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土扬尘》 正文 锲子1 《Q先生的日记》 12月22日冬至晴 今天我再次扮演了上帝的角色,对我所憎恶的,违背我的道德准则的人性丑恶进行了审判。我又杀人了。虽然已经不止一次了,但我仍就感到沮丧。我的心绪没有得到丝毫的喜悦,周围的一切也并未有些许的改变。人们仍沉浸在自己欲望的河流中不知疲倦的,也是不知所谓的涌动着。 一切都是边缘的。有自己隔绝的,也有被外面世界所隔绝的。总之一切都好像行走在界的边缘,由来的一种剥离感。我并不想扮演审判者的角色,只是现在人们的心中已经没有了敬畏。神灵不值得敬畏,但是对于信仰必须保持足够的敬畏。 忽然想到灵魂的话题。好像是某些西方的所谓从事“神秘人体科学”研究的(无聊的)学者,经过严谨的试验后得出结论:“人类灵魂的质量净重21克”。姑妄言之,我想我的灵魂肯定会重一些。也许正是因为有狭隙,所以才会更加容易得到填充。 如果可以预测自己的回归之日,我会选择在五十岁之前结束一切。气血衰败,容颜枯老是吾不能忍受之煎熬。 如果可以预测自己的回归之地,我会选择在地狱的最底层安住。心若冢草,念念不绝。其中滋味想必亦可使吾流连。 可以仰望却不得见,灵魂归处即是家乡。 我眼里的世界并非只有黑白, 阳光可以分解成七彩,欲望的发散也可以无限; 用来缅怀的并非只有昨天,可以憧憬的也不一定就是明天; 即使是现在, 转过身, 也可能只是, 身不由己。 《暴土扬尘》正文 锲子1 《q先生的日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楔子2 沉重的过往 李伯驹忍着钻心的疼痛,将一只脚从钉板上拔起来。他紧咬着双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那样会分散师傅的注意力。 将拔出来的脚虚点在一旁的空地上,他快速的在地面扫了一眼,然后立刻收回视线继续保持戒备的状态。自己要抓捕的人还在附近,不能有些许的放松。 地面上是一个两尺见方的简易钉板,厚度约一寸左右。上面密密麻麻的钉满了钉子,露出寸许的锋芒。自己的另一只脚还嵌在上面,此时已经有些麻涨的感觉。 这个机关很简陋,只是摆放的位置很巧妙。自己从墙上跃下的瞬间,很自然的选择了较为平整的一处空地,以避开周围虽然不大却棱角分明的乱石。加之月色昏暗,也没有灯光,自己就如此轻易的中招了。 没有迟疑,李伯驹又猛的将另一只脚拔出。情况还不算严重,看来自己要追捕的那个人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迟滞自己的追击速度。李伯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初冬冰冷的空气使快速翕张的肺部猛的一紧,精神也是为之一振。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你跑不了的。”李伯驹蹒跚着脚步继续往前追去。脚底传来的阵阵刺痛,使得他的心绪也泛起了阵阵的焦躁。“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案子,怎么却演变成了如此的这般光景?” 李伯驹今年三十五岁,属于“大器晚成”的新一代的公安干警。现在是一九八四年,经过十年的动荡期,李伯驹想不“晚成”也不可能。六个月前,上级从全市的公安队伍中选拔优秀的人才进行“传帮带”。他有幸被师傅看中成了唯一的开山大弟子,同时也是关门弟子。 师傅名叫郝金铎,生于一九一九年。今年已经六十有五。一米六左右的矮小个头,依旧精神矍铄。人送外号:“好劲道”。早年间的郝金铎留学过西洋,也趟混过租界。一路走南闯北的凭借一身的学识和阅历,在民国时期的警界中也是声名赫赫。和津门神探“落凤章”合称“离天九尺”。两个人的身高都是一米六出头,但在行内都是公认的高人。 经过几个月的悉心传授,郝金铎决定让李伯驹从实践中快速的积累经验。他带着徒弟四九城儿的奔波,在兄弟单位侦办的案件中边帮忙,边学习,边摸索。虽然郝金铎对于李伯驹的成长感到欣喜,但面对徒弟热切征询的眼神,他还是略显失望的摇头表示:你这么笨,估计等我死的那一天,你也不见得能出徒。 前两天单位特意安排了一个小案子,让郝金铎带着徒弟去练练手。案情很简单,军队某下属医院的一位负责后勤和工会组织工作的孙姓领导怀疑有人要谋杀自己。这在当时应该属于重大案情,又为什么说是小案子呢? 起初这位姓孙的领导将自己的怀疑汇报给了本单位的安保部门,也引起了足够的重视。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摸排发现,这位孙领导所列举的怀疑目标和事件很可能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加之该孙姓领导的人品在大家心目中颇有非议,其间也并未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也就当做是本人的疑神疑鬼终止了调查并结案了。 但这位孙姓领导并未放弃自己的怀疑。经其再三要求,单位同意了由当地的公安机关介入调查。医院所在地的北宫门派出所随后派出两名经验丰富的民警对其进行了连续一周的暗中调查和保护,但仍旧未发现任何孙姓领导所列举的可疑事件和线索。后因警力紧张,遂拒绝了孙姓领导的一再坚持也作结案处理了。 孙姓领导在多次坚持无果后,就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关系,经多方辗转后托付到了市局领到这里。市局领导一则碍于情面,二是看郝金铎师徒近期也的确辛苦,就安排两人过来应付一下,顺带着也当是休息放松了。 孙姓领导在师徒倆来的第一天就闹了一个笑话。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笑话”,使郝金铎开始真正的重视起这个案件并决定留下来继续观察。 孙姓领导名叫孙泽兴,时年五十一岁,独身索居。他将当天家里的异常情况告知了郝金铎。自己平时在家喜欢听听歌剧,并小酌两杯。今天回到家里发现餐桌上摆放了两只红酒杯,他珍藏多年的一瓶进口红酒已经被打开倒在了杯子里。唱机上正在播放的唱片也换成了《胡桃夹子》。 红酒是他生命里一个重要的女人留给他的纪念,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这个极为私密的秘密。而《胡桃夹子》的唱片也不是他的,他喜欢歌剧,但唯独不喜欢《胡桃夹子》这部歌剧。那个想要害死自己的人对这些隐秘很了解。 孙泽兴所提供的红酒瓶和红酒杯上没有留下任何指纹,连孙泽兴本人的也没有。也正是因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才使郝金铎觉得孙泽兴并没有撒谎。 至于隐藏的那个人是否是要以杀死孙泽兴为目的暂且不能论断,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很了解孙泽兴隐私的人非常的痛恨他。因为无论是进口红酒还是黑胶唱片,在当时那个年代都属于不容易获得且价值昂贵的奢饰品。用来搞恶作剧的话成本实在太高了。 郝金铎师徒对孙泽兴的人际关系也进行了了解,发现孙泽兴除了生活作风方面有点不检点以外并无其它大恶。郝金铎决定留下还有一个原因,他的直觉。他感觉那个隐在暗处的人马上就要行动了。 郝金铎带着徒弟李伯驹全天候的盯着孙泽兴。这天晚上孙泽兴出门去了宿舍区南面的内部浴池洗澡。医院内部是个独立小世界,食堂,商店,俱乐部,五脏俱全。浴池在医院南侧的山脚下,与西侧集中供暖的锅炉房并排。前面是一个很长的、为减缓陡峭坡度的大段楼梯,因此来洗澡的基本都是步行。 斜坡两侧还各有一条平坦的但更加陡峭的小道,是孩子们用自制的各种滑轮玩意儿玩耍的竞技场。唯一的可以通行车辆的道路是锅炉房西侧的一条土路。是主要用来运煤的,往来时尘土很大所以基本上平时没有人迹。 师徒两围着浴池转了一圈后在门口找了僻静的角落等着,没有知会孙泽兴。等了很久也未见孙泽兴出来,郝金铎进入热气蒸腾的浴池后也没有发现孙泽兴的身影。正要出门通知李伯驹绕到浴池后面去查看时,郝金铎突然听到浴池后窗外传来几声女人惊呼。 郝金铎再次转身回去穿过浴池朝后门跑去,浴池后面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只在靠后墙位置有堆不大的煤堆,其他的地方一览无余。院子的小门敞开着。惊呼是旁边女浴室传来的,此时也已经有人跑出来查看,原来是有人用石子砸碎了女浴室的后窗。 郝金铎第一反应是有哪里不对?具体是什么却一时没有想到。就在这时李伯驹的呼叫声从敞开的院门外传来,郝金铎跑出去一看又是大吃一惊。 出了院门后向左有一条弯沿的小径,孙泽兴双膝跪地的向前匍匐着,后背上面露出一截插着的木棍。李伯驹正在俯身检查,见师傅过来马上说道:“已经死了,刚刚咽气。是从背后投掷的标枪,力气很大,刺穿了胸腔。我听到声音后从东面的小路跑过来,其间并未发现有人。”说着看了一眼手表,“耗时三分钟。” 郝金铎粗略检查了一下孙泽兴的尸体,又起身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后猛的一拍大腿,“上当了,那个人是从浴池里跑的。我穿过浴池时遇到一个包裹的很严实的人,是洗完澡要出门的样子。可他的额头没有热气烘烤出来的潮红和湿润。快,我从原路往回追,你翻墙走锅炉房抄近路去堵。那个人出门后只能走西面的小路,我追你堵。” 李伯驹点头,快速来到锅炉房的院墙外。这里有个小门已经锁了,刚才和师傅熟悉环境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了。小门边立有个大木箱子,可以让人不太费力的攀上很高的院墙。李伯驹突然想到,这个木箱子很可能也是那个凶手所预留的。看来他给自己安排的逃跑路径不止一条。 李伯驹攀上院墙后准备跳下时回头看了一眼,见师父还在注视着自己而没有去追凶手。是啊,师傅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年老体衰的他即使追上凶手又能如何?讲政策?自己必须尽快的成长起来,尽快的出徒。 然后李伯驹就跳下了高墙,再然后就中招了。他咬牙忍着,一是怕师傅分神,二是怕凶手听到声音改变逃跑路线。李伯驹加快了脚步,他根据自己印象中的周围环境分析着凶手可能的逃跑路线和速度,借以分散自己对疼痛的感知。 李伯驹向西斜穿过锅炉房的院子径直来到西墙下,这里还有一个角门,是职工平时出入的小门。出了小门就是楼梯旁的很陡峭的小径,这里应该可以堵住他。刚拉开小门李伯驹就听到连续的两个声响,一个是清脆的金属的摔打声,一个是沉闷的重物坠地声。 待到李伯驹跑到声音发出的地方,眼前的一幕令他惊呆了。也令他的余生都懊悔不已,痛彻心扉。 师傅倒在血泊中,双手正试图堵住脖颈上的伤口以延长意识清醒的时间。一辆自行车摔在师傅身前几米外,车轮还在转动着。一根肉眼难辨的,细细的铁丝横亘在师傅和自行车之间,此刻那就是生死之间的界限。 铁丝固定在小径两旁的树上,高度应该是正好拦在一个成年人的胸口位置。凶手的目的还是要迟滞追击者的速度,如果是正常身高的人很可能会被兜一个跟头或受些伤,可是师傅的身高不及一个成年人,他被兜住了颈部。 师傅几次张嘴都发不出声音了。就躺在地上那么定定的看着李伯驹,好像所有的意味都包含在了里面。李伯驹跪在师傅的身旁没有呼号,他知道师傅讨厌这种肆意宣泄的表达方式。 李伯驹俯身贴近师傅,他想知道师傅对自己还有什么交待?师傅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吃力的想抬手比划什么却始终没有成功。最后师傅放弃了努力,就那么看着李伯驹笑了。笑的有遗憾,有欣慰,也有满足。 师傅死了,就这么突然地,轻易地死了。李伯驹的脑海中仿若一片空白,又仿佛一时间回闪过千百个念头。 最后他只记得一点, 那就是他李伯驹, 已经出徒了。 正文 第一章 回游的鱼 罗醒了拎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北京机场的大厅。七月的北京骄阳似火。此刻正是中午,远处阳光下的马路在蒸腾的热浪下颇有些海市蜃楼般的恍惚。正如他此刻的心境,对即将面对的未来颇感彷徨和犹疑。感觉自己像一条回游的鱼,总是难以摆脱惯性驱使。 罗醒了,男,25岁。1982年生人。北京土著,标准的“大院儿子弟”。罗醒了不愿在父辈地荫蔽下“关注理想,指导人生”,按着既定的轨迹去“成就人生”。在他英俊儒雅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不羁的心。也不能说不羁,确切地说是年轻时的热血澎湃。 经过一番漫长的斗智斗勇,罗醒了如愿考入了公安大学。但在随后的日子里他过的就不那么轻松了。由于没能让家里的老同志们“如愿”,加之罗醒了小同志对自己所犯的错误认识的态度不端正,他再次如愿的被老罗同志扫地出门了。 罗醒了欢喜于自由空间的拓展,对自己的未来也是多番憧憬。由于还未能完全脱离家里老同志的视线范围,他的斗争也依然还是要继续的,不能有丝毫的放松。罗醒了很是机智的选择了母亲作为突破口,隔三差五的、嬉皮笑脸的和“顽固势力”做周旋。 虽然“顽固势力”很顽固,但罗醒了依然保持着乐观的心态。这些就当是成长的烦恼吧。长个儿还有抽筋的时候呢,何况成长了?他虽然有自己的坚持,但父母对于自己的期望,罗醒了在内心也是理解的。这只是“代差”造成的理念冲突,时间会消磨掉彼此之间的罅隙。 罗醒了决定加快自己的成长速度,所以在校期间学习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虽然他不想承认,但自小受成长环境的熏陶使他的兴趣爱好很广泛,阅历见识也是远超同龄人。他用业余时间完成了自己的第一篇论文《痕迹学在行为心理学中的细分》,并获得了很多专家的认可。 四年的时间倏忽而过,毕业后的罗醒了没有选择留在北京,而是主动申请分配到了申城。终于再次如愿的脱离了家里老同志们的“持续关注”,成为浦东新区刑警大队的一名一级小警员。从基层干起,理论联系实际的过程虽然很枯燥,但罗醒了自我感觉很充实、很快乐。成长有阵痛,所以要保持积极的心态。 一年的时间也令罗醒了成熟了不少。其间母亲来了申城几次,絮叨着日常琐事:父母年纪大了,还是回北京吧。这样平时也好有个照顾。罗醒了几次都拒绝了,还没有干出什么成绩就回去继续接受“孵化”,这是自己不能接受。母亲一生气连电话也没有了。 基层的工作很单调,虽然是刑警,但罗醒了连现场也没出过几次。干的基本都是后勤的活。即使是这样,罗醒了依然感觉很满意。“宝剑锋从磨砺出”,只要自己磨着,就有亮剑的那一天。 唯一令小罗同志不太满意的地方,就是同事们的口音。喊他名字的时候,什么“信了”‘醒了’、“行了”的,颤音婆娑。“我叫罗醒了。liao----了。三声!了解没!?” 几次纠正无果后,罗醒了又开始埋怨自己的老爸:“起的什么破名字,醒了醒了的,跟叫早儿似的。就是图个省事。还辩解说什么改革开放了,国家富强了。你儿子的名字听起来跟开放、富强有丁点儿关系没?!我只不过是在你们给我起名字的时候,恰巧睁开了眼!” 话说有半年没和家里联系了,也不知老爸和老妈最近的身体怎样?罗醒了心里有些嘀咕。老头子是个要面子的人。自己当初违背他的意愿,又几次拒绝了家里的“关注”。他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肯定气的不行。要不然依老妈那絮叨的脾气,也不会这么长时间连个电话也没有。是该给家里去个电话了,罗醒了在心里想着。 凡事不禁念叨。给家里的电话还没打,单位却接到了一份借调函:“北京市公安局“第十三处”,借调罗醒了同志到岗代培。” “我就是一个新丁小警员,还借调?这肯定又是老头子搞的所谓特殊关注。”心里虽然抗拒,但罗醒了还是只能无奈的收拾行李回家,回北京。 罗醒了此刻正站在北京机场的门口发呆,手里拎着一个同事们欢送时送的印着“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的大号旅行袋。罗醒了的内心在矛盾着,是先回家还是先报到? “反正没和我商量就调动我的工作,还是先去报到吧?现在回家就是低头认输了,而低头走路从来不是自己的做派。先去单位认个门儿,要是有宿舍,什么时间回家,就可以自己掌握了。”沉思片刻后,罗醒了做出了决断。 “师傅,景山后街。”罗醒了招手唤过一辆出租车。 “得嘞!”接了一个大活儿的司机师傅眉开眼笑:“您这是刚出差回来吧?今儿这天儿可是够热的。” “是吧。”罗醒了语气不定、有些疲懒的应付着。没办法,北京的出租车师傅都是自来熟。 好在这位司机师傅也是一位察言观色的主,也就不再继续话题了。没堵车,也许今天的事情会很顺利吧?心里胡乱地想着,不觉间已经到了北二环。 “您看怎么走啊?是往西绕还是直接奔南?”司机师傅问道。 “奔南,走地安门大街。”罗醒了坐直了身子,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焦躁。 半个小时后,罗醒了的焦躁变成了迷惑。“北京市公交分局第十三支队”,这是什么鬼?面对门口的大牌子,再看看手里的借调函,罗醒了愣住了。犹豫片刻,罗醒了走向了传达室的小门。 “大爷,我问个事儿?”罗醒了礼貌地打着招呼。 “你盼我退休呐!?看清楚了,警员编号123722号。有什么事?”望着窗口内头发已经花白,且一脸不满的“大爷”,罗醒了暗自腹诽。“我不就是跟您客气客气嘛,再说您的尊荣,也的确很容易引起我的敬意不是。至于发个脾气?” “对不起,我是来报到的。您看是这个地址不?”罗醒了一脸灿烂的递上了自己的证件和借调函。警员“大爷”看了看借调函,又眯眼仔细打量了罗醒了几眼,递给他一个本子。 “登记,调令收好。进门直走。一直走,穿过平房后有一栋二层小楼。进去再找人问。”道了谢,罗醒了把旅行袋甩到肩上走进了大门。“现在的年轻人,真越来越不着调儿了。”身后传来看门大爷的牢骚。 进门后看到的是一个标准的四合院。正面一排坐南朝北的,仿古式齐脊的青砖正房,左右两边是东西厢房。大概有十几间的样子。厢房边上有一道月亮门,应该还有左右跨院儿。估计面积不会小。唯一特别的是正房中间是分开的。分成了两个独立的三联间。中间是一条约四米宽的通道。 通道不长。此刻罗醒了站的位置,可以直接看到后面的院墙的中间,同样嵌着一道月亮门。门后的空场远端是一栋红色的二层小楼。院子里没有人。东西的厢房前面各停了几辆印着“交通”字样的桑坦纳。透过玻璃窗,隐约可以看到正房和东西厢房都有人,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也没有声音,很静。身后的大门好像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使这里成为一方独立的天地。 罗醒了径直穿过院子来到月亮门前。月亮门上没有门,也没有任何标识。门内左右两侧各有两棵法国梧桐树,很高大。月亮门距离对面的小红楼约五、六十米的样子。中间是一个铺着方砖的小广场,没有植被。广场的东西宽度大概有两百米。高约三米的院墙自月亮门起,自东西延展后向南包裹,直接连起一道东西向的、更加高大的红色围墙,那应该是景山公园的后墙。 罗醒了站在树荫下擦了擦脸上的汗,心中不由感叹:“真是一个好地方啊!”注意到东墙的葡萄架下坐着一个人,便扛着包走了过去。 “师傅,”罗醒了琢磨着用词儿,开口叫了一声。面前是一位约六十上下的老者。花白的头发向后背着,两道浓眉又黑又长,眼神锐利。上身穿一件半截袖的白色衬衫,扣子一直系到领口。下身一条浅灰色西裤,赤脚穿一双黑色千层底的老头鞋。 “今天怎么净碰见老头儿?”罗醒了同志暗自嘀咕。“这刻板的做派和自家老头子一样,肯定也一样是不好相与的脾气。哎~” 见老者打量了自己半天没有开口,罗醒了正犹豫着是否换个称谓时,却见老者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些许。 “我还不是你师傅。想当我的徒弟也没那么容易。看你这嘴甜的样子,肯定是刚才在门口吃瘪了吧?呵呵~”老者笑着说道。 “您明见。刚才在门口儿客气的尊称了一句“大爷”,被误会以为是想要篡班夺权的后进。我已经进行了深刻的反省与自我批评。”罗醒了略微弓着身,眼珠在胡乱地四处瞄着。 “呵呵,你小子把糊弄你老子的那一套用来熨帖我老人家,倒也算机灵。你现在的心态保持的不错,看来基层还是很锻炼人的嘛。”罗醒了依稀的,似乎觉得眼前的老人有些面熟。“您认识我?还认识我家老爷子?!”老者点了头。“你的事我都知道,你的父母我也都熟悉。” “那把我调过来也是我父母的主意吧?你们这是变相的以权谋私。压迫我的自由意志,禁锢我翱翔的天空。”罗醒了索性摆出一副皮赖的样子,继续在心里小心地揣摩着。 “呵呵~你小子倒是会顺杆儿爬。调你过来是我的意思。当然了,也征求过你父母的意见。我老了,上面领导总怕我的一身手艺没(mo,四声)了,让我抓紧时间,带几个徒弟好接班。而要做我的徒弟,在这行干的久了的不成,有定式了。白丁也不行,没个深浅。光靠师傅的涂抹是不会有出息的。你不上不下的正合适。还是熟人子弟,知根底。” “这么说您老很有本事喽?!”罗醒了撇嘴着嘟囔。唯一没有被征求意见的就是自己。 老者乐呵的站起来,说道:“本事大不大的不好说。反正一句话,就能把你小子从申城给拎回来。怎么样?!”罗醒了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走吧,找人带你熟悉熟悉。没回家就直接跑过来了吧?还真是倔。赶明儿个给家里去个电话,要炸翅儿也要有本事再说。要是我不满意,你还是得夹着尾巴回申城。所以不要太自我感觉良好。进了这个门,人不多,但没有省油的。”罗醒了垂头跟在老者身后,听老人自顾自的说着,一副备受教诲的样子。 “我叫李伯驹。今年五十八岁了。我说我老了,是领导觉得我老了。你以后你叫我老师就行,不能叫师傅。这两者不一样。知道吗?” “知道了。学生明白。”罗醒了一本正经地回答。 李伯驹停下脚步,回头又打量了几眼正眼神扑烁的罗醒了,摇了摇头。涩声吐出两个字;“难怪?!”转过身后继续说道,“聪明有大小,眼界有宽窄。莫自娱也莫自误。记住!” “是。学生明白。”感觉老者的语气变得严厉,罗醒了的回答也端正了许多。似乎连周遭的温度都多少清凉了些许。虽然额头已经没有了汗水,但他还是擦了擦。 李伯驹带着罗醒了,从东侧门进入了小红楼。这是一栋很有些岁月的老式楼房,挑高约有四米。虽然没有空调但依旧感觉很凉爽。 “章小岭,过来一下。”李伯驹刚进楼道就喊了一句。声音不高,但在显得空寂楼道内传的很远。 几乎是同时,从走廊中部的一个房间内窜出一个白色的身影。伴随着一声“来啦,主任。”的应答,那白色身影“啪、啪、啪”的脚步声,似乎让整个楼都随之活动了起来、、、 正文 第二章 包子和疯子 踏浪一般漂过来的不是公子,而是一个白胖子。一身医院穿的白衣白裤,再配上一张油光水滑的白脸蛋,真的是很白。来人五官长得很清秀。细眉、细眼、薄嘴唇。唯一感觉违和的,就是这五官的底盘儿有些大,感觉有点儿像--- “章小岭,包子。法医。这个是新来的叫罗醒了。你先带他去宿舍,安排好后,再带他熟悉一下环境。明天正式上班。”李伯驹指着白胖子,介绍的简洁明了。 “主任您现在也不庄重了。哪有一见面就介绍外号的啊?”胖子打趣了一句。说着,伸出手对罗醒了说道:“正式介绍一下。章小岭,三十一岁。病理学和生物学双学士,法医。从警八年,二级警司。我看过你的简历,以后你就叫我章哥吧。” 罗醒了握了一下章小岭的手,感觉细腻修长,像个女人的手。“你好,我叫罗醒了。一年级新丁,一级警员。领导好!”说着干净利落的回敬了一个标准礼。 章小岭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还礼。转头对李伯驹尴尬的笑了笑,“领导好眼光啊?您这个徒弟不简单呐!”李伯驹白了一眼罗醒了,对章小岭也是没好气儿的说道:“还不是你自找的?”说完就转身出门走了。 “好了,跟我走吧。放轻松,刚才纯属玩笑。单位没几个人,不要搞得那么严肃。你章哥我是一个很平易近人的,学者型领导。这里上下我都通透。对了,我是南宁人。你这个北京人听我的北京普通话怎么样?地道不?” 罗醒了刚要接口,就听胖子又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咱们单位里男多女少基本上都是光棍,所以大家平时都住单位。好在人少房子多,可以敞开儿住。一层都是办公区,二层东男西女各有十二间。两边各有一个公共卫生间和浴室。男的住了八个,女的那边三个。食堂的张师傅和他侄子住楼后平房。食堂、车库也都在楼后。他们爷俩儿不在编,但政审后的关系落在咱们这里,也算是自家人。正式在编的连你一共只有十四个人。两个主任不住单位,都回家。” 罗醒了一边点头一边听着,说着便来到了二楼。“北侧的房间都住满了。都不傻。老话儿讲,有钱不住东南房。你怎么样?是住东南房还是和我拼一间?我这人虽然胖,但是有洁癖,利落的很。来看看。考虑一下。”章小岭说着,打开了楼道紧东头北侧的一间房门。 罗醒了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赶紧说道:“我就不打扰了,还是自己住南边吧。我这人邋遢。西晒不西晒的不打紧。还亮堂。”心中却暗自腹诽。“您肯定是“难宁”人。好家伙,您这张嘴这絮叨劲儿,跟你一起住还能清净的了?还不如直接睡马路呢?” “好吧,真是无奈。晚上下班后,一起聊聊人生多有意思啊?那你住我对门吧。”说着又推开了南侧的房门。“这一侧的房间虽然西晒,但是可以看风景。看煤山,看崇祯皇帝殉国的地方。可以常发古人之忧思。哈哈~”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临窗一张老式三屉桌,上面一盏銅座的大号台灯。桌子前面一把高背的,皮面闪着亮光的木质三脚转椅,平添几分贵气。靠墙的东侧,立着两个双门木质书柜。西侧一个木制的上下铺。床头有一个五斗柜。门后一个脸盆架和两把竹坯外皮的保温瓶。然后就没有了。干净整洁、一目了然。 “褥子和脸盆一会儿我带你去领,其它的日常用品都要自己准备。饭盒什么的不用买食堂都有,还不用自己刷,方便吧?”章小岭接着絮叨。 “怎么没有窗帘儿?”罗醒了觉得屋里太亮了,有点儿热。“哈哈,大老爷们儿还怕看?你没发现门上也没锁吗?咱们这儿丢不了东西。这里的人都通透。再说,安了锁晚上怎么串门啊?!哈哈~”章小岭乐得脸上的肉都在荡漾。 “那女生那边也没锁、没窗帘嘛?”罗醒了心说,“这都通透得没有隐私权了好不?” “你这个小同志,思想要不得。还女生?这里只有女警察,还都彪悍的很。这里也没有这花儿那花儿的。“说着,章小岭压低了声音。“这里只有白菜,大白菜和小白菜。要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智商和外貌成反比。那几颗白菜智商都很高。当然了,我也不是说你,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是个例外。” “承您夸奖。”罗醒了有些敷衍的应付了一句。“好了,不和你说笑了,朝南这一侧的玻璃,都是单透的反射玻璃,外面看不到里面。是上下开的。想通风的话,推下面的拉杆。至于锁还真没有,放下行李我带你去买东西,这附近没有商店不熟悉的找不到。至于单位的其他人等晚上回来再一起介绍吧,现在人不齐。走着。” 章小岭领着罗醒了来到一层楼道的紧西头,指着北侧的一个房间说道:“一层东西两头儿的房间是最大的。这间带隔音门的是计算机房。里面有一颗还算水灵的小白菜。被一个叫四窟窿地死四眼长期霸占着。看,我的“北京国语”说得越来越顺畅了,都可以说书了。这边是健身房和训练室。”说着推开了南侧的房门。“疯子,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帅哥是新来的罗醒了。老主任新收的徒弟。” 被胖子唤作“疯子”的是一个约二十七、八岁的精壮男子。美式锅盖头,浓眉大眼,一脸憨态。脖子因发达的背肌显得很粗壮。此刻正赤着上身、挥汗如雨的摔打着一个橡皮假人。 听到章小岭的招呼,“疯子”走了过来。一边擦汗一边冲罗醒了憨憨的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你好,我叫冯国栋。是单位的司机兼外勤和后勤。一级警员,你可以和大家一样叫我疯子。” 罗醒了握着冯国栋指节粗大的手,“我叫罗醒了,一级警员。你可以叫我小罗。你怎么兼着这么多职务?单位人手不够吗?” “还能因为什么?笨呗。”胖子又抢过话头。 “他是在你来之前,这里唯一的一个智商和外表成正比的家伙。你不要被他的憨样儿给迷惑了,这家伙经常间歇性发疯。而且发起疯来自己都心疼!” “心疼?”罗醒了再次被章小岭带偏了话题。“心疼钱,他每次发完疯都担心自己的工资够不够赔的。要不是老主任一再的护犊子,早被开回原籍了。” 看着一旁仍在憨笑的冯国栋,罗醒了同志的心里油然升起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知己感。“收拾一下出趟车,我们在门口等你。”章小岭说完,自顾自的转身走了。 罗醒了和章小岭靠在梧桐树下的阴凉里等着冯国栋。葡萄架下已经没有人影,李伯驹看样子是离开了。难道“师傅”刚才是在特意的等自己? 章小岭的右手手指在不停的转着,弯曲、伸展、再转。然后是左手。罗醒了知道这是章小岭在锻炼手指的灵活性。同时罗醒了也知道,这是一种内心焦虑的表现。这个胖法医有点儿神经质吧? 罗醒了试着找了个话题。“我是不是应该重新办个证件或者出入证什么的?”其实他心里是想问:单位的这个没挂牌儿的“十三处”和门口挂牌的“公交分局十三支队”有什么关系?可能是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儿十三点儿,所以话到嘴边就改口了。 “不用,这里进出都看脸。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单位有点儿意思而防卫又很稀松?包子有馅儿不在折儿上。前院儿的东西跨院儿各有一个班的武警,备实弹。负责警卫前后两院兼着应对公共交通安全中的突发事件。 就连看门的郭大爷,哦对了,他和你师父一样,忌讳别人说他老。喜欢别人叫他郭处或郭哥。那位爷也不是简单人物,当年人称“神龛”。前院儿有多一半儿的人都是他徒弟。他带徒弟可不像你师傅那么挑剔,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关系遍地有。一会儿我们出去的时候,我带你和他老人家打个招呼就齐活儿了。”章小岭一开口就是滔滔不绝,手指也转得慢了下来。 “处长?处长看大门?!”罗醒了觉得自己的人生价值观再次被刷新。 “副处。当年那一代人干活儿狠。对人、对事、对自己都狠。性子直,学历低。所以一直提不上去。有一次出警,被嫌疑人撞折了一条腿。好了以后有点儿跛。加上长年累月的不着家,老婆也和他离了婚。单位照顾他,让他退二线。他不干,房子给了老婆和孩子,自己搬到单位看门兼职教训徒弟。一天到晚倒也乐呵,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前辈们的确值得尊敬。”罗醒了小声感慨着。 “前辈是标尺,后辈的责任是超越。你要是没这觉悟还是趁早回家。”胖子停止了转动手指,有些迟疑的看着罗醒了。 “干什么事儿都要有目标。尤其是干我们这行的,只是有头脑、有毅力、勤学多练、能吃苦还不够,还要有颗大心脏。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话有点儿絮叨?这是释放压力的一种手段。“疯子”的手段是出汗。不停的摔打、出汗,用疲惫释放压力。 所以你进这个门后第一要学的不是你师傅的手艺,而是抓紧时间给自己找一条释放压力的手段。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手段,通常的办法就是学会幽默。幽自己也幽别人,我看你在这方面就很有天赋。好好努力,先从忽悠你师傅开始练习。”一口气说完,章小岭的手指也停止了转动。 “我明白了。那冯国栋呢?他有什么故事?”罗醒了尝试着改变话题。 “说起来都是眼泪啊!”章小岭垂下头不停地摇着,“疯子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毕业后分配到了西什库派出所。负责帮邻居劝架,上树救猫、扶大爷、大妈过马路。表现优异,屡次获得领导口头嘉奖。一天领导告诉他睡在他上铺的兄弟、他的警校同学,刚毕业三个月的见习警员林峰在协助追捕一名惯偷的时候因公殉职了。 打那以后他就疯了。上班巡逻,下班还巡逻。他们那片儿治安好,结果他下班后就跑到别的警区去巡逻。疯了似的找小偷。领导看得紧的时候他就练搏击、练擒拿,他那个朋友是被贼用刀捅死的。领导看他不对劲就开导他,他解释说自己是为了强身健体。自己练还找同事练,害得大家都躲他。那时候也没个心理辅导什么的,反正就是魔障了。 半年后他刚转正没多久,还真就被他抓到了一个惯偷。再后来就是祸事了。他把那个惯偷当场打折了两条胳膊、一条腿。要是只打折一条还好说,说疑犯拒捕或应激反应过度什么的反正都可以遮掩过去。三条胳膊、腿儿的,怎么也没法解释了。 本来领导爱才准备内部给个处分就可以了,谁料贼的家属还不干了?组团找到上级单位告状,还要求大额赔偿。上级领导准备把他做开除处理,这时候有人托了你师傅出面。你师傅说不能让维护正义的同志受委屈,就把人保了下来。” “那贼的家属能罢休?”罗醒了摇头。 章小岭笑了,笑得很开心。“所以说你有个好师傅,护犊子的厉害。你师傅说贼也是有传承的,还有钱请律师?肯定道行不浅、传承悠久,吩咐下面去详查那几个家属的底。再然后嘛---你懂的,还把疯子的关系转到了咱们这儿。呵呵~你说王道不王道?高明不高明?” “高!实在是高!”罗醒了一脸的璀璨,也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正准备继续问。却见章小岭摆了摆手。 “走吧,疯子来了。” 正文 第三章 大白菜和小白菜 三人买完东西回到院儿里正好赶上晚饭时间。章小岭和冯国栋帮忙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罗醒了来到食堂。“看来今天人还比较齐,吃完饭再看机会儿给你介绍。二位张师傅的手艺绝对是顶呱呱,所以咱们单位这伙食比前院儿地道多了。”说着章小岭便又迅捷的踏浪而去。 餐厅布置的很简洁。中间是一溜大条案,可以坐三、五十人。四周及窗下分散摆着十几张四人位的餐桌。配餐台是两张桌子拼的,上面摆着七菜一汤。开放式自选。简单寒暄后罗醒了对二位张师傅有了大概印象。 老张叫张墨。五十来岁。沉默寡言、性格内敛却不刻板。在章小岭的一番介绍后,特别郑重的对他说,“好好干,别丢人。”语气虽然平和,却透着几丝别样的关爱。 至于张晓波就简单多了,属于一目了然的那种性格。用章小岭的话说,就是通透的很。老张和小张都理着泛着青色头皮的寸头。举止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军人气质。张晓波一直乐呵呵地给罗醒了介绍着菜式,“这个是酸菜鳝鱼,温补不燥。这天儿吃最好。还补脑。这个红烧狮子头是鱼肉馅的,巴适得很,也补脑。” “你个瓜皮,又胡诌。补什么脑?有猪头肉没?赶紧给自己补点儿!”胖子在一旁抢白。“快点儿给我盛,盛鳝鱼、盛狮子头。没看我饿的都颤悠了。” “你那是胖的。”冯国栋在后面小声嘟囔了一句。 罗醒了和章小岭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此刻罗醒了才有了几丝放松的感觉。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儿大。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到了新单位,认识了新同事。真是忙碌的一天。虽然人还没认全,但罗醒了心里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遇到了久别的朋友,有些许陌生但依旧彼此了解,自然而然。没错,这里就是自己的理想之所。 一顿饭吃了半个小时。其间章小岭“引颈成一快”的吃饭架势,令罗醒了颇为瞠目。无论饭菜还是汤,统统地以席卷的姿态横扫。要不是配发的饭盒太小以致中途又加了两次,估计章小岭吃完一顿饭也就花费五分钟。 “甭管工资挣多少,就冲这饭量也是稳赚不赔!”罗醒了暗自腹诽。 “哎,这顿饭吃的耽搁了。人都走了好几个了。”章小岭边说边掏出一方手帕,很斯文的擦了擦嘴。和刚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前辈果然是前辈啊!”罗醒了这才想起刚才大家对章小岭的吃相熟视无睹的样子,自己果然还是年轻识少啊! 章小岭抿了一口果汁儿,“那就说说剩下的几个人吧,你听着就行。这里的人除了我们几个,都不大喜欢被打扰。这也是他们看见你这个新人也不来打招呼的原因。” 章小岭说“我们几个”的时候,冲二张师傅那边努了努嘴。罗醒了扭头一看,果然发下冯国栋也凑在那里,正和张晓波有说有笑的聊着。 “说实话,目前除了你师傅也就我们几个还算闲在。看你对面那一男一女,男的就是我和你说的四窟窿。女的就是目前单位里硕果仅存的一颗小白菜。你别盯着看!我说你听就行。 四窟窿学名叫司孔礼。主要负责计算机网络技术安全,就是官聘的黑客。清华毕业的双学士,有被迫害妄想症。以前他总黑别人,现在总防着被别人黑。在机房里面戴近视眼镜,出了机房戴墨镜。所以外号叫四窟窿。走路不抬头,只看脚前半米。属于出门没人领着分分钟就被车飞的五等残疾。 女的叫刘丽,27岁。外号琉璃。负责计算机编程。零六年,公安系统升级的三代指纹智能自动识别系统她有参研,获得个人三等功。她真正厉害的是直觉,真正的直觉女超人。曾经通过应急灯的指示灯异频跳闪,就判断遭受黑客攻击。使四窟窿预设陷阱后成功反击,并因此嘚瑟了很久。所以这种连走路都溜边儿的女人不能娶。你刚有预谋就被抓现行。这样的人生太恐怖。” 罗醒了有些疑惑,“看灯异常闪动是观察仔细,不是直觉吧?” 章小岭撇嘴。“那我再给你讲个你认可的。零五年春节前,营州道里区发生的“108”大劫案。案犯三人、蒙面。逃离的路径计划的很周密。所经路口的摄像头不是坏了就是没有。加之放假前夕路上车少,两个路口后就失去踪迹。营州市公安局紧急求助总部给予技术支持。 当时四窟窿和琉璃正在部里帮忙做系统的维护升级。琉璃知道后就暗地指使四窟窿,仅凭城区地图侵入两个摄像头后就找到了三个劫匪,并成功获取了其中两人的面部照片,使该案案犯在抢劫十小时后就被悉数抓获。 说来也巧,采集的照片的那个摄像头,是营州公交分局为了抓获当地一伙儿地下飙车党在春节前突击安装的。位置在一个废弃的化工厂门口。你说这是不是直觉?你说恐怖不恐怖?!” 罗醒了哑然。抬头见对面桌子的一对儿男女走了过来,忙冲章小岭挤眉眨眼作吃惊状。章小岭却恍如未觉,“你不用这么吃惊,比这邪乎的女人我也见过。所以我现在还单着。高智商的女人就如庙里的佛像,有事烧烧香就可以了。真要是弄回家你也供不起。”说着又撇了撇嘴。 “那也要看烧香拜佛的人存的是什么心思不是?大包子。”章小岭激灵一下僵住了。眼神幽怨地瞪了对面的罗醒了一眼,再站起来时已是满脸灿烂的笑容。 “呵呵~开个玩笑,正准备过去给你们介绍一下新来的小罗同志。谁知道你们倒先过来了。这不是你们的风格啊?来,小罗。章哥给你隆重的介绍一下咱们单位数一数二的两位大才子。” 罗醒了给了章小岭一个无辜且无奈的眼神,站起身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罗醒了。一级警员。今天刚报到。”对面的司孔礼长得应该很清秀。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他戴的墨镜很大,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高高瘦瘦的,脸很白,比章小岭都白。难得的剃了一头短发,应该和二张爷俩儿是一个师傅的手艺。倒是减少了几分文弱的气息。 “你应该说你们好。因为你面前的是两个人。”接话的是琉璃。眼睛细长,眼神是一种迷离的状态。好像没有聚焦。一米六五左右。一头齐耳短发显得很中性。 “我是刘丽,旁边的是司孔礼。想必章胖子刚才已经给你介绍过了。听你的自我介绍方式,应该是被他调侃过了。这里的大多人和我们几个一样,都是负责提供技术保障和支持的。属于文职,所以级别比较高。我还比胖子高一级呢。你不用理会这些,这里不看级别只看重能力。至于其他的,只是某些人用来自我陶醉和吹嘘的。”小姑娘说话的语速缓慢,但言辞却很犀利。 “谁说只看重能力?还有品格。品格也同样重要。”章小岭小声的辩解着。 琉璃白了一眼章胖子,摇了摇头。“对此我表示怀疑。” 自始至终,司孔礼只是在琉璃介绍自己时对罗醒了点了点头。然后就静静的看两个人斗嘴,没有丝毫章小岭所说的“神经质”表象。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但通过他细微的肢体动作可以判断,司孔礼此刻和在斗嘴的琉璃一样,都处于一种半游离的状态中。说不清缘由,只是一种感觉。 “都是高人啊。”罗醒了觉得自己好像也正在游离。思维过程没有因果,跨度也是越来越大,颇有些扯淡的意味。“自己正在升华!”罗醒了作如是分析。 司孔礼和刘丽走了。并排的踱着,没有溜边儿。 “你看到了吧?这再次佐证了我刚才的论点,这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我这么小的声音嘀咕几句都能被发现?看来以后烧香都要注意了,梦话也要说哑语。”章小岭感叹着。 “别坐着了,带你去认识一下另外一颗白菜。水仙一样的大白菜。”章小岭站起来,朝着角落里一个背对大厅独坐的女人走了过去。 罗醒了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女人。一头大波浪的齐肩秀发随意披散着。上身月青色半截袖衬衫,下身黑色的齐膝西服裙包裹着一片丰盈。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成熟的慵懒。罗醒了之所以注意她,也是因为这种独特的韵味。慵懒的人很容易使他人的情绪也变得舒缓。 但罗醒了却从这种慵懒中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疏离。不是那种直白的隔绝,就像是隔着水雾的玻璃,若即若离、若隐若现。 罗醒了认为那应该是一种在极度理智下,凡事习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揣度事务的人。久而久之才会形成的一种独特气质。“有深度的女人。有故事的女人。” “薛姐,方便吗?给您介绍个人啊?”章小岭点头哈腰的小声打着招呼。 女人转过身,看了看章小岭,又看了看罗醒了。没有说话,只是给了章小岭一个“你继续”的眼神。然后对罗醒了微微地点了点头。 薛姐名叫薛晴。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额头光滑、鼻梁高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被两旁上挑的眼角带动得神采飞扬。嘴角的一弯弧度,使整个面颊更显雍容。很耐看的一个女人。 “薛姐好。我是新调来的罗醒了。”罗醒了点头致意后站到了章小岭身侧。 “薛姐,之前老主任有交待。小罗来了以后暂时不让他参与其他案件,先给他找一些已经结案的卷宗让他自己学习一下。您看您是不是抽空给他找几个简单点儿的,不那么血腥的案子。这小子是个新丁,别一上来就给摧残的颓废了。劳您费心。” 薛姐点了点头,看着章小岭依旧是一副“你继续”的眼神。章小岭捋了捋头发,“其他的老主任没特意嘱咐,我想应该没有什么类别上的限制。就是年头别太久远了,还有不要附带侦破过程。可以有交代笔录。再有吗?嗯,我想没有了。” 章小岭被薛姐看得有点儿条理紊乱。见章小岭没有再交待的了,薛姐开口说话了。这么半天第一次开口,“你明天早上八点,到我的办公室来取。”嗓音略带沙哑。表述简单直白。 “有味道的女人。”罗醒了看着已然再次转身的薛姐,暗自感叹。 “章哥,你好像有点儿怕薛姐啊。”走出食堂后罗醒了问章小岭。 “怕?那是尊敬好不?!薛姐是我在单位里最佩服的人。无论公母。唯一的、发自内心的佩服和尊敬!”章小岭的语调儿突兀的拔高了几分。 “薛姐是负责档案的,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工作很轻松?处里有国内各地的悬案、特案、遗留案件两千多起,薛姐悉若掌指。若单只如此也不特别,薛姐这几年结合每月各地汇总的疑难案件,通过合并线索后根据作案周期、手法和习惯,甚至隐匿的手段等特点,协助破获陈年积案十一起。最长的时间跨度十五年。 光这些就已经很令人佩服了。至于尊敬的理由嘛,薛姐是我见过神经最大条的人。要知道那些卷宗不是恐怖小说或bloody电影。其中的冷酷、残忍、狡诈、贪婪以及无下限的欲望,超乎你的想象。长年累月的看这些的人,不疯掉也会变得心理阴暗。 更何况要分析案情,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代入法。把自己设定成犯罪实施人,才能更深入的了解嫌疑人的犯罪心理和手段。只是想想就令人浑身冷战。你再看薛姐,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也不知道用的什么解压方法?薛姐就是我现实生活中的女神!阿门。请佛祖宽恕我这龌龊的小心思吧。安拉与你同在!” 章小岭的自我宽恕很全面。东西方的都有。 正文 第四章 金庸、古龙、梁羽生 章小岭端着茶杯坐在转椅上,看着罗醒了收拾床铺。楼道里没有人,静静的。大家吃完饭应该都回办公室了。 “你明天要早起。一层东头北侧是你师傅的办公室,对门是傅主任的办公室。傅主任不是副主任。姓傅,傅秋白。咱们单位的大拿。你师傅已经很少管事了。现在基本上都是傅主任统筹全局。傅主任是个牛人,警龄二十年。是从基层干起,经验丰富的实践派。你师傅的记名弟子,算是你半个师兄。” 罗醒了转身,“我起得都很早,一般不到六点就起了。既然傅主任很优秀,为什么老师不直接收他做徒弟?” 看罗醒了一脸的疑问,章小岭摆了摆手。“你别问,我知道的也不多。有机会你可以问问傅主任,他告不告诉你两说。” 顿了顿,章小岭继续说道:“六点不行,你师傅遛早。你要在六点之前把茶沏好,送到你师傅遛弯的公园。明天我带你去,认路以后这就是你每天的工作之一。冬天会晚点儿,但也不会超过六点半。 你师傅老派,所以当他徒弟也不轻松。你每天送茶之前还要把水打了,把桌子擦了。浇花的水去找老张师傅要淘米水。有一棵榕树盆景,那是你师傅的最爱。其它的死不死的无所谓,你师傅养什么东西都活不长。办公桌底下有双皮鞋,你师傅不常穿但也要每天擦。” “这活儿以前都是你干的?”罗醒了问。 “这活儿以前都是你那半拉师兄干,他出门不在的时候我干。傅主任去部里开会了,估计后天回来。以后嘛?这光荣的使命就交到你的手里了。好好干吧小同志。”章小岭的语调虽然轻松,但罗醒了却听出了其中的几丝不舍和些许遗憾。 “其实我也一直想拜老主任为师的。可老爷子总说我天赋有限,我的“北京普通话”也是为了拜师才练出来的。还自修了犯罪心理学和痕迹学,结果老爷子说我跑偏了。看来我也只能是干法医这行了。“ “那你当初是怎么选择法医这个行当的?”罗醒了善解人意的岔开话题。“对了,老师交待过,现在还不准我叫他师傅,只能叫老师。你再跟别人介绍的时候别说是徒弟,不好。” “你傻啊?!”章小岭撇嘴。“老主任那是为了让你摆正位置。看来你还没有认识到“李伯驹的徒弟”,这块儿金字招牌的真正含义。要是不认可,老主任介绍你的时候肯定会跟我嘱咐。再说也没时间了啊?老主任还有两年就退了。虽然肯定会返聘,但那也教不了你几年了。何况你还是老主任自己选的人。” “那也不好吧?还是说说你吧。怎么会选择当法医?”罗醒了看着章小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吗?我那是自己误入歧途,然后被他们忽悠来的。”章小岭笑着,一副很是得意的样子。 “我学医是因为胖,胖子没人权。学什么都不好找工作,所以就选择了学医。附带原因是因为我不怕恶心。记得第一次上解剖课的时候,我因为紧张把一段连接胃的肠子划破了。一下子红的、绿的、黑的流质,乱七八糟的全出来了。 那味道,连福尔玛林都盖不住。我懵怔的正准备道歉,却发现周围的同学都跑了。跑出去吐。那场面很是风骚。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又点了一个水煮白肉。同学们继续吐,老师都为之侧目。哈哈哈~~~”章小岭在椅子上笑的前仰后合。 “后来老师建议我专修法医学,我也就同意了。我心里不抗拒和尸体打交道,但谈不上喜欢。说喜欢的那是有病!之所以不抗拒是因为自卑。胖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儿自卑,我也不例外。 尸体是诚实的,不会说谎。可以真正的做到彼此无私的双向交流。自卑的另一面是自傲。在尸体面前我是上帝。任你生前是天花乱坠,还是低到尘埃,我是审视者。审视你的一生!” 说到后面时,章小岭的眼神有些发散。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市局刑警总队。起点比较高。一次部里借调我去山西省公安厅协助调查一起煤老板杀人弃尸案。尸体被埋在一处曾经发生过自燃的煤堆下面,只剩下一堆骨架。没有毛发,牙齿也只找到两颗。基本没有可以提供进行dna检测的活体细胞。只能确定死因,无法确定被害人身份。 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什么醋蒸法、蜡蒸法、干锅焗流法、渗透置换法,总之是“煎炒烹炸”挨个儿尝试了一遍。累的像野狗一样。眼睛都是红的。哎~其中辛劳不足为外人道也!”章小岭摇头晃脑地自我陶醉着,神色却没有语气中所表露地轻松。 “那结果呢?”罗醒了恰到好处的承接着。 “说书要讲得精彩,需要注意婉转启承。于平静之处起波澜。结果嘛,当然是我在历尽千辛万苦、排除万般险阻后取得了辉煌的胜利!顺便说一下,渗透置换法是鄙人福灵心至、水到渠成、信手拈来后首先发明的。你现在可以表达你的崇拜之情了。不用憋着。尽情招呼。”此刻的章小岭神采飞扬! 罗醒了讶然。 “再然后我就被部里发配到这儿来了,使我的辉煌事业未竟顶峰便戛然而止。常使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章胖子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在这里不能继续施展您惊人的才华和伟大的抱负吗?”憋着笑,罗醒了一脸严肃地问道。 “还施展个屁!哦~又说粗口了。组织上会谅解的。”章小岭有点儿气愤地说道:“咱们单位负责的都是些陈年积案,没有什么新鲜的现场让我发挥。你没看单位连解剖室和冷藏柜都没有吗?我以后就是和骨头打交道的命了,现在还不是闲得都当导游了嘛。” 外面的天还没有黑,余晖下的煤山也变得生动起来。章小岭站起身走到窗口向外望着,罗醒了也静静的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翻过前面这座山,是六百年前明朝的江湖。六百年后的这里,也是一个小江湖。虽不能尽阅世间百态,却也可从泯灭的黑暗中找寻几丝人性的光辉。这是一个著名的哲人--章小岭先生三十余年的人生感悟。你看武侠小说吗?” 罗醒了被章小岭的大跨度跳跃思维方式搞得有点儿短路,“上学的时候看过几本,后来就没时间了。” 章小岭没有回头,耸了耸肩。“时间就像青春痘,等到了年纪,挤不挤的都会有。你都看过谁的?老派的还是新生代的?” 罗醒了再次被章小岭的的“哲理”所倾倒,“回禀老师,学生只看过金庸和梁羽生的。古龙的也翻阅过几本。” “那你喜欢谁的作品?”章小岭转过身,意味莫名的看着罗醒了。 “都还行吧?”罗醒了有些不知所谓。 “那怎么行!?看书就要究其理,明其意。闲书一样开卷有益。就是看《忏悔录》也要看出“非分之想”才合格。” 罗醒了翻白眼。 “就说我吧,我喜欢金大家的。老金笔下的江湖,既有波澜壮阔的汹涌,也有小桥流水的恬淡。随情入性。已然是“心有千钧、面如拈花”的宗师境界。筑一派“新武侠”之根基。 至于古龙先生,属于投机取巧型。故事严谨、逻辑缜密。于“情”之一字的描写,也正如他对人性的看法一样。就如小李飞刀的刀一样,“没见过,见过的人都死了。”可悲可悯,可哀可叹。 而梁羽生先生,写个什么故事都要套个历史背景。好像没背景就不是高大上。结果就是立意宏大,情节尴尬。爱恨情仇,面面俱到却样样稀松。颇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奈。真是江湖不忍见白头啊!意尽词穷之时就喊:“电光石火般,端的是无比的厉害!”。哈哈哈~~~怎么样?是这个意思不?” “高深,绝对的高深。学生佩服。”看着手舞足蹈的章小岭,罗醒了连连点头。再次恭维着。 “不过您的教诲到底是几个意思啊?学生鲁钝。不明白啊?!” 章小岭一副“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的气结模样。“没明白?我也不明白!我只是想展示一下我的才华,不可以吗?!” 说着转身一屁股坐在转椅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我也不是好为人师,这话是你师傅说的。他告诉我,不必羡慕天才,天才未必有成就。没成就的自不必说,任何人都不可能天才一辈子,自然最后也是归于庸碌。 有成就的就更不用说了,个例永远都不具有普适性。看好脚下的路,把握住方向,然后在正确的时间做几件正确的事情,人生就是有成就。不在大小。金庸、古龙什么的是我对老主任这话的理解。所思即所欲,你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要始终对自己有清楚的认识。金庸一代宗师,人人想成却未必能成;古龙天赋出众却“中道崩殂”,性格决定命运;梁羽生勤能补拙,亦可登堂入室。这三个人代表了理想、选择和方法。你对为师的见解还认可吗?” 罗醒了站起来,对章胖子插手抱拳:“学生受教。这话是我师傅说你没天赋时宽慰你的吧?” “孺子可教也。”章小岭说完,笑着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正文 第五章 师母、大侠和阳光 章小岭和罗醒了来到二楼的楼梯口,推开正对着楼梯口的一间房门走了进去。门是两扇的,很宽。一层的这个位置是小楼的正门。 “这里内部叫“驿站”,是让大家休息放松的地方。电视、台球、乒乓球都有,那边那个抽油烟机底下的区域是吸烟区。你抽烟吧?” 罗醒了一边学着章小岭的样子把门敞开、固定住,一边打量着屋子里的布局。 “抽烟,但烟瘾不大。需要戒吗?” “不用,你师傅烟瘾很大。这两年才稍微抽的少了点,你以后可以蹭你师傅的烟抽。他那里好烟不少,可自己从来不买。所以你蹭烟抽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章小岭走过去打开窗户。 “透透气儿,这里平时没人。也不是都忙,都有自己的小天地就不往一起凑了。咱们这里其实文娱项目挺多的,都是托你那半拉师兄的福。傅主任外号叫“老叔”。大家里外都这么叫,像家人。“老叔”是个合格的管家婆,继承了不少你师傅的优良传统。估计他不喜欢你这么叫他,“老叔”一直以你师傅的正牌徒弟自诩。你这么叫他就差辈儿了。哈哈~” 房间很整洁。桌椅、窗台都没有灰。应该打扫的很勤也很仔细。 “那我叫什么?”罗醒了一边帮着开窗户一边随口问着。 “反正当着我的面别叫师兄,不要着想占为师我的便宜。”胖子扭头对罗醒了坏笑。 这时候楼梯处传来了一阵叮当的响动,伴随着很轻的上楼的脚步声。章小岭说了句“来了”,就快步迎了出去。 罗醒了刚走了几步就看见门口冲进两条大狗。德国黑背,一只嘴里叼着一个小铁桶,里面应该是一些擦玻璃的工具,另一只叼着一个小塑料桶,晃荡着、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 “哈哈,哼大,哈贝。到胖哥这儿来,让胖哥抱抱。”胖子亲热的蹲下身在两只大狗的脖子上胡乱地揉搓着。两只大狗把嘴里的东西放下,冲胖子欢快地摇着尾巴。画面很和谐。 “来,小罗。我给你介绍。这是两位狗精。男狗叫大哼,女狗叫哈贝。今年都是九岁。是前院的编外成员。退役警犬,目前是“师母”的哼哈二将。” “你这个“叉烧包”又胡咧咧。什么师母师母的,净瞎叫!” 门口出现了一个年约五十岁上下的女人。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简单的盘在脑后。身材约有一米七,丰腴却不失苗条。穿着一身西式餐厅大厨常穿的白色小立领双排扣上衣,系着一条蓝色带兜的半膝围裙。左手叉着腰,右手握着两根木棍。一把扫帚、一把墩布。站在那里凛然自有一股巾帼女将的飒爽! 罗醒了知道,这位就是章胖子之前刚刚跟他讲过的“师母”李保侠!没错,不是宝霞,是保侠。山东的豪爽女子。“师母”出生时当地户籍民警看他父亲一脸的欢喜样子,以为是给男孩子起的名字。一马虎,就成了如今的一代女侠。 “师母”是一个伟大的女人。胖子介绍的时候特别郑重的用了“伟大”这个词。双烈属!丈夫是前院儿郭大爷的战友,中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了。独立抚养儿子成人后也一直未再嫁。零四年,儿子在乌干达参加维和行动时牺牲了。牺牲时年仅二十五岁,和她丈夫牺牲时一样的年纪。 她的伤悲无法言喻,她的豁达乐观令人敬佩。军队领导请她作报告,她谢绝。说自己没文化。问她有什么需求她也说没有,孩子和他爸都没有提要求,我就更不能有要求了。问她将来有什么打算,她说她打算嫁人了。平淡的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丈夫生前的战友有很多都在北京且有一定地位,就把她的关系调到了这里,和离婚已经很久的郭大爷凑对儿。四十多岁的她成了在编公务员。 她对这些安排很知足。只是郭大爷觉得自己是个半残疾配不上她,所以两个人的事情一直拖到现在。倒是郭大爷的徒弟们很支持,上下一致地“师母、师母”的叫,还把郭大爷的工资也直接交给了她。俨然已经是前院儿的“一把手”领导。一声呼喝,莫有不从。 郭大爷名叫郭大川,今年五十四岁。看门之前是全市公交系统的现场勘察、鉴定专家,人称“神龛”。一张现场图如抽丝剥茧般使所有明暗都水落石出,绝对的权威。 郭大爷受伤后非但没有意志消沉,反而脾气见长。如今“师母”驾临,众徒弟如期盼救星临世一般蜂拥而上。各种阿臾花样百出,并且在心里自动把老郭同志降为了二把手。章小岭也是随大溜儿的一员,奉承起来也是各种的风骚,不落人后。 此刻“师母”正笑吟吟的看着罗醒了,气定神闲。 “你就是新来的小罗吧?刚听老郭说过了,还嘱咐我让你没事儿的时候到前院儿去陪他聊聊天儿。” 内部纪律有规定,前院儿的人员不能进入后院儿。“师母”是唯一的例外。 “您好,师母。我是罗醒了。有空儿我一定去,能够得到郭大爷的指点一定获益良多。”罗醒了一脸郑重。 “你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比那个胖包子懂事。来,让哼大、哈贝认识认,省得日后进出时被它俩吓到。”说着招手唤过哼、哈二将,对罗醒了指了指。 “这位是小罗,你们以后见到要多亲热。知道不?” 罗醒了对这种介绍语法没有丝毫的反感,能让“师母”如此混淆“品种”的给自己介绍两条警犬,想必它们也一定有不凡的经历。 罗醒了蹲下身,学着章胖子的模样小心地、讨好的揉搓着哼哈二将。罗醒了怕狗。 此时章小岭也一脸欢喜的凑了过来,“师母今天来的早啊?让您受累了。这楼里的疲懒小子们要是没您操持着,都得邋遢死。” “师母”点了点胖子的脑门。“你就是嘴甜。今天这么殷勤,是不是日头换地方了?说吧,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罗醒了看着章小岭的神态,又看了看哼哈二将。心中暗赞:“看来章哥的演技已臻化境!” “没您不圣明。还是那件小事儿。让郭爷给小的划拉儿个对象啊?就是那种出过血腥的车祸现场,不怕恶心的小警妞。您看我都三十一了,眼看就青春不在了???” “师母”对着章胖子的脑门改点为戳,“我让你划拉儿、让你恶心、让你小妞,找对象也这么不严肃,谁家愿意把姑娘许给你?再说了,看你小子平时这能说会道的样子,怎么一见姑娘面儿就成了锯嘴葫芦---哑巴了啊!?” 章哥要找女朋友?开始考虑人生大事了?看他好像对刘丽有点儿意思呀?罗醒了嘀咕。 “师母”明显地是刀子嘴、豆腐心,胖子央求了没两句就再次答应了。拎着小水桶进了洗漱间,麻利的干了起来。罗醒了和章小岭也一起帮忙,却时不时的被“师母”埋怨着添乱。走廊里的笑声始终没有间断过。 “章哥,你刚才的表现有点儿夸张啊。”目送“师母”下楼后,罗醒了问章小岭。 章胖子一脸缅怀地点点头说:“也许吧。我母亲在我上初中的时就得病去世了。她是一个瘦弱娇小的南方女子。我从小就胖,那么一个孱弱地女人却能把孩子养的这么胖,所以我觉得母亲真的很伟大。从师母身上我能感觉到那久远的温暖,很舒服。虽然师母和我的母亲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但感觉一样的亲切。这种感觉对我很好。对我好,对师母也好。” 罗醒了默然。 这时候楼下也传来了阵阵笑声。涉及保密条例,“师母”不打扫办公区。所以应该是同事们知道“师母”来了以后主动迎出来的,与对罗醒了初来时的态度天差地别。 自己目前在同事们的眼中应该还只是一个过客吧?罗醒了低头思索着。 “你不觉得师母就像一道阳光吗?将我们这些长时间行走在黑暗之中并慢慢变得晦涩的人吸引,然后融化、重塑。” “我越来越觉得你不像个法医,像个骚人。在你的身上我看不到一点儿晦涩,除了说话。” 章小岭翻了翻白眼,“这才刚哪到哪?我之所以显得高大,是因为你们还都在蒙昧的坑里自我陶醉。” 罗醒了也翻白眼:“那个蒙昧的坑也是您帮忙挖的吧?” 章胖子嘴角咧的都露出了白牙,“今天先不下去了,就在这听会儿。我喜欢这氛围。” 洗漱完回到房间,罗醒了坐在椅子上发呆。 夜已经深了,走廊里还是静静的。虽然有些疲惫可思绪却很亢奋。 在脑海里捋了捋今天的一幕幕人和事,罗醒了确定章小岭在今天之前已经得到过师傅的提点。虽然他表现的一切都很自然,但未免有些指向性过于明显。师傅想通过章小岭向自己传达什么呢? “疯子”冯国栋,两位军人气质的二张师傅,司孔礼和刘丽,薛晴薛姐,郭大爷郭大川,师母”李保侠,每个人都个性鲜明且经历不凡。自己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讲都是一个标准的“小菜鸟”,可为什么师傅会选中自己做徒弟呢? 还有章小岭,金庸、古龙、梁羽生?除了幽默和所谓的“章式”哲理外,罗醒了突然发现章小岭是一个很容易被忽视但又很容易被接受的人。 一个很容易进入你的内心,却一直被忽视的人?罗醒了冷不丁的打了个激灵。还好胖子是自己的革命同志。 这里的人果然如师傅所说,没有省油的! 正文 第六章 某些人 章胖子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一张老式高背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只三接头儿皮鞋。一边擦一边指挥着罗醒了。 “茉莉花五六天浇一次水就可以了,榕树每天都要浇,要浇透。你在意点儿,虽然你师傅养什么都活不长,但死的太快他也要发脾气的。”胖子嘚瑟的吆喝着。 “处处留心皆学问。水是沸的吗?你师傅喝髙碎,张一元的。沸水。沏好把上面的沫子拿竹条撇了。我喝苦丁茶,劳驾一块儿给沏喽。八十度的水就好。” “您歇着。”罗醒了有条不紊的干着。早晨空腹喝茶,是很多燕京老人的习惯。家里老头子也好这口儿。无关养生,只是老辈儿人一代代的传着,也就成了传统。 “你喝的这个苦丁茶,有什么讲究?”罗醒了边干边和章胖子调侃着。 “官方说法嘛,就是苦丁可以清脾明目、降内火,使我的高超技艺得以保持稳定。非官方说法嘛---”胖子换了一只鞋继续擦。“就是时刻提醒着我,这苦涩的人生还在继续。” 章小岭带着罗醒了和门口的郭大爷打了个招呼,出门后顺着马路朝西走着。自从知道罗醒了是李伯驹的徒弟后,郭大爷就变得很亲热。还打趣说:李伯驹这个老倔驴,终于肯拉磨了。 “怎么没看见哼大和哈贝?”罗醒了问。 “在郭大爷脚底下趴着呢呗。除了师母招呼,一天到晚都在那。”章小岭一边往嘴里塞着包子,一边含糊不清的应着。罗醒了也不习惯吃早饭。夏日的早晨,空腹喝一杯热茶也许的确很清爽。 走了大约五百米,穿过一片绿化带,章小岭领着罗醒了来到景山公园后墙下一个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角门。门没锁,也没有人守着。两人进了门顺着一条小径蜿蜒而行。 “这里没人看门或收费吗?”罗醒了疑惑。燕京的大爷和大妈绝不像传说中那么大气,没理由放过这样的便宜。 “这门除了下雨,每天早上五点至六点开一个小时。一会儿我们回去要走公园正门。这也是你那半拉师兄给你师傅谋的私利之一。”章小岭已经塞完了包子,一边说着一边又掏出手帕斯文的擦擦嘴。 走着走着,前面热闹起来。七月的天亮的早,晨光中的景山生机勃勃。鸟语花香。树林中有练嗓儿的,打太极、练大字的。三五一伙唱京剧的。此刻,喧嚣中的安逸,安逸中的喧嚣,完美一统。 两人来到半山腰,一座带玻璃窗的小亭子。见穿着一身月白色唐装的李伯驹,正背着手、双目微闭的-----晒太阳!?没锻炼?也没有仙乐飘飘。这土包儿堆的山也不高,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高人风范啊? 章胖子捅了一下发愣的罗醒了。“赶紧上茶。” 这情节不对啊?意料之中的高人传授,不是这个节奏吧?不得烧个香、磕个头嘛? “我走了。”章胖子说完就闪人了。 李伯驹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罗醒了。“发什么愣呢?”说着转身走进小亭,在一张铺着垫子的石凳上坐下。 “老师好。您喝茶。”罗醒了躬身说道。 “别老想那些有的没的,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但也自有一套成法。”李伯驹好像看透了罗醒了的小心思。 “我这里入门不易,出门也难。把你在学校学的《犯罪心理学》都忘了吧。那些都是些以偏概全的东西。人的心思如果可以概括,那也就不是心思了。即使能归纳一些,也是属于正常人的无意识行为。罪犯又有几个正常的?凡事总想着套理论,那么你的路也就走死了。你见有几个靠理论依据和数据分析成为“专家”后的股票推荐师,自己买自己推荐的股票?为什么?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信。” 这么霸气?《犯罪心理学》这“放之四海皆准”的科学理论,就这么简单地给否定啦?!而且还涉猎这么广?您老对股市也有研究? “学生记住了。”罗醒了一边暗自腹诽,一边态度端正地回答。 “章小岭给你安排看档案了吗?不要试着分析,只看就可以了。任何所谓的推理,没有结合现场勘查都是不负责任的。所以你只是看就可以了。我教你的第一课就是“看”。 从今天起,你每天早晨来这里看。先看老头儿,这里有几个比较固定的小团体。三教九流都有。岁数大的人,生活细节已经固定了。看起来比较容易。附带的条件就是,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观察。也不要被人注意到。被人注意到就是失败。 至于看什么,你自己琢磨。我过几天再告诉你怎么看和看什么。你每天看完以后,要在七点五十之前回到单位。你初来乍到的,不要搞特殊。” 罗醒了再次躬身。“学生记住了。那老太太看吗?” 李伯驹差点儿被一口茶水呛到。“老太太看不看的随你。去吧,别在这里碍眼。” 罗醒了顺着李伯驹指的方向,往山下走了不远就发现了目标。两片树林之间,有一块儿平坦的空地。中间是一个八角的亭子。亭子里面和周围,三五成群的分成了七八个小团体。都是些上了岁数的老人。男女混搭和各自独立的都有。 罗醒了摸着下巴思索着。“观察位置不好找呀。自己一个大小伙子,和这里不搭调啊?而且还这么英俊就更显眼了。要想近距离地仔细观察,还不被人注意真是不容易。看来老师给的任务并不简单呢。” 罗醒了七点半就回到了单位。他围着空场绕了好几圈也没想到好办法。又不敢轻易冒险,一旦被注意就gameover啦。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索性直接回来了。 刚进楼道就看见章小岭,正颤巍巍的靠在楼梯口冲自己坏笑。罗醒了突然之间脑海划过一道亮光,眼前这位不就是个好样板吗?被“注意”不是被“发现”,自己被自己误导了。章胖子的自我“遮蔽术”已然到了登峰造极、润物无声的大成境界。只是自己跟他讨教,算不算是借助外力啊? “你是特意跑下来等着看我的笑话吧?”罗醒了问道。 “不要这么随意地贬低你章哥我的节操,我是专程下来给你安排办公室的。”章小岭颤巍巍的应着。 “节操?在哪呢?”罗醒了低头在地上找着。 “哈哈~你章哥我的节操都在头顶三尺飘着呢!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想来是吃瘪不小?我很满意。说说吧,让哥乐呵乐呵。”章小岭做“举头望明月”状,手在空中划了着。 罗醒了没说话。拿着自己昨天买的大号搪瓷把儿缸子,到老师的办公室给自己也沏了一大杯高碎。 “还拿搪!?”章小岭见罗醒了不说话,仍旧没有放弃。 “难道是一开始就传授了你一套绝世武功?来,耍两下儿给洒家看看。” “哪有什么秘籍?就是老师一上来就让我把在警校学的《犯罪心理学》给忘掉。大概的意思就是那些都是糊弄人的,还有就是看档案只能看不能分析。没有绝世武功,也没有打通任督二脉。”见章小岭一副锲而不舍的样子,罗醒了随口抛出个话题搪塞着。 其实自己对此也有些疑问,索性看看胖子怎么分析。 “我要去找薛姐了。”说着,罗醒了往外走去。 章小岭从沉思中转醒,跟着罗醒了出了门。 “你现在去还早。薛姐时间观念极强,你早到、晚到都会吃瘪。走,带你去你的新办公室。就在薛姐对门。” 章小岭推开小楼西侧靠北的一间办公室,离司孔礼他们的计算机房隔了两个房间。一进门罗醒了就愣住了。屋子中间是一张超大号的操作台,约有三米长。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东侧靠墙一排展示柜,也是大号的。有书,也有些瓶瓶罐罐和仪器,还有一副完整的人体骨架。北侧的两扇窗户下边各摆着一张办公桌,这应该是章小岭的办公室。 虽有点意外,但还不至于让罗醒了瞠目。让罗醒了发愣的是,在正对门的一组日光灯的下面挂着一块儿宽约五十公分、长约一米的,颇具古典艺术风格的一块儿牌匾。上书三个大字---《闻香阁》。大牌子下面还吊着一块儿巴掌宽的小牌子---欢迎光临。 这是什么鬼?罗醒了下意识地回头。迎面看到的是章胖子那一张满是得意的脸,五官更加显拥挤。在这个大脸上方靠近门框的位置,果然也有一块儿小牌子---谢谢惠顾。 “你目前属于借调,只能先跟我一起挤一挤。怎么样?很整洁、很有情调吧?”章胖子的略带猥琐的语调儿,使整个房间更显古怪和另类。 罗醒了端着茶杯走了进去。“嗯,很有那个---嗯,品味。”摆出一副领导视察的样子,罗醒了拿腔拿调儿的调侃着。 “你们这里的布置,都是这么---嗯,有创意吗?”罗醒了的言外之意是:你这么胡闹,你家长知道不?! “我这里不算什么,很一般。一会儿你到对门看看,就知道什么是品味了。领导对此是默许。不支持也不反对。一切能减轻压力的方法,都可以尝试。只要不出格儿。” “你这还叫不出格儿?听听这名字。《闻香阁》。你还不如直接叫青楼呢。”罗醒了在心里吐槽。做派上还是继续拿捏着。 “不错,不错。对了,顺便问一句,那个名字能改不?” 八点整。罗醒了敲开了对面薛晴办公室的房门。 “薛姐,早上好。” 薛姐今天穿了一件藕荷色的丝质衬衫,下摆随意的塞在藏青色的牛仔裤里。外面套着白大褂。没系扣子。大波浪的头发盘在头顶。惬意、雍容、干练。 “进来吧。档案在桌子上。那个大本子是登记簿。填好名字和日期就可以了。”说着,薛姐转身走到窗边的一个小台子,继续摆弄着一套煮咖啡的器具。 罗醒了仔细打量着这间,被胖子称赞为最有品位的档案室。门口横向的摆着一张办公桌,是进出登记的地方。四周的墙壁是淡黄色的,地上刷着水蓝色的防火漆。高高的木质档案架被漆成乳白色。有三排。两两的并着排列。并不显得拥挤。上面摆放着整齐的档案盒。五颜六色的。没错,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间杂着。色彩斑斓。很是悦目。 窗台上摆着两盆水仙,窗边靠西侧墙角,立着一把带滚轮的三角梯子。是朱红色的。 此刻的房间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气,熏陶着。令阳光下的一切都带着一种莫名的晕,安静地律动着。 这才是品位啊! 罗醒了心中感叹。“某些人整的那个,只能是“怨妇般的哀愁”。回去一定要让他改喽。” 正文 第七章 某些事 “你借阅的是四级档案。不能传阅、不能复印,不能带出单位。”薛姐轻轻地搅动着手里的咖啡说道。 “档案不是应该供大家学习参考的吗?还保密?”薛姐没有再说话,而是用眼睛看了看罗醒了身后的门。罗醒了明白了。签好字拿着档案,轻轻地带好门,回到章小岭的“闻香阁”。 “档案纪律你事先也不和我交代清楚,怎么这么多规矩?四级是高还是低?”罗醒了一坐下就冲章小岭问道。 “呵呵~现在和你说也不晚啊。我就喜欢看你吃瘪的样子。”章胖子一脸的坏笑。“档案怎么分级我不清楚,但四级是最低的。至于为什么这么多限制我倒是知道。” “咱们单位的档案,都是已经破获的特大的,或具有代表性的案件。以及未破获的积案、悬案。特大的是指具有包括连续的普适性、恶略性、严重性等特点。代表性的指包括跨地域、跨类别,甚至信仰冲突等。积案、悬案就不多说了。侦破过程中的保密程序是必要手段。连续性、恶略性的也好理解,连环杀手在各种神剧中都是卖点。普适性不理解吧?” 胖子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普适性主要是指在很多案件中,作案的手法并不出奇。说得直白点就是简单易上手。比如毒药的使用。很多农药虽然被经常使用,但大多数是拿来自杀的。杀别人用农药就是傻子。 农药一般毒性不大。毒性大的即使在常温情况下,也有很强烈的刺激性味道。用来杀人只能硬灌。你都能来硬的了,说明你在争斗过程中处于统治地位。那还用得着多此一举?但如果有简单的方法,可以去掉味道并保持完整的毒性呢?再比如夹竹桃,很多人家里都有养。提纯、去味也很容易。普及起来什么后果?降低离婚率?” 章小岭没正经两分钟就又开始贫嘴。“还有一些简单杠杆、机械加力等方法,学起来小学学历就够。再比如许多高智商犯罪,设计的手段不见多高明,高明的是操控。操控人心、操控欲望。你手里的卷宗应该就是这个类型。我好像记得这个编号。看来薛姐也是花了心思的。至于代表性的的案件,因涉及许多敏感因素所以等级比较高。我也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 罗醒了看了看手里绿颜色的档案盒,摇摇头又放在了桌上。转头继续问章小岭“章哥,就你参与过的最复杂的案子是那种类型?” 胖子皱着眉站了起来。“你这个小同志心还挺大。现在想这些对你来说太遥远。我没参与过太复杂的案子。档案室里虽然各种类型的案子都有,但我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好奇心重,借了几次就不借了。我觉得我的小心脏还是需要多锻炼。” 章小岭说到这里顿了顿,开始交替的转动手指。过了一会儿才思索着继续说:“我原来认为,连续的和跨地域的相互结合起来的案子最复杂。后来你师傅说,没有什么最复杂,只有更复杂。我问那什么案子比这种结合更复杂?你师傅说是“成长型”的案子。你在进步罪犯也在成长。我又问那比“成长型”更复杂的有没有?你师傅说有。是那种随机性很强,不断改变习惯性手法的“成长型”罪犯。不是疯子胜过疯子。” 章小岭在屋里慢慢的踱着。“我说有这样的疯子吗?那岂不是抓不到?你师傅很肯定的说能抓到。随机性意味着突发性因素增多,改变习惯意味着偶然性加大。这些因素叠加会引发更大的不确定性。所以惯犯不轻易改变手法和习惯。” 说到这里,章小岭停住,盯着罗醒了语气很严肃的说:“你好好学吧。知道你师傅这岁数还舍不得退休的原因吗?他心里有个坎儿。他自己放不下、迈不过的坎儿。” “是什么?”罗醒了下意识地接口问道。胖子摆摆手,回到椅子上坐下。“不知道,你也别去问。” “看您这扣儿拴的,你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了。”罗醒了不想放弃这个话题,试着刺激章胖子。 章小岭继续摇头,没有接话。继续转动着手指。场面有点儿冷。章小岭的神情好像在自我责备。一副言多有失的样子。 “那换个话题。章哥你这么博学,能不能给我讲讲,如何在人群中快速地融入而不被人注意?”罗醒了的问题成功的转移了章小岭的注意力。章小岭放松了挺直的后背,将自己窝进宽大的皮椅中。有些吃力的翘起二郎腿,然后双手交叉在胸前。转动着大拇指,似笑非笑地看着罗醒了。“你没有学过?” 罗醒了摆手,怏怏地说道:“我指的是不借助外力条件下的融入。” “你记得门口郭大爷怎么称谓你师傅的?”章小岭答非所问的说着。“老倔驴。当初调你档案的时候,我问过你师傅,这个小子并不出众啊?学历也就那么回事,在基层也没什么亮眼的表现。您怎么会选他?你师傅说,倔!而且倔得还很有坚持。你师傅就是一个老派的倔。他希望你可以传承他的倔。这个倔是一种操守。” 章小岭说到这里有又顿住了,然后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比你学历高,也比你聪明。可老主任偏偏选了你做徒弟。说实在的我有点儿小嫉妒。你除了比我瘦点儿,也就剩下倔了。 现在我突然发现你小子居然还会点儿小机变。你问的是你师傅给你布置的作业吧?你现在这么“含蓄”地问我,是不是已经在借助外力了啊?”说完,章小岭笑了。笑的很暧昧。一副“你的阴谋已败露”的小人得志状。 罗醒了有点儿小生气,“这个章胖子,之前说那么多转折还加上那么多演技,就是为了最后变相证明自己笨,还是“倔笨倔笨”的那种。”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罗醒了装傻,继续问道。 章小岭稍微坐直了些身子,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不就是融入吗?这个容易地很。你知道名医和庸医的区别吗?” 罗醒了懵懂。一副“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神情。摇摇头又点点头。“名医、庸医什么的,和我问的问题有关系吗?” “孺子不可教,真是笨。我们来模仿一下医生看病。我是医生,你是病人。至于我是名医还是庸医,你自己稍后判断。” “不用稍后,我知道你是庸医。”罗醒了瞪着胖子,心里愤愤的念叨:你才有病呢。你这个混进公安队伍里的胖子,怎么看都像病人。 “严肃点儿,想不想学?开始了啊。病人,你哪不舒服啊?”胖子忍着笑继续。 罗醒了作萎靡状。“医生,我头疼。” “头疼你捂肚子干什么?敬业点儿好吗?!”胖子继续问。“吃药了吗?” “吃了,不管用啊?” “那是吃的不够、不对症。看你印堂发黑,目泛桃花。应该是着凉了。” “您是什么星球来的?这么热的天中暑还差不多,怎么会着凉?我连扇子都买不起。” “热伤风懂不?这是外邪入里、内热表发。回家预备后事吧,不用吃药了。” “你这个庸医,回头我就给你烧纸!”罗醒了作咆哮状。 “看你现在中气十足、红光满面。证明我医术高超,已经药到病除了。” “什么红光满面,我那是被你气的血冲顶门。” “那就是回光返照,赶紧通知家属吧。我们这里有哭、烧、埋一条龙服务,另带风水宝地八折优惠。” 罗醒了演不下去了。“我说章哥,你这是几个意思啊?我还是不明白,这和我说的不被注意地融入有什么关联啊?” 章胖子一脸的鄙夷。“我很同情你的智商。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教你的不是具体的方式,而是方法懂吗?再说你又没有说你要接近的对象是什么情况?你要想融入女浴室,那只能做手术。” 说完,章胖子又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而我告诉你的方法,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那就是----我不能直接告诉你,那样你印象不深刻。” 罗醒了觉得自己的头真的开始有点儿疼了。章小岭应该是受到过老师的提点了,因而用近似玩笑般的方式回避了自己的问题。这个狡猾的胖子,他不但早就识破了自己的小心思还顺带着拿自己打镲。真是可恨。 见罗醒了不说话,章小岭又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开导起来。“其实你还是着急了。从事任何职业,急功近利都是大忌。想想我和你说的古龙,再想想梁羽生。你师傅给你讲过肖玉生的事情吗?” 罗醒了摇头“这又是哪位大侠?” 章小岭点了点头说“还真是一位大侠。肖玉生,足迹专家。在民国和解放后的公安系统都干过。没什么文化也没有名师指点,当年他为了研究足迹的特点,在前门摆摊修过两年的鞋。还曾拜大众浴池的修脚师傅学过修脚。正是因为他沉得下心,才有了后来的一代“神眼”。每逢大事有静气。何况你现在面临的问题,连屁事儿都算不上。” 章小岭站起来走到罗醒了的桌子前,指着绿色的档案盒说道:“薛姐的遇事冷静和逻辑缜密,也是锻炼出来的。你只看到了那屋子里的五颜六色,那你发现没有这些颜色里都是加了荧光剂的。薛姐可以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根据记忆和颜色,快速找到任何一本档案。 薛姐年轻的时候外号“杠头”。和人说话总是打岔、搬杠。其实她是在用打岔的方式,锻炼自己的逻辑记忆,用搬杠的方式,锻炼反射记忆。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搬杠涨学问,打岔出真知”。只是她现在学问深了,话也少了。‘’ 说着,章小岭拍了拍罗醒了的肩膀,又换上了一副前辈高人语调。“所谓“知易行难,知易行难”,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凡事从点滴做起,这些道理谁都懂。待真能做到了,也就自有一番成就。小同志,好好想想吧?最后给你点儿免费提示,薛姐给你的这份卷宗,对你的问题应该有所帮助。静下心。好好领悟吧。” 正文 第八章 低档次的“高智商”1 章小岭端着茶杯出门了。说是去巡视巡视,顺便鼓动一下大家的革命干劲儿。罗醒了知道这是胖子给自己留出独立思考的安静空间。发了会儿愣,罗醒了打开了桌子上的那个绿色的档案盒。拿出卷宗和自己的笔记本,慢慢的看起来。 案子发生在十年前。一九九七年十月,京、津两地海关成立了一个联合专案组。抽调精干警力,对一专门走私电脑及相关电子产品的犯罪团伙进行跟排。经过两个月左右的侦查,初步掌握了该团伙的主要走私渠道和贩私网络。在对其主要犯罪成员进行布控后决定,准备在其完成走私并销赃时,连带其销赃网络一起抓获。 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意外出现。十二月二十二日中午,专案组跟踪的大货车由天津进入北京。在预设交易地点的另一组专案组人员也已经在硅谷某大厦周围,埋伏了近十个小时。为了抓捕顺利,专案组专门协调了两地市局刑警及当地武警配合行动。可以说一切都安排的天衣无缝,只等犯罪分子自投罗网。 意外出现在即将下令抓捕的时候。下午两点,在犯罪分子已经完成接头、确认,谈好价格准备最后卸货交易时,一辆无牌照的、东风牌箱式密封大货车毫无征兆的闯入交易现场。随后一辆印着“海关”字样的,标配齐全的桑塔纳轿车,也风驰电掣的杀到。大货车和桑坦纳分别各下来一人和两人。四人中三人着海关制服,一人着便装。 就在专案组领导以为哪个环节的协调上出了问题紧张地进行核实的时候,令人瞠目的一幕发生了。面对区区四名“执法人员”,走私团伙和负责销赃的二十几个嫌疑人竟没有丝毫反抗,并且很配合的将走私的货物搬到“海关执法人员”带来的东风大货车上。身着便衣的人还在对其中几人说着什么,通过望远镜和长焦摄像机仔细观察确认,该人正在对对方的几名头目进行批评教育并开具罚单。 此时,专案组领导经过反复核实已经确认下面四个“执法人员”有问题。北京海关目前并未有其他执法申请和记录,相关下属单位也没有。专案组研究决定放四人离去后进行跟踪,并迅速抓捕目前还在交易现场相互争执的走私和销赃团伙成员。 抓捕很顺利。面对大规模出动的公安干警和武警,犯罪分子们目瞪口呆、束手就擒。而负责跟踪的小组却又出了意外,冒充海关“执法人员”的两车、四人,并未在市区停留。大货车在前,小车在后,走西四环经岳各庄桥后,上了京港澳高速。负责跟踪的小组有六人,分成了三辆车交替跟踪。到达窦店休息区的时候,嫌疑人驾驶的两辆车驶入停车场。四人下车时都已换成了便装,并进入了餐厅吃饭。随后要了两个房间休息。 这时候跟踪组的一位老刑警察觉四名嫌疑人此时的行为很反常,立即请示进行抓捕。结果只抓到一人,其他三人已经从消防通道分批离开。后经紧急调动大批警力,才将其余三人分别从回北京的、去石家庄的、去郑州的客车、货车上抓获。三人虽手段各异,但都很隐蔽。光明正大买票回的、借口搭便车的,这显然是一个计划周密、分工明确、有组织、有纪律的“精干”小团伙。 在抓捕时又发生了意外。“意外”这个词,从这个小团伙出现在警方视野之时,就在不断发生。直到这时,这个小团伙才真正引起警方的重视。抓捕四人时虽有波折但还算顺利,毕竟四人离开时没有可以自己直接掌控的交通工具且速度不受自己支配。发生意外的是车。已经被贴上封条准备拖回北京,进行采样取证的桑坦纳轿车起火了。火从车内燃起并迅速蔓延,其中明显加了助燃剂。 事后从车辆残骸中发现了一个简易的定时引火装置,并根据燃烧后的残留确定了助燃剂的原料------劣质的洗衣粉。含大量磷、硫的劣质洗衣粉在很多农贸市场都有贩卖,比卖化肥方便。 对审讯四人时将会遇到的困难,警方已经不感到意外了。不出所料,走私团伙和贩私团伙的几个头目都对四人的身份不知情。从莫种角度来说,这伙罪犯也是别人眼中的猎物,是“受害者”。专案组的几位领导磋商后决定,把四人直接移交到北京市刑警总队进行后续审理。 办完移交手续后市局并未马上开始审讯,而是召集了几位资历丰富、经验老道的刑侦和经侦的办案民警,反复的看了几遍抓捕时的监控录像。还和当时几位负责跟踪的民警详细地了解了跟踪过程中的几次“意外”。几个人一致认定,主谋就是一开始那个穿便装的平头男子。而且这几个人肯定不是第一次作案,看他们的熟练配合以及镇定自若的神态应该是反复演练过的。而且是至少经过实践磨合过的,难怪这几个人闯入现场时,周围的办案民警第一反应是胆色过人的“自己人”。 而且这几个人应该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在跟踪的过程中有几个细节被当时的跟踪民警忽略了。他们在窦店休息区应该是临时停车,换个角度说,这是他们发现了被跟踪后而采取的应急措施。镇定的下车、吃饭、佯作休息。舍弃赃物,分批撤离。果决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一开始跟踪组的几位民警对自己被发现的结论有异议,后经几人仔细回忆并由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在旁提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暴露的事实。细节决定成败。一开始四人提取赃物离开时是大货车在前,小车在后,这样便于观察后面有没有尾巴。撤离的道路肯定也是事先设计好的,在进入高速路之前的路段,两辆车都有加速超车和并道的动作,所处位置基本都在即将进入岔路口,或即将无法变道的地点。 这些试探动作都隐蔽的很巧妙,而且是反复几次。跟踪的几位民警都不是新手,却都没有引起注意。这两辆的配合动作给几位民警的感觉是生涩和毛躁,着急离开,根本就不是配合。而恰恰是这种滞涩、毛躁的错觉误导了几位猎手,以致在进入高速路后前、后车的两次交差换位也被忽略掉了。 而证明几人已经暴露的也就是两车的第二次换位,换位后变成小车在前,大货车在后。而且没有再换回来,一直保持到进入窦店休息区。难道进入高速路后就不需要观察后面的情况了吗?几位跟踪的民警习惯性的认为这几人还是着急离开,所以让小车在前开道。而且自己跟在大车后面,既方便盯着赃物又减少了暴露的风险。但却忽略了两车换位后并没有加速的动作,这是个明显的疏漏。 而后续几个嫌疑人的表现更是证明了跟踪组已经暴露的论断。进入窦店休息区后,两车分别停在东西两侧的停车场。小车停在东侧,紧靠出口。而大货车则进了停放车辆较多的西侧停车场,而且是靠最里面的一排。西侧停车场大多停放的都是些跑长途的大型货车,而在外面进出通道的位置是无法直接目视目标的。 这种情况下,跟踪组的三辆车自然也按习惯的标准流程分开了。两辆进入西侧停车场,一个把住进口,一个把住出口位置分别停放。另一辆车进入东侧的停车场后,在进口位置停放并将车头对着出入口。而恰恰是这几个标准操作流程,使几个嫌疑人坚定了抛弃赃物分批撤离的决定。 案件中被销毁的证物之一,冒充“海关稽查”的桑塔纳轿车被焚毁的时间是进入休息区两个小时之后。设计的时间节点也很巧妙、很缜密。既可以销毁罪证,又可以在撤离过程中一旦有意外发生时制造混乱。从而创造更多地脱离时间和机会。 如此的计划周密、进退有据,执行过程中步调统一、分工明确;撤离过程井井有条、从容不迫。即使在遇到意外情况下也果决干脆、消踪灭迹。不觉使人细思极恐。 办案民警在开会研讨时又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录像中的四名嫌疑人进入现场后,相互之间的配合自然流畅、强势却不显突兀。平头便装男子和小车驾驶员下车后,直接卡在了走私团伙和销赃成员之间。看似冒险却不着痕迹的暗示,自己会区别地对待两伙人。使其在不知不觉中被分化。 大货车驾驶员没有下车,车头卡在了走私货车的侧前方。既堵住了其快速逃跑的路线,又方便自己一方快速脱离。而显得弱势的人员数量以及明显不具备抓捕意图和能力的举动,也使走私团伙成员自然而然地放弃了逃跑的想法。从而不由自主地认为这几个“执法人员”只是为了完成罚款任务,突然误打误撞而来的意外。 自己或许可以破财免灾,也就自然不会升起暴力抗法的念头。大货车上的副驾驶下车后举着一个摄像机,将镜头对准人群一通拍摄。而其选择的站立位置,和小车上下来的两人成三角之势。相互支撑也相互掩护。 但是现场的无论是走私还是销赃的人员,看到这个人的举动后却更加坚定了放弃抵抗、破财免灾的想法。因为这个装作拍摄的人,始终没有取下摄像机的镜头盖,而他的动作神态却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慌乱。如此明显的暗示,自己再不上道就是不懂规矩了。所以说这四个嫌疑人的手段看似莽撞,却毫无危险。 正文 第九章 低档次的“高智商”2 综合所搜集到的情况,市局领导决定联合经侦、刑侦成立专案组。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独立案件,这四个嫌疑人身上肯定还有许多秘密。 四名嫌疑人的身份已经确定。着便衣的平头男子叫李某平,时年二十八岁。北京某航空研究院子弟,无业。长期从事股票买卖且颇有斩获,有“短线快手”的称谓。给人印象是精于计算、长于谋划。应该是四人之中的主谋,负责现场掌控和调度。 穿制服的其中两人候某和陈某与李某平是同一个家属院子弟,均为二十七岁。两人是同事,同为北京海关报关员。但分属不同小组,应该是此案中负责采集作案对象信息的。候某是大货车的副驾驶兼职摄像。陈某是大货车专职司机。 另一个穿的制服男子是研究院宿舍对面某师范大学家属院子弟图某,二十八岁,无业。案发前两年刚从部队复员,是小车驾驶员兼职验货和开罚单。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在专案组成立之前,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建议暂缓审讯,以放松目前四名嫌疑人紧绷的神经,打乱其节奏。并分开关押,隔绝彼此间的联系。四人中只有李某平曾有暴力伤害和盗窃的案底。 根据经验,一般有过案底的嫌疑人即使在看守所内也有一套自己的勾连交通的手段。应该分到不同的看守所进行拘押。所以只是将李某平拘押在市局看守所,其他三人分别拘押到东、西城及朝阳看守所。 其间从熟悉几人的社会关系开始进行深入调查,进一步了解其成长经历以做到知己知彼,为审讯寻找突破口及佐证依据。了解过程中发现四名嫌疑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四人居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出身,而且是父母双方都是。 嫌疑人李某平、候某、陈某三人是发小,彼此熟悉且相互信赖。四人都在同一所学校毕业,从初中到高中,关系亲密。依过往经验,有过暴力犯罪史的人一般不会犯偷盗罪,因为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表征。 有意思的是李某平的偷盗案件的实施对象居然是候某家,现场没有暴力入侵的痕迹且两家住在同一栋楼,只是单元不同。李某平应该是替候某顶罪,而候某是自盗自家。对此大家做出了较为一致的判断,看来侯某可以作为本案的一个突破点。 专案组马上调集人手对候某加大了调查力度。这时候负责勘察大型货车的另一组警员又提供了一个细节:这辆无牌照的大货车在车门和车厢处都贴着‘’海关查封‘’的做旧封条,使这辆车看起来就像是一辆已被罚没的赃物。这些点滴细节更证明了这起案件的策划和掌控者,是一个在细节方面几近极致、追求完美的人。 案件的卷宗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的内容应该是薛姐根据老师的要求拿掉了。罗醒了又看了看档案里内附的清单列表,发现后面应该是几个嫌疑人的审讯纪录和录音,以及预审人员做的审讯方案和审讯重点。 卷宗的最后备注一栏,有薛姐对此案的总结和建议:该起案件从计划筹谋到实施过程堪称完美,应该属于高智商犯罪。其中,预设信息的采集隐蔽巧妙;对被实施人的心理把控准确到位且逻辑组织严密。但实施过程中并无其他后续的包括含有高技术化、智能化等辅助手段,应属于初级的高智商犯罪。 建议对该案的主要策划人在其刑满释放后进行长期监控,并针对此种类型案件建立单独档案进行归纳。此案侦破过程有运气成分,建议系统内部加快设备更新、提高监控手段。并引进西方的先进教材加快培养具有专业素养的侦办人员,以应对伴随高速发展的新技术革命而来的高智商犯罪率的快速增长。 时间是。2000年。五月。 罗醒了合上卷宗,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儿。习惯性地摸出了一根烟,伸直了双腿、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虽然师傅有过交待对案件暂不进行分析,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 “这几个嫌疑人之所以被抓获,意外的成分居多。且事发后首尾处理的很干净,行事出人意表、又在情理之中。使警方在侦破过程中发生了很多意外,但意外多了也总是会有好运气的。” 随手准备弹掉烟灰,发现章小岭这里并没有准备烟灰缸。抬头看见窗台儿上有一个花盆儿,花盆儿里种着一株金色的喇叭花。罗醒了便在花盆儿里弹了弹烟灰,双手抱臂看着窗外。 “案件手段虽然巧妙,但真正精彩的应该是审讯的过程。如果是自己会怎么选择?应该也是从侯某入手,这应该是一个性格自私且胆怯,思维简单又行事不记后果的人。应该会比其他三个人更容易突破心理防线。 还有一点就是这几个嫌疑人应该是多次做案,这个观点基本可以确定。那么这几个人应该都有不少现金或存款,还可以从银行和他们的隐蔽藏匿地点入手。” 想到这里他的心思把持不住了,决定去找薛姐。 敲了敲门,“进来。”里面怎么是章小岭的声音? 罗行了推开门,发现章胖子正端坐在门口放着登记簿的办公桌后面,端着茶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你还真是沉不住气?害得我打赌又输了。我预计你怎么也要吃完午饭以后才会来,看来还是年轻啊?” 罗醒了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好意思问?当然是等你啊?你是不是来要后面的卷宗?薛姐已经给你预备好了。你这是心里长草了,这么快就跑过来?”章小岭不满的抱怨着。“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毛躁!就不能沉稳点?” 薛姐拿着一份档案坐在办公桌后面,正低头看着。罗醒了进来后她才抬起头,缓缓地将身子嵌进后面的宽大椅背之中。饶有兴趣地看着胖子和罗醒了斗嘴。 “你要的东西在桌上。”章小岭冲罗醒了努努嘴。 罗醒了低头,见桌子上摆放着一个档案袋和一个戴维斯牌的手提录音机。打开档案袋,里面是后续的卷宗和几盘录音带。 ”谢谢。”罗醒了冲薛姐点了点头。“都给预备好了啊?看来你们早就猜到我会急着看后面的卷宗,我还准备了好多理由没有说呢?可是这会不会和老师的吩咐有冲突啊?” “不矛盾啊?你师傅不让你急着进行分析,这没错。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可是这个案子没有侦破过程啊?说的难听点儿就是这几个傻x自绝于人民,自投罗网。有时候案件的侦破中运气的成分也很重要。你老师为什么在行业内有地位?百分之八十的破案率就是硬指标。其他都是虚的。” 章小岭有喝了一口茶,见罗醒了低头不语就继续说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以为八十还低?你不会是被所谓“官方数据”把脑子洗坏了吧?“官方数据”之所以高,是把抓小偷小摸、调戏妇女都算上了。拉高平均值,让数据显得好看。好多其他行业也这么操作,而在我们这里,凶杀案都是小case.” 章小岭还要继续,薛姐却说话了。“回吧。”然后坐直了身子,开始低头看卷宗。 胖子立马止住话头,冲罗醒了使了个眼色后动作麻利而轻柔的走了。 罗醒了再次冲薛姐点了点头,“谢谢薛姐。”见薛姐依旧看着卷宗没有抬头,罗醒了也轻轻地带上了房门,一转身却和胖子撞了个满怀。 “你这么胖还这么鬼鬼祟祟的猥琐,你有对象不?你对象知道不?”罗醒了被吓了一跳。 “我是在等你。”胖子竖起一根手指,“小点声,怎么样?薛姐迷人不?我有个小表妹和薛姐的气质很相似,给你介绍介绍?” 罗醒了上下打量着章胖子,摇摇头。一脸的严肃:“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受苦人。革命尚未成功,我辈还尚年轻,一切要以革命事业为重。我们新一代的年轻人应该响应党的号召,舍小家顾大家,革命路上做先锋。还要响应晚婚晚育政策,少生孩子多种树。为国家崛起、民族富强,早日傲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夜以继日地拼搏。不怕流血牺牲-----” 章小岭的眼睛翻得就剩下白了,“打住!我就是给你介绍个对象,不是新长征路上的绊脚石。再说我那表妹是真的很秀气。” “多秀气?是五官还是身材?” “五官和身材都秀气。小巧玲珑,玉质天成。” “还天成?确定不是后天努力的?” 罗醒了给了章胖子一个“你懂的,我不信”的眼神,“说吧,你到底是几个意思?想问什么?” 章小岭眨了眨被周围脂肪堆积的已经很小的“大眼睛”,盯着罗醒了看了片刻后摇了摇头,“算了,以后再说吧?”说着转身荡回了《闻香阁》。 “你抽烟了?在哪抽的?我这里的东西都精密、娇贵的很,看来把你弄到我这里是一个极其愚蠢的决定。噢~天啊!” 章胖子再次夸张的惨叫着,“我的曼陀罗?哦~我天生的幸运儿,我那奔腾不息的幸福啊?我金色的小宝贝儿!?罗醒了你个瓜皮,竟然把烟头插到了我的花盆里?哦~我的小心肝儿。” 罗醒了挠头,“对不起,我走神了没注意。那个~那个烟头可以防虫害。” “你就是最大的害虫!我的小心肝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你载到花盆里!”胖子头也不抬,小心的摆弄着。 “不就是一盆喇叭花吗?死了我再给你弄一盆。”罗醒了看着紧张地章胖子心下有些不忍。 “喇叭花?你个文盲!这是金色的曼陀罗,很稀有的。它本身就是全身剧毒,防什么虫?你这么大个的害虫都能立马儿毒死。”章小岭显然是被罗醒了的无知伤害到了。 “金色的曼陀罗很稀有,代表着天生的幸运和不停息的幸福。你差点儿毁了我的幸运、我的幸福!我的安拉、圣母、观世音啊!” “那你说怎么办?会死吗?”罗醒了也为自己无意识的行为颇感内疚,“我真的很抱歉!说吧,怎么才能安抚你受伤的小心灵?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话音刚落,章胖子就一个波浪扑到了罗醒了面前“那你把你师傅每天教你的东西回来后都给我讲一遍?我也要打通任督二脉!” 正文 第十章 低档次的“高智商”3 章小岭不知道从哪里翻腾出一个敞口玻璃缸,往里面到了些茶水放到罗醒了面前。 “再抽就使这个,你不要以为能够轻易地得到我的原谅,就越发变得肆无忌惮。毒死你是小事,坏了我《闻香阁》的风水你可担待不起。看着点儿时间?别忘了吃饭。”胖子说完就端着茶杯,又荡啊荡的出门了。 罗醒了此刻的心绪已经平复,没有再急切的去看后续的卷宗。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怪。未知时内心充满各种不确定,忐忑地揣测因此带来的种种后果和影响;已知后,如果是目的轻易地达成又会使思想不作过多停留,并渐渐的遗忘;又或是困难重重的便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仓促;再或是最终结果低于预期后的各种不甘,如此种种。 罗醒了揉搓着下巴,“这四个嫌疑人如此接近完美的计划和实施却最终难逃法网,应该也是欲望不断驱使的结果。人的欲望千奇百怪,但终究是欲壑难填。”他拿起档案袋起身来到章小岭安排给他的一个档案柜,将档案合到一起锁了起来。 回到办公桌重新坐好,罗醒了闭上了眼睛开始在脑海里再次回忆案件的整个过程。试着将自己代入案件的主谋李某平的思维模式,反复体会着他的逻辑习惯。没错,就是习惯。即使是条件反射也有习惯。 习惯很可怕,这种定式不是自己加以注意就可以轻易改变的。更何况很多的习惯都是不自觉的。他的逻辑惯性是什么呢?做事井井有条、分工明确、预估各种变数?这些只能证明他的做事严谨、周密。凡事作最坏的打算,有先入为主的“悲观视角”。这个应该也是他逻辑惯性的一部分,但肯定不是主要的。还有什么呢? 支配?绝对的掌控?对被实施人心理变化的精确推理,对自己人员能力的了解和成长过程的熟悉,这些都是一种掌控。李某平只有在做到绝对掌控的前提下,才会将自己的计划付诸实施。这姑且也算是他习惯的一部分吧。 明确他的习惯是为了发现他的弱点,但从李某平的逻辑习惯上已经分析不出什么了。罗醒了又尝试着分析这个照片中,神态略显刻板的小平头有哪些可以被利用的弱点?有悲观视角的人比乐观开朗的有更强的心理承受力,心理弱点不好找。根据档案中的描述,这个人在生活中也是一个刻板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唯一的爱好还是打斯诺克台球。这也是需要精于计算的运动。 情感方面没有女朋友,和父母关系疏远。独立性很强兼有暴力案底,应该属于性格冷酷的类型。有暴力史却又逻辑思维缜密?不能将其简单的归纳为性格冲动的类型。这是个很矛盾的人啊?仗义?能替候某顶罪应该是个仗义的领导,这个或许可以做点儿文章? 罗醒了睁开眼睛摇了摇头,自己的眼界和阅历还是太少了,老师不让自己做预先分析是对的。看看表到吃饭的时间了,罗醒了低着头慢慢的向食堂走去。 “捡钱呐?走路不看道儿。准备跟你章哥我玩碰瓷儿呐?”章小岭推了一把罗醒了,一副“吃惊的”坏笑模样。 “有没有很无助的感觉?跟章哥我说说?哥给你支支招儿。” “去你的,我是在想你那“天成”的表妹。你确定你表妹是你亲表妹?”罗醒了收住思绪,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章小岭“你知道遗传学是一门很严谨的科学,那么你知道南方人怎么解释“质朴”这个词吗?” “都说了是表的,知道不?你真的在想?”章小岭的眼神闪烁,将信将疑的看着罗醒了。“你的嘴里估计也说不出什么好词儿?不听,吃饭要紧。” 罗醒了却装作回忆的样子自顾自的说道:“南方人听到“质朴”这个词儿的第一个反应是富态。对!就是那种质量大到“扑街”的富态。你说,你的表妹是不是和你一样质朴?” 一路玩笑着到了食堂,刚进门胖子就大叫起来,“老叔!老叔你回来啦?不是说明天吗?现在的会怎么开得越来越短了?”说着章小岭拉着罗醒了冲到一个高大挺拔、面容粗犷的中年人面前。 “这个就是新来的罗醒了,老主任新收的徒弟。”章小岭指着罗醒了说道。 罗醒了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章小岭曾经提到过的老师的“记名”弟子傅秋白。外号“老叔”,是单位的主任,实际的一把手。负责单位的全局统筹,今年四十四岁。从基层一步步的干起,如今已是一名精于现场勘查、逻辑推理缜密的出色刑警! 罗醒了正琢磨着该怎么称呼的时候,傅秋白先说话了。 “哈哈~别听他们瞎叫唤,我是你的师兄。虽然只是记个名儿,但也是师傅亲口许诺过的。不错不错,师傅的眼光肯定错不了。你不用那么拘谨,我是不会给你特除关照的。哈哈~” “傅主任,我---” “叫师兄。”傅秋白瞪着眼睛打断罗醒了,“难不成你也想叫我老叔?咱们单位除了称呼师傅以外没人叫官称。别人称呼师傅叫老主任,那是因为他们档次不够。难不成你觉得我这个师兄不够格?” “哪能呢?师兄好。我叫罗醒了,以后还需要您多多提点。”罗醒了郑重的敬了个礼。 “哈哈~的确不错。”傅秋白还礼后亲热地拍着罗醒了的肩膀。 “怎么样?还习惯吗?人都认全了吗?不着急,时间长了就都熟悉了,哈哈~~” “果然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这脸皮真是令人敬仰。”章小岭在一旁翻白眼儿。 “我说~傅主任啊,您怎么不夸夸我这两天的辛苦?” “哈哈~你小子怎么不叫我老叔了?这回我给你们找个小叔。看你们以后还敢把我叫的那么老?”傅秋白瞪着章胖子,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合着您是憋着这个心思呐?人家都说:人上四十有三多。话多,屁多,心眼儿多。叫您官称儿不是总觉得老是给您降半级吗?不合适呀。”章小岭嬉皮笑脸的背起双手,“话说~那个傅主任啊?您今天回来的这么早而且还是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的样子,是不是从部里占了什么便宜回来了?” “哈哈~就你小子这嘴利落,还真是淘换着了好东西。看见院里停的那辆陆巡没?两辆。”傅秋白说着,乐呵呵地伸出两根手指。 “啊?不会吧?部里什么时候也这么大方了?不会是您老又威胁人家了吧?”胖子也感到很吃惊,作目瞪口呆状。 “怎么说话呢?你才老?那怎么能叫威胁?说起来这里还有“疯子”的功劳呢,冯国栋呢?”说着傅秋白四下里踅摸着。 “我那是尊敬好吧?“疯子”应该在后面帮忙。疯子~疯子~”说着,章小岭便在食堂的大厅里喊上了。 “农民。” “牧人。” 章胖子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清脆,一个低沉。清脆的自然是刘丽,声音低沉的是理了一个近乎男士短发的娇小女人。浓重的双眉之间有三道浅浅的川字纹,明亮的双眸中闪烁着灵动的光。三十多岁,身高一米六出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偏瘦,比起刘丽显得更加中性。 “农民招你了?”章小岭回头瞪了一眼刘丽,然后又瞬间换上一脸的灿烂:“我说穆姐姐,我这么聪慧的一个人哪里木了?” “穆姐说的牧,是放牧的牧。我们要表达的意思一致,你在公共场所大呼小叫的得很不礼貌。粗陋,粗鲁,粗鄙。”刘丽的语速还是那么的慢条斯理,对章胖子还是那么的不留情面。 “主任好。”刘丽和傅秋白打着招呼,然后侧头对短发的女人说:“穆姐,他就是新来罗醒了。一年级新丁,一级警员。”说着不自觉的笑了。 穆姐上下打量了罗醒了几眼,伸出手笑着说道:“你好,我是穆晗。姓穆的穆,穆晗的晗。一级警司。你可以敬礼了。” “你好,我是罗醒了。昨天刚刚报到,请多指教。”罗醒了和穆晗握了下手,然后又是一个标准礼。穆晗回礼后摆了摆手,“开个玩笑,你是老主任的徒弟,小心不要被这个胖包子带的油腻了。”说完抬起下巴看着章小岭,不高的个头却给人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章小岭在旁边一直翻白眼。仰头望天,将双手抱在了胸前。一副“你们说得那个人?我也不认识!”的风骚模样。 “好了,先吃饭吧。”傅秋白在一旁也是摇头不已。 这时候罗醒了已经熟悉的司孔礼、薛姐和其他几个还没来得及认识的同事也陆续的到了。几人只是简单地和傅秋白打了个招呼,但是并没有过来。 五个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傅秋白问着罗醒了以前在浦东的情况,刘丽和穆晗也在一旁小声的聊着。时不时的传出穆姐那嗓音独特地笑声。只有章胖子依旧保持“食不言”的传统,在一旁“云卷云舒”。 刚吃完,冯国栋一脸憨笑的走了过来。“老叔,您找我?” 傅秋白笑呵呵地站了起来,“吃了吗?”见冯国栋点头就接着说:“你立功了,帮了我的大忙。看见院里的那辆陆巡了吗?下午交给你一个任务,去部里把另一辆车开回来。” 冯国栋欢喜的点头。 “疯子立了什么功?”刘丽在一旁问。 胖子也在一旁帮衬:“是啊主任,你刚才还没说是怎么划拉儿来的这两辆车呢?可别说是您的面子够大。” 傅秋白拍着冯国栋的肩膀,“这要感谢疯子。部里新调配来了五辆车,狼多肉少的大家都想要,根本不够分的。我开口直接就要两辆。其他部门说咱们单位基本上属于二线的技术部门,根本用不上。还想要两辆?说梦话呢吧!?我就说行啊?部里不是马上就要进行全系统的技能大比武吗?麻烦给我们单位的冯国栋报个自由搏击,还有柔道和散打。结果嘛?大家就都同意了。哈哈~” “哈哈哈~~”大家也都在笑着,冯国栋也是一脸的憨笑的揉搓着头皮。 只有罗醒了一脸的懵懂。 “章哥,给讲讲吧。这是怎么个情况呀?” 正文 第十一章 低档次的“高智商”4 章小岭眉飞色舞地站了起来,手臂也在夸张的舞动着。 “你是知不道啊?”胖子甩了一句陕西方言。 “话说冯国栋同志是一个武术奇才。自幼访名山、拜高人,集百家之所长,潜心苦研。独创了一门盖世绝学名曰“拆炮神拳”。第一式黑狗钻裆:姿势优美、动作难拿。第二式老树盘根:就是顺着大腿往上摸。第三式拨草寻蛇:这个你懂的。第四式鸡飞蛋打:这个你也懂。哈哈~电光石火般,端的是无比的厉害!江湖中只有他的传说,没有人见过他出手。因为见过他出手的人---都进宫了!哈哈啊哈哈~!!” 胖子乐得都岔气了。周围也响起大家的笑声,高低起伏。 冯国栋还是憨笑着,不好意思的揉搓着头顶泛青的头皮。半天才憋了一句,“哪有章哥你说的那么厉害啊。”大家再次哄笑。 罗醒了想到大家面对如此“高手”时不自觉并紧双腿、收腹提臀的滑稽样子,也是哈哈大笑。 傅秋白跟着章小岭和罗醒了回到《闻香阁》,看了看章小岭给罗醒了安排的办公环境。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静下心好好学。多看多听。你的新证件我会很快给你办好。” “你不是说不用办理证件,光靠脸就可以了吗?”傅秋白走后,罗醒了质问章胖子。 “是啊,我就是每天刷脸进出的啊?没有人要过我的证件。可能你是外地调来的吧?我给你问问去。”章小岭说着就颠儿颠儿的又“巡视”去了。 中午也没见到师傅。问胖子,说是应该在前院儿和郭大爷一起。你师傅说咱们院儿里两位张师傅的手艺太好,隔三差五的吃一次就可以了,把嘴吃叼了就不好往回找补了。师傅的自律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罗醒了给自己重新沏了一杯茶。擦了一把脸,取出档案开始继续看后面的卷宗。 案件的审讯过程也发生了很多“意外”。首先,作为专案组重点突破对象的候某对案件交代的很“干脆”。 候某很痛快的就撂了,“李某平是整个案件的策划和指挥。我只是负责拿摄像机镇场面。事后分点儿钱。” 预审员:“那你说说你们是怎么策划和寻找作案目标的?” 候某:“我和陈某负责寻找目标。海关里很多报关员都和走私份子有关系。报告政府,我要接发检举。我们单位里刘某和------” 预审员:“打住,揭发检举以后再说。要想有立功表现,就详细交代你们的犯罪过程。”预审员此时凭经验判断,这几个人应该已经早就串联过了。在被抓获之前甚至可能彼此之间演练过。这种试图干扰预审员审讯节奏的小把戏,只有有过案底的人才懂。 小平头李某平的谨慎算计,已经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好,我交代。争取立功减刑。”这回答也是标准套路。如果预审员经验欠缺,说些什么你的问题严重,没个十年八年的出不来,坦白从宽才是唯一出路。那他会很高兴,因为你已经告诉他你证据不足!因为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罪行是什么程度的量刑标准。 “那就说说吧?”预审员的经验很丰富。并故意放缓语气,像聊天一样保持自己的既定节奏。但候某接下来的回答还是让预审员暗自吃了一惊。 “其实我和陈某进入海关成为海关报关员,也是李某平事先计划好的。他出资让我和陈某一起学习,然后报考海关报关员。还花钱请些老师或老报关员进行单独辅导。 那时候图谋还在当兵,他自己有案底所以就让我们两个去考了。结果还算顺利。我和陈某从小就不是学习的材料,要是不李某平逼着,我们可能还真考不上。一偷懒他就揍我们。。。” 预审员没有打断候某的东拉西扯。也不催促,就那么听着。只要你说就有机会。罗醒了看过预审组研究后决定的预审计划和方案,即使是对于候某这个被认为是最佳突破对象的喽啰角色,大家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我们混进海关以后,李某平嘱咐我们先要设法混进内部的小团体中,而且不要进同一个小团体。不要怕花钱,他给。用李某平的话说,这样做是为了增加信息采集面。进入海关以后,我和陈某发现里面还真跟李某平说的一样,里面分成了很多不同的小团体。 大家表面上虽然都是一团和气,但都划分好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每一伙人下面都有几个、或十几个所谓的关系户。他们利用所掌握的权力或关系,帮着所谓的关系户减免或偷逃关税。甚至是躲避稽查,直接走私。” 李某平的计划竟然设计的如此久远,还真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好猎手啊?罗醒了不由得在心里暗赞。虽然是对手,但心中也是由衷佩服。 候某继续说着,“这期间李某平买了一辆二手的桑塔纳轿车,找人喷成了海关稽查队的执法车。图样是我和陈某一起提供的,包括配漆的颜色和涂料也是我找机会从单位偷的。内部人也发现不了其中的差别。 但李某平为此却骂了我一顿,说我因小失大。厢式货车也是二手的,买小了。李某平还在上面贴了很多旧封条。封条也是我偷的,章是我提供图样找人在马路边刻的假章。李某平说这样即使不上牌照、没有行驶本也不会有人怀疑,更不会有人查。 再后来图某复员回来了。李某平就把我们几个凑到一起。训练冒充执法检查的细节。怎么进去,怎么问话,怎么站位,怎么互相掩护。眼神、动作和手势都是图某设计的。他复原前当过侦察兵。当初图某去当兵,好像也是李某平的建议。反正从小他就比我们主意多。后来自然也就成了我们几个的头。” 罗醒了即使已经在心里确定李某平是个极其难缠的人,听到此处也是再次暗挑大指,说句佩服。 这时候预审员注意到候某话里的一个破绽。大货车买小了?为什么这么说?肯定以前拉过大东西,货车装不下或者装的少。他们这种作案手法,是不可能二次返回现场的。 从事走私、贩私的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海关方面的关系。即使当时反应不及或被控制无法核实,但事后肯定会找关系说情或隐晦核实。候某说的那些小团体彼此之间都有个有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能捞过界。所以无论之前表现的多么完美,再次回到现场都会使风险成倍增加。 预审员没有立刻就这个破绽进行追问,候某似乎也意识到了刚才的失言。虽然后续话题依然很平静的叙述着,但交代偷封条纸和刻假章这些连拘留都够不上的小细节,明显的是候某在整理自己的思路。估计他此刻已经想好说辞。现在讯问已经达不到突击的效果。 预审员继续:“详细说说你们是怎么训练的?这个李某平不简单啊?连心理学都懂?” 候某继续:“他好像没学过什么心理学?不过他看书很杂,而且没事的时候基本都在看书。不过他对别人的心思很了解,好像是天生的吧?” 预审员在候某叙述的时候,彼此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意见。等候某说话中间停顿的间隙才突然发问:“把你们第一次作案的经过说一下。” 候某装作很吃惊的样子:“我交代的就是第一次啊?消息是陈某那边打探出来的,还挺准确。这种事本来就是捞一票就够吃一辈子的了,还能老干?再说也用不着老干啊?一次就够本了。谁知道第一次就被政府法办了,真是点儿背不能赖社会啊?” 预审员继续保持压迫的节奏,“你刚才说货车买小了,而你们这次开的货车比走私团伙的车都大。东西也都被你们装走了,那你怎么还嫌车小?肯定是以前有过装不下的时候,说!想清楚欺瞒政府的后果!” 候某很镇静:“您说这个啊?您不知道,我们去之前都打听好了,这帮孙子手里还有前几天进的一批货没有出手,都存在库房里。我是觉得反正只干这一次,索性就直接给他端锅了。李某平后来已经教训过我了。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做人遇事留一线。” 候某的辩解很合理,那帮贩私团伙的库房里的确有一批非正常渠道进的货,而且数量不小。但候某连接的太顺畅了,其间还间或反复强调这就是第一次。 这也印证了之前的判断,候某已经有了准备,而且心理素质不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出合理的解释,即使是预先有所准备也一样的很不简单。 预审员继续追问:“那你们是怎么发现被跟踪的?后来的逃跑和烧毁证据也是事先计划好的吗?” 候某神色黯然:“还真是不走运啊?发现你们行踪的还是李某平,图某也是个二把刀。刚离开不久,也就是快上四环的时候,李某平就对图某说被跟踪了,但是图某不相信。 他没有告诉大货车上的我和陈某,只是让我们两个按事先演练过的程序操作几遍,说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后来进入休息区李某平才跟我和陈某说,一开始是直觉,并且已经得到了验证。 之前在进入高速路之前让我们错车、换道就是验证他自己的结论。他的记忆力非常好,我们都知道。这些手段在之前演练的时候大家还都认为多此一举,谁知道第一次就演砸了。” 罗醒了对李某平给自己的诸多“惊诧”已经有点麻木了。李某平居然在还没有进入高速之前就发现了跟踪小组?然后还能若无其事的继续走。这样的心理素质和决断,常人难及啊! 罗醒了自问,自己做不到。 正文 第十二章 低档次的“高智商”5 预审员敲了敲桌子:“说详细点?小车放后面才能观察,你们进高速之前就没换过位置。”不怪预审员对这个问题过度深究,跟踪组的成员到现在还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么轻易就被发现的事实。 候某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说:“能给支烟吗?我说实话您可不许罚我?”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候某吐着烟圈说:“其实你们都被李某平给骗了,他行动前给我们设计了几套观察是否被跟踪和摆脱跟踪的方法。摆脱跟踪用不上,车太破、也跑不快。技术也难练。 观察是否被跟踪倒是很容易,尤其是在车多的地方。其实李某平设计的这个观察方法,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换道。那些附加动作什么准备超车、提速不够并线吃力啊什么的,都是为了麻痹跟踪者。他换道就是为了拉开距离,加大观察角度,记住后面的车牌号码和车型。” 候某说的很顺畅,语气中不自觉地流露几分出得意和佩服。“进入高速路之前他只确定了两辆车,进窦店休息区后又确定了一辆。并根据警方的习惯,判断出人数不会多余七人。 至于销毁车辆的细节他没跟我们说,估计是图某操作的。定时和点火的工具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平时一直都放在车里。 后来在餐厅碰头的时候时间比较紧张,他只是给我们简单安排了撤离的先后顺序和步骤,以及安全后的联系方法。他说他最后走。” 到这里基本的情况也就问完了。预审员又询问了候某几个小细节,就让候某回监室了。 候某在出门的时候突然问道:“我是第一个被提审的吧?” 预审员一愣随即呵斥:“这是你该问的吗?是不是觉得我们对你的态度太好了?” 候某摇摇头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之前李某平跟我说过,如果我们几个被抓住第一个被审问的应该是我。” 候某也是一个狡猾的人,或者说已经被李某平训练得很狡猾了。预审员的神态和呵斥已经能让候某基本确定,目前的一切都还没有超出李某平的预料。审讯再次变得被动。 随后三天,专案组没有再提审任何一名嫌疑人。经专案组紧急开会研究,修改了部分预审方案和主要提点。这个突破对象的选择应该没有错,只是李某平也早就认识到了候某应该是个薄弱环节并预先做了补救。 换句话说,就是候某肯定是被李某平进行过强化训练。比其他人要更加详细、严厉和系统。但是修补过的墙终究是不如原先的墙结实。退一步讲,和原来的墙契合的不会那么的一点缝隙也没有。而这个罅隙就是突破点。 候某对于这么快就被再次提审稍微感觉意外。有意外就好,只要是超出了李某平给候某预设的安全心理范围,就能在他的内心留下怀疑的种子。这种子会在以后的某一个临界点爆发,并产生意想不到的影响。 预审员直接讯问:“根据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你们这不是第一次作案。你很不老实啊?几年前发生在你家的盗窃案也是你自盗自家吧。” 候某微微的笑了笑,只是嘴角有些许牵动。但没有任何迟疑的表情。预审员感觉自己的这个问题依旧没有突破候某的“心理安全”范围,看来李某平事前考虑的很周密,弥补的范围很大。 候某摇着头,轻轻地反复咬着下嘴唇,双拳慢慢握紧。原本已经伸展的双腿慢慢地收回、并拢,沉默了片刻说:“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这个案件的涉案金额,已经够我们几个受的了。没有什么再需要隐瞒的必要了。 你们一定也通过银行,调查过我们几个的经济状况。除了李某平的经济条件好一点儿,我们几个除了工资都没有什么稳妥的经济来源。要不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犯罪?至于你们说的几年前的案子,我承认,是李某平帮我顶的罪。我很感激他。” 这些陈述的条理性不是候某一贯说话的风格,估计也是事先演练过的,是背诵的别人的说辞。李某平让其他人毫不顾忌的将所有主要量刑罪责都归结到自己身上,是仗义?还是他有绝对的自信? 审讯记录里面还附带着局里几位经验丰富的,对“犯罪心理学”颇有研究的侧写分析师所提供的分析报告。“心理侧写分析师”也是近些年才引进的西方先进的刑侦手段之一,但目前也只是停留在理论摸索阶段。参与到这个案件之中也是本着临场研习的实验性质,所得结论仅供参考。 通过在观察室单反镜后面的近距离观察,以及事后反复的观看审讯录像,这几位心理侧写分析师所提供的分析报告令人大跌眼镜。侧写师的预判与最终案件审讯结果完全相反,几乎使侧写师这个萌芽职业半途夭折。 分析报告的结论是:微笑暗喻掌控,事情没有超出嫌疑人的预料范围。身体略向后仰,代表开放的愿意交流的姿态,也是掌控者的姿态;摇头代表否定,咬下唇和紧握双拳,收拢双腿,这是在加强心里的坚持及肯定。 内、外表现相矛盾。说明对于提点问题,嫌疑人心里有潜意识的抗拒意识。而后面的解释推脱意味,也是此种潜在的抗拒意识正在动摇的表征。并且试图再次对这种潜在的抗拒意识进行遮蔽,这是嫌疑人心理即将崩溃的具现。 而嫌疑人候某在其后的表现是拒绝再回答任何问题,即使是将自己作为该案主谋也以沉默抗拒任何回答。并且提出根据刑法规定(嫌疑人被采取强制措施十四天后,允许见律师),我有权请律师,我们几个都具备请律师的条件。态度也是180度的大转变,颇有“文化子弟也会耍流氓”的无赖气质。 这还是试探。如果拒绝候某的要求,就从另一个方面证明这个案件已经被列为重大案件延长拘押期(三十七天)了。嫌疑人候某的抵抗意识愈发的顽强,没有丝毫将要缴械的意思。 同时,该案的另外三名嫌疑人也一并提出了见律师的要求。 还真是少见的有组织,有纪律的犯罪团伙。 随后专案组对陈某和图某也进行了讯问,得到的结果几乎一样。“坦白”的态度都很好,对犯罪事实和经过供认不讳:李某平是主谋,我只是胁从。这次是初犯,希望政府根据表现予以宽大处理。比候某表现的还要更加的应对自如。 专案组的外围警员在对几名嫌疑人的社会背景及财务状况进行了深入摸排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发现。包括几个人的日常消费也都在合理范围之内,没有发现不明资产和其他隐匿窝点。除了还未对主犯李某平进行讯问,案件的审讯工作再次陷入僵局。 从海关方面进行的调查和反馈的信息中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证据。候某和陈某在成为海关报关员后的表现的很低调,即使是那些因为与此次案件有牵连而被处理的几个“小团体”中的问题人员,也对两人没有什么指证。甚至其中大多数人对两人也有参与到此次案件当中表示相当惊讶。 罗醒了合上了卷宗,关掉录音机。“就先看到这里吧?”。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在屋子里慢慢地踱着。 罗醒了有意识的控制着自己阅读卷宗的节奏,然后进行阶段总结和分析。 李某平对被拘押后的审讯进度,也有预判和安排。节奏把控得很好。几个嫌疑人目前是在拖延时间,拖到和律师见面已期达到和外部进行沟通的目的。那么外面应该还有李某平信任的人,会是谁?又是什么人?罗醒了思索着。 这个人应该不会经常出现在李某平的周围而为大家所熟知,或者是这个人和李某平的关系在别人看来并不亲密以至于被忽略了。以李某平凡事皆以悲观视角看问题的谨慎性格,能让其无条件信任的人几乎没有。以前和他一起服过刑的“患难”狱友?这个基本可以排除。即使是对团伙中的其他几人,他也是有限度的信任。更遑论其他的人? 罗醒了回到桌子前,拿起卷宗里李某平的调查材料再次仔细的翻看了起来。不觉间又到了晚饭时间,章小岭依旧没有回来。罗醒了锁好档案,带上门走了出去。 食堂里很冷清。司孔礼和刘丽一起坐在饭厅中央的位置,薛姐依旧在角落里背对着大厅。没有其他人了。连“疯子”也不在,取车应该早回来了啊?有任务? 简单的和刘丽、司孔礼打了个招呼,又和大、小张师傅闲扯了几句。罗醒了端着饭盒习惯地坐到了窗边的位置。他没有打听其他几人的去向,以后这种情况应该很平常。 经过嫌疑人李某平教导的候某和陈某,能够作为新人快速地混进界限和等级都很分明的“小团体”当中而不被察觉,这个是自己明天早课可以借鉴的模式。除去花钱腐蚀这点,无外是自降身份和投其所好。这些自己也可以在明天试验一下。 吃完饭,罗醒了没有回办公室继续看卷宗。而是回宿舍简单擦了把脸,就到二楼“驿站”吸烟区,点了一根烟。静静地思考,静静地等。 等“师母”, 等阳光, 等那道照进心灵的温暖阳光。 正文 第十三章 低档次的“高智商”6 嫌疑人李某平成长经历极其平凡,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因此档案中对他的记录描述,文字也显得很枯燥。可就在这份平淡的枯燥下,罗醒了却感到了一种深深的阴冷。所以他感觉此刻的自己需要被阳光温暖。 师母来的依然很轻快,哼哈二将在脚边欢快的绕着圈。罗醒了蹲下身,轻轻地揉搓着。师母还是那么爽朗地和罗醒了聊着些家常里短的琐碎小事,期间并不忌讳谈及牺牲的丈夫和儿子。虽然言语中还带着些许伤感,但更多的是宽慰。宽慰自己,希望在天堂中的丈夫和儿子一切安好! 说及前院的一些趣事就像是在说自己的孩子,虽然“那些孩子们”都已经不小了。所有的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很满足,对明天的美好她很确定。 罗醒了一边儿帮着打打下手,一边儿静静地听着。时不时也会配合着开心一笑。 其实这里用不着每天打扫,可师母只要是没事基本上每天都会来。后院的这些人也是她的孩子。 师母走后罗醒了绕着小楼在跑圈儿,坚持锻炼是他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他感觉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像是早晨山间的小溪,清澈、欢快地涌动着。虽然现在已是黄昏,但他的内心已经没有了晦涩。 一边跑一边想着明天去公园后,应该如何春风化雨地“潜入”大爷大妈的小团体当中。他现在不去想档案里的问题。学会放下是学会控制自己的第一步。 晚上九点多钟章小岭和穆晗以及冯国栋一起回来了,胖子一头冲进了食堂风卷残云之后,开始了滔滔不绝地抱怨。 “你章哥我就是没事闲的。穆姐接了个活儿说是去帮忙,我也好久没有出过现场了,寂寞难耐啊?就跟你师兄求了个出场机会。谁知穆姐自己已经骑车走了,我就拉上“疯子在后面追。结果你猜怎么个茬儿?” 穆晗是前院儿郭大爷的记名弟子,也是鉴定室得负责人。精通痕迹学、弹道学和笔迹鉴定。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是单位里的“二调度”。 穆姐的性格和外表一样,也是很爽利的一个人。干的虽然都是精细活,可偏偏喜欢速度的刺激。去哪都是骑一辆大马力警用摩托车,还是改装过的。 罗醒了看着章小岭呵呵地笑着,没有接胖子的话茬儿。虽然知道胖子肯定会继续说,但还是觉得有必要克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见没人接下茬儿,自觉无趣的章小岭白了一眼罗醒了。“会不会听书?也没个响儿动,是存心把章哥我撂台上啊?” 罗醒了看着章小岭,继续笑。 章小岭叹了口气。“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我和“疯子”连屁都没闻见热的。也怨我没问清楚,穆姐接的案子根本没有凶杀现场。就是一个逃逸现场,害得哥哥我白高兴一场。” 罗醒了这次很配合地给了章胖子一个同情的眼神。 第二天早晨,罗兴了独自一人快速的完成了沏茶、浇花、擦皮鞋等系列工序。径直穿过公园,把茶杯交到师傅手中。师傅依旧和昨天一个打扮儿,只是亭子内多了一位老者。 见师傅没有介绍的意思,罗醒了就垂着首请示:“师傅如果没有其他的吩咐,那我就继续去看大爷和大妈了?” 李伯驹臊眉耷眼的没有说话,亭子里面却传出一声轻笑。 罗兴了来到半山腰的空地上,此时的人已经很多了。 罗醒了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空场中间的亭子里,有一伙儿正在唱京剧的票友。有七、八个人。吹拉弹唱、家伙锣鼓,行头髯口是样样儿齐全。这应该是这周围最为固定的一个小团体。 罗兴了快步穿过空地,走了进小亭子。脑海中回忆着《演员的自我修养》中有关情绪掌控的几点要素,在一只脚即将跨入小亭子的一刹那,脸上瞬间表现出略带兴奋地,惊讶地、欣喜若狂般地高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眼里律动着惊奇的光彩,一脸的饥渴难耐。 有那么一刻,罗醒了为自己的表演天赋所折服。竟然愣愣的看着几位同样目瞪口呆的大爷,忘了自己想要说的台词。看来影帝不是一天就能操练出来的啊?“布教授”的“空气摔”肯定也是千锤百炼后的灵光乍现。 “隔位达野,窝私烫你咯。窝葱耗子碗里歪,来倒北井儿靴种瘟。窝恨虫掰花乡隔菊。chinese-opera.情呲脚。”罗醒了自幼在外交部大院耳濡目染,自觉很有语言天赋。当下学着那些初来北京的“外地的”老外们的口音,自创了一套“唐山河南味”外语。他现在给自己设定的角色是“华裔外籍”留学生。 对于罗醒了的精湛演技,各位大爷很是不给面子。纷纷放下手里的家伙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很尴尬。 “我勒个去。口音太重,大爷们蒙圈了。真是过犹不及啊?”罗醒了挠头。 眼前忽然出现一只修长的玉手,在面前上下滑动着。跟着一张油光水滑的胖脸凑了过来。 “我给各位大爷翻译一下吧?他说:各位大爷,我是汤尼罗。我从好几万里外来到北京学中文。我很崇拜华夏歌剧。请赐教。”说完扭过头对罗醒了说:“是这个意思不?” “我再勒个去!这个死胖子是从哪里窜出来的?诚心给哥搅和是吧?”罗醒了继续保持懵懂样子,愣愣地看着章小岭发呆。 “各位大爷,看来我翻译的很到位。他已经崇拜的发傻了。” 罗醒了点点头,还是愣愣的看着章胖子。 只见章小岭上身敞着怀,穿一件白色半截袖衬衫。衬衫里是一件印着“环卫”字样的带窟窿眼儿的跨栏背心,手里端着罗醒了的大号搪瓷把缸子。衬衫袖子上还别着一个“卫生检查员”的红袖箍,大脑袋上居然还戴着一顶已经掀了顶儿、卷了边儿的破草帽。 “我勒啊勒地,我再再勒个去的。这死胖子明显是有备而来啊?这造型?环卫局已经如此地富得流油了吗?!这胖子肯定是来自学“看”的。他可没有“不可借助外力”的限制,这是存心来气我的啊?!” “hello!excuseme;---”章小岭看罗醒了继续保持着一副发呆失神的样子,又笑嘻嘻的拿手在罗醒了眼前晃。 “我q你大爷啊!”罗醒了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着章胖子。忽作回神状,用英语对章小岭说道:“你怎么跑过来了?诚心捣乱不是?还使我的茶缸子喝水!?那还刷的出来吗?再说,有你这么胖的环卫工人吗?” 章胖子笑得越发灿烂了。也用英语回答:“我看你的茶缸子和我目前这个造型很搭调儿,就借用了一下。我可没和你捣乱啊?我是自己来练习观察力的。再说了?我不过来帮你翻译你不就演不下去了吗?哈哈哈~~玩儿现了吧?看看哥?看哥这个造型?哥才是演技派。” 说完也不理罗醒了,转头对几位还在发呆的大爷们说:“汤尼罗说,他很崇拜几位大爷的艺术造诣。想拜几位大爷为师。学唱京剧。” 罗醒了配合地点着头,冲几位大爷连连抱拳。转头继续用英语对章胖子说:“你那是什么狗屎的演技,你已经暴露了。你家环卫工人英语口语这么流利?还是“陕西伦敦腔”!?” 章小岭毫不示弱的回怼道:“那是你见识少!哥是高职称的环卫工人!英国掏垃圾的会说“北京普通话”吗?哥这叫素质!doyouseeme?” 听了章小岭的“翻译”,几位老人笑着拒绝了。其中一位身材中等皮肤白皙的瘦弱老者,捏着兰花指点着罗醒了“娇笑”道:“你这语言关都没有过呢,还学什么京剧?京剧讲地是字正腔圆,至于手、眼、身、法、步那是后来的。先学说话吧?” 怎么还有这么老的“兔儿爷”?罗醒了腹诽着,又是一通叽里呱啦地连说带比划,然后继续让章小岭假装翻译。 章胖子笑着给几位大爷翻译:“汤尼罗说,他每天来这里只是听和看成不?保证不打搅几位大爷的兴致。为了世界人民地大团结,我看几位爷可以先应着。以后有什么麻烦事儿您老几位可以找我,今后我负责咱们这一片儿的卫生。这小子要是个垃圾,我保证甭管他是从哪来的我都把他扫回去。” 罗醒了强忍着把章胖子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再摩擦的冲动,给几位大爷来了一个罗圈儿揖。强颜欢笑地连连点头,继续装傻充愣。没办法,完成老师交待地课业才是第一要务。 “胖子,咱们回头见!”在心里问候着章胖子,嘴上还是得顺着胖子的话往下圆:“yes!veryyes!窝蒸四个好削生。” 章小岭笑着接过了话头,“几位大爷,这句说的大概都能听明白吧?看来这位小帅哥很有语言天赋,这进步很快嘛。” 罗醒了将愈发僵硬的笑容尽量的舒展开,继续保持憨态可掬状,“肥兔子,咱们走着瞧!” 正文 第十四章 低档次的“高智商”7 在几位大爷同意罗醒了留在一旁“观摩”后,章小岭端着罗醒了的大号茶缸子,顶着破草帽儿悠然悠然的地走了。他没有走远,围绕着附近的几个大爷、大妈的小圈子,念念有词地溜达着。 罗醒了开始了观察。他对师傅交待的“看”,已经有了自己的基本理解。从一个人的外表举止、动作习惯以及说话方式,甚至是一些肢体上的独特印记,可以判断出这个人的大致的生活环境、生活轨迹和生活状态。 罗醒了装出一副兴趣盎然、专心致志地样子,看着亭子里的几位已然分不清是戏里戏外的老票友。注意观察这几位大爷的表情和动作细节,包括穿着打扮以及眼神。看着看着,罗醒了走神了。 这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真是好。这做派,这唱腔儿,这身段儿,这眼神儿,妙到毫巅。难怪西方人称京剧是“chineseopera.”,一群白毛儿大爷都能带你入戏。高!绝!妙!看来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啊!? 收敛心神,罗醒了也时不时地模仿着做几个动作,好像是学得很认真。其实他也是在通过转动身体,借鉴李某平的换位观察法变换着观察对象和观察角度。还和周围的几个大爷时不时地说几句西洋味儿的北京话,逗得老人们哈哈大笑。半天儿下来,大爷们对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戒备之心。 罗醒了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就借口还要上课和大爷们告别。并强调明天他一定准时到。他的确是要上课,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单位。擦了一把脸,又打扫了办公室。然后沏好茶,拿出了档案,开始继续“上课”。 专案组在随后并没有对几个嫌疑人继续讯问。而是进一步加大了外围调查力量,对几个嫌疑人的亲属及有较亲密关系的人员进行走访。嫌疑人企图拖延时间,那警方也耐心的等,耐心的寻找相关线索。 时间是把双刃剑。拖得时间越长,对嫌疑人的心理压迫越大。针对某件事情,往往确定结果的过程也是其绝望的过程。到第三十八天,几名嫌疑人被允许会见律师了。 专案组主要盯着李某平的律师以及为李某平聘请律师的人,结果又是失望。给李某平请律师的人不是家属,也不是其他什么躲藏在专案组视线之外的人,而是他自己。他居然长期雇佣着一名法律顾问。 一个时刻准备犯罪的人却聘请法律顾问,这本身就是一件滑稽的事情。李某平没有对自己的律师有过多的交待,只是委托律师向其他几名嫌疑人家属表达歉意。并表示自己会承担该案件的主要罪责及相关费用。 这是阳谋。正大光明的给其他几个嫌疑人明确的心理暗示,案件的进展依然在自己可控制的范围之内。李某平委托律师为自己辩护的罪行只有一条,盗窃罪。 专案组显然不能接受以这个罪名起诉李某平。这个人已经展示了他极其危险的一面,绝对不能轻易放过。其实,就如何给这个案件定性,也是专案组一直头疼的问题。 警方向检察机关机关提起的公诉理由包括盗窃公私财物、敲诈勒索、抢劫等各项罪名,但构成的主要条件都不足以完全界定任何单一罪责。而盗窃罪是李某萍自己承认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犯罪行为。依据我国刑法,盗窃罪的最大量刑尺度也只是三到十年。 这是专案组完全不能接受的。这时候案件又发生了“意外”,意外的对象是图某的父母。图某的父母表示愿意配合警方,对嫌疑人图某进行劝导和沟通。 图某的母亲是某师范大学的教授,父亲是某政法大学的教授。“劝导”的结果很惊喜,图某在几经反复之后终于交代了他们之前几次做案的详细情况。 这个团伙从组织到策划全部是李某平的手笔。他们之前的交代内容也并非是为了混淆视听,也是李某平曾经事先安排好的。李某平交待他们如果在作案过程中被抓到,那么抓到那次就认那次。他很有自信的说,已经做完的案子是不会被发现的。而且也是不会有证据的,所以交代了反而是给自己加罪。我们都很习惯他的这种自信。 图某交待了之前几次的作案经过。一共九次。都很顺利。目标选择都是候某和陈某提供的,作决定的是李某平。作案对象都是卖汽车配件的,这些人走私频繁且价值很高、易脱手。有两次李某平计算失误,即使到手的货物大货车一次装不下,李某平也禁止我们再回去拉第二次。我们给走私的人开的罚款通知单也是海关的真实账号,李某平说:一是真实,你不能确定这个人是不是第一次被罚款,不能确定的事情不要冒险;再者,如果他们真的去交了罚款,也算是我们给海关交税了。 图某的这些交代,让专案组成员感到庆幸。 虽然案件调查进展缓慢、挫折不断,但专案组依然感到很庆幸。 据图某交代:他们这个团伙其实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收手了,而这次失手是贪心不足的结果。候某和陈某发现了此次走私电脑及配件的这条“大鱼”,就竭力劝说李某平再最后做一单。电子产品价值高、体积小,更易脱手。 李某平起初不同意,还说了一套很具迷信色彩的理论。李某平讲:之前已经做过九单了,九这个数字已经是到了极致。水满则溢,要懂得见好就收。而图谋也经不住诱惑,加入了劝说的行列。几经反复之后,李某平终于同意再做最后一次。将已经送往外地准备销毁的大货车和桑塔纳轿车取回后,李某平又详细地制定了计划并安排了演练。 虽然已经做过多次,但李某平依然坚持每次行动之前都再次演练。去作案现场的路上,李某平曾经对图某说:自己今天的感觉很不好。要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后路,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虽然一切都很顺利,但李某平依然很谨慎。 在发现被跟踪后李某平的表现很镇静。他并没有通知前面的候某和陈某,只是告诉他们要在窦店休息区临时停车,并详细交待了停车位置。然后吩咐图某用自制的定时器和用汽油作燃料的简易的起爆装置,在两个小时后销毁车辆。 进入休息区的餐厅后,李某萍才告诉侯某和陈某已经被跟踪。并对几个人简单讲述了后续的应对手段和撤离步骤及方式。他表示自己会最后一个走,以吸引警方的注意力。李某平的镇静令图某很佩服。毕竟在预想的和现实的差距面前,不是每个人都能冷静面对的。 之前所有作案所得赃款都在李某萍那里,没有进行过分配。也没有告知过具体的数额。但大家都很信任李某平,也没有人有过任何异议。李某平之前说得很清楚:收手后,每个人依然要保持正常生活习惯和消费水平,并维持两到三年。 李某平还建议侯某和陈某继续留在海关,说这个职位是国家的公务员,以后的社会地位和待遇会有保障。他自己准备和图某开个正规的小公司,以后可以利用公、私之间的关系相互配合。既可以将所得赃款洗白,又可以为几人将来获得巨额财产后提供资金来源的证明途径。 李某平计划三年后才可以分配赃款,并建议将大部分赃款变成不动产。他说这样不会引起注意还保值。至于其他的隐匿窝点图某并不清楚,只知道李某平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单独去一趟外地。他自己驾驶交通工具,其他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图某曾经注意过车辆的行驶里程,往返大约有一千多公里。 在后续的取证过程中同样进行的很不顺利,那些有过走私行为店主并不配合。因为一旦承认走私,还将要面临巨额罚款。后经民警反复做工作并给予很多特赦优待条款,也只取得了两份口供材料。 根据图某的交代,专案组初步估算的涉案金额达到四千多万元。所获赃款按保守估计也应该在八百余万上下,这其中还不包括最后这次未遂的行动。这在1997年,是一笔巨款。 李某平直到被宣判都是零口供。 他只是在审讯民警摆出关键证据,让其交代犯罪事实时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身子略向后仰,像是询问又或是自言自语地对审讯的民警说:“是图某交代的吧?应该只有图某有可能交代。因为只有对他,我是只有恩,没有威。” 说完就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正文 第十五章 低档次的“高智商”完 档案里没有对四名嫌疑人的审理和量刑记录,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合上卷宗罗醒了不由感叹,“人们始终无法逃自己编织的欲望之网。” 第二天早上从公园回来后,罗醒了开始整理自己的笔记。老师和薛姐给自己挑选的这个案子很有针对性,很适合“看”。跟着对手的逻辑和步骤一步步的看,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却“意外”频出的精彩。 因为嫌疑人李某平是零口供,所以档案里面没有李某平的审讯记录。这让罗醒了颇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关于专案组如何促使图某的父母配合警方并最终突破图某心理防线的过程,档案里也没有记录。 罗醒了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做着笔记,包括警方在该案中一些失误。承认对手的强大并不意味着自己的愚蠢,盲目的乐观才是真的愚蠢。 看看离吃饭还有一会儿。罗醒了准备起身去找“师兄”傅秋白,去印证自己的几个推断和疑问。 “现在还没有到开饭的时间。”章小岭放下自己手里的《犯罪心理学》,端起一副教育晚辈的口吻。“这才来了几天就想甩开你章哥我单干了?这可不好。根据我的经验这会儿还没开始炒菜呢?” 罗醒了耸了耸鼻子,装模作样地嗅着。 “可是我已经闻到香味了啊!?”说着就朝门口快步走去。 “不对啊?我怎么没闻到啊?难道我刚才的自我心理暗示把自己的鼻子给暗示坏了?”章小岭也倏忽间从椅子上弹起,伸着脖子努力嗅着。一扭头看见罗醒了已经走了出去。 “你小子骗我?你章哥我最恨别人拿吃饭的事情骗我。”说着就又嵌回椅子里,自言自语地嘟囔着。“看来我的心理安全范围就是吃饱,不吃饱了不安全。” 罗醒了敲了敲傅秋白办公室的门,听到应答后推门走了进去。“师兄,您忙吗?” 见进来的是罗醒了,傅秋白笑着从办公桌后面绕了出来,指着一旁的沙发说:“都是瞎忙。别老您、您的,显得外道。有事儿?” 罗醒了一本正经的挺胸立正,“那可不行?您既是师兄也是前辈,叫您是必须的。既是礼貌也是尊敬,发自内心的。”说着也笑了起来。 “好好好,都随你吧。说说吧,有什么事?你这可是第一次进我的门,是怕地上有槛儿给绊着?”傅秋白佯作责备地说道。 “呵呵~哪能呢?这几天光想着老师给布置的作业了,脑子有点儿不够用。这不找师兄您请教来了?”罗醒了说着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副“我这样就不见外了吧?”的随意。 傅秋白满意的点点头,“说吧,以目前我的水平指导你小子还是没有问题的。是问你手里的那个案子吧?” 罗醒了点头,“据卷宗里的记录李某平最后是零口供结案的,是不是赃款也没有追回来?还有就是案件中的图某应该是除李某平外,其余三人当中最难突破的,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就交代了?即使是有他的父母配合警方,也不应该如此容易吧?” “这些问题是你自己分析、判断出来的?还不错。”傅秋白看着罗醒了随口说道。 “图某父母那里的情况我也只是知道一些,图某很孝顺他的母亲,而图某的父亲是某政法大学的教授。警方采取了些手段,也申请了一些超出权限的优待条件,所以才有了最终的突破。 当时司法体系内部对所谓“污点证人”的界定不清晰,也不认可。宽待的条件也有限,所以此案在当时是给了特例的。图某交代后,对外公布的量刑尺度和候某、陈某一样。都是十五年。实际只判了三年并异地服刑。 图某出狱后就移民去了加拿大。两年后图某母亲因病去世,图某赶回来参加了葬礼。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图某回到加拿大之后就自杀了。还给李某平寄了一封遗书,说对不起李某平,现在无牵无挂的也该还了。 这个李某平能将人的心理掌控到如此地步的确令人佩服,你的判断没错,赃款至今也没有下落。基于这几个原因,所以卷宗在后面没有详细的交代。说起来不得不承认,这个案子的结果让我们警方有点儿颜面大失。” “那图某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了李某平已经发现是自己交代的,所以才会自杀?” “不是感觉,是李某平直接告诉了图某。”傅秋白说到这里顿了顿,“那时候案件还没有开始审理,候某和陈某也不清楚图某的情况。李某平交待自己的律师给另外三人每月按时往他们所在的看守所预存生活费,每人每月两千。在预审人员提审过李某平后,李某平就让律师停止给图某存钱了。 那时的图某想必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已经被李某平锁定了。如果我们警方当时的工作再做得细致一点儿,图某的自杀应该是可以避免的。” 罗醒了点了点头,听到这个结果也有点儿情绪低落。 “这想必也是薛姐在卷宗后面建议对李某平进行持续监控的原因吧?这个人实在是个危险人物。那李某平最后判了几年?” 傅秋白摩挲着下巴,神情有些凝重。 “是啊?这个人的确很狡猾,也很危险。像一条蛰伏的毒蛇。他现在还在监狱服刑并一直是单独看押,判的是无期。量刑的时候也颇费周折,抢劫,敲诈?还是盗窃、贩私?结论是都沾点边儿,但都不能作为主体公诉的理由。 最后还是部里协调了检察院和法院后,数罪并罚量的刑。这也算是变相的“干预司法”吧?没办法,我们国家的司法制度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改革开放三十年了,没有完善的制度、法规,就无法为改革开放保驾护航。” 说到这里傅秋白笑了,“咱师傅是个老派的人,嫉恶如仇。在他老人家的眼里没有“犯罪嫌疑人”这个词儿。他老人家以前常说,罪犯就不应该有人权。 现在的司法改革让他老人家很郁闷。师傅的观点是:罪犯实施犯罪时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作为正义的一方,为了终止犯罪也应该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审讯犯罪嫌疑人要依据“疑罪从无”,所以师傅已经不再参与什么案件审理了。” 罗醒了也是苦笑。 傅秋白说着又一拍脑门,“差点儿忘了?师傅出门了。应该是碰到了什么感兴趣的案子了,回来的时间不确定。交待让你每天继续完成已经安排好的作业,回来就要考试。呵呵~你要小心了,师傅急了可是会揍人的。真揍!” 罗醒了心下不以为然,真揍能揍成什么样?打手板?傅秋白一看罗醒了的表情就明白了他的小心思,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 “你最好先问问“疯子”的挨揍经验,“疯子”每次闯祸后都被师傅揍。师傅护犊子不假,但那也只是不让外人揍。自己关起门来揍得更狠!哈哈~你小子最好抓紧时间给自己松松皮。” 罗醒了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老师布置的课业规模有点儿大,那个小广场上有一百多个大爷大妈,有点儿看不过来啊?” 傅秋白也是一脸无奈的看着罗醒了,“你小子这是想预先打埋伏啊?你会不知道挑选人员相对固定的圈子看?这话你要是对师傅讲,不用考就先挨揍了!” “谢谢师兄的提点,我已经找到了一点儿小窍门,只是不知道师傅给的时间宽裕不宽裕?刚开始的时候需要琢磨的地方多,掌握方法后应该会快起来。”罗醒了又有些皮赖的试探着傅秋白。 傅秋白点了点头,似是回忆着什么?片刻之后,傅秋白意味莫名的看着罗醒了,“知道师傅为什么会选你作徒弟吗?不说别的,单只咱们单位里面比你机灵的、学历高的年轻人就不少,可为什么会是你?你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吗?” 罗醒了有些迟疑,这个问题之前章小岭也说起过,但他还真是没有认真地琢磨过。一开始只是抗拒回北京,再后来觉得这里的环境对自己很有吸引力,仿佛给他打开了一扇崭新的门,使他觉得自己可以走上一条快速成长的高速路。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成为那个幸运儿,他还真是选择性的忽略了。 “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师傅曾经对我说,我是一个新人好涂抹。知根底能省心,可能还有点儿小聪明吧?”说到最后,罗醒了自己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难道我身上还有其他的闪光点?怎么我自己都没发现呢?难道章胖子那金色曼陀罗是为我种的?那他还真就是个可人儿呢?”心思辗转之间他不由得暗自腹诽着,天马行空的飘荡着。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原因。”傅秋白摇着头坐回了办公桌后面,“师傅是个执着的人,也就是倔。你身上有他老人家的那股劲儿。” “这个章胖子也说过,还是倔笨倔笨的那种。”看傅秋白似乎在琢磨着如何恰当的组织后面的言语,罗醒了也是微微皱眉。他的内心其实是不愿意被人提及自己的倔,在他心里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优点。 “我说的倔其实不是指简单的性格上的倔,还有本心。这样吧,我下午的事情不多,你叫上章小岭一起过来,我给你们说道说道。顺便的讲个故事,师兄我嘴笨,你们就当听个故事。至于回去后自己能琢磨出什么,也就当是师兄我的一点儿心意。”傅秋白还是摇着头,慢慢的说着。他的思绪似乎也开始有些发散,看来他要讲的也不会是个轻松的故事吧? 正文 第十六章 坐看云起时 吃饭的时候,章小岭一脸神秘的问罗醒了。“找师兄请教的如何?其实我就是现成的老师,你何必要舍近求远呢?我最近又有新的理论诞生,有没有兴趣?就是在刚才你走了以后,我是突然间的灵感爆发啊!细加揣摩之后愈发觉得是很精辟的理论,还免费。如何?” 罗醒了摇头作一脸茫然状,“请教什么?今天晚饭吃什么黑板上面不是写着吗?你的免费的精辟理论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妈从小就告诉我便宜没好货,卖瓜的老王也未必能分得清西瓜的产地?” “没想到咱妈还是一位哲人?别装傻,你肯定是去找主任问你没搞明白的事情了?你都看出什么来了?我当初怎么没觉得哪里还有问题啊?这个案子很简单啊?你个小菜鸟又能看出什么新鲜的东西?你这是想借机抬高自己的智商。”章小岭的嘴撇得“篇幅很大”,一副“你想别忽悠我”的神态。 罗醒了叹了口气,“你不是“食不言、寝不语”吗?我是去问了几个问题,师兄说让我下午叫上你一起去听听。还是先吃饭吧?耽误了长身体也是对革命工作的不负责任。” “你还真有什么发现?还分上下集?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啊?不行,我现在就去找主任问问,还有什么能逃过我如炬的慧眼?”章小岭说完就端着饭盆去找傅秋白了。 罗醒了正边吃边想着事情,余光中发现一个人走到自己桌前。身材不高,略微有些发福。 “是小罗吧?你好,我是单位的会计楼德静。你的关系已经转过来了,你有本市的银行卡吗?发工资时要用。”来人用手推了推镜框,笑眯眯的看着罗醒了。 罗醒了连忙起身和来人握了握手,“您好,我是罗醒了。还没有去拜会您,倒麻烦您亲自过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就给您卡号。” 楼德静没有坐下,等罗醒了写好卡号后才继续说道:“我平时都在部里转悠,在单位时间不固定。今天也是刚回来,你慢慢吃吧,我们有机会再聊。”说着起身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 快吃完的时候章小岭回来了,面带得色地斜眼看着罗醒了:“老---不对,主任那里我已经问过了,你的那几个疑问我当初也想到了,只是后来事情多就忘记了。下午我和你一起去听故事,进行革命主义思想品质的再熏陶。怎么样?我们也算是“同门中人”了吧?” 章小岭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问,““搂得紧”找你干嘛?给你送钱来了?” “搂得紧?这是什么名字?又是外号吧?他就是过来认识一下,顺便要了我的银行卡号。”罗醒了白了一眼章小岭,继续吃饭。 “呵呵~不是和你说了吗?这里的人都有外号。“搂得紧”是单位里的会计,经济学博士。原来负责一些积压的经济类案件的跟进和侦破。目前这类案子咱们单位接的少,所以他一般就常驻部里负责专职“哭穷”。呵呵~~就是向部里要经费。”胖子一边往嘴里划拉饭菜一边接着絮叨。 “楼德静之所以叫“搂得紧”是因为他的眼皮子浅,什么有用没用的都往回划拉。人还财迷,他主动向你要发工资的卡号还不是因为你是你师父的徒弟。当初我刚来的时候,三个月没给我发工资也没人理我。我一想,不对啊?我又不是合同工,应该没有试用期啊?再说试用期也得发个仨瓜俩枣的啊?我就去找“搂得紧”问,你猜这位爷怎么说?” 章小岭说着放下吃饭的勺子,声音也是越说越高。他站起来双手抱臂,翻着白眼望着屋顶。“看哥这表情!“搂得紧”就是这个样子跟哥说:我忘了!” “哈哈~”餐厅里立时响起一片的笑声。 楼德静那边也呛了一下,呵呵地笑着。 吃完饭回到《闻香阁》,章小岭还在对当初“义无反顾的投入到建设伟大的社会主义事业的洪流中”所遭到的不公正待遇愤愤不平。 看看时间还早,罗醒了一边对章小岭表示“深切地同情和遗憾”,一边思考着自己的案件总结。 嫌疑人李某平应该是一个成长型的罪犯,而且还是快速地成长。学历不高,社会经历也不复杂。除了有过总共为期三年的服刑期,其间再无其他具有表象性质的、可证明其有报复社会心态的言辞和举措。 一般人眼中的李某平木讷寡言,泯然于众。而在熟悉他的人心里,他却是一个果断、缜密、世事洞察,冷静得令人感到畏惧的“领导者”。不,不是畏惧?是恐惧。这些表象看上去矛盾的统一着,并没有经过刻意的伪装。而且他也不像是一个具有多重性格的人,反而像是一个“天才的觉醒者”。罗醒了忽然心里闪过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称谓。 看来最近被章小岭的思维方式影响的不轻。罗醒了坐回办公桌前,打开笔记本准备继续。 “先别写了。”章小岭轻巧的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边说边合上了罗醒了的笔记本。实木的办公桌很大,也很结实。 “我新近归纳的理论对你也很有帮助,我们一起探讨一下。你不要对你师傅的理论不加分析的盲从,要学会批判的学习。”章小岭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师傅让你把原来学的《犯罪心理学》忘掉,而我这两天又把《犯罪心理学》看了看,你不觉得你师傅的观点有些偏颇和武断吗?” 罗醒了双手抱在胸前,给了章胖子一个“你继续”眼神。 “没了。”章小岭一摊手说。罗醒了无奈。 “就这精辟理论?还真是“精屁”的很。你最近是不是吃什么不好消化的了?” 章小岭也给了罗醒了一个“你懂啊?你继续”的白眼。 “这其实并不武断。”罗醒了琢磨着措辞。 “师傅的意思我明白。犯罪心理学本身就是一门边缘学科,受个人因素的影响很大。而研究对象的不确定性、偶然性和独特性就更大了。对于我这样一个初出茅庐,实践经验基本为零的新丁来说,在学习“看”的过程中会很容易造成先入为主的生搬硬套。其结果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罗醒了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敲了敲桌子上的档案盒。 “就拿这个案子来说吧,嫌疑人李某平的犯罪心理动力和自我调节的结构组成要素很明确,气质、情绪、意志及理智表征特点也很明显。那为什么还会在审讯过程中发生那么多的“意外”? 就其成长环境来说,和其他三人并无多大差异。而且在早期他们之间的这种影响,相互性更强。那为什么只有李某平一人,从开始就以犯罪为最终手段?分化性联结、条件性回避反应、犯罪行为操作性学习?这些理论套在李某平的身上都有自己的局限性。所以对目前的我来说,还是忘了这些理论的好。” 章小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看来你师傅当初说我“跑偏了”也是这个意思,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啊!哎~“就中更有痴儿女”,“梦里不知身是客”啊?看来我还是安心我的本职工作吧?真是浪费我的感情。” 章小岭从桌子上磨蹭了下来,有些怅然若失的摇着头。又转身看着罗醒了,“这都是你自己琢磨的?看来你师傅收你做徒弟不是没有原因啊?走吧,去听听你那个记名师兄讲的故事吧?想来也会是一样的催人泪下啊!” 两人来到傅秋白的办公室,傅秋白已经沏好了茶,正叼着烟愣愣地看着窗外发呆。回身见两人进来后,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坐吧”,就没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才不自觉地笑了笑。 “从哪说起呢?”傅秋白的笑容有些僵硬,像是在自言自语。罗醒了和章小岭明智的没有接话,选择了沉默。 “我要跟你们说的是一个叫方左的人,他曾对外自称是师傅的弟子。虽然方左只是想借用师傅的名号为自己扬名,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这个方左是一个能力很出众的人。 虽然师傅从来没有承认过,但也没有澄清过。方左跟师傅讨教过几次,师傅对他也是比较欣赏,所以也没有藏私。打那之后方左就开始对别人宣称自己是“北李”的徒弟,所以我认识方左以后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我和方左认识是在十二年前,我那时候刚调到市局刑警大队。你们知道我的学历不高,高中毕业后就进了警校。警校毕业后从派出所的户籍民警干起,然后又从派出所进了海淀区刑警中队。三十一岁时被选送公安大学进修了一年。一九九五年,我三十二岁时才进了市局刑警大队。所以我的天份也不高。” 傅秋白的语气很平淡,几乎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修饰。但个中的艰辛和努力,不是旁人能够体会的。 “其实我应该是在进修的时候就认识方左了。在公安大学的优秀毕业生的名册上和荣誉墙上,都有他的照片。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他了。 进市局后有一次参加表彰大会,方左在主席台上作为代表发言。那年他二十九岁,是当年市公安系统的十大先进标兵之一。也是技能评比的十大标兵之一。年轻有为、风华正茂。 会后我们就认识了,他为人很谦逊也很风趣。很有才华。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师傅,师傅是过来找方左的。师傅虽然没有收方左为徒的打算,但我看得出来,师傅的确很欣赏他。 方左当时已经是市局反扒大队的支队长了。他有一门“飞拷”的绝技。两米之内,细如八号铁丝的柱状体都可以单手飞拷。他的手铐是特制的,中间是加长的链子。师傅当时对这个手法很有兴趣,就找了过来。这也是师傅“有意收他为徒”的传言的起因。 方左利用了这个传言,师傅也没有特意的否认过。后来我曾经问过师傅,既然不想收他为徒,为什么不明确的澄清?师傅说年轻人多少都有些虚荣心,虚荣心也可以转变成上进心。他不介意给予某些助力。只要不过分,能把持得住。” 傅秋白的话变得有些缺乏条理,显得思绪有些混乱。 “而方左没有把持住。我们之间有过一次合作,那是三年以后了。我负责调查一起入室盗窃未遂后的暴起杀人案,分析案犯应系惯犯,而且应该是非流窜性质的、熟悉环境的本地老手。盗窃是目的,杀人属于“意外”行为。 被害人是被水果刀刺中胸部后造成气胸而窒息死亡。案犯逃离的很匆忙,应该也未料到事主会意外死亡的严重后果,很有可能留在本市继续作案而非逃匿。 帮助进行现场辅助分析的就是方左。也是他根据现场痕迹判断出这个案犯是个“新人、老手”。“新人”是因为现场的撬窗和入室的手段很生涩,而入室后翻找的动作又很熟练。应该是“跑公交”或“蹲市场”的扒手,因其他原因“客串”了一把入室盗窃的贼。 我那时真的很佩服他的细节洞察力,他那时候已经是中队长了,却没有任何架子。他说入室盗窃的贼和扒手是两个路数,习惯手法完全不同。入室盗窃的贼一般是确定屋内没人才进入,所以翻找贵重物品以箱、柜为主。而且为节省时间都习惯把抽屉拉出后直接扣在地上方便翻找,也有随手乱扔的。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作案后的现场很凌乱。 而这个现场的抽屉、箱柜等家具都是半开的,翻得也很随意,物品也都被扒拉到边缘而没有到处乱扔。尤其明显的一个证据是他翻动事主挂在衣帽间的夹克时,他不是拉开拉链而是用刀划开的。只有扒手才是这个习惯。 这件夹克的内里材质疏松,刀片切割并不容易。切口如此齐整、光滑,说明此人是老手。用刀的老手,而且是左手刀。 根据他的判断以及现场勘查的结果,我们不久之后在一个菜市场抓获了嫌疑人。经过现场的遗留痕迹比对,确定了嫌疑人就是该案的凶手。因为案件破获的很迅速,我也受到了表彰。” 傅秋白只是在讲述案件的细节时,言语才逐渐变得顺畅。 正文 第十七章 胜事空自知 罗醒了能够感觉到傅秋白话语中的亲近和敬佩之意。的确,通过傅秋白的讲述可以判断出,他和方左是性格和成长轨迹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一个是高学历、有天赋,并且善于“借力”的年轻新锐。一个是学历低,天赋有限且默默无闻。唯一能值得骄傲的勤奋,也只是能够暂时延缓这种差距不被进一步拉大而已。 傅秋白重新点上一颗烟,狠狠地吸了几口。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因为办案的原因和师傅有过几次接触,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师傅对我的提点很细致,很有针对性。师傅说他欣赏我的“拙劲儿”,我说是笨吧?师傅说能明白道理就不是笨,快慢而已。跟脚稳比天分更重要,这些话我至今都记得很清楚,也很感激。 我说我拜您为师吧?师傅说,冲你的“拙劲儿”就先挂个名吧。就这样,我成了师傅的记名弟子。老师没有对旁人说,我那时也没有说。” 章小岭和罗醒了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就那么安静地听着。看来傅秋白后来“宣扬”自己是李伯驹的“记名弟子”,是在方左出事以后。倒也符合他为人低调的性格。其中也不乏维护老师面子的缘由。 “那件案子后,大约过了一年。好像是十一月份,天黑的已经很早了。我下班的路上又碰到了方左。那时候我心里还是以为他是师傅的正式弟子,见面自然很亲热。就拉着他一起吃饭。 遇见他的时候,他和他的搭档满头的汗。我问,你们这是怎么了?他的搭档说抓贼时脱手了,追了半天没追到。他的搭档叫齐骁,也是个好手。外号叫“一把抓”,手腕的力量特别大。出手如电,抓住就别想跑。 我当时好奇啊,你们这样的组合还能失手?再说你都中队长了还亲自抓贼?方左笑笑没说话,而是要了一瓶白酒。齐骁既是他的搭档也是他徒弟,看他要酒就提醒方左说还没下班不方便。 方左说吃完喝完也就差不多到点了。今天遇到朋友高兴,喝点儿酒没事。我看他当时情绪不高也就没有劝,干我们这行的辛苦不说,还压力大、风险高。所以偶尔出点儿格,只要不过分大家也都理解。 我为了活跃气氛就问,你又该高升了吧?今儿这是带着徒弟练练手?方左皱着眉说还要再等等,资历还差点儿。他徒弟齐骁也抱怨说他师傅的破案率和立功表现早就该升大队了,可是升了大队长之后,现在的大队长就没地儿安排了。 其实方左已经升的很快了,是系统内部树立的标杆。方左的岁数比我年轻,级别当时也比我高两级。论资排辈这种现象无论中外都有,但肯定不会对方左有什么影响。只是这人心啊?站得高了未必就看得远。现在想来,他那时候的眼光估计也只是看着屁股底下的位子了。 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场面有点儿冷。就让齐骁讲讲他们今天失手的事。我说这可是新闻?回头那天我遇到了什么破不了的案子,也就多了一个搪塞领导的借口。“神手方”抓小毛贼也有失手的时候,何况我们这些无名之辈了?” 罗醒了和章小岭交换了一个眼神儿,表情木然。但对彼此的意思都已了然。傅主任啊?您这职务是不是副的不好说,但您这情商肯定是负的。先不说心理学在案件的侦破中有多大的适用范围,但有一点罗醒了是认可的。情商不高的人在警察这个职业当中,很难能有一番成就和作为。 “齐骁看他师傅没反对,就给我讲起了当时的情况。齐骁说,今天的事儿邪性。原本以为是个小家雀,谁知碰上一个老家贼。你就当个笑话听吧---” 罗醒了和章小岭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儿,看来真是“汝道不孤”啊?这方左徒弟的情商也是堪忧,估计一会儿方左想不喝醉都难。 “齐骁说他和师傅两个今天“巡线”,巡的是东三环到大望路这一条线。习惯上是师傅上前门,徒弟上后门,然后一起向中门靠拢。齐骁说他师傅跟着师爷练得一双神眼,是不是贼一眼就明了。很快就能把一辆车排查完。齐骁说的师爷指的就是师傅,师傅的确给方左传授过这方面的技巧。” 说着傅秋白指了指罗醒了,“你现在练习的“看”就是这种训练,只不过方左学的是删减版。师傅当初给他指点的技巧也是针对他的职业,抓贼。对于齐骁的称呼方左似乎已经习惯了,我当时也没有多想。 其实很多人都想拜老师为师,目前咱们单位的人也基本都得到过师傅的指点。现在想来方左当时的小心思也只是私心重些,并不算过分吧?” 章小岭又侧脸给罗醒了甩眼神儿,罗醒了佯作不见,专心的听着。自己这个记名师兄太实在了,方左那是小心思吗?那是目的性很强、方向明确地“借力”好不? 而且方左对师傅的心思也把握得很巧妙,以师傅的“江湖地位”犯不着为后辈的这点儿“小心思”出面解释什么。时间久了自然也就变成了“默认”。 “齐骁对他师傅的眼光很佩服,当时是上下班的晚高峰期,车上的人很多。齐骁和他师傅往中门汇拢的过程中,齐骁得到了方左的示意,那是一个站在门口位置的矮个男子。身材很墩实,身高不到一米六。 这个矬贼站的位置一看就是准备到站后下手,然后顺势开溜。矬贼的准备动作很僵硬,应该是个新手。齐骁就挨到他的身侧就等他出手了。 齐骁的外号叫“一把抓”,这真是练了很久的功夫。一般人只要被他攥住别想脱手,谁知道今天却失手了。齐骁一搭手就知道坏了,这矬贼的手腕非常粗,齐骁的大手愣是没攥住,被他一翻腕就跑了。 我没有糟改齐骁的意思,但他当时的话语中已经有了些“匪气”。后来他和他的师傅一起出的事,齐骁受他师父的影响很深。看来过早的收徒弟未必是好事。 师傅传给徒弟的不光有艺业还有操守。方左那时还很年轻,自己也应该还没有定性吧?” 章小岭在沙发上扭着屁股,又侧脸看罗醒了。意思是你这个师兄讲个故事也太不着调儿了吧?还自带说明书的啊?罗醒了依旧正襟危坐。 “齐骁和方左一看贼跑了就在后面追,这一追才发现还真是走眼了。齐骁的手真的很大,一边说还拍着桌子。齐骁说,这个矬贼跑的那是一溜风,他们师徒俩追了一头汗。眼看这矬贼进了一个胡同,齐骁和方左就不追了。这片儿胡同正在拆迁,临街的没拆里面却是随拆随堵。前面刚砌了一堵新墙,变成了死胡同。师徒俩就守在胡同口捯气儿,等着这个矬贼自己出来。 后来就变成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了。果然没一会儿那个矬贼就一脸茫然的从里面小跑出来,看着师徒俩发愣。估计也是在盘算着有多大把握从两人面前逃出去,师徒俩也不着急了,就看着矬贼乐。一会儿就见这矬子扭头就往回跑,师徒俩就在后面继续追。那个新砌的墙有三米多高,贼肯定是翻不上去。但就怕贼借助其他工具翻墙,因为拆迁的时候里面很乱,保不齐会有大的棍子什么的做支撑。 胡同不深,一会儿就到头了。那个矬贼丝毫不减速,直接就朝墙冲了过去。师徒俩以为他要加速进行攀爬,也没在意。这矬子的身高不到一米六,可体重却很大,即使会轻功他也上不去。 结果你猜怎么着?“轰”的一下,是尘土飞扬。原来这货压根儿就没打算爬墙,直接用膀子把墙撞了一个大窟窿。我听到这里也是和他们师徒俩一样的直发愣,真是疯狗入穷巷,高手在民间啊! 这个矬贼摇晃着从砖堆里爬起来,拍拍脑袋上的土就左摇右摆的继续向前跑。齐骁要继续追,方左却说不用追了,给他个教训就得了。 打那以后我和方左就熟悉起来了,成了很要好的朋友。虽然还是见面很少。但逢年过节还是会聚一聚。平时电话里也经常交流。越发地觉得他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为人也很义气。 那个时候还是年轻。现在想想那次喝酒的时候,他就已经变得很“江湖”了。自己不是没有发觉,只是在心里不愿意承认。转过年的七月份,他就成了反扒大队的队长。也是全系统最年轻的局级领导,风光一时无两。” “那他后来是犯了什么错?局里的通报上只是说的渎职罪。” “师兄,您前面提到的“北李”,那-----------” 章小岭和罗醒了几乎同时开口,各自问出了自己所关注的问题。罗醒了隐约猜到了方左会因为什么问题被查办,所以他关心的是“北李”。有北就可能会有东、南、西各路高人,甚至“中神通”? 傅秋白看了看罗醒了,又看着章小岭。“他不是犯错,是犯罪。方左有了权还要有钱,他利用手下的亲信整合了四九城的各路盗窃团伙收取保护费。还让这些团伙定期出人顶罪,用来提升自己的政绩。简直是---” 傅秋白有些气恼的顿住了。方左曾经是他心里的标杆,他惋惜,他愤怒。怒其不争。 傅秋白摇了摇头,目光炯炯的盯着罗醒了:“没错,师傅是“南陈北李”中的北李。南陈是南京的陈春城,他和师傅的经历很相似,被称作是一代双骄。陈春城的徒弟已经是广东省厅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了。所以你要下功夫,不要给师傅丢脸。” 罗醒了正色回答:“是,我一定不让师傅失望。”嘴上虽然这样回答,心里却在腹诽。“这是下功夫的事吗?师傅收徒晚,这差距?” 罗醒了在心里摇了摇头。 “我今天给你讲这个故事,是要让你明白一件事情。这也是能否成为师傅弟子的最重要的条件,不忘初心,守住本心,惯以恒心。其实说白了还是一个“倔”字。 你能进这个门离不开你的坚持,这是倔;进了这个门接触的不只是波诡云谲还有灯红酒绿,能把持住也是一种倔;后面的路还很漫长,唯有持之以恒才可对得起自己最初的理想。这靠的还是倔。 千万不要走弯路。我后来曾经问过师傅,方左的事例很可惜,他没能把持住自己的本心。看来人有了一定的地位心里难免会长草,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吧?你猜师傅怎么说?”说到这里,傅秋白的嘴角露出了几丝笑意。 罗醒了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这个,这个屁股什么也决定不了吧?” “哈哈~”傅秋白笑得很是大声,盯着罗醒了的眼神也变得欣慰、柔和了许多:“说得好!师傅也是这样告诉我的,屁股什么也决定不了!” 罗醒了有些怔然,“这么高大上的论点居然讲得这么粗俗?” 章小岭也在一旁翻白眼,“又浪费了我的求知欲啊?” 而傅秋白还在大声的笑着,很是开心的笑着。 正文 第十八章 贵族、顽主和一扇门 “都是章哥你这意呆利前线传回的小道消息,师兄这哪里是讲什么故事,分明是早就预谋好了的。我今天要不是自己上赶着凑上去,明天估计师兄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你也是净想着凑热闹,真到了正格的时候你倒是哑巴了。倒真是应了你的话,重新接受了一遍深入灵魂的再熏陶。最后还给我画这么大的一个餠。你说我一个一级小警员,想要赶超大队长?师兄也真敢想?也不怕把我噎着了。” 章小岭看着不停转圈的罗醒了,笑得很开心。 “是啊,你师兄给你画的蓝图太遥远了。估计你也只能是想一想罢了,那画面,啧啧,一点儿也不美。你小子就是“四蹄儿腾空,翻踢撩掌”,有生之年估计也完成不了,我看只能是“遗愿”了。不过你师兄讲的那个撞墙的矬贼倒是挺有意思的,这已经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了吧?” 罗醒了气结。 “我说章哥,你这“水汪汪”的大脑袋就不能想点儿正常的事儿?傅主任今天讲的方左,这是在给我敲钟呢。别说你没听明白?” 罗醒了一着急连师兄都不叫了,直接改了官称。 “那有用没有?看你这急赤白脸的样子?你师兄那是看好你,懂不?在他看来你和方左一样的有天赋,他是怕你走歧路。希望你像他一样要站稳脚跟,估计这也是你师傅的意思。哎,你说那时候你师兄对方左是不是心里也有点儿小嫉妒啊?” 章小岭的思维又习惯性的跳跃了正常的维度。 罗醒了坐下喝了一大口茶水,瞪着章小岭的大脸。 “嫉妒什么?那是你的素质基础决定了你的思维模式。师兄就是一个“拙人”,没那么多心眼儿。你听他和方左聊天时的说话方式,那真是情商低于脚面。” “也是啊,你章哥我都对他的eq表示同情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呢?看他从部里往回讹汽车的时候可是很机灵的啊?对了,你说这方左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目的不纯的人啊?”章小岭又把身子嵌进椅子,转着手指问罗醒了。 罗醒了已经不那么“激动”了。他虽然对师兄担心自己能否始终如一地秉持自己最初的操守有些小不满,但绝不至于激动到滔滔不绝地抱怨。不过感觉压力倒是真的很大,师兄给他规划的目标海拔让人感觉有些遥不可及。 罗醒了愣愣的看着窗外那两颗高大的梧桐树,反复的揉搓着光滑的下巴。“你发现没有?方左其实和李某平有很多共同点。都有着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都很会创造和把握机会,至于区别吗?说不好。 只是感觉方左有一个较为明显的转变过程,当他让徒弟齐骁放弃继续抓捕那个矬贼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放弃了自己心里的坚持。而李某平却好像是一种突变的模式,但两个人都经历过一段较长时间的积累。 方左积累的是自己的名声和地位,李某平积累的是犯罪经验。虽然出发点有所不同,但都是一样的目的明确。所以最后的结果也都是一样的,都被自己的欲望所缠绕而终不得脱。 所以说,所谓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天网”所指的其实就是人心。是人内心的欲望所结成的网,看不见,摸不着,却始终将你的一切紧紧地缠绕。” 章小岭也是默默地点点头,“看来在章哥我的熏陶下,你的人文哲学进步很快嘛?这理论水平都赶上亚、苏、伊、弗、格了!明天你师父不在,你准备怎么安排?” “什么亚、苏、伊、弗、格?我还能怎么安排,照旧呗?” “亚、苏、伊、弗、格都不知道?就是亚里士多德、苏格拉底、伊曼努尔、” “停,打住。我没那么高的哲学造诣,我还是斟酌些眼前的实际吧?好不容易才混进大爷大妈们当中,要抓紧时间混熟了才好放心观察。听大师兄讲师傅急了会揍人,一会儿整理完笔记还要去找“疯子”请教些挨揍的经验。” 罗醒了说着,打开了笔记本。 “慢慢看,档案先不用着急还。你可以尝试着换一个角度看,也许会有新的感触。没听有那么一句话吗?有一种“放手”是对爱情说的,还有一种“放手”是对流氓说的。所以妈妈常说:放轻松,放轻松,至于“疯子”那里我建议你抓紧去。。” 第二天一早,罗醒了依然按部就班的完成了系列学徒课业,准时来到公园的小亭子。 “大爷,您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你叫大爷的爷字不要加儿话音,你的中文进步很快嘛?” “那是应该的,我父母只是二代移民,以前家里多少还讲些国语。您老儿是从事文艺工作的吧?看您比那几位爷儿有气儿。” “老字和爷字都不要加儿话音,也不要把儿字发出音来。不是有气儿,是有气质。呵呵~有气质不见得能如何,没气儿可就要命了。” 罗醒了有些无语。这位“兰花指”的老爷子的确是健谈,可却总是不接自己的话茬儿。是不是自己打岔的节奏过于频繁了? “气质?我的懂。是贵族,贵族的工作。”继续吧,看咱爷俩儿谁能绕得过谁? “呵呵~哪里还有什么贵族?再说贵族也不是工作。” 又完啦?您老倒是继续往下说啊? “哈哈~你这个学生娃可是问到了你崇爷的避讳。要说贵族是工作的话,你崇爷那还真是贵族。是吧?老崇?” “你个老孙头,就是嘴欠。”说着,崇大爷扭头用兰花指虚点着一位面容清瘦的老者,眉目含春,一脸的娇嗔。 这位儒雅的孙大爷应该是工厂里的工会领导或政工干部,说话总是习惯性的想要叉腰。红光满面的肯定不是肾虚,架势很足却没什么气势。指节粗大,没有明显的茧子。皮肤也保养得很好。受教育程度应该不高,总爱引经据典却每每蹦出一些俚语荤话。三七分头梳得一丝不苟,衣着打扮却很随便。嗯,应该差不多。罗醒了心里暗自分析着。 “虫儿爷儿,是贵族。我了解对吧?” “你应该说:我说的对吧?不是了解。是崇,不要儿话音。” 这孙大爷怎么也一个毛病?净找话茬,不接话头儿? 罗醒了之所以对“兰花指”崇大爷的身份感兴趣,是因为他心里有些拿不准。崇大爷唱的是青衣花旦,不是“兔爷”。只不过有点儿入戏太深,已经分不清戏里戏外了。 崇大爷的家世应该不错,但他好像除了京戏别的不会或是不感兴趣。又明显的不是科班出身,自然也不会登台演出拿这个行当作谋生手段。春风摆柳、细皮嫩肉的应该也没干过粗活,那他靠什么养活自己?还养得这么滋润?这么经年久月的潇洒? “你崇爷是位老旗人。”好在孙大爷终于接上了话头儿,罗醒了不敢再打岔了。 “知道旗人是什么的干活儿不?”孙大爷的第二句话却又要跑偏。 “是奇怪的人?高人?”罗醒了装模作样的试图将话题回归正轨。 “哈哈~高人?也对。咱们这位崇爷年轻时提笼架鸟,上午泡茶馆,下午泡浴池,串戏园子捧角儿,那日子过的真是贵族。后来被政府改造的时候倒是扫过几天马路,那是他这辈子唯一做过的工作。 开会倒也参加过几次,不过都是批斗会。那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登台。如今守着家里的大宅子收租过日子,依旧是提笼架鸟的自在逍遥。这个人的命真是好啊!现在依然是最有钱的主儿,那老宅子怎么也值个一千万。” “你个土鳖孙,一千万只能给你个门儿。” “哦,感情儿这位崇爷就是一个老败家子。旧时老北京人嘴里的“爷”,现今的“顽主”。” 在北京,所谓的“顽主”也是分几个阶层和阶段的。解放前,这类人大多是家道中落的无赖子弟。没本事,没手艺,也没什么大钱。却能仗着老一辈儿的名望积累和超出一般人的眼光见识,自己趟混出一片小圈子。 四九城儿无论贵贱,见了面都得尊称一声“爷”。替人谋划和撑场面也大多公正和平,不为利益,只求人前人后的光鲜体面。多半是靠嘴不靠力,也就是所谓日积月累的“威望”,镇吓一方。 解放后,尤其是在“打倒一切”的动荡岁月,这类人多以下九流子弟居多。没什么文化和见识,却有着老辈儿传承下来的古道热肠。在追求所谓“威望”的过程中,嘴自然是不好使,也就只剩“力”了。而“威望”的势力范围大多只是几条胡同,就更别提四九城了。 但有一点,就是“顽主”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仗义”的代名词。这种“仗义”无论敌我,只是对象的范围比较狭小。 “顽主”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大多都有一门专精的手艺或特长。崇爷的特长有些另类,因此显得有些各色。但“仗义”的本色一点不少,这里几位大爷的早点茶水都是崇爷预备的。 周围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罗醒了也装作一脸懵懂的笑着。他对这一大套说辞不能表现出完全了然的神态,那样就令人怀疑了。罗醒了小心翼翼的拿捏着。 “呵呵,老孙头那是嫉妒。他这辈子除了去公园,就没进过那么贵重、那么敞亮的门。” 几位大爷再次笑成一片。 说话的这位是拉二胡的李大爷,退休前是专业剧团的头把。为人很是豁达,老伴儿应该去世了。这般年纪的人基本没有离婚或孤寡一辈子的。李大爷的衣服在领口处总有污渍,是洗了以后没洗干净的那种陈垢。 仪容也打理的很随便,却总端着一个包浆灿然的紫砂小茶壶,时不时的抿一口。这做派应该是见过大场面的,又曾经是文艺界里的“腕儿”,这种状态只能是孤寡而且子女不在身边。 罗醒了喜欢上了这种“看”的状态。 师傅给他打开了一扇门。 一扇一直在身边却一直被忽略的崭新的大门。 第十九章 那过去的爱情 三天后一个普通的星期六的早晨,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从公园回来后,罗醒了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没有寒暄,直接责令他今晚回家。等他吃饭。 罗醒了无奈,看来自己的一切行踪都难逃父母的法眼。虽然是星期六,但单位的人都在,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休息日?章小岭还没有回来,一会儿还是去师兄那里请个假吧? “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她还没有来到。我的。。。” “你的爱人是怎么飞走的啊?是腾云啊还是驾雾啊?怎么听着像个妖精?” 章小岭哼着小曲儿,拐哒拐哒的回来了。 “你懂个屁。一点儿文学素养都没有。这是拟人手法懂不?” “是人还需要拟?那看来还是不是人。” 章胖子给了罗醒了一个白眼。 “唉。真是怀念解放战争时期啊?那时候我们的革命同志是多么的热情啊?到哪里都是亲如一家人。” “怎么了?今天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你还是屁都不懂?你看大街上那么多姑娘都有人陪着,怎么我一凑上去大家都不聊了?我又没有坏心思,只是想旁听一下取取经。” “你往人家谈恋爱的那里凑,不是想当第三者是什么?噢?不对。你这环卫工人的造型太醒目,还这么猥琐,一看就不是好人。挨揍没?” “唉!我那无从展开的爱情啊?我为你默哀。还是解放战争时期好啊!” “你还会作诗呐?了不起。战争时期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神往?有什么讲究?” “258团啊!这都不懂?幼稚。那时候的组织是多么的体贴,对我们的工作和生活照顾的是无孔不入啊?还给发媳妇呢!要是现在依旧如此该多好?我就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伟大的革命事业当中去忘我的奋斗了。” 罗醒了一口茶水喷出,呛得直咳嗽。 “我以为你要学习革命先辈,献身伟大事业呢?感情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婆姨,你这素质真对不起党和人民对你这么多年的教育。” “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哦,也不对?你也光着呢,话说你长得跟西门庆似的怎么也没个体贴人儿?不会是什么关键的地方有残疾吧?你最近有没有和“疯子”进行什么实战性质的切磋?” 罗醒了再次被呛得直翻白眼。 “你才光着呢?你老哥看着不比我像残疾?我要是西门庆就直接把你这个武大郎踹进宫里当太监。” “唉,我还不如武大郎呢?武大好赖还有过一段幸福地时光呢?想那金莲也是一个不幸地可人儿。。” 吃过午饭,罗醒了敲开了傅秋白办公室的门。正要开口却发现屋里还有两个人,正站在傅秋白的办公桌前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这两个人他都认识,章小岭之前给他介绍过。但今天却是他第一次见到两人。之所以说“认识”,是因为这两个人的外貌特征都极具特色。 “来,师弟。正好给你介绍一下。左立高,药剂师。病理学专家,负责血液化验、dna检测。今年40岁。外号“左中堂”。 这一位是周洋,35岁。是犯罪心理学和行为心理学的双博士,外号“走样儿”。这位是我的小师弟,新近调过来的罗醒了。好了,第一次见面你可以敬礼了。” 傅秋白笑着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指着两个同样高高瘦瘦的中年人介绍着。 左立高身高大概一米九,非常的瘦。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双颊如刀削般紧收,显得颧骨更加突出。单眼皮大眼睛,眼角有些下垂。这是章胖子口中的“胖头陀”。 周洋比左立高略矮,瘦的很协调。只是眼睛的黑眼珠很小,眼白发青。再配上一副厚厚的近视镜片,给人一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令人不由得生出一种眩晕地恐惧感,不敢直视。这是章胖子口中的“吊死鬼”,号称人形自走恐怖片。晚上碰见,噩梦三年。 两人都梳着同样齐整的三七分头。左立高向左分,周洋向右分。这两位被章小岭合称为十三处的辟邪门神,“双煞十三幺”。 傅秋白的介绍还是真如师傅那般简单直接,就是玩笑开的有些僵硬。罗醒了给两人端正敬礼后扭头问傅秋白:“师兄,既然您这里还有事儿,我过一会儿再来吧?” “哪有什么事?就是部里想给单位里增加些人手,师傅不同意。咱们这种单位人多了没用。这不,部里改了策略,让单位里的老人儿每人至少带一个徒弟或学员。连楼德静都要带。这两位也不愿意,我这不正做工作呢吗?你有事就说。” “我只是想问问咱们单位有休息日吗?”说完,罗醒了挠了挠头,突然发觉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傻。 “哈哈~当然有。国家的法定休息日在咱们单位一样有效。就是单位里单身的多,家在外地的也多,所以休息日外出的很少。你这是被章胖子给绕晕了吧?!” 果然,章胖子潜移默化地给自己灌输了一种大家都在夜以继日地工作的心理错觉,自己要是想休息那就是不求上进、自甘堕落了。大周末的自己却跑过来请假?还真是很搞笑,看大家乐的多开心? “不过咱们这里的确都是随时待命的状态,休息期间如果去外地要请假。离开单位后至少要有一种通讯方式时刻保持畅通,做到招之既回。你刚来,不会安排外勤任务。是不是想回家看看?” “是,我想晚上回家一趟。要是有休息日的话我明天早上赶回来,不会耽误第二天的练习。” “你报到后还没回过家吧?开车回去吧,去找“疯子”拿车钥匙。这点儿福利咱们单位还有,不用那么着急回来。师傅安排的练习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找到方法后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时随地的练习。你人聪明还勤奋,但也要学会张弛之道。” “你要小心章胖子,那就不是个好鸟儿!”一旁沉默的周洋突然开口,刻板的面容让人分不清话里的真实意思。 “对,那个肥包子整天装傻充愣地却奸猾似鬼。的确不是个好鸟儿!”随声附和的是左立高。片刻之后,傅秋白三人都大笑起来。 罗醒了只能是尴尬的摇头。 回到《闻香阁》,罗醒了见章小岭正抱着一本《行为心理学》“专心致志”地流着口水。呼噜声很轻,厚厚的书本正随着他起伏的肚皮一点一点的向下滑动。 罗醒了正转身准备回宿舍收拾一下,却听章胖子的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着:“我的演技怎么样?这睡姿是多么地安详。” “要是你嘴角的涎再拉得长一些就更完美了。不过即使这样,拿个什么金鸡奖、百花奖的也不成问题。” 这个死胖子处处打埋伏,我说怎么这么一会儿就睡得如此深沉?看来这张胖脸的确很有欺骗性,而且章胖子也是一个很会利用自身优势的人。 “你的眼界还是太窄,我的目光早已深邃到星辰大海。你这是安排好后事,准备脱离组织的领导了?”章胖子的小眼睛里闪烁着不定的光。 “我刚去院子里烧了两张报纸,看看有哪路鬼神闲在好赶紧把你给收了。对了,我刚才在师兄那里碰见了左立高和周洋两位仙家,你是怎么得罪这两个大神的?” “看来你刚才真是烧报纸糊弄鬼去了!唉,都是女人惹的祸啊!”章小岭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到窗前低头摆弄着那盆曼陀罗。 “我那时候刚来不久,也是年轻不懂事儿。左立高老家是河北的,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没个着落儿。他平时很忙,研究课题的时候经常连饭都忘了吃,就更甭提抽时间谈恋爱了。 家里人着急他的婚事,就在河北老家那边给他踅摸了一个。就这他也没时间见面。那女的可能是觉得老左的条件还不错,既然没时间见面就写信聊呗?也算是有个彼此熟悉的过程。 可老左哪会写情书啊?那信写得跟坦白交代的悔过书似的。周洋和他关系不错,又懂点儿心理学,就帮着他写回信。一来二去的还整得老左好像要看见春天了。 那天“走样儿”临时有任务,就把写好的信给我了。让我帮着寄了。信上写好了地址,就是没贴邮票也没封口。我一时好奇,心说我也学习学习呗就打开看了。信里有老左的一张近照,好像是那女人向老左要的。我一看这照片这寒碜!于是就给换了一张。” “得!准没好事?”罗醒了已经在心里给左立高同志的爱情烧香了。 “你不会是把你的照片给寄过去了吧?!” “那还不得把老左给美死?哥哥我当年要是能瘦点儿,那也是貌美如花的大白帅哥。我是把周洋工作证上的照片给寄过去了。” 我靠?真狠! “那女的立马就回信和老左吹灯拔蜡了。照片也给退回来了,事情也就败露了。老左倒没说什么,反正他也没什么感觉,一直以来都是“走样儿”在回信。可气的是“走样了”还不干了?说我败坏了他的名誉。我说你的名誉早在学校的时候就败光了,哪里还轮得到我? 你是知不道啊?周洋毕业后原本是准备留校带研究生的。结果学生们一看导师是他,宁肯不念了也不愿意给他当学生。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被你师傅划拉到咱们单位来了?其实你师傅一直认为心理学就是花架子,不过你师兄倒是挺器重他的。” 罗醒了看着章小岭,只能是默默无语。 同时在心里, 为老左同志那曾经的爱情,默哀。 第二十章 家 、父母和“未婚妻” 罗醒了开着陆巡在马路上一点一点的挪着,堵车。刚下午五点多钟,天还很亮。冯国栋给自己的这辆车很不符合自己的心意,自己想低调地进村,打枪的不要。这辆车太大了。 车里正在播放着一首老歌,王迪的《不觉流水年长》。罗醒了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还在上高中,当时他就感觉心里似乎被勾起了几丝无法形容的伤感。虽然也有交往的女朋友,但那时的他自觉还不懂爱情。但是歌声里那对于逝去过往地无奈嘶吼,却每每的令罗醒了恍若已经沧海桑田,不能自已。 进了家属院,罗醒了特意的把车停在了自家所在的楼的后面。他抬起头看着三楼那几扇熟悉的窗户中透出的光,感觉一切还是温馨如旧。 接过母亲手里递过来的拖鞋,耳边也同时传来母亲那熟悉的絮叨声。犹如他从前每日放学回来时,一样的亲切自然。浑然不觉距离他上次回家时已经一年有余了。 “你这个倔孩子,就不能先回家吗?地球离开你一样转,可父母离你远了心里会不舒服。知道吗?再说你爸马上就要退下来了,也不会再干涉你了。你就不能先服个软?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知道往家里打?你看看你,比上次见你时黑多了。南方那边的水土养不好咱北方的苗。” 母亲说着,掸了掸罗醒了身上那本就不存在的尘,仿佛已经掸去了游子身上的疲惫。罗醒了笑着,就那么静静的听着。 “进去吧,你爸在书房呢。饭一会儿就好,你们爷俩先聊会儿。” 罗醒了推开书房的门,见父亲正低着头在练毛笔字。大字,一张半幅的宣纸就写了一个字:“滚”。地上散落的几张宣纸上也是一张接一张的“滚”字,罗醒了瞬间一脑门子黑线。这老爷子得是多大地怨念啊?不会是冲自己吧? 罗醒了的父亲叫罗逸夫,今年已经六十有五。比他的母亲文洛大了整整十岁。罗逸夫是外联部的副部长,标准的学院派知识分子。而比一般的知识分子“超标”的除了职务之外就是脾气。用罗醒了母亲的话讲:你爸就是那个意甲的球队“切沃”。罗母是一个少见的大龄女球迷,而切沃队的队徽是一头会飞的的驴。 “切沃”同志抬起头,瞥了一眼盯着地上满是“滚”字发呆的罗醒了,又低头继续写。 “那不是给你的。” “我说也是嘛,我可是您亲生的。再滚还能滚到哪里去?您这是要离休了,开始学着陶冶情操了?” 话一出口罗醒了就后悔了。跟大师兄厮混没两次,自己这情商也被拉低了许多。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以后管不了你了?你大可以试试?无论到了什么年代,这驴再怎么转圈儿,驴尾巴都冲地。” 看来“切沃”同志不但不忌讳别人对自己驴脾气的调侃,反而还每每引以为傲的要将其大而化之。 “我就说嘛,老一辈儿革命家的胸怀怎能如此狭隘?我一直期待您的“敦敦教诲”,我们年轻人还是需要你们这些老同志扶上马、送一程的。要不然会走弯路,不把牢。” “少给我贫,是谆谆教诲,不是敦敦的。你如今能得到李大驴子的青睐,也许应该会有点儿出息。” 听父亲称呼师傅李伯驹为李大驴子,罗醒了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儿来。看来这还真是脾气相投啊?按说两头倔驴应该互相掐架才对啊?再说您要夸我就好好夸,还应该也许的?我就这么不被您看好?这才刚一回来,您的“人生指导课程”就立刻开始了。还是顿顿不拉的,不是敦敦教诲是什么? “您和我师傅很熟吗?以前怎么没听您聊起过?”罗醒了看父亲停笔了,马上端起一旁的茶杯递了过去。 “李老头是我的手下败将。”也许是觉得当着儿子的面称呼其师傅的外号有些不妥,罗逸夫随之换了个称谓,但语气中还是颇为不屑。 “当年他也追求你母亲,被小文同志果断的拒绝了。小文同志当年可是中青联的第一美女。他收你为徒我看也是别有用心。” 哇哦?师傅和自己父母还有这么一段“绯闻史”?看来调自己回来应该不是老爸的主意。难道是老妈?抑或真是如师傅所说的“知根底”? “李老头的本事还是有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手艺还不错。你要好好学,我罗逸夫这辈子从没输给过李伯驹。你不要给我丢人,学好一门手艺将来也能有口饭吃。” “我可是新时代的接班人,是要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的。怎么可能只是有口饭吃就行?您这标准定的也太低了吧?这是又不打算愉快地聊天了啊?”罗醒了在心里腹诽。 见儿子戳在一旁不说话,罗逸夫就摆摆手:“你先去陪你母亲吧?我再写一会儿。” 罗醒了将茶杯放到桌上,点了点头转身出了书房。 “又被你爸给撅出来了?这个老东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母亲用力地揪吧着菜叶,仿佛是在给儿子出气。 “没有,就是老爸讲了讲你们当年和我师傅的三角罗曼史。” “这个老不羞的,你个臭小子也瞎凑什么热闹?哪有什么罗曼史?还三角?你妈我那时候年轻,刚参加工作没多久。谁知一下子就碰上了个倔驴,还是两头。 我也是当时昏了头,也没琢磨是不是还有第三头?就胡乱地在两头倔驴当中选了一头。唉,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应该再等等的,还是图样图森破啊!” “别啊?您当初要是再等等,可能就没我这么英俊潇洒还雪白的儿子了。您看您现在依然还是很年轻啊?还会引用网络流行词儿呢?多时尚。” “放屁!到什么时候你也只会从妈的肚子里出来,怎么会变?这就是命啊?碰上了两头倔驴还不算,如今又生了一个小倔驴。再年轻又有什么用,不也还是养驴的命? 你现在有对象没有?马上就要二十六了还不着急?你看好多比你妈我岁数还年轻的,现在都当奶奶了?你爸马上要退了,我没两年也该到线了。到时候有大把时间给你带孩子,也不会耽误你工作。” 好嘛,您这都计划带孙子了?我媳妇还在丈母娘的腿肚子里转筋呢,您就不怕再给您添个小小驴?罗醒了没敢接话。 “你说说你,上学的时候那么多人追你,好多都追家来了。怎么参加工作倒没有了?你能比国家总理还忙?有看上的没有?这点儿你还不如你爸呢?好女怕缠郎,你应该学学你爸爸。 你爸当年追我的时候,几乎班儿都不上了。成天泡在我们单位,那就是把脸别在裤腰上,没全丢也差不多了。李伯驹当年笑话你爸,说你爸是光屁股抓贼-胆儿大不怕寒碜。还说什么老房子着火-烧的快,我听了以后一生气就嫁给你爸了。 跑题了,还是说说你。你说你这条件,咱们家这家境,你是不是挑花眼了?我跟你讲啊,这人和人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分。鞋合适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罗醒了点头应和着滔滔不绝地絮叨的母亲,神游天外。貌似当年老爸好像赢得很侥幸啊?当前这话头儿不能接,母亲已经聊到脚和鞋了。根据过往的经验,这个话题应该快结束了。 “要不还是娇娇吧?我看“小辣椒”也挺好的。反正这么多年她也没少给你搅和,多少好姑娘都被她连哄带吓的不敢登门了?就是岁数还小点儿,还要再等几年。” 罗醒了听到这里浑身就是一激灵,连忙收敛心神:“别!您可别介?那个疯丫头我可消受不起。” “什么疯丫头?没听人说吗?女大十八变,人家现在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昨天见面还问起你来了呢?嘴甜的很,也温柔了许多。再说人家也是你的正牌未婚妻啊?!呵呵~” 罗母嘴里的“小辣椒”名叫焦不娇,今年十八岁。是前面三号楼焦锐的独生爱女。焦锐是罗逸夫的老部下和老搭档,比罗逸夫小七岁。大院里老夫少妻的很多,中年得子的更多。因此大院里惯孩子的也多,对女孩子的宠爱更是屡创新高。 焦不娇从小就生得粉雕玉琢、晶莹剔透。八岁那年随父母到罗家串门,扎着一根冲天辫的焦不娇很认真地对罗醒了说:“你长得很好看,我长大要嫁给你。” 大家都在笑,罗醒了也笑。摸着焦不娇的冲天辫,开玩笑的应着:“好啊,我等你。” 从那以后,罗醒了的青春期躁动症就不药而愈了。除了罗母以外,一切出现在罗醒了身边的雌性生物都被焦不娇“赶尽杀绝”了。小丫头俨然已经以未来的罗家女主人自居。 一开始大家都乐呵呵的没当回事儿。又由于焦不娇的年岁小,监视罗醒了的活动范围有限,所以最初并没给罗醒了造成多大地困扰。对于小丫头的执着,大人们也都当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趣事儿,一笑而过了。 当十三岁的小丫头,依旧梳着冲天辫,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公安大学门口,对环绕在罗醒了身边的花花草草郑重宣布:“我是他的未婚妻,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们不许再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人。我的男人。” 直到此时,罗醒了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有可能不严重,校领导都找谈话了。这是在祸害祖国的花朵啊! 后来还是焦母和罗母一起到学校才把事情解释清楚。但那以后罗醒了身边的花花草草就少了许多,而且还得了一个“罗叔叔”的外号。暗含着说他罗某人,是一个经常诱拐小姑娘去看小金鱼儿的怪蜀黍! 罗醒了毕业的时候,十七岁的焦不娇依旧扎着一根冲天辫。小丫头对他再次宣示主权:“你把你的过往交给我,我把我的青春许给你。这辈子如此,下辈子依旧如此。” 罗醒了毕业以后之所以选择“远走他乡”,父母过度的“指导人生”是其一,焦不娇的影响是唯二。 “看来今天晚上必须回单位,家里已经不安全了。” 罗醒了在心里如是的想着。 第二十一章 边缘、角落和尘埃1 雨又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夜已经很深了。张军站在热电厂的大烟囱上俯视着脚下蚁动地点点灯光。远处还有依稀地光影在流动。再远,天地一色,漆黑如墨。 张军手里端着一杯红酒。酒水混合着雨水随着他的手在高脚杯内微微晃动。由于离地面很高,风显得有些大。稀疏地头发被雨水打湿后垂在眼前,又时不时地被风带起、落下。使眼前的景物如幻灯片一样地切换着。 张军的思绪此时也如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一幕幕地闪回。时而模糊,时而清晰。都不重要了。今天自己就准备结束这一切。然后一切也就都与自己无关了。这里距离地面70米。按着“q先生”的说法,一跃而下后,大约十几秒的时间,会很快,也会很漫长。但终究是结束了。 张军的心里并没有感觉到多少恐惧。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自己在这漆黑地夜里爬上高塔,如尘埃般孤独地坠落,死去。这一切都是因果使然。没有人逼迫自己。“q先生”只能算一个诱导者,他给了自己选择地权利。虽然也是他一手促成了自己今天的结局,但他始终没有逼迫过自己。 张军是一个小人物。很小很小地小人物。在他四十四年的人生过往中,从未有过值得自己骄傲的地方。也从未有人关注过他。也许有一个,自己的儿子看向自己时那怨恨地眼神也许是一种别样地关注吧? 张军是燕京机械厂四车间的车间主任。这个车间主任也只是两个月之前刚刚“被”任命的。在这之前,他什么也不是。他面容普通,没有棱角。因名字与电影《南征北战》中被呼救的张军长相近,所以就被周围地工友们唤作“张军长”开心取乐。 张军对此习以为常,他经常被工友们用各种方式取乐。他也总是笑嘻嘻地逆来顺受。时间久了大家也就理所当然了。即使是家属院里的半大孩子喊着“打倒张军长”并朝他砍小石子他也笑眯眯地不以为恼。只是儿子越来越疏远他了。 时间回到两个月之前,四车间的老主任退休了。厂里让四车间自己提名选举新的车间主任。竞争很激烈,但大家都自然而然地忽略了无论从技术到资历都排第一位的张军。他自己虽然也想争一争,但也只是想了一想。 回家的路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令他惶恐不安又激动不已的电话。电话里的人使用了特殊的方法改变了自己的声音,使话筒中传出的声音听起来机械而空洞。 之所以令他惶恐是因为电话里自称是“q先生”的人说出了他的一些不为人知地“小秘密”。他自认为是隐藏得很深地小秘密。而令他激动地是电话里的“q先生”没有要挟自己,并问他想不想成为新的车间主任。 “你是谁?”他忐忑地、犹疑着问道。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是谁,这就可以了。你就叫我“q先生”吧?”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他小心翼翼地问。 “你只需要回答想或不想就可以了。” “想。”他迟疑片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心里如释重负。 “好。今晚九点四十,不要早也不要晚。你去你们钟厂长家,见面后直接讲,你要当车间主任。然后只要说每周二,秦会计,四达旅社这十个字就可以了。不用等答复,直接回家。” 他还想再问,电话里却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那晚下班后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找了一个清净的小饭馆要了一瓶啤酒,一边想着“q先生”的话一边等时间。 “q先生”很了解自己,并且应该观察过自己一段时间。“关于这一点,张军在心里已经有了基本判断。q先生”说的关于他的“小秘密”并没有真正的吓到他,只是令他感到有些惶恐。 “q先生”注意到了他笑嘻嘻的眼神下,隐藏得很好地阴戾地抽动。他甚至知道自己与妻子欢好时的狂躁和暴虐。不错,这和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唯唯诺诺的样子截然相反。 或许自己隐藏得并不好?但为什么这么多年却没有人发觉?自己隐藏得很好?那这个“q先生”又怎么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你习惯用胶带拴住你妻子的两根大拇指,背缚式。堵住嘴,用晾得80度左右的开水浇你妻子的下体。可是经过我的了解和观察,你并没有类似那方面的功能性障碍或其他的精神方面的疾病。” “q先生”讲这些细节的时候,即使从听筒中传递出的声音很机械,但张军依然能感觉到其中的平淡。就像是在说:你吃了吗? 他觉得自己后背的汗毛在一根根地竖立。 他准时地、按部就班的依着“q先生”的交待,敲门,讲话,然后转身离开。动作、语调虽然有些生硬但他并未感觉丝毫的紧张,因为他心里有更紧张的事情。 下楼时,他遇见了秦会计。一个风韵犹存地成熟女人。这一刻他才恍然发觉,所有的这一切也都在“q先生”的计算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平静地回到家中。他没有回拨“q先生”的电话。他有感觉他不大可能找到,也就不再尝试了。看着妻子那畏惧地眼神,张军的心中也没有了往日那种宣泄的冲动,很平静。从那一刻开始,他觉得自己变了。 后续的事情发展一如所料。在大家惊诧的目光中,他被钟厂长亲自任命为四车间的车间主任。他也一如既往地谦卑地笑着。虽然地位的提升并未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但他的心里很满足。 他开始享受权利带给他的快感,虽然这快感在别人看来或许很微小。慢慢地大家不再叫他“张军长”,而是喊他张主任。他清楚地记得,第一个喊他主任的是郭亮。也就是往日那个喊他外号喊得最响亮的人。 虽然他笑得还是那么的卑微,但这就是改变。这就是这看似小小地权利给他带来的改变。 “q先生”没有再联系他,仿佛是消失了一般。慢慢地,他心里仅存的一点惶恐也随之消失了。他迷醉着,迷醉在这或许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改变。 没过多久,他再次感觉到了改变。这次,是不好的改变。钟厂长开始打压他,处处地、有意无意地打压他。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那些还在居心叵测的人很快的便心领神会的疏远了他。使他刚刚建立起的一点儿“威望”,也随之急速地回到了原点。已经又有人开始喊他的外号了。 “你想杀死钟林吗?或者报复他,让他身败名裂?”“q先生”又适时地出现了。 “我。。。不想。”他依旧有些迟疑。 “我以为你想?厂门口街心花园东侧第三个长椅下面,有给你的几张照片。”“q先生”说完就再次挂断了电话。 他取回照片,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打开袋子。照片里的人是他,正躲在办公楼的柱子后面盯着正要上车离去的钟厂长的背影,目光中满是怨毒。 照片的取景从远到近,最后聚焦在他的面部特写。他从来没发觉自己竟然有如此凶恶地表情。这是前天发生的事情,他去找厂长解释:自己不会再有什么进一步的要求,保持现状就可以了。可是厂长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像驱赶苍蝇一般的把自己轰出了办公室。 “q先生”这是在要挟自己吗?他的心再次变得惶恐。然而“q先生”又消失了。又过了几天,四车间的报损率比上个月多了零点三个百分点。钟厂长让他停职检查,并要求他在全厂大会上公开检讨。 他决定再次隐忍。希望厂长能够从自己的态度中明白自己的退避,体会自己的苦衷。自己已经很知足了,不会再有其他的要求。他沿着厂区的小路走着,思考着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他不想再依靠别人,他要保持住自己刚刚体会不久地自尊。 一个花盆“啪”地一下砸在了他的脚前。他抬头看去,在办公楼二层的一个窗口,秦会计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抱歉,手滑了。没砸到你吧?” 那个女人说话的语气中没有疑问,也没有抱歉的意思。自己离办公楼至少有两米远,手再怎么滑也滑不了这么远。依照这个高度,抛下来的花盆即使砸不死他也会砸晕他。 他们这已经是在赤裸裸的示威。 他们想要杀了自己。 他笑了笑,低下头。 眼角的阴戾再次浮现。 第二十二章 边缘、角落和尘埃2 “我从未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如此矛盾地性格。你自卑却自尊,残暴却懦弱,虚伪却愚蠢。人心都是善变地。你考虑好了吗?”“q先生”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称自己叫“q先生”。”他不知为什么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也许是那个回答太艰难,他潜意识地逃避着。 听筒里没有回答的声音。一时间彼此都在沉默。 “代价是什么?”良久,他问。 “那要看你报复到什么程度?我可以给你几个选择和建议。” “你说吧,我会自己取舍。” “第一种选择;我会给你钟林和秦会计以及其他几个女人偷情的证据,你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但你要做好承担相应后果的准备。因为根据我的估计,这不会动摇钟林的地位。他不会因为这种问题就被处理,那么你将要承担事发后钟林对你的报复。后果不好评估,但范围可控。” “说第二种选择吧?”他心里的阴戾再次被激起,这种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第二种选择;我会给你提供钟林贪污行贿的证据。取证的过程对我来说有些难度,所以你要付出的代价也会很大。” “你能确保取得证据?”他没有问代价如何?这一刻起他只想报复,痛快的宣泄心里的暴戾。 “虽然会有些难度,但我保证。”“q先生”的自信即使是通过机械地传递依然感觉强大。 “后果会怎样?我的代价是什么?”这次他的回答没有片刻犹疑。 “后果嘛?钟林会死,因为他的牵涉太多。一旦事发,会有不少人希望他闭嘴。而让人闭嘴的最好方法嘛。。。 钟林自己也会明白这一点。为了他自己的家人,他会下这个决心。即使他心存侥幸,也会有人帮他下这个决心。所以,他会死。至于你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你自己,你的生命。” 这个代价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他再次变得有些迟疑。 他虽然卑微,但他自己还是很卑微地活着。 活着,就有机会和希望。 “你如果做出第二种选择,那你就一定会死。一种是死于付出对等的代价,另一种是死于你想要报复的人。我们之间只是平等交易,我不会强加给你任何违背你意愿的选择。即使是我履行承诺后你不愿意付出对等的代价,我也不会杀你。 你应该能感觉到,我要取你的性命很容易。但这违背了我的初衷,毕竟你给我提供了一个很特殊地研究人性矛盾的素材。但你依然会死,而且可能会牵连你的家人。虽然你对你妻子表达“关爱”的方式我不能理解,但我知道你很在乎她和你们的孩子。 我不能保证钟林手里的证据有多全面,也许会有遗漏之人。这些被遗漏的人,肯定不希望还有人知道自己的侥幸。那么由此所延伸出的后果就会超出我的预估范围,除了你肯定会死,其他的我也不能确定。” “q先生”的语调一如既往地机械平淡。好像所诉说话题无关生死,只是日出日落而已。 “那我在付出对等的代价后,我的妻儿会如何?”他在心底已经认可了“q先生”的分析,但他依旧不想放弃第二种选择。 他卑微,但他不想永久的卑微。 他懦弱,但他不想永久的懦弱。 他还有暴虐的一面,他想残暴的抗争一次。 他以前的残暴是对妻子的。那是一种长期压抑却又无从释放的阴戾,是深入骨髓里的懦弱和自卑所引发的残暴。是残暴的宣泄。 这一次他想用这残暴作为一种补偿,为妻儿的将来残暴出一片安宁和满足。 这之后,儿子的眼神将不再充满怨恨; 妻子的眼神也不会再有畏惧。 她们的世界将有所延伸。 “你的妻儿将会得到两笔数额较大的补偿并安全地享用它们。第一笔是政府和单位给的,你将作为一名以死抗争的反腐败斗士而得到应有的认可和补偿; 第二笔是被选择性遗漏的人给的,我会在钟林保存的证据里选择两个或几个牵连不大的人故意的遗漏掉,并将证明其贪腐的证据交给他本人。这几个被选择者之间会有相互关联但又彼此交涉不深。 这会形成一种微妙的相互制约的平衡,并且与你死去之后的妻儿没有任何交集。我会在给其的证据中略加提示,并提供一个安全账号。在你做出决定之后,你会得到它。并且我会对后续的事态发展提供保证。” “我决定了。。。” “你不必现在做决定。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其中的滋味非亲历者不能体会。而等待生或死的过程,每一秒都会很漫长。这个等待的过程,才是其中最大的恐怖。 我不希望你在冲动之下做出决定。虽然在等待的过程中你可能会改变主意,但那毕竟是你理智之后的决定。 我也不希望你将来后悔,虽然你可能不会再有将来。这也是我对你的尊重,毕竟你是我新的尝试的开始。我两天以后同样的时间会联系你。”说完“q先生”就挂断了电话。 其实他此刻的心情已经平复,并且也已经有了最后的答案。在听完“q先生”条理清晰地给自己安排好“后事”之后,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 卑微地人一样可以壮烈的死去,这也是他所希望的死亡方式。他不会改变已经在心底做出的决定。 之后的两天,他平静地安排着自己的后事。妻儿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愈发的开始变得惶恐不安。她们习惯性地认为,那是更加猛烈的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妻儿也开始了等待。等待未知的恐惧。 两天以后,他平静地告诉了“q先生”自己的选择。第二种选择。 “我需要你的一些配合,在完成这些配合之后你的死亡会被认定为谋杀。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知道这对你和你的妻儿有好处就可以了。下面你好好记住我给你的安排,不要用笔,用脑子记住就可以了。我想此时你的记忆肯定会非常好。。。” 现在的他已经安排完了自己的后事,站在了高塔之上。 证据已经被“q先生”经过筛选后寄出。他只看到了其中的一部分,很是触目惊心。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和想象的范围。所以,钟林肯定会死。 给调查机关提供的遗书也已经锁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很容易被发现。给妻子的遗书和三张银行卡也已经放到了妻子的换洗内衣里。遗书中他对妻儿表达了对于种种过往的歉意,并交待好了银行卡的使用时间和方法。 这些后续的细节,“q先生”给他安排的很细致。他感觉很满意,现在他要做的只是轻轻一跃而已。 在与“q先生”的最后一次通话中,他再次问道:“你现在能告诉我你是谁吗?为什么会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我和你一样,都是飘荡在社会边缘的一粒尘埃。角落里的尘埃。至于后面一个问题,看你即将成为可以永远保守秘密地人,我就满足你这最后的一点好奇心。 q是quartet的代称,是四重奏的意思。在你的死亡过程中,你经历了期翼、沉浸、绝望和生死。这是我所谱写的死亡乐章中,最主要的四个组成部分和阶段。 让你预备一杯红酒也是我的习惯。那不是让你品尝的,那是你的墓志铭。” 他缓缓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然后将酒杯轻轻地放到了地上。掏出手机,挥手扔了出去。也是轻柔的。再将湿漉漉的头发仔细地梳理了一遍,最后,他不再有任何迟疑的,用力地纵身一跃。 “我会知道你是谁,在我死后。”下落时他嘴里轻声地说着。 张军消失了。消失在这漆黑的雨夜。 同一天,在这个城市中心的某一个角落,一个叫高飞的影楼摄影师兼业余狗仔队成员,因意外触电也消失在了这个雨夜。 今夜,有很多人死去。 自然地或不自然地死去, 没有什么人会注意。 就像注意角落里的一粒尘埃。 第二十三章 那锈蚀进灵魂的味道 还是在这样一个雨夜,城市中心区一座高层大厦顶楼的房间,通体的落地玻璃幕墙上流淌着潺潺的经过加温的水帘。水帘散发着丁香花的味道,和着窗外的雨水映衬着屋内正激烈交缠在一起的两具白色的躯体。使这激荡的亢奋显得更加扭曲和痴迷。 屋内的灯光是冷白色的,很柔和。被水幕反射的微微泛着蓝色的晕。唱机上的黑胶唱片正缓缓地转动,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经过唱机的特殊减速此刻听起来变得有些诡异。其间夹杂的男人低沉的嘶吼、女人高亢的呻吟和激烈的冲撞声使屋内的一切都显得更加萎靡和癫狂。 良久,橘色大床上的两具躯体变得静止。所有的交缠都变成颤栗的伸展,尤如被敲击的雕塑一般,片刻后散落一地。 唱机已经停止了转动。 女人蜷缩在男人宽厚的胸前轻轻地嗅着:“我是如此迷恋你身上的味道,像夏日午后的青草。淡淡的却始终挥散不去。” 男人用温润的唇吻着女人的额头。 “我也喜欢你的味道,雨后的丁香花。我熟悉这味道,这味道令我痴迷至今。这味道已经锈蚀进我的骨髓、我的灵魂---你的味道!只有你的味道会令我癫狂;也只有你的味道能令我安静。” 女人蠕动着。 “我知道。我更喜欢现在的味道,交织在一起的味道。你还是那么没有情趣,我不喜欢你用的“锈蚀”这个形容,好像已经很腐朽了。” “我喜欢。那不是腐朽,是长久。” “是啊?真的是很长久了。从小时候到现在,日子真的是很长久了。” “还不够长。时间可以腐朽掉一切,但灵魂?我只是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的灵魂都会牵绊住你。你的味道是我灵魂的牵引。” “不要说的那么沉重。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到下雨的时候就变得如此疯狂。” “你喜欢。” “是的,我喜欢。” 男人抄起女人走向潺溟的水幕。 “我还可以变得更疯狂,我的爱人。” 第二天清晨,罗醒了早早的爬起来企图悄悄的溜走。昨天和母亲的一番对话使罗醒了觉得待在家里不大安全,但是反复了一大堆的借口也没能跑掉。 母亲直接给他重新制定了规矩:“别找借口,我们也不会影响你的小热情。但是以后每周六都要回家住一晚,再敢跟马蜂儿子似的打折你的腿。” 马蜂儿子---不恋家。罗醒了知道这句歇后语。母亲现在经常念叨,已经快成语录了。 罗醒了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一股茶香混合着麦芽烘焙后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着。完了,自己还是起晚了。果然,父亲书房的门敞开着。老爷子正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一副字帖,摇头晃脑的津津有味。 母亲端坐在餐桌前喝着牛奶。桌子上还摆放着两片烤好的面包片儿,中间夹着一个荷包蛋和几片起司。见罗醒了出来,母亲朝桌子上的早餐努了努嘴。 “不差这点儿时间,吃了再走。不用理你爸。”母亲的话变得言简意赅,说完就继续翻看着手里的杂志。 罗醒了三口并做两口的囫囵着往嘴里塞着母亲的爱心三明治,然后冲母亲笑笑。拿眼瞥了一下母亲手里的杂志,罗醒了差点儿把自己噎着。母亲看的杂志跟画报差不多,基本上都是图片。图片上展示的都是婴儿车和婴儿床。 此地不宜久留! 雨后的清晨一切都是簇新的。罗醒了愁眉不展的低着头来到停车场,车上有人!罗醒了呆住了。一个少女正盘坐在陆巡的机器盖子上,浑身湿漉漉的。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只有一根倔强的冲天辫还在傲然挺立。 少女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罗醒了,目光中有些许的委屈和欣喜在闪动。 “怎么不去家里?”罗醒了有些发痴的问着。 曾经的女孩子如今已是大姑娘了,这一年多的变化真的很大。冲天辫摇晃着从车上蹦下来,罗醒了下意识地上去搀扶。车很高。 “去干吗?你怎么回来了也不给我打电话?”语气中只有疑问没有埋怨。 “你是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母亲告诉你的?” 焦不娇耸了耸小巧圆润的鼻翼:“这有什么难的?你不在家时干妈家里也很少起火做饭,都是去食堂买现成的凑活儿。我昨晚在食堂没有等到干妈,自然是料到你这个宝贝儿子回家了呗。” “那为什么不上去?等很久了吧?看你浑身湿漉漉的,会着凉的。”罗醒了很迅速的把自己的运动衣脱下来披到了焦不娇的身上,裹住。心里有些自然的心疼。 “没等多久,我再急着见你也要给干妈干爸留出训斥你的时间才好。反正让我抓到了你就跑不了。” 说着,焦不娇偎进了罗醒了的怀里,像是习惯已久的自然。罗醒了也将怀里的少女楼得更紧了一些,也是一样的自然。 什么时候认的干爸干妈?昨天也没听母亲说起啊?这就开始计划着为以后直接叫爸妈打好伏笔了? 少女已经长高了许多,头顶已然和罗醒了的目光持平。冲天辫此刻正在罗醒了的眼前俏皮的晃动。焦不娇也在罗醒了的怀里扭动着,似乎想挣开衣服的包裹。 “别乱动,看你身上凉的。一会儿回家冲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的?那样就又变成小鼻涕妞了。”罗醒了嘴上说着心里也在嘀咕,“怎么会这样?这么自然?难道在自己的心里,这个小丫头早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嗯,回去就泡着。鼻子不通气就闻不到你的味道了,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说着,双手终于挣出了包裹的衣服用力的环住了罗醒了的腰,额头在罗醒了的下巴上来回的磨蹭着。 “这个味道我很熟悉,我很喜欢。”焦不娇梦呓似的嘟囔着。 罗醒了搂着怀里已是日渐丰腴娇躯,微微低下了头,没有说话。他也在嗅着怀里的芬芳。罗醒了此刻的内心安静平和,他有些迷醉。 也许是过了很久,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此刻好像已经无需言语的表述,彼此都紧张着这短暂的温存。就在这雨后的清晨,两颗年轻的心在一起悸动着。自然而然。 “你是着急走嘛?下个周末还回来吗?我现在放假了,可以去找你吗?”焦不娇好像有些回神了,恢复了些许少女特有的娇憨。 “单位有保密条例,你进不去。我以后只要没有紧急任务,每个周末都回来。现在我先送你回家。” “好吧。那下周末我等你一起吃饭。和干爸干妈一起。”少女似乎觉得刚才的话有些不妥,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了两片红晕。 罗醒了刚刚放开了怀抱,就听焦不娇继续说道:“你要是敢失约,我就直接杀到你们单位去。我焦不娇在北京城还没有进不去的门。” 这么快的就恢复本来面目了?这才是我认识的焦不娇嘛!罗醒了下意识地去摸焦不娇的冲天辫,仿佛像是要确认一下眼前这变化多端的小精灵,刚才是不是被头顶的冲天辫摇晃晕了。 “哼,记住了吗?”见罗醒了忙不迭地点头,焦不娇霸气的跺了一下小脚,转身走了。 罗醒了刚要说“我的衣服。”,就听身后传来几声轻笑。是院里几位早起的大爷,正乐呵呵的看着他。大爷们也年轻过,见焦不娇走了才发出惋惜的笑声。 哪里都有老不羞,素质呢? 罗醒了落荒而逃。 第二十四章 诗、师傅和往事 由于是星期天,所以罗醒了就延长了观察和学习的时间。一直耗到快中午了才往回走,他的观察范围已经从大爷的票友儿圈子延展到了合唱队以及周边一些遛鸟的小圈子。 观察的过程自然也是学习的过程。老人们的经验学识、阅历见闻混合着插科打诨、诙谐俚语使得罗醒了五迷三道、如醉如痴。 章胖子也耗得很晚。他现在和一群练太极、八卦的老爷子们打成一片。章胖子也时不时的下场比划几下,使得他们周围传来的笑声最频繁、也最大声。 回去的路上,章小岭和罗醒了依旧是东拉西扯的聊着。 “怎么样?我的亲和力令人嫉妒吧?我都不用融入,只要往那一站,大家就像潮水般向我涌来,瞬间将我淹没。” “怎么?又要作诗?”罗醒了虽然对章胖子的脸皮厚度佩服不已,但依旧觉得目前还是难以适应。 “作诗有什么难?听哥哥我给你吟一段:啊!有一种伴侣叫过客,有一种知己叫非人;有一种思念叫诅咒,有一种过往叫悔恨。歪脖树啊歪脖树,你何时才能承受我的重?让我随你一起在风中飘荡。” 罗醒了看着一脸嘚瑟的章胖子,也只能是用无语表达敬仰。 “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好像是便秘已久的人即将喷薄欲出而又无以为继的尴尬?” 罗醒了习惯的翻着白眼。 “看看,你这是为了一泡屎就要归天?用过开塞露没有?不要放弃治疗,要有不通达不起立的坚持。我看好你!”章小岭的调侃逐渐集中到了下三路。 “你今天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又把哪位大爷忽悠瘸了?你有冲洗好的免冠照吗?回头给我一张。”罗醒了无奈的摇着头。 “什么叫忽悠?那些老人家的心眼儿都跟手纸似的,又长又皱巴。我没被绕里面已经是属于先天性的聪明了!你要请我的玉照?难道是要膜拜我?”章小岭笑得很狡黠,细细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儿。 “那你这是吃错药了?” “你才吃错药了!今天几位大爷夸我这造型别致,很养眼!” “哦?如何夸赞与你?慢慢讲来,待老夫仔细斟酌一番。” “别拽,大爷们夸我这造型很独特。可以一年四季按景儿来。我没太明白,怎么这造型还要按着景色来?” “哈哈~大爷们那是骂你呢!哈哈~” “胡说!别乐了,假牙都掉了。我听着是好话呀?怎么就成骂人的了?” “你的北京普通话还要练,光嘴上利落儿还不行。老话儿讲听话听音就是这个意思。你想啊?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不是一年四季按着景色更换毛色?大爷的意思是除了人都是。那么除了人以外,无外乎就是禽啊兽啊的了。哈哈~~” “这帮老家伙大大的狡猾,我说他们怎么乐得那么猥琐?不行,明天我要找补回来。一天到晚的倚老卖老,还没个王法了?” “呵呵~大爷们打趣你是因为你已经暴露了,我的同志。” “怎么会?我很注意啊?言谈举止都很注意。没漏什么马脚啊?” “那帮大爷的眼睛毒着呢?用他们常说的话讲就是他们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你这点儿小把戏还能逃得过几位老江湖的法眼?” “别来虚的,你说说我哪里漏了马脚?” “首先,你这造型和气质不配。虽然你的气质也很猥亵,但你没有拿捏好度。再说你的肤色、你的手,有那个环卫工人像你这么雪白还一天到晚纤尘不染的? 你的手很纤细,还总在无意识的转手指。你现在这造型就是一个耍笤箸疙瘩的,还用得着练手?还有你的脚。一个环卫工人整天风里来土里去的,大热天的还穿一双袜子?还是白袜子,你这一天到晚的还不够洗袜子的呢? 其他的还有很多,我不能直接告诉你,那样你印象不深刻。呵呵~” “你这人就这点不好,爱记仇。说话说半截儿还带往回坐的?你还没说要我的玉照干嘛呢?” “你这胖子就学坏学得快,你说话才跟拉屎似的呢?我要你的照片是想拿回宿舍给它贴墙上,然后练练飞刀!” 两人一路嬉笑着往回走,刚进前院儿的大门,就看见李伯驹正和郭大川坐在门口树荫下的小板凳上聊天。师兄不是说师傅要过几天才回来吗?怎么这么快?不会是马上就要考试了吧? “师傅。郭大爷好。”罗醒了赶紧端正了模样,快步走到李伯驹面前肃然垂首。 李伯驹点点头,郭大爷则是笑嘻嘻的在一旁看着。 “快回去吧,别在这儿碍眼。这里没预备你们的饭。”师傅的神色没有丝毫不爽,语气却不和缓。 “行了你个老家伙儿!装什么装?你的徒弟很不错,还端着?拿个架势给谁看?我可不尿你,我的徒弟也都出息的很。” 李伯驹略带不屑的斜了一眼郭大川,没有说话。那意思是说“怎么哪那儿都有你?” 章小岭一脸璀璨的荡了过来,“二位领导这是又准备调教谁啊?我得空儿,要不两位拿我耍耍?” “去,没那闲工夫。”郭大爷撇嘴。 “我真是人才。二位爷是老眼昏花了吧?您再端详端详,有没有觉得我跟往昔相比。。” “滚你个胖包子,再贫我揍你!”郭大爷已经准备抄屁股底下的小板凳了。郭大川最忌讳别人说他老,谁提跟谁急。胖子的心里自然也是明白的。 “谢谢啊,看师傅刚才那严肃样我有点儿小紧张。考试综合症。”吃饭的时候罗醒了跟章小岭说着,章胖子的心思罗醒了明白。 “你就是事到近前眼迷离,没注意你师傅的神态和语气不相符?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也是,这人啊说别人的时候都明白着呢?看来我也是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应该深刻检讨。” “切,你有个狗屁经验。其实你胖哥我的这双慧眼也是雪亮的很,我还发现你今天回来的时候眉眼含春,是不是发情了?噢,又说粗鄙的言语了。阿弥托佛,组织会原谅我的。” 罗醒了也不知道从哪段开始接了?索性埋头吃饭。 回到“闻香阁”后,章小岭琢磨着对罗醒了说:“你师傅这次这么快的就回来了,估计这次的案子不是他想要的?” “哦?案子还有想要不想要的?” “哦,我刚才的用词可能不准确。应该说这次的案件,可能不是你师傅一直追踪的案子。你不知道,你师傅近些年除了上面特意指派的疑难案件,基本上已经不再接案子了。 老主任现在快退休了,所以心里目前只关心一件案子。也不能说是一件案子,应该是一个系列案件。好像还和你师爷有关?近几年他一碰到有近似特征的案件就亲自过去验看,这次恐怕又是白跑了一趟?” “你这又是意呆利前线传回的小道消息吧?还能牵扯到我师爷,哪得多长的时间跨度?不可能。”罗醒了否定着,可心里却有几分隐约的相信了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薛姐那里有一个专门的系列档案,是最高等级,就是特意为你师傅设立的。每次你师傅外出回来,都会叫薛姐帮忙整理归纳。 至于需要汇总什么样的线索特征,只有薛姐和你师兄知道。这个消息绝对准确,是墨索里尼说的。”章胖子说着说着就又不严肃了。 “墨索里尼说的就是最大的小道消息。你又想忽悠我去嘬瘪子?上次是师兄,这次是师傅。你这是有好日子却不打算好好过,净拿我穷开心呀?” “你爱信不信?我就碰到过一次薛姐给你师傅送卷宗,应该是前年吧?薛姐当时对你师父说:这个案子至少有三处地方,和您列举的系列案件特征相符。然后你师父直接就去了案发地,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 “听你这意思,我师傅追踪的这个系列案件不但时间跨度大,而且还跨地区?那你说的这些也不能证明和我师爷有关联啊?” “肯定和你师爷有关联,是你师兄有一次说漏了嘴。具体的你也别问我,我也不比墨索里尼知道的多?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判断,这个系列案件,应该就是你师傅心里的那个迈不过去的坎。 我记得你师傅有一次在电话里怼部里的领导说:连自己师傅交待的案子都结不了,还带什么徒弟?不带。然后“啪”的一声就挂了电话。我是从门口路过时听到的。 你是你师父这么多年收的唯一的徒弟。老主任之前那么年都不收徒,还谁劝都不听。你能说这其中没有关联?” “这么看来你的分析好像很有道理啊?不过我有点儿怀疑,怎么关于这个案子的那么多巧合都被你赶上了呢?还分析的这么条理清晰,肯定没少下功夫吧? 关于那段往事你还知道什么?都一次说了吧,你肯定还藏着什么没有交代?想要什么好处也一并说了吧?”罗醒了目光炯炯的盯着章小岭,笑容很有亲和力,像一个正在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 “你的进步真的是很快,我已经相信了你的天赋比我强。看你此刻的笑容,比我可是猥亵多了。要不你也送我一张你的免冠照吧?我的偶像。我也准备回去练练飞刀!” 第二十五章 规律、规矩和规则 后面的事情章小岭也不知道了,自然也就没有再问罗醒了目泛桃花的事情。 日子就这麽平静地过着,提心吊胆的过着。罗醒了觉得自己的紧张程度都已经达到了“科幻武侠”中“真气外放”的境界,开始在无形中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罗醒了知道自己的观察手段还不够全面,在细节方面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摸索。但他依旧秉持着自己的原则,没有去参考任何已经形成文字的“别人的经验”。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他觉得师傅安排的观察考试似乎是有“标准答案”的。因为在和大爷大妈们的接触过程中,他可以旁敲侧击的问问题。这些问题可以佐证自己的观察结果,而且当初师傅似乎也“忘记了”对如此明显的漏洞加以限制。 即使如此,罗醒了依旧感觉很紧张。这种紧张是不自觉的,不可抑制的蔓延着。生怕师傅哪天心血来潮就开始考试,以自己目前的水平不糊也得冒烟儿。 这几天李伯驹特意的让罗醒了延长了上午的观察时间,晚上则打发罗醒了和章小岭拿着小板凳去后海看遛弯的大爷大妈。除了对被观察者的年纪有所要求,依旧没有其他的限制。 “你说咱们两个这造型,像不像盲流?”章小岭好像只是为了陪着罗醒了,对眼前穿梭的人群兴趣缺缺。 “除了你在我身边令我也显得很突兀之外,目前一切都还不错。你怎么就不能换个造型?你看那边的几位大爷大妈,围在我们周边已经转了好几圈儿了。当今的老一辈儿革命群众,那警惕性依然是很高的。”章小岭还是早晨的那一套“大号环卫工人”的造型,自然是很吸引眼球的存在。罗醒了对此很满意,自己需要观察的对象都围拢在周围,的确省了自己很大的功夫。 “看来我的吸引力水平,依旧维持在一个很高的年龄层次。”章小岭对自己的存在价值恍若未觉。 档案已经还给薛姐了。罗醒了每天下午的课业也是师傅新近安排的,师傅交给他自己当年记录的一些笔记心得。但依旧没有完整的案件细节描述,只有零星的侦破过程中某些错误环节的事后总结。 眼看又要到周末了,罗醒了越发的感觉考试随时会开始。根据自己对师傅的了解和判断,师傅不会给自己过多的时间。那样的笨徒弟入不了李伯驹的法眼。 随着时间的迫近,罗醒了的紧张情绪越发的不可抑制。而且这种紧张地情绪已经开始影响到他的正常节奏和判断。他也曾尝试着加以控制或调节,但效果不大。 周五的下午,李伯驹把罗醒了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章胖子正躲在走廊里偷听,这就要开始了吗? “明天上午考试。本来我还打算再给你几天时间,不过你的心已经乱了。这个心理变化的过程,你事后要仔细体会。未知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知半解的不确定。这也是一个心理成熟过程。 学会控制自己的心理并不容易,控制他人的心理就更难。不要试着去刻意的体会什么,积累到了,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考试之前我给你讲三点,是我们这一门的传承和规矩。门口的那个包子想听就滚进来听,听听也好。” 章小岭拎着两只鞋麻利的“滚”了进来,油光的脸上没有一丝尴尬。 李伯驹没有看章胖子,继续说道:“你察觉到章小岭“暴露”的时间有点儿晚,也没有注意到胖子的这些举动的真实含义。这个胖子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被发现去的,这样你的出现才会显得不是很突兀。冲胖子的这点儿小心思,今天就索性一起听听吧。 所谓刑侦,自古至今其实也就是一门手艺。能够熟练地运用各种知识的手艺。这手艺的关键就是观察和串联。 观察不必多说,看现场、看人和看事情的脉络。这是一切后续的基础,你现在学的就是这些。虽然还只是基础但能教的并不多,没有实践也不会有进步。 而串联的基础也是积累。积累知识、见识和经验。无论以后会发展出什么新技术抑或是新学术,也只是提供串联的一个节点或环节。所以最关键的一点还是能串联起这一切的人。 从事刑侦这个职业,学习和掌握这门手艺有不可回避的三点:规律,规矩,和规则。而我今天要讲的,是我们这一门对这三点的理解和运用。 规律;凡事皆有因果脉络,可寻却不可套用。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脉络的叶子,自然也不会有同样脉络的人和事。再近似的两件事,也不可照搬经验。在分析规律的时候经验是陷阱,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误区。你会问,误区还有有必要和没必要之分吗?我告诉你有!做任何事情,你不可能一开始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那只能是运气!而必要的误区是修正你前进方向的重要环节。 规矩;约定俗成之例,长而久之便成了传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而我们这一门最注重的,不是遵守规矩而是打破它。不打破规矩会限制你的思路和想象。规矩会使你的思维固化。而大胆假设,小心论断是刑侦人员的基本素质。如果你的思维固化了,那你也就完了。虽然造成思维固化的原因很多,但主重要的原因就是因循守旧。也就是懒!脑子懒! 规则;就是法规,是红线。怎么办?还是要破。我不是让你们去变着法儿的犯错误,这点要灵活掌握。比如用在突破罪犯的心理防线上面,这些主要还是要靠自己去悟。我老派,在我的眼里罪犯是没有所谓权利的。。” 李伯驹说到这里停住,意味莫名的瞥了一眼罗醒了。 罗醒了立刻躬身:“后面的这句话您没有说过,都是学生自己领悟的。” 章胖子手里的鞋“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一脸惊讶的看着罗醒了。张口结舌,他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比他玲珑的人儿。 “好了,回去准备吧。”李伯驹对两人摆了摆手。 正要出门,薛姐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进来。扫了一眼罗醒了和章小岭,又看向李伯驹却没有说话。待李伯驹点了点头,才递上手里报告:“他出手了。在本市。这次可以确定。” 李伯驹接过报告,再次冲罗醒了和章胖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回去。然后拿起报告,仔细的看了起来。 带上门,章小岭对罗醒了小声说道:“怎么样?看到没?那个你师傅一直在追索的神秘人出手,估计你明天不用考试了。你师傅应该立马会出门,不信咱们回去看。” 果然,不一会儿冯国栋开车接了师傅走了。随行的还有薛姐和穆姐,师兄傅秋白今天外出不在单位。 “明天还是会考试的。那个人这么多年都没抓到,这次又是滞后的情报,所以我估计师傅只是去看看现场。而且这次的案件又是在本市,应该花费不了多少时间。所以明天还是会考试。” 整个下午罗醒了都很平静,一边翻看着师傅的笔记,一边对照着自己的点滴感悟。想控制与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欲望,这其中的差距不言而喻。现在自己只是学习的过程,至于何时去完成实际的积累过程,想必师父会有安排。有师傅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比自己瞎琢磨省力不少啊? 章小岭此时捧着一本《影响男女内分泌的十六点要素》,正看得口水直流。他故意把翻书的声音弄得很大以吸引罗醒了的注意,还不时发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笑声。和着口水啧啧作响。 过了半晌,见罗醒了始终不为所动。胖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说罗罗啊,你有没有发现我有病?” “发现了啊?还病的不轻。”罗醒了头也不回,随口说了一句。 “其实我一直在和病魔作斗争。虽然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但我从未放弃过。” “哦?你得了几种绝症?是不是馋癌引起的并发症?”罗醒了还是没有回头。 “看来我的绝症已经到了晚期,连你这么愚昧的人都看出来了。” “有什么要问的你就直接说吧。”罗醒了转过身。 “你难道一点不好奇你师傅的案子?” “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好奇你,你潜伏在我身边也是我师傅早就吩咐过的吧?” “你的智商始终赶不上我的外表,你不会现在才知道吧?亏得我这么卖力气的表演?” “你的演技已经可以进军国际影坛了,至少去宝莱坞没有问题。其实来的第一天我就想到了,只是后来你的演技折服我了。现在的我终于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你这么憨态可掬的人居然也有如此阴险狡诈的一面。 看来我还是要时刻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在以后的革命斗争中不能犯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不能因为对手的智商低就拉低自己的iq.” “其实我也是你师兄。”胖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罗醒了拿起茶杯正准备喝口水润润嗓子,听了胖子的话就直接喷洒了出去。 “只是师傅一直不让我对别人说。他老人家说:你说了我也不认账。不过后来师傅说咱们两个人可以互补,说如果你能合格就收我做记名弟子。打下手的记名弟子。” “怎么个互补法儿?”章小岭后面的这半句,罗醒了相信是真的。 “这个老爷子也没说。不过我们将来组合的名字我已经起好了,霸气的很。就叫“张落”二人组。” “张落什么?你以为办案是开堂会呐?还需要迎来送往的堂倌儿?你自己张落吧?我还是逛庙会自在。” “你看你总是一副不求上进的样子?不过刚才在你师傅的办公室,你的表现的确令我是自愧弗如啊!” 第二十六章 有答案的考试 第二天清晨,罗醒了独自来到了师傅所在的小亭子。 李伯驹仍然是背着手在晒太阳。 “师傅您喝茶。” “嗯,现在的状态还不错,没有早也没有晚。说说吧,你这几天都看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我这几天看的,都是经过岁月磨砺和积淀的已经定型的老人。这应该看的是时间。由后往前看,由浅入深的开始。” “都知道看时间了?是啊,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学生鲁钝,只是自己的一点儿小心思。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您再指正。这些已近暮年的老人观察起来比较容易,用您的话讲就是已经定型了。我发现了几点有意思的地方,越是年轻时经历过坎坷的人,老了以后就越是从容。这是见识的积累,后期受习气、秉性的影响不大。不是没了棱角,而是见识的多了也就淡然了。 还有就是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外貌、气质。却很难改变一个人的习惯。而且习惯很难隐藏,总会在不经意之间表露。情绪会带动肢体语言,肢体语言又可以反映出最真实的情绪。如果一个人习惯的肢体语言和情绪不符,那么它所表述的真实意图就要有待商榷。 再有就是,我慢慢发觉自己观察这些阅历丰富的人很吃力。因为自己的见识、阅历和他们并不对等,我的积累太少了。在这种不对等的条件下尝试着去分析,会产生您所说的不必要的误区。从而最终影响我的判断。” 李伯驹慢慢的转过身,上下打量着罗醒了。点了点头。 “不错,有长进。没有拘泥于师傅给你划的小圈子。看任何事物只有跳到圈子外,才能客观公正的去判断。这点你做的很不错。那你再说说,你这几天看的这些老人里谁的个人素质和修养最高?” “我想应该是崇大爷。虽然年轻时家道中落,但那时他所接触的人和事的层次还是比较高端的,和所谓的“贵族”也沾点边儿。所以见识和修养应该属于较高的档次,现在的爱好虽然有些另类,但他在目前周围的圈子里还是属于出类拔萃的。” 李伯驹摇头。 “难道是合唱团的指挥徐大爷?” “说说。”李伯驹点头。 “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呀?其实从一开始您给我定观察规矩的时候,我就发现您并没有禁止我去和大爷们聊天儿。也就是没有禁止我去打听他们的个人经历。所以我觉得今天的考试应该是有答案的。 如果我判断的答案是错误的,那就证明我观察的还是不够仔细。有片面性和局限性,这就是见识和阅历之间的差距造成的。 我和徐大爷聊过,他只是音乐学院的一名退休教师。虽然职称是教授,但那也只能证明他的学历比较高。他没有出国进修的经历,也不是音乐世家,只能说文化素养比较高。在见识和阅历方面我觉得还是有局限性。因此我还是觉得崇大爷的综合素养比徐大爷高。” “你说的不错。你的见识、阅历的确局限了你的思维,但你的观察同样不够仔细。你只注意到了徐老头儿的穿着打扮很整洁,一丝不苟。但你发现没有,徐老头儿每隔三天都会理发和修面。有这种老礼儿和老习惯的人,曾经的家世绝对不简单。 修面不是洁面,修面有一套很繁琐的工序。热敷、紧皮、修眉、洁五孔,是一种很奢侈的老习惯。你再看他的皮鞋,样式是很复古的布洛克风格。虽然没有你们年轻人喜好的标牌,但是是纯手工的。 这种雕花的布洛克风格皮鞋的鞋头很硬,脚弓处有支撑的弹性垫板。走不了长路,长距离行走会磨损脚趾表皮和侧缘。但适合长时间的站立而不累。符合他的职业习惯。 而他回去的时候会换成软底的皮鞋。这么热的天依然只穿皮鞋和深色袜子,裤腿儿从不露脚踝。到现在这个阶段依然能保持奢侈的习惯和刻板的规矩,你说他的见识、阅历和家世能差吗?崇大爷的素质和他绝对不在一个档次上。” 罗醒了在低头回忆着师傅说的这些细节,默默地思索着。 “既然说到了见识和阅历,那你再说说这些人里谁的见识阅历最丰富。” “徐大爷?”罗醒了有些不太确定的回答道。 李伯驹摇头。 罗醒了挠头。 “看不出来?您指点。” “看来不只是你心急了,我也着急了。这么几天又能学什么。”李伯驹继续摇头、叹气。 看着师傅的样子,罗醒了脑海里突然划过一道亮光。阅历多的人,可能会有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动作习惯,在罗醒了认识的这群大爷里面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师傅,那我试着分析一下。我觉得下象棋的苏大爷,有可能是见识阅历最丰富的人。具体的我说不出来,就是一种感觉。他的动作习惯和平常人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出。反正感觉就是很别扭,怪怪的。” “噢?说说看,哪里不一样?”李伯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罗醒了在脑海里仔细回忆着苏大爷的言谈举止,没有留意到师傅的眼神变化。 “苏大爷走路习惯溜边儿,无论路的宽窄、周围有没有人都溜边儿。上身走路板得很直,腿脚儿并没有不灵活的地方。走路不看脚下却能随高就低,走路的姿势给人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苏大爷还习惯摸索东西。不只是摸索,神情专注时还经常无意识的抓紧周围的固定物。好像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性格却又很豁达随和。我没有问过他的职业,好像他曾经也没有什么职业。他的受教育程度好像不高,可是却会说英语。会不会书写不知道,但是发音的腔调儿很标准。 还会借用一些俚语,高兴或生气的时候总会时不时的蹦出一两句。现在仔细想来的确有很多矛盾的地方。受教育程度不高还会流利的英语,并且有意无意的隐晦自己的职业,难道以前的职业是汉奸?” “哈哈~~”李伯驹笑得很开心。 “汉奸还有职业的?不过你观察的还算仔细,我收回刚才的话。那么这些习惯特点结合起来,你还分析不出来他的职业吗?苏老头还是个左撇子,但左右手的关节一样很粗大。年龄大了以后虽然肌肉变得松弛了,但以前肯定很发达。 肩膀很宽,脸色也和常年户外劳作的人有些差别,颜色晦暗且并不油光。你再想想?体力劳动者,风吹日晒、没什么文化却会外语。走路看似头重脚轻还爱摸索东西。。。” “苏大爷以前是海员!跑货轮的海员,还是外籍货轮,所以见识阅历较多。而且时间应该是在解放前,因此他现在才不愿意提起自己的职业。” “不错,老海员已经不多了。在北方就更难见到,你能想到也算是有点见识。” “承蒙师傅夸赞,那您看今天的考试是不是就算过了?”罗醒了又开始习惯性的顺杆儿爬。 “考试算过了。不过“看”的练习还要继续。这里的人员成份比较固定,基本都是二环以里的常住居民,从事的职业也都不复杂。过两天你去大钟寺的农贸市场,那里山南海北的人都有。带上胖子和疯子一起去。后续的我会安排你去市区的几个刑警队,跟着他们一起出几次任务。还是以看为主,早些积累点经验。” “是,师傅。那我继续去看大爷大妈了。” “慢走,不送。” 第二十七章 美人在畔剑在腰 罗醒了还是在公园待到了中午才回单位。昨天师傅对他讲:你的心乱了。过后他就想明白了。其实在限定好条件和范围的情况下,某些事态的发展还是可以预估的。就如今天的这次有答案的考试,就没有超出他的预计。 当然,这些都是小聪明。就像上学时一切都已经复习好了,至于什么时候考试、考什么也就无所谓了。这次算是蒙混过关吧? 简单的到食堂胡乱的吃了几口,罗醒了回到“闻香阁”。章小岭正在屋子里转磨,见罗醒了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又不能去公园找你,食堂也没见到你。考试过没过?”章小岭的的额头已经微微见汗。 “你的心乱了。”罗醒了学着师傅的口吻,故作高深的斜了一眼章胖子。 章胖子的小眼睛瞬间一亮。 “这么说是过了?我已经是记名弟子啦?可以打通任督二脉了?”胖子一连回了三句,又全是疑问句。 “你还是安下心来研究你的内分泌吧?我今天要回趟家。明天早晨回来,咱们还是公园见。凡事都要有始有终,过几天师傅要给咱们换地方了。” “换哪里?你说我们?哈哈~这么说我的事业要翻开新的一页了?哎呀?你不要跑,把话说完再走。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这么着急回去,肯定是去见小情人。哦,我那逝去的爱情,是谁在漆黑的夜里给你上香?” 回家的路上罗醒了拐了个弯儿,到商场给母亲买了一套进口的轻质锅具。上次回家见母亲炒菜的时候手有些吃力,仿佛是一夜之间,罗醒了感觉到了父母的衰老。心下不觉有些酸楚。 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房门却忽的自己打开了。这么神奇?一根傲立的冲天辫,已经开始在摇荡罗醒了呆滞的目光。 “把东西给我吧?你自己去换拖鞋,然后洗手准备吃饭。今天你的表现还不错,回来的还算比较准时。干妈准备的都是你平时爱吃的菜,还有几个是我炒的。不许说不好吃。” 焦不娇说着接过罗醒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去了厨房。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畅自然。就像是迎接丈夫归家的小妻子。 母亲在一旁笑咪咪的看着,一边擦手一边说:“这个丫头今天一早儿就来了。你焦叔叔已经打电话过来投诉了,让你爸提前支付十八年的养育费。说养闺女还不如养儿子呢?你爸很高兴说明天就给老焦送钱去。” 罗逸夫也笑呵呵的从书房里走出来,“我看行。老焦之前一直都在占我的便宜,现在连我的位置都给占了。这次终于让他做了一回赔本儿的买卖,这个丫头我越看越喜欢。” 焦不娇就那么笑咪咪的在一旁听着,一双大眼睛在罗醒了的身上来回的荡漾,罗醒了觉得自己已经快融化了。 吃饭的时候,焦不娇一直在不停的给罗醒了夹菜。 “你尝尝这个菜,这个是我跟干妈学的。味道怎么样?”罗醒了即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焦不娇目光里来回飞舞的小刀片儿。 母亲也在一旁打趣:“怎么还叫干妈?从今儿起就叫妈,我听着高兴。” 罗逸夫在一旁抿着小酒儿,乐呵呵的看着。 母亲又开始了习惯性的絮叨:“以后最好每天都回家吃饭,食堂的饭菜怎么也不如家里的香。丫头现在也放假了,一家人在一起多热闹。” 罗醒了继续低头吃饭不敢接茬儿,目前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自己当成吉祥物供大家观赏品评。 “那样不好,他刚去新单位没多久,不要搞特殊。每周回来一次就可以了,丫头目前也要以学业为重。”老爸发话了。 “这个好,这个话题应该可以结束了。”罗醒了在心里念叨。 母亲瞪了一眼擅自插话的罗逸夫,展开了新的话题:“部里在紫竹院那边新建了几栋楼,我和你爸给你买了一套两居室。老焦两口子也给丫头在那边定了一套。 你爸和你焦叔叔商量了一下,就把你们的房间定在了一起。房间格局不错,一层八户还很安静。你们两个的房子连在一起,正好占了四分之一个单元。钥匙我已经给丫头了,回头抽空儿你们俩一起去看一看。我们老两口就不掺和了。呵呵~~” 罗醒了心说:我就是一个被通知的匪兵甲,只需要在镜头忽闪而过时候,“啊!”的一声就好了。你们现在还不如把孙子的名字一起给起好,然后等着抱重孙子。 父母还是习惯性的什么都替他做主,和焦不娇都有的商量,唯一没有发言权的就是自己。哎,这日子没法过了。 罗醒了突然发现焦不娇的脸颊有些绯红,这个丫头居然会害羞?颠覆我二十五年的人生观呀? 晚饭后,罗醒了的父母借口下楼遛弯儿,给一对儿小情侣腾出了空间。罗醒了还在纠结,自己什么时候就被镇压的这么彻底了?我就抱了那么一下,后果竟此严重? 焦不娇在自己心里始终像一个妹妹,亲情多一些,爱情似乎不可能吧?自己也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呀?难道我所期盼的爱情,开始和结束的都如此的倏忽?如此的幼稚? “你有没有想我?”焦不娇扑闪着大眼睛问。 “有想你。”这是实话,罗醒了不想否认。 “怎么想的呀?”焦不娇把绯红的脸蛋凑到罗醒了面前,晃悠着扎着五彩绳的冲天辫。 “都是在梦里,醒了以后我就不记得了?”罗醒了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在讲童话了。 “在你的梦里,我们是什么样?” “十年风雨慰平生,美人在畔剑在腰。” 看着眼前那期盼的眼神和晃动的色彩,罗兴亮竟不觉间喃喃的吟了两句诗。成长的路上不只有如霜刀剑,还有令人迷醉的温柔牵绊。 既是缅怀青年时自己的意气风发,又感叹于眼前的暗香缱绻。他感觉回京后的这些日子,自己仿佛已经老了很多。 “才十年啊,怎么这么短?”焦不娇撅起了小嘴。 小丫头的思维方式还真和常人不大一样?我的意思是说:我只挣扎十年,十年以后估计我也就习惯了。 “我是说,我梦到十年的时候就醒了。”罗醒了觉得自己这智商已经可以和外星人沟通了。 “那你就不能多睡会儿?”焦不娇的嘴撅的更高了。 “每天的事情都很多,不能睡懒觉。” “那我也觉得十年的时间也太少了,你就不能在开始的时候梦的快一点?” “已经很快了。再说那把顶在我腰间的剑,剑柄是握在你的手里。你还不是想几年都可以?想必是风光的很。”罗醒了已经开始节节溃败。 “这还差不多?”小丫头晃着头上的冲天辫,伸手搂住了罗醒了的脖子。 “抱着我,不要动。让我再闻闻你的味儿,这样今天又能睡个好觉了。你还没有说呢,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交代啊?”焦不娇拿额头在罗醒了的怀里磨蹭着。 “交代什么?”罗醒了的神经瞬间绷紧。 “就是你以前交的女朋友啊?”小丫头没有抬头,依旧在蹭着。 “我哪有女朋友?都是未遂的,刚刚有点儿想法的时候,你就凭空出现了。”我竟如此的机智?为何以前没发觉? “以前就算了,以后连想法都不可以有!那如果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呢?男人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有什么新鲜的、好奇的都想尝试一下吧?”焦不娇此刻已经抬起了头,眼角眉梢的笑意很特别。像个正在吃棒棒糖的小妖精。 “那她们也会立刻感觉到你正盘旋在我的头顶,像永不消失的电波。”罗醒了在心里回忆着,章胖子那发誓许愿求组织原谅的样子。 “我喜欢你的无赖样子。我妈就常说,我爸一直到现在还都是个孩子,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看来女人都是如此命苦呢?”焦不娇又低下头,像一支已经绽放过的花朵,令人怜惜。 罗醒了的思维瞬间就短路了,这话要怎么接? “如果以后有别的女人找你,记得要付钱给人家!”焦不娇的头又瞬间扬起,嘴角带着一丝调皮的笑意。这惹人怜惜的花儿,又瞬间绽放了。 “我出门从来不带钱!”罗醒了的思维已经进入到了条件反射阶段,话语说得慷慨激昂,没有丝毫的迟疑。 真是哪里的江湖都是一样险恶啊?!谁说经验都是靠积累?这简直就是不负责任的误人子弟! 看看眼前这个小丫头,不就是自学成才的小妖精! 第二十八章 奇葩三人组 “停车,停车费五元。” “还收费?这是我的证件.我们有任务。” “我也有任务。证件没用,你就是宫里来的也不行。赶紧交钱。” “你身上有钱吗?”章小岭见冯国栋摇头,便扭头问罗醒了。 “我出门从来不带钱。疯子是穷鬼,兜儿比脸干净。我出门不带钱是为了控制自己的食欲,兜里没钱也就不想吃的事情了。” 罗醒了一脑门子黑线,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你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待一天,出门居然不带钱。回去能报销吗?” “你想从“搂得紧”那里报销?” 胖子看着罗星了,一脸纠结的同情意味。 自从罗醒了的考试结束后,章胖子就一直处在兴奋的状态中。昨天罗醒了接到师傅的通知,可以变更观察对象了。至于观察什么?师傅依旧还是没有说。 今天早晨去公园给师傅送完茶水后,就带着胖子和疯子早早的来到了大钟寺农贸市场。一路上章小岭都在和冯国栋滔滔不绝的吹嘘着自己的江湖阅历,冯国栋今天也是罕见的话多。两个人都是一副已经压抑了很久的样子,就像两个成功逃学的孩子。 三个人停好车,来到了农贸市场门口儿。罗醒了看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怎么看呀?人员形形色色不说,还都在流动着。难道要让我在这儿摆摊儿算命批八字?这我也没化妆啊?” “对了,师傅说要看什么呀?”章小岭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一样发呆的罗醒了。和着这两位权当是放风旅游来啦!? 罗醒了白了胖子一眼没说话,“是呀?到底怎么“看”呢?难不成跟着人群走马观花的瞎溜达?” “是抓小偷吧?这里的贼肯定多。”冯国栋在一旁搭话。 “抓个屁小偷,师傅就是让我们过来学观察的。你不要老是自降身份的瞎白呼,难道你想一辈子只是抓小偷小摸的?也忒没个追求?以后出门别说认识我,胖哥我丢不起那个人?”章胖子此时又摆出一副前辈高人的风范,对憨笑的冯国栋连说带比划的“喷吐”着。 “再说了,你也别小看小偷小摸的,那也是一门手艺。知道不?你看那个拿大镊子的,我靠?还真是贼!这么嚣张?疯子上。”胖子的话音未落,疯子已经窜了出去。 冯国栋冲过去一个扫堂腿就将小贼扫得离地半米多高,等罗醒了和胖子来到跟前,就见冯国栋正在解小贼得裤腰带。三个人今天出门根本没想到会出状况,所以什么家伙都没带。 “我还以为疯子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给那个小贼做手术呢?!”章胖子开玩笑的时候,冯国栋已经把小贼绑好了。动作很麻利,一看就是经常练。 罗醒了没有答话,警惕的注意着周围快速围拢的人群。只是匆匆一扫,罗醒了已然确定这个小贼至少还有四名同伙。 “你去喊治安联防的过来帮忙,装作看热闹的样子溜达出去。”罗醒了压低了声音对章小岭吩咐着。 章胖子没有看罗醒了,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然后装出一副资深看客的样子,慢慢的向人群的外侧移动。 此时冯国栋已经把小贼从地上拎了起来,扭头看向罗醒了的方向。罗醒了冲冯国栋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冯国栋注意自己身后十一点和两点钟的方向,又微微侧头点了点自己身侧的位置。 罗醒了丝毫没有担心冯国栋是否会明白,自己一下子给他传递的这么多信息。这也许就是一种心灵感应般的默契。 冯国栋推搡着还在挣扎的小贼,朝罗醒了示意的侧手位置走了过去。当冯国栋接近隐藏在人群中的小贼同伙时,罗醒了和冯国栋同时动了。 罗醒了迎着冯国栋推过来的小贼,顺势直接一个膝撞顶在小贼下腹。借力收腿的瞬间紧接着一个侧踹蹬出,将正面冲向冯国栋的小贼同伙踢翻在地。 而冯国栋也是旋即转身,冲向身后逼近的两个小贼。只见冯国栋出手如电,瞬间抓住其中一名同伙的持刀右腕,顺势一个“贴山靠”撞进怀里。 紧接着半转身的同时,一个蹬踢直击另一人的下体。借势收腿后也不回身,直接又是一个咏春拳的“裙里腿”踹向怀里小贼得膝关节内侧。动作一气呵成,尽显“高手”风范。 “啊!”“喔!”“噢!”三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四名小贼倒在地上,发出哀嚎的却只有三个。被冯国栋踢中下体的小贼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捂着裤裆。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罗醒了看着地上抽搐的小贼,也不自觉地夹紧了双腿。 “啊!”又是一声惨叫传来。人群中的一人捂着后脑勺,颤巍巍的缓缓倒下,身后露出了一个满脸灿烂的白胖子。 时间已经将近十点了,大钟寺派出所内此时却是热闹非常。 “你给我严肃点儿,别跟我东拉西扯的。我只知道市局有八个下属支队,还没有听说过有个什么十三处?你们三个到底是哪个单位的?”大钟寺派出所的齐所长,正面色不善的看着一脸嘚瑟的章胖子。 “你不知道并不能证明没有?还有一种可能是你的级别太低,我可是二级警司,你要注意你的态度哦?我的所长大人。”胖子的眼睛一直在屋子的天花板上逡巡,小眼睛翻得只剩下眼白了。 “齐所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一个在家里憋闷坏了的憨货,我们的确是部里的直属单位。有保密条例,你不知道很正常。你稍等,我打个电话问问?”见齐所长已经被胖子气的处在了暴走的边缘,罗醒了连忙出声解释。 “还部里直属?还保密?就这素质?那么高的档次还跑来抓贼?你当我会信?”齐所长已经拍案而起。 “来人,先把这三个什么部里直属的秘密抓贼小分队,给我关到禁闭室去。” 在禁闭室里,罗醒了犹豫再三,还是给师兄打了个电话。很有技巧的,删繁就简的把刚才的情况大致的说了一下。 “哎,等着吧?师兄一会儿会安排人过来。章哥,我让你去喊人,你怎么没去?” “喊人还用亲自去?打110报警就行了。怎么样,我的观察力也不错吧?我一转身就注意到了这个人群中的“地中海”,看热闹还跟小媳妇儿看新郎似的。那眼神儿飘忽的跟抽筋儿似的,一看就是那几块料的头头。”章小岭到现在还是没有从刚才的兴奋中缓过神儿来,还在不停地进行着自我陶醉。 冯国栋在一旁却是愁眉不展,“这次不会又赔钱吧?” “现在知道算账了?早干嘛来着,你就不会不往裤裆踹?” “我那不是为了快吗?再说也习惯了。”冯国栋此时脸上的憨笑已经显得很是僵硬了。 “不必担心,一切都由我担着。你别听胖哥瞎咧咧,再说当时的情况容也不得我们考虑什么后果。”罗醒了在一旁笑着开导冯国栋。 快中午的时候儿,师兄亲自过来了。 “你们三个真是长能耐了啊?丢人都丢到三环外了?”傅秋白一见面就气不打一处来,“最可气的是怎么还让人给扣起来了?你们的证件呢?” 看来后面这句才是重点,傅秋白生气的是三人“束手就擒”的窝囊模样。 罗醒了赶忙迎上前,笑嘻嘻的解释着:“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打个电话不就行了?我们是怕给单位找麻烦,所以就没有跟齐所长解释的太详细。” “我不过来行吗?两个轻伤、两个重伤,还有一个脑震荡。动静弄得挺大,可却只有一个人有证据。你们说说怎么弄?”傅秋白没有给罗醒了好脸儿,看来是气的不轻。 “胖子拿板儿砖拍的那个人,应该是这几个人的头目。拿到他的口供应该不难?这是一个老贼,应该有案底。”罗醒了此时也有点儿担心了,章胖子和冯国栋低着头悄悄地站到了罗醒了的身后。 “这点儿事儿还用不着咱们出手。师傅让你们到大钟寺来“看”,不是让你们来抓贼的。怎么一点儿主次不分?”傅秋白的语气稍微有些缓和。 “都是疯子太冲动,不过这帮贼也的确太嚣张了吧?就那么明目张胆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下手,一点儿顾忌都没有。这个市场的管理人员肯定有问题。”章小岭从罗醒了身后探出头,很是气愤的敲着边鼓。 “这些都不是你们操心的事儿,做事毛躁还没个章法。但是既然是做了就别怂,难道还担心师傅护不住你们几个?走吧,先去吃饭。” 看来傅秋白的骄傲是很有底气的。他今天生气的主要原因,还是这三个愣头青丢了他已经习惯了的骄傲。 “这里还不管饭呀?把我们关了这么半天。”说道吃饭,章小岭整个人立刻就活泛了起来。 “师兄,问你个事儿?这个市场这么大,人又多还流动着,师傅到底让我们看什么呀?”吃饭的时候,罗醒了向傅秋白问起了心中的疑问。 “师傅让你到这里来看算命的。”傅秋白说着便笑了起来。 “啊?不会吧,这里还有算命的?这宣传迷信的现在都敢公开叫卖了?”罗醒了一听心下也是怔然。 “呵呵~师傅让你学习,自然是有道理的。你们吃完饭后去市场中心区转转,那里是固定的摊位区。有个挂着“说易”招牌的算卦摊,摊主名叫贾思珍。人送外号儿“贾瞎子”,自有一套察言观色的本领。你下午去给自己算一卦吧? 民国时期津门有个神探叫张落凤,人送外号“落凤章”。当年和师爷一起号称“离天九尺”,他签字具结之后的案子没有冤错,也没有翻供逃罪的。 “落凤章”是师爷那一辈儿的杰出者,也指点过咱们师傅不少时日。和咱们这一脉总归是有一段香火缘,你们三个的姓氏连起来到也合韵。师傅想来也是希望传奇可以继续吧?” 第二十九章 市场两“草帽儿” 罗醒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位,“仙人”?贾思珍穿着一身白色丝绸唐装,摇着一把鹅毛扇。足下是一双千层底的翘头贴皮的云履,稀疏的头发在头顶盘了一个鬏,用一根玉簪子别住。温润的白皙脸颊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一双锐利的狭长双眸神采无端。自是一派仙风道骨的风骚模样。 此刻的“贾瞎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罗醒了,“算命的门槛儿低。除了结巴,连哑巴都能干。本人的能耐在四九城儿不敢说是头一份,在“新马泰”还是可以唯我独尊的。” “四九城儿比新、马、泰还大?”罗醒了奇怪,身后的二位依然还没有回魂。 “我说的“新马泰”是新街口、马甸、太平庄儿的简称,这番涵盖范围也是不小的。本人对易经只是粗通,看人的本事倒是维持营生的主要手段。这一点老李头儿也得对我说一个“服”字。易经我就不跟你讲了,咱们就单说这看人的本事。 看人不单要看外表,还要看眼睛,最后才是看内心。外表风光、双眸却闪着无知的光,这类人古今比比皆是。所谓形神一统,无意识的小动作才是其本质的真实反应。 我这看人的手段和你所学的理论不同,自有一套成法。是这万丈红尘中摸爬滚打得出来的,也算是一门手艺。本门的手艺小成之后可以不挨揍,中成以后可以养家糊口;大成之后,天下便可去得。我以前亏欠过老李头一点儿人情,今天就当是还债了。至于小友能领悟多少,自然也看缘分的深浅。。” 章胖子看了一眼身旁的冯国栋,小声嘀咕着:“我一直以为我的无耻已经无敌,今天算是开了眼了。你只看人家这一身的行头,这就是一只天天开屏的杂毛老孔雀。” 冯国栋也是连连点头,“这才是高人风范啊!?” 随后几天罗醒了每天跟着贾思珍观摩他给人算命,章小岭和冯国栋则是组成了一个“草帽巡逻队”,每天在市场里溜达。 每当贾思珍来了客人,罗醒了都会在一旁仔细的观察。同时在心里对比着自己与贾思珍之间,在判断上的出入和分歧。而贾思珍在所谓的“教学方式”上,也有自己的一定之规。不单讲,有问题可以问。如果在一个问题上的疑问过多,他也只讲其中一点,你要是不懂就自己憋着。 “这是逼着自己快速的融会贯通,没有点儿眼色、灵性,一辈子也只能是个不挨揍的命。”罗醒了心下了然。他目前不但要学习贾思珍察言观色的手段,还要兼顾着学习贾思珍不动声色的套话和堵话头的本事。用贾瞎子自己的话说,这手艺俗称叫“顺拐”。 罗醒了发现,贾思珍在客人未进门之前就已经开始观察了。贾思珍的小门脸儿不大,门口挂着半截印着八卦图案的门帘。如果在外面平视,则无法看到屋内的情况。而屋里的人却可以将客人的诸般细节,分割得很有层次。 贾瞎子一般从脚底开始,一点儿一点儿的往上看。鞋子的新旧、洁净与否,步伐的大小、节奏的轻缓等等;同时耳朵也在听,最后在对应着呼吸的节奏看眼神儿。这些都是接下来“算命”时的参考依据,客人尚未开口之时,他的心下就已经算计的八九不离十了。 贾瞎子自己说话两头延,别人说话两头堵。让你在不知不觉中便按照他的引导,告诉他想要知道的一切。包括你家的存折藏在哪?缸里还有多少米? 罗醒了逐渐的端正了态度,放下了开始时的轻慢之心。他越来越体会到其中的乐趣,也渐渐地感觉到了压力。 章小岭和冯国栋则是每天一身另类的打扮,在市里乐此不疲的“巡逻”。胖子还是顶着那顶掀顶卷边儿破草帽,疯子则是戴着一顶满是“蛾鳞儿”的泛黄草编礼帽。两人都是上身文化衫,下身大裤衩。胖子的文化衫上前面印着“别理我”,后面印着“烦着呢”;疯子的则是前面印着“你瞅啥”,后面印着“能怎的”。 胖子手里端着自己新置办的和罗醒了同款的大把儿搪瓷缸子,脖子后头插着一把折扇。疯子则是拎着一截儿臂粗的橡胶水管子,在手上不停的敲打着。看来疯子也是吸取了教训,知道心疼钱了。 虽然俩人都换了造型,但依旧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毕竟第一天来的时候,动静闹的有点儿大。市场里的消息也传的快,如此养眼的俩破草帽儿总在眼前飘来荡去的,想不知道都难。 人有时候就是如此奇怪,不管是心里有鬼没鬼的都躲着这两块料儿。俩人索性也就不再隐藏行迹,开始大摇大摆的当起了义务市场巡逻员。 这天中午,胖子和疯子来到贾瞎子的摊子前和罗醒了吹嘘:“人民的主观能动性已经被我和疯子调动起来了,哑巴都开口说话了。” “你们把那群新边的贼给办了?”接话的是贾瞎子。 “呦呵,行啊老爷子,这都算的出来?” “这有什么?那群新边毛贼以前只在市场外转悠,市场里属于另外的几股势力。碍于少数民族政策,以前虽然抓过几次,最后也都放了。这让他们也处于一种有恃无恐的状态。 你们这两天在市场里,把原本几个有固定势力范围的贼都折腾的够呛,他们自然就躲出去避风头了。他们都出去了,自然也就压缩了这群新边贼的活动空间,他们跑进市场里也就不奇怪了。 这群新边贼被抓时经常装哑巴博同情,审讯的时候讲本族语言串供。的确是很难摆弄,碰上你们两个混不吝的也是活该倒霉。” “又废了几个?”罗醒了又有些担心。 “跑了几个小的,大的晕了三个、瘸了一个、太监两个。还有一个不好说?被疯子撂倒后一害怕就说话了,用国语大叫救命。然后围观的热情群众一看疯子的暴力美学还有如此神奇的疗效,就纷纷踊跃上前模仿。以至于民警来的时候,已经变得连他妈妈都不认识他了,不过死不了。” “那就好,派出所那边没说什么吧?” “齐所长说以后每天中午,让我和疯子去所里吃饭。有肉还管够,我以后出门依旧是不用带钱的风骚。” 疯子在旁边扇着破草帽憨憨的笑着,目前的日子令他很是惬意。用胖子的话说:端的是无比的风光! 胖子的一身白肉已经晒得冒了红光。此刻也忽扇着破草帽,那笑容是真正的开心。 “师傅是不会允许自己三个人如此“胡作非为”的,估计很快会让自己回去。哎,时间还是很紧迫啊?”罗醒了转而开始在心里纠结不已。 “你怎么不用后脖梗子插的扇子扇风,非得弄得这么大动静?” “那是用来装文化和挠痒痒的,岂能随意的抖搂斯文乎?”胖子笑着,呼扇的更加起劲了。 “那你们两个吃了吗?”罗醒了说完,也不等章胖子回答就直接转身进屋了,“没吃就回去接着吃吧?” 这天下午快收摊的时候,贾思珍的摊子来了一位特别的顾客。罗醒了正准备起身相迎,却听得贾思珍开口说道:“这位客官请回吧?不必开口,您的事情我这里算不了。也没什么能支应您的,劳您辛苦了一趟。回见。” 来人一下顿住了,愣了片刻,点点头转身走了。罗醒了略带疑问的回头望向贾思珍,“您认识?” 贾思珍摇头,见罗醒了仍旧一副不解的样子就笑了。“怎么?和我雁过拔毛的脾性不符?” 罗醒了点头。 “那你说说你看出什么来了?”贾思珍盘起二郎腿,潇洒的抖开了一把新换的折扇。他的鹅毛扇第一天就被章胖子给祸害了。 “来人衣着得体,气势不凡,应是官场中人。额头、鬓角未见汗水,皮鞋也是纤尘不染,所问之事应该不是急事。步履沉稳,步频的节奏也控制得很好。双手的垂放并不自然,应该是平时习惯背手。有刻意的掩饰和非自主的放松。 双唇紧闭的情状参照其鼻侧的法令纹的紧缩程度,应该是处于一种很克制的犹豫状态。再对应之前的表现,应该是所问之事虽不迫切但也的确很是为难。所以嘛。。 身居高位且有为难之事,无论事情大小、轻重缓急,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件麻烦事。少沾为妙。” 罗醒了一边分析一边说着,慢慢的终于恍然。 “不错。虽然明白得慢了一些,但毕竟是分析出来了。很不错,老李头的眼光不错。干我们这一行的要谨记一点:算人、算事、不算官。这是安身立命之道,当然那些想以此妄进之人不在此列。但凡沾惹官场是非的,往往不得善终。哎呀,哈哈~我着相了。你端的不是我们这行的饭碗,哈哈~~可惜了。” 罗醒了看着一脸惋惜的贾思珍,也是不觉莞尔。 w。4m. 第三十章 飞翔的焦不娇 今天又是周末,罗醒了跟章小岭交代了几句,准备直接回家。 “这么的急切,难道是家里有惦记的人?看你这岁数倒也是正处在发情期,这烈日炎炎的可别烧坏了身子?”章胖子眨巴着小眼睛,神情猥琐的看着罗醒了。 “孔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而你这个胖子就不是!”罗醒了摩挲着下巴,拽拽的瞪了一眼章胖子。 “呦呵,跟贾瞎子学了两天都会拽文言文啦?别跟我玩公园里大爷们的那一套?我听得懂,你才非人呢!” 冯国栋开着车,双肩抖动不停。忍着笑说到道,“罗罗,我们不着急回单位,还是先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就近下车就可以了。”疯子也被章胖子带坏了,这都学会捡乐儿了?罗醒了腹诽着,拒绝了冯国栋的好意。 “那怎么行?我可不能让咱妈到时候挑理?咱们如今怎么说也是师兄弟,你这样讲就外道了不是?我的二师兄。”章胖子也在一旁附和。 罗醒了只能是无奈的点头同意,“好吧,但是今天家里有客人,你们能否,,” “放心,我们今天就是认个门,不会上去打搅你的好事。再说了,哪有上门拜会空着手的?赶明个儿找个机会,等疯子发了工资我们在正式的登门拜访。”章胖子达到目的后,变得很是识情知趣。 罗醒了靠在后座上,开始闭目养神。 “你最近和贾瞎子学的如何?手艺能糊弄人了不?”章胖子不打算就此放过罗醒了。 罗醒了睁开眼,斜睨着章小岭:“别人不敢说,糊弄你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呦呵,这么自信?给胖哥我算算什么时候能娶,不是,算算我什么时候才能发达?”章小岭差点儿把心里话秃噜了出来。 罗醒了侧转身,忍着笑,装模作样的开始端详起章小岭:“根据你的面相来看,你幼时家境贫寒。。” 车突然开始打晃了。 “疯子,你专心点儿!都开马路牙子上去了?”章小岭的神情有些扭捏,对偷乐的冯国栋咆哮着以化解尴尬。 “严肃点儿,我这可是科学。”罗醒了也是忍得辛苦:“你幼时饥馑,年少蹇促,青年贫寒,中年依旧落魄,一直要持续到四十岁左右,,” “算的什么狗屁玩意?我这充分体现社会主义优越性的身材,你却告诉我说是饥寒交迫的浮肿?你就不怕出门挨揍?”章胖子气的眼睛都瞪得大了许多。 罗醒了只是笑眯眯的看着章胖子,一副高深莫测的嘚瑟模样。 冯国栋开的车已经在马路上画龙了。 瞪着罗醒了看了半天,章小岭依旧有些不甘心的继续问道:“那四十岁以后呢?四十以后总该是发达了吧?” 罗醒了瞬间换成了一副端正的严肃模样,摇了摇头:“四十以后嘛?四十以后你就习惯了。” 罗醒了进门的时候眼前晃动的依旧是一根翘挺的冲天辫。上面系着五彩的丝绳,像此刻焦不娇的心情。 “你今天要小心些,干爸的气头还没过去呢?赶紧洗手准备吃饭了。”焦不娇一边小声念叨着递过拖鞋,一边拿起衣架边的小掸子,学着母亲的样子在罗醒了的身上拍打着。 母亲也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在一旁端详着,“不用紧张,你爸还上不了天?” 罗醒了顺从的让焦不娇摆弄着,尴尬的冲母亲笑了笑。“老妈,不用每次都这么隆重吧?整的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回来了?我老爸又怎么了?” “你敢!什么隆重不隆重的?这就是个心意,赶紧给丫头道歉。你爸没事,灶王爷回宫还有个时限呢?他还没那个长性。” “来,抱一抱。”罗醒了低下头,小声的对焦不娇表示歉意。小丫头的脸有些红,但却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扎进了罗醒了的怀里。这下倒令罗醒了尴尬了,举着的双手不知该放到哪里合适。这丫头的脾气秉性还是没有变,依旧是直达心意的爽利。 母亲看着也是笑出了声。罗逸夫听到动静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我那是合理的要求,跟上不上天有什么关系?别听你妈瞎说,怎么岁数越大还越矫情了?” 罗醒了拉着焦不娇走到饭桌前,“爸,您老肯定是闹脾气来着?要不然我妈才不会说您要起飞了。” 焦不娇也笑着拍了一下罗醒了,“先去洗手。” “你爸就是要起飞。前两天,部里返聘了几位离退休的老同志做顾问,说是可以发挥一下余热。你爸一看名单上没有他当时就生气了,给部里写了封公开信提意见。老干部处和党委领导来家里看他,说你爸刚退应该先休息一段时间。单位这次返聘的顾问都是七十以上的,你爸还不到岁数。 谁知你爸一听更不干了,说不到岁数你们让我离休?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生闷气。昨天书记和你焦叔一起来了,我就喊他出来见客。结果你爸当时就起飞了,说除了马克思谁也不见。这不是要上天吗?连领导的面子都敢撅,这还不是要起飞?” “那老妈您得给我爸搭个的台阶啊?要不然多尴尬。后来呢?您不会是真给我爸撂台上了吧?” 母亲笑着没说话,扭头看着罗逸夫。罗逸夫拉了把椅子坐下,像没听见一样。 焦不娇沉不住气了,“听我爸回家讲,干妈冲干爸说:那恩格斯呢?恩格斯你见不见?结果干爸就出来了。我爸说干妈是“切沃”俱乐部主席,让我多向干妈学习。” “你爸就是个看热闹的,净和孩子胡咧咧。怎么还叫干妈干爸的?再不改口我就揍你的小屁股。”母亲拍着焦不娇,佯怒的呵斥着。 “你往哪里看?哼,快去洗手。”焦不娇瞪着用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的罗醒了,脸上更红了。 晚饭后罗爸罗妈又出门遛弯去了。焦不娇偎在罗醒了的怀里,小猫一样的边嗅边嘟囔,“平常的时候时间过的很慢啊,现在怎么这么快?你要抓紧时间了。” “抓紧什么?”罗醒了嘀咕:抓紧时间干坏事儿?这么诱惑? “说情话啊!你想什么呢?我要听你给我说那种能让我毛骨悚然的,赴汤蹈火的情话。快点儿说,我要听能竖汗毛儿的词儿。我妈说我爸当年就很有才,还能舍得下脸面。” “这丈母娘怎么什么都教?这丫头整的这是什么词儿?我的文化水平达不到这种高度啊!”罗醒了暗自腹诽着,刚感受到了片刻温柔也就此断片儿了。 “这个怎么说啊?焦叔当年是怎么说的?你给我也说说,让我也参详参详。”罗醒了有些皮赖的支应着。 焦不娇在怀里扭着,“你身上都馊了,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无论香臭我都喜欢,都是我的。你别想耍赖?”焦不娇不上当。 罗醒了挠头,“那我给你唱首赞美诗吧?十四行赞美诗。” 焦不娇坐起身,扑闪着大眼睛望着罗醒了。“这个好,不过我要听你自己写的,不许抄别人的。” “那个保证绝对原创。我要用河南和陕西的方言朗诵,这样才更有韵味。你先起来,我要摆个姿势。”罗醒了想跑。 “你就抱着我朗诵,我又不重。”焦不娇把腿絞在罗醒了的腰间,双手搂着罗醒了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往哪跑? “嗯,嗯”,罗醒了装模作样的嗖了嗖嗓子,用河南花插着陕西唐山话开始了吟唱。 “啊!下雨洗澡,刮风吃饱。 不要叹息我凋谢的太早, 只因你绽放的没完没了。 啊!让我为你疯吧? 让我为你傻吧? 让我为你变成缺心眼儿啵!” 焦不娇如何反应罗醒了已经不在意了,反正自己的汗毛儿都已经竖起来了。 焦不娇仰着头,眼里闪烁着小星星。“哇,罗罗你太有才了!这是我听过的最感人的诗了!” 罗醒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已经掉了一地,这丫头的脑子就是和别人不一样。自己又失算了。 “我还是先去洗个澡吧?” “不行,你就馊着吧!谁让我欢喜呢?拿破仑每次回家之前都会写信回去,让自己的爱人不要洗澡。那味道里有最原始的诱惑,我也不让你洗。你回来的时间太短,我要你陪我说话。你再给我吟诗一首,我要二十八行的赞美诗。” “你不用每次都等我的,你应该有你这个年龄的朋友和快乐。”罗醒了有些心疼。 “我就喜欢等你、想你,我的同龄人都太幼稚了。我的快乐就是我一想你,你就立刻出现在我的眼前。” “以后你会感觉很寂寞的,我不可能经常在家陪你的。” “还能寂寞到什么程度?比现在还寂寞?再说我现在也不寂寞啊?你就是我的千军万马,我的心里热闹的很。”焦不娇的眼神坚定,在那晶莹的眸中,罗醒了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罗醒了感觉自己再次被融化了!将怀里的小丫头搂抱得紧了又紧。。 焦不娇也使劲的在罗醒了的怀里蹭着、嗅着。“我要把我的味道腻进你的心里,让你时刻都记得我的欢喜和寂寞。不给别的女人留缝隙,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都填满了,没有什么缝隙了。”罗醒了也低声的回应着,像是在安慰小丫头,又像是在自我确定。 没有人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拥着,紧密的没有缝隙。也许是过了很久,罗父和罗母回来了。 焦不娇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进罗母的怀里,“干妈,我们家的睁眼儿哥还会作诗呢?为我作的诗,我念给您听吧?” “哦?这么大了还尿床?给妈念念,我听听都湿成什么样儿了?”罗母打趣地说着,摩挲着怀里的少女。 罗醒了快速地冲进浴室,以避免继续的尴尬。 “哈哈~看来湿度不够,又去蓄水了。”母亲笑得更加开心了,焦不娇则看着落荒而逃的罗醒了,无奈的撅起了小嘴。 第三十一章 “流氓自传体”小说家之死 送焦不娇回去的路上,小丫头趴在罗醒了的背上还在嘱咐着,“你还要等我三年,可不许到处招惹花花草草的让我操心?我不准备学化学了,我想改修生物。我到时给你介绍我的新导师,如兰似玉的一位女子。。” 夜还未深,楼下还有许多纳凉的老人和嬉闹的半大孩子。 “不娇不娇不害羞,找个八戒背着跑。” 半大孩子们围着俩人绕着圈喊着,罗醒了顿时一脑门的黑线,焦不娇却开心的挺起身,双腿也不老实的摆动着。“喊大点儿声,明天姐姐给发糖。” “你怎么改专业了啊?跟爸妈商量了?”罗醒了岔开话题,试图拉回焦不娇的注意力,“有什么好商量的?从小都是我自己做主。你背我上楼。” 焦不娇上高中后跳了两次班,如今已经是清华大学二年级的大校花,香味儿蔓延了周围的几所大学。 “那也应该和家里知会一声啊,总归是要你喜欢才好?那个女导师很特别吗?” “我们学校从申城交流来了一个生物系的女导师,不但学问好,性格好,人也长得漂亮。我很喜欢,所以就转系了。你打听她干嘛?不许你打什么坏注意。。” “我又没问,都是你自己嘀咕的好不?”罗醒了不说话了。 “好了,你可以和我吻别了。专心点儿,这是我的第一次,不许笑我。。”焦不娇的声音越来越低,嘀嗒的有如水一般的人儿。 罗醒了立刻在心里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那真是天人交战,群魔乱舞。正踟蹰无措间,电话却适时的响了起来。 “喂,喂?是海霞吗?我是你哥哥阿泰啊?!”电话里传来章胖子撩人的声音。 “你去死吧!?死胖子!”焦不娇气恼的一把抢过电话,然后狠狠地挂断。 “你怎么知道电话的那头是个胖子?”罗醒了感觉疑惑,自己没有和焦不娇讲过单位里面的人和事,这个丫头是这么知道的? “还用猜?你没闻见里面传来的油腻味儿?好了,我们继续。”说完就一把搂住罗醒了的脖子,张嘴啃了过去。。。 “喂,章哥。刚才有事吗?”罗醒了揉搓着红肿的嘴唇,给章小岭回电话。焦不娇的嘴肯定也肿了,低头想着罗醒了笑了。“我看你没有再打过来,想必你也没有什么急事吧?” “大地在颤抖,仿佛空气在燃烧。我似乎嗅到了荷尔蒙弥撒的味道。你这个蠢蠢勃发的少年,可曾寻到爱的归宿?”章胖子的声音依然油腻。 罗醒了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罗醒了发现母亲已经准备好了三份早点。“楼下有辆你们单位的车,一大清早的就在楼下放音乐。唱的什么一无所有的,一个胖子、一个青皮。我给你预备了三份早点,你嘱咐他们下次再来就直接上楼,不要扰民,不然挨揍。” 罗醒了无奈的点头应和着母亲,匆忙的吃完下楼。“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贾师傅的小门脸不会那么早开门,你们两个不会是拉着我和你们一起巡逻吧?我可不去丢人现眼,赶紧吃吧?”说着递上了母亲做的三明治。 “还是咱爸妈知道心疼人,一听我们放的歌曲就知道我们两个没吃早点。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西式早餐?真是不错,有母爱的味道。 今儿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说你的周末有荷尔蒙,我们两个全是乌嘚蒙。所以就早点过来找你取取经,求高人点化。”胖子慢条斯理的边吃边说。 冯国栋一口就把整个三明治塞进了嘴里,一伸脖就吃完了。憨笑着抹了抹嘴,“谢谢罗罗妈。” “快开车走吧,别在这里丢人了?你这个夯货,都给你讲半天了,斯文点儿懂不?我看你去市场里根本不用化妆,你本身就是一个行为艺术的模本,纯粹的本色出演。”胖子翻着白眼抱怨着。 罗醒了上车后白了一眼还在边擦嘴边絮叨的胖子,“你吃的也不慢啊?你就是每天擦一打儿手帕,也是斯文有限。走吧,估计也舒服不了几天啦?” “这话怎么讲?我们一天到晚的多辛苦,何来的舒服二字?”章小岭明知故问。 “是舒服。”冯国栋倒是直抒心意。 “夯货。”章胖子再次无奈的翻着白眼望天。 刚过积水潭章小岭的手机就响了。“穆姐早啊,是,是。好的,好,穆姐我记住了。我们马上过去,一会儿见。” 章胖子的语调儿变得激动起来,连声的答应着。刚放下电话就兴奋的对冯国栋喊,“快,掉头去西直门铁路局宿舍,来买卖了。大买卖,去晚了屁都没的闻。” 说完又转头看向罗醒了,“穆姐刚刚通知说有个案子,师傅同意让咱们三个去练练手。杀人案,我会协助西城刑警支队做法医检验,穆姐负责协调现场勘验。你可单独观摩,也可以和西城刑侦支队一起参与案件侦破。 如果你单独观摩的话,我和穆姐会给你提供所有的同步信息以供参考。与西城刑侦支队合作的话,你只能看不能说。 我觉得这是你的机会。有我和疯子的帮助,再加上穆姐的配合,可以让我们的三人组很快的闯出名堂。为以后增加更多的练手机会。” “你兴奋过头了,我的同志。这是恶性杀人案,不是买卖。平时可以开点儿玩笑,但任何时候都不能拿工作当玩笑。”罗醒了乍听之下内心的确有点小激动,但却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这么快就进人师傅安排的第三个阶段了吗?能练手当然好?看来贾思珍每天都会给师傅汇报自己的学习的情况。 章小岭刚才和穆姐的通话时间很短。除了案情,不可能交换如此多的,针对自己的建议和安排。章小岭更不可能有如此的胆量自作主张,看来师傅对自己的传授方式依旧是外松内紧。 目前的案件既是机会也是考验。 “还是先到现场再说吧?你忘了师傅的交待吗?到了现场先看看情况,高起点未必就是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吧,沙僧同志。”感觉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儿过于严苛,罗醒了也缓和了语气并开了个小玩笑。 章小岭和冯国栋的从警时间和经验都比自己老到,刚才章小岭的玩笑应该只是他缓解压力的一种习惯。其实自己倒是过于紧张了,毕竟目前一切还都只是开始。 自己也要抓紧时间,找到适合自己的调节手段。 “也对,谢谢二师兄的指点。”章小岭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对了,一会儿肯定会碰见一个讨厌的人,西城刑侦的碎嘴子隋劲松。一个有着四只眼睛的刻薄家伙,你不必搭理他,我来应付。” 章小岭的语气中似乎含着几分气恼。 “噢?有什么恩怨?”罗醒了有些疑惑,章小岭平时可是一个很通透的人。 “看见这个人你就明白了。还有,北京人称呼“爷们儿”的时候,用在岁数相差不大的人之间是不是骂人的话啊?” “这个不一定?那要看两人之间的关系和当时的语境。要具体分析。” “好,一会儿到了你帮我拿捏一下。我估计那货的嘴里吐不出象牙!” 车子驶进了一片老旧小区,都是七、八十年代建的简易筒子楼。相邻的几个居民小区,有的已经开始拆迁了,使得周边的环境有些脏乱。 罗醒了三人刚下车,就听到一句很是突兀的调笑:“呦,这不是章胖子吗?爷们儿,你这打扮是要去天桥耍把式吗?这么各色!” “快翻译,这孙子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胖子与罗醒了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货就是“四只眼儿”隋劲松。” “他是骂你呢,这还用翻译?”罗醒了边说边打量着隋劲松。中等身材的一个利落人儿,壮壮的,四十岁上下。五官很是抓人,一个很是醒目的狮子鼻,翻着的鼻孔令人忽略了他的眉眼。果如章胖子所言,是个“四只眼睛”。 罗醒了三人下车时,隋劲松正好从楼上下来。应该是刚刚勘查完现场,见到打扮如此奇特的三人便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今天也没下雨,显不出你这四只眼儿的能耐。大早上的你这四个窟窿眼儿又能装多少露水?怎么茬儿,这是准备收工了?”章小岭的嘴皮子业已磨练得很是蔫损。 “你这肥仔是欠修理啊?皮痒了不是?来,让爷们儿帮你松快松快。”隋劲松嘴明显跟不上章胖子的节奏,面子上有点儿挂不住。说着便气冲冲的捋着袖子,朝章胖子冲了过去。 “你最好不要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冯国栋横在了章小岭的前面,用手里的胶皮水管子,点着胸前文化衫上印着的“你瞅啥”,斜睨着隋劲松。 “你们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我们可没有要求上级来指导工作?”隋劲松止住脚步,语气仍有些不甘。 “爷们儿今天就是指导你来的,有意见去找你的领导哭诉啊?现在嘛,请你退后,不要干扰本大法医伸张正义。” 这短暂的冲突,打断了罗醒了对周围环境的观察。案发现场位于小区的东侧边缘,紧靠院墙的十五号楼六单元二层。楼下已经聚集了许多左邻右舍看热闹的居民,大多都在对着六单元二层西侧的窗户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大家的神色令罗醒了感觉很是诧异,几乎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显得很兴奋。首都人民看热闹的档次已经提高到了如此程度吗?这毕竟是凶杀案,不是邻里吵架。怎么这氛围整得跟过节似的? “我们上去吧?穆姐应该已经在上面了。”章胖子顶着破草帽,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面。 “你什么家伙什都没带,一会儿怎么勘验?光拿嘴招呼会污染现场的。”罗醒了也和胖子开起了玩笑,借以舒缓自己的紧张感。 “呵呵~胖哥很厉害的。”身后传来冯国栋的憨笑。两个人依旧是在市场时的打扮,在此时更是吸引眼球。 “看章哥一会儿给你露脸,走着。” 将进楼道的时候,楼道口一侧的一个中年人引起了罗醒了的注意。中年人正和几个年龄相仿的男子围在一起聊着,此人的面部表情和他的几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并不协调,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自然的举止当中,似乎还夹杂着紧张的局促。 “你们先上去吧,一会儿我自己上去。”罗醒了说完,朝着几个正聊得兴起的男人走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 “流氓自传体”小说家之 “打搅几位,我想问一下,死的是什么人啊?怎么看大家好像都是很开心似的?”罗醒了客气的打着招呼,也在暗暗打量眼前这个有些举止失调的中年人。 “你也是警察?”问话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不怪这几个人疑惑,罗醒了三人能够在警戒区穿行无阻,身份自然明了。只是这身打扮实在令人生疑,难不成我们的人民卫士不但辛苦,而且竟然艰苦至斯? “让几位老哥见笑,我们三个原本是去执行其他任务时被临时征调过来的新人。今天第一次出现场,发现这里的情形好像不大对啊?怎么看着跟开联欢会似的?”罗醒了学着贾瞎子逢高就低的本事,几句半真半假的玩笑,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还真是让你说对了,我们就是高兴啊?今儿死的这个祸害,那比“四害”都王道。要不是现在不让放鞭炮了,你或许能听到更大的动静。”答话的依旧是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可他的言语却让人感觉不像是个文化人。 “噢?这个人难道这么招人恨?”罗醒了问的时候,故意不加掩饰的扫描对面的中年人。 “招人恨?这个形容太肤浅,现今大家只是恨他死的晚了点儿。看到周围的人吗?大家都在等着他被装在袋子里抬出来,这样才能确定这小子是真死了。真怕是祸害遗千年啊?”戴眼镜男子似乎很健谈,依然抢先接过了话头。 “这么夸张啊?这位怎么称呼?我看您好像不是很开心啊?”罗醒了突然点明了对象,语气中带着几分压迫感,直接压向他面前的中年人。 罗醒了注意的这个“可疑”中年人,样貌长得很普通。中等个头,身体已经发福。略微的还有点斜肩膀,左眉中间有一道疤痕。罗醒了揣测,此人应该是小区的治安主任之类的人物。眉眼间自有一定的威势,却又隐约透着几分谨小慎微的局促。 中年人猛然听罗醒了将问题直接对准自己,一时间愣住了。 “你是说老刘啊?这怎么可能!?他即使不是这里最开心的,也差不多是第二开心之人。老刘是我们小区的联防主任,“遭雷劈”活着的时候可没少给大院儿里惹事。现在终于可以安稳了,你说老刘能不高兴?”插话的还是眼镜男,这位应该是真的开心。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打断罗醒了的问话。 看来自己这“顺拐”的本事和贾瞎子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连对目标的把控和节奏都拿捏的没有分寸。 “看来这位老哥是个通达的人,您又怎么称呼?劳您给我讲讲这个叫什么“遭雷劈”的死者,都有哪些招人恨的本领?”罗醒了不再执着自己的怀疑对象刘主任,将问话对象变更成眼镜男。 “我姓邵,邵国维。死了的“遭雷劈”叫曹勒平,是个大流氓作家,不是流氓大作家。这两者可不一样。”邵国维说着,用指节粗大的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人都死了,我们还是留点儿嘴德吧?你好,小同志。我叫刘平,是咱们小区的治安联防主任。你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我会配合。这老几位虽然嘴上刻薄但都是局里退休的老职工,人品都没的说。”这个刘主任刚开始说话的时候有整理自己思路的痕迹,但很快就调整的很自然了。难道他刚才只是有些走神儿?自己的感觉有错误? “您好,我叫罗醒了。名字有点儿绕嘴,您喊我小罗就好。我刚刚看您有点儿走神了,是不是这个死者给您招惹了不小的麻烦?”罗醒了握了握刘平略显绵软的手,没有进一步的压迫,而是语气婉转的旁敲侧击。 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姑且算是直觉吧?刘平刚才的一番话,已经含蓄地点明了自己是新来的三人中的主导者。他刚才虽然看似“心不在焉”的聊着天,但却始终没有间断对周围情况的观察并且很注意警方的举措。对!就是这种感觉,内心的敏锐和表露出来的淡然很违和。 “唉,是有点儿麻烦?”刘平叹了口气,尴尬的搓着双手,“我接到曹勒平邻居的报案电话后,就立刻赶了过来。当时楼道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还有好多胆儿大的都进屋里去看。我到了以后虽然进行了控制但效果不大,现场被搞得很混乱。。。” “那怎么能怪你?虽然死人很可怕,但如果死的人是“遭雷劈”,大家就是再害怕也还是希望亲眼看一看。这是喜事,必须要确认一下才好。哈哈~”邵国维大笑着挥手,周围几人也是笑着点头附和。 “但毕竟是死人了,这是凶杀案。没有保护好现场会,给警方的侦破工作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有很大责任的啊?”刘平面带自责的边叹气边摇头。 这个刘平有问题。他的解释很合理,让人听着也很诚恳。但却在看似不经意间,将自己的责任划定到了可以被理解和接受的“非专业性的小错误”范畴。 想必他之前貌似不经意的观察警方的举措时,就已经想好了说辞。自己突然发问时他那一瞬间的愣神儿,也是故意表现出来的,用以遮掩自己已经有所准备的假象。 “凶杀案怎么都是麻烦,是麻烦就无所谓大小。您说呢?您不用自责,有难度才更显我们警方的手段不是?”罗醒了也似笑非笑的说着,再次专注的看着刘平。 罗醒了的言辞之中看似轻描淡写,但是却反复强调刘平所说的“麻烦”,在警方的眼中也只是麻烦而已。 “现场虽然是被破坏了,但我已经确认过尸体并没有被移动过,也没有被触碰过。所以我想还是能够找到完整的证据的,只是可能会麻烦一些。”刘平的眼角肌肉有所放松,但语气依旧保持严肃。内疚的表情在罗醒了看来,更像是小计谋得逞后的克制。 刘平听懂了自己的话中之意,罗醒了在心里做出肯定的判断。他将视线转向邵国维,“邵老哥是什么时间知道这个消息的?现在距离尸体被发现也没过多长时间吧?” “我是六点多钟过来的,大概是六点一刻吧?我上楼看了一会儿警察就来了。当时楼道里人很多,我都没能挤进屋就被轰出来了。唉,遗憾的很啊?”邵国维有些夸张的冲周围几位摇头叹息,颇有些辜负了组织嘱托的模样。 现在地时间是六点五十,现场大概有两百人左右。章小岭接到穆姐的电话是六点三十分,自己三人从积水潭到西直门铁路局大院花了大约一刻钟。与西城刑侦支队出发到这里耗费的时间应该差不多。 自己三人到达时隋劲松刚从楼上下来,而隋劲松一行即使只是进行现场的初步勘验,也需要花费至少二十分钟的时间。也就是说西城刑侦支队接到报案的时间,是早晨六点十分到六点十五分之间。 而邵国维显然不是最早知道曹勒平死讯的人之一,但他到现场的时间,居然和西城刑侦支队接到报案的时间差不多。这期间有人为的故意拖延。 “刘主任又是什么时间到的现场啊?是您报的案?”罗醒了的语气略带审视的压迫感,再次盯住了刘平的双眼。 “我是早晨五点半左右接到的电话,是曹勒平的邻居王德福打给我的。他在电话里只是说曹勒平可能被人拿刀给捅了,死没死的不知道?今天是周末,我没住在院儿里。我住在了我老丈人家里,就在马路对面的人民医院宿舍区。 从那里到这儿要穿过西直门外大街,步行需要大约二十多分钟。我是在确认曹勒平已经死亡后,才让王德福打电话报警的。期间还延误了几分钟时间,是我疏散人群的时候耽搁了。” 看来刘平的问题不小?他没有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报警,也没有安排手下的保安人员赶到现场维持秩序。路上花费的二十分钟时间,是正常情况下的行走速度。所谓疏散人群时耽搁的“几分钟”,至少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而刘平在讲述这些被有意无意忽略掉的细节时,却几乎没有停顿。 人在表达并非自己真实意图的观点时,即使在心里已经组织好了语言的条理,但只有从口中顺畅的进行表述时,才会突然发觉其间的漏洞或逻辑错误。这不是智商问题,而是专注的角度不同。 人们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往往首先注重的是表述时语言的通顺性和条理性。这样才能在表达的过程当中顺畅自然,不至引人怀疑。 要察觉自己所表述的观点中是否存在漏洞或逻辑错误,需要在心里反复多次的顺畅之后,才会注意到观点的合理性,才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点环节。 而要做到这一点,则需要较长的时间和专注的精神。刘平没有这些条件。 罗醒了注意到刘平的眼角有细微的抽动,他此时应该也察觉到了自己“完美的”逻辑中,有很多的不合理之处。 “小罗同志啊,你可不要责怪老刘对这个案子的怠慢。在我们看来,老刘已经是很尽心了。“遭雷劈”那玩意儿忒不是个东西,也只有他死了才有今天这热闹。真是大快人心啊。”见罗醒了盯着刘平不说话,邵国维又适时地出来化解了这不易被人察觉的尴尬。 “看您说的,我怎么可能埋怨刘主任?看来这个曹勒平是一位很不合群的人物啊?”罗醒了故意模糊了隐瞒细节所造成的严重影响,将邵国维口中的责怪也改成了熟人之间常用的埋怨一词。顺带着也模糊了对曹勒平人品的界定。 “不合群?你这个小同志可是真会找辙啊?你是不了解那个流氓文人的可恶之处?那简直是人嫌狗厌,那个什么竹什么书来着?”邵国维已经是在暴走的边缘了。 “罄竹难书。”罗醒了接了一句,之前自己几次问到曹勒平的人品如何恶劣时,都被刘平有意无意地打断了。 自己直到现在才又不自觉地问起来,看来这个刘平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第三十三章 “流氓自传体”小说家之死3 “对,就是罄竹难书。这个王八蛋就是一个假文人真流氓。经常半夜三更的大呼小叫,吵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还总是半光着身子,装神弄鬼的吓唬大姑娘小媳妇。耍流氓还耍得振振有词,说什么这是体验生活。弄得老婆孩子在院里都低头走路,不好意思见人。 左邻右舍的好心劝慰几句,他不但不思悔改还伺机报复。把周围邻里发生的人和事都揉搓进他的小说里,然后用他那肮脏的思想把内容糟改得低级下流。有的甚至连人名都不换!你去告他吧?他写的那烂小说连个书号都没有,还经常的换笔名。 总之整个小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被他得罪了一个遍。老婆前两年也和他离婚了,带着孩子回了自己家。别人写小说儿走心,他写小说走肾。用他老婆的话讲他写的那小说就是“流氓自传体”,是社会的毒瘤,早晚有一天让人给做了手术。”此时邵国维的面色已经涨红,周围几人也都在摇头叹息。 “邵老哥您也住在这个楼吗?看来这个曹勒平的人品的确有些不堪。”罗醒了心里隐隐的有几丝诧异,随口问了一句。 “老邵住在紧挨着小区南大门的三号楼。他是小区里的义务巡视员,今年刚退休。”刘平朝罗醒了的身后看了一眼,出乎意料的抢先接过了话头。 “那我就不打扰几位老哥了?我也要上去看看。等有空儿还少不得要麻烦几位,再给我详细的说说这个曹勒平。我对他很感兴趣。”罗醒了的余光中发现隋劲松正朝这里走过来,也就终止了话题。摆了摆手,走进了楼道。 楼道很逼仄。坡度很高,转角处如果是两人并行要错身才能通过。楼道里没有亮灯,也可能是坏了。虽然此时天光已然大亮,但楼道里依旧显得很是幽暗阴冷。 这种将要拆迁的老式筒子楼有六个单元,一层四户,左右各两户。每层都有男女两个公共卫生间,厨房也是两户共用一个。居住环境的很是拥挤。 罗醒了没到二层就上不去了。二层的过道里站着五六位身着制服的民警,几乎将整个楼道的公共区域占满。 冯国栋打着手电从正对着楼梯的男厕所里探出头来,“真是太臭了,可能是堵了?”看到罗醒了便点点头,“我带你进去吧?哥几个给腾腾地方。” 罗醒了挤过人群,跟着冯国栋来到右侧,也就是西侧的第一户门口。屋里已经架起了强光灯,明亮的很是晃眼。西侧的这一段过道里堆放着很多杂物,因此变得更加狭小。靠门口位置的北侧是两户共用的厨房,曹勒平的房间是在正对着厨房的南侧。 罗醒了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下光线变化造成的短暂目盲。正准备弯腰换上鞋套,门内正在检查锁孔的穆姐直起了腰,“不用换了,也不差你那两只。这里的痕迹,已经和大街上没什么区别了?。带上手套就可以了,进来自己看吧。” 罗醒了冲穆姐点点头,带上手套儿走进房间。这是一个里外套间,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外间的面积大概有十四平米,对门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老式的单人铁架子床。半旧的席梦思上没有铺床单,毛巾被和枕头凌乱地堆在床上。 窗户是老式的木质隔扇窗。玻璃被小块的分割了,使窗户显得很狭窄。即使是在日照充足的夏日,屋里的采光也并不好。窗帘是落地式的,只剩下左侧的一个还在将就着。另一个被卷成一团,堆放在窗台下的角落里。 西侧矗立着一个高大的书架,几乎占了半面墙。书架上只有少量的书籍和杂志,其余大部分摆放的都是锅碗瓢盆。显得杂乱不堪。 东侧靠墙摆着一张三屉桌和两个圆凳,桌子上面堆放着许多已经吃完的快餐盒。几只绿头苍蝇仍执着地在上面绕来绕去,嗡嗡的,使得略显沉寂的屋内多了几分嘈杂。 几双沾满灰尘的皮鞋,散乱的堆放在门后。脸盆架子上边挂着几件换下来衣裤,也是有些时日的样子。其间还夹杂着几只几乎能够站立的袜子。 整个房间污秽难闻、凌乱不堪,倒是很符合一个独居单身男人的生活状态。唯一显得和整个房间氛围格格不入的,是东侧墙上挂着的一张大幅黑白艺术照。 金色的镜框约有60x80公分大小,擦拭的纤尘不染。 照片上的男人英俊儒雅,三七分头梳理得一丝不苟。一身笔挺的西装,双手拄着一根文明棍挺拔的站立着。嘴里叼着一根雕花烟斗,青色烟雾正在袅袅地升腾,迷离着那细长的双眸。嘴角勾起的一丝不羁笑容,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卓尔不群。 这是一个充满魅力的男人。这难道就是“遭雷劈”曹勒平?罗醒了饶有兴趣地端详着。 小套间的门口紧挨着味道弥漫的三屉桌。门是向里推的,推开后向左侧打开。此时的章小岭已然换上了一身整洁的白大褂儿,头上戴着一顶勘探灯,半蹲在小套间的地上,正神情专注地检查着尸体。没有抬头和罗醒了打招呼。 由于强光灯的照射,此时屋里感觉很是闷热。 这个套间儿很小,大概只有六平米多一点儿。陈设依然很简单,对着门口的是一张老式的写字台,上面摆放着一盏台灯。这是罗醒了目前在屋子里发现的唯一电器。 桌子前面是一把藤编的高背老式转椅,扶手儿已经磨蹭的很是斑驳。一个塑料花盆儿改成的烟灰缸,摆放在写字台右侧的柜门旁边。里面的烟头已经快装满了,地上也零星地散落着几个。左侧柜门的地上,还扔着一把木把儿的墩布。 西侧靠墙立着一个简易双门衣柜,里面挂着几件四季的衣服。一目了然的状态,因为柜门已经掉了。 南侧是半截窗台和一扇窄门,窗户外是一个简易的内嵌式阳台。曹勒平的尸体面部朝下,头南脚北地倒在距离阳台门口不到一米的地方。身上只穿着一个跨栏儿背心儿和三角短裤。 此时章小岭已经完成原始状态下的尸体勘验,正在让人将尸体翻转过来。只见死者曹勒平的脸色青白,双目微睁。在心脏的部位插着一把大号改锥。 屋里的地上只有少量血迹,桌子上的稿件也没有散落。比起外屋的情状整洁了不少,似乎也没有发现搏斗的痕迹。罗醒了伸手摸了摸桌子上台灯的灯泡。灯是关着的,灯泡的温度略低于室温,估计已经关了很久。 “好了,这里地方太小,摆弄不开。过来再拍几张翻过来的照片,我这里的勘验就结束了。胸口的改锥先不要拔,剩下的就等我的尸检报告吧?”章小岭招呼着负责现场取样的警员,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扭头看着罗醒了,“阳台穆姐已经勘验过了,你还要不要自己再看看?” 罗醒了点头,跨过尸体来到阳台。这个内嵌式的小阳台与其说是阳台还不如说是一个较大的开放式储物间。水泥的护栏离地约有一百四十公分,可以很轻松的翻越。缝隙很大,有利于攀爬。阳台里没有堆放什么杂物,只是东侧立着两个卸下来的衣柜门,角落里还有几摞捆扎好的稿纸。 罗醒了从阳台探出身子向下看去,高度距离地面大约三米。这个小区的一层住户几乎都没有装护栏,看来治安状况还是很不错的。罗醒了又比划了一下二层到三层阳台底部的高度。依据正常男性的身高一米七来参照,站在下层阳台的栏杆上几乎不用费力就可以攀爬到上一层。 罗醒了又扭身朝楼的东侧望去,这栋楼距离东侧院墙大约有二十米左右。院墙外是一片已经被圈起来的空儿地,植被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地面也已经平整过了,看样子是马上就要施工了。院墙有几处已经破损的厉害,无论是钻还是翻,都可以很轻松的离开铁路局的宿舍大院。 罗醒了又蹲下身检查水泥护栏的缝隙处,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攀爬痕迹。但似乎被人为的擦拭过,很干净。阳台与套间之间的窗户是开着的,也没有撬动的痕迹。 这时候章小岭已经完成了收尾工作,尸体已经被装进了黑色的尸体袋。章小岭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好了吗?我这里的情况一会儿路上再说,这里让大灯烤的太热了。我要赶紧下去凉快一下,脑袋都要冒油了。” 罗醒了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跟着章小岭下了楼。隋劲松一行人还在楼下,正在对围观群众进行走访。刘平陪在隋劲松的身旁,帮忙介绍着什么。 这是个笨办法,但也是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只是楼下的围观群众有些多,所以重点走访的还是一层的几位住户。曹勒平的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不时传出几声压低了声音的呼喊,但依旧可以分辨出其中的几分欢喜。 罗醒了胳膊下夹着几本从曹勒平的书柜里找出来的生前著作,准备回去拜读一下。以便进一步了解曹勒平的心理变化过程。以及其中渐变的层次。 冯国栋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随手交给罗醒了一个夹着几页纸的档案袋。“这是曹勒平的邻居王德福和二层东侧的两位邻居的调查笔录,单独的一张是一层的四位住户的调查笔录。字迹有点乱,是我写的。” 第三十四章 “流氓自传体”小说家之死4 三人聚齐后来到停车的地方,罗醒了发现车旁边站着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个头不高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手里还拎着一件白大褂。 章小岭快步的迎上前去,颇显热情的对罗醒了说道:“来,罗罗,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赵东林,西城刑侦支队的首席法医。这个帅哥就是我跟你说的小罗,罗醒了。疯子你认识。” 简单的寒暄之后,赵东林对章胖子开始抱怨,“你准备什么时间进行尸检?以前我只听说有抢劫、抢生意的,还第一次听说有抢尸体的?我要跟着你,尸体到哪儿我到哪!这毕竟是我们队的案子。” “我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市局刑警大队的解剖室。那里设备比较先进,化验检测也很快。我准备明天上午开始尸检,一会儿先把尸体送过去占好位置。我还要回去取一些趁手的家伙什,明天上午再开始,时间会很充裕。” “你是老大你说了算,我明天上午到市局门口等你。”赵东林说完扭头气哼哼的就要走。 “赵哥,请先等一下。”罗醒了上前劝住赵东林,扭头对章小岭说道:“章哥,你和赵哥还是先去安排尸检的事情吧。我和冯国栋留下,我还有一些问题需要搞清楚,可能需要多花费一些时间。中午就不用等我们吃饭了,车留下就可以了。” “好吧,估计等隋劲松他们忙活完现场调查,再回到队里开案情分析会只怕也要到晚上了。到时候我和穆姐一起过去,我们在那里碰头。”章小岭说完就拉着赵东林一起走了。 “冯哥,一会儿你换上警服,有几个地方需要你帮我再勘察一下。现在楼下围观的人比较多,我不想引人注意。我们中午的时候在小区南门的三号楼碰头。”罗醒了快速地翻看着冯国栋交给他的问询记录,拿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几口。 冯国栋很麻利的在车里换好了警服,“说吧,都需要我勘查什么?” 罗醒了递过自己的茶缸子,对冯国栋说道:“不着急,先喝口水。你询问的一层住户中,有没有人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比如重物坠落的声音?” “呵呵~这个我没有问。一会儿我再去问问,还有什么?”冯国栋憨笑的挠着头,“我这是第一次单独的接触案子,没经验。” “没事,我们都是第一次。只要尽量减少疏漏就可以了。你问的时候,如果有人听到了动静就记录一下具体的时间。我估计隋劲松那里已经有人询问过了,问询的次数多了容易引起人家的反感。所以你要注意说话方式和态度。 询问结束后,你再到曹勒平家的阳台下看看。我从楼上看的时候发现楼下的水泥散水不宽,如果有人从二楼跳下来很有可能会跳到土地上。 脚印痕迹穆姐估计已经勘察过了,现在那里人很多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发现。你要注意的是地面的坚硬程度和地表的状况。阳台下的位置离外面的工地不远,加上散水已经老化,地面上应该会有许多浮沙或小石子。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地面应该比较滑,匆忙之间从二楼跳下会有很大几率崴到脚。” “我可以亲自试验一下,二楼也不高。”冯国栋的思维方式还是如此的简单直接。 “不用,现在人比较多,你的举动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还有,楼前的路灯好像都是坏的,你再帮我确认一下。另外你还要到东侧的院墙外面去看看,实际体会一下出入的难易程度。 我在楼上发现,那片儿空地四周好像有照明设备。你去工地上找夜间值班的人员,了解一下他们晚上的开灯和关灯时间。顺便在询问一下昨天夜里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回来后,余下的时间你就在小区里溜达溜达,看看有没有人。。” “看看有没有人走路时跛脚?如果是新崴的脚,我就将他拿下。”冯国栋忽然开窍了,但思考后的结果还是那么简单直接。 “不用你抓人。如果你能发现他,说明他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或者有比较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你只要记住这个人是谁就可以了?他暂时是不会跑的。”罗醒了对于冯国栋处理问题的方式,既感到欣慰又有些头疼。 “估计你也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总之注意观察就可以了。中午我们大院儿门口集合,车就停在这里。这个位置很显眼,有心人会留意到的。呵呵~~”后面的话,罗醒了像是在自言自语,冯国栋再次挠头。 安排好之后,罗醒了绕着案发现场相邻的几栋楼转了一圈儿,便再次混入了围观的人群。罗醒了根据性别和年龄段的划分,有目标、有选择的找人聊着天。尝试着从不同角度,进一步了解曹勒平的生平点滴。 这种筛选方法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比较客观的了解一个人。说得通俗一点儿,看待人和事的角度不同,结论自然也就千奇百怪。 比如男人眼里的流氓,可能是十八岁女人眼里的风流倜傥,三十岁女人眼里的解语妙人,四十岁女人眼里的温柔体己,在五十岁女人的眼里可能又是“银样镴枪头”。 经过一个上午的时间,罗醒了对曹勒平的人生历程有了大致的了解。这个曹勒平还真是对得起“遭雷劈”这个称号。 死者曹勒平今年四十九岁,在铁路局家属大院里属于少见的“知识分子”。热爱文学创作,早年间曾因为他人写的一篇《墓志铭》受到好评。后涉足广告业,为东郊火葬场和西山陵园做过两篇反响颇为火爆的广告。 待积累了一定的名气后,曹勒平开始改编国内的古典名著,并由此步入“文坛”。 别人改编四大名著,他改编《山海经》和《括地志》。内容嘛,套用一句某著名主持人在《动物世界》里的一句话:春暖花开,又到了动物们x配的季节。 而后又改编《金瓶梅》和《玉蒲团》,直接被扫黄办查处罚款并劳教半年。 释放后曹勒平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将《三国演义》和《隋唐英雄传》改编成合订本。其间花插进《聊斋》、《梁祝》、《天仙配》等人鬼恋,人妖恋,人那啥恋之类的虐神,虐心,虐三观的跨越几百年的,集争霸、爱情、阴谋、伦理于一身的鸿篇巨著《非人的颤栗》。笔名也从“丛中枯叶”改成了“花非花”。 此书一经问世,立刻轰动地下出版界。被《自主射击》杂志誉为:男盲流三十岁之前必读的“不能自已的心灵鸡汤”之一。 名利双收的曹勒平开始变得有些忘乎所以,被人生的即将绽放冲昏了头脑。违背了当初自己划定的红线---不渉及当下以及敏感话题。 他膨胀了。觉得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应该担负起一个文化人应有的社会责任。针砭时弊,扫荡环宇。 一番穿靴戴帽之后,曹勒平写了一本“现实”题材的小说《浪奔》。对某位文、体跨界双星,进行了一番臆想加揣测的入魂三分的深刻揭露。并谨慎的将笔名“花非花”改成了“文明棍”。 巧妙地伪装掩盖不了别有用心的对号入座,再小心谨慎也抵挡不住高科技的人肉搜索,他果然还是暴露了。 文化界的正义先锋对其进行了从精神到肉体的全方位的、触及灵魂的再教育。他所居住小区居民也跟着遭了殃,经常有砸错玻璃打错人的事情发生。此时居民们才知道,原来某著名的“地下流氓文人”就生活在自己的身边。 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一时间晃荡在小区里的各类陌生人,突然发现了小区之内突然出现了各种样式指路牌,以及针对某人外貌特征进行具体描述的各类告示。甚至更有热心群众拿出了珍藏多年的曹某人的照片附在告示之上。 某国际知名的男性福音制药公司也取消了对他的资助和约稿,使他的生活状况进一步窘迫。 号称地下文坛斗士的曹勒平同志没有就此沉沦,将满腔悲愤化作笔下激扬文字奋起反击。什么五讲四美三热爱,兔子不吃窝边草在“遭雷劈”这里通通不好使。反击就从身边的人和事开始。 通俗传记文学《大院里的拍案惊奇》应运而生。指名道姓、指桑骂槐、指东打西,三观低到新高度。使得本就紧张的氛围变的更加鸡飞狗跳。 周边几个比较有名的律师事务所也适时地把握住商机,在小区门口直接摆起了免费咨询的服务站点。当地派出所也很是头疼,据说已经在咨询人工降雨的方法和费用。哪怕只求来几颗旱雷,想必也是极好的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曹勒平蹇足跛行、妻离子散,人民斗争即将取得阶段性胜利之时,香港某娱乐周刊、澳门某人生指南月刊、新马泰早晚报等边缘媒体给曹勒平送来了及时的“人文关怀”。这些媒体对曹某的文章进行了连篇累牍的连载或转载,重新定位了曹勒平的江湖地位。 屡经磨难后再次迎来人生新高峰的曹勒平张狂依旧,俨然已经以地下文坛领袖自居。用门口看门大爷的话说,此时的曹勒平已经是“疯狗吃了兴奋剂,连二郎神都得躲着走。” 他准备要改编外国文学了。 第三十五章 “流氓自传体”小说家之死5 曹勒平改编自国外名著的第一本书连地下文学出版社都不敢发行了。曹勒平在给出版社的信中这样写道:《飘》的节奏太慢,《红与黑》的格局太小,如果再加上《洛丽塔》中的诱惑,《查泰莱夫人》中的奔放,《我的奋斗》中的抑郁性狂躁,那么我的新作《五彩斑斓》一定可以取得比“非人的颤栗”更加辉煌的成就。 出版社编辑给的回复很委婉:您的作品格调太高,立意太宏大。以本出版社的实力和销售渠道很难找到适合的受众群体。另外提醒一句:国外的书迷群体很有经济实力,光头党和新万字党在某些国家还是合法组织。 言外之意就是要作死你就自己去吧!你就不怕某些激进单位对你进行人道毁灭!? 看来曹勒平阳台上的那摞书稿,就是被出版社退回来的那部“鸿篇巨作”啊?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长久的秘密,无论大小。曹勒平被退稿的这个小秘密,就是小区门口收发室的胡大爷“无意之中”发现的。而胡大爷是曹勒平在整个大院儿里唯二的比较信任的“朋友”之一,另一个是曹勒平的前妻佟素素。 罗醒了没有见到佟素素,应该是已经被传唤到了刑警队。佟素素目前应该是曹勒平的唯一合法财产继承人---曹勒平十三岁的儿子曹德兴的法定监护人。不过目前曹勒平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儿子继承的财产,除了“名声”。 大约十一点的时候,罗醒了坐在大院门口的传达室里看见隋劲松一行人结束了调查回警队了。看了看时间还早,罗醒了又和胡大爷聊起了三号楼的邵国维。这个人对曹勒平的死表现出来的兴奋程度要远超一般人。这一点让罗兴了很感兴趣。 “老邵的妻子五年前因病去世了。两年前“遭雷劈”又离了婚,佟素素虽然带着个孩子但依然是年轻漂亮。大院儿里追求她的人很多,老邵是其中最执着也最热情的一个。 这位明明原来只是个机修工,却总是把自己打扮成一副斯文人的模样,就为了讨佟素素的欢心。直到去年佟素素带着孩子回对面的宿舍大院去住了,他这才有所收敛。”胡大爷八卦起来,也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欢喜模样。 “那佟素素和刘平主任熟悉吗?刘平的老丈人家好像也是住在对面人民医院的宿舍区吧?”这个刘平的作案动机似乎也是存在的?罗醒了禁不住在心里作如是分析。 “这个还真不知道?佟素素原本在院儿里就很低调,曹勒平被人人喊打之后就更是走路都躲着大家,基本不和其他人往来了。不过你还别说,最近这段时间刘平倒是每个周末都回老丈人家住两天,搁以前可是逢年过节都很少走动的。呵呵,难不成他们也?”胡大爷的八卦之火又在熊熊燃烧,愈老弥坚。 “曹勒平生前没有给前妻和孩子留下什么财产吗?” “要说老曹有些地方还是比较仗义的,两人离婚的时候老曹是净身出户。目前住的房子也都划在了佟素素的名下,说是将来留给孩子的。至于其他财产就不知道了,都是人家自己的私密事。反正离婚的时候家具也大都被佟素素拉走了。” “这么说曹勒平对家人和孩子还是不错的啊?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又离婚了呢?” “可能是觉得亏欠了老婆和孩子吧?曹勒平虽然张狂但也只是在外面耍流氓,在家里可是规矩着呢。平时和邻里之间打架,大家也都是看在佟素素的面子上才得以化解。 离婚后佟素素为了孩子能就近上学还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孩子上了中学才搬走。这里和对面的宿舍区虽然只隔着一条马路却分属不同的学区,学校的教学质量也相差很大。 佟素素搬走后,曹勒平就更加无法无天了。好像就是那段时间,曹勒平和刘平的接触才多了起来。但也只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往来多了,没发现刘平和佟素素有什么交往啊? 佟素素今年刚三十五岁,人长得很漂亮。也不知道曹勒平当初是怎么骗到手的?”胡大爷还在执着的纠结着刘平和佟素素之间的关系,叙述的有些答非所问。 “那您再给我讲讲这个佟素素吧?她在哪里上班啊?” “这个就没什么好讲的了,佟素素的家是郊区的。早年间好像是刚刚高中毕业吧?工作不好找,就进城照顾生病的姑姑。她的姑姑就是对面儿人民医院的大夫,是个孤寡老太太。一辈子没结婚,也没儿没女的。 老人去世的时候把房子留给了佟素素,后来佟素素也就留在了医院里当了一名护士。唉,也是命里该着,不知怎的就落在了“遭雷劈”的手里?不过还好,现在又自由了。也还年轻,日子也还有得过。”胡大爷摇头叹息着。 快十二点的时候,罗醒了发现邵国维兴冲冲的出了宿舍大院,朝人民医院宿舍区的方向走了。“应该不是这个人?此人对自己的行踪和目的丝毫不加遮掩,是个直白的人。但却总觉得这个人好像是知道些什么?”罗醒了在心里想着,一扭头看见冯国栋正快步朝自己走来,也是一脸兴冲冲的样子。 “怎么,有好事?”罗醒了心里一动,张口问道。 “我发现了一个跛子,还是这个小区的治安员。你猜是谁?”冯国栋的回答还是简明直了、没有因果。 “难道是刘平的什么亲戚?”罗醒了已经习惯了冯国栋的逻辑思维模式,当下就试着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还真是神了,你是怎么猜到的?”冯国栋说完似乎觉得自己用词不当,就又开始挠头。 “这个还真是猜的。呵呵~还是你先说说吧,都发现了什么?”罗醒了按下心里的一丝小得意,耐心的将话题引回正轨。 “这个很好猜嘛?我怎么没觉得?”冯国栋小声的嘀咕了两句,“我按照你说的又重新询问了一层的几位住户,还真有一位因为晚上起夜听见了动静。大概是凌晨三点左右。他没有看具体时间,但基本上每天起夜都是那个点儿。 我又到曹勒平家的阳台下看了一下地面,洋灰的散水只有二十公分宽而且基本上都已经朽散了。但是周围的地面都很坚硬,上面还有一层散落的小石子。如果从高处跳下,的确很容易崴到脚。 楼前的路灯我也检查了。都是坏的,已经很长时间了。然后我又去了院墙外面的工地,他们每天晚上八点到第二天凌晨五点开灯照明,都是两千瓦的强光灯。 晚上有三人值班,还带着两条狗。值班的到晚上基本都睡觉,没有安排轮流倒班,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但他说他们的狗都很警觉,晚上也没有听到狗叫。 帅罗,你是不是就是根据灯光和狗做出的判断?这个贼晚上没有从空地儿那边逃跑,而是躲到了大院儿里?也不对呀?嫌疑人杀人时并没有弄出什么响动,要从大院儿里面逃跑也能很从容的跑掉啊?即使是崴了脚也可以不引人注意,怎么还出来溜达了呢?”冯国栋的讲述还是比较有条理的,只是最后分析时的思维模式,似乎有章胖子的影子?就是那种跳跃性的、大跨度的、无逻辑因果的思维习惯。 “呵呵,我是从一开始就断定,这个嫌疑人一定是大院儿里的熟人。这些老式楼房都很陈旧而且窗户很狭小,从外面看几乎没有区别。如果不是熟悉本小区情况的人,即便是你告诉了他具体的门牌号码,他从外面也很难准确找到。 而且我发现这个嫌疑人在整个作案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就直接攀爬到了曹勒平家的阳台。这点可以从一层邻居们的询问记录中得到佐证,因此大院儿里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起码有百分之八十。如果嫌疑人是外面的流窜人员,偷盗不成且造成意外杀人,心情紧张之下一定会第一时间选择快速的离开作案现场。 院墙外面的空地儿虽然晚上的灯光明亮,即使是单独一人也会显得很突兀。乍看之下似乎不是最佳的逃跑线路?但光线之外的黑暗边缘地带,会给惊慌失措的人以强烈的心理安全暗示。相比于穿过人员居住密集的楼群,这才是更加合理的选择。所以如果是外贼,即便是灯光明亮,那也是唯一的选择。 曹勒平这个人平时深居简出,老婆离开后连吃饭都是叫的外卖。能和他近距离接触的人,除了邻居之外并不多。而他又经常和邻里发生矛盾,刘平和他手下的安保人员会经常性的充当调解矛盾的角色。而这个身份,对于详细了解曹勒平的具体情况,既方便又隐蔽。 曹勒平家的阳台栏杆位置原有的攀爬痕迹,已经被人为的抹去了。而具备隐蔽完成这些条件的人只有刘平。但刘平案发当晚住在了院外,行动距离过长而且很容易被人发现。本人又不具备作案的时间,因此刘平作案的可能性基本被排除。 能够得到刘平的协助掩盖现场的犯罪痕迹,不是手里掌握了刘平的某些把柄就是刘平的亲近之人。我观察过刘平的动作习惯和保养的程度,判断此人应该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从事的工作也没有什么油水,被人抓住把柄的可能性不大。 楼层的间距虽然不高,但攀爬起来还是需要一定的体力。而刺中曹勒平胸口的改锥,如果没有足够的力气也不可能扎的进去。因此嫌疑人应该是个结实的年轻人。再结合你刚才提供的信息,所以我判断这个人应该是和刘平关系亲密的亲近之人。” 罗醒了的讲述过程也是他整理自己思路的过程,讲完之后思路也是通顺了不少。 但似乎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好像一切都太顺利了一些? 第三十六章 “流氓自传体”小说家之死6 “呵呵~还真是这么个道理。那个瘸腿的保安叫刘二庄,是刘平老家的远房侄子。我已经打电话让琉璃他们帮忙查了一下,这个刘二庄是河北保定人,今年二十六岁。有犯罪前科,曾经因为入室盗窃罪被当地司法机关判处了两年有期徒刑。 两年前来北京投奔了叔叔刘平。刘平删改了刘二庄的部分档案信息,将他招进了铁路局大院儿的保卫处做了一名保安。现在我就去将他控制起来吧?”冯国栋对抓贼有着异乎寻常的偏执。 “你是怎了发现的这个刘二庄?了解情况的过程没有打草惊蛇吧?抓他是肯定的,不过还要等一会儿。还缺个人呢?”罗醒了摸索着光秃秃下巴,小声的问着冯国栋。 “他在现场周边维持秩序,围观的人少了以后他就往前凑,一拐一拐的很明显。我没有上去盘问他,我只是询问了其他的几个保安。他们的宿舍一间屋子住八个人,昨天晚上有两个在城里有女朋友的借着休息出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还有四个昨天晚上值夜班,所以昨天半夜宿舍里就只有刘二庄和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下,也是一个关系户子弟,脑子还有点不灵光。晚上睡觉很死,被人抬出去卖了都不知道的那种。因此刘二庄有作案时间,我自己就可以将他拿下。”冯国栋再次自动忽略了罗醒了要他等待的原因。 罗醒了有些头疼,“那他的跛脚是怎么解释的?” “他自己对同事说是早晨接到紧急通知说要加岗,一慌神儿就从二层上铺直接跳了下来把脚崴了。这肯定是撒谎。找到他昨晚穿的鞋,让穆姐一检查摩擦痕迹就可以确定了。”冯国栋还是没明白罗醒了的意思,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去想。 “我说还要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帮助刘二庄消灭现场痕迹的人。此人之前并不知道刘二庄把自己的脚崴了,所以他还是会安排刘二庄和平时一样,正常的出现在大家面前以免引人怀疑。但如果他后来发现刘二庄的脚跛了,那你估计他会怎么做?”罗醒了耐心的引导着冯国栋的思路。 “这还不简单?在没有引起别人注意之前,找个合理的借口安排他赶紧跑路呗?哦,我明白了。你要等的人是刘平,你是怕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叔侄俩?这你放心,就是三个人我也能对付。”冯国栋“恍然大悟”后使劲的刮着头皮,乐得很开心。 罗醒了有些无奈,“好吧,我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把车开出来,你等在这里。一会儿人出来了你就直接抓吧。抓住刘二庄就可以了。” “那刘二庄要是不出来呢?抓住一个另一个跑了怎么办?”冯国栋以为罗醒了还是在怀疑他的执行力,语气中已然有些急躁。 “肯定会出来的。抓住一个,另一个也就不会跑了。你还是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吧?如果被嫌疑人发现了,保不齐就从其他地方跑了。”罗醒了一边说一边转身朝院里走去,“看来还是胖子说的对,让疯子干事直接吩咐就可以了。不要解释,解释不清还会把自己绕里面。” 冯国栋果然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罗醒了,随即找了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藏了起来。 罗醒了开车出来的时候,只见门口已经围住了很多人。罗醒了鸣笛示警后将车开到了冯国栋的近前,刘平叔侄俩已经被冯国栋控制了起来。 刘二庄单漆跪地、背剪着双手铐着。低着头,后背有一个清晰的大脚印。刘平则尴尬的双手提着裤子站在一旁,腰带在冯国栋的手里“啪啪”的甩着。地上还扔着一个旅行袋,拉链已经拉开,里面是一些简单的换洗衣服。 “刘主任,我们又见面啦。这是急着要出门吗?呵呵,今这天儿太热,这里也不是聊天的地方。还是跟我上车吧,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可以慢慢的聊一聊。”冯国栋还是太莽撞了。这里是刘平的地头,他要是将围观的人群煽动起来,会给简单的抓捕行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自己也是忽略了冯国栋的火爆脾气,没有详细的叮嘱以至于演变成了目前的局面。所以罗醒了一上来就刻意的用比较轻松的语气,试图缓解此刻有些紧张地气氛。 而冯国栋还在志得意满的四下逡巡着,对周围逐渐紧迫的情形浑然不觉。 刘平看了看半跪在地上的刘二庄,又看了几眼罗醒了和冯国栋,叹了口气,便低着头提着裤子上车了。而罗醒了心下也是暗自长出了一口气。 冯国栋将刘二庄拎起来,半蹲着铐到了陆巡后备箱的地板上。罗醒了则架着刘平的胳膊坐到后排,“走吧,直接去西城刑侦支队。” 路上罗醒了给穆姐打了个电话。当着刘平叔侄的面,把自己对案子的分析和抓捕结果跟穆姐详细的汇报了一遍,“还要麻烦穆姐到西城刑侦支队来一趟。我看刘二庄现在穿的鞋,应该就是昨天晚上作案时穿的那双。鞋底在跳楼时留下的摩擦痕迹应该很明显,劳您辛苦再给确定一下。” 穆姐在电话里呵呵的笑着,“你这个狡猾的小子,嘴还挺甜?我一会就到,顺便给你们两个带午饭过去。西城刑侦那边的饭菜不好吃。跟你师傅汇报了吗?” “先不急,等结案再说吧?辛苦穆姐了。”罗醒了挂断电话,看着不断摇头叹气的刘平没有再说话。 火候似乎已经足够了。 罗醒了感觉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刚才自己所叙述的案件分析过程,和事实不会有太大出入。刘二庄文化程度不高,自己表述时特意引用的一些佐证其犯罪事实的专业术语,他根本听不懂。但已经足够使他相信,这些经过高深术语加工过的“铁证”,完全可以给他量刑定罪了。 而刘平作为一个知情者,不会对整个案发过程有详细的了解。依照他谨小慎微的性格,目前他急需思考的是如何减轻自己的罪责。自己已经利用他们叔侄俩之间的沟通不完全、信息不对等,突破了这两个人的心理防线。 接下来的审讯应该会很轻松。 只是罗醒了的心里隐隐的觉得,自己好像还遗漏了什么?虽然邵国维在这个案子里的反常表现也有疑点,但肯定不是这个因素。刘二庄的身高和习惯用手,与曹勒平被刺的状况也相吻合。虽然还没进行进一步的验证和口供核实,但罗醒了内心还是坚定自己最初的判断。 还有什么呢?罗醒了在心里将目前已经得到验证的信息反向的回溯,试图通过倒叙的推演发现是否还有遗漏的环节。 恍若一愣神的功夫,一行已经抵达了目的地。罗醒了和冯国栋下车的时候,隋劲松已经等在了刑侦支队办公楼的门口,看来是已经接到了通知。 隋劲松沉默的和罗醒了二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招手,让人将刘平叔侄俩带走了。 隋劲松依旧站在台阶上,默默地看着面前的罗、冯二人。愣了片刻后,隋劲松走下台阶,神情有些复杂的对二人敬了一礼,“你好,正式认识一下。我是西城刑侦支队的隋劲松,我代表队里对你的帮助表示感谢。也谢谢你,“疯子”。” “案子还没有结束,现在说谢谢还太早。再说这也是应该的,谈不上什么帮助。隋队长见外了。”罗醒了回礼,客气的谦虚了几句。 其实看到隋劲松的尴尬样子,罗醒了的内心还是不禁有些小得意。原本因思索无果微皱的双眉,此时也已舒展的多了几分跳跃。 “你就不要谦虚了?我办案这么多年,一看那两个人的模样就可以断定,一定错不了。而且录取口供的时间也应该很快。呵呵~以后欢迎你到我们这里来。不过还是希望你少和那个奸猾的胖子混在一起,学不了好。”这个隋劲松看来人还可以,也算是性格爽直的人。 只是这个人的身上,似乎已经有了师傅所提戒的固化的思维定式。看来依靠经验也是不自觉地习惯之一。趁现在自己还没有经验可以依靠,以后要多加注意才好。 “其实章小岭人还是很好的,您可能和他接触不多,还不够了解?”罗醒了暗自端详着隋劲松,有些尴尬的敷衍着。 这个章胖子怎么到处得罪人?难道自己的认知习惯也已经有了定式? “接触不多?”隋劲松苦笑着摆摆手,“接触多了我怕自己会疯。疯子你说,那个章胖子是不是个坏鸟儿?” “是。可我喜欢。”冯国栋依旧憨笑着用力点着头。 “我也是气糊涂了,问你这个“疯子”不是自找没趣吗?哈哈~还没吃饭吧?走,跟我去食堂,给你们弄两个好菜犒劳犒劳。”隋劲松拉住罗醒了的手,大笑着转身朝办公楼的后面走去。 “你们这里的饭菜太次,我们要等穆姐给我们送吃的过来。”冯国栋在身后小声嘟囔着。 罗醒了明显的感觉隋劲松的脚步有些趔趄。 “别胡说。”罗醒了的尴尬在继续,“隋队,章胖子是怎么得罪您的?我看你们平时应该没什么交集吧?” “你是知不道啊?那个肥腻的包子,心里的褶子可比脸上多多了?也是,他的脸皮厚,有褶子也看不出来。你别看他一脸的良心模样,坏起来那也是两头流脓的通透。他自己光棍吧,却总撺掇别人离婚。。还美其名曰什么渡油看吹么呼的?”隋劲松已经松开了罗醒了,手在空中挥舞着,像弗拉基米尔同志在1917年时的样子。 “是doyouconsidermore?”罗醒了猜测的翻译了一下,“这话没说全,不过好像是劝慰他人认真考虑的意思?难道章小岭还有当牧师的爱好?”隋劲松的说话方式怎么和章胖子有几分相似? 算上单位“左中堂”的“爱情事件”,这已经是罗醒了听闻的有关章胖子的第二起“骇人听闻”的劣迹。 难道阳光的章小岭同志,心中也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第三十七章 “流氓自传体”小说家之死7 “我也不知道章胖子吐得什么鸟语?反正他充其量也就是个神棍。是混进公安队伍里的蛀虫,是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的罪魁祸首。这个虫子不但坏,而且还很大。应该将其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让其永世不得翻身!”隋劲松对章小岭的怨念颇深,看来这其中的故事一定很精彩。 下午,罗醒了独自坐在隋劲松的办公室里,翻阅着西城刑侦支队的案件调查报告。西城刑侦支队的问询记录和案情分析报告,比冯国栋的要全面细致得多,还有些也是自己所不了解的情况。 案卷中有几点是出乎罗醒了预料的。第一,曹勒平很有钱。他的银行户头里有五百三十多万存款,而他的前妻佟素素并不知情。 第二,曹勒平生前手机里的最后一个通话对象也是前妻佟素素。佟素素当晚开完孩子的家长会后给曹勒平打电话,说了孩子的学习情况,并且向曹勒平索要孩子的抚养费和学费。 据佟素素讲,曹勒平对佟素素说最近感觉有人盯上他了,但不知道是谁。让佟素素过两天再来。这个情况已经和送外卖的小哥核实过了。曹勒平在被杀的前几天总是神经兮兮的,对送外卖的小哥也是反复盘问才给开门,并再三询问是否有人跟踪。弄得外卖小哥都要拒绝给他送饭了。 第三,西城刑侦根据现场勘查和穆姐给的初步意见,也判断是熟人作案,只是没有锁定嫌疑人的目标范围。因为嫌疑人太多了,几乎认识曹勒平的人都有犯罪动机。但对于犯罪动机的界定只是局限于仇视、憎恨所引起的有预谋的谋杀,而不是类似意外的冲动杀人。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曹勒平是一个落魄文人,是一个穷鬼。那么这个刘二庄又是如何知道曹勒平很有钱的呢?这个情况恐怕连刘平都未必知道。难道是佟素素有情人,假他人之手图谋不轨?这个也不大可能,佟素素目前是离了婚的自由人,杀人多此一举。 亦或是佟素素早就知道曹勒平有钱,伺机杀人以后图谋财产?这个似乎也不成立?如果佟素素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大笔钱,离婚的时候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放过曹勒平?连房子都划拉走了,孩子的抚养费和学费也是定期索要。如此频繁的紧迫和麻烦,看来佟素素是真的不知道曹勒平的实际情况。 第四,曹勒平当晚一直很安静。曹勒平在晚上总是大呼小叫的进行所谓艺术创作,曹勒平自己称之为呼唤灵感。即便是在他疑神疑鬼的那几天里,也从来没有中断过。 邻居们难得的清静。加之邻里关系日渐紧张,因此,曹勒平当晚的反常行为,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直到第二天清晨,邻居王德福发现,曹勒平平时一直紧锁的房门敞开着,找人同行后才进门查看,随后发现了尸体。 门怎么会是敞开的?难道刘二庄当时选择的第一逃跑路线是穿屋而过走大门?那他又为什么又最终选择跳楼逃跑呢?罗醒了站起来在房间里踱着,顺手点起一根烟。踱着踱着,罗醒了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 还有第五点疑问,曹勒平死亡时倒地的姿势很别扭?人在临死前,如果不是被麻醉或被刺中中枢神经,会在丧失意识之前有几秒钟的反应时间。即使是无意识的抽搐或挣扎,也会如条件反射般地尝试让自己的呼吸得以继续。所以他临死前会转动脖子朝向一侧,而不是面孔朝下的压住口鼻阻碍呼吸。难道曹勒平在被刺中心脏之前就已经死了? 罗醒了被自己的推断吓到了。 这个案件中,肯定还有警方并未掌握的某些环节和因果。现在凭空臆想,只会给自己增加很多不必要的误区。这也是师傅要求尽量避免的环节。罗醒了又重新坐回座位,拿起曹勒平的一部“流氓自传体”小说,随手翻看起来。 罗醒了的脑子在高速的运转,那个在脑海中倏忽而过的隐约念头,始终挥之不去却又难以捕捉。如同手里翻动的书页,一幕一幕的挑动着他的思绪。 罗醒了越来越烦躁,再次站起身在房间里踱着。 烟雾在眼前不停地升腾变换着,犹如那个谜题的答案。一切仿佛就在眼前,但又虚幻的不可触碰。自己竟然忽略了如此多的细节就冒然出手,终归是年轻识浅啊?还是耐心等待吧?等待刘平叔侄的审讯笔录。 罗醒了没有去旁听审讯过程。西城刑侦的审讯水平,不是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可以比拟的。同时,每个人对事物的观察角度和思路都是不同的,自己不想被他人的因素所局限。 此时,罗醒了内心原有的一丝小得意早已烟消云散了。但他也没有为此感到什么羞愧,那样的话就显得矫情了。就如同刚拿本上路的新司机,初期技术生疏但却不会发生什么大的事故,紧张会迫使注意力集中;真正发生第一次大事故的时候,往往是觉得自己的技术已经纯熟,可以自由潇洒地驰骋的时候。 懊悔之余,(假如还有机会懊悔的话?)会发现自己发生事故之前的种种错误,都是教练事先提点过的。这就是所谓“别人的经验”。自己不撞一撞,永远也成不了自己的经验。 这时候穆姐推门进来了。没敲门,进来后就直接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顺手抄起茶几上的水杯一口气喝干。擦了擦嘴,然后放松的仰靠在扶手上,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畅和“豪放”。 穆姐似笑非笑的看着略显吃惊的罗醒了,“怎么?自己已经想明白了?” 罗醒了的眼神闪烁,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补上了我们之前所欠缺的一环。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而且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很不错。” “我是不是有点打草惊蛇了?”此时罗醒了的心下已经了然。 西城刑侦首先确定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案,虽然和自己最初的判断相左,但也只是侦破的侧重点和先后顺序与自己不同。以穆姐的经验,想必在现场的勘验中就已经发现了端倪。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胖子说你在现场并没有仔细勘验过尸体,也没有和他做过任何的沟通。我们还以为你是性格沉稳,要等技术数据出来以后再做判断。谁知你倒是个急性子?而且还自有一番气运?还不错,那你最后是怎么想到的呀?” “是尸体倒地后的姿势。面部朝下,口鼻触地。曹勒平应该是被刺之前就已经死了。我的确没有在现场仔细观察过尸体,倒不是心理有障碍,而是觉得章法医更专业。 看来以后无论观察什么细节,都不能只依靠别人。只要不固执的先入为主,依靠自己勘验得出的分析再对比他人的判断,应该能够更快的接近事实真相。我对师傅的话理解得有些矫枉过正了。”罗醒了已经不再纠结了,说得很顺畅。 “观察的还是不够仔细。你只是注意到死者头部的姿态不合理,但你没有发现死者的双臂是自然垂放在身体两侧,这个姿势也是不合理的。而且更直观。死者头南脚北向前扑倒,如果倒地之前未死,尸体的双手应该在肩部位置而不是垂靠在身体两侧。 凶器是一把大号改锥,没有血槽,插入后很难拔出。如果这把改锥是致死的凶器,那么造成曹勒平死亡的原因只能是气胸。现场应该会有挣扎的痕迹。曹勒平的尸体被翻动过,但没有挣扎的痕迹。 另外,还是这把改锥,在刺入后有二次加力的痕迹。为什么?活人比死人更难被刺破肌肉组织,因为活人体内的压强和神经反应会造成肌肉的收缩从而加大阻力。所以在未死之时倒地,人都会有用手撑地或倒向其他方向以避免二次伤害的下意识反应,和条件反射差不多。 再有,你只看了改锥的插入位置,没有近前仔细观察改锥的刺入角度。插入曹勒平胸口的是斜向插入,符合嫌疑人刘二庄的身高和用手习惯。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惊慌的人,需要多大力气才能将一把没有血槽的改锥完全插入身体? 而改锥把手顶端与地面的摩擦痕迹,即使不用法医鉴定,在现场也可以判断出死者是在倒地时,被改锥的二次反作用力才刺破心脏的。而且如果不是刺破心脏,单凭这把改锥现场几乎不会有血迹。 观察不仔细就会造成你目前的这种状态,什么都是似是而非。你师傅应该对你讲过,刑侦学只是一门手艺,不是艺术。你见过不用练就驾轻就熟的手艺?你这次只是运气好。还带着疯子一起折腾,能有现今的结果,也只能说你运气还不错。” 穆姐的爽直性格,被此刻连珠般地“突突”出来大段阐述烘托得令人如“身被百矢”,罗醒了听的也是目瞪口呆。 看来自己初次的、“半独立”的案件侦办经历,已经被演变成了一出“菜鸟现形记”。罗醒了低着头,体会着穆姐刚刚灌输给自己的“别人的经验”。 “好了,你也不要像个女人似的自怨自艾!”可能是罗醒了的沉默引起了穆姐的误会,穆晗从沙发上站起身,摆了摆手,“这些都是经验积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刑侦学是一门综合性要求很高的学科,你师傅称之为手艺也不错。 要综合必须先整合,这需要有广泛的知识积累。所谓触类旁通也是需要有所选择的,但这些都还只是基本条件。而能将所有环节串联起来的灵性是学不来的,这一点你很不错。老主任的眼光真是特别,能将你这颗未经打磨的大珠子从人堆中划拉出来,还真是不易呢?哈哈哈~” 穆姐对自己的夸赞方式很满意,笑的声音很大。 第三十八章 “流氓自传体”小说家之死8 “我可没有穆姐说的那么娇气,这点儿小挫折不算什么?依照穆姐的分析我这次不但没有打草惊蛇,反而会麻痹真正的凶手?还可以为取证和侦破争取更多地时间,我这么理解没有错误吧?穆姐。”罗醒了已经从穆姐“醍醐灌顶”地大般若中惊醒,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思路和心态。 罗醒了走到穆晗的近前,重新蓄好一杯水放在茶几上。“现场的房门如果不是刘二庄打开的,那么现场当时应该还有另外的一个人。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而且我感觉这个敞着门的细节应该也是凶手故意布置的,是为了缩短曹勒平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这样既可以嫁祸给刘二庄,又可以混淆警方的视线。 如果我的假设成立的话,这个有预谋的凶手在杀死曹勒平后,是在伪装现场时被刘二庄的突然闯入打断了后续的步骤或计划。而这个人不但没有惊慌,还随机应变的如此巧妙。如果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是不可能办到的。 仅凭这一点判断,这就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但这个预留的环节,无论是否是事先安排好的还是临时的机变,都暴露了他的一个重要信息。一个致命的信息!我怀疑凶手是,”罗醒了舔了舔嘴唇,一个大胆的假设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他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好了,你的怀疑还是先寄存在你那里吧?等你的细节串联有了确实的证据依据再说出来不迟,不要颠倒了主次。你的思路和情绪调整的很快,不错。 也只有这样你才能更快的进步,达到你师傅的期望值。这次你和疯子也算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让隋劲松都有点儿下不来台了?效果也还不错,但也只能说你是运气不错。其他的嘛,除了心态还真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了?”穆姐端起水杯,顺便也端起了前辈的姿态。 “那穆姐再给指点指点呗?听您说话比听我师傅说话痛快多了,我师傅说话总是留个一句半句的让你猜。要达到我师傅的期望值,我只能期待奇迹了。” 罗醒了忽然发觉,自己的思维模式似乎受到了章胖子影响,跳跃的幅度越来越大。而性格方面也和贾思珍的“学术理论”很契合,这顺水搭桥的本事是愈发的熟练了。 “呵呵~你这是存着偷奸耍滑的心思啊?看来你师傅的敲打还不够,我回去得和老主任念叨念叨。”穆姐也是老江湖了。 “看您说的?我这也是广开言路、博采众长,别人的经验虽然不能照搬但是可以借鉴。这也是我师傅说的。”罗醒了在尝试着新学的“顺拐”手段。 “那就说说?”穆姐放下茶杯,没有计较罗醒了的小心思。“在综合信息的取舍上,我不能指导你什么?每个人的对待具体事物的切入角度都不一样,但我可以给你讲一讲我的一点儿心得体会。”穆姐拢了拢耳边的短发,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罗醒了也是端正了自己的坐姿,神情专注的期待着。这也是一种传授,一样的无比珍贵。 “你知道我在单位主要是负责现场痕迹的鉴定。痕迹学虽然是一门独立学科,但一样涉及到很多边缘学科的知识。像弹道学、笔记学等都可以对自己的专业有帮助。这些知识彼此之间有一定的关联性,因此有所涉猎也好理解。 但是心理学呢?这个好像看似关联不大。但我要告诉你,这个学科对我在实际的工作中也有帮助。能够使我快速的发现线索、解决问题。随着技术的不断提高,痕迹鉴定会变得更加容易。但是对如何准确、快速的发现痕迹,帮助并不明显。 心理学却可以使我有更快的代入感。以嫌疑人的视角去揣摩、推演整个案件的过程,可以比较快速地找到有用的遗留痕迹。罪犯也是智能生物,也是懂得遮蔽和伪造痕迹的。 的确,心理学对我的专业很有助力。但这个学科对我的助益也就仅此而已了,这就是我的取舍。只选取对自己有用的部分并加以利用。至于怎样取舍也因人而异,但首先还是要先究其理。 还是拿心理学来说吧?心理学本身就是一门边缘科学,所以它还在不断的分类、总结和归纳。即便如此还是难以避免它的局限性。比如观察人们在抽取塞得很紧密的棉签时,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从中央位置抽取。比例约占百分之四十。 在心理学的评估中,这类人锐意进取,富有开拓精神。而实际上呢?这百分之四十人当中有百分之五十就是懒,图个方便省事而已。说了这么多,你能明白了吧?”穆姐一口气说完,将双臂抱在胸前,笑得颇为诡异。 “穆姐高明!您用摆事实、讲道理的例证法一样达到了我师傅的深度。使我再一次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别人的经验永远是别人的。万里长征路,我这第一步迈得很艰难啊?”罗醒了心下摇头感叹:老江湖都是挨刀挨出来的,自己这个小家雀还是绕不过老家贼啊? 穆姐对自己做的“官样文章”感觉很满意,对罗醒了的反应也是满意的很。 “书就在那里,不翻就永远是那几行。你不用看流氓作家的书了,章胖子的诗也是很有文采的呢?哈哈~”穆姐笑得很“带劲”,带动得罗醒了也尴尬的配合着笑起来。 怎么哪哪都有这个白胖子?看来章胖子的诗作还不少,不过比自己还是“稍逊风骚”的。 过了一会儿,穆姐止住了笑,“刘二庄的痕迹对比结果我已经交给预审人员了,和你判断的情况相符。你在车上给我打电话,就是想以此摧垮刘平叔侄俩的心理放线吧?有点儿小聪明。下面就等那叔侄俩的口供记录吧?估计也快了。” 大约三点的时候,刘二庄和刘平的口供笔录送了过来,是复印件。罗醒了先拿起了刘平的口供笔录看起来。 罗醒了已经开始学习建立自己的观察习惯和观察视角。在这个案件中,刘平也是一个“旁观者”,以他的视角和目前的心理状态,交代的案件经过应该比较客观。然后再结合刘二庄本人的交代会使案件的脉络更加清晰、有条理。 罗醒了一行一行的低头看着,没有注意到穆姐微点的头和嘴角的浅笑。刘平的交代多少还是有些出乎罗醒了的预料。 刘平是在凌晨四点的时候接到的刘二庄的电话。刘二庄在电话里没有讲为什么去曹勒平家里偷盗,只是惊慌的告诉刘平自己好像杀人了。目前已经跑回宿舍,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跑路。 是的,刘二庄此时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那一下是否会使曹勒平丧命。刘平听完后告诉刘二庄先冷静,并询问当时有没有闹出什么大的动静亦或是被人发现。刘二庄很确定的告诉刘平当时黑灯瞎火的没有人看见自己,也没有闹出响动。自己只是扎了曹勒平一改锥。 刘平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后,告诉刘二庄先不要跑。他知道曹勒平有青光眼的毛病,没有灯光的情况下应该看不清扎自己的人是谁?即使曹勒平报案后公安机关介入调查,自己也可以凭借手中不大的权利进行遮掩。 如果现在就跑路等于是告诉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还会牵连自己背负连带责任。毕竟刘二庄是自己用不正当的手段安插进治安联防队里的。 刘平安抚住了刘二庄,让他像平时一样睡觉吃饭等自己的电话。刘平根据刘二庄的描述,心里已经认定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即使最后被发现了,依照曹勒平人人喊打的人品,也闹不出什么超出自己掌控能力之外的意外。所以他也就安心睡觉了。 直到凌晨五点半的时候,他接到王德福的电话才知道真的有意外了。他没有告诉刘二庄,曹勒平可能已经因意外死亡了。他怕刘二庄沉不住气再次逃跑。 这时候逃跑,和之前不知道后果时的潜逃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起码对自己而言性质是不一样了。所以他快速的收拾利落赶去现场,想在警方赶到之前看看有什么可以采取的补救措施,以便替刘二庄遮掩痕迹。 在半路上他又意外的接到了一个电话。邵国维打电话对他进行了威胁,但威胁的条件却是刘平可以接受的。邵国维说昨晚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见刘二庄慌慌张张的跑回了宿舍,是从死者曹勒平家的方向跑回来的。 如果他把这个情况告诉警方,即便最后证明不是刘二庄干的也会搞臭刘平的名声。所以他的要求也不过分,就是让刘平保证以后不要再试图接近佟素素以减少自己的竞争对手。 刘平心里虽然气愤但还是果断的答应了。因为这个电话使得刘平赶到现场的时候还是晚了几分钟,现场里外已经聚集了十来个人。所以刘平只是将人群隔离在了小套间之外,并乘机擦拭了刘二庄的攀爬痕迹。但也没有时间再检查还有什么其他的遗漏了?刘平特意的强调了自己只来得及擦拭阳台的痕迹,没有翻动过曹勒平的尸体。连判断曹勒平的已经死亡也是凭的感觉。 处理好现场后,他才给刘二庄打电话。他告诉刘二庄曹勒平已经死亡,自己已经帮他清理过现场的遗留痕迹。让他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待自己通知,然后像平时一样出来巡逻就可以了。 他让刘二庄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只要他自己不露出马脚,就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当晚的情况。 连上帝也不能。 直到他看见跛脚的刘二庄朝自己走来。 第三十九章 “流氓自传体”小说家之死9 刘平的交代笔录还算详尽,只是字里行间都不自觉地流露出懊悔。懊悔的不是自己的包庇行为,而是懊悔自己没能再将细节问询的再周详一些。这个谨小慎微的人终究是眼界有限。 而这个邵国维果然有问题。铁路局大院原来有三个门,东西南各一个。南门是正门,也就是铁路局大院居民通常所称的大门儿。邵国维所居住的三号楼,就在南门口的西侧。 东门因为施工已经堵死了,而铁路局大院的治安联防队所在的位置在西门的北侧。西门的位置又几乎与曹勒平所居住的东侧十五号楼平行,中间只隔了五、六栋楼。 换句话说,刘二庄从案发现场跑回治安联防队宿舍,不会经过邵国维所居住的南门。而刘二庄准备逃跑时之所以会选择南门,一则是自觉还未被发现,二是因为几乎所有的公共交通站点都在南门。 邵国维能在凌晨三点到三点半之间看见刘二庄,那他就只有一个行动路线可以满足条件。那就是在这个时间段进出了西门。邵国维已经退休,这个时间段也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活动时间。他出门去干要什么?或者他除了刘二庄之外还看到了什么人? 应该立刻传唤邵国维。 罗醒了站了起来,看看端坐的穆姐,又笑笑坐下了。这个环节自己都能想到,想必隋劲松已经安排人去做了。罗醒了定了定神,又拿起刘二庄的审讯记录翻看着。 刘二庄的盗窃目的居然不是为了钱?!确切的说,刘二庄是准备盗窃曹勒平的书稿,然后跟别人交易换钱。 刘二庄前几日巡逻的时候看见两个陌生人,一直在院儿里鬼鬼祟祟的向人打听曹勒平的情况。他于是就上前盘问了几句。原来这两个陌生人是南方某出版社的,不知道从哪里探听到曹勒平有一篇大作没有找到发行渠道,就和曹勒平接触了几次,想尝试着买下书稿。 谁知曹勒平拒绝了二人充满诱惑力的提议,还将二人威胁一番并赶了出去。两人不死心,索性就在院里打听,看看能否找到能和曹勒平进行二次沟通的中间人。 不过曹勒平的人品使得两人在大院里屡遭白眼而不得机缘。刘二庄一听曹勒平那个穷鬼居然也有值钱的东西能换钱,就和二人进行了一番勾连。准备找机会入室行窃,而后将书稿卖与二人。 刘二庄挑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和真正的凶手不谋而合)。就是昨天夜里,天空多云无雨,也没有月亮。宿舍里也没有人能够注意到他的行动。 他在昨天夜里两点整完成交接换班之后,回到宿舍佯装睡下,约2:40左右来到曹勒平居住的楼下。刘二庄躲在黑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四下无人后爬上了曹勒平家的二层阳台。 刘二庄翻上阳台后没有立刻动作,而是蹲在地上听了一会儿。待确定没有惊动任何人后,才起身往屋里看去。这一看就吓了一跳,刘二庄隐约间发现曹勒平根本没有上床睡觉,而是趴在书桌上,身上裹着一条床单睡着了。 下手的时机不好,但刘二庄并不想就此放弃。他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曹勒平始终没有动静就准备起身进屋翻找。 刘二庄俯身用改锥拨开阳台纱窗门的挂钩,然后半匍匐着身子进入了屋内。正待准备直起身子时,刘二庄余光中瞥见曹勒平的转椅猛地转了过来,曹勒平歪靠在椅子上正直愣愣的盯着他! 刘二庄吓得几乎惊叫起来!紧接着,不等他有下一步反应,曹勒平就直挺挺的朝将将立起身子的刘二庄“扑”了过来。刘二庄惊慌之下,急忙用改锥下意识地去顶住压下来的曹勒平。待发现改锥已经刺中曹勒平后,刘二庄的惊慌已经变成了惊恐。 他顾不得拔出改锥,用力推搡了一把“死沉”的曹勒平,借着两人短暂分离的刹那,顺势转身蹿向来路。跳下阳台的瞬间,刘二庄似乎听见了曹勒平沉闷的倒地声音。 跳下阳台后,刘二庄发觉自己的脚崴了。跑起来一瘸一拐地显得动静很大,而且根本也跑不快。刘二庄索性躲到对面楼下墙角的阴影处,用以前听闻的土办法揉搓了一番。见效果不大反而疼痛加剧,才又延着楼前的阴影一瘸一拐地跑回了宿舍。 刘二庄跳楼后大约停留了五分钟,期间他确定没有听到楼上有什么动静,也没有看到楼上亮灯或是有人从楼道里出来。此时的刘二庄依旧不认为曹勒平会因此丧命,他只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觉得曹勒平有可能只是摔晕了。 刘二庄后面的交代和刘平的口供基本吻合。刘二庄对向刘平隐瞒了自己崴脚的情况并导致刘平判断失误,以至于自己被提前抓捕表示很后悔。倒也算是叔侄同心。 西城刑侦的问讯笔录记录的很详实,刘二庄交代的动作细节也都让其反复的进行了现场演示。和穆姐确定的现场痕迹相吻合。问讯笔录中的一个细节,使罗醒了更加确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断。现场当时还有第二个人,那个真正的凶手! 这个一个细节就是床单!刘二庄的交代笔录中描述,当时曹勒平身上裹着一条床单,而这条床单在后续的现场勘查中并未发现。当时曹勒平的单人床上,只有凌乱堆放的枕头和毛巾被。 预审人员很细心也很专业,他们注意到了刘二庄当时在描述这一细节时的用词是“裹”,而不是“披”。这不是语言差异造成的描述不一,而应该是感官上的表述差异。正常的情况下,打盹的人会很随意的将薄被披在肩上,保暖兼防止后背受风。 预审人员拿了一条单人床单,让刘二庄将自己看到的“裹”的状态演示了一遍。这一演示果然发现了其中的蹊跷,刘二庄的形容基本准确,是“裹”。床单是搭在转椅两侧的扶手上,向下遮挡住了曹勒平的双腿。 也就是说,即使当时半匍匐状态的刘二庄也看不见曹勒平的双腿和双脚。这也很可能就是现场的另一名嫌疑人的自我遮蔽手段! 床单被凶手带走了。而通常嫌疑人会将直接的作案工具带离现场,而不会携带多余的不相关的物品。难道床单也是作案工具? 罗醒了放下手里的审讯记录,再次点起一根烟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会是自己怀疑的那个人吗?根据已经掌握的情况,曹勒平这一阶段都处于高度防范的戒备状态。要想悄无声息的接近曹勒平,只能是他熟悉的人,而且是完全没有戒惧之心的人。 而现场痕迹和曹勒平的死亡状态,也并未发现有激烈冲突的情况。门锁也没有被撬动过的痕迹。在刘二庄闯入之前,这是一个安静的凶杀现场。排除一切的不可能,罗醒了逐渐坚定了自己近乎直觉的怀疑。 “穆姐,章小岭预估的曹勒平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现场除了门和阳台还有其他疑似由外而内的侵入痕迹吗?”罗醒了突然停住脚步转身问穆晗。 “曹勒平的死亡时间,初步估计在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现场除了阳台上被涂抹过的刘二庄的侵入痕迹,没有再发现其他的入侵痕迹。锁芯我也检查过了,没有异常的划痕。你有怀疑对象?”穆姐还是安稳的端坐着,饶有兴趣地看着不停转圈的罗醒了。 “如果排除一切非正常的不可能,我认为曹勒平的前妻佟素素嫌疑最大。而且我觉得邵国维可能还看到了些什么?在我们抓捕刘平叔侄之前,他去了对面的人民医院宿舍区。 他要去干什么?去告诉佟素素她的前夫已经死了?在那个时间段这明显已经是个滞后的信息。而且但凡有点社会经验也肯定会想到,这个时间佟素素可能已经被公安机关传唤走了。 那么他如此急切的要见佟素素做什么?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在佟素素应付完公安机关的调查后,用自己掌握的情况进行威胁,迫使佟素素就范后接受自己的追求!”罗醒了的思路梳理得越发清晰,语气中没有疑问。 “哦?你的直觉比女人都厉害?我怎么就没有直觉到佟素素身上?你没仔细看调查报告吗?佟素素当晚值夜班,在门诊的急诊室。人来人往的,怎么有条件、有时间脱离大家的视线?你指的“非正常的不可能”是什么意思?”穆姐的回答和问题一样,还是如连珠一般的快速。 “我说的非正常是指曹勒平死于外星人的绑架勒索!如果佟素素有心摆脱大家的视线,那么她就肯定会想到办法。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这个方法而已。我这个不是直觉是客观的分析。 我综合了问询记录中的几个特别疑点,符合现场遗留痕迹的嫌疑人只有佟素素。佟素素这周连着三天都是夜班,我准备今天晚上去她上班的地方看看?”罗醒了也半开玩笑的回应着。 罗醒了感觉,穆姐似乎不愿将一个弱质女子设定为犯罪嫌疑人。所以罗醒了也没有再解释能够支持自己怀疑的依据,毕竟最后还是要靠确实的证据说话。 “你怎么不说是茅山老道施法降魔呢?你去看看可以,但不要违反纪律。”穆姐也开着玩笑,但叮嘱的很郑重。 迟疑了片刻,穆姐又笑了起来。“我想你的判断肯定有你的理由,去小心求证吧。其实你有机会还是应该和章胖子多交流一下,要知道今天你可把他憋坏了?” “哦?什么时候?我怎么没注意到?”罗醒了回忆了一下,还是没有印象。 “就是你们从现场出来的时候。章小岭在现场发现了几个疑点,正准备跟你献宝,谁知你根本没给他机会?哈哈~回去的时候还在一个劲的哀叹, 可能是自己的光芒晃瞎了你的双眼?哈哈~” “看来我还是毛躁了?如果当时和他交换一下意见,其实花费不了多少时间。那样的话也不至于后来尽出洋相了?” “你虽然冒失了一些,可却是很露脸的。没看隋劲松一下午都在耷拉着脸?谁敢说你出洋相?”穆姐站起身,语气有些不屑。 “隋队长的黑脸估计是被章小岭给气的?对了,章小岭和隋队之间有什么恩怨?章小岭不会是把隋队也变成光棍了吧?”罗醒了觉得自己也有必要适当的八卦一下,这个章胖子很危险。 “哈哈~你还真是会联想?章小岭没把隋劲松搞成光棍。不过你猜的也差不多?你还是回去问章胖子吧?他可比我会讲故事。好了,你去观察的时候要记住我的话,这次要是露了马脚可就真是打草惊蛇了!” “我会注意的。我先回去了,就不等邵国维的问询记录了。我估计他什么也不会说的?这是一个很执拗的人,我建议尽可能的延长他的拘押时间。如果邵国维已经见过佟素素了,那么拘押邵国维会给佟素素以心理压力。压力大了就难免会露出些马脚。” 罗醒了收拾了一下茶几上的材料和曹勒平的几本“著作”,出门叫上冯国栋回转单位。 刚出了西城刑侦支队的门还没多远,就见穆姐的大马力机车轰鸣而过。冯国栋一脸的艳羡,“还是穆姐的车气派,这速度!等咱们到单位,穆姐都打完饱嗝了。”冯国栋的比喻方式和章胖子是越来越像。 想起刚才穆姐说起“女人的直觉”时,自己心里的违和感,罗醒了也笑了。 穆姐似乎永远都处于一种远超男人的境界里,英姿飒爽的令一众爷们儿都“顾影自怜”。 第四十章 “流氓自传体”小说家之死10 食堂里没有见到章小岭,看来他是遇到了比吃饭还重要的事情了。罗醒了和二张师傅寒暄了几句,便独自坐到了习惯的靠窗位置。刚坐下,就见章小岭挎着一个大号医用工具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快,每样菜都多多的来,我这两天干的都是体力活,还是费脑子的体力活。要多多的补充营养。”章胖子咋呼的大声说着,将工具箱轻轻地放在罗醒了的座位旁。 “你这是要上山下乡打游击吗?家伙什都预备齐了?”罗醒了调侃着,不觉间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今天晚上准备去人民医院耗一宿的,也要补充好体力才行。 “你怎么也跟个饿死鬼似的?我这是准备吃完饭就去市局,以免让赵东林乘机钻了空子。”胖子端着饭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很是疲累的样子。“我这箱子里全是宝贝,德国货。不是咱崇洋媚外,是真好使。当年市局领导就是用这套宝贝,把我忽悠到市局刑警大队的。谁知一直蒙尘到如今?” “我看你一直渴求的拜师傅为师,以为你是准备改行了?看来你的革命热情依然高涨啊?”罗醒了嘴里囫囵着,有些含糊不清。 “唉!说起来都是眼泪啊?你看哥哥我这条件,地道不?可为什么至今还光着?不对,是光棍呢?啊?为什么呢?还不都是这个职业闹的? 哥哥我一表的人才不说,单说哥哥这北京户口,就不知道能吸引多少外地小姑娘?你别笑,真的。不但能进京还能给安排工作,这都是单位的福利。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单蹦儿呢?北京市户口抵不住女人对法医这个职业的恐惧啊! 所以哥哥我想成为你的师弟,这样不就有了第二个专业了?哪怕只是个称谓变了,干的依旧是法医的买卖,也不至于一张嘴就把人家小姑娘给吓跑了不是?连个继续纠缠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今后我希望大家可以称呼我为章探长!鄙人密斯特章。”章小岭最后已经有些咬牙切齿地激动。 “你不会就是因为屡次被小姑娘蹬来蹬去的,内心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吧?你在破坏左立高同志的爱情之前,还破坏过隋劲松同志的婚姻吧?你这是病,得治!”罗醒了撇嘴。 “狗屁!隋四眼现在也还光着呢,哪来的婆姨让我破坏?他记恨的是我差点儿坏了他妹妹的姻缘。可我当时也不知道那彪悍的娘子是他妹妹啊?!”章小岭有些泄气的解释着,没有开动眼前的丰盛美食。 “说说吧?这又是怎么回事儿?我下次见隋队长的时候也好给你周旋一二!”罗醒了擦了擦嘴,一副兴趣盎然的听书模样。 “哈哈~说吧!讲讲你是怎样坏的流油的!?”穆姐也端着饭盒凑了过来。 “唉!我当初也是年轻识浅,为了两口吃食上了“消化道”的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章小岭摆出了一副对失足青年的惋惜模样。 “且,糊弄谁啊?消化道是什么玩意?赶紧说重点!”穆姐还是急火火的脾气。 “消化道的确不是个玩意!他的大名叫肖华德,是医科大的讲师。我到市局的第二年,应邀到医科大作法医方面的讲座及辅导。和医科大的几个年轻讲师一来二去的就厮混熟了。 有一天吃中午饭,路过校内操场,看见一位妙龄女子正在给学校的巴士换轮胎。我当时佩服的口水都留了一地。你要知道那巴士的轮胎半米多高,小四十公斤的份量。那女子一个人在烈日下自己支千斤顶换轮胎,就是爷们没膀子力气也是白饶。 我就开玩笑说这个婆姨硬是要得!谁娶回家去谁得以!谁知几个损人一起起哄,说那是苦大仇深的“消化道”的娘子。彪悍的让肖德华每每的痛不欲生!要不是这婆姨还有个更加生猛的哥哥,令肖德华很是知晓沉默是金的无奈,他早就吹响了抗争的号角了!? 你要是能让“消化道”脱离苦海、重见天日,也算是积了一份功德。他以后肯定逢年过节的给你烧香上供!?我当时也没细想这段姻缘的来龙去脉,就给自己长脸的吹嘘说:这还不简单?甭烧香,来点实际的。就“螺蛳记”餐厅连请三天大席就可以了! 当时我只当是玩笑,谁知过了两天肖华德悄悄地找到我,说我脑子灵光鬼主意多,若能让他没有生命危险的离了婚就真的给我在“螺蛳记”摆席。我没有抵挡住家乡美食的诱惑,就痛快的答应了。现在想来,这个肖华德还真不是个东西。我的敌后斗争经验还是太少了,轻易地就,,”胖子盯着眼前的饭菜,舔了舔有些发亮的嘴唇。(本书已更名为《最后一种逻辑》,在铁血网签约发布) “别又想着避重就轻的给自己找辙?”穆姐将章小岭的饭盒扒拉到一边,“继续交代,不然饭都没得吃!” “我可真不是找辙?那个女子就是隋劲松的妹妹,长得比隋劲松好看多了。那眉眼简直就不是一个娘生的!哦,跑偏了。这个肖华德是开封人,毕业后想留京又没有关系。就将歪脑筋打到了结婚上面,然后就又不知怎的勾搭上了隋劲松的妹妹。 隋劲松家是郊区的,但那也是北京人家儿不是?两人结婚后肖德华留在了北京,隋劲松的妹妹也安排到了医科大的司机班。隋劲松的妹妹文化程度不高,到了医科大这满是花花肠子的地方自然是显得格格不入。肖华德安定下来后就开始惦记离婚了。 可这些情况我当时不知道啊?隋劲松后来跟我没玩没了的真是冤枉我啊!?我也是被蒙蔽的受害者啊?!这都跟我纠缠三四年了,我找谁说理去?”胖子也是说的口水四溅,颇有泼辣版窦娥的意思。 “冤不冤的政府自有定论,详细交代你的犯罪经过。我党的政策你是清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还不快快从实招来!”罗醒了在一旁也是就着穆姐的气势嚣张了一把。 “那还是在想当初,我中了肖华德这个歹人的奸计,使明珠蒙尘,明珠暗投,明珠按剑什么的,能让我先吃点明珠一样的丸子吗?”章小岭砸吧着嘴里的口水,楚楚可怜的望着穆姐。 “不能,这丸子让你看见的是犯罪!你再不痛快的交代,就立马让你变成完蛋!”穆姐一只脚蹬在椅子上,双手叉腰犹如孙二娘现世。 “好吧,我交代。可我们毕竟还是革命同志吧?你们这是在摧残我幼小的心灵?我吃完饭会去投诉你们的!” “交代完了你有的吃没得吃还不一定呢?还投诉?信不信我现在就招呼大家专政了你?”穆姐俯视着猥琐的章胖子,一只手已经在空中挥舞。 看章小岭如此的费尽心机的试图转移话题,罗醒了觉得章胖子的问题严重了。这胖子的主意肯定蔫损的超乎想象,恐怕连他自己现在想来也是羞于出口。 “话说longlongago,故事的发生是这样的。那时候的我年轻幼稚,但是思想上还是要求进步的。我真是受了“消化道”那个祸害的蒙蔽,以至于在违背妇女同志意愿的道路上越滑越深。我犯下如此罪行真是追悔莫及,我真想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然后消失在那蓝天白云之间。。” 章胖子迷离的眼神很有感染力,感动的穆姐直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再让姐姐我着急,我就给你送到故宫当太监!” “别急啊,我的姑奶奶,人家不得整理一下思路吗?毕竟事情已经过了很多年,虽然当事人还都健在,但也难免会有疏漏不是?” 罗醒了此时真是由衷的佩服章小岭!这伶牙俐齿的憨厚模样,任谁不了解的透彻都得被绕的晕了! “那天吧,我是这样糊弄“消化道”的。我说要离婚得分三步,大约要花一个月的时间。首先你要白天睡觉晚上撒欢,你娘子不是睡觉死吗?你就把她摇晃醒以后开始磨牙,响动不够你就预备几颗铁蚕豆。这样大约一周的时间你娘子就会神经衰弱。 第二步你要开始梦游,把你娘子吵醒以后你就开始装梦游,在屋子转圈。要确定你娘子在看着你,不确定也要转,撞墙上也不要睁眼,可以躺在地上缓缓。 第三步还是装梦游,要弄出响动的梦游。比如闭着眼睛开电视,开冰箱。实在不行就洗衣服,总之贵在坚持。但装梦游时要切记,一旦你娘子对你动手动脚,你就立刻躺倒装睡。一个晚上只能折腾一次,次数多了就假了。 最后第四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如果前面的表演还算成功,你就可以实施这最精华的一步。最后这一周,你前两天梦游时直接去厨房,不管你娘子知道不知道,你都要对着你家的菜刀笑。笑得越恶心越好。然后回到床上不要睡觉,也同样不管你娘子还在不在床上,你都对着她睡觉的位置接茬笑。也是越恶心越好。 前三步你娘子若是还能坚持,那她就是superwoman!那么最后一天,就要发大招了。成败也就在此一举!你事先吃四份量的散瞳药,然后梦游的时候,将加了荧光藻液剂的眼药水滴到眼睛里。 这时候的你已经不是你了!这时的你嘴里含着铁蚕豆,磨着牙、睁着发光的、瞳孔放大的眼睛,到厨房拿着菜刀和磨刀石,回到床边后,一边看着你娘子笑一边磨刀。嘴里也不要停,响动越大越好!这个场景只要你娘子一睁眼,立马就会和你吹灯拔蜡。”章胖子摊了摊双手,不觉也笑了起来。 “啪!”穆姐又是一巴掌拍在了还在猥琐蔫笑的章胖子的大脑袋上,“你真是个缺德带冒烟的坏包子!那后来呢?隋劲松这么跟你较劲。难道她妹妹真的离了?我怎么没听说啊?” “要是真离了也就没后面的事情了!肖华德这个蔫怂的叛徒!他也没和我说一声,就回家跟他娘子去磨牙。装梦游的第二天,就被他娘子一个大巴掌给拍地下了。铁蚕豆把牙都给崩掉了。 然后这个蒲志高就把我给出卖了。那个彪悍的娘子找到我,说要给我拿龙?我就躲回市局了。结果没两天隋劲松来了,说要给我换皮?这兄妹两真是大大的刁民!肖华德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据说现在还妇唱夫随的幸福美满!” 章小岭吃完晚饭就跑了,拉着冯国栋去了市局。他要守着他的“宝贝儿”! 罗醒了看看时间还早,就沏了杯茶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曹勒平的“大作”。翻着翻着,一本《大梦谁先觉》的书中掉落了几张塑封的纸片。打印的很是精美,似乎是当做书签用的。内容是一篇短文,还有两首长短句。 罗醒了好奇的读了起来,不觉间笑了起来。这应该是曹勒平“步入文坛”之前的几篇得意之作,难怪会保存的如此精致。 短文是一篇《墓志铭》,是官园花鸟鱼虫市场的一位老顽主的儿子委托曹勒平写的。这位老顽主真是玩耍了一辈子,以至于儿子虽然事业有成,却找不到任何“知名人士”愿意为他父亲写《墓志铭》。不在乎钱多钱少,真是无从下笔! 最后几经辗转,曹勒平同志慨然以赴,接了这个颇具挑战性的艰巨任务。并且最终获得了老顽主儿子的高度赞扬,也使得他在几个不大的小圈子里峥嵘初露。 全文如下: 此处浅隐一凡夫。来时赤条条,去时无牵挂。此人幼时聪慧,少年有志,青年不羁,中年迷茫,久而成习。乃至年迈积贫。。。 细思极恐,若此生反其道而行或可大立。 吾一生未尝积职于公门,却自有一番于万丈红尘中涤荡的了然。此去九幽乃期重图以宏:此穴乃吾日后之清修之所,后辈若有人生蹇促,仕途不顺,商场艰竭,情海干涸等未逮之事尽可烧纸告知,吾当托梦以解。 然阴阳之路久远,未有及时送达者亦概不退款。(可接受投诉,投诉费用请自筹)。 看来曹勒平的还很有经商的头脑,这篇跟广告似的《墓志铭》想必也是很合老顽主儿子的喜好。文风居然和贾思珍有几分相似。 后面的两篇长短句,是令曹勒平身价倍增的两则“火爆”广告。 东郊火葬场广告:本场推出后事一条龙服务:吹、拉、弹、唱面面俱到;哭、闹、烧、埋样样精致。了却世间一切烦忧,飘飘然化烟升空,颇有仙人之姿,实乃身后成圣之所。欢迎合家光临,团体优惠。 西郊墓园广告:你都舍得死,还不舍得埋。 (以上两则广告刊登后反响热烈,两位主顾之经营场所遂遭人为焚毁。颇憾!) 这画风就是章胖子也难望其项背啊?!这个曹勒平的“成功”不是偶然,这几篇文字看似荒诞不经,实则是人生通达后的游戏。 第四十一章 “流氓自传体”小说家之死11 晚上十点一刻,罗醒了来到了人民医院的门诊楼。他没有直接进楼而是绕着门诊楼转了一圈。 罗醒了心里已经将佟素素列为第一嫌疑人,他来此的目的就是要为佟素素找到一个能够脱离大家的视线一至两个小时,并且能够快速、隐蔽到达案发现场的方法和路径。至于佟素素是采用的什么方法杀死曹勒平?等章小岭做完尸检之后再做推断不迟。 罗醒了在心里有自己的推测:佟素素在外科急诊室工作多年,已经见惯了生死。这种生死之间的磨砺,会使佟素素具有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强大神经和从容不迫。 凭借她的阅历和知识,想要悄无声息的杀死曹勒平,应该只是手段上的选择问题,不会有什么偏差。而她在整个案件实施的过程中,就只有如何隐匿行踪和往返现场时这两点环节容易出现纰漏。所以自己要将有限的时间集中在这两个方面,寻找方法和验证假设。 夜还未深,门诊楼的外面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群聚集。罗醒了在小广场的边缘找了一个角落里的长排休闲椅坐了下来,点燃了一根香烟静静地观察着。门诊楼的门口有一个宽大的遮阳棚,灯光明亮并装有摄像头。进出的人也很频繁,这里不是一个适合隐蔽出入的地方。 小广场的中央有一个小花坛,围绕着花坛的几条小径四通八达。门诊楼位于整个人民医院的西侧,坐北朝南,并不是单独的一栋楼。楼的后面在二层的位置和北侧的住院部有一个密闭的过街天桥相连接,而一层的位置并不相通。 住院部的楼紧邻着西外大街,中间只隔了一道围墙。西外大街的这一段道路都是双向四车道的封闭路段,和马路北侧的铁路局大院之间没有过街天桥和地下通道,穿行几乎不可能。而距离西侧门诊楼最近的过街天桥和地下通道还在更西方向的200米以外。 罗醒了又点起一支烟,狠狠地吸了几大口。根据刘二庄的问询笔录中所描述的现场情况来看,刘二庄进入现场时,另一个嫌疑人已经完成了谋杀曹勒平的程序,正在布置其早就已经计划好的现场痕迹。而刘二庄的突然闯入使其的布置过程被意外终止。但是这个嫌疑人却临危不乱,并假借刘二庄之手伪造了另一个更加完美的谋杀现场。 再依据刘二庄的闯入时间(凌晨三点)开始计算,现场的第一嫌疑人要完成整个的谋杀过程,至少已经在现场停留了三十分钟时间。如果这个嫌疑人是佟素素,那么她应该是在凌晨两点左右离开医院,并赶在四点之前返回医院,然后如常的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之中。期间单程花费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十分钟。 罗醒了又向佟素素的宿舍方向溜达了一圈儿。佟素素所居住的宿舍区在医院的最南端,与案发现场的方向相反。这个距离就更不可能了,难道她在此间借助了其他的交通工具以缩短时间? 罗醒了一边思索一边往回走,医院这个复杂的环境的确很难做到悄无声息的长时间的隐蔽脱离。假如自己之前的推断成立,邵国维发现了回程中的佟素素并以此相要挟,那么佟素素回程时所经过的也应该是西门。难道佟素素去案发现场和返回医院时所走的路径不一样?这可是一个冒险的方案,陌生的环境会使意外发生的风险成倍提高。 佟素素有什么理由或者方法从东侧方向进入案犯现场呢?不说佟素素是否会如此行动,只是自己如此的设想就已经觉得足够大胆了。思索再三,罗醒了还是决定往东侧大门的方向去看一看。 东门是人民医院的正门,紧邻着西二环。罗醒了一边步行一边计算着时间,看来自己的判断有误。仅是从门诊楼走到东门门口,罗醒了就花费了二十分钟的时间,这还是他加快了步频后的计算结果。如果再向北绕到西外大街,并横穿马路后进入犯罪现场,即使有自行车之类的交通工具也要大约三十分钟时间。 虽然这个时间消耗还在最高的预估值范围之内,但已经基本可以排除了。因为杀人不是去自由市场买菜。到达现场后还要进行稳定情绪、观察情况以及恢复体力等诸般地前期准备,以期减少在实施过程中所发生意外的几率。所以事前的准备工作无论多么的繁琐都是必须的。 罗醒了有些失望的悻悻然往回走,此时的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路上行人的数量已经明显减少。在接近回程三分之二的距离时,罗醒了发现从道路北侧的一片小树林儿里,一前一后的钻出了一对青年男女,应该是一对恋人。而他们所穿行的是一条不起眼儿的小径,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人为踩踏出来的小径。 罗醒了心里一动,朝着那条漆黑的小径走了过去。这是一片很紧密的树林,栽种的都是一些松树、柏树,其间间杂着一些核桃树和枣树。零星的还有一些低矮的灌木显得颇为幽暗。翻过一个不算陡的小缓坡儿后罗醒了的眼前一亮,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弧度。 大约凌晨一点的时候,罗醒了装作一脸憔悴的来到了门诊楼的急诊挂号处,“大夫,我有点低血糖。今天中午又有点儿中暑。您看您能不能给我挂个吊瓶,打一点儿葡萄糖水或者生理盐水。我感觉很难受。”罗醒了用的是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将自己打扮得尘土飞扬。 “不行,打什么打?还糖水?我们这里是急诊,你这是在浪费我们的资源和时间。回去吃点儿糖睡一觉就好了。”负责挂号的大姐义正辞严的粉碎了罗醒了的小计谋。 “您看我家是外地的,工地上的住宿环境也不太好。我来您这里打个点滴顺便也就当休息了。不会占您多大地方,加点钱都行。您就当我已经昏迷了,要不我现在就给您躺下?”罗醒了挤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微笑,开始耍无赖。(本书已经更名为《最后一种逻辑》,在铁血网签约发布了,希望大家到时捧场。) 二十分钟以后,罗醒了自己一只手举着点滴瓶子,一路晃荡着来到了急诊科的观察室。观察室里的人不多。罗醒了找了一个靠门的位置,将点滴瓶子挂在支架上并调慢了滴液的速度,半眯着眼睛开始了自己的观察。 这个时候的急诊室里没有什么紧急的情况需要处理,显得很安静。处置室里只有两个年轻的小护士低声地交谈着。没有看见佟素素的身影。罗醒了索性开始假寐耐心的等待着,不一会儿居然就真的睡着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和压抑的呼和声将罗醒了从沉睡中惊醒。一看表已经两点十分了,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中睡了四十分钟的时间。真是耽误事。罗醒了站起身来,见四五个人推着一架担架车在一名小护士的引导下快步的穿过走廊进入了紧急处置室。听话语交谈时的意思这是一位交通事故中的伤者,有皮外伤和体内出血。 这时,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了罗醒了的视线之中。佟素素面色从容的从走廊北端的一间立着“闲人止步”护士休息间里推门走了出来。一身淡蓝色的护士服和白色的护士帽,一米六五左右的苗条身材显得风姿卓越。罗醒了的目光始终在佟素素的双脚上逡巡着。 佟素素快步走到伤者的担架车前,目光扫视了几人后示意小护士帮忙。伤者有内出血的症状,口中不时有血沫儿涌出。要将伤者从担架车上转移到处置台上,需要较高的技术水平以避免对伤者造成二次伤害。小护士不敢动,周围的几个伤者的朋友也是神色紧张,但佟素素扫视的目光仿佛有神奇的魔力让这一点微小的躁动不安瞬间归于平静。 佟素素来到伤者靠近头部的一侧检查了几秒种后冲小护士微微的点头示意,然后双手伸进伤者的身下。一只手托住伤者的颈部并很技巧的连带着支撑住了头部,另一只手托住了伤者的骶髂关节靠近上端脊柱的位置,再一次冲小护士点头示意后双手瞬间发力。在小护士托住伤者腿部的默契配合中,将伤者快速平稳的转移到了操作台上。一气呵成,干净漂亮。 罗醒了的眼睛也瞬间的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