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女的婚姻生活》 1、找个人来爱我 连续一周的阴雨过后,天气终于放晴,手上忙了大半个月的项目也终于结束,周日下午,坐在衡山路上的一家咖啡馆里,看着窗外透过香樟树照进来的明媚□□,舒扬忍不住在心里默叹了一声:今天,本该是个美好的日子。 如果不是要出来相亲的话。 相亲一事,对于城市中越来越多的大龄未婚青年来说,已经变得跟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了,陌生的男女见见面,喝喝茶,合得来就努力着更进一步;合不来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总不吃亏。真要运气来了遇上传说中的jp,那也未必就是坏事,至少,还能上天涯去818,混点人气…… 可惜,即便明白了这些道理,舒扬还是忍不住地有些小紧张,毕竟,活到27岁半,这还是她第一次出来相亲。 值得庆幸的是,眼前的男子眉目清秀,举止斯文,言语得体,既没有一味地吹嘘自己,也没有明示暗示地打探她的隐私,在舒扬说话的时候还知道用温和的目光平视着她,直看得舒扬面色渐渐绯红。 喝完咖啡,看着男子招手买单,丝毫没有要跟她aa的意思,舒扬心中的好感又不由地添多了几分。 出了门,男子提议到附近走走,舒扬欣然允诺。抬眼看看到那春日的暖阳,舒扬换了心境,她想:第一次相亲就能遇上这么不错的男人,或许,今天还真就是个美好的日子。 可惜下一刻,她发现自己好像又错了。 在幽静的衡山路上,俩人只走了不过五分钟,男子就顿下了脚步,面色灰白地直视着前方手牵手迎面走来的两个男人……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对,一对男人。 “你怎么在这里?” 相亲对象抛下舒扬,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其中一个男人的手,狠狠地质问道。 “怎么,你能出来相亲,我就不能跟‘朋友’来逛街?”那男人甩开他的手,咬紧了“朋友”二字的同时,挑衅般地扬起眉毛,挽住同行男子的胳膊。 “那怎么能一样,我不过是跟个女人相亲,你却跟男人出来逛街!!”斯文的相亲对象彻底抓狂,舒扬的那颗刚刚暖起来的心也在瞬间变得……拔凉拔凉的。 不过,是跟个女人相亲…… 很不幸,她就是那个被当作炮灰的女人。 看到这三个男人在大马路上拉拉扯扯,不少经过的人都好奇地停下脚步看热闹。舒扬呆立在一旁,惊愕地看着俩男人互相怄气,吵到一半的时候,更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舒扬的相亲对象,在他的“男朋友”赌气撇过脸去的时候,伸手扳过他的脑袋,当街,狠狠地亲了下去! 舒扬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脑中闪过一句话——真爱,不管同性异性,都很……无敌。 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策罢。 刚走到停车场,舒扬就收到了好友季涵的短信。 “相亲,救命,速来怡华。” 简短的八个字,意思却是再明了不过。至此,舒扬那几乎僵掉的脸上才重新浮现出一抹微笑,看来,今天有悲惨遭遇的人,不止她一个。 季涵跟她,同样在上海长大,在同一年去了墨尔本学金融,却一直到三年前毕业回来的时候才在飞机上正式认识,因着相同的遭遇,两人一路无话不谈,竟有相见恨晚之感。后来在季涵的介绍下,她俩进了同一家外资银行,受同一个上司的□□…… 于是,革命同志般亲密无间的友谊,就这么产生了。 虽然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舒扬辞职换了工作,而季涵则选择了回炉读研,但这段友谊却还是在彼此坚持不断的联系中保存了下来。 匆匆赶到怡华,舒扬停了车,正准备上去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亲爱的,你到了没?” “刚到停车场,放心,我马上就上去拯救你于水火之中。”舒扬调侃道。 “不,不用了,你别上来。”季涵忙不迭地说,“我受不了那个变态,已经先跑出来了。我赶着去机场接林维仁,就不下去见你了。回头我妈要问起,你就说我们大学同学来上海了,大家一起聚聚,嗯……要是迟了,你就说我在你那住的。” 话一说完,季涵就飞快地挂了电话,赶着见情郎去了。 舒扬无奈地笑了笑,把手机收回包里。林维仁回来了,难怪季涵相亲相得这么不耐烦。她跟林维仁是在墨尔本念大学的时候在一起的,那之后,从季家二老坚决反对到林惟仁去美国读研,一路的风风雨雨都不曾改变过她的心意。一晃毕业三年,林维仁也将要毕业,舒扬真心的希望他能用自己的努力和成功打动季涵的父母,早日和季涵修成正果。 既然主角已经走了,舒扬也没必要上去怡华了,她转过身正准备回去取车,却意外听到有人大声地叫着自己的名字。 一抬头,只见眼前飞奔过来一抹桃红色的影子,仔细一看,舒扬才认出来人是以前公司的同事,小马。 一年多没联络,舒扬对她的热情还有些不习惯,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 “你也是来参加婚礼的吧,在二楼宴会厅,走,我们一起上去吧。”小马说着就上来挽住了她的胳膊,拉着舒扬往停车场外走去。 “婚礼?什么婚礼?”舒扬一头雾水。 “怎么?你不是来参加李经理的婚礼的?”小马也愣住了。 “李经理?” 舒扬的迷茫让小马的脸上浮出几许尴尬来,她顿下脚步,不确定地小声问道: “今天李云博订婚,你不知道?” 李云博,原来,是他订婚……舒扬隐约记起半个月前她好像收到过李云博寄来的信,当时她连拆都没拆,就扔到了一旁,现在看来,那应该是请柬了,呵,他居然寄请柬给她! 听到这个消息,舒扬的心里颇不是滋味,面对小马,却还要硬撑着说:“哦,这我倒不知道。我来这边办点事,现在还得赶回公司……李经理那边,帮我跟他说声恭喜。” 小马并不知道舒扬当年和李云博的那段,寒暄了两句便与她分开上楼去了。 看她离去,舒扬不由地松了口气。回到车里,手握在钥匙上却始终没有转下去,她坐在车里,任由脑中的记忆翻江倒海地涌来…… “扬扬,我们分手吧。”男子送她到楼下,一路犹豫着,终于还是开了口。 “为什么?我们,不是很好吗?”她的声音里隐隐有些惶恐。 “我也以为我们这样很好,直到我遇到了她……”男子顿了顿,眼神中流落出一抹前所未有的温柔,“我才知道,我们,不该这样凑合着走下去。你对我很好,我也一直在尽力做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可是你我都知道,那不是爱。” 话说到这份上,舒扬再无力去挽留什么,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在一起一年多,几乎要谈婚论嫁的男人,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舒扬,婚姻不是凑合来的,被自己爱着的人所深爱,才是真正的幸福,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拥有这样的幸福……所以,对不起。”这是转身前,李云博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为了这段办公室恋情,她主动辞职;在一起的时候,他说忙自己就主动静音不去联系他,他有空了自己就随传随到;生病了嘘寒问暖,送药送鸡汤,家里乱了上门洗衣煮饭做田螺姑娘…… 结果,他说这些都不是爱,他说他想要的婚姻不是凑合。分手不过半年,他已经要订婚。 时至今日,除了冷笑,舒扬不知道自己还该有什么表情。 爱,哪来那么多见鬼的爱! 深吸了一口气,舒扬发动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她才发现,刚刚还灿烂无比的阳光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是阴霾的天空,以及前挡风玻璃上点点的雨丝。 四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果然是这样。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觉得前男友订婚,而自己却在同一天相亲失败这种事实在太过悲摧,象征性地为舒扬淌了几滴眼泪。 每到这种天气,舒扬总要庆幸自己在去年拿了年终奖后咬牙买了这辆黄色的polo,虽然油价一天天涨得人心惊肉跳,关于政府要收机动车排污费的传闻也是尘嚣至上,但这一切都抵不过狂风暴雨中躲在自己小车里的那种安稳,不用担心风大吹翻雨伞,也不用担心下雨天打不到车,这样的感觉,真好。 只是舒扬没有想到,她的爱车和她爱过的那些男人一样靠不住——出酒店大门的时候,有辆帕萨特从旁边别过来,本来这种情况舒扬只要把车速减下来往边上让让也就过去了,但她毕竟是新手,怕和对方发生碰擦,一紧张连忙就踩了一脚刹车,不想酒店门口本积水较深,她这下倒把车子给踩熄火了,接着就再怎么也发动不起来了。 反复转动着钥匙,汽车始终不肯发出该有的轰鸣声,舒扬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势,狠狠地捶了下方向盘,满心窝火,她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 着恼的时候,前面堵在那的那辆帕萨特见她始终不肯往边上让,颇有些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这下正撞到了舒扬的气头上。她也不管外面正下着大雨,推开车门就往直直地帕萨特车那边走了过去。 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地落下来,沿着帕萨特的车窗玻璃流淌成一片,被雨水糊住了双眼的舒扬站在车旁大力地敲着车窗,对车里那个不甚分明的影子表达自己的抗议。 很快,帕萨特的车窗降了下来,一个容貌俊朗的男人转过脸来,看着她面露不满地问: “小姐,你到底想怎样?” 他这一问倒是彻底激起了舒扬的火气。 “先生,你有没有搞错,应该我问你到底想怎样才对吧,不要以为自己开车水平好就能横冲直撞,这门口的路就这么宽,你突然这样插过来,很容易出意外的好不好,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还有,这里不准鸣笛的,请您自觉遵守。” 陆一鸣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她就这么站在外面理直气壮地教训着自己,丝毫不在意自己全身已被淋得湿透,雨水沿着她那及腰的长发流淌下来,说不出的狼狈。 “小姐,如果不是你一路龟速移动的话,我犯得着从旁边绕吗?”陆一鸣简直拿它没辙,“不会开就回学校多练练,别在这耽误别人时间。” 说完,他低头看了看表,又抬头看了看堵在前面的黄色polo,不愿再与她纠缠: “这位小姐,对不起我赶时间,没空陪你玩,麻烦你尽快让开。” 他这番话说得很不客气,饶是舒扬脾气再好也终于被他激出火来: “不就开个帕萨特嘛,你拽什么拽,我偏不让,看你能拿我怎样?” 听了这话,陆一鸣的眼神一下子扫了过来,目光在舒扬被雨淋得湿透了的衣服上停了好一会,方才闲闲地说了一句: “拿你怎么样?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舒扬大窘,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用胳膊挡住了展露无疑的身体曲线。 陆一鸣注意到她的举动,转过头,看着前方又说了一句:“不过,我的帕萨特倒是对你的小polo挺有兴趣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不知怎的,已经在雨中站了好一会的舒扬在听到他这句话后,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从四周袭来,还没等她弄清眼前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帕萨特的车窗就已经升了上去,紧接着,车开始向前驶去…… 等等,她的车还挡在前面!! “啊——停下!” 反应过来的舒扬不由地大叫起来,可惜,已经太迟了。 帕萨特擦着小polo的车头开出了大门,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小polo崭新的黄色车身上就已经多了一条十分刺眼的擦痕。 后来舒扬才知道,那辆帕萨特是陆一鸣进大众以后自己设计重新改过的,一直被他视为得意之作,她一句“不就开个帕萨特嘛”,差点没把陆一鸣气得直接朝她的车上撞过去。 可舒扬也很冤就是了,毕竟,他那辆车,从外表看,的确就是一辆普通的帕萨特嘛。 “喂,你给我站住!!” 当时的舒扬可是火冒三丈,双手攥拳,就这么冲了上去。 而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陆一鸣并没有扬长而去,反倒是停在酒店的门外,降下车窗,好整以暇地等着舒扬来找自己算账。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舒扬冲上来,正欲发火,却被对方递过来的一张便签纸挡住了嘴。 “打上面的电话,他们会帮你重新做漆,当然如果你想的话,重新做个车检换个零件什么的也没问题,所有的费用我来承担。这样可以了吧?” 陆一鸣一口气说完,也懒得去看这女人的反应,发动车子离开。 不曾想他的车刚开出酒店没多远,手机就响了。 “陆少,你别去机场了。”好友秦承越在电话那头说。 “怎么,她没来?”陆一鸣心下沉了半截。 “不是,”秦承越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她……和白司棠一起来的。” “哦,我知道了。”挂了电话,陆一鸣自嘲地笑了笑,他怎么就忘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呢? 闷闷地抽完一根烟,他发动车子,调头准备回安亭。 倒车的时候,他不经意地往怡华里面瞥了一眼,不想却看见刚刚那个指着自己气势汹汹的姑娘这会儿正蹲在路边,把头埋在膝盖上,似乎……是在哭? 她不会是因为自己把她车子擦了,才蹲在那哭的吧? 陆一鸣觉得有些不安,忙停下车走回去看是怎么回事。 2、诸事不宜 事实上,他并没有看错,此时的舒扬,的确是蹲在路边抽泣。 对她来说,这一天过得可真是有够郁闷的:好好地怀抱希望来相亲,结果遇上个gay;本着人道主义过来拯救涵涵,结果她却抛下自己先闪人了;想回去取车,偏生又遇上小马,非要告诉她李云博订婚的消息;好容易平息心绪准备开车回家,却遇上这么个变态,贸贸然冲出来吓她一跳搞得车子熄火不说,还硬生生把她心爱的polo刮出这么长一道痕,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舒扬越想越委屈,干脆就蹲在路边哭了起来,反正下了这么大的雨,即便偶尔有人走过也是行色匆匆,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直到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遮住了她头上的雨点,舒扬才意识到她这副哭得忘乎所以的模样已经全然落入了面前这个“变态”的眼中…… 看着那张俊朗到令人生厌的面孔,舒扬的心情迅速地从窘迫转成了羞愤。 于是,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于是,她的脑袋撞上了头顶的雨伞…… 于是,头顶的一缕头发勾到了伞骨里,稍微一动,就扯得生疼。 十分钟后,眼前的女人依然未能理清她的头发和伞骨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陆一鸣看看自己已然湿透的半边身子,无奈地把伞递到她手里。 “喏,拿着。” 然后,在她刚接过雨伞,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儿,陆一鸣已经掏出瑞士军刀,一把抓过她的那一小头发,唰的一下,来了个快刀斩乱发。 舒扬看着额前那撮齐崭崭的的断发,短暂的愣神之后,终于暴怒了:“喂,你干嘛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我头发给剪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自以为是啊!就好像刚刚,我好好的开着车你非要从边上插过来,我又不是不想把车挪开,只是你突然冲出来我猛一踩刹车搞得车子熄火根本就动不了。可是你呢?什么也不管就这么擦了过去,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你有没有想过你凭什么剪我的头发,凭什么把我买了没半年的新车擦出那么长一条,你凭什么这样欺负人!!”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眼泪又不争气地往上涌了起来,舒扬死死地咬住嘴唇,硬是将眼泪含在眼眶里,仰头倔强地看着陆一鸣。 听完她的话,陆一鸣也觉得自己做的是过分了点,避开舒扬的眼神,他走到polo车旁,车门没锁,他上去一试,果然发动不起来。 经过检查他发现车没有高压火花,应该是分电盘进水,擦干就好,没什么问题。看他打开车前盖,舒扬一脸紧张地走过来。 “你又要做什么?” 看着眼前这女人如临大敌的样子,陆一鸣觉得有点好笑,他耸耸肩,指指掀起的车盖解释道:“帮你修车啊。” “你还会这个?”舒扬的眼里写满了怀疑。 “就你这辆小polo,拆散了我都能给你装回去。”陆一鸣冷哼一声,朝着舒扬使唤了一句:“把伞撑过来挡着啊。” 舒扬不大情愿地帮他挡着雨,只看着陆一鸣好像也没做什么,车就神奇地又发动了起来,叫她心里半是惊讶半是胸闷,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边陆一鸣关车门的时候瞥见车身上那道长长地刮痕,一看还真是挺刺眼的,当下便打了电话给修理厂那边,让他们派人过来把polo拖去重新做漆。 舒扬看他安排完一切,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轻道了声“谢谢”,说完她又吐了吐舌头后悔起来,明明就是他把自己车子搞成这样的,干嘛还要跟他道谢呢,现在搞得好像自己欠他的一样……人果然不能太有礼貌。 陆一鸣倒没有在意她的这番心思变化,只瞧着舒扬一头一脸的水,一时有些看不下去,拉着她又走回酒店里面。 大堂经理见他俩这幅模样,忙叫人拿来了干毛巾。陆一鸣擦完头一看,舒扬正站在酒店入口处,怔怔的看着门口的大红色牌子,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恭贺李云博先生、白琦音小姐订婚之喜 喜宴地点:二楼宴会厅” 他隐约觉着这名字有些眼熟,在脑海中搜索了下方想起这个白琦音便是白司棠的表妹,文海韵口中的订婚宴,原来就在这怡华里面。 可是这一切,又和这位polo小姐有什么关系?陆一鸣有些好奇了。 走到她身边,陆一鸣的面色突然僵了下,站在舒扬背后,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而回过神的舒扬却有些莫名,直到陆一鸣再三暗示,她才意识到了一点不对,随即就冲进了旁边的洗手间…… 怎么会有这么宓氖虑榉5《阍诓匏铮嫜锞醯米约浩嫌浚蛑鞭限蔚讲恍校髅骰褂屑柑觳诺饺兆拥穆铮趺椿崽崆澳兀扛盟赖模裉煳讼嗲谆固氐嘏淞颂跚成目阕樱趺窗煸趺窗臁诔樗硗吧希嫜锞醯米约嚎煲タ窳恕 半分钟后,有人在厕所门外敲门。 “您是polo小姐吗?有位陆先生让我拿样东西给您。” polo小姐……是说自己?舒扬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无奈地“嗯”了声。 随后,门下就递进来一件米色的亚麻西装,舒扬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刚刚那“变态”身上穿的那件,一时心里尴尬、感激、窘迫……种种的情绪上涌,直搅得舒扬心里乱成一片。 小心翼翼地披上西装,看看下摆,正好挡住了身后那朵华丽绽放的“大红花”,舒扬稍稍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可是走出洗手间,看到脱了外套,只穿一件白衬衫,神清气爽地站在门口的陆一鸣,舒扬的脸还是蹭的一下——红了起来。 tnnd,舒扬心想,要是她今天出门前有去翻下黄历的话,只怕上面一定是华丽丽地写着四个大字——诸事不宜。 凄凉的是,这一天还没过完,所以,悲剧还在继续…… 一路夹着腿,迈着小碎步走到酒店门口的舒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逃生工具——黄色小polo,像一个弃婴一样,被修理厂那辆丑陋的大拖车,无情地拖走了。 “我叫他们拖回去帮你整车重新做漆,再重新检修下,你没意见吧?”拖车发动离开后,罪魁祸首才闲闲地出声,象征性地询问了下她的意见。 怨念地在修理单上留下自己的大名和联系方式,舒扬回过头纠结地看了一眼那个叫她又爱又恨的“救命恩人”,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在“亲自”修好自己的车以后,又会叫拖车来,还说要原厂整车做漆…… 完全是钱多,烧的! 只苦了舒扬,这种状况,走回去不现实,打车……啊!她的钱包、雨伞、钥匙还有此刻最为重要的卫生用品……都还在车上!! 等等啊,可爱可敬帅气无比的拖车—— “怎么了?”陆一鸣跟上来,看到一脸哀怨的舒扬,有些莫名。 “我的东西……落着那车上没拿下来。”舒扬嗫嚅道。 “哦,那我给修理厂那边打个电话,让他们叫拖车司机把东西送回来就是了,不过这门口是单行线,他们得走外边绕一圈,你还是进去等吧。”陆一鸣说得很轻松。 舒扬却轻松不起来,现在自己的情况就好像是怀揣了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再等下去,万一炸弹爆炸……想到这,她翻了翻身上这件西装的品牌标签,心里顿时变得拔凉拔凉的。 万一炸弹爆炸的话,她恐怕就得卖身抵债了…… 又一次经过那大红的喜牌,舒扬忍不住又在李云博的名字上停留了一会儿,陆一鸣瞥见,开口问了一句:“你认识他?” 舒扬一愣,尽量以平和地语气回了三个字——“旧同事”。 “哦……旧同事。”陆一鸣若有所思地看看舒扬,又看了看喜牌上的两个名字,嘴角隐隐现出一抹不甚分明的笑意。 又走了没几步,陆一鸣拉住了舒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直看得舒扬两颊发烫,他才松开手,叫住了一个经过的侍者,让他把舒扬带到楼上的1408号房。 见舒扬面色一凛,表情紧张的好像要与大灰狼抗争的小白兔一样,陆一鸣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上面是我们单位的长期客房,我只是让人带你上去洗个澡,毕竟,你这全身……湿透了。” 陆一鸣这番的态度转变让舒扬有些不能接受,特别是他那突然的一笑,更是叫她心里蓦的一慌,本能地就想拒绝。 像是看出她的心思,陆一鸣紧接着又跟了一句:“我出去给你买件衣服,回头叫人拿上去给你,就当为我刚刚的无理行为道歉。”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会跟舒扬一起上去,这样她应该可以自在点了吧。 两腿间一阵湿热感出来,舒扬一下子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匆忙跟陆一鸣道了声谢,赶紧就跟着侍者进了电梯。 1408号房间正对着黄浦江,视野极好,不过舒扬走进去后,哪里还有心思去看这个,只管一头扎进了浴室完事。 待到她洗去一身的污秽,裹着浴袍走出来的时候,她落在车上的东西和一个崭新的大袋子已经被人送了过来。 打开袋子,舒扬不由地又脸红了一把,只因那一套映入眼帘的内衣,不对,不是一套,是同一款式各个尺寸齐全的一整套…… 想象了下那个变态男跑去商场买女性内衣,还叫人家把同一款式的所有尺寸都包起来的场景,舒扬不由地哆嗦了下,最后还是强迫自己不要望着方面去想。换下来的衣服已经被酒店的服务生收走去洗了,不想裸奔的话,这衣服她总是要穿的,那还是少想些有的没有的来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的好。 只是,最下面的这条这条咖啡色的削肩软缎长裙,又是怎么一回事? 在舒扬的印象中,大学毕业以后她好像就再也没穿过裙子了,更不要说这种礼服裙了,那个变态不是脑子烧坏掉了吧,难道要她穿着这条拖地的裙子到处走? 很久以后,舒扬回想起这一天的事情,她还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淋雨把脑子淋坏了,不然她怎么就没看出陆一鸣那突然一笑背后隐藏的小阴谋呢? 3、旧爱不爱 捧着长裙,舒扬正是不知所措的时候,耳畔传来敲门声,伴随而来的,还有陆一鸣醇厚的声音: “你换好衣服没?我可以进来吗?” “啊!你等一下。”舒扬扫了一眼身上的浴袍,两害取其轻,下一秒,她已经毫不犹豫地套上了那件华丽的礼服裙,转身,过去开门。 看到舒扬的第一眼,陆一鸣微微有些愣神,刚洗完澡的她素着一张脸,面颊微染红晕,平添了几分娇俏。秘书买来的衣服很衬她,削肩的礼服裙很好地展露出了她雪白的肌肤和分明的锁骨,只是和她那头还在滴水的乱发和额角上那撮翘着的发丝搭配起来让舒扬整个人明显地透着一股子诡异。 他陆一鸣要带出去的女人,当然不可能是这副模样! “这位……polo小姐,难道你还没有觉得自己的头发有点问题吗?”陆一鸣皱皱眉,语气十分欠扁。 不去看舒扬脸上表露出的不满,陆一鸣径自走进房间里,找出了电吹风和剪刀。 “你要做什么?”舒扬往后缩了缩,警惕地问道。 “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做事不能半途而废,道歉也是一样,所以我觉得我有义务帮你把头发处理一下。”说着,他就举起剪刀,摆出一幅要对她头发下手的架势。 “喂,你别乱来!”舒扬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跳到了身后的大床上。 看到她一脸的紧张,陆一鸣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小姐,我不过是想帮你把刘海修一下,不要搞得我对你有什么想法似得。哦,对了,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这间客房是专供我个人使用的,所以说……你现在这么主动爬上我的床,是想暗示什么吗?” 舒扬的脸一下子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她一边虚张声势地瞪着陆一鸣骂了句“□□”,一边迅速地从床的另一侧跳了下来,绕到陆一鸣面前,舒扬伸出手:“拿来。” “什么?”陆一鸣一愣。 “我的头发,只有我自己能动手。”舒扬接过他手中的剪刀和电吹风,走到浴室,对着镜子小心地修剪起自己的额发来。 对于在国外待过的人来说,理发应该算是一项基本技能吧。 片刻之后,从浴室出来的舒扬已经换了一副模样,额前的刘海跳脱明快,身后的长发轻挽,露出脖颈的大好肌肤,左耳的耳垂上,一枚小小的宝蓝色耳钉,微微地闪着亮光。 陆一鸣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舒扬说:“嗯,穿成这样去参加‘旧同事’的订婚宴才不输场嘛。” “订婚宴?”舒扬的眼睛一下子瞪到老大,谁说她要去参加李云博的订婚宴了! “怎么?你不想看看‘旧同事’过得好不好吗?”陆一鸣咬紧了‘旧同事’三个字,一脸的了然。 “不想。”舒扬的回答十分坚决,大龄单身剩女去参加前男友的订婚宴,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不想面对现实?”陆一鸣凑到舒扬面前,似笑非笑地说,”还是你担心新娘年轻貌美,自己被她比了下去?” 说完,陆一鸣走到衣柜旁,换了套正式点的西服,整个人更显得明朗俊逸。 “走吧,我陪你去。”他对着舒扬伸手邀请。 “陆先生,一个女人活到27岁,就不会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了,说吧,从刚刚你特意叫人带我上来,再送来衣服,甚至不惜用激将法让我下楼,到底是为了什么?”舒扬眼神清明地注视着陆一鸣,等待他给一个答案。 陆一鸣敛起神色,走到窗边点起了一支烟,背对着舒扬说: “我想去看一个人,陪着你我比较有理由出现在下面。” “什么人?新娘?”推己及人,舒扬很自然地想到了这一点。 “一个男人。”陆一鸣没有回头,眼中却隐隐地现出了几分阴霾。 “啊?难道你对李云博也……”经过先前相亲的刺激,舒扬很难不往那方面想,说着她心里还忍不住又哀鸣了一声:卿本佳人,奈何为gay呢? 陆一鸣回头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舒扬看了三秒,继而无奈地解释道:“我说的是新娘的表哥。” “哦,原来你喜欢的是他啊。”舒扬点点头表示理解,幸好幸好,要是她知道自己曾经跟这个变态喜欢过同一个男人,保不准她会吐血当场。 “小姐!难道你不知道新娘是白家的人吗?她的表哥,就是白家如今的当家人,永峰集团的董事长——白司棠。”陆一鸣忍无可忍,他决定,这个女人要还怀疑他有断袖之癖的话,他就把她从14楼扔下去。 白司棠,舒扬眯起眼睛,这个名字她当然不会陌生,单就白家在他们银行的存款数额,就已经让舒扬此生难忘了。 原来李云博口中那个真正喜欢的人,是白家的小姐啊,难怪交往不到半年就要结婚呢…… 舒扬的嘴角溢出一抹冷笑,下一秒,她就已经站起身,笑盈盈地挽起陆一鸣的胳膊,说:“我们,走吧。” 走到门口,陆一鸣看着舒扬光洁的后颈,突然又折回了房间里,捧了个黑色丝绒的盒子出来。 “这个借给你戴吧,省的别人说我刻薄女人。” 盒子里面是一副大溪地的黑珍珠项链,莹润的光泽,搭配舒扬的软缎礼服正是相得益彰,却又不像钻石那样太过高调浮华。 舒扬心里暗赞,嘴上却不肯示弱:“我以为只有老人家才会喜欢珍珠。” “对啊,这项链本来就是要送给我妈的,没想到……还挺衬你。”陆一鸣一本正经地回她说。 舒扬和陆一鸣走进二楼宴会厅的时候,刚好赶上订婚仪式开始,所以并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到他俩。 舒扬把目光投向台上,今天的李云博穿了一身白色的礼服,一如既往地沉稳,而他身旁的白琦音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清丽活泼,实在不像是李云博喜欢的类型。 什么真爱,不过是想少奋斗二十年罢了,舒扬在心中腹诽。 台上的司仪插科打诨,非要一对准新人说说他们相识相恋的经历,白琦音毕竟还是年纪轻,有些害羞,扭捏着不肯说,话筒最终被递到了李云博手上。 舒扬看着台上的这一幕,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但说到底,她也很好奇李云博究竟会说些什么?不,确切说,她是想看看李云博究竟能说出些什么? “我和琦音,认识不过半年多,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看吧,说不出来了吧,舒扬在心里暗笑,一抬头,却因为角度的关系,刚好看到了白琦音背着大家悄悄地掐了李云博一把。 被掐的人却没有丝毫地不满,很自然地将手伸过去反握住白琦音的手指,同时侧过身,满眼温柔地看着她,说: “以前,我以为结婚不过就是人生一道必经的程序,在适当的时间,跟合适的人,领一张结婚证,然后,就这么一辈子。是琦音的出现改变了我的这种想法,她让我觉得,或许结婚,不是一件这么无趣的事……” 舒扬承认,她妒忌了。 和李云博在一起的那一年多里,舒扬一直以为,他是不太懂得表达感情的人,他不会说我爱你,也不会给舒扬送花,更不会有那些缠绵的情话。 却原来,不是不会,只是不为。 当然,情话是可以随口说的,但李云博看着白琦音时,眼神里流动的感情,还有他握着白琦音的手时,小小的动作里显露出的温柔,却是轻易伪装不来的。 至此,舒扬才算是相信,李云博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位白小姐。心里还是有些安慰的,还好,她输的是感情,而不是什么身份地位之类太过现实的东西。 “怎么,不上前去恭喜下?”陆一鸣在四周转了一圈后,拿了杯酒,又绕到了舒扬身旁。 舒扬接过陆一鸣手上的香槟,仰起头看了眼台上的新人,二人正在交换戒指,彼此凝视着对方,眼角满是甜蜜的笑意。此刻的他们,眼中应该看不到旁人了吧? “他们幸福就好了,不需要我去锦上添花。”舒扬微笑着饮下杯中金黄色的酒液,把空杯子还给陆一鸣,转身欲走。 “舒扬,”陆一鸣突然叫住了她,见她回头诧异地看着自己,陆一鸣摊摊手,说,“现在的你,难过吗?” 话一出口,陆一鸣也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唐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舒扬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有过相似的遭遇吧,喜欢的人结婚了,对象不是自己。 “难过……”舒扬自嘲地笑了笑,说,“当然,还是有一点的。不过,更多的应该是不甘心吧,分手半年,人家已经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而我却连一个能够在适当的时间一起去领张结婚证的人都没遇到,或许,这才是最让我难过的吧。”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舒扬已经清楚地认识到,当年她对李云博,是很尽心,但问题就是太尽心了,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来证明自己对李云博的爱,殊不知,真正的爱,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已经表露无疑,哪里还需要什么证明。 是心里的爱不够,才会想在行动上多弥补一点吧…… 陆一鸣没想到自己得到的会是这么个答案,心里生出些莫名的不满,摇摇头说:“我都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李云博。” 舒扬笑笑,忽略掉他语气里的不满,淡淡地说:“在那个时候,总还是有些的吧,只是还算不上爱,人年纪越大,对感情的付出,就越吝啬。” “你会吝啬,只是因为你没有遇到对的人。”陆一鸣反驳。 听了他这话,舒扬心里蓦地一动,一些潜藏于心底的回忆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触得她心头一片纷乱。 舒扬努力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下意识侧头看了看陆一鸣,却发现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反而是遥遥地望着人群中的某一处,只是今天到场的宾客太多,舒扬实在分不清他的眼神到底聚焦在哪里。 “走,陪我去跟白家人打个招呼。”顿了片刻后,陆一鸣揽过她的肩就想往宴会厅中间走。 “凭什么呀?”舒扬甩开他的手,眯起眼睛看着陆一鸣,“你给我个理由先。” “理由啊……”陆一鸣愣了下,半晌冒出一句,“要不我说你是我女朋友帮你去李云博面前扳回一局?” “就你这样的?”舒扬扫了他一眼,不屑地说,“别给我丢人了。” “你……”陆一鸣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没等他们去找白司棠,白司棠就已经带着夫人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这个白司棠,虽然个子不高,看起来人也很平和,但走近了却总给人一种隐隐的压力。到底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的当家人,那种在生意场上摸爬打滚多年所积攒来的逼人气魄,还是从他的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就显现了出来。 而白夫人文海韵一袭深蓝色礼服,配上滴水式的钻石项链,甫一出现便是全场的焦点所在,舒扬注意到,就连站在自己身旁的陆一鸣,也把目光久久地停在了她身上。 这一刻,舒扬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天生就好像有光芒笼罩,本来今天这身打扮,舒扬觉着自己还挺有气质的,但一遇上文海韵,两相对比,她的气质立马粉碎一地,化成了衬花的绿叶。 “一鸣,你怎么会在这里的?”见到陆一鸣,文海韵的脸上写满了惊喜,直到白司棠轻咳了一声,她才收住了脸上的激动之情,退后一步站到了白司棠身后。 “没想到舍妹的订婚宴居然劳动了陆总大驾光临,白某有失远迎,实在是招呼不周。”白司棠说这话的时候,就连舒扬都听出了他的话音里,那种客套的疏离。 “白董过谦了,一鸣自问还没有这分量,要白家家主来亲自相迎。更何况,我今日不过是陪朋友来观礼,现在订婚礼结束了,我们也该走了。”陆一鸣的回答一样是硬邦邦地,叫人听来很不舒服。 而正是因为他的这句话,文海韵才把目光转向了舒扬,即便如此,她接下来问话对象,还是陆一鸣: “这么急着走干嘛?也不给我们介绍下你朋友,这位是??” 察觉到气氛有点诡异,舒扬自觉地向前半步,自我介绍道: “您好,我叫舒扬。” 其实,这基本是句废话,在场的,根本没人关心她舒扬是谁,大家好像更关心她和这位陆先生的关系…… 舒扬忘记了,现场其实还是有人认识她的。 “舒扬?”李云博的声音走背后传来。一瞬间,舒扬感到有些头大了。 “云博,你认识这位舒小姐?”白司棠锐利的眼神从舒扬身上扫过,最终停在了李云博身上。 4、乍悲乍喜 “嗯,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只是最近联系比较少了。”李云博上前一步,真诚的称赞道,“舒扬,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舒扬勉强地应了一句,她自问做不到李云博那么坦然,此情此景,无论是她和他的关系,还是白司棠探究的眼神,都让舒扬有想逃离的冲动。 打破僵局的,是随之而来的白琦音。 “你就是舒扬?”她看舒扬的眼神,充满了好奇,“以前云博说你聪明、漂亮又能干,我还不信,现在看到,倒好像一点也不假呢。” “他有提到过我?”舒扬感到益发地不自在了。 “是啊,我知道他发了喜帖给你,刚刚在上面我还在想究竟哪个是你呢。”白琦音笑容明亮,丝毫看不出一丝的芥蒂。 舒扬不知道她是真单纯还是心机太深,像她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能在这种情形下对未婚夫的前女友表现得这么友好? “你一定在想,我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对不对?”白琦音狡黠一笑,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因为啊,我以前的男朋友今天也来了,所以我没有立场生气嘛。” 白琦音的加入让原本紧张的氛围得到了舒缓,几句玩笑过后,陆一鸣再次提出了离开,看得出,文海韵很想挽留她,却因为白司棠的关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走出宴会厅,陆一鸣径直着往走廊尽头的吸烟区走去,舒扬再迟钝也看得出他这会儿情绪不佳,思忖了下决定还是不要上前去招惹他,先去洗衣房取回自己的衣服再说。 换回自己的衣服,舒扬感到自在了不少,这条长裙美则美矣,穿在身上却总让舒扬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感觉,看来穿衣服也是要看气场的,好像文海韵,她的气场就很适合这类的衣服。 至于她舒扬,还是白衬衫牛仔裤跟她比较搭,反正经过今天那么丢人的一幕以后,舒扬是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在危险期穿浅色的裤子了。 再回到二楼准备把衣服还给陆一鸣的时候,舒扬恰巧看到文海韵也从宴会厅走了出来,见她拉着陆一鸣站在窗口说话,舒扬也不好上前,只得挪到角落,看着他俩继续对话。 “一鸣,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的?” “我说了,是陪朋友来观礼。”陆一鸣抬起头,直视着文海韵的眼睛,表情看不出什么起伏。 “是这样吗?”文海韵的语气里似乎有些淡淡的失落,她小心地试探道,“刚刚那位舒小姐,是你的新女朋友?” “她?”陆一鸣眯起眼睛,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怎么可能?” “也是,”听到他的回答,文海韵仿佛松了口气,“她跟你以往的那些女朋友,的确不大一样。” 听她这么说,陆一鸣猛地睁开眼睛,凑到文海韵面前,眯着眼睛问她:“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的呵,连我喜欢交什么样的女朋友你都知道。” 文海韵的表情有些尴尬,她往窗户边退了一步,故作镇定道:“这些都是伯母告诉我的,她担心你女朋友换的太勤,浪荡的名声传出去,日后没有好女孩肯嫁给你。话说回来,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安定下来了……” “我安不安定,又关你什么事?”陆一鸣轻哼了一声,看着文海韵,似笑非笑地说,“你只需要当好你的白家少奶奶就好了,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 “一鸣,”文海韵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不能,”沉默了一阵,陆一鸣开口,直视着文海韵的眼睛说,沉着声音说,“我们之间,总得有个人,还记着过去的那些事吧。不然,我会觉得在英国的那几年,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说完这句话,陆一鸣也感觉到了自己情绪上的激动,他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从文海韵身上移到了窗外。 “一鸣,”文海韵试图想要解释什么,“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管是怎样,”陆一鸣回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你都已经结婚了,这就是事实。” 说完,他也不去看文海韵的反应,转身,迈步离开。 看来,这二人之间,也纠结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啊!舒扬在心里唏嘘了一番。不过,这又与她何干呢?她现在只想把衣服还给陆一鸣,然后上去拿了东西,回家洗个澡,舒坦地睡上一觉,醒来后彻底地忘掉今天这些个丢人的倒霉事。 待到她追上陆一鸣的时候,这家伙脸上的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见舒扬把衣服递过来,他皱了皱眉头,也不伸手去接,反而是转过身进了电梯,不耐烦地留下一句: “我要这衣服又没用,你要不喜欢就扔掉好了。” 扔掉?舒扬看着衣服后领那华丽丽的logo,终归还是没舍得,只好又下楼把衣服送到了酒店的洗衣房,嘱他们明天洗好后给送到1408号房。 再走进1408号房间的时候,舒扬一眼就看见了板着脸坐在椅子上的陆一鸣,她下意识地低了头快步走过去,拿了自己的东西后,含糊地说了声再见就打算闪人。却不想,她还没走到门口,陆一鸣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 “这会不好打车,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几乎是在说这话的同时,陆一鸣就已经利落地摁掉手中的烟、起身、拿了钥匙出门,而等到舒扬反应过来想要拒绝的时候,他已经越过舒扬走到了门口,有些不耐地回头看她了。 好吧,舒扬不得不承认,文海韵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陆一鸣这个人,他想要做一件事的话,根本不会因为别人的想法而有任何的改变。 一路上,陆一鸣除了上车的时候问了下舒扬家的地址外,就再没有开过口。舒扬百无聊赖,下意识地把身旁的车窗按下来,又按上去,按下来,又按上去…… 好容易,车拐进舒扬家所在的t大家属区时,舒扬心里暗自庆幸:好了好了,这悲摧的一天,总算过去了。 她没想到,时钟还没敲响十二下,这一切就都还没有结束…… 匆匆地跟陆一鸣道了声谢,拿起包刚钻出那辆帕萨特,舒扬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扬扬?”楼道的阴影处走出来两个人,好巧不巧,正是刚吃过饭下来散步 的舒爸舒妈。 “你这孩子,怎么不回来吃饭也不打个电话。”舒爸照例先数落了舒扬一句,接着又跟她说,“你妈还给你留了菜,快上去热热吃吧。” “好!”舒扬点头,笑得无比欢乐,却不曾想,下一秒,站在她对面的老妈,咧出了一个比她还欢乐的笑容。 只可惜,老妈的这个笑容,不是给她的。 看着自家老妈的眼神越过自己,看着刚从车上下来的陆一鸣,一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舒扬几近崩溃:老妈啊老妈,就算你再想把你女儿我处理出去,也犯不着对着这个变态露出一副灾民遇到救济粮的表情吧…… 更糟糕的是,老妈显然误会了陆一鸣的身份。 “扬扬啊,先前你张阿姨跟我说这小伙子人不赖,我还将信将疑的,现在看来,我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舒妈妈满脸的喜气,简直比过年还要开心。 “妈,他不是……” 不等舒扬解释,舒妈妈已经快步越过了她,走到那辆帕萨特跟前,和陆一鸣搭起腔来。 “哎呀,麻烦你送我们家扬扬回来,真是不好意思啊。”舒妈妈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闲着,近距离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她对陆一鸣的好感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伯母你太客气了,舒扬的车拿去修了,我送她回来也是很应该的。”陆一鸣礼貌地笑笑,应道。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舒扬的车之所以会送修完全是因他而起,所以他自觉有义务送她回来。可听在舒妈妈耳朵里,就变成了他对自家女儿有意的证据。 舒扬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去拉住自家老妈的手说:“妈,人家陆先生还有事要忙,你就别在这耽误人家时间了。我晚饭都没吃什么,这会正饿着呢,你上去热饭给我吃吧。” “哦,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去。”舒妈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脚下却是分毫不动。 舒扬无奈,只得硬拖着老妈往回走,结果走了还没两步,舒妈又坚定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对着陆一鸣,一脸慈爱地说:“小陆晚上一定也没吃好吧,走,上楼尝尝你舒阿姨的手艺。” “妈,”舒扬顿足,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不是说了,陆先生还有事要做,没空的。” 听她这么一说,舒妈妈眼中的神采迅速地黯淡了下去,整张脸上写满了失望。 “天大的事也要吃完饭才能去做嘛,伯母不介意的话,我就厚着脸皮上去叨扰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一鸣将舒扬眼里的惊讶、气恼和一丝莫名的犹豫,统统收进了眼底。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看到舒扬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他就突然很不想回到宾馆一个人待着。 这么大老远的送她回来,上去蹭她家一顿饭,也不为过吧。陆一鸣不厚道地想。 趁着老妈在厨房忙活的当儿,舒扬把陆一鸣拉到一边,恨声道: “你上来凑什么热闹!” “怎么,就许你一个人肚子饿啊?我晚上也只喝了一杯香槟而已,更何况,伯母那么热情的相邀,我怎么忍心拒绝呢?”陆一鸣的心情看起来好了不少,当然舒扬现在可是宁可他坐回车上继续闷着。 “切,我妈不过是说句客气话,没想到还就有人当真了。”舒扬嘴上还硬撑着。 “是吗?”陆一鸣的眼神扫过刚从书房走出来的舒爸爸,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句,“我怎么觉着,你爸也挺欢迎我的呢……” 舒扬回过头一看,好家伙,老爸连上个月人家给的一小罐明前龙井都拿出来了,她原本还指望老爸能淡定点的…… 待到舒妈妈把饭菜从厨房端出来的时候,舒扬又一次被震慑到了。不就是个夜宵嘛,为什么做得比平日里的晚餐还要丰盛? “你说的没错,我爸我妈是出了名的热情好客……”舒扬难得一次地附和了陆一鸣的观点,语气却是这么地苍白无力。 5、各有各苦 这顿饭吃得舒扬那叫一个心里窝火啊,明明是她自己家,对面坐的是她的爹妈,可她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老妈和陆一鸣聊得甚欢,就连老爸也不时插上几句,完全把她晾在了一边。 更让她看不过眼的是,这个对着就自己极尽挖苦讽刺、态度恶劣的家伙,在她爸妈面前却表现得谦恭有礼,言行举止稳重而不失风趣,对老妈的厨艺更是赞不绝口。 只一顿饭的功夫,陆一鸣就将自家爹妈彻底收服。等到他离开的时候,老妈恨不得十八相送,叮嘱了不知道多少句“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舒扬看不下去,愤而转身回房。 可惜送人回来的老妈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通过饭间的观察和刚刚在楼下的试探,舒妈妈已经认定陆一鸣是一个满足了她对未来女婿所有幻想的青年才俊,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男人,她一定要嘱咐女儿上点心,切不可任由机会从指缝里白白溜走。 “妈——”听了老妈的一通唠叨,舒扬觉得她要再不澄清这件事,估计过几天母亲就要逼她嫁过去了,“我跟这位陆先生是今天才认识的,他并不是跟我相亲的那个人,而且,他也有自己喜欢的人,我求您就别再乱点鸳鸯谱了!” “有喜欢的人你也可以争取下嘛,有守门员还能踢球呢!”舒妈妈倒是一点也不气馁,她接着教育舒扬道,“扬扬啊,你现在是28岁不是18岁,遇到这种好男人的机会比中五百万大奖还要难得,你要好好把握才是。” “拜托,我是27岁半不是28!还有,这个陆一鸣到底有什么好的?你们不要被他的外表蒙蔽了。”舒扬没好气地回道。 “胡说!”舒妈妈激动起来,“人家陆一鸣哪点不好了?论外形,人家是相貌堂堂,风度翩翩……” “长得帅的男人多半花心。”舒扬打断道。 “你……好,我们先不说外表,你刚也听说了,他是国外留学回来的,今年才三十岁,就已经做到了上海大众的销售总经理……” “不就是卖汽车的嘛,有什么了不起。”舒扬完全无视舒妈妈的奋力推销。 “你这丫头!你哪来的这么多意见啊!”舒妈妈被舒扬气得简直要晕过去了:“你倒说说看,这样的人你都不满意,你究竟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对象?我看你呀,就是肉的理想,白菜的命!” 她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舒扬闭上眼,心中一片澄净的清明,其实,站在27岁半的今天,面对心焦的父母,她已经做好了找个差不多的人嫁了算了的准备,要不然她也不会去相亲了。 只是这个人,不该是陆一鸣。在舒扬心里,他们是完全不搭界的两个人,今天的相遇纯属失误,过了今天,大家都会回到各自的人生轨迹中去,所以,她要彻底打消掉老妈这些不切实际的念想。 最终,还是季涵的电话将舒扬从老妈的怨念中拯救了出来。 “涵涵啊,你这会儿不该跟你家林惟仁在一起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吗,怎么想起我了?”摆脱了老妈的纠缠,舒扬的语调轻松地调侃道。 “扬,林惟仁说,他暂时不想回国……”季涵的语气有些委屈,有些无奈。 “啊?怎么会这样?”舒扬一惊,赶忙问道。 电话那头的季涵吸了口气,换了较为平静的语调:“他说他想跟朋友一起,在美国那边开公司,他说现在美国那边形势比较好,又有人肯投资,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那你呢?他有没有说你怎么办?”舒扬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几年,季涵为了等林惟仁回来,承受了家里多大的压力,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得很。现在好容易林惟仁毕业了,却不想回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让我跟他去美国……”季涵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的喜悦。 “那你自己怎么想?”舒扬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爸妈,只怕不会同意吧。” “那是自然,”季涵叹了口气,说,“而且,就算他们同意,我也不可能放下他们自己去美国的,我爸妈年纪大了,又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不能这么自私。” “所以?” “所以,也只能再等等看了,也许等哪天林惟仁发达了,一切的问题,也许就迎刃而解了。你知道,在硅谷,一切皆有可能嘛。” 季涵说得虽然轻松,但舒扬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那一丝的无奈,只是面对这种情况,一时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好,愣了一会才岔开话题说:“对了,涵涵,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相亲——遇到的居然是一个gay,那男人还当众‘啃’他的男朋友哎,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宓乃怠! “是吗?我今天相亲遇到的那个男人也很变态哎!”季涵跟着控诉道,“介绍人一走,他就开始给一个叫什么‘月月’的女人打电话,言辞露骨不说,最后还说要她在家等着自己,他搞定这个相亲的‘柴火妞’就回去找她……” “哈哈,”舒扬不厚道地笑了,“怎么还有这种男人啊?他也跟你一样,是被逼去相亲的吧,不过这样也好,就算你拒绝,你爸妈那边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演戏演全套,你应该装作自尊受伤泼他一脸冷水的。” “我是想啊!”季涵回想起来还有点义愤,“话说我长这么大,还没人说过我是柴火妞呢!” “对对,你是骨感美人。”舒扬笑着附和道,“所以你顾忌到自己的淑女形象,没有对他下手?” “淑女形象?拜托不要拿我没有的东西说事好不好!”季涵干脆地回答,“事实是,我手刚抓到玻璃杯,就被他按住了,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他说:就算是一个白痴,在被相亲对象泼过几十次水以后,也该形成条件反射了。” “呵呵,这人还真有点意思。”舒扬笑笑,心里却无端地漫出了些伤感的情绪来,“不过,你说我们相亲怎么竟遇些这种人啊,你倒也罢了,我可是抱着结婚的正确理想去相亲的,你说这一个个的,多打击人啊。我不就是想找个愿意娶我的男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扬扬,你不要这样。”季涵反过来劝她,“你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我应该找一个真正爱的人,结婚生子,幸福得过一辈子。我也相信,你一定会遇到这么一个人的。” 挂了电话,舒扬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发愣。 和自己爱的人结婚,从此幸福地在一起,涵涵啊涵涵,你以为是在说童话故事吗? 当初对李云博,她做了那么多事,都没让自己真正爱上他,现在,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再爱上什么人……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曾经相爱的两个人,也不定就能走到最后,所以,有没有爱,又有什么干系。 所以,还是不要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再说陆一鸣这边,人刚回到酒店,母亲大人的电话就从北京追了过来。 “一鸣啊,今天相亲的对象怎么样啊,听说她也是留学回来的,你们应该比较有共同语言吧。” “妈,你能不能不要再搞这些无聊的安排了。”陆一鸣停好车,一边往酒店里面走,一边不耐烦地回道。 “陆一鸣,你这是什么意思?”电话那头的陆母被他的口气激怒,“你不要告诉我,今天的相亲又被你搞砸了。” “是又怎么样,”陆一鸣干脆地承认,“妈,我现在还不想结婚,就算你再给我安排多少次相亲,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以为我还有本事帮你安排到相亲吗?你回想下从你回国以后,那么多次相亲,你都干了些什么!你以为要不是你在北京这边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我犯得着安排你去见个上海姑娘啊!”陆母越想越不平,这个儿子,论能力论长相都是没话说的,怎么在结婚这事上,就这么不开窍呢。 “妈,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拿主意,你们就不要再多管了。”陆一鸣尽量心平气和地说。 “你要真的会拿主意我孙子都该会打酱油了!”陆母抱怨完,长长地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说,“儿子,你老实告诉妈,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要是的话,就带回来给妈看看,只要不是太离谱的,我们也就认了。” 陆一鸣心知母亲对自己一直有着很高的期望,要不是这几年自己的行为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心高气傲的母亲是决计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可惜他心中虽是不忍,却还是无法对母亲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样一直拖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妈你不要整天胡思乱想的,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我要进电梯了。”陆一鸣踏进电梯的同时,准备挂电话。 “喂,臭小子,你不会喜欢男人吧!!”按下挂机键的前一秒,他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母亲气急败坏的声音。 有没有搞错,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这些女人都怀疑他的取向? 陆一鸣越想越郁闷,干脆乘着电梯下到停车场,又取了车出去喝酒解闷。 6、遇人不淑 早晨的时候,舒扬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条看起来很熟悉的紫藤长廊,五月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洒下来,点点碎金掩映中,坐着一个眉目清朗的白衣少年,少年手握口琴,正在低头吹奏着一首舒扬听来很耳熟的歌。 那样的旋律勾起了舒扬心中的一种久违的悸动,就在一些回忆即将喷薄而出的时候,少年一曲吹毕,抬起了头。看到她,少年的脸上浮现出温润的笑容,他亲切地招手道:“舒扬,过来坐啊。” 而舒扬自己,却在看到他面容,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那一瞬,感到心底翻上来一阵剧烈的揪痛,梦里的她捂住胸口,蹲在地上,不敢再看少年一眼。 然而少年的声音却并没有因此从她的耳畔消失,相反地,那一字一句,却是越来越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舒扬,你画的真好。” “舒扬,真的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小绵羊,他们都说你是我女朋友,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我会在美国等你,回头我要是出名了就我来养你,要是我还没出名就等着你去华尔街挣钱来养我了。” “舒扬,遇到你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插曲,但是……” …… “好了,不要再说了!” 嘶喊出这句话的同时,舒扬自己也醒了过来,她伸手抹了抹额头,全是细密的冷汗。坐起身让心绪平复了会,再看看时间,六点还不到,舒扬却放弃了再睡一会的打算,起身洗澡。 温热的水珠顺着花洒落在身上的时候,舒扬想,一定是她昨天晚上的胡思乱想引发了早晨的那个梦,而那么久以前的人和事翻腾上来的感觉……还真是很糟糕。所以说,成年人是不应该没事胡思乱想的,那些想太多的人,最后十有八九,都进了精神病院。 洗完澡,舒扬努力对着镜子把自己的脸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再看看爸妈还没起床,她轻手轻脚地做了早饭,一个人吃了准备早点去上班。结果往包里塞手机和工作证的时候,她却意外地碰到了一串冰凉圆润的珠子。 拿出来一看,舒扬吓了一跳,这不正是昨晚上她戴的那条珍珠项链吗!怎么会出现在她包里的? 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她昨晚在洗手间换晚礼服的时候,项链没处搁,就随手放到了包里,之后她心虚地听了一段壁角,再见到陆一鸣的时候,竟然把这项链给忘了…… 看来她的老年痴呆症是提前了。 话说这条项链看起来可不便宜,要是那个陆一鸣发现它丢了,不会报案吧……他又知道自己家地址,这一报案,警察叔叔还不找上门啊! 当了二十多年一等良民的舒扬越想越担心,最后看看时间应该还来得及,她赶紧拎了包下楼打车,预备先赶到悦华去把项链还了再赶去上班。 好容易赶到酒店,站在1408号房间门口,舒扬敲了半天的门,几乎就要放弃的时候,陆一鸣才走过来开了门。 “不好意思,打搅了,我是来还你……”舒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这个只在下身围了一条浴巾的男人震慑到了,准备好的说辞愣是卡在那说不下去了。 陆一鸣并没有注意到舒扬的尴尬,事实上,因为宿醉的关系,他的头现在还是昏昏沉沉的。看到舒扬一身的职业装,他揉着眼睛,随口问了一句: “现在几点了?” 舒扬愣了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八点。 “已经八点了?”陆一鸣皱了皱眉头,满脸的懊恼,昨晚不该喝那么多酒的,今天周一,九点钟以前他要赶到安亭去给销售公司的员工开例会,从酒店这边过去的话,最快也要半个多小时,现在又是早高峰,路上肯定是要堵的…… 想到这,他也顾不上招呼舒扬了,自己先钻进卫生间刷牙洗脸了。 舒扬无奈,只能跟进去,还好,没有什么让人喷鼻血的香艳场景。趁着他刷牙的空当跟他解释了下自己的来意,不想这位大少爷根本不把这项链当回事,随手就让她扔在桌子上了事。 放下项链,舒扬转身就准备走,结果又被刚洗完脸出来的陆一鸣叫住了:“你不赶时间的话,帮我把桌上的资料收一下吧,我马上要赶着去开会。” 舒扬听得嘴巴张得老大,这位大少爷,他是在把自己当他秘书吗?拜托,他们才见第二次面而已,又不是很熟,怎么有这么不客气的人啊! 她本想一口回绝的,结果一转头,又被某个丝毫不知避忌的家伙吓了一大跳—— “拜托,你换衣服都不说一声的吗?” 她简直是欲哭无泪,今天看到这么多不该看的,也不知道会不会长针眼。 “那舒小姐你回头的时候也没提醒我一声啊。”陆一鸣慵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好了,你快点帮我收下东西吧,谁叫你记性这么差,不然这大清早的也不用跑这一趟,现在更不用被我抓壮丁了。” 好吧,舒扬算是听出来了,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你丫是自作孽,不可活。 罢了罢了,不就是把东西整好放进去嘛,古人教导我们,要日行一善…… 等到舒扬这边整理好东西,那边陆一鸣也把自己拾掇得差不多了,两人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走进来一位不速之客…… “臭小子,从昨晚到现在你手机一直关机,怎么回事,还跟妈闹起情绪来了?”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话音,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走了进来。 妈? 舒扬跟陆一鸣俱是一惊,而来人见到他俩,显然也是愣了一下。 那一瞬间,在场三人的脑袋里冒出的都是同一个念头: 这是什么个情况?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陆一鸣:“妈,你突然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昨晚上跟你通完电话以后才决定的,结果你手机一直关机,我没办法,只好自己找过来了。”陆母轻描淡写地回道。 陆一鸣没有注意到,陆母的回答,根本没有提及自己此行的来意,事实上,他赶着去开会,也没空去注意这些。 “妈,你刚下飞机应该也有点累吧,先在这休息下吧,我上午还有点事,等我忙完来接你一起吃午饭。” 交代完,陆一鸣就想走人,但陆母偏又拉住了他:“儿子,你还没给我介绍呢,这位小姐是?” “我朋友。”陆一鸣匆匆地答完,拉开母亲的手说,“好了,我真的要迟到了,先走了,妈。” 说着他便急匆匆地往电梯口走去,舒扬跟着迈了半步,想想又停下来跟陆母打了声招呼:“不好意思伯母,我也要赶着上班,再见了。” 舒扬打这声招呼,不过是出于礼貌,她那里会想到,这大清早的,陆母看到她在陆一鸣的房间里,很难不浮想联翩…… “小舒是吧,你也跟一鸣在一起上班?”陆母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没有,我在z行。”舒扬一边应着一边偷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已经八点二十了,虽说她上班的银行离这里没多远,但走过去十分钟还是要的,要是再拖下去,她可就要迟到了。 “z行啊,那你具体做什么工作呢?”可惜舒扬心里急得要死,陆母倒是不紧不慢地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在风险控制部,不好意思伯母,我们八点半上班,我也必须得走了。”舒扬一边表示抱歉,一边往走廊那头挪着步子。 她没想到,陆母在这个时候居然掏出手机打起电话来,最叫她不能接受的是,陆母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还做手势让自己等她一下。 舒扬无奈,只能继续站在原地听候发落,看着手表上的秒针一分分走过,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比哭还要难看……这个月的全勤奖啊,就要被这对母子给折腾没了!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陆母就站在舒扬旁边,她打电话的声音自然也就一字不落地都传到了舒扬耳朵里。起初,舒扬只顾着缅怀自己打了水漂的全勤奖,也没在意她在说什么,一直到陆母在电话里提到了她的名字—— “老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好几年没来上海了,这路都有些不大认识了,刚好你们风险控制部的小舒在这边,我就琢磨着让她带我四周围转转,当然啦,还要您放人才行嘛。好了,那就谢谢啦,等哪天你到北京,我跟老陆在一起请你吃饭。” 舒扬越听越惊讶,这个小舒,说的应该是自己吧,那老刘……难道是他们银行在上海这边的分行行长刘新平? 不会吧,舒扬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难道说,刚刚这位不知道什么来头的陆妈妈,自作主张地帮她请了假,还是直接跟她领导的领导的领导请的假? 舒扬终于相信,遗传是一种很可怕的力量,你看陆一鸣和他母亲,两个人都一样的不按常理出牌,一样地做事不考虑别人,最重要的是,舒扬遇到他们俩,都是一样的倒霉! 回到1408号房,陆母在靠窗的小桌旁坐下,舒扬莫名地有些紧张,借着帮她泡茶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而陆母则趁着这个机会,仔细地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位姑娘。眉目清秀,相貌还算过得去,有稳定的工作,对她这位长辈,虽然没有很热情,但也还算有礼貌。 陆母一边看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虽然照房间目前的陈设来看,这位舒小姐应该还跟自家儿子同居。但就看他们俩一起起床上班的事实,再加上先前她掌握的情况,陆母已经很肯定她跟自己儿子之间,绝不会单单只有“朋友”这么简单。 这个认知多少让陆母的心中宽了一宽,还好,她儿子是喜欢女人的。再下来,她就要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够资格进他们陆家了。 舒扬哪里知道,她泡茶的这会儿功夫,陆母的心思已经转了几转,更不知道,在陆母心里,已经将她作为未来儿媳来考察了。 舒扬泡好茶后,陆母接过,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就盖上盖子放到了一旁。 见她迟迟不说话,舒扬干脆自己先问:“不知道,伯母想去哪里逛逛,城隍庙还是外滩?” 陆母一怔,她说想要四处转转不过是想和舒扬再多接触接触,看看这女孩人品如何。可现在舒扬一副把她当外地游客的样子,倒把陆母给问住了。 沉吟了片刻,陆母抬头道:“也不用这么麻烦了,要不就去f中看看吧,好多年没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f中?”舒扬的面色白了白,她小声地嘟囔一句,“那边有什么好看的啊……” “呵呵,”陆母微微一笑,解释道,“其实我是在上海出生的,当年读书的时候,我念的就是f中,后来去了北京,认识了一鸣他爸,我才留在那的。这些年虽然回来过几次,但都是来去匆匆的,今天难得有空,就像过去看看。” 既然陆母这样说了,舒扬心里即便是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在去f中的路上,陆母看着窗外的风景,佯装不经意地问道:“舒小姐,你和一鸣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啊,”舒扬想了想,避重就轻地答道,“其实是因为一场小碰擦。” 哦,”陆母脸上露出和蔼的笑意,“是一鸣擦到你的车子了吧,这孩子开车急,我说过他好几次了。” 说完这句话后,陆母的眼神扫过舒扬面上,意味深长地继续说:“不过,你们能因此认识,倒也算是有缘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有缘……舒扬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想,她遇到陆一鸣,分明就是一场灾难好不好! 7、那些花儿 “对了舒小姐,听说昨儿个晚上,你陪一鸣一起去了白家的订婚宴?”陆母看着舒扬,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昨晚的事。 舒扬一愣,隐约有些明白,陆母为什么要执意把她留下来陪自己聊天了。 “是有这么回事。”舒扬思忖了片刻,斟酌着解释道,“其实,我跟陆总并不是很熟,不过是他知道我跟白家的新婿是旧识后,出于好意,才会陪我去观礼的。不然,要不然,这种场合,他怎么也该带他女朋友去才对啊。” 舒扬心想,她这么一说,陆母应该明白她和陆一鸣是各自心有所属,不可能扯到一起了吧。 但舒扬偏偏忽略了一点,知儿莫若母,陆一鸣会不会好心到陪一个“不是很熟”的女人去参加白家订婚宴这种很容易就撞上熟人的聚会,陆母还能不知道嘛。 于是,她再一次抬眼重新审视舒扬:这个女孩,竟有能耐叫她那个对女人耐性极差的儿子心甘情愿陪她一起去白家的订婚宴观礼,还真是不简单呢! 只不过,这个女孩,对她儿子,好像竟并不是那么上心……陆母的心里,倒有些失落起来。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f中门口。故地重游,对陆母来说,是一场隔了几十年的回忆盛宴,而对舒扬来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自虐。 因为,她也是f中毕业的。 那一年,刚经历过中考的她还是个梳着小辫,心思单纯的小姑娘,从普通初中考到整个上海数一数二的f中,她的人生仿佛揭开了新的一页,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因为离家近,从不在学校上晚自习的她也因此错过了开学后没多久的迎新生晚会。后来听说,那场晚会发生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插曲,校乐队在演绎beyond时,其中一个高二学长的吉他背带突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断了。 这本该是件挺糗的事,但那位学长一个转身踩上了身旁的音箱,把吉他就这么搁在腿上继续弹奏,一时间,礼堂爆发出的尖叫声几乎要将整个屋顶掀翻,当然,舒扬认为这很大程度上是帅哥效应造成的。要是换了个猥琐男来做同样的举动,只怕会换来嘘声一片外加臭鸡蛋一打。 后来看到那些明星为了搏出位不惜露点换取娱乐版面的时候,舒扬也曾经邪恶地猜想,当初谭昊的吉他背带断掉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只可惜,她恐怕不会再有机会对谭昊问出这个问题了。 走进f中的校园,舒扬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去想那些翻涌而起的回忆,转过身对着陆母展颜道:“好了,这就是f中了,伯母您想先去哪里逛?” “哎呀,这里完全看不出我们当年的影子了呀。”陆母感叹了一句。 舒扬有点无语,这位阿姨她儿子已经三十岁了,那她高中毕业怎么着也是将近四十年以前的事了,这么久的时间,学校不变才有鬼呢! 即便f中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陆母还是执著地想在其中寻找到一点当年的痕迹,舒扬无奈,也只能陪着她在校园里四处转悠。 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并没有什么人,她们一路从教学楼转到了实验楼后面,再一转身,见到的就是学校新建的艺术中心了。 “这个楼盖得还蛮气派的,你不知道吧,当年这里是个小土丘,上面长满了树和杂草,我们还有同学曾经偷偷爬上去,结果被蛇咬了。”陆母回忆起当年,心情难免有些激动,“对了,当时我们临毕业的时候还在土丘后面种了几棵紫藤的,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舒扬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艺术中心是拆了原来的老实验楼盖的,老实验楼后面的那几株紫藤…… 那是一个让她印象深刻的地方。 记忆中,差不多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那些紫藤树上都会挂满了紫色的花朵,一簇簇的煞是可人。也就是在那条紫藤长廊上,她第一次见到了他,当然,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个长得颇为好看的白衣少年,就是被无数女生整日念叨的帅哥谭昊。 因为要绕过老实验楼的关系,很少有人会到紫藤长廊这边来,因此,好静的舒扬几乎每天中午都会带着画板或是小说过来这边看书、画画。偶尔谭昊也会出现,坐在她旁边看她画画,或是与她分享一些小零食什么的。久而久之,舒扬的心里也渐渐产生了一些期待,每天中午一下课,她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兴冲冲地跑去实验楼后面,仿佛她跟谭昊之间,有过什么不曾说出口的约定一般。 到了舒扬高二下的时候,有一天,她走到紫藤长廊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谭昊已经坐在那了。他低着头,安静地吹着口琴,舒扬从不知道,他还会吹口琴,那首曲子的旋律,在当时的舒扬听来是很陌生的,但即便是不懂音乐的她,也能听出曲子里萦绕的悲伤。那时候她不明白谭昊为什么会不开心,只能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试图以此来分享他的心情…… 那一天,谭昊什么也没说,照常地看着舒扬画画,不知怎的,年少的舒扬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彼时正是紫藤花开的季节,她努力地想要把这繁花盛开的绚烂一刻画下来,但却不知怎的,自小学画的她在那一天却始终找不到感觉,画纸撕了一张有一张,谭昊见她情绪焦躁,在身旁安慰让她慢慢来,可舒扬却因此益发地感到无助,她的心情,好像也跟着谭昊吹的那首曲子一样,慢慢的悲伤了起来…… 那以后,她就再也没在紫藤花架下见到过谭昊,偶尔在校园里看到他迎面走来,也是匆匆而过,仿佛彼此从不认识一样。再之后,谭昊就毕业了。 如果,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的话,舒扬现在回想起来没准会更好过一点,毕竟那时候,故事里只有她和谭昊,和那一片开得不知疲倦的紫藤花。 后来,等到那首歌红遍大江南北,甚至到了烂大街的地步时,舒扬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谭昊吹的,是朴树的《那些花儿》。 只是,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这首歌,难道这个社会已经凄凉到了每个人心底都藏着一段悲伤的地步了吗? “那些紫藤,好像已经找不到了啊。”陆母的声音传来,讲舒扬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不见了吗? 舒扬抬头一看,果然,原先的长廊已经被拆掉了,紫藤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一直通到旁边的宿舍区。 原来,在这个什么都善变的人世间,真的没有可以被永远留住。不过这样也好,物不是,人亦非,倒也干净利落。 “七八年前我上学那会还是在的,好大一株,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长廊。花开的时候,很是好看。”舒扬听到自己淡淡地说。 “怎么,你也是f中毕业的?”陆母感到惊喜,“那么说来,咱们还是校友喽?” “呵呵,伯母你们那会儿的毕业生可比我们含金量高多了。”舒扬笑道。 陆母听得很是受用,看舒扬的眼神也亲切了不少。 中午赶回酒店的陆一鸣没想到会被他母亲给放了鸽子,原来舒扬陪着陆母逛的高兴了,临时起意,两人就在f中后门的小吃店把午饭问题给解决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陆一鸣愣了半晌,他家西太后,什么时候和舒扬这么熟了? 这天晚上,回到酒店的陆母开始试探起陆一鸣的态度来。 “一鸣啊,我觉得小舒这孩子还是挺不错的。”陆母捧着茶杯,呷了口陆一鸣特别为她准备的福鼎白茶,继而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呢?” “小舒?”陆一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母亲说的是舒扬,他放下手中的销售报表,有些迷惑地眯起眼睛说,“这女人,说不上来,反正挺怪的。” “哦?怎么个怪法?你倒是说说看。”陆母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好奇得很,她这个闹心的儿子,这些年来对女人的评价不是“傻”就是“烦”,难得也会有他说不上来的姑娘。 “妈,”有着丰富斗争经验的陆一鸣嗅出了陆母话语间的试探意味,他转过身,看着自家老娘,无可奈何地摊摊手道,“你不要逮着个姑娘就当未来儿媳妇看好不好?” 他这话不说倒好,一说倒恰好激起了陆母这几年积攒下来的怨气。当下,这位人前波澜不惊的陆夫人就板起了一张脸,指着她这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的儿子狠狠教训道: “你这臭小子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迟迟地不肯结婚,我犯得着整天没事四处打探人家姑娘啊!别跟我说什么你的事不要我管的废话,你一天是我傅颖的儿子,你的婚姻大事,我就得管!” 陆母是北外英语系毕业的,一度还在纽约联合国总部中文秘书处当过翻译,当年也曾雄心勃勃地想要当中国首任女大使,虽说后来为了家庭做出了辞职回家相夫教子的决定,但这要一生起气发起火来,还是隐隐能看出点当年的飒爽英姿。 “好啦,我没说不让你管。”陆一鸣做到母亲身边,好脾气地哄着她,“只是这感情的事,急也急不得,你说是不是?总不能叫我在大马路上随便拖个女人就去结婚?” “我没叫你随便找一个啊,你看我这几年托人给你介绍的姑娘,哪个不是知根知底家世清白的?好吧,现在这些女孩都被你赶跑了,我也不再说了。我们就说眼前这位舒小姐,在你身边打转的这些女孩子里,我看也就她还能勉强看过眼了。” 8、百口莫辩 “妈,我跟那个舒扬没关系!”陆一鸣无奈地解释道。 “没关系?”陆母环着手臂,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早两个月,报纸上还说,陈冠希和阿娇也没关系呢!” 陆一鸣听了,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他刚想分辨两句,就被陆母打断了。 “你不要再解释了,我还没老糊涂,自己有眼睛看!”说着,陆母甩出一张照片,扔到陆一鸣面前,“你自己看,不要以为你妈我远在北京,就什么都不知道!” 陆一鸣捡起照片一看,上面的他揽着舒扬,眼神专注而深情,难怪陆母会误会,就连他自己看到这张照片也吓了一跳,仔细思索了一番后,他才想起来那是昨晚他揽着舒扬去跟白司棠打招呼时的情形,这张照片只拍了他和舒扬俩人,外人看来很容易就意味他那样的眼神是在看舒扬,实际上,他是越过了舒扬在看一旁走过来的文海韵。 只是,这一切他根本没有办法跟母亲解释,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居然喜欢一个有夫之妇,对方还是文家的女儿,白家的儿媳妇,只怕不是自己给她一气之下打死,就是她给自己活活气死,怎么着都会是一场家破人亡的惨剧。 “妈,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是一场误会……”陆一鸣的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陆母打断。 “误会?我倒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已经开放到了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也可以住在一起的地步!”陆母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在她眼里,陆一鸣的矢口否认无疑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这让出身书香门第,道德观念森重的陆母在感情上感到无法容忍,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一次窜了上来。 “谁说我和舒扬住在一起了!”陆一鸣终于抓到了一个可以理直气壮反驳的话题。 “没有谁告诉我,是我自己看到的!”陆母站起身,指着陆一鸣,质问道,“我问你,你和她没有住在一起的话,今天一大早她怎么会出现在你这?你和她没有住在一起的话,洗衣房怎么会把她昨天穿的衣服送到你房间?” 顺着陆母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陆一鸣才注意到洗衣房送上来的衣服里赫然有那条舒扬昨晚穿的咖啡色长裙。他不由地有些抓狂:这女人怎么这么执拗,千方百计地非要把裙子还回来。 这下,还真是百口莫辩了…… 而舒扬这边,舒妈妈上次被她打击了一番后,俩人也小小地冷战了几日。到了周六早晨,舒扬还在被窝里补眠的时候,舒妈妈却主动地跑来敲开了她的房门。 被吵醒的舒扬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被老妈连番催促着去梳洗打扮。舒扬估猜大概又是一场相亲,为免老妈发飙,她决定还是乖乖地听话去走个过场,权当混顿饭吃好了。 只是舒扬没想到,这一次的相亲,居然连顿饭也不管! 看着世纪公园门前那大大的标牌——“2008浪漫盛典白领交友嘉年华”,舒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万人相亲会。 扫了眼公园里面密密麻麻的人影,舒扬第一反应是想掉头走人。不想老妈已经积极地跑去排队买票了,看着一百五一个人的票价,舒扬赶紧打消了落跑的念头,要是她今天糟蹋了老妈这三百块的苦心,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算了,她就舍身为人一把,帮助老妈平稳度过更年期吧。 如果说,进场前舒扬还幻想过能看到什么帅哥美女养养眼的话,进场后她就彻底绝望了。 一眼望过去,全是五十岁往上的大叔大妈,这……门口不是写着白领交友嘉年华嘛?怎么改夕阳红游园会了? 仔细一看,舒扬才明白,中间这些四处打探交流的,都是会员们的父母,至于相亲的主角们,喏,都在边上的草坪上坐着呢,要不看小说,要不发短信,更有甚者,干脆躺在草地上睡起觉来。 你说,这都叫些什么事啊! 老妈一声令下,舒扬也只好端起笑容,跟着她绕场一周,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不是没有道理的。看到那些头发花白的老人,带着子女的相片,个人资料满场地问询,舒扬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酸。更有细心的家长,还给孩子做了详细的简介,双方家长接触跟单位面试一样,开口就是在哪工作,可有房有车,家庭条件如何…… “哎,来亏了。”一通忙活下来,舒妈妈忍不住抱怨道,“你说这国家不是总说现在男多女少,男孩娶媳妇儿成问题,可你看今天过来的女的比男的多一倍还不止,条件好一点的男生家长前面都聚满了人……哎。” 叹了口气后,舒妈妈翻开手上的小本,不无得意地说:“幸好你妈我有多年在菜场赶早市的经验,你看,我给你抄了几个男孩的资料,有的还有照片,你看看怎么样。” 舒扬接过小本子,从上到下看了一番后,不由地恶寒了一阵:“妈,你这都挑的些什么人啊……” “咋啦?”舒妈妈凑过脸来,边看还边说,“这不挺好的吗?这几个可都是主办方推荐的精英男,你可别不识货。” 就这还精英男?舒扬翻开本子,一条条地指给她妈看:“ 你看这个一号,虽然是个公务员,但个子只有1米65,我不穿高跟鞋都比他高,这个肯定不行; 再看这个二号,说是身材高大,有安全感,你看看体重,都不好意思写多少了,直接来个>100kg,我是想找老公,不是找相扑运动员; 至于这个三号嘛,家里倒是挺有钱的,在上海有三套房子,可是他本人只有大专学历,目前有没有稳定工作,这总不能两个人结了婚靠收房租过活吧; 舒扬一口气说完,迎接她的,是舒妈妈目瞪口呆的表情。 过了好半晌,舒妈妈才回过神来,劈头盖脸地教训道:“舒扬,你要记住,你今年不是十八二十,青春年少得随你怎么挑,你现在已经虚28岁了,再不抓紧就奔三了!个子矮点有什么关系,浓缩的就是精华,你看那些国家领导人,有几个个高的?胖点更不是问题了,既有安全感,抱着又不会咯得慌,你说是不是?再看这个大专毕业的,人家虽然没有正式工作,可你搞清楚咯,人家倒到卖卖的,每个月挣得不比你少,咱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最后这个更扯了,部队又不是非要你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结了婚慢慢往回调就是了,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事物,你知不知道哦啊!” 舒扬怎么就忘了,自家老妈可是教政治的,跟她辩,这不是找死嘛! “舒扬,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挑!”最后,舒妈妈总结陈词道。 舒扬低头默默地反思,她真的太挑了吗?其实,她真的只是想找个差不多的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只是面对这些人,她总是能一眼看到和他在一起的风险,她所做的,不过是努力规避这些风险罢了,难道,这也错了吗? “那后来呢?” 周日的下午,季涵窝在她家二楼客厅的沙发上,边吃着朗姆酒葡萄口味的冰激凌,边问舒扬那场万人相亲会的后续情节。 “后来啊,后来我妈就拉着我去跟那几个所谓的‘精英’接触啊……哎,不说了,太丢人了。”舒扬捂脸。 “说啦说啦,”季涵兴奋起来,放下手中的冰激凌过来拉开舒扬的手,一脸坏笑地说,“来,你有什么不高兴的,说给我高兴高兴!” “去你的,”舒扬推了她一把,接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四个人,两个说我年纪大,说要找25岁以下的小姑娘,一个嫌我个子太高,还有一个最搞笑,居然说我和他的属相相冲……” 现实就是这样,在你不满别人的同时,对方可能也在用挑剔的眼光审视着你。 “算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昨天我浪费了我老妈三百块块,估计她这会正心疼呢,与其回去接受思想政治教育,咱不如话悲愤为食量,好好出去吃一顿。”舒扬大手一挥,召唤季涵一起出了门。 在外面吃饭的时候,舒扬接到了一个电话,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这个电话,居然是陆一鸣打来的。 “下午有空吗?我们见个面吧,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陆一鸣在电话里的语气一反常态的严肃,舒扬心里一凛,本能地就想回绝。 “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不能。”对方的回答倒也干脆利落。 “好吧,”舒扬妥协,“那你说,在哪见面?” “下午两点,城东的随意坊。”陆一鸣说完,便干脆地挂了电话。 收起电话,舒扬继续埋头吃饭,心里却还是被陆一鸣这通莫名奇妙的电话搅乱了心绪。她实在想不通,她和陆一鸣统共就见过那么几次,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事情严肃到需要两个人坐下面对面来谈的。 吃完饭,舒扬跟季涵告别,顺便跟她打听城东的随意坊要怎么过去。 “呦,有人请你去随意坊吃饭啊,大手笔啊,那里的东西可是出了名的又好吃又……贵!来,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朋友这么有心,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季涵眼角带笑地问道。 “我说了你也未必信,”舒扬耸耸肩,解释道,“这个人我统共只跟他见过两次面,事实上,我还不知道他今天找我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反正这人有点古古怪怪的。” “到底是什么人啊?”季涵有些替她担心,“你不要傻兮兮地给人家卖了都不知道。” “卖了倒还不至于,陆一鸣这人,虽然脾气差了点,礼貌缺了点,但人也还不是太坏吧,好了,不说了,我先走了,省的迟到了这人又要哇哇叫。”说着舒扬就跨进了她那辆前几天刚修好的polo,发动车子准备离开。 “陆一鸣……”季涵皱了皱眉头,“这名字,咋这么熟悉呢?” 几秒钟后,她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季涵试图叫住舒扬,却发现她的车已经开出老远了。 算了,陆一鸣这个名字也没多特别,况且她听得也不是很分明,没准是其他人呢。有机会找舒扬问清楚了再说吧。季涵这么想着,也便转身回了家。 9、峰回路转 再说陆一鸣这边,他为什么要找舒扬见面呢?这得从前一天的上午说起。 那天的陆一鸣跟舒扬一样,还在睡梦中就被人吵醒了。打电话来的,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每次他相亲都会打电话给他仗义救场的好朋友——秦承越。 “月月啊,今儿怎么想起打电话给我了,我记得我没跟你说我要相亲啊。”陆一鸣打了个哈欠,心情愉悦地问道。 “问题就在这了,你没发现最近伯母都没给你安排相亲吗?”电话那头的秦承越闲闲地回道。 “怎么?没叫你出来装我女朋友,你反而不自在了?”陆一鸣坐起身来,对着电话那头调侃道。 电话那头的人无视他的调侃,懒洋洋地回了一句:“令堂前两天委托我们帮她查了一个女人……当然,她应该不知道那公司其实是我开的,不然我估计她怎么着也不会来照顾我生意的。” “什么女人?”陆一鸣下床走到窗边的过程中,脑中闪过一个名字,不由地脱口问道,“难道是舒扬?” “bingo!”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紧接着便是某人幸灾乐祸的声音,“说吧,你是不是玩出人命了现在要你妈来帮你收场?” “别胡说八道,话说回来,前两天的事你到现在才告诉我,你小子故意想看我笑话是不是?”陆一鸣边换衣服边思忖着自家老妈此举的用意。 “瞧你说的,做我们这行也要有职业操守的好吧,怎么着我也得等你妈跟我钱货两清我才能把消息告诉你好吧,不然你妈知道了,一气之下不给钱怎么办?老弟我可是靠这个过活哦……”秦承越故意碎碎念道。 “少废话,快说,我妈叫你查她什么?”陆一鸣扣好衬衫上的袖扣,对着电话那头催促道。 “别激动嘛,其实也没啥,就是家庭情况,个人履历还有感情经历之类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基本上,外面的女孩要嫁进我们这个圈子,不都得过这关嘛。”秦承越不以为然地解释说,“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搞出人命要你妈来帮着收场了嘛。” “有没有搞错!她怎么就认定我跟那女人有瓜葛了?真是莫名其妙!”陆一鸣被他母亲私下里的小动作搞到几近抓狂。 “咳咳,”秦承越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接着劝他说,“其实你也不用太激动,不就是找个女人结婚嘛,跟谁不是一样。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你到底在抗争什么,以你妈那性格,能让你一个人逍遥到三十岁已经是奇迹了,你还指望她能继续容忍你多久?” 陆一鸣沉默,他心知承越的话没错,身在他们这样的家庭,不结婚那是不可能的。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和一个所谓“合适”的对象结婚,就这样,毁掉心里那一点点微渺的希望。 如果他当初没有去英国留学,如果他在过去的三十年里只是游戏人间而从未爱过什么人的话,陆一鸣或许可以按照家人的意愿,乖乖地结婚生子,所以说感情这东西,跟知识一样,其实都挺害人的,前者让你无法容忍平淡无爱的婚姻,后者则让你失去了愚昧无知的快乐。 见他不搭腔,秦承越歇了一会又继续说道: “一鸣,我说啊,既然一定要结婚,你被家里硬塞个所谓的名门闺秀,你还不如就跟这个叫舒扬的女人凑合凑合呢!至少,你还认识她,大概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当然了,最重要的一点是,根据我的调查,她父母都是普通知识份子,家里根本没什么背景,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将来要离婚,他们也没什么能耐反对。” 他这话让陆一鸣有点心动,先前陆母给他安排的那些对象,家里或多或少都这些那有些的背景,要只考虑结婚的话,这样的背景自然是锦上添花,可要是结了婚还想离婚的话,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会让你大大地头痛,甚至带来无穷无尽地后患…… 照这样看的话,背景单纯又能让陆母接受的舒扬,倒还真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不过,这样对她也太不公平了吧。”陆一鸣自认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要他这么自私,却也有些为难。 “不公平吗?我看未必。你大概不知道吧,这位28岁的舒小姐昨儿还去参加了一场万人相亲会呢,我问你,去相亲会的人是想去寻找爱情吗?显然不可能吧,所以她现在想要的,无非就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罢了。而你堂堂陆公子,配她一个小小的银行职员,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吧。”秦承越不以为然地说。 “可是……”陆一鸣犹豫了,他想说的是,可是我不爱她,我们即使结婚,也总有一天会离婚的。 “别可是了,”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陆一鸣一开口,承越就猜到了他的想法,“这年头,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对曾经爱的轰轰烈烈无怨无悔的夫妻跑去民政局闹离婚呢,你以为有爱就长久啊,还不都是一样。再说了,就算将来真要离婚,以你的性格,还能亏待了她?” …… 跟承越聊完后,陆一鸣思考了很久,最终才决定了约舒扬出来谈谈。 “结——婚?我们俩?” 听到陆一鸣的提议,舒扬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大脑思维异于常人的家伙,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先生,我们这才是第三次见面……” “我知道,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陆一鸣表面上冷着一张脸,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他既怕舒扬不答应,又怕舒扬答应,总之是矛盾得很。 “可是我觉得,这是很大的问题。”深吸了一口气,舒扬看着对面的男人,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陆一鸣先生,你难道不觉得两个只见过三次面的人,坐在这里讨论结婚,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吗?” “不好意思,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荒谬的。”陆一鸣的食指一下一下地在桌上敲着,状似漫不经心地回答说。 “这恰恰就是问题的所在,”舒扬敛起神色,以一种鲜有的严肃态度看着陆一鸣说,“我们两个人,生活在不同的环境里,对事物有着截然相反的看法,这样的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还结婚?” “可是,你需要一个合适的人结婚不是吗?事实上,我也面临着差不多的情况。既然我们有着同样的需求,为什么不能考虑彼此凑合下呢?”陆一鸣既是在说服舒扬,也是在说服自己。 “凑合……”舒扬低头,其实先前她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找个能让家里满意的人,凑合着把婚结了算了,可是真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要跟她凑合一下的时候,感觉好像又有点不对了起来…… 沉默了好一会,舒扬才抬起头,看着陆一鸣说了一句乍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坚持了这么多年,就这样放弃,不会觉得可惜吗?” 她相信,陆一鸣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那么深深地爱过一个人,那么坚定地追求过自己想要的幸福,最终,却还是要放弃,屈从于现实吗? “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呢?有些事情,靠一个人的坚持是无法完成的。如果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至少我们该做一些让真正爱我们的人安心的事情吧。我爸妈年纪大了,他们希望我能够早日成家。” 陆一鸣望着窗外的一池湖水,终于在心里做出了的决定。 “这是你今天下午以来,说的最像人话的一句。”舒扬微笑着说,让真正爱着自己的父母安心,这又何尝不是她的想法呢! 直到这一刻,舒扬才感觉到,她和陆一鸣,原来还是有某些地方可以有共鸣的,虽然这个共鸣点,稍稍怪异了点…… 陆一鸣随后的话又让她打消了这种想法: “更何况,结了婚也还可以离婚的。” 某人那种不在乎的神情让舒扬看得十分恼火,她半撑起身子,瞪着陆一鸣说:“在你所受到的教育里,婚姻就该是一件这么儿戏的事吗?” “错,正是因为我尊重婚姻,我才不愿意让它变成束缚一个人的枷锁。”陆一鸣扬起脸,迎上舒扬的眼神,“要两个并不相爱的人为彼此守节,那才是真正的荒谬。” 舒扬承认,她说不过陆一鸣,更糟糕的是,她隐隐还有点觉得他说的好像还有点道理…… “其实,跟我结婚也不是那么坏的事情吧。”陆一鸣看出舒扬的动摇,再接再厉道,“至少,婚后我不会干涉你的个人自由,你依然可以喜欢你喜欢的人,做你想做的事,遇到什么情况需要我这个老公出面的话,我也会尽量配合。当然,权利和义务是相对的。” “也就是说,我不可以干涉你的自由,我要容忍你喜欢别的女人,支持你做自己想做的事,还要在你需要的情况下以陆夫人的身份出现……”舒扬顺着他的话说了一通后,转了转眼珠,总结说,“我怎么觉得,我比较吃亏呢。” “这个嘛,”被看穿的某人手指快速地敲过桌面,犹豫了一会后,咬咬牙说,“那再加上一条,工资卡上交,怎么支配,由你决定。” “好!”脱口吐出这个字的时候,舒扬才意识到,她已经被某人绕得把话题从“要不要结婚”转到了“婚后义务”上…… 这个“好”也就意味着,她接受了陆一鸣之前关于结婚的提议…… 不等她反悔,对面那个有着不错皮相的男人已经对她伸出了右手,微笑着说了一句: “合作愉快!” 就这么着,舒扬因为一时的嘴快,把自己给卖了。当然,她心里是清楚的,就算没有这一时的糊涂,最后她也还是会同意的。毕竟,对于现在的舒扬来说,陆一鸣的提议真的很有吸引力。 作为一个连男朋友都没有的大龄未婚女青年,站在27岁半的关口,她不是没有压力的。陆一鸣虽然有些小缺点,但至少比那些相亲会上的“青年才俊”要好些吧。 更何况,他心有别恋,舒扬也就没了心里负担,不用像上次恋爱那样,担心自己“不够爱”。 当然,舒扬也知道,对待婚姻的态度不该如此草率,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个什么都追求效率的年代,结婚,也是时不我待啊! 10、季涵的番外(上) 曾经在一部恶俗的韩剧里,季涵听到过这样一句话——“被自己喜欢的人所深爱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想要立刻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你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吗?” 那时候的她,看着电视里美丽纯真的女主角,不由地心生向往:被自己喜欢的人所深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然而站在多年后的今天,在电视台的经典回顾栏目再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季涵却“啪”地一下甩出了遥控器,恨恨地说了一句:“我去你妈的幸福!” 在季涵过去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她曾经遇到过两个她爱着同时也爱她的男人,可是到最后,她的幸福,还是远远地躲在不知道哪一个角落。 只因为,幸福,这项高难度的任务,从来不是你爱我我爱你就可以完成的。 她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叫林惟仁。当然,季涵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有着阳光微笑的大男孩。 那时候,季涵刚刚挥别了父母,踏上了澳洲的土地。在异国他乡读书无疑是辛苦的,初到monash的那些日子,面对无数的作业,meeting,她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但到了晚上临睡前,整个人却会陷入到一种极为迷茫的状态,对于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对于这个新的环境,她也完全找不到一丝的归属感。 这种情绪让她越来越沉默,周围的同学,无论是澳洲本地人,或者是和她一样的留学生,每个人都在忙着适应新的学习生活,每个人看上去都是斗志昂扬,目标明确,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来monash学金融,是高考失利后父母做出的安排,而她,从小就是个听话的乖孩子,这就是她来这里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很显然不足以支撑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熬过三年。 最初注意到林惟仁的,是同宿舍的广州姑娘,她远远地指着那个湖畔的高瘦男生说,那个就是计算机系的林惟仁,长得是很不错,可惜家境差了点,要不然她早就下手收下他了。 这位明眸俏颜的舍友,本着钓金龟的目的来到这里,每日游走于不同的男生之间,笑靥如花的同时也在心里盘算着abcd君各自的长处和不足,用她的话来说,这是用有限的青春资去却博取利益的最大化。她断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在这种家境寻常,一个人打几分工的穷学生身上。 彼时的季涵,一路单纯美好地走来,何曾见过这样目标明确,心机外露的女生,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对她确实有些不屑的。因了她的这番话,季涵反倒对这个衣着简单干净,气质内敛的男生多了几分好感。 在澳洲,花着父母的钱开名车,住豪宅,出入赌场的男生不在少数,像林惟仁这样肯一直踏踏实实读书打工,勤勉上进的男生反倒显得稀罕起来,听说他是拿着父亲的工伤赔偿款出国的,所以在林惟仁的身上,有些别人所不能体会的压力和责任。 知道的越多,季涵也就越关注他,渐渐地,她发现林惟仁这个人也不完全是她想象中那样只知道读书和打工,空闲的时候,他也会打篮球,也会去参加一些各色的活动。就这样偶遇多了,再见到林惟仁的时候,他也会对她笑一笑,他笑的时候并不露齿,看起来温和而又有些许的腼腆,直看得季涵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都漏下一拍来。 那场改变了舒扬命运的篮球赛,同样也在她和林惟仁之间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那一天,因为林惟仁会上场的缘故,身为篮球白痴的她也赶到了比赛现场。中间那场突如其来的“强吻风波”毫无疑问地吸引了包括季涵在内所有人的关注,到最后,这场华人篮球赛的胜负结果,反而没什么人在意了。 恐怕身为事件主角的舒扬自己也没想到,她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会在整个墨尔本的华人学生圈子里带来这么大的反响,她更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居然在无形之中激励了季涵…… 那天傍晚,林惟仁抱着篮球回宿舍的时候,又一次遇到了季涵,这一次,她没有傻笑,也没有发愣,而是径直地走到了他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 “林惟仁,我喜欢你,你看着办吧。” 那一刻,看着林惟仁张口结合,面红耳赤的表情,季涵突然觉得她未来几年的人生有了目标。 那一次,林惟仁几乎是落荒而逃,季涵也不急,照常上课,去图书馆上自习。在一次次的“偶遇”后,林惟仁终于忍不住对她表态: “季同学,我不适合你,我的人生还有太多的规划没有完成,爱情不是我现阶段打算考虑的问题。” “林惟仁,难道你打算等到七老八十,功成名就再谈恋爱吗?”季涵看着他,眼神晶亮,“有道是,齐家治国平天下,古人都告诉我们了,人生的规划要先小家后大家,一步一步慢慢来,如果你连自己的个人感情都没勇气去尝试的话,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完成那些伟大的人生规划?” 林惟仁听得目瞪口呆,从小到大,表白他也遇到过不少,可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像她这样把恋爱当做功成名就的必修课来论述,更没有人能像她这样把歪理邪说说得比真理还更像那么回事。 一年后,在春晚看到赵大爷的小品后,林惟仁才知道,季涵这种强大的特殊技能有个官方名字——叫忽悠。 只是那时候,他已经被这大忽悠“拐”到手,贴上了“季涵男友”的标签,当然,他是心甘情愿并且甘之若饴的。 像大多数的感情一样,最开始的时光总是最美好的,那时候,没有父母在身边,他们只是季涵和林惟仁,两个在澳洲读书的普通学生。 林惟仁出去打工的时候,季涵也跟着去凑过热闹,在超市当收银员,给披萨店送外卖,在餐厅做帮厨,结果,干收银员一天下来腿都快累断了,送外卖一个不留神还遇上了一起小车祸,做帮厨更是一开始就因为切菜太慢被拒之门外了。 也就从这时开始,季涵才知道,林惟仁的生活是如此不易,相比之下,她真的是一直被大人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 认清了这点后,季涵开始努力地做出改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甘愿为了这个每天早出晚归,经常煮一锅粥喝一天的男孩洗手煮羹汤。 远在上海的爸妈惊讶于她竟然开始学做饭,还要家里给她寄笋干、竹笙之类的食材,殊不知,季涵是为了做笋干红烧肉、竹笙老鸭煲给林惟仁吃。 这样甜腻腻的日子,在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圣诞假,终于生出了些许波澜。 起因是季涵放假回到上海的时候,家里给她安排了一场相亲,对象是某集团老总刚刚从新西兰留学回来的儿子。 季涵不肯去,干脆就和家里摊了牌。听说她在澳洲交了男朋友,父母起初是有些不满的,但架不住她的坚持,最后答应让林惟仁去一趟上海,让二老见见,审查下。 对于见家长这事,季涵是颇有信心的,在她看来,也是穷孩子出身的父亲,应该不会太介意林惟仁的家世,况且,她喜欢的这个男人,勤奋上进,自力更生,他有足够的优点让父母欣赏,不是吗? 一直到见面的当天,季涵都还这么觉得——对着林惟仁,她母亲一直很客气,父亲在问了他家里的情况后,也没有说什么,这让季涵觉得,父母这一关,大概是可以顺利通过了。 唯一让她有些不安的,反而是林惟仁的态度,之前季涵并没有和林惟仁细说过她家里的情况,所以,当林惟仁发现季涵的父亲居然是当官的,还当着一个在小老百姓看来不小的官的时候,他沉默了。 之后季涵送他走的时候,急切地解释自己并不是想瞒他,只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父亲有什么特别到值得一说的地方,不管怎样,季涵觉得,她喜欢林惟仁的那颗心,是不变的。 最后,林惟仁没有说话,只是把季涵揽在怀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曾想,见过林惟仁之后的当晚,季涵的父母就表明了态度——他们不同意。 妈妈告诉季涵,林惟仁的父亲在五年前因为工伤而残疾,他的母亲靠给别人当钟点工为生,他和季涵两个人,无论是家境还是成长的环境,都相差了太远,现在可以因为爱情走在一起,未来却难免要因为生活产生分歧,父母希望季涵未来的人生能够平平顺顺,所以他们喜欢季涵能够和林惟仁分手。 季涵当然不肯,她觉得林惟仁不是她父母想的那样,他虽然家境贫寒,却很有骨气,也完全有能力能给她一个安定的将来。 后来,季父开了口,他说,他相信林惟仁是一个自尊自立的上进青年,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不会愿意接受季涵家里给他的帮助,但在现如今的社会,要完全靠自己,他真的能给季涵一个安定的将来吗? 父母这样的看低林惟仁,让季涵十分光火,那次的谈话不欢而散,最后季父撂下一句,如果林惟仁能凭借自己的能力,三个月内在上海找到一份年薪二十万的工作,他们就同意他俩在一起。 在上海这样的地方,年薪二十万的工作并不少,但当初出茅庐的他们真正去找的时候,才发现,现实并不是他们最初想的那么简单。 海归?随便一家像样点的公司,面试的时候都有一堆操着流利英语的海归,其中还不乏牛津哈佛这样名校毕业的,十万年薪就能招到一个牛津毕业的硕士,人家公司为什么要花双倍的价钱来招你? 而林惟仁在澳洲虽然有丰富的打工经历,但都是没有技术含量的活,这些经验在找工作的时候根本起不到作用,两个月找下来,年薪七八万的offer有,再高的就很难了。 这期间,季涵也试过找亲戚朋友帮忙,但似乎她父亲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这些门路居然一条也行不通。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林惟仁依然没有找到一份年薪二十万的工作,最后,他冷不丁地告诉季涵,他申请了美国的大学读硕士……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季涵的心凉了半截,感觉自己奔前奔后地忙了这么久,林惟仁却默不作声地申请大学,临阵脱逃了。 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或许真的像他所说的,他去美国,几年后,一切会更好…… 只是季涵没有想到,后来的这两年,她顶着父母的压力和林惟仁地下情,在一次又一次的相亲中,挑剔、发脾气、故作高傲,每次林惟仁一回国立马就飞奔去和他见面……这一切一切的努力,也挽不回一颗渐行渐远的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的? 是msn上他说的那些越来越于她无关的话题,还是俩人都不谈彼此间的那些阻力,反而一个劲地期冀着遥远将来的默契? 是林惟仁说要留在美国办公司时的心灰意冷,还是他第一次失踪不接电话时心里隐隐地不安…… 六年的感情,三年的等待,一切,终归还是散了。 “林惟仁,我不会再见你,不会再等你,甚至,我会努力不再去想你,山长水阔,从此我们各走各的。” 这句话,季涵是含着泪说的,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不可以再等下去了,她可以那样用力爱着林惟仁,她可以用青春美好的三年等他,但她不可以在他已经订婚的情况下,还骗自己说爱情不会变,还站在这里等他回头。 守不住爱情,她至少还可以守住最后的那点自尊。 再见了,青涩无邪年华里的那个白衬衫少年,再见了,我曾经那么坚定相信着会花开结果的爱情…… 季涵知道,即便是在她说分手的那一刻,林惟仁也依然还是爱着她的,总是,再伟大的爱情,也敌不过现实的苍凉,在一天又一天的等待里,那颗曾经热烈的心,像岩石般被岁月风化,被现实磨着,最终,面目全非。 那时候,季涵以为,她这辈子,大概会在父母的安排下,相亲,结婚,生子,却再也不会爱上什么人了。 然而,命运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舒扬的一片好心,把她带到了北京,掀开了她人生的另一页,也让季涵遇到了她生命中的第二个,明明互相喜欢,却无法再在一起的男人。 11、合作愉快 回家的路上,舒扬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犹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居然就这么答应了陆一鸣的提议,要跟这个她几乎没什么了解的男人结婚了…… 当然,她并不后悔,因为舒扬自己很清楚,嫁给陆一鸣,这个“看起来很好”的男人,应该是她现阶段最好的选择了。 只是,她要如何跟父母交代这件事呢?上周她还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和陆一鸣没可能,现在却又说要嫁给他,这其中的变化,连她自己都觉得太过戏剧性了,真不知道父母会怎么想~ 忐忑地回到家中,舒扬发现,这个难题还没等她自己开口,就已经找上门来了——陆一鸣的母亲傅颖,此刻正端坐在她家的客厅里,一边和她父母聊天一边等着她回来。 “伯母,您……怎么会在这的?” 舒扬起先有点心虚,但转念一想,她和陆一鸣刚刚敲定结婚的事,陆妈妈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得知了这个消息还杀上门来等她吧。 那就意味着,陆母还不知道她要和陆一鸣结婚,那她来这做什么?还有,她怎么会有自己家地址的? 舒扬心中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那边舒妈妈就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拉着她进房间去“换件衣服再来见人。” 关上房门后,舒妈妈板起脸,一脸不悦地问她:“你说,你和那个陆一鸣,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跟我说你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人家妈妈都找上门来,要和我们谈谈你俩的事了。” “啊?”舒扬听说陆母的来意后,很是惊讶,她上次不是说得很清楚了,怎么陆母还会以为她和陆一鸣有什么瓜葛呢? 不过,现在没瓜葛也有瓜葛了。 舒扬顿了顿,接着问,“那她说了些什么?” “她说,你和陆一鸣,现在是很要好的恋人关系。”舒妈妈眼神锐利地直视着舒扬。 舒扬犹豫了一下,与其告诉父母真相,还不如就让他们以为自己和陆一鸣是情投意合,这样结婚也显得水到渠成了。于是她低下头,喏喏地应了一句“是”。 “哎呀你这孩子,早承认不就好了,还非要我这么逼你才肯说实话。”舒妈妈松了一口气,在舒扬身旁坐下,继续絮叨着说,“你又不是十八岁,谈恋爱还瞒着爸妈做什么?我知道,跟一鸣这样的孩子在一起,你的压力是比较大,但总这么藏着掖着总不是个事啊……” “拜托,什么叫和陆一鸣在一起,我的压力比较大,他又不是什么明星大腕,用得着说这么玄乎嘛!”舒扬不满的抗议。 “我的意思是,他家里的背景可能给你比较大的压力。”舒妈妈解释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爸的身份……” “等等,他爸什么身份?”舒扬突然意识到,自己对陆一鸣的了解实在是少得可怜。 “你不知道??”舒妈妈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哪有恋爱谈得热火朝天得了,还不知道对方家里情况的!我们那时候……” “妈!”舒扬忍不住打断老妈的忆苦思甜,“说重点好不不好!他爸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知道陆伯言吗?”舒妈妈的表情再次严肃起来。 “陆伯言?商务部部长陆伯言?”这下轮到舒扬惊得合不拢嘴了,“你是说,他是陆一鸣的父亲?” omg……她居然误打误撞拐了个高干子弟? 把老妈哄出房间后,舒扬开始给陆一鸣打电话,首先通知他:你老妈找到我家来了;其次,则是要串个供:结婚的事情,怎么跟家里说? “我妈现在在你家?”电话那头的陆一鸣嘟囔了一句,“没想到,她动作还挺快。算了,舒扬你等我半个小时,我过去把把问题一次性解决掉好了。” “你打算怎么解决?”舒扬不放心地问道。 “这个嘛,你就不用担心了。”陆一鸣卖起了关子,“总之一句话——快刀斩乱麻!” 挂了电话,舒扬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以这位陆少爷匪夷所思的行事风格,要她不担心,只怕是很难了。 不过,她也着实很好奇,这一次,陆一鸣又要有怎样惊人的举动? 舒扬思忖着陆母还在外面,她要是一直窝在房里不出去的话,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她便换了衣服,走到客厅里去。 见了陆母,舒扬乖巧地坐到她身边,给她把茶水填满了以后,方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歉:“伯母,我和陆一鸣的事,不是故意想瞒你,只是……” “你不用道歉,我明白,那个臭小子不肯说是吧,他就这别扭性子,也难为你了,连自己家里都要瞒着。你放心,伯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一次,不论怎么着,我都会让那臭小子给你一个说法的!” 舒扬听得心下一阵寒,这话听着,怎么好像她是被陆一鸣抛弃了现在要来讨个说法的…… 不过,既然陆一鸣这家伙已经开口说了由他来搞定这事,舒扬也就乐得将一切推倒他身上,不再做任何的解释。 接下来的时间里,舒扬陪着陆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当然,话题主要还是集中在陆一鸣身上。在听了陆母半是抱怨半是得意地说了陆一鸣小时候那些“辉煌事迹”后,舒扬吃惊之余,又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幸好陆伯父在这个混世魔王初中毕业以后就果断地把他送去了英国,不然的话,这北京城,得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啊!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让舒扬从飘忽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传说中的“混世魔王”陆一鸣穿着一身妥帖的西服,正斯斯文文地站在门口。 舒扬看着他,再看看穿着浅紫色薄毛衣,卡其色灯芯绒裤子,看起来仿佛邻家女孩般乖巧的自己,不由地在心里又感慨了一句: 现代社会,人人都是好演员。 “咦,一鸣,你怎么到舒小姐家里了?”陆母故作惊讶,想要传达的意思却很明显:你不是说你和舒扬没关系的,这下被我抓现行了吧! 不过她儿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妈你都来了,我这做儿子的还能不出现吗?” 这就是说:咱们俩都有小动作,就谁也别说谁了。 舒扬在一旁看着这对母子的“交流”,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们俩,好像很享受这种互相斗来斗去的过程…… 那一刻,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这种感觉就好像周星驰的电影《武状元苏乞儿》里面的那个吏部尚书一样,她权衡了陆一鸣的相貌、职业、人品,却偏偏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基因! 想到回头结了婚要天天看着他们母子斗来斗去,舒扬还真是有点头痛。不知道,她现在反悔行不行? 一看到陆一鸣,舒妈妈的热情病又犯了,她拉着陆一鸣坐下,又是泡茶又是准备点心的,只差没有嘘寒问暖了。 “伯母,不用忙活了,其实我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跟你们商量。”陆一鸣一脸诚恳,舒扬却看得一片心慌。 果然,这个不息事的家伙又一次做出了惊人之举。 在三位长辈的注视下,陆一鸣一步步地走到舒扬面前,趁着舒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拉住她的手,走到舒扬的父母面前,一本正经地请求道: “伯父、伯母,我,陆一鸣,在此以十二万分的诚意请求你们,把舒扬嫁与我为妻。” 他这话一说出口,不止舒爸舒妈,就连陆母和舒扬自己也都吓了一大跳,他所谓的快刀斩乱麻,就是趁着双方家长在场的时候,求婚? 舒扬以为,虽然他们在结婚这件事上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但真正实施起来,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她没想到,陆一鸣会选择在这种时候,突然地丢下这颗深水炸弹,让所有人都大大地吃了一惊。 舒扬看看陆母瞪大的眼睛,再看看自家父母吃惊的表情,最后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陆一鸣——且看他如何收场。 舒扬没想到的是,最先开口质疑陆一鸣的,居然是自家老妈。 “小陆啊,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我们家舒扬,可不好养啊!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花钱大手大脚的,从来没个算计。”舒妈妈说了一点后,顿了下,等陆一鸣回答。 “这点伯母请放心,我每年挣的钱虽然不算多,但养老婆应该还是够的。我已经和扬扬说了,结婚以后,她的钱还归她,而我的工资卡也上交给她,由她来支配。” 看得出来,陆一鸣的回答让舒妈妈很是满意,她点了点头,往舒爸爸看过去。 “咳咳,”被舒妈妈眼神点到的舒爸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小陆啊,我们家虽然条件一般,但对这个女儿也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有时脾气可能有点倔,还有,她除了洗碗几乎不会做什么家务……” “没有关系,这年头的女孩子,谁没点脾气啊,舒扬已经是我见到的女孩子里面,脾气最好的那种了。至于家务事的话,又没有规定娶了老婆就不能请钟点工?舒扬不愿意做,那就请阿姨来做就好了。其实,要真让她烧饭洗衣,我还心疼呢!”说这话的时候,陆一鸣握着舒扬的手,笑得一脸满足。 舒爸爸这关,也算勉强过了,这时候,陆母突然闲闲地开了腔: “儿子啊,这最重要的一个人,她的意见,你还没问过吧?” 陆一鸣回过头,狐疑地看着自家母亲,挑眉道:“妈,我以为这事儿你是乐见其成的……” “你这什么理解能力,我说的不是我自己!”陆母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撂下这句话。 陆一鸣的眼睛在这不大的客厅里扫了一圈,见母亲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舒扬身上,心下了然,回敬了母亲一个成竹在胸的微笑。 “舒扬。” 陆一鸣转头,喊了一声将舒扬的思绪拉回,看得她似乎有些小紧张,鼻尖上竟冒出了些许细小的汗珠,他心里一乐,决定要把这场戏演的更华丽些。 于是,在舒扬家的客厅里,在双方父母的注视下,陆一鸣单膝跪地的同时,手中变戏法似得多出了一个丝绒盒子。 “舒扬,现在我问你,你可愿意嫁我?” 似乎是没想到他还会闹上这么一出,舒扬起先有些怔忪,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垂眸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英俊的面庞、挺拔的身材、无可挑剔的衣着,还有三克拉的钻戒表现出来的满满的诚意……这一幕,看起来真的很美好。 在舒扬年少的时候,她也曾经盼望过,会有这样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孩子,握着她的手,求她的父母将她下嫁于自己。后来,满怀理想的她被现实残酷地打击了一轮又一轮,到如今,就连舒扬也快忘记了这个幻想的时候,竟有人能一一将其实现,你叫她怎能不心生感慨。 只是,再怎么美好,也终究只是一场戏罢了。看戏的人可以痴迷,她这个演戏的人,可不能跟着人戏不分。 舒扬抬头,眼角掠过一旁坐着的父母,他们看着面前的一对小儿女,眼中尽是满意的神色。 那一刻,她突然想到陆一鸣的话: “如果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至少我们该做一些让真正爱我们的人安心的事情吧。” 是啊,如果在爱情里她注定是个炮灰命,那么接受这个长得不赖,家世与能力兼具且能讨得她父母欢心的家伙,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戒指很好看,我收下了。”舒扬笑盈盈地回答换来一屋人的欢乐。 你看,不过就是演场戏,能换来一个价值六位数的钻石戒指,还有这么多人的安心笑容,多值啊。想到这,舒扬也扫去了心中最后一片阴霾,真心地展颜笑了开来。 送陆一鸣离开的时候,舒扬用手肘碰了碰他,轻声地说了句:“谢谢。” 她清楚,同样是结婚,陆一鸣愿意花心思走这个过场,很大程度上是给舒扬面子,让她父母安心。 事实上,即便舒爸舒妈那么想她嫁人,在得知陆一鸣的家世后,他们也还是犹豫过的,毕竟是捧在手心养大的孩子,嫁到那样的人家,会不会受气吃苦,做父母的,总还是有几分担心。 但陆一鸣的表现和陆妈妈的态度却让他们放了心,在这点上,舒扬由衷感激。 只是,她没想到,对此,陆一鸣居然头也没回地回了她一句: “没事,回头去我家,还得麻烦你配合呢!” 是啊,她怎么忘了!还有陆一鸣的父亲那关还没过……舒扬刚刚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12、先斩后奏 不想,还没等舒扬去面对陆父,就有一个人首先跳出来对这桩“看起来很美”的婚姻表示了不满。 “你有没有搞错!!”在听到舒扬说她要和陆一鸣结婚后,季涵一拍桌子,整个人跳将起来,“你怎么会答应嫁给陆一鸣!!那个,那个出了名花心,冷血、无情的变态大色魔!!舒扬,我不允许你这么糟蹋自己!” 糟蹋自己…… 舒扬笑了,全世界大概也只有她季涵会这么想了。不过—— “谁告诉你陆一鸣是出了名花心、冷血、无情的变态大色魔的?” “扬扬,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相亲时遇到的变态,就是一边跟我相亲还一边给别的女人打电话调情的那个?”季涵坐回到沙发上,愤愤不平地说,“那个变态,就是陆一鸣!” 原来是这样,舒扬眯起眼,这的确挺像陆一鸣会干的事。不过要是季涵知道正是由于她的这次相亲,舒扬才赶到怡华,也才因此遇到陆一鸣的话,估计她要更郁闷了。 舒扬捧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几口,对着一脸不平的季涵,淡淡的说: “就算是这样,陆一鸣他,应该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吧,人家好歹也是大众的销售总经理,陆部长的儿子,英国留学的高材生,大家都说能嫁给他,是我舒扬高攀了才对。” “舒扬!”季涵又一次愤怒起来,“你别跟我说你在乎这些,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就算我不在乎,我的父母,还有亲朋好友,总有人在乎的吧。”舒扬抬眼,不带情绪的回答,“不就是找个人结婚嘛,跟谁不是一样,涵涵你何必这么激动呢。” “你叫我怎么不激动?”季涵暴跳如雷,“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幸福啊,舒扬!陆一鸣是怎样的人你知不知道?他那种人,摆明了是没有心的,女朋友几天一换,都不带重样儿的,要不是在外面夜夜笙歌,搞得声名狼藉,以他的身份,能被‘流放’到上海来?你跟他结婚,那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原来陆一鸣的名声这么差,难怪陆母会想着要拼命撮合自己跟他……不过,陆一鸣当真是这样私生活糜烂的人?舒扬回想了下她跟陆一鸣认识以来的一些细节,隐隐觉得人言杀人,有些事情也许并不像传说中那般不堪。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理清楚这层关系后,舒扬蜷起双腿,把自己团进宽大的沙发里,若有所思地回道,“你们都说他花心好色,其实我觉得,他这个人并没有那么恶劣,不过是……心里有道坎跨不过去,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心里有道坎……”季涵愣了下,旋即又问道,“那你呢,舒扬,你不也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吗?” 被她这一问,舒扬心里仿佛漏掉了一拍,她心里是不是也有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她摇摇头,这个问题,她不敢想。 “小姐,”舒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拍拍季涵的肩膀,故作轻松道,“我再不结婚才是跟自己过不去,我妈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再不结婚,我怕她给我张榜招亲……” “可……”季涵心知拗不过她,却犹自嘟囔了一句,“可我总觉得,你就算要凑合,对方也至少得是一个对你一心一意的人,而不是陆一鸣这样的花心大萝卜。” “涵涵,”舒扬直视着她的眼睛,灰黑的眸子里如一泓湖水,深不见底,“没有爱的婚姻才不会失望,也许,没有爱情的羁绊,我和陆一鸣反而能够做到举案齐眉,白首到老,就算不能,他日分开,大家也依然那可以做朋友,这样不是挺好?更何况,涵涵,我不是莱蒂齐亚(西班牙王妃),31岁还能嫁给王子这种事情我从很多年以前就不期盼了,现实是,错过陆一鸣,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一个即能让我父母满意,又愿意娶我的男人了。” 舒扬这番话说得季涵无从反驳,她又何尝不明白那种无奈呢,只是她还有林惟仁作为信念支撑着,舒扬…… 最后,她拍着舒扬的手背,一本正经地叮嘱了一句:“记得结婚的时候彩礼多要点,千万别跟陆家客气!” ================这是场景转换的分割线================ 当天下午,舒扬约了陆一鸣见面,商量去北京见他父亲的事。 “不知道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看新闻上……挺严肃的。”舒扬忐忑不安地问。 “这个嘛,”陆一鸣一边开车,一边思考着回答,“也还好吧,我爸这人别的没什么,就是有点古板。不过在我们家,我妈说了算,所以这次去北京,也就是让我爸见见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舒扬犹豫着,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毕竟,对方是商务部部长陆伯言啊,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部长级别的官呢,更何况,第一次见,就是以人家未来儿媳的身份出场,她不紧张才有鬼呢! 车行了一半,陆一鸣见舒扬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突然把车停到了路边,笑嘻嘻地对舒扬说:“其实,你要真担心的话,我妈给出了个主意,说让我们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舒扬诧异。 “嗯,你带身份证了没?带了的话,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未等舒扬回答,陆一鸣已经发动了汽车,往民政局赶去…… 到了那先是排队,等了好一会,终于轮到舒扬和陆一鸣的时候,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地问:“身份证、户口本带了没?” “结婚还要户口本?”原谅舒扬吧,这可是她第一次结婚,没经验。 “没户口本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单身?”那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挥挥手说,“没带的话回家拿了明天再来吧,别耽误了人家登记。” “谁说没带的,带了带了!”陆一鸣从包里掏出两本户口本,忙不迭地说。 舒扬一看那里面不仅有陆家的,还有自己家的户口本,眼睛登时瞪到老大:“你从哪搞到我家户口本的?” 陆一鸣扬眉,不无得意地甩了甩手中的户口本说:“我说今天是好日子,想跟你先把证领了,你妈就给我的。” 舒扬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 不对啊,“你昨天就想好了要来领证?”敢情他这一路上,都是对自己下套呢! 什么先斩后奏,分明就是她被人先斩后奏嘛!! 领了证,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外面下起了细密的小雨,舒扬不由地有些感慨,上一次上海下雨的时候,她刚认识陆一鸣,这一次下雨,他们就已经领了证了,世事的变幻,总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再看身旁那个法律上来说已经是她丈夫的男人,他站在前面的台阶上,望着不断飘落的雨丝,竟也生出了些许感慨—— “你看,我这一结婚,多少姑娘留下了伤心的眼泪啊……” ===============这是小陆童鞋其实很猥琐的分割线=========== 领了结婚证的第二天,舒扬就跟着陆一鸣、陆母一起坐上了去北京的飞机。 陆家住的并不是那种戒备森严的红墙小楼,而是位于万寿里的一间一百多平米的公寓,看起来还挺老旧的,这和舒扬想象中部长的排场可差了老远了。 像是看出舒扬的心思,进门的时候,陆一鸣低声地解释道:“我爸前年升部长的时候,部里本来是想让他搬到香山那边去的,可老爷子非说这边住久了,舒坦,愣是没搬。” “你还要意思说,”一旁的陆母听到,白了陆一鸣一眼,“说是去上海转一圈,结果把我和你爸往北京这一撂,就不回来了。这要再搬到香山,房子那么大,我们老俩口还不知道冷清成啥样呢!” “好了好了,妈,我帮你把东西拿进去,”陆一鸣见状,赶紧转换话题,对着厨房那头招呼了一声,“李阿姨啊,给我妈泡杯茶,她说了这么多话,肯定渴了。” 说完,趁着陆母还没发威,陆一鸣赶紧拉着舒扬进了屋。 舒扬刚刚坐定,茶还没喝上一口,书房那边就传来了动静——陆伯言出来了。 陆一鸣见状,赶紧站起身介绍道:“爸,这是舒扬。” 在他的眼光扫过来之前,舒扬也连忙地站了起来,低声地跟了一句:“伯父,您好。” “还叫什么伯父啊,要叫爸。”陆一鸣的声音抬高了几分,隐隐有些跟他老爹抬杠的意味。 舒扬不敢抬头,猜想陆父这会儿脸色肯定不好看,她夹在中间,僵持了好一会,这一声“爸”含在喉咙里,却是怎么也喊不出来, “好了,都坐吧,先吃点水果。”关键时刻,陆母跟李阿姨一起从厨房走了出来。 再次坐下后,陆母大略的跟丈夫交代了下二人从结缘到结婚的经过,当然了,陆母口中的“经过”跟事实的真相还是有些出入的—— 真相是,他们二人结缘与舒扬前男友的婚礼,舒扬知道陆一鸣喜欢着别人的妻子,而陆一鸣也知道舒扬是被家里逼急了才嫁给自己的,至于陆母,她则以为儿子跟人家姑娘同居了还不打算负责,直到自己出面才逼婚成功…… 所以,为了社会的和谐和家庭的安定团结,大家不约而同地决定把自己知道的那部分“事实”咽到肚子里…… 听陆母说完后,陆父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片刻的沉默后,他把脸转向了舒扬,说:“小舒啊,你跟我到书房来。” 被点名的舒扬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陆一鸣,不想他刚站起来一半,陆父就看了他,说了一句:“没你什么事,你陪你妈坐着。” 陆一鸣无奈,只得又坐了下来。 舒扬起身跟进书房的时候,听到陆一鸣小声地对她说了一句:“对老头子,要顺着毛捋……” “咳,”走在前面的陆伯言回过头看了一眼陆一鸣,不悦地说:“你在嘀咕什么呢?” “没,”陆一鸣嬉皮笑脸地回道,“我说你们别聊太久,快开饭了。” 陆伯言的眼神在他和舒扬身上扫了一圈,却是什么也没说。 舒扬匆匆地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便跟着快步走进了书房。 陆家的书房设计得比较大,面积上跟主卧差不多了。两旁的书柜里堆满了书,舒扬一眼扫过去,竟有大半是翻旧了的,实属不易。 陆父进到书房后,并没有急着和舒扬谈话,只让她坐下,自己倒是转过身,对着后面的柜子不知道在找啥。 舒扬坐在书房中央的椅子上,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感到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种感觉就仿佛当初毕业后第一次面试一样,紧张、担忧却又有一点点的期待…… 陆父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手中竟然多了一套文房四宝。 “听你陆伯母说,你小时候学过书法,字写得不错,正好我前阵子刚得了套笔墨纸砚,不如你来帮我试试。” 舒扬一下子懵了,脑中只剩下两个念头—— 一、老妈也太那啥了吧,连她上小学的时候学过书法这种事都要拿出来跟陆一鸣的妈妈显摆; 二、如果这是一次面试的话,她显然是要被拒掉了…… 推脱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看到陆父的温和的微笑和鼓励的眼神,舒扬又硬生生把它咽了下去。 提笔的瞬间,她在心中默念: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多年未曾练习,握笔的感觉已然生涩,磨蹭了好一会,舒扬才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安”字。 看到陆父微微皱眉的样子,舒扬心想完了完了,她怎么就不知道藏拙呢?丑媳妇第一次上门,人丑就算了,字还丑,真是形象差到家了! 不想,陆父对着那个“安”字看了半晌,突然来了一句“好字!” 舒扬一愣,差点以为他要说自己的字有“板桥遗风”(以往她遇到不知道该怎么夸别人的字时就是这么说的),结果陆父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这个‘安’字,很好,大到国泰民安,小到安居乐业,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正是这一个‘安’字,你能有这份领悟,很好。” 敢情说了半天,不是赞她字写得好,而是说她写下的这个字好啊……舒扬有点心虚地接受了陆父的称赞,其实,她之所以会写这个字,不过是因为“安”字结构比较匀称,不至于写的太难看…… 走出书房的时候,舒扬捧着陆父送给她的这套文房四宝,心里暗自忖度,这个意思,是不是要她回去好好练字,省的以后丢人现眼? “喂,我爸跟你在书房谈啥了?”舒扬一走进客厅,陆一鸣就拉着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问,“老头子没刁难你吧?” “没,就是跟我探讨了下书法……”舒扬含糊地回答。 “呀,这套文房四宝是我爸送你的?”陆一鸣注意到她手上的东西后,突然惊讶地问道。 “是啊,我有说不要的,他非要塞给我。”舒扬这次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事实上,她也想不到陆家还缺啥——这初次见面,倒平白收了陆父的礼物,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结果陆父怕她不肯收,还非说舒扬已经送了她礼物——那个狗爬似的“安”字,听到这,舒扬终于收下了这套文房四宝——她怕自己再不收的话,陆父没准会把她那字当场装起来挂到墙上去…… “行啊你,”陆一鸣轻轻地撞了下舒扬的肩膀,“我老爸平素没啥爱好,就喜欢收藏这些个笔墨纸砚的,他要不是看你特别合眼缘,他可是决计不会把他这些宝贝送给你的。” “伯父喜欢文房四宝?你怎么不早说!”舒扬跺脚,早知道她也不至于空手上门啊。 “我爸说了,为防止别人刻意来投其所好,他这个爱好啊,出了家门一概不许说。”陆一鸣眉毛扬起,隐有几分得意。 13、之子于归 吃饭的时候,陆父冷不丁地开口对舒扬说:“小舒啊,有时间把你爸妈约到北京来,我们见个面,把婚期定一下,顺便商量下酒席和彩礼的事吧。” “啊?”正埋首于饭菜之中的舒扬猛地抬起头,满脸愕然,这就要定婚期商量酒席了?她不是才跟陆父见了第一面吗?传说中这些高干家庭不都是要经过几道审问考察才能得到正式认可的吗?她这还什么情况都没问呢,怎么就敲定了? 舒扬哪里知道,早在陆母找人调查她那会儿,她的资料,陆家就已经人手一份了,要不是她这一路成长都是循规蹈矩,甚少出现行差踏错的话,今天她恐怕连这陆家的大门也踏不进的。 这次过来北京,正如陆一鸣所说,也就是让陆伯言见见她,并不需要怎样的过五关斩六将。要是陆父陆母真有什么意见,还能任由他俩胡闹着把证都领了? “爸,我看,酒席什么的就算了吧,现在国家不是提倡节约型社会嘛,我们帮国家省钱。况且,我和舒扬都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请假摆酒呢。”这边舒扬还没回话,那边陆一鸣就抢先插进来说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啊!”陆母一听急了,“再怎么节约也不能不摆酒啊,我盼你结婚盼了这么多年,到最后你还不许我热闹下了?再说了,就算我们同意你这么胡闹,舒扬家里会怎么想?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就知道整天瞎忙活……” 对陆一鸣来说,这场婚姻本身就有着为了躲避麻烦应付了事的意思,这要再大摆筵席,广宴亲朋的话,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嘛,更何况,一旦摆酒,少不得要见到些想见却又不该见的人…… 不过,陆母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却没考虑舒扬那边的情况,为此,陆一鸣朝着舒扬那边看了一眼,抱歉地笑了笑。 “伯母,其实……我也觉得还是低调一点的好。”舒扬一边说,一边注意着陆母表情的变化,见她面上微露不悦,舒扬赶紧又解释道,“毕竟,伯父还在任上,要是大摆筵席的话,难免惹人非议,您说是不是?” 她这话说得很是讨巧,非但陆母没的反对,就连陆父也听得微微颌首。最后,还是陆父给出了决定意见: “你妈说的对,这不摆酒的话,亲戚朋友那边也说不过,就照小舒的意思办吧,低调点,不要太铺张。” 到了六月初的时候,舒扬终于见识到了陆母口中“低调”的婚宴——在王府井的一间老字号饭店里,偌大的婚宴厅里摆了差不多三十桌,陆母仍嫌不足,在开席前对着舒爸舒妈一个劲地解释: “本来我们是想在钓鱼台办的,那边地方大,环境也好一点,但一来老陆说了要低调,二来我们也不想别人说我们占国家的便宜,最后没办法,才选了这边。” “这边也挺好的,”舒妈妈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把目光转向舒扬,说,“其实你知道的,我们也不在乎这些,最主要的,还是希望舒扬婚后过得幸福。” “这个我们自然明白。”陆母说这话的时候,想起儿子早年的那些荒唐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心虚,想了想,她又私下把一身礼服的新郎倌叫了过来,耳提面命了一番,方才放下心来。 傍晚往后,宾客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其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多是政界、文化界的名人,当然了,舒扬熟悉人家,人家可不熟悉她,但不管熟不熟悉,作为新娘,她都是今晚绝对的主角。 再加上有陆一鸣以往那些广为流传的“光荣事迹”,大家对新娘的好奇心更是添多了了几分,婚礼还没开始就纷纷聚过来围观。 其实,婚礼当晚的舒扬身披白纱,长发半盘,也算是明艳动人,可惜这年头,靠着服饰和化妆,‘明艳动人’这个词已经差不多成了新娘子们的标准配置,搁陆一鸣这么挑剔的性格,大家原本以为他要娶回个天仙似得姑娘,结果一见之下,倒是生出了几分失望和疑惑。 再一打探,这新娘的家里也没什么显赫的背景,这一下,大家可想不通了:这个看起来不惊艳,家世也很一般的姑娘,到底靠着什么绑住了这位挑遍全京城也没定下来的陆少爷? 其实,就算是他们开口问舒扬,舒扬也未能给出一个让他们满意的答复。在她看来,她和陆一鸣,就是两个被结婚压力逼急了的人,胡乱凑合到了一起,要是他们能走下去,这或许勉强也能算得上是一种缘分,要是他们最终分开,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孽缘。 当然,就算是一场孽缘,也保不准会有些波折。就好像在司仪到场,婚礼的流程即将开始的时候,舒扬突然发现,新郎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该说舒扬运气太背还是历史总有着惊人的相似,一堆人上上下下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的那个家伙,居然被拎着长裙去洗手间的舒扬给碰上了…… 悲剧的是,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和所有狗血的剧情一样,那个女人,正是和陆一鸣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文海韵。 舒扬的心情开始纠结…… 从道义上来说,她应当通知这位合作伙伴他此刻的行为所存在的风险,同时督促他尽快完成合作义务,但从本心出发,舒扬真的很好奇,他们此刻会说些什么…… 像大多数时候一样,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最终还是战胜了所谓的道义。于是,在这场名流云集的婚宴开始前,就出现了这样离奇的一幕——新娘双手提着婚纱,站在离洗手间不远的地方,一边偷听着新郎倌和旧情人的对话,一边还津津有味地点评着…… “一鸣,上次在上海的时候,你还不承认舒小姐是你女朋友,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结婚了。”文海韵的语气里微微有些怅然。 “呵呵,你跟那位白先生,好像从认识到结婚,也没多久吧。”陆一鸣反唇相讥。 ——从这口气来说……好像是文海韵抛弃了陆一鸣啊,舒扬暗想。 犹豫了一会,文海韵还是幽幽地问了一句:“你……喜欢她吗?” “废话,不喜欢我能娶回家吗?”某人撒谎的时候还能死死地盯着别人的眼睛,实在是功力深厚,叫人不得不佩服。 文海韵沉默了好一会,低头说了一句“恭喜”,转身欲走。 ——戏这么快就演完了?舒扬不满,她还什么都没看出来呢! “难道你就只打算对我说一句恭喜吗?”陆一鸣的一句话让文海韵和舒扬双双顿住了刚刚迈动的脚步。 “那你还要我说什么?”转过头去的文海韵脸上显出薄怒。 “难道,你不觉得,你还欠我一句对不起吗?”陆一鸣向前跨了一步,逼视着文海韵问道。 ——果然,被甩的还是陆大少啊,难怪后来他会有诸如频频换女友、一直不肯结婚之类的变态毛病呢! “一鸣,你现实点好不好,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这样随心所欲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的!”说完这句,文海韵停顿了下,换了稍微平缓的语气继续说,“是,当初我答应了等你两年却没有做到,可是我被家里人逼着跟白司棠结婚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陆一鸣被他问住,语气也软了下来:“你家里人逼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文海韵的眼睛里隐有水汽洇出,“就算你肯飞回来娶我,我家里人,也不可能放弃跟白家的联姻……所以陆一鸣,我告诉你,我们俩的关系,在你执意要去德国工作的时候,就已经被你放弃了。所以,时至今日,我不觉得,我还欠你什么对不起!” 说完,文海韵撇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再没看陆一鸣一眼。 一番壁角停下来,舒扬总算有点明白这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当年陆一鸣由于太过调皮而被陆父送到了英国读高中,大概是在英国的那几年,他和文海韵谈起了恋爱。后来大学毕业,文海韵要回国,陆一鸣却坚持要去德国工作,两人定下两年之约,结果,等两年后陆一鸣回国的时候,文海韵却已经嫁给了白司棠…… 原来,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也整日上演着这么狗血的戏码啊。舒扬唏嘘的同时,脑海中倏然闪过陆一鸣的那一句“结了婚也还是可以离婚的”,一时间,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再抬头看陆一鸣,他依然站在原地,朝着文海韵离开的方向怔怔地望着,舒扬微微有些不忍,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一路小跑到陆一鸣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拍着他的肩膀说: “伙计,大幕已经拉开了,该咱俩粉墨登场了。” 陆一鸣迅速地回过神,对着舒扬笑嘻嘻地说,“好吧,那咱就——走!” 婚礼的流程都是大同小异,先是在台上任由司仪摆布着一道道仪式往下走,接着就是到场的宾客开吃,新郎新娘开始轮桌敬酒。 最先要敬的当然是那些身居高位的领导们,面对他们,舒扬少不得又有些紧张,幸好陆一鸣一直在她身边,桌上每个人他都先介绍一下,然后舒扬跟着打声招呼,再听领导们说上两句,最后点头称是便对了。 好容易把最中间的这一桌敬下来,舒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到还有二十多桌,她顿时有泄了气。 “放心,”陆一鸣拍拍她的背,悄声地安抚舒扬说,“今天老头子们都来了,那些小霸王闹不起来的,我们只需要按照顺序照这一圈把酒敬过去就好了。” 舒扬点点头,打起精神,踩着九公分高的高跟鞋,继续辛苦作战! 一圈酒快敬完的时候,陆一鸣拉着舒扬躲到角落准备先歇上一会,不想,他俩刚站定,后面就传来一个哀怨的男音: “一鸣,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一个人独自结婚啊……” 舒扬一凛,六月的天气,她愣是因为这句话而打了个寒颤。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陆一鸣的发小秦承越。 “呦,月月啊,没有了我,以后你只能独自面对那些个相亲了,真是凄凉啊,要不,你也找个人,早点安定下来吧。”天知道陆一鸣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多痛快,活到三十岁,他终于有机会劝别人结婚而不是被劝了! “你小子行啊,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我劝你,你现在还钻在牛角尖里不肯出来呢。”秦承越撞了下陆一鸣的胳膊,压低声音说。 “错,”陆一鸣对他戏谑道,“我这是深切地感受到了结婚的好处,号召你赶紧加入我们已婚人士的行列呢!” …… 他们之间的对话,舒扬起先没听懂,后来突然想到季涵跟她说过,陆一鸣在相亲的时候一直在跟一个叫“月月”的女人打电话…… 舒扬被自己的想法惊到说不出话来,她指着面前这个蓄着小胡子,长得很艺术的男人磕磕巴巴地问:“你……你就是他,他相亲时的那个月月?” “对,对,我就,就是。”秦承越学着舒扬的语气承认道。 想到季涵曾经模仿过的那些陆一鸣相亲时说的情话居然是对着这个大男人说出来的,舒扬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心想要是在座的那些曾经跟他相过亲的姑娘知道所谓的“月月”原来是这么一副尊荣,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休息了一会,陆一鸣拉起舒扬再战江湖,准备一鼓作气把剩下的几桌搞定就撤退了。不想他们刚走到桌边举起酒杯,秦承越就从一旁钻了出来,按住了陆一鸣端在手上的酒杯,大声地说: “这婚礼都快结束了,怎么还没看到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啊,大家说要不要看啊?” 周围几桌都是年轻人,见此情形都跟着起哄起来,陆一鸣倒也坦然,叫人拿了两个小杯子来,对着面红耳赤的舒扬说:“老婆,来,不就是交杯酒嘛,咱喝给他们看。” 舒扬在心里把挟私报复的秦承越暗骂了一通后,无奈地举起酒杯,从陆一鸣的手臂间绕过,正准备硬着头皮喝下去的时候,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秦承越又说话了: “这交杯酒,可不是这么喝的!” 14、洞房花烛 秦承越走过来,一把拿走了俩人手中的酒杯,换上了一个小纸杯,倒上酒,说:“这交杯酒,自然是要两个人合饮一杯酒,你们说对不是对?” 周围的那帮年轻人见有人出头闹腾,自然是乐得跟着起哄,秦承越在成功地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以后,接着又说道:“这合饮也是有讲究的,首先得你们俩同步饮下这杯酒,代表夫妻二人共同进退;其次呢,你们要通过互相帮着把这杯酒喝完,意思着夫妻婚后要相互扶持;最后,在这喝酒的过程,还得讲究个一滴不能洒,寓意着夫妻婚后生活美满无缺……” 他这一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歪理竟说得大家频频点头,更有好事者心急地追问:“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讲清楚,这酒到底该怎么喝啊!” “该怎么喝啊……”秦承越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后,方才给出了一点提示,“你们看过那出《贵妃醉酒》没?咱不要求那么高难度的,只要你们俩分别叼着杯子的一边,齐心协力把这杯酒喝完就成了。” 秦承越说得轻巧,这纸杯就那么大的杯口,两个人各叼一边,基本上就已经是脸贴脸了,还要配合着把满满一杯的酒喝到一滴不剩,那不是为难人嘛! 怎奈经过秦承越这一番搅和,大家的积极性都已经被调动了起来,再加上他先前又说了那么一番应景的喜气话,宾客们更是心安理得地闹腾起来。 最后,在大家的连番催促下,陆一鸣先咬住了纸杯的边沿,舒扬无奈,也只能凑上去,轻咬住了纸杯的另一边。 第一次和陆一鸣脸贴脸地靠这么近,舒扬可以感觉到他鼻息间喷出的热气,也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满满的笑意…… 该死的!他居然还在笑!舒扬心中一顿恼火,当即咬紧了纸杯的边缘,稍稍往下压了几分,酸涩的红酒流入口中,缓缓地将酒液咽下后,舒扬回敬了陆一鸣一个挑衅的眼神。 “呀,这第一口酒居然被我们的新娘喝到了,一鸣啊,你可要加油哦!”满脸兴奋的秦承越不顾某人的白眼,居然当起了现场解说。 两人僵持了几秒,当舒扬看到陆一鸣脸上的笑容凝结到了嘴角的时候,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还没等她做好准备,陆一鸣的双手已经拖住了她的腰,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舒扬的身体被某人托高了半寸,直接的后果就是纸杯向着陆一鸣那边倾斜过去,某人顺利地饮下了一大口红酒。 就这样,这二人由最初百般不情愿地开始逐渐演变成了饱含竞争意识的表演,一众的宾客看得群情动涌,最后,在大家的叫好声中,陆一鸣喝到了杯中的最后一点红酒,这场小夫妻间的暗斗才算是完结。 “嗯,不错不错,新娘喝第一口,新郎喝最后一口,分工明确,各有千秋,很好。”秦承越拍拍陆一鸣的肩,挤眉弄眼地总结道。 “等下,”宾客里突然有人叫了出来,“不是说要一滴不剩的吗?你们看新娘的嘴唇边上!” 一句话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舒扬的脸上,原来,在舒扬的唇边,还沾着一滴殷红的酒液。 被众人盯住的感觉很是不好,舒扬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擦去嘴角的残酒,却被秦承越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 “新郎倌,看你的了。”秦承越扬眉,看着陆一鸣的眼神颇有深意。 也不知道是先前敬酒时那一圈的白酒喝多了,还是后来又喝了点红酒的关系,陆一鸣在那一刻,看着舒扬那因为尴尬而变得红扑扑的脸蛋,突然一个冲动,就往前跨了一步,揽住了舒扬的腰,朝着她的唇边吻去。 舒扬哪里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瞪大了双眼愣在那里。待她感觉到陆一鸣吮干了自己唇边那滴酒后,还有想要往旁边移动的趋势时,舒扬一紧张,半抿着嘴,压低声音含糊地喝了他一句“你干什么!” 陆一鸣稍稍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把舒扬一张光洁的面孔展露到大家面前,同时微笑着说: “怎么样,大家现在满意了没?” 如此,婚礼上的这顿插曲才真正宣告完结。 之后,陆一鸣拉着舒扬敬剩下几桌酒的时候,两人的话都少了很多,彼此各怀心思。 陆一鸣想的是他怎么就一时意乱情迷会去亲舒扬的,在仔细回忆了当时的情形后,陆一鸣得出结论:他那完全是迫于群众压力,作秀需要,没必要承担任何的法律责任……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要负责也没啥说的,他不是都已经娶了舒扬了,还能咋样啊! 而舒扬脑中所想的,却是接下来摆在她面前的难题——洞房。 先前双方商量着结婚的时候,只考虑了一些表面的问题,比如婚后彼此互不干涉啊,合则来不合则散啊之类的,却偏偏没研究这些细节的问题——比如洞房,比如婚后住哪,比如孩子…… 后两项舒扬还可以暂时不去想,这洞房,却是切切实实就摆在眼前了,她该怎么办? “你怎么了,累了吗?”见舒扬一直在发愣,陆一鸣转过头问道。 “没什么。”大庭广众的,舒扬自然不好跟陆一鸣讨论这个问题。 “累了你就先上去休息吧,反正也敬过一圈酒了,剩下的交给我好了,喏,这是房卡,你先上去,我等会叫人给你送点吃的。”陆一鸣难得地体贴。 舒扬想想也好,省的等会这帮家伙又想出什么整人的把戏来,经过刚刚那一役,她真不知道再折腾下去会发生什么事,还是那句话,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计,闪人为上策。 饭店上面的这间高级客房便是舒扬和陆一鸣今晚的新房,上去洗了澡歇了一会,估摸着喜宴快要结束的时候,舒扬不由地又担心起来…… 今天陆一鸣好像喝了不少酒,等会他上来以后,要是再一时冲动下,自己该怎么办? 跟酒醉的人摆事实讲道理显然是不行的,那她要不要准备把剪刀预备着等会抵死不从呢?还是说,像对待人生那样,不能反抗时就尽情享受? 生活中有些问题,即便是包罗万象的《中国大百科全书》上也没有答案:如果一个27岁半的,在洞房花烛夜,面对一个喝醉酒同时不爱她的男人,她该怎么办? 现实并没有给舒扬太多的思考时间,不一会儿,满身酒气的陆一鸣就被人扶着送了上来。 “这小子今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谁敬酒都是来者不拒一口闷,这一会儿功夫就干了□□杯下去,我拦都拦不住,好容易才把他拉上来的。”把陆一鸣扔到床上后,秦承越转过身,拍拍手道,“好了,嫂子,这里就交给你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说完,不等舒扬回话,他就快步地走了出去,从外面带上了门。 舒扬嗅到空气中飘散的酒味,心情有点紧张,暗暗地攥了攥拳头,她转过身朝床边走去。 酒醉的陆一鸣半眯着眼睛倚在床上,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已经解开,微微露出胸口的肌肉,这样的他,较之平日少了几分凌厉,却多了一点……魅惑。 舒扬定定神,走过去用一只手指戳了戳陆一鸣的胳膊说:“喂,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唔,不要。”陆一鸣含糊地回绝,同时蹬掉了脚上的鞋子,翻了个身,拉过雪白的被子就要往身上盖。 舒扬看不过眼,扯下他手中的被子,拉着他的手试图将这个醉汉拖起来,不曾想喝醉了酒,意识迷糊的陆一鸣比平时还要难缠,舒扬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一怒之下,舒扬跳上了那张一米八宽的大床,用了一种极为粗暴的办法将某人赶下了床——踢! 不是她野蛮,只是从小在舒妈妈教育下养成被迫性洁癖的舒扬实在无法忍受一个人这样就打算睡觉了!左右房间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就算掉下去他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事实证明,力的作用点的选择的确是很重要的,一脚下去,舒扬竟真的将陆一鸣踹到了地毯上。 看到陆一鸣龇牙咧嘴地揉着眼睛,舒扬估摸着他这酒也该半醒了,不过以这位少爷脾气,只怕是要发上一顿火才能消停的。 于是,舒扬干脆环起了手臂,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陆一鸣,等他来对自己发飙。 结果却是舒扬没有想到的——陆一鸣的脸从龇牙咧嘴的扭曲的状态变到愤怒的表情后不过几秒,就又扭曲成了另外一种模样…… 看着这个几分钟前还死活不肯去洗澡的男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去了卫生间,舒扬的心中骤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跳下床跟过去,刚走到卫生间门口,舒扬就听到“哇”的一声,随之而来的,是渐渐弥散开来的酸臭味,那一瞬,舒扬觉得自己都快要吐了…… 你说,她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 舒扬不知道别人的洞房花烛夜有着怎样美好的回忆,她只知道自己的新婚之夜可谓是糟糕透顶…… 看着被陆一鸣吐的一塌糊涂的卫生间,舒扬长长地叹了口气,捏住鼻子埋头打扫起来。不是她不想叫宾馆的服务员来收拾残局,而是……某人的酒品实在是太差! 喝醉了吐得到处都是不说,爬回床上后,还一直在那念着文海韵的名字说什么“我没有放弃,一直没有”,你说这要是叫外人看见,舒扬这个新娘的脸该往哪儿搁! 舒扬一时冲动地选了个不爱的人结婚,自作聪明地踢了陆一鸣一脚,结果最后却报应在了她自己身上—— 在这个所谓的洞房花烛夜,她的新郎躺在床上,念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渐渐睡去,而她,则抱着一块抹布,跟满是污秽的卫生间斗争了整整一晚…… 如果说春宵一刻值千金的话,舒扬很想算算,等明天陆一鸣醒过来,她要向他收多少的劳务费? 15、我们隔着一颗心的距离,互相取暖 新婚的生活尚算愉快,两室一厅的房子,陆一鸣很自然地分配他和舒扬一人一间,如此便轻描淡写地解决了舒扬担心了多日的问题。也直到此时,舒扬才后知后觉地明白某人为什么一定坚持要至少两居室的房子。 就像婚前计划的那样,两人每天早起各自开车去上班,下了班吃晚饭分别占据了客厅的一角各干各事,最后道一声晚安各自回房睡觉,这种生活状态,其实倒很像前阵子很是流行的“异性合租”,只不过他们是顶着夫妻的名号罢了。 当然,两个人住到一起,问题总还是有的——在住进新居后的第三天晚上,陆一鸣看着舒扬放到自己面前的晚餐,几近崩溃地抗议道: “不会吧,今天又是面条?” “嗯,确切说,应该是云吞面,因为我有在里面加速冻馄饨哦,对了,本着荤素搭配,合理健康饮食的原则,我煮面的时候还特别下了一把小青菜。”舒扬一边埋头对付着自己碗中的面条,一面回道。 陆一鸣看着舒扬,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能吃得这么津津有味: “拜托,我们前天晚上和昨天晚上都是吃的面条好不好,你不会告诉我你舒大小姐就只会做这一样吧!” 面对陆一鸣的控诉,舒扬分辨说:“谁说我只会做这一样的?我明明还会蛋炒饭、煮稀饭,蒸包子,下水饺的……不过是昨天买的面条还剩了点,我不想浪费嘛~再说了,虽然这三天晚上吃的都是面条,但每顿的面条都不一样的好吧!前天是泡面加荷包蛋,昨晚是鸡腿面……” “好了好了,你就别说了。”陆一鸣不客气地打断她说,“我长着么大还没吃过配肯德基炸鸡的鸡腿面呢。好吧,你就坦白跟我说,你是不是不会煮饭?” 舒扬眨巴了下眼睛,很笃定地说:“煮饭肯定是会的。” “那就好,”陆一鸣松了口气,背靠到椅子上交代说,“那明天晚上咱吃饭好吧。” 说这话的时候,陆一鸣顺带着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这女人还真厉害,不过三天的时间,就把他的胃□□到了只要有饭吃就成的状态…… “饭啊……”舒扬吸了口气,不太相信地问,“你确定,只吃白米饭就行?” 陆一鸣感到自己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他听到自己以一种绝望的声音问她: “你不要告诉我……” “我只会煮白米饭,不会烧菜。”舒扬摊手,干脆地回道。 陆一鸣瞪大了眼睛看着舒扬,垂死挣扎般的又问了一句:“你不是在澳洲读的大学吗?对于留学的人来说,烧饭应该是一项基本技能吧……话会所你妈烧菜不是挺厉害的嘛,你不会一点都没学到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老妈越能干的,女儿就越懒散,因为从来都不用动手,饭菜酒妥妥帖帖地上桌了,就算我偶尔进一次厨房,也是被我妈赶出来的下场。”说完,舒扬挑眉,又问了陆一鸣一句,“况且,我记得你在国外待的时间比我还长吧,按你的理论,你应该是个烹饪高手咯?那正好,以后烧饭的大任就交给你了,最多我负责洗碗!” “你……”陆一鸣被她一番无耻的言论气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得拍案而起,撂下一句,“算了,以后晚饭的问题,我们各自解决好了。” “这可不行,”舒扬闲闲地看了他一眼,“你说过,遇到什么情况需要你这个老公出面的话,你会尽量配合,没错吧。” 见陆一鸣投来狐疑的眼光,舒扬心情愉悦地放下筷子,挤出一个特无辜的笑容说:“我们同事听说我结婚兼搬新居,都嚷嚷着要过来玩,我已经答应了他们,周六晚上请他们来家吃饭。老公,合作愉快哦!” 这是在两人私底下的相处中,舒扬第一次唤他作“老公”,但陆一鸣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温馨或甜蜜,反倒是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这个只会煮白米饭下面条水饺的女人,她也有胆请同事来家里吃饭? 等到了周六,陆一鸣一早起床就没见到舒扬的人影,他心里不由地泛起了嘀咕,这女人不会真的撂挑子,让他来准备晚饭吧。虽说他在德国那两年自己也没少做饭,但真要在她面前露上这一首,她赖上了自己,日后他岂不是要变成家庭煮夫?这可不行! 想到这,陆一鸣赶紧上网搜了几家附近饭店的外面电话,打算实在不行就叫外卖好了,反正肯定不能亲自下厨! 再说舒扬,她这会正拎着大包小包地从车库往家的方向走,别误会,她还没有无知无惧到跑去买菜准备回来制造食物中毒事件,事实上,早在三天前,她就已经打电话跟老妈报备过这事了。 虽说,对于她这种“嫁了人还不事生产”的行为,老妈少不得要抱怨上两句,但只要她乖乖地在一旁点头称是,最后的结果就还是美好的——这不你看,老妈从昨晚开始忙活,做了肉圆、油爆大虾、清蒸鲈鱼、梅干菜烧肉、炒三丁、醋溜黄瓜、冬瓜排骨汤……总之舒扬这下不止解决了今天晚上一顿,甚至连明天后天的晚饭都有着落了! 舒扬越想越高兴,脚下的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 然而,所谓乐极生悲,不是没有道理的…… 舒扬回来的路上,外面下过一阵雨,不知道是她在外面走的时候鞋底沾了积水,还是就单纯地命衰,总之,舒扬在踏进公寓楼大门,踩上那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的下一秒,就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摔得全身酸疼,脚踝肿痛的时候,舒扬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糟了!我的菜! 挣扎着爬起来,看到流淌了一地的菜汤肉汁,舒扬感觉心灵的伤痛更胜过了肉体,这可怎么办哟! 想要站起来收拾残局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一摔之下,脚踝竟然扭伤了!这样一来,她便只剩下坐在地上,身披菜叶,裤浸汤汁地表演哭天抢地的份了…… 到了这种时候,舒扬才有点感觉到,结婚,还是有点好处的…… 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拨上去: “陆一鸣,你快点下来一楼!老娘今天倒大霉了,煮好的菜,全洒了!” ————————————这是说完煮妇这段,睡一觉回来再说煮夫的分割线—————— 饶是陆一鸣下来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见到舒扬的时候,他还是大大地吃了一惊——这个女人,怎么总有本事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叹口气上前,帮她理掉身上的菜叶,又找了物管的人来收拾残局,最后,面对走不了路的舒扬,陆一鸣无奈地蹲下身子,把她抱上了楼。 只是这样一来,他那早上新换的白衬衫可算是报废了。 “你把衣服换下来,回头我帮你洗吧。”回到屋内,舒扬不好意思地说。 陆一鸣用一种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冷冷地回了一句:“这件衣服,我已经打算丢掉了,你就别再折腾它了。” 这……什么意思嘛!舒扬咬牙,站起来单脚跳着进了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舒扬感到肚子有点饿,先前没吃早饭就回了自己家,一通忙活结果还全洒了…… 于是,她又跳到了冰箱前面,一打开,里面只剩下半盒牛奶,昨晚买的面包却没了踪影。 “喂,陆一鸣!”舒扬对着那边房间大呼了一声,“你是不是把我面包给吃了?” 走出来的陆一鸣换了一身黑色衬衫,看起来益发地挺拔俊逸,但对于腹中空空的舒扬来说,眼下再帅的帅哥也敌不过一个果腹的面包。 特别是在他点头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后,舒扬益发觉得他那好看的面目可憎起来,她背靠着冰箱门,蛮横地指着陆一鸣说:“那你赔我!” “小姐,你也太抠门了吧。”陆一鸣不满,“刚刚为了抱你回来,我可是毁了一件ralph lauren……” “那怎么能一样,”舒扬白了他一眼,挪到凳子边坐下,“你那件衬衫脏了还有一打的衬衫可以换,我这个面包被你吃了可就没有了。我现在很饿很饿很饿,你说怎么办吧!” 陆一鸣扛不住她的歪理,摇摇头,起身往厨房走了过去。 这下轮到舒扬扛不住了,其实她不过是想让陆一鸣到楼下便利店去买个面包给她填填肚子,她发誓,她真的没想到陆一鸣会走进厨房…… 原来,他还真会烧饭啊,啧啧,她赚到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十分钟以后,陆一鸣端出来的,居然是——一碗泡面。 “我觉得,你大概比较喜欢吃这个。”陆一鸣故意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同时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舒扬的反应…… 不曾想,舒扬接过面条,二话不说就呼哧呼哧地吃了下去,她是真饿了…… 陆一鸣顿觉无趣,转身准备回房的时候,却听到舒扬在身后砸了砸嘴,称赞道:“嗯,味道真不错,还有吗?” 回到房间的陆一鸣工作了没一会,就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啪啪声”,很快,某个穿着拖鞋的女人就单脚跳了进来。 “一鸣啊,你说我们晚饭怎么办啊?”有求于人的时候,舒扬也可以很温柔的。 “你爱咋办咋办。”陆一鸣说着抬起头,看到舒扬扶着门,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下又软了几分,“要不叫外卖吧,反正你脚摔成这样本就不可能烧饭的嘛。” 说完,他还找出刚刚记下的外卖电话,递到了舒扬面前。 “可是……”回想起自己先前夸下的海口,舒扬恨得直想咬舌头,“我昨天已经跟同事说我准备了不少菜了。” 当然,事实上,昨天的舒妈妈,的确准备了不少菜。 “这……”一时,陆一鸣还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 “好啦,你就帮我这一回吧,我知道你做菜肯定很好吃的,看你煮的面就知道了。”舒扬死皮赖脸地恳求道。 “说说看,帮你,我有什么好处?”陆一鸣放下手中的资料,转过头看着舒扬问。 “好处……”舒扬隐约觉着这对话有点熟悉,脑中灵光闪过,一拍掌,大笑着说,“好吧,我也记你个人三等功一次!” “你这个人三等功有什么价值?”陆一鸣侧过头,看着舒扬,眼底分明藏着不以为然的笑意。 舒扬想了想,故作神秘道:“价值嘛……就是一份很甜蜜的礼物,等你帮我搞定晚饭,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 经过好长一番的软磨硬泡,陆一鸣总算勉强答应了舒扬的要求。所以,到下午的时候,舒扬才可以这么安心地坐在客厅里,捧着茶杯,边喝茶边以监工的姿态注视着正在厨房里忙活的陆一鸣。 不得不说,穿了一身黑,原本看起来还挺酷的陆一鸣,系着舒扬的碎花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实在是很喜感! 其实要不是刚被舒扬毁了一件衬衫,不想再被油渍毁掉第二件的话,陆一鸣才不会戴这什么劳什子的围裙呢! 不一会的功夫,陆一鸣已经做好了几个凉菜,趁着他在厨房里继续忙活的当儿,舒扬赶紧偷尝了一下,也不知道这家伙的厨艺到底如何,要是不过关的话,还是趁早叫外卖回来换上自家碗碟充数吧。 一试之下,舒扬甚感欣慰:陆一鸣的手艺,虽然比不上舒妈妈,但应该也勉强可以见人了…… 放下筷子,舒扬又瞥了一眼正在炒菜的陆一鸣,只见他的衣袖高高挽起,纤长的手指握着锅铲,上下翻滚地,不知道炒着什么菜。毕竟是盛夏的天气,即便屋里开着空调,他的鼻尖上还是渗出细密的汗珠,舒扬心念一动,拿了纸巾,往厨房跳过去…… 陆一鸣见她一跳一跳地过来,脸上还挂着讨好的笑容,心里原有的一些不情愿也消散而去,他转过头,任由着舒扬伸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汗,同时笑着说了句:“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来慰问一下被你抓来的壮丁。” “嘿嘿,”舒扬满脸堆笑地说,“谁叫我不善此道呢,不然也不用麻烦陆大少爷您啊,不过您的手艺还真不是盖的……” 相比前一次的吹捧,这一次舒扬可是真心了不少,毕竟,陆一鸣的厨艺跟她比起来,还真是——不是盖的! “得了,你就别在这给我贫了,去客厅坐着去。”说完,陆一鸣就半推半扶地把舒扬送回了客厅的沙发上,最后还不忘调侃了她一句,“我说就你这面条水饺白米饭的水准,也不知道在澳洲那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挑食就可以了啊。”舒扬对着他,笑得没心没肺。 待到陆一鸣转过身回去厨房,舒扬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凝结了起来,在澳洲的四年…… 刚过去的时候,学业、生活等等各方面压力很大,大家都像国内的学生一样,乖乖地住宿舍,吃食堂,等到后来,大家纷纷出去租房开伙的时候,她已经跟谭昊在一起了。 那时候,大家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跟着谭昊有饭吃”,只因为看起来斯文干净照说应该远离庖厨的他,其实是个烹饪高手。 舒扬最喜欢看谭昊烧菜的样子,认真、细致,就像他做每一件事情一样,那时候她也会像刚刚那样,屁颠屁颠地跑到谭昊面前,帮他擦汗、打下手,看他用那些简单的食材做出一道又一道的美味。 后来,谭昊去了美国,她一个人留在墨尔本,也曾经去做谭昊的那些拿手菜,结果出来的成品却让她最后连踏进厨房的勇气都没了。 再后来,就是一片混乱的大四……期许已久的将来随着被她撕碎的录取通知书一起,变成了讽刺无比的笑话。那样的时光里,吃什么喝什么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了…… “不行!你还是到厨房里面来坐着吧。”围裙煮夫陆一鸣举着锅铲又一次出现在了舒扬面前,将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回头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可不帮忙了哈,你得自己先学着点。” 开玩笑,舒扬心想,要是看看就能学会的话,我还用等今天? 话虽如此,她还是乖乖地跟去了厨房,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也的确想静下心来,学着煮饭做菜。毕竟陆一鸣不是谭昊,她不能指望他每次都能答应帮自己,而事实上,就算是谭昊当初对她那么好,不也没能撑到最后嘛…… 终归,还是只有自己靠得住。 16、为妻之道 晚餐的过程甚为愉快,同事们的口腹之欲和八卦欲望都得到了很好的满足,当然,如果在大家夸赞舒扬厨艺时,陆一鸣没有“不小心”说出其实这满桌的菜是出自自己之手的话,这顿饭舒扬会吃的更满意一点。 吃完饭,有女同事拉着舒扬的手,直说她命好,撞上陆一鸣这样相貌堂堂,斯文有礼,更兼烧得一手好菜的钻石王老五。一句话引得众人纷纷附和,舒扬面上应着,心里却在暗想:灰姑娘遇见王子,从此过着幸福美好的生活,怎么现在还有人相信这种戏码? 婚姻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舒扬曾听人说过,婚姻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而大多数时候,地狱比天堂多一点……她跟陆一鸣,应该是很难把这段婚姻经营成天堂了,因为没有爱,彼此都不够用心;但同样的,他们也不会面临地狱般的僵局,因为没有爱,伤心也是挺难的。 就在舒扬思绪乱飘的时候,一个平日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同事捅了捅她的肩膀,小声的打探道:“小舒,听说你夫家人跟咱行长挺熟的,你不会那天默不作声地就升上去了吧,到时候可别忘了姐妹们啊!” 她这一说,舒扬倒真想起来,她的婆婆傅颖倒真跟他们行长有交情的样子,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呢?她虽然不是什么清高孤傲的人,但也从来没想打陆家那捞到什么好处,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能嫁进陆家,也正是基于这一点。 于是,她抬头浅浅地笑了下,轻道了一句“没有的事”,继而将话题岔过。 送走同事,舒扬老老实实地去厨房把一堆的碗碟都洗了,陆一鸣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等到她忙完出来,连忙跟上去,摊开左手说: “我的礼物呢?” 舒扬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回问了他一句:“什么礼物?” 那边陆一鸣急了,伸手拦在舒扬不让她走:“先前你自己说的,我帮你做饭你就送我一样甜蜜的礼物,不兴耍赖的!” 舒扬想起这茬,再看陆一鸣的模样,倒觉得有些好笑起来:“放心,不会少了你的,瞧你这急的!” 那边陆一鸣平白被她调侃了一句,心里有些不满,干脆手撑在墙上挡到了舒扬前面,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把脸凑到她跟前说: “是啊,我是着急想知道,你要用怎样甜蜜的礼物来感谢我?放心,再怎么甜腻的,我都受得了……” 他的语调里笼着一股危险的暧昧,舒扬按捺住胸腔里砰砰的心跳,一把推开他,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陆一鸣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渐盛,这个女人,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其实就是一只经不起挑逗的小白兔。 没一会功夫,小白兔又打自己的窝里钻了出来,抿嘴憋着笑地走到他面前,把握紧的拳头放到某人的掌心之上,不无得意地说:“喏,礼物,不甜不要钱。” 陆一鸣扫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礼物,的确是挺甜蜜的—— 舒扬塞给他的,是两支阿尔卑斯棒棒糖。 为了表示自己不像某人那么抠门,他大方地分了一支棒棒糖给舒扬,就这样,两个加起来快60岁的人,就这样一人嘴里喊着一支棒棒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恶俗无聊却又不失搞笑的综艺节目,一起笑得前俯后仰。 从那以后,舒扬倒真的下了决心学起烹饪来,买了一堆书不说,还在网上搜了几个煮妇的博客,每日勤奋地做着记录功课,到了周末就买上一堆食材回来实践,在整出过不少味道奇怪,卖相不佳的作品后,她的厨艺终于有了少许的进步,至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用总是面条度日了。 对,一个人在家,这就是舒扬最近的状态。按陆一鸣的说法,最近大众厂有一批新车型下线,作为销售总经理的他自然要忙着做各种的宣传活动,应酬各方的相关人士,所以他基本每晚都要到十点以后才能回来,偶尔有事,夜不归宿也是有可能的。 对此,舒扬要说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新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这种感觉多少也有点空落落的。但要说多在意那也不至于,一个人自有一个人的好处,她高兴的时候,就煮些自己喜欢吃的菜,不高兴就随便糊一顿,或者干脆抱着零食看电视当沙发土豆。 其实,要不是陆母常常从北京打电话来过问他们的情况,这一个人在家的日子,也并没有多难熬的。 在听到这个看起来还算乖巧的儿媳不知道第多少次回她说“一鸣不在家”的时候,陆母终于抵挡不住心中的担忧,在电话里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舒啊,我知道你这孩子懂事,不会像有的女人那样胡搅蛮缠,但做人妻子的,对丈夫不管不问、完全放纵也不好。就好像你和一鸣,你们俩才刚结婚没多久,他就天天往外跑,这日子久了,难保不冒出些流言蜚语来。” 舒扬听得满脸黑线,陆母的意思是——要她防着陆一鸣出轨? 看来陆一鸣的名声还真是有够糟糕的,连自家亲妈都这么不信她。 “妈,一鸣他只是这阵子工作上的事情比较忙,过后就好了,您没必要太担心。”作为战友,舒扬这点义气还是有的。 不过话说回来,她好像还真考虑过陆一鸣是到底在忙公事还是夜夜笙歌,抑或者是一边忙公事一边夜夜笙歌? “哎……”陆母叹了口气,对着这位新媳妇,她毕竟不好把心里的担忧说的太明白,“反正你还是多上点心吧,有时候撒撒娇,让他多在家陪陪你,也不是什么坏事。” 舒扬喏喏地应了,心里却没当回事。其实,就算她真的听了陆母的话,对陆一鸣撒娇,要他多多待在家里,只怕也是不顶事的,更有可能的是——陆一鸣被她异常的行为吓到,彻底的不敢回家了。 而对于陆一鸣来说,他可没空去理会那两个女人各自的心思,这段时间,他的确是忙到了焦头烂额。 先是北京奥运会的举行,作为合作企业的上海大众当然也要配合着做出一系列的活动来进行宣传,另外就是六月底上市的朗逸,作为上海大众第一款全新自主设计和开发的轿车,在设计初期,陆一鸣就为之倾注了不少的心血,现在终于上市了,前期销量也很喜人,他们当然要再接再厉,在销售和服务方面再进一步地推进。 同时按照公司的计划,年底还有一辆新车要上市,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同样的,车还没下线,他们的销售推广工作就已经开始先行策划了。 他这头还没忙完,舒扬那边也开始加起班来,其实这也没什么出奇的,从九月初开始,美国那边就传来了一系列的坏消息:美林银行被收购;雷曼兄弟申请破产;美国保险巨头aig为了维持运转,向联邦储备委员会寻求融资支持……现实就如格林斯潘所说:美国正面临着“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今天,美国刮起的这阵旋风,影响的,恐怕远不止他自身…… 对舒扬来说,最大的影响就是上面的领导开始把风险控制整天挂在嘴上,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他们部门一班人,每天都要忙到九十点才能回家。 幸好,陆一鸣对如今的经济形势也有所认识,知道她忙成这样,也是无可避免的,干脆请了个擅长煲汤的阿姨回来,这样家里有人打扫的同时,舒扬晚上回去还有汤喝。 日子倒也过得平静舒心。 九月底的一天,舒扬回到家中,刚好新请来的阿姨在接电话,舒扬顺手接过去,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陆母不满的声音: “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前阵子是一鸣忙到不回家,接着是你,现在倒好,两个人都不回家,干脆把家扔给阿姨来管了是不是?” “妈……”忙了一天的舒扬有气无力地申辩道,“最近大环境不好,我们手上事情都多……” “这不是理由!”陆母干脆地打断她道,“如果工作太累的话,你可以辞职在家,或者换份轻松点的工作,反正说也没指着你的工资来养家。女人还是应该以家庭为重,如果两个人都想着在外面打拼,这夫妻关系还怎么维系?” 听到她这么说,舒扬心里虽是不大高兴,面上仍敷衍道:“其实我们也就这阵子比较忙,平时都挺空的,。哦,对了,您上次在我家不是说那桂花酱不错嘛,刚好我妈这两天又做了点,回头我让人捎给你。” “不用这么麻烦,你们吃就好了。”陆母的口气软了下来,“还有,上次带来的月饼,你爸吃了说挺不错的,你这孩子,有心了。” “不麻烦的,最重要的是你们喜欢。”舒扬讨好道。 “我啊,”陆母又把话题绕了回来,“我最喜欢你们小两口和和睦睦的,最好啊,早点生个孙子,也让我和你爸安心。” “妈,你安心啦,我跟一鸣挺好的。回头等闲下来,我和一鸣再一起去北京看你们。”舒扬唯唯诺诺地应着,总算哄得陆母挂了电话。 其实她跟陆一鸣真的挺好的,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俩人都早出晚归的,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能有什么问题? 陆母那边的抱怨,舒扬也曾经试图要跟陆一鸣沟通,但看他每天回到家也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也有点不忍心再拿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去烦她,左右老人家嘛,哄哄就好了。 可是舒扬忘了,即便是在寻常人家,这当婆婆的都不能说靠哄哄就能糊弄过去,更不要说,她的婆婆还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 到了国庆长假,陆一鸣出差去了北方做活动,新来的阿姨也请了假回老家。舒扬加完两天班后,就一个人窝在家里补眠,中途回了一次自己家,结果愣是给老妈的絮叨给烦了回来。 从小两口每日的吃饭穿衣,到两人平时休息的时候做什么,甚至打算什么时候要小孩,老妈都要一一过问。她就想不明白了,没结婚吧,老妈就整天烦着她,这下结婚了,她烦的事情反倒更多了。 一个人待在家里其实也不错,吃饱了上网,玩累了就睡,睡醒了再吃,偶尔陆一鸣打电话来,调侃她是猪,她就反问一句“羡慕吧”,等到四处奔波的某人坦然承认羡慕的时候,她就乐呵呵地回上一句“羡慕你就是猪都不如”…… 于是某人抓狂,于是舒扬就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这样惬意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8号早上,舒扬回到单位上班。 她一进办公室,迎面碰上的每个人都笑着跟她说恭喜,还有人问,什么时候请客给她践行,舒扬听得一头雾水,等到头儿把她叫到办公室以后,她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长假以后刚出的通知,舒扬被调到总行的项目融资及企业贷款部,工作地点,当然是在北京的z行总行。 17、争吵以后(上) 下班回家,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好一会,舒扬吸了口气,站起身,往北京那边拨电话。 “妈,今天总行那边下通知调我去北京,是不是您的意思?”不管怎样,她总要把这事儿问个明白。 电话那头的陆母愣了一下,估计也没想到她会直接一开口就问这事。片刻的沉默过后,陆母开口回了一句: “可以这么说。” 舒扬尽量用理智控制住自己不满的情绪,接着问她:“为什么?” “我觉得,进总行的话,更利于你将来的发展。”陆母语调平缓,听来好像是在说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况且,我和伯言也希望你和一鸣能回北京来工作。” 说到这,舒扬才算明白过来,原来,陆母绕这么大个圈子,就是想通过自己来牵制陆一鸣,让他们夫妻俩回北京。 那一刻,舒扬心里泛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结婚之前,她以为,至少陆母待自己还是不错的,但如今她才明白,这份不错,到底是基于陆一鸣喜欢她的基础上,所以今天,她才会无视舒扬的意愿,自作主张地帮她安排了调职。 虽然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但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吧…… 在这份失望情绪的影响下,舒扬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她握紧了电话,对着陆母,一字一顿地说:“对不起,我不想去北京。” “舒扬!”那头的陆母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的回绝,心里也冒出了一股怒气,“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一鸣考虑下,你也清楚的,现在大环境不好,他在这么个合资厂能有什么前途?回到北京就不一样,他可以进一汽,再混个两年,他甚至可以像老竺、老苗一样,转而从政,这才是他该改走的路!” “为什么您会觉得我和一鸣就非要走您安排的道路呢?!”舒扬终于忍不住,出言反驳道,“您觉得我回总行会有更好的发展,是,可以想象,到了总行,凭着爸现在的地位,和您的人脉,我做起融资贷款来,将会非常的轻松。但您却没有考虑过,我到底愿不愿意做这类型的工作,还有,我到底愿不愿意在工作上接受您的帮助!” “再说一鸣的事,”舒扬喘了口气,干脆一次性把话说完,“您想让他回一汽,但我不觉得,以陆一鸣的脾气,他会甘愿回到北京,顶着“陆公子”的名号,按你们安排的道路走下去!” 舒扬一口气说完,还没听到电话那头的反应,就先听到几声“啪啪”的拖鞋声,紧接着,在家睡了一下午,被某人讲电话的声音吵醒的陆一鸣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舒扬气撅,早知道陆一鸣在家的话,就让他来出这个头了,左右他们是亲母子,不会有隔夜仇,现在自己披挂上阵,不管结果怎样,都先把婆婆给得罪了…… 她还真是个没脑子的傻妞啊! “哼,我看你们啊,就是怕活在老一辈人的光环下有压力,干脆躲在上海过舒坦日子……”陆母中气十足的声音伴着一声冷笑又传了过来。 刚刚还慷慨激昂无所畏惧的舒扬,在见到陆一鸣走过来的同时,突然很没志气地决定了要将手上的麻烦转移——于是,趁着陆一鸣还没反应过来,她迅速地将电话塞到了他手里,同时溜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等着看陆一鸣如何应付。 睡眼惺忪的某人下意识地把电话挪到耳边,结果愣是陆母发飙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好容易耐着性子听了一会,搞清楚母亲大人又在老生常谈后,陆一鸣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刚好划过8这个数字。 于是,他握着电话,冷静的说了一句:“妈,时候不早了,你洗洗睡吧,别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了。” 说完,赶在陆母新一轮的发飙开始前,他坚决地扣掉了电话。 搞定了手上的麻烦,陆一鸣把头转向了舒扬,带着些不满地问:“你怎么把我妈招惹起来了,这下,又不得消停了。” 舒扬自己本身就有一肚子的火了,被她这一问,刚刚压下去的怒气又升腾了上来:“你应该问问你妈,她问都不问我的意见,就把我调到北京去,是个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陆一鸣走到她身边坐下,拿了支烟出来,放在手上把玩着,不大高兴地说:“她又想搞什么?!” “她想你回北京呗。”舒扬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同时从他手上把烟夺了下来,塞回烟盒里,义正言辞地说,“金融危机,不必要的家庭开支,能省则省。” 陆一鸣回瞪了她一眼,一把抓过烟盒塞进口袋里,理直气壮地回了她一句:“我这是消费爱国!” 舒扬无语,但见他没有再把烟掏出来的意思,也便撇过这茬不提。 经过这一搅和,俩人之间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舒扬起身倒了杯水,顺便调侃了陆一鸣一句:“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一直赖在上海不肯回去,回到北京,应该更利于你大少爷作威作福吧。” “北京哪有上海好。”陆一鸣双手撑开,背靠在沙发上,倒真配合着舒扬的话,摆出了一副纨绔子弟的架势,一脸玩世不恭地说,“上海有美酒佳人,可以夜夜笙歌……” “好了好了,这些我都没兴趣。”舒扬挥挥手,打断了他,“当务之急,你先告诉我,北京那边的调令该怎么办?” “这个嘛……”陆一鸣敛起表情,眉头微皱,“我试着跟北京那边沟通下,看看能不能把调令收回,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干脆辞职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养不起你。” “你——”舒扬看他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只觉一口气从胸腔涌上来,堵得她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站起身,指着陆一鸣,好半晌才吐出一句:“我现在才发现,你真是你妈的亲儿子!” 看着舒扬气冲冲地回了自己房间,还把门砰的一声,关的震天响。陆一鸣摸摸脑袋,脸上浮出满脸的困惑表情:这女人还真是莫名其妙,上一秒还阳光明媚,下一秒就电闪雷鸣,搞不懂她! 次日上班,交接完手头的工作,舒扬已经无所事事,领导干脆大手一挥,让她回家休息,准备着半个月后去北京报道。 收拾完东西,看看办公室的同事,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舒扬第一次觉得……放假的感觉,是这么的叫人不爽! 把东西放回家,舒扬看着时间还早,又不想憋在家里,就叫了季涵出来,一起逛街。 见到季涵,舒扬才发现个把月不见,她整个人瘦了一圈,一惊之下,她也顾不上发牢骚了,拽着季涵进了路边的咖啡馆,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联系不上惟仁,已经半个月了……”季涵开口后的第一句话,就让舒扬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怎么会这样?”舒扬握住她的手,问,“早两个月你不是还跟我说他在催你去美国的吗?” “是啊……”季涵幽幽地说道,“那阵子他的公司发展很好,他让我早点过去,你知道的,我妈这两年身体又不大好,我始终下不了决心跟他们开口,这事就一直拖着,为此,我和他还吵过几次,后来到了八月底的时候,他突然不再提让我去美国的事了。我问他公司的生意怎样,他也支支吾吾的,当时我就有些担心。结果,到了九月下旬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打不通了,家里电话也始终没人接……舒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担心他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涵涵,你先别紧张。”舒扬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强自镇定道,“也许他只是这阵子遇到了什么事要忙,无暇联系你,要不这样吧,你继续试着联系他,我这边也找找看有没有在美国的朋友,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他的消息,你先把他公司的名字和电话写给我……实在不行,我陪你去一趟美国就是了,反正我现在放大假,正闲的发慌。” “放假?”季涵不解,“现在不该是你们部门最忙的时候吗?怎么还会放假?” “我命好呗!”舒扬苦笑了下,心想季涵已经够烦的了,还是不要再拿自己的事去给她添多烦恼了,于是,她拍了拍季涵的肩膀,“好了,我看你这状态,也没心思逛街了,我还是送你回学校吧。” 把季涵送进复旦,舒扬走出来的时候,听到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居然是自打上次订婚宴后就没再见过的李云博。 “你怎么会在这的?”舒扬有些意外。 “公司在这边开招牌宣讲会,我过来帮着看看。”李云博笑笑答道。 “我倒忘了,你是这儿毕业的。”舒扬看着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到底还是你们永锋财大气粗啊,别家都忙着裁员,你们还在这招兵买马。” 李云博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讪讪地解释了一句:“你误会了,我没在永锋做事。” 舒扬一怔,没想到和白家小姐订了婚的他居然没有进永锋,一时也僵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倒是李云博递了张名片给她,化解了彼此的沉默:“我现在在大摩北京代表处,还是做老本行。” “呀,厉害啊,没想到你都混到大摩去了。”舒扬接过名片,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李云博一低头,看到她手上的戒指,表情有些复杂地说了一句:“我才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快就和陆一鸣结婚……” 说完,他顿了一下,又犹豫地的补了一句:“我听说,他这个人,在北京那边……名声好像不大好。” “原来连你都知道这档子事了,看来陆一鸣的名声还真是有够糟糕啊!”舒扬笑着拍了拍李云博的肩膀,“你放心,他没有传闻中那么恶劣,事实上,除了有点大男子主义和少爷脾气外,陆一鸣这人还是不错的,对我也挺好。” “那就好,舒扬,看到你幸福,我真的很高兴。”李云博看着她,感慨了一句。 “好啦,别整的自己跟个圣人似得,咱俩谁都不欠谁。”舒扬手一挥,坦然的承认,“你说的对,其实我当年做了那么多的事,不过是做给自己看,想要证明我喜欢罢了。实际上啊,那就一出戏,咱们这俩演员还都不称职,谁都没投入真感情,最后演不下去了也是活该!” 听她这么一说,李云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舒扬先前也没想到,再见到李云博的时候,他们可以这么心平气和地谈天、说笑。但真正面对彼此的时候,这一切却显得那么自然,或许是因为彼此真的已经释然,或许是一开始就不够投入不够爱,总之,一切都已经像翻过的书页一样,变成了可以笑着回顾的过去。 18、争吵以后(中) “对了,你们银行现在不忙吗?怎么大白天的晃荡到这儿来了。”李云博好奇,随口问道。 “我放假啊,羡慕吧,我听说大摩可是一周工作100小时以上的。”舒扬故作轻松地回道。 可李云博毕竟不同于季涵,在这行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他很清楚这种大家忙成一团的时候,就算你要休年假,领导也是绝对不会批的,所以,舒扬这种空闲的状态……着实是有点怪异的。 “怎么会在这时候放假?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吗?”李云博的语气里带着几许担忧。 “没有啦,”舒扬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其实是总行调我过去北京那边,不过我不大想去就是了。” “调去总行?那是好事啊,你怎么会不想去?”李云博不解的目光落在舒扬,旋即明了道,“我知道了,一方面是因为你父母,你是二十四孝女儿,舍不得离开他们;另一方面嘛,你这人,习惯了一种生活就不想改变,去了北京,一切又要重新适应,你害怕了,是吧?” 到这一刻,舒扬才有些庆幸当初和李云博分了手,不然的话,面对一个轻易就能看透她想法的lg,这日子过起来该多有压力啊! “呵呵,差不多就是这样吧,”舒扬微笑着承认,接着又补充着解释说,“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害怕,只是我不大喜欢熟悉的一切被改变罢了……” “我就知道,你这人鸵鸟得很。”李云博看了舒扬一眼,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劝她说,“不过,就这样把头埋在沙子里过一辈子,你甘心吗?” “舒扬,”他又接着说道,“其实人聪明,做事认真,又够理智,英文也好,真窝在上海这边分行其实是挺委屈你的,要不这样吧,你也别去什么总行了,干脆过来我们大摩好了,刚好我们这正在招兵买马呢,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拜托,您就放过我吧!”舒扬听了他这话,赶紧讨饶,“你说了这么多点,偏偏漏了最重要的一点——我这人吃不了苦。好吧,我都跟你认了吧,当初我从你手下辞职,一半是为了所谓的爱情,另一半的原因,其实是我受不了那种每天都要加班,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的生活……” “好了,我也就这么一说,你没兴趣就算了,别再埋汰我了。”李云博笑着站起身,看了看时间,抬头对舒扬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至于我说的话,你再想想吧,父母再重要,你也不能就为着他们而活啊,北京是一个很好的舞台,相信我,到了那你会有更好的发展。” 可惜他的一番苦口婆心,到了舒扬那里,却只换来一记白眼:“我怎么发现,你说话的口气,跟那些传销分子很像啊?” 经过复旦后门的时候,看到那些记忆中熟悉的小吃,舒扬忍不住停下来,决定顺路把晚饭解决了。 正赶上学校下课,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不一会,十来个平方的小吃店就已经挤满了人,看到那一张张单纯美好的面孔,舒扬由衷地羡慕起来,以前在f中念书的时候,每每郁闷的,不是考试考不到第一,就是中午吃饭抢不到食堂的鸡腿,抑或者是去紫藤长廊的时候见不到谭昊…… 那时候的她,真是傻得冒泡…… 那时候,她,还有理想的…… 曾经,她的理想是什么?舒扬眯起眼睛回忆起来…… 高中时,那个梳着俩小辫的小姑娘,曾经站在紫藤架下,大言不惭地说过:我要当个画家,像梵高那样,画出传世的经典作品! 她还记得,当时身边那个白衣少年是这样评价她的理想的——“傻瓜”。 不过其实,梵高本身,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吗? 大概,舒扬还不够傻,所以她终究还是没当成画家。 那后来,她又为什么会学金融的? 坐在饭馆油腻腻的小桌子上,舒扬仔细地回忆起来,想出来的结果却是让她自己也觉得哭笑不得——她想挣很多很多的钱,让父母过上更为舒坦的生活。 悲剧的是,这一点,也没能实现。 照这样看,过去的二十七年,她可过的真失败啊…… 等舒扬回到家,已经将近八点。一推开门,她就觉得家里气氛有点不对,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陆一鸣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起来,好像在生什么气的样子。 再一看厨房,冰锅冷灶的,好像根本没有煮过晚饭的痕迹。 “怎么,阿姨今天没来吗?”舒扬有些心虚地问道,她原以为阿姨会过来煮饭,这才放心地在外面游荡。 “嗯,我把她给辞了。”陆一鸣没好气地回道。 “辞了?”舒扬愣住,继而小声地抗议了一句,“就算人家今天有事没来,你也不用把她炒了吧,我看那个李阿姨还是挺好的,人勤快,又烧得一手好菜……” “我高兴辞就辞,不关你事,金融危机我缩减家庭开支不行啊!”陆一鸣眉毛一挑,言语中隐隐有些挑衅的意味。 舒扬只觉他莫名其妙,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地大了起来:“你把她辞了,那以后谁做饭?” “你呗,”陆一鸣扫了舒扬一眼,轻哼了一声,说,“省的你一放假就到处乱晃。” “你——”舒扬气结,咬牙狠狠地回道,“好,你不介意天天吃面条的话,我做饭就我做饭!” 说着,她便走进厨房,故意把锅碗瓢盆搞得乒乒砰砰的。过了十多分钟,舒扬端了一碗故意煮的半生不熟的面条出来,放到陆一鸣面前,抱起手臂,看他作何反应。 结果陆一鸣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把碗推开,微笑着回了她一句:“不好意思,我吃过了。” 吃过了你不早讲!舒扬眼神中的怒火几乎要把某人那张俊颜给烧出个窟窿来了,可某人却偏有这本事,无事她愤怒的眼神不说,还坐到沙发上悠闲地翻起报纸来了。 舒扬瞪了他一眼,把面条端回厨房,正准备往垃圾桶里倒的时候……她愣住了。 垃圾桶里,有整条的鲈鱼,整只的鸡腿,切得整整齐齐的糖渍西红柿,中间还混杂着一些茄子、青椒之类的…… 舒扬的第一反应是——谁家孩子这么浪费啊! 盯着垃圾桶看了几秒钟后,一个很不靠谱的猜测从舒扬的心底慢慢地冒了出来——这些菜,不会是陆一鸣做的吧?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陆一鸣做了整桌菜在家等她吃饭,结果被放了鸽子?一怒之下,把菜都倒进了垃圾桶…… 可问题是,陆一鸣这种人,怎么会干这种居家妇男的事?舒扬甩甩头,跟自己说,她一定是哪里猜错了。 可是,不是他又会有谁?阿姨今天又没来,看这些菜的样子也不像是餐厅的外卖啊,何况,冰箱里还剩着几个西红柿,两只茄子呢。 好吧,舒扬认命地面对现实,走到客厅沙发那,在陆一鸣身边坐下,捅了捅他的胳膊,轻声地问:“嗳,厨房里那些菜,是你做的?” 陆一鸣的表情僵了下,却没对舒扬的问题做出回应,只是手握着报纸,往边上挪了挪。 舒扬觉得他的反应甚为有趣,干脆又往他身边挪过去一点,贴着他的耳朵继续问:“好好的菜,干嘛要倒掉呢?” “不要你管!”陆一鸣回头,白了她一眼,收起报纸,转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去坐。 “哈哈,”舒扬忍不住笑了开来,待看到某人面上微窘的神色,她又收起笑容,对他说,“其实,你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的嘛,我今天要是知道你陆大少亲自下厨,一定不会在外边吃那什么又贵又难吃还要排队的破米线……” 说这话的时候,舒扬在心里默念:亲爱的米线店老板,原谅我这善意的谎言吧…… 陆一鸣听了她这话,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些缓和,他放下报纸,看着舒扬,面无表情地说:“嗯,那我提前和你说一声,明天我回来吃晚饭,要四菜一汤,不要面条。还有,以后不回来吃饭的话,记得提前两小时打电话。” 舒扬听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算是明白了! 其实,舒扬不知道,在她回来的那会,陆一鸣心里头火可大着呢。早先他自忖着昨天不知道怎么得罪舒扬了,本着和平共处的原则,他本想约舒扬一起吃午餐的,结果打了电话去她单位,才知道她被放了大假。 想着眼前的困局一时半会还解决不了,陆一鸣对舒扬心存愧疚,主动买了菜回来下厨,试图缓解下二人的关系,结果舒扬非但没回来吃饭,还连电话都不打回来说一声,他看着满桌的菜,感觉自己跟个傻冒似得,一气之下,才有了后面垃圾桶里的惨剧,最可怜的就是那位帮他们烧饭的阿姨,愣是成了陆一鸣打击报复舒扬的牺牲品…… 晚上临睡前,舒扬躺在床上,想起答应季涵的事,不由地有些苦恼,这几年,旧同学基本都断了联系,她哪里还认识什么在美国的朋友……唯一的那个,半年前舒扬和陆一鸣领了结婚证的当晚,她曾经头脑一热,发了封邮件过去,内容只有四个字——“我结婚了”。 结果,她没有得到任何的回音,哪怕是一句敷衍的“恭喜”。 舒扬看着天花板,忍不住想问大洋彼岸的那个人:我于你,真的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甚至于,到如今你已经连搭理我一句都不愿意了吗? 谭昊啊谭昊,你还真狠心! 罢了罢了,舒扬拍拍自己的脑袋,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逝去不复归的人和事了,留着精力,还是明天回去找爸妈求助看看,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学生在美国硅谷那边的。 第二天一早,舒扬去菜市买了一堆的菜,拎到父母那后,想起陆一鸣的话,她干脆偷了个懒,打了电话给他,让他晚上过来她家这边吃饭。 陆一鸣自是求之不得,舒扬的厨艺再怎么有长进,较之舒妈妈,还是差了一大截的,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为了因为舒家伙食好,才下定决心娶的舒扬…… 刚好这天舒爸舒妈都没课,听舒扬说了季涵的事以后,他们当即就联系了在美国那边的学生,只是这山长水远的,要找一个人,只怕也得费上一番周折,总归还是要等上一阵子才能有消息的。 说完这事,舒扬本想去了厨房帮老妈打下手,结果被舒妈妈嫌她碍事,赶了出来。 舒扬从厨房出来,看到舒爸正在阳台上侍弄他那些花花草草,也便走过去帮着浇浇水,剪剪叶子什么的。 跟着舒爸默不作声地忙活了好一会,舒扬的心里不由地泛起了嘀咕,往日回到家,爸妈总少不了要问东问西的,怎么今天都集体沉默起来…… 莫不是……有杀气? 正想着,舒爸已经放下了花剪,状似不经意地开了口: “扬扬啊,听说你们单位调你去北京的总行是吗?” “啊?”舒扬一凛,迅速地在脑中回忆了一番,她不记得有跟父母说过这事啊,“爸,你们怎么知道的?” “一鸣他妈妈给我们打过电话,她说,你不想去北京?”舒爸一边说,一边除下手套,转身走进客厅。 这个老太婆,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舒扬在心里腹诽着,同时快步追上去解释道:“爸,你别理她,这件事我自己会拿主意。” “怎么说话呢!”舒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厨房走了出来,“那是你婆婆,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个轻重!” “妈——”舒扬拖长了声音抱怨道,“你是不知道,她这人到底有多霸道……” “对对,我什么都不知道,”舒妈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走到舒扬身边坐下,“我只知道,人家也是为你好,你去了北京,怎么着也要比在这边发展好,你倒说说看,你怎么就不愿意去呢?” “我就是不想去嘛,”舒扬扯着老妈的围裙,死皮赖脸地撒娇道,“老妈你烧的菜这么好吃,去了北京就吃不到了嘛。” “你这死小孩,就知道哄你妈高兴!”舒妈妈白了她一眼,站起身,对住一旁坐着的舒爸说,“老头子,你来跟她说吧,我那还在煲着汤呢,我先去看火。” ———————————————— 本章的作者有话说,这个~可以看! 19、争吵以后(下) “扬扬。”舒爸接上话茬,唤了她一声。 舒扬转过身,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来掩饰心里的紧张,在她家里,看起来好像事事都是老妈拿主意,但实际上,遇到大事,舒爸的意见才是关键。 “我和你妈都觉得,去北京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件坏事。舒扬,你觉得呢?”舒爸还是像以往一样,关于她的每个决定,他都会询问舒扬自己的意见。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舒扬知道自己不能再用糊弄老妈的那套来应付他,咬了咬嘴唇,她轻声地回了一句:“父母在,不远行。” 年少的时候,仰望着那个有着好看笑容的白衣少年,以为那就是一切,用尽了全力去追逐、去相信、去爱,最后却被伤了自己,也伤害了这个世界上最最疼爱她的人。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年,在纽约最后一次见过谭昊后,她是怎样地一路哭着跑回了在上海的家,又是怎样不顾父母的反对,坚决地放弃了哥伦比亚大学的offer,就像当年她不顾一切地坚持要去澳洲留学一样…… 那时候的爸妈,明明对自己担心的要死,却什么也不敢问,每天小心翼翼地哄着她,担心她受了什么刺激会想不开…… 舒扬摇头轻笑,当年的她怎么就那么脆弱,不就是,一次失恋嘛…… 万幸的是,在某个早晨醒来,看到爸妈头上骤然增多的白发,舒扬终于领悟到自己先前的荒唐,从此她断了自我垂怜的念头,乖乖地回澳洲念完书,拿到文凭回国,工作、恋爱、然后努力结婚,尽量做一个让爸妈安心的好女儿,因为她知道,在她成长的这些年里,她亏欠父母的,太多,太多…… 所以,这句“父母在,不远行”,的的确确,是她内心此刻的想法。 舒爸的面上微有动容,他把手掌放到舒扬手上,轻拍了两下,说:“扬扬,爸妈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但你不要忘记,一鸣,他也有父母,也是家里的独子。我们不能这么自私,你说对不对?” 当了多年老师的舒爸,习惯用这种循循善诱的方式对舒扬讲道理。 这个道理,舒扬无从反驳,但也不甘心就这么屈从。其实,她很想自私地说一句:陆一鸣的父母怎么希望是他们的事,为什么要因此来改变她舒扬的生活呢? 但她不能这么说,这就是结婚的坏处,从你领了结婚证的那刻起,不管你喜不喜欢跟你配对的这个男人,你都无可避免地和他家人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也就是舒扬此刻苦恼的源头。 见舒扬沉默,舒爸又接着说:“一鸣在上海,一待就是好几年,我们有多舍不得你离开,他的父母就有多希望他能够回北京……舒扬,这点,我们应该体谅。” “可是爸……”舒扬嚅嗫道,“就是陆一鸣他自己,也不想回去的嘛。” “所以,才需要你从中斡旋嘛。扬扬,你现在嫁了人,作为人家的儿媳妇,你是有义务促进一鸣和他父母之间关系的,你明白吗?” “但是……”舒扬还是不大情愿,从潜意识里来说,她还是希望自己一直是舒家承欢膝下的小女儿,而不是变成夹在公婆和丈夫中间的磨心。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陆一鸣的敲门声打断了。 拎着两个袋子走进来的陆一鸣看起来神清气爽,心情似乎也不错。一进屋,他走进厨房,把其中一个袋子交到舒妈妈手上:“妈,这是上次出差给你们带的一些特产,前阵子我比较忙,也没怎么有空过来,这个周末你和爸要是有空的话,我们一块去附近转转吧,听说南溪那边不错,你看怎么样?” 舒妈妈一听,女婿要带自己出去玩,还能有什么意见,自是忙不迭地应承了下来。不止如此,她还意味深长地瞥了舒扬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看人家小陆对我们是怎样的,你怎么能那样对人家父母呢? 好吧,舒扬承认她有点理亏,于是她认命地垂下头扮鸵鸟,不去看老妈的眼神。 只是不管她把脑袋埋到多低,都还是无可避免地听见陆一鸣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爸,听舒扬说你喜欢收藏古籍,这次我出差,特地请朋友帮我收了几本,您且看看,不知道有没有入得了眼的。”说着,陆一鸣从手上拎着的另一个袋子里取出几本仔细包好的线装书来。 “一鸣,你们刚买了房子,没必要买这些东西来讨我们老人家欢心。有好都能累此生,藏书一事,劳心劳力又伤财,我自己沉迷其中也就罢了,无谓累到你们小辈也跟着遭罪。” 舒扬听到老爸这番话说的如此大义凛然,不由在中心为某人的马匹拍到马腿上而小小地幸灾乐祸,不想,一抬头,却看见老爸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把书接了过去…… 也是,嗜书成痴的老爸怎么抵挡得住这等诱惑呢! 于是,陆一鸣用一套吴虞藏过的明版线装书《李义山诗集》成功地把老爸也收服了。 只是陆一鸣怎么也想不到,他本意是想花点小心思让舒家二老高兴的,却因此更加坚定了他们为他着想,把小夫妻俩推去北京的决心。 “一鸣啊,扬扬要调到北京去上班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呢?不会结婚才几个月就两地分居吧,那要被街坊邻居知道了,是要看笑话的。”舒妈夹了块排骨到陆一鸣碗里,状似不经意地试探道。 陆一鸣闻言,侧目瞟了一眼舒扬,似乎是在怪她多嘴,干嘛要把这件事和家里说。 舒扬握拳,一脸的欲哭无泪,这,都关她什么事啊! “舒扬和我商量过了,她不想去北京。”陆一鸣回答的也一点都不含糊。 “可听说单位连调动通知都出了,她说不去就能不去吗?”舒妈妈说着还给舒扬盛了碗汤,表情动作都再自然不过,但舒扬却觉得老妈有叫她“多喝汤,少说话”的意思呢…… “我已经托人在安排总行那边取消调动了,如果不行的话,就由她辞职在家歇上一段时间好了,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她因为这些小事而不开心。”陆一鸣的声音,让舒扬想到了一个被言情小说用烂了的词——宠溺。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爬了出来…… “哦……”舒妈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同时把目光扫向舒扬,“扬扬啊,你也是这样想的吗?我记得,你不是一向都以当职业女性,自食其力为荣的吗?” 原本铁了心打算埋首喝汤的舒扬听到这,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她的理想不是一直都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嘛。 来吧来吧,都拿她当道具当挡箭牌吧……舒扬埋首继续喝汤。 可惜舒妈妈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舒扬啊,妈妈问你话呢,你真的不打算去北京了,那么好的机会……” 舒扬无奈,放下汤勺,无奈地应付了她一句:“妈,我还在考虑。” 没想到,她这句话却引起了两个人的不满,舒妈妈知道舒扬是在敷衍自己,自然不甚满意;而陆一鸣本以为舒扬是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不想她却给出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实在是有些有些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 其实,舒扬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早两天她还那么坚定地回绝了陆母的提议,现在,怎么反而犹豫起来了…… 最初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只想了自己和自己的父母,但经过这两日和李云博还有舒爸的讨论后,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像先前那么清晰,有一些原本被舒扬忽略掉的东西渐渐浮出水面,比如:理想、目标、婚姻、责任,还有,别人的父母、亲情……当这些思虑糅合到一起的时候,舒扬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回家的时候,坐在陆一鸣的车上,吹着秋夜凉风,舒扬开口问身旁的男人:“喂,你以前有没有过什么理想?” 冷不丁被她问到这个问题,陆一鸣有些怔忡,沉默了片刻后,他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有的。” “哦?”舒扬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是什么?” “我十几岁就被家人送去了英国,那时候小,也不懂事,整天只知道玩。后来有一阵子,我特别迷汽车,整天没事就去逛一个关于汽车的论坛,结果有一天,就看到有人发帖问,在中国生活,买什么车好。结果下面一群的老外笑着问“中国有汽车吗?不是牛拉的?”…… 当时我觉得特别不舒服,因为我知道,咱中国不仅有汽车,还有自己生产的轿车,可是,我们的汽车制造技术比欧洲,甚至比日本都差了一大截,我们做出来的汽车,根本过不了欧洲那边的碰撞试验。所以有时候,人家看不起我们,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你才会选择学机械,然后在毕业后去德国工作?”舒扬有些意外,想不到,陆一鸣这种纨绔子弟,也会有热血青年的一面…… “那照这么说来,你应该进一汽才对啊,为什么会来上海呢?”舒扬不解。 陆一鸣把车开进小区,停在了某处绿树碧水的主题花园旁,打开天窗,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说:“其实,我在一汽待过几个月,那还是我刚回国的时候,抱着满腔的理想,想要振兴中国的汽车工业,结果,现实一棍子打下来,我根本毫无还击之力。” 舒扬理解,国企体制上的一些弊端她是知道的,像陆一鸣这种留学归来的热血青年进到这种单位,注定是要碰壁的。 她学着陆一鸣的样子把车子的座椅放下来,仰头望天,问他:“那后来呢?” 可惜了,那么大一片天,居然一颗星也没有。 20、昨夜星辰 “后来,”陆一鸣眯着眼睛,缓缓道,“我遇到了在德国工作时的上司,那会他刚好被调到上海大众做销售总经理,他对我说,你想让中国汽车走的更远,那首先,你得去了解你面前的这块市场。” “于是,我就跟着他进了上海大众,后来他调回德国,我接了他的手继续干下来,确实,学到了很多。”陆一鸣继续说道。 舒扬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却扯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我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上海还是可以看到很多星星的。” “怎么,想投诉我们这些卖汽车的,间接污染了生态环境?”陆一鸣的嘴角牵起,扯出一抹好看的笑容。 “没有啊,”舒扬笑笑,看着夜空,幽幽的说道,“只是突然很怀念而已。记得以前念书的时候,曾经认定满天星空里,有一颗星星是属于自己的,做题做到很晚的时候,跑到阳台,看到那颗星星一直在那里,就会觉得好满足,好开心……” “你还真容易满足,”陆一鸣把头侧向她,学着舒扬的样子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去澳洲了啊,说来也奇怪,到了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颗星……再回国的时候,已经没了那种仰头看天的心境,如今回头想想,也不知道是那颗星星先抛弃了我,还是我转头抛弃了它。”舒扬有点遗憾地说。 陆一鸣眼珠转了转,突然把车座调高,重新坐了起来。 “起来了,我们出发,去看星星!” “啊?现在?”舒扬惊诧,“你没搞错吧?”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在法律允许的范围里,再冲动一点,就是好人生!”说完,陆一鸣就踩下了帕萨特的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一路开到石洞口码头,舒扬才看出来,陆一鸣是打算带她去崇明岛,还好,他没有一时冲动把她带到外省去。 站在渡轮的甲板上,感受着江风拂面的凉爽感觉,听着水打船身的哗哗声,舒扬心情大好,拍着陆一鸣的肩膀,拉着他唱歌。 陆一鸣起初是不肯的,觉得在渡船上引吭高歌这种事实在是有损他陆少的形象。但奈不住舒扬一番胡搅蛮缠,最后,他倚在栏杆上,轻哼了一首粤语老歌。 “…… 从前是天真不冷静 爱自由或会忘形 明白是得失总有定 去或留 轻松对应 孤单中颤抖 可知我实在难受 问谁愿意失去了自由 想退后 心里知足我拥有 前去亦全力去寻求 风也清 晚空中我问句星 夜阑静 问有谁共鸣 ……” 张国荣的《有谁共鸣》,歌是好歌,陆一鸣唱的也不错,只是听起来太过哀伤,连带着哼歌的人自己面上也分明地显现出一种少见的落寞。 舒扬看得有些不忍,走上前去拐住陆一鸣的胳膊,打断他道:“喂,气氛都被你破坏掉了好不好!这种时候当然是要唱些积极乐观的歌,你说对不对?” 陆一鸣转过头来,瞄了她一眼,接着舒扬的话头说:“好啊,那你来唱首积极乐观的给我听听看。” 这个……五音不全的某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后在某纨绔子弟等着看好戏的眼神里,她一咬牙,一跺脚,吼出了一首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歌: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她这一吼,周围的游客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这对小夫妻身上,看到陆一鸣那满脸不自在的表情,舒扬心里畅快得很。 “你说的没错,再冲动一点,就是好人生。”舒扬凑近到陆一鸣耳边,不无得意地说。 下了渡轮,把车开到崇明岛南端的团结沙,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夜半。团结沙是长江入海口,深夜的这里人很少,安静得可以听到海风吹过芦苇丛的沙沙声。 陆一鸣从车上拿了件外套递给舒扬,然后拉着她下车,两个人靠在车上,仰头望着芝麻饼一般的夜空,都有种不虚此行的感觉。 “其实,偶尔抬头看看天,感觉真不错。”舒扬感慨道。 “是啊,”陆一鸣附和道,“对了,你找到你那颗星了没?” 舒扬眯着眼睛,仔细地在天空中搜寻了一番,突然,她激动地叫了出来: “在那!在那!就是那颗最亮的星,旁边的那颗!你仔细看,它还带着点蓝光的。” 陆一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在天空的北方找到了一颗闪着微弱蓝光的小星星。 深夜的海边,空气中透着一股子寒凉,舒扬披着陆一鸣的外套,看着那颗久违的小星星,心里无比满足,原来,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总还有一些东西,是会静静地守在那,永恒不变的。 就在她心内感慨万分的时候,陆一鸣开口,说了一句很是煞风景的话: “舒扬你个白痴!这颗星靠着北极星,你在澳洲当然看不到了!” …… “一鸣,我们去北京吧。”再回到车里的时候,舒扬毫无预兆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陆一鸣神色一顿,眉头因为困惑而锁了起来。 “我想,去找回当年的那颗心。”舒扬笑着,嘴角微微扬起。 “那颗星?”陆一鸣指指窗外,不解的问,“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不是那颗星,”舒扬把陆一鸣的手指按到他的胸口,说,“是这里的心。我想找回,当初那种为了理想而拼命努力的心情……至于一鸣你,做了这么多年的销售,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了解市场,横冲直撞的愣头青了,有没有想过,回头去实现当年的理想?” “理想?”陆一鸣面色僵了下,自嘲道,“你也说了,我不是当年那个横冲直撞的愣头青了,理想这种东西,爷戒了!” “切~”舒扬扫了他一眼,不屑道,“戒了你还整天关注着国内的新车开发?” “我那是了解行业状况,知己知彼。”陆一鸣辩解道。 “那你房间里那一堆的杂志和销售目录又是怎么回事?我说你一个卖汽车的,犯不着研究国内生产的安全气囊、制动器过不过关吧?”舒扬继续问。 “我对这方面感兴趣不行吗?”陆一鸣转过头,表情显得有些不耐。 “难道,承认自己心里还有理想,就让你觉得这么丢脸吗?”舒扬直视着陆一鸣的眼睛,一脸正色地问道。 那一瞬,陆一鸣觉得,漫天的星星好像都失去了光彩,他只看到眼前这双晶亮的眸子里闪动的流光,一点一点,都闪进了他心里。 好吧,他承认,那些想要让中国汽车变得“更快更高更强”的理想,一直都在他心底,从未离开过…… “我知道,你对回去北京有些顾虑。”舒扬见他仿佛若有所思,便继续说道,“作为陆伯言的儿子,你进一汽的这一步会非常顺利,但也正是因为你的这层身份,你进去之后,别人可能对你的能力有很多的质疑,到时候你要想推行什么新政策,可能比那些没有背景,一步步爬上来的领导要艰难很多。” “但一鸣,”舒扬把手覆在陆一鸣的手上,看着他,目光灼灼地说,“人一生,能认清自己理想,并且坚定不移地为之努力的时刻,能有多少?我们应该努力,不让自己留下遗憾!” “舒扬,我突然发现,你其实也挺适合作销售的。”陆一鸣喃喃地说道,“说的我都心动了……” 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渐渐染出层层的淡红色,随着这红色逐渐地加深,天也渐渐地亮了起来,最终,太阳一跃而出,繁星的光彩均已隐去,只留下原先亮极天幕的北极星还闪着微微的星光。 “你的星星回家睡觉了,咱们也走吧。”陆一鸣发动车子往码头开去。 行到半路,陆一鸣突然好奇地问了舒扬一句:“喂,你还没说,你的理想是什么呢?” 睡得正迷糊的舒扬“啊”了一声,待他重复了一遍问题,方才含糊地回了一句: “我的理想是挣好多好多的钱,让爸妈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说完,舒扬把身子蜷缩成一团,靠在椅背上又睡了过去。 陆一鸣看着她,嘴角很自然地浮出会心的微笑,伸手把车窗按了上去,同时对着那个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很乖的女人说: “好吧,我们去北京各自为理想而努力,等过两年爸妈退休了,我们就把他们也接到北京去。” “这样的话,至少不用顿顿吃面条了。” 如果舒扬在这时候睁开眼睛的话,她一定会被眼前的情形吓到,因为——说这句话的时候,陆一鸣居然对着熟睡之中的她……做了一个鬼脸! 舒扬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许是吹了风的缘故,醒来的时候,她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难受得紧。 刷完牙,正准备把早餐补上的时候,从昨晚开始就被她遗弃的手机欢快地叫唤了起来。 好容易确定了手机的位置,铃声却断了,舒扬一看,好家伙!十几个未接电话,季涵打了六七个,陆一鸣两个,陆家那边两个,自己家里还打了一个过来,这么多个电话都没能把她吵醒,舒扬觉得自己还真有点能耐! 等等,还有一条短信! 舒扬打开一看,陆一鸣发过来的,只有八个字——“回北京就回北京吧”。 靠,明明就是自己想回去,偏偏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不装13你会死啊! 这样一来,陆一鸣那边的电话她也懒得回了,本着来电次数从多到少排序的原则,她先给季涵拨了过去。 “涵涵啊,我让我爸妈托他们在美国那边的学生帮你去查了,你别着急,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的。”那边一接电话,舒扬就赶紧汇报道。 “扬,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跟你说,不用找了,我联络上惟仁了。”电话那头的季涵回道。 “联络上了啊,那敢情好啊,他有没有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舒扬觉得有些不安,因为即便跟联络上了林惟仁,季涵的语气里,好像也没有多少欣喜的成分。 “他说,这段时间公司出了点问题,他忙得顾不过来,又怕我担心,就没跟我联系。不过他让我放心,说雨过天晴,问题已经解决了。总之,舒扬,这几天谢谢你。”季涵平静的说。 这算是什么解释!舒扬在心里腹诽,再怎么忙,也不至于连打个电话的时间也没有吧,至于说怕季涵担心,那更是一派胡言,难道他不知道这样莫名其妙地玩失踪,会让大洋这边的人更为担心吗?! 至于现在,他说雨过天晴,事实到底是怎样,谁知道啊! 想到这,舒扬突然紧张了起来,她握紧了手机,问季涵说:“涵涵,你是不是还有些担心的?” “我不知道……”季涵嚅嚅道,“我问他公司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肯跟我细说,只是一味的叫我不要担心。舒扬,你说,我要不要到美国去一趟?” “这个……”舒扬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年她和谭昊正式分手就是在她一个人跑到美国找他以后,所以,她从潜意识里有些担忧,怕季涵去美国后,会遇到跟自已一样的悲惨遭遇。 “你家里人会同意吗?”舒扬提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怎么可能同意……”季涵的声音里透出一种苦涩的味道,“上次我申请到了学校的交换生机会,可以去美国待半年,结果我妈愣是跑到学校找到系主任,让他们把这个名额给了别人。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们还在防着我跟他……所以,这次我要是执意去美国的话,这个家,只怕也是回不了了。” 季涵说得苍凉,舒扬听在心里也颇不是个滋味。她劝说季涵道,“你别太冲动,都熬了这么久了,再等等看吧,没准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别因为自个儿的瞎担心把先前的努力都毁了。既然林惟仁说没事,你就该信他。两个人在一起,本就该互相信任的,你说是不是?” 季涵犹豫着“嗯”了一声,答应舒扬会再考虑考虑。 短暂的沉默后,舒扬开口:“涵涵,我……可能要去北京了。” “搬回北京?”季涵倒没表现得有多意外,“他爸妈要求的?” “不完全是吧……不过最初是他妈提出来的就是了。”说这话的时候,舒扬隐隐觉得有些憋屈,到底,还是遂了陆母的心愿啊! “呵呵,”季涵笑了笑,说,“其实,我早就料到了,以陆家现如今的地位,怎么可能放着唯一的儿子漂泊在外呢!你们回北京,不过是迟早的事。” 舒扬一时无语,有些东西,你以为是自己的决定,可到最后,却又好像跟随波逐流没什么两样……但是,这二者之间,总归还是有些地方不一样的吧。 应该会有的,她坚信。 21、儿行千里 挂了季涵的电话,舒扬给家里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是老妈,一开口就又问她去北京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舒扬顿了顿神,把自己和陆一鸣的决定告诉了她。 那头舒妈妈听了她的话,出人意料的,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嗯,你们想通了就好,过去那边是好事……” “妈……”舒扬感觉到老妈语气里的不舍,心里好像有一块被揪住了一样,她吸了口气,抱着电话对老妈撒娇道,“我们今天没烧饭,回家吃好不好?” “好,好”连说了两声好以后,舒妈妈的语气恢复了正常,“告诉妈,想吃什么菜,我给你们做!”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了不少,去北京这个话题一夜之间变成了雷区,谁都不愿意再提及。 吃完饭,舒扬坚持要自己来洗碗,陆一鸣也自告奋勇要来打下手。 “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妈老是叫我,我很不情愿,每次都是她再三催促我才进来,洗起碗来也是要不就是拉下几个,要不就是洗不干净,为这事,我妈还老说我。”站在厨房里,舒扬一边洗着碗一边说。 “看你最初做饭那架势,我就知道在家也是个坐享其成的主。”陆一鸣立在一旁,拿了块干抹布帮她把洗好的碗擦干净放到架子上去。 “后来结了婚,每次回来都跟客人似得,什么都不要动手,只管吃就行了,我居然……也就这么心安理得。”舒扬的声音沉下去几分,“这一去北京,再回来吃饭的机会就更少了……” “所以,你今天可得站好最后一班岗,把这碗都给洗干净了。”陆一鸣揽过她的肩,拍了拍说,“放心,有你老公我在这当监工,你这出品质量,绝对差不了!” 舒扬心里一暖,那种因为要离开上海而带来的感伤,经陆一鸣这一拍,好像还真散去了不少。 洗好碗,陆一鸣陪着舒爸下棋,而舒扬则跟着舒妈进了房间。 舒妈拉着舒扬在床边坐下,问她说:“你们决定好了什么时候走了?” “没呢,一鸣那边工作调动还需要时间来安排,大概,还要等上个把月吧。一鸣找人帮我把到北京报道的时间延后了,这样我们差不多就能同时过去了。”舒扬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一个月我不用上班,可以多陪陪你们。” “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要你陪着干嘛!”舒妈妈睨了她一眼,“你还是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准备准备去北京的事吧。” 舒扬捏了捏老妈的手,点头应承了,眼睛却在老妈身上打着转,琢磨着明天去逛逛给她买两件衣服。 舒妈妈瞧出舒扬的心不在焉,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啊,还真叫人放不下心来。以往再怎么着都有爸妈在旁边照看着你,现在你去了北京,可要学着懂事点,别总跟你婆婆顶嘴,工作也要认真做……” “好了妈,”舒扬撒娇地抱住老妈,乖巧地说,“你放心,这些我都知道。你们在家也要乖哦,叫老爸不要整天埋在书堆里面,多出去走走。至于老妈你嘛,也要多运动运动,要不这样吧,我明天去给你们办张健身卡,嗯,顺便趁这两天有空带你们带你们去做个体检……” “你这孩子,怎么比我话还多!”舒妈妈把舒扬揽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头说,“运动的话,学校有的是场地,体检我们也有,每年一次,都安排好了的。这些你就不要再担心了。有空的话,去街上买点东西带给一鸣他爸妈,还有陆家那边的亲戚,你初到北京,要给人家留点好印象……” 这一次,舒扬没有打断老妈的话,她认真地,一字一句都听了去,听到最后,她只觉鼻子酸,眼睛也泛出了迷蒙的水汽…… 那天晚上,舒扬没回去,她躺在家里那张睡了二十多年的小床上,像小时候那样,揽着老妈的脖子,睡得甚是香甜。 等到舒扬按照老妈的指示,把赴京的一切事宜准备妥当的时候,日历也已经翻到了十一月份,离开的日子,就这么近在眼前了。 在家吃完最后一顿午饭,舒爸舒妈陪着小夫妻二人一起赶到机场。在候机的时候,陆一鸣拿出一张存折,双手递到舒爸舒妈面前。 “爸、妈这是先前买房子的时候跟你们借的钱,其实上个月底我拿到奖金的时候就打算还给你们了,但舒扬怕你们不肯收,所以才拖到今天拿给你们。这张存折是以妈的名字开户的,我们带去北京也没用,所以,请你们一定要收下。”陆一鸣一脸诚恳地说。 舒家二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一番眼神交流之后,舒妈出来拉着舒扬让她领自己去洗手间。 待那二人走远后,舒爸把存折放回到陆一鸣手上,说:“这钱,我们不打算收。这是我们给舒扬的嫁妆,小陆,我们希望你先帮她收下,合适的时候,帮我们转交给她,好吗?” 舒爸言辞恳切,陆一鸣有些动容,但他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存折,反而是把它推了回去。 “爸,我明白,舒扬在北京无亲无故,你们想把这笔钱留给她傍身也是很应该的。但你们知道她不会收,所以,你们想通过我来把这笔钱交到她手上,我很感谢你们的信任,但这笔钱,我不能代她收下。”陆一鸣礼貌地拒绝了舒爸的提议。 看到舒爸皱起了眉头,他接着解释说,“你们应该相信,舒扬她绝对有能力去面对可能会遇到的困难,况且,我还会站在她身边的。所以,爸,请你们把这钱收回去,也让我们做晚辈的安心,好不好?” 陆父看着陆一鸣坚定的眼神,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把存折收下了。他拍拍陆一鸣的肩,意味深长地开口说:“小陆……” “爸,我明白的,舒扬既然做了我的妻子,照顾她就是我的责任,这没什么可说的。你们二老也要保重身体,我们等元旦会再回来看你们的。”陆一鸣眼神明亮,言语间自有一份让老人安心的力量。 那边舒扬拐着老妈的胳膊走了过来,看到两人对面站着,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在说什么?” 陆一鸣扬了扬眉毛,凑近舒扬面前说:“你爸在跟我交代你的缺点,可是我觉得要是我一直听他说完的话,恐怕不止要误机,没准还得在机场过夜呢!” “你——”舒扬伸手去敲他,却被陆一鸣轻巧避过。舒扬正准备补上一拳的时候,机场方面已经开始通知登机了。 握着爸妈的手,舒扬感到有很多话梗在喉间。这一幕让她想到了自己当年去澳洲读书时的情景,那时候,她在登机口不经意的一个回头,却看见刚刚还神色如常的爸妈在那偷偷地抹眼泪…… “爸、妈,我们走了,你们保重。”陆一鸣把手覆在舒扬的手上,替她开了口。 “嗯,你们进去吧,到了北京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舒爸退后一步,挥手示意他们进去。 这一次,舒扬没有回头。 伴随着飞机升空的轰鸣声,舒扬对陆一鸣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陆一鸣没有听清楚,再问她的时候,她却扯了个鬼脸,回他一句“好话不说二遍,没听到就算了。” 陆一鸣不以为意,拍了拍舒扬的肩膀说:“以后,就我们俩相依为命了啊!” 舒扬回了他一句——“呸!” 舒扬没想到,到了北京,摆在她面前的第一个问题,居然又是房子。 “给你们的房子还没安置好,这两个月,你们先住家里吧。”陆母指着家里刚收拾出来的一间空房,不动声色地说。 一间房?还是跟陆一鸣的父母住在一起?舒扬呆住了,这可怎么办? “我不同意,”陆一鸣抢先反对,“一汽厂址在亦庄那,我住家里的话,过去忒不方便了,算了,我跟舒扬下午去找房子。” “你着什么急?”陆母一个白眼睨过去,“你不是等下下个月才正式上班吗?住家里正好方便舒扬去银行上班,怎么,跟爸妈一起住,有阿姨每天给你们烧饭洗衣服,还难为你们了?” 不是这个问题……舒扬在心里嚎叫,是她跟陆一鸣的这种关系,怎么同住一室嘛! 她想到的,陆一鸣自然也考虑到了,所以他坚持:“那我更不能跟你们住一起了,以爸那性格,他看到我天天闲在家里,能没意见?妈,为了家庭内部的安定团结,你就让我在外边住吧。” “你还知道顾及家庭内部的安定团结啊,”陆母看着儿子,没好气地说,“你这往上海一跑就几年不晓得归家,你爸对你的意见大着呢,我看你啊,还是这些日子老实点乖乖待在家里讨讨你爸欢心,再说了,我又不是要你一辈子住在这,不就暂时过渡个一两个月嘛。” 教训完儿子,陆母又把脸转向舒扬,笑盈盈地说:“舒扬,你没意见的哦?” 你叫舒扬还能说啥? 把行李搬回屋,舒扬对着房间中央的那张大床,叹起气来。 “别担心啦,我已经叫朋友帮我找房子了,一租到房子我们就搬出去。”陆一鸣站到她身边,安慰道,“只是这两天……可能要委屈你一下。最多你睡床,我睡地板好了。” “别开玩笑了,现在可是深秋,天气凉着呢。”舒扬看了看眼前的那张大床,无奈的说,“你就睡床好了……否则,要是被你爸妈见到了,还当我虐待你呢。” 只是,孤男寡女的,睡到一张床上,又顶着合法夫妻的名头,就算对方是陆一鸣这样看起来还算正人君子的家伙,舒扬还是少不得担心了一番。 晚饭的时候,陆伯言提纲挈领地对小夫妻俩的北京生活做出了方向上的指示,而傅颖则跟着对细节问题做了一些阐述,最终的结果就是,这顿晚餐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场报告会……从这点上来说,舒扬还是挺同情陆一鸣的。 幸而,先前舒扬主动提出了要去风险管理部,而不是陆母给她安排的项目融资及企业贷款部,这件事让陆伯言对她平添了几分好感;而陆母也念及最终还是她把自己儿子给劝回的北京,对舒扬的态度也还算友善;就连那位为陆家工作了十几年的李阿姨,也因为舒扬赞她烧的菜好吃,而对她多了几分赞誉。 总之,到陆家的第一天,就这么无惊无险地过去了。 事实上,真正的考验,正是在晚上。 跟公婆道完晚安后,舒扬回到属于他们的那间房。推开门,陆一鸣正背对着她在玩游戏。 “你先睡吧,我再玩会。我叫阿姨多拿了一床被子,咱俩一人一床。”陆一鸣头也不回地交代着。 舒扬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游戏能让他这么专注,悄悄走过去一看,不由地哑然失笑。原来,陆一鸣玩的,是一款非常经典的老游戏——扫雷。 而且,看起来,他的技术还真不咋地。 “哎呀!你怎么又死了!”舒扬在后面看着,一时激动,嚷了出来,“这个地方很明显是雷嘛,你还点!” 陆一鸣没想到她会在后面偷看,一时脸上挂不住,推开电脑,没好气的说:“你厉害,你来玩,我去睡觉!” 事实上,要不是怕舒扬尴尬,他犯得着在这假装玩游戏嘛…… 几年没玩游戏,电脑里啥都没有,搞得他只能玩windows自带的扫雷,结果,还被人鄙视…… 陆一鸣气鼓鼓地爬上床,再看舒扬,她已经乐呵呵地顶上去,霸着陆一鸣的电脑玩的不亦乐乎起来。 好吧,他睡觉就是,管她尴不尴尬呢!陆一鸣想着,扯过被子开始酝酿睡意。 换了生床,陆一鸣酝酿了好一会,才勉强进到了意识混沌的状态,舒扬的一句“yeah,搞定!”,又把他扯了回来。 正欲发火的时候,舒扬也爬上床来。感觉到身边那人悉悉索索的举动,陆一鸣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一下子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嗯,闭上眼睛,装睡好了。 他才决定好,那边舒扬就侧过身来,看着他的脊背,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喂,陆一鸣,你睡着了没?” 见他不答话,舒扬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这么快就睡着了啊……” “干嘛!”陆一鸣受不了她,粗着嗓子回了一句。 “原来你没睡着啊!”舒扬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欣喜,“其实,我刚刚想到了我们的新婚之夜哎,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不?” “结婚那天?”陆一鸣转过身,攒起眉头,不确定道,“我做了什么?” “你真不记得了?”舒扬看着他,微笑渐渐转为暴怒道,“你喝醉酒,吐了一地的,害的老娘打扫了一夜,不想我再把你踢下去一次的话,就给我安生点,哼!” 看着陆一鸣张大嘴愣在那里的样子,舒扬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去,心想:这样一来,今晚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了吧! 22、夜店寻夫(上) 换了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旁边还睡了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这一晚,舒扬注定是要失眠的。 辗转反侧间,她想远在上海的爸妈,想季涵,甚至想起了上海那帮旧同事,长夜漫漫,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往往显得特别的孤独。 扭过头,看到身旁这个看起来睡得很香的男人,舒扬皱了皱眉头,对于失眠的人来说,,最悲摧的事莫过于,别人都睡着了,你还醒着! 醒着就醒着吧,舒扬干脆把身子转了过来,面对着陆一鸣,琢磨起他的长相来,鼻子高挺,鼻头有点大,老妈说这样的人有饭吃,好像是有点道理,总之他挣的是比自己多那么一点点; 他的嘴唇偏厚,据说这样的人比较重感情……舒扬不由地想起结婚那天,陆一鸣醉酒后的那些呓语,重感情,或许吧,只是于她无关罢了。 想到这,舒扬莫名地有些胸闷,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捏了某人的鼻子一下以图泄愤。 不想,陆一鸣并没有像舒扬想象中睡得那么熟,被她这一捏,居然扭了扭脑袋,迷蒙着睁开眼来。 “大半夜的,你干嘛呢?” 舒扬吓了一跳,倏地一下收回手,讪讪地说:“没,没事。” 见她一副窘迫的样子,陆一鸣的嘴角微微上扬,挑着眉毛问她说:“你该不会……趁着我睡觉,想对我做什么吧?” “怎么可能!”舒扬义正言辞地反驳,同时迅速地编了个谎来解释自己的行为,“明明是你打呼噜把我吵醒了,我逼于无奈,才来摁你鼻子的好不好!” “我打呼噜?”陆一鸣不信,冷哼了一声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都睡着了当然不可能知道咯!”舒扬死撑道。 “那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过啊?”陆一鸣犹自不信,但神情已不似先前那般坚定。 舒扬见他动摇,未及多想,便脱口而出道:“这种事,要一起睡过才知道的吧!” 陆一鸣一听,乐了,也顾不上琢磨自个儿是不是真的打呼噜,坐起身,一脸坏笑地凑到舒扬面前,问她: “这么说来,咱们俩,算是一起睡过了?” “你——”舒扬暴怒,一脚踹过去,不想,陆一鸣早有防备,闪身轻松避过。 “老婆啊,你要记住一句话。”陆一鸣不无得意地说,“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懒得理你!”舒扬拽过被子,背对着他,闷闷地说了一句,“睡觉!” “嗯,睡觉,跟老头子住一起每天老早就要爬起来,真麻烦。”陆一鸣嘟囔了一句,也转过身去。 渐渐地,整个房间再次陷入到了一片静默之中。 听着身后那人平稳的呼吸声,舒扬觉得内心安定了不少,结婚前她并没有期望过这段婚姻,这个丈夫能带给她什么,但现在看来,陆一鸣给予她的,倒是比想象中多了很多。 从这点上来说,她应该是幸运的吧。 怎知这边舒扬的嘴角刚扬起一抹浅笑,那边睡着了的某人就翻了个身,一只胳膊毫无意识地揽了过来,将将搭在了她胸前…… 舒扬的身体猛然一僵,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一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靠,刚赞你人好你就吃老娘豆腐啊! 抓起那只手,舒扬重重地扔了回去,又盯着陆一鸣的脸看了老半天,见他呼吸平稳,确是熟睡之态,而非装睡行咸猪手之实,舒扬最终放弃了叫醒他,徒增双方尴尬的打算。 抱着枕头转到床的那一头,舒扬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两个人靠得这么近,彼此的气息混杂在一起,这种感觉……实在是叫人心里乱的很。 该死的,不就是被人摸了一把嘛,何况还是在对方睡得跟死猪似的情况下,有什么好脸红心跳的,舒扬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通。 可惜鄙视归鄙视,那种心乱如麻的感觉倒是一点也没消减,舒扬知道,这个晚上,她到底是睡不着觉了…… 早晨顶着个黑眼圈爬起来,看见一脸神清气爽的陆一鸣,舒扬心里老大的不平衡,偏又不能明着抱怨他,只能暗暗地把这口气憋在肚子里,甚是不爽。 穿过客厅去刷牙洗脸,正巧陆母走出来,看见舒扬一副憔悴的样子,皱了皱眉说:“昨晚没睡好吗?哎,你们年轻人啊,就是爱折腾!” 舒扬有些不明所以,再看陆母,只见她眼中隐隐闪着喜色,对着在厨房忙活的李阿姨说:“素梅啊,回头记得买只乌鸡,加上花旗参一起炖汤,给小舒补补。” 舒扬听得直哆嗦,花旗参乌鸡汤,滋阴补身,这不是摆明了要她晚上猫爪挠心继续失眠吗…… 洗漱完出来的陆一鸣听到自家老妈的话,顿住脚步若有所思地看了舒扬一会,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这天晚上,陆一鸣没有回来吃晚饭,舒扬被迫着喝下两碗花旗参乌鸡汤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后半夜也没见他回来,最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不知道是不是陆一鸣在北京的狐朋狗友们见他归来太过激动轮番找他出去玩,还是这位大少爷回到京城后,想趁着空闲的时候重温下夜夜笙歌的生活,总之,在后来的几天里,不到天亮是绝对见不到他人影的。 对于他的反常,舒扬虽然有些困惑,但那种两个人同躺一张床带来的心绪不宁也随之消失,她好歹能睡上安稳觉了,从这点上来,对于陆一鸣的迟归,舒扬是没有太大意见的。 可陆母并不这么想,早年陆一鸣刚从德国回来那阵,没事就去夜店厮混,好好的名声,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坏了起来,现在好容易,儿子娶了老婆安定下来,又回来了北京,她可不想悲剧重演。 于是,这天晚上,又一次接到陆一鸣电话说不回来吃饭后,陆母终于忍不住发了一通脾气,回头对住埋头吃饭的舒扬教训道: “小舒啊,一鸣整天这样,你也不知道管管他?” 舒扬心想,你这当妈的都管不了他,我能做什么啊!所以对着陆母,她讪讪地笑了笑,解释说:“一鸣跟朋友出去玩而已,这个,我不好说什么吧……” “怎么不好说了!你可是他老婆,领过结婚证的!他这么晚晚不归家,在外面胡闹,你没资格说他,还有谁有资格!”陆母在家是指挥惯了的,自然听不过舒扬这样示弱的话。 “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说的。”舒扬喏喏应过,心下却想:我最多随口提下,至于你儿子会不会听就不关我事了~ 是夜,舒扬一个人躺在那张一米八宽的大床上,不由地思忖起陆母的话来,难道陆一鸣夜夜不归,真的是在外面鬼混? 虽说,按照他们当初结婚前说好的,各自为政,互不干涉。但想到前几日还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现在可能搂着别的女人喜笑颜开,舒扬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心里堵着一点东西,自然迟迟都睡不着觉,最后她干脆起身,去客厅拿了几份报纸过来看。 报上的一条新闻引起了舒扬的注意——“永锋慈善基金北京挂牌,白司棠夫人亲自坐镇”。 这条新闻说的是白家旗下的永锋集团出资1亿在北京建了个慈善基金,而这个基金的负责人,就是白司棠的夫人——文海韵。 也就是说……文海韵回来了,而且,可能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会待在北京。 陆一鸣的反常,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舒扬心里有些没来由的酸涩,但转念一想,要是现在谭昊在北京出现的话,只怕她也很难做到淡然的,这样一想,也便释然了开来,对陆一鸣,更是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情,毕竟,这种时候,最不好受的,应该是他自己吧。 正想着,舒扬听到有人在敲房间的门,她走过去开门一看,原来是陆母。 “我看你这边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穿着一身丝质睡衣的陆母一边解释着,一边把眼神扫向屋内。 “怎么?一鸣还没回来?!”陆母满脸的不悦,“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接着,她又同情地看了舒扬一眼,安慰她道:“你放心,今天我一定要把这臭小子给揪回来,无法无天了他!” 说完,陆母就回到客厅开始打电话,随后,她记了个地址拿到舒扬面前:“喏,换上衣服咱们走吧,他们今晚就在这个地方。” 不……不是吧,舒扬看着陆母,嘴角不由地抽搐了起来,她一把年纪的人了,难道准备拽上自己一起去夜店寻人? 太……太辶税桑 “妈,还是不要了吧。”舒扬赶紧拉住她,“我们这样贸贸然跑过去,不大好吧……” 顿了一下,她又补上一句:“况且,以您的身份,去到那种地方,被认识的人看见了,总归是不大好的。” 舒扬知道,陆母是个爱面子的人。果然,她略略思忖了一下,点头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舒扬心中大喜,以为陆母放弃了这个不靠谱的打算。不曾想,她却将地址塞到舒扬手里,说,“这样吧,我开车送你去,然后我在车里等,你自己进去找人好了。” 于是,舒扬整张脸都开始抽搐了…… 半个钟头后,车子停在京城最出名的夜店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红男绿女,舒扬心生怯意,转过头对着陆母说:“妈,我看我还是不要进去好了,这种地方,我都没有进去过,就算进去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只要对里面的人说一声,你是来找陆一鸣的,他们自然会带你进去的。”陆母很笃定的回道。 不是吧,陆一鸣在夜店这么出名?舒扬在心里默默地鄙视了他一记。 经不住陆母的反复催促,舒扬最后还是从车里跨了出来。夜晚的北京,空气中还透着点寒凉,但一踏进这家霓虹闪烁的酒吧,扑面而来的火热氛围立马将人周身的寒意驱散得一点不剩。 有个身材高挑的美女走过来,说要收五十块的门票钱,舒扬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根正苗红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进到这种地方,才知道,原来……酒吧是要收门票的。 不甘地掏出钱包,把钱递过去的同时,舒扬问那美女,陆一鸣在不在里面。不想听到陆一鸣的名字,那美女脸上登时笑出了花来。 “哎呦,宝贝,你是来找陆少的啊,”美女一边打量着舒扬,一边把钱塞回到舒扬的手里,笑嘻嘻地说,“陆少的客人,当然就不需要买票了,走,我带你过去。” 舒扬被她这一声宝贝叫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再听她口气,好像跟陆一鸣还挺熟的,不由地暗自嘀咕了两句,跟着那位美女走了进去。 经过大厅的时候,舒扬着实被里面绚丽的灯光、人声鼎沸的场景震慑了一下,看着那些人在音乐声中不知疲倦地扭动着身体,她摇摇头,实在不能理解,在这种吵得人耳朵都快聋掉的音乐里,大家都蹦q个什么劲~ 包间的环境相对好点,美女推门的那一霎,舒扬还有点紧张,不知道陆一鸣和他那帮朋友见到自己会是个什么反应,估计会觉得挺讨嫌的吧,罢了,都走到这了,退无可退,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比想象中好一点的是,包间里面并没有什么不堪入目的场景,只是陆一鸣和他几个朋友在里面唱歌喝酒罢了。 “陆少,有美女来找你哦。”带路的美女把舒扬推上前,对着陆一鸣抛了个媚眼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见到舒扬,陆一鸣有些诧异:“你怎么来这了?” “呀,这不是嫂子嘛!”那边正在唱歌的某人瞥见她,惊讶地叫了出来,声音透过手上的话筒传了出去,登时整个包间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舒扬身上。 那一瞬,舒扬宓孟胍诘厣险姨醴彀炎约郝窠ァ 说话的正是自从参加完陆一鸣婚礼后,就被家人扣在北京的秦承越,他走上来把舒扬拉到陆一鸣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陆少,怎么不给大家介绍一下啊?” 周围那些男男女女们也跟着起哄起来。倒是有个原先坐在陆一鸣身边的小女孩,刷的一下,脸就白了。 23、夜店寻夫(下) 陆一鸣笑笑,站起身,搂住舒扬的腰,大方地介绍道:“我老婆,舒扬。” 他这一介绍,在场的人看舒扬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打量的意味。毕竟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就算见过舒扬,也是在半年前他俩婚礼那会。对于这个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嫁进陆家,却又从来没在陆一鸣的朋友圈子里一起出现过的女人,大家其实还是很好奇的。 “嫂子这大半夜的来找哥,难道是睡不着想她了?”有好事者口没遮拦地戏谑道。 舒扬的脸一红,尴尬地解释说:“没,我是有点事找他。” “呦,什么事这么了不得啊,说出来我们听听,在座的,没准还有能帮上忙的,你们说是吧。”有人接着说。 “对对!”在场的人跟着起哄。 舒扬无奈,把目光投向了陆一鸣,不想他竟也端着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嘴角噙笑地看着自己。舒扬气不过,她干脆踮起脚尖,咬着陆一鸣的耳根,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陆一鸣,你老妈在外面等你!” 这下轮到陆一鸣发愣了,他下意识地往包间门外看了看,当然,陆母的身影,他是看不到。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在场的诸人已经因为二人这一看似亲密的动作而闹腾起来,追问二人到底说了什么悄悄话。 “人家夫妻间的事,你们跟着掺和个什么劲!”最后还是秦承越过来帮他们解了困,“都过去那边唱歌好了!” 众人不甘地散去,原先坐在陆一鸣身旁的那个女孩却突然站起来提议道:“舒姐难得过来,大家点首歌让她来唱如何?” “唱歌?”舒扬感到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这个我可不行,还是你们来吧,我跟一鸣还有话说,你们唱就好了,不用管我们。” “这怎么行!”女孩执意,“舒姐,今天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这个,我真不会。”舒扬讨饶,拉过陆一鸣来当挡箭牌,“要不他帮我唱一首好不好?” “不……”女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人给打断了。 “好啊好啊,来来,夫妻合唱,那谁,快点歌,还有你,话筒快递过来!” 就这样,舒扬和陆一鸣被推到了包间的中央,握上话筒的时候,那边已经有人点了一堆的男女合唱的歌让他们来选,难得的是,舒扬和陆一鸣都选中了同一首歌——张雨生和陶晶莹合唱的《我期待》。 不同的是,陆一鸣喜欢的是那个被上帝带走的音乐天才小宝,而舒扬会唱这首歌则是因为那个口齿伶俐,性格大胆到让她羡慕的陶子。 这样殊途同归的默契在他们唱这首歌的时候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我期待,有一天我会回来,回到我最初的爱……”陆一鸣少年时曾下过一阵功夫练过张雨生的歌,目的当然是为了吸引住在对街的文海韵,而今唱来,心境虽是全然不同,腔调倒是驾轻就熟。 “我期待,有一天我会明白,明白人世的至爱……”舒扬唱的时候,不禁想起当初因为失恋而拼命听《太委屈》的自己,转眼陶子已经嫁人生子,只有这些老歌,跟着当时的情感一起,被彻底封存。 歌一句句唱下来,二人的心境也是百转千回,过往的回忆一幕幕在眼前闪过,甜蜜苦涩,在歌声中渐渐斑驳远去,最后留在他们心中震荡不停的,却是这最后的歌词: “say goodbye,say goodbye,前前后后,迂迂回回地试探,say goodbye,say goodby,昂首阔步,不留一丝遗憾……” 一首歌唱完,两人都觉得心里似乎有点变化,但又说不上来,再去看对方,竟平白生出了几分不自在,再坐下的时候,愣是隔开了半米远。 再有人起哄嚷着要他们对唱,俩人不约而同地摇头拒绝,总之死活都不肯再抓起话筒。 “舒姐,你歌唱得这么好,一鸣哥哥怎么从来都不带你出来玩啊?”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将舒扬从心神不宁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舒扬侧目,满屋的人都叫她嫂子,唯独这个女孩叫她“舒姐”,再加上她刚刚的反常表现和这问话的语气,就算舒扬再怎么迟钝,也应该猜到这其中的玄机了。 她抬眼看了看这女孩,二十来岁的年纪,倒真是青春少艾,活力逼人,单就这一声“舒姐”,就硬生生地将舒扬叫老了几分,年轻是最好的武器,这点,还真是不服不行。 舒扬心里暗笑,陆一鸣什么时候惹上了这么个小丫头……要说现在的女孩还真是厉害,只要自己喜欢,不管对方有没有女朋友,结没结婚,也不管对方对自己有没有意,仗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就敢往前冲,好像自己喜欢就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谁年少的时候不曾痴狂过,也只有在亲身经历了失败和受伤后,人才会明白,感情不是独角戏,如果你爱上了,对方却回报不了你同样的爱,到最后,你的感情只会变成一把把尖刀,扎回到你自己身上。 想到这,舒扬看女孩的眼神便宽容了许多,正想着要怎么回答她问题的时候,那边秦承越已经抢先替她解了围,他对着小女孩教训道:“你知道什么,好东西都是要收在家里的!这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懂吗?” 他一句话逗得舒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女孩不甘心,小嘴微翘着嘟囔了一句:“要是她真的这么好的话,一鸣哥哥怎么会一天到晚在外面玩?” 她的声音不大,但坐在她周围的几个人都听到了。一时,舒扬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秦承越见了,扯住那丫头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直拽,同时压低声音教训道:“彭娆,你再这样,下次你再怎么求我我都不会带你出来了!” 陆一鸣刚好也听了她的话,透过屋里昏暗的灯光,舒扬隐约看到他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瞧着他有要发火的架势,舒扬赶紧挪过去按住他的手,同时往秦承越那看了一眼,朝他摇了摇头。 陆一鸣愣了下,旋即明白她的意思:人是承越带来的,对方又抢先教训过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再说什么也不大好。 陆一鸣点了点头,按住了心头的怒火,反思了下自己。这事归根结底还是他造成的。彭娆的话虽不客气,但也说出了在场不少人的想法,否则刚刚她说话的时候,除了秦承越,其他人怎么会一句话也不说。 所以,他得换种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刚刚大家不是想知道我老婆跟我说了什么吗?”陆一鸣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说来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们俩这两天闹了点小矛盾,她生气不肯理我,那我只好出来找你们这帮兄弟喝酒解闷了。不过现在好了,有的人终于气完了,我也不用天天跑出来玩了。” 说到这,陆一鸣还特意看了舒扬一眼,直瞧得她目瞪口呆,面红耳赤,方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说下去:“所以呢,从明天起,大家出来玩不用再找我了,兄弟我打算消停一阵子了,回家陪老婆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莫说是在场的人,就连舒扬都是一脸的惊讶,待到陆一鸣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房子已经找好了,我们明天就搬”之后,她才隐约地明白了些什么,但下一秒,一个更大的疑惑冒了出来: 难道说,陆一鸣这几天不回去,不是因为文海韵回到了北京,而是——不想让她尴尬?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的话,舒扬还是有些感动的,她这人朋友不多,别人对她的一点好,她都会在心里记很久。跟陆一鸣这个家伙结婚,虽然让她平静的生活里多了不少困惑和烦恼,但他也的确做过不少让她感激的事,那些一点一滴的好,舒扬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所以,一直到今天,她都没有后悔过嫁给陆一鸣,毕竟,有的时候,我们想要的,不过是生活里一点点的关心,面对困境时一点点的鼓励,难过时一点点的支持,而陆一鸣,恰恰做到了这些“一点点”。 “你小子也太不仗义了吧,有了老婆就抛弃兄弟了,这可不行!”一帮人听了陆一鸣的话以后,纷纷站起身表示抗议,而陆一鸣在被一帮人围攻的同时,还不忘申辩上一句——“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为了社会和谐,我还是不要当街裸奔了,回家当个身残志坚的好青年算了!” 看到陆一鸣这般模样,舒扬一脸的冷汗,趁着他们闹成一团的机会,闪到了包间的角落处,坐下来喝了杯水。 “刚刚的事情很不好意思,”秦承越不知什么时候也绕到她身边,一本正经地道歉说,“彭娆是彭老先生的孙女,大家念在她年纪小,又看在她爷爷的面子上,平日都让着她,倒把她性子惯坏了。她对一鸣,不过是小女孩的那种迷恋,你别多心……” 舒扬不动声色地听着他的话,眼神却不经意地扫到了不远处坐着的彭娆,小姑娘被秦承越一顿训,眼下正气鼓鼓地坐在那。 “我没什么好多心的,一鸣又不可能喜欢她。”舒扬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使其刚好可以被彭娆听到。 再看那丫头,果然,一听到这句话,她就把头扭了过来,一脸不满地瞪着舒扬,结果被秦承越看见,恶狠狠一眼横了过去,倒是吓得她噤了一噤。 “你怎么知道一鸣不可能喜欢她?”秦承越好奇,试探道,“男人对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总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当然了,个性这么刁蛮的除外。 “因为——”舒扬拉长了声音的同时,瞟了一眼坐在那竖着耳朵偷听的彭娆,故意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秦承越惊了一惊,正待继续追问,那边陆一鸣已经脱了身,走过来拉着舒扬要离开。临走的时候,他扫了一眼彭娆,到底还是没忍住,嫌恶地说了一句: “那小丫头,以后别带出来了,我看她是在美国待久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出了酒吧,秋夜寒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舒扬却觉得畅快无比,坦白说,刚刚包间里的那种气氛让她感到很压抑,陆一鸣的那些朋友,虽然口口声声地叫着她“嫂子”,但舒扬却隐隐地觉着,自己是被排除在这帮人之外的,既然舒扬不想融进他们这个圈子,那在这样的氛围里,再多待一秒,对她来说都是受罪。 走回到车那,看到那个趴在方向盘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身影,舒扬不由地哑然失笑。 “老太婆也真是的,大半夜的跑出来折腾个什么劲!”陆一鸣嘴上抱怨着,开门时的动作却轻缓了不少。 看他小心地将陆母抱到了汽车后座,坐回到驾驶室,舒扬也跟着上了车,坐在他旁边的副驾驶座上。 车安静地驶在深夜的马路上,舒扬想起先前的疑问,等了好一会,不见陆一鸣主动开口解释,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这几天没回来,是因为我的关系吗?” 话一出口,舒扬就悔得想咬自己的舌头根子,这好好的话,怎么说出来就显得自己这么自恋呢? 况且,以陆一鸣这种别扭的性格,就算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他也不大可能承认的。自己这么说,分明是送上去给他调侃嘛! 果然,陆一鸣看了她一眼,表情淡漠地说:“你想太多了,我好几年都没回来,正好现在又有空,趁着这段时间跟朋友聚一聚罢了。” 舒扬羞得恨不能立刻爬到汽车后座去,可低着头琢磨了一番,她又觉得有点不对,要是他真的只是单纯找朋友聚聚的话,用得着天天玩到凌晨来回来吗?而且一租到房子他就消停了,怎么会这么巧…… 如此一想,舒扬心里舒坦了不少,抿着嘴偷笑起来。 “你笑什么?”陆一鸣扭头,狐疑地瞥了她一眼,“我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有啊,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到,原来在遇到我之前,你七手八足地裸奔了这么多年,刚好现在又有空,没事笑笑罢了。”舒扬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回道。 “你——”陆一鸣终于淡定不下去了…… 汽车后座上的陆母忍了好久才没有笑出声来:谁说小两口拌嘴不好的,这人肯定不懂什么叫生活情趣! 24、快不快乐 第二天早上,趁着一家人一起吃早饭的机会,陆一鸣宣布自己已经找好了房子,这两天就会和舒扬一起搬出去。 “你什么时候租的房子,我怎么不知道?”陆母放下筷子,表情立刻晴转多云。 “不是租的,”陆一鸣赶紧解释,“是一个朋友的房子,在南四环那,他自己不住,就一直空在那。他的意思是让我和舒扬先搬过去那边住住看,要是各方面都还满意的话,他也可以折价把房子让给我们。” “咱家又不是没有房子,干嘛要去借人家的房子住。”陆母搜刮着理由反对道,“况且,就算要搬,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你们才回家几天……” “妈,这不算是借住,算试用好不好,现在房子这么贵,难得有合意的,又能给你先住进去感受下,这种好事哪里找啊!”陆一鸣反驳她道。 趁着陆母一时语塞的当儿,陆一鸣把头转向陆伯言,扯开话题道:“爸,我跟公司那边商量过了,想提前过去上班,赶在年前的销售旺季之前把业务熟悉了,以后也好开展工作。” “嗯,你能这样想是好事。”陆伯言满意地点点头,“至于搬家的事,小舒上班也在南四环对吧,既然住那儿你们俩上班都会方便点,那你们搬过去就是了。” 陆母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抗议陆父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他们搬出去。陆伯言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说:“儿子现在结婚了,我们不可能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能在北京,想见的时候能见到就好了,你要是没事,可以时常去他们那走动走动。” 他这么一说,陆母就算还有些不满,也只好勉强同意了。 陆一鸣找的这套房子比他们在上海那边的家还大点,虽是六七年前的老房子,但里面的装潢倒好象是装了没多久的,再加上房子的通风采光都不错,交通也便利,舒扬看得还是很满意的。 “要说一鸣啊,你这朋友还真够意思,这么好的房子就借给你白住啊?”舒扬感慨了一句。 “白住?”陆一鸣眉毛一扬,冷哼了一声说,“哪有这么好的事啊!这可是我交了半年租金租下来的。” “啊?”舒扬长大了嘴。 “傻妞,”陆一鸣拍了拍她的脑袋,一边把东西往房间里拎,一边解释道:“要不是这样,老太婆能放我们搬出来吗?” 搬家后没多久,陆一鸣就正式去一汽上班了,毕竟是初来乍到,面对不熟悉的环境,他有不少的人和事需要去学习和面对,少不得要忙上一阵子。 而舒扬的情况却和他恰好相反,到z行报道的第一天,她就在洗手间听到了同事对她的议论。一个小小的职员,从上海分行直接调到北京总行,还有上面领导的关照,如此种种传开来后,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大家对舒扬都保持了一种礼貌的疏离。 原先在上海的时候,因为舒扬做事认真细致,头儿一直很放心把一些重要的任务交给她,但到了北京这,无论是部门的领导还是下面的同事,个个都把她当花架子供着,没人相信她的能力,也没人给她机会去证实自己,常常一天下来,别人忙的连轴转甚至还要加班,她却只能自己找些琐碎事来做,到了下班的点,就算她不走,领导和同事也会催她下班,这种感觉被排斥在集体之外的感觉,实在是难受得很。 另一件让她麻烦的事情是,自打他们搬出来以后,陆母还真像陆伯言说的那样,没事就过来“走动走动”。 陆一鸣几乎天天留在公司加班看资料,陆母就算过来也烦不到他,这可苦了连班都不能加的舒扬,每天一下班就要买菜回去煮好饭,扮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不说,还要小心地遮掩着她和陆一鸣分房住的现实——记得第一次陆母突然来袭的时候,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俩床上怎么只有一个枕头”,愣是把舒扬吓出了一声冷汗,最后胡扯了一句说网上看到的,不睡枕头有助减肥。虽说她因此被陆母训斥了一番,但好歹话题由枕头转到了减肥之上,她也逃过了穿帮的危险。 好容易熬到了一个周末,陆母陪着陆父出国访问。舒扬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睡到来北京后的第一个懒觉了,不想一大清早,陆母就从印尼打来了电话,又一次把她吵醒了。 “今天一鸣生日,我跟他爸大概是赶不回去了,你们可以自己安排活动,不用等我们了。”陆母交代完,匆忙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舒扬不由地有些汗颜,今天是陆一鸣的生日?她这个做人妻子的,居然不知道……幸好有陆母这通扰人清梦的电话,幸好现在还是早晨,她还来的及做点准备。 陆一鸣最近勤奋得很,周末也要跑到公司加班,不过他不在家也好,舒扬正好可以占了厨房随便折腾,而不用担心会被某个厨艺好过自己的人鄙视。 先是去fauchon订了蛋糕,接着去菜市买菜。要说舒扬的厨艺,平日里随便糊弄糊弄还成,真要做所谓的“大菜”还是不大行的,所以她也很明智地远程求助了在上海的老妈。而舒妈妈一听说女儿是要烧菜给女婿庆生,那激动劲儿,简直是恨不能飞身来北京亲自坐镇…… 最后,在老妈的指导下,在经过了一阵手忙脚乱的准备和几次的失败后,舒扬总算做出了一桌还算能看的菜——有鱼(清蒸鲈鱼)、有肉(红烧肉)、有鸡(蒸鸡蛋羹)、有鸭(楼下饭店外卖的烤鸭),还有两样素菜和萝卜排骨汤,再配上下午拿回来的蛋糕,当然了,还少不了一大碗的清汤面。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此时的陆一鸣则刚刚下班,取了车准备回家的时候,手机响了。 “一鸣,生日快乐!”久违而又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不由地怔忡了下。 “生日……”他拍了下脑袋,说,“最近忙得一塌糊涂,你不提,我都忘了这茬了。” “怎么?没有人替你庆祝吗?”电话那头的文海韵有些惊讶。 “呵呵,几年没回来,北京这帮家伙哪里还记得我的生日,至于我爸妈,他们昨天出国了,估计一时也回不来。”陆一鸣解释道。 “那,你妻子呢?她不帮你庆祝吗?”文海韵的声音里多了点迟疑。 看了一整天图纸数据的陆一鸣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没怎么多想就回了一句:“她啊,大概不知道吧。” 话一出口,陆一鸣就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他强自镇定,补上了一句:“我们本来就不是很在乎这些。” “这样啊……”文海韵笑了笑,说,“那我陪你过,好不好?” 陆一鸣愣了下,其实那天跟舒扬一起从酒吧回到家,他就看到了那张舒扬摊在桌上忘记收起来的报纸,也就知道了文海韵回到北京的消息。所以,她会打电话过来,陆一鸣并不觉得奇怪,但对于要和她一起庆祝生意,他还是有些迟疑…… “一鸣,我们也有半年没见了吧。”电话那头,文海韵幽幽的感叹道,“要说这几年我们见面的次数,也真是屈指可数了……有时候,想起我们在英国留学时的情形,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这一句话同样勾起了陆一鸣的回忆,最初到英国的时候,文海韵在一间出了名管理严格的女校读书,那里的学生来自全球各地,家里非富即贵,在国内被人捧在手掌心的她到了那才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面对功课的重压和严苛的校规,她几乎是每天以泪洗面。 而那时候的陆一鸣,一个混世魔王硬要被憋成英伦绅士,自然也是不大好受的,不过不好受的可不是他,而是那些和他“教学相长”的老师们。 后来,她向陆一鸣哭诉每日的遭遇,从小暗恋着文海韵的他就给她出主意,让这个乖乖女表面上听话,背后偷偷地联合同学跟那些老师作对,最初的时候她还不敢这么做,后来经不住陆一鸣撺掇,她鼓着勇气把那个管宿舍的老太太的老花镜偷走,结果那一整天,老太太都眯着眼睛逮着整层楼的人问,有没有谁看见她的眼镜了。 就这样,文海韵渐渐感觉到原本枯燥的生活开始变得有趣起来,而异国他乡的这种互相扶持的生活,也让她和陆一鸣越走越近。后来他们进了同一间大学,也就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封存的记忆就这样被打开,陆一鸣不由地有些唏嘘。而文海韵在短暂的沉默后,又开口道: “我知道雍和宫那有家英国人开的饭店,要不我们就去那吧,我请你吃饭,给你庆生。” 这一次,陆一鸣没有回绝。 坐在车里,陆一鸣先给舒扬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今晚有点事可能要吃完饭才能回去,电话里,舒扬的语气透着浓浓的失望,但最后,她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叮嘱陆一鸣吃完饭早点回去。 ——————————这是晋江独发,请勿转载的分割线———————— 陆一鸣走到五道营胡同口的时候,文海韵已经站在那等他了。十二月初的天气里,她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鼻尖冻得微微泛红,一边搓着手一边朝他走过来。 “你可真慢,我都等你好一会了。” 那一刻,陆一鸣有种时光逆转的错觉,仿佛时间又回到了那个踏雪的冬天,回到了她每天在宿舍楼下等着他一起吃晚饭的日子…… 不大的餐厅里挤满了老外,因为周末的关系,里面还有乐队演出。点了烤土豆、煎猪排,还有老板特别推荐的地中海批萨后,文海韵举起酒杯,笑盈盈地看着陆一鸣说:“这第一杯,祝你生日快乐。” …… “这第二杯,我要谢谢你当年对我的照顾!” …… “第三杯,愿我们的友谊长存!” …… “这第四杯,要敬我们最最辛苦也最最难忘,最最快乐的那段岁月!” …… 等到文海韵把红酒当了啤酒那样一杯杯往下灌的时候,陆一鸣才意识到她的情绪有点不对。 “好了,你不要再喝了。”陆一鸣拦住她。 已是半醉的文海韵眯起双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又灌下一口酒后,突然咧嘴笑了开来: “小六子,还是你对我最好。” 一句话把陆一鸣震得愣在那里,小六子,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了。少年的时候,因为姓陆的关系,总有人叫他“小六子”,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他却很讨厌别人这么叫他,为此那些年,他可没少打架。 但也有例外,每当住在对面翠微西里的那个小姑娘叫他“小六子”的时候,他就不但不会生气,反而好像很喜欢听似得…… 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听到这一句“小六子”,他心里已经没有了多少的欢喜,反倒是平白生出了几分苦涩。 “爸妈把我推进就不管我了;以前那些朋友在我嫁进白家以后就只会说些酸溜溜的话;至于白司棠,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不过我想他也不屑于知道吧,他想要的,不过是文家背后的关系网,呵呵,我只不过是他好吃好喝供着的一枚棋子罢了……”醉了的文海韵趴在桌子上,呢喃着说道。 陆一鸣听得心中一揪,当初听到她结婚的消息,对于文海韵,他多少还是有过一点怨恨的。他一度觉得,是她抛弃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她不够坚定,连两年都等不了他…… 后来回到国内,见得人和事多了,也渐渐明白,生在文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她比自己的不得已要多得多。 之后,偶尔见她跟着白司棠,衣着光鲜地出现在报纸杂志上,他总是对自己说,陆一鸣啊陆一鸣,你看人家过得不是挺好的,你还在惦念着什么,放手吧…… 心理暗示做多了,终于快要有点效果的时候,一瓶红酒让一切华丽的表象崩落——原来,她并不快乐。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很久,陆一鸣终于意识到,走到边上相对僻静的地方,按下了接听键。 “一鸣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舒扬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倦意,“我好困哦……” “困就早点睡嘛,不用等我的。”陆一鸣握着电话,温和地说道。 “哎呀,你还是早点回来吧。”电话那头的舒扬打了个哈欠,同时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听到那清脆的啪啪声,陆一鸣不由地嘴角上扬,答应她:“好,我送完朋友,一会就回去。” 挂了电话回去,陆一鸣的心思已经沉定了不少,再看文海韵的眼神,依然有心疼,但却少了几分犹疑。 “走吧,把你的住址告诉我,我送你回去。”陆一鸣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文海韵站了起来。 把文海韵放到汽车后座后,坐回到驾驶座上的陆一鸣听到她在后面含混地问了一句: “一鸣,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吗?” 陆一鸣踩油门的动作滞了一滞,最后,像是回答她,也像是自言自语似得说道: “我们都已经结婚了,就算没有爱,也有责任和义务,你说……对不对?”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的回答,再看文海韵,她已经醉得睡了过去。 送完文海韵,陆一鸣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打开家门,餐厅和客厅的灯都亮着,他走过去一看,餐桌上摆了满桌已经冷掉的菜,中间还有个猪头造型的蛋糕,猪鼻子上插了两根生日蜡烛,下面写了一行字:猪头大少,生日快乐! 而精心准备了这一切的人,此刻却歪在沙发上,对着还开着的电视机,睡得正香。 心怀愧疚的陆一鸣动作轻缓地将她抱起,往房间走去。 被他抱着的舒扬不老实地动了动,脑袋往陆一鸣肩窝的地方靠过去,试图寻找一个更舒服的睡觉姿势。 看着她右耳耳垂上那枚宝蓝色的耳钉,陆一鸣有一丝的发怔,尔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他竟然低头,吻了舒扬的耳垂…… 25、耳钉风波 二十一、耳钉风波 对于在银行工作的人来说,12月差不多是他们一年中最为忙碌的时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次日上班的时候,舒扬总算得到了领导派给的一点可怜的任务。 在她以饱满的精神又快又好地完成了这份任务后,领导对她的看法终于有所改观,这一天,舒扬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加班机会…… 晚上十点多,舒扬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居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充实感——果然,人闲久了,是会变态的。 回到家,陆一鸣已经回来了,一个人开着灯,坐在客厅里看报纸。还好舒扬先前已经跟他报备过要加班的事,不然这家伙回来早了没准又要找她麻烦。 放下东西,累到不行的舒扬拿了衣服经过客厅准备去洗澡的时候,又被某人叫住了。 “舒扬,你等下,我有东西要给你。”陆一鸣起身,从口袋里掏了一个小盒子走了过来。 舒扬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狐疑地看着他,脑中不厚道地闪过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接过那盒子,舒扬小心翼翼地打开……没有突然跳出来的蟑螂,也没有什么恶心的爬虫,这正正经经,就是个如假包换的首饰盒。 里面搁着的,倒也不是什么耀眼到夸张的珠宝,只是一对银白色,素净到完全不像陆一鸣风格的耳钉。 “你送我这个作甚?”舒扬不明白他的意思。 陆一鸣轻咳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说:“没什么,看你老戴着那个蓝颜色的耳钉,腻死了,正好我今天去袖扣,就顺便给你捎了一副回来。” 他当然不会说是他昨晚偷吻舒扬耳垂的时候,被她这枚耳钉刮到嘴唇,今天才想起给她买个简单、表面光滑的耳钉以绝后患的…… 舒扬一怔,摸了摸自己右耳上的那枚耳钉,面无表情地把盒子退了回去,说: “我觉得挺好的,况且我只有一个耳洞,用不上。” 陆一鸣一听急了,抓住盒子用力地塞回到舒扬手上,气呼呼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送你你就收下嘛。只有一个耳洞,就戴一只好了,或者改天我陪你再去打一个好了。” “何必这么麻烦呢,我又不是没有耳钉戴。你要真没处送,回头给你妈好了。”舒扬懒得跟他拉扯,推开他朝浴室走去。 “不行!”陆一鸣快步走上来拦住她的去路,脸上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这个耳钉只能送你。” 舒扬睨了他一眼,表示不信。 陆一鸣无奈,把耳钉拿出来,放到舒扬手上说:“你自己看。” 舒扬疑惑地接过一看,顿时明白了过来——耳钉的后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扬”字,细细的笔划,居然还是瘦金体…… 她抱着衣服站在那愣了一会,方才回神说了一句:“我记得这个牌子好像不提供中文刻字的服务吧,难道说,你去完首饰店又顺道去了刻字的地方?” 陆一鸣愣了一下,神情微窘地回了她一句:“我高兴刻字不行啊!废话那么多,叫你戴就戴。” 说罢,他就伸手想摘去舒扬耳朵上的那枚耳钉,不想他还没碰到她的耳朵,舒扬就退后了一步,捂住右耳,一脸严肃地说:“东西我可以收下,但很抱歉,我不能换下这个耳钉。” “为什么?”陆一鸣脸上微露不悦,同时想到些什么,蹙着眉问她,“这个耳钉,于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是。”舒扬神色平静,答得很干脆。 “前男友送的?”陆一鸣语带不屑,心里却隐隐冒出点无名火来。 舒扬脸色一白,深吸了口气,又回了他一个“是”。 “喂,舒扬!”陆一鸣瞪了她一眼,“你可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我老婆!拜托你惦记别的男人时,不要这么理直气壮好不好?” 看他那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舒扬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说你呢,笑什么笑?!”陆一鸣怒目斜视,却只看到某人一边应着“嗯嗯,不笑了”,一面笑得花枝乱颤。 陆一鸣面上有些挂不住,伸手拧了下舒扬的脸,威胁她说:“不许笑!” “好啦好啦,”舒扬讨饶,终于敛起了笑容,说了一句让他感到极为丧气的话,“大少爷,你别忘记了,结婚前我们说好的,婚后不干涉彼此的自由,我惦记谁,应该是我的自由吧。” 看着眼前那女人眉毛微扬,面有得色的样子,陆一鸣只觉一口气堵在喉咙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憋屈得很。 怪只怪当初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加上一句,最终解释权归他陆一鸣所有啊! 舒扬洗完澡出来,看见陆一鸣依然板着一张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先前那个耳钉的盒子。 她抿嘴想了想,走过去,对着陆一鸣摊出手,说:“给我。” “什么啊?”陆一鸣看了她一眼,不耐烦的回道。 “喏,这个。”舒扬指着他手上的盒子,面带微笑地说。 “不给。”陆一鸣赌气地把盒子收到手里,“你又不戴,我给你干嘛!” “你都刻了我名字了,还能给谁啊?”舒扬伸手去夺,“与其给你拿去落灰,不如我收着好了。” “切,”陆一鸣冷哼了一声,“我不能拿去化掉,铸个小牌子,再刻上‘舒扬是猪’啊?到时候你要还想要,我倒是没意见。” “你——”舒扬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趁某人不注意,硬是从他手上把那耳钉抢了回来。 “没准将来有一天我会想要换个耳钉戴戴呢,先收着总是没错的。”舒扬说着把耳钉拿出来,抚摩着背后那个小小的“扬”字,笑得合不拢嘴。 待到舒扬把耳钉抓在手上玩了好一会,陆一鸣又靠了过来,捅捅她的胳膊,问:“你耳朵上这个,李云博送的?” “李云博?”舒扬摇摇头,“不是他。” “那是谁?”陆一鸣皱眉,想到舒扬居然还在心里藏着一个他知都不知道的前男友,他心里就老大的不舒服。 “关你什么事。”舒扬白了他一眼,不肯说。 “你告诉我的话,下次万一有机会遇上,我可以配合你上演一副夫妻情深的戏码来给他看看嘛……”陆一鸣不甘心,继续跟她磨道。 舒扬扭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恶趣味啊?” 陆一鸣正待发火,却听到舒扬又说了一句:“很可惜,我想,我想,我和他,是没有机会再遇上了。” 说这话的时候,舒扬的眼神不知道飘向了什么地方,声音里也带了少有的忧伤,陆一鸣看着她,终究没有忍心再问下去。 26、梦想现实 第二天一早,陆一鸣就被老总叫到了办公室。 “小陆啊,你不是说你想做技术,做咱们中国自己的汽车吗?其实,这也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想法。” 看到陆一鸣抬起头,神情微凛,一汽的总经理魏新元点了点桌子,笑道:“你是不是总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思进取,只想靠着跟外资厂商合作混日子?我在一汽待了整整二十五年,最初的时候我们一穷二白,要技术没技术,要资金没资金,怎么办?只能先和那些外资厂合作,拿市场跟人家换技术,但人老外也不傻啊,十几年下来,市场人家是占下来了,高端的技术人还攥在手里,就为这条,咱一汽,甚至是我本人,都一度被你们这些年轻人骂到臭头。可要没这十几年给人家做嫁衣的功夫,这市场能做到现在这么大,咱们能有那么多的技术人员在手上?” 陆一鸣盯着这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魏大叔看了好一会,最终点头承认道:“我知道,搞合资是必经之路,但咱们不能一直做世界工厂啊!技术人员再多,没有自己的研发力量,还是做不出真正属于自己的品牌,市场再大,那也还是别人的!我觉得,咱们卧薪尝胆的时间已经够久的了,是时候该把方向转到自主研发的道路上了。” 陆一鸣说着说着,握住了拳头想要站了起来。不想,魏新元伸手,一巴掌拍到他拍回了椅子上。 “你小子以为,就你有理想有抱负啊!别看不起我们这些大叔,自主研发,03年的时候,老竺就说了‘没有自主的开发能力,你就没有自主利用资源的能力’,等你来告诉我们,黄花菜都凉了!” 陆一鸣目瞪口呆地看着魏大叔,后者不无得意地撂下一句:“今晚回家收拾东西,明天跟我去长春,带你去看看咱们这几年的心血!” “你是说?咱们公司已经有自主开发的新车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陆一鸣惊道。 “其实早在两三年前,公司就安排了在长春那边坐镇的肖副总来进行这个项目,当时我们的想法,是希望先做后说,不想引起太大的关注。所以,一直到今天样车出来,总公司这边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件事,你没听说也就不足为奇了。”魏新元解释道。 “不过,这款车还在试制阶段,关于市场定位、内部配置、命名推广等等的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所以我才想带你过去看看,后期可能还要你来配合老肖做这些工作,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魏新元看着陆一鸣,眼中不乏欣赏。 “当然有兴趣!”陆一鸣满脸兴奋,摩拳擦掌的样子像是回到了刚回国那会儿,“我这就去把手头上的工作安排下,明天就跟你去长春。” 一转头,瞧见桌上的日历,陆一鸣赶紧又问了一句:“我们这趟去,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人还没走,就先惦记着回来了?”魏新元拍着陆一鸣的肩膀说,“我知道,你今年刚结的婚嘛,不过年轻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这次咱们先过去看看,要是没问题的话,等年后你可能就要常驻长春,负责新车量产前的准备工作了,关于这点,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陆一鸣沉默着点点头,伴随着先前那种兴奋的情绪,一股莫名的郁闷不知怎的也冒了出来。 回到办公室,交代完手上的工作已是中午时分。陆一鸣正准备去下面的食堂吃饭,突然接到了文海韵的电话。 “一鸣啊,上次,真的很不好意思,我酒喝多了,没给你添麻烦吧。”文海韵一开口就道了歉。 “没什么,小事而已。”陆一鸣淡淡的回问,“你打电话给我就为这事?” “没,”文海韵笑了笑,说,“其实还有件事想麻烦你,你也知道,最近金融海啸,工厂关了一批,不少工人也失业了。我们慈善基金最近搞了个活动,想在全国范围内帮助一些失业人员进行免费的技能培训,你看,你们一汽能不能赞助一些销售、维修方面人才过来给我们当老师啊?” 陆一鸣低头,沉吟了一会道,“据我所知,永锋旗下也是有汽车公司吧?虽说不是本土品牌,生产基地也在马来,但这两年他们把市场中心也转到了国内,相关的销售和维修人员应该还是有不少。这种事情,还是他们出面比较好,我们一汽,不好抢这功的。” “这样啊,”文海韵的声音里透着微微的失望,“也对,不好叫你为难的。对了,前两天遇到阿泽,他从英国回来度假呢。” “阿泽啊,”想到那个在英国的时候整天跟他一起闯祸捣蛋的小子,陆一鸣不禁微笑起来,“这小子还活着啊,我以为他娶了老婆就彻底忘记咱祖国人民了呢!” “是啊,我见到他也是惊讶得很。”文海韵的语气里充满了轻快,“怎么样,元旦有没有空?一起出来聚聚,阿泽还说他想找你和承越、何也他们一起踢球呢!” “元旦恐怕不行,”陆一鸣皱了皱眉,回她说,“我答应了舒扬要陪她回上海看爸妈呢,要不等下个月再说吧,反正今年他爷爷八十大寿,阿泽这小子怎么着也得待到春节后再回去的,最多到时候我杀去李家找他就是了。” “也对,”文海韵笑笑,声音低下去几分,“你才进一汽没多久,也挺忙的吧。好了,我不打搅你,先挂了,有空再聊。” 陆一鸣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挂线的嘟嘟声,方才放下手机,不觉手心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前两天,他在网上看到的流言,说白家家主人长期在国外,妻子却一直待在北京,两人的婚姻是其实已经名存实亡……流言是否属实他无从考证,但文海韵那天酒醉后的絮言和这些天她的表现却明明白白地昭显出——她的婚姻出了问题。 对她,陆一鸣不是不担心的,但他却也清楚的知道,他和文海韵,已经不是当年在英国念书时的身份了,不管他们的婚姻是满目疮痍还是有名无实,它都是切切实实地横在了他们中间。 陆一鸣承认,当初他和舒扬结婚的时候,其实是存了一点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的。他也曾希望,有朝一日,他和文海韵都能够曾经的爱情去努力一把…… 可是事情的发展,到底还是偏离了他的想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过去那段感情留在心里的印记开始慢慢淡去,那些曾经在心里回忆过千百遍,以为这辈子都没法忘记的欢笑和痛苦,渐渐被新的记忆所替代…… 等到真的有一天,文海韵的婚姻出现了问题的时候,他才发现,曾经的那点期盼,好像已经在现实的温暖面前消磨殆尽,他好像已经失去了那种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追逐自己想要的爱情的那种勇气…… 所以,他不愿给海韵希望,也不能再当年那样,继续帮她出主意,解决眼前的困境……婚姻这盘棋,到底该怎么下,到底还是要由她自己做决定的。 闭目眯了一会,陆一鸣看了下手表,还没到下午上班时间,他心念一动,突然想着给舒扬打个电话。 “干嘛呢?”舒扬嘴里似乎在咀嚼着什么东西,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 “怎么,到现在才吃午饭?”陆一鸣想到舒扬吃饭时那种大口大口的样子,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是啊,忙了一上午啦。”舒扬的声音听来颇有些萎靡不振的味道,但下一瞬,她的情绪激昂起来,“但一直到今天,我才感受到,头儿终于把我当一个正常人看了!” “此话怎讲?难道你以前都不正常?”陆一鸣见她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心下稍稍宽了一宽,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甚至还调侃起舒扬来了。 “不是不正常,”舒扬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跟这位大少爷解释清楚,“就是先前,他们一直……把我当做你老婆,陆家的儿媳妇来看待!” 陆一鸣一乐,回她说:“你不就是我老婆,陆家的儿媳妇?” 舒扬气晕,恶狠狠地回了他一句“你都不明白,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吃饭。” “好啦,不逗你了,不就是特殊待遇嘛,你刚进单位,大家又知道你的身份,对你照顾点也是很正常的,等到日子久了,还不都一样。”陆一鸣毕竟见多了这种事,态度也比舒扬淡定得多。 舒扬想想,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低头扒了两口饭,边吃边问他:“你很闲吗?今天怎么想到打电话慰问我来着?” 闲?陆一鸣摇头,没好气地交代了一句: “我明天出差去长春,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啊?”舒扬一惊,一口饭差点噎到。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咳嗽声,陆一鸣忍不住担心地责备她说:“你们银行就忙成这样?打电话的几分钟也要忙着吃饭,不肯放过?快,先去喝两口水再说!” 舒扬喝了口水,平了平气,小声地解释说:“我这不是听了你要出差激动的嘛……” “激动?”陆一鸣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不在家,你就这么开心?” “也不是啦,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多无聊啊……”舒扬在心里后悔,怎么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呢,某人不在家,她可以不用买菜烧饭,还能买上一堆零食回去当沙发土豆,当然是开心的。 “嗯,”陆一鸣点点头,继续说道,“你放心,元旦前我会赶回来,陪你去上海的。这大半个月你就自己乖乖待在家里,有空去看看爸妈好了。还有,不要老吃些垃圾食品,注意身体。” “拜托,陆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了。你就放心地去出差吧,家里有我看着,还能后院失火不成?”舒扬不耐地说。 “切,咱家不管前院后院就你一人,要真失火了,那也是你放的!”陆一鸣不屑道。 …… 在一通的唇枪舌剑后,结束了午休的两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舒扬看着枯燥的数据时,会忍不住想到某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一个人缩在办公台后面乐呵呵地傻笑;而陆一鸣也没有再去想文海韵的事,反倒是心情不错地翘了个班,回家收拾东西,顺便还把饭也做了,此举间接地让舒扬第二天早上送他离开的时候,多了几分的依依惜别之情。 陆一鸣出差后的头几天,舒扬的确是有种农奴解放的感觉,不用烧饭,衣服也可以两天洗一回,总之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但两天一过,这感觉就不对了起来,不管是吃饭、看电视,还是上网、逛超市,都只剩下了舒扬一个人,每天忙到半死回到家,看到空荡荡的客厅,就算暖气再怎么足,好像整个屋子里都透着一股冷清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呢?舒扬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辗转难眠,以前在上海的时候,陆一鸣也不是没出过差,那时候自己不还过得挺自在的? 难道说是因为来了北京后,自己一个人太过无聊了,所以渐渐对陆一鸣产生依赖了?这样不好,不好……舒扬摇摇头,拉起被子盖住脸,逼着自己早点睡。 酝酿了好半天,迷迷糊糊地终于要睡着的时候,外面一道白光划过,电闪雷鸣,愣是把舒扬那点好容易聚起来的睡意又给闪没了。 正郁闷的时候,手机响了,舒扬拿起来一看,竟是陆一鸣发来的短信:小懒猪,不想水漫金山寺的话,快起来关窗户! 舒扬无奈,从被窝里钻出来把家里大大小小的窗户都关上,杜绝了暴雨打进来把家里搞到一团糟的可能,这一刻,她倒真有些想念起陆一鸣来,以往他在家的时候,这些事都是他来搞定的。 爬回床上没一会,舒扬脑中闪过一个疑问,随手一条短信就回了过去:你怎么知道北京现在下雨的? 那头很快就有信息回过来:我神通广大,怎么,你还没睡? 舒扬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点声,回过去三个字“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想你”某人发过来的这句话让舒扬心里蓦地一暖,一时手快,一句“嗯,我也想你了”就这么发了出去。 短信发出去,那头好一会都没回应,舒扬倒是越来越后悔,她和陆一鸣之间,关系虽然不错,但彼此还是很有默契地保持着那一点的距离,今天晚上,她的脑袋一定是被雷给劈坏了,怎么就能那么没脸没皮地说自己也想他了呢? 想,想他个大头鬼啊!你是想他回来帮你关窗户好让你睡个安生觉啊。舒扬在心里暗斥自己。 不过,要论没脸没皮也是他陆一鸣先来的,要不是他好端端地发什么“睡不着,想你”之类的,她舒扬能跟着一起抽风吗? 想到这,舒扬下意识地又去翻看了下那条“罪证”,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倒真叫她无地自容了——原来,“我也睡不着,想你”并不是这条短信的全部,翻过下面大段的空白,舒扬看到另一段话“想看你呼哧呼哧吃饭的样子,想看你鼻孔朝天睡觉的样子,想看你扛着钉耙威风凛凛的样子,八戒,为师想你了。” 27、小别之后 又到周末,舒扬一个人在家也没能如愿睡到日上三竿,对门装潢的电钻声一大清早就把她吵醒过来。 无奈起身,看着空荡荡的餐桌,厨房的冰锅冷灶,往日很让人期盼的周末一下子就失去了应有的感觉。换作平时,陆一鸣这会应该已经起床做好了早饭,看到她起来,照例会埋汰她两句,然后把早饭递给她。 要说陆一鸣这家伙,倒还算是有良心,知道平日里自己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到了周末也会帮着舒扬分担点家务,做早饭算一样,拖地就算是另外一样了。 所以,当舒扬吃完早饭,开始一个人打扫卫生的时候,就又一次念起了陆一鸣的好。 以往看这家伙拖地的时候,明明是很轻松的样子,一路哼着小曲,没一会就把两室一厅的房子搞定了,等到舒扬自己来的时候,怎么好像就这么累呢? 一定是这家伙平日偷懒鬼画符,肯定是这样的,舒扬一边拖一边想。 好容易把整个屋子拾掇到窗明几净,内外通透,舒扬也累得趴到沙发上,只剩下喘气的功能了。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洗个澡再眯一会的时候,陆母打了电话过来,叫她晚上过去吃饭。 这下,眯瞪一下的愿望是实现不了了,舒扬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想想要准备点什么晚上带过去,她可没陆一鸣那么厚脸皮,次次都好意思空着手回去白吃白喝外加白拿,当然了,自己家例外。 琢磨了半天,最后舒扬决定干脆煲点汤带过去算了,不就是装贤惠嘛,她也可以的! 手忙脚乱地整了半天,舒扬总算是煨出了一锅雪梨大豆猪手汤,小心地用保温桶装了,带着去了陆家。 到了陆家才知道陆伯言在部里接待不知道哪国的政要,所以这顿晚餐只得她和陆母、李阿姨三个人吃。 见舒扬带了汤过来,陆母淡淡地应了一句“你有心了”,就叫阿姨拿去厨房倒出来一起端上了桌。 吃饭的时候,一直对舒扬比较友好的李阿姨对她的猪手汤连声称赞,直说小陆子口福不错。 “还成吧,不过火候还差了点,姜片也放得多了点,下次注意吧。”陆母不咸不淡地点评了一句,又把话题转到了儿子身上,“听说一鸣最近老是加班,小舒你也多留点心,晚上回来给他做点夜宵,煲点汤什么的,总之多注意点他的身体就是了。” 舒扬喏喏应了,心里却在想:陆一鸣的工作,本身在外面吃吃喝喝的机会就不少了,回家再让他喝汤吃夜宵,您这是在养儿子,还是在养猪呢? 吃过饭,陆母到底还是不放心,又从房里拿了一堆的补品、保健品之类的,叫他们小两口拿回去吃,还嘱咐舒扬,有空的话可以跟陆一鸣去医院做做体检什么的。 陆母说了那么多的话,舒扬一直是心不在焉的,听到这才有点发懵地问: “啊?体检?这个就不用了吧,我们俩这次调职都才体检过,没什么问题的。” 陆母看了她一眼,回她道:“不是你们单位给安排的那种体检。” “那是什么体检?”舒扬还没明白,迷惑地看着陆母。 陆母无奈,拉着舒扬在沙发坐下,说:“你们也不小了,过完年,一鸣就三十一了,也是时候该要个孩子了。” 舒扬一下子明白过来陆母口中的体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她要怎么跟陆母解释,自己跟她儿子压根就连床都还没上过,更不要说生孩子这么不靠谱的事了! “妈,”舒扬为难道,“这事,急不来的吧……” “小舒啊,”陆母的语气一下子重了起来,“我知道,你是个有事业心的孩子,这是好事,我们也从来没反对过你,是不是?但人既然结了婚,就不能凡事只想着自己,你就当体谅体谅我们老两口,看看发改委的那个老王家,跟你们差不多时候结的婚,人家小孙子上个礼拜都出世了,你们这,怎么还不温不火的呢!” 六个月孩子就出生了?这家人是奉子成婚的吧!舒扬在心里腹诽着,面上还得赔着笑脸跟陆母解释:“妈,你也看见了,一鸣最近忙得都顾不上回家,这不,现在又去了长春出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怀孕这种事,也不是我们说有就能有的啊!” “我知道,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成的,所以,我已经帮你们计划好了啊。”陆母把她的计划说给舒扬听,“你们从现在开始努力,这样的话,最迟明年夏天,应该能怀上了吧,这样等后年你爸退下来,我们也就能安心地在家带孙子了,多好啊。” 舒扬被陆母想象中含饴弄孙的美好景象雷了一下,坐在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最迟明年夏天,居然连期限都订好了……舒扬又一次觉得屋里的暖气不够热,以往陆母也不是没提过这样的话题,但碰上陆一鸣,每次打着哈哈也就糊弄过去了,现在失了援军的舒扬一个人在这孤军奋战,这景象,怎一个凄凉了得啊! “怎么,舒扬你还有什么意见吗?”陆母见她不应声,有些不满地问了一句。 “没,”舒扬怎么敢有意见,“我只是觉得,生孩子这种事,好像不是有了计划就能成的吧……” 她小心地试探着,希望陆母能明白,这年头不孕不育医院的红火,不是没有原因的。 “所以我才叫你们有空去做个体检嘛,按照医生的要求把身子好好调理调理,你们俩都挺健康的,生孩子嘛,应该没啥问题的。”陆母倒是挺自信。 不待舒扬回话,她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对了,前两天我打电话给老魏,听他的意思,是想让一鸣年后过去长春那边待着,这你们夫妻两头分居的话,事情可就有点不大好办了。要不舒扬,我们安排下让你也调到长春那边?” “妈——”舒扬受不了了,出声抗议道,“我进总行上班才一个月还不到啊,现在刚把工作熟悉了,您又让我调去长春,总不能以后陆一鸣去哪出差,我就跟着调去哪吧!” “嗯,也对。”陆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最后决定说,“算了,还是我去跟老魏说吧,他不是总琢磨着想进人大嘛,我就去告诉他,我孙子出不来,他也就别想进得去!” 舒扬听得心里一阵寒,她算是看出来了,陆母这边的意思可是再明白不过了——有条件要生,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生! 可问题是——人类科技,应该还没发达到可以自体繁殖的地步吧? 要不,她假装自己不育?不行,这要是被拖去做上一堆的检查,最后查出来她其实是个,那事儿就大了!况且,就算她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以陆母这样坚定的决心,彪悍的行动力,只怕最后就算是做试管婴儿,她也是要给陆家整出下一代来的…… 舒扬越想越觉得难以应付,只得推说时候不早了,赶紧拎了东西从陆家闪人。 回到家,舒扬最先想到的就是给陆一鸣打电话求助,但一个电话拨过去,还没等她开口,陆一鸣就兴奋地跟她说了一大堆一汽这款自主研发的新车怎样怎样不错,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才透出了几许疲倦,舒扬一问才知道这家伙这两天见到这款车,就跟小孩子见到了新玩具一样,有事没事就在那研究它的设计、外观,配件型号什么的,已经连着好几晚都是熬到后半夜才睡了。 舒扬怒了,摆出一副悍妻的架势,勒令某人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去睡觉,在抗争无效后,陆一鸣无奈地接受舒扬的指派,挂了电话去睡觉。 心满意足地放下电话,舒扬才想起自己打电话的目的,一下子又郁闷起来。罢了罢了,陆一鸣出差在外,事情肯定也不少,而且看他对住这款新车的激动劲,回头陆母要说不让他去长春了,估计他也有一阵要郁闷的。 所以,还是先让这家伙得瑟个几天吧,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所以,要及时行乐。 至于生孩子的事,其实舒扬心里也明白,嫁到陆家这样的家庭,她想要跟陆一鸣保持一辈子“纯洁的男女关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她这人最没出息的一点就是——她害怕改变。现在她和陆一鸣这种互相关心,互相扶持的感觉让她觉得很舒服,要是再进一步,两个人成了真正的夫妻,舒扬害怕这种好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平衡会因此打破…… 坦白说,陆一鸣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有相貌有身材,看着他,舒心;有才华有技术,跟着他,放心(不用担心会饿死);会说话能办事,有他在,安心。 现代社会,能做到这几点的男人本就已经不多了,再加上他对舒扬还一直照顾有加,人也还算细心,半年相处下来,舒扬又不是铁石心肠,对他就算没有真真切切的喜欢,感激感动之类的小动摇总还是有一些的,这要是再有了夫妻之实,舒扬害怕,自己又会不知不觉地陷进去…… 在爱情里,舒扬用力过,也狠狠地摔倒过,所以她很清楚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也很清楚当女炮灰到底是个什么滋味。现在,在明知道陆一鸣心里惦记的是文海韵的情况下,她绝不允许自己死性不改,衰完又衰地陷下去,所以…… 不对,舒扬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谁说陆一鸣要跟她那啥了?人家根本就没表现出丝毫的意愿,她就在这一个人意淫出这么多来,哎呀呀,真是羞死人了! 虽然家里除了她没有别人,虽然先前的一切她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舒扬的脸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起来……这下,问题不但解决不了,就连她把被子蒙在头上,居然也睡不着了! 琢磨了一晚上,最后居然得出个这样的结果,舒扬觉得很郁闷,干脆掀起被子,瞪着窗帘跟自己生闷气。 那一头的陆一鸣这会也在对着天花板干瞪眼,因为向来睡眠很好的他,居然——又失眠了! 翻出手机,调出昨晚舒扬发给他的最后一条短信,陆一鸣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起初收到这条短信,在他死命地朝下摁了几次,看到短信上依然还只有这行字的时候,陆一鸣的心里,是有些小激动的。但激动过后,他又不由地迷惑起来:为什么,他会因为舒扬的一句“想你”而激动呢? 难道说,在朝夕相对的过程中,他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在意这个看起来挺精明,实际上很迷糊,大多数时候充满勇气,对爱情却出奇畏缩的女人了吗? 这还真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发现,陆一鸣撇嘴。 不过,也不算太坏就是了…… 既然他没有离婚的打算,两个人的相处也还算愉快的话,就这样,再进一步,像所有正常的夫妻一样,□□做的事情,好像也蛮不错的哦! 只是不知道身在北京的那个人,她的想法是什么……陆一鸣决定,这次出差回去,他得和舒扬“好好谈谈”! 想到刚刚舒扬催促自己上床睡觉的样子,陆一鸣不由地心情大好,嘴里不自觉地就哼了起来: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28、爱或不爱 “我想,问题应该是出在林惟仁那……” 舒扬挂了电话,就给季涵拨过去,那边她还硬撑着说自己没事,但声音里的沙哑已经出卖了她,在舒扬的再三追问下,季涵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早先的时候,林惟仁和季涵说好了,圣诞节他会回国待一阵子,结果到了上个月底的时候,他又变了主意,说不回来了。起初,季涵只当他是公司的事情忙不过来,也没往心里去,不想,后来的半个月,他又像前一次那样,msn不上,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最后季涵无奈,豁出去买了机票,准备去美国找他。结果就在她发邮件告诉林惟仁这个消息的当晚,季涵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说他对不起我,他的公司搞了没多久就碰上了金融危机,如果不是那个女孩家里注资的话,公司几个月前就已经倒闭了……他说他想等金融风暴过去,公司上了轨道就把钱还给那家人,结果经济形势不见好转,女孩家里却一直在逼着他们订婚……他圣诞没法回来,是因为订婚的日子就定在那时候……”季涵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么多年的感情,这么长久的等待,最后得到的确是这样一个结局,豁达如她,也很难轻易释怀。 “林惟仁在美国和别人订婚?!”舒扬怒不可遏,“他还有没有良心,别人家里给他公司注资他就要以身相许,那你心无旁骛地等他这么多年算什么?!” “我也觉得很讽刺,”季涵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疲倦,“他还让我继续等他,他说订婚只是权宜之计,由头至尾,他喜欢的,想娶的,只有我一个罢了……” “那你怎么说?”舒扬一下子紧张起来,担心季涵一个犯傻,又应下什么不平等条约。 电话那头的季涵吸了口气,以极为平静的语气回道: “我让他去死——” 还好还好,舒扬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嗯,你别听他的,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他都订婚了,还骗着你傻等他,这叫什么事啊!” 舒扬说这话的时候,被对面的陆一鸣在腰间掐了一把,她抬头,看到某人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但笑不语,继续听着那头的季涵说话。 “其实,他没有骗我,我知道。”说到这,季涵声音里多了几空洞的苍凉,“我相信,直到今天,他依然爱我,依然想要和我结婚过一辈子……可是我们之间隔着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多了。扬扬,你知道吗,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们在澳洲那几年,那时候,站在惟仁身边,我们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心意,也相信我们会握着对方的手一直一直地走下去……可是现在,我只觉得我们两个人都撑得很累,我爸妈的反对,从上海到美国的距离,还有现在那个突然冒出来要和他订婚的女人,舒扬,我觉得我好像真的扛不住了。” 舒扬听得一阵心揪,她怎么会忘记,林惟仁于季涵的意义,丝毫不亚于当年的谭昊于她,那样用尽全力去爱的一个人,却无法相伴着走下去,这样的遗憾,会给心里留下多大的伤口,舒扬不愿去想象。 安慰过季涵一番后,舒扬挂了电话,心中也跟着蒙上了一层阴霾。 陆一鸣什么也没说,只拉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昏暗的客厅里,点点烛光摇曳,舒扬却再没心思去理会这些,她脑中所想的,全是刚刚季涵语气里的那种苍凉和当年自己在美国见过谭昊后的那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由是,舒扬不由地担心季涵来…… “一鸣,我想明天请假去回上海,季涵现在这样,我真的很不放心。”舒扬转过头,看着陆一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习惯着和陆一鸣商量自己的决定。 “你真要担心的话,过去看看也好。”陆一鸣握着舒扬的手,耳语道,“只是我好不容易才从长春赶回来陪你过圣诞,你就这样抛下我,会不会太不人道了?” 舒扬回头看看一脸调笑的某人,一记肘子捅过去:“你又没失恋!” “这倒也是哦,”陆一鸣抿着嘴角偷笑了一把后,手一挥,说,“老婆大人你就放心地去吧,记得有事没事多想想我就好了,不过也不要太过想念,反正我还是会照着原计划元旦过去跟你汇合的。” “鬼才想你呢!”舒扬睨了他一眼,嗔道。 “哦~”陆一鸣拖长了声音,一边掏出手机翻看一边说,“那我来看看,是哪个女鬼半夜发短信来,说她想我的……” 舒扬大窘,想要夺回陆一鸣握着的手机,不想却被他伸手一勾,抱进了怀里。 “要是……你明天就走的话,今晚,还是不要就这么浪费的好……”陆一鸣在他耳畔呢喃细语。 被他抱住的舒扬只觉自己两颊发烫,简直是烧到了耳朵根子,她用力推开陆一鸣,一边跑回自己房间,一边头也不回地说:“我明天一早还要去上班,我先睡了,晚安啊。” 看到舒扬逃也似的跑回自己的房间,陆一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其实他也没想过一口就吃成个大胖子,感情的事情,他不介意慢慢来,毕竟在未来,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等着他们。 当然了,态度还是要表明的,好歹也要让某人知道,做人妻子……还有一项义务,她还没履行。 而那头回到房间的舒扬,就没有他这么气定神闲了。 要说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着实让舒扬的情绪如同坐在过山车上一样,几起几落,她真的需要点时间来让自己消化一下。 指尖下意识地触到唇边,来自于陆一鸣唇齿间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那,心里渐渐生出了满满的欢喜,在你思念一个人的时候,能够发现他也同样挂记着你,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惊喜却又美妙无比的事情。 可是……想到季涵,舒扬满怀的热情好像又被浇上了一瓢冷水,所有的爱情在开始的时候,总是让人期待的,可是一路走下去,才发现表面的美好下面,隐藏着这么多的不安定因素…… 倘若一开始,季涵就能想到她和林惟仁的感情可能会遭到家里人的反对,倘若她没有一门心思地傻傻等了这么多年,会不会现在她早就结婚生子,过上安定平和的生活了? 舒扬又想,倘若,当初的自己在遇到谭昊时能够多想想,没有凭着一腔的感情飞蛾扑火的话,是不是也就没有了后来被他伤到体无完肤的日子…… 再回头看她和陆一鸣,这其中又何尝没有潜伏着的问题呢?他们成长于不同的家庭,像季涵和林惟仁,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在门第二字面前,不也是束手无策吗?陆家虽然接受了她这个儿媳妇,但这半年来,面对陆父陆母,舒扬到底小心翼翼的,哪里有陆一鸣在她父母面前的那种怡然自得。 撇开这点不谈,他们之间……不还夹着一个婚姻不睦随时可能会离婚的文海韵吗? 也许,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不让自己爱上才是避免伤害的最好办法。 但感情一事,真的是可以控制的嘛? 舒扬摇头,心底的欢喜里,到底还是夹进去了几许怅然。 29、心有不甘 回到上海,再见到季涵的时候,舒扬也不由地吓了一跳,这才几个月没见,她人竟已憔悴成这样,原先就算不得胖的脸颊而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更衬得一双眼睛益发地空洞起来。 舒扬坐到她身边,握着季涵的手,轻问道:“你还打算再等下去吗?” “不。”季涵摇摇头,表情伤感,眼神却是坚定的。 “那么,”舒扬把电话推到她面前,“就跟他把话说清楚吧。” 季涵仰头,眼神里带了些犹疑,舒扬抓着她的手按到电话上,说:“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又何必再拖着让自己难受呢?难不成到了今天,你还指望着他能回头,你们俩能举案齐眉吗?” 她这最后的一句话落在季涵的心上,仿佛重重地一击,却也让她最终鼓起了勇气,拿起电话拨了一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这是她第一次用家里的座机给林惟仁打电话,只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舒扬在一旁坐着,看着季涵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地颤抖,听着她一字一顿地对着电话那头说“林惟仁,我们分手吧”,舒扬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但她也最是清楚,无法继续的感情就仿佛人身上的毒瘤一般,亲手割去它当然是痛彻心扉的,但也唯有这样,才能真正地撇下这些过往,昂首阔步地迈向下一段。 “林惟仁,我不会再见你,不会再等你,甚至,我会努力不再去想你,山长水阔,我们各走各的。”季涵的声音有点颤,但大体还是平静地说完了这么一番话,尔后,她不去听电话那头的解释,又补了一句“林惟仁,我祝你新婚愉快,佳偶天成”,方才扣了电话,整个人瘫倒在沙发里,像是被谁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舒扬看着她,眼睛转了转,安慰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只拍了拍她的肩,一声一声地轻道着:“没事,没事,都会过去的。” “真的都会过去吗?”季涵回头,神情惨然,眼底深深浅浅的红血丝看得人一片心惊。 “会的,一定会的。”舒扬拉着她的手,缓慢而笃定的回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舒扬以为季涵可能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蹦出来了一句:“你和陆一鸣,现在怎么样?” 舒扬一怔,话还没答,脸就先红了起来,她和陆一鸣…… “算是,还不错吧。”舒扬呢喃道。 这要搁在平日,季涵听到这样的话,少不得要跳起来追问细节,可今日她刚刚结束了一段六年的感情,哪里有心情去八卦呢,所以,对此她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错就好,其实现在想想,还是你说得对,结婚不就是找个合适的男人把自己嫁了嘛,没有爱情的婚姻才不会失望……” 舒扬眉头微皱,这话是当初她自己说的没错,但走到今天,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她和陆一鸣之间,都已经产生了一些不曾料到的变化,如此,再回头看当时的心情,竟隐隐地生出些不安来。 “那万一有一天,你喜欢上了那个人呢?”她喃喃道。 季涵并没有意识到她话里的涵义,她的眼神飘向远处某一点,摇头轻道: “你觉得还有可能吗?” 舒扬叹了口气,拍着季涵的手,许久后,方才开口自言自语道:“人有的时候,是敌不过现实温暖的……” 见季涵回头,诧异的望向自己,舒扬赶紧笑着撇开话题:“明年你就要毕业了吧,现在有什么打算?” 季涵一愣,显然她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往,她的打算总是跟林惟仁牢牢地捆绑在一起,现在换了自己为自己筹谋,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舒扬看着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下一秒,她已经拿起了手机。 “元旦后,记得去大摩在北京的办事处面试。”放下手机,舒扬对着季涵宣布道。 “啊?”季涵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三言两语地就把自己卖掉了,心里老大地不情愿,“我不要去那,那边是出了名的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畜生使,我要去了那还不得尸骨无存。” 就是要这样你才没功夫胡思乱想啊,舒扬在心里暗道,嘴上却安慰她说:“哪有那么夸张,再说了,现在那边是李云博在坐镇,你好歹也算在他手下待过,多少他也会照顾你一点的。” “李云博?”季涵瞪眼,“那个负心汉?舒扬你要我去北京跟他混,有没有搞错?” 季涵对李云博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那个和舒扬分手,娶了白家小姐的负心汉,加之现在又有自己身上这档子事,更让她对李云博恨得牙痒痒。 “季涵,”舒扬按住她的肩,缓道,“其实当初李云博并没有做错,他要的婚姻是两情相悦的自然结合,而当时的我,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却惟独做不到真心爱他,所以,分道扬镳也是迟早的事。” 季涵看着她,愣了好一会方才迟疑着开口问了舒扬一句:“那你现在呢?” “现在?”舒扬怔了怔,含糊地回了一句,“还好吧。” “你,爱上陆一鸣了吗?”季涵也不傻,联想到舒扬之前的话,她很容易就有了这么个疑问。 爱? 舒扬整个人一震,本能地想要去回避这个问题,季涵看在眼里,心下了然,也不再追问,只把头靠向舒扬的肩膀,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 “没事,能忘记,总是好的。” 这边舒扬陪了季涵几天,她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下来,饮食也恢复了正常。季家父母见此情形,自是对舒扬感激不尽,等到季涵提出要跟舒扬去北京面试实习的时候,父母虽有些不愿,但见她好容易对什么事有兴致了,也便勉强同意了。 再说北京那边,自打舒扬离开后,陆一鸣干脆就以办公室为家,连着几日忙活下来,总算把长春回来后的后续工作漂亮的完成了。 忙完工作上的事,陆一鸣回了趟家。陆母照例又是逮着他一顿说,内容无非是埋怨他整天不知道在忙什么,也不知道关心关心自家爹娘之类的。这些话陆一鸣从小听到大,只当是佐餐小菜,倒也不怎么在意。 “对了,小舒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难得今日陆伯言在家,吃饭的时候,他不经意地问到了舒扬。 “哦,她有点事,请了假先回上海了。”陆一鸣一边埋头吃饭,一边随意地回答道。 那边陆母放下筷子,有些不满地说:“要说小舒这孩子也真是不懂事,回去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回上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陆家刻薄了她呢!” “咳咳,”陆伯言轻咳了一声,朝陆母的方向看了一眼,沉吟了片刻,说:“年底的话,银行那边都会比较忙吧……” “这点你们不用担心,舒扬她做事还是有分寸的,工作上的事,她会安排好的。”陆一鸣赶紧解释道。 他不提工作还好,一提却正巧撞到了陆母的枪口上。 “工作工作,整天就知道把这个挂在嘴上,照我说,女人结了婚就该以家庭为重,两口子都想着往外奔的话,这家还怎么搞得好!” 陆母年轻的时候,为了丈夫和孩子,甘愿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在她的观念里,舒扬也该事事以陆一鸣为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丈夫一个人留在北京,自己跑到上海不知道忙啥去了。 “妈,时代不一样了,”陆一鸣抗议道,“我觉得舒扬这样挺好的,再说了,她也没饿着冻着你儿子啊!” “没饿着?”陆母斜了一眼过去,往儿子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说,“没饿着你会想到回家吃饭?” “妈!”陆一鸣放下筷子,不满的说,“我不回来你说我有了媳妇忘了娘,我回来你又说是因为舒扬亏待了我,您就说吧,你到底想我怎样?” 陆母脸色一白,干脆把碗往桌上一磕,没好气地说道:“我想怎样?我就是想儿孙满堂,一家人其乐融融,怎么这也不行吗?!” 陆伯言见状,看了一眼儿子,说:“一鸣,你妈也是为你好,你们搬出去住,她难免会有些不放心,你该多体谅体谅她的。至于小舒,她有自己的事业追求也不是坏事,但在事业和家庭之间,要怎么权衡把握,她还要多思量思量。” 接着,他又把头转向妻子,按住她的手说:“孩子们大了,你也要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了,就算要教,也得慢慢来不是。” 陆母转头看了陆伯言一眼,面色稍霁,重又拾起筷子说:“还不是下午遇到彭老先生那小丫头,我心里有些气不过嘛!” “那个经济学中流砥柱的彭老先生?他家哪个丫头?”陆伯言想了下,“你是说,彭娆?” 听到彭娆的名字,陆一鸣的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自打上次在酒吧闹得有些不愉快后,就连秦承越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这小丫头的名字了,怎么,她又闹出什么事来了? 30、雪中情缘 “彭老先生的孙女,除了她还有谁。”陆母闲闲地应过,“这丫头小时候就生的就挺讨喜的,在美国待了几年后,倒真出落成大姑娘了。见到我,一个劲地跟我打听一鸣的情况。” 说到这,陆母的目光落在陆一鸣身上,饱含深意地感慨了一句:“起初以为是只垃圾股,结果你这一卖掉它就摘了st的帽子重组,愣是摇身一变,成蓝筹股了,你说我这能不气闷嘛!” “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陆伯言扫过去一眼,止住了陆母的话头,“再说了,这媳妇,当初还不是你给挑的。” “哎,这都怪我还不成嘛!”陆母接上他的话,低声嘟囔道,“当初也不知道是着了魔还是怎的,一心就想着儿子能娶个媳妇安生下来就好了,现在儿子真结了婚,心里又有些不甘起来。你说咱儿子走出去也是一表人才,论才干能力也不比谁家孩子差啊,凭啥人家娶的都是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咱们就得娶个没背景没地位的媳妇儿!” 陆一鸣终于听不下去,把筷子“啪”的一声甩在桌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撂下一句: “我吃完了,你们慢慢说,我先走了。” 继而,他就抄起椅子上的大衣,摔门扬长而去。 “这孩子,外面还下着雪呢!”陆母又气又急地站起身,往门口追去,不想陆一鸣大步流星的,楼道里哪还看得到他的影子。 回到屋里,看着满桌的菜和儿子吃到一半的饭碗,陆母气得直拍桌子:“老头子,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怪你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那么多干嘛。”陆伯言自顾自地吃着饭,也不去看陆母气急暴跳的样子。 “你以为我想管这些啊,”陆母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这还不是替儿子着急嘛,你看他进一汽也有一阵了,到现在也没个确准的职位派下来。你说要是舒扬家里在京里稍微有点背景,咱儿子能给人这样欺负。说到底还是得怪你,整天就知道做老好人,也不说着帮咱儿子挣几分前程,我不管啊,今晚你可得给老魏打个电话,看看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北京此刻大雪纷飞的分割线—————————— 此刻的陆一鸣,刚刚踩着积雪走到了自己的车前面,看着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他心念一动,掏出手机给待在上海的舒扬打了个电话。 一听到那头电话接通的声音,陆一鸣的嘴角就忍不住挂起了笑意:“喂,知道不,今儿北京下了好大一场雪呢!” 舒扬从入冬以来,就一直念叨着什么时候会下雪,不想今年北京的第一场雪来得分外地迟,愣是等到她回了上海,这雪才落了下来。 那头的舒扬听了他这话,不由地哀嚎了起来:“不是吧,这雪这么没气节?也不说等我回去再下,啊……北京不会今年就下这一场大雪吧!” “要不,你现在赶去机场,买张票回来,应该雪还没化的。”陆一鸣心情大好,不由地调侃起舒扬来。 “这个啊……”舒扬装模做样地思忖了一会,说,“不行,现在去机场可买不到打折票,忒不划算了,要不回头你拍两张照片给我自己假想下好了。” “你——还真够抠的!”陆一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说咱家也不差钱啊,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抠门的来了。” “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舒扬说这话的时候,整一小学生腔调。 陆一鸣听得直乐,嘴上还回过去一句:“你就得瑟吧!” 站在车旁打了半小时的电话,陆一鸣的右手都快冻僵了,身上也落满了飘雪,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并没有觉得有多冷,只因为这平淡的话语间,仿佛有一股暖流从他心里淌了出来,慢慢地走遍了全身。 讲完电话后,陆一鸣看着依然雪花飞舞的天空,微微一笑,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好吧,山不过来,我便过去。” 不知道是因为连日的劳心劳力,还是因为接了陆一鸣电话的缘故,这一晚,舒扬睡得分外踏实。到早晨的时候,舒妈妈连着敲了几遍门才把她叫醒。 “妈~让我再睡一会嘛。”在自己家里的舒扬像小时候一样,对着老妈撒起娇来。 “还睡呢!”舒妈妈把她的头上的被子掀开,“也不看看谁来了!” 一听到有人来了,舒扬赶紧睁开眼,不想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凑到了自己跟前,被他带进来的,还有屋外的寒气和他身上的清爽气息。 “你……怎么会在这里?”舒扬惊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她这觉到底睡了多久?为什么睡前还在北京和她通电话的那个人,一觉醒来,就已经在她床边了! “还说呢,你从昨晚上七点多一直睡到现在,”舒妈妈拉开窗帘,指指舒扬床头的闹钟,让她认清自己一觉睡了将近十三个钟头的事实,“人家一鸣可是连夜开着车从北京赶过来的,还不快起来,把床让给他躺会。” “没事的,这床又不小,我和舒扬挤挤好了。”陆一鸣倒是一点都不见外,脱了外套就坐到了床边上。 舒妈妈笑得何不拢嘴,推说自己要去买菜,就拉着舒爸爸出了门,把空间留给了小别重逢的小两口。 “你不是说要明天才能来的吗?”对于陆一鸣的提前到来,舒扬感到有点惊喜,面上却还按捺着没怎么表现出来。 “这回换我想你了,可以吧。”陆一鸣的声音落在舒扬的耳朵里,挠的她心里痒痒的。 舒扬看了他一眼,羞赧道:“谁要你想啊,自恋狂。” “你这人怎么这也啊!”陆一鸣佯怒,起身作势要走,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枉我还千里迢迢地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礼物?”一听到有好事,舒扬就来劲起来,穿着睡衣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拽着陆一鸣不肯他走。 “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走。”某人继续自恋了一番后,从床头柜上拎过一个玻璃罐子,递到舒扬手上。 接过罐子的瞬间,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舒扬被结结实实地冰了一把。 “这什么东西啊,冻死人了!”舒扬把罐子塞回到陆一鸣手里,搓着手观察了一番后,不满地抗议说,“陆一鸣你特地找了一罐冰来整蛊我是不是!” “天可怜见!”陆一鸣赶紧喊冤,“这可是你自己想看的,实打实的,北京的雪!” “真的?”舒扬吃惊,又把罐子抓到手上把玩起来。 “如假包换,这可是我用车载冰箱一路冷藏过来的。要不是为了这个,我范的着放着好好的飞机不坐,非要开车过来嘛!” 舒扬的心一下子被满满的感动埋了起来,她打开罐子,其实经过这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和冰冻,白雪早已化的化,冻的冻,基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但就像无论是雪,还是冰,抑或者是水,它们的组成都是h20一样,有些东西,是不会因为表态改变而发生变化的…… “陆一鸣,谢谢你给我带来了北京的雪。”舒扬一边微笑,一边以极为认真的语气对他说道。 “我累死了,你往里面睡点,让点位子给我就好了。” 就这样,陆一鸣一罐雪,换来了和舒扬同床共枕的机会。 “喂,往那边去点儿。”脱了鞋的某人拿胳膊捅了捅舒扬,要她给自己让点位置出来。 “要不我起来让你睡吧,我这张是单人床,两个人睡不舒服的。”舒扬体恤他整晚未睡,主动提出让位。 “不要,两个人靠着,暖和!”陆一鸣拽过半片被子,又补了一句,“再说了,你妈要是看到你这么早就爬起来,会认为我们俩感情有问题的。”似是有意无意地,他加重了“感情”两个字。 八点钟起床对她来说算很早吗?休息日的话……偶尔也是会有的吧。 舒扬在被子里摁住砰砰直跳的心口,嘟囔了一句:“只怕我们俩要是再这样躺下去,才会真的出问题。” 舒扬的声音不大,但陆一鸣这会靠她实在太近了,以至于她这随口的一句嘟囔也分毫不差地被他听了去。 “哦?”他挑眉,脸上的倦意一扫而空,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舒扬,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倒说说看,我们俩会出什么问题?” 此时的舒扬只感觉自己已经被陆一鸣的气息包围住了,胸口的心跳得好像要蹦出来一样,脸自不必说,肯定也是又红又烫了,这种时候,偏偏还被陆一鸣这家伙盯着,这实在是让她老大的不自在。 最后,舒扬憋着满脸的通红,慌乱地回了他一句:“我们结婚那会,情况不是这样的。” 陆一鸣愣住,继而展颜,兀自笑得开怀,就在舒扬窘得想要把头再埋进被子里去的时候,他伸臂将她的整个身子环住,同时附在她耳边,轻柔地说了一句: “所以说,我们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 紧接着,细细密密的吻就落在舒扬的耳垂、颈后、肩窝、眉间……骤然袭来的绵绵情意、身体渐渐升起的热度让她迷失了理智,这阵子盘绕在心头的那些不确定,不安心在这一刻都被扔到了脑后,她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原来,这么伤感的台词,也可以有这么美丽的解释…… 在陆一鸣的积极引导下,舒扬开始试着去回应他,起初也只是本能的去回吻他,陆一鸣挺拔的鼻梁,凛然的剑眉,还有他那稍厚的嘴唇……舒扬干脆把自己当初在北京时偷偷观察过的地方统统亲了个遍,心里甚至还有些类似于小狗划地盘的得意。 等到陆一鸣的喘气声渐渐地粗重起来,热气喷在舒扬的脸上,紧跟着,手也不规矩地伸到了她的内衣里,那一霎,舒扬的心仿佛又漏掉了半拍,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活到28岁,她怎么也该清楚现在抵着她的那点炙热是什么吧! 可是,还是会紧张的吧,毕竟,是28年来的第一次啊…… “陆一鸣,你开了一夜车不累吗?” 话一出口,舒扬就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这种时候问这种话,她不是找死嘛! 果然,陆一鸣勾起嘴角,扯出一抹她未曾见过的魅惑笑容,带着几许挑衅意味地回了她一句: “要不,咱们再开一天试试?” 舒扬还没来得及反对,陆一鸣就已经以极为麻利的速度剥去了自己的衣服,继而翻身上马,开始对舒扬下手。 在被吃干抹净之前,舒扬的脑袋里蹦出了一个又狗血又恶俗的问题,可惜没等她开口问出这句话,陆一鸣就已经封住了她的双唇,把自己的车开进了舒扬那间自建成起还没用过的停车库…… 那之后,便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楚—— “陆一鸣,你快出去,出去!” “好,好,你放松,我慢一点。” …… “陆一鸣你个大骗子,你怎么还没出去!” “扬扬,你忍忍,一会,一会就好了。” …… (所以说,停车入库这种事,实战起来,还是需要一定的技巧的。) 最后,感觉自己被贯穿的同时,舒扬身体也跟着不由地悸动起来,那样的一种充实感让她满足,却也让她在这一刻的欢愉过后,又想到了自己那个未出口的问题: “陆一鸣,你爱我吗?” 话在嘴里含了一圈,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不是不想问,而是不确定,是否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记得有一首老歌里这样唱道: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舒扬摇头,她终究是做不到这么豁达的。 但不管怎样,这一刻,枕在陆一鸣的怀里,至少心里还是安稳的罢,如果,这是一段情的开头,那结局,还是有点值得期待的吧。 31、围城内外 舒扬陪着陆一鸣一起,一觉又睡到了下午三四点,最后还是陆一鸣那响个不停的手机把舒扬给吵醒了。 迷迷糊糊中接过,舒扬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就听到那头传来一阵怒吼: “好你个臭小子,居然连集团年会你也不来,我还想趁着这个机会把你作为集团的副总向大家介绍下的,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舒扬一听,心想不会是因为自己耽误了陆一鸣的正事吧,于是她赶紧对着电话那头解释了一番,手下同时用力地将陆一鸣摇醒。 那头的魏新元听到陆一鸣的手机里传来一把女声,起先也有点意外,转念一想,旋即明白过来,这小子必是在温柔乡里睡到忘记时间了,所以听到陆一鸣声音的时候,他的火气倒先消了一半:“快点过来参加年会,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你再不来就不像话了。” “年会?”陆一鸣愣了下,摇了摇头清醒过来后,对着电话那头的魏新元说,“没事学老外搞什么年会啊,我现在去不了。” “你这小子!”老魏刚刚平息下来的怒火又被他激发了出来,“泡在女人堆里不肯出来了?亏你娘老子还叫我好好看着你,我可不管你,半个小时之内,你赶不回来的话,这副总的位子,你就看着别人坐去吧。” “哎——”陆一鸣抗议的话还没说出来,那头老魏就把电话给扣了。 看陆一鸣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舒扬也跟着担心了起来:“怎么了?公司有事?那你赶快订机票赶回去,看看来不来得及。” “公司年会,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原本老魏,也就是咱一汽的老总,计划在这个年会上宣布任命我为副总的,现在我到不了场,他气了,说他要改任命别人了。”陆一鸣沮丧地说。 “不是吧,”舒扬急了,“怎么还有这么儿戏的领导啊,定好的副总人选还能临时改换的啊,这怎么能行!难道就没人能拦住他这种荒谬的行为吗?” “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个办法了。”陆一鸣叹了口气,表情沉重地看着舒扬说,“老婆,你愿意配合我的吧。” “什么办法,你说就是了。”舒扬被他这表情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个办法就是——”陆一鸣拉长声音的同时,伸出胳膊把刚刚坐起身的舒扬又带倒在自己身边,“告诉老魏,他选的年会日子和我儿子的生理生日撞期,恕不奉陪,看他能有什么话说!” 舒扬绕了一圈才听明白他的话,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梢,忍不住骂了他一句: “陆一鸣你个流氓!” 奈何舒家住的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大好,这话刚好被准备敲门叫他们起来吃饭的舒妈妈听见了,于是,她当机立断地收回了自己刚伸出去准备叩门的右手,转而走回客厅,拉住正在客厅里摆放餐具的舒爸爸说:“别急着忙这些了,我看他们他们这会也不会饿的,咱们还是先去商量下回头他们生了孩子,咱给起个什么名好!” “老太婆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舒爸爸甚为不解,“且莫说这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就算有了孩子,起名这种事,也要尽着男方家里吧。” “你知道什么~”舒妈妈指指房里,说,“你看小扬才回来几天,那边就连夜开着车从北京追过来了,有这亲热劲,三年抱俩也不是没可能的。反正他俩都是独生子女,政策允许生俩孩子。” ——————————这是舒妈妈也可以很猥琐的分割线————————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陆一鸣突然提出要和舒扬搬回他们在上海的房子里住。当初他们去北京的时候,陆母是提议过要他们干脆把那房子卖掉到北京重买一套的,但陆一鸣坚持说以后回上海有个自己的窝怎么都比住酒店舒服,这房子也便留了下来,继续由陆一鸣供着贷款。 “你们回来又没几天,跑来跑去地多麻烦,家里不还有一间客房里,你们可以睡那间嘛。” 舒爸爸好心提议,却被舒妈在桌子下面掐了他一把。 “咱家那客房好久没人住了,床单都落灰了,怎么睡人啊,倒是滨江花园那边,前两天扬扬说要回来的时候我就专门过去打扫过了,你们要住还是过去那边住吧。”舒妈妈赶紧说道。 舒爸爸不解地皱起眉头,想不明白以舒妈那种近乎洁癖的性子,怎么会容忍自己家客房的床单落灰的。 就这样,陆一鸣半拖半耍赖地拉着舒扬一起回到了他们在上海的家,其实,相比北京的居所,舒扬更喜欢这里,毕竟,这间公寓从选房到装修甚至到这屋里点点滴滴的小玩意,都凝结了她的心血在里面,再回到这里,她整个人比在北京都放松了一大截。 在确定季涵的心结已经大体解开后,陆一鸣开始向舒扬索要更多“丈夫的权利”,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 1要在钱包里放自己的照片(同样,陆一鸣也主动跟舒扬要了张大头贴,放在自己的dunhill钱包里); 2公共场合要适当地勾肩搭背,以防父母担心他们夫妻不合(结果,所谓“适当的”勾肩搭背最后往往演变成了陆一鸣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舒扬施以咸猪手,当然了,这年头,夫妻恩爱和有伤风化之间,也不过就隔了个红本本罢了); 3为了俩人不被双方家长送去北京新**医院,俩人最好每周抽出时间来完成至少一次的有益于人类繁衍生息的“停车入库”活动。(问题就出在至少这个关键词上,至少一次的意思就是——[1,+∞))。 幸福得仿佛新婚一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假期结束,陆一鸣、舒扬、季涵一行三人一起回到了北京。 1月4号,季涵去大摩面试,舒扬也回了银行上班,年前那假一请,这不知道又要花上多久的时间去积攒rp了,还好,趁着这日历翻到新一年的当儿,舒扬也打定了主意要勤奋工作,以实力来证明自己。眼见着陆一鸣已经要被升为副总了,她也不能太落后是不是? 再看陆一鸣那边,老魏说要把副总的位子给别人坐当然是气话,一通训斥后,到底还是松了口,让他先去把新车的整体销售方案做出来,年后再给他把这职位确定下来。 想这陆一鸣事业婚姻双丰收,吹着口哨下楼准备吃午饭的时候,却撞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承越,这大中午的,你怎么来了?”陆一鸣有些惊讶。 “这不是听说你要升官了,特地来请你吃饭给你庆祝下嘛。”秦承越笑呵呵地走过来,拉着他往自己车上塞。 “升啥官呢,没影儿的事,我这不还在基层磨练着呢。”陆一鸣打了个马虎眼,心里却泛起了嘀咕,他和秦承越的关系是不错,但相互间的接触也就仅限于偶尔出来喝个酒,想起来了打个电话什么的,像是这样在中午特地跑到单位来找他,这还是第一次,要说他只是听了点风声就来贺他升官,陆一鸣还真是不大相信的。 “反正早晚还是要升的嘛,走,咱哥俩先去把酒给喝了。”秦承越踩了一脚油门,不由分说地把车先开了出去。 “我下午还要和销售公司的人开会,不能喝酒的。”陆一鸣皱眉,眼睛往旁边扫着,观察秦承越的反应。 “不能喝酒,哎,那喝茶总行了吧。”说这话的时候,秦承越面上有些失望,脚下的车速倒是分毫未减。 这下陆一鸣可以断定了,这小子今儿找他,肯定有事。 结果,茶喝过了,菜也吃了大半,承越这家伙除了跟他忆往昔峥嵘岁月,叹今朝国泰民安外,还真就啥也没说,这到让陆一鸣糊涂起来,难道说,他真就是无聊了想来找自己唠嗑? 一直到桌上的饭菜吃得七七八八,陆一鸣起身准备会公司的时候,秦承越才拉住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听说了吗?文海韵找了律师,想跟白司棠谈离婚的事。” 离婚? 听到他这话,陆一鸣的身子顿住了。 “看不出来吧,咱文大小姐还有这志气,你说,这事,文家那边会怎么想?”秦承越看着陆一鸣僵直的背影,微微地摇了摇头,问他。 “你的意思是,文家会给她压力?”陆一鸣回头,看着秦承越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 “你说呢?当初这门亲事可是文老太爷亲口敲定的,这几年,文家那些不成器的子弟,不都在白家永锋集团里混得风生水起?再看白司棠,靠着文家在政界、经济圈子里的人脉,这几年国内国外的生意做得可是蒸蒸日上,你说,在这当口,会有人希望文海韵搞出个离婚来打破这个平衡吗?”秦承越手指敲着饭桌,给陆一鸣细数着眼前的局势。 陆一鸣站在秦承越面前,也不坐下,只冷冷地看着他,直看得他心里发毛了,方才开口,不带感情地说道:“这事儿,你该去跟当事人说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谁不知道你和海韵从小玩到大的,这种事情,还是你出面提点她一下比较好。”说这话的时候,承越看着陆一鸣,心里有些打鼓。 陆一鸣沉吟了片刻,开口问他:“所以,他们找你,要你劝我去当那说客?” 秦承越面色微窘,尴尬地笑了下,说:“还不是我家老头子以前欠过文家人情,父债子偿,我也是被逼无奈。” “是文老太爷让你来的?”陆一鸣又问。 秦承越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陆一鸣蹙眉,他跟文海韵的关系,在一班人看来也就是个儿时玩伴的意思,这样的儿时玩伴,在北京城里,文海韵至少有一打,文老爷子偏偏找到他,还拐着弯的让秦承越来当这说客,这里面的深意,还真叫人不得不思量一番。 “好了,回去告诉你家老头子,这事我知道了。”陆一鸣望了眼窗外,眼中隐隐有些寂寥。 这事儿,就这样搁在了心头。对于陆一鸣来说,这到底是件棘手的事。文海韵于他,毕竟不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当初他和舒扬结婚,说到底心里还是存了一丝幻念,万一有一天她愿意走出那段婚姻…… 结果,现实就是这般的讽刺,他想通了,放手了,她却回头了,要离婚,最后还要有他去当这个说客,劝她不要做出这样冲动的决定。 饶是陆一鸣清醒理智地做了这么多的决定,到底还是被这道题给难住了。 偏生在他还没想出解开难题的办法时,交卷的铃声已经响了——次日下午,他刚走到自家楼下,就看到文海韵从一旁的一辆黑色奔驰里走了出来。 “一鸣,听伯母说,你住在这。”她的脸上似乎看不出丝毫因为离婚带来的困扰,“我负责的慈善基金会下个月会有一场音乐会,我过来拿票给你,和你的妻子。” 陆一鸣低头看着手上的两张音乐会入场券,不由地迷惑起来:照承越的意思,文海韵已经准备和白家撇清关系了,为什么她还要继续为了白家的音乐会忙活呢?” 像是看出了陆一鸣的想法,文海韵垂下眉睫,低低地说了一句:“做人做事,总还是要善始善终的,你们,会来的吧?” 她抬起头,看着陆一鸣的眼神中有着让人不忍拂她意的期待。 “我尽量吧,还要看看舒扬有没有时间。” 他提到舒扬的名字,文海韵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的,她又恢复镇定说:“我想离婚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爷爷那边,是不是也给你施压了?其实你不用理他,我做这个决定不完全是因为你,做了这么多年文家的长女,白家的长媳,我累了,我也受够了。我再不要像个花瓶一样被人摆到这,放到那,更不要当他们官商勾结的道具,从做这个慈善基金开始,我才渐渐感觉到我的人生有了点奔头,我想走出文家的祖荫,也不想再活在白司棠的阴影下,以后做慈善也好,继续去学音乐也好,总归是想做回自己的。” 说完这句,她顿了下,望向陆一鸣的眼神里隐隐有些恳求: “一鸣,这一次,你会支持我的吧。” 长久的沉默之后,陆一鸣叹了口气,道:“海韵,你知不知道,人长大后,想要任性,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听了他这话,文海韵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她伸手握住陆一鸣的胳膊,问他:“爷爷不要我了,爸妈舍弃我了,白司棠由头至尾就没在意过我……现在,陆一鸣,连你也不要放弃我了吗?” 陆一鸣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回头看看,一路走来,文海韵又做错过什么? 在该爱的时候没有争取?文家那种几代人同堂的大家族,她一个女孩子,即便是接受了父母的安排,他又能怪她什么呢? 在他放弃了以后想要回头,这个好像也算不得是她的错吧,人心的变幻,有时候连我们自己都觉得难以捉摸…… 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在这种时刻,恐怕已经无法算清了吧…… 32、不话当年 陆一鸣的目光移开,避过她眼中的伤痛,镇定心神道:“海韵,如果你坚持要离开白家的话,站在朋友的立场,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但我也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你这一脚踏出去,之后所要面临的压力,可能比你过去三十年所面对的还要多。而且,这压力可能不仅仅是来自白家,更多的,还有可能是你自己家那边。你觉得,你能承受得了吗?” 文海韵的眼神一黯,垂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不甘心继续这样生活下去。” 陆一鸣摇摇头,眼神落在她的肩膀上,说:“凭着一时冲动去做决定并不难,难得是做出这个决定后要承担的后果。你有没有想过,走出白家,又跟你家里那边闹翻的话,你靠什么生活,靠什么去完成你的梦想?” 陆一鸣突然提到这么现实的问题,文海韵愣了下,旋即回道:“我可以去打工。” “打工?”陆一鸣看了她一眼,象牙色的安哥拉羊毛大衣,浅金色的高跟鞋上一尘不染,不远处还有司机在等她。他叹了口气,对住文海韵继续劝道:“你要知道,那不是件容易的事。” 文海韵抬眼,盯着陆一鸣的脸看了好一会,嘴边溢出点苦笑来:“你这是,在劝我放弃吗?” 陆一鸣回看了她一眼,认真地说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 文海韵默了好一阵,抬起头,眼神掠过陆一鸣的头顶,落在他身后那栋住宅楼的某一点上,继而,突兀地问了一句: “那你呢,你已经考虑清楚了吗?” 陆一鸣诧异的回过头,顺着她的眼神朝上望去,意外地看到舒扬正站在阳台上,往自己和文海韵这边看过来。 虽然自己什么也没做,陆一鸣还是有些担心舒扬会因此误会些什么,心里不由地乱了几分,文海韵的问话也没怎么听进去,只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时候不早了,我先上去了,音乐会的事,我稍后会给你答复的。” 文海韵见他神色有异,心里有点酸涩,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不由地提高了几分:“陆一鸣,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了,要接受生活的安排,和一个你不爱的人一起,过完下半辈子?” 她的话一出口,陆一鸣的转身上楼的脚步就顿在了那里,片刻后,他转过身,表情复杂地看着文海韵,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道: “我和舒扬,至少现在,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顿了下,他又补上一句:“我答应过她,以后什么都不想,好好过日子。”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已是再明白不过。 文海韵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来之前她以为就算别人再怎么说,至少陆一鸣,他应该是全力支持自己的,可事实,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这也就算了,更让她吃惊的是,陆一鸣,这个一直默默地站在自己身后,让她以为只要自己一回头,就永远可以看到他的男人,居然,好像,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这个事实让她感觉分外的失落。 “你……是不是喜欢她?” 犹豫了一阵,心中的疑惑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话一出口,文海韵的心也就跟着揪了起来,她有点忐忑地看着陆一鸣,希望他能够否定自己的猜测,没想到的是,愣在那好几秒钟后,陆一鸣居然回了她一句——“可能吧”。 一瞬间,失望、酸涩、不平、妒忌……种种的情绪纷繁地涌上了文海韵的心头,还没等她对眼前的现实做出反应,她就听到陆一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 “对不起。” 文海韵当然明白,此刻他说出这三个字,代表了什么涵义。但这样的结局,她不能接受,她想不通陆一鸣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叫舒扬的女人! 要是别人倒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无论是相貌气质家世都比自己差了老大一截的舒扬!凭什么她可以和陆一鸣一起好好过日子,自己却要忍受白司棠那个阴冷深沉到让人不敢接近的男人?!! 这一刻,文海韵心中的理智渐渐被愤怒冲垮,这些日子来压抑在心中的不满在对比了她自己和舒扬的遭遇后,彻底地爆发了出来。 可惜的是,陆一鸣并没有注意到她情绪的转变,在说完那句对不起后,他就匆匆地转身上了楼。 站在北京寒冬的冷风中吹了好一会后,文海韵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chirs,能不能帮我联系到你们学校的哈里森教授,对,就是那位全美数一数二的大提琴家,我想请他来参加下个月在北京举办的一场慈善音乐会,好的,拜托了。” ——————————这是留下一个悬念的分割线—————————— 陆一鸣一进屋就拐进了厨房,舒扬正在里面忙着泡粉丝,旁边的灶头上还煲着骨头汤,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肉香。 “今晚吃火锅,你回来的正好,过去帮我把鹌鹑蛋给剥了。”舒扬一边忙着准备火锅食材,一边指派着他做事。 陆一鸣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一边剥着鹌鹑蛋一边想,舒扬刚才明明就看到了自己和文海韵在楼下说话,此刻却只字不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他解决了鹌鹑蛋,舒扬已经把煲好的汤转移到电火锅里,各种配菜也准备地差不多了。看着她麻利地坐着这一切,陆一鸣不由地想到了他们刚结婚那会儿的舒扬,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她。舒扬虽然算不上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好歹在家里的时候也是被舒爸舒妈捧在手心里的,当初自己当着她爸妈的面还说了不会让她洗衣做饭,结果…… 想到这,陆一鸣走过去客厅,从后面环住舒扬的腰,附在她耳边呢喃道:“老婆,又要上班又要做家务,辛苦你了。” 舒扬放下手中的汤勺,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回了一句:“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陆一鸣被她这一问,自觉地联想到了刚刚的事,赶紧举起右手发誓道:“向组织保证,我绝对没做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家庭的事,绝对没有!” 舒扬上下打量了他一周,撂下一句“抽风”,转身又回了厨房。 陆一鸣赶紧跟上,继续解释说:“今天海韵过来,是特地给我俩送音乐会的票的。”他特地咬紧了“我俩”这两个字。 舒扬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继续自顾自地忙活着,而陆一鸣见她态度不明,始终也就这么跟在她后面打下手。 等到所有的菜都端上桌,陆一鸣摆好碗俩人开始吃饭的时候,舒扬突然开口问他:“文海韵打算离婚了?” 可怜陆一鸣刚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送,被她这一问,惊得连筷子都掉了下来。 “你,你怎么知道的?” “有人在网上爆料,说她找律师咨询咨询离婚事宜。消息传出来后,永锋在港交所的股票连着跌了三天,我能不知道嘛。”舒扬淡淡地回道。 33、患得患失 “她是有这么个打算,也和我说过。”说到这,陆一鸣顿了下,继续说道,“不过,我建议她再考虑考虑。” “哦?”舒扬眉毛微动,表情略略有些诧异。 “文家和白家的联姻牵扯甚广,她要想从中抽离,不是件容易的事。”陆一鸣解释说。 “哦。”舒扬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陆一鸣原先一直担心她看到自己和文海韵在楼下对话会误会什么,现在看她好像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本该放下的心却偏偏犯起堵来,这个女人,她怎么就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呢?! 不过,转念一想,舒扬应该不大清楚自己和文海韵的那些过去(他没想到舒扬曾经听过他和文海韵两次壁角),所以这样的表现也算正常。想到这,陆一鸣的心情才勉强宽了宽。 吃完饭,他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等到他在厨房忙活完出来,舒扬正坐在客厅的一角,开着一盏小灯在那看书。 陆一鸣看着这一幕,感觉特别的温暖,有家,有一盏灯,有你的妻,人生若此,夫复何求,他真的应该定下心,好好享受这一切了。 他走过去,挤在舒扬那张椅子上,从后面环住她的腰。 “别闹,我这看书呢。”舒扬拿开他的手,继续翻看手中的书。 “看什么书呢,还做笔记。”陆一鸣走过去,俯身看了眼舒扬手中的书,不由地哑然失笑,原来,舒扬看得这么认真的,居然是一本《家常老火靓汤》,一边看着,她还一边在本子上记着要采购的食材。 “舒扬,”陆一鸣拉过凳子在她身边坐下来,一本正经地说,“要不,我们还是请个阿姨吧,你工作也不轻松,回来再要烧饭洗衣的,太辛苦了。” “没事,”舒扬朝他笑笑,扬了扬手中的食谱书说,“想喝什么汤?周末煲给你喝。生姜羊肉汤好不好?” “好,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好。”陆一鸣在舒扬的耳边呢喃着,手自然地滑到了颈下锁骨处,轻抚着说,“你才要多补补,看着骨头凸的,都硌手了。” “我最近在减肥。”舒扬移开他的手,不以为意的说。 “好好地减什么肥,怪不得你晚上吃那么少!”陆一鸣不高兴起来,在她的胳膊上捏了一把,“你又不胖,照我说,你该增肥才是!” “可是我比文海韵胖啊……”舒扬扁嘴,低低地说了一句。 陆一鸣皱眉,脸色变得有些不大自然,过了一会才讷讷地说了句:“你和她比什么。” “我和她比,是因为我想捍卫我们的婚姻。” 舒扬转过身,面对着陆一鸣,她的表情严肃,看不出丝毫的玩笑意味。 “捍卫我们的婚姻?”陆一鸣惊诧地问道。 “是。”舒扬肯定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最初听到文海韵要离婚的消息时,我对自己说,要不放手吧,当初我们说好的,互不干涉,来去自如。可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发现……我舍不得。所以,我减肥,学着煲汤,我想试着努力一点,把你留在我身边。” 陆一鸣愣住了,原来,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那一刻,看着舒扬,他实实在在地感到了心疼,这个女人,她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女人那样,拍着桌子说“你敢给我离婚试看看!”,为什么她要这样委屈自己,明明看到了他和文海韵在楼下说话,却什么也不问,回头还在这看食谱琢磨着给他煲汤…… “舒扬,”陆一鸣把她揽进怀里,说,“你不需要这样,真的。我不会离开,不管海韵她离不离婚,不管你是胖是瘦,我都不会离开,我们会在一起,看到我们的孩子长大,看到对方垂垂老去,所以,不用担心,一切都不用担心。” 被他这么拥着,舒扬渐渐感到一颗心安定了下来,从知道文海韵打算离婚的消息开始,她一直都处在忐忑不安的状态之中,她害怕,害怕陆一鸣会因此离开,害怕现时安稳的生活会因此改变,所以在刚刚,她撒了一个谎——事实上,她从来没有过减肥的打算。 之所以要这样说,是因为往日那些失败的历史经验告诉她: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却只想着默默地对他好的话,那最终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沦为炮灰。 所以,无论是喜欢,还是付出,都要大声地说出来,这是一个需要广告的年代。 但不管怎样,有一点确实毋庸置疑的—— 她的的确确,想要捍卫这段婚姻。 就在不少人都以为文白两家的这场联姻维持不下去了的时候,局势却有了出人意料的转变…… 先是白司棠突然地出现在北京,紧接着,在永锋旗下新车的发布会和慈善音乐会的宣传活动上,这对传说中感情破裂的夫妻两度携手出现,一下子粉碎了流传多日的谣言,而永锋的股价,也顺理成章地涨了回去。 一场来势汹汹的危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人化解了去。这期间,舒扬暗自留心着陆一鸣情绪的变化,却意外地发现——他好像在瞒着自己做些什么。 有好几次,她明明听到他在房里打电话,等到自己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却匆忙地挂断了;再就是今天,腊月二十八,陆一鸣早上跟她说自己可能要去外地参加车展,未必能赶回来。晚上她就接到了老魏的电话,问这小子在哪,手机为什么一直不通…… 面对这一切,舒扬说不慌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在连打了几个电话,确定自己也联系不上陆一鸣后,她反而镇定下来,最终,在喝下一杯牛奶,把手机铃声调到最大后,她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乖乖睡觉,等他明天回来。 舒扬觉得,在陆一鸣对她说了他们会在一起看到孩子长大,看到彼此老去之后,她应该相信陆一鸣。 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看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这时候的舒扬,心里渐渐生出了几分担心。电话再拨过去,那头已经关了机。无奈之下,她只好把手机收进包里,去上年前的最后一天班。 一上午,她自然是魂不守舍,幸好,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没啥心思上班了,上午发发年货,下午基本上就各自回家了。 到家一开门,看见陆一鸣好端端地坐在客厅里,舒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放下包就冲了过去,结果,就在她伸了拳头准备给他来上一记的时候,房间的门开了…… 看到自家父母从房间里走出来,舒扬又惊又喜,竟是愣在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之前的时候,舒扬和陆一鸣说好了,元旦回去上海,春节就留在北京过,所以她已经做好了这个春节见不到爸妈的准备,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出现在北京!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舒扬走过去,亲密地拉住舒妈妈的手问。 “还不是一鸣这孩子,”舒妈妈看着陆一鸣,语气微有责备,眼神却是满满的欢喜,“从上个礼拜起,他没事就打电话游说我们到北京过年。我和你爸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原本我们打算坐火车过来的,没想到他昨晚竟买了机票特地赶到上海来接我们,还叫我们不准打电话给你,说要给你个惊喜。” “惊喜什么啊,”舒扬咬着嘴唇,眼睛渐渐洇出潮意,“你们也不怕他把你们给拐了。” “还有你,”舒扬走到陆一鸣跟前,哽着嗓子,对住他没好气地说,“没事玩什么惊喜,还有,好好地干嘛关机,老魏找你你知不知道!” “在飞机上当然要关机啦,”说到这,陆一鸣狐疑地看了一眼舒扬,压低声音问她,“你……不会怀疑我骗你,出去乱搞吧?” “去你的,”舒扬白了他一眼,叹气道,“我是担心你出什么意外。” “傻瓜,”陆一鸣把她搂在怀里说,“你没听说过吗?祸害遗千年,我又怎么会有事呢?” “别乱说。”舒扬伸手要去捂他的嘴,却看到那边自家爹妈已经咧嘴笑成了一朵花,顿时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地推开陆一鸣,钻回房里去了。 对于舒扬来说,有舒爸舒妈还有陆一鸣陪在自己身边,这个春节倒真是过得满足无比。至于陆家那边,虽然平日跟上海的亲家接触的不多,但毕竟对方是远道而来,这又是两家结亲后的第一个春节,所以在礼数上,陆母倒是安排地很周全。从舒爸舒妈住的酒店,到年夜饭,再到后来派车让舒扬陪着他们游北京,以及最后舒爸舒妈回上海时给他们准备的礼物,无不安排地妥妥当当。 要是年初二的时候,文海韵没来陆家拜年,陆母没有一个劲地赞她大方得体,聪明能干的话,舒扬在北京的第一个春节,就可以堪称完美了。 拜年的那天,前阵子在公众面前俨然一副模范丈夫架势的白司棠并没有陪文海韵一起出现,单独行动的文海韵一个劲的拉着舒扬闲聊,最后还叮嘱她,让一定要和陆一鸣一起去看自己策划的慈善音乐会。 她这种突如其来的熟络让舒扬老大的不适应,对所谓的音乐会也有些本能的排斥,但她那位胳膊肘往外拐的婆婆一口答应了要全家到场支持,舒扬也只能跟着应下。 34、踏雪归来(上) 虽说因为陆母的关系,老魏最终放弃了让陆一鸣常驻长春的打算,但新车投产在即,年后上班他还是免不了要往那边跑一趟。 没有陆一鸣陪伴的一周,舒扬倍感无聊,到了周五的时候就拖了季涵出来陪她吃饭。 舒扬点好菜,等了好一会才看到季涵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不想她一坐下,就瞄了眼手表说:“我只能陪你两个小时,等会还要回去公司加班。” “你们怎么老加班啊。”舒扬前后约了季涵几次,都因为她要加班而作罢。 “你应该说,”季涵喝了两口茶,打着哈欠说道,“我怎么都不下班的。” 舒扬仔细一看,才发现她满脸的疲态,黑眼圈都出来了,心下多了几分抱歉:“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工作忙还拉着你出来陪我。” “难得你能从浓情蜜意中抽出时间来接见我,再怎么忙也要来啊。”季涵笑着调侃道。 吃完饭还有点时间,季涵就拉着舒扬一起,陪她往建外大街那走回去。走到半途的时候,舒扬看到路边贴着永锋慈善音乐会的海报,不由地顿足看了两眼,不想,却在海报下面的演出名单上,看到了一个久违的名字——harrison,m。 看到舒扬定定地站在那,顶着一张海报发呆,季涵半是纳闷半是担忧地拍了拍她:“你怎么了?” 被她这一问,舒扬方才回过神来,勉强笑笑,摇头说没事。 季涵心下生疑,朝她刚刚盯住的地方扫了一眼,注意到演出名单里有位美国的大提琴家,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担忧来,当下挽起舒扬的胳膊,故意打了个哈欠说:“不行,我困得扛不住了,算了,我跟李云博说一声,等会不回公司了,叫他帮我顶一下,反正他最近跟未婚妻吵架,整日介的以公司为家。” “吵架?”舒扬挑眉。 “怎么,幸灾乐祸?”季涵促狭地看着她,解释说,“你知道永锋在北京这边搞了个慈善基金的,上个月底的时候,正好这个基金会有个计划要跟我们合作,本来都说好的,这事由我们这组负责,结果李云博看过之后,愣是把这个任务给推了。于我们,这也就是少些奖金的事,但对于白家那位小姐来说,这可是大大地驳了她的面子。其实,要不是因为李云博的关系,这个计划也未必会交到大摩手上,再加上他一直不肯去永锋帮忙的事,白小姐一番心思枉费,能不生气吗?我最初到大摩的时候,那位白小姐天天过来陪他吃午饭的,这阵子连个人影都不见,两人这别扭估计闹得不轻。” 季涵说这些八卦的时候,脸上隐约的,还是露出了几分得色。当年的事情,即便舒扬已经淡然,作为旁观者的她,还是为其深深不值。 舒扬的眉头却微微地蹙了起来,毕竟在一起过,她对李云博的性格多少有点了解,就算他在事业上不想靠着白家,也不至于避忌成这样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再怎么也轮不到她去管。 倒是明晚永锋的那场慈善音乐会,她到底要不要去? 一番犹豫,只因曼哈顿音乐学院的哈里森教授,他是当今乐坛久负盛名的大提琴家,也是……谭昊后来去美国读研时的导师。 其实舒扬也很清楚,时隔四年,谭昊早就毕业,没理由会跟着导师一辈子,但这毕竟几年来,第一次有和谭昊有关的人要再度出现在她面前,说不慌乱,那是假的。 一旁的季涵见她再度发怔,心中暗暗生出几分担忧,继而打定主意,强自笑了笑,亲热地拉住舒扬说:“既然陆一鸣出了差,今儿我就去你家住吧,也省了自己煮夜宵和早饭。” “你这算盘打得倒是挺精!”舒扬回神,笑着睨了她一眼。 到了舒扬家里,季涵借了电脑说是要整理东西,之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等到夜宵煮好了她还没忙完。 舒扬在心里琢磨着,季涵这新工作倒真是辛苦,不过看她的样子,倒是从前阵子的情伤中缓过来不少,看来化悲愤为工作倒也不失为一条不错的途径。 盛了煮好的银耳红枣羹,舒扬端进书房的时候,正瞧见季涵瞪大了双眼,目瞪口呆地看着电脑屏幕,舒扬心下一凛,一边走过去一边就问她“怎么了”。 季涵见她走过来,脸上闪过一瞬的慌乱,她匆忙地合上了电脑,眼珠转了转,解释说:“哦,我刚刚想起来今天白天交上去的那份报告数据好像有问题,不行,我得赶回去,舒扬不好意思,今天不能陪你了。” 言罢,季涵飞快地把电脑关了,连银耳羹都没喝一口,就收拾了东西要走,等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舒扬说:“对了,我最近看中了一汽的一款车,要不你把陆一鸣的手机给我,等我买的时候找他,让他给我大折扣。” “这有什么问题。”舒扬自抽屉里找了张陆一鸣的名片给她,同时笑道,“只是一汽的车款式偏稳重点,只怕以你的性子是看不中的。” 这一晚,不知道是屋外的风刮了一宿还是怎的,舒扬睡得不怎么踏实,一大早就醒了过来,再一看窗外,竟是一片白雪皑皑,心里顿时就平添了几分高兴,开了窗户,哼着小曲儿开始打扫屋子。 一通忙活下来,地上的雪也积了半尺厚,舒扬站在阳台上看着,不由地想起那一日,陆一鸣带着北京的雪,一夜赶了千里的路到上海,心内甜蜜的同时不免又生出几分怅然,上一次下雪,她不在北京,这一次下雪,轮到他不在北京了,眼看着今年的冬天就要过去了,不知道他们俩还有没有机会一起赏雪了。 心里想着,食指就在窗上凝起的白雾间写下了一句又一句的“i miss u”,也不知道是写到第几句的时候,舒扬透过玻璃,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声影。 她疑是自己眼花,又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后,她连外套也顾不上穿,就一路小跑着奔下了楼,拥住了那个踏雪而来的身影。 “你不是说下周五才能回来的?”舒扬被陆一鸣暖在怀里,不解的问。 下周六是情人节,所以这次出差前,陆一鸣答应了她,周五前一定会回来。眼下距离2月14明明还有一周的时间,怎么陆一鸣就回来了呢? 35、踏雪归来(下) 被舒扬冷不丁地这么一问,陆一鸣有片刻的晃神,等到他瞥见舒扬正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时,他回神笑了笑,把舒扬的脸庞贴到自己胸前,低低地说:“我想你了,所以偷跑回来了。” 舒扬脸红着推开他,嗔道,“整天没一句正经的,你就这么跑回来,老魏没意见?” “他要知道的话,怎么会没意见,”陆一鸣笑着,眉毛扬眉,“不过既然是偷跑回来,我又怎么会让他知道呢?” “切~”舒扬白了他一眼,语气微微有些沮丧,“那不就是说……你周一以前还要赶回去?” “不,我今晚就走,机票都买好了。”陆一鸣拉起舒扬的手,踏过雪地,大步流星地往楼里走去。 “你晚上就要走?”舒扬在雪地里站住,不满地问,“那你回来干嘛,钱多烧的啊? 陆一鸣回过头,掏出机票笑嘻嘻地说:“是啊,我钱多烧的,连机票都一口气买了两张。” 舒扬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犹自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要带我去长春?” “不是长春,”陆一鸣走到她跟前,温暖的大手握着舒扬的手心说,“是哈尔滨,这两天天冷,我们正好过去看雪看冰雕。” “哈尔滨?”舒扬跟着他后面,一边上楼一边追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去看冰雕的?” 陆一鸣加快了步子,不耐地回她一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在机场的时候,突然想去,就买票了呗。” 舒扬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对他的话有些怀疑,不过心里倒是美滋滋的,就连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起来。 “对了,”开门进屋的时候,舒扬拍了下脑袋,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永锋的慈善音乐会,不就在这周日嘛,那我们明天就得赶回来哦。” 她本来还想说要跟同事调个休,待到周一再回来呢。 听舒扬提到音乐会,陆一鸣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他不由分说地拉过舒扬,坚决地反对说:“不要,今天去明天回来还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周一下午回来,正好去爸妈那一起过小年。” 原来,他都计划好了的。 可是,舒扬想到陆母可是答应了文海韵说要全家到场支持的,现在他们这样跑掉,不大好吧…… 看出舒扬的担忧,陆一鸣不以为然地笑道:“音乐会那,有我老妈过去做代表就行了,谁叫她不问过我们意见就答应人家呢。” 见舒扬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他干脆拍了胸口:“安啦,最多我妈我扛着就是了,到时候你躲在我后面,风雨不动安如山,没事的。” 闻听这话,舒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陆一鸣的后背说:“得,今天这顿你可得多吃点,我还指着你这身板给我遮风挡雨呢。” 从小舒扬就知道哈尔滨是出了名的“北国冰城”,知道这里每年都会有冰雪节,但真正站在这个晶莹剔透的世界里时,她才明白为什么古人要把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摆在一起,有时候,不身临其境,你永远也无法理解书上的那些字句,到底描绘的是怎样一副令人惊叹的美景。 喜欢雪的舒扬到了这可算是来对了地方,整个松花江畔,一片雪白,游人如织。再回头,看到那个笑眯眯的圣诞老人雪雕,舒扬感觉到一种许久不曾有过的畅快。 而陆一鸣,却好像有点不安。 从周日早上出来开始,他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每次舒扬玩到兴起想要叫他的时候,他不是在走神就是在接电话,如此这番几次后,舒扬终于忍不住把他拉了过来。 “一鸣,是不是公司那边有什么事找你,是的话就赶紧过去办正事,我在这边逛完自己买机票回去就是了,你没必要陪我耗时间的。”舒扬以为是长春那边有什么事找他,忙劝他回去。 “不是公事,”陆一鸣勉强笑笑,拉过舒扬的手说,“嗯,肚子有点饿了,我们先去吃东西吧。” 坐在冰屋里,吃着热腾腾的火锅,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舒扬大呼爽快。 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递过来一张大冬会的宣传单,舒扬一看开幕时间,不由地有些懊恼:“早知道我们下周来就好了,正好大冬会开幕。” 她说这话的时候,陆一鸣正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送,随口就应了一句:“嗯,我本来是打算下周带你过来的。” 话一出口,陆一鸣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坐在他对面的舒扬在听了这话后,放下了筷子,一双眼睛盯着他,狐疑地问道:“你不是在机场突然想来才买票的吗?” “这个……”陆一鸣顿了下,解释说,“我是在机场的时候,突然想到下周可能会变暖,到时候冰雕万一化了就没的看了,所以才改买了这周的票。” “是吗?”舒扬显然不信,看他的眼神也严肃起来,“陆一鸣,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见陆一鸣沉默不语,舒扬又接着说道:“从昨天你突然回来,我就感觉有点奇怪。你没问过我就买了两张到哈尔滨的机票,一回来便拉着我收拾东西去机场,我感觉你好像在逃避什么似的……而且,从昨晚到今天,你一直都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空气在这一刻,因为陆一鸣的沉默而显得凝滞起来,舒扬觉得冰屋里的寒气一点点渗进了她的心里,没来由的,她感到有些心慌。 过了一会,她听到陆一鸣重重地叹了口气,说:“算了,我们回去吧,有些事,你迟早都会知道的,与其一直提心吊胆地瞒着你,不如我陪你一起去面对。” 说完他就站起身,对舒扬说:“走吧,现在赶去机场,我们没准还来得及去参加音乐会。” 就这样,只隔了一天不到的时间,舒扬又坐下了飞机,赶回北京。 因为雪停了的缘故,回程的航班并没有像他们前一天过来的时候那样晚点,晚上六点多,他们顺利的到达了北京,一路飙车过去国家大剧院,赶到那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进场的时候,陆一鸣几不可闻地说了句:“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找到位子刚坐定,舒扬就看到文海韵朝着自己走过来。 “你们怎么这么迟才入场,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明明说这话时,文海韵的脸上是笑盈盈,可舒扬却感到周遭的温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眼睛扫到旁边,才发现陆一鸣正面若冰霜地盯着文海韵,那个眼神……真叫人不寒而栗。 文海韵好像也意识到了气氛有点诡异,趁着演出开始的当儿,赶紧闪人回去了自己的位子。 音乐会演奏的是古典音乐作品,舒扬对此的认知,仅限于当年跟在谭昊后面了解到的一星半点,根本谈不上什么兴趣。再加上整个音乐会没有报幕也没有任何的歌唱,奏完一曲,台上鞠躬,台下鼓掌,安静地有些沉闷,所以整个音乐会的过程中,舒扬大多数时间都在偷瞄陆一鸣,纳闷他怎么从头到尾都肃着脸,坐得那么端正,还一直握着自己的手不肯放…… 就在她无聊地想要打盹的时候,突然听到台上传来说话声,陆一鸣握着她的手也随之一紧。舒扬下意识地一凛,待她看清台上的人时,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这是整场音乐会演奏到现在,台上第一次有人开口,说话的正是所有演出人员里,舒扬唯一知道的那位——著名大提琴家,曼哈顿音乐学院的教授,harrison,m. 哈里森教授说的是英文,因为情绪的关系,他的吐词很慢,不等翻译开口,舒扬已经听清了他的话…… “今天,我来到这里,是为了纪念我的一位中国学生。他很优秀,在音乐上,也非常、非常有的天赋,他的才华让我惊叹! 只可惜,天妒英才,因为骨癌的关系,他去年在美国去世了。现在,我想只有上帝才有机会听到他的琴音了。 今天,请允许我在这里,他故乡的国家大剧院里,用他的大提琴替他演奏一曲,也希望大家能记住他的名字——谭昊,谢谢。” 翻译柔美的声音还在音乐厅内回荡着,舒扬却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的面色煞白,四肢冰凉,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似的定在那里。 36、斯人远去 在这几年间,舒扬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倘若有一天,她再遇上谭昊,那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最初的时候,作为被甩掉的那个炮灰角色,舒扬总是蒙着被子幻想他日重逢的时候,她能够褪去了青涩,混得比谭昊和艾珈(谭昊的那位校花女朋友)俩人加起来还要好。最好在她衣着光鲜、风情万种地出现在他面前时,能看到谭昊扼腕叹息,深深后悔的样子; 后来,心情渐渐平复,她逐渐地打消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更多的是希望再见到谭昊的时候,无论他风光还是潦倒,他都还记得自己,记得那些属于他们的过往。这样,至少可以证明,那些青春无悔的岁月,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在得知哈里森教授会在音乐会上出现后,舒扬又一次想到了这个问题。这时,她才发现,这么多年横亘在她心里的,对谭昊的那份怨念,好像已经淡去了不少。她想,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的话,或许,她真的可以心平气和地问一句——“你好吗?” 是的,舒扬曾经在脑中构想过她和谭昊重逢时种种可能情景,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 无论她对谭昊是思念,还是怨念;是相逢一笑,还是怒目相向,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谭昊,死了。 舒扬只觉心中涌出莫大的悲伤,曾经被她刻意掩埋的记忆汹涌地翻腾上来。 她想到那个坐在盛开的紫藤花架下的白衣少年,想到他带着清爽的微笑,从书卷中抬起头,轻声招呼她的样子; 她想到那场改变他们之间关系的篮球赛,他躺在地上,脸上的血还在流着,却还伸出手来,慌乱地擦拭着她脸上不断涌出的眼泪,连声地劝她说“莫哭,莫哭”; 她想到考试前通宵看书的时候,他站在厨房里,净手剥虾仁,给她做炒面的情形,那时候,她以为这样平淡的幸福,会伴着她一直走下去; 她想起谭昊去美国读研的前一晚,她一咬牙,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送到他面前,做好了被吃干抹净的准备,结果他了然一笑,把她拥在怀里,温柔地说:“舒扬,我喜欢你,这一点,毋庸置疑。”结果,那一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想到谭昊,舒扬眼前都只会浮现出在纽约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一幕: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艾珈站在略显清瘦的谭昊旁边,登对得让她暗暗咬牙心内滴血,从墨尔本到纽约,她坐了十八个小时的飞机,却只得到了一句“遇到你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插曲”。 在心里,她真的怪过谭昊,明明说了喜欢自己,却还是选择了当初的那个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年的感情,最后却沦为别人的插曲,说到底,还是不甘的。 所以,在之后的一千多个日子里,舒扬下意识地不去想谭昊的好,不去想她也曾拥有过的幸福。可那些回忆不会因为你逃避它就彻底消失,相反的,它们潜伏在记忆的深处,等待着这样一个机会,蜂拥而出,清楚地告诉你: 那些幸福、美好的过往,你没有忘记,从来没有! 抬头看着台上的哈里森教授,他低着头,专注地拉着那把属于谭昊的大提琴,他的面庞上,有着挥之不去的悲伤,痛失爱徒的悲鸣透过低沉的乐声落在了每个聆听者的心里。 于舒扬,这又是另一番摧心的滋味,谭昊去美国之前,一度也有过犹豫,舒扬反过来鼓励他,要他放心大胆地去,自己还等着哪一天他举办个人音乐会,能坐在第一排听他深情地感谢自己呢…… 结果,他的生命在辉煌来临前嘎然而止,舒扬坐在音乐会的第一排,却只能听到别人悼念他。 舒扬闭上眼睛,温热的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死死地咬紧了嘴唇,一下又一下的摇着头,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为什么…… “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身旁的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递过来一块格纹的手帕。 这一发泄就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到舒扬擦干眼泪,再抬起头的时候,音乐会已经结束,满场的观众也已经都走光了,,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远远地忙碌着。偌大的音乐厅在这一刻显得那么的清冷。 还好,身边的人,一直都在。 出了音乐厅,陆一鸣让舒扬在门口等他,自己走去地下停车场取车。 只是,他没想到,文海韵会在停车场等他。 看到陆一鸣停下脚步,眼神凉凉地看过来,文海韵迟疑了下,深吸了口,方才开口问:“你都看到了吧?” “你想让我看到什么?” 陆一鸣的眼神在她脸上扫过,文海韵感到有些底气不足,兀自强撑着说:“你应该明白了,舒扬真正爱的人,是谭昊,不是你。” 说完这一句,文海韵的嘴角轻扬,心中竟有了些微的畅快。 陆一鸣的表情僵了下,片刻后,他看着文海韵,冷冷地回过去一句: “那又如何?” “你不在乎?”文海韵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轻哼了一声,说,“哪怕她躺在你身边,心里想的是别人,哪怕她由头至尾都没有喜欢过你,你也不在乎?陆一鸣,你可真出息啊!” 文海韵的话像一把刀子,生生地刺到了陆一鸣的痛处。舒扬对谭昊的感情,他是清楚的,过去他不担心,是因为他相信时间会抚平一切的伤痛,相信自己有能力让舒扬爱上他;可是现在,时间的停止让谭昊的一切在舒扬心里成为永恒,他的自信开始动摇…… 短暂的沉默之后,陆一鸣开口:“不,我在乎,正是因为在乎,我才不会轻易放弃,也许她现在还不够喜欢我,但我想,我还可以努力。至少,我们还有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 “那假如不管你怎么努力,她都还是忘不了谭昊呢?”文海韵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恼怒。 “如果是这样的话……”陆一鸣说到这顿了下,右手握成了拳头,咬牙切齿地基础了三个字,“我认了!” 文海韵怔怔地看着陆一鸣,她退后半步,一边摇头一边提高了声音说:“你疯了,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一个心里惦记着别人的女人,想要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搭进去?我告诉你,谭昊死了,他在舒扬的回忆里就只会变得越来越美好,要是舒扬再知道谭昊当初提出分手的时候,就已经被查出患有骨癌的话,你觉得,她这辈子还有可能再爱上别人吗?” 37、天上人间 陆一鸣的眉头微皱,照今天音乐会的情况来看,文海韵应该是找人彻底查过舒扬,她既然这么说,那事实大概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谭昊,这个他从未见过,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见到的对手,还真用自己的行为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不过,要他就此投降,向一个死人认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谭昊可以在有生之年瞒住舒扬不让她知道的秘密,他陆一鸣,同样也可以守得住! 想通这一点后,陆一鸣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打开了车门,接着对着文海韵,肯定地回她说:“舒扬不会知道这件事,至少现在不会。” 说完这句话,他又把目光落在了文海韵身上:“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守住这个秘密,不要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不希望,我们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 “朋友?”文海韵的嘴角浮出一抹冷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做朋友。” “海韵,够了。”陆一鸣努力克制住心中的不满,“我站在你背后等你那么多年,不代表我没有离开的权利……感情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其实我们都明白,在我选择留在国外,在你接受嫁进白家的时候,我们就已经错过了彼此。过了这么多年,硬要把两条渐行渐远的线再拉回到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完这番话,陆一鸣看到文海韵紧咬了嘴唇,犹自不甘的样子,默默地叹了口气,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你多保重”后,发动车子离开。 看着陆一鸣的车子在视线中消失,文海韵闭上眼睛,泪水终于从眼角流淌下来。她想起在英国的那几年,当她被那些外国学生排挤,被管宿舍的阿姨刁难的时候,她一度以为,那是应该是她人生中最为灰暗的岁月了。 那时候的她又怎么会知道,和回国后她所遇到的一切相比,在英国的那段时间,已经是幸福得仿若漂浮在云端一样的日子了…… 至少,那时候,她的身边,还有陆一鸣。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文海韵拭去脸上的泪痕,睁开眼睛,看着远处走来的一行人,冷笑又挂到了脸上:“是他叫你们跟着我的?” “先生担心夫人这么晚一个人回家不安全,特地让我们过来接夫人回去。”领头的一个中年人恭敬地回答。 文海韵看着他,冷不丁地笑了起来:“他担心我?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说给外面的人听就好了,别来恶心我!他要是真对我有丝毫的关心,也不至于在今天这种场合,连面都不露一下了。” 听到这话,中年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的尴尬,而他身后的几个高个壮汉则抿紧了嘴唇,努力地憋着笑。 文海韵心中生疑,再看那中年人的时候,对方终于讪讪地开口说道:“咳,那个,先生说,要是夫人问他为何没去音乐会的话,就告诉您,他不想坏了一场好戏。” 话音未落,文海韵的面上已经挂不住了,很显然,刚刚她和陆一鸣的对话已经叫这些人统统听了去,更叫她感到愤怒的是,白司棠,那个从头到尾都没出现的家伙,竟然猜到了她会被陆一鸣拒绝,特地派了人过来看她的好戏…… 见文海韵气得甩手欲走,那个中年人不徐不疾地挡在她面前,敛起笑容,一字一句地坚持道:“先生让我们接夫人回去。” 说话间,他身后的壮汉已经把文海韵围在了中间。照这架势,她要是稍有不从,只怕这些人就会将她架上车,强行带走。 “夫人,还是上车吧。”中年人打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是继续狗血,雷无止境的分割线———————— 回到家,舒扬像往常一样放水洗澡,除了沉默之外,倒也没什么异常之处。但就是她这样的沉默,让陆一鸣益发的担心起来。他宁可舒扬一路哭哭啼啼的回家,宁可她拉着自己絮说那些她和谭昊的过往,也好过她现在这种让人看着颇为不安的沉默。 洗完澡后,舒扬一个人抱着被子去了书房,陆一鸣本来是要接着洗澡的,这一看,心里一个咯噔,澡也不洗了,放下衣服就跟在舒扬后面进了书房。 书房里的这张床原来是陆一鸣睡的,自从元旦前那场大雪把他俩的关系由量变上升到了质变后,这里就彻底闲置了下来。现在舒扬要重新启用它,陆一鸣能不紧张嘛! 舒扬刚把被子放下来,就看到陆一鸣也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干嘛?”舒扬转头问他,有气无力地问了他一句。 陆一鸣回答地倒也干脆:“你睡哪我睡哪。” “一鸣,别闹了。”舒扬的脸上显出前所未有的疲态,“让我一个人静静,好不好?” 陆一鸣心下不忍,抱起舒扬的小熊被子说:“那好,你回房睡,我睡这。” 舒扬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说,乖乖地跟着他回了卧房,再任由陆一鸣在自己面前慢吞吞地收拾了被子和枕头,搬去书房。 这天夜里,陆一鸣躺在书房的床上,好久都没睡着,最后他还是放心不下,站起身准备去卧房看看。 卧房的门虚掩着,陆一鸣透过门缝看过去,却只见到了一张空空荡荡的大床,他心里一惊,推门进去,眼神扫视了一圈才发现舒扬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阳台上,抱着膝盖,眼神空洞洞地望着外边,不知道已经维持了这个姿势多久了。 他走近舒扬的身边,她却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陆一鸣感觉自己的心仿佛揪在了一起,难受得很。他不由分说地伸手,把她抱回了屋里,小心地把她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这一过程中,舒扬顺从地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一般,陆一鸣看得忧心忡忡,干脆握着她冰冷的手,在床边坐下,同时把另一只手覆到舒扬的眼睛上,轻声地说道:“乖,不要再想那么多,好好睡一觉。” 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舒扬的呼吸平稳了下来,他慢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准备回书房去。 还没等他迈动步子,就被舒扬抓住了右手。 “不要走。” 躺在床上的舒扬睁开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不要走,好不好?” “好,”陆一鸣柔声道,“我不走,就在这儿看着你睡。” 舒扬嘴一咧,试图想要挤出个笑容,不曾想还没等她笑出来,眼泪就先淌成了一条线…… 陆一鸣看得心里发涩,默默地伸出手去替她擦眼泪,只是没想到她这眼泪一流出来,就跟开了闸的水一样,哗哗地淌个不停。 伴随着眼泪的流淌,舒扬喃喃地说着: “你说,他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没有恨够他,我还没有指着他的鼻子痛痛快快地骂他一顿,我甚至还没有再看他一眼,他怎么就死了呢?” “我恨过他,怨过他,这么多年,我不参加同学聚会,也不打听关于他的任何情况,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死掉……” 强撑了好久的舒扬在这一次变得空前脆弱,伴随着她的话语,大颗大颗的眼泪也落了下来,渐渐地把枕头都洇湿了一大片。 陆一鸣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他只能握着舒扬的手,无力地劝说:“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而舒扬的表情却越来越痛苦,过往的回忆和没能见谭昊最后一面的遗憾让她在潜意识里深深自责。看到这一幕,陆一鸣终于忍不住,用自己的唇封住了她的继续回忆。 他灼热的吻让舒扬渐渐从回忆中抽离开来,仿佛是在冰冷的海水里待了太久,她本能地伸出了双手,拥抱眼前的温暖。 陆一鸣的吻从双唇上移到双颊、眼角,他小心地吮去那些不断流出的泪水,用自己嘴唇的温度温暖着舒扬冰凉的脸颊,最后,他附在舒扬的耳畔,轻柔而坚定的说: “我在这,还有我,舒扬,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我不会离开。” 38、所谓真相 第二天,陆一鸣替舒扬请了假,陪她待在家里。 吃早饭的时候,陆一鸣扫到报纸上登了昨晚音乐会的新闻,他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舒扬,一面喝着牛奶,一面不懂声色的看完新闻后,放下报纸,表情平静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去拜祭下谭昊?” 舒扬一愣,从面前的稀饭里把头抬了起来,看向陆一鸣的眼神有着些微的不解。 陆一鸣扬扬手中的报纸,解释说:“这上面说了,哈里森教授今天回到上海,明天会去拜祭谭昊。” “我……”舒扬有些犹豫,说不出是想见还是不想见,从内心出发,她至今还对谭昊过世这一事实存在着抵触,她不知道,如果真的见到谭昊的坟冢,那会带给她一种怎样的冲击。但如果就这样,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的话,她又会觉得心里很难受,很对不住谭昊的感觉。 陆一鸣把她的矛盾看在眼里,没再多问,站起身轻拍了下舒扬的肩膀,说:“好了,我去订机票。” 舒扬看着陆一鸣走进书房的背影,鼻子一酸,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 就这样,这一年的元宵节,陆一鸣陪着舒扬,又回了上海。 对此,陆母自然是有些意见的,人家说娶了媳妇就是多了个女儿,可陆母觉得,她家娶完媳妇,儿子就跑去人家当半子了。先前元旦放假陪她回去也就算了,现在过个元宵节,儿子还要请假陪老婆回去,自己这不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啥都没捞着嘛!于是,她心里大大的不平。 可惜舒扬正处于情绪低落的状态,而陆一鸣的一颗心又都挂在她身上,谁也没注意到陆母的这点小情绪,只得任由着它一路滋生下去。 突然回家,舒爸舒妈自然是又惊又喜,陆一鸣拦住了忙里忙外张罗吃喝的二老,大略地告诉他们舒扬有个几年没联系的好朋友前阵子去世了,特地回来拜祭下。这也很好地解释了舒扬的低落情绪,舒爸舒妈一听,看女儿的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位“好朋友”其实是女儿早恋的男朋友。 第二天一早,舒扬就和陆一鸣一起,来到了位于上海郊县的某公墓。 许是来的比较早的缘故,公墓的人还比较少。在清冷的寒风中,舒扬走到谭昊的墓前,静静地放下一束白玫瑰。 墓碑上镶着谭昊的照片,眉目清朗,依稀还是当年那个俊秀少年的模样,可惜时间已经让一切面目全非,肩并肩坐在紫藤花架下的时候,谁又曾想到,有一天,他们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说再见? 她用了整个青春期仰慕他; 她追了半个地球才倒追到他; 他给了她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也带给她最最伤心无奈的过往; …… 现在,他长眠于地下。 舒扬站在墓前,回忆着那些往事,眼泪一滴、一滴地落进土里。她知道,无论以后再拥有多么美好的岁月,多少幸福的时光,她都不可能再回到十五岁,不可能再像当初喜欢谭昊那样,全心全意,心无旁骛。 太阳渐渐升上去,阳光透过周围的松柏照射下来,点点斑驳如碎金一般地落在谭昊永远年轻的面容上。 舒扬很想跟谭昊说一声“再见”,然后转身离开,可是她做不到,看着照片上那清瘦的身影,看着照片下面被涂成黑色的名字,她只觉得,下面躺着的这个人,他是这样的清冷、孤寂…… 许久,有人站到了她身边,淡淡地开口说:“我们把他的骨灰从美国带回来的时候,这边只剩下单穴的了。等到陵园后面那块建好了,我们会把他移到后面的双穴墓去,这样,等我死了,还能有人陪着他说说话。” 舒扬转头,看到艾珈那张平静中犹带悲伤的面孔,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谭昊在美国的老师来了,我带他们过来看看他。”艾珈看看身后不远处的哈里森教授,眼神又落回到谭昊的遗像上,看到上面凝了一层雾气,她旋即蹲了下来,轻柔仔细地擦拭了一番。 舒扬看得一阵心酸,曾经她在憎恨谭昊的时候,也顺带着埋怨过艾珈,虽然她也明白,站在自己的角度,根本没什么资格埋怨她。但她还是忍不住会去想,要是当初和谭昊分手后,艾珈放弃了这段不成熟的恋情,该干嘛干嘛去的话,也许她和谭昊就能像预期的那样走下去…… 可是现在,站在谭昊的墓前,舒扬发现,这个曾经夺去了她幸福的女人,对谭昊的爱,一点也不比她少,悲剧的是,最终,她也没有得到幸福。她爱的那个男人,现在,属于上帝了。 而她所拥有的,只是和他葬在一起的权利。 死能同穴…… 舒扬这才反应过来,她看着艾珈,问她:“你和谭昊,结婚了?” “嗯,”艾珈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在美国结的。” 有那么一霎,舒扬想说恭喜的,可话还没出口她就意识到这有多可笑,恭喜什么呢?他的新郎,已经长眠于此。 她该说节哀吗?对着他们结婚的消息说节哀…… 最终,舒扬还是无可奈何地沉默了下去。 打破沉默的还是艾珈:“那时候在美国收到你的邮件,知道你要结婚,谭昊也觉得很欣慰。” 原来,那封邮件,他还是收到了的; 原来,那时候,他还是活着的 想到这,舒扬忍不住提出了那个在心中盘亘了许久的问题: “谭昊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得了癌症的?” 听到这个问题,艾珈的表情有些怔忪,不过短暂的失神后,她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看着舒扬平静地答道:“是在我们结婚后,骨癌的五年存活率有一半以上,要是能早点发现的话,或许,他就不会……” 说到这,艾珈的声音有些哽咽,舒扬不忍再问下去,转而换了个话题: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艾珈深吸了口气,眼神又落到了谭昊的照片上,目光柔和地看了好一阵才回她说:“我会努力活着,帮他照顾好爸妈,也许再过两年,会去领个孩子来养吧。” “你不打算再结婚了?”对于艾珈这种心如死灰的状态,舒扬还是有些惊讶。 “我觉得,我这一生,都不会再遇到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了。”艾珈看着谭昊的遗像,嘴角微微扬起。 舒扬闭上眼睛,心中漫过一丝悲凉的意味。不知道是为了艾珈这种近乎于陪葬的爱情思维,还是为了自己在这个故事里微不足道的地位。 终归到最后,故事的女主角还是艾珈。 她是谭昊少年时心心念念的小女友; 她为了他努力学习、工作,最后终于追到了美国; 她在美国和他结婚,成了他的妻; 在他患病的这段时间,是她随侍左右,是她陪着他度过了最后一段时光; 而到最后,也是她在照顾着谭家父母,那两位曾经坚决反对最终迫使他们分开的老人; 她为了他,决意此生不再嫁人…… 舒扬看着艾珈,当年念书的时候,她美得让人惊艳,现在的她,衣着素净,不施粉黛,举手投足,自有一种让人平静的力量。 或许,由头至尾,也只有她有资格和谭昊并肩而立吧。 看她陷入沉思,一直在不远处站着的陆一鸣走过来,握住舒扬的手心,轻道:“我们先走吧。” 舒扬点头答应,这时,哈里森教授拜祭完谭昊后,走过来看到舒扬,少不得要介绍一下。本以为就是打个招呼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哈里森教授对舒扬好像颇为好奇,拉着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趁着他们聊起来的当儿,陆一鸣走到艾珈旁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没有把真相告诉她。” 艾珈愣了下,才明白陆一鸣口中的“真相”指的是什么。她退后了几步,等到他们站的离舒扬足够远了,方才淡淡地回了陆一鸣一句:“你不用谢我,让她毫不知情,幸福快乐地活着,是那个人最后的心愿。” 听了她的话,陆一鸣只觉得肩上的压力陡然增加了不少,现在对他来说,让舒扬幸福,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这里面还寄托了谭昊的份心情。 过了一会,他看了眼正在和哈里森教授聊天的舒扬,认真地说了一句:“她会幸福的。” 一阵风吹来,在初春寒凉的空气中,陆一鸣开口,问艾珈:“你和谭昊,真的结婚了吗?” “嗯。”艾珈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在美国找到他的时候,他刚从医院拿到了诊断书,医生说他有可能需要截肢,治不好的话还会死,他整个人都吓傻掉了。我就趁机劝他和舒扬分手,我还主动请缨帮他演戏,条件是要他和我结婚。他当然不肯,我就跟他哭,骗他说我家里人逼着我嫁给一个老头子,我必须想办法留在美国,他最后没办法,还是答应了。” 听艾珈飞快地说完这一切,陆一鸣只觉有些匪夷所思,眼前的这个女人,对爱情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执着,可是最后她得到了吗? “值得吗?”话一出口,陆一鸣就想到了前天文海韵问自己的问题,摇摇头也跟着自嘲的笑了出来。 “其实我是在赌,在美国,骨癌的五年存活率还是比较高的。我赌他能活下来,我赌他最后会重新爱上我……”说到这,艾珈停顿了下,这场赌局,结局如何已经再明显不过。 “不管怎样,至少最后陪在他身边的,是我。” 艾珈遥望着青松绿柏环绕着一排排公墓,给自己的爱情下了这么一个注脚。 陆一鸣没有再说,等了一会,舒扬和哈里森教授聊完,他们便离开了墓园。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哈里森教授叹了口气,对艾珈说:“这个女人,就是谭一直喜欢的那位吧。” 艾珈点点头,问:“您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她耳朵上,戴着那枚蓝色耳钉,你记得吗?谭病重的时候,时常握在手上的那枚耳钉,和她耳朵上这个,应该是一对。”哈里森说,“我还记得,在谭刚到美国读研的时候,很是省吃俭用了一阵子才买了这对耳环,后来却只寄了一只去澳大利亚,原来,他的女朋友只有一个耳洞。所以今天一看到那个女人,我就猜到了。谭知道她结婚了吗?” “知道,”艾珈低声应道,“谭昊希望她幸福。” 艾珈没有说,她也一眼就认出了那枚耳钉,也没有说最后,谭昊手上的那枚被他带进了骨灰盒,就埋在眼前的这方土地下。 离开的时候,有公园管理处的人跟艾珈说,她先前打听过的双穴墓下个月开始预订了,问她要不要订。艾珈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说不定了。 面对舒扬,她可以淡定地说“我是他的合法妻子,我们死后会葬在一起”,可是面对谭昊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份勇气和他合葬…… 她爱他,可是他爱的是别人。这样的死后同穴,只怕会是到了天上也不得安宁吧! 去完墓园回到上海,舒扬执意要赶在当天回北京,陆一鸣无奈,托人买了当晚的机票。 到北京已是深夜,身心俱疲的舒扬回到家后,一觉睡了足有十二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窗帘已经拉开,初春的暖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让人感到温暖的同时,又好像被赋予了一股新生的力量。舒扬一抬头,看见陆一鸣一身清爽的站在门口,有些委屈地说:“早饭已经热了两次了,中午饭也快好了,你倒是先起来吃点再睡啊。” 那一刻,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嗅着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舒扬不由地想:难怪郝思嘉会说“tomorrowanother day”,明天这个词,本身就是充满希望的。 39、番外·谭昊篇(上) 半躺在病床上,谭昊环顾了一圈周围熟悉的白色,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桌上那叠新打出来的电邮上。 自从他上上个月又一次住进这家医院起,艾珈就定期把他邮箱里的邮件打出来拿给他看。无非就是些演出邀请,音乐交流之类的,他自从三年前生病后,就很少参加这些活动了,饶是如此,不少演出商请不到哈里森教授的时候,还是会把主意打到他这个所谓的“关门弟子”身上,一般他也就象征性的看看,反正最后都是要推掉的。 可是,今天的这沓邮件,却让他足足看了二十分钟,只因为,一堆的演出邀请中,夹了一封极短的邮件,上面只有四个字——“我结婚了”,但也就是这四个字,让他怔怔地看了好久。 舒扬,她终于结婚了。 谭昊看了眼窗外,纽约的春天漫长而多变,直到最近才让人觉得有些暖意。当初他第一次来纽约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温暖的春天,那时候他以为,这里会是他梦开始的地方。结果,五年过去了,纽约还是纽约,他的梦想却已经变成了此生再难实现的梦想…… 不是不难过的。 最近他总是喜欢回忆,这会,坐在安静的病房里,看着窗外的郁郁葱葱,谭昊又一次想起了他初见舒扬时的情形: 那一天中午,他为了躲高一那个每天都来向他请教“乐理问题”的小学妹,逃到了实验楼后面的紫藤长廊里面打盹。 吵醒他的,是一个相貌清秀,但看起来却不会让人感到惊艳的小姑娘,她穿着一身的校服,头发扎成一束马尾垂在后面,前面的刘海永远有几分凌乱,看起来和这个校园里大部分的女孩别无二致。 那时候的他,是不会看上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的,他的女朋友是全校公认的美女艾珈,在年轻的时候,男人永远是喜欢玫瑰而不是小青菜的。 然而这棵小青菜倒也不讨人厌,安安静静地跑过来画画,画完了就收拾东西离开,有时候看到他在看自己,也会面孔微红地笑一笑,然后低下头继续做她自己的事情。 心情好的时候,谭昊也会过去看看她在画什么,结果却是让他隐隐有些失望,这棵小青菜会画长廊上的一朵花,一片叶,甚至会画脚下的一只西瓜虫,但却从来没有动笔画画她眼前的这个大活人。 那时候的谭昊哪里知道,夜晚温书的时候,舒扬常常在草稿纸上勾勒着他的模样,然后小心地夹在用过的课本、参考书里,生怕被人看见。 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全能,谭昊也是一样,他有相貌有才华,家里也是音乐世家,唯一的问题是——他的成绩。当初进f中就是以音乐生的身份,进校后,他忙着搞乐队,练琴,更是没什么心思看书学习。 进入高三以后,大家纷纷地选择了自己的目标,并且开始为之努力。作为年级里成绩排名前十的艾珈,她的目标是北大,在她的劝说下,谭昊也把自己埋首于书卷中,努力朝着北京的中央音乐学院努力。 然而,一学期过去了,高考越来越近,谭昊的成绩却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大幅提升,这让他多少有点沮丧。 等到过完年,他跟家里提出要去北京参加中央音乐学院的专业考试时,谭家父母却提出了严厉的反对。 知子莫若父,谭家父母知道自家儿子在音乐上还是有点天赋的,要通过专业考试并不难,但问题就在于还有文化考试这关要过。以谭昊这几年在学校里总排倒数的情况看,他就算专业考的分数再高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谭家父母一早就想好了另一条路——出国。谭昊自是不肯的,一方面,他不想顺着父母安排的道路走下去;另一方面,他也不愿让艾珈失望,这半年来,艾珈天天牺牲自己的看书时间来帮他补习,为的不就是两个人将来还能在同一个城市上学吗?要是他出了国,她这些日子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可惜的是,他的文化课从初中起就没学好,基础没打牢,后面一下头想要补回来,难免是会事倍功半,收效甚微,这个事实让他很是沮丧。 就在少年谭昊为了他从没有在意过的成绩烦恼时,艾珈毫无征兆地,跟他提出了分手。 她说她累了,她说未来有太多的变数,她说这段感情在现实面前太过苍白无力…… 分手的理由,艾珈说了很多,可在谭昊看来,就只有一条——她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他们的未来……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两个人一起乘船出海,等船行到了看不见陆地也看不到其他船只的地方时,你的伙伴突然跟你说,不好意思,我不玩了,然后biu的一下就飞走了,只留你一人,一船,在这茫茫大海上继续漂流。 谭昊没有开口挽留,他也有他的自尊和骄傲。 于是,在全校人不解的目光中,高三最为赏心悦目的一对情侣分了手,之后,艾珈继续上课看书当她的好学生,谭昊则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开始申请澳洲的音乐学院。 转眼到了次年的五月,所有人都在忙着准备即将到来的高考,谭昊则在这个时候收到了墨尔本大学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 那一天,他又一次走到了紫藤花架下,在那下面,他吹了一首那些花儿,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想到从此后就隔着一个太平洋各自求学生活,心里不由的有些黯然。 后来,小青菜又出现了,照例是画画,那天她想画的是满树的繁花,可惜就连谭昊都看出来她有些心神不宁了,所以一直到他准备走了,她的画也没画成。 就在谭昊拍拍手,从长廊的石台上站起来,准备跟她说再见的时候,突然听到这小青菜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他一惊,听下脚步过去问她是怎么回事,得到的答案却让他哭笑不得—— “你要毕业了,我想画幅画送给你,可是,可是……我怎么也画不好。”小青菜边说边哭,样子倒挺委屈的。 “这有什么关系呢?”谭昊走过去,取下架子上只画了一半的画,朝她扬了扬说,“我已经收下了,你不需要再哭了吧。” 小青菜脸涨得通红,想要过来抢他手上的画:“这画只画了一半,怎么能送人呢?” 谭昊笑笑,取过她的铅笔,在画上写下两个字——“人生”。 撂下铅笔,看到小青菜迷惑不解的眼神,谭昊不无得意地问了她一句:“难道你们老师没有告诉过你,人生就是一出没有完成的画卷?这样子的画,虽然不够完美,却更值得人期待,不是吗?小丫头,继续加油吧!” 当时谭昊对舒扬说这些话,更多的只是想安慰这个傻兮兮的小姑娘,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棵小青菜会在他以后的人生画卷上留下这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毕业,出国,人生按部就班地走过,从上海到墨尔本,周围的中国人好像并没有减少多少,校园里有成群结队的中国人,宿舍里同住的,是中国人,就连肚子饿了到门口买个热狗,那卖热狗的大叔都是黄皮肤黑眼睛,如假包换的中国人。 周围充满了你的同胞,可以他们却又好像跟你不是一个种族的人,他们喝酒打牌,逛赌场,开着跑车招摇过市。 而你呢,你在做什么?谭昊问自己。他为了学音乐来到澳洲,可他却渐渐地发现,在这里,生活已经浮躁地让他无法定下心来学些什么。 迷茫的日子,整天挂在网上,有一天竟然叫他意外地碰到了一个f中低一级的一个学妹,那个天真无邪的学妹在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谭昊后,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看到对话框那头学妹噼里啪啦地打出来的仰慕之词,谭昊只觉好笑,原来曾经他也是一个让人仰望的存在,可惜,褪去光环,天使也不过就是个长得白一点的胖子。 他不知道,就是这么一次网络上的偶遇,让他成为了那些还在高三苦苦挣扎的孩子们学习之余的八卦话题,也间接的改变了另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就在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过去了两年后,谭昊没想到,他会在墨尔本,又见到舒扬,而她居然又一次变成了自己的学妹。 这样的惊喜,让他明白了为什么古人会把他乡遇故知和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并列为人生三大喜,那种心情,没有背井离乡,没有迷茫困惑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舒扬的到来为谭昊混沌的人生硬是劈开了一道缺口,于是,阳光透了进来。 最初的时候,他不明白,这个原本有些腼腆的姑娘为什么会变得那么积极活跃,总之那段时间,他在哪里出现,她就会跟到哪里。他唱歌,她在就一边乖乖地当听众;他打球,她就在一旁为他加油递水;他看书,她就抓本杂志装模作样地坐在他旁边……总之,这棵小青菜就这样硬生生地挤进了他的生活里。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她的?谭昊眯着眼睛问自己。 大约是那一次,他被她整天跟在后面跟的烦了,没好气地说了她一顿。原本他以为,自己这样的态度应该会让她识趣地走开,没想到她居然低着头任由他对着自己说了一大通叫人难堪的话,半句也没回他,半步也没挪动。 最后,谭昊把能想到的话都说出来了,实在没话说了,这才听到舒扬低低地回了一句: “对不起,我只有两年的时间,我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追上你的脚步,所以我不可以放弃……” 那一刻,谭昊感到自己心里有一些坚冰一样的东西,好像就这么瞬间融化掉了。 40、番外·谭昊篇(下) 这之后有一个礼拜的时间,谭昊都刻意的躲着舒扬,因为他不知道,面对如斯深情,自己到底该做出怎样的回应…… 直到,那一次的墨尔本华人篮球赛,他们几个朋友组队参加,居然一路杀到了决赛,对手是monash 大学的几个学生。 因为对阵双方是分别来自于墨尔本最大的两所大学的学生,所以那场比赛吸引了很多的学生观众,开场前,谭昊下意识地在看台上寻找那棵小青菜的身影,可是到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扫视了一圈也没找到她,正失望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谭昊打起篮球来倒也一点都不含糊,开场没多久,他就凭着一个漂亮的跳投为墨大这边抢先得了两分,接下来,在队友的协助下,他更是频频得分,引得看台上的小姑娘们连连惊呼尖叫。 等到对方叫了暂停,大家退回到场边的时候,谭昊又一次在视线范围内搜索,可惜这一次,他同样没有看到那个举着矿泉水,笑呵呵递给他的熟悉身影。 再上场的时候,对方明显加大了对他的防守力度,他每一次的出手,都有对方球员阻挠他出手,几次下来,眼见着对方的比分渐渐追了上来,比赛进入到胶着状态。 好容易,谭昊瞅准了一个空当,后仰跳起准备投个三分,对方队员一急,跳起来防守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手肘“啪”的一下,撞到了他的脸上。 本来谭昊跳起来后仰投篮的时候重心就已经偏离了,再吃他这一肘子,自然是支撑不住,被撞到了地上。 室内的篮球馆,一个被撞倒地上的声音本就挺大的,再加上他鼻子也受伤了,从落地后就一直汩汩地留着血,满面鲜红的样子,看得煞是吓人。 看到大家纷纷朝自己这跑来,谭昊刚想说句“没事,只是鼻子流血而已”,就看到一个蓝色的身影朝着自己一路飞奔过来。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嘴唇就被人堵上了。 原本因为他受伤而匆忙跑过来的人们都停住了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篮球场中央的这一幕——这个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小姑娘,居然趁着墨大的这个帅哥受伤不能反抗的时候,对他进行强吻…… 这个消息太劲爆了,两校的学生都纷纷向周围的人打听中间那俩人的八卦,有人说这姑娘就是谭昊的女朋友,俩人天天同进同出的;也有人说,那女孩是倒追谭昊,不过好像上个礼拜还有人看到谭昊凶她,估计是没戏了…… 一时间,群众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以至于他们都忘了谭昊还是个伤员的事实。 外面的一圈人讨论的正激烈,被围在中间的两个绯闻主人公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在篮球馆内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对于舒扬来说,这些天她看谭昊一直避着自己,以为他不想见自己,这次比赛也就识趣地躲在角落,省的让他看了生厌,影响发挥。 结果,她在看台上远远地看到谭昊受了伤,一下子心就揪到了嗓子眼,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眼光,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 下场后,看到谭昊躺在地上,血流满面的样子,舒扬吓得手足无措,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看到他的嘴唇微动,似乎是很痛苦的样子。舒扬下意识的就扑到了他的身上,把自己的唇封了上去,仿佛这样就可以封住他的痛苦一样…… 而对谭昊来说,比舒扬的行为更让他惊讶的是——他自己的反应——在他意识到自己正被舒扬吻住的时候,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好像隐隐地还生出了几分欢喜。 那一刻,他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很不靠谱的想法:玫瑰好看,却有刺,或许还是小青菜好,吃了对身体有益…… 篮球场强吻事件后,谭昊和舒扬一下子荣升为墨大的风云人物,有好事者跑来问谭昊,舒扬是不是他女朋友,谭昊不置可否地笑笑,再后来,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他牵住了舒扬的手,一桩沸沸扬扬的传言到此才算是尘埃落定。 那以后,真的有过一段很幸福的时光。谭昊出去租了房子,俩人像扮家家酒一样过着有吃有喝的舒坦日子。曾经对他们在一起持否定态度的观众们看到谭昊变得日渐阳光,对舒扬也俨然有了二十四孝男友的架势,都感到不可思议,这其中情绪最激动的就是墨大的那些女生了,她们一个个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篮球赛的时候,他们怎么就没冲下去,抱住一个帅哥就盖上似有戳呢~ 大家都说舒扬运气好到爆棚,只有谭昊自己清楚,在这段感情里,舒扬才是用尽了全力的那个人。他们在一起后,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舒扬的担忧,她害怕自己时因为同情才和她在一起的,害怕自己的感情不够长久,害怕配不上自己……她一直都是这样,把所有的压力和不开心都留给自己,偏偏还倔强的不肯说,就好像后来他要去美国的时候,她明明担心的要死,却还说上一堆的大道理来鼓励他去。 在感情上,谭昊是个相对比较含蓄的人,当他拥着舒扬说出“我喜欢你,这一点,毋庸置疑”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舒扬,那时候的他,已经在心里规划起俩人的将来……等舒扬大学毕业,他就带她回家见父母,等到她研究生毕业,他们就结婚…… 到美国的头一年,他把这些梦想小心地揣在怀里,努力地生活着。那年舒扬生日的时候,他买了一对耳钉准备送舒扬,但考虑到她只有一个耳洞,性子又迷糊,所以他就先寄了一只过去,另一只琢磨着等她来美国再给她亲手戴上。 结果,这枚耳钉直到现在还留在他这里,此生,大概都不会有机会再送出去了。 bone cancer,谭昊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和自己联系到一起的时候,他只觉得好像天塌下来一样让人难以接受。 他还没能实现在各地开室内音乐会的梦想,他还没能发行自己的音乐专辑,他还没结婚生子,没有对舒扬认认真真地说过一次“我爱你”,他还有很多很多要做的事……可是没有人告诉他,他的生命还有多久,他的未来,是不是要和轮椅联系到一起…… 那一天,他正在和医生说话,医生告诉他,他的情况相对比较严重,他要做好截肢的准备。 截肢……他还没有叫出来,旁边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中国女孩突然失声叫了出来,这个女孩,就是几年没见的艾珈。 谁都没有想到,重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一天,坐在医院的病房里,他和她聊了许多,说分开后自己的生活,说来美国这一年的辛酸,也说到了舒扬,说那些他想要完成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的未来…… 初见他的时候,艾珈似乎也有满腹的话想对他说,但在他说完这一切后,艾珈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 “我觉得,你不该瞒她。” “不,我不能告诉她。”这一次,换他来患得患失了,他害怕她太过在意自己,为了这事耽误了学业;他又怕她看到自己的情况,截肢……如果他只剩下一条腿,身上又带癌细胞,他知道,他还有没有勇气面对舒扬。 “如果你不愿意告诉她的话,那就趁早分手吧,这是最好的办法。”艾珈的话像一盆冷水一样泼在了谭昊的心上。 可是在心里,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具备给舒扬幸福的能力了,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放手让她走,让她去寻找下一段更好的恋情……可是,他舍不得。 就这样,他一边接受着医院的治疗,一边犹豫着不肯做决定,直到舒扬兴奋地告诉他,她拿到了哥伦比亚大学的offer,可以过来纽约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知道,他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了。 分手,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抉择,但同时,这对他来说,也是最艰难的决定。最后,他把邮件发出去的时候,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 他没想到,舒扬收到信后,居然自己一个人跑来了纽约质问他。就在他有些慌乱的时候,艾珈答应他,帮他演一出戏让舒扬死心。 而条件,则是要自己和她假结婚。 他还记得,当自己拉着艾珈的手,出现在舒扬面前时,她脸上那种震惊、失望、痛苦夹杂在一起的表情…… 谭昊闭上眼,不愿再回忆下去。 “你看这束花插这好不好?”艾珈走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手里捧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大把新鲜的百合,她把花瓶摆在窗台上,退后两步,看着阳光照进来,洒在花瓣上,满意地点头说,“嗯,这样这屋子里就有生气多了。” “艾珈,”谭昊坐起身,“这些日子你又要去展会上帮人做翻译,本身已经够辛苦的了。有时间就多休息休息,不要整天泡在医院里了。” 谭昊说到这,心里的愧疚又添多了几分,当初他和艾珈说好了是假结婚,可这几年里,给与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 病后,父母来过美国几次,对于他们这样草率的结婚,他们起初的时候也很有意见,后来看到艾珈每日守在她身边,把所有的事情都打点的妥妥帖帖,最后也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这个儿媳妇。 走之前,母亲拉着他的手感慨了几句当年,直到这时候,谭昊才知道了当初艾珈和他分手的真相,也明白了她这几年守在自己身边的深情。 可惜,他这一生大概是没有机会回报她了……那天看到艾珈背着自己偷偷抹眼泪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他大概,没有多少日子了。 艾珈的眼神在他桌上的那堆邮件上停留了一会,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这些,要怎么回复?” “还是跟以前一样,都推了吧。”谭昊打了个哈欠,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 “那……这一封呢?”艾珈犹豫了一会,从那堆邮件里抽出了舒扬写来的那封。 “这封,没必要回了。”谭昊闭上眼睛,轻轻的说,“她,幸福就好了。”那一刻,他分明在心里,听到了花落的声音。 41、生日之礼 回到北京后,舒扬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之中,从二月底开始,经济呈现出了复苏的迹象,陆一鸣的工作也益发地繁忙起来。 考虑到俩人的工作和舒扬的情绪,这段时间他们回陆家的次数也减少了不少,终于陆母忍不住了,周四的时候亲自打电话来,让他们这个周六,必须回去吃饭。 接完电话的舒扬有些茫然,她问陆一鸣:“这周六是什么日子?” 陆一鸣正对着电脑工作着,听到她的问话,看了眼日历,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3月14号,怎么了?” “白□□人节,可这又关你妈什么事?她怎么那么激动,非要我们回家吃饭?”舒扬纳闷道。 “我们上周和上上周都没回去,她打电话过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她要我们回去就回去吧。”陆一鸣满不在乎的回道。 舒扬应了一声,心里还是存了些许的疑惑。 到了周六晚上,舒扬拎着水果感到陆家的时候,意外地看到桌上摆了个蛋糕。她心里一惊,赶紧溜到厨房跟李阿姨打探。 一问之下她才知道,原来今天是陆母傅颖的生日,那个蛋糕是文海韵下午特地送过来的。 该死,舒扬在心里暗骂,陆一鸣这家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连自家老娘的生日都不记得了。 转念一想,她这个媳妇儿也是在是不够称职,嫁到陆家快一年了,她对这个家的了解还是很有限。 不过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想想该怎么弥补。想到这,舒扬赶紧给陆一鸣发了条短信,让他在来之前准备好礼物。 但到陆一鸣过来还有好长的一段时间,舒扬思忖着,她不能就这么躲在厨房里吧。无奈之下,她只得硬着头皮走到客厅里。 陆母正在客厅里试衣服,看到舒扬过来,就一边比划着一边问她:“你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舒扬看了看,羊绒的外套剪裁得体,很衬陆母的气质,她笑着赞了几句。 “哦,这是早晨彭老先生家的小彭娆送过来的,她说她前阵子去巴黎转了一圈,觉得这件衣服很适合我,特地买来的。”陆母抚摩着衣服,感慨道,“你还别说,现在的孩子还真有心,下午海韵还送了蛋糕过来,就连承越也打了电话来祝我生日快乐。难为她们这些孩子,还都想着我这个老太婆。” 陆母说着,眼神仿佛不经意地扫到舒扬带来的两袋水果上,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舒扬这才明白过来,那天陆母打电话来的时候,故意不说什么事,就是为了考验她。可惜的是,这次考验,她没通过。 她知道,陆母说了这么一大通话,这种时候她这么继续沉默着怎么也不对,可要是单单开口说一句“生日快乐”也未免太苍白无力了点。 舒扬无奈之下,只好实行拖延战略。想到这,她便拉过陆母的手,亲亲热热地说:“妈,其实我和一鸣也给你备下了一份礼物。” “哦?”陆母侧过头来,有些好奇得看着她,嘴上却说,“又不是什么大生日,大家能聚在一起吃顿饭就好了,还要准备什么礼物啊。” “这份礼物是什么,我先不告诉您,等一鸣来了,让他自己揭晓。”舒扬故布疑阵,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半个小时过去了,陆一鸣还没来,舒扬躲到卫生间给他打电话,结果半天也没见有人接,这下她可急了,要是陆一鸣没看到短信怎么办?她可等着他来解救自己呢! 就在她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陆家的门铃响了,紧接着,陆一鸣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过来。 舒扬赶紧跑到门口,一看到他,顿时心里就凉了半截。 眼前的陆一鸣穿的是西装笔挺,帅气非凡,可长得帅又不能当卡刷,他这两手空空的,叫她怎么把谎圆下去啊! 舒扬一把把他拉到厨房,问陆一鸣:“我给你发的短信你收到了吗?” “什么短信啊?”陆一鸣迷惑,说完这句话,他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哎呀,我把手机落在办公室了。”得到这么个答案,舒扬真是欲哭无泪,现在怎么办,陆母已经朝他们走过来了,舒扬摇摇头,赶紧拉过陆一鸣的脑袋,附在他耳边低声说: “今天你妈生日你居然忘记了,我跟你妈撒谎说你会带礼物来,结果你两手空空我也就救不了你了。” 陆一鸣听了她这话,猛地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我妈他们老一辈人,过生日都过农历的,年年变,我哪知道今年就是3月14啊!” 那边陆母已经走了过来,看着他俩,狐疑地说:“怎么来了都往厨房里钻?菜都已经上桌了,过去吃吧。” 等到陆母走开,陆一鸣叹了口气,抚着舒扬的脑袋说:“好了,现在我先去自杀,然后再杀你,最后逃之夭夭。” “这种时候你还开玩笑!”舒扬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跟上陆母去客厅吃饭。 到了吃饭的时候,舒扬才明白陆一鸣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一坐下,陆一鸣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端起来举到陆母面前说:“妈,生日快乐!”“妈,为了你这么多年的辛苦操劳,我得再敬你一杯。” “妈,我前些年不懂事,让你们操了不少的心,这杯我自罚,你们放心,以后我不会再任性了。” “还有爸,虽然你这个人又古板又无趣还很固执,但我还是要敬你一杯,感谢你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教会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该坚持,什么该放手,当然,还有,怎样做一个好老公。” 陆一鸣一句句地说着,酒也同时一杯杯地干了下去,看到他这样,陆母也有些感动,她一边往陆一鸣碗里夹菜,一边说:“我和你爸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现在看到你终于懂事了,我们也就安心了。” 不一会的功夫,陆一鸣已经喝到了微醺,待到他要再举杯的时候,陆母拦住了他,怎么也不让他再喝了。 陆一鸣笑着放下杯子,接着说道:“其实我们今天还特别准备了一份礼物要送给老妈你,等会吃完饭,我叫舒扬带你去看。” “我?”舒扬惊讶。 “不是你还有谁,我喝了酒,不能开车的。”陆一鸣成功地在自杀完之后把矛盾转移到了舒扬那边。 舒扬大窘,下意识地翻动着手机号码,想着等会要带陆母去哪里才能解决这个礼物的问题…… 带她去商场买衣服?这个她肯定拼不过彭家那小丫头,人家一出手就是法国带回来的,哼,拽什么拽,没准里面还能找到张写着“中国制造”的标签呢! 带她去旅行社报团去旅游?陆母以前是外交部的,这几年又经常跟着陆伯言出去访问,带她去旅游简直就是石头往山上背嘛,况且,都这个点了,旅行社也该下班了吧。 要不叫人帮着买点烟花过来,学言情剧集里面的男主人公一样,放烟火来吸引观众注意力?嗯,这主意不错,然后明天大家就可以看到天涯上出现这么一张帖子——“商务部部长陆伯言带头违反,烟花爆竹禁令形同虚设”……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舒扬简直要抓狂了。这饭吃到这份上,也真就是食不知味了。 眼见着这顿饭快要吃完了,舒扬还没有想到解决的方法,趁着陆父陆母没注意,她狠狠地瞪了陆一鸣一眼,这都啥人啊,把问题都往她身上推。 陆一鸣对着她笑了笑,继而转过头去,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 “怎么了?”陆母赶紧关切地问道,舒扬也有些着急,她不过就是瞪了她一下,他怎么就肚子痛了呢?她可没有那种“瞪谁谁怀孕”的功能…… “我大概是刚刚酒喝得太多了,”陆一鸣扶着额头说,“现在头有点疼,肚子也挺难受的,妈,我想我们可能要先走了,过两天我们再来看你。” 说着,他又偏过头来对着舒扬使了个眼色说:“喏,拿着车钥匙,你开车。” 看到他挤眉弄眼的样子,舒扬明白过来,这就是他计划里的“逃之夭夭”,她赶紧拿了钥匙跟上去扶住他,同时跟陆父陆母说再见。 “等等”,陆母进屋披上外套,走出来说,“我跟你们一起走。” “啊?”舒扬一下子愣住了,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你们啊,平时自己住,肯定没有按时按顿的吃饭,所以肠胃才容易出毛病。”陆母一边教训着陆一鸣,一边把眼神飘往舒扬这边,直看得她心里发虚。 “现在都成这样了,还不说去医院,小病不治,大病难防,老头子,你说是不是?”陆母说着已经麻利地穿好了外套和鞋子,扶着陆一鸣就准备往外走了。 “嗯,去检查检查也好,喝这么点酒就扛不住了,这可不像我们陆家的儿子!”陆伯言看着一鸣,颇有些不满。 舒扬感觉自己一个哆嗦,再看陆一鸣的时候,眼神中已经多了不少的同情。 就这样,装醉的陆一鸣被陆母强行带到了医院。医生听说他一口气喝了十几杯白酒后,出现了头疼和腹痛的情况,判断他应该是酒精中毒。不等陆一鸣多说,就刷刷的开了单子要他先去挂水,后再留院查看一晚。 挂水…… 拿着单子,陆一鸣郁闷了,赶紧抖擞起精神,说自己好了,不需要洗胃,休息一晚就好了。陆妈妈哪肯他这样讳疾忌医,硬是按着他的手让护士把针扎了下去。扎完针,护士还笑着说:“没想到这么大的人也有怕挂水的。 一句话说的陆一鸣很是窘迫,看舒扬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怨念。 舒扬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知道这是些什么药水,好好的人挂了这水,万一有个什么副作用怎么办啊。 想到这,她一把拉过陆母,说:“妈,上次你不是说要带我和一鸣来做个什么体检的吗?现在刚好在医院,他这水也不知道要挂到什么时候,要不咱就顺便把这体检做了吧。” 陆母想想也是,再看儿子,好像自从那针扎下去之后,他就生龙活虎了起来,也便放了心,带舒扬去做体检。 拉走了陆母,舒扬回过头对陆一鸣使了使眼色,医生和护士都是女的,这水要不要挂完,就看他自己的能耐了! 经历过这几个月的变化,对于陆母安排的这项体检,她也不是那么反感了。不管主题是什么,检查身体总不是什么坏事吧,虽然抽血很疼,虽然那位女医生在她身上这捏捏那拍拍的叫她很是不自在~ 一系列的检查做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陆母留下问了医生几句话,舒扬则先跑去二楼的留观室,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坐在那无所事事的陆一鸣。 “这么快就搞定了?”舒扬朝着那边的小护士努努嘴。 “你老公我出马,能够搞不定的吗?”陆一鸣眉毛扬起,不无得意。 “哦?你不会是靠□□的吧……”舒扬好奇。 “你这脑袋瓜里都装着些什么啊,整天瞎想八想的,我非要把针拔掉,护士还能奈我何?”陆一鸣不在乎地说。 舒扬摇摇头,印象中这家医院的护士态度是出了名的恶劣,当然了,这也就是对她而言,像陆一鸣这种挂个水都要找个单人病房给他躺着的特权阶级,应该感受不到这种人情冷暖的。 “好了,不说我了,你体检的怎么样?”陆一鸣开口,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还能怎么样,”舒扬摊摊手,“还不就是一般体检的样子,抽抽血,化验化验。反正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舒扬,我们以后定期到医院来做个体检吧。”陆一鸣握住了她的手,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舒扬纳闷地看向他,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的。 “世事无常……”陆一鸣叹了口气,继而温柔地说道,“而且,我也想要个我们的孩子了。” “孩子……”舒扬下意识地重复着他的话,心里有一块地方莫名地就变得温柔起来。 “我们都不小了,是时候该要个孩子了。”陆一鸣附在她的耳边呢喃道,“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舒扬觉得心里有个地方仿佛被他触动了一下,但很快,她又犹豫了起来:“我们,真的可以为人父母吗?” 陆一鸣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他松开舒扬的手,一本正经地问她:“你觉得,为人父母需要怎样的条件?” 这个问题,舒扬并没有想过,但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所以她回握住陆一鸣的手,说:“为人父母……要友善、要平等、要相爱。” “那你觉得,我们有哪里不符合吗?”陆一鸣怒了。 “你对我不够友善。”舒扬立马就抓到了他的小辫子。 “你……”陆一鸣气极,正要跳将起来的时候,陆母回来了,拿着一沓报告自傲他背上敲了敲:“你水挂好了?这么精神。” “挂好了挂好了。”陆一鸣连忙回头说,“我精神说明医院的医疗水准高的,你看着两袋水一挂,人立马就活了过来。” “你以为是圣水啊,这么有效。”陆母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转身坐下说,“其实我今天一直挺好奇的,你们口中的神秘礼物,到底是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很好,我真的很满意。” 听了她这话,舒扬和陆一鸣面面相觑,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还想瞒我啊,”陆母伸手敲了敲陆一鸣的脑袋说,“要是到现在我还看不出来你小子是装病的话,你妈我这些年也是白活了。算了,难为你们一片苦心,想尽办法把我骗到医院来,又拖着我去陪舒扬体检,现在好消息我已经收到了,你们也不许再闹了,从明天起,舒扬你先不要去上班了。我会安排你尽快住到医院来养胎的。” “等等,养胎?”这下,舒扬和陆一鸣都愣住了。 “还想骗我?”陆母把手上的报告递过去,“上面白纸黑字可的清楚着呢,怀孕五周,刚刚医生说了,让你周一再过来做个详细的检查,确认下孕妇和胎儿的情况,虽说你身体状况一直还不错,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但这毕竟是头胎,咱们还是要多注意点。一鸣你也是,快当爹的人了,别这么毛手毛脚的了……” 42、孕期抑郁 突如其来的小生命彻底打乱了舒扬的生活,抚摸着腹部,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还没复习完就被推上考场的学生,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候,陆母的能力就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不过一天的功夫,她已经帮舒扬请好了假,联系了这方面的专家等周一给她做详细的孕期检查,最后还派了李阿姨过来帮舒扬收拾了一些东西,只等周一检查完就直接住进医院去安胎。 对于这件事,舒扬不是没有提出过异议,毕竟自己身体一向都还不错,现在也才怀孕五周,这就住院安胎会不会太早了点。陆母当然不同意她这种明显掉以轻心的说法,难得陆一鸣这次也站在他老妈的立场上,舒扬一番争取,最终还是毫无效果,也只能乖乖收拾东西转战医院。 后来还是李阿姨在无人的时候提点了她一句,说陆母早年的时候第一胎就是因为不小心流掉的,所以在这事上,她会比较敏感。舒扬一听,也便释然了,幸好她小时候有过一次因为生病住院逃过期末考试的经历,所以对住院一事倒不是很反感。 住院的前半周,病房里人来人往,舒扬他们单位从领导到同事,按照身份一个个轮番的过来看她,个个都端着笑脸要她好好休息,不用急着回去上班,养胎要紧。舒扬陪着笑得脸都僵了才把人打发走,不想消停了两天,她又觉得烦闷起来,毕竟陆一鸣还要上班,也只能晚上过来陪陪她,白天的舒扬除了聆听陆母那些关于怀孕注意事项的指示外,就只能坐在单人病房里,对着那株老槐树发呆了。 这种时候,朋友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看着季涵坐在自己面前削苹果的样子,舒扬真的很庆幸当初一时冲动把她拖来了北京。 不过,看到她足足削了十分钟还没有搞定一个苹果的时候,她又把这份庆幸咽到了肚子里去:“得,你还是去给我洗一下我连皮啃吧,看你这削苹果的样子我都觉得累。” “苹果皮上有农药,你吃了没关系,孩子吃进去就不好了。”季涵可没有因为她们一个多月没见,舒扬又是个病人的事实而对她口下留情。 所以舒扬也直白地打击回去:“我是担心吃了你削的苹果,食物中毒的效果更快。” 季涵瞪了她一眼,放下小刀,重新选了个大红苹果,改用刨子,三下五除二就把苹果皮的问题给解决了。 “这就是了嘛,”舒扬接过苹果,满意地啃了一口,说,“你以前都不会用这种又浪费又慢的方法的,怎么,转性了?” “偶尔‘浪慢”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季涵拿起小刀,继续对付起那个被她折磨得不成样的苹果。 舒扬隐隐觉得她有点不对,暂停了咬苹果的动作,说:“你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没什么,”季涵终于搞定了手上的苹果,也不顾它表面被氧化得发黑,直接塞进嘴里大咬了一口,“我只是觉得以前的自己对一些事情太在乎结果,结果反而失去了一种享受过程的心情。” “这跟削苹果有什么关系?”舒扬听得有些茫然。 “没关系,”季涵笑笑,“只是我最近觉得某人削苹果的样子很好看,想依样画瓢,结果失败了。” 季涵自嘲地笑了笑,又咬下一口苹果。 舒扬倒是抓到了她话里的一个关键词:“某人?呦,有关注对象了,好事啊?来,说与姐姐听听,我这天天枯坐在这,都快闷死了。” “得了吧,”季涵环顾了一周,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扯开,“我刚来的时候可听护士说了,就你这病房,可是老干部才有的待遇,没看见外边还有个小单间,就是专门给陪护的人值夜的。对外的话,这一间可得上千块一天呢!就这你还住的不满意,叫外面那些住五人间的病人们情何以堪啊!” “上千块一天?”舒扬咋舌,“有这么贵?完全看不出来嘛。” 她的心里升起了深深的惋惜,为什么她这辈子住过最贵的一间房,会是医院的病房…… 一千多一天,舒扬邪恶地想,其实照她现在这副活蹦乱跳的样子,是完全可以去万豪或是希尔顿养胎的…… 经季涵这么一刺激,舒扬第二天上午无聊的时候,还真就跑去五人间观摩了下,她实在想看看,单人套间和五人间这将近三十倍的差价,到底体现在了哪…… 结果看到人家病友间其乐融融,分享家人送来的鱼汤排骨汤什么的时候,她当时就有了转病房的欲望…… 一转身,正撞上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被人送回病房,女孩小小的脸,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手捂着肚子,满脸的痛楚。妇产科的女医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摇了摇头,喟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哦,现在的孩子……哎。” 舒扬一时好奇,走过去问医生什么情况,那女医生认得她是干部病房的病人,略略的解释了下:“刚做完引产手术,15岁,现在的孩子哦,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15岁?引产手术?那不是怀孕中期才要做的吗?”舒扬在澳洲的时候,也曾见过不少女同学为了所谓爱情“献身”最后不幸中招的,她就曾见过一个女同学,放假回国的某一天,对家里人说出去逛街,结果一个人走到那种满大街做广告的妇科医院,处理掉了一个还未成形的孩子。这件事在当时看来,虽然是有些震惊,但到底是别人的事,而今她也怀孕后,再回想起这件事,看问题的想法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看看那个女孩,再想想自己,不由地感到讽刺,这世上有那么多的大龄女青年想生生不出,好容易怀上了,拼了命的保胎,这些年轻的女孩子倒好,花样的年华,非要这样糟践自己,难道她们都不知道考虑以后的吗? 听到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女医生跟着又说道:“这个还算好的了,好歹还有家人把她送到正规医院来。前几天我们医院接了个女孩,怀孕五个月,都不知道孩他爹是谁,自己跑去外面那种小医院堕胎,结果大出血,送到我们这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你是没看到,那家父母哭成个什么样子,生出这样的女儿,也是作孽,哎!” 这番话说完,女医生看舒扬怔怔地看着前面发愣,自忖有些失言,也不再多说,转身进了隔壁去查房。 那天晚上,舒扬拉着陆一鸣的手,极其认真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们真的可以当好别人的父母吗?” 不待陆一鸣回答,她又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如果我们生了个女儿,她会不会不听话跟别人跑了?或者带着一个不知道爸爸是谁的孩子回来?如果是男孩子的话,他会不会学人家打架闹事,混黑社会?” 陆一鸣抽出手来,盯着舒扬的脸看了半天,不确定地说:“你这是,孕期抑郁症?” 舒扬气结,转过头去,不愿理他。 过了一会,她感到背后有人挤上了那张并不狭小的病床,她有那么点冲动想把他踹下去,最后还是忍住了,往这头缩了缩。 “这什么破医院,号称最好的病房就放这么一张小床。”陆一鸣闷闷地抱怨道。 “爷,您还真当这是宾馆啊,”舒扬不客气地说道,“医院这床就是给病人睡得,又没预着你那份,外间有陪床,你睡那去。” “我这不是见你抑郁症发作,巴巴地过来安慰你一下嘛。”陆一鸣的手从背后穿过来,覆在舒扬的腹部,跟他的声音一样,让人觉得温暖舒服,“别老是胡思乱想的,对孩子的发育不好。” 过了一会,他轻轻地笑了下,又继续说:“不过每对父母都是这样担心过来的,孩子漂亮了担心以后的桃花债,孩子丑了担心以后的婚姻问题;孩子聪明了担心他不肯学,孩子笨了又怕他上不了学……总归都是省不了心的。而你开始担心,说明,你已经有了为人父母的自觉,这是件好事,不是吗?” 不知怎的,明明烦闷了一下午的情绪,尽被他这三言两语就轻松的化去了,舒扬觉得有些不甘,又有些心安。 最后被他环着,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舒扬听到陆一鸣呢喃了这么一句: “其实,以我们俩这么优秀的基因,怎么可能生出不漂亮不聪明不乖的小孩,不过太聪明太漂亮太乖也很烦的……” 舒扬吐了口气,决定不理他,睡觉! 43、婆媳相争(上) 在医院住了差不多两周后,舒扬终于待不住了。到陆母来看她的时候,趁着对方心情不错,她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出院回去上班的要求。 陆母听了她这话,脸上看不出多大的变化,她捧着茶杯,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我说小舒啊,你现在那工作,挺忙的吧。” “没有没有,大家都很照顾我,从来不让我加班什么的。”舒扬生怕婆婆反对自己的提议,赶紧应付道。托她这位婆婆的福,舒扬上了半年班才感到了一点“忙”的意味,她可不想这么快就又被她拉进“富贵闲人”的队伍。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季涵在大摩忙的昏天黑地,天天嚷嚷着要离开;而舒扬却生怕再过那种按时上下班,工资一分不少却什么事也不用干的日子,这叫什么?中年危机心态? 不过,舒扬这次倒是想错了,陆母并没有跟她领导通气,要给她减压的意思。她的想法更为直接简单——辞职。 “对不起,妈,”舒扬按捺住心中的不满,断然回绝,“这个我不能答应。” “舒扬!”陆母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对于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来说,家庭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你又怀了孕,难道你要挺着个大肚子进进出出地去上班?万一……” 说到这,陆母哽住了一会,没再说下去。舒扬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李阿姨说过,陆母第一次怀孕的时候,就是因为连着几天主持会议,站得太久流产的,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怀陆一鸣的时候,她就坚决地辞了职,回家当全职太太。 “妈,我明白,我会每周过来检查,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医生也说我很健康,不是吗?”舒扬的语气软了下来,意思却还是没有变,“我只是不想每天闲在家里无所事事,这样也不利于孩子的成长,你说是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叫人给你安排好了,听音乐,看电影,户外运动,逛街购物,都会有的。你不会无聊,孩子也能得到适当的胎教”陆母的意思很明白,一切她都已经安排好了,问舒扬的意见不过是个礼貌行为。 舒扬开始明白,为什么当初陆一鸣会跑到上海死活不肯回来了。陆母描绘的画面的确很闲适安逸,也很美好,但显然,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深知以陆母的性格,她辞了职就很难再有机会出来工作了。而在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没有人会甘心二十八岁就退休,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看别人起伏跌宕,演绎传奇。 “可是,我爸妈辛苦供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道就为了我培养成一个家庭主妇?”舒扬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她觉得自己在努力和这个顽固的老太太讲道理。 可是陆母并不这么觉得,舒扬的这句“我爸妈”在她听来,着实是有些刺耳。联想到舒扬一再回上海,搞得一家人连元宵节都过得冷冷清清的行为,她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了。 “那你爸妈供你读了这么多书,有没有教给你要尊敬长辈,要有责任感有家庭观?你家里怎么宠你我不管,但你既然做了我们陆家的媳妇儿,就得知道什么叫识大体,顾大局!今天这职,你不辞,我帮你辞,你就给我乖乖待在医院里,安心养胎吧!”陆母说着,就掏出电话给z行的行长打电话。 舒扬看着陆母在她面前打电话,笑嘻嘻地跟行长说着自家儿媳可能要长期在家休养,不好意思占着银行的位子长期不去上班,还请行长批准她辞职之类的话,心里一直压着的怒火终于噌噌地窜了上来,她不顾陆母还在自己面前的事实,穿上外套,拿了柜子里的包就要出去。 “你去哪?”陆母捂住电话,对着舒扬沉声问道。 舒扬看着她,重重地撂下两个字:“回,家!” “你敢!”陆母也顾不上那头还在通着电话了,对着舒扬的背影高声吼道。 已经走到门口的舒扬顿住,回头看到陆母那副怒不可遏的表情,突然展出个笑容来,极其认真地说了一句: “再见!” 走出了病房楼,舒扬才觉得又惆怅又好笑,辛苦当了这么久的小媳妇,今天这一吵可是完全破功了,看来陆一鸣没说错,她可能真有孕期抑郁症。 想到这,她掏出手机,嘴角上扬着给陆一鸣发了一条短信:刚跟你妈吵了一架,我决定先闪去季涵那避避风头,这烂摊子,就交给你收拾了。 想了想,她又在后面补了一句“你要体谅抑郁症的孕妇”,这才发了过去。想到陆一鸣收到这条短信时的表情,舒扬的心里充满了捣乱的快感,嗯,有人帮着收拾烂摊子的感觉,真好。 转身朝医院门口走去,经过门诊楼后面的时候,舒扬不经意地瞧了一眼,没想到竟看到文海韵从那边匆匆地走了出来。她戴着大大的墨镜,脸上贴了块纱布,低着头走得挺快。 舒扬本想侧过身,避开和她正面相对的。不曾想,楼上病房的小护士这时候追了出来,对着她急急地喊道:“舒女士,你现在怀孕呢,怎么能就这么随便跑出去?” 她的话音未落,舒扬看到原本已经走了过去的文海韵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肚子。 44、婆媳相争(中) 文海韵的眼神让舒扬感到十分地不自在,她敛敛神,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不想文海韵却因此走近了两步,看着她表情冰冷地问了一句: “你怀孕了?” 舒扬点点头“嗯”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点。 文海韵咬了咬嘴唇,眼中显出几许绝望来:“是他的孩子?” 舒扬只觉她这问题问得既莫名又好笑,但不管如何,她还是耐着性子又“嗯”了一声。 “你们居然会有孩子,你们居然会有孩子……”文海韵喃喃地念了几句后,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舒扬的胳膊,问她,“你知不知道,陆一鸣他喜欢的是我?你的丈夫,你的幸福生活,这一切的一切,本来都该是属于我的!你凭什么,凭什么霸着这一切,还有了孩子!孩子……” 舒扬瞧出她情绪有些不对,心下不由地紧张了起来,一面试图挣脱文海韵的牵扯,一面慌乱地安抚她说:“我知道你和一鸣之间有过很美好的过去,但现在你们毕竟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再纠结这些过去有什么意义呢?你不如放过他也放过我们,回头看看自己的婚姻,在那里找寻你的幸福,好不好?” 其实在舒扬心里,她很想给文海韵一个耳光,让她该干嘛干嘛去,她已经一肚子的火了,现在还要被人揪住碎碎念什么“这一切本该属于我的”,有本事你怎么不上去跟陆一鸣他老妈说去啊!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反而是很窝囊很没出息地对敌人好言相劝,原因无非是一点:此刻的她,受制于人,而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一个属于她和陆一鸣的孩子,她不能在这种时候意气用事,也绝对不能让他受到哪怕是一点的伤害。 可是舒扬并不知道,她这番好心之言落到文海韵的耳朵里却是分外地刺耳。她冷笑了一声,猛然地揭开自己脸上的纱布,露出一块三角状的伤口。刚刚缝过针的的皮肤看起来有些十分狰狞,舒扬乍见之下,胸口竟泛出一阵恶心来。 “怎么?很可怕吗?”文海韵直直地盯住舒扬,说,“这就是我的婚姻,丑陋,恶心……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命吗?明明什么都不是,却什么都能得到!舒扬,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厌!” 文海韵的话让舒扬感觉到恐惧,她挣扎着想往后退,但她却不知道,这时候刚好有人抱着一大箱的药品从后面匆匆地经过…… 舒扬只看到文海韵的眼中闪过一瞬的幸灾乐祸,紧接着,她松开了手…… 惯性的作用让舒扬猛退了两步,旋即她便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一个趔趄,人就向后倒去。 …… 万幸的是,在舒扬倒下之前,有人拖住了她。饶是如此,被扶起的她还是有些惊魂未定,特别是当她看到那个就她于危难之中的人竟是陆母傅颖的时候,舒扬感觉自己的头更大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舒扬听得出来,陆母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强抑的愠怒。 45、婆媳相争(下) 那边文海韵尴尬地笑了笑,说:“都是我不好,大概是我脸上的伤口吓到舒扬了,还好伯母您及时出现,不然要是她哪里摔着的话,我可就是真的过意不去了。” 舒扬感觉到陆母用力地握了握自己的手,紧接着,她就听到陆母开口说道: “文丫头你别这么说,这又不怪你,要怪也只该怪这边医院的医生,连个伤口都包扎不好,好端端的纱布怎么就掉下来了,要不要我陪你去让他们重新给你消毒处理下?” “不用不用,”文海韵赶紧摆手,自己把纱布重新盖到伤口上贴好,“这样就行了,小伤口,没事的。” “在怎么小伤口,也是在脸上啊,马虎不得的。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要叫你爷爷看到,该多心疼啊!”陆母笑笑,做出一副要陪文海韵回去急诊的样子。 “伯母,真的不用了,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了桌脚,反正已经缝过针了,我还是事,先走了。”文海韵迈开两步,又转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事儿您可千万别告诉我爷爷,我不想他老人家为我担心。” “这个我自然是明白的。”陆母微笑着应允。 目送着文海韵离开后,陆母立刻走到舒扬身旁,扶着她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还是上去叫医生给你全面检查一下,多观察两天再说。” 走进电梯,在只有自己和陆母两个人的情况下,舒扬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妈,你刚刚看到了,对不对?” 陆母从自己身后的住院大楼里走出来,就算没注意到文海韵突然松手的动作,也该看到了她当时激动的表情和动作,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陆母对文海韵态度,也未免太过客气了点! 想到刚刚的情形,舒扬还觉得有些后怕,要是没有陆母及时赶到,要是她那一跤摔下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在这之前,她对肚子里那团小生命的认知还很有限,可是在今年,在她感到自己的孩子受到威胁的时候,舒扬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竖起了羽毛的老母鸡,有着前所未有的强烈欲望,想要保护这个尚未成形的孩子。 所以,不管她以前对文海韵是个什么态度,也不管她有什么苦衷,受过哪些刺激,舒扬都绝不会原谅她今天的行为。 这就是母爱,它让女人拥有更柔软的感情,也让她们拥有更强硬的姿态。 “对,我看到了。”陆母没有看舒扬,面对着电梯门回道。 “可是您什么都没有说。”舒扬不满地看着她,她不明白,这个在她怀孕初期就表现得紧张万分的婆婆,为什么在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还能表现得如此平静! “小舒,”陆母转过头来,问了舒扬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一鸣最近都在忙什么吗?” 舒扬有些不痛快,饶是如此,她还是讷讷地答道:“好像是在忙一个收购的案子,应该还挺重要的,我看他这几天过来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他们想要收购的,是美国f汽车公司旗下的沃勒,这个牌子你应该知道吧?”陆母说。 “嗯。”舒扬点点头,沃勒是业内相当有名的一个豪华轿车品牌,有着近百年的历史,在全球拥有多条生产线和完善的销售通路,如果一汽能够成功吃下它的话,那无论对于他们国际形象还是公司实力都将会是一个大幅度的提升。况且现在金融危机过境,美国的几大汽车公司纷纷出售旗下品牌,对于中国的企业来说,这正是抄底的好时机。 “现在发改委已经接受了他们的备案,整件事已经进入到了竞价阶段,就沃勒的品牌价值来看,整个案子恐怕要动到几十亿美金。所以,这段时间一鸣工作的一个重点,就是找银行筹钱……”说到这,陆母饱含深意地看了舒扬一眼,平静的语气中带了一丝的无奈,“你在银行工作,应该很清楚文家在这一块的力量吧。” 舒扬没有说话,这些事情以前她不懂,但来到北京以后,耳濡目染的,多少也知道了点。文老爷子前后执掌中国的财经大权那么多年,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根本没有能弄清楚。只知道当年他提拔的那些人,现在已经遍布在国内的各个金融要位,更不要说他的二儿子本身,就是现任的国家开发银行行长。 所以,在这种时候,陆母选择不和文海韵起冲突,为的是维护和文家良好的关系,为的是陆一鸣负责的这个收购案能够顺利进行下去…… 想明白这一层,舒扬觉得很无力也很委屈,明明是一件很单纯的事情,却要扯上这一环又一环的关系,最后告诉你,你这只蝴蝶扇扇翅膀,就会影响到一桩数十亿美金的收购案和你丈夫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前途,她该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从刚刚文海韵的表现来看,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最初舒扬见到的那种大气从容的架势,她更像是个被妒忌和现实逼得几近崩溃的疯女人。 疯,想到这个词,舒扬只觉心里一颤,手又一次按到了肚子上。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后,舒扬在走出电梯的同时,对陆母说: “妈,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一鸣的。另外,这段时间,我也觉得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安全,所以,辞职,就辞职吧。” 听了她的话,陆母有些讶然,她拉过舒扬的手,难得地软言道: “我知道,这件事委屈你了。你放心,过两天我会去看看文老爷子,让他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孙女。有老爷子看着,文海韵她应该不敢再搞什么事出来了。想害我孙子的人,我总归是不会让她好过的。” 舒扬看着陆母,突然觉得她这么些年,站在陆父背后,是不是每走一步都要这般筹谋策划、如履薄冰?想来也是极不容易的吧,想到这,舒扬暂时撇开心中的担忧,握住陆母的手,轻道了一句:“妈,我没事。” 回到病房后,看着忙里忙外,找医生给她安排检查的陆母,舒扬心中蓦地闪过一个疑问: 如果有一天,陆一鸣像家里期望的那样,离开一汽从政的话,她能做到像陆母这样,努力为丈夫前进的脚步扫清障碍,而不是拖他后腿吗? 46、横生枝节(上) “所以,你就这么辞职了?”四月底的天气,坐在万寿里的一间茶座里,季涵看着舒扬,眼神有些复杂。 “嗯,”舒扬点点头,以前季涵总说她的理想是要当个全职太太,那时候自己还总是嘲笑她没志气,现在倒好,她进了投行,忙得昏天黑地,自己却辞了职,当起了米虫。 要不,怎么说世事难料呢! “这样也好,”季涵沉吟了一会,按住她的手说,“你就当给自己放个大假,好好地休息休息,只管养好自己和孩子的身体,其他什么都不要去理。” 正端起茶杯的舒扬听到她这话,不由地手一颤,抬头眼神越过季涵,看着街对面那些掩映在高高的围墙后面的小红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觉得,我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理吗?” 自从文海韵搬回到小红楼里的文家后,舒扬就总是睡不踏实,每每想到当初她松开自己手的那一瞬,舒扬就觉得后怕,更何况,文海韵的精神状况,好像真的出了点问题。 原来,当初舒扬在医院看到她额头上受的伤,根本不是她所说的摔跤摔的,而是她和白司棠的一次争吵造成的。本来这种小夫妻吵架的事,文家人也没放在心上,但文海韵被召回文家后足足一个礼拜,白司棠都没有上门作出任何的解释,也没有把妻子接回去的打算,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这事儿有点蹊跷。 先前文海韵闹着要离婚的时候,还是白司棠出面控制住了一切,而现在,只是一次小小的口角,他竟弃妻子于不顾,就连文老爷子找他,也只得到一个“董事长出国,归期未知”的答复。 这样一来,文海韵也只好继续住在文家,关于文、白两家联姻关系出现裂痕的传言也渐渐地冒了出来,据说,在听到这些流言后,文海韵的情绪益发地不稳定起来,稍微受到点刺激就在房间里摔东西大吵大闹,文家请了医生来看,说是她有轻微的抑郁症。为了不让她的病情在这节骨眼上被张扬出去,文家人也不好把她送医院治疗,只好暂时让她在家里吃药休养。 而舒扬之所以会知道这一切,正是因为几天前,文老爷子亲自出马,找了陆一鸣一回。 因为文海韵的抑郁症还比较轻微,医生建议还是以对她心理疏导为主,再辅以药物治疗。而文海韵本人却对医生的心理疏导很是抵触,根本不肯配合治疗,老爷子看到孙女日渐消瘦,整个人也越来越没神采,心里自是着急得很,在观察了她平日的一些状况后,老爷子隐隐猜到了孙女的心结所在,便找到了陆一鸣。 “韵丫头她从小是跟在我身边一起长大的,你也知道,她小时候多活泼伶俐啊,现在……她奶奶在天有灵,要是看到她如今这个状况,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模样……小鸣啊,你们一起长大的,有空就多去看看她吧,我想,你说的话,她总是该听的。” 文老爷子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陆一鸣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他们之间,毕竟还有着那么多年的情分,看到文海韵变成现在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所以三日前,他便去了一趟文家,据说文海韵见到他很是高兴,就连饭也多吃了半碗,午后还安稳地睡了好一会,只是醒来后见他已经离开,少不得又闹了一场,直到老爷子答应今天再找陆一鸣过去,她才肯安生。 舒扬把眼神又一次落在那座小红楼上,此时此刻,她的丈夫,正在里面,陪着那个曾经意图想害死他们孩子的女人吃饭,而她,只能坐在这里,远远地看着…… 她答应过陆母,不把那天在医院发生的事情告诉陆一鸣。 “舒扬,对不起……”季涵握住她的手紧了又紧,面上满满的关切。 “别傻了,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啊,”舒扬笑笑,“这些事,你帮不了我的。无论我是要继续忍下去,还是哪天忍不了了爆发出来,都只能靠我自己,也只能由我自己来承担后果。 47、横生枝节(下) “好了,不说这个了。”舒扬收回视线,对着季涵换上一脸温和的笑意,“说说看你最近怎么样?对了,你上次不是提到个连削苹果都削得很优雅的某人的,后来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季涵的面上有些不自然,她勉强笑了笑,把手收到桌下,轻轻回道:“没有怎么样啦,你不要瞎想。” “好好,我不问就是了。”舒扬只当她是不好意思,心想只要季涵能慢慢放开心怀便好,便是她暂时不想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见季涵闷头不语,舒扬想了想,又扯出了一个话题:“话说,李云博和白家小姐订婚也有一年多了吧,还没定下婚期吗?” 他们这对也够能拖的,在他们订婚那天认识的她和陆一鸣结婚都大半年了,他们俩还没点动静,也不知道是怎么打算的。 “他们闹翻了,这婚,怕是结不成了。”季涵沉默了一阵,叹气道。 “这是怎么回事?”舒扬诧异,虽说上回季涵也跟她说过这二人闹别扭的事,但毕竟俩人都大张旗鼓地订过婚了,怎么会闹到连婚都不结了?李云博可以不在乎,白家还能拉的下这个脸? “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清楚,”季涵含糊地解释一句,“大概是因为李云博坚持不肯进永锋,白家对他一直就有所不满吧,到最近终于闹翻了。大摩那边,李云博也递了辞职信,我看这些天,他也是焦头烂额了。” 听她说到“焦头烂额”四个字的时候,舒扬隐隐明白,和白家闹翻,又离开了大摩的李云博,要在这北京城继续待下去,只怕有些不易。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当初李云博和自己分手,又巴巴地从上海跑到北京来,为的不就是他从这三千弱水里取的这一瓢——白琦音吗?怎么这才一年的功夫,他就为了不进永锋,彻底地把爱情和事业都统统抛弃? 这里面的缘由,只用自尊或是大男子主义来解释,只怕是说不通的吧……要说这白家也奇怪得很,这边和文家僵在这儿,那边白琦音婚又不结了,他们到底想干嘛? 回到家,陆父陆母都不在,只有李阿姨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着张罗晚饭。她走进去试图打个下手什么的,结果又一次被客气地“请”了出来。 舒扬无奈地叹了口气,怏怏地回到屋里,看着已经蒙尘的电脑,心里烦躁的情绪渐渐升腾了起来。这一个多月里,因为怀孕的关系,她甚少出门,基本不看电视,电脑也被勒令不许靠近,平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看书、听音乐、发呆…… 前些日子,她偶尔饭后还跟着者一鸣或是陆母下去散散步,自从文海韵搬到对面后,她便是连这点爱好也省了。 本来,在陆母的教导下,舒扬也已经认命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毕竟,她这是头胎,又是前三个月,多加注意也是应该的。但今天,在她和季涵聊了一个下午后,她却隐隐生出了这样一种感觉:她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客厅和这个房间了…… 李云博和白琦音闹崩了,她不知道;他从大摩离职,她也不知道;就连股市和楼市在大家的观望中,渐渐地有了复苏的迹象,白家在这种时刻高调进入国内房地产市场这种全国人民都知道的事情,她也不知道。 舒扬摸摸肚子,有些埋怨地对着里面的小生命嘟囔了一句:“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人家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孩子是人生的墓碑了,不过算了,谁叫我是我娘呢。哎,以后记得要孝顺妈妈啊,知道不?” 这个,也算是胎教的一种吧…… 跟宝宝说了会话,舒扬听到外面门响,估猜应该是陆一鸣从文家回来了。对于陆一鸣和文海韵见面,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疙瘩,所以听到他回来,也懒得出去看上一眼,只捧了本小说在手上闲翻着装样子。 倒是陆一鸣,一回来就推了房门走了进来,坐在她后面的床上,唤了她一声: “舒扬。” “回来啦。”舒扬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上的小说,起身准备往外走,“爸妈今天不在家,你洗个手出来,咱们吃饭吧。” “等一会,舒扬。”陆一鸣叫住了她,“我有话和你说。” 舒扬的脚步一顿,她倚在门框上,回头看了陆一鸣一眼:“有什么话,吃完晚饭再说吧。” 其实,她挺害怕陆一鸣跟自己说文海韵的事,她不想知道这个一直横亘在自己婚姻里的女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也不想看到陆一鸣满脸抱歉的神情,舒扬觉得自己已经忍得很辛苦了,她害怕他一说话,自己就会忍不住委屈地把一切都说出来,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嘛…… 或许她做不到像陆母那样,一心一意只为了这个家,为了自己的丈夫、儿子筹谋,但至少,在陆一鸣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以后,舒扬觉得,她也应该为他去承受一些什么。 “舒扬,”陆一鸣走上来,从背后抱住她,在舒扬耳边低声地说道,“我已经跟文老爷子说了,我不会再去文家,也不会再见文海韵。从今天起,我除了工作以外所有的时间都会用来陪你,你说好不好?” 舒扬愣住了,她挣扎着从陆一鸣的怀抱中转过身,有些迷惑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我知道了,”陆一鸣看着舒扬,半是愧疚半是怜惜地说,“那天在医院里,文海韵推了你一把是不是?自从她搬回街对面以后,你一直很害怕对不对?傻瓜,你为什么都不把这些告诉我……” 舒扬没想到陆一鸣会知道这一切,此刻被他拥在怀里,那种踏实安定的感觉让她感觉自己悬了这么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想,你在工作上,多少还是要跟文家打交道的……”想到这一点,舒扬不由地担忧起来,陆一鸣这样断然地拒绝了文老爷子的邀请,难保日后这老头子不会挟私报复,在一汽申请贷款的事情上为难他。 “你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打定了主意要瞒着我,自己一个人受委屈?”陆一鸣看她的眼神微微有些生气,“你就不想想,要是我知道自己工作上的一点便利是以老婆孩子这般的隐忍换来的,我心里能好受吗?我承认,这贷款的事,要是文老爷子能帮着说句话,事情当然会顺利不少。但这并不代表没有文家的帮忙,我就搞不定这件事。更何况,文海韵的精神状况她家里也清楚的很,这件事到底是他们理亏,没有叫我们委屈求全给他们陪小心的道理。总之一句话,现在你最大的任务就是要保持心情舒畅,其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统统都不要去理会,有什么问题,放心地扔给我好了,实在我扛不住了,大不了咱俩再回上海呗。” 48、季涵的他 那天以后,陆一鸣真的就再也没去过文家,而文老爷子也再没打过电话来,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先前什么也没发生的状态。只是陆一鸣虽然答应了会多陪陪舒扬,但实际上他每天早出晚归的,在家的日子反而更少了。 舒扬知道他是在忙着跑贷款,要收购沃勒这样一个世界知名的品牌,需要的资金自然不是个小数目。少了文家的帮忙,陆一鸣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在这种情形下,陆母也开始借着商务部长夫人的名头和她这么多年积攒的关系帮着他四处活动。母子俩整整忙了大半个月,贷款的事才算有了点眉目。 而舒扬在家待了这么多天后,想到季涵的话,想到最近这些纷繁的事情,始终觉得有些不安心。思忖了再三,她还是打了电话给李云博约他见面。一方面,她想知道李云博和白琦音分手的真正原因;另一方面,她也想透过他多了解一些外面的情况,免得自己总是闷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舒扬没想到,李云博见到她以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他要离开。 “我已经跟西北那边的大学联系好了,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会过去。所以,今天这餐你请,就当为我践行好了。”李云博竟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 “你要去当老师?为什么?”舒扬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李云博的决定了,他在大摩一年的收入是一个大学讲师一年收入的十倍可能还不止,如果说他先前辞职是为了避开白家的话,那么以他的资历,完全可以换个地方,换个银行继续当他的中层管理人员,实在不行,出国进修一下暂时避开也不是不行,没必要把自己放逐到西北去当老师吧。 “舒扬,”李云博背靠在椅子上,微微仰头,面上露出些许的疲惫,“我累了,想换个地方,过另一种生活。” 舒扬皱起眉头,看着李云博,小心地试探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和白家有关?” 她在李云博手下工作过,知道他在工作上是个很有激情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就说疲倦,联系到他和白琦音分手的事,舒扬益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没事,你不要问了。”李云博摇摇头,顿了一会,看着她说,“舒扬,北京不同于上海,政治、金融、权势、利益……这里面的水太深,你尽量避开这些事,不要让自己牵扯进去。” “你的意思是……明哲保身?”舒扬看着他,问,“所以,这就是你离开北京的原因?” 李云博一愣,随即笑笑说:“也不完全是吧。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也有自己的底线。” 舒扬听了他的话,微微有些讶异。当她还是个职场菜鸟的时候,是李云博教会了她怎样圆滑处世,怎么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妥协,放弃自己曾经以为很重要的理想和坚持…… 可是,现在,他告诉自己,他也有自己的底线。 舒扬没有再问下去,或许就像李云博说的,这京城的水太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可能有她想不出的丑陋险恶,只是,到底是什么的事情会让李云博毅然离开北京,离开他原本打算携手一生的女子,放弃他这些年努力拼搏的一切? 五月的暖阳明明还照在身上,舒扬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 “对了,季涵是怎么打算的?回上海,还是继续留在这边?”李云博看出她表情的变化,换了个话题。 “季涵?”舒扬回过神来,“她应该还是留在大摩吧。” “怎么可能?”李云博诧异,“我听同事说她在我走后没多久就没在那干了,至少一个多月了吧,怎么,你不知道?” “不可能啊。”舒扬在心里回想,她和季涵上次见面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那会儿她不还说手上有个项目,最近可能会比较忙嘛……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番细问下来,舒扬才知道季涵进大摩以后就一直跟着李云博,三个月的实习期后,她本来是有机会留下来的。但李云博那时候已经打定主意要辞职了,他也找季涵谈过,如果她留下来的话,以后就只能靠自己了,当然,对于学金融的人来说,在大摩工作还是一个很不错的机遇,如果她想在这行有所发展的话,李云博还是建议她留下。 当时季涵答应他会慎重思考这件事,但很可惜,后来李云博从前同事那了解到,季涵还是没有和大摩签合同,最终选择了离开。 “我听人说,她……好像跟白司棠走得比较近。”最后,犹豫了再三,李云博还是说出了这么一句。 和李云博分开后,舒扬坐车来到大摩在北京的办事处楼下,看着眼前的高楼,拨通了季涵的电话: “在忙什么呢,我现在在你们公司附近,一起出来吃饭呗?” 电话那头的季涵愣了下,迅速地回道:“我这会可能没空,要不,回头我晚上过去找你吧。” “怎么,还在忙上次那个项目?”舒扬不动声色地问道。 “嗯,最近一直在加班,我这还有点数据要看,先不和你说了。”支吾了两句,季涵匆匆地就要挂电话。 “等等。” 舒扬深吸了一口气,五月的北京,吸进来的空气里都带着淡淡的槐花香,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季涵,我不管你现在在哪,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到大摩楼下来,我会在这一直等到你出现为止。” 49、季涵的他(下) 电话挂了约莫一刻钟,舒扬看到街对面停下一辆黑色的轿车,季涵从车里走出来,穿过马路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走到她身边时,季涵放缓了步子,拽着舒扬的袖子,低声地唤了她一声。 舒扬看着她,心里一时转过千百个念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对面街的那辆车上,问:“是白司棠送你来的?” 季涵愣了下,低头小声地回道:“没,他在开会,我自己过来的。” 顿了会,她又抬起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舒扬转过头,看着季涵,嘴边浮出一抹苦笑:“原来,你真的跟白司棠在一起了……所以,你离开大摩以后,是去了永锋?” “嗯。”季涵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舒扬吸了口气,看着她,不愿相信地问道:“季涵,你是不是疯了?白司棠这样的男人,是你招惹的起的吗?他可不是普通人,你跟他在一起是玩火你知不知道?还有永锋,以李云博的资历和经验他都不愿意去那里,为此甚至不惜辞职离开北京,你凭什么觉得你能从那趟浑水里全身而退?季涵,你有没有想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 “舒扬,”季涵抬起头,表情坚定,“我只问你一句,如果现在我告诉你,陆家是一趟浑水,你会不会抽身而退离开陆一鸣?” 舒扬一愕,季涵接着说道:“你不会对不对?我也不会。” 舒扬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自己,愣了半晌才拉住季涵的手,郑重地问她:“你是认真的?” “是。”季涵答得很坦然也很干脆。 “那他呢?”舒扬还是不放心。 “他答应我,会和文海韵离婚。”说到这,季涵的声音分明小了几分。 到这时,舒扬才明白,为什么那天在茶座里,季涵会握住她的手,说“对不起”…… 是啊,谁又能想到,文海韵的问题,她这些日子内心的煎熬,最初的起因,竟然会是她最好的朋友呢? 大概是在路边站久了的缘故,舒扬觉得头有些晕,季涵见势赶紧扶她在路边的长凳坐下。 歇了一会,舒扬叹了口气,又问了季涵一遍: “你确定他会为了你,放弃文家的支持,放弃永锋在国内这么好的发展势头?” 对于白司棠,舒扬并没有多少的了解,但以他那样精明强势的表现,又处在永锋集团董事长的位子上,他能为爱情付出多少,牺牲多少? 舒扬不只是怀疑,更多的,是担心。 “他说他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要我放心。”季涵看着舒扬,沉吟了一会,说,“以前,我信错了林惟仁,现在……你就让我再赌一回吧。其实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我只知道,我的感情,走不了回头路。下个月我会先去英国,等到他把这边的事情解决后,回过去和我汇合。” 那天回到家,舒扬心里揣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和陆一鸣说,但一直等到很晚他也没回来。一直到舒扬快睡着的时候,陆一鸣才轻手轻脚地进了房,摸黑躺过来,轻轻地揽住了她。 舒扬翻了个身,看见他在黑暗中紧闭的眼睛和眉目间满满的疲倦,突然决定什么也不要说了。陆一鸣有他的难题,这些事情,还是她自己来解决好了。 也许,夫妻的相处之道,不一定是要两个人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各自去面对眼前的风波,然后,在这样夜晚,两个人抱在一起,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对,现在是三个人了,真好。 50、离别(上) 半个月后,一汽的贷款批了下来,过程上倒比大家想象的顺利点。听陆母的意思,好像是文老爷子最后还是松了口。 这让舒扬有些想不通,不过官场上这些诡谲变幻的事,本就不是她轻易能够想明白看通透的,反正贷款能批下来总是好事。只不过这样一来,陆一鸣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忙碌了,过些时候大概还要去美国那边和对方谈判,舒扬看着自己还不怎么突出的肚子,微微有些惆怅。 算了,等他忙过这阵,等宝宝出世,一切都会好的吧。舒扬对自己说,生活不是林黛玉,不是你伤感就能风情万种的,更何况医生也说了,孕妇的情绪对胎儿是有影响的,不管是为了宝宝,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要微笑乐观地向前走。 然而,即便是这样想着,到了季涵离开的那一天,坐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舒扬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还是忍不住又怅然了一把。 她想到了人在上海的父母,想到了远走西部的李云博,也想到了永远离开了的谭昊……那些曾经在她生命中烙下深刻印记的人们,一个一个地,都淡出了。 至于季涵,即便她没说,舒扬也明白,此去英国,于她,其实是另一场赌上青春的等待。 以白家的地位、文家的社会关系以及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白司棠想要抽身而出,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舒扬相信,白司棠既然对季涵做出了承诺,必然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只是他口中的等待,是三个月,一年,还是三年五载?谁都不知道。 即便是白司棠真的和文海韵离了婚,碍于文家的面子,只怕他和季涵未来也是留在国外的可能性比较大。 所以,舒扬隐隐觉得,她和季涵一起牵手逛街,无话不说的时光,只怕要一去不复返了。 也许有一天,我们终究要失去那些可以依靠,可以分享秘密的亲人、朋友甚至是爱人,然后抱着不安的心情,一个人,孤单地走下去。 走进机场大厅,舒扬远远地就看见季涵一个人站在那,身旁还立着个大箱子。她穿了一身黑色的风衣,整个看起来是那样的瘦削与寂寥。 舒扬心里有些酸涩,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去,皱着眉头问她: “怎么,白司棠没来送你?” “他还有点事,迟点过来。”见她过来,季涵迅速地收起脸上的一丝感伤,挽过舒扬的胳膊说,“他不在,我们正好说会悄悄话。” “嗯,所以我特地甩开我家里那位,只身前来送别小姐你。”舒扬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松点。 季涵听了,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了抱舒扬,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 她怎么会不知道,舒扬之所以独自前来,是顾忌到她和白司棠的关系,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哪怕,自己现在做的事,并不一定正确。 朋友就是在你一意孤行的时候,会劝你,会骂你,但最后,还是会站在你身边默默支持你的人。 “你到那边,有什么打算?”坐在机场的咖啡厅,舒扬看着季涵问道。 “不知道,”季涵吸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也许再读个两年书,把自己读成灭绝师太算了。” 舒扬点点头,拍拍季涵的肩膀说:“好,这辈子做不成中科院院士,就努力读成圣斗士,我看好你的。” “嗯,你等着看我变成灭绝版圣斗士来拯救苍生百姓。”季涵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温煦的阳光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玻璃洒进来,两个女人,一壶咖啡,那样闲坐笑闹的场面,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再没有出现过了。 过了一会,季涵接了个电话,白司棠打来说他到机场了。舒扬不愿面对白司棠,拍了拍正在四处张望的季涵,说:“涵涵,我先走了,你到了英国给我电话。记住,不管怎样,好好照顾自己。” 季涵闻言转过头来,愣了下,下意识地拉住了舒扬的手,过了好几秒,又慢慢地松开,有些哽咽地应了一声。 舒扬抬头,远远地瞥见白司棠的身影,起身迎着他过来的方向,走出了咖啡厅。 擦身而过的时候,舒扬努力挤了挤嘴角,约莫是挤出了个笑容。 走出去十几米后,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白司棠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对面的季涵又惊又喜,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甜蜜。 爱情既能让沉溺其中的人甜蜜至此,我们这些旁观者,又能有什么好说的呢?往往我们可以指责一个人在爱情里不道德不光彩,只是因为这个人不是我们的至亲至爱,不是我们在这个越来越荒凉的世界里,最后一个即将离去的朋友…… 季涵,你要幸福,一直,一直这么幸福。舒扬在心里默念。 然而,就在此时,机场门口停下了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厢里,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妇死死地握着车门把手不肯下车:“我不要去英国,我不要,英国好冷……” 说到这,她的眼神中泛出些许迷蒙,思绪又飘到了那一年的英国,阴冷潮湿的天气,那些操着一口伦敦腔的外国女孩看她的那种眼神……真是叫人冷到骨子里。 “海韵乖,不要闹。”老爷子像哄小姑娘一样哄着已经三十多岁的孙女,“你吴伯伯认识那边最好的精神科医生,他已经帮你都安排好了。正好,司棠先前不是说他要到欧洲待一阵子处理些事情,我查过了,他搭的是今天下午的飞机,我特地给你定了和他同班的飞机,这样,他多少也能顾到你一点。” “司棠……白司棠,我不要跟他一起,不要,爷爷,我要回家,我要见一鸣……”文海韵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继而像个小孩子一样抓着文老爷子的衣襟,哭得眼泪水直流。 “胡闹!你还敢提陆一鸣!上次司棠把你接回家,还没到半个月你就又跑了回来,你说你怕他,可你看你都把他的脸抓成什么样了!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你——”文老爷子眉头紧锁,气得直喘。 文海韵被他的怒气震到,往旁边缩了缩,嚅嗫道:“我没有,没有抓过他……” “不要再说了,这次去英国,你给我安心待在那,我会跟司棠,让他多照应着你一点,你也要听话,你们俩人,结婚这么年都安安分分的,怎么现在就闹成这样了呢,哎……”老爷子到底,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51、离散(中) 最后,文海韵还是被文老爷子叫身边的人拖进了机场,而老爷子自己则缓缓地跟在后面,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女缩着身子,一边徒劳地往回蹭着,一边身不由己地被拉着向前走。 老爷子还记得海韵小时候的样子,她爱穿公主裙,马尾扎得高高的,说话微微扬着头,总带了几分傲气。偏偏院子里那些孩子还都喜欢和她玩,不仅因为她是文家的女儿,也因为在这帮孩子里,她是最漂亮,最聪明,也是读书成绩最好的。 那时候,她是老爷子的掌上明珠,文家的小公主,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十七岁的时候,海韵被邀请去参加当年的克利翁名媛舞会,身着dior定制的礼服,她的一支开场舞引来了无数国外媒体的关注,却也让事后知情的老爷子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文家在官场这么多年一直秉承着低调的原则,却没想到这丫头在国外默不作声地出了这么大一个风头,不过发火归发火,私下里,老爷子还是找了现场的录像来看。要说当时的文海韵,眉目间虽然还有些稚气,但举手投足,已经俨然有了大家闺秀的风姿,看着录像,老爷子心里不是没有一丝得意的。 到现在,老爷子的书房里还收着当时的剪报,国外的媒体称她是“来自中国的公主”。 然而这一切,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了呢? 那一年,白司棠初掌家族大权,文海韵从英国毕业归来,他们在一次聚会上打了个照面。没过多久,白司棠就找上了门来请老爷子把孙女嫁给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一见钟情的狗血戏码,而是当时的白司棠虽然勉强坐上了永锋主席的位子,却还是根基不足,特别是他那几个叔伯长辈,一直都在盯着他虎视眈眈。和文家联姻,既可以稳固他在家族内的地位,又能帮永锋进一步打开国内市场,白司棠自然知道,这个选择对自己有多大的好处。 不过,老爷子虽然很清楚他的心思,却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原因无他,还是一个“利”字。文老爷子很清楚自家这些子孙辈的能耐,这么多年,要不是还有他这张老脸在政坛上撑着,文家只怕早就风光不再了。要想在他百年之后,文家的子孙后代还能衣食无忧,和财势雄厚的白家联姻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当然,文老爷子也曾经考虑过自己孙女的想法,他也知道,为了联姻的事,海韵跟家里很是闹了一阵子,但在老爷子自己看来,虽说婚姻恋爱自由,但竹门配竹门,木门配木门的道理还是不变的。在他们这样人家,孩子结婚多半还是家里安排的,以白司棠的学识家境,海韵嫁给他也不算委屈。再说了,老一辈人盲婚哑嫁,最后不也举案齐眉相伴终老了嘛。 这么想着,老爷子最后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决定,文海韵也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了白司棠。 婚后的前几年,他们一直在国外,在老爷子看来,小两口虽然没有一般的夫妻那么腻歪,但倒也一直没闹出过什么大问题。 要是他们一直都在国外待着的话,日子可能也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可惜,文海韵回了国,后来,陆一鸣又结了婚,再后来,一切就都乱了…… 这次,老爷子专门找人查了白司棠的航班号,借着去英国看病的机会,再把他们俩人再凑到一起,就是希望他们能在远离这里,远离这些人和事的情况下,为这段支离破碎的婚姻,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不仅仅只是为了维持文家的利益,也是为了文海韵,老爷子希望海韵能够在异国他乡,忘记这里的一切,慢慢康复,也希望最后还能有白司棠陪在她身边…… 可惜,老爷子他不明白,不是每一对被迫绑在一起结婚的男女,都能在相处中擦出火花,生活不是小说,总有些意外的人和事,让一切变得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这不,下一秒,意外就来了。 趁着老爷子分神的当儿,文海韵冷不丁地在抓住她的人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待他痛得松开手时,海韵连忙撒腿朝着人多的方向跑了过去…… 说回到舒扬那头,本来她已经走出了机场,到门口叫了辆出租车准备走了,却因为不经意地往机场里面瞥了一眼,恰好瞧见了文老爷子的身影。 这一下可把她惊到了,舒扬不知道文老爷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她却清楚地知道,如果文老爷子撞上依依惜别的季涵和白司棠,这事,可就大了! 情况一下子变得十万火急,舒扬赶紧下了车,一边打季涵的手机,一边从另一个门穿进去,径直地往咖啡厅的方向走过去。 在文老爷子他们还在机场里漫无目的地找人的时候,舒扬已经抢先一步到了咖啡厅,这边季涵和白司棠还沉浸在两人的甜蜜中,对她的去而复返颇有些意外。 “文家老爷子在这,就在机场里。”舒扬还没站稳,就赶紧说道。 这下,连对面的二人也愣住了,到底还是白司棠反应快些,他把机票塞到季涵手上,说:“你先过去登机,这边我来应付,放心,不会有事的。” 季涵接过机票,迟疑了一下,舒扬这才注意到,白司棠的手上还握着另一张机票,难道说……他原本是打算和季涵一起去英国的,所以,刚刚季涵才会笑得那样明媚? 算了,眼下也顾不得这些了!舒扬对白司棠点了点头,拿起季涵的行李,拽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却不防后面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你们……你们怎么会都在这里?” 舒扬只觉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从文老爷子那边挣脱了逃出来的文海韵。 自从上次的医院事件后,对于文海韵,舒扬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恐惧的,她没想到,居然会在机场再见到她,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下意识的,她转过头,往边上退了两步。 文海韵的表情初初还有些迷茫,但当她的眼神掠过对面那俩人紧握着的双手后,一抹冷笑慢慢地浮上了嘴角。 她或许有点疯,却一点也不傻,这是什么情况,每一个做人妻子的,只有不想明白,没有不能明白的。 “原来是这样!呵呵,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说这话时,文海韵的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声音里也充满了寒意,直听得舒扬心里直打颤。 “海韵,”白司棠松开季涵的手,走过来按住文海韵的肩膀,沉声道,“爷爷在哪里?我跟你去见他。” “爷爷?”文海韵甩开她的手,抬高声音反问,“你要见他做什么?怎么,又想跟爷爷说我伤了你哪里?白司棠,你当我好欺负,当我们文家好糊弄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们三个人,哪都别想去,今儿这事,没的善了!” 这一刻的文海韵,眼神清明冷冽,看着眼前的三人,隐隐有些恨意。 舒扬心道不妙,用眼神支会季涵,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往边上退开点,她觉得此时此刻的文海韵,比她当然在医院见到的还要危险好几分。 不想,只是这一个小小的眼神动作,反倒把文海韵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舒扬!”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你根本不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人,却莫名其妙地嫁给了陆一鸣。更过分的,婚礼当天,别人光顾着闹没注意,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陆一鸣亲你的时候,你脸上那勉强的表情,你根本就不喜欢他,却还死赖着嫁给他,你明明知道……他喜欢的是我。” 说到这,文海韵捏紧了拳头,看向舒扬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难掩的怨愤。 季涵见状,几乎是未作考虑,就迈过去两步挡到了舒扬面前,同时握着她的手让她往后退。 “哈哈,你还来护着她?”文海韵像是见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一般,笑得不可能自抑,就在咖啡座里本来就不多的几桌人见状纷纷撤到角落的瞬间,她突然收起了笑容,一扬手,一个巴掌落在了季涵的脸上。 “是她,是她叫你来勾引白司棠的对不对?你们毁了我的爱情还不够,还要毁掉我的婚姻!我不可以离婚的,我是文家的女儿,我这辈子就要守着白司棠,守着这座坟墓一样的婚姻,守着文白两家的世代荣华……就算是我疯了,我也不可以离婚,你,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贱人,又凭什么毁掉这一切?我告诉你,你不配!”说完,文海韵笑了,笑得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在克利翁名媛舞会跳开场舞的,惊艳全世界的中国公主一样。 “够了!”白司棠终于怒了,他走过来钳住文海韵的手,反手回赠了她一记耳光,这下好了,现场站着的四个人,倒有两个脸上挂上了五指印。 52、离散(下) “文海韵,你要疯回你自己家疯去,别在这把你们文家那点脸都丢光了!我们俩的婚姻,已经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白司棠冷冷地看着文海韵,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犹疑。 被他钳住的文海韵起初还有些本能的惊惧,但在听到他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地变了。 “白司棠,你是在说,你要和我离婚吗?”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笑得不可自抑,“你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的,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这都是不可能的。” 她笑得越发夸张,但在一旁的舒扬听来,这笑声却实在是有些绝望。 白司棠不愿理她,转过头对舒扬说:“舒小姐,麻烦你先带季涵过去登机。” “不许走!今儿谁都不许离开这!” 文海韵一边挣扎着要从白司棠的禁锢里出来,一边歇斯底里地叫道。 舒扬经白司棠提醒,才想到去拉自己身后的季涵,不管怎样,趁现在文海韵被白司棠抓着,她们俩还是先走为妙吧。至于文家的问题,等季涵上了飞机,让白司棠自己去解决吧。 不过舒扬也觉得,这事儿,就像文海韵说的,只怕是不得善了了。 就在舒扬拉了季涵,躲着文海韵的挣扎波动范围,试图沿着咖啡厅的墙边逃出去的时候,文海韵故技重施,又试图去咬白司棠的手,却被他堪堪躲过,不仅如此,在回避的过程中,白司棠本能的一肘子,反倒是敲得她嘴角渗血。 这一下似乎彻底激怒了文海韵,她握紧了双拳,以一种怨毒的眼神盯着白司棠说:“姓白的,你这么护着她,还真以为自己是情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精明可怕恶毒的商人,从骨子了就是!你这么爱他,为什么上次不干脆跟爷爷提离婚?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做的那些勾当,你是想要他让下面的人批贷款给一汽,好让你能够顺利地从中捞走一票是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舒扬跟季涵本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在这一刻,都停下了脚步。 一汽的贷款,怎么和白司棠扯上关系了?他想从中捞走一票?这是怎么一回事?联想到贷款这件事上前后的反复,舒扬突然有些害怕,这其中,会不会真的有什么阴谋…… 她转过头,想看看文海韵还会说些什么。 “你在胡说什么!”白司棠已然忍无可忍,或者说是不想她再说下去,他拉着文海韵的两只胳膊,试图强行把他带出去。 文海韵自然是不甘心就这么被他带出去的,她一面拳打脚踢地挣扎着,一面继续爆料: “还有你们永锋盖的房子,那些地皮是怎么搞来的,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爷爷,爷爷他什么都知道,他睁只眼闭只眼,只是因为你是文家的女婿。这个道理你也很清楚吧,所以你才会搞出这么多的事,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疯子,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摆脱我了?白司棠,我告诉你,你做梦,只要爷爷活着一天,就算我真疯了,我也还是你的妻子,我得不到幸福,你们所有人——谁也得不到!” 她的这番话让季涵脸色苍白,有些事情,心里猜到是一回事,被别人这么当面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季涵觉得,她就像一只蚂蚁,等待着动物园的坍塌,以成全她和一只已婚大象的爱情,卑微荒唐地让人绝望。 白司棠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变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但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晃神,让文海韵找到了机会——她用尽全力推开白司棠,从旁边的吧台上拿起一把餐刀,疯了般地朝着舒扬冲了过去…… 在这件事情过去很久很久以后,舒扬曾经想过,问什么在那个时候,文海韵最像伤害的会是自己?最后,她想到的答案是,可能在文海韵看来,那个时候的她,比季涵,比白司棠,比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幸福吧。 可惜,即便是她的幸福,也没能够天长地久,一切的转折点,恰恰是在那一天的咖啡馆,在文海韵向她扑来的那一刻。 那把餐刀并没能够伤害到她,在最危急的那一刻,季涵反应了过来,伸手不顾一切地握住了刀刃,试图将它从文海韵的手上夺下来。 可惜她挡住了文海韵手上的动作,却没有防得住她脚下的一通乱踢,而其中的一脚,恰恰踢在了舒扬的肚子上…… 舒扬没有想到,一个进入癫狂状态的女人,一脚踢过来的力气能有这么大,更没有想到,下身连带着产生的疼痛,会是这样的钻心彻骨…… 这一刻,一个母亲的直觉告诉他,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正在慢慢地离她而去,她试图握紧拳头,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舒扬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但却没有一刻睡得踏实,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喊的名字,似乎有刺眼的灯光打在脸上,似乎有凉凉的触感碰到身体,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轻语,还有一直一直也没有放过她的疼痛…… 如果这是梦的话,这真是个冗长的噩梦。 后来,疼痛感渐渐散去,舒扬也慢慢地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也正是因为这样,潜意识里,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可是她不想睁开眼,不想去面对这一切。 她甚至在想,如果那一天,她不去送季涵,不掺和他们之间,或者更远一点,她那天没有去怡华,没有遇到陆一鸣,生活是不是会一种更简单更轻松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舒扬可以感觉到初夏的阳光穿越玻璃照在她的病床上,也能听到病房里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可是,她的心底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凉,她想,如果就这样一直睡下去,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发生了这样的事,没有人心里好受,可是,难道你就这么狠心,眼看着一鸣这孩子要坐牢了,你也不肯醒过来去看看他吗?” 那是妈妈的声音。 53、失去(上) 六月的最后一天,舒扬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后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明艳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后,苍白得有些刺眼的病房。 拿着毛巾正准备给她擦身子的舒妈妈,见她睁开眼,怔了怔,反应过来后赶紧扔了毛巾,握着她的手,惊喜地说,“扬扬,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说着,舒妈妈的声音就已经哽咽了起来,那天在上海,接到陆一鸣的电话,说女儿进了医院,她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待赶到北京,舒扬又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这些天,守在女儿床边上,她就没有睡过一晚的安稳觉。 舒扬看她流泪,鼻子一下子就酸了,虽然就在几个月以前,爸妈还在陆一鸣的安排下来北京过了年,但在这一刻,见到守在床边的母亲,舒扬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离开父母好久了 她想家,前所未有地想家,想念以前窝在父母庇护下的,没心没肺的日子。 饶是如此,她还是咬了咬嘴唇,忍住了眼眶里的泪水,反握了下舒妈的手,挤出些许笑容,尽量发声安慰道:“没事,妈,我没事。” 见她说话艰难,舒妈赶紧倒了杯温水过来,小心地喂着舒扬喝下去。 接回杯子的时候,舒妈的目光扫过舒扬盖着杯子的腹部,轻叹了一声“孩子……”,欲言又止。 原本还算平和的舒扬听到这句话,猛的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她盯着舒妈的眼睛,希望她能给自己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告诉她,现实不是她最害怕的那种结果…… 舒妈转过了脸去,偷偷地抹眼泪,舒扬只觉心里一阵钝痛,四肢的血液好像都抽空了一般,冰凉冰凉的。其实,这么多天,她一直在逃避现实,可是所谓现实,却是不管你怎么逃避,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舒妈的态度,舒扬自己身体的感觉,都告诉她一个残酷的现实——被文海韵踢到的那一脚,让她失去了她的孩子…… 那个突如其来,让她担忧让她失措也让她满心期待的——她和陆一鸣的孩子。 舒扬闭上了眼睛,先前忍住的眼泪,在这一刻,还是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 从得知自己怀孕开始,舒扬一直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她担心过很多事情:担心孩子会不会身体孱弱,担心孩子会遗传自己性格里抑郁的那一面,担心生男孩臭脾气又不够帅,担心生女孩太聪明又不漂亮,担心他(她)太依赖自己,又害怕他(她)长大了不依赖自己……这种种的担忧都曾困扰过她,可是舒扬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小小的生命,在她的子宫里存在了四个月后,会这样突然地,消失了…… 她看不到他(她)的出生,听不到他(她)的第一声啼哭,她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聪明或是愚钝,是活泼或是孤僻,是温顺还是调皮,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她)的性别…… 舒扬一直以为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是这一刻,悲伤从她身体的各个角落钻出,最后以眼泪的形式,完全失控般一个劲儿地往外涌,她蜷缩在舒妈怀里,像最软弱的孩子那样,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她对这个孩子所有的已然落空的希冀…… 直到傍晚时分,舒扬才渐渐停止了哭泣,在勉强喝下了半杯水后,她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不对——“陆一鸣呢?” 听到她的问话,舒妈又长叹了一口气,告诉了舒扬另一个让她震惊的事实: “一鸣他们单位说他涉嫌泄露商业机密,现在正在调查他,所以他暂时不能来看你。” “什么?!妈你说什么?”舒扬昏迷了那么久,醒来后又哭了一下午,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听你婆婆的意思,好像是有人故意整他。”说到这,舒妈妈停了下,看了看刚刚醒来,还很虚弱的女儿,犹豫了下说,“这件事好像挺严重的,前几天还有人来医院调查过,确认你还在昏迷后才离开的。” 在大学里待了一辈子的舒妈妈从来没有想到这些政治斗争、商业间谍什么的会现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还牵扯到了舒扬身上,她的担忧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舒扬没有想到在她昏迷期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什么叫有人故意整陆一鸣?照理说以陆一鸣做事的风格,应该不太容易和人结怨才对,会是谁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害他呢? “我婆婆她现在在哪?”舒扬一边挣扎着要坐起来,一边问舒妈。 舒妈见状赶紧过来扶着她,帮她把床摇起来,把枕头塞到舒扬背后垫着,同时回到道:“这两天他们都在外面为着一鸣的事奔波,对了,我都忘了通知他们你醒了!你等下我这就去打电话,扬扬你才刚醒过来,先别想太多,有什么疑问等你婆婆过来你再问她吧。” 舒妈走到门口,突然顿了下,回头小心翼翼地问了舒扬一句: “你要不要见见季涵?” “季涵?”舒扬抬头朝门口看去,“她在外面?” “嗯,”舒妈看了看门口,叹了口气说,“季涵这孩子,哎……这次事情闹出来,她爸妈气得从上海赶过来抓她回去,结果她犟着不肯走,非说要等你醒过来,看到你安好她才能离开。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她就天天在病房外守着,有时候站在门口看看你,却始终不肯进来,说这次的事都是因她而起,她对不起你……” “算了,”舒扬无力地摆摆手,“妈你叫她进来吧,我有些事想问她。” 对于季涵,舒扬心里说一点不介怀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如果不是她,自己就不会去机场,也不会遇到文海韵,更不会失去她那已经四个月大的孩子……可是,当面色苍白,整个人瘦到不成形的季涵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舒扬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知道此刻的季涵心里未必就比自己好过,她没有办法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 曾经无话不谈,一聊可以聊一整夜的两个人,在这间病房里,足足沉默了十分钟。 最后还是季涵自己打破了沉默,她低着头,讷讷的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声音已然哽咽。 舒扬只觉自己眼角又有些潮,她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翻涌而起的情绪,问季涵:“你有什么打算。” 季涵似乎被她这个问题问住了,想了一会才坚定地回答说:“我不会再见白司棠。”随后,她停了片刻,才换了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补了一句:“大概会回上海吧。” 舒扬没有说话,她想,对于现在的季涵来说,不再见白司棠,离开北京回家,或许也是最好的选择吧。 虽然就在没多久以前,在机场那一幕发生前,季涵还破釜沉舟地想要和白司棠在一起,他们还十指紧扣,看着彼此,眼底满满的笑意……他们曾经那么地接近自己想要的幸福,可是,谁又不是这样呢? 就在那一天,季涵和白司棠失去了他们小心翼翼守着的爱情,舒扬和陆一鸣失去了他们期待中的孩子……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舒扬突然想到文海韵说的那一句“我得不到的幸福,你们所有人,谁也得不到!” 文海韵是疯了,但或许,她也赢了。 54、失去(中) “你知道陆一鸣被调查的事吗?”舒扬盯着窗户外面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的黑色,自顾自地问季涵。 “陆一鸣被调查?”季涵愣住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我昏迷以后,他们说他泄露了一汽的商业机密,你还记得那天在机场,文海韵说的话吗?我想你告诉我,这件事和白司棠有没有关系?” 季涵一愣,想到那天文海韵在机场说过,一汽的贷款最后批下来似乎和白司棠有关,而且听她的意思,白司棠似乎还在算计着一汽。难道说,陆一鸣调查会和他有关? “不,不会的。”季涵不愿意相信,“司……白司棠他,虽然在生意上会用些手段,但他不会这样去害陆一鸣的,不会的。有没有可能,是文家为了文海韵的死在报复?” “文海韵的死?”舒扬一惊,“你是说,文海韵死了?” 舒扬又一次愣住了,以前她就不怎么喜欢文海韵,在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她更是恨透了这个女人,不管她是真疯还是假疯,不管她是故意还是一时的精神错乱,舒扬都恨不能把她抓到自己面前来,让她为自己还没出生的孩子偿命。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想过,文海韵,会这么快……就死了。 舒扬觉得,自己前后也不过就昏迷了十天不到,怎么好像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了呢…… “她怎么会死的?” “那天,你被文海韵踢倒后,整个人就晕了过去,下身开始出血,我吓坏了,是白司棠和后来赶过来的文老爷子一起,把你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在路上的时候,我给陆一鸣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他很着急,立刻就往医院赶了去。等到我们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医生等在那了。看到你脸色苍白,满身是血的样子,我感觉他整个人好像都要崩溃了,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我看到他手一直在抖……你被推进手术室以后,他才注意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文海韵,当时他很生气,我看到他走到文海韵面前,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瞪着她,文海韵似乎被吓到了,她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哭着说对不起,陆一鸣最后撂下一句话,他说‘如果舒扬和孩子有任何的问题,文海韵,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就在他转身准备走的时候,文海韵又哭着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然后陆一鸣就一根一根地把她的手指掰了下来,甩手走到另一边的病房门口继续等手术结束。” 从季涵的话语中,舒扬仿佛看见了那天的场景,体会到了陆一鸣那天的担心,虽然她才是那个躺在手术室里的人,可是她觉得,那天最难受最痛苦的人,一定不是她。 这一刻的舒扬,突然很想见陆一鸣,想告诉他自己没事了,想告诉他,他们孩子没有了,想告诉他自己的难过,想告诉他,她想他。 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呢……想到这个,舒扬的心里又有点刺痛,鼻子也再一次地酸了起来。 季涵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轻咳了一声,将舒扬的思绪拉回来后,继续说了下去: “那天你的手术做了很久,到晚上文老爷子就带着文海韵一起回去了,后来一直到夜里,手术才结束,医生出来,告诉我们孩子没保住……” 说到这,季涵的嗓子也哽住了,这些日子里,机场的那一幕一直在她脑海中反复地重现,让她寝食难安。她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若不是她任性地去要和白司棠在一起,去当世人眼中的“第三者”,或许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她亏欠舒扬的,这辈子只怕都还不清了。 坐在床上的舒扬尽力伸出手来覆在季涵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季涵感到一点点的安慰。 “后来,你就一直昏迷着,”季涵说得很慢,可想而知,对于她来说,这段日子,未尝不是一种煎熬,“陆一鸣一直守着你,可是,一天,两天,三天……你一直都没有醒,医生甚至要我们做好你不会醒过来的准备。” 说到这,季涵长吸了一口气:“在第三天的早晨,就传来了文海韵割腕自杀的消息。听说她那天从医院回去后,就把自己整个人关在房间里,时而暴怒,时而哭泣。不过到了第二天,在听说你失去了孩子且一直昏迷不醒后,她反而不吵不闹了,整个人前所未有地安静理智,文家人感到有些异样,原本打算第二天找心理医生过来看看,结果,就在这天夜里,他们就发现文海韵躺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死了。她还留下了一封遗书,说她这些年过得很辛苦,人生的希望一个一个地破灭,爱她的人一个个变成另一副模样,现在,就连陆一鸣说了永远都不会再原谅她了,她感到很累,没有勇气再走下去了……” 又是一阵的沉默后,舒扬长叹了一声,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文海韵,就这么死了?” 季涵明白她的心情,和了一声:“是啊。” 那个横亘在她们俩婚姻爱情里的文海韵,那个说着要让她们谁也得不到幸福的文海韵,居然就这样突然地,以一种冷静而又惨烈的方式,结束了她骄傲而又凄凉的一生。 舒扬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不单是为了文海韵的死,更为了她的死带来的更深的困局。 “你是说文家因为文海韵的死,迁怒于陆一鸣,所以要让他陷入囹圄之地吗?”想到这一点,舒扬又觉得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她不由地攥紧了床单,按捺着这股子发泄不了的愤慨。 “这只是我的猜测,最近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所以实际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季涵想了想,尽量以一种平和的语气提议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联系白司棠问问看。” “还是不要了吧,”舒扬摆摆手,“等会我公婆会过来,我想,他们应该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如果真的是文家做的,他们可以迁怒到陆一鸣,只怕也不让白司棠好过,甚至是你,也说不准会被牵连。季涵,如果你决定了要抽身而出,就不要再把自己陷进去。尽快和你父母一起回上海吧。” 季涵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舒扬还会想到自己,鼻子一酸,眼泪已经要留下来,不过她最终还是攥着手指忍住了,她看着舒扬,认认真真地答了一句: “好,再见,舒扬。” 55、失去(下) 季涵走后,舒扬眯着眼睛在枕头上靠了没一会,陆伯言、傅颖和舒爸三人就都来了,还好舒扬住的是单人间,不然这会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在陆母傅颖的这个年纪,含饴弄孙是最值得期待的一件事,当她知道舒扬一个人跑去机场,还搞到受伤流产的时候,她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后来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看到做完手术一直昏迷的舒扬后,她渐渐地心疼起这个孩子来,想当初,傅颖自己也流过产,那种失去孩子后,整个人空落落的感觉,她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酸。 后来舒扬一直昏迷不醒,儿子又出了事,傅颖跟着陆伯言后面,白天四处奔波,晚上辗转难眠,饶是她平日怎样的长袖善舞,这次也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一直到刚才,傅颖踏进这间病房,看到躺在床上,脸色虽然还是有点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可以的舒扬时,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好歹,总还有了个好消息,这个孩子,在昏迷了九天后,终于醒了过来。 对于舒扬这个儿媳妇。陆母一直是有点不满意的,她没有显赫的背景,高贵的气质,甚至连听话也算不上。但在这一刻,陆母发现,在这一年的相处里,她已经不知不觉地接受了这个孩子,把她视为家庭的一份子。看到她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还能好好的坐在自己面前,叫自己一声“妈”的时候,陆母不由地眼角濡湿,走过去坐在床边,拍着舒扬的手说: “孩子,你醒了就好了。” “妈,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一鸣现在情况怎么样?”舒扬心里记挂着这件事,一开口就问道。 说到这事,陆母心里又是一沉,正准备回她的时候,被身后的陆父出言打断: “舒扬,这件事我和你妈会处理的,你现在先安心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再说。” “爸,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现在一鸣这个情况,我又怎么安得了心……况且我醒来后医生已经给我做了检查,都没什么问题了,你们放心。”当然舒扬不会说,医生说她的身体还比较虚弱,未来一个月最好卧床静养。 陆父陆母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倒是一起进来的舒爸开了口: “舒扬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她是一鸣的妻子,在这种时候,有什么也应该一起分担。我们虽然没什么能力,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也想略尽一份绵力。” 既然舒爸也这么说了,陆父也没有再说什么。舒扬将他们的沉默视为默许,打蛇随尾上,问陆母:“我可以去见陆一鸣吗?” “不行,”陆母的态度很坚决,“不要说你的身子还很虚,就算是我们现在想见他也很困难,他这次的事正好撞在国内企业一窝蜂去海外并购的时候,社会舆论也很关注,我们处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一点的动作都会被认为是以权谋私,到时候反而可能会让事情更糟……” 舒扬还没想到这个层面上,听陆母这么一说,才觉得事情真真是棘手,如果陆一鸣因此坐牢……舒扬闭上眼睛,不敢想象。 “一鸣既然没做过,事情总会有办法澄清的。”这种时刻,身为一家之主的陆伯言出声道。 “可是……”陆母显然不如他这般笃定,但见陆父面色不豫,也就打住不说,转而拉住舒扬的手说,“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们虽然不能见一鸣,但他可以每晚打个电话回来,等一会你也可以和他说两句。” 这个消息多少让舒扬觉得安慰了点。 在等陆一鸣电话打来的漫长时间里,陆母给舒扬大略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这次一汽收购沃勒的事,虽然是老魏牵头的,但具体的操作,包括前期和沃勒方面的接触,以及现阶段竞购谈判的过程,都是陆一鸣在负责。在舒扬出事前没多久,陆一鸣还跟陆伯言谈过这事,他说整个谈判的过程对方对一汽表现出了深入的了解,相比之下他们对f汽车公司和沃勒本身内部运营情况的了解明显不够,他担心完成收购后,沃勒无法为一汽带来预期的收益,甚至有可能像当初上汽收购双龙的案子一样,花巨资给自己买回来一个大麻烦,一个填不完的窟窿。当时陆伯言听了他的话,也有些疑虑,曾建议过他和老魏深谈一番,必须要在收购敲定前,对可能存在的风险重新进行一个明确的分析,有必要的话,宁可暂停收购,也不能拿着这么大笔的国有资金去冒风险。 后来陆一鸣和老魏谈了一次,老魏答应他会慎重考虑这方面的风险,但也明确谈判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不可能因为陆一鸣的一点担忧就停摆。这个态度多少让陆一鸣有点失望,却也无计可施。 没想到,一周之后,就陆陆续续地发生了这么多事,就在文海韵下葬的当天,北京警方和部委调查小组的人就找到了沃勒在北京的办事处,将所有参与这次谈判的人和相关的资料、电脑都带回了公安局,经过调查后,在其中的一台电脑里,发现了相当数量的、属于一汽的内部保密资料。 就在当晚,警方对所有参与这次谈判的人进行了封闭性的审查,一直到这个时候,陆一鸣才知道原来有人匿名举报了他,说他在这次的谈判中,收受了f汽车公司相关人员的贿赂,对他们透露了一汽的资金和生产方面的大量信息。 从那天之后,陆一鸣就一直被隔离调查,到现在刚好三天。 而在这三天的调查过程中,有媒体爆出f汽车公司现阶段最大的外部投资者,持有其将近10%股份的一家投资公司,幕后的老板正是永锋集团的主席——白司棠。 这件事毫无疑问地在国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涉及上百亿的跨国收购,身家显赫的顶级富豪,年轻有为的高干子弟,商业贿赂和国有企业商业机密的泄露,这些关键词每天出现在媒体,尤其是港台和境外的媒体上,各种猜测一时间尘嚣至上。 舒扬把整件事的脉络理了理,渐渐有些明白过来。白司棠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大笔地入手了f汽车公司的股票,出于自身收益的考虑,他一直在暗中促成着收购的事,甚至乎,可能还为f汽车公司牵线,介绍了一汽内部的人,把资料卖给了他们。 “不过,即便是有匿名举报指向一鸣,没有确实证据的话,他们也不能将他定罪对不对?”舒扬问。 “理论上说是这样。”陆母点点头,面上却还是有些担忧,“虽说现在沃勒方面是死咬着不承认资料来自于一汽内部,只说是商业合作前地惯例调查。而一鸣那边的,调查组也还没有查到他有什么不合理的不明收入。但沃勒那边查到的资料,可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接触到的,惯例调查的说法唬不了人。目前,在仅有的几个能接触到这批资料的人里面,一鸣还是嫌疑最大的。再者,这件事闹到这么大,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总要有个人负责的。” 总要有个人负责……怎么负责?舒扬的心凉了半截,同时又忍不住地愤怒,为什么,为什么陆一鸣要为他没有做过的事负责,为什么文海韵明明是自杀,文家却要来报复已经失去了很多的他们? 即便是攥紧的拳头,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也显得那般无力。 唯一美好的是,这个时候,陆一鸣的电话来了。 听到她醒来的消息,电话那头的陆一鸣激动地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舒扬知道他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担心着自己的情况,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暖暖的。 老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在舒扬看来,她和陆一鸣,却正是在一次次遇到困难的时候,心才越贴越近的。 上一次,面对谭昊的离开,是他陪在自己身边,安慰最无助的她,现在,就换她来守着他,陪他熬过这最艰难的一段。 虽然她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调查,最后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她也不知道,未来法律、舆论或是这次事件的某些关键人物,他们会不会还陆一鸣一个清白,还他们一个公道,但不管怎样,她会以一个妻子的身份,一直一直地陪着他。 那时候的舒扬并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承诺,到最后,她也还是没能做到…… 56、间谍(中) 白司棠的电脑里有很多永锋的商业资料,舒扬有些不解,白司棠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电脑落在季涵那,还这么多天都没拿回去的。不过想到既然陆一鸣都被隔离调查了,白司棠肯定也被调查着呢,或许现在对他来说,这些资料放在季涵那里可能还更安全点。 只是他大概没想到,季涵会把电脑交到舒扬手里。 舒扬花了一个下午,把白司棠电脑里相关的文件浏览了一遍,她意外的发现,原来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永锋因为买卖外汇合约亏了十几亿港币,再加上当时文白二人要离婚的传言传得尘嚣至上,按照白家内部一直不消停的情况,当时的白司棠必然是受到了董事会一干人等的责难。 所以,后来白司棠才会出面去挽回他和文海韵的婚姻,但是他却挽回不了全球的经济形势,这半年来,永锋资产一直在缩水,作为董事会主席的白司棠,自然压力倍增。 也就是在这时候,一汽开始了对沃勒的收购计划,白司棠从中看到了机会,开始大笔地入手f汽车公司的股票。 有意思的是,舒扬还发现了一份和f汽车公司的草拟合约,合约规定在沃勒与一汽的收购协议达成后,f汽车公司必须把沃勒的部分核心技术和专利出售给永锋旗下位于马来西亚的汽车公司,也就是说,白司棠不仅要从在股票上获利,还要从一汽手中夺去沃勒品牌最关键的技术和专利…… 真狠啊,舒扬不由地吸了凉气。 可是现在知道这些只能证明白司棠和这事儿有关,并不能证明陆一鸣的无辜啊,舒扬不甘心,又把电脑里的内容从里到外统统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她注意到了桌面上的邮件系统,可是点进去却提示她输入密码,舒扬郁结,她哪里会知道白司棠的密码是什么呢? 正在苦恼的时候,舒扬接到了秦承越的电话。 在上午舒扬和他说了永锋基金会的事以后,秦承越就让人找了基金会成立以来的一些外部资料来看,结果还真让他发现了点问题。 “四月份的时候,永锋基金会组织了一场小型的拍卖会,事先几乎没有做什么宣传,有超过一半的拍品是被永锋自己旗下的公司或是白司棠本人拍走的,这本来没什么,自己集团内部互相支持做慈善也是应该的。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些拍品本身,这次拍卖是以字画为主的,但拍卖名录里面的画,有两幅真迹我都见过,都还在别人家里好好地挂着呢。” “你的意思是,这所谓的慈善拍卖,拍的是假画?”舒扬很惊讶。 “我怀疑,这就是他们行贿的一种方式,找一些假的拍品来,以受贿人的名义拿出来拍,再由永锋自己出面把东西买下来,然后这些钱就合法地转到了受贿人的口袋了。”秦承越说,“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整件事都是永锋基金会自己在做,要找到证据只怕不容易。” “证据!”舒扬灵机一动,“你认不认识会破解邮箱密码的人?” “我当然认识这样的人,不过,你要干什么?”秦承越问。 舒扬把白司棠的电脑在她这儿的事跟秦承越说了,电话那头的秦少爷几乎要跳了起来: “嫂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这是犯罪!” “我知道,可是你有更好的办法找到证据吗?如果可以证明陆一鸣是清白的,就算是我犯罪,那又怎样?”舒扬回答地理直气壮。 “你们夫妻,还真是一样的……轴!”秦承越没辙,“好了你在医院等着,我联系好人一会就过去。” 好容易等到秦承越来了,舒扬却发现,他后面还跟着另外一个人——陆母傅颖。 “对不住嫂子,你一个人查这件事我实在是不放心,所以就跟组织汇报了。”秦承越一走进来就向她作揖道歉,倒让舒扬没理由生气了。 不过反正舒扬也没打算瞒着陆母,只是想等找到证据再通知她商量下一步,现在既然她来了,舒扬也不介意提前坦白。 在等技术人员破解邮箱的时候,舒扬跟陆母交代了这部电脑的来历,也说了自己在电脑里找到的资料和她的猜测。 陆母听后沉吟了一会,有些无奈的说:“这么做,是有些不太好,不过现在为了一鸣,也顾不上这些了,先看看这邮箱里能找到什么再说吧。” 最难相处的婆婆和媳妇,在她们都爱着的那个男人出事的时候,往往能结成最坚实的联盟。 说话间,邮箱的密码已经破解了出来,令舒扬有些意外的是,白司棠邮箱的密码竟然是季涵英文名加她的生日。不过这会的她哪里还有感慨的心情,几乎是在邮箱打开的同时,她和陆母、秦承越三个人的脑袋就都凑到了电脑屏幕前。 白司棠邮箱里的信件不少,三人一封封地看过去,可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公司运营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倒是有一封白司棠写给永锋慈善基金会的邮件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白司棠要强调,那次拍卖会所有的文件和款项支出,都要有文海韵的签名?” “果然!”秦承越一拍手掌,大声说,“我就知道那次拍卖会肯定有问题,所以白司棠才会做出这样的特别安排。” “目的是万一将来有什么事,将所有的罪责都指向文海韵。”陆母接上解释说,“到时候文家怎么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坐牢,必然会出手来尽量化解此事。” 难怪当初永锋基金会成立的时候,白司棠要让文海韵来当这个挂名的负责人…… 现在,舒扬真的觉得季涵离开白司棠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不管他有是不是爱你,和这样心思深沉,时刻都在算计的男人在一起,都实在是一件太过危险的事情,保不准哪天,他就算计到你头上来了。 舒扬赶紧找出了白司棠和基金会方面所有的往来邮件,结果还真就在一封来信里找到了所有文海韵签过名盖过章的文件和支票扫描件,这份白司棠原本留给自己的“护身符”,现在却成了舒扬他们救陆一鸣的最大希望。 秦承越把扫描件统统打了出来,厚厚的一摞,他和陆母俩人一张张地看过去,最后,陆母盯住一张拍卖授权协议看了好一会,最后递给秦承越说: “这个齐蓉蓉,你有没有印象?” 见秦承越摇头,陆母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说:“亏你还是开调查公司的,记性怎么这么差。” “谁规定开调查公司的就要过目不忘了……”秦承越抗议,话没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伯母你怎么知道我开调查公司的事?” “你还真把我们这帮老的当傻子啊?”陆母摇头,“要不是知道那家调查公司是你开的,我会找你们调查我未来儿媳妇?” 秦承越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合着您是故意让我放风给陆一鸣动摇他意志来着啊!我居然被您当枪使了自己还不知道,呜……” “你们在说什么?”舒扬听不明白了。 “没事没事,”刚刚还演的一脸伤心的秦承越立刻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问陆母,“伯母你就别卖关子了,这个靠着一副不知道什么烂画就从永锋拿走二百六十万的齐蓉蓉,到底是什么人?” “一汽的总经理魏新元,前几年用过一个年轻的女秘书,后来为了这事他老婆还去公司闹过一次,那次之后,那个女秘书被辞退,本来有机会进到政界的老魏,也在那次之后,一直停在总经理的位子上直到现在。” 陆母说完,秦承越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女秘书的名字,好像就叫齐蓉蓉。”陆母说。 “啊——”舒扬和秦承越齐呼,“你的意思是,一汽的内鬼,是老魏?” “二百六十万,这个老魏,胃口不小啊!当然我还不是很确定,具体还要承越你去找人查查才知道。不过,总算是有点进展了,你们两个孩子,辛苦了。”陆母拍拍舒扬的肩膀,对她说,“这电脑放在你这儿毕竟不方便,我先带回去,等到承越这边确认了,我们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下一步的计划?妈你要把这些资料交到调查组?”舒扬问。 “不,如果事实印证了我的猜测,我会去找文老爷子谈谈。”陆母似乎心中早有盘算。 “和他们谈?为什么?”舒扬不解。 “一张授权协议,在调查组面前,并不是多有力的证据,拍卖的流程到底有没有猫腻,也不是我们说了就算的。况且,事情既然是文家搞出来的,当然,最好是由他们自己去平息。” 舒扬似乎有点明白了,就算他们找到了这张授权协议,就算他们证明了那个齐蓉蓉真的和老魏有关,也不能确实地证明这二百六十万就是白司棠向老魏行贿的,毕竟艺术品的真假本就是不好说的事,画现在又在永锋自己手上,他们毁了也好,掉包也好,反正只要他们咬定了没有这回事,真要想证明老魏就是泄密的人,只怕还是很难。 相反,凭借手头上的东西,至少可以让文家意识到,真正逼死文海韵的,到底是谁。况且,文老爷子也不傻,以文白两家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如果陆母真的豁出去,把事情摊出来搞大的话,文家恐怕也很难脱了干系。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呀。 57、间谍(下) 两天后,舒扬终于可以下床在房间里走动,秦承越那边也终于有了消息,确定了那个乔蓉蓉就是两年前离开一汽的那个秘书。 原来,当初老魏老婆也不是无理取闹,这俩人的确有私情,就算是在闹成那样之后,私下里,俩人也没断了来往。 今年年初,乔蓉蓉怀孕了,一直想要个儿子的老魏自然是非常高兴,不曾想,趁着这个机会,乔蓉蓉开始跟老魏提要给她买房子。老魏的收入虽然不低,但大部分都被他老婆控制着,剩下的钱这二年也早被乔蓉蓉刮了去。这一时半会的,老魏哪里掏得出这么大一笔钱来给她买房?他不答应的结果就是乔蓉蓉天天跟他闹,甚至威胁说要打掉这个孩子。 也就在这时候,白司棠找上了老魏,想让他在竞标中帮沃勒。起初,老魏断然拒绝了他,几番劝说未果后,白司棠直接找到了乔蓉蓉,面对金钱的诱惑和白司棠的煽动,乔蓉蓉几乎是没做什么抵抗的,就签下了那子虚乌有的委托拍卖协议书,从白司棠那里收下了那二百六十万。 待到老魏知道这事,乔蓉蓉已经欢天喜地地准备拿这笔钱去买房子了,他想把钱退回给白司棠,却苦无无钱可退,也退不回去,最后只得无奈地接受了这笔对不住良心的交易。 就这样,在一汽干了三十几年的老魏,在临近退休的年纪,为了一个女人和她肚里的孩子,最终晚节不保。 得知这一切后,舒扬有点唏嘘,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安慰,毕竟,找到了真正的泄密者,陆一鸣平安无事的希望就又大了一分。但愿陆母能够说服文家出面化解这件事,算起来,陆一鸣已经被隔离调查了十多天了,而舒扬自己,也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还好,他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过来,虽然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他很好,吃得饱睡得香,调查组找不到证据证明他做过这些事,迟早会放他出去的。 其实舒扬心里清楚,调查组查了这么多天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面对上下的压力,他们对陆一鸣恐怕只会逼得越来越紧,哪里有他说的那么逍遥。不过,他既然希望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安心,舒扬就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给他一个安心。况且现在舒扬知道,他的事情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或许真的没几天他就可以回家了。 念及这一点,就算是因为担心电话会被监听,暂时不方便告诉陆一鸣这个消息,舒扬在他聊电话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会心情越快,语气中透着轻松。她和他聊北京的天气,聊医院护士扎针的水平,聊舒妈煲汤的手艺,聊一切杂七杂八无关紧要的话题。在经过了这么多不开心的事后,舒扬觉得,能聊聊这些,好像也也就是幸福了。 可是事情的进展,却未能像舒扬期望的那样一帆风顺。又过了两天,陆母来看舒扬的时候,告诉她,文老爷子软硬不吃,坚持要陆一鸣和白司棠为他孙女的死付出代价。 就连陆母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文老爷子这样坚决的态度反而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她把手上的资料提供给调查组,先不说能不能起作用,单就资料的来源问题,她就很难说清。但如果她就此搁下这事不再提的话,只怕会让文家觉得他们陆家好欺负,行事只怕更无忌惮。 这边陆母还没想出个两全的好主意,那边永锋集团却突然对外宣布,由于公司上半年的盈利状况不佳,现任的董事会主席白司棠已经辞职,接替他坐这个主席位子的,居然是——白琦音。 这个年仅二十五岁的小姑娘,居然会成为永锋这家跨国上市集团的董事会主席,虽然外界纷纷揣测实际掌权的其实是她背后的父亲,但不管怎样,这个消息还是震惊了包括舒扬在内的很多人。 后来,有八卦消息传出,这其实是白司棠和他的几位叔叔彼此斗争的结果,白司棠在外汇交易上给公司带来的损失和他被牵涉进沃勒收购案的传言让一直以来对他虎视眈眈的几位叔叔找到了将他赶下台的理由,突然召开的董事会,董事们出奇一致的意见让白司棠感到措手不及,兵临城下之时,他以现任董事会主席的身份,做出了最后一个提议——让白琦音接任他的位置。 在白司棠看来,在他一众的堂弟堂妹中,白琦音是最聪慧的一个,也是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狠决,而白司棠选中他也恰恰是因为这点——白琦音当主席的话,至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他赶尽杀绝。再者,一个心软的人总是容易犯错,等到她犯错,白司棠的机会也就来了。 然而饶是白司棠算盘打得这么响,也没有想到白琦音当上主席的第二天,就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永锋未来五年将会把重心放在房地产方面,同时,集团会积极和各地政府合作,参与兴建安居房的计划。 地产界刚刚从金融危机的惨淡中走出来,楼市逐渐回暖,永锋选择在这个时候宣布这个消息无疑是给房地产业打了一针强心针,起初还有人怀疑这位年轻的美女主席做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但发布会同时公布的销售数据显示,白家先前盖的一批楼盘,在开盘后卖得盆满钵满,这个结果成功地堵上了所有怀疑者的嘴。 白司棠觉得有些讽刺,房地产的计划是他提出来的,现在卖得好的这些楼盘,就是当初他计划的产物,可是这些叔叔们否定了他在地产界大举扩张的计划,然后以外汇巨额亏损为理由将他逼下台,现在再拿着他的计划来做文章让白琦音坐稳主席的位子。 而他们之所以可以这样做,其中的关键就是银行的态度,之前银行收缩银根,不肯贷款给他们,房地产的计划施行起来自然是困难重重;现在对永锋,银行却突然敞开了大门,没了资金上的掣肘,白琦音时代的永锋在地产发展上表现的如此强势也就顺理成章的了。 银行态度的前倨后恭,其中的缘由不难猜出——文家。一直到了这时,白司棠才明白,原来他的几位叔叔早就越过他和文家达成了共识,所以文老爷子才不用担心他失势会影响到文家的利益,他的叔叔们也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将他逼下台。而他们从开始接触到后来达成默契,白司棠居然全不知情。 他想起文海韵那天在机场说过“爷爷他什么都知道”,呵呵,居然连文海韵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这一次,是他太大意了。 这天晚上,这位永锋的前集团主席,一个人坐在家里,没有了永远推不掉宴请,没有了那些不请自来贴在他身边的女孩,他一个人敛眉沉思了一阵后,打电话叫人帮他去季涵那把电脑取回来。 那天舒扬出事后,季涵就没再接过他的电话,白司棠明白,她需要时间去平复心情,刚好又碰上文海韵自杀和沃勒间谍案被爆出来,白司棠自己也已是焦头烂额。直到这一刻,一个人待在家里,心慢慢平静下来,他才发觉,他想念这个他忙的时候会抱着一杯牛奶窝在沙发里看他做事一直看到睡着,他闲的时候会拉着他胡搅蛮缠要他带她出去逛街看电影,遇到危机的时候会默默地站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指小声说“还有我在”的丫头…… 然而,半小时后,派去的人去告诉他:这个丫头不在了,她在几天以前,扔下他,跑了。 58、执意(上) 白司棠愣住了,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着些什么,可是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下一秒,他握紧了手机,狠狠得摔了出去。 他瘫坐在沙发里,没有开灯,清冷的月光透过宽大的露台照进来,更显得整个屋子一片寂静。 都走了,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白司棠觉得有些可笑,他这些年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坐在永锋主席的位子上,为此,他娶了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他和那些叔父们勾心斗角,他全世界各地的到处飞,用集团谋取最大的利益。可是到最后,唯一的一次任性,就让他满盘皆输。 或许是他太贪心了,既想和季涵在一起,又不愿得罪白家,最后却落了个两头空。但是,他为了永锋,为了这段感情付出了这么多,难道要他就这样放手吗? 不,他不甘心。 白司棠果断地站了起来,取了车钥匙,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舒扬在医院住了待了十多天,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天天巴巴地盼着出院,却被包括医生在内的所有人要求继续留院观察,这可把她郁闷的呀,只能抱着电话准备和陆一鸣吐槽。 不过想想陆童鞋现在的遭遇,好像比自己还不济,舒扬吐吐舌头,把要说的话吞了进去。 人生那么长,他们要一起共担的苦难或许还有很多,现在,不如就说点开心的事吧。 于是,舒扬就把今天下午她称体重后看到的数字告诉了陆一鸣——舒妈的爱心汤里面没加激素吧,十天就胖了七斤,舒扬觉得她现在完全符合了快速养猪的条件——多吃饲料少动圈养,吃了睡睡了吃,三个月出栏…… 第二天早晨医生查过房后,被体重刺激得不轻的舒扬看看外面明媚的阳光,成荫的绿树,已然决定要下楼去走走。 舒妈不放心,自然也跟了下去。 到底是大病初愈,再加上七月的北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日子,走了没一会,舒扬就浑身冒汗,热得脸通红。 舒妈去给她买水,舒扬就一个人坐在树荫下,用手给自己扇风。 就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大跨步地走过来,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舒扬面前。 “白……白司棠,你怎么会在这里?”舒扬一紧张,说话都有些磕巴起来。 “我有事想问你,”白司棠无视舒扬的惊愕,自顾自地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你知不知道,季涵去哪里了?” “啊?”舒扬还没从乍见到白司棠的惊讶中回过头来,一听这个问题心才稍微安定了下,还好,他不是来找电脑的。一定是季涵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他,所以白司棠才会这么着急的找到她这儿来。 不过既然想明白这点,舒扬也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可能,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去向。”白司棠急切地否定了她。 “好吧,那我换一种说法,”舒扬看着白司棠,平静地说,“我知道,但我不想告诉你。” “你——” 看白司棠一个眼神扫过来,舒扬打断了正欲开口的他:“季涵既然瞒着你离开,那就表明了她不想你知道她的去向,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有义务遵从她的心意。” 白司棠还想说什么,正好这时候手机响了,他走开两步去接电话。舒扬远远地看着舒妈买好水走了回来,想想要不还是不理他,回病房算了。 不想刚站起来走了两步,白司棠就打完电话,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眼神凌厉地看着他。 舒扬心里一个咯噔,那边舒妈见此情形,连忙小跑步地走了过来,拦在舒扬面前,母鸡护仔一样地看着白司棠,问他要作什么。 舒扬摆手,安抚了下舒妈,示意白司棠走到几米开外的地方,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我丢在季涵那边的电脑,是不是在你这?” 白司棠的一个问题,问的舒扬一阵心颤,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好人尤其不能做坏事,因为心虚的症状会比坏人更明显。 “是。”舒扬想了想干脆承认。 “你看过里面的内容了?”白司棠的眼睛眯起,问道。 舒扬咬了咬嘴唇,回答说:“是。”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听到他的这个问题,舒扬反倒觉得轻松了些,笑笑说,“并且我很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见白司棠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舒扬继续说:“我们每个人都有明知道是错却还是执意而行的时候,我有,季涵有,文海韵有,白先生你也有,这并不稀奇不是吗?” 她这句话触到了白司棠心底,明知道是错却还执意而行…… “是的,我有过,”白司棠深吸了口气,扬眉问道,“可是结果怎么样呢?一败涂地,众叛亲离。” 白司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八个字,听得舒扬一阵心惊。 “可是那些让你愿意执意而行的美好,它们是切切实实存在过的,不是吗?”舒扬抬头,直视着白司棠的眼睛,“至于后果,既然当初坚持要做错事,那也只好认了。” “那你要怎么认?”白司棠看着她的眼神很不客气,似乎是把季涵的离开迁怒到了舒扬的身上。 “电脑现在在我家里,我带你去取,然后我们一起去警察局,我会坦白一切。”舒扬说得坦然,其实却是耍了个小心眼,白司棠电脑里那么多见不得光的内容,他怎么可能愿意舒扬把它交到警察手中。 不曾想,白司棠二话没说,就要带她上车去取电脑。舒扬只好和舒妈交代了一声,跟他上车回万寿里陆父陆母那。 车一路开过去,白司棠开着车,沉默了好久后,又问了舒扬一遍: “季涵到底去了哪?” 见舒扬沉默,他倒也没有坚持追问,只自言自语般地说:“我起初以为她会回上海,可是我找人查过,她并没有回上海,航空公司那边也查不到任何和她相关的记录,她是不是还在北京?” 听他这么一说,连舒扬也愣住了:“季涵没有回上海?” “是,”白司棠面无表情地开着车,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泄露了他的情绪,“我找人调查过,似乎她父母来北京后,他们大吵了一架,后来她父母回了上海,季涵,就不知所踪。怎么,难道连你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舒扬没有说话,整个人陷入到沉思中。季涵没有回上海,那她又去了哪里,她又可以去哪里?舒扬一下子担心起她来,最近发生太多事,她实在不愿意季涵再出什么问题。 赶紧掏出手机打过去,电话是通的,但无论舒扬打了多少遍,始终是无人接听。 就在舒扬担心的要死的时候,手机提示收到一条短信,是季涵发来的,只有五个字:我很好,勿念。 舒扬的心放下一半,赶紧回国去,问她是不是没回上海,现在人在哪。 那头却再无回应。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车子已经驶进了万寿里,到了陆一鸣家楼下,舒扬正准备开们下车,却被白司棠“啪”地一声,锁住了车门。 “你要怎样?”舒扬的话刚出口,白司棠就做了个动作示意她噤声看前方。 舒扬这才注意到,在他们的车前面,停着一辆警车。 什么情况? 再看陆家楼下,正有几个警察从楼里走出来,陆母跟在后面,面色铁青,他们手上拎着的,赫然就是白司棠的电脑! 59、执意(中) 舒扬皱眉,转头看到旁边的白司棠摇摇头,叹了口气说: “老爷子这次是铁了心要陆家不好受了。” “什么意思?”舒扬有点看不明白了。 “本来陆一鸣这事闹的人尽皆知后,陆家所处的位置就已经很尴尬了,现在又被发现他家里有我的电脑,你说会怎样?” “他们会认定,陆一鸣真的和此事有关?”舒扬感到有些害怕,她一时鲁莽的举动,会不会真的害了陆一鸣…… “不止这么简单,”白司棠的手指敲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的,“你想下,他们不会查不出,这个电脑最近才被人动过,是谁动的,为什么要动它,是人都会想到一个答案的。” 被白司棠这么一点拨,舒扬顿觉心惊:“你是说,他们不只想要陆一鸣坐牢,还想把我公婆也拖下水?” 白司棠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了一句:“照正常情况,陆伯言得到三年后才会卸任商务部长吧,有的人,只怕等不及了。” 舒扬隐隐有些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如果文家是为了文海韵的死而来害陆一鸣的话,她会觉得他们疯狂、不可理喻,但如果从一开始,这就是文老爷子布的局的话,舒扬觉得,这一切也太可怕了…… “我们现在能做什么?”舒扬木愣愣地问。 “我们?”白司棠冷笑,“你们陆家要怎样应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是不走也不行了。老爷子这局就快收网了,我再不挣一把,被他网进去,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到这一刻,舒扬才打从心眼里觉得害怕,白司棠这样的人,都被文老爷子逼到不得不走路的地步,陆家,在这样不利的情形下,真的可以逃过这一劫吗? “不行。”她一咬牙,准备下车。不管如何,她既然是陆家的媳妇,就有义务和陆父陆母站在一起面对这次的危机,更何况,白司棠的电脑是她拿回来的,就算要追究责任,也应该由她来承担。 然而就在她的手抓到车门把手的同时,白司棠已经按下中控锁,锁住了四边的车门。 “你干什么?”舒扬怒了,回头狠狠地盯着白司棠。 “上次机场的事,我和季涵连累了你,现在就算我还你份人情,给你个忠告:不要出去。这种时候,能躲开就躲开,不能躲开也不要想着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毕竟现在在下的,是一盘很大的棋,你这个小卒子是生是死,于全局来说,只怕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说完他把眼神移向远处某个不确定的地方,感叹了一句:“就像季涵这样玩失踪,也未尝不是一种自保。” 舒扬花了好一会的时间来琢磨他的这番话,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飞驰在回医院的路上了。 “白司棠,”她冷不丁地转头,问旁边开车的人,“其实你一早留了一手对不对?” “嗯?”白司棠并不看她,只扬眉哼了一声算是应对。 “我看过你的邮箱,”舒扬坦白道,“我知道你贿赂了老魏,而且,所有相关的文件手续,往来账目,你统统交代要文海韵签字。我想,这应该不是白董事长您的一时心血来潮吧?” 话毕,舒扬已经感觉到白司棠投过来的目光,她微微一笑,继续大胆猜测:“文白两家联姻后,白家的年轻一代有不少进了永锋及其旗下的公司任职,我想,这些拿着高薪却不怎么干活的‘皇亲国戚’,除了利用他们的人脉在各地上下活动之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签名了吧。” 舒扬故意把重音放在“签名”两个字上,然后盯住了白司棠的脸,注意观察他的表情。 白司棠虽然眉目微微皱了下,但开口说出的话却叫人察觉不出任何的异样: “陆家少奶奶这么好的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眼见着医院就快到了,舒扬有些心急,她咬了咬嘴唇,干脆地把手机掏出来,抓在手上对白司棠说:“我用季涵的下落,换你手上的底牌。”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舒扬心里其实一点底气也没有。白司棠这样的人,是典型“重利轻离别”的商人,季涵跟他认识时间也不长,在他心里能有多重的分量,舒扬并不知道。 不过,他既然肯为了她跟文海韵离婚,那多少还是有点分量的大概,而舒扬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赌的也就是这点分量。 没办法,这是现下她能抓住的最后一点希望。就算是撒谎,就算是可能会被白司棠识破,她也顾不上了。 出乎舒扬意料的是,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原本还气定神闲地开着车的白司棠,突然猛的踩了一脚刹车,就这么在大街上突然停了下来,还好后面没车跟着,不然非得出追尾事故不可。 “你说你知道季涵的下落?”问出这句话后,白司棠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把车移到路边停下后,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疏淡的表情。 “舒小姐,我看人多过你吃米,先前在去陆家的路上,你的反应分明表现出了你根本就不知道季涵没回上海,现在你又跟我说你知道她的下落,你是觉得我就这么好骗呢,还是想说你的演技已经出神入化连我都被蒙了?” 舒扬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从手机里调出刚刚季涵发给她的短信:“是,大概是怕我担心,之前季涵并没有告诉我她和家里闹翻的事,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原来没回上海。可是,跟你不一样的是,季涵她还会和我联络,也就在刚刚,她告诉了我她现在的落脚点,现在我用这个消息,跟你做交换可以吗?” “你是季涵最好的朋友,”白司棠盯着舒扬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好朋友就是用来这样出卖的?” 舒扬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书上说过,只要你自己相信了你撒的谎,你的动作表情就不会有任何的异样,这样也就不会出现任何的破绽。 所以,在这个时候,她死死地握紧了手中的电话,就像那里面真的存着季涵的地址一样,然后她微微扬起头,直视着白司棠的同时,并不掩饰心中的愧疚和不安,却又一字一句,坚定地说: “季涵是我的好朋友,但我知道,即便我给了你她的地址,白先生你也并不会伤害她。你想要找到她的这种心情,和我拼了命想要保护一鸣和他家人的心情,其实是一样的,我们都只是想要和自己所爱的人,安稳地、好好地活下去而已。” 舒扬说完这番话后,她屏住了呼吸,心一直在砰砰跳,她都开始担心白司棠会不会听到她的心跳声从而发现她的心虚了。 车厢里的空气因为两人的静默而显得益发地沉重,时间一分一分地流走,仿佛过了很长时间,舒扬终于听到了白司棠口中吐出了两个字—— “成交。” 60、执意(下) 第二天,陆母照旧来看了舒扬,神色举止一如往常,只是眉目间稍有些疲倦,要不是舒扬前一天晚上看到她被带去调查的情形,只怕很难察觉出她有什么异样。 既然她不说,舒扬也不好问,只是在向陆母汇报完自己各项检查结果皆正常后,再度强烈地表达了她想出院的意愿。 不出意料的,陆母再度拒绝了她的要求,舒扬之前觉得陆母跟医生一样太保守了,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现在才有点明白,这也是陆母保护她的一种方式。无论是陆一鸣,还是陆父陆母,他们都不想把她卷进这件事情里,可是,覆巢之下,焉焉有完卵?更何况,她也从未想过要在这次事件里独善其身。 陆母没待多久就匆匆地走了,之后舒扬靠在床上,看着外面骄阳似火,想着自己的心思。 他们既然不想她出院,她就暂且现在这待着,但有些事情却还是要做的。 首先,她开始跟舒爸舒妈谈心,要他们回上海。在这点上,舒扬的心思和陆家人是一样的,总想着要保护自己的亲人。 舒家二老自然是不肯,虽说舒扬现在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毕竟她还没出院,即便出院医生嘱咐要静养,也还是需要人照顾的。舒扬从小到大都是被舒爸舒妈捧在手掌心里的,这次见她又是受伤又是流产的,本就已经很担心了,再加上陆家的情况不明,在这种时候要他们离开,二老是怎么也放心不了的。 “爸妈,”舒扬握着他们的手说,“你们应该也从医生那了解到了,我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之所以我婆婆一直不让我出院,不过是因为陆家的情况最近有些微妙,她无暇顾及我,也不希望我再被牵扯进去。既然是这样,我也就老老实实地在医院待着,让他们安心好了。但爸妈,你们真的没有必要这么陪着我,你们在上海还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的。” “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工作生活又有什么要紧的,”舒妈坐在床边,轻拍着舒扬的手背说,“你们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最在意的,是你。” 舒扬鼻子一酸,撇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把眼眶里的眼泪压了回去。之后回头,故作轻松地说:“我知道你们最疼我了,可是除了我之外,在上海那边还有好多学生需要你们啊,舒老师,杨老师!” 见舒妈表情稍有动摇,舒扬赶紧打蛇随尾上:“你们放心,我有预感,陆家的事应该很快就能够解决,到时候我再和陆一鸣一起回去看你们。啊,对了!我们在浦东的房子你们有没有定期去帮我打扫啊,到时候回去别变成老鼠窝才是。” “你就这么不放心你妈啊,”舒妈果然被她这一句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不信你问你爸,我哪个礼拜不过去帮你们打扫啊,嗯,等过几天回去,我再帮你们把那床亚麻席子拿出来洗洗晒晒,等你们回去好睡。” 舒扬一听,知道舒妈已经被她说服,不过……她用眼尾扫了下舒爸,要知道平日里虽然是舒妈说话大声,但真正拿主意的,还是舒爸。 “这天挺热的,你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水果,买点回来给扬扬降暑吧。” 只用了这一句话,舒爸就把舒妈给支走了。 “爸,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对我说?”舒扬小心翼翼地问。 “扬扬,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舒爸的表情严肃,“好端端的,为什么一定要我和你你妈回上海?” 舒扬知道,自家老爹不是老妈那么好糊弄的,她坐正了身子,老老实实地说:“爸,在我和陆一鸣结婚的时候,你跟我说过,结婚的意义就是两个人要相互扶持,患难与共。在过去的一年里,我遇到的所有困难,陆一鸣都站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起挨了过去,现在,不管我能做到多少,我都想为他做一点事。” “你的意思是,你一定要插手到这件事里?”舒爸看着她的眼睛,问,“舒扬,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的影响有多大,它是不是你可以改变的?你这样贸然插手其中,不止辜负了你公婆还有陆一鸣对你的保护之心,也会让我和你妈更担心。如果你是因为这个理由要支开我们的话,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们不会走。” “爸,你信我一次好不好。”舒扬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对舒爸说,“我不是一时冲动,我也已经想好了保全自己的办法,我答应你,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把自己的安危摆在第一位,我会照顾好我自己,你们就让我试一试好不好?” 见舒爸不说话,舒扬顿了顿又说:“你记不记得高三那会,我突然说要去澳洲留学,我妈不同意,最后还是你跟我谈了一晚上,告诉我留学可能遇到的困难,然后问我是不是真的还一定要去,我说是。最后你跟我妈说,就让我试这一次,不过我要自己承担后果。这一次,您和我妈,能不能让我再信我一回,让我再试一次?” “舒扬,你要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 “爸,我知道,我真的知道。”舒扬咬着嘴唇,眼神坚定地看着舒爸,只等他一个答复。 “好吧,我和你妈明天会买机票回去。不过,爸爸最后还想跟你说一句:扬扬,做任何事情,多想想自己,多想想我和你妈,我们只有你这一个女儿。” 61、孤注(上) 送走了舒爸舒妈,回到医院的舒扬,心里有一些难受,虽然她对舒爸保证了会好好照顾自己,可实际上,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样的孤注一掷,最后的后果会是怎样…… 之后的这一周,陆母先后被请去调查了几次,陆父也被问过一次话,他们会被怀疑通过非法的手段取得白司棠的电脑,然后删掉了电脑里和陆一鸣相关,对他不利的内容。 而陆一鸣那边,由于这件事的影响,舒扬和他每晚的电话联系也被迫中断。一下子没了他的消息,舒扬起初也有些忐忑,后来陆母安慰她说即便是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找到任何切实的能将陆一鸣定罪的证据,只要他自己不承认,没有人可以拿他怎么样。 在白司棠的电脑到了调查组那后没多久,也曾有人把怀疑的目光放到过老魏身上,但由于永锋在书画拍卖上走的流程完全合法,调查组在抓不到切实证据的情况下,约谈老魏也只能换得他一句简单直接的否认。 局面僵持到七月底的时候,突然有传言说——陆一鸣承认了是他将一汽的资料卖给外方。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可是舒扬却在霎时间手脚冰凉。只稍稍一想,她便明白了陆一鸣为何要这么做:他一定是以为,文家做这些事都是针对他,都是为了向他报复。之前他自己被调查,被软禁他可以忍,甚至可以和舒扬谈笑风生,但现在他大概知道了陆父陆母被调查的事,他害怕再这样任由文家闹下去,会有更多的人被牵扯进来,会给他的父母乃至舒扬带来更大的伤害。 所以,这个傻瓜干脆认下了他完全没做过的事,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平息这场风波。 舒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许在陆一鸣看来,这是现阶段最好的解决方式,但舒扬知道,文家想要的,不仅是如此…… 更何况,她不要陆一鸣坐牢,一天都不要。 当天晚上,舒扬从白司棠那里拿到了一沓有文家人签名的文件复印件,这一看下去,还真是让人叫人咋舌,从文海韵结婚到白司棠下台的这几年间,这帮人每年从永锋领着高额的薪水和花红,然后帮永锋搞批文,拿低息甚至是无息的贷款。不单如此,他们还帮着永锋在政府招标中牵线拿项目,然后按照中标价百分之五的金额拿提成,甚至还白纸黑字地签了协议。 看到这些,舒扬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白司棠能这么淡定,为什么文老爷子要为了文家的将来设这么大一个局。 “季涵在哪里?”把资料交给舒扬后,白司棠问。 “目前在美国。”舒扬干脆地答道。 “不可能!”白司棠不信,“我找人查过,根本没有她的出境记录。” “如果她存心想避开你,又怎么会留下出境记录让你来查呢?” “可是……”白司棠皱眉,“她家里不是和她闹翻了?又怎么会帮她躲开我出去?” “毕竟是血浓于水吧,况且,季涵总还有其他能帮到她的亲戚朋友。”舒扬故意说得含含糊糊。 “好吧,那你告诉我,她在纽约哪里?” “我只知道她现在在美国,具体在哪里我没问,她也没说。”舒扬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对方暴怒。 果不其然,白司棠一记冷冷的眼神扫过来,瞪着舒扬问:“你是在耍我吗?” “季涵现在的情况,如果我直接问她在哪的话,她一定会警觉,未必肯告诉我。”舒扬似模似样地分析道,“但是,如果我告诉她我一个人到了美国,如果我告诉她我会在机场等她,等不到她我就不走,你说,她会不会来见我?” 白司棠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后,嘴角浮出一抹不甚明显的微笑,说:“好,我叫人定明天的机票,我们一起去美国。” “明天不行,”舒扬果断地拒绝了他,“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还有,我也不想留出境记录。” “为什么?”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白司棠明白过来,“舒扬!你跟我玩阴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你现在还想让我帮你想办法落跑,是不是?” “你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没意见。”舒扬笑笑,不置可否,反正她知道,白司棠一定会答应她的条件。 第二天上午,躲过了医生和护士之后,舒扬打了车回到万寿里,不过她的目的地并不是陆家,而是对面的小红楼——文家。 她要是这么径直地走去找文老爷子,门口的守卫定然不会放她进去,老爷子也不可能见她,所以舒扬在对面的茶座叫了壶茉莉花茶,等着文老爷子回来。 她打听过,每个周日的上午,老爷子都要去一间老字号的茶楼喝早茶,算算时间,这个点他应该快回来了。 一杯茶喝完,刚好看到老爷子那辆红旗车远远地开过来,舒扬赶紧扔下茶钱拿了包走出去,赶在车子进大门前,拦住了车子。 司机车开的好好地,冷不丁从对面跑出来一个人挡在大门口,直把他吓了一跳,赶紧踩了一脚刹车,还好先前车速不快,这才避免了撞到人。 还没等司机下车来骂人,舒扬就赶紧地跑到后面的车窗那,死命地敲窗。 老爷子降下车窗,看到舒扬,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老爷子,我有话想跟你说。”舒扬忙不迭地说明来意。 “我没有什么想和你们说的。”文老爷子把头转过去,吩咐司机开车。 见司机准备发动,舒扬想都来不及想,把包里带过来的文件一股脑地从车窗里统统塞了进去。 红旗车开进了大门后,守卫尽职地来赶舒扬走,舒扬一边应承着,一边死盯着已经关闭的大门,慢慢地挪着步子。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样子,紧闭的大门又一次打开,红旗车倒了出来。 “上车。”文老爷子简单地吐出两个字。 坐在文家的会客厅里,经过这一番折腾的舒扬终于喝到了一口茶。茶是极好的猴魁,清香扑鼻,可惜此刻的舒扬根本没有心思品茶,喝了几口解了渴后便放下来杯子,等文老爷子开口。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文件的?”文老爷子坐在上座,问起话来,也有着居高临下的气势。 “老爷子是明白人,看到这些文件应该就猜到它们的来处了吧。”舒扬抬头,平静地看着他。 “白司棠,他打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们文家。”老爷子似乎心有不平,说到这连咳了好几声。 “彼此彼此,老爷子您最后不也把他从主席的位子上拉了下来。”舒扬微笑道。 “好了,不说这些,”老爷子眯起眼睛,看着舒扬,“你拿这些来给我,是什么意思?” 听他这么问,舒扬坐正了身体,和文老爷子说:“我知道,老爷子您之所以会这样对陆家,对陆一鸣,除了想问孙女出一口气外,更多的是想为了家里这些小的谋一个安定吧,有老爷子您在,他们当然是过得逍遥,但老爷子你总有庇护不了的时候,到时候,这家里有个正部级的顶着,总不至于被人欺负到哪里去。” 舒扬说到这,看了眼老爷子的表情,基本上,除了眼睛眯得更深了点以外,看不到有什么变化。 这帮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精啊,舒扬在心里哀号了一声,继续说下去: “可是,如果这一刻,他们就已经不无法安定的话,老爷子您辛苦筹谋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觉得,就凭这些东西,你就能来威胁我?”老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算是白司棠,他也不敢这么说吧。” “老爷子您的能耐我是见识过的,这点我从来没怀疑过。”舒扬说,“但这么多的文件,上面可都是你们白家人的亲笔签的字,还有那几笔银行的大额低息贷款,可都是您想把他推上去的那位行长大人亲自批下的。我要是把它们都摊出来,虽然撼不动白家的根基,但多少也能扬起些浮尘吧,再退一步说,至少,这位行长大人的部长梦,怕是做不成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老爷子的语调里,终于有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要陆一鸣没事,我要陆家没事,其他的我不管。”舒扬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左右她今天是豁出去了。 “不可能!”老爷子一怒,将手中的茶杯摔了出去,啪的一声,象牙瓷的茶杯在地上四分五裂,青绿的茶叶和茶汤一起,洒了一地。 62、孤注(下) 舒扬感觉自己的小心肝很是震颤了一下,可是已经到了这步了,她已然不可能退缩了,唯有咬着牙继续撑下去。 “老爷子,我知道,您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文家,就好像我和陆一鸣也会为了陆家而豁出去一样,可是您有没有想过,他们现在签下这些文件,您老还能保得住他们。可是倘若他们真的坐到部长的位子,再这么肆意妄为,您老还能护得住他们几时?我想,您要维护的,不止是文家的荣华,更是子孙后代的安乐吧……” 说完这番话,舒扬抬眼偷瞄老爷子的神色,说实话,要是她有这么一班不成器的子孙,只怕也得闹心。 文老爷子的眉毛拧着,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反驳舒扬的话,舒扬相信,她说中了老爷子的担忧。 她故意抬头不去看老爷子,自言自语般地说:“想当年,我一意孤行要去澳洲读书的时候,我父亲曾经对我说,他说你可以选择你要走的路,但是你也要自己去承担最终的后果。老爷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直以来,不是您帮这些子孙辈们选好了他们该走的路,他们会不会比现在更清楚自己的责任,也更有担当些?” 听到她这话,文老爷子瞪大了看着舒扬,不满地说:“你的意思是,我这么多年都做错了?” “您没有错,”舒扬说完这句故意停了下,然后接着说道,“但也没有全对就是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老这样替他们全盘安排好了,固然能让他们少走些弯路,但没有经过努力和煎熬就得来的成功和幸福,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珍惜呢?更何况,您又怎么知道,你给他们安排的职位和婚姻,就是他们想要的成功和幸福呢?” “一派胡言!”老爷子被舒扬激得又连咳了几声,伸手想去端茶,才意识到茶杯刚被自己给摔了。 舒扬见状,起身给老爷子倒了杯白水,在他面前放下后,继续说道:“其实,老爷子您大概也相过,如果当初……你没有阻拦文海韵和一鸣在一起,后来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舒扬的这句话,毫无疑问地触动了老爷子的内心,她看到他端杯子的手,竟有些微微的颤抖。这一刻,舒扬不由地有些不忍,说到底老爷子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要是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早就不问闲事,种花养草,逗逗小曾孙什么的。反而是老爷子这样位高权重的,就算是退下来也不得安生,要谋划这个算计那个,舒扬看着都替他累的慌。 偏就他这样的谋算,还要面对子孙不成器,最疼爱的孙女儿自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 舒扬觉得,或许,她真的不该再去刺激这个虽然很可恶,但也有些可怜的老人了。 可是,如果她说到这打住不说的话,可不就前功尽弃了。 舒扬叹了口气,趁着老爷子情绪波动的时刻,继续动摇他说:“我记得在机场的时候,文海韵说过,就算她疯了,她也不可以和白司棠离婚,她要守着这段无望的婚姻,因为她要守住文白两家的世代荣华。老爷子,你真的觉得,她这样,是幸福吗?” 见老爷子眼角微动,舒扬又劝道:“放手吧,老爷子,放手让年轻人自己去闯去博去决定他们的命运吧,如果他是天才,不要让家族成为他的负担,如果他是庸才,就让他安安稳稳的做个平凡人,您能为他们筹谋多少年?路,终究还是要由他们自己去走的。不管是幸福还是不幸,让他们自己选择,自己承担。” 她说完这番话后,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看文老爷子慢慢地喝完了半杯水,再慢慢地放下杯子,最后说了一句: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后悔我做过的决定。” 这个老头子,还真是倔强啊…… “那么,老爷子,可不可以请你帮忙让陆一鸣暂且回家一阵子”舒扬吸了口气说。 “做什么?”文老爷子微微抬眉,问。 “我要和陆一鸣离婚。”但就说出这一句话,已让舒扬的心里堵得难受。 “为什么?”即便是老爷子这样的人精,在她说出这句话后,也难掩面上的惊讶。 “我想和陆家撇清关系。”舒扬沉吟了下,说,“然后去自首。” “自首?”老爷子一下明白过来,“你要把整件事揽上身?你不要忘了,陆一鸣已经认下一切了。” “可是我比他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是吗?我是她的妻子,我完全有条件拿到一汽的相关资料。因为季涵的关系,我也完全能接触到白司棠,还有白司棠的电脑,也是我拿回来的,目的是为了删除其中和我相关的罪证。至于我做这一切的原因,很好理解啊,我不是你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我没有优渥的家庭背景,所以比你们更容易受到诱惑,不是吗?”舒扬说这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讽刺,这样的“事实”,说出去只怕还真的更让人信服呢。 老爷子抬起头,盯着舒扬看了好久,才撂下一句:“你不必如此。” “每个人都有自己觉得重要并且愿意为之倾尽一切的东西,老爷子您这么大年纪了还在为文家筹谋划策,而我,只是为了我爱的人,做我自己能做的事情罢了。” “你还很年轻,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老爷子用他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舒扬说。 “或许吧,”舒扬笑了,“可是做事不计后果,不是年轻人的特权吗?老爷子,您不用劝我,既然您不肯放陆家一条生路,既然这件事最后总要有个人站出来,那么您有您的坚持,我也有我要想要守住的东西。 “我没有想劝你,既然你觉得坐牢有意思,那就一起去好了。”文老爷子把玻璃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放。 “您也劝不住我的,”舒扬笑道,“事实上,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封自述信,十天后会自动发到内地和港台的各大媒体的邮箱里,同时我也准备好了书面材料寄到相关部门和调查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我也不介意再闹大一点了,左右你们泼出来的脏水,我统统都认了就是。” 63、心意(上) 走出文家大门的时候,舒扬一下子从绷紧的状态松下来,整个人瘫软无力地几乎走不动一步路,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勇气和文老爷子这样的人叫板,她一直以来都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过平淡小日子的。 可是,命运把她推到了这样的风头浪尖,她也只能拼尽全力,去为自己,为陆一鸣,为陆家求一份安宁。 文老爷子虽然很恼火,但最后还是撂下了一句让舒扬回去等陆一鸣回家,这个意思就是他基本默认了舒扬的提议。 然而,对舒扬来说,这样的默认还不足以让她安心,文老爷子这样精明的人,现在暂时被她软硬兼施地说服了,但保不准他不会有什么后着,上次陆母的事就最好的例子。 所以,舒扬还是打算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以最保险的方式将这件事进行下去。 打车回到医院后,舒扬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下午,到傍晚的时候接到陆母的电话,说陆一鸣可能从明天开始,可以暂时回家,在限制出境的情况下,在家里等相关部门对他提起公诉。 虽然大家期待陆一鸣回家期待了很久,虽然这次他能暂时回家颇有些“法外开恩”的意思,但因为陆一鸣的主动认罪,让接到这个消息的陆父陆母,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如果任由事情发展下去的话,这次短暂的见面之后,陆一鸣就会再次被羁押,然后审判,坐牢……为那些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坐牢。 这个大傻瓜! 舒扬在心里骂着,却还是麻利地换衣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和公婆一起,等陆一鸣回来。 也许这几日,会是他们相聚的最后时刻,她要好好珍惜。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舒扬就醒了。她蹑手蹑脚地换了衣服出门,去附近的菜场。 其实只要是住在陆家,舒扬就几乎不怎么自己下厨,一方面李妈的手艺好过她很多,另一方面舒扬自己也偷懒,不想闻油烟,但是今天不一样,在隔了这么久以后,陆一鸣终于又可以回家了,今天晚上是多日以来,他第一顿在家吃的饭,舒扬希望,他可以吃到她给他做的菜。 这样想着,舒扬不自觉地就买了一堆的鸡鸭鱼肉和新鲜的蔬菜、水果,装了整整两大袋的菜,拎的她两只手都勒出了红红的印子。 到家的时候,李妈刚起来,见她这么早出去买菜有些惊讶,但想想也能明白小儿女的心思,于是笑眯眯地帮她把菜接过去厨房。 吃完早饭,陆父还是要去商务部上班,而陆母在打了一连串的电话后,又出去为了陆一鸣的事忙活,可以想象,连日以来,她就这样四处奔走,舒扬看见她的额角似乎又添了几缕白发,陆母一向最注意自己的形象,此刻却也顾不上这些小事了。 他们走后,舒扬便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老藕切中段,把泡好的糯米塞进去,加红糖和红枣慢慢煮到软糯冬瓜和荷叶洗干净了,和新鲜宰杀的老鸭一起放在沙煲里小火慢炖;活蹦乱跳的鲈鱼,开肠剖肚后红烧,中途加进去一些切碎的雪菜和小块的鲜笋;买来猪肉自己一刀刀剁成肉馅,加了葱姜调料后,使劲儿搅打,再一个个揉圆了下到加了菜心的猪肉汤里……荤菜素菜凉菜甜菜做了一桌,舒扬却是忙得连中饭都没顾上吃。 她和陆一鸣结婚以来,厨艺逐渐从一开始的什么都不会,到现在的什么都会一点,但说实话,舒扬做饭一直秉承的是“吃饱就好”的原则,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花心思的给陆一鸣认认真真做过一顿饭。 从这点来说,她这个妻子,其实是有点不称职的吧。 舒扬一边做着饭,一边回想着她和陆一鸣结婚的这一年,她还记得那一次,她请了一堆的同事回来吃饭,结果从舒妈那打包来的菜给她摔了一跤洒了,最后还是陆一鸣系上围裙救的场。不得不说,陆一鸣做饭还是很美味的,为此,舒扬还奖励了她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 想着想着,舒扬的嘴角不由地上扬了了起来,一年的时间,说起来不长,但她和陆一鸣之间,却经历这么多的欢笑和泪水,如果可以,她真的是很想和他白头到老的。 念及此,舒扬咬了咬嘴唇,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煮好晾凉的糯米糖藕小心地切片,浇上之前熬好的桂花蜜汁。陆一鸣貌似很喜欢吃这个,每次去饭店看到都会点,舒扬觉得做起来麻烦,一直没有自己动手试过,这是她第一次做,事先还在网上查了食谱,希望不会太难吃。 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多,门铃终于响了,舒扬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就飞奔了过去开门。 门打开的那一刻,看到眼前的人,舒扬感到鼻子一下子就酸了起来,她捂住嘴,好让自己不至于因为太激动而哭出来。 而对面那个一个多月未曾见到,瘦了也憔悴了的男人,不顾她满身的油烟气,不顾自己的父母还站在旁边,一下子用力抱住了她。 他说:老婆,我回来了。 小别重逢的喜悦和满屋的饭菜香气到底是冲淡了一家人对未来的担忧,一家四口加上李妈一起坐在饭桌上,连陆母的眼眶都有些微湿。 “回家了就好,一家人整整齐齐最重要,吃饭吃饭。” 陆一鸣先夹了一筷糖藕,试过后连声大赞:“老婆你真厉害,简直比我们在上海常去的随意坊做的都好吃,来来来,你爱吃这个,多吃点。” “我爱吃这个?”舒扬有些诧异,虽然她还觉得桂花糖藕甜甜的蛮好吃的,但她怕胖,从来都不会多吃,不知道陆一鸣怎么会认为自己爱吃这个的。 “对啊,”陆一鸣一脸的肯定,“我记得我第一次去你家,我和你爸妈聊得挺开心的,你就一直不说话,就埋头吃面前的一盘桂花糖藕,怎么样,我观察细致吧!” 舒扬一想,明白过来,那时候陆一鸣跟她就不怎么认识,送她回家被老妈当成相亲对象拉上去考察,他也不解释,还边吃边聊和老妈自来熟,这种情况舒扬辩解无效,除了埋头吃菜还能干什么…… 敢情,他从那时候起,就以为自己喜欢吃糖藕啊! “所以,你每次去饭店都点这个,是因为我喜欢?”舒扬晕死,她还以为是他喜欢,特地忙活了一下午。 “是啊,难道你不喜欢?”陆一鸣有些糊涂了。 “喜……欢!”舒扬夹了块最大的藕,狠狠地塞进自己嘴里,好吧,从此以后,她就喜欢这道菜好了。 不为别的,就为他一直记着的这份心。 64、心意(下) 晚饭过后,陆父和陆母出去散步,李妈在厨房洗碗,客厅里就剩下了舒扬和陆一鸣俩人。 回到久违的家中,陆一鸣靠在沙发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舒扬笑眯眯地递给他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 “你还在吃这玩意啊。”陆一鸣有点不屑,却还是麻利地接过来剥开外包装塞进了嘴里。 “见证幸福每一刻嘛。”舒扬咬着糖,口齿不清的说。 “嗯?”陆一鸣有些迷茫。 “哎……”舒扬摇摇头,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一看就是个没看过广告的孩子啊。” 她记得,这个牌子奶糖的广告里,总是有美丽的新娘,幸福甜蜜的生活,就像童话里的故事,王子与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而,这样的幸福与甜蜜,很多时候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或许,这一刻,能拥有口中的甜蜜,身边的幸福,就已经值得庆幸了。 电视里放着制作简陋的情景喜剧,年轻的男女们顶着夸张的造型,说着无厘头的对白,虽然没什么营养,但就这么看看,倒也挺欢乐的。 特别是看到男主角送女主角回家,却让她蹲后备箱里,还给出解释说他车里不坐非美女,所以她只能蹲后备箱的时候,舒扬和陆一鸣一起,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照这理论的话,是不是以后我开车,你也得蹲后备箱呀。”陆一鸣挑眉,不怀好意地看着舒扬。 “是啊,”舒扬咬着手指,笑嘻嘻地看着他,“不过照我蹲后备箱的标准,这司机怎么也得是金城武级别的吧,你……” “得,老婆,咱俩还是一起在后边蹲着吧。”陆一鸣大笑,揽过舒扬的肩膀。 靠在陆一鸣怀里,一种久违的温暖气息漫过她的全身,舒扬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鼻子有点酸,心里有些沉。 多希望,多希望,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不再前行,不必分离。 看完电视洗完澡,陆一鸣嫌弃地穿起了舒扬给他新买的睡衣——维尼熊图案的。 “我说,你的品位能不能不要总这么幼稚啊。”某人抗议。 “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了,”舒扬状似认真地想了下回答他,“结论就是,不能。” “你……”陆一鸣手指着她,一脸快要吐血的样子。 “不过呢,为免你曲高和寡,”舒扬抓住陆一鸣的手指,笑的贼兮兮的说,“我特地给你买了这件衣服,山不过去,你便过来嘛,老公。” “嗯嗯,你要把我的品位拉到和你同一层次,然后用你丰富的经验打败我嘛。”陆一鸣被她这一声老公叫得早就没了脾气,这些日子舒扬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如果能让她开心,别说是穿一件卡通睡衣,就算是要他扮女人……不行,这个是底线。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舒扬已经靠了过来。 “没,没事。”陆一鸣坚定地摇头,要是要舒扬知道他刚刚想的啥,今晚恐怕就真要突破底线了。 好容易回到家中,躺到自己的床上,陆一鸣始觉这些日子的疲累一股脑地袭来,不曾想,他眼睛闭上没一会,就感觉到一只手不安分地摸了过来。 “喂,你干嘛呢?”他转头,眼角带笑地看着某个女流氓。 “我捏捏看你瘦了没。”舒扬倒是理直气壮。 “那检验结果呢?”某人挑眉。 “排骨多过肉,脂肪含量少,口感肯定不好。”舒扬以挑猪肉的姿态看着他。 “不试又怎么知道口感不好呢?” 说完,某人一个转身,手一勾,将舒扬和自己的身体贴到了一起。 对付女流氓,最好的办法,就是流氓回去。 辗转而缠绵的吻温柔地落在舒扬的面上,多日来的思念凝聚成心中的一股热流,舒扬伸手勾住陆一鸣的脖子,积极地回应过去。 她难得的主动热情让陆一鸣有些把持不住,他撑住双臂,小心地问她:“你的身体……” “医生说我没事了。”舒扬抿唇,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某人不是神仙,也不是柳下惠,所以,他注定是要当色狼了今晚。 在两人的身体完美地嵌合在一起的时刻,舒扬忍不住流下了一行眼泪。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舍不得这个男人,然而,她却必须离开他。 暗夜的寂静中,舒扬斟酌了好久,终于还是低声说了那句: “我们离婚吧。” 背靠着的那个人,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应,就在舒扬以为他或许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说: “好。” 舒扬原先想过陆一鸣会反对,甚至还想过要怎样给自己塑造一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形象,然而她没想到,陆一鸣没有问一句“为什么”,也没有说一个“反对”,就这么简单一句“好”,就同意了一切。 如此的顺利,舒扬心里,竟生出了些许失望。 她知道,在现在的形势下,陆一鸣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坐牢,所以,他愿意放自己走。可是,这个傻瓜,他就不能赖皮一点,为自己想一点,再争取一下吗? 不过,就算他不肯,这婚,舒扬也还是一定要离的,因为——她也是一个傻瓜。 三天后,在和双方的家长汇报沟通过后,舒扬和陆一鸣来到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 陆一鸣已经拟好了离婚协议,虽然舒扬表明了什么都不要,他还是坚持把他们在上海买的房子给了她。 因为他们俩人没有子女,财产关系也很简单,所以只要他们把相关的证件材料提交给民政局,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就可以拿到离婚证了。 听民政局的人这么说完,舒扬心里有些唏嘘,她不由地想起她和陆一鸣领结婚证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匆匆,这一场婚姻,还真像是六月里的暴雨,来得快也去的快啊。 舒扬一手捏紧了拳头,另一只手抓起笔,在协议书上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将签好的协议书递给陆一鸣。 看着他握住笔,迟疑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签下名,舒扬听到自己心里“啪”地一声,有什么碎裂掉的感觉。 虽然这个决定是她自己做的,虽然这可能是现阶段最好的出路,但看到工作人员在他们的结婚证上盖上“双方离婚,证件失效”的章后,舒扬还是觉得,心里就此空了一块…… 她和陆一鸣,就这么离婚了,从此,天南海北,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舒扬抬头看了看天,盛夏的天气,骄阳似火。她还记得他们领结婚证的时候,外面下了小雨,现在反倒是朗朗晴空,万里无云。 那时候,她对婚姻充满了不安和忐忑,甚至在一开始,他们俩人就已经想过离婚,可是,谁也没想到,最后他们爱上了,却还是炮灰了。 65、跑路(上) 离婚手续办好后,舒扬回去陆家收拾行李。 陆母看她的眼神复杂,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看着她离开。陆一鸣在把她送到他们租住的房子后,转而去了调查组,为第二天晚上离京的事情进行报备。 因为在离婚协议中,陆一鸣将属于两人的房子给了舒扬,流程上他们要去上海那边办房产过户的手续,所以陆一鸣坚持第二天和她一起回上海。 或许,他是想象当初带她来北京一样,亲手把她交还到舒爸舒妈手中,但其实,已经没有必要了。 舒扬已经打定主意,今晚就走了。 在和陆一鸣分手后,舒扬重新收拾了下行李,她此行所去甚远,有很多东西,是无法带走了。 东西收好了,舒扬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留给她和陆一鸣不少回忆的房子,毅然转身关门离开。 在经过楼下信箱的时候,她想了想,把家门钥匙丢了进去,却因此意外的发现了一张季涵寄给她的明信片。没有写地址,只有娟秀的几个字:愿平安,喜乐。邮戳告诉舒扬,她在云南。 她是在以这种方式向她报平安,让她放心吗? 舒扬想了想,把明信片塞进了包里,出门打车去机场。 到了那,白司棠已经在咖啡厅等她了,看到这个咖啡厅,舒扬有些唏嘘,上次就是在这里,她来送季涵,遇上了文海韵,后来,他们每个人的命运,都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然而事已至此,再感慨又有什么用呢,舒扬看看外面湛蓝的天空,再看看白司棠递给她的那张写着一个陌生名字的港澳通行证和机票,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不管怎样,这都是自己选择的路,就算以后不能回头,她也不打算去后悔了。 想到这,她一口气喝下整杯黑咖啡,起身对白司棠说:“走。” 就这样,在陆一鸣还在为他们回上海办手续定机票的时候,舒扬在没有告知其他任何人的情况下,坐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 三个半小时的旅程,舒扬明明身心俱疲,却一点儿也睡不着,她想舒爸舒妈,虽然以前她也离开过家,但没有一次,像这次走得这么匆忙,这么前途未卜,归期未明…… 如果爸妈知道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还要一个人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大概会担心死吧。 舒扬闭眼,从小到大,她都不是那种省心的孩子,小时候读书不够认真,一路跌跌撞撞地考上f中,却又在高三突然闹着要出国。毕业了好容易找到工作,谈了恋爱,没多久又分手辞职,再然后闪婚,离开上海,怀孕,又离婚,到现在要离家万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真够折腾的呀…… 可是,这一次,她真的是听了舒爸的话,没有盲目的去牺牲自己,她想陆家平安无事,又想保全自己,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飞机在香港的赤v角机场降落后,舒扬给父母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舒爸,他看到来电显示上的香港号码,心里一沉,第一句话就是问舒扬她在哪。 舒扬如实告知自己的打算,舒爸听完以后,又气又急: “你做这些决定,怎么就不跟我们商量下!” “因为我知道,和你们商量的话,你们一定不会同意……”舒扬讷讷地说。 “既然知道我们不同意,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舒扬,之前你突然说要离婚,我和你妈没有反对,是因为我们觉得你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是你现在一声不吭,就这么要跑去美国,舒扬,你太胡闹了!”就连一向好脾气的舒爸也生了气。 舒扬自知理亏,默默地等舒爸说完才小声而坚定地解释说:“爸爸,我做这个决定也是经过仔细思考的。我不想看到陆一鸣坐牢,也不想看着大家再为这件事苦恼,如果我离开一阵子,就能换到他和陆家的平安无事,我觉得这是值得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走,就是畏罪潜逃,你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啊舒扬,我和你妈年纪都不小了,我们不想有生之年都再见不到你啊!” 舒扬听得一阵心酸,饶是她这般左右斟酌,却还是伤到了父母的心,事实上,此刻她也无法保证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一时间,舒扬自己也忍不住眼泪珠子直往下滚。 “我相信,总还是会有公义在的,我们没有做过的事,不管过了多久,总是会有机会平反的。爸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和妈也要多注意身体,到了美国我会再给你们打电话,现在资讯这么发达,在美国和在北京还不都一样,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们还可以到美国看我的对不对……” 舒扬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是在劝舒爸,也是在安慰自己,不管怎样,她都已经回不了头了。 当天夜里,舒扬从香港搭上了飞往纽约的航班。 “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坐在飞机上,感觉自己一点点远离熟悉的土地,远离祖国和亲人,舒扬蓦地想起这几句小时候背的古文,很多感情年少的时候不明白,明白的时候,却已太迟。 第二天的傍晚,飞机到达纽约肯尼迪机场。一下飞机,白司棠就递给舒扬一个电话,让她联系季涵来接她。 舒扬点头,拿了电话走到一边,拨的却是北京文老爷子家的电话。 老爷子威严的声音一如往昔,舒扬也就开门见山:“老爷子,我已经将一封匿名信送到了调查组和媒体的手上,里面有一些指向我的证据,不过,我还没有伟大到甘愿坐牢的地步,所以……不好意思,我跑路了。” 66、跑路(下) “你什么意思?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文老爷子的声音里明显透着怒气,但舒扬却是一派轻松,隔了这么远,老爷子这火,怎么也烧不到她这儿来了。 “我的意思是,”舒扬顿了顿,“我现在,带着上次给您看的那些文件的原件,已经到了美国。我说过,所有的事情,您可以冲着我来,请您放过陆家还有一鸣。” “你是在威胁我?”老爷子一听舒扬说她在美国,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 “没有,只是老爷子您太厉害,我想求一个安心,只能逃到这样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来。”舒扬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如果有的选,没有人想去国远家,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老爷子,这一路无论是您还是我们,都见过了太多的悲剧和无奈,就算是您,每天谋划算计,也还是会累的吧。与其再这样下去,拼得两败俱伤,何不就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舒扬语气诚恳,因为她知道,就算是她手握证据,就算是她现在身处境外,激怒了老爷子,这事儿恐怕也难以善了,不若动之以情,给他一个台阶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方才传来老爷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他说: “这件事情,本和你无关。” “子孙辈的事,本也和老爷子您无关不是吗?”舒扬反问,嘴角浮出一抹苦笑。 情之所至,又如何能不闻不问? “你——”老爷子气结,“真是不知死活!既然你非要担下这档事,这辈子就不用指望能回国了!” “我知道。”舒扬咬紧嘴唇,一字一句地回道。 给文老爷子打完电话,舒扬知道,文家的这场风波,终于算是化解了,当然,同时她也很清楚,这回,真的回不去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掏出从国内出发就一直关着的手机,一开机,就收到了七八十条短信,都是陆一鸣发过来的,他到家去接她不见她人,紧接着就发现她失踪了,电话打不通他就一直发短信。就在舒扬一条条翻短信的时候,手机又响了,看到屏幕上显示着陆一鸣的名字和他的头像,舒扬的眼泪好像又忍不住要跑出来了。 可是,理智告诉她,就这么消失在他的世界,不解释,不联系,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时间,会平复一切的吧。 她干脆地卸下电池,拔出手机卡,扔进了机场的垃圾桶。 如此,便一了百了了吧…… 慢腾腾地走回去机场中央,白司棠见她面色不佳,有些紧张地问道: “季涵怎么说?她不肯来?” 舒扬摇头,对他坦白说:“没有,季涵不在这里。” “那她去了哪?”白司棠抓住舒扬的胳膊,语气中透着焦急。 “其实我并不知道季涵在哪里,”舒扬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神,语调平静的说,“我骗你说她在美国,只是因为我需要到这里来。” “舒扬!”白司棠火了,重重地甩开她的胳膊说,“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怎样!我能带你来美国,就能把你送回去,也能把你随便扔到什么非洲小国,到时候,我倒想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被他这样恐吓,舒扬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她从包里翻出那张季涵寄给她的明信片,递给白司棠说:“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其实,我骗你虽然不地道,但当初,你又何尝不是想在文家和季涵之间两头不落,所以你冷落文海韵,刺激她,一点点把她逼到了精神失常的地步,你指望在她疯了以后,你可以顺理成章的在不得罪文家的情况下,和她离婚,可是你没想到,不止是你,文家也很在乎这场联姻,所以老爷子不同意你们离婚,还一心想把你们再撮合到一起,没想到,机场的变故,让一切变成了这个结果,你一心想鱼和熊掌兼得,却没想到最后人财两失。这样的你,真的可以给季涵幸福吗?刚刚我那个电话,其实是打给文老爷子,现在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两个人,都不可能再回国了。而这张季涵寄给我的明信片上,邮戳却是在国内的,我拖到现在才把它给你,就是想看看,这次你会如何选择。” 白司棠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迟疑着接过明信片,盯着上面的字和邮戳看了很久,季涵的字他当然是认识的,邮戳也不似伪造,这次看来是真的了。 可是,正如舒扬所说,他费了一番周折才到了美国,若再回去,文老爷子那边是个麻烦不说,能不能找到季涵也是个未知数,她寄这张明信片是在半个多月前,现在,她可能已经去了其他地方,茫茫人海,要找一个存心避着你的人,又谈何容易! 舒扬把他的犹豫看在眼里,心里微微有些凉,其实,这些日子,白司棠肯受她要挟做这些事,舒扬是有些替季涵感到安慰的,毕竟,不管他有过怎样的谋算,毕竟,他对她还是有心的。 但现在,牵扯到自己的安危,他又有了犹疑。 舒扬摇摇头,拖着自己的行李,转身朝机场外走去。 没走两步,就听到背后的动静,回头一看,素来沉稳的白司棠,居然在肯尼迪机场行色匆匆的人群中,一路跑向了机场售票处,他的手上,还攥紧了那张明信片。 这一刻,舒扬由衷地笑了,不管他能不能找到季涵,不管他们最后结局会是怎样,这一刻,她相信,爱情真的存在。 直到白司棠入闸登机,舒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现在是在美国,人生地不熟的美国,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的美国。 她来美国,用的是□□办的旅游签证,停留期限是半年,过了这半年怎么办?还有这半年内靠什么生活,旅游签证无法合法打工,而她身上的钱也并不足以支撑她坚持多久…… 踏到了美国的土地上,舒扬才发觉,她是两眼一抹黑,手足无措了。 最初的日子,十分地艰难,一方面是担心签证过期后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继续留下来,另一方面是看着手头的钱越来越少,那种坐吃山空的危机感时常让舒扬整夜辗转难眠。 她租住的地方,有个印度的女孩看出了她的窘境后,告诉舒扬,现阶段,她自然不可能申请政治庇护,工作签证也很难,最好的办法,就是花一笔钱,找个美国人嫁了,等到取得合法签证后,再找工作养活自己。 “当然,你这么漂亮,或许不需要花钱,也有人愿意娶你的。”她笑嘻嘻地对舒扬说。这个印度女孩和舒扬情况类似,也是持旅游签证过来的,不过她的想法就很简单了,那就是在有限的停留时间内,找个美国人嫁掉。 舒扬摇头,她从没有想过要靠这种办法留在美国,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她宁可被遣返回国去坐牢。 就算是她和陆一鸣在法律上已经不是夫妻,但在舒扬的心里,她的丈夫,只能是陆一鸣,绝不可能是别人,更不要说为了签证嫁个陌生的美国佬了。 印度姑娘不解,摇摇头走了,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为了一个美国梦来到这里,她当然不会明白舒扬的坚持。 然而现实的窘迫却不会因为舒扬的坚持而有任何的改变,她依然需要吃饭租房,依然需要为未来烦恼。 她想过要去申请学校,但申请学校耗时颇长不说,四年前她申请到了offer却又放了他们鸽子的事在她的档案上也留下了颇不光彩的一笔,所以学校申请了不少,回音却是一个也没有。 再说找工作,这就像印度女孩说的一样,那就更难了,要凭受聘拿到工作签证,必须要是专业技术人才才行,以舒扬的资历,要走这条路只怕还不够格。 后来生活所迫,舒扬也去打过黑工,在中餐馆洗盘子,提心吊胆地害怕被移民局抓,拿到手的钱还少的可怜。 一天忙到累死,躺在床上的时候,舒扬会想,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了,前路在哪里,她并不知道,但也只有这样走下去了。 67、柳暗花明 如果说,这期间还有什么消息让人高兴的话,那便是舒扬在网上看到了沃勒案的处理结果——陆一鸣被证实和这件事无关,“真相”是他的妻子舒扬,涉嫌从自家老公电脑里,窃取一汽的重要资料,经由永锋集团老总白司棠之手,高价卖给f汽车公司。不过调查组手头上的证据虽然可以证明舒扬和这件事有关,却不足以定她的罪,再加上舒扬已经逃往美国,白司棠又下落不明,整件事最后的调查只能停滞。 这就好像一场大戏,敲锣打鼓了半天,最后演着演着,就停播了,外界对这个调查结果自然不是很满意,不过没有关系,明天还会有更轰动更新鲜的事件吸引她们的注意。 而对于舒扬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不管怎样,她的牺牲,总还是换来了陆家的一家安宁。 随着天气一天天凉下来,如果说之前舒扬只是担心□□工被抓的话,现在签证到期的日子越来越近,她担心的事情也益发多了起来 签证过期的话,她将成为传说中的“非法移民”,从此将过上不敢上街,时刻担心着警察上门临检,没有保险,甚至连生病都不敢去医院……而且,随着美国当局对非法移民雇主处罚力度的加大,舒扬哪怕是找黑工都益发的艰难。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她还能坚持多久。 和她住在一起的,那个印度女孩最终找了个肥胖的黑人嫁了,有几个人去别的州寻出路了,还有的听说在那种血汗工厂里打工,工作强度大,薪水极低,还经常拿不到工资……因为舒扬英文好,厨艺也不错,所以她找到工作的机会,相对他们,已经算多的了。 冬季,一个接着一个的节日让街头巷尾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洋溢着幸福圆满的笑容。然而从小没为生活发愁过的舒扬,却在这个冬天,在这所世上数一数二繁华的城市中,怎么也笑不出来。 饶是如此,在偶尔给舒爸舒妈打电话的时候,舒扬还是要打起精神,告诉他们自己很好,一切安稳,吃着牛排喝着红酒,申请着学校,虽然见不到爸妈有些无聊,但身边也有不少来自世界各地的新朋友,总之很好就是了。 她不知道爸妈会不会相信她的话,但舒扬却明白,在人生活到第二十八个年头的时候,有些苦难,她必须要自己承担。 圣诞节前夕,中餐馆里比较忙,合租屋里的同伴们找到工作的机会也比较多,在这种时候,大家的脸上总算都有了些光彩。 平安夜,所有人都忙得人仰马翻,等到收工回到住所,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但即便是这样,舒扬还是和大伙一起做了一桌的菜,就着超市买的打折红酒,和大家一起庆祝他们到美国来的第一个圣诞节。 一番闲聊下来,舒扬才知道,他们中有人是国内的大学老师;也有人是在美国读完书却没找到工作,最后只能黑下来的;还有借了几十万偷渡过来的……和舒扬不一样,他们每个人来的时候都对美国怀着憧憬,即便是现在他们只能把他们的才华和光芒埋在那堆油腻腻的碗碟里,他们也未曾放弃过,想要在这片土地扎根的梦想…… 然而未等舒扬唏嘘完,他们的“圣诞大餐”就被敲门声给打断了。 心惊胆战地打开门一看,敲门的原来是先前去佛罗里达州找工作的几个人之一——那个潮州来的姑娘。 她一进门就开始哭,大家伙七嘴八舌地问了一番才知道,原来,他们在佛罗里达打工的中餐馆,遇上了移民局的盘查,除了当天刚好出去买东西的她幸免外,其他同去的几个人,都被抓到,遣送回了国。 这样一来,潮州姑娘再也不敢待在那边了,赶紧又跑回了纽约这边。 听她这么一说完,满桌的人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大家再也没了庆祝圣诞的心思。住在这里的,谁又有合法的身份呢?移民局是他们每个人心中的梦魇,被移民局找上,就意味着你这几年的努力和忍耐,一切的一切都白费了,可是随着这几年当局对非法移民打击得越来越厉害,这种被遣返回去的事,也是时有发生的。 现实是如此的残酷,而他们却都无计可施。 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家沉默着各自回屋睡觉了,毕竟,几个小时以后,他们就又要上班了。 早上,每个人在出门前,都默默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上帝保佑,移民局不要找到我。 这天,移民局没有找上舒扬,倒是一个她不曾想到的人,找到了她工作的中餐馆里。 “白琦音……你怎么会在这的?”以舒扬工作的这间餐馆的档次,怎么也不像是白琦音这样的人会来光顾的,可要说她是专程来找自己的,舒扬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到美国后,她先后在不少地方打过工,白琦音要专门找她的话,那可真是得费老大劲了。 “我是来找你的。”白琦音开门见山,顿了下又补了一句,“确切说,我是受了很多人之托,来找你的。” “很多人……之托?”舒扬有些明白,又有些不解。 白琦音笑笑,让身边的人去和餐馆老板打了声招呼,接着叫舒扬跟她出去再去。 司机开着豪华的奔驰房车在纽约的街头绕圈,而白琦音就和舒扬坐在车后面交谈。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对于白琦音的突然出现,舒扬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既然你是通过司棠表哥的路子来的美国,我要知道你来了这里也不足为奇吧。”白琦音嘴角上扬,娇俏地笑了,“不过,要找到你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打听过,你过来应该没带太多的钱,所以,在身份问题解决以前,你少不了要去□□工。于是我就找人到唐人街,拿着你的照片,一家一家餐馆的问,不过这些日子移民局查的紧,一般老板不想惹事都不肯说,最后能找到你,还真费了不少的精力。” 白琦音说得云淡风轻,舒扬到听得暗暗咋舌,不会说,这几个月,她就一直派人在这些中餐馆找她吧。 “那你找我,是为什么?”舒扬试探性地问她。 “为了把这个交给你啊。”白琦音笑眯眯地从拿出一个牛皮纸公文袋,递到舒扬手里。 舒扬疑惑地接过公文袋,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份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的录取通知,抬头赫然写着的,正是她舒扬的名字。 在经历过这几个月无望的煎熬后,捏着这样薄薄的一张纸,舒扬的手竟有些颤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突如其来的录取通知让她不禁地问。 “你总是需要一个合法签证的,不是吗?”白琦音抬头看着她,说,“舒扬,其实我很羡慕你,因为即使是隔了这么远,即使你音讯全无,也还有那么多的人,千方百计地想要帮你。” “最初想起来找我的,是司棠表哥,他把你一个人扔在了机场,后来想起来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让我找人去看看,不过那时候你已经不知所踪了。后来,沃勒那案子的结果通报出来,大家才知道你跑来了美国。过了没多久,陆夫人找到我,她不方便出面,所以她希望我能够帮她找到你,并且安顿好你在美国的生活。在我找你的同时,也在考虑你在美国居留的问题。后来,还是李云博提醒了我,他说你当年差点就去了哥伦比亚商学院,正好,司棠表哥也是那边毕业的,永锋每年都会捐一大笔钱给他们,所以找他们卖个人情让你进去倒也不是不可能。况且,云博还帮你联系教授写了推荐信,再就是陆一鸣那边知道这件事后,也想办法联系了在曼哈顿音乐学院的哈里森教授,让他帮忙写了一封信,说明当时你被录用却没有去报道的原因。在这么多人的努力下,就有了你看到的这纸录取通知。另外,会有一份奖学金会负责你这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这点你不用担心。”说完这么一大通话后,白琦音微微笑着看向舒扬。 舒扬有些懵了,当初她是想悄悄跑来美国的,没想她走后,会有这么多人如此大费周章地找她,为她申请学校,更没想到,最终做这件事情的,会是白琦音…… “谢谢你。”除了这句谢谢,舒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和白琦音算是认识,但关系怎么也没有好到让她这么敷心地帮自己,所以,直到这一刻,她的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和忐忑。 “你不用谢我,”白琦音挥了挥手,“要谢就谢你婆婆和陆一鸣好了,不是他们找上我,我也不会多这个事。不过,既然他们开了口,在商言商,我也想卖他们这个人情,日后好相见嘛。毕竟,文老爷子身体大不如前,我们和文家也不再是联姻的关系,对白家,对永锋来说,朋友多点总是好事。” “文老爷子怎么了?”舒扬一愣,“我走前见他,好像还挺精神的呀。” “毕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之前又遭了那么大的变故,入冬的时候病了一场,之后就一直在住院。前阵子我去看过他,比之夏天那会,整个人好像就垮了似得,精神真是差了很多,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从医院走出来。文家那帮人,现在已经像没头苍蝇似得在到处乱转为以后谋出路了。现在外边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家看,文老爷子要是撑不住,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啊。” 舒扬看她冷静地说出这番话,心里似乎有些明白,同时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白琦音,你真的不同了。” 现在的她,和当初舒扬在订婚宴上看到的那个单纯清丽的小姑娘,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是吗?我倒不觉的。”白琦音笑笑,说“一直以来,我都想改变白家内部争来争去的现状,想永锋以后能稳扎稳打,做更多的实事,想我们以后不要再依靠文家或是任何人……而我从很久以前就明白一个道理,你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真正的去做一些事情,你就必须要站到那个能说话能做决定的位置。可惜,李云博不理解这一点。” 说到这,白琦音年轻的脸庞上,浮出些许的惆怅,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笑盈盈的样子,拍了下脑袋说:“对了,还有一样东西。”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舒扬,说:“喏,这是来这之前,陆一鸣叫我交给你的。” 陆一鸣……听到这个名字,舒扬的心都柔软了起来,她忍不住问白琦音: “陆一鸣他现在好吗?调查组没有再烦过他了吧?” “应该没有吧,”白琦音皱眉想了下,说,“如果真有什么的话,他们也不会让他回一汽上班的。听说是老魏力保他,所以他才能一点事都没有的回到一汽继续上班。老魏后年就要退休了,照这情况,陆一鸣接替他的位子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你可以安心了。” 听她这也一说,舒扬的心也彻底地放了下来,她打开信封,里面掉出一张纸,上面写着简单的一句话: “这次我让你跑开,但你等着,我一定会抓你回来!” 墨黑的钢笔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仿佛宣示着写字之人的坚定决心。 想象着陆一鸣写这行字的样子,舒扬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她知道,陆一鸣放她留在这里,是为了她能有一个更安宁的生活,而且,她也相信,总有一天,阴霾会散开,他们会重逢。舒扬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就这样,纽约的冬天留在她心底的寒意,在这一瞬间,被这一句话,统统都驱散了。 好吧,她就安心地待在这个和北京一样冬天很冷的城市,等着她爱的这个人,在雨过天晴后,来接她回家。 68、番外·团圆(上) 2011年的春天,一汽的总经理办公室里。 陆一鸣走进来,交给老魏一份文件。 “魏总,海外研发中心的筹备工作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下一步,我准备和他们一起到美国的大学做一轮人才招聘,一切顺利的话,七月份研发中心就可以正式成立。” “这件事先不着急,或者你叫别人去做也行。”老魏接过文件,没看就放在了一旁,反倒是示意陆一鸣坐下,“小陆,你知道的,下个月我就退休了,我跟上面推荐了你来接任我的位子,这件事情,你多少做点功夫准备下吧。” 陆一鸣愣了下,抬头看着老魏,明确表示:“我没想过要当一汽的总经理。” “你想直接从政?”老魏有些意外,“可是以你现在的职位,从政的话起点也不会太高,我是建议你在一汽多干几年,攒点资历再说。 “我也不是要从政,”陆一鸣从拿起那份研发中心的筹备报告,对老魏说,“我来是想跟你说,我申请去美国,负责这个研发中心。” “为什么?”老魏不解,顿了下才抬头看了眼陆一鸣,猜测道,“是因为舒扬?”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用申请去美国。”老魏留恋地看了一眼这间他待了十几年的办公室,语气平静地说,“因为我打算退休后,就去纪委自首。” “啊?”陆一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颇有些意外。 “小陆,其实我一直欠你和舒扬一句‘对不起’,当初把资料卖给白司棠的,其实是我。但是那时候蓉蓉还怀着孕,我的孩子也还在外面读书,在那种时候,我不能坐牢。现在,我已经把一切都安顿好了,是时候还你们一个公道了。” “魏叔……”陆一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劝老魏不去自首吧,他没有那么伟大,事实上,这两年,他和舒扬分隔两地,几乎没有了联系,对魏新元,他不是没有怨恨的。但从客观的角度来说,老魏这些年为一汽的确付出了很多,只是这么一次错误,就让他的晚年要在牢狱之中渡过,的确也是让人有些不忍。 “小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这几年在一汽,你的表现我也看到了,我绝对相信,你是有能力坐我这个位置的。所以,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下。”老魏在这种时刻,还不忘劝陆一鸣接他的班。 “魏叔,”陆一鸣认真地说,“其实在开始筹备海外研发中心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打算了。一直以来,做我们中国自己的汽车都是我的梦想,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从政,那条路也不适合我。过去,我在国外做过研发,回国后做过销售,也在长春跟过生产线,有了这些积累,我再回过头去做研发,应该会有更实际更贴近市场要求,在海外成立研发中心,是你们这代汽车人的梦想,也是我实实在在想去做好的事情。做一汽的老总,固然可以从另一个层面上去实现这个梦想,但同样的,站在你这个位置,也少不得要面对许多和汽车无关的事情,这其中的无奈,魏叔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我希望我和我的家人能够过一些更单纯更平静的生活,所以我觉得去研发中心对我来说更合适。” 听了这一番话,老魏叹了口气,他想,两年前的事到底还是改变了陆一鸣的心境。现在的他,深深明白一步步往上爬的过程中,隐藏着怎样的危机,能够懂得放弃,也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或许,他就是因为不肯放弃,才落到了今日的这步田地。 只是…… “你母亲也同意你这么做吗?”老魏想到陆夫人傅颖,一直以来,最想儿子从政的,大概就是她了,陆一鸣做出这样的决定,她不会很失望吗? “我父母,尊重我的决定。”陆一鸣点头说。 两年前发生的那场风波,改变的又岂止是他一个人,就连原先热衷于圈子里交际的陆母,这二年心性也淡了不少,总是要经历过求人帮忙,经历过落魄危机,人才会发现,生命中的哪些人和事,才是真正值得你重视的。 当然,他说要放弃这几年在一汽建立的根基,远赴美国去搞研发中心的时候,父母还是有些意外,最后还是陆母说让他先过去安顿下来,等到陆父一两年后退休,他们再过去美国一家团聚。 一个月后,陆一鸣做完了工作上的交接,准备第二天出发去美国。 当晚,秦承越带了支拉图的酒过来,说要和他把酒话当年算是践行。 “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在上海,我们也经常这样,抱着支一边吃烤肉一边看月亮。”秦承越感慨着。 “是啊,那时候你学人家做红酒代理,结果酒太烂,卖不出去,积压在仓库里,只好三不五时地到处拉人去你家喝酒。”陆一鸣毫不客气地揭他的短。 “你还别说,我代理的那酒就算再怎么烂,配你烤的肉那也是绰绰有余的。”说着,秦承越仿佛示威似地夹起一块嫩羊肉,对着在一旁帮他们烤肉的李阿姨讨好道,“不像李阿姨烤的,必须得一级酒庄的酒才能配的起。” 陆一鸣不去理他,只看着阳台外面的一轮圆月,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就快来了吧。 “听他们说,文老爷子这次是真的撑不住了,应该就在这两天吧。”秦承越唏嘘道,“文家,风光了这么多年,也终于快到头了。” 陆一鸣没有说话,他想到很久以前那个穿着公主裙,微微仰着头,字字铿锵地告诉他“我姓文,叫文海韵”的小女孩,心里,还是多少有些难过。 “说起白家,倒是益发的风生水起了,”文白两家的名字连在一起那么多年,秦承越也不由地想到了他们,“说起来,白琦音还真该好好地谢谢你老妈,当初要不是她出主意让白家下重本做慈善救灾,永锋基金会哪能这么容易洗白,白家又怎么拿的到那么多的政府工程。听说上面现在很欣赏白家这种‘有良心的企业’,白琦音这次不还去参加人大了,我琢磨着就算是老爷子现在病好了,文家也动不了他们分毫了。” “你现在不是在倒腾减肥茶嘛,关心这么多事干嘛。”陆一鸣白了他一眼,“难不成,你看上白琦音了?” “我还看上你了呢!小鸣哥……”秦承越毫不客气地捏了陆一鸣一把,“话说回来,你还得谢谢我呢,当初要不是我撮合,你跟舒扬也凑不到一块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我也撮合下你和永锋的白董事长?”陆一鸣扑哧一声笑了。 “陆一鸣,我真该买串一千响的鞭炮来,敲锣打鼓庆祝你离开!”秦承越咬牙切齿地说。 69、番外·团圆(下) 第二天上午,在去机场前,陆一鸣去了趟协和医院。 前年冬天,文老爷子就住进了医院,那时候,很多人都怀疑他撑不过那个冬天,结果他的情况好好坏坏,在医院一住就是两年。 两年后,陆一鸣第一次走进这里,隔着icu的玻璃往里面看过去,记忆中那个精神矍铄,腰板总是挺得直直的,说话中气十足的老人,现在瘦到缩成一团,乍见之下,还是叫人大吃一惊。 想到承越说的话,陆一鸣不由地叹了口气,曾经那么厉害,翻手云覆手雨的一个人,现在也只能被困在这张病床上,靠着仪器和药物维持自己的生命…… 就在陆一鸣暗自感慨的时候,文老爷子似乎醒了,他的头微微侧了下,看到陆一鸣站在外面,眼睛似乎瞪大了少许。 老爷子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在一旁照料他的护士立刻将耳朵附了上去,片刻后,护士出来问: “你们谁是陆一鸣?文老先生想见他。” 陆一鸣有些意外,按照护士的要求戴上帽子、口罩,穿上一次性消毒衣、鞋套,双手清洁消毒后进入到病房里。文老爷子躺在床上,看着他,浑浊的眼神里看不出他的情绪。 沉默了许久,老爷子张口,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陆一鸣把耳朵凑近了才听出来,他说的是: “我不会跟你说对不起。” 即便是舒扬和陆一鸣,因为他的关系分开,即便是陆家被他搅起了那么大一场风波,老爷子也没有觉得他做错了什么,至少,他不会为他的所作所为道歉。 因为,他也失去了他至爱的孙女,或许就是这件事情,让身体一向不错的老爷子杂精神上被击垮,从而一病不起。 “我也没有想过,要从您那里得到一句对不起。”陆一鸣沉声回道。 其实,他很清楚,如果不是文老爷子收手的话,当初的那场危机,无论是陆家、陆一鸣还是舒扬,都不会这么轻易就脱身。 时至今日,随着老魏的自首,那场风波也将宣告平息,面对行将就木的老爷子,再去追究谁对谁错,又有什么意义呢? 重要的是,他和舒扬,在经历了六百多天的分离后,终于,又有了重逢的希望。 “舒扬是个好姑娘,她会回来的。” 老爷子说完这句话后,连续地咳了起来,一旁的护士见状,连忙叫了医生过来。 陆一鸣没想到老爷子会突然这么说,他知道,老爷子这么笃定地说“她会回来的”,那舒扬留在国内的问题,多半是可以化解了。 只不过,他并不想承老爷子这个恩情。 “魏新元已经自首了,事情会真相大白,舒扬也一定会回来。” 在这件事情,公平、公正、公义,本就是他们欠陆家的。即便文老爷子多么恨他们,他都不应该利用自己的权势,颠倒黑白,诬陷无辜的人。 文老爷子咳得厉害,陆一鸣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这句话,也不知道,老爷子会不会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当晚,陆一鸣坐上了飞往美国纽约的飞机。十五个小时以后,当他降落在美国的肯尼迪机场的时候,看到新闻,说文老爷子因病于北京时间5月8日,也就陆一鸣去看他的第二天早晨六点,在北京逝世,享年八十六岁。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陆一鸣看着这条新闻,默哀了一分钟,或许就像秦承越说的,文家的时代,就此过去了。 不过,偌大的北京城,从来都不缺少权贵家族,明争暗斗间,会有新人上位,也会有老人离场,不过,这一些都和他陆一鸣没有关系了。 因为,他选择了离开。他不想舒扬再跟着他过这种顶着压力的日子,同样,无论他们将来是留在美国,还是回到上海或者其他的城市,陆一鸣都不希望他们未来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重复文海韵或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悲剧。 其实,他现在挣得钱已经足够一家人安稳舒适地生活了,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些虚名,或者你根本用不到的钱和享受,去牺牲生活最基本的安宁呢? 五月初的纽约,天气还乍暖还寒,舒扬和哈里森教授喝完下午茶,慢悠悠地走回哥大。 人生的际遇真的很奇妙,舒扬没有想过,她会再来纽约,更没有想过,她会和哈里森教授成为忘年之交。 不得不说,这位谭昊曾经的授业恩师,在这两年里,的确给过她不少的帮助,从一开始帮舒扬给学校写说明信,到后来邀她去曼哈顿音乐学院听课,舒扬觉得,这位外界传说很严肃的音乐泰斗,私底下其实是一个很友善的老头子。 有时候,走在曼哈顿音乐学院里面,想想这是谭昊生活过的地方,舒扬就会觉得的心里有一块地方变得柔软,虽然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他却切切实实地存在过,而她,也认认真真地爱过那一场,不是吗? 就算和谭昊相关的一切,再没有将来,那些美好的回忆,却是不会磨灭掉的。 现在,听着哈里森教授给她的谭昊作品cd,舒扬感到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回校的路上遇到和她合租的澳门女孩,不过二十出头的她,一见到舒扬就忍不住问道:“今天有国内的企业来学校招聘,你怎么没有去” “啊?”舒扬摇头,“我不知道诶。”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合法地回国,所以现在找工作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国内的企业,自然也就不会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了。 “听说你已经拿到华尔街的offer,没关注也很正常。”澳门女孩笑嘻嘻地说,“不过,舒扬你今天没去可真是可惜了,你知不知道,今天他们过来的那个负责人,真是靓仔啊,我最中意这种穿起西装来成熟稳重,说起话来实实在在又懂得耍些有些小幽默,一笑起来还春风满面的男人。所以虽然我一早就打算毕业回去,但今天还是忍不住投了简历,投完后他还对我笑了下,完了完了,我沦陷了。” 舒扬扑哧一笑,这语气,像极了那些追星的小女生,看来花痴这件事情,是不分地区,也不看智商的。 不过……她刚刚说的是,国内的企业,来招汽车研发人员? 舒扬心下一动,虽然理智告诉她不会那么巧来的就是陆一鸣,脚下的步子却还是不自觉地朝着女孩刚刚手指的方向走去。 走到那,招聘的人已经散去,只看到一旁贴的宣传单上,赫然写着一汽的名字。 一汽……互联网上的新闻告诉她,陆一鸣还在一汽,可是,以他副总的身份,应该不会出现在这种小小的校园招聘会上吧。 舒扬有些失落,原本想去图书馆看书的,这下也没了兴致,看着渐渐阴沉起来的天空,她决定给自己放假——回去睡觉! 慢吞吞地走回租住的房子,却在看到那个澳门女孩站在楼梯上巴巴地望着她,舒扬笑问:“你是不是又忘带钥匙了?” “不是不是,”女孩连忙摇手,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他在里面!!扬,那个招聘的帅哥,他现在在里面,他说他要找你。” 舒扬握着钥匙的手,就这么无意识地松开,钥匙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她握紧了拳头放在胸口,好像这样就可以阻止住那颗砰砰跳的心脏跃出来,陆一鸣,是你吗? 舒扬深吸一口气,打开虚掩的房门,不出意料地,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那个让她一次又一次梦到,熟悉却又有一点点陌生的身影。 她捂住嘴,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说过,他会抓她回去,现在,一切真的雨过天晴了吗? 像是知道了她在想什么,陆一鸣过来,狠狠抱住舒扬,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一切都好了,我们都好了,从今天起,我们会幸福地在一起,舒扬。” 被他抱住的舒扬快要喘不过气来了,饶是如此,她还是甜丝丝地应了一句: “好。” “那再嫁给我一次好不好?”眼前这个笑起来满面春风,小女生一见到他就荡漾的男人掏出舒扬当初留下的结婚戒指,试图想要往她手上套,却不想,这次舒扬却没那么容易被他套牢。 “课还没修完,我才不要这么快就结婚。”舒扬撒娇。 “不是吧,”陆一鸣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老婆,我都等你两年了已经……” “可是这门是必修课诶。”舒扬摊手,表示她也无可奈何。 “到底是什么课这么重要啊!”陆一鸣觉得自己万里迢迢地过来,居然比不上舒扬的功课,很是委屈。 “就是——”舒扬故意拉长了声音宣布答案,“人生必修课——恋爱啊!” 上次就没有追求没有恋爱,没有一起穿着情侣衫拖着手逛街看电影。这回她可没有这么好糊弄,怎么着也要把这一课补回来。 “不是吧……”陆一鸣叫了起来,“我们两个人加起来都超过六十岁了,再拖着手去谈恋爱,会被人笑话的。” “老公~”舒扬抓着陆一鸣的手,甜腻腻地撒娇,“可是,我想要嘛。” “想要啊……”陆一鸣一脸坏笑,“那就做吧!” 说着,他打横抱起了舒扬,走进了卧室。 舒扬吓得大叫:“啊!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做什么?” 陆一鸣把她放在床上,特无辜特纯真地说:“等你换衣服一起逛公园看电影吃冰激凌啊,不然你以为捏?” 当天晚上,当那个澳门女孩看到陆一鸣和舒扬两个人穿着手绘的大头娃娃情侣tee,一人拿着一个圆筒,边走边笑地走进来的时候,她对于成熟男陆一鸣的那一点仰慕之情,已经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渣。 饶是如此,她还是很自觉地出门,去隔壁同学那借宿了一晚。 第二天早晨,在五月的晨光中醒来,看着陆一鸣棱角分明的脸庞,舒扬在想: 以后他们的日子,会否就是一直晴空万里,她不知道。但最坏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未来,总该是充满希望的吧。 70、季涵的番外(下) 最初到北京的时候,季涵跟着李云博,像他一样,每天工作一百小时以上,忙起来整夜整夜地熬通宵,不同的是,李云博加完班出门还会有白琦音在门口笑盈盈地等他,季涵自己呢?只能回到租来的房子里,卸妆洗脸,倒头大睡。 忙碌的工作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它榨干了你的所有剩余时间和精力,让你无暇去想那些得不到的爱情,未曾实现的梦想,只是把自己埋首在一堆报表数据中,度过一日又一日。 在公司遇到白司棠的时候,季涵像所有人一样,恭敬地称呼他“白董事长”,他却转过头,盯着她看了几秒后,确定地说: “你是季涵,对不对?你读书的时候,我在你家见过你。” 这一说,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白司棠还没有当上永锋的主席,季涵也还没出国留学,白在负责永锋在国内的业务,和季涵的父亲有些来往,也曾去她家做过几回客。季涵没想到这么久之前的事他还记得,更不曾想到,他还能认出自己。 之后,白司棠于她闲聊了几句,也就是长辈对晚辈表示关心那样,季涵自然不会对他哭诉自己失恋的遭遇,只笑笑习惯性地说还好。 这之后,公司接手了永锋基金会的业务,李云博却在了解过这个项目后,坚决不肯接手,只好转给别的组做,也就从这时候起,李云博和白琦音之间,开始出现分歧,到最后,竟也是分手收场。 季涵忍不住唏嘘,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无法长久? 虽然李云博不肯接手永锋的业务,季涵却由于人手不够,在项目后期被调到了隔壁组。在她看来,这个当时已经进行了一半的项目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在职场混迹多年,为人处世已足够圆滑的李云博怎么会为了这个就和白琦音分手,离开北京去西部教书的?这是后来季涵怎么也想不通的。 一定要说有什么奇怪之处的话,那便是永锋慈善基金的负责人明明是文海韵,但在具体涉及到金钱的账目往来上,居然都是白司棠亲自负责。 不过人家是夫妻,老公帮着老婆处理这些烦心的报表什么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跟这个项目的原因,季涵和白司棠的接触也多了起来,有时候也会一起喝喝咖啡聊聊天什么的。在这之前,季涵一直觉得,像白司棠这样跨国大公司的董事长,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常客,就算是在平时,也该是一板一眼,严肃得很的。不曾想,私下里的白司棠,言谈风趣,所知甚广,更是一个十分懂得生活的人。他会在自己办公室手冲一杯耶加雪菲,而不是让秘书用咖啡机做高价的蓝山;他的办公室旁边竟然有一间小厨房,加班的间隙,他会跑进去煎一份美味的红酒牛排,配一支醒完酒的拉图,举杯的样子,足以让人心折。 少年时候,我们都喜欢年轻的帅哥,那时候我们的世界,阳光灿烂,明媚一片;年纪大了之后,我们渐渐开始欣赏成熟男性,因为他们的经历让他们更了解这个社会,更懂得享受生活,在他们的人生里,信手拈来的片段,都是故事。 季涵大概就是从这时候起,开始欣赏起了白司棠,在生意上,他杀伐决断,从不留情,在生活上,他可以系上围裙哼着老歌煎牛排,着实可以让人大跌眼镜。 不过欣赏归欣赏,道理季涵还是明白的,男人和钱,别人的,再好也不能要。白司棠是个已婚的男人,他的妻子,叫文海韵,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文家的女儿,这些,季涵都知道。 所以,在永锋基金会的项目结束后,白司棠对她提出希望她过档永锋的要求时,季涵拒绝了他。 要不是半个月后,她去永锋找白司棠签字拿项目的尾款,正好见到了出乎她意料的一幕,可能季涵和白司棠的关系,也就像是一页无足轻重的内容,随意地被翻过去了。 那天,季涵按照约好的时间,上到他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秘书突然拦住了她,与此同时,就听到办公室里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还有个女人大声的叫嚷着: “白司棠,跟你在一起让我觉得窒息,你到底还要这样折磨我到几时?” 季涵无意偷听他人的隐私,退后了几步,刚好避开了气冲冲打开房门的文海韵。之前季涵也曾在一些公开场合见过打扮高贵,举止优雅的文海韵,却不曾想,她也会有这么气急败坏,完全不顾形象的一面。想起之前好像听过他们夫妻有闹过离婚,季涵忍不住猜测,他们夫妻的关系,恐怕不像在媒体面前表现的那么鹣鲽情浓,琴瑟和鸣吧。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世上,又有多少的夫妻是一直和睦,永不吵架的呢?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出来关门的白司棠看见了她,招招手示意季涵进去。 季涵一进去,就看到白司棠脸上一个红红的五指印,一下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去找块毛巾加点冰块来给我敷下。”白司棠佯怒,吩咐她说。 季涵抿嘴笑着,照他的意思做了。把毛巾递给白司棠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 “怎么会搞成这样的?” “一言难尽。”白司棠背靠到椅子上,一边用毛巾敷着半边脸,一边给季涵说他和文海韵的婚姻。 当初他为了坐稳永锋集团主席的位子,找到文家娶文海韵,这本来就是一种政商联姻,大家都很清楚。在之后的日子里,白司棠对文海韵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她尽到白太太的义务,在该出现的场合出现,其他时间,她是学跳舞学插花还是逛街血拼他一概不管。他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做,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关心妻子,而文海韵,也如白司棠希望的那样,在表面上尽到了一个白太太的义务。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白司棠开始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也就在这时候,他开始尝试着去改善自己和文海韵的关系,却不曾想,一直到此时,白司棠才发现,文海韵的心里,住着另一个人…… 白司棠是何等自负的一个人,自己的妻子喜欢别的男人的事实让他怒不可遏,他对文海韵的态度逐渐冷淡,而另一方面,文海韵也无意挽回他的心,俩人的婚姻逐渐变成一出僵局。 再后来,随着白琦音的订婚和永锋大陆业务的扩张,白司棠才渐渐注意到,文海韵心中一直记挂着的那个男人,叫做陆一鸣。 之后,文海韵就开始跟他闹离婚。从内心出发,白司棠也想结束这段令双方都不愉快的婚姻,但一方面,这场联姻关系到了文白两家的合作,也牵扯到了永锋在内地的不少生意,另一方面,文老爷子为了这事也找他谈过话,表示文海韵提出离婚只是一时冲动,希望白司棠能够包容点,为他们的婚姻再做一点努力。 事实上,白司棠也知道,陆一鸣不可能离婚和文海韵再在一起,所以在老爷子的劝说下,他同意将文海韵接回家,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文海韵回到白家后,倒是安生了一阵子,甚至开始主动打理永锋慈善基金的事务,这让白司棠多少有些欣慰,以为她真的想通回头了。没料到的是,这一切只是假象,很快,白司棠就发现,文海韵主动负责永锋的慈善音乐会,只不过是为了找机会去破坏陆一鸣和舒扬之间的关系,这让他很失望,也彻底地寒了心。 再以后,他们的关系就一直没有好过,文海韵时不时闹着要离婚,文老爷子又总是施压想要他们继续安稳地生活下去,这个僵局,连白司棠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化解了。 季涵只是随口的一问,没想到白司棠竟会推心置腹地说出这么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出她的尴尬,白司棠站起来披上西装,叫季涵陪他出去兜风。 那天下午,季涵明明还有工作要做的,可她偏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白司棠的要求,坐他的车一起去了西郊的石景山。 到北京这么久,季涵还没有在山上俯瞰过整个北京城,特别是华灯初上的时候,看着满城的灯火,孤单的人也显得益发寂寥。 白司棠从车上拿了几拎啤酒出来,他们俩人,也就这么坐在山峦间,对着山脚下的京城,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季涵说她和林惟仁的这几年,说在澳洲的简单生活,说回到国内的重重阻隔,说爱情的不长久; 白司棠说他的少年,说他父亲的早逝,母亲的懦弱,说为了当上白家的家主他在波云诡谲的所经历的一切。 季涵一边听着,一边暗暗心惊,没想到,看起来很了不起的永锋集团主席,竟也是这样一步步熬过来的,甚至于可以说,他比寻常家庭的孩子活得更辛苦更艰难,在别人谈恋爱玩游戏的年代,他在努力读书做生意攒钱;在别人拉着心爱的女孩走进婚姻殿堂的时候,他娶了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不了解的姑娘;在别人牵着孩子共聚天伦的时候,他才发现,除了这个庞大的永锋集团,他一无所有…… 下山前,喝到微醺的白司棠看着季涵,问了一个让她猝不及防的问题。 他说:“其实我很清楚,如果和文海韵离婚的话,公司会承受很大的经济损失,所以,如果我打算离婚的话,可不可以向你讨个安慰奖?” 季涵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她可以假装听不懂这个暗示的,可是她偏偏回问过去: “什么叫安慰奖?” “安慰奖就是,如果我决定离婚的话,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白司棠捉住了季涵的手,吸了口气说,“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作出这样的请求,我希望你可以答应我。” 季涵心里很乱,抽出自己的手,几乎是逃也是的想要跑下山。 白司棠从后面追上她,语气失落地说:“即便你要拒绝我,也不用自己走下山吧,我车停在前面,走吧,过去我送你回家。” 回城里的路上,白司棠缓慢地开着车,车里放着轻柔的音乐,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但季涵知道,她希望这一路,可以一直走下去。 第二天,她发了一条短信给白司棠: 如果,我答应给你安慰奖的话,你是不是真的会离婚? 这之后,季涵顺理成章地转到永锋上班,而白司棠,也开始计划着离婚。 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离婚,但白司棠倒也没想和文老爷子撕破脸,所以他并没有直接和文海韵提离婚,而是益发冷淡地对她,此时的文海韵,一边是陆一鸣回头无望,一边又是白司棠的冷暴力,精神已经是趋于崩溃的边缘。白司棠就这样,刺激着她,等她自己提出离婚。 可是,他并没有想到,在关键的时刻,受外汇买卖合约的拖累,集团一下子亏了十几亿港元,消息爆出后,公司股价大跌,那帮叔父们在董事会议上揪住这一条一齐对他施加压力,恨不能立刻赶他下台。 在这种时刻,如果白司棠再和文海韵离婚的话,他主席的位置必定不保。迫不得已,又去找了文老爷子讲和,将文海韵接了回家,同时搞到一纸批文,宣布永锋集团高调进入房地产市场,指望这一针的强心剂能够挽回股价上的颓势。 这一拖,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季涵进了永锋工作,也渐渐感受到了高层的风云变幻,知道白司棠在这段时间受到的压力,也不忍去逼他离婚。另一方面,她见到舒扬间接因为自己的事受到影响,心里也不好受。如今方知,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 奈何情深难返,于她,未来也只剩下了一个字——等。 所以,白司棠安排她先去英国的时候,季涵并没有反对。只是,她没有想到,这趟英国之行,最终不单没有走成,还搞出了那么严重的后果。 在机场,文海韵打她耳光骂她贱人的时候,季涵根本无力反驳,事实上,不管背后有着怎样的因由,文海韵和白司棠一日没有离婚,她的身份都是可耻的第三者。 在文海韵说出那句“我得不到幸福,你们所有人——谁也得不到!”的时候,季涵的心彷如一片死灰,别人可能会觉得文海韵说的是疯话,可是她知道,如果文老爷子坚持,如果白司棠放不下他这些年辛苦经营的一切,他们能在一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然而,她没有想到,最后文海韵伤害的,会是舒扬。 在医院的急救室门外等待的时候,季涵的心,没有一刻是安宁的,她祈求上苍,希望舒扬和她的孩子平安无事。一切的罪孽,是因她而起,她愿意用下半生去偿还。 听到舒扬失去孩子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呆掉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知道,她欠舒扬的,此生再无可能偿还清,而她自己,也再无面目去见这个曾经最好的朋友。 紧接着的第二天早晨,舒扬还没醒,就传来了文海韵自杀的消息。季涵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无法再去见白司棠,她也不想再见任何人。 事情闹成这样,远在上海的父母也赶到了北京。父亲一见到季涵,就给了她一巴掌,季涵的行为让他觉得十分丢脸,做第三者就算了,还闹到全城皆知,更得罪了文家,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知道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才好。 接下来的几天里,父母在京城上下走动,花了多少工夫,用了多少钱,季涵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当时的她,只关心一件事,舒扬能不能醒。 在舒扬苏醒的前一晚,父母找到她谈话,要她跟他们回上海,季涵一口拒绝。 父亲大怒,拍着桌子说他们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保住她平安,为什么在这种事情她还不肯离开北京这个是非漩涡,非要留在这里,难道她还想要和白司棠有什么发展不成? 母亲也是一直哭个不停,念叨着“家门不幸”,劝季涵跟自己回去,什么都不要再想。 看到父母一把年纪尚要为自己操心,季涵不是不心酸的,但这种时刻,在舒扬还昏迷着的情况下,她无法安心离开,更不可能像母亲说的那样,回到上海,安心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她还可以安心嫁人吗?连季涵自己都不相信。 最后,父亲气得摔门而去,说就当从没生过她这个女儿。当晚,他们就回了上海。 第二天,舒扬醒来,季涵觉得,这是这么多日来,她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在最后见过舒扬后,她回家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出门前,看到白司棠落在她家里的电脑,心下一动,拿到医院交给了舒爸。 白司棠到底有没有做过违法的事,其实季涵自己也不是很肯定,之前她沉浸在爱情之中,不愿,也不会去怀疑他,但在医院,舒扬醒来后问她的话,却让季涵忍不住回想了下前后发生的许多事……其实,她也可以想象,白司棠能在永锋做这么久的主席,没点手腕和算计,肯定是不行的,但,他到底有没有算计一汽害到陆一鸣,季涵真的不知道。 或许,这部电脑里会有相关的资料,她将它交给舒扬,因为在感情上,她自问没有亏欠白司棠,但却亏欠了舒扬太多,太多…… 之后,她打车去了火车站,随便买了一张车票,去了云南。 其实,季涵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家是回不去了,她没有勇气再见父母,更没有勇气,像他们说的那样,结婚生子,继续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她也不可能再见白司棠,在他们之间,横亘着舒扬的孩子和文海韵两条人命,就算再没人阻止他们在一起,她也无法安心地再和白司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哪怕,那是她曾经最大的希望。 所以,她放逐自己,一个人,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钱用完了就找地方打工,洗碗、端盘子,到客栈当会计,季涵做了很多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做的工作,渐渐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 在大理的时候,她认识了几个一直走在路上的朋友,他们邀她一起去缅甸、越南、老挝、柬埔寨、印度、尼泊尔、西藏……季涵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就这么断断续续一路走过来,住寺庙、住便宜的旅店,坐硬座火车、坐没有空调的大巴,做义工,过着以前难以想象的日子。 每到一处,季涵会给父母寄明信片,有时候也会给舒扬寄,她希望他们知道,自己平安活着,从某个角度来说,活得还不错。 一路上,遇到的人,大部分很善良,偶尔也会有一些危险,幸而最多也只是损失些钱财,并无大碍。反倒是在这个过程中,季涵感觉到自己在成长,变得更强大。如果父母可以见到现在的自己,或许也会感到有些欣慰吧。 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大部分时间都逗留在异国他乡,见不到曾经熟悉的那些人,也没有去了解在北京的任何消息。她只在一次上网搜寻后,得知陆一鸣最终无事,而舒扬却远走美国。 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季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地走出网吧,走到路边的小教堂,走进去,在胸前划下十字,默默地祈祷,一切的风波能够尽快过去,舒扬能够得到她应得的幸福。 回到西藏的时候,她又上了一次网,意外在邮箱里看到一封大理的一个朋友一年前发来的邮件。他们说,有个叫白司棠的男人找遍了大理的所有客栈,想要找她,信中还附上了他的电话。 季涵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打了过去,事实上,她的确欠他一个交代。两年多过去了,是时候该说清楚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白司棠给的号码,居然停机了。 季涵心内一惊,上网输入白司棠的名字搜索了一下,弹出来的结果,第一条便是“永锋集团前主席白司棠涉嫌商业贿赂罪被捕,最多可判十年”。 季涵几乎是颤抖着手点开的这条新闻,上面说,在四月底的时候,一汽的原总经理魏新元到公安机关自首,承认当初是他泄露了一汽的商业机密给永锋的白司棠,从而使得f汽车公司在沃勒的交易案中占尽先机。也正因为这样,公安机关在云南逮捕了白司棠,等待他的,可能是商业贿赂和侵犯商业机密的双重控诉,以及最多十年的牢狱之灾。 看着这篇报道,季涵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云南”那两个字,难道说,他这两年一直在云南找她吗? 她不知道白司棠是怎么知道自己到过云南的,但在这种风头火势的时刻,他没有出国,居然一直留在国内找她,她一直以为,在白司棠的心中,事业是第一的,他自己是第二的,季涵,充其量只能算是第三。 可是,事业没了,他没有想着再去翻身再起,他自己的安危,他也不顾了,就这么一直找她……说不感动,是假的。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为什么,在他年少的时候,她没能遇到他? 为什么,在他出现在她家沙发上的时候,她没有爱上他? 为什么,在一切无法挽回的时候,他才让她知道,他是如此地爱她? 七月天,季涵一个人,坐在西藏的一间网吧里,默默地流着泪。 屋外,有全世界最纯净的天空,最明媚的阳光,可不管季涵走过多少路,看过多少澄净的天空,纯粹的笑容,她的心里,始终有一块照不亮的地方。 这一年的八月,季涵中止了两年多的行走,留在甘肃陇南的一间小学里,当起了支教老师。 这一年的九月,白司棠在北京,因为商业贿赂罪和侵犯商业机密最被判处八年有期徒刑。那一天,季涵正在教新开学的孩子们课文: “鲸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它有一种和人类相同的本领——能够思考和想象。它们在水下常常依靠发出的美妙“歌声”,召唤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