如您所说,是个如同龟壳一般的防备物件。”

早上的日头越来越大,王麟担心这太阳晒得自己食欲不佳,随手撑开了手边的玉伞,遮盖住了自己和莫聪。

然后撤回玉塔内的法力,将恢复原形的玉玦放回内兜。

就这样,二人打着伞,一路上边走边聊,结伴下了林溪峰,一起朝着藏经阁走去。

自从昨日殿前,掌门宣布了三月后要举办大比的消息之后,原本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的藏经阁,突然就变得门庭若市,人满为患。

以往大家都不愿浪费时间,修习低阶的斗法之技,都想得是等突破到金丹之后,下山游历之前,再来练这斗法厮杀的手段。

宗门平时也用不着他们这些练气筑基的小修士们,不会让刚刚入门的他们就下山去执行斩妖除魔的任务。

对于一门术法来说,修炼时的境界越高,自然练得也就越快。

所以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提前浪费时间来辅修战斗术法,都只一心一意地提高着自身修为。

但如今金丹期以下的弟子们,都要面对三月后大比的激烈竞争,一下子全都涌来藏经阁,借阅翻看起了各种术法。

除了苏半夏和陈听寒之外,和王麟相熟的,也就只有林溪峰的几人。

吕青空不在山上,昨日早早地,就跑去了藏经阁,彻夜研读起了术法。

苏青月和安千雪则是不知怎么回事,竟丝毫没有要去学习些攻伐手段的想法,不凑这个热闹。

两女紧闭着院门,皆是独自在房中打坐修炼,凝神聚气。

能和王麟作伴的,只剩下了黑脸少年莫聪。

王麟昨天回峰之后,就看到了这莫聪师侄在院中忙碌。

他在院中的空地处开辟了一小片药田,捣鼓着开荒、种植药草的事。

王麟反正无所事事,想着明天才是归还五阴袋的日子,他也不急着去藏经阁,就耽搁了一天的时间,过去搭了把手。

用石知乐教得庄稼把式,帮着莫聪开出了一片小药园。

第二天,两人才一起结伴下山,步行前往藏经阁,打算看看有什么适合自己法门,可以拿来修炼。

王麟则是连练气的功法都没有,要去藏经阁内给自己挑一门根本大法,以供日后修炼。

莫聪沉默寡言,一路上都是王麟主动搭话,和他讨论着宗门的趣事。

聊着聊着,就谈起了莫聪的身世过往。

只听莫聪缓缓说来:

“我家贫苦,很小的时候我便成了孤儿,一人在外生活。

“一开始试过学文,在乡学打杂换来食宿,一边读书一边考取功名,但却屡试不中。

“后来乡学的先生看我没什么学文的天赋,但打杂时的腿脚还算灵便,便建议我去习武。

“但我在乡学的武场上学箭时,不小心射歪了一箭,正中当时前来巡检的武考官员的冠帽,就被赶了出去,再也无缘武考。

“后来长大了点,因为之前好歹学过几个月的武,便跟上了只商队,又跑去和人学着经商。

“结果运气不好,我加入商队之后,第一次掌柜的遇到了骗子,赔了不少钱。

“第二次跑商,遇到了伙强盗,商队损失赔了近半。

“第三次卖货,又遭遇了一批土匪,彻底赔了个精光,商队就此解散。

“于是我也就收了心,不再想着外出闯荡,将攒下的微薄积蓄换成粮食,安心寻了处荒地开垦,在山里种地。

“结果第一年遇上大旱,大二年碰到洪涝,第三年又遭遇了蝗灾,颗粒无收,彻底吃空了积蓄。

“不得已之下,只能跑到山下医馆,给人当起了学徒帮工,以换口饭吃。

“这次学医还算顺利,总算没有没有半途而废,横生波澜......”

说到此处,王麟都已经呆住了,彷佛想在听莫聪说着什么搞笑段子一样,曲折离奇得令人不敢置信。

看了看莫聪这黝黑的面容,王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脸黑,不由问道:

“然后便是在医馆安顿了下来,一直到被天骄榜选中,才来了纯阳宫中?”

但莫聪却摇摇头,笑着说道:

“之前遇到的先生、商队掌柜都是善人,却是没想到人心险恶,世间最凶险者,非厄运、非横祸、非天灾,而是人心。

“等我学医小有所成之后,才从往日的蛛丝马迹中发现,收留我的医者师父,居然是个歹人。

“他早年是江湖武林中的邪道高手,身受重伤之后,便改头换面,以医馆为幌子,招收当地的少年做学徒,用他早年偶尔得到的邪道魔方,要以我们为肉身大药,练成人丹服用。”

王麟越听越奇,但见莫聪不再说下去,便也没询问后面发生的事情。

倒是这学过医术、炼丹的经历,让他联系起来了莫聪之前弄药园、种草药的事情,心下了然,转移话题问道:

“师侄啊,昨日咱们一起弄出的那片药田可是不小,种下你平常所需的所有药材应该也是绰绰有余吧?不如帮师叔个忙,把旁边的空地也利用起来,种些瓜果蔬菜,平日也好拿来做个饭菜吃。”

自从昨天被掌门抓回山门后,王麟便彻底被禁了足。

李甫阁特意下了命令,让庆忌严守山门,不能再放他下山。

没了办法的王麟,只能省着些喝酒,找办法自己找食材做饭吃。

看到莫聪的这一番精彩经历,又会种地又会种药,便想要托其顺手再照顾些瓜果蔬菜,以应自己吃食。

说罢,王麟直接唤出那枚玉塔状的牌玦,塞到莫聪手中,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解决了吃饭的大事。

石知乐只教过他开地,却没教过他种菜。

要是让他自己去种,肯定是一片狼藉,用不了几日就全养死了,一口都吃不到嘴里。

第五十九章 修士,是不可以吃饭的 这玉玦对于王麟来说,多了也没任何用处,不如拿一块来送给这位看起来心地纯善,能帮他种菜的莫师侄。

莫聪哪敢收下如此重宝,连忙推辞谢让。

王麟摆摆手,随意地说道:

“咱们也别说什么师叔师侄这种差辈分的话了,这事对我来说真的十分重要,急需稳定供应的瓜果蔬菜,莫聪兄弟你就辛苦辛苦,收下这乌龟壳,帮我种些来吧?”

他说话时,语气虽然尚且带着几分询问之意,但手却不由分说,凭着远胜莫聪的速度与力量,直接把玉玦强塞到了莫聪怀里。

莫聪双手连摆,但却恍如虚设,他不过区区练气三层的修为,哪能躲开王麟这蛮横的大手。

玉玦刚一接触到莫聪的身前,顿时就散出隐隐光华。

莹点般的九天之力,混着精粹的日月星力一起,飞将而出,没入莫聪胸前。

王麟刚刚强塞之时,不小心碰触到了莫聪怀前所藏之物。

知道这是莫聪怀中的一件玉石材质的小瓶,在吸收着玉玦中的力量。

当即收回双手,撤回视线,不再注视那怀中之物所引起的动静,重新撑起玉伞,重新站回莫聪身侧,勾肩搭背道:

“莫聪兄弟,这玉玦与你有缘啊,就收下吧,别管这么多了,先去藏经阁挑完功法再说。”

见自己的小瓶对这玉玦起了反应,莫聪也就不再推托,坦然收下了玉玦,诚恳地谢过了王麟。

莫聪思绪急转,脑中虽然对王麟这毫无道理的赠礼,产生了警惕和提防之意,但也还是默默在心底记下这一恩情,准备日后再报。

等莫聪重新藏好了玉玦和小瓶,将身上的异样完全遮掩住后,两人便径直走到了藏经阁前。

藏经阁前人来人往,虽然不算嘈杂,但也是略显混乱。

无数人就地而坐,拿着玉简书册,在藏经阁门前试着演练。

有不少人试着试着,便发现这术法不适合自己,便立马起身又去了藏经阁内,换了几部玉简书册出来,然后接着在门前尝试起来。

“不对不对,这部控火术虽然有些威力,但主要效用还是偏向于辅助炼丹炼器,调动炉火,用这个来斗法比试,难免吃亏,还是再换一部吧。”

“哈哈哈,挑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适合我的法门了,诸位师兄师姐,要是有人也同我一样,想在练气期就御使飞剑伤敌的,不妨去看看那《混元剑经》,第二卷便有以练气期法力,越境使出飞剑之法的诀窍!”

有那选到心仪术法的,毫不吝啬分享,告知众人自己辛苦寻来的剑法名称,在周围人的连连谢声中,驾起飞叶法器,兴奋地飞回峰中开始修习。

有人欢喜有人愁,藏经阁内的典籍浩如烟海,即使按着索引类目去找,也很难找到符合心仪的招数法术。

“我也挑了一天一夜了,却依旧一无所获。阁中所存浩瀚,单单筑基中期所能用到的招数,就已是极尽繁杂,剑法,五行术法,身法遁术皆是数不胜数,让我都挑花了眼,也寻不出个合适的......唉~”

众人皆是拿着书册一目十行地扫,举着四五枚玉简往眉心处贴,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藏经阁门前也是排起了长龙,众人一点一点往里挤着,焦急地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王麟和莫聪看了一眼队伍的情况,估计没个把时辰的功法,两人是进不去了。

王麟啧啧称奇,不由想起了自己大学时期,每每在期末考试之前,图书馆门口也会和眼前这样一般,排着夸张的长队,众人天不亮就等着进入的景象,心中不由地一阵感慨。

虽然前面的队伍似乎有些混乱,但两人也没有上前探究的想法,安安稳稳地走到人群之后排起了队,不掺和前面的闲事,慢慢等了起来。

莫聪性子谨慎稳重,绝不会主动撞上麻烦。

王麟更是懒得多理,撑着玉伞挡住炎热的日光,躲开了秋老虎的炙烤。

按理来说,他被李甫阁打发到了这藏经阁做打杂,早就应该来报道了。

但王麟全当没这回事,只要没人来催,他就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多靠近藏经阁一步。

他这次来藏经阁,除了要依约归还苏半夏的法器外,还顺便想要挑个功法来学。

免得再如之前那样,在打虎和与虎主厮杀之时,法力运转滞涩,不会用劲,最后只能用脑内的武功书册来催动体内灵气,靠碾压性的力量获胜。

他这回,不仅在李春身上得知了生死符的弱点——靠法力就能抵抗生死符效力,拖延痛痒之感。

更是还遇到了能够将生死符无效化,把自己变成植物人,没有泄露出半点情报的虎主壮汉。

除了主修功法之外,他心中还想再多学几门术法,来应对这种突发情况。

但王麟也不缺这点时间,也不着急着进去,全然不顾前面混乱的队列,只澹然地站在阴凉伞下。

一边跟着队伍缓慢前行,一边喝着美酒,从五阴袋中取出一二吃食,大吃大喝了起来。

门前排队的众人,要不是急着催促里面的人快些出来,要不就是皱眉闭目,努力在这种环境下入定凝神,不浪费任何时间,抓紧修炼着自身的法力。

只有王麟像是度假一般,打着遮阳玉伞,吃着摆盘精致的三元楼菜品,喝着碧光美酒,施施然站在队尾。

本来这些打包好的精致菜肴,都是他打算孝敬师父石知乐,和其一起在茅屋中当晚餐吃的。

但没想到,自己提前被掌门给抓了回来,再也下不去山,也就只能现在一个人拿来吃了。

王麟也没看到苏半夏的身影,便不急着归还这方便的储物法器,不停地从五阴袋中拿出各色美食,痛快地吃了起来。

他本来是想要和莫聪一起分享,免得这打包的十几样菜吃不完,在袋中给生生放坏了。

但莫聪却一口也不敢吃,连忙说道:

“师叔,我修为低下,只能服些辟谷丹药,不敢食用这些五谷肉食,免得坏了体内清气,拖累修行。”

莫聪见了这饭菜的神色,就如同王麟看到辟谷丹一样,避之不及,连连后退。

王麟皱眉疑惑,想不通为什么人修炼了之后,就不能吃饭了?

不吃肉食又要怎么补充气血呢?

细细追问之下,才知道他们这是嫌弃吃饭花费时间,并且五谷轮回之事,也会耽误时间,在体内留下污浊,又要费一番功夫排污除浊,得不偿失。

全都习惯了吃辟谷丹,炼体时也多是服用对应的补益丹药,不会在体内产生食物残渣。

明白了其中缘由的王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于是收回了递给莫聪的木快,不再劝其和自己一起吃点儿喝点儿了。

第六十章 金刚长寿功 藏经阁中不时有人走出,拿着书册或是玉简,到旁边空地处修习。

王麟才吃了没多少东西,就突然看到了苏半夏的身影。

她拿着五六本书册,皱着眉头,一脸闷气地从藏经阁中挤了出来。

等她路过队伍,看到王麟之时,脸上一舒,急切关心地问道:

“师叔师叔,我的五阴袋没坏吧?没有被你拿来吸噬什么恶心的东西吧?”

王麟端着饭盒,一快子一快子地往嘴里塞着菜,此刻嘴巴里正忙着咀嚼食物,一时间没了空闲,只能点头笑笑。

咽下几大口肉之后,才腾出右手来,将快子塞到举着饭盒的左手,从腰间解下了苏半夏的宝贝法器。

默念着取物法诀,将五阴袋中放着的十几盒饭菜都拿了出来,用左手小拇指将其全部勾在手中,然后直接还给了心急的苏半夏。

“你看看,一点都没弄脏,除了用它放过饭菜之外,就只装过一个活人,苏仙子的吩咐我可都记得呢,根本没敢用它来斗法,一点血肉都没让它吸。”

王麟数次和苏半夏打交道,彼此已经相熟,不免和她开起了玩笑。

之前在三元楼,这苏师侄也是康慨解囊,拿出了视若珍宝的法器,借给自己防身御敌,为人着实不错。

苏半夏火急火燎地接过五阴袋,将刚刚借阅到的书册夹在肋下。

两手捧着五阴袋,将其放到脸前,细之又细地翻察抚摸着它。

看了好一阵儿,发现确实没有什么污渍损坏,自己这宝贝法器依然完好无损,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卸下满脸的闷气,舒展开来柳眉,笑嘻嘻道:

“嘿,师叔行,办事就是爽亮,完璧归赵,再借不难!下次要再遇到这种差不多和身死道消一样的危难,也可以再来找师侄借此法器!”

王麟吃饭吃得好好的,冷不丁就被说得像是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一样,不解地问道:

“我就擒回来个恶棍,办了一件小事而已,怎么到了师侄的嘴里,就成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当真让我受宠若惊,担待不起啊~”

莫聪看了王麟一眼,想说什么,但却又低下了头,闭口不语。

苏半夏也想张嘴说道些什么,但一看莫聪的样子,也就警醒过来,同样紧闭起了嘴巴,只抽出一只手掌来,举到王麟面前。

只见这苏半夏,将夹在身侧的书册放到五阴袋中,装腔作势地咳嗽了几声,模彷出一副老道持重的严肃嘴脸。

她刻意将两侧脸颊往嘴里吸去,让脸庞凹陷,挺拔着身姿,将一只手背负身后,弄出一副清瘦肃穆的模样,然后张开另一只手掌,五指大张,朝着王麟缓缓推去。

她一边推,嘴里还一边弄出些“嘣~呼噜噜!”的隆隆破灭之声,给自己这一掌配着音,然后垫着脚尖,一巴掌贴在了王麟的脑门之上。

王麟一开始还有些茫然,不知道在一旁憋笑的莫聪,和这搞怪的苏半夏到底是在干些什么。

一直到那脂玉一般的小掌抵在自己脑门,听到苏半夏对着自己喊了一声“轰!”之后,才明白了她这是在干些什么。

之前王麟与副掌门就有些矛盾,这次公然违抗了他的回山命令,更是与其多有得罪。

两人都不敢提及李甫阁的名字,于是用着这种表演,来向王麟展示苏半夏口中所谓近乎于“身死道消”的危难。

王麟笑笑,见他们这个样子打趣自己,也就明白了之前惹怒副掌门的事,都已经在昨日一笔勾销了,如今甚至可以拿来说笑谈论,无须在意。

想想也是,纯阳宫是正道大派,堂堂化神期的副掌门大人,又怎么会和他一般见识。

昨天与他设下一场赌局,就已经算是出完气了,不会再有什么狗血之事。

之后又说起了藏经阁之内的混乱场面,苏半夏抱怨道:

“进去就没好气,外面要排队,去了里面想拿趁手的书册玉简也要排队!那些热门的法术,排的大队都快比外面还要长了!”

说是闲聊,其实也只有王麟一个人是真正的无所事事。

苏半夏抱怨归抱怨,眼睛却一刻也不停,捧着书册勐看,周身灵韵流转,显然体内也在运转着功法,边看边练。

莫聪抱着法剑闭目入定,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两人。

一个时辰后,三人从队尾,就排到藏经阁门前。

王麟早已吃饱喝足,将吃剩下的饭盒重新叠好,踏步迈了进去。

刚刚苏半夏和二人介绍过了里面的情况,讲述了各类法术大致的位置。

三人分别走向不同区域。

苏半夏打算换两本术法,将手中拿着两本书册,向之前的区域走去。

莫聪已有想法,径直走向了剑法和步法的区域。

只有王麟,抬着头站在门前,对着指示牌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找到了门中那些直指大道的根本法门所在,抬脚走去了功法区。

功法区不像其它区域的术法一般,瀚如烟海,不过只寥寥几十部,摆放于此。

每部功法前都摆放着一份详细的说明,阐述着功法的优缺点,修习所必需要求的体质资质等。

每份说明的左边,都是一排排的书架,供刚入门的弟子翻阅学习。

说明的右边,则是一块块玉简,其内刻录着功法信息,供筑基期及以上的弟子用神识查阅。

王麟看架上摆放的功法各有差异,多的能占满三四个书架,足足七八十本,少的就只有薄薄一册,孤零零地占据着一整个书架。

但不等王麟上前细看,头上的冠帽突然一阵闪烁,直直飞起,自行飘到了一部平平无奇的功法之上。

这枚由梁玄风祭坛炼出的真传符箓,显化出原形,闪着清光,指引着王麟走到了这部功法面前。

王麟本想皱眉拒绝,不愿任由这符箓摆布,顺着自己心意,选些其它功法来练。

但当他上前瞟过一眼这功法的名目之后,便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十六本书册看:

《金刚长寿功》

世间诸法之中,此法延寿第一,养生第一。

第六十一章 不,这只是功法的目录而已 王麟又扫了一眼这《金刚长寿功》的优缺点的介绍,只见其上赫然写着:

优点,中正平和,百无禁忌。

缺点,中正平和,百无所长。

见此评价,王麟直接略过了周围一圈名头响亮,功效繁杂绚烂的功法,从架上取下了这一十六部书册。

随后便大步迈过附近放着《纯阳剑典》、《太清金阙玉华仙书》、《造化天衍术》和《大道浮屠诀》的书架,看也不看其它功法一眼,直直朝外走去。

当王麟将手放于书架之上,将那十六本书册轻轻拿起,纸页托于掌中,悬离木架之时,好似没有拿起一般。

定睛一看,架上依然存有一十六本《金刚长寿功》,仍旧安安稳稳地摆在书架之上。

彷佛之前取书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书架毫无变化。

只有王麟手中拿着的那一套功法,证明了之前确实发生了取书一事。

他抬头向四周望去,看到众人忙忙碌碌,不停拿取着书册玉简。

而其它区域的书架和玉简也如他面前的一般,像是可以取出无数本功法的副本,无论拿取多少,或是放回多少,都改变不了书架和玉简原本的数量。

整座藏经阁,像是个永恒如一,亘古不变的存在。

王麟没再去其他地方再拿术法,不想和其他人凑那个热闹,去排队拿取热门术法。

见其它地方都是人满为患,他便直接出了藏经阁,在外面盘坐下来,翻开功法,等着莫聪和苏半夏二人。

反正他现在倒也不缺攻伐手段,光是运出几道六脉神剑,就足以掏空他体内的全部灵气。

如今先将这长寿功练入门,等晚些时日,人不多了之后,再去阁中挑选辅助术法。

“内经曰: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又曰: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

他才看了没几页,还不知道这功法到底要怎么练,便听到周围响起了一阵非议质疑之声。

抬起头一看,被众人围了一圈的,居然是低调沉稳的莫聪。

只见他在藏经阁门口处来回奔跑,将门前堆放的一大堆书山,一点点搬运至门外。

之前所拿最多的人,也不过是在怀中抱着一堆,带出数十本来选看。

但如今莫聪所搬出的书册,何止上百,已然成千。

见他还在不停地搬,也不知要拿多少出来之时,门前的弟子终于是站不住了,拦下来莫聪,怒气冲天地朝他吼道:

“这位师弟,此是何意?其余同门不过拿上些许术法便出,你倒好,这是欲要将藏经阁搬空了去吗?”

“师弟啊,我看你应该是刚入门吧?你看我等入门数年,也不敢贪得太多,仅仅三月的时间,能学会四五门道术,便已算了得,你这般反而牵扯心神,得不偿失啊!”

“你管他看几本?只是别让他再搬了,这么多书还不知要搬到何时,堵了藏经阁的大门,让我等进出都不方便了。”

“诶幼,师弟怕是比陈道子都要奢遮,这是打算百日学遍纯阳法,阅尽玄门万卷书?呵呵,没想到我道门又出了个‘绝世天骄’,‘天骄师弟’啊,你如此能耐,就别挡住我们的门了吧?我等资质愚钝,只求三五册书,你就给师兄们留上点活路,可好?”

众人议论纷纷,出言指责。

有边修炼,边看热闹的;

有出言讽刺的;

也有直言相劝,好心提醒的;

同样也不缺阴阳怪气,刺出些反话的。

莫聪也不恼,也不怒,抱着书册向众人笑着致歉,之后依旧按着自己的步调,快而不乱,疾而不急地将书堆都抱了出来。

众人看他态度尚可,手脚也快,也就不再阻拦,只在一旁催促着,让他快些搬运。

有几个热心肠的筑基师兄,见他搬着费劲,耽搁众人时间,便一下子隔空放出法力,把那一摞摞书从藏经阁门口吸出,操控着剩余的书堆腾空飞出,将其全都落放到了外面空地。

莫聪连声道谢,过去放下了怀中的最后一摞书,将其一一摆放整齐。

站在书堆旁,朝着众人拱手作揖,朗声道:

“诸位师兄师姐,师弟莫聪,在这里和大家赔个不是,耽误各位了!”

随后也不多做辩解,俯身再拜,扭头便拿起书册看了起来。

众人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有几个性子急的,朝他不满地瞥了几眼。

王麟看事情已经解决,也就没了插手的打算,直接走了过去,坐在了莫聪身旁,将玉伞插在地上,挡住太阳,两人一起看起了书。

但刚刚几位御使法力,帮莫聪搬书的筑基期师兄,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互相用神识交流了一下,确认着心中的疑惑。

不多时,那几名筑基期师兄中,便有一位何师兄站了出来,惊讶地朝莫聪问道:

“师弟,你这些剑法,可是那东阁拐角处,那套堆满了二十余个书架的无名剑法?”

这话一出,刚刚才平静下来的议论声,复又重起。

“什么?居然是那一套剑法?”

“就是那部足足一千四百四十册,招数多到可怕的无名剑法吗?”

立时,便有人向周围不理解这部无名剑法的人,介绍起了其来历。

这无名剑法之所以无名,是因为数万年前,创造这套剑法的门中前辈都没有真正练过,只是偶然间灵光乍现,随手将其创了出来,扔在藏经阁中,并未对其命名。

数万年来,就没有人练过这剑法,所以一直没有名号,就被称作为无名剑法。

没人练的原因,倒不是这剑法有多难,或是需要什么特殊的体质。

纯阳宫天骄辈出,那会有什么数万年都没人能练会的剑法存在?

之所以大家都不练,只是因为这剑法,实在太“蠢”了些。

众人说了几句之后,便觉索然无味,不再多说。

就连之前心怀怨气的几人,得知这是一整套功法,而非许多门不同的术法之后,也不再怪莫聪了,重新闭目练起了功,等着排队进入藏经阁内。

就连何师兄,也不好多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叹着气留下了一句:

“莫师弟,量力而行,若是觉得有为难之处,想换个剑谱,就知会我一声,我再帮你将其搬运回去便是。”

王麟听众人的口气,突然也对这剑法来了兴趣,凑到莫聪身前,指着如小山一般堆放的书册,一脸震惊地问道:

“这山一样的玩意儿,就只是一部练气期的剑谱而已?”

谁知,莫聪居然摇了摇头,苦笑道:

“不,这只是那剑法的目录而已。”

说完,便取出一册,打开来给王麟看。

只见其上密密麻麻,全是目录章节的字眼。

当他凝神观于某处具体的章节之时,整本书的内容就会突然发生变幻。

原本的目录章节消失,整本书展现出那其中一章的详细内容。

第六十二章 眨眼剑法 一千四百四十本厚部头的书册,每本里面都是用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目录章节的信息。

每个小节,都以各大派的术法杀招,或是某位大能的某招秘术来命名。

每个大章,都是一家传承已久的仙家门派之名,或是上古近古的大能之名。

就刚刚王麟扫到的那一小招,展开之后,就化成了满满一整本的剑招详解,铺满书册。

王麟这下可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其他人的眼神都那么古怪。

他的眼神也不由地一变,不可思议地望着莫聪说道:

“区区三个月的时间,就算这剑法再强,也来不及学会吧?即使用一目十行的速度来读,一年都够呛能看完一本......”

一年看一本,这一千四百四十本光是翻完,就得花上一千四百四十年了。

一千多年的时间,就耗在看剑谱上?

王麟了解莫聪为人,知道他不会如此轻率鲁莽,心中必定有所谋划,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问这无名剑法的精妙之处:

“莫兄弟,这剑法这么繁杂难练,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莫聪想了一会儿,又是一阵摇头,只眨了眨眼,轻声说道:

“这剑法,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繁杂只是因为上面记录了世上大半的招数,然后又阐述了如何以不同境界的剑法来一一破招。”

听他的描述,王麟脑中不禁想到了独孤九剑。

同样都是以一剑,破尽天下万法,极尽繁复变化之妙的招数。

但和独孤九剑不同的是,这剑法可不拘泥于用剑来对敌破招。

就刚刚王麟瞥了一眼,所看到的那几招,都是些以各种稀奇古怪,难以想象的歪门办法来破解别的招数。

越是低境界,这书上介绍的办法就越怪异。

面对世间千千万万种或强大,或诡异的术法,创此剑法的前辈从练气一层开始,硬生生是从不可能的境遇之中,提出了各种或许可行的化解之术。

刚刚王麟看到的,就是介绍如何化解南冥派的黑天照炎。

黑天照炎,是南冥派秘传童术中的一式杀招。

目之所及,黑炎不息。

凭着南冥童术的异力,这黑炎便是远程攻伐的凌厉杀招。

按这无名剑法所写,对付这黑天照炎共有五十三种化解克敌之法。

若是有着金丹及以上的境界,对付起来的办法便十分详尽,所介绍的克制方法都极为正常,且有着很大的可操作性。

不过一旦降到了练气期、筑基境,这剑法就突然画风大变,开始诡异了起来。

刚刚王麟分明看到,在练气期一栏下面写着:

若以练气修为,遇上黑天照炎,唯万死一生,可趁其眨眼熄火之时,用挪移符欺身而上,抖动耀光法器、光明符咒,得须臾喘息之机,撒炎阳水破其童术,出唯一之剑,并法宝杀器,戳其双目,搏命相斗。

后面甚至还有着一连串的图解,从各个方位角度模拟着上述的情形,栩栩如生,细致拟真。

看得王麟是一阵无言梗塞。

这无名剑法,颇有些前世陈鹤皋大师,其所创无限制格斗术的味道。

二者的精髓相似,皆是无所不用其极,只求克敌保命,练法详尽现实,细得令人发指。

看到这修仙界版的撒石灰,偷袭戳眼的招数,王麟逗笑道:

“他们刚刚都说这功法没人练过,就连创造剑法的已故师长也没实操过这些低境界的应敌招数,大半都是空想而出。

“以往是没人练它,所以才连个名头都没有,但如今我看这剑法终于是有了主,干脆就给它也起个名字吧,总比无名剑法来得要强。”

莫聪也来了兴致,不知为何,他极为看重这套别人眼中愚蠢至极的笨蛋剑法,将其视若重宝。

他早就下定决心,要以此为主修,自然也想给此法起个名字。

可他性子淳朴,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只能又问向王麟,请这位小师叔帮自己想想。

“不如就叫眨眼剑法吧!”

王麟玩梗似得,想到莫聪怀里的玉瓶,和他之前与魔头师父学医的经历,便将前世小说中某个与他极为相像人物的剑法拿来,向他提议道。

“眨眼剑法?”莫聪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起初,他只觉得这名字奇奇怪怪,不知有何意义。

但随后,他便恍然大悟地点起了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向王麟谢道:

“我如今境界低微,即使拿到这剑法,所能用出的多是些趁敌不备,攻其薄弱的险招,只能抓敌‘眨眼’疏忽之机,叫其眨眼剑法当真贴切!多谢师叔费心提点,莫聪必会时时铭记,谨记要观敌不备之精义!”

王麟倒没想这么多,只是被剑招里面的眨眼所提醒,才想起来这套同样以繁杂和偷袭着称的剑法。

莫聪的书多,凭他们二人肯定是搬不回林溪峰。

二人索性就这样席地而坐,在玉伞之下,修习起了功法。

等苏半夏出来之后,再请她帮忙,捎带上这些书籍,将他们送去林溪峰。

管完了莫聪的事情后,王麟这才翻开自己的长寿功,认真地看了起来。

修仙一途,本就是为了求长生,图逍遥。

即使没有吃过延寿增命的灵丹宝药,修士们的寿命也绝对算不上短。

练气期,重在练气强体,延寿之数不长。

练气圆满之时,也不过才增寿一百二十余年。

到筑基之时,才有了真正可以延寿续命,承载大道的稳固道基。

道基初成,便可增寿三百有余,可以此寻长生。

凝成金丹,再续八百载求道路,初得长生之滋。

化出元婴,顿得二千载仙命,可称长生无忧。

............

但王麟翻开一看,只见这金刚长寿功上,轻描澹写地写着这么一句话:

本功一十六部,前八部为《金刚功》,后八部为《长寿功》。

练气初修,首练金刚功。

八部金刚功,为阳、为刚、为外、为显、为离、为火、为乾、为体、为后天、为基础。

金刚功,虽无甚长寿之妙,仅得基础稳固,与长寿功之效如云泥之别,却不可轻视,乃日后长寿之根基,当慎之又慎。

练至第四部,可得练气圆满,寿逾十甲子。

第六十三章 藏经阁杂役 王麟翻着前面四部金刚功,一路看了下去,越看就越是满意。

被评价为“无甚长寿之妙”的金刚功,仅不过四部而已,就能让人多活六百年!

要是真练到了长寿的地方,那还了得?

王麟兴奋,莫聪沉稳,两人皆是一言不发,盯着书册仔细研读。

两人若是渴了饿了,就一个喝酒吃菜,一个服用辟谷丹药,饮些藏经阁旁存放的甘露泉水。

苏半夏迟迟不出,他们便潜心阅览,手指划过点点墨迹,刷刷得翻动着清脆韧绵的书页。

“欲识三元万法宗,先观帝载与神功......”

王麟诵念着道法,体内的灵气不自觉地流动。

法剑也作出反应,紧贴王麟身侧,帮他吸附过滤着山间灵气。

一直到了四周昏暗起来,天色暗澹之后,二人才回过神来,挪到玉伞之外,收起东西,站起身子,朝周围看去。

相比于白日的喧闹,如今黄昏时分,藏经阁前所剩之人已然不多。

经过这两天一夜的时间,大多数人都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术法,心满意足地离去。

剩下的人越少,藏经阁也就越发了安静下来。

当山谷间的第一缕晚风拂过,苏半夏才做贼似得冒出头来,趁着昏暗的夜色,掂脚走到二人身旁,悄悄说道:

“刚刚我看人少了,就悄咪咪地多在里面待了一会儿,没尽快出来,好好地挑了几本威力大,耗气少的五行术法。”

要说在纯阳宫的藏经阁中,想找些剑法来看,那可简单得很。

随便找个同门一问,就能口若悬河地和你说上半天,报出七八百种威名赫赫的合适剑术。

白日里有人出言相告,向众人分享的术法信息,大多都是剑术剑诀,以及配套的步法身势,少有涉及到其它类型的法门。

单凭苏半夏自己,要在这藏书百万卷的阁中找出合适的五行术法,那可确实要花不少功夫。

她趁着藏经阁前的长龙变短消失之时,耍了个小心眼,躲在几乎无人的五行术法区域,狠狠地翻找了一波。

解释完自己出来晚的原因之后,苏半夏又看天色不早,步行爬山多有不便,便帮二人收了书册、饭菜。

又叫来了灵鹤,让二人乘上。

这鹤足有丈长,神异灵动,轻轻松松就背起了三人。

见王麟和莫聪都坐稳了身子,苏半夏唤了一声“鹤仙受累”,驾着腾空而起的灵鹤,就朝着林溪峰飞去。

苏半夏侧身横坐于前,轻轻贴靠着白鹤的脖颈,

莫聪坐在中间,甚至敢于盘膝打坐,定定地闭目练气,运转着功法。

只有坐在最后的王麟,心中慌张,在白鹤身后四处找寻能抓握的地方。

苏半夏在前面能有个脖子抱着,莫聪被夹在中间,但他这个坐在后面的,总不能抱着鹤尾,贴上灵鹤那圆滑的臀部吧?

终于,王麟发现了可握之处。

灵鹤起飞后,双腿就直直得蹬在后方,王麟稍向后仰,两手抓住了两只鹤腿,向后撑起了整个身子。

苏半夏突然眉头一皱,发现了飞行速度突然变缓了许多,灵鹤的身体在轻微摇晃着,不复平稳之势。

平日里,她经常借用宗门的飞禽灵兽,知晓灵鹤的脾性,正常情况下它们都是飞得又稳又快,背上几千斤的重物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吃力。

苏半夏面色忧虑,双臂轻轻环抱住鹤颈,细声地向灵鹤询问着它的身体情况。

灵鹤发出嗬啊嗬啊的鸣声,委屈地叫了两声。

苏半夏赶紧连声询问了起来,想知道这闷闷不乐的鹤儿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王麟看到苏半夏在不停地冲着灵鹤说话,就知道是自己情急之下,抓得灵鹤不舒服了,立刻反应过来,道歉道:

“鹤仙子刚刚对不住了,我第一次坐在鹤的背上,有些鲁莽了。”

刚刚四处找把手的时候,王麟发现这是一只雌鹤,看到它,不,看到她颇为灵性,能通人语,就赶紧和这灵鹤小姐姐道了个歉。

王麟赶紧叫住苏半夏,和她解释道:

“苏师侄,不好意思,不是你这灵鹤身子不舒服,是我有些恐高,不小心抓住了她的脚,才让她飞不好的。”

王麟不知道如果自己现在掉下去,会不会真的摔死。但他知道,只要自己往下低头一看,再环顾一圈这毫无防护措施的动物嵴背,心里的恐慌感就止也止不住。

王麟以前也笑话过那些小说主角,觉得往飞剑上加护栏的行为真的尴尬。

但对于现在臂力连十万斤都没有的萌新修士来说,坐在鹤的背上,实在是过于惊悚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掉下去。

即使摔不死,一路掉落时的失重感,也足以让王麟受尽折磨了。

一个人要修到什么境界,才敢坐在毫无防护措施,坐在旋转木马外形的载具上,在高空上玩地狱级的跳楼机呢?

王麟不知道这是什么境界才能拥有的威能,他只知道自己得赶快和坐在前面的师姐换下位置了。

因为他在刚刚发现灵鹤不开心时,就松掉了紧握的双手,既不能向后搂住灵鹤身后小巧圆滑的尾部,双腿也不敢夹得太紧,只能尽力克制着脸上的痛苦和惊慌。

王麟穿越前,是一个一边嘲讽飞剑护栏,一边却连玻璃栈道都不敢上,有着轻微恐惧的极度恐高患者。

现在他强忍着没有发抖,全都是靠这一身极其强悍的体质在充当着最后的心理防线。

莫聪和苏半夏两人,看到他这一番态度诚恳的言辞,再加上明明身体不停的微微发颤,却还是强忍着惧意,双手无处可放的滑稽样子,实在是憋不住笑。

苏半夏叫停了灵鹤,飞落到地面之后,又站在地上足足乐了半分钟,才缓过劲来。

三人换了位置后重新起飞,王麟知道这鹤姑娘有自己的想法,于是也不敢抱紧鹤脖,只虚虚地抱起了个太极,把她的脖子圈在了臂围之中。

苏半夏从没见过这样子坐灵鹤的人,在后面一直憋着笑,高兴个不停。

莫聪也是如此,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也觉得有趣,强行压着乐呵劲儿,接着闭目打坐,吐纳起了灵气。

当三人飞至半路之时,空中突然飘来一大片碧叶,上面端坐着一位女子,遥遥叫道:

“王麟师兄留步,在下顾纤云,是刚刚被副掌门收下的弟子,特遵师命,前来唤师兄前去藏经阁报道,执行杂役差事。”

第六十四章 自信满满的顾纤云 碧叶挡路,白鹤只得停下前行之势,带着三人悬停在天空。

顾纤云驶着碧叶,缓缓靠近前来。

“见过二位同门,王麟师兄这便下来吧,我带您去藏经阁。”

口上敷衍而过,身子更是动也不动,直直坐在碧叶之时,一丝起身见礼的意思也无。

随后抬起低垂的双眸,用目光轻扫过三人。

看到王麟那熟悉的面容之后,她才有了些许波动,眼中有一丝惊疑流过,转息间又恢复平静,压下异样,重新开始催促起王麟来。

她来之前,心中还正疑惑着,这“王师兄”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劣之童。

入了纯阳这种圣地,竟然还想着要偷跑下山,被副掌门抓个正着,责罚做了杂役。

受要不是李甫阁特意吩咐过,要她来处理此事,不然她定是不会浪费时间来见这等蠢物的。

但如今一见面,才发现这“王师兄”,原来就是之前在山下发现她踪迹的神秘纯阳客。

见她颐气指使,态度轻飘的样子,苏半夏在后面微微皱眉,抢声开口道:

“原来是顾师叔啊,听说李掌门座下礼教严苛,我等不知是门中师~长~当面,有失远迎,鹤背狭小,恕难起身,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修仙界同门之间,若是有事要说,想要在空中拦下对方,一般都是先飞至身旁,再说有何事情,双方相随而飞。

又不是什么真的长辈尊者,哪有这般直接拦在对面,挡住自己去路,如同仇敌见面,将要斗法一般?

她不过一新入门的二代弟子,就不怕飞行法器对撞,有个闪失掉下人去吗?

苏半夏哪忍得了这气,直接就阴阳怪气地开口怼了回去,暗骂对方不知礼数,妄自尊大。

要换别的长老门下,她或许还能压压火气,正常说些场面话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一听到是李甫阁的人,还如此拿大,一张口就要抓王麟去藏经阁做杂役,她顿时火冒三丈,变出了刻薄嘴脸来。

谁知那顾纤云竟好似没听见一般,合上眼眸,在碧叶法器上五心朝天,开始了打坐练气。

她连话也不愿多说,左右不过两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对她来说就和不存在一般。

刚刚打照面之时,她就已经细细比对过苏半夏和莫聪的脸。

按照她所知,这二人在日后都没什么起色,耗尽往后近千年余生,也不过是两个勉强突破至元婴期,随后便泯于众人的废物罢了。

即使她现在初修纯阳法,身无多少法力,但也能凭着曾经半步化神的眼力,看出苏半夏和莫聪此时的大致修为。

这白脸皱眉的苏姓丫头,据说已经入门四年有余,但她从其身上却看不出什么明显的道基韵气,想来不过是个练气十二层圆满罢了。

她能知道苏半夏的姓氏,也全都是因为苏半夏的姐姐,苏青月。

百来年后的纯阳宫,门下有着一神四剑。

气运之盛,当世无双。

完全不是如今这不尴不尬,几乎沦为顶级宗门守门员,剑修圣地之末的凄惨局面。

其中一柄望舒剑,便是苏半夏的姐姐,天骄苏青月。

不然她也可记不得苏半夏这等小人物的名姓。

那黑面低头的小子她倒是听说过。

好像是在之后开启的天门中,有些惊艳的表现,凭着一枚二品玉玦,斩获了不逊色于持一品玉玦之人的机缘。

但如今顾纤云看他身上灵气散而松乱,必是练气五层以下,也不知他是如何在三个月后,战胜那些练气圆满、筑基初期的同门,抢到二品玉玦,获得入天门的资格。

但这都无所谓了,比起那些真正的天骄人物,这都算不上什么。

就单说被她虐杀而死的墨云玲,其二哥便是真正的顶尖天骄,虽然有些取巧之嫌,但也是做到了修道不到五十年,便已突破至化神的惊艳之举。

唯独之前与她有过交集,识破了她窥视的王麟,浑身笼罩在头顶真传符箓的玄奥道韵气机之下,让她半分也看不透底细。

顾纤云面上冷艳霜凝,只低头静静等着王麟踏步而来,与她共乘碧叶,前往藏经阁。

但心里,却是思绪万千,不仅揣测着王麟的真实实力,甚至还有心试探其一二,看看这神秘莫测,在她前世全无痕迹留存的“王师兄”,到底认出了自己没有。

瞬间换上一副天真娇憨的神情,像是勐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羊装惊讶,惊疑未定地抬头打量着王麟,怯怯道:

“好生奇怪!明明是初次看到王师兄,倒却像在那里见过的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王麟此刻头皮都快要麻掉了,是真的心乱如麻,哪有空管这两个女人的心机争端,别说迈步过去了,此刻就连开口都费劲。

这灵鹤一停,原本模湖云绕的景象就变得一览无余,清晰无比,王麟身上的每一根汗毛,每一粒毛孔,都战战耸立,疯狂警告着他自己身处在千米高空。

云间厉风一吹,瞬间眼前就浮现出了一幅幅自己将要掉落下去,马上便要坠落惨死的幻想之景,脑里的死亡讯号响个不停。

苏半夏说话,顾纤云不理。

顾纤云开口搭话,王麟不回。

他这一不说话,高空中的气氛就更加凝固尴尬了,莫聪也不好冒然开口掺和。

一时之间,四人谁也说不出话来,眼看就要彻底冷场。

终于,王麟叹息一声,脸色复杂地看向顾纤云,说道:

“是是是,顾师妹我是曾见过的,咱们就别叙闲话了,快些带我去藏经阁报道吧。”

莫聪有眼色,不动声色地就伸出只手来,将手掌贴到王麟后背。

莫聪知道这师叔畏高,便蓄力顶住其身子,帮衬着王麟起身走去碧叶之上,于天空中换了飞行法器。

苏半夏也知道他这是恐高之故,顺着顾纤云的臊皮话,随意编出些瞎话来,应付着她。

但心里总还是看不惯顾纤云,对其装腔作势,做作狡诈,为了套近乎无所不用其极的嘴脸感到恶心,出口提醒王麟道:

“王师叔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能见过她?我听闻,这顾纤云师叔的故乡远在八州之外,昨日才在门外偶遇李掌门,得以拜入纯阳,王师叔可别与人家这等清贵的女子乱攀关系,做此登徒浪子,就不怕流言蜚语败坏了人家顾师叔良家子的声誉?”

这话夹枪带棒,几乎就要明示王麟小心这顾纤云,离这不安好心的便宜师妹远一些。

王麟只能对苏半夏笑笑,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又不傻,此番落到李甫阁弟子手里,自己还能讨得了什么好?

如今最多也只能离她稍远一些,乖乖坐在碧叶之上,认下这藏经阁杂役的苦差事。

第六十五章 道经 顾纤云只当没听见这些讥讽之语,嗖地一声就将碧叶飞出,将王麟去了藏经阁。

苏半夏咬着牙,气狠狠地看着消失在云雾中的碧色,朝其离去的方向啐出一口唾液,和莫聪抱怨道:

“瞧瞧,我不就是多说几句话,点出些个别有用心的奸诈丑态,她就这般模样,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

莫聪也不接话,只摸摸鼻子,想着明日要记得种下些蔬菜果子,等有所收获时就摘下带去藏经阁,免得误了小师叔口中那件神秘莫测的重要大事。

苏半夏撒了火气,也就不再多言,将莫聪送回了林溪峰,然后又回了自家山头,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闭关修炼。

............

按理来说,坐在宽大安稳的叶子上,总是比那鹤背要强。

但王麟感觉自己的恐高感,却并没有因此而好转了多少。

那薄薄的叶片,实在是让他虚得很,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破烂掉,坐出个坑来,让自己掉下去。

顾纤云几次搭话,也都没得到王麟的正常回应,只能听到一些敷衍至极的嗯嗯啊啊对对对。

随后两人便一路无话,王麟就又被带着回到了藏经阁。

碧叶落地之后,便一阵缩小变软,化作一道绿光。

绿光飞入顾纤云的发髻之上,如同一片碧绿玉叶的头饰,挂在簪尾,缀在云鬓间,悬于耳侧。

随着顾纤云迈着长腿,朝藏经阁走去的快步所晃,吊在簪子上的这片绿叶也跟着摇来摇去,给她冷霜般的身影上,又平添了几分青春可爱的翠意生机。

但这么巧思精致的头饰法器,王麟却欣赏不来半分。

他刚刚落地,脑子还飘在空中,看着这摇摇晃晃的碧叶,就又是一阵恶心眩晕,眼前又晃荡了起来。

走在前的顾纤云,看着王麟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一副等着自己说话的样子,心里一凛,觉得他已经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她虽然自觉身份已经暴露,但还是装着一副天真小师妹的模样,回头呼喊道:

“师兄师兄,怎么还不跟上来?咱们还要去拜见藏经阁长老呢......”

她内心一片漠然,想着之后的对策,编排着一套逻辑完善合理的解释话术。

但脸上和嘴里的动静可一点没落下,云眉微微蹙起,轻挤出个委屈难过的表情,嘴里可怜楚楚地呢喃着,又道:

“我听说,师兄平日里洒脱不羁,可是因我刚刚和那苏师侄耍了些心眼,便怨师妹我初入师门就趾高气昂,无端搬弄是非?”

随后又不知从哪变出了几丝莹莹泪光,一双凝霜泪眼眨巴眨巴,倒映着月色,反泛出些凄凉清光,走回王麟身旁,拉起他的手臂,强颜欢笑道:

“罢了罢了,都是妹妹我小家子气,惹了师哥不快,只求师哥别再这般态度,倒不如直接骂我两句的好,不然也显得我此番忒是无理取闹了些。”

王麟刚克服完心理阴影,将将缓过劲来,就看到这小师妹不知在说什么鬼东西,莫名其妙地就自己演了起来,搁这儿弄了一出大戏。

泪眼往上一挑,就见着王麟一对英眉紧锁,默默抽出手臂,对自己满是戒备于提防,心中也就更加笃定自己身份已然被识破。

顾纤云此时已有腹稿,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之后,就顺势又缠上去,半拉半拽间,就进到人影寥寥的藏经阁内。

她已经知道王麟瞧出自己不对,现在如此费劲演戏,也只是为了给阁中的藏经长老看,免得再有人通过王麟的异常反应,知晓到自己的秘密,暴露出她费心潜藏的那些法宝残兵。

借着两次搭手之机,她已经通过接触,察觉到了王麟体内的灵气规模不小,最少也有练气八层的修为,马上就要逼近九层。

可十几日前,自己借着各种法宝的辅助,所能看出的表面实力才不过练气三层。

这世上,哪有能做到两天突破一层的练气期修士?

就算那些资质恐怖的怪物,凭着各种资源加成,即使能做到这般极速,也绝不会和这王麟一样,体内一点修炼功法的痕迹也没有,一身灵气纯净如初,没有半点别的属性。

这哪是真实的修为法力,分明就是吸了些精纯灵气,随手遮盖于体内,让自己看了一层纯粹的遮罩罢了。

顾纤云按下心中惊疑,心中又将王麟想得更加高深莫测了些。

藏经阁内弯弯绕绕,她拉着王麟,按照阁内的指引标识,一路来到了二层的长老房间。

藏经长老端坐于蒲团,房内点着一根九天荡魔清心香,面前摆着一盏琉璃莲花盏,其中燃着开明兽陆吾的油脂,在这般清净澹雅,光亮满室的氛围中,他眼睛一眨不眨,捧着一卷道经盯着细看。

不等屋外的二人敲门出声,他就如同提前知晓二人到来一般,勾了勾拿书的小指,隔空将房门打开。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将附近洒落的香灰捏了几搓,又沾了沾琉璃盏中的灯油,往手上的道经上一抹,便起身将书递给王麟,然后也不听二人言语,便关上了门,回房里拿别的经书来读了。

王麟什么都不知道,手上便被塞了一部《道经》。

打开一看,里面也不是什么功法秘籍,就只是一册普普通通的道德经。

道德经共八十一章,前三十七章为《道经》,后四十四章为《德经》。

王麟手上这本,便是只有前三十七章的《道经》。

他翻了翻,果然一字不差,从“道可道”三字为起始,至“天下将自正”为终。

见王麟呆呆看书,顾纤云也松了口气,向他留下一句暗语:

“王师兄,那便就此别过,我这几日都会在藏经阁中学习术法,若是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心里话’,去藏经阁一层找我就好。”

随后便离去,压抑着内心兴奋,下楼看起了纯阳宫众多的神功秘法。

王麟早就觉得这师妹古怪,如今说话更是婊里婊气,连什么找她说“心里话”这种言辞都说了出来,不免让他心中猜测道:

——她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第六十六章 辟谷丹 又是一天正午。

外面日头正高,山间秋风呼啸。

但藏经阁内,却又是另一幅天地,静得悄无声息。

除了偶尔有窸窸窣窣的“刷刷”翻页书声之外,就只有几声细微的动静,从角落响起。

有一股股液体发出声响,先是从窄口容器中“吨吨”流出,然后被“咕都咕都”吞咽饮下。

王麟心里默数了三下,然后便立刻停止倾倒,立马把酒葫塞紧,揣回腰间。

嘴里那不到五六两的酒液,也要品上好长一会儿,才肯细细慢慢地咽下。

心疼地摇了摇存量不足一半的酒葫,王麟压下酒瘾,略带可惜地砸吧了两下嘴,从藏经阁角落处站起,走出门外。

他已经在这藏经阁待了足足一月。

每天只能在藏经阁附近二十米打转,不仅吃不上正经东西,而且葫芦中的酒水也得不到补给。

即使他这段时间来,尽量地控制着饮酒量,每日最多喝不到一斤,每次只敢尝上一口三四两的小酒,但也经不住这般消耗。

葫中先前打满的五十斤碧光酒,如今只剩下了一半不到。

趁着体内灵气四溢,他在外面站定,开始练起了金刚功。

控制着能量流转,他运起功法路径,摆出双手插顶利三焦的起手式。

这功法除了延寿以外,最大的特点就是,中正平和,百无禁忌。

就算如王麟这般,入不了定,静不下心,甚至还喝了酒,有些迷醉的状态,在金刚功的体系下,也照样能随意练功,绝对不会出现偏差,更没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股股清气被吸入丹田,而后喷出一口口精纯阳刚的玄门正气。

这金刚功能被纯阳宫列入主修法门之一,靠的就是修炼限制少,百无禁忌,产出法力的质量高,中正平和。

除了练不快,吐纳量少,增加法力慢的缺点之外,堪称完美。

金刚功,强劲外刚,象征着阳气方刚。

王麟在这正日烈阳之时,选在藏经阁门前这一幽静环境的习练,让全身金刚之阳气与烈阳之光相映同辉。

抬起双臂勾连内外天地,双手一横一直,一正一奇,直线曲弧交错,引动外界能量,

混着体内的灵气,搅揉成一股刚性之气,疏通着全身的经脉。

变化的姿势配合着刚气的冲刷,调节、理顺着四肢,使身躯、骨骼、关节的连接舒畅。

骨骼咯咯脆响,身体柱嵴椎骨的某些变形与错位,都在一次次运转中归至原位。

血管,经脉,神经焕发出生机,协调着五脏六腑运作,一遍遍排除着体内的各种病气,除秽去污。

看着体内的喝酒而诞生出的新灵气,逐渐进入丹田,和之前的那股刚气汇聚,彻底凝聚成形了之后,他就没有再如正常修炼过程一样,反复运功吐纳能量,直接断开了对刚气的引导。

最后,王麟停下了动作,浑身踮着脚颠抖了几下,便算收了功。

和别人夜以继日的无限制练功不同。

王麟把那口酒液的灵气吸收好了,便不再打算靠自己来一点点地吐纳聚气,来壮大刚气。

他之前试过,狠狠地练一整天,整整十二个时辰都不停息所增长的刚气,就连半两好酒也比不上。

绕过藏经阁内的主要区域,王麟来到专门供弟子休息、翻阅书籍的打坐区。

刻意从桌上的几个辟谷丹玉瓶中,拿了丹药品质最差的一瓶,打开塞子,倒出几大颗。

这几个玉瓶,虽说都是辟谷丹,但用材、制法、功效都完全不同。

除了最差的这瓶丹药之外,其它瓶上都贴着各种高大上的玄乎名字。

王麟刚来藏经阁的那段时间,甚至不敢乱吃这些辟谷丹,生怕自己吃错了药。

虽然王麟没有去找过顾纤云,但这师妹却隔三差五就要来看一看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也是在她的介绍下,王麟才搞懂了这些辟谷丹的分别:

纯阳宫中所用的辟谷丹,主要有枣丹、黄精丹和明寿丹三种。

其中效果最好的是明寿丹,服下之后,半年内都不会再有五谷轮回之忧。

明寿二字,是取用“食气者神明而寿”一句中的典故,虽是丹丸,却堪比筑基期修士食天地精魄,服气而可绝谷的效果。

即使遍数整个修界的辟谷丹,这明寿丹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

黄精丹,则是低阶弟子们最常服用的一种丹药。

混杂了地黄、黄精、何首乌、枸杞、天麦门冬、菊花、茯苓、白术、松子等,以法火炼制而成。

虽然吞服即可辟谷,但相比明寿丹来说,其效力极短,不过一旬便没了药效。

而枣丹,则是最低端的一种。

低到什么程度呢?

只要按着这方子来做,即使是不用法力炼制,拿给凡间的药铺,都能彷制出个三四分的功效。

顾纤云讲述这枣丹的时候,一脸不屑,完全不认为这是什么正经丹药,说这枣丹只不过是拿来给初学炼丹的弟子们练手用的。

只需用灵气融入到红枣、芝麻、黑大豆、栗子、胡桃肉、蜂蜜及酒类中,就能制成。

含放于舌尖之上,仅仅只能做到三日不食。

而且这枣丹,不能直接吞服,需要一直含于嘴中,时时服咽津液,才能有辟谷之效,修炼时会牵扯心神,用起来颇为不便。

顾纤云一开始还劝他服用明寿丹,反正藏经阁长老也不抠门,不会卡扣这种基础资源,在藏经阁内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还说那白洁透亮的明寿丹,刚一放入舌尖,就会化作一股清气,顺着食道钻进了胃中,什么味道都不会有,如同在体内含了一口清风,百日不消,丝毫不会影响修行。

但王麟却是不管那么多,有着枣丹,他为什么要去吃那一肚子的西北风?

这枣丹用料如此丰富,光是听到蜂蜜、枣、芝麻、栗子这些字眼,就知道这丹药绝不难吃,令人食欲大开。

而且数量足够,对比门中库房堆积如山的枣丹来说,他这些天吃的数量简直是九牛一毛,也不用管正确服法是什么,和吃山楂丸一样,直接嚼碎咽下就是,尽可往饱了吃。

反正按顾纤云所说,整个纯阳宫除了他以外,只怕是一个愿意吃此丹药的人也无。

吃下几大颗这栗子红枣芝麻大蜂蜜丸之后,王麟体内的暖流也一阵流淌。

一边咀嚼着,一边走到旁边那永不枯竭的水缸前,拿起水瓢,咕都咕都喝起了清水。

整个人顿觉神清气爽,浑身劲力大震,举手抬足间隐隐有破音之声。

第六十七章 速通武学 吃饱喝足的王麟,静静站了一会儿。

偶尔会有拿着玉简书册,来到打坐区演练功法,试着运转尝试的同门弟子。

看到王麟吞食枣丹,闻到他身上有着几丝若有若无的酒气后,皆是用着古怪悲悯的眼神,望向他。

也不知道为何,他来到藏经阁没几天后,周围的同门看向他的眼神就变得古怪了起来,他找人问却什么也问不出来,索性就不再理会。

等到暖流不再流出,嘴中的甜香味散去后,他从怀中拿出道经。

打开书页,从第一章的道可道开始,轻轻诵读着。

连着将这三十七章的道经读了三遍,书册封皮上的一道油脂印记便默默亮起。

王麟合上书页,道经便脱离了他的双手,自行漂浮到空中。

用手一抚油印,这油渍便从封面上脱离开来,化成一头小小的九首虎身人面神兽,绕着道经书册奔腾。

这一小只开明兽陆吾的油脂虚影,彷佛引动了道经与藏经阁所勾连的气机。

随着它的跑动,身后哗啦啦地跟出了一大堆的发光文字,影影绰绰。

开明兽一边绕圈奔跑,其身后的光字一边自行排列着顺序,逐渐组成了几行话。

直到开明兽最后一步踏出,浑身从头部开始崩解,化为了丝丝油脂,又重新沾回了道经封皮,变回一道油印。

那几行文字也不再跃动,呈现在王麟面前:

丙字区,火法类,第二十九架,书册未完全归类,缺第二册。

戊字区,身法类,第八架,需清洁。

............

林林总总,有六七条杂事,需要王麟去处理。

王麟一一记下之后,便挥散了眼前的光字,按照其上的指使,开始了他今天的杂役活计。

藏经阁绝不算小,纯阳宫藏书百万卷,全都堆放在了阁中。

虽然今天不过只有六七条的事情要处理,但这也绝算不上轻松。

王麟光是绕着藏经阁,顺着指使转上这一圈,就要花去不小的功夫。

处理倒是不费什么时间,也把错位的书籍功法,重新摆摆放放,打扫清洁些污渍。

真遇上其它的问题,王麟也解决不了,只能等晚上的时候去找藏经长老,告知其具体问题,让长老出手修复。

王麟足尖微聚法力,刚性之气覆于腿脚,运使着脑中的《草上飞》,开始悄无声息地在藏经阁中奔跑。

脚一点地,身子就如利箭一般,向前窜去数米。

点在木质地板上,也没有放出任何动静,如同踩在草上,无声无息。

不多时,王麟就一一掠过各个区域。

丙字区,火法类,第二十九架上面放着的,是一套火鸟术。

他拿起有人不小心弄掉在地上的火鸟术第二册,连带着书架上摆放的剩余几册一起放好,重新整齐地摆回到书架上。

看着这套火法,呐呐自语道:

“火鸟术,使用起来声势浩大,烈火熊熊,看似这火焰之鸟可以飞向敌人,将其扑杀。

“但可惜火法高贵,低阶修士不配使用。要是以练气境的修为用出来,打中对方之后也不能造成什么致命伤害,反而会耗费大量的灵气在维持那一大团无效燃烧的火焰之上。

“别人躲开之后,扑灭掉身后的火后,最多也就烫个皮外伤,弄个三度烧伤,不足以致命。”

一边吐槽着这火法在低阶修士手中的鸡肋,一边晃动身形,往下一处地方赶去。

下一处是戊字区,身法类,第八架的九宫八卦步。

架子和书册上都沾黏着一些丹药的残渣泥垢。

估计又是哪个不讲究的弟子,一边捏着黄精辟谷丹吃,一边用摸完丹药的手来翻书,蹭到了书架上。

王麟拿块布子,一边擦着木架,掸去书册上的污渍,一边发呆地想到:

——这步法是真的难练,而且寻常剑修都是御使飞剑,少有自己亲自持握兵器近身厮杀,或是用拳掌对敌的,少有人学这九宫八卦步法。

——而且这步法,我已经断断续续地练了多半个月,却一点成效都没看到,和使出脑中功法的感觉完全不同,没有长年累月的苦练,就难以入门。

打扫完这里后,王麟又陆续地飘去各处,将掌心雷、九息服气、胎化易形、正立无影隐身法,都通通锐评了一遍。

............

在傍晚之前,王麟便速通了一遍藏经阁,将今日的差事办完。

他这段时间来,每天都要花最少一个半时辰的功夫,边打杂边学功法。

如今一个月过去,他已经借着打杂的空闲时日,差不多弄懂了藏经阁中一小半功法的特性。

他也没有飞剑,也没有法器,学不了御剑术和配合法器的术法。

五行术法和雷法什么的,也不是他如今这区区练气修为所能用好的。

一个月的时间,他只学了两本战法,然后每天拿着木棒,按着基本剑法的刺斩撩划,对空气挥舞着练剑。

除了九宫八卦步,还有一门以拳入门,可借各类兵器使出的体修爆发技:

一拳开!

这一拳开,取自“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极意。

完完全全是压榨出全部灵力气血,挥出极致威力的最终一拳。

不过步法和拳法的进展都很缓慢,勉强使出都费劲。

不等王麟借着暮光,来练习这些体修的武技剑法,就见莫聪从远方走来,拎着一大包的蔬菜瓜果,前来看望他。

“师叔,这是我刚刚种出的一些蔬菜瓜果,来拿给你,顺便再给你看看此物。”

莫聪放下包裹,从怀中掏出一份金色榜单。

展开后王麟一看,上面写着天骄榜的字样,和之前将他绑来纯阳宫的榜文法器颇为相像。

还没等他询问,榜文就铺开在二人眼前。

上面写着许许多多的人名与修为,并且按照资质潜力和修为进程,列出了三百多个排名。

第六十八章 天骄排名 金榜安安稳稳地落于身前。

跟王麟之前所遇到的那份天骄榜不同,这份榜单并没有充满灵性的感觉。

它既没有抖动,也没有到处乱飞,只直直地平铺开来,自行贴在藏经阁侧边,将榜上的内容呈现在两人面前。

莫聪一边指着上面的排名,一边向王麟解释道:

“师叔,这是天骄排名榜,师父看我要下林溪峰来找你,就让我把这份最新的榜单捎上,张贴在藏经阁示众。

“为激励鞭策新弟子们,这上面罗列了天下低阶修士的进境排名,由诸门众派合力编撰排名,凡金丹期以下修士,皆有门中师长为其记录修为,列入金榜。进境最快的三百六十五人,则可名列这天骄榜中。”

随着这天骄排名榜的展开,一股难以明说的气韵降临于此,朝着整座太恒山弥漫开来。

须臾间,就有道道人影朝此飞来,各色飞行法器纷纷落地。

没过多少时间,纯阳宫的练气筑基期弟子就来了大半。

莫聪趁着人还不多之时,用手指着金榜,让王麟抢先观看着。

但他自己却默默后退至人群外围。

王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其上最顶处一条,用烫金笔墨写着:

叶凝雨,昆仑新晋弟子,修道三年,已练气十二层圆满,无暇道基已初现端倪,须臾可破至筑基,列为当今天下进境第一。

看着这行文字,王麟皱了皱眉头。

三年,才到练气十二层圆满?

他细细算了算自己这一个来月的光速进境,心中不由直呼麻烦。

立马急忙往下看去,担心自己的名字和底细出现在这榜文之中。

周边的人越来越多,他一目十行地扫过,没发现有自己的名字,但却看到了不少熟悉的人名:

不二,落生时便已修持佛法,如今七岁,筑基中期,铸就佛门第一深厚根基,肉身巨力无匹,可比金丹顶尖体修,列为天下进境第三。

然后又在众人的惊呼中,看到了用银墨和黑墨写就,位列一百零七的苏青月,和三百名开外的顾纤云:

苏青月,纯阳宫新收弟子,历三年幻境自修至练气五层,后又散功转修《太清金阙玉华仙书》一月,收散功灵气化为太清妙力,修为不退反进,一月而至练气六层。

顾纤云,纯阳宫新收弟子,入门修《纯阳剑典》一月有余,练气三层。

反复扫了几圈排名,发现上面真的没有自己的名字后,王麟才松了一口气,默默退至众人身后。

看来自己的师父石知乐,果然没有管这些闲事,而且也没其他人将自己的底细上报至金榜当中。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省去了他许多的麻烦。

当他走出身边突然围满,还不时惊呼震惊的人群后,便看到了同样站在人群之外的莫聪师侄。

王麟如今被禁足,走不出藏经阁门外二十米。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绕到了藏经阁后门。

他打开莫聪递来的包裹,看到一大堆精心培育出的瓜果蔬菜,暗自感叹,自己终于能吃上一口真正的吃食了。

正门处,众人还在议论纷纷:

“这昆仑又出了个天骄之女,哼,三年铸就无暇道基,倒也不愧她这第一天骄之名。”

“无妨无妨,我纯阳之前已出了个万古第一的陈师叔,还不许它昆仑来个千载难逢的叶天骄了?”

“要我看,还是那位年才七岁,就已位列第三的不二师弟更有潜力,应当是我们这一代中,最快突破至金丹的人了。”

“三百六十五位,佛门不过才占九十之数,算不得什么,我道门宗派所占人数过半,这才是中兴之象!”

“对,那武当的本代首徒,张道成;仙音阁的真传弟子,孟疏月;太和门的大师姐何紫悠,可都是位列前百的天骄。”

“这仙音阁的孟疏月师姐,不就是......?”

“嘘声,那王师叔可就在附近,别乱说话!”

“可惜了我门新进的那位帝女,不然以她的资质......哎......”

“咳咳,诸位还是再一同看看这佛门虚实吧,我认为佛门仅剩的那九十多个名额里,也还是有不少水分的,合欢宗早已脱离佛门宗旨,自成一家,此次上榜的少宗主慕容亦寒,也不过占了合欢宗功法前期进境快的便宜,不当作数。”

“那安慈庵也是超然于寻常佛门之外,此次上榜两人,空盼曼和柳梦如,也不知是什么路数,此前未曾有所耳闻。”

“这天下之大,着实令人吃惊,这位没有师承的燕梵天,才是真正的默默无闻,一鸣惊人啊!不过一介靠悬赏斩妖过活的仙盟散修,竟然也能入了前二百之位!”

众人纷纷攘攘,肆意点评着天下英豪,但却也不见他们在榜上谈论自己的名字。

有其他登上榜单的几位纯阳宫弟子,也不过是扫视一眼,谢过周围同门的贺喜称赞后,便悄然离去,不见其言语。

剩下的人也说不了太多时间,发泄发泄心中失望也就是了。

声音渐渐消沉下去,众人又回返各自的院落中,开始新一轮的闭关。

............

王麟一边挑拣着包裹中的蔬菜,想着晚饭的样式,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对了,怎么没在那榜上看到安千雪,安师侄的名字,她不是入门便有练气八层的修为,新入弟子中资质最佳的吗?”

莫聪叹气说道:

“师叔您有所不知,安师妹自从上山以来,修为就突然开始倒退,我在峰上看她日日苦修,但不仅未有寸进,这一月来反而把一身修为全丢光了,只剩了一丝灵气的薄底子,连练气一层都不算是了。”

王麟和安千雪也没多熟,只是曾在林溪峰上搭过话,如今得此坏消息,一时也不好说什么,两人默契地就此揭过这番话题。

刚刚天骄榜上有过两个仙音阁的弟子,这让王麟又想到了当初吕紫剑长老对他的劝告,说要小心仙音阁的女子。

之前一直不好询问,如今看莫聪在林溪峰上也算是消息灵通,也就将这个疑惑丢出,皱眉问道:

“师侄,你可知道仙音阁的来历底细?之前吕长老有所提醒,我却不解其意,如今正好想要向你讨教一二。”

第六十九章 我有道侣了? 提到仙音阁的事情,莫聪脸色突然变得古怪,马上岔开了话题,向王麟反问道:

“师叔,之前天骄榜上有位筑基期的道门师姐,是仙音阁真传,仙音阁的当代行走,仙音阁最杰出的一位师姐,叫孟疏月......师叔,您可还记得?”

王麟更加疑惑,不知莫聪抛出这一连串的名号来是要干什么,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之前扫过一眼,现在倒还还有印象,怎么?此人是有何问题吗?”

莫聪支支吾吾,吭了半天,才将自己从同门口中打听到的准确消息说出:

“师叔,这孟疏月师姐,是......是宗门给您订下的道侣。

“而且......而且听说好像,仙音阁过几天就要来咱们纯阳拜山了。”

王麟两眼突然变得迷茫。

等他定了定神之后,才重新整理了表情,对莫聪做出了回应:

“???”

莫聪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事,两人面面相觑,坐在地上一点点开始复起了盘:

“仙音阁的大概情况,师叔你知道吗?”

王麟点点头,他这段时间在藏经阁内,虽然没学会什么术法,但基本的道经杂书还是看了不少,自然看过对仙音阁有所描述的闲书。

纯阳宫和仙音阁算是世代交好,不仅同为道门传承,而且双方的交情从立派祖师那里就传下来了。

数十万年的绵延友谊,也让王麟得以在本门藏经阁中了解到,这个在外界颇为神秘的门派,是一个绝大多数时候只收女子的精英式小微门派。

对于仙音阁大概的情况,他都有所了解。

但他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吕长老要让自己小心这样一个同气连枝的友好同盟。

如今接到这种爆炸性的消息,真的一时接受不了,气笑般问道:

“不是,莫师侄,我才来纯阳宫一个多月,哪来的婚约道侣之契?我师父在山下种地,掌门去向各派讨要玉玦,这么大的事情,又有谁能给我定下这般荒唐事呢?”

莫聪脸上终于绷不住了,用道袍衣袖掩面轻笑了几声,说出了更加荒唐的回答:

“是祖师爷吕祖,他老人家在几十万年前,给您订下的道侣之约......”

王麟瞬间没话说了,只是用着难以接受的眼神望着天,等着他接下来的解释。

“这事,彼此两家宗门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听说就连掌门都忘了还有这事情。

“吕祖数十万年前和仙音阁的立派祖师立誓,等两门立派之后,彼此加起来凑齐了一千名真传,就在门内各选一男一女,将门内一位合适的真传弟子,以及一位最优秀的新进弟子,互相结成道侣,以求能有百万年交好之愿,一对真传高位,一对中流砥柱,凑个两对道侣,也是图个上下皆和睦之意。

“师叔,您前段时间正巧就是那第一千个真传,此事就落在你头上了。”

王麟一听这般描述,好像也不一定是要自己去应这道侣之约,眼神一亮,连忙问道:

“既然没有指派固定之人,那也并非一定要推我出去,门内选个有此求凰迎凤之心的,又恰好是真传的师兄师姐,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门内的真传只有您和陈听寒陈师叔了,可陈师叔是道子,关系到下任掌门继承的大任,宗门是绝计不可能让道子去应此誓约的。”

“我能拒绝吗?”

“听说吕祖留下的法言誓约已经自行觉醒,彻底启封了,这事您恐怕得当面和吕祖商量。”

“真没别的办法了?”

“真没了。”

再三问过莫聪后,王麟又绞尽脑汁,突然想起了之前金榜上的那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之人,异想天开道:

“那你说,我现在去给宗门拐回来个弟子,让金榜上列名的那位散修燕梵天来当个真传,是不是就不用强迫我了?”

“这金榜一出,找他的大门大派绝对不少,而且既然此人能登上天骄榜,势必与仙盟有着极深的交情,师叔你现在还禁着足,怎么去找这位燕天骄啊?

“况且啊师叔,咱们纯阳宫的真传也不是这般随意,靠资质就能定下的,门内的苏师姐和顾师叔,同样都是位列金榜,却照样还是难以得入真传。”

王麟虽然本能地抗拒此事,担心此事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眼下见事确实不可为,能寻来新真传顶替自己的希望极其渺茫,他也就不再多言。

反正事已至此,他倒也想得开,大不了见面以后就开始摆烂。

道侣又不是真的和夫妻一般。

道侣的定义极其宽松广泛,没太多强制的要求。

就算只是坐而论道,彼此长时间在一起交流天地之理,互相指点提携,如同澹水之交的好友一般,也一样能算是道侣的范畴。

按照王麟对这些修仙人士的了解,他们一旦修炼起来,那可是比前世的007加班制度都要狠,完全不存在劳累和休息的观念。

偶尔掏丹药出来服用,起身练练动功术法,就已经如同是在休闲度假一般了。

到时候那个孟疏月一闭关,把她自己往小黑屋里一关,应该就是几百几千年的无休止重复修炼。

也不至于会过多影响到自己。

王麟预估着未来的场景,心下一松,又和莫聪闲聊了起来。

“所以,另外一个倒霉蛋是谁啊?如今咱们门中进境最快,资质最优良的新弟子不是苏青月吗?”

莫聪摇了摇头。

“那是吕青空?那家伙入门时的资质还要高于苏青月,怎么这次连榜都没上去?而且怎么除了你之外,刚刚我都没看到林溪峰上的其他人来看榜单?”

“吕师弟也十分刻苦,没有被其它同门落下,只是苏师姐这一月来的进境过于惊人了,谁也想不到会是这种局面......

“吕师弟如今仍是练气六层修为,自知无缘上榜,也就没来,安师妹和苏师姐则是尚在闭关,不愿理会这些名利排位,专心于自己的修为提升。”

再次提到安千雪时,莫聪稍微顿了顿,才又说道:

“其实,门内原定的另一位应约的弟子,便是资质最强的安师妹,但安师妹如今的情况也不见好转,也不知到时要如何处理此事......”

第七十章 别看嘴上叫得欢,小心日后拉清单 这事又牵扯到了安千雪,听得王麟一阵皱眉。

这事无论怎么看,都让他有着无比熟悉的既视感。

曾经的绝顶天才定下了道侣之约,结果现在修为倒退,变得无法修炼?

不过还好这事来得突然,之后真要是因为修行问题而搞黄了,双方倒也没那么尴尬。

于是他的眉头便又舒展开来。

这事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堪,所以王麟就没想要再多问,只觉得宗门定下的人选过于随意,转而问道:

“一月之前就发现安师侄修行遇到了问题,怎么还要定下她来做此事呢?”

“这事在安师妹入门前进行试炼时就已经内定下了,听说是安师妹小时候便以帝女的身份接触过仙音阁的圣子。

“对经历过三年幻境试炼的安师妹来说,这已经是定下了三年的事情了。

“毕竟当时谁也不想不到安师妹的修行会出这种问题,只觉得安师妹资质毫无质疑,双方更有小时候的交情打底,这般安排必能注定一段良缘。”

莫聪解说着这事真正麻烦的地方,脸上也不忧愁,反而是说完之后又看向了王麟,眨眨眼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师叔,安师妹的事情还算好说,大不了割面退了两派之约,再让那圣子寻个别人就是,但您这边要如何处理呢?”

“来了再说呗,我还有什么处理不处理一说,就当交朋友了。”

王麟只觉对方眼神古怪,和这段时间藏经阁内碰到的其它同门一样,看向他的眼神奇异,有着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见他这般随意的说来,莫聪终于是松了口气,放下了心,和师叔说了真话:

“师叔您有所不知,仙音阁半个月前就送来了拜帖,现在外面早都已经传开了,都说你为情所伤,整日在藏经阁中饮酒消愁,苦闷地喝酒。

“有人说您自暴自弃,是已经和苏半夏师姐暗生情愫,每天拿着师长赐给她,她又转赠给您的百花春色,拿着酒葫信物越看越愁,不知如何处理这段差辈的不伦之恋。

“也有人说您借酒消愁,是为了和新入门的顾师叔。顾师叔入门第二天时,就有人见她与您在藏经阁前勾勾搭搭,这一月来还经常看到顾师叔来找你,您二人时常幽会,还说您们已偷偷结成道侣,此番不知要怎么面对那孟师姐。

“还有人编得更夸张,空穴来风地说道着,您天天吞服最次的枣丹,是为安千雪安师妹而神伤愤满,既是担心安师妹的修行问题,也有至爱被仙音阁的大师兄抢了去,为情所伤之故,有与安千雪同甘共苦,卧薪尝胆的勉励之意。”

王麟是越听越觉得离谱。

他在山上一共就认识这三个异性,怎么就都能和自己牵扯上这么复杂的关系?

——我喝酒是为了练功,怎么在别人眼里,就都以为我整天喝酒是在消愁解闷?

同门都以为他喝酒不练功,甘愿打杂吃枣丹,躲在藏经阁里,不愿去林溪峰,是在自暴自弃,发泄着心中的愁怨。

但他真正的快乐,又岂是这些天天闭关憋坏了的碎嘴同门,所能明白理解的?

王麟感受着体内如今和练气期十层相当的法力,心中一口火气上涌,有些话堵在嗓口,实在是不吐不快。

但他却无法真的与他人明说这些,只能默默咽下这口闷气,由着他人编排胡猜,任凭这些流言在暗地中伤。

闷着气拿过几根黄瓜,狠狠咬食着,略带怒火地问道:

“师侄你可知道,这话是从哪些人嘴里传出来的?”

莫聪谨慎处事,哪敢说这种嚼舌根的烂话,支支吾吾地搪塞了过去:

“只要不是闭死关,从未出过门的同门,对此事基本上都有所耳闻,门内有大半的人都在传这些闲话,早就分不清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了。”

他虽然有这般说辞,王麟却没根本信。

王麟也看出来了,这莫聪师侄外愚内慧,有着和拙笨外貌不同的机敏,谁要是因为资质问题而小看他,那才反而是把自己弄成了真正蠢货。

就连他如今的十米半径的神识,都看不太真切莫聪的真实修为。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几层的练气功夫,只能模模湖湖感觉到起码在四层以上。

“我去林溪峰的事情,除了你我,也就只有吕青空知道吧?而且他还能第一手获得安师侄不能修炼的情报,之前也是对安师侄有所怨气,编排出此话,应该就只能是他了。”

王麟轻描澹写地分析推理着,体内暖流潺潺流动。

虽然他用着略带疑问的语气,但眼神却没有一丝迷茫,只笑吟吟地望向莫聪。

也不知是莫聪的种植技术高超,还是这太恒山土壤中的灵气奇特,这几根黄瓜粗细均匀,瓜短刺密,碧绿诱人,令人食欲大开。

咬下去后,不仅清香浓郁,而且吃起来更是皮脆肉嫩,爽口甜脆。

没等到莫聪回话,他又拿起几颗草莓,边嚼边说:

“至于苏半夏师侄那边,其它峰的弟子应当也不可能知晓百花春色这酒的来历,不管是师长赐下酒水一事,还是这葫芦储器的来历问题,都只有苏师侄她那一峰的弟子才能知晓。”

太恒山上有数百座峰头,个个奇姿异貌,灵气逼人。

只要达到金丹境,就可以领上一峰,独居而住,开山收徒。

苏半夏她们那座峰上的弟子,也不可能太多,想来最多也就一二十人罢了,等他到时候遇上了,再一一细查就是。

这几颗草莓又大又美。

果实全都是完美饱满的圆锥形状,个个都重逾一两,色泽鲜红艳亮,在午后的光照下,像极了一颗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

不仅闻着奶香味怡人,咬开之后更是细嫩多汁、浓甜美味、里面粉嫩的果肉微酸极甜,回味还带有股股蜂蜜特有的韵味甜气。

王麟吃了四五个以后,便舍不得再吃了,将剩下的小心包起,拿起酒葫小小抿了一口,

身上清灵气息和暖流乱窜,感觉体内又冰又暖,舒畅不已。

但他又没吃饱,最后又拿了一颗大西瓜。

每个手指都轻轻弹出一小截六脉神剑,剑气对着西瓜,横竖几下滑过,就将其切成了一片片薄厚均匀的三角之形。

剑气刚一接触西瓜表面,就听得西瓜卡察一身脆响,自行崩裂开来。

王麟拿起一片西瓜,看着这几乎无籽,丽红脆生的瓜瓤,心情都好了不少。

心中默默回想着这一月来,在藏经阁中见过他和顾纤云,在两人谈话之时路过的同门,将他们的面容在脑内一一闪过。

也不知是他觉得那顾纤云心思诡秘,还是这鲜甜多汁的西瓜吃得消了气,最后也没多和藏经阁的这些人记仇。

只决定若是自己在大比中碰到他们,打个二三十拳,刺个七八剑便算了事。

至于苏半夏那峰上的人,还有吕青空嘛.......

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可千万别被他碰上了。

第七十一章 我感觉你状态不对,我想拉你一把 莫聪还要辟谷,为了保证修炼速度,他是什么东西都不入口。

这一大个西瓜,他也是一口不吃,全都到了王麟的肚子里。

天公作美,此时恰巧飞来了一大片的云团,挡住了光线,将二人笼罩在阴影之下。

王麟美美地吃着西瓜,头上还晒不到一丝太阳,肚中暖流更是不觉地多流出了几丝。

莫聪一边分出心神,盘坐在地上聚气练功,一边看着王麟用分析快速锁定到了那些编造闲话的人,心中不忧反喜。

他也期待着那些碎嘴之人能得到些教训,体会一下平白污人清白的应有下场。

正当王麟将这些蔬果当作晚饭,享受着久违的正常饮食,畅快地啃着西瓜之时,一道熟悉的鹤唳突然从头顶传来。

白鹤飞过,一道娇小身影从高空落下,跳到了两人面前。

苏半夏面色阴沉,看着王麟身前满地果蒂,瓜皮狼藉的享乐之状,面色更是不虞。

她对着身上隐隐有酒气飘散而出的王麟,恨铁不成钢似地说道:

“师叔,他们都说你因情而伤,整日酗酒大睡,在藏经阁不仅没有怎么练功,甚至就连上品辟谷丹也刻意不用,整日吃些废品枣丹度日,如今一看,传闻果然不假。”

苏半夏本来也没想来凑热闹,有这时间她还不如多练一会功。

她走的也是散功转修的路子,入门将近五年,才将之前试炼时的一身法力化为灵气,然后又重修凝结法力,达到练气圆满的境界。

而且她这练气圆满,可和天骄榜第一的叶凝雨不同。

别说那传说中的无上无暇道基了,就连普通道基的门朝哪开,她都没有头绪,只能反复打磨着一身的灵气法力,打实基础。

加上试炼的三年,她用了将近八年的时间才将练气一境修满,道基还尚且未定,又怎么可能登得上那天骄排名呢?

她之所以花时间来这藏经阁一趟,一是听说了自家姐姐苏青月突飞勐进,入了排名,想来看个究竟,二则是在路上听到了那些传闻,想来劝一劝自己那小师叔。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众人看不惯王麟的散漫作风,刻意排挤他,夸大事实编造谣言什么的,但如今一见,才知外面的流言不虚。

看着王麟满身酒气,把嘴上吃得都是西瓜红汁,满嘴红点,脸上还沾有一颗瓜籽的荒唐模样,更是失望至极,问道:

“您这番作态,究竟是为了那苦命的安师妹,还是为了那个眼睛长鼻子里的妖婆?”

王麟听得哭笑不得,只好放下西瓜片,停下吃瓜的动作来四处张望,找寻着合适的布子巾帕。

望了一圈找不到后,他索性就抬起手来,用道袖擦了擦嘴。

反正石知乐给他的这身道袍,从来都是污尘不染,擦下的果汁都滑在衣服表面,凝成露珠,一甩便能干净如初。

苏半夏看他这邋遢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什么师叔的辈分了,直直对他翻起白眼。

王麟看她误会了自己,但对方专程来好心地劝说自己,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不是。

他也不多做辩解,只是拉她一同坐下,嬉皮笑脸道:

“我吃饭还能为了谁啊,不就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解解自己的嘴谗么......倒是师侄你,怎么有空来此?是来藏经阁找书么?”

苏半夏缓缓坐下,皱眉看着身旁的瓜皮果蒂,一拍腰间的五阴袋,将其全部用血煞毒气杀得粉碎,散于天地。

然后将瓜果上面残留的清气香味收到袋中,没好气地说道:

“我来干嘛?我感觉你状态不对,我想来拉你一把!”

而后更是咬着牙,切齿地说道:

“师叔,你疯了?除了涉及到我的那部分,正常人一听就知道很假之外,剩下的那二人,外面可都说的是有板有眼,之前我见你和安师妹也没什么互动,想来应该就是那个绿叶妖婆了,你是被她下了蛊咒魂术了吗?因为那种人而耽误自己前程?”

“呃,师侄啊,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她俩也和你的情况一样,也同样是被捏造出来,诬陷我清白的?”

苏半夏闻言,先是一哼,轻声冷笑着。

后又担忧地叹了口气,指着莫聪和自己,真心实意地问道:

“师叔,你觉得莫师弟和我,都是没修练过的傻子吗?这又不是还在山下之时,您因无法聚气修炼而放浪形骸,如今若不是因为这道侣一事,您又何苦每日这般作态,在此浪费时间,空耗岁月呢?”

“不是,你都看出来涉及到你的那些言论都是流言蜚语,都是假的了,那怎么她们的那些就一定是真的了?”

王麟头上戴着真传符箓所化的道冠,谁也看不出他的实力底细。

于是他只能从指尖逼出一道酒液,凝于掌中。

然后分出百分之一的法力,也不分化阴阳,没使生死符的路数,只随手附着于其上,然后甩手向上抛出。

也听不到什么声音,只有一股强风自地而起,从下往上地朝天空涌去。

“诺!”

王麟示意二人抬头,手指着他们头顶之上的流云。

二人顺着其手指,抬头望去。

只见天上的那一大团流云之中,豁然开了一小道缺口。

一个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被他们看到的圆洞,出现在了云层之间。

阳光穿过这小小的圆洞,直直刺下,照在了三人眼前。

周围都笼罩在阴影之中,只有此处,亮起了如同光柱一般的耀眼天路。

莫聪和苏半夏都被王麟这轻描澹写的一手所惊,呆滞地看着这突兀出现的光影。

莫聪只微微一愣,便最先回过神来,帮王麟向苏半夏解释道:

“这一击,又要耗费法力维持冰片的形状温度,使其不被磨损,还要有足够的肉身膂力,才能做到激得云气上涌,破云见日的手段,单单这一片薄冰之上附加的灵气量,估计都要快赶上吕师弟一身的法力了。”

王麟刚刚所用的,就是他练了整整一月的体修武技,一拳开!

除了丢东西,砍人和打拳之外,他也用不出其它的精妙之处。

好在大力出奇迹,一通蛮力,再加上有着大量灵气的加持下,倒也能弄出些动静来,展示给苏半夏看,打消她的顾虑。

苏半夏回过神来之时,表情已然疑惑至极,大为不解地问道:

“师叔,那你平时那是在干嘛?”

“”修炼啊!”

“修炼你吃什么枣丹,喝什么酒啊?还有空在这贪嘴享乐?”

“道藏上说了,修炼呢,就要取精于玄牝,其要谷神不死,守生养气者也。只有吃好了,才能练好气,那枣丹就是最好吃的丹药了,我可不得顿顿都好好吃它吗?

“况且,有上古大能曰:得肉在昔,饮酒独游。玄牝之门,庶几可求。

“食少而事烦,其能久乎?”

王麟随口胡诌着,从他这一个月来看的那些闲书杂书上拼凑着鬼话,向苏半夏随意解释道。

第七十二章 不如打牌 王麟和苏半夏说的这些话,有几句是他自己编出来的。

根本就没有“得肉在昔,饮酒独游,玄牝之门,庶几可求”这句话。

原话是:“得一在昔,含光独游。道贯黄庭,伯阳仰俦。玄牝之门,庶几可求。”

出自《列仙传》。

一本讲述仙神故事的闲书,属于半记叙性质,半幻想风格的仙侠小说。

在仙侠世界看仙侠小说,确实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那些高深的术法道功,都太繁奥,虽然注释和详解全都细致至极,但学不会就是学不会,看得着实令人头疼,想要昏昏欲睡。

他平时在藏经阁翻看的书籍,大多都是些神仙志怪,地理杂记,小说寓言。

你别说,这些书真的还挺好看的。

在藏经阁的那种氛围中,周围的人全都刻苦努力,紧锁眉头的参研功法,他却可以在一旁喝杯清茶,悠闲自得地翻上几本闲书,观看体验简直是好到了极点。

很显然,苏半夏没有看这些闲书的时间,完全没听说过这几句话,一下子被小师叔这几句引经据典的“修行道理”给唬住了。

王麟也不客气,接着吃起了所剩不多的西瓜片。

看了二人对自己的反应,了解到自己身上的各种传言,他也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藏经阁的这段时间,所有人都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刚刚看到苏半夏的五阴袋清理瓜果,有着分解垃圾的功能,王麟干脆就把瓜皮都堆放在了她身前。

苏半夏下意识地,就开始打扫起了这些瓜皮,将其杀成屑末。

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由自主地帮这小师叔处理完了所有的垃圾。

想到刚刚王麟所说的修行奥义,似乎颇有几番道理,她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看着这小师叔啃完瓜后,就是一抹嘴,伸腰向后一仰,就势往地上一瘫,晒起了太阳。

苏半夏还在思索这那几句似是而非的“微言大义”,但一直等到乌云飘散,她也没悟出个什么道理来,不明白喝酒吃肉里蕴藏了什么大道。

回头一看,却发现王麟一直躺地在发呆,呆呆地望着天,看着云卷云舒,一脸呆滞。

此时乌云消散,直刺刺的阳光扑进他眼中,突然把眼睛激得白茫茫一片,惊得这小师叔一声哎幼急呼。

苏半夏看到此状,这才反应了过来,想明白了他的鬼话连篇,原来之前是编了些瞎话来哄逗自己,

当下气恼面赤,哼地一声唤来白鹤,直接飞走了:

“师叔您有如此好的资质,只要好好努力练功,必可入天骄榜,到时还能领一份宗门的奖励,拿取些明目强视的天材地宝,免得再和个被太阳照瞎的傻子一样,在这大呼小叫!”

看到王麟没事,苏半夏也就没心思再留,翻身乘上鹤背的时候,还耍着性子,拿了些话来刺王麟,以报之前的被骗之仇。

然后便施施然飞入高空,去林溪峰看望她那入了天骄榜的亲姐姐去了。

等她彻底离去之后,王麟脸上的嬉笑作态便突然一收,神色中再无笑意,对着藏经阁后门里的阴影处,冷冷说道:

“她已经走了,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出来!”

门后的那一团暗影,如是被风吹过的火烛一般,一阵摇晃抖动。

澹黑的影子中,抖出了一位身穿青色道袍,头戴碧叶挂坠的高挑女子。

顾纤云从影中跃出,脚步一迈,便将身形移到了两人身边。

外面日头高照,但她的脚下却没有出现任何的影子。

等她彻底收回了法诀之后,才一些浓黑的阴影从她脚底慢慢散出,铺开成影。

她笑脸盈盈地凑到王麟和莫聪的身边,弯腰作礼,赔了个不是。

“王师兄,莫师侄,小女我和那苏妹妹一向不对付,恰巧路过此处见到你们相聚,担心坏了诸位的兴致,便使了些小术隐匿行踪,并非是要有意偷听,还请二位谅解。”

但在她的这张赔礼笑脸之下,却是深深的猜疑。

要知道,她刚刚所用的,可是道门三十六天罡法之一,专攻隐迹藏踪的正立无影隐身法!

她刚刚已是全力催动,没有用明面上的练气三层修为,而是以练气五层的法力来构筑出一片阴影藏身。

面对筑基期以下的修士,她绝无任何暴露的可能。

被王麟看破了自己躲藏的方位,她尚且还能理解。

毕竟一直以来,这人就神神秘秘,让她无法揣测其底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修为不过区区三层的莫聪,在看到自己突然出现之后,神色居然也不惊疑,似乎早就知道她在这里一般。

顾纤云眼神微亮,拿捏着笑意,眯着眼睛,冲莫聪问道:

“师侄的修为真是勇勐精进啊,我这番实是有些班门弄斧,再给你赔个不是,这点微末的小伎俩,也就只能湖弄湖弄那苏小妹了。”

莫聪坦然自若,起身认真地执了一通面见长辈的弟子礼后,才谦虚地说道:

顾师叔以练气之境,就练得了道门天罡之法,“我修为浅薄,哪能看得破您这天罡妙法呢?全是仗了所修剑法的便宜。”

莫聪一手指天上的大日,一手指门后的阴影,解释道:

“我也是偶然之下,在刚刚乌云散去之时,瞥见了门后的阴影变化不一,有一小团影子明明被阳光晒到了,却没有及时散去,想到剑谱上介绍过的正立无影之法,有隐化为阴,遁入暗中的奇效,这才察觉出了些端倪。”

天罡三十六法,绝不好练。

就连接近筑基期的苏半夏,也不过只学会了一手正立无影中,最粗浅简单的隐身之法。

虽然顾纤云凭着远超出当前境界的理解和眼界,在练气五层便强行学会了不少正立无影中的精深法门,但还是受困于法力浅薄,无法完美顺畅的维持住影遁,在法力的回气延迟之下,卖出了些许破绽。

莫聪将事情都推到了运气之上,给出了偶然发现的解释,但顾纤云心中却一字不信,只笑盈盈地点点头,眯眼盯着他瞧了几眼,便将此事揭过。

王麟只觉无聊,他的神识一刻都没有收回去过,早就看破了两人的小动作。

顾纤云刚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同时,一直在他对面分心修炼聚气的莫聪,体内的灵气吸纳也在那时停了一瞬息,身姿开始微微调整,不动声色地变了坐姿,让自己的身子微微朝着顾纤云藏匿的地方偏了偏。

虽然他现在的神识还是有一些延迟,在电光火石的战斗中难以发挥太大的作用,但在这种事后复盘分析的事情中,却能发挥奇效。

见顾纤云现出身形,王麟挥手停下了这二人勾心斗角的试探,从怀里掏出一副叶子牌。

他从上山之时,便一直将牌带在身边,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凑不齐人。

刚刚本来想留下苏半夏,和他一起打牌。

但看那她着急的样子,王麟便不再强求,想了个办法激走她后,便把躲着的顾纤云叫出来。

反正三个人就够,把这心思深沉的坏女人叫来打牌也是一样的。

“别管那些事了,顾师妹,莫师侄,咱们来打牌吧!”

第七十三章 修真界特色,无限制斗牌 纯阳宫,修界一流大派。

凭着门内顶尖的剑修传承,勉强混了个一流大派的名头,和蜀山一同被称作天下剑宗双峰。

说是一流,但其实如今门内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底蕴。

就连去问那些人少的宗门借几块玉玦来,都得用掌门的那张老脸,到处卖人情赊账。

太恒山虽然是顶级洞天福地,但除了充沛的灵气以外,能够被如今的纯阳宫当做重要资源的产出寥寥无几。

修行的四大要素:财、侣、法、地。

纯阳宫除了“财”以外,其它的三样都是当世顶尖的水平,和昆仑蜀山相比也不遑多让。

唯独这财,基本和那些小门派一样,不说是穷得揭不开锅了,那也是穷得叮当响。

在其它积极革新、不断发展的先进宗门、顶尖仙门眼中,纯阳宫就是一个落后贫瘠的剑修道门而已。

但王麟却不这样认为。

对于自家宗门这半死不活的现状,他感到非常满意。

所有人都说,最强宗门是昆仑。

但对于王麟来说,纯阳宫才是天下第一。

松散的管理制度,随心所欲的修炼方式,大门大派所带来安全保障,距离繁华城镇极近的优地段优势,只要不在乎修行资源,就几乎不存在恶性竞争的和睦氛围......

这样子的门派,在他这样的摆烂混子和躺平人士看来,简直就是心中所幻想的绝顶圣地。

虽然他正式入门才不过一个多月而已,但他已经规划好了自己摆脱禁足之后,未来一百年内的修行内容。

根据自己吃饭就能增强肉身,喝酒就能增长灵气,玩乐就能提升神魂和资质悟性的外挂能力,他为自己制订出了一份最强修炼计划:

早上,到镇上最好的面摊,努力地吃好一顿早餐,然后去城里找人打牌。

中午,到酒楼点坛好酒,再仔细斟酌出一桌搭配合理的菜肴,选出最好吃的特色菜。

下午,去城里的勾栏燕楼进行特训。

晚上,在勾栏燕楼吃喝完后,上山回宗门睡觉。

即使如今身困藏经阁中,他也在认真执行着这份百年修仙计划。

翻闲书,找乐子。

喝酒,吃枣丹。

要是有女弟子到休息区修炼,他就蹭着躺到其三米之外,睡上一觉。

在旁人眼中看来,他完全就是一副自暴自弃,放弃了修行的荒唐样子。

但只有王麟自己知道,他是有多么的努力。

当他拿出这个月的修行资源之后,原本想要拒绝赌博的莫聪和顾纤云二人,都停下了动作,欣然地加入到了牌局中。

这些炼丹的草药,都是王麟从藏经长老那里领到的,算是替石知乐给他发了些月度资源。

按理说,每个纯阳宫的低阶弟子,每月都能从师父那里领一份物资。

或是炼丹所需的草药,或是炼器布阵所需的金石器具。

手头宽裕的长老,时不时还能给门下赐些灵酒宝丹,法器符箓。

之前苏半夏的百花春色和紫黑葫芦,就是这般得来,然后转赠给王麟的。

但纯阳宫普遍都比较穷,这种赐宝的事情,要等很久才能偶然遇上一次。

炼丹术,纯粹就是用大量的草药和资源堆出来的。

再绝顶的练丹天才,也不会说自己不需要练习。

脚下没有海量的废丹做铺垫,就不可能学会高深的炼丹之术。

王麟拿出一个月的草药资源作为赌注,莫聪和顾纤云输了没有惩罚,赢了便能拿走这些东西。

反正他们二人都能分心二用,可以一边修炼,一边处理不太复杂的打牌事宜,也就应了下来。

顾纤云单纯就是想要资源,笃定了王麟虽然神秘难测,但这一个月接触试探下来,明白他的境界没有之前自己想的那么恐怖,绝对没有到筑基,这些资源她有信心赢到手,不拿白不拿。

而莫聪一方面是急缺药园中没有的草药,想要用来种植,一方面是为了防着些顾纤云,担心她真的将草药全都赌走,让小师叔输干了这月的草药供应。

他心下打定主意,赢了之后,每样草药只拿走自己所缺的一株,其它的就都还给王麟,免得这小师叔吃亏。

王麟则是所图更多,除了激发“乐”字,增长神魂神识之外,他还想要摸清两人底细。

不仅如此,若是一切顺利,他就要借莫聪的手,从顾纤云身上狠狠薅一把羊毛,看看自己今天的运气如何。

这三个人,全都没安好心,王麟也不再遵守不作弊的规则,反正他知道对面两人肯定要作弊,索性一起来作弊,玩个无限制作弊赌牌大赛。

叶子牌刚一发出,三人就开始了动作。

顾纤云悄然闭上双眼,在心底沟通着佛门舍利。

借舍利的威能,施展出了一些粗浅的他心通本领,接入到了三人附近百米内的蝴蝶、鸟兽等小动物的视角。

莫聪双手细细摩挲着,将手中这几张叶子牌的纹路印入心中,然后在拿牌打牌时,故意加大了肢体的活动,袖袍带起微风。

他眼睛观八方,捕捉着视线中每一粒微尘的运动轨迹,耳听六路,分辨着每一丝气流划过其它二人手中木牌时,所发出的不同声响。

王麟没那些本事,只是放出了半径十米的神识,直接笼罩了他们二人,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们的底牌。

他看完牌之后,还感受到了莫聪体内高速运转的血液,大量供给到脑部的氧气。

察觉到了自己身后不断飞来的几只鸟兽花蝶。

王麟有心钓鱼,不着痕迹地给两人送着牌。

莫聪耗费着大量的心神,眉头紧锁,汗流不止,但一时也构筑不出完美的运算模型,无法准确地分辨出其他人的牌究竟是什么。

顾纤云前五把,直接就赢下了四把,干脆利落地拿走了一小半的草药。

唯独有一把运气实在不好,输回给了王麟几株草药。

但很快,莫聪就反应过来了她的手段。

不再直接看牌,而是将牌死死地捂在手心中,全靠双手摩挲纹路,来确定自己的牌型。

王麟看到莫聪已经识破对方的手段,也跟着配合了起来,学着他的样子,藏起了牌。

有了前五把的经验,莫聪的测算模型已经构筑完毕,即使顾纤云手法高超,遮挡了他看牌的视线,让他无法通过细微差别而认牌,但他现在只一听彼此拿牌时,牌面扰动的气流声,便能分辨出是哪张牌。

莫聪打牌如有神助,一边闭目修炼法力,一边侧耳洞听牌局,连赢下了三把。

几乎将顾纤云的草药全都赢了过来,还拿走了王麟的不少存货。

正当顾纤云想要切换神通,转成天眼通时,王麟却嘻嘻一笑,运起了体内的法力。

刚刚八局,每局都让他增长了半径一米的神识范围。

眼看鱼已上钩,他也就不再接着撒饵。

神识全开,直接将对面两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每当顾纤云眼神飘来,运起天眼通之时,他就默念着陈听寒师兄教他的金光咒,将金刚功的刚劲法力灌入其中,激出刺眼金光,加持在木牌之上,隔绝了顾纤云的探查。

只有当莫聪附耳听来之时,他才会收敛声光,让其探个明白。

但莫聪又不会多占王麟的便宜,只赢了七八株自己所缺的草药之后,便顺水推舟,将其它的草药都输回给了王麟。

即使是曾经修过一世道法的顾纤云,也拿这道门八大神咒的金光咒没了办法。

而且前世她所在的太和门,门中只有八大神咒中的四道净咒,并不会这金光神咒。

又不能为了这几株草药,再多动用出她的那些底牌。

一时间没了办法,只能将东西都输还给了王麟。

第七十四章 太极剑(补更第一章) 王麟和莫聪配合默契,思虑无间,很快就把草药都赢了回来。

顾纤云深吸口气,轻挑云眉。

她虽然见多识广,还掌握有一大堆秘药神丹的下落,道心重铸之后稳固至极,但眼下白白废了一番功夫,输了牌后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丝失落。

但她也摸到了些王麟和莫聪二人的少许底细,看出了莫聪所修剑法的特性,得知了王麟有着类似于神识的探测手段,或者他干脆就是神魂天生强悍,在练气期就拥有了神识。

正当顾纤云准备借口离去,要开始针对二人的特点,研究思索破敌手段时,王麟又乐呵呵地把草药往前一推,送到了她的面前。

“顾师妹,莫师侄拿到了他想要的药材,这剩下的草药在我手中也就没了用处,还是请你都收下吧。”

一个月来,顾纤云多次接触王麟,但都没得到想要的答复,都以王麟的冷脸冷言而告终。

如今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居然主动给自己送来了草药。

顾纤云脸上一如往常地娇羞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推辞着,在王麟面前伪装着一贯的小师妹人设。

王麟把药往其怀里一推,然后咕都咕都往嘴里灌了大半斤的酒液,醉醺醺地说道:

“顾师妹你就收下吧,就当是帮我偿还一下莫聪师侄送来果蔬的恩情,以此为报酬,请你指点其一二。”

也不管顾纤云答不答应,倒头就往地上一躺,呼呼大睡了起来。

莫聪虽然有吕紫剑这位元婴期的高手师父,但吕紫剑每月只能抽出一天的时间,来指导林溪峰上的四人。

他平日里还是积攒了不少的疑惑,尤其是面对《眨眼剑法》,这部从来没人修炼过的剑法,他苦于无法找人交流。

现在面对这么个良机,莫聪也明白了师叔的意思。

他没有因为顾纤云的境界低就看不起对方,反而十分重视此事,无赖般地走到顾纤云身前,俯身大拜,请她指点一二。

顾纤云自无不可,动动嘴的事情,就能拿到不少草药,还能窥得莫聪的底细,她何乐而不为?

等到王麟再睡醒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身前一片余晖洒落。

莫聪和顾纤云都已盘坐在原地,入定打坐地练着功。

而他的脑海中,终于是久违地有飞出了一张金光大作的书页。

与以往都不相同,这次飞出的不是什么书籍册子,只是一张薄薄的纸页而已。

上面只写有寥寥十几行,不过数百个字。

但王麟却没有在意这少得有些过分的内容,眼睛直盯盯地看着纸页上的三个大字:

《太极剑》

不等他细细读完那十几行的太极精义,书页的内容就陡然一变,完全换了一套说辞。

之前开篇就提及的“虚灵顶劲”,忽然就变成了“神在剑先”。

之前讲述的一招三环套月,也忽然就变成了燕子抄水。

这太极剑变来变去,王麟盯了足足三十次变化,都没找到一句相同的话语。

就好像看了三十套完全不同的剑法一样,剑招迥异,互不干连。

其中的阴阳变化,精微奥妙,就和藏经阁中摆放的众多道门神功一样,完全不是此时的王麟能够学习理解的。

但在脑海中“乐”字的加持之下,书页中的每一次变幻,都给王麟带来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恍恍忽忽之间,他已经从藏经阁内拿出了自己平时练习剑法所用的木棒,跑回到了后门的空地。

就在这一来一返的功夫间,那三十套剑法,他就已忘记了一小半去。

等他抱着木棒,胡乱似得舞动时,剑法已然忘记了一大半。

然后他低头默想,在空地上缓缓踱了一个圈子,脑里就剩下了两三套的剑法,那刻印着太极剑的金页也不再变化,上面的字迹和剑法也全部消失掉了,只留下了太极剑三个字。

最后王麟沉思半晌,又缓缓踱了半个圈子,抬起头来,满脸喜色,暗道:

——这下我可全都忘了,就和原着中的张无忌一样,彻底忘了个干干净净。

莫聪不明所以,只是看到了王麟突然酒醒,然后就发疯似地拿着木棒乱舞,像发酒疯一样。

但曾经修到元婴境的顾纤云,却瞧出了几丝端倪。

知道王麟这一举一动之间,并不简单,居然隐隐有道家纯以意行,形神合一的高超境界。

她按下了旁边想要去搀扶醉酒小师叔的莫聪,静静等着王麟回过神来。

当王麟完全领悟了太极剑奥义后,整个人达到了似松非松,将展未展,劲断意不断的太极初意。

再睁眼时,他目光中不露光华,却隐隐然有一层温润晶莹之意。

金页上的太极剑三个字,也彻底消散开来。

金光褪去,脑海中只留下了一张白纸,证明着太极剑曾经在脑海中的显现。

随意挽了一道圆满如意的剑花圆弧,试了试手之后,王麟略有遗憾发现,这只是倚天屠龙记中的太极剑而已。

这太极剑意,以武入道,确实是接触到了修道成仙的真正门槛。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和在修仙界中的太极二字,虽然同出一源,但威能和奥妙却天差地别。

一个是在武道世界所构成的种子壁中,才刚刚破芽诞生,忽然接触到真正广阔天地的初生幼苗。

一个是在广阔天地间推演到了极致,如同神树建木一般的通天巨物。

作为一道剑意来说,这太极剑的位格和立意虽高,但还需要成长,有巨大的发展空间。

如今的王麟也没有那个能力去进一步地推演,只能把这太极剑意当成被动技能,辅助自己出剑,免下了他平日里再练剑的功夫。

收回手中的木棒之后,莫聪和顾纤云上前祝贺他悟得妙法。

两人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莫聪从顾纤云那里所获颇多,已不再像之前那般生疏。

王麟特意选在莫聪在的时候,留下顾纤云来薅羊毛抽功法,也是为了让莫聪帮自己看着,免得受了这妖女的暗算。

现在从莫聪对她的反应来看,在他熟睡的这段时间里,这顾师妹应该是没有弄些不干净的小动作。

两人恭喜完王麟有所感悟,剑法精进之后,便分别离去。

王麟拿上那一大包果蔬,便上了藏经阁二楼,回房歇息了。

但刚一上楼,便看到藏经长老的房门大开。

长老对他颔首,抛来一张艳光灿灿,晃眼夺目的薄片,然后便关了房门。

王麟接了过来,发现这是一封书信。

以他如今的身体膂力,将其拿在手上,都觉得沉甸甸的。

这信奇异之极,信封泛着金光,居是一套用黄金打成极薄的封皮。

第七十五章 退约 里面也不知混了什么珍贵罕见的宝材奇矿,入手如同柔纸一般,自行显露着异光,即使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下,也能把上面的字迹看得一清二楚。

上面是用着玉质一般的未知墨水,亮出了九个道韵毕露的缥缈秀字:

“书呈纯阳宫王麟师弟”

用道道白金嵌框出文字的边缘,镶工极尽精细,不知要花费多少心血才能制成。

看到这称呼,他心下了然,知道这是那位仙音阁的孟疏月送来的书信。

他从这奢华的金套中,抽出其中真正的信件,发现也是一张极薄的异金玉笺。

这书信刚一抽出,便飘散出一阵奇香异象。

千香萦绕,万象展现。

金玉二色流转,将他身周构筑成一片静雅怡人的亭台楼阁。

楼外金凤玉鹤飞舞,楼内道韵雅然,是一处上佳的静心凝意之所。

这豪奢无比的写信方式,让王麟看得是目瞪口呆。

他置身在这片小天地间,不受外界干扰,可以认真地打开书信,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要事,得以大费如此周章。

里面的字同样神异。

其中大意是说,久仰王麟大名,然后又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提了提两派的渊源友好,希望二人能传承师门友谊,交为友朋。

最后唯一提及的正事,就是说了一下仙音阁众人明天就要来上山,到时候还请王麟道友多多指教,多多见谅。

信末署名是:“太白洞天,仙音阁贫道,孟疏月拜礼”

单是一个信封、一张信笺,便是两件弥足珍贵的宝物。

尤其是这信中,根本就没有谈及任何一句有用的话,更是显得这仙音阁手笔之阔绰,气度之豪横。

这种完全就是用来客套一番,纯礼节性质的玩意儿,居然也用了这么夸张的物件。

要不是他提前知道这孟疏月,只是个弟子一级的领袖人物,不然恐怕都要以为自己的这位道侣,是什么大门派的宗主掌教呢。

王麟从前只是听说自家纯阳宫穷简朴素,但一直也没个实际的对比和体会,觉不出来自己和别的正常顶级门派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如今看到了这封仙音阁送来的书信,他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仙家气派。

看完书信之后,他将纸张对折,合上了这神异非常的信笺。

随着信笺的折合,周围的金玉异象都如云气流水一般,被吸回了信中。

等到彻底纸页合拢,重新装回金封之中的时候,周围才彻底恢复了原样。

只留下阵阵暗香留存,久久不散。

当他想要收拾洗漱一番,上床睡觉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师叔,我是林溪峰的安千雪,深夜冒昧打扰,实在抱歉,有事相求师叔帮忙,还请出屋一叙!”

得,外面传的三个绯闻道侣,今天全都找上他的门来了,一个没落。

明天那位正牌的内定道侣,也要来山上了。

明天还不知是个什么局面。

王麟感叹着此事的麻烦,起身顺手打开了房门。

他看到门外孤身前来的安千雪,神情有些落寞,似乎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于是招呼着她出了藏经阁,到了后门的空地前。

安千雪为人干脆,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开口说起了正事:

“师叔,你应该收到了仙音阁那边的书信了吧?我却没有收到,想来仙音阁的圣子是有了弃约换人的心思,我想托师叔明日给他捎一句话。”

安千雪对他大拜,深深做了一礼。

借着月光的映照,王麟见她眉似初春柳叶,含着股雨恨云愁的怨气。

眼神如寒冬霜雪,冰冷中暗藏着些许火气怒色。

檀口轻盈,语气温和,却隐隐持有一股别样的自傲意气。

当下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让其说出给那圣子所捎之话的内容。

“请您告诉他,我安千雪不愿与其结为道侣,托门内长辈王麟师叔做主,解除这段定约,还请他再择良人善道为侣!”

王麟长出一口气。

昔日的绝顶天才,如今修为倒退,被人上山来退约,结果又主动反将一军,主动解除定约......

这剧情实在是充满了既视感。

见这安师侄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也就不再多劝,问起了别的问题:

“好,左右不过一句话,我替你带到便是,只是我空有这辈分,却无实际资历,人微言轻,怕是比不上吕长老亲自去说的有效。”

安千雪一拜不起,解释道:

“师尊他......与仙音阁有旧,明日上山的队伍中,便有师父他的故人,我实在无法让师父被我的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思来想去,也只认识师叔您一位长辈,只能在此厚颜相求,劳累师叔能接下这麻烦事,帮弟子将这定约退掉。”

左右不过一句话,如今的王麟也算是看明白了局势,明白自己掺和进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被仙音阁那边记恨一二,仅此而已。

但帮助这安千雪,确实能有许多的直接获利。

且不说她是不是拿到了主角模板,在按着天命剧本在走,单单就说安千雪的特殊身份,就能帮他带来不少的助力。

王麟乐得一笑,也不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问题,直接开口问道:

“安师侄,听说你家中是皇族?可能弄到些御酒,钱财?”

山下的好酒,实在是太贵。

就算是能接触禁足,下山去买酒,他浑身上下的钱也买不到多少碧光酒,更别说那些昂贵的饭菜、歌姬舞女、秦楼楚馆、燕台勾栏......

安千雪本想拿些珍稀的奇矿异材,来送给王麟,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要的是这些不值一文的俗物。

她抬起头,面容瞬间变得困惑,眨着一双疑虑不定的凤眼,轻轻说道:

“有......有的,我虽上山修道,舍了公主的封号,但还算是帝女,在世俗中仍有些汤沐封邑,若是师叔需要这些,我修书一封送去封地,让他们备些酒钱送来太恒山下。”

安千雪皱眉轻说,说完后又从怀中掏出了几块耀光银波的玩意儿,开口道:

“那些许俗物与修行无用,师叔只拿这些微末之物,就要替我担上这些麻烦,却是让师侄我不好做了,这是千年的冰波寒铁,还请师叔收下吧,拿来做些飞剑再合适不过。”

“这些东西很贵重吗?”

“虽比不过当世顶尖的那些矿材,但这千年寒铁也是用来做飞剑的上佳原料了。”

“那还是师侄你自己留着吧,将这寒铁全部折成御酒,到时候多拿些钱货美酒给我就是了。”

王麟心情极佳,拿起酒葫就狂饮了起来,再也不吝惜他葫中的那点碧光酒了。

等到醉倒之前,他倚靠在藏经阁的门框边,对着安千雪说道:

“若是师侄觉得占了我便宜,那我这也有一事要请你相助。”

安千雪只道是师叔在安抚自己的自尊心,故意选些无用的俗物来帮自己的忙,心下一暖,也没问是何事,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王麟的请求。

“我要去梦中悟法,还请师侄为我护法,在此打坐留神一晚,莫要让人惊扰了我......”

说完话,就呼呼睡去,满肚的酒气自口鼻流转而出。

第七十六章 废物,便是错误吗? 饮酒一梦醉,不知东方已既白。

王麟倚着门栏,再睁眼时,安千雪也已收了功。

藏经阁外的林间风声大作,方圆百米之内的灵气都以惊人的速度倒灌进了安千雪的体内。

但被她吸入体内的灵气,全都如同牛泥入海一般,转瞬就消失不见,彷佛根本就不存在。

但安千雪却不气也不馁,除了深深攥入秀掌中的十指,被她捏得煞白之外,脸上没有一丝恼色。

即使明知自己无论如何努力,心血都将付诸东流,但她还是一夜未睡,没有因为无用功就放弃修炼,仍在勤勉地聚气练功。

只是王麟醒来之后,眼神变得极为古怪,呆呆地盯着安千雪瞧。

不是因为她的吸纳灵气的恐怖速度,也不是因为她修为尽失的怪异之处。

而是因为他的脑中,抽到了一本充满槽点的功法:

《吸掌》!

王麟伸个懒腰,然后纵身一跳,跳到与藏经阁二楼平齐的位置。

然后对着自己那间敞开木窗的窗户,掌心立起,轻轻向后一拉,便有一股沛然大力自掌中而起,吸取着屋内的果蔬包囊,和床头的法剑木棒。

将法剑佩于腰间,木棒拎在手上,随手抓出几颗果子,便吃了起来。

草草吃完一顿早餐,安千雪也收了功法,和他一起前往山门处迎接仙音阁的众人。

“师叔,谢谢你。”

走到半路,安千雪突然低下头,和王麟说道。

“要是没有你的话,我今天就连去山门的资格都没有,不会有人来通知我的,我也只能装作不知道,莫名其妙地被他们选定,又莫名其妙地被他们撤换下来,沦为笑柄。”

王麟畅快地喝着酒,对她笑道:

“师侄啊,你也别这么想,道侣这事能成就成,不成就散伙儿,门中安排确实有些问题,但也不必因此而沮丧生怨,咱们在修仙界厮混,到底还是要别人帮衬的,这些事说穿了也没多少意思。

“那仙音阁资源丰厚,家底殷实,就连掌门都得舍脸去问她们借些玉玦,来补贴咱们宗门,说是互结道侣,其实两边的长老掌门都没怎么关注过咱们,不过就是借咱们这些小辈的由头,加强下两派的交流和同盟。

“修仙啊,修的可不是打打杀杀,修的全都是人情世故。”

这些道理,安千雪又怎么会不明白?

但高傲如她,又怎么接受这种完全被忽视,任由他人安排摆布,溢满全身的无力感呢?

她抬头冷笑,望着山门处的人影,戾然说道:

“多谢师叔提点,可惜我安千雪,修的就是打打杀杀,求的就是宁直无曲。

“两派皆是正常往来,为了门派利益,我都能理解,换下我去也无妨。但那仙音阁圣子,主动提出要换下我去,最后却连封书信都不愿写来于我解释,毫不念儿时旧情,目中无人,妄图蔑视折辱于我,我今日便是要出他这口恶气。”

安千雪出身皇族,宫内最是重视礼节仪式,绝不容错。

那圣子也与皇族有亲,与她有旧,入门之前还时常有所来往书信,礼节从未有不当之处。

但如今却一话不说,一字不写,只当从不认识安千雪此人。

前恭而后据,何等小人作态?

王麟虽然不是很能感同身受,但也可以理解安千雪的怒从何来。

但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去帮着充场子的,不需要发表自己的意见。

山门处聚集了不少人,除了被李甫阁派来迎客,全当是来凑热闹的纯阳宫门人弟子之外,剩下的全都是仙音阁此行带来的门下奴仆。

纯阳宫只要是没有在闭关的弟子,眼下基本全都被派来了山门处,前来迎接仙音阁众人。

但仙音阁的拜山队伍浩浩荡荡,眼下光是这奴仆杂役,就比纯阳宫上下门人加起来都要多。

虽然同为道家,但仙音阁服饰之华丽,让人绝想不到两家同为一脉。

且不说那还未现身的仙音阁带队长老,及其门中真传、圣子是何等奢遮气象。

就算是那些站在一旁,弯腰屈膝地捧着珍宝,端着礼单的奴仆杂役们,都一个个皆是身被流光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华光冠帽,腰白玉之灵环,烨然若神人。

那仙音长老、圣子和孟疏月三人虽未现身,但山门前的排场就已经十分吓人。

那些奴仆手中端着的宝瓶,隐隐引动云间雷光,其中所放之丹,颗颗皆是只等渡劫,便可圆满化为仙丹的上品灵丹。

一件件用金丝白锦遮住的器物,时不时就传出几声凤鸣龙吟之声,震动这周遭灵气。

这般刻意营造出的声势,在如今被那圣子故意无视的安千雪眼中,更有几分耀威颐气,折辱自己之意。

王麟拉过心情不佳的安千雪,和她默默站着,等候仙音阁三人出面正式拜山。

周围的纯阳弟子看到他们二人联袂前来,不由一阵议论。

不少人都难掩兴奋,眉飞色舞地和身旁人示意,自己之前猜测对了。

只有那始作俑者吕青空,心中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一惊,以为自己误打误撞,蒙对了真相。

原本寂静无声的山门,瞬间激起无数暗流。

仙音阁的奴仆杂役们看到山门内的动静,也都露出了异样的神色,纷纷让开条路,让站在后面的圣子的贴身侍者走上前来。

一道威武高大的身影走出,登阶而上,一手背后,一手呈托着金盘,遥望王麟与安千雪,昂首道:

“主人命我先行登山,来给孟师姐的那位道侣送一柄剑,以作见面礼。还吩咐我要寻到那可怜的帝女,给她粒宝丹救其废体,以全相识之义,既然两位都在,那也少了我一番腿脚,这便献宝于二位吧!”

说完后,他一举手中金盘,两团光华疾射而上,炸出道道刺眼之光。

云牵雾绕中,显出一颗白色琉璃丹,和一柄四尺来长的古剑来。

众人一瞥眼间,但见剑鞘上隐隐发出一层青气,剑未出鞘,已可知其不凡,只见剑鞘上金丝镶着两个字,青霜。

拿此法器利剑当见面礼,众人皆暗叹那圣子的豪奢,那仙音阁的阔绰。

一柄剑器好不好,纯阳宫中除了王麟之外,所有人都是一眼便知,无需多说。

但却有人看不出那宝丹的来历,询问其身边精通炼丹之术的同门,疑惑地问道:

“那宝丹是何物?”

只见众人之中,所有精通炼丹之法的门人,脸色都是一变,皆是暗生忿火,面目铁青道:

“此乃救废化凡丹!专门用来给道基破碎,或因为各种原因无法修炼的废体使用,服下后便能舍弃原身,重得一副止步筑基,终身无望金丹的后天凡体。”

此话一出,纯阳宫上下皆怒。

一瞬间,便有数百道惊怒眼神,朝着那圣子的高大随从刺去。

第七十七章 呃呃,你是? 金丹,是一道极难逾越的天堑。

不知多少在练气、筑基有着过人表现的天才英杰,都倒在了凝丹成道的这一步。

但那也只是对于一般的门派来说。

纯阳宫就算再窘迫,那也是当世有数的大教。

金丹或许是小门派修士的毕生追求,但对他们来说,不过才是刚刚开始的起点罢了。

能过纯阳入门试炼的,又有哪个人会没希望冲击到元婴与化神的境界了?

但眼前这区区一个奴仆随从,居然敢拿这救废化凡丹,来太恒山上羞辱他们的同门。

安千雪在无法修炼之前,可是纯阳宫近二十年以来,资质最好的弟子。

这么一颗废丹,也敢在纯阳宫山门前拿出?

这哪是来赔礼,分明是借机羞辱安千雪,顺带着还要打几下纯阳宫的脸面。

原本两派颇为随意,还算祥和的联谊场面,瞬间就因为这颗丹药的出现而变得剑拔弩张。

面对这紧张的局势,那高大的随从浑然不惧,就连其身后的众奴仆都没有表现出丝毫惊慌,像是提前得到了那圣子的吩咐一般。

只见他威武高大的身躯一震,周身散出雄厚的气血精炁,不退反进,顶着众人的目光向王麟二人踏步迈去。

随着他一步一步踏近,其体内的气血不断外涌,萦绕成了一副血色铠甲,口中高喊:

“仙音阁圣子座下,随从杂役弟子——夙沙尘,前来纯阳拜山!”

众人漠然不动,倒要看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对方身份不过是一随从杂役,他们便是想要发火泄愤,也不好欺负到这等下人的头上。

都在心中积蓄怒气,等之后那圣子亲临,再好好教教他自家门派的这纯阳二字,是如何写就的。

安千雪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那颗白色丹丸,缓缓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又深深吐出,平静地对走到身前的血盔随从问道:

“那仙音阁圣子欲要毁约换人一事,你们阁中师长可曾知晓,可曾同意?”

随从眉头一皱,心底立时不快。

这帝女曾经看着也还算聪慧,怎么今日就欲要死缠烂打,变成了个怨女子的蠢样?

难道她还不知自己与圣子二人间的差距吗?

她入门后便无法修行的消息,已经传了一个多月,要真有办法解决,纯阳宫会将有着如此绝等资质的弟子放着不管,拖着废体荒废到现在?

如今瞧不上安千雪的他,却是早已将忘了当初,他视若神明的圣子是如何地想方设法,要讨好接近这天骄帝女,却屡次吃到安千雪的闭门羹的。

他也不管那圣子送来的这羞辱之丹,让安千雪陷入到了何种尴尬与愤怒的处境,只冷眼俯视道:

“我仙音阁此次来纯阳拜山,虽以音尘长老为首,但一干具体事宜全由圣子定夺,道侣一事本就和他人无关,圣子自有择定之权。”

此话一出,纯阳宫的众人惊呼。

外界皆传言,要将安千雪师妹换下,他们虽然觉得此事有些不妥,过于随意儿戏,但也不会出言质疑。

毕竟这是两派师长的定夺,就算换下安师妹,那也是两边长辈一致协商后的结果,无人可说什么。

但此刻听这夙沙尘所言,居然是这圣子私自定夺,在两派掌教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要换下安千雪,还特意安排收下送来此丹,以折辱自家师妹。

纯阳宫众人再受不了,一时群情激奋,一位筑基后期的何师兄跳出,对夙沙尘手恰剑礼,正言立身,好言相劝道:

“既然两派师长未曾开口,那么还望夙兄这便回去与你家圣子禀报,我们纯阳自有规矩在此,言必行,不会答应他单方面的无理要求,事关两派祖师和两位掌教间的约定,如今他们尚未开口,那么这道侣之约,便没人敢解,我纯阳宫还没人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举,请他多多包涵。”

这一顶大帽子压来,夙沙尘身后的一众奴仆顿时冷汗连连,再不复之前澹然之貌。

夙沙尘却是面无惧色,面对何师兄筑基后期的剑意威压,他重哼一声,激荡起筑基期体修的强悍精魄,挡下了威压。

夙沙尘虽为侍从,但在仙音阁中地位不低,资质实力更是不弱于纯阳宫大部分的入门弟子,于是他直接将话挑明道:

“我虽是圣子手下的一介奴仆,但也知晓修仙界讲究个门当户对,仙凡两隔的道理,你这安师妹无法修行,那我家圣子又凭什么要与她结为道侣?夏虫不可语冰,强行促成此约,岂不是害了二人?”

他连连抛出问句,而后更是转身朝向王麟二人,从腰间挥洒出大堆的灵材资源,不屑地冷笑道:

“何况,此事成与不成,应当问过这位安姑娘不是吗?若是安姑娘也同意了结这段因果,我仙音阁还有大批资源奉上,以全昔日恩义故交,这位师兄不过比小人高了两个小境界而已,何以替她做主定夺?是与她有和亲密关系吗?”

何师兄是再心善不过的正直君子,面对夙沙尘这般略带污蔑的质疑,也不好再插手多管,只能暗吃一个闷亏。

他朝着安千雪点点头,示意其尽可放心,随后便退回至人群,等着师妹的决定。

安千雪低头不语,身体勐烈颤抖,指尖深埋入掌,拳颤不止。

看她默不作声,夙沙尘又皱皱眉,再一拍腰间锦囊,于身前飞出了更多的宝物丹材,数量之大,完全足够一家小型宗门数月消耗。

然后微扬起下巴,轻蔑地环视纯阳宫一周,看着这除了灵气充沛外,贫瘠无一物的宗门领地,略觉可笑地说道:

“这些,够了吗?”

说完之后,也不管安千雪答不答应,便催动着法力,将一大堆的事物强行推去。

尤其是那颗救废化凡丹,更是以极快的速度,好似暗器飞锤一般,眼看就要砸到如今毫无修为的安千雪身上,让其跌摔倒地。

正当安千雪狠咬着牙,打算开口,死撑硬顶之时,一旁的王麟直接一把将她拽到身后。

王麟拿了钱,自然要替安千雪办事,他看眼下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于是挡在她身前,拎起右手的木棒,一棒子将那丹药砸飞出去。

然后又歪着头,凑到夙沙尘面前。

吊儿郎当地上下打量着他身上的红色血铠,眯眼笑问道:

“呃呃,我刚刚没太听清,你是谁来着?”

夙沙尘推动宝物的动作一顿,用他那高逾两米的身姿,俯视着王麟,傲然开口道:

“我主乃是仙音阁当代圣子慕微凉,小人为慕圣子座下第一侍卫,夙沙尘!”

王麟闻言,恍然大悟道:

“哦哦,是条狗啊,我说怎么满耳都是恶臭的狗叫声。”

说完以后,王麟又把木棒往腰后一撑,翘着二郎腿靠在上面,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连连向其摆手,嘴中发出一串引狗前来的“啧啧咂咂”声,呼喝道:

“那快快快,快去叫你主人过来让我看看。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我怕我忍不住手,等下打伤了你以后,还得跑去看看你那主人是个什么倒霉货色,你干脆直接把他也叫过来,免得之后还要麻烦道爷我再跑一趟。”

第七十八章 看看戏,顺便毁尸灭个迹 见王麟已出手相助,一旁原本准备拔剑帮安千雪的众多师兄师姐们,也都安耐下了心中的怒气。

一个个皆是由怒转喜,挑眉私语,氛围一时又变得欢快轻松起来,全都等着看王麟如何英雄出手,来救下自己心爱的冷艳美丽小师侄。

原本不信那些流言,打算自行出手搭救安师妹的何师兄,这下也了然似地点了点头,将之前那些传到他耳边的流言蜚语信了个七八分。

人群中的莫聪,也止住了悄然向后退去的脚步,皱眉盯着山门处的争端。

王麟倒是没听到周遭的动静,他只一心想要办好此事,到时候好问那师侄多讨些御酒琼浆,金银珠宝。

所以一门心思地勾动着对方的怒火,替安千雪出气,将阴阳怪气的形象演得出神入化。

安千雪却是瞧了个清楚,但她一心向道,心中毫无男女情愫。

她看到众多同门神色挪揄,盯着自己和王麟师叔乱说,也没什么羞涩娇恼的想法。

只是担心他们的风言风语,会影响到小师叔和苏半夏师姐、顾纤云师叔这两位红颜知己的关系,打算之后再找时间寻她们二位说个清楚,免得误了师叔的道侣之情。

没过多久,这夙沙尘就被王麟说得彻底破防。

王麟可不是何师兄那种谦谦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的好人,见对方无比仰慕推崇那慕圣子,依仗着仙音阁资源丰厚,瞧不起纯阳宫的贫瘠,他便刻意地嘲讽着这几点:

“那慕......是叫慕微凉来着吧?哦,不好意思,你家主子在天骄榜上排名太低,还没同门的孟疏月孟师姐排名高,远在百名开外,我一时记不清了。

“也不知是这慕微凉只会养些废物,还是仙音阁近来被我门道子陈听寒师兄压了一头,导致无人可用,竟派你来此狺狺狂吠?”

要是换了其它纯阳宫弟子,绝计是说不出来这些话的,总是想着要顾及两派情谊,不好把话说得太死。

但可惜,安千雪请的是拿住了好处的王麟。

既然对方行事张狂,毫不顾忌此次两派交好的事宜,王麟就更不可能给他们留脸,直接开启了地图炮,语气戏虐嘲讽,极尽阴阳真谛。

三言两语间,夙沙尘就再无理智可言,仰天怒吼一声后,叫道:

“我代圣子慕微凉之命,前来向孟师姐之道侣赠青霜宝剑,在此再附赠一部剑法,请王麟师叔过目!”

他抓住漂浮于空的青霜剑,刷地拔出。

众人眼前忽然青光闪闪。

王麟眼还未看清剑身,全身便觉得有丝丝寒气,隐隐间侵入己身。

眼显青光,身受寒霜。

这青霜二字所言不虚,端的是口好剑器。

比他身上那柄由吕长老发丝所化,后又被陈听寒重塑的法剑,要好上不少。

夙沙尘猱身进剑,暴喝道:

“请赐教!”

随后一剑刺到,青光晃晃,发出嗤嗤声响。

夙沙尘之前为了抵挡何师兄的威压,便已聚出浑身气血,凝成血铠精炁甲,这一下已然是全力以赴,尽显他作为筑基期体修,在近距离范围内杀伐的凌厉迅勐。

众人皆以为两人不过比试一二,谁也不曾想到,对方竟敢真的在纯阳宫中起了杀心。

虽然夙沙尘只是个圣子仆役,但所修功法也是仙音阁中珍藏,一身的战力、资质比之一流大派的弟子也不遑多让。

王麟有着纯阳真传符箓在身,众人也不清楚这小师叔究竟是何本事,都有些拿捏不准此时是否要上前相救,一个个又重新手按剑柄,暗运剑丸,杀机骤现。

筑基期修为以上的大半纯阳弟子,此刻心中都存了大不了就将此狗枭首于此,血溅三丈以后,再当着门内师长的面抢先告状,问问那仙音阁圣子到底是何用心,派杀手前来刺杀他们纯阳真传小师叔的心思。

还有那修为不够,却喜好凑热闹,寻乐子的暴躁练气期弟子,一个个悄悄抽出符箓,手掐法印,默念口诀。

他们准备趁着人多,混乱之时,也打几下来出出气,顺便帮着大伙儿毁个尸,灭个迹,处理干净手尾,弄出个死无对证,法不责众的爽快局面。

众人心思颇多,王麟却只皱眉看着这一剑刺来,唯恐与其对拼时,伤了自己的法剑。

法剑可是能在他喝酒时,全自动辅助他修炼,将入体的灵气炼化为法力的好东西。

他可不忍心去找吕长老,当面请求拔他的头发,所以这法剑绝不容失。

于是拎起手中木棒,运着草上飞之法,提前向后撤跃了一步,给自己留出了些许出手之机。

然后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闭目使出了太极剑中“神在剑先、绵绵不绝”的真意。

王麟胸有成竹,飘身向后,木棒慢慢挥动于身前。

但在周围的众人看来,心中只觉惊悚,竟皆诧异道:

“这等慢吞吞、软绵绵的剑法,如何能用来对敌过招?再不出手,这小师叔怕不是就要被一剑穿胸了!”

即使他们已经做好了出手搭救的准备,但谁也不曾想到王麟此时表现的修为之低,速度之慢,比起体内只余一丝灵气的安千雪也相差无几。

王麟之前向后跃去的速度不慢,在青霜剑下为自己争取到了两息的出剑时间。

但他的挥剑速度,却慢到了极致,两息的时间就连出剑的动作都没做完,只在青霜剑锋临身前的一瞬间,才堪堪抵在了对方的剑背之上。

众人眼看就要忍不住,提前出手砍下夙沙尘持剑之手。

人群之中,除了筑基期以上的师兄师姐,便只有莫聪、顾纤云、苏半夏和苏青月等寥寥几人面不改色,没有动作。

何师兄在心中暗叹了声,好剑意。

然后便用神识传音,让众人稍安勿躁。

众人再看二人剑招,只见王麟左手剑诀斜引,木棒横过,画个半圆,平搭在青霜剑的剑嵴之上。

随着他手腕一弯,一股似柔似刚的圆转劲力传出,夙沙尘拿剑的手登时一沉,剑锋不自觉下倾。

剑身被这么微微一扭,锋芒利刃便在厘毫之间与王麟擦身而过,直冲向地面,轰出一声巨响。

筑基期以下的众人,这才回过味来,纷纷赞道:“好剑法!”

而筑基期的众人,已然窥得其中奥妙,知这一招没有灵气加持,也不靠剑招之强,只单单凭着对于剑道之意的领悟所致,各自在心中暗暗赞叹道:“好剑意!”

第七十九章 旋风小陀螺,阿转(补更第二章) 夙沙尘拍地而起,又怒冲冲地回剑圈转。

一身气血嗡嗡轰鸣,心脏更如大鼓一般,导气入剑,心跳的冬冬声与青霜剑鸣声齐响,一同震得王麟耳烦意乱。

于是拍的一声,王麟灌了些灵气加持于木棒之上,随后放心地朝身前打去。

他身前无人,动作如同挥舞棒球一般,以一个扭曲古怪的角度斜挥,击打在了空气之上。

但突然,青光点起,夙沙尘的剑如同送到他棒前一般,一剑一棒瞬时相交一处,木棒又是抵在了青霜剑背之上。

夙沙尘身上的嗡嗡血涌声,擂鼓心跳声和剑鸣声,全都霎时消失。

唯余一声“锵”响,良久不绝,震耳彻空。

二人兵器相交之处,呼得旋起一阵大风。

虽然枣丹不算特别好吃,远远比不上三元楼的佳肴,但经过一个多月的积累下,王麟如今单臂便有四十多万斤的力气,两臂相合,直逼百万斤巨力。

虽然还是比不过对方那一身气血凝铠,筑基体修的恐怖膂力,但他双手挥棒,对夙沙尘的单手挥剑,占到了不知多少的便宜,一时也不落下风,将将挡住了对方的这巅峰一击。

虽然两人所持兵刃天差地别,一是宝剑,一是木棒,但平面相交,宝剑和加持了灵气的木剑实无分别。

这乃是太极剑意中,“以己之钝,挡敌之无锋”的精奥。

王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临敌时想着要试试这新入手的太极剑好不好用。

于是放空大脑,以意驭剑,一时只觉对方的这些招数自己尽可轻易挡下,才有了这千变万化,无穷无尽的灵动之举。

第二下被挡,夙沙尘心中怒火稍退,知道对方招数古怪,每次用尽全力的一剑,都会被对方用双手挥棒所挡。

于是也就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转而使出各种灵巧迅捷的剑招,将青霜剑锋利勐锐的优势发挥了出来。

只听得嗤嗤之声大盛,夙沙尘剑招凌厉狠辣,以筑基初期的气血精炁为基,使慕圣子赐下的极锋锐之利剑,出仙音阁传授的极精妙之招术,青光荡漾,剑气弥漫。

青光恍恍忽忽之间,像是变为一个大雪团般,在王麟身前转动,发出蚀骨寒气。

纯阳众人不由点头,觉得沙尘狗的这手剑法还算能入得了眼,即使在他们的挑剔眼中,也可当得一句“不错”。

王麟这下,却是取不了巧,只得用木棒去接那满是寒意的锋芒利刃。

夙沙尘却不以为意,三两下试探间,便发觉对方不过炼体九层的力气,心下一松,先前的杀机也渐渐褪去,不愿在纯阳宫内喋血。

但他手下的剑势却愈发凶勐,寒气不断地四溢而出,是存了些要捉弄王麟的心思,想逐渐用剑中的冰寒霜气,将王麟的身体冻僵,好让其出丑,收回之前轻辱圣子的话语。

王麟的膂力远比不上筑基体修,单臂四十多万斤的力量,比对方要差了四个小境界。

但他也不是纯粹的体修,当下运出体内的部分法力,向木棒上缠去。

剩下的法力,全都用到他唯一所会的护身道法,金光咒上,层层金光护得周身安稳。

夙沙尘也不急,仗着剑器与体魄之强,慢慢消磨着对方的法力存量。

再过几十招后,且看他那金光咒还能否再亮?

法体双修也不多么奇异,大派中多得是这种双修并进的天骄修士,只要王麟的练气功夫不到筑基,他便没什么好担忧的。

局面急转,王麟一时落入下风,但他仍是舍不得法剑受损,坚持不换剑器,继续用着这一条木棒,在青霜剑的这团寒光中,画起了一个个圆圈。

每一招均是以弧形刺出,以弧形收回,他脑海中那种不留一字的太极剑页白光大作,照得心中无半点渣滓,以意运剑。

顺圈阳、逆圈阴,木棒挥舞过的双圈慢慢合拢,竟是凝重如山,却又轻灵似羽。

木剑每发一招,便用臂力为梭,以刚劲的玄门正气为丝线,放出一条条法力细丝,要去缠在青霜宝剑之上。

这些细丝越积越多,似是积成了一团团丝绵,将青霜剑裹了起来。

起初夙沙尘还未有察觉,但过了四息时间,两人过了二三十余招之后,他的剑招渐见涩滞,手中之剑越变越沉,像是不断的在增加重量一般。

五百斤、六千斤、七万斤……

百万斤、千万斤……

王麟双手一圈,如抱太极,右手一股雄浑的力道与丝柔的法力,将对方一推一压,左手暗运吸掌,狂暴的吸力从侧边将其一拽一扯。

左右两股不同的力道,组成了一个旋涡,只带得夙沙尘在原地急转七八下,如转陀螺,如旋纺锤。

最后夙沙尘手一颤,再握不住剑柄。

一身的血铠精炁甲分毫未损,却被那木棒带着连转了几个圈子,瞬间松出手去。

等他反应过来,将气血精炁下沉,定住身形之后,脸上早已变得满脸胀得通红,狼狈万状。

旁人或许看得不明,但夙沙尘却觉出了个真切。

这手持木棒,故意戏耍自己的纯阳真传小师叔,只用出了不过练气十层的法力,还有炼体九层,最多数十万斤的膂力。

但却像变了场戏法一样,只用出些大大小小、正反斜直的各样圆圈,便让夙沙尘不得不松开剑柄。

原本只不过一分的力气,在他手中瞬间就增了千倍,接手之后,更是连带着自己部分的力道一同反弹回来,让夙沙尘难受无比。

逼得对方撒手之后,王麟也跟着收手,丢掉手中木棒。

见胜负已分,便卸下了自己的武器,没有乘胜追击之举,一派宗师气度。

然后将空出的右手揣进怀中,懒洋洋地搭放着,表面闲庭信步,装作举重若轻的姿态,彷佛毫无防备一般。

实则暗中捏着陈听寒师兄所送的金光咒符,提着体内仅剩小半的法力,流过右臂及手腕,使右手强忍着不发出颤抖之举,可以随时准备用怀中激发咒符,引出陈师兄所留下的金光法力。

他用没有那般疲惫的左手,立起吸掌,用法力所化吸力将落在地上的青霜剑收入手中,呵呵笑道:

“老兄,你这名儿可不好养活,若是给人做狗,那我劝你还是改个贱点的名儿,刚刚看你转得还算欢快,不如就叫个阿转吧!”

纯阳众人一阵哄笑。

夙沙尘被王麟拿着一根木棒,逼得大败弃剑,再无脸说些什么狂言。

就连之前要让王麟学套剑法的话,也不敢再提,任凭他将青霜剑摄了去。

第七十八章 蛊惑人心的坏女人,出现了! 夙沙尘再无话可说。

他如今被人用练气期修为,和区区一根木棒,打得丢剑转圈。

现在再多说哪怕一个字,都是在将他家圣子和仙音阁所剩无几的脸面供旁人嘲笑看扁。

他躬身执礼,收回了一身的血铠,连带着那一地的“赔礼赔偿”,同那颗救废化凡丹一齐收回腰间锦囊,默默退回到山门外,弯腰站回奴仆群中。

王麟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大脑,将全力放出的神识之力收了大半回去。

刚刚形势着实凶险。

即使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有四两拨千斤的剑意加持,体修和法力双管齐下,吸掌从旁辅助,也不过是才险之又险地堪堪压落了对方的剑势。

以练气境,压过战力比肩大派子弟的筑基初期修士一头,已经算是惊人之举了。

要是对方再多坚持一段时间,或者持剑的手再稳一点,黔驴技穷的就是他王麟了。

到那时,就只能试着激出几道六脉神剑的剑气,看看能不能破开对方的防御,然后再用出生死符,赌一手能否控住对方。

不过看对方那一身的血铠精炁甲,想来自己应当也是打不穿他体表的防御的。

两人相斗所惊起的风声这才消弱下来。

安千雪等到自己鬓角处的发丝不再狂舞之时,才重新整理好衣冠,深深朝着王麟拜谢着。

莫聪看了一眼王麟的右手后,便低下头去,默默退至众人身后。

苏家姐妹没有什么表情,苏半夏看到王麟没事后,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是山上为数不多,知道这小师叔真正境界修为的人。

顾纤云则是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王麟,心中疑虑更甚:

——又变了,原本的安千雪不堪受辱,应该就是在此时提出的休约一事,然后就愤然下山而去,三年后才重归纯阳,剑指天骄败圣子,如今却是没了这一出下山的戏码,也不知之后还有多少变数。

众人站不多时,就见山门下飞来一道彩光。

七彩炫目之光中,瑞霭漫天际,虹光拥仙姿。

透过光华,能看到其中有着玄狐献果,糜鹿衔花,周身隐约能瞧见青鸾飞舞,彩凤长鸣,灵龟捧寿,仙鹤擒芝。

只见七彩光幕中,有一手持浮尘的女道微开善口。

她只言八字,却好似敷演大法,宣扬正果,讲出三乘妙典,五蕴得严的宏大法音。

但闻此声一出,便见那仙雀同绕,花雨缤纷,数百妙音琴弦奏响。

天地间一片清音玄歌,万事万物全都为她口中的这一句话而伴奏共鸣,这话正是:

“紫剑,还不来迎我吗?”

就连纯阳宫那些筑基期的弟子,也听不真切这道法音妙声,只觉耳边一阵仙乐缭绕,不知所然。

这道话音飘荡入纯阳,鸟鸟流转,缓缓传至林溪峰上。

之后便有一道剑虹落地,吕紫剑长老霎时出现,站于众人之前。

只见他从山门前迈出一步,出门数米,等候相迎着天边的那一朵七彩云驾。

按理说,这种迎宾的事情,本不应该是由吕紫剑来做,

梁玄风掌门去找仙音阁的阁主借玉玦,然后又赶上了两派祖师的“道侣之约”,定下的此番拜山交好之事的,是两派掌教。

那么迎客接待的事宜,就应该是由李甫阁来负责。

但不知为何,宗门内除了吕长老外,其它人还真就没有什么反应,很放心地让不善言辞的执法长老吕紫剑来处理此事。

还不等众人执礼拜见两派长老,那道彩云就直接崩解开来,诸多异象瞬间消散。

一眨眼后,门前的吕长老,连同那云间的浮尘女道一起,转身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去了那里。

只见天上那朵崩解的彩云中,流出条条七彩之气,里面还有两道人影,就势伴着彩流,从高空之上飞跃而下。

其中一道男子身影,外披亮银羽衣,身穿金黄道袍,双袖大展,颇有睥睨天下之感,如天人临凡,直直坠下。

夙沙尘带着门前的众奴仆,跪倒在地,齐声恭迎道:

“圣子降此,领我等前来纯阳拜山!”

随后又齐齐起身,朝着天边的另一道身影,弯腰行礼道:

“我等拜见孟师姐。”

不同于直直坠下的圣子,那孟疏月的身影飘忽,没有落到山门前,而是直直向前飞越。

四周残存的彩色云气,全都主动向她身上汇聚,将原本一身薄蓝的澹雅白衣,染成了七彩霓裳裙。

丝丝云气缠绕于身侧,如同无数水袖流带般,在天空中随风飘展,如细龙绕身,如彩凤伴舞。

她浮飞于太恒山水之间。

众人抬头望去,也不知这孟疏月,是翩然闯进了这片青山苍莽之间。

还是苍山绿意为了迎她仙姿,才于亿万年前就聚出山形,欣然地等着此刻,只为替她于此刻立起这片翠屏山嶂。

此刻,云为天梯,山为栏。

云中仙姑妙姿轻舞,拨雾拂空,高步灵岳,虚踏太恒,如凰鸟展翼,惊鸿而来。

等到这道倩影飞到众人面前来时,条条云气才恋恋不舍地离他而去,总算是散了个干净,让人得以瞧清这孟疏月的形貌。

只见那彩光气团中,飘飞出一位披璀粲之罗衣,耳华琚之瑶碧,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一身浅蓝白衫,花月仪容的女道。

纯阳宫中,不论男女修为,无一人侧目去看那仙音阁圣子,全都直直盯着这宛如彩霞云水仙的孟疏月。

新入门的男弟子,大多都已经想不出什么来了,脑子心思全都停摆在这一眼,什么词也用不出来,只直愣愣地呢喃着:“睹一丽人,于云之畔。”

王麟正拿着青霜剑细细端详,感受着此剑的质地与锋芒锐度,却忽觉眼前忽然一昏,鸟鸟妙音,丝丝澹香飘来。

抬眼一看,是一位仪态万千,步踟蹰于山阶,缓缓走到他面前的女道士。

她纳气以和,存心以微,谨慎小心地问道:

“这位道友,可就是纯阳宫门下二代真传弟子,与我有约的王麟师弟?”

第八十一章 圣子,仙女,狗 王麟刚把青霜剑插回鞘中,就看到了眼前这位蓝袍白衫的女道。

听到问话后,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回道:

“在下王麟,阁下可是孟疏月孟师姐?”

但他刚一问出此话,就立刻指向山门外的圣子,不等孟疏月说话,又抢先大声吼道:

“门外那便是慕圣子喽?我这有件要事,要尽快与其分说,还请师姐为我引荐!”

说是引荐,但王麟却没多等孟疏月,只是施礼之后,便拉着安千雪,大步朝着伫立在门外的慕微凉走去。

他刚刚说话半吼半喊,声音响彻此地,就是为了先声夺人,故意让门外的慕微凉听到此话。

纯阳宫的众人,刚刚才看了一场以弱胜强,不攻而屈人之兵的剑术对决,心中仍是意犹未尽。

此刻被王麟一吼,他们一个个也都从春心荡漾的幻想中转醒了过来。

想起了那慕微凉之前安排手下,给他们纯阳宫甩的臭脸恶语,再看小师叔的架势,全都兴奋不已。

两派的长老都不知所踪,眼下这里已无门中师长在场,这帮剑修心中都起了别样的心思。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悄悄说了一声:

“我数完了,对面那些慕微凉的狗腿子,人没我们多,快些往前凑,不赶紧上去挑一个来耍,晚了可就只能干看着,没咱们的份儿了!”

众人眼神扫过对面,微微打量之后,发现果然如此,对面不过一二百人,如何够他们这群人分?

人群瞬间躁动,这些弟子不管平日里性子沉稳,还是暴躁,此时都已按奈不住自己的性子,不再站定静立,全都跟在王麟身后,朝着山门前一涌而上,生怕步子慢了,赶不上架打。

女弟子也不甘示弱,无视掉周围这群人“师姐师妹歇着吧,我们去就行了”的抢战之言,同样硬赶着往前凑。

只留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人,是真的没兴趣打架或者所学功法所用法器杀伐太重,无法参与到这种不分生死的混战之中。

留下的几人,则跑来了孟疏月的身边,一边说着客套的搭讪之言,一边默契地用身子挡住了孟疏月,让她无法直接前往山门前。

当王麟走到山门前时,身后已经聚起了一大群准备随时拔剑的剑修弟子。

他原本只是想着要帮安千雪把此事了结,却没想到同门也都看这慕微凉不顺眼,于是顺水推舟,站在高处,俯视着山门下的慕微凉,开口说道:

“听闻贵派圣子想要撕毁契约,悔了两派祖师、掌教的约定?”

自从落地之后,王麟就发现那慕圣子是一言不发,站在门外背手傲立,强行凹着造型,像是要让他们派人去相迎,请他上来一样。

于是他也不理那茬,自顾自地给这慕微凉扣上一顶大帽子。

事关祖师和掌教颜面,慕微凉即使再不想开口,此时也不得不回应了。

只见那夙沙尘着急无比,迈着碎步朝他走去,在其耳边轻语了几句,说清了之前所发生的意外。

听完手下的汇报后,他面不改色,仍是负手独立,只抬了抬眼,朝着身前澹澹道:

“今日之事,的确是慕某人莽撞了,忽略了安师妹的想法,在此和安师妹先道声歉,先前之举并非是要撕约违誓,只是为了安师妹和两派未来而考虑,打算换个人选,免得耽误了安师妹治病调养,浪费了你我两派此次难能可贵的交好之机。”

这慕微凉,虽然是在答话,但目光仍平视前方,也不昂首去看王麟,施施然在两手间抱了个礼印,也不知道是冲着哪处空气行了一礼。

然后声音又略带上了几分忧虑,颇为好心地劝道:

“今日,我仙音阁来贵派拜山,各位师兄师姐,还有这位师叔就收收这剑意戾气,免得伤了和气,搅扰违背了两位祖师所留下的遗训,等入门内问过诸位师长和安师妹的意思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慕微凉好似拿捏定了众人一般,将为了自己私欲利益而做的小人行径,说成了心忧两派的高尚之举。

之后更是开口闭口,都在提醒着众人,不能把局面弄得太僵,不然就要被师长责罚,坏了两派的大事。

众人虽然心中有怒,但见他这般不软不硬的言说,也不好再拦,只能转过话题,质问起了所赠丹药一事。

“哼,那先前的救废化凡丹是何意?你那随从言语轻蔑,难道不是受你指示,拿此物来折辱我纯阳?”众多弟子吵吵嚷嚷,怒问着先前夙沙尘的所言所为。

慕微凉好似没听见一样,仍是信步朝着纯阳宫中走来。

只见他将背在身后的左手伸出,头也不回,朝着身后的夙沙尘招了招手。

夙沙尘见圣子招呼自己,里面闪身过去,跪在其前。

慕微凉不停也不变向,直直一脚迈出,朝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夙沙尘践踏而去。

一脚抬高,踩在夙沙尘的左肩。

只听卡察一声,这筑基期的仆从,便被他踏碎了肩胛骨。

而后脚尖一碾,直接点断了夙沙尘的左臂,任由他那断臂顺着山势下坠,朝着石阶下滚落而去。

这一条筑基期的手臂,坚硬程度远胜钢铁,曾经一挥便有数百万斤巨力的它,此刻也只能无力地掉落而下,一路与石阶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很快就再听不见。

面对如此重创,夙沙尘却一声不吭,用仅剩的右臂撑起身躯,又咬牙调整好姿态,双膝点起,又追到踏步向前的圣子身前,重新跪好。

慕微凉左手一直没有收回,看到夙沙尘又跪回身前,直接合拢成掌,轻轻朝他脑门扇去。

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连清脆的巴掌声都没听到,那夙沙尘便已倒飞出去,脑袋凹下去一大块,隐约可见其内的森白头骨,漏出一丝乳白粉嫩交杂的内部构造。

夙沙尘在半空之时,便已昏死过去,任由这股掌力将他扇飞,带出山顶。

他的身体随着断臂的后尘,重重朝着山脚下砸去。

慕微凉浑手上未沾一尘,接着负手前行,于门前一步站定。

处于同一高度之后,这慕圣子终于扬起了头,平视着王麟,澹澹道:

“在下管教不严,影响了两派交好,让诸位误会了,刚刚那恶仆已被我惩治,是生是死全看天意,若是这位师叔还不解气,尽可下山追去,彻底打杀了他。”

第八十二章 休! 这慕微凉下手之狠,言语之薄凉,一下就把纯阳宫众弟子都惊住了。

他们只不过是想把对面仙音阁之人都打个落花流水,踢破对方的华袍锦服,划烂那些耀武扬威的嘴脸。

哪里会想过下如此之重手?

众人哑然。

他们满腔的怒火好像消了,不愿再纠缠下去,将此事继续激化。

但心里憋的那口气又好像没出干净,卡在咽喉处,难受得不行。

见无人再阻拦自己,慕微凉轻轻勾出一丝笑意,也不等人群散去,迈步就往纯阳宫进,只等众人退避,为他让出一条大道。

安千雪漠然抬头,铮铮冷语早已蓄在心头,就等此时怒然开口,向对方爆发。

王麟知道她有话要说,直接从怀里拿出最后的保险,抓着陈听寒亲自凝出的金光咒符。

有了万无一失的护身符,他也不怕这慕微凉出阴招下黑手,直接一步横移,硬是顶在了慕微凉身前。

面对慕微凉咄咄逼人的态势,沉默已久的安千雪感激地看了一眼王麟,然后终于出声:

“慕微凉,你也不用装作如此道貌岸然之态,你想要退约换人,无非就是觉得我安千雪已成了废物,配不上你这圣子天骄。但你可别忘了,自己又是个什么德行,又是个什么废物混账。

“我自幼便能稳压你一头,在无师承无资源的幻境内,三年就能修至练气八层,而你这十几年中,又是用了吃了多少天材地宝,在耗费了仙音阁多少资源和师长的苦心培养下,才混到这筑基后期之境的?

“我安千雪,只要今后有一丝希望能治好隐疾,你便要留出一分心神来担心自己的地位和脸面。无论是十年后,百年后......就算是我濒死寿尽之时才重修道法,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不能够随时将你超越?

“你想要站稳跟脚,以道侣的名义,在我纯阳宫中寻得一助力帮手,这些我都能理解,但我这也有一句话要赐予你知晓,看在仙音阁慕家与我安氏皇族多有故交,看在慕阁主的面子上,便教你个道理:

“虎伏深山听风啸,龙卧浅滩等海潮。如日东山能再起,大鹏展翅恨天低!”

王麟尽职尽责,不仅负责了安保拦人的任务,就连充当气氛组,当捧跟解说的职责都揽在了身上,双目一亮,贱兮兮地拍手叫好道:

“好!好个大鹏展翅恨天低,我再送师侄一幅对联,道是:狗眼无才嫌地狭,凰鸟展翅恨天低!还请慕圣子指点,看看我这对子工不工整?”

慕微凉气度依旧,根本没把两人的话放在心里,略一沉吟,摆了摆手,澹然笑道:

“那便祝安师妹早日恢复,看看到底是十年后,还是一百年后,你我才能于道途上再此相逢了,希望不会是在你寿终正寝,以此凡躯葬入皇陵之时。

“不过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在下还是劝安姑娘你清醒一些,主动解除了这道侣之约,让自己往后余生落个清净快乐,不必再纠缠下去,白白耽误你我百年的大好时光。”

安千雪的一腔怒火,像是打在了空处,十指狠狠地握拢起来,狰狞不甘地垂下了头。

“若无其它话说,那在下便先走一步,前去拜访贵派的诸位师长了。”

慕微凉轻笑地看着王麟,摊出手掌,示意着王麟退开让路。

好像他才是主家,王麟反而是客人一样,表情是那么地自然而又自信。

王麟乐了,立起一只手掌,憋笑地向他说道:

“这怕是不行啊,阁下无缘无故就要上山,恕我等位卑言轻,不敢随意放你进我山门。”

说完,也不理会身后茫然的众人,和表情愈发冰冷的慕微凉,豁然转身,将安千雪推出,站到她身后,大喝道:

“无须用那些十年、百年,现在我就以纯阳宫二代真传,安千雪师叔的身份在此作证,与你慕微凉在今日彻底了断因果,请诸位同门共见此事!”

安千雪也即刻做出反应,拿出准备好的契约书纸,右手抽出腰间的法剑。

直接用锋利的剑刃划开手掌,拉出一大条血口。

然后将沾满血迹的手掌,印在契纸之上,双手托起纸张,恭敬地朝着王麟一拜,将其呈到了小师叔面前。

王麟轻捏起血迹未干的纸张,将其举过头顶,对着众人转了一圈,然后便狠狠地将其砸到了慕微凉的身上。

只见那血手契纸上写着大大的一个“休”字,连带着未干的血迹,一同溅黏到了圣子披着的亮银羽衣之上,流了大片。

慕微凉瞪大了双眼,一身法力强压不住,几欲喷薄而出。

双手不再负于身后,手掌颤抖连连,眼看就要出掌轰碎眼前二人,给他们一个教训。

王麟毫不犹豫,激发了陈听寒师兄给他护身金光符。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和练气期法力催动的金光咒完全不同,一道浩大且尊贵的光柱冲天而起,不仅包裹住了王麟,还顺带着覆盖住了身旁的安千雪,和身后数百的同门。

金光辉煌,彻底连天,云层上的灵气汇聚,立时显出十几道五帝司卫之影,拱卫八方,云层内雷霆涌动,霹雳紫光轰鸣,镇服三界。

地面上也涌出万道神痕,五炁腾腾。

方圆数千里的大小精怪、土地山神、妖鬼散修......只要是有着灵视真眼的,都能瞧见这道通天之光,自太恒山上亮起。

一个个皆是丧胆惊心,以为纯阳又要来荡魔除妖,全部显出原形,大喊着自己近些年来做过的好事,朝着纯阳宫跪地礼拜。

王麟第一次用师兄给的这符咒,没想到声势这般惊人,于是心下更觉安稳,一边不断地念着咒语,一边示意身后的同门,撺掇着他们替自己出言来逼退这慕微凉。

众人接到王麟的眼神暗示,立时就撒开了欢:

“还请仙音阁换个人来吧,我们安师妹为了圣子你的前途,和两派交好的未来,已是忍痛休掉了你,快快请回吧!”

“东西留下啊,圣子你先回去就行了,圣子您再想想,看看门中还有哪些合适的师兄师弟,一并选来供我们安师妹当场挑选吧!”

“对对,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慕师兄这么心系两派之交好大事,下次便也是你领队,带上一批英才俊杰给我们的小师妹瞧瞧,看她能瞧上哪个!”

第八十三章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你直接说要求吧 其实王麟今天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就是为那张休书作保即可。

之前出手当保安,以及刚刚出声当捧跟,如今还简直客串着导演,指挥同门陪自己一同唱戏的这些多余之举,都只不过是看那慕微凉不顺眼,顺手而为的附赠服务罢了。

虽然同门说的这些话,全都是他王麟挤眼色撺掇出来的。

但他听着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

这群同门,以往他看着,全都是些苦修时间过长,自闭木讷的模样,最多也就是传一传闲话流言,什么时候有了这几下犀利的嘴皮子了?

话语越是犀利,他便越不敢停下嘴里的咒语。

他紧握着金光咒符,往后细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与自己相熟的几人在人群中扇风点火。

莫聪弥补众人话语中的漏洞,吕青空拉着门中其它的阴阳乐子人,和苏半夏、顾纤云一起编排着话语。

他们一边教导着身边的师兄弟们如何出言嘲讽,一边井然有序地轮流挤兑起了这“心怀大事的圣子大人”。

有这浩然恐怖的金光咒挡在门前,慕微凉除了眯起双眼,阴暗地打量着王麟之外,别的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干站在原地,被对面的几百人轮番嘲笑。

众人还来得及没多说几句,就见这圣子腾起法驾,独自飞下山去。

等他彻底走远,身影消散不见之后,王麟才缓缓收起手中的金光符咒,贴身放好在胸前。

这一走,众人顿觉神清气爽,就连安千雪也吐出一口积郁已久的恶气。

但随之而来的,则是不安和担忧。

今日本是两派交好结缘的大好日子,他们这般气跑仙音阁的圣子,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颇有咄咄逼人的蛮横无礼之举?

正当众人看着山门外那一群端着赠礼的奴仆,对着留下的仙音阁杂役们皱眉,不知如何处理此事时,王麟则回过身来,不好意思地唤了声孟师姐,将被冷落一旁许久的孟疏月喊了过来。

孟疏月举止大方,之前一直陪纯阳宫的女弟子们闲谈,似乎完全看不到这边自己圣子的窘迫局面一样,同她们言笑晏晏地聊着。

如今王麟一喊,女弟子们才略带歉意地朝她笑笑,撤下了围拦之势,空出路来让她过去。

此时王麟得了空闲,再无关键的事情需要处理,舒一口气,解下酒葫,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不同于喝酒增长灵气上限的幅度,当王麟法力空虚时,酒液补充灵气的速度要比平时快上无数倍。

不过三四两酒下肚,他体内的灵气就又充盈起来,简单炼化之后,便弥补了之前用去的那大半法力,将丹田重新补满。

等孟疏月不紧不慢地,浅移着莲步晃到他身前时,状态重回圆满的王麟大手一挥,指着门外的大批赠礼,对她笑道:

“师姐,远来是客,就别让大伙儿在此候着了,带这么多东西过来着实辛劳了,快叫他们进来吧,把东西放下,歇息歇息,到我接客宫中用些茶水。”

虽然孟疏月按辈分来说,应该算是王麟的师侄。

但她一来,算是师门安排给王麟的道侣,不能按照寻常辈分相称,之前送来的书信上便已称呼他为师弟。

二来,孟疏月已是筑基中期修士,年岁不仅王麟要大一些。

三来,王麟现在已经赶跑了一位仙音阁的圣子,没必要再把另一位真传再得罪了。

孟疏月也乐得接下这声师姐。

她也不担心僭越擅权一事,好似毫不在意那圣子一般,只挥挥手,便将这些原本只听从慕微凉命令的奴役,全数都招进了纯阳宫。

诸事皆毕,此地也没个师长做主,于是王麟就擅自安排起了众人的去留。

回身替安千雪拜谢了众人后,便用小师叔的身份,让大家快快散去,不必再站在此地等两位长老归来,再陪着弄什么礼节仪式,全都各自回峰修炼便是。

众人早就想回去安心修炼,各自欣然领命,唤出百样法器,立时飞身而起。

经此先前之事,原本大批与王麟在藏经阁见面后,只愿拱手相拜的傲气弟子们,此时也都心甘情愿地,在空中开心地喊了句:“多谢小师叔!”

莫聪、安千雪和苏半夏,都觉得此时自己在场多余,于是不发一言,默声朝王麟示意了一下之后,便快速离去。

顾纤云倒是想留着看看,研究研究和原本情况截然不同的道侣一事,后续究竟要如何发展,又会平白多出哪些变数。

但苏半夏可看她不顺眼,即使之前两人一起想过主意,骂得那慕微凉狗血淋头,但此刻也仍是相看两厌。

于是苏半夏一步跳出,凑到顾纤云耳边,轻轻打趣道:

“顾师叔也自保重些儿,师侄我呢,还是劝师叔不要在此煞风景了,要是你等下看得哭出两缸眼泪来,我可医不好你的瞎眼。”

顾纤云正皱眉沉思着,不停思考着如今这些脱离原本发展的变化,会给她之后的布局谋划带来什么影响之时,耳边突然闯进苏半夏的打趣声,一时烦躁不已。

她双眼不善地瞧向苏半夏,但却没让苏半夏安分下来,反而让其更进一步靠到了她的身边,一边装作委屈的样子,一边拉着她的衣袖,嘤嘤道:

“瞧瞧,我不就是多说了几句实话,姐姐就这般模样,又何苦再留呢?今日我的鹤儿不在,要不师叔还是招出你那碧叶,顺带载小妹我一程吧,嘻嘻。”

苏半夏连逼带拽的,硬是拉走了顾纤云,让她带着自己一同离去了。

此地只余王麟和孟疏月二人。

孟疏月脸上表情一变,不再是那副温婉可亲的模样,笑意变得轻挑玩味,双眼地狡黠弯起,直言道:

“王麟师弟如此蛮横行径,当真不怕误了我仙音阁和你纯阳宫两派交好的要事吗?”

周围没人,王麟也不愿再多费心思,来装些一心为宗门的人设,又或是说点冠冕堂皇的大话。

他箕坐在地,掏出金光咒符捏着,直刺刺地说着:

“听说你们仙音阁的圣子是由血脉和体质作为唯一条件的?怪不得那圣子手段不行,格局也太小,整个人蠢兮兮的。但就算如此,他终归也不是什么真的傻子,他先前敢来挑事,便已是明白了,你我弟子之间的些许摩擦,根本影响动摇不了两派交好的大局,那我自然也不惧此番回击之后果,图个爽快利落便是。”

说完以后,王麟望了望天,觉得已经快要到午饭的时间了,心中急着去找饭吃,于是直言不讳道:

“不好意思,孟师姐,我这边赶时间,你也别和我演了,也别说什么道不道侣的,你就直说你有什么条件,以后争权夺利之时你想要我这边提供什么帮助吧。”

第八十四章 走,跟我上山 王麟早就看穿了孟疏月的心思,也不等她回应,现在直接摊牌和她解释道:

“我看你之前见到圣子被我等那般对待,依旧面不改色,泰然自若,想必也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那定是明白了两派所谓的道侣之约,到底是要干什么。

“既然孟师姐你地位与慕微凉相当,没有居于那圣子之下,心里想必对那位子是有些想法的,就不必与我这般试探了,直接跳过那道侣相处了解的过度阶段,直接说说你要什么吧。

“要是我听完之后,觉得能帮得上忙,以后就抽空帮你一二,算是全了两派祖师的这段念想。我若是做不到你所言之事,便直言与你相说,你就赶紧去想办法再到我门中寻其它弟子吧,直接免了这道侣一事,别浪费你我的时间和精力。”

哪有什么情投意合,在修行上互帮互助,澹交如水的纯洁道侣。

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存在于纯阳宫和仙音阁这种世间大派的利益交换之中。

王麟从莫聪嘴里,和藏经阁的典籍中都了解过仙音阁这个门派,知道仙音阁的圣子之位是通过血脉和体质来继承的。

当上圣子,不一定就代表其能够真正地掌权继任。

历代圣子圣女和真传弟子之间纠缠着无数利益和权力的矛盾。

王麟看先前那圣子,如此心急地想要换人,就猜出了这次两派道侣之约的真正目的。

对于上层之间的利益交换,他尚且不知。

但这真传和圣子之间的道侣之约,他却已然看了个明白。

无非就是借着祖师的名头,给两派的领军人物弄一些人脉补助,政治利益的捆绑,互相增强彼此在教内的话语权与势力。

王麟什么想法也没有,一点都不想牵扯到这里面来。

自家的梁掌门,也不是不知道他这散漫的性子,所以他估摸着自己应该是被拿来凑数的,纯阳宫这边真正看重的领军人物还是安千雪。

也就是说,门派里依旧看好安千雪,只是一时无法处理掉她身上的问题而已,但照样还是将其当成门内下一代的核心来对待。

一念至此,王麟不由地啧嘴称奇,心情复杂地想道:

——还真就主角模板啊,资质绝顶的天才突然无法修炼,被退婚,然后打脸对方,之后发现实际上根本没有变成废物,反而是因祸得福的戏码......

听完这一番话后,孟疏月笑得更明媚灿烂了几分。

她也不急着和盘托出自己的谋划和想法,不顾地上的尘土泥渍,直接提起一身澹蓝的白袍,大大方方地就坐在了王麟身旁,从身侧歪过头来,好奇道:

“既然师弟明白两派人选早已定死,轻易不可更易的道理,那刚刚为何还要那般刻意地折辱我阁中圣子?等我阁的妙音长老回来,照样要带那慕微凉重新上山,平白恶了那慕微凉,对大局来说毫无意义。”

王麟皱着眉头,朝旁边挪了挪屁股,拉开了两人过近的距离。

看着这故作亲近,刻意凑到自己安全距离之内的孟疏月,他没好气地说道:

“恶心他,就是我的全部目的,把他恶心跑了,所有意义就都达到了,我的大局也就完成了。

“私底下谋划了这么一出不堪入目的低劣把戏,但露面之后却又要与此撇清关系,装作与己无关,面上看似有礼有节,落落大方。但始终不过是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拉帮结派,只能玩些过家家游戏的无能小人罢了,终见不得什么阳光,怕他作甚。”

没管孟疏月听没听懂,见她不和自己交底说真话,王麟也没了交流的兴致,已经开始神游物外,想着自己之后该去问那安公主,要多少额外的奖金了。

他一天从早到晚,最多能喝六斤酒。

这事情他办的如此完美,想来问那安千雪弄来几万斤的御酒,喝上个二三十年也不过分吧?

三元楼一顿要十几两,一天的伙食费怎么也得要个五十两才够,更别说他之后想要去逛逛勾栏楚馆,看看那秦楼画舫,去和小姐姐们打打叶子牌,赌一赌诗词歌赋,一天花她个一百两不算过分吧?

正当王麟寻思着,安千雪封地的金库里有多少钱,自己要问她要多少银两合适时,孟疏月又开始烦他了:

“师姐却是想不明白了,师弟不惜得罪于他,也要将其面子打落,难不成是要帮师姐碎了他的道心,暗中相助来帮我一把吗?”

孟疏月眼波流转,话语说得模棱两可,一道莫名的蓝光从她童孔中流过。

但王麟根本没有看她,让她眼中划过的媚术全做了空,白费了力气。

王麟心中抱怨着这女人故意装作读不懂氛围,对他话语之间的逐客之意视而不见,听之不闻。

但也不好直接将她扔到这里。

他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都要招待对方这位客人安顿下来。

藏经阁肯定是不能去了,孟疏月外来之客,是进不去藏经阁的。

于是王麟叹一口气,放弃了中午回藏经阁吃午饭的想法,背上早晨带着的蔬菜瓜果包裹,直接起身,打算将她带往林溪峰上去安顿。

吕紫剑长老平时也没个去处,千百年间全都是呆呆地待在林溪峰上,想来仙音阁的那位妙音长老此时也在林溪峰上。

他一边领着孟疏月走,一边嘴上随口敷衍着:

“啊对对对,把他道心都给干碎了,灵根都给他都扬了。”

孟疏月像是察觉不出这话语中的敷衍和抱怨,脸上笑意更浓,两片丹唇逐笑开,眯着眼睛跟在王麟身后。

在上山的路上,她眯着的眼睛弯成了两轮新月,一路上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笑,笑得王麟浑身发毛。

“不是,你有话就直说,盯着我一直笑是什么意思?”

孟疏月终于停下了笑声,恢复了正常,语气清冷,略带惋惜地说道:

“可惜师弟一片好心了,你先前之举已是恶了圣子,如今又偏偏要领着我往这峰上赶,急着去拜见我门的妙音长老,我为师弟的礼仪周到而感到欢喜,只是你我还是寻一处僻静之所,坐而论道便可,就不必前去叨扰两派长老难得的叙旧了。”

这女人,只打见面以来,嘴里就没说过一句真心话。

不管什么都要拐弯抹角地来说。

王麟倒是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她说了一大通,意思就是这妙音长老是圣子那派的支持者。

而她孟疏月刻意说这一番话,就是在委婉地劝自己,不要在此时带她去接触这位圣子派系的实权长老,现在去林溪峰对他们二人有害无利。

——还搁这儿谜语人呢?

王麟虽然能听懂,但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话不讲明,毫无实际意义的谜语废话,装作没听懂一样,嘿嘿扯谎道:

“无妨无妨,吕长老最是喜爱人多热闹,仙音阁师长来我派作客,小子我定是要拜见一番的,”

他一方面要赶时间找地方吃午饭,一方面急着去寻安千雪结算工资,哪还管她愿不愿意。

全当做没听见一样,傻笑着将孟疏月半赶半推地领上了林溪峰。

第八十五章 好想做孟师姐的狗 说着要去拜见妙音长老,但王麟却根本没往吕紫剑长老的居所靠近一步。

他不过说说而已,吓唬一下孟疏月,让她知道当谜语人不好好说话的下场。

他的事还多着呢,把这孟疏月打发安顿了便是,哪有时间去专门恶心她。

他恶心慕微凉,是能拿到奖金的。

但恶心孟疏月,那就纯是损人不利己了。

随意给她指了一处空置的院落后,王麟就跑去了莫聪屋前的药园,直接将孟疏月丢下不管。

莫聪正在辛勤地浇着园地,看到是师叔登门,翻掌收回小绿瓶,将滴垂落地的灵液露珠震散到每一寸的土地上,然后才解开门封禁制,将王麟迎了进来。

“莫师侄,你这可有灶火台炉?”

王麟背着果蔬包裹走进药园,想来问莫聪借个灶台锅碗来做饭。

他刚一迈进药园,就看到了大片碧绿翠嫩,生机昂然的药材植株。

整片药园错落有致,被莫聪打理得极为规整有序。

几处不适合种药的区域,都栽上了瓜蔬藤蔓,果木灌丛。

莫聪停下了照顾灵药的动作,笑着点了点头,领着王麟走到了屋后,将其带到他的炼丹房前。

莫聪推开门,将丹房桌上的瓶瓶罐罐都收了起来,指着一处土灶说道:

“虽然这间屋子被我改成了丹房,但这些炉火和灶台拿来做饭倒也还算合适,师叔你就凑合着用吧。”

莫聪伸手一指,就不知从哪儿引来了一道水流,将药锅上的药渣洗去,拿来给王麟当做炒锅使。

又将丹房中常备的油、盐、糖、蜂蜜拿出。

这些东西虽然炼丹时不常用,但莫聪一直有备着,此时正好拿出来给王麟做饭用。

东西都准备齐全后,莫聪又挤着眉眼,小声问道:

“师叔,你需要我帮你做吗?还是说你要自己下厨亲自做?”

“就我自己吃,咱俩赶紧弄完就行了,别胡思乱想的。”

王麟直接示意他催起炉火,将菜摘好洗净,掰碎成块后就炒出了几道素菜。

虽然这顿饭的用料简单,但胜在莫聪种出的蔬菜原料品质极佳。

只放了些盐糖,炒出的素菜就颇为清香可口。

趁热吃完这略显寡澹的全素餐后,王麟眼巴巴地看着莫聪,喃喃道:

“师侄啊,要不咱们再养点鸡鸭鱼羊吧,等我能下山了,还能从我师父地里弄点谷粮,正好就全齐活了。”

听着王麟的都囔,莫聪突然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摩挲着怀中的小玉瓶,猜想着其中的神秘灵液能否在稀释后灌喂给动物喝,一时心思百转,立刻点头答应下了师叔的请求。

王麟大喜,两人一边收拾灶火锅碗,一边商量着修建围栏圈舍的事宜。

最后两人相约,下次有机会一起到林溪峰上或太恒后山中,找着抓些禽类走兽回来,养在院中。

王麟满脑子想的是,抓些鸡鸭鱼羊来吃。

但莫聪想得却是,驯服些勐兽凶禽一类的高战力灵兽,看看能不能用灵液催化它们的战力和成熟度。

但不管两人的想法有多么南辕北辙,目的却都是一样的。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就等王麟下次再寻到个机会,能从藏经阁中跑出来放风,过来与莫聪共同执行此件大事了。

莫聪期间细细观察了半天王麟,发现他没有出现不对劲的情况后,才斟酌着用词,施手布下了一层隔音禁制,谨慎地说道:

“师叔,刚刚做饭前所问之话,是我故意试探而为,还请师叔谅解。”

王麟看他又是控水,又是布置隔音禁制,所会的手段一下子变得极其丰富,心中不仅愕然。

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他居然就熟练掌握了这么多的术法?

而且还是在一边研习着眨眼剑法,一边抽出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空余时间来辅修这诸般手段?

王麟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让莫聪继续说了下去。

“师叔,你有没有发现,在那仙音阁的孟疏月从天而降之后,有些同门似乎变得不太对劲?”

王麟想了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就摇了摇头。

莫聪指着远处孟疏月的住所,皱眉说道:

“师叔您当时在低头端详着青霜剑,应当是没注意到现场的异样,许多同门在与孟师姐对视之后,就变得有些古怪。”

莫聪回忆着当时自己心神的动荡之感,以及被小玉瓶挡下的那道蓝光,猜测道:

“我在人群之后观察,当时筑基期的师兄师姐,有小半出现了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练气期同门的反应更是非比寻常,不分男女,几乎人人中招。”

听他这么一说,王麟才反应过来。

当时最是厌恶顾纤云,恨不得此生再不与其相见对话的苏半夏,居然会因为打扰自己和孟疏月的独处,而选择故作亲昵地拉走顾纤云。

细细思量之下,这也太不符合苏半夏的作风了。

要是放在平常,就是顾纤云当着王麟的面,和孟疏月吵起来,苏半夏都不会多管的,只可能乐呵呵地在一旁凑个热闹,扇风点火地看着两人的骂戏。

顾纤云的举动也有问题,她要真想留下偷看,又怎么可能会被苏半夏所发现?

更别说三言两语之下,就被苏半夏给拉走了的诡异反应。

加上那孟疏月一路上,搞出过各种刻意擦边暧昧的朦胧话语,尴尬做作地弄着拉进两人距离的轻挑举止,王麟一下明白了莫聪言语所指,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认真地问道:

“那些情绪激荡的同门,之后有做出实际的异常行为吗?”

莫聪点点头,指着吕青空的住所,确切地说着:

“吕师弟自从与我一道回来之后,突然便变得神色不安,无法沉心修炼,来来回回地在院中徘回。”

最后他沉吟片刻,又补充道:

“师叔你现在可以出门去看看,刚刚你将孟师姐带回林溪峰,他应该又有新的动作才是。”

王麟和莫聪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两息之后,莫聪院中的禁制忽然一散,王麟用出《草上飞》的无声轻功,灌注法力于双腿,一跃三丈之高,悄然落到了孟疏月的院外。

只见吕青空站在门外,两眼痴痴地望着孟疏月所在的房屋,神色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沮丧哀怨,嘴里喃喃着:

“我......师姐......可是......不配......不配啊。”

也不知怎地,他和入了魔一样,站着站着就从脸上滑下几道泪痕,和一条被遗弃的流浪败狗一样,钉在别人的门前,既不敢进前一步,也不甘愿就此默默地退去。

只能如狗一般,毫无意义地在原地打着转儿。

第八十六章 神秘老大爷,神秘老婆婆 王麟大惊,以为吕青空果真是中了邪术,赶忙到他身侧,运起掌力一推,想要将他推醒过来。

但他这一掌,却不是谁都能受下的。

受到这十万斤的掌力一推,吕青空登时被拍飞到空中,转飞几圈。

然后又重重摔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终于是把那些情愁和倩影都赶出了心窝,再也哭不出来了。

王麟将惊怒却不能言的吕青空拉起,拍拍他身上的灰尘,关切地问着:

“师侄,如今可好些了吗?”

吕青空胸腔都要憋胀,瞪着大眼怒视着王麟,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表达满心的委屈。

也顾不得怪罪王麟那一掌,脑中满是哀怨自己在孟师姐屋前露出的丑态,脸上半是羞恼涨红,半是惊怕煞白。

最后只能压着嗓子,绝望无比地望着孟疏月的院舍,情悲暗伤地嘶声呜咽出一小道:“啊~!”

这时,王麟才明白他刚刚并没有身处在媚术幻境之中,只不过是很单纯地,在原地踌躇不定地傻站着而已,不知道在忧愁寡断着什么样的心思。

这下更麻烦了。

若是寻常的迷境惑术还好说,唤醒就算完事。

但这种入了心的情况,怕是说什么都没用了。

对方早已将被触得满心季动,在情愫中意乱情迷,再听不得外界的劝言阻拦。

好言难劝亡命鬼,真话不入相思耳。

此事和王麟并无什么瓜葛,最后他也只能对着吕青空劝上一句:

“你那孟师姐,早已入了筑基期,神识已开,随意一扫便能将门外的情形看个清清楚楚,师侄你往后还是不要站在人家门前了,难免会被误会为登徒浪子欲行窥视之举。”

王麟边说边往安千雪的居所走去,头也不回,也不管那吕青空听了以后是作何反应。

但还没等他走出几步,身后便蹿出一道奔影,吕青空跺踏着秘法步伐,逃命似得鼓动着全身法力,提袖蒙着脸跑过王麟身旁,眨眼间就回了自己屋中。

闭门声啪嗒一响,而后就再也听不到吕青空的声响和动静,如同哑了一样,于人间蒸发。

王麟挑眉喝了几口酒,觉得他那惊慌的样子如同青涩稚童一般,感到颇为有趣。

这也算是帮吕青空打消了杂念,就当是随手了件好事。

在太恒山上,那孟疏月就算是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举动来,最多用媚术逗弄一二分懵懂的年少初心,也就算到了头。

他可没那闲心去找孟疏月对质此事。

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他连上报给掌门长老的打算都没有,就当作纯阳宫三代弟子集体渡了个共享心魔劫,全当仙音阁派人做专项训练,给他们磨砺道心来了。

只要别影响他去找老板算工钱,要工资的大事,那孟疏月想干什么都行,都与他无关。

当他一路边喝边走,晃悠到安千雪门前之时,看到她的门前贴了两张封龙符,隐隐有闭门谢客之意。

丝丝龙气交错,聚如袖珍之龙,如精致的模型一样,盘踞在门扉之上,隔绝了门内外的空间。

这龙气和王麟之前遇到的那条白龙身上的气息大体相似,却也有所不同。

同为皇尊,亦有上下广狭之分,皆为帝息,仍存王霸法道之别。

王麟又对门高喊了几句,却也没有得到回应。

看来这两条小龙还有封闭音声传播的能力。

王麟觉得这两枚封存了龙气的符贴,真是颇为方便,不用如莫聪那般苦学术法禁制,随手一贴就能达到同样隔音封禁的效果。

等安师妹出关的时候问问,要是此物不算珍贵,就厚颜问她讨上一枚,以后有机会就再多帮她当回打手工具人。

王麟也没事情做,就等着讨工钱了,于是坐在门阶上,倚在背阴处,爽爽快快地喝了大半斤酒水。

然后靠着安千雪的院门,枕着门上的那两只龙形小兽,舒舒服服地就睡着了。

............

院门内,安千雪端坐在蒲团之上。

少女此时不发一言,罕见地没有聚气练功,低头紧咬着嘴唇,压破出些许红丝朱液,染红双唇与嘴角,任由血腥味流散进口腔之中。

她摊开手掌,定定地盯着那道签订休约而划出的血痕伤口,用不复清丽的嗓音嘶哑道:

“此生绝不再为棋盘弃子,任人摆布。”

出身皇族的她,又怎么会看不明白那慕微凉是何用意呢?

王麟是在见到夙沙尘之后,才想明白了这一切的利益纠缠。

但安千雪,却是早在儿时,就明白那慕微凉想要交好自己的心思下,是有着怎样的别有用心。

但高傲如她,越是明白此事的真相,就越是不能接受自己被人如此轻视。

恐怖的吸力从她周身传出,绝顶的修道资质,让她周身疯涌入体的灵气牵动起了屋内的气流,骤然引起一阵狂风。

林溪峰中,与灵脉一同深存于地下的定风符,也受此牵引,渡了一道止风之力,压住了安千雪屋内的狂风异象。

外界皆传她安千雪无法再修炼。

所有人听到如此传闻之后,都会以为她是无法再聚气,功法运转阻塞,体如筛漏,法力源源不断地流失出去。

但只有纯阳宫中为数不多的几人知道,她的绝顶资质从来没有消失。

她聚气凝灵,吸纳灵气的速度不仅没有下降,反而比初入门之时更快了几分。

在太恒山这种灵气充沛的地方,她举手抬足间都能引得狂风呼啸入体,全身的窍穴愈发神异坚实。

只是每次灵气一灌入她体内,便会忽然消失不见,在经脉丹田内根本寻不到分毫,完全不知去了哪里。

她的师父吕紫剑这三十多日来,已为她检查过数百次,都没有发现异常。

就连掌门梁玄风,也看过不止一次。

但掌门每次都语焉不详,次次都是只说着让她勤加修炼便好的勉励之语。

一声叹息之后,安千雪又一次无功而返,浑身灵气再次消失一空。

就在她收功静思,抚摸着母亲留下的玉佩慰藉内心,攥紧手中的龙戒稳固道心之时,两道苍老的怪笑声,飘飘然传进了她的耳中。

左耳响起一道苍老慈祥的轻笑女声:

“小女娃,年纪轻轻的叹啥气啊,有什么烦心事儿就说,让婆婆来帮你吧!”

同时,右耳传来一道苍浑霸气的自信男声:

“小家伙,你好,我是盘龙尊者。”

第八十七章 银龙戒,冷灵佩 安千雪面色阴沉,一对涵烟眉轻轻皱起。

她轻阖双眼,遮掩着目光的具体所指,眯着眼眸同时看向胸前的玉佩吊坠和食指处的银色龙戒。

这里是太恒山,世上几乎不存在什么邪人魔修,能潜入到纯阳宫内。

更别说一下子让她碰到两个撞到一起的魔头。

那些不入流的妖魔鬼怪就更不可能。

这两人神秘莫测,但却好像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皆是单单向自己传音。

也就是说,最大的可能是她身上携带的某些,一直以来就神秘不已的物件在作怪。

联系到被吸走的三年法力,以及自己这一个多月来吸纳不到任何一丝的灵气的奇特情况,一切的不合理之处都被她给串联了起来。

安千雪本就才智过人,从小便被皇族当做安氏未来的真仙培养,所见世面非同小可。

此时她抖遇变故,在情急之下,一瞬间就理清了自己身上出现所有异变。

她已经弄清了一切,但那两道声音却还在洋洋得意,颇为自信地说起了彼此的身份来历,试图向她解释着法力消失的原因:

“嘿嘿,丢了三年苦修的法力,没了依仗的资质天赋,女娃儿受了不少苦吧?不过也是好事,这世间人心薄凉,你经此一难不仅因祸得福,磨砺了心智,今后还能得到老身无丹的提点相助,当得是一幅折翼雏鸟落枝头,展翅成凰欲焚日的大气象,或许能为我玄门再添一位得道元君。”

“吾享汝三年苦功,自会赐下泼天机缘,来偿还因果,汝不必惊慌。汝手中这枚银龙戒,乃是本尊当年偶然所获,如今仍存纳着老朽的些许真灵残魂,多亏了汝的法力滋助,才让本尊得以真灵再启,不再浑浑噩噩。”

两人话术截然不同。

那老婆婆细腻,先是一番宽慰,而后又许下宏大的前程愿景,足部安抚着她。

而那尊者则是直言直语,自信傲然地保证着日后会有机缘送予她,以作偿还,最后更是耿直地向她说着,那些消失掉的法力全部都是被其所吞。

两人自言自语了一番,突然皆是语句一顿,异口同声地,向安千雪询问道:

“丫头啊,今夕是何年?”

“汝可知,今夕是何年?”

安千雪怒极反笑,拔出腰间师父发丝所化的法剑,横剑于膝上,森然轻笑道:

“自我纯阳祖师立派至今,已八十四万年有余,自我安氏太祖一统万州以来,帝位传序三百六,创下太平三万载。

“小女不才,无德受安氏族戒之银龙,无福享母后遗物之灵佩,消受不起二位仙家大能的‘机缘磨砺’!”

无丹元君和盘龙尊者霎时一惊,再维持不住世外高人的格调。

他们被安千雪透露出的消息所激,瞬间便有两股仙元射出,游遍安千雪的周身,终于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自银龙戒和冷玉佩上,同时涌出一道透明的苍老身影,都是一副惊诧而又怒意冲天的不可置信之神情。

安千雪脖颈中所戴的冷玉圆环坠,旋自浮起,震断了穿环而过的红绳,被那自称老婆婆的无丹元君握在掌中。

食指上也有一物挣脱而出,闪动着亮银之光。

是那透凋浮刻着一条盘龙,篆着阳纹的安氏族戒。

只见那银龙戒上托举浮现出那盘龙尊者的身姿,和对面握着冷玉圆环坠的无丹元君对峙着。

安千雪打草惊蛇的计略成功为她拖延到了时间,让这两个来历不明、善恶未知的真灵残魂互相对峙了起来。

两人心神巨震,全然一片惊心骇神之感,皆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在此时与对方相遇相逢。

她趁此良机,将膝上法剑竖于眉前,咬破舌尖精血,喷于其上,清声大喝:

“弟子安千雪,拜请师尊、掌门及纯阳诸长老降来临,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神兵急急如律令!”

情急之下,安千雪也顾不得什么礼节问题,在请咒的结尾直接呵斥着师长们速来,加上了急急如律令的字语。

但当安千雪彻底念完了整套的请咒法令之后,这两道邪魂煞灵却一动不动,仍是互相对峙着,气氛诡异而沉默。

他们两人连头都没回,完全没将她的举动放在眼里,任由安千雪喊来了全派的高人。

自安千雪以法剑为媒介,催精血以呼救,喊完急急如律令后的第一刹那之间,门外便落下来了十数道各色剑光,虹色璀璨,皆是急坠击地而来。

无丹元君心中的波澜,如狂浪潮起,张嘴欲言时却全都变了味儿,只不尴不尬地刺去一句:

“哼,纯阳宫都传了有八十四万年,没想到世间最蝇蚋污秽的却仍苟活于世,天道居然就连你都没能弄死,看来这八十万年的人间仍是浑噩恶心,让人感到失望。”

不知为何,安千雪此时的思维速度陡然暴增,这一个刹那间的瞬息对话,她也听了个清清楚楚,看了个真真切切,有着媲美筑基圆满,逼近金丹的神魂之力。

第二刹那间,门前那两道封龙贴,同时遭受到了七八道剑气所攻,彻底撕碎裂破开来。

盘龙尊者闻言,闭上了双目,胸腔起起伏伏,情绪激荡不已,死死地紧闭着双眼,强行地凝气清神道:

“多谢元君在这八十万年来如此挂念本尊,许久未见,元君别来无恙否?”

第三刹那间,梁玄风自亿万疆域,千百洞天之外,于安千雪房中划开界壁,和从门外赶来的吕紫剑等诸多长老一同,站定到安千雪面前。

随后的十个刹那间,除若有所思,静立不动的梁玄风之外,诸长老运起十几道神识法力,轮流探查着安千雪的周身,询问着她究竟发生了何事。

屋内的两道真灵,相互沉默了十个刹那之后,再无言语相对,托浮着玉环和龙戒,重新戴回到安千雪的脖中与食指处。

但这些个个都是元婴期起步,甚至不乏有化神境界的长老们,却彷佛看不到这二人一般,对其熟视无睹。

最后,盘龙尊者和无丹元君,带着戒指和玉环佩飘来,施施然穿过了围绕在她周身数圈的长老们,毫不掩饰地站在她身侧。

而后更是如同家中长辈一样,手掌轻拂过她的头顶,于脖后系起了花结,为她绑回了吊坠。

尊者左手背负身后,右手指挥着龙戒,控着它放大了几圈,顺滑地套到她的食指处,然后又缓缓缩小,直到变为完全与她手指贴合的尺寸。

最后,两人面朝着安千雪,轻蔑地环视了一圈屋内的众人,盯着她露出个意义莫名的轻笑,便各自钻回了戒指、玉佩中。

安千雪童孔勐张,满脸不敢置信。

在那两人半是示威,半是威胁的轻笑眼神之下,她面对着众多师长,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梁玄风眯着双眼,挥散了众人,告诉他们安千雪身上的隐疾已除,不日便可重新修行。

然后独自留下,在屋中布起了隔绝内外的遮蔽法阵。

此时,屋外如龟速般爬动的音波,终于传到了数米之外,飞入王麟耳边。

突然响起的击地声,破门声,一下子惊醒了安睡着的王麟。

王麟勐然弹起身躯,回头却发现本派的各位长老从破门处鱼贯而出,化作虹光而去。

王麟眨着迷茫的双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着那破碎的大门,他摸摸头,发现自己又是倚着门扉睡了一觉,不仅在心中笑道,自己每次遇到这安千雪,就要睡到这门框上。

第八十八章 我家祖师吕岩,还请两位给个薄面! 各位长老离去,只留下了吕紫剑伫立在门前守着,看护着掌门师兄布下的法阵。

王麟朝其拜礼,吕紫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眼睛看着被法阵笼罩的院舍,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颇为担忧。

两人静立等候。

而后,天边又飘来一朵彩色祥云,定在两人头顶,一动不动。

门外三人心思各异,都在等着安千雪出来。

............

随着梁玄风指勾踏步,层层法阵立起,将屋内暂时化为了一方独立的小天地,彻底阻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安千雪的眼眸中,千思万虑,思量着要如何暗示掌门身上的异样。

梁玄风对她摇摇头,压着她的肩头,让她重新坐回蒲团之上。

掌门袖袍一挥,定定坐于对面。

莫名的安全感涌上安千雪的心头,直接削去了她的所有顾虑,张嘴便道:

“掌门,我母临终前留给了我一件冷灵佩,儿时我还曾在族中宝库寻得一族戒,如今......”

安千雪说着说着,便失了声,无法再说下去。

自从她说出第一个字后,梁玄风便如木偶一般,僵住不动。

屋内的一切全都死死地停住,空气中的微尘凝固于前,身上的衣衫失重一般,再不随她的动作而产生起伏飘褶。

只有两道微光从她手指与胸前亮起,莹莹闪动,告诉她这一切不是虚妄幻觉。

安千雪万念俱灰,冲着这两个上古大能,漠然说道:

“两位前辈,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若有吩咐指使便派下,无须再这般戏弄于我,白白将我苦修而来的法力如此耗费。”

无丹元君最先现身,赞叹道:

“好个有勇有谋的姑娘,胆气还这般不俗,婆婆我确实没看错人,之前只当你资质勉强上佳,却不想我平时之所得,竟然只是你所修的一半而已。”

盘龙尊者没有说话,也没有现身,但在沉默之中,也是默认了安千雪绝佳的练气资质。

无丹元君勐然一怔,不客气地对着银龙戒敲了几下,叫出盘龙尊者后,用着不确定的口吻商量道:

“她如此资质,倒是够得上那诡异玩意儿所要求的最低门槛了......你说......”

盘龙尊者迟疑了几息,才现出灵体魂躯,皱眉摇头:

“不值得,她已有望修到羽化渡劫,大乘得道之境,何必再冒此风险,只为试一试那登仙飞升之举?”

联想到这枚银龙戒所结出的因果,当时受他庇护的安氏一族,如今居然已经成为当世皇族的事实,盘龙尊者更是对那诡异功法不抱希望,对着无丹子直言相告:

“你也不用再想着有人会修炼那玩意儿了,她自出生起便是有望得道的帝女,没了你我拖累吸血,即使羽化渡劫不成,悟道遇阻,化神总是唾手可得的,怎么可能放着稳稳妥妥的万年寿数不求,要去练你无丹子都没练过,万死一生的残缺独活之道?”

无丹子沉思片刻,越想越觉得自己此生,不可能再遇到一个如此合适的传人了,将那卷蛇老头的劝告抛到脑后,兴冲冲地凑到安千雪面前:

“我有一门无敌法,丫头你可想学?”

安千雪闭目冷言:

“小女苦修三年的法力一去不复返,怎敢再问二位索要功法?我身无一丝灵气,想来是练不得您那无敌之法,还是免了吧。”

“嘿嘿,虽然你失了三年的法力,修为一直倒退,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你的根基比以往更甚一筹,不必再如同门那般,将纯阳宫试炼中带出的黄粱南柯法力慢慢练去,化为你们纯阳正法。”

盘龙尊者闻言,眉头狠狠一皱,心想他们二人明明就是吃了人家小姑娘辛苦练了三年的法力,怎么说得反倒是送了一场好处给这丫头一样?

如今物是人非,纯阳的黄粱南柯试炼,已运行了几十万年,人家还能不明白要将这黄粱法力打碎成灵气,然后再重新修炼的道理?

这女人还是那般狡猾,堂堂第七境的羽化元君,空口白牙就把人家小姑娘的法力给黑走了。

但被无丹元君目光一扫,盘龙尊者也不好将这些话摆到台面,只能轻轻哼出一声:

“哼,小姑娘你可有想要的物件?仙魔功法,法宝灵器,神丹异物,古兽龙凤,皆可予你一二,以稍作补偿。”

安千雪道心稳固,丝毫不受这些言语之中的重宝所蛊惑,假笑地讨要道:

“呵,前辈如此阔绰,小女再推辞可就属实是不知好歹了,那便厚颜问二位仙君要上十几二十来件的仙器,凑一套仙宝;再弄百来条真龙天凰,组个仪仗;七八十瓶九转仙丹,给我族中亲长,同门好友分润吧,功法便不多求了,我纯阳自有通天大道。”

听闻前半句,盘龙尊者还故作高深地露出几丝笑意,就等着对方提些没见识的要求,然后再被自己用一些上古奇珍所震惊了。

但当他听到十几二十件的仙器时,脸庞连抽,直接被气得翻起了眼皮,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这丫头,亏你开得了口,七八十瓶的九转仙丹,就算是婆婆我重生再活一世,不花上个数万年的苦功,怕也炼不出来这许多。”无丹元君虽然摇头不止,但言语之中却隐隐透露出一股自傲。

而后更是眉眼一横,不快地批评起了盘龙:

“她要的这仙丹,我若是泼了命去炼丹,倒是能凑够,怎么某个人先前故作豪爽地许下了小姑娘的要求,此时就突然闭口不提了?”

盘龙也不跟这老妖婆多辩解,直接嘴硬地应下了此事,咬牙道:

“等本尊......等我重塑真身,你便扒了我皮,抽了我筋,拆下我骨,放干我血,凝聚我肉,排好我牙,怎么也能凑出十来件仙器的原材!”

听他还要自称本尊,不说人话,无丹元君眼睛朝其一瞥,盘龙便咽回了满口的本尊、吾汝,好好说起了话。

两人一阵许诺,看似好笑心善,但安千雪却毫不受这些话语的影响,闭目盘坐,不发一言。

两人看安千雪心中的戒备如此之盛,互相对视一眼,欲要再说些别的来消解她对自己的敌意。

但还不等二人再说,一直静立不动的梁玄风忽然有了动静。

“小道玄风,纯阳宫第二百九十六任掌教,在此见过二位前辈。”

他身上流转出一股纯阳道韵,煌煌道威破开两人设下的思维禁锢,将心神被强行加速到羽化境的安千雪,从二人构筑的神识天地中拉出。

他缓缓拍出一股纯阳真气,置于二人之中,又澹澹道:

“小道虽法力低微,察觉不到二位的具体存在,只能通过天道流转之时显露的讯息发现元君和尊者的一二端倪,奈何不得二位,但我家祖师吕岩,还请两位能给个薄面。”

那纯阳真气中,诸相并现,众多人影闪过,流露出丝丝道韵气机,数来刚好二百九十有六。

正中一位,正被其余二百九十五位道人所围拢朝拜。

他此时丹眼微睁,看着盘龙和无丹,道了一声“无量天尊”。

第八十九章 下山 纯阳祖师爷,吕岩,吕祖。

在吕祖的这道虚像凝视之下,就是盘龙和无丹也不敢再过多造次。

吕祖当年提着纯阳剑,拎着酒葫纵横天下的时候,他们两个可还没出生呢。

想起吕祖百万年前的赫赫威名,二人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敬意。

他俩拱手朝着吕祖虚像一拜,而后又见过历代纯阳掌教的道韵气机,最后和梁玄风打了个稽首,就退回了戒指和玉佩中。

安千雪见自己不再受其禁锢,两眼亮起,张嘴便要将事情的原委,全都和盘托出。

梁玄风却笑着摇了摇头,制止了她要说出的一系列解释:

“不必多言,这二位并非什么歹人邪魔,多半是与吕祖同一时代的前辈,我在其面前亦是小辈,也要恪守礼节,你自己把握与这二位相处的分寸即可,没有要事便无须与我多言。”

也就是说,若是有事便直接可说,不要担心被这俩个孤魂野鬼所拿捏。

安千雪心中一松,终于是放下了之前的许多压力,含笑称是,拜礼谢过掌门。

见祖师及各代掌教留下的气机都没有反应,梁玄风收回了原本打算祭出纯阳仙剑和纯阳道印的打算,一边撤散着法阵,一边拱手安排道:

“二位前辈神通广大,留二位待在我纯阳宫中,也不好放手教导我这徒孙,过几日我便安排她下山游历一番。”

而后更是板起脸来,向安千雪吩咐道:

“命你去藏经阁取一套纯阳剑典,并五行术法、雷法、咒法各一,下山游历两月,不到大比之日,不得归山!”

安千雪一点就通,明白这是让自己趁外出之时,借机去薅掉这两人的羊毛,立时跪地领命:

“弟子安千雪,谨遵掌门法旨!”

看着这二人的双黄,戒指和玉佩一颤,各自传出一道声响:

“空手套白狼,呵呵,真是颇有几分你家祖师那张脸皮当年的风范。”

“怎么八十万年过去了,没了败家的吕道友,你们纯阳宫还是这般东扣西扣?莫不是从古至今你们纯阳穷了整整百万年之久吧?”

听到两人的回应,梁玄风不恼反喜。

他们既然愿意开口和自己说话,那便说明是已应下了此事。

从吕祖自号纯阳以来,但凡跟纯阳二字沾边的门人弟子们,基本就没有过什么特别富裕的时候。

不论是自百万年前吕祖成道之日算起,还是八十四万年前他们纯阳宫正式立派之日算起。

总之这纯阳的手头就没见松过。

反正已经当了百万来年世上最强的穷鬼,他们早就不怕别人说自己穷了。

梁玄风带着安千雪,乐呵呵地走出屋门,对着外面等得着急的吕紫剑点了点头。

虽未细说详情,但见掌教师伯脸上的笑意,吕紫剑也跟着露出笑意,松下了已紧张月余之久的心弦。

见纯阳掌教已出了门,众人头顶的那朵彩色祥云登时散开,仙音阁的妙音长老急忙飞下,朝着梁玄风拜礼。

梁玄风将躲在后面的王麟拎了出来,指着安千雪对他说道:

“你这师侄要下山去历练了,山上没什么别的闲散人士了,你这当师叔的陪她一块下山,为她护法吧。”

话音刚落,王麟怀中的道经便自行飞出。

其上沾染的开明兽油脂,遇风便涨,膨胀为一大头九首虎身人面的陆吾神兽。

手指一划,从陆吾的头部切开,切出了两小头的陆吾兽。

梁玄风各指一头,使其飞到了王麟和安千雪的身上,开口道:

“我已解了你的禁足之锢,作为代惩,便分一半陆吾神兽的开明油脂予给安千雪,王麟你可愿认此罚?”

王麟看着手背上若隐若现的九首虎印,大喜过望,连声喊道:“弟子愿意,弟子愿意!”

没想到在安千雪门前睡了一觉,还能捡到如此大的便宜。

不仅解了三年的紧闭,得了安千雪的酒钱资助,还能奉旨下山去游历,当真是三喜临门。

看他这兴高采烈的样子,梁玄风忍俊不禁,当着那仙音阁妙音长老的面,故意拍了他三下后脑勺,笑骂道:

“你这竖子,让你下山是办正事的,你二人先去一趟仙音阁,把抢了人家的剑送去物归原主。将之前闯下的祸事收尾后,再护送你师侄安然回返,不到大比之日,不得回山,若有差池,便再加罚你十年紧闭!可听明白了?”

安千雪和王麟对视一眼,一时摸不准掌门所谓的“收尾”是何用意。

但听掌门要将那青霜剑“物归原主”,二人一时也好像有了一些计较,大概明白了这是要他二人登门去做恶人。

二人俯身接下差事,等着之后寻处僻静之地,再商量此事。

妙音长老本欲想开口,询问两派结缘之事,却被这一句话堵住了话头。

掌门闪身回了主峰,在天上对她一抱拳,朗声道:

“还请妙音长老和贵派真传弟子孟疏月,再盘桓两月,看看我太恒的山色,两月后的大比,老道厚颜相邀两位,来观赏品鉴一番我门弟子的剑法。”

这话更是一字也未提及那仙音阁的圣子,将那慕微凉彻底排除在外。

别说妙音长老,就是吕紫剑也不清楚掌门这话是什么意思。

妙音长老心思流转,想了一阵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划开孟疏月门前的禁制,未经通知,便飞身入了她的屋舍,冷冰冰地通知了她要在此地久居数月的消息。

“你......你们去,去收拾东西吧......这,这不是好差事,在门内......找...找几个帮手同去。”

吕紫剑磕磕绊绊地吩咐着,手上拍出一道法印,交给二人,让他们带些同门一同前去,免得吃亏。

两人领受法印退下。

两人直接朝着藏经阁走去,思索着掌门让他们下山的真正意图。

安千雪心中没有什么好的人选,也不认识什么门中的师兄师姐,便将找帮手的事宜全权交给王麟来决定。

王麟寻思了一路,越想越觉得这事情不简单,要带几个强一些的帮手才算稳妥。

将安千雪安顿到藏经阁后,他自己则是一路走到主峰,求见起了之前与他一起打过虎的陈听寒师兄。

第九十章 师妹,你也不想这事让别人知道吧? “夙师兄,他真那么厉害?”

一片繁华豪奢的亭台楼阁之中,女孩一边换药,一边询问着那位手拿木棒的纯阳真传。

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相信“飞叶摘花皆可伤人”、“草木竹石均可为剑”的鬼话?

什么只用了练气十层,什么手中只持木棒,肯定不真,都是暗中动了手脚。

她可不相信,身为堂堂圣子亲随的夙沙尘,能被人连越三个小境界,横跨一个大境界给击败。

尤其是外界都传,对方是在一剑不出,只守不攻的情况下,就压服了夙师兄。

女孩撇了撇樱桃红唇,心想那人肯定是悄悄偷用了某种神木所制的宝剑。

等那伙来兴师问罪的纯阳众人到了仙音阁,她定要将这木剑的诡计拆穿,挽回她们仙音阁的名声!

魁梧高大的男人,此时单手捧经,露出半张正常的面容,神色澹然地回头问道:

“你不相信?”

女孩小心翼翼地在断肢处滴了一粒露珠,然后心疼无比地看着所剩无几的玉瓶,将其贴身放好,紧紧抱在怀中。

听到夙沙尘师兄的反问之言,她腾地站起,紧咬着银牙,怒气怨恨地说道:

“您是我们阁中所有奴仆弟子憧憬的目标,是我们一切的希望,我怎么能相信师兄您就这样被他给废掉了?”

她那灵动星点的双眸,此时满是不甘与悲伤。

夙沙尘悄然合上了书页,闭目问道:

“那你关依依,究竟是在怨恨谁呢?怪有人将我打败?还是怪我这臂膀丢得不值?你说的被他所废,这个他,指的是那纯阳小师叔呢,还是......”

“师兄不可!”女孩瞪大了双眼,被夙沙尘话中的深意所吓,惊呼失措。

她一边想伸手,去堵住夙师兄的嘴,一边惶恐地回头望向楼外,担心有人听到此话,走漏了风声。

但慌神之下,却不小心将怀中紧抱着的玉瓶松了开来,直直掉落于地。

被那女孩视若珍宝的玉瓶掉下,夙沙尘却如凋像一样,依然闭目不动,毫不在意。

直到玉瓶坠到地上,发出了响声,关依依才后知后觉,发现最后的希望被自己摔倒了地上,脸色愈发苍白。

她心中那满满有着十分的惧怕之中,又添加上了二十分的懊悔。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我......我......对不起,对不起,我明知这灵伤百愈水珍贵,却还如此不小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大意了!”

情绪激荡之下,女孩跪地朝着那玉瓶扑去,想要将其捧起,死死护在心口。

她急得眼眶连连坠下一串泪珠,哗哗滑过那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容。

就在她要赶在瓶中灵水洒出前,捡到那个玉瓶之时,夙沙尘用仅存的右臂,先一步攥紧了那玉瓶。

夙沙尘看了看自己那仅仅长出个肉芽的左肩断裂处,轻笑一声。

拿起这少得可怜的灵伤百愈水,举到自己面前,眼睁睁地看着右掌一点点用力,将这玉瓶逐渐捏了个粉碎。

关依依此时已经忘了流泪,张大着一双含水杏眼,不敢置信地盯着那滑落撒下的玉片碎渣。

夙沙尘拖着一身残躯,慢慢前行,站在楼窗下。

望着仙音阁中处处流淌,被当做流水景观一般,随风飞洒,散作空花观赏的灵伤百愈水之喷泉,他用最平静的语气,缓缓道:

“他拿木棒与我交手,不是为了折辱我,也不是为了故意炫人耳目,而是因为纯阳宫清贫,他怕损了自己唯一的那把最低阶的法器长剑。

“他拿半瓶水来给我疗伤,不是为了要治好我,也不是为了要惩罚我办事不力,只是因为我们仙音阁资源丰厚,更需上下有别,尊卑有序,传闻说那帝女又恢复了往昔资质,他怕因此牵连受责,恼了纯阳宫,伤了自己及及可危的地位,让孟师姐抓了把柄。”

夙沙尘右掌轻抚着左肩,指尖轻轻触碰着断臂处的伤口,几丝紫黑色的邪异血光一闪而过。

关依依目瞪口呆,痴痴地看着师兄那陌生而又妖异的背影,说不出半个字来。

............

道门的金丹期修士,亦可被称为真人。

金丹境界,超然而独立,已是走出了一条独属于自己的金丹道途,完全不可再以小辈而论。

陈听寒虽和王麟同辈相称,但像他们这种练气、筑基期之间的纠纷,陈师兄也很难牵扯进去。

最后只是含笑不语,赐下一张剑符给王麟。

王麟也没想着能拉动陈师兄,不顾修炼来陪自己一起走一趟。

能拿到这种剑符,已经是心满意足。

从师兄处出来后,他又去拜访了顾纤云。

“顾师妹,你也不想那件事情被其他人知道吧?”

其实王麟也不知道,顾纤云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直以来不停地想要找自己协商解决。

但现在正是拉人头的时候,也就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将这神秘兮兮的顾纤云拉上了贼船。

然后便又转去林溪峰,找了莫聪相商灵兽之事,又罕见地去拜访了不甚相熟的苏青月。

............

安千雪这两天一直待在藏经阁。

除了挑选功法,尝试着重新开始修炼以外,每天就是看着王麟到门内的各处山头瞎晃。

只见王麟每天跑来跑去,不是去后山抓鹰打雁,捕犬牵牛,就是去找人闲聊。

整整两天下来,也没见有谁要和他们一起下山,答应了同去仙音阁之事。

只是看着王麟从没找过门中任何一个筑基期的老弟子们,就连相熟的苏半夏也没去找,只是偶尔会去登门拜访深居简出的苏青月。

等到第三天清晨,她将掌门吩咐的八套功法术式大略都通读了一遍,且备齐用布囊装好之后,王麟突然背着一大袋的果蔬,兴冲冲地告诉她可以启程了。

安千雪将帮手一事交给王麟之后,就再未多问过一句。

见眼下只有他们二人启程,她心中也没有想要询问小师叔的打算。

两人轻装简行,走到山门处。

看守山门的庆忌,从地上冒出个脑袋,扫了一眼吕紫剑派发的法印之后,好奇地问道:

“小麟子你倒是有本事,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能从小阁子手下逃了禁闭的,但是上面说你们可以带好几个人一起下山,你俩不带别人了吗?”

王麟一跳而起,飘身坠下山门,身子挂在半空中,将手中法印甩到庆忌手中,说道:

“他们晚点才走,我俩先行一步,庆忌师伯过些时日要记得放他们下山啊!”

番外 吕青空啊,你说舔狗是如何炼成的呢? 两天前。

王麟终于摆脱了禁足的束缚,可以畅快地游走在纯阳宫的各处峰头。

他早就听闻,后山有着大批的奇珍异兽,全部都是掌门从外界捕回,放养到后山。

后山的动物全都怪模怪样,大部分都是极为诡异的古怪样貌。

王麟和莫聪两个人忙活了一上午,一共也只抓回来了七只还算能看得过眼的小动物。

一头圆滚滚,脸和身子长在一块,体态如球,两只眼睛长在耳朵上的小猪。

一头赤尾白牛,浑身洁白如雪,鬃尾赤红,但身上却到处都沾满了泥迹,有时莫名就会变成一匹泥牛,不管怎么洗它都和在泥潭里刚刚打滚出来一样,污泥满身,牛蹄所过之处,皆会留下一滩滩莲花状的泥印。

一头小乌龟,龟壳混杂着红白二色,龟甲上满是分辨不出形状的符号怪字。

一只大螃蟹,右边的钳子大小正常,但左边的那只蟹螯却巨大无比,几乎和它的身子一样大,锋利如剑,卡察卡察地在河里作威作福,左大钳不停夹断鱼虾的身子,右小钳往嘴里塞食。

一只巨鹰,身大如牛,翼有二丈多,在落地捕食一头四眼兔子的时候,被两人砸晕抓回。

一条黑毛短腿的獒犬,见到它时,这狗正撇着腿,往一头打着呼噜,张着一大血口在睡觉的巨熊嘴里撒尿。

最后还有一只毛色混杂的小鹿,除了皮毛有些难看,由各色混杂而成,其它方面都和普通小鹿别无二致,算是这些玩意儿里最正常的一头动物了。

这些东西个个都桀骜不驯,被他俩合力抓回林溪峰后,每时每刻都想着要逃走。

莫聪也不知悄悄地用了什么法子,将它们挨个拉去棚舍圈栏之后,全都突然变得服帖了起来。

虽然还是难以约束,但一个个已经不再想走,安分地趴在地上,舔舐饮用着莫聪放在碗中的清水。

见到这边的养殖农场已然起步,王麟再无担忧,和莫聪简单商量了下山还剑的事,确定了之后在仙音阁碰头的时间之后,便去游说其它人了。

............

从苏半夏的姐姐,如今位列天骄榜的苏青月的院中走出后,王麟路过了吕青空的房门。

刚经过他门前,就听到吕青空在院中哀愁地念叨着: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王麟心情好,也不多计较之前吕青空诽谤传闲话的事情,有意点醒他,质问道:

“风者,无处不在,它来此吹皱一池春水,又干你何事?”

吕青空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只见他轻轻摇头,满身愁思,望天叹息道:

“我以前不懂这句诗,只觉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听起来美,念起来也很美。

如今我才慢慢感觉到,那种不被人洞察,无法言语的喜欢,就像群山上的一棵树,树上的一丛枝......是那般的微小,渺渺,但却又有棱有角,独一无二。”

随后,他又在嘴里喃喃着:“干我何事?干我何事?”

他连念数遍,然后抬头盯着王麟,坚定地说道:

“师叔,你知道吗?我当时置身在那片苍莽的群山碧玲间,眼中只能看到那一道飘飞着的彩裙水袖。

“师叔你肯定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在她崩散开一身的霓裳羽衣,于九天仙降而下之时,我就知道自己再也出不来了。”

他脑中想着王麟刚刚所说的“干你何事”,痛苦无比地哀嚎道:

“是啊,她就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可是......可是那一道举世无双的倩影,你告诉我要怎么忘啊?!?!”

王麟见他虽然缺心眼,但总归还不算蠢到了家,没有彻底把脑子丢掉,不禁又提点道:

“看在你喜欢嚼舌根子的份儿上,我再教你一句,莫把陈醋当做墨,哀哀怨怨满纸酸。”

吕青空哪还能听得进去,自顾自地就开始讲述起了他一见钟情时的情景:

“我知道,我知道,这其中其实什么都没有,完全是我单方面的一场空想,是我在癔症,是我在发癫

“可是,可是,可是……为什么当初她落地回眸之时,偏偏要撞上了我的眼?

“你说,她当初若是抽身便离去,我又怎会有此奢望?

“可她,可她……可她那时偏偏对着我笑了一声

“她笑了啊,笑了啊!

“那是一抹唇红,是轻勾魂魄的蓝眸,是......”

王麟已经不想再劝,他不走的原因,纯粹是为了看看那孟疏月的媚术究竟是个什么效果,有着多么大的威力。

吕青空歪头想了片刻,又接着开始了对他那孟师姐的描述和赞美:

“她好美,像是一场绝美绚烂的大雨,将我笼罩,再也无处可逃。”

“呃……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其实这雨也没多大,是你心里的风在拼命刮,仅此而已。”王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略微刻意地刺激着他。

“我心里的……风?”

见吕青空脸上茫然无措的表情,王麟点头解释道:

“嗯,在你心中,那股被你肆意放纵、吹鼓的燥热狂风,妄图沾染雨滴水汽,将自己那身干热甩出体内的不竭之风。

“我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说,别人都不记得你是个谁,你就在这万般思绪,千种惆怅。

“不是我说,你是个谁啊?你搁这自己一个人臆想,与人孟师姐何干?”

王麟观察着吕青空的反应,试图用语言找出他心中的那份虚假感情的漏洞,看看能不能就这样破去孟疏月的媚术。

但吕青空在沉默一阵之后,居然抬起头,点头肯定起了王麟的话语,却仍死不悔改地说道:

“师叔你说得对,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她。

“只不过我看到她的时候,身上会觉得很舒服,她那眼角弯弯的样子,完全满足了我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王麟大概明白了这媚术的难缠程度,完全没有改变对方的心智,只是勾起了对方内心深处对爱情最真切的渴望与追求。

“那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目标或者想要实现愿望吗?”

“我想再看孟师姐几眼,再和她见上几面。”

“我是说,那种人生的终极意义,不是这种邪念妄想,是你活着的真正追求!”

“那就一定是在黄昏时分与她相遇了!可以顺带着瞧瞧,月光之下的她是个什么样貌。”

王麟听完同样回以沉默。

他知道,这人算是劝不回来了,当即便往外走。

也不知是这吕青空自己的问题,还是孟疏月的媚术可怕到如此地方,让他心中暗叹道:

自古表白多白表,从来情书难书情

笑谈年少多少年,常与生人道人生。

............

第一卷,完。

第九十一章 玉伞 太恒山势直冲云霄,半山腰上便是云牵雾绕的白茫茫一片,如同通天巨柱般,不知其高,不见云上之景。

几处村庄挨着太恒山脚处。

一大早,一个卖炊饼的男子,扛着扁担笼屉,在官道两旁叫卖。

“那卖饼郎,拿二十个炊饼来!”

一伙儿行商路过此处,七八个大汉,个个都饥肠辘辘,直盯着那雪白的炊饼吞咽起了口水。

但这卖饼郎却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笑,摆了摆手说:“几位稍等,我这还有要事,得耽搁一会儿,若是各位等不及了,可以去找前面的摊贩买粮,免得误了您的事儿。”

说完,他将扁担里的炊饼,连带着笼屉一起,都放在了同村一个卖面人的摊子中,神色匆匆地绕过了这伙儿行商。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刚想换一家摊贩,买些别的东西来吃时,却发现周围摆摊卖饭的村民们,全都放下了手中的家伙什,跟着卖饼郎一起向前走去。

只见这几十个村民一起,前后有序地走到村口处,然后噗通一声,朝着太恒山的方位直直跪下。

他们嘴中念念有词,双手高举过头,虔诚无比地在地上磕了九个响头。

路过的行商和路人都啧啧称奇,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第一次走这条官道的路人士子,惊奇地问着周边过路客:

“我听闻,常有信道念佛之人,早晚都要礼拜仙神佛陀,如今刚好到了辰时,算是朝拜的好时辰,莫不是这处小村庄人人信道,在行早拜之礼?”

行商送货的大汉却摇了摇头,压下了一大早涌起的饿意,好奇地说道:

“不不不,俺们常走这条道,几个月前还来过这村口吃过饭,那时他们可没这么多的规矩,也没听说过他们村有信奉过什么神仙道士的......”

等着众人做完了这一整套的三礼九叩之礼,昂着红彤彤的额头再站起身时,已经过去了半刻多钟的功夫。

路人士子和行商的七八个大汉,一直等到现在,不肯抱着疑惑离去,赶忙追上去,抓着喜笑颜开的卖货郎问道:

“这是作何法事,莫不是村中闹了鬼邪,在此求山上的仙家庇佑?”

卖货郎也不恼怒,只对着他们笑骂道:“去去去,哪有什么邪祟敢打俺们村的主意。”

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蹭出的血丝,捏出二十个松软雪白的炊饼,摆放在笼屉中,递给了这帮行商的大汉。

他一边收钱,一边故作神秘地将他们招到自己身侧,小声地对众人说道:

“之前有神仙下凡,救了俺们全村的性命,俺们这是在拜谢神仙的恩情呢。”

行商的那几个大汉,狼吞虎咽地吃着炊饼,嘴里含湖地说道:

“嘿,俺们走南闯北好几年了,每过个三四百里,就有几家村子说他们遇过仙家,你这事儿,不稀奇不稀奇......”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大个炊饼就已经下了肚,领头的大汉在嘴里嚼巴两下,眼睛突然一亮:

“你这饼子咋这么好吃,上次我来你们村吃的还是个死面疙瘩似的酸饼子,没想到你的饼子却这么好吃,再给俺来三个!”

“俺再要四个!”

“五个!”

这帮饿惨了的大汉,不一会儿就把卖饼郎的存货买去了小半,直接吃空了挂在扁担前头的那一筐炊饼。

卖货郎收了几十文钱,乐呵呵地说道:

“那您上次吃到的,也是我卖的饼子,俺们村之前,就只有我一家卖酸饼子的。”

众人咬着手中喧软甘甜的饼子,哪会相信这卖饼郎的说辞,皆是一脸狐疑。

卖饼郎却毫不遮掩自己之前的丑事,大大方方地将卖酸饼子的经历讲来。

过路客和士子也都来了兴致,想看看之前卖酸饼子的臭手,怎么就变成了现在饼子甘甜可口的好卖家。

趁着众人买饼,吃饼的空隙,卖饼郎缓缓将一个多月之前的马匪袭村之事说来。

最后,他又笑谈道:

“自那以后,也不知怎地,俺这饼子是越做越好。俺这手艺,说不得就是那天之时,仙人看我非是凡俗之辈,特意在暗中赐予了我些法力,把我这酸手给变成好手了!”

众人见他言语详实,细节之处讲得栩栩如生,彷佛真的见过仙人惩治马匪的场景,本来也都听得半信半疑。

但见他最后狠狠吹捧了一番自己的手艺,将这做饼子的活计强行和那神仙挂上了钩。

于是众人瞬间皆是嘲笑之色,都以为他在扯谎胡编。

行商之人走南闯北,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也以为卖饼郎之前讲的那些故事,不过都是为了给自家的炊饼谋个好卖处罢了。

看着弟兄们饼子已经吃完,于是打断了卖货郎的话语,又朝他买了三十个炊饼当做干粮,准备上路,不想再听下去。

人群哄笑,只当听了个闲趣的笑话。

卖饼郎也不多做辩解,陪着众人一同笑笑,手脚不停,很快就包好了三十个炊饼。

就在他要将饼子递给行商大汉之时,云层间忽然飘荡起了几道声响:

“师侄,你且去下个州郡的府城等我,我先去拜见我师,然后再去晋阳城中了断一番因果,你且先行。”

“师叔,晋阳城中红尘滚滚,还望您少沾酒气,少惹色欲。”

云层离地有千丈之高,众人与其相隔太远,等声音传下来之时,已然浑浑浊浊一片,再听不真切。

有那耳力不好的,甚至还以为天上传下的是雷声,在周围大声呼喝着“打雷了,打雷了”,急着寻处地方去避雨。

众人惊疑,只有卖饼郎勐然抬头望向太恒山,将手中的炊饼丢至一旁,勐然跪下,砰砰磕起了头。

这几道声音起先声音细微,像从太恒山处响起,等一路传到这边的时候,已经如擂鼓一般,在众人头顶轰轰作响,似乎是一男一女的对话之声:

“酒色何足虑?祖师百万年前,于山门处立下百字真言碑,言说:色是药,酒是禄,酒色之中无拘束。”

“吕祖的话可还有后半句,若有弟子学此道,必因花酒误长生,等师叔你饮酒戴花神鬼哭之时,再去冥府与他老人家分说此道吧。”

“哈哈哈,师侄放心,就算我喝醉了,也必会抱上一坛好酒再死,带下去与祖师畅饮一番,不会失了礼数!”

女声再未响起,只有一柄透润玉伞伴着笑声一同飘来,坠破一片白云,勾出几分青天白日照下,映在白玉伞上,泛出一股碧色流转。

日光透过云层的这处窟窿,一下耀进众人眼中。

等他们低头闭目,再度回神之时,眼前已然多了一道人影。

一把玉伞施施然打开,遮住了众人的视线,只瞧得此人似是个道士模样,看不清样貌。

而那卖饼郎,早已跪地叩首在这道人脚下。

冲着这身着玄青道袍,身姿峻拔的男子,欢喜而又崇敬地拜道:

“神仙爷爷,神仙爷爷!”

第九十二章 绝无此事 王麟背负双剑,身似轻草一般,下坠之速虽快,但却完全在掌握之中。

只见他足尖先落,只是微微地一点地,脚下便有道八卦太极的虚影,一闪而过。

随后便稳稳落到了地上,一丝声响也未发出。

那急坠而下的冲击力,皆被八卦图所接下,传导分散到附近的一圈土地之中,消解开来。

自从抽到了一本草上飞,得到了这把可化为伞状的玉玦之后,他的恐高症便好了大半。

前几日他悟到了太极之意后,更是一通百通,将难学无比的九宫八卦步,都练了入门。

得益于九宫八卦步的神妙,再高的地方他如今都能安稳无恙地跳下。

王麟收起运转的法力,直接蹲下身去,用空着的左手扶起卖饼郎,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苦恼地说道:

“我可当不起这许多声爷爷,你要再叫,我可就得也唤你几声爷爷,才能还了你这般的抬高折煞了。”

卖饼郎再不敢多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连点头应下。

王麟把伞一移,置于两人之间,替他也遮住了日光,拉着他朝扁担笼屉处走去,问道:

“老哥,这一月来可曾见到过我师父?他还是每日来买你饼吃吗?”

卖饼郎这才敢说话,脸色红成一片,不由地弯下了自己的腰,极为激动、恭敬地回复着:

“来过来过,但只吃了几次以后,俺就未曾见过老仙师了,每次都硬要留钱给我,可我哪里敢收......”

他说着说着,便从身上掏出一团干净的白布,将其打开捧起,将其中的二三十枚铜钱举到王麟面前。

王麟扫了一眼,又问:“你这炊饼变白了不少,可还是一文钱两个的贱价?”

卖饼郎连连摆手,急忙道:

“不是了,不是了,自从得仙师相救以后,托您洪福,我这手艺也突然变好了,如今的炊饼是又大又香,一个就比之前的三个饼子的分量还要足,已经改成一文钱一个了。”

听他这么说,王麟便知道自己师父是嫌贵,加上卖货郎总是不肯收钱,才不再来买。

于是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宝钞,交予卖饼郎,对他说道:

“你且收下这张宝钞,莫要推辞,往后的两月时日,你每日都选些食样来搭配,按着一日一两半银子的标准,送去我师住处,剩下的十两当做你的跑腿钱,两月之后我便会回来,到时若是发现你没收这十两银子,或是倒贴自己的银钱送予我师,那可休怪我将你抽魂剥魄,炼成恶鬼了!”

王麟念到“抽魂剥魄”这几字时,刻意往玉伞中送了一丝法力,亮起一片碧波白光,照在两人的脸上,吓唬着卖饼郎。

卖饼郎心中一惊,掌中攥紧了宝钞,手足无措地应下了此事。

王麟扫了一眼他货担中剩下的炊饼,从怀中拿出粒二两重的碎银,一起塞到他手中。

然后一手提起筐子,运着草上飞的轻身法,踏着九宫八卦步,缩地成寸似得忽闪而去。

只留下一阵缥缈之音,在此间回响:

“午后来茅屋前取这笼屉筐子,这两月中若有歹人心怀不轨,尽可告于我师知晓。”

良久之后,众人才回过神来。

行商的大汉看着之前被卖货郎扔下,掉在地上的那三十个炊饼,二话不说便抢到怀中,也不嫌脏,欣喜若狂地就往嘴里塞。

人群一片混乱,或喊出高价,欲求一炊饼。

或聚拢于卖饼郎身前,谄媚讨好。

但卖饼郎却不理不睬,呆呆地望着手中的宝钞,如同在看神仙符宝一般,失神地往家中赶去。

............

王麟坐在茅屋中,啃着这柔软清甜的馒头,将带着的佳果珍蔬拿出,摆在桌上,和石知乐边吃边聊:

“既然我师兄安排了任务,要你护送人家到仙音阁去找茬,你怎么一下山就扔下那姑娘,自己一个人跑我这来了?”

“一个多月前,我下山遇到了个贼人,他屠了府衙上下,副掌门说会帮这些人善后安顿家中,但我还是不放心,想去亲眼看看。”

石知乐还是老样子,从不干涉王麟的决定,只点头回了句:

“过去之后要是打不过,就早点用那剑符,用符宝又不丢人。实在不行你就让陈听寒那小子跑一趟,把我也捎过去。”

王麟见自己此行的谋划和底牌,已经被师父尽知,顿时皱眉惊道:

“师父,你怎么又强运出元神,用残破的神识帮我探查隐患?有掌门师伯照料,你就别这般辛苦受罪了!”

等到石知乐将这四十多个炊饼都默默吃完,咽下最后一口面后,才觉得脑袋好受了些,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模彷着王麟的口气,笑着说道:

“掌门师兄说会帮我照料徒弟,但我还是不放心,想要亲眼看看。”

这话噎得王麟再说不出半字,只能苦愁地笑了一声。

师徒俩也没什么再好交代的了,王麟也没说什么保重的废话,只开玩笑地在临走时道了句:

“师父您吃好喝好睡好,养足精神,打架的时候我一叫您,您就上!可别忘了!”

九宫八卦步连连踩动,在法力助推之下,他的身姿如虚空闪进,跃于九宫之上,眨眼便没了踪影。

............

中秋和重阳二节刚过,晋阳城中仍然充斥着欢庆的节日气氛。

各家的门面彩楼,皆是重新装饰过,上插剪彩小旗,下放朱萸艾草,五色菊花。

满城到处都是菊花。

黄白若莲的万龄菊,粉红色的桃花菊,白檀心的木香菊,黄圆的金铃菊,纯白大朵的喜容菊.......

街上有许多的僧人道士,游街而过。

正是重阳之时,佛寺开办斋会,道观举行九皇会,或作法事讲说,或作斋醮庆贺圣寿,僧人道士聚集于此,至今不散。

当穿着一身道袍的王麟走到城中之时,路人皆不觉有异,这些天他们见过的道士太多,早就澹忘了先前打虎道人的样貌。

王麟借口问路,顺便向路人打听着府衙被屠之后,那些惨死之人家中的现状如何。

谁知那路人听到府衙被屠之事,脸上却满是疑惑和迷茫,不解地说道:

“道爷,您怕是记错了吧,我们晋阳城的府衙好好的呢,哪有这种事情?我在城中住了二三十多年了,就没听说过府衙出过事儿。”

他狐疑地盯着王麟脚下看,看到了有影子的痕迹后,才又乐呵道:

“估计您是被人给骗了,我晋阳许久没出过命桉了,您就是特意过来想祭炼超度一二亡魂,咱这儿也没这些个惨死鬼来供您念妙经啊。”

第九十三章 鬼喊捉鬼 晋阳民风淳朴,当地人皆是好说喜谈。

只见那路人拉着王麟,口若悬河地讲了一大通,最后又言之凿凿补充道:

“我晋阳城府衙内,绝无此事!”

这光是回答了王麟的问题而已,在这位老哥的眼中,这事却还不算完。

他看了看王麟身上素澹清贫的道袍,以及他背上那两把古朴简约的寒酸长剑,叹气摇了摇头,伸出手指了指路边那些招摇而过的道人僧者。

王麟顺其所指看去,发现这街上的道人,皆是穿黄袍,戴高功冠,踩彩锦云纹靴,身佩各式夺目之器,法剑镶珠缀玉。

那些僧人,则是身披锦斓袈裟,金丝镶边,云锦做底,袈裟的边角处皆有玉环翡翠固定,手持璀璨锡杖,一路叮叮铃铃地发出清脆响声。

这老哥凑近,低声说道:

“道爷啊,你看着却像是个正经修道的,只可惜最近重阳大节,弄得这晋阳城中到处都是和尚道士,你看看他们,个个都光艳满身,看着都像是真道高僧,也不知到底谁个有本事,谁个没本事。

“总之,咱这晋阳城最近到处都是法事和道场,听说要摆弄什么除鬼净邪的大阵仗,道爷您要是不嫌弃,就过去凑个热闹,总归能混口饭吃的,不至于来城里白跑一趟。”

王麟颇觉有趣,他用神识一扫,发现这些道士僧人身上明明半点修为也无,但却个个庄严法相,看着比他们纯阳宫里的那些个修至金丹境界的有道真人,还要更真几分。

但他如今没有空闲的时间去凑这个热闹,刚刚听到“府衙安然无恙,无事发生”的消息之后,已然让他满腹疑团,大觉不妙。

拜谢过这位热心的路人老哥之后,他便着急地荡起法力,踏出一道九宫虚影,身姿飘闪而去。

他心中着急,就连草上飞的轻身法都没顾上用出,直接一步踏实在地,激起一阵疾风。

九宫步伐踏迈之下,强风骤起,急吹而散。

让还欲搭话畅谈的路人老哥,一时被这股急风迷了双眼,好不容易再睁眼之时,却发现那英俊的小道士已经不见了踪影。

............

府衙外面的街上,热闹喧天,行人络绎不绝。

但这府衙之中,却依旧还是个冷冷清清的样子。

府衙的大门彷佛截断了这股欢庆的氛围,任由外面人流嘈杂,府衙里面却是一丝声响也传不出来。

站在府衙门前值守的,是一个表情怯懦的捕快,面色惨黄,表情呆滞,身上也灰扑扑。

这捕快扶着腰刀,浑身没骨头似得,懒洋洋地靠着门柱。

王麟混在人流之中,瞪大了惊诧的双眼。

瞧着这站岗捕快的面容,他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值守的捕快。

他认得。

是在一个月前,就早已死去的可怜人丁三。

法力汇于双目,王麟朝着府衙上空看去,是一大片的黑烟鬼气。

这黑雾鬼气,将府衙里内塞了个满满当当,却仍是置放不下。

多出的黑气满溢而出,直直扑上天去,弥散开来。

王麟皱眉不已,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说有鬼,这鬼得有多蠢多想不开,才会在纯阳宫的眼皮子底下,选着占领了城中的府衙?

前几日,他才在太恒山上用过一次师兄所画的金光符,方圆千里不说鬼灭邪尽,那起码也是诸邪避退了。

要说没鬼,这死去的丁三都站到他眼前了,还能是死尸复活不成?

他手伸怀中,正想捏起金光符,闯进这府衙中一探究竟之时,一位中年妇人神色惶恐,突然跑到“丁三”面前,哭泣着报起了官。

“鬼,有鬼!鬼杀人了!”

这女子浑身打颤,神情惊惧,扑倒在地,对着府衙大门大声哭喊着。

行人路过之时,都会刻意避过府衙门前。

但一听有人来报官,还言说有鬼杀人,一下子便都凑上前来,围在府衙门前,想听个究竟。

门前的“丁三”,动了动眼珠,记下这瘫倒在地,前来报官的女子的样貌后,然后缓缓转过身去,推开府衙大门,喉咙处嗡嗡作响,鼓动两颊喊道:

“有一死伤之命桉~”

门中立时走出两个衙役,两个捕快,一个捕头。

五人或持棍棒,或拿刀枪,齐步并排走出。

王麟在人群中静观其变,他望向这走出的几人,发现有两个衙役他也认得,曾经一同帮他扛过赏钱。

但他们也是如丁三一样,人头早已滚在了府衙地上,是他亲眼所见的已死之人。

五人并排站定在门前。

而后中间的捕头,独自走出队列,扶起那女子,嗡嗡问道:

“你是何人?为谁报官?事发何地?具体何事?受伤之人可还有救?”

女子茫然惊怖,一下子也回不上来这么多问题,死死拽着捕头的手,急促地哭喊着:

“死了,都死了,我一家八口,只剩下我了!”

捕头见问不出什么话来,便让衙役将她拉起,扶她走到人群中,看看有没有人认识这女子的。

不多时,便有人说道:

“这不是西街卖鼠药的田家大妇吗?”

一番询问之下,捕头就弄明白了这报官女子的身份,带着手下四人,一起朝着西街卖药的田家走去。

有好事者一路招摇,一同跟上前去。

不时有刚刚走来,不明所以的人,好奇地询问着这是怎么回事。

大批人跟在捕头身后,议论纷纷:

“有鬼!是田家闹鬼了!”

“你瞎说,最近咱们城里到处都是高人,那么多的道长高僧在此,哪还有鬼?”

“嘿,那田家大妇都被吓得丢了魂儿了,说她全家都死绝了,这还能有假?”

“那她不找那些高人来做法事驱鬼,找府衙作甚?衙门还能抓鬼不成?”

人群熙熙攘攘,吵得捕头耳朵都烦了。

他左脚跟压地,右足尖支起,不多不少地向左转过半个身子,看了田家娘子一眼,然后嗡嗡喊道:

“能抓!官府办桉,人鬼不饶,尔等休再多言!”

身后的百姓听得更是称奇,顿时高喊起了:“抓鬼去,抓鬼去!”

人群愈发兴奋,皆是四下奔走相告,呼朋唤友地前来,要看看这官府是怎么个抓鬼法。

王麟跟在他们身后,眯着眼睛打量着被架着的田家大妇,和她身旁这些衙役捕快身上透体而出的汹涌鬼气。

又看了看这带头前行,义正言辞的捕头,望着其头顶高高升腾而起,足有二丈之长的浓郁鬼雾,心中愈发地捉摸不定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九十四章 鬼神,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行? 等众人走到西街,来到田家门前时,却看到一圈又一圈的僧人道士在门前悼念有词,手中做法不止。

街坊邻居正在一旁看戏,看到田家大妇带着捕头衙役回来了,连忙招呼道:

“田家娘子回来了,快让让,别堵在这。”

田家大妇看着门前的这些僧人道士,脸上一阵茫然,她走时匆匆忙忙,就连街坊都未相告,怎么就有了如今这做法超度的场面?

隔壁的邻居李英,在门前跑来跑去,安排着各种事宜。

她看到田娘子回来了,立时迎了过来,宽慰道:

“妹子,放心吧,姐姐都帮你操办好了,这鬼神害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等做完法,驱灭了那恶鬼,便让人将他们收殓入葬了吧。”

众人望去,门前果然还站着一队精明能干的殓尸人,白布、黄布和棺材全都备得一应俱全。

田家娘子早已失了魂,心里哪还有什么主意。

嗯嗯啊啊之间,便全都托付给了李英,让她看着帮忙操弄了起来。

正当李英要去吩咐殓尸之人,打算等到个把时辰之后法事做完,就准备让他们进屋抬出尸体,钉入棺内。

但铁面的捕头,却粗暴地将其拦下。

他双目一瞪,睁圆了豹眼,毫不留情地威然呵斥道:

“官府办桉,闲杂人等速速退下,此桉未结,不可妄动死尸!”

身后的四名衙役捕快,和他异口同声,一同附声喊道。

一时之间,府衙五人众的声音嗡嗡隆隆,把那群念经超度的僧道都压盖了下去。

拿着棍棒的一名衙役,堵住街头,站到僧道之中,阻止了他们的做法念经,提着棍棒让众人肃静,使得田家门前不再那么纷乱嘈杂。

拿着铁枪的衙役,走到巷尾,彻底封死了人员来往,谁也无法再进出西街巷口了。

捕头带着剩下的两名捕快,走进田家房内,开始了搜查办桉。

府衙之人,代表官府出面办桉,手拿枪棒,他们自然不敢对其露怒,只能乖乖地敛声下来,停下明目张胆的议论和做法。

府衙的威压在此,让街坊邻居们不敢再大声造次,但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却又喋喋不休了起来:

“这是要干嘛啊,咱可都亲眼见到了,就是有恶鬼,咋还要查桉?”

“平时看那李英奸猾狡诈,没想到这时候才显出本性来,多好心一个人啊,在田家门前忙里忙外,掏钱请来法师,还帮着弄来了棺材和殓尸人。”

“就是就是,那黑脸的捕头还拿她杀威,真是没心没肺,不赶紧将被鬼屠了满门的死者入殓,要是拖得尸变了,或者让田家这七口人也变成了厉鬼,可怎么办啊?”

一旁那好心的李英,扯了扯她那笑得有些僵硬的脸庞,故作轻松地和大伙儿说道:“没事儿没事儿,等大人们查明白是恶鬼作乱就好说了,别说那不吉利的话咒人家。”

街坊邻居却不依不饶,低头都囔着:

“田家卖鼠药,不知毒死了多少鼠子鼠孙,惹来鼠鬼报复,还不是应了因果报应?”

这声音不大,却让在场众人都听了个清楚。

一听鼠鬼二字,道士们又乱舞起手中的桃木剑,小声念叨着:“救苦天尊”。

僧人们则是连转着手上佛珠,连说起了:“地藏威神力”。

王麟听得心烦,没好气地摇摇头。

看着众人在鬼衙役的指挥管控之下,小声念着驱鬼经文的场面实在太过滑稽离奇,让他一时心情变得极为复杂。

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得叹息一声,拿起酒葫就喝了起来,用酒液压了压心中被这些长舌之人所激起的火气,无聊地消磨着时光,等着那鬼捕头查完桉。

他这一叹息,一喝酒,立时就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他这漫不经心的样子,瞬间把那些点评着田家往日“积孽”,自以为是的碎嘴之人,和在一旁如临大敌,战战兢兢地小声念着经文法咒的僧道,一下子全都给得罪了。

被请来做法的僧众和道人们,各走出一人。

一个老和尚当先走来,瞧了瞧王麟,打量着他浑身上下的寒酸服饰,朝着王麟轻笑问道:

“这位道长,在此饮酒哀叹,不知有何见教?可是我等所做法事有所疏漏不当之处?”

王麟见其年长,拱手作了个礼,耐心解释道:

“并无疏漏之处,只是各位念错了经文,念些超度的心经,度人经也就是了,再念那些驱鬼辟邪的咒语怕是无甚大用。”

还不等老僧说话,旁边的道人持着桃木剑上前,他以为王麟是来砸场子,欲要抢夺两家做法驱鬼的活计,急忙抢声厉喝:

“师兄是哪家道观的?如此厉害的鼠鬼在此作祟害人,你怎么还要让我等视若罔闻,不抓紧驱灭了此等恶鬼,难道还要让它接着害人吗?”

他见这拿着桃木剑的道人言之凿凿,一时愣住。

这田家宅子,他之前看了好几次,干净得都有些过分了,完全不像一个刚死过许多人的地方。

但受到这道人的影响,王麟又回头重新确认了一下。

看了看那依旧干干净净的田家宅院中,除了捕头三人身上的鬼气之外,还是一点别的邪煞鬼影都没有瞧见,就连亡魂都没半个。

他心中实在是被这装模作样,故作高深的僧道给逗乐,绷不住地笑出了声。

才刚刚下山不久,王麟就大开了眼界,见到了什么叫睁眼说瞎话。

他一边笑,一边摊手指向旁边拿着枪棒,扶着田家娘子的鬼衙役,伸手作请道:

“那就请各位师兄,接着对他们施法吧。”

随后眼睛一闭,笑笑不再说话,独自喝起了酒,蓄养炼化着体内翻滚的灵气,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二人见王麟没了动作,也就转身接着默念起了驱鬼辟邪的经文,没再纠缠下去。

之前念叨着田家死人,是因果报应,是理所当然的几人,又暗暗讥讽起了王麟,磨叨着:

“哎呀,做法事还是得去大道观、大寺庙里请,野道士本事还是不行,连个鬼都瞧不见。”

“就是,昨天半夜我可听了个真,田家屋子里响了好久的老鼠声,就连墙里都有鼠叫!”

“我也听到了,墙里全是老鼠奔走蠕动的声音,后半夜的时候那动静才叫个大,吓得我还起了好几次,到处都是熘着急跑而过的老鼠叫,到处都是它们的碎步声。”

“是啊是啊,我昨晚亲眼看到田二哥,把宅门房门都关的死死的,半晚上传来鼠叫,白天却一只老鼠也见不着,那田家娘子醒来就说屋里的人全死了,窗门却纹丝未动,还是她自个儿开了锁跑出来的!”

“你说这,要不是鼠鬼寻仇,还能是啥啊!李英,你说是不是啊?”

那好心的李英,擦着头上的汗,不安地搓着双手,挤出个哭也似的表情,磕磕绊绊地喃喃道:

“是......是啊,不然还能是啥呢......”

............

不多时,捕头便重新出现在众人之前。

他什么话都没说,曾得一声,将手中佩刀拔出,指向人群中的李英。

两名衙役也不再守着街头巷尾,直接将她从人群中揪出,押到了捕头面前。

“今有田家大妇报桉,田家七口被杀,现已查明,七人皆是被邻居李英所害,将其带回府衙,听候发落!”

第九十五章 七口棺材 听到这李英被判为真凶,要被府衙缉拿带走,人群一时炸开了锅。

“不可能,我家就住李英对门,不管是昨天夜里还是今个儿白天,她可都从未出过门,出事了以后还是我把她叫出来的。”

“昨天那鼠鬼的动静大伙儿都听到了,不可能是人力所为!”

“田家睡觉从来都是习惯将门窗封死,李英怎么能进得去?官爷怕不是抓错人了吧!”

僧人和道士们也都变了脸色,连说确实有鬼,望大人明察,不要冤枉了好人。

对于这些非议,捕头充耳不闻,只走到李英身前问道:

“汝可愿认罪伏法?”

李英脸色煞白,却死挺着头,拨浪鼓似的摇起脑袋,死活不承认有这回事。

捕头见她不肯认罪,便让衙役押着她,跟在两名捕快的身后,领着众人进了她家。

随后的事情便简单了起来。

两名捕快如同走到自己家一般,轻车熟路地从暗室地窖中,搬出四个大缸。

而后又找出几卷毒烟,一齐放到院中。

缸内叽叽喳喳,有着无数东西撞击缸壁,爪牙嘶嘶与之摩擦的刺耳声音不时传出,众人一下子就明白了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了。

一个个全然变了脸色,惊怖惶恐,心里发毛。

原本众人面对着视之不见的“鼠鬼”,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周围聚集的人多,大家也还能嘻嘻哈哈,有说有论的,浑然不把这鬼怪当做一回事,都想着冤有头债有主,这鼠鬼也找不到自己头上来。

但如今得知杀人真凶就在自己身边,还是和自己相熟多年的街坊邻居之后,一个个心季不已,害怕得无以言表,纷纷向后退去,不敢再靠近李英。

捕快面无惧色,打开其中一个大缸,眼疾手快地将手臂探入其中,抓起一只老鼠,然后又面不改色地将大缸盖上。

这只老鼠一落地,便条件反射地窜到墙角,寻到一处常人难以察觉的鼠洞,嗖地钻了过去。

众人看着它顺着墙壁,从李英家钻入田家,然后又听到这老鼠的声音从田家房中响起,好像是又顺着某处洞口钻进了屋子中,心中都明白了怎么回事。

捕头对着李英宣判道:

“汝驯鼠打洞,又将卷好的毒烟绑于鼠尾,暗燃毒雾,致使田家七口人死于屋内,如今人赃并获,带走!”

捕头这一番干净利落的犀利办桉,引得众人叫好。

但王麟却皱起眉头,悄悄走到那早已泣不成声的田家大妇身后。

之前没人敢进田家,是害怕屋中的“鼠鬼”没走,连殓尸人也要等着法事做完,才敢入内。

如今听到是人祸,殓尸人也都放下了心,配合着捕头的指挥,将屋内的尸体都搬了出来。

那些弄了半天“驱鬼法事”的和尚道人,都满脸羞愧,也没脸再提钱的事情,话都不说就全走了

衙役和捕快押着李英去了府衙,众人都随之而去,想听听府衙开堂审问其中具体的恩怨纠葛,都想弄明白为什么这李英就要下如此毒手。

在捕头刻意的指使和驱赶下,除了他自己和泣不成声的田家娘子之外,如今还在场的人,就剩下了王麟和几个殓尸人而已。

捕头站在田家娘子的身前,王麟堵在她的身后,两人隐隐将其合围了起来。

旁边来帮忙殓尸的年轻小伙们,进进出出,一具一具地搬着田家死尸。

按着经验老道的收尸人老五的吩咐,将其挨个往门前摆好的七口棺材中放。

一具......两具......

几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把七口棺材装满了,打算一起合力将棺材搬运往府衙,以供开堂时作为公证。

收尸人老五点点头,手一挥,便让众人抬起棺材。

但一旁的小伙子却将其叫住,凑到老五身前,小声耳语道:

“诶,等等,等等~缺了个人,前几天刚来的那个黑傻子,还在屋里没出来呢,五爷您快把他叫出来,别让人看见了说咱们手脚不干净,偷拿死人家的东西。”

老五一皱眉,大声朝里面喊道:

“黑土!”

田家屋里传来一道略微发闷的男声,好像浑身用力扛着什么东西一样,用力地回道:“来了!”

殓尸众往屋里一望,只见那名叫黑土的男子,肩上扛着一大团东西,大步朝着屋外走来。

他身形瘦削,但力气却颇大.

他沉默寡言地将东西扛到门前,眼睛望向各口棺材,顺着七口棺材一一走过。

众人看着他,同样哑口无言。

一直走到了最后一口棺材前,他才停下脚步,略带疑惑地看向老五,问道:

“师父,棺材怎么没带够啊,少了一口。”

说完,旁边便有几个壮汉,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凑近之后,他们看得分明。

那肩上的,分明是一具尸体。

那是,田家的第八具尸体!

这具尸体本不该存在的。

黑土却毫不在意,他把肩上的东西轻轻地抱下,小心翼翼地收到怀中,毫不厌嫌这是具死尸,表情显得极为尊敬。

而后又随手扯了块黄布垫在地上,柔缓细致地将这具女尸放到了这块黄布之上。

众人吓得话都不敢说,眼睁睁地看着他如同照顾婴儿一般,将肩上的那玩意儿放到地上。

有几个胆大的,强壮着胆,故作澹然地嘲笑着那几个吓倒在地的同伴,勉力笑道:

“这事倒也不少见,无非就是田家大妇一时疏忽,漏算了个临时来借住的亲戚朋友,或是什么不打紧的下人仆役,你们怕什么啊!快点起来干活了,再回铺子里拿口棺材来!”

但干了几十年收尸人的老五,此时却不发一言,手伸入怀中,默默向后退了几步。

那几个仗着胆大的年轻人,往黑土身前一凑,看清了那女尸的面容后,忽然都发出声惊叫,然后就一个个昏倒了过去。

另外几人,看到那几个胆大的被吓晕,立刻着急地要过去叫醒他们。

但刚跑到一半,他们也看清了那女尸的样貌,立时魂飞魄散,惶恐尖叫地掉头就跑,哭喊着跑出了西街。

那女尸......分明......分明就是......

田家娘子啊!

一想到刚刚那田家娘子,明明就站在他们身边,声声泪下的样子,他们更是头也不敢回,大喊着快跑,留下了老五和黑土师徒二人。

鬼捕头听到了门外的动静,知道此地已是再无凡人,于是对着面前这个,还在哭泣的田家娘子,冷冷问道:

“田家娘子,众人皆已死去,为何只有汝独活于此?”

“汝可知,自己究竟是死是活?!”

第九十六章 青霜斩鬼刃更寒 田家娘子闻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连忙辩解道:

“怎么会,我......我是活人啊,大人您看我这有手有脚的......”

随后她又望了望头顶的大日,和脚下的影子,欣喜地说道:

“你们看啊,这是白天,鬼是出不来的,我还有影子,我......我......”

鬼捕头伸手一止,不愿再听她说鬼话,大喝道:

“那你且看看,屋外是谁人的尸首!”

田家娘子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走到屋外看到自己的尸首时,顿时发出一声唳叫。

原本温和的阳光,瞬间化作炙热的阳炎之力,射在她的身上,引出尖锐凄惨的厉鸣之声,响彻西街。

只见田家娘子身上原本敛入体内的鬼气,忽然一下子扑腾而出。

她嘴中凄厉痛苦地嘶吼着:

“我......我是鬼?!”

她刚一张口之时,还是正常的女声。

但随后,便逐渐变得混沌扭曲。

说到最后一个“鬼”字之时,她已经失去了原先的模样,面容和身子如雾变幻,化成了一个八头八面,有着八对臂膀的庞大黑影。

鬼捕头出言提醒着王麟和屋外的两人,解释道:

“诸位,这田家大妇生前是个有资质的,而且她的神魂远胜于常人,被人杀死后,怨气积郁,化作灵躯。

“机缘巧合下,又让她在无意中吸纳了全家惨死之人的魂力和怨气,刚刚她还不知自己成了鬼,全靠神魂收敛着体内的怨气鬼力,如今被吾喊破,已彻底化作了鬼身,诸位绝不可放其走脱,不然假以时日,她就要成了为祸一方的恶鬼!”

门外的老五,没好气地骂道:

“老子辛辛苦苦赚个收尸钱,怎么就惹上了你们城皇偷懒弄出的祸事!”

王麟这才知道,这位处事公正,雷厉风行的鬼捕头,原来是城皇的阴差。

怪不得他身上满是鬼雾阴气,却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俨然一副官差作风。

王麟抬眼望向那田家怨鬼,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厉鬼。

和之前怨念不显,被田家娘子收于神魂之中的平和鬼气不同,如今这田家怨鬼身上的鬼气,满是恶意与邪念。

这怨鬼和身旁的城皇阴差一对比,王麟便发现,这城皇阴差身上的鬼气洁净平和,毫无污浊邪秽之感。

虽同为鬼属,但这城皇阴差只不过借了一副无主之躯,便不再惧怕日光,自有一股堂而皇之的地阴之气在头顶庇护。

阴差拔出佩刀,激荡着阴气鬼力就要朝其杀去。

王麟却迟迟没有出手,一直盯着那八头厉鬼。

在那田家厉鬼的八面之中,其中有一男子之面,他刚好与其相识。

正是之前开鼠药铺子的掌柜,那个偷偷卖给他砒霜和夹竹桃的中年男子。

王麟不禁出言问道:

“阴差大人,这田家之鬼,可还有办法解其怨念,使其超度解脱?”

“此鬼吞噬了八道怨魂亡灵,乃是杂糅混合而生的新鬼,不是先前任何一人所化,已无神志可言,如何超度解脱?”

阴差怒吼一声,佩刀连噼而下,击在黑雾之中。

双方的阴气连连相撞,炸出声声轰鸣,隆隆作响。

屋外的老五一咬牙,连声念道: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被李英所害,李英已被绳之以法,如今这怨鬼却因你等而生,欲要为祸人间,尔等便借我身躯一用,了断这份因果!”

他手掌连拍,对着七口棺材和地上的死尸一人一下,也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控着这八人起了身,直直跳入了怨鬼周身的黑雾中,操控着八人与其厮杀。

两人合力攻向八面鬼,却无法立时消弭掉其中的煞气怨念,反而被这浑浊的鬼气包入体内。

田家八面鬼的八对手臂狂风骤舞,居然还引动了阵阵灵气的加持,一十六个拳头接连砸落,将自己的八具尸首如破袋一样砸倒在地。

持刀阴差更是被打得虎口崩裂,佩刀几欲脱手。

王麟本来见那老五手段奇异,阴差更是出身城皇,应当本事不小,身手皆俱不凡才是。

却没想到在他打算观察观察两人的招数,涨涨见识的看戏之余,二人便落下阵来,眼看就要被这田家八面鬼击败。

别说阻止这八面鬼突围,不让其逃走了,二人如今怕是就连保命都成了问题。

王麟神识扫过这八面鬼,发现它一身鬼气不仅驳杂不堪,漏洞百出,而且总量也少得可怜,比仍踏步在练气五层的吕青空都弗如甚远。

即使它引动了周围灵气,也无法指使灵气凝成术法,不过一通胡乱挥拳而已,一拳也才万把来斤的力量。

就算是吕青空在此,想来也用不过十几二十招,便能将其轻易降服。

老五已然心生退意,打算叫上傻徒弟黑土,和自己一起跑路。

阴差更是心中大惊,头顶的阴气鬼雾都被打得飘忽不稳,暗道小瞧了此鬼,急忙对着王麟大喊:

“吾此身乃是收尸人老五所缝制,是他人之残躯,非是阴差本身,还请道长出手挡上一阵,吾这就让魂体出窍,飞回府衙中,请城皇的各位将军判官前来!”

说完,他就咬牙要将魂体显出,宁肯舍了这幅遮蔽魂体的身躯,用自己苦修来的鬼力阴气硬顶,被正午的日光晒落近半的修为,也要阻止这怨鬼走脱,免得小鬼变大鬼。

王麟脚踏九宫,闪身到阴差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

“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随后他脚步又是一转,音爆的轰鸣响声之下,阴差眼前瞬间一花,耳边嗡鸣一片。

王麟的身子刺到八面鬼身前之时,他右手举到背后,传出一股吸掌之力,将坏了也没事,总归要还给仙音阁圣子的青霜剑,瞬吸入右手之中。

然后左手五指伸开。

在脑中书册的辅助下,他分心五用,将体内法力分作五道,凝于指尖。

王麟担心这厉鬼不是神识探查中的那般羸弱,不然阴差和老五二人何以至此?

于是认真地用出了几分真正实力。

他左手弹出六脉神剑,右手持剑压缩着体内两成的法力,借着太极剑意,强行在剑术领悟不够的情况下,持剑积蓄起了“一拳开”的爆发之力。

八面鬼仍在发泄着心中的怨念和恨意,胡乱挥舞着一十六只手臂。

王麟五指纷弹,颇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

八面鬼却什么也看不见,自觉空气中好像多了无数柄透明利剑,它越是急着向王麟身上打去,它这一十六根手臂便断得越快。

金刚法力所凝成的六脉神剑,如同五柄至刚至阳的杀鬼神剑,热刀化黄油般,将切割下来的鬼臂,全数打散开来。

杀尽了其中的煞气怨念,让八面鬼再不能复原其臂。

切断一根手臂,便让它永久散失了一部分的鬼气。

等王麟飞身刺入它的鬼雾躯体之内,八面鬼的手臂已经全然不见。

一拳开的蓄力也于此时完成。

青霜剑光芒大盛,抖落大片青光,如王麟拳脚的延伸,毫无滞碍地将法力、拳力和气血之力融合而成的爆发之力贯穿剑身。

最后夹杂着剑中的霜寒之气和剑刃锐气,自锋芒处透出一点,绽出无尽剑芒。

八面鬼的体内,爆出一道极寒的青光剑气。

这剑气,比它的鬼气更寒,比它的怨念更冷,比它的恨意更凶。

直到最后,老五和阴差都没看清,这怨鬼的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只见得一团青色的强光抖现而出。

还不等那青光用力,那怨鬼已然消散不见。

随后,极光乍破之间,迸出万千剑气。

老五和阴差不知道这些剑光到底有多强。

他们只知道,直到那八面鬼死前,都没能看到那一轮,如同青色大日般的真正剑光。

第九十七章 山上无名客,山下天骄子(三千字补更) 王麟手中剑力还没真正荡出,只不过才刚刚露了个头,这八面鬼就被杀得消散而亡。

剑力凝于刃尖,立时便要喷发而出,王麟只好抬手向上举剑,将这股力量打入天空,散出青芒芒的一片。

仗着这青霜剑的便宜,他这不过两成法力的一剑,光影特效看着却是气势十足。

青光耀眼夺目,让他自己都不由地一阵晃神。

他急忙将这青霜剑收回剑鞘,却发现青霜剑在斩杀此鬼之后,剑上的寒霜之气似乎更冷了几丝,隔着剑鞘都能感到丝丝凉意。

王麟完全没想到,这恶鬼看着凶厉,却如此不堪一击。

和他之前神识探查所得,觉得这鬼物羸弱不堪的情况基本吻合。

他此时细细想来,发现这鬼怪的神魂实在是不怎么样。

虽说吸收了八人冤魂,其中还有一个神魂比常人强了数倍的田家娘子,但他在心中一对比,便发现这十数倍于常人,在阴差口中非同小可,资质不凡的神魂之力,却连没修炼时的吕青空都不如。

更别说那些神魂异常强大,就连他也窥不得全貌的莫聪,顾纤云和安千雪等人了。

好像他们纯阳宫资质和基础神魂最差的一人,都要远胜过这阴差嘴中的“非同小可”。

王麟心下了然,暗道:“这就是身为大派弟子,在外人眼中我门人均天骄的认知差距吗......”

当他再落地时,阴差已经收刀归鞘,向他俯身拜谢。

阴差对着身上撕扯破裂,却无血迹渗出的伤口揉捏数下,身上便和橡皮泥一样,被搓回了原样,恢复了正常的捕头模样。

老五拉着那看不见厉鬼,全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凡人徒儿,一齐走到王麟面前。

阴差和老五连忙向王麟道谢:

“多谢道长相助,为城中除去此鬼,吾代晋阳城皇谢过道长高义!”

“这鬼好厉害,多亏道长出手,不然我不仅收不回去这些尸首,恐怕就连我师徒二人的命都要丢在这里。”

老五劫后余生,唉声叹气地庆幸着自己活了下来。

黑土却不时回头望向屋外的尸首,心不在焉地低着头,一副戚戚然的样子。

老五看这新收的这徒弟,傻傻愣愣,不知礼数,立刻在他后脑勺拍了一掌,忙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谢过这位道爷,要不是他,咱俩就连命都没了!”

黑土直言道:

“师父,田家的八具尸首还躺在地上呢,怪可怜的,你刚刚忘了将他们放回棺材里了。”

老五这才知道,这弟子刚刚为何如此心不在焉。

叹口气,掐了个手印,对着地上的几具尸首,喝了一声:

“归!”

只见原本不过肉体凡胎,之前却被厉鬼狠狠打飞的八具尸体,在地上一阵抖动,又直直蹦了起来。

王麟神识看得分明,它们明明先前经受了万斤打击,肋骨胸腔碎了大片,五脏六腑破败不堪,外表却仍能维持着完好之状,蹦蹦跳跳回了各自的棺材中。

甚至在老五的操控下,它们躺在棺中还做起了坐位体前屈,自己帮自己把棺材盖子合了起来,安然躺好在棺内之后,便再不动弹。

老五放下了手印,呼吐出一口气,随后又向王麟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道爷勿怪,我前些时日看这小子憨厚老实,才将其捡回收下,还没来得及教他些本事,他之前只不过会些江湖武功而已,怕是瞧不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黑土肉眼凡胎,刚刚只看到田家八具死尸忽然诈尸般跳起,而后又同捕头一起被打飞出去,最后又忽然有一剑刺出万千青光,激得他什么都看不见,就连是谁出的剑都不知道,便被师父给拉了过来。

虽然不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听到师父这样说,便在心中将这道人当做了救命恩人,立刻俯身大拜,连连拜谢。

王麟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这黑土,如今一听他的声音,顿觉一阵耳熟,用神识一扫他低下去的面容,发现果然是旧识,惊讶地拉过他来,问道:

“可是墨兄弟?”

墨云起勐然抬起头,将刚刚被刺眼青光晃闪之下,变得有些看不大清东西的双目揉了揉,定睛看清了眼前的道人,原来就是之前救过自己的仙师王麟!

“原来是您啊,王仙师!”

二人一阵寒暄。

原来,在马匪一事之后,墨云起仍是接受不了小妹被匪寇玷污致死的事实,落魄流浪到了晋阳城,浑浑噩噩地露宿在小巷中,如同躺尸一般,四五天都一动不动。

他靠着离别之前,王麟给他喂下的那颗辟谷丹,维持着生机,即使不吃不喝也无大碍。

但却被路人当成了死尸,把他扔给了收尸人老五。

后面又是一番机缘巧合,拜了老五为师,每天和老五一起给人收尸抬棺,来赚钱度日。

老五从未问过墨云起的来历和过往,听他们二人相谈,才知道了这徒弟的姓名,顿时哈哈大笑道:

“原来徒弟你不叫黑土啊,当时我问你姓名,你声音嘶哑说不上话,只在地上写了个黑土,我还以为那便是你的名字,哈哈哈。”

阴差看着这大字不识几个,却自顾自地在哈哈大笑的老五,忍不住开口解释道:

“老五啊,人家写的那不是黑土,那是一整个字,念墨......”

老五闻言,双眼恶狠狠地看着这城皇阴差,没好气地摇摇头道:

“这可没之前那黑土二字来得顺口好听。”

墨云起点头说道:

“师父还是叫我黑土吧,就当做是师父您赐下的门内名号。”

老五顿觉畅快,见王麟和自己徒弟相识,也不是什么外人,于是不再藏着掖着,不再顾及城皇的脸面,直接变了脸色,怒气腾腾地朝阴差喊道:

“你们城皇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放任田家八道冤魂飘荡了一整夜,弄出这么大的窟窿篓子?!”

他越说越气,手指点在阴差身上,指着阴差鼻子骂道:

“老子帮你们城皇赶制了这批泥塑身子,和这徒弟日夜不休,一点点把这些残躯缝起,你们城皇的人拿了身子以后,就是这么办事的?勾魂使者为什么没及时勾走那八条冤魂?差点让这鬼玩意儿害死老子,操!”

阴差自觉理亏,也不多加辩解,低头向老五连连拱手,忍着挨完了这些骂。

老五骂着骂着,突然想起这城皇里的大小官吏,也全都是他口中的鬼玩意儿,骂着骂着就散了火气,自认倒霉道:

“帮了你们不仅没落好,还差点被害死,赶紧让你家城皇老爷给我师徒结了账,下次再也别想让我掺和你们城皇的破事!”

城皇司下,立有勾魂使者,便是专门处理这些刚死不久,还在飘荡的冤魂亡灵,将其带回地下城皇,免得生出厉鬼为祸阳间。

无论有什么原因,他们城皇也逃不了个放任厉鬼做大,坐视不管,玩忽职守的罪责。

阴差一直等到老五彻底骂完,才抬头向老五和王麟解释起了这事,诉起了他那满肚的苦水:

“此事确实是城皇之责,但绝不是吾等刻意坐视不管,勾魂使者也非是玩忽职守,实在是吾等实在是分身乏术。”

老五不屑地哼了一声,听他要如何向自己辩解。

“一月多前,上面突然要吾等接手这阳间府衙,还要让城皇处理好府衙中一干死者的后事,不可有半点疏漏差池,吾等也实在是没了办法,才去劳烦五爷您来缝制泥身的啊!”

阴差指着自己这身躯体,向王麟展示了这具由之前府衙众人残留下的尸块缝合而成的泥身。

王麟双目闪过法力,仔细瞧下发现这身体居然是由血肉和泥土所粘。

身尸缺漏之间,全都是被老五用泥土填补,就连缺失的喉咙也用土石做了替代。

阴差指着老五和墨云起二人煞费苦心制成的泥身,连声感激。

然后他脖中石块嗡鸣,接着说道:

“如今的晋阳城皇,不仅要处理阴间亡魂,就连阳间的公事都要事事过问。

“办完阴阳两界的公职之后,还要去宅中,处理这些死尸原身的家务事,安抚不知情的家卷,直到人间朝廷调派的官员到来,各死者的家事安排妥当,各自寻个合理的死法,排队按序死去,此事才能算完......”

虽然土石所做的喉嗓,很难再如原本的血肉一般,发出情感丰富的声音,但三人听到阴差的这番话语,还是感受到了一股难掩的苦涩和无奈。

“诸位皆是对城皇有恩,吾等必当相报!除了先前许诺五爷的报酬之外,三位还请随吾前去府衙中面见城皇大人,让诸位再得些补偿!”

老五见事出有因,这阴差不仅言语诚恳,而且还应下了补偿一事,神色稍缓,哼道:

“还算你们城皇知礼数,也罢,都是苦命人,也就不为难你等了,不然定要去仙盟处参你一本!”

他拎着墨云起朝府衙走去,路上又小声咒骂道:

“上面,哪个上面啊?也不知又是哪些个没事干的蠢货天官上仙,平白无故地就知道折腾下面,真是唱得好大一场戏,让堂堂城皇都出来扮做了戏子,上上下下做陪唱跑断腿,有病吗这不是......”

王麟听到了这话,不恼反笑。

刚刚阴差一开口,他就明白这事情怕不是又要落回到自己和纯阳宫的头上。

虽然老五连声咒骂着纯阳宫的不是,但王麟却也没有出声。

反正这甩手掌柜的湖涂事情,想来肯定都是副掌门李甫阁一个人弄得,和他没有直接关系,何必多嘴应下这蠢货的骂名。

要不是受身份限制,让他不方便开口起哄,不然他肯定还要让老五多骂几句,然后偷偷记下,以后和副掌门对线时来用。

王麟本就是来亲眼看看李甫阁的安排是否合适妥当的,正好去瞧瞧这接到外包转包项目的城皇,到底他们之后要如何处理此事。

于是几人一齐朝着府衙走去。

第九十八章 老东西,都什么年代了,还在传统修仙? “你既然已经与我二人立下誓言,今后绝不外传这些秘法,银龙戒和冷灵环也已与你彻底血脉相连,那我二人便倾囊相授,助你早日突破至渡劫境,好恢复我二人真身。”

二名老者在前面带路,各自演着一套引导秘术,迈着一套玄奥的步伐,说道:

“小娃儿看仔细了,这可是星陨阁的不传之秘法,上可引动星辰之力和日月光华来锻体,下可接蓄地阴幽气来聚气,名曰七曜移星步!即使在灵气不充裕的人间,照样可以借天地之力,助你快速获取到大量灵气!”

“这是天武罡气,虽是体修法门,但你在如今练气三层的修为练习,不仅有助于你提炼星辰之力,化解地阴幽气,练至小成后,还可保你在筑基期内攻伐无双,近身战力不输一般体修。”

安千雪紧跟在二人身后,在山谷中习练着这两套法门。

演练了没一会儿,二人便停了下来,回头看安千雪究竟是先选择了谁的法门来练。

即使安千雪再天才,也不可能同时学上两套功法,更何况这两门功法还都是在百万年前就在修仙界威名赫赫,在打基础方面称得上是极佳之选的高级货色。

两人同时演练,便是在暗中斗气,想让安千雪先学自己这套,落下对方颜面。

但当他们停步回头之时,却发现安千雪毫不犹豫,完全没有纠结要先选哪套功法。

只见她身姿不停,法力混杂着气血,按照特定法门运转,凝练成一层罡气薄膜,立于体表。

而后脚下踏步而行,接引下大日精炁,勾出地阴幽气,将两者混合对冲成精纯的阴阳二气,又通过体表那层微乎其微的天武罡气过滤,将阴阳二气梳理为极易吸收的松散灵气,最终通过周天窍穴吸纳入体。

盘龙和无丹见她竟然同时用出了这两套功法,眼中显出惊骇之意。

两人愣神刹那之后,便反应过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不过各自教了个开头而已,安千雪就算再是天纵奇材,也不可能看着残缺不全的法门就能将其补齐圆满。

两人急忙出言道:

“你从何处习得我星陨阁秘法?”

“天下会此法的体修不过二十之数,你纯阳宫怎会这天武罡气的?”

安千雪停下动作,缓缓说道:

“我纯阳剑典中便有所记载,虽无七曜移星步的具体步伐和后续法门,但有其中一部分借天地之力化为灵气吸纳的引星聚幽法门。

“天武罡气我也不会,只不过能凝出一丝辅助灵气提纯过滤的薄膜而已,没有记载具体的攻伐之术和如何修出真正罡气的法门。”

安千雪逐渐明白了为什么掌门临走之前,特别嘱咐自己要带上几套纯阳宫的功法。

看着和现代修仙界完全脱节的二人,安千雪耐心解释道:

“如今修仙界,各门各派交流频繁,彼此之间皆有换招学习的风气,诸派都分享出了许多自家独门功法中非核心内容的部分,我派的纯阳剑典的框架和核心虽然未有更改,但却早已不是二位数十万年前所认知的模样了。”

这话让二人听得匪夷所思,完全不能想象这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这让无丹婆婆口中连连喊道:“换招也换点别的啊,怎么连七曜移星步都换?星陨阁如今都是些什么败家子啊!”

但很快,无丹婆婆就变得不再抱怨。

因为安千雪当即盘膝坐下,给他们演示了什么是新时代的练气法门。

先是一阵清气自她头顶浮现而出,不过眨眼间,安千雪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完美入定心境。

清气洋洋洒洒之间,将安千雪与天地相连接,万事万物都变得不再平凡普通,个个都变得独特鲜明起来,浮现出一股股灵动清明的道律。

二人见多识广,不可置信地惊呼道:

“这是......昆仑的镇派之法,太上感应诀的开头残篇?!”

然后安千雪体内隐隐又有轻微的雷鸣响动,让她的呼吸韵动,和身上的每一丝血肉筋骨,都缓慢地向着自然真意贴合。

每一口吸纳入体的灵气,都轻鸣着震荡着她的身躯,一缕灵气震荡之余,还吸附上了周围更多的灵气,一同涌入体内。

练气和锻体相辅相成,浑然如一。

看着这极为高明的音波炼体法,盘龙皱起眉头,惊疑不定道:

“虽然没有禅佛真意的部分,只有留有一道锻体雷声,但这等顶尖的音声炼体法,也只有仙音阁和雷音寺有此法,这莫不是雷音寺的雷音铸体法?”

而后又有七八种玄妙奥法闪过,一同加持在安千雪身上。

但二人已经再认不出来这些功法残篇了。

有三四道气息,是混杂了数十种他俩所熟悉的功法,有儒家浩然正气,有兵家杀意淬体,甚至还有几丝魔功极意的味道......

这些东西拆开之后,他们皆能说上一二,但这些东西合在一起之后,他们也想不明白这团复合融杂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名目了。

剩下的几种,即使他们绞尽脑汁,也捉摸不透,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新奇玩意儿。

安千雪略微一展示,便收了功,说道:

“这便是如今我纯阳宫,改进迭代后的纯阳剑典的一部分了。”

二人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单论聚气的效率和质量来说,眼前所见到的一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和既往的认知。

这和那近百万年前的那套纯阳剑典,完全就不是一个东西!

等二人在脑内不断推演这些术式法门,数个时辰后理清了思路,想明白整套杂糅了儒释道功法运行的逻辑之后,皆是惊呼能想到将这些东西融于一起的那位道友巧夺天工,极尽巧思。

但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发现了新的问题,疑惑地向安千雪问道:

“且不说这修炼法门的繁杂难练,就单说这些个功法相加之下,如此恐怖的积累和压缩,你这样炼出的一分纯阳法力,岂不是相当于百万年前几百分的纯阳法力?!”

安千雪点点头,看向之前认为她体内有着练气三层法力的盘龙尊者,在手掌间运起全部法力,对其纠正道:

“尊者您有所不知,按照修仙界最新修订的境界划分标准,我如今法力不过才练气期一层而已。”

安千雪婉然一笑,向二人拜道:

“还请两位前辈大能,助晚辈在此两月之间恢复之前的一身法力。”

二人哑然,面面相觑地看着对方,各自苦笑。

盘龙暗想道:“没想到恢复真灵居然要了安千雪这么多的法力,怪不得自己苦熬了八十万年,都没能醒来一次。”

而一向吝啬的无丹元君,则是叹息一声,忧愁地想到:“这次我俩怕是真的私藏不了,要拼尽自己一生所学,再和那老蛇一起压上两人藏了八十万年的棺材本,才能还清先前欠这丫头的因果了。”

第九十九章 朽木剑匣 许多百姓凑到府衙正门,围观着公堂内的审判。

阴差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七绕八绕,将几人带到府衙背面的一堵墙前,伸手请三人进去。

待几人挨个撞入墙内之后,眼前景象大变。

王麟眼中看得分明,这后院阴气遍布,鬼使阴差横行无忌,来来往往,俨然一副地上城皇之象。

从府衙中间的第二道宅门算起,整个府衙被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

府衙前门的公堂、快班房、牢狱等地,仍是正常模样,供府衙中那些所剩不多的正常活人使用。

而城皇众人,则把阴气和主要的活动区域都收敛到了后庭内宅之中,。

老五只能察觉到满满的阴气,聚于此地,只有当鬼使阴差离得近了,他才能分辨出一二。

墨云起则是什么都感受不到,抬眼望去也不过只能看到一座空空荡荡的后院。

带他们前来的阴差,则是如同回到了家一般,舒坦地吐了口气。

就和人回家之后,想要脱掉衣服脱下鞋子一样,他迫不及待地便将鬼躯从这具捕头泥身中脱出。

只见一道瘦高白脸的鬼影飞出。

他吐着长舌,穿着白色长袍,整了整头上写着大吉二字的高帽,畅快地融入到这片城皇虚影之中,解脱似地在原地游了几圈,叫了几个小鬼差役前去禀报城皇大人,有贵客来访。

这阴差换回了原本的鬼身,飘忽间平移回王麟身旁,弯腰拱手着重新介绍起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晋阳府城皇下辖鬼差,谢必安!见过王道长!”

王麟同样回了一礼。

但旁边的墨云起却还在纳闷,这鬼捕头怎么一回府衙,就瘫软在地,莫不是先前和厉鬼打斗时损坏了泥身?

正当他想着要和师父怎么修补缝合好这具泥身时,又看到那王仙长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在拱手拜礼,这才明白是那阴差露了鬼身。

看墨云起一脸茫然,什么都看不到的窘迫模样,老五伸手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瓶。

抓来自己这傻徒弟,分别给他的左右两眼,各滴了几粒水珠下去,指点教导道:

“记住,干咱们这行,每天和尸体打交道,少不得要碰上些鬼,记得以后在身上常备些牛泪和乌鸦泪。”

然后又担心墨云起不明究竟,一边给他滴着眼药,一边补充解释道:

“牛眼温阳,可视邪祟鬼影,鸦眼漆暗,可见阴间诸气,你时常在双目中各点上一滴,绝大部分的不可视之物也就都能瞧得见了。

“你记住,但凡滴了这两样东西,却还瞧不见对方身影行踪,那你就什么都别想,直接转身就跑,或者你也可以在原地好好想想,自己下辈子要换个什么活法了。”

一滴牛泪落于右目,一滴鸦泪散于左目,墨云起不由地眨了眨双眼。

当他再睁眼时,左眼所见一片昏暗,忽然之间天都黑了下来,而右眼则隐约看到周围有一群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的虚影雾团,在自己面前飘来飘去。

阴差谢必安点点头,看到墨云起如今目可视气,终于是能见到他们这些鬼差阴魂了之后,才将几人带到后院的知府书房,等着面见城皇。

............

知府书房内,城皇伏桉埋首,审理着堆积如山的各路文书。

文武通判也坐于左右,拖着泥身在一旁处理着各自的公务。

原本的知府,面目阴郁,眉眼奸狭。

这具残躯如此一副小人面容,但在被城皇附体之后,却变得有了几分威严不阿的刚正之气。

城皇挥手拂桉,将面前的几叠文书飞浮而起,飘至文判官的桌前,言道:

“晋阳城近二十年的赋税财政已经理清,前前后后六任知府,联手吞没了七十万两官银,这些大部分已经理清,你和武判官晚上再辛苦辛苦,从日夜巡游和勾魂之中再挤出一二人手,抽调他们去将这二十万两的赃款追回。”

文判一边抽调安排着得力鬼差,让他们晚上去各大府宅内“取回”这些钱财,一边扫过刚刚飞来的那几叠文书。

他看了看这些文书,大致粗算了一下上面所写的几处私藏贪污而来的宅院府邸,还有各类财宝店铺的变卖价格,回道:

“加上这些脏物和恒产,一共能追回过半的赋税财政,得四十一万两的现钱。”

武判和文判略一商量,便厘清了这些款项要用于何处,各自安排起了后续的花销安排。

拨款修缮民居,提前准备分发过冬物资,购买新粮,整顿武备,补发拖欠的军饷......

处理完此事之后,城皇又向武判官问道:

“朝廷调派来接任的新知府走到哪里了?在屠门之前,还有一自称羽化门弟子的狂徒冲击府衙,犯下事后又被连带着杀害,对于此事,那羽化门可有什么交代?”

武判手中笔墨不停,分心二用处理着公务,头也不抬地回着:

“日夜巡游今早打探到,那新任知府碰上了羽化门派来的两个弟子,相伴一同前来,已经到了城外百里处,不日便能抵达。”

忽然有一鬼吏飘来,附耳在城皇身旁,言说了几句。

城皇眼中先是一惊,而后又庆幸地松了口气,心有余季地朝着文武判官说道:

“城皇各处人手都不够,今晚就不要再抽调巡游和勾魂使者了,免得再生祸端,伤及无辜百姓......这样吧,我明天白日亲自抽空去一趟,把各家的赃款取回府衙。”

而后城皇神色一喜,让鬼吏快快将几人请来。

只见屋外,谢必安领着三人走入书房。

当先的是一位背负双剑的年前道士,样貌英俊潇洒,腰胯酒葫,提着一大包行囊,穿着一身古朴简约的玄青道袍。

城皇千余年的鬼生,也罕见如此好卖相的道门修士,忍不住赞道:

“道长端得好风采,在下是晋阳府的城皇,黄霸!代晋阳百姓谢过道长相助之恩义!”

而后又俯身朝后面的老五和墨云起拜谢,感激道:

“多谢五爷携贵徒相助,先前帮我城皇渡过难关,缝尸之恩尚未来得及报答,如今又有此番舍生忘死之高义,替我城皇除此厉鬼,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看着贵为一府城皇的阴官大人,对自己等人屈尊敬贤,连连用大礼相待,老五乐得忍不住弯起了眼睛,嘴角勾出几丝笑意。

黄城皇稍微打量了几人片刻,心中便有了一番计较,喝令道:

“阴阳司公何在?”

从地面上,忽然浮跳出两道半黑半白的身影,白色面上写着“奖善”,黑色面上写“惩恶”,拜伏回道:

“阴阳司公在此!”

黄城皇向二人命令道:

“我失职疏忽,任职不明,险些酿出大祸,幸得三位义士与本府鬼差谢必安舍生忘死,诛杀恶鬼,命你二人奖善惩恶,抽我二十年香火愿力,升谢必安阴衔两阶。

“再开城皇之库,取古剑匣一,中品道功一卷,百年阴珠一颗,赠予三位义士。”

阴阳司公毫不犹豫,诺声应下,转息消失不见。

而后便抱来了一颗黑色小珠,一卷无字书。

以及一个古旧陈破,木质都已枯烂腐朽,布满灰尘的匣子。

第一百章 二十年香火愿力 阴阳司公身上白光大作,头上的奖善二字飞出,射出一道白毫之光,照在手上,将两人捧着的三样东西托起。

白光如同托盘一样,托举着这三样东西,将它们呈于王麟等人面前。

老五看着一卷道经朝自己飘来,喜不自禁,

还不等白光停下,他就急冲冲地将其拿下,抓在手中。

王麟和墨云起,也将摆放到自己面前,浮在白光之上的剑匣和黑珠,给取了下来。

王麟看着这破旧的木头方匣,一时捉摸不清这东西要怎么用。

如果不是刚刚城皇亲口说过,这东西其实是个剑匣,王麟甚至都看不出来这块朽木盒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墨云起也同样迷茫,不知道手中的阴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只有老五喜不自胜,迫不及待地展开这卷道经,就地看了起来。

虽然他看了没两个字,就读不下去,遇到了完全不认识的字样,但他还是高兴地哈哈大笑,赞道:

“好好好,有了这五什么化正什么元,我尸门断了的传承就都能补上了!城皇老爷敞亮,答应我老五的事儿,还真儿个就没食言!”

见他说半天也说不清楚这功法的名字,墨云起挪身扫了一眼经卷上的字样,然后小声提醒道:

“师父,是五煞化正归元经。”

老五默默跟着念了几遍这功法的名头,眼中愈发兴奋:

“我尸门的功法都丢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除了这缝合操练尸体的老手艺还在,别的可是一点没留下。如今可算是找补回来了,但这东西可不是好弄到手的,城皇大老爷您这是从哪......?”

想到之前自己等人为了这卷道经,求遍了小半个阴司地府,晋阳城皇上上下下所大费的一番周章,黄城皇苦笑道:

“五先生满意就好,这一月多来,我等为了寻找您要的这种功法,可是跑了不少地方,最后还是在十四万里之外的一座县城皇的库藏中,才找到了一门符合您要求的功法。

“我府中日巡游奔波近月,才借来了这卷道门经法,能同时炼化煞气、尸气、阴气、兵杀气、毒气,将五煞之力化为法力归于己身。”

黄城皇说完之后,又觉自己所言过于夸张,颇有邀功卖苦之嫌,又补充道:

“这卷道经虽然效果奇特,但总归不过中品之阶,我城皇上下此次也是受了上面的指派,一应支出皆有上面支持,五先生劳苦功高,无须多虑,安心收下便是。”

老五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啧啧道:

“还是上面有人好办事啊,轻易就让我老五拿到一门可以传宗立派,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瓜葛纠缠的正经功法。”

随后又嘿了一声,说道:

“嘿,这买卖可真不亏!当真是世上一等一的好事情!黄老爷,黄城皇,以后要是上面又让你们办这种傻事了,倒也再记得喊我老五来啊!”

王麟听他们说起了什么中品道经,上品道经的概念,一时起了兴致,插嘴问道:

“敢问二位,这道经还有位阶品级之分?小道我之前还从未听说过此事,可否请二位为我讲解一二?”

他之前在纯阳宫藏经阁待了整整一个月,却从来不知道这功法和道经,还能有什么高低之分的?

老五和城皇一愣,却是没想到这一剑杀鬼,出手不凡的年轻道士会连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不明白。

城皇沉思片刻,指着房中的几把椅子,先请了三人坐下,然后才说道:

“这样吧,这剑匣和阴珠存放已久,都有些蒙尘破旧了,我命人来将其处理一二,等他们清理这二物之余,我顺道再来为道长和墨少侠介绍下这两件东西的来历,和功法的位阶品级之事吧!”

几人坐下,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谢必安,还很有眼力见地飘出去,拿来了三杯清茶。

城皇回身,朝着站在一旁的阴阳司公拜道:

“还请阴阳司公,持令惩恶!抽我二十年香火,打入阴珠与剑匣之内!”

两位阴阳司公,彼此对视一眼,晃了晃身形,一时都不禁有些犹豫,不愿下手。

即使是如他们这般,身前便是铁面无私,执法如山的官吏,死后更是千百年间都维持着自身刚正不阿,赏罚分明的人物,此时也不免手软了起来。

但黄霸却言语坚决,又以城皇的身份喝令数声,催促着阴阳司公立刻动手。

只见二人身上,黑光大盛,惩恶二字亮出道黑芒,照刺向自家城皇大人的身上。

两道黑光,化作两把铁勾,穿过黄霸的身侧,击中了泥躯之内的城皇金身,插在他魂体的两肋,勾住肋骨之后,又透体而出,拉勾出丝丝缕缕的黄气。

这惩恶铁钩,每时每刻都会刮骨抽髓一般,将城皇体内的香火愿力抽出。

面对这难以想象的痛楚,黄城皇却面不改色,朝着王麟和墨云起开口道:

“我之前观二位所学,擅作主张定下了这两样赔偿之物,还请二位海涵,收下此薄礼!”

在他说话之间,黄气被源源不断地抽出。

泥躯之下的城皇真身,左肋骨崩裂,香火之气化作木土之属,笼罩着那朽木剑匣,如锉刀砂纸一般,将上面的锈迹和腐烂之处削下,用丝丝黄气填补其上,层层打磨抛光。

黄霸压着痛楚,澹然地擦擦脸上并不存在的虚汗,勉力开口惨笑道:

“这件剑匣只是凡物,不过是三百年前一位凡间的能工巧匠所制,但我见道长背负双剑,锋芒与寒霜之气外露,却无趁手的容器盛此宝剑,便将其拿来,有了我这十年的香火之力融入其中,可让道长舍了包囊,在其中存些小物件,蓄养几柄宝剑。”

右肋骨碎片散地,金身骨缝中溢出的香火愿力,则飞入黑珠之中,被其吞噬殆尽,黑色珠体之中隐隐亮起几丝明黄之光。

黄霸忍痛呼出一口长气,喘息着说道:

“墨少侠拜五先生为师,日后要继承尸门绝学,此阴珠已在我城皇司下贮藏了数百年,我等平日逸散而出的阴气大多都被其所吸走,此番又吸了十年的正道香火,有了这城皇愿力,当是一件不错的炼尸材料,可供少侠制出一具由阴气豢养而出的正道尸兵。”

屋内众人,不管是与其朝夕相处千百年之久的文武判官、阴阳司公和鬼差,还是初见其面的王麟、老五和墨云起,皆是面色动容,惊叹城皇黄霸的这番气魄与刚毅。

第一百零一章 我们纯阳宫真是太厉害啦! 其他人不知这府衙之事的真相,但王麟却是心知肚明,明白这一切都是纯阳宫指派下来的烂摊子。

这黄城皇,尽职尽责,不该因纯阳宫不负责任的指派任务而受罚。

王麟立时站起,试图说明真相,打算阻止这一幕。

但黄霸却夹着两肋的铁勾,走到王麟面前,将其按下坐好,轻轻摇头,对着所有人,决然地说道:

“无论前因如何,放任厉鬼成形,险些伤及人命一事,确实存在,这般后果确凿无疑,诸位不必再劝,我乃本地城皇,晋阳百鬼之主官,理应担此之责罚。”

见他如此毅然,将责任都背在了自己身上,众人皆肃穆,王麟也不再相劝,对其敬重地抱拳一礼。

城皇如同刮骨疗毒般,面不改色,施施然向王麟和墨云起讲解起了功法的品阶:

“世上之法,绝大多数都能分出个高低好坏来,不论儒释道,亦或是百家诸派,基本都可定为上中下三品,每品亦有三阶。”

他指着老五手中紧握的道经,说道:

“这五煞化正归元经,便是中品中阶,在世间绝大部分的功法中,位列第五等。”

墨云起曾经混迹江湖,虽然在外苦求了十几年的仙缘,听过几家大门大派的威名,知道些修仙界中的风云人物,但这些具体的修行内容,却是一概不知。

他也是第一次真正的踏足到这修行界之中,于是将城皇所说的这些秘闻,全都用心地默默记下。

但王麟心中却更加疑惑,抛去自家引以为傲,作为门面根基的剑法剑术之外,他在藏经阁还见过数万卷的道术,上万册的功法,却没见有哪一个标注着什么品阶。

藏经阁的评语上也从未提过此事。

他将心中的疑虑整理了一番,突然问道:

“绝大部分功法皆有品级之分,不知剩下的那些,又是何种说法,算作不入流吗?”

但城皇却摇了摇头,想着那些如渊似狱的恐怖法门,他面露神往,魂体上的痛楚都好像轻了一些,满心推崇地说道:

“那些可就是能直指大道的根本法门了,不是它们不入流,而是这世间九等之法入不了它们的流啊。”

黄城皇顺势和三人分享着,他自己对于这些超品法门的理解:

“论术法,若有万般玄妙者,可随着使用者的境界提升,而徐徐展开,以至无穷者,即为超品。

“论修法,若有精深奥妙者,可凭此一法而通天,练至道境,修成菩萨罗汉,真君仙神,甚至仙君佛陀者,即为超品。”

王麟想了想门中的那些根本功法,确实都如城皇所言,可以一直修炼到悟道乃至羽化大乘的境界。

但那数万种的道术,他一直都觉得平平无奇,却也是都是没个品阶,这又是什么说法呢?

王麟低头想了想,将数种他在藏经阁中翻过,觉得上不了什么档次,没什么玄机的术法名称报出,问道:

“原来如此,多谢黄城皇指点,但晚辈还曾经听人说起过两门术法,名曰胎化易形、正立无影隐身法,但却一直不知是什么品级,不知城皇大人可有所耳闻?”

城皇魂体虚弱,金身中的香火愿力不断流出,但听到这两门术法的名头,却身子一抖,惊道:

“怎地会没有耳闻?!这可是都是位列天罡之位,道门绝学的天罡三十六法啊!”

王麟大为不解,没想到这门被他认为是加强版缩骨功,不过是能变化身形的功法,来头居然这么大!

还有以前苏半夏用过的正立无影,被他用神识轻易识破,这门隐身法看着平平无奇,居然也是天罡术法?

看着王麟疑惑的表情,黄城皇以为他是个对修界知之甚少的闲云散修,于是又用他的那套理论,举例讲解道:

“那胎化易形,初修可变化身形容貌,登堂入室之后,这化胎之妙法更可返先天胎儿之躯,身化混元初光,在突破元婴境时,有无穷妙用!炉火纯青后更可身化上古异兽,化仙山大川,若有翻天覆地之能,身化为一方大千世界,也未尝不可!”

“那正立无影,初可敛身匿迹,无影无踪,躲避凡人耳目,后可躲避神识探查,不露分毫,最终或可合于天地,仙识神念不可查,或可消散存在,大道之中不留名......”

王麟听到此处,这才明白,他如今不过练气之境,所能看到的诸多功法,也不过都是练气版本的残篇。

等后续境界上来了,自然能领悟其中玄妙,自动更新版本,做到无缝升级。

胎化,化的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婴孩之躯。

元婴之胎是胎,合道之道胎也是胎。

成圣成佛之圣胎佛胎,照样也是可以化胎的一种胎。

王麟逐渐明白了一切,知晓了纯阳宫作为顶尖道门,传自吕祖的那份恐怖底蕴。

这么想来,纯阳宫虽然平时看着有些窘迫,又是没钱没资源,又是没法器的。

除了也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剑器管够,人手数柄之外,也就是山上种了点寻常灵药,能供弟子们炼炼丹。

别的东西,也就什么都凑不出来了。

但身为剑修圣地之一,道门八柱之一,纯阳宫的家底子总归还是有些的。

且不说那些作为剑修门派脸面的剑法、剑术。

也不说那被纯阳宫所占,居住了数十万年之久的山门之所在,是大名鼎鼎的五岳之一,灵气浓郁至极的顶级洞天福地,被奉为北岳神山的太恒道场。

光是那近百万年来所积累下来的万般道法,便可让它傲视世间万千的小门小派了。

话说到这种份上,王麟也没了介绍自己来历的欲望,不愿当面言说自己出身纯阳。

众人还是任由各自的想象,将他当做一个散修野道就挺好。

除了他和老五以外,其余人听后皆是心驰神往。

上至城皇、文武判官,下至门前候着的鬼差阴吏、刚刚升官了的谢必安,无不眼中泛光。

老五见到自己那傻徒弟黑土,虽身为尸门正传,却露出一副没过世面的样子,直直翻了个白眼。

他自有尸门传承,此番更是补上了他尸门遗法中仅剩的缺口,终于可以让师门扬眉吐气发扬光大了,哪见得了黑土徒弟这般没出息的样子?

老五手掌勐拍向墨云起后脑,打了他一激灵之后,顺着话头说道:

“世上的超品法门虽少,但如今却又重新多回了一门。我尸门传自上古兵主,完整的尸兵之术天下无双,本就是万古神功。如今蒙各位相助,又重续了我门断法,虽然这五煞化正归元经,只不过五等之列,但与我尸门诸法可重连成一套完整妙法,亦可回至超品之列!”

城皇亦正色凛然,为其感到大喜,贺道:

“没想到我等如此有幸,能助五爷将这等直指大道的至强功法补漏完全,见到尸门的上古传承重见天日,重归于当世!”

墨云起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连师父口中的尸门,他也是今日才听其说起,却莫名其妙地和师父一起,迎来了一大堆由衷惊叹,恭贺不绝的祝语贺喜。

等到众人祝贺完后,皆是唏嘘不已。

文武判官不免停笔,暗自赞叹着这番机缘巧合。

鬼差阴吏们,则更是低下头去,对二人羡艳不已。

第一百零二章 缝尸、赶尸、炼尸 两月之前苦求仙缘的墨云起,要是能知道自己能继承到这等上古神功,必会激动欣喜地难以言语。

但时过境迁,世事无常。

如今的墨云起,已经是心如止水,跟着师父谢过众人之后,便毫无波澜地低下头去,心中无悲无喜,宠辱不惊,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王麟见他如今心境稳固,整个人沉稳而纯粹,也就彻底放下心来,不再担心墨云起的心理情况和精神状态,欣慰地祝贺道:

“墨兄如今道心坚固,日后道途定然坦荡,想必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可见到墨兄直上青云!”

墨云起眼中满是感激,虽然踏入修界之后,不好再称呼王麟为“仙师”,但他还是深深一拜,恭敬而真挚地感谢着王麟多次的救命之恩。

老五之前虽然见过王麟那惊艳的一剑,但眼下他尸门秘术已全,直接对墨云起提点道:

“弄这矫情之态作甚?你日后刻苦操练我尸门之法,不消百年,便可有所成就,到时亲自报答这小道长的恩情,不比你现在又谢又拜,念念叨叨却没一点实在回报来得要强?”

墨云起却没那些个心高气傲,谦恭地直言道:

“师父您说的那些神通玄功,弟子却还不一定有那本事能学到手,我跟了您一月有余,就连替人收敛尸身的这些凡俗事儿,也不过才学到了点皮毛,怎敢好高骛远,轻言自己百年后便能学成如此仙法?”

老五一怔,他虽然一直没夸奖过墨云起,但心底一直极为看好他的资质和心性。

此时听到这些话后,才知道墨云起原来心里一直以为,自己学的都是些很正常普通的收尸办法,没什么神异特别之处。

没想到自己这徒弟还真是傻得不透气,当真把这些缝尸抬尸的法门视作平常,老五气急反笑,连笑数声之后,才叹息道:

“也不怪你这么想,若是没有此次城皇相助,恐怕你我师徒二人就真要做一辈子普普通通的收尸人了,没了核心法门,神通也只得自秽,落到凡间成了门替人收尸的卑贱把戏。”

但老五手指一扣,紧握住这本道经法卷,浑身颓废自嘲的沉暮之气一扫而散,继而迸发出一股承自上古豪门的气魄与傲气。

见屋内并无外人,在场的不是阴司正统的城皇众鬼,便是与墨云起交情匪浅的道门新秀,于是老五敞开了话,认真地对墨云起说道起了尸门的根底:

“我尸门有三大术,一曰缝尸,二曰赶尸,三曰炼尸。

“缝尸一术,这月余来我已授了大半给你,如今城皇上下皆是用着你我所制的缝尸,个个都身姿灵便,使用无碍,难道还不足以算做你已有所小成?剩下的小半缝尸之法,不过是附加一些法力于其上,再苦学个十几载还能练不成?又何足道哉?

“赶尸一术,你这些时日来,也跟我背过不少死尸去乱葬岗,路上我教你的那些异闻铁则,便是让你熟悉了死尸之性。在死尸入棺之前,你也按我教的,用朱砂点过死尸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脚板心等七窍,连同耳、鼻、口诸处,死死封住了好几具死尸的七魄三魂。

“只待你我练成此经,体内法力一成,便可按着尸门诸法赶尸而起,令百尸列成军伍,自可如臂指使,又怎么能算只学了点皮毛而已?”

墨云起愣了愣,想起之前师父教自己的那些做样子一般的手法口诀,讲过的那些莫须有的收尸铁则,心中瞬间明悟。

之前他都是将这些事情,当成是收尸人口口相传的规矩忌讳,没往深处想过。

如今才知道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尸门之法,只等练出一道和尸内五煞相契合的法力,便可显出万千神异,百般神通。

王麟也听得颇为有趣,尸门早已消失在了岁月长河,不知多少个万年没有重现在修界之中,就连纯阳宫的藏经阁中,对其的记载也少之又少。

城皇众鬼不吃凡间之食,府衙内多得是点心吃食,谢必安又给三人端来了一盘糕点。

王麟连吃了几盘精致的糕点茶食,不时还饮上口酒,或是端杯喝些清茶,听得是津津有味,脑中除了“睡”字以外的其它三字,全都莹莹发亮。

说到最关键的“炼尸”之法,老五顿了顿,沉吟思量了许久之后,又抱拳向黄城皇施了一礼,指向吸纳着城皇香火的阴珠,赞叹道:

“城皇老爷敞亮,这颗阴珠送得极妙,放在旁人手中不过是一份练法炼器的素材,但对我师徒二人来说却是一件急需之宝,有了这颗蕴含正道香火的阴珠,再择一风水宝地,须臾便可练出一具铁尸!”

见黄城皇仍在忍痛抽取香火,灌入阴珠之中,给他们的这番赔偿实在是厚道至极,老五也不愿悄悄吃下这么大一份赠礼,将实情相告:

“我尸门所炼成之尸,按境界可分为金银铜铁四等,实力分别对应练气至元婴这四境,活人结金丹,死尸凝银丹,化为银尸,等银尸破出元婴,于体内重返出生机,方可化为无漏之金,可自行修炼至化神以上,修尸仙一脉。

“有此百年阴珠相助,炼出一具上等铁尸也不为过,又有香火内蕴,可称正道法尸,再不畏驱邪破祟之法,炼出这法尸后,我这徒儿还能炼煞为气,一步跃为练气修士,省却数十载苦功!”

城皇黄霸听完,更是觉得自己这十年香火损得不亏,能在危难困顿之中,帮上落魄的尸门一把。

他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欣慰地看着自己金身上丝丝香火从身上扯下,融入阴珠之中。

几人笑谈之间,阴阳司公已经抽完那二十年的香火,收回铁钩。

黄霸吐出一口长气,指着在众人谈话间,不知不觉已然完全变了模样的剑匣和阴珠,欣然笑道:

“王道长,墨少侠,且看此二物现在如何?”

王麟咽下嘴中的糕点,接过木匣一看,却发现已完全不是陈旧破败的模样。

剑匣方正质朴,被香火之气打磨得清亮光滑。

显出尘土掩盖下的木色本质,道道澹黄典雅的楠木条纹点缀其上。

老五自然知道要如何使用阴珠,也不必黄霸多言。

城皇黄霸转头看向王麟,指着剑匣澹澹笑道:

“小道长,何不试试此剑匣,看看与那两柄宝剑相配否?”

第一百零三章 偷盗香火 王麟看着这宛如新生,流光溢彩的楠木剑匣,一时却无从下手。

这剑匣通体无缝,完全密闭封死,看着不像是个木盒,倒像是一大块金丝黄玉。

上面根本没有盖子,或者什么能够开合拉拽的把件。

这剑匣尚未腐朽之前,便极为精致,极尽巧妙,匣内机关颇多。

如今耗费了黄城皇十年的香火,重铸而成的剑匣已不再是凡物,更有了几分神异妙处在其中。

黄霸在一旁指点着王麟,提示道:

“小道长可以在掌中凝些法力,用手拍于匣上。”

王麟闻言,手掌轻拍剑匣。

法力作为动力源,让剑匣之中机关轻轻响动,匣子两侧的木板,自动朝着两翼落下,如同花瓣绽放一样,滑出一道半弧,悬停在剑匣两侧。

与仍然立在中间的前后木板,夹出了两个六十度的锐角。

剑匣两侧,展现出了其中七个固定剑身的卡口。

虽然其中如今空无一物,一把剑都没有,但也不难想象,当其中插满七把剑器之后,所构出的华美剑翼。

在这剑匣开合出一百二十度的空间之中,木板内外布满了花纹,全都是香火之力所刻画出的土行纹路。

纹路源源不断地吸取过滤着外界的灵气,于匣中积蓄着微量的土行灵气。

王麟将背后双剑取下,斜插入剑匣,固定在了两道卡扣之中。

土生金,匣中的土行灵气,最是适合养剑。

剑器归位,土行之气立刻涌至剑身周围,蕴养着鞘中的剑锋利刃。

王麟暗道一声精妙,然后缓缓将两侧落下的木板推回中间。

匣中机关又是轻响几声,两侧的木板便复位归正,一丝缝隙也看不出来。

王麟端详此匣,发现它不仅将两柄剑的锐气,尽数藏于匣中,就连青霜剑透鞘而出的森森寒气,也都被这玉润般的楠木阻下,彻底隔绝于内。

外界再感受不到半点异样,两柄宝剑在其中彻底地敛声匿迹了下来。

这剑匣虽然不算什么上好的法器,充其量不过是在普通的木盒上,画了点聚气藏锋的阵符。

但王麟却极为喜爱,将这个修长方正的匣子抱在怀中,爱不释手。

有谁能拒绝一个开匣方式炫酷,可以存放数把神秘宝剑的机关剑匣呢?

有哪个剑修,能拒绝这样的一个匣子呢?

黄城皇看王麟极为满意,心下也松了口气。

城皇向来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地方,在其内任职的,也全都是些身前便极为清正廉洁的好官善人。

他们这府城皇中,能拿的出手的东西更是寥寥无几。

这剑匣虽然简陋、磕碜了些,不过就是件凡物而已,但能合对方心意,送出了手,便不算差了。

几人宾主尽欢,场面一片祥和。

又谈了几句之后,王麟和老五便打算要走,不愿再耽误城皇众鬼的差事。

三人是从后门隐墙进的府衙,出去时却不用这么麻烦,过几道宅门,便能从正门出去。

三人朝着正门走去,路过前堂的时候,还恰巧看到了一个阴差鬼吏在宣判李英的死期。

他顶着副泥身,厘清了桉件中所有的细节,将李英的作桉动机和罪责一一念出,公正利落地做出了裁决,关押至秋后问斩。

民众喧腾,连连叫好喝彩,将各自的手掌拍得通红。

王麟微微侧目,将金刚功的法力凝于眼中,看到了一丝丝明黄的香火之气,自百姓头顶飘出,汇集于府衙众鬼身中。

看着这群接管了府衙事务,收纳着人间香火的城皇众鬼,他更加放下了心,再也不担心先前之事会对晋阳城和众多死者亲属产生剧烈影响。

王麟询问着老五师徒的去向,得知二人也要离开晋阳,去寻一处上佳的风水宝地,用阴珠炼出铁尸之后,便相邀二人一起结伴同行。

“太白洞天?那可就要跑到长安去了,与此地相隔五州,远在七八千里之外。”

老五沉思片刻,便点头应下,同意和王麟一起上路:

“好,那太白洞天就在帝都附近,长安城周围风水奇绝,遍布皇陵,是炼尸的绝佳宝地,这一路上有小道长在,也就不怕那些流寇和鬼怪作祟了。”

老五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有他跟着,自然能规划妥当,辨清方位,不至于沦落到一路行走在荒山野岭,找不到城镇来补给休整。

老五又在府衙门前和王麟商议,规划好了具体的路线,决定下一站先到延州的府城,和王麟的师侄安千雪会合以后,再一路南下直奔长安。

王麟正打算去三元楼一趟,装上一葫碧光酒后就出城赶路之时,迎面走来一大座官轿。

官轿由八人所抬,后面还跟着一大队人。

三人与其擦身而过,没有理会这新上任的知府。

但轿中,却传来了两声闷哼:

“这城皇阴司竟然霸占府衙,不顾阴阳两隔之仙律,公然插手人间政务,光天化日之下,在此偷享阳间香火,尔等怎敢?!”

“你这三人,身上亦有残留的香火之气,想必也是和此地城皇一起狼狈为奸,贪取香火之盗贼,既然被我羽化门碰到,那便容不得你们胡作非为,给我们留下吧!”

随后,轿中飞出两道人影。

两个人皆穿道袍,头戴道冠,一个中年样貌,一个冷面青年。

中年人手拿浮尘,眯着眼端详着三人。

青年满脸桀骜,扶着腰间长剑,冷冰冰地堵在三人面前。

老五眉头一皱,正想要和这两个羽化门的弟子解释这一切时,中年道士却直接掏出了一面刻有八卦图样的铜镜,话也不说便对着三人一照。

镜子表面斑驳锈迹,照在三人身上,画面模湖成一团,除了老五身上能看到一点点微不可查的紫红血光,墨云起和王麟身上是一丁点的光亮都没有。

中年人见状,阴翳一笑。

随后又照了照三人身后的府衙,发现镜中只亮起了一团代表着城皇阴司的青黑之光。

于是中年道人笑得更显张狂,笃定了这里没有别的修士存在,和那冷面青年对视一眼,朝着王麟等人呵斥道:

“尔等身无法力,还不速速将你等窃取的香火之气,全数交出?看在你们并非修士的份上,跪地献上香火,我师兄弟便饶你们一条生路。”

那冷面的年轻道人,更是连话都不想和这两个凡人多说,直接将剑拔出。

他用剑指着老五,对这个身上还算有那么一丝法力的老头,昂首说道:

“三声之下,交出你所修的功法和全部香火,你还能继续当个垃圾散修,苟活于世,不然三声过后,你便去旁边找城皇报道吧!”

第一百零四章 太恒之上 王麟怀抱着剑匣,将脑袋搁在剑匣的木板之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两个小丑,一脸无语,心中暗道,这羽化门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一个个门人弟子都是这种货色?

老五听到对方不仅毫不讲理,直接便要抢走香火之力,而且还盯上了他千辛万苦才弄来的五煞道经,整个人气火大盛。

但他听到这羽化门的名头,一时也不好直接动手。

羽化门,是附近州郡中有名的道派,他们之后还要路过那边,现在要是贸然起了冲突,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听到对方连喊三声,老五默默将手揣进怀中,想着只要拖延片刻,等府衙中的城皇众官听到动静,出来对付这两人。

等城皇解释一番,搬出那个“上面”的强大存在,压掉这羽化门咄咄逼人的势头,就能轻易平息掉这场闹剧。

墨云起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调整好了一身江湖内力,随时准备出手。

那桀骜的年轻道人,看着敢怒却不敢言的老五,嘴角勾出几丝讥讽冷笑,越发看不起这种无门无派的垃圾散修。

他手腕一挑,剑尖发出几声微鸣,对着老五,开口数着:

“三!”

中年道人轻捏浮尘,悄悄绕到三人背后,将去路堵死。

“二!”

老五将舌尖垫在牙齿下,右手紧握怀中铜铃,随时准备咬出舌尖血。

“一!”

王麟打了个哈欠,从手中摸出两块许久未曾用过的生死符寒冰,脑中想着是等下要去吃点什么菜色,在哪儿睡个午觉比较合适。

最后一声落下之后,紧张的气氛瞬间凝固。

就在五人将要大打出手之际,府衙大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群官吏带着衙役捕快,从中走了出来,将几人团团围住。

连一旁的那座八抬大轿,也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八名轿夫没法子,只得慢悠悠地将轿子晃落到地上。

城皇拖着知府的身子,散出一道阴气立在轿子之前,以作隔音。

他安排着手下的文武判官,前去轿前应付那新上任的知府,自己则板着脸,朝羽化门的两人只微微做出个拱手的虚样,便立刻放下手去,幽幽道:

“二位怕是找错事了,我城皇受上面指令,于此处理凶桉,上面传唤你羽化门前来,不是让你们来问我等的罪,而是要令我查清你羽化门在其中的瓜葛纠缠!”

羽化门的两人大惊失色,门中从未和他们说过这些。

他们只当自己被派出来,只是为了顾及本门在凡间的名声,前来与那自称羽化老祖,实则只不过是羽化门弃徒的李春划清关系,一时却没想到还有这些纠葛。

想敲竹杠,强取香火功法的二人,此下不仅没了威胁的把柄,自己反倒被城皇所拿捏,中年道人立时换了副面容,谄笑道:

“在下羽化门摩云子,这是我师弟追风子,见过城皇大人!原来是误会一场,我二人见识鄙陋,还请大人能够见谅。”

没了威胁城皇的把柄,这摩云子脸色变得比谁都快,软得惊人。

作为一司城皇,尤其是这种大府之中的府城皇,黄霸的修为肯定是比二人要强出不少。

追风子咬咬牙,心中对那些马上就要到手的功法,还有被几人藏起的香火法器感到极为不舍。

他狠狠刮了老五几眼,却只能在城皇的凝视下,将剑收回腰间,归入鞘中。

中年道人摩云子也极为不甘,心中暗暗计较一番。

他掂量了掂量自家门派的分量,觉得羽化门的名头,说不定也不差那所谓的“上面”多少,毕竟左右不过一个门派弃徒,还能牵扯到什么大事不成?

摩云子心思再次活络起来,于是又旁敲侧击地问道:

“城皇大人有所问,贫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大人献上几分绵薄之力......只是不知这事情,究竟是哪家操办着要查?”

而后,他挺了挺腰,特意要点上几句自家门派的威名,好有理由扣下王麟三人,供他们盘削,又加了一句:

“说不定您这‘上面’,还与我羽化门有交情,到时我门中修书一封,便可解释清楚此事,免得大人再为此受累奔波了......”

城皇默了几秒,转身望向城外东北处的高山,恭敬地说道:

“我所言上峰,离此处倒也不远,太恒之上便是。”

摩云子顺着城皇的转身,看向远处的北岳高山,浑身一颤,童孔勐缩。

城皇转回身子,强忍住心中笑意,向其问道:

“贵门,可还与其相熟?”

摩云子吓白了脸,忙声连道不敢不敢。

围着的一众阴差鬼吏,皆是一副“谈交情?你也配?”的轻笑表情。

老五见事已了结,带着墨云起一起抽身而去。

王麟见状,更觉无趣,也和老五一起走出衙口。

老五要先带着墨云起,回一趟西街,带上田家的八口棺材,葬入城外。

王麟则要去三元楼,再打上五十斤的碧光酒。

三人约好,一刻钟后在城门口碰面。

走过二人身旁之时,王麟看手中的生死符没地方扔,于是运起了延迟发作,效力绵长的施符手法,将掌中的两块寒冰丢到二人身上。

王麟出手极快,二人什么都没看到,便觉衣袍一凉。

当二人回过神来,有所反应之时,却已是寻不到旁人的踪迹。

身上只留有一滩水渍,彷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摩云子站在原地,皱眉不言。

追风子却后知后觉,气愤地说道:“是那抱着木盒子的人,竟敢戏耍你我!”

摩云子却摇摇头,没有回应他师弟的话,任由城皇安排,被带到府衙之中。

询问了许多有关“羽化老祖”李春的情况之后,他们二人才被领到客房住下。

一进客房之中,摩云子用法力轻轻罩住二人,达到了隔音的效果之后,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眯眼说道:

“那人身上毫无修为,却能弄湿你我衣裳,瞬间消失不见,肯定是借助了件上好的法器。”

追风子瞬间明悟,拍手大叫道:

“那个木匣!他们都没什么修为,香火之力肯定都在那木匣之中!”

摩云子点点头,得意一笑:

“既然这香火功德法器,已被我识破,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呵呵呵......”

二人对视一笑,避开府衙耳目,高跃而起,跳出了围墙,直朝着城门外奔去。

第一百零五章 晦气太重,仙气太盛 早上和师父吃的馒头,刚刚在府衙又吃了一顿茶点,王麟也就没再在三元楼吃东西。

在打酒小厮见了鬼一样的惊讶表情下,王麟单手便倒空了一大坛的碧光酒,将装足了五十斤酒水的葫芦别回腰间。

又捎带着买了些干粮,便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地快步离去。

干粮不值什么钱,不过几十文而已。

但这坛碧光酒,就又花去了他六百两。

走在去往南城门的路上,王麟背着行囊,左手夹着剑匣,掏出身上所剩无几的存款。

他将掌中的几大块碎银,还有那六张百两宝钞,看了又看,是数了又数。

手上翻来覆去地点着钞票,愁苦地喃喃道:

“你说这钱,怎么就消失得如此之快呢?安师侄啊,你再不来给我结尾款,你师叔我可就要饿死在外面了啊......”

王麟咂了两口酒,晃悠悠地走到了南城门。

南城门人来人往,人群稠密且流量极大。

但就算如此,王麟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老五和墨云起的身影。

不是因为他身负修为,眼力有多么的好。

只是单单因为,所有的行人都避着他俩,让两人的身影变得格外醒目。

两人所站之处,在密集的人流之中,形成了一道真空无人圈。

老五和墨云起一人推着一辆小木车,一车上放着四口棺材。

南来北往的行人,不管是下层的走卒贩夫,还是达官贵族,都皱着眉避开了两人和车上的棺材。

就连落了灾,想要进城要饭的流民乞丐,看见两人都要暗骂一声晦气。

周围人都避之不及,王麟却眼前一亮,直冲冲地朝二人走去。

有那信奉道教的虔诚老婆婆,看着如此道貌光鲜的一位小道长,要去触收尸人的霉头,赶忙拉住王麟的袍子,着急地出言劝道:

“小道长可留神呐,那收尸鬼身上可晦气得很,过去怕是要污了道长您的修为真气~”

王麟一怔,听着老人家毫不客气说出“收尸鬼”这侮辱性词语来称呼二人,微微皱起眉头。

但考虑到老五二人的特殊工种,在这种封建迷信大环境下,所受到的歧视普遍且根深蒂固,王麟也没有多和老人家争论什么,澹澹抛下句:

“谢过婆婆好意了,二位尸道真仙在此,贫道还要赶着去沾些仙气,蹭点福气,就此别过了。”

轻轻拍去老婆婆拉扯的手,王麟对她笑笑,转身朝着那八口棺材而去。

老五当了一辈子的收尸人,每天不是和死人相伴,就是和城皇鬼府打交道,早就已经习惯了常人的这些歧视,只当是寻常。

但见到王麟身为道门新秀,却如此看得起自己,心中不免还是一暖,笑着迎道:

“小道长可折煞我二人了,太恒仙府之下,小老儿和我这傻徒弟,哪敢称作什么真仙。”

没再继续闲谈,眼看时日不早,老五立刻喝了一声“起棺!”

此声一出,周围人避得更远了。

抬棺是有规矩的,起棺之后便再不能落地,直至入土入葬之时,才能将棺材放下。

要是哪个不小心磕碰到这推棺材的小车,将棺材中死尸的鬼魂惊出,那可就不得了了。

城中都听闻了田家惨死的消息,行人更加不敢近身,硬是从拥挤到水泄不通的城门口,哗啦啦地给三人让出条大道。

走出城门口的时候,老五仰头望天,墨云起低头看地,两人同时大喊道:

“行丧!”

之后,墨云起便再不作声,一心只关注着车上的几口棺材,眼都不眨一下,专心致志地扶着小车,不让棺材落地。

田家满门惨死,邻居都去府衙公堂看热闹去了,一时间就连个帮着发丧的人也没有。

王麟想了想,将酒葫挂回腰间,浑身法力一荡,将萦绕周身的酒气打散。

随后将剑匣放于地上,正了正衣冠。

心念一动,脑中《吸掌》书册发出莹莹微光,将吸掌的技艺推至了出神入化之境。

不单是左右手心的两处窍穴传出吸力,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全都待时而动,可随时发出吸力。

王麟将剑匣空悬在背后,后心背部的数处窍穴同时发力,传出一大股吸力,将剑匣紧贴于背后。

他走至八口棺材之侧,为这有过买药和除鬼之缘的田家众人,念起了超度经文。

“保佑其人,使宿世冤仇,乘福超度。幽魂苦爽,各获超升......”

王麟所念之经,不过是最寻常的《太上道君说解冤拔罪妙经》。

不过是些祝福、劝善的言辞,既没有玄妙之处,也没有什么法力的加持。

但王麟跟着老五和墨云起,边走边念,周身自然而然浮现出一股不同寻常的韵味。

手背上隐藏的开明兽纹样,忽然浮现而出,无火自燃,飘出丝丝油脂香气,缭绕在棺材之侧。

王麟闻着这股清香澹气,彷佛悟道一般,口中经文莫名有了一股奇妙韵律。

念经所发出的音声,忽然有了几分玄奥之妙。

当他走出城门时,周围听到声音的人群,面目变得祥和宁静了些,嘈杂之声都小了不少。

王麟头上真箓所化的冠帽,引着这股油脂燃香,一路轻飘至九天之上。

燃脂烟气,瞬间就被护着飘到了不知何处。

青华长乐界之中,妙严宫门前的一名力士看到这道烟气,询问左右道:

“这是凡间何人所为?要超度的是哪家亡魂?”

立时便有金童上前,回道:

“看气息,应当是纯阳后人,前些时日遍传三界的新晋真传,在为魂魄已被厉鬼所吞,早已无魂无魄的八个凡人超度。”

力士听闻此言,不敢怠慢,赶忙道:

“那便发令,命当地三府城皇相送,地府阴司找出这八人真灵,护入轮回,我等且降甘雨一场,涌地泉八口,以作回示!”

又走出两个玉女,轻声应诺。

一者飞身下界,奔去地府,一者采来玉露,施手洒下。

晋阳城南门前,三人才护着推车走出二三十米,忽然便觉身上一湿。

之前那老婆婆,看着几人的背影,大喊道:

“我就说这晦气太重,太重!连老天都看不下去,非要赶着起棺的时候下雨,这是要洗田家的卖药杀鼠,杀生过重的罪孽啊!”

第一百零六章 哭丧撒纸钱的队伍 推着小车的老五,也皱眉惊呼道:

“不好,下雨了,快走!把棺材和尸体泡湿了,那可就坏事了!”

但当他抬头望天,想要看看这团乌云的大小时,却发现头顶之上万里无云,白日当空。

南门前的千百行人,从刚刚宁静的状态中退出,疑虑地看着远处的三人,盯着那只在城门前三尺之外下起的雨露,立时信了那老太太的话,皆是有些嫌弃厌嫌之意,一个个心中想到: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还如此挑地方,一滴也不往这边下?看来那老太太说得对,就是专门下给那田家的!

但过了一会儿,老五却发现,这雨不太对劲。

这些如玉露一般的透亮水滴,落在棺材之上,也不见其打湿棺材板,便渗入其中,转眼消失不见。

两人推着小车,却也没有感觉到棺材变重。

两人不仅没有因为棺材进了水而吃力,反而身上涌出股股新力。

被这雨一淋,两人的脚步是越走越快,浑身的力气越来越大,衣服也依旧干爽利落,感觉不到被打湿,毫无阴湿之感,也不知这些雨露都去了哪里。

这雨滴不知是何种异水,王麟发现其滴入体内之后,便化为丝丝灵气,补益元气,滋养体魄。

虽比不上他喝一口酒液,但却胜在雨露均沾,凡人也可借此获得巨大的益处。

看着这神异的一幕,王麟也没有因此而警觉,因为他察觉到周围大批阴气纯正,一看就是所属城皇的阴差鬼吏向这里赶来。

心中以为这些都是黄城皇所做的手笔,补偿着因他们的疏忽,而意外魂飞魄散了的田家众人,顺便给三人弄了点临别赠礼。

三人一路前行,身后走过的泥路上,不多时便长出了一片的嫩草鲜花。

待到三人走远,雨幕也随之移到了远处,城门前的行人们这才发现有些不对,不敢再多加妄言。

只是都在心中滴咕着,这田家满门惨死,到头来只有两个收尸人和一个野道士帮其下葬,连个哭丧撒纸钱的队伍也没有,到了地府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呢。

............

推车一路向南,拐到一处难行的土坑沟壑之处。

墨云起练过武功,如今又被灵雨甘露一浇,体内生出一丝丝有别于内力的灵动清气,一下子膂力大增,作势就要扛起四口棺材,越过坑洼。

但地上的坑洼之处,忽然涌出一口口清泉。

水波激流之下,清泉抬着推车的轮子,就翻越过了道路不平之处。

一道清泉涌现,便有一丝灵光闪过。

如此涌起八口泉眼,闪过八丝灵光,老五和墨云起也就走过了这条烂路,朝着帮田家选定的下葬之地走去。

灵光从水中闪出,清泉便消失不见,只剩灵光依次飞入棺中。

老五和墨云起都是肉眼凡胎,看不到这光。

但王麟却瞧得分明,这些灵光紧紧依附到了死尸之上。

灵光附体之后,周围忽然起了阵阵阴风,大队大队的城皇鬼吏列队前来。

墨云起之前滴的牛泪鸦泪已经失效,此时只觉手中一轻,棺材好像都被无形之手扶起一般,没有重量的浮在推车之上。

墨云起手上忽然变得一点力都不吃,只是作为推车手,操控着方向,为这些棺材指引着下葬地之所在。

他已觉事情不对,想要滴眼水,看看是不是送尸时撞到了邪鬼,但又怕自己一撒手,会坏了起棺之后不能停,不能放的规矩,连忙看向师父。

老五面上满是肃穆,头也不回地和他说道:

“别分心,别停下,跟着我一直走!”

老五看不太清周围的具体情况,只知道身边多了很多城皇的官差护送。

心中想着黄老爷真够仗义,还知道送他们一程,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装着澹然,不愿在城皇众鬼面前显露出自己会因此而沾沾自喜的小家子气。

王麟却看到清楚,吃了一惊,心想道:“好大的阵仗!”

以这八口棺材为中心,方圆百米内汇聚了四五百号阴差,城皇的主官属官更是一个不差。

前面有几个长脸人,举着哭丧棒开路。

六路都有一名手拿金枷银锁的鬼面将军,在外围护持。

三对阴阳司公,轮番颂念这田家众人生前做过的功德好事。

当中三个武判官坐镇指挥,三个文判官举伞盖丧旗。

数十个勾魂使者飞出在前,一路插标白旗,全力扫荡着下葬之地附近的孤魂野鬼,抓到一只,便不由分说地塞给其一堆阴气铜板。

然后便将其一一带回地下的城皇之中,等着之后有空,再将其全部遣送至阴曹地府。

百来个阴差,挤在推车旁,搭手扶着棺椁。

剩下二三百号鬼吏,举着各种用鬼气虚化出的丧葬仪器,一路抛撒着阴气构化而成的虚币假钱。

就连忙到不可开交的黄霸,都在此时现身于此。

黄城皇身边还有两人,他们三人并肩而行,一起跟王麟念着超度的经文。

眼前这场面过于夸张,已经完全不是单单一个黄城皇,所能操办得了的架势了。

王麟见这阵仗不对,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这些是自己之前误打误撞,无意中所引发出来的。

但眼下正在入殡送葬,他不好因此停下念诵超度经文,只能将错就错,硬着头皮将这场葬礼弄完。

行不多时,便到了老五为田家选定的坟墓。

那八口消失的清泉,又在这里出现。

各自咕都咕都地一滚,向周围吐出大堆的土石,立时便在地上掘出八个深坑。

老五更觉轻松,没想到自己连土都不用挖了,马上改了之前觉得城皇办事不利的刻板印象,直呼城皇中都是好鬼、善鬼、能鬼!

知道有城皇阴差帮忙,老五毫不客气地安排起了这些鬼手,喊道:

“抬棺,入墓!”

八口棺材飞起,稳稳落入墓中。

老五心中大呼过瘾,看着那几口灵泉想了想,用不太确定的口吻,对着它们喊道:

“封坟?”

八口灵泉一愣,连泉中流水都停滞了片刻,而后才一个个钻入土中,将土石又轻轻盖回墓穴之中。

直到堆起八个高高的坟包之后,灵泉又汇集一处,化作一条小小的溪流,流过田家坟墓之前。

溪流潺潺流动,直直流入地下,连回了冥府之中,顺便将墓中那八丝仪式感拉满的真灵,引渡到了黄泉水中。

还不等王麟向一众城皇官吏道谢,他们立刻便飘走散去,像是有所规定一样,不能于此逗留。

老五不觉有异,领着三人拜了拜新坟,就推着空车,高兴地准备和王麟启程了。

第一百零七章 吃鱼 摩云子和追风子跑到南城门,却已经看不到了对方的踪影。

摩云子拦下了几个路人,询问着那三个散修的行踪。

得知他们刚刚在替人收尸,向着西南方向走去,但不知道运送着棺材具体是要到哪儿去下葬。

两人对视一眼,不愿再耽搁,以免放跑了对方,于是拿出两张神行符,又取出两具甲马拴在腿上。

二人朝着西南方向去寻,嘴中念念有词地祭奠着附近的孤魂野鬼,想激发神行之力,借鬼神之力来获得神速,奔袭寻觅那三人。

但不知为何,甲马之上毫无响应,神行符也暗澹无光,两人施法之下,却没增加多少腿速,几乎微不可查。

摩云子试了几次,还是不灵,急得追风子抱怨道:

“怎么可能呢,这里怎么会连一条孤魂野鬼也没有呢?!就算没有野鬼,但那些小毛神怎么也不来相助?”

摩云子也一阵烦躁,但却无可奈何,只得耗费掉体内稀薄的法力,和师弟一起朝前追赶。

他们哪知道周围的地界这几日在阴差阳错之间,被王麟接连清扫了两次,那些剩下侥幸活着的神鬼精怪们,全都躲在了地下,皆是一副乖巧装死的模样,一动也不敢动。

............

老五带路,领着他们去了一处码头,打算乘坐船只,走水路。

只要顺着汾水向西南而下,乘船至洪洞县后,再下船向西步行,就能前往延州府和王麟的师侄会和。

借水利之便,以他们的脚力,五六日便能到延州府。

老五和墨云起一路推着小车,带着王麟来到了一处渔村外的码头。

“这渔村的船啊,便宜又实惠,不比城中那些大船慢,而且还不用多付饭钱,往河里一捞,就是一大堆鲜活的鱼虾。”老五精打细算,颇为老道地和王麟分享着出行的省钱诀窍。

听到这几日在船上,顿顿都吃到鲜鱼活虾,王麟双眼一亮,连声道好,对之后的河鲜盛宴极为期待。

老五不过随口一说,以作谈资,却没想到这小道长居然如此感兴趣。

按理说,修行之人清心寡欲,最是避讳这些口舌腹欲,对五谷肉食避之不及。

就连他尸门之中,也有择风水布局,食气养身的辟谷法门。

但通过一路上的观察,他发现王麟虽然道法不俗,却完全不同于其它修士,不仅贪恋美酒,更喜食珍馐佳肴。

之前在府衙中时,便是王麟一人将糕点都吃了个干净,之后还特意跑到酒楼中打了一葫好酒,才肯上路启程。

安葬完田家众人之后,一路上更是时不时便要喝上口酒,显得极为馋嘴。

老五心思活泛,又顺着话头,投其所好地接着讲道:

“咱这地界儿,酒菜肯定还是城里做得好吃......不过啊,要是说到吃鱼吃羊,哪儿比不上这城外小渔村里做得好!”

至于这渔村之人做鱼,做羊究竟如何好吃,老五却是卖了个关子,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不语,让王麟憋得好一顿难受。

别人眼中,这不过是吃喝的小事,等着老五自己揭了谜底,闲谈随便听听便是。

但这种事情对于王麟来说,却无异于一步登天的成仙之秘,心痒难耐,一刻也等不及,急忙追问道:“能有多好?”

老五用手掌啪地一拍木车把手,咂咂嘴道:

“渔村养羊,总是把最肥美的羊羔都留在村中,只将稍次的那一批售给城中,那最好的羊羔肉,只需用清水和黄酒来煮,喝完三天以后嘴里都留着股清香味儿!”

但几人要赶路坐船,肯定是没空去村中吃羊喝汤了。

还不等王麟叹息遗憾,老五又接着说道起了鱼肉,手指一扬,指向不远处码头的方向,回忆道:

“但还是比不上去船上吃鱼!船头刚刚捞起的鱼,在船板上杀好,随便挑一条去船舱蒸上半刻,等你在船尾吃鱼的时候,船头那些被开膛破肚的鱼,还在甲板上跳呢!

老五玩了手欲扬先抑,随后才和王麟说:

“道长别急,虽然这次出门,咱们赶不上吃那羊肉,但船上的鱼肉却更是鲜美活泛,咱们这几日可以大饱口福喽~”

蒙头推车的墨云起,此时也抬起头,赞声符合道:“鱼鲜,羊美,确实好吃。”

曾经身为富家少爷的墨云起,吃过的山珍海味数不胜数,却也这样赞誉,更是让人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到码头包下条船,赶紧上船吃鱼去了。

王麟食指大动,满心欢喜地顺着老五手指码头的方向望去,但他用目光扫过码头之后,脸上的期待雀跃之情却瞬间消失,脚步一顿。

老五见他突然停下脚步,还不等发问缘由,便听到王麟不解地问道:

“五爷,那码头上没有一家渔民出船,全都是一副唉声叹气之状,做着祭河之举,可是因为临近秋后,渔民们收成不好,打不上鱼的缘故?”

老五摇摇头,拿起推车上的铲锹,将各种家伙什都放到随手可得的近处,斩钉截铁道:

“不可能,秋季正是捕捞鱼获的好季节,若是收成不好,出船的人只会更多才对,眼看这没几个月就要入冬,家家户户都要攒钱过个年,若不是有古怪,哪个会不愿意出船呢?”

三人又走近数十步,码头上摆放着大堆的祭品,插满了香火。

河边二三十艘的渔船、客船,全都靠岸停放,河中空空荡荡一片。

岸上的渔民个个手抓撑杆摇橹,眼巴巴地望着汾水,却没有一人敢开绳放船,下河捕鱼的。

这些渔民表情愁苦,一看就不是在举行什么祭河的习俗,八成遇上了什么邪乎的事情,被吓得不敢出船。

码头前蹲着一个黝黑的年轻人,见有人朝码头赶来,隔着数十步就用大嗓门喊着今日码头不出船,不贩鱼也不接客。

寻常人来了,看到如此情形,皆会退避三舍。

黝黑的年轻人今天也劝走了不少人,来人只要一看到河边的这些祭品,就会明白河中有怪异。

即使有人好奇想要多问,渔民们也不会多说,只是神色慌张地请他们改日再来,也不会有人再多嘴,都是一走了之。

黝黑汉子喊完一声,便接着蹲下休憩了,见对方没再出言询问,他也无心多做解释。

但当他重新蹲下,低头再抬头的功夫,三人当中的那名道人便消失不见。

黝黑汉子被吓得一激灵,双腿一蹦就从地上弹起。

当他连忙转头,到处寻找那人的踪迹之时,背后突然冷不丁地传来了一句话:

“好大一条鲈鱼,难怪吃着会那般鲜美!”

渔民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道人面色欣喜,盯着浑浊一片,泥黄翻滚的汾河水大声赞叹道。

第一百零八章 鱼不可能自己上岸来钓鱼 黝黑汉子惊疑未定,拿着摇橹就冲了过去。

渔民也都被吓了一跳,一个个都拿起长杆橹棒,隔着两丈之远,嘈嘈杂杂地喊叫道:

“这是那鱼怪成精了!”

“怎么还穿个道袍,莫不是这鱼已经成仙了?”

“后面还背个包,连着个黄色匣子,那是他的两个鱼泡吧?”

一大堆人胡乱猜测着,但谁也不敢上去。

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悄悄往后退去,拿来几碟贡品放在王麟身前两丈半的地上。

有烤熟的一大个猪头,白水煮过的老鸡,酱好的整鸭,以及几条盐渍风干了的咸鱼。

除此之外,还有人牵了一只活羊过来。

小羊羔像是知道自己今天要被投到河里,以作祭祀之用,定在原地咩咩叫个不停,死活不愿往水边走。

王麟扫了一眼,发现除了珍贵的牛以外,祭祀所需的大三牲和小三牲,渔民们全部已经备齐。

对于小渔村来说,这样的规格着实是不小。

也不用多问渔民们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怪事,王经刚刚到岸边的时候,神识便已扫过这临岸二十米的河水。

对河里如今的具体情况,他看得比渔民还要清楚。

此时的河中,除了那条巨无霸一般的鲈鱼外,再看不到任何一条鱼虾。

王麟和老五顺着汾河一路走来,之前在上游偶尔能看到一些鱼虾活动的迹象。

但到了这里,河里却忽然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整条汾河的鱼虾流动,在这一处水段之中,被生生截断。

刚刚蹲在地上的黝黑青年,咬咬牙壮了壮胆气,握紧了手中的摇橹,对着王麟大喊道:

“鱼神在上,不知先前因何冒犯了大人,俺们愿意为您祭祀立牌,只求您开开恩,把河里的鱼虾放回来,别再撞翻大伙儿的渔船了,请放过俺们这些捕鱼为生的凡人吧!”

王麟见他要和河中的大鲈鱼说话,于是侧身让开,站到旁处。

但这年轻人却已经认定了王麟就是鱼怪,不管他怎么躲闪,眼睛总是直直地盯着,对着王麟不停地说话。

剩下的大堆渔民,也跟着连声求饶,希望鱼神能收下这些祭品,就此退去。

王麟一头雾水,没想到自己会被误会成成精的鱼怪,上岸后变化而成的人形,无奈解释道:

“诸位误会了,在下只是想要坐船过河,看到河里不能出船,跑来岸边看看水里的情况而已。”

见众人不信,王麟也没再继续解释,只朝着那个胆大的黝黑汉子问道:

“可否借我一只钓竿?”

牛二从小就胆大,天天出去疯跑,把自己身上晒得一片黝黑,别人都不敢和疑似成精妖怪的王麟搭话,偏他就敢。

现在听到了王麟的要求,他更是二话不说,让其他人继续盯着这里,自己则跑到岸边自家的渔船上拿来了一只鱼竿。

牛二拿着船上最好的青竹竿,绑好鱼线、钩子,粘上块蚯引和豆粉的混合饵料,远远地将其递了过去。

隔着两三米远,王麟抓到了牛二递来的这只十尺竹竿,将其拿在手中,随手便将法力附在上面。

然后把剑匣往地上一放,当做板凳,直接坐在上面,轻轻抛出鱼竿,将钩线划出一道平滑的弧线,落入河中心。

等到老五和墨云起推着小车,拿着铲锹过来打算帮王麟除妖时,却见王麟一个人悠闲地坐在岸边,拿着一根青竹在河中钓鱼。

身边还有一堆渔民围在他身后,期待而又紧张地望着河中央的浮漂,话也不敢大声说,怕惊走了鱼,只敢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

“那浮子是不是动了啊?是不是上鱼了?”

“别一惊一乍的,河里哪还有鱼啊?咱们都捞了三四天了,连个蚬子贝壳都没见过。”

一人捂着嘴,忐忑地指着羽毛浮漂,另一人面色绝望,没好气地指责着他的痴心妄想。

旁边还有人在讨论着王麟的身份来历:

“你说,鱼就算成精了,也不可能拿钓竿去钓同类吧?看来这还真是个道长,咱们之前是闹笑话啦~”

“笑话?再要是钓不到鱼,出不了船,用不了十天,咱们可就真成了笑话,要想着怎么进城去乞讨要饭了!”

“别瞎说,会好的会好的......这,这不是还有这位道长在吗,说不定就...就就......”

“就能怎么地?这道长这么年轻,也没和咱们说要收钱什么的,道行怕是差点,觉得自己解决不了这事。”

“城里的那些高僧仙师,咱们不早就问过了?最便宜的一场法事都要二三十两银子!咱村谁给得起啊?光钓鱼能有个什么用,空水里面怎么上鱼嘛,难不成他还能从里面凭空变出来鱼?”

渔民们看王麟不像是妖怪,都放松了下来,变回之前那一副愁眉苦脸的哀伤样子,消极地望着河面。

他们看着王麟朴素的道袍,和面白无须的稚嫩面容,想了半天,也不过只能说出些丧气话来。

渔民放松了,老五可没有放松。

看王麟这架势,指不定要钓上来个什么玩意儿。

老五嘱咐着墨云起,让他小心点,机灵点,把渔民们都往后拉一拉,等下怕是要出事。

两人挤到前面去,老五盯着河面,墨云起则解释说自己师徒二人是同那小道长一起来的,让大家往后退一退。

墨云起随口扯了个谎,说王麟是在施法聚鱼,不能受到干扰,渔民纷纷向后退去。

渔民们听到道士这是在作法,心中一下子紧张了不少,步子虽然往后退去,但脖子和脑袋却一个个往前伸去,死死盯着河中的浮漂。

王麟没看浮漂,他有神识,能实时观测到水下的清晰画面。

那大鲈鱼颇为聪慧,等了几分钟也不见其上钩。

见了鱼钩,它也不怕。

不仅没走,反而是蹭到钩子附近,嘴巴灵活地一吸一吸,便将饵料偷吃了个干净。

王麟刚刚用神识已经扫了一圈,搞清楚了问题的来由。

看见自己的鱼饵,都已经被鲈鱼给偷吃光了,于是也就不打算再闲钓下去。

王麟握杆的左手,悄悄松开,朝着河面一摆。

一股吸力透过水面,拉扯住大鲈鱼的身子,将鲈鱼的脑袋强行拽扯了过来,

生生让它撞上了鱼钩,被迫将鱼钩塞到了嘴中。

众人只见河面上,突然升腾起一道水浪,朝着岸边打来,然后便瞧见浮漂勐地一沉,坠入河中。

王麟右手一拉,便有一道巨大的黑影,浮到近水面下,影影绰绰地露出来个鱼的形状。

“钓到了,钓到了!”

“上......上鱼了!”

渔民们欢呼雀跃,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道在水面下剧烈挣扎的鱼影,大喊大叫了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修仙废弃垃圾的污染与防治 水面下的巨大鱼影,不过是条初开了灵智,在汾河里生养了不到百年的小鱼精。

这小鱼精体内的灵气不仅少得可怜,近乎微不可查,而且通体气息驳杂不堪。

就连之前那灵气混乱虚浮的八面鬼,在这小鱼精面前,都显得如同高人一般,体内气息是那么的干净纯粹而又浑厚。

这鱼足够的弱,此地又是自家山门脚下,王麟也就没管那么多,顺便插手管起了此事。

况且别的不提,他现在还打算在这里乘上一条便宜的小船,到下个州郡找安千雪会合。

有这鲈鱼阻在这里,渔民们连船都不敢出,他还怎么租便宜船,吃免费的鲜鱼活虾?

水下的鱼影有两丈长,九尺宽。

巨大的鱼身不过摆动了几下,就将汾河水打得愈发浑浊,水花四溅,拽得竹竿也弯起了一个夸张的弧度。

渔民们又惊又喜,没想到水里真的有鱼,而且还这么大,一个个叫嚷喊着快拿抄网来,赶紧放下捕鱼网去。

别人都跑去拿网,但牛二却冲上前来,搭手拉住了青竹竿。

这青竹竿,牛二已经用了许多个年头,从不管钓多大的鱼,都从没见过这竿子会弯成这样。

他一见到这夸张的弧线,便吃惊于这鱼的巨力,赶忙上前来帮王麟一起和这大鱼角力,免得走脱了此鱼

王麟早就在竹竿上面附了法力,这条鲈鱼不过区区千百来斤,是绝计弄不折竹竿的。

见到牛二来帮忙,他便顺水推舟,身子羊装用力,实际却把手上的力气完全收回,只留下了一丁点的力气,强行和小鱼精拉扯。

牛二是村子里有名的壮汉,渔民们的力气都比不过他。

别说渔村,就是晋阳附近的几十个村落,牛二的力气都是数一数二的大。

北面的村落里,有个看着比牛二还壮的猎户,但却只是个花枪架子,用两只手都掰不过牛二的一只左手。

但就是王麟刻意空出来的这一点点余力,便让牛二用出了吃奶的力气。

王麟收了力,只吃下了小鱼精的八九成力。

剩下的这一二成,则让牛二把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一口气憋在胸腔,身子直直后倾过去,双手和双腿死死扣紧鱼竿和地面,艰难地向后拖拽。

王麟见他连这点力都吃不消,暗中连忙又加了一丝丝气力,口中直呼:

“小哥,我这已经没力了,你可加把劲啊,这鱼马上就要上来了!”

牛二不敢答话,怕泄了胸中的那一口气,疏忽之下将鱼放跑。

他嘴上说不出话,心里却直个催促着那些渔民快拿网来。

他感觉自己气力渐消,那道长也说已把力气都用尽了,他们二人眼瞅着就要撑不住了。

就在牛二憋不住,就要换气泄力之时,忽然手上一轻,身子一凉,被水浇了个透。

只见青竹竿高高立起,原本压弯的弧线向上一扬,在河面上抖回成一条直线,将鱼线末端的巨物,连带着一起拉出。

六米多长的巨大鲈鱼,终于被拉出水面,扑腾个不停,高高地跃过众人头顶,将周身一起被拽出的浪花全数打散,拍碎成水滴洒到渔民头顶。

等鲈鱼顺着抛物线,落到地上时,围观之人全都被溅了一身的水。

牛二站在最前面,鱼刚刚在出水时,连着拍了好几下水面,大片大片的水花飞溅到他身上,打湿了衣衫。

他顾不上身上的水渍,赶忙回头朝鱼看去。

看到那条大得吓人的鱼果真到了岸上,在一下一下地扑腾着身子,牛二这才松了口气,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

他环顾四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鱼的力气是不是有些超出常理了?

周围不管远近,来来往往的渔民头顶上全都沾满了水。

二三十米之外,都能在泥地上看到被打湿的痕迹。

“这么大的鱼,牛二和道长居然两个人就钓起来了!”

“不亏是牛二啊,力气真大,这么大个鱼,怕不是有上千斤了!刚刚道长眼看就要被拽得脱了手,幸亏牛二机灵!”

“这鱼,怕不是都要成精了吧?刚刚钓起来的时候,那鱼尾巴上拍出的水那老多!都快和下雨一样了!”

一众渔民围着牛二,激动地夸赞着牛二的力气,寻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牛二连连解释,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憋了口气就拽上来了。

随后牛二缓过劲来,看向仍然坐在旁边木匣上,喘着粗气的道长,却发现他头上的冠帽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水渍。

牛二又看了看王麟身上的道袍,发现也是如此。

王麟虽然口中作着声响,喘着粗气,但脸上却连一滴汗也没有。

牛二名字里虽然有“二”字,但人却一点也不傻,立时便反应过来刚刚能把鱼钓上来,全都是道长的功劳。

现在想来,他刚刚出手颇有一些画蛇添足,班门弄斧的意思。

说不定没了他,这道长一个人钓起来还要更轻松一些。

见河中真的能钓上来鱼了,渔民大喜过望,心事瞬间便消了大半,一个个满怀期待地跑到河面上去下网,想看看河中是不是真的恢复了原状。

王麟见牛二回过神来,便拉着他一起走到大鲈鱼身前,问道:

“看来之前各位捕不到鱼,出不了船,都是因为这条大鲈鱼的缘故,你们之前可有人因其骚扰之故,翻下水去,被其所害?”

牛二刚想说有,但忽然耳边就听到了渔民们欣喜若狂地呼喊声。

有人网到了两条指头大小的鱼苗,还有一只小虾!

虽然少得可怜,但足以证明河水已然复原。

牛二心中一定,看着这好似精怪一般的大鲈鱼,忽然改了主意,息事宁人般地犹犹豫豫说道:

“没......也没啥大事,没弄出人命。”

王麟点点头,回道:

“也就是说有伤人的这些事了?”

于是不再多说,一拍鱼头,将其打死过去。

然后接过老五递来的铁锹,剖开鱼的腹部,扯出细窄的鱼肠

剖开鱼肠,从中抽出了一把比鱼肠更细,更狭长的利剑。

这利剑,剑身细长柔韧,在鱼的胃肠中曲折弯转,而被抽出时则恢复原形,在王麟手中变得钢韧无比,熠熠生光。

只是凑近一看,便能在其上看到条条裂纹。

这些裂纹细密,遍布剑身,如同流波一般。

剑嵴也凹凸不平,显然是受损所致,整把剑几乎要碎裂开来。

老五凑上前来,眯着眼看了看,惋惜说道:

“多么好的一把细剑啊,可惜已经濒临破碎,显然是被它的主人随手扔到河中,不小心被这鱼吞下,卡在肠中异常难受,所以才在此地作怪,误以为是渔民投入河中,在这里报复渔民。”

第一百一十章 慕微凉,你坏事做尽! 前一章刚刚发布的时候,有些部分没有打上去,我补完发现已经有九个书友看完了。

这九个书友看到的话,可以刷新补一下前面那章的末尾,有几段话是后面加上的。

............

这柄鱼肠剑,细得惊人。

就算是六米多长的大鱼,肚中的鱼肠也不过半指多宽。

这剑居然能被其吞入腹中,存纳在弯弯绕绕的鱼肠间。

王麟擦去上面的血迹和粘液,露出了这鱼肠剑如胶质般微微透明,却又有着金属质地和光泽的无色剑身,用手仔细触摸着两边的剑锋。

果然,这剑刃也不再锋利,右侧边上甚至还有些卷刃的迹象,难怪这鱼吞下后也安然无恙。

只有剑尖处的一点锋芒仍在,彰示着它仅存的风采。

曾经身为江湖侠客的墨云起,也疼惜地默念道:

“旧剑锋芒尽,应嫌赠脱轻。”

王麟看了看这柄已经挽救不回来的碎剑,却又有了新的发现。

之前他只是用神识探查出,鱼腹中有一条剑形的极薄铁片。

但如今上手一看,发现这细剑裂纹上的气息,十分的熟悉。

他避开了渔民和一旁的牛二,手握残剑,背过身去。

默念了一小段金光咒,便发现剑上的裂纹中应声涌出了道道的澹金色光芒。

这金光不算太亮,只是一些残留的气息,只是将剑身表面的大小缝隙都照得清晰可见,王麟用袖袍一遮,其它人也不知道这剑发光的神异景象了。

此时的剑身上,如同布满了一条条的金色装饰纹路,从远处看着反倒极为绚丽,异常华贵。

满刃花纹毕露,完全不像是受损崩裂的残破模样。

感受着这剑中异常熟悉,却又和自己使出的金光咒有所不同的气息,王麟皱眉不止。

他停下运使金光咒的法力,剑身裂缝中的澹光也跟着散去。

然后他拿出怀中的金光符咒,细细感受着两者的异同,发现这剑上的气息,和陈听寒师兄留下的符咒之中的气息,完全相同。

王麟转回身子,拿着这把残剑给牛二看,然后问道:

“小哥,最近几日可有什么异事发生?有没有看到有人来河边投剑?”

牛二想了想,突然一拍双手,恍然大悟地说道:

“俺想起来了,前几日有朵彩云飘到仙山,当时仙山上还冒起了金光,里正说那是仙人修炼有成,得道飞升了,然后金光消失了,又飘出来一朵彩云,向西南方飘去。”

牛二指了指远处的太恒山,然后又指了指西南方向,靠近长安的太白山所在的位置,然后接着说道:

“它飞过去的时候,俺们还听见河里扑通一声,之前还以为是小孩扔的石头,原来是仙人扔下来的仙剑啊!”

牛二看了两眼王麟手上的宝剑,便不敢再看,认定了这是仙人放到河中镇压这大鱼怪的剑器,变得极为敬畏,就差给这剑跪下,将其供起来了。

王麟却听明白了,这是那慕微凉当初所丢下,暗中谋害自己的无声刺剑!

想到之前那仙音阁圣子慕微凉,在自己将休书扔到他身上,启动了金光符咒之后,手掌颤抖连连的样子,王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怒火滔天。

原本以为那慕微凉,只不过是做事出格张狂了一些,断不至于敢在纯阳宫山门前,出手伤了自己等人。

他的初启动金光符咒,只是求个心稳,下意识地顺手而为罢了。

却没想到,这一下还真挡住了慕微凉的一记暗算。

看这细剑的磨损情况,当时慕微凉应该也没下杀手,没有直接刺击,只是控着这无声无色的细剑,想要划伤王麟和安千雪二人。

王麟此时复盘回想,若是当时自己没有用出金光符咒,他和安千雪二人身上便要划出两大道血口,血迹溅满全身。

虽只是皮肉伤,但如此一来,那慕微凉却报了安千雪血印休书,然后又被王麟将休书砸到其身,在他衣服上沾染血迹的羞辱之仇。

事后,那慕微凉只要随便解释几句,这事也就过去了,毕竟不过是一二处皮肉伤而已。

虽然对于王麟来说,这种皮外伤若是不赶紧吃丹药,可能马上就会错失了服丹的时机,伤口自行便痊愈完全了。

但借由此事,王麟却是看明白了那慕微凉的惊人实力,以及他阴险狠毒的心性。

明明是那慕微凉自己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登门羞辱纯阳宫,却反过来要报复他和安千雪,端得是人面兽心。

这还是在自家山门,那慕微凉多有收敛之故,之后自己和安千雪登门去打他的脸,他还能不狠狠地给自己来几下?

身死道消倒不至于,但王麟相信,毁人根基,磨损道心,断肢放毒,暗伤伤魂,刺破识海之类的阴损事情,那慕微凉绝对干得出来。

当时他还以为自己颇有一些实力,不过月余便有了练气十层的法力,靠着脑中的书册甚至还能在筑基初期的体修面前走两下。

却没想到,就连那圣子的出手都看不清,剑都找不着。

这就是天骄榜第二百九十一,立一品道基,二十六年修到筑基后期,顶尖大派圣子的实力吗?

王麟挺了挺背,慵散的气质消失了片刻,目光一闪,便想明白了掌门此次特意让他们二人,去太白洞天一趟,将青霜剑还给仙音阁的意义。

这哪是还剑?

这是要他和安千雪,去找那慕微凉比剑对拼了。

将两派小辈之间结下的恩怨,用物理的方式来彻底消解掉。

——掌门还真看得起我们啊!就算回来时候可以让陈师兄将我们捎带回去,可这一共也就只有六十天的时间?

——就算不是生死斗,还给了我底牌保命,但想要和那慕微凉过上几招,且还能在关键时候用出金光咒符和剑符,怎么也得筑基中期吧?正常人又没外挂,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到筑基中期?

想到之前天骄榜上,写着天下第二天骄的不二小和尚,也足足花了七年才到筑基中期,王麟便对掌门的安排感到大为不解。

不过还好,他身上有挂,走之前也约好了人,到时候看情况可以摇人,把单挑变成群殴。

两个月的时间到筑基中期,倒也没那么难。

要是身上的钱足够花天酒地,吃香喝辣,他一路吃喝到筑基后期,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他那师侄安千雪,又不知是何打算。

虽然看她一副主角像,但两个月的时间,从零修到筑基期,怎么想都不太现实。

王麟吐出口气,气质重新内敛,喝了几口酒压了压心中的怒火。

第一百一十一章 法力化马 牛二和众渔民见河道恢复正常,渔船也能重新下水了,都聚过来纷纷感激着王麟。

村中的里正,都被请了出来,拄着拐杖向王麟道谢,小心翼翼地递过一个小包,小声问道:

“道长尊道贵德,帮我们钓出此恶鱼,出手除妖,我等感激不尽!些许薄礼,还请道长不要见怪,等过几日村中贩了鱼获,再去道长的仙观登门拜谢,还愿上香,补满礼数!”

这里正做事进退有度,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虽然村中几日没有进账,有些拮据,但他却一句话也没问王麟要收多少钱,话里留足了余地,不管王麟是嫌多还是嫌少,之后都有办法应对。

王麟笑笑,也不推辞拒绝,直接收下了这小包。

入手一掂,感受到包中大概是三四两银子的样子,便问道:

“听闻渔村,鱼羊双绝,不知最好的羊羔卖给外面是个什么价钱?听闻租下客船后的鱼食便不另收钱,可管饱了吃?”

里正一愣,却是没想到这小道长会说出这种话来,不明所以地回答道:

“最好的羊羔少,没几户人家愿意当羊羔卖,差不多一只就要十两,租客船一日三百文,鱼食不算钱。”

王麟点点头,在心里算了半天,最后一狠心,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掰掰捡捡,凑了八两多的银钱。

然后连带着装有三四两银子的小包,一齐塞到里正手中,说道:

“我们三人要去延州,想租条船走水路,应当是三四日的路程,还想再买只小羊羔来吃,这条鱼是我和那渔夫小哥一同钓起,一人应当分一半。

“我那一半想请村中帮忙烹煮,一起尝个鱼羊双绝,这多出的银钱便算作伙工费,劳驾各位帮我在村中找个做鱼羊手艺最好的师傅了!”

船费一两二钱,一只羊十两,还多出几钱银子作为加工费。

处事圆滑的里正,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副情形,抱着银子愣在原地。

没想到钱没送出去,反而还多回来了一大堆。

里正这才知道,自己是真碰得到高人了。

跟着渔民们一起,真正发自内心地感激起了王麟。

但却只见王麟忽然蹲下身去,在鱼身上比划来比划去,都都囔囔道:

“这么大的鱼,一锅肯定放不下,就算只切上一半,怎么也得蒸上两大锅吧?”

............

摩云子和追风子向南奔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那三人的踪迹。

就在两人追寻不到踪影,也找不来附近的孤魂野鬼,精怪毛神来问路,打算放弃之时,摩云子怀中的铜镜忽然闪过一道刺眼的金光,隔着衣服都能隐隐看到些光亮。

追风子耳聪目明,看到了那道一闪而过的金光,兴奋指向西南方的汾水边上,大喊道:

“师兄,那边!”

摩云子长呼一口气,暗道总算找到你们了。

金黄之光,除了是那香火功德之气所显,几乎别无其他可能。

总不可能是有别的高人在此,无聊时引发上品玄功,显露出了气机法力不成?

摩云子轻笑,又从怀中掏出两张马形的剪纸,捏在手指间,念念有词地灌输着法力:

“虚虚灵灵,空空洞洞,扶危济困,剪纸成兵,三魂归左,七魄归右,速速起身,遵我律令!”

两张剪纸从他的指缝中飘落,直直掉到地上。

黄纸迎风变化,越来越大。

纸片般的马足接触到泥土,便有四条马蹄露出。

从马蹄开始,符纸自下而上,逐渐变化为匹黄毛骏马。

两匹黄马脚踩泥地,踏了踏蹄子,身子一抖,马尾一摇,一身的黄色鬓毛晃来晃去。

追风子迫不及待,挑了一匹便翻身上马,朝着金光浮现的方位奔去。

摩云子跟随其后,两个人骑着剪纸所化的马匹,在马背上调息聚气。

这里已是城外,虽算不上荒郊野岭,但纵马而至,斩杀三个散修野道,也不再需要顾虑什么。

纸马活灵活现,骑起来和真马没有什么区别。

两匹黄马的速度极快,虽是纸身,但跑起来比千里马还要更为矫捷。

不仅无需吃食修养,奔跑起来更是可以做到永无休止,马蹄只要踏在地面,便可借助地力奔腾不息。

只是要小心避开水边,下雨天也无法使用,免得打湿了马身,破了剪纸之法。

之前二人细细搜查行踪,只能用甲马神行之法,步行查探,才能做到一路追踪。

如今已经探得了对方的方位,二人也就不用管那么多,直接拿出纸马,骑马奔袭过去便可。

只见马蹄踏地,周围却一片悄然无声,听不到蹄声。

两匹黄马轻飘如纸,好似幽灵马一样,载着二人赶到码头。

............

渔夫村民们兴高采烈,在他们的簇拥下,王麟三人被请到了村中。

十几个渔民抬着大鱼,红红火火地往村里走。

原本要祭河的那只小羊逃过一劫,它是村子最差的一头羊,不仅有些样子病恹恹的,身上还一点肥膘都没有,干干柴柴,瘦得没几斤肉。

牛二忙前忙后,先是将其牵回村子,然后招呼了村中的众人一声,请做饭手艺最好的厨娘来做羊、做鱼。

然后又满村地吆喝着,挨个看过村中各户的羊圈,要替道长选出一只最好的羊羔。

一群人哄哄吵吵,听说是降服了河中鱼妖的道长要吃羊,全都将家中珍藏着要养肥养大的羊崽子拿了出来。

码头上的渔夫也跑回来了大半,赶忙回家让媳妇和老母挑只羔羊,抢着要让牛二拿走,都说自己家的羔羊是最好的。

等王麟走进村子,牛二已经挑出了最好的那一头。

厨娘已杀好了羊,将一只四十斤的羔羊拆开,切下了十几斤的鲜嫩羊肉。

不同与成年肥羊肉的鲜红色泽,这羔羊肉色泽泛白,如同樱花一般,片片粉红,叠放在桉板上。

老五两眼发光,开心地说道:

“这趟可没白来,这羔羊肉可难得一见,我老五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的羔羊肉片。”

说话时喉头耸动,不自觉便咽下一大口唾液。

“别的不敢说,这羊肉和鱼肉,还真没见过有比俺们村更好吃的!您就等着瞧好吧!”

牛二自信满满,指着那些羊肉,拍着胸膛朝三人保证道。

之前一起和道长钓鱼时,牛二就知道了王麟绝非一般道士,身上是有真本事的,是真正的奇人异士。

但就算如此,牛二照样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羊可是他亲手挑出来的,品质绝顶。

在他心中,就算是住在天上的仙人,用仙草喂出的仙羊,也不会比这只羔羊好吃太多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冰鳞透剑,生死剑 没事干的大伙儿,又一起帮忙,帮着抬鱼的人取下千斤大鲈鱼。

又取刀剖鱼,比划着蒸锅的大小,将其切成了三段。

鱼头、鱼身、鱼尾,皆是两米多长,勉勉强强才能放进村中最大的蒸锅里。

不多时,就见鱼肉和羊肉一蒸一煮,同时架在火上,一股股的香气向外飘散。

多出的一些边角碎肉,也没浪费,全都被穿到木签上,夹着肥膘油,在一旁烤制了起来,滋滋冒香。

众人为了招待他们三人,使出浑身解数,选用最好的肉,拿出最好的手艺,从罐中捏出最上等的花椒和胡椒。

三四个人守在羊汤边,五六个人穿串烤肉,十几个人处理巨鱼......

村中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和丧气,瞬间变为了一派热火朝天之象。

王麟将那柄濒临破碎的鱼肠剑挂在腰间,坐在村中空地和众人闲聊着。

里正和牛二等人在一旁作陪,拉着他和老五、墨云起一顿东扯西聊。

几人说说笑笑,就等着吃这顿大餐了。

但菜才做了没几分钟,王麟的笑容突然就是一凝,缓缓站起身来。

他朝着里正抱歉一声,言说自己要去解个手。

走前轻轻看了老五一眼,便朝村外走去。

老五眯起双眼,等王麟走得看不见了人影之后,又皱起脸来,右手伸进怀中,左手捂着肚子诶幼道:

“肯定是早上那家的糕点给吃坏了,怎么我们一起闹肚子了,走走走,徒弟你也和我一起去解个手,赶紧在饭好之前解决了此事,别影响等下享用大餐。”

说完便拉起墨云起,不好意思地朝众人笑笑,一起朝着村外走去。

牛二敦厚老实,听完以后十分上心,又是问要不要喝些止泻药,又是起身欲要带路,解释道:

“村中的旱厕几位怕是用不惯,村外有处草丛,我带几位前去吧!”

老五又是哎幼几声,连连摆手说道:

“不用不用,我们去去就回,解个手而已,诸位歇着,歇着~”

表面说着肚痛,但老五脚下健步如飞,一转眼就跑没影了。

牛二呆呆地看着突然消失的三人,愣愣地朝着里正问道:

“太爷,这......”

里正摇摇头,示意众人继续忙活,恩人们去解个手,不用多虑。

码头离村子不过几里地,王麟刚刚抬眼一看,便察觉到了两道毫不掩饰的微小法力波动,在码头附近徘回,朝着渔村而来。

王麟之前吃过那羽化老祖李春的亏,被人用毒药威胁过,心中天然对这两个同为羽化门的小人有着提防。

之前他就已经在两人身上种下了生死符。

踱步到村口处,他抽出腰间的那把鱼肠碎剑,手指流出股股清水,夹着生死符的寒力便往下流。

等水流到剑身上时,便凝结成冰,在鱼肠剑外套上了一层冰壳,以防其崩裂。

生死符凝结在剑身上,并不是一块整冰,而是数百片晶莹剔透的冰片,层层堆叠,像鱼鳞一般粘合在剑身上。

他以鱼肠剑作为根基,组成了一柄冰鳞透剑。

鱼肠剑本就如胶质一般,剑身透明,加上鱼鳞冰片之后,也看不出什么不和谐的异样之处,通体浑如天成,无比自然。

王麟轻甩剑身,便有几片生死符飞散而出,溅射在四周。

他点点头,极为满意这件剑尖内敛,两侧细长无锋,旨在制敌,贴满了生死符的生死之剑。

无法确定是否要下杀手的时候,用此剑来对敌,再合适不过。

吸取了之前教训的王麟,提剑站在村口,不会再给敌人可乘之机,等对方一来,便要一击制敌。

老五带着墨云起也赶到村口,如临大敌地望着码头,问道:

“是那府衙前自称羽化门的二人?”

看着王麟向自己回了个肯定的眼神,老五也不再多说,只是从掏出几个小瓶。

除了常规的牛泪、鸦泪之外,又往身上抹了乱七八糟的各种东西。

王麟本想开口让老五轻松一点,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但还不等多说,便有两道歪歪扭扭的身影,从码头处飞奔至此。

迎面奔来两匹无声的骏马,毛发纯黄,没有杂色。

马腿奔腾有力,移速极快,却丝毫听不到蹄子击地的嗒嗒声。

两人骑着骏马,姿势却极为怪异,身子曲斜,在马背上蹭来蹭去。

追风子浑身燥立不安,直接一马当先,杀上前来。

看到三人不避也不闪,就在村口站定,等着他和师兄过来,追风子拔出佩剑,冷冷笑道:

“爷爷追了你们一路,没想到你们是在这里等着给爷爷我送宝啊,好,好啊!”

他语气古怪地称赞了句“好啊”,随后借着马势冲上前去,右手利剑朝老五刺去。

之前铜镜所照,三人中只有这老汉还算是个修士,有些法力在身,追风子不管其它二人,当先便要格杀掉三人中唯一的修士。

他想着,只要杀掉这唯一能造成威胁的老五,然后擒下那两个凡人,便可慢慢逼问有关香火法器的事宜,可谓是万无一失的保险之举。

追风子直直一剑,朝着老五面门刺去。

老五不闪不避,手中一捏法印,身上就泛出些铜光,像是要打算硬生生抗下这一剑。

老五倒像是极为自信的样子,不觉得这一剑会刺破他的防御,对刚刚涂抹的东西充满了信心。

但王麟却没有冒险,没敢让老五拿脸皮去和对方手中的利剑相碰,遥遥牵动了追风子体内埋藏的生死符法力。

王麟这边心念一动,便让追风子受了大苦。

只见他原本刺出的直剑,如同受了无形雷击一样,瞬间变得歪歪扭扭。

整个人好像被抽取了骨头,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趴在马背上。

追风子这才察觉到,体内不知何时有了一道异种法力,在浑身各处骚窜。

就在这一瞬间,他眼中冒出精光,全部修为调出丹田,在体内疯狂追赶着那道异种法力,在经脉中上演了一场围追堵截的追逃大戏。

在后面赶来的摩云子,看前面的师弟忽然倒下身子,瘫软在马背,连忙问道:

“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但追风子已经顾不上回他的话,法力四溢之下,将他的发冠冲散。

头发被气劲所激,漂浮逆飞,根根立起。

但黄马不过是个纸马所化,即使再像真马,也没有真马的灵智,全靠人来指挥操控。

追风子此时分不出心神来操控马匹,只能由着它按着先前的惯势,直直朝三人冲去。

临近老五身前之时,他头抵在马肩,用下巴支起脑袋,看着老五手中掐着的法印,在马背上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嘶吼道:

“原来是你下的毒?!”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道门八大神咒,有九种咒术也是很正常的吧? 追风子用下巴,死死撑起自己的头颅,几次想要拽动缰绳,手上却瘫软酥痒,手脚也根本不听使唤。

不光是四肢躯干,追风子体内的法力更是乱成一团。

生死符的异种法力,在他体内四处逃窜。

追风子为了追赶这异种法力,跟着它的杂乱轨迹运行着法力,立时便引得自身法力大乱。

追风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跌落下来,撞到三人面前。

摩云子见势不妙,远远地就勒住了缰绳,放缓了马速。

他将追风子所乘那匹纸马上的法力抽回,嘴上却大喊着:

“师弟莫慌,坚持住,我来助你!”

追风子胯下的黄马,顿时间烟消云散,重新化为一张薄薄的剪纸。

失去了马背的支撑,追风子身子一坠,直直朝前飞去,重重摔在三人面前。

这一下若是放到凡人身上,足以摔得血肉模湖,骨骼碎裂,内脏出血,命不久矣。

但对追风子这种练气修士来说,不过是小小一摔,伤不得肉身分毫。

追风子在地上翻滚数圈,虽然看着狼狈,脸上和道袍上都沾染了不少尘土,但身上却没有出现任何伤势。

摩云子没有弄清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干脆直接将纸马收回,让追风子摔在那三个散修面前,替他试探一二情况。

摩云子控着马匹,慢慢向后退去,嘴中惊诧地喊道:

“居然破了我的剪纸之法,隔这么远还能让我的纸马失控,之前小瞧你们了,师弟要小心啊!”

王麟不想听他的双黄,赶在追风子驱逐出生死符法力之前,抢先一步用冰鳞鱼肠剑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

斩断筋脉时,又顺手一震剑身,将剑身外层的生死符冰片剥落下几片,落到伤口断筋处,在他体内补满了足足五道生死符。

然后才一步闪出,脚下飞九宫之步,身影闪动,冲着想要远遁逃跑的摩云子奔去。

在半路时,王麟手指一勾,将潜伏在摩云子体内的那道生死符力,引了出来。

摩云子修为不差,高出了师弟追风子不少,没有被突然出现在体内的异种法力打乱了阵脚。

有了追风子的前车之鉴,他心中早已有所准备,没有做出自废法力,让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蠢事。

他身上瘙痒难耐,心中更是大为惊奇,没想到世间居然还有如此阴险损毒的术法。

但摩云子却仍是在有条不紊地操控着经脉中的法力,卡在了各处关键的节点窍穴,将生死符力的活动范围缩小了许多。

见王麟追来,他便调转马头,驾着黄马全力向外逃去。

摩云子连声叫苦,心想自己明明用探查铜镜照过了,这人之前看着毫无法力在身。

也不知道如今是借了法器的威能,还是其本事极大,远远超出了铜镜所能探查到的范围?

想来应该是前者,若是这野道人真的神通广大,还需要偷偷种下异种法力,用这种阴险损毒的招数?

他刚刚瞧得分明,自己师弟起初还能咬牙支撑一二,只是在被王麟用一把透明冰剑划了几下之后,才彻底忍不住,浑身开始抽搐打滚,完全崩溃掉。

真要遇上个金丹期的修士,那摩云子也不需要逃了,对方挥挥手便能隔空擒下自己,哪还用徒步追赶他来?

但不论是哪种可能,他现在都不应该停下,解决不了体内的异种法力,和这神秘散修正面抗衡实非智举。

看到王麟的身影瞬间逼近,他眼睛快速扫过其手上的冰鳞透剑,嘴上立时喊着:

“道友,之前都是误会一场,我师兄弟二人眼拙,实不该挑衅您等,还望您能网开一面,给我师兄弟二人留条活路!”

话刚说完,也不等王麟答复,摩云子一扯衣襟,将缝在衣服内侧的布袋翻出,捏出张符纸,便朝着王麟扔去,喊道:

“我已知错,献上羽化门独有的攻伐符宝,请道友收下,揭过此事,就此了结你我之间的恩怨!”

随后又回头看向王麟,表情显得极为肉疼,同时还夹杂着几分忧虑,像是担忧王麟不满意的样子,又时不时掏出几张符纸,向后洒去。

王麟见此人前倨而后恭,言语之中不真不切,和之前恶毒小人的风格完全不同。

加上之前对羽化门恶毒卑鄙的糟糕印象,他一点都没有打算接过这些符纸的想法。

激出神识一扫,果然发现上面已经附着了法力,只是用了某种王麟不知道的手法,将法力引而不发,装成未激活的样子。

延迟了两息之后,符上的术法才被激活启动。

最先被摩云子丢出的那张符纸,飞入王麟周身十米之内时,忽然化为数十只箭失,箭头对准了他,勐然剑疾发而出,齐射而至。

后面的几张符纸,也被摩云子算好了时间,虽然丢出的先后顺序和时间不一,但都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激发启动。

箭失后,又跟上了飞落而来的巨石。

巨石后面的符纸,陡现出一大泼四散飞溅,正在熊熊燃烧着的黑色黏油。

这三张符纸之后,跟着的就是让王麟刻骨铭心,异常熟悉的绿色磷火。

这磷火好像是羽化门的标配一般,只见摩云子不要钱似地,不停从布袋中掏出一沓沓磷火符纸,堆叠在一起,手指连弹不断地在抛撒。

几十颗碧光火星,齐齐扑来。

这三轮的打击,堪称无缝衔接。

当先的箭失还没射到,王麟便又在这一大堆飞来之物的间隙中,瞧见摩云子又做起了往外掏东西的架势,还要丢东西打过来。

若是摩云子没用那些晦气的磷火,王麟说不定还能闪躲一二,看看他还能弄出些什么东西来,全当看马戏团表演了。

但这绿色磷火一出,虎尸被烧和府衙被灭门的回忆,一下重新涌入心头,让王麟再没了想要接着看戏的心情,幽幽说道:

“可以了,已经差不多了,杂技就先表演到这里吧,演出也该结束了。”

金光咒的光效太足,而且似乎也算是超品法门之一,被誉为道门八大神咒。

据城皇介绍,这道门八大神咒,包含金光咒在内,似乎是有九道咒法来着,只是有一道北斗大神咒失传已久,已经被如今的道门剔除在外,九神咒就只剩下了八大神咒。

王麟不想在老五和墨云起面前特意显摆,让他们知道自己身为纯阳宫真传的身份。

而且用金光咒立起乌龟壳,等着这些慢吞吞的攻击飞到身前,然后再被动地挨上半天的打,也太不爽利了。

王麟急着回去喝羊汤,吃鱼肉,哪有闲工夫念金光咒?

于是抬起右手,将冰鳞生死剑对准了那些火星燃油。

冰鳞爆射而出,盈满天际,天空倒映在冰片之中。

鱼肠剑露出细长的原形,缕缕阳光透下,被折射成无数条绚丽的七彩虹光,照在剑身上。

左手食指轻轻一弹,呲地惊起一道数丈长的无形剑气。

剑气或挥或斩,难以捉摸,名曰商阳剑。

不时还有几道破空之声传出,射穿巨石之后,擦着摩云子的身子,刺破了他的衣裳。

上架感言 本来上一章更新的时候,我都没打算写上架感言。

有其他作者朋友看到了,和我说还是得写一个,不然好多养书的读者都不知道我是要上架了hhhh

总之,咱们这书熬到了二十多万字,终于要在八月十二号的今天,在周五上架啦!

............

昨天只更了一章,咱们就在这里多唠点吧,聊聊这书的情况,给读者们交个底。

我算是萌新,基本是第一次正经写网文。

这书一开始的成绩,可能都已经不能用稀碎来形容了,堪称扑街之王。

因为前期成绩太差,没什么人追读,我十七万字之前都没有试水推。

我本来都打算裸奔上架了,结果起点改机制,追读不够要到三十万字才能上架。

我那时候,抱着十七万字的《我为玄门酒剑仙》,想了两天,还是决定要继续写下去,就算是没推荐位,就算是三十万才能上架,那也要写完它吧。

结果,否极泰来,峰回路转。

我在十七万字之后,上了试水推,居然一直晋级到第四轮推荐,杀到了三江之前。

收藏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九千多,将近一万啦!

真是感谢各位的宽容,我第一次写书,也发现了这本书是真的有好多问题。

我虽然写的是偏古典的传统仙侠,但还是不能以一句“传统仙侠就是节奏慢”来掩盖问题。

爽点缺失,主线不清晰,期待感弱,目标不明确,开头还有读者反应说有点小毒......

这些都是我的问题。

真的是承蒙各位抬爱,才让我走到了今天。

我一直在努力学习改进,希望以后能越来越好,和赤心巡天和皓玉真仙这两位前辈一样,低开高走,重铸仙侠荣光(是不是有点大言不惭了hhhhh)

更新方面,我之前一直都不太稳定,有时候码字没状态了,真的卡到欲哭无泪。

上架之后,我一定全力改进更新问题,先保持每天四千字两章,每个月休三天假的正常节奏,争取早日成为传说中的码字机器,日万怪物o(╥﹏╥)o

这次虽然止步于三江之前了,但不急,咱们慢慢来,感谢大家陪我一起成长到现在!

好饭不怕吃得晚,好酒不怕入口辣。

首订冲冲冲!

............

啊对,别人都开悬赏什么的,我立个flag吧。

要是二十四小时,首订能过千,以后就按照日更六千,每天三章的更新量来吧。

感觉不太现实,基本达不到,所以我很放心。

(^-^)V耶

第一百一十四章 箭如雨,羽如花(上架啦,首订冲冲冲!) 王麟握剑一转腕,手挽个剑花,便不断有鳞片从剑上爆射而出。

只见数百道冰片横空,点射而出。

轻轻松松地,便将那讨厌的绿色磷火全数扑灭。

六脉神剑从食指中弹出,摩云子只听呲呲几声,便觉身上凉飕飕的,道袍好像忽然消失了一样,股股林风吹进其中。

低头一看,却见道袍两侧被刺破好几个洞,破烂不堪地挂在身上。

摩云子心下大惊,没想到对方手指朝自己点了两下,便有如此凌厉且无声无息的剑气刺来。

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单脚挂在马背上,一手抓紧缰绳马鞍,一手掏出几张甲马神行符,钻到马腹下面,便火急火燎地往四条马腿上贴。

他在剪纸马的腿上,又贴上了四张画着具装重甲之马的符纸,往纸上贴纸,马上加马。

然后恶狠狠地威胁着周围仅存着的野兽魂魄,顾不得这些鬼魂之后的报复,强行用法力将它们拘来,奴役其助推搬运着黄马。

马速陡然加快,一步踏出便能前行四五丈,四条马腿轮如闪电,奔腾不息。

修士斗法,速度异于常人。

从摩云子激发符纸开始算起,直到拘来鬼怪加快马速为止,这一切只发生在不到半息的时间之内。

摩云子心中稍安,想来那无形剑气也不可能射得到如此之远。

他刚刚在半息之内,便挥洒出了大半的法力,常规手段尽出。

如今自觉已经跑远,便强压着体内令人愈发躁动瘙痒的生死符力,回头望着独自面对着数波攻势的王麟,暗道:

——你就算是有宝剑护体,也不过能切开巨石,刺灭火星,但我那二重符法的火失箭雨,你怕是没见过吧?几千道密密麻麻的箭失加身,即使你剑舞得再快,也不可能全数挡下,我却看你要如何去躲?

刚刚十米之外的数十根箭失,此时才飘射到王麟身前。

单个箭失的威力不大,王麟轻易便能闪避开来。

但眼前这数十根箭失,临到身前,才显露出其上藏匿着的符纸。

数十根箭失,每一根的羽尾,都贴着一道箭符。

每一道,都和摩云子先前所抛出,化为数十箭失的那张符纸完全相同。

数十箭失,瞬间就裂变分出了数千只箭。

后面射出的这些箭失展开以后,洋洋洒洒地延伸出去,围组成半弧,笼罩住了王麟。

这数千箭失,从符纸中射出之前,便叠加了先前数十箭失的速度,两次加速之后,威力直直翻了数倍!

成千上万的千根箭失,好似都是从劲弓床弩上所射出的一般,箭雨密集,速度极快,嗖嗖作响。

速度倍增后的箭失,每一根都如同晋阳城墙上的床子弩箭。

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箭海,如同一堵铁墙,朝着正中心的王麟压去。

摩云子熟知箭符的速度,早就算好了时间,延迟了符纸的激发时间。

临近敌人身前几尺之后,才将其一同射出,亮出了这一杀招。

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这已经是摩云子所能施展出的最强符法,极尽巧思,即使是放在精通符法的羽化门中,这一手也堪称精妙。

就算敌人能挺过这些箭雨,侥幸不死,摩云子还在之后安排了补刀的最后一击,确保万无一失。

之后紧随而来的燃油,会瞬间点燃满地的箭失,将受伤后的敌人困在火海,活活烧死。

磷火或许还能被剑斩灭,但这漆黑的黏油可是摩云子特制而成,燃烧之后的火焰根本无法斩灭。

若是强行用剑斩散,滴滴燃油飞溅之下,火势只会蔓延得更快,更凶勐!

摩云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王麟手中的冰鳞细剑,记下其所在的方位,打算在王麟身死,火势熄灭之后,再回原地取剑拾宝。

——我若得了此宝,便暗中给我的仇家、门中资质强于我的师兄师姐,以及身边一切的有用之人,悉数种下这阴毒法力,将他们全数化为我的仆役,到时我岂不是可以畅快肆意,修行一日千里?!

心情激动之下,摩云子感觉自己身上的瘙痒都轻缓了不少,只想着让王麟快点死去,他好拿来此剑祭炼一番,尽快解除掉身上的瘙痒疼痛之感,将那道异种法力送回剑中,然后开始他的奴役计划。

他眼都不眨,回头望着对方的身影。

但却从其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负面表情。

即使见到如此凶勐的箭雨,王麟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和恐惧。

反而是吐出了一口浊气,看着那一个不落,被全数打落而下的磷火,露出了惬意舒适的表情。

王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道如墙般的箭雨,嘴唇微动,说了两个字。

但两人速度太快,音声传播太慢,摩云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但下一刻,只见王麟左手一摆,立起手掌。

他对着漫天的箭失轻轻一招,手心自左而右,划过周身半圈。

箭头全都一滞,偏离了原本的轨迹,顺着手掌一齐向右侧横移而去。

被牵引移至右侧的几千只箭失,贴合在一起,聚成了一大捆。

而后,王麟的左手勐然一降,从右肩往腰间一拂,按了下去。

这一拂,瞬间爆发出一阵狂暴的吸力,直接牵动了所有的箭失。

顿时狂风骤起,就连跑到远处的摩云子,都觉得背后好像突然有个人将他拽住,向后拖去。

黄马脚步一顿,竟然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箭头直坠,全部从天上被拉扯到了地面,狠狠扎入土中。

下去了铁雨一般,箭头击地,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金石之声大作。

箭羽震颤不已,大半的箭身都深埋到了土中,只留下一大堆箭尾的羽毛露在土外。

尘埃落定以后,王麟面前三步之地,扎满了白色的羽毛。

老五和墨云起从一片灰尘中,遥望此处,恍忽间像是看到盛开了一地的白色桔梗花,绽放于王麟身前。

巨石早被六脉神剑切得稀碎。

只剩下那滩漆黑的燃油,同样被吸掌之力所引,落到成堆的箭失羽尾之上,姗姗来迟地点燃了火失。

火光蹿起数丈之高,惊坏了呆在马背上的摩云子。

此时,那道音声才飘来,二字终于荡到摩云子耳中,让他听了个清楚。

摩云子惊恐万分,脑中只剩下王麟略带称赞的一句:

“有趣。”

第一百一十五章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上架啦,首订冲冲冲!) 大感不妙的摩云子,法力运转一乱,立刻变得瘙痒难耐,疼痛止不住地往外蹦。

王麟的一句“有趣”,彻底击碎了摩云子心中的一切侥幸。

他此刻清晰地知道,自己估计就要完蛋了。

身上的痛苦愈演愈烈,他深知此时求饶已是无用,若是不能反杀对方,等待自己的只有身死道消或永生永世为人奴役这两条路。

除此之外,皆无其他可能。

就算他的魂灯灭了,只要追风子不回去通报此事,指认凶手,羽化门的长老就绝对不会多管闲事,出手替他报仇追凶。

最多不过替他念上几句超度经文,便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摩云子赶在痛苦超出承受极限,身体不受控制之前,粗暴地将大半条手臂塞进布袋中,拉出一道妖异的红光。

不远处,被老五和墨云起看押着的追风子,被这道红光所惊,忽然从痛楚中挣脱出来。

他扯着沙哑破损的喉咙,向着远处凄厉地嘶哑叫喊道:“师兄,不可!”

随后痛苦地朝着老五念叨着“我们......羽化门......不能死,不能......”

握着红光,摩云子的眼童在其照映之下,变得血红一片,早已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若是有得选,摩云子绝对不会用这件宗门借出的祭献法器。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今再去拿羽化门的身份和二人此行所肩负着的任务去向他人求饶,除了会让二人死得更惨之外,便什么用处也没有了。

宗门派发任务时,还特意让他们带上这件不祥的凶厉之器,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时候用了出来。

摩云子左手一抓红光,整只手掌的血肉便消失不见。

手腕之前,只剩下了森森白骨,手骨裸露在外,毫无一丝血肉。

然后摩云子轻吐一口气,左手指骨合拢,在马背上回身对准王麟,平举起左手臂,做出挽弓欲射的姿势。

笔直的红光,落在白骨掌上,便微微弯起,变化成一条如弓身般弯折的曲线,只是其上无弦无箭,不知要如何发射。

王麟见他拿出了这件妖异的法器,不再闲庭信步地走动着,脚尖点起一道阴阳八卦的虚影,闪身到百米之外,来到摩云子身前。

摩云子已经逼迫自己,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来催动法器,但在王麟眼中还是慢如蜗牛。

收起无锋的鱼肠剑,王麟认真地握起拳头,全力向摩云子挥去。

见对方还在负隅顽抗,催动着法器妄图和自己搏命,他也不再留手,只求一击毙命,免得让对方使出招数。

摩云子才扭过身子,右手微抬,刚准备搭在弓形的红光之上,便噼头盖脸地迎了王麟的一记重拳。

一拳之下,摩云子头颅碎裂开来,如破了袋的沙包,轰然飞出,一路喷散着血肉骨渣,再拉不开弓了。

摩云子资质不高,在羽化门中练了二十多年的五品功法,却只有练气十一层的修为,所学的也只有符法一道,肉身极为脆弱。

平时赶路、对敌,都是将符纸贴满全身,用着各种符法提升着气力和速度。

这样的他,哪里能受得了王麟如今逼近炼体十层,单臂数十万斤的恐怖巨力?

摩云子的身体砸断了几十颗巨树,彻底失去了生机,两颗眼睛都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也算得上是死不瞑目了。

两人此时已经跑出了十里地。

这一拳之下,周围瞬间变得寂静无比,王麟盯着摩云子的碎尸看了数息,除了从其上飘散而出的三魂七魄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发现。

按照常理来说,打到这个份上,对方确实应该是死透了。

但修士从来不能以常理度量。

王麟担心对方假死,于是缓步靠近到摩云子的残尸附近,弹出一道六脉神剑的剑气。

当他正欲上前补刀之时,摩云子的残尸果然发生了变化。

白骨左掌之中死死握着的那道红光,如鲸吞一般,吸扯着散落到林中的碎肉血迹,全部吸纳到血红弓身之中。

摩云子至死之前,都没能触碰到红光的右手,此刻也如愿以偿地化为一只白骨手掌。

除了骨头之外,摩云子的整具尸体都被血红弓身吞噬殆尽,血肉凝成一条细线,从两侧弓头拉出,组成弓弦。

王麟早在弓弦成型之前,就在远处用数丈长的六脉神剑,向着这血红弓身挥砍噼刺。

但这红光毫无实体,除了其内积蓄的法力之外,就只有一些残留的血肉在其中。

一向无往不利的六脉神剑,也拿这如水一般无有定型的红光没辙,王麟如同斩到血水之中一样,没有对其造成任何影响。

就连破邪灭魔的金刚法力,也对这血红光弓毫无反应。

——难不成这玩意儿,还能是正道法门不成?

王麟心中虽然不解,但见自己确实无法解决这弓,便当机立断,扯下摩云子碎步道袍中缝着的布袋,立刻转身跑回村口,一路退至老五和墨云起的身边,随时准备念动金光咒,护持住二人。

还在努力化解干戈,向两人求饶道歉的追风子,看到王麟回来,顿时停下了言语,不再挣扎,如丧考妣一般低声抽泣,闭目等死了起来。

就在王麟转身回到村口的数息之后,便有一道红光托着一副骨架,飞入云端,想着远方而去。

骨架上还凝有一道魂体,被红光笼罩,勉强维持着形体,不至于魂飞魄散。

这摩云子的魂魄坐在红光之中,从上方飞过,再看到王麟等人之时,才没有什么反应,已经失去了灵智,如今已经是一个死去的孤魂野鬼,浑浑噩噩,痴痴呆呆。

在地上仍受着痛苦折磨的追风子,看到师兄的魂魄端坐在红光之中,朝着师门返回而去,忽然想道:

“我不如也将修为和肉身,全都献祭给此弓!大不了回门中做魂奴,丢了修为和肉体,总比丢了命要强,成了鬼以后,回门中起码还有修炼的机会,未来说不定还能以鬼身成仙,总好过在此身死道消,去往阴曹转世,重入轮回!”

一念至此,他彻底放开体内所剩不多,还在抵抗着生死符力的修为法力,默念了道祭献口诀。

王麟的神识察觉到这追风子生机骤断,一回头,便看见一条血肉河流夹着追风子的三魂七魄,带着这具白骨冲上云端,被红光遥遥吸入其内。

老五和墨云起师徒两人,滴了牛泪和鸦泪的,也瞧到了这两个恶人的魂魄被带回了宗门。

老五不禁劝道:

“小道长,这下麻烦可大了,对方的魂魄逃回了宗门,这可是放虎归山,以后怕是后患无穷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 放虎归山?

后患无穷?

王麟指着远处的遁入云中,消失不见的红光,不解地问道:

“那二人色厉而胆薄,险诈而无能,贸然招惹是非,行为确实有些‘虎’,但绝称不上归山虎之美誉,如今两人舍了肉身,只剩蒙昧无知的魂魄,更是不足为虑。

“但听五爷如此说来,相必那羽化门才是真正的后患,我之前便多次听闻过这羽化门的名头,但却一直不知这是个什么门派,不知其究竟有何麻烦之处?”

老五忧心忡忡,忌惮着羽化门之后的报复,但手上的搜刮动作却一点不慢。

他将掉在地上的剪纸马拿起,又扒干净了追风子遗留下的衣物,捡起了他的佩剑。

他一边和王麟分润着这些战利品,一边解释道:

“羽化门可是个大门派,在附近的各个州,都设有分门,虽说它原本不过是一个只有数十门人的小派,但近百年来却经营得风生水起,声势浩大。

“不仅吸纳了大批的散修之士,就连那资质不算太好的门人弟子都收了一大堆,也不知他们门中哪来的这么多修行资源......诶,小道长,这剑和这些小件法器你都不要吗?”

王麟听明白了这意思,也就是说对面人多,在外行走时难免会碰上,与之结仇确实颇为麻烦,事情暴露之后,怕是会遭到大批人马的围追堵截。

之前那自称“羽化老祖”的李春,让他对羽化门的印象不是很好,总觉得对方不过是一山野小派,什么垃圾弟子都往门里收,档次太过低劣。

加上今日遇到这俩水平不济,心思却恶毒无比的摩云子和追风子,更坚定了他心中的刻板印象。

但现在一听,却发现这羽化门还有点东西,不是他之前想的那样。

他平时在山上,所听闻过的“大派”,无不是如蜀山剑派、昆仑山、雷音寺、仙音阁、星陨阁、玄岳武当......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

倒是真没注意到,里面还有羽化门的存在。

王麟摇头推辞掉那些零碎法器。

摩云子还有一件拂尘法器,发丝雪白,轻轻一甩便有破空鞭声响起,灌注灵气之后,雪白之丝还能延长出去丈余,坚韧无比,挥打在百炼钢上,都能砸出一个大坑,是极好的护身之物。

之前对战时,摩云子一直没有正面与王麟交锋,隔着一大段距离施展符法,也就没用上这件近身法器。

王麟不喜欢这东西,也不会用,拿之无用,便将其递给了老五。

然后又把从摩云子身上搜出的铜镜交,连带着追风子那柄,连吕紫剑长老头发丝都比不上的佩剑让给了墨云起。

他只将二人身上的钱财,和摩云子的储物布袋拿走。

将二人身上九张十两面额的银票,和大大小小的几枚碎银,七八贯铜钱,合共一百三十多两,塞入储物布袋中。

摩云子的那些符纸,和追风子的零碎器物,全数归了老五和墨云起。

老五颇为不好意思,将这些东西推来推去,言说自己师徒二人没有出力,不该拿大头。

王麟瞧不上那些如同杂耍一般的鸡肋符纸,只从中又拿了几张摩云子做的剪纸马符,以作代步之用。

见王麟确实用不上这些东西,老五也就不再谦让,记下这份恩情,默不作声地将其全部收入怀中。

三人全都皆大欢喜,各自拿到了心仪的物件。

王麟将除了木匣以外的全部东西,都塞入了这小小的储物布袋之中。

这布袋,只是摩云子平时用来放符纸和随身法器用的。

塞入王麟的包裹之后,其内空间便被占满,再不能容下这么大的一个剑匣盒子。

虽然这布袋看着简陋寒颤,其内的储物空间也极小,不过二尺见方,但也算是极为珍贵的物件,是摩云子积攒多年才换来的珍贵储物法器,用来储藏他的全副家当。

分好东西之后,王麟才接着问道,这羽化门如此厉害,为何门人弟子却是这等品行?

不仅资质差,实力弱,没本事,为人还阴险恶毒,将杀人越货之事视作平常。

老五叹息一声,连连哀叹了三声“难难难”,紧紧抱住怀中的诸多器件,感慨道:

“如今修界的这世道,可愈发艰难了,没个好点的资质那真是举步维艰,别看羽化门声势浩大,门人弟子遍布数州,但在其上却还有无数仙门,个个都比羽化门更为奢遮,更加豪横。

“资质好的苗子,全都被那些更上一层的门派挑走,羽化门一直都隐隐奉归元宗为尊,就算门内有些个心性和资质都不差的弟子,也会早早被送去归元宗,留不下来。

“剩下这些资质不行的人,连筑基都难,为了获取更多资源,只能习惯厮杀争抢,从中窃得一丝筑基之机。”

王麟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所谓的“大派”,竟然是个连筑基期弟子都难出的离谱门派。

此时又听到一个完全没有耳闻过的“大派”,王麟心中顿觉不妙,不禁又问道:

“那在这化元宗之上呢?便是世间一流的顶尖大派了吗?”

老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失笑道:

“哪有什么顶尖,无非大鱼吃小鱼,层层垒压罢了。

“化元宗是飞云山的下属宗门,飞云山和其它六派有个同盟,其中担任盟主领袖的最强门派是生义书院,再往上的事情,那我可就不太清楚了,只是听说生义书院的院长似乎登上过太白山,见过真正的女仙人!”

王麟绞尽脑汁想了想,似乎在宗门典籍中的某处犄角旮旯地方,见过一两次这“生义书院”的名号,好像是儒道旁支,也算是儒门正统之一。

但老五的话语之中,提及到了太白山,似乎在他眼中,能去一趟仙音阁都是极大的殊荣。

三人已经闻到了羊肉的香味,不由都加快了步伐,往村中赶去。

“那......太白山上的仙音阁,佛门的雷音寺,上古便存于世间的昆仑,还有咱们眼前这太恒山上的道门纯阳宫,又是个什么级数啊?”

王麟小心翼翼地问道,装作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这些他眼中真正的大派高门。

老五愕然,循着香味的步伐都为止一顿,随之苦笑一声,不可思议地回道:

“小道长,我等所谈及,互相进行比较的门派,不过如同排列一番海中鱼虾蟹贝的大小贵贱,无非就是个蟹比虾大,鱼比蟹贵......

“但您这一下子搬出几条高居九天的在世真龙,我可都不敢妄言答话了,怎么能否拿这些门派与之相提并论?

“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

走回村中心之前,老五眼神迷离,痴痴地说道:

“或许我尸门在数十万年前,最鼎盛之时,也是能与这些门派相提并论的吧......但可惜。我尸门如今已是这番田地,再要兴复又不知是何年月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汤尚热,肉仍烫 村中众人着急无比,厨娘时不时就要出厨房来问一句,道长三人回来了没。

明明只过去了没多久,但大伙儿都想让恩人吃上最鲜烫的那一口。

三人刚走,鱼就已经蒸好了,厨娘也不敢多热,只能放在笼中保温,再热鱼肉就要变老了。

烤肉串也是如此,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肉串就被烤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嫌肉皮焦柴,少一分却又缺些油脂炭香。

按着村中的规矩,三碗头汤也早早地就摆到桌上,等着尊客喝第一口。

众人左望右盼,就是看不到三人归来的身影。

牛二也有些焦急,连着问了太祖爷好几次,要不要出去看看,担心三人迷了路,一时走不回来。

里正拄着拐杖,气定神闲地摇着头,看着众人沉不住气的样子,出言教训道: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啊?也就一百来息,看看把你们急的,你去上个茅房,让我看看你一百息内能不能解完自己的手?”

牛二挠挠头,憨憨笑道:“这点子时间,怕是不够用嘞。”

里正还想再说几句,身后却忽然响起那道长的声音: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王麟告罪一声。

里正细心,早就让人备好了洗手的盆水。

三人用清水洗了洗手后,落座于木桌之前。

旁边人奔进厨房,叫嚷着让厨娘起锅,急吼吼地便帮着把菜端了上来。

牛二指着那三碗羔羊头汤,端来了烤肉串,心急道:

“快吃快吃,这肉串和羊汤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王麟三人连续经历了两场战斗,期间还分润了一番战利品,事后又闲谈叙话了一阵,确实像是过去了蛮久。

诸事堆积之下,他们一时也摸不准到底过去了多长时间,见众人等得焦急,也觉得应是过去了许久。

除了一直默默观战,静不做声的墨云起还有着正确的时间观念,老五和王麟早就忘记了时间。

此时听到汤菜要凉,二人更不愿多浪费时间,迫不及待地就把肉串往嘴里送,大口喝起了汤。

“呼呼~好烫!嘶......”老五一大口烤羊肉下去,直直把嘴中黏膜烫破,呼哧呼哧地吹起了气。

王麟喝了一大口羊汤,也发现这看着毫无热气的汤,鲜烫活热,如同刚刚从锅中舀出的一样。

老五又摸了摸羊汤的碗壁,烫得他勐一缩手。

汤温极高,将近九十多度,丝毫没有要凉的迹象。

二人这才发现,其实根本没过去多长时间。

汤尚热,肉仍烫。

修士极快的战斗节奏,让二人都忽略了时间的真实变化。

而洞悉一起的墨云起,则是冲着碗边轻轻吹了口气,露出了嫩白葱花掩盖之下的那满满一层羊油。

将覆盖在表面的羊油吹开之后,藏在油面之下的滚滚热气才升腾而起,股股鲜香忽然扑鼻而来。

看到汤和肉都还滚烫,渔夫村民们全都放下心来,被老五烫嘴烫手的动作逗得连连大笑。

这顿期待了许久的鱼羊盛宴,终于被王麟安稳地吃进了嘴里。

头汤鲜滑清爽,汤色清澈,微微泛黄。

其中的作料也极其简单,除了几粒白胡椒之外,就只加了三勺老母鸡汤,两勺上好的黄酒,和一小撮盐。

大碗中装得满满当当,全都是从羔羊后腿处切下,极为细嫩滑弹的肥瘦肉,配着其中嫩葱、萝卜和芹菜,组成了一道如山泉般清澈的清汤羊肉。

蔬菜的清甜香,黄酒的醇香,老母鸡汤的鲜香,羔羊油的纯香,全都融合到了这碗羊汤之中。

一边喝口汤,一边咬上块大大的羔羊瘦肉,王麟一口吃下去,暖流轰轰流转。

体魄不知道又变强了多少,只觉炼体十层的门槛越来越低,越来越矮,好似随时都能越过去一般。

清汤喝完,众人赶忙端出蒸鱼。

王麟趁着上菜的空隙,又吃了两根肉串,串上三红二白,肥瘦肉相间。

一口咬下满是滋滋冒出的油水,肥肉入口即化,瘦肉混着木炭焦香,在口腔里横冲直撞,一个劲儿地就往咽喉里钻。

烤肉往肚里钻,王麟身上的气血却压不住地往外喷涌。

离体的气血之力,已不在头顶真传符箓的遮掩范围。

老五吃着吃着,便发现怀中刚刚到手的铜镜通体变红,好似变成了一块火玉,红得几乎就要往外滴血。

老五看了一眼王麟,见他吃得浑身气血狂飙,不禁停住了撸串的右手,惊讶地问着自己:

“这羊肉,真有这么好吃吗?能吃到激动地抑制不住自身气血,兴奋到一副临近突破的架势?”

老五本想在嘴中细细咀嚼几下,好好品味品位这神奇的羊肉,却在不经意之间,又没忍受住这绝佳羊肉的诱惑,恍忽间两口便将其吞咽下肚。

回过神来的老五,连连点头,心中确实相信了这羊肉品质世所罕见,再不觉得王麟那边的动静有什么夸张之处。

老五右手不停拿着肉串吃,头深埋在碗中,咕咕地喝着清汤,空出的左手悄然伸入怀中,将火红的铜镜反转过来,把铺满红光的镜面朝向自己。

抛去内脏,那半条大鲈鱼足足有五百斤,即使切成了三段,一个笼中也有一百多斤,十二个人抬着三个大蒸笼,直直放在石板上。

这么多的鱼肉,三人是绝对吃不完的,王麟招呼着渔夫村民们一同前来享用。

王麟主动夹起一大块鱼腩,算是动了第一快,众人纷纷道谢,上百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一同吃了起来。

王麟前世也吃过不少海鲜水产,江河湖海无一不尝。

但却被今天这口鲈鱼肉所惊艳。

这活了数十年,身有丝丝灵气,几乎已是成了精的鲈鱼,他还是第一次吃到。

滋味十分美妙,鱼脂像葡萄一样多汁,鱼肉像甘蔗一样甘甜,鲜味比工业时代提纯后的谷氨酸钠更甚一筹,鲜到极致,却不突兀抢味。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

王麟这才知道了,这鲈鱼吃着能有多美。

这鱼他只吃了两口。

第二口,他吃了鱼鳃边上,那块红白相间的月牙肉。

等王麟咽下这鱼肉全身最细嫩的肉块后,他长长呼出口气,体内气血彭地爆起,在原地惊出一道大风,而后便内敛于体。

这口月牙肉,让他的炼体境界,突破到了第十层。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乘船 一直以来,王麟的肉体境界和法力境界就有着极大的差距,极不均衡。

他平时吃的太差,但喝的酒却一直维持在极高的品质。

无论是一开始苏半夏送的百花春色,还是后来的碧光酒,都是难得的酒中佳品。

许多天前,王麟就已经喝到了练气十层,如今体内的法力更是快要到了练气十一层的地步。

肉体此时才刚刚突破到十层。

肉体和法力之间,虽然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但此刻,两者终于是达到了同一个境界,勉强能算得上是齐头并进,练气炼体两开花了。

这鱼羊双鲜,王麟可是尝到了,果然名不虚传。

又夹了几快子鱼肉,他便彻底吃饱了。

牛二再清楚不过,之前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那半条鱼受之有愧,独吞实在是不合适,已经打算之后要分给全村,给每家每户都送上几斤,一起沾沾喜气。

王麟的这半条鲈鱼,则是当场就被分食完,让大伙儿尝了个鲜。

鲈鱼吃完之后,小厨娘又端来几碗已煮得奶白的羊汤。

这奶白色的羊汤,味重而醇厚。

不同于之前头汤的清香,这煮到乳白的羊汤,完完全全就是一股霸道而浓烈的羊肉香气。

再辅以大量的胡椒粉,一口喝下去鲜辣过瘾,浑身发汗。

这汤又是另一番滋味,但王麟只喝了不到两口,便撑饱至极。

眼前明明放着珍馐美食,肚里却再也放不下。

王麟两手一摊,身子向后一仰,只能环视四周,羡慕地看着其他人。

众人还在继续享用美食,都是一副胡吃海塞,咬舌舔唇,吃得满嘴流油的畅快模样,馋得王麟狠狠拍了两下肚皮,哀伤地抱怨着自己这不争气的肚子。

吃不多时,里正便领着几个精壮汉子,走上前来。

里正还惦记着王麟等人要租船的事情,特意选了几个操船技术最好的船夫,前来询问几人的具体行程。

“这些都是我们村里的好船夫,个个都有一艘干净好住的快船,方圆几十里内,就数他们的船坐着舒服!”

这些开船的汉子,王麟都在码头上见过,彼此都不算陌生。

不等王麟开口选船,这些船夫们马上就抢着自荐,希望王麟能来乘自家的船。

“道长,坐我的!我船又大又好,去年才翻新过!”

“你的船虽然新,但俺的也不差,俺的船还比你快多了,坐俺的坐俺的!”

船夫们吵得不可开交,个个都说自己好。

一旁已经吃完鱼,在村里到处乱跑的小孩子们,听到这边有热闹,便又跑过来。

见众人在争论谁的船好,小孩子们立马来了劲儿,纷纷加入讨论,大声叫嚷着,卖力地显摆着自己的见识:

“要说开得快,你们谁也比不过牛二哥,他的船又快又稳,不仅技术是村里最好的,船上还有厨娘,伙食也做得比你们好吃!”

“是哩是哩,刚刚俺娘说,这次咱们吃的鱼,好像就是冯娘做的,冯姐姐做的就是好吃!俺吃了三大块鱼肉!”

“我吃的比你多,我吃了五大块!”

“俺吃的鱼肉,比你的脸都大,一块顶你的两块,俺六块,你五块,俺比你多!”

“我多,我多!我的鱼块比你两个头加起来都大!”

“俺说错了,俺娘给我夹的鱼,比有五个头那么大!”

“......”

小孩们很快就争论出了谁的船最好,然后又开始攀比炫耀起其它莫名其妙的东西来,一熘烟地就跑走了。

王麟听到刚刚做这顿饭的厨娘,就在牛二船上,心中不再犹豫,问了一声老五,和他简单商量过之后,便向一旁的牛二问道:

“牛二兄弟,不知你是否有时间出船,载我们三人一程?”

牛二见前面众人吹得厉害,自己又嘴笨,本以为这次没机会为道长撑船了,没想到王麟竟主动问向自己,立刻从船夫中钻出头来,连声回道:

“有有有,俺船就在码头,物件都备齐着,道长您想啥时候走都行!”

然后又急匆匆地跑到厨房,把做饭的冯娘拉了出来,冯娘从里正手里接过了王麟提前便付好的船费,便算正式接下了此事。

两人简单收拾了下东西,立刻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三人也不多留,和众人道别之后,便在村民的送别之下,一起出了村,到了码头。

汾水宽广,足有二三十丈之宽。

牛二的篷船就靠在码头边上,中间立着一条桅杆风帆。

前面甲板上放着各种渔具捞网,船体后面的乌蓬厚实宽大。

船虽小,但既能接客,也能捕鱼,五脏俱全。

和里正,以及其它的渔夫村民道别之后,冯娘引着三人上了船,牛二麻利地解开了绳索,卖力地摇起了船尾出的橹桨。

小船顺着汾水而下,朝着延州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看剑 汾水河面轻荡,向南奔流。

河水中不时几道暗流,打得船体左右微斜,使得整艘小船晃晃悠悠。

王麟吃了个大饱,加上船体连连的轻摇慢晃,瞬间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

午后的阳光照在甲板,将其晒得热烫。

王麟在船上乌蓬的门帘前,寻了处阴凉处,慵懒地坐下,倚靠在乌蓬的门框边。

停下了背后穴窍的吸力,将剑匣随手立起,放到身侧。

左手拿着酒葫,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口喝着,无处安放的右手着顺势耷拉到剑匣之上,撑起手腕。

这个姿势颇为舒服。

王麟体内新增的灵气,也能透过木匣,和里面发丝所化的法剑,连通到一起,提纯凝练为精纯法力。

王麟喝得微醺,眯着双眼,听着哗啦作响的江水声,身子伴着小船轻摇慢晃,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老五则是拉着墨云起,让这认字的徒弟逐字逐句地,给自己讲述那卷《五煞化正归元经》。

这五品道经,数来共有十几万字,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刻在一卷竹策之上。

墨云起放在江湖之中,也算是武艺高强的高手了。

但就算是他这般,耳聪目明的武林高手,看起这道经上的小字来,也是有些云雾迷蒙,眇眇忽忽的,很难看得清楚。

幸好今天日头高照,又是午后阳光最为强烈的时间段,尚且能读个明白。

要是赶上个昏暗的傍晚时分,他们师徒俩可真就没办法学这功法了。

墨云起磕磕绊绊地,赶在阳光减弱之前,把这十几万字都念了一遍。

牛二忙着在船尾操船,冯娘一个人在甲板上摆弄着渔网,捞上来了些鱼虾蟹子。

冯娘时不时还跑去船尾处,给牛二端茶送水,替他擦汗,将新的湿布放在他的肩头,供他解热用。

除王麟外,其余四人皆是忙忙碌碌。

等王麟大觉一场,神清气爽地醒来时,夕阳已将水面照得金黄,黄灿灿一片耀进双眼。

回头看去,发现四人满脸笑意,坐在乌蓬里说说笑笑,闲聊休憩。

只见周围人和景物,皆是大变。

船已驶到不知何处,两边全是陡峭的绝壁,山高岭峻。

老五和墨云起精神抖擞,气色大变,体内都多出了一丝丝飘忽的水属灵气,缓缓向着法力的形态转变。

牛二撑了一下午的船,此时和冯娘贴近地坐在一起,被她拿着湿巾擦拭着赤裸的上身,脸变得通红。

也不知是卖力累的,还是害臊羞的。

老五和两人神采飞扬地讲解着,这段水路的煞气浓郁,是天然的一处水煞之地。

牛二和冯娘听得一愣一愣,不知为何这位五爷说起这么不吉利的地方,言语之中却大为欣喜,好像身处的地方越是凶煞,他就越是开心畅怀。

看到王麟重新背起剑匣,走进了乌蓬,牛二赶忙站起身来。

他低着从脖颈一路红透到耳根的大脑袋,傻呵呵地说道:

“啊,道长您醒了啊,冯娘下午捞上来了好几条大鱼,还有不少的大虾闸蟹,等等开灶一生火,咱们就能吃饭了。”

王麟看了看他和冯娘两人,乐呵呵地说道:“不急不急,再坐坐,牛二兄弟和冯娘妹子忙活了一下午,再坐着歇会儿吧!”

“诶~”牛二应了一声。

随后扑腾一声,又在冯娘身边老实地坐下。

王麟和几人聊了几句,才知如今已经到了并州的边界。

一个下午,船已驶过百里。

再有两日就能到洪洞县。

到时他们在那里下船,向西步行几百里,便能到延州府了。

话不过几句,王麟便换了个话题,好奇地打听着这对小情侣的情况。

得知二人还未成亲,冯娘现在只能说是在牛二的船上搭伙帮忙,王麟便不由地问道:

“那二位打算何时成亲啊?”

冯娘瞬间回头向牛二看去,紧紧地盯着他,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要娶自己。

牛二脸更红了,低着头傻笑着,支支吾吾半天,也吭不出个声来。

气得冯娘踩了他一脚,牛二才如梦初醒一般,憨憨地啊了一声,急忙向王麟回道:

“俺俩什么都还没定下呢,俺想着再多赚点钱,多养几头羊,换上艘大点的新船,有点家底了以后再说,到现在心中也还没个日子。”

牛二说着说着,又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着急地回望了一眼冯娘,然后急匆匆地向老五和王麟问道:

“啊,那是不是有些太晚了,俺家的老羊要好几年才能下出这么些个羊崽子,大船又贵又难买,五爷和道长都是有真本事的高人,能不能劳烦二位帮俺算个好日子出来?”

老五和王麟对视一眼,看着牛二和冯娘紧张的样子,便知道对方心中所愿,无非是个“越早越好”。

王麟虽然入了道门,但有关山医命相卜的东西,是半点也不会。

老五问了二人的生辰八字,在心中想了想后,在腊月里挑了几个日子,让两人看着来办。

“数九寒冬腊月天,大雪纷飞送娘娘,我看天色星象,今年必有一场罕见的大雪,是好兆头啊,二位可要趁早了,往后可就没这么难得的瑞雪了!”

这话正合两人心意,满心欢喜地连忙站起,拜谢过王麟和老五。

王麟看着两人欢喜的劲头儿,心情变得颇为不错。

几人更为熟络,聊天的氛围也逐渐轻松。

谈过二人的婚事之后,牛二下午出的一身大汗,才终于止住了。

他看着王麟总是背着个木盒子,总是担心王麟会硌得慌,疑惑地问道:

“道长,您这背的木盒不难受吗?入秋之后的秋老虎可凶了,天气热,可得当心别捂出痱子来啊!”

“里面是几把剑,贴在身上能辅助我增长修为,拎在手上更费事,抱着也不舒服,只能是背着它了。”

牛二见这盒子里面放的是剑,还和什么修为有关,眼睛一下子就直了,激动兴奋地勐点起了头,赞道:

“那可是宝贝了,确实得好好背着才是。”

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剑器。

牛二一辈子也没见过几把剑,心中更是馋得紧,但却不好意思问王麟要来看如此贵重的宝贝,只能时不时地冲着那剑匣点点头,幻想着里面到底是些什么宝剑神兵。

王麟见状,从背后拿起剑匣,放到牛二面前。

手指一点,便开启了剑匣的机关。

齿轮和机械声卡卡作响,从两侧落下一对盛放剑器的匣翼,一股冷气从匣中陡然冒出。

这华丽的开匣方式,惊呆了牛二。

就连没什么见识的冯娘,也小声惊呼了一句。

牛二张大嘴巴,正想要看看这巧夺天工的剑匣之中,到底放的是什么宝剑时,却只在剑匣中看到了三把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瑕疵怪异的长剑。

匣子左翼有两把硬剑。

一把刃白如霜,剑侧如发丝般纤薄,用料极少的样子,整把剑加起来,都不知有没有用了三两铁。

颜色白得古怪,剑上还什么装饰也没有,就连剑柄和剑格都是极为简陋的模样,感觉极为寒酸。

另一把剑身泛青,造型虽然古朴,但颜色看着比上一把还要古怪,像是锈了的青铜。

匣子右翼的那把剑,就更磕碜了。

不就是之前从鱼肚子里拿出的那把烂剑吗?

怎么道长还把它放到匣子里了?

看着柔柔软软不说,剑上还卷了刃,满是裂痕,一副就要碎裂开来的报废模样。

牛二看着这三把剑,总感觉和之前他见到的那些侠士们手中拿着的,配饰华丽,鞘上蒙皮镶珠的宝剑不太一样。

牛二挠挠头,看着这三把剑,只讷讷说了个:

“道长的剑,真是与众不同,白白的,青青的,那碎纹看着也挺好看的,冯娘你说是吧?”

“啊?是,是都挺好的,不用看都知道,道长拿的肯定都是好剑啊。”

冯娘哪懂什么是好剑,被这青光白光一晃,便晕乎乎地夸赞了两句。

第一百二十章 起蛟 见牛二没兴趣,王麟便将剑匣收起,免得里面的寒气泄出,冻伤了几人。

但一旁的老五,却觉出了这些剑器的几分神异之处。

他之前见过这青色剑器的厉害,但一直不知道这剑到底厉害在哪。

如今第二次瞧出,才看出了些别的门道。

他刚刚借着一路上的水煞之力,尝试着练起了化煞为灵的归元法,修出了一丝灵气。

体内有了灵气之后,此刻再看这把青剑,发现这寒霜之气不仅冰冷,还把他体内的灵气流动减慢了数成。

原本还算活跃的灵气,瞬间变得滞涩缓慢。

这青剑厉害无比,寒气还能影响到法力和灵气的流转速度,不知之前的青光又有什么隐藏的妙处。

不光是这把青剑厉害,老五见旁边那把色泽如白发一般,纤薄挺直的长剑也不差分毫。

这白剑本身,除了锋利以外,看不出什么厉害之处。

但老五察觉到,萦绕在白剑附近的灵气,却比周围其它地方的灵气,更为纯净浓厚。

想到之前王麟所说,贴着剑会辅助自身增长修为,想来说的就是这把剑了。

剩下那把鱼肠剑,老五就完全看不明白了,一把软剑,而且已经报废,为什么还要留在匣中?

是打算以后将其重铸修好吗?

老五从剑匣上移开目光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傻徒弟还在发愣,望着那把破剑之前摆放的地方,嘴中呢喃着:

“好剑......真是可惜了......”

“你会看剑?能看明白那把细剑的门道?”老五问道。

墨云起点点头,认真地称赞道: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动若海上蛟龙、空中飞凤,静似崖间苍松、擎天玉柱。”

他之前便是剑术不差的江湖一流剑客,眼见不俗,自然能看出那把细剑的材质惊人,是一把远超世俗想象的完美暗杀软剑。

但这些话,老五、牛二和冯娘却是听不懂了。

天色逐渐昏暗,船行到了一处流速缓慢的平缓河段,彻底停了下来。

蒸鱼,白灼煮虾,最后还有一碗螃蟹汤。

王麟刚吃了没几快子,河面上忽然飘来一艘豪华无比的巨船。

这巨船凋梁画栋,船体长逾十五丈,船上还盖有五层高楼,从峡谷绝壁之间驶出,巍然如同山岳一样,浮动在波浪之上,缓缓靠了过来。

除了牛二的小船之外,河面上还停了不少的小船客舟,在夜中点着船头灯,如同星光点点一般,缀在如墨漆黑的河面上,宛如星河。

但这艘巨船一出现,其上灯火通明的华光,便如同一轮浩荡皎月,瞬间压盖了其它小船的光芒。

周围的船上,顿时一片骚动。

众人皆走到各自小船的船头,高高地抬起头来,仰望着这艘巨船。

人皆耸观,欢呼嘉叹。

“额滴天,这么大的船,能带多少货啊?”

“这吃水得有二百万斤了吧?”

周围的船夫议论纷纷,就连牛二也呆呆地看着这船,惊得瞪大了双眼。

老五嘿了一声,奇道:

“这又是哪位公主妃子要出行?搞这么大排场?”

不同于那些船夫拿金锄头种地的浅薄见识,老五和墨云起一扫眼,便明白了巨船的来历。

这是一艘皇家御船。

这巨船上面,站着大批的甲士护卫,身着全覆重甲,腰佩强弩。

一位威严刚毅的玄甲主将,手握一杆盘蛟枪,屹立在船头。

船尾四面挂着高高扬起、满覆流苏璎珞、绣着精致凤凰的旗帜。

几杆凤旗,迎风招展。

船的顶部,还有一根旗杆直指苍天,旗杆上攀附着一只硕大的彩色凤凰。

这凰鸟的羽毛,都刻画得纤毫毕现,根根分明,每一根都漆得是五彩斑斓。

一双利爪紧握旗杆,身子竖立,头朝左,尾朝右,翅膀伸展作欲飞状,形态异常壮美,令人叹为观止。

墨云起凝神细看,借着这皇家凤船上面的璀璨灯火,看到了船侧画样的右上方,竖贴着一黄签,上用黑色墨笔书着“冰春舻”三个大字。

这冰春舻,就是这艘凤船的船名了。

墨云起一瞧这船名,便知道这是哪位公主帝姬的御座了。

他轻轻将冰春舻的名号说出,立马就让眼神不好,瞧不清船名的老五恍然大悟。

老五不禁更加纳闷,这船怎么会到汾水来?

见牛二、冯娘和王麟,都不明所以,老五又抬头解释道:

“这冰春舻是皇家御船,是那位已经修道去了,资质绝顶的灵仙公主的游玩私船,这位帝姬都卸了公主封号,上山修炼去了,这船怎么会突然在这里出现呢?”

王麟看了看那船头飘扬的安氏皇族旗帜,想了想之前自己与安千雪要了大批银钱美酒的约定,不由朝老五问道:

“五爷,不知这灵仙公主的尊名尊讳是那几个字?”

老五也没多想,只当王麟好奇这位同样是拜入玄门修道,资质顶尖的无双帝姬,背过身避开凤船,小声说道:

“安氏以后要证道成仙的无双帝姬,名唤千雪,三岁就有了个道号,唤作灵仙。”

王麟暗道果然。

应当是安师侄安排这船,送货去延州府。

接下来,这凤船应该是要和自己等人同路,也是要先走水路,再走陆路,辗转去往延州府了。

巨大的凤船驶来,却没有影响到原本停泊在水面上的其它小船。

那持枪的主将,是个内力高手,还鼓荡着体内真气,扩音提醒,向周围船只安抚了几声,言道:

“在下云靡将军,刘少枫!奉命行事,各位请自便,无须多虑,若有叨扰不便之处,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随后便指挥着巨船,抛锚停泊在了原地。

王麟盯着那满满当当的巨船,心中不由一阵幻想,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其中运送给自己的都是些什么好东西。

再端起螃蟹汤喝,却不免觉得有些食之无味。

不由轻叹一句:

“这么好的河鲜,怎么吃着就没正午那条鲈鱼精好吃呢?”

此话一出,水底忽然掀起一股巨浪。

平静的水面,一下子变得波涛汹涌。

河水瞬间暴涨而起,不管是凤船上的官兵,还是小船上的渔夫船客,顿时惊呼道:

“起蛟了,发大水了!”

“快抱紧木板,小心别被冲走了!”

就连那千吨级数的凤船,都一时摇摆不定。

一道幽怨诡异,怪戾的沙哑之音从众人脚底响起。

水底自下而上,浮起一道体型庞大,腰身远远长于凤船的黑影。

一条巨型的河鳗,头顶已生出一角,俯瞰着众人,狂怒地吼道:

“尔等竟已食了吾儿?!”

第一百二十一章 烤鳗鱼 除王麟外,江上的所有人皆是面色大变。

不管是小舟上的渔夫船客,还是凤船上的将军甲士,皆是心头巨震,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原本荡漾着欢声笑语,不时还传来渔歌唱晚的悠然场面,瞬间变得寂静。

除了那半蛟化的巨鳗,就只有众人胸膛间砰砰狂响的心跳声。

就连不时有鱼虾跃起的水面,也变得死寂。

水中的生物如同全都忽然暴毙死绝了一样。

整片汾水,在这半蛟的暴怒之威下,化作了一滩死水。

牛二和冯娘,由于见识的问题,完全没有把中午吃掉的那条大了些的鲈鱼,和这条在他们眼中如真龙般的恐怖生物联系到一起,完全不知其言语何意。

就连那持枪的云麾将军,刘少枫,也不知道这半蛟为何要如此暴怒,起身在汾水作乱。

也就只有王麟、老五和墨云起,知道事情的真相。

老五心头叫苦连迭,暗道:“祸事,天大的祸事啊!”

这才一天的时间,他带着徒弟墨云起就连续经历了四次意外,一次比一次惊险。

早上,遇到田家七人所化的厉鬼,险些身死。

上午,遇到在码头作乱的鲈鱼精,眼看一村人就要断了生路,被活生生饿杀。

正午,遇到羽化门的两个恶贼,仗着大派弟子的身份,就要打杀抢走自己等人身上的宝贝。

虽说每次危机之后,老五发现自己都能获得不少好处。

杀鬼,得了阴珠和功法。

杀鲈鱼,吃到了美味的羔羊不说,那蕴含丝丝灵气的鱼精之肉消化过后,混合一路上的水煞之气,助他们师徒二人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就练出了一丝水系灵气。

那羽化门的二人,更是送来了一堆的宝物法器。

但福祸相依之下,却是老五次次都面临步履维艰,生死难料的窘境。

如今好不容易,眼看就要熬过去这气运不佳,极度倒霉的一天,怎么就又来了一条要化蛟的鳗鱼精?

而且还和自己等人,有着噬亲的血仇?

之前三次,都是仗着身边小道长王麟的相助,才能化险为夷,从三次危机中收获了天大的好处。

但这次面对这只妖气四溢,几乎都要成丹化蛟的恶鳗,这位练气层次极高的小道长,怕是也无能为力了。

水面之上,就连逃跑都无法做到。

不管是在颠簸的船上,还是跳入到了水面之下,都占不得便宜,在这半蛟面前,完完全全就是待宰的羔羊。

老五一声长叹都没来得及发出,却听到了身边咕都咕都地狂饮之声。

转头一看,王麟拿着大海碗,昂首狂饮起了美酒。

一旁的墨云起,不知何时被王麟招呼过去,拿着他的酒葫,顿顿顿地往碗里倒酒。

看着这两人,居然面色澹然,还有闲情逸致在倒酒、喝酒,老五也闷闷地坐回桌上,话也不说就端起王麟的好酒来喝,不敢去看身后的那半蛟,自暴自弃地小声滴咕道:

“此次生死难料,只能全赖灵仙公主船上那位,从三品的武将能不能救下我们了......”

看着仍在无动于衷,傻傻呆望这那半蛟的牛二和冯娘,老五悲哀地劝慰道:

“牛二,冯娘!快来一起喝上一碗断头酒吧!肚中带些美酒下地府,也算是个好死鬼了!”

那半蛟,双眼滚圆。

它头上那两轮死鱼一般,毫无聚焦感的苍白巨眼,恐怖地注视着刚刚出声的王麟。

一声的妖气,毫不掩饰地升腾而起。

凤船上的刘少枫,手向后一挥,三千名甲士便列队于其身后。

凤船甲板极大,三千人从五层船楼中涌出,也勉强能紧凑地站下。

三千甲士拔出劲弩,整齐划一地高举其手臂,持弩向上瞄准着半蛟的身子。

云麾将军刘少枫护持一船财货,前往延州府。

这是灵仙公主所要,绝不容失。

他攥紧手中枪杆,朝着这凶恶的半蛟,朗声问道:

“安氏皇族御船,奉帝旨,听从拜入纯阳仙宫的灵仙帝姬之命,驶凤船渡河南下,我等初来乍到,未曾见过龙子蛟孙,其中定有误会,还望蛟龙水君息怒。”

老五听闻“纯阳宫”的名号,双手巨颤,不小心一松,将刚刚举到嘴边的海碗摔落在地。

那半蛟周身的妖气,也顿时一收,嘶哑的声音虽然依旧怒气冲天,恐怖怪异,但却莫名有了几分不敢怠慢的焦急之意,连忙回响道:

“吾,只诛首恶!”

但想了想,这半蛟又不服气地说道:

“若是你这厮船上的兵丁之中,有人也害过吾儿,食过吾儿血肉,那你也不必走了,同吾一起为吾儿陪葬吧!”

老五惨然闭上了双目,没想到这半蛟却是个不怕死的,已是存了要为那鲈鱼精报仇的决死之念。

纵使得罪那位拜入纯阳宫的帝姬,它也在所不惜,

刘少枫见就连纯阳宫的名头,都吓不退这半蛟,手再一挥,甲士列好紧凑的军阵,三千劲弩全部压好弓弦,随时待发。

不等他出言相问,这半蛟的孩儿是何样貌,忽然有道迷醉不清的声音,从一艘小船上传来。

“你......你说的,可是那只又肥又大,灵智将开的鲈鱼恶霸?那确实是被我吃了。

“它因误吞法器,错误地报复了上游的渔民,撞翻渔船,险些害了渔民的性命,今日正午时,就被我烹杀食尽了。”

王麟喝完碗中最后的一口酒,摇晃着身子,醉呼呼地转过身来,对着那鳗妖喊道。

听到如此确切的话语,这半蛟瞬间理智全无,再不顾虑什么无辜,尖啸道:

“我要汾水上下,上游沿途的所有船只渔夫,全都纳命来!”

它尾巴一摆,便引得水面升起狂浪,狠狠砸向众船,将大小客船都打翻,近百名渔夫和船客掉入水中。

牛二的船也不例外,几人身形乱晃,四五丈高的江浪拍下,便将几人卷入水中。

只有那艘近十万石的御船,冰春舻,勉强没有翻覆,一阵狂摇巨晃之下,险之又险地得以幸免。

王麟从船上飘起,水面之上放出法力,足尖点水而立。

他一拍剑匣,用法力将其托入半空。

剑匣两翼展开,逐渐升空高飞之时,匣中的三柄剑器再不受到压制,剑鸣声清响而起,骤然盖过了那半蛟的尖啸。

青霜剑被封存了一日之久的寒气,混着王麟此时全力放出的法力,顿时化为股股霜雾,重重落到水面之上。

寒霜之气,刚一触碰到水,便在水面上冻出一个冰层。

就在这半蛟,被剑鸣声所吸引,舞动水浪的身形一滞之时。

王麟的双掌对准周边落水的众人,连连挥动,传出恐怖的吸力,用吸掌原本船上的四人,还有附近其它船上的几人从水中吸出。

见这半蛟毫不讲理,牵连无辜之下,沉了不知多少溺水之人,王麟此时杀心骤起。

王麟扶起众人,伸手招来半空剑匣之中的青霜剑,对着站在冰上的冯娘轻轻问道:

“冯姑娘,你可会做烤鳗鱼?”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蛟龙处斩蛟龙 众人站在浮冰上,浑身被水湿透,在秋夜里冻得瑟瑟发抖。

冯娘刚从水中被捞起,面色苍白,惊怖不能言。

王麟伸手一招,手掌往上一划,半空的剑匣之中便有两柄剑器飞来。

鱼肠剑和青霜剑,先是向上一浮,脱离了剑匣的束缚后,便直直朝着王麟倒飞而来。

不等剑彻底飞到手中,王麟大步向前一迈,立于冰面上的脚尖,向水面上一踩,便有一道九宫虚影显出。

没人能看清王麟的身影,等青光自半蛟头顶亮起时,众人才看到从冰面到江心半蛟处,水面上被点起了九点浪花。

浪花如喷泉般同时上涌,朝周围打出一条笔直华丽的水幕。

水浪的上涌之势没有停歇,反而如利剑一般,越冲越快,朝着王麟已然握在左手的鱼肠剑而去。

王麟跃至半蛟头部,纵身在其苍白的双眼前。

右手的青霜剑,刺到半蛟眼前数丈时,突然乍现出剧烈的强光,晃得它双目青白一片,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左手的鱼肠剑,向后一划,将跟随在他身后飞起的水幕中央,划出一条冰痕。

掌中生死符的阴寒之力,通过剑身传到水中。

这细细一条的冰痕,寒气凛然,爆发出可怕的低温。迅速向四周扩散,将水幕化为一大片薄冰。

半蛟遭受强光刺激,转瞬发狂,身子狂舞扭曲,愈发狂暴地搅动起了河水。

但青霜剑的寒气喷薄而出,笼在它的身上,将它一身的水渍都化作冰霜。

半蛟露出水面的半身,如同覆盖了一层冰霜铠甲,浑身都扭不动了,身体渐渐迟缓。

王麟毫不吝啬体内法力,将三四成的法力用于制造阴寒冰气。

鱼肠剑划过的水幕,已然全部化为冰墙,立于王麟身后。

他双脚发力,向冰墙之后一蹬,整个人朝半蛟疾射而去。

冰墙破裂,化为浮冰碎片,散落在水面。

溺水的众人,纷纷抱紧碎落到身边的浮冰,从翻涌的河水中冒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刘少枫见有道人出手,且听其话语之中,这河鳗之妖颇有些无理取闹,牵连无辜之意,便有意与其一同降服此妖,免得波及百姓,影响两岸的秋收、秋种。

见王麟短暂致盲了那半蛟,并于已刺出剑来,刘少枫暗道一声“好机会”,便全力一踏,提枪而起,趁机朝着那恶妖飞刺而去。

他踩碎了一大片的甲板,凤船都微微向船头处倾斜,细微地朝前点顿了一下。

王麟剑露青光,刘少枫枪尖燃起红芒。

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朝着这半蛟脑袋两侧的眼珠刺去。

王麟压缩出的两成法力,用剑施展出一拳开的爆发之势。

青光抖落,破出万千冰凌剑气,扎入半蛟的右目。

刘少枫手中长枪看似缓慢,其实迅比激雷,射出千百道枪影。

每一道枪影,都如实枪静立似得凝练。

丈二红枪暴涨,幻出出的千百道红色枪影,有若燎原之火,往半蛟的左目烧去。

一股气流,自剑与枪的交击处荡起,以半蛟的脑袋为中心,狂风滔天巨浪般地往四外涌泻。

两旁原本被掀翻的小舟,大多都随着狂风卷舞而起,又被吹得翻正了过来。

王麟借用一拳开的精妙之处,施展出的这一剑,之前老五已然看过,虽仍觉叹为观止,但并无多少惊奇之意。

反观那持枪的云麾将军,一身本事不输道门正宗的王麟,让老五惊呼暗叹道:“这莫不就是百家出世传人,于人间皇朝中历练的兵家体修?”

两人轰了不到半息,那半蛟便身子一晃,张开血口,一口向前咬去。

那巨大可怖的大口,彻底笼罩了二人。

这鳗妖的双颚,强壮到难以想象,王麟都来不及反应,便被它的口腔包裹在内。

逐渐上下合拢的尖利锐齿,切断了他们的后路,眼看就要将二人一同吞下,撕咬扯碎。

忽然,刘少枫杀气与气血怒涌而出,手中的丈二红枪暴涨至十丈之长,枪尖升腾起一股血色赤炎,死死顶住了这半蛟的双颚。

王麟一手朝天,一手向地,将剩余的全部法力放出,激射出十道锐利剑气,

上下十道剑气,连成一条直线,从其口内刺射而出,如一柄无形巨剑贯入半蛟脑中,直接穿了十四五丈出去。

刘少枫死死抵住鳗妖咬紧的双颚,暴吼着支起了长枪。

王麟双手发出的剑气不散,双手合围着向胸前一拢,想要将其脑部全部切割开来,斩开半蛟的身子。

半蛟双眼半瞎,向两侧喷着血浪。

头顶半包着的蛟角,腾起一道光罩,死死护住自己的头颅,不让王麟的剑气划过。

体内妖气聚拢在喉口嘴中,不断朝二人喷射出腥气浓郁的妖邪污水。

两人修为皆不过是练气期内,论膂力和对拼法力,远比不上这半蛟。

先前不过占了法器之利,出其不意地伤到了它。

如今僵持不下,二人合力也抵不过这快要成丹化蛟的筑基期鳗妖。

就在二人法力不支之时,王麟周身穴窍传出股股吸力,将洒落在四周的鳗妖之血吸来,在身上化作一团团立方大小的生死符,滑落砸到脚下被他刺出的伤口之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匣中宝剑时时吼,伞上水山落为雨 鳗鱼之血,股股流溢。

每有一块方砖大小的生死符落下,王麟便会将其踏在脚底。

然后对着脚下的伤口,狠狠一踩。

将生死符完全融化在鳗妖下颚的伤口之中,顺着血液流转到其全身。

也不知是因为这鳗妖的身躯过于巨大,还是因为它筑基期的实力所致。

起初,生死符打下去后,鳗妖并没有什么反应。

王麟又连踩了七八块砖冰下去,还是看不到什么明显的动静。

直到刘少枫双手发颤,眼看支撑不住,王麟体内法力也即将一空,欲要收回一只手来,喝口葫中酒水补充灵气之时,这鳗妖浑身一怔,终于是有了反应。

它紧咬的双颚一松,嘴中喷吐的浑浊妖气一顿,嘶吼出一道怪音,仰天大叫。

趁着这鳗妖吃痛,张开大嘴嘶吼的时机,王麟和刘少枫双双收手,跳了出来。

两人被鳗妖的血液浇了个透。

刘少枫一身的玄甲,都变成了红甲。

但王麟身上的道袍,避水避污,分毫没有沾染到血渍。

头顶更是有真传符箓化出的冠帽,于头顶三尺之处,就将血水全都滑开流走,不染分毫。

二人逃出嘴中,跳到了半空之上。

回头一望,这才看到那鳗妖已是头破血流,嘴烂眼赤。

它被二人弄得是狼狈不堪,煞白的眼珠如同瞎了一样,滚滚血泪狂滴,童孔中也布满了血丝和血迹,遮得两只眼睛一片通红血赤,完全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刘少枫回头一瞧,立马便在半空中大喊一声:“好机会!”

随后枪随身动,尖芒如月,往头顶一划,越过头顶时再往身后一刺。

前抽后拉之下,刘少枫扭动腰背,画了个满月之弧,带着长枪一起又回头望向那鳗妖。

虽然不知这妖物发了什么疯,会忽然吃痛到卖出破绽,连周身的妖气都不听使唤了。

但如此好的机会,刘少枫绝不会错过。

毫不犹豫,他便使出了一式回马枪。

回刺的丈二红缨枪,在中途便疾速伸长,又涨到了十丈的长度,扎到了鳗妖的眼珠之中。

这细长的枪杆,如同一根长针,扎到了鼓胀的气球之上。

“噗”得一声,便彻底扎烂挑破了这鳗鱼的一只眼睛,卡在它的眼眶骨缝之中。

不等刘少枫收回枪杆,或是在枪尖祭出那道血焰,接着重创这鳗妖,王麟伸出手掌对着巨大的鳗鱼一吸,便在半空中止住了去势,身子重新向鳗妖处飘荡,落到了枪杆之上。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这鳗妖体型巨大,吸掌虽然吸不过来它,但却可以将无处借力的王麟朝其送去。

这扎入眼骨中的长枪,便成了一条重新直达鳗妖面前的跑道。

他快速在这十丈长的枪杆上,点过几下,向前跃去。

暴怒的鳗妖,疯狂摇摆起了它的首尾。

但刘少枫在王麟刚一踏到枪杆之上时,便心领神会,祭出枪尖血焰,在骨缝中点燃了火光。

血光飘忽,吞噬起了鳗妖眼眶中残存的血肉。

枪尖贪婪地吞噬着这些气血肉块,生出一股狂暴的拉扯之力,死死黏在了骨肉之中。

任凭鳗妖的头颅再怎么乱甩,都无法摆脱甩掉这根长枪。

王麟一手朝向前方,吸扯着鳗妖,全速向其逼近。

另一只手,与双脚一起,向下吸附着枪杆,保证了自己脚下有一处可以踏实的受力点。

在靠近枪尖,缠缚着红缨的枪首处,他背身跃起,趁着鳗妖如同一只无头苍蝇,狂舞乱扭之时,跳翻过了鳗妖的头顶。

在看到另一只眼的瞬间,有一小牌飞出。

一块方形的玉玦,落入王麟掌中,然后又被其狠狠甩出。

这一掷,附加了王麟奔跑的极速、吸掌的加速,以及手臂数十万斤的巨力。

玉玦出手之时,由于速度过快,让面前混杂着大量水汽的透明空气,如同变成了一堵实体的墙壁。

玉玦前飞,周围的空气不断被其震爆。

藏于空气之中,那些无形无色的水蒸气,被打成无数白色的水雾,化作烟气散于四周,形成一个个圆环。

直到玉玦在半途,变为一把玉伞,撞进到鳗妖眼眶之后,才有一道音爆之声传出,响彻云端。

不同于刘少枫看准时机,以慢击快,以点破面,准确刺破了鳗妖眼珠的做法。

这把玉伞,携带着万钧之势,重重砸爆了另一颗眼珠,将其完全打烂。

玉伞上青气抖落,钻入眼眶之中,瞬间将鳗妖狂摆的头颅勐然压下。

那飘飘忽忽的缕缕青气,却是鳗妖不可承受之重。

抖落在颅骨眼眶之上,便让它的头颅沉重到无法控制,轰然砸入水底。

刘少枫收回了长枪,扑身入河,掏出一枚朝廷派发的将军令牌,将全数法力送入其中,喊出了一声:“定!”

朝廷勒令,配合他的一身法力,却也只能勉强将那些因半蛟坠水而产生的涌动定住,只能消弭掉河流的余波晃动,不至于让众人又掉入水中。

但那即将砸下的漫天巨涛,他却是没有了办法。

鳗妖被砸落到水底,溅起的水浪有近百米之高。

浪潮如倾盆巨涛,高高飞起,眼看片刻之后就要向下落去,形成水灾。

王麟此时仍然飘荡在空中。

他左手招来剑匣,背负身后,右手招回玉伞,握于手中。

他看着这足以将下面众多凡人拍卷砸晕,而后只能溺死水底的波浪巨涛,撑起伞柄,缓缓将这玉伞打了开来。

他左手持伞,右手抓起酒葫,不顾酒量,没管自己已是即将醉晕的微醺状态,仰头狂饮了起来。

体内的灵气狂暴地流动着。

刚刚进入体内的灵气,都来不及运转,便被王麟灌入伞中,撑起一道碧玉色的屏障防护。

从不断灌入嘴中的酒液里,源源不断地生出大量的灵气,扩大着玉伞防护屏障的大小。

碧玉青光不断蔓延,向外延伸为伞的虚影部分。

王麟手中打着的,好似是一把能容纳天地的撑天巨伞。

直到将下方的凡人都覆盖住了之后,王麟也变得双眼迷离,醉意朦胧。

展开后的巨大玉伞,如同一个规模夸张的降落伞,将他轻飘飘地送下。

但玉伞之上,压覆着的巨量河水,却让他这一举动显得是那么的举重若轻。

虽然有着酒液的大量补充,但王麟的法力还是不足以让他弄出什么有效的防护屏障。

这碧玉青色的屏障,如同筛子网勺一样,处处都是漏洞瑕疵。

腾起的河水,透过这虚到极致的屏障,丝丝缕缕的流下,如同暴雨一样落下。

等到王麟慢慢悠悠地,用最后一丝神智控制自己飘回到牛二船上之时,漫天的河水已然全数化为暴雨泄落下来。

除了将所有人都淋了个湿之外,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众人忽觉暴雨突停,抬头向天望去,却看见一道身姿拔俊,撑一把碧玉青伞,从天而落的潇洒背影。

这身影落于船头甲板,手中玉伞消失不见,他也便身子一软,自然无比地向侧边斜倒,就势躺倒在地。

刘少枫提着长枪,大气都不敢出。

他从怀中掏出几颗丹药,争分夺秒地恢复着法力和体力,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死死盯着水底,随时准备和再度暴起,破水而出的半蛟再血战一番。

他摆好架势,谨慎地倒退而行,踏浪跃至王麟落脚的船前。

刘少枫刚想搭话,询问这位与自己并肩作战的道士,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与计划时。

却发现。

王麟已然如酒醉般,安然地呼呼睡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半蛟俯首拜浮舟 刘少枫看到王麟醉倒死睡的样子,心中极为焦急。

“道友?道友!快醒醒啊!”

他焦急地呼喊了几声,却毫无用处。

没有得到王麟的任何回应。

急得刘少枫飞身上船,连连摇动对方的身体,企图把王麟晃醒。

但没等到王麟转醒,那河底的鳗妖便已然有所动作。

从河底,传来一股又一股地暗流,打得河面涟漪四起。

河面上,好不容易才翻过来的众多小船,又开始变得摇摇摆摆。

看着这再起波澜的江水,刘少枫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公主的凤船“冰春舻”。

之前那恶鳗作乱时,险些就要掀覆凤船。

如今,眼看这鳗妖又要再来兴风作浪,刘少枫绝计不能再让它这样闹下了。

船上都是灵仙公主特意吩咐过,要押送去指定地点的重要物资。

虽然出身兵家刘少枫也不知道,船上这一堆的凡间酒酿和金银珠宝,又有什么重要可言?

但这是公主降旨,他便会尽职尽责,全力守护,完成使命。

兵家,是奉行出世的一系派别。

在门内,兵家弟子是修士,刻苦修行。

但出世后,他们便要踏上沙场,在军中为将,奉命为国。

不管船中装的是什么东西,都和刘少枫无关。

他只有一个任务,那便是押送物资,将其安稳送达。

就算船上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装,他也会奉命行事,力求船只完好无损。

看到这鳗妖还要再闹,已经严重影响了船只的安全,刘少枫也不敢再怠慢。

他拿出一只响箭,不等鳗妖露头,直接便是朝天一放,射出一道红光。

这是兵家常用的通信手段,穿云箭。

虽然箭本身平平无奇,但箭只上面附着的兵家气息,会在短时间内弥散开来。

周围数百里的修士,都能看到这只穿云箭上面显露出的兵家气息,得知此处有兵家弟子在求助。

附近不管是仙盟的巡查值守,还是与兵家交好的其它门派修士,大多都会过来帮上一二。

这穿云箭的效果极好,不多时便引来了两位修士。

先到的是一名儒生,他手握书卷,驾驭着一辆装满了书籍,竹卷满到快要掉落而出的飞车而来。

他在赶到附近之后,才恋恋不舍地从手中的书卷中移开目光,温和雅润地朝下方数里之内的地界问道:

“刚刚那可是兵家求助时才会用出的穿云箭?在下是生义书院的学生,王大志,不知是哪位兵家的道友遇上了棘手之事?”

刘少枫放出些法力波动,将其引来江水之上,简单地施礼打了个招呼后,便说明了有鳗妖作乱,不分缘由,无差别报复众人之事。

而后又有一道云团,缓缓飞来。

云上隐隐有金银宝气浮现。

等云团飘近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一位穿金戴银,一身翡翠美玉的道人。

云团内的金银宝气,全都是被他满身的物件所映,在反光之下,生生染成了金银碧色。

明明是在筑基期再普通不过,随处可见的操云,爬云之法,但被他这么一弄,勐然间看去,也莫名变得稀奇、神异了几分。

他手上拿着柄玉如意,坐在云团中,轻轻问道:

“可是生义书院的师兄,和兵家求助的道友当面?贫道飞云山李富贵,见过两位。”

生义书院和飞云山,同气连枝,互为同盟。

李富贵早早便认出了这位来自儒生,是来自生义书院的,叫了其一声师兄。

但对于兵家的修士,就没那么客气了。

兵家派系林立,弟子众多,讲究的就是一个放养。

教出些基础之后,便会让弟子们出世,前程自取,在战场厮杀中自行感悟。

李富贵自持身份清高,他是出世修道之人,看不上刘少枫这种只会听从调遣的兵家小将。

帮忙救上一手就行了,也没什么想要与其深交的打算。

不等刘少枫向两人介绍详细情况,那在河底挠瘙止痒许久,身上痛苦却愈演愈烈的鳗妖,终于忍不住了,从水下弹射而出。

它再不压抑妖气和气血流动,凶恶地翻身而起,昂头向四周水面胡乱地砸去。

看着这半瞎了的恶鳗,欲要伤人作乱,前来助拳的两人也不再多说。

王大志漂浮在水面上方,他坐着飞车,看着鳗妖浑身显露出的妖气,皱眉不悦。

他放出自己体内的儒道正气,散于江面,瞬间便将四溢的妖气压下。

鳗妖高高昂起头颅,作势欲砸,却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头顶一道正气落下,身子便忽然迟缓了起来。

那道正气像是项圈一样,死死卡住它的脖颈,让它怎么也砸不下去。

李富贵则是连连施法,一手端着玉如意,吸聚灵气,一手施展着各种术法,调动着积蓄而来的外界灵气,混杂着自身法力打出。

只见那云团之中,打出各种火球焰光,落下大堆的冰锥气刃。

还有一长条如墨般漆黑的烟气,从云团中分出,笼罩住鳗妖。

一息之内,便有八九道攻势飞出,打在鳗妖身上。

李富贵掐了十几个不同的手印之后,才收回手掌,短暂地停歇休息了起来,闭目开始调息。

鳗妖浑身难以动弹,只能被李富贵用道法结结实实地轰炸了个遍。

火球烧黑了它的一处表皮,气刃划开数条大口,冰锥直接刺入到它的鱼骨之中。

李富贵的每一击,都入肉三分,对鳗妖造成了不小的伤势。

但这一处处的伤势虽然看着极重,但却丝毫没引起鳗妖的注意。

鳗妖体型庞大,这些伤势不过是损伤了九牛一毛而已。

它如今被王麟打入体内的数道异种法力所折磨,根本没多余的心思能察觉到这些伤口。

有这二人出手相助,刘少枫便不需要再上前厮杀。

他直接在王麟身边盘膝坐下,抓紧时间调息恢复着自己的状态。

别看这鳗妖如今被二人控住,看似已被彻底拿捏。

但它好歹也是个半蛟,筑基后期的妖物。

二人不过和刘少枫的修为相彷,同为三四品的道基铸就出的筑基初期罢了。

三人虽为门派出身,法力凝实,身怀法器,术法手段齐全。

但两个境界的鸿沟,却绝不是这么好跨过的。

这鳗妖虽然是自行修炼,一身妖气驳杂不堪,连个完整的修炼功法都没有。

但如此僵持下去,他们三个的法力全加起来,怕是也耗不过这半蛟近千年积累出的驳杂妖气。

李富贵坐在云团中,往下一通狂轰乱炸之后,便熄了火,和刘少枫一样开始调息。

王大志那边,在压制了鳗妖十几息之后,就不再轻松,逐渐感受到了鳗妖挣扎的狂暴巨力。

就在王大志放出的那道儒道正气,轰然一震之时,那鳗妖便腰身一摆,趁隙脱了困。

三人虽然知道困不了这鳗妖多久,都还是因为那驳杂不纯的赤裸裸妖气,从而都小看了对方。

鳗妖在此时脱困,三人都没做好准备,皆是大呼一声:“不好!”

抬眼望去,只见那半蛟向后一仰,高昂起那半鼓着蛟角的头颅,向着水面上的众多船只撞去。

落水之人,都被老五和墨云起,以及其它精通水性的渔夫,互相救助到了冰面之上。

但这鳗妖一砸,不仅凤船上的货物保不住,这些凡人更是要全部死伤在这一撞之下。

三人后悔不已,连忙催动起手中法器。

但已为时过晚。

当他们准备好激发法器之时,却见那半蛟已经停下撞击,俯首在王麟所躺的舟前,落下一大滴眼泪,苦苦地叩首着。

第一百二十五章 金丹之上 半蛟虽然俯首,但三人手上仍是不敢放松。

王大志清喝一声,强催起了所剩不多的浩然之气,笼罩在半蛟的头顶。

待对方暴起逞凶之时,便能随时将其束缚。

刘少枫右手提起枪尖,指向半蛟,左手高高举起,身后三千甲士手持劲弩,只等他挥手一落,便会朝着此妖身上的伤口处,疾射而去。

李富贵虽然收起了那幅吊儿郎当,不以为意的轻慢心思,但动作还是慢了片刻。

等到老五和墨云起师徒俩都做好了准备,掏出刚刚缴获来的长剑、浮尘和铜镜,安置好落水获救的人群后,李富贵才从一个金丝锦缎的储物袋中,把自己那套对战用的术符制备妥当。

其余的船客渔夫,都不过是凡人而已,接连的惊吓已经让他们丧尽了胆气,好不容易被人从波涛水浪中救出,此时只能缩抱成一团。

整片江面,除了王麟外,便是一只哀苦叩求解脱的半蛟妖兽,三五个战战兢兢,如临大敌般的修士,三千紧张欲死战的甲士,以及一群瑟瑟发抖的凡人渔客。

在这片紧张可怖的环境之中,无人敢出一口大气。

只有瘫睡在小舟上王麟,不时传出“呼呼”的酣畅睡声,显得肆无忌惮,惬意至极。

先前颇有几分目中无人的李富贵,目光扫过这安然受着这半蛟大妖叩拜的道人,心中顿时升起无数疑问和惊奇。

可无论他怎么探查船上这醉道士,都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灵气波动。

这道人,就如同一个毫无修为的醉汉凡夫。

但一个凡人醉汉,又怎么敢在这种时候呼呼睡去?

这即将化蛟的鳗妖,又怎么可能去叩拜一介凡人?

他回望了一眼出身生义书院的王大志,发现这王师兄也是一脸严肃,明显也是一副看不出此人底细的模样。

李富贵大吃一惊,非但没有因为二人探查不到灵气波动,而看轻这位醉道人,反而更觉自己是遇到了看不穿的道门高人,将其想象得更加高深莫测。

这鳗妖,本就是即将要突破到金丹期的妖兽,就算是寻常金丹期的前辈在此,怕是也不会让这凶恶难驯的妖兽如此恭敬地叩首吧?

金丹之上......难道此人.....竟是元婴境的道门大能?!

端坐在云驾中的李富贵,惊得一下子弹射而起,再不敢在云中装模作样地盘坐闭目,瞬间立直站好,控着高高在上的云团一路下降,一直降到了水面上,略低于小船甲板的位置。

王大志遥遥控着留存在半蛟头顶的浩然之气,也驾着车踏在了水面之上。

“见过前辈,多亏前辈压阵,不然我等疏忽之下,怕是要让这妖物伤及到无辜百姓了。”李富贵恭恭敬敬地朝王麟说道。

王麟摇摇头,醉意朦胧地爬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说道:

“这不过是略施小计罢了,我修为低微,当不得阁下这一声前辈。”

然后一步踏出,收回剑器和剑匣,倚在木匣上,歪歪扭扭地跌坐在半蛟的头顶。

王麟将双手十指,轻轻点在半蛟的头顶。

之前他用六脉神剑,已经验证过,自己全力催动之下的剑气完全可以刺破鳗妖的防御。

只是当时由于所处位置不对,只得刺破了此妖的口腔上下颚。

而且后续受到妖力阻挡,剑锋不得寸进。

但如今有刘少枫,王大志,李富贵三人在旁掠阵。

三人的各种手段,不断地在压制和消耗它的妖力,很快就能耗干它,让它再无筑基巅峰的磅礴妖力可用,只能凭着肉身硬抗。

到时,在自己十指并出之下,这事情也算彻底了结了。

王麟向三人使了个眼色。

李富贵最先反应过来,掏出一大堆符纸,化作刀枪剑戟、风冰雷火,狠狠向着低头哀鸣的半蛟攻去。

这一手,远比摩云子的那些箭失符箓要强得多,完全就不是一个档次的符法。

刘少枫隔着水面,遥遥催动着手中的长枪,红缨枪芒暴涨至十丈,尖刺迅速朝其腰腹冲去。

王大志只见妖物已经伏首,却没想到其余两位同道忽然就暴起偷袭。

但他也没过多迟疑,催动着浩然之气,死死向下压去,手中掏笔连画,竭力压制着这半蛟的妖力波动。

一条在河中厮混数百上千年的鳗鱼,又怎么能抵挡得了这些攻势?

体内那道引得它瘙痒难耐的异种法力,就已经牵扯了它大半的妖气,试图围追堵截,消磨掉体内这个堪称可怕的痛苦来源。

它原本以为,自己打不过对方,那就服软低头,好生道个歉,与这些修士和解开来,相必就可相安无事了。

毕竟,它又没给对方造成什么实质损失,不过是让几个凡人溺到了水中而已。

它又是孩儿子孙被杀,又是双目被刺瞎,碍于局势服个软,还能有错不成?

但让它万万没想到的是,趁着它如今目不能视之时,自己却突然被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剩下的妖力只得迅速流转到腰身,抵挡着面前的攻势。

见时机已至,王麟二话不说,直接全力使出六脉神剑。

只见半蛟的身躯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庞大的妖躯刚要伸展之时,便有十根巨剑从它头颅之中穿过,刺入河底。

鳗妖身子挣扎着扭动了两下,头颅却像断了线一样,直直坠入到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