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少主》 第一章 斗鸡东郊道(一) 长安三月,碧草莺飞,一派春意。 这日午后,当全城的闺门淑女都在妆楼小憩之时,长安首富雷老爷家的后门上却突然钻出两个青衣便帽的小厮。只瞧这两个小厮在门后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一脸惊慌的样子,像是怕给什么人发觉似的。但路上寂寂,又正值歇晌,哪里有半个人影? 那左边的小厮往外觑了半天,直到确定无人,这才回身低低笑道:“小姐放心,街上半个人也没瞧见。”听她如是说,身旁那个面目俊朗的年轻人,这才将躬着的身子舒展开来,整了整衣帽,笑道:“出发!”话落,青影一闪,人转眼间已来到了门外。先前那小厮见主子如此心急,嘻嘻一笑,也跟着出来,将门悄悄掩上,两人低着头转出了巷子。 天热人倦,街上行人不是很多,两个青衣公子大摇大摆的走在道上,十分的神气。其中那个矮小的觑了觑店铺,问身旁的年轻人道:“小姐,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她身旁的年轻人瞧了瞧日头,沉吟道:“今日斗鸡比赛最后一场,咱们那芦花大公鸡可不能再缺席了。要不然,那万老三还以为城中无人斗得过他呢?” 年轻人身旁那小厮微一迟疑,心想:那万老三可是京城有名的泼皮无赖,小姐为了斗鸡已经多次跟他发生龃龉。今日是好容易出来的,可不能再趟这趟浑水。再说,小姐年轻性子暴,万一到时候再打起来,那可如何是好?于是,委婉道:”听小五子说,斗鸡比赛好像是定在今日上午,咱们这会儿子去,怕是早就散了吧?小姐不是想吃东市玉糕斋的荷叶酥?不如。。。“ 她话未说完,那年轻人便摆手道:”不成,不成!咱家的芦花不去,他们怎能散场?走吧,咱们现在就去瞧瞧。“说罢也不等那小厮,迈开步就朝东走了。那小厮知道小姐的脾气,料想再劝也是无用,只得跟着走。 两人转过了几条巷子,一直到了一家十分气派的茶楼这才停下。这茶楼名叫养心楼,楼主乃是一位西域胡商。不过,这人十分神秘,来这里的人可没几个见过他的真面目。听人说他产业很多,常常来往西域与长安之间,所以这楼现在由一个叫绿珠的胡姬管着。这胡姬美貌风骚,专爱结交长安城的达官贵子,京城很多有头有脸的人都爱来这里消闲。自然而然,这里也就成了长安城中最贵的花钱场所,一般人是来不起的。 不过,雷老爷是什么人?那可是长安第一有钱人,再说他只这一个女儿,疼的什么似的,零花钱那自然也给的多。可这小姐偏也生的古怪,不爱什么花啊粉啊的,女工那更是从没听说过。生平最爱舞刀弄剑,斗鸡走马样样精通,在长安城中可不比那些年轻士子们差。 前几日听说这养心楼要举办斗鸡大赛,雷小姐早就跃跃欲试了。怎奈,她爹一直不放她出门,所以接连误了多场比赛。今日可是最后一场比赛了,雷小姐说什么也不能误了。于是,她在雷老爷面前装了两日乖乖女,雷老爷以为女儿已改邪归正,放松了警惕。雷小姐这才得空跑出来,这不一出来就来了这养心楼。 这日养心楼高朋满座,长安的贵公子几乎全来了。老板娘绿珠是个有心人,见此光景,索性将楼下整个腾出来,让人圈起栅子作为斗鸡的场地。楼上则摆了茶酒,供各位客人观看。 雷小姐和丫鬟春柳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一片吵嚷之声,再仔细一听,只听其中一个人喊得最凶:“咬它。。。好阿黄,咬它!”说着,后面有几个人也跟着高喊助威。雷小姐不看也知这人是谁,她眉头一蹙,进了里面。 此时,一楼围场上影影绰绰,挤满了人。众人口中各自高喊着:“咬!快咬!”老板娘绿珠站在柜台边,一壁嗑着瓜子,一壁抿着嘴笑。她身边的伙计见来了两个客人,对她努了努嘴。绿珠转头一瞧,见是熟人立马迎了上去。 雷小姐出来向来是男子打扮,所以没几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过,绿珠却是个例外。绿珠心思机敏,常年跟各色人等打交道,眼色颇厉。再说,绿珠曾给一个酒鬼借着酒劲儿调戏过。那个酒鬼又是个有身份的贵****珠开门做生意不好得罪,只得忍者。可那酒鬼见绿珠貌美竟变本加厉,雷小姐看不过去,出手教训了那人。那人见面前的青年公子贵气逼人,手脚又厉害,心知大有来头,这才灰溜溜的走了。自此,绿珠便和雷小姐交上了朋友,怕人识破她女儿身份找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处处回护于她。 前几日,绿珠听说雷小姐被雷老爷关了起来,还想着这斗鸡会她大概不会来了,不想雷小姐竟在最后一日来了。 ”哎呀,小祖宗。你怎么出来的?“绿珠将雷小姐拉到一边,关切道。 ”无事,无事!说来话长,绿珠姐,我的芦花呢?“雷小姐摆手道。 绿珠让身边的伙计去叫小五子抱鸡来,说道:”你就不能消停点吗?这场比赛那万老三可是下了重赌注的,你玩玩就得了。“绿珠知道雷小姐是个火冲性子,怕她一时玩得高兴得罪了万老三。那万老三可是长安有名的无赖,她怕雷小姐受害因此提醒她。 谁料,雷小姐根本就没将万老三放在眼中,她一把接过自己的芦花大公鸡,一边大步流星的朝场子里走去。绿珠和春柳都不放心,只得跟了过去。 本来斗鸡比赛这几日来有不少名鸡前来鏖战,可万老三那公鸡阿黄威风凛凛,出嘴又狠辣,在它嘴下已经折了不少雄鸡了。刚才这场比斗,万老三又赢了,而且他家的公鸡还将对头给咬死了。前来比斗那人不是什么有钱人,这只鸡是他的命根子,全家人指着吃饭的,这下全完了。那人不服气,吵嚷了几句,但万老三哪是能轻易得罪的?当下就有两个喽啰上来要收拾他。那人心中害怕,只得抱起公鸡钻出人群走了。 万老三知自己今日定然胜券在握,假意高笑道:”还有哪位想来一较高下?“这话说了半天,也没人敢应。万老三心中得意,忽然一个声音高叫道:”我来领教!“一语未了,只瞧一个年轻人钻进了人群,手中还抱着一只火红芦花公鸡。 万老三眯了眯眼,立刻认出了来人,喝道:“原来是你这个臭小子!你屡次坏了大爷的好事,又来怎的?” 雷小姐确实跟这万老三为了斗鸡之事闹过几次不快,有一次还差点打起来,所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差点就要扑上来厮打。 雷小姐冷笑道:“怎么?你是怕自己的老母鸡不是我家芦花的对手,所以要群殴了?” 万老三呸了一声道:“要来便来,谁怕你!不过,丑话可得先说在前头。若是你输了,老子就要宰了你这只瘟鸡。你敢吗?” 雷小姐冷冷道:“怕你,龟儿子!可我要是赢了呢?”万老三没听出雷小姐骂他,朗声道:“你想怎的?”雷小姐嘿嘿一笑道:“乖乖龟儿子,你要是输了,叫我三声大爷,外加这只瘟鸡,怎样?”围攻众人听她骂万老三龟儿子,都哈哈大笑。万老三脸如猪肝,喝道:“好小子,等你输了,咱们再算账。”当下开了笼子将自家那只全身金灿灿的公鸡放了出来。 雷小姐哼了一声,也将自家的雄鸡放到场中。众人见这只鸡又瘦又小,还病病歪歪,都忍不住大笑,万老三怒道:”你小子是在耍我吗?这种货色也配跟我斗?“雷小姐道:”这场比赛可有规定身子瘦小的不能参赛?“万老三一怔,道:”那倒不曾。“雷小姐道:”那不就结了。你还啰嗦什么?难不成你那阿黄是个徒有虚名的母鸡?“众人听她说的有趣,又笑了一会。万老三眼风一扫,众人都不敢再笑。 这时,春柳在旁边拉了拉雷小姐的袖子,悄声道:“小。。。公子,咱们还是别比了。万一。。。万一到时候可怎么收场?”雷小姐见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心中不快,说道:“怕什么?咱们未必会输了他。你就等着瞧吧。”春柳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怕小姐生气,只得闭了嘴。 再瞧场中,那阿黄眸子如烈火,鼓翅正羽,凶巴巴的盯着芦花。而那芦花则萎靡不争,松松垮垮的窝在一边,怎么看都像是生了病的。雷小姐见它如此,饶是如何镇定,此时也不禁惴惴。要知道,平日里芦花可不是这副劲头,莫不是真的生了病?那可糟了,自己刚才可是夸了海口的。雷小姐心中一急,爬到栏边吼道:”芦花快站起来!你怎么了?“万老三见此,笑道:”我看你就认输得了。兴许我还能网开一面,不宰了它也说不定。“ 雷小姐呸一声道:”咱们走的瞧!“但心中也不禁在打鼓,可转念一想,输了就跑呗,再不行打一架又有什么了不起。有了这股子打算,正了正衣襟,将视线从新投向场中。 只瞧那阿黄咕咕叫了几声,突然像箭般扑向了芦花。芦花呆头呆脑的瞧着对手,也不知闪避,好似吓得呆了。围观诸人都屏气捏拳,静等阿黄的战果。万老三更是金睛暴瞪,几乎迸出火来。可就在阿黄以为自己将要取胜的一刹那,芦花却忽地扑起,厉叫一声张口便啄阿黄。这一下出乎预料,阿黄来不及收势,咯的一声惨叫,颈中的一片毛已给芦花扯下了。见状众人都是一惊,想不道这个瘟鸡竟如此厉害,心中再不敢小觑。雷小姐心头一乐,紧皱的眉头此时也舒展开了,就连春柳都脸现喜色。 万老三沉着一张脸,靠近栏边吼道:”阿黄,咬它!给我狠狠咬它!“阿黄第一次给人偷袭了,如何肯服气,再一次向芦花扑去。芦花此时好似恢复了斗志,倏然飞起,厉爪如电狠狠戳入了阿黄的前胸。阿黄吃痛,赶紧退后,但胸口早已血迹斑斑了。雷小姐大叫:”好!好!芦花,咬它!“ 芦花应声射向阿黄,霎时间,场中毛羽翻飞,只听嗤嗤几声响,一阵惨叫,再定睛瞧时,阿黄已奄奄一息的倒在了栏中。再转头,见芦花威风凛凛的站在在它面前。众人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比赛,都忍不住喝彩,只有万老三一干人等丧着脸,恨恨不已。 雷小姐哈哈大笑,指着万老三道:”快喊大爷!咱们说好了的。“ 万老三眉头一拧,对雷小姐怒目而视。雷小姐也不理会,直叫着让他愿赌服输,顺便将赌注交出来。绿珠见万老三神色不善,赶紧凑到雷小姐身后道:”好啦,到此为止吧。快跟我喝杯酒去。。。。。“ 不料,话刚说了一半,突然闯进一个人竟一把将芦花抱起,撞开人群掉头就走。场中大惊,登时乱成一团,只听有人高喊:”了不得了!偷鸡了!“雷小姐见芦花给人抢走,大怒,飞身追了出去。 那人抱着鸡穿街过巷,熟门熟路,脚下也灵便的很。可雷小姐也不是吃素的,她长着功夫了得,跟在那人身后猛追。那人见这公子看着柔柔弱弱的,料想也追不了多远。谁曾想,雷小姐不但脚程快,而且越追越有劲儿。眼看着就要追上来了,那人心中大惧,额头冷汗直冒,正无可奈何。 这时,正巧对面一个紫衣男子走了过来。那人眼珠子一转,顺手将芦花往紫衣男子怀中一抛,嗖的一下钻入一条巷子,转眼便不见了。那紫衣男子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怀中端着一只鸡,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回身追那人,口中叫着:”回来!回来!你的鸡。。。。。“ 可那人早就不知去向了。雷小姐此时已追了上来,见紫衣人往巷子里跑手中还抱着她的芦花,登时认为这两人是一伙的,都是万老三的喽啰,大怒,挥掌便朝那紫衣人后背拍去。雷小姐本就性格冲动,嫉恶如仇,这一下使了七层力。那紫衣人全没防备,突然造词一袭,噗的一声向前就倒。雷小姐没曾想这人如此没用,又怕压坏了她的公鸡,一勾脚,将紫衣人缓了一缓,顺后抢过芦花,那人身子不稳还是仰面跌了一跤。 紫衣人跌了一跤,怒道:”你这人怎的如此无礼?古人云: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说便是,怎的打人?“雷小姐冷冷道:”呸!你这个小贼,竟敢偷小爷的芦花,不要命了吗?“紫衣人怔了怔道:”你说些什么?什么芦花?哪里来的蛮横小子,一点不知礼数。简直就是个莽夫!“ 雷小姐平日最恨人家说她不懂礼,没教养,面色一沉,怒道:”臭小子,你说谁不知礼,没教养?“紫衣人见她怒气沉沉,心中一寒,道:”我。。。可没说你没教养。。。你自己说的。“说这几句话时声如细蚊,几乎听不见。 雷小姐登时大怒:”你还敢说!看我不教训你。“跟着,啪啪打了紫衣人几个耳刮子。那紫衣人本来细皮嫩肉的,这时两边脸登时肿了起来。紫衣人吃痛,怒道:”你这个小子,怎的平白无故乱打人?我跟你拼了。“说着,一头撞到雷小姐怀中。 雷小姐给他如此冒犯,哪还能忍住气,噗的一脚,将那人踢了个人仰马翻。那人本来平常脾气极好,这时给人无礼冲撞打骂,也顾不得什么君子莽夫,抄起路边一根杆子就朝雷小姐冲了过去。雷小姐单手扯住那杆子,向前一拉一推,紫衣人虎口一阵酸麻,撒开了手。 雷小姐此时也看出来了,这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冷笑一声,戳杆向他击去。这一杆来势颇猛,紫衣人大惊,以为再无生理,紧紧闭住了双眼。 就在这时,只听喀拉一声,再睁眼瞧时,见那杆子落在地上,已然断成两节。先前那个年轻人正怒目瞪着一个青衣人。紫衣人一瞧来人,登时大喜,叫道:”青云兄,你可来了!“ 那叫青云的人手摇折扇,转头问道:”没事吗?“紫衣人点了点头。 其实,雷小姐刚才只不过是想教训一下这紫衣人,并非真心伤他,谁知半路竟杀出一个青衣男子来。雷小姐柳眉倒竖喝道:”好啊,一个小贼还不够,又来一个?说!谁让你们偷我的鸡的。“ 青衣人冷笑道:”你这小子好生无礼。“说罢瞧了瞧她手中那只鸡,又道:”就你那只脱了毛的瘟鸡也值得偷?“说完也不再理他,走过去将同伴扶了起来。 说她没教养也罢了,竟然还说她的鸡是瘟鸡?这人太过可恨。雷小姐将鸡放在一边,径直朝那人冲了过去。。。。。。 第二章 斗鸡东郊道(二) 青衣人正待转身,突闻背后掌风呼啸,一转念间雷小姐双掌已袭到近身。青衣人微微一笑,反手将折扇一递,霎时间,只听砰砰砰数响,两人已拆解了三招。 雷小姐见此人竟用一把折扇就挡住了自己的来势,不禁大吃一惊。要知她曾得名师指点,虽内力尚欠火候,但掌力确实不弱。可目前这青衣人只不过随手几招,自己却占不了半点便宜,当真不可小觑。但她毕竟年轻傲气,一招不成,刷刷又挥出几招,这下掌风更加凌厉,一招之内就袭青衣人上中下三处大穴。 青衣人抖开折扇,突的一转,登时将全身护住,跟着反手一带一压,雷小姐觉得手臂犹如泰山压顶般沉重,身子一晃给迫的退出几步。雷小姐又急又怒,她学武以来可从未丢过这种脸。她稍喘了口气,便作势再次进攻。 但她还未举步,青衣人却率先开口了。 ”公子且慢动手!“青衣人高叫道。 ”怎么?你是认输了不成?“雷小姐冷冷道。 青衣人道:”看公子的武功路数,蜀中青城山窦线娘是你什么人?“原来雷小姐刚出手,他便瞧出了对手的武功路数。可他转念一想,不对!青城山窦线娘一般只收女弟子,何时也改收男弟子了?又或者是对手的武功只是跟青城山有些相似?为了确定心中的疑惑,青衣人这才迫的雷小姐使出了绝招。 雷小姐此时正在气头上,怒道:”青城山是何等地方,也是你这等人能说的?窦大师武功卓绝,我只不过是她门下最没本事的。“言下之意是说,青城山窦师父武功举世无伦,只是自己学艺不禁这才给你这小贼欺辱了,这可跟青城山没什么关系。 青衣人微微一笑道:”说的也是。青城山窦家十三掌何等厉害,要是真出了你这种徒弟,那还真是后继无人。可叹可叹啊!“他说着这话是故意气雷小姐,其实雷小姐这个年纪武功练到这种程度,着实不弱。只不过青衣人武功实在太强罢了。可她刚才不分青红皂白痛打紫衣人,那青衣人这才故意以言相激。 雷小姐本就性子火爆,做事冲动,这下更是怒气填膺,恨不得将这个无礼的小子宰了。 ”你!好!你给我等着!“说着已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摆开阵势跟青衣人,决一雌雄,出出这口恶气。 正在此时,春柳急忙上前阻止道:”公子不可!“原来她脚力慢,直到雷小姐和青衣人打完一架才来。她素来知道小姐不服输的性子,见小姐摆开阵势,怕她惹了祸给雷老爷知道,急忙上来劝解。 雷小姐道:”你先下去。等我收拾了这两个小贼,咱们再说。“ 春柳见小姐满脸怒气,又见那青衣人神色傲慢,料想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可她着实不愿意小姐出什么纰漏,忽然问道:”公子!咱家那只芦花鸡呢?“ ”那不是在那儿吗?“雷小姐先时光顾着置气了,倒忘了芦花。 ”哪里啊?没有啊?“春柳顺着主子所指的方向,可并未发现那只红公鸡的踪影。雷小姐一听芦花不见了,大惊失色。那可是她花了三年的功夫才养成的一只金冠斗鸡,为了这个她整日给它吃泡了牛奶的谷物,零花钱可都搭进去了。不过,这也倒在其次,这只鸡养了三年,她与之朝夕相伴,寂寞了就跟鸡说话。那鸡也聪明,好像通人性似的,每在她诉说自己自小丧母的伤心往事时,还会陪着流泪。所以,她早就将其当成自己的亲人朋友一般,这下听说鸡不见了,真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雷小姐和丫鬟四下看了,都不见那只鸡的踪影,心中怒意更盛,顺势便将怨气撒在了青紫二人身上。 ”好啊!原来你们跟我在这里纠缠是为了让同伙偷我的鸡!说!你们把我家的芦花拐带到哪里去了?“ 青衣人见她信口开河,懒得理她。拉了同伴就要离开。雷小姐飞身跃起挡住二人去路,骂道:”偷了人家的东西还想走?快把我芦花还回来,否则今天谁也别想走!“ 紫衣人心软,又见她如此气急败坏,眼眶含泪,好言道:”这位小公子,我想你定是误会了。咱们根本就没偷你的鸡,要真是我们偷的,咱们早就跑了,何必跟你在此纠缠不休?“ 雷小姐正在气头上,哪里肯信,骂道:“呸!两个不要脸的小贼。还我鸡来!”说着,啪啪两剑已向紫衣人攻去。紫衣人大惊,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倒栽葱。青衣人见她如此蛮不讲理,也不再客气,倒转折扇,两人已斗在一处。可那青衣人武功在雷小姐之上,饶是她剑法精妙,但也奈何不了青衣人。 青衣人那把折扇如同沉铁,劈、斩、横、扫步步紧迫,雷小姐险些招架不住。但她毕竟武功不弱,剑柄一转,躲开青衣人的锋刃,突的挽起一个剑花,嗖嗖连攻数剑,如同满天白蝶乱舞,霎时将对手遮罩在剑光之中。青衣人赞了一声,“好剑法!”身子斜侧,噗的展开长扇。那长扇是纯钢打造,锋势凌厉,不过几招已将雷小姐的剑刃黏住。雷小姐但觉手臂酸软,长剑便欲脱手飞出。春柳见小姐气力渐渐疲软,料她已支持不住,欲待上前相助。可自己那点武功弟子打个小贼还可,对付青衣人,那只会添乱。急的正没奈何处,忽见街口走过一队巡逻禁军,如遇大赦一般,飞跑过去求助。 那一队禁军听说,有人斗殴,赶忙带人赶过来阻止。 到了现场见两人斗的不可开交,大喝一声,让两人住手。说着,已抽出佩刀啪啪两下将两人兵器都架开了。那禁止军天生神力,这两刀力道沉猛,比斗两人都觉虎口一麻,登时撤剑退后。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公然持械斗殴?”禁军统领看出两人功力不弱,喝问道。 雷小姐道:“长官,他们两偷了我的鸡?你管是不管?” 这奇葩理由让那禁军统领大为愕然,心想天下真是什么人都有。一群人竟然为了一只鸡大打出手,那倒也奇了。更奇的是,这青紫二人风度翩翩,衣饰华贵,难道已经穷的连一只鸡都买不起了? “你们两真的拿了他的鸡?”禁军统领问青紫二人。 紫衣人温言道:“长官明鉴。咱们根本就不曾偷这位公子的鸡。刚刚他不知何故上来就大打出手,鸡放在一边,像想是跑到哪里去了。” 禁军统领见那紫衣公子温言款款,像是个读书人,又瞧那青衣公子风度卓然,贵气逼人,实不像这年轻人手口中的小偷,问雷小姐道:“究竟怎么回事?” 雷小姐便将自己那只鸡不见的始末说了。 禁军统领皱眉,说道:“想来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雷小姐道:“哪有什么误会。他们和那偷鸡贼分明就是一伙的。要不然他们为何缠着我不肯放我走?”给她这几句强辩,禁军统领一时也不知到底谁有理,只得叫一个手下将他们领到京兆尹面前去了。 ........................ 今日长安无事,京兆尹黄大人难得有个清闲的假期。可他茶水还没顾上好好品尝品尝,一个禁军军官就带着雷小姐他们来了。黄大人见此事时禁军统领的面子,也不好推诿,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套上官府服,升堂审案。 谁料,这两方为了一只鸡,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的吵嚷了半天,黄大人耳朵里的茧子都快爆开了,也没听出个大概来。末了,他将惊堂木一拍,指着紫衣公子道:“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紫衣人说话文绉绉,口齿又清楚,将自己怎样跟朋友约好去茶楼喝茶,半路遇见来人抱着鸡往自己怀里塞,又怎样被面前这个公子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一顿,统统倒给了黄大人。黄大人点点头,这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不明白这只鸡在雷小姐心中的地位,还以为她脑子不大正常,心中笑道:如今人也奇了,为一只鸡也至于闹得如此,还跟一个傻子闹,当真可笑,可笑! “原来如此!那这丢鸡之事也不能完全怪他们。”黄大人敛住笑意,一本正经捏着两绺山羊胡子说。 “大人!他们跟那人分明就是一伙的,您别给他们骗了!”雷小姐不明就里,急道。 黄大人见她如此无礼,脸一沉,问雷小姐道:“你说他们偷了你的鸡。你可亲眼看到了?” 雷小姐一愕,这倒没有。“可他明明抱着我家的鸡!这可是我亲眼所见。”雷小姐指着紫衣人道。 青衣公子冷笑道:“谁抱着你家的鸡就是小偷!这样说来,要是那时恰好一只猪走过来,那猪也是跟那人一伙的了?” 黄大人和衙役们听了这话都不禁莞尔,但碍于公堂只上,只得强忍着。 雷小姐给他一抢白,怒道:“你!明明就是你们合伙干的。你骂谁是猪?” “谁承认就说谁!” “你……你才是猪,你们全家都是” 紫衣公子觉得两人在公堂上大吵,太不像话,忙拉了拉同伴的袍子。可青衣人见对方气急败坏,觉得有趣,仍旧冷言冷语刺激雷小姐。气的雷小姐差点把大堂拆了。 黄大人见他们越吵越不像话,一通惊堂木拍下去,大堂登时清静了。黄大人舒了口气,他算明白这是怎么一会事了,敢情就是一场误会。他也懒得再管,说道:“公堂之上不准吵嚷。好了,这事我也明白了。想来定是那真的偷鸡贼见你追的紧,一时无法这才将鸡抛给了这位紫衣公子。你们架也打了,我看就各让一步。至于那鸡的事,我会派人去找,你们都先散了吧!” “可是,大人!”雷小姐不服气,刚想辩驳,却给黄大人一声惊堂木打断,喝道:“好了!散了吧!退堂!”说罢,人已进了内堂。 雷小姐又气又怒,心想:黄大人说什么派人找,分明就是推脱之词。他定是看面前这两小贼衣饰华贵,怕有什么背景,不敢得罪,这才不了了之的。算了,反正自己也不指望衙门了。她冷冷盯了那两人两眼,带了春柳出了京兆尹衙门。 春柳见小姐气愤难平,宽解道:“公子,大人不是说要给咱们找了吗?咱们索性就再等等。再说,你刚刚打了那个紫衣公子一顿,幸亏他没告咱们,要不然给老爷知道,又得家法处置了。” 一语未了,只听身后那青衣人道:“说的好!看来下人比主子懂事!” 雷小姐狠狠剜了那青衣人一眼,道:“你别得意。衙门找着鸡就罢了,要是找不到,到时候咱们再算账!” 青衣人道:“好,我等着!” 雷小姐不耐烦再跟他啰嗦,拉了春柳急急忙忙往家走,因为此时天依然大黑了。 ................. 此时已快到申时,离宵禁已没多少时候。雷家主仆二人怕坊门关了,两人回不了家,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眼看着离崇庆坊没几步了,那坊门竟卡擦一声关上了。雷小姐和春柳赶忙上前叫门,求里正将门打开。可那里正却说,时候一到必须得关门,他也没办法,否则给巡夜的禁军碰上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原来唐代时宵禁极严,一到天黑必须关门,否则给巡查的禁军逮着,是要坐牢的。万一运气不好,赶上什么国家紧张时候,入夜还未回家,那给你随便扣上个奸细的罪名,那绝对会分分钟砍了脑袋。 雷小姐二人不是不知规矩,但事已至此,只得求里正网开一面。可那里正强硬的很,说什么也不开门,最后竟不再搭理雷小姐他们,干脆一走了之。 “呸,真是个胆小鬼!”雷小姐愤愤道。 春柳见里正走了,忙问小姐该怎么办?雷小姐看看天色,叹口气道:“看来咱们得找间客栈对付一夜了。” 春柳一听不能回家差点哭了出来,说道:“这可怎么好?老爷要是晓得小姐一夜未回,回去还不得打死春柳。” 雷小姐自小跟春柳感情甚笃,见她如此,忙安慰了几句,说一切有她顶着,天塌不下来的。说罢,又恨恨道:“这都是那两个臭小子的过,还得咱们回不了家。日后碰不上也就罢了,要是给我碰上。哼,姑奶奶一定恨恨教训他们一顿。” 春柳见小姐一脸愤然的样子,又想起了刚才那青衣公子,不禁莞尔。心想,小姐真是的,总是这样夸口,明明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雷小姐见春柳脸上现出顽皮的神色,斜着眼捏着她的小脸,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本小姐不如那只臭老鼠?”春柳赶紧敛了笑容,忙道:“没有,没有!小姐手下留情!”雷小姐噗嗤一笑,拉着她转入了坊里的街道。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雷小姐主仆二人连问了几家客店,店主都说满了。雷小姐走了半天,肚子早饿的呱呱叫了。索性也不管有地儿没地儿住了,就近找了一家馆子,大吃了一顿。吃晚饭出来,街上更是没半个人了,外面乌漆嘛黑,看着还真有点渗人。 春柳年纪小,胆子也小,见此光景不禁紧挨着雷小姐。雷小姐虽平日里自诩胆子大,但她自小娇生惯养,可从没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夜行过,心中也不禁惴惴。可她爱面子,强撑着安慰春柳,一边东张西望的找客店。 然而,就在她们将要转过街巷之时,忽然不知从哪里穿出一个人来正好和雷小姐撞了个满怀。那人身形看着不大,可那股冲劲却极大,撞得雷小姐“哎呦”叫了一声,向后便倒。那人也给雷小姐撞的退出了几步这才站定。春柳见她家小姐跌倒,赶忙上前相扶。那人瞅了她一眼,也不吱声,风也似的走了,竟连句道歉都没有。 雷小姐丢了芦花,又回不了家,本就满肚子气,这下更加恼怒,腾的站起来,就要追上去。这时,只听前面呼喝之声不绝,定睛一瞧,见一队禁军明火执仗的朝她二人奔来。 “干什么的?不知道宵禁吗?”为首那个军官一边擎着火把照二人的面孔,一边喝骂道。 雷小姐本就满肚子气,这时又见军官无礼,如何忍得住,当下就动了怒。春柳怕她再惹事,赶紧劝住了。那禁军横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去哪?“ 春柳嗫嚅道:”我们。。。我们。。。我们就住在这附近,刚从亲戚家回来,正要回家。“ 那军官见她吞吞吐吐,又见二人行迹可疑,问道:”你们住在哪里?叫什么?“ ”这。。。住在。。。在。。。“春,柳见那军官面目狰狞,说话又凶巴巴的,心中一怕,竟半天答不出话来。 雷小姐人机灵,见她如此。忙道:”就在前面那条巷子!姓雷!“ 那军官皱眉左右打量了二人一眼阵儿,忽然喝道:”胡说!前面都是仓库,哪里有人住?我看你们八成跟那刚潜进皇宫的刺客是一伙的。来人给我带回去。“ 雷小姐根本就不知什么刺客的事,听他空口白牙的污蔑自己,不由大怒,喝道:“简直胡说!堂堂天子脚下,你们还讲不讲理?” 那军官拔剑出鞘,喝道:”不讲又怎的?我看你们就是刺客一伙,给我带回去审了再说。“众军听令,登时围了上来。雷小姐欲待动手,可见他们人多,又怕春柳被他们制住,自己展不开手脚,只好忍气道:”走就走!小爷怕你?“ ”这还差不多~“军官冷哼一声,让人将雷小姐他们带走。 一行人七拐八拐,不一会儿竟来到了京兆尹衙门。领头那军官上前跟一个捕头模样的人说了两句话,那人叫了两个人将雷小姐二人押到了牢里。 那牢头是个年遇花甲的老头,胡子拉碴,神情阴郁,见又押来了两人来,上前赔笑道:“宋头儿,您老咋亲自来了?让他们送来不就得了!”又说:“这人要是再抓,咱们这牢里可就放不下了。” 那姓宋的捕役笑道:”谁说不是呢?听说今夜宫里出了刺客,差点行刺了圣上。圣上龙颜大怒,龙骑营和禁军现在正满城搜捕刺客呢。朝廷的事你还不知道?“说着伸了伸手指,低声道:”替罪羊多了总是好的。“ 牢头赔笑道:”头儿说的是。“说着话,已领他们来到最里面一间牢房,把牢门打开,将两个囚犯押进去,这才锁了门离开了。 雷小姐瞅着这脏兮兮的大牢,叹了口气。这时忽听角落里有一人说道:”怎么你们也给抓进来了?“ 牢房太暗,雷小姐他们起初并未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人。听见有人说话,往前走了两步,借着走廊外微弱的灯光一瞧,不觉吃了一惊,这不是那两个偷鸡的小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