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王:风再起时》 序章 巨树参天间,生生而不息,九万里大陆上,大片的原始土地孕育出无数奇妙的生命与绚丽珍贵的矿藏,这是大自然赠予人类的珍宝。 大批热血青年因此涌入荒野,于九死一生中将这些惊艳宝藏带到世人眼前,他们也平等地从中获取了无上的荣耀与名利。 可是,又有谁注意到路边胡乱埋葬的白骨?荣耀背后注定刻着一道孤独…… 所谓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风啾啾! 直到,出了那一位一时搅得天下大乱,却带来百年和平的冒险王李成野后,冒险者这个乱世特有的群体全部鬼魅般消失了。 他们隐入平民百姓之中,过起了平淡生活,并且融了钻山入地的坦车与手中浸满了异兽魔血的利刃,于洛水之阴浇筑成一尊顶天立地的野王像,以供后人瞻仰膜拜。 可是,短短百年之后,狼子野心的羽民国国王鬼胜天不顾朝野上下一片反对之声,执意将巨像推到,精炼铸造成八十一柄神兵利器,赏赐与八十员勇悍无匹的猛者,而他自己则留着号称天下第一神兵的诛龙剑。 不久后,羽民国联合司稚国对朝云国发起一次闪电奇袭。朝云国准备不足,哪里是厉兵秣马数十年羽民国的对手,战场之上节节败退,兵临国都白玉城下。最终幸得中立势力云梦泽出面斡旋调解,又签下种种不平等条约,方才免却了灭国之耻。 可这,却是另一种,生不如死的耻辱。 经此一战,世道再乱,百姓们一下从天堂坠入地狱,九万里大陆升起一片乌烟瘴气。 水至深,火至热,不若生灵之苦! 一场大雨后,冒险者如笋般再次应时地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他们想效仿冒险王李成野救民于水火,其中却也不乏有心者欲混水摸鱼。 帝国有了百年前的教训,自然不会重蹈覆辙,坐视冒险者做大而不管,为此专门成立一寻部,以扼制冒险者的发展。 一时间,九万里大陆鱼龙混杂,龙争虎斗,形势混浊,好不热闹! 有一少年正于这乱世中默默崛起,九万里大陆阴霾渐扫…… 第一章 十六年一雪 缘是故人来 这一日,十余年未下过雪的日出城竟满城裹起了银妆,鹅毛般的雪花仍纷纷洒洒,下个不停。 于书屋中攻读的祁风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猫挠之痒,读完那句“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便丢下书卷,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带起一阵旋风。 “这白绒绒的羽毛,为何如此温存?”祁风两手捧着一团雪,直感受到一股比体温还暖和的热流涌入心中,再用手去触碰,便是晚上盖的锦被也不及它万分之一柔软顺滑! 日出城上一场雪时,祁风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自然不认得这是何物。 这一晃,十六年都过去了。 小孩子似乎对雪有着天生的偏爱与见解,不用任何人教便能懂得该怎么玩。只一会工夫,祁风就已在庭院里堆起了一尊比他自己还要高许多的雪人。 玩兴正酣时,两人迈步进了庭院,他们边走边谈笑着。祁风因贪玩抛下功课而心虚,害怕被责罚,便一溜烟钻到了那雪人背后,暗中观察起来,不想那两人正朝这走来。 其中那个中年人祁风认得,正是将自己养育大的祁叔--祁子穆,平时待祁风最慈祥却也最严格,是祁风除了野王外最敬重崇拜的人。 而祁子穆身旁那个仙风道骨、步态轻盈、鹤发童颜不似凡间人的老者,祁风却是从未见过,但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份亲近感来。 就在祁风愣神之时,祁子穆毕恭毕敬地朝着老者一拜到底,道:“李前辈侠义心肠,每十六年一次的至寒之日,您不忍‘路有冻死骨’,两次天降瑞雪,不知救了多少生灵啊,真乃功德无量,晚辈在此替黎民百姓拜谢您了!” 祁风见此情景,却是心中一震,祁叔乃是天下四大冒险团之一日出冒险团的团长,更是为百姓所敬爱,封为四大天王之一的祁王!地位尊贵,万人之上也,平日里虽也平易近人,却从未见他如此低声下气地去拜另一个人。 这老者到底是何身份,值得祁子穆如此敬重? 那老者听了祁子穆的话,目光之中却未有半点波动,以手中拂尘托起祁子穆低至尘埃的双手,道:“子穆啊,不必如此。说起来,你为天下百姓所做之事于我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也,若要拜,也是我这个老头子来拜你啊!” 说着,欠身便拜,无有一丝做作。 祁子穆赶忙扶将起来,惊出一头冷汗,道:“折煞我也,折煞我也,李前辈,您这不是要折我的寿吗!” “哎”,那老者一声叹息,道:“这些终究只是杯水车薪,不能彻底解救百姓于水火啊!” “您说的是。可是这大陆上几千年也才出了一个李成野,您与我都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是无愧于心了!” “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笑,自生出一种英雄惜英雄的豪迈来,这笑声直干云霄,不绝于耳,惹得祁风一阵恍惚。 …… 从小在日出冒险团长大,祁风亲眼见证了日出冒险团从最初的十几人壮大至今日的数万人,祁子穆从一个无名小卒打拼到一个“祁王”之名!冒险王李成野的故事,更是甘之如饴,能从早听到晚,不饮不食不睡亦无关系。 自懂事之后,祁风总是缠着祁子穆,求他允许自己进入冒险团一同冒险,却皆被祁子穆以年龄太小为理由拒绝了。后终在祁风的死缠烂打下,祁子穆同意在祁风十六岁生日后可以加入冒险团。 祁风只以为是祁子穆看不起他的本事,却不知是舍不得。 祁子穆前半生未娶,后半生也未见有此意向,因此一直将祁风视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这天下间哪有老子不疼儿子的?他对祁风百般呵护,只教他琴棋书画、舞文弄墨、奇门八卦、天文地理,却从不传授武艺。 奈何祁风心不在此,学什么都是半途而废,兴趣索然,一事无成。 许多人碍于祁子穆的面子,对祁风以公子相称,表面也是恭敬得很,背地里却叫他“废材”。 有一次,被祁风听到了,性格要强的他和他们打了一架,自然是打不过从小习武的对方,可是祁风却并如那帮孩子所料去祁子穆那里告状,而是背地里自己胡练了一番,又去找他们打了一架。结果,仍然没能打过。 打不过?便再练再去!之后祁风每个月月初都会找他们切磋武艺,一年下来,祁风竟渐渐能和他们打成平手;两年后,祁风已经可以一个打十个了;而现在,祁风成了他们的老大! 这一切,祁子穆自然看在眼里,却并未加以阻挠,反而故意在书桌上遗落一些武功秘籍,助他研习。 这一份良苦用心,弥足珍贵。 …… “再过三日,就是风儿的十六岁生日了,我就知道,您会来的,果然不出所料!” 祁风的思绪再次被二人的对话打断,探出小头去偷听。 那老者听闻祁子穆的话,兀地停下脚步,朝着北方举目遥望,那一缕三尺长的白须随风飘扬,眼中竟闪烁起一丝泪花:“哎,十六年了,一转眼已经十六年了,依稀记得十六年前风儿在我怀里啼哭,还尿了我一身呢!” 说完又笑了起来,以枯槁的手指扶着衣襟,又提起袖子闻了闻,一切仿若昨日发生。 “哦?这老头儿竟认得我?还曾抱过我?我还在他身上撒过尿?这倒有趣!”祁风听他们追忆往昔,一时兴起,站起来装模作样学着那老头,也朝着北方遥望,也欲提起袖子闻它一闻。 只是,这不望不要紧,一望直吓得祁风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 祁子穆与那老头俱是绝顶高手,瞬间察觉了动静,一齐朝着雪人看去。 “呵~”祁子穆一看便知是谁的杰作,只是一笑,看破而不说破,朗声道:“哎呀,这是谁堆的雪人啊,没人认领,我便要推倒了!” 这是故意说给祁风听得。 那老头却面色凝重,指着雪人,在祁子穆耳边轻声附道:“子穆,你再仔细看看这雪人!” 祁子穆起初没注意,这会儿细细品看,直惊得手心冒汗,心底发凉,声音都在哆嗦:“这、这、这!” 那老头眉头紧锁,肃声道:“不错,这雪人虽然堆得粗糙,但神态却和洛水河畔那尊一模一样,简直是鬼斧神工,惊也!” 祁子穆心中又惊又疑,完全无有了方才嬉弄玩笑的语气,急呼:“小风,小风,你在哪,快出来!” 藏在雪人身后的祁风看到了一生都不会忘却的景象,此时正处在恐惧的边缘,听闻祁子穆呼唤,就像找到了救星,还魂般飞扑进祁子穆的怀抱。 “祁叔!祁叔!”连哭带喊。 祁子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更是将这雪人之事忘的一干二净,只顾着俯身安慰祁风。 一旁的老头见此情景却是唉声叹气,连连摇头,心想这孩子怎生得如此胆小懦弱,直恨铁不成钢。 …… 此时,整个大陆最北方--昆吾雪山之巅,正发生一场大战。这场战斗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直杀得天昏地暗,风云为之色变。 战至酣处,引来雪崩皆未察。双方具为风雪掩埋,成了两堆雪人。只见其中一尊足有五六米高,巍然不动,雄壮似虎却隐隐有人形,可绝非人类! 而另一尊只有近两米高,身形与人类无二。 此时,他面部的雪迅速融化,很快便露出一副沧桑的面容来,一脸如乱草般生长的络腮胡子遮挡了其本来的面貌。只是,他的每只眼睛里竟都有两只眼瞳,所谓天生异象重瞳子! 双瞳合一,覆盖在他周身的雪开始颤动,忽而“轰”地一声爆裂开去。 “陆兄,再来!”他吼道。 “呜~”一声闷雷,低沉且雄壮,竟是自他对面发出,“我说过,我不姓陆,而且哪个是你兄弟?!” 盛怒之下,破雪而出,冲出雪中的竟是一头如人般站立的巨型猛虎?! 昆吾雪山常年冰冻积雪,寒冷至极,人迹罕至,乃是九万里大陆三大死亡禁地之首,端的是凶险无比! 在此战斗的双方,究竟是何人? 第二章 天元觉醒 祁子穆双手轻抚着祁风的后背,手掌之上灌注着慈穆的内力,缓缓输入祁风体内。 祁风终于镇静下来。 祁子穆关切道:“小风,你怎么了?” 祁风只是紧闭牙关,什么也不说,也不知是说不出还是不想说。 一旁的老者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却也是只字不语。 祁子穆见问不出什么,也就没再追问,只是将祁风拉到左手边老者身旁,道:“小风,这位是李耳老先生,正是他将你带到我身边,你该喊他李爷爷!” “李爷爷?”祁风毫不胆怯,紧盯着那老者的眼睛。 李耳早细瞧起祁风来--面容青涩却带有几分刚毅,明眸皓齿,鼻如玉葱,眼动处顾盼神飞,举止间英姿勃勃。虽才十六岁,却是如正常成人一般高了,不由地赞叹一句:“好,好,好个麒麟儿!” 相比这没有味道的赞赏,祁风更关心另一个问题:“李爷爷,真是您将我从荒野捡回来的?” 没来由的这一问,李耳心神一震,竟有一刹那的恍惚,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 祁子穆同样也没想到祁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过他心里倒是没什么顾虑,直爽道:“当然啦,是李前辈亲手将你交到我手上,那还有错?!” “这么说来,您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李爷爷,请您受祁风一拜!”说完,倒头便拜。 李耳急忙来搀扶,眼中尽是慈祥,道:“好孩子,快起来,你能有这番心意,我便心满意足了!” 祁子穆看在眼里,心中无比欣慰,“哈哈,走走走,我们进去说,我叫人去准备酒菜,小风,今日我允许你小酌几杯!” 三人并列,在这雪景下,如子孙三代般祥和。 只是没走几步,祁风只觉得胸口气闷,正欲喘气,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 祁风躺在床上,鼻内只有微弱的游丝吐出,周围之人尽是满脸焦虑,有真心,也有假意。 然而不管真心假意,他们却都希望这个少年不再醒来,那样他们就有机会继任这团长之位了。 李耳坐在床边,一手搭在祁风脉上,一手抚着长须,正闭眼沉思。 一旁的祁子穆蹴蹴不安,平时的冷静与沉着全都不见了,心里就似长了毛般,急忙问道:“李前辈,风儿怎样了?” 李耳抬起号脉的手,却又缓缓放下,捏起搭在膝间的长长拂尘,抬眼环顾一圈,只是迟迟不开口。 祁子穆自然明白其中深意,右手一挥,道:“你们先退下吧,没我传唤,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 卧房里的数人只好悻悻地退出去,只留两个最忠心耿耿在门外守着。 李耳不急不徐地站起身来,朝着北方躬身一拜,放佛那里有一位他崇敬的人。而后,转过身来对祁子穆道:“看来,时机到了……” “什么?”祁子穆不明白。 李耳语重心长道:“关于这孩子,我有两个秘密没有告诉你,而今天,我要向你解开其中一个……” 其实,自从十六年前李耳亲手将这孩子交予他手,并千叮万嘱务必好生照顾。能劳烦李老前辈这样的高人出马,祁子穆早想到这孩子不简单。 只是一同生活了十六年,心中的疑惑早化成浓厚慈祥的父爱。 “哎,我知不该瞒你,只是实有难言之隐~”,李耳又道:“其实,这孩子体内天生带有一方天元,只是他当时年幼,我怕他被天元反噬,我便给封印住了……” 李耳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似一道惊雷。 天元,天地之精元,往往生长于奇禽异兽、天材地宝或灵山福址中,可遇而不可求,是九万里大陆上最最珍贵的宝物。人类吸收天元,便可独辟一方天府,而不必无冬无夏地去练内功来一丝丝开辟丹田。事实上,一旦拥有天元,也再没必要去修炼内功了,只因天府内会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内力。 每方天元也是独一无二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同样,出自不同地方、异兽种等的天元属性功能也不尽相同。譬如祁子穆的佛之天元,乃是他十八岁时于一尊佛像前,为病重的母亲祈福偶然所得,所以他的内力自带一股厚重弘毅慈穆之威。 可是,天元却也不是无敌的,虽然天元中的能量是无限的,人却有枯竭之时,如若人体承受不住使用天元时所带来的压力,便会被反噬而功力尽失,成为一个废人,天元也会破体而出,回归自然…… 不过,总的来说,天元乃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至宝,也是冒险者强大的最大原因。 祁子穆早想给祁风寻觅一方天元,不过这是看缘分的,强求不得。如若强行吸收天元,反而会被强大无匹的反斥力震断全身的的经脉,一辈子都修习不了内功! 祁子穆脸上的愁容稍散,喜道:“太好了,风儿竟天生拥有一方天元,真乃天选之人也!” 拥有天元已是万中无一,天生天元更是百世一人,就历史记载的不过两人而已,一是推翻鬼民统治、开创人类盛世的鬼羽帝,另一个便是百年前取得分功伟绩的冒险王--李成野,无一不是人中之龙! 李耳十六年前就知晓,因此显得平淡得多,“其实,天生天元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很多人籍籍无名,一生无所成就,在历史上留名的只有鬼羽与李成野罢了。” “原来如此……”祁子穆稍有泄气,“那您为何说时机到了呢,难道今日您要将风儿以内的天元解封?” “不错!”李耳抚须,徐徐道:“风儿不知为何物损伤了魂魄,以致昏迷不醒。今只有觉醒他体内的天元,以天元强大的力量方能使他苏醒!” “魂魄受损?”祁子穆清楚这事的严重性,魂魄乃是一个人活动的根本,若是魂魄受损,人的性命虽无碍,但行动能力却受阻。往往强者都会释放出一种威势,这种威势会使弱者在魂魄上受压迫,便不敢自不量力、以卵击石,强者也能免却不少麻烦…… “风儿怎会魂魄受损?” 李耳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也不清楚,只是,对风儿魂魄造成损伤的人实力恐怕还在你我之上!” “这……”祁子穆一时哑然,他明了李前辈实力要高过自己一筹;若说伤风儿的人能超过他自己,还可以理解,毕竟大陆卧虎藏龙,高手不在少数;不过当今世上能超过逍遥仙李耳的,又有谁呢?实在是想不出一个! “眼下最要紧的是,将风儿救过来!”李耳面带询问地望着祁子穆,虽然祁风体内的天元是李耳封印的,可祁子穆乃是将祁风扶养长大的人,如今要解开封印,必须先征得祁子穆的同意。 祁子穆毫不犹豫,躬身做了一揖,道:“劳烦李老前辈!” 李耳也不废话,反执拂尘,于半空中虚画了一个八卦。这八卦闪耀着金光,将整间卧室都照熠熠生辉,另一只手轻捏取出其中巽风一卦。 手中一卦化为一道金符,其中隐隐有轰鸣之声。 李老道捏着金符移近祁风的胸口,这金符似有灵性,颤颤作抖。在离祁风胸口一尺之时,如条游虫般一溜烟钻入祁风体内! 李耳暗自吃惊:“这天元竟如此有灵性,真是前所未见,此天元威力必定威猛无匹!” 祁子穆这些年走遍天下,已是见多识广,也是从未见过此等情景,眼下目不转睛地盯着祁风,生怕有什么闪失。 …… 窗外的雪渐渐停歇,泰坦般的日出巨城换上厚厚的素衣,庄严而肃穆。 百姓们一反往常,纷纷走出了家门,在雪地里欢欣鼓舞,手舞足蹈,仿佛在庆祝一个重大的节日。 在梦里,祁风梦见了曾经日出城的景象,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祥和之景…… 第三章 语出惊人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祁子穆在床边守了一夜,已是昏昏沉沉,单手支在膝上拖着下巴,小寐了一阵。 这短短的一觉却做了个奇怪的梦。 天下还是这天下,却是一片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天狗食日,世人看不见光明。而他自己,就如同一只蝼蚁,仰望着风云变色,而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 “水,我要水!” 一阵窸窣,祁子穆从梦中惊醒! 缘来是祁风已经醒来了。 祁子穆赶忙倒了一杯水,扶起祁风。 “我自己来吧……”祁风挣扎了一阵,只感觉浑身如一团火在烧,喉中干燥难忍,却是有一股压抑的气力强撑着身体做出行动。 “咕咕咕”杯水下肚,喉咙倒是润了些,只是身上的燥热却丝毫未减。 “小风,你感觉怎么样?”祁子穆见祁风表情难受,关切询问道。 “祁叔~”祁风见祁子穆面色憔悴,心中不由一暖,道:“我没事,只是浑身燥热,想出去走走……” 说完,就翻身下了床,向外走去。 “这可能是天元刚入体,一时不能适应。”祁子穆心想,但见祁风确实无甚大碍,能够自己下床走路,也就放下心来。不过为保险起见,还是第一时间派人叫来了李耳先生。 祁风胸中一团火无法发泄,走至院间,身体不自觉地活动起来,后索性打起了祁家最得意的一套通背拳来。 拳劲刚毅,内里透着无穷无尽的后劲,一圈套一圈,虎虎生风,直惊得周围雪花飞舞、草木皆动,一气打了一百单八拳方才罢休。 祁子穆在堂上直看得眼中冒光,心中欢喜。得此虎子,岂能不喜? “咦?为何我这拳劲竟提升了这么许多?”祁风发泄一通,胸中气出,直觉神清气爽,可是他自知并未将金佛拳练到这般境界,心下正暗自吃惊。 却有掌声响起,打断了祁风的思绪。 “好好好,好一套通背拳,好一个麒麟儿!”却是李耳不知何时已立在阶下,祁风竟丝毫未察觉,而他复又夸赞一遍麒麟儿,直教祁子穆喜不自禁。 李耳怀抱拂尘,往身后一扬,直朝祁子穆道喜:“恭喜恭喜,我本担心风儿一时不能掌控天元,反受其害。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 祁子穆虽不甚么明白,却也是喜笑颜开,道:“李老前辈,这此多亏了您啊。十六年前,您救风儿一命,此次又是您救他一命。吾虽有养育之恩,却是万万不及您两次救命之恩啊!” “风儿,你昨日魂魄受损,多亏了李老前辈把你救回来,还不快过来拜谢!”说着,就招呼祁风谢恩。 李耳本就于祁风有恩,再加上这次,已是恩上加恩,恩同再造,祁风毫不犹豫就“扑通”一声要跪。 却是被李耳一把拉住,急道:“使不得,使不得,风儿,这皆是我分内之事,你万万跪不得!” 祁子穆眉头微皱,略感不妥,却没说什么。 祁风倒没察觉,只是心头疑惑,便问道:“祁叔,李爷爷,为何我感觉,我的功力比以前精进了不少呢?” 祁子穆自然不能详尽作答,也就一并望向李耳。 李老先生不疾不徐,手抚长须,道:“风儿,你体内原本有一方天元,只是在你婴儿时便被我封印了。所以这些年,你修炼内功时,总觉得无所长进,是吗?” “咦,还真是!”祁风细细回想,祁叔在书桌上留下不少武功秘籍,其中有内功也有外家招式。所有的外家招式祁风都已经练得纯熟了,只是内功却毫无寸功,就像丹田被堵塞一样,完全没有增长。不过,靠着一手精熟的外家招式,祁风已经足够在一帮孩子中称王,也就没往心里去。 现在细细回想之下,还真是如此! 祁子穆似乎明白了什么,笑而不语,等待李耳解答。 李耳道:“你的天府中已有了无穷无尽的元力,只不过被我封住,自然不须再习内功,就算修习内功也无任何裨益。而如今,我将你的天元解封,元力畅通无阻,周身经脉循环,你的体魄已是更上一层楼了。你使用外招时,再佐以元力,威力自然能数倍于以前!” “这么厉害?!”祁风一抬掌,慢慢推起来,正是太极拳中的云手一招,竟隐隐卷起千层云来。太极拳从前最是练得一知半解,而今配以天元之力,竟十分有模有样了。 祁风心中喜不自禁,道:“呀,果然不同凡响!祁叔,这样一来,我今后行走荒野,更是如虎添翼了!” 祁子穆闻言面色一变,一想离约定的十六岁还有几日,到底心里还是舍不得放祁风出去闯荡,便故意扯开话题,说:“哎,风儿啊,你半天未进食了,我已吩咐厨房做了许多你爱吃的食物,李老前辈,我们也一同用些吧……” 说完,不顾祁风龇牙咧嘴地反抗,径直往里走去。 李老先生何等聪慧,看破而不说破,只哈哈大笑,跟了上去。 …… 席间,祁风闷闷不乐,鲜有动筷。 祁子穆哪里不知道他所思所想,具假装没看到,气氛一时僵硬,双方陷入冷战。 李耳倒是一点不客气,盘里每样菜一半都入了他的肚,平日里仙风道骨的形象全然不顾,只顾着贪吃。 酒足饭饱后,还深深打了个饱嗝,稍整理仪容,又恢复往常那副正经模样。 看着二祁都斜着头,无有半点胃口的样子,嘿嘿一笑,道:“你们怎么不吃啊,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荒野里去闹一闹不是?” 李老先生这话说得十分取巧,祁子穆是实打实地做到一方为王的冒险者,而祁风正因这事和祁子穆闹别扭,因此他这句话表面上谁都不帮。 可到了祁风的耳里,便成了支持他出去闯荡,顿时就来了精神,有了支持者,说话也多了份底气。 “祁叔,我要成为冒险者!” 沉默…… “不,我要成为冒险王!” “啪!”祁子穆手中的筷子惊落地上,转过头看着祁风,那一脸郑重严肃的表情并不像在开玩笑,仰头向天眼中的高傲似乎盯着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这一切,都不是玩笑! “有趣有趣!”李老头似乎明白其中一些不为人知的隐藏妙趣,抚掌起哄。 祁子穆神情一变再变,迟迟下不了决定,他此刻想得已不是如何说服祁风放弃,而是如何让他不放弃…… 所谓,用心良苦。 城内雪已渐消,只是不似正常雪一样融化成水,而是一点一点没入土地里,不留下一丝痕迹。 至寒之日过后,天气将慢慢转暖,春季来临,万物生长。一年之计在于春,有目标有梦想的人,也在准备出发追逐梦想了! 第四章 约法三章 日出城东的荒野之中,一队大马金刀的官兵在追逐一名少年,他们口中吹响着狩猎的口哨。所至之处,禽走兽遁,数里之内皆能闻其动静。 他们衣着整齐一致,清一色的头戴精制竹丝斗笠,身着金玉麒麟服,脚踏描金靴,就连身下马的体型毛色也大抵一致。纵是驱马急行,队形仍旧未乱,呈三角形分布,可以看出其纪律相当严明。 衣衫褴褛、饥渴难耐的少年被他们追了一天一夜,早已是强弩之末,直感到头重脚轻、天旋地转,不料一个趔趄,跌出数米之外。 “糟了,还太早!”脑中闪出这个念头,少年便彻底地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不省人事。 …… 而这边,依然在僵持着,祁子穆多年所执的意志已然动摇,他虽乐于将祁风养在温室里,看着他长成一朵不受风霜的美丽花朵。但那必将是脆弱的,虚有其表的美丽。 他更加渴望,祁风能长成一朵见识过朝云之春、羽民之夏、司稚之秋、昆吾之冬,还有云梦泽波澜不惊、海市万里狂沙、迷失森林巨木参天的带刺帝王花! 哪有父亲不望子成龙?只是祁子穆亲自走过这条路,知晓其中艰辛;可如若不历艰辛,又实在难以明白其中甘甜! 半途而废与仗势走江湖甚至不如一步不行! 祁子穆当下把心一横,道:“风儿,你可知道我为何不让你出去闯荡?” 祁风自恃聪慧,已将祁子穆的想法猜出个七七八八,自信说:“大概知道吧!” “哦,说说?”祁子穆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狡黠微笑。 “啊~”祁风先起个高调,想把自己弱势的地位往上拔高些许,可这一举动这在两个老狐狸眼里倒是十分可爱了。 “您无非是认为我不够格!这还不得怪您?平日里只教我学些文绉绉的东西,却从不教我真功夫!您说,您那么厉害,却一招半式也不愿传授,我只好自己偷偷学,您真是小气!” 祁风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这话难免带着些许赌气的成分。 “哈哈哈~”祁子穆和李耳都不由地笑起来。 “小风,这正是我为什么不让你出去闯荡的原因!” “什么?” 祁子穆语重心长道:“习武,本是你自己的事,这就跟穿衣、吃饭、睡觉一样,我自然可以给你提供衣服、饭菜、床铺,可说到底,这些事还得你自己来做啊!” 祁风听得一知半解,又转头看看李耳,老头感受到祁风的目光,立马闭目养神起来,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姿态,祁风只好作罢…… 祁子穆继续说道:“你要加入我的日出冒险团,能为你提供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我再高兴不过了。可是团里的人都知道你我的关系,他们又该如何处之呢?” “只要将我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团员就好呀!”祁风抢答道。 “真的这么简单吗?”祁子穆见祁风有上钩之意,继续循诱道:“他们把你当惯了公子,又怎么轻易改得过来?况且,我就算表面不说,暗里也会吩咐他们多多照顾你,这样庇佑在伞下的冒险是你想要的吗?” 祁风慌了,“那,我该怎么办?” 祁子穆不理,继续说:“你说,你的目标是冒险王?那你在我的团里,将会永远在我之下,我都永不可能做什么冒险王,你又怎样成为冒险王呢?” 这回祁风彻底失了神,祁子穆说得句句在理,自己鸿鹄高志怎可能在旁人屋檐下成就呢? 这时,一阵东风吹来,庭院外杨花纷飞,好不烂漫。李耳看着窗外景,合乎时宜地咏了句诗:“杨花不倚东风势,怎好漫天独自狂?” 吟毕,再次偃旗息鼓,萎靡下去。 祁风哪能听不出言外之意,直听得两耳烧红,心中忿忿,暗想:“你们二人既然如此看不起我,我偏要做给你们看,我偏不再穿你的衣,吃你的饭,睡你的床!” “祁叔!”祁风洒然起身,大有立地抽身而去的架势,“我明白了,我会组建自己的冒险团,我会凭借自己的力量当上冒险王!” 鱼儿已上钩,接下来就是让鱼儿咬紧了不松口。 祁子穆急忙摇头,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者说,我怎么会舍得呢!我只当你说得是玩笑话,你还照样在我的冒险团里做事,且把心放宽了。你那冒险王的豪言壮志,我只当是一句梦话,不当真,不当真……” 好一招激将法! 祁风这十余年听的冒险王的热血故事一齐涌上来,梦想被这样羞辱,即使对方是至亲至爱的人,也不行! “我已然决定了,祁叔!”祁风表情严肃道:“请您不要再说了,这事无论如何,都没有余地!” “好!”祁子穆一拍桌子,名木制的桌面纹丝未动,却有一股波纹般的内力丝丝散开。 祁子穆收起了之前的展颜,取而代之的是震慑人心的肃穆,这便是强者的气息。 “严肃便有严肃之说,你我虽以叔侄相称,但你却是随我姓祁,这些年来我一直待你如亲生儿子。我祁家世世代代皆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从不出懦夫孬种!” 祁子穆以威严的目光扫向祁风,继续道:“既然你说要靠自己的力量外出闯荡,为防你反悔,今日可敢与我约法三章?” 祁风骨子里也是十分倔强,道:“有何不敢,您直管道来!” 祁子穆竖起一根手指,道:“其一,你说不依靠我,但我也非不讲理的人。我会给你一百两银子作基本,这一百两我不管你干什么,雇团员也好,买坦车兵刃也好,总之要组建一个冒险团,一百两远远不够,剩下的全靠你自己想办法,我是不会资助你一分一毫的!而且你也别想从沿途的日出冒险团分部获得帮助,我会叮嘱他们不得予你任何援手!这一条,你同意不同意?” “同意!”祁风原本想再骨气一点,连这一百两也不要,可是没有本金是寸步难行的,而且正如祁子穆所说,一百两于一冒险团来说简直杯水车薪,便是冒险团最基础用以钻山采矿的坦车也得几万两,一百两实在算不得什么帮助,便答应了下来。 “好!”祁子穆又竖起第二根手指,道:“其二,如若你吃不了苦,半途而废,跑了回来,我依然待你如初,好生养育你。只不过你再也不能有外出闯荡的想法,就连加入日出冒险团也不要想,乖乖呆在家里学习君子六艺。待纯熟之后,前往白玉城赶考,考取功名,也算是光耀门楣了。这一点,你答不答应?” “答应!”祁风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下来,既然开始了就没想过放弃! “爽快,不愧是我祁家男儿!”祁子穆赞道,只是迟迟不说出第三条,似乎还在思索。 “风儿毕竟还是个孩子,又没有涉世的经验,我是不是太过苛刻了呢?”祁子穆想到这第三条,有点于心不忍了。 李耳虽一副高高挂起的姿态,却一直关注着两人的对话,知道此时祁子穆是动了恻隐之心,便有心推波助澜一把,道:“子穆,你可知,溺字何意?人之情性莫爱于父母,皆见爱而未必治也!” 祁子穆听在耳里,记在心中,又缓缓竖起第三根手指来,道:“其三,你既要出门闯荡,就必须闯出一片天地,取得一番成就!若你在外碌碌无为,惶惶度日,那绝非你我之初衷。我也没有什么大的要求,也不苛求你成为冒险王。” 忽而话锋一转,“只是,五年之后,岳阳城的英雄大会,你得给我夺回一枚英雄令!如何,敢不敢接?” 祁风不禁吸了一口凉气,这英雄大会他不是没听过,乃是大陆从古至今的盛会,每二十年举行一届。英雄会上,各个势力必须先放下仇怨,否则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以前都在朝云帝国的白玉城举办,自从朝云帝国衰败后,便由云梦泽岳阳城接替。每届英雄大会都会决出世上英豪十二名,以子、丑、寅至亥排名,每人颁发一枚英雄令。持英雄令者,于各国畅通无阻,且被奉为上宾! 上一届英雄会是十五年前立秋,下一届便是五年之后的立秋。 天下前十二?短短五年的时光,自己能做到吗?祁风深深吸了一口气。 李耳却是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就连祁子穆都不知道,这个老家伙在年轻气盛的时候也曾夺得过寅令一枚。当年和他争斗的人早已是一抔黄土了,传说也随他的归隐而渐消…… 祁子穆脸上有一丝失望,道:“怎么,做不到吗?” 没想到祁风一把提起面前的酒壶,清泉冽酒一股脑滑入喉中,一时豪气散发,这才是美酒该有的归宿! “怎么做不到?这约法三章,我全都接下了!” “好,老朽今日就替你们做个见证!”李耳消弥多年的豪气竟被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勾了起来,也捉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祁子穆岂肯落后,也是举杯痛饮,三人频频举杯,好不快活! 这约法三章,算是正式立在那了! 第五章 命运的相遇 整个祁府都在筹备一场盛大的宴会,便是两日之后,公子祁风的十六岁冠礼!届时,来者皆是客,可赴宴入席! 可就在一天前,从日出冒险团分部赶回来庆贺的一帮人,在日出城东的荒野中捡回来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年。 “看来他只是累坏了,加上长时间未饮未食,以致身体十分虚弱,静心调养一番即可……”府上的医生在检查了一通少年的身体状况后,抹了抹额上的汗,说道。 围在少年周围的一群人正是救他回来的众人。 其中一个稳重、干练的英俊中年谨慎对着一旁的管家道:“黄叔,还劳请您向大哥通报一声,这段时间祁府人来人往,难免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我们做属下的,该为大哥多多上点心啊!” “是是是,严统领说的是,我这就给去向老爷回禀!”管家老黄和下人叮嘱几句,吩咐他们给这少年端点茶饭来,就直奔正厅而去。 …… 这边,话已说开,祁风来了食欲,祁子穆又吩咐厨房给做了不少美食。 酒足饭饱之后,祁子穆不免又伤感起来。 “十六年,如白驹过隙,那些零零总总的碎片,以前总不在意,丢了也就丢了,总以为未来还长,老怀念过去做甚!现在倒好,怎么就只剩两日了呢,晦!”说完眼角留下两行清泪,气盖山河的大英雄祁子穆竟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怎不叫人唏嘘! 祁风也适时地伏在祁子穆的膝上,如同一只温顺的小虎。 祁子穆宽厚的手掌轻抚祁风,道:“你小时候经常伏在我膝上,缠着我给你讲冒险的故事,这几年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视野宽广了,再也不愿听故事,而想去创造故事。其实,我很欣慰……” 祁风想着这个与自己最亲近的四十几岁的中年人,前半生未娶,怕娶的后妈对自己不好,这些年既当爹又当妈。一边忙事业,一边分心照顾自己,若是没有自己这个拖累,恐怕祁叔的成就还要在今日之上! 心底不由地一阵酸楚,就像一万只蚂蚁在心里爬,光是爬仍不要紧,还不时地咬上一口。 看着周围熟悉的家具陈设,它们的位置、纹理,甚至有的地方的多年难除的污渍,呕气争吵时被祁风踢坏的红木门框;还有那些熟络得不能再熟的人,总笑脸相迎的管家老黄、一起长大喜欢躲在祁风身后的丫鬟小翠,等等等等,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越是难过不舍,越不敢想象两日之后的离别情景,到那时心又该有多痛? 这些李耳看在眼里,也为之动容,越来越觉得当初托付对了人,也算是不愧故人了! …… 管家老黄敲了敲门边,探头看到里面温馨的画面,会心一笑,打算转身离去,不再叨扰。 却被祁子穆叫住:“等等,老黄,进来吧。” 老黄恭恭敬敬地移步走近,站立一旁。 “什么事啊?” 老黄道:“哦,老爷,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从东泉的严统领回来了,他们在还在路上捡回了一名少年,我特来禀报一声。” “哦?”祁子穆一喜,道:“云龙回来了吗?好啊,风儿,走,随我去见见你严叔叔!” “严叔叔?就是祁叔的结拜兄弟?” 严云龙乃是日出冒险团的二号人物,亦是祁子穆的结拜兄弟,这些年一直在外奔波,独当一面,所以祁风未曾与之谋面。世人都说,日出冒险团能有今日,严云龙要占一半功劳。他却不顾这些离间流言,一心一意甘为祁子穆身旁的绿叶。 祁子穆也从未怀疑过他,一直委以重任。 “不错,他可是位大英雄啊!”祁子穆提起严云龙有的只是无尽的骄傲:“李老前辈,兄弟回来了,我这个做大哥,嘿嘿……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在府上随意游玩……” 李耳摇了摇头,说:“不,早听闻玉面龙严云龙文武双全,与子穆并称‘日出双雄’,我岂有不结识一番的道理?” “如此再好不过!”祁子穆抚掌道好,三人并管家一齐前往祁府的东厢房。 …… “想当初,我最落魄的时候,多亏云龙仗义,散尽家财助我成事。我脾气火爆,容易冲动,幸得他在我身旁提点,即使这些年在外,也不忘常常写信回来,劝我冷静行事……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我啊!” 四人一边走,一边聆听祁子穆追忆往昔,皆在他的言语中听得浓浓的兄弟情! 忽而,前方一阵骚动。 “正是严统领他们那!”老黄急忙道:“不知发生了什么?” 四人加快脚步,老黄比不得这三人,很快就被甩在后面。 …… 远远地就看见一帮人围成一圈,还不时叫好,圈中传来阵阵呼喝。 祁子穆提起嗓子,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怎么了?” 场中之人具是一震,循声望去,见是团长,如见了老虎般吓得由圈列成整齐的一排,大气都不敢出。 有一人分开队列,从容不迫地走出来,只见他面如白玉、目似朗星,端的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正是严云龙。 严云龙朝祁子穆走去,两人也不说话,只是相视而笑,紧接着深深地一拥。 祁风心想,或许这就是兄弟吧,勿需多言,一笑一拥足矣,那些虚伪的客套寒暄反而显得疏远。祁风竟隐隐有些羡慕两人,若是哪一天自己也能有像这样的兄弟,该多好! 同时又暗自赌誓,有的,一定会有的! 祁风站了出来,叫了一声:“严叔叔好!祁叔可是一直念叨您呢!” “哦,这位就是风贤侄吧?这一晃,都要加冠了!好,加冠之后便是大人了,要替我们分担些压力呀,哈哈!” 两人又说笑几句,祁子穆又将李耳介绍与严云龙认识,几人一阵寒暄展颜,好不和睦。 就在这时,原本人群处响起一声高昂的抗议:“喂,你们究竟是谁,竟敢无视小爷?” 严云龙一阵头痛,对祁子穆道:“你看我,一与哥哥相见,就把他给忘了……” 几人分开人群,赫然有一少年孤傲站在那里,虽然略显稚嫩,却是冷然若冰,给人一种无法接近的感觉。 祁风心中不禁赞叹一句,好一个傲气十足的少年! “云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祁子穆问道。 “今天早些时候,我与众兄弟们快马加鞭赶回日出城,不料在城东数十里处碰到一队寻部官兵,他们似乎无意生事,见到我们后便撤退了。” 严云龙顿了顿,继续说到:“之后,我们向前走了一里路,在路边见发现这少年,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将他带了回来,好生照料。不料,这少年醒来后,如发疯一般,我们好几个兄弟都被他打伤了,适才胖子正想教训教训他。没想到,哥哥就来了……” “哦?竟有这回事?”祁子穆顿时来了兴趣,对这少年道:“小子,你可知是我们救了你?” “哼!”没想到那少年冷哼一声,道:“谁教你们救的?你们到底是谁?你们救我又是否别有用心,我怎么知道?” “这小子倒是有趣!”祁子穆对着身旁的众兄弟们一笑,“我叫祁子穆”,同时又指着身旁的严云龙道:“他叫严云龙,小子,你叫什么?” 那少年只是在口中默念“祁子穆严云龙、祁子穆严云龙,有点熟悉,嗨呀,管他呢!”接着又用手一指,道:“他呢?” 顺着他手所指之处,俨然是祁风! 论傲骨,祁风还未服过谁,当即站了出来,高呼:“我叫祁风,有何指教?” 那少年眼珠直转,信口雌黄:“叫小爷相信你们,除非能把小爷打服了!可是你们仗着人多,又欺我年幼,我断然不服。有本事,叫他来与我单挑,敢不敢?” 人群中突然钻出个胖子,抢道:“小子,我胖子还未与你比试过呢,再说,你方才连伤数人,又岂是一个少年能轻易做到的?” “好,我与你比试!”祁风一步踏上前。 胖子却拦在祁风面前苦口婆心道:“少爷,使不得啊,怎么能劳烦您呢,还是由我来吧!”其实他是打心底觉得祁风是万万敌不过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的,不光他,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这样认为。 “不,让他去!”祁子穆却放出话来,他有心想考验一番祁风,如果这样小的挑战都克服不了,那还谈什么抱负理想? 胖子只好悻悻地让开。 严云龙怎会不明白祁子穆的用心,当下高声提醒道:“风儿,小心为妙,这少年不简单!” 李耳倒是笑脸看戏,越发觉得不虚此行了,“不简单?还能有我们风儿不简单?” 那少年见计谋得逞,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狡黠微笑,似乎已是必胜了。 大步流星间,两人已只有几个身位的差距,目光雷电、针尖对麦芒、剑拔而弩张,颇有一股你死我活的气概。 战,一触即发! 第六章 惺惺相惜 数人世相逢,百年欢笑,能得几回又。 公子祁风与人比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府,引得无数人前来围观,一时间东厢房的庭院前被阻得水泄不通。 这一战,不管结局如何,都将传遍整个日出城。 再看场中的双方,对峙了十余秒后,竟似约好了一样冲向对方,快速的冲锋能为起手带来强大的冲劲,以占敌先机! 祁风有心要探一探对方的底,起手只是通背拳中最简单的一招拍掌。这一掌虽然简单,却是最见功底,其中速度、角度、力道缺一不可,练到炉火纯青照样克敌制胜。 那少年见祁风没什么精妙的招式,心中更加小觑,只是简单抬左手手一挡,右手却是别在腰间,随时做好致命一击的准备。 虽无金铁,却有火花! “嗯!”初一交手,那少年一声闷哼,左前臂就像被大锤砸中,一阵锥心的疼痛传遍全身,却仍较紧牙关而面不改色。 “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如此简单的招式竟然有如斯强大的威力,这小子不简单!看来得认真了!” 这一招威力如何,祁风自然清楚,灌注了天元之力的一掌,有以前数倍的威力,眼前这小子竟然可以如此轻松挡下,看来也是有真才实学的! 两人在心里互相吹捧了一把,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好,再来!”祁风高喝一声。 一旁的祁子穆、严云龙、李耳具都放下心来,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至少现在看来祁风虽难说必胜,想输却也不容易。 祁风两臂一伸,仿若化为两支铁棒,却是能够随意变幻的铁棒。 祁家通背拳,以其特殊的伸臂动作而闻名。伸臂动作力由背发,通过肩、肘,达到指尖,要求背、兼、肘协调,用力伸展。其特点是出手为掌,点手成拳,回收仍是掌,动作大开大合,放长击远。 祁风脚踏连环,两臂飞转,舞起一套“五马奔槽”,步步紧逼那少年。 来势汹汹之下,少年只能步步后退,一边细细观察分析祁风的出招套路。退了九步之后,脚抵墙根,已是退无可退! 却见他不复再有退意,而是格起一膝,以单脚立地,两臂格挡在胸前,拳头则正好护住头部。这架子虽不好看,却是极其实用,乃是军旅之中独创的搏击拳。 祁风双臂如游蛇般缠上少年,伺机寻找破绽,一击致胜。无奈其防守竟如水桶一般,水泄不通。拳拳所至之处,必被格挡。 抢攻了十余拳后,祁风隐隐觉得此非长久之计,进攻方所消耗的体力远比防守方多,如此下去必有力竭之时,到那时必被他钻了空子! 想定了,立时撤出了战圈,往后退了十余步。 围观的人为祁风潮水般的攻势连连叫好,看热闹从来都是看进攻,在他们眼里,他们的公子打得少年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他们惋惜公子不该心慈手软,并不赶尽杀绝。 可是在祁子穆这等高手眼里,两人却是不相上下的,此时祁风主动撤出战场倒是最明智的选择--当断则断,有些品质必须在实战中才能看见的,祁子穆很欣慰。 那少年得了一刻间息,赶忙深吸几口气,吐一呐三,只觉得一丝丝气息盈入丹田之内。 “不能再这么被动了,必须主动出击!”少年心中一念闪过,随即撤下了举着的双臂,以指代剑横于胸前,疾步如飞朝祁风冲了过来! “哦,开始反击了吗?有趣,也让你看看我的防守吧!”祁风摆下架势,屈身蓄护。 身体屈缩,以两臂护全周身,腿随时准备暗发,以七寸低腿攻其不备。祁风看得出,少年所使用的是剑法,那伸出的两指便是剑,因此不以身体去碰他的指。如若被他的指碰到了,祁风便自觉认输。 少年自然看得出祁风的用心,心里倒也对这个“敌人”看重了几分…… 只是这少年的剑招着实奇异,让人摸不着头脑,一削之后竟能扭腕回刺,一刺不中又翻身为撩,撩又化截,截再转击,击复变啄,变化无穷,似那飘浮在空中的羽毛一样,随风而摆,没有章法可循! 幸亏祁风的通背拳练得精熟无比,“缩小软绵巧,冷弹脆快硬”十字牢记于心,以五护八断之姿硬生生挡下那少年数十剑! 场边喝彩之声也消失了,多的则是震惊,公子竟被这少年给反压制住了?!个个看得是心惊肉跳,只害怕万一公子有个什么闪失,自己被祁团长的怒火波及…… 就连不知祁风底的严云龙也为刚相认,颇为喜欢的侄子捏了一把汗,可是转头看义兄倒是十分镇静,心想“难不成风贤侄还又什么杀招不成?”心中顾虑也就减弱几分。 不错,祁风天元觉醒之前,习过两种拳法,一是祁家的通背拳,另一种则是太极拳。这一战,祁风只才用了通背拳,太极拳还未用过。 不过并非他有意隐藏实力,而是以前虽然将太极拳练得纯熟了,却是没有一丝威力,远不如拳拳到肉、迅猛刚劲的通背拳来得痛快。此刻,祁风下意识里仍然以为自己的通背拳要强于太极拳,因此只是使用通背拳。 可眼见着五护八断的防守架势,在少年疾风骤雨般的剑招面前已是岌岌可危,祁风额头慢慢冒出颗颗豆大的汗珠来。 “这小子也是强弩之末,十招之内便可解决他!”,少年嘴角扬起一丝胜利的微笑来。 祁子穆见祁风没有一丝要变招的意思,心下十分着急,忍不住提醒一句:“风儿,快使太极拳啊!” 后辈比武,自己这个长辈本是不该插手的,可是眼见祁风这样输实在太可惜,只好厚着老脸提醒一句。 刚想出声提醒的李耳见有人捷足先登了,也就继续安静看戏。只是祁子穆不顾在手下面前的形象也要保全祁风,使他愈发觉得托付对了人。 祁风自然听到了祁叔的话,心想:“太极拳比起通背拳来还要略逊一筹,为何祁叔要我转使太极拳呢?不管了,反正祁叔不会害我的!” 比武如战场,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容不得祁风多想,当下当机立断,使出一招绝无后路的大连环。 祁风这一招直奔少年面门而去,自己却也门户大开,颇有同归于尽之势。 那少年怎会不抓住这个机会,指剑直奔祁风心脏,可是耳旁拳风却提醒着他,若是自己不收手,必被这一拳打中,非死即伤!情急之下,只好收回指剑,余势未消之下,往后震退了数步。 稍作修整,就又冲了上去,他不信祁风会一直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只是瞬息的工夫,祁风一收势再起势,已经完成了换招。 双臂于空中划起圆来,只是动作缓慢,看不来其中的奥妙。 “太极吗?换成这样慢的功夫,岂非自寻死路?” 事实,真是这样吗? 少年变幻莫测的剑招再至,却是每每为祁风不疾不徐的动作所制,所谓料敌先机,每一招还未能起势便以无疾而终! “为何!”少年心中颇感震惊,行势竟急转直下乃至颠倒! 祁风初不知其中奥妙,可是推挡了几招后,渐渐明白。太极虽慢,却能牵制对方的招式,使对方跟着自己走,从而料敌先机! “祁叔实不欺我!”祁风心想,只是他不知道,他体内天元之力的属性与太极拳最是匹配,使出来颇有相得益彰的效果。强大的元力使对方无法抗拒,而乖乖顺从。 少年招式被识破,剑心已乱,反而被祁风不时的反击打得节节败退。 “就是现在!”祁风瞅准了机会,最后一掌推出,拍在少年的胸前,只听得“啪啪”作响,原是那少年经脉已被震惊。只是祁风手下留情,才不至经脉受损。 少年一脸不甘,脸色忽青忽白,最终还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低喃道:“我输了……” 场边瞬间爆发出了雷霆般的掌声与喝彩,夸赞之声不绝于耳…… 祁风却不骄不躁,走到少年身旁,缓缓扶起他,道:“不,是我输了,若非祁叔指点,我早已被你的剑给刺死了!” 那少年抬头望着祁风,感觉到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只是自顾自地笑。 祁风当即就明白他在笑什么,也跟着笑起来…… “我叫公玉流光,你是个不错的对手!”少年望着天空。 “公玉流光,好名字,我记住了!”祁风不问,如果他不想说,问了也没用。此刻少年自己说出了名字,更说明他已真心地认可了祁风。 祁子穆看着眼前两个大好少年,搂着身旁的严云龙,道:“云龙,你说,他们两个跟我们年轻时是不是很像?” 严云龙只是笑而不语…… 第七章 第一个伙伴 “公玉?你说你姓公玉?”李耳听闻那少年自报姓名,不由一惊,上前一步问道。 公玉流光已不必再隐瞒什么,看了看李耳,缓缓点头。 李耳再进一步,“那公玉博你可认得?” 公玉流光眼中满是诧异,心中又生了几分戒心,道:“是我祖父……” “嘻,原来如此,我与你祖父乃是故交。只是公玉家世代英烈,你为何会流落至此间呢?” “这……”说起这个,公玉流光眼中升起些许凄楚:“祖父与家父皆被奸人所害,我公玉家上下就只剩我孑孑一人了!” “什么?!”李耳身躯一震,“想我隐世多年,当今的朝堂竟如此昏庸?可怜公玉家世代忠良,竟落得如此下场,直令人寒心啊!” 在场众人也是唏嘘不已,公玉家的威名赫赫,皆是如雷贯耳,如今家破人亡,无不感这时代在吃人! 严云龙拍了拍公玉流光的肩膀,问道:“公玉公子,今后你有何打算呢?” 流光一声苦笑,“我已无家可归,只想浪迹天涯,做个除暴安良的侠客……” “好志气!”严云龙话锋一转,“只是,你一人的力量又能救多少人呢?不若加入我们日出冒险团,一齐为这天下百姓谋些福祉呢?大哥,你说呢?” 祁子穆接口道:“哈哈哈,好啊,公玉贤侄乃忠良之后,我自当尽心栽培,必不使你辱了先辈的威名!” “您是祁王?”流光终于知道“祁子穆”这名字为何如此熟悉,正是大名鼎鼎的祁王!没想到自己一个流亡之人,竟被日出冒险团相救,还得祁王垂青,本已对命运绝望的他,似乎又燃起了希望。 不禁感激道:“多谢各位前辈,晚辈为适才的无礼冲撞赔礼,皆因为奸人所追杀,一时神智未清,还请见谅。晚辈早已是无家可归之人,既蒙诸位前辈垂怜,便却之不……” “等等!”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公玉流光,众人循声望去,竟是祁风! “祁叔,你团里已是人才济济,又有严叔叔这样的得力臂膀,便把流光兄弟让给我呗?!” 祁子穆自然是乐意的,正待答应,却被严云龙抢了先。 只见严云龙眼中慧光闪烁,道:“风儿,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公玉公子又不是一个物件,怎么能说‘让’呢。我们冒险者向来崇尚个人的意志,何去何从,须得公玉公子自己定夺!” 祁子穆恍然,一摊手道:“哈哈,说得有理啊!风儿,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你得问公玉贤侄了……” 祁风自知相比祁叔,自己的吸引力要小得多,急忙争取:“流光兄弟,你知道冒险王吗?” 公玉流光神情一颤,苦笑道:“晚辈不自量力,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冒险王--是我一生努力的目标!” 祁风回了一笑,郑重道:“那,将是我的一生!”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振。他们在这少年身上,看到了一种决不寻常的品质。至于那是一种什么品质,谁也说不出,因为他们从未在其他任何人身上看到过…… “你……”公玉流光在言语上吃了亏,一时气恼,可又细一想,转怒为乐,道:“好,我跟随你。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成为冒险王!” 祁风一把搂过公玉流光的肩膀,快乐道:“哈哈,欢迎加入我的冒险团,你也是我的第一个伙伴!” “啥?第一个伙伴?”公玉流光心里一惊,瞬间感觉自己上了贼船,悻悻道:“那个,我现在反悔还来得急吗?” “你说呢!”祁风一拍他头,算是认定这个伙伴了。 “哈哈哈,好!长江后浪推前浪,让你们年轻人去江湖里搅一搅,看看能翻出多大的浪来!”祁子穆抚掌称好,“流光贤侄看上去是个十分值得信赖的伙伴,希望他能帮到风儿吧!”祁子穆衷心地为祁风迈出了第一步而感到高兴! …… 是夜,祁府之内已提前一天进入了欢庆的氛围,大排宴宴,为严云龙接风洗尘! 众人喝得大醉,早早便进入了梦乡。 黑夜之下,两个身影如鬼魅一般,迅速地溜出了祁府,远遁去了。 …… 清晨,朝阳投下日出城,睡梦中的泰坦醒过来,祁府上下一片哄闹,因为祁府的公子失踪了,而明天就是他十六岁的冠礼! 正堂之上,高挂着“侠肝义胆”的牌匾,其下站着的也都是些侠肝义胆的人。这些人,却是面色各异,大气都不敢出。 正中站着的祁子穆面色苦涩,连连摇头苦笑,真是又好气又笑,心中暗道:“这小子,真是我命中的克星啊。鬼灵精定是怕离别时不舍,可傻小子又怎知你不告而别,我这心里更是一万个放不下啊,哎……” 严云龙七窍玲珑,稍一思考,便明白其中隐情,附在祁子穆耳边道:“大哥,你且放心 ,你有什么要交待的就跟我说吧,我去追上贤侄……” 说完,又退至中堂,躬身道:“大哥,小弟这回回来见到您与风贤侄,已是心满意足了。东泉还有许多事待小弟解决,便不再多逗留了,小弟下午就动身回去……” 祁子穆急忙扶起严云龙,道:“好兄弟,这些年辛苦你了,诸位暂且退下,我有些话要交待我兄弟……李老前辈也留下吧。” …… 城外,一棵大树的树干上,躺着两个少年。 “祁风,你为何要半夜带我出城呢,难道你在逃吗?”公玉流光望着天空,对自己的选择感到怀疑,同时看不清未来的命运。 “逃?”祁风睁开眼,笑了:“或许没错吧,可是我也不知我到底在逃避什么……” “那你打算何去何从呢?”这才是公玉流光最关心的,因为这关乎着他自己的命运。 祁风并没有理他,而是摸了摸身旁的包裹,里面只有一百两银子,这是他和祁子穆说好的数,因此一分也没有多拿。 “你说,组建一个冒险团,第一步该怎么做呢?”祁风将他歪向公玉流光。 “哗!”流光差点从树干上掉下去,“你不是要做冒险王吗,你自己不知道?” 祁风无赖道:“嘿嘿,我这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吗……” “你!”流光心中不禁感叹刚出龙潭又入狼窝,可又转念一想,由零做起,才更具挑战性。作为一个年轻人,光去继承上辈的成就,又算什么有志向?! 胸中不免燃起一团热火,道:“好,我们的冒险团叫什么名字?” “呃,这我还没想好……你一,有什么好主意吗?” 流光一脸黑线,提议道:“就叫起风冒险团怎样?” “起风冒险团,好,就叫起风冒险团!”祁风一激动,“啪”地一声坠落在地上。 流光一个翻身,脚尖轻轻地点在地上,无奈地拉起这所谓的“团长”,说:“名字也有了,那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呢?” 祁风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指着赤红的金乌,一脸向往。 慷慨激昂道:“挣钱!” “挣钱?!” 第八章 出师不利 “挣钱?为什么?你不是祁王的公子吗?难道还缺钱用?” “是啊,缺,缺得很!” “说得也是,组建冒险团确实需要巨大的开销,那祁王不会一分钱都没赞助你吧?” “不,有一些……” “多少?” “一百两!” “噗!”正在用水袋喝水的公玉流光一口水喷出,倒是没有浪费,全给祁风洗脸了。 祁风抹了抹脸,脸色拉得老长,一把将流光扑在地上,“你干嘛,想造反吗,我可是你团长?!” 流光哪里肯服输,道:“狗屁团长,什么都没有,还冒险团?真是可笑!” 两人迅速扭打起来,胡打瞎骂了一阵,又都觉得索然无味,各自退到一边,离得远远的,谁也不搭理谁。 就这样僵持了两个多小时,眼看着太阳已从西方缓缓移至头顶,两人却依然没有一点头绪。 祁风摸了摸空瘪的肚皮,心想:“这样下去,绝不是个办法,可是这家伙偏偏与我不同心,不若我自己单干,且放他回去跟着祁叔享福去吧,哼!” 心中做好了计较,起身便径直往北走去。 刚刚走出去十余步,公玉流光也站起身来,远远地跟在祁风身后。 “这家伙跟着我干嘛,我且停下,看他跟不跟上来!”祁风突然脚步一顿,停在原地,却也不回头看他,只是竖起耳朵听脚步声。 不料,流光也立时止住,装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东张西望。 祁风见流光没跟上来,再次往北走去,只是脚步加快了几分。 流光像开了开关一样,又跟上祁风的步伐。 就这样一走一停,一停一走,来来回回五六次。 祁风终于受不了,转身怒道:“牛皮糖,你既然看不起我这个团长,你还跟着干嘛,回去找我祁叔啊,跟着他,你才能过上舒服的好日子!” 公玉流光满脸不在乎,闲庭信步地走到祁风身前,痞气十足道:“呵呵,小爷我不喜欢过舒坦日子,还就乐意过苦日子,你管我?” 祁风苦笑一声,眼前的少年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他的满不在乎到底是真是假?祁风看不懂。 “好吧,公玉流光,不过我不逼你,我给你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我会告诉你所有事,去或留由你自己决定!” “讲!”公玉流光也一直在等祁风的一个坦白,否则,他根本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少年的想法,更遑论信任甚至为之卖命! “在出来之前,我曾与祁叔约法三章,我想,有必要告诉你!”祁风一脸严肃,瞬间让人觉得这个男人正经起来,也是很可靠的。 “祁叔?难道祁王不是你的父亲吗?”流光疑惑道。 祁风一笑,“不是,也许世人都以为我是祁叔的儿子,其实祁叔从未娶妻生子,而我,不过是他的养子,平时以叔侄相称。” “原来如此,难怪祁王不甚疼爱这小子,原来不是亲生儿子……”流光不免生出这样的误解来,一时未语而愣神,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失了态,忙道:“哦,对了,你说的约法三章,又是什么?” 祁风已大概猜到流光在想什么,却也不辩解什么,只是一笑,道:“为使他同意我外出闯荡,我与他所做的约定。” “这倒有趣,能否说来听听?” “呃,说来话长。我肚子都饿了,要不我们边走边说,往前寻个吃饭的地?” 公玉流光被祁风这么一说,也顿觉肚皮里有小鬼在闹,竟不争气地喊叫起来,一时尴尬地望着祁风,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 丛林之间,两个少年奔逸绝尘,寻常人只以为是一道风吹过,而那风中竟隐隐传来人语。 “第一,完全不借助祁叔的力量,靠自己白手起家;第二,不可半途而废,也就是说,我们没有回头路;第三,五年之后英雄大会上,我必须夺取一枚英雄令!”祁风故意将第二条说成没有退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过窝囊地回去! “好一个约法三章!”公玉流光心中诧异,“我原以为祁王是与这小子生疏,没想到竟如此用心良苦。一三条皆是望子成龙心切,特别是那第三条,竟期望一个少年去夺英雄令,这是多大的期待?!只是这第二条似乎有悖本意,定是这小子故意说这么绝,怕我半路上放弃……” 因此表意道:“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在你之前放弃!” 祁风身形停滞,拉住流光的手臂,两人并列站住,祁风正色道:“公玉流光,你说话可算数?” 公玉流光没想到祁风此刻竟如此正经,就像在谈论性命般重要的问题,紧盯着祁风的眼睛:“公玉之言,流光难追!” “好!你这话,我记在这里。走!”说着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口。 …… 两人疾行了十余里,终于见到一个小镇,好不容易才找了一个看得过去的饭馆。 “小二!” 一个跑堂模样的男子一溜烟跑过来,他个子本不是很矮,却常年低头弯腰,将腰椎给折弯了,成了个驼子。 “二位公子,吃点什么?” 祁风本想点些说得过去的珍馐,可摸了摸包裹,再看看这饭馆的规模,不似有那些菜,方才说道:“来一壶解渴的酒,再随便上些下酒菜吧,不过别太次了。” “好嘞!” 没多久,店小二就端着个盘子,如数家珍般地一样样往桌上码。 祁风看了看,皆是些寻常菜品,没什么出奇的,谈不上有喜爱吃的,勉强可以下肚。 却不料那小二开口道:“二位公子,您的菜上齐了,一壶米酒、三荤三素,一共五白文,还请您先把账结了……” “什么,五白文?”祁风嘴张得可以塞下个拳头,只是涉世不深,哪里懂得人心险恶。这小二见他们年少,又是贵公子的打扮,于是有心讹他们一笔,祁风只得乖乖给钱。 “五白文就是半两,这样算来,一百两只能吃两百顿饭?”祁风心疼那被削了一角的银子,嘴里嘀咕起来。 公玉流光同样是世家出身,亦没过过苦日子,以为一顿饭就该花这么多,此时正是愁容满面:“若是这样下去,不久就要饿肚子了,这怎么行呢,一代大侠岂能活活饿死?” “祁风,你之前不是说过挣钱吗,你有何打算?”流光忽然想起祁风早些时候和他说的话。 祁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觉得不过瘾,这酒也太混浊了吧,简直就是酒糟!又闻流光的问题,却没有半点头绪,内心不免烦躁。 “你有什么办法吗?” “这么说,你是没有计划喽?”流光也端起一杯酒,将将就着菜下肚。 “自然没有,我那时想着随机应变,既然现在你是我的同伴,也该和我一起想吗!” “你!”两人说不到几句话,就要呛起来,“好,我不和你啰嗦,我问你,别的冒险团怎么维持的?” 祁风想了想,虽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道:“呜,冒险团大多分为两个分团,矿团用坦车开山采矿,卖矿挣钱;猎团专门猎杀异兽,所得皮肉骨皆价值不菲,而且运气好还能碰到价值连城的天元……主要就靠这两项吧” “我们没有坦车,而且坦车价值不菲,不是现在的我们所能想。所以,我们只能靠另一项挣钱了!” 祁风道:“你是说,捕猎异兽?” “不错!” “好啊,正好可以提升实力,真是一举两得,快吃,吃完我们就去!”起风激动道,似乎发家致富已在眼前,原本不甚合口的饭菜也变得香了。 “急什么!”流光突然一脸坏笑,嘿嘿道:“团长,有件事还得劳您破费!” “什么?”祁风一脸警惕,紧了紧手边的包裹。 “既然要捕猎异兽,那我得有把称手的兵器啊,您说是吧?” “好像,有点道理……” “我现在分文无有,这买剑的钱,还得您出喽……” “好吧,不过我可说好了,超过五两我可不买单!” “什么?五两?五两能买回什么破铜烂铁?最少二十两!” “没有!二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呢?就五两!” 这不,两人又吵起来了…… 第九章 求剑(上) 小镇虽小,风光倒是不错,小桥流水人家,落花烟雨江南。 只是,一个“穷”字要命,穷得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可能稍有点钱的都已移居到日出城中去了,留下的都是些社会最底层的穷苦百姓了。 整座小镇几百户人家,商铺却是不到十家,还都如流星般四散各处,难以寻觅 祁风与流光四处打听,折腾了半天,才在小镇的最东边寻到一家灰头土脸的铁匠铺。只是铺子里空无一人,只后墙上有一席帘子遮盖,想必是有一道暗门与住处相连。 屋里散落一地的废铁与半成品农具,炉里火灰已冷似冰霜,堆积人高的模具里落满了灰尘与蛛网。 “看来,这铁匠铺许久未开过炉了,而且这些农具打得糙得很,想来是没有铸剑的能力,我们还是走吧!”祁风用脚移开一把生锈的锄头,否则真没有落脚之地。 流光将这个铺子打量一番,确实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不由叹口气:“哎,偌大的镇子,竟找不出一家铸剑的铁铺。哼,让最底层的百姓根本没有机会碰到冰刃,帝国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啊!” 当年朝云帝国战败后,签下的条约中,便有这么一条:举国之内,铁匠铺不得再铸造兵刃,若有违者,杀无赦!兵刃原本是铁匠铺最大的收入来源,如此一搞,朝云国许多铁匠铺也就关门大吉了。铁匠铺关门,农民们用什么去耕田干农活?帝国的农业也因此一蹶不振,大批的农田荒废,成了杂草的温乡。 就这一条,可谓一石三鸟,毒辣至极! …… 就在二人一只脚踏出门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二位贵客且留步!” 祁风与流光往后看去,有一高壮的大汉自帘后闪出,那大汉皮肤黝黑、油光乌乌,正是常年与火炉打交道所致。满脸的络腮胡子,使他看上去沧桑衰老,猜不透他的年龄,四十?五十?或是更老? 祁风、流光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有何话要说。 “我这铁匠铺半年没来一笔生意了,今日喜迎来二位贵人,怎么能放你们走呢?!您二位且留步,说说看有什么需求,凡能力范围之内必将效劳!”大汉笑脸迎迎地伸手拦着将两人,硬是将二人复揽进了屋里。 “这大汉看上去粗俗,说话却面面俱到,不似山野村夫,看来也是读过些书的,我们且探他个底。”流光观察细致,朝着祁风使了个眼色。 祁风虽与流光相识不久,怪得是二人竟默契得紧,当即假装失望道:“哎,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们要求太高,看你这……”说着低头扫视一圈地上的破铜烂铁,“想来也达不到我们的要求……” 那大汉一听,立马就急了,慌忙用脚把那些废弃品半成品往炉子后面搪,面露尴尬,解释道:“这些都是随便打得,我连十分之一的功力都没用上,二位可千万别一闷棍打死!” 祁风面色稍缓,道:“照你这么说,你还是有些本事的?” 大汉一拍胸脯:“不是我吹牛,莫说是这些农具,便是上等的兵刃,照样信手……”可当即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忙缄口不语,将“拈来”二字吞下肚,却又觉得吞的这二字无关痛痒,那关键的“兵刃”二字还是如刻刀刻在了空气里,久久在耳边回荡,使的他心里直发毛。 流光听得真切,眼中一亮,却是旁敲侧击道:“大叔,若我没听错,您刚刚说了‘兵刃’二字?这可是要杀头的啊!”说着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大汉吓得连退三步,额头汗珠直冒,警惕地望着这两个少年。心想这些年帝国暗访抓了不少偷偷铸造兵刃的铁匠,具是杀头处置,这两人不会也是帝国鹰犬吧? 两人见他表现,心中已有八九分数,只是,这戏还得演下去。 祁风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们正是要铸造一把宝剑,只是苦寻不到一个好匠师,不知您是否?” “不不不!我不会铸造兵刃!”大汉直摆手,仍在往后退,脚下被一把铁镐一拌,跌坐在地上。 流光赶忙过去将他扶起来,嗔怒道:“祁风,别说了。兵刃乃是禁物,大叔怎会明知故犯呢,想必是我们听错了,就不要为难这大叔了!” “是是是,你们听错了,我从未说过‘兵刃’二字!”那大汉虽心中惊惶,却多长了个心眼,细细观察着二人。 祁风面露失望,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 两人复要转身离去。 那大汉心中却在打架,一边是杀头的危险,一边是生活的压迫,眼见自家的米缸里已经没有多少余粮了,如果再不想办法,用不了一个月,全家就得饿死。 “算了,横竖都是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大汉把心一横,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喝道:“且慢,二位,我,帮你们铸兵刃!” 两人心中一喜,计谋已经得逞,现在圆好场就好了。 祁风冷哼一声,“山野村夫,休要拿我们寻开心,反反复复是何道理!流光,我们走!”说完就拉着流光要往外走。 大汉心中更笃定二人不是帝国的鹰犬,笑呵呵地将二人拦了下来,道:“唉,二位息怒,息怒啊。您也知道帝国管得紧,我有心试探一番,还请勿怪啊!” “如此说来,你真的可以帮我铸造一柄宝剑喽?” 流光满心期待,他已好久没碰过剑了。 大汉抖了抖身上的灰尘,道:“生活在这乱世之中,只求能有一口饭吃,如蝼蚁般苟活下去,只要二位能施舍些,小人自当效命!” 祁风与流光不由听得唏嘘不已,从小养尊处优,哪里知道平头百姓的苦楚。 祁风道:“放心吧,只要完成我们的任务,自然亏待不了你,我会给你二十,不,三十两银子!” 这三十两已远远超出预算,也远远超出了一柄普通兵刃的价值。冒险者的初衷正是为民,若是连一民都救不了,何以救万民?流光看着自己的这位团长,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虽然这家伙常与自己斗嘴,可关键时候,还真是可靠…… “三,三十两!”大汉张大了嘴巴,他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想他年轻时,也曾有大富大贵者以千金求他一剑,可硬是被他以人不正剑必邪为由拒绝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三十两银子于他已是一个天文数字,够全家几年的口粮! “二位!”那大汉眼中竟闪起泪花,跪倒在地,道:“如此大恩,小人自知无法抱全,贱名薛烛,不望二位恩人相记,自当尽心尽力!” “薛烛?”流光嘀咕一句。 “怎么了?”祁风问道。 “哦,没什么……”流光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许熟悉,或许是幼年曾听闻过吧,这时怎么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