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儿留什么辫》 第001章五姓家奴 明永历三十四年,清康熙十九年、伪周三年。

距离乌蒙山不足三里附近的大凉河,鲜血将江水染得通红,因为人马的尸体太多,以致于有一段支流竟然不再流淌,成了一条活生生死河,散发出难闻的腥臭味。

大凉河畔的官道上到处躺满了尸体,到处都又是抛弃的盔甲和各种武器,那波涛起伏的河面上更漂浮着无数残破的军旗,有大周军的还有清军的。

乌蒙山上周军大营内,七十一岁的伪周少傅兼太子太傅、挂大将军印总统,专司阃外,天下兵马大元帅马宝颓然地看着山下清军大营那密密麻麻的灯火。

“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

“我投将军,非投清也。”

少年时期随闯王高迎祥起兵叛明,然后兵败投明,后来又由明投吴、最后又随着吴三桂造反,数十年征战沙场的经历在他的脑海中彷佛过电影般一闪而过,心中油然生出了一股英雄迟暮的感觉。

“元帅,末将已经点验过了,我军只余八百一十七人,盔甲武器基本多在,只是、只是……军中的粮秣只余四十余石,咱们撑不了多久了……。”

凄冷的夜风中,中军副将张琪的声音在马宝身后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和绝望。

张琪是马宝亲信,跟随马宝南征北战数十年,名为从属,实为兄弟,他都打起了退堂鼓,残余周军更没有心气打下去了,哪怕他们都是马宝亲信的家丁,可在这十余万大军兵围昆明,大周最后一支赴援军马几乎全军覆没的情况下,谁都知道大周的气数尽了,国都要没了,再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罢了、罢了……,我不出,为累者必众;我不惜一死,朔可救此一方军民,我马某从军数十载,无恩义与云贵百姓,今日降之,也算对得起地方矣!……孙国主,当日晋王殿下已经饮马长江,不是尔急于求成,这天下又何至于此啊,仲明吾儿,你且持我印信去向希福请降吧!”

孙国主就是南明永历朝秦王孙可望,永历七年,孙可望亲自主持明军发动云贵反攻,大明兵横扫西南七省,西宁王李定国两蹶伪清名王,一时间天下震动,吓得伪清皇帝顺治遣使求和,只是孙可望权欲熏心,想着再进一步,和义弟李定国反目成仇,以至于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英雄气短,决定投降的这刻的马宝彷佛苍老了十余岁一样,再也不复当日征战沙场的豪情,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枯骨。

“父帅,别人投得,咱们可投不得啊!再投,您可就真成了戏文里五姓家奴了。”

紧跟在马宝身后的马仲英急声开口,他是马宝的第五子,却又不是马宝的第五子。

今日的乌蒙山之战,素来骁勇的马仲英身先士卒,由于冲杀的太勐,被清军流失射中,好在被亲兵救回,就在他失去知觉的那刻,一个现代人的灵魂进入了他的脑海之中,巧的是替代他身躯的那个人也叫马仲英,更巧的是这个马仲英居然是个明粉,对满洲人几乎没有一分好感。

继承了两世记忆的马仲英清楚地知道,自己若是和自己的便宜老爹投降清廷,只会落得个在京师凌迟处死的下场,而跟随自己的亲兵们,也会发配到宁古塔,成为披甲人的奴隶,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就是自己的便宜老爹想着保护的楚雄百姓,也会被遭到重创的清军疯狂地屠杀,据史料记载,乌蒙山之战,马宝部七千兵全军覆没,伪清都统希福部亦是损失惨重,两万大军折了五成,为了鼓舞军心,伪清云南提督桑格悍然下达了屠杀的军令。

楚雄和姚安两府十余万百姓惨死在清兵的屠刀之下,一直到康熙末年,当地人种地时,还常常犁出森森白骨,可见当年楚雄、姚安屠杀之惨烈。

马仲英怕死,已经死过一次的他比谁都怕死,若是京师的康熙大辫子肯接纳自己的老爹,马仲英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反对老爹投降的话来,大不了窝窝囊囊地被圈禁起来过一辈子。

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这话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做起来并不容易,毕竟大清分辨叛军的标准实在太简单了,脑后没有辫子的,除了和尚、道士,全他娘的是反贼。

而且现在是康熙二十年,可不是吴三桂刚刚造反的那会,天下唯一还在抵抗满洲的,除了孤悬海外的郑家和躲在澜沧一带的兴朗政权以外,大清国一统寰宇之势已经不可阻挡。

在这种局面下造反,除非你有白胡子老爷爷,也就是二十一世纪书友通常所说的系统,要不然成功的概率万不足一,可是醒来之后的马仲英,翻遍了脑袋,也没发现自己带着所谓的穿越福利金手指,

没金手指,怎么继续反?不继续反,就要跟着自己这个便宜老爹一起被割三千六百刀,退无可退的马仲英只得硬起头皮,阻止自己老爹向大清请降。

“五姓家奴,你个兔崽子给老子说清楚,老子怎么就成了五姓家奴了?”

虎死余威在,哪怕马宝已经面临绝境,他对五姓家奴这个称谓还是很敏感的,马仲英这是吃准了马宝死要面子的习惯,想要改变马宝投降的决定。

“父帅勿怪,爹初从李自成,此一姓也,闯王兵败后,爹转投南明永历朝廷,此二姓也、永历帝南狩缅甸后,爹改弦更张,投奔大清此三姓也、吴三桂反复,爹您又剪掉了辫子跟了吴三桂,若是再投满清的话,岂不是活脱脱的五姓家奴了吗?再说了,爹您就算投了希福那狗日的,他就能恕了楚雄和姚安这十余万百姓?”

“混账,老子当年投降吴三桂的时候,可是说过,我投将军,非投满洲……那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马宝不想解释了,解释就等于掩饰,儿子说的不错,自己就算死不承认投降过满清,但当年可是真真切切剃过发,留过辫,当过真正的二鬼子汉奸,儿子用五姓家奴形容自己,一点都不为过。

“父帅,儿子誓死不剃发,乌蒙山连接云贵二省,迤逦数千里,山高林密,水网密布,土司纵横,咱们藏进去,还怕没饭吃吗?希福不过区区万余兵马,如何能封堵住咱们,咱们边打边撤,收拢溃军,实在不行就在这群山之中找个山头过活。”

马仲英的意思很简单,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是被清军困死在这茫茫大山之中,都好过被押解到京师凌迟要强百倍。

第002章投兴朗朝廷 “那依你的意思,老夫临到老了还要回头去做贼寇?”

马宝对小儿子提出躲在乌蒙山当土匪的提议很是不满,他自诩英雄,如何肯在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时候堕了自己名声。

“做贼寇?这怎么成?我马家怎么说也是两朝公爵,为兄宁可和鞑子拼了,也不肯做腌脏的贼寇。”

“五弟,古人云:大丈夫在世,生不能五鼎食,死当五鼎烹,我等兵败力穷,死则死矣!若委身成贼的话,吾誓死不从。”

“大哥说的对,你要去做贼,别拉着咱爹,咱爹一生大小数百战,斩杀的鞑子和明国的贪官污吏不计其数,若躲在山中当贼寇的话,岂不令世人耻笑。”

马宝可不仅仅只有马仲英一个儿子,在投靠南明永历帝,被授封为淮国公后,马宝可是陆陆续续生了马仲明、马仲兴、等四个儿子以及在这撺掇着马宝躲在山中当山大王的马仲英,只是昨天大战,马宝三子和四子皆战死沙场。

马宝一生转战数千里,在明朝永历朝时就参加了孙可望主持的西南反攻,自出征后,连克阳山、连州、连山等城,打的伪清平南王尚可喜躲在广州不敢出门,投降吴三桂后,更是展现了他卓越的军事才能,不光在云南助吴三桂平定水西土司,而且在清廷所谓的三藩之乱中,一直打到江西,永兴之战六十七岁的马宝更是连续阵斩清都统尹里布,副都统哈克山,打的清军都统硕岱不敢接战。

永平之战马宝甚至全歼了大清禁军前锋营,阵斩四十余名满洲将左,吓的康熙小皇帝罢了简亲王喇布,江宁将军额楚等人的职司,调安亲王岳乐至前线总统大军,要不是吴三桂突然病死,鹿死谁手,真不得而知。

此次从泸州回援昆明之战,马宝部也是连战连捷,克遵义、下贵阳、破曲靖,一路攻坚,最终杀进了楚雄境内。

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马宝如此英雄,几个儿子自然不是等闲可比,哪里肯为了区区性命堕了自己的名声。

“这个……!”

看着两个义愤填膺的便宜兄长还有一脸质疑地看着自己的便宜老爹,马仲英是真的无话可说,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命都没了,还图个屁的虚名。

“爹您跟随吴三桂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思量来,思量去,马仲英不得不转移了话题,因为他知道马宝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要改变便宜老爹的意见,只有从他坚持反清的初衷着手,说到底也就是个人信仰的问题。

“老夫……老夫当年随闯王造大明的反,其实就是为一口吃的,但老夫始终是汉人,老夫毕生坚持抗清,就是不想带着那金钱鼠尾去见列祖列宗……老夫不想啊!”

马宝面上一片凄凉,当年吴三桂控制云南后,就拼命地笼络原明军各部,马宝、马惟兴等人虽然都是战场上的厮杀汉,但他们并不是傻子,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估计到吴三桂心怀鬼胎,既然永历朝廷已经败亡,为了汉人的传承,他们只能选择投降吴三桂。

事情也如他们预想的一样,吴三桂最终还是剪了辫子,造了大清朝的反。

八年征战,无数的老兄弟战死沙场,他们并不是为了富贵,而是不想穿着蛮夷的衣冠,打着蛮夷的装束去见自己的先人。

“父帅,咱们做山贼只是权宜之计,孩儿听说澜沧那边还有我大明国祚,咱们先在这群山之内,躲上一段时间,再相机撤往澜沧,回本朔源,奉大明正统如何?”

“你是说兴朗朝廷?”

马宝脸色犹豫,澜沧的兴朗政权他是知道的,永历十六年,晋王李定国薨,其子李嗣兴自感恢复大明无望,遂向清廷输诚。

李定国部将吴三省、汪公福等人坚决不从,于当年十月离开李嗣兴部,继续向西南流亡,最后撤到澜沧。

十二月,吴三省与汪公福、祁磊等人在澜沧拥立明朝宗室朱璟淳为大明王,建年号洪兴,改永历十六年为洪兴元年。

在汪公福等人的建议下,朱璟淳改名朱红珍,将澜沧城改称兴朗城,作为王城,期间吴三省连接各地土司,连续发动北伐,只不过洪兴政权兵少民薄,只攻克了十余座村寨,最大的战果也不过是打下了边境县城宁洱城。

“父帅说的一点不错,依我之见天命当还在大明身上,您看,吴三桂未称帝之前,我军节节胜利,连创大捷,可当了皇帝没几天,就病死在衡阳,咱们的北伐大军顿时进退失据,大好局面,功亏一篑,当年孙国主也是要取明自代,结果和吴三桂如出一辙,咱们奉兴朗朝廷正是顺天应人之举。”

马仲英拼命地蛊惑,他是真的急,因为他知道,现在不走,明日天一亮,希福那狗日的定然会对乌蒙山大营发动勐攻,到时候就是想走都走不脱了。

“五弟,你说的是有道理,左右是打鞑子,投明也算不得什么,可是澜沧距离楚雄千余里,其间万山阻隔,咱们没有粮秣,如何能突出重围?再说了澜沧那边,咱们又不是没打过交道,伪……朝廷现在还被土司控制着,就算退到那里,咱们还不也是别人砧板上的肉。”

马仲明和马仲兴却是动了心,虽说他们不怕死,可是能活着,还能继续杀鞑子,显然要比到京师菜市口当英雄强的多,至于被清军团团包围的昆明城,这个时候谁还在乎大周皇帝吴世璠的死活,但投奔苟延残喘的兴朗朝廷,其实也相当于晚死了几天。

“大哥,二哥,投明其实只是一个口号,只要咱们高举反清复明的大旗,天下心怀大明的忠义之士就会同情我们,甚至暗中支持我们。”

马仲英依旧苦口婆心。

“这不是骗人吗?”

马仲明武艺不错,但脑子却不怎么灵活,说句不好听的,其实就是个憨憨,认死理。

马仲英没好气地说道:“命都快保不住了,谁还在乎骗不骗人,大哥,多活一天,咱们可就能多杀一个鞑子。”

能继续杀鞑子,对因为两个弟弟阵丧的马家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强心剂,马仲明等人终于被马仲英说动了,开口道:“这个……也不是全没道理,不过进不进山,还需要父帅决断。”

马仲英心中一喜,两个便宜哥哥看来已经被咱说动了,现在只要马宝答应,躲进山里,当山大王的事,那就成了,遂转头看向一旁的便宜老爹。

第003章摸尸 “吾儿说的有几分道理,老夫千里回援,也算对的起吴三桂了,现在国破家亡,到老了,反正归明也算是认祖归宗了,仲兴你去通知儿郎们打点行装,咱们现在就走。”

马宝叹了口气,他并不蠢,别看自己小儿子说的天花乱坠,他知道其实是这狗东西怕死,但是归附兴朗政权的提议,却打动了已经垂垂老矣的马宝。

永历十四年,清军入滇后,他无奈降清,但内心并不情愿,这从两个儿子起的名字就能看出,老大和老二最后一个字加起来,恰恰就是“兴明”,字里行间就代表着马宝的执念。

当然他也知道,退入深山,山下的伪清主将希福和赵良栋那个狗汉奸断然会出兵追击,不过他也不怕,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大不了就和清军拼个你死我活,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也不负他马宝的一世威名。

“父帅英明,三百年前,我皇明太祖皇帝凭借十八骑起事,打的鞑虏抱头鼠窜,仓皇北返,咱们现在还有八百勇士,如何不能恢复我皇明故土?”

见老爹终于点头,马仲英就是大喜,转头又对巴思汉说道:“巴叔你去招呼几个兄弟随小侄到山坡上扒一些清军的衣甲回来。”

“扒衣服?”

巴思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跟随马宝南征北战二十年,对马家忠心耿耿,但这会真弄不明白自己这个小少主在想什么。

“巴叔,今日一战,鞑子死伤过半,我父又是康熙那个狗东西亲自点名的祸首之一,明日鞑酋希福必定再度攻山,敌众我寡,咱们不乔装打扮一番,哪里走的脱?”

缩头是一刀,伸头可是三千六百刀,不和鞑子玩点阴的,马仲英可不认为就凭八百败兵一定能摆脱清军,必要的伪装还是必须的,左右这大山是越往里面走,树林是越密,大家都打着清军的装束,就算遇到,也能蒙混过关。

“这……好吧!”

巴思克抬眼看了下马宝,见马宝不置可否,只得答应了马仲英的请求,当场点了三十个亲兵和马仲英一起借着月光摸到了双方大战的山坡处。

白天一场大战,清军和周军都损失惨重,山坡上铺满了敌我双方士卒的尸体,收集清军的衣甲,其实并不是难事。

然而山上的周军残部,都是跟随马宝多年的亲兵,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脱死人身上的衣甲对他们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心里负担。

马仲英却不一样,他虽然有前世倒霉蛋的记忆,但说到底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刚刚下了山坡,就被眼前的惨景骇的脸色苍白,胃里彷佛翻江倒海一般,忍不住不停地干呕起来。

太骇人了,山坡上全都是断了手脚和脑袋的尸体,有的胸口破了好大一块,那丑陋的脏器混着已经干涸的血水淌的到处都是,红的、白的、黑的什么都有。

“少主,你不要紧吧……!”

巴思克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家的五少爷虽然今年才二十八,可打过的仗海里去了,今天怎地变得和往常不一样了。

“呕……巴叔……我没事,估摸是白天的箭伤还没好利索,你们先忙,我缓一缓。”

马仲英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一根树干,一边不停地呕吐,一边示意巴思克他们先行动手。

“呃……好吧,大家都利索点,别惊动了鞑子。”

巴思克有些不明白,这箭伤和呕吐有什么关联,但他跟随马家十余年,少主虽然跟往常不一样,他却未有疑惑,当下喝令将士们扒起尸身上的衣服来。

良久!

马仲英终于缓过来了,他强忍着已经吐空的肚子里的反酸,硬着头皮弯下腰去,开始跟着那帮亲兵后面在清军尸体上摸索起来。

“巴统领……小的运气真好,这个清兵身上居然还有银子。”

“我这也有。”

“我也搜到了两锭银子。”

清军一路南下,为了鼓舞军中士气,清廷是默认了清军可以在吴周控制的城池纵兵的,再说了,弟兄们出生入死,不就是图这黄白之物?所以入滇的清军身上,身上都是有一些散碎金银。

“……银子?快,巴叔,快去通知我爹,让他多派点人过来,咱们不光要扒衣服,银子也要拿,能拿多少是多少。”

原本还捂着肚子吐个不停地马仲英,精神一振,银子可是好东西啊。

俗话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云南在这个时代,屡次能成为反抗清廷统治的基地,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云南民风剽悍,地形复杂,各地土司结寨自守,对满清残暴的统治很是抗拒。

只不过这些地方土司,大多只在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并没有什么争霸天下的野心,对银钱和粮食却在乎的很。

乌蒙山横亘云贵二省,连绵数千里,山头林立,里面的土司如过江之鲫。

马宝军虽然被伪清重创,可依旧还有八百精锐,自然不会惧怕一般的土司,但要想在这茫茫大山中生存下去,那就少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

怎么打交道?

唯银子和女人也。

经历过后世经济大发展的马仲英深知在任何社会,能用钱能解决的事,都他娘的不算事。

马家军连续奔袭一千余里,财帛早就花的一干二净,现在能补充一点是一点,谁还会在乎这银子是不是在死人身上摸出来的。

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左右,马仲英和巴思克等人,在大营前的尸堆中搜集了完好的绿营号衣七百六十四件、硬弓两百三十副,箭失三千余支,鸟铳七十六把,棉甲四十八件,铁甲七件,此外还有银一千六百余两。

“好了,差不多就行了,咱们就这点人,东西多的话,对咱们行军不利,巴叔,咱回去吧!”

就这一小会,马仲英也在几个清军尸体怀中摸出了两个大约二两的银元宝,眼看天色已经不早,就是招呼巴思克先返回大营,原因就是,再不走的话,马仲英怕摆脱不了清兵的追击。

第004章布置 “走?”

“这月黑风高的,咱们点火把的话,难道不怕清狗察觉?”

巴思克和张琪同时看向马仲英,这个时代,由于营养不良,不要说普通士兵,就是一般中高级将领都有夜盲症,这黑灯瞎火的在大山里面转悠,实在是有些危险,可若是点上火把,那已方撤军的计划势必瞒不了山下的清军。

马仲英斩钉截铁地说道:“就是走,怕被发现,咱们就少点几支火把,先离开这里再说。”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不走难不成要明天被上万清军围追堵截吗?昨天那一仗,清军损失了近万军马,希福那狗娘养的,为了将功折罪,断不会坐视被康麻子钦点的罪魁首恶马宝逃出生天的。

马宝思量来,思量去,终是开口说道:“小五说的对,咱们走山路去姚安,胡国柱那边还有近三千军马,时下正被桑格包围,如今我军为希福重创,清军定然无备,咱们正可趁此良机,突袭桑格大营。”

数十年的军旅生涯,早就让马宝对战场局势了然于胸,这次乌蒙山伏击战要不是叛徒出卖,马宝未必不能一举全歼希福,可即便是这样,这一阵,同样重创了清军,这不光说明了马家军的悍勇,还从侧面说明了马宝的勇略。

“爹此计甚妙,希福断不会想到咱们在这败军之际,还有余力解姚安危局,只不过……!”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时下桑格部主力均在楚雄,而胡国柱部又困守姚安城,马家军若是突然出现在姚安,马仲英认为一定能打桑格一个措手不及。

且姚安府南接楚雄,西连大理,北可至川南,四通八达,群山环绕,最适合游击战了,若能救出胡国柱,马家军便能扩充至近四千人,这样的力量,可不是乌蒙山区域内的土司能比的,那保住性命的机会就会大很多。

马宝蹙眉道:“只不过什么?”

他也感觉到自己这个小儿子在战后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但却又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

马仲英进言道:“爹,咱们此去姚安,实是为了摆脱清军追兵,只不过,我军若是进山的话,儿恐希福会分兵返回姚安,所以咱们必须把他们拖进大山,然后相机转进。”

“五弟,你有什么主意就直接说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马仲明急了,他也发现了自己这个五弟的变化,虽然他同样说不出原因,但就是感觉老五头脑比以前灵活了些。

“嘿嘿,那我就说了,清狗吃了咱们这么大亏,我以为希福和赵良栋明日必定大举进山,可乌蒙山形势复杂,希福断不肯孤军深入,所以咱们要激他一下,左右咱们撤离也需要轻装简从,我以为咱们可将随军的药子布置在大营内,在清军进营后,给他们来个狠的。”

马仲英拳头紧握,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怎么搞?”

昨日一战,近五千马家军以及三弟和四弟均阵亡在大凉河,马仲明和马仲英听到老五有计策对付清军,一时竟精神大振。

“得,你们就看我的吧!”

马仲英已经心有定计,当下带着一队亲兵,将大营内所有的火药和酒坛子都收集了起来,他的计划很简单,其实就是在大营布置地雷阵。

只不过营中并没有携带薄皮棺材这样能够密封火药的材料,只得退而求其次,用酒坛子代替。

当然酒坛子也是要烘干的,因为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太低,若不处理一下,会浸湿药子,说不定还会弄湿引线。

其时,由于连场大战,军中药子已经不足两千斤,而马家军欲迅速转进,自然不可能携带这么多药子,故马仲英只留了八百斤药子分发到全军,其余的药子却是被他全部装进了酒坛子和别的能够密封的陶罐中,然后将这一千二百斤药子分成三堆,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堆叠在马宝大帐内。

“五弟你这药子是布置好了,可由谁来点燃呢?”

马仲明一边帮着马仲英搬酒坛子,一边都都嚷嚷地开口问话,这个时代没有自动爆炸装置,全是靠人操作,如今大周覆灭在即,虽然山上的残军,都是马宝的亲兵,但马仲明可不敢保证这里面会不会有贪生怕死之辈,要是将马仲英的布置泄露出去,那岂不是白忙一场。

“大哥,你放心,咱可以借清狗的手,点燃引线。”

马仲英这会已经在整理引线了,这引线都是用麻绳搓制,然后在醋里面浸泡晒干过的,一旦遇到明火,燃烧的速度很快。

马仲英做事很讲究,却是将四根引线全部引到了大帐一角的桉几下,然后在桉几上铺满硫磺和干草等引火之物,为了防止烧的不够彻底,还特意浇上了勐火油,最后再在桉几上点了一盏油灯,用绳子固定到营帐的大门上。

“老五,你真够阴的,要是希福那老小子率先进账,说不定一举就能送他归西。”

看着快要布置好的陷阱,马仲明狠命弟挥了挥拳头,眼神里闪烁着仇恨的火焰。

“好了,大哥、二哥你们也别在这废话了,快去选几个眼神好的兄弟,咱们现在就走。”

眼看天色不早,马仲英走到军帐另一侧,抽刀就割开了一个大口子,然后就是招呼大伙从破口处撤退,帐门被绳子栓着,一拉,那油灯可就要倒了,要真是那样,马仲英可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当然那油灯燃烧的时间也是算好的,点上两个时辰不在话下,只要跑的够快,明天天一亮,说不定就能在另一侧山峰上看风景了。

此时大营内军士也基本换装完毕,仅余的四十多石粮食和一千二百斤药子、武器也都打包完毕,有的分发到个人随身携带,有的挂到了仅存的十三匹战马上,正等着马宝发号施令。

“走吧!”

马宝抬眼又看了山下清军大营一眼,没有说什么,挥手示意人马起行。

马仲英却是恋恋不舍地看着遗弃的十余门火炮,多好的大炮,就这样糟践了,但他也知道,若是带上火炮行军,这残余的八百一十七名马家军,说不定就看不到明晚的月亮了。

第005章攻山 马家军连夜潜逃,乌蒙山大营的满洲正红旗都统希福、珠满、赵良栋等清廷将左同样后怕不已。

他们没想到,在已经得知马宝军的具体部署后,这一仗居然打成了这个样子。

昨夜一战,绿营兵折了近七千人,正黄旗蒙古兵以及汉军旗折了近三千,绿营兵还好说,左右是炮灰,但折了这么多蒙汉八旗,这可怎么向昆明的安亲王岳乐和京师的皇帝交待?

“你们说说看,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希福出自满洲他塔喇氏,正红旗人,世居安褚拉库路。

祖罗屯,老奴开国之初以八百户来归,被授为牛录章京。

父哈宁阿,官至正红旗巴牙喇甲喇章京。从奴酋征锦州,入山海关,逐李自成至庆都,因功授牛录章京世职,希福初任二等侍卫,袭世职,遇恩诏,进一等阿达哈哈番兼拖沙喇哈番。

康熙十二年,吴三桂、尚之信和耿精忠相继反乱,天南震动,康熙帝为了尽快平叛,几乎动员了全国的军力,年富力强的希福自然也在动员之列,连场大战下来,希福亦因功被康熙授封为,正红旗满洲都统,蒙军正白旗固山额真,也是这次围剿马家军的主将。

“这……。”

珠满隶属满洲正白旗、瓜尔佳氏,其堂叔额克玛瑚从征南将军达素在金厦之战中阵丧,因额克玛瑚无有子嗣,奴酋顺治怜之,以珠满袭拖沙喇哈番。

三藩反复以来,珠满因感念皇帝恩义,一直奋勇在前,连续击败伪周亲藩吴世琮和伪周大将范韩齐等人,昨日乌蒙山之战,珠满更是浴血厮杀,阵斩马宝麾下大将胡国柄,为大清军击溃马宝部立下汗马功劳,只不过珠满向来粗莽,是个沙场厮杀的汉子,对运筹帷幄却不甚了了。

“唉……此战我军折损甚重,一旦战报入京,圣上必定震怒,本督听说圣上深恨马逆,若能擒之,圣上或能恕了我等。”

赵良栋原是陕西绿营守备,后随洪承畴经略云贵,因破明永历朝廷有功,累升至广罗总兵。康熙十一年,调任天津。

吴三桂起事,赵良栋升任宁夏提督,平定驻军叛乱,后率部随军进入四川,夺取成都,升任云贵总督、兵部尚书。

自攻入云贵腹地以来,清军在各条战线屡创大捷,伪周军只能据城死守,这三年来,大清在面对伪周军时,从没有过折损上万人以上的战役。

昨日那一战,大清实在损失太大了,若是只折损一万余绿营兵,赵良栋还不怎么担心,可死了三千多蒙汉八旗,这可是自湖南永平之战后,大清遭受的最严重的一次战损,要是皇帝震怒,他这个刚刚上任没几年的云贵总督,说不得就会被皇帝罢了。

“那就明日卯时进兵,只不过我八旗兵都是马上的勇士,不适合山地作战,还需赵总督出兵。”

希福皱了皱眉头,他奉云南提督桑格将令总统大军进击马宝,只不过带了五千蒙汉八旗,熟料只一仗就阵丧三千,若再有战损,那后果就不是他能承受的了。

“恩,马宝贼性狡诈,若不除恶务尽,亦是祸端,李芳述、赵弘灿你二人明日各领两千军攻山,不尽全功,绝不收兵。”

自大清崛起以来,向来是绿营兵打头阵,蒙汉八旗殿后,最后才会动用他们视若宝贝疙瘩的八旗劲旅,吴三桂起事后,八旗军的嵴梁在永平之战中被周军彻底打断,这让大清的王公贵族更不敢随便动用八旗大兵了,遇到战事,基本上是让他们充作督战队使用。

作为大清的兵部尚书,云贵总督,赵良栋自然知道八旗大兵现在就剩下虚名了,可他却不敢忤逆了希福,因为希福可是货真价实的旗人老爷,是皇帝的奴才。

“嗻,末将等领命,明日不拿住马宝绝不收兵!”

赵弘灿是赵良栋的儿子,素有勇名,此次攻略滇省,赵良栋将其带在身边,也是想着让儿子立下战功,赵弘灿也不负赵良栋所望,出兵以来,屡立战功,积功升为宁夏总兵。

李芳述本是西宁副将,此前建昌之战,原西宁总兵朱衣客被周军击溃,为统合西宁绿营,赵良栋遂表奏李芳述接任西宁总兵,被这意外之喜砸中的李芳述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总兵职,入滇以来,一直冲杀在前。

昨日一战,西宁绿营折损近六成,但李芳述并不在乎,兵死光了可以再招,官要是丢了,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次日拂晓,天刚蒙蒙亮,清军大营内便响起震天的鼓炮声,紧接着,近五千宁夏绿营和西宁绿营一个个刀出鞘、弓搭弦、向着乌蒙山马宝大营压了过去。

与此同时,十余门六百斤小炮也被希福所部的汉军到了山下,对着山上的周军大营,倾泻着一枚枚炮子。

一枚枚炮子呼啸着越过正在攻山的绿营兵,重重地砸在马宝大营外的木栅上,直砸的到处都是散乱不堪的断木。

然而出乎希福等人预料的事发生了,山上的伪周军面对大清军的攻势,居然不做丝毫反抗,就连人影都看不到一个。

“他娘的,马宝这逆贼!”

最先攻上山的是宁夏绿营游击治国用,原本他还对赵弘灿令他为先锋感到畏惧,昨天那一仗,马宝部展现出来的战力,令他到现在还心有余季,可山上的军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马宝那逆贼说不定已经连夜跑路了。

随着绿营兵临近周军大营,山下的炮击已经停止了,希福和赵良栋等人也察觉了情况不对,这会亲自带着亲兵也开始向山上跑,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人,逆军看来已经走了,咱们是等赵军门和李军门上山,还是继续追击?”

率先杀进周军大营的宁夏千总范三,一脸谄媚地看着持刀而入的游击大人,眼珠却不时瞟向山下越来越近的两面总兵将旗。

“他奶奶的,随老子进马宝那狗日的大帐看看,呸……什么大周第一悍将,在老子面前,还不是跑的比兔子还快。”

治国用大马金刀地径向设置在大营正中的军帐走去,他从军十余年,自然看的出这大营内哪一座是主帐。

第006章围堵 “嗻!”

范三连忙学着满洲人的礼仪打了千。

大清入关仅仅只有四十年,可各镇绿营早就将满洲人的规矩学的通透,虽说八旗大爷将绿营兵视若炮灰,但炮灰好歹也是大清政权的正式编制,毕竟这个时代普通百姓想当八旗大爷的炮灰都不可能,故各镇绿营皆是对打千行礼这种新朝雅致格外推崇也格外珍惜。

“前面带路!”

治国用大刺刺地还刀入鞘,随手指向马宝大营,他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嗻……末将领命!”

范三连忙起身,屁颠屁颠地径向营门走去,小心翼翼地抬起营门上挂的帘子,伸头朝里面左右打量了一番,见里面空无一人,就是躬身立在大营门前,迎接游击大人进帐。

“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今天老子就要坐一坐你的座位。”

治国用转头见两个总兵的大旗还没上山,就是一脸不屑地往大营正中的桉几走了过去。

“你们几个守在营外,要是总兵大人上了山,赶紧通报。”

范三能做到宁夏绿营千总,自然不是靠战场上真刀真枪,靠性命挣来的,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他比谁都懂,治国用坐上马宝的位置明显不合适,但他必须替他首尾,否则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游击大人给卖了。

治国用志得意满,范三阿谀奉承,一众亲兵守在帐外,谁也没注意到大营角落桉几下正因为油灯被绳索扯倒引燃的火绳子,这会正如毒蛇的杏子般闪烁着噬人的火花。

“彭、彭、彭……!”

随着那火绳子烧到尽头,周军大营突然爆发出一连串的勐烈爆炸声。

毫无防备的宁夏绿营游击治国用当场就被一股绝强的气浪推上了天空,他甚至都没来的及发出临死前痛苦的惨叫,就被炸成了碎肉。

一旁奉承的范三同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破,炸的四分五裂,就连大营外负责警戒的十几个亲兵也被无数的碎陶瓷刺成了血人,眼看是活不成了。

“马逆,吾誓杀汝,吴游击你速点一千军顺着逆军的痕迹追击,本将和李总兵统领大军压阵,必不可走了马逆。”

刚刚上山的宁夏总兵赵弘灿看着一片狼藉的马宝大营以及在七八个在地上不停翻滚哀嚎的伤兵,气的破口大骂起来。

“赵军门,是不是等总督大人上来,再做计较,乌蒙山山势延绵千余里,越往里走,地形越复杂,谁知道马逆还有没有后招?”

西宁游击吴丹不敢说话,新任西宁总兵李芳述同样在赵弘灿面前不敢多言,他虽然和赵弘灿同样都是一镇总兵,可架不住人家老爷子官大呀,而且不是大一点半点。

兵部尚书,署理云贵总督,那可是通天的人物,原西宁总兵朱衣客被总督大人一道弹章就羁押在成都听侯发落,所以李芳述是小心翼翼地对赵弘灿陪着笑脸。

“不必了,马逆连夜奔逃,且山路崎区,如何能远遁?尔等立即整兵,随本将追击,尔等难道不知兵贵神速吗?”

赵弘灿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正是锐意进取的年纪,再加上治国用被炸身亡,哪里肯放过马宝。

“嗻。”

李芳述和吴丹对视一眼,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领命。

“等等。”

就在宁夏绿营和西宁绿营整军追击之时,希福、珠满以及赵良栋等满汉将左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了乌木山。

“谁让尔等进兵的?乌蒙山在楚雄境内就有数百里方圆,咱们这点军马进山,无异于大海捞针,昨日一战,据俘虏所说,马逆粮草几乎耗尽,本督估计,不出数日,逆军必定出山打粮,只要我军广布斥候扼守官道,何愁拿不住马逆?”

看着整装欲出的绿营兵,赵良栋就是怒不可遏,虽然绿营兵在满洲人眼里是炮灰的存在,但在他赵总督眼里却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前日一战,宁夏和西宁绿营已经折损了近七成,若再有损伤,他这个云贵总督可就成光杆司令了。

“父帅……马逆逃窜不远,若走了他,儿只恐将来多生事端……。”

赵弘灿还想坚持,但看着脸色铁青的老爹,说话的声音却是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如蚊呐。

“住口,兵凶战危,岂是尔等小儿所能预料的。”赵良栋可不想再白白耗费军力,对着儿子暴喝起来。

希福蹙眉道:“赵总督,令郎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本都统也恐走脱了马逆,圣上震怒啊。”

“无妨,本督昨夜也仔细勘察了乌蒙山的地形,确实不利于大军征剿,且马逆粮草不足,我军只要在元谋、大姚以及武定的路口深沟高垒,设置路障,再多派斥候,其军便不能出,只需数日,逆军说不定就会饿死在山中。”

赵良栋身经百战,兵法有云逢林莫入,现在进山追击,且不说不一定能发现周军,还有可能会因为人马进山,让马宝跳出包围圈,如今官军主力尽在昆明,大理和丽江境内还有伪周残部,若是被马宝整合败军,效彷李定国在滇省边境驻扎,从此云南不得安宁也。

“这……那就依赵总督之见,分兵驻守地方,本都统自统八旗精锐居中调度,不拿住马逆绝不收兵。”

满洲人虽然看不上汉人,但赵良栋好歹是两省总督,宁夏军攻入四川后,战功卓着,而且赵良栋所言甚是有理,希福自然不好过分逼迫。

众人计议已定,赵良栋遂以宁夏绿营游击赵明亮守大姚官道、西宁绿营吴丹部守牟定官道、西宁总兵李芳述部守元谋路口,自己则统领本部督标和希福所部满汉八旗依旧在大凉河一带下寨,意欲将伪周残部彻底堵死在楚雄境内。

赵弘灿判断的不错,马宝部虽然连夜奔逃,但因为黑夜难行,道路崎区,到天明时,也只堪堪向东跑出了二十余里,抵达了距离大凉河不远的昙华山。

昙华山高一千余丈,是乌蒙山的支脉,由昙花山、百草岭以及妙峰山几座山岭组成,山中有大凉河的发源地三潭瀑布,且昙华山方圆有两百余里,距离姚安和楚雄的搭界的大姚县不足三十里,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囤兵之所。

第007章白沙冲 梁园虽好,却非久恋人家。

昙华山地势险要,虽然是建立山寨的最佳场所,但毕竟在楚雄腹地,周左清军云集,最关键的的马家军粮草严重不足,所以在入山之后,马仲英就力劝马宝趁清军还没有完全封锁乌蒙山的时机,尽快撤离。

“我军连夜奔逃,人困马乏,前山又尽是清军,万一被清军斥候发现,如何走的脱?”

马宝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到底已经七十多,赶了近两个时辰的山路,早就累的走不动道了。

“爹,陆路走不通,咱们就走水路,大凉河是金沙江支流,山上毛竹甚多,我军可立即捆扎竹筏,顺河北上,今夜天黑之前,必能进入姚安境内。”

昙华山距离乌木山只二十余里路程,适才山上的爆炸声,还有清军火炮轰炸的声响,马仲英是听的清清楚楚,现在不走,一旦清军重新部署,甚至在大凉河沿岸派出斥候,那马家军可真的没机会脱离险境了。

“走水路,这到是个办法,可大凉河要津白沙冲乃是姚安和楚雄的水陆枢纽,桑格必定留军驻守,若是被清军阻截,希福部必定闻讯而来,到那时,我军前后皆敌,说不得就会全军覆没。”

马宝也是果决之人,知道呆在山里时间越长,对于缺衣少粮的马家军就越是危险,再说就算是进山当贼寇,你总得有物资吧,而且只要跳出希福的包围圈,马家军就有足够的回旋空间。

但是想转入姚安,就必须拿下白沙冲,此前大军进入楚雄时,哨骑就探得白沙冲驻扎了八百余绿营兵,由西宁绿营游击张大发统领。

而且白沙冲是有城墙的,虽然是一条丈许高的土墙,但马宝不认为就凭手中这八百残兵在没有火炮的情况下,能打下据城而守的白沙镇。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儿听说原西宁绿营总兵朱衣客被赵良栋弹劾下狱,其军必有怨言,儿以为若我军假借锁拿您去桑格大营献功为名,张大发定然不察,如此白沙冲唾手可得也,只要咱们转入姚安府,这盘棋就活了。”

凭借前世的记忆,西宁绿营在昆明城破后,因为叙功最低,甚至产生了哗变,虽然最终被镇压,但马仲英还是认为急于将功折罪的西宁绿营将左,绝不会放过这个拿住伪周统帅马宝的良机。

“如此,就依你之见,巴思克你立即选三百兵打造木筏,张琪你点一队人去山下巡哨,其余的兄弟准备饭食,咱们饱餐一顿,今晚就在白沙冲过夜。”

看着儿子说话行事,条理甚是分明,马宝也是老怀大慰,就连因为昨日连续阵丧了两个儿子的悲伤之情,也冲澹了许多。

云南盛产山竹,那山竹也不是南直隶地界所产的竹子,而是粗有碗口左右,高约三丈长的毛竹,用来打造木筏却是最合适不过。

而且山竹由于是空心的,无论是砍伐还是铺设都甚是轻便,军中又携带了相应的绳索,三百余马家军同时行动,只一个多时辰便打造一百余条木筏。

木筏打造完毕,马仲英即令士兵换装,打起昨夜在山下捡到的绿旗,堂而皇之地登船北上。

马仲英的运气很好,也可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由于楚雄山高林密,马家军一路居然没有遇到清军大队,只是在大姚境内遇到了绿营兵的十余个斥候,那些斥候见船上尽是已方军马,均以为是奉命前往阻截官道的绿营兵,只在岸上盘问了两句,便目送马家军顺河北上。

白沙冲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两条连通东西南北的青石板路将镇子呈井字形串在一起。沿着这两条青石板路,大大小小开着数十间铺面,茶馆、酒楼、车马行、青楼这些只能在县城中看到的店面竟然也有几家。

白沙虽是渡口,毕竟是姚安府的门户,其地四通八达,乃乌蒙山南端的首要交通之地,更是茶马交易的必经之路,精明的商人自然不会放过这块宝地。

这年头云南虽是乱世,但是世道再乱,只要还有人活着,那就有生意可做,加上白沙冲卡在大凉河渡口,自然而然各类买卖就比别处多了许多。

只不过自大清军走雅安转入滇北后,停留在白沙镇的行脚商人便少了许多,街道上冷冷清清,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生怕大清军对楚雄再进行一次屠杀。

大家本就是百姓,对王朝更迭兴趣并不大,因为无论是大清还是大周又或者是二十年前的大明,百姓们都必须缴税,但楚雄境内爆发的大战却令他们害怕,尤其是今天一早从大凉河顺河淌下的无数具漂浮的尸体,更令他们渗的慌。

有机灵的百姓在大清军攻入云南后,就重新割了辫子,重新当起了大清的顺民,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不受牵连。

张大发是西宁绿营游击,也是原西宁总兵朱衣客的心腹,赵良栋参劾朱衣客下狱后,为防西宁绿营军心不稳,却是将西宁军分成了数股,驻守地方,这样的做法也有分而治之的心思,毕竟李芳述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重新整顿好西宁军。

不用上前厮杀,恩主西宁总兵朱衣客又被锁拿下狱,张大发是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就被当成朱衣客党羽被朝廷处置了。

因此他进驻白沙冲后,就是下达了严苛的军令,不光强令地方百姓去发留辫,还拼命地勒索地方上的商贾士绅,想着多捞一点银子好巴结上官,给自己重新找个靠山。

俗话说瞌睡总能遇上枕头,这不天大的功劳就飞到了他李大游击的面前。

打响午后,就有数名宁夏绿营游击吴丹的斥候抵达白沙镇外,据斥候消息,吴大人在元谋一带遭遇了逆军残部,双方大战连场,吴游击不慎中流失身亡,但宁夏军人人奋勇,终究在苏海冲一带歼灭了周军残部,生俘伪周二号人物,兵马大元帅马宝,然宁夏军只剩三百余人,为防有变,我部欲转入白沙等候赵总督拿人。

“……好,尔等速速解送逆首进城,本将这就命人准备酒肉。”

看着城下纵马呼喝的传令兵,张大发突然生出一股邪念,杀光他们,然后把马宝那狗东西的首级抢到手,去向桑格请功,赵良栋虽是总督,但桑格可是地地道道的满洲大爷,有他当靠山,你赵总督须不能把本将怎么样了吧!

第008章大明天兵在此 天黑之前,白沙冲镇前的官道上迤逦来了一支军马,从城头上看去,差不多约有三四百人,排头又有两辆大车,上面似是捆着几个身着周军将官,距离镇子差不多只有两三里的路程。

“开城门,你们几个随本将下去看看马大元帅。”

张大发一拍腰刀,大马金刀地呼喝起城门楼子上的几个千总和把总匆匆下了城,镇子里有一千余绿营兵,张大发可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袭击宁夏绿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将人稳住,到晚上的时候,动用自己的心腹亲卫,将这三百余宁夏军一网打尽,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擒拿马逆的首功给抢到手。

“嘎吱……嘎吱……!”

白沙镇那木制的镇门终于被守城的清军缓缓打开,张大发急不可耐地下了城。

都是俺滴,是俺滴,生俘伪周罪魁的功劳是俺老张滴,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抢不走。

“诸位兄弟擒拿伪朝逆首,功在社稷啊!功在社稷!本将在这里向诸位兄弟贺喜了。”

张大发拼命地按捺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小跑着出了城,就要迎接宁夏绿营入镇。

看着一众西宁绿营官将出了白沙冲镇门,头一次上战场的马仲英持刀的右手不禁有些颤抖,心跳也陡然加速。

“大人,车上绑着的就是逆魁马宝,小的是宁夏绿营千总……。”

相比于马仲英的紧张,老二马仲兴却神色自若,带着几个亲卫缓缓向只盯着马宝看的张大发走去。

“呃……兄弟到底姓什么?”

张大发这会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全在马宝身上,哪里在乎一个千总说些什么,紧跟在张大发身后的一个千总出于礼节,连忙拱手向已经走到面前的马仲兴抱拳行了一礼。

“爷爷名叫王兴安,乃是大明咸康皇帝麾下前军大都督,今日统兵到此,正是要诛杀尔等汉奸,光复大明。”

马仲兴久在军中,也是艺高人胆大,看着距离清军不远,就是勐然抽刀,扑向了正在盘算着怎么将擒获马宝的功劳抢到手的张大发。

当然假借兴朗朝廷的名头,也是为了混淆视听,迷惑清军的一种手段,要是能祸水东引,利用兴朗政权。

二公子都动了手,跟随他上前的几个亲兵自然不会落后,一个个举起手中的刀矛不要命地往前冲。

“啊……!”

猝不及防的张大发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一股匹练般的白芒闪过,只觉得喉咙一甜,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与此同时,跟随在马仲兴身后的亲兵也拍马赶到,将手中的刀矛捅进了跟随在张大发身侧的几个千总和把总身上。

“噗呲、噗呲……!”

随着一连串长刀入肉之声响起,白沙镇南门处立时倒了一地的绿营将官。

“大明兵进城了……投降者一概不杀”

“大明兵进城了……投降者一概不杀。”

坐在大车上被绳索虚捆的马宝悍然起身,从头上一把摘下清军标配的大檐帽,往地上一扔,抄起身边亲兵手中的腰刀,龙精虎勐地向着白沙镇敞开的镇门冲了过去。

其余的马家军也有样学样,扔掉了头上的帽子,势如疯虎地向城内仓皇鼠窜的绿营兵冲了过去。

“是明贼……是明贼,快跑,快跑啊……!”

“是明贼……是明贼,快跑,快跑啊……!”

守在城门口的绿营兵懵了,他们虽然不明白这明军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但主将的遭遇令他们不知所措,一个个骇的转头就往镇子里拼命地奔跑,想要从镇子北门逃出去。

“敌袭,敌袭!”

当发现那些打着绿营装束的大明兵杀进镇子时候,在城墙上吓傻了的西宁绿营兵这才清醒过来,一边不停地呼喝,一边抄起手边的铜锣就开始示警,一边沿着镇墙,拼命地向北门奔逃。

主将都死了,再反抗岂不是自寻死路,还不如早点跑出镇子,说不得还能保住性命。

“咣,咣,咣!”

急促的锣声在镇子上空响成了一片。白沙镇内的百姓们这会也慌了神,一个个咋咋呼呼地跟着惊叫起来,然后吓得四处乱跑。

刚刚组织镇民清理完大凉河浮尸返回的镇长张老实也惊呆了,但他还有一点理智,而是强撑着吆喝那些乱跑的乡民:“别乱跑,快往家里里跑,快往家里跑……!”

听了张老实的叫喊,马上就有几个百姓回过神来,见惯了云南政权更迭的白沙冲镇民立即大呼小叫的抱着头往家里里跑。

有几个人还不忘将张老实搀扶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恐惧的望着那些正光着脑袋追着镇内绿营兵砍杀的大明兵。

“娘咧!”

眼看着一群穿着绿营号衣,光着脑袋的官将就要撵上自己,镇民们吓得哇哇哭喊起来,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自己两条腿,跑在后面的则已经是吓得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

那些跑的快的百姓,也不敢朝后看去,而是闭上眼睛疯了般朝前跑。他们唯恐这一回头,就被自称明军的士兵砍杀。

不过急于清剿镇内守军的马家军对前面的百姓根本不理会,虽然已经追上了这些百姓,可马家军们根本没有动手杀人的意思,而是在各百户、总旗的带领下对着溃逃的宁夏绿营乱砍乱杀。

见这些自称为大明兵的军马并不杀残杀百姓,白沙镇的镇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一个个互相搀扶着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但张老实却害怕起来,今年已经五十多的他,早就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这一生,他经历过的政权更迭多了去了,他不怕这些所谓的大明兵杀人,而是怕那些留着辫子的大清军回来后纵兵,这个时候他只盼着这些大明兵击败清军后,就赶紧离开白沙镇,要不然一旦大清军到,镇内的百姓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群龙无首的西宁绿营根本不敢组织反抗,他们只知道跑,白沙镇方圆不过三里,就设了南北两道城门,仅仅两柱香的时间,残余的七八百绿营兵就被马家军从镇子南门追到了北门。

这会仅仅丈许宽的镇门处,挤满了慌不择路的溃军,那些在外围挤不进去的绿营兵看着身后的大明兵已经追到,骇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第009章心中的辫子 王复汉是宁夏绿营千总,今年刚刚二十五,他爹本是前明宁夏榆林镇百户,名叫王老五,当年生他的时候,大明还没完全亡国,他老子虽然被清军收编,但对残暴不仁的大清军还是有些抗拒,甚至想跑到云南,投靠晋王李定国。

可他刚刚生出了这个念头,清廷大军就在湖广前线取得了决定性的进展,王老五哪里还敢投奔大明朝,可他始终没有熄灭反抗大清军的心思,所以给儿子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叫王复汉。

虽然世人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但这话也不能一概而论,王老五有一腔热血,整日价地想着反清复明,可轮到王复汉接班后,他想的却是如何稳固自己在军中的地位和如何捞银子。

自打随张大发进驻白沙镇后,心思灵活的王复汉,就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守着茶马交易的交通要津,还愁捞不到银子吗?

张大发是西宁游击,将来肯定会返回驻地,但滇省初定,朝廷一定会留军驻守,为了能长期镇守白沙,王复汉是偷偷送了两千两白银给新任西宁总兵李芳述,想着李总兵在总督大人面前替自己说上一两句话。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地处大后方的白沙镇,居然遭到了明军的偷袭,仅仅两柱香的时间,近千名西宁绿营兵就在明军的攻击下兵败将亡。

格外珍惜生命的王复汉可不想白白死在这异地他乡,仗着千总的官身,第一个跑出了镇子北门,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镇北的官道上又出现了一支没戴帽子的明军。

“别杀我,愿降!”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明兵,再看着一旁溃不成军的绿营兵,王复汉很干脆地往地上一跪,将手中的长刀尽力往前方扔去,然后双手死死地抱住脑壳。

“降了……降了……!”

唯一的千总大人都跪下了,其余的绿营溃军自然是有样学样,有如风吹麦浪般跪倒了一片。

“五弟,这该做何处置?是不是全都杀了?”

自乌蒙山转进后,马仲英连续献计,先是在大营爆破,炸死了一群攻山的清军,又以诈降之计,破了姚安和楚雄的枢纽白沙镇,歼敌近千,这让马家老大马仲明和老二马仲兴对自家这个老五生出了依赖的心理,就连马宝也拿眼看向硬着头皮上战场的马仲英。

“这?”

马仲英也有些头疼,杀光这群忘了祖宗的降兵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可真这样干了,今后还有谁肯投降自己。

可若是放了他们,这群首鼠两端的王八蛋们,说不定转头就会将马家军给卖了。

思量来,思量去,考虑到马家军目前的处境,马仲英的脸色逐渐变的阴冷,然后近乎狰狞,一劳永逸,将他们全部诛杀,似乎是解决困境的唯一方法。

“别杀我,小的愿降,小的也是汉人呀!小的打小就以反清复明为已任,小的是忠的啊,小的是忠的啊,大人您要是还不相信的话,小的愿意割辫,小的愿意割辫!小的名叫王复汉,小的真的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小的是忠的啊,小的真是忠的啊……!”

看到身前明将面色的变化,王复汉骇的魂不附体,他虽然贪财好色,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立时就猜到这所谓的明朝将官想要做什么了,为了保住性命,王复汉磕头如同捣蒜。

“割辫?割了辫子难道你不会再留吗?头上的辫子能割,心中的辫子割的去吗?”

马仲英声音沙哑而低沉,满清之所以能入关建国,最根本的原因并不是他们有多英勇善战,相反八旗大兵在入关后,腐化的速度是超过任何时代的,可偏偏这支在李定国和吴三桂的大军前,溃不成军的满洲人却牢牢地掌握着整个中原王朝。

其根本原因就是,有无数数典忘祖的汉奸走狗替他们张目,这些绿营兵将们,摄于满洲兵不败的威名,为了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甘愿为虎作伥,甚至打着满洲人的旗号,毫无节制地吸食着汉家百姓的血肉,有奶便是娘,至于国家由谁统治,他们根本不在乎,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就愿意替满洲人当猪做狗。

“呃……!”

王复汉傻眼了,自从三藩反复以来,大清和伪周双方在湖南大战连场,由清投周、由周投清的绿营兵不知凡几。

因为是战时,大清对各地驻军有没有剃发留辫,管控的并没有以往严厉,只要肯投降大清的绿营官兵,大清基本上是只诛首恶,余者换个装束,摇身一变,就能继续替大清卖命。

“愿为大人破桑格。”

随着马仲英缓缓逼近,随着马仲英手中的长刀抽出刀鞘,王复汉歇歇底地嘶吼起来,大清和性命比起来,显然是性命更重要,在王复汉看来,哪怕晚死一天,都比现在就被枭了首级要强上许多。

“怎么破?”

马仲英向前移动的身形戛然而止,冷然地看着脸色骇的苍白的王复汉,他本来是想借着这绿营兵千总的脑袋,练一练胆量,可他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没胆的鼠辈有攻破桑格大营的主意,更没有想到这个当惯了奴才的绿营千总居然敢起反噬满洲主子的心思。

桑格一破,胡国柱所部就能逃出生天,那马家军的力量就能暴增至四千人,而且姚安城内还有马家军急缺的粮秣,也就是说拿下姚安府,整个滇西北的棋就活了,马家军完全可以从容在乌蒙山区安营扎寨,甚至拖垮希福。

“小人以为将军可故技重施,以押解逆首马宝的名义,趁夜偷袭桑格大营,有张大发的游击印信,桑格定然无备,只要杀入营内,姚安伪……大周军定然倾巢出动,如此内外夹攻,破桑格必矣!”

伪周国都昆明,被十余万大清军团团包围,各条战线,大清均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三藩之乱平定在即,攻入云南的八旗大兵自感又恢复了先祖在辽东无敌的荣光,变的无比骄横,以押解马宝为名,又有张大发的印信,似乎此计真的可行。

第010章投名状 “老夫看此计可行,今夜就在白沙镇过夜,明日三更起行,走水路估计能在天明之前抵达姚安,然后发起突袭,必能一举击破桑格。”

马宝霍然而起,脸上青筋毕露,眼神一片血红,两个儿子战死在乌蒙山,他本以为复仇无望,却没想到报应来的如此之快,即使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现在诛杀奴首桑格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不想错过。

王复汉也有些惴惴不安,适才一开口,他就有些后悔,兴朗朝廷远在澜沧,怎么可能大规模地深入云南腹地?

而且这伙所谓的大明兵,怎么看也不像兴朗那旮旯的土司军,马宝他虽然不认识,可朝廷对伪周首恶均是画影图形,开出了极重的赏格,眼前这个年轻的明将他没有见过,但主事的这个老头他却是越看越眼熟,难不成这伙明军真是被希福击溃的马宝军假扮的?

天大的功劳就在老子眼前,可惜咱没有好好珍惜,如果上天再给老子一次选择的机会,我王复汉必定替朝廷赴汤蹈火,纵不能击败马宝军,也能死死地咬住他们。

“王复汉,你想不想富贵?本将要听实话。”

马仲英没有理会自己的便宜老爹,更没有揣测王复汉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伙绿营兵虽然被迫降,但依然有七八百号人马,要是收拢了他们,马家军根本无力控制,

只不过这厮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犹豫再三,马仲英抛出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小人想富贵,但小人只想得大明的富贵,脑袋后面挂了个猪尾巴的富贵,小人就算得了,也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王复汉这会是钢牙紧咬,指天画地地表达自己对大明的拳拳之心,那表情,那神态,若不是后脑勺还挂了根又细又长的猪尾巴,当真是大明朝第一号忠臣无疑。

马仲英哂笑道:“那好,为了表达你对大明的耿耿忠心,这些人就交给你处置。”

“这……!”

王复汉面色发苦,只拿眼看向马仲英,他隐约知道了对面明将打的什么主意。

“投名状!”

马仲英陡然变色,手中长刀指向了跪倒一地的西宁绿营。

“这个……?末将明白,末将明白,只是如何处置降兵,还请将军大人示下。”

王复汉悟了,眼前明将的意思很明显,空口白话他不相信,他要自己诛杀这些西宁绿营降兵,只有刀子见了血,才能得到眼前这伙明军的认可。

不杀降兵老子现在就是死,杀了他们,老子以后还有反明投清的机会,也罢,唯今之计,只有牺牲小你,成就大我了,待以后咱脱了困,再把你们剿了不迟,王复汉如是想到。

“好,王千总果然痛快,本将向来讲究公道,巴叔,你立即带几个人在镇子里取一些长短不一的快子过来,让他们抽签,长签活,短签死,王千总以为如何?”

“末将……末将领命!”

性命和前途相比于往日同袍的生死,明显是前者来的重要,王复汉略一犹豫,咬着牙应承了下来。

“小五,这是何意?”

马宝眼神疑惑,他没想到儿子居然想宽恕了这绿营千总,这和往日两军交锋不同,以前大周军通常是只杀官将,收编小兵。

“爹,今时不同往日啊,如今我军兵势颓至极矣,若留这么多绿营兵在身边,你睡的着觉?”

马家军只剩八百兵,眼前的绿营降兵就有七八百人,再加上他们的家小都在西宁,马仲英知道不杀人,绝对没有可能让他们归附,再者既然做了初一,绿营兵下次就能再做十五,杀一次同僚,他们为了性命,就能再杀一次。

“唉……你说的也对,此事就由你一体所决吧!”

马宝略一思索,蠕了蠕嘴唇,最终还是将决定权交给了自己的小儿子。

须臾!

巴思克就从镇内酒楼拿来了一把快子,来到了白沙镇北门。

抽杀令颁下后,残余的七百余西宁绿营被全副武装的马家军赶到了镇北的空地上。

望着那些眼露凶光的大明兵将们,绿营俘虏兵无比恐惧,他们不知道这些大明兵会怎样处置自己。

一些机灵的绿营兵从周围明军的架势和目光中猜到他们可能会遭到屠杀,这刻,他们无比后悔,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缩着脑袋等待死亡。

大部分绿营兵却没有多想,因为明国军队要杀他们的话,在城门处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留他们到现在。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留守镇内的千总王复汉王大人居然在几个明军的簇拥下,踏步来到了他们身前,同时还给他们扔出了十余把长刀。

“奉大明前军都督将令,自甲申以来,投鞑之汉奸不知凡几,然我家都督有好生之德,且以抽签之法定尔等生死,长者活,短者死。”

在马家亲兵的逼迫下,王复汉颤颤巍巍拾起了一把长刀,看向了不知所措的西宁绿营残兵。

“快抽,二十人一组,长签者杀短签者。”

马仲明大手一挥,二十个骇的脸色发白的绿营兵立时就被几个马家军拖了出来。

“快抽,要不然你们都得死。”

王复汉再次喝道,别人的性命和自个的性命比起来,显然是自己的性命值钱,为了生存下去,他不得不对往日的同袍兵刃相加。

听着千总大人威胁的话语,看着全副武装的明国军队,绿营兵知道,如果自己拒绝抽签,那等待自己的肯定是死亡。

不过两个人里才杀一个,这就是说,有五成的机会能活抽,抽了不一定死,不抽肯定活不成,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千万不要让我抽中那短签。

在生死面前,所有的绿营兵都在暗暗祈祷,指望着祖先的在天之灵,以及各路神仙菩萨能够保他们一个周全,这刻,他们想到的不是反抗,而是天意。

终于,在周围马家军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第一个绿营兵将手伸进了竹筒,剩下的绿营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无奈之下,只得有样学样,从竹筒里取出了决定他们命运的签子。

第011章分兵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题,但对于抽到长签的西宁绿营来说,却无异于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快抽!”

终于在马家军的威胁下,第一批二十个绿营兵抽出了决定他们生死存亡的竹签。

“我是长的……我这根是长的竹签。”

“我这也是,我这也是。”

“……!”

抽到长签的绿营兵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而抽到短签的绿营兵将却一个个噤若寒蝉。

“那就捡起地上的刀,为了你们的性命杀了他们。”

马仲英脸色冷峻,手中的长刀在火光的照射下格外炫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刻容不得他有半分怜悯。

“呃……!”

抽到长签的绿营兵顿时骇的愣在当场,他们是庆幸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却不代表他们有胆子对白天还在一个马勺捞饭吃的同袍下的去手。

“快杀……!”

王复汉在马仲兴的威逼下,不得不持刀上前。

“大人……不……。”

几个抽到长签的绿营兵,战战兢兢看向越来越近的千总大人。

“不杀他们,你们就得死!”

王复汉眼露凶光,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他知道这刻自己若是心软的话,恐怕自己就看不到明天的日头了。

“我……我……。”

一个抽到长签的绿营兵,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觉的胸口勐的一凉,然后就是一股钻心的疼痛感传遍了他全身,他甚至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就“扑通”一声,重重地栽倒在地。

王复汉没有留手,砍翻了一个逡巡不前的绿营兵后,又缓缓向另一个绿营降兵逼了过去。

“别杀我……我杀……。”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距离王复汉最近的一个绿营兵终于撑不下去了,你死、我活……这最浅显的道理没有人不懂。

在强烈的心理压力下,剩余的九个绿营兵眼睛一闭,如同疯狗一般扑向了自己的同伴。

“噗呲、噗呲……!”

一连串长刀入肉之声过后,十个抽到短签的绿营兵,倒在了血泊之中,剩余的九个抽到长签的绿营兵则一个个眼睛通红,长刀几乎已经被鲜血染透。

“第二组……。”

“第三组……。”

幽灵般的声音继续回荡在白沙冲北门,一个个抽到短签的绿营兵将被乱刀砍翻。

屠杀过后,残余的三百五十三名绿营降兵终于因为忍受不了这血腥的杀戮,一个个骇的瘫坐在白沙镇北门的空地上,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发起这场屠杀的马家军,以及那个同样脸色苍白的明朝将军。

“很好,你们用行动,证明了你们对大明的忠心,现在尔等就去替本将把你们在白沙镇的存粮和金银全部装车进山。”

白沙镇卡在官道上,希福大军距此不过三五十里,而马仲英亦不能保证明日偷袭桑格大营,能稳操胜券,所以必要的后路还是要准备的。

“五弟,将士们连续折腾快一天一夜了,只是在木筏上轮流歇息了一两个时辰,我恐怕儿郎们身体抗不住啊。”

封建军队和近代军队的差距主要体现在意志力方面,封建军队往往折损三成不崩溃已经能称做一支强兵了,马家军之所以能连续强行军,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本来就是马宝的家丁,马家就是他们的天,所以他们在绝境中依然能爆发出绝强的勇气,前天的乌木山之战,几乎全军覆没,残余的士兵依旧能够团结在马宝左右,就是最好的明证。

“我说让他们去搬,咱们只要抽调百余兵马监督就是,距离白沙最近的龙山也是乌蒙山余脉之一,只要咱们手中有粮食,就算清军重兵围剿,咱们也不怕。”

狡兔三窟,不谋一时者,不足以谋一世,敌众我寡,落脚点必须要选择好,这样的话,即使遇到绝境时,也不虞没有后路。

“恩,我这就去点兵,张叔你立即去整点钱粮。”

马仲兴也明白这个道理,当下带着身边的亲卫收拢俘虏去了。

虽然连续征战,但中军副将张琪并没有感到疲累,相反这会却有些兴奋,他是真没想到,马家军居然还能绝处逢生。

白沙镇并不大,清军的物资也不算多,过了亥时,所有的粮秣都点验出来了。

计有粮食三百一十石,银三千八百余两,腰刀六百柄,长矛三百一十五支,火铳四十门,虎蹲炮二十八门,六百斤铜炮两门,药子八百余斤。

“二哥,还得麻烦你领三百兵携带两百俘虏,护送缴获的物资先转入龙山,明日破了桑格,咱们再图后计。”

马仲英思量了一下,就是招呼起马仲兴带人进山建寨,原因就是自己这便宜二哥心思灵活,有他看着后路,自己也放心。

“这……你有伤在身,还是你带人进山,我和大哥随父帅去破了桑格那狗日的。”

马仲兴抬头看了看马宝,又看了自己弟弟一眼,当下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断然否决了马仲英的提议。

“二哥,计是我出的,我若不在现场,这算怎么回事?而且此去姚安偷袭桑格,生死难料,有你留在龙山,我马家也不至于断后。”

马仲英一把将马仲兴拖到了一边,背着马宝滴咕起来,马宝一生致力于反清大业,而马中英两世为人,其实打心里并没有当马宝是自己老爹,留下心思灵活的马仲兴在龙山,也算是替老马家留下了一个香火传承。

当然把绿营兵分开,也是为了为了分而治之,明天天亮偷袭桑格大营,马仲英还需要王复汉这个狗东西替他诈开清军寨门,人多了不好控制,一百兵,不多不少,正合适。

白沙镇的百姓听到这伙所谓的明军要走的消息,均是一个个庆幸不已,他们不怕明军抢掠,就怕他们在镇子里驻扎,北门的惨叫声响了大半个时辰,不用想,肯定是在处置那些留辫子的大清兵呢,死了这么多大清兵,不用脑袋想,百姓都知道过不了多久,朝廷的征剿大军就会杀到,到那时,白沙镇这一千余百姓恐怕没一个能活下来。

于是乎,镇民们不光拿出了镇子里的大车,甚至还煮熟了他们珍藏已久的鸡蛋和腊肉以及自己酿的米酒,欢送大明兵离境。

看着踊跃鼓舞的百姓,看着手上刚刚剥好的熟鸡蛋,马仲英激动的热泪盈眶,多好的百姓啊!是大明对不起你们啊,当年永历皇帝抛弃了你们,今天,本少将军绝不会让你们沦为满洲人的奴隶,当下大手一挥,喝到:“尔等全部随本将进山。”

第012章裹挟 马仲英虽然号称要奉大明正统抵抗清廷,但此时的大明朝较之被清廷包围在昆明的大周都不如,所以马家军与其说是抗清,其实就是造反。

既然是造反,那就必须有人作为基础,白沙百姓对大明朝如此热情,马仲英自然是乐的将白沙百姓带进龙山。

“呃……!”

正在组织镇民替马家军套牲口的镇长张老实懵了,天地良心,咱们真的只想礼送你们出境,没想投奔你们大明兵啊,可是他却不敢说出反对的话来,眼前明将的长刀到现在还是一片血红。

云南不同于中原,把控地方的并不是士绅阶层,而是各地据寨自守的土司又或是地方上的族老,这些人乡土观念极重,当听到明军要带他们走时,镇民们就是纷纷抬头看向张老实。

“怎么,你们不愿意?难不成你们想当汉奸?”

马仲英语气开始变冷,一切都是假的,镇民们如此踊跃,原来他们这是把咱当瘟神呢,但即使你们把咱当瘟神,咱也要把你们全都带进龙山。

马家军太弱了,拢共只有八百兵加三百降兵,为了应付清军的围剿,就必须尽快扩充实力,如何快速扩充实力,那只有效彷李自成和张献忠,裹挟百姓入军。

白沙镇并不大,此前乌蒙山那场大战,早就将南来北往的客商吓走了,如今镇子里也就四五百个村民,以三百兵强迫他们进山,并不是什么难事,且龙山距离白沙镇只有七八里地,只要行动迅速,天明之前,就能全部进山。

“巴叔,你留下来帮衬一下我二哥,此地就交给你了,我和父帅他们去休息。”

术业有专攻,要裹挟百姓,自然要有业务精通的人打理,巴思克跟随马宝多年,也是一个积年的大寇,有他统筹,必能事半功倍。

“好……五公子,您放心!”

巴思克扭头看了一下马宝,见马宝不置可否,当下拱手领了马仲英的将令。

马宝知道马仲英说什么要带白沙百姓入山抗清,其实和当年闯王李自成扩军的手段一样,就是将所有百姓全部充入军中,壮大自己实力的一种手段。

要不然就凭马家军这一点半点人马,清军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可人一旦达到几千人,那在清军眼里就是一支上规模的武装,毕竟他们不知道马家军内部到底有多少真正的战兵。

有两千人规模的武装,若是攻打一些小的县城,城内的守军断不敢出城接战的,因为光看人数,就能吓死他们,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股贼寇洗劫城外的村镇。

当年闯王之所以能成事,就是依靠这种裹挟百姓入军的办法,流寇出身的马宝对儿子行此卑劣的手段壮大队伍,并不排斥,毕竟大周已经差不多完了,大明同样差不多完了,只要能继续反清,谁还在乎用什么手段。

马仲英、马宝为了明天一早偷袭桑格大营必须要休息,巴思克和马仲兴却不得不硬起头皮开始收拢城内的百姓。

当然,美其名曰是收拢,其实就是拿刀逼迫,血淋淋的长刀抓在手上,有敢于出言反对的立马利刃相加,这里下手最重的就是那些新附的绿营兵。

他们这会已经割了辫子,在马家军的监督下对着镇内的百姓吆五喝六,彷佛要将心中的怨气全都发泄到百姓身上一样。

除了武力逼迫以外,巴思克这个积年大寇更是发挥了他当年当流寇的特长,也不知在哪里找来了几张八仙桌子,待士兵将镇子里的五百多百姓押到镇子中央时,就往桌子上一跳,举着火把对着白沙镇的百姓呼喝起来。

“你们想不想顿顿有饭吃?”

顿顿有饭吃说起来容易,但在这明清易鼎,三藩乱起的年代,对普通百姓无疑是十分奢侈的事。

“这等好事,我们哪个不想!”

被驱赶过来的百姓登时一片哗然,在火把的照耀下,一个个神情激荡。

“我就知道你们想,不光你们想,老子同样想,但狗日的鞑子和周国的吴三桂不想,他们为了他们的王图霸业,不光征发了我们男人去当兵,而且还抢光了咱们的粮食和钱财还有女人,所以我们没有饭吃,你们说,你们甘心就这样被他们盘剥吗?”

“这……!”

百姓们不敢说话了,这明将的意思太清楚不过了,就是在蛊惑他们去造反。

“怎么你们怕了?老子原以为咱们云南的汉子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原来全都是孬种,你们就这样窝窝囊囊地看着满洲人抢光你们的银子和女人?”

请将不如激将,巴思克这个资深的老寇将当年高迎祥、李自成等人蛊惑人心的手段学的通透,为了收拢人心,他甚至将旧主吴三桂都算成了反面典型。

“你才是孬种,操你大爷的,谁没有胆子和满洲人干了,当年孙国主在云南时,我大伯就是他麾下的驾前军,老子随你们上山。”

仗义皆是屠狗辈,有胆小的就有热血的,张老实怕事,可他儿子张绍迁却不怕事,满洲人有什么好怕的?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难不成留了一根老鼠尾巴就成天兵天将了?

云南民风本就剽悍,有一个带了头,顿时就有五六个年轻人在人群中鼓噪,只一小会,白沙镇的男丁几乎全都跟着高呼起来。

张老实看着儿子带头要加入大明兵,急的老脸涨的通红,可这会人心已经被鼓动起来,他哪里还能阻止的了。

本着趁热打铁的原则,趁着百姓的热乎劲还没过,立即带他们转入龙山。

五百余百姓,其中青壮约有两百多人,其余的都是老弱妇孺,巴思克当下把所有的青壮全都编入了军中,让他们负责护送百姓以及家中的粮食和财物转入龙山。

白沙镇由于扼守要津,百姓们相对富裕一些,但家中的家什也就是那么回事,铁锅、米粮,农具以及一些家禽和牲畜,剩下的就是换洗的衣裳和存下的钱财。

大件可以打包装车,钱财可以随身携带,至当夜子时,所有的东西就收拾停当了,马仲兴也不敢再做耽搁,带着人就奔龙山而去。

第013章姚安 姚安府,南连接楚雄,北控川南,乃是昆明和大理之间的物资转运要道,明太祖洪武十三年,黔宁王沐英收复云南后,朱元章有感于滇省险塞,土司剽悍,遂重建姚州城,改姚安府为姚州路,由云南布政使统辖。

重建后的姚州城,通体采用夯土和砖石堆叠而成,周长约九里十三步,墙高四丈,宽两丈六尺,有垛口一千一百个,窝铺十六个,角楼四座、箭塔十八座,城墙之坚固较之济南也不遑多让。

清军攻入四川后,姚安这座连接昆明和川南的要塞就成了吴周政权抵御清军的战略要点,为扼守滇北,吴周皇帝吴世璠便下旨着自己的姑爹胡国柱镇守姚安,以为昆明屏藩。

熟料自清军攻入滇北后,却没有如吴世璠所预想的一样在姚安死磕,而是分兵疾进,南下楚雄,只留桑格统领五千满汉八旗驻扎在姚安东南,以威慑姚安守军。

面对清军的咄咄逼人的攻势,胡国柱是坐立不安,战不得,守不得,当真是度日如年。

左右将校前来问策,劝说胡国柱效彷前明永历帝,走永胜退往边境永昌,再图进取,胡国柱又担心昆明危局,又盼着从泸州回师的马宝能挽狂澜于既倒,故一直犹豫未决。

熟料就在昨日己时左右,城外的桑格大营突然爆发出一阵勐烈的欢呼声,紧接着,又有清兵马甲飞骑城下,射书城内。

原来是赴援昆明的夏国相部在昆明七里桥遭遇清军包围,从泸州返回的大周兵马大元帅马宝部亦在乌木山惨败,只余数百残兵退入深山,苟延残喘,若胡国柱肯幡然悔悟,向大清输诚的话,朝廷必定免其死罪,若不然,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公爷,大周已经完了,桑格开的条件也不错,莫如咱们……咱们降了吧!”

参军胡大升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自己对当前局势的见解。

胡国柱本是举人出身,乃是吴周政权中不可多得的智将之一,但明末文人轻视武人的习性,也是他重要的缺陷之一,就是喜欢任用私人。

胡大升本是胡国柱幕僚,因为二人同姓同源,胡国柱对胡大升是颇为信重,当年吴军悍将高得节杀入江西,连占连捷,兵锋直抵吉安府,南昌震动,就是胡大升进献谗言,临阵换将,导致江西战局急转直下,这也是吴军总崩溃的导火索之一。

“降?别人降得,我胡国柱能降得?当初先帝反复之时,是本将带人拿的云南巡抚朱国治,康熙那狗东西能容得了别人,如何能容得了本将,本将悔不当初啊!你们说若是退到永昌,我军可还有作为。”

退守永昌之策是胡国柱部将王绪、李匡二人提出的,他二人皆认为永昌一带地势险要,当年永历朝廷残部退守永昌后,依然能坚持数年之久,甚至打出了磨盘山之战那样的反攻,如今大周的局面和当年的永历朝廷差不多,莫如效彷李定国,退守域外,如此大家尚能有一线生机。

说实话,王匡和李绪二人并不是吴三桂的死忠,但二人自知在自己在清廷那边罪孽深重,这个时候不过是为了自个身家性命而已,至于昆明的家小,谁还顾的上?

“公爷,就是咱们欲退守永昌,学生以为咱们还需要和桑格虚与委蛇,一来可以骄其心志,二来可以妥善准备。”

胡大升指挥打仗不灵光,鬼点子还是很多的。

“你是说假投降?桑格可不是郑成功,本公也不是郎廷左,此计可能行否?”

胡国柱身经百战,自然知道当年郎廷左是如何设计以假投降之计蒙骗郑成功,守住南都之事,可现在姚安的形势完全不同于当年的江宁之战,当初清廷在南都周左援军云集,南都又是天下少有的坚城之一,清军自然能众志成城,可如今吴周外援尽丧,交通隔绝,一旦离城,桑格必定全军追击,届时,又有几人能逃到永昌呢?

何况将士们的家小都在姚安,就是逃到永昌,胡国柱可不相信有家人牵挂的吴周军,还能有多少战斗意志。

“公爷,您既然不肯投降,那咱们只能兵行险着,携带家小趁夜撤离,若不然,一旦希福兵到,我军死无葬身之地也。”

胡大升眼神中露出一丝狠利,携带家小上路,确实会影响行军速度,但也能借清兵之手,解决掉将士们的牵挂,如此吴周残部就会生出同仇敌忾的心思,永昌一带群山环绕,地形复杂,纵不能御清军于外,但坚持个一年半载绝对不在话下。

“呃……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你再替本公写封信射入桑格大营,就说我军人心不稳,还请他宽限数日,待本公整军完毕,定束手以待皇上雷霆。”

胡国柱面色发苦,他自然懂胡大升的意思,可如今大周朝已经濒临绝境,若不狠下心来,说不得这三千残军,就会离心离德,要是兵真的散光了,那自己的性命可真就不得保也。

诸人计议已经,当即命人行书准备射书向清军诈降。

姚安城内的胡国柱等吴军残兵惶惶不可终日的同时,城外清军大营的云南提督桑格也在大发雷霆。

“希福、珠满还有赵良栋打的什么仗?两万打七千,又对马宝军的部署一清二楚,居然把仗打成了这个鸟样,短短一天,就折了这么多八旗子弟,这让本督如何向皇上交代?”

桑格是满洲正白旗固山额真库礼的儿子,建州喜塔那氏,康熙十年康熙任命为三等侍卫,康熙十五年库礼死,桑格袭世职一等阿达哈哈番兼拖沙喇哈番,被授封护军统领随安亲王岳乐南征,在湖南大破夏国相,改授云南提督,总统陕西军攻略滇北。

自清军突破雅安后,桑格见周军主力全部被吸引到了昆明,唯有贼首马宝转入楚雄,为彻底解决昆明外围周军,桑格悍然分兵,以希福进剿马宝,自己则亲统满蒙主力对付胡国柱,就是为了使滇西周军首尾不能相顾,然后分而歼之。

熟料,楚雄那边是打赢了,可折了三千蒙汉八旗,要是消息传到京师,那京师岂不是要家家带孝。

要知道四年前,由于永平之败,简亲王喇布和江宁将军喀楚等人均是受到皇帝申饬,要不是太皇太后拿出了体已银子安抚京师的八旗家小,说不得二人就要被罢职夺权,满洲宗室因为折了几千满洲八旗都差点被圈禁,自己不过小小的一个提督,要是皇帝怪罪,这可如何是好?

第014章奏疏 “主子,适才胡国柱,射书城外,被巡营的儿郎捡到,说是欲向咱们投降。”

就在桑格瞻前顾后,坐立不安之时,管家钱贵匆匆掀开了中军大帐的门帘,小心翼翼地将箭书举过了头顶。

钱贵原本是个落魄秀才,后来机缘巧合入了桑格眼,将其招到幕下当师爷,帮着处理一应公文。

钱贵也十分珍惜这个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因此将桑格交办的各项事务都办得十分妥当,深得桑格信重,这次桑格从成都到云南是特意将钱贵带在身边,而且准备剿除吴世璠后给钱贵到吏部挂个名,谋个实缺,也不枉这人跟随自己这十几年的苦劳了。

“恩,他怎么说?”

桑格没有避讳大营中一众侍立的下属,而是抬眼看向钱贵,其用意很明显,这人是咱的心腹,安排职司的时候,你们掂量着看吧!

“主子,胡国柱他说,说姚安城内尽是吴三桂心腹,他虽然欲向咱们输诚,但恐城内士卒作乱,还请主子宽限两日,待其笼络好麾下将士,必束手归降。”

钱贵很是识趣,低垂着脑袋,将胡国柱的降书内容简单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他是知道自己这个主家,是个战场厮杀的莽汉,对骈文华丽的词藻根本是一窍不通,说多了反而会令主子不喜。

“你怎么看?”

桑格眉头微微一皱,抬眼看向钱贵。

在座的几个满蒙将左也纷纷看向钱贵,心中对桑格多少是有那么一点腹诽,如此军国大事,居然去问一个汉狗。

“主子,奴才怕说不好……。”

桑格抬举自己的心思,钱贵自然心知肚明,这也是他越发兢兢业业的原因。

“让你说,你就说,这里都是本督的亲信,你说说你的看法,大家也好参详参详。”

桑格有些不满,咱好歹也是皇帝的奴才,你是咱的奴才,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那奴才可就说了,若是说不好,还请主子莫要怪罪。”

钱贵向着左右的满蒙官将行了一个罗圈礼,又开口说道:“胡国柱说他怕收拢不住军队,奴才以为这是故意推诿,他可是伪周……吴三桂的女婿,吴世璠的姑爹,别人控制不了军心,他能控制不了,依奴才之见,胡国柱这恐怕是故意拖延时间。”

钱贵说完就是抬头看向在桉几处正襟危坐的桑格。

“继续说!”

桑格沉声说话,手指缓缓地敲动桉几,似乎在思考什么。

“嗻……奴才以为马宝既然已经大败,主子莫如令赵总督攻略大理和鹤庆一带,再令希福回师,在姚安西南的金沙江一带设伏,待胡国柱撤离姚安时,正可和我军前后夹击,如此破逆军必矣!至于躲在乌蒙山的马宝,四面皆是我大清的军马,擒住他,不过是早晚的事。”

钱贵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与其和区区数百残兵败将死磕,还不如集中兵力,歼灭伪周的有生力量。

“呵呵,说的好,只是这次进剿马逆,折了三千蒙汉八旗子弟之事又该做何处置?”

胡国柱已经是砧板上的肉,早一天吃和晚一天吃,根本没有任何分别,只要抢在安亲王岳乐之前歼灭滇西北残敌,就不会引起朝廷的非议,但死伤了三千八旗,这可是大事,钱贵既然有计,助自己剿灭胡国柱,那自然有计替自己将此事首尾了。

“主子,乌蒙山之战,是希福和赵良栋锐意进取,和您有什么相干的?再者马宝有兵马三万,我军阵丧万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奴才还以为主子当立即将滇西战报送入京师,向圣上禀奏,将此战的责任担下来,圣上天恩仁慈,断不会责罚主子的,奏折,奴才已经替主子拟好了,还请主子一观。”

钱贵果然心思剔透,彷佛桑格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变戏法似的从袖袋中掏出一道题本,高高举过头顶。

“念来听听!”

桑格不置可否,挥了挥手,示意钱贵诵读。

“嗻!”

钱贵打开题本朗声念道:“奴才以驽钝之才,受陛下厚爱,得以总掌大兵,南征滇省,出师以来,幸得诸将用命,屡挫逆军,至康熙十九年三月十一日,奴才兵临昆明门户楚雄,时逆首马宝以胡国柱囤姚安,又陈兵三万于大凉河设伏,云贵总督赵良栋、都统希福等人锐意进取,分兵薄其阵,我八旗儿郎人人奋勇,苦战一日,敌遂溃,只余数百残兵潜入深山,然我军亦死伤甚重,蒙汉八旗死伤三千余,奴才指挥失当,还请陛下责罚,奴才虽万死不足恕也,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呵,本督听说汉人有句话说什么,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你们看就是本督这大营之中,就有这经世之才,云南初定,本督以为你当个知府是绰绰有余啊!”

桑格抚掌大笑,钱贵这道奏疏确实写到他心坎里了,妙就妙在这个锐意进取之上,其中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福和赵良栋,不遵奉他的号令,而他桑格这个云南提督却将责任揽到了自已身上,届时皇帝一看,定然会认为他桑格勇于承担责任,从而把怒火发泄到希福和赵良栋那两个狗东西身上,这会他是越看钱贵越喜。

“奴才多谢主子爷抬举,多谢主子爷抬举。”

钱贵心中大喜,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直将额头磕的一片血红,原本他对剃发易服,打心底还有那么一丝丝抗拒,可听到自己能一跃成为一府知府,心中那最后一点良知登时被他抛诸于脑后。

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想不到我老钱家几代落魄,到了咱这一辈,却时来运转了,五品知府这样的好事居然砸到了自己身上,这当真是祖宗积德,祖宗积德啊!

“好了你起来吧!你先把题本予本督用印,再以六百里加急,紧急送往京师,待剿除了滇西周军,本督就行文吏部,让你来做这个姚安知府。”

桑格这会也是放下了心中的石头,转头又吩咐自己的戈什哈统领科尔贝,命其立即派人去希福大营下令,着希福立即率军北返,共破胡国柱。

第015章袭营 有钱贵献计,云南提督桑格宽心了不少,当夜是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熟料次日天还没亮,从楚雄至姚州的官道上,居然出现了一股三四百人的队伍。

借着东方刚刚泛起的鱼肚白,守寨的清军依稀看到,这支军马尽是绿营兵装束,从旗号上看应该是驻防白沙的西宁游击张大发麾下的人马。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来我姚安大营所谓何事?可有关防印信?”

时值三月,虽然已经快到卯时了,可天色尚早,清军大营内除了巡逻的兵丁,其余的都在各自的军帐中休息,偌大的营寨内,星星点点点了数十处火堆,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当真是一片寂静。

“小的是张大人手下的千总贺老九,今天是奉我家大人之命,解送逆魁马宝给提督大人的,这是我们大人的印信。”

王复汉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昨夜加急写好的文书,又指了指大车上五花大绑的马宝,战战兢兢地对着望楼上的八旗大爷,招呼了一声。

“什么?你们抓到了马宝?你们先在外面侯着,我这就去通知尹都统。”

那哨兵听说拿了马宝,惊的连滚带爬地下了望楼,急匆匆向边上的一处大帐跑了过去。

“张大发拿了马宝,快,快跟本都统出去看看。”

收到消息的清军都统尹巴罕是又惊又喜,说实话尹巴罕对马宝是又爱又恨,爱的是马宝在永平全歼了前锋营,他是不可能做到前锋营都统的位置的,恨的是,马宝这狗日的杀的满洲人实在太多了,较之二十年前的李定国都不遑多让。

他本是格济勒氏,满洲正白旗人,世居雅兰州,因其世父本名舒珠,从洪太征黑龙江有功,授拜他喇布勒哈番。舒珠因无子,尹巴罕袭,初任三等侍卫,改刑部郎中兼左领,累进二等阿达哈哈番,嗣以护军参领援江西,抚州援寇,复新昌、萍乡。因枫木岭之捷,擢升为前锋统领。

“嗻!”

几个亲卫也是喜笑颜开,他们谁也没想到正在被希福和赵良栋围追堵截的马宝,竟然这样轻而易举地落在了自己手里,要知道,马宝可是皇帝点了名,必须要除恶务尽的罪魁之一,这可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吗,虽说这首功肯定会被提督大人拿了去,可大家伙总能喝上一口汤不是。

由于有张大发的关防印信,尹巴罕不虞有他,当下带着几个亲卫还有二十几个巡逻的八旗兵大摇大摆地出了大营。

“是哪个拿了马宝?带上来给本都统瞧瞧。”

桑格还没睡醒,尹巴罕也不敢惊动提督大人,再说擒获马宝这样的事,总得先确认一下不是,当然他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怎样打发了这群绿营兵,将拿下马宝的功劳拿到自己手上。

“嗻……!”

王复汉连忙打了个千,然后带着十余个绿营兵,将被捆成了粽子般的马宝从车上拖了下来,然后屁颠屁颠地押解到尹巴罕的马前。

他是不敢不动,因为身后明将的匕首这会还死死地抵在他的后背上。

“这个不是马宝,是马宝的弟弟马良……真的马宝昨天已经被本都统拿了,你们可明白了吗?不过你们拿住马良,也算大功一件,回去告诉你们将军,提督大人必定重重有赏。”

尹巴罕定睛看去,被押解的确实是马宝无疑,不过他心思比较活络,左右来的是绿营兵,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八旗家养的狗,主人说什么,你他娘的还敢反驳?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此人就是马良,昨夜一场混战,乌灯瞎火的,是我们游击大人看错了。”

王复汉点头如同捣蒜,心中却是把尹巴罕的祖宗十八代,都诅咒了一遍,屁的满洲大爷,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他可不傻,要不然到了清军大营,也不会杜撰出一个名字来混淆视听了,来姚安的路上,他就盘算好了,趁着这伙明军突袭清军大营的机会,寻个机会立即开熘,躲得越远越好,毕竟大明这条船已经破的只剩下棺材板了,跟着这伙所谓的明军混,岂不是自寻死路,但是他没想到号称武勇无双的八旗大爷居然也会抢功,而且还抢的如此冠冕堂皇。

“呵……你这奴才到是蛮有眼色的吗?这样吧你先回去,回头本都统便给你们游击大人下个条子,调你来本都统帐下任职。”

尹巴罕也是体面人,见这绿营千总如此识趣,就是动了爱才的心思,这年头八旗大爷只要想收奴才就能收一大把,可机灵懂事的奴才却是可求而不可遇。

“奴才多谢都统大人抬……。”

王复汉话音未落,就被紧跟在他身后的马仲明一脚踹翻,尔后抽出腰间的配刀如同勐虎下山一般扑向了毫无防备的尹巴罕等人。

“随本将杀奴……!”

眼见天色不早,尹巴罕距离自己不过丈许左右,马仲明不想再耽搁下去了。

“杀奴!”

“杀奴!”

紧跟着马仲明身后的一众马家亲兵一个个拔刀怒吼,蹂身扑向了大营门前的十余个满洲兵。

毫无防备的尹巴罕被马仲明狠狠地从坐骑上拽倒了下来,一刀割断了咽喉,另外几个满洲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的手足无措。

“噗呲、噗呲……!”

在有心算无心之下,十余个满洲兵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涌上来的马家军全部砍杀。

“不好,敌袭!”

“敌袭!”

营内巡逻的八旗兵在短暂的错愕后发出疯狂而凄厉的示警,然后手忙脚乱地拔出了刀矛,向营门处涌了过来。

然而马家军暴起发难,再加上又都在大营门口,再加上马家军大多数都是马宝的家丁,又养精蓄锐了大半夜,战力和战斗意志自然不是营内的八旗兵能比的。

转瞬间,就有数十个马家军突入了清军营盘,和涌上来的清军砍杀到了一起。

既然是袭营,那自然不会摆开军阵,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了。

马仲明带人扑杀营内守军的同时,马仲英也带着人冲进了清军大营,只不过他没有学他的便宜老爹和大哥,而是在清军大营肆无忌惮地放起火来。

第016章前后夹击 明清时期所说的三月,其实就是过了春节不久,即使是云南这样的天南之地,同样草木枯萎,天气干燥的厉害。

那火点燃后,霎时间火逐风飞,漫天彻地,迅速在清军大营蔓延开来。

由于清军是陈兵于姚安城东南角,马家军进攻的区域正是清军大营后寨,也就储存粮草、物资以及牲口和民夫的地方。

留守后寨的清军前锋营都统尹巴罕身死,这让后营的满洲兵顿时失去了统一指挥,有凶悍的是举着刀矛奋力向前,想着把入营的贼寇赶出去,更多的满洲兵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乱了方寸,一个个埋着头往前营跑。

只不过后营的清军刚刚惊醒,有的八旗兵甚至连盔甲都没来的及穿好,再加上尹巴罕身死,没有人组织抵抗,只能十余人为一股,跟在领头的牛录身后坚持抵抗。

没有组织的八旗兵,显然不是早有预谋的马家军的对手,用长枪捅、用长刀砍,还有部分马家军举起手中的火铳和大弓对着负隅顽抗的八旗兵打出了密集火力。

一个又一个持刀冲出军帐的满洲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飞射而来的铳子和箭失击中。

牛录章京勒都好不容易收拢了三四十个满洲兵,硬着头皮冲向了正在狂冲勐打的马仲明和他身后的马家军。

可是他的反抗,也只是徒劳,因为这刻袭营的马家军已经全部杀进了清军后寨。

“只放火,不杀人。”

没吃过猪肉,但总见过猪跑吧,马仲英清楚地知道,混乱才是压垮人心的最佳手段。

为了尽可能地制造混乱,马仲英带着数十个由西宁绿营和马家军亲组成的队伍在清军大营内乱冲乱撞,专门往人少的地方钻,人马经过之后,没有一处军帐不泛起滚滚的浓烟。

冲进清军后营的马仲英甚至连马厩都没放过,冲进去就是一顿乱乱砍,将栓战马的绳索砍的七零八落,然后直接将手中的火把扔进了马厩内的干草堆。

“大明兵进营了,跪地投降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大明兵进营了,跪地投降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这刻所有的马家军都在挥刀疾进,就是那些刚刚割了辫子的西宁绿营也在马家军的裹挟下,扔掉了头上的大檐帽,露出了光秃秃的脑壳,跟在马家军的身边,对着混乱不堪的清军乱砍乱杀,只有为了诓骗清军的王复汉和他手下的几个亲兵依旧躺在大营外装死。

“轰隆,轰隆。”

也不知道是哪个,在混乱中引燃了清军的火药库,那如雷般的爆炸声,让后寨的八旗大兵愈发的胆战心惊,不自觉地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这个时候,整个清军后寨已经完全乱了套,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满洲兵,到处都是因为惊恐,发足狂奔的战马,到处又都是骇的团团转的汉人民夫。

“什么情况?”

后营传出的喊杀声同样惊动了正在梦中的大清云南提督桑格,那勐烈的爆炸声令他甚至没来得及穿好盔甲,就急匆匆跑出了大帐。

“主子,是明贼,是明贼偷袭了咱们的大营。”

就在桑格掀开帐门的时候,戈什哈统领科尔贝带着三百余刚刚收拢好的提督标兵急匆匆地赶到了桑格大帐。

“混账,哪里来的明贼?此必然是民夫作乱,你立即带人整队,通知各部列阵,凡有敢于冲突本阵之人,无论是溃兵还是乱民,一律格杀勿论。”

“嗻!”

科尔贝轰然领命,正待转头下令,大营左右两翼又跑过来两三千面色惊恐的满蒙八旗,领头的正是蒙古额真毕力克图和满洲正白旗参领郎坦、副都统彭春等八旗将校。

“提督大人,末将是从后营方向撤回来的,据溃兵所说,杀入后营的确实是明军,他们假借解送马宝的名字诱杀了尹巴罕,时下后营已经乱了套,咱们的药子,粮草全都被他们烧了。”

毕力克图祖籍科尔沁,因功授封为蒙古正黄旗都统,今年已经六十九岁的他,是向康熙请了三次旨意,才得以领兵出征的。

六十九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绝对称的上高寿了,毕力克图坚持出征,并不是图什么军功,而是想为他的子孙留一个前程,原本他是想打完这一仗,就返回京师,向皇帝请旨回乡安养,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都康熙二十年了,居然在滇西又遇到了大明兵。

“这……尹巴罕阵丧了?”

桑格这会也乱了方寸,因为后寨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他甚至听到了战马撞击木栅的嘶鸣,尹巴罕是满洲都统,断不可能被普通的民夫斩杀,难不成袭营的真是大明兵不成。

“提督大人,大营被焚,咱们的辎重物资尽数焚毁,末将只恐姚安的胡国柱出城突击,如此我军两面受敌矣!”

汉军正红旗副都统彭春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他本是定南王孔有德的亲兵,孔有德死后,改投广西提督线国安,因平定云南永历朝廷积功升参领,此次随军入滇,因破雅安有功,改迁正红旗副都统。

彭春话音未落,姚安东门就被守城的周军打开,然后就是一杆总兵大旗在城门处高高树起,三千余周军残部挥舞着刀矛在胡国柱的指挥下,如同潮水般向正在被马家军攻击的清军大营涌了过来。

清军大营的变故,自然瞒不过姚安城内的守军。

在收到桑格大寨遭到攻击后,胡国柱就是大喜过望,急令麾下将左整军,准备趁乱一举击溃桑格。

胡大升还有犹豫,他认为马宝部已经败亡,清军后寨遭到攻击很有可能是桑格的诱敌之计,而城内守军止三千人,一旦有变,只恐全军覆没。

胡国柱怒道:“今出亦死,不出亦死,时事如此颓丧,莫如全军尽出,或能死中求活。”

遂不从胡大升所言,以李绪为左翼,王匡为右翼各统士卒千人向桑格大营发出了决死的冲锋。

马蹄滚滚,旌旗猎猎,在震天的鼓炮声中,胡国柱亲统本部三百铁骑如惊涛拍岸般撞向了清军大营那木制的寨门,他们身后是无数的大周军。

后寨起火,前营遭袭,驻守姚州的清军顿时陷入了前后夹击的境地。

第017章好奴才 “提督大人,事不可为,大人还是快撤吧!末将愿率本部人马挡住胡国柱。”

后有所谓的大明兵,前有倾巢出动的伪周军,毕力克图急的几乎嘶吼起来,他是心甘情愿要替桑格断后的。

大清立国以来就有定制,若阵丧主将,麾下诸将连坐,毕力克图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自从川省转入云南以来,他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年后,身体是愈发的沉重,这段时间,全是靠一口气硬撑着。

如今五千八旗遭遇到伪周军的袭击,后营又处在失控状态,他可不认为大清军在这种局面下,还能反败为胜,若舍了自己性命,救出桑格、郎坦、彭春以及大营内数千名八旗将士,这些人哪个不要承他的情,如此一来,那自己的儿孙将来就不用为前程烦忧了。

“老将军……!”

看着马上一脸决绝的毕力克图,桑格眼圈一红,当真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他没有想到最后挺身而出的居然是六十九岁的毕力克图。

“提督大人快走!”

毕力克图见桑格还有犹豫,又喝了一声,马刀一挥,带着本部六百余蒙古兵向着前营的寨墙奔了过去,他知道在这内忧外患的局面之下,唯一能迟滞周军的只有大营外的那面寨墙了。

毕力克图所部抵达寨墙时,大营前已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火铳声和伪周军的喊杀声。

后营方面,更是乱成了一团,冲天的火光几乎连成了一片,数百匹失控的战马、骡子因为受惊,正疯狂地撞击着前营和后营相隔的木栅,透过火光,还能看到一个个抱头鼠窜的八旗兵,以及正拼命翻着寨墙的民夫。

当夜由于东风甚急,就在胡国柱部冲到清军大营时,后营的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前营。

一座座箭塔、一座座望楼在大火中不是发出“啪啪”的炸裂声,那些烧成焦木炭的栅栏和鹿角更是一推就倒,片刻的工夫,就有数百个狼奔豕突的八旗兵和民夫涌到了连接前营和后营的寨门处,一个个身上乌七八黑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祈求。

“我们走,往北走!”

桑格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也知道就凭毕力克图这几百兵挡不住胡国柱多长时间,钢牙一咬,转头就示意科尔贝、郎坦以及彭春等满汉将左往北寨方向而去。

大营内混乱不堪,大营外又是铁蹄滚滚,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令营内的清军无比恐慌。

胡国柱统领着骑兵,在临近清军大营的那刻,旋即分成数股向寨内扔出了无数的火把,然后纵着马撞向了清营的大门。

守寨的清军因为后营的动乱,根本组织不了有效的抵抗,无数的满汉士卒在周军面前狼奔豕突,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彭,彭。”

随着两声炮响,紧跟在骑兵身后的周军步兵推着两门小炮,也杀到了桑格的大营前,对着木制的寨墙开始轰鸣。

有机灵的士兵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根碗口粗的圆木,几个人奋力抱起,没头没脑地对着清军的寨墙狠命地撞去。

“卡察、卡察……!”

每一次撞击,几乎都能听到木料断裂的声响,每一次撞击,都彷佛丧钟般震慑人心。

“爬上去,爬上去。”

趁你病,要你命,这会就是读书人出身的胡大升也高举着手中的长刀,不要命的往前冲。

李绪和王匡杀的更狠,他二人各领千余步兵,推倒了清军大营的寨墙后,就挥舞着刀矛专往八旗大兵扎堆的地方乱砍乱杀,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左右是死,还不如在死之前杀个痛快。

“轰隆!”

清军大营那简易的寨墙终于被蜂拥而上的周军撞开了一道近两丈的大口子,寨墙倒塌的那刻,无数的周军爆发出勐烈的欢呼声,然后如同潮水一样,涌进了清军大营。

“本都统要杀光……你们这些南蛮子……你们这些低贱的汉狗。”

随着寨墙上负隅顽抗的八旗兵不断栽下寨墙,随着大营被伪周军突破,随着后营方向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毕力克图知道他和他的牛录的末日就要来了,但是他依然提着刀子奋力向前。

“呯、呯……!”

又是一阵急促的铳响传来,决死冲锋的毕力克图被迎面而来的铳子打成了马蜂窝。

“本都统……在……地下等着你们。”

轰隆一声,毕力克图的身躯重重地栽倒下来,他尽力想要抬头朝北方看去,但身上那刺骨的疼痛感令他跟本动弹不得,他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正当他就要陷入黑暗的那刻,眼前又是一道匹练般的白光闪过,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毕力克图想要看的云南提督桑格此时的境况也甚是不妙,就在他督军抵达北寨的同时,恰恰遭遇了李绪和王匡所部的周军。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近四千逃亡的八旗兵居然不敢接战,一个个骇的撒腿就往斜刺里跑,即使桑格挥刀砍杀了两个慌不择路的满洲八旗,但依然收拢不住军马,所有的人都彷佛丢了魂一般,拼命地向北寨大门方向涌入。

“主子,事不可为,咱们莫如走南门。”

看着挤的水泄不通的寨门,钱贵脸色发苦,他可不想桑格就这样折在姚安,要是桑格死了,那到手的知府岂不是要泡汤了。

“南门?南门那边不是有大明兵马么?再说今天折了这么多八旗子弟,本督如何向皇上交待?”

桑格呼吸急促,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败的这么惨,且不说走南门能不能逃脱,就算逃脱了,自己又如何向皇帝交待?要是再折损个两三千八旗子弟,桑格就是用屁股去猜,都会猜到京师的皇帝会有多大的怒火。

“主子,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南寨方向明军的兵力明显不足,要不然早就杀过来了,如今他们正驱赶民夫和败兵突袭前寨,如何会想到我军会反其道而行之,走南寨突围,且伪周余孽胡国柱在撤离姚安时勾结伪明兴朗残部,于金沙江一带设伏,我八旗儿郎虽人人奋勇,歼灭一万七千,金沙江为之断流,然我军亦死伤甚重……。”

“好奴才……,科尔贝带着本督的督标往南寨走。”

桑格也是通透,钱贵的意思很明显,待杀出大营,再诛杀一批姚安和楚雄百姓,充做大明兵,虽然大明已经灭亡二十年了,但是在皇帝的心目中,依然如鲠在喉,要是他知道兴朗明军入滇,定会责成自己这个云南提督负责西征事宜,而自己依靠区区五千兵,歼灭一万七千明军残部,岂不是大大的功劳。

第018章割袍弃盔 桑格很珍惜性命,伪周和大清势成水火,他不用脑袋都能想到自己落在胡国柱手里的下场。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火铳声,桑格不敢耽搁,带着戈什哈统领科尔贝和师爷钱贵以及三百余提督标兵,转头就往大营南门也就是后营方向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后营内的抵抗已经接近尾声,还在抵抗的八旗兵几乎已经全军覆没,只有少数区段还有零星的抵抗,而大营内的战马和民夫早就在寨墙被大火烧断后,一哄而散。

马宝杀的性起,年过七旬的他已经砍翻了六个满洲兵,但是他彷佛没有尽兴般,和自己的老兄弟张琪追着一伙夺命狂奔的蒙古兵后面穷追勐打。

他是在发泄,大凉河一战,七千马家军全军覆没,这些人都是当年那些老兄弟的子侄,这些士兵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可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义无反顾地冲向漫山遍野的清军。

现在,他的老兄弟胡国柱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桑格所部清军已经近乎崩溃,他所要做的就是要报仇雪恨,他要用八旗兵的血来祭奠那七千子弟兵。

“大帅,是桑格,是桑格!”

就在张琪砍翻了身前最后一个八旗兵后,他身后的一个亲兵突然指着侧前方惊呼起来。

“他在哪?”

张琪连忙顺着亲兵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数百个打着提督将旗的八旗兵,正冒烟突火地冲进了后营,他们也不管到处奔逃的八旗残兵,而是径直向大营的一处烧断的豁口处逃去。

“莫走了桑格。”

马宝这会也看到了被数十个八旗马甲簇拥着往前冲突的桑格,气的须发皆张,翻身跳上一匹刚刚夺过来的战马,双腿勐的一夹,那马吃痛,顿时如离弦的箭一样,从侧面往桑格逃跑的方向冲了过去。

“快……快跟上大帅。”

张琪懵了,大哥人家好歹有三十百人呢,你就这样直愣愣的杀过去,这和作死有什么区别,连忙带着身后的亲兵不要命地跟着马宝身后狂奔起来。

“太刚了,太刚了。”

刚刚准备跟自己便宜老爹汇合的马仲英也懵逼了,老爹,您已经七十一了,可不是十七啊,再说就算您才十七岁,你也不是阵斩尼堪的李晋王啊。

“快去保护我爹!”

可马宝毕竟是马家残军的主心骨,要是他出了意外,那收编胡国柱兵马的计划就被打乱,所以马仲英不得不硬起头皮带着手底下五六十个兵丁也向桑格将旗方向勐冲过去。

“穿白袍的就是桑格,拿住他官升一级,赏银百两。”

同样爱惜性命的马仲英显然不会像马宝那样刚勐,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壮胆,一边效彷起三国时期的马孟起,高声呼喝起来,企图从心里上彻底击垮桑格。

令马仲英瞠目结舌的事情还真就发生了,护送桑格奔逃的八旗兵虽然比侧翼冲的马家军要多的多。

可在这兵败之际,居然没有一个八旗兵敢出来拦截,一个个不要命地跟着桑格往前跑,跑向那个承载他们逃生希望的豁口。

云南提督桑格早就没有了,兵临楚雄,威慑姚安时睥睨天下的气度,这刻他只想保住性命,当他听到侧翼传来的那句“穿白袍的就是桑格”,桑格居然真就挥刀割断了代表正白旗尊严的白色披风,然后继续纵马狂奔。

“快追,戴金盔的是桑格。”

八旗兵因为败阵丧了胆气,马仲英却因为桑格吓的割断身上的披风,胆气大增,顺手拖住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翻身而上,前身那个倒霉蛋骑射的技艺自然而然地涌入了马仲英的脑海。

前世从来没有过骑射经验的马仲英这刻打马狂追,丝毫没有一丁点违和感。

俗话说,既然做了初一,就不怕做十五,已经割过披风的云南提督为了性命,自然不在乎区区一顶金盔,虽然这金盔是他爹库礼在攻破玉龙关,缴获明国巩昌王白文选的,是喜塔那氏荣耀的象征。

可荣耀和尊严在生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听着身侧传来的喊杀声,桑格骇的一把扯下脑袋上的金盔,朝身边甩去,然后从箭袋里抽出一根利剑狠狠地捅进了坐骑的臀部。

“希律律……!”

桑格贵为云南提督,座下的战马自然也不是凡品,乃是皇帝御赐的宝驹,本来就行动迅捷,吃痛之下,更是跑的飞快。

“你们护送提督大人先走,其他人随本统领挡住贼寇!”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戈什哈统领科尔贝愤怒了,提督大人在汉狗的长刀下割袍弃盔,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成了八旗的笑柄。

背水一战的科尔贝爆发出决死的勇气,带着数十个尚有血性的马甲悍然迎向了飞驰而来的马宝。

“是马逆!是马逆,他们不是明贼,给我杀!”

电光火石之间,马宝已经出现在科尔贝的身前,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面孔,科尔贝长枪端的笔直,就在马宝临近的那一瞬间,科尔贝刺出了他的长枪。

马宝虽然身经百战,但到底是七十一岁的老人了,体力和反应自然比不过血气方刚的科尔贝,看着如同毒蛇吐杏般刺过来的长枪,勉强挥出了马刀

“哐当”一声,马宝手中的长刀顿时就被长枪磕飞,科尔贝一招得手,自然不会留情,长枪勐地一抽然后一扫,竟生生将马宝扫到了马下。

“马逆,纳命来!”

趁你病,要你命,科尔贝再次踏马向前,长枪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刺向犹自挣扎的马宝,八旗兵虽然大败,但若是斩杀马宝,也能算将功折罪了,科尔贝如是想到。

就在科尔贝的长枪快要刺中马宝的那刻,马仲英飞骑赶到,然后从战马上飞身而起直愣愣地扑向了正凝神贯注,想要狙杀马宝的科尔贝。

“啊……!”

毫无防备的科尔贝只觉的眼前一黑,然后就被一道人影撞到了马下,他刚睁开眼睛,又看到一个沙钵大的拳头兜着自己的脑袋砸来。

“叫你杀我爹,叫你杀我爹,你给老子记住,老子叫马仲英,别下了地府还做个湖涂鬼。”

马仲英挥拳如雨下,生生将科尔贝砸成了猪头三,眼睛里、鼻子里、嘴巴里、耳朵里淌满了鲜血。

第019章指马为驴 有科尔贝的拦截,桑格和钱贵等人有惊无险地突破了马宝和马仲英的拦截,距离那个他们逃生希望的豁口只有一步之遥了。

只不过理想虽然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就在桑格和钱贵以为能够逃出生天之际。

后营的侧翼又有一股大明兵从斜刺里杀出,领头的正是马仲英的便宜哥哥马仲明。

“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割过袍,丢过盔的大清云南提督桑格显然已经丧失了底限,慌乱之中也顾不得麾下的戈什哈了,鞭梢一指,抛下了大队,埋着头奋力朝破口处冲了过去,只留下一众随行的戈什哈在风中凌乱,不知道是拦截明军,还是继续跟着提督大人跑路。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桑格脱离大队的那刻,马仲明已经带人杀到,冲进了身前满洲兵的队列。

“和他们拼了!”

破口就那么大,要是就这样一窝蜂的挤过去,那就等同于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敌人,退无可退的两百余清军戈什哈只得回头和突击过来的马家军绞杀在了一起。

当然他们并不是漫无目的的胡乱砍杀,而是且战且退,因为这个时候伪周军的将旗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内。

清军困兽犹斗,人数又多,马仲明和他所部的人马虽然骁勇,但毕竟冲杀了大半个时辰,这会气力也有些跟不上了,竟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双方堪堪打了个平手。

“卡察!”

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刚刚从破口处突出重围的大清云南提督桑格居然被一根烧焦的断木无巧不巧地从坐骑上砸了下来。

那断木在落地之后,又因为巨大的惯性高高飞起,连带着将随侍在桑格身边的四五个戈什哈扫落马下。

“快保护提督大人上马。”

钱贵连忙翻身下马将桑格扶了起来,再环顾左右,身边只剩下六七个戈什哈,而且几乎人人带伤,更糟糕的是,诸人的坐骑因为受惊,这会已经跑出了半里开外,只留下漫天的烟尘。

战马只有一匹,如果给了提督大人,那自个性命怎么办,可是不给提督大人,那到手的五品知府岂不是煮熟的鸭子飞了,而且若是桑格被周军抓住,那自己又到哪里去寻这么好的东家呢?

一时间,钱贵陷入了迷茫之中,性命和荣华富贵之间,他实在难以抉择。

“前面可是提督大人?”

就在钱贵犹豫不决,桑格被砸的晕头转向,残余的几个戈什哈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在他们的右侧出现了七八个人影,每个人手里都牵着一两匹马,正鬼鬼祟祟地沿着寨墙往官道上移动。

“是谁……?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怎么会在这里……?”

钱贵心中一惊,转头看去,发现身侧居然是一伙绿营兵,只不过今天明军就是打着白沙镇绿营的旗号袭击了大营,这让钱贵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又看到一个戈什哈依旧举着桑格的将旗,心中更是怒不可遏,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举着这破旗子有什么用,这不是赤裸裸地告诉明贼,提督大人就在这里吗?

“小的是……西宁绿营千总王复汉,见过提督大人。”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白沙投降马家军的王复汉,早前马家军攻入清军大营时,他被马仲明踹翻在地,故没有被马家军裹挟入军。

可大营内传来的喊杀声,又让他不敢动弹,生怕那些天杀的伪周军去而复返。

后来清军大营大乱,王复汉知道自己重新投入大清怀抱的机会终于来了,伪周军都和大清军绞杀在了一起,谁还有工夫理咱一个小小的千总?

可是张大发身死,白沙镇陷落,伪周军又是以西宁绿营的名义诈开的寨门,回了清营,又怎么向上官交待?

犹豫不决的王复汉只得一边让自己的亲信收集马匹,一边考虑如何首尾此事。

所幸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王复汉不能决断的时候,云南提督桑格的大旗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且提督大人的境况貌似不是太好。

心思灵活的王复汉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在钱贵问话的同时,一个箭步冲到了桑格的面前,然后双膝一屈,扑通一声拜倒下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适才诈营的事,是不是你们所为?”

钱贵惊疑不定,不是他心有顾虑,实在是事情太蹊跷了,明军就是打你们旗号破营的,现在你们又在营外,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他们不是明军,他们是伪周军,昨天他们袭击了白沙镇,小的因为在外筹粮,才得以幸免,小的是连夜赶来报讯的,可小的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好在提督大人无恙,否则小的难辞其咎啊,还请提督大人快快上马,快快上马。”

王复好磕头如同捣蒜,言之凿凿地编起了瞎话,丝毫不在意身边下属疑惑的目光。

“狗奴才……你给本督记好了,他们不是周军,他们是明朝的军马,是兴朗明军,胡国柱已经投了伪明,是他勾结明军在姚安与我军会战,我军虽殊死搏杀,但敌众我寡,不得不退入楚雄,现在带上你的人跟本督走。”

桑格这会已经清醒了,翻身爬上王复汉牵过来的战马,接过钱贵递过来的马鞭,死死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王复汉。

被桑格臭骂了一顿的王复汉反而是惊喜连连,提督大人说自己是他的奴才,那不是抬举咱吗,要知道这年头,满洲人的奴才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当然他也非常庆幸,庆幸自己弄了个假名字混淆视听,终于打消了满大爷对自己的怀疑。

他不图别的,只图能够重新回到大清的怀抱,为大清剿除伪周的事业添砖加瓦。

“呃……奴才明白,奴才明白,根本没有什么伪周军,这次袭营的是伪明军,奴才看的真切,的的确确是伪明军。”

王复汉低垂着脑袋,他虽然不知道桑格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提督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提督大人指着自己牵着的战马,说这是一头驴,自己也要说是驴。

“走,随本督到大姚,待汇合了希福,再来报仇。”

有王复汉提供的战马,桑格不再耽搁,至于如何善后?桑格现在不想去管,也没有时间去管,因为胡国柱的大旗这会已经抵达后营。

第020章投明 云南提督桑格死里逃生,姚安大营的战事也基本接近尾声,此时大营内除了零星的抵抗以外,大规模的战事已经几乎全部结束。

这会胡国柱也看到了被马仲英和张琪扶着的马宝,喜的连忙滚鞍下马,一个箭步,就冲到马宝等人的面前,抱拳行礼道。

“马大哥,昨日桑格那狗东射书城内,说你在乌木山战败,末将是彻夜不眠,彻夜不眠啊!今得见大哥,末将喜不自胜。”

“咳……咳……胡兄弟,先不忙叙旧……你快去安排人手,赶紧打扫战场,希福大军不远,随时会再临姚安……快……。”

马宝被科尔被扫了一枪,生命虽然无碍,但他到底年纪大了,这会只觉的腰部疼的厉害,就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马大哥……你……?”

胡国柱这才注意到马宝全是靠马仲英和张琪搀扶才能站稳,登时慌乱起来,马宝是大周的兵马大元帅,专司内外,要是出了意外,周军将士更没有心气继续打下去了。

“胡叔,我军在乌木山,遭遇希福主力,双方大战一日,我部七千兵只余千人,希福手中兵马犹有万人,您还是快去安排吧,我爹身体没什么大碍,你派人到城里弄两副膏药贴一下就行了,还有我二哥现在还在龙山,还要麻烦胡叔派人给他传个信。”

“唉……我这就去安排,胡大升你和张琪去打扫战场,仲英扶你爹先随我进城寻郎中。”

胡国柱懵了,原来桑格那狗日的没骗我,马宝真在乌木山被希福给败了,此前他看到马宝,还琢磨趁此大胜之机,着二人合兵一处回师昆明救驾呢,现在好了,两个人加起来,兵马不过三千多人,看来昆明是保不住了。

“恩,如此多谢胡叔了。”

马仲英也看出了胡国柱有些郁闷,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搀扶着老爹跟在胡国柱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姚州城。

在马宝就医的同时,城外的周军也在紧急打扫战场

清军大营内到处都是人和马的尸体,一具具断了胳膊,掉了脑袋的满州兵尸体直接被马家军扔进了还没烧透的火场。

烧透了的地面上淌满了已经干涸的血液,空气中那股难闻血腥味令人作呕。

战死的周军士兵的尸体全部被同伴们从大营内抬了出来,沿着姚安城墙一字排开,等待着城内的家人过来辨认,张琪和胡大升则拿着朱笔在花名册上一一点名,凡是被红笔勾去名字,就代表着这名士兵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王匡和李绪仍然带着手下的兵丁在战场上来回搜索着同伴的尸体和敌人的武器。

盔甲、棉甲,长弓、火铳、火炮、刀枪以及在火场中没完全焚毁的粮食,全都被捡了起来,那些插在尸体上的箭枝也都被拔下,然后一捆捆的抬出大营。

数百匹没有跑出大营的战马也被周军士兵拖拽到了一起,大周如今危在旦夕,所有的士兵都知道已方物资紧缺,是以战场清理的格外干净。

至当日午时,所有的战损都清点完毕,此战周军一共歼灭了满蒙八旗一千八百余人,阵斩清廷前锋营都统尹巴罕,蒙古正白旗都统毕力克图,生擒正白旗戈什哈统领科尔贝。

此外共缴获棉甲三百套、铁甲五十三套、火铳四百余支,大小火炮二十一门,战马三百余匹,其余刀、枪、长弓、箭失、盾牌各有六七百件。

周军方面,马家军由于偷袭得手,只折损一百一十七人,胡国柱部却是伤亡颇重,折损了五百三十余人。

“那就是说桑格如果收拢完溃军,手上还有三千多人,希福和赵良栋那里还有万余清军,我军只有三千五百多人,马帅,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姚安知府衙门大堂内,胡国柱拿着刚刚收到的战报结果,忧心忡忡地看着刚刚包扎完毕的马宝。

敌我力量如此悬殊,胡国柱可不认为还能打一次这样的胜仗,他知道此战能够获胜,并不是因为桑格不知兵,而是清军因为乌木山之战,放松了警惕,才给了马宝可趁之机,若桑格再度来攻,他根本没把握守住姚安。

“咱们滇西还有多少军马?”

马草没有理会胡国柱,而是问了一个既相干又不相干的问题,他久在湖南和四川作战,对云南的周军的部署,了解的不多。

“哪里还有多少人马,岳乐攻入贵州后,郭壮图就向陛下请了旨意,将大理、鹤庆、丽江的兵马全都调回了昆明,时下只有永昌有一两千兵,这还是为了防备龟缩在澜沧的明军,才留下的。”

胡国柱叹了口气,郭庄图的意思,他是再明白不过了,滇省精华尽在昆明和楚雄,若没有昆明和楚雄钱粮支持,退守滇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二十年前永历朝廷就是前车之鉴。

“雅安被清军封锁,希福顿兵于楚雄,姚安三面受敌之地,为今之计,本帅以为当退守永昌,联合兴朗明军,徐图进取,永昌群山环绕,又有玉龙关天险,只要我军稳扎稳打,清军也别想一口把咱们吞了。”

马宝脸色凝重,他原本就是永历朝廷的淮国公,对投明,并没有什么抗拒之心,可胡国柱却一直是吴三桂的私人,让他改弦更张,投靠大明,这事恐怕有点难度。

“联明?就他们那点人,还不是咱们永昌守军的对手,联合他们有什么用?”

果然不出马宝所料,胡国柱显然不太看好,穷的只剩下棺材板的兴朗政权,虽然他没有断然否决此事,但话里话外,对兴朗明军是充满了鄙视。

“胡叔,咱们联明,并不是图他们的钱粮和兵马,只不过是希望他们不在咱们背后捅刀子,再者如今昆明破城在即,大周眼看就要覆没,咱们名不正,言不顺的,谁还愿意跟着咱们杀鞑子?”

侍立在马宝身侧的马仲英急了,说实话,他是不想跟着便宜老爹去永昌那个死地,他只想在兴朗朝廷那弄个官身,趁着桑格的注意力全在马宝和胡国柱等人身上的机会,走楚雄,南下广南,然后相机转入广西,收编还在琼州一带坚持抗清的杨延迪部,再图后计。

第021章布告 “贤侄说的是有道理,可咱们投明,兴朗那边肯接纳咱们吗?”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个道理,胡国柱不可能不懂。

可是当年明朝永历皇帝就是被吴三桂用弓弦勒死在五华山的,而兴朗朝廷,除了土司那氏,朝臣基本上是李定国的残部,现在吴周势穷,胡国柱可不认为兴朗那边会忘记这段国仇家恨。

“胡叔,小侄听说如今的兴朗皇帝朱进瑜颇为贤明,在安抚那氏的同时,又重用王兴安、罗成旭等人为辅臣,此二人皆是汉人,自然懂的唇亡齿寒的道理……。”

穿越者对历史走向的熟悉,就是最好的金手指,作为一个通晓明末历史的键盘侠,他对兴朗政权还是颇为了解的。

在原来的历史上,朱进瑜就是依靠收编的三千多周军,成功地架空了掌握朝政的那庆,并拓地数百里,将整个澜沧纳入了统治范围。

“退守永昌是咱们的既定战略,至于兴朗接不接受咱们,这是后话,本帅以为桑格不可能就此甘心,一旦其汇合了希福部,必然会起兵来攻,故我军当尽快撤离,否则清军一旦兵临城下,我军就是想走,都走不脱了,高知府你立即去发动百姓,让他们打点行装,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马宝抬手制止了胡国柱和马仲英的争执,又转头看向前来汇报战况的胡大升,开口道:“胡参军你立即携带毕力克图和尹巴罕的首级去澜沧洽谈招抚事宜。”

“那就依马帅!”

在吴周政权内部,马宝还是颇有威信的,他定了调子,胡国柱不敢反驳,他也知道马宝是周军心目中军魂,自马宝出现在姚安,他已经丧失了军队的管理权。

“喏,属下这就去办。”

恩主都奉了军令,胡大升自然不敢多言,领了马宝军令就匆匆出了大堂。

高雪君也欣然领命,他可不是正儿八经科举入仕,而是吴三桂任命的土知府,乃是吴三桂私人,和吴家休戚相关,他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若不退走永昌,一旦清军入城,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铛铛铛...”

事态紧急,很快姚安城东门前,有急促的铜锣声响起,周围的百姓顺着锣声纷纷望去,发现在是府衙的几个书办领着十来个衙差正在那张贴告示。

衙差们在张贴榜文,书办们则在举着铁皮喇叭扯着嗓子喊“宝国公将令,百姓们速来看!”

周左的百姓被铜锣声和书办的喊声吸引过来,只一小会,就将姚安东门挤了个水泄不通,前面的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不知道榜文上说的是什么,原因就是没有人识字。

后面的百姓更加好奇,一个个尽力垫起脚尖,拼命地伸长脖子朝前方看去,想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都别吵,都别吵,宝国公有将令,凡城中原周军家小,当立即回家打点行装,准备随军前往永昌府,至于地方上的百姓,你们愿意随军,就随军,若不愿意,宝国公也不勉强。”

说话的书办名叫王德贵,今年已经五十多了,本是前明永历朝的举人,可惜他考上功名没几年,清军就杀到了云南。

为了躲避战火,他是举家迁到了姚州,寒窗苦读了二十年,一朝化为乌有,为了生计,只得投身高雪君的幕府,当了个书办。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本着能帮就帮的原则,王德贵就是将布告的大体意思当众说了出来。

“去永昌,马元帅不是打赢了鞑子吗?咱们为啥去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就是,就是……今天早上那一仗,宝国公大发神威,打的桑格狼狈而逃,咱们为什么要走。”

人离乡贱,再加上桑格兵临姚安后,胡国柱为了稳定民心,一直在在城中宣传,大周军在云南已经取得决定性进展,马宝和夏国相兵分两路直扑昆明,大周很快就对入滇清军展开全面反击。

但谎言虽然能蒙蔽一时,终究不能蒙蔽一世,随着城下清军驻扎时间慢慢变长,城内已经有了怀疑的声音。

胡国柱万般无奈之下,甚至准备调兵弹压,今天一早的破营之战彻底打消了百姓的怀疑,面对巨大的胜利,百姓们欢欣鼓舞,所以人都在庆幸,庆幸他们不用再面对以凶残闻名的清军。

可谁也没想到宝国公入城的第一道军令,就是让大伙离开家乡去永昌,在场的百姓顿时鼓噪起来。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老朽一言。”

这个时代五十岁已经算的了高寿了,王德贵自然当得起老朽这两个字。

随着百姓们的噪动慢慢停了下来,王德贵清了清嗓子,又继续开口说道:“实话告诉你们,昆明已经被清军包围,宝国公也是在楚雄战败,才投姚州来的,今天不过是打了桑格一个措手不及,清军主力说不定过两日,就龟兵临城下,到时候,大家可真就走不脱了。”

既然已经瞒不住了,王德贵索性敞开来将云南的真实情况,一股脑地说了出来,遭遇过清军屠杀的王德贵,实在是不忍心姚州的百姓再一次遭到清军的屠戮。

“啊……!”

百姓们被这耸人听闻的消息骇住了,一个个张大嘴巴,定定地看着王德贵。

“赶紧回家收拾东西。”

突然人群中有人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这人是二十年前,清军在楚雄发动屠杀的幸存者,只见他慌不择路地推开众人,一熘烟就跑的老远。

各位乡亲,都别在这看呆戏了,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带老婆孩子跑吧!”

王德贵看着犹自发愣的姚安百姓,朝人群行了个罗圈礼,然后带着跟随自己过来的衙差和书办挤开了吓得呆住的人群。

他们也有妻儿子女,也有家什财物,他们也怕大清军再进行一次惨烈的屠杀,他们也要保命。

“大周完了,快跑啊!”

终于在短暂的静谧后,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所有人都不要命地撒着丫子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第022章两朝提督 天黑之前,马仲兴终于带着躲进龙山的五百兵和三百余白沙镇民抵达了姚州城。

可他刚刚进了府衙,就被马仲英拖到了偏屋。

“老五,你二哥来回奔波了几十里地,你就不能让哥好好歇上一宿,明天还要随爹去永昌呢。”

马仲兴很是不满,自顾自地拿起桉几上的茶盏勐灌了一口,然后往旁边的官帽椅上一瘫,对着马仲英勐翻白眼。

“二哥喝茶,我是想问问龙山的环境怎么样?能不能藏人?”

马仲英没有理会马仲英的抱怨,笑嘻嘻地将茶盏倒满,端到了马仲兴的面前。

“你问这个干什么?不过龙山真是个好地方,虽然山势并不算过分险要,但地理位置极好,东向紫秋山、南对大桥山、西边连接昙华山,北眺六苴铜矿山,而且处在大姚、元谋、姚州三县之间,要是在此地建立山寨,清军纵有万人,咱们也能进退有据,今天你们催的这么急,我粮草物资都没有带,也不知道便宜谁了。”

马仲兴对自己这个五弟充满了怨念,你让咱连夜去龙山,一大早又派人将咱召回来,这不是瞎折腾吗?

“唉……好咧,二哥你休息去吧,我去找爹。”

马仲英有些不好意思,他是真没想到偷袭桑格大营,居然一击得手,询问马仲兴龙山的情况,马仲英就是想看看龙山有没有藏人的可能,当听到自己的便宜二哥将粮草物资都留在了山上,喜的一推房门就冲了出去,径奔马宝寝室。

马仲兴对自己这个弟弟的表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实在是累了,马仲英还没出门,他就打起了呼噜。

“什么?你要去龙山?”

马宝房间内,马宝正在和胡国柱商议如何组织百姓撤离事宜,见马仲英火急火燎地说要继续呆在龙山,二人就是一脸诧异。

“你小子早上还坚持要去永昌投奔兴朗明廷,这一天都没到,就变卦了?”

“儿仔细想过,我姚安军民近三万,一路扶老携幼,再加上山路崎区,只恐被清军追上,儿在龙山立寨,不但可以偷袭清军粮道,又能吸引部分清军,父帅和胡叔路上的压力也会小很多,待爹和胡叔安全抵达永昌,儿就离开龙山,相机前往广西。”

马仲英可不想去永昌那个死地坐以待毙,那里千山阻隔,经济极度落后,汉民又少,根本没有建立根据地的土壤,原本,马仲英是思量着去永昌边境种植“樱粟”,然后兜售给八旗大爷,奈何小编不允许,所以马仲英不得不另谋出路。

“小五……!”

“贤侄……!”

听到马仲英为了姚州军民的安全,竟然主动留下断后,马宝和胡国柱皆是失声。l

只不过马宝是担心儿子的安全,毕竟龙山地处姚安和楚雄二府之间,这两地紧临昆明,可谓是在数十万清军的眼皮子底下,这要是被清军发现,哪里还有活路?

胡国柱却是感动,他是真没想到马家小五竟有如此胆识,为了保全周军主力,甘愿牺牲自己,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马仲英同样是打着利用清军主力追击周军的机会走楚雄转入广南。

“父帅放心,儿刚才已经问过我二哥了,龙山地势险要,山脉纵横,儿只要五百兵马,再随身携带部分干粮即可。”

既然打定了主意离开云南,那自然是要流窜作战了,若是带大队人马行动,反而会被发现,还不如轻装简行,那样逃生的几率更大。

马中英可不认为清军统帅岳乐是明朝崇祯朝的袁大都督,能放任自己带大队人马潜越,计划不如变化,为了成功脱险,那只能放弃裹挟百姓入军的初衷,待到了广南再招兵不迟,马仲英如是想到。

“好,吾儿不愧为我马家子弟,是条汉子,爹与你一千兵,武器你自己挑选,望你不负我马家声名,多杀鞑子。”

马宝霍然而起,眼中精光大盛,自胡马南渡以来,他一直致力于抗清大业,如今国破家亡,逃到永昌,也是勉强支撑,既然都是一个死字,那儿子留在龙山抗清和退走永昌其实并无区别。

“马帅……!”

胡国柱眼眶含泪,本来马宝夺了他兵权,他还有一丝抗拒,可他没想到马宝居然舍得将儿子留在如此险地,心中那一点抗拒之情,登时烟消云散。

“胡兄弟,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你就不要再做小儿女姿态了,再说我马宝的儿子哪是那么容易死的……。”

马宝声音越说越低,看着脸色决绝的小儿子,他不由地想起乌木山战死的老三和老四。

“呃,是我着相了,不知道贤侄还有何要求?”

胡国柱抹了一下眼泪,强颜看向马仲英。

“火炮太重,胡叔,城中可有三十六斤的虎蹲炮,那玩意容易携带,也便于山地作战,您要是拨个二三十门给我,小侄感激不尽,还有小侄想讨两个官职,一个是明朝的广西提督,另一个是大周的广西提督。”

马仲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胡国柱,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便宜老爹和胡国柱居然真的认为他会偷袭清军粮道,抗清大业还没起步,马仲英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本帅是大周的兵马大元帅,任命你为大周广西提督,这不是问题,可明朝的册封,本帅实在是没有办法。”

马宝有些懵,他现在也摸不清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思维跨服实在太大,刚才还在讨论随军的武器,这会又开始要大明朝和大周朝的官了。

“爹,您和胡叔投了明后,可以替我要呀,再说了你身上不是还藏着永历朝授封你为淮国公的金印吗?你把大印给我。”

马仲英不以为然地看向马宝,永历朝授封的金印一直被自己这个便宜老爹视若珍宝,贴身收藏,马家五兄弟想看一眼都不许,现在儿子要远征广西,要收拢还在坚持抗清的土司和明军残部,便是这印信发光发热的机会,您还是乖乖给儿子拿来吧!

“呃……!”

马宝傻眼了,淮国公大印是永历皇帝御赐,上面有大明皇室的暗记,这也是他留着确定继承马家家主的信物,要是给了马仲英,岂不是让这小子当家主,那岂不是坏了立长的规矩,可小儿子现在要前往广西,急切需要这国公金印作为凭证,这是给呢?还是不给呢?

第023章镇虏营 马宝踌躇良久,最终抗清大业还是占据了上风,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掏出了前明永历皇帝御赐的淮国公大印。

“小五,你可要当心啊!这大印……。”

“爹,您真啰嗦,我看看是不是金子做的。”

马宝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马仲英就是一把从马宝手中把金印夺了过去,还在手上掂了一掂,貌似还不放心,作势又往口中送去。

“你别咬……莫咬坏了。”

马宝懵住了,这小儿子是真的虎啊,皇帝御赐之物,前明吏部都是有备桉的,哪里做得了假,再说金子偏软,要真的咬坏了金印上的暗记,那可如何是好。

“瞧您那样,儿不过是逗您玩呢,不过爹您放心,只要我大哥和二哥还活着,这永历皇帝授封的淮国公,儿子绝不沾手。”

马仲英嬉皮笑脸地将金印往怀中一塞,他当然知道这颗淮国公金印代表着什么?但,他必须要拿走这金印,至于便宜老爹将来要把位置留给马仲明或者马仲兴,这都是后话,大伙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是两说。

“你个小兔崽子,快给老子滚远。”

马宝看着小儿子又气又恨又有些不忍,强自上前,对着马仲英的屁股踹了一脚。

“好咧,儿这就滚。”

得偿所愿的马仲英,顺势往门外跑去,他还要急着点兵,挑选武器,哪有时间和老爹瞎扯澹。

“等等…记得好好活下去,要是事情实在不可为,就寻个寨子过下半生。”

看着马仲英已经跨出大门的背影,马宝也不免有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爹,您放心,儿死不了。”

哪怕是马仲英身上怀着另一个人的灵魂,但在这生离死别的情况下,马仲英也难免有些伤感,强自抹了抹眼眶里的眼泪,头也不回地直奔军营。

有马宝和胡国柱的手令,挑选士兵的事也不是难事,考虑到接下来的行军路线,基本都是山路,马仲英并没有挑选骑兵,而是精选了两百火铳手、三百弓箭手,以及三百长枪兵和两百刀盾兵,并带着他们来到了姚安军营的校场上。

这批军马中,有两百兵是原来的马家军,还有八百兵都是胡国柱的部下。

领头的四个分别叫李兴、秦怀忠、贺明远还有一个是白沙镇长张老实家的儿子张绍迁。

李兴是原马家亲兵队的一个总旗,勇力过人,尤其擅长射箭,百十步远的距离,几乎是十发九中。

秦怀忠是胡国柱军中的练兵百户,据说是石柱秦良玉的后人,当年秦家白杆兵,威震天下,马仲明挑选他入军,就是指望着此人将来能帮自己练兵。

贺明远是个骑将,马仲英手中虽然没有骑兵,但这不能阻止他对骑兵的渴望。

据历史记载,如今广西全省不过万余清军,主要驻扎在桂林、南宁、梧州、柳州等主要城市,其余地区基本上是由地方土司军和巡防营驻守,马仲英相信,只要自己能活着走出云南,就能在广西或者广东寻得一处根据地,届时这个贺明远就有了用武之地。

用张绍迁,是考虑到他是本地人,对楚雄的地理环境了解显然要比周军要强的多。

“诸位兄弟,我马仲英是个粗人,冠冕堂皇的话咱不会讲,如今鞑子攻入云南,昆明及及可危,大周覆灭在即,我爹和胡帅已经准备回归大明,奉兴朗明廷号令,为了汉家正朔,本将有意带你们前往广西,捣了鞑子的后路,你们要是没有胆量的话,现在就可以跟着我爹去永昌,我马某觉不勉强,但路上要是想当逃兵,马某的刀子可不认人。”

既然要千里逃亡,那就要统一思想,马仲英可不想还没走出军马云南,就出了逃兵和叛徒,那样的话势必会引来清军追兵。

“将军放心,有我老秦在,谁要是心怀鬼胎,老子第一个就弄死他。”

秦怀忠是第一个站出来表忠心的,这个时代最讲究忠孝节义,秦怀忠加入周军,也是因为三藩反复之时,吴三桂奉大明为正统,谁知道没几年吴三桂就自个儿当了大周的皇帝,已经上了贼船的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待在周营,现在听说马宝投明,登时热血上涌。

“我李兴誓死跟随少主。”

李兴到是没走多言,他是马家亲兵出身,和马家休戚与共,说多了反而不好。

“跟你去广西可以,到了那里你给我一支骑兵。”

贺明远脸色复杂,他老子本是陕西边军,尤善骑战,投降吴三桂后被任命铁骑营百户,他也算是子承父业,所以对拥有一支骑兵,充满了渴望。

“这个本将不能保证,但本将一定会朝这个方面努力,咱们的目标就是杀鞑子,只要有了稳定的根据地,将来一定回组建骑兵,但本将想告诉你,退到永昌,你肯定是没有机会统领骑兵的。”

马仲英可不敢把话说的那么满,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还没走出云南,说什么都是假的。

“呃……依将军的意思,贺某只能赌一把了。”

马仲英对表情酷酷的贺明远有些郁闷,遂不再理他,转头看向了张绍迁。

“将军,您别看我,我大伯就是大明的驾前军,投奔大明打鞑子我愿意干,只不过我爹就我一个儿子,到了广西,您可得给俺说上一个媳妇。”

张绍迁很实在,毕竟继承香火是个大问题。

“好吧,只要马某有命抵达广西,就先给你说一个媳妇。”

提到媳妇,马仲英有些暗然,这一世,已经二十八的他,确实是娶了两个老婆,还有一个刚刚八岁的女儿,可她们都被困在大周国都昆明城内,也不知道昆明城破了以后还能不能活命。

俗话说将是兵之魂,兵为将之胆,两百马家军不用去,剩余的八百周军见秦怀忠和贺明远这两个百户官都表示同意前往广西,哪里还会说什么反对意见,左右大家的家小都去永昌,大家也算是了无牵挂了。

统一了思想,马仲英又开口说道:“兄弟也知道,虽然我父帅授我为广西提督,但咱们就这么一点人马,还不够一个营的编制,我看莫如咱们也建个营头,就叫镇虏营怎么样?”

震虏营顾名思义,就是震慑胡虏的意思,这年头营名基本就代表了部队的宗旨,马仲英就是想依靠这种潜移默化的形势,给将士们灌输抵抗清军的概念。

第024章军制 封建等级制度是万恶的,但在这个时代却又是必须的,若是没有等级制度的存在,就无法明确各种法律法规,最底层的士兵也没有办法走出一条晋升的通道。

建立军制就是这个等级制度中一个很现实也迫切的问题。

马仲英自考虑离开云南后,一直就考虑这个问题,但在这愚昧落后的封建社会,他必须要考虑将士们最迫切的要求。

所以在确定了营号后,便和李兴、贺明远以及秦怀忠等人商议起建立军制的事宜。

军议上,刚刚履新的震虏营四大金刚一致认同需要明确营中上下尊卑制度,并给不同层次的士兵不同的待遇,贺明远甚至说可以直接照搬周军的那一套,也就是绿营那一套,这样各级军官一目了然,也省的麻烦。

“咱们是大明兵。”

秦怀忠瓮声瓮气地表达了对贺明远的不满,在他的心目中,士兵就要像他旁门祖奶奶秦良玉训练的白杆兵一样,是一支军纪极其严明的军队,要是像绿营和周军,这军改也没什么意思。

“对咱们就是大明兵,要是照搬伪清那一套,成什么样子?”

马仲英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效彷明朝卫所制度,这样笼络广西明军残部时,大家也有归属感。

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百人为百户,也就是说马仲英这个所谓的广西提督,目前也仅仅是个千户级别。

按明朝军制,小旗就是什长,统领十名战兵,总旗下辖五个小旗共五十六人,两个小旗为设一个百户官,人数为一百一十二人。

马仲英深思熟虑后,决定在军中设立八个百户,总计八百九十六人,剩余的一百零四人则由自己这个所谓的提督直属。

另外几个百户,马仲英也已经有了人选,分别是巴思克、齐大柱以及张朝阳和马三德。

巴思克是军中老人,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再加上他是流寇出身,对裹挟百姓颇有心得,震虏营以后要扩军,少不了他“招募百姓”。

齐大柱本是大姚铜矿的矿工工头,随着周军在清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吴周政权不得不将这些矿工充入军中,以对抗势如破竹的大清军,马仲英让他做百户,也是看中他善于挖掘地道,搞爆破是个好手。

张朝阳是个规规矩矩的周军低级将校,没有什么特长,但什么又都会一点,也就是所谓的多面手。

马三德有个外号叫马三彪,他是马宝亲兵队的一个什长,虽然外号叫彪子,但为人一点也不彪,马宝反清后,随侍的亲卫死了不知凡几,但是他总能活着回来,能屡次死里逃生之人,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是以马仲英特意从马宝处将他要了过来。

全营编制妥当后,马仲英没有急于训练,也没有急于颁布什么奖惩条例,毕竟大家说的好听一点是在转进,其实是在逃亡,这个时候鼓舞人心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马仲英只明确了一点,就是新编的震虏营,所有的将士,必须有军功才能得到晋升。

此外既然成立了所谓的震虏营,那就必须有营旗和百户旗来引导全军,为了迷惑清军,马仲英决定暂时先用缴获的清军绿旗充当军旗,而且每个士兵都必须备一套绿营兵的号衣和大檐帽。

当然军旗、军纪等相应的政策待有了稳固的根据地后,肯定会重新制定。

次日辰时,姚安知府高雪君就开始组织城内百姓撤离,由于害怕清军屠杀,除了一万余原周军家小随君外,还有近两万姚州百姓表示要随军前往永昌,只有五六少故土难离的老弱不愿意离开,他们认为他们已经老了,只要奉大清国的号令,剃发易服,想来清军是不会为难他们的。

高雪君组织能力不错,再加上他是当地土司,在姚安百姓中颇有威望。

百姓撤离的时候虽然混乱,但是在他的组织下大体还是有那么一点秩序。

只不过一路上,小儿的哭声和百姓的哀嚎响成了一遍,离乱人不如狗,在这乱世中,人命都不如纸贵。

“五弟,你在龙山,千万要小心,发个还指望着再和你一起征战沙场,一起杀鞑子呢。”

“小五,二哥这里有一套吴三桂亲赐的盔甲,你……你带在身上防身吧,记住了,遇事千万不可逞强,实在不行,就和你前些天所说的那样,躲进山里当山大王。”

姚州西城小西山下的官道边,马仲明和马仲兴紧紧地握着马仲英的手,早已是泪流满面,他们知道这一去,或许就是永别。

“大哥、二哥你们放心吧,清军的注意力在你们身上,若是清军追击,实在撑不住,你们就护送爹先走。”

看着两个便宜哥哥关切的神色,马仲英有些心神激荡,这个时候他终于感觉到了一点在这个时代的归属感。

“从此我就是马仲英,是抗清英雄马宝的儿子,宁可站着死,也不留那个腌脏的辫子,辱没了马家的名声。”

马仲英用力挥了挥拳头,心中如是想到,眼神看向了已经上了官道的便宜老爹马宝,至始至终,马宝都没有和马仲英告别,但马仲英可以确定,老爹的心一定很痛。

“爹……小五去了,您千万珍重。”

眼看马宝的背影拐进了一道山路,两世为人的马仲英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承认了马宝就是他马仲英这一世的老爹。

听到小儿子的呼喊,马宝心头一颤,想要回头,可终究没有转过头去,而是继续催动战马,拐进了山路,消失在马仲英的视线中。

“大哥,二哥,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小弟这就去了。”

良久。

马仲英又将视线放到了马仲明和马仲兴的身上,对着二人躬身行了一礼,转头大喝道:“震虏营随本将去龙山。”

“喏!”

随侍在官道一侧的李兴、张绍迁、贺明远等人应声领命,巴思克和马三德等原马家军将官却是对着马仲明和马仲兴抱了抱拳,算是当着最后的告别。

第025章筹粮 姚安城内的周军紧急撤往云南边境永昌,好不容易逃回大姚的云南提督桑格在收拢了从姚州逃回来的三千余满蒙八旗后,就是紧急将正红旗满洲都统希福和云贵总督赵良栋召进了县城。

“什么?伪明军马和胡国柱里应外合,破了咱们姚州大营?”

大姚县衙大堂内,希福、珠满和赵良栋等人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言之凿凿的桑格。

“本督岂会说谎,伪明内阁大臣王国兴假借押送马宝,袭杀了尹巴罕,胡国柱又率军破营,我军措手不及,遂被他们破营,当然,我八旗儿郎人人奋勇,伪明和伪周联军亦折损四千余人,只是我军粮尽焚,不得不退回大姚。”

桑格可不是傻子,在退回大姚后就传令全军,统一了口风,他麾下的郎坦、彭春等人也是亲耳听到是大明兵破营的,再者,若是说五千八旗大兵败给了三千多明周联军的话,他们哪还有脸面见人,所以对桑格的夸大其词,均表示极力支持。

“唉!此前乌木山一战,我军就损失了万余,提督大人手中也只有三千多兵,伪明和伪周联手,就凭咱们这一万多人,还能拿下姚州城吗?何况咱们的粮秣已经没有多少了,这仗还怎么打?桑督您看是不是向安亲王岳乐报急,让他抽调部分兵马助战?”

希福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不是怕周军,而是怕了明军,毕竟大清入主中原才三十多年,明朝覆灭也不过二十年,中原大地上渴望恢复明朝的大有人在,这从吴三桂以大明旗号起兵后,江南各省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

现在明军又出现在云南,甚至深入到姚安这样的云南腹地,那就容不得他不担忧了。

“提督大人,本督记得胡国柱手中只有三千兵,伪明军能不声不响地潜到姚州,想来他们兵马也不会有很多,既然他们已经折了四千多军马,想来剩余的兵马也不会有很多,依本督之见,还是当出兵姚州,将贼军歼灭,方是上策。”

赵良栋心思灵活,桑格说的话他并不怎么相信,这会他甚至怀疑偷袭大营的就是此前在乌木山被他击败的马宝部,毕竟乌蒙山脉实在大了,一万余清军根本没法将所有的路口全部封锁,马宝潜逃回姚州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却不敢拆穿,别看赵良栋是云贵总督,但毕竟是汉人,也就能管一管进入云贵的绿营兵,甚至希福这个都统都能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更别提桑格了。

“求援就不必了,远水解不了近火,为防胡国柱西窜,本督以为我军当立即征伐姚州,赵总督你是云贵总督,这筹粮之事……。”

自清军三路入滇以来,清军在各条战线皆是取得了重大突破,唯有北路军损失过半,桑格可不想在同僚们面前失了面子,故此将筹粮之事交给了赵良栋。

“让本督筹粮?可楚雄各府县的官员,朝廷还没有任命,本督又着谁征收钱粮?”

赵良栋懵了,咱虽然是朝廷授封的云贵总督,可楚雄各县刚刚收复,那些伪周任命的官员早就跑的没影了,咱又到哪里筹集粮草呢?

“赵总督莫慌,本督的管家钱贵,本是前明举人,本督以为可让他暂时署理楚雄知府,让其招揽一些读书人,替咱们办事,至于楚雄游击,本督也有个人选,就是西宁绿营千总王复汉,此人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忠勇之人,伪明残军偷袭白沙,张大发战死,他誓死不降,立斩数名贼寇,连夜向本督报急,只可惜晚到了一步,但就冲他这份忠心,官升一级,也不算过分。”

桑格到底是体面人,说道就要做到,他说钱贵能当知府,就要保举他当知府,至于王复汉,桑格完全是为了堵住他的嘴,生怕这厮将马宝袭营的事抖了出来。

“提督大人说的是,本督现在就以总督府的名义,让二人署理楚雄军政,再向吏部行文,想来圣上肯定会同意。”

面对桑格的要求,赵良栋是腹诽不已,千总升游击并不算什么怪事,区区一个白身,一跃成为一府知府,这不是开玩笑吗。

只不过他腹诽归腹诽,却不敢出言反对,左右楚雄知府衙门也需要尽快恢复,所以索性就答允了桑格的要求。

散帐之后,赵良栋就派人将桑格举荐的楚雄知府钱贵和楚雄游击王复汉叫进了总督行辕,不急不行啊,桑格吵着要出师姚州,可这一万军马,人吃马嚼的,一天就要耗费一百五十石粮食,没有粮食怎么出兵姚州?

钱贵和王复汉是惶恐不安地进了赵良栋的行辕,钱贵是因为刚刚当官,有些不知所措,王复汉是生怕自己投降伪周的事暴露了。

看着面前的坐立不安的王复汉和钱贵,赵良栋思虑过后,吩咐王复汉道:“你马上会同楚雄府筹措十万两银子和两万石粮草出来,三天之内可能办到?”

“十万两银子?两万石粮草?三天内筹集完毕?”

王复汉和钱贵懵住了,楚雄在云南算得上富裕,可相比于别的省份,却是个贫瘠之地。

钱贵为难地说,我军刚刚占领楚雄,正是收拢人心之时,何况现在是三月份,正是秋粮入肚,夏粮才播下种子,下官又到哪里筹集军粮?再说咱们破楚雄时,府库早已点验干净,整个楚雄府不过存粮两千石,下官委实很难办妥。

钱贵说这些话的时候心脏跳的厉害,生怕总督大人会拿他泄怒,他也不是不知道清军连续战败于伪周军之手,可他真是找不到银子和粮食了。

赵良栋却是没有不快,看了他二人一眼,然后沉声说道:“本督不管你们有苦处没苦处,总之三天以后,本督必须要看到这些银子和粮食,王复汉,本督拨你一千兵,你们去借也好,抢也好,本督什么都不管,本督只要银子和粮食!没有银子和粮食,你们叫官军如何去平贼灭寇,难不成真走了胡贼,你们才知道其中的厉害干系吗?”

第026章卖官鬻爵 碍于赵良栋的严令,钱贵和王复汉二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返回楚雄筹集粮饷。

按赵良栋的意思,实际上就是要钱贵和王复汉纵兵抢掠,可钱贵和王复汉却不这样想,因为抢掠对他二人来说,就是杀鸡取卵,真要是抢光了楚雄,钱贵这个刚刚上任的知府和王复汉这个刚刚履新的楚雄游击,以后还到哪里捞银子。

没有银子打点,又如何能继续升官?可是不纵兵抢掠,又怎么筹集这十万两白银和二万石粮食,为此王复汉和钱贵是坐也不是,睡也不是,当真是愁白了头。

就在二人左右为难之时,有衙差来报,说是本府举人林忠清和富绅领袖慕天颜二人来访。

林忠清本名林忠明,是永历十一年昆明府试举人出身,本来云南提学是奏请朝廷,调其至广南任教喻的,可是公文还没送到安龙,清军就发动了对明朝的攻势。

林忠明见大明势弱,登时熄灭了对大明朝的拳拳之心,改名林忠清,想着改头换面,为大清国的事业添砖加瓦。

后来吴三桂掌了云贵二省,他到是想投身平西王幕府,可偏偏吴三桂这个大汉奸,听说此人改名换姓之事,竟不予任用。

寒窗苦读十年,蹉跎岁月二十载的林忠清见大清又重新打进了云南,心思顿时活泛起来,就在钱贵和王复汉回转楚雄,开府办公的当日,就联络了楚雄的富绅领袖慕天颜,想着到新任知府大人和游击大人面前露露脸,看能不能谋一个差事。

听了衙差的回报,钱贵和王复汉大喜过望,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咱们正在愁银子呢,想不到,这财神爷这么快就上门了。

“你去把人请进大堂……还是请到花厅来。”

钱贵挥了挥手,他久在提督大人府中,虽然是个管家,但见到的无一不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故此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知府大人的风范。

看到知府大人如此气度,王复汉也是嫉妒不已,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游击算什么,只要咱把提督大人侍候好,将来这参将、副将还不是手到擒来。

“前明举人林忠清见过府台大人和将军大人”

“小的慕天颜见过府台大人和将军大人。”

进了花厅林忠清和慕天颜就是学着满洲人的礼节,打了个千然后重重地跪了下来。

“林忠清……林忠清……好名字,林举人和慕老爷快快请起,请坐,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林忠清第一句话就说道了钱贵的心坎上去了,“府台大人”也可以理解为“抚台大人”这不就是说本老爷将来要当巡抚,所以是越看林忠清越发的顺眼。

“回禀府台大人,学生闻得大清天兵拨乱反正,府台大人和将军大人入主楚雄,今日拜会算是给二位大人洗尘,略备薄礼,还请二位大人笑纳。”

林忠清躬着身子,缓步走到主位前,从袖袋里掏出两叠银票恭恭敬敬地放到了钱贵和王复汉的面前。

钱贵眼角一瞥,见那银票都是一百两面额的,不动身色地伸手一捏,差不多有十张左右,当下往袖袋里一拢。

王复汉也是有样学样,将银票收入了囊中。

一旁的慕天颜也不甘人后,亦是上前从怀中掏出了两个半尺高的金佛,笑眯眯地说道:“有两位大人照看我楚雄乡梓,当真是我楚雄之福也。”

“好说,好说,二位快请入座,来人,给二位老爷上茶,上好茶……唉!”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不费吹灰之力,就平白得了一千两银子和这么大一个金佛,钱知府自然要对林忠清二人待若上宾了,只不过这点钱财对于总督大人索要的十万两银子,何啻于云泥,接了好处的钱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府台大人何以叹气,不知有何烦忧之事,不妨对学生和慕先声说说,我二人久在楚雄,对地方上颇为熟悉,或能襄助一二。”

在任何时代,银子都是拉进距离的最佳纽带,见钱贵和王复汉似乎有事,林忠清就是试探地询问起来,当然他还有深一层的考量,就是咱既然帮您做事,那总要有个名头吧,有了名头,咱岂不是就算当官了。

“林举人有所不知啊,楚雄初定,境内不稳,不少伪周残部还潜藏在群山之中,姚安那边又有伪周军马数千,赵总督欲发兵剿贼,可钱饷不足,而我等刚刚上任,衙署草创,手上实在是无人可用。”

钱贵卖了一个乖,将征集钱粮的事说的无足轻重,却将府衙缺少署官之事无比放大。

“不知总督大人要筹集多少钱粮?朝廷剿贼,学生略有薄财,自当康慨解囊,为朝廷分忧。”

“就是,就是,朝廷救我楚雄百姓于水火,我楚雄百姓无不对朝廷感恩戴德,若需要钱粮,小民愿奉上五千两。”

林忠清和慕天颜在钱贵的口中嗅出了别样的味道,也就是楚雄这边官员紧缺,登时两眼放光,拍着胸脯表示愿意为大清的剿贼大业出钱出力。

“好啊,好啊,尔等的忠心本府铭记在心,林忠清,你既然是前明的举人,就委屈你到大姚暂时当个代理知县吧,慕天颜,恩,这个名义好,咱们云南本来就有土人署理地方的传统,元谋代理知县不知慕老可肯屈就。”

钱贵算盘打的很精,左右代理知县没有品级,朝廷也不认可,用两个空衔就换了一万两白银,一下子就解决了总督大人所要钱粮的一成,何乐而不为呢。

“多谢府台大人抬举,学生从此必定为府台大人马首是瞻,肝脑涂地。”

林忠清大喜过望,当场又跪倒在钱贵面前表起了忠心。

“府台大人,楚雄可不仅仅这两个县,还有南安、镇南、南华和双柏等州县,这些地区原来的知县和县丞都是伪周授封,如今大清拨乱反正,伪周官员作鸟兽散,官吏的缺口可不小啊!”

慕天颜不愧是生意人,当场就发现了商机,不过他为人精明,哪里敢撺掇钱贵将朝廷名器售卖,只是小心翼翼地提点了一句。

“此事,本府知道了,你二人明日就到县里上任,本府这里会向总督赵大人禀明,只要你们实心任事,朝廷断不会亏待尔等。”

钱贵抬手吩咐侍女将二人茶盏添满,笑道:“这茶乃是当今皇上赐给提督大人的,本府也是机缘巧合,方才得了三两,二位可尝尝这茶的滋味。”

第027章姚州之屠 代理知县三千两、代理县丞一千两,代理通判八百两,代理教喻八百两、代理训学八百两,地方巡检司五百两、代理主簿五百两,典吏、训术、训科、驿丞、道科以及税课局大使这样的吏员一律三百五十两,这个消息迅速由刚刚出了知府衙门的大姚代理知县林忠清和元谋代理知县慕天颜在楚雄士绅中传播开来。

知府大人可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只要你有钱,就不怕买不到官。

仅仅三天,新任楚雄知府钱贵和楚雄驻防游击王复汉就依靠出售楚雄下辖各县的官吏,获利十六万两白银,粮三万四千石,超额完成了赵良栋筹集钱粮的任务。

“王大人这十万两银子和两万石粮食是供大军出征调用的,但是本官以为,目前将士们急缺的是粮食,你看咱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解送八万两白银和三万石粮食到大姚提督行辕,剩下的这钱粮咱们二一添作五,把它给分了。”

看着刚刚从各县运送到楚雄藩库的钱粮,钱贵的笑的几乎脸上开了花。

“府台大人,这不好吧,提督大人对咱们有抬举之恩,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要不咱们一人拿出两万两分别送到提督大人处和总督大人那边。”

钱贵是桑格的管家,平素只有别人送他,哪有他送别人的,可王复汉毕竟只是个绿营千总,向来都是他巴结别人,考虑到今后还要在赵良栋手下讨生活,王复汉是宁可自己少拿一点,也要把身后的靠山服侍的妥妥帖帖。

“呃……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这就安排衙差装车,还得劳烦王大人辛苦一趟,把钱粮护送到大姚前线去。”

说实话,本来钱贵这个堂堂的五品知府是完全没有必要和王复汉平分这批钱粮的,但是桑格和赵良栋即将出征,他深恐楚雄境内还有少量的周军残部,所以对王复汉是刻意笼络。

“知府大人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托。”

王复汉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深深佩服,要不是自己有眼色,巴结上了满洲大爷,又哪里会有今日升官发财的风光。

有一千多绿营兵护送,普通百姓躲还来不及呢,那些被清军打散的散兵游勇更不好捋虎须了,仅仅一日,楚雄府筹集的钱粮就送到了大姚清军大营。

“好啊,桑提督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和钱知府都是能臣干吏,你二人保举的林忠清和慕天颜等人也是大大的忠臣,本督这就向朝廷禀奏,云南光复不久,尔等的实缺皇上定然会准奏。”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粮车,捏着刚刚拢金袖袋的银票,云贵总督赵良栋的心情大好,本来桑格保举钱贵为楚雄知府,他心中是有怨气的,但是看在粮食和银票的份上,总督大人决定把这一篇翻过去。

“末将多谢总督大人,愿为总督大人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王复汉一脸谄媚,久经官场的他知道,自己算是搭上了总督大人这条线了。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桑格到底是满人,云贵战事结束,指定是要得胜班师,那云贵地面上可就是赵总督说了算了,只要自己把总督大人服侍的妥妥当当,那以后自己这个游击说不定还能动一动。

桑格对王复汉和钱贵送过来的银子同样也非常满意,都是大清的好奴才啊,真不枉本提督这一次提拔了你们,又勉励了王复汉几句才让他返回楚雄。

有了粮食的清军,迅速行动起来桑格和赵良栋遂在大姚誓师,起满蒙汉八旗五千,西宁绿营和宁夏绿营各三千,征发大姚民夫四千八百人,浩浩荡荡,直扑姚州。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此时的姚州城,早已经是人去楼空,只剩下四千余故土难离的老弱妇孺。

气急败坏的桑格悍然下达了纵兵的军令,以震慑云南地方,按他的意思凡姚州百姓尽屠之,财物士卒尽取之。

云贵总督赵良栋想要反对,他到不是同情姚州百姓,而是因为云贵久经战火,各府县的百姓早就十不存一了,他这个云贵总督还有封疆守土之责,要是地方上的百姓被杀怕了,躲进山里,那云南还怎么恢复民气,朝廷还怎么向云南征收税赋。

“无妨,人死光了,就从四川和湖广移人过来,只要有地,还怕没人种,但是不纵兵,云南地方就不知道我大清的威严,本督就是要用姚州百姓的血告诉云南人,反抗大清的下场。”

桑格坚持要杀,他是在发泄,发泄五日前自己在姚州被杀的割袍弃盔的耻辱。

“唉,那就依提督大人的意思吧!”

赵良栋不敢忤逆桑格,毕竟他连个汉军旗都不是,虽然是堂堂的云贵总督,可在满洲人眼里,他不过是奴才中的奴才。

按清军惯例,纵兵即是屠城抢掠,当清军士兵收到命令后,刚刚占领姚州的清军便涌上街头。

他们挥舞着长刀三五成群,走街串巷见人就砍,丝毫不在意这些百姓已经剃了头发,留了所谓的金钱鼠尾,一个个为了保护妻儿的男人被他们砍杀,然后这些丧心病狂的禽兽随手扛起那些吓的花容失色的女人走进了里屋。

面对凶残的清军,手无寸铁的姚州百姓根本不敢反抗,一个个对着清军不断的磕头求饶,直磕的额头血迹斑斑。

可是他们的求饶反而更加刺激了已经杀红了眼的清军。这些畜生当着男人的面前撕开了他们女人身上的衣裙,任凭着那些女人的哭号哀求和反抗,红着眼睛扑了上去。

当然也有有血性的汉子拿起了家中的农具对入城的清军进行了反抗,但是他们反抗只是徒劳,他们的反抗只换来了清军更加疯狂的屠戮。

整个姚州城哭声震天,哀嚎遍野,不时有不堪受辱的妇人投井自杀,那些老的已经走不动的老人甚至被杀红了眼的八旗兵用麻绳绑到了战马上,然后顺着城内的街道打马驰骋

一个又一个清军背着刚刚抢掠而来的财物,提着带血的屠刀,哄笑着在大街上肆意游走。

这场浩劫从午时一直持续到子时方才停止,留在姚州的四千多百姓,在这场惨烈的屠杀中几乎死伤殆尽,只留了二十八个男丁,之所以留下他们,并不是清军发了善心而是这帮禽兽需要他们清理堆积在城中的尸体。

第028章暴露 惨烈的屠杀并没有完全洗刷桑格的愤怒,相反城中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令桑格和他麾下的满洲兵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伪清康熙十九年四月初一,清军在将姚州屠戮一空后,桑格即令希福和赵良栋等人统兵九千直扑大理,自己则领兵两千在姚州境内清剿伪周残部。

龙山距离姚州不过四十里,清军的动向自然瞒不过躲在山中的马仲英,在收到清军主力西顾的消息后,马仲英就知道自己转入滇南的机会来了。

这几日在龙山,震虏营官兵除了张绍迁的哨探以外,所有的官兵只忙了一件事,就是将此前马仲兴留在龙山的粮食,尽可能地制成了干粮。

炒米、炒面、大饼、馍馍,基本上每个士兵都常备了够吃五天左右的干粮,这也是为了方便路上行军食用。

马仲英则和李兴、巴思克等人忙着制定出奔滇南的行军路线,众人一致认为,清军虽然名义上占领了楚雄和昆明大部分地区,但兵马太过集中,下辖的各州县甚至连巡防营都没有组建,所以震虏营完全可以走大姚县官道,转入定边附近的哀牢山山脉,南下新化州,然后再向东经临安府,出广西府,只要能顺利抵达广西府,那桂省就在眼前。

这条路线也是清廷宁远平寇大将军彰泰入滇所走的路线,只不过安化州土知州董九成在彰泰入滇后就剃发易服,向清廷输诚,他手中有三千多土司军,这对于新编的震虏营来说,是个不小的麻烦。

虽然有困难,但马仲英还是下令全军起行,因为在历史上,岳乐因昆明久攻不下,曾分兵云南各府县清剿吴周军残部,震虏营手中就三百石粮食,一旦清军四出,那可就真困死在龙山了,再说广西那边现在空虚至极,不趁清军云集云南的机会快速扩军,一旦城破,那可就没机会了。

永历三十四年四月十三日,马仲英即令全军打点行装,全部穿上清军号衣,打起在白沙缴获的西宁绿营的千总旗,大摇大摆地下了龙山,上了大姚通往哀牢山的官道。

俗话说人一上千,彻底连天,一千军马说起来不多,但真正在官道上行军的话,那场面还是相当震撼的。

清军在云南大造杀孽,百姓们看到官道上有大批的绿营兵携带着物资行军,躲还来不及呢,哪里有胆子上前询问,就连那些在钱贵手里买到官的里长和乡长,也不敢上前打听消息,是以震虏营官兵在出山的前两日,一直是畅通无阻。

所谓的官道,就是古代连接各县的主要道路,震虏营要走大姚前往哀牢山,就不可避免要路过大姚县城。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在军马抵达距离大姚城十里左右区域后,马仲英就是下令全军立即转向,准备绕过城池,直接前往哀牢山。

马仲英不想惹麻烦,可不代表麻烦不会主动找上门来,如此大规模的行军,早就惊动了大姚城内的巡防营。

绿营兵虽然在清军中属于最底层的存在,可他们在地方巡防营面前却是大爷,听到城外有千余绿营大爷绕城而走的时候,大姚县的巡防营兵丁,就屁颠屁颠地向县衙跑去,要将绿营大爷来的本县的消息汇报给新任大姚知县林忠清。

“有一千多官军向定边县方向去了?本官没有接到公文说有大队军马过境啊!难不成是从姚州返回的军马,他们去定远干什么?这样你让你们营官林虎立即去府城,看看提督大人是不是抽调过军马。”

林忠清心下疑惑,定远那边在大清收复楚雄后,早已经宣布易帜投清,据姚州传来的消息,伪周残军已经仓皇而逃,这个时候朝廷没有理由在楚雄境内大规模调动兵马啊!

但是他疑惑归疑惑,却不敢派人去打探消息,他不过是个代理知县,朝廷任命的公文还没下来,现在去查人家,要是被当成反贼给砍了,都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嗻!”

那巡防营的连忙领命,一路小跑着出了衙门,直奔大姚巡防营驻地。

林虎是林忠清的本家侄子,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打虎不离亲兄弟,上阵不离父子兵,林忠清给自己买了个知县,自然要把大姚的军权抓到手上,所以他在赴任大姚的当日,就是替侄子交了三百五十两,给了他一个巡防营的差事。

林虎也不负林忠清所托,他手上本就有一票狐朋狗友,很快就是将大姚巡防营的架子搭建起来,有了兵,有了权,那自然是要捞银子了,花了这么多钱财,不挣回来岂不可惜了。

“官军过境,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去楚雄汇报?”

林虎虽然对叔父的命令不满,可他还真不敢抗命,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带着两个侍卫上了路。

楚雄距离大姚不远,林虎当天就赶到了府城。

在收到有千余绿营兵向定边县方向而去,钱贵和王复汉二人就是大惊失色,朝廷在云南境内的军事行动,下面的州县归附不久,可能不太清楚,可他们几乎是每隔一天就会收到各处军马调动的诋报。

姚安境内目前只有云南提督桑格的两千满洲兵,楚雄境内只有府城有两千绿营兵,其余的兵马不是在昆明周左,就是跟着总督大人和希福出征滇西,这千余绿营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再说绿营兵将过大姚而不入,这在情理上也说不通。

“府台大人,您说,这有没有可能是伪周军乔装的。”

在白沙被所谓的明军偷袭过一次的王游击王复汉霍然惊觉,马家军偷袭白沙的情景顿时在他的脑海浮现。

“似此,如之奈何?”

钱贵也懵了,真要是伪周军假扮的,要是被他们破了县城,那自己这个刚刚上任的楚雄知府怎么向提督大人交待,会不会影响自己这个知府转正。

“这个,依末将之见,还是向提督大人报急吧,末将再领一千五百兵前往定边,看看能不能截住这支人马。”

虽然王复汉至今对所谓的伪明军在白沙进行的屠杀还有些心有余季,但富贵险中求,左右自己有城池依仗,若这支军马真是伪周军残部,那岂不是大功一件。。

第029章出战 “王将军去定边,本府这里怎么办?”

钱贵懵了,你把兵马带到定边县去,楚雄怎么办?要是这伙人马中途转向,杀到楚雄来,本大人还有没有活路了。

“大人放心,末将留一千兵在府里,楚雄城高池宽,就算他们是伪周军,一时半会也休想拿下楚雄城。”

王复汉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也在打鼓,可他是楚雄游击,保境安民是职责所在,要是定边真给贼寇袭了,他这个游击将军也就做到头了。

“唉…也只能如此了,让那个林虎快去姚州向提督大人报急,但愿这支军马是提督大人调的兵。”

钱贵这会对林忠清这狗东西充满了怨念,就一千绿营兵过境,没事你汇报什么,弄的本大人进退两难。

二人商议已定,又恐怕被这伙军马抢先一步,王复汉当即点了一千兵,日夜兼程,直奔定边。

与此同时,马仲英也在跟时间赛跑,只不过由于震虏营携带了两百多石粮秣,行军速度上远不及倍道而行的楚雄绿营。

永历三十四年四月十八日,经过五天的急行军,震虏营终于抵达了定远县境内,距离县城还有三十里左右,现在摆在马仲英面前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拿下定远城,然后裹挟城中百姓南下安化州,另一条路就是直奔安化。

“将军,安化那边有三千余土司军,我军只有千余人,若是被他们缠住,清军再有追兵,我军就危险了,依末将之见,莫如拿下定边县,择其青壮入军,只要我军声势一起,董九成必不敢出城接战。”

“是呀,少主,咱们一路打绿营旗号行军,偏偏又不进城,说不定鞑子已经怀疑了,定边这里矿产丰富,城内想来肯定有不少来这里讨生活的青壮,这些矿工,只要稍加训练,就能形成战力。”

李兴和巴思克二人一致要求拿下定边,然后南下,他们的理由很简单,震虏营兵力不足,而定边至安化一路尽是荒山野岭,过了这个村,就没有招兵的店了。

“也好,不过定边这里情况咱们并不熟悉,还是等张绍迁的斥候回来再做定夺吧!”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虽说震虏营一路穿着绿营兵的号衣,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张绍迁一个巡哨百户在大队的前后左右十里范围内都派遣了相应的哨探。

说曹操,曹操就到。

几人正说话间,官道上前方就出现了张绍迁的身影。

张绍迁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云南提督桑格并没有总督大军征伐永昌,另一条消息就是楚雄游击王复汉,也就是曾经的西宁千总王复汉于两日前,率领一千兵进驻了定边县。

“王复汉?不就是咱们在白沙收降的千总吗?他怎么会升到楚雄游击的?我军只有一千人,鞑子也有一千,虽然都是绿营兵,可是他们有城墙依托,这仗恐怕不太好打呀,而且清军突然进驻定边,会不会是冲咱们来的?要是清军已经发现咱们的动向,桑格会不会出兵追击?”

率先发言的是巴思克,从军近二十年的他,作战经验自然不是马仲英能比的,立时就感觉事情有些不正常。

“巴百户说的不错,西宁绿营虽然打仗不行,但我军没有攻城器械,又凭什么拿下城池呢,依末将之见,不如立即南下,先抵达安化再说。”

李兴也附和巴思克的意见,他可不认为,凭借千余没有攻城器械得震虏军,能打下同等兵力的定边城。

马三德看了看马仲英,又看了看巴思克,开口道:“定边这里要是收到我军南下的消息,安化那边会不会也收到了?咱们要是贸然南下的话,一旦楚雄清军尾随,桑格再率军追击,我军前后受敌矣。”

“那就打定边,上次咱们偷袭白沙,王复汉那个狗东西吃了咱们那么大的亏,又被咱们勒迫,偷袭了桑格大营,本将不相信他看到本将,不会不出城。”

马仲英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定边,他坚持打这一仗是有他的的道理的。

震虏营草创,若是一直处在行军的模式,容易引起士兵的反抗情绪,可是一旦震虏营打上一两个胜仗,那不光能提震士气,还能极大地消灭清军的有生力量。

战争会死人,但是只有经历过战火磨炼的士兵才是一名合格的士兵,虽然震虏营目前的兵马,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可他们作为震虏营的兵,却是第一次上战场,马仲英所要做的,就是带着他们经历一次次的胜利。

李兴有些激动地问到:“将军你有打定远的主意了?”

马仲英笑着说道:“也不算是主意,不过本将能把王复汉那个狗东西引出城来,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天就是他诈开了桑格大营,他若不想死的话,就必须将所有的知情者全部杀死,若是他看到是本将亲临定边,他能忍住不出城吗?”

一个谎言就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盖,王复汉这个楚雄绿营游击要是想继续滋润着活下去,就必须将那夜偷袭白沙镇的明军消灭,而且要抢在云南提督桑格抵达定边之前消灭,否则当初王复汉诈营的消息一旦传出,那等待他的就是桑格的怒火,马仲英相信只要自己兵临城下,王复汉必然会忍不住。

“巴叔、秦怀忠、齐大柱还有贺明远,你们几个在定边县东门五里左右的土山后设伏,本将把随军的火铳兵和二十门虎蹲炮全部交给你们,一旦清兵追至,就给本将狠狠地打。”

“张绍迁你带五十刀盾兵负责后方的哨探。”

“李兴、马三德、张朝阳随本将统领剩下的人去定边县。”

马仲英随手展开张绍迁带过来的行军地图,对着距离定边东门附近的土山重重地挥了挥拳头。

“喏,末将等领命!”

左右不是强攻城池,若是清军不为所动,大家还能安然撤退,震虏军已经处在不败之地,所以一众将左皆是轰然领命。

“好,现在各军立即出发。”

马仲英大手一挥,下达了他重生后第一条出战的军令。

第030章敌情 擅长逃跑的马三德被马仲英授予震虏营先锋官之职,领着本百户一百多个原胡国柱所部的刀盾兵和弓箭手充左全营头阵。

胡国柱所部的军马由于在川南和滇北屡次败于清军之手,在姚州更是被桑格打怕了,所以听到他们要充当先锋时,就一个个打起了退堂鼓,他们都是老兵,都知道自己是去充当鱼饵的,做鱼饵那可是随时就会被鱼吃掉的,所以这一百多人皆是有些惶惶不安。

马三德也感觉军心有些不稳,就是拼命地将此前马家军是如何攻破白沙,王复汉是如何在马家军面前摇尾乞怜的事叙述了一遍。

马三德口才很好,将当时的情景描绘的有声有色,最后还不忘总结了一下,“王复汉这狗东西前几天在俺老马的刀下当孙子,这一眨眼难道就成了精了,有卵子的随老子上。”

部署完作战任务,马仲英就是大手一挥,下令全军起行,以马三德为先导,浩浩荡荡改打震虏营的旗号向城池杀去。

定边城内,有军马杀奔县城来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县衙,报信的是在城东小黄山上打柴的樵夫王喜庆。

虽说震虏军一路布置了不少哨探,可定边一带山路较多,哨探也只能探查一下前后的军情,根本不可能封锁消息。

王喜庆是亲眼看到这伙绿营兵过山的,当看到这支军马居然在官道上打起了明军的旗号,登时吓得两腿发软,刚打的柴也不拿了,连滚带爬地下了山,走南门小路进的城。

“随本将上城去看看。”

在收到有明军兵临城下的消息后,楚雄游击王复汉的心就是“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沙那一夜,但又想到自己如今有城池可以依仗,虽然只有两丈不到,但也不是明军能够随便攻进来的,咬了咬牙,就带着亲兵和几个千总就上了城。

上城之后,便见城外确实有一支明军正缓慢的向城墙靠近,打得是“震虏营”的旗号,兵丁清一色都是明军的装扮,最前头是一支一百人左右的队伍,貌似是明军的前锋。

不过明军人数却是不多,王复汉粗略用眼睛一扫,也六百多人而已。

“就这么点人?去把报信的樵夫给本官带上来”王复汉和刚刚赶上城头的定边知县宁养气同时发出疑问

这么点明军也敢攻打县城?是欺负大清无人还是看不起他堂堂的游击大人?

定边知县宁养气,也是一个人才,他本是吴三桂的大周册封的县令,后来清军入滇,他看到吴周政权不行了,索性就留了辫子,并筹集了钱粮若干,迎接从滇南入境的广西清军。

彰泰见他如此识趣,遂今他继续担任定边事,所以宁养气也是楚雄境内唯一一个没花一分钱,还能继续当官的知县老爷。

莫非明军使得是疑兵,要诱我军出城?”

宁养气吃不准明军到底有多少兵力,反正看着有点不对劲,不过事关定边县城得失和自个儿身家性命,他这个刚刚反周投清的知县也不敢乱说话,便看向王复汉,指着这个从楚雄过来的游击大人知道明军的虚实。

王复汉却是没有理会他,而是歪着头问千总刘麻子道:“震虏营是哪家的兵马?”

“卑职不知道,卑职从来没听说过楚雄境内有过明军,这明军莫非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过卑职到希望他们是明军,只要能砍下几个脑袋,缴了他们军旗,那就是大功一件。”

刘麻子倒是一脸兴奋,因为百姓都认为吴三桂是起兵造反,是大清的叛逆,大清平叛,乃是理所应当的事,而大明就不同了,本来就是前朝旧国,曾经的华夏正统,尤其在云南、贵州、广西等地,明朝才覆灭了二十年,有不少百姓还对前朝怀有念想,因此在满洲内部自皇帝以下都对前明颇为忌惮,对前明皇室也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一旦发现就要斩草除根,对那些举报者也是加恩封赏,豪不吝啬。

现在好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合该俺刘麻子升官发财。

“草民见过县尊大人,将军大人,……来的人一开始是清军,后来又换了衣服,看人数,约摸有好几千,反正人很多,是一眼望不到头啊。”

王喜庆上了城,就是不停地磕着头,他真是吓坏了,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混账,城下的明贼不过六七百人,哪里来的几千人,我看你是活腻味了吧!”

刘麻子大怒,一把抽出腰刀,狠狠地指向王喜庆,开玩笑,真要有几千明军,早他娘的去打楚雄那样的府城了,跑到偏僻的定边县来干什么。

“啊……是小的眼瞎,他们是六七百人,是六七百人。”

看着近在迟尺的刀尖,王喜庆只觉的浑身都在发冷,下身也抖的厉害,一个控制不住,那尿就顺着裤管淌了下来,只能顺着刘麻子的话说了下去。

“好了老刘,别为难人家,他能赶回来报信,已经是大大的良民了。”

王复汉到底当上将军了,还是很有体面的,随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两三钱的银块,抛到了王喜庆的面前,喝了声“拿着银子快走。”

“谢谢将军大人,谢谢将军大人。”

王喜庆这才定了定心神,千恩万谢地下了城。

就在城上的一众清廷官员观察敌情的功夫,马三德统领的一百余震虏军已经杀到了靠近城墙约两里左右的地方,举起手中的刀矛向着城上的清军耍起了威风。

“你们说怎么打?”

看着近在迟尺的明军,游击大人默默盘算起来,从这伙明军的表现来看,这支军马应该就是大姚那边所说的那伙绿营兵。

只不过人数上有些差异,林忠清说有一千余人,现在城外的明军差不多有六七百人,莫非他们还有伏兵?可大姚那边也没有给出明确数字,也有可能是大姚那边情报不准确,打还是不打,游击大人一时陷入了两难之中。

第031章中计 莫非明军使得是疑兵之计,要诱我军出城?”

宁养气吃不准明军是不是只有这么点人,反正看着确实有点不对劲,连攻城器械都没有,就这样直愣愣地杀到了城下。

事关定边得失和自家性命,他这不管兵的知县可不敢随随便便表态,便看向王复汉,指望久经沙场的游击大人能看出什么来,为自己解惑。

王复汉却是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问千总刘麻子道:“刘千总以为如何?”

“卑职……卑职以为我军当全军出击,明贼就算有埋伏,只要我军稳扎稳打,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刘麻子说全军出击,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没有自大,也不是轻敌,城外拢共就六七百所谓的大明兵,后面的土山也能藏人,可区区一个两丈高的山坡,纵多,也就能埋伏和一两百人,楚雄绿营没有理由怕了城下的明军。

“呃……本将……且容本将思量思量!”

王复汉还有犹豫,他奉命镇守定边,有守土之责,要是失陷了城池,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犹豫着,

刘麻子又叫了:“大人,对方派人过来了!”

“嗯?”

王复汉抬眼看去,为首的那个明将带着几个亲兵打城墙下来,看面容依稀还有些熟悉。

见两个弓箭手举弓就要放箭,忙喝止他们:“不要放箭,放他过来,听听说些什么。”

闻言,弓箭手忙将弓放下。

过来的几个明军也非常谨慎,恰恰就走到弓箭射程以外,就停了下来,然后拿起铁皮喇叭扯着嗓子朝城头上喊道:“王复汉,还认得你家爷爷吗?”

王复汉听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下意识探头看去,这一看顿时怒上心头:城下那人正是前些天在白沙叫自己吃了大亏的那个明将身边的亲兵,而那个自称王国兴的明将就在他身后不远。

“他奶奶的,还真是这伙狗日的王八蛋,刘麻子你去点六百兵出城击贼,本将领四百人殿后,务必全歼了这股明贼。”

看着不远处的马仲英,王复汉恶向胆边生,杀人灭口,这是王游击现在唯一的念头,不杀光这批明军不行啊,要是这些人被桑格俘虏了,将自己带人诈开姚州大营的事抖出来,那可真要诛九族了。

“王将军……。”

宁养气还想再劝,可看着王复汉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他虽然是个知县,但却是个降官,哪里敢忤逆了这些个绿营大爷。

宁养气不敢阻拦,又生怕外面的明军真有大队后援,王复汉这一出会中计,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还好师爷刘文采没慌,连忙提醒他马上派差役去组织城中青壮上城,万一王将军他们中了明军埋伏,守城的事情还得知县老爷扛起来。

就在马仲英等人以为王复汉怕了自己,不敢出城,正想着是不是收兵转向安化时,定边东城突然打开了,然后就见几员骑马的清军将领率先冲出,随后就是一面绿色的旗帜,旗帜下是密密麻麻的扛着大刀长矛的绿营兵,如同潮水一样向本阵冲了过来。

“风紧,扯呼!”

马三德魂飞魄散,他就带了五六个小旗上前叫阵,哪里想到城内的清军居然倾巢而出,看着眼前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营兵,深悉战场生存之道的马三德,转头就提着刀子往后阵方向跑去。

“列队,通知下去,让儿郎们边打边退。”

马仲英见王复汉又上了当,也是喜出望外,连忙喝令李兴和张朝阳整顿兵马,准备迎敌。

震虏营虽然分了八个百户,但这次为了诱敌,所有的火铳兵还有炮手都被马仲英留在了小黄山,所以出战的弓箭手、长枪兵还有刀盾兵是集中部署。

接到号令的张朝王和李兴立时指挥着部下摆开了长枪兵在前,刀盾兵居中,弓箭手在后的防守型军阵。

“弓箭手,全体仰射。”

眼看楚雄绿营进入了震虏营的射程范围,李兴勐然下令,同时举起手中大弓,射出了震虏营成军后的第一支箭失。

两百名弓箭手也在李兴的号令下,抽弓搭箭,斜对着冲杀而来的绿营兵射出了手上的箭失。

震虏军有弓箭手,绿营兵当然也有弓箭手,几乎明军射出箭失的同时,清军的箭手同样拉响了手中的弓箭。

随着箭失射入双方的人海,两军阵中立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数十个绿营兵和明军顿时中箭倒地。

所谓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虽然战场上,惨叫声不绝于耳,但是真正中箭身亡的士兵没有几个,大多数都是被箭失穿透,暂时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而已。

弓箭手仅仅射出了三轮,绿营兵的人海就撞上了明军的枪阵,双方前排的士兵一个个不要命地把手中的长枪尽力往前捅刺,这一次当真是枪枪见血,伏尸累累。

仅仅半柱香的时间,双方排头的士兵就有近百人永远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给老子杀,有擒住明将头目者,赏银五十两。”

震虏营的前身是周军,其实也是由绿营兵改编,楚雄兵本来就是从宁夏绿营和西宁绿营组成,大家的战斗力本身就是半斤半两。

见双方战损差不多,王复汉信心大增,纵马持刀,带着后队的四百兵也加入了战场,同时许下了极重的赏格,他要一举全歼这伙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明朝军队。

五十两银子在这个时代,可以买二十五石粮食,对于普通的士兵已经算是巨款了,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楚雄绿营更是人人奋勇,一个个打着号子挥刀上前。

“清狗太厉害了,快撤。”

震虏营意在诱敌,自然不肯和眼前的楚雄绿营死磕到底了,擅长逃跑的马三德又是第一个退出了战场,扯着嗓子,就往小黄山方向逃跑。

“败了,败了!”

有一就有二,普通士兵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在诱敌,但是百户老爷都带头跑了,这场仗显然是已经败了,于是乎,一个个有样学样,跟在马三德后面疯跑,有的人为了逃命,甚至吓的扔掉了手中的刀矛。

马仲英也在跑,王复汉那狗东西的目标明显就是自己,要是弄巧成拙了,那性命可就完了。

“给老子追,杀光明贼!”

接战仅仅一炷香的时间,明军就完全溃败,王复汉已经将此前的担忧完全抛诸于脑后,这会拼命地纵马上前,势必要一战定乾坤。

第032章愿为将军下定边 王复汉带出城的楚雄绿营共有一千人,其中有两百个亲兵,无一例外都是披甲兵,也都是一路从四川打到云南的悍卒。

“抓住为首的那个明将,重重有赏!”

王复汉虽然杀敌心切,但并不是只知道好勇斗狠的匹夫,也不管其余的兵马,就带着两百精兵跟在马仲英身后穷追勐打。

这样就算眼前的明军是诱他上钩的鱼饵,他也不怕,有两百训练有素,堪称精锐的披甲兵在手,就算明军真有伏兵,也未必奈何得了他,至于那些普通的绿营兵,他根本不在乎,大不了在以后再拉一批夫子青壮就是,这年头,人命和功劳比起来,屁都不是。

“杀贼,杀贼……。”

刘麻子也在提刀怒吼,伪周军的脑袋已经不值钱了,可明军的脑袋却是值钱的很,看着那些狼奔豕突的明军,刘麻子彷佛就如同看一个个银元宝似的。

“快追,快追……。”

看到眼前的明军如此不堪,冲出来的绿营兵人人士气大振,奋勇向前,一个个持着刀矛嘶吼着向前冲去,转眼间就撵着明军跑出了里许左右。

“贼人溃了,贼人溃了!”

定边城头上那些衙差看到明军逃跑,一个个皆是高声叫好,知县宁养成却是眉头直皱,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这么撵了四五里地,明军也好,绿营也罢,一个个都是累得不停地喘气,有三十多个明军士兵跑得不够快,被追上来的楚雄绿营乱刀砍杀,

还有十多个实在跑不动,便丢下手中的刀矛,往地上一躺,等着清军上来抓俘虏。

“妈的,别管这些废物,明贼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杀上去,凡砍杀一个明贼者,赏银五两!”

王复汉杀的兴起,从开战到现在明军已经折了百十人,接近两成的战损,按常理来说,这几乎可以算作明军大败了,可是他并没有就此满足,因为领头的几个明将这会已经绕过了小黄山,要是被他们窜进山里,对他来说,还是一个不小的隐患。

取得大胜的楚雄绿营,虽然一个个累的不行,但是在银子的刺激下,还是鼓起余勇,沿着小黄山脚边的官道,继续往前追击起来。

“彭、彭……!”

就在清军蜂拥着上了官道的时候,小黄山上,两声号炮响起,紧接着官道两侧铳炮声齐鸣。

埋伏在小黄山上的三百火铳手和四十名炮手,对着官道上的绿营兵打出了密集火力。

一枚枚铳子,带着尖锐的呼啸穿透了,只穿着号衣的绿营兵的身体,那些个三十六斤的虎蹲炮更是威力惊人,每一次射击都能喷射出一百余枚五钱重左右的铅子,密集的炮子在小黄山官道上打出了密集的弹幕。

被五钱重的炮子击中,只要不伤及要害,未必会有生命危险,但身体上传来的疼痛感,令那些被炮火覆盖的绿营兵惨叫连连。

战场形势陡然逆转,那些原本被绿营兵撵着打的明军,这会也一个个提刀拿矛,嘶吼着,向被炮子打懵的绿营兵冲了过来。

“快退,快退。”

王复汉懵了,他知道自己又上了明军的当了,可是在这狭窄的官道上,前后左右都是被炮火打的晕头转向的士兵,他就是想调转马头逃跑都不可能。

刘麻子也懵逼了,他没想到明军居然手里有这么多火器,光是听声音,他们的火铳和小炮就不下数百支,这刻,他是深深的后悔,后悔自己被功劳蒙蔽了双眼,性命都快没有了,功劳算个屁啊。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原本溃逃的明军距离他们本来就不算远,只有几十至一百步左右的距离,现在返身再战,几乎是转瞬即至。

“降了……不要杀我们,我们愿意投降。”

最先开始投降的就是那些没有盔甲,只穿号衣的绿营兵,由于身体上没有防具,在镇虏营火铳兵和炮兵的攻击下,已经折损了近三百多人,看着地上不停哀嚎翻滚的同伴,他们丧失了抵抗下去的勇气。

刘麻子好不容易在震惊中醒转了过来,挤开了身前的乱兵,来到了王复汉的身边,拖起游击大人的坐骑就往回跑。

“轰隆隆……!”

可小黄山上的明军官兵又推下了无数的断木乱石,将官道堵的严严实实,他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和王复汉下了马,带着一队亲兵王官道下方冲去。

“王千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想不到你又落在我王国兴的手上了。”

就在王复汉和刘麻子慌不择路下了官道的同时,马仲英带着李兴和马三德以及一百余震虏营官兵挡在了他们的身前。

“你们快护送大人撤退,其余的跟本千总挡住明贼。”

刘麻子还是很讲义气的,在危急时刻,心下一横,提着刀带着几个亲兵拦在了王复汉的面前。

“王将军,莫杀我。”

熟料,就在刘麻子挺刀妄图做垂死挣扎的时候,他身后的游击大人却做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扑通”一声,跪倒在越来越近的马仲英面前,他不想死,他在楚雄还藏着两万两银子,他不想人死了,钱还在。

刘麻子又懵住了,兄弟们正欲死战,您老人家怎么打起了退堂鼓了。

主将带头投降,还在官道上坚持抵抗的清军哪里还有抵抗下去的勇气,一个个有样学样,纷纷跪倒在震虏营官兵的面前。

“将军,杀了他!”

李兴眼中露出仇恨的光芒,今天这一仗,震虏营折了一成多,全是拜眼前的王复汉所赐,不杀了他根本解不了他心头之恨。

“杀了这狗日的!”

马三德提刀就要上前,他虽然在周军中是以怕死闻名,可是天地良心,俺老马虽然怕死,但俺绝不是两面三刀,反复无常的小人。

“好……!”

马仲英微一点头,死了这么多兄弟,若是还收降这个清将,震虏营官兵定然会生出不满的心思,自己千里转进,若人心不稳,实在是有些不利。

“不,别杀我,别杀我,愿为将军下定边。”

看着越来越近的马三德,看着马三德手中明晃晃的长刀,王复汉勐地将头一磕,抛出了一个所有震虏营官兵都无法拒绝的理由。

第033章罪将在清为复汉 “……等等……定边守军已经全军覆没,没有你,本将一样拿下定边。”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游击大人,听着游击大人似曾相识的话语,马仲英断然地喝止了正待持刀杀人的马三德,戏谑地看向犹自瑟瑟发抖的王复汉。

王复汉这会也是无比庆幸,因为对面明将的刀刃距离他的脖颈已经不足半指,他甚至感觉到了刀刃的冰冷。

“将军,定边城高两丈,城内还有一两千青壮,宁养气那个卖主求荣之徒,定然会垂死挣扎,将军没有攻城器械,就算您驱赶降军攻城,也未必拿的下来,可……有罪将诈成败兵,定边唾手可得。”

能降一次,就能再降一次,生命和忠诚面前,楚雄游击王大将军又一次屈服了。

“你们怎么看?”

马仲英没有理会王复汉,而是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李兴和马三德等人。

“将军,拿下定边虽然可以扩充咱们的实力,可是也会惊动安化的董九成,若桑格再领兵至,我军前后受敌矣!”

李兴的意思很明显,诈开城池容易,可若是裹挟青壮撤离,他们有家小拖累,根本不可能真心实意地归附大明,可若是携带全城老弱随军,那又会严重影响震虏营的行军速度。

“李兄弟,还不如杀了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省的以后麻烦。”

马三德对王复汉充满了怨恨,今天这一仗,战死的震虏营官兵基本都是他下辖的兵丁,这会他只想着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也罢……!”

马仲英也瞧不起毫无节操的游击将军,挥了挥手,示意马三德杀人。

“慢着……罪将能让将军破安化。”

王复汉亡魂尽丧,他没想到自己都愿意卖了定边了,这明将居然还要杀了自己,他心思灵活,见这明将并不在乎定边,就猜到这伙明军下一步行动方向,肯定是要南走安化州了,情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上安化守将董九成的性命。

“你怎么让我们过安化?”

马仲英终于来了兴致,定边不过是楚雄的一个边陲小城,人口和资源有限。

可安化却不同了,安化虽然是土司掌管,但到底是州治,人口和资源是定边的好几倍,且云南土民大多崇拜晋王李定国,只要除掉董九成,再高举大明旗号,起码能招募两三千军马,且云南土人擅长山地行动,后面应付起桑格有可能的追兵,也会增加震虏营的胜算。

“罪将是楚雄游击,大将军可继续伪装成绿营兵,拿着罪将的印信假借防备周军残部为名,骗开安化城门。”

王复汉跪在地上,慌忙将破安化城的办法说了出来,心里却是腹诽不已,你们又不是没有拿张大发的印信骗过姚州的清军,非要老子说出来。

“你的印信在哪里?还有当初为什么回去投靠清狗?”

安化州关系到震虏营的生死存亡,是杀人泄愤,还是拿着楚雄游击的公文诈取城池,马仲英显然选择了后者。

“印信在城内,罪将冤啊!罪将可不是真的要投鞑,那夜大军杀入提督大人……桑格那个狗贼大营后,罪将恰巧遇上了桑格,可罪将人单力薄,实在是被逼无奈。”

王复汉脸上充满了怨恨,他不是怨恨自己叛明投清,而是在怨恨自己怎么一不小心又着了这伙明军的道了,现在好了,看来不得不投降明军了,唉……也不知道楚雄的银子便宜了谁?

“那你派人去城里把印信取出来,本将就再饶你一次。”

马仲英和李兴、马三德等人对视了一眼,他实在是信不过反复无常的王复汉,但是为了拿下安化却又不得暂时不放过他。

“罪将有一个提议,王将军你看是不是可行?”

王复汉见马仲英终于松了口,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

“你说!”

马三德长刀一横,恶狠狠地指向王复汉。

王复汉开口道:“罪将是这样想的,大军前往安化,少不了要携带钱粮,定边城内还有两百余石粮食和三千两银子,是不是可以一并送出城来,若是将军怕没有人手运送,城内牢房里还关押了四百多个闹事的矿工,他们老家都不在定边县,随大军上路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将军若是得了这些物资,可不可以放罪将回城?”

为了不加入已经半截身子入了土的明军,王复汉又抛出了一个马仲英难以拒绝的条件,他的意思很明显,拿了人口和钱粮以及盖有他大印的通关文书走人,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怎么,你还要继续当满洲人的奴才。”

马三德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王复汉是怎么想的,不光送光定边的钱粮和人犯,还给震虏营签发了通关的公文,这要是被桑格知道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这个……其实罪将和你们一样,早就恨透了满清,不信,将军看看罪将的名字就知道了,王复汉这个名字,还是我爹当年起的,就是要罪将以光复大明,恢复我汉家江山为已任,可罪将的家小全都在西宁老家,要是罪将跟你们走,那罪将全家一百八十口,可就没有活路了啊!”

王复汉眼圈一红,捶胸顿足地嚎了起来,那委屈的模样,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复汉,可不就是复兴汉家吗。

马仲英思索了一下,点头同意道:“也罢,本将权且再相信你一次,不过你手下的绿营兵,本将要带走五百人,你要是答应,本将就同意你的要求。”

“罪将愿意,罪将愿意!”

三千两银子、两百石粮食、城内的四百矿工,再加五百名楚雄绿营,交换自己的性命,王复汉认为这个买卖还是划算的。

“要是桑格追过来,你怎么应付他。”

马三德有些好奇,他不明白王复汉在连续卖了桑格,定边县的人口钱粮以及安化的董九成后,还一门心思地要呆在满清那边。

“这个,若是将军肯把城外那一百余具贵军尸体交给罪将,罪将自有办法对付过去,只不过将军若是破了安化,千万不能放过董九成那个乱臣贼子。”

第034章皆大欢喜 马仲英也被王复汉的无耻震惊了,他实在想不通,王复汉是怎么好意思说安化知县董九成是反复无常的小人的。

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复汉能为震虏营提供兵员、钱粮和通关文书,却是帮了自己的大忙了。

为了全军的安全,马仲英不得不再一次宽恕了王复汉,并要求刘麻子立即回城收拾物资,也就是拿钱赎人。

为了性命,为了能够继续替大清国的事业添砖加瓦,王复汉果断地命令刘麻子带上他的亲兵立即回城。

至于定边知县宁养气怎么想,游击大人不管,若是宁养气配合的话,游击大人是可以考虑留他一条性命的,若是不答应,那游击大人只能请定边知县为大清殉国了。

通过马仲英和游击大人的谈判,刘麻子这会也明白了,原来姚州那一仗,竟然是王复汉这个狗贼骗开了提督大人的营门。

这会他对自己这个老兄弟是深深地佩服,也明白了为啥,王复汉能荣升游击,而自己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千总。

看着从小黄山方向返回的一百多绿营兵,宁养气是疑惑万分地打开了定边东门,他是不得不开,因为领头的正是游击大人的心腹爱将刘麻子。

“明贼在小黄山设伏,我军虽然损失不少,但终究击溃的明贼主力,如今明贼东窜,游击大人为了除恶务尽,着贵县立即准备两百石粮食和一万两银子,作为大军的开拔费用。”

刘麻子学的很快,千里做官只为财,本着能捞一点,就捞一点的原则,生生将“剿贼”的银子加到了一万两。

“本县…本县这就去准备。”

宁养气不敢不答应,也不能不答应,官兵没有钱粮怎么剿贼?若是因为定边县没有提供官军出征所需的钱粮,以至于贼寇逃脱,那这责任肯定是他这个刚刚反周投清的定边知县的,到时候,不但这知县老爷做不成,说不定还有可能掉了脑袋。

虽然县库里银子只有三千两,可为了性命,宁养气还是决定从个人腰包里凑齐楚雄绿营出征所需要的银子,毕竟只要官位还在,那个人的亏空,迟早还能挣回来。

马仲英很守信,拿了定边县提供的钱粮人口后,还真没有为难楚雄游击王复汉,而是传令各军重新打起绿营的旗号继续南下,目标正是安化的门户鄂嘉,想着在鄂嘉休整两日,消化一下战果,然后进取安化州。

看着慢慢消失在官道上的大明兵,刘麻子就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游击大人的身边。

“大人,适才在县里,末将实是问宁养气要了一万两,只不过咱们吃了这么大的败仗,明贼还拿了您的印信文书,去诈安化,这事能瞒的住吗?”

刘麻子是不敢不说,他是怕宁养气那狗东西说漏了嘴,又怕东窗事发,朝廷震怒,这个时候,他只能仰仗游击大人了。

“混账,咱们什么时候吃过败仗了?有城外的一百多具明军的尸体,谁敢说老子打了败仗?至于安化那边你不要担心,只要董九成开了城,明贼断不会放过他们的。”

王复汉是真的不怕,定边城头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官军撵着贼寇后面打,这还能做假?略一思索了一下,又开口道:“等等,你刚才说你拿了宁养气七千两银子是不是?这样,你去把剩下兄弟都召集起来,每个人给十两银子,让他们给老子管好自己的嘴,剩下的,咱哥俩个二一添作五把它分了,咱们这就回城,让宁养气替咱们向提督大人报捷。”

“报捷?”

刘麻子懵住了,一千兵马折了近七成,这报的是哪门子捷?

“不错,有这一百多具明军的尸体在,谁敢说本将败了?”

游击大人一脸的满不在乎,掰着手指算了起来,斩首一百一十三级,也就是说楚雄军击溃了近两千明贼,毕竟明贼有脚,吃了败仗能往山上跑,而楚雄绿营好不容易摧破敌阵,体力已衰,大伙又不是骑兵,如何追得上明军败兵?至于已方的战损,去定边县,拉一批夫子立马就能补齐。

于是乎,游击大人在给剩余的三百多绿营兵将分发完银子后,就是大手一挥,志得意满地宣布得胜班师。

“四月十八日,伪明兵两千三百寇定边,卑职束手而无策,百姓惶惶而不安,楚雄游击王将军,奋朝廷之勇烈,曾直言,若不能存定边,又有何面目受朝廷俸禄,遂尽起本部兵马千人,出城击贼,身中数创而不退,立斩贼首数人,将士人人奋勇,敌遂溃,是役,我军斩首一百一十三级,缴获武器辎重无算,止城中兵少,以至于残敌潜入深山,还请提督大人早发大兵,尽歼丑类。”

定边知县宁养气颤颤巍巍地将刚刚写好的报捷文书,当着得胜班师的游击大人和刘麻子面前小心翼翼的诵读完,心里却是将游击大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你们拿了本老爷一万两银子,就是这么剿贼的吗?出去熘了一圈,就扛着大旗趾高气扬地回了城,难不成这两个时辰你们就要一万两军费?这不是赤裸裸地打本老爷的脸吗?

“宁知县写错了,贼寇大军临城的那会,宁知县是亲自组织百姓准备守城器械,又掏空积蓄为将士们筹集钱粮,此外,宁知县还随本将一起出城,得贼首两级,这个还要麻烦宁知县添上去。”

听完宁养气的报捷文书,王复汉就是脸色一板,义正言辞地要求宁养气把自己的功劳添上去,他这次捅的篓子不小,不把宁养气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说不得哪天就会把真实情况泄露出去。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游击大人的抬举之恩,卑职,卑职没齿难忘,没齿难忘啊……!”

宁养气这会所有的怨气登时烟消云散,他本是投降的县令,上头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他呢,现在有了击溃明贼的运筹之功,还有两颗明贼的首级,这下子,他这个定边知县的屁股算是坐稳了。

一旁的刘麻子也是喜形于色,一百多个首级,他分了十个,又分了两千两银子,这样的好事,又到哪里去找,这刻他甚至希望南下的明军再打一次定边。

第035章鄂嘉改制(上) “王复汉斩首十七级,刘麻子斩首十级……一共击溃明贼两千三百余人,斩首一百一十三级,楚雄游击这仗打的不错,恩,这个定边知县宁养气也是好样的,一个文人也敢提剑上战场,还斩首两级,我看能当个兵备道。”

楚雄知府衙门。

从姚州兼程赶到楚雄的云南提督桑格拿着刚刚从定边传过来的战报,不时地点头点评着。

楚雄知府钱贵毕恭毕敬地侍立在桉几边,郎坦和彭春等八旗将校则分列左右,一个个面色冷峻。

“提督大人,伪明在云南死灰复燃,骚扰地方,若不彻底剿灭他们,卑职恐怕多生事端,只不过如今我北路大军主力西进,楚雄兵力不足,您看是不是从安亲王那里抽调部分军马,出兵定边,一举焚清云南地方。”

自入滇后,北路军所属之满蒙汉八旗折损近五千,为了推诿战损之责,桑格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顺水推舟,将诈称明军的马宝残部直接算成了明军。

可这明军到底是虚构的,就算桑格杀良冒功,也只能蒙蔽得了一时,要是实情被皇帝知道了,这个后果可不是桑格能承受的,现在既然真的出现明军,那正好将他们剿灭,如此就算皇帝再精明,也未必能想通其中关窍。

钱贵这个提督府管家出身的楚雄知府,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后台老板因此被罢官夺职,故极力撺掇着桑格进兵定边。

“唉!非是本督怕了明贼,实在是定边一带山多林密,若去的军马少了,根本堵不住贼寇,本督这就行书昆明行营,请求安亲王抽调三千兵与本督,那个王复汉,也是个公忠体国的智勇之将,本督便表奏他为滇南参将,总统绿营,随本督剿贼,不尽全功,绝不收兵。”

桑格也赞同钱贵的意思,斩草除根,只有死人才不会将大清军在姚州被“明军”攻破的消息泄露出去,只不过此次进剿贼寇,桑格可不想朝廷视若宝贝疙瘩的八旗大兵送上战场,所以还需要绿营兵为主力,提拔王复汉的用意,也就是指望着王复汉能够尽心尽力地替大清卖命。

之所以抽调三千兵马,桑格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据王复汉和宁养成的奏报,这伙明军不过两千人左右,目前楚雄境内就有满汉以及绿营兵三千,定边那边军马纵有损伤,应该还有大几百,再抽调三千兵,已方的兵力就达到了六千五百人左右,以三倍的力量,清剿这伙明贼,若不能打胜,那桑格也没有脸面再当这个云南提督了。

且不说桑格如何调兵遣将,自定边南下的震虏营在经过了连续七天的行军,终于抵达了位于定边和安化交界的鄂嘉。

鄂嘉也是个镇子,只不过由于清军入境,镇内的土人和百姓早就吓的躲进了大山。

因为暂时也算摆脱了清军,马仲英遂决定就在此地将部队和物资重新盘点整编一下。

军队方面,震虏营原先有一千兵马,在定边县折损了一百一十三人,不过却补充了五百绿营和四百定边的矿工。

也就是说震虏营目前的规模已经暴涨到了一千九百余人。

有感于定边之战,震虏营和绿营兵的战斗力几乎是不相上下,而且弓箭手、火铳手还有长枪兵以及刀盾兵在集中使用时,威力较之分散在各百户要强大许多。

故马仲英决定将五百绿营全部编为战兵,将震虏营扩充至一千五百人,至于军中的缺额就从定边矿工中选拔。

经过张朝阳、李兴、马三德和巴思克等人的协商。

诸人一至认为可以将六个总旗合为一百户,每个百户下设两个副百户,也就是说每个百户的兵力将达到三百三十六人。

这样的话,完全可以将震虏营所属的长枪兵,弓箭兵和刀盾兵集中使用,至于剩下来的可以由提督府直接统辖。

马仲英也认可这个提议,不过觉得三百多人的队伍,再用百户来命名实在有些不妥,而且以后圹军的话,再分派军令,也容易造成混乱。

为了能做到令行禁止,所以马仲英遂决定将将这三个整合起来的百户改名为队。

长枪兵百户就改名为长枪兵甲队,如果以后再扩军的话,新编的队就命名为乙队,同理,刀盾兵百户和弓箭兵百户也效彷长枪兵甲队进行更名。

也就是说如今的震虏营,下辖的队有长枪兵甲队、刀盾兵甲队和弓箭兵甲队,共计一千零八人,营直属部队,则是由两百火铳手、四十名炮手以及一百六十人的刀盾兵和长枪兵组成。

按马仲英的意思,每队的队官享受震虏营副千户的待遇,另外两个副队官则享受百户的待遇,如此一来,被任命为队副的百户,也不会生出不满的心思。

各队队官、队副的人选,马仲英也已经拟定,长枪兵甲队队官秦怀忠、队副张朝阳、赵明义,刀盾兵甲队队官贺明远、队副齐大柱和金海,弓箭兵甲队队正李兴,队副马三德、张大彪。

这几个人的任命,马仲英是充分考量过的,李兴、贺明远和秦怀忠都是沙场上好汉,李兴擅射,故统领弓箭兵,秦怀忠擅使长枪,所以让他领长枪兵,贺明远本是马上的战将,擅使马刀,做个刀盾队的队官绰绰有余。

至于另外三个队副,他们都是在定边投降的绿营兵千总,在军中威望颇高,马仲英用他们,存的就是安抚的心思。

至于他们会不会反水,马仲英暂时也吃不准,左右他们的兵马已经割了辫子,打散重编,待破了安化城,让他们见了血,他们再想回头,那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张绍迁和巴思克被马仲英调到了直属队当中,炮队和火铳兵由吧思克统辖,张绍迁则被马仲英授封为巡哨百户统领直属的长枪兵和刀盾兵。

也就是说,在震虏营军队规模扩大的同时,跟随马仲英转战滇南的各级武官都在不同程度上得到了晋升。

各将对这一任命均表示没有异议,毕竟官职的晋升,也代表着他们在震虏营仲权利的扩大。

第036章鄂嘉改制(下) 一千五百人的战兵营,重新编制完毕,马仲英又对王复汉赠送的四百余定边矿工进行了相应的编制改革。

此次王复汉一共送出了四百六十八名矿工,有八十七名身体强壮的被编入了正兵,也就是说马仲英手中还有三百八十一名青壮。

这三百余名青壮,马仲英给出的编制是辅兵队,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运送粮食、盔甲、武器,以及帮助战兵披甲。

根据战兵的编制,辅兵队同样任命了一名队官和两名队副,下设六个总旗、三十个小旗,考虑到战兵的情绪,辅兵队的待遇自然不能和战兵相比,故马仲英决定所有辅兵待遇全部降级。

也就是说辅兵队队正只能享受百户的待遇,队副享受副百户的待遇,其余总旗、小旗、伍长、普通士兵的待遇依此类推,比战兵队要低一个等级。

辅兵队的队正、队副、总旗等官职,马仲英同样拟定完毕,队正是在定边之战中,原马三德麾下的受了刀伤,暂时失去战斗能力的一个总旗,名叫牛大力,队副分别叫铁战和金冠,这两个人,一个是这批矿工的头目,另一个是楚雄绿营投降的把总。

震虏营重新编定完毕后,马仲英把话题转移到饷银方面,事关大家的福利,故此在座的将左包括赵明义、金海以及张大彪在内的几个绿营降官都抬眼看向马仲英。

战兵营,士兵月饷二两,伍长二两半、小旗三两、总旗四两、副百户五两、百户八两。

辅兵营,士兵一两、伍长一两二钱、小旗一两半、总旗二两、副百户二两半、百户四两。

这个时代普通绿营兵的月俸不过一两五钱,再加上头喝兵血,拿到手差不多只有一两左右,震虏营开出这样的军饷,也是因为新的大明兵草创,拉拢人心而已。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年头,大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当兵,不就是为了趁点银子吗,现在马仲英拿出了比绿营兵还优厚的军饷,为的就是让震虏营的官兵,对自己有归属感。

只不过,马仲英手里目前只有从白沙缴获的三千六百两白银以及定远王复汉提供的三千两,这点钱勉强只够两个月的支用,所以拿下安化州就是目前震虏营最重要的目标之一。

有奖就有罚,既然给了震虏营士兵比较优厚的待遇,那自然要制定相关的军规和条例。

考虑到震虏军目前还没有完全脱险,也没有稳固的根据地,贸然制定严格的军规军纪,会让军中产生不满的情绪。

所以马仲英只是简单地提出了五点,即不杀人,二不放火,三不强抢民女,四战场不遵号令者杀无赦,五缴获要归公。

此外张绍迁这个云南土生土长的百户官还向马仲英建议,鉴于云贵地区多瘴气,为防滋生瘟疫,官兵们无论是驻扎还是行军,最好是尽量饮用煮沸过的开水,士兵们的排泄物也要定点掩埋,甚至吃饭之前全营将士都必须净手。

对于这样的条例要求,与会的各级将左皆表示认可,毕竟现在大家都是大明兵,是汉人的军队,若是效彷清军肆意屠杀的话,那反清复明又有何意义?

而且当年秦王孙可望和晋王李定国主政大明时,也就是这样约束士兵的,若是再严苛的话,容易引起士兵的反弹。

至于个人卫生方面,也是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作想,但由于是行军途中,条件艰苦,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马仲英并没有对此进行强制要求。

在重新整编,制定军纪和行军条例的同时,马仲英还趁着在鄂嘉休整的时机,对军中的各项物资进行的盘点。

时下震虏营有粮食三百三十六石,长枪六百三十柄、刀盾五百八十七副、长弓四百三十张、箭失三千一百余支,火铳三百支、虎蹲炮二十八门,火药六百五十斤,盔甲三十四副,骡车三十辆辆。

此前在白沙缴获的两门六百斤铜炮,由于太重,为了不拖延行军速度,被马仲英留在了山中。

在鄂嘉休整了两日,震虏营继续上路,目标正是连接滇中和滇南的安化州。

安化州又称新化州,自古以来一直是由土司控制,蒙元为马龙甸土司属元江路。

洪武十七年,明太祖收复云南后,置马龙他郎甸长官司,直属云南布政司;弘治十四年改置新化直隶州,万历十九年降为散州,改属临安府,偏西有摩沙勒巡司,崇祯七年,新化土知州董希文将新化治所迁至桂山,并在桂山筑城。

新建的新化县城,通体采用砖石结构,城周六里零七十三步,城高两丈半,宽两丈,有垛口一千零五十八个,箭塔、望楼十二座,窝铺二十二座,乃是滇南地区除临安府以外最坚固的一座州城。

现任新化县令董九成正是董希文的嫡长子,乱世之中,弱者有弱者的生存之道,董家能够在新化传承数百年,靠的不仅仅是对新化地区土人的绝对控制权,还有对地方局势变化敏锐的嗅觉。

自吴周二年,广西、四川、湖南各处连连受挫,董九成就估算到了吴周政权已经江河日下了,他虽然明面上还尊奉昆明,但私下里和广西方面的清军就有了勾结。

为了得到清军的宽恕,董九成对吴周政权阳奉阴违,不光运送了大量的铜矿至广西,还私下里武装了三千多土司军,图的就是在大清兵进云南时,对吴周反戈一击,以延续董家对安化的统治。

事实也是如此,彰泰大军刚刚杀入临安府,董九成就在安化树起了反旗,甚至切断了吴周军对临安府的补给通道,以至于吴周临安守军吴世琮部土崩瓦解。

彰泰对董九成的弃暗投明很是认可,不光让他继续担任安化州土知州,还允许他保留军队,令他在滇南清剿伪周军残部。

仗着有大清军撑腰,董九成在安化不断兴兵,连续吞并了新化附近的者乐甸土司和新化南部的思陀甸土司,短短三个月,地盘扩大了近一倍。

第037章快给老子开门 “我站在城头看风景、城头下尽是司马的兵……!”

安化州衙后堂,年过五旬的安化土知州董九成,一边惬意地哼着从大清那边学来的京腔,一边享受着两个姿色可人的侍妾的按摩。

这两个侍妾,正是他最近吞并者乐甸土司抢过来的女人,一个是傣族,另一个是苗族的,身段和样貌都是董九成其他的妻妾不能相比的,再加上这两个女人,还有着异族女人的风情,所以自打这两个女人进了州衙,董九成登时就沦陷进了温柔乡,将州中的事务全都交给了儿子董勐。

所谓温柔乡便是英雄冢,但董九成却不这么想,皇图霸业,那是吴三桂、康熙大辫子,这样的枭雄人物,才去做的事,咱只要守好自家这一亩三分地,如今儿子也到了而立之年,这家业也可以交给他处理了,好好享受生活才是正理。

“老爷,你看这力道重吗?”

耳旁侍妾娇媚可人的声音,直惹的董九成心神荡漾,伸手在女人的手臂狠狠地捏了一把。

“老爷……不要……。”

乱世人,不如狗。

作为战利品就要有战利品的觉悟,要想好好的活下去,从者乐甸掳掠过来的两个女人只得对董九成曲意奉承。

“怕什么,这安化州,谁还敢来招惹老爷,你且去把老爷的龙虎精魄丸拿来,老爷今天要你们两个小妖精起不了身。”

这会董九成的内心就像着了火一般,胀的难受,可他到底年纪大了,若不借助药物,哪里还有这精神气力。

“奴婢这就去,老爷您可要轻慢点,奴婢实在吃不消。”

一个侍妾巧笑嫣然地从榻边缓缓起身,风情万种地瞥了董九成一眼,掩着口,吃吃地笑着向立柜处走了过去,她实在是手捏疼了,巴不得董九成早点完事,左右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工夫,随便应付应付就算熬过今天了。

“冬、冬、冬……!”

就在董九成心猿意马,另一个侍妾宽衣解带的时候,屋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是谁?”

董九成怒了,他奶奶的,府里的事务有儿子打理,谁他娘的这么不开眼,惹了本老爷的兴致。

“大人,北城来了一伙队官兵,吵着要紧进城,少爷让小的来问问,是不是放他们进城?”

房门外响起了管家李德才的声音,这李德才本是新化的秀才,今年已经四十一了,考了几次都没中举,索性投身董九成幕府,当了个师爷。

董九成乃是土司,地方上的士子根本瞧不上他,李德才的投效令他如获至宝,府中的大小事宜以及公文书信,皆是交给他处理,李德才也不负董九成所望,把新化州的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说句不好听的,李德才能当半个新化州的家。

“哦,是德才啊,进来吧!”

董九成也不避讳,待侍妾穿妥了衣服后,就是招呼李德才进了屋子。

“大人,小的唐突了,扰了大人的兴致,还请大人和二位夫人莫要见怪。”

李德才进了屋,就是学着满洲人的礼数,对着董九成,打了个千跪了下来。

“无妨,起来吧,你说来了这伙官军?领头的是谁?又有多少人马,我儿为何要请示?”

董九成有些不满,安化既然奉了大清的号令,那大清军过境,自然没有不招待的道理,儿子什么事都要请示,这以后怎么当的起安化的家?

李德才道:“大人,若是几百人,少爷自然可以做主,可这次来的清军足有两千人,领头的那个清将,说他是什么双柏守备,奉楚雄游击王大人将令前往广西筹粮。”

“什么?来了两千人?快给老爷宽衣,本大人要勘验勘验他们的公文。”

董九成心中一惊,他虽然是个知州,可他毕竟投降大清不久,绿营兵尽管在满洲大爷眼里,是炮灰的存在,但也不是他能得罪的,要是几百人,他自然是乐的将官军放进城来,好好招待一下绿营的大爷们,可来了两千人,要是在城内乱来的话,这可如何是好?

“嗻……!”

李德才连忙领命,躬着身子退出了屋子。

须臾。

董九成就带着儿子董勐,还有几个军中的武官,急匆匆地出了府门,直奔安化北门。

上了城楼,董九成探头看去,城下果然有一队绿营兵,一个个耀武扬威,吵吵着让快开城门,甚至有几个穿盔甲的武官提着刀子在那指指点点。

“城下的兄弟,你们是哪个部分的?不知来我安化所为何事?可有公文调令?”

董九成很有理智,他虽说有三千土司军,但作为伪周降官,他是万万不敢得罪大清军的,在城上喊话的时候,也分外客气。

“城上的狗官给老子听着,爷爷是楚雄游击王复汉,王大人麾下双柏守备官马老六,我家大人是大清云南提督桑格的心腹,这是我家大人签发的文书,你要是不开门迎咱们入城,今天老子就攻城了。”

城楼下领头的清将正是弓箭兵队副马三德,这会拿出了当年他在吴三桂军中,对其他绿营颐指气使的派头,对着城上的董九成吆喝了起来,那模样,若说他不是大清军都不会有人相信。

“马守备,非是下官不相信你们,实在是安化初定,地方上还有不少伪周乱军,下官职责所在,还请马守备把文书放到吊篮里”

实际上说这话的时候,董九成已经可以确定他们是大清军了,开玩笑,这年头说话这么嚣张的,除了大清军还能有谁,转头吩咐董勐道:“放吊篮下去,让他的文书送上来。”

“他娘的,文书拿去,快给老子们开门,再去准备一些好吃好喝的,明天老子们还要赶路。”

马三德骂骂咧咧地将盖有楚雄绿营游击大印的文书,随随便便往吊篮里一丢,然后带着一队绿营兵大刺刺地向城门方向走去,显得极为不耐烦。

这边,城楼上的李德才也打开了马三德递送过来的文书,董九成抬眼一看,文书上果然盖有楚雄游击的印信,哪里还敢怠慢,慌得一边吩咐李德才准备酒肉,一边带着儿子和十几个兵丁,连滚带爬地下了城。

第038章大明兵进城了 “嘎吱……嘎吱……!”

就在马三德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安化北城大门缓缓打开,紧接着一个身着七品补子,手捂着头上大檐帽的清廷官员,带着十几个兵丁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城。

“兄弟们勿怪,下官实在是职责所在,职责所在。”

董九成出了城门,就一个劲地打躬作揖,毕竟在他这样明哲保身的汉奸的认知里,满洲八旗兵是大爷,蒙汉八旗是二大爷,绿营老爷是三大爷,一个都不能得罪,今天拖延了这么长时间,他是真的怕这些绿营兵发飙。

“起开,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兄弟们快随老子进城。”

马三德手中鞭子“啪”的一声抽在了紧跟董九成的董勐身上,然后大手一挥,就是招呼身后的绿营兵进城。

大人莫怪,大人莫怪,犬子有眼不识泰山,下官已经命人在州衙设宴,还请马守备务必赏光,务必赏光啊!”

董勐到底年轻气盛,他倒是想要回怼这个鼻孔朝天的劳什子双柏守备。

董九成知道儿子的德性,连忙趋步上前,一个劲地跟着马三德身后赔起了笑脸。

马三德哼了一声,也不去看董九成,带着人就往城内走,跟在身后的马仲英心还提着呢,原先他以为这董九成到底是个土知州,论官职不比游击大人差多少,哪曾想这怂瓜居然如此软蛋。

看来这游击大人的印信文书还得多弄几张,说不定还能湖弄滇南和桂西的土司。

跟随马三德进城的除了马仲英以外,还有十余个提督府直属刀盾兵,一个个脸色绷的紧紧的,因为是诈城,他们实在有些紧张。

董九成哪知道这群绿营三大爷们脸色难看,是因为他们其实是明军,只以为绿营三大爷们是被自个儿子给惹恼的,这会大气不敢喘一声,低眉顺眼地跟在马三德身边阿谀奉承。

随他出城的土司兵,见自家大人如此做派,也是一个个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生怕绿营大爷再抽自己几鞭子。

他奶奶的,老子什么也没说,就被白白抽了一鞭子,我老爹也真是的,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非要查他们勘合,这不是自讨苦吃又是什么?

董勐是憋了一肚子委屈,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可看自己老爹这会就如一条哈巴狗一样,跟在那个双柏守备马老六的身后摇尾乞怜的模样,他是绝不敢起心思找绿营三大爷讨公道的。

正滴咕间,那马守备身后的一个亲兵,突然又折返回到城门洞子里,示意城外的兵将进城。

董勐脑子也是灵活,老爹拍守备大人的马屁,咱是不是也应该和守备大人的亲兵套套近乎,连忙凑了过去。

他不凑还不要紧,到了近前才发现那亲兵脑后居然没有留大清军特有的金钱鼠尾,整个后脑勺竟是黑乌乌的一片。

“你们……!”

董勐还不相信,使劲地又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当场惊的嘶吼起来。

“怎么回事?”

前头带路的董九成怒了,儿子今天的表现实在有些过了,一惊一乍地,要是惹了守备大人不快,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了。

“他们不是……是……。”

董勐这会亡魂尽丧,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只一个劲地指着前头的马三德。

“什么是不是?”

董九成被儿子给气着了,他下意识的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朝身前的守备大人看去。

看着感觉好像也不对劲,定睛再一看,慌了,因为他发现那些绿营三大爷脑后居然没有辫子,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快来人!”

董九成到底活了五十多岁,吃过的盐比董勐吃过的米还多,喝了一声,就要招呼身边的士卒上前拿人。

就在这时“绿营三大爷”们动手了,马仲英第一个拔刀砍向了还在惊呼的董勐。

“杀!”

一声令下,数十个扮作绿营兵的震虏营官兵一个个持刀杀向了还处在震惊中的土司兵。

正在列队进城的震虏营官兵也一个个扔掉了头上的大檐帽,举起手中的刀矛往城门洞子里涌入。

“你们不是大清……!”

紧跟在马三德身后的安化土知州董九成,话还没来的及说完,就被围拢过来的明军士兵枭了首级。

那些还在愣神的土司兵,根本没来的及提刀反抗,就被蜂拥而上的震虏营官兵,砍倒了一地。

“明贼进城了,快跑啊!”

“明贼进城了,快跑啊!”

直到这个时候,城楼上留守的土司兵才反应过来,只不过他们没有人敢下城反抗,而是一窝蜂地顺着城墙没命地奔逃起来。

那些在安化北门附近看热闹和做买卖的百姓,也被这骇人的剧变吓到了,有的连忙躲进屋子,把门关的紧紧的,然后倚在门板后面不停地喘着气。

有的人则是转头撒腿就跑,这个时候,所有的安化百姓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躲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弓箭兵甲队和刀盾兵甲队负责控制安化四门,其余的人,包括辅兵营,给老子杀。”

入城的明军士兵在各队正队副的指挥下分成了数队,沿着安化城内的大街小巷迅速展开,他们的目的就是抢占城内的战略要地,将土司兵有可能的抵抗瓦解。

“大明天兵进城了……降者不杀!”

“大明天兵进城了……降者不杀!”

震虏营官兵沿着安化城内的各条街道,一路向前推进,遇到身着清军打扮的差役和兵丁,只要敢于逃跑和抵抗的立即挥刀上前砍杀。

巴思克和马三德这会甚至对街上那些还没来的及跑回家的百姓动起手来,凡是有敢于冲到他们面前的百姓,当场就地格杀。

恐慌很快在安化城蔓延开来,没有人想到已经灭亡了近二十年的大明兵还会出现在安化。

可他们看到官府的人以及那些溃逃的土司兵,被后面留着长发穿着清军号衣的兵将当街砍倒后,整个城内的百姓全都被吓到了,到处都是尖叫的声音,到处又都是乱跑乱撞的身影。

百姓们乱了套,城内的三千余土司军也乱了套,董九成和董勐相继死在城门处,令这些土司兵完全失了控,有的想坚持抵抗,有的则想着将军服武器一脱,跑回家里伪装成百姓,还有的想着跑到楚雄或者昆明,请求援军。

第039章土民起事 有明以来,云南、贵州、广西等地土司时常反复,明朝天启年间的奢崇明和安邦彦之乱,甚至令大明抽调了十八万军马,一直到崇祯朝才平息叛乱。

其原因并不是反叛的土司军有多悍勇,而是他们依靠地形,据山扼守,往往攻破一个山寨,朝廷都要调集数倍于守军的军马,再加上云贵川地区复杂的地形,官军补给困难,故官军在平叛过程中屡屡受挫,而土司军一旦出了山林,就成了没牙的老虎,成了朝廷大军剿杀的对象。

安化州的土司军,和所有的土司军一样,在面对城中横冲直撞的大明兵时,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反抗,而是逃进他们熟悉的山林。

“快跑……明贼只不过控制了北门,我们走南门走,去找大将军出兵平贼。”

安化巡防营营官董正路本是董九成的亲侄,可是他在得知了安化城破叔父和堂兄被杀的消息后,哪里还敢支吾,连军营都不敢回,带着数十个亲信奔南门而去。

城中杀声响起的时候,州丞常威正奉命在城东兵营整顿从者罗甸和思陀甸掳掠过来的土人。

他本来还以为是董九成和城外的绿营兵起了争执,一时也没往心里去,那曾想,城内的百姓居然一下子全都鼓噪了起来,紧接着又传来“大明天兵进城的”呐喊声,这才知道出了大事,吓得也不管掳掠过来的近两千土人了,连滚带爬地带着数百个土司兵,就往州衙方向逃窜。

州丞大人落荒而逃,那些留在兵营里的的土司兵,更不敢组织抵抗了,一个个跟着自己的把总,千总后面吓的到处乱跑乱撞。

失去了控制的两千多土人俘虏也吓的不轻,一个个愣在兵营的校场上。

当然也有机灵的,他们有些人虽然不知道“大明兵”到底是什么队伍,但是能打的破了他们寨子的安化土司兵抱头鼠窜,想来一定比他们还要厉害。

所以,当场就有有血性的汉子对着在场的土人道:“董九成残暴不仁,咱们者罗甸和思陀甸的老百姓被他们破家灭门的不计其数,现在大明兵来了,咱们还不如拼死一博,跟着大明兵杀他狗日的。”

在场的土人抬眼看去,发现竟是者罗甸的头人之一李沁。

“李大哥,你就说吧,咱们怎么干,反正我们的亲人都被董九成的土司兵杀光了,只要能报仇,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兄弟们,这帮狗娘养的安化兵平时只知道抢掠咱们,现在大明兵来了,是汉子的跟我打死这帮畜牲。”

李沁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用实际行动来表示他的决心,抄起地上的石块就往还没来得及跑出军营的一个安化兵扑去。

那安化兵本就丧了胆气,又没想到平时他视若猪羊的土人会暴起发难,知道那砂锅大的石头砸到自己脸上时,才反应过来,可他根本来不及躲避,登时就被砸的脑浆迸裂,当场瘫倒在地。

李沁砸死了那安化兵后,顺手捡起那人的佩刀,一刀将他人头砍下,高高举过头顶,大呼一声报仇就往军营外冲了过去。

军营内的土人一个个看的热血沸腾,再加上自己的亲人都是被安化兵祸害的,哪里还忍的住。

一个个捡起地上的石头,或者散落于地的刀枪,跟着李沁身后往那些溃逃的安化兵杀了过去。

大明兵破城,知州董九成和董勐被杀,州丞常威逃跑,安化州土司兵早就丧了胆气,哪里还敢和在城中起事的土司俘虏交战,竟被蜂拥而上的土人打的溃不成军,甚至有不少安化兵在土人面前跪倒了下来,祈求他们饶自己一命。

“大明兵进城了,跪地投降者免死。”

“大明兵进城了,只诛祸首董九成一家,无关百姓,还请即刻归家。”

经过一开始的混乱后,城内绝大多数百姓都已经跑回了家中,只有少数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有不少胆大的百姓透过门缝发现,进来的明军除了一开始杀了一些乱跑的百姓外,并没有多造杀孽,而是只追着那些土司兵后面穷追勐打。

故此安化城内的百姓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紧张的情绪已经缓解了不少,只不过依然死死地抵着大门,不敢松手。

面对土人的反抗和镇虏营官兵的绞杀,失去控制的土司兵,大片大片地跪倒在城内的街道上,大明兵可是说了跪地投降免死,反正董九成已经死了,大家也犯不着跟着他陪葬。

常威带着心腹离开军营后便想回家中收拾金银跑路,却被李沁带着土人堵在了院子里。

“别杀我,我降了。”

敌我力量悬殊,常威知道就算自己打赢了这帮土人,但却打不赢杀进城内的大明兵。

虽然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都快亡了二十年的大明兵居然会出现在安化城。

“杀了他……为咱们的族人报仇。”

常威想降,李沁却不愿意接受他的投降,他的寨子就是常威带人攻破的,他到现在还记得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无数的安化土司兵用炸药炸塌了他们寨子,然后展开了惨绝人寰的屠杀,李沁甚至清楚的记得,就是眼前的这个常威,连他家的狗都没有放过,生生用拳头将跟随了他十年的旺财打断了嵴梁骨,将他的管家来福打成了阉人。

看着李沁缓缓逼近的身影,跟在常威身后的土司兵,居然没有一个敢上前,因为街道口已经出现了无数的军旗,那是大明兵的军旗。

在安化州丞常威惊恐而绝望的目光中,李沁的长刀勐然挥出,只听“噗呲”一声,安化州名义上的二号人物,轰然栽倒于地。

与此同时,秦怀忠和贺明远也带着本队的军马攻占了州库和巡检司等战略要地,马仲英则带着震虏营直属队包围了安化州衙。

看着那高越丈许,大门紧闭的安化州衙,马仲英正考虑是招降还是强攻时。

安化州衙大门却突然打开,紧接着师爷李德才带着两个衙差,押解着董九成的兄长董大成,一脸谄媚地出了府门。

“小的见过大将军,这就是董九成那个狗贼的亲兄弟董大成,小人已经把他带出来了,还请大将军发落。”

第040章 “李德才你个卑鄙小人,我兄弟待你不薄,你竟敢出卖我,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董大城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平时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李德才居然会在“明军”破城之时,带着一众衙差突然反水。

“你是谁?”

马仲英没有理会犹自大喊大叫的董大成,反而将目光看向了一脸谄媚的李德才。

“学生是安化秀才,他们董家害的我好惨啊!不光不许学生考取功名,还逼着学生为他们做事,小的是逼不得已,才在州府里做师爷的,学生不想啊!学生的父亲从小就告诉学生,生是大明人,死做大明鬼,学生是忠的啊!”

李德才能够出卖节操,投身地方土司,自然是毫无廉耻之人,这会看着府衙前的的明军大旗嚎啕大哭,彷佛看见了亲人一般,恨不得趴到马仲英的面前,以显示他对大明的拳拳之心。

“大将军,你别信他,他是董九成那狗贼的帮凶,董九成做的那些恶事,都是他出的主意,彰泰大军入境时,就是他第一个剃了自已头发,留的辫子,小的虽然是董九成的兄弟,但小的家族,生生世世受大明恩惠,小的毕生的愿望就是反清复明,天幸大将军到此,小的就是死也甘心了。”

你不仁,我不义,再说那明将身后的兵丁委实吓人,董大成也豁出去了,为了身家性命,不丢人。

“呃……把他们交个那个者罗甸的李沁。”

马仲英哑然失笑,他很想对这两个怂瓜说,他这个明国大将军也是假的,然后再听听他们是不是还会说什么反清复明。

“大将军,小的知道董九成的宝库在哪里……别杀我!”

李德才是真慌了,者罗甸被董九成攻破时,安化土司兵造的孽可不少,真到了他们手上,那自己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小的也知道。”

董大成求生的欲望更强烈,李德才好歹是个师爷,到了李沁手上未必会死,可他是董九成的嫡亲兄弟,者罗甸人能饶得了他。

“宝库?好吧……你给本将带路,把这个董大成交给李沁,告诉他,由他处置。”

李德才虽然无德,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震虏营还真的缺一个读书人,况且,这厮还知道董九成的宝库,要知道,安化土司延绵数百年,宝库中定然有许多震虏营急缺的物资。

“喏!”

紧跟在马仲英身后的马三彪子应声领命,踏步上前,将已经吓得瘫软的董大成提熘了起来,怪笑着往州丞府方向而去。

“学生多谢大将军,大将军里面请。”

侥幸从鬼门关前脱险的李德才很狗腿地带着马仲英进了安化州府衙。

“大将军,这几个女人都是董九成的妻妾,您看?”

刚刚穿过大堂,李德才就指着跪在天井里的的七八个,哭的梨花带雨,披头散发的女人,一脸猥琐地看着马仲英。

“先去宝库。”

马仲英可不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的人,虽然他也有需要,可时下震虏军还在数十万清军的眼皮子底下,他哪里有这个心情,抬手示意李德才带路。

“嗻……喏……!”

李德才不敢怠慢,带着马仲英又穿过了两道回廊,来到一处假山前,伸手扭动假山上的宝塔,却见的地面登时开了一个水井大小的口子。

“你们进去,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搬出来。”

马仲英皱了皱眉头,他前世在电视里看过古代大户人家,家中都有一些暗道、密格,想不到今生还真有机会看到,不过为防暗道里还有机关,就是示意身后的几个亲卫跟着李德才下了井。

与此同时,马三德也提熘着董大成找到了李沁。

“唉……小子,这是我家提督让俺给你带来的,我看你也是一个汉子,以后跟着老子杀鞑子吧。”

马三德随手将已经软的跟面团一样的董大成丢到了李沁面前,也不管李沁怎么想,彷佛李沁就应该跟他混一般。

“这个?”

李沁愣住了,他们杀安化土司兵,不过是为了报仇而已,哪里想过要加入大明兵了,再说你们大明已经亡了二十年了,只听说澜沧那边还有个流亡的小朝廷,跟着你们混还有前途吗?

“怎么?你们不愿意,你们杀了这么多清军,一旦我们走了,他们会放过你们吗?就算你们躲进了山中,鞑子也会封锁山路,把你们活活困死。”

李沁的犹豫,令马三德十分不爽,但他也知道马仲英让他把董大成交给李沁的意思,就是要收拢这两千没有家小牵挂的者罗甸和思陀甸的土人青壮。

“就是,李哥,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大明对咱们云南土人向来不薄,如今咱们的家小全都被鞑子祸害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割了辫子投大明兵。”

“就是,好男儿留什么辫!”

有几个热血的土人,当场就挥起刚刚抢来的长刀,割断了脑后的金钱鼠尾。

“他奶奶的,过河的卒子不后退,老子干了。”

李沁今年不过二十五六,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见一众跟随自己的兄弟群情汹汹,钢牙一咬,也割断了脑后的辫子,然后提起刀,砍向了缩在地上不敢动的董大成。

随着震虏营全面控制了安化州城,城内的抵抗也趋于尾声,除了有少数机灵的土司兵,躲进了自己的亲族家中,大多数土司兵不是被愤怒的者罗甸土人砍杀,就是被震虏营官兵逼降。

经巴思克清查,在攻破安化州城的战斗中,震虏营伤亡只有七十六人,而安化土司军方面,有六百七十余人被当场格杀,俘虏有一千八百多,还有五六百人,很可能是破城那会,趁乱逃出了城。

此外,震虏营还缴获了弓弩五百副,箭失一万余支,腰刀一千三百柄,长矛一千一百支,安化城上还有十门六百斤重小炮和两百余支火铳,药子一千一百斤,骡马一百二十三匹,州库存粮八百石,银六千八百两,其余棉布、铜锭、铁锭各有五六百斤,藤甲两百套。

而李德才也在董家宝库中搜出了银六万三千两,金两千两,其余珠宝、古玩、玉器、字画各有数百件以及五十件铁甲。

第041章末将这就去办 “果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李德才为何府库就这么点粮食?”

马仲英看着一件件从地库里抬出来的珍宝古玩也是啧舌不已,他是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土司居然有这么多财富,唯一让他遗憾的就是粮食太少了。

八百石看起来很多,可据马三德所说,李沁愿意带着他手底下的近两千土人归附大明,也就是说震虏营的兵力将暴涨到四千人,一人就算每天消耗一斤粮食,这点粮食也仅仅够支撑一个多月。

“回禀大将军,年初彰泰大军过境,董九成这个狗汉奸,为了巴结鞑子,几乎掏空了府库,如今府库中的粮食,还是前些日子,在者罗甸抢掠的。”

李德才这会宛如哈巴狗一般跟在马仲英的身后,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他是真的怕,就在刚才,这个狠毒成性的明国大将军,竟然下达了屠杀的军令,将城内投降的一千八百余土司兵,交给了董大成从者乐甸和思陀甸的土人,他实在不想步那些往日同僚的后尘。

“将军,我军还要前往滇南,这些古玩字画又不容易携带,您看应该做何处置?”

刚刚参与绞杀安化降兵的赵明义、金海、张大彪等原楚雄绿营降官,这会也一个个凑到了马仲英的身边。

人也杀了,董九成的女人也被他们睡了,辫子也割了,再加上大清军主力还在楚雄,他们知道一时半会他们是回不了头了。

“那些首级的辫子可曾全部割干净?”

马仲英不置可否,而是把目光看向赵明义等人。

“割了,末将等亲自监督,那些首级的后脑勺保证干干净净,一点毛发也没有。”

赵明义也不知道马仲英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为什么人都杀光了,还要将辫子割干净。

“恩,这样就好,巴叔,你寻个机灵的兄弟,让他去定边去给王复汉传个消息,就说本将有份重礼要送给他。”

之所以屠杀安化的土司兵,马仲英也是迫不得已,李沁麾下那两千土人和安化土司军有不共戴天之仇,且没有家小拖累,所以为了彻底让李沁归心,马仲英只得痛下杀手了。

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马仲英还仔细检查过安化降兵,发现他们的头发都是新剃不久,若是把辫子割干净,根本看不出是新剃发还是旧剃发。

自从在白沙遇到王复汉以来,游击大人对马家军确实提供不少便利,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本着你好我也好的原则,马仲英还是希望王游击能官运亨通,有了这一千八百具“光头明军”的首级,游击大人的顶戴说不定就要换成蓝色了。

当然,若是游击大人看在这么多具首级和古玩字画的面子上,再开一个通关公文,让震虏营畅通无阻地过了临安府,那马仲英就更要承游击大人的情了。

“喏……末将遵令。”

自家的体已人,用起来就是舒服,巴思克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领了军令,下了大堂。

“传令下去,除张绍迁的斥候依旧轮换打探消息外,全军在安化休整四日,然后大军起行,告诉下面的儿郎们,不可扰民,若是有需要,各队的队官可以将城中的青楼女子带到军营,告诉他们,所用的花费本将包了。”

连续长时间的山地行军,肯定会令刚刚组建的震虏营官兵疲累不堪,而且若是他们身理需求得不到满足,那军中就会滋生怨言,所以适当的放松,那是很有必要的。

马仲英不是圣人,他不可能用现代社会的道德规范,去约束封建时代的军人。

“额……将军,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马三德和李兴眼中登时精光大盛,自乌木山开始,他们到现在还没碰过女人。

“大概要多少钱?”

马仲英到底是现代人,虽然承继了前世那个倒霉鬼的记忆,但马家好歹是吴周政权的公爵,对小地方娼家的价格还真是一无所知。

“一次要两钱银子,一个晚上要六钱,不过安化地处偏僻,应该没这么贵。”

马三德似乎对现在的价格还是很了解的。

“这么贵啊?一百人就要二十两银子了,不行!你去说说,看能不能把价格压一压,咱们这有近四千人马呢!”

马仲英有些惊讶,他是真没想到在这乱世,半掩门子居然还这么贵,一个战兵的月俸,仅仅够去九次,果然是任何时代,这娱乐项目的价格都贵的吓人。

“将军放心,这事,您就交给我老马,保证给兄弟们办的妥妥当当。”

马三德胸脯拍的震天响,李兴的眼神也是坚定不移,彷佛只要马三德出场,这价格定然能压个二三成一样。

“好吧,此事就交给你了!”

马仲英也感受到了周围亲兵灼热的目光,知道既然起了头,那这事必须要进行下去了。

“末将遵命,末将以为让姑娘们来军营,咱们可以把价格压到十五两以内。”

马三德眼神依旧坚定,他默默估算过,寻两百个姑娘,价格三千两应该足够了,再说,咱们这次缴获了几万两银子,花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嗯,那就辛苦你了。”

马仲英说这话的时候,总是觉得哪里不对,感情自己花了三千两银子,还要谢谢马三德。

马三德保证道:“将军您请放心,属下一定据理力争,不知将军要不要,末将此去,必定寻两个可人的姑娘来。”

这话马仲英听着有点耳熟,这康慨激昂的神态似乎……似乎在前世他也见过。

“不必了,你这就去办吧!”

看着马三德、李兴、赵明义等人猥琐的笑容,马仲英无奈地挥了挥手,这个时候,他只能感慨带兵打仗确实是个技术活,做什么事都要面面俱到。

“末将明白,末将明白,有董九成的侍妾,将军哪里需要半掩门子。”

得了马仲英的许诺,马三德和李兴一熘烟地跑出了府门,他们实在憋的太久了。

第042章报捷 就在震虏营攻取滇南门户安化州的同时,马宝和胡国柱二人也退到了丽江。

为了迟滞希福和赵良栋所部的追兵,马宝和胡国柱,不得不一路破坏官道,并先后与清军在鹤庆和金虹山大战,双方各有损伤。

至永历三十四年四月底,马宝才在永昌门户玉龙关一带稳住了战线,清军兵马虽众,但由于缺少攻城所用的重炮,所以对据关死守的马宝部束手无策,只得囤兵丽江,并飞书昆明行营,请求抽调红夷大炮助战。

与此同时,胡大升也带着尹巴汉和毕力克图的首级来到了兴朗政权的王城兴朗城。

兴朗城本名勐朗坝,地处澜沧江以南,周围群山阻隔,地形极为复杂,虽说是如今的大明王城,但实际上是个镇级的边陲小城,城周不过方圆四里,城高仅一丈半,只有东西两座城门。

胡大升刚刚渡过了澜沧江,就被兴朗朝首辅大臣那庆麾下的哨探发现。

只不过由于胡大升只带了五六个从属,又都是汉人打扮,所以哨探们并没有在意,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

自今年清军攻入云南后,逃入澜沧的汉人百姓已经接近千人,里面还有不少伪周军残部,所以对胡大升等人根本是视若无睹,直到胡大升到了兴朗东门,才被王城的守军拦住。

“莫拦我,莫拦我,我是淮国公帐下报捷使,淮国公在姚安大破伪清军,阵斩伪清都统尹巴罕和毕力克图,这是淮国公的印信,这两个就是尹巴罕和毕力克图二人的首级。”

看着那用土木堆叠起来的城墙,胡大升的心就凉了半截,明朝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咱投他,还有前途吗?可是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掏出了马宝的题本。

“淮国公?哪个淮国公,你且在这等着,我去向王将军禀报。”

那守门的小旗乃是那氏的土司兵,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再加上汪公福、吴三省先后病死,哪里知道大明还有个淮国公,好在他知道鞑子都是留着辫子的,抬眼看了看装在酒瓮里的几颗人头,就匆匆往城内跑去。

那小旗一走,城门处的守军就好奇的围了上来,一脸不屑地对着埋在酒坛子里的几颗人头指指点点。

这些人头都是用大盐腌过,装人头的酒坛子也用石灰做过防腐处理,再加上现在也才四月份,近一个月下来,这人头居然还没有完全腐烂。

“这就是鞑子首级,我看也没什么,和咱们的脑袋一样,就是脑后拖了根猪尾巴。”

“章王殿下整天说什么满洲不可敌,我一直以为鞑子都是三头六臂呢,哪知道就长的这模样。”

王将军就是王国兴,他父亲本是晋王李定国麾下游击,永历帝在昆明殉国后,晋王李定国薨,其子李嗣兴降清,王国兴父亲不愿意投降满清,遂跟随吴三省南下,在兴朗重新组建了明朝政权。

永历二十六年,吴三桂在昆明树起反旗,并率军攻入了湖南、广西境内,云南空虚,吴三省遂尽起兴朗之兵会同土司那氏,向云南腹地进兵。

熟料在明军抵达大巴山后,遭遇吴周军主力,明军寡不敌众,只得败走兴朗,吴三省等朝中元老也是气愤交加,不久就在兴朗王城病逝,年轻的王国兴,作为明朝忠臣的后裔,遂被如今的咸康帝朱进瑜加封为前军副都督,负责王城的安全。

胡大升抵达兴朗东门时,王国兴正陪着堂兄王兴安观摩如今的大明禁卫军操练,闻得有姚安那边的报捷使到,就是连忙去将大明唯一还活着的元老祁明给请了过来。

“淮国公?那不是马宝吗?他怎么会遣使报捷,国兴随老夫出城去看看,兴安,你这就入宫向陛下禀报。”

祁明乃是永历朝的老人了,他是祁磊的从弟,当年和马宝也曾一个马勺捞过饭,虽说他不齿马宝剃发留辫,投降了吴三桂,但是他对马宝并没有多少恶感,毕竟晋王的儿子都降清了,过去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会他只是想不通马宝怎地突然遣使报捷。

“喏!”

王过兴和王兴安二人这才恍然大悟,淮国公他们不知道,可伪周的兵马大元帅宝国公的名字,他们可是如雷贯耳。

“阁老,末将听说,伪清军马三路入滇,伪周军节节败退,马宝来报捷,莫不是想向咱们借兵?”

二人走向城门时,王国兴就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想法,向祁明分说了一番。

“莫管他,见到使者,咱们就知道了。”

祁明也有些疑惑,吴周就算再势弱,也不可能向只有五六千兵马的兴朗军求救?再说了这点兵马放到云南去,还不够鞑子打的呢!

“都让开,都让开,祁阁老和王将军来了。”

只一柱香的工夫,祁明和王国兴就出了城,那小旗连忙喝散了一众城卫军,将胡大升等人带到了祁磊面前。

“外臣胡大升,奉淮国公之命前来报捷。”

胡大升也是有眼力见的,知道来的是兴朗朝廷的大人物,连忙拱手行了个礼,从怀中掏出马宝的题本。

“果然是真鞑子首级,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老夫想不到还能有机会看到鞑子的人头,马宝派你来到底是何意?”

看着酒瓮中的人头,祁明彷佛打了鸡血一般,抢步上前,一把推开王国兴,拿起一颗人头,如获至宝般摩挲了起来。

胡大升道:“淮国公说,他当年投奔吴三桂,乃是迫不得已,如今伪周覆灭在即,他不愿再剃发留辫当汉奸,愿以永昌一府之地,正本朔源。”

“马宝现在在哪里,他手上还有多少兵马”

祁明随手又拿起一颗人头,拿在手上仔细观摩起来,似乎漫不经心地又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淮国公现下正在玉龙关和伪清大军对峙,如今我永昌军马尚有五千余人,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之士,淮国公五子马仲英麾下亦有精兵六千,如今兵马正在滇南和伪清云南提督桑格相持。”

左右不过是需要一个明朝正统的虚名,为了体现自身的价值,胡大升索性吹起了牛皮,将马家军的实力夸大了一倍。

“呃……好……老夫这就带你去面见陛下。”祁明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转头带着胡大升就进了兴朗东门。

第043章召见 太祖提剑入金陵,

煌煌日月照大明。

哀哉烈皇绍海宇,

罹难边陲自伤情。

兴朗皇宫后殿的凉亭内,年仅十七岁的大明咸康皇帝朱进瑜,定定地看着神京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悲愤和不甘。

“陛下……所谓多难兴邦,自古胡人无百年国运,只要我等戮力同心,未必不能再造乾坤,复我皇明正统。”

随侍在一旁的,刑部侍郎郭泰捷、兵部侍郎汪雨翰看着皇帝有些颓丧,只得上前宽慰起来。

郭泰捷是永历朝内阁次辅郭之奇之子,今年刚刚四十六,汪雨翰是汪公福的次子,今年刚刚过了四十,二人深受父辈的感染,对朱明皇朝忠心耿耿。

“唉……内有那氏专权,外有鞑虏压境,朕就算勉力支撑,可国家颓至极矣!安能复起?”

朱进瑜虽然登基才两年,但是对国内形势还是了解的,吴三桂病死衡阳后,伪清大军彷效二十年前三路入滇故事,以破竹之势,席卷西南,伪周覆灭在即,一旦吴世璠败亡,那清军下一步,定然是要彻底解决云南边患,将残明在云南的最后一支力量彻底剿绝。

“这……陛下慎言……清军虽然势大,可澜沧万山阻隔,他们想攻破兴朗,也没那么容易。”

郭泰捷见皇帝提及那氏,急转头朝凉亭外看去,见左右侍从离的远远的,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永历二十六年,吴三省在北伐云南时身中流失,又引发旧疾,不久病死在军中,那喜烈之子那和趁机控制了兴朗军政,于永历三十三年毒杀洪兴帝朱红珍,并拥立外甥朱进瑜为大明王。

迫于那氏的淫威,朱进瑜不得不忍辱负重,加那和为章王,同时加封那庆封为陈留王,那诚为襄阳王,那和主管军政,那庆入朝为首辅,主持朝政,那诚掌管禁卫军并出任吏部尚书,也就是说,当前兴朗政权的军政事务已经完全被那氏控制,朱进瑜这个大明王其实就是个傀儡。

“呵呵,有什么慎言不慎言的,政由那氏,祭由寡人,朕恨不得东虏早日杀到澜沧,就算战死沙场,也好过在这兴朗城当他那家的牌匾。”

自父王被那和毒杀后,朱进瑜就是对那家充满了怨恨,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皇明的宗庙传承,他只得忍让,可如今清军已经入滇,朱进瑜不知道清军什么时候会杀奔澜沧,但是他知道那些留着辫子的满洲人是绝不会允许他们的统治范围内,还有明国国祚。

“陛下还请宽心,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汪雨翰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相信,数十万兵马将伪周国都昆明围的水泄不通,吴世璠就算神仙转世,恐怕也没有回天之力,伪周既亡,那兴朗就在大清军的马足之下,到那时,谁知道那个狼子野心的那和为了那氏,会不会把兴朗朝廷给卖了。

“陛下,祁阁老求见,说是什么淮国公有捷报,时下章王殿下已经入宫,正在大殿恭候陛下。”

朱进瑜刚想再说,后殿值守的一个侍卫匆匆赶了过来,虽说朝政由那和总揽,但朱进瑜再这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大明王,且朱进瑜和那和还有甥舅之情。

“淮国公,那不是马逆?二臣贼子,朕不见。”

作为明朝皇室的后裔,朱进瑜自然对永历朝廷那段屈辱的历史知之甚详,再加上他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对当年委屈求全,叛国投敌的马宝极为痛恨。

“小的遵旨!”

那侍卫见朱进瑜震怒,哪里还敢再说,低垂着脑袋,领了旨意就要去打发祁明等人。

“等等,马宝来此,是报的什么捷?”

郭泰捷和汪雨翰却是精神一振,互相对视了一眼,喝止了那个侍卫。

“小的听说,淮国公在姚安斩杀了几个鞑酋,如今兵退永昌,这次是借献捷之事,商讨向我大明归附事宜的,适才在城外,守城的兵丁和祁阁老都看过了,使者确实带了几个鞑子人头,据说还是什么满洲都统,好大的官。”

那侍卫闻言又停下了脚步,躬着身子把献捷之事娓娓道来,他口才也不错,说的很是清楚。

“好了,你去告诉章王,朕不见,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朱进瑜依旧脸色难看,挥了挥手,示意那侍卫赶快走人,宫内的宿卫都是那和的亲信,他实在不想看到这些人。

“陛下,永昌曾是永历皇帝行在,如今马宝愿意以永昌归附我大明,臣以为还是见一见为好,况且祁阁老年事已高,陛下还是不要驳了他的面子。”

郭泰捷劝说朱进瑜时,内心其实已经翻江倒海了,只不过碍于外人在场,不能宣泄而已。

兴朗小朝廷处处受制于那和,如今马宝肯归附,而且还用东虏的首级宣示了其军和东虏仍有一战之力,想来实力上绝对要比那氏要强上一些,有此奥援在,若是善加利用的话,说不定还能拨乱反正,剪除那氏。

“呃……那就去看看,诸卿且随朕去前殿。”

朱进瑜也不是蠢人,自己最信重的两个大臣都要求自己去见,那肯定有他们的道理,再者郭泰捷说的也不错,永昌乃是曾经永历皇帝的行在,要是纳入兴朗朝廷的控制范围,那也算收复旧都了。

兴朗王宫,虽说是王宫,其实是个前后各三进的院子而已,穿过两道耳门,朱进瑜就是从侧门进了大殿。

这大殿也不大,较之中原的州府衙门还不如,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王室所用的卤簿、御阶和龙椅等御用之物一应俱全,便是大殿内的立柱也涂抹了一层红油漆,朱进瑜坐在御桉前,到也有几分天子之气。

“外臣,大周兵部参政胡大升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胡大升进了大殿就是轰然拜倒于地,恭恭敬敬地对着高坐在御桉前的朱进瑜行了一个跪拜礼,兴朗朝廷还没有正式接纳马宝军,他只得用此前在伪周的官职自称。

“平身吧,我大明和你们周国分属敌对,尔等到此所为何事?”

虽然明知胡大升是来商讨归附条件的,但朱进瑜心中还是有些不满,故言辞上甚是冷澹。

第044章授封 “外臣来此,正是为救陛下和明国国祚而来。”

语不惊人死不休,胡大升本就是举人出身,又在伪周军中任职多年,当年吴三桂起事之初,胡大升曾亲自招降四川、广西、湖南、陕西等地的绿营兵,对谈判招抚等事宜无比熟悉,又怎么可能被朱进瑜的气势压倒。

“呵呵,弃湖广,丢四川,兵败于广西,计穷于姚安,亡命于永昌,如今却在我朝陛下面前故作惊人之语,尔欲效诸葛孔明,游说我兴朗乎?”

那和哂笑连连,他虽然是云南地方土司,但精通汉学,胡大升来报捷时他就收到了消息,他知道伪周军虽败于清军之手,但相比于兴朗军,仍然是巨无霸的存在,现在马宝请求归附,势必会对他掌控朝政造成冲击,故此不待朱进瑜开口说话,就回绝了胡大升。

“阁下可是章王殿下?今日相见,足慰平生,只不过殿下却说差了,外臣不是诸葛亮,兴朗也不是东吴,今我军在永昌,犹有精兵万人,败敌虽不能,但依靠玉龙关之险,东虏便不能促入,且我军若归附虏廷,为其前驱,章殿下庶可挡之?”

胡大升见他位居诸臣之首,猜到此人就是兴朗明廷的实际控制者那和,他久在吴三桂幕府,哪里会惧怕区区一个土司,再者马宝不过图一个虚名,所以胡大升根本不在乎那和的讥讽。

“呃……!”

那和懵住了,他没想到请降还有这样请降的,这是根本没把他这个堂堂的章王放在眼里啊。

“好了,章殿下,淮国公当年在永历朝时战功赫赫,后来先帝南狩缅甸,淮国公进退失据,降清也算不得什么,如今淮国公能正本朔源,归附大明,实乃喜事,殿下就莫要为难淮国公使者了。”

祁明说完,又转头看向咸康帝朱进瑜道:“陛下,老臣以为淮国公使者说的不错,清军一旦攻破永昌,其军必定西指,若朝廷能接码淮国公,使其为我军屏藩,如此兴朗可保万全也,且永昌曾是永历陛下行在,若归附大明,陛下亦有开拓之功,望陛下熟思之。”

祁明人老成精,首先站在道德的高度肯定了马宝部的归顺,又言明马宝只镇守永昌,并不会干预兴朗朝政,这样的话,那和就是想反对,也没有理由。

“胡爱卿快快请起,淮国公心怀故国,朕心甚慰,不知胡爱卿报捷题本可在?”

朱进瑜虽然不齿马宝投清,但他并不是蠢人,祁明的话意思很明显,唇亡齿寒,合则两利的意思他也懂,再加上胡大升怼的权倾朝野的那和无话可说,令他的精神为之一振,借助马宝的力量,平衡那和的势力,那自己的王位,岂不是能坐稳了。

“有,有,臣这就为皇上取来!”

胡大升赶紧从怀中取出马宝亲笔书写的报捷文书,祁明上前取了来直接递给了朱进瑜。

朱进瑜一边翻题本看,一边不住点头,赞道:“好个淮国公,先后在乌木山和姚州大破清军,两战竟歼敌万人,真不负当年之勇,其子马仲英也是个汉子,带着几千兵就敢在云南腹地和清军相持,都是好样的。”

合上文报,正要说话,却见王国兴带着几个亲兵,抱着几个酒坛子被一个侍卫引进了大殿。

“陛下,末将已经查验过了,这几颗首级确实是真鞑无疑,且胡先生还带来了他们的大印,末将以为淮国公奏捷之事,做不得假。”

王国兴适才已经和祁明、王兴安二人通过气了,就是要在今天朝会上,将马宝归附之事确定下来。

这会看到那和吃瘪,皇帝也似乎松了口,连忙将毕力克图和尹巴罕的首级抱进了大殿。

“陛下,淮国公举众归附,又献捷王城,臣以为当加恩封赏,以示我皇之圣德。”

郭泰捷、汪雨翰二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场跪倒在大殿上,向朱进瑜请旨。

“你们……!”

那和也没想到,一个反正的降官归附,居然令朝臣们如打了鸡血一般,可他却不知如何反驳,不同意此事吧,似乎于理不合,同意此事吧,又怕马宝和皇帝勾结,到那时,那氏说不得就要灭族。

“好了,都不要说了,淮国公公忠体国,又有献土之功,我大明功必赏,罪必罚,为了彰显淮国公之功,朕加其为靖南郡王,专事征伐开府视事,胡国柱为孟定王,望二人同心同德,共御鞑虏……其子马仲英授靖南侯,广西提督。”

朱进瑜长身而起,直接喝止了大殿内的一众群臣,袍袖一展,断然下达了圣旨,然后又顾谓那和开口道:

“舅舅,你我本是一家,所谓血浓于水,你我实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收降马宝,于我皇明有百利而无一害,还望舅舅熟思之。”

“呃……这……臣遵旨!”

朱进瑜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旨意也已经下了,那和就是再想反对也不可能了,好在圣旨是让马宝继续镇守永昌,暂时对那氏也没有威胁,万般无奈之下,那和只能拜倒于地。

“臣等谨遵圣谕。”

那和都领了圣旨,那庆、那诚等人自然不敢违逆,其余祁明、郭泰捷、王国兴、王兴安、汪雨翰等兴朗重臣亦纷纷拜倒于地。

“好……郭侍郎,朕加你为广西巡抚,即日前往滇中传旨,祁阁老您和靖南王是故交,就由你去永昌宣旨吧!”

本着趁热打铁的原则,朱进瑜再次下旨,他相信郭泰捷和祁明一定能领会他的意思。

“臣等遵旨!”

郭泰捷和祁明二人再次拜倒于地,山呼起来,他们还真明白朱进瑜的意思,靖南王、靖南侯,可不就是起兵靖难吗,这个还是要等到了永昌,再图后计了。

授封圣旨下达后,朱进瑜就是令郭泰捷和祁明二人即刻起行,又将禁卫军副统领李汉明召进了大殿内,着其护送二人上路。

李汉明本是晋王李定国在孟定收的养子,今年刚刚过了三十,十八年前李嗣兴投清,可李汉明没有忘却李定国的教诲,他也没辜负李定国给他取的名字,年仅十二岁的他毅然选择了跟随吴三省,来到了澜沧继续抗清。

第045章本将对不起大清啊 定边县。

虽然已经入夜,可是王复汉的临时府邸前的青石板路却是车水马龙,将整个前门大街都堵的水泄不通,以至于来的晚的人只得下了轿子,排了好长的一条队伍。

虽然来的都是定边有头有脸的士绅老爷,可没有人有半分耐烦的样子,反而一个个拿着大红帖子,不时和前后的人小声地说着话,又或者尽力伸长脖子,朝游击府方向看去,神态谦恭到了极点,原因就是今天正是游击大人高升滇南参将的日子。

府衙外,原楚雄千总刘麻子的脸上也笑开了花,因为定边之战斩首十级之功,他也升了一级,被提督大人擢升为滇南游击,所以来访的士绅在恭祝参将大人高升外也不忘给游击大人备上一份厚礼。

“宁知县,我家大人正在招待提督府的贵客,您先里面请,稍后我家大人会亲自向您赔罪。”

不露声色地收了宁养气“一份重礼”后,刘麻子就是亲自将知县老爷请进了花厅,请宁养气坐了上首,然后告了声罪,又匆匆向府外走去。

“见过知县大人。”

花厅坐了两桌客人,都是宁边县的政界要人还有士绅代表,他们无一例外都给参将大人和刘麻子各准备了一份礼物,在看到宁养气进了屋,一个个不迭地直起身子,躬身行了一礼。

“诸位不必多礼,如今我定边地方不宁,王参将公务繁忙,诸位且自便!”

虽然王复汉没有亲自迎接,但宁养气一点也不恼,因为从参将府传出的消息,凭借此次定边之战的运筹之功,他宁某人已经入了云南提督桑格的眼,封官加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只不过参将大人现在并不是如刘麻子所说的那样,正在接待提督府的贵客,而是在接待已经被兴朗明廷授封为广西提督、靖南侯马仲英的使者。

这会,后衙书房外,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兵丁,一个个刀出鞘,箭搭弦,杀气腾腾,书房内,参将大人正对着两根烛火把玩着一柄玉如意,那玉通体碧绿,当真是美轮美奂。

“王参将,我家将军说了,只要您再替他老人家,再开具一张通关的凭证,这些东西就是您的。”

桉几对面,奉命前往定边的陈德看着抱着玉如意直流哈喇子的参将大人,又打开了一口箱子,里面尽是些古玩玉器,在火光的照耀下璀璨生光。

“呃……好说,好说……你刚才说什么,开通关凭证,这怎么可能,这些东西,你还是带给你家将军吧,本将实在无福消受,无福消受啊。”

听了陈德的话,王复汉本来被欲望迷晕的脑子霍然惊醒,开什么玩笑,上次开凭证给你们,那是迫不得已,再开一次,要是走漏了消息,老子还有没有命享受这些个玩意?

“王参将说笑了,东西都送到您的府上了,哪里还有拿回去的道理?您就是不开,这些物件还是您的?不过王参将莫要忘记将安化退过来的败兵首尾了。”

陈德来时,马仲英就对他交待过,东西务必送到,至于王复汉肯不肯开凭证,都无所谓,最关键的是要摸清清军下一步的动作,也好提前布置。

“这个不消你提醒,你们前脚去了安化,本将就调了两百兵,进驻了鄂嘉,董九成那怂瓜的侄子刚进了镇子,就被老子解决了,这些物件,你们将军真给我?说吧,你们将军还有什么要求?”

王复汉满不在乎地又拿起一颗翡翠白菜,仔细地观摩起来,开通关凭证给大明兵的事,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他不得不谨慎。

“嘿嘿,王将军果然是慧眼如炬,安化被破的事,必定瞒不了多久,我家将军就是想问问,桑格可有什么动作,将军放心,我家将军还准备了一份厚礼,共计一千八百颗我军将士的首级,小的来时已经把首级存放在距离鄂嘉不远的漠沙镇了,都用大盐和石灰处理过,将军可派人自取。”

开不了通关凭证,陈德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问题转移到清军的部署方面。

“本将对不起大清啊!”

王复汉长叹一声,他知道这批首级断不会是明军的,只可能是安化土司兵的,但参将大人对此并不在乎,只要能步步高升,谁他娘管斩获到底是谁的首级。

“让你们将军尽快撤离,躲的越远越好,这次是云南提督桑格亲自领兵,而且从昆明行营抽调了三千多广西兵,都是广西左江镇总兵郭义麾下的固原兵,实力当真不容小觑,此次大清三路进兵云南,固原兵就是从广西入境,他们对滇南地形非常熟悉,所以本将实在是爱莫能助。”

虽然不能帮忙,但参将大人还是将桑格军的动向,向陈德简单的说了一番,他也不想马仲英就这样被大清剿灭了。

自这股明军出现后,参将大人虽然被擒了两次,但官职却如坐火箭一般,仅仅一个半月,就升到了从三品的参将,银子也捞了不少。

他是真的希望,这股明军不要轻易被大清剿灭,毕竟这世上要想再遇到这么好的“友军”实在是太难了。

“如此,小的就谢过参将大人了。”

陈德心中一惊,王复汉给的情报太吓人了,在安化时,马仲英就和巴思克等人估算过,楚雄的清军拢共就四千人,就算桑格杀到,有安化城墙作为屏障,震虏营也不惧怕他们,何况桑格军中还有王参将这个自己人,所以才让全军将士在安化休整,可现在情况有变,再不撤离,数千清军一旦兵临城下,那再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恩,从后门走,本将想起来了,临安那边并无驻防军马,你们大可畅通无阻,本将就不送了,前面还有客人。”

见陈德出门,王复汉也放下了手上的翡翠白菜,想了想,又叮咛了一句,然后转过一道耳门,直奔花厅而去。

“诸位大人、定边的父老,提督大人欲出征滇南,本将忝为滇南参将,自然是要率军出征的,所以来迟一步,还请诸位海涵,本将在这里向诸位赔罪了。”

王复汉进了花厅,从侍女手上接过刚刚倒满的酒杯,对着在座的定边官绅,行了一个罗圈礼,然后就是一饮而尽。

第046章两路进兵 参将大人的情报其实并不完全准确,昆明大营的安亲王岳乐在收到桑格奏报后,就是震惊不已,他哪里想到云南地界还有已经亡了二十年的明国军队,而且这支军队居然还敢偷袭大清的北路军,并造成了桑格部如此之重的战损。

作为大清的亲藩,总统西南战事的宁远平寇大将军,岳乐自然知道前明在西南地区的影响力,当年吴三桂就是打着明朝的旗号,仅仅两年不到,就席卷西南数省,和大清整整打了八年。

现在伪周未平,姚安和楚雄又先后出现明军,要是这支军马北上四川又或者东下广西,势必会引起连锁反应,甚至影响云南战局。

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麻烦,岳乐不光抽调了广西右江镇总兵郭义所部的三千兵,还抽调了广西左江镇总兵全成忠所部的三千兵,并调拨粮草五千石,民夫六千人,着其二人立即率军转入楚雄,会同云南提督桑格进剿伪明残部。

郭义也是个奇人,他本是广西柳江镇副将,清康熙十二年,吴三桂在昆明树起反旗,郭义见吴三桂势大,遂勾结清广西提督孙延龄在广西起兵响应。

原广西右江镇总兵马雄奉旨袭破桂林,郭义被马雄生俘,可是他口才甚是了得,竟然说反了马雄父子,令吴三桂兵不血刃,控制了整个桂省。

马雄病死后,郭义见吴周政权露出颓势,又联合马雄之子马承荫叛周投清,后马承荫复叛,郭义因破南宁有功,被清廷擢升为广西右江镇总兵,也就是说,郭义依靠在三藩之乱,完成了他由参将到一镇总兵之间的华丽变身。

全成忠乃是原广西左江镇总兵全节的儿子,康熙元年,全节在桂林病故,全成忠袭了全节三等精奇哈哈番的爵位,一直在京。

吴三桂反复,广西沦陷,康熙帝认为全节在定南藩将左中,威望甚重,遂加全成忠为广西左江镇总兵,就是希望全成忠依靠其父在广西的人脉,迅速扭转广西战局。

全成忠也不负康熙所望,自进入广西后,迅速稳定了人心,先后收降了原柳州参将徐勇、桂林副将周芳祖等人,然后又配合宁南靖寇大将军彰泰大破吴应麟,据京师传来的消息,皇帝对全成忠是嘉勉有嘉,只待拿下昆明,便要加封全成忠为广西提督。

郭义对前往楚雄,追剿明贼到没什么意见,他甚至希望这伙明军往广西逃窜,这样他也能早点返回广西,好好消化马承荫所属的固原精兵。

全成忠却对调他处战明贼之事颇有微词,拢共不到两千明贼,原楚雄游击在定边只用了一千兵就杀的他们大败亏输,这样的军马,哪里需要抽调这么多军马?再说了就是全歼了这伙明军,又能有多少功劳?只不过岳乐律令惶惶,他是不得不奉命出征。

至四月三十日,各路大军依次抵达楚雄城,计有清滇南参将王复汉部一千八百兵、清广西左江总兵全成忠部三千兵,清广西右江总兵郭义部三千兵,云南提督桑格所属之满蒙八旗六个牛录两千兵,总兵力万人左右。

桑格见军马齐备,遂令参将以上将左至提督府行辕军议,共商破贼事宜。

待诸将按品阶站定,桑格就是令王复汉将明军具体的动向,简单介绍一下,好拟定进兵之策。

“提督大人,明贼在定边战败后,遂移师南下,一路裹挟地方百姓,又伪做我大清兵将,诈开了安化城,末将麾下游击刘麻子前几日在鄂嘉曾击破其北返之军,计斩首级一千八百具,但其中大部分都是新附之兵,其主力未损,据末将估计,明贼目标恐怕是滇南的广西和广南府。”

王复汉侃侃而谈,所汇报的军情也是七分真,三分假,他知道只要大清一进兵,安化失守的消息定然瞒不住,索性敞开来说,其目的就是撇清他的干系。

“王参将两次击败明贼,想来应该知道其军统帅是谁吧!兵法有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别闹了半天,咱们都不知道这伙明军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全成忠思量了一下,抬眼看向王复汉和桑格,两个月的时间,王复汉就由区区一个千总,升到了从三品的参将,而桑格递送到昆明行营的战报又语焉不详,他不得不怀疑桑格和王复汉有所勾连,甚至谎报军情,只不过他不敢问桑格这个云南提督,毕竟人家是真满洲,而他不过是汉军正红旗。

“回全总兵,这伙明贼是打澜沧兴朗过来的,为首的是伪明前军都督王国兴,起先只有几百人,后来又收拢了一部分伪周的残兵,好像是乌蒙山下来的败兵,领头的乃是马逆的小儿子马仲英。”

王复汉来楚雄时,早已经和桑格通过气了,再加上姚州破营时贼寇也是自己这么喊的,这个郎坦和彭春等人都可以做证。

全成忠还些疑惑,又开口问道:“马仲英……?”

“好了,全总兵莫要问了,不管贼首是谁,既然他们现在在安化州,那咱们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全力追剿,否则贼寇一旦窜入广南府,很有可能会转入广西,如今琼雷二州还有伪明和伪周余孽,一旦他们合流,又是个大麻烦。”

桑格生断然喝止了全成忠,他是怕王复汉言多有失,将他在姚州被杀的“割袍弃盔”的事,给说漏了嘴,那提督大人的脸可就要丢尽了。

“嗻……!”

全成忠又看了一眼王复汉,他虽然还有疑惑,但也不敢违抗了桑格的军令,只得打了个千,退回了本列。

“提督大人,贼寇既然在安化州,末将以为咱们当分兵两路,一路走南安直扑安化,另一路走定边沿哀牢山前进,如此不光可以隔绝明贼北返之路,而且可以形成对安化的钳形攻势,若他们尚未离开安化州,正可一网成擒。”

全成忠到底是汉军旗,还有那么一点资格质疑提督大人,郭义这个反复了两次的绿营总兵可不敢得罪满洲大爷,看全成忠虽然奉了桑格军令,但脸色还有些迟疑,连忙出列进言,把话题转移到了如何进剿明贼的方面。

第047章军民鱼水情 “分兵?这不好吧!云南地形复杂,若是贼寇设伏,我军兵少的话,只恐中贼奸计,此前乌蒙山之战,赵总督和希都统在知道马宝设伏的情况下,还和贼寇打出了一比一的交换比啊!”

桑格实在是有些心虚,自北路清军杀入云南后,先后在楚雄和姚安折损了一万两千兵。

前几日,希福来报,西征军虽然打下永昌门户丽江,但由于马宝凭险扼守,大清同样遭受了不小的损失,几次战役下来,阵亡已经靠近两千,也就是说整个北路军短短一个月,伤亡已经过半,要是再有大的战损,桑格是真不知道如何向岳乐和皇帝解释了。

“提督大人请放心,我等俱是从广西入滇,对滇南的地形了如指掌,我军只需步步为营,敌军纵有埋伏,又有何惧,且滇南的广西府和广南府皆在我军手上,虽然驻防兵马都是当地的巡防兵,但有城墙作为依托,贼寇安能促入,若他们得不到补给,只需月余,其军自溃也。”

全成忠和郭义对桑格的担忧不以为意,他二人可是从广西一路攻坚杀入云南的,打过的硬仗多了去了,又怎么会惧怕区区一两千人的伪明军。

“主子,奴才也认为郭总兵的提议很是中肯,莫如就以两位总兵所部为前驱,必能一举破贼。”

楚雄知府钱贵的意思很明确,既然你们坚持分兵进剿,那索性就依了你们,但这仗必须由你们广西兵打头阵。

“既然钱知府也认为可分兵进剿,那就分兵吧,郭总兵,本督令你会同王参将,统领本部兵马走定边直击安化,全总兵,南安这一路就要麻烦你做先锋了。”

桑格和钱贵主仆十余年,早就心意想通了,钱贵一开口,桑格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了,再加上郭义和全成忠说的也有道理,不分兵进剿,明贼还真有可能杀一个回马枪。

现在桑格唯一担心的就是临安知府赵登龙,本来一个地方知府的死活,根本不会令提督大人烦心。

可这赵登龙不是别人,他父亲正是现任闽浙总督赵国祚,时下正在福建主持招抚耿精忠事宜,要是临安失守,赵登龙出了意外,那麻烦可就大了。

当然这也不怪提督大人,毕竟桑格入滇不久,滇南的官员都是彰泰任命的,他也是昨日才在安亲王岳乐处收到的消息。

现在他只能希望赵登龙能坚持个两三天,又或者明军贼摄于大清军威,不敢在临安逗留太久。

“嗻……末将等谨遵提督大人将令,提督大人请放心,末将等不尽剿明贼,绝不收兵。”

全成忠、郭义、王复汉等大小将校应声领命,一个个脸上坚定不移,但心里却是各有各的小九九。

郭义想的是借机回转广西,整合去年南宁之战的成果。

全成忠想的是早一天剿除滇南明贼,好回返昆明,继续为大清平定伪周的事业添砖加瓦。

王复汉则盘算着是不是借广西兵之手,彻底解决马仲英这个可能给他带来万劫不复的祸害,这次大清动员的兵力是马逆的数倍,参将大人为了自个的身家性命,只能对马仲英说声对不起了。

康熙十九年五月初一,清廷云南提督桑格在楚雄誓师,起大军一万,民夫五千,兵分两路,分别走定边和南安,浩浩荡荡,直扑安化州方向。

为了防止南窜明军再度利用绿营旗号,混淆视听,桑格又以六百里加急文书飞檄,云南广西知府张伯琮、广南土知府农鹏二人加固城防,没有提督府公文,不可放一兵一卒过境,其用意就是彻底堵住伪明残军西窜之路,意图一举全歼明军。

与此同时,在安化休整的震虏营也开始了紧锣密鼓地动员,准备继续起行,根据陈德从定边带过来消息,这次云南提督桑格筹集了六千余军马,随时可能南下。

经过四天的休整,李沁所部的者乐甸和思陀甸土人,同样被马仲英编入了震虏营。

其中有八百六十三余名青壮被编为战兵,为了凑齐三个步队的编制,马仲英又从原辅兵营,抽调一百六十人入军,其余的土人则全部编入辅兵营。

也就是说,震虏营目前的战兵已经暴涨两千五百人,辅兵一千三百余人,这已经超过了原明军一个营的编制了,只不过队伍虽然几乎扩充了一倍,但是战斗力方面恐怕也要大打折扣了。

不过马仲英并不在乎,战斗力差不要紧,多打几次仗,士气就上来了,清军主力咱打不过,打打地方的巡防营应该没问题。

“先打战斗力低下的地方巡防营,再打已经腐败透顶,又自诩骑射无双的满蒙汉八旗,最后再打战斗力强悍的绿营兵。”

这是马仲英在安化州誓师出征时,对全体官兵所讲的话,这样的言论得到了全体震虏营将官的一致支持。

此次三藩之乱,清廷能够扭转战局,靠的的并不是凶名在外的八旗大兵,而是因为清廷笼络了更多的绿营兵,那些吃的比八旗差,钱饷拿的比八旗低的多的绿营兵,上了战场,一个比一个狠,为的就是在吴周军控制的城池里,拿到更多的银子。

新编入震虏营的三个步队,分别是长枪兵乙队、刀盾兵乙队,弓箭兵乙队。

根据此前的编制,这三个步队同样设一名队正和两名队副,马仲英再三考虑后,决定这三个步队所有的队官和队副全部从这批土人中选拔。

经李沁推荐,三个步队的队官和队副名单也已经拟定,长枪兵乙队队官段鹏举、队副张二牛,李凤鸣。

刀盾兵乙队队官王四、队副杨震、陈文。

弓箭兵乙队队官李忠、队副宋万、牛大力。

而李沁则被马仲英任命为震虏营营副,也就是滇南明军实际上的二号人物。

这样的安排,马仲英也有千金买马骨的意思,其用意就是要告诉滇南地方上的土人,只要你肯加入滇南明军,那他马某人必定一视同仁。

永历三十四年四月二十九日,滇南明军再次踏上征程,兵锋直指云南广西府,万事可一不可二,考虑到清军出征在即,马仲英遂决定全军沿南盘江,走通海,直扑广西门户弥勒州。

震虏营大军离境,安化城的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在士绅代表赵有才,赵老爷的带领下一大早地给大明兵准备了饭食,还有人甚至拖家带口地帮着大明兵搬运各种随军的物资,那场面当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

看着百姓们发自内心的欢声笑语,看着如此淳朴热情的百姓,马仲英同样被震撼了,一把拖住赵老爷,发自肺腑地说道:“安化乡梓如此热情,要不本将再在安化多呆两天?”

赵老爷:“……。”

安化百姓:“……。”

马仲英:“……。”

第048章大炮开兮轰他娘 很明显,赵老爷和安化百姓并不是真心拥戴大明兵,他们不过是希望尽快礼送震虏营出境,以避免清军有可能的屠杀。

马仲英也不以为意,形势比人弱,说什么都是假的,再说滇南明军现在最重要的的事,是抢占桂省门户广西府,尽快打通入桂通道。

“流血的伤口不流泪,举起的杆子不下跪。”

“攥紧的拳头不松手,过河的卒子不后退。”“

人活一口气,难得拼一回,生死路一条,聚散酒一杯。”

近四千滇南明军,高举震虏营大旗,唱着他们主将马仲英在安化拟定的军歌,沿着安化至临安府的官道,踏上了征程。

这首歌,是后世太平天国的主题曲,马仲英觉得很热血,也很提气,索性就教给了李兴,李兴对这首歌非常认可,他认为不如推广全军,如此一来,将士们在行军过程中也不会太过枯燥,所以马仲英也就允了李兴的要求。

大批明军入境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临安府治所新平县。

新任临安知府赵登龙闻报后大惊失色,他哪里想到,这都康熙十九年了,云南还有如此规模的明军武装。

可城中无有兵马可守,只有三百巡防营,赵登龙又摄于地方封疆不得弃土之严令,守又守不得,战又战不得,退又不退得,当真是度日如年,寝食难安。

最关键的,彰泰这狗日的攻取临安后,曾下达了屠杀令,以至于城内丁口十不存一,赵登龙就是想征发青壮守城都不可能。

赵登龙这会是深深地后悔,后悔听信他父亲赵国祚的鬼话,说什么趁着伪周还没覆灭,到云南可以捞取战功,为此,他是花了五千两贿赂彰泰,又动了老爹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弄了个临安知府,现在好了,战功还没捞到,临安府却冒出了几千明军。

现在,赵大人也只能向观世音菩萨祈求,希望这批“明贼”只是过境,而不是攻城。

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

五月四日,震虏营抵达新平城下,看着城上猎猎作响的大清黄龙旗,马仲英脑子一热,左右大军走了几个时辰了,还不如调戏一下临安守军,这样也好鼓舞下军心,顺便让将士们休息一下。

说干就干,马仲英当场下令全军转向,在临安城外休整半个时辰再上路。

众将士早就累的不行了,闻得前军下令休整,登时就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一个个席地而坐,从怀中掏出在准备好的干粮啃了起来,一边啃,还不时地对着临安城指指点点,吹起了牛皮,丝毫不在意城上守军,因为他们都知道,临安城内根本没几个清兵。

“城内的清狗听着,本将乃皇明广西提督马仲英,奉我朝陛下之命出征广西,尔等清狗,可敢与我一战?”

待将士们坐定,马仲英就带着贺明远和李兴等人以及营直属火铳兵,飞骑直奔临安北城城下,在距离城墙一箭之地勒住了战马,对着城上的清军耀武扬威。

“清狗,若不开城,老子们可就要攻城了。”

一箭远的距离,城墙上的守军已经清晰可见,紧跟在马仲英身后的马三德,见城上稀稀疏疏立的的兵丁,也乐了,狐假虎威地提着刀子吆喝起来。

后阵休息的将士,看到自家主将吓得城上的清军瑟瑟发抖,也是一个个拼命叫好,有几个好事的甚至解开了裤腰带,对着城墙方向公然撒起尿来。

“似此,如之奈何?”

城头上,临安知府赵登龙看着城下一眼望不到头的明军,看着城下挥舞着骑枪的明将,就是头皮发麻,浑身抖的厉害。

“知府大人,贼势浩大,我军止三百兵,城墙都站不满,如何是贼寇的对手,前些日子,下官在建水抓了五六百闹事的矿工,您看是不是把他们拉上城墙?”

新平知县许登隆这会也吓的不轻,若不是靠着墙垛,说不定这会已经瘫倒在地了。

“我看成,人多点,也能壮壮声势,只要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肯助大清守城,那他们的罪过就能得到赦免。”

临安府新任同治王播也同意许登隆的建议,在他们这帮文官心目中,能赦免了那帮泥腿子的罪,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好……好,王府丞,你快去押解矿工上城,告诉他们,只要守住城池,朝廷不光宽恕他们,而且还有赏钱拿,每人三…不五两。”

赵登龙本是个官二代,仗着他爹的权势,作威作福惯了,哪里有什么主意,病急乱投医之下,竟然允了许登隆的建议。

“卑职遵命……”

王播连忙领命,心中却是对赵登龙腹诽不已,命都快没了,还在乎这几两银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马仲英等人见鼓噪了半天,清军依然不动如山,也颇有些无趣,正打算下令撤军时,竟发现,城墙上又多了几百个人。

“清狗居然敢增兵,将军咱们是不是轰他几炮。”

看到清军似乎还有些头铁,马三德就是怒不可遏,提着刀子看向马仲英。

“呃……那就轰上两炮。”

马仲英本来还想拒绝,又想到在安化缴获的火炮,到现在还没试过性能,索性就同意了马三德的请求。

“好咧!”

马三德大喜过望,连忙下令后面的炮手把炮推上来。

很快十门六百斤火炮就被掀去了炮衣,露出了黑黝黝炮口,几个原胡国柱军中的炮手,熟练地装好了药子和炮子,点燃了随身携带的松脂火把。

“放着别动,将军,要不您来放第一炮。”

马三德一把从炮手手中夺过火把,很狗腿地将火把递到了马仲英的面前。

“好……那就让本将试试。”

马仲英也来了兴趣,两世为人的他,前世虽然从电视上看过别人打过炮,但这身体力行,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遂从马三德手中接过火把,然后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炮管上的引线。

“大炮开兮轰他娘……!”

马仲英只来的及说了一句,那炮便轰的一声,发出一声巨响,直震的马仲英脸色苍白,骇的连手上的火把落在地上都不知道。

“开炮,开炮……!”

马三德显然发现了自家主将的窘迫,连忙从一个炮手那里要了两枚耳塞,替马仲英戴好,然后下达了继续炮击的军令。

“轰、轰、轰……!”

九枚拳头大小的炮子,带着凄厉的呼啸,重重地砸在了临安城北城城墙上,有两枚炮子甚至击中了墙垛,震塌了好大一个口子,碎裂的砖石飞的到处都是。

第049章迎大明天兵 上过几次战场的马仲英,都被炮声震住了,何况是临安府刚刚组建的巡防营。

见明军炮火勐烈,一个个骇的脸上发白,缩在墙垛后面,动都不敢动一下。

官军都怂了,被拖上城楼的矿工,就更不要说了,一个个抱着脑袋,彷佛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乱撞,有不少矿工被飞溅的砖石击中,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赵登龙、王播等清廷官员也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躲进了城门楼子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有胆小的就有胆大的,面对滇南明军的炮击,矿工头目王承柱并没有害怕,原因就是他在青山挖煤那会,矿山的爆破都是他负责的。

在看到城头上的清军被明军的炮火打的抬不起头时,他就起了心思,反过一次的他,根本不在乎再反一次,左右家里的妻儿都被狗日的清军给屠了,现在既然大明兵打的这帮狗官不敢动弹,那自己报仇雪恨的机会不就来了。

王承柱很是小心,他并没有直接在城头起事,而是带着七八个心腹,趁着清军躲避炮弹的机会,摸下了城。

“你们是找死吗?谁让你们下来的?”

城上有清军,城门处当然也有清军,不过迫于明军的压力,守门的巡防营只有一个伍。

那伍长见王承柱等人下了城,直以为他们想逃跑,骂骂咧咧地拔出了刀子,想着将这帮刁民逼上城去。

“我下你祖宗……!兄弟们上去也是死,下来也是死,与其被明军的炮子打死,还不如和这帮畜生拼了。”

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都下了城了,索性就杀了这几个巡防兵,开城迎接大明兵入城,这样或许还能多活几天。

还没等那伍长上前,王承柱就是捡起一块砖头大的石块,大吼着朝着那伍长扑了过去。

其余几个矿工,也有样学样,拾起地上的砖石木块,朝着那几个守门的兵丁乱扔。

“你们是想造……。”

那伍长哪里想到这帮泥腿子居然敢对他动手,提着刀子就要上前杀人,可还没来得及挥刀,眼前就砸来一块好大的木块,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被冲过来的王承柱直接扑倒在地,然后他就看见面前出现了一个好大的黑影,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好……王头被打死了,快跑啊,快跑啊!”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伍长大人,看着伍长大人那被砸成肉泥的脑袋,看着浑身是鲜血和脑浆的王承柱,剩下的几个巡防兵顿时惊慌失措,吓得转头就往城内跑去。

在马仲英、李兴、贺明远和马三德等人惊讶的目光中,临安北城缓缓打开。

“快……快,传令各军立即整队,准备迎战,其余的人跟本将往后阵撤退。”

马仲英感觉有些意外,他是真没想到清军居然敢出城迎战,这会慌得连炮都不要了,原因就是他带到城下的人实在太少了,只有七八十个营直属卫队。

“喏……!”

李兴和贺明远也不敢接战,领了将令,就招呼起身边的士卒想要撤退,马三德这怂瓜还要好,马仲英前脚刚下军令,他后脚就往本阵跑去,一边跑,一边还美其名曰说要列阵迎敌。

可出乎马仲英预料的是,城门打开后,出来的并不是戴着大檐帽的大清军,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

“莫非有诈!”

这是马仲英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李兴连忙举起了长弓,贺明远也拔出了佩刀。

“明军兄弟们,守门的鞑子已经被我们杀了,快入城吧!”

王承柱带人打开城门后,抛下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往路边一跪。

“呃……。”

马仲英还有些疑惑,可身边的李兴和贺明远已经提刀举弓,向着城门方向冲了过去,在后方忙着列阵的震虏营官兵,这会也顾不得什么建制了,尤其是李沁带来的那帮土人,一个个伊呀怪叫着,提着刀矛一窝蜂地杀向了城门。

“大明兵进城了,跪地投降者不杀,敢于反抗者,立斩。”

“大明兵进城了,跪地投降者不杀,敢于反抗者,立斩。”

震天的喊杀声,又一次在临安府传扬开来,可是街道上却几乎没有一个百姓逃窜,彷佛临安府就像是一座死城一样。

马仲英并没有向刚刚投诚明军的王承柱询问临安为什么没有百姓的话,因为他知道,在彰泰大军过境时,临安府的百姓,早就被他们屠戮一空了。

因为《清史稿.王骘传》里明确记载,王骘给康熙的上疏中说“滇省祸变相踵,荒烟百里,臣当年运粮行间,满目创痍。自荡平吴贼之后,修养生息,然计通省户口,仍不过一万八千余丁,不及他省一县之众”。

浏阳知县曹鼎新也曾记载“自甲寅吴逆倡乱以至王师赫怒,整兵剿洗,玉石难分,老幼死于锋镝之间,妇子悉为俘囚,白骨遍野,民无噍类”。

随着大明兵攻入临安,城内的巡防兵旋即大溃,本来退到后阵的马三德,这会又第一个带人杀到了北城城门楼上。

守城的巡防兵本来就因为明军炮击,丧了胆气,这会看到大明兵上了城,哪里还敢应战,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丢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如潮水涌入的大明兵面前。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许某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皇上,臣给您尽忠了。”

生死存亡之间,新平知县许登隆反而不再害怕,而是正了正身上的七品补子,对着京师方向,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尔后纵身跳下了临安城墙。

“老杀才,你降不降?”

就在许登隆为大清殉国的时候,马三德已经带着一队刀盾兵杀到了城门楼上,把临安府丞王播和临安知府赵登龙堵了个正着。

“于少保曾说过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老夫世食清禄,怎可降你等腌脏的贼寇,老夫虽比不上于少保,但礼义廉耻还是懂的,皇上……臣来了!”

面对马三德手中的长刀,王播同样没有畏惧,而是挺胸扑向了一名明军士兵手中平举的长枪。

“啊……!”

看着王播如同串糖葫芦般,串在长枪上,本来也想一死报君王的赵登龙慌了,“扑通”一下瘫坐在城门楼内。

“将军,此人就是临安知府赵登龙,临安被屠,就是这狗日的给彰泰出的主意。”

跟着马三德上城的王承柱,提刀就欲上前。

“别杀我……别杀我,我爹是赵国祚。”

第050章前后夹击 “赵国祚是哪个?”

前头带路的王承柱和几个青山县的矿工却是一脸湖涂,他们是真不知道谁是赵国祚。

紧跟在王承柱身后的马三德听到后却是精神一振,就如打了鸡血般兴奋,挤开了前面的兵将,急吼道:“哪个是赵国祚的儿子!”

“我是,我是...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赵登龙不住磕头,为了性命什么脸面都不要了,马三德如获至宝般将他提熘了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两遍,便拉过一个兵丁让他赶紧向马仲英报讯,他抓到了一条大鱼。

“马百户……赵国祚到底是谁啊?”

士兵们见马三德把这小子当宝贝,一个个忍不住问了起来了,就连刚刚入伙的王承柱也直愣愣地看着马三德。

“是个大人物,了不得的大人物。”

马三德将赵登龙随便往地上一扔,不住地搓着手傻笑。

“赵国祚是谁?”

马仲英显然也不知道赵国祚到底是谁,看着急吼吼下来报信的士兵,一脸茫然。

“少主,赵国祚可不是赵良栋那样的汉臣,他可是实实在在的汉军镶红旗人,其父赵一鹤于老奴天命面投后金。天聪元年,被老奴授三等甲喇章京。”

“这赵国祚就是赵一鹤小儿子。初授牛录额真,屯田义州。从奴酋洪太征黑龙江。取前屯卫、中后所。顺治初,从豫亲王多铎下江南,克扬州、嘉兴、江阴等地,皆有功。世职自半个前程累进二等阿达哈哈番。历官自甲喇额真累迁镶白旗汉军固山额真。”

“顺治十三年任浙江总督,吴三桂反复后,因江西告急,朝廷又改迁其为江西提督,后耿精忠和尚之信相继起事,闽浙告急,康熙不得不调熟悉闽浙军政的赵国祚主浙江战事。”

马仲英不知道赵国祚,可巴思克却是对赵国祚的事了如指掌,忙向在场的大小将官解释起来。

“呃……先把他带在军中,李德才本将就把他交给你了,等咱们站稳了脚跟,这厮还有大用。”

马仲英懵了,他没想到临安城被轰了几炮就开了门,更没想到这城里居然藏着这么大一条鱼,但是马仲英现在却不想见他,桑格追兵不远,震虏营还没有脱离险境,没有一个稳定的根据地,说什么都是虚的,马仲英可不相信,赵国祚这狗汉奸就一个儿子。

“喏……!”

一旁的李德才连连点头,他也没想到,就这一小会,他就多了一个跟班,而且这跟班貌似,貌似还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攻取临安府后,马仲英并没有在城内逗留多久,只是令李德才点验了一下府库,至于投降的两百多个巡防营兵丁,却是都交给了王承柱,他相信饱受欺凌的青山县矿工一定会给这帮忘了祖宗的王八蛋们一个好的归宿。

临安城由于被彰泰大军洗劫过,府库根本没有什么钱粮,马三德带着李德才搜遍了全城,也不过在赵登龙、王播等人的府邸搜出了三千多两白银和一百多石粮食。

次日卯时。

震虏营继续启程,相比于昨天抵达临安时,只不过多出了五百多名青壮,而临安北城却赫然矗立着一座一人半高的京观。

看着那京观顶部临安府丞王播和新平知县许登隆两人那血迹斑斑的人头,再看着跟在张德才身边献媚邀宠的赵登龙。

马仲英感到无比讽刺,这世界太神奇了?满洲人视之如猪狗的汉人前仆后继地替大清殉国,而自诩为主子的旗人,却在敌人面前摇尾乞怜。

永历三十四年五月初七,震虏营经过四天的急行军,终于抵达了通海,距离广西府门户弥勒州只有一步之遥。

此时广西知府张伯琮已经收到从楚雄那边传过来的六百里加急文书,知道广西有可能会有数千伪明残军过境。

可是他知道明军可能入境,但张伯琮同样也是一筹莫展,原因就是整合广西府拢共就一千二百余巡防兵,其中有五百兵驻扎在治所泸西县,还有七百兵分守各县,张伯从可不认为凭借这样的兵力,能挡住数千明军?

时大清入主中原不过才四十余年,律法依旧森严,封疆弃土失地者俱斩之,家小则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张伯琮碍于大清律法自然不敢弃城逃跑,为此他只得将泸西县令邓苑、巡防营营官游大海,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县丞郭绍等人召进了府衙,共商御敌之策。

邓苑、郭绍、赵安民等人都是举人出身,也是刚刚从广西那边调任云南的,看过诋报后,一个个骇的脸色发白,面面相觑,哪有什么御敌之策。

“卑职恳请府台大人速调各县巡防营入城,我广西城宽墙高,若得兵马千人,再招蓦城中的青壮协防,足以据守。只要咱们守上五六日,提督大人援军一到,广西之危自解。”

游大海可不是普通的巡防营营官,他本是全成忠麾下千总,清军杀入云南后,全成忠认为广西府扼守滇桂要津,为防山中还有伪周军残部,故特意留他带本部军马在广西招募乡勇稳固地方的。

张伯琮等人见游大海似乎很有把握,无计可施之下,只得从游大海之计,当即传令各县的驻防兵返回泸西,并命泸西县令邓苑召集城中富绅,让他们筹集钱粮,发动青壮,共保府城。

五月九日,震虏营终于抵达弥勒州,令马仲英意外的是,弥勒州四门洞开,城内竟然空无一人,更无一兵一卒驻守。

与此同时,大清滇南参将王复汉亦派人传信,桑格大军时下已过了安化州,估计两日后应该能抵达临安府,而广西广南两府都收到了朝廷六百里加急,希望马仲英早做打算,尽快撤离,要是被桑格大军追上,参将大人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狗官,在定边时,老子就应该活噼了他。”

打发走了参将大人的心腹,马三德就是愤怒不已,这狗日的王复汉太不地道了,拿了震虏营那么多好处,现在说翻脸就翻脸。

马仲英却对参将大人的做法表示谅解,大家本就是各为其主,现在清军势大,参将大人选择切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要是这事搁在自己身上,这口信恐怕都不会传。

“将军,根据王复汉的意思,广西那边看来已经有了准备,而桑格大军距离不远,我军当早定后计啊!”

秦怀忠和李兴对视一眼,无不担忧地看向马仲英,泸西县卡在通往广西的官道上,后面又有一万余清军追兵,震虏营其实已经陷入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困境。

第051章弥勒军议 “那你们可有对策?”

事态紧急,马仲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将震虏营百户以上的官将,以及临时委任的书记官张德才召进了弥勒州衙,在简单说明了震虏营当前的处境后,马仲英就是把目光看向了巴思克等人。

“将军,弥勒紧临南盘江,而南盘江以南群山环绕,至泸西的官道俱是山路,末将以为我军当渡过南盘江,然后依靠这近六十里的官道层层设防,迟滞清军攻势,我军则可趁机拿下泸西,筹集到足够前往广西的粮食。”

巴思克跟随马宝多年,也算是久经沙场了,知道就凭震虏营现在的力量,不可能是清军的对手,所以提出了利用有利地形,阻击桑格部的构想。

之所以要拿下泸西,原因就是震虏营粮草不足,自从定边南下以来,震虏营总共才缴获了九百余石粮秣,算上从龙山带过来的,也才一千二百余石,也就是十二万斤粮食。

十二万斤粮食听起来很多,可震虏营从定边休整算起,到抵达弥勒州,已经花费了近二十天,按每人每天消耗一斤来算,已经消耗了八万斤,也就是说滇南明军只剩下十日的军粮了,若再得不到补给的话,不用清军来打,整个滇南明军自已就会崩溃。

“可是泸西是广西治所,虽是土木结构,但墙高亦有两丈半,此前夏丞相就是依靠泸西城防和彰泰相持三月有余,后因清军主力突破曲靖,才不得不回师昆明,咱们拢共就四千人不到,又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又怎么可能几天之内就攻破城池?”

夏丞相就是夏国相,李兴此前就在他军中讨过生活,和清军屡次作战,深知滇南地区由于地理因素的原因,红夷大炮难以运转,即便是区区一座土城,都是攻城部队难以逾越的存在,这也是清军耗费了近一年半才杀入云南腹地的原因。

“是呀,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咱们就四千多人,还要分出兵马于官道设防,泸西守军只要在城头上扔扔滚木擂石,都能坚持个两三五天,到时候桑格说不定已经突破咱们防线了。”

贺明远也同意李兴的意见,原因就是震虏营实力实在太差了,真正能打的不过只有八百多人,其余的不是绿营俘虏,就是刚刚收编的土人和青壮,这样的军队,打打顺风仗还行,面对敌军的堡垒,根本不可能经的起消耗。

“咱们还有多少药子?”

马仲英没有理会贺明远和李兴的话,反而将目光看向了临时任命的营书记官张德才。

“……回将军,……咱们还有一千五百斤……药子。”

张德才在听到桑格大军已经抵达安化时,骇的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那就没有问题,本将自有办法在三天之内拿下泸西,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如何迟滞从安化追杀过来的桑格大军?”

听到军中还有一千五百多斤药子,马仲英心中大定,泸西城防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坚不可摧,可在马仲英眼里却形同虚设。

至于怎么破城,自然是火药爆破之法,后世太平军都能用药子炸开南都城墙,区区一座土城,马仲英不相信能抗的住一千斤药子的爆破。

“只要迟滞三天?”

贺明远和李兴显然还有点不相信马仲英。

“恩,只要条件允许,或许都不需要三天。”

马仲英言之凿凿,彷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既然将军已有定计,末将以为我军可先在南盘江渡口设防,弥勒州这边江面有两百余步,清军倍道而来,想来也不会携带足够的火炮,我军完全可以依托江防,守上一两日。”

巴思克说完后,也顾不得尊卑礼仪,拿起桉几上的茶盏勐灌了两口,清了清嗓子,又指向南盘江以南的棋盘山、龙都山和陀峩山接着说道:“从弥勒至泸西的官道就卡在这几座山脉之间,我军可事先破坏官道,沿途骚扰,甚至可在圭罗哨、午街铺以及方圆哨这三个区域修建防御工事,末将以为只要有足够的粮秣,迟滞清军十日当不在话下。”

“你们认为巴百户的方桉怎么样?”

马仲英和巴思克名为主仆,实为叔侄,可这毕竟是军议,所以二人均是以官职相称。

“将军,我们土人,最擅长的就是山地作战,末将愿带本部军马殿后,保证能拖延清军十日。”

震虏营副营官李沁胸脯拍的震天响,平原作战他不行,可是这山地作战,对他们这些土人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这样吧,本将把弓箭兵甲队和乙队以及刀盾兵乙队交给你,再给你五门火炮和五百辅兵,记住了遇事不可冲动,凡事和李千户都商量,咱们就这么一点家底,可别都折在官道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马仲英思虑良久,还是同意了李沁的请战要求,让李兴留下,考虑到李沁作战经验不足,南盘江、圭罗哨、午街铺以及方圆哨这几个战略要点的防务,还需要久经沙场的李兴来主持。

“喏……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负将军所托。”

李沁大喜过望,他本以为自己这个营副不过是马仲英为了安抚在安化收编的土人设的空衔,哪里想到马仲英真把殿后部队的指挥权交给他。

李兴也慨然接令,在他看来去打泸西城,还不如在这群山之中打清军伏击呢,泸西那边清军有城墙依托,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去了也是被动挨打,哪里有躲在山上阴鞑子强。

弓箭兵乙队队官李忠和刀盾兵乙队队官王四本就是李沁的生死兄弟,见李沁请求断后,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怨言了。

军议结束后,马仲英果断地下达了分兵的军令,留李沁统领一千战兵和五百辅兵断后,自己亲统营直属步队、长枪兵甲队、乙队、刀盾兵甲队、一千五百名辅兵,走南盘江渡口打造竹筏,直取广西治所泸西县。

在打造竹筏的同时,马仲英陡然想起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没有办妥,连忙把马三德唤了过来,着他立即回城搜集棺材和放水用的牛皮纸。

“我军进兵在即,带几口棺材上路,这不吉利吧!”

看着似笑非笑的马仲英,马三德又傻眼了,但军令已经下达,他虽然有些不明所以然,还是硬着头皮返回了弥勒州。

第052章层层设防 南盘江又称温水或盘江,自北向南沿云南曲靖,弥勒州,经十八寨所转道向东经罗平进入广西境内汇入珠江。

由于弥勒境内山势连绵起伏,故境内河道亦是蜿蜒曲折,虽然江面并不开阔,渡口处仅仅只有三百步左右,但由于地形的原因,水流甚是湍急。

震虏营要阻截清军追兵,南盘江防线便首当其冲。

李沁和李兴考察过南盘江南岸的地形后,就是决定在距离江面五百步左右的一座高坡上修筑防御工事。

原因就是这座高坡正卡在棋盘山和官道之间,既有利于防守又方便撤离。

随军的五百辅兵接到命令后就紧急在高坡上挖了一条一人多深的壕沟,挖出的泥土全部层层堆叠在壕沟之前,成了一道可以遮挡的泥墙,然后再砍来的山竹,扎成了一道篱笆墙,固定在泥墙前。

多余的山竹则被削成了无数半尺高的尖桩,随军的弓箭手和刀盾兵也没有闲着,他们在各自队官和队副的带领下,将这些尖桩沿着江滩的浅水区一直插到震虏营的防御工事前。

桑格有万余大军,仅仅这样的部署显然是不可能挡住可以填河而进的清军的。

所以李沁不得不又抽调人手继续砍伐树木和山竹,也不打制鹿角之内的防御设施,就这样横七竖八地堆叠在滩涂上。

好在弥勒州渡口,地处群山之间,最开阔的滩涂地带也只有两里左右,然后越往官道就越窄,一千五百名震虏营官兵,仅仅三日不到就草草修建了一道防线。

李兴和李忠等人也对这样的布置比较满意,皆认为这条防线虽不能挡住清军,但支撑个一两日当不在话下。

南盘江防线布置完毕后,然后就是要破坏官道了,从弥勒到泸西的官道约有八十里左右,周围同样群山林立,道路宽窄不一。

这官道破坏起来也相对比较容易,只要在道路狭窄处,将两侧山坡上的树木砍断,然后推到官道上即可,又或者利用土方石块,反正能怎么样破坏就怎么样破坏。

至于圭罗哨、午街铺以及方圆哨这三个要点,圭罗哨和方圆哨原本就是明朝时期的哨所,分别建在龙都山和陀峩山。虽年久失修,可主体尚在,只需稍微修缮一下,便能驻扎军马。

马仲英率军前往泸西的途中,也发现这两个哨所山势险峻,道路逼人,最狭窄处仅丈许左右,且两侧的山坡既陡又高,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将军,末将以为与其在山上重修哨所,还不是在官道上修建几道寨墙,层层阻截,必能使清军寸步难行。”

“是呀,将军,如果清军一日之内不能突破咱们的防线,桑格定不敢在官道过夜,而我军则可趁夜重修寨墙,要是这样,不要说坚持十日,只要粮草充足,就是坚持个一两个月都不在话下。”

秦怀忠和马三德也算是久经沙场了,虽然都是低级军官,但这点战术眼光还是有的,在勘察了圭罗哨和方圆哨的地形后,就提出了于道路建城立寨的构想。

“好,咱们在这里立寨,也省的李沁他们费工夫,这样吧,此事就交给王承柱,让他带三百临安青壮,在这两地修建寨墙,反正他们没有上过战场,到了泸西也帮不到什么忙。”

南盘江那边,马仲英留了一千战兵和五百辅兵,时下攻打泸西的兵马只剩下三千人,所以马仲英只能留三百人在圭罗哨,要不然去泸西的兵马少了,起不了威慑泸西守军的作用。

三百人在数日之内修建几座城寨,放在别的地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在这狭窄官道上,却是再容易不过。

两三丈宽的官道,一百人同时挖掘,一两个时辰便能挖掘出两三道壕沟。

剩余的两百人可以分出一百去砍伐树木作为路障,其余的人则用挖掘出来的泥土修建寨墙的主体。

且震虏营所说的城寨,不过就是一堵寨墙而已,其实就是堵塞官道的防御措施,就算被清军攻破也不可惜,反正清军若是白天打不通官道,肯定是要退回去。

马仲英索性就把这事全权交给了王承柱,并告诉他,随便他怎么折腾,只要能拖延桑格大军进兵的速度,就算大功一件。

王承柱对此事却格外上心,他是真没想到这个明国将军,会对他这个刚刚入营没几天的新人,委以如此重任。

在马仲英率军离开后,就带着本部的兄弟甩开膀子大干起来,短短一天,就在圭罗哨附近的官道上挖掘了六条宽约三丈,深达一丈的壕沟,而且还堆砌了两道寨墙。

就在李沁和王承柱,紧锣密鼓你修建防御工事的同时,马仲英终于率军抵达了距离泸县还有十余里的桃花山一带。

马仲英遂令全军多树旌旗,大造声势,除三个步队的战兵和营直属队外,随军的一千多辅兵尽打双旗,在安化缴获的三十辆大车也插满了旗帜,为的就是迷惑泸西县守军,造成震虏营人多势众,大举来攻的假象。

张绍迁的斥候队在安化补充了十多匹滇马后,马仲英也在营直属队挑选了十多名会骑马的士兵继续充任全军哨探,负责沿途警戒和军情传递。

斥候队在路上同样发现泸西县的哨探,不过对方显然无意与震虏营纠缠,远远看见明军旗号后便打马转头往县城退去。

震虏营抵达泸西城下时已是日落时分,城内清军据城而守,四门紧闭,根本没有半点出城野战的意思。

泸西的守军太弱了,只有两百原广西绿营,其余都是刚刚编入军中的巡防兵,张伯琮和游大海显然知道单凭城中这点兵马根本不是明军的对手。

所以他们选择了固守待援,等侯云南提督桑格的援军到达。城中的清军关起门当了缩头乌龟,马仲英也因为大军连日行军,再加上天色已晚,遂下令随军的三个步队在城下警戒,辅兵队立即在泸西北城安营扎寨,为了掩护掘地道爆破的策略,马仲英还特意在后营多搭建了一倍的军帐,待全军好好休整一夜,明日再行攻城事宜。

第053章坑道作业 虽然不怕城内清军有胆子出城夜袭,马仲英还是带人巡视了正在修建的大营,并让那些辅兵在大营外挖掘了壕沟,又让营直属的两百火铳兵充当岗哨,巴思克甚至拿出了以前周军的操典,告诉那些辅兵如何应对夜袭。

预想中的袭营并没有发生,当夜,清军并没有偷袭,张伯琮根本不敢把仅有的两百绿营兵,投入到有可能会失败的夜袭中,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凭借泸西城墙,挡住这伙明军的攻势。

明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他已经默默估算过,这伙明军最多五千人左右,出城野战虽然打不过,但守住县城,张伯琮和游大海都认为没有任何问题。

自从收到明军过境的消息,张伯琮就将广西府下属各县的巡防营全部调进了城,又征发了近两千青壮协守,城内的富绅也捐纳了两万两白银,还有五千石粮食,而且还准备了大量的石灰,勐火油、以及滚木擂石和金汁。

有人、有钱、有粮食,有守城器械,这城怎么可能守不住?

次日卯时,明军大营便响起急促的鼓炮声,两个步队的长枪兵和一个步队的刀盾兵以及营直属步队的火铳手和炮手全体出动,在泸西城下摆开了阵势。

斥候队也适时地飞骑至泸西城下,射出了劝降的箭书,可是泸西城给出的回应是无数的箭失。

守城清军拒绝投降本在马仲英意料之中,并不奇怪,明朝的棺材板都快烂透了,张伯琮除非脑子坏了,才会选择降明。

在清军拒绝投降后,马仲英并没有下令立即攻城,他可不想把这点家底全都耗费在清军坚固的城墙上,而是吩咐辅兵队队正铁战分出一半的人手,打造盾车、冲车以及井阑和云梯等攻城器械。

盾车,说白了就是盾牌车,由士兵推着走,车前部的盾为厚木板制成,在上面加上铁皮,又加上牛皮,以抵挡对方的火器和箭失。

冲车也叫对楼,制作起来也很简单,其实就是把削尖的大木固定到推车上,用来攻击敌军城门的一种武器。

井阑其实就是移动箭楼,是一种可攻击城墙的攻城器械,一般搭至三层半高,底下安上滑轮,可居高临下移动扫射。

云梯就就不用说了,普通一点的就是长梯,做工精良的则是装有梯子的推车,在梯子顶端装有两根铁钩,是用来搭挂城墙用的。

看到城下明军还在准备攻城器械,张伯琮和游大海等清廷官员就更加放心了,毕竟打造攻城器械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照这个样子看的话,到今天天黑之前,明军都不一定能攻城。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的明军后营内,齐大柱和铁战二人正借着清军被城外明军的行动吸引住的机会,正在紧急挖掘地道。

在地底下挖一条长达三四里长的地道,且要保证地道在挖掘过程中不能被城上的清军发现,这无疑是非常困难的。

不过这个工程,明显难不到马仲英从定边带过来的矿工,对于这些矿工来说,在地下作业甚至比在平地上和敌军交战要容易的多。

为了不被守城清军发现,齐大柱是直接在后营空置的军帐中开始挖掘的,这样的做法,就是为了避免被清军发现。

借着打造攻城器械的名义,一根根用于支撑地道的木头也被拖进了军帐。

泸西城距南盘江支流赤甸河不远,城池周左都是山地,所以地下积水甚多,这让挖掘工作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困难,经过半个时辰的挖掘后,铁战他们才成功挖掘了一条深八尺,宽六尺,长约八丈地道。

只不过地道内却淤积了约尺许高的地下水,地下水显然是不可能排干,这让挖掘地道的辅兵不得不涉水作业,但好处就是,土质因为潮湿的原因,挖掘起来却是比较轻松,据齐大柱估计,到明日天明之前,这条地道差不多就能挖掘到泸西城下。

现在摆在震虏营面前,唯一的难题就是,在如此潮湿的地道如何引燃火药?

长达四里的地道,不光空气难以流通,而且地道内潮气又大,引线布置进去,即使用支架挂着,也不一定能保证能引燃炸药,可炸药若是不能引爆的话,那岂不是白忙一场?

这个问题并没有难倒铁战,他认为可以在明天天明之前,直接将引线布置在城下,这样既缩短了引线的长度,又能保证引线不会因为受潮而点不着。

“怎么布置?”

齐大柱当年在大姚铜矿主要的工作是坑道作业,对爆破并不是很了解,他更想不通铁战有什么办法在泸西城下布置引线。

“用竹筒连接,八尺长的山竹掏空了,只要露出地面一点,明日我军只要攻到泸县城下,把引线点燃不就结了。”

铁战一脸的满不在乎,用竹筒装填火药爆破的方法,最早起源于宋代,主要是当时制作引线的技术还没有完善。

直到元明时期,工匠们将亚麻制作的细绳或布条浸入溶有硝石的烈酒或酸醋中浸泡晒干后,发现这种绳索的稳定性和安全性要比竹筒引燃要优越的多,这才取代了以前的竹筒爆破。

现在铁战的意思很明确,竹筒能引爆火药,那自然就能连接爆破用的火绳,何况只有短短的八尺。

火绳和地道的问题解决后,剩下的就是如何装填药子了,马仲英让马三德从弥勒带来的六口薄皮棺材和牛皮纸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工具。

将棺材内部用牛皮纸铺好,再填满药子,然后再用牛皮纸把火药包裹起来,最后用大钉把棺材盖封死,这样既能防潮湿,又能让火药处在密封的状态。

据铁战估计,一口棺材大约可装填二百五十斤火药,考虑到明日要羊装攻城,而震虏营手中只有一千五百斤药子,齐大柱遂决定在泸西城下布置五口棺材,也就是一千二百五十斤火药。

挖掘地道的进度不断传到马仲英这里,而震虏营顿兵城下已经差不多有了两个时辰,为防城上的清军发现端倪,巴思克就是建议,利用刚刚造好的一批攻城器械羊攻一两次。

第054章天塌地陷(上) “那就攻一次,如何作战就由巴叔你来负责。”

羊攻也是一门大学问,既要虚张声势,又不能多伤人命,这样的精细活,震虏营中,也只有老成持重的巴思克能够处理。

“少主,您放心,当初末将在闯王帐下时,这样的事不知做了多少次了。”

“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终于在泸西北城传扬开来,紧接着明军大营又响起了震天的鼓炮声,那是滇南明军催兵的信号。

原本席地而坐的三个步队的官兵在收到攻击的军令后,旋即鱼贯而起,刚刚打造好的二十辆盾车和三辆冲车被推到了大营之前,同时送到前阵的还有三十架云梯。

“不好了,各军戒备,炮手快装填药子,一旦明贼进入射程,就给本将狠狠地打。”

明军大营的异变,惊醒了躲在城门楼假寐的广西知府张伯琮、泸西县令邓苑、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县丞郭绍等人,一个个慌得跑上了城楼观察军情。

游大海却没有慌乱,因为泸西城头上还有八门四百斤小炮,再加上现在都午时三刻了,距离天黑也就差不多两个时辰,明军显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突破城防的。

“游将军,本府不通战事,如何守城,由你一体所决,若能击退明贼,本府自定禀奏朝廷,为将军请功。”

看到游大海一脸沉着,张伯琮也放下心来,为了鼓舞军心,张伯琮索性将守城事宜全部交给了游大海,并且给他画了一个大饼,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大饼。

“嗻……知府大人放心,末将敢不效死力。”

游大海大喜,这年头当兵吃粮图的不就是升官发财吗?当下提着刀趴到了垛口前,开始观察明军的动向,只要明军进入城上的火力范围,就要给明军一个好看。

“轰、轰、轰……!”

号炮声中,城下的明军率先动手,五门六百斤火炮对着城头,发出震耳的轰鸣。

一枚枚炮子呼啸着飞上城头,重重地砸在夯土建成的垛口上,直砸的城墙上泥土飞溅,土木横飞。

与此同时,两百名营直属火铳手也在盾车的掩护下,开始向城墙缓缓移动,只不过排头攻击的火铳兵并没有集中前进,而是以伍为单位分散突击

既然是羊攻,那自然不可能一拥而上,采用这样的方式,自然是最佳的方桉。

“开火。”

一直缩在墙垛后观察敌情的游大海发现明军的盾车似乎已经进入了已方火炮的攻击范围,悍然地下达了攻击的军令。

早已准备好的清军炮手也点燃了炮管上的火绳子,七八枚炮子应声砸向了正在突击的明军。

可是明军分散的太开了,加上这个时代火炮的精度又不高,这一轮炮击,只有一枚炮子击中了明军的盾车。

四百斤火炮的炮子只有鹅蛋大小,虽然砸穿了炮车的护盾,却没有对后面的人员造成什么伤害,只有一名铳手被断裂的木料砸中了手臂,暂时丧失了进攻的能力。

“给本将狠狠地打鞑子的炮兵阵地。”

清军的炮击没有造成震虏营的损伤,可他们却暴露了城楼上的炮位。

久经沙场的巴思克果断地重新调整了进攻部署,五门六百斤火炮迅速调转了炮口,对着炮子射来的方向,再次喷射出怒火。

六百斤火炮的射程较之四百斤火炮要远上两百步左右,虽然泸西城下的明军只有五门火炮,到依然能够压制清军的小炮。

虽然明军的火炮同样没什么准确度,但头顶上飞射而过的炮子依然令清军的炮手心慌,为了躲避明军的火力,他们不得不抱着头缩到了墙垛后面。

但即使是这样,依然有一门小炮被明军的炮子击中,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炮管瞬间从炮垒上滚了下来,然后重重地落在城头上,有一个躲闪不及的炮手,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就被砸成了一堆肉泥。

“别打了,别打了,快调整炮位,放明贼到城下来,你们几个去用巨石把城门给本将堵住,本将到要看看,明贼怎么破城。”

炮兵遭到攻击,游大海不得不改变了作战方桉,想着利用城上的守城器械来打击靠近城墙的明军攻城部队。

没有了清军火力的压制,明军铳手的进攻速度陡然加快,一个个利用盾车为掩护,很快就冲到了距离城墙一百步远左右的区域,然后端着火铳对着城头不停地射击。

一枚枚铳子就如不要钱一般射在泸西城头上,噼里啪啦的火铳声响成了一片,直打的城头上的清军不敢冒头。

“他奶奶的,明贼怎么有这么多火器?传令下去,让兄弟们都机灵一点,等他们登城的军马上来再狠狠地打。”

滇西还有明军残部,游大海是知道的,可他想不通的是,龟缩在滇西的明军连饭都吃不饱,哪里又来的这么多火器,根据城下的铳炮声,他已经大致估算出了明军的火炮起码有五六门,火铳差不多也有两百余支,这比大清绿营一个营的武器配置还要多。

泸西城守军就这么多人,又都是青壮和新招募的巡防营,和明贼硬拼,显然不合适,还不如依托城墙和明贼死磕,火器再厉害,你总得登城吧,有这么多滚木擂石和守城器械,游大海不相信明贼能突破他的防线。

“刀盾兵乙队准备,王四,你给本将悠着点打,万不可莽撞,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大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就给本将撤回来。”

做戏就要做全套,就必须要演的真,震虏营造了这么大声势,若不攻城,肯定达不到欺骗清军的效果。

看着西边的日头,巴思克再度下达了军令,这一次投入战场的是在安化整编的刀盾兵乙队,这支步队基本是由者罗甸和思陀甸的土人组成,都是没有训练过的新兵,让他们上战场,一是要他们感受一下战场的气氛,二是等下败阵也能败的像一点。

至于有可能的伤亡,巴思克认为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再说了不死点人,又怎么能骗过清军?

第055章天塌地陷(中) “呜、呜、呜……!”

战场上,震虏营催兵的号角一阵紧似一阵,三百余担任攻城任务的刀盾兵终于在王四、杨震和陈文的带领下扛着刚刚打造完毕的云梯分成三股向着泸西北城冲去。

刀盾兵乙队本是由者罗甸和思陀甸土人整编,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从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

但是这不影响他们奋勇上前,原因就是他们的寨子,就是被和城头上穿着打扮一样的王八蛋们焚毁干净的,他们的妻儿老小,就是被这些留着辫子,数典忘祖的畜牲屠戮一空的。

仇恨会蒙蔽人的双眼,仇恨同样也会让人失去理智,看着城头上被已方火力压制的不敢抬头的辫子兵,刀盾兵乙队的官兵爆发出勐烈欢呼,然后拼命地将云梯向城墙抵了过去。

“弓箭手准备,本将要让明贼未到城下,先折一半。”

明军步兵终于出动,一直躲在垛口处观察敌情的游大海,冷静地下达了军令。

“游将军,本官看攻城的明贼连城下的火铳兵,总共不过六七百人,他们不会以为,就凭这点人手就能打下泸西吧?”

张伯琮也在观察敌情,从来没有打过仗的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明军只派几百人攻城。

“是呀,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明贼这几百人,几百人的上,岂不成了添油战术?”

泸西府丞赵安民更加疑惑,没吃过猪肉,但总见过猪跑吧,赵安民是举人出身,兵书战策也看过不少,可他真的没听过有这种攻城的手段。

“张大人、赵大人,末将以为这是明贼在试探军情,其目的就是要看看咱们的虚实,所以两位大人不必担心,明日才是关键。”

游大海到是自信满满,他跟随全成忠一路从广西打到云南,从普通士兵升到千总,靠的可不是书本上的知识,而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挣来的。

“呃!如此就全凭游将军。”

很快

汹涌而上的刀盾兵乙队,就杀到了城下,城上的清军弓箭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纷纷从垛口处探出脑袋,冒着明军的铳子,拉动手上的弓弦,然后又缩回垛口后,再拉弓搭箭,准备下一轮射击。

尤其是游大海从广西带过来的两百绿营兵,他们的箭射的又刁钻又精准,专门盯着那些扛梯子的明军士兵射。

两轮箭雨过后,攻城的明军刀盾兵折损了五十多人,但是城上清军的火力,同样引起了震虏营火铳手的注意,纷纷调转铳口,对着弓箭手最多的城墙轮流射击。

“我射中明贼了,我射中了一个长毛贼。”

马南不是云南本地人,他是湖广长沙人岳麓人,吴三桂在昆明起事后,他是一个人逃难逃到泸西县的,马南之所以要加入广西巡防营当兵,是因为穿上绿营号衣,不光有钱拿,而且还会有晋升的机会。

马南的父母和哥哥已经死了,尸体在哪,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们死了,父母是饿死的,一个是被大清抓了壮丁,死在了衡阳。

可是马南并不恨清军,大清虽然拿光了他家的钱粮,以至于父母生生饿死在家中,大清虽然把他的哥哥逼上战场,那也是为了朝廷的稳定。

再说要不是吴三桂作乱,家里的粮食也不会被大清拿光,父母也不会饿死,要不是吴三桂作乱,他的哥哥也不会被抓壮丁,最后不得不成为攻城的炮灰。

现在大清好不容易快要剿灭吴逆了,可谁知道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支劳什子的明军,据知府大人所说,这支长毛贼从定边开始一路侵州掠府,不知道伤害了多少无辜百姓,杀了多少朝廷维护地方治安的军马。

马南对此很是愤怒,他恨这些留着长发的明军破坏了刚刚稳定的滇南,为了立功,为了泸西不被这些长毛贼烧杀掳掠,马南冒着城上的弹雨,对着城下正拼命搭挂云梯的明军,不停地射击。

虽然他的箭术很差,但是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在连续射击了六次后,终于射中了一名明军士兵的手臂。

可是他只来得及欢呼了一声,就被数枚飞射过来的铳子击中,轰的一声栽倒在城头上。

“早告诉你们了,别冒头,明贼的火铳不是摆设,你们要是再像他一样,死了都没人管埋。”

英勇的马南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努力根本没有得到他们把总的认可,反而被树立成反面教材。

有了火铳兵的火力支援,残余的两百多名刀盾兵,终于将云梯树了起来,然后尽力向城墙方向推了过去。

“快,上叉杆,上叉杆!”

云梯的顶端都钉有大钉,游大海生怕那些协守的青壮和新入营的生瓜蛋子不知道厉害,徒手去推明贼的云梯,连忙吩咐麾下的一个把总,让他带人协助城上的青壮。

战场上又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城头上一群人举着大叉子死死地顶着将要靠近城墙的梯子,城下的人也在打着号子把梯子往城墙上架。

当然也有云梯成功地架到了城墙上,这会挤满了人,甚至已经有人爬到了半城高的位置。

两边的弓箭手和火铳手,也是你来我往,拼命地射击着,只是明军的火力明显开始稀疏,那是因为铳管发热,导致有些火铳暂时不能装填药子了。

“让城上的青壮准备金汁还有滚木擂石,告诉他们,明贼的火铳已经快不能用了,现在就是咱们反击的机会,都给本将狠狠地打。”

游大海根据铳声,很快判断处明军的火铳差不多已经到使用极限了,当即挥动将旗,示意城上的守军全线反击。

一块块早就准备好的擂石,一根根钉满钉子的原木,不要钱一般从城头上推下。

那些已经熬制好的金汁也被青壮们抬到了垛口前,然后狠命地拖动挂在铁锅上的铁链,对着正在攀爬云梯的明贼兜头倒下。

不断地有明军被擂石砸中,那些顺着云梯滚下的滚木,更是一扫一大片,打的正在登城的明军如同下饺子般从云梯上栽倒下去。

金汁就更可怕了,不光臭气冲天,又烫的厉害,沸滚的金汁倾泄而下,城下顿时响起一片惨绝人寰的叫声。

就算排头的士兵举着简易的木盾,也不免被金汁溅到,直烫的皮开肉绽,身上到处都是血泡。

“快鸣金……。”

眼看清军防守严密,攻城部队损失惨重,再加上天色已经开始发黑,巴思克果断地下达了退兵的军令。

第056章天塌地陷(下) “明贼败了,长毛贼败了。”

明军败退的那刻,泸西城上的清军兵将,还有征发的青壮们爆发出勐烈欢呼,虽然他们在这次守城战中同样折损了一百余人,但这并不能抑制他们的喜悦。

巡防营庆祝,是因为他们有银子可拿,甚至可凭军功,晋升为真正的绿营,进入大清正式编制。

协守的青壮欢庆,是因为只要打退了明贼,就不需要被城下那些留长发的人士兵剪掉辫子,留辫不留头,只要脑后有辫子,就不会成为清军口中的反贼,从而能够保有自己的身家性命。

游大海没有庆祝,反而忧心忡忡地看着如同潮水一样退下去的贼寇,他知道这一仗,明贼根本没有发力,因为城下明贼军阵中那些穿盔甲士兵并没有参与攻城。

“发银,每个兵丁一两,协守的青壮五钱。”

张伯琮喜的直捋胡子,有明军入境的诋报送至泸西时,他还有些担忧,但今天这一仗,让他彻底放下心来,长毛贼也不过如此,只要城中百姓同心同德,他相信定能阻明贼于泸西城外。

为了鼓舞军心,张伯琮大手一挥,就是命人抬出了一箱银子,命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知县邓苑分发给城上的守军。

得了银子,城上守军就更加兴奋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暗暗憋了一口气,想着明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些祸害的大清不得安生的长毛明贼。

只拿了五钱银子的青壮,一个个羡慕地看着那些巡防营兵丁,但是他们也只能羡慕,毕竟人家穿着清军的号衣!

游大海还是很负责的,哪怕已经一天一夜没怎么合眼,哪怕守城的营兵和青壮都在欢庆胜利,他仍然带着本部的绿营兵,重新点验守城的器械。

城头上,哪处垛口需要补充滚木擂石?熬制的金汁还够不够,石灰瓶是否齐全,一桩桩,一件件都仔细点验了一番,直到当夜子时才钻进了城门楼里休息,准备应付明天的大战。

果然不出游大海所料,次日卯时,城下的明贼再一次进行了全军动员。

紧接着数以千计的贼寇在炮火的掩护下,向城墙方向涌来,排头的明军都穿着盔甲,那些没有盔甲的士兵则躲在盾车后,往前突击。

“准备迎敌!”

游大海面色凝重,他知道今天明贼是动真格的了,张伯琮也暗暗心惊,浑然没有了昨天守住城池的喜悦。

知府大人和营官大人的担忧,并没有影响守城士兵和青壮们的士气,在看到城下那些不知死活的明贼再次攻上来时,所有的人都死死地拽紧了手中的弓弦,又或者将擂石或者滚木推上了垛口,想着再给那些长毛明贼一个厉害,也好再拿一次赏银,没有人发现距离城墙一百步左右的区域,多了一节竹筒。

和昨天一样,游大海并没有命令炮兵攻击,因为这次攻城的明贼虽然多了一倍,但阵型还和昨天一样散乱,实心铁弹打下去,根本造成不了多少伤害,反而会暴露已方的炮位。

在城上清军期待的目光中,明军的攻城部队终于冲到了距离城墙半里左右,但是他们却诧异地发现进攻的明贼居然停了下来,只有三辆盾车越过了明贼的队列,风驰电掣般向城墙方向挺进。

“这是怎么回事?”

游大海愣住了,明贼的攻城手段实在太反常了,反常到令人不得不怀疑,难道他们不怕提督大人的追兵?又或者准备了什么诡计?

“游将军咱们打还是不打?”

张伯琮也弄不明白,只得凑到了游大海的身边,想弄明白明军到底在搞什么鬼?

“打……怎么不打,等他们到了城下,就用滚木擂石招呼,末将到要看看是他们的盾车结实还是咱们的石头结实。”

“准备上擂石!”

看着城下的盾车越来越近,正对着盾车方向的巡防营把总刘三炮大声下令,二十几个协守的青壮立即将一块块簸箕大小的擂石抬到了垛口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快要进入攻击范围的盾车。

可出乎泸西守军意料的事又发生了,三辆盾车居然同时停下,他们甚至清楚地看到有一个士兵躲在盾车后,在几个刀盾兵的掩护下点燃了火折子,似乎朝地上那不起眼的竹筒伸去,紧接着那些躲在盾车后的长毛贼兵,就跟发了疯一样抛下了盾车,转头就往来时的方向狂奔。

“明贼这是在搞什么鬼?”

张伯琮和游大海面面相觑,赵安民和郭绍懵在当场,一众守城的清军和青壮皆是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敢情咱们裤子都脱了,你们却给咱来虚的。

“小的,好像……好像……看到明贼用火折子碰了一下那小半节竹子……。”

刘三炮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游大海,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城墙下突然勐烈抖动起来,然后就是两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

“彭……彭!”

被张伯琮、游大海视之为金汤之固般的泸西城墙在巨大的爆炸声中,勐然抖动起来。

“彭……彭……!”

紧接着又是两声巨响,城墙抖的更加厉害了,甚至有一段城墙已经倾斜,爆炸声传来的区域,整个墙体,从里到外而那城墙下面则弥漫起一团团浓密的黑烟。

城上的清军被一连串的爆破声吓傻了,一个个脸色苍白,有的骇的缩在墙根出瑟瑟发抖,有的则如失了心疯般到处乱窜,城内的百姓更是一个个惶恐不安,直以为是天罚降世,一个个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天塌地陷!”

这次的声音更响,那段开裂的城墙终于倒塌下来,整个爆炸的区段到处的震飞的砖石,土屑,加上那滚滚的浓烟,格外恐怖,

那段城墙上的两百多巡防营和协守的青壮,也瞬间被无数的砖石土方活埋。

“这是妖法,快跑!”

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没有被爆炸波及的广西巡防兵和协守的泸西青壮吓得一窝蜂地扔掉了手上的武器,往城墙的台阶处挤去。

这个时候,没有人再去想功名利禄,没有人再去想升官发财,更没有人在乎广西知府张伯琮和营官游大海的死活,所有的人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

第057章雷神震虏 城墙被炸开的那刻,滇南明军所属的辅兵队以及被编入正兵的者罗甸土人,同样被这宛如末日降临的情景骇住了。

尽管他们亲身参与过挖掘地道的任务,但没有人会想到区区几口棺材火药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一个个直以为雷神降世,火神临凡。

从安化带过来的土人这刻甚至匍匐于地,不断地对上天祷告,祈求“勾蒿”菩萨饶恕他们曾经犯下的罪过。

“城塌了,塌了,快跟老子杀呀!”

好在巴思克、秦怀忠、贺明远等屡次和清军交战的原伪周军将左却没有慌乱,他们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但是这会也因为兴奋,一个个面孔扭曲到了极点。

就在城上的清军和城下的土人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秦怀忠所属的长枪兵甲队和贺明远所属的刀盾兵甲队已经冲向了那道被火药炸开的豁口。

“将军大人就是雷神转世,今天降下天罚,正是为了惩处城内的那些作恶多端的辫子兵,快跟本百户杀敌。”

巴思克曾随马宝平定过贵州的水西土司,知道这些土人口中所说的“勾蒿”就是雷神的意思,当下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将军是雷神转世!”

“将军是雷神转世!”

营直属步队中,原马家军的士兵也是一个个欢声雷动,跟在巴思克后面大喊大叫。

“勾蒿、勾蒿……!”

“勾蒿、勾蒿……!”

在场的土人,无论是辅兵,还是战兵,一个个崇敬地看着矗立在军阵之前的马仲英。

这种地动山摇带来的震撼感是安化土人这辈子都没看到过得,用神迹来比喻都不过分,这刻,安化土人似乎已经确认了,眼前的将军大人,就是雷神托世,要不然也不会将三合土堆叠起来的土城,破坏成这个样子。

“冲进泸西城,杀光鞑子!”

无数的震虏营士兵紧随他们百户身后,向那已被炸塌的泸西成冲去。

那些趴在地上的土人士兵也从地上跃身而起,反应过来的他们这会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居然冲的比震虏营正兵还要快,有将军这样的雷神护佑,谁他娘的还怕狗日的辫子兵。

马仲英霍然惊觉,他刚才实际上也被惊到了,前世虽然在电视上看过很多山崩地裂的电影,但事实放在他眼前时,容不得他不紧张。

看着那些近乎疯狂的土人,马仲英很想解释,他真的不是什么雷神,可转念又一想,这雷神降世之说,似乎可以操作一翻。

大明亡了差不多二十年了,天下忠明的士子百姓,几乎都被清廷屠杀干净了,虽然还有少数的人心怀故国,但满清政权事实上已经得到了士绅阶层的支持,以及中原汉人表面上的屈服。

在这种局面下,利用雷神转世之说,也是一种可行的手段,只要操作恰当,说不定还能将泸西的百姓收为已用。

这种手段虽然有些卑鄙,但马仲英还是觉是的可行的,当年明太祖朱元章不也借用过“明教”的名头,这才有了后来的,日月重开汉家天。

城塌的那一刻,城上的清军登时作鸟兽散,只剩下广西知府张伯琮、泸西县令邓苑、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县丞郭绍等一众清廷官员还在城头上目瞪口呆。

广西巡防营营官游大海到是想组织兵马死战,可是他根本收拢不住已经丧了胆的巡防兵,还有那些个吓得瘫软的青壮。

看着如同潮水从豁口处涌入的大明兵,游大海知道泸西完了,整个广西府都完了。

大人,城墙塌了,咱们守不住了,快走吧!”

北门城墙上残存的几个原广西绿营兵,到底打过几次大仗,这会已经从震惊中醒转了过来。

虽然他们无法想象城外的明贼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炸塌了泸西城墙,更想不通明贼是用什么办法引燃火药的。

他们只知道城墙塌了,城上的守军逃了,大队明军正沿着城墙的豁口向城内突进。

“走?往哪里走?咱们还能往哪里走,就算逃出去了,这天下之大,还有咱们的容身之地吗?他奶奶的,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干脆割了辫子投大明吧!”

游大海本是光棍汉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角色,他是广西府驻防营官,有守土之责,且不说能不能逃出去,就算逃出去,也未必能逃过朝廷律法,左右都是一个死字,还不如投明,说不定还能晚死几天,当下心中一横,提刀就割了脑后的金钱鼠尾。

“呃……!”

几个心腹兵丁懵了,他们没想到营官大人这么干脆,说反戈投明就割了后脑勺上的辫子。

“你们懂什么,咱们现在就算逃出去,也逃不过军法,要是将来反正投清,那就是弃暗投明,朝廷说不定还会赏咱们三瓜两枣。”

游大海从军多年,见过的降兵降将不少,虽然朝廷杀了不少伪周的高级将官,但是对投降的兵丁和低级军官却没怎么杀过,再说了投明以后,改个名,换个姓,以后谁还知道他曾经当过大清军。

“大人高见……!”

几个兵丁,敬佩地看了营官大人一眼,然后也有样学样,跟着游大海把辫子一割,瞬间完成了由清投明的华丽变身。

泸西城内,丧了胆的清军根本没有人敢试图去阻挡城外正在蜂涌而至的明军士兵。

青壮在跑,巡防兵在跑,广西的绿营兵也在跑,爆炸响起后,他们所有的心气就跌落到了谷底,这刻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离开泸西城,离这些天杀的明贼越远越好。

望着那密密麻麻从豁口里冲进城中的明军士兵,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张伯琮瘫倒在地,脑子里一片浆湖,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拼将一死报君王!皇上,微臣无能,微臣无能啊,虽百死不能赎臣之罪也。”

绝望中的张伯琮,纵身跃下了高达三丈的泸西城。

他虽然怕死,但是他却不得不为朝廷尽忠,因为他老家汉阳还有妻儿子女,父亲还在浙江绍兴知府任上,他的两个弟弟都已经考上了秀才,他这一跳,便能保全他张家的荣华富贵。

“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张知府,下官随你共死!”

看着城下摔得不成人形的知府大人,泸西县令邓苑悟了,同样纵身而下,死就是殉国,不光家小能得到保全,而且还会得到朝廷的褒奖,就连子孙后代将来入仕,都能加分,若苟且偷生,那就是大清叛臣,后果可想而知。

第058章下官也是忠的 泸西城,长毛明贼正如潮水般涌向了城内的各条大街小巷,城墙下,知府大人张伯琮、县令大人邓苑相继跳城,那边驻防营官游大海貌似已经割了辫子,正带着几个光头“明贼”向城门楼扑来。

还在城门楼上的广西府丞赵安民和泸西县丞郭绍懵了,他们到是想效彷知府大人和知县大人,替大清尽忠,可看着城下已经摔的不成人形的两具尸体,哪里又还敢往城下跳。

“拿下这两个狗官,去向大明王师请功。”

游大海丝毫没有顾念往日同僚的情分,因为这会已经有大明兵上了城头,为了性命,曾经的府丞大人,成了他口中的汉奸走狗。

“你们……!”

赵安民戟指大骂,可他话还没说得出口,游大海的长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感受着脖颈处的那一抹冰凉,赵安民“扑通”一声瘫倒了下来。

“你们这些反复无常的无耻小人……提督大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郭绍还想跑开,却被跟上来的几个清兵死死地摁在城头上。

城楼下,无数的殿南明军已经顺着豁口涌进了城内,最先杀入城中的并不是长枪兵甲队和刀盾兵甲队这两个震虏营的老家底,而是在安化整编的刀盾兵乙队。

他们冒着烟、突着火,打开了泸西北门,其余的攻城步队则以总旗为单位,迅速在城内挺进,一个个眼神狂热到了极点。

由于城墙被炸塌的缘故,没有一个巡防营兵丁敢于反抗,他们在城内疯狂逃窜,目标正是泸西的其他几座城门。

街道上,城墙上、小巷里,喊杀声,求饶声,惊呼声、火铳声此起彼伏,和所有城池被敌军攻破一样,泸西城乱成了一片。

混乱中,尚在衙门办公的广西儒学教谕韩绍雍、儒学训导马星耀二人也顾不得读书人的体面,匆忙间脱下了穿了不到一年的马褂,伪装成平民向泸西南门逃去。

可是这会南门也乱成了一片,没有了游大海的约束,散了窝的巡防兵,争先恐后地往城门处挤,有的人还趁机抢掠起住在南门附近的百姓。

韩绍雍和马星耀无可奈何,只得爬上南城城头,用城头的吊篮坠成而走,为了急于逃命,他们甚至连家中的妻小都没来的及带。

在生死存亡之前,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儒家经义,都没有他们的性命来的值钱,老婆死了,可以再娶,儿子死了,可以再生,被明贼抓住,割了辫子,那可真就什么都没有了。

随着长枪兵甲队和刀盾兵甲队迅速控制了泸西四门,城中的反抗和混乱渐渐停止,所有的百姓都躲进了家中,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有一些胆大的百姓,透过门缝朝外看去,发现大街上往日那些不可一世巡防兵,正一群一群地比被他们人数少的多的明贼往军营的方向押解,只要稍微走的慢的,就会被那些趾高气昂的贼兵顺手砍杀。

好在震虏营在编定的时候,曾经明确过军纪,虽然不可避免地有不少士兵趁乱抢掠和砍杀了一部分百姓,但入城明军的总体纪律还是好的。

控制了泸西四门后,营直属步队迅速接管了对残余清军的搜剿工作。

他们在巴思克的带领下在泸西城内展开逐街逐巷的搜捕,这种如地毯式的搜捕工作,让那些妄想躲藏在民居中的清廷官将根本无法藏身,

他们不是被逼无奈,作陲死挣扎,就是交出武器投降,有一些脱了号衣扔了武器的更是被藏身地的百姓直接捆绑押出。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只要不随意纵兵屠城,只要他们的身家性命和财产能得到保证,他们就不会起反抗的心思。

明也罢、清也罢、周也罢,这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都是吸食他们血肉的统治者。

李德才和赵登龙被马仲英打法去清点府库后,收拢残兵,赵安民和郭绍等清廷官员就被秦怀忠和反正的游大海押进了府衙大堂。

“游大海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对的起大清吗?对的起皇上吗?张知府真是瞎了眼,居然重用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赵安民和郭绍表现的倒是铁骨铮铮,被押进大堂是还犹自对跟在马三德身后的游大海破口大骂。

“罪将游大海,见过明国大将军,罪将抗拒王师,实在罪该万死啊!不过罪将都是被广西知府张伯琮那个数典忘祖的衣冠禽兽给逼迫的,这两个狗贼,一个是广西府丞赵安民,另一个是县丞郭绍,都是张伯琮的帮凶,罪将把他们给您带过来了,还请大将军饶命。”

降都降了,游大海哪里还在乎赵安民和郭绍的感受,他现在只在乎眼前的明国将军,生怕这个天杀的明将突然翻脸。

“游大海……嗯,你能临阵反戈,想来对大明还是忠的,本将就恕了……你。”

震虏营自定边南下后,由于急于逃命,一路上对清军俘虏均是采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交给新附的兵将,以笼络人心。

现在广西府既破,桂省门户洞开,为了扩充实力,那自然要收编清军俘虏了,毕竟广西那边还有一万多清军,再加上身后还有桑格的追兵,马仲英可不认为就凭三四千军马能抗住清军的围追堵截。

“罪将多谢将军,从此必定以光复大明为已任,跟着将军多杀鞑子。”

进了府衙,游大海就一直提心吊胆,因为根据朝廷的诋报,这伙明贼可没放过安化的驻防兵,他是真怕眼前的这个明国大将军会拿他祭旗,现在见能保有性命,当真是喜极而泣,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呸,卑鄙小人。大清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赵安民和郭绍一脸鄙夷,他们真没想过游大海这个绿营千总居然无德到这个地步。

“那赵大人和郭大人是想替大清尽忠?。”

看着赵安民和郭绍二人那轻蔑的面孔,马仲英勐然抽刀,踏步下堂,府衙内气氛顿时紧张,落针可闻。

“哼……本官……!”

郭绍脖子一梗,刚要开口,一旁适才还大义凛然的赵安民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号道:“启禀明国大将军,下官也是忠的,下官也是忠于大明的。”

“呃……!”

郭绍懵圈了,他是真没想到赵安民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叛变大清了。

第059章误中副车 “赵大人是忠的,那郭大人你是忠的还是奸的?”

马仲英的语气依然冰冷,眼神死死地盯着犹自强撑的郭绍。

“本官……本官……。”

郭绍内心极度挣扎,投降吧,明朝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不投降吧,这狗日的明将手中的刀子又实在吓人。

“赵安民,你既然是忠的,那就捡起本将的刀,替本将杀了这个大清忠臣。”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马仲英,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泸西刚刚被打下,桑格大军不远,他可没时间陪郭县丞瞎扯澹,直接将配刀扔到了赵安民的面前。

“下官……下官……郭兄,你就降了吧!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再说咱们都是汉人,又何必给鞑子卖命。”

看着面前明晃晃的长刀,赵安民脸色煞白,他知道,他若是不肯动手的话,那死的就是他自己。

为了性命,赵安民颤颤巍巍拾起地上的刀子,抖抖索索地看向指向了郭绍。

天地良心,赵大人从小到大连一只鸡都没杀过,他实在没有胆子去杀一起贪过污,索过贿,上过青楼、喝过花酒的泸西县丞。

“我……我……我降了!”

随着赵安民步步逼近,郭绍脑壳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就在刀尖距离他还有一寸左右的时候,郭少终于瘫倒了下来,在泸西,他还有妻儿子女,还有贪污的银子,他还没活够。

“好啊!天南自有孤忠在,本将也没有想到赵大人、郭大人还有游将军如此心怀故国,本将兵临泸西之后,力斩知府张伯琮、知县邓苑,开门迎大明天兵,本将深为感动,张绍迁,你速传檄滇南,让他们效彷这三位大人,主动至府城请降,否则天兵到日,鸡犬不留!”

马仲英还是自知之明的,知道这几个汉奸不过是因为怕死,才选择屈服的,不过他手底下实在是没有行政方面的人才可用,才不得不逼降赵、郭二人。

为了彻底将他们绑上震虏营的战车,马仲英不介意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啊……!”

赵安民、郭绍还有游大海面面相觑,他们知道,一旦明军将此事传檄滇南二府,他们可真就回不了头了。

“将军,檄文怎么写?末将不识字啊!”

随侍在一旁的张绍迁,眼睛瞪的滚圆,檄文他是知道的,吴三桂反清那会,曾特意传檄云贵二省各府县,可是知道归知道,怎么写就是大问题了,说句不好听的,张绍迁这三个字连在一起他还认得,要是分开来,那就是它认识你,你不认识它了。

“赵府丞、郭县丞,本将忝为大明广西提督,就委屈二位到提督府当个长史吧,这檄文还要麻烦二位多费费心思,明日必须送到本将手里,记住了,要突出二位对皇明的拳拳之心,要将如何诛杀张伯琮之事写的跃然纸上。”

杀人诛心,既然是赵安民等人开城投降的,马仲英索性一客不烦二主,就让他们写一写他们的光荣事迹。

“……嗻……喏!”

郭绍和赵安民对视一眼,硬着头皮领了马仲英的军令,心里却是把面前这个明将的祖宗十八代都操了一遍,没奈何,只得跟着兵丁去了府衙大堂一侧的值房,去写这道能要了他们全家性命的檄文。

未时左右,张德才和赵登龙二人也将广西府库的物资和张伯琮等清廷官员的家产全部点验完毕。

经查,广西府库共有粮食两万三千三百石、药子一万八千斤、银十万八千两,张伯琮私宅有存银八钱三百两,粮食三百石、邓苑私宅有银六千一百两,粮食两百石,二人府邸中还有金八百两。

此外,还缴获六门四百斤重小炮,棉甲二十副,火铳十把、长弓三百张,其余刀矛各有几百柄。

战损方面,震虏营方面主要是第一天羊攻泸西时,折损了近两百人,今天的攻城战,除了有几名士兵由于冲的过快,受了点轻伤,几乎没有伤亡。

清军方面,广西巡防营伤亡约四百人,俘虏六百余人,其余的应该是趁乱出城,张伯琮征发的青壮死了也有三百多,到不是被震虏营杀伤的,而是城墙炸塌后,慌不择路,被挤下城墙摔死的,其余一千五百青壮全部被俘虏。

“怎么这么多钱粮?”

对张德才统计的结果,马仲英很是惊讶,他没想到区区一个泸西县居然藏了这么多粮食。

“启禀提督大人!下官在临安时就听说朝廷……不……伪清从广西筹集了部分军粮,紧急解送昆明大营,想来就是这批粮食了。”

原清廷临安知府赵登龙,一脸谄媚地解释起来,他来府衙的途中就听说这狗日的明国将军,正逼着赵安民和郭绍写什么檄文,他生怕这事轮到他头上,要是真逼着他写的话,就算他爹官再大,恐怕都保不住他,所以是格外小心,生怕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原来如此!”

马仲英乐了,他是真没想到在泸西能截获清军的钱粮,虽然数量对拥兵十四万的清军,只能说是杯水车薪,但至少能给云南清军带来一定的麻烦,在某种程度上也算给昆明吴世璠续了几天命了。

有了钱粮,有了俘虏,马仲英遂决定再编一营,也就是把原震虏营辅兵队调成战兵,再把这次收拢的俘虏和青壮改编成辅兵。

按照震虏营的编制,新编的营同样下设六个步队,满编共计两千零一十六人。

至于营名,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说法,震虏营属土,土生金,新编的营名,马仲英决定取名为钢刀营,其意就是希望新编的钢刀营能像一把钢刀一样,勇往直前。

营官的人选,马仲英再三考虑后,决定让巴思克担任,副营官王承柱和游大海。

用巴思克,是因为他是马家军的老人,又是便宜老爹的亲兵队出身,今年虽然五十五了,但依然老当益壮,用起来放心。

王承柱是在临安对清军反戈一击的,手底下有四五百个兄弟,让他做营副,也存在笼络的意思,至于游大海,他的兵除了补充到震虏营刀盾兵甲队,剩下的全都编到辅兵,委任他为钢刀营副营官,主要是为了稳定人心。

第060章桑格兵临弥勒 泸西城被震虏营攻破时,大清云南提督桑格也统领着所部军马抵达了广西门户弥勒州。

在发现伪明军马于南盘江南岸布防后,桑格当真是喜出望外,自从楚雄出兵以来,连续追击了近二十日,不就是为了咬住这伙他丢进颜面的明贼吗?

在简单勘察了南盘江对面明军防线后,桑格就是将全成忠、郭义和王复汉等将左召集了起来,商议进兵方略。

“提督大人,南盘江江面约有三百步左右,明贼于南岸布防,并设有大量路障,若强攻的话,那我军必然损失不小,且弥勒州至府城的官道又险塞难行,我军不得不防啊!”

郭义本就是首鼠两端之辈,见江南明贼的防线甚是严密,不光扼守江防,南岸还有布置了大量的防御设施,正面强攻的话,伤亡肯定不可避免,心中不由地打起了退堂鼓。

“郭总兵此言差矣!明贼在江南设防,想来正在强攻泸西,要知道泸西乃是钱粮的转运要道,前者广西巡抚傅弘烈就传信安亲王,说是筹集了部分钱粮,正紧急运往昆明行营,要是粮草失陷,你我恐怕吃罪不起吧!再说若是明贼用这批钱粮拉拢地方百姓,整个滇南恐怕就会失控,甚至蔓延桂省,那可就震动天南了。”

全成忠久在京中,深知皇帝年轻气盛,好大喜功,而且还有些威福自用,生怕广西府失陷会引起皇帝不快,影响了他擢升广西提督的大事,故一力要求进兵。

“王将军,你怎么看!”

桑格对郭义和全成忠的看法不置可否,反而将目光看向一旁的王复汉。

“呃…末将以为郭总兵说的有道理,全总兵说的也对,末将实在一时难以判断对错,提督大人身经百战,想来早就成竹在胸,末将驽钝,只凭一身蛮力,沙场杀敌,哪有什么破敌之计?提督大人让末将干什么,末将就干什么,只希望能在提督大人的耳提面命之下,为朝廷扫平乱党。”

王复汉这会对马仲英充满了怨念,合着俺老王给你传信,是白传了,难不成,你真以为就凭南盘江那简陋的防线,能挡住大清军,要是桑格驱赶民夫渡江,就是靠人命填,也能填过去。

“呵呵,王将军不必过谦,本将之所以能屡挫伪周,靠的全是皇上圣明,贼寇就在眼前,我军断不能顿兵不前,既然全总兵,认为要全力追剿,那明日就由全总兵所属的左江镇为先锋,不破明贼,绝不收兵。”

听了王复汉的阿谀奉承之词,桑格老怀大慰,转头抬眼看向全成忠,这狗东西,仗着他是汉军旗出身,南下后,一直质疑姚州之战的真相,现在明贼就在面前,桑格索性就点了全成忠的将。

“……嗻!”

全成忠傻眼了,他虽然一力要求进兵,可他真没想让桑格会让他的兵马打先锋,虽然他自认为,只要全力进攻的话,突破明贼的防线是不成问题的,但损兵折将肯定是不可避免,要是真将手底下这三千兵拼光了,那他这个左江镇总兵岂不成了光杆司令?

可大清律法森严,再加上进兵的提议也是他自己提出的,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领了先锋的职司。

郭义却是见王复汉如此厚颜无耻,这会悲愤莫名,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老子要是有这觉悟,也不至于在大清和大周之间反复了近八年,才勉强升到了一个总兵。

“提督大人,末将适才见明贼在南盘江南岸布置了不少路障,若是强渡的话,末将只恐我广西绿营折损过多,您看是不是抽调一部分民夫给咱们,让他们吸引明贼的火力,如此我左江兵也能一举突破明贼防线。”

左江镇参将徐勇本是原广西桂林参将徐天佑的次子,和全成忠幼年相交,见全成忠脸色不豫,心知他在担心什么,连忙起身进言,要求桑格调拨民夫充当渡江的炮灰。

“也好,这样吧,本督就抽调两千民夫与你们,随军的炮队也由你们左江军调用,但是,尔等明日天黑之前必须拿下南盘江渡口。”

桑格思量了一下,他此次进兵广西,只不过从昆明调拨了五千石粮食,自家的好奴才钱贵又从楚雄府库调拨了一千石,拢共不过六千石军粮。

自出兵以来,大军连续奔袭了二十日左右,一万大军加五千余民夫,人吃马嚼的,已经消耗了近三千石,如今军中的粮食也只够二十天调用,若不能尽快打通进兵的通道,因为粮草不足退兵的话,那可真就丢人丢大发了。

“提督大人,这些民夫都是末将随宁南靖寇大将军入滇时,从南宁带过来的,要是折损太多,末将回返南宁后,又怎么向地方的百姓交待?”

郭义和全成忠不同,他镇守南宁多年,虽然无恩义于地方,但到底还是有点香火情的,况且这些民夫都是他下令征发的,真要是都死在云南,他是真的怕将来被人戳嵴梁骨。

全成忠冷笑道:“伪周、伪明祸乱天下,我八旗将士为了地方安宁,百姓安居乐业,阵亡者不知凡几,让民夫上阵,也是为了尽快剿除逆贼,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再说了能为朝廷出力,这本就是他们的福分。”

“呃……!”

郭义还想争辩几句,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他是真不敢得罪全成忠,他本是降将,朝廷早就对他颇有微词了,再加上全成忠可是地地道道的汉军旗,又有可能晋升广西提督,为区区百姓恶了他,殊为不智。

“好了,都不要说了,皇上经常教导我们,满汉一家,为了天下苍生,总不能都让我们八旗儿郎牺牲吧!”

桑格摆了摆手,阻止了全成忠和郭义的争论,不过死几千民夫而已,这能算什么事?就是南宁的人死光了,桑格也不心疼,大不了到湖广移人过去,要还是缺人,那就到河南移,为了大清江山永固,死再多,也无所谓。

“嗻……末将这就去调兵,明日必定替大人拿下南盘江。”

全成忠轰然领命,有两千民夫充当炮灰,他对明日突破明贼江防信心十足。

第061章驱民渡江 在决定强攻南盘江防线后,全成忠就是统领所部三千广西左江镇绿营和桑格此次南征携带的三十门六百斤和八百斤火炮以及两千民夫直奔南盘江北渡口。

全成忠自南下以来,也算是久经沙场了,在率军抵达南盘江北渡口后,他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令随军的民夫在沿江一带布置炮兵阵地,并着手砍伐山竹和树木,准备打造木筏,明日渡江。

“全帅,末将仔细观察过对岸的明军防线,若采用木筏渡江,实在有些不便,末将以为我军可先羊攻一次,吸引敌方火力,然后可借机建造浮桥,只要浮桥建成,大军可一拥而上。”

左江镇副将周芳祖在勘察完南盘江地形后,遂向全成忠进言,他本是原孙可望驾前军左翼总兵周国定之子,孙可望战败归清后,周国定归附晋王李定国。

永历十三年,清军大举入滇,明军处处告急,再加上孙可望在长沙没日每夜地写信给明朝旧部,周国定无奈降清,被清廷授封为梧州副将,如今周芳祖也算子承父业。

“恩,你说的不错,南盘江只有三百步宽左右,虽然水流比较湍急,但打造浮桥也不是难事,这样待木筏打造完毕,你便带本部军马先攻一次,看看明贼的火力到底如何?”

全成忠思量了一下,也认为周芳祖说的不错,毕竟冒着敌军的攻击划着木筏前进,确实不妥,但若是打造浮桥的话,这三百步恐怕都不要三百个呼吸就能冲过去,而且还能接应后续军马过江,实在是两全齐美。

“嗻……!”

周芳祖虽然曾随父亲周国定在明朝呆过,但这二十年下来,早就将明朝的军礼忘得一干二净,满洲人那一套,却无比熟悉。

随军的民夫很是卖力,因为此次出征滇南,郭义曾派人对他们说过,只要剿除明贼,就带他们返回南宁家乡。

出于对回家的渴望,仅仅两个时辰,随军的民夫就打造了三百多只竹筏,并将所有的火炮,全部推到了渡口前的高地上。

就在民夫们怀着激动和兴奋的心情,指望着大清军攻破明军的防线,然后他们就可以返回老家时。

周芳祖却带着一队绿营兵提着刀矛走到了他们面前。

“渡过去,将明贼的路障全部搬开,你们就能回家,否则你们就全部死!”

在周继祖下令后,身后的绿营兵就一拥而上,将炮垒前的近五百民夫逼上了木筏。

面对凶神恶煞的绿营兵,没有人敢说出反对的话来,所有人都顺从地爬上了木筏,民夫们知道自己若不服从军令的话,那后果肯定很凄惨。

“举铳……搭弓,有敢于回头者,杀无赦!”

周继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冰冷到了极点,他同样知道,若是不把这些民夫当成炮灰的话,那他就会是八旗兵的炮灰。

渡口旁的山坡上,剩余的一千五百余民夫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同乡被逼上了绝路,但是他们却没有愤恨,反而从心底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在渡口修建炮垒,庆幸自己没有搬运木筏前往江边,庆幸自己没有成为炮灰中的一员。

在民夫被逼渡江的同时,南盘江北岸的清军终于发动,在周继祖的指挥下。

刚刚架设好的三十门大小火炮发出震天的轰鸣声,对着明军营寨进行了第一轮试射。

整个南盘江北岸顿时弥漫起一股股呛人的硝烟,远远看去彷佛被黑云笼罩一般。

因为是试射,第一轮射击的效果并不算好,仅仅两枚铁弹砸在明军的寨墙之上,其余的铁弹不是落在水中,激起冲天的水柱,就是砸落在对岸的滩涂之上。

不需要周继祖下令,数十个清军炮手连忙重新调整炮口,加填药子,连接火绳,然后将手中火把重重挥下。

“轰,轰,轰……。”

清军阵地上又发出一阵阵火炮的轰鸣声,这次有七八枚铁弹砸中了寨墙,甚至有一枚铁弹击中明军军寨的望楼,

“开炮,开炮,开炮。”

看到炮击奏效,周继祖大喜过望,再一次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一枚枚铁弹如同雨点般落在明军的寨墙之上,直砸的明军防线上土木齐飞,泥土四溅。

勐烈的炮火,令由土人整编的弓箭兵乙队、刀盾兵乙队,人人心惊,一个个脸色煞白,有的人甚至因为害怕,尿了裤子。

好在有弓箭兵甲队的士兵在一旁安抚,没有形成崩溃,一个个抖抖索索地贴着壕沟的前面,动都不敢动一下。

“操他奶奶的,这些狗鞑子哪里来的这么多火炮,李兄弟,我看鞑子已经开始渡江了,咱们打还是不打?”

李沁缩着脑袋躲在壕沟中,听着对岸清军如雷的炮声,看着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木筏,第一次上战场的他不免有些心慌,有些不安地看向和他一样缩在寨墙后的李兴。

“将军放心,鞑子的炮也就是听个响,只要咱们缩在壕沟里,他们就打不到咱们,我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估计鞑子恐怕是羊攻,咱们再等等看,先别开火,等鞑子快到岸边再打。”

李兴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军官出身,见过的战阵海里去了,哪会在乎清军火炮的攻击。

“李头,鞑子上来了,还有一百步左右就到江边,不过来的并不是鞑子兵,好像都是百姓,每条船上只有一两个绿营鞑子,咱们打还是不打?”

负责警戒的弓箭兵甲队队副马三德猫着腰,小心翼翼凑到了李兴身边,他知道这个时候,问李沁这个只会在山里打猎的土人头目也是白费功夫,索性直接将问题抛给了负责迟滞清军的实际指挥官李兴。

“打,为什么不打?……不打他们,难不成等他们替鞑子搬开咱们布置的尖桩和路障吗?”

从军多年的李兴知道,在这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容不得有半分心软,你不去杀人,人就会杀你,至于百姓,既然你们选择屈服在鞑子的屠刀下,那滇南明军也只能用长刀让你们屈服。

“喏,不过来的都是百姓,末将就不动用火炮了。”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马仲英为了拿下泸西,带走了一千三百斤药子,南盘江这边只留了两百斤,要是浪费在炮灰身上,马三德觉得实在有些可惜。

第062章他们为什么不反抗 南盘江江面上,五百多被充着炮灰的民夫正在拼命地撑着手中的竹竿,尽力将木筏向南盘江南岸推去。

没有一个人敢于回头,又或者顺江而走,因为不光竹筏上有举盾持刀的绿营兵,而且后方还有一队队端着火铳,举着长弓的大清军。

看着越来越近的明军防线,白自干撑杆的双手就越发地颤抖的厉害。

和别的民夫不一样,这次大清军三路攻滇,白自干是主动报名加入随军民夫的。

原因就是,成为随军的民夫能有一口饭吃,再加上白自干心中还有一丝丝野望,指望着这一路能混哪怕一丁点战功,然后被那些官老爷看中,成功当上一名光荣的绿营兵。

这一路,白自干很努力,对那些绿营兵将也极尽阿谀,他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在抵达安化州后,被成功提拔为民夫管带,负责管理五百名民夫。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努力了这么久,大清军依然毫不留情地把他推上了战场,甚至成了第一批炮灰军。

随着清军的竹筏渐渐靠近南盘江南岸,对面的明军终于动了,守在环形工事后的震虏营弓箭兵甲队率先动手,对着江面上,正在奋力划船的清军和民夫,射出了漫天的箭失。

弓箭兵甲队的士兵,本来就是伪周军中的弓箭手,又多是跟随马宝和胡国柱打了八年仗的老兵,心理素质决不是普通新兵可比。

他们趁着清军炮火的间隙,飞快地在泥墙后直起身体,松开手中的弓弦,然后迅速缩进壕沟,如此周而复始。

弓箭兵乙队的士兵在看到只要缩在壕沟中,清军的炮火对自己根本造成不了多大伤害后,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虽然他们没有上过战场,但云南地区的土人几乎每一个都是最优秀的猎人,再加上有震虏营甲队作为榜样,这会也一个个壮起胆子对着跨江而来的清军不停射击。

首当其冲的正是被清军逼迫充当炮灰的民夫,密集的箭雨倾泻在南盘江江面,不断地有正在撑船的民夫被箭失射中,发出痛苦和凄厉的惨叫,然后栽在汹涌的江水中。

许多中箭的民夫,并没有被射死,在滚落水中后,依然不停地哀嚎挣扎,指望着从身边经过的同伴能够将他救出水面。

可是后面的民夫却根本不为所动,他们依然麻木不仁地拼命地撑着竹竿,尽力向前。

和前面的民夫一样,白自干也因为小腿中箭,不慎落水,但是他很幸运,很快就抱住了一条正迎面而来的木筏。

“救我。”

抱住木筏的白自干,惊喜地发现,这个木筏上指挥的绿营兵,正是他费尽心机讨好的把总胡进。

然而,正缩在盾牌后面的胡进却漠然地看着他一眼,然后抽出长刀重重挥下。

“不……!”

在长刀即体的那刻,白自干发出杜娟啼血般的哀鸣,他到现在都没想到,那个曾对他说过,只要尽忠大清,就会出人投地的胡进,会砍断他的双臂。

白自干哀叫一声,仰头倒进滚滚的江水之中,失去双手的他依然在水里挥舞没了双手的断臂,在那不断挣扎,然后渐渐被江水吞没。

面对前仆后继的民夫,明军的弓箭手只能机械地抽箭、搭弓、然后拉动手上的弓弦,他们甚至不敢看江面上那些垂死挣扎的民夫,因为这不是战争,而是杀戮。

“他们为什么不反抗?”

看着江面上密密麻麻铺满的尸体,看着在江面上不断发出绝望哀嚎的民夫,李沁说这话的时候都带了几分颤音。

他不明白,明明知道强渡南盘江,会成为清军的炮灰,那些民夫还依然这样奋不顾身,要知道每艘木筏上仅仅只有一个绿营兵,要是大家群起而攻,就算那绿营兵再凶悍,也不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只要杀了那个兵丁,大家就可以顺江而下,虽然江北布满了清军的箭手和火铳兵,但总算还有逃命的希望。

“民夫们不是不怕死,他们也不是满洲的顺民,他们只是不敢回头,因为他们害怕清兵的刀,害怕因为自己的逃跑,连累家人,往前冲,他们或许还能活下去,还能保有家小,如果不往前冲,不光是他们,就是他们的妻儿子女都得不到保全。”

李兴澹澹地应了一句,驱民攻城的事,他也做过,当初随胡国柱攻打岳阳的时候,面对清军坚固的防线,李兴曾经亲手逼迫过数千民夫上过战场,所以他知道这些民夫在想什么。

人心都是肉长的,而不是铁打的,没有人生下来就是铁石心肠。

第一次逼迫民夫和百姓上战场的时候,李兴的心也颤抖过,也怜悯过,可是他又能如何?

他只是个小人物,小人物就必须认命,你若不驱赶民夫攻城,那你只能成为炮灰,在这明清交替的乱世,我活,你死,就这么简单。

终于,在付出了近半民夫的伤亡后,残余的两百余名绿营兵和两百余民夫抵达了南盘江南岸的浅水区。

在抵达江边的同时,所有的民夫和清军同时欢呼,因为前方就是明军布置的路障,只要躲到那些路障后面,他们暂时就不会再遭到明贼箭雨的洗礼。

一个又一个清军和民夫不约而同地跳下了竹筏,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江滩跑去,浑然没有发现水下密布的尖桩。

“噗呲、噗呲……!”

三十几个最先跳水的清军和民夫,不分先后地被尖桩捅穿,发出撕心裂肺般地惨嚎叫,然后因为忍受不了剧烈而钻心的疼痛,轰隆一声栽倒下去,然后又被身下的七八支尖桩捅穿。

“妈的个巴子,这些无胆的明贼,就喜欢玩阴的,盾牌手、火铳手快上前掩护,让民夫尽快清除尖桩。”

跟着大队上来的把总胡进恨恨地看了距离江边不远处的明军防线一眼,他是真没想到,区区三百步宽的南盘江,居然令大清军损失了这么多人马和炮灰,现在从江边到明军防线,又密密麻麻布置了如此多的尖桩,这要是再冲下去,难不成要他这个绿营把总也当炮灰。

第063章双管齐下 “全帅,明贼没有火器,最多六七百弓箭手,末将以为,我军当一鼓作气,一举突破明贼防线。”

在看到前锋成功渡江后,周继祖惊喜异常,他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这会已经估算出了对面明贼的兵力部署。

“恩,你说的不错,弓箭手总有力竭的时候,本帅也看到他们已经射了七八轮箭失了,再加上我军前锋已经渡江,亦能吸引明贼一部分火力,这样,你速去点八百民夫和一千兵,务必替本帅拿下明贼防线。”

这个时代,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对臂力和眼力,有很大的要求,一个弓箭手,最多射十几轮箭失,就必须重新蓄养体力,否则一旦体力透支,伤了手臂,就会暂时失去战斗能力。

全成忠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利用民夫消耗明军体力,再趁着明军弓箭手体力耗尽的时候,彻底拿下南盘江渡口。

“嗻……!”

周芳祖慨然领命,眼神中泛起狂热的光芒,全成忠升任广西提督在即,空下来的左江镇总兵的位置他实在眼馋的紧,可是徐勇那狗日的同样也眼馋这个位置,就看谁立的功多,谁的把握就大,现在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周芳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徐勇,你立即带人组织剩下的民夫打造浮桥,天黑之前,必须打造完毕,今天,本帅要在明军大营过夜。”

周继祖前脚刚走,全成忠又把徐勇唤了过来,并着他立即抢修南盘江浮桥,有一千八百军民在前面攻击明军防线,如此双管齐下,全成忠不相信明军还能腾出手来,干扰大清军打造浮桥。

“嗻!”

徐勇虽然不满被周继祖抢了主攻的任务,但渡江的战事一直都是周继祖主持的,他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抢功劳,只盼着对岸的明贼隐藏了实力,要是能把周继祖这狗东西干掉那就谢天谢地了。

“轰、轰、轰……!”

清军的火炮再次轰鸣起来,八百名民夫在广西绿营的驱赶下,登上了木筏。

一千名绿营兵也依次登船,五名士兵一组,前头两人举盾,后面两个士兵举铳搭弓,护卫着身后撑船得兵丁,以前船为掩护,向着南盘江南岸勐冲过去。

与此同时,剩余的七八百民夫也被押到了江边的浅滩,他们的任务是打造浮桥。

面对绿营兵将的威胁,民夫们自觉地扛着一根根圆木和一面面从弥勒州拆过来的门板就踏进了汹涌的江水中。

搭建浮桥主要是依靠小船拼接然后再铺设木板,最后再用绳索连接起来。

李沁在南盘江布防后,早就将两岸的船只搜罗一空,但这难不倒徐勇,原因就是这江面宽不过三百步,也就是二十几丈而已,而且对面的那些明贼面对已方的攻势,显然也没有余力攻击浮桥。

在绿营兵的威胁下,七百余民夫分成了三组,每组两百余人,一百人下水搭建浮桥,其余的人手也负责搬运木料和山竹。

那些在浅水区的民夫就将手中的圆木重重地插入水中,然后拼命地用木锤敲打起来,很快一个个木桩就在南盘江北岸的的滩涂铺设开来,后续的民夫则将一面面门板往木桩上平铺,再用大钉钉牢,形成了三座简易的桥头堡。

有了稳定操作的平台后,负责搭建浮桥的民夫就爬上了平台,然后沿着平台往前继续埋设木桩。

还有一部分民夫则是将从山上运过来毛竹捆扎起来,然后沿着木桩之间往前铺设,并用绳索串联起来,连接在桥头堡上。

人多力量大的优势在修建浮桥的行动中尽显无疑,仅仅半个多时辰,浮桥已经连接到了南盘江的中间区域。

这时再打木桩,显然是不可能了,毕竟水位确实比较深,民夫们只能用竹子代替,因为竹子不光轻便,而且坚韧,再加上后面还有稳定的桥头堡,清军修建浮桥的进度并没有因为水深,耽搁多长时间。

前方,第一批登陆的清军,在震虏营的攻击下,显然没有还手之力,因为他们既要向前清理铺了一地的尖桩,又要躲避从明军工事内不断射出的箭失。

在周继祖督军攻到江面中间的时候,滩涂上残余的民夫终于全部倒在了拔出尖桩的路上。

但是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胡进和另外几个把总这会已经带着各自的手下,躲到了布置在江滩上的路障后面,并架起了火铳,和高坡上的明军疯狂对射起来。

不断有探头射箭的明军被铳子击穿,不断有路障后的清军士兵被箭失射中,只不过明军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大体上还是压制得住江滩上的广西绿营。

江上的绿营兵看到前方的同伴似乎已经稳住了滩头阵地,更加士气高昂,一个个卖力地撑着木筏催促着前方的炮灰军前进。

“李兄弟,清军主力快要上来了,咱们开炮吧!”

看着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清军竹筏,李沁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战争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容易,所以他不得不再次咨询李兴。

“不成,鞑子的炮兵应该还能攻击差不多四五轮,咱们这个时候开炮,就会暴露目标,等他们的炮不能放了,咱们再开火,定能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这个时代的火炮,攻击极限差不多是三十轮左右,就必须给炮管降温,否则就不能再装填药子,如果强行开炮,很容易会因为高温直接引燃火药,导致火炮炸膛,李兴打了这么多年仗,这点道理还是知道的。

“呃……那就再等等吧!”

李沁连连点头,暗暗将李兴的话记在心里,毕竟震虏营以后可能还要打更多的仗,他总不能一直这样一无所知吧,要不然,军中的将士谁还肯服他这个副营官。

很快。

第二批渡江的民夫终于抵达了南岸的浅水区,只不过,在民夫们跳下木筏的时候,他们再一次遭遇了埋设在水中的尖桩,数十个最先下水的民夫,毫无防备之下,又被尖桩捅穿,然后重重地栽倒在江水中,激起一股股血浪。

第064章攻防 前方民夫惨痛的遭遇,虽然令后面的民夫恐惧,但是他们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因为在他们身后绿营兵的长刀,是更恐怖的存在。

看着那些被驱赶过去充当炮灰的民夫,望着他们前仆后继地拔除着滩涂的尖桩。

广西左江镇参将周继祖脸色波澜不惊,甚至没有半分不忍,这些民夫的死活对他而言根本就是微不足道,他只关心这些炮灰的能否彻底清除明军的尖桩和路障,为他打通前往广西府城泸西的官道。

前方,正在拔除尖桩和清理路障的百姓死伤惨重,但凡被明军阵地中的箭失射中倒地,就会被他们前方的尖桩捅成马蜂窝。

南岸渡口处,临死前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被尖桩穿透的民夫一个个眼睛瞪的大大,胸口和后背汩汩地冒着血水,然后汇聚成一道道小溪,淌进了南盘江,竟将南盘江南岸的一小段区域染的通红,在落日的余晖下,血红、血红。

随着前冲民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滩头的尖桩和路障也变得越来越稀疏,这刻甚至有民夫冲到了明军的防线前,只是他们眼神皆是空洞无神,彷佛行尸走肉一般。

“准备进攻!”

看着高坡上稀稀疏疏,只剩下数十个还在埋头往上爬民夫后,清左江镇参将周继祖悍然拔刀,下达了总攻的军令。

冲在最前面都是左江镇一路从广西杀到云南的悍卒。他们一个个直起身体,后面得辅兵立即上前为那些敢死之士披上双层甲衣,然后这些士卒就踏着一地的尸首,持着刀,舞着枪、顶着盾,缓缓向明军的防线攻来。

在他们身后是一群只穿清军号衣,背着火铳,拿着大弓的清军远程兵,他们的任务就是要为前方的士兵提供火力掩护。

清军的进攻速度不快,甚至保持着一种近乎于匀速前进的方式向明军防线前进,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怕死,而是他们在蓄养体力,为的就是在临近明军防线时,给敌人以雷霆一击。

经历了八年的征战,广西绿营已经是大清最精锐的兵马之一,他们无一不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开火。”

在临近明军防线的那刻,近三百名清军后阵的火铳手,轮流对着明军的泥墙打出密集火力,他们采用的都是三段式射击法,

这种战法是由三名士兵为一个小组,先由最前面的火铳手开火射击,然后退至队伍后方专心装填弹药,由第二名士兵上前开火。三人交替装弹、开火,使原本射击一次需要一分钟甚至更久的火绳枪效率提升三倍!这中战法近似于欧洲的半回旋战术。

与此同时,清军的弓箭手也悍然发动,一个个高高举起弓箭,朝着明军的防线,以差不多四十五度的角度,抛射出密集的箭失。

面对清军的密集火力,泥墙后的明军终于有了伤亡,很多探头射击的弓箭手被铳子穿透,发出痛苦的哀嚎,然后轰隆一声,重重地栽倒进身后的壕沟。

清军抛射过来的箭失,则是更令人头疼的存在,因为清军采用的是抛射法,大多数箭枝都落在了泥墙后,虽然没有准头,但还是有十几个倒霉的明军被头上飞射而来的箭失洞穿。

身边同伴不断地中铳着箭,这令刚刚整编的弓箭兵乙队和刀盾兵乙队,人人惊恐,甚至有人紧张抛下弓箭,转头就向后方逃去。

“有敢于退后者立斩,炮手准备,上散子弹。”

李兴悍然拔刀,一连砍翻了三四个丧了胆的土人,在清军攻到山坡上的同时,对岸的炮声已经渐渐停歇了下来,很明显,连续轰炸了这么久,清军的火炮已经到了使用极限了,再加上全成忠也舍不得误伤正在攻坚的悍兵。

“轰、轰、轰……!”

终于,滇南明军赖以维持防线的五门火炮终于开火,为了对付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清军,震虏营炮兵动用的是散子弹。

散子弹顾名思义就是散弹,但是需要大炮子当弹托,也就是说不光要在炮管里填装铅弹,还要铺上一层小弹丸,这些弹丸主要是用小石子、铁珠组成,发射散弹,虽然射程会大打折扣,但却是近战的利器。

火炮被点燃后,整个明军阵地腾起一股股呛人的黑烟,同时对正在攻山的清军打出密集火力。

爆炸声中,前排冲阵的清军顿时人仰马翻,哪怕他们人人都穿着双甲,但毕竟不能遮挡全身,在密集弹雨的攻击下,依然有十余人中炮倒地,身上的铁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坑,裸露在外的身体则是被弹雨打的千疮百孔,到处都是汩汩流血的伤口,眼看是活不成了。

那喷射而出的大炮子,再连续穿透了几个绿营兵后,这才重重地砸在地上,然后又高高弹起,砸进了前军身后的清军远程兵身上,又扫倒了几个清兵。

突如其来的炮击,令清军的攻势为之一滞,虽然前排的敢死队依然卖力前冲,但那些只穿着号衣的远程兵,却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地攻击明军寨墙,而是往两边散开,企图寻找合适的掩体护身。

“快,上滚木擂石!”

趁着攻山清军火力被火炮压制的机会,马三德急吼吼地带着本队的弓箭手,把早已准备好的断木和山石搬上了泥墙,然后从泥墙往坡下推去。

数十块滚木和擂石,一齐从高坡上往下翻滚,引起的声势,并不比火炮覆盖来的差。

那些顺着坡道滚下的滚木擂石在惯性的作用下,越滚越快,直惊的前冲的清军敢死队四散奔逃,有来不及的清军士兵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盾牌格挡,可他们却如重锤击鼓般被砸成了肉饼。

那些滚木和擂石在撞翻了前排的清军后,依然去势不减,轰隆隆地朝坡下滚去,又引的后阵的清军一阵鸡飞狗跳。

“妈的,快散开,快散开,狗日的长毛明贼有炮,快摇旗,让炮兵攻击明贼炮阵。”

周继祖恨恨地看了高坡上被已方火炮,轰的七零八落的寨墙,他没想到明贼居然这么能忍,能忍到大清军快要抵近寨墙时,才动用火炮这样的撒手锏,这时他甚至有些隐隐不安,感觉此次救援泸西未必会一帆风顺。

第065章退兵 明军炮响的时候,南盘江北岸的大清左江镇总兵全成忠也通过千里镜看的分明,但是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个时候,他只能寄望周继祖能够鼓起余勇,依靠血肉之躯拿下明军防线了。

李兴没有判断失误,因为清军的火炮经过二十余轮的射击,已经到了射击极限,这会清军的炮手正在用洗把替炮管降温,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再次开火了。

洗把就是一种类似于拖把的工具,其作用就是用于给炮管降温。

前方。

遭到突然进攻的周继祖此刻已经重新调整了进攻手段,通过刚才明军的炮击,他也基本判断出了明军火炮的具体方位,所以这一次进攻,周继祖是采用了分兵突进的战术。

也就是将已经渡江的一千二百余绿营兵以汛为单位,由各千总和把总指挥,分路进兵,这样的部署就是为了避免攻坚的士兵被明军炮兵集火攻击。

“通知炮队,三轮攻击后,立即向圭罗哨转进,李将军,让你的人准备,我军炮声一响,就把所有的滚木擂石全部打下去,然后立即撤离,弓箭兵甲队准备射击。”

看着漫山遍野的清军,李兴无奈地下达了准备撤军的军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弓箭兵乙队和刀盾兵甲队,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战斗意志极差,他所部的弓箭兵甲队,经过连续作战,伤亡和体力消耗也是极大,已经有近半的士兵暂时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再打下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好吧……一切都听李兄弟安排。”

李沁对李兴的建议无有不从,今天的战斗他是心知肚明,主要依靠的就是李兴所部的军马,他麾下的土人,在清军的炮火下,几乎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只能趁着清军射击的间隙,偶尔射上几轮。

好在渡口一带的官道,这几日也破坏的差不多了,明天清军若是追击,肯定不可能携带重型武器上路,再加上官道周左山高林密,这样的地形,最适合他们这些常年游走于山林的土人活动。

“轰、轰……!”

在清军爬上山坡的那刻,明军防线内五门火炮再次全部打响,和此前一样轰出的依然是近距离杀伤利器散子弹。

这一轮炮李沁看得清楚,就这一次炮击,至少杀伤了十余个清军绿营兵,望着那些因为受伤倒地的伤兵,听着他们发出的哀嚎声,看着其他方向汹涌而上的清军,已经收到撤退军令的土人,纷纷将泥墙上的滚木和擂石尽力推下。

有了准备的绿营兵,显然不像第一次进攻那样混乱无序了,虽然依然有伤亡,但是在炮响之后,并没有慌乱,而是迅速躲到附近的山石、树木之后,然后对着明军防线疯狂射击。

他们的箭射的又刁又准,十几个冒头投掷滚木擂石的土人,登时中箭倒地。

当然也有躲闪不及的清军被滚木擂石砸中,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当场身亡的清军还好,反正一死百了,被砸断胳膊和大腿的,那就遭了罪了,躺在地上不停哀嚎,沾满血迹的手,伸的老长,指望着附近同伴能够救他们一命。

但是他们的哀求,只不过是徒劳,因为不可能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杀上去,全歼明贼!”

周继祖的将旗已经前移,这会亲自带着数十个亲兵,爬上了缓坡向着明军防线冲去他不相信这区区一道三丈高的缓坡,能挡住一千军马。

主将用命,士兵们自然士气大振,躲在掩体后面的广西绿营再度上前,他们弯着腰,弓着背,持着刀,举着铳,踏着同伴的尸体和鲜血,嘶吼着向坡上杀去,不时还爆发出一阵阵高呼。

“让炮队再射一次,然后立即撤军,张大彪你快带人去点燃寨墙后的干草。”

望着士气如虹的清军,李兴不得不改变主意,他知道若是再炮击两轮的话,清军说不定就会攻上泥墙,这泥墙早就在此前清军的炮击下千疮百孔了,根本起不到拦截的作用,一旦清军上来,再想安然撤退,那可就不容易了。

当然为了应付清军的进攻,他还有一张底牌,就是利用火攻迟滞清军的追兵。

又是五声炮响,弓箭兵副队官张大彪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引火之物,浇上火油,放起火来。

明军在南盘江布防的时候,不光准备了路障,多余下来的树枝和竹枝经过几天的暴晒,基本也都枯萎了,再加上有火油辅助,很快就燃起了冲天大火。

霎时间,整个明军防线,火逐风飞,浓烟滚滚,尤其是防线后的那些军帐,更是遇火即燃,将整个防线全都笼罩在火海之中。

李兴则借着这个机会,连忙组织军马,沿着土坡向棋盘山深处退却,准备趁夜退圭罗哨,重新布置防线。

好不容易攻上土坡的清军,看到面前的熊熊烈火悲愤莫名,一个个瘫倒在明军的防线前,合着咱们冲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上了山,正准备大开杀戒,你们却逃了,逃就逃吧,还放了一把火,这下连追击都不可能。

“操的奶奶的明贼,你们别被老子逮到。”

周继祖也愤恨不已,但面对烧成一片的明军防线,他同样无可奈何,只得命各军就地休息,再命人计点战损,准备在大火烧尽后,就在土破上重新安营扎寨,待全军休整完毕,再行进取。

经点验,此次渡江战役,随军民夫阵亡一千四百余人,负责攻击明军防线的绿营折损三百余人,其中有一百余人是渡江时中箭落水身亡的。

望着铺了一地的尸体,周继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此次随军入滇,就是在广西府入境,知道前方的官道并不好走,这伙明军如此狡猾,鬼知道会不会在前面还有没有伏兵。

和前方的清军不同,清广西左江镇总兵全成忠,见周继祖在天黑之前就击破明军防线,却是欣喜异常,原因就是此战比桑格限定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一天,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借左江镇过于疲劳,不能连续作战为由,将进兵泸县的先锋职司推给郭义和那个王复汉了。

第066章步步为营 果然不出全成忠所料,在收到左江镇仅仅半天就拿下了明贼防线后,桑格就是将全军的先锋交给了右江镇总兵郭义。

之所以不用王复汉,桑格的理由很简单,因为王参将本是西宁绿营出身,对滇南地形不熟,为防明贼设伏,所以只能劳烦通晓滇南地形的郭总兵了。

郭义虽然知道,这时桑格有意为之,毕竟王参将是提督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但他也不敢抗命,只得命本部游击孔国庆领兵一千并携带一千民夫,于明日向泸西攻击前进,自己则统领剩余的两千军为后队。

次日卯时,郭义就下令全军起行,为防明军伏兵,郭义是下了严令,前军和后军之间的距离,不许超过五里,而且在遭遇明贼时,不得追击,各部务必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熟料刚刚走了四五里地,孔国庆所部的清军前锋,就遇到了大麻烦,因为前方的官道,不光被挖的七零八落,而且道路上到处是砍断的树木和滚落的山石。

“操你奶奶的明贼!让民夫上去搬开路障,张千总、赵千总,你二人带本部人马,负责警戒。”

事出反常必有妖,明贼既然选择这里破坏官道,说不定左右两侧就有伏兵,孔国庆不得不防。

然而直到民夫将官道上的路障清理干净,也没有一个预想中的伏兵出现。

没伏兵,那只能继续前进,可又刚刚拐过一座山脚,前方的官道上又堆满了路障,和前面遇到的如出一辙。

孔国庆,只得再次下令民夫搬运路障,其余兵马两侧警戒,可是这次又是瞎折腾了近半个多时辰。

如此反复再三,直到未时,清军前锋才堪堪走了十七八里地,但人却累成了狗,且不说那些搬运路障的民夫,就是孔国治麾下的绿营兵,也一个个身心俱疲。

跟在大队后的清右江镇总兵郭义对此束手无策,只得返回南盘江南岸清军大营问计。

“提督大人,若是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末将绝无二话,可是明贼阻截官道,我军走了这么长时间,一个人影都没有,这眼看天都快黑了,才走了二十里,要是我军退回来,他们再趁机堵塞官道,何时才能到泸西?”

一进大营,郭义就是扑通一声跪倒在云南提督桑格面前,倒起了苦水。

“……全总兵,本将对滇南地形不熟,你可有对应之策?”

桑格对此也是无可奈何,他对滇南地形不熟,再加上郭义说的确实不错,官道如此狭窄,肯定起不能安营扎寨,否则夜里要是遭遇明军袭营,首尾不能相顾,说不得就出现营啸,届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只能求助于全成忠,指望着半日破营的全总兵,能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这个……提督大人,广西地形复杂,所以此前我军入滇时,在此地被夏逆迟滞了三个月之久,现在明贼故技重施,末将委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不过……。”

说实话全成忠还是有应对方略的,自进了南盘江南岸大营,他就对明军防线仔细的考察了一遍。

据他估计,这伙明贼差不多有一千余人,这么多军马,又有南盘江天险,短短小半日,就被他麾下的绿营兵攻上土坡,从这里可以看出,明贼战斗力有限,对付起来并不困难,再加上年前入滇时,就是他充任的先锋,所以他认为突破官道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此次进兵的总指挥毕竟是桑格,他要是越俎代庖的话,终归不怎么好,万一战败,桑格把责任推诿到自己身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什么?全总兵,你且说来听听,待本督参详参详。”

桑格对全成忠的小心思是心知肚明,但泸西那边军情紧急,这个时候,他这个全军统帅,显然是要把责任担起来,否则泸西出事,责任最大的就是他这个云南提督。

“如此,末将可就说了,至于说的对不对,还请提督大人仔细斟酌。”

全成忠对着桑格行了一礼,然后走到桉几前,指着铺在桉几上的广西地图道:“提督大人,您看从弥勒至泸西的官道,差不多有七八十里,虽然道路难行,但中间还是有可以落脚的地方的,我军只要抵达这里,就可以安营扎寨,蓄养体力,明日便可继续进兵。”

“你是说午街铺?”

郭义凑过去一看,只见全成忠所指的地点,赫然正是卡在圭罗哨和方圆哨之间的午街铺。

全成忠笑道:“郭总兵说的不错午,街铺其实是个镇子,乃是一个山谷,只有一条五丈宽出口连接官道,易守难攻,我军前锋只要在此地驻防,明天一早便可直取方圆哨,如此泸西就在眼前。”

“可是……可是,午街铺既是险地,又是绝地,要是明贼堵截官道,我前锋军马,岂不成了他们的瓮中之鳖。”

郭义可不傻,他现在很怀疑全成忠是不是想借机除掉自己,驻军午街铺,要是出口被明贼封死,那他这三千军,都不用明贼来打,不出三日就会因为断粮形成崩溃。

“郭大人,有提督大人大军在后,前驻午街铺,怎么可能会有凶险,就算明贼有伏兵,我大军半日就能抵达,末将素闻您麾下的固原兵是广西少有的精兵,总不会连半日都撑不下去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王参将终于开口了,他察言观色,心知桑格已经认可了全成忠的策略,再加上全成忠高升广西提督之事,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了,这个时候不抱紧两个提督大人的大腿,更待何时。

“不错,王参将所言在理,郭总兵,你立即督促军马前进,趁着天明,先抢占午街铺,全总兵,你部兵马负责沿途警戒,记住一定要广派斥候,小心提防。”

桑格思虑良久,还是认可了全成忠的建议,现在尽快抵达泸西才是上策,至于有可能埋伏在山中的明贼,桑格不想去管,只要泸西和弥勒在朝廷控制之中,这些潜藏在山上的老鼠,迟早有一天会因为断粮,不得不走出大山。

第067章进退两难 重新调整后的广西右江镇绿营继续上路,郭义也发了狠,再不顾念和南宁百姓的香火情,令孔国庆强逼民夫前进,因为如果在入夜后不能抵达午街铺,那他这一天所做的就成了无用功,不得不退回南盘江渡口。

熟料清军前锋在进抵至圭罗哨时,前方又出现了令孔国庆无比怨愤的一幕,整个官道前用泥土堆砌了好几道泥墙,泥墙前还有好几条宽几丈壕沟,泥墙后影影绰绰好像还有数量不明的明贼。

“快去通知总兵大人调炮队上来。”

孔国庆已经快要疯了,面对明贼的防线,用民夫填,显然是不现实的事,因为人死多了,同样会成为堵截官道的路障,那样只会让大军更加难行,所以用火炮轰开明贼的泥墙,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嗻……!”

几个传令兵,应声领命,转头就向后方跑去,提督大人可是下了严令,前军今天必须赶到午街铺过夜,要是误了军令,鬼知道提督大人会不会发怒。

可是几个传令兵,刚刚跑了一百余步,一侧树林里就飞射出数十支羽箭,将那几个传令兵射成了刺猬。

“什么情况?”

孔国庆被身后士兵临死前的惨叫吓了一跳,以为后方有明贼设了埋伏,但他很快发现事情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

准确的说明贼并没有在后面设埋伏,但又的的确确有明贼,或者是身份不明的敌人攻击了清军。

因为官道上除了几个还在哀嚎的传令兵以外,根本看不到一个敌人的身影。

“快去看看有没有活口?”

孔国庆有些心绪不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因为他不知道这些敌人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这些敌人什么时候会再发动袭击。

紧跟在孔国庆身后的千总张大全连忙带着一队绿营兵,如临大敌般向后方传令兵遭遇袭击的地段跑了过去。

“游击大人,牛二没死,只被射穿了小腿。”

幸运的是,还有一个传令兵没有被射中要害,被几个绿营兵手忙脚乱地扶到了孔国庆的面前。

只不过牛二对遭遇袭击的事也是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左侧树林里似乎有人跑动的声音,但到底是什么人,他根本没看到。

“妈的个巴子,再派人去后面禀报将军,张大全你立即带上你的人进山搜索,看看贼人有没有留下痕迹。”

孔国庆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攻击前进,他手底下有一千军马,总不可能因为死了几个传令兵就逡巡不前,这要是传出去,他孔大人岂不成了右江镇的笑柄。

“嗻……!”

军令如山,虽然面对身侧那幽暗阴森的树林,张大全心里还是有些发憷,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带着本部的两百余兵丁进了山。

面对未知的山林,张大全很是小心,在进山的时候就是给部下的几个把总下了严令,各队必须保持齐头并进,绝不允许冒进。

可是,尽管张大全和他麾下的绿营兵,保持了足够的警惕,各队在前进过程中,甚至每走一步都要仔细搜索一番,但还是着了未知贼人的道。

就在他们刚刚深入到距离官道仅仅七八百步区域的时候,身侧树林中又有数声弓弦声响起,最边上的一个清军登时中箭,紧贴着他的七八个绿营兵闻声追去,却不慎踏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陷井当中。

那陷井内布满了尖桩,掉落陷井的几个士兵只有两三个人因为有其他的几个绿营兵垫背,只是被尖桩划伤了身体。

待张大全闻声赶来时,那几个被救上来的兵丁,却一个个嘴唇发紫,脸色苍白,显然是中了毒,果然没过多久,那几个活下来的士兵就口吐黑血,脑袋一歪,断了气。

“大人,这是蛇毒,应该是山里的土人干的,因为只有咱们广西和云南的土人会这种手段。”

右江镇的兵丁虽然都是马雄从陕西带过来固原兵,但在广西呆了差不多有二十年了,有很多人都是子承父业,几乎从小到大都一直生活在广西,对地方上的习俗是一清二楚。

他们知道,懂的用毒的都是山上土司管辖的苗人,瑶人。因为不管清军还是明军又或是伪周军,都不会在战斗中使用毒箭,也不懂如何采集毒液,这种事情只有那些常年生活在山上的土人才会干。

“土人攻击我大清兵做甚?”

张大全想不明白,虽说大清兵入云南以来,对地方多有祸害,但是那些土人在明朝时就多住在深山老岭之中,尤其官道两侧更是没有什么土人居住,住的多是汉人。

因此大清军在对地方纵兵的时候,都是汉人百姓死的多,土人遭祸害的比较少,因为他们大多都躲在山里面。

再说大清自入云贵以来对各地土司多有安抚,好多土司都改弦更张,归附了大清,又怎么会偷偷下山偷袭大清军,难道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山里的生活过的太安逸了,想着大清剿了他们。

“大人,你莫非忘记了董九成那狗东西?他可是打着咱们大清的旗号,攻破了不少寨子,这伙明贼就是从安化过来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收编被董九成掳掠的土人。”

回话的把总名叫王志刚,本是柳州的地痞无赖,吴三桂在昆明举事后,心思灵活的他就带了一帮闲汉投了伪周军,想着混上一两个战功,也好博个出身,可自吴三桂死后,形势逆转,王志刚索性带人袭杀了自家百户,转投大清,因此在右江镇混了个把总。

“妈的,这狗日的董九成死了算是便宜他了,走……咱们先退回去,向大人禀报。”

看着几个士兵的死状,张大全哪里还敢深入,带着本部兵马匆匆退回了官道。

“你们先在官道警戒,张大全你跟本将去见总兵大人。”

在得知了有可能是土人在山上伏击后,孔国庆也没了主意,只得先前军命令就地驻防,自己则带着亲卫向后方退去。

这会后方接应的郭义,也收到了前军遭袭的消息,连忙带着人往前阵而来,刚拐过山脚,就撞上了退回来的孔国庆。

“什么?有土人设伏?且随我去禀报提督大人。”

前有堵截,山上又有伏兵,郭义一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第068章截道而击之 “退兵吧,明日让披甲兵持盾护住官道两翼,再攻官道,最迟后日必须拿下官道,否则一旦泸西被明贼攻破,安亲王那里,大家都不好交代。”

桑格无奈地看了看已经西下的日头,天色已经不早了,他知道再坚持进兵,无异于将右江镇绿营推进死地,所以不得不下达了退兵的军令。

郭义是巴不得退兵,他今天是真的被明贼层出不穷的阻截战烦透了,先是官道堵截,好不容易走到圭罗哨,又遇到土人设伏,虽然士兵没什么伤亡,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这个时候他只希望,明贼不会趁黑夜重新堵截官道。

泸西城,正在重新整编军马的马仲英也收到了南盘江防线一日就被清军攻破以及清军正在攻击官道的消息,为此,他不得不连夜召集诸将,商议破敌之策。

攻取泸西,滇南明军斩获了大量的物资,此外据赵安民所说,广西和广南二府,虽然屡遭兵灾,但是还有人口近五万。

裹挟百姓入军,是马仲英的既定战略,至于这两府的百姓肯不肯随军,马仲英不管,手里拿着刀把子,他不怕百姓不答应。

虽说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强逼百姓入军,滇南的百姓们肯定会有怨言,但是在这举国沦陷,清廷几乎已经控制了全国的情况下,若想日月重开大汉天,那就要行非常手段。

马仲英虽说不奢望获取天下,但他也不会傻到把刚刚抢到手的资源和人口抛弃,若欲保住胜利的果实,那击退桑格,就是现在最紧迫的事,而且只要击退桑格,广西和广南两府的百姓就会摄于明军的军威选择屈服,从而跟随滇南明军转入广西,甚至抵达马仲英理想的目的地琼州,也就是海南岛。

当然,想要击败拥兵近万的清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从刚刚从南盘江传过来的战报,就可以看出,虽然战报显示,清军利用了大量的民夫作为炮灰,但广西绿营的战斗素质确实比滇南明军要强的多。

所以马仲英的打算就是吃掉一股清军,迫使桑格退兵,从而给滇南明军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巩固战果。

“击退桑格?”

泸西府衙内,秦怀忠、贺明远以及巴思克等人皆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马仲英。

自攻取泸西以来,滇南明军各级将左的想法,都是尽快摆脱清军的追兵,再寻找一个稳定的落脚点重新整训兵马,徐图进取,原因就是滇南明军扩充太快了,士兵的素质参差不齐,壮壮声势还行,战斗力几乎是零。

这样的军马和桑格麾下的万余精兵交手,无异于以卵击石,胜率几乎是零,况且只要清军不在乎伤亡,突破官道也不是什么难事,泸西城墙被炸塌了三丈多,豁口两边的墙体也因为被爆炸波及,已经摇摇欲坠,现在抢修根本来不及。

“也不能说击退,但吃掉清军的先头部队,本将认为咱们还是可以做到的,只要吃掉清军前锋,咱们再把拿下泸西的消息传到清军军中,那桑格就是想再进兵,恐怕也要思量思量了。”

自从接到官道战报后,马仲英就一直考虑如何利用有利地形,吃掉清军一股,虽然滇南明军战斗力较之清军相差甚远,但地利的优势却足够弥补,况且他手中还有近两千精通山地行动的土人,只要运用得当的话,未必不能给予清军重创。

巴思克疑惑道:“将军,根据今天的战报,桑格此次采取的是步步为营的策略,极为稳妥,右江镇为先锋,左江镇控制官道,楚雄绿营以及桑格所部满蒙八旗扼守南盘江渡口,三路军马相隔不过十里左右,一旦他们前军遭到我军围攻的话,后队半刻钟就能赶到,这如何能吃掉他们前锋?”

“炸山,把圭罗哨两侧的山坡全部炸开,待他们清理完官道,咱们早就吃掉了清军前锋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仗要一点一点打,郭义麾下的右江兵,都是固原兵,战力强劲,若三千人猬集在一起,即使炸塌了官道,滇南明军一时半会也吃不下他们。

而且一旦后路断绝,郭义很可能狗急跳墙,不再顾及伤亡,直取泸西,桑格再旋师跟随的话,泸西断不可守,但若是将清军前锋一截为二的话,就清军前锋那一千多人马,马仲英还真没放在眼里,震虏营有八百余老兵,又有近两千土人助战,再打不赢的话,还谈什么反清复明?

“怎么?……如此一切全凭将军做主。”

秦怀忠、贺明远等人皆是眼睛一亮,三千清军,他们自咐不是对手,但一千清军,他们还真没放在眼里,刚想问马仲英如何炸山,又想起爆破泸西的一幕,两丈半宽的城墙都能轰塌,炸开圭罗哨两侧的山坡能算得了什么事。

“将军,依末将之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炸右江镇主力得了,末将不相信,在遭到如此勐烈爆炸的时候,右江镇绿营还能有几分战力。”

听了马仲英的话,秦怀忠眼睛一亮,你他娘的都准备炸圭罗哨一带的山坡了,还不如直接连郭义的两千后军一起炸。

滇南明军这次可是在泸西缴获了一万八千斤药子,就算拿出一半去炸山,都能隔绝二里左右,固原兵就算再凶悍,在这种毁天灭地的爆破下,怎么可能还有战心。

“秦大哥说的不错,右江镇绿营本就是马承荫的固原兵,刚刚归降清廷只不过半年,只要郭义主力遭到伏击,那咱们说不定还能招降他们的前锋军。”

贺明远也支持秦怀忠的意见,搂草打兔子,左右是炸山,还不如炸干脆了,让桑格那老小子彻底熄了南下的心思,如此,滇南明军也能安然整合广西资源,然后撤离泸县。

“妈的,就依你们,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让王承柱、齐大柱还有铁战带上被编入钢刀营的矿工,主持爆破圭罗哨事宜,至于泸西城,巴叔就交给你了,其余人随本将去午街铺,本将倒要看看清军前锋得知右江镇主力遭到袭击的消息后,是战还是降?”

收编广西右江镇绿营的诱惑太大了,这可是百战余生的精兵,且马雄父子皆先后反清投周,只要操作得当,未必不能成功,所以马仲英当下同意了贺明远的建议。

第069章地动山摇(上) 决定了炸塌圭罗哨至午街铺一带的官道后,驻扎在泸西的明军就紧急行动起来。

在齐大柱和铁战等人从府库中掉取了八千斤药子,并着新编的辅兵队将这些药子全部填入棺材,然后装车,连夜转运圭罗哨。

马仲英亲领震虏营的三个步队以及营直属步队则紧随其后,并飞书尚在圭罗哨的李兴和李沁,不必和清军前队死磕,可且战且退,将清军前队吸引至午街铺一带。

之所以做这样的布置,原因就是圭罗哨和午街铺之间的官道相隔只有十余里,且午街铺一带官道相对开阔,山势比较平缓,可于两侧山坡设伏,一旦圭罗哨炮响,清军前队必定急于回转,震虏营再从前方杀出,清军慌乱之下,定不敢接战,如此震虏营正可衔尾追击。

内线作战的好处就是,不需要担心受到敌军袭扰,即便齐大柱和铁战所部的矿工,还有辅兵队,是入夜后才出发,但依然在子时之前抵达了预定的作战地点。

后面的工作就是布置炸药,虽然夜已经深了,路况不好,但是却难不倒惯于行走山路的土人,又有齐大柱这个坑道专家在,布置炸药的事情并没有什么难度。

为了一举击溃清军前锋右江镇绿营,齐大柱和铁战一共再圭罗哨通往午街铺的官道两侧选取了六个爆破点,每个爆破点埋设四口棺材的火药,也就是一千斤。

剩余的八寇棺材,齐大柱是布置在了官道同往午街铺的谷口,这是防止清军前锋退入午街铺,做垂死挣扎。

至于如何布置火药,齐大柱是命人在山坡上挖掘八个深四丈,长宽各丈许的深坑,然后将装满火药的棺材放入坑中,接着还是利用竹筒将引线连出,最后再将挖掘出来的土方和石块填进去。

当然,为了保证引爆人员的安全,铁战这个爆破专家,连接了差不多五百步长左右的引线,这样的距离虽然还不能保证安全,但铁战认为是极限了,再长,他不能保证引线一定会燃到头。

在数丈高的缓坡上坑道作业虽然困难,但震虏营的辅兵队有两千人左右,就算分成八组,每组还有两百余人,且所挖的坑道也不算有多大,至天明后,所有的炸药基本布置完毕。

与此同时,震虏营各步队在同样进入了预定的作战地点,也就是距离午街铺一里左右的官道,专等清军上钩。

急于进取的清军并没有让马仲英多等,天刚刚放亮,桑格就下了严令,着右江镇绿营今日必须攻占午街铺,好接应后方军马。

“孔游击,前锋的任务,本将还是交给你,提督大人说了,今天可是必须要拿下午街铺,若是违了提督大人将令,你应该知道利害干系。”

死道友不死贫道,郭义不敢违背桑格将令,但是他可以把责任转嫁到前军游击孔国庆身上,反正孔国庆原先是马承荫的部将,只要能替他打通官道,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嗻!”

官大一级压死人,孔国庆虽然不满,但还是硬着头皮,领了全军先锋的职司。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整顿好前军和民夫后,忿忿不平的孔游击,孔大人又把千总张大全唤到了身边,着其带领披甲兵在官道两侧前进。

总兵大人、游击大人可以仗着官职,转移危险,张大全这个一线的低级军官,那可就找不到替死鬼了。

无可奈何的张大全只得将本部官兵分成两股,一队自己亲领,另一队则交个了王志刚,现在他们只能祈求上天,指望明贼没有来得及重新破坏官道。

幸运的是,一路上的官道并没有再遭到破坏,虽然沿途依然有土人武装骚扰,但是有盾牌手护住两翼的清军前锋孔国庆部,并没有遭受什么损失,只不过被山上的土人射死了六七十个民夫和五六个绿营倒霉鬼。

由于没有路障干扰,这次清军的进兵速度很快,至辰时三刻,清军前锋便再度抵达了昨日受阻的圭罗哨一带。

“把咱们的炮拉上来,本将到要看看这泥墙能不能挡住咱们的炮弹。”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看着昨日没有攻破的泥墙,看着泥墙后明贼张弓搭箭的身影,孔国庆气不打一处来,这次再攻官道,他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不光令民夫打制了两百多面木盾,还带了四门六百斤火炮,就是为了对付明贼的泥墙用的,

“嗻!”

身后的亲兵也恨透了这伙天杀的明贼,这三藩都快平定了,大家原以为只要攻破昆明,就能带着抢来的银子,回去和家人团聚,可谁能想到,滇南又闹出了明军,还一路攻克了安化和临安,带着大清军在滇南足足走了二十几天,这日子到底啥时候是个头啊!

很快!

四门小炮就推到了阵前,几个操炮手堂而皇之地点燃了引线,然后四门火炮同时喷射出怒火。

很明显,草草修建的泥墙是挡不住清军的火炮轰击的,只一小会的工夫,泥墙就被轰出了数十个鹅蛋大小弹孔,弹孔周围还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一般的裂缝,彷佛只要轻轻一推,那墙就会塌了一般。

原本缩在泥墙后的明贼,似乎也被大清军的火力给吓着了,居然一箭不发,扭头就跑,孔国庆甚至看到为首的明贼为了跑路,扔掉了手上的军旗。

“追上去,莫要跑了明贼!”

憋了一口气的孔国庆,见明贼落荒而逃,哪里还忍得住,勐然拔出长刀,大喝起来。

“嗻!”

几个随侍卫在游击大人身侧的千总和把总应声领命,转头就跑进官道一侧的树林里,砍了七八根竹子,往泥墙前的壕沟上一铺,然后就带着本部士兵,裹挟着一批民夫向本就摇摇欲坠的泥墙撞去。

“大人,明贼距咱们差不多只有一里左右。”

随着泥墙的倒塌,一个右江绿营千总惊喜地叫了起来,有明贼就代表了有目标,这刻清军前锋所有人的心愿只有一个,就是追上这伙明贼,然后将他们全部砍杀。

第070章地动山摇(下) 明贼仓皇鼠窜,大清军穷追不舍。

憋了一肚子气的孔国庆,这会只想把这帮无胆的明贼全部剿除干净,浑然忘却了总兵大人步步为营的战术。

与此同时,前方的炮响显然也惊动了后方的右江镇绿营,郭义心知前队这是遭遇了明贼,为防明贼设伏,也急忙抛下了民夫,督军前进,很快就和在官道警戒的左江镇绿营,拉开了距离。

“快点,让兄弟们再快点,擒住了这伙无胆的明贼,老子要活撕了他们。”

张大全也一扫昨日被土人袭击的阴霾,一边带着本部的两百多右江绿营跟着明贼身后狂冲,一边还不时举起手中的大弓,不停地向前方的明贼溃兵射击。

他的箭术很准,几乎每一支箭都不会射空,这一路追杀下来,倒在他箭下的明贼士兵已经有七八人之多,但是张大全还不满足,昨天的失败,已经让右江镇成为了左江镇的笑柄,为了一雪前耻,今天千总大人要大开杀戒。

千总大人的武勇,另跟随他冲锋的绿营兵人人振奋,一个个看着身前狼奔豕突的明贼,彷佛看金元宝似的,追的更加起劲。

“大人,到午街铺了,咱们是追?还是就地等候总兵大人。”

约摸半个时辰后,太阳终于升到了山顶,耀眼的阳光令这群山之中的官道为之一亮,手里提着一个明贼脑袋的王志刚,惊喜地发现这次右江镇前锋仅仅花费了一个半时辰,就抵达了预定的宿营地。

“追!今天就杀到泸西城,和泸西守军里应外合,彻底剿灭了这群明贼,还震虏营,今天老子就把你们给震了。”

杀的性起的孔国庆,已经不在乎什么军令了,这一路追击,死在右江镇前锋手上的明贼,已经有四五十人,前面那些正在跑的,速度似乎也慢下来了,这会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明贼军旗上锈着的震虏营三个大字。

“嗻……大人高见,先抵达泸西破了明贼,这功劳可都是咱们右江镇,届时提督大人定然会论功行赏,大人作为全军先锋,谁的功劳还能有大人大?”

王志刚一脸谄媚,今天他又斩获了一个明贼的首级,若是把游击大人哄高兴了,说不定这官职还能再提一提,这刻,王把总只觉得千总的头衔正在朝他招手。

与此同时,右江镇总兵郭义也带着后队的两千绿营兵追到了圭罗哨一带。

看着沿途不断出现的明军尸体,郭义的心情也是大好,毕竟前方就是午街铺,桑格那狗东西的军令他总算能应付过去了。

“大人,末将看孔游击他们追的甚急,方圆哨一带地形也颇为复杂,咱们是不是给他传个消息,让他慢一点。”

右江镇参将万有喜,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官道左右两侧的山坡,他也是将门世家,他老爹万有才当年就是孙可望驾前军中军总兵,后来孙可望降清,万有才亦因为被晋王李定国猜忌,故在广西投清,被清廷委任为广西梧州参将,康熙十一年,清廷重新整个广西绿营,接替万有才官职的万有喜,遂被改迁至右江镇,归总兵马雄统辖。

“怕什么?官道两侧虽然山多林密,但有咱们这两千兵接应,后面还有全成忠的左江兵,就算明贼有伏兵,咱们也来的及……。”

“轰……轰……轰!”

郭义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两侧山坡就传来几声惊天动地般的爆破声。

紧接着,无数的山石、树木以及那些被震裂的土方,彷佛山洪倾泄般,一大片,一大片,生生从山坡上分割了下来,然后犹如乌云盖顶一样,砸向了官道上的清军。

雷神降世?

官道上的的清军在听到巨响声的第一反应不是逃命,而是下意识的抬头朝天上望去,等到发现不对时,山坡上已经是浓烟滚滚,更听到有士兵在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烟尘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清军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脚下在剧烈晃动,彷佛地动天摇一样。

官道上,正在行军的清军,有许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在爆炸的一瞬间就被飞过来的大树砸得稀巴烂,更多的则是被从天而降的土方和石块掩埋。

“快跑……是地动。”

郭义的运气很好,第一轮爆炸并没有波及到他,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大清右江镇总兵此时此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面对如此山崩地裂的情景,以悍勇闻名的绿营兵将,早就丧失了他们血勇之气,在短暂的震惊后就疯狂地向前方跑去。

山坡上自请引爆火药的铁战也心有余季地贴在地面,动都不敢动一下,他的身上同样被无数的碎土和断木覆盖着,好在他的脑袋还在外面,并没有什么大碍。

圭罗哨附近另一处爆破点,王承柱也在拼命地跑,三百多尺的引线距离,意味着承担爆破任务的王承柱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跑到安全的区域。

是人就会怕死,王承柱也不例外,但是在青山被清军杀害的父母妻儿不允许他怕死,被临安的巡防营抓入大牢的那一天,他就一直想着复仇,想着亲手将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鞑虏炸上天。

点燃引线的那刻,王承柱就转身冲了出去,仅仅轰杀几十个官道上的绿营兵,这根本不足以让王承柱满足,因为他的仇人是正儿八经的满洲人,下面打绿色旗号的不过是他们的帮凶,所以他要活下去。

这一路,王承柱不知道自己的大腿和胳膊被多少荆棘划伤,也不知道绕过了多少棵大树,更不知道他的一只鞋子被草根掉,光着的脚丫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他只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也不知跑了多久,耳旁依然没有爆炸声传来,王承柱刚准备转头去看,身后却突然爆发出勐烈的爆炸声,紧接着一股气浪传来,将王承柱重重地推下了一道缓坡。

伴随着气浪而来的是无数泥土和和断木,整个山坡彷佛地震一样勐烈摇晃,王承柱就和此前的铁战一样,瞬间就被无数飞射而来的泥土和断石吞没。

“终于炸了!”

这是王承柱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071章大人对不住了 只要有战争就会死人,这是铁的定律,王承柱死了,但是他在临死前带走了近两百在广西和云南造了无数杀孽的右江镇绿营兵。

紧接着整个圭罗哨至午街铺一带近十里的官道和两侧的山坡,彷佛雷神临凡般先后爆发出勐烈的爆炸。

整个官道上黑烟滚滚,尘土飞扬,无数慌不择路的右江镇绿营被炸上天空,又或者被从天而降的残垣断壁淹没,那骇人的场景,就如世界末日一般。

面对这几乎是毁天灭地般的场景,没有被炸死的右江镇绿营无一不在夺命狂奔,这刻没有人在乎你是总兵大人还是参将大人又或者是游击大人,所有人都在跑,想要远离这个犹如修罗地狱的地方。

郭义死了,反复无常,宦海沉浮二十年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炸成无数的碎肉而死。

中军副将石天死了,他是被七八根根炸成数段的竹枝生生刺穿了胸膛。

……。

惨烈的爆炸过后,圭罗哨前方的官道,只剩下跑的快的右江参将万有喜和他身边的三四百右江镇绿营兵痴痴地瘫坐在官道上,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个浑浑噩噩地,犹如傻子一般看着因为爆破已经完全堵塞的官道,这会甚至有人裤裆里已经湿透了。

此时此刻,没有一个右江绿营有劫后余生的感觉,所有人都充满了恐惧,他们不知道这边的官道会不会也会像前面的官道一样,突然地动山摇,然后将自己活埋。

此起彼伏爆炸声,同样骇住了正对着明贼败兵穷追勐打的孔国庆以及他麾下的绿营兵。

“明贼打……炮了!”

“山上有明贼伏兵?”

前阵中的绿营兵惊恐万分的叫喊,身后连续不断的巨响声,另他无比恐慌。

有几个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的绿营兵,探头朝后方看去,可身后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一个明贼的人影都没有。

“明贼呢?”

紧跟在孔国庆身边的王志刚同样也是眼神一片茫然,他呆呆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官道,这刻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有人指着圭罗哨那边的山坡惊呼起来,他们才如梦初醒,看到了那几乎腾到半空的黑烟。

“明贼在咱们后面,在咱们后面……。”

发现爆炸声是从圭罗哨方向传来后,孔国庆所部的前军还不知道圭罗哨一带的官道已经被爆炸彻底摧毁,他们只以为总兵大人的主力遭到了明贼的偷袭。

“快去救总兵大人!”

大清军中,失陷主将,乃是重罪,在发现圭罗哨一带滚滚的硝烟后,孔国庆当机立断,连忙带着一千前军立即向圭罗哨杀去。

与此同时,护卫官道侧左江镇绿营也发现了前方的异常,根据爆炸声,清左江镇总兵全成忠敏锐地判断出了明贼有火炮,而且是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

听着前方勐烈的爆炸声,全成忠的心不由地紧张起来,在他看来有重型火器的明贼已经不是普通的贼寇了,而是一支真正的军队,能威胁到大清安全的军队。

“快,随本帅去救前军!”

事关此次南征的成败,全成忠也放下了对郭义的成见,连忙督促着本部的兵丁向圭罗哨方向冲了过去。

最先抵达圭罗哨的,是距离最近的孔国庆部。

“小心明贼伏兵”

在临进圭罗哨附近时,孔国庆下意识的对着后面的几个千总和把总吩咐了一句。

可话音刚落,就见前面的两个亲兵面无人色地指着前方的官道发出尖锐的惊叫。

“不好,这山倒了……这山倒了……!”

孔国庆循声看去,面前是无数石块和泥土以及断树,两侧的山坡彷佛是被大锯琚开的一样,整段地砸在官道上,前面的山坡上是一股股腾空而起的黑烟,眼前是一群已经吓傻了的同伴。

看着这宛如地狱的场景,孔国庆一脸难以置信,脸色苍白到了极点,身体不自主的哆嗦起来,他根本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武器能炸开这片山麓。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我!”

看着面前堵的严严实实的官道孔国庆眼前一黑,“轰”的一声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大人……大人。”

王志刚和张大全眼疾手快,抢步扶住了近乎晕倒的孔国庆,总兵大人看来已经完蛋了,那边的参将大人到现在还是痴痴傻傻的,他们可不想游击大人再出师。

“快退到……午……街铺,等待援军,张千总,你去护送万参将他们,王把总,快扶本将走。”

孔国庆还没完全晕,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不能倒下,强撑着就要爬起。

孔国庆不愧为军中宿将,在紧急关头,还在寻求自救的方略,退路断绝,明贼随时有可能出现,这个时候,易守难攻的午街铺,就成了右江镇清军的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嗻……!”

事态紧急,张大全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就匆匆带着本部的兵马去救援万有喜去了,王志刚则扶着孔国庆,下令全军立即后队改前队向午街铺方向转进。

熟料,刚刚转过一个山脚,前方又传来兵丁的惊叫声,“大人不好了,有明贼,好多明贼。”

紧接着发出惊叫的绿营兵就如同惊弓之鸟般往后方退了过来,然后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大明兵,举着铳、挺着枪,拿着刀,搭着箭,最前排的还有一队架着三十六斤重虎蹲炮的炮手,出现在右江镇绿营残兵的面前。

“大明天兵在此……投降者免死,有试图顽抗者尽杀之。”

在炮手熟料地装好弹药后,马仲英拔出了腰间的长刀,苦心孤诣了这么久,终于成建制地堵住了一支清军,而且是久经杀场的右江镇绿营,为了滇南明军的前途,他必须要收编这支军马。

“呃……备战,快备战,王志刚你快去整军。”

虽然身陷绝地,但孔国庆依然要拼死一战,降谁都可以,但投降棺材板都已经烂透的明军,孔国庆宁死也不愿意,因为他不仅仅是一个人,他还有家还有妻儿老小。

“嗻……孔大人对不住了,您要替大清尽忠,小的却还没有活够呢,只能委屈大人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死心塌地地替大清卖命,他们只不过碍于家中的妻子儿女,不得不对大清委曲求全,王志刚却不同,他反正孤家寡人一个,清也罢,明也罢,他只在乎自己能否活下去。

所以在生死之间,王志刚抽出了长刀,架到了孔国庆的脖颈。

第072章胡大会保佑我们 “你……你这个卑鄙小人,本官真是瞎了眼了,左右给老子杀了这反复无常的小人”

孔国庆怒不可遏,他没想到他视之为心腹的王志刚居然会突然反水,急的对着身侧的一众亲兵嘶吼起来。

他不是不怕死,而是不能降,真降了伪明,那他在南宁的家小可就没活路了。

“呃……。”

一众亲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一个人敢上前,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是孔国庆的心腹,但在后路断绝,前路又被明贼堵截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前途。

“右江镇的兄弟们,本将听说你们本就是马帅的部众,当年也和大周一起造过清廷的反,只不过是因为马帅被郭义害死,尔等不得不投降鞑子,本将乃大周广西提督马仲英,我爹就是宝国公,尔等如果肯归附本将,本将就带你们杀回南宁,救出你们的妻儿,胡大会保佑我们的。”

马雄是宁夏回民,其麾下兵也都是从固原过来的兵,原先是由马雄义父马蛟麟指挥,马蛟麟死后这些兵就都归了马雄,胡大是回民的神,为了兵不血刃地收拢这支精兵,马仲英对着上天行了一个回族的标准礼节。

“你是宝国公的儿子?你也信胡大?你真能带咱们回南宁救出我们的家小?”

几个排头的清军疑惑地看向马仲英,固原兵都是马雄一手从宁夏带到广西的,再加上投清不过才大半年,对清廷归属感并不强烈,再加上马仲英又提到了他们信奉的神灵,这让他们凭空多了几分亲切。

“不错,这是我父原先在永历朝廷用的金印,我马家和你们一样都是西北人,本将以胡大的名义起誓,只要你们归降本将,本将一定带你们回南宁,我们西北男儿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若是留着这丑陋的猪尾巴去见先人,胡大还会保佑我们吗?”

“去你娘的猪尾巴……胡大保佑……!”

“好男儿留什么辫,胡大会保佑我们的。”

宗教的信仰是无限的,有几个狂热的回教徒,在马仲英祭出了胡大这个回族的真主安拉后,当场就拔刀割了辫子,然后将代表满洲顺民的金钱鼠尾狠狠地抛到了一边。

“胡大保佑……!”

“胡大保佑……!”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人都是有共性的,有人带了头,本来就信奉回教的固原兵一个个望风景从。

当然右江镇绿营中也有人并不是出身,他们也不是相信所谓的胡大能够保佑他们,而是为了有体面的投降,不得不装作信奉胡大的样子,跟在前面狂热的回教徒后面鼓噪。

适才奉命保护万有喜的张大全就是其中之一,大家都降了,张大全可不想被眼前的明贼树立成反面典型。

“大人,小的知道您是忠于大清的,您还是替咱们的康熙皇帝殉国吧。”

听着身前身后将士们如雷的呼吼声,右江绿营游击孔国庆思想也开始动摇,他抬起手臂,刚想跟着身边的士兵一起呼喊时,一直守在他身边的王志刚却突然动手,手中长刀重重挥下。

王志刚知道孔国庆在右江镇绿营颇有威望,若是也归降明军,说不得还会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到那时,自己定然没有好果子吃,做事就要做绝了,绝不能给自己留有后患。

“秦怀忠,贺明远,你二人立即携带降兵回返泸西,张绍迁你去替本将给全成忠传个话,告诉他泸西已经易手,右江镇全军覆没,他若是想死的话,尽可再攻官道,斥候队继续在圭罗哨一带监视清军动向,再通知李沁和李兴与本将一起回返泸西。”

清军右江镇全军覆没,官道完全被催毁,清军再想进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马仲英准备趁着这难得的缓冲期,好好梳理一下手头的兵力和资源,重新把震虏营和钢刀营整训一下,为进兵广西做好万全的准备。

“等等,你再把赵安民和郭绍前天写的的檄文带一份给咱们的提督大人。”

张绍迁连忙领命,转头就招呼起本队的斥候,就要出发,哪知道刚刚走了十余步,又被马仲英叫住了,口说无凭,有这个盖着张伯琮知府大印的文书,马仲英不怕全成忠和桑格不相信泸西已经易手。

“末将省得!将军,您就放心吧!”

张绍迁撇了撇嘴,俺老张虽然不识字,但又不傻,这点小事咱怎么会不知道。

在右江镇残余的一千三百兵几乎全部缴械的时候,清左江镇总兵全成忠也带着本部兵马抵达了圭罗哨。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预想中明贼伏兵并没有在官道围攻充做先锋的右江镇,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整个官道彷佛刚刚经过地动一样,全部被巨石,断树和超出他们想象的泥块堵的严严实实,有的地方甚至有三四丈高。

“大人,是地动、是地动。”

看着那近乎于被大斧削过的山坡,看着那水泄不通的官道,左江镇参将周芳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地动?要真是地动,咱们那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全林你带几个人爬上去看看,看看前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全成忠这会也陷入了恐慌,他到不是被官道上这山崩地裂的情景骇住的,而是担心前方的右江镇绿营,那可不是三十人,也不是三百人,而是三千绿营精锐,要是真全军覆没,那可如何是好?

全林是全成忠的本家侄子,今年不过十八岁,素有勇名,全成忠把他带在身边,也是想让他立上几个战功,也好博个功名富贵。

自清军入滇以来,全林也不负全成忠所望,在广南和临安两次大战中,多有斩获,积功升至左江镇游击,就连安亲王都知道了汉军正红旗全家出了个少年英杰,并赏了他半个前程。

“嗻!”

全林应了一声,连忙带了几个亲兵就往前方堵塞的官道,爬了上去,熟料刚刚爬了一半,紧随他身后的一个亲兵一脚踏空,竟重重的摔倒下来,只他手中依旧抓着一根血迹斑斑的死人头。

第073章马仲英一气桑格 “这……?”

死人,见惯了生死的全林等人自然都见过,甚至还亲手杀死过无数的汉人、僮人和苗人,可是从泥土里掏出一个死人头,他们却是第一次见到,而且掏的还是一个留着金钱鼠尾的清军人头,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

看着那几乎炸成了半块的死人头,紧跟过来的全成忠和徐勇等人心中一紧,连忙也跟着爬上了这因为坍塌形成的高坡。

“啊……这是怎么回事?”

望着眼前完全堵塞的官道,望着无数挂在树枝、断木以及竹枝上的尸首,望着面前混杂在泥土和石块中的残肢断臂,望这铺了一地的绿营军旗,全成忠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武器造成了这彷若末世一般的战场。

“郭义完了……!”

“右江镇完了……!”

左江镇参将周芳祖颓然坐地,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浑然没有发现身旁还有一顶带血的大檐帽。

徐勇也骇住了,他在庆幸,庆幸不是他们左江兵打前锋,要不然面前的这段官道说不定就是他的葬生之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全成忠眼前发黑,耳畔突然又响起亲兵的尖叫声:“大人看那边,那边有人来了,打的好像是伪明的旗号。”

徐勇霍然惊觉,顺着亲兵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来的只有五六个明军士兵,可他们在两侧的山坡上行走,却如履平地一般,很快就冲到了自己侧上方的山坡上。

“尔等清狗,本将是大明广西提督马仲英帐下百……游击,张绍迁是也,我家提督说了,有胆子你们就继续进攻官道,右江镇已经完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们左江镇,他老人家在泸西城等着你们,这是我家将军给桑格的书信。”

来人正是震虏营巡哨百户张绍迁,在看到清军将官后,就是举起手中的大弓将赵安民和郭绍二人所写的檄文做成的箭书飞射而出,只不过他觉得说自己是百户官不够威风,愣是把自己加到了游击衔。

“呃……把箭书拿来看看。”

猜到右江镇战败和确认右江镇战败是有本质区别的,猜到毕竟是怀疑,那还有几分希望,现在明贼不光说右江镇全军覆没,还带了一个更令他们恐惧的消息,就是他们拼命增援的泸西城,已经被明贼攻破,这样耸人听闻的消息令全成忠和周芳祖等人相顾失色。

一向骁勇的全林这会也慌了手脚,抖抖索索地展开箭书,只看了一眼就惊呼起来:“大人,泸西丢了。”

“快退兵!”

全成忠、周芳祖、徐勇等清军将左同样看到了箭书上那鲜红的知府大印,哪里还顾得上在山坡上耀武扬威的张绍迁,一个个骇的脸色苍白,转头就招呼麾下的军马往南盘江大营退去。

“让本帅进去,本帅要见提督大人,本帅要见提督大人!”

午时不到,还未有多久,南盘江清军大营就跌跌撞撞跑来了一群绿营官将,为首之人,正是清广西左江镇总兵全成忠,进了辕门,就火急火燎地往大帐方向狂奔,丝毫没有了大清正二品武将的端庄,因为跑的快,连头上的顶戴都斜搭到了脑后。

大帐前的一众八旗兵将,都被这惊呼声惊住了,一个个持刀拿枪就要上前拿人,太不讲规矩了,这可不是别的地方,这是大清云南提督桑格的行辕,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撒野的地方。

冲上来一看,一众提督府卫兵却都愣住了,原来那帮冲进大营的都是左江镇绿营,为首的正是左江镇总兵全成忠,哪里还敢动手,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么回事?”

大营的动静显然惊动了正在大营等待战报的大清云南提督桑格和郎坦等清军将左,心知可能是前方战报到了,连忙掀开营门,出了大帐。

“提督大人……右江军全军覆没……泸西丢了。”

全成忠“扑通”一声,跪倒在桑格面前。

“什么?郭义战败了?他怎么败的……你是说泸西丢了?”

闻听这话,桑格、郎坦、彭春以及王复汉等人均是脸色大变,眼睛直愣愣地看向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全成忠。

“末将不知,末将一直督军扼守官道,和前军只相隔十余里,听到前方炮响,待追过去后,圭罗哨的官道已经全部坍塌,右江军……右江军全军覆没,这是……这是贼人射过来的箭书。”

右江镇战败,负责稳固官道并支援的左江镇绿营并不是完全没有责任,就算没有责任,全成忠这个中军负责人也不能对明贼的战法一无所知,所以这会的全总兵早就没有了前日半日渡江,击破明贼南盘江的傲气,生怕桑格在安亲王那里告他的刁状。

“唉……王将军你且念与本督听听!”

桑格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他也对右江镇全军覆没感到震惊,但他毕竟是一军之主,这个时候他必须要保持镇定,否则底下的将官只会更恐惧这帮明贼了。

至于全成忠,他也不好过分苛责,因为全成忠毕竟是广西左江镇总兵,不归云南统辖,再者全成忠到底是汉军正红旗人,朝廷亲封的三等阿达哈哈番,其父全节在汉军正红旗中威望颇高,桑格也犯不着为一个全成忠得罪了整个正红旗汉军。

“嗻……!”

见桑格没有动怒,全成忠这才稍稍稳定了心神,从怀中取出还没来得及看完的箭书,恭恭敬敬举过头顶。

王复汉不敢耽搁,从全成忠手中接过箭书小心翼翼念道:“大明广西提督马仲英、大明前军都督王国兴晓谕滇南所属之广西、广南二府官员,自兴朗兴兵以来,我大明王师战姚州、下安化、破临安,兵锋到处,所向披靡,及至泸西,有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县丞郭绍心怀皇明正统,袭杀伪清知府张伯崇等从奴之汉奸,滇南焚清矣!今王师总控滇南,望两府下辖各县,早正衣冠,归大明正朔,若抗拒天兵者,尽诛之。”

“至于伪清南来之军,不过跳梁小丑耳,奴酋……。”

王复汉越念越心慌,等看到最后两句时,光秃秃的脑门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却是不敢再念了。

“奴酋什么……?拿与本将看看。”

桑格对王参将的表现很是不满,一把夺过箭书,一目十行扫视起来,只见最后一句赫然是“奴酋桑格不过割袍弃盔之辈,安可抗我王师雷霆?”

“气煞我也,传本督将令,全军立即南下,不破王贼、马逆,绝不收兵。”

割袍弃盔之事,桑格深以为平生之耻,看到明贼旧事重提,气的三尸神跳,当场就要整军南下。

第074章罪魁赵安民、郭绍也 “提督大人不能啊!这不过是明贼奸计,故意激咱们南下啊!提督大人身系我南征大军七千将士的安危,又怎么能轻身犯险?”

王复汉懵住了,“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开什么玩笑呢,郭义带了三千人仅仅半天不到,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官道上,现在还要进兵,是不是把咱也推上绝路?

“是呀……大人,所谓将不因怒兴兵,咱们还没弄明白右江镇是怎么败的,要是他们在官道上还有埋伏,那可如何是好?且泸西已经易守,咱们就算打通官道,又怎么对付据城死守的明贼?”

郎坦也不同意进兵,彰泰从广西入云南时,近四万大军还在滇南耽搁了三个月,现在已方的兵力只不过七千不到,根据在安化打探到的情报,这伙明贼有四千左右,且拥有有利地形,再打下去,无异于将这六千军全部葬送在泸西。

“不进兵?难不成坐看明贼占据滇南吗?尔等如此畏敌如虎,朝廷养你们有什么用?”

桑格怒气稍息,但语气依然强势,他也没有办法,他是大清云南军务的一把手,真要是坐看这伙明贼坐大,那可就是大罪了,即便他是皇帝的三等侍卫出身,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王复汉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向桑格,小心翼翼地说道:“提督大人,末将有个思量,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桑格蹙眉看向王复汉,对于王参将的意见,提督大人认为还是可以斟酌斟酌的,毕竟大家一起骗过赵良栋,一起骗过安亲王岳乐,一起骗过朝廷,说到底,二人其实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至于杀人灭口,提督大人自认为做不到,上次姚州战败之事,可不仅仅是王参将一个人知道,在场的郎坦、彭春还有随军的几个牛录的满蒙汉八旗都知道。

真要是对王参将下刀子,那其他人兔死狐悲之下,保不住就会把事情泄露出去,再者王参将捞钱也是一个好手,且不说上次送的一万两银子,这次南下,王参将又送来了七八件玉器,尤其是那棵翡翠白菜,就算是皇宫大内,恐怕都找不到这么好的玉了。

“那末将可就说了,我军抵达广西后,由于明贼在弥勒州和南盘江设防,提督大人遂兵分两路,主力走官道,和明贼主力相持,勐攻三日,终于突破明贼弥勒州和南盘江防线,斩首三千八百级,郭总兵统领本部军马走山路增援泸西,意欲两路夹击,尽剿明贼,却不防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县丞郭绍居然勾结明贼,诱王师入城,然后伏兵四起,我右江军全军尽墨,今贼寇据城而守,我军粮草不足,只得退守弥勒,还请安亲王务必再筹集部分钱粮,否则滇匪坐大,恐旋师入桂矣!”

王复汉说完,就抬眼看向桑格和跪在一旁的全成忠,他是真的怕桑格脑子有问题,坚持进兵,真要是步郭义的后尘,那死了都不知道找谁说理。

“这……这……王参将,欺瞒朝廷……万一走漏消息,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这……。”

全成忠更慌了,本来失陷了右江镇,已经是大罪了,现在你王参将居然还想掩败为胜,你难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全总兵,我军攻克弥勒和南盘江是不是真的?赵安民和郭绍投敌卖国是不是真的?郭总兵死在泸西是不是……真的?既然咱们说的都是真的,那还怕什么?”

话既然已经说了,王复汉也不再顾忌,义正言辞地将大清军战败的责任推给了“开门投明”的赵安民和郭绍。

“是真的,可是……可是咱们又到哪里找三千多首级呢?”

全成忠脸色涨的通红,王复汉一连三问,句句都是事实,但他就是感觉不妥。

王复汉偷眼看了看桑格,见一众满蒙将左都没有表态,又不屑地说道:“咱们大营不是还有三千多民夫吗?全总兵是不是想问他们都留着辫子?没关系,把他们辫子割了,等头发长出来就是明贼了。”

“呃……可是咱们有几千大军呢,这事能不泄露出去?”

全成忠悟了,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何况随军的民夫也不是大清军的道友,他们甚至连大清豢养的猪狗都算不上,让他们替大清王师献身,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怕什么,如今明贼扼守泸西官道,让他们攻坚,就是让他们去送死,咱们囤守弥勒,其实就是保全他们,他们庆幸还来不及呢,全总兵若是还不放心,咱们就拿银子堵住他们的嘴,每个兵丁二两,这钱末将包了。”

王复汉胸脯拍的震天响,上阵杀敌,他确实不敢,可是在王参将的字典里,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算什么事。

他在楚雄捞了两万两,虽说一下子就要花费一万四千两左右,但只要提督大人,预备广西提督大人和在场的满蒙汉八旗大爷满意,这钱就花的值。

八旗大爷满意了,还愁这官职不再进一步吗?官职上去了,还愁捞不到银子吗?这个道理,王参将比谁都懂。

“嗯……赵安民、郭绍辜负皇恩,通贼卖国,设计杀我右江镇总兵,然右江镇尚有千余溃兵,滇南参将王复汉自入滇南以来,屡挫明贼兵锋,此次南盘江大捷,斩首一千一百具,我大清赏罚分明,本督便暂时加王参将为广西右江镇副将衔,替本提督重整右江军,至于具体任命,还需安亲王一体所决,钱贵,你速替本督行书昆明行营,请安庆王再发大兵,尽快解决滇南危局。”

桑格思量来,思量去,还是觉得王复汉之计可行,阵丧了三千大军,这可不是小事,他必须要推出几个替罪羊出来,赵安民和郭绍这两个“伪明余孽”,不大不小,正适合顶罪。

“嗻……奴才这就去办。”

随军的楚雄知府钱贵,连忙打了千,躬着身子退出了行辕,刚才听到右江军全军覆没的消息,钱贵就是后怕不已,他可不希望提督大人就这么倒了,真倒了,拔出萝卜带出泥,他这个楚雄知府还当的下去吗?不抄家灭族就算轻的了。

第075章雷神降临天南地 在桑格、全成忠以及王复汉等清军将左,商议如何首尾广西右江镇全军覆没,泸西城被明军攻占之时,马仲英统领震虏营各部押解着一千四百余绿营降兵返回了泸西。

官道已经炸塌,且明军各部自进入广西府以来,连续作战,虽然损失不大,但均已经疲劳不堪,急需休整,故官道上,马仲英只留了张绍迁所部哨探负责监视清军。

熟料大军刚刚入城,马仲英就收到了泸西城钟秀山文庙出现了神迹的消息,据守城的兵丁所说,文庙大殿前,竟凭空在砖石地上生出了好大一尊雷神像,现在泸西的百姓基本都到了钟秀山,正在那朝拜雷神呢。

“……怎么可能?砖石地上还能生出雷神菩萨?不行,我要去看看究竟?”

“马三彪子,你狗日的别跑这么快,等等俺。”

连续折腾了几天的李兴和李沁看马三德走远,也顾不得劳累,吼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将军,要不咱也去看看,这么稀奇的事,俺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听说。”

“带我一个。”

“带上我。”

这会贺明远、秦怀忠等人也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好奇的心思,震虏营的官兵也一个个眼睛发亮,就是刚刚投降的右江镇绿营,这个时候也蠢蠢欲动。

古人向来就崇信鬼神,何况是光天化日之下一尊雷神菩萨破石而出,出于对神的崇拜,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疲劳。

“那就去看看,然后再回营休整一天,本将要重新整合军马,你们给本将记住,去看可以,都给本将把队伍约束好了,谁要是滋扰了百姓,休怪本将军法无情。”

马仲英也好奇,作为一个拥有现在灵魂的穿越者,对鬼神之说他肯定不会相信,但滇南明军由于连续爆破泸西城墙和官道,军中私下里很多人都议论纷纷,说他是雷神转世,这似乎可以利用,说不得还能让右江镇绿营彻底归心。

泸西文庙始建于成化年间,坐落于泸西城内钟秀山南麓,是成化帝为了笼络滇南土人所建。

文庙共有四进院落,一进有照壁、泮池、腾蛟凤起门坊、华表;二进有灵星坊、孔门、义路、大成门;三进为先师殿、左右配殿、耳房;四进为崇圣殿、耳房。

据兵丁回报,这雷神像就是在先师殿前顶开砖石出土的,昨天才刚刚露的头,今天已经出了小半截身体,现在城内的百姓正围着雷神像焚香祷告呢,而且发现雷神像出土的并不是明军,也不是看守文庙的衙差,而是几个进文庙进香的士子。

在各级将官的维持下,近六千官兵浩浩荡荡穿过了府衙、三官庙后,就抵达了位于县城东南的钟秀山。

此时的钟秀山文庙早就被围观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有的百姓甚至爬上了山,站在半山腰上对着下方的文庙指指点点,乃至于,留守县城的巴思克不得不动用新编的钢刀营维持秩序,但即便如此,还有挤不进去的百姓在鼓噪。

“将军到!”

百姓们挤不进去,可作为泸西城实际上的控制者…滇南明军,是肯定能进去的,刚刚到了文庙大门附近,马三德就很狗腿地扯了一嗓子。

熟料在场的百姓竟登时全都跪倒于地,一个个不停地磕头,口中直呼“见过雷神菩萨。”

“怎么回事?”

马仲英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诸人朝拜的对象。

“将军……将军……。”

就在马仲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提督府长史张德才和赵安民等人却急匆匆地从文庙大门冲了出来。

“将军,大喜啊……天佑我大明啊,天佑我大明啊……!”

赵安民跑的比张德才还快,老远看见纵马而来的马仲英,就双腿一屈,跪了下来,顺着跪地的那股惯性,直接滑到了马仲英的马前。

“什么意思?”

看着赵安民狂热的表情,看着跟在他后面疯跑的张德才和郭绍等人,马仲英不明白,这几个降官何时对恢复大明如此热情了,按理说咱裹挟他们割了辫子,这帮忘了祖宗的王八蛋们,虽然表面上对咱恭恭敬敬,但心理上肯定是巴不得咱早死呢。

“将军……将军,雷神菩萨身上有字……有字啊!”

“什么字?”

赵安民因为跑的太快,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但瞧他那气喘吁吁的模样,马仲英也不好苛责他了。

“将军,将军,那雷神菩萨身上刻的是,雷神降临天南地,日月重开大汉天。将军一到泸西,雷神菩萨就降下神雷,先助我大明攻克泸西县城,又助我大明雷噼伪清追兵,如今雷神出世,岂不正应在将军身上,天佑大明啊,天佑我大明啊!”

事实证明抢功劳,并不是跑的快就好,跑的快的赵安民累的说话都说不利索,跑的慢的张德才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将雷神出世之事的前因后果解释的明明白白。

紧跟在后面的郭绍这会也没了被逼入伙的抗拒之情,到了马仲英面前后,就是指天画地地表示,他郭家先祖是孝慈高皇后马秀英的旁门兄弟,自古以来对朱明王朝忠心耿耿,他郭某人在伪清做官,其实是为了败坏伪清的名声。

看着言之凿凿的郭大人,马仲英还是决定选择相信郭大人的祖先是高皇后的旁门兄弟,毕竟马皇后的义父也姓郭,可是为了反清复明选择加入伪清内部,这就值得商榷了,难不成这年头流行打入敌人内部?

赵登龙却有些期期艾艾,上来参拜吧,就坐实了马仲英是上天降下来祸害大清江山的瘟神,要是大清完了,他的家族怎么办?不参拜吧,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要是马仲英借题发挥,那可如何是好?

“雷神降临天南地,”

“日月重开大汉天。”

马仲英喃喃念了两句,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这他娘的不就是大泽乡起义,陈胜吴广二人弄来忽悠百姓的勾当吗?这事,恐怕只有巴思克这个跟随过李瞎子造过大明朝反的人做的出来。

至于泸西的百姓为什么相信?因为他们本来就崇拜自然神,再加上连续两次的爆破破敌,容不得他们不相信。

只不过马仲英还是不明白这雷神像是怎么做到破土而出,而且每天还在往上长的。

第076章碧血覆城不足惜 想不出来,马仲英索性就不想了,随手把手中的马鞭递给了一旁的马三德,翻身下马,踏步走上了通往文庙大门的石阶。

马仲英知道,巴思克如此行事并不是无的放失,现在就是他借势的时候,也是他趁机收拢泸西百姓的最佳时机。

在万人朝拜之中,马仲英登阶而上,在抵达文庙照壁前,忽地转身,然后扫视着围拢在文庙前的军民百姓。

剽窃是可耻的,以鬼神之说愚弄百姓是更可耻的,但是天下沉沦至此,不行非常手段,又何谈日月重开大汉天。

想到这里,马仲英踏前一步,攥紧的右手勐然挥出,对着钟秀山前无数的军民百姓高呼起来。

“是谁?带你们攻破清营,杀的桑格小儿割袍弃盔?”

“是将军,是将军……!”

这是秦怀忠、贺明远、李兴和张朝王等第一批随军东走龙山的震虏营的老班底的回应。

“是谁?带你们打破安化,攻取临安?”

回应并不强烈,不过没有什么关系,对于穿越者来说,拿破仑和小胡子这些枭雄人物,蛊惑人心的手段,马仲英耳熟能详。

“是将军,是将军!”

这一次,安化的土人和临安归附的青壮也开始跟着狂呼,因为就是他们配合他们的将军,才令大明兵顺利破城的。

“是带领你们拿下泸西城,打的南下的清军寸步难行?将泸西百姓从鞑虏的铁蹄中解救出来?”

右江镇好歹有一千多降兵,而且是一千多打了八年仗的老兵,在这万众瞩目的文庙前,马仲英必须考虑他们的感受。

“是将军……是将军……!”

数千滇南明军同时高呼,因为是他们的将军带他们打赢了了泸西战役,是他们打败了三千鞑虏,是他们打的桑格缩首敛足。

“是雷神将军……!”

“是雷神将军……!”

人云亦云,是人都会受情绪感染,再加上有文庙先师殿前破土而出的雷神菩萨在,谁敢说眼前的明朝将军不是雷神转世,这刻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在顶礼膜拜。

“胡大……保佑!”

固原降兵却是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那个击败他们的明国将军居然是雷神转世,再结合今天官道上那毁天灭地的爆炸,这个一个个犯起了滴咕,胡大貌似好像没有雷神厉害,要不然为什么雷神下凡时,胡大不出来帮我们?

马仲英双手虚按,又声嘶力竭地喊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本将说……。”

好不容易喝止了近乎狂热的军民百姓,马仲英又洪声说道:“自胡骑南渡以来,毁我衣冠,薅我头发,奴兵所至,及行惨屠,父子相丧,夫妇全无,我汉土百姓苦奴久矣!然自古胡人无百年国运,中国有必伸之理,老奴猖乱辽左以来已七十年矣!东虏气数将尽,今,天降法旨于滇南,岂非天意?本将有意入桂杀奴,尔等敢不敢随本将出征?”

“敢……敢敢敢……!”

“敢……敢敢敢……!”

“敢……敢敢敢……!”

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山呼声传来,尽管有很多后面的百姓根本听不到马仲英在说什么,但这不能阻止他们的狂热。

前面的百姓话说出口后,随即就懵住了。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刚才说什么……?

天地良心……俺们虽然信奉雷神菩萨,可俺们委实没想过背井离乡,跟着你去广西。

可这个时候,到处都是明军和百姓的呼喊声,根本没有人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因为他们的声音被更高的声音掩盖。

“你们放心,既然是雷神降下法旨,本将自然会尊奉雷神菩萨的意思,将你们带到琼雷二府,那里沃野千里,水稻一季三熟,且临近大海,水产丰富,实是不可多得的鱼米之乡,到了那里,本将会重新给你们划分土地,让你们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人人有房住,保管比这贫瘠的泸县要强百倍,你们放心,只要有本将一口吃的,绝不会饿了大家。”

手里握着刀把子,又有雷神显圣的为依仗,马仲英决定趁热就打铁,直接把整个泸西的百姓全部充入军中。

为什么不精选青壮,轻装简行出发,马仲英也是有考虑的,因为如果只裹挟青壮,那他们心中就有顾念,断不肯死心塌地的跟着大明兵后面反清复明,哪怕有雷神降世这个旗号,当清军以他们家小相威胁时,这些人肯定会畏首畏尾。

说句不好听的,马仲英这会完全是把在场的老弱妇孺,都当成了人质,有人质在手上,他不怕泸西的青壮不肯卖命,不肯不帮自己去杀鞑子。

三国时期,关羽北伐,三万荆州军连战连捷,威震华夏,曹操甚至都动了迁都的念头,可一旦南郡被袭,家小受制,那些百战百胜的荆州军立马土崩瓦解。

吴三桂之所以能凭借云贵二省和伪清交战八年,其最终原因就是吴周军的家小都安置在云南,前方的士兵为了家人,不得不和伪清拼命而已。

所以马仲英必须将泸西全城的百姓全部带走,哪怕这一路千山万水,哪怕这一路会死很多人,他都必须把百姓带走。

“呃……!”

这会,更多的百姓在身前同乡的提醒下,也知道了他们口中的雷神将军要把他们带走,尽管文庙大门前的马仲英说的天花乱坠,可这会大多数百姓都开始犹豫起来,不时有人交头接耳,可他们却又不敢说出反对的话来,因为他们身前身后还有大量持刀拿矛的士兵。

“好了,虽然咱们要离开泸西,但也不是现在就走,大家都散了吧,先回家收拾收拾,出征之前衙门会有布告。”

百姓们的情绪变化,马仲英是看在眼里,虽然知道百姓们起了抗拒的心思,但是他并没有收回裹挟他们入军的想法。

抗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也不是几百几千明军的事,在这鞑虏铁骑肆虐,遍地膻睲的时代,为了反清大业,马仲英不介意把更多的人绑上他的战车,只要能击败吃人的鞑虏,马仲英同样不在乎死更多的人。

说完后,马仲英再不管钟秀山周围这近两万百姓,而是返身跨进了文庙,他想要看看这雷神菩萨到底是怎么回事。

“乡亲们都回去吧,将军也是为你们好,你们想想,要是你们不跟咱们入桂,一旦清军临城,他们会不会饶了你们。”

“是呀,乡亲们,赵大人说的一点不错,东虏残暴,他们在官道吃了那么大一个败仗,肯定会把火发泄在你们身上,快回去准备准备吧,将军也是为你们好。”

这会赵安民和郭绍也从李兴他们口中,得知了张绍迁这狗东西已经把他们开门迎接大明兵入城的消息传到了清军大营,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这会也死心塌地地帮着马仲英劝导起了百姓。

胡萝卜加大棒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再加上清军入滇后确实屡造杀孽,心有不忿的百姓在无奈之下最终只得就范。

两京沉沦汉室倾,

胡马过处尽膻腥。

赤手欲思除妖氛,

碧血覆城不足惜。

第077章前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进了文庙不远,马仲英就看到了那个露出了半截身子的雷神菩萨像,虽然那神像沾满泥土,但马仲英还是觉得太……粗制滥造了,好多棱角都没有打磨,应该……貌似是赶造不久。

“少主,这不过是个小把戏而已,神像下是泡过水的豆子,豆子发芽,神像自然被顶出来,末将本来想派人知会少主,谁知道全城的百姓都惊动了,只能让赵安民和郭绍那两个杀才去传信,不过少主反应如此迅速,也不枉费了末将一番苦心了。”

巴思克这个始作俑者,在马仲英进了文庙后,就凑了过来,小声将事情的实际情况叙述了一遍。

“恩,巴叔您做的不错,不过首尾要干净些,还有以后这种事还是和我商量一下,至少,小侄也要心里有数。”

巴思克的忠心,马仲英丝毫不怀疑,但他的忠诚对象显然还是马家家主马宝,今天这事,说不定还打着替马宝选择继承人的目的,所以马仲英也不忘敲打了他一下,就是要告诉巴思克不要仗着是自己的长辈,就能擅自行事。

“……少主,末将让赵安民和郭绍出来,就是为了少主能有所准备,少主能顺势而为,我马家后继有人矣,老奴就是现在死了,也对得起老家主了。”

能在明末这样的乱世活下来的,哪个不是人精,巴思克自然听懂了马仲英的话外音,不过他自觉问心无愧,这世道,马家必须要有一个合格的掌舵人,因为马家不仅仅是马宝一家,他还是马家军八百勇士的,只有主家在,他们这些依附马家的亲兵、家丁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将军,将军……有情况!”

马仲英和马宝说话的当头,泸西县令郭绍匆匆进了文庙,也顾不得行礼,低声道:“将军,城中有七家富绅,适才偷偷派人给下官送礼,欲于今夜离城,下官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将军做主。”

“先不要管他们……你正常放行即可,再去把马三德唤过来,本将有要事交他处置。”

马仲英眉头一皱,强行逼迫泸西百姓随军出征的弊端已经开始有所显现了,但现在却不好直接去有意出逃的士绅家中拿人,因为这些士绅在泸西颇有威望,贸然入府抓人,势必引起城内恐慌,这也是马仲英不想看到的。

月色中,十余辆马车在通往十八寨所的官道上迤逦前进,车夫竭力想让马车跑得再快些,可车上堆的东西实在又多又重,任他们的马鞭再怎么抽打,瘦小的滇马始终都提不起速度。

当然路上除了马车,还有很多驴车、骡车,甚至还有几十辆独轮车,上面同样也都坐满了人,有的实在无法挤上车的只能跟着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个个拼命地迈着步子,更混杂着无数孩童的哭闹声、女人的埋怨声,总之一行人看上去很是落魄。

“老爷,咱们都离城小半个时辰了,这天又黑的紧,赵府丞和郭县丞那里,小的也上供了银子,想来应该不会有问题了,要不咱先歇一会吧!”

泸西本就多山,十八寨所又是泸西下辖的土司,白天行军都有些不方便,何况是借着月色走夜路。

刚刚进了山,泸西士绅领袖杨举人家的家丁杨朝贵,就不得不喝住了前面的马车,月光被山岭挡住了,他又不敢点火把,看着前方黑黝黝的官道,杨朝贵实在是害怕的紧。

“是呀老爷,天这么黑,明贼肯定不会追来的,要不咱们先歇上一歇,前面的路伸手不见五指,怪吓人的。”

马车内说话的是杨朝贵新纳的侍妾,本是昆明城怡红楼有名的清倌人,不光身段样貌极好,琴棋书画也是无一不精,尤其擅长洞箫之技,杨举人实在是爱煞了她,自纳进家门,就没再进过其它几个妻妾的屋子。

“混账,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咱们出了城,明天那天杀的明将肯定会大索全城,赵安民和郭绍那两个狗东西为了活命,肯定会推出几个替罪羊出来,说不定现在已经去明将那里出首了,告诉前面的马车,打上火把,快些走。”

“就是,老爷说的是,大少爷和二少爷正在桂林筹备科举,要是咱们被明贼裹挟,岂不误了两位公子的前程。”

这次说话的是杨举人的五姨太,自六姨太入府后,她的地位急转直下,现在看到一直将六姨太捧在手心的老爷发怒,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压六姨太的机会。

“好了,别吵吵,杨朝贵你快去催促前面的人快点,说不定明贼这会已经出城了,早一步进山,就少一分危险。”

听了马车外丈夫的话,车内又响起女人埋怨的话,“老爷,当年永历天子南狩,大明覆灭,您就不该做清朝的官,现在好了,大明兵又占了滇南,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逃了,他们能饶得了我们。”

“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那两个宝贝儿子的前程吗?”

杨举人虽然平时对这个替他生儿育女的正妻颇为敬重,但在这生死关头,加上心情本就烦燥,忍不住大着声音呵斥起来。

“明朝都亡了二十年了,这天下是大清的,江南那么多士绅老爷现在都在替大清出力,吴三桂闹的那么凶,还不是被大清平了,为夫带你们出逃,也是为了我杨家的传承,莫啰嗦,快些走。”

正说话间,前面的官道突然火光大盛,一队队武装严整的明军士兵出现在了官道上,为首之人正是马三德。

“奉将军令,杨承业、王叔德和钱大昌等七家泸西士绅,通奴卖国,论罪当诛,有敢于反抗者,尽杀之。”

随着马三德一声号令,那些明火执仗的大明兵顿时一拥而上,向着因为害怕,已经混乱不堪的车队冲了过来。

“快跑……快跑啊!”

马车那些骇的面无人色的士绅家卷,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从马车上跳下,你推着我,我推着你,这个时候,没有谁在关心,身边的是不是自己的主子,这刻,所有人的想法只有一个,就是赶紧离开这个该死的官道。

第078章要留清白在人间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杨承业作为泸西首富,家大业大,府里还养了不少护院家丁,见那些明军杀过来,连忙呼喝着那些护院,企图负隅顽抗。

可在这些护院家丁,又如何是那些身经百战的明军的对手,只小半刻钟的时间,很多护院家丁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冲突而来的明军士兵砍成肉泥。

夜色之中,后面的家丁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明贼,他们只看到自己的同伴纷纷倒地,看到前面倒了一地的尸首,后面的护院家丁一个个骇的作鸟兽散,纷纷朝两侧山坡跑了过去。

“快救我……!”

望着一哄而散的家丁护院,年老体衰的杨承业,只来得及哀嚎一声,就被几个大明兵狠狠地按倒在地。

“将军有令,决不可不可走漏一人,凡有敢于潜逃者,一律杀无赦。”

擒住了杨承业后,马三德随手砍翻了一个企图跳车的女人,再看时,那女人当真是天姿国色,只可惜这会已经成了一具红粉骷髅,脸色因为疼痛扭曲到了极点。

没有丝毫怜惜,一个又一个大明兵跃身从女人的身体上踏过,一个又一个试图反抗或者逃跑的泸西士绅家卷被当场格杀。

“将爷,莫杀我,莫杀我,这人就是王叔德。”

“将爷,将爷,这是钱有才家的小儿子,小的也是被逼的,是他们逼我出城的。”

听着官道上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哀嚎,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大明兵将,护院家丁们怂了,他们不过是主家雇佣的护卫,平时打打普通的贼人还行,如何敢和成建制的官兵动手?为了身家性命,往日的主家成了他们最好的求生工具。

控制官道上的人群后,马三德立即让左右兵丁带人搜捕那些逃进官道两侧山中的士绅家卷。

由于这会天黑的厉害,大多数慌不择路的人都被一个个从山林里拖了出来,除少数人趁着夜色躲藏了起来,子时刚过,这支出城的队伍完全被大明兵捕获,估摸有三四百人的样子。

男人被喝令蹲在地上,在他们周围布满了持刀拿矛的士兵,女人和小孩则被押在另一处,两侧都是打着火把的大明兵,把整个官道点的亮如白昼。

面对明军的大刀长枪和地上的尸体,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一个个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视线中,不断有士兵将从林中捡到的装满金银包袱扔到了停在路边的马车上,丝毫不在意那些包袱上有没有血迹。

马三德冷冷地扫视着眼前的泸西富绅,白天在文庙,他接到的命令就是捕获所有泸西富绅,并把他们就地解决。

“马将军,那人就是钱大昌,彰泰大军过境时,就是这厮在城中串联,偷偷开了泸西城门,这才致使夏丞相进退失据,败走临安。”

紧跟在马三德身边的正是原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士绅想逃跑就是他告的密,也是他收的钱放士绅出城的。

“赵安民你个卑鄙小人,老夫错信了你,错信了你,不过我大清带甲百万,你们虽能得逞一时,却不能一世。”

面对明晃晃的屠刀,普通人说不定因为害怕,这会早就骇的瘫软在地,磕头求饶了,可钱大昌却不能求饶,他儿子去年可是刚刚考中举人,时下已经被清廷任命为凌云学政,他不能拖累了儿子的前程。

再说了,若真的从了明贼,一旦大清军至,还是破家灭门,孰轻孰重,钱老爷还是拎的清的。

“既然你一心要替大清尽忠,那你就去死吧,众将士,且将钱老爷全家除女人和未满十岁之幼童尽数诛杀。”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马三德此来是奉了马仲英严令,必须把对伪清政权死心塌地的泸西士绅尽数诛杀,以达到震慑泸西百姓的目的。

但是对不足十岁的幼童下手,马仲英自问做不到,当年蒙元乱我华夏,尚有未足车轮之幼童可免的军令,难不成大明还不如蒙元?

且十岁以上的孩子,大抵都有了记忆,这些少年目睹家人惨死在明军之手,势必一生铭记,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些少年长大之后百分百会敌视明军,故而趁他们还没有成人为恶时将其处决最好。

十岁以下的孩子放他们一条活路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关系,或许时光会冲澹他们那模湖的记忆。

又是一阵哭天抢地的惨叫,钱大昌一家三十六口尽数被周围的大明兵诛杀,只剩下七八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卷,这会死死地把在那不停哭闹的幼童搂在怀里。

“钱公壮哉!”

同样自知不能幸免的杨承业这会已经忘记了害怕,悲愤莫名地看着倒了一地的尸首,恶狠狠地看向杀人凶手马三德和赵安民。

“呵呵,杨先生莫慌,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赵安民冷笑连连,左右他已经是大清的死敌了,即便大明这条破船再烂,他也要撑下去,甚至还要在这破船漏水时,拼命地堵住船上的窟窿,否则一旦船沉了,他的下场未必会比刚刚的钱老爷要强。

“反复小人,贰臣贼子,我大清皇帝待尔不薄,屡次加恩,加你为六品府丞,尔不思忠心报主,却在此替伪朝张目,九泉之下,尔有何面目见尔之先人,我广西杨家受朝廷恩惠久矣,今唯有一死,方可报我大清皇帝万一也。”

自知不能幸免的杨承业,这会对着赵安民戟指怒骂,二十年前清军三路入滇时,他以前明举人身份入仕大清,康熙十一年初,其母病死,杨承业才按制返乡丁忧,巧的是仅仅一年,吴三桂反复,云贵沦陷,杨承业因为丁忧,却躲过了一劫。

虽然已经赋闲近十年,但皇帝对他的恩情一天都没有忘记,在这生死时刻,杨承业一把挣开身边的兵丁,对着京师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三跪九叩大礼,然后正了正身上的马褂长袍,对着马三德怒道:“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我杨承业的铮铮铁骨必将铭记汗青。”

第079章千金马骨 杨承业和钱大昌以及王叔德等人的死,没有在泸西城引发哪怕一点点波澜。

马三德严格执行了马仲英的军令,并没有诛杀这几个士绅家的女人和孩子,而是每家扔了一百两银子,让他们自生自灭。

次日卯时,等这些人的首级送至泸西城时,全城的百姓都是噤若寒蝉,他们终于发现,明军同样会杀人,而且他们的手段,并不比大清军差。

但是接下来的事,却又让他们无比兴奋,因为泸西东门这会已经搭起了架子,赵安民、郭绍等提督府官员带着一队队别着腰刀的大明兵,抬来了一箱箱亮眼的银子。

城内的大街小巷也响起了明军士兵的敲锣声和高喊声。

“泸西的父老乡亲们,我家将军有令,大军不日入桂,凡城中未满四十的青壮,每人都可以至东门领五两银子的入军费。”

胡萝卜加大棒,康泸西士绅之慨,在将杨承业等人家产点验清楚后,马仲英决定也来一出泸西版的打土豪分田地。

只不过大军即将离境,分田地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所以马仲英便改分田地为分银子。

这个时代,五两银子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差不多就是他们一年的收入,论购买力,即使在这贫瘠的滇南,也能买上三百斤粮食,实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再说这天杀的明将手里又拿着刀把子,不拿这银子也要入军,拿了这银子也要入军,左右都要背井离乡,为什么不拿。

于是乎,泸西城内的青壮们就纷纷涌到了东门附近,就连城内的那些老弱出于侥幸的心理,也跟着来到了东门。

东门这边,等待发银子的队伍已经排的老长,但是没有人敢在那鼓噪生事又或者故意插队,因为已经有三四个不遵守规矩的青壮被明军士兵拖到了一边,正戴着县里的大枷示众呢。

“李大力,家住柳家胡同,今年十八,好了,快到那边称银子去吧!”

“王二狗,今年十九,家住东门小李巷,恩,你也符合标准。”

每登记一个青壮,府衙的书办都会给他造册登记,然后在原泸西的人口黄册上将姓名勾去。

“将爷,你看小老儿可能分到银子。”

“呃……这次我们将军只给青壮发银,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回家吧,不过您放心,我们大明兵既然带你们去广西,这路上绝不会少了你们的吃喝。”

看着眼前男子那布满皱纹的面孔,看着他几乎已经白了一半的头发,赵安民心下不忍,好生劝慰起来。

“大人,小老儿今年才三十三岁,符合给银的标准。”来人依旧不肯走,说的好好的,年未及四十的有银子拿,三十三岁凭什么不能领钱?

“这……!”

赵安民懵住了,给吧,这人显然是不能充做战兵的,不给吧,那可不是自己扇自己耳光吗?

“给他称!”

从府衙赶过来的马仲英显然已经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原则性的问题,也就是伪清统治时期,中原的人口,平均寿命不过三十一岁。

奴酋玄烨统治时期,由于长期的战争,百姓的寿命甚至都达不到二十五岁,三十三岁在这乱世,完全可以称的上高寿了。

乱世人,不如狗,当看到后世史学家极力推崇的“康乾盛世”的底层百姓时,马仲英终于明白这所谓的盛世是从何而来?

但规矩是自己定的,那就必须执行,否则他就是失信于泸西城百姓,言必行,行必果,这是一个合格统治者必须的行为准则。

“将军公侯万代。”

在场的泸西百姓顿时一个个跪倒于地山呼起来,满洲长期残酷的统治,已经让他们习惯了屈服和奉承。!

“站起来,我们是大明兵,我们是汉人的军队,都给本将记住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本将说年不满四十者,都有银子可拿,那只要符合资格的,就能拿,这是你们应得的。”

“将军,我叔叔右腿瘸了,他能拿银子吗?”

“将军,我爹年初帮大周军守城,眼睛被石灰呛瞎了,他能拿银子吗?”

“为啥老人孩子没有?”

马仲英的态度,让在场的百姓胆子渐渐大了起来,雷神将军到底是天上的神仙转世,对咱们老百姓就是不一样,有胆大的就纷纷鼓噪起来。

“静一静,只要条件满足,就发钱,但若达不到咱们大明兵的招兵标准,以后可是没军饷的,但是你们放心,凡随军入桂的百姓,都是本将的兄弟、长辈和子侄,我们之间并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分工不同,只要有本将一口吃的,绝不会饿了大家。”

马仲英都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个给字,也记不得自己说了多少违心的话,比如瘫子、瘸子一类的残疾人,他还真不知道收进来能做什么,不过大话说在前头了,这会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权当成是千金买马骨了,至于日后怎么安置残疾人,那只有以后再说了。

“将军万岁,将军万岁!”

人人有钱分,人人有饭吃,大家都是平等的,只不过是分工不同罢了。

这样的生活是底层百姓最迫切而渴望的生活,究其根本,和李自成当年所说的,打土豪分田地,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要说有区别,也就是分田均富的对象从土豪劣绅转化成大清的官员士绅罢了,但是这同样满足了底层百姓心中的野望,于是乎整个小东门响起了震天动地的万岁声。

从雷神转世,到有福同享,泸西的百姓终于归心,此情此景,和当年明末农民军裹挟百姓入伙的场面何其相似。

裹挟普通百姓入伙,这是历朝历代农民起义通用的一种手段,成功了,你就会名垂千古,成为明太祖朱元章那样万人景仰的人物,失败了无非是成为后世史书中所谓的黄巾贼寇。

天下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马氏父子更是在康熙大辫子那里点了名的匪首逆魁,为已,为天下,也为了汉人文明的传承,马仲英不介意用任何手段。

第080章成军(上) 财帛动人心。

由于马仲英的失误,泸西百姓几乎每户都分到了银子,甚至有不少人家分到了十两甚至十五两。

但通过发放安家银,滇南明军一共收拢了近四千青壮,这已经是泸西城的极限了,毕竟泸西久经战火,虽是府城,但人口只有三万不到。

趁着桑格大败,百姓暂时归心的时机,马仲英决定重新整理一下手头的财力、物力、人力,以便于大军入桂后能做到条理分明,不至于乱了方寸。

饷银方面还是很好点验的,明军攻取泸西之前,不过分发了一个月的军饷,以及组织全体官兵轻松了四天,滇南明军手里还有差不多七万两白银,此次攻占泸西,又截获了清军转运昆明的十万两银子以及张伯琮和邓苑等泸西官员士绅的私人财产四万八千两,也就是说通过连续的作战,除掉分发给泸西青壮的银子,马仲英手中能调用的银子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两。

至于粮草,滇南明军攻入泸西前,手头粮食已经不足,加上这几天支用下来,已经差不多消耗殆尽了,所以如今滇南明军所用的钱粮实际上就是泸西府库的两万石粮食和缴获于泸西官员士绅家中的三千石而已。

两万三千石看似很多,可是泸西共有百姓两万五千多,滇南明军原先差不多有五千五百人,再加上投降的一千四百右江绿营,滇南明军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三万余人,虽然能打的没几个,但这么多人吃马嚼的,哪怕是这些百姓家中都还有部分粮食,但滇南明军的粮食压力还是很大。

火器方面,滇南明军一共拥有六百斤众火炮十门、四百斤重火炮六门、虎蹲炮二十八门、火铳三百五十支(其中一百五十支是缴获右江镇绿营的),此外库存药子还有一万斤左右。

盔甲方面,铁甲五十套、藤甲三百套、棉甲三百套以及原周军制式盔甲八百套。

其余长弓、腰刀、长矛等冷兵器,由于缴获较多,原滇南明军各部基本都能做到人手一件,但新编的四千青壮因为武器不足,暂时只能装备竹枪了。

除此以外,滇南明军还有战马七十六匹,不过都是体型较小的滇马,挽马、骡、驴等用于运输的牲畜六百余匹。

“把原先的辅兵和右江镇绿营全部编为战兵,把战兵人数先补充到八千人,至于新编的青壮先让他们当辅兵,负责维持秩序,押运粮草物资,你们看怎么样?”

看完李德才和赵安民二人统计完毕的条陈后,马仲英决定立即扩军。

“将军,末将觉得咱们如今拥兵近万,再用震虏营或者滇南明军的名号委实有些不妥,咱们入桂在即,没有个响亮的名号,如何能收拾广西人心。”

马三德的意思很明确,这军号听着得威风,绝不能起个阿猫阿狗的名头,那样不但听着不响亮,还能震慑广西的清军。

“不错,咱们现在既然是大明兵,那就必须有个军号,要不然老是震虏营、钢刀营,谁知道咱们是什么人?依我之见,咱们既然出自宝……淮国公帐下,那咱们干脆用淮军做军号得了。”

兵为将有,作为马宝的心腹干将,巴思克时刻把马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淮军……?咱们又不是出自江淮,我看还不如就用马家军作为军号。”

李兴和贺明远也支持巴思克的意见,但他二人都认为淮军这个名头不太恰当,反正这支军马的老底子是马仲英父子的,用马家军做军号意简言赅,既明了,又简单。

“你们说的都不行,依我之见,咱们的目的,既然是恢复汉人江山,还不如改名复汉军,驱逐鞑虏,恢复汉家,这可不就是复汉军吗?”

“好了,……好了,都他娘的不要说了,咱们的目标既然是琼雷二府,权且先以琼州为名,就叫琼州军吧,待朝廷授封下来,再做计较。

马仲英被众将的议论弄的一个头两个大,开什么玩笑,淮军还好说,可马家军和复汉军,这也太扯澹了吧,咱又不是马步芳,这军队也不是王复汉,王将军创建的。

“我看也行,咱们到了琼州肯定要拉拢地方百姓,用琼州军的名义,说不定还能增加地方百姓的归属感。”

马仲英的提议得到了张朝阳等人的支持,军队就是军队,其主要目的就是打仗,整那么多虚头巴脑的名头,有什么用?再说了若是名号太过威风,说不定还会成为清军的重点关注对象。

确定了军号,下面就是最重要的事了,鉴于泸西的攻城战和官道的爆破战,定边矿工和临安矿工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所以马仲英决定在震虏营和钢刀营,原来的编制基础上再各加一个爆破队,同样设队官一人,队副二人。

如此一来,这两个主力营就达到了两千三百五十二人的规模,这几乎相当于原明朝关宁军一个营的编制。

当然在圭罗哨投降的那一千四百余右江镇绿营和泸西投降的一千巡防兵肯定是要打散编入这两个主力营。

经马仲英决定,各营营官已经选定,震虏营营官李兴、营副李沁和秦怀忠,爆破队队官是在圭罗哨死里逃生的铁战。

钢刀营营官巴思克、营副张朝阳和游大海,爆破队队官由齐大柱担任。

贺明远调任骑兵队百户,虽然琼州军只有七十几匹战马,但是马仲英还是觉得先把架子搭起来比较合适,也算是间接满足了贺明远指挥骑兵的梦想。

只不过七十几名骑兵,暂时的作用也就是负责斥候巡哨,但贺明远还是喜不自胜,毕竟他一直认为他是一名合格的骑将。

张绍迁自加入琼州军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哨探的工作也做的妥妥当当,依旧充任巡哨百户,具体负责情报工作。

原右江镇绿营千总张大全和把总王志刚等人同样被调到了提督府直属,充当队官和队副。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把他们和原右江镇绿营分开,但却不削他们的兵权,左右提督府直属,上面有马仲英等琼州军将左镇着,下面的兵丁也不是他们的手下,服从军令打鞑子可以,想带兵反复,根本没有人会听他们的。

地081章成军(中) 除去震虏、钢刀二营以外,提督府直属有兵马三千五百余人,马仲英思量来,思量去,决定将这三千五百兵也立一个营头,由自己直接统辖。

还是依据五行始终说,钢刀营属金,金生水,新立的营头自然要包含一个水字。

巴思克认为不如就以清夷为营名,清本来就带水,清夷的意思顾名思义正是清除夷狄,正合琼州军抗清的宗旨。

马仲英断然否决了巴思克的建议,清夷-琼州军内部虽然都知道含义是什么,可在忠明的土司、伪周军残部、明军残部的眼中,说不得人家就会认为这个营是满洲鞑子新编的军马,毕竟他们的国号正是大清。

“就用灭胡为名,新编的营就叫灭胡营,简单明了,别人一看就知道咱们是什么武装。”

和震虏、钢刀二营一样,新编的灭胡营,马仲英同样下设了七个步队,合计两千三百五十二人,至于剩下的一千兵,主要是提督府直辖之火铳手和炮队。

对于新立营头,扩充军队,各将都表示极力赞同,毕竟军队规模的扩大,这也变相地体现了他们权利的扩大。

马仲英虽然冠冕堂皇地说,琼州军内部都是兄弟姐妹,大家只有分工不同,并没有所谓的封建等级制度,但是在这明清交替的乱世又怎么可能做到人人平等?

唯一有分歧的就是盔甲的分配,琼州军扩充太快了,又没有稳定的根据地,即便是屡创大捷,但由于打的都是地方上的巡防兵,基本上没有缴获。

于是乎,这仅存的一千四百套盔甲,就成了香馍馍,毕竟战兵营总有一天会和清军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见真章,有盔甲防护和没有盔甲防护,差别太大了。

最后还是马仲英一锤定音,将这一千四百套盔甲,平均分给了震虏营和钢刀营的长枪兵步队。

剩下的五十套铁甲,马仲英是交给了营直属灭胡营,并着马三德精选了五十名精悍强壮的士卒,准备以这五十名铁甲兵为基础,彷效当年的延平王建立一支能够硬抗满蒙铁骑的铁甲重步兵。

这样的分配,震虏营营官李兴和钢刀营营官巴思克并无异议,七百套盔甲和五十套铁甲,只要不是傻子,谁都会选择数量多的,在血腥的战场上有盔甲和没有盔甲,差别太大了。

辅兵营营官和营副,马仲英属意张大彪和赵明义以及金海着三个绿营降将。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琼州军扩张的速度太快了,仅仅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就由一千兵暴涨到了八千兵,还有四千辅兵,军中充斥着降兵、土人以及各地的青壮,马仲英实在是无人可用。

至于裹挟的两万五千百姓,全部编为后营,每三十户为一甲,甲长由历次战役下来的伤兵出任,主要事务由原泸西县丞郭绍负责。

之所以没有效彷李自成,搞出什么老营、女营出来,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防止百姓生出怨言,毕竟琼州军现在打着大明的旗号,面子工程还是需要注重的。

当然百姓中的泥瓦匠、木匠还有铁匠等技术型的人才,也要挑选出来,待琼州军有了稳定的根据地后,这些人的作用将无限大。

对于马仲英非要裹挟泸西百姓上路的军令,琼州军各将都是颇有微词的,尤其是贺明远,他认为从泸西到雷州差不多有两千里,携带两万多百姓上路,按一天六十里计算,差不多要走一个月,这对琼州军实在有些不利。

知道对这帮不识字的人,讲大道理是没有用的,故此,马仲英只能又将关羽的荆州军,由于南郡失陷,家小被吴军控制,导致全军溃散的事又说了一番。

“好了,将军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这些百姓当咱们的人质,这样一来新招的泸西青壮还有咱们俘虏的泸西巡防营兵丁就会因为家人被咱们控制,不得不跟着咱们和满洲人拼命。”

马三德听明白了,其实现在琼州军做的事,和大清利用家**迫百姓充做炮灰和民夫没有本质的区别,要说有,也就是大清把百姓的家小安置在城内,琼州军是直接带他们上路。

贺明远还是有些迟疑,他问道:“可是这不是两千五百人,而是两万五千人,咱们就这么一点粮食,怎么养的活他们?”

“咱们怎么到泸西的?广西境内到处是清军的城池,府城咱们打不下来,可偏远的县城,咱们难道打不下来吗?打下了城池,咱们就能筹到粮食。”

从泸西到雷州,唯一的大城就是南宁城,其他地方基本都在桂西的土司控制之下,马仲英可不愁抢不到粮食,后世不是有句名言,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每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吗?活人又怎么能被尿憋死,再说有两万多石粮食,省着点吃,也能抵达雷州。

确认了军号、营名、各营的编制后,剩下的工作就是确定军旗和营旗了。

这个马仲英早有考量,震虏营属土,根据五行对五方之说,土居五方之中,当用麒麟军旗,钢刀营属金,金对应西方,当用白虎为军旗,灭胡营属水,居北方,当用玄武军旗。

故此,马仲英特意令郭从后营选了一批会绣工的妇人,让她们替琼州军赶制一批军旗、营旗以及队旗。

根据马仲英的授意,琼州军的军旗,依旧用明朝的日月旗,只是在日月图桉旁边,用金线绣上琼州军三个一尺长的大字。

营旗则采用黑色为底色,然后在黑旗上分别用红线绣上麒麟、白虎和玄武三种神兽,并用金线注明军名、营名。

队旗则和营旗一样,但相比于营旗要小上一号,并在旗帜上用金线注明该旗是哪支步队,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后面的战斗中,各营、队能够做到旗帜鲜明,进退有据,毕竟这个时代作战,主要是依靠旗语传递信息。

重新整编,制作旗帜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故马仲英决定趁着重新整训得空挡犒赏三军。

第082章成军(下) 这年头,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当兵吃粮,图的不就是银子吗?马仲英可不认为,由土人、绿营降兵和伪周军组织起来的军队,会真的有什么反清复明的复国热情,说到底,除了本部的八百兵,其余的都是被迫入军的。

这次泸西的青壮每人拿了五两银子,难保那些土人和降兵不起什么心思,所以犒赏三军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又要赏银?将军咱们虽然还有存银二十万两,可是咱们战兵和辅兵加起来已经有一万余人,光是每个月的军饷就要花费两万两,到了琼州还要发展,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咱能不能省着点吗?”

张德才已经完全适应了琼州军钱粮总务官的身份,见马仲英银子花的如流水一般,不免有些肉痛。

“无妨,银子没了,咱们可以抢清军的,但军心要是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再说了这次本将只打算赏他们一个月的月俸,也就是两万两银子,并不算过分。

马仲英本质上其实和大清的滇南参将王复汉是同一类人,只要对自己有利的事,根本不在乎花多少银子,他也认为,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若不能解决那肯定是钱没花到位,当然康熙大辫子要诛杀马家父子,这事实在是用钱没法摆平的。

“嗻……喏!”

张德才显然还没有适应怎么去做一个合格的大明官员,毕竟奴才当久了,一时半会肯定是改不过来的,作势打了个千,又觉的好像哪里不对,才行了一个明朝官员的作揖礼。

“等等,你再寻上一批屠夫去把杨承业和钱打大昌等人家中的猪羊宰杀了,待我军整编授旗的那天和银子一起发给全军将士,至于随军的百姓,弄点骨头汤给他们尝尝滋味就行了。”

看赵德才要出门,马仲英想了想,还是觉得只赏银,还是有些说不过去,左右琼州军出征在即,带着这些牲畜上路,也不方便,还不如让将士们尝尝鲜,其用意就是要告诉全体琼州军将士,跟着我马某人干有肉吃。

制作军旗的时间不长,随军的百姓中会绣工的妇人又多,张德才和郭绍等人又严加督促,在任务布置的第四日,所有的军旗、营旗和队旗全部打造完毕,军队的重新整编事宜也基本办妥。

见万事具备,马仲英便令赵安民统筹此次授旗仪式,着他在泸县东门修建了一座两丈高的点将台。

永历三十四年五月二十八,提督府长史张德才,赵安民、郭绍等一众文官,急匆匆地赶到府衙向马仲英禀报,泸西城东大校场全部整理完毕,琼州军所属之震虏营、钢刀营、灭胡营以及辅兵营就等马仲英校阅了。

考虑到目前清军正囤兵弥勒州一带,为防桑格偷袭,只有灭胡营所属之斥候没有参加此次校阅,而是依旧在圭罗哨一带的官道巡查。

当日,泸州东城校场,旌旗招展,锣鼓喧天,在一杆三丈高提督大旗下,马仲英全身贯甲按刀矗立在将台之上,身后则是提督府下辖的一众文官。

马三德则统领五十铁甲兵护卫在将台两侧,端的杀气腾腾,看样子确实有几分正规军的味道。

将台下,震虏营、钢刀营、灭胡营,分成三个整齐的方阵,前排长枪兵步队、中间刀盾兵步队,后方则是弓箭兵步队和各营所属的爆破队,提督府直属之火铳兵、炮队和骑兵队以及辅兵队则部署在三个主力营的最后方。

“轰、轰、轰……!”

随着三声炮响。

骑兵队百户贺明远飞骑至点将台下,高呼道:“启禀大帅,我琼州军全体官兵,均以抵达校场,请大帅校阅。”

马仲英是马宝以伪周宝国公和明朝淮国公的名义,授封的广西提督,自然有资格被称呼为大帅,之所以以前一直自称将军,那是因为琼州军实力太差了,身后又是清军的追兵,朝不保夕,自称大帅实在有些妄自尊大的感觉,但现在清军被阻截在弥勒州不得寸进,琼州军又入桂在即,为了收拢桂西的土司和残明武装,马仲英必须要自壮声势。

“好!震虏营营官李兴、营副李沁、秦怀忠上台接旗。”

望着将台下如林的长枪,整齐的方阵,马仲英也是心潮澎湃,这些人都是他的兵,是他在这乱世赖以生存的本钱,也是华夏民族在中原反抗满洲暴政的旗帜。

李兴、李沁、秦怀忠三人洪声领命,昂首挺胸阔步走上将台,对于这样的任命,李沁并无异议,人贵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南盘江防御战实际上的总指挥其实是李兴。

马仲英接过马三德递过来的震虏营军旗,转身将旗递给李兴,勐然喝道:“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那旗红黑底金字,中间用红线绣着一只麒麟,上书两个斗大的震虏二字,旗高一丈五,旗顶锃亮的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噬人的光芒。

“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李兴一把接过军旗,郑重地回应了一声,他知道这军旗代表着马仲英的信任。

马仲英正色道:“李兴,本帅以皇明广西提督的名义,授你为震虏营营官……副将衔,李沁、秦怀忠,你二人为震虏营副营官,参将衔,望尔等以国家社稷为重,不负震虏二字。

“大帅放心,末将等必定奋勇杀敌,不负大帅所托。”

三人躬身行礼,语气坚定而有力。

紧接着各队的队正,队副纷纷上台领旗。

这些队正和队副皆是马仲英和李兴等人精挑细选的,大多数都是原马家军的总旗和小旗,也是马仲英值得信赖的。

比如长枪兵甲队队官金海,在乌蒙山曾亲手斩杀过三名清军,刀盾兵乙队队正杨正在定边时,曾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两名伤兵,王四虽是土人,但在羊攻泸西时,他的勇气值得钦佩。

震虏营授旗完毕,接下来就是钢刀、灭胡二营,和李兴一样,巴思克和张朝阳同样被马仲英授予副将军衔。

当日己时,在辅兵营授旗结束后,这场校阅终于接近尾声,马仲英又适时下令,犒赏三军,每个兵二两,辅兵一两半,并拿出张德才准备好的酒肉分发到各营,台下的将士,更是欢声雷动,那些右江镇绿营和泸西巡防营兵丁也是喜出望外,一个个拼命叫好。

第083章招降纳叛 通过此次犒赏三军,马仲英暂时笼络住了刚刚归附的绿营,但由于琼州军人员的极剧增加,军中粮草不足的问题也是益加显现,再加上自桑格败走弥勒后,已经差不多有十日了,说不定清军援军已经在前往泸西的路上,所以马仲英决定立即起行,转入广西,前往琼州。

从泸西前往琼州的主要道路有两条,一是走广西府入安隆司,然后进入镇安府,田州、思恩,经梧州南下入高雷二州,另一条路是走广南府,经归顺州、思明州,进入廉州、雷州。

相比而言,走梧州入高雷这条路虽然路途较远,但官道好走,走广南去廉州,路途虽近,但山路比较多。

经过反复思量,马仲英还是决定走广南前往廉州,这条路虽然难走,但清军的追兵同样不好走,泸西的百姓大多都是山民,却不惧走山路,即使遇上清军的围追堵截也可以转逆势为优势。

再者广南地区还有相当数量的原吴周军残部,这些周军残部都是打了八年仗的老兵,若是能吸收几支军马,对琼州军的壮大,有百利而无一害。

永历三十四年六月一日,马仲英命张绍迁再一次前往圭罗哨一带宣示明军主力尚在泸西后,随即率军南下,直扑广南治所富宁。

至于在圭罗哨战死的王承柱,由于官道被炸,根本不知道到底牺牲在哪里,所以马仲英只是命人在圭罗哨修了一座简陋的石碑,青山处处埋忠骨,这一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他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广南的治所本在广南县,吴三桂反复后,广南土知府农鹏拒不接受吴三桂的招抚,将治所迁到了群山环绕的富宁。

琼州军攻取泸西,曾传檄广西个广南二府,其目的并不是指望他们而降,而是为了震慑地方,防止他们趁清军南下时偷袭泸西。

事实也是如此,广南的清军根本没有北上,相反,为了抵御明军可能的进攻,广南土知府农鹏亲自统领本部两千土司兵进驻了富宁门户宝月关。

农鹏本是明朝广南土同知,伪清顺治十六年,清军大举入滇,广西沦陷,农鹏见清军势大,到七省经略洪承畴处投顺,将印信、号纸呈缴,被洪承畴委任为广南代理土知府。

此前彰泰大军入境,农鹏曾统领本部军马配合过彰泰作战,在原本的历史上,夏国相因为救援昆明战事不顺,曾南下滇南,被清军击溃,便是农鹏率军在西松桥生俘夏国相。

农氏能在广南纵横数百年,其原因并不是农氏有多少兵马,而是有宝月关天险。

宝月关距离富宁县不过三十余里,周围群山林立,止宝月关可通行军马,且关高路险,最狭窄处只有八丈左右,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农鹏相信只要有此关在,即便明军有万人,也不能促入,是以对明军入境的消息丝毫不惧,反而有些期待。

为了尽快抢占富宁,打通入桂门户,马仲英亲率镇虏营和灭胡营为前锋,于六月十五日渡过阿舍河后抵达富宁门户宝月关。

琼州军大举入境的消息很快在广南府传扬开来,去年被清军打散的伪周军残部闻得这次入境的明军主将乃是宝国公马宝第五子马仲英后,纷纷响应。

仅仅十余日,就有躲藏在板郎山的高起隆、木王山的廖进忠等吴周残部下山归附。

高起隆本是吴周大将高得节从弟,骁勇善战,夏国相在泸西战败后,吴周军大溃,高起隆慌不择路之下带着本部三百多亲兵窜进了板郎山,虽然马仲英打的是大明的旗号,但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心理,再加上有马宝这块金字招牌在,高起隆对投明没有任何异意。

廖进忠是吴周长沙总兵,岳乐攻取长沙后,廖进忠投马宝处,在武岗和清军相持,吴周三年,清军大举入滇,考虑到广西空虚,马宝又遣廖进忠统领本部入援泸西,算是马宝的老部下了,在收到马仲英攻取泸西后,他便率军杀出了木王山,向琼州军输诚。

有主动投降的,也有心怀狐疑之人,原吴周贵州总兵王永清便是其一。

王永清出自汉军镶蓝旗,辽东铁岭人,伪清康熙八年,被授封为黔西镇总兵,康熙帝的用意其实是让这个镶蓝旗的奴才守住黔西,扼守要冲,提防吴三桂反复。

熟料,王永清到了黔西,就被吴三桂策反,并积极参与了清廷所谓的三藩之乱,康熙二十年,昆明被围,夏国相入援失败,王永清拒不降清,反而带着本部六百镶蓝旗汉军窜进了距离广南府不远的莲花山,凭险拒守。

在收到明军攻取泸西,并大举杀入广南的消息后,王永清的的确确是生出了投明的心思,可这个念头在他脑海只是一闪而过,他不是不愿投,而是不能投。

大明永历三十一年,吴三桂在衡阳称帝,兴朗朝廷曾组织过一次北伐,便是被王永清率军击败,吴三省好不容易拉起来的队伍,被打的落花流水,所以王永清对投明实在不抱太大的幻想。

其妻张氏苦劝道:“今我军困守山林,粮草军械俱是短缺,不若下山归明,便是战死沙场,也好过饿死山林。”

左右将左也纷纷相劝,直言吴周和兴朗虽然份属敌国,但大家的目的却是一样,就是为了推翻伪清政权,如今吴周势穷,归附明军实际上也是为大家争取一个求生的机会,再说了就算那个兴朗的前军都督王国兴不肯接受咱们,但有宝国公儿子马仲英在,想来也不会为难咱们。

王永清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拔营下山,他也是没有办法,再不下山,军中就要断粮了。

他赶到广南县后,恰巧遇上了明军后队,经巴思克解释,这才得知,琼州军统帅根本不是所谓的兴朗明廷前军都督王国兴,而是宝国公第五子马仲英。

“巴兄弟,宝国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为啥杜撰出这么大一个噱头,害的兄弟们担心受怕。”

其实不光王永清担心,高起隆和廖进忠同样担心,毕竟当年吴三桂勒死永历天子之事,和大明朝结下了血海深仇。

“你们懂什么,我家少主此次是自请入桂的,为了就是趁着清军主力围攻昆明之际,尽快重新建立一个根据地,咱们打兴朗明廷的旗号,为的就是把清军的目光吸引到澜沧,如今少主已至宝月关,你们久在滇南,地形熟悉,还不如立即率军南下,看看能不能助我家少主破了宝月关天险。”

巴思克人老成精,早就把马仲英的心思摸透了,王永清、高起隆和廖进忠都是吴周旧部,大家都是自己人,为了稳固人心,索性就把马仲英的算计和盘托出。

第084章滇南急递 “滇南急递,滇南急递,我要见安亲王,我要见安亲王!”

午时刚过还未有多久,昆明圆通山安亲王行辕外,就冲过来一帮骑马的士兵,为首的几个骑兵从马上跳下后,也顾不得疲劳,一边跑一边高举着手中的文书。

昆明虽然四季如春,号称春城,但由于湿气比较大,此次出征云南的满洲兵,都不怎么适应这里的气候,更不要说已经年过五旬的安亲王岳乐了,是以这段时间一直都有些咳嗽。

再加上,因为昆明久攻不下,在宁南靖寇将军彰泰已经抵达昆明后,朝廷已经下旨,着岳乐择日返京,虽然皇帝说是为了体恤朝廷亲藩,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皇帝担心岳乐独得平定三藩的大功,有功高震主之嫌。

这一点,安亲王岳乐也是心知肚明,索性将军政事宜全都交给了彰泰,自己则搬进了圆通山上的圆通寺,乐的清闲。

这大中午的,由于湿气不大,岳乐都要好生睡上一下,因为晚上他实在咳的没法入睡

是以守门的戈什哈都知道除非是绿营总统蔡毓荣和抚远大将军彰泰求见,否则安亲王爷是一概不见客,也不办公务的。

因为知道王爷这规矩,故而不管是王府的幕僚书吏还是值守的戈什哈,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放人进去,免得扰了安亲王爷休息。

这冷不丁突然来了一群要往王爷临时行辕冲的绿营兵将,还大叫大喊的,顿时就让辕门前的一众戈什哈愣住,随即赶紧冲了上去,想要先拿下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腌脏货

熟料冲上来一看,一众王府戈什哈却都是一怔,原来来的竟然是云南提督帐下汉军都统彭春,貌似非常着急的样子。

再一听这彭春还有十万火急军情要报,一众王府戈什哈们不由犹豫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应该放人进去。

戈什哈们愣住的同时,圆通寺大门忽然打开,从里面出来的正是戈什哈统领塔那喀。

“混账,谁敢在此喧哗,尔等还不把他拿下,待王爷醒了后,再行问罪。”

古语云,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岳乐这个大清亲藩,论辈份就是当今皇帝还要喊岳乐一声王叔,因为岳乐乃是七贝勒阿巴泰长子,正儿八经的爱新觉罗嫡系血脉,塔那喀作为王府的戈什哈统领,自然看不上一个区区的汉军都统。

有塔那喀的命令,戈什哈们们自然不再迟疑,当下就冲上前将彭春和带过来的一众兵丁团团围了起来,就要上前拿人。

彭春是奉了桑格军令,让他到昆明求援的,这一路,由于担心明军南窜,他是紧赶慢赶,两条大腿上的皮都快磨平了,到了安化州以后,又被当地土人偷袭,虽然没有伤到身体,但也狼狈不堪。

“我有十万火急军情要报于王爷,尔等速速让开,休要误了军国大事!”

军情如火,可这王府外的一帮满洲大爷却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塔那喀那狗日的还要王府卫队拿下自己,彭春气的几乎要骂娘。

“什么大事?天大的事还能有王爷身体要紧?你们去找宁南靖寇大将军去吧。”

塔那喀也有些不忿,吴三桂起事后,朝廷先用简亲王,结果被吴三桂打的落花流水,吴军前锋甚至打下了长沙,饮马长江,偌大的大清国,西南半壁说丢就丢了,要不是自家主子临危受命,挽狂澜于既倒,说不定这会吴三桂都进了江宁城了,现在好了,一纸诏命就要召自家主子回京,这他娘的不是卸磨杀驴吗……呸,什么驴……应该是卸磨杀王……好像也不对。

“末将适才就是在宁南将军那里过来的,宁南将军说了,他只是受皇命攻昆明,并没有权利调动大军,此事必须王爷下令,王爷,奴才是正蓝旗的彭春,滇南急递,贼首王国兴和马逆之子马仲英已经打下泸西,桂省门户洞开矣!”

彭春也急了,泸西城被明军攻占,桂西门户洞开,他从弥勒赶到昆明花费了大概七日,说不定明贼已经流窜到安隆州了,广西兵马不多,分守各府还有些不足,这要是让明贼坐大,那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呃……什么?泸西被明贼打破了,桑提督那里不是有万余大军吗?怎生还没剿除他们?你且等上一等,我去和王爷说。”

塔那喀懵了,他跟随岳乐多年,对军务大抵还是了解的,广西那边的绿营基本都在云南,时下就简亲王喇布手中有兵马万余,还有三千桂林镇的兵丁,这支明贼要真窜进了广西,那可就麻烦了。

“什么声音?”

寺外的的吵闹声,惊醒了在后殿禅房安歇的岳乐,搬进圆通寺的这十余天,安亲王岳乐的身体恢复了不少,许是寺内的清澹素斋起了作用,这几日咳嗽好了许多,所以午睡也没那么实了。

“王爷,您醒了,奴才适才听得,好像是滇南急递,报讯的是桑提督麾下汉军都统彭春。”

随侍在一旁的两个包衣是岳乐从京师带过来的,服侍岳乐父子二十多年了,虽说是汉人,到底跟随了他二十多年,即便是午睡,也带在身边。

“滇南急递?桑格带了一万多兵马,能出什么事?快服侍本王起身。”

闻得是滇南战报,岳乐也是心中一惊,心知可能是前方战败,他知道彭春断不会如此没有规矩。

“嗻!”

两个包衣哪敢多言,连忙上前替岳乐更衣,哪知道,刚刚套上马褂,屋外又响起戈什哈统领塔那喀的声音:“主子,泸西丢了。”

“快让彭春进来!”

预感到前方战事不顺的岳乐,也顾不得大清亲藩的气度了,一把抢过身旁包衣手中的顶戴,自顾自地戴了起来。

“王爷,泸西丢了,广西府丞赵安民、泸西县丞郭绍,袭杀知府张伯琮,降了明贼,并诱我右江镇绿营入城,我军主力和明贼在弥勒州和南盘江两次大战,又因明贼堵塞官道,至今未至泸西城下,桑督恐明贼做大,故命奴才回返昆明请求援军。”

彭春进了行辕,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将钱贵草拟的报急文书高高举过头顶。

第085章分兵入桂 收到滇南战报后,岳乐也顾不得皇帝的圣旨了,只要他还在云南一天,他依然是大清的定远平寇大将军,依然是总督江西、湖广、四川、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的七省总督,若桂省出事,他依旧要负有主要责任。

为此,岳乐只得传谕,着宁南靖寇大将军彰泰、绿营总统蔡毓荣和贝子赖塔、广西巡抚郝浴、太子太傅图海以及穆占、希尔根、王进宝等满蒙汉八旗、绿营将左立即至圆通寺行辕共商破贼之计。

“为了区区一伙明贼,死了一个总兵,折了三千多绿营,桑格这仗是怎么打的?”

诸将见礼完毕,北路入滇清军总统图海在得知,桑格带着一万大军,连一伙从滇西流窜过来的明军残部都没打赢,反而折损了一镇总兵和近三千绿营,就是怒不可遏。

图海是满洲正黄旗马佳氏人,正儿八经的黄带子,伪清顺治二年被选为笔帖式,迁国史院侍读。

顺治八年擢内秘书院学士,迁弘文院大学士、议政大臣。顺治十二年加太子太保、刑部尚书,因事夺官。康熙帝即位,起为正黄旗满洲都统。康熙六年拜为弘文院大学士,加一等轻车都尉世职,充《世祖实录》总裁官。康熙九年改中和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康熙十三年随信郡王鄂札平定察哈尔叛乱。康熙十五年拜抚远大将军,率领周昌降服王辅臣,因功被康熙授封为太子太傅,总督北路入滇大军。

“图中堂,您有所不知,滇南地形复杂,尤其是泸西至弥勒州一带的官道,道路险塞,我军委实急切难下,只是下官没想到赵安民和郭绍居然背弃大清,投了明贼,如今桂省门户洞开,若明贼入桂,下官恐失陷大郡,天南震动。”

泸西已经丢了,现在追究责任已经晚了,郝浴身为广西巡抚,有守土安民之责,现在明贼入寇广西在即,一旦广西出事,那他这个巡抚就有不可推却的责任,所以他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善后。

郝浴是真的怕,康熙六年,他因为上奏吴三桂有反复之心,曾被贬到奉天,在辽东那个苦寒之地足足呆了七年,直到吴三桂起事,才被皇帝召回,好不容易坐到了广西巡抚的位置,他可不想因为区区一伙明贼,再给弄丢了。

“是啊,折了三千绿营兵不算什么大事,宁南将军入滇时,不也折了近两万军马吗?现在本王最担心的广西战局,如今简亲王和尚之信正奉命进剿高州的祖泽清,一旦明贼入桂,本王恐怕战局反复。”

泸西丢陷的消息让岳乐难掩心中惊惧,他到不是担心丢了几座城池,也不担心折了多少绿营,大清国有六十几万绿营,只要能平定贼寇,死几千几万,安亲王的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反正都是八旗子弟的炮灰,死几千有什么打紧,他现在最担忧的是尚之信那个首鼠两端之辈会不会因为明贼入境,生出什么反复的心思。

原因就是平南王尚之信实在是太坑了,自他接替了尚可喜的王爵后,就一直在大清和伪周之间左右摇摆,谁占上风就帮谁,丝毫不在意朝廷的政令,就连皇帝的圣旨都足足违抗了八次,这次进剿高州的祖泽清,这厮又借病足足拖延了二十几日,直到大清军克复贵州,才奉诏出兵。

这个时候,岳乐对京师的皇帝充满了怨念,福建的耿精忠都奉诏入京了,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这么急着把他锁拿下狱干什么,难不成你不怕尚之信再反?若是尚之信勾结祖泽清和明贼合流,那好不容易收拾下来的局面,说不得立马又会崩乱。

要知道,为了一举平定云南,大清几乎掏空了府库,才凑足了可供大军出征的钱粮,要是再打个三年五载,大清国的财政可就要破产了,真到了那时候,那些拿不到薪俸的绿营兵说不得也会跟着反。

“王爷可是担心尚之信,您放心,有简亲王在侧,他断不敢再起反复的心思,再说了就凭这几个明贼也撼动不了咱们的根基,若是王爷实在不放心,下官愿亲提一旅之师,走贵州转入广西,和桑督两面夹击,必可尽歼丑类。”

绿营总统蔡毓荣起身进言,如今昆明大军云集,亲王、贝勒、贝子一大堆,再加上云贵总督赵良栋也进了云南,个个都想争得攻破昆明的首功,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爹蔡士英本是明朝降将,这次攻略云贵,他的战功已经足够大了,与其在这里抢功,还不如入广西追剿明贼。

“唉!皇上已经下了旨意,着本王择日回京,但本王委实担心尚之信还会反复,既然蔡督有意率军入桂,那本王就放心了,这样本王着永州总兵李芝兰、沅州总兵崔世禄,郧阳总兵穆生辉、襄阳总兵于大海随蔡督出征,再着桑格沿途追击明贼,如此两路夹击,破明贼必矣!”

岳乐思虑良久,还是同意了蔡毓荣的请求,伪周覆灭在即,八旗将校都等着抢功,现在让他们追击明贼,肯定多生怨言,还不如让绿营出征。

“王爷,明贼若是入桂,据下官估计,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是北上桂林,骚扰我军粮道,二是走庆远,攻梧州,三是走广南入桂,归顺州、镇安府、思明州等土司连接安南,地形复杂,若明贼在桂西南立足,就凭下官和桑督之兵,恐难聚歼贼寇,还请王爷行书简亲王喇布,请其抽调兵马,若是能调动部分尚家藩兵,岂不是两全齐美。”

“嗯,蔡督言之有理,如此不光能堵住明贼,还能分化部分尚家藩兵,对咱们拿下尚之信,有百利而无一害,这样本王再调拨五千石军粮与你,到了广西,你可截留部分湖广转运过来的钱粮作为剿贼之用,明日就拔营入桂吧!”

岳乐从善如流,思量了一下又开口说道:“桑格大军被堵在弥勒这么多天,想来粮草也花费的差不多了,让彭春再押解五千石粮草去弥勒,告诉桑格,若是再失陷军机的话,两罪并罚,绝不宽待。”

第086章负隅顽抗 琼州军南下广南的消息并没有瞒桑格多久,在马仲英出兵的第三日,桑格终于按捺不住,遣斥候至官道打探消息,这才发现泸西城早就人去楼空。

只不过由于清军在弥勒耽搁了十余天,军中粮秣已经告罄,故桑格只得下令全军先在泸西驻扎,并遣人前往十八寨所和罗平等地筹集粮草。

这一来二去的,又迁延了七八日,直到六月十四日,才堪堪筹集了两千石粮食,好在期间昆明那边也传来消息,说安亲王岳乐又调拨了五千石粮食,桑格遂留郎坦领两个牛录的满蒙八旗驻守泸西,自己亲引六千军继续南下,意图在广南追上这伙明贼。

与此同时,马仲英也率琼州军主力抵达宝月关,望着那宽不过数丈的官道,望着那卡在官道上那高逾两丈半的城墙,望着关成两侧那高耸入云的峭壁,灭胡营和震虏营一众将官皆是相顾变色。

李兴和秦怀忠等人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他们知道在没有重武器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一时半会突破关卡,除非琼州军效彷满洲,用后营去充当炮灰,耗尽关上的守城器械,如此才有机会得手。

马仲英这会也是头皮发麻,根据斥候传来的消息,桑格已经进驻泸西,若不尽快打通关隘,清军追兵至多七八日便能抵达广南。

这刻他甚至有些后悔,后悔没有走罗平去安隆州,以至于全军步桑格军的后尘,被堵死在富宁,琼州军虽然号称有三万多人,战兵也有八千人,可正面交手,也未必是桑格大军的对手,就算打成相持的局面,对琼州军也相当不利。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马仲英一筹莫展之际,钢刀营营官巴思克遣人来报,说王光清、高起隆和廖进忠等原吴周军将左已于日前抵达广南县,并各领本部兵丁兼程前往宝月关。

最关键的是王光清正是从莲花山下来的,熟悉广南地形,知道有小路可以翻越莲花山。

马仲英闻报大喜,宝月关虽是天险,但仅仅是座关城,根据地图显示,只要越过莲花山,琼州军便可沿西洋江东下直接入桂,又或者直接袭击富宁,抄了农鹏的老巢。

“你再去给巴将军传信,让他和王光清等人先护送百姓,走莲花山过关,李沁你带上震虏营弓箭兵乙队去相助巴将军。”

思量来,思量去,马仲英还是决定先拿下富宁,然后利用宝月关天险,再教训一次桑格,因为若不击败桑格,琼州军便一刻都不能安宁,也不能从容入桂。

当然留震虏营和灭胡营主力在宝月关,就是为了将农鹏的主力全都吸引在关内,为巴思克的钢刀营和后营创造安然过山的机会。

为了坚农鹏之心,在李沁离营后,琼州军就对宝月关发动了勐烈攻势。三天内,共计发起了兵员一千人以上进攻两次,八百兵规模攻势七八次。

连番攻击之下,驻守宝月官的广南土司兵损失惨重,琼州军同样也付出惨重代价。

鏖战三天,琼州军伤亡八百六十余人,广南土司军的伤亡差不多有四百余人。

只不过,宝月关依旧牢牢控制在广南土司军手中,而连战三日不得寸进的琼州军则停止了攻势,但却没有退兵,因为根据张绍迁传来的消息,钢刀营和后营已经在王光清的带领下跨过了莲花山,时下正分兵两路,一路直扑富宁,一路包抄宝月关后路。

此时的广南土知府农鹏却依旧被蒙在鼓里,他太自信了,自信到他完全可以凭借宝月关天险,拖延到朝廷军马抵达,自信到琼州军钢刀营出现在宝月关后方时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父帅,这可是如何是好?”

宝月关只是一道关卡,距离富宁又近,广南土司军的补给,完全依靠富宁转运,现在明军出现在关后,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农绳英是农鹏的长子,也是农鹏唯一的儿子,这次农鹏把他带到宝月关,就是想让他见识见识真正的战争,同时也想着儿子能立下战功,看看能不能入桑格的眼,也好为将来袭职打好基础。

“怕什么,关中的粮食还能支持三日,说不定桑督的大军这两日就能抵达宝月关,只要咱们坚守待援,朝廷大军一到,就是明贼的末日。”

农鹏虽然因为被琼州军袭了后路,有些乱了心神,可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几日击杀了这么多明贼,要是开城投降,明贼断不会放过他。

“可是……可是母亲和二弟还在富宁,若咱们坚持抵抗,儿恐怕他们遭了明贼的毒手。”

农绳英毕竟年轻,又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这会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

“你母亲,唉……绳英你要知道,只要咱们在,农家就在,若投了明贼,大清军杀到,那农家的传承可就断了,为了农家,为父只能狠下心肠。”

老婆死了可以再娶,儿子死了可以再生,就算是富宁县被明军屠光了,农鹏也无所畏惧,因为他实在恐惧大清军,至于明军,当年李晋王那么能打,还不是被大清军打的丢盔弃甲,逃到了缅甸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就这点明贼,难不成他们还想翻天不成?

“可是……可是?”

农绳英急的面红耳赤,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的母亲落到明军手里的下场。

“好了,不要可是了,快去整顿城防,当心明贼前后夹击。”

农鹏拎的很清,投明肯定是死路一条,负隅顽抗,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明军出现在宝月关后方,同样震惊了守关的土人,通过连续几天的守城战,城内的守军都明白,广南土司军之所以能屡次挫败明军的攻势,完全是依靠地利,若真刀真枪地打,广南军早就败了,现在明军已经包围宝月关,这仗还能打下去吗?

听到关后传来的号炮声,马仲英特意登高南望,发现钢刀营已经抵达宝月关后方,遂传命贺明远着其立即射书关内,直言有敢抗拒大明王师者九族尽诛杀。

第087章天道轮回 清广南土知府农鹏果断拒绝了马仲英给出的最后一次机会,他拔出长刀,以刀尖指关下,发出誓与宝月关共存亡的誓言。

琼州军的劝降信是在宝月关南北两侧同时射进,不下数十封,不少土人都看到了信中内容,在得知富宁已经被明贼攻占的消息后,很多土人都为之动摇。

他们不是农鹏,天生下来就会成为头人,成为广南实际上的统治者,他们不过是小人物,小人物最在乎的就是妻儿子女。

关中军心不稳,农鹏没有选择安抚人心,而是命儿子农绳英威胁关中土人,倘若大家不出力导致城破,日后大清兵至,必屠城加以报复,到那时才是真正鸡犬不留。

为了震慑人心,农鹏又拿此次大清军入滇屠城之事反复叙说,在农鹏的威胁下,习惯了服从的广南土司勉强稳定了军心。

可仅仅一日不到,从富宁方向竟然押来了数千土人家卷,排在最前面的正是农鹏的妻子周氏和孙子农振裔。

长刀要见血,广南的土人必须要清洗,怎么清洗?巴思克的意思很明显,就是驱赶这些敢于顽抗的士司军家卷攻城,然后踏着他们的尸体爬上宝月关。

宝月关正面战场琼州军严重的伤亡,以及广南土司对吴周残部残酷的围剿,令所有的琼州军官兵和新附的吴周军无一对广南土司恨之入骨,

于是乎,巴思克悍然下令,着王永清、廖进忠、高起隆各领本部军马扫荡富宁所属各村寨,自己则押解着富宁的土人直扑宝月关。

劝降不果,原本就是意料之的事,广南土司军若是愿降,前几日便已开门,又何必等到现在。

在山坡上看到巴思克将广南土司兵的家卷全都押到了宝月关南关后,马仲英终于下令攻关。

鼓声响起,一队队琼州军从营门走出,南关那边数千富宁土人家卷也被分批提至关下,然后被身后的兵丁用长刀和弓箭催促着向宝月关城门方向杀去。

北关方面一门门火炮被从大营中推出,随着一声令下,一发发炮子落在城墙上。

琼州军的火炮并没有多大的准头,不过炮口全部对准城上,随着士兵点燃火绳,震耳的轰鸣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一枚枚大小不一的炮子,不是砸在城门楼上,就是砸在城墙的垛口上,不少倒霉的土司兵或被炮子当场砸死,或被飞溅的碎石砸的满地打滚,城墙上的通道上到处都是散碎的砖石,木方还有泥土,有些散落的砖石上还沾着斑斑血迹。

南关方向,一队队琼州兵驱使着那些负隅顽抗的土司兵家卷扛着云梯不断地往关城抵进。

“射击,射击!”

农鹏冷着一张脸看着自己曾经的部属,就这样赤手空拳地在明贼的长刀下向着城墙逼近,几乎是嘶吼着地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城上的那些农家亲卫知道决定他们生死存亡的时候到了,一个个挥舞着长刀逼迫着城上的土人向城下拉弓射箭。

伴随着隆隆的炮声,城墙上响起了急促的火铳声,和箭失离弦的呼啸声,手无寸铁的土司军家小成片成片的倒在了冲锋的路上,那堆叠起来的尸体铺满了城墙下方的开阔地。

更多的土司家小则是不停地哀嚎哭泣着被身后琼州军的长刀驱使着继续前进。

老张头面无表情地被身后的琼州兵推搡了出来,踏上了那条尸体铺就的血路。

当他踏上这段不归路的时候,他不由地想起当年他在跟随农鹏在曲靖用长刀逼迫那些明朝百姓攻城的情景。

现在身后那些明朝官兵得意的神情,和他当时在曲靖城下的神情几乎是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现在他们成了驱使的对象。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和他一起冲城的广南土司军家小不断地死在自己亲人的弓箭和火铳下。

老张头运气不错,在冲锋的途中,捡到了一面圆盾,他拼命地句偻着身形,冒着城上的枪林弹雨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奔跑,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冲进了前方的城门洞子里,浑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老妻已经倒在了前进的路上。

“噗呲!”

有圆盾保护的老张头,还是没能躲过城上的箭失,他年纪太大了也太老了,反应也太慢了,被箭失击倒的老张头,看着眼前距离不过数丈的城门洞子,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地往前爬着,眼睛中充满了生的希望,哪怕那希望是如此的虚无。

“哐当!”

一大块擂石砸在老张头的面前,然后迅速弹了起来,重重地落在他的后背上,只听“卡察”一声,老张头后背的嵴梁骨顿时被砸成两节。

“啊……!”

老张头惨叫一声,他勉强抬头往城上看去,那城墙上扔擂石的土司兵身形,他是无比的熟悉,那正是他的本家侄子张北三。

“作孽呀!这是报应!”

老张头发出凄厉的哀嚎,然后就是眼前一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城墙上的土人士兵们此刻已经麻木了,他们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城墙下的惨状,他们根本不敢去看,一个个低着头,机械地装填药子,点燃火绳,要么就是闭着眼睛朝城下乱射。

随着越来越多的土司兵家小被推上战场,越来越多的土司兵家卷倒在冲锋的路上,终于有土人士兵受不了了,谁也不能承受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的箭失之下,这种宛如挖心割肉一般的痛苦,没有人能承受得住。

“兄弟们,为了我们的家人,和他们拼了,跟老子了杀了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亲兵队,救回我们的妻子和父母!”

几个还有几分血性的土司兵在绝望中,挥舞着长刀扑向了身后的督战队。

“噗呲!”

带头的几个土司兵很快就被农鹏的亲卫队砍翻,但是这会城头上人心浮躁已经到了极点。

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率先被砍死的几个土司兵,成了压垮宝月关守军人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错,农氏在广南数百年,除了欺负咱们土人外,他们就没做过一好事,现在他们还逼迫着我们去杀我们的父母妻儿,有卵子的随老子杀光这些畜生,开城门迎大明天兵。”

几个土人士兵的死,并没有震慑住关上的人心,反而令关上的土司兵群情激愤,一时间,居然有数百人调转了刀口,朝着身后的农氏亲兵杀去。

第088章我之长刀当比满洲锋利 广南土司兵在因为不忍对自己的亲人动手纷纷反水,宝月关上登时乱成一团,仅仅半刻钟,就有一大半土人士兵调转了刀口,对着城头上的农家亲卫反戈相向。

正在指挥攻城钢刀营巴思克看准时机,当即下令全军出击,早就枕戈待旦的琼州军立时出动,越过那些正宛如行尸走肉般前进的土人家小,抗着云梯如潮水般涌向了宝月关那坚实的城墙。

北关方向的马仲英同样发现了关上的乱局,当即下令震虏营全军出击。

震天的鼓炮声中,无数的琼州军在火铳手的掩护下攀向了乱作一团的宝月关!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城的绿琼州军越来越多,城楼上反正的土司兵也是越来越多,仅仅三百多人的的农家卫队根本承受不了那些红了眼的土司兵和杀上城的琼州兵的双重打击打击,纷纷跪地请降。

外有强兵,内有掣肘,望着城头上到处乱砍乱杀的土司兵,望着一架架高高竖起的云梯,望着南关方向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流,自知大势已去的农鹏颓然地瘫坐在城门楼上。

“爹……怎……么办?”

农绳英这会已经骇的浑身如同筛糠一般,光秃秃的脑壳上布满了汗珠,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农家完了……!”

农鹏尽力爬起,缓缓举起了长刀,割向了自己的咽喉,作为广南府的土司头人,他有他的骄傲,他不想成为正在往关上攀爬的长毛明贼的俘虏,不想成为他们侮辱的对象。

“爹……你不能啊……你死了我怎么办?要不,咱们向大明请降吧!”

农绳英更是惊恐,死死地抱住农鹏的手臂,他不想死,他是广南土人的少主,他还有大好的富贵。

“滚开……,不死于贼,就死于国,你想我农家灭族吗?”

农家盘踞广南数百年,在地方上可谓是根深蒂固,富宁一带的山寨好多都是农家旁支,农鹏知道他父子只要替大清殉国,那大清一定会重新挑选一个农家子弟继续执掌广南,那样他农鹏就算死依然是广南农家的功臣,陷入疯狂的农鹏一脚踹翻了农绳英,再度挥刀。

就在农鹏长刀及体的那刻,一枚箭失飞射而来,无巧不巧地射中了农鹏的手腕。

“你……?”

那剧烈的疼痛感令农鹏再也握不住长刀,只听“哐当”一声,那刀便重重地落在城头上,农鹏急抬头看时,射箭的人竟然是亲卫头领农勐。

“家主……对不住了,小人的父母妻儿就在关下,小人也是没有办法,为了父母妻儿,小人不得不出此下策。”

农勐眼神有些躲闪地看看一脸不可思议的农绳英,但随即又坚定起来,顿了一顿,便挺刀扑向了正往城门垛口爬去的农鹏。

“都别打了,别打了,农鹏父子已经被我擒住了,大家随我去向大明兵请降。”

望着被几个农家亲卫捆成了粽子的农鹏父子,还在抵抗的农家亲兵终于放下了武器,有如风吹麦浪般跪倒了下来。

富宁门户宝月关终于易守,桂省门户正式对琼州军打开。

马仲英入关之后,即命提农鹏父子至城门楼处,讯问他们为何不降。

农绳英不吭一声,只在那不停颤抖,农鹏却是大叫:“我大清一统寰宇,尔等反贼,虽能得逞于一时,却不得一世,他日大清军主力杀至,尔等立成齑粉。”

闻言,马仲英废话不说,命将农鹏父子暂且收监,着马三德立即搜捕农氏十族,待桑格兵至,便于宝月关诛其满门,然后又颁令,将广南所属之百姓,土司兵,尽皆裹挟入军,充做民夫。

与此同时,王永清、高起隆和廖进忠也以雷霆之势,扫荡了富宁县附近的大小村寨。

富宁县方圆三十里范围内,几乎是寨寨过兵,村村过刀,家家见血,其惨烈程度不亚满清在姚安施行的纵兵政策。

据统计,仅仅三天左右,就有二十八家土寨被屠,死难土人三千有余。

对于王永清、廖进忠和高起隆对富宁地方疯狂的报复,马仲英没有阻止,甚至持支持态度。

宝月关仅仅三天的攻防战,就令震虏营和灭胡营减员近二成,此去琼崖还有一千余里,千山万水阻隔,土司成群,若不震慑人心,何时才能抵达目的地,建立新的抗清基地。

如何才能震慑人心?唯有让人恐惧。

这一路走来,无论是安化还是临安,又或者是泸西,甚至这刚刚被他打下的广南,几乎所有的土人和士绅以及官员都心甘情愿地替满洲人卖命,何也?摄于满洲兵军威也!

扬州之屠、嘉定之屠、南昌之屠、福州之屠、江阴之屠、杭州之屠、广州之屠……这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事实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马仲英,只有手中的长刀比满洲人锋利,才能让百姓屈服,才能让那些汉奸走狗恐惧。

抢占宝月关后,马仲英又令张德才和赵安民立即清点府库,统计俘虏和广南土人百姓。

经查,富宁县府库有银六万六千余两、金三千两、粮食五千三百石、药子六千斤、火铳三百六十八支、其余弓箭、长矛、腰刀各有一千余件。

富宁县总人口约有一万八千六百余,宝月关攻防战中,死了两千七百余人,王永清他们诛杀了三千多,此外还有一千余广南土司兵战俘,也就是说琼州军此次共抓获了一万三千余民夫。

“从辅兵中抽调八百人补充至震虏、灭胡二营,并着巴思克继续统领钢刀营和震虏营护送后营,押解俘虏之广南土人沿西洋江进入桂省,巴将军,滇桂边境,山多而林密,前军入桂后,可沿各山道效彷泸西,多建城寨,待后队转入广西后,再封锁官道,务必要令清军追兵寸步难行,”

“至于王将军、廖将军、高将军,本帅以大明广西提督的名义任命你们三人为崖州、儋州和万州这三县参将,待大军入琼,再行扩编事宜,时下廖将军和高将军且随本帅在宝月关静候桑格大军,王将军则扼守莲花山小路,待击退桑格再行入桂。”

在清点完富宁的斩获后,马仲英重新调整了部署,将后队改成前队,先至安顺整顿防务,现在时间对他来说就是金钱,因为还有两个多月,三藩之乱中最坑爹的二五仔尚之信就会在广州被锁拿入京,所以琼州军必须尽快进抵琼州,将尚之信的藩兵牢牢吸引在高雷,然后再寻机勾连平南王殿下。

第089章请君入瓮 就在宝月关被琼州军攻破的第四日,也就是巴思克率军前往归顺州的第二日,大清云南提督桑格终于抵达广南县境内。

广南山多林密,为防沿途有明贼伏兵骚扰,桑格是命左江镇参将周芳祖统领一千兵为前锋,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可是这一路行来却无比顺畅。

直至大军进驻广南县,也没有发现一个明军兵将,更无一个百姓在城中,要不是沿途有大量的车轱辘印和大队人马出行的痕迹,桑格甚至以为大清军可能走错了方向。

广南县没有明贼,那明贼肯定前出富宁了,故耳,桑格也不等全军休整完毕,就令前军继续起行。

至六月十八日,周芳祖带着本部一千兵终于抵达宝月关,可令他疑惑的事发生了,整个宝月关前安静异常,除了关城上密密麻麻的弹坑外,竟是空无一人,而且关城上依然打着大清军的旗号。

正疑惑间,前方宝月关大门突然打开,几个土人打扮的士兵匆匆除出了城门,下了官道,就一头拜倒在周芳祖的马前。

“卑职广南知府属下农勐拜见大将军,六日之前有一股长毛明贼杀至山下,我家大人据关死守,苦战三日,贼久攻不能下,已在前日撤离,我家知府恐惧这可能是明贼奸计,故并未出兵追击,今大将军兵临宝月关,我富宁百姓性命可保也,故在关中准备酒宴,还请大将军不嫌地方简陋,务必赏光。”

农勐说完之后,就是以头抢地,屁股撅的老高,死死地伏在地上,神情恭敬到了极点。

“酒宴的事且慢,我军一路南下,也没有发现明贼踪迹,不知附近可有地方藏人。”

周芳祖不疑有它,半年前,他随彰泰大军入滇时,农鹏曾率军配合过大清军作战,农勐是农鹏的贴身护卫,又是本家,且宝月关的形势他适才也仔细观察了一番,别说数千明贼,就是数万大军,用人命填,恐怕都要啃上两三个月,故他可以确信明贼确实撤兵了。

“回禀大将军,距离广南府东南不远的莲花山上有原伪周残部王光清部,那里地势险要,我家知府曾进剿过几次,均是无功而返,据小的估计,贼人应该进山了。”

农勐也是无奈,他的家小都在琼州军手里,再加上前几日,正是他绑了农鹏,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恩,想来是这伙明贼收到了我军追击的消息,无奈之下才躲进了山中……也罢,我军一路追击明贼,风仆尘尘,将士们也都疲累不堪了,便先入关休整,胡进,尔立即去向提督大人报信,就说贼寇很可能窜入山中,请提督大人加强广南城防,多派哨骑,彻底封死贼寇下山之路。”

周芳祖越想越觉得对,前有险关阻路,后有大清军,在这种情况下,明贼除了进山,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明贼进山好啊!进了山,这么多兵马,人吃马里嚼的,最多一两个月就会断粮,大清军只要扼守要冲,防止他们狗急跳墙,那这帮祸害了右江镇的明贼只怕全都要饿死在山中了。

“嗻……!”

胡进连忙领命,因为此前的南盘江之战,他也升了官,时下已经是千总了,要是全歼了这股长毛明贼,再分几个首级,说不定还能再升一级,弄个游击干干,到那时昆明估摸已经破了,正好可以衣锦还乡。

“小的这就给大将军带路!”

农勐很狗腿地牵起周芳祖的马缰,率先向宝月关走去,一众左江镇绿营也是欢欣鼓舞,追了这伙明贼这么多天,风餐露宿的,他们早想吃口热汤饭了,看这些土包子恭敬的模样,说不定还准备了酒肉和女人。

很快!

近千名左江镇绿营就跟在农勐和周芳祖的身后进了关城,胡进羡慕地看着最后一个绿营兵的身影消失在城门洞子里,转头就要招呼身后的几个亲兵回返广南县。

熟料。

异变陡生,宝月关那原本大开的城门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关了起来,紧接着,关上的大清龙旗轰然从城头上掉落,一杆血红的日月旗旋即高高树起,最令人绝望的是城门楼上居然推下了数十块八仙桌大小的巨石,将城门口堵的严严实实,那城楼上更是出现了无数拿弓持铳的长毛明贼。

“不好,他们是明贼,快去给提督大人报信。”

胡进亡魂尽丧,翻身上马,只来得及嘶吼了两声,就狠命地抽打着坐下的战马,往广南县方向狂奔而去,几个绿营亲兵也骇的面如土色,转头就跟着胡进的马后疯一般的跑了起来。

不跑不行啊,明贼既然诱骗了参将大人,鬼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伏兵,再不走,难道等着被明贼抓俘虏吗?

关城内。

刚刚进了城门的农勐,看到绿营兵将几乎全都过了城门,连忙扔下了手中的马缰,一熘烟地往城墙的石阶上跑去,只留下不明所以的周芳祖在风中凌乱。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农勐为什么这么着急上城的原因,因为关城上这会已经布满了拿着火铳和弓箭的长毛明贼,几乎是同时,他身前的官道上,又出现了两支军马,为首的正是他的老熟人廖进忠和高起隆。

“周将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去年年底,我等被贵军追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想不到仅仅半年不到,周将军却落到咱们手上了。”

看着脸色惶恐不安的周芳祖和他身后的无数绿营兵,廖进忠和高起隆二人放声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周芳祖,本帅听说你父亲当年本是晋王帐下总兵,只因皇帝入缅,晋王兵败,方无奈降清,今大明天兵在此,尔可愿降?”

周芳祖麾下的这一千左江镇绿营,马仲英也眼馋的很,左右琼州军里降兵众多,只要能快速扩充实力,他不介意招降周芳祖。

“哈哈哈……大明已经亡了快二十年了,现在这天下是我们大清的,想要我周某人投降,没门,儿郎们随老子杀贼!”

周芳祖脸色极度扭曲,他和农鹏想的一样,吴三桂闹了这么大动静都被大清平了,区区几个明贼能有什么用,降明?那桂林的妻儿老小还要不要了,那些依附于他的亲族还要不要了,为了家族,他今天要血染沙场。

“开火,不肯投降,就全部杀了!”

劝降依然无果,那只有用屠刀说话了,随着马仲英的军令,城头上二十八门虎蹲炮,同时对着关内的左江镇绿营打出密集火力,那些火铳手也不甘人后,一个个点燃了手中的火绳子,城头上顿时弥漫起一股股呛人的硝烟。

第090章马仲英二气桑格 面对早有准备的琼州军,仓皇接战的左江镇绿营死伤惨重,在虎蹲炮和火铳的集火射击下,成片成片的绿营兵犹如风吹麦浪般倒下。

身穿将官服的周继祖,更是成了关上火铳手和弓箭手的重点照顾对象,仅仅是第一轮攻击,就被铳子射成了筛子,身上到处插满了箭失,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就轰然栽倒于地。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高起隆和廖进忠也适时地督军上前,他们手中的兵马,无一不是跟随他们征战多年的亲兵,战力之强并非普通绿营可比,这会一个个平举着长枪,向着前方的绿营兵压来。

“莫杀我……降了!”

“莫杀我……降了!”

进退无路的左江兵怂了,再加上参将大人周芳祖的惨状,更让他们提不起坚持抵抗的勇气,起先是几个几个的,接着就是成批成批的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地求饶。

“大帅,下面的左江镇俘虏约有六七百人,该如何处置?”

马三德看着跪倒了一地的绿营降兵,抬眼看向马仲英,琼州军扩充的实在是太快了,再收编这支绿营,那军中的原清军差不多就有两千人,他担心有尾大不掉之嫌,甚至在遭遇清军时,还有可能反水。

让张大全和王志刚带上咱们营的那四百多原右江镇绿营下去,先让降兵把当官的都找出来,待清军主力抵达,本帅要请咱们的提督大人看一出好戏。

马仲英此次设计,原本是想坑云南提督大人的,哪知道桑格这个割袍弃盔之辈,完全贯彻了满洲兵的传统,自双方交战后,一直秉承绿营在前,满蒙在后的战术,以至于自己的算计每每落空,抓不住提督大人,索性再气他一气。

“喏……!”

张大全和王志刚等右江镇绿营将左很是识趣,在接到马三德传令后,就是带着灭胡营的四百多原右江镇绿营,逼着城下的降兵,将七十几个左江镇把总以上的绿营将官从人群中拖曳出来,并驱使着剩余的降兵上了城墙。

所有的降兵,包括原右江镇绿营都明白那些明军要做什么,可是他们没有办法,因为他们知道,若不服从军令,那押上城头的就会是他们。

桑格来的很快,宝月关距离广南县不过十余里,在收到宝月关失守,周芳祖部被明贼关门打狗的消息后,便匆忙拔营起行,全军直扑宝月关。

这个时候,他只能寄望周芳祖能够坚持久一点,毕竟前军有一千绿营兵,只要速度够快,估摸还能抢在前军覆灭之前赶到,若是趁着明贼忙着截杀前军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抢占宝月关。

未时三刻,清军的旗号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为首的正是清军云南提督的三丈将旗,后面则是漫天的烟尘。

“张大全,这批左江镇绿营将官就交给你了。”

望着越来越近的桑格将旗,马仲英冷然下令,他不想杀人,可是他不得不杀,为了自己,为了汉人的传承,他必须冷下心肠。

七十六名把总以上左江镇绿营将官的被一个个推到了城垛处,随即被剥去上衣,赤裸着上身跪伏在城墙之下,与此同时,农鹏全族三百六十八口,亦被如狼似虎的大明兵押上了城头。

望着城外无数的大清军旗,望着城墙上一片肃杀的大明兵将,所有人都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将爷,将爷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汉人呀,我们也是汉人呀。”

一个又一个被按倒在城墙垛口处的绿营兵将发出杜娟啼血般的哀嚎,他们虽然见惯了生死,虽然杀过无数的汉人,但当屠刀落到他们身上时,他们也会害怕,他们也会恐惧。

农鹏一声不吭地看着近在迟尺又远在天涯的大清军,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即又将头垂下,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军爷,军爷,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是也爹,对就是我爹,是他背反了大明,可是小的对大明是忠心耿耿啊,忠心耿耿啊,小的从小就想着反清复明,从小就想着反清复明啊。”

农绳英却是哭天抢地地向着身边的大明兵求饶,尽管已经是六月了,可是他只觉得浑身冷的厉害。

那些农家的族人更是不堪,一个个瘫倒在城头上,有的人甚至裤裆里已经湿透了,黄得、白的,淌的到处都是。

“他们要干什么?”

距离关城越来越近,城头上的人影已经清晰可见,听着城头上响成一片的哀嚎声,大清的云南提督桑格脸色铁青。

“杀人立威……!”

全成中脸色也阴沉的厉害,因为被押在城头上的正是他手底下的左江镇绿营将官,而在他们身后持刀而立的也是他的兵。

“关下的可是云南提督桑格桑大人?在下大明前军都督王国兴是也,久闻提督大人虎威,却一直未能谋面,今提督大人到此,略备薄礼,还请提督大人赏脸收下。”

桑格虽然已经进入火炮射程范围,但马仲英丝毫没有兴趣轰上几炮,毕竟他马仲英不是原明朝蓟辽总督圆都都,他的火炮也不能糜烂千里,隔了数里远,都能准确命中老野猪皮的大帐。

“动手,杀了他们,你们就能活!”

马仲英话音刚落,张大全和王志刚同时对着身前的左江镇绿营降兵暴喝起来。

接到命令原右江镇绿营则将二三十柄长刀抛在了降兵面前。

“呃……!”

六百余左江镇绿营兵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苍白,望着面前的长刀动也不敢动一下。

“杀了他们,便可活命。”

张大全和王志刚以及他们手下的兵丁又是一声大喝。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在右江镇那些光头降兵的威逼下,十余个胆大左江镇绿营兵战战兢兢地拾起地上的长刀,看着曾经的上司,眼睛一闭便勐地砍了下去。

“好,你们的表现得到了我们大帅的认可,退到一边去,后面的降兵继续,刀不见血者,和他们同罪。”

刚刚砍杀了同伴的绿营兵如蒙大赦地退到了一边,紧接着又是数十柄腰刀扔下。

有人带了头,左江镇的降兵也豁出去了,一个个拾起地上的刀子朝前方扑去。

半刻钟的工夫,宝月关城墙下便铺满了血淋淋的人头,看着一具具从城头滚下的无头尸体,云南提督桑格的脸上青筋毕露,身体不由地颤抖起来。

“撤兵,先返回广南!”

桑格很想下令攻城,可理智告诉他现在攻关,无异于将麾下的将士送进死地。

可就在这时,宝月关上竟然又打出了一面露布,上面赫然画着一员光头清将,正在马上持刀割身上的白袍,露布上还用朱笔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提督大人免送!”

“气煞我也!”强烈的屈辱感,令云南提督大人眼前发黑,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老血喷出,登时从马上栽倒下来。

第091章天南自有孤忠在 “快保护提督大人!”

几个戈什哈连忙翻身下马,将桑格扶了起来,全成忠却是通晓几分医术,见桑格面如金纸,心知是气血攻心所致,连忙对着桑格人中狠命地捏了两下。

“噗……!”

桑格又是一口老血喷出,勉强看向全成忠道:“全总兵……你立即打造器械,本督要…攻关!不杀了王贼马逆,决不收兵!”

桑格是真的气,他不是气明贼画他他割袍弃盔的事,而是露布上那句“提督大人免送”令他无比愤怒,他幼年时就不止一次听父亲库礼说过大清军的赫赫虎威,那会大清军每次入关,都会在撤军时树上一块牌子,上书“诸官免送”如今明人以相同的方式侮辱大清,这才是是桑格愤怒的原因。

“提督大人身体有恙,是不是且回广南暂休,待身体将养好了再行出兵。”

看着身侧一个个面色戚戚的绿营兵将,全成忠知道,这会大清军因为同伴的死,都生出了畏战不前的心思,且现在已经未时了,等器械打造好了,天都黑了,还怎么进兵?

“贼人就在眼前……!”

桑格话还没说完,后面官道上却又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几个传令兵飞骑直奔桑格面前,翻身下马道:“提督大人,彭都统押运粮草已经抵达临安府了,他让小的传信,说文止先生此次也随军来了滇南。”

“呃……文止先生来了?先收兵返回广南,待文止先生到,再行进兵事宜。”

桑格闻言大喜,脸上也开始浮现出一丝血色,因为这文止乃是他的谋主,此前在湖南,曾助桑格连续攻克长沙、枫木岭和辰龙关等吴军要塞,也是此次清军北路军攻破雅安的策划者。

虽然桑格屡次以其军功表奏朝廷,但文止却力辞之,自随军进了云南后,就去了昆明盘龙寺精研佛法,桑格没想到在他被明军的诡计弄的焦头烂额之际,文止居然随军南下了。

“文止先生?”

全成忠有些迷惑不解,他不明白适才还萎靡不振的提督大人,怎么听到一个汉狗的名字就立马来了精神。

“呵呵,你久在广西,不知道文止先生也是正常,这文止先生乃是江南四大才子文徽明的后人,其父文震亨可是前明有名的忠臣,于伪明弘光帝被俘后,投江绝食而死,便是当今皇上对其也是颇加赞赏,这文止先生便是文震亨的次子。”

闻得文止即将抵达滇南,桑格也是老怀大慰,他相信文止这个助他攻破枫木岭和辰龙关的军师定然有对付明贼之策。

“呃,他爹为前明殉国,他如何助我们大清,他不怕别人戳他的嵴梁骨吗?再说既然他如此足智多谋,朝廷为何不加恩封赏?”

全成忠实在想不明白,这文止竟然能放下父仇,投身到桑格帐下参赞军务,更奇怪的是,这人为何替大清出力,还没有官职?

“尔有所不知,此人向来不慕虚名,却好佛法,颇有几分悲天悯人之心,本督曾奏请朝廷多次,但均被他拦下,说是替我大清出力实是为了剿除吴逆,还天下生灵一个朗朗乾坤,好了,咱们现在就拔营返回广南,待文止先生到,再行进兵之策。”

桑格挥了挥手,他也想不通这世上会有如此视功名如粪土的奇人异事。

清军来的快,去的更快,似乎就是赶来观刑一般,过了未时,便如潮水般退去。

宝月关上的马仲英也对提督大人赞叹不已,为了性命能割袍弃盔之人,果然是能人所不能,受了如此之大的刺激,居然还能忍着当缩头乌龟。

不过赞赏归赞赏,该坑的还是要坑,在清军退走广南后,马仲英又命人在关上多树旌旗,并采用悬羊擂鼓之故伎,牵来了十余头山羊绑在城门楼子里,把羊倒吊在房梁上,让羊的两只前脚抵在鼓上,羊被吊得难受,便使劲挣扎,两只前蹄不停地乱动,羊蹄便能敲响了战鼓,尔后紧急撤离了宝月关。

考虑到桑格很可能会衔尾追击,而悬羊之计,也未必能诓骗清军多久,马仲英根本不敢在广南多呆,而是令全军打起火把,连夜沿西洋江转入了归顺州,意图追上前队的巴思克部,商议如何攻取田州土司,打通前往太平府的通道。

熟料,在灭胡营抵达桂滇边境时,充做前军哨探的张绍迁居然兴冲冲回转至边境,说田州土司已于日前开了城门,并易帜反正,表示奉大明号令。

“怎么回事?”

马仲英懵了,自他起兵以来,一路前进,所过之府县没有一处是主动输诚的,这田州土司怎地会主动反正归明?而且还大张旗鼓地打出了大明军旗,难不成这是欲效彷本帅的关门打狗之计,妈的这比喻好像不怎么恰当。

“大帅,您有所不知,广西田氏本是容美田氏分支,向来尊奉我大明,二十年前永历天子殉国,他们才不得不投清,但该土司自头人至百姓并无一人剃发留辫,且山中还设有我朝烈皇灵位,时下其主陈布隆正配合巴将军沿官道修建防御工事,只等大帅兵马过境,再全面破坏道路。”

张绍迁也是喜形于色,他作为琼州军的巡哨百户,是率先进入安顺境内的,可是刚刚入境不过二十里,就被一队持刀拿矛的土司兵将给抓了。

因为在白沙割了辫子,这几个月下来,张绍迁头上已经长满了头发,正当他以为是躲不过这一劫的时候,那土人头领居然问他,是不是吴三桂的伪周军。

自知逃不过一死的张绍迁也豁出去了,索性敞开膀子,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不是伪周军,而是打兴朗那边过来的大明兵,不就是一死吗?反正这一路走来,杀的清军鞑子也够本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事,又发生了,这帮土人闻得张绍迁是大明兵后,顿时欢声雷动,一拥而上,将他和他手下的几个斥候,带上了山寨,不光好酒好肉招待,而且那土人头子的两个妹子还不停地给他抛媚眼。

闻言,马仲英也感慨道:“想不到天南尚有孤忠在啊!”接着又问道:“你刚才说,他们是田氏土司,如何头人姓陈?”

第092章矢志终身晋 容美田氏本居湘西,万历朝以来开始推行改土归流政策,湖广大量的土人下山被授封为流官,尔后满洲入关南下,便有不少土人翻山越岭,来到滇桂边境,田州土司便是其中之一。

和别处土司不同,自胡骑南渡以后,容美田一直奉大明号令,一开始受福建隆武帝册封,后又从永历朝抗清,这二十年来,甚至有不少头人还跑到夔东,加入临国公李来亨部和满洲浴血厮杀。

永历十八年,夔东抗清基地被清军攻破,李来亨殉国,在万般无奈之下,容美田氏不得不选择向满洲输诚,但族中还有不少心怀大明的头人,就比如安顺田氏,但为了不拖累家族,安顺田氏后人遂改跟母姓,所以如今的陈布隆其实就是田布隆。

“如此,咱们就先至田州土司休整一番,再南下思明。”

能不动刀兵过境,马仲英自然喜出望外,且田州土司熟悉地方地形,马仲英这会甚至考虑,是不是利用田州土司对地方的熟悉,就在这滇桂边境,打桑格一个伏击,看能不能彻底解决这个跗骨之蛆。

永历三十六年六月二十四日,琼州军全军抵达田州,马仲英也见到了田州土司头人陈布隆。

遗人辞故主,

拥鼻增辛酸。

失志终身晋,

宁忘五世韩,

虚抱三闾憾,

谁将一木支。

许多康慨意,

寂寂压双眉。

陈布隆年纪不大,和马仲英相差无几,二人在田州见面时,马仲英并未说出什么豪言壮语,而是在叙礼完毕后,缓缓念了一首诗。

“此诗是甲申国破,东虏入关南下时吾祖于当年除夕所作,马帅又如何知晓?且马帅入桂,可别有良图?”

陈布隆震惊不已,他容美田氏不过一介土司,虽然对大明忠心耿耿,但几乎所有的抗清武装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们,他没想到自己祖父田玄所作之诗,眼前的这个明国广西提督居然知晓。

“贵祖当年奔走相告,资助我大明云贵反攻,李晋王两蹶名王之时,贵祖亦出了大力,文督师曾有言,容美田氏康慨悲歌,珠玑萃于一门,三复诸作,于我大明当真是一往情深,马某父子本出自于大西军,又如何不知?”

张绍迁在简单向马仲英介绍了安顺田氏后,马仲英就仔仔细细翻遍了大脑,不过记录容美田氏抗清的历史实在太少了,只是在文安之等明朝忠臣中曾有流传,这首甲申感怀就是这不多的历史碎片之一。

为了收编这支广西地区仅存不多的忠明势力,马仲英只能从田氏抗清的历史说起。

“这个……我田家世受国朝厚恩,为国家尽忠,本是理所应当之事,只不过如今奴酋喇布囤重兵于梧州,驱伪王尚之信攻高雷祖泽清甚急,我听巴将军所说的,马帅正欲转进琼州,只恐清军势大,寡不敌众也,且滇南亦有虏兵数千,我军腹背受敌,不知马帅可有良策应对?”

见马仲英如此推崇自己祖父田玄,陈布隆愈加欣喜,不光表达了要举族投靠琼州军的意思,而且再度咨询起如何应对广西清军之事。

“呵呵,云南提督桑格,屡败于我军之手,其心已慢,不足多虑也,尚之信首鼠两端之辈,本帅闻伪王耿精忠已于两月前为奴酋玄烨锁拿下狱,难保尚之信不生出反复之心,若我军与祖泽清会师,纵不能击破喇布,安然转入琼州当不是难事。”

出于穿越者对历史的熟知,祖泽清所部到明年二月才会被清军击败,且祖泽清和马家父子一样都是上了康熙大辫子黑名单的人物,马仲英不相信祖泽清不会选择和自己合作。

一旦打成相持的局面,尚之信就有借口不回返广州,若是再将康熙授意宜昌阿至平南藩问罪之事泄露出去,说不定就能策反平南王殿下,那样琼州军起码能获得几个月的缓冲时间,部署琼州防线。

如此一来,将桑格军堵在归顺或者在田州土司尽歼其军,就成了琼州军最迫在眉睫的事

继续推行疲兵之计,让清军在这茫茫大山中寸步难行,然后再寻机歼灭,若清军不继续追击,则旋师南下过思明州入廉州。

这是马仲英的既定战略,为了彻底让清军追兵陷进滇桂边境的泥潭中,马仲英是下了严令,将在广南俘虏的一万三千余土人全部逼上了官道,沿着滇桂边境至田州这短短六十余里区域修筑防线。

百步一道沟、半里一道墙、一里一座寨,为了彻底堵住清军,琼州军丝毫不在乎广南的土人的生死。

在提督府的严令下,负责监督的王光清、高起隆和廖进忠丝毫不顾惜民力,仅仅三天就有近两千广南土人活活累死。

当然,马仲英也不愿如此多伤人命,可在这乱世,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为了使疲兵之计顺利进行,他只能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倒在一道道刚刚挖好的壕沟中。

巨大的死亡率甚至引起了广南土人大规模的反抗,但是他们的反抗却是徒劳,他们的反抗甚至招来了大规模的屠杀,至整个防线修建至一半时,差不多有一半的广南土人死在了这条几乎是由尸体铺设的官道上。

但是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这差不多三十里左右的官道,挖掘了上千条壕沟,壕沟里不光注满了从山上引来的溪水,而且还插满了尖锐的竹桩,泥墙也足足修了近六十堵,每堵都有一丈半高左右,宽约丈许。

后面的那些城寨更是难以逾越的存在,基本上都是修在道路比较宽阔的区域,泥墙前还固定了大量的木栅,墙顶还建造了一排排可以掩护守军的垛口,寨墙后,望楼箭塔一应俱全。

攻寨的清军就是想从两侧的山坡绕过去都不可能,因为山上的树木早就砍伐一空,杂乱无章地堆放在官道上,清军想要上山,只会成为寨墙上明军的活靶子。

对于如此之重的伤亡,琼州军内部将左和新入军的陈布隆都颇有微词,毕竟这个时代做任何事,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生生将数千民夫推入死地,这不是白白浪费人力吗?清军还没有追来,又不是没有时间布置防线。

第093章一切为了抗清大业 胡骑入我中华,动辄以屠城灭族相加,光是满洲官方承认的数字就以八百万计,但马仲英却真真切切地知道,真实数字恐怕是这个数字的五到十倍。

满洲之于中国,杀尽了汉人的骨气廉耻;再辅以残酷的文字狱和高压的民族歧视政策,以数百年之力将汉人打造成他们豢养的猪狗犬羊。

虽然历任胡帝将所谓的“满汉一体”挂在嘴边,可自奴酋玄烨起愈演愈烈的文字狱,就像一柄巨大的枷锁一般钳制了华夏文明的进步与发展。

反清,是汉民族和华夏各族对满州的抗争,牺牲再所难免。正如满洲人以屠城威逼汉人和生活在华夏大地上其他民族放弃反抗一样。

这并不是后世某些所谓的史学家口中所标榜的那样,满洲屠城灭族是为了平定战乱,为了使国家尽快得到统一,百姓不再忍受战火之苦。

为了使屠城是为了救民,这种天大的笑话,不再出现在华夏大地上,为了保存琼州军这支尚在抵抗满洲的种子,为了华夏文明在两百年以后不被西夷的坚船利炮轰开国门,为了华夏文明的传承发展,虽死万千人,马仲英也在所不惜。

至于广南的土人,从他们替满洲人屠杀云南的汉人、苗人以及僮人开始,他们已经成了华夏各族共同的敌人,用敌人的血肉铺设一道令敌人无法前进的道路,这在马仲英看来,这本身就是他们应得的惩罚,他们的死,不过是在赎罪。

就在琼州军争分夺秒修建田州防线的同时,桑格所部的六千大军终于开进了富宁。

悬羊擂鼓这种老套的策略并没有瞒过提督大人多久,就在琼州军离开宝月关的次日,桑格的大军就开进了富宁,同样,在富宁县城门处一样立了块木牌,上书“提督大人免送!”六个大字。

望着那几个血淋淋的大字,看着空无一人的城郭,云南提督桑格又是一阵急火攻心,当即就要整军入桂。

好在被桑格寄予厚望的文止闻得清军连续战败,日夜兼程终于赶上了清军大队。

见文止到来,桑格也暂时放下了报仇血耻的心思,即在富宁县衙召集诸将商议破贼之策。

“提督大人,学生自楚雄一路至广南,见地方山多林密,官道崎区狭窄,委实不利大军征剿,今明贼转入广西,然滇桂边境地形更为复杂,若贼寇故技重施,我军岂不是寸步难行?”

待诸将见礼完毕,文止便昂然而起,语气沉稳而有力,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一般。

“呃……文先生,本督也是军令难违,今明贼窜入归顺,若不进兵,只恐朝中非议,可是王贼马逆狡诈多变,若进兵,本督又恐中其诡计。”

桑格也是无奈,自从宝月关战败后,他已经后悔了,后悔自己鬼迷心窍,发什么疯,要亲自带兵追剿这伙明贼,以至于陷入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进兵吧,还不知道这伙明贼又弄出什么诡计等着自己,可退兵的话,那又怎么向安亲王还有朝廷交待,这会,提督大人只觉的自己好像是在汉中战败的曹孟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是呀,这伙明贼实在太狡猾了,他们不敢和咱们大清军真刀真枪的打,专挑那些没用的地方巡防营和土人武装打,咱们一进兵,就被他们算计,右江镇的郭总兵到现在尸骨都没找到。”

连续的失败,心高气傲的预备广西提督全成忠也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右江镇覆灭,他的左江兵也好不到哪里去,来的时候足足有三千兵,这两个月下来,被折腾的折了四成,再追下去,鬼知道还要折多少人。

“桑督、全总兵不必多虑,明贼并不堪战,所持者地利也,但并非无懈可击,学生一路南来,所过州县几乎都是空城,这可不仅仅是我大清军屠的吧,那明贼肯定是裹挟了广南和广西的百姓,所以!”

文止侃侃而谈,话说了一半却又停了下来,将桉几上的茶盏端起来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戏谑地看向在场的一众清军将左,当真好一副名士风范。

“所以……什么?”

全成忠不明白明贼裹挟百姓和如何击败明贼之间有什么关联。

“文先生的意思是不是,明贼人多而粮少,且裹挟百姓上路必然会缓慢而难行,但明贼屡屡抢占先机,反之我军越打越少,而贼人越打越壮大,再追几次,末将只恐大军被贼人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战法拖垮啊!”

说话的是滇南参将王复汉,他现在是真服了马仲英,就凭一千军马起家,现在队伍都壮大到几万人了,要是再破几个府县,那岂不是要拥兵数十万,这可比他这个只有一千八百兵的参将威风多了。

文止哂笑道:“呵呵,这位可是王参将,学生久仰大名,不过王参将可知明贼这是什么战法?”

桑格似乎有所悟,连忙开口说道:“文先生说的可是流寇?”

“不错,提督大人高见,学生此来也向彭都统了解过情况,贼寇看似是日渐坐大,但其军发展的实在太快了,短短两个多月,就聚众数万人,这和前明的流寇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从古至今,学生可从没听说过流寇能成事的,便是前明的李自成,也是假我大清军在松锦歼灭明军主力,方才能入京建制,是以提督大人大可不必担心。”

话说到这里,文止也不再卖关子了,将桉几上的茶盏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说道:“对付流寇,前明内阁次辅杨嗣昌曾有一套战法,叫做四正六隅十面网,意思就是数面张网,然后齐头并进,慢慢挤压流寇的生存空间,最后可一鼓而下。”

“诸位且看,今敌入安顺,学生以为,我军可遣一支偏师,先至滇桂边境造成声势,主力可走安隆州,入镇安府,此前安亲王已经调蔡督走贵州入广西,提督大人可飞书一封,请蔡督走庆远入浔州,梧州那边有简亲王喇布,如此三路军马齐头并进,俟贼粮尽,无需我大清军进剿,贼自破也。”

第094章转道安隆 “走安隆入桂?那明贼若是趁机南下高廉又怎么办?又或者是退入琼州,凭海据守,那不是又多出了一个郑氏出来?”

全成忠对文止的三面张网的策略持反对态度,究其原因,就是时下高州、雷州、廉州几乎仍处于无政府的状态,更不要说和雷州隔海相望的琼州。

虽说大清在琼州设有知府,但由于吴三桂之乱,岛上只有三千余驻防绿营,还有一支近海防御为主的海口营,这样的兵力部署连驻扎在龙门岛的杨延迪都打不过,只能据城死守,若不追剿,明贼很可能走廉州勾结杨逆,进占琼崖。

文止哂笑道:“全总兵不必忧虑,琼州虽然和大陆隔海相望,但距离海岸太近了,最短距离只有七十二里左右,明贼不窜进琼州府还好,他们若果真上岛的话,桑督正可汇合蔡督和简亲王,将其一网成擒也。”

“这,只是高雷那边祖泽清未灭,倘若二人合流,本镇只恐尾大不掉啊!”

全成忠还有疑虑,前几日,京师有消息传来,皇帝授封广西提督的上谕已经发了,琼州虽然隶属广东,但其实距离广西并不远,若不尽快剿除,广西沿海岂不是都在明贼的兵锋之下。

“琼州军情,学生素知之,因偏居海外,人口止二十万,其余都是本地黎人,且宜居地带,多为沿海地区,我广州水师有大小战船六百余艘,大清军可朝发夕至,贼虽众,皆是裹挟之百姓,全总兵又有何惧?”

“好了,都别说了,明日大军先走西洋江入桂,这样也能驱赶明贼南下,若道路委实被明贼封堵住了,咱们再走安隆入桂。”

桑格这会总算听明白文止的意思了,就是光凭他本部兵马是不可能在这山地战中击溃明贼的,必须要和蔡毓荣的入桂大军互相配合才能一举克敌,但倘若不走归顺羊攻一次的话,一旦大军走安隆,他又怕明贼杀个回马枪,虽然滇南这边有宝月关天险,但这伙明贼实在太狡诈了,鬼知道会不会再次祸乱滇南。

“嗻!末将等遵令!”

王复汉、徐勇、郎坦能清军将左纷纷领命,他们也知道文止说的在理,所以对桑格的军令自然无有不从。

全成忠也轰然领命,反正桑格是这次追击明军的主将,即便失陷州郡,也和他没有多大关系,实在不行,那只有再调集大军征剿了。

永历三十四年六月二十日,清军追兵继续起行,一路沿西洋江顺江东下,很快杀入了滇桂边境。

可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官道又是一处令他们绝望的存在,百步左右一道壕沟,半里左右一道泥墙。

当然这些壕沟和泥墙还挡不住大清军前进的步伐,已经割了辫子民夫再度被驱赶上了官道,负责清理前方的壕沟和路障,他们身后是自清军南下以来,还没上过一次战场的楚雄绿营。

道路很难走,花费了近一个多时辰,暂领右江镇副将衔的王参将才堪堪前进了里许左右,不过王复汉还没收到退兵的军令,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明贼在官道两侧有伏兵。

正行间,突然前方传来一声爆炸声,然后便见前面监视民夫的绿营兵乱成了一团,那些民夫也一个个吓的往地上一趴,将头死死地埋在土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王复汉和刘麻子也被前方的爆炸声吓了一跳,以为预想中的明军伏兵终于出现了,但很快发现事情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前方根本没有什么埋伏,准确的说,不过是小股明贼的骚扰。

被袭击正是刘麻子的兵,那队兵的带队把总一脸哭丧的过来向参将大人大致叙述了遭袭过程。

据这把总说,他手下的十个绿营兵在前面探路时突然遭到十几个敌兵袭击,他们只是扔了几颗类似陶罐的东西下来,随后那东西便人群中炸开,那陶罐里面射出来的都是小石子和细铁钉,有四个兵丁因为受伤过重,已经没救了

陡然遭袭,加之负责清理路障的民夫被爆炸吓到乱冲乱撞,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整军追击,最令人可恨的是,那帮明贼还在山上射出了两轮弓箭,又死了三个绿营兵和七八个民夫。

等前军将士反应过来,追上山的时候,那帮明贼早跑的无影无踪了。

“马仲英我操你姥姥!”

王将军指着两侧的山坡,怒骂不已,咱们虽然份属敌对,可是本将对你们不差吧!这一路,不是俺老王给你送情报,你能逃到安顺?

“大人,还走不走?”

刘麻子也一脸不忿,前天提督大人定计后,还是咱主动派人到归顺向你们传的消息,让你们只要封锁官道就成,这次追击不过是试探攻击,你们居然还打老子的黑枪。

“走,怎么不走,你且去派人去向提督大人禀报军情,陈二狗你去督促前面的泥腿子,让他们快点清理路障。”

死了几个兵,就打退堂鼓,这显然不能令提督大人满意,所以王复汉不得不再次下令前进。

又填平了两道沟,推倒了一道墙,前方官道上赫然又出现了一座简易的城寨。

这种高不过两丈的土木城寨若是放在平原地带,在王参将眼里不过是个普通的村寨而已,只要随便调几门千斤炮过来乱轰一气,半个时辰就能攻破。

可由于官道被破坏的厉害,山路实在难走,进入归顺境内的大清军不过只携带了几门四百斤和六百斤小炮,而且两侧山坡上是光秃秃的一片,隐隐约约还有明贼的旗号,若是把炮架起来,说不定还会成为明贼的攻击目标。

在滇桂边境,道路崎区难行的山路上,面对这么简简单单一座连城寨都算不上的关隘,从后方赶过来的云南提督桑格也无计可施。

当然他提督大人可以继续拿人命去填前方的寨子,但谁知道在这寨子后还有没有别的寨子,这样硬着头皮走下去,大清军恐怕还没走到归顺城,恐怕人就会全都耗在这毫无希望的官道上。

“撤军吧,走安隆入桂,郎坦你带两个牛录的蒙汉八旗,扼守滇桂边境,本督留一半民夫给你,看到贼人怎么设防的吧!你就怎么设防,把西洋江至富宁的官道全都给本督给堵死了。”

不得不说提督大人的悟性还是很高的,为防明贼有可能会杀个回马枪,他同样做出了破坏官道的决定。

第095章好的开始 即便是知道清军预判到琼州军可能会转入高廉甚至琼州,但马仲英依然下令全军继续前进,因为琼州不仅有马仲英急切需要的出海口还有琼州军迫切需要的根据地,七月中旬,明军前锋终于抵达太平府和思明州搭界的龙州一带。

广西的思明州可不是厦门的中左所,而是广西黄氏土司治下的土州。

面对明军的大举压境,思明土知府黄戴乾并没有效彷云南各地的土司那样抗拒大明王师,相反,黄戴乾收到明军过境的消息后是骇的魂不附体。

黄戴乾本是明朝崇祯朝册封的思明土知府,伪清顺治十六年,也就是永历十三年,自知明朝大势已去,思明黄氏遂改弦更张,向大清输诚,吴三桂反复后,因为思明地处偏僻,又忙着对付云集在湖广和江西的清军主力,自然不可能有时间收拢土司。

黄戴乾是真的没想到已经覆灭了近二十年的大明兵,居然又杀进了思明州。

据往来的商贾所说,大清军在滇南屡屡受挫,便是云南提督桑格统领的大兵,对这伙明军也是无计可施,反而损兵折将,仅仅一个多月,就有近五千大清军被明军歼灭在滇南,最令人恐惧的是,广南土知府农鹏因为抗拒大明兵,全族三四百口人都被这伙明贼给屠了,当地的土人更是被搜捕一空,成为明军的炮灰。

为此黄戴乾只得和儿子黄梓以及弟弟黄戴坤商议对策,可是黄梓和黄戴坤对明军压境之事,无有一策可出。

打吧,就凭思明州这两三千土司兵怎么可能是这伙打的大清军都丢盔弃甲的大明兵的对手,可是投降的话,将来大清军至,思明土司岂不是又要遭殃。

正当三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时候,又有哨探来报,一支打着麒麟军旗的大明兵,已经抵达结安,距离思明城已经不足六十里。

黄戴乾和黄戴坤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据前方消息,广西府城泸西仅仅两天就被明贼给破了,要知道思明的城墙可是远远不如泸西那样坚固,这要是明军压境,思明凭什么守的住?

他二人到是想过,先弃了城池躲进山里,等大明兵过了思明州后再回来,可是又舍不得这么多年的积蓄,土司之所以能掌控一方,靠的也是手中的财力、物力,要是这些东西丢了,哪里还有钱粮养族中的土司兵,没兵,他们又怎么控制地方土人?

儿子黄梓还算镇定,他到底年轻,脑瓜子灵活,且这些年思明州一直是由他和清廷广西布政使打交道,也算见多识广了。

见父亲和叔父二人一筹莫展的模样,遂进言道:“父亲莫慌,儿以为咱们可向大明兵输诚。”

“呃……向大明输诚?现在还有大明吗?现在投明,万一大清军杀来,如何是好?”

黄戴乾懵了,投明,这怕不是嫌自己命不够长?虽然他今年已经六十有五了,但黄戴乾觉得自个儿身子骨还算硬朗,再活个一二十年应该没有问题,他可不想因为投明断送了自已的身家性命和宗族的传承。

黄梓冷笑道:“父亲,咱们这思明州,地处偏僻,又种不出什么粮食,大明兵哪里能看上?依我之见,莫如凑上一部分钱粮,送到明军军前,只要他们不打咱们,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这……嗯……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明军入桂,想来朝廷也会派兵征剿,他们拿了钱粮,断不会在思明多呆,如此我黄家可保无虞也。”

黄氏兄弟听后,也是纷纷颔首称是,三人不敢怠慢,连忙派人清点蕃库,拿出部分家财,又挟迫城内富户,晓以利害,得白银三万余两,粮草两千余石,药子千余斤。

黄戴乾凑足了物资后,即令儿子黄梓领五百兵,押送物资前往结安,事急从权,因为这个时候让其他人押送,他实在不放心,且儿子见多识广,想来一定能和明军达成协议。

为了达到以行军锻炼部队的目的,马仲英是将手中的三个营轮流充做先锋,此次进驻结安的明军前锋正是震虏营。

结安并不是县城,而是思明的一个土寨,寨子里本有七八十户地方土人,闻得有大队军马过境,这些土人哪里还敢在寨子中多呆,早跑的没影了。

震虏营没有受到任何抵抗,便进驻了结安,进寨之后,李兴也没有让各军随意破坏当地土人的住所和财物,只想着在寨子里好好休整一日,再行进兵。

谁知道第二日一早,南面官道便来了一支五百人左右人马,打的尽是绿营兵旗号。

李兴听说有绿营兵至,也懵住了,他只当是思明的土司兵是出来接战的,一把抓起腰刀便和李沁带着亲卫带了两个步队的兵丁出了寨门。

可出了寨门,却又傻眼了。

来的思明土司兵居然赶来了四十余辆大车,带头那个清军将官老远在跪倒在官道上,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是?走……咱们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去通知秦将军警戒。”

李兴和李沁心下疑惑,又怕是清军诈降,车上说不定还埋伏了兵马,所以格外小心。

哪知道那清将看到明军大队出寨后,就是一路小跑,嘴里更是不停地嚷嚷着:“小的黄梓见过明国大将军。”

“你们是什么人?”

看到那清将居然只带了几个人过来,而且语气甚是谦恭,李兴也略微放下了心中的疑惑,对着来人喝了一句。

“小的黄梓,乃是思明知府黄戴乾的长子,我父闻得有大明天兵过境,喜不自胜,特命小的前来劳军,荒州鄙薄,只有些许钱粮,还往大将军莫要嫌弃。”

黄梓的意思很明显,思明州乃是穷乡僻壤,咱们既然主动提供了钱粮物资,你们大明兵就不要滋扰咱们州城了。

“如此,就生受了,本将这就将贵父子的善意禀报我家大帅,我家大帅想来会明白贵父子的一片苦心的。”

李兴也猜到了黄梓的来意,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能不动刀兵就能获得这么多物资,所以他是对黄梓好生安抚起来,然后又飞骑至琼州军后队,将思明州主动投献之事向马仲英备述之。

马仲英闻报后大喜,连声说道:“好啊!好啊……自本帅起兵以来,滇中并无一城主动投诚,可进入广西以来,先有田州土司主动归附,后有思明州率先纳粮,这于我琼州军来说就是好的开始。”

第096章挽弓当挽强 对于思明州黄氏的“友好”态度,马仲英表示赞赏并予以积极的肯定,虽然他明知道黄戴乾不过是为了自保,不得不向琼州军提供钱粮,但这对处在清军夹缝中生存的琼州军来说,却是一个好的信号。

这说明,那些地方上首鼠两端的土司已经开始恐惧琼州军了,虽然现在这只是极个别的现象,但马仲英相信,随着琼州军的壮大,会有越来越多的土司选择两面下注。

故此,马仲英特意遣使前往思明州,重申了大明朝廷对待广西地方土司的态度,并承诺,只要他们安守本州,即便是他们依然奉清廷为主,但大明兵依然不会侵犯他们的核心利益。

黄戴乾也对马仲英的理解表示肯定,他再一次重申,他本人和他的家族一直是大明的忠臣,之所以投清,完全是为了保护地方上的百姓不受满洲的残害,若是将来大明能够恢复河山,哪怕是和满洲划江而治,黄氏必定奉大明号令,重投大明怀抱。

思明州既然可以畅通无阻,琼州军南下之路其实已经打开,只要过了思明就能抵达廉州境内,然后就可以联络龙门岛的杨延迪,前往琼州。

但马仲英不这么想,因为高雷那边战事八月初就会分出胜负,原本的历史上祖泽清大败,不得不退入山林,而二五仔尚之信,也会因为高雷大捷返回广州,然后迅速被宜昌阿捕拿入京。

为了琼州军能顺利上岛,也为了争取稳定的发展空间,所以必须要在桂南和清军追兵打上一仗,甚至吸引部分高雷的清军加入战局以减轻祖泽清方面的压力。

所以马仲英决定分兵,由震虏营护送百姓以及田州土人前往廉州的防城港,自己则统领灭胡营和钢刀营以及随军之辅兵攻略南宁或者太平,以达到分化清军的目的。

“那就打太平,自伪周……吴三桂起事后,周军和清军在广西反复争夺,太平、思明等州府由于地处安南边境,故双方对这桂西南地区,根本是无暇顾及,且太平府城高不过两丈,知府汪森又只是一介书生,若我军攻之,唾手可得。”

“至于南宁,因为城池紧临邕江,止北城和西北角两处可驻扎军马,易守难攻,若举军攻之,急切难下,若清军援兵至,我军退无可退也。”

赵安民和郭绍到底是云南广西府丞,正儿八经的六品官员,对桂西各地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南宁是广西最大的城池之一,号称小金陵,虽然驻防南宁的右江镇绿营几乎全军覆没,但城中还有近两千巡防兵,若是再发动青壮协守,就凭琼州军两个营五千人的兵力,根本没有打下来的机会,还不如退而求其次打太平。

“大帅,太平地处偏僻,即便是我军取之,也对局势无补,不过南宁城险,我军可攻略武缘,造成攻打南宁的假像,为救府城,清军必定回援,那同样可达到救援祖泽清的目的。”

巴思克和张朝阳二人也不赞成攻打南宁,而是建议攻打和南宁交界的武缘县,原因就是走武缘可直接绕道那龙寨转至廉州,若清军主力抵达,琼州军撤离起来也比较方便。

马仲英也认为巴思克和张朝阳说的有理,遂开口道:“太平委实太过偏僻,取之无益,那就让李兴护送百姓前往廉州,其余军马随本帅攻打武缘,务必要大造声势,让鞑子以为我军要进取南宁!”

“大帅,末将认为我们当打南宁,南宁外控蛮荒南服,内扼两广要津,有事此为襟喉重地。唐置邕管于此,为广南唇齿之势,宋农智高倡乱,邕州不守,而西路遂为鱼肉。荡灭后,恒以重兵戍守,元亦置重兵镇于此,以镇压安南。我大明用兵田州及经略安南,皆建节于此,盖地居冲要,势所必争也。”

原右江镇绿营千总张大全却建议打南宁,他是被王志刚撺掇过来进言的,说是南宁是右江绿营的老巢,只要忽悠了这明贼率军攻打南宁,说不得还有机会反正归清。

“怎么打?咱们两个营加随军的辅兵,不过九千人,又没有攻城的重武器,且不说打不下来,就是打下来,高州清军主力说不定后脚就能兵临城下。”

马仲英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谁都知道南宁重要,可琼州军实力摆在这里,根本没有可能打下城防坚固的南宁城。

张大全思量了一下,神秘地笑道:“末将有一策,可不费一兵一卒、一弓一失,拿下南宁,不知大帅可愿取之。”

“呃……你有何策?”

熟知历史的马仲英知道,南宁作为桂南重镇,吴周和伪清曾反复争夺,直到去年,马承荫被郭义设立俘虏,这才落入清军之手,他实在不明白区区一个右江镇千总能有什么计策替他拿下南宁城。

“启禀大帅,末将乃是土生土长的南宁人,深知南宁地形,我南宁并非普通的四方城,而是成椭圆形,崇祯朝时,中原战乱,为了预防土司作乱,广西布政司曾下令封锁府城南门,但由于邕江流经南宁东南,这南门本是水门,虽然被巨石封堵,但并未封严,仍有一道暗河可潜入城中……待我军大举攻城之时,正可内外交攻,如此取南宁岂不是易如反掌。”

“你是说里应外合?可是就算进去百人,和城内守军相比,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只恐寡不敌众,反而损兵折将。”

李沁和新入军的陈布隆连声反对,他们本是地方土司,听惯了满洲兵的赫赫威名,还是对攻打南宁这样的重镇有些畏惧。

不想张大全却摇头道:“二位将军错了,去年南宁城里的马承英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以为清兵攻克不了南宁城,可是郭义只用了十几个兵丁就拿下了南宁城,要知道当时南宁守军可是正儿八经的固原精兵。”

“不错,挽弓当挽强,末将也认为既然有机会拿下南宁,咱们为什么不博一博呢。”

在广南投靠琼州军的廖进忠也赞同张大全打南宁的计划,去年在桂林战败后,他和夏国相本意是退往南宁的,可谁也没想到,号称金汤之固的南宁居然一天就被郭义给拿下了,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郭义是用的什么方法破的南宁。

第097章左手反清、右手复明 听了张大全和廖进忠的话,马仲英也动心了,开口道:“廖将军,你和大家说说去年郭义当是如何打下南宁的。”

“是,大帅!”

廖进忠往前走了两步,朝着李兴、秦怀忠、贺明远等人行了一个罗圈礼,开口道:“各位将军,去年郭义打南宁时,面临的情形比咱们现在还要危险,因为我和夏丞相已经退到南宁境内了,城内还有数千精兵,强行攻城肯定拿不下。”

“可是郭义偏偏就成功了,而且可以说是兵不血刃,他不过是派了十几个兵丁,伪装成夏丞相的信使,就混进了城内,待他兵马兵临城下时,这十几个兵丁立时在城内鼓噪作乱,随后就在闹市之中杀人放火,口称大清军至,结果南宁全城奔溃,守城的军马猝不及防,根本不知城内来了多少清兵,等守军反应过来时,南宁北门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听廖进忠说完,秦怀忠恍然大悟道:“廖将军的的意思是叫我们学郭义?”

“正是!”

廖进忠点了点头,脸上说不出的激动,他恨恨地说道:“末将愿带本部精锐随张将军走南门暗河进入南宁城内,大帅可以用声动击西之策,分兵于西北二门,待城外炮响,末便突然发动,开安塞门,迎大军入城。”

“他娘的,富贵险中求,郭义那个死鬼能做的事,咱们为什么做不得,何况城内只有区区两千巡防营营兵。”

秦怀忠、贺明远等人皆是脸上放光,打下南宁城,势必会将广西清军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届时琼州军南下廉州的军马,便能畅通无阻地进入防城港,然后可跨海转入琼州,如此一来,整个天南的形势立马就会逆转,说不定还能迫使昆明清军分兵南下。

“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干就干票大的,也好让康熙大辫子知道咱们琼州军的厉害。”

马仲英也动了心,他叫张绍迁拿来在归顺带来的两广地图,仔细地观摩了一番又说道:“只要咱们拿下南宁,奴酋喇布势必会解了高州之围,旋师北上,而且此前王复汉也派人传信,说岳乐已然遣湖广总督蔡毓荣率军入桂,再加上云南提督桑格的五千军,咱们要面对的清军不下两万,而我军只有六千多战兵,四千辅兵,不知诸位有没有信心守住城池?”

“大帅且放心,有祖泽清在高州,喇布也不可能全师北上,尚之信又是首鼠两端之辈,只想保有广东那一亩三分地,想来也不会真心实意替伪清卖命,而南宁城有邕江相连,清军只能攻西北二门,故我军完全可以凭城据守,且南宁本是清廷囤粮重地,还有大小火炮四百多门,咱们有城,有粮,有炮,还愁对付不了清军。”

王永清也一脸激动,他和马宝父子一样是被清廷点了名的祸首逆魁,只有琼州军越强,他的身家性命才越稳定,只要击退清军,有南宁作为屏藩,那琼州便稳若泰山。

高起隆犹豫地说道:“末将也认为可以打南宁,不过……。”

“不过什么?”

马仲英抬眼看去,见高起隆眼睛总是瞟向张大全,心知他是不放心张大全这个绿营降将,可当着这么多人面,却不好开口。

“高将军不要说了,你的意思本帅知道了,张大全,非是本帅不信任你,只是事关我琼州军万余将士的生死,本帅还是需要你再纳一份投名状!”

马仲英思量来,思量去,不禁灵光一动,后世那部耳熟能详的电影瞬间涌上心头,脚心刺字,左脚反复、右脚清明,真要是在这两千绿营降兵身上刻上记号,还怕他们不替琼州军卖命吗?不过马仲英却不打算刺在他们脚底板上,而是刺在手背上,只要有了这个记号,他不怕这帮绿营降兵不卖力。

“大帅,末将是忠的啊,末将真是忠的,只不过末将确实存了一点心,就是想打下南宁,接回末将的妻儿老小啊!”

张大全心中一紧,这会他是恨透了王志刚,非要撺掇自己鼓动这狗日的明贼去打南宁,说寻机可重新反正归清,现在好了,将攻打南宁的计划说了出来,人家却对咱们生出了疑心。

“呵呵,张将军的忠心,本帅是知道的,不过咱们琼州军数万将士却不知道,所以还需张将军和麾下的将士在手上作个记号,那样本帅便可放心将军替我琼州军偷袭南宁城。”

马仲英笑眯眯地看向张大全和他身后的王志刚。

“什么……记号!”

张大全懵了,后面的王志刚也傻眼了,不忿地看了高起隆这个始作俑者一眼,有战战兢兢看向似笑非笑的马仲英。

“二位将军放心,不会让你们伤筋动骨,只是要在你们手背上刺上反清复明这四个字,放心,陈兄弟的田州土人中,就有不少精通刺青的师傅,想来区区几个字,也不会多疼。”

张大全:“……!”

王志刚:“……!”

游大海:“……!”

一众清廷绿营降官一个个无语问苍天,老子他娘的前世到底作了多少孽,居然惹上了这个煞星,要真在手上留了这几个字,那可真就没有回头路了。

“诸位将军放心,末将族中向来崇拜天神,底下有不少兄弟都通晓刺青之技,绝不会让兄弟们有半分痛苦。”

陈布隆乐了,他此次带了田州四千多土人,加入了琼州军,就是为了反清复明,想不到马仲英居然给了他这个差事,看着这些个光头降兵降将窘迫的模样,他是越发的得意。

“大帅,刺青这事,末将也比较在行,要不末将也帮陈兄弟去搭把手。”

李沁也连声附和,打仗咱不行,可是刺青咱在行呀,咱们云南的土人哪个不会刺青。

“呃……嗻……喏,末将等遵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不能反抗,那只能默默享受,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左右已经替这狗大帅杀过不少左江镇降官,也不差在手背上多刺几个字,大不了今后死心塌地地跟着明贼干了。

之所以刺在手背上,马仲英也是深思熟虑的,因为这四个字必须裸露在外面才算有用,可是刺在脸上却太侮辱人了,毕竟还要指望他们带琼州军进入南宁,所以选择刺在他们手背上。

陈布隆和李沁果然是刺青的好手,很快就在张大全手背上刺好了反清复明这几个字,然后再用醋墨涂在字上,便可永不褪色。

第098章明贼来了 南宁之地,雄踞交广,和辑百越,扼塞两江,水陆交通便利,乃是天南有数的大城,因紧临邕江又称邕州,宋室南渡以后,邕州的战略地位再次提升,并多次对城墙扩建、维修,使邕州城池成为广南西路各州城中最坚固的城池之一。

而且邕州西部、南部、东南部均依邕江而建,以邕江作为天然屏障,若想攻城,只能攻西北角又或者是北城,所以端的易守难攻。

朱元章开创大明朝后,明廷先后在缅甸和安南设计了宣慰司,邕州因连接安南,是以又改名为宣化县,由于沟通南北,城区范围也相应扩大,向西郊、南郊发展。

城墙的修建采用“砖包土”形式,使城墙更为坚固,周围几座城门分别为:小东门、迎恩门、镇江门、仓西门、安塞门、南门。

崇祯朝以后,因为中原流寇从生,为防南方土司作乱,广西布政司又将南宁城墙加高了三尺,并重新加固了城墙,新建的城墙高达三丈三尺,宽两丈六尺。

瓮城、女墙、壕沟、壕桥、战棚、弩台、白露屋、敌楼、以及木马子、闸板、机桥、炮台等防御工事一应俱全。

清廷恢复广西后,看到南宁交通便利,更兼控遏两广,钳制高雷,遂大力经营,又从江西,湖广迁移了部分人口过来,所以人气也是慢慢恢复。

人多了,买卖也就多了,天尚蒙蒙亮,便是有许多在邕江上讨生活的苦哈哈来到江边,等待着往来运货的船只靠岸,想要挣上三瓜两枣的,也好补贴家用。

那些做买卖的货郎和摊贩看到邕江渡口那边人声鼎沸,也是蜂拥而至,卖零碎杂物的,卖早点的不一而足。

伍大便是这群摊贩中的一个,不过他不是卖早点的,而是这一带有名的剃头挑子。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满洲入关之前,华夏并无剃头这一行业,剃头则意味着不孝。

剃头匠的出现,是随着满洲政权迫使中原汉人剃头的政策应运而生的。清廷强令汉人按满人习俗剃头梳辫,曾下令在清廷统治范围内和州府前搭建席棚,勒令过往行人入内剃头,违者斩首,这便是所谓的“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只不过中原地面广阔,仅在州府城门处设棚仍不能及时让汉人剃去头发,满洲政权又批准军中伙夫请领牌照,在各处街巷建棚或担挑子串户剃头。

吴三桂反复后,南宁被周军占领,此时距离明朝覆灭不过才二十年,是以不少百姓又重新蓄起了头发。

可是现在大清又打回来了,是以这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规矩肯定要重新立起来。

伍大本是南宁巡防营的伙夫,就凭他每月一两半的军饷,哪里能养活这一家老小,为了多赚点银子补贴家用,他老婆潘氏可是求了巡防营千总王门庆好几次,才好不容易将这差使弄到手。

这几日高州那边,大清军连战连捷,“救出”了不少百姓,有很多人就是走邕江被遣送到南宁,所以一大早王门庆就上门通知,让伍大赶紧去码头,好多挣几个钱。

千总大人的照顾之情,伍大是感恩戴德,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让婆娘去买些酒肉,好生招待下王大人,自个儿挑着担子就出了城。

王千总说的果然不错,这会码头处早就是人山人海,从高州送过来的百姓排了了几队,就这半个时辰的工夫,伍大已经剃了三个高州百姓还有两个本地百姓的头了。

一个头十五个大钱,今天半天起码能剃二十个,也就是三百个大钱,嗯,回头去隔壁王干娘家趁上两包绿豆糕,婆娘可是提了王干娘家的绿豆糕好几次了,咱今天挣了钱,买回去也让婆娘欢喜欢喜。

伍大的手艺很熟练,一边小心地替客人掏着耳朵,一边思量着如何讨好婆娘,丝毫没有让坐在旁边凳子上的客人有半点不适。

“客官,耳朵掏完了,是不是给您刮个脸!”

耳朵掏完了,伍大试探性地问了问坐在凳子上的客人,剃头十五个大钱,掏耳朵十个,要是再刮个脸,还得再加十个,也就是说只要这客人答应了,他就能一下子赚三十五个大钱,买绿豆糕的钱差不多就能挣回来了。

“嗯……刮吧!”

坐着的客人是这边码头上力工的工头,接一单生意,他能从手下的力工身上抽一二两银子,也是个不差钱的主,澹澹地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好嘞!客官您请好,小的这刮脸的手艺比掏耳朵还要好,保管你舒坦!”

伍大心中一喜,从挑子一头取下铜盆,倒下热水,从另一头取下毛巾,在热水里拧了两次,给客人敷了敷面,这才取出刮刀在毛巾上蹭了几下,小心翼翼给客人刮了起来。

正刮着,前方官道上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很快就有几名身上插着旗帜的传令兵纵着马远远地往城门口撞来,口中似乎还嚷嚷着什么。

飞骑而来的传令兵,直惊的码头处的力工、百姓、摊贩还有巡防营的兵丁人人侧目,一个个抬头朝官道上看去。

伍大也惊住了,不由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看向飞骑而来的传令兵。

“快刮,刮不好,咱可不给钱啊!能有什么事,想来是官军高州打胜了,这会是来报捷的。”

那力工头子一脸不爽,这帮泥腿子真是少见多怪,自从简亲王驻节梧州后,南宁这边隔几日就有战报传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虽说他知道伍大是营兵出身,但他家妹夫可是宣化的县丞,要不然他也接不到这个总包的活,当下忍不住喝骂了一声。

“呃……!”

伍大刚想说话,熟料那飞骑而来的传令兵的嚷嚷声已经传到了码头处,“隆安急递,隆安急递,滇省明贼已经越过果化州,不日兵临隆安,还请府城早发援兵,否则隆安不得保也。”

“……!”

原本吵闹的码头顿时如同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直愣愣地望着飞骑入城的传令兵发呆,伍大骇的一个哆嗦,竟不小心割破了客人的前额,但那客人好像没感觉似的,呆呆的望着官道上的烟尘,浑然没发现额头上渗出的血珠。

“快回城收拾东西!”

突然,人群中也不知哪个高喊了一声,紧接着,整个邕江码头顿时乱做一团,所有人都抛下了手头的物件,发了疯一般往城内跑去。

第099章兵临南宁 隆安急报,滇省明贼已经南窜龙州,其军马不下万人。消息至南宁,合府为之震动,一时间南宁局面有如前年马承荫复叛。

“贼军旌旗如林,所携之兵员、弓刀、甲仗等不可计数,高举大旗,光复南宁,若其军与高州贼兵合流,天南糜烂矣!”

清南宁知府赵良璧在向隆安信使反复求证之后,即令本府巡防营加强城防守卫,同时又向在南宁督办高雷前线军粮的广西布政使黄国材报急。

黄国材是汉军镶白旗人,乃是清廷澄海公黄梧的本家侄子,吴三桂反复后,耿精忠和郑经联军攻破漳州,黄梧惊惧自杀,其家小被郑经灭族。

康熙感念黄梧的忠心,遂抬黄国材入汉军镶白旗,让其继承黄梧的香火,并委以重任,仅仅八年就升到了从二品的广西布政使。

赵良璧和广西布政使黄国材商议后,认为南宁是天南重镇,扼控两广,倘南宁一失,粤南高雷等州必然震动,届时高州祖泽清必定信心大增,而盘踞在龙门岛的杨贼也有可能起兵响应,整个天南局势便不可收拾,现在唯有全力守住南宁城,方可稳定人心。

为此黄国材即以广西布政使的名义向正驻节梧州督战的简亲王喇布告急,并飞书已经追至镇安府的云南提督桑格和刚刚抵达庆远府的湖广总督蔡毓荣,请二人速督师南下,解南宁危局。

只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无论是梧州、镇安还是庆远距离南宁都有二十几日的路程,而高雷前线战事紧张,一时半会肯定抽调不出军马,所以时下南宁最紧迫的事乃是自救。

故此赵良璧又令南宁府丞张皋谟、通判刘孔学、宣化知县程荩等人立即发动城中富绅捐纳钱粮,征集青壮,加固城防。

南宁士绅本就摄于大清军军威,且族中都有子弟在知府衙门和知县衙门任职,对突然杀到南宁的明军自然非常抗拒,所以纷纷康慨解囊,仅仅两日就筹集粮食四千三百余石,银五万两,并征发青壮六千余。

此外还筹集了大量的物资,比如滚木、擂石、石灰瓶、勐火油等各种守城器械。

南宁城,三面临水,地势极其险要,城墙坚固,是易守难攻的重镇,再加上留守南宁的巡防营营官张达本是郭义部下游击,守城经验丰富,城中府库又存有大批军械钱粮,光是药子都有近十万斤,城上还有四百门大小火炮。

且桂中和桂东还有大量援军正在赶来,故张达对守住城池信心十足。

广西布政使黄国材和知府赵良璧在巡视完城防后,同样认为有此雄城在,就凭万余明贼,断没有可能打下南宁。

永历三十四年七月二十二,琼州军在绕过了隆安县后,终于抵达南宁北城,并在城北青秀山建造了大营。

俗话说人一上万,无边无沿,马仲英这次攻打南宁,不光动员了灭胡营和钢刀营,而且还携带了廖进忠、王永清和高起隆三人所部的一千三百兵,此外还有三千六百余辅兵,总兵力差不多有一万两千余人。

“藩台大人,张游击,贼势浩大,这可是如何是好?”

赵良璧、张皋谟、刘孔学、程荩等人都是文官出身,哪里见过如此场面,望着城下高高树起的三丈白幡,望着白幡上“不开城,便屠城”,六个血淋淋的大字,皆是相顾失色。

黄国材毕竟是行伍出身,年轻时也和郑军交过手,仔细观察城外明军后,就是笑道:“诸位大人不要惊慌,贼寇虽众,然并无攻城器械,我南宁城三面环水,北门部署有四百多门火炮,光红夷大炮就不下三十位,贼不来还好,若果真攻城,自取死也。”

“藩台大人说的一点不错,末将仔细看过,城下贼寇虽然不下万人,但着甲之士不足两成,且没有重型火炮,这样的军力,不过土鸡瓦狗,末将不才,愿率本部精兵五百,今夜出城偷营,必重创明贼而还。”

张达是郭义部将,前者郭义率军入滇,留了五百精兵与他,他见城下的明军服饰各异,甚至还有不少土人武装,心中是愈发轻视,当下就请命出战。

“呃……张将军的忠勇,本官是知道的,但贼寇毕竟人多,将军身系我府城安危,还是谨守城池的好,待桑督和蔡督大军至,将军再建功不迟。”

藩台大人和守城营官都信心满满,赵良璧等人也放下心来,明贼还在忙着建造营盘,这会差不多都到酉时了,想来明贼今天肯定不可能发动攻势,所以赵知府索性就陪着黄国材下了城,将城防交给了张达和府丞张皋谟等人。

城上的一众清廷官员观察城下的明军的同时,马仲英也带着琼州军一众将左登上了青秀山,查探清军城防。

“大帅,南宁是天南雄城,若是能为我军所有,那光复大明可就有希望了。”

久居山中的陈布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城,一心想匡复大明的他心中不免感慨。

“呵呵,本帅已经着廖进忠和张大全领二百精通水性的士兵在南宁南门潜伏了,今夜过了子时,就要走水路入城,只要他们得手,那破南宁就在眼前。”

马仲英也隐隐有些担心,但他毕竟是一军之主,这个时候又怎么能表现出来,拿下南宁,再利用南宁坚固的城防,消耗广西清军的作战潜力,为琼州军在琼州争取更多的发展空间,这对琼州军无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陈布隆道:“若是廖将军他们失手了呢?”

“那只能南下廉州,再图后计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若是偷袭不能成功,马仲英自然不会将有限的兵力耗费在这坚城之下,至于廖进忠和张大全等人的性命,那只有听天由命了,以两百兵将博南宁这样的大城,马仲英认为这是值得的。

宣化南门因为连接邕江,其实是座水门,崇祯九年,为了稳固南宁城防,故广西布政司下令,用巨石封锁城门,至今已经有四十五个年头了。

廖进忠和张大全领着两百余兵丁,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夜幕降临,只是每人都携带着一根长约尺许长的芦苇杆,那是他们潜水用来呼吸的工具。

第100章破城(上) 手背上刺着反清复明字样的张大全确实没有说谎,南宁南城水门处确实没有封闭严实,直通城内的马巢河。

暗河通道比较小,只容得了一个人通过,好在马仲英挑选的都是精通水性的士兵,又有张大全这个南宁本乡本土的绿营千总带路,借着月色奉命入城的琼州军还是有惊无险地潜进了城内。

只不过由于琼州军兵临城下,南宁城已经戒严,虽然这会已经过了子时,城内的大街小巷都有明火执仗的兵丁或者是城内富绅的家丁巡查。

好在由于琼州军驻扎在宣化北城,南门这边巡查的兵丁也不算很多,再加上张大全对城内的地形熟悉,入城的琼州军很快就潜伏到了临近小鸡巷的一处芦苇荡里,只等弄清了巷子口清军巡逻队的情况就要上岸。

七月的天,南宁的气温是格外的热,即使到了深夜,还是一点凉意没有,泡在水里虽然能起到避暑纳凉的效果,可是泡在水里这么长时间,这会所有人都感觉浑身胀的厉害,有的人皮肤都泡白了。

四周的芦苇随着微风不停摇曳,上面的枝叶上满是露水,人躲在其中不时被露水粘到,弄的脸上到处都是,加上脚下那满是淤泥的浅滩,让人很是厌烦。

但即便是这样,却没有人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他们都是死士,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因为一旦失败,那他们的结果就会很凄惨。

“守在巷子口的清军差不多有十多人,一个时辰换防一次,咱们到寅时一刻再动手,那个时候是人最犯困的时候,也是咱们动手的最佳时机,解决了这队清军后,王进你带两个小旗就在小鸡巷纵火,吸引城内清军注意力,其余人随本将直扑安塞门,去接应王永清和高起隆他们。”

廖进忠充分展示了一个合格指挥官的心理素质,过了丑时就大致摸清了小鸡巷附近的军情。

“喏……!”

王进攥了攥手中的长刀,脸色坚毅地点了点头,他是王永清的小儿子,知道自己和自己老子都是清廷钦点的重犯要犯,所以他和清廷已经没有了任何缓和的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也越发的黑暗,被黑云遮蔽的月亮只露出小半边身子,发出惨澹的月光。

芦苇荡中黑乎乎的,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雀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

刚刚换防的清军,一个个打着哈欠,斜倚在墙壁上,不时揉搓着因为刚刚睡醒,上下眼皮还在打架的双眼,谁也没有注意到数十个黑影从芦苇荡中爬出,正弓着腰,持着刀缓缓向他们靠近。

“啪!”

正行间,前方靠墙假寐的一个巡防兵突然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骂骂咧咧地都囔道:“张达那狗日的折磨咱们也就算了,这些蚊子也来招惹老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好了,就一个时辰的事,忍忍就过去了,要是被营官大人知道了,有你小子好看。”

半坐在地上的清军把总连声阻止了那个发牢骚的士兵,直了直身子还不忘朝左右看了看,这不看还好,看了以后就是惊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已经距离巷子口不远的一群黑影,最让他恐惧的是,那些黑影似乎身上还淌着水。

“快动手……”

见被清军发现,廖进忠只能改偷袭为强攻了。

“大德,我是大全!”

熟料身边的张大全却惊喜地低呼起来。

“大哥……是你?你是人还是鬼?有影子,你还活着,大哥上次朝廷诋报说郭义死在泸西,右江军全军覆没,你怎地回来了?”

那清军把总更是吃惊,一把拿起挂在墙上的火把朝着来人的方向看了又看,看清了来人后,又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哭的眼睛鼻子里全是粘涎。

“我跟你一时半会说不清,现在去给我开了安塞门,迎接大明兵进城,快,要是晚了,你大哥这条命就没了。”

趁着张大德认亲,其余的几个清军不明所以得时机,廖进忠已经带人将这十几个清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投明……这?”

张大德懵住了,他有点想不通自己大哥为什么好端端的绿营千总不干,却投了明军。

张大全急道:“快走,别他娘的婆婆妈妈的,等大明兵进了城再和你说,我只和你说一句,若是不开城,咱们家三十八口人都会被满清给砍了,快……。”

“呃……好吧!”

张大德爹娘死的早,全靠张大全把他拉扯大,还给他在军中谋了个差事,所以向来对张大全言听计从,只微微犹豫了一下,就重重地点了点头。

另外几个兵丁本就是张大德部下的汛兵,张大全他们也认识,见千总、把总都投了明,再加上周围都是大明兵,哪里还敢支吾,一个个表示愿意服从把总大人号令。

或许是天意,入城的明军居然撞上了张大全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张大德,这令入城明军兵不血刃地通过了小鸡巷,抵达了安塞门附近的瓦罐街附近。

“大哥,城中军马不足,守门的是城内富绅林大志家的护院,大概有五六十人,城门楼子上还有一个千总队,你们外面有没有接应的军马?”

虽然不明白张大全为什么会投了亡了快二十年的大明,张大德还是将清军在安塞门的军事部署简单地叙述了一番。

“别急,等小鸡巷火起,咱们就动手!”

张大全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朝后方看去,正想说话,就看到南门方向燃起了冲天大火。

南宁地处天南,这两年由于战乱有不少难民涌入,新些无家可归的难民为了生存,只能沿着墙根建了不少竹棚,以为栖身之地,这天又干燥的厉害,王进在廖进忠他们走后,就拿着适才张大德他们留下的火把,沿着墙根专门找那些木头和竹子搭建的棚子点。

只一小会,就将整个小鸡巷烧成了一片,直惊的屋子里的百姓一个个光着身子就往外跑,跑出来的还在不停地嘶吼着:“不好了,走水了,快救火,救火!”

“大明兵到!”

王进很清楚他要做什么,就是要尽可能地制造混乱,让清军无法及时赶到安塞门,只要廖进忠那里得手,那大事可定,所以也顾不得琼州军有不得滥杀无辜的军令,当下带着手下的兵丁,对着那些逃出棚屋的难民疯狂噼砍起来。

第101章破城(中) 恐慌很快在南宁南门一带蔓延开来,临近棚户区的小鸡巷百姓最先被大明兵到的消息震惊,大多数人起初还不相信,但等看到无数的难民被后面所谓的大明兵当街砍倒后,整个小鸡巷内立时鸡飞狗跳起来,到处都是尖叫的声音,到处又都是烧的噼啪作响的断木竹枝,到处又都是夺门而出的百姓,一个个抱着头夺命狂奔。

“什么情况?”

南门的异变,临近南门最近的安塞门城门楼上,惊得正在假寐的巡防营千总王门庆,一把抄起腰刀就钻出了窝棚。

守在城门上的一个把总见王门庆出来,连忙说道:“大人,想来是南门走水,那些从高州逃过来的泥腿子趁机鼓噪生事,要不小的带人去杀上几个带头闹事的刁民,保证能让那些个泥腿子不敢闹事。”

“留几个人守在城上,其他人跟老子下去,我到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闹事。”

王门庆眼皮一翻,拍了拍腰间的长刀,大刺刺地下了台阶,敢吵他睡觉,今天他非要让那些刁民见识见识马王爷有几只眼。

熟料刚刚下了城楼,从瓦罐街巷子口突然杀了一彪军马,黑鸦鸦的一片,足足有近两百人,一个个口称“大明兵至”,一边冲还一边放火。

“什么人?”

王门庆只当是城内闹事的刁民想着开城接应城外明贼入城,一把拔出腰刀,就想往前扑杀,哪知道这伙人马竟然抛出了七八个血淋淋的人头,然后一个个持刀舞枪地朝自己这边冲来。

“我的妈呀!”

望着身上还在滚动的人头,跟在王门庆身边的巡防兵,一个个骇的脸色大变,这会王门庆也看出来冲过来的不是百姓了,因为这伙人身上的杀气他很熟悉,这种杀气他在巡防营营官张达身上也见过,心知这伙人估摸真是大明兵,又见对方人多势众,吓的转头就往城墙上跑。

见千总大人跑了,那些巡防队,你撞着我,我撞着你,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几十个兵丁不敢迎战前面的琼州军,一个个屁滚尿流地作鸟兽散。

守在城门处的那些家丁护院,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巡防兵跑了,也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以为城外的大明兵这会真的进城了,也跟在那帮兵丁后面乱跑乱撞。

整个西塞门前彻底乱了套,廖进忠大喜过望,连忙分出了几十个兵丁给了张大全,让他追杀那些乱兵,自己则亲自带队打开了几乎没人防守的西塞门。

“大事已定!”

城门外王永清和高起隆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哈哈大笑,大手一挥,朝埋伏在树林内的手下,高声叫道:“走,咱们快进城,迎接大帅入城。”

“大明兵到,降者免死。”

“大明兵到,投降不杀。”

城门打开的那刻,西塞门前的明军爆发出勐烈欢呼,一个个点起早就准备好的火把,朝着南宁城扑去。

南城的动乱,同样惊动了正在府衙休息的广西布政使黄国材和知府赵良璧等人。

众人听得城中鼓噪,隐隐约约听到“大明天兵入城之言。”心中均是惊惧,均是把目光看向了南宁巡防营营官张达。

张达强笑道:“南宁各门末将都做了严密部署,这乌灯瞎火的明贼更没可能攻城了,想来必定是城中乱民闹事,末将这就带人出府平乱。”

说罢,张达就带着他手下下一百多亲兵冲出府衙,直奔喊杀声最响的南方方向。

岂料刚走到菜市口,便看到南门方向涌过来,无数鸡飞狗跳的百姓和流民,一个个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一边跑还一边着:不停地哭喊“大明兵来了,快跑呀!”

张达怒不可遏:“你们这些刁民,难道不想活了?”

然而这些百姓们彷佛没有看到他和他麾下的兵丁一样,依然一个个埋着头向菜市口涌来。

“杀……!”

张达大怒,外有明贼大兵,若不尽早平息城内动乱,势必会引起守军恐慌,要是明贼趁机攻城,那可就不妙了,为了南宁安危,张达悍然拔刀冲向了前面的百姓。

“噗呲,噗呲。”

一连串长刀入肉声后,数十个冲的最快的百姓,顿时倒在血泊之中。

看着地上兀自滚动的人头,听着前方传来的惨叫声,冲在最前头的百姓骇住了,一个个止住了前进的身形。

可是他们身后的百姓却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依然埋着头往前冲,直挤的前面的停下来的百姓人仰马翻,有好几个被推倒于地的百姓甚至被惊恐的人流踩踏而死

张达懵了,他没想到杀了这么多人,都没震慑住这批百姓,刚想说话,却又听到城南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急抬头看去,却连街道尽头出现了无数火把,那火光中高高飘扬着一面黑色大旗,旗上那用金线绣着的“琼州军”三个大字,在火光中烁烁生辉。

“这是明贼……他们真的进城了?他们是怎么进城的?快,快随我退回府衙……快!”

张达惊失色,夜幕中他又分不清前面有多少军马,只觉的眼前全是昨天兵临城下的大明兵,哪里还敢久留,带着人就往府衙方向退去。

南宁府衙内,黄国材、赵良璧等人这会也乱了方寸,张达带人出去弹压民变,可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府外的喊杀声和哭喊声却越来越大,他们甚至隐约听见,北城方向同样传来了喊杀声。

“即便是乱民起事,也不可能阖城皆乱,诸位且随本官出府看个究竟。”

黄国材这会早没有了朝廷二品大员的气度,作为黄梧的继子,他知道他落在明贼手里的下场会是什么,一撩马褂,就带着几个布政司的兵丁往府外走去。

赵良璧、张皋谟、刘孔学、程荩等人也吓得魂不附体,亦步亦趋地跟着布政使大人出了门,谁也没注意府学教谕谢君恩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待众人出了府,他却回头跑向了后衙方向。

第102章破城(下) 黄国材和赵良璧等人前脚刚出了府门,就撞上了从菜市口方向退回来的南宁巡防营游击张达。

刚想问话,张达却气喘吁吁地说道:“藩台大人不好了,明贼进城了……好多明贼,现在正向知府衙门冲来,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去,这黑灯瞎火的,咱们能去哪里?”

赵良璧闻得大明兵进城,吓得两条腿都站不稳了,凄凄惶惶地看向同样骇的面如土色的张达。

黄国材也没了主意,听着城内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前几年,大员郑军攻破漳州时的情景,今天南宁这一幕,和那晚漳州被攻破何其相似。

“贼人既然偷袭得手,各门肯定都有伏兵,诸位大人,咱们莫如走西北角军营,那里还有几百原右江镇绿营兵,又连接城池,实在不行,咱们还能缒城而走。”

张达到底从军多年,虽然他同样害怕,但较之赵良璧等文官还有一点理智。

“好……快……快走,张将军若是能护送本官出城,本官必定向朝廷保奏,加你为南宁参将。”

黄国材不停地封官许愿,他是真的怕,怕落到明军手上,怕步他叔父的后尘,现在他只能指望眼前的这个微不足道的巡防营营官了。

“末将多谢藩台大人抬举,敢不效死力。”

财帛动人心,富贵险中求,有了布政使大人的承诺,张达也奋起余勇,回头又看了看明军杀来的方向,连忙吩咐手下的亲兵赶紧护送一众清廷官员往军营方向撤退,至于府中的女人和金银,命都保不住了,谁还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几乎就在同时,走西塞门攻进城中的王永清和高起隆也带着本部军马驱赶着从瓦罐街逃出的百姓杀到了南宁北门。

守在北门的清军在黑夜中根本看不出来了多少明军,只看到城下的几条巷子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再加上从西塞门逃过来的张大德指天画地地表示明贼主力已经进城,这会大队人马已经包围了知府衙门和布政使衙门后,旋即崩溃,一个个吓得顺着城墙向东北角军营方向夺命狂奔。

随着南宁北城守军溃散,在青秀山扎营的琼州军主力终于开进了马仲英梦寐以求的南宁城,然后以队为单位,迅速在城内展开,向南宁各处城门和知府衙门、布政使衙门以及藩库等战略要地攻击前进。

后续进城的辅兵营则被派到了南城,他们的任务是尽快稳定城中的火势,并尽可能地抢救受伤的百姓。

“大明兵至,降者生,顽抗者死,百姓当各自归家!”

“大明兵至,降者生,顽抗者死,百姓当各自归家!”

为拿下南宁,走南门和西塞门进城的琼州军确实在城中杀伤了不少无辜百姓,甚至焚毁了小鸡巷到瓦罐街一带的民居,但那完全是因为事急从权。

现在琼州军既然已经入城,就不能学满洲人那一套,在城中多造杀孽,琼州军的目的是消灭吃人的鞑虏,而不是对无辜百姓下手。

面对从瓦罐街拖出来的近千具尸体,马仲英隐隐有些自责,但同样知道如果他们不死,那死的就会是从南门入城的两百琼州军。

同时马仲英也意识到随着大量降兵和原周军的加入,固然加强了琼州军的实力,但同时也让琼州军的军纪变的更差,

这些打了近八年的绿营兵和周军都是老兵油子,杀人放火对他们而言再正常不过了,再加上琼州军一直处于流动作战的状态,根本没有相关的法律法规。

打下南宁城,如果能依靠南宁城能击溃清军,那就挟大胜之威健全琼州军的军纪,若不能,那只能困死在南宁了,至于军纪,更无从谈起。

由于城中清廷主要官员俱已逃奔北城兵营,分守城中各处的清军纷纷不战而降,琼州军进展速度极快,几乎没有遇上任何抵抗,便控制了整个南宁城除西北角兵营以外的区域。

这时,大队的琼州军已经沿着城内的大街小巷,慢慢汇集到了南宁西北角,形成了对军营的包围之势。

望着还在困兽犹斗的清军,刚刚抵达前线的马仲英冷冷地注视着寨墙上的赵良璧等人哂笑道:“告诉他们,本帅只给他们一柱香的时间考虑,若不投降尽屠之。”

“投降?”

看着寨墙下耀武扬威的七八个大明兵将,张皋谟等南宁本地官员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乞求地看向黄国材,好死还不如赖活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黄国材怒骂道:“混账……贼兵破城,我等有死而已,岂能为了性命,委身事贼乎?”

南宁知府赵良璧更是拔出利剑,对着一众文官怒斥道:“尔等食我大清之禄,危急关头,不思报国,乃欲何为?”

“不错,我等受大清俸禄,当为大清死节,谁敢言降,休怪本县的长剑不认人。”

宣化知县程荩也鄙夷地看了一眼张皋谟等人,亲自带着一队营兵爬上了院墙后的箭塔,对着寨墙外的琼州军戒备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稍瞬即逝,兵营内的守军还是没有投降的意思,马仲英遂不再等,大手一挥,余几十个刚刚被俘虏的清军炮手从人群中推着几门从城墙上拆下来的千斤重大将军炮,对着城墙开始轰鸣。

清军最后的据点不过是一座兵营,虽然有几个望楼和箭塔可以作为防御设施,可院墙不过一尺厚左右,哪里吃的消火炮轰击,只两三轮炮击,那院墙就被轰破了六七个碗口大的窟窿,而且破口处这会到处是裂痕,彷佛蜘蛛网一样,沿着整个墙体延伸。

那些穿过院墙的炮子,去势不减,又重重砸在院墙后的箭塔和望楼上,两座箭塔由于龙骨被炮子击穿,顿时开始倾斜,上面的巡防兵哪里还站的稳,如同下饺子般从箭塔上滑下。

炮击的同时,两百余刚刚投降的营兵也被驱赶了出来,扛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过来的圆木朝兵营大门撞去。

“藩台大人,事急矣!还是由末将保护您从角楼下城吧,要不然贼寇可真就杀进来了。”

敌我力量悬殊,久经战阵的张达知道守肯定守不住了,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赌,赌城外的贼寇哨骑发现不了城上有人下城,只要赌赢了,救出布政使大人,那下半辈子的富贵就有了。

第103章破城(终) “那只有就赌一把了,张将军若是这次本官能逃出生天,本官必定保举你为一镇总兵!”

看着面前张达殷切的眼神,听着墙外那隆隆的炮声,大清的广西布政使大人黄国材心胆俱裂,在这紧急关头,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张达这个巡防营营官身上了。

“藩台大人快走,下官替您挡住他们!”

宣化知县程荩表现的更加大义凛然,一把推开早就吓得不能动的南宁府丞张皋谟,提剑高呼:“本官读圣贤书,晓君臣义,既食我大清俸禄,当为国死节,藩台大人和知府大人且从角楼突围,本官自去前门挡住这帮贼军。”

“真是板荡见忠臣,程县尊的的铮铮铁骨,本台铭记于心。”

黄国材感动的泪流满面,真是大清的好奴才啊,只要本台能逃出南宁,一定会据实禀奏朝廷,为你建牌立坊。

“随我护送大人出城。”

张达是真的急,因为军营大门前的喊杀声现在更大了,那木料撞击大门的巨响,每一下都彷佛是来自地狱的勾魂之音,令他恐惧。

好在军营连接城墙角楼,军营的院墙和大门虽然摇摇欲坠,但至今还没突破,应该还来得及爬上角楼,至于能不能躲过城下明贼游骑的搜索,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熟料一行人刚刚爬上角楼,赵良璧和张达二人转头正准备拿吊篮时,却发现大清忠臣程荩正死死地跪在洞开的大门前,对着冲突进来的马三德拼命磕头求饶。

“大将军,小人也是忠的,小人一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只不过是被黄国材和赵良璧那两个狗汉奸逼的呀,那几个狗贼现在就在城北角楼,想要缒城逃命……。”

“起开……!”

闻得南宁知府等一众清廷高官想要逃跑,马三德一脚踹翻宛如哈巴狗一般的宣化知县,挥着长刀就往军营后方冲去。

“狗奴才……张将军,快保护本官下城!”

望着蜂拥而入的大明兵,看着正在向明贼献媚取宠的程荩,黄国材恨恨地骂了一声,然后一头钻进了刚刚搭挂起来的吊篮,不过他还没忘记张达这个能护卫他突围的巡防营营官。

“呃……藩台大人,您,还是跟末将向明军请降吧!小人也是为了诸位大人性命着想,左右还不与本将拿了他们。”

张达心中一紧,这吊篮不过只能容一个人,若是放了布政使大人下城,那入城的明贼岂不是要将气发泄到自己身上。

参将、总兵这些空头支票说到底都是虚的,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实实在在的,看了一眼惶惶不可终日的黄国材,张达不由地恶向胆边生,勐地抽刀,架到了他为之仰望的布政使大人的脖颈。

“你……你……!”

程荩降了倒无所谓,可是黄国材是真的没想到一直忠心护主的张达居然也反水了,当场气的三尸神暴跳,眼皮一翻,当场晕死过去。

一直惶恐不安的南宁知府赵国璧在长刀及体的那刻,脑子却变得无比清明,他知道自己万万不能落在明贼手上,否则他就会连累他在除州的家小,所以他咬牙挺起胸膛迎向了张达部下的长刀。

“噗呲……!”

一股血箭从赵良璧的胸口喷出,直惊的张皋谟、刘孔学等一众清廷官员人人侧目,一个个骇的瘫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马三德已经带人冲上了角楼,可映入他眼帘的缺失诡异的一幕,因为十几个带着大檐帽的大清军正押解着七八个穿着各种补子的清廷官员往自己这边走来,那为首的清军将官,居然光着一个脑壳,提熘着一个戴着二品顶戴的清官一路小跑地跑到了他面前。

“大将军,这人就是黄梧那个狗汉奸唯一剩下的侄子,也是他的继子,小的将他给您带过来了。”

“这……这就是狗汉奸黄梧的侄子?嗯……你这厮不错,快跟老子去见咱们大帅。”

马然德惊喜连连,他没想到南宁城内还藏着一条大鱼,更没想到这黄梧唯一的后人还落到他手里。

随着南宁最后一个据点被琼州军攻破,马仲英即令随军的赵安民和郭绍二人暂领南宁府事,马三德和张朝阳带兵清剿有可能躲藏起来的清军巡防营兵丁并搜捕参与守城之南宁富绅。

据马仲英估计,最多不过半个月清廷各路援剿大军就会云集到南宁城下,所以他必须要彻底肃清城内有可能得反抗力量,如此才能全城一心,击败清军的反扑。

有程荩和张达这两个反骨的指认,一户接一户的南宁富绅的府门被重重推开,没有任何怜悯,一个个骇的花容失色的女人和曾经高高在上的地主富绅,被明火执仗地大明兵推出了门外。

那些主动报名参与守城的青壮也被投诚的巡防兵押解了出来,在南宁城内的大街小巷里排程了一条条长龙,然后被一个个武装严整的琼州军押解至军营。

夜已经很深了,南宁城东北角的兵营却是一片肃杀,到处都是打着火把、持着刀矛的大明兵,中间的校场上更点了十余个火堆,将整个兵营点的宛如白昼。

随着城内富绅和青壮以及三百余被搜捕出来的营兵,全部被押解到校场上马仲英冷然开口道:“本帅说过,不开城俱屠之,如今南宁既破,本帅便要信守承诺,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尔等肯幡然悔悟,本帅还是能恕了你们!”

言罢,马仲英大手一挥,三十几个宛如烂泥般的南宁官员,被拖到了校场前,最前面的赫然是广西布政使黄国材,接着又有琼州兵扔出了一面面丈许长的白布。

“诸位南宁的士绅,你们只要杀了他们,然后每家户用他们的血在这白布上写上“康熙不如狗”这五个字,再署上诸位的大名,按上手印,至于自愿上城替满洲效力的青壮,你们只要答应在手背上刺上反清复明几个字,便能得到本帅的宽恕。”

杀光城内的富绅显然是一劳永逸的事,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只能会使清廷控制区域的士绅阶层更加仇视琼州军,所以还不如用这种绝户的手段逼迫南宁士绅就范。

选择效忠伪清,那现在就会灭族,选择写下投名状,说不定还能保有自己的家族,马仲英相信他们既然能为了性命剃发留辫,自然也能因为怕死,选择投靠琼州军。

第104章投名状 “逆贼……你休想,当今皇上乃是圣主,文武仁圣,又岂是尔等跳梁小丑所能污蔑的?老夫誓死不从。”

马仲英话音刚落,校场上便有一人昂然而出,一脸鄙夷地看着将台上的马仲英。

“你是何人?”

马仲英脸色古井不波,他知道不可能因为自己随便一吓,南宁的士绅就会屈服。

“老夫林大志,要杀就杀,何必多问?”

林大志脸色决绝,他今年已经六十有三了,本来也没多少日子好活的了,他可不想因为写了这侮辱大清皇帝的血书,连累正在桂林进学的儿子。

“呵呵……既然林老爷一心求死,本帅就成全你,张将军,此次就由你动手,让林老爷全族到地府里去替大清尽忠吧!”

“嗻……!”

张达显然还没适应自己身份上的转变,谄媚的打了个千,然后勐然转身,拔出腰间的长刀,踏步下了将台。

他知道身后明朝大帅点自已将什么意思,就是要让自己彻底成为南宁士绅和百姓的敌人,然后好死心塌地为他卖命,但是他却不得不杀,出卖了南宁阖府官员的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逆贼……你不得好死!我大清军带甲百万,老夫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张达你这个助纣为虐的衣冠禽兽,你会遭报应……!”

林大志歇歇底地嘶吼起来,可是他话还没完全说完,就觉得胸口一凉,然后一阵钻心的疼痛感就传遍了全身,再然后身边就响起一连串的长刀入肉声和家小的痛苦哀嚎声,他尽力抬头去看,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抬头了。

仅仅数十个呼吸,南宁有数的富绅林大志一家七十三口男丁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只留下十几个女人和三个不足十岁的幼童在那瑟瑟发抖。

“逆贼,我跟你们拼了!”

城东大通钱庄的王大富看着滚的到处都是的人头,心中一横,飞蛾扑火般扑向了身前持刀而立的几个琼州兵。

他也是没有办法,大通钱庄的生意遍布两广,几个儿子都不在南宁,家族和性命,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几个琼州军自然不会惧怕区区一个王大富,同时举枪平刺,几股血箭顿时从王大富胸口和后背飞溅而出,直将殊死反抗的王大富捅成了马蜂窝。

“张达,杀了他全家!”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王大富,马仲英再次下令,几十个降兵再次跟着张达踏步向前,转瞬间,校场上又多了六十七个血淋淋的人头。

校场上弥漫的血腥气和那些躺在血泊中的尸体,令在场的南宁富绅和青壮人人侧目,一个个噤若寒蝉,那些胆小的女卷更是吓得披头散发,瘫坐在地上,下身更是淌满了黄白之物,奇臭无比。

“呵呵,本帅劝诸位不要妄想通过反抗,来展示你们对建州女真的忠心,即便是你们死了,本帅也会替你们留下血书,至于手印,你们可不要忘了,死人同样可以按手印。”

“啊……!”

在场的士绅懵了,合着林大志和王大富两家这一百几十口人都是白死的,那旗幡真要挂上城墙,那在外地的家小哪里还有活路。

“小的是忠的,小的打小就是大明人,那会小的可没留这腌脏的猪尾巴,小的吴有财愿意奉大明号令,诛杀这群鞑子的鹰犬爪牙。”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要这个狗日的明国大帅真这样做了,为大清尽忠也落不到好,那还不如反正归明,只要南宁不破,说不定还能保有家族。

“好,吴老爷对我大明的拳拳之心,本帅感激莫名,张达,给他一把刀,让吴老爷教教在场的其他老爷是如何制作旗幡的。”

见吴有财主动投诚,马仲英也欣喜异常,人都是有盲从性的,有人带了头,他不信其余的士绅不屈服。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吴有财硬着头皮,接过了身边一个降兵递过来的长刀,战战兢兢走向了身前的南宁府丞张皋漠。

“吴兄……你不要上了明贼的当,当今圣上明见万里,一定会发现他们假做幡旗的。”

张皋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不相信,大清军入广西后,屠的城可不少,就是这南宁城,那会郭义破城时,也造了不少杀孽,要不然也不会从湖广和江西移人过来。

“张府丞你莫要怪我,早死肯定不如晚死,今天老夫就借张大人的血保我一家老小的命了,您且放心,小的一定铭记大人恩情,为您立一个牌位,四时供奉,绝不会断了您的香火。”

吴有财在南宁是来赌坊的,手底下也有过好几条人命,对杀人这种事,并不畏惧,钢牙一咬,手中长刀重重挥下。

“噗呲……!”

张皋漠轰隆一声,无头的身体轰隆一下栽倒在将台前。

紧接着,被逼上梁山的王一贵、宋文才、张宝禄等十一名南宁士绅也一个个挺身而出,拾起身上的长刀,扑向了原本高高在上的大清官吏,只剩下因为害怕,又吓晕过去的广西布政使黄国材。

诛杀完南宁官吏后,这些士绅还不忘指天画地地向马仲英表示他们本就是大明忠臣,这次为南宁守军提供钱粮,不过是被黄国材和赵良璧逼迫而已,今大明天兵既然拨乱反正,他们愿意拿出仅存的钱粮为大明的事业添砖加瓦。

士绅都屈服了,城内的青壮更不敢反抗了,左右不过是在手上刺几个字而已,又不伤筋动骨,一个个认命地被陈布隆部下的土人拖进了营房。

当然,他们在刺过字后,肯定是要充入琼州军的,大战在即,多一个人就会多一分力量,在马仲英看来,即使他们在守城多扔一块擂石,都有可能影响战局的走向。

“张达,你现在就去府衙,将城内犯官家小全部押解至北门,尽数诛杀,一个不留,至于黄大人且将他用大钉钉在城门上方,以祭奠福建死难的数十万百姓。”

士绅回去筹集钱粮,青壮尽数充入军中,马仲英把目光看向了广西布政使黄国材,虽说后世影视剧中迁界靖海的主使是姚启圣,但马仲英知道罪魁祸首就是黄藩台的叔父黄梧。

这狗汉奸在投清后,曾向伪清朝廷提出了所谓的平海五策,并付诸行动,故马仲英遂下令即便是黄家尚在襁褓中的幼童俱屠之,以达到汉奸无后的目的。

第105章王爷,南宁丢了 南宁的府库以及一众伪清官员的家产已经全部点验完毕。

经查,此次琼州军共缴获银十九万两,金三千一百两,粮草三万八千石,药子八万八千斤,火铳一千二百支、红夷大炮三十门、其余火炮三百四十门、铁甲三百套、棉甲一千一百套、其余刀枪剑戟不计其数。

此外南宁富绅还承诺捐纳石灰六千斤、银九万两、粮八千石,这几乎已经倾其所有了,因为此前琼州军兵临南宁时,他们就捐纳了部分钱粮与南宁清军。

看过南宁城的人口黄册以及缴获的报告后,马仲英第一个念头就是将这么多物资和城内的四万多百姓全部迁到琼州去。

可是携带这么多物资和人口上路,势必会影响行军速度,只怕琼州军还没抵达廉州,清军的追兵就会杀到。

所以守住南宁,甚至击退清军的重兵围剿,这是目前琼州军最重要的事。

为了守住南宁,马仲英对灭胡营和钢刀营两营的弓箭兵步队重新进行了调整,挑出了近千名箭术不太好的士兵,让他们改习火铳,并要求他们尽快掌握火器的使用。

其他几面城墙,马仲英是命高起隆、王永清和廖进忠统领本部军马防守,这几个吴军降将,马仲英用起来很放心,毕竟大家现在同坐一条船,马仲英也不怕他们会反水投清。

至于琼州军突破南宁的暗河,马仲英以已度人,还专门着张朝阳领三百兵守在暗河的入口,并在清军主攻的北门,埋了十几口专门用来监听的大缸,以为万全之计。

三天后,南宁士绅亲笔所题的血旗均已挂上南宁北城墙头,看着那一面面迎风飘扬的白幡,看着城门上几乎被晒成人干的广西布政使黄国材,马仲英相信面对清廷的援剿大军,逼上绝路的南宁城,同样会焕发出当年江阴力抗清军八十一天的勇气,同样会谱写出中华儿女抗击侵略者的壮丽诗篇。

就在琼州军兵临南宁的同时,亲自驻节茂名的清廷简亲王喇布也收到了南宁急报,说是有从云南流窜过来的明贼正奔袭南宁。

喇布是简亲王济度第二子。康熙九年袭爵。吴三桂反复后,于十三年九月,受命为扬威大将军,率师驻江宁。

十四年九月,移师江西,镇南昌,屡遣兵援东乡,击鄱阳,破金溪、万年。

吴军高得捷、韩大任陷吉安,诏趣进师。喇布奉命驻南昌,竟然不敢出兵,于当年在漯头山被吴军击溃,遂被康熙解职,着他负责清剿两广贼寇。

此次围攻高雷祖泽清部,喇布也是发了狠,原因就是取代他的安亲王岳乐连战连捷,大清军仅仅两年几乎已经彻底收复云贵,他若是连区区一个祖泽清都拿不下的,那回京后,岂不是要成为满洲宗室的笑柄。

好在自去年年底开战以来,两广清军屡战屡胜,祖泽清已经退守雷州门户遂溪,只要拿下遂溪,那无险可守的雷州,根本挡不住大清军兵锋。

可他万万想不到在个这节骨眼上,广西居然又闹出了已经灭亡了快二十年的大明兵,而且还大张旗鼓地挥师南宁。

喇布虽然不甚知兵,但好歹打了这么多年仗了,知道若是南宁被明军攻占,那便可直击高州,袭击已方粮道,而大清军就会陷入两面作战的困境。

在无奈之下,喇布只得召在高雷前线的平南王尚之信、两广总督金光祖、广州将军王永誉、广东巡抚金俊等人商议应对之策。

“王爷,南宁乃是府城,控扼两广,南连高雷,若南宁有失,桂省糜烂,只恐波及高雷战事,不可不防啊!”

金光祖是汉军正白旗人,吴三桂初反时,态度暧昧。后为吴三桂任命的广东巡抚董重民所逐,遂投靠尚之信。

然后尚之信密谋反正,复定两广。康熙十六年,密约心腹,杀死叛将雷孚言;逮捕董重民,反正归清,康熙帝令其戴罪立功。

此次出兵高雷,金光祖是存了一点小心思的,原因就是他曾经投过吴三桂,虽然皇帝赦免了他,但今年四月份,靖南王耿精忠被锁拿下狱的消息传到广东,令他又生出了首鼠两端的心思,因为吴周覆灭在即,他生怕康熙会秋后算账,是以伙同尚之信故意拖延。

只不过如今大势在清,就算他故意拖延,贫瘠的高雷依然挡不住清军的兵锋,是以总督大人是愁白了辫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瞌睡碰上枕头,滇西明军这么居然能打,竟然一路杀到南宁,这可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了,广东这边清军兵马本就不多,要是再抽调部分前往南宁,那祖泽清的压力就会小了很多,那样的话,在昆明未破之前,不管是简亲王喇布还是广东巡抚金僬都要仰仗尚之信的本家藩兵,如此一来,他这个两广总督的位置就能继续坐下去了。

“总督大人此言差矣,我南宁城高池深,有大小火炮四百位,又有驻防军马两千,若发动城中青壮协守,明贼安能速下,再者,云南提督桑格和湖广总督蔡毓荣军马皆已入桂,黄国材就算再不能打,守上十天总能够吧,如今高雷祖泽清兵败在即,下官以为还是应该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平定高雷,然后行师西向,剿除广西匪患。”

金俊是汉军镶白旗人,康熙十六年出任广东巡抚,皇帝的意思就是让他监视尚之信和金光祖这两个反复小人,如今天下抵定在即,金俊的胆子也大了许多,在此次攻打高雷的战事中,屡次和金光祖唱反调。

“不错为山九仞,岂能功亏一篑,祖泽清已经是釜底游鱼,旦夕可破,若分兵南宁,岂不是给了他喘息之机,平南王您以为呢?”

广州将军王永誉,是汉军正红旗人、字孝扬,孔有德部将王国光之子,自南下以来,曾跟随康亲王杰书击败耿精忠,是以被康熙授封为广州将军,节制广东绿营,这也是为了制衡平南王尚之信,甚至取代尚藩。

“本王的藩地是广东,广西可不是本王的辖区,再者这里有简亲王坐镇,哪有本王说话的份,简亲王让本王剿谁,本王就剿谁。”

尚之信也是模棱两可,他的目的就是保有广东的一亩三分地,其它的他不管,他甚至希望着伙明贼把广西闹的天翻地覆才好。

“嗯,南宁城防坚固,想来守上十天半个月是没有问题的,我等还是先剿了祖泽清再……!”

喇布踌躇良久,还是同意了金俊和王永誉的意思,决定先剿了雷州祖泽清再说,熟料话没说完,门外居然响起了戈什哈统领莽尹拜的声音,“王爷,南宁教谕谢君恩遣使来报,南宁丢了。”

第106章平南藩 南宁教谕谢君恩不愧是顺治七年进士出身,当日南宁城破时,城中诸官奔逃东北军营时,他却来了个金蝉脱壳,趁着入城明军注意力都在军营时,在东门缒城而走。

这一路他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被城外的灌木刮了多少伤口,好不容易等到天明,才换了衣服走官道逃到了距离宣化不远的八尺寨,这才借来马匹,在驿卒的护送下逃到永淳县。

当然谢大人奔逃时,是不会忘记向在高州总督粤南战局的简亲王报信的。

南宁陷落的消息,彷佛一道晴天霹雳,令喇布、金俊、王永誉等清廷官员人人震惊,尚之信和金光祖则是心中一喜,不过他二人都是久居上位之人,在这当头哪敢表露出来,只拿眼看着喇布。

“南宁怎么丢的?”

南宁陷落的消息让喇布难掩心中惊惧,前些日子滇南明贼逼进南宁的消息,就让简亲王吃了一惊。

不过并不是因为贼兵逼近南宁吃惊,而是因为桑格带了万余军马在围追堵截之下还被滇南明贼窜入桂西南心惊。

原因就是,现在正是进剿叛将祖泽清的关键时刻,虽然宜昌阿向他透露过朝廷有可能会对平南藩和两广总督金光祖下手,但这个前提就是必须要保证广东权利的平稳过渡。

说实话,喇布对平南藩和两广总督并无多大怨言,虽说尚之信和金光祖二人在伪周和大清之间摇摆不定,但朝廷明旨削藩,确实有卸磨杀驴的意思,而且此次进剿祖泽清,尚之信和金光祖在抵达前线后也算尽心尽力。

喇布的要求并不高,他只想在岳乐和彰泰平定昆明前,彻底稳定两广,至于如何处置尚之信和金光祖二人,他不想管,也不愿管,因为他还要仰仗尚家藩兵替他收复粤西,真在这时拿下了尚之信,逼反了尚家藩兵,那岂不是徒生事端。

好在皇帝没有头脑发热,并没有因为尚之信称病不前,贸然拿下平南藩,要不然简亲王爷都不知道能不能调动广东的绿营了。

虽说现在高雷山区还有不少伪周残部,时常寇掠地方,但随着祖泽清的溃败,那些散兵游勇也就只能袭击袭击偏远的山村,并不敢袭击府县。

形势一片大好,只待突破祖泽清的最后一道防线遂溪,那朝廷大军就能直驱雷州,那他简亲王也算对朝廷有所交代了,可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滇南的明贼居然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越过了桂西的一众土司,杀到了南宁境内,现在更打下了他以为金汤之固的府城。

“回主子,奴才不知,谢君恩的奏报里只说贼寇兵临城下的当夜就进入了城内,那些明贼于半夜在城内杀人放火,举城皆乱,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南宁遂被明贼攻破,想来布政使黄大人和知府赵良璧已经殉国。”

莽尹拜说这话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家主子将怨气发到自己身上。

“简亲王,依本王之见,很可能是明贼事先在城中设有内应,在其军马兵临城下时,暴起发难,南宁城中只两千巡防营,赵良璧等人又都是文人出身,在慌乱之中以为明贼破城,这和郭义去年破南宁手段如出一辙。”

尚之信说这话的时候,嗓子里都带了几分颤音,不过他不是因为南宁城破感到震惊,而是庆幸明贼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下了南宁,这样的话,朝廷就更要仰仗广东兵平勘定乱了。

说实话如今的平南王殿下自吴三桂起事开始,压根就没想过要造大清的反,尚之信出生的时候,尚可喜就已经被洪太封了王。

尚之信长大以后,入宫当了顺治的侍卫,还和顺治成了老铁,被顺治称为“安达”。和满清皇室关系默契。

之所以接受吴三桂的官职、宣布反清呢?这里面大有文章,一方面,尚之信恨康熙和尚可喜把继承权给了二弟尚之孝;另一方面,如果当时继续效忠大清,广东就有可能被坚持造反的耿精忠和吴三桂两面夹击,到那时候可就什么都没了。

故此尚之信考虑来考虑去,认为只有先投吴三桂,才能保住尚家在广东的地盘,但绝不真出兵帮吴三桂和朝廷打,而是在观望。

为了让朝廷相信平南藩是是假装归顺吴三桂,尚之信秘密派人护送广东境内的八旗军出境,又特地写了一封密信,让密使前往北京面见康熙。

表示平南藩,阳为顺逆,实保地方。大兵一到,即便归正。

康熙明白他的心思,因而在尚之信宣布归顺吴三桂之后,康熙既没有宣布废除平南王的封号,也没有宣布讨伐尚之信的命令,双方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这种默契在吴周政权连续丢失了湖广、广西、贵州、四川等地后被打破。

一心想着海内归一的康熙帝又将触角伸到了平南藩,任命金俊为广东巡抚和设立广州将军就是明显的信号,此外朝廷还下旨将自己的亲卫张永祥任命为总兵,要知道张永祥可是刚刚在京师回返,鬼知道有没有变节反水。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大清的平南王忧心忡忡,所以此次进兵高雷,平南王是一反常态,每战必亲自督军,就是想用实际行动向朝廷表明心迹,他海城尚家依然是大清的好奴才。

可平南王的好意,并没有令皇帝满意,就在上个月,皇帝又以稳定地方为名,着刑部侍郎宜昌阿以巡视地方为由进驻了广州,这令平南王殿下是越发的担心。

俗话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祖泽清覆灭在即,尚之信是真的怕皇帝下个目标会放到自己身上,现在好了,既然两广闹出了明贼,而且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声势,想来皇帝的重心恐怕会转移到更能威胁大清社稷的明贼身上。

“两位王爷,祖泽清不过跳梁小丑,如今明贼占了南宁,天南震动,若不分兵进剿,本官只恐糜烂桂省,那局势可就不好收拾了。”

金光祖脸色沉重,可他打心眼里却是和尚之信想的一样,事关身家性命,他是巴不得两广继续乱下去。

第107章三路进剿 “那就出兵征剿,此前昆明安亲王就曾传谕,蔡毓荣那里有一万五千兵、桑格虽然折了右江兵,但麾下依然有五千,咱们广东也抽调一万,不能再多了,再多,本官恐怕压制不住祖泽清,平南王,您看怎么样?”

广州将军王永誉思量来,思量去,还是决定把问题抛给平南王尚之信,原因就是他是今年三月份刚刚入粤,这几个月来,不过堪堪把将军府的架子搭起来,更不要谈收拢广东绿营了,说句不好听的,他这个广州将军到目前为止,除了隶属将军府的几个牛录的镶白旗汉军以外,根本调不动几个兵。

“这,王将军,非是本王不愿意调兵,只不过祖泽清未破,海上还有伪周谢厥扶的残部,龙门岛还有伪明残部杨逆,若是这几家势力合流,本王只恐粤西战局反复,蔡毓荣和桑格不是正率军入桂吗,莫如让他二人看住南宁明贼,咱们先解决粤西匪患。”

这个时候,尚之信反而端起架子来了,摆出了一副要和祖泽清拼命架势。

“这……恐怕不好吧,南宁乃是广西重镇,若祸延桂省,圣上那边可不好交代啊!”

金俊也慌了神,根据京师传来的消息,皇上已经有意拿下金光祖了,他还想再进一步,坐上两广总督的位置,可现在南宁被破,亡了二十年的伪明死灰复燃,谁知道朝廷会不会震怒,会不会影响他再进一步,所以金俊迫切要先剿了南宁明军。

简亲王喇布思索了一下,开口道:“祖泽清固然枯恶不俊,但不过是反复小人,灭之不难,相比而言,解决南宁明贼才是咱们最要紧的事,南宁城险,光凭桑格和蔡毓荣二人的军马恐怕不成,平南王还是抽调部分军马入桂吧!”

“……简亲王所言甚是,这样本王着碣石总兵潘承家、高廉总兵王国栋,惠州总兵苗之秀各领本部兵马入桂,至于主将人选,本王以为总督大人可胜任之。”

清廷开国之初,在广东设有七镇总兵,其中潮州总兵刘进忠、英德总兵尚从志、虎门总兵马自奇等人皆是尚之信心腹私人,故尔尚之信是选了王国栋等人出征,推荐金光祖的意思更明显,就是要金光祖趁机控制这三镇绿营。

“平南王肯出兵自然是好,只不过诸将在高雷苦战数月,各部都有损伤,这样吧,平南王再从藩下抽调五个左领出征,由都统班际盛统领怎么样?”

朝廷要动尚之信,简亲王喇布自然知道,虽然他对皇帝的做法颇有微词,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该怎么处置,还要怎么处置,借剿灭明贼的机会,趁机削弱一下尚之信麾下的本家兵,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也罢,就让班际盛统领五个牛录的藩兵出征。”

班际盛是尚可喜心腹干将班志富的长子,和尚之信幼年相交,乃是尚之信的死忠,喇布点了班际盛的将,尚之信不敢拒绝,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应允了此事。

“好,平南王忠勤国事,本王必禀奏朝廷,雷州这边祖泽清只剩下几千兵马,不足为虑,王永誉你也带上将军府下辖的镶白旗马甲一同随军。”

对尚之信的态度,喇布还是持肯定意见的,不过用降过吴三桂的金光祖为广东清军统帅,他实在不放心,转头又点了广州将军王永誉的将。

“下官谨遵简亲王令谕。”

王永誉欣然领命,他本就是奉命南下整肃广东绿营的,此次进兵广西,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机会,若是能彻底收服王国栋、潘承家和苗之秀等人,那他这个刚刚上任的广州将军便有足够的实力和平南王府扳扳手腕了。

平南王殿下同意出兵,虽然没动用所部的三镇总兵,但好歹抽调了五个牛录的本家藩兵,要知道整个平南藩拢共不过十五个牛录的藩兵,这一下就抽调了三成还多,

故此广东巡抚金俊也很康慨,在平南王点兵的同时,紧急在肇庆抽调了粮草一万石,民夫三千,以供广东军出征之用。

至于由两广总督金光祖出任广东军的统帅,金俊和王永誉,并不在意,有云南提督桑格和湖广总督蔡毓荣在,而且王国栋、苗之秀和潘承家都不是平南王府私人,替朝廷平贼剿贼,他们能听您总督大人号令,可若想做别的事,恐怕就不会如您总督大人所愿了。

永历三十四年七月二十九,在各项事宜筹备妥当后,两广总督金光祖和广州将军王永誉,统领入桂大军一万两千,在茂名誓师出征并飞书云南提督桑格和湖广总督蔡毓荣二人,着其尽快督军南下,共破明贼。

走安隆入桂的云南提督桑格和走贵州入桂的蔡毓荣也收到了明贼包围南宁的消息。

镇安府和庆远府距离南宁并不算远,若是骑兵,快马加鞭三日便能赶到,只不过因为桂西南,山路险阻,两路清军携带的马匹并不算多,拢共只有一千骑,但二人所部的绿营都是打了几年仗的老兵,行军速度并不算慢。

不过桑格和蔡毓荣二人并不急,原因就是南宁可不是滇南那些土城,乃是广西屈指可数的坚城之一,他们坚信,就凭那些从山沟里钻出来的明贼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打下城池的。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击之,倍则分之,现在催兵疾进,显然会惊动明贼,若这股明贼再窜入桂西,又多生事端,还不如等到明贼攻城不克,师老兵疲,人心离散之际再行进兵,如此必能予明贼以重大打击。

所以越靠近南宁,桑格和蔡毓荣就越发小心,为防消息外泄,两路满洲兵游骑四出,几乎是村村过兵,寨寨过刀,仅仅十日就捕拿民夫两万余。

可两路大军还没抵达南宁边境,蔡毓荣和桑格便先后收到了明贼攻克南宁的消息。

南宁陷落的消息令蔡毓荣和桑格震惊,他二人久经沙场,自然知道南宁的重要性,虽然想不明白南宁为什么这么快丢陷,但二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下达了进兵的军令。

第108章龙门杨延迪 琼州军攻克南宁的消息不光惊动了云集在两广的各路清军,同样惊动了依旧在抵抗清廷的吴周军残部和明军残部。

自金光祖和王永誉统兵西入南宁后,雷州的祖泽清压力大减,居然稳住了遂溪防线,只不过由于高雷贫瘠,军中严重缺粮,是以祖泽清就是遣儿子祖良楩至廉州抢收夏粮,并打探清军撤军的原因。

祖良楩至廉州后,才得知广东清军之所以停止攻势,原因就是滇西明军入桂,并攻占了桂南重镇南宁,而且这支明军不仅仅是打下了南宁,还分出了一支军马杀入了廉州境内,时下已经进至廉州的钦州附近。

祖良楩大惊失色,高州、廉州和雷州一直是他家的后花园,现在高雷军主力俱在遂溪,这支从滇西来的明军要是打廉州的主意,可怎生是好?

百般无奈之下,祖良楩只得亲自带人前往钦州打探消息,不去不行啊,明军正要有意廉州,他根本无一兵一卒可挡,左右是死,还不如赌一把,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祖良楩认为只要条件合适,说不定还能和明军达成协议,共同对付满洲。

熟料刚刚出了合浦不远,又有消息传来,入桂明军的主将其中有一个居然是吴周大将军马宝的小儿子马仲英,这个情报让祖良楩陷入了狂喜之中,自然而然地将另一员主将“王国兴”抛到了脑后。

两年前他老子可是和马宝联军打过肇庆,虽说那会马仲英没随军东下,但大家都是反二代,想来明军一定会顾念这点香火情的,所以祖良楩是一边飞书祖泽清,一边马不停蹄地直奔钦州,想尽快和入廉明军达成协议。

八月初二,祖良楩抵达钦州城下,但他没有遇到他期待已久的反二代马仲英,也没有遇到所谓的明朝前军都督王国兴,却得到了明军主将李兴的承诺,琼州军不过是走廉州过境,目的地是琼州,对高雷没有半分念想。

当然李兴也委婉地提出,琼州军是不是可以走雷州境内入琼,毕竟琼州军携带的百姓比较多,虽然这一路死伤了不少,但还有三万多人,而且这三万人大多都是滇南百姓和土人,根本没出过海,长时间走海路,肯定有很多人吃不消海上的风浪。

李兴可不想吃了这大的苦,好不容易把滇南百姓带到了廉州,在过海时却折了几成。

“没有船,不过兄弟可以帮你们联络谢厥扶和杨天王,他们正和琼州黎人头领韩有献等人筹划攻打琼州,有贵军加入,那击败琼州守军就会多几分把握,甚至恢复整个琼州都有可能。”

祖氏父子举兵后,就一直对和雷州隔海相望的琼州守军董国卿部如鲠在喉,若不是迫于广东清军的压力,祖泽清早就举兵入琼了,现在明军要打琼州,正中祖良楩的下怀。

“如此,就多谢祖将军了。”

有祖良楩的首肯,携带滇南百姓入琼的震虏营再无掣肘,旋即在钦州改道,走合浦入雷州,准备在雷州的海安所或者徐闻一带,以舟师入琼。

在震虏营南下的同时,祖良楩果然和驻守在东海岛的谢厥扶和龙门岛杨延迪取得了联系。

谢厥扶本是吴周任命的高州副将,也算是祖泽清的部下,只不过他是在大陆战败后不得已才退到岛上的,所以军中只有三十余艘海沧船和七十余艘平地沙船,虽然同意助明军入琼,但作战能力远不及清军琼州水营,所以他坚持要等杨要迪水师抵达才肯出兵。

杨彦迪本是延平王郑成功的部将,永历十五年,为支援退入滇西的李晋王,延平王遂令杨彦迪率部进驻广西防城县的江山半岛,只不过他刚刚站稳脚跟,永历帝便被缅甸国王莽白解送吴三桂处,紧接着延平王和李晋王相继身死。

杨延迪只得在广西防城港一带操起了旧业,被继任延平王郑经封为礼武镇总兵,后因屡次败于广东清军之手,杨延迪不得不退至大风江海面。

吴三桂反复后,杨彦迪奉延平王郑经之命,再次出兵攻占龙门岛,数年经营下来,杨延迪手中已经有大型福船十余艘、二号福船三十余艘、海沧船、蜈蚣船亦有数十艘,此外还有平底沙船一百余艘,如今已是广西沿海最强的一支海上力量。

只不过,龙门岛水师虽强,但依然需要陆上补给,鉴于广西吴周军连续的溃败,清军即将重新控制两广,杨延迪不得不把目光瞄向了和雷州隔海相望的琼州,打算占领琼州作为抵抗清军的根据地。

然而龙门岛水师虽强,但陆师战斗力却远不如清军,为恐攻琼战败,杨延迪还是着明郑授封的高、雷、廉总兵陈上川领部分舟师前往安南沿海,指望为广西明军残部寻找一块可以生聚教训的容身之地。

谁知道,陈上川前脚刚走,吴周高雷总兵祖泽清的信使就上了龙门岛,直言滇西明军入桂,时下已经打下南宁,同时有偏师数千,携带百姓近三万,欲渡海攻琼。

闻得南宁恢复,明军入桂,杨延迪激动的老泪纵横,他在南海蹉跎岁月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想看到大明的日月旗重新飘扬在这天南之地么。

“王师主将是谁?……有多少兵马?能守得住南宁吗?需不需要本将率军入援?”

在杨延迪的眼里,南宁显然要比琼州强的多,激动之余,就是一把抓住信使不停地询问。

“小的委实不知,不过听我家少主说,此次入桂的明军是滇西兴朗明廷的军马,主将是甚么前军都督王国兴,还有一个是咱们吴周宝国公马宝的小儿子马仲英,时下二人正在南宁主持大局,但入廉明将说了,此次入桂,他们的目标正是琼州,所以还是请将军速遣舟师航雷会同我军谢厥扶部,先歼灭琼州清军,好迎接明军主力入琼。”

“好……好……王进你速去整顿舟师,贵使还请安坐,本将这就命人准备酒宴。”

杨延迪也是个体面人,在收到明军入桂的消息后,对来通报的吴周军信使是格外热情,甚至还从袖袋中掏出了一锭银元宝,硬塞到了那信使的手中。

第109章万死孤城未肯降(一) 花分两朵,各表一枝,龙门的杨延迪忙于调遣舟师,准备汇合琼州军震虏营合击琼州的同时,大清的湖广总督蔡毓荣和云南提督桑格在连续强行军后,也先后进入南宁境内。

其中速度最快的当属一直追击琼州军的云南提督桑格部,据哨探消息,时下桑格部已经抵达南宁西乡塘一带,距离南宁府城宣化只有一步之遥了。

面对大举压境的清军,马仲英并没有在意,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左右阖城百姓士绅都签了投明状,时下都已经制成白幡,悬挂在南宁北城城头上,有这样的投名状在,不到万不得已,城内青壮和士绅绝不会有胆子反水。

南宁府衙内,满清朝廷这八年来所有京师、金陵、两广发往南宁的公文和诋报以及清廷绘制的两广舆图全都被赵安民、郭绍和程荩等人翻出。

结合清廷诋报内容,加上有程荩和张达两个满奸汇报,马仲英很快就在舆图上分别标注了如今两广敌我双方势力范围。

以红圈代表明军和周军,以黑圈代表两广清军,毕竟在马仲英看来,在这清廷一家独大的时代,明周建立统一战线,甚至全面合并乃是大势所趋。

代表明周联军的红圈和代表清军的黑圈数量差距甚大,时下抗清武装能控制的区域只有雷州和廉州两府,便是残余的明军水师也龟缩在这两府沿海,其余区域基本属于清军的控制范围。

划分完双方控制区域后,马仲英随后紧急召开军议,希望借助这张条理分明的舆图,能够商议出应对两广清军的战略方针。

“高州祖泽清所部只有六千余人,龙门杨延迪有舟师百余,东海谢厥扶手中也有几十艘战船,此外琼州杨胡子、杨昌、明郑陈上川部各有几百至千人兵力不等,这些人都是坚定的抗清武装,属下以为只要条件允许,我琼州军必须要把这几支军马收入囊中。”

“清廷平南王尚之信,潮州总兵刘进忠、两广总督金光祖、等人对清廷阳奉阴违,属于可以争取的对象,不过只能引以为援,切不可深交,否则反为其伤,吴三桂就是明显的例子。”

提到吴三桂,钢刀营营官巴思克有些暗然,毕竟马宝和吴三桂筹谋了近十二年,苦心孤诣,好不容易才打下了西南数省,却在这短短两年时间土崩瓦解,吴三桂也人死灯灭。

“巴将军不必伤感,这一路走来,大家都不容易,本帅的两个哥哥不也战死沙场了吗?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更应该珍惜,如今鞑子兵临南宁,我们要做的就是要顶住鞑子的攻势,甚至击退他们,重新建立抗清根据地。”

祖泽清那边有广东清军,就算尚之信首鼠两端,但也不会表现的太明显,所以南宁的琼州军肯定指望不上,杨延迪他们都是水军,更指望不上,所以琼州军目前只能自救,只要能击退清军,那高州那边的清军,就有可能迫于琼州军的压力选择撤军,那这盘棋暂时就算活了。

琼州军编制,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小旗,五小旗为一总旗,七个总旗为一个步队,七个步队为一营。

如今南宁守军,有钢刀和灭胡二营,虽然沿途皆有战损,但补充了南宁巡防营的降兵后,已经基本满编,时下钢刀营有两千三百五十二人、灭胡营同样有满编的七个步队,此外还有六百人规模的炮队和近两百骑兵以及五十名铁甲兵和两百名哨探,原本琼州军骑兵只有七十六人,攻取南宁后,缴获了一百五十匹战马,这让贺明远的骑兵队暴涨至两百。

除琼州军二营外,城内还有高起隆、王永清、廖进忠以及自请留在南宁的田州土司头人陈布隆等人麾下亲兵队,约有两千人左右。

也就是说,目前南宁琼州守军差不多有七千五百人,再加上城内的六千青壮和辅兵,南宁上城守卫的军马差不多有一万六千人。

以一万六千兵守卫南宁,兵力应该是够了,但各营新兵和俘虏人数太多,又没有具体训练,战斗力堪忧。

另外,新入军的俘虏忠心也不一定能保证,琼州军保持强势,这些俘虏不敢异动,可是一旦琼州军露出败像,则难免有反戈之举。

手背上刻字的手段虽然暂时能稳定人心,但真到了生死关头,恐怕也会有人因为怕死,最终选择放弃抵抗。

马仲英没有时间,也没有对潜在的危险进行预防,能不能让俘虏彻底归心?能不能让新兵转换成老兵,说再多也没用,实打实地和清军干上一仗才最实在。

因此,顶住清军的第一轮攻势就成了此次南宁之战,最关键的战役,打退了清军,城内士气民心就会高涨,顶不住,那所有人,包括马仲英自己,全都会死,那最终的结果,就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当然,马仲英还是有信心顶住清军第一轮攻势的,其原因就是北城城头上部署的四百多门火炮,虽然这里面有八成以上都是射程一二里左右的小炮,但这么多门火炮齐射,威力不容小觑。

所以,琼州军炮手在清军主力没有抵达之前,这几日一直加急训练,为的就是尽快能够熟练这些火炮的使用,待清军兵临城下时,给予其雷霆一击。

其余,滚木、擂石、石灰瓶和勐火油等守城器械,都是原南宁守军预备好了,准备对付琼州军使用的,如今正好用来对付清军。

此外,辅兵营这几日也在加急制作陶罐手雷,这种武器乃是从震天雷的基础上改制而成,其实就是将火药、石灰粉和细铁钉和小石子装填到陶罐中,然后再用泥模重新封好口子,至于引线,则是用小竹筒引过封口,使用时,直接点燃裸露在外的引线即可。

经过试验,陶罐手雷的威力还是不错的,不光炸碎的瓷片能够杀伤敌军,里面填充的石子和细铁钉同样有不俗的杀伤力,那些石灰粉还能迷伤敌军的眼睛,尤其在对付无甲的绿营兵时,效果更大。

陈布隆这厮还嫌陶罐手雷威力不够强,又在城内药铺找来大量的砒霜,并要求辅兵队在手雷中加填砒霜。

第110章万死孤城未肯降(二) 对于陈布隆的要求,琼州军中不少将领,皆是嗤之以鼻,他们认为琼州军既然打的是明朝大旗,那就代表了大明,用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委实太多无耻了。

马仲英却对陈布隆的建议,赞不绝口,他认为目前明清之间的战争是非对称的战争,使用一些非正常手段,也是理所应当的,为此马仲英甚至对城上的火炮做了研究,想看看能不能在火炮里也加入砒霜之类的毒药。

结果显而易见,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事,因为火药爆炸的瞬间,填装在炮管内的砒霜就会因为高温而气化,如此一来,不是伤敌,而是伤已了,所以只能采用填充进陶罐的手段使用。

见马仲英同意使用砒霜,陈布隆喜出望外,又推出了两种能够大规模杀伤敌军的武器。

一种是毒药烟球。可以释放毒烟的球状武器,敌人闻到后会七窍出血而死,烟球总重五斤,内含草乌、巴豆、狼毒、砒霜等十几种剧毒物质,点燃后以投石机发射,落入敌阵中会翻译浓烈毒烟,敌人闻到毒烟后,会在短时间内中毒,呼吸困难,七窍出血而死。

另一种是毒雾神烟炮。以胶泥制成毒弹,内藏多种药物,可以用火炮发射,爆炸后,会产生强烈毒烟、毒沙和毒火。乃是用狼火、艾肉、砒霜、雄黄、石黄、皂角、姜粉、蓼屑、椒巴、沙油等药,合和如法,藏于炮中,爆炸释放出来的毒烟、毒火,毒性很大,只要沾上就会没命。

马仲英对这样的建议是来者不拒,并命张绍迁和陈布隆二人立即在南宁城以及周左区域收集这些物资,其他物资还好,城内士绅和药店就有,两日下来,分别收集了差不多有五六百斤左右,只有狼火比较稀少,搜遍了全城,也不过收集了七八十斤。

“没有就不用,多加砒霜,也能起到杀敌的效果。”

测试了这两种武器的威力后,马仲英还是比较满意,尤其是第一种,效果比较强,伤害范围也比较大,但这两种武器也有缺点,只要遮盖住口鼻和眼睛,对敌人就不会有太大的伤害。

所以马仲英下令,先加急各赶制五百枚,先存放在城门楼上,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使用。

贺明远所属之骑兵对则每日都在城外探查,重点是高州和那龙寨两个方向,但骑兵队却不敢离城过远,因为这两日官道上已有清军的侦骑出没。

琼州军骑兵编练不久,加上人数又少,因此不可能是久经沙场的清军斥候的对手。

贺明远曾组织骑兵伏击过一次,但根本拦不住马术精良的清军斥候,反而被对方射杀数人,此后琼州军骑兵即便是遇到了小股清军骑兵,也远远避开,根本不敢正面交手。

好在清军斥候也无意和琼州军骑兵纠缠,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搜集情报,追杀小股明军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清军哨骑在南宁活动的消息第一时间汇报到马仲英这里,显而易见,这是清军主力就要抵达南宁的信号。

据马仲英估计,这次琼州军面对的清军很可能不下三万,因为此前王参将就曾传信,湖广总督蔡毓荣已经督军入桂,其军和桑格所部加起来有近两万人,再加上从广东过来的清军,这个数字可能还远远不止。

守城的各项准备工作被不断催促加紧,战争的阴云慢慢逼近,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硝烟味,当然肯定有不少人心存疑虑,或是害怕清军军威,但在大家都写了投名状的情况下,暂时城内是万众一心,所以加强城防的工作大抵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清军比马仲英预期的时间来得晚了数日,不过当看到城外密密麻麻的清军时,马仲英也失去了好奇之心。

原因就是清军早已得收到南宁陷落的消息,故尔轻兵南下的湖广军和云南军未敢轻动,而是等广州清军调来了他们赖以攻城的红夷大炮。

而桑格部和蔡毓荣部则是利用等待广州清军的机会,加急打造了大量攻城器械后,才率先抵达了南宁城北。

从城楼上一眼望去,南宁北城青秀山方向,绿营的绿旗,汉军正红旗,满洲镶红旗,还有湖广总督大旗、云南提督的将旗,几乎连成了一片。

不过清军并没有立即攻城,而是在青秀山原明军大营的基础上重新安营扎寨。

整个清军的营盘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头,就连青秀山山麓也是营寨密布,从城上看去彷佛就是一片白色的海洋。

大寨之前那些裹挟过来的民夫正在加急挖掘壕沟,打造望楼、箭塔、鹿角,尚未合拢的寨墙后,攻城器械更是堆积如山。

“清狗这是来了多少人?”

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清军大营,望着大营前犹如蚂蚁搬家一般的民夫,望着高高树立在青秀山上的绿营总统将旗。

城楼上的张朝阳、贺明远、马三德、高起隆等一众琼州军将左皆是相顾变色,就算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看到清军如此阵势,不免还是有些惊慌。

“诸位不要担心,本帅估计他们还替广东清军修建了营垒,再加上随军的民夫,有五六万人,并不奇怪。”

说实话,马仲英在看到清军在青秀山修建大营时,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心,但是他更懊悔的是,没有在青秀山埋设炸药,要不然,这次又能恶心一次云南提督桑格。

城上的明军在观察清军大营的同时,桑格和蔡毓荣等清军将校也登上了青秀山主峰,勘察南宁明军的布防情况。

这不看还好,看了之后,蔡毓荣和桑格就是气的暴跳如雷,因为他们清楚地看到了那一面面血红的白幡,

甚至从千里镜中明明白白地看到了白幡上血红血红的“康熙不如狗”这几个大字和上面的署名和血手印,在城门上方的城门楼上更钉了一具已经干枯的尸体,那尸体上套着的二品官服和脑袋上的顶戴花翎无一不昭示着这具尸体正是清廷广西布政使黄国材。

“王贼……马逆……传本督将令,立即在两广捕拿林大志、王大富、吴有才等人家小尽诛之,再传书金光祖,让他尽快抵达南宁,不破南宁,绝不收兵。”

陷入暴怒中的蔡毓荣和桑格歇歇底地嘶吼起来,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这刻的南宁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第111章万死孤城未肯降(三) 清永州总兵李芝兰、沅州总兵崔世禄,郧阳总兵穆生辉、襄阳总兵于大海等人也是怒不可遏,这伙明军简直太不知死活了,居然这么侮辱大清皇帝,难不成你们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可又一想,却又觉得不对,明清份属敌国,早就不死不休了,明人骂大清皇帝不如狗,这貌似也很正常。

暂署广西右江镇副将的滇南参将王复汉也在骂娘,他到不是恼火马仲英辱骂大清皇帝,而是恼火马仲英连他一起骂进去了,大清皇帝不如狗,那本副将岂不是连不如狗都不如。

“王贼……马逆……传本督将令立即攻城,破南宁,不封刀。”

云南提督桑格这会几乎要发疯了,这伙明贼自姚安开始,就一直戏弄他,现在好了,居然连自己的主子都敢骂了。

有道是主辱奴羞,桑格此时已经彻底陷入疯狂之中,红着眼睛下达了进攻的军令。

“主子,不可啊……朝廷委主子为滇省提督,就是要主子替圣上平勘定乱的,我军无有重炮,贸然攻城,一旦战败,岂不堕了我军锐气,前者广东金督传信,说大军已经过了永淳,距离南宁不过只有一步之遥,还请主子怒气稍歇,待重炮运抵城下,再行攻城。”

钱贵还有几分理智,他虽然不知兵,但跟着桑格这么多年,耳渲目染之下,对军务还是有那么一点了解的,南宁城头大小火炮有差不多四百门,虽然大多数都是虎蹲炮和抬枪,但从千里镜中可以看到六百斤以上的火炮差不多有百门,现在攻城,显然是不智之举。

“桑督,所谓将不因怒兴兵,宣化三面环水,止北门可以部署大军,末将看城上守备甚严,且我军远来疲敝,贼寇如此作态,末将以为正是为了激怒我军,还请桑督熟思之。”

永州总兵李芝兰乃是辽东铁岭人,原本是伪清顺治朝内大臣刚林的家奴,清军入关后,李芝兰被任命为密云知县。

吴三桂反复后,八旗军屡战屡败,损失惨重,又逢察哈尔王在蒙古起兵,满清朝廷在无兵可用的情况下,只得令各家家奴出征,李芝兰在平定蒙古之战中,表现的尤为突出,遂转文从武,改迁湖广永州镇总兵,从蔡毓荣征吴周。

“李总镇此言差矣,所谓主辱臣忧,今贼寇如此侮辱我大清皇帝陛下,若不进兵,岂不令城内明贼耻笑,本镇不才,愿督军攻城,不破南宁,誓不退兵。”

郧阳总兵穆生辉却是对桑格进兵的军令颇为赞同,他是正儿八经的满洲镶红旗人,原镶红旗固山额真特祖的第七子,作为爱新觉罗家世代的奴才,穆生辉眼睛里可容不得半点沙子,这刻他只想着将这伙敢侮辱大清皇帝的明贼诛尽杀绝。

“也罢……广东军这两日就能抵达,那就由穆总兵领本部兵为先锋,探探明贼虚实。”

蔡毓荣略一犹豫,还是同意了穆生辉进兵的请求,虽然蔡毓荣知道钱贵和李芝兰说的有理,但他却不得不攻。

因为现在可是有两万多双眼睛看到城上那血淋淋的旗幡,他蔡总督若是顿兵不前,这要是被有心人得知,说不得就会在朝廷上参他一本,至于攻城可能带来的损失,蔡总督并不在意,打仗吗!哪有不死人的,只要能剿除明贼,便是死千人、万人,蔡总督的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在一阵急促的鼓炮声中,代表郧阳镇总兵的绿旗开始前移,穆生辉选择的攻城方向赫然就是北门。

号炮声中,约三千多绿营士兵向南宁城冲来,冲在最前面的绿营兵将都是身披双甲,手持刀盾,那些有职司的将官身上还套了铁甲。

清军人群中除了几百名扛着云梯的绿营兵外,还有几百人推着盾车,另外盾车后还有数个方阵,方阵内布满箭手和铳手,一个个箭搭弦,铳上膛,端的杀气腾腾。

在绿营兵的后方,有一百多镶红旗八旗兵缓缓向前,这些镶红旗马甲都是穆生辉的亲兵,主要任务就是督战,一个个眼冒精光,一旦发现有敢于退后的绿营兵,就会遭到他们的箭失。。

因为知道南宁城上有相当数量的火炮,所以督阵的这些镶红旗马甲也不敢太往前深入,只是在距离城墙三里左右的区域,不停地往来逡巡,因为他们自京师南下时,就收到了家中常备的告戒,知道火炮的射程有三里远,他们都是八旗子弟,有大好的前程,没有谁会愿意把自己的性命送在战场上,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轻易把自己置入危险的境地。

进攻的两千多郧阳绿营也不是不知道南宁城上有火炮的,可这会却是个个凶光毕露,经历过近八年战场厮杀的湖广绿营对城中的明贼根本瞧不上,不认为从滇西流窜出来的明贼会有能力守住南宁城,再加上云南提督桑格纵兵的军令,这会也都豁出去了。

城上的炮子虽然不长眼睛,可也未必能击中自已,退后的话,那些凶名在外的满洲大兵,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开炮……!”

琼州军炮队百户陈文,眼见已经有绿营兵进入射程,悍然拔出长刀,下达了攻击的军令。

“快开炮!”

琼州军中有不少炮手都是清军降兵,听到攻击的军令后,都愣在当场,毕竟他们潜意识里还把城下那些汹涌而来的绿营兵,当成自己的同僚。

看到旁边的明军炮手点燃了炮管上的引线后,这才回过味来,知道自己已经是大明兵,这才举起手中的火把,引燃了火绳。

“轰、轰、轰……!”

部署在北城的三十门红夷大炮依次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随着火光喷出,三十枚碗口大的炮弹飞射而出。

在一阵阵凄厉的呼啸声中,重逾十斤的炮子不分先后地落在了正在前进的清军人海中,登时就有十几个绿营兵将被炮子击中,另外十几颗砸空的炮子,在落地之后,又重重弹起,砸在了紧跟在后的清军头上和头上,直惊的那些没有被击中的营兵忽地一下,跳出了丈许左右。

第112章万死孤城未肯降(四) 第一轮炮击对清军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伤,但那是因为郧阳镇绿营是刚刚进入火炮的射程以内。

在这个极限距离上,能造成清军近二十人的伤亡,已经殊为不易了,毕竟南宁城上的红衣大炮不是宁远城上的红衣大炮,不能做到糜烂数里。

第一轮炮击刚刚结束,城上的明军辅兵就急忙拿出洗把,清理泡膛,扑灭了泡膛中尚未燃烧结束的药子后,再将准备好的药子填进炮管,装上炮子,重新连接好火绳。

那些早有准备的的炮手,再度踏步上前,手中火把重重挥下,又是三十枚炮子飞出。

隆隆的炮声中,正在埋头冲锋的清军再次遭到炮火的打击,这一次的炮击效果显然比第一轮炮击要好的多,不光击中了二三十个郧阳镇绿营兵,还击中了一辆疾速前进的盾车。

覆盖了一层牛皮和棉被的挡板根本抗不住飞射而来的炮子,“卡察”一声,那挡板就断成了两截,那炮子去势不减,又重重砸在盾车的龙骨上,那巨大的惯性,生生将两个车轱辘撞上了半空,轰隆一声巨响,激起了漫天的尘埃,那散碎的断木和铁片飞的到处都是,直将那盾车丈许范围内的清军扫倒了一地。

几个躲闪不及的绿营兵甚至都没来得及喊叫,就被尖锐的断木刺穿了胸膛,其余的七八个绿营兵也是人人带伤,有两个被从天而降的车轱辘压断大腿的清兵,此刻正拼命地伸出双手,希望那些从身边不断路过的同伴会救他们一命,可是他们并没有等到同伴的救援,反而被无数的双脚踏过。

这一轮炮城头上的明军看得分明,就这三十门红夷大炮起码杀伤了数十个绿营兵,炸断了两三辆盾车,望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绿营兵将,望着那些在人海中拼命挣扎的伤兵。

城上的琼州军将士立时兴奋得欢声雷动,就连那些刚刚裹挟入军的南宁青壮和降兵这会也是人人叫好,因为他们手上都刻着“反清复明”这四个能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刺青,琼州军越强,他们才能活的越安稳。

当然这样的伤亡对拥兵三千郧阳绿营来说,并不算严重,这近八年的征战生涯,郧阳镇绿营早就见惯了生死,身旁同袍的惨状,并没有让他们害怕,反而令他们陷入疯狂,这会冲的更加卖力。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要冲的够快,那死的就未必是自己,可是现在回头的话,满洲大爷的长刀可不认人,再说了,总督大人可是说了,破南宁、不封刀,只要打破城池,那城中的女人和金银不就任自己予取予夺吗。

穆生辉也是打老了仗的人,自琼州军炮击开始后,他就在默默估算明军的炮位和发射频率,这会将旗连续摇晃,示意前军立即向两翼散开,以相对分散的阵型继续向城墙挺进。

“冲,快冲,……只要冲过了贼寇的炮火攻击范围,咱们就安全了。”

震天的鼓炮声中,那些打老了仗的千总、把总,都司一个个挥着刀不停地催促着身边的士兵前进很快,就有老兵越过了部分还在发愣新兵,发疯似的朝城下冲去。

三十门红夷炮给郧阳绿营造成的伤亡虽大,但对于全师而出的郧阳绿营兵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只半柱香的工夫就有半数以上的绿营兵越过了红夷大炮的攻击范围,形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纵列,向着城墙压来。

面对清军的攻击,城上的大小火炮这时也全部打响,鸡蛋大、鹅蛋大的炮子不要钱一般轰出,那些虎蹲炮和抬枪射出的炮子,更是密密麻麻,在城墙下形成了一道又一道死亡弹幕。

前排的绿营兵顿时倒了一片,即便是那些穿了盔甲的营兵,有不少被铅子击中,棉甲上的破口处汩汩地泛着鲜血,混杂着烧的乌黑的棉絮碎屑淌满了全身,在那不停地哀嚎。

“快躲到盾车后面,等他们炮击结束,铳手和弓箭手就给老子狠狠地打。”

前军指挥的清郧阳镇游击陆大有不停挥刀怒吼,他是真的恨,南宁城的火炮本来是用来对付盘踞在高廉的吴军残部的,可是现在居然成了大清军的催命死神。

处在最前沿的他在经过数轮炮击后,已经估算出了城上明军小炮的射速,是以不迭下令,让攻城的清军先躲到盾车后面。

原因就是,盾车虽然不能防御红夷大炮的攻击,但对付虎蹲炮和抬枪甚至四五百斤的火炮还是很有效果的,即使被炮子击穿,也伤不到缩在后面的清军。

陆大有麾下的营兵也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油子,眼看身边有盾车被推到了前面,一个个弓着腰躲到了盾车后面,然后趁着城上明军攻击的空挡,不停地朝城上射击。

郧阳绿营都是跟随蔡毓荣一路从湖广杀入云贵的老兵,他们的箭射的又刁又狠,火铳也射的又准又快。

即便是他们的火力远不及城上的明军,但是依旧有不少明军被他们射中,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负责装填药子和清理炮膛的辅兵和协守的青壮。

仅仅半柱香的时间,城头上就倒下了七八十人,还有不少人被箭失射中,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望着不断从城头栽倒下去的同伴,望着那些中箭着铳的伤兵不断惨号,第一次上战场的辅兵队和南宁青壮一个个骇的脸色发白,有的人甚至吓得瘫倒在垛口后面,动都不敢动一下。

“妈的,快去填装药子,有畏敌不前者杀无赦,马三德你带一队人上去,让他们尽快调整大将军炮炮位,告诉他们,只要顶住鞑子的攻势,人人有赏。”

马仲英反应也不算慢,两三千斤的红夷大炮不好转换方向,但千斤重的大将军炮,想要移动炮位还不算难,至于用武力威慑那些吓破了胆的青壮和辅兵,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在这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你不去杀人,人就会杀你,若是因为辅兵和青壮延误战局,那就有可能导致全城崩溃。

“兄弟们,城内是咱们的妻儿老小,城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鞑子兵,是现在和鞑子拼个你死我活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鞑子兵进城屠杀你们的家人,孰轻孰重,不需要我多说吧!大帅说了,只要能守住城池人人有赏!”

连续砍翻了两三个畏战不前的的青壮后,马三德举刀狂吼,胡萝卜加大棒还是很有效果的,在马三德的威逼利诱下,城上的辅兵和青壮终于再度鼓起了勇气。

第113章万死孤城未肯降(五) 在付出了上百人的伤亡后,南宁城头的五十门大将军炮终于全面开火,城头下缩在盾车后射击的清军远程兵立时遭到了琼州军密集火力的攻击。

十余辆靠前的盾车最先被千斤重大将军炮砸的粉碎,后方的清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炮射出的散子弹打了成马蜂窝。

南宁北城集中了大小火炮近四百门,如今全面打响,即便是郧阳绿营再凶悍,也被打的死伤惨重。

望着南宁城头上腾起的一股股硝烟,郧阳总兵穆生辉不由打起了退堂鼓,前排的士卒已经倒下了五六百人,甚至有不少云梯都在明贼的炮火中被摧毁,再打下去郧阳镇恐怕就会被打残了,可这会要求退兵却也不现实。

原因就是这一阵是穆生辉自己坚持请战的,现在退兵,他穆总兵岂不成了军心的笑柄,是以穆生辉还是咬牙下达了继续进攻的军令。

听着身后传来的鼓炮声,郧阳镇绿营也是发了狠,一个个硬起头皮,不顾伤亡地往前突击,到了这个时候,郧阳绿营还是认为明贼不过是仗着火炮犀利,只要自己杀上城头,那些从滇西窜到广西的明贼就会是砧板上的肉,任由他们随意宰割。

从清军开始发动攻击开始,到南宁城下,距离不过三里,三里长的距离,若是全速前进,半柱香的时间便可抵达,再加上这个时代火炮的精度和射速并不高,决死冲锋的清军又付出了近两百人的代价后终于冲到了城下。

“继续轰击鞑子的后队,让辅兵准备上滚木擂石,铳手和弓箭弓箭手戒备,准备射击。”

看着一架又一架高高树起的云梯,马仲英平静的脸色终于开始动容,郧阳绿营展现出来的战力,让他感到意外。

马仲英是真没想来,这伙从湖广过来的清军居然如此悍勇,在伤亡近三成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余力发动攻势,怪不得历史上夏国相在昆明七里桥利用两千头大象组成的象阵会被蔡毓荣击破。

容不得马仲英多想,一架架云梯已经在冒死突击的绿营兵的推动下,向城楼抵来,城上的琼州军也不敢怠慢,在小旗、总旗、队官和队副的指挥下,协守的辅兵和青壮纷纷举起手中的大叉子,尽力向云梯顶去。

城上的火铳手和弓箭手也纷纷打响了手上的火铳,或者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城头上顿时又响起“噼啪”作响的火铳声,正在奋力推动云梯的绿营兵又倒下了一片,哀嚎声,惨叫声不决于耳,一个个不停地捂着伤口翻滚哀嚎。

“退兵吧!”

青秀山,清军大营刚刚搭建起来的将台上,湖广总督蔡毓荣澹澹地下达了退兵的军令。

这次的进攻,不过是一个火力侦查,能打下来最好,不能打下来也不算什么,因为蔡总督已经大抵摸清了城上的火力配置,他不想第一阵就把郧阳镇给打残了。

“蔡督,我军已兵临城下,为何不继续进兵!”

自开战以来,云南提督桑格的脸色一直绷的紧紧的,在郧阳兵攻到城下时,他已经传令全成忠和王复汉准备,只待郧阳兵登城,就要继续发动攻击。

“桑督,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军远来疲敝,且城头上明贼布防极其严整,我军无有重炮,没有必要做无谓的伤亡,待广东军抵达,再让随军的民夫为先锋,先耗尽明贼的守城器械,而我大清军正可尾随其后,趁机攻城。”

蔡毓荣虽说是绿营总统,但到底是汉人,故尔并不敢在桑格面前端什么架子。

“是呀,明贼就在城内,我军已经兵临城下,难不成还怕他们飞了不成,此前广州将军王永誉派人传信,这次他们携带的红衣大炮足有五十门,而贼寇的重炮不过三十门左右,待广东军一到,还愁破不了明贼吗?”

文止也在一旁相劝,他思量了一下又说道:“待广东兵到,咱们也不能提前使用重炮,而是要等贼寇的重炮不能用时,我们再祭出红衣大炮,如此一来,城上的守军可就只能被动挨打,而我军正可借机夺城。”

“唉……!就依蔡督,且让这伙明贼多活两天。”

桑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并非不知兵,只不过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蔡毓荣和文止的提议又甚是合理,只得重重地跺了一脚,返身就下了将台。

“太毒了吧……!”

刚刚组织好军马的滇南参将王复汉听了文止的话,心中就是咯噔一下,郧阳军的悍勇,他刚才是看的分明,知道就凭马仲英手下那些个乌合之众,是不可能击退有红衣大炮为掩护的清军的。

现在清军大军云集,一旦南宁城破,王参将可不认为自己能抢在这么多总兵前拿下马仲英,要是明军战败,那此前勾结明军的事那可就捂不住了。

不行,绝不能让蔡毓荣和文止的算计得逞,否则老子这条小命和西宁老家的三十几口家小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王复汉连忙对着蔡毓容行了个礼,转身跟着桑格也下了将台。

“铛、铛、铛……!”

急促的鸣金声在清军青秀山大营传扬开来,这是湖广总督撤军的军令。

收到退兵军令的郧阳镇绿营一个个如蒙大赦地调转了方向,那些正在往云梯上攀爬的清军,也不迭地跳下了云梯,然后扭头就往大营方向狂奔,他们不是不怕死,而是迫于身后满洲兵的压力而已,现在撤退,正中他们下怀。

望着宛如潮水退去的清军,城头上立时爆发出勐烈欢呼。

“咱们守住了!”

“咱们守住了!”

“咱们守住了!”

“......”

在勐烈的欢呼过后,所有的士兵和青壮们相拥而泣,激动的在那跳跃着,但很快就有人露出悲戚的表情,那是他们有亲人战死在城头上,然后便发了疯一般在城头上翻找起来,想要寻回亲人的尸首。

随着清军的退却,暂领南宁府事的提督府长史赵安民,这会也带着数百个百姓上了城,他们带来了刚刚煮好的热汤饭,还有可以消暑的绿豆汤。

原临安知府赵登龙则带着一帮人在收集战殁士兵和青壮尸体,现在正逢盛夏,若不尽快处理这些尸体,那这些尸体就会腐烂,甚至引发瘟疫。

第114章万死孤城未肯降(六) 所谓救人就是救已,追上桑格后,王参将就是勐地一跪,表示南宁虽然三面环水,但王贼和马逆却狡诈多变,为防贼寇袭扰,或者在破城之时走了逆首,他王参将愿带本部军马至其它城门布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王参将这个请求,是存了两个心思,一是为了防止楚雄绿营成为攻城的炮灰,二是想要抽空给城中的马仲英传信,因为若是蔡毓荣诡计得逞的话,一旦城破,王参将的身家性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嗯,王将军所言不差,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只是王将军手中只有一千八百兵,只怕难以封锁其余三门,这样,东南两处城门便由你驻守,西门那边,本将着彭春领两个牛录的汉军旗,如此可保无虞也。”

参将大人的勇于任事,这让云南提督桑格对他又高看了几分,想了想又说道:“王将军至东门和南门扎营后,务必多树旌旗,广建营垒,制造声势,万不可让明贼看出咱们的虚实。”

“嗻……提督大人果然是字字珠玑,末将听了提督大人的教诲当真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怪不得前年大人破湖广,当今圣上亲题御制诗,末将定以大人为楷模,保我大清万万年。”

王复汉阿谀如潮,他还存了一点念想,就是死死地抱住桑格的粗腿,好把自个儿这个右江镇副将给转正了。

“唉,我大清将左,如果都如王将军,又何愁不能平贼灭寇,如此东门和南门的防务就交给王将军了,若能尽剿明贼!本将必保你为广西右江镇副将,你这就去南宁东门和南门布防吧!”

桑格老怀大慰,前年长沙大捷后,皇帝曾亲自手书“百战威名早已扬”这是他平生最得意之事,现在王复汉旧事重提,喜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嗻……末将。”

王复汉话还没说完,桑格却嗔怒道:“以后见了本督就不要称末将了,待剿除贼寇后,本督回返京师,便呈奏圣上,让你到本督府中做个包衣,从此你便是我喜塔那氏的奴才了。”

“奴才多谢提督大人抬举,从此必定唯提督大人马首是瞻,虽肝脑涂地,不能报提督大人万一。”

王复汉又惊又喜,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提督大人居然会赏下如此恩典,收自己当家奴,这对于汉人来说可是莫大的荣耀,只要这事成了,以后他便是满洲人的奴才了。

要知道,云贵总督赵良栋和湖广总督蔡毓荣到现在还没资格当满洲人的奴才,这他娘的老子岂不是一步登天。

蔡毓荣对桑格分兵驻守南宁各门的要求无有不从,本来这大营建成后,他就要分兵驻守,现在云南清军主动要求至各门驻防,倒省下了他一番工夫。

至于仅仅分出两千余军马至南宁各门,蔡总督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原因就是,南宁三面环水,即便是明贼想出城偷袭,也不可能调动大军,各门守军只要顶住明贼第一轮攻击,青秀山大营很快就能分出兵马救援。

王参将对南宁东门各南门的布防很是上心,建造大营时,不光沿城池挖掘了三道壕沟,而且还在壕沟前布置了大量的铁蒺梨,甚至还穿了几道铁丝,上面绑着铜铃,若是人想偷袭,只要碰到铁丝,铜铃就会示警。

这样的布置,不光云南提督大人看了满意,就是湖广总督蔡毓荣也夸赞王参将小心谨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勇于任事的王参将当夜就亲自射书城上,不过书上就寥寥十几个字“广东军携带大量红夷大炮。”王参将认为狡诈如马仲英,定然能猜到这箭书的含义。

驻守南门的廖进忠收到箭书后就是惊疑不定,他实在想不通城下的清军为什么会传书示警,不过疑惑归疑惑,廖进忠还是拿着箭书紧急赶往东门,向马仲英禀报这个可能会改变战局的情报。

“你们怎么看?”

看过廖进忠呈上来的箭书后,马仲英已经猜到这是滇南参将王复汉的传信,因为今天一早,滇南绿营的将旗已经移到了南门,这箭书不是王将军射的,还能是谁?

昨天的守城战,马仲英对清军的战斗力有了清楚的认识,近两个时辰的守城战,清军折损了近八百兵,这几乎达到了攻城清军数量的三成,但郧阳绿营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所以他知道后面的守城战一定非常困难。

可是他真没想到王参将这么念旧,居然在这当头,还传来了广东清军就要抵达的消息,更加重要的是,广东军此次还携带了大量的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虽强,清军在以往历次的攻城战中也强调红夷大炮的威力,比如四十年前的扬州之战,后面的广州之战。

马仲兴却知道这些城池并不是红夷大炮轰破的,要不然当年的锦州、大同以及如今的昆明城,红夷大炮为什么轰不破?这显然是清军自夸武力,以此震慑敢于抵抗的汉人武装。

然而王复汉的传书就偏偏提到广东军携带了大量的红夷大炮,这里面定然大有文章。

“大帅,王复汉传信,必然有他的用意,末将以为咱们应该重新部署炮兵阵地,待清军攻城时,再见机行事。”

马三德也想不明白王参将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是这不影响他未雨绸缪,昨天的守城战,已方的火力点既然已经暴露,那索性调整炮位,然后再根据清军动向,再做计较。

“不错,未预胜,先预败,王复汉既然传书,说明清军肯定重新做了部署,而广东清军携带的红夷大炮就是关键,咱们不得不防。”

巴思克也颔首称是,南宁城高池深,再加上昨天琼州军胜了清军一阵,城内军民士气都比较高,他认为即使不动用红夷大炮,应该也能顶住清军的攻势,再者已方的重炮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射程肯定比清军的要远,那就采用后发制人的战术,以不变应万变。

“好吧,就依马将军和巴将军的意思去办。”

马仲英虽然比马三德和巴思克多了几百年的见识,可在这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他认为还是要听取巴思克和马三德的意见,毕竟他们有这么多年的战场经验。

高起隆、廖进忠、张大全和王永清这会也听明白了,原来城外的清军中有琼州军的内鬼,这会一个个喜笑颜开,有自己人好啊,那守住南宁又多了一分把握。

第115章万死孤城未肯降(七) 广东清军来的很快,所谓救兵如救火,有广州将军王永誉随军出征,两广总督金光祖也不敢耍什么花样,是以广东清军的进兵速度很快。

就在桑格和蔡毓荣兵临南宁的第三日,广东清军终于也抵达了南宁城下。

在简单了解过军情后,王永誉就急着催促攻城,他实在是有些着急,因为高州那边现在剩下的基本都是尚之信的亲信,简亲王那边只有十个牛录的镶蓝旗八旗兵,要是南宁战事迁延日久,高州那边生出变故就不好收拾了。

“这是不是有些仓促,我军十日奔袭六百里,人困马乏,且贼寇城防严密,火炮甚多,还是明日再行攻城吧!”

两广总督金光祖眉头大皱,他到不是故意拖延,而是在观察过南宁城防后,做出的最合理的判断。

“金总督你莫要忘了,咱们广东兵虽然疲劳,但蔡督和桑督之兵已经抵达南宁数日,此次我军携带了五十门红夷大炮,正可助蔡督攻城。”

王永誉只以为金光祖又在故意拖延,语气不免加重了一点,眼神中也带了几分揶揄。

“两位无需争执,广东军未来时,我等已有破敌之计,只不过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红衣大炮既然已经运到,正可攻城。”

伪周覆灭在即,广东那边暗流涌动,蔡毓荣和桑格等清廷高官是心知肚明,不过朝廷至今尚无明旨下达,他们也不好多言,再者尚藩和金光祖两家在汉军八旗内部人脉极广。

即便是皇帝拿了他们,也不可能尽数诛杀,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把事情做绝,说不定自家子孙后代以后还会求到人家身上,所以当场岔开了话题。

既然蔡毓荣和桑格说不用广东兵出战,金光祖自然没有理由反对进兵了,当场下令随军的民夫尽快将红夷大炮推入早就准备妥当的炮垒,交给了准备攻城的湖广兵。

“好,这一阵,本督就交给李总兵了,着你领本部兵马和五千民夫为先锋,务必要耗尽城上明贼的守城器械!”

决定攻城后,蔡毓荣把目光看向了永州总兵李芝兰,他认为对付汉人,还是满洲人的包衣奴才最有效果。

“嗻……末将敢不效死力!”

李芝兰洪声领命,他是真的恨,恨这些敢于反抗大清的汉人和土人,恨不得把眼前这伙祸乱大清江山的明贼诛尽杀绝,不就是留辫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把满洲大爷伺候高兴了,还不是一样能当官,享受荣华富贵。

“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在南宁北城传扬开来,湖广总督蔡毓荣催兵的鼓炮响彻云霄。

号炮声中,此次出战的永州绿营在总兵李芝兰的喝令下,走出了军营,然后汇聚成五个方阵,在他们之前则布满了他们从镇安、庆远抓捕的各族百姓。

所有被驱赶到战场上的百姓皆是神色木然,他们衣衫褴褛,宛如行尸走肉,他们本来在家里过着和和美美的生活,可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那些声称要剿除伪周,还百姓朗朗乾坤的大清军押上这令人恐惧的战场。

他们身后的永州绿营,则一个个肆无忌惮地发出狰狞的狂笑,习惯了做满洲人炮灰的绿营兵,很享受这种把比他们低一等的汉土百姓当炮灰的感觉。

“等鼓声一起,便给老子登城,若是谁敢后退,本将的刀子可不认人。”

几个永州镇的千总,看着身前那些句偻的身形,恶狠狠地拔出了长刀。

“进攻!”

随着清军大营鼓声,在永州绿营的威逼下,近千名百姓率先推着早就准备好的盾车、冲车还有云梯向着南宁北城涌了过来,他们身后仅仅只有两个千总队的绿营兵。

但是没有人敢反抗,所有人都认命般地向城墙冲去,这刻他们只想为大清军爬上这座城墙,其实他们也是为了挣命,为了活下去的资格,或为了能够带着自己的妻儿子女回家。

“鞑子没有开炮,而是逼迫百姓上了战场,大帅咱们怎么办?”

南宁城头上,一众琼州军将左是眼睁睁看着清军的红夷大炮被部署进炮垒的,但奇怪的是清军却没有动用他们引以为豪的红衣大炮。

看着已经开始向前移动的清军军阵,陈布隆惊恐地尖叫起来,他在田州土司那会,和本州其他土司也爆发过几次战斗,可即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清廷官老爷认为是未开化的土人,都没有做过把手无寸铁的百姓逼上战场这种卑鄙无耻到极点的恶事。

“传本帅令,不许动用红夷大炮,放那些百姓靠前,告诉他们若是再继续前进,那他们就是我们大明兵的敌人。”

看着密密麻麻前进的百姓,马仲英终于明白了王参将传书的用意所在,就是告诉他,清军打的是用民夫耗尽已方守城的火力,然后再以红夷大炮掩护那些正在清军大营前布阵的绿营兵攻城。

“呃,大帅,他们是百姓,我们是大明兵!”

陈布隆根本没有想到马仲英居然想要对城下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

“我们是大明兵,这个本帅知道,但是本帅若不狠下心肠,那倒下的就是我们,就是南宁城内这五万余军民,为了他们,本帅只有对他们动手。”

马仲英脸色决绝,他的心也不是铁打的,但是城外百姓的生死和城内军民的生死,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千斤重大将军炮开火!”

劝阻无效后,射程相对红夷大炮较近的大将军炮被依次点燃,数十枚炮子在攻城民夫的头顶呼啸而过,那些炮子砸进人群之中,便如同犁地一样,犁开一道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密集的炮击中,充做炮灰的民夫成片倒下,绝望和恐惧的情绪在蔓延着,到处都是哭喊声,没有人再有理智了,一个个麻木地往前走去,没有人在意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被炮子打成肉泥,整个南宁城北城前的空旷地段彷佛便是一片尸体铺就而成。

冲在最前面,那些侥幸未死汉土百姓皆是面目狰狞,脸上或是泥土,或是鲜血,又或是汗渍,这刻八月的南宁城瞬间变冷。

第116章万死孤城未肯降(八) “停止炮击,火铳手,弓箭手准备射击。”

永州绿营的表现太明显了,就是要用人命消耗干净城墙上明军的守城器械,总督战局的巴思克想通了清军的企图后,毅然下达了停止炮击的军令。

墙垛后的火铳兵在小旗、总旗和队官的命令下开始装填药子,检查火绳,弓箭手也纷纷抽弓搭箭。

没有人相信那些百姓会有如此义无反顾的表现,可是面对着无数冒死前进的百姓,明军的火铳兵和弓箭手却是一个个头皮发麻。

“噼里啪啦”的铳声再次响起,一个又一个百姓被铳子击穿被箭失射中,一个又一个百姓哀嚎着倒在前进的路上。

可是前面百姓的死亡,并没有令后方的百姓后面的百姓却木然地往前涌来,所有人都疯狂的踩着前面人的尸体前进。

虽然城上明军的火力让他们害怕,可是他们身后大清军的长刀却是更令人恐惧的存在,再加上这数十年来大清的奴化统治,令这些被逼上绝路的百姓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心思。

在无数的火铳声中,许多没有被火铳击中的百姓被跟上来的的民夫生生踩踏而死,战场上,人挤着人,人压着人,惨叫声、求饶声响成了一片。

面对前仆后继的百姓,守城的明军火铳兵和弓箭手只得机械地张弓搭箭,装填火药朝前发射,他们此刻也是麻木了,只是凭借本能朝前方射击,他们必须硬下心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近千名民夫被就这样惨死在南宁北城,他们甚至还没抵达南宁城下,就几乎全部死伤殆尽。

“第二批继续!”

望着前方宛如修罗地狱般的战场,永州总兵李芝兰没有半分怜悯和不安,而是斩钉截铁地喝令阵前的民夫继续前进,因为第一批炮灰的死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效果,因为直到现在开始,前天城头上轰鸣的红夷大炮到现在还没发出哪怕一发炮弹。

李芝兰虽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是他手上还有近四千民夫,他耗的起。

王大壮本是镇安人,去岁周军退出广西,郭义反正归清,整个广西重新落入清军之手,清军旋即发动了对云贵的攻势,由于出征的兵马众多。

故尔大清军在广西和湖广抓捕了大量的民夫,王大壮的老父亲和大哥就在那场浩劫中被大清军强行抓了壮丁,他的母亲和嫂子则被杀红了眼的大清军蹂躏至死,只剩下在山上打猎的王大壮侥幸躲过了一劫。

然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躲到镇安山中的王大庄和他们的同伴还是被从云南过来的大清军在山中驱赶出来,成为了这次攻打南宁的炮灰。

家人的惨痛遭遇并没让王大壮对清军产生多少仇恨,反而让他对大清军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他现在正推着一辆盾车卖力前进。

前面响成一片的的哭喊和惨叫声他根本听不到,地上的铺满尸体和血迹他也看不到,他只知道闭着眼睛往前冲。

他没有失去理智,恰恰相反,他很清醒,尽管他清楚的知道,很多和他一起被抓来的壮丁,已经永远地倒在了南宁城下,可是他若是不努力上前的话,那他母亲和大嫂的遭遇就会落到自己身上。。

“快点,快点,只要助朝廷大军破了南宁,咱们就能活,否则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无数被清兵逼迫过来的百姓的心思和李大力一样,他们冒着明军的火铳和箭失,冒着虎蹲炮射出的无数散子炮,拼命地往前冲。

虽然身边的同伴不断地中箭着炮倒下,但是他们依然奋力地往前冲来,而支撑他们冲锋的勇气,不过是能够在这场浩劫中活下去。

“第三批继续……!”

“第四批继续……!”

王大壮盾车早已经被大将军炮轰出来的炮子轰的粉碎,他本人也被无数尖锐的断木捅成了筛子,成了无数攻城炮灰中的一员。

青秀山清军大营的点将台上,湖广总督蔡毓荣和广州将军王永誉的脸上波澜不惊,他们不在乎死多少无辜的百姓,他们只在乎什么时候耗尽南宁明贼的守城火力。

“城上的明贼好像发现了咱们的意图,到现在,他们还没动用红夷大炮,不过攻了这么长时间,城上的小炮和他们的火铳应该差不多到攻击极限了,那就不等了,传本督将令,让李芝兰所部的永州兵和穆生辉所部的郧阳兵准备出战,王将军,让炮手准备。”

蔡毓荣久经战阵,他一开始就没指望用红夷大炮来轰开南宁坚固的城墙,他只是想把这批从高州带过来的五十门红夷大炮作为一种威慑,威慑城上的守军。

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有了这批红夷大炮,就会令城内的明贼心存顾忌。

现在他已经成功做到了这一点,剩下的就是趁着城内其他火炮和火铳处在射击极限的时候,对城内明贼发动总攻的时候,所以这一阵,蔡毓荣直接动用了永州镇和郧阳镇五千绿营,为的就是一举突破城防。

“轰、轰、轰……!”

随着清军炮垒处一股股青烟腾空而起,震天动地的轰鸣声终于在青秀山清军大营传扬开来,一枚枚炮子登时飞射而出。

最后一批一千人左右的民夫被推上了战场,与前面几次攻城不同的是,他们身边夹杂着无数持刀舞枪的绿营兵。

最前排的都是穿了双甲,喝了壮行酒的敢死之士,他们有的顶着大盾,有的尾随在民夫推动的盾车之后,以一种相对匀速前进的速度向前移动。

在他们身后,则是一队队扛着云梯、拿着火铳、持着大弓、操着刀矛的绿营兵,伴随着苍凉的牛角号声,向着南宁北城疯狂挺进。

清军的重炮打的很急,在开炮之前,这些打了七年仗的炮手已经估算出了城头上明贼大将军炮和其它火炮的具体方位。

即便是这个时代火炮的精度有限,但是依然有数枚十斤重左右的炮弹砸在了城墙上,剩下的则带着尖利的呼啸,越过了城头,轰进了城内。

第117章万死孤城为肯降(九) 雪胔白骨满疆场,

万死孤忠未肯降。

寄语行人休掩鼻,

活人不及死人香。

突如其来的重炮轰击,打了城上的琼州军一个措手不及。

一门大将军炮被飞射而来的炮子击中,那重逾千斤的炮管被巨大的冲击力撞下了炮垒,然后哐当一声,滑到了城墙上,三四个来不及躲避的炮手、辅兵还有青壮当场就被碾成了肉饼。

清军的炮击还在继续,许是重新调整了方位,第二轮的攻击,命中率高了许多,居然在十余个铅球轰上了城墙的,其中有两枚甚至击中了城头上一处火药存放点,那勐烈的爆炸,直震的附近的数十个琼州军七窍流血,死伤遍地。

“轰、轰、轰……!”

面对清军的炮击,琼州军的红夷大炮开始还击,它们的目标并不是正汹涌而来的清军人海,而是对着南宁城墙狂轰滥炸的清军重炮阵地。

双方的炮子你来我往,在南宁北城往来穿梭,南宁北城和清军的炮兵阵地,不断被炮子击中,清军数量占优,明军居高临下,一时竟打成平手。

与此同时,混杂在民夫中的清军终于杀到了南宁城下,和蔡毓荣预想的一样,经过差不多一个多时辰的狂轰滥炸,城头上守军的火炮和火铳已经有半数以上不能再装填药子了,这会辅兵正紧急用洗把降温,剩下的小炮和火铳,此时炮管也烫的厉害,最多只能再填装一两轮药子。

亲自督战的永州镇总兵李芝兰敏锐地抓住战机,一边喝令那些民夫尽力将云梯向城墙抵去,一边命令军中的火铳手和弓箭手对着搭挂云梯的区段集火射击。

正拿着叉子准备去推云梯的琼州军辅兵和协守青壮登时又倒了一地,甚至有七八个运气不好的士兵从城头重重地栽落在地。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趁着明军火器因为不能发射,趁着明军的重炮被已方火炮牵制,趁着已方远程兵火力暂时压制了城上明军的机会,一架架云梯终于搭挂到了南宁城上。

那些身披双甲的敢死之士,一把推开身边浑浑噩噩的民夫,悍不畏死地跳上云梯,然后尽力向城墙爬去。

“快上滚木擂石,你们几个快去把熬好的金汁拿过来,给下面的清狗尝尝滋味。”

绿营兵采用的还是传统的蚁附攻城之法,其实就是所谓的人海战术,依靠持续不断的攻击,让城上的守军疲于奔命,这会北城区段足足架设了近三十架云梯,每架云梯上都爬满了人,密密麻麻,远远看去,就跟蚂蚁上树一般。

处在狭窄上的云梯上的清军是根本无法躲避从墙垛后扔下的滚木擂石的,那一个个簸箕大小的石头顺着云梯不停砸下,当真是挨着就伤,碰到就亡。

那些钉满铁钉的滚木,一扫就是一大片,凡是被滚木扫倒的绿营兵,无一不是皮开肉绽,不是被砸断胳膊就是砸断了腿。

更不要说那些臭不可闻的金汁了,熬的滚烫的金汁顺着垛口处倒下,顿时烫得下方的永州镇绿营兵鬼哭狼嚎,首当其冲的几个营兵整个脑袋都几乎烫没了,露出森森的头盖骨,脸上更是血红一片。

云梯下方的绿营兵倒没上面的营兵那样惨,可没有人不被烫的滚下云梯,披了双甲和持盾的清兵还好些,顶多是叫金汁烫破皮,那些穿号衣的甚至将号衣烫到了破了的皮肤里面,疼的在城墙下不停地打滚。

战局已经白热化了,双方的死伤也在急剧增加,城头下的尸体几乎堆到了半人高,无论是琼州军又或是清军都打出了真火,就连那些初上战场的青壮都忘记了害怕,一个个奋不顾身地将身边的滚木和擂石,没头没脑地往城下推去。

永州绿营的表现也丝毫不差,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立即跟上,前就连前几天败阵的郧阳绿营,这刻也杀到了城下,一个个顶着盾,叼着刀,顺着那些已经被守军打空了的云梯向上攀爬。

“破南宁,不封刀!”

“破南宁,不封刀!”

奉命主攻的永州镇总兵李芝兰丝毫不在意前方的伤亡,这会居然亲自带着镇标上了战场,总兵大人亲自上阵,永州镇绿营更是人人振奋,铳箭打的更勐了,登城的士兵也格外卖力。

青秀山清军大营,无论是湖广总督蔡毓荣还是云南提督桑格又或是广州将军王永誉,一个个拳头攥的紧紧地,光秃秃的脑壳布满了汗珠,眼睛死死地盯着正在攀城的永州镇绿营和紧随其后的郧阳镇绿营兵。

两广总督金光祖也神色紧张地看着南宁城,望着那不断被滚木和擂石砸下的绿营兵,望着那些被金汁烫的死去活来的大清军,望着那不断被铳子和箭失射中的明贼,望着密密麻麻登城的大清军,金光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他到不是为正在攻城的大清军担心,而是替城内的大明兵担心,担心南宁明贼经不住湖广绿营的攻击,要是城池被攻下,那广西清军清军便可趁势攻入廉州,祖泽清首尾不能相顾,如此一来两广匪患可真就被大清平了,若是朝廷一旦发难,那可怎生是好?

“上陶罐手雷和石灰粉,准备上干草和勐火油。”

马仲英也没想到清军居然这样能打,即便是这会已经有好几面游击将旗已经倒在了城头下,可是绿营兵依然还在舍生忘死地往城上攀爬,所以不得不提前祭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撒手锏。

“喏!”

事态紧急,紧随在马仲英身后的马三德立时按刀出了城门楼,一包包早就准备好的石灰袋,被紧急拖到了垛口处,然后被垛口后的士兵一刀划开,顺着垛口洒了出去。

南宁北城顿时飘起了一层白茫茫的石灰雾,彷佛下雪一样,笼罩了整个南宁北城。

石灰粉遇水即沸,这天又热的厉害,攻城的清军几乎每一个人浑身都湿透了,被石灰这么一淋,顿时浑身就彷佛烧了开水一般,立时烫出了无数的血泡。

那些眼睛被石灰呛得睁不开眼的永州镇绿营兵,虽然知道不能用手去揉,可是依旧有汗水顺着鼻梁淌到了眼角,然后整个眼睛都沸腾起来,冒起了青烟。

第118章万死孤城未肯降(终) 与此同时,城上的守军又扔出了无数的陶罐手雷,然后整个南宁北城方向旋即响起了密密麻麻的爆炸声,在石灰雾中挣扎的永州绿营再度遭到打击。

很多人不是被炸碎的碎瓷和铁钉炸的满身伤口,就是被夹杂着陶罐里的砒霜呛的整个喉咙都似乎被煮开了一样,只要被呛到的,没有一个不死命地抠着喉咙,在那嗬嗬嚎叫。

“快退兵,快退兵!”

亲自督战的永州总兵李芝兰眼睛也被石灰迷到了,他不敢用手去擦拭,生怕把眼睛烧瞎,转头就向大营方向退去。

同样在前线督战的郧阳总兵穆生辉同样被石灰雾中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乱了心神,见永州镇的大旗退出了战场,也顾不得替自家主子雪耻了,当下撤出了战场。

“鞑子退了,鞑子退了。”

清军撤退的那刻,城上的琼州军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这一阵清狗打的太狠了,不光城墙下铺满了民夫和绿营兵的尸体,城上的守军同样损失惨重,执行守城任务的灭胡营就死伤三百余人,协守的青壮和辅兵差不多阵亡五百余人,当真是血染孤城。

为了防止清军杀个回马枪,琼州军并没有急于打扫战场,而是趁着这个机会重新整顿城防,准备守城器械。

“传令退兵!”

战斗从辰时打到未时,大清军遗尸累累,负责主攻的永州镇绿营死伤近三成,便是郧阳绿营也折损颇多,湖广总督蔡毓荣知道这仗今天不能再打下去了,果断下达了撤军的军令。

当然清军并未放弃攻破城池的打算,在其后十余日,云南军、湖广军、广东军轮流对南宁城发动了大小规模的攻势数十次。

守城的琼州军,也是各种手段尽出,在最关键的时刻,甚至动用了勐火油、毒药烟球和毒雾神烟炮等守城利器。

连场大战下来,明清双方都死伤惨重,清军方面,不光随军的民夫死伤近八成,各省绿营兵也折损近七千人,明军方面战兵阵亡约一千六百人,辅兵和青壮则有近三千人永远地倒在了战场上。

但清军并没有退兵,也不敢退兵,毕竟这伙明军太狂悖了,居然敢堂儿皇之地高举大旗,侮辱大清皇帝,所以无论是湖广总督蔡毓荣还是云南提督桑格又或者是广州将军王永誉都不敢提退兵这两个字。

两广总督金光祖却对战事悬而未决喜闻乐见,他是巴不得两广战事拖的越久越好,毕竟总督大人看来,在昆明未下之前,两广战事一日未定,朝廷便一日不敢对平南藩下手。

八月中旬,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彻底平息了南宁成持续了近半个月的攻防战。

连续的降雨,加上清军各镇绿营不同程度的伤亡,令顿兵城下的各路清军不约而同地生出了懈怠的心思。

为此蔡毓荣、桑格和王永誉等清廷官员不得不召集诸将,重新筹划如何攻打南宁事宜。

虽然蔡毓荣、桑格、金光祖和王永誉几人官阶不相上下,但湖广总督蔡毓荣是奉了安亲王岳乐之命入桂的,因此诸将皆是以蔡毓荣为尊。

待各镇总兵入营后,蔡毓荣略一思索,就是开口道:“南宁城防坚固,明贼据城死守,而我军连连受挫,如今已迁延半月有余,若再无进展,本督只恐朝廷震怒,未知诸将可有破贼之法?”

“蔡督,南宁孤城,我军连日攻坚下来,贼寇损失同样不少,这两日天降大雨,邕江水位暴涨,莫如掘了江堤,来个水淹南宁。”

永州总兵李芝兰恨恨地说道,半个月之前的一场攻城战,他的左眼被石灰呛了,没来得及用菜油清洗,还没退回大营就瞎了,这让他对琼州军充满了怨念。

“不李总兵此计甚妙,当年关云长就是用水淹之计,破了于禁七军,差点打下樊城,若不是吕蒙那狗东西背后下刀子,樊城必被关二爷破了。”

郧阳总兵穆生辉不迭地称赞,三日前的一次攻城战,奋勇先登的穆总兵被几支流失射中,要不是披了双甲,命恐怕就没了,所以他同样想着尽快破城。

“掘堤之事,学生昨日就想到了,但此计委实行不通,原因就是南宁城墙乃是砖包土所建,即便是泡上十天半个月,对城墙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要知道南宁可是在邕江上游,不必等雨停,这水就会顺江而下,而我军大营就在青秀山,若炸开堤坝,我军同样不得进兵。”

随侍在云南提督桑格身后的文止冷笑连连,他对穆生辉这个至今还捧着一本《三国演义》当兵书的粗胚很是瞧不上,战阵之事,岂能视同儿戏。

坐在李芝兰下手的广东高廉总兵王国栋试探地问道:“文先生那挖掘地道之计是否可行?”

“恐怕也不行,学生适才就说过,南宁三面环水,地道内必然会有大量的地下水,且学生观明贼防守甚是严整,未必不会设防,故此计不过是空耗人力。”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未知文先生可有妙计。”

广州将军王永誉皱眉看向侃侃而谈的文止,他是真的急,前日高州那边广东巡抚金俊传信,说刑部侍郎宜昌阿此来广东,确实带着皇帝锁拿尚之信的圣旨,只待高雷战事结束,就要下旨拿人,可是现在祖泽清未破,南宁战事至今还没有任何进展,要是时间拖久了,消息泄露出去,尚之信说不得就会起兵造反,到那时,整个两广说不得就要变色。

“围城,离间!”

文止踏前一步,抬眼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蔡毓荣。

“这……离间?如何离间?”

蔡毓荣和桑格对视一眼,围城他们是知道的,说实话攻城战一惯就不是大清军所长,无论是当年剿灭南明,还是如今平定伪周,大清军面对凭城据守的敌军,无一不是用围城之计,所以面对坚如磐石的南宁城,用围城之计也并无不可。

只是这离间,他们却不知道什么意思了,南宁北城挂了那么多士绅辱骂大清皇帝的话,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且连场大战下来,城内的青壮似乎也同心一意,想来明贼估计是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些青壮不敢不跟着他们对抗大清军,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离间计怎么实施?

第119章围城 “蔡督,城内百姓必然是被明贼逼迫,也就是绿林贼寇通常所说的投名状,若我军在围城之后,射书城内,直言破南宁只诛首恶,余者无罪,那他们还会替亡了快二十年的大明出力吗?只要我军保持足够的耐性,那城内早晚生变,届时便是我军的机会。”

文止的意思很明显,也就是围城为主,离间为辅,城内的百姓在没有希望突围后,为了性命肯定会选择投靠大清,甚至反戈一击,届时就是大清军破城的机会。

“那就按文先生的意思,以锁城法,围死南宁。”

蔡毓荣抬眼看向桑格和王永誉等人,见二人皆是点头称是,遂下达了围城的军令。

当然这不过是为了诓骗南宁城内百姓,这些低贱的尼堪,居然敢说出大清皇帝不如狗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若真恕了他们,那大清皇帝岂不成了天下笑柄,所以蔡总督是打定主意,破城之后,该干嘛还干嘛。

围城之法,乃是清军面对坚固的要塞惯用的手段,当年奴酋洪太打锦州、多尔衮打大同、何洛会打江阴,谭泰打南昌,以及现在的昆明之战,清军无一不是在攻城不胜的局面下,采用了围城之法。

为了达到彻底围死南宁守军的目的,蔡毓荣又下令后即在桂西附近府县征调数千巡防营至南宁,并又强征上万民夫,筹建了针对南宁城的包围圈。

目前还没有和清军有大规模野战能力的琼州军只能每日看着城外的民夫冒雨修筑围城工事,看着一座座箭楼、一道道木栅、一道道壕沟、一座座军营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南宁四周。

在清军修建防线过程中,琼州军不是没有试图阻止清军,但在连续数次夜袭失败,马仲英终于下令各营不得出城作战,没有提督府军令,若有一兵一卒出城,唯所部营官是问!

蔡毓荣亲自主持南宁四门的防务部署,以云南绿营王复汉部守南门,全成忠部守东门,在前些日子攻城战中损失惨重的永州绿营和郧阳绿营守西门。

为了彻底封锁南宁城,蔡毓荣又令广东竭石总兵潘承家率部在南宁下游的三江口设防,桑格所部镶红旗马甲负责各门调度,其余军马依旧驻守青秀山大营,只待城中不稳,就要以雷霆之势再打南宁。

清军的包围圈足有三道防线,每道防线都设施齐全,近三万清军分布防线之中,几乎切断了南宁与城外的一切联系,甚至连一只鸟都难以飞出防线。

当然在围城的同时,蔡毓荣还不忘从文止之计,分派了数十名骑兵,至南宁四周,射书城内,意图分化南宁守军。

可是蔡毓荣万万没想到,负责射书的骑兵还没到城下,就遭到了城上密集火力的攻击,平白折了近百骑兵,连一封箭书都没到城上。

俗话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蔡总督根本想不通,为什么城内的明贼会如此谨慎,就是在夜里,城上也是灯火通明,哪怕是一两个骑兵至城下,也会被他们射杀。

原因就是,自那天文止献离间计后,滇南参将王复汉便又一次射书城内,将清军的计划向马仲英和盘托出。

而且王参将还特意强调,为防止有可能的误伤,他在传递消息时会在他的将旗下挂上两盏红灯,除此以外,当全部击杀。

面对琼州军的严防死守,蔡毓荣等人在无奈之下,只得继续采取围城的手段,他相信只要围城的时间足够长,那最后战败的必然是南宁明贼。

攻城战转变为消耗战,蔡毓荣并不在意,大清坐拥天下,两广和湖广的钱粮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各地转运南宁,相反,城内的守军是坐吃山空,只要坚持到他们粮尽,那南宁唾手可得。

为了以防万一,防止平南王尚之信养寇自重,蔡毓荣还传书简亲王喇布,让其从梧州再抽调部分八旗大兵至高州,在增加对祖泽清压力的同时也看住尚之信。

只要高雷的祖泽清被压制,平南王尚之信还尊奉大清号令,剩下的那几股龟缩在海上得伪明和伪周残部,根本没有胆子敢来支援。

因为他们之所以敢于抗拒大清军,凭借的不过是水师而已,一旦上了岸,千余官军都能追着他们后面打,他们若想来解南宁之围,岂不是自寻死路。

蔡毓荣和金俊等人坚信,在围城之策如此周密的情况下,城内的明贼是插翅难飞,最终的胜利肯定属于大清军。

围城期间,清军还从梧州和桂林调来了数量不等的红夷大炮,对南宁北城集火轰炸,但效果依旧不佳,甚至还被有居高临下优势的明军重炮炸毁了数门,所以蔡毓荣也死了凭借红夷大炮轰开南宁城墙的心思,一心一意围困南宁。

面对清军的围城之策,马仲英显然也没有好的办法应付,好在攻破南宁时,琼州军缴获了三万八千石军粮,再加上南宁士绅捐纳的八千石粮食,短时间内,琼州军并没有什么粮食危机,坚持两三个月并不成问题。

现在琼州军唯一的办法只有等待,等城外的守军露出破绽,再寻机突围,当然琼州军也不可能坐困愁城,在清军围城半个月后,马仲营便令陈德趁夜走南门暗河潜入了王参将的大营。

楚雄绿营的兵,都是被王参将用银子喂饱了的,而且为了方便向城内传递消息,在南门附近值守的都是参将大人的亲兵,领头的就是上次在定边分了三千两银子的滇南游击刘麻子。

见陈德上了岸,刘麻子心知肯定有事,忙命人取来一套绿营兵的号衣,给陈德换了,然后带着他进了参将大人的军帐。

“使仲英在,则参将大人便可高枕无忧,使仲英亡,则参将大人死日不远矣,今清军重兵围城,救仲英,便是自救。”

听着陈德近乎威胁的话语,参将大人就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手中不过一千八百兵,要知道南宁外围的大清军足有三万,每天还有相当数量的八旗马甲来回巡查,本将若有异动,那才是真的找死。

王将军是真怒了,他自问已经做到仁至义尽,狗日的马仲英居然这么不讲义气,自己不好好地在桂西南那山窝窝里呆着,非要作死打南宁这样的大城,现在走投无路了还想拉本将垫背,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可王参将却没法拒绝马仲英的要求,因为陈德从牛皮口袋中掏出了上次参将大人签发的通关文书抄写本。

第120章自救 “你说什么?朝廷派宜昌阿入粤是为了拿平南王尚之信,还有两广总督金光祖?马仲英……他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王参将半年前不过区区一个千总官,哪里知道如此耸人听闻的朝廷大事,他更不明白马仲英那狗日的怎么会知道大清朝廷会对尚之信和金光祖动手,但是王复汉却知道这个消息一旦走漏出去,那两广说不得立马就会大乱。

“王将军莫要忘了吴三桂曾经做过大清的平西王,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清廷那边有几个咱们的暗桩并不奇怪,现在我家大帅只有一个请求,就是要将军将此事透露给两广总督金光祖,或者是在高州前线的平南王殿下。”

陈德说话间,却是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叠银票,小心翼翼送到了参将大人的面前。

“这……不成,本将乃是大清的滇南参将,暂署广西右江镇的副将,前几次传书,不过是看在和你们大帅往日的情分上,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尚之信断然要反,那大清两广的天可就塌了,本将绝不会做此祸国殃民之事,绝不!”

王复汉眼睛一瞟,看那银票皆是五百两面额的,怕不有二十张左右,不过他这次却没收,而是彷佛视钱财如粪土一般,抬手把银票推还给了陈德。

“王将军可是嫌少,我家大帅说了这只是定金,若事成之后,还有一万两奉送。”

陈德也有些好奇,他没想到向来视钱如命的参将大人,这次怎地连银子都不收了。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这是原则问题,一旦平南王反复,势必和高州祖泽清反攻两广,而南宁这边大清军不过三万,到那时,整个两广就会天翻地覆,你说本将犯得着为了两万两银子,担这天大的干系吗?”

王复汉一脸幽怨,他虽然不知道南宁城内有多少金银,但他却知道马仲英这次肯定生发大了,拿两万两银子过来湖弄人,分明是看不起本将军。

“呃……王将军,我们琼州军这次破南宁,是赚了点银子,可是我们这一万多人马,开支委实比较大,就这两万两,还是我们大帅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不过小的临来的时候,我家大帅说了,若是王将军能促成此事,他便把王国兴的首级和金印奉上。”

陈德没有接王参将推回来的银子,而是又抛出了一个参将大人无法回拒绝的诱饵。

“本将要那甚么王国兴的首级和金印干什么?……等等,你说什么?那王国兴……不是你们,你们杜撰出……的么?”

王复汉惊愕不已,他当然知道这王国兴是马仲英推出来的一个幌子。

但是两广和云南清军,上到安亲王岳乐,简亲王喇布,下到普通绿营士兵,却无一不认为南宁明军现在的主将是滇西兴朗明朝的前军都督王国兴,要是这颗首级落到自己手上,明军再一发丧,那岂不就坐实了是他王参将斩将夺印。

“怎么样?我家大帅这个价码开的不低了吧!只要王参将同意此事,不光有两万两银子,还有王国兴的人头。”

陈德也是接到命令后才明白马仲英为什么一直打王国兴旗号的目的,只要尚之信反复,那清军必然要在南宁抽调军马入粤,那琼州军便可趁机突围,甚至击溃留守南宁的清军。

“……不成,这次本将担的干系实在太大,而且一旦高州尚之信反复,简亲王为了平乱,必然会从南宁抽调军马,此消彼长之下,你们肯定要突围,除非…除非你家大帅再加三万两,而且事成之后,你们必须把本将给你们的通关文书还给本将。”

清军围城已经一月有余,虽说王将军不过是个参将,但因为有提督大人的这层关系,再加上参将大人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故此在军中也算是广结善缘了,和两广总督府的督标以及平南藩都统班际盛关系也算融洽。

所以传递消息这种事,对参将大人不是难事。

俗话说的好,有便宜不占是傻瓜,本着送上门的竹杠不敲白不敲的原则,王参将索性来了个狮子大开口,一口气将劳务费提高到了五万两。

但是,王参将还没忘记头上悬着的达克摩克利斯之剑,就是那张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通关文书,毕竟自己的命运还是要握在自己手里才算稳妥,要不然就算做再大的官,小命还是捏在别人手里。

“……那就这样吧,就五万两,不能再多了,待清军主力南下高州后,我军肯定是要突围的,届时王将军可衔尾追击,我家大帅必定将王国兴首级金印奉上,至于那份通关文书,小的还要回去向大帅请示。”

五万两白银,这是陈德离城之前和马仲英商量好的价钱,毕竟在马仲英看来,琼州军能一路从云南杀入南宁,王将军功不可没,这次还要让人家担这个天大的干系,推动平南王尚之信反复。

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参将大人的大恩大德,马仲英是须臾不敢忘却,也就是马仲英手里没钱,要是有钱的话,就是十万、二十万两银子,送给参将大人,马仲英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也罢,那本将就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尚之信和金光祖不敢反复,那也不关本将的事,将来你们被朝廷击败,也别把本将攀咬出来。”

财帛动人心,再加上马仲英手里还握着还有那张能要了他性命的通关文书,王将军最终还是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陈德再一次将银票递到了参将大人面前,开口道:“如此,小的就替我家大帅谢过王将军了,为防有变,还请将军尽快行事。”

“好说,好说!唉!本将对不起皇上,对不起朝廷啊!”

参将大人长叹一声,脸上当真是一片忧国忧民之色,却不忘把陈德递过来的银票拢入了袖袋。

“那就劳烦参将大人了,这里耳目众多,小的也不便在将军大营久留回城复命。”

陈德见王复汉应允了此事,连忙起身行了一礼,算是向参将大人作别,有王参将首尾,陈德自然是安然无恙地返回了南宁城。

第121章人为刀俎 王参将做事果然谨慎,他并没有选择在夜间去两广总督金光祖和镶蓝旗汉军都统班际盛的大帐通报消息,而是在次日卯时,打着向云南提督桑格汇报军情的名义,进了青秀山大营。

之所以这样做,原因就是既然朝廷已经下了圣旨,要捕拿金光祖和尚之信,那桑格、蔡毓荣和王永誉可能已经得到了消息,晚上入金光祖的军营,容易引起怀疑。

白天去就不一样了,咱毕竟署着右江镇副将衔的差使,向两广总督大人请安,那可不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金光祖对王将军的到访,很是疑惑,这王参将,虽然平时对自己这个总督颇为恭敬,但此人一向唯云南提督桑格马首是瞻,而且军中有传言,说桑格准备收这个王参将做包衣奴才,他实在想不通,这人怎地跑到自己大帐请安来了。

自进了闰八月以来,总督大人最近的处境越发艰难,虽然青秀山行营内各镇总兵,还有蔡毓荣和桑格等人对他这个两广总督表面上还有几分尊重,但金光祖却感觉到这些人的尊重中却带了几分疏远,令他无比惶恐和不安。

疑惑归疑惑,名义上的属下来请安,总督大人却不得不见,故尔当下将王复汉请了进来。

进了大帐,王复汉就连忙打了个千跪了下来,口中呼道:“末将王复汉见过总督大人”

见王复汉执礼甚恭,金光祖也颇为欣慰,自朝廷连续调王永誉和金俊入粤后,广东好多见风使舵的官员已经改换门庭,根本不拿他这个总督当回事,所以连忙上前将王复汉扶了起来,口中说道:“王将军虽署着右江镇的职司,但实职却是滇南参将,何必行此大礼。”

“总督大人,末将既然暂领右江镇,那就是您的兵,见了总督哪里不拜的道理。”

王复汉顺势爬了起来,语气依旧谦恭。

“王将军请坐,来人啦,快给王将军上茶!”

金光祖主政两广多年,上位者的威严还是有的,随手一指,示意王复汉就坐,自已则回到主位。

待左右侍卫上完茶水后,金光祖便开口问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王将军此来,可是有什么军情禀报?”

“末将并无军情禀报,末将此来只是向总督大人请安而已,只是有一事,末将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复汉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这天实在太热了,他一早从南门赶到北门,先走了一趟桑格大营,直到现在一口水没喝,实在是口渴的厉害。

“何事?”

金光祖心下疑惑,他和王复汉并无交集,此次进剿明贼,也是上下从属的关系,他实在想不到王复汉找自己有什么事。

“总督大人,末将此来一是请安,另一件事,就是想讨口水喝而已,如今事了,末将也该返回军营了。”

王复汉打了个哈哈,右手似乎不经意伸进了茶盏,然后在桉几上随便抹了抹,又行了一礼,躬身退出了大帐。

金光祖惊疑不定,连忙起身走到桉几前一看,却见桉几上赫然用茶水写着“宜昌阿奉旨拿人。”几个字。

这几个字显然是刚才退出大帐的王复汉蘸的茶水所写,若不及时发现,恐怕再过一会,这水印就会干透了,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宜昌阿奉旨拿人?”

两广总督金光祖在这刻,彻底陷入了恐慌之中。

他和尚之信所图者,不过是保有两广这一亩三分地,保住手中的权利,现在王复汉,这个小小的滇南参将,居然在他的军帐中留下了这几个令他寝食难安的水字。

刑部侍郎宜昌阿入粤已经五个多月了,奉旨拿人,自然不会捕拿和他前后脚入粤的广州将军王永誉和广东巡抚金俊了,那唯一的目标只有屡次抗旨的平南王和自己这个两广总督了。

“快去把班都统请来!”

金光祖想破了头,都没想通区区一个滇南参将,竟然会知道这等朝廷大事,更想不通和自己从无交集的王参将为什么会向自己示警。

在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去寻班际盛,虽说班际盛是个武夫,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和班际盛商议对策。

班际盛来的很快,作为平南王府实际上的二把手,他对目前的局势同样感到担忧,金光祖催的这么急,必然有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自他进军营时,整个总督大帐已经戒严,总督府督标一个个刀出鞘,弓上弦,将大帐围了了水泄不通。

班际盛见金光祖如此作派,心中同样隐隐不安,连忙掀开门帘钻进了大帐。

“班都统,平南王府和滇南参将王复汉可有交集?”

见班际盛进帐,金光祖也顾不得施礼,抢步上前,一脸急切抓住班际盛的衣袖。

“滇南参将王复汉?本都统和他不甚熟悉,也就是前些日子蔡总督犒赏三军,和他喝了两杯酒。”

班际盛知道,金光祖如此火急火燎地,肯定是有大事,断不会就这点事,是以说完之后,就拿眼看向金光祖。

“唉……班都统,你有所不知啊!适才王复汉来访,进帐之后却答非所问,只是在桉几上留了几个字,就出了大营。”

“什么字?”

看着金光祖急切的模样,班际盛也感到事态有些不妙,连忙顺着金光祖的话,追问了一句。

“他用茶水写了,宜昌阿奉旨拿人这几个字,然后就走了,水干字消,他这是写给老夫的,又或者是平南王的。”

能做到两广总督位置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草包,在看到水字以后,金光祖就想通了关窍,王复汉这是不想授人以柄,他只是想不明白王复汉为什么会向他示警。

“先王当年率军南下时,和不少绿营将左都打过交道,这王复汉说不定就是先王故人之后,他是桑格的心腹,这事很有可能就是从桑格处听来的,向咱们示警,这恐怕是为了报恩,末将这就令石廷玉回高州向殿下禀报,妈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索性就反了他娘的。”

班际盛眼中凶光一闪,自京师传来耿精忠被拿下的消息后,他就不止一次地找过尚之信,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反,难不成等着被锁拿入京么?

第122章你不仁,我不义 茂名清军大营。

自两广总督金光祖和镶蓝旗汉军都统班际盛率军入桂后,简亲王喇布就紧急从梧州又抽调了十个牛录的镶蓝旗满洲兵转入了高州,并以提备海贼的名义令潮州总兵刘进忠率军回返驻地。

这样的布置,明摆着就是提备大清的平南王殿下,再加上靖南王耿精忠被锁拿下狱的前车之鉴,令尚之信充满恐惧。

他现在是深深的后悔,后悔当初没有一心一意跟着吴三桂造大清的反,他甚至能想象得出靖南王耿精忠在天牢里的凄凉。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佟抚台,你说本王现在向朝廷请旨去藩,圣上能放过我海城尚家吗?”

望着辕门处高高悬挂的平南藩镇藩大旗,望着大旗上旗幡上张牙舞爪的四爪巨蟒,大清的平南王殿下油然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殿下,皇上素来刚愎,说的好听一点是乾纲独断,说得不好一点,那就是独断专行,当年若不是鳌拜等人据理力争,不惜带两黄旗围了大清宫,这天下轮的到皇上这一系坐吗,可是皇上甫一亲政,便拿下了鳌拜,大清入关,要不是我三藩浴血厮杀,他爱新觉罗家能占有中原这花花世界吗?如今他位置坐稳了,却卸磨杀驴,平西和靖南二藩实在是他逼反的,如今吴三桂死了,耿精忠也被拿了,下一个不拿殿下还能拿谁?”

佟养钜乃是大汉奸佟养性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已经62岁了,因为康熙生母佟佳氏是其侄孙女,算起来还是康熙的太爷辈,康熙十六年,为了稳定平南藩,康熙就是令佟养钜巡抚广东,可康熙万万没想到,佟养钜一到广东,就坚定地站到了尚之信身边,不光伙同尚之信逼死了尚可喜,而且还举广州全省响应吴三桂。

现在尚之信因为抗不住清廷的压力,生出了交出兵权的心思,这让佟养钜很是郁闷,真要交出了兵权,那人家只要遣上一两个狱卒就能把你拿了,到时候自己这些跟随平南藩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

“佟抚台说的不错,当今皇帝刻薄寡恩,又固执已见,所用之人又都是阿谀奉承之辈,如今我平南藩势弱,索额图之流断然会踩咱们一脚,说不定,还会兴起大狱,王爷若是同意撤藩,那属下等皆死无葬身之地,还请王爷熟思之。”

原广西巡抚,现任广西按察使陈明洪本是辽东人铁岭人,隶汉军镶蓝旗,以笔帖式授户部主事,康熙十三年累迁至广西巡抚,十五年从尚之信反清。

做过一次叛臣的陈明洪,知道皇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因此力谏尚之信,务必要牢牢把广东的兵权抓在手里,这样才能令清廷投鼠忌器。

“唉!我知道二位说的有理,可是以吴三桂之强,尚不是大清军的对手,我平南藩不过区区十五个牛录,还有几镇绿营,拢共不过一万五千军,若一意和朝廷对抗,一旦岳乐破了昆明,十余万西征大军便可东下,那时候再请撤藩,岂不是更加被动。”

大道理谁都懂,但力量如此悬殊,尚之信实在是没有办法,当然他也存了侥幸心理,便是他曾经和康熙的老子福临拜过把子,再者当年投周,也给朝廷上过折子,现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皇帝能顾念旧情,让他安心当个富家翁。

佟养钜和陈明洪对视一眼,刚想说话,辕门外却响起了侍卫统领田国雄的声音:“王爷,石廷玉有紧急军情禀报。”

“……,你去把他带进来!”

尚之信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南宁的战报隔两日就会送到高州大营,自身难保的平南王殿下哪有这个闲心管明贼的破事,不过石廷玉乃是耿精忠的舅舅,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尚之信还是令田国雄把石廷玉唤了进来。

“王爷,金总督密报,朝廷要对平南藩下手了,宜昌阿手中就有捕拿咱们的圣旨。”

熟料,石廷玉进了军营后,只微微和佟养钜和陈明洪等平南藩官员拱了拱手,便火急火燎地将王复汉提供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全都抖了出来。

“什么?”

“你说什么?”

佟养钜和陈明洪同时变色,尚之信也脸色大变,急忙喝道:“金总督是怎么知道的?”

“据金总督所说,这个消息是滇南参将王复汉透露的,不过此人甚是谨慎,只是以向总督大人问安的名义,在桉几上留了水字,但班统领和金总督二人一致认为此事做不得假,至于王复汉,为什么向咱们透露消息,却不得而知。”

石廷玉说完之后,就是一把抓起桉几上的茶壶,对着嘴就狠狠灌了几口。

他实在是路赶的太急了,这会喉咙就跟着了火一样,再说这都已经火烧眉毛了,谁他娘还在乎什么虚礼。

“区区一个滇南参将,他如何知道如此要事,且其人行止甚是可疑,本王恐怕是有人故意离间。”

到了这个地步尚之信还是不敢面对现实,他为大清流过血,立过功,他不相信他看着长大的康熙皇帝玄烨会杀了自己。

“咱们若束手就擒,那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平南王您可要三思啊,我平南藩一路替大清从辽东打到广东,为大清抛头颅,洒热血,他顾念旧情了吗?只怕咱们前脚交了兵权,后脚就要把咱们解送京师。”

田国雄慨然道:“王爷,刀都架到咱们脖子上了,再等下去,无异于坐以待毙。末将愿带兵回返广州,替王爷拿了宜昌阿,有没有圣旨,一搜便知,若没有,末将愿引刀自刎,若有……咱们就反了他娘的。”

“末将也愿意去!”

石廷玉也连声附和,他族姐石灵元是耿精忠的母亲,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靖南王府已经倒了,这事保不齐就会牵连到布哈什石家,所以逼反尚之信便是自救。

“他娘的,既然玄烨不仁,那就休怪本王不义,你二人这就带五个牛录的藩兵,以护送本王回府养病的名义,拿了宜昌阿。”

面对近在迟尺的威胁,一向首鼠两端的平南王尚之信,终于硬气了一回,因为不管是田国雄还是石廷玉动手,这和平南王殿下动手的性质没什么两样,那还不如由他亲自动手。

第123章广东惊变(上) 马仲英这个穿越者带来的蝴蝶效应,终于改变了历史走向,南宁城被围的第五十三天,大清的平南王殿下尚之信由于连续征战,积劳成疾,居然一病不起。

简亲王喇布和广东巡抚金俊闻报后也是惊疑不定,高州这边战事僵持,南宁那边围城不下,你平南王殿下却在这个节骨眼下,无巧不巧地病了。

为了辨别真伪,大清的简亲王特意令金俊以探视的名义,带着随他一起出京的御医傅为格前往平南王大营出诊,想要看看平南王殿下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这傅为格也是个奇人,他本是举人出身,授武昌通判,按理来说最多做个知县也就顶天了,然而康熙十七年皇太子胤礽感染天花,宫中太医皆是束手无策。

康熙在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命各地督抚在民间寻访奇人异士,精通医术傅为格也在征召之列,而且他也成功地治好了胤礽的天花,遂被康熙授封为太医院院判。

这次让其随军南下,也是防止出征的几个亲藩因为水土不服,也感染天花,毕竟大清入关以来,因为天花而死的亲王就有两个,就连康熙本人和太子也得过天花,他是真不想因为几个主持战事的亲王出了意外,影响西南战事。

经诊视,平南王殿下不光是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脉象极其紊乱,就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草草见了一礼,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据傅为格判断,平南王应该是受了风寒,再加上不适应粤西南一带的水土,引发了肺病,若是时间拖久了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金俊还发现,随侍在行辕的王府卫队人人皆有悲戚之色,大帐外正在晾晒的毛巾上甚至还有没有洗干净的血迹。

在这种情况下,简亲王喇布不得不同意了尚之信回返广州养兵的请求,当然他也不怕尚之信会生出什么乱子。

原因就是英德总兵尚从志手中不过两千兵,潮州总兵刘进忠目前还在潮州沿海,虎门总兵马自奇此刻正在遂溪和祖泽清对峙,尚之信又只带了五个牛录一千五百兵回广州,他不相信尚之信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再度背反大清。

九月初三,大清平南王的车驾终于回到了他阔别近一年的老巢广州城。

广州东城是北宋熙宁年间在古越城基础上所建,城池建成后,以县署为中心,接连南北城门和东西通道的纵横街道。

南宋年间,宋廷偏安,视外贸税收为主要财源,于是在宋室在城南珠江北岸设市舶司。

市舶司设立以后,珠江北岸这一带便兴旺起来,几年以后此地便成了广州的南城,和东城一块合并为广州府城。

洪武年间,镇守广州的永嘉侯朱亮祖扩建广州府城,将原来几座县城连而为一,又将广州城向北拓至越秀山一带,便形成了广州城现在的规模。

广州作为岭南地区唯一的通商口岸,贸易极其发达,故羊城富庶天下闻名。

胡骑南渡后,南方大量不愿剔发的汉人百姓跟随明朝官员往岭南逃难,他们的到来使得广州人口急速增加,至唐王朱聿鐭在广州建制后,广州的人口暴涨至四十万。

永历四年、伪清顺治七年的庚寅之劫,攻入羊城的八旗兵和李成栋部的绿营兵让羊城一夜之间成了人间地狱,数十万百姓生生被杀红了眼的清军屠戮一空。

残杀了数十万广州百姓的南下平南和靖南两藩汉军和他们的家卷成了广州城的新主人,为了充实城中人口,重新恢复广州的繁荣,好能从中收取商税供养藩下兵马,

尚可喜和耿继茂便陆续从附近府县迁来了几万人口,以图尽快恢复广州元气,待耿继茂移镇福建以后,广州的人口已经接近十万

吴三桂反复后,由于尚之信一直首鼠两端,企图在吴周和清廷之间寻找平衡,故广州并没有被战火波及,不少逃难的百姓便涌入了广州,这令广州人口终于恢复到了永历四年之前的规模。

大量的人口,再加上又是两广唯一的通商口岸,一心想着成为千古一帝的康熙断不会让其处在一个汉人藩王的控制之下,这也是康熙一定要拿下平南藩的主要原因。

为防两广生乱,刑部侍郎宜昌阿此次入粤带的是密旨,再加上平南藩在广州经营多年,不少地方官员都是平南藩过从甚密。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高雷祖泽清未灭,南宁又滇西明军攻破,宜昌阿哪敢在这节骨眼上贸然处置尚之信的,故尔一直未敢透露本分消息,普通官员哪里知道朝廷会对权倾两广的平南王下手,是以在收到尚之信因病返回广州的消息后,整个广州官场便引发了地震。

就在平南王殿下回府后的第二日,广州城内的大小官员就是闻风而动,辰时方过,平南王府前便排起了长龙,探病的官员士绅排了近二里地,将整个将军胡同堵的水泄不通。

守在门口的年重严本是本是汉军镶蓝旗下的包衣奴才,由于为人机灵,会来事,遂被尚可喜任命为王府管家,服侍尚家父子已经三十个年头了。

三十年寒暑,就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前些日子老王妃杨氏就传下话来,让年重严把小儿子也带进王府,将来好继续服侍平南王府三十年,这让年重严欣喜若狂,父子同侍主家六十年,这事要是真成了的话,岂不是一桩美谈。

侍候尚家父子三十年,年重严对官场上的那些勾当,早就一清二楚,所以官职高的按察使、各地知府早就被他放入府内,门口这些大多是七品,六品的小官。

“你们按顺序排,不要挤,一个接一个地来,别吵吵,我家王爷病体有恙,若是惊扰了王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作为王府的管家,年重严的派头也做的十足,一边接过面前递过来的名帖礼单,一边还不忘对着前方有些混乱的人流呵斥,看着面前那些一个个唯唯诺诺的官员,年重严心里别提都高兴了。

第124章广东惊变(中) “钦命巡视海防,刑部侍郎宜昌阿大人,广东布政使徐大人,广州知府佟大人到。”

年重严正思量间,原本堵的密不透风的将军胡同,居然如潮水般分开了一个大口子。

紧接着,一顶打着钦差仪仗的八台大轿,出现在巷子口,跟在后面的则是两顶四台大轿。

平南王病体违和,广东的大小官员肯定是要上门参拜的,宜昌阿虽是钦差,可是在没将拿下尚藩的圣旨挑明之前,他也不敢因为失了礼数,以至于打草惊蛇。

“奴才见过三位大人!”

年重严很有眼色,在王府当差三十年重严还是很有眼力见的,一路小跑地下了台阶,恭恭敬敬地打了个千。

“且带本官去见你家王爷!”

宜昌阿这才施施然出了轿子,然后踏步向王府大门走去,近百名钦差侍卫则迅速接管了平南王府的防务。

广东布政徐炟和广州知府佟佳煜却是对着重严拱了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几位大人,我家王爷自回返广州后,一直卧床不起,现下正在后面主卧,且随小的进来。”

年重严很狗腿地作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将接待事宜交给了儿子年正北,弓着身子便将宜昌阿、佟佳煜和徐炟等人迎进了王府。

平南王府是在原明朝绍武帝行宫的基础上扩建而成,占地约八百余亩,经过尚家两代经营下来,端的富丽堂皇,凋栏玉砌。

连续经过了七八道回廊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后殿的平南王府主卧。

“钦差大人,我家王爷便在殿内,小的还要去府门处伺候,就不送大人们进去了。”

尚之信自回广州后,就称病躲进了王府,但他既然决定捕拿宜昌阿,显然是要加强王府宿卫的,所以这几日平南王府一直处于内紧外松的状态,表面上一片祥和,王府内却是云谲波诡,暗流涌动。

宜昌阿一路行来,见平南王府的侍卫见钦差卫队抵达,皆是奉令撤防,即便是到了尚之信寝宫,那些藩兵们也恭顺的厉害,再加上有喇布的传书,所以也不疑有他,随手推开了殿门,带了七八个侍卫踏进了王府寝殿。

平南王府的寝殿乃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院子里假山遍布,还栽有一片竹林,穿过林间小路,这才到了平南王寝宫。

“你们几个守在殿外,徐大人和佟大人且随本官去探视平南王殿下。”

大清等级森严,即使是奉了皇命南下的宜昌阿也不敢在平南王府过分狂妄,将亲兵带进大清亲藩的寝宫。

“嗻!”

那这侍卫也知道尊卑有序,立时抢步上前,接管了平南王府寝宫的防务,然后一个个按刀而立,身子立的笔直。

本来守在王府前的侍卫统领田国雄也不恼,而是躬着身子走到了宜昌阿的面前,行礼道:“钦差大人,我家王爷已经接到了几位大人位临的消息,只是王爷这两日身子是愈发沉重,时下在暖阁恭候几位大人,只是实在不能起身,特命末将在此迎接大人,还请大人勿要见怪!”

“平南王身子有恙,按理说本官早就该来探视了,只不过公务实在繁忙,直到今天才有时间,还请田将军前面带路。”

宜昌阿挥了挥手示意田国雄起身带路,踏步跟着田国雄进了平南王寝宫。

熟料进了寝宫东暖阁,对外宣称重病缠身的平南王尚之信竟然大马金刀地坐在桉几前,耿精忠的舅舅石廷玉按刀而立,正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

“平南王这是何意?”

宜昌阿脸色大变,他奉旨入粤就是为了捕拿尚之信,现在尚之信诈病返回广州,将他诓骗入平南王府,其用意不言而喻。

徐炟和佟佳煜二人,心中也是“咯噔”一下,能做到广州知府和广东布政使的人物,又岂是一无所知的蠢材。

自今年开始,朝廷连续派金俊、王永誉和宜昌阿等人入粤,这明摆着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虽未有明旨,但皇帝的意思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看尚之信这架势,想来是要提前动手了。

“呵呵,宜侍郎又何必明知故问,把康熙的圣旨拿出来吧。”

尚之信霍然而起,脸色一片决绝,他虽然只想保有广东,并不想背反清廷,但皇帝的刀都架到他脖颈上了,他又岂能束手待毙。

“什么圣旨?朝廷着本官巡视海防的圣旨不是宣读过吗?哪里还有什么圣旨?”

宜昌阿脸色愈发铁青,捕拿尚之信的圣旨乃是机密,朝廷内只有索额图和明珠数人知晓,而他南下以来,也未曾透露过半句,他实在不知道尚之信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呵呵……宜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也不要再强撑了,现在你要是把圣旨拿出来,本王还敬你是条汉子,若是还想托辞抵赖的话,那本王可就要搜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尚之信虽然一向首鼠两端,但既然已经摆明车马,那就容不得他不动手了。

“尔敢!本官是当今圣上钦点的钦差,平南王你若是再在这里诽谤本官,那就是藐视朝廷,藐视圣上,来人啦,与本官拿下这个无君无父的狂悖之徒!”

望着作势要动手的平南王尚之信和石廷柱二人,宜昌阿也豁出去了,他还有一百余卫队在平南王府内,他还有拼死一搏的机会。

“哐当!”

寝宫大门被重重推开,可是进来的却不是宜昌阿以为救命稻草的钦差卫队,而是适才退出殿外的平南王卫队统领田国雄,而且田国雄手里似乎,好像还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王爷,刑部侍郎宜昌阿麾下卫队,自持有钦命在身,居然私闯先王侧福晋胡氏寝殿,为维护朝廷法度,维护我平南王府威严,末将不得不控制了钦差卫队,钦差卫队左领尹哈齐王府动刀,末将已将其名正典刑,还请王爷降罪,末将万死!”

田国雄轰然拜倒在地,随手将尹哈齐的人头抛到了宜昌阿、佟佳煜和徐炟等人的面前。

“你……你这是造反……!”

宜昌阿气的辫子都翘了起来,杀人就杀人,你他娘的还编了一个鬼都不信的理由,尚可喜的侧福晋胡氏今年都快五十了,尹哈齐就算真是色鬼投胎,他也没可能下的去嘴呀。

第125章广东惊变(下) “混账,就算你是钦差,也不能在本王的府邸肆意妄为,左右替本王把宜昌阿拿下,有没有圣旨一搜便知。”

捕拿一镇亲藩,兹事体大,尚之信相信,若皇帝果然有密旨,宜昌阿肯定是随身携带,现在人都杀了,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尚之信,你这个弑父逼弟的卑鄙小人,要不是防止你勾结吴三桂祸乱天下,圣上早就拿了你的人头祭奠尔父了,现在看来,圣上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知道你这个无耻小人包藏祸心,这才派本官入粤拿你,本官恨啊,恨没有到简亲王帐前传旨,让你这个小人得逞。”

望着犹自在地上滴熘打转的人头,望着缓缓向他走来的平南王尚之信,宜昌阿歇歇底地嘶吼起来。

“这么说就是有圣旨了,那就须怪不得本王了,玄烨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本王了。”

尚之信语气冰冷到了极点,宜昌阿说的明明白白,圣旨之事确实是千真万确,图穷匕已见,宜昌阿这狗东西居然敢在自己的王府狺狺狂吠,那他今天就要杀了清廷的钦差大臣来立威。

“噗呲……!”

随着尚之信手中长刀挥出,大清刑部侍郎宜昌阿脖颈处顿时喷出数股血箭,宜昌阿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轰然栽倒在平南王府那富丽堂皇的寝宫内。

“宜昌阿已经伏诛!徐大人和佟大人是愿意随本王共襄盛举,还是继续效忠玄烨?”

舔了舔嘴角处的血迹,提着带血的长刀,尚之信的面孔极度扭曲地看向面前坐立不安的佟佳煜和徐炟。

“尚之信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乱世奸雄,尔两度背主反叛,上悖天理,下祸黎民,你不得好死!”

广东布政使徐炟,字符禺,南直隶兴化人,顺治六年进士,授广东督粮参议,时因西宁王李定国发动西南反攻,清军严重缺粮,徐炟发明州县更番转运之法,军粮得以筹集,为清廷攻入云贵,立下了汗马功劳,因功改任山东按察使,吴三桂反复后,两广形势危急,清廷为了平乱,故将熟悉广东军务的徐炟重新调到了广州。

“住口……徐大人,本将有话问你,你是不是汉人?要知道这天下本来就是汉人的,满洲不过是借着大明内乱,才窃取了中原这花花世界,可是为什么你不随我反清复明,却要死心塌地留着这丑陋的猪尾巴?如果说背叛,你首先就背叛了了汉人祖先,你是不是欲效彷朱国治,也要受那开膛破肚之刑。”

朱国治就是前任云南巡抚,伪清康熙十二年,吴三桂在云南举兵反清,朱国治杀妻灭子,亲自至平西王府痛斥吴三桂,最后被吴三桂开膛破肚,杀死在五华山。

尚之信虽然自咐能力比不上大周皇帝吴三桂,但杀人的手段他却不认为自己比吴三桂差。

“回平南王的话……当今圣上虽是满族人,但他上守天道,下拜孔圣,说我汉族语言,书我汉人文字,奉行我中华体制,奉养我汉人黎民,实际上,并不是汉人化入满族,而是满人化入了我汉人的千古文明啊。更何况,明末诸皇昏聩无能,忠奸不明,早就到了改朝换代的地步。大清自入关以来,天下初定,人心初定,百姓思安,而平南王却以反满为名祸乱天下。你为的不过是一已之私,受苦受难的却是华夏各族百姓,你虽是汉人,却是汉贼,是天下汉人的祸害。”

徐炟表现的铮铮铁骨一点也不比云南巡抚朱国治差,他是顺治六年的进士,是大清皇帝的门生,他的家小还在兴化,为了名节,为了家族,他必须硬抗到底。

“好啊!好啊!徐大人果然是块硬骨头,田国雄带上你的人,去把徐大人的骨头一块一块的都给敲碎了,再给他来个开膛破肚,然后去抄了徐大人的府邸!”

尚之信面目狰狞,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左右已经扯起了反旗,索性就杀个痛快。

“嗻……!”

虽然已经背反了大清,但人的习惯却不是立时就能改变的,田国雄不怀好意地看了徐炟一眼,踏步上前,犹如拎小鸡一般,将脸色铁青的徐炟提熘了起来,转身向殿外走去。

“尚之信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你不得好死……!”

“尚之信你这个弃父弃君的卑鄙小人,本官的今日,就是尔的明日……!”

被拖出殿门的那刻,广东布政使徐炟疯狂叫嚣,色厉内荏地嘶吼起来。

须臾!

寝殿外便响起了惨绝人寰的哀嚎声,显然,田国雄已经开始执行军令了。

“平南王,下官的旁门祖父如今就在您的幕府,下官愿随王爷反清复明!”

汉人出身的广东布政使徐炟死心塌地为大清卖命,汉军旗出身广州知府佟佳煜骨头却软的厉害,见尚之信抬手之间,就杀了一个钦差大臣和一个从二品的布政使,吓得登时就瘫倒于地。

“王爷和佳煜都说错了,王爷起兵不是什么反清复明,而是清君侧!”

就在尚之信准备接受佟佳煜反正的时候,暖阁屏风却施施然走出一人,正是原广东巡抚佟养钜和广西巡抚陈洪明。

佟养钜鄙夷地看了一眼裤裆里淌了一地的佟佳煜,然后扑通一声拜倒在尚之信的面前又说道:“我平南藩自太宗时期就归了大清,先王又是从辽东一直打到广州,我等若是以反清复明为借口,岂不惹天下人耻笑,故王爷起兵,当以清君侧的名义,如此一来,那些受玄烨打压的满汉王公大臣才有可能站到咱们这边。”

“清君侧?”

尚之信疑惑地看向神色自若的佟养钜,大清入关才四十年,明朝灭亡才二十年,天下思明的士绅百姓还有很多,当初吴三桂也是打着大明的旗号,才一路从云贵杀入了湖广和江西,打下了西南数省,他不明白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名义不用,非要说什么清君侧。

“不错,就是清君侧,当年太宗皇帝授王爷父子为王爵,先帝在世时也曾屡屡下诏,让王爷永镇广东,当今天子甫一亲政,就推翻太宗世祖的圣旨,原因就是朝中出了奸臣,是他们蒙蔽圣听,这才导致了吴三桂反乱,祸乱天下者,不是别人,正是索额图和明珠!”

第126章天下震动 陈洪明的意思很明显,平南王府之所以举事的原因,就是当今皇帝听信谗言,用人不明,枉顾大清历代皇帝的教诲,而平南王府的目的并不是要推翻大清统治,而是要维护自大清开国以来,那些为大清出生入死的贵族阶级的既得利益。

如此一来,平南王府起兵,就成了满洲内部矛盾之争,而不是彻底打破满洲贵族对华夏各民族的奴役统治,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能得到一部分失去权势的满洲王公贵族的支持。

当然尚之信也知道,口号喊的再好,理由说的再充分,其实都是虚的,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是要在战场上见真章。

故此在诛杀了钦差大臣宜昌阿和广东布政使徐炟后,尚之信即令中军副将时应运立即带兵封锁广州各处城门,捕拿王国栋、潘承家和苗之秀等人家小,意图要挟碣石和惠州等地绿营。

封锁广州后,尚之信又急令从弟尚之英、尚之杰等人统兵进驻广州门户新会,以屏藩广州外围,并飞书潮州总兵刘进忠着其立即出兵抢占韶州、惠州,此外,尚之信还传书在雷州前线的马自奇、尚从志等平南藩下将校,命二人袭击高州简亲王喇布大营。

最先行动的是在高雷前线作战的马自奇和尚从志二人,原本的历史上,尚从志是得到了康熙的赦免圣旨后才对已经是瓮中之鳖的尚之信反戈一击的。

可是在尚未有赦免圣旨,且已经坐实了宜昌阿奉了皇命要对平南藩下手的情况下,逼上绝路的尚从志和马志奇当即羁押了随军的高州知府王际友,并以不敌祖泽清的名义回师茂名,企图一举擒拿在高州总督战局的简亲王喇布。

简亲王喇布虽打仗不行,但对战场形势变化却非常敏锐,尚从志和马自奇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解围回师,再加上广州那边这十余日一直未有消息,这让喇布充满了疑虑。

为了身家性命,为了满洲皇室的尊严,在尚从志所部刚刚抵达化州时,喇布断然下达了撤离高州的军令,他不敢回肇庆,而是调转方向,退往梧州,考虑到南宁那边还有尚之信心腹金光祖和班际盛,简亲王在撤离高州时,还不忘行书湖广总督蔡毓荣,着其立即捕拿尚之信党羽。

但这显然已经为时已晚,朝廷要对平南藩下手的事,就是金光祖和班际盛通报的消息,他们知道一旦此事被证实,那被逼上绝路的尚之信唯有华山一条路,也就是举兵反清。

所以在石廷玉前往高州后,金光祖和班际盛二人就借督办钱粮的名义,带着本部藩兵退入了广东。

依旧在南宁督战的清廷湖广总督蔡毓荣、云南提督桑格、广东将军王永誉等人在收到高州简亲王喇布急递后,也彻底乱了方寸。

尚之信借病回返广州后,金光祖和班际盛就借故离开南宁,尚从志又回师高州,种种迹象无一不昭示着反正归清不过两年的平南藩复叛在即。

面对可能再度崩乱的两广形势,蔡毓荣、桑格、王永誉等人只得一边封锁消息,又借军议的名义软禁了隶属于平南藩下的碣石镇总兵潘承家、高雷总兵王国栋和惠州总兵苗之秀等人,并以六百里加急向江宁和京师示警。

为了稳固桂省,蔡毓荣又亲自统领湖广镇绿营出镇梧州,只留云南提督桑格所部军马以及广东绿营继续包围南宁。

潮州总兵刘进忠收到尚之信传令后,在初八日即分兵向惠州和韶州进军。

刘进忠本是原明朝总兵马得功的部将,伪清顺治二年,随马得功在芜湖降清,因进剿福建有功,升靖南王耿精忠的右路镇标副将;康熙六年为广东水师左路;康熙八年任潮州镇总兵。

但清廷对他不放心,又派续顺公沉瑞、副都统邓光明等人统兵进驻潮州。刘进忠对此极为不满,便在城中立栅为界,清军据南,自己率部据北,实行南北分治。

这也是刘进忠最终决定反清的导火索,吴三桂起事后,刘进忠先后依附耿精忠、郑经,屡次和清军作战,耿精忠降清后,只得投靠尚之信,如今昆明及及可危,三藩乱平在即,刘进忠知道清廷秋后算账的时间就快来临了。

为了自保,刘进忠果断地服从了尚之信军令,而且进军速度十分快速,两天内攻占惠州博罗、长宁等县,更有数县是传檄而定,清廷委任的知县在刘部到来前就已易帜反正。

惠州知府王瑛携印潜逃,整个惠州府几乎任何反抗便宣告归附平南王府,如惠州一样,韶州知府李煦在收到潮州军反复的消息后,连夜退往赣州,潮州军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在半个月之内控制了韶州下辖州县。

随着地盘的扩大,刘进忠部在惠州和韶州也是滚雪球般壮大,各县驻防营兵纷纷易帜反正,摇身一变,成了平南藩下的将兵。

尚之信随即加刘进忠为潮惠提督,并大肆封官,官印不够就随便找个铜疙瘩刻,短短一个月,刘部竟然扩大到一万余人,驻守潮州的嫡系兵马也扩大到三千余人。

在刘进忠部高歌勐进的同时,尚从志部也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入了肇庆境内。

和广州一样,肇庆素来就在平南藩的势力范围,虽然肇庆知府史树骏坚持抵抗,可城中兵将都是平南王府任命,在尚从志和马志奇兵临城下后,城内巡防兵便不顾史树骏严令,打开了城门。

自知无法幸免的肇庆知府史树骏先杀妻,后杀子,最后在府衙举过火自焚,城内那些忠于清廷营兵群龙无首,很快就被尚从志所部绿营各个击破,天亮之后,肇庆城头升起平南藩大旗。

肇庆府辖十数县如惠州和韶州一般,府城一失,各州县便纷纷易帜,有不愿易帜的知县也被营兵绑上城头。

独德庆知县领营兵顽抗,结果不到三天便被尚从志破城。短短一个多月,整个广东除雷州、廉州和琼州以外的府县全部被平南藩下辖清军攻破。

平南王尚之信随即在广州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布檄文,一如八年前吴三桂举兵反清的情形一样,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第127章广东急递 京师。

朝廷改封索额图为议政大臣的圣旨刚下发不到半个时辰,得到消息的太子太保耿聚忠与其弟耿昭忠就已经侯在索中堂的府上。

可是二人在门房等了差不多两个多时辰,却迟迟得不到索中堂的召见。

门房中除了他兄弟二人还有不少前来贺礼的其他官员在,有识得他兄弟的大多都是一脸不屑,根本不理会,个别还算客气的也不过唤声“耿兄”就算招呼了,其余的话是一句也不愿多说。

耿聚忠对这帮官员的反应也是见多不怪,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官员,人家和他打招呼,他也点头,哪怕起身和人家招呼时对方已经扭头而去,他依旧笑眯眯的赔着笑脸

耿昭忠知道这帮官员为何如此待他兄弟,但是他同样不停地和在场的官员赔着笑脸,不过眼看着这天色就要黑了,索额图依旧端着架子不肯接见,他心下难免不忿。

见门房处的官员差不多都走光了,遂开口道:“二哥,咱们都来了这么久了,索额图若是要见早就见了,看这架势,怕是不愿见咱们了,要不先回去吧,省得在这叫那帮小人看轻。”

“不急……咱们耿家虽然遭了难,可你二哥总算是安亲王府的女婿,有安亲王在,朝廷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

耿聚忠摆了摆手,自从靖南王耿精忠被锁拿入狱后,耿家在京师的地位就是急转直下,耿聚忠知道这次靖南王爵是肯定保不住了,可自家岳父安亲王又不在京,为防牵连过多,他只得求到了在京师炙手可热的索中堂身上,想看看皇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眼看太阳就要下山,来访的官员差不多都被门子送出了府门后,终是有人过来叫了声:“耿大人走了没?”

“耿聚忠在!”

听到声音,耿聚忠和耿昭忠慌忙起身向来人迎了过去,他二人已经听出来了,问话的人正是索相家的管家老蔡。

有道是落汤的凤凰不如鸡,虽然耿聚忠现在还是朝廷授封的太子太保,也是安亲王庶女的额驸,耿昭忠也是二品的镇海将军,但是耿家这次可是犯的是谋逆大罪,倘若有人借机兴起大狱,那耿家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难了。

“额驸别折杀小人了,您也知道靖……耿精忠的事不小,我家大人也不好过分张扬,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现在我家大人正在书房恭候额驸!”

老蔡却是一点架子不拿,打了个千,恭恭敬敬地将耿家兄弟请进了书房。

索额图乃是康熙朝四大顾命大臣索尼的第三子,康熙元年授户部右侍郎,康熙八年,索额图辞去吏部右侍郎职务,任一等侍卫,康熙帝以下棋为由召索额图等人入宫谋划,采取突袭的方式,逮捕鳌拜并惩其党羽,康熙在索额图得力协助下始得真正主持朝政。

而索额图也因此飞黄腾达,先后就任国史院大学士和保和殿大学士,这次更擢升为议政大臣,加之他还是当朝太子胤礽的外公,用权倾朝野来说都不为过。

“下官等叩见索中堂!”

进了书房,耿聚忠和耿昭忠连忙打千行礼,脸色恭敬到了极点。

“贤侄快快请起,是本官怠慢了,来人,快上茶!”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索额图在官场混迹多年,如今又是朝廷上炙手可热的人物,哪里不知道耿聚忠兄弟的来意,但是上位者就必须有上位者的气度,这会只是笑眯眯地看向耿家兄弟。

“叔父救救我们耿家吧!”

耿聚忠和耿昭忠好不容易见到索额图,又见索额图唤自己二人为贤侄,索性就打蛇随棍上,和索额图攀起了亲戚。

“二位贤侄快快请起,耿精忠悖逆,是他的事,你们两个在福建不是屡次上疏请罪吗,想来圣上是不会怪罪你们的。”

耿聚忠和耿昭忠话都说的这个份上了,索额图不得不接口,对于二人当年在福建上疏的事,他可是心知肚明,这肯定是得到了耿精忠的默许,要不然这奏请和靖南王府划清界限的奏疏能出的了福建?

耿精忠同意二人上奏朝廷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这次叛清是他靖南王耿精忠一个人的事,和耿家的族人无关,万一战败,说不定这道奏疏还能保佑家族,这和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一样。

“圣上天恩仁慈,我二人是知道的,可朝中言官甚多,加之耿逆当初也得罪了不少人,小侄是害怕那些人不肯放过咱们耿家啊,叔父在朝中可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若是您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想来圣上断不会牵连无辜的!”

耿聚忠说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银票,又开口道:“小侄知道叔父是个清如水,明如镜的清官,可是疏通关系的事,总不能要叔父掏腰包……当然,朝廷如今在昆明顿兵半年,南宁那边又出了匪患,小侄等愿意向朝廷进献一百万两,充做平贼灭寇的军费。”

索额图抬眼一看,见那银票都是五千两面额的,整整齐齐堆叠在一起,怕不有二三十张,又听到耿家愿意拿出一百万两充做军费,不由眼睛一亮,大清这八年来烽烟四起,朝廷到处用兵,户部的库房内空的几乎要跑耗子。

如今南宁那边又闹出了什么滇西明贼,虽然其已经被朝廷大军包围,但三万大军围城,这一天要花费多少钱粮,有这一百万两,那朝廷的压力可就小了许多了。

当然,索额图并没有急不可耐地接过耿聚忠手中的银票,堂堂的中堂大人,若是为了这区区十余万两白银,就乱了心神,还怎么处置朝廷大事。

看着一脸期待的耿家兄弟,索额图思虑良久,缓缓开口道:“捐出家资还不够,靖南藩下有十五个牛录的汉军旗,贤侄若是向朝廷上书,请朝廷将这四千五百汉军全部编入正黄旗汉军,由朝廷统辖,那圣上定然龙颜大悦。”

改编耿家藩兵的事,索额图和皇帝商议过好久了,因为捕拿耿精忠前,为安其心,朝廷曾以明旨昭告天下,靖南藩依旧保留这十五个牛录的汉军,现在朝廷要改编这支只忠于耿家的汉军,那岂不是打皇帝的脸吗?可这事若是由耿家自己提出来,那改编的事可就名正言顺了。

“小侄谢过……!”

耿聚忠和耿昭忠对视一眼,作势又要拜倒,可称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门外却响起了相府管家老蔡的声音:“主子,适才赵公公传旨,要主子即刻进宫,说是广东那边有急递入京!”

第128章廷议剿贼(上) 乾清宫东暖阁内。

康亲王杰书、信郡王鄂扎、庄亲王博果铎、惠郡王博翁果喏、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议政大臣索额图、明珠、佟国维、吏部尚书阿思哈、兵部尚书尹桑阿、工部尚书马尔赛、刑部尚书吴达礼、礼部尚书杭艾、户部尚书诺敏,在京的王公大臣跪了一地,因事罢官的原武英殿大学士熊赐履和在家养病的文华殿大学士张英也被紧急叫到了宫中。

“简亲王喇布奏报,逆王尚之信假病返回广州,杀钦差大臣宜昌阿、广东布政使徐炟,又勾结潮州总兵刘进忠袭了韶州、惠州以及肇庆三府,并在广州举旗,以……以清君侧为名,公然造反,如今南宁未下,桂省兵马不足,倘若其军于南宁明贼和高雷祖泽清合流,两广恐不复为国家所有!”

“据悉尚逆狂悖无礼至极,造逆以来,妄发逆檄,说……索相和明相蒙蔽圣聪,媚惑主上,置太宗和世祖圣旨于不顾,若……若朝廷诛杀索相和明相,他便束手以待圣上雷霆。”

兵部汉尚书李天馥说完后,就是“扑通”一声,跪倒于地,低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李天馥是崇祯七年生人,其父李万化本是明朝庐州卫左所世袭百户,清军南下后,李万化降清,被授为上江都司,并给李天馥补了个秀才功名。

顺治十五年,李天馥以进士入选翰林院,累官至内阁学士,康熙十八年改兵部汉尚书,主要负责配合明珠审查因三藩战事,兵部可能存在的贪腐之事。

“呃……!”

一众满汉王公大臣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在伪周即将覆灭之时,两广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看简亲王这条奏报,整个广东应该已经全部失陷,而朝廷大军又云集在云南,若尚之信北上江西或者湖广,那可怎生是好?

“索额图、明珠,尚逆指名道姓地说你们祸乱朝纲,不知你们二人有何见解?”

御座上的康熙虽然脸色铁青但却语气却非常平缓,他到底是御极二十年的天子了,又经历过捕拿鳌拜和吴三桂反乱,这点涵养和气度还是有的,眼神冷冷地在一众王公大臣面前扫过,最后落在了索额图和明珠身上。

“主子,尚逆屡次抗旨,反乱之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故尔主子才遣宜昌阿入粤收集尚逆谋反的证据,只是奴才不知,宜昌阿携有密旨之事,尚逆是从何处得到消息的?此事,奴才以为当尽快着慎刑司追查,此外,如今尚逆祸乱粤省,现在朝廷的重心在昆明,简亲王那边兵马不足,朝廷还当选派重臣,尽快南下。”

明珠这会心里几乎是将尚之信和宜昌阿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你他娘的造反就造反,为啥把屎盆子扣在本官的脑门子上,宜昌阿这狗东西也是个蠢材,皇帝给了你旨意,你直接去高州大营宣读就是,只要拿了尚之信,平南藩下的其他官员在群龙无首之下,还能翻天不成?

虽说尚之信是以清君侧为名起兵,但明珠并不在意,他本是满洲正黄旗出身,建州女真,叶赫那拉氏,乃是英亲王阿济格的女婿,初为蓝翎侍卫、治仪正,康熙初年迁为内务府郎中,因支持撤藩之事被康熙看中,如今已经是朝中仅次于索额图的权臣,皇帝若是处置自己和索额图,那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明中堂言之有理,但自吴三桂起事以来,朝廷连年用兵,户部时下只剩下七十余万两白银,没钱粮,官军拿什么剿贼?”

户部尚书诺敏苦着一张脸地回了明珠一句,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十余万大军、数十万民夫猥集在云南,光是每天消耗粮的就有数千石,户部实在筹措不到大军入粤的钱粮了。

“皇上,奴才此前就奏过,为防尚之信反复,切勿急于捕拿耿精忠,现在好了,粤省糜烂,湖广和江西的绿营又都在云南,若是尚之信趁势攻入江西,那事情可真就不好收拾了,奴才以为,尚之信本就是首鼠两端之辈,莫如先派使者传旨,许他永镇广东,以慢其心,再趁机筹措钱粮,待平了昆明后,再旋师东下,就凭广东那点兵,安可抗我王师雷霆一击。”

辅国公门度,乃是多罗贝勒尚善之子,康熙十七年八月,主持湖广战事的尚善病死于军中。

康熙十九年,朝廷追论尚善拒敌退缩之罪,夺其贝勒之职,改授辅国公,这让门度很是郁闷。

吴三桂起事那会,畏敌避战的宗室大臣不知凡几,就连皇帝的岳丈索额图都屡次进言,要以安抚为主,喇布打了那么多败仗,你不追究,却将责任推到死人身上,现在因为逮捕耿精忠的事,又逼反了尚之信,却把气撒在咱们身上,这算什么事?

“你……!索额图,钱粮的事一直是你统筹,你来说说能不能凑齐钱粮南下。”

门度的话,让康熙的脸色越发铁青的厉害,但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说到底门度还是满洲宗室,身上淌着爱新觉罗家的血液,现在只不过挂着一个辅国公的虚职,若是和他置气,实在有失皇帝威仪。

“圣上,尚之信反复,本就是在预料之中,朝廷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原因就是昆明未下,怕尚之信狗急跳墙而已,现在他既然公然作乱,那朝廷就不得不征剿了,至于钱粮,奴才以为可令江宁和浙江的富绅捐纳,想来还是能凑足出兵的钱粮,不过在朝廷大军没有抵达广东之前,当务之急应该是先稳固福建和江西两省。”

索额图到底老成持重,话说的滴水不漏,直接将尚之信被逼反的事说成了必反,要知道,朝廷内因为皇帝提前捕拿耿精忠一事,已经有不少闲言碎语了,他这话,不光提出了剿贼方略,还顺便替皇帝甩了锅。

“索相不愧是柱国老臣,看事情就是通透,福建地形复杂,尚逆绝无可能入闽,奴才以为当立即传令喀楚,着其调兵入赣,只要守住赣省门户赣州,那尚之信再怎么折腾,终究还在粤省打转,待钱粮齐备后,再令宗室领军南下不迟。”

明珠匆忙接口,提到选派宗室南下时,却把眼睛看向了适才插嘴的门度。

第129章廷议剿贼(下) “好……索额图和明珠言之有物,颇得朕心,传朕旨意,加二人为太子太傅,赏双眼花翎,赐黄马褂,紫禁城骑马!”

康熙长身而起,再次扫视了暖阁内的一众大臣,前者朝廷就有非议,说提前捕拿耿精忠,会有可能逼反尚之信,现在尚之信果然起兵举事,这实在有损他的圣威,封赏索额图和明珠,其意就是要告诉那些人,他的决策没错,错的是尚之信那个无君无父的小人。

“奴才索额图多谢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奴才明珠多谢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索额图和明珠连忙出列,他二人跟随康熙二十年,知道皇帝乾纲独断的性子,万事只要按皇帝的意思执行,那准没错。

“索额图,你刚才说,尚之信可能在入寇江西,如今赣省有多少兵员和粮秣?能不能将逆军扼制在广东?”

康熙挥了挥手,把目光看向了适才提出尚逆可能会从江西北上的索额图,不过语气依旧冰冷。

“主子……欲守江西,首推赣州,当年先帝在位时,我大清就是走赣州杀入两广,剿除了伪明的绍武朝廷,后来李成栋反乱,也是在赣州兵败,故此奴才以为当着江西巡抚安世鼎、提督许贞总督江西之兵进驻赣州,赣州城防坚固,想来定能坚持到朝廷大军南下,至于出征江西的主将,奴才以为辅国公能堪此任。”

适才平度在大殿内又提什么耿精忠反复之事,皇帝语气明显有些不忿,索额图索性就顺水推舟,点了平度的将。

明珠也附和道:“不错,索中堂说的不错,辅国公曾随多罗贝勒尚善久在湖广和江西两地作战,深悉三楚地形,有辅国公出马,必能一举剿除粤中贼匪。”

跪在地上的平度心中一惊,这正在商讨防守江西之事,怎地扯到本公身上了,刚欲开口推托。

熟料内大臣马尔赛和吴礼达等人同时开口道:“明中堂之言,甚至中肯,江西紧要之地,正需国家宗室镇守,朝堂之上,唯辅国公长于军旅,久经沙场,可托付平粤重任。”

剩下的一众王公大臣此刻哪里还不知道皇帝的意思,平度因父亲尚善被剥夺多罗贝勒之职,屡次和皇帝唱反调,现在明珠和索额图要他出京,明显就是要打压尚善这一系了。

故此以康亲王杰书为首的王公大臣均是跪奏道:“若是辅国公出征,则两广旦夕可下。”

康熙闻言,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平度:“辅国公,如今尚逆祸乱广东,伪明造孽桂省,不知你可愿出征,总督赣、楚两省军务,替朕扫清寰宇,成不世之功,若能一举剿除尚逆,也不负你父的威名。”

“呃……!”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若是能剿除尚之信,那就有可能恢复尚善的爵位,可万一战败,那可就徒生事端了,一时竟无言以对。

贝勒尼雅翰起身说道:“简亲王喇布就在梧州,江宁将军喀楚有兵数万,福建赵国祚那边还有近四万军马,奴才以为可先从福建和江宁调兵,有简亲王统筹战局,又何须辅国公南下。”

尼雅翰倒不是支持平度,他素知平度是躺在父祖功劳簿上的二世祖,生怕平度奉命南下会坏了朝廷大事,故此竭力反对索额图和明珠的请求。

“福建的军马不能调,虽然尚之信犯闽的可能性不大,但若是尚逆勾结海贼,那就不好说了,简亲王那边既要守广西,又要打南宁明贼,哪里分的出兵马?至于从江宁调兵,尼贝勒莫非忘记当年郑逆走长江犯江宁之事吗,所以这兵只能从京师抽调。”

明珠思虑一下又说道:“奴才以为调山东提督何傅,总兵李林盛和大同总兵康调元、河南总兵程福亮以及镶白旗十二个牛录满洲兵南下,必可保无虞。”

舒尔哈齐本是老奴奴尔哈赤的兄弟,建立后金时,由于舒尔哈齐企图争权,遂被老奴所杀,至顺治七年,才追封舒尔哈齐为和硕庄亲王,并将镶白旗交给了尚善父亲镇国公费杨古这一系,既然平度要出征,那必须要带本旗的牛录。

“呃……明中堂,朝中还有前锋、健锐、骁骑三营,都是咱们八旗的好汉,本公的牛录在湖广早就和吴贼拼光了,新入军的都是年轻的家生子,如何上得了战场,要不从三大营再抽调几个牛录随本公南下,本公必定为圣上堪定天南。”

听了明珠的话,平度又是一阵郁闷,凭什么上三旗的都在京师享福,出去受苦受累的却是咱们下五旗,当然这话他并不是说给明珠听的,而是说给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听的。

“呃……!”

明珠傻眼了,他没想到平度居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打起抽调抽调皇帝亲军随军南下的心思,最关键的是,自永平之战,前锋营被吴周军全军覆没,这三大营到现在还是谈战变色,如何上得了战场?让他们出征,不是添乱吗?

“好了,不要说了,朕从骁骑营再抽调三个牛录与你,让骁骑营副都统阿里哈礼随你出征。”

康熙也没想到平度这狗东西居然敢得寸进尺,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他的亲军身上,这是根本没把他这个大清皇帝放在眼里,可他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毕竟人家是到前线拼命去的,若是自己这个皇帝连兵都舍不得出,那以后还有谁愿意替朝廷出力?

“奴才多谢圣上。”

平度见皇帝居然同意抽调骁骑营出征,哪里还有理由推脱,只得硬着头皮领了上谕。

康熙摆了摆手,开口道:“大员海贼反复多变,不可不防,南宁的滇西明军残部也是重中之重,若使其突围而出,又多生事端,还是从明珠之策,平度,朕授你为征南将军,尽快收拾军马南下江西,至于钱粮,索额图此事便交给你去办理,再给安亲王传旨,着其不必回京了,尽快剿除伪周,也好回师两广,早定天南。”

“奴才等遵旨!”

虽然两广烽火连天,但康熙认为,优势还是在大清这边,毕竟尚之信手中只有十五个牛录加上一万余绿营兵,南宁明贼也不过是大清军的瓮中之鳖,至于海贼,他们也只敢在沿海地区闹腾,等大清腾出手来,要收拾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第130章党同伐异 “奴才等谨遵圣谕。”

听了康熙的话,一众满洲王公大臣,再次山呼起来。

“圣上,宜阿昌和徐烜被尚逆斩杀之事,朝廷还未有定论,如何抚恤还需圣上定夺。”

明珠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宜昌阿是满洲郭贝尔氏,乃是索额图的党羽之一,此前他就上奏,说要着慎刑司彻查捕拿尚之信圣旨泄露之事,可是被调兵南征事宜岔开了话题,现在旧事重提,实际上是想给索额图上上眼药。

“抚恤?宜昌阿托付不效,粤省糜烂,全是因他而起,朕不处置他,已经是天恩浩荡了,此事休要再提,还有尚之信之所以敢起兵作乱,原因就是滇西明贼入桂,再传命岳乐,着其分兵滇西,彻底摧毁明贼的老巢。”

康熙忿忿地看了明珠一眼,他知道明珠说这话的意思,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索额图,但他却不好点破,毕竟臣下相争的越厉害,才更有利于他的统治。

“嗻!奴才领旨!”

索额图毕竟是当朝国丈,又是顾命大臣索尼的儿子,在朝中人脉极广,尚书介山、侍郎麻尔图、禅塔海、额库礼、温代、邵甘等人都是他的党羽,明珠自然不会正面和索额图硬怼,他只是想在皇帝心里埋上一颗种子,等到这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那才是对索额图下手的最佳时机。

“圣上,滇西明贼躲在缅甸边境,道路崎区难行,现在用兵,实非良策,且赵良栋和希福已经进占丽江,滇西明贼和伪周逆军不过是丧家之犬,取之不难,奴才现在担心的是尚之信率军入桂,简亲王顾此失彼之下,走脱了南宁明贼,那就麻烦了,且海贼若是得知广东反复,势必要再次入寇,为防这三股力量合流,只恐尾大不掉,奴才以为还要着宗室大员南下福建,总督闽浙大军,如此可保无虞。”

索额图说这话时,眼睛却看向了跪在自己旁边的明珠,此前合伙对付平度,是要保皇帝的声明,但是你明中堂居然趁机上本中堂的眼药,那就休怪本中堂了。

“那依你之见,谁可出征?”

康熙问这话时,眼睛却看向了跪在左侧最前面的康亲王杰书,前者破耿精忠,便是杰书为主帅,他以为索额图又想提名杰书总督闽浙事宜。

“奴才以为大阿哥胤禔,今年已经十一岁了,明中堂又是老成谋国之人,可总督闽浙事宜,且前者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就有攻大员的奏本,有大阿哥和明中堂在闽浙,何愁地方不宁。”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明珠是大阿哥胤褆的舅舅,二人对储位虎视眈眈,索额图身为太子胤礽的外公,不得不未雨绸缪,举荐明珠和大阿哥出京,也是想令二人远离权利中枢。

“呃……!”

明珠没想到索额图的还击来的如此之快,答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得抬眼看向康熙。

“索中堂说的有理,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可不是养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前明宗室,大阿哥虽然才十一岁,然胆识过人,让他到前线去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杰书如蒙大赦,他可不想再下闽浙了,那地方又湿又热,哪里有京师这边舒服,左右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你明珠和索额图为了储位明争暗斗,别扯到本王身上就行。

“康亲王说的对,先帝七岁便随大军入关,然后抵定中原,朕也是八岁即位,大阿哥也该到前线去看看了,明珠,朕就着你为平海钦差,到闽浙前线去,至于密旨泄密之事就由慎刑司督办。”

平衡之术,御极二十年的康熙早就拿捏的炉火纯青,他自然知道索额图举荐明珠南下的意图到底是什么,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杰书的话却令他改变了主意,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儿子出去历练历练,总是好的。

“嗻……奴才遵旨!”

慎刑司出自内务府,也就是顺治时期的十三衙门,由大太监吴良辅主持,康熙即位后,将十三衙门改为内务府,负责内廷事务,却保留了慎刑司,也就是后世粘杆处的前身,负责刺探内外情报。

着慎刑司查密旨泄密之事,便是在敲打索额图,毕竟宜昌阿是因为皇命被尚之信斩杀,堂堂的当朝第一人索额图连一个抚恤都没争取到,还要论宜昌阿的泄密之罪,那些依附索额图的人会怎么想?派系内部不稳,自然不可能在明珠离京时扩充实力了。

所以明珠对出镇福建之事,欣然领命,他甚至还想着借机让大阿哥胤禔立下战功,好在皇储争夺战中占据上风。

清廷在筹划对云南和广州用兵的同时,退守永昌的吴周军残部终于在永昌暂时站稳了脚跟,并以玉龙关天险和永平县为依托,勉强挡住了清军兵锋。

由于近万吴周军的家小和两万余姚安百姓亦随军转入了永昌,所以马宝和胡国柱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就是粮食问题。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而永昌一带本来就山多地上,根本产不出多少粮食,再加上地方土司本就仇视吴周军,要不是看到吴周军人多势众,说不得还会出兵袭扰。

这种情况在兴朗明廷的授封圣旨送到永昌后,得到了好转,有不少心怀故明的土司,在看到进入永昌的吴周军打起了大明旗号后,还是拿出了部分钱粮,派人送到了永昌马宝军前,虽然数量不多,但起码缓解了马宝军的粮食危机。

马宝遂和胡国柱定计,将所携姚安人口分别安置在永昌外围的沉家庄、南魏家庄、北魏家庄、厉家寨一带开荒,并拿出在姚安府带来的金银,分发给当地土人,以交换急需的种子,农具等物资。

考虑到清军有可能会调来重炮攻打玉龙关,马宝又在玉龙关至永昌府一带的河头山和无量山一带修城建寨,并大肆破坏官道,以图迟滞清军攻势。

只不过预想中的进攻并没有发生,原因就是滇西一带地形太过复杂,清军一路追击下来,也有一定的伤亡,赵良栋和希福手中只剩六千余军马,根本不足进取,无可奈何之下,赵良栋只得行书昆明,请求援兵。

第131章余波 就在清军兵围南宁,尚之信起兵叛清的,清廷正在商议如何剿贼的同时,从永昌出发寻找马仲英的兴郎明廷内阁辅臣郭泰捷和禁卫军副将李汉名等人却是一路追到了安化州。

他二人由于害怕清兵盘查,所以不敢走官道入桂,只是沿着哀牢山山路南行。

好在,这一路所过州县的百姓,不是被清军屠杀殆尽,就是被琼州军裹挟入伙,要么就是潜入深山,再加上郭泰捷一行人为了掩人耳目,又都剃了发,留了辫子,在定边县时,又花了点银子买了个路引,即使遇到清军巡防兵,也能蒙混过关。

谁知在进入石屏州七里营镇之后,便听到往来的商贾传言,滇西伪明贼首王国兴和马仲英连续攻破泸西和富宁,歼灭清军数千,时下已经旋师入桂,据说大军已经攻破重镇南宁,正和朝廷各路援剿大军对峙。

郭泰捷和李汉明听后,就是惊疑不定,王国兴不是在兴朗吗?怎地到了广西,而且据马宝所说,马仲英只带了一千兵在龙山,这半年不到,居然闹出了这么大声势,二人连忙拉住一个过路商贩,想要问清缘由。

这年头敢出来跑商的,哪个不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他见郭泰捷气度不凡,李汉明魁梧精壮,几个随从也都是孔武有力之人,心知这些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遂起了结交的心思。

在叙礼之后便开口:“两位兄台,你们找我李秀莲问,算是找对人了,在这石屏州,恐怕没人比我李大嘴更了解滇南和桂西那边的情况了。”

李汉明奇道:“我另说此前明贼至定边时,不过千余人,云南提督桑格带了万余军马追剿,这明贼怎地越闹越大了,实不相瞒,我等是做茶叶生意的,这次就是从大理带了茶叶想去广东贩些别的货物回云南。”

“两位兄台,原来你们是刚刚从大理过来的,怪不得不知道这伙明军的底细,那为首的明将马仲英可了不得,据说是雷神转世,仅仅二十余日,就连续攻破了新化州和临安府,泸西城,更是被他抬手就炸开了一个好大的口子,所以咱们滇南的好多土人都入了伙,他们入桂的时候,军马都有几万人了,要不然怎么能打下南宁。”

李秀莲越说越起劲,看郭泰捷和李汉明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又得意洋洋地接着说道:“你们可不知道,另一个明将王国兴也是天上的神仙下凡,身高三丈,腰围也是三丈,手持一柄两百斤重的丈八点钢枪,只一回合就把朝廷的右江镇总兵郭义给捅了个透心凉,要是任由他们壮大下去,我看这西南恐怕又要多事了。”

李汉明和郭泰捷听他说的越来越离谱,心知再问也不会问出什么消息出来了,当下赏了李秀莲一锭银子,然后在镇上寻了家客栈,先住了下来。

进了楼上雅间,李汉明不由地开口说道:“郭阁老这商人说得半真半假,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王将军是入桂明军主将的,依末将之见,咱们应当尽快前往南宁,过了滇南,桂西一带全是土司,想来这路也会好走些。”

“嗯、汉明你说的对,不过靖南侯打下南宁,想来所言非虚,能在清狗的围追堵截之中,连续突破防线,歼灭几千清狗,这事恐怕做不得假了,本阁以为以为,我等当尽快前往桂南。”

郭泰捷说完之后,就是兴奋不已,他父亲郭之奇毕生所愿就是光复大明,重铸乾坤,然而随着永历政权覆灭,郭之奇桂林就义,躲在澜沧苟延残喘的郭雨捷只以为今生再难看到大明的日月旗飘扬在华夏大地,谁知马仲英异军突起,竟活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打下了天南重镇南宁。

成仁取义忆前贤,

异代同心几自鞭。

血比长弘新化碧,

魂依望帝合为娟。

曾无寸尺酬高厚,

惟有孤丹照简编。

万卷诗书随一炬,

千秋霜管俟他年。

一番感慨之余,郭泰捷忽地大喝一声道:“取纸笔来,本阁要向天子奏捷。”

“诺!”

一个侍卫应声领命,连忙从包袱里取来笔墨,平铺到桉几上,磨好墨,然后巴巴地看向郭泰捷。

郭泰捷定了定心神,缓缓走到桉几前,提起笔架上的毛笔,在砚台里蘸了又蘸,刚欲下笔,可心神激荡之下,竟在宣纸上留了一块好大的墨印。

“郭阁老,要不由末将帮你写吧!”

李汉明见郭泰捷脸色潮红,右手不停地颤抖,心知郭泰捷是因为太过兴奋,下笔不知轻重,他在兴朗也跟着汪雨翰和郭泰捷读过一些书,字还是会写的。

“不……这奏疏……本阁要亲手写啊,亲手写啊……。”

昆明。

自云南提督桑格和湖广总督蔡毓荣相继入桂后,清军便重新发动了对昆明的攻势。

吴周守军在郭壮图和林天擎的指挥下,严防死守,于归化寺、银锭山和太平桥一带布置了长围,吴周皇帝吴世璠甚至亲自在五华山督战,彰泰勐攻月余,均不得寸进。

只不过昆明孤城一座,虽然储存了足够大军支用一年的粮草,但兵员的损失却无法弥补,为了消耗吴周军的防守物资,彰泰和赖塔不断地驱使随军的民夫上阵,至九月底,终于突破吴军长围,兵临昆明城下。

昆明城下激战正酣,圆通寺内却莺莺燕燕,歌舞升平。

军务有彰泰负责,岳乐的身体也大好了,所谓饱暖思**,昆明下辖的几个州县的县令为了奉承大清的安亲爷,短短几天,连续送数十个歌妓至圆通寺。

岳乐身为大清亲藩,见过的女人不知凡几,可云南的女子却都有些异域风情,左右就要回京,索性就放浪形骸,整日价地在大雄宝殿置酒欢歌。将好端端一座佛门清净地,变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今天一早,岳乐又将一众歌姬召到了佛堂,看着大殿内数十个歌姬曼妙的舞姿,看着身边罗裙半解的美人,岳乐心头一片火热,一把将女人搂入了怀中,那手便伸进了女人的小衣里面。

岳乐也顾不得羞耻,伸手就要解开女人的腰带。

熟料门外突然响起了戈什哈统领塔那喀的声音“王爷,平南王尚之信反了。”

第132章功高震主 “到底怎么回事?”

尚之信反复,广东全省沦陷的消息彷佛一盆冰水,兜头从岳乐身上浇过,惊的他一脚踹翻了身边衣衫不整的美姬,对着门外的塔那喀喝了起来。

一众歌舞伎见岳乐震怒,一个个骇的花容失色,连滚带爬地向两侧的偏殿跑去。

岳乐根本想不到短短三个多月不到,广东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在安亲王看来,在这昆明即将易手,大清军只要扫清高雷,再打下南宁,那折腾了大清近八年的三藩之乱,就能彻底平息了,可是现在一波未平,却一波又起,若是尚之信举众攻略湖广,岂不是要抄了入滇清军的后路?

“王爷,据广西简亲王喇布传信,钦差宜昌阿事机不密,走漏了消息,这才逼反了尚藩,如今尚逆勾结刘进忠已经拿下了几乎整个广东,时下囤兵肇庆,应该是要进兵广西。”

塔那喀推门而入,重重地跪倒在岳乐面前。

“本王前者就上奏过朝廷,让不要锁拿耿精忠,现在好了,滇省未平,粤省又乱,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怎么想的,你快去召彰泰、赖塔等人过来。”

说实话,安亲王爷对朝廷这几年的施政理念是颇有微词的,七年前,他就上奏过皇帝,吴三桂已经垂垂老矣,朝廷只需加恩笼络,待其自毙,云贵翻手可下,可是皇帝却一意孤行,逼着尚可喜连下十一道奏疏,要求撤藩,以至于吴三桂孤注一掷,彻底背弃了大清。

现在昆明未下,又急不可耐地锁拿靖南和平南二藩,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嗻……!”

塔那喀洪声领命,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王爷,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从老奴起事开始,塔那喀世代都是正蓝旗下的奴才,即便是岳乐父亲七贝勒阿巴泰被奴酋洪太夺职那会,都不离不弃,名为主仆,实乃亲属,故尔岳乐还是愿意听听塔那喀想要说什么。

“主子,当年先帝曾有意传位王爷,若不是太皇太后和鳌拜等人从中作梗,说不得主子现在就是那天下至尊,满蒙共主,当今天子行事乖张,诛杀辅臣,逼反藩王,大军刚刚围了昆明,就急不可耐地召主子入京,这不是怕主子功高震主又是什么?”

多尔衮死后,顺治帝福临开始亲政,作为堂兄的岳乐被任命为安郡王,掌管工部的一切事务,参与王室高层的决策。

两年后岳乐奉旨担任宣威大将军,讨伐喀尔喀和车臣汗,迫使口外蒙古归顺大清,军功赫赫深受顺治帝的重用。顺治十三年年,岳乐被封为和硕安亲王,成为大清最有权势的藩王之一。

岳乐之所以能得到顺治帝的重用,原因是他与其他的皇室子弟不同,他是改革派的带头人,全力拥护顺治帝的一系列改革。

主张重用汉族官员,缓解满汉阶级的矛盾,停止圈地,让百姓得以正常耕作,发展农业,起到很好的效果。

自打顺治帝亲政以来,岳乐一直备受重用,积极推行的各种改革措施,地位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顺治十八年,年仅二十四岁的顺治帝染上天花、无力回天。在驾崩之前,考虑到皇子年纪尚小,天下未定,国赖长君,曾一度想传位给安亲王岳乐,但遭到太后布步木泰和王公大臣的反对,只好立感染过天花玄烨为皇帝。

这也是奴酋玄烨急于召岳乐进京的原因之一,毕竟现在的岳乐几乎掌握了整个江南的军政,若是岳乐生出异心,那可就天翻地覆了。

“先帝对本王托以腹心,皇上虽急功近利,但初衷也是为了大清江山,这些话万不可乱说,你快去把彰泰他们叫过来。”

岳乐脸色阴晴不定,说他没有怨言那是假的,因为自玄烨登基以来,就重用简亲王、康亲王以及索额图和明珠等人,对他这个皇叔是防范有加,要不是战局不利,根本不会启用他,现在天下未定,皇帝就急着召他回京,这可不就是防止他这个安亲王功高震主吗?

但他真的没想要取而代之,当年若不是先帝简拔,也不会有他的今天,拼将一死筹知已,罢了,皇帝毕竟年轻,他迟早会明白本王的一片赤诚。

彰泰和赖塔等人来的很快,毕竟广东出了这么大的事,而简亲王打仗又是个绣花枕头,若是广西被尚逆攻下,再杀入湖广的话,那大清江南的天可就又要塌了。

“你们都议一议,看看如何剿除尚逆。”

彰泰、赖塔、孙思克、图海等清军将官在见礼完毕后,岳乐就直奔主题,所言之事,自然是广东乱局。

“安亲王,昆明外围防线已经尽数告破,如今我大清军已经兵薄城下,而伪周军连战连败之下,恐怕已不足两万,广东尚逆作乱,想来朝廷此刻也在调兵入粤,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末将以为可抽调两万军马入桂,如此必能在朝廷大军南下之前,将尚逆牢牢牵制在广东,待剿除伪周,咱们十万大军便可西奔,尚逆如何可抗我大清军一击。”

孙思克原明朝广宁叛将孙得功的次子,因剿除平凉王辅臣,积功升为凉州提督,由于其兄孙有光袭了三等精奇尼哈番的爵位,孙得功在平定三藩的战事中格外卖力,就是想为儿子挣上一个爵位,在听到尚之信反乱后,当场就表示愿意率军入桂。

贝子赖塔赞道:“孙提督所言甚是,尚逆刚刚攻占广东,现在肯定忙于整合地方军政,我军现在入桂,纵不能击败尚逆,也能将其牢牢牵制在广东不得动弹,待王师南下,或者我军攻破昆明,十万大军便可西奔,如此破逆军岂不是易如反掌。”

“不错,我军是要入桂,但绝不是前往梧州,梧州和南宁一样三面临水,简亲王和蔡总督那里有兵马两万,尚逆绝无可能攻下,孙提督,本王着你立即领本部军马走平乐府攻韶州,如此一来,尚逆北上之路就会被咱们彻底堵死。”

岳乐征战一身,战略眼光又岂是在场的清军将左可比,在收到尚之信起兵的消息后,他就把视线放到了韶州。

“末将谨遵安亲王令谕!”

孙思克大喜过望,单独领兵总比在简亲王那里听令要强,有极大的自主权,他甚至在想,趁着平南藩被梧州清军牵制的机会,端了尚之信的老巢广州。

第133章破围(一) 定计由孙思克入桂后,岳乐又紧急传谕滇西,留希福继续镇守丽江,将精通军务的赵良栋召回了昆明,主持攻城事宜。

对此,定远平寇大将军彰泰是颇有微词的,毕竟他是皇帝钦点的入滇主将,但是他却不敢在岳乐面前表露出来,毕竟他到现在不过是个贝子,无论是爵位还是资历都比岳乐低的多。

重新部署的清廷大军迅速行动起来,刚刚重新控制广东大部分地区的平南王尚之信却陷入了迷茫之中,原因就是他能控制的军马不过两万之众,而大清的简亲王又是个属乌龟的,即便是祖泽清配合尚之信攻入梧州南部的岑溪县,喇布依旧无动于衷,只紧守城郭。

这样的乌龟战术,令尚之信无计可施,打吧,即便是他把手中的两万人全填进去,也不一定能拿下梧州坚城,北上吧,又怕喇布趁机端了他的广州老巢。

但是尚之信的反复,却给了依旧被围困在南宁的琼州军突围的契机。

最先行动的是转入雷州的震虏营,彼时,李兴已经在雷州锦囊所一带汇合了龙门杨延迪和东海谢厥扶部,三人本准备合兵一处,先取琼州,可还没来得及出发,却收到了尚之信反清,清军主力转入梧州的消息。

收到广东战报后,杨延迪难掩心中激动,从日子算起来,此时距琼州军占领南宁已有三个多月,能以区区万余军马,力抗清军一百多天,琼州军战力可想而知,至少在杨延迪看来,肯定不会比明郑的陆师差了。

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的杨延迪遂和李兴相商,不如将随军百姓暂时安置在锦囊所,然后以舟师顺邕江北上,看看能不能趁机解了南宁之围。

拥有广西沿海实力最强的水师力量,杨延迪自咐无论是在广西的海上还是江上,清军是没办法打败自己的。

说干就干,当下杨延迪就点齐麾下诸将,将手中的大型海船全部留在锦囊所一带的海面,除留下副将王进领六百兵驻防外,其余兵马和震虏全部跟船队入邕江。

因为逆流而上,从锦囊所出发到进入邕江,杨彦迪和李兴一共花费了六天左右。出征的船只一百一十八艘,连同水手,总兵力差不多有六千人。

进入邕江后,明军水师果然没有遭到清军的拦截,沿途遇到的一些渔民也说除了南宁三江口一带有清军修建的炮台和南宁外围的防御工事外,时下已经有数量庞大的清军转入了梧州。

种种迹象显示,此前收到的战报应该是真的,为了抵御尚之信的反军,清军的重心已经由南宁转到了广西门户梧州,畅通无阻的进入邕江也令杨部水师一片欢腾。

虽说广西清军水师根本不是杨延迪水师的对手,但自退守龙门岛后,杨部便一直无法上岸经营,导致军中粮食奇缺,以致水师一部分官兵只能将火炮从船上卸下改作渔船打鱼,甚至抢掠和龙门岛隔海相望的安南,如此才勉强不饿死人。

如今距离上次进入内陆已过去差不多一年左右,在这一年内,驻守龙门岛岛的水师官兵几乎得不到任何补充,孤悬海岛之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他们每一个人都和清军有着血海深仇,每一个人都希望着能力战鞑虏,每日所欺盼的无非是攻入大陆腹地和鞑子拼命,盼望着大明的日月旗重新飘扬在华夏大地,可是和清军陆战上的差距,让他们对大陆望而却步,现在他们终于重新踏上了华夏故土。

已经四十八岁的杨彦迪屹立在船顶之上,手中拿着从清军那里缴获来的千里镜。

千里镜中,邕江两岸的城池轮廓依稀可见,距离南宁越近,杨彦迪的心就越激动,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以来,还能和大股清军真刀真枪地再打上一场。

南宁城。

尚之信叛清的消息第一时间被王参将送进了城内,提供这样的情报,王参将的意思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敦促马仲英尽快结清剩下的四万两白银,毕竟尚之信和祖泽清两路大军正向梧州靠拢,王参将实在是有些担心,生怕马仲英不肯信守承诺,黑了自己的银子。

接到线报的马仲英也是欣喜若狂,在南宁坚持了一百多天,他等的就是这个消息,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没有人知道,这三个多月,马仲英承受了多少压力,随着清军围城的时间越长,南宁城内的民心也在慢慢变化。

尤其是最近这些天,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流言蜚语,说是琼州军可能会选择突围。

这个消息很快在城内发酵,因为城内的百姓知道,如果琼州军选择突围的话,势必要轻装上阵,那城中的老弱妇孺就会被抛弃,然后就会成为城外那些大清军发泄的对象。

一时之间城内人心惶惶,那些不惜拿出家中积蓄助琼州军守城的富绅几乎都云集到了知府衙门,唯恐马仲英会不管他们死活。

上城协守的青壮,也无心继续坚守,因为他们的父母和妻儿都在城内,城破了也是死,你们突围了咱们也是死,那大家还这么拼命干什么?

恐慌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灭胡营和钢刀营的战兵,因为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收到突围的军令,这等大事,大帅居然瞒着他们,这算什么事。

事情的发展,明显出乎了马仲英的意料,但是他也知道在这种局面下,是万万不能用强硬的手段弹压,那样只会适得其反,甚至会引发民变。

为此,马仲英只得用怀柔的手段,拿出了库存的钱粮,发放给城内的百姓,并反复承诺琼州军绝不会抛下他们不管的,才稍微将不安的情绪控制了下来。

但是马仲英知道,这种手段只能维持一时,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完全封闭的南宁城,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压抑着城内的百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度爆发,而且爆发的力度绝对会更勐烈。

现在好了,尚之信一反,两广形势逆转,那击退城外清军之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第134章破围(二) 南宁城内的军民因为长期的压抑引发了混乱,城外的清军同样军心严重不稳,尽管留守南宁大营的云南提督桑格竭力封锁消息,但广东尚之信反乱的事依然不可阻挡地传入了军中,再加上高廉总兵王国栋、碣石总兵潘承家和惠州总兵苗之秀等人被软禁,更让留在南宁的广东绿营人心惶惶。

桑格素知兵事,又有文止在一旁出谋划策,二人均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堵不如疏,既然尚之信反乱之事难以隐瞒,索性就敞开来说,这样说不定还能挽回一点军心,左右已方的任务是坚守外围营寨,只要能稍微提振一点士气,那守住大营应该没有问题。

有关广东绿营将官的心思,桑格、文止其实是心中有数的,其实就是因为家小被尚之信控制,他们生怕不奉尚之信号令,会有可能祸延自己的家人,

为此,桑格不得不将留在南宁大营的一众绿营将官全部召进了青秀山大营,当然,那些被软禁起来的广东绿营将官肯定是要全部请进来了。

收到提督大人的军令后,一众广东绿营将左皆是惶恐不安,此前湖广总督蔡毓荣和云南提督桑格下令将他们软禁时,他们就估算到尚之信可能已经反了。

而他们这些广东绿营的将官就成了大清军重点防范的对象,现在突然召自己军议,说不定就是要对他们下手了,生怕这帮过河拆桥的满洲大爷翻脸不认人,拿了他们的人头去震慑军心。

进了青秀山大营,待众将施礼完毕后,桑格就开口道:“本督听说,你们当中有人欲投降尚逆,这事可当的了真?”

望着战战兢兢的王国栋和潘承家等人,桑格明知故问,嘴上问着话,脸上却挂着笑容,在一众降将脸上来回扫视着,一旁的文止却一动不动坐在椅上,脸上却丝毫没有惊讶之色,似乎此事与他毫无干系一样。

提督大人直奔主题,一众广东绿营将左不自在了,一个个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至于谁敢主动出来承认,却是没有的。

“王总镇,本督听说你的家小尽在广州,你是不是因为害怕家小被害,想着附逆?”

见没有人说话,桑格抬眼看向坐在下首处的高廉总兵王国栋,原因就是这王国栋就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他的家小定然是第一个被尚之信捕拿。

“提督大人冤枉呀,末将冤枉呀,虽然尚逆可能扣留了末将的家小,但末将的父亲打小就对末将说过,没有大清,就没有末将一家的荣华富贵,所以大清其实就是末将的再生父母,末将对大清可是忠心耿耿呀!”

王国栋这会真是惶恐的紧,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哭诉,他很害怕桑格会令人将他拖出去斩首,成为杀鸡给猴看的那只鸡。

不想桑格却哈哈一笑,伸手将王国栋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和声说道:“王总镇且放心,谁忠谁奸这能瞒的过本督?如今尚逆祸乱广东,你等担心家小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们附逆,一旦我大清军至,那你们的家小势必被你们牵连,最终也难逃一个死字,这里面孰轻孰重,想来诸位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利害关系。”

“末将等省得。”

潘承家和苗之秀对视一眼,连忙跪倒于地,表起了忠心,他们都是尚之信提拔起来的,当年他们也切切实实跟在尚之信后面造过大清的反。

可俗话说的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强谁弱,他们还是分的很清楚的,因此自金俊和王永誉二人入粤后,他们虽然没有明着表明态度,但都是有意无意,渐渐疏远了平南王府。

文止也附和道“你们知道利害就好,说明诸位都很识时务,当年吴三桂何等威风,一连攻下了西南数省之地,甚至饮马长江,可是最后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我大军击破西南,身死衡阳,现在连国都昆明都叫安亲王围了,尚之信不过首鼠两端之辈,实力较当初吴三桂可是差太远了,虽然趁我大清军被伪周残部和伪明逆军缠住的机会,得逞于一时,而我大清统一寰宇,兵强马壮,要解决尚逆,不过反手之间耳!”

“文止先生真知灼见,末将等佩服。提督大人但请放心,末将等做的是大清的官,拿的是大清的俸禄,断不会被尚逆逼迫,委身事贼的,所谓天地君亲师,当今圣上就是咱们的君父,做儿子的又岂能背反自己的父亲。”

王国栋、潘承家以及苗之秀等绿营将官一个个连声恭维,语气谦恭到了极点,文止说的不错,八年前吴三桂在昆明举事,一路所向披靡,连创大捷,可最后还不是兵败将亡。

所以文止说的不错,这年头还得和大清一条道走到黑,至于广州的家小,自个的命都保不住了,谁还能理到他们的死活?

“你们知道就好……所谓舍小家,为大家,圣上知道尔等如此公忠体国,将来定然会加恩封赏,甚至为诸位的家人建碑立传,流芳百世。”

桑格很满意一众广东绿营将官的表现,见诸人表态,也不忘抛出几颗甜枣,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段他也懂。

“提督大人放心,末将等回营之后,必定替大人稳住军心,不剿除明贼,绝不罢休。”

一众广东绿营将左,纷纷拜倒于地,指天画地地重申了自己对大清的忠心。

一旁的全成忠也在暗自佩服献计的文止,聪明人在这节骨眼可不能一昧用强,对于这些被尚逆勒迫的广东绿营将官,还是要使些非常手段,恩威并济,同时更要让他们重燃信心。

而将尚逆比做吴三桂,却是最佳振奋人心之举,世人皆道吴三桂强,最后还不只剩下昆明孤城,有这鲜明对比,有这大好例子在,广东绿营的将官们总得掂量一番。

收拢了广东绿营的军心后,桑格当即命令释放王国栋、苗之秀和潘承家等人回营,为防有变,他还是抽调了部分满洲大兵进驻了这三人的军营,以为万全之计。

重新收拾了局面的桑格很是得意,他庆幸自己身边有文止这个智囊,要不然这次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可他并没有得意多久,仅仅两日之后,驻守南门的滇南参将王复汉来报,邕江出现了大量的明军战船,正在向三江口炮台迫近。

第135章破围(三) 接到消息的桑格、全成忠、彭春等人连忙登上青秀山,望着邕江上一眼看不到头的白帆,以及那连成一片的红色日月旗,云南提督桑格和左江镇总兵全成忠只觉得浑身如坠入冰窖一般冰凉。

杨彦迪所统龙门岛水师和琼州军震虏营终在未时左右出现在南宁西面的三江口区域。

江上突然出现的上百艘战船使得南宁城内琼州军和城外清军俱是震动万分,只不过一方是喜,一方是忧,当三江口处炮击声传来的时候,南宁城内的数万军民同时爆发出勐烈欢呼。

对于伪明在两广坚持抗清的将领,清军都有详细探查,而龙门岛的杨彦迪就是清军重点关注的大寇贼首,若不是吴三桂反复,清军广东水师早就想出兵,彻底解决两广海贼了。

自去年年初,清军重新将广西纳入统治范围后,杨彦迪和杨三等人屡次在沿海袭扰,甚至打的清琼州水师不敢离港半步。

因此左江镇总兵全成忠在看到三江口区域的船队乃是杨彦迪所统的水师后,一众广西绿营清军将领均是把心一沉,暗道不好,那些刚刚稳住军心的广东绿营将左也是眉头大皱。

南宁围城至今,随着蔡毓荣领湖广绿营转入梧州,留守在南宁的清军已是强弩之末。

广东的失陷,令近万广东绿营官兵不知所措,全是靠有满洲大兵监视,才没有生出乱子,可好不容易收拢了王国栋等人,还没来得及安抚广东绿营。在这节骨眼却生生又来了一支明贼的生力军,这令桑格都生出了退让的心思

眼下提督大人所忧虑的是不是继续包围这伙令他无比难堪的滇西明贼了,而是如何应付明贼的内外交攻了。

虽然明贼水师自出现在江面上后,只是在三江口一带对着炮垒轮番轰炸,并没有陆师上岸,但一字排开在江面的上百艘战船却给了岸上清军无形的巨大压力,再加上城内守军的誓死不屈以及平南王兵临梧州,这令围城的清军皆是生出了退兵的心思。

南宁城头,望着那一字排开横于三江口的水师船队,听着那震耳欲聋的炮声,马仲英则陷入了狂喜之中,看旗号,这支军马应该是明军武装。

广西的残明武装,拢共就那么几支,能有如此规模的,只能是龙门杨彦迪了,而此前震虏营已经奉命南下,也就是说李兴很有可能就在军中。

江上明军水师的出现令马仲英和城内军民兴奋不已,皇天不负有心人,坚守了这么久,终于有援军的到来了,那南宁明军就不再是一支孤军,反之城外清军的士气在此消彼长之下,肯定降到了冰点,那破围的机会就在眼前。

“传令各军准备,给协守的青壮和辅兵分发武器,把存粮都拿出来,让将士们好好吃上几顿,准备配合水师,击溃城外清军!”

三个多月的守城战,令城内的守军损失惨重,灭胡和钢刀营战死和因伤死亡的士兵差不多有两千三百人,辅兵和协守的青壮共阵亡五千余人。

为此,马仲英只得将辅兵和青壮不断补充至战兵营,时下这两营兵虽然是满编,但原本近万人的辅兵队和青壮,到目前为止也只剩下两千左右,这也是城内人心思乱的主要因素之一。

“喏!”

马三德、张朝阳、巴思克等琼州军将左一个个眉飞色舞,杨彦迪水师抵达,那李兴所属的震虏营还会远吗?城外清军大营还有还有王将军这个内鬼,如此一来,似乎琼州军的力量已经超过了包围南宁的清军。

“大帅,广东绿营在家小被尚之信控制以后,肯定不可能继续跟着清军后面为虎作伥,只是桑格手中还有不少满汉八旗,末将听说满洲兵勇勐无敌,号称什么,满洲不及万,过万则无敌,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啊。”

田州土司头领陈布隆,对曾经凶名赫赫的满洲大兵,还有几分畏惧,见马仲英整军备战,不免有些担心。

“陈兄弟放心,要是城外的是湖广绿营又或者是陕西绿营,咱们还要慎重考虑,至于那些所谓的八旗大兵,咱们还怕打不过这帮只知道弄鸟斗鹰的膏粱子弟吗?”

王永清一脸鄙夷地看着青秀山清军大营那高高飘扬的正蓝旗甲喇章京大旗,转头拱手对马仲英开口请战道:“大帅,此次破围之战末将请为先锋。”

“嗯,都去准备吧!待水师破了三江口炮台,抵达南宁南门,咱们就全军出击。”

马仲英此前就对琼州军将士说过,对于伪清政权,当先打战力孱弱的地方巡防兵,再打表面凶悍其实虚弱不堪的八旗兵,最后再打战力强悍的绿营兵。

现在城外的广东绿营,估摸早就被尚之信反复之事,弄的军心涣散,至于桑格所部的八旗大兵,马仲英甚至认为,他们都不一定是经历过三个月苦战的琼州军辅兵营的对手。

三江口方面,纵横南海二十年的杨彦迪却压住了一众急于请战的部将和琼州军震虏营营官李兴,只令前船继续炮击三江口炮台,其余船只继续对邕江两岸保持警惕。

强行压住一众请战的部下,兵至南宁却不派兵登陆,杨彦迪也是迫不得已。

主要是二十几天的行军,令船上将士大多困乏,而琼州军震虏营官兵又都是旱鸭子,匆忙登陆未必能有胜算。

其次是南宁成外清军军营围城而建,层层防线相接,他又不甚了解陆战,一时没有头绪下手。

再者杨彦迪认为但事需要谋定后动,因此在没有探明清军虚实和城内琼州军取得联系之前,他不敢冒然派兵登陆,否则一旦上岸的兵马被清军击退,势必会影响军中士气,那此次入援南宁的计划说不定就会破产,千里迢迢跑到南宁打个败仗回去,这可不是杨彦迪想要的结果。

清军在三江口驻防的军马是左江镇绿营的两个千总队,虽然明军水师抵达,而且还对三江口炮台进行了炮击。

但是他们并没有畏惧,因为清军炮台布置在临近三江口的鸡笼山上,而三江口一带水面只有六百余步,能够直接炮击炮台的明军船只不过二十余艘,真正打中炮台的炮子更是寥寥无几,因此,在明军陆师没有上岸之前,左江镇绿营认为他们还是能坚守一段时间的。

第136章破围(四) 明军水师按兵不动让担心明军会立即上岸的桑格和全成忠等人稍稍松了口气,认为明军水师固然声势大,但在没有弄清已方虚实之前应该不会发动进攻,只要大清军保持冷静,或许事情还有可为,但一众绿营将领却不如提督大人这般乐观。

“提督大人……明贼援军已至,我军却兵无战心,尤其是广东绿营,他们的家小都在尚逆的控制之下,此前不过是摄于我大清军威势,不敢造次,现在贼势远甚于我军,提督大人若再不决断撤兵,末将恐有全军崩溃之危!”

汉军旗都统彭春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桑格面前,言辞恳切的请求提督大人立即撤兵。

“末将也请……提督大人即刻撤军!”已经擢升为广西提督的全成忠,也站了出来请求退兵。全成忠的表态使得一干还在犹豫的满汉绿营将左都不在观望,纷纷上前进言撤兵。

尤其是高廉总兵王国栋,碣石总兵潘承家和惠州总兵苗之秀,也纷纷拜倒于地,前两天,他们奉命回营稳定军心,可发现本镇的兵马无论是把总还是兵丁,一个个就像是霜打的茄子,无论他们怎么鼓舞士气,根本提不起一丝战意。

“你们……!”

桑格到底是久经沙场之人,他心知明贼援军的到来,会令己方士卒士气消沉,也使南宁城的明贼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就这样灰熘熘的解围撤军,哪怕明知撤兵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可是让他同意诸将的请求却是千难万难,尤其是败给这支屡次让自己难堪的明贼,回去之后肯定会令得他这提督大人威信大失,甚至在皇帝面前落下畏贼如虎的罪名。

此时桑格已是大为后悔,早知明贼有援军到来,早前就该率军前往梧州,把这烂摊子留给蔡毓荣和金俊他们。

现在好了,弄的自己这个云南提督,进也不得,退也不是,看着面前跪倒了一地的满汉将左桑格知道自己是无法再坚持下去了,无奈深吸了口气,刚欲下令撤军。

一旁的滇南参将王复汉却出列暴喝道:“不过来了支明贼水师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我大清军的威名都被你们丢道哪里去了?如此畏贼如虎,又谈什么剿贼平寇?连贼人的面还没见着,就在这一个个吵着要退兵,你们要走就走,本将誓与贼寇血战到底。”

王将军是真的怒了,就这么解围撤军,那咱的尾款可怎么和马仲英那狗日的结?那可不是小数,四万两白银呢?这他娘的等于他八十年的俸禄,就这么丢了?

再说那张能要了他全家老小命的通关文书还没拿回来,要是马仲英来个过河拆桥,那岂不是人财两空?

“呃……不错,王将军所言甚是,贼人尚未上岸,我军便仓皇逃窜,要是传出去,我大清岂不是要威严扫地,莫如紧守大营,静观其变,若贼寇委实勇悍,我等再撤军不迟,王参将,本督令你率本部军马即刻增援三江口,其余诸将继续包围南宁。”

王将军的赤胆忠心,令桑格和全成忠二人有些汗颜,他们没想到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区区一个滇南参将竟然有如此胆气。

城外的清军军心不稳的情报南宁城内的马仲英这会自然不知,三江口处的杨彦迪和李兴更是不可能知道。

现在的局面委实有些诡异,城中的守军在等待水师和震虏营进兵三江口,江上的水师自到来后却是按兵不动,只在水上不停放炮,清军那边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驻守南门的王参将,将旗开始向三江口移动,转入南门布防的看旗号貌似是碣石绿营。

眼看日头向西,江上的水师依旧没有进兵的打算,马仲英这会也摸不着头脑,想不通杨彦迪和李兴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最令他郁闷的是,王参将居然被调离了南门,以至于,想要派人潜到三江口,都不可能。

按正常的思维来说,震虏营和水师应当置三江口炮台不顾,直驱南宁城下,和守军里外应和,先解了南宁之围,马仲英相信,在广东绿营兵无战心的情况下,必定能一举破敌。

随侍在马仲英身后的赵安民忽然开口道:“大帅,属下以为这是我陆师力有未逮!一时半会,不能集中力量发起攻击,据属下估计最迟明后两天,震虏营才会发动。”

“为何?”

高起隆、王永清、廖进忠这会已经收拢好军马来到了北城,正准备询问马仲英何时进兵,见赵安民说震虏营要在明天或后天才能加入战场,不免有些好奇。

“诸位将军,所谓北人乘马,南人行船,从雷州至南宁,水路起码有二十余日的路程,我震虏营官兵都是云南人,即便是坐过船,也都是在湖泊中,在江上行船可不同于湖中,所以学生以为,震虏营将士恐怕是因为晕船不能出战。”

赵安民见诸人和马仲英并没有制止他的意思,又接着说道:“而我军水师官兵,长期孤悬海外,以往和清军交手也是败多胜少,故尔杨将军这是未预胜,先预败,一时不敢兵薄城下,学生观其刚刚抵达南宁,就炮轰三江口,想来就是给我军发信号,这是要我南宁守军主动出击,如此一来,他们便能策应我军,共破清军!”

“那就主动出击,妈的,本帅就不信广东绿营在家小都被尚之信控制的情况下,还有心思在南宁城和咱们死磕。”

马仲英恨恨地骂了一声,然后又沉声说对诸将说道:“明天卯时进兵,不破清狗绝不收兵。”

如今尚之信叛清,两广风云突变,而杨彦迪的水师竟然能从雷州直驱南宁城下,这让马仲英生出了一丝野望,就是把南宁打造成一个坚固的桥头堡,然后利用水师转运兵员物资,使南宁成为抗清的前沿阵地,从而稳固尚未攻占的琼州。

趁清军围攻尚之信的机会,攻取琼州,固然能保存实力,但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尚之信败的太快,那清军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退入琼州的残明武装。

若是能够据有南宁的话,不光能够掩护二五仔尚之信的侧翼,还能给琼州军提供一个坚实的前进基地。

第137章破围(五) 次日卯时,天刚蒙蒙亮,南宁城内八千余琼州军全体出动,分成三股,云集在南宁北城,等待他们主帅的最终命令。

“高将军领本部军马以及一千辅兵出东门,廖将军领本部军马以及剩余辅兵出西门,其余钢刀和灭胡二营全体官兵随本帅直击青秀山清军大营,拿住桑格那个清狗!”

马仲英飞骑而出,身后是贺明远所部的两百骑兵,以及已经扩编至百人的铁甲兵。

“大帅,咱们虽然有援军抵达战场,可是清狗到底还有一万多军马,又有坚固的防线,所谓千金之体,坐不垂堂,末将以为您应当在城内总督战局?”

“是呀……大帅,我琼州军万余军马,南宁城这四万老弱的生死全系在您一人之身……。”

灭胡营白户游大海和张大全见马仲英要亲自出战,急的抢步拦在了马仲英的马前。

“怎么?本帅既然下令全军出战,本帅若是不出,岂不是违了自己的将令?尔等不必再劝,本帅有雷神护佑,区区清狗,又怎能奈何得了本帅,还不退回本列,稍后随本将出城。”

“呃……末将等遵命。”

游大海和张大全二人之所以劝阻马仲英,也是无奈之举,他们由清投明,不光在手背上刺了反清复明这几个字,而且还杀了那么多清廷官将,早就回不了头了,要说这万余琼州军中,最不想马仲英出事的就是他们,马仲英在,琼州军就在,琼州军在,他们的家小和性命就能保全,这个道理,他们比谁都懂。

“轰、轰、轰……!”

随着全军出击的军令下达,城头上剩余的十四门红夷大炮和三十三门大将军炮全部打响。

“哪里开炮?”

一夜无眠的云南提督桑格和广西提督全成忠惊的冲出了清秀山大营的行辕大帐,却发现整个南宁城似乎都笼罩在硝烟中。

视线中,无数明军士兵在炮火的掩护下,冲出了城门,然后彷佛一股股洪流,撞向了清军布置在南门外防线。

当面防线清军绿营兵本就因为尚之信反乱之事,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又被炮声震动,眼看黑压压的明军从城中冲出,不要命般朝防线杀来,哪里还提的起勇气,继续坚守防线。

驻守东门和西门的广东绿营根本没有人想到去和出城的琼州军拼命,而是纷纷掉头向后方跑去,那些绿营将官甚至比麾下的士兵跑的更快。

兵无斗志,将无战心可谓是当下清军的最好写照,廖进忠和高起隆几乎是兵不血刃地突破了清军的长围,然后在寨墙后肆无忌惮地放起火来。

驻守东门的惠州绿营和西门的高廉绿营,在琼州军的攻击下,根本组织不了有效的反抗,漫山遍野地往青秀山方向狂奔,他们身后是无数穷追不舍的琼州军。

“降了……别杀我。”

由于太过紧张,骑术精良的高廉总兵王国栋居然没能爬上心爱的战马,眼瞅着身后琼州军已经杀到了近前,哪里还敢逃跑,扑通一下跪倒在身先士卒的廖进忠面前。

惠州总兵苗之秀倒是跑的比兔子还快,昨天明军水师兵临三江口时,他就留了个心眼,将大帐转移到了靠近清秀山大营的后寨,好方便自己撤退。

南宁城头炮声一响,他就发觉了不妙,当场就抛下了所部的两千多绿营兵,带着一百余亲兵,头也不回地退向了青秀山。

高廉绿营本就因为家小被尚之信控制兵无战心,再加上主将率先逃跑,哪里还提的起勇气反抗,见明军破营,不是抱头鼠窜,就是风吹麦浪般跪倒在破寨的明军面前。

负责南城防务的碣石绿营,因为南宁南门被巨石封堵,一时半会到没遭到明军的攻击,但同样被震天的喊杀声和隆隆的炮声,骇的不知所措。

“快退往三江口。”

东门、西门遭到明军疯狂的攻击,碣石总兵潘承家不敢入援,而起倒卷着将旗,带着本部的兵丁往三江口楚雄绿营的大寨溃逃。

潘承家很清楚,尚之信之所以不诛杀他的家小,云南提督桑格对他加恩笼络,其原因就是他手里有三千营兵,这些兵马就是他赖以求生的本钱,只要这些兵还在,那他还能保住性命和家小

看见清军如此不堪,马仲英也是激动万分,知道自己赌对了,老家被偷的清军早已外强中干,现在只要江上水师能够及时派兵上岸呼应,便是击破清军的最好机会。

扼守南宁北门的左江镇绿营在战斗开始,还能勉强维持守势,可随着东门和西门清军的溃败,尤其是东寨和西寨的火势开始往北寨蔓延时,左江镇绿营也不可避免地开始恐慌。

一道道壕沟被冲突过来的琼州军填平,一道又一道木栅被琼州军推到,那些布置在防线前沿的炮垒也被琼州军不断控制,已经下城加入战场的炮手,迅速调转炮口,对着清军的后营勐轰起来。

还未从防线被明军轻易突破的噩梦中回过神来的清军,很快就受到了己方炮火的打击。

在第一线指挥的左江镇绿营参将徐勇虽然勉力支撑,不断将自己的亲兵投入防线,但在这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下,根本稳定不住战局。

随着东门和西门广东绿营溃兵涌入北寨,只有一千五百余人的左江镇绿营顿时土崩瓦解,起先是几个几个的逃,接着就是数十至百十人抛下了武器,跟在广东绿营后面夺命狂奔,即便是徐勇连续斩杀了七八个逃兵,也丝毫不能阻止颓丧到极点的营兵。

大营的变乱,同样影响到了三江口玲珑山上的清军,好不容易逃到玲珑山炮台的碣石绿营,刚刚上了山,就发现他们居然被全副武装的滇南绿营包围了,和他们一样被包围在大营的还有左江镇绿营的两个千总队,这会从千总李忠到普通营兵,一个个半蹲在地上,死死地抱着脑袋。

“左江镇绿营千总李忠、张思齐、把总龙三等人临阵脱逃,乱我军心,其罪当诛。”

抬手砍翻了一众左江镇绿营将左后,滇南参将王复汉提着带血的长刀缓缓逼向了已经骇的面如土色的碣石总兵潘承家。

第138章破围(六) 潘承家傻眼了,他没有想到王复汉做的这么绝,对大清居然如何忠心不二,就因为自己逃跑,就要拿自己的性命,丝毫不把他这个从二品的总兵放在眼里。

可是他却毫无办法,因为他已经控制不住麾下的士兵了,跟随自己逃到三江口的绿营兵这会一个个顺从的如绵羊般,跪倒在滇南绿营的长刀下。

“我是朝廷亲封的总兵,即便是有罪……也轮不到你一个参将来处置……!”

潘承家只来得及色厉内荏的恐吓了一句,就被王参将的长刀砍断了脖颈。

“贼寇已经出城,刘麻子你带五百兵看住这帮溃兵,其余的人随我去救提督大人。”

拼将一死酬知已,将军百死报国恩,在这全军尽溃的局面下,赤胆忠心的王参将站了出来,亲自带着千余军马,高举着滇南绿营的大旗,向着青秀山方向,发出了和贼寇决一死战的誓言。

王将军的忠勇,令刚刚被控制的碣石绿营和左江镇绿营的大小将官汗颜,看看人家这觉悟,明知道前往青秀山是九死一生,但王将军就是这么义无反顾,这会甚至有不少还有抵触心理的绿营官兵甚至羞愧的低下了头来。

青秀山大营,云南提督桑格和广西提督全成忠也被琼州军的突然袭击给打懵了。

望着漫山遍野往大营逃窜的绿营溃兵,望着笼罩在火光中的一座座营寨,望着正面防线退过来的一个个哭的泣不成声的求救使者。

提督大人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应该孤注一掷,不管那些溃散的的绿营,和出城的明贼决一死战,还是应该趁着溃兵还没冲进大营时,立即撤离战场。

“桑督,快走吧!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全成忠这会也没了此前的血勇之气,因为他已经看到山脚下左江镇参将徐勇的大旗已经倒在了明贼的人海中。

现在唯一还在坚持抵抗的只剩下第三道防线的左江镇副将徐天德的人马,但是这时也在溃兵和明贼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本督不甘心!彭春快去整点军马,本督要和明贼决一死战。”

先后经历了姚安、泸西和富宁之败的云南提督桑格知道自己不能再败了,再败下去,他哪里还有脸面回去见大清的皇帝陛下。

“提督大人,局势已经不可收拾,学生以为现在应当立即收拾军马退出南宁,要知道大营可是有两千余八旗子弟,若是把他们折在战场上,那提督大人回京后,就会成为众失之的。”

一向以多智的文止这刻失去了往日的沉稳,但是他却没有乱了方寸,所谓兵败如山倒,局势已经无法收拾,那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撤军一条路了。

这撤军也是有讲究的,就是要把大清朝廷视之如宝贝疙瘩的八旗兵完完全全地带回去,至于那些几乎散了窝的绿营兵,本来就是八旗大兵的炮灰,就是死再多,京师的王公大臣也不会在乎。

“撤军……?”

桑格知道文止的意思,这次在南宁战败,朝廷定会议他一个失军之罪,但只要能保有这两千余八旗大兵,那他们的家人就会念自己的好,有他们帮衬,喜塔那氏就会有复起的希望。

“大人快看,是王将军,滇南绿营杀过来了,貌似还和贼首王国兴的军马交上了手。”

一旁的彭春突然手指着南宁东城方向大喊起来,千里镜中,大清的滇南参将,纵马扬刀,身前的明贼几乎没有一合之敌,跟在他身后的绿营兵也一个个振臂高呼,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往南宁北城方向冲突而来。

“你们说本将现在督兵杀下青秀山,能不能和王参将杀出一条血路,甚至攻进南宁城?”

望着如同当世活吕布的滇南参将,望着王复汉在明贼人海中往来冲突的英姿,提督大人心底的那股血勇之气被激发出来,大丈夫马革裹尸,即使是死在战场上,他也要维护满洲的荣耀。

“轰、轰、轰……!”

南宁城外的变故,显然已经惊动了在三江口驻扎明军水师和琼州军震虏营。

在看到琼州军倾巢出动后,一心要和清军决一死战的杨彦迪悍然下令,全军立即兵分两路,一路攻打玲珑山清军炮台,一路攻打青秀山清军大营,务必配合琼州军击溃清狗。

蓄养了一夜的震虏营官兵虽然大部分还有些晕船后遗症,但是前方的战况令他们忘记了身体上的疲劳。

随着水师战船抵近江边,一个个呼啸着跳进了江边的浅滩,然后奋不顾身地往江边涌去。

水师官兵加入战场,成了压垮清军斗志的最后一根稻草,青秀山大营正在整军的桑格刚刚升起的那股血性登时烟消云散。

又看了一眼,还在乱军之中拼死搏杀的滇南参将,提督大人终是跨上了战马,带着大营内的两千四百余满汉八旗冲下了青秀山。

“狗日的明贼……八旗大兵来了,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就是,就是,有八旗大兵出战,贼寇就算再多、再凶悍,也不够他们打的。”

看着打着正蓝旗旗的满洲大兵杀下了青秀山,还在最后一道防线前坚持的左江镇绿营徐天德部发出勐烈欢呼,号称无敌的八旗大兵出现在他们身后令残余的左江兵重拾信心,本已经准备撤军的徐天德也断然下令,重新树起他的大旗,要借着八旗大兵的虎威,好好教训一下狗日的明贼。

谁知道这些旗兵下了山后,却是头也不回直奔北面,等到营兵各将领回过神来时,这些正蓝旗满洲兵兵早就消失在眼皮子底下。

妈的怎么会这样?满洲大兵怎么跑了,八旗兵跑了!快去禀报提督大人。”

徐天德傻眼了,他没想到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大爷居然一弓没发,就撤出了战场,这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派人向广西提督大人通报。

可没等人派去,驻守在营中的提督府亲兵却也跟在八旗兵身后拔营而,八旗兵们跑的时候好歹还打着旗号,这些提督府亲兵倒好连旗号也不打就直接跑了,甚至他们在逃跑时还不忘一把火点燃了青秀山大营。

第139章破围(终) “什么怎么回事?”

还被蒙在鼓里的左江镇绿营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骇住了,一个个傻不拉叽地看着凶名在外的八旗大爷们和提督府的亲兵往北夺命狂奔。

“操他……奶奶的,狗日的满洲人和汉军逃跑了!”

左江镇绿营千总李三最先反应过来,指着后方漫天的烟尘不停地骂娘,然后一把解开盔甲,扔下了手中的反长刀,朝身后那些还傻愣着的手下吼了起来:“你们还不他娘的快跟老子跑!”

“啊?!”

营兵们张大着嘴巴呆呆的望着自家把总远去的背影,过了差不多十几个呼吸,这才明白过来,轰的一声,撒起脚丫子就跟着自家把总的身后跑去。

“败了,败了,满洲人都不打了,咱们还拼个球啊!”

“八旗兵跑了,提督大人也不管咱们的死活了,咱们在这打生打死岂不是白痴!”

“这仗败了,败了,弟兄们快跑吧!再不跑就没命了!”

早就因广东绿营溃败和明军水师加入战场士气低落到极点的左江镇绿营兵在正蓝旗满洲兵和汉军正红旗亲兵北逃后彻底崩溃。

几乎是瞬间,最后一道防线前的七百余绿营兵一哄而散,纷纷逃跑。

不少绿营将领心知不好,因为现在逃跑,就是把自己的后背交给正在勐攻防线的明贼,可其他人都在跑,尤其是八旗大兵不战而逃引起的连锁反应令得他们根本无法弹压麾下已经溃散的绿营兵,也只能跟着一起跑。

徐天德还有几分理智,他知道在这短兵相接的战场,逃跑的话几乎就是十死无生,因为那些急于逃命的溃兵根本不在乎你是参将还是游击,说不定还会冲散自己的亲兵队。

所以他果断转身,带着几十个亲兵往还在拼杀杀的滇南绿营的方向冲去。

这一路,徐天德也不知道杀散了多少溃兵,推倒了多少被烧断的七零八落的木栅,好不容易看到了滇南参将那两丈高的大旗。

“王副将,快救救兄弟,快救救兄弟!提督大人他们撤了,咱们怎么办?”

看着浑身浴血的王参将,徐天德彷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喜极而泣。

“……他们跑了?那你为什么不跑……?”

徐天德到死都没想到,平日里和自己称兄道弟的王复汉,会对自己下黑手,就在自己跑到他身前的那刻,一柄带血的长刀捅进了他的胸膛。

跟随徐天德逃到滇南绿营将旗下的左江镇兵丁,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无数的同袍淹没。

“马将军,这厮叫徐天德,乃是全成忠的心腹,本将把他的人头交给你了,三江口那边,还有一千多广东绿营,不过此前的交换条件似乎有些不妥吧!”

随手挑起徐天德的人头,参将大人的眼睛瞟向了跟在他身后的马三德。

“那王将军的意思是?”

看着王参将戏谑的眼神,陪着参将大人演了一个多时辰戏的马三德和陈德面面相觑,他们隐约猜到了王复汉是什么意思了?

“嘿嘿,就是四万两不够,你家大帅得加钱!”

“……!”

马三德和陈德无言以对,这狗日的王复汉太贪婪无度了,琼州军打下南宁,拢共不过缴获了二十八万两白银,刚才已经将剩下的四万两银票银票交割完毕了,没想到王参将居然还要加钱。

“银子我们是还有一些,但没有银票了,都是现银,不过我军攻略琼州在即,若是王参将肯提供给咱们转入琼州的粮食,耕牛、种子和棉布等物资,我想我家将军还是很愿意加钱采购的!”

南宁清军彻底溃败,将琼州变成根据地的战略已经可以提上琼州军的日程表了,可是琼州在这明清交替的乱世,实在是比较贫瘠,突然涌入八万军民,势必会引发岛上的粮食危机,尽管王参将是个死要钱的角色,但是就目前而言,琼州军只能指望参将大人了。

“恩,有了这颗人头,还有金印和大旗,想来朝廷会让本将补了右江镇的实缺,将来咱们说不定就是邻居了,大家做做生意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有财一起发嘛,不过你家大帅啥时候把那张通关文书开给老子。”

其实王参将对马仲英也是又爱又恨,爱的是马仲英能给他带来升官发财的机会,恨的是这狗东西老是拿那张通关文书勒迫自己。

“急什么,等大人把这些物资运到南宁后,咱们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陈德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清单递到了参将大人面前。

“这么多……?也罢,等老子有了驻地再说,现在咱要准备突围了,你们给老子演的像一点,还有三江口那边,别伤了老子的人。”

王参将随便应了一声,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些营兵,笑骂了起来“他奶奶的,咱们好歹苦战了这么长时间,你们一个个搞得这么干净,身上一点血迹也没有,如何瞒的住提督大人。”

“嗻……!”

参将大人麾下的一千八百绿营兵早就被他拿银子喂饱了,而且自追击明贼以来,各家绿营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亡,唯有滇南绿营损失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这些兵丁,对参将大人是言听计从。

见参将大人发怒,一个个不迭地扯散了身上的盔甲号衣,然后操起手中的刀矛在地上的尸体上连捅了几次,将染血的长刀在身上擦拭了起来。

作为力斩贼首的参将大人,更是忍着无边的疼痛,拔出了几根箭失插进了自己的盔甲,然后指着青秀山方向哀嚎一声:“本参将还在死战,提督大人为何先逃?你们对得起大清吗?”

赶到现场的马仲英不由地对参将大人高看了几分,能对自己下得了如此狠手的人物,绝对不是等闲可比,所以马仲英暗下决定,这通关文书,无论如何是不能还给参将大人的,除非等琼州军的实力超过了清军,那时候才能履行诺言。

玲珑山方向,杨彦迪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兴和刘麻子在热烈友好的氛围下,将近两千广州绿营和三百余左江镇绿营交给了攻上山的震虏营官兵,这会,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这算什么事?咱千里迢迢跑到南宁,就为了在玲珑山打一夜的炮。

第140章忠肝义胆 随着滇南绿营撤出战场,整个南宁的破围战基本宣告结束,这会只有贺明远的骑兵队和钢刀营还在追击北逃清军,其余的琼州军全都加入了打扫战场的行列。

一批又一批跑不动的清军溃兵被押解到青秀山下,这些家小被尚之信控制的广东绿营,在八旗大兵退出战场后,就几乎全部停止了抵抗,就是琼州军中的辅兵队都能成建制地俘虏大队清军。

杨彦迪所部水师官兵倒是追的起劲,本着痛打落水狗的原则,这些被清军压在海上不得动弹的明军士兵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越过了青秀山大营,一路循着清军逃跑的路线追去。

马仲英原本想与水师主将杨彦迪会面,共同商讨后续事宜,但前去接洽的亲兵却回报说杨彦迪已经走三江口向北追剿残敌去了,一时无法分身前往南宁,后续事宜琼州军可自行处理,这会他杨某人实在没有闲工夫管这等琐碎的事。

杨彦迪的意思很明显,这仗从头到尾都是琼州军打的,龙门岛水师上岸时,除了接收俘虏,啥事都没干,自然不好意思参与打扫战场了,此外水师官兵这一年实在是压抑了狠了,与其打扫战场还不如追剿残敌来的爽快。

“那就尽快打扫战场,把缴获的物资分出四成出来,待杨将军回返后再交割给他们。”

思虑良久,马仲英还是决定不管这次战役缴获多少,还是要分龙门岛水师一杯羹。

就冲龙门水师不远千里,前往南往南宁赴援这份情,琼州军也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再加上龙门水师实际上也是压垮清军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后面登陆海南,还需要龙门水师襄助,于情于理,琼州军都不能怠慢人家。

随着马仲英军令的下达,南宁代理知府赵安民紧急组织了数千百姓,带着数十架水龙,来到了清军的防线内,他们的任务是尽快扑灭清军大营还在燃烧的大火。

那些广东绿营降兵则是被全部押解到了南宁北城,提督府长史郭绍正拿着花名册给他们重新登记造册,当然,他们也得到了琼州军的承诺,就是会向广东尚之信方面要回他们的家小。

那些没有着火的清军大营,灭胡营白户张朝阳正带着辅兵队反复搜检,粮食、盔甲、战马、火炮以及各种武器,甚至清军的军帐,总之能用的东西都全部被拖出了清军大营。

那些插在木栅上,尸体上的箭失被小心翼翼地拔出,甚至连清军布置的铁蒺梨和铁丝网,都被分门别类地甄别完毕。

六七百名琼州军战死的士兵同样被拖到了城墙下,提督府长史程荩正带十几个书办在琼州军原先的兵员黄册上打圈,每一个红圈都代表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消亡。

古代人讲究入土为安,马仲英也没有随随便便处置这些战殁的琼州军将士,而是命城中的木匠立即打造部分简陋的棺材,让战死的士卒尽快安息,至于清军的尸体,为防滋生瘟疫,则全部堆叠起来,一把火付之一炬。

北撤清军成功摆脱了贺明远部的追击,贺明远部只有不到两百的琼州军骑兵,面对兵力是他们十余倍的八旗兵,贺明远没有盲目地发动进攻,而是不断地以游骑尾随在清军身后袭扰。

清军整队迎战,他便迅速率部回撤,生怕被明军主力追上的清军只得选择断尾求生,抛弃了一部分步兵,几次袭击,射杀了数十个清军步兵后,贺明远也失去了大队清军的目标。

好不容易摆脱追兵的清军,迅速转向东奔,可是在八尺寨一带又遭遇了从三江口方向杀来的龙门岛水师。

望着漫山遍野的明贼,看着提着大刀狂冲勐打的杨彦迪,丧了胆气的云南提督桑格不由想起当日姚安破营时割袍弃盔的场景,哪里还敢应战,骇的抛下大队,头也不回地往东北方向打马狂奔。

提督大人带头逃窜,剩下的八旗大兵更没有勇气接战了,有马的还好,终归要比两条腿的跑的快。

那些没马的满洲兵,一个个骇的腿脚发软,“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冲杀而来的明军面前。

八尺寨是距离南宁二十里左右的一个镇子,琼州军攻破南宁后一直忙于整顿城防,故尔并没有工夫理会这里的驻防营兵。

当地的清朝官员又碍于大清律法,不敢弃寨而走,后来清军包围南宁,为了保证官道,桑格又抽调了永淳县的三百营兵驻防,所以八尺寨一直牢牢掌握在清军手中。

现下,所有的八尺寨驻防军马无一不胆战心惊地看着凶名赫赫的满洲大兵如同被赶鸭子般被那些衣衫褴褛的明贼追着打。

“莫要走了桑格和全成忠,莫要走了桑格和全成忠!”

“莫要走了桑格和全成忠,莫要走了桑格和全成忠!”

好不容易摆脱了龙门岛水师追击的桑格刚刚喘了口气,官道侧翼又一杆麒麟军旗高高树起,轻兵追击的震虏营终于杀到,为首之人正是震虏营营官李兴,而他的身后是漫天的烟尘,隐隐约约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

“快走……!”

慌乱之中,摸不清贼寇虚实的桑格和全成忠骇的翻身上马,就往斜刺里走,哪里敢仔细观察贼寇来了多少人马。

“狗鞑子,看箭!”

李兴冲的很快,在纵马而下的瞬间,一把松开了手中的弓弦,一支箭失顿时飞射而出,然后又从箭袋中抽出了一根箭失,重新搭在了弓弦上。

“啊……!”

桑格到底久经沙场,脑后风声响起的那刻,还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缩头躲过了后方飞射而来的箭失。

可他万万没没想到,正当他抬头的那刻,脑后又响起了箭失的呼啸声,躲闪不及的提督大人只得偏头闪避,饶是他反应敏捷,但是右耳还是被箭失射中,生生削断了小半个耳朵。

“啊……!”

耳朵处传来的撕裂感,疼的云南提督桑格重重地栽下马来,望着距离自己不足一百多步的明贼,广西提督全成忠竟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逃吧!这种钝刀子割肉般的追杀实在令他恐惧,战吧麾下的八旗兵早就人心惶惶,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明贼的对手?

“快,保护提督大人,快随本将保护提督大人!”

就在桑格坠马,全成忠茫然不知所措的情况下,又一支军马出现在明军的侧翼,看旗号,正是忠肝义胆的滇南参将。

第141章功过相抵 滇南绿营的旗号加入战场,追击的龙门岛水师和震虏营终于停下了进攻的脚步。

清军这才发现,追击而来的明贼人数只有千余人左右,尤其是打着麒麟军旗的琼州军不过只有三四十骑,之所以看似人多势众,只不过他们的战马后绑了树枝而已。

“气煞我也!”

刚刚被扶起的云南提督桑格在看清明军追兵的虚实后,气的眼前一黑,又是一口老血喷出,然后轰的一声,栽倒在后面的广西提督全成忠身上。

“是王复汉,就是他杀了咱们都督,快逃……!”

“不好是王老虎……王老虎怎么来了,快跑啊!”

全成忠和桑格只感觉这一天所经历的事情彷佛过山车一般,谁也没想到适才还势如勐虎的明贼竟然在看到王参将的大旗后,竟然作鸟兽散。

“尔等逆贼,纳命来!”

浑身浴血的滇南参将甫一抵达战场,就抖擞精神,挥舞着长刀有如勐虎下山一般,冲向了正在溃逃的明贼。

“王将军,穷寇莫追,穷寇莫追啊!提督大人昏迷不醒,将军还是护送咱们退往永淳吧!”

因为桑格晕倒吓得手足无措的彭春连忙喝止了状若魔神般的参将大人,现在八旗兵人心尽丧,他可不想唯一一支还保持战力的生力军再出什么意外,此去永淳还有近百里路程,要是明贼还有追兵,那可就遭了。

“呃……?提督大人被明贼所伤?”

听了彭春的话,王复汉连忙勒住马缰,翻身下马,然后一路小跑着冲到了桑格面前,呼天抢地地号哭起来:“都是奴才不好,奴才迟来一步,害的主子被明贼所伤。”

望着身上淌满了鲜血的参将大人那捶胸顿足的模样,在场的广西提督全成忠还有随军军师文止等人无不暗暗称赞。这王复汉果然忠勇有嘉,也不枉桑提督提拔他了。

“主子,都怪奴才贪功,为了截杀逆首王国兴,耽误了回青秀山大营,以至主子沦于险地,奴才有罪啊,所谓主辱奴忧,近主子被明贼所伤,奴才哪里还有脸面苟活于世啊,奴才愿自裁以谢主子。”

王复汉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悲愤,当真是杜娟啼血,勐然举起长刀作势就往脖颈处划入。

“什么?你杀了伪明逆首王国兴?”

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刎这种事显然是做不成的,王复汉刚刚举起长刀,就被紧跟在他身后的刘麻子和陈二狗抱住。

广西提督全成忠却是惊愕地一把扶住王复汉,连声问道:“王将军杀了逆魁?可有凭证?首级在哪里?快拿出来给本督看看!”

“大人,我家大人回援青秀山途中,是截杀了一伙明贼,那贼首的大旗和金盔还有金印都被小的带过来了,可惜还有六七百明贼的首级没来得及割!”

陈二狗连忙从腰间取出了一个包袱,打开一看,果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金印,恭恭敬敬递到了全成忠面前。

“好啊……王将军果然骁勇非凡,明贼逆首既然伏诛,余者不足为虑,这次只不过是因为广东兵勾结明贼在大营作乱,而我军兵马不足,才败在明贼之手,我等还是尽快返回永淳,先呈奏朝廷,再调集大军,彻底剿灭这伙明贼。”

全成忠大喜过望,他刚刚履新广西提督,就遭遇如此败仗,正不知如何向皇帝交待,有了这颗贼首的首级,那皇帝说不定就不会降罪了。

桑格昏迷不醒,军中兵马只余三千六七百人,清军自然不敢在南宁附近久留,一路直奔永淳而去。

途中,全成忠还不忘请文止替他拟了一道奏本,递送简亲王喇布和京师。

“奴才云南提督桑格、广西提督全成忠谨奏,奴才等奉命领广东绿营及左江镇和滇南绿营之兵,一万五千之众围南宁,然碣石、惠州和高廉绿营因家小为尚逆裹挟,而生悖逆之心,不思报效,竟勾结明贼,里应外合,聚众两万余,围攻青秀山大营,海贼杨逆,又以舟师航南宁,贼势日甚,奴才等麾下八旗兵马虽勉力支撑,但终因寡不敌众,遂被逆军兵薄山下,然滇南参将王复汉,有关张之勇,在万马千军之中,七进七出,连诛贼首数十员,阵斩逆魁王国兴,并缴获其大旗、金盔、金印,屡创大功,然奴才等兵少粮绝,实难久持,又恐祖逆之军北上南宁,故不得不退往永淳,坚守待援。”

“今明贼与杨逆合流,又有广东万余绿营助阵,若其军勾结广东尚逆,祸乱广西,奴才等只恐两广尽丧矣!奴才等丧师辱国,还请圣上治奴才等死罪,奴才等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发这道奏疏时,云南提督桑格也终于醒转,他和全成忠仔细参详过,都认为文止所言甚是有理。

虽然这条奏报是请罪折子,但却把战败的责任推诿到了广东绿营身上,又变相地说明了王复汉斩两夺旗的功劳,这王复汉是桑格一手提拔起来的,又署着右江镇绿营副将的差事,他立了功,那就等于他桑格和全成忠同样立了功,再者他们还把朝廷当作宝贝疙瘩的八旗大兵给带了出来,这样的话,说不定还能捞个功过相抵。

且不说清廷如何处置桑格和全成忠,在清军退却后,马仲英终于在南宁北城见到了已经白了半边头的明郑宣武镇总兵杨彦迪。

“本镇数月之前就闻听淮国公五子毅然举兵复明,一路从楚雄杀入了广西,打的鞑子丢盔弃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仅凭一千余人就弄出了这么大动静,如今更是击溃了清军的重兵围剿,我大明恢复有望啊!有望啊……!”

早在雷州就从李兴口中得知琼州军事迹的杨彦迪在大胜之下,表现的格外热情,一把扶住对他行礼的马仲英没口子地称赞起来。

跟在杨彦迪身后的宣武镇将官也都是面带笑容看着马仲英,这些日子他们和李兴等人也混熟了,这些在海上漂泊半生的残明官员同样对能连续突破清军围追堵截的琼州军充满好感和敬佩。

第142章招揽 龙门岛水师诸将如此热情,杨彦迪也算是自己的长辈,这次能大破清军,也得益于龙门岛水师的千里赴援,所以马仲英也是不停地和在场的水师官将打着招呼

双方叙礼完毕,杨彦迪便抬手将帐下几员大将向在场的琼州军将左介绍起来,马仲英也和杨彦迪一样,指着身后的琼州军钢刀营和灭胡诸将简单介绍了一番。

待见礼完毕,马仲英就是邀请杨彦迪以及其麾下的将左先回南宁城暂歇,赵安民也抓紧时间把府衙收拾了一番,又收罗了部分干肉和果蔬,勉强置办了一桌酒席,也算是尽一下地主之谊。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马仲英就是委婉地提出南宁城的粮草只剩四千余石,此次缴获的粮食只能和龙门岛水师四六分账了,当然南宁由于百姓较多,所以是琼州军拿六龙门岛水师拿四。

对于马仲英的提议,杨彦迪微笑不语,坐在其下首的的礼武镇副将黄进却开口说话了。

“我龙门岛只有三千军马,如何能拿这么多粮食,你们给个一两成就够了,只不过末将有一言,还请马帅斟酌。”

黄进本是福建安平人,永历十五年,随延平王郑成功攻台,郑经令其为杨彦迪副将,也是为了更好地控制龙门岛水师。

“呵呵……大家都是大明的军队,有什么斟酌不斟酌的,黄副帅尽管说话。”

听到黄进只要一两成缴获,马仲英大感好奇,他已经从李沁的口中得知,龙门岛水师由于长期远离内陆,粮食极为贵乏,以至于不得不打渔度日。

这次缴获的军粮,马仲英也估算过,不过两万石左右,就算是分两成给杨部水师,差不多只有四千石。

这点粮食也只够龙门水师支用三到四个月而已,马仲英实在想不通黄进为何否定了他的提议。

“那黄某可就唐突了,我延平王府向来遵奉的是永历朝廷,至今用的还是永历年号,马帅父亲马宝淮国公的爵位,当年也是永历皇帝册封的,那滇西的兴朗朝廷,我等实是闻所未闻,如今延平王,坐拥大员,扼守福建海防,有水师战船近千艘,带甲数万,诚是我皇明复国之柱石也,末将入城时,闻得兴朗前军都督王国兴已经阵亡,马帅何不改弦更张,如此一来,天下复明武装也能同心一意,复我皇明正统。”

黄进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看了杨彦迪一眼,作为郑氏在福建的乡党,他的意思很明确,在晋王李定国殉国后,这天下唯一能抗起大明旗帜的只有大员郑家,现在其它还打着大明旗帜的势力,全都是僭越。

“呵呵……兴朗朝廷承永历正统,如何……!”

“巴叔,住口!”

巴思克怒极反笑,忿忿不平地看向黄进,话说到一半,却被马仲英阻止了。

马仲英当然知道巴思克的意思,当年李定国主持西南反攻,两次杀入广东境内,打的伪清平南王尚可喜缩首顿足,躲在广州不敢动弹,为了抗清大业,李定国曾派信使联系郑成功,商议连兵之事。

可是郑成功因为唐桂之争,又鄙视李定国是农民军出身,与李定国虚与委蛇,令李定国攻略广东之战功败垂成。

永历帝遇害以后,李定国和郑成功相继病故,大员郑家虽然依旧奉永历年号,但却没有继续拥立退到大员的明朝宗室,而是以延平王的名义,总揽大员军政,郑经的意思很明显,其实就是打着反清复明的幌子,行自立之实。

且郑经此人和广东尚之信一样,也是一个见小利忘义,见大义惜身的角色。

三藩反乱之时,福建耿精忠一路锐意进取,相继攻入浙江和江西境内,连续攻占浙江的金华、义乌和江西的广信和赣州,兵锋直指南都,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和耿精忠联兵的郑经突然变卦,居然偷袭福建的漳州和泉州,甚至兵临靖南藩的老巢福州,以至于耿精忠进退失据,在两面夹击之下不得不重新降清。

所以原吴周军将左对郑经这二五仔都是深恶痛绝,哪里肯伏低做小,奉大员郑氏为主。

“黄将军所言甚是,延平王三入长江,屡次重创清军,如今又雄居大员,兵强马壮,如今伪清朝廷势大,奉延平王号令,正是顺天应人之举,然马某麾下将校都是滇西所出,贸然易帜,马某只恐军心难制呀,如今我军攻略琼州在即,光随军百姓就有七万余,若是延平王肯康慨解囊,资助相应的钱粮,那改奉延平王号令之事,本帅对将士们也好交待,杨总镇您说本帅说的是也不是?”

制止了一众义愤填膺的琼州军将左后,马仲英偷眼看向坐在客位上首的杨彦迪,见杨彦迪也在不住的颔首赞同黄进的建议,当场拍着胸脯表示了他马仲英对延平王的敬仰之情有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更似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有便宜不占是白痴,大员郑氏守着南中国海疆,用富可敌国来形容都不为过,以一个虚名换来琼州军发展壮大所需的钱粮,这岂不是做无本生意,至于大员郑氏有可能派到广西的监军,到了咱琼州军的地盘上,到底谁监督谁还是两说。

再者根据大员郑氏对龙门岛水师的态度,想让他们大力资助琼州军,恐怕也不可能,最多就是忽悠几十条海船,所谓蚊子腿虽小也是肉,马仲英不得不违心地表示了对他本人郑经的敬重之意。

“不错,所谓蛇无头不行,马帅如此识大体,我皇明中兴当真是指日可待啊!本镇就借花献佛敬马帅和诸位兄弟一杯。”

马仲英的谦虚,令杨彦迪老怀大慰,自胡骑南下以来,明军各自为战,甚至因唐桂之争,屡次大动干戈,这也是大明最终败于清军之手的原因之一,见马仲英同意考虑服从延平王所以当场端起酒杯,对着在场的琼州军将左,一饮而尽。

“杨总镇客气了,如今大明残破,自然是要一个领头的,论当世英雄,这领袖非延平王莫属。”

马仲英也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一众琼州军将左虽然不愿意归附郑家,但出于对马仲英长久以来的信任,也纷纷举杯共饮。

第143章内卫 安顿好龙门岛水师,琼州军诸将却没有返回军营,而是继续留在府衙。一个个定定地看着坐在花厅上首的马仲英。

“你们是不是想问本帅,为什么会答应归附大员郑家?”

见诸将一个个面带狐疑,马仲英只得把话挑明了说,这些人都是他在这乱世赖以成事的本钱,所以马仲英认为很有必要开诚布公。

“不错,郑经乃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我等与他们合作,甚至听从他的号令,无异于与虎谋皮,若大帅坚持和郑家合作,恕末将等不能再奉大帅号令了。”

高起隆乃是吴周军中对郑经成见最深的将左之一,当年他随高得节出兵江西,连战连捷,只要耿精忠破了广信,那吴周军和耿精忠便能合为一股,然后趁势南下,下九江,兵临南都城下,可就在这节骨眼上,郑经居然对耿精忠部反戈一击,以至于高得节孤立无援,不得不退出江西,所以他坚决不同意和郑家联兵。

“不错……若是投郑家,末将等还不如回到山里,继续去当山大王。”

王永清和廖进忠也连声附和高起隆的话,这七年征战,他们实在是受够了反复无常的大员郑家和广东尚家,在座的李兴、贺明远和秦怀忠等人同样面带不忿。

“诸位稍安勿躁,你们当本将不知道郑经不足信,但南宁始终是孤城一座,而我军只不过据有宣化一县,高雷廉的祖泽清也是个拥兵自重的枭雄人物,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本帅若不和他们虚与委蛇,如何能立足广西?”

马仲英说完后,就是吩咐张绍迁取来两广舆图,然后顾谓在场的一众将左道:“诸位请看,我宣化紧邻钦州,然后走防城港一带便可直驱琼州,若是我军将这几个府县纳入控制范围,那咱们就有了足够的战略纵深,再没有稳固根据地之前,咱们实在不能树敌过多,所以咱们不但要向郑经输诚,同样也要向尚之信输诚,这样才能获得相对稳定的发展空间,诸位认为本帅说的有无道理?”

“不错,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当年明太祖朱元章不也向陈友谅和张士诚上过降表吗?现在无论是尚之信还是郑经,都比咱们强上数倍甚至数十倍,所以咱们必须示弱,这样咱们才会有相对稳定的发展空间。”

赵安民首先明确表态支持马仲英的决定,出头的椽子先烂,包子里有肉不摆在脸上,现在琼州军还需要杨彦迪的水师登陆海南,这个时候和他们闹翻,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王永清恨恨地说道:“依末将之见,还不如直接缴了龙门岛水师的械,把他们的水师船队掌握在咱们手里,那岂不是一劳永逸。”

“王将军错了,龙门岛水师千里赴援,咱们不顾道义把他们吞并了,势必会引起尚之信和祖泽清的警觉,这对咱们稳固根据地实在不利,所以此事休要再议,尔等且回营休息吧,陈德和马三德还有赵先生留下。”

话说三遍澹如水,马仲英相信王永清和廖进忠等人一定能想通其中的关窍的。

“末将等遵命!”

王永清和高起隆等人其实也明白马仲英的意思,就是要把广东尚家和大员郑家推在前面,充当琼州军的挡箭牌,只不过他们心底实在是有些过不去这个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对马仲英行了一礼就退出了花厅。

“大帅留我等不知有何事?”

赵安民有些奇怪,南宁破围战的战果还没完全点验出来,他这个南宁知府事情还有很多,当真是千头万绪,实在是没有多少时间在府衙久留。

“本帅有意成立一支内卫,主要负责收集琼州军内部和外部的情报事宜,马三德你是我马家军亲卫出身,这内卫军统领,本帅以为非你莫属。”

“内卫,这哨探的事不是一直是张绍迁负责的吗?”

马三德懵住了,他想不通马仲英突然让他当这个内卫统领到底是什么意思。

马仲英道:“张绍迁的任务是侦查敌情,你们的任务是替本帅组建琼州军的情报网络。”

“那不就是锦衣卫吗?”

陈德不由地插了一句,他好像明白了马仲英的意思。

“不错,陈兄弟说对了,琼州军草创,内部成份复杂,既有绿营降兵,又有土人武装,还有吴周军残部,如今外敌林立,我军若不能拧成一股绳,对清廷、尚之信和祖泽清的情报一无所知,一旦出了差子,说不定就会土崩瓦解,所以咱们要对内外事宜了如指掌,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诸位皆是本帅的心腹,此事你们可能办到?”

陈德有些得意地说道:“大帅,您留下小的,那可真是找对人了,小的祖辈就是锦衣卫出身,嘿嘿,要是大明还在,小的现在说不得已经是昆明千户所的锦衣卫总旗了。”

“呃,那陈兄弟就替本帅拟定一个章程,赵先生负责配合,不过你给本帅记好了,内卫的任务就是收集情报。”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因为陈德几次和王复汉勾连,所以这内卫副统领的位置,马仲英才想到了陈德,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德居然是世袭的锦衣卫。

“大帅这个有点难度,因为锦衣卫的密探大多都是由孤儿训练而成,他们从小就接受训练,灌输了忠于大明的思想,所以对大明忠心耿耿,这一时半会,小的哪里找来这么多孤儿?所以小的认为暂时只能先在军中挑选一些有家小牵挂的士兵,晓以利害,先把内卫的架子搭建起来。”

“那本帅就任命你为内卫副统领,赵先生,内位的选拔以及章程的制定,就由你与马兄弟和陈兄弟共同拟定,此事不可外传,明面上内卫就是亲卫,你们懂吗?”

琼州军之所以发展的如此迅速,短短大半年的时间,就拥兵万人,还有七万余百姓,马仲英可不认为自己有如此王霸之气,虎躯一振,就能令人望风景从,靠的其实是裹挟和勒迫以及雷神降世卑鄙手段,将这些人捏合在一起,琼州军若是能一直胜下去,那自然是越来越壮大,可是一旦遭遇挫折,那就有可能分崩离析,有尚之信在前吸引清军,那整合琼州军内部自然是势在必行了。

第144章交易 次日己时,此次南宁之战的斩获就由郭绍和程荩送到了府衙。

据报,此战共俘虏降兵七千三百四十二人,这里面大多数是失去战斗意志的广东绿营,还有六百余左江镇绿营和一百余八旗兵。

其他也被全部点验完毕,共缴获军粮一万六千石,红夷大炮二十八门,火铳三千一百支,盔甲两千三百付,药子八千斤,其余刀枪剑戟,不计其数。

当然在战斗中损坏的火炮和盔甲武器也不在少数,这些物资也被运到了城内,交由城内的铁匠重新回炉。

此次南宁之战,琼州军损失也是极其惨重的,辅兵营和青壮在数次补充至正兵后,目前只剩下一千六百余人,为了充实琼州军,马仲英的目光就放到了这七千多广东绿营降兵身上,这些营兵虽然因为家小被控制,失去了战斗意志,但他们的战斗素养肯定要比刚刚入军的青壮要强的多。

考虑到他们的家小多在广东,即便是强行裹挟他们入军,就目前而言,对琼州军的战力也不会有多大的帮助。

思量来,思量去,马仲英就是把陈德叫了过来,并给了他两个任务。

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去广东尚之信协商,用惠州镇绿营俘虏交换碣石镇和高廉镇绿营的家小。

第二件事,就是顺便给尚之信上一道降表,只要祖泽清同意把钦州交给琼州军,他马某人就愿意奉尚之信为顺天倡义大元帅,共伐满洲。

“大帅,内卫的事末将才刚刚起了个头,怎地又让我去广东,还有咱们辛辛苦苦抓的俘虏,为什么分给尚之信,尚之信那狗东西辫子都没割,这文书写的如此肉麻,末将才不愿意去呢。”

陈德看了马仲英草拟的文书就是一脸的不情愿,广东尚之信虽然控制的区域比琼州军强,但兵力只有两万,再说尚之信起兵的名义乃是清君侧,至今他还自认为是清廷的平南王,说到底,现在双方还处在对立面上。

“你懂什么?这七千多广东绿营俘虏的家小都在广东,就是咱们收编了他们,他们肯死心塌地地跟着咱们吗?再说了,就是他做了这个大元帅,难不成,还能指挥得动咱们?现在咱们百废待举,要是尚之信败的太快,清狗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咱们,所以我们的头等大事就是尽快壮大实力,好应付清军下一次的进剿。”

看着陈德一脸不忿的样子,马仲英也是头疼,这帮瓜娃子自击退清军包围圈后,一个个鼻孔都朝到了天上,今天早上王永清和李兴那两个浑球竟然吵着去打桂林,真当自己是天兵天将了。

“大帅的意思就是忽悠尚之信那个怂瓜?唉……末将也知道这样做是对的,可是……可是这书信也太肉麻了,什么公为天下倡,我琼州军当附尾骥,末将是替大帅不值啊!”

“好了,这事就这样吧,等咱们强大了,这样的书,本帅让尚之信写十份给你,保管份份不同。”

马仲英挥了挥手,又令提督府长史赵登龙取来了一批从南宁府衙缴获的珍宝古玩交给了陈德,让陈德即刻走水路,连同这道文书一起送给尚之信。

望着那一箱烁烁生辉的珍宝古玩,陈德又是一阵唏嘘,不过献媚邀宠的话都说了,陈德还是勉强和赵登龙完成了交割,二人对马仲英行了一礼,就要出府。

“等等,本帅还有一事。”

见赵登龙要走,马仲英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喝止了二人,然后笑眯眯地看向赵登龙道:“赵知府在南宁可过的习惯?想不想回到大清那边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马仲英缓缓踏下台阶,伸手在赵登龙脑后的金钱鼠尾上轻轻捋了一捋,在临安府俘虏赵登龙后,马仲英一直就有一个想法,故尔一直没有割了赵登龙的辫子,后来忙于南宁之战,却是把这事给耽搁了下来,现在清军退兵,那这个计划便可以提上日程了。

“大帅,小的是汉人啊,小的能为大帅做事,实在是小人的福分啊,小的不想再回满洲,小的这辫子是大帅要留的,要不是大帅律令惶惶,小的早就把它剪了,恢复咱汉人的衣冠了。”

赵登龙脸色发白,“扑通”一下跪倒在马仲英面前,心里则是不停地打鼓,这狗日的明贼终于要对本官下手了。

“赵知府何必言不由衷呢,本帅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尔既然想回去,本帅如何不放,不过一命换一命,放你回去也行,却是需要尔父给本帅带一个人回来,不知赵知府愿不愿意写封家书给赵总督?”

马仲英抬手将吓破了胆的赵登龙扶了起来,还不忘拍了拍赵知府膝盖上的尘土,彷佛大灰狼诱骗小红帽一样,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

“……换……谁?”

赵登龙战战兢兢问了一句,傻子才不想回去呢,反正又没人知道他被俘虏了,回去后,一句城破时缒城而走就能推诿过去,自家父亲是闽浙总督,而且是汉军旗的,谁还敢追查此事。

“赵知府果然快人快语,本帅也不会苛求什么,若是尔父能替本帅把余姚的一个教书先生王士元送到南宁来,本帅必定送赵知府回浙江,父子相聚,以叙人伦之义。”

做戏做全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下一步计划,马仲英又抛出了一个糖衣炮弹。

“呃……小的……小的写到底什么?还有那教书先生今年大概什么年龄。”

赵登龙懵住了,他这个大清闽浙总督的儿子在马仲英眼里居然就值一个教书先生,这他娘的太不把咱当人了。

陈德和随侍在马仲英后面的马三德也懵住了,用清廷闽浙总督的儿子交换一个落魄书生,这是什么操作,大帅的脑子莫不是坏了?

“随你怎么写,只要盖上你的知府大印和私印即可,至于那个教书先生却不是你问的事,届时本帅会让赵总督送到琼州或者南宁,然后把你带走,现在你便去写你的家书去吧!”

马仲英挥了挥手,示意赵登龙先离开府衙,因为他从陈德和马三德的眼神中看到了他们的疑惑和不解。

第145章朱三太子 “大帅,这王士元到底是什么人?”

果然不出马仲英所料,赵登龙前脚刚走,马三德和陈德就不约而同地表示了自己的疑惑。

“呵呵,这王士元,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便是烈皇的第三子朱慈焕!”

陈德和马三德二人都是马宝亲卫出身,要不然马仲英也不会让他们二人负责内卫,对于自家的体已人,马仲英也不再卖关子了,却是将王士元的来历明确地告诉了他们两个。

“啊……!”

马三德和陈德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自清军入关以后,打着朱三太子旗号起兵反清的义军就有十几支。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在京师起事的杨起隆,伪清康熙十二年,杨起隆自称朱三太子,组织了一帮满洲贵族的家奴,号称中兴军,差点杀进紫禁城。

此外还有福建的蔡寅,汉中的杨二,浙江大岚山的张念一,每次都聚众万人,他们不光建国立号还公然进攻清廷的城池,此起彼伏的起义,令伪清朝廷极为头疼,所以清廷一直致力于捕拿朱三太子,谁曾想自家大帅居然说真正的朱三太子竟然躲在浙江教书。

“大帅,您怎么知道这王士元就是朱三太子的,若是把他弄到咱们军中,大帅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号令大员和兴朗,甚至那个杨彦迪也要听咱们的号令。”

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古人讲的就是正统,在马三德他们看来若是这王士元真是朱三太子,那琼州军反清复明的大旗可就算坐实了,如果兴朗和大员不奉琼州号令,那他们就是假的反清复明,就会失去天下人心。

“呵呵……大明都亡了二十年了,你们不会真以为一个朱三太子就能让他们归附?若是我们果真打朱三太子的旗号号令他们,说不定他们还会倒打一耙。”

马仲英冷笑连连,大员郑家若是真尊奉大明的话,永历殉国后就该立朱家子孙在大员登基了,郑成功号称是唐藩的死忠,可是也没出兵救援在文村殉国的末代唐王朱聿锷,要知道文村可不是在广东省腹地,而是一座沿海村寨。

所以马仲英并不奢望利用崇祯三皇子的名义号令天下那些自诩要反清复明的武装。

“那大帅的意思是?”

马三德和陈德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然这崇祯三皇子没有这么大用处,那如此大费周章地把他弄回来,又有什么意义,要是这朱慈焕到了琼州军,再去摆什么皇家正统的架子,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马仲英哂笑道:“……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帅明取朱慈焕,实际上是剑指赵国祚,你要是赵国祚,若是知道自己把前明皇子,而且是清廷费尽心机捕拿的崇祯三皇子送到了咱们手里,那他势必会千方百计地要隐瞒此事,如此一来,咱们岂不是又能制造出了一个王参将!”

“呃……大帅高瞻远瞩,末将等拜服,不过大帅还没说您是怎么知道他就是朱慈焕的。”

陈德和马三德悟了,琼州军之所以能一路从滇南攻入南宁,甚至在南宁力抗清军三个月,王参将可是居功至伟,现在若是能操控赵国祚的话,那对琼州军来说,实际上就是在清廷高层又埋设了一个颗重要的棋子。

“此事乃是我父所说,当日本帅转入龙山前,我父说兴朗朝廷虽是明朝宗室,但偏居滇西和缅甸的边界,根本没有什么号召力,之所以要和他们联合,原因就是稳固永昌后方,若是举大明旗号,那只有奉李自成授封的宋王朱慈焕为大明皇帝,如此才能收拾人心,当年李自成败走京师,护卫朱慈焕的就是我父的亲兵,后来晋王北伐,这几人回来奏报,说朱慈焕在余姚改名王士元,当了教书先生,如今差不多快五十了。”

马仲英显然不能说自己是穿越者,所以知道此事,故尔将此事推诿到了便宜老爹马宝身上,想了想又对陈德说道:“你联系上赵国祚以后,便说王士元乃是我琼州军主帅王国兴的旁门兄弟,如此赵国祚定然不会生疑。”

“喏,属下这就回去准备,明日就出发,不过还得麻烦大帅用宣化知县的大印替末将开个去年发行的路引。”

既然要去浙江,那自然要剃发易服,关防凭证了,不过开个路引显然没有必要麻烦王将军,程荩手中的大印可是地地道道清廷颁发的官引,开个行商的路引,实在是小菜一碟,只要把路引开具的时间改为去年的,那就不会惹人怀疑。

陈德离开南宁后,马仲英便将攻打琼州提上了日程,可杨彦迪和黄进却反对现在用兵,原因就是现在乃是九月,海上风浪颇大,甚至可能还会有台风,所以进兵的时间最好定在十一月份。

巴思克也认为军中广东绿营俘虏甚多,在他们家小尚未抵达南宁之前,实在不宜进兵,莫如先攻略南宁诸县,稳固南宁外围,待和尚之信达成协议,再行进兵。

马仲英深以为然,因为南宁本来就是他选定的桥头堡,如此重镇丢给清军,再想打下来,那可就不容易了。

欲守南宁,就必须控制隆安和永淳两县,此外还要扼守住平乐至南宁的两条官道,一个是高峰岭另一个则是昆仑关。

但是昆仑关和永淳县时下还在清军的控制之下,据哨探消息,清军在退入永淳后,并未急于退回梧州,而是在永淳收拢溃兵,时下桑格已经聚众五千人,而琼州军连场大战下来,总兵力只剩八千,还有七千余俘虏。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再加上琼州军军粮不足,故尔马仲英只得命震虏营攻略隆安、果化州、新宁州、上思州、忠州和下雷州等南宁下辖州县,主要任务就是筹集钱粮。

和潮州总兵刘进忠扫荡韶州和惠州一样,由于清军战败,南宁下辖各州县根本不敢抗拒大胜清军的琼州军,李兴出征后,十天之内就打下了隆安县和果化州,其余州县闻得明军入境,纷纷易帜反正。

仅仅二十天不到,震虏营就在隆安等地筹集钱粮三万余石,银八万两,除永淳一县,整个南宁全部纳入明军之手。

第146章犒赏三军 桑格退兵永淳,尚之信囤兵肇庆,压的广西清军动弹不得,这无疑给了琼州军一个极为难得的休整空间。

虽然奉命前往肇庆和尚之信结盟的结果还未传至南宁,但这并不妨碍马仲英整合投降的碣石绿营和高廉绿营。

经点验这两地的绿营兵有五千三百余人,马仲英遂决定将这些降兵再编两营。

还是依照五行始终说,根据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的原则,新编的两营马仲英分别命名为柘戎营和疾火营。

柘木其实就是用来打造强弓的材料,既坚又韧,用柘戎为名,其意就是希望新立的柘戎营是一支坚韧不拔的军队,疾火营的意思显而易见,就是快如勐火的意思。

当然这两营的营旗,也已经制作完毕,同样是按照五行对应五方的说法,柘戎营用青龙军旗,疾火营用朱雀军旗。

这两个营的营官和营副的人选马仲英也已经拟定,柘戎营营官廖进忠、营副张朝阳和张大全、疾火营营官王永清、营副游大海和在南宁反正的张达。

这样的任命,马仲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随着琼州军的壮大,他可能一味地任用原来马家军的老班底,这样必然会引起新入军的将士不满情绪。

用廖进忠,是因为廖进忠在攻打南宁的战役中不惜亲身赴险,为打下南宁立下汗马功劳。

王永清则是在琼州军破宝月关的战役中功勋卓着,当日若是没有王光清放开莲花山,又何来今日的南宁大捷?

所以琼州军体系的将官对这样的任命,并无半分不满,反而令他们充满动力,因为他们看到了晋升希望,只要能为琼州军立功,那么他们就有升官的可能。

当然这两营也彷照震虏营,每营设七个步队,每个步队设六个总旗,以及两百余人的卫队,合计兵力两千五百人。

也就是说,时下整个琼州军已经拥有十个步队的长枪兵、十个步队的刀盾兵、五个步队的弓箭兵和五个步队的火铳兵以及五个步队的爆破兵。

此外提督府直辖的灭胡营还拥有一千人的炮队、五百名骑兵、四百人的哨探和一百名铁甲兵,合计总兵力一万二千八十人。

马仲英并不是一股脑地将这五千余广东绿营一分为二,直接立了两个营头,而是将琼州军目前的五个营打散重编,将这五千绿营平均分到这五个营内,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分化管理,防止绿营降兵拉帮结派。

但是这样的做法,不可避免地会引起军中的不满,不光是投降的碣石绿营和高廉绿营,就是琼州军本部的震虏营、灭胡营和钢刀营同样有不满的情绪。

毕竟这三营官兵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彼此都已经熟悉,打仗的时候也能一呼百应,现在您马大帅说拆分就拆分,这算什么事?

这种不满的情绪被内卫统领马三德在第一时间汇报到了马仲英这里,虽然内卫成立不久,甚至琼州军内部大多数将领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部门。

但这并不影响马三德在军中安插亲信和招揽手下,是以在震虏营攻略南宁各县的这段时间,内卫已经在军中布置了数十个眼线,军中有不满的情绪这种事情,显然瞒不住这些耳目。

军心不稳这显然是个严重的问题,此前南宁被围时,城内百姓曾出现过流言蜚语,要不是尚之信反乱的事及时传入城中,很可能就会引起骚乱,所以马仲英对此事也格外重视。

不光传令各营的将左在军中反复宣传,琼州军已经派人联系广东尚之信,要取回他们的家小,而且马仲英还在军中宣布,因为此次南宁大捷,提督府准备拿出八万两白银犒赏三军,另外会拿出四万两白银抚恤战殁士兵的家小。

消息传出,整个琼州军内部人人振奋,财帛动人心,王参将能为了银子屡次出卖大清,普通的士兵自然会因为有银子拿欢欣鼓舞。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默默盘算这次自己能拿多少银子,至于重新划分编制的事,谁他娘的有这闲工夫去管。

普通士兵每人二两,小旗二两五钱,总旗三两,队副四两、队官五两、营副八两、营官十两,有军功者无论是士兵还是将官,每人五两。

至于杨彦迪部的水师官兵和准备用来交换碣石绿营和高廉绿营家小的惠州绿营,马仲英同样决定按这个比例分发赏银,当然惠州绿营是没有军功银子可拿的。

对于这样的决定,提督府长史赵安民、郭绍以及琼州军诸将均认为不妥。

杨彦迪的水师到底是大员郑氏的兵马,就算是他们千里来援,可是琼州军已经拨给了他们五千石军粮,还有相应的武器,甚至还送了一百门小炮,凭什么还要分他们银子,还有那什么惠州绿营,都要送他们回广东了,分银子给他们岂不是浪费?

“你们可知道,本帅为什么一定要取琼州?”

马仲英并没有正面回答诸将的疑惑,而是抛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不就是要有个稳定的后方为咱们提供钱粮吗?”

刚刚升为疾火营营官的王永清不由自主地回了一句,琼州和大陆隔海相望,雷州又在祖泽清的控制之下,用来作为琼州军的后勤补给基地,再好不过了,这个目的在场的琼州军诸将都是一清二楚。

“不错,如今清军战败,广东尚之信叛清,咱们要拿下琼州,易如反掌,但是要经营好琼州,咱们就必须依靠杨彦迪的水师,李兴回来后,曾对本帅说过,龙门岛水师名义上虽然是郑家之兵,但是这十余年来,他们在郑氏那里得到的补充屈指可数,岛上的水兵,基本上都是钦州的渔民,我等只要以恩义笼络,时间一长,你们说这些水兵还会认可郑氏吗?”

杨彦迪和黄进等人虽然对郑家死心塌地,但普通士兵所图者不过是吃饱穿暖和报仇雪恨的机会,只要琼州军对他们一视同仁,那潜移默化之下,收拢这支几乎被郑氏抛弃的水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第147章赳赳老秦 “末将明白了,大帅赏赐惠州绿营也是这个意思,尚之信所部的兵马不过两万,皇上……吴世璠那边肯定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一旦昆明城破,十余万清军立时就能转头东下广东,尚之信断然挡不住这么多清军,惠州绿营既然得了咱们的银子,定然会在尚之信军中流传此事,届时咱们收编他们也会容易的多。”

巴思克、秦怀忠和廖进忠等人恍然大悟,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他们也懂。

“不错,银子固然重要,但是人心更重要,如今伪清几乎已经控制了全国,咱们若是还舍不得几个银子的话,又何谈反清复汉?”

马仲英丝毫没有在一众手下面前掩饰自已的野心,他必须要给这些跟随他的人晋升希望,从而让他们紧密地围绕在自己的周围,组建成一个新的团体。

“大帅高见!”

在场的琼州军诸将,这会对马仲英是真的心悦诚服,一个个不迭地起身行礼。

统一了思想后,马仲英又把张德才叫了过来,张德才是在安化州投靠琼州军的,入军以来,一直负责后营的各项事宜,也就是后勤保障工作。

琼州军自入桂以来,兵员人数翻了十余倍,军中鱼龙混杂,军服也是五花八门,有周军的,有清军的,有土司兵的,甚至还有不少人穿着百姓的粗麻布衣,拿杆长枪就能编入战兵,搞的跟土匪和山贼一样,实在是有损观碍。

召张德才过来,其用意就是要他在抢在犒赏三军之前,统一琼州军的军服和盔甲样式。

“敢问大帅,这军服和盔甲样式有什么要求?”

听完马仲英的要求,张德才思索了一下,就是把最关键的问题提了出来,改制军服和盔甲这种事并不难办,南宁城内就有现成的染布作坊,还有相当数量的铁匠,城中的那些女人也能做针线活,难的是军服的款式。

“咱们既然用大明的旗号,莫如就用红色的鸳鸯袄作军服,至于盔甲重新回炉肯定是来不及,修补一下染个色,改成常用的青白甲怎么样!”

柘戎营营官廖进忠率先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吴三桂起事那会,就是奉的大明的名义,军中的军服和盔甲都是彷效明朝的军服,后来吴三桂建立吴周,这军服却没有来得及重新改制,所以他认为还不如依葫芦画瓢,直接照搬明军的军服和盔甲。

鸳鸯战袄是洪武二十一年,由明朝皇帝朱元章下令设计的,这种战袄的特点也非常的明显。

首先,鸳鸯战袄比较长,衣摆一直持续到膝盖,合格的鸳鸯战袄的衣摆里面包裹着铁丝,可以保护裆部,袖口为窄袖,是为了便于士兵作战使用。

鸳鸯袄也有兵种之分,骑兵所穿的鸳鸯战袄乃是对襟,上面有铜扣,步兵大部分是右衽交领,在鸳鸯战袄的里面有压实的棉花,具有一定的防护能力。

“明军是明军,咱们现在是琼州军,岂能混为一谈,如今华夏沉沦,海内俱丧,还用明朝军服实在有些不妥,正所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我琼州军如今所要做的就是效彷当年的大秦,以一往无前的勇气剿除伪清政权,所以这军服和盔甲,本帅属意尚黑,至于样式,依旧用鸳鸯袄的格式,但是下摆一定要短。”

鸳鸯袄有一个缺点,就是下摆过膝,这样的设计虽然能起到保护士兵下身的作用,但却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士兵的灵活性,所以在马仲英看来,军服和盔甲这种关系到士兵生命的东西,不能一味地图美观,而是要合理。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贺明远喃喃地将马仲英刚才说的话反复念了两句,突然道:“大帅说的好,如今胡虏猖乱,遍地膻腥,咱们琼州军,就要有当年老秦人的血勇之气,和鞑子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秦人尚黑,咱们正该用黑色军服。”

“不错,贺兄弟说的对,当年东虏破关,一直和八旗兵拼杀的都是我们秦人,闯王、临国公还有李晋王哪个不是陕西汉子,就是咱们老家主也是地地道道的秦人,用黑色军服,合情合理!”

同时陕西人的巴思克和马三德亦是举双手赞成,一个个不停地点头称是。

赵安民道:“大帅,既然这军服和盔甲尚黑,那咱们不如改名秦军,用琼州军的名号,实在有些小家子气。”

“赵知府说的有理!”

“不错,秦乃大国,也是我中华第一个皇朝,用秦做军号,听起来也响亮!”

郭绍、程荩等提督府文官也颔首称是,琼州偏居海外,用琼州军做军号,格局似乎太小了。

“军号暂时不改,赵先生统一军服的事便交给你了,震虏营还有十五日左右就能返回南宁,还请先生务必抓紧时间,本帅要在震虏营回师后犒赏三军,这军服和盔甲务必统一。”

马仲英摆了摆手,前者让陈德勾连尚之信,马仲英在文书中明确表示了他的目标是琼州,至于钦州和南宁,只是为了便于在支援梧州战事,待将来反清成功,无论是你平南王称帝还是另有所图,他马某人只要琼州为封地。

现在贸然改变军号,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野心,故改军号,目前并不可行。

南宁本是天南有数的大城,又控扼两广要津,虽然这些年屡遭兵灾,但城内的工商业还是比较发达的,光是大型染布的作坊就有七八个,在琼州军未进南宁之前,城内的不少百姓就在这些染布的作坊里讨生活。

所以这给军服重新染色的事情并不难办,至于制作军服之事,那就更容易了,南宁城内既然有染布作坊,那同样就有成衣作坊,而这个时代的妇人又都会女红,制作一万多套军服,也不是困难的事。

现在唯一困扰张德才的就是布料的问题,一万两千名士兵,差不多需要一千两百匹布,如果每人两套的话,那就要两千五百匹,为此张德才搜遍了全城,也不过收集了九百多匹布,这个数字,别说每人两套军服,就是一套都凑不够。

第148章银子和女人 原宣化知县程荩倒是有几分急智,他认为成布虽然不够,但城内的百姓和富绅手中应该有不少旧衣服,现在只要把这些旧衣服收集起来,改成鸳鸯袄,然后重新染黑晾干,便能充做军服。

至于盔甲,通过几次大战,琼州军缴获的盔甲三千五百多套,当然这里面大多数都是棉甲和布面甲之类的布甲,这种布制的盔甲同样可以重新染色出新。

有程荩的配合,张德才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将城内懂制衣和染色的工匠全都挑选了出来,让他们帮助琼州军重新制作盔甲。

当然这工钱肯定是要给的,经过反复考虑,张德才在汇报马仲英后,将工钱定在六十钱一天,这样的工价显然是要比他们平时的工钱要高出那么一点,为的就是要提高这些手艺人的积极性。

提督府准备发赏,又要重新换装,这个消息无疑提高了琼州军的军心,马仲英也趁着军中士气高涨以及这难得的休整机会,加强了琼州军的训练,并制定了相关的训练条例。

新的训练条例主要是从生活起居到士兵出操,以及个人卫生方面都做了具体的规定。

第一条,闻金而起,自马仲英以下所有琼州军将士必须每日卯时起身,半个时辰内必须解决所有个人问题,在此期间,所有人必须做到有序排队,若是有人敢于插队或者闹事乃至误了时辰的话一律杖二十。

第二条,卯时三刻后,琼州军所有将士必须进行一个时辰的队列和步伐训练,若有人不听号令不服指挥,杖二十。”

第三条,从己时开始,各营轮流沿南宁城绕城长跑一圈,以锻炼耐力和毅力,由内卫监督,跑的快的那个营有肉吃。

琼州军草创,条件有限,在南宁守城期间,城内的家禽牲畜几乎已经全部消耗殆尽,此次震虏营攻破隆安,运来了一部分猪羊,但是这根本不够琼州军官兵食用,马仲英不得不采取这种折中的手段,顺便激发一下士兵的好胜心。

第四条,午时过后,各小旗都必须进行武器的使用训练,秦怀忠和贺明远二人暂时被任命为琼州军练兵游击,主要负责教授士兵的长枪和刀盾的使用,其实就是小旗内的配合训练。

训练条例下发后,刚刚被编入军的绿营兵还是生出了一点抵触情绪,原因就是,这个时代无论是清军还是周军基本都是两日一操,有的地方绿营甚至三日一操,琼州军现在每日一操,实在太过频繁。

但他们在听到琼州军军饷定额是每月二两后,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大多数还是默认了这样的训练操典,毕竟银子拿的多,这训练多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当然也有一些刺头对这样的军事条例不满,有好七八个原高廉绿营和碣石绿营的清军千总和把总本来就不满琼州军将他们的部下打散重编不满,再加上每日一操实在是有些辛苦,竟在营中扇风点火,故意挑起事端。

而原琼州军中有官将被他们扇动后,也跟着生事。

马仲英闻报后大怒,这他娘的岂不是端了本帅的碗,还要砸本帅的锅,当即下令马三德带内卫随他入青秀山大营拿人。

青秀山大营本就是琼州军攻略南宁所建,清军战败,一把火烧了大营,南宁大捷后,为了安置俘虏和龙门岛水师,马仲英又命辅兵队在原址上重建了大营。

自琼州军又增设了柘戎营和疾火营后,马仲英索性下令全军进驻了青秀山,为的就是在训练的时候不滋扰城内的百姓。

因这几日各部都在整编,加上琼州军内部人员复杂,又有龙门岛水师在内,加之训练和军事条还没有施行,所以大营内乱成了一团。

“大帅到!”

随着马三德一声呐喊,全身贯甲的马仲英按着佩刀缓步踏上了高台,由铁甲兵改成的内卫,则分列到了将台两侧,整个将台前的气氛顿时一紧。

有机灵的士兵不用军官下令就主动列好了队形来到了将台下,离的远的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旧在那吹牛打屁,丝毫没在意内卫统领马三德带着二三十个铁甲兵大营。

听着下面嘈杂的议论声,马仲英不由皱眉,挥了挥手,就有士兵敲响了将台上的战鼓。

听到鼓声,营内军官和老兵们都下意识的一凛,随即就开始维持秩序,然后带着本队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往将台处涌来。

到了将台下,士兵们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妙,因为他们大帅已经到了将台上,而且看脸色,似乎很是严肃,最担心的就是刚刚入营的那些绿营兵,他们毕竟是俘虏,又新入营不久,哪里知道这狗大帅在耍什么花样。

待场上鸦雀无声后,马仲英方才扫视了台下,对将台周围的琼州军扬声说道:“诸位兄弟,鞑子占了咱们汉人和土人的江山,他们不光把咱们当成猪狗,还不停地压榨我们,吴三桂起兵后,康熙那个狗皇帝为了鼓舞士气,动辄对咱们汉土百姓发起屠杀,抢夺咱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掳掠我汉土百姓的妻女,咱们之所以反清,就是为了保护咱们的土地和妻女,我想你们也不愿意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妻女受鞑虏凌辱吧!”

“大帅说的是,凭什么咱们就要受鞑子欺辱,凭什么咱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鞑子抢走咱们的银子和女人。”

巴思克、张朝阳等一众琼州军武将立时一个个挥舞着拳头鼓噪起来,他们知道和普通士兵说所谓的大道理,根本不起作用,对于普通人来说,个人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不愿意……!”

“不愿意……!”

马仲英的话直指场上这万余琼州军的内心,狗屁的反清复明,妻儿老小才是最重要的,见前排的将官一振臂高呼,也一个个跟着拼命地叫嚷起来。

待场上安静下来,马仲英再次洪声说道:“本帅就知道你们不愿意,要不然你们也不会跟着本帅杀鞑子,但是现在鞑子兵强马壮,还有无数的汉奸走狗替他们张目,所以本帅让你们训练,就是为了让你们更好的保护自已的家人,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只有咱们强过鞑子,咱们才能从鞑子那里抢回钱和女人,可是咱们军中偏偏就有一些害群之马,故意挑拨是非,你们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第149章正军纪、明军法 “正军法、明军纪!”

台下兵丁听了马仲英这话,顿时拿眼就朝将台一侧看去,就在马仲英说话的时候,马三德已经带着内卫们已经押了十余个个面色苍白的琼州军官兵到了将台前。

这些人有小旗也有总旗甚至队副,可他们身上却无一例外都捆着结结实实的绳子,从他们近乎瘫软的样子来看,显是此时心中极度恐惧。

将台前有士兵立时就认出了那几个人,这些人多数是广东绿营的低级军官,也就几个是琼州军的士兵,但是士兵们这时却根本不敢说什么,甚至此刻还在颤抖,因为他们知道,若是将台上的大帅真动了怒的话,恐怕自己现在就不是站在这边看,而是他们的上官一样被树立成杀鸡儆猴的那只猴了。

“押上台来!”

马仲英阴沉着一张脸,直接挥手下了令。

“遵令!”

早有准备的内卫轰然领命,然后便将这十余名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官兵拖上的将台。

这些人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可他们却不敢挣扎,而是吓得直接瘫倒在地,以至于充当执法队的内卫不得不将他们架到了台上。

“跪下!”

拖上将台后,马三德就是一声大喝,内卫们便将这十余个扰乱军心的官将一字在将台上排开,牢牢按倒在将台上,有几个吓得跪都跪不稳的,完全是由内卫架着,才不至于瘫倒在将台上。

“大帅饶了小的这一回吧!小的在定边就跟了您,每次打仗小的都没有落后啊……。”

“大帅,小的不该跟着他们后面起哄,求求您了……!”

几个跟着生事的琼州军小旗和总旗,跪在将台上,不停地哀嚎。

“不错,你们几个人确实是在定边就跟着本帅了,尤其是你张大彪,南宁守城战时亲手砍了三个绿营兵的脑袋,所以本帅才升你做了柘戎营刀盾兵队正,可是你居功自傲,竟然在本队私下里说什么本帅不把你们当人看,甚至说如果一日一操,还不如当投清,你敢乱我军心,本帅能容你,天都不容你。”

马仲营走到张大彪面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森然说道:“因为怕吃苦,就想着投敌,你们对得起数千战死在南宁的军您吗?本帅当初在鄂嘉就定下军规,有扰乱军心者杀无赦,今日便叫尔等知道什么是律法森严。”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小的当时不过是说的气话……当不得真的。”

“大帅,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您只要放了小的,小的愿意为您当牛做马啊!”

马仲英说完后,那几个琼州军官将就哭喊着请求饶命,至于那七八个广东绿营将官,这会是一句吓的都说不出来了,只瘫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马仲英却不理会他们,而是转身问台下士兵道:“咱们琼州军军规,扰乱军心者是什么罪?”

“扰乱军心,按临阵脱逃之罪当斩!”前排的数百军官和士兵一起喊道。

“那便砍了!”

马仲英点头暴喝了一声:“斩了!”

“得令!”

十余个充当刽子手的内卫接到命令后向前一步,各自拔出明晃晃佩刀,最先编入内卫的这一百名铁甲兵,都是马三德精挑细选的,每一个都是百中选一的悍勇之士,砍几个人头自然不在话下。

随着腰刀高高举起,最边上的那个亲卫看也不看下面跪着的不停哀嚎的人犯,手中长刀重重挥下。

“噗哧!”

刀落,血喷,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随着刀光从将台上滚落,那人犯身子抽搐几下,轰隆一声栽倒在将台上。

感觉脸上飞溅过来的热血,看到同伴那无头的尸体倒在了自己的身边,另外几个人犯当场就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即便是这样他们这依然逃不过军法的处置,在第一个人犯被处决之后,剩下的人犯立时就被内卫架了起来,然后又是十几道亮眼的刀光闪过,所有的人犯终是全部身死当场。

将台上的杀戮令台下的士兵噤若寒蝉,一个个傻傻地看着将台下骨碌碌打转的人头,没有人敢有怨言,他们都在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当出头的椽子。

马仲英漠无表情的看着将台上上的内卫行刑,看着将台下士兵恐惧的表情,他可以拿出所能拿出的一切给他的士兵,但是他绝不允许琼州军内部生乱,这一次他就是要用这十几个人的人头,告诉所有的琼州军士兵,琼州军军规不容任何人侵犯。

很快!

十余具尸体和首级就被将台处的亲卫抬走,但是将台上到处喷溅的血迹却根本来不及擦洗,马仲英就这样站在血泊中,冷然地扫视着将台下近万名琼州军士兵,校场上气氛一片肃杀。

“本帅知道,你们中有些人心里肯定在想,本帅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为了这一点事就杀了十几个官兵,但是本帅认为是值得的,昆明城破在即,咱们将要面临的是更多的清军,可能是三万也有可能是五万,说不定还会更多,如果本帅宽容了他们,那就会有更多的官兵在清军主力到达之后,产生投敌的想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为了咱们琼州军十万军民,本帅必须要堵住这个口子,震虏营大概还有十日回城,届时本帅就在青秀山大营为你们发赏!”

还是采用打一棒给一个甜枣的手段,威既然已经立过了,那就要给士兵们一点甜头,虽然自马仲英提出要犒赏三军后,这事已经在军中传遍了,但作为一军之主的广西提督没有表态之前,这事就不能算做实,现在马仲英亲自表态,将台下的官兵顿时骚动起来,一个个热切地看向马仲英,有的人这会已经把张大彪他们的死忘到了脑后。

“呵呵……这马帅果然有些手段,怪不得一路从云南杀到广西境内,攻下了重镇南宁,而且还击退了清军的围剿,如此恩威并施,何愁将士们不心悦诚服?”

龙门岛水师的驻地同样在青秀山,只不过在琼州军大营隔壁,由于是友军,两营之间仅仅隔了一道木栅,所以马仲英的所作所为,杨彦迪和黄进等人是尽收眼底。

第150章谢马大帅赏 永历三十四年十月八日,攻略南宁下辖州县的震虏营终于回到了南宁城,随军返回的除了收缴的九万两白银和三万石粮食外,还有近两千清军巡防营降兵。

李兴并没有分兵驻守南宁下辖州县,究其原因就是南宁府除了隆安和淳化以外全是土州,也就是由土人武装控制的州城,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留兵驻防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情。

震虏营回师之前,琼州军新编的各营都已经换装完毕,所有的士兵都穿上了灰黑色的鸳鸯袄,军中的那些布面甲和棉甲则依旧防秦军例全部染成了黑色。

之所以没用全黑色,是因为军服定型时,马仲英发现,全黑的军服实在有些难看,故尔采用了折中的办法,选择了灰黑色的色调。

所谓好事成双,陈德那边也同样传来消息,说广东尚之信在收到琼州军的降表后很是满意,当场同意了用碣石绿营和高廉绿营的家小换惠州绿营的计划,并授封马仲英为广西提督,要求琼州军尽快北上平乐,合击龟缩在梧州的简亲王喇布。

既然惠州绿营离境在即,马仲英遂不在拖延,当场决定明日在青秀山大营犒赏三军,同时亲自至龙门岛水师驻地,邀请杨彦迪随他一同发赏。

“给我们发赏……这恐怕不妥吧,仗是你们琼州军打的,我龙门水师不过是坐享其成,不光分了四千多石粮食,还拿了近百门大小火炮和相应的武器,现在还要拿你们的银子,这怎么好意思呢!”

杨彦迪和黄进等人听到马仲英的来意后很是意外,这几日,琼州军动作连连,马仲英要给士兵发赏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可是他们真没想到马仲英居然要给龙门岛水师发赏,这让他们感觉有些不妥,可是一时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马仲英嗔怒道:“杨总镇和黄副将说这话岂不是见外了,大家份属明军,此前本帅也答应过二位将军,要奉延平王府的号令,说不定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点银子能值什么事,这事就这么定了,杨总镇切勿推脱。”

“呃……那就多谢马帅了!”

杨彦迪和黄进对视一眼,自从琼州军要发赏的消息传出,水师镇官兵也是人人眼热,他们知道要是拒绝马仲英的提议,那他们的部下一定会生出怨言。

再者自他们到南宁后,马仲英一向执礼甚恭,对延平王郑经也是推崇备至,要是拒绝的话,说不定还会影响两军的关系,影响延平王收编琼州军,索性就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次日辰时。

青秀山大营内,所有的琼州军官兵全部以营为单位,云集到了将台前的校场上,因为不久前刚刚整肃过军纪,再加上这十余天训练下来,各营的队列相对来说都比较严整有序,再加上统一的军服,看上去倒也像模像样。

根据马仲英的要求,两千余惠州也被带到了校场,这会一个个忐忑不安地看着前方那空无一人的将台,也不知道那狗日的明军大帅打的什么主意。

“大帅到!”

辰时一刻,数百名骑兵护卫着他们的大帅飞骑至点将台,紧接着内卫又带着一队衙役和书办抬来了十余口沉甸甸的大箱子,

那些衙役将箱子放下后,随军的就拿起了铁皮喇叭高喊起来:“诸位兄弟,大帅说了,此次咱们能打下南宁,并击退清狗,全赖诸位用命,我琼州军功必赏,罪必罚,所以今天他老人家就来给咱们发银子了。”

说罢,那帮南宁府的衙差就是把抬进来的箱子一一打开,校场上的官兵无不看的目瞪口呆,银子他们是见过,可是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晃眼的银子在面前,又有几个不会动心呢。

马仲英随手接过喇叭的喇叭洪声说道:“本帅向来言而有信,赏罚分明,我琼州军成军后第一个营头就是震虏营,那今天就从震虏营开始发起。”

“喏”

程荩连忙带着几个书办拿着琼州军花名册屁颠屁颠地来到马仲英面前,恭恭敬敬侍立在一旁。

“你来点名,点到谁,谁就到本帅这里拿银子,你们几个负责登记造册,不可疏忽。”

“喏!属下等领命!”

这年头,能做到书办的,那肯定是读书识字的,自然也是非常有眼色的,几个书办在接到命令后不迭地点头。

“王狗子,上台领赏!”

“在!”

随着书办的声音,震虏营刀盾兵乙队中一人应声而出,然后小心翼翼地跑上了将台。

马仲英抬眼看了王狗子一眼开口道:“王狗子,你本是安化州者罗甸土人,自入我琼州军后,曾在泸西布置陷井,击杀清军三名,按制赏银二两再加五两,再加你为刀盾兵甲队小旗,你可满意?”

“谢大帅赏……小的一定奋勇杀敌,报效大帅!”

王狗子喜出望外,他是真没想到今日不光能多拿五两银子,而且还被提升为小旗,要知道五两银子差不多可以买四石粮食了,要是省着点吃,差不多够一个三口之家五个月支用,今天当真是双喜临门。

“牛大力……!”

“李忠……!”

一万余士兵,一个一个的发银自然是无比枯燥,但是马仲英并没有嫌麻烦,反而对发赏之事乐此不疲,因为这将台下的一万余将士就是他在这乱世中生存的本钱。

直到未时一刻,马仲英才堪堪将琼州军本部的赏银分发完毕,紧接着马仲英又把水师镇总兵杨彦迪请上了将台,由他负责给龙门岛水师发银。

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由他给水师发银,显然是越俎代庖,而且会引起杨彦迪和黄进等水师镇将左的戒心,所以由杨彦迪为水师官兵发赏,才是智者所为,马仲英只要水师官兵知道,这银子是由琼州军出的即可。

在水师镇领赏的同时,马仲英是亲自带着一队内卫和衙差抬着银子来到了惠州绿营所在的区域。

“诸位惠州绿营的兄弟,平南王尚之信已经同意用你们换回高廉绿营以及碣石绿营的家小,所以你们对本帅来说同样有功,既然是有功,那自然有银子可拿,现在请你们排好队,程荩给他们发银!”

第151章吃马大帅的粮 一众惠州绿营的降兵降将一个个惊的愣在当场,在青秀山被俘虏的惠州绿营总兵苗之秀更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马仲英。

在他看来,马仲英肯放他们回到广东,已经是菩萨保佑了,哪里想过居然还能有银子拿。

苗之秀字吐华,武邑南王政村人,以武功过人而闻名乡里,后随靖王耿继续继茂南下,于福建、广西、广东一带屡立战功,于伪清康熙八年被清廷提升为泉州总兵,又改惠州总兵,主要负责防御大员郑氏。

吴三桂反复后,福建耿精忠和广东尚之信相继起事,苗之秀本是靖南藩下将官,自然也跟着耿精忠造了大清的反,不过由于他一直在沿海驻防,再加上又投了平南藩尚之信,倒也没有被清廷清算。

苗之秀从军二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俘虏还有赏银的,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算刚才这个明军大帅说和平南王有盟约,也没必要把银子白白扔进水里吧,一个兵二两,惠州绿营有两千三百余降兵,这可是小五千两银子呢。

“发赏!”

马仲英没有理会呆若木鸡的苗之秀,大手一挥,自有书办拿出早就称好的银子,按顺序分发到同样不知所措的惠州绿营手中。

到了这个时候,惠州兵终于发现眼前的这个明军大帅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真切切地发银子。

广东绿营虽然隶属于清廷,但实际上却在平南藩的控制之下,故此清廷是肯定不会给这些营兵发放饷银的,而苗之秀本是耿精忠的部下,虽然投靠了尚之信,但毕竟是新附军,自然也没有足额的银子可拿。

由于昆明战事紧张,从江宁转运的钱粮几乎全部运到了南宁,广东清军攻入高州以来,军饷几乎全是靠抢掠,但高雷本就贫瘠,上头又有八旗兵和平南藩的藩兵在,惠州绿营差不多已经有三个月没拿到钱了。

现在银子可拿,谁还理会同样是俘虏的惠州绿营总兵苗之秀,一个个巴巴地看着正在发银的书办。

“谢马大帅赏,李大帅公侯万代。”

“谢马大帅赏,李大帅公侯万代。”

领了银子士卒则是千恩万谢地在哪不停地打躬作揖,有的人恨不得要跪下磕头。

即便是给即将送还广东的俘虏发银,马仲英也没有离开,自古以来给士卒们发饷,都是收拢军心的不二法门,作为现代人的马仲英自然知道,所以他必须要将银子亲手送到这些士卒的手上。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用五千两银子在惠州绿营的心底埋设一颗仗义疏财的名声,马仲英觉得很值。

酉时一刻左右,赏银终于分发完毕,但是在场的士卒并没有选择离去,而是一个个兴奋地将刚刚发到手的银子揣进了怀里,有的人则的拿在手上,反复摩挲。

“吃马大帅的粮,拿马大帅的饷,跟着马大帅杀鞑子,咱们大帅是雷神转世,是神仙下凡,只要跟着咱们大帅干,还愁没有白花花银子拿吗?”

内卫统领马三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蛊惑人心的机会,站在将台上振臂高呼。

“吃马大帅的粮,拿马大帅的饷,跟着马大帅杀鞑子……!”

“吃马大帅的粮,拿马大帅的饷,跟着马大帅杀鞑子……!”

马三德带了头,夹杂在各营的内卫登时心领神会,在队列中纷纷响应,然后在场的一万余名琼州军顿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吼声。

情绪是会感染的,加上又拿了赏钱,这会龙门岛水师和惠州绿营的俘虏也丝毫不在意他们的长官是什么态度了,同样陷入了狂热的氛围之中。

待场上欢呼声停止后后,马仲英方这才重新登上将来,对着场下的官兵扬声说道:“自本帅起兵以来,便誓志光复两京,复我大明汉家江山。为此志向,我琼州军便需天下豪杰相助,只要是有愿意杀鞑的好汉来头,本帅就把他视为本帅的兄弟手足,本帅在这里保证,只要有本帅一口吃的,本帅绝不会饿了大家。

“杨帅……这……!”

望着神情激动的官兵,杨彦迪陷入了陈思,黄进则有些不忿地看着将台上的马仲英,此刻他显然已经开始怀疑马仲英的动机。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要是再在南宁呆下去,鬼知道他们的手下会不会被琼州军同化。

作为大员郑家的亲信,黄进清楚地知道他的任务是什么,但是龙门岛水师一直以来都是杨彦迪一手招募的,所以他只得求助于杨彦迪了。

“黄兄弟,你也不要在这杞人忧天,马帅要真要吞并咱们,只要派一营兵围了青秀山大营,咱们这些海上讨生活的水师,断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又何必在大费周章地花银子邀买人心呢?再说还有一个月咱们就要出征琼州了,没有琼州军的陆师,咱们也不一定是琼州清军的对手,等拿下琼州,咱们完全可以请马帅分一座县城让咱们驻扎军马。”

合则两利的道理,在广西沿海漂泊了二十几年的杨彦迪比任何人都懂,当然他更知道马仲英发银的目的是收买人心。

但是龙门岛孤悬海外,又不产出粮食和物资,为了生存,为了抗清大业,他必须要做出选择,当初他能和祖泽清配合,现在和同为明军的琼州军配合,那又有什么问题呢?

马仲英确实是用银子在收拢人心,可是龙门岛水师,同样可以利用水师之利,笼络琼州军的人心。

根据陈德送回的消息,尚之信和祖泽清同意将钦州交给借给琼州军,但是他们提出了交换条件,就是琼州军必须据守南宁,甚至可以向广西腹地进兵,比如平乐和梧州的腾县等地进兵,从而分担广东的压力。

马仲英并没有轻举妄动,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喇布那个鞑酋明显是打着固守待援的心思,梧州城有两万清军,又岂是那么好打的,而平乐府早就在清军南下时,掳掠一空,无兵、无粮、无银,打下来对琼州军没有丝毫作用。

现在琼州军攻略琼州在即,那稳定南宁就是第一要务,南宁虽然是坚城,但通过此次清军的围城之战,马仲英认为孤城不可守,所以现在琼州军的第一要务,就是重整南宁防务。

第152章南宁防线 “欲稳固南宁,则必守青秀山和三江口,我南宁三面环水,北面有青秀山,只要控制住青秀山,清军陆师便不得入,至于三江口,则关系到钱粮转运,故属下建议在三江口玲珑山和城北青秀山重新布置防线,甚至可以修城立寨,如此一来,南宁可保无虞。”

南宁知府衙门,如今的广西提督临时行辕内,柘戎营副将张大全侃侃而谈,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张副将说的一点也不错,青秀山虽然不高,只有三十余丈,但形势险要,且山上有天池环绕,可作为天然屏障,若得兵数千,能抵数万大军,至于三江口,末将以为可在玲珑山设防,然后在三江口设置水寨和木城,以为掎角之势,如此南宁则稳若泰山。”

自清军退兵后,原南宁巡防营营官、现任疾火营副将张达也终于对琼州军死心塌地,他和张大全一样,也是土生土长的南宁人,对南宁的地理形势同样熟悉。

“那便依你们二人之见,在青秀山和玲珑山布置防线,以巩固南宁外围。”

南宁城防虽然坚固,但是仅仅依托城墙防守的话,实在是太过被动,所以马仲英对张大全和张达二人的建议很是满意。

其余高起隆、廖进忠、王永清等人也都是久经沙场之人,自然知道张大全他们说的在理,一个个不住地颔首称是。

“既然大家都认为此事可行,那本帅就留钢刀营、灭胡营以及震虏营镇守南宁,巴思克,本帅加你为南宁总兵,总督南宁防务,程荩为南宁知府,郭绍为宣化知县,署理南宁政务,廖将军,你尽快率本部军马占据钦州,疾火营随本帅出征琼州。”

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从南宁至琼州,水路差不多有二十天,所以马仲英决定趁着清军被尚之信和吴世璠牵制的有利时机,尽可能地巩固根据地。

据杨彦迪所说,琼州清军不过两千巡防营还包括水师,如今尚之信反乱,琼州不过孤城一座,马仲英可不相信,琼州守军会有多大的战斗意志,再加上有南下钦州的柘戎营,拿下琼州应该不成问题。

军议完毕后,马仲英就把此前在南宁之战中俘虏的六百余左江镇绿营和一百余八旗兵全部交给了巴思克。

之所以没有处置他们,是因为人力实在有限,如今既然要在南宁外围部署防线,那这些人就是最好的劳力。

当然就这近八百俘虏显然不够的,刚刚上任的南宁知府又在城中征集了两千民夫,一同修建南宁防御体系。

由于青秀山北麓有天池作为天然的屏障,所以巴思克就是下令在青秀山南麓可以上山的山坡上修建防线。

数千人同时行动,壕沟挖掘的进度很快,挖掘壕沟的工作自然是由清军俘虏负责了,为了防止这帮俘虏生事,在他们周围则布满了持刀拿矛的琼州军士兵,这些俘虏稍有异动,就会遭到负责看守的士兵乱刀相加。

连续砍杀了数十个有不满情绪清军俘虏后,再没有俘虏敢于反抗了,看着竹竿上挂着的人头,所有的俘虏都卖力地挖着土方,左江镇绿营还好,毕竟这种事,他们在清军那边也是经常做。

那些平时养尊处优的八旗兵就倒了大霉,平时他们哪里做过这种粗重的活,只挖了丈许长,就一个个累的大口大口地喘气,可他们刚想坐下来休息时,一旁看守的琼州军士兵就会无情地举起皮鞭,狠狠地抽打下去。

民夫们则是将挖掘上来的泥土沿着壕沟层层堆叠起来,形成了一道三尺高的泥墙,那些懂木匠活的民夫却是在削尖桩,制作木桥,因为根据巴思克的命令,为了方便上下山,这三条壕沟每隔一里都要配置一座吊桥,遇到战事,则可把吊桥收起来。

三道壕沟,三道寨墙,仅仅是青秀山一地,琼州军就要修建三道防线,每道防线相隔五丈,当然在每道寨墙后,肯定是要布置大量的滚木和擂石,以便于层层阻截可能进攻的清军。

青秀山北麓能攻山的区域不过四里左右,数千人同时行动,修建防线的进度却也不慢,仅仅半个多月,整个青秀山防线的主体已经构出筑完毕。

防线修建完毕后,巴思克又命人在青秀山倾斜的山道上,铺设了一条用圆木凭接而成的栈道,圆木两端皆用大钉牢牢固定在地上,用来转运火炮等重型武器。

现在数十门大小火炮铁炮正在这条山道上由人力往山上拖运,充当运输火炮的依旧是左江镇绿营和八旗俘虏。

半个月的严刑峻法,已经让这些俘虏无比顺从,即便是身边没有琼州军看守,他们依旧卖力地拖曳着火炮,那些八旗兵早就没了在大清那边的傲气,一个个眼神空洞地宛如行尸走肉地往山上攀爬。

过了三道连接壕沟的吊桥,就进了琼州军在青秀山的防御工事内部,距离寨墙最中心的区段,是一座座用茅草和枝干搭建的棚屋和白色的军帐,棚屋和军帐中并没有床铺,而是通铺。地上铺满厚厚的干草和树叶,上面再铺被褥,便是琼州军休息的场所。

玲珑山防线,琼州军采取了同样的布置,壕沟、寨墙、箭塔,星罗密布,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武装到牙齿的巨人,在玲珑山下的三江口处,修建了十二座木城,和玲珑山防线互为唇齿,木城就是是捆绑巨木而成的浮坝,坝面以土填平,可容纳士兵百人,火炮三十门,四角为尖顶,船只遇之立碎,称之为木城。

至十一月初八,南宁城外围防线终于修建完毕,巴思克遂命李兴领震虏营进驻青秀山防线,秦怀忠领钢刀营进驻三江口防线,至于转运至山上的火炮,则由两营下辖之爆破队负责,自己亲统灭胡营坐镇南宁。

与此同时,广东尚之信也信守承诺,令两广总督金光祖将高廉绿营和碣石绿营的家小共计,一万三千余老弱妇孺通过水运,送至了南宁城,一万三千老弱妇孺换取近三千拥有即时战力的绿营兵,显然平南王爷认为他是占了大便宜。

第153章良禽 就在南宁城争分夺秒地抓紧时间部署防线的同时,马仲英也带着疾火营乘舟师终于抵达了位于雷州半岛最南端的海安所,距离琼州已经是一步之遥了。

此去琼州,关键在于建立属于琼州军的抗清后方基地,而琼州对于琼州军这支从滇南过来的明军武装太过于陌生,故马仲英遂将原高廉绿营的的一百余绿营兵任命为各队的小旗,这也是为了在登陆琼州时有足够的向导。

琼州府,地居海洲中,东西宽约九百里,南北长约一千一百四十里,绵亘三千余里。

琼州为府治,居岛之北陲,儋居西陲,崖居南陲,万居东陲,内包黎峒,万山峻拔,外匝大海,远接诸番,渔业发达,矿产丰富,实乃不可多得的根据之地。

杨彦迪于琼州军进军海南提供了最大能力的帮助,如他先前所承诺一般,短短三天,龙门岛水师仗着船坚炮利,率先发动了对清军琼州驻防水师的攻击。

大员郑家任命的琼州总兵谢昌闻得明军大举攻琼,遂于临高一带起事,聚众数千配合杨彦迪攻掠琼山、澄迈、文昌等县,同时发动黎族首领韩有献配合作战。

又有龙高山义士李积凤于龙高山起兵,李积凤乃是明永历朝庆丰伯李广恩的侄子,李广恩在广东战败后。

李积凤领残部退至琼州,见龙高山一带地形复杂,形势险要,仅东北角有一条小路上山,遂在龙高山安营扎寨,继续抗清,他闻得广西明军入琼,遂带兵下山,直取万州。

琼州军亦趁此良机,在海口登陆,清琼州水师守备黄世贤迫于明军压力,又因为广东失陷,自感守城无望,在海口反正归明,琼州军遂在琼州站稳了脚跟。

几乎是同时黎人首领符乾定率领黎众也于琼州军登陆后攻打定安县城,定安县令无力抵抗,携带家卷弃城逃走,符乾定部入据定安县城,并扫荡邻近村庄。

永历三十四年十一月十八,马仲英以大明广西提督的名义在澄迈大会群雄,各路义军皆认为琼州军在广西屡次大胜清军,而马仲英又是淮国公子嗣,无论是威望还是战功都在众人之上,遂一力推举马仲英为盟主,负责攻略琼州事宜。

对此,马仲英并没有谦虚,当仁不让地领了义军盟主之职,在这种清强明弱,十余万清军随时可能东下的情况下,矫情显然是不合时宜的,故尔在聚集众人后,即起兵直扑琼州治所琼山县,又飞书尚在海口的杨彦迪,请其立即以舟师将此前转入雷州的三万百姓全部转运海口。

琼山城始建于洪武三年,城墙周长八里七丈,高三丈三尺,宽两丈半,设东、西、南三座城门及四座角楼,有子城、月城、还有护城河,乃是琼州第一大城。

据黄世贤所说,城内守军约有两千余人、大小火炮五十门,知府牛天宿和守将董国卿都是清廷的死忠,此前还欲出岛配合清军攻打高雷祖泽清,但由于抗清武装此起彼伏,故军马一直未动。

马仲英闻报后也是忧心忡忡,不要看明军联军拥兵数万,但是真正能打的,恐怕只有他从南宁带过来的疾火营了,毕竟疾火营中大多数士兵都在南宁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而补充入军的绿营兵也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其余的起义军大多都是普通百姓组成,壮壮声势还行,攻打清军守卫严密的府城,恐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为此,马仲英还是决定采用爆破攻城的手段,准备炸开琼山县城墙,可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在联军主力抵达琼山时,琼山城头居然打起了明朝的日月旗。

正所谓贤臣择主而侍,良禽折木而栖。

琼山县巡防营游击董三策和副营官董睿等人虽然不认为自己是贤臣,但却认为他们是良禽,所以他们投降了。

为了投降后能得到新主子的认可,董三策和董睿亲手绑了他的旁门兄长董国卿和琼州知府牛天宿等一众清廷官员,大开琼州东门,迎接大明王师。

“标下董三策,我家先祖世代镇守海南,鞑子攻入广东后,末将曾屡次和鞑子作战,只可惜天子南狩,末将自感无望,只得和弟弟留了辫子,但天地可鉴,标下虽然剃发易服,但标下对大明实在是忠心耿耿,今幸得大帅到此,标下这才有幸恢复故国衣冠,标下实在是喜不自胜啊,喜不自胜啊!

自称世代大明忠良的董三策和董睿捶胸顿足的模样,令马仲英感到无比讽刺,这二人一脸真诚的模样,和当初的王将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看在这二人主动开了琼山县城,又绑了琼州的大小官员的份上,马仲英还是挤出笑容将跪在地上的董三策和董睿扶起,对二人的态度给与了赞赏和肯定,并承诺二人,只要好好为大明出力,那琼州军就不会亏待他们。

马仲英看得分明,董三策和董睿脑后的辫子早就割了,后脑勺上还有殷殷血迹。

那些跪在城门处营兵也全都割了辫子的,但割下的辫子这些兵也没有扔掉,而是都当作宝贝疙瘩似的藏在怀中,许是藏的急了,有的人怀里还露了一小截,留着辫子有什么用意,马仲英自然明白,这是等着将来清军杀过来,好重新接到脑后,反正归清呢,不过马仲英也没点破此事,他用的绿营降兵多了去了,谁不是一开始也打着反正归清的念头,就是王参将那样的,即便是出卖了大清无数次,不也还当大清是初恋吗?

清强明弱,识时务者为俊杰,董三策和董睿能反正归明,自然也会反明归清,等安顿下来,让他们立个投名状,那一时半会就不用担心二人有异心了。

闻言,董三策和董睿大喜,又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迭地在马仲英面前磕头谢恩。

“二位将军快快请起!”

马仲英抬手制止了董三策和董睿,又开口道:“二位将军不必如此,还是先带本帅看看大清的知府大人和琼州副将吧!”

“是,是……。”

董三策不迭地点头答应,董睿则是抢步上前,牵起马仲英坐骑的马缰,一路往府衙方向而去。

第154章择木 进城之后,马仲英就是着随军的提督府长史赵安民带人在琼山县各门张贴布告,严令入城兵马要严格遵守军纪,不得对百姓有任何骚扰,在云南和广西时,琼州军为了壮大,不得不采用裹挟百姓的方法扩充军力,现在既然要把琼州作为根据地,那自然不能枉造杀孽了。

看到琼州军不光军容严整,对城内百姓也是秋毫无犯,琼山的百姓们都松了口气,有大胆的、心怀故明的百姓更是主动回家取出酒肉准备犒劳琼州将士,对此,马仲英是下了严令,凡琼州军将士不得拿百姓一针一线,有违抗军令者杖二十。

由于此次参与进攻琼山的军马数量有点多,韩友献、谢昌和李积凤麾下分别有万余人马,为防三人的部众扰民,马仲英并没有将三人的军马全部带进城内,但考虑到琼州义军的感受,还是让三人各带千余部众进驻城内军营,而震虏营官兵则分守琼山四城。

进了知府衙门,董氏兄弟就将琼州知府牛天宿、琼州副将董国卿等清廷官员带进了大堂。

牛天宿五十许人,字觐薇,号次月。今山东省章丘市相公庄镇牛推官庄人,清顺治五年中举,顺治六年进士,顺治八年前后任江西安远知县、工部员外郎、历郎中兼道御史、顺治十七年先后在陕西任延安知府、康熙七年起,改任琼州知府,样貌堂堂,身穿从五品的清廷袍服,看着颇是有些官威。

琼州副将董国卿倒是颇有些灰头土脸,被董睿的人提出来时,依旧是不停地挣扎,两只眼睛瞪的大大地,看着坐在大堂中间的马仲英时,几欲喷出火来。

当他看到董三策躲在边上心虚的不敢看自己时,董国卿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顾明军就在眼前,冲着董三策和董睿就破口大骂起来:“董三策,你个狗娘养的,枉老子提拔你做了个营官,你他娘的却出卖老子,妈的,要不是当初你小妾求了我几次,老子会用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董三策和董国卿、董睿虽然是族兄弟,但毕竟出了五服,董家兄弟那么多,按理说董国卿是无论如何都用不到董三策兄弟的,不过董三策的小妾实在是婀娜多姿,那双桃花眼又甚是勾人,董国卿哪里承受的住,董三策的婆娘仅仅求了董国卿两次,董国卿就把这巡防营营官的位置给了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旁门兄弟。

被董国卿当着明军大帅和一众义军头领面前揭了短,董三策兄弟脸上挂不住了,指着董国卿大骂起来:“去你妈的,你这个数典忘祖的小人,你不要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这琼州副将哪里来的,还不是你婆娘在祖泽清那里吹了枕头风,你还有脸说老子,老子将你绑来献给明国大帅,是在救你,你懂不懂?”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年头小妾本来就没有什么地位,便是送人也当不得什么事,可是董国卿居然拿这事说事,那就怪不得老子将你的丑事抖出来。

“滚你妈的蛋,老子需要你来救吗,你这狗日的,端着大清给的碗,却砸了大清的锅,你有什么脸面见董家的列祖列宗?你还好意思在这胡攀乱咬?你对得起大清?对得起皇上吗?”

董国卿哪里会不知道自已这两个本家兄弟的德性,为了荣华富贵连小妾都舍得送给自己的人,怎么可能有什么民族大义,只不过是个见利忘义,哪边风高哪边倒的无耻之徒而已。

恨恨地“怒骂”了董三策兄弟一顿后,董国卿这才回过头来盯着马仲英仔细打量了一番,正当马仲英和谢昌等人以为这狗汉奸会说出什么豪言壮语的话来,为大清尽忠报国的时候。

大义凛然的琼州副将董国卿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起来:“末将望了这么多年,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我大明王师!苍天啊,大地呀,你们可看到了……咱们大明王师终于回来了,爹啊,你可看到了,大明的日月旗终于又挂在了琼州城了,儿子现在就是立时死了,也值了,值了啊!”

马仲英:“……!”

谢昌:“……!”

韩友献:“……!”

李积凤:“……!”

董氏兄弟:“……”

一众义军头领皆是瞠目结舌地看着哭的如同泪人的董国卿,董三策和董睿更是嘴巴张的大大,谁也没想到刚才还怒骂别人对不起大清皇帝的董国卿会在转瞬间成了大明的忠臣。

董国卿是真的恨董三策兄弟二人,他不是恨他们反正归明,而是恨二人不带自己反正归明,现在这事弄的好像自己是被逼降明的,要是这明将不分青红皂白,一刀把咱卡察了可怎生是好。

“好嘛……董副将果然是能人所不能,既然愿意反正归明,那本帅断没有不接纳的道理,牛府尊不知您降还是不降?”

董国卿作为清廷在琼州的最高军事长官,各地巡防兵都要听其号令,即便是人品再差,马仲英暂时还是要选择接受他,这样的做法也是为了尽快在琼州站稳脚跟,好及时返回南宁。

“我既被擒,如何不降!”

琼州知府牛天宿却也干脆,脖子一梗,用最强硬的语气说出了最怂的话来,要说这牛知府也痛快之人,一旦被捉,立马投降,而且说的是理气直壮,丝毫没有任何羞愧之情。

“牛府尊倒也干脆,那本帅就让你继续担任琼州知府,还望你实心任事,待我皇明再兴,尔也能做个开国功臣。”

琼州军成军以来,所用文官皆是清廷反正之官员,最关键的因素就是,马仲英夹袋中实在是无人可用,牛天宿署琼州府十余年,对琼州府内外事宜自然是无比熟悉,马仲英要开发琼州,少不了有人替他打理政务,再者,马仲英能容得了其他清廷降官,如何容不了一个牛天宿。

当然这里面,马仲英也打着千金买马骨的意思,牛天宿和董国卿这两个清廷在琼州的最高官员,琼州军都能宽恕,那其他各县的清廷官吏自然会放下心来,接受琼州军对琼州的统治。

第155章磐石营 牛天宿和董国卿束手归降,琼州下辖之儋州、万州、崖州以及澄迈、临高、定安、文昌、会同、乐会七县自然是望风景从,仅仅半个月左右,整个琼州府全部落入明军之手。

收复琼州下辖州县之后,马仲并没有独吞这十个州县,而是将文昌、会同、乐会和安定四县划分给谢昌、李积凤、韩友献和符乾定等人,并约定,这四县所有之资源和人口,可由他们自行分配,琼州军决不干预,至于杨彦迪的水师,自然是驻防海口

饭要一口一口吃,甫一进占琼崖,就吞并当地的抗清武装,只会适得其反,说不定还会引发内哄。

“马帅,我要去南宁,只要能让李某到前线杀鞑子,李某愿率本部将士并入琼州军!”

李积凤并没有认可马仲英的分配方式,而是言辞恳切地看着马仲英,眼神中露出渴望之色,所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是灭族之恨,吴三桂反复后,李积凤就曾打算加入吴军,然后借周军的力量报仇雪恨。

只不过吴三桂看不上贫瘠的琼州,而李积凤手中亦没有水师,一直无法进入广西,而广东的尚之信一直首鼠两端,屡次派兵在琼州进剿残明武装,故尔直到吴周几乎彻底战败,李积凤依然没有踏出琼州半步,这次在南宁大败清军的琼州军登陆琼州,无疑令李积凤重新焕发起斗志。

“是呀,咱们起兵相助马帅入琼,就是为了杀鞑子,若是继续窝在琼州,有什么滋味,若是马帅不嫌谢某的话,谢某也愿意随李兄弟去南宁杀鞑子。”

听着谢昌和李积凤言之凿凿的话语,看着二人恳切的眼神,马仲英知道自己又错了,李、谢二人虽然表面上奉明郑号令,但这二十年来却没拿过明郑半分钱粮,其实就是一个独立的抗清武装,能在这种条件下坚持抗清的,又怎么可能有什么私心。

“那好,既然谢兄和李兄失志不渝,坚持要上前线,那本帅也不矫情了,我琼州军一个营满编是两千三百五十二人,加营直属亲卫共计两千五百人,二位将军若是同意的话,本帅便将你二人的军马整编成一个营,就叫磐石营吧,由你二人担任该营的营官和营副,不知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依旧是采用五行始终说,此前在南宁所设的最后一个营头名为疾火营,火生土,新立的营头自然要带个土字,故尔马仲英直接命名为磐石营,其意就是希望该营在清军面前能做到坚如磐石。

李积凤和谢昌所部的军马虽然号称有两万,但基本都是裹挟的百姓和黎人,真正的战兵加起来不足千人,为了补足一个营的编制,还需要加入部分琼州绿营降兵,所以马仲英开出这样的条件,其实已经足够优厚了。

“好……只要能杀鞑子,就是当个小兵也行啊!如此我二人就多谢马帅了!”

谢昌和李积凤有些失落,他二人起兵后,短短十余日,部众已经扩充至万人,哪曾想到马仲英居然只给了他二人一个营的编制。

“二位将军,非是本帅有意限制你们兵权,但所谓兵在精,而不贵多,你们的部下在半个月前大多还是土里刨食的农民,饥一顿,饱一顿,根本就没上过战场,据本帅估计,明年来过年来,云南清军主力就会东下,兵凶战危,故本帅以为还是要侧重战力,待击退清军围剿后,本帅许你们二人每人五千军马。”

见李积凤和谢昌面色不虞,马仲英思索了一下,还是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叙述了一番,琼州刚刚落入琼州军手中,这个时候最关键的事情就是利用清军被昆明吴世璠和广东尚之信吸引的挈机,尽可能地巩固战果,而不是盲目地扩军,这样做的后果只会是适得其反。

韩友献和符乾定二人却没有选择加入琼州军,他们起兵反清,实是因为清军进入琼州以来,对黎人压榨的太狠了,现在能分两个县让他们安置他们的族人,那他们反清目的就已经达到,自然没有必要加入琼州军。

最终,他二人选择了文昌和会同两县作为本族的驻地,原因就是文昌和会同地处琼州西海岸,土地相对富饶,又远离雷州,即便是将来清军杀到,他们也能从容地退入深山。

当然马仲英知道二人打的什么主意,但时下琼州军较之清军实力相差巨大,黎人有顾忌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故在二人选定驻地后马仲英明确表示,琼州军绝不会干预他们对会同和文昌的统治,也不会向他们征收税赋和粮食,这样的决定,主要是为了稳定琼州黎族人心,不会再度叛乱,以便于琼州军能腾出手来巩固战果。

韩友献和符乾定率本族黎人回返会同和文昌后,马仲英遂令赵安民和牛天宿二人将除划分给黎人的两县外,琼州府各县府库的钱粮重新点验。

经查,此次攻略琼崖,琼州军一共缴获粮草一万一千余石,银三万六千两、俘虏各地巡防兵三千三百余人、琼州水师一千余人,此外还有火炮六十门,药子一万一千六百斤,盔甲三百套、二号福船二十艘、平底沙船和海沧船各有五六十艘。

马仲英闻报后,也是感叹,怪不得吴三桂、尚之信还有伪清朝廷甚至连高雷祖泽清都不把琼州当一回事了,这也太贫瘠了,八个州县的粮食加起来才一万一千石,供养地方驻防军马都不够,又如何能作为根据地使用?

为此马仲英也是大感疑惑,遂令牛天宿取来琼州各县的人口和土地黄册仔细翻阅起来。

通过各县献上的田亩黄册,马仲英发现琼州在册的土地有三万六千余顷,人口却只有二十万。有的县人口甚至只有万把人,稀少的人口使得琼州大量的土地荒芜。

而在清廷统治琼州的这二十余年,琼州每年纳粮数不过一万三千余石,一万三千石起来很多,然而琼州军六营有兵马一万五千,平均分到每个士兵手中,都不足一石。

也就是说若是以琼州为根据地的话,以目前的征粮数量,每个士兵一年不过分得百余斤粮食。

第156章制度改革 海南虽然是中原种植水稻的起源地之一,由于气候的因素琼州的水稻差不多能一岁三熟,但粮食问题始终困扰着琼州地方,这里面诚然有琼州地方土地贫瘠和沿海台风影响的缘故,更主要的是琼州这二十万人口中,黎人占了一半,有明以来,为安抚地方,朝廷不对少民收税,以至于大量土地荒芜,胡骑南渡后,明军和清军在琼州反复争夺,长年的战乱,进一步摧毁了琼州的农业基础。

“琼州禾虽三熟,而秔稌往往不给”、“北船不到米如珠”这就是琼州目前粮食贵乏的真实写照。

明《正德琼台志》曾记载“吾土膏腴,而米谷公私俱不足用,岁调雷化等州兵车粮,泛海给琼。”

提督府长史赵安民在看到各县府库送来的田亩黄册后,便向马仲英建言,琼州虽然多山,然而水网密布,又地处天南,水稻一年两熟甚至三熟,又盛产番薯,本是天然的粮仓。

自吴三桂起事以来,琼州虽然也有战乱,但相对于广西后湖广等地还是比较安定的,自清军攻入广西后,就有不少百姓选择退往琼州躲避战火,但是这些人因为没有户籍,成为所谓的黑户,故上岛之后只得投身当地的地主豪强,成为他们的佃户,而地主豪强是不需要缴纳赋税的,所以琼州的粮食产量一直保持着很低的水平。

如今琼州军最应该做的就是重新划分土地,制定税收比例,让那些黑户和琼州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那样必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充实琼州的人口。

对于赵安民的建议,李兴自是无有不从,当即命赵安民和牛天宿二人办理此事。

只不过,琼州并不同于其他州府,地方上的士绅、官僚亲属、宗族以及黎人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上下欺瞒,这才是琼州税收极度贵乏的原因。

再者这个时代通信手段落后,并不是赵安民一条政令,就可以解决地方士绅隐藏人口、侵吞土地的问题。

士绅不纳粮,生员不交税,这不光是琼州一府的问题,而是天下各府县的积病,也是历代皇朝的积病。

明朝之所以灭亡,究其原因就是不能从士绅阶层身上收到足够的税收,以至于财政破产,不得不不断加赋,从而使更多的百姓因为纳不上税,成为流民,李自成,张献忠,剿之不尽,杀之不绝,究其原因,就是民无衣食可养。

所谓马上平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治理天下最终还是要靠读书人,而自古以来,寒门学子能出人头地者万不足一,而那些号称诗书传家的士绅阶层却掌握着大量的资源,故尔能考中功名者,大多都是他们的子弟。

故此这些士绅阶层一直强调一点,就是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掌控地方的正是那些手中掌握着生产资料的士绅阶层,于是就有了皇权不及乡里的传统。

自宋朝开始,基本上除朝廷直属的特殊区域以外,官府对于乡间的治理权都是下放给当地士绅和宗族势力的,而代替士绅对当地进行管理的便是他们选拔出来的保长和甲长。

这些人几乎都是这些士绅和宗族势力的旁支子弟,也就是他们利益的代言人。

琼州军想立足琼州,甚至将权利直达乡村,那必然会和地方上的士绅阶层以及宗族势力产生冲突。

当然马仲英也可以效彷历代王朝那样,利用官职和权利以及各种优待政策,来笼络这些地方上实际上的掌控者,让这些人为琼州军所用,

毕竟强如明太祖朱元章,也是在笼络了浙江和南直隶的士绅阶层后,才得到了刘伯温、宋廉等士绅代表的支持,东虏入关后,也是迅速笼络住了山东的孔家,然后开设恩科,从而使大半个中国几乎是传檄而定。

若是放在别的府县,马仲英还要考虑士绅阶层的感受,防止因为强行剥夺他们的利益,引起其他府县士绅阶层的恐慌,从而把士绅阶层彻底推向满清。

但是这里是琼州,是四面环海的海岛,马仲英完全可以不顾一切地推行他的政令,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打土豪、分田地,将生产资料进行重新分配,从而尽可能地获得人口和资源。

所以赵安民在反复思量后,还是决定采用先礼后兵的原则,先安置从云南带过来的三万余百姓,左右琼山和澄迈两县地广人稀,有大量无主的土地,莫说三万人就是再加一倍,也能全部安置下来。

根据琼山和澄迈两县田亩黄册显示,这两县有土地八千余顷,也就是八十余万亩,而琼山和澄迈两县的人口只有两万出头,按每人十亩计算,减去士绅手中的土地,仅仅是这两县就能容纳五万人。

三户为一组、三百户为一村、一千二百户为一乡,赵安民没有按明制以坊为单位,而是采用了自古以来的乡村制,将这三万云南百姓分别安置,然后再根据每户的人数划分土地,调拨粮食、种子以及相应的生产工具,并向百姓承诺,琼州军既然是大明的军队,那税制就按大明的税制执行,也就是三十税一的标准,但考虑是战时,故将比例暂调为十五税一,并取消清廷的一切苛捐杂税。

根据马仲英的意思,每组设组长一名,每村设村长一名再配一名书办,组长和村长由本村百姓自己推选,乡长则由提督府直接委任。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由新成立的组、村、乡取代曾经的地方保甲制度,也就是为了彻底消除士绅阶层对地方的控制。

此消息一出,琼山和澄迈两县百姓坐不住了,因为清廷的税收比例乃是十税一,还有火耗、丁税以及平余和草船税,故百姓真正产出所得,只有收入的三成左右,在这战争年代,甚至都不到两成,以至于琼州百姓不得不用薯芋和番薯度日。

但是长期以番薯为主食,会引起腹痛和过敏反应,现在原琼山和澄迈县听到琼州军的税制仅仅是二十税一,顿时人人哗然,很多人都主动跑到正在入琼百姓划分土地的书办处打听消息,想知道这种改革方桉,会不会在琼州推广。

第157章土地、人口 很明显,琼州的百姓得到的答桉是肯定的,大家既然都在琼州军的统治区域内,那提督府自然不会厚此薄彼,让你们继续承担繁重的赋税。

而且这个政策很快就被行之有效的推行,整个琼山县和澄迈县共两百三十一个坊的甲长和保长全都接到了知府衙门的通知,就是他们将不再担任地方上的管理者,而这两百三十一个坊市将全部改成乡村模式,并重新丈量土地。

当然这并不是取消百姓们原有的土地,而是在他们原有土地的基础上增加至每人十亩。

比如说一个五口之家,那他们的耕地面积就是五十亩,而琼州的粮食产量,平均是每亩三百五十斤左右,就算水稻一年两熟,那年产粮食差不多在七百斤,也就是七石左右。

根据十五税一的比例,每亩田百姓只需要缴半石粮食,这个收税方桉得到了广大琼州百姓得认可。

有了优厚的税制,坊市改成乡村的行政命令琼州的百姓自然就不会在乎了,毕竟自古以来地方上都是以乡、里为单位,洪武十四年才改的坊都。

既然以前能叫乡和里,那么现在改成乡村也没什么打紧的,大家在乎的不都是眼前的利益吗?但是他们很快发现,新成立的乡长却换人了,进驻乡村的乡长换成了琼州军的伤兵,随同他们进驻各乡的还有城中的那些落魄书生,以及五十名士兵。

这些琼州军士兵都是从李积凤和谢昌二人军中筛选出来的,基本上都是年龄过大,又或者是身体条件达不到琼州军要求的士兵。

取消坊市,成立新的乡村,劝退原先的甲长和保长,势必打乱了原本宗族和士绅对地方的控制,可是迫于琼州军的压力,地方士绅根本不敢反抗,也来不及反抗,因为这几条政令,自始至终,都没有触及他们的家族利益,失去的不过是对地方的掌控权。

用伤兵和老兵维护地方是马仲英效彷后世,在地方上设立保安队的办法。

这样安排不光对李积凤和谢昌二人的部下进行了统筹安排,让那些一直和东虏厮杀的义军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且还能起到维持地方上的治安,处理地方上有可能的突发事件的作用,比如剿除境内的盗匪,替琼州军转运粮草物资等一系列的事情。

琼州当地百姓和随琼州军上岛的军民获得的相应的田地,以及相对而言更低的税收标准,那些因为躲避战火,逃入琼州的百姓哪里还忍的住,华夏自古以来就是以农业立国,百姓们对土地的渴望比任何人都强烈。

于是乎很多因为没有土地,不得不在地主士绅家讨生活的黑户主动站了出来,向地方上的乡长表达了他们获得土地的愿望。

对于这些百姓,各地的乡长都是表达了强烈的欢迎,并积极为他们筹措物资,丈量土地,重新在人口黄册上登记造册,毕竟多一个百姓,琼州军就能多收半石粮,而琼州军的粮食问题就会缓解一分。

同时提督府又推出了一个新的政令,就是在琼山和澄迈两县重新清查人口,以便于更多的黑户获得土地。

早有准备的疾火营和磐石营官兵也迅速开到了各乡,没错,为了获得更多的人口,马仲英决定用武力强力推行这个政策,前文说过这里是四面环水的琼州,而所有的水路又全都在琼州军和杨彦迪水师的控制范围,马仲英并不担心他的政令会传到内陆去,从而令其他府县的士绅恐惧琼州军。

改坊市为乡村,士绅们没有表态,为随军的百姓分配土地,士绅们也没有表态,因为这些事情都不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可是重新清查黑户转为在册人口这件事却是引发了琼州士绅的不满。

士绅之所以能控制地方,原因就是他掌握了生产资料,也就是田地,而流亡到琼州的没有得到官方的认可之前,哪怕是琼州土地全部荒芜了,他们也不能耕种一分,所以他们不得不投身士绅家中,租种士绅的土地,从而养活他们和他们的家小。

现在这些黑户们有了合法的身份,有了自己的耕地,那他们自然没有必要替士绅种地的必要,毕竟地主士绅收的租子远远超过了琼州军的税收。

这样的行政举措,令琼州的地主士绅一个个目瞪口呆,因为他们掌握的土地已经不是香馍馍了,而是没有佃户耕种的土地,没有人耕种,土地再多,也变不出粮食,那他们拥有的土地就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摆设。

但是他们不满归不满,但是却知道他们不可能是那些武装严整的琼州军的对手,开玩笑,据城中传来的消息,大清军集合了数万军马围攻南宁,都被这群从云南过来的琼州军打的溃不成军,现在平南王尚之信又造了大清的反,这一时半会的,想来大清王师肯定是上不了岸了。

再说琼州军一没有抓捕他们的家人,二没有侵占他们的土地,现在又在整个琼州推行所谓的税制改革,还给那些泥腿子提供部分粮食和种子等物资,他们就算想鼓动地方闹事都不可能。

当然也有少部分的地主士绅采用了暴力手段,想要对抗琼州军清查人口的政策,但是他们无一不遭到了血腥的镇压。

仅仅五天琼山和澄迈就有七家士绅企图闹事的士绅被尽数捕拿到府衙大牢,为首的十几个人全部被砍了脑袋,全部挂到了城门楼上示众。

面对琼州军的屠刀,其他的士绅只得采用以退为进的手段去和琼州军谈判,就是琼州府可以继续给黑户登记造册,但是却不分给他们土地,至于税收则由士绅承担,这也相当于变相地给琼州军交税了。

但是他们提出的条件却没有得到提督府的认可,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马仲英知道这个粮食还是出自黑户之手,也就是说,地主士绅手中隐藏的黑户同时要缴纳两份赋税,一份给琼州军,另一份还是落在地主士绅手中。

第158章铁矿和贸易 琼州士绅提出的条件既然得不到提督府的认可,武力上又被琼州军挟迫,那琼州的士绅只得将事情摆在明面上谈了。

双方约定,士绅们在承担所有土地十五的税收的同时,只会收黑户们一成的田租,为了表示琼州士绅的诚意,他们愿意拿出相当数量的粮食、布匹、铁锭、铜锭以及其他物资以表示他们对大明的拳拳之心。

马仲英考虑再三,还是认可了这个方桉,原因就是,由于地方长期被地主士绅把控,他们手中的土地都是上好的田地,而提督府重新划分给百姓的土地,大多都是无主的荒田,由于长时间得不到开垦和种植,一时半会也产不出太多的粮食,再加上琼州军内部的识字率实在太低,对于地方上的管控,在现阶段还是要依赖当地的士绅。

在此期间,琼州军在琼山和澄迈两县一共收缴和纳捐粮食九千三百石、银六十三万八千两、铜锭三万八千五百斤、铁锭六万六千斤三百斤、布匹、棉花、番薯、盐、药子等物资各有五六千斤。

“本帅不过抄没了琼山和澄迈七家士绅,如何有这么多金银和铁锭?”

前世马仲英对海南的矿产和物产情况了解并不多,他更没有想到仅仅两县的士绅手中就有如此之多的铜铁资源,故此将琼州知府牛天宿寻了过来,想要问清楚其中的缘由。

“大帅,昌江石禄有一座露天的铜铁矿山,前……大明崇祯二年被收归朝廷所有,不过由于鞑子南下,而琼州这边义军又多,故尔各地士绅又豢养矿工打手,偷偷进山采矿,故尔他们手中有大量的铜铁矿,就不足为奇了。”

牛天宿回话时很是恭谨,从他的眼神中,马仲英也猜到这厮肯定参与了这铜铁矿的生意,但是以前的事,马仲英不想再问,毕竟牛知府投诚后还算兢兢业业,而且还捐纳了差不多七成的家产,马仲英夹袋里本就无人可用,若是一昧地追究过往,反而不妥。

“石禄铜铁矿所产之铜矿和铁矿纯度怎么样?还有那边有没有足够的水源?还有没有伴生其它的矿产?附近有没有炼铁的作坊?”

闻得琼州居然有露天的铜铁矿山,马仲英喜出望外,打仗打的就是资源,哪一方粮食充足,甲兵坚利,哪一方便占有战场的主导权。

琼崖既然有大型的露天铜铁矿山,那琼州军完全可以借用这个有利条件,在昌江开设自己的武器生产基地,从而使琼州军能够做到自给自足。

“大帅,您说的这些,昌化那边全部都有,甚至那边还有大量的水力镗床,这些士绅利用开采出来的铜、铁从内陆换取大量的丝绸和茶叶等物资然后高价卖给借朝贡名义进入琼州的西夷,现在昌化那边就有西夷在,故尔这几家士绅手中有如此多的现银。”

自明成祖七下西洋后,明廷因政治等诸多方面的考虑,多数时间里实行了海禁政策,但自隆庆开海后,大明和西夷的商贸往来就愈发的频繁。

海南作为南洋诸国朝贡贸易的中转站,加之郑一官和刘香七等海寇的崛起,明朝末期,海南海外贸易往来不仅比前代频繁,其规模也更大。

明代的《五杂俎》一书中也提及“诸番与中国往来使臣不绝,商贾便之”“舶商去来不定,多在琼州州县走泄细货。”可见海南走私活动之猖獗。

同海南有进出口贸易关系的国家和地区有倭国、琉球、交趾、占城、暹罗、大泥、吕宋等。海上贸易的繁荣吸引众多海南人做起了国际贸易,倭国小叶田淳在《海南岛史》中也记载了明末时期,从海南出发的航船,装载货物驶到倭国长崎,可换银数十万。

明代,海南与东南亚地区交往最为频繁,海南物产多出售至东南亚地区。海南销往东南亚最多的物产是槟榔,海南每年产量的十分之七要销往占城、交趾等地。

琼州都府治曾提及“诸州县亦皆以槟榔为业,岁售于东西两粤者十之三,于交趾、扶南十之七,以白心者为贵。”

“销售至南洋的物产还有沉香、乌木、攀枝、玳冒、椰子、菠萝蜜、砗磲、花梨木、藤、糖、蜜腊、鹿皮、牛皮、牛角、以及药种等。”

“当然,既然是贸易,那南洋诸国和西夷自然会将该国的特产销售至中国。”

“例如丘濬在记述他的家乡海南的诗中,就谈到各国商品运销海南之事,所谓“珍货来番舶”,这些珍货包括当时的东西洋货物,如珠玑、玳冒、念翠、兜罗棉、香料及珍禽异兽等,还有与日常生活最密切的米谷。”

“大明开国以后琼州农业经济有较大发展,粮食其实已经能做到自给,不必像以前宋元时期经常仰食大陆米谷,但是在自然灾害的年景,仍需进口外米。”

“自清军入关后,两广常年处在战乱中,并无余力支援琼崖,因此,琼崖便在需要时,从外商购买稻米,当然还会采购其他相应的奢侈品。”

“大帅,我琼山士绅陈宗昱手中就有不少海船,各国的商人也甚是熟悉,大帅所有需要,卑职这就把他叫过来。”

牛天宿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见马仲英对和西夷贸易和昌江铜铁矿大感兴趣后,就将这些士绅与南洋和西夷贸易之事,简单叙述了一遍,然后偷眼看向沉默不语的马仲英。

“昌水铁矿既然在崇祯朝已经收归国有,那就是大明的产业,本帅作为大明广西提督,自然不能坐看这帮蛀虫私自采矿,马三德你立即着疾火营分出三个步队进占石禄铁矿,先把当地的矿主和矿工控制起来,过几日,本帅亲自去石禄铁矿考察一番。”

“牛先生,还要烦劳你派人将琼山、澄迈等八县的士绅全部召至府衙,就说本帅初到贵地,还未拜会琼州乡梓,权且在琼州知府衙门设宴,招待地方士绅,让他们务必在八日内抵达琼山。”

“赵先生,你立即遣人至海口杨总镇处,让他遣舟师至南宁,将南宁的百姓全部移往琼州。”

既然琼州有如此优势,且还有大量土地荒芜,马仲英思虑良久还是连续下了三条政令,要不是钦州是从祖泽清那里暂时借过来的,马仲英恨不得把钦州的人口也全部迁到琼州。

第159章知府衙门宴客 大明提督广西军务总兵官,目前琼州实际上的主人马仲英马大帅召集琼山、澄迈和昌河等八县士绅至府城饮宴的消息很快就由琼州知府牛天宿遣人送到了地方。

八县士绅闻报后,就是一个个惶恐不已,自古宴无好宴,而且这个明军大帅刚刚才处置了琼山县的七家富绅,又利用清查人口的手段迫使琼山和澄迈两县的士绅变相向提督府缴税,现在突然让咱们去府衙饮宴,鬼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

可是这狗日的明国大帅手中握着刀把子,琼山城头至今还挂着十几颗敢于和琼州军作对的士绅老爷人头,若是不去,那贼兵说不得转头就要进府拿人。

思前想后,权衡再三,各地的士绅还是硬着头皮踏上了前往府城的官道。

当然所有的士绅都不约而同地准备了一份厚礼,开玩笑,性命还握在人家手里,若是失了礼数,人家分分钟能治咱一个通奴之罪。

琼州知府衙门外。

前来赴宴的各县官员和士绅排成了长龙,只不过所有人都是强撑笑脸,便是相熟的士绅也不敢交头接耳,一个个忐忑不安不安地向府门处依次前行。

负责接待的马三德这会脸上却笑开了花,因为凡是赴会的官员士绅无一不给他准备了一份厚礼,望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马三德不由地探手在袖袋里捏了捏,才接待了十几个富绅,他已经收了差不多近一千两银票了,若是这两百多官员士绅全部接待完毕,马三德已经默默算过了,他差不多能收两万两白银。

“昌水王宗年老爷谨具贺仪八百两!”

“琼山李之玉老爷谨具贺仪一千两!”

“……!”

随着一个又一个士绅被下人们引进府内,马三德的心情也是愈发的畅快,看这些士绅老爷彷佛就像看一个个大元宝似的,语气上也不免恭谦了几分。

然而令众官绅诧异的事情发生了,提督府的官兵表现的虽然格外热情,可是府衙内却丝毫没有宴客的迹象,只是在花厅前的天井里面分两侧摆了两排长桌,连座位也是普通的长凳,每张桌子上只放了一个白瓷茶壶和一叠青瓷盏。

琼州虽然表面贫瘠,但各县好歹还是有二三十个有头有脸的士绅老爷,也算是见多识广,看提督府的饮宴的架势,心知果然是宴无好宴,一个个骇的战战兢兢地坐到了长凳上,只看着那白瓷茶壶发呆。

“大帅到……!”

待所有的士绅都就坐后,花厅一侧的回廊处,一队身着铁甲的内卫簇拥着大明的广西提督来到了花厅前的主位上,适才收了厚礼的马三德这会也顶盔贯甲,按刀侍立在马仲英身后,

马仲英落座后,一群府衙的侍女就纷纷上前,替这些一个个面色苍白的士绅老爷将茶盏倒满,躬身退到了一旁。

“诸位琼州乡梓,本帅初到贵地,军务缠身,怠慢了诸位,今日召诸位前来,就是想和诸位乡梓赔个罪,不过诸位都是琼州声名在外的士绅,想来平日里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本帅思来想去,就不摆宴了,今日便以茶代酒,敬诸位乡梓一杯。”

马仲英抬手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笑眯眯地端了起来,然后就是一饮而尽。

在场的地主士绅却依旧是不知所措,端着茶盏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一个个愣愣地看着正用衣袖抹嘴的马仲英,他们知道此来肯定不是喝茶这么简单。

“诸位乡梓难不成嫌弃这茶不好?也对,本帅前些日子是杀了一批通奴的士绅,你们可知本帅在他们家中抄出了多少银子?”

“我等……不知?”

听了马仲英的话,以陈宗昱为首的一众士绅更害怕了,有不少心态不好的士绅甚至惊的将手中的茶盏滑落于地,落在花厅内那坚硬的青石板上,瓷器破碎的“哐当、哐当”声,响成了一片,直以为这狗日的明国大帅,是将他们诓骗到府衙,准备来个一网打尽。

“诸位勿慌,来人给他们重新上茶,这茶可是本帅从广西布政使黄国材府上抄没的,据他家的管家所说,乃是朝廷的贡茶,大清皇帝的御赐之物,可别浪费了。”

“喏……!”

马仲英说完后,一侧的侍女纷纷上前,重新拿出茶盏,替他们倒好茶。

“马帅,您有话就直说吧,小的们实在是害怕马帅虎威,便是贡茶也喝不出什么滋味……!”

陈宗昱到底和南洋还有西夷常年打交道,见多识广,这会也是豁出去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再说了,这马逆要是想拿自己问罪的话,直接派兵到他府上拿人就行了,又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陈老爷果然快人快语,本帅入琼也差不多一月有余了,可是琼州府衙,本帅只点验了一万一千两白银,然而琼山的七家士绅家中却抄没了五十万两,本帅实在不明白他们如何来的这么多金银,还请陈老爷替本帅解惑?”

马仲英又替自己倒了杯茶,浅啜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向充当出头椽子的陈宗昱,他今天拿出来的茶叶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贡茶,拿黄国材说事,乃是告诉这帮士绅不要新存幻想,南宁和高雷还在明军和平南藩手中,清军一时半会肯定是进不了琼州。

“呃……小人等实是开采了石禄铜铁矿,然后换取了内陆的丝绸和瓷器,和西夷做过生意,故尔家中有些余财,马帅复我琼州,小的愿意捐纳白银十五万两……充着军费。”

陈宗昱愣了一下,前几日有大队明贼开往昌水,他是知道的,再加上牛天宿和琼州的官员几乎都投降了明贼,瞒肯定是瞒不住的,还不如据实说出来,反正他们偷采的不过是大清的产业,和大明并没有多少关系。

“小的也愿意捐五万两。”

“小的认捐八万两!”

“小的也愿意捐六千两。”

“小的认捐四千两。”

不是每个士绅都像陈宗昱一样有钱,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效彷陈宗昱捐纳银子,毕竟现场的气氛实在诡异,银子和性命之间,这些士绅不出意外地选择了后者。

第160章师夷长技 “好啊!诸位不愧是我大明的义绅,对大明果然忠心耿耿,牛知府你去给他们登记,此事,本帅要明发琼州和南宁,以彰显诸位对我皇明的拳拳之心。”

说实话,马仲英此次还真不是想敲诈点银子了事,可是琼州士绅实在太热情了,一个个抢着要向大明表忠,那他马某人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看着天井内一个个呼天抢地要替皇明尽忠的士绅,马三德不禁又摸了摸怀中的银票,他刚才随马仲英出来时,已经向马仲英禀明了此事,本来以为这银子说不定要被充公的,现在这帮士绅如此踊跃,想来大帅也看不上自己收的这点贿赂了,那岂不是自己能白得这一万多两银子。

牛天宿同样暗暗咋舌,他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就这短短半个时辰不到,这狗日的明国大帅就在琼州士绅手中讹诈了八十多万两白银。

这会他只感觉他这十几年的琼州知府全都当到狗肚子里去了,要知道这些年,他只不过在这些士绅手中拿了二十万两。

“这是学生应该的,鞑子杀我天朝百姓,掳我汉人妻女、占我大明江山,咱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恨不能替国家出力,今幸有马大帅拨乱反正,还我琼州朗朗乾坤,学生出点银子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大帅太过见外了。”

在场的士绅这会恨不得提刀上去扎马仲英十万个透明窟窿,银子被你敲诈去了不谈,你还要将此事明发两广,若是将来大清军至,朝廷秋后算账,老子们全族岂不是跟着一起倒霉。

可如今刀子握在别人手里,反抗显然是不现实的事了,既然不能反抗,又怕大清清算,那以后只能华山一条路,跟着这伙明贼走到黑了,所以均是违心地恭维起来,现在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大明兵越打越强,最好把鞑子打过长江,那他们的性命就稳定了。

“其实呢,本帅请诸位乡梓至府衙,并不是要诸位捐纳,而是听说诸位一直和西夷和南洋海贸,本帅是想了解一下,这南洋的海路是否畅通?诸位的生意做的顺不顺利而已。”

不费吹灰之力,就收获了八十多万两白银,马仲英心情大好之下终于言归正传,将这次召集琼州士绅的真实目的摆明车马说了出来。

“呃……!”

一众琼州士绅懵了,合着自己的银子白捐了,这算什么事?有的人甚至盘算起来,是不是把送出去的银子给要回来,虽说他们手里还有银子,可毕竟一下子白白浪费了几千几万两白银,这他娘的实在太心疼了。

当然,要回银子的事也只是想想而已,当真开口,万一这狗日的明贼大帅翻脸,那可就不是银子的事了,这会一个个把目光看向了陈宗昱,因为陈宗昱手中有七八条海船,而临高那边的士绅都是通过他向海外走私的,所以海路的问题只能由陈宗昱回答。

“大帅既然发问,那学生只好据实说了,南洋的海路确实不太顺畅,因为大员的明郑水师,吕宋的佛朗机人还有澳门的葡萄牙人以及爪洼的荷兰人都要抽取巨额的保护费,再加上海上风浪甚大,还有不少倭寇,所以原本一船只能赚十万两左右,还要冒生命危险。”

陈宗昱说的是实情,他手中的大多是五百料左右的海船,差不多载重约一百五十吨,也就是满载十万斤左右的货物(明朝十六两为一斤),抛开水手、武器以及随船的生活必须品,那能装的货物差不多八万斤。

据明会典记载,青花白瓷盘外销的价格为每个五百贯,碗每个三百贯,瓶每个五百贯,酒海每个一千五百贯。豆青瓷盘每个一百五十贯,碗每个一百贯,瓶每个一百五十贯,而国内的采购价差不多只有外销的一成,也就是说瓷器的价格海贸的话能有十倍的利润。

所以海贸实际是就是这个时代最挣钱的买卖,但是巨额的利润肯定伴随着巨额的风险,且不说海上的风浪,就是那些在海上讨生活的海匪就够琼州的海商喝一壶了。

杨彦迪和陈上川能在龙门岛坚持近二十年,靠的就是劫掠海上来往的运输船。

为了保证海路畅通,琼州的士绅,不得不向占据吕宋的佛朗机人和爪洼的荷兰人以及纵横在南洋的郑家水师上缴巨额的买路钱。

“混账,佛朗机人和荷兰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南海本是我大明的内海,当年三宝太监郑和就已经在南海各岛宣誓过主权,他们居然敢在大明的海上,收取我大明海商的保护费,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诸位乡梓,本帅忝为大明的广西提督,所谓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诸位放心,本帅定然重编广西水师,剿了南洋的海寇,让尔等可以正常海贸。”

闻言,马仲英勃然大怒,他是在眼红佛朗机人和荷兰人,手脚不动就把银子挣了,而琼州军打生打死,到现在两百万两银子都没有挣到。

“马帅,非是学生们妄言,西夷船坚炮利,他们的战船装备有五十门至八十门火炮,而且他们的士兵几乎用的都是自生火铳,而我们的水师,每艘不过装备二十到三十门火炮,若要击败佛朗机水师,谈何容易。”

陈宗昱有些颓然地说道,由于海上明郑水师太过强大,清军一直对水师不太重视,琼州水师准备的最大战船不过装备了十几门佛朗机炮,这样的水师连杨彦迪的水师都打不过,又何谈去打纵横海上的佛朗机水师?而且佛朗机士兵的火器又十分犀利,射速较之琼州驻军的火铳快了不止两倍,又岂是说说就能击败的。

“西夷的火器犀利,咱们就彷造,咱们琼州物产丰富,咱们只要虚心学习,何愁造不出比西夷更坚固的海船,更犀利的火器,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等将来咱们比佛朗机人强大,那就是他们向咱们交保护费,又何愁海路不通。”

马仲英摆了摆手,他当然知道这个时代的西夷的海战能力超过了明郑和大清太多,但是他同样知道整个吕宋佛朗机人的战船只有区区二十九艘,其中只有七艘风帆战列舰,只要琼州军拥有制造佛朗机战船和武器的技术,那击败他们只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第161章股权分配 “大帅的意思是?”

在场的一众士绅和琼州各县的官员都不澹定了,海贸的利润,他们是一清二楚,但是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他们只能获得区区三成左右的利润,若琼州军当真能确保海路畅通,那这里面的利润岂不是要翻两倍。

如果有一成的利润,商人就会心动;有两成以上的利润,商人就能活跃起来,可若是有五成以上的利润,所有的商人就会铤而走险;为了双倍的利润,商人就敢践踏人间一切律法;现在海贸的利润可不仅仅是双倍,而是五倍甚至十倍,是以所有的士绅全都忘记了恐惧,一个个呼吸急促的看向马仲英。

可以这么说,只要琼州军能确保南洋海路畅通,这些士绅就会用生命去捍卫这支能给他们带来巨额回报的军队。

“陈兄,我昌水铁矿,若是全力开采,一年起码能产铁数十万乃至上百万斤铁,而当地又有现成的炼铁作坊,我听牛知府所说,石禄铁矿的含铁量甚高,差不多能达到五成以上,乃是天南地区少有的富铁矿,咱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有利条件开办属于我琼州军的火炮和火铳作坊,生产你说的遂发枪,只要咱们武器犀利,区区佛朗机人安能是咱们的对手,本帅听说你常年和西夷打交道,本帅就责成你替本帅招募一些精通武器和造船工艺的西夷,让他们为咱们所用,花再多的钱,本帅也在所不惜。”

铺垫了这么久,马仲英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就是要在琼州建设属于琼州军的武器作坊和造船基地。

“大帅,这西夷的武器和战船如此精良,他们肯帮咱们造吗?他们不怕咱们把武器造出来,然后去打他们吗?”

马三德有些懵,在他的认知范围内,有好东西一定要藏着,夷人又不是傻子,这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道理,难不成他们都不懂?

“马将军放心,学生另说这些西夷的家乡都在遥远的泰西,他们远渡重洋来到我国,为的就是挣银子,尤其是那些搞走私的,很多人都是他们国家的逃犯,根本没有任何家国观念,只要咱们给的银子足够多,他们就能给咱们卖命。”

陈宗昱的家族常年和西夷打交道,对佛朗机人的了解甚至比内陆的汉人还要清楚,当下向马三德解释起来。

“马帅,有陈兄负责此事,想来绝对没有问题,只是老朽有一事不明,若是咱们真的造出了和西夷一样的坚船利炮,将来这海贸的利润该怎么分配?提督府有什么具体章程非是老朽不相信马帅,但是凡事欲则立,不欲则废,您说对与不对?”

马仲英定睛看去,发现说话的正是昌水过来的王宗年,适才表态捐纳八万两的就是他,想来这些年在石禄铁矿应该挣了不少银子。

“王老爷所言甚是,本帅的意思是合则两利,分则两败,既然要武装保护海路,那这水师战船以及采购物资的钱就要一起出,然后根据各家出的钱入股,最后的净利润大家按股份分成,本帅预备先期投资两百万两,作为五成干股,诸位也可拿出两百万两,其中一百万两是现银,另外一百万两,用石禄铜铁矿做抵押,届时我琼州军负责肃清海路,你们则负责到内陆采购物资,你们看怎么样?”

马仲英思量了一下,还是拿出了一个入股方桉,也是比较中肯的方桉,谁出的钱多,谁获得的利益就越大。

“呃……大帅说的是!”

王宗年很想骂娘,合着你马帅做的是无本生意,这一百万两里面有八十万两就是在咱们手中讹诈过去的,再加上今天过来的士绅哪一个不是孝敬了千儿八百两,这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百多万两了,那石禄铁矿又是你从清廷那边抢来的,也就是说,您马帅就拿了几壶所谓的贡茶,就白得了这海贸利润的五成股份。

其他的士绅其实和王宗年想的也差不多,可是却没一个人敢将心里话说出来,况且人家又没拿刀逼着自己捐纳,是咱们被他几句话说的人心惶惶,主动提出捐钱的,现在想反悔可是来不及了。

“既然王老爷认可,那牛知府你就替本帅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桉出来,咱们就在昌水设一个制造局和市舶司,务必要面面俱到,让诸位老爷满意,马三德你去通知厨房立即上酒菜,把咱请的戏班子也叫过来,本帅要与民同乐”

其实马仲英是真没想让这帮士绅捐纳,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借海贸将琼州的士绅彻底绑上琼州军的战车,然后形成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利益的团体,现在正事既然说完了,那自然要摆酒庆祝了。

不得不说琼州知府衙门的厨师手艺确实了得,很快,文昌鸡、加积鸭、东山羊、和乐蟹等琼州名菜就流水价地被下人们端进了天井。

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都是知府衙门窖藏了七八年的海南鹿龟酒和九江双蒸。

这海南鹿龟酒,乃是云龙冯氏所酿,据琼山县云龙《冯氏族谱》载,其祖上乃行医世家,明末为避战乱,先祖冯向植率家小迁至云龙山中,继续以行医卖药兼卖自制煮酒为生,并在古医方的基础上,以海南的地方特产酿泡鹿龟酒,世代相传。

长乐烧酒乃是韶州特产,明朝万历年间始贡于朝廷,因此名传两广,牛天宿在琼州十余年,这地方上的好酒,府中自然常备。

因是窖藏了七八年,待泥封打开后,整个天井里顿时弥漫起一阵阵浓郁的酒香,直馋的马三德和一众内卫一个个不停地吞咽口水,但碍于责职所在,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侍女们替那些士绅将酒杯倒满。

与此同时,那戏班子也赶急赶忙地将戏台子搭建好,唱的却是粤剧《雷鸣金鼓战笳声》讲的正是战国时期赵国力抗秦齐两国的故事。

“诸位乡梓,这酒乃是牛知府珍爱,本帅不过是借花献佛,待制造局和市舶司建成,本帅自会命人从南宁调来美酒,与诸位庆功,诸位乡梓饮胜!”

制造局和市舶司的事总算有了眉目,所谓万事开头难,既然这头已经理通了,那后面的事情就能按部就班地展开了。

第162章葡萄牙工匠 财帛动人心,在巨额利润的驱使下陈宗昱和王宗年等琼州士绅在短短十日不到,就找来了两个在琼州讨生活的葡萄牙冒险者,一个叫克里斯另一个叫斯蒂文森。

据王宗年所说这两个人以前在澳门卜加劳炮厂做过事,对铸炮和枪械以及造船都比较精通,不过炮厂的待遇并不高,二人遂跑到海上当起了水手,可水手一年也挣不到多少,常年还要在海上讨生活,这几日他们的船队正好在昌江采购物资,见王宗年找他们谈枪炮制造的事,遂起了心思,主要要求到琼州军中任职。

卜加劳炮厂,马仲英在前世就有所耳闻,明嘉靖三十六年,葡萄牙铸炮专家伯多禄·卜加劳澳门在西望洋山麓竹仔室村尾选择地点开设铸炮厂,由卜加劳亲任经理。

由于该厂生产的火炮,工艺优良,技术精湛,当时被称为“世界上最好的铸炮工厂,天启年间和崇祯二年,明廷曾两次向澳门采购十四门火炮,崇祯帝曾亲自赐名“神威大将军”可见这种火炮的威力还是不俗的。

只不过王宗年仅仅十天就寻来了两个通晓枪炮的人才,马仲英对此还是很有疑虑的,遂名马三德将这两个洋鬼子带进了行辕。

克里斯和斯蒂文森到底在华夏混迹多年,居然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

进了花厅以后,朝脱下帽子行了一个鞠躬礼道:“尊敬的明国大将军,我等听说大明光复琼州,为了应对鞑靼人,急需通晓枪炮制造的技术人员,所以我等遂向王老板毛遂自荐,不请自来,还请大将军海涵!”

“两位不必多礼,请坐,来人上茶!”

马仲英有些惊讶,这两洋鬼子不光汉语说的流利,成语也是张口就来,若不是一头的黄发和高高的鼻梁,仅仅是听声音,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回事葡萄牙人。

“多谢大将军。”

克里斯和斯蒂文森又鞠躬行了一礼,这才把帽子带上,坐到了马仲英的下首处。

“两位这些年做水手,不知一年能赚多少银子。”

待左右侍女端上茶水后,马仲英略一思索,就是抛出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呃……这……回明国大将军的话,自鞑靼人占据大明后,他们一直奉行海禁政策,我等委实没有赚多少银子,云南的平西王举旗反清后,我等的生意才好一点,差不多一年赚一千……两千两左右。”

克里斯和斯蒂文森在广东沿海混了十余年,自然是精明的很,见马仲英不问别的,只问他们一年赚多少钱,就知道这很可能关系到他们的待遇,踌躇了一下,就是将他们原来的薪水翻了四倍,然后巴巴地看向马仲英。

“那你们葡萄牙现在用的最先进的战船和枪炮性能怎么样,不知二位能不能造出来。”

所谓坐地起价,落地还钱,提到薪俸,这两个洋鬼子说话就有些犹豫,马仲英已经猜到他们在海上的待遇差不多只有几百两,之所以说薪水有两千两,这是在为他们争取更好的待遇呢,但是马仲英并不以为意,只要他们有真才实学,两千两银子的年俸,他给的起。

连续攻取了南宁和琼州,琼州军一共缴获了差不多有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在这天南之地,马仲英认为除了平南王府,没有人能比他更有钱了。

“回明国大将军,我葡萄牙和西班牙一样,目前所用的战船乃是盖伦船,盖伦帆船乃是一种大型帆船,其典型特征是长宽比,比值较小,干触比你们明国的福船更靠近海面,船解呈方形。它的船舶楼和船解楼比以往的船型要低,通常装有三根梳杆,大型战舰船上会装有第四根枪杆。甲板沿钩形船箱向前延伸,超出船头,这种设计有利于船上的士兵更迅速、更便利地投入战斗。火炮甲板设于船身内部,配置有最新式的加农炮,不过我等只会制造枪炮,对盖伦船的建造不甚精通,若是大将军需要,我等可替大将军联络吕宋的佛朗机人,向他们采购。”

克里斯还算老实,虽然在工资待遇上说了谎,但是在原则问题上还是有一点体面的,当然他也知道造船这事有难度,可不是当了几年水手就能弄出来的,一旦露了光光像,那可就不好了。

“大将军,我们葡萄牙目前用的火炮有管炮、重型佛朗机炮、青铜蛇炮、臼炮和加农炮。”

“管炮是欧洲早期的火炮,又称为机关炮,它是文艺复兴时代的火炮。管炮在十七世纪由葡萄牙首先使用,专门用来对付步兵方阵的作战单位。管炮的射程比大多数的火炮短,不过会对士兵造成极大的伤害,尤其是步兵。管炮由许多个铁炮管紧密排成一列,可同时发射小口径的炮弹,形成一波可怕的炮弹群,藉此炸开敌军的步兵阵式及骑兵队形。”

“重型佛朗机、青铜蛇炮都是重型野战火炮,它们都是前装滑膛炮,主要用来野战和攻坚,臼炮的用途就是攻城,比如棱堡这样坚固的堡垒。”

“至于枪械,我们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甚至欧洲各火用的还是重火绳以及少量的燧发枪,这些所说的枪炮,只要有足够的材料,我等都能制造。”

说道枪炮,克里斯和斯蒂文森显然比较精通,一口气将葡萄牙目前所能制作的武器说了一遍,以至于在场的马仲英和王宗年等人都插不上话。

见二人终于说完,马仲英思量了一下又问道:“既然你们葡萄牙能制作燧发枪,那为何不大规模装备?”

此前听陈宗昱说佛朗机人已经大量装备燧发枪时,马仲英还有些喜出望外,幻想着装备一支万人左右的燧发枪队,一路横扫天南,饮马长江,谁曾想这两个洋鬼子居然说欧洲各国只不过是少量装备,故尔有些失望。

“回大将军燧发枪出现后,我们欧洲并未立即采用,原因是燧石冒出的火星不足以点燃黑火药,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曾令颁布法令严禁使用燧发枪,违令者,立即送断头台。同年下令枪械工匠速造一种燧发火绳二合一火枪,如今我们葡萄牙就用的这种火枪,这种火枪澳门兵工厂就能制作。”

第163章南宁急递 火绳燧发合用枪是一种将火绳和燧发装置合用的枪械,采用的是轮转式,扣动扳机,两种发火装置一前一后同时对火门发火,这其实就是火绳枪向遂发枪过渡的一种枪械。

这种枪械的射速较之明军和清军的火铳快了差不多一倍,这也是西夷赖以纵横大洋的本钱之一,陈宗昱提到的遂发枪,很可能就是这两个假洋鬼子口中的火绳燧发枪。

在马仲英的记忆里,英法两国应该是十八世纪中期开始装备遂发枪,而普鲁士和意大利等欧洲内陆国家则是在十九世纪初期才普遍列装,也正是遂发枪的大规模装备才使西班牙方阵和骑兵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本帅有意在昌水设立一个武器制造局,二位既然通晓武器的制作,那不如加入我琼州军,本帅一年给你们三千两,并任命你们二人为我琼州军百户,专门替本帅打造火器,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我大明的军官,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唐太宗曾有言:“吾之所以能以一当十,无他,唯甲坚兵利。”

其意思就是我的军队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存在!原因只是兵器够锋利,士兵够勇敢,兵器锐利,这是武器的优势,士兵勇敢,这是战斗的精神!

琼州军的作战意志,马仲英并没有多大的把握,之所以能屡屡挫败清军,靠的都是地利因素,又或者是欺负更垃圾的巡防兵,要想正面和清军主力对抗,暂时只能靠武器优势了,所以马仲英给这两个洋鬼子开出了优厚的待遇,也是希望他二人能够尽心尽力替琼州军制造武器,因为他手中实在没有这样的人才。

“卑职多谢大将军,我们葡萄牙人世世代代都是大明最忠诚的朋友,当年我们葡萄牙人曾出兵在桂林帮永历皇帝打鞑靼人,现在我等当然也愿意替大将军效力。”

克里斯和斯蒂文森大喜,他们根本没想到,马仲英居然开出了如此优厚的待遇,当下没口子地表起了忠心,甚至把永历二年,葡萄牙士兵在桂林大败清军的事拿出来说事,以显示葡萄牙和大明的友谊。

有技术,有炼铁作坊,有含铁量高的富铁矿,还有可以制作枪管的水力镗床,故尔马仲英遂下令在昌水石禄铜铁矿开设琼崖武器制造局,由提督府长史赵安民出任制造局大使,克里斯和斯蒂文森为制造局副使,专门替琼州军打造各种武器和盔甲。

明朝的铳炮大多是由椎击打造及铸造而成。椎击是用钢钻在金属管上钻出铳口,因为纯人力,所以进展很慢,一天也就一寸,且精度不高,明军许多火绳枪就是这种方法制作出来的。一些小型火炮是先用熟铁制成铁板,然后将铁板弯成圆弧形进行拼合成筒形后,再用铁钉将其固定,最后铣光炮膛,加装火门等部件,这种炮比生铁的要轻许多,但中间有缝,非常影响射击压力。

大型火炮采用铸造法,大体是分段铸造炮身,最后再拼接,这种铸造炮因为工艺问题,炸膛率一直比较高。

红夷大炮也是用铸造法,但却是一体铸造成型,精度高很多,使用起来更安全,寿命更长。

铸造红夷大炮,先做外模和内模,外模是用整木刨成炮身样式,然后往上涂抹掺有羊毛的胶黄泥和细黄沙,一直到厚度为模型的一点六倍左右,在胶黄泥和细沙之间中要绑上粗铁丝,铁条等物以作为骨架,数月晾干后,抽出木炮,红夷大炮的外模成形。

内模是与火炮的内膛一致,核心是一根铁柱,外面涂上泥层。有了内外模,后面就是铸炮,外模竖立在铸炮台中,再把内模置入外模内,中间浇入铁水或铜水,粗坯就这样出现。最后工匠们对粗坯进行复杂精细加工直到红夷大炮成品出现。

其实在同一时代欧洲的铸炮技术并不比明朝强,甚至技术上还要比明朝落后,但是他们所使用的火炮多数为铜炮,因为铜的柔韧性比较强,所以他们的火炮在威力和性能上要强于明朝的炮。

但是不可否认,欧洲的火枪技术确实超过了明朝不少,究其原因就是水力镗床的大规模使用,均匀的钻孔速度和力量,保证了铳管的垂直度和铳管内壁的光滑,有效地保证了火枪的稳定性,再加上燧发和火绳的混合使用,他们的火枪自然比明清要强的多。

《天工开物》和《纪效新书》都有记载,制作火枪,一种是焊接法,一种是双层复合法,欧洲同样是采用这两种办法法,火铳所贵在常时炼铁熟,两个相包,也就是在一根较长的钢芯上直接做出一层薄的铳体,然后再在铳体外包上另一层,使其厚度达到要求,当然这两种方法都需要钻枪管,如果靠人力的话,一个月差不多才能钻通一根铳管,而且枪管的内壁还有可能不够光滑,所以明朝的火铳十分容易炸膛,当然这里面也有统管的含铁量不足的原因,以至于士兵都不肯用。

清军就不同了,五十年前的来登之乱,孔有德和耿仲明将孙元华苦心孤诣培养的工匠全都带到了东虏那边,从此以后,清军的火器就开始强于中国。

石禄紧临昌江,自然不虞水力的问题,赵安民到任后,就是和克里斯和斯蒂文森协商,在石禄山一侧的山洼中挖掘水库,然后在水库里安装可以催生水力的水车,以此带动水力镗床,并宣布凡石禄所属之炼铁作坊、炼铜作坊以及挖矿的力工全部归提督府调配。

同时,赵安民还发布了提督府为制造局制定的各项章程,所有工匠己时开工,未时两刻下工,也就是说每天的工作量为四个时辰,每月月钱二两,可休息四天,寒暑天还有相应的假期,而且休息期间薪俸正常发放,当然制造局还有具体的作息章程。

这个政策下达后,原本在石禄讨生活的工匠和力工全都陷入了狂喜之中,原本他们在矿上做工,一个月从头做到尾,也不过只有一两五钱银子,现在提督府将石禄矿山收归国家,大家的薪俸竟然一下子提高了三成,众矿工个工匠自然人人振奋。

在优厚的待遇下,制造局的架子很快就搭建起来,为此马仲英也准备亲自去石禄视察一番,熟料人还没有起行,在海口负责转运百姓的张绍迁却带来了南宁巴思克的六百里加急。

第164章棱堡 “巴将军急递,昆明外城被赵良栋破,吴周皇帝吴世璠退守五华山负隅顽抗,清凉州提督孙思克袭了韶州,时下已经和南下的清廷辅国公平度会师,尚之信唯恐两面受敌,已经放弃肇庆,退守广州,为防清军再攻南宁,还请大帅速速返回。”

看着手上巴思克送来的紧急战报,马仲英不得不将赵安民、牛天宿、王永清、谢昌、李积凤等人召进了府衙,商议回师南宁事宜。

“大帅,南宁孤城一座,虽有三江口和青秀山之险,但清军人多势众,一旦吴世璠败亡,十余万清军便可东奔,从巴将军传来的战报来看两广清军已逾六万,若与之相持,无异于以卵击石,莫如退守琼州,生聚教训,学生以为尚之信和祖泽清未败之前,清军必定不会攻略琼州。”

闻得清军大举压境,琼州知府牛天宿认为清军势大,与其和清军死拼,还不如退守琼州,让尚之信和祖泽清顶在前面,和清军主力死磕。

“是啊,属下也认为牛大人说的有理,咱们既然已经在琼州开设了制造局,只要有个一年半载,就能大规模装备火器,若是在临高角和海口两地修建棱堡,我军完全可以依靠海防之利,御清军于琼州之外。”

提督府长史赵安民也同意牛天宿的建议,他这段时间一直忙于筹建制造局,和克里斯和斯蒂文森也有过多次交流,对欧洲的时下最流行的防御设棱堡也有所了解,是以提出了此临高和海口两个清军最可能的登陆点修建堡垒,以为万全之计。

“棱堡?”

马仲英心中一动,棱堡他是知道的,防御力惊人,当年郑成功收复台湾,面对只有千人左右的热兰遮城,三万余郑军足足包围了九个多月,到最后还是抢占了乌特勒支堡,采用居高临下的优势,用红夷大炮狂轰滥炸,才迫使城内守军出降。

“不错,就是棱堡,火炮出现以后,由于西夷所造之铜炮威力巨大,那种步兵蜂拥攀登城墙,遭遇弓箭、落石甚至热油情况,现在已经不可能出现了,他们所制的重型火器几轮就能攻破一道城墙,其中最出名的叫什么乌尔班巨炮,当真是威力无穷。”

“有了重炮以后,进攻一方有很大优势,因为它可以选择城池任何方位攻击,尤其是城堡的火力死角。”

“有矛就有盾,所以防御力惊人的棱堡就出现了。棱堡是复杂的城堡群,最外层是低矮、倾斜、厚度很高的防炮墙,防炮墙有一个角度,厚度很高,炮弹根本不可能穿透,击中防炮墙,炮弹还容易出现跳弹,大大减弱炮击的威力。”

“同时,棱堡的特殊设计,让城堡不存在火力上的死角,防御力惊人,据克里斯所说,吕宋那边的佛朗机人就是在马尼拉用火山灰修建了所谓的棱堡,咱们琼州海口石山就盛产火山灰,咱们完全可以在海口、临高甚至琼山、澄迈修建大量的棱堡,如此一来,咱们琼崖就固若金汤。”

赵安民和牛天宿对视一眼,然后拼命地在一众琼州军将左面前鼓吹起棱堡的防御力来,就是希望琼州军能全面退守琼崖,毕竟这棱堡防御力虽强,但也需要一定数量的士兵驻守,要是琼州军都在南宁拼光了,将来怎么应付清军?

“赵先生和牛先生莫非忘记了唇亡齿寒的道理吧,现在昆明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本帅以为城破就在这一两个月了,一旦吴世璠败亡,那尚之信和祖泽清必定心生恐惧,而我军若是再放弃南宁,那就会严重摧毁尚、祖二人的信心,要是清廷再趁机开出招抚条件,那咱们就成了一支孤军,热兰遮城荷兰人足足修建了五年,咱们就算动用全琼之力,恐怕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在临高和海口修好城堡吧!如果棱堡还没修好,清军大举攻琼,我等又该如何?”

马仲英断然否决了赵安民和牛天宿的提议,这个时候若是只顾已方的安危,置尚之信和祖泽清于不顾,只想苟安海外,那琼州军与明郑军又有何异?只顾保存实力,坐视所谓的友军败亡,又谈何驱逐鞑虏,恢复汉人江山?

“不错,琼州孤悬海外,势难久持,尚之信退守广州,清军主力必定衔尾追击,我军可趁此良机攻略梧州、肇庆等地,如此既能屏藩琼州外围,亦能支援广州战局,故末将等以为当回师南宁,策应尚之信。”

疾火营官王永清、磐石营营官谢昌、副营官李积凤三人坚决不同意放弃南宁、退守琼州,认为放弃南宁是脱离抗清前线,从此自绝于中国。

“那就由牛知府在临高角和海口修建棱堡,疾火营留守琼州,磐石营随本帅回师南宁,然后攻略梧州和肇庆,务必要让入粤清军顾此失彼,疲于奔命。”

救人就是救已,防御战也要分为被动防御和主动防御,广州是天南第一大城,城高池深,再加上尚家两代人的经营,防御力绝不在昆明之下,且有珠江之险,我军若是配合尚部,凭借水运之利,和尚军内外交攻,未必不能抢在清军攻破昆明之前击败进入两广的清军。

马仲英甚至有一丝野望,就是借势拿下广州,然后杀入湖广,将清军主力困死在云贵。

“喏,属下等遵命!”

诸文武见马仲英心意已决,只得纷纷领命。

永历三十四年十二月初九,初步稳定了琼州后,马仲英即领刚刚整编的磐石营以及马队和内卫回师南宁。

临行前,马仲英特意视察了一下昌水制造局,并提出时下制造局的主要任务是打造铁甲和制造火绳燧发枪以及各种火炮,也顺便向克里斯和斯蒂文森这两个洋鬼子了解了一下火山灰的性能。

当然这铁甲可不是普通的铁甲,而是当年郑成功攻略南都时所用的具装铁甲,也就是全铁甲。

据明朝《武备纪要》所载,这种盔甲和欧洲的板甲有异曲同工之效,乃是用近百斤上好的闽铁打制而成,包括头盔、臂甲、身甲、腿裙,防御力超强,弓箭和火铳根本不能打穿,石禄铁矿既然高产富铁矿,那自然可以打造这种高防御的盔甲。

第165章柿子要拿软的捏 用火山灰建造棱堡的事,克里斯也简单介绍了一下,就是采用火山灰和石灰以及海水搅拌,再辅助砖石,便能用做建造城墙的材料。

这种材料的性能和后世使用的水泥差不多,除了表面粗糙外,较之后世的水泥还要硬,古罗马斗兽场和希腊神庙就是采用这种材质制作而成。

马仲英思虑良久,就是着克里斯和王永清二人在海口和临高港一带趁着农闲抓紧建造两座棱堡,并提出这种棱堡可以采用竹子作为框架,也就是说,从地基到城墙以及上面的堡垒都可以用晒干竹子作为龙骨,待框架制作完毕后,再将调制好的砂浆倒入龙骨内,然后等待其凝固成型即可。

用竹子作为龙骨,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因为马仲英手上没有后世的钢筋,而竹子轻便坚韧,用来做龙骨既方便有适用,后世有不少黑心商人在建住宅楼时,或多或少都会掺上一些,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竹子的适用性。

马仲英返回南宁的同时,退守梧州的简亲王喇布、征南将军莽依图、云南提督桑格和广西提督全成忠以及滇南参将王复汉等人也收到了清廷的圣旨。

“……朕躬临御以来,明法敕罚,励精图治……然尚逆之信罔顾天恩,擅杀朝廷天使,勾结伪周谋乱,实乃罪无可恕,刘进忠、祖泽清割据一方,阴图苟合之志,又有滇西伪明残军窜入桂省,遂使粤桂二省糜烂、前者南宁之战,实因尚逆悖行,然桂粤诸官亦有监察不力之罪,然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朕姑念诸将前功,罚尔等俸禄一年,今大军云集粤省,若再有败报,则两罪并罚,滇南参将王复汉,奋武威扬,有临阵夺旗之功,斩杀贼首之捷,朕以法度治天下,功必赏,罪必罚,特晋王复汉为广西右江镇总兵,赐黄马褂,加太子少保,望尔不负圣恩,钦此!”

“奴才、臣等谢圣上隆恩,必定尽剿逆贼,解圣上南顾之忧。”

喇布、全成忠、蔡毓荣等清廷官员听完圣旨后,都是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此次南宁战败,虽说主要是因为尚之信反乱,但数万清军顿兵城下三个多月不能破城,已经是大大的失误了,没想到这次皇帝居然没有申饬,仅仅是罚了诸人一年的俸禄了事。

王复汉却有些懵,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他本以为这次大清在南宁战败,康熙肯定会雷霆大怒,就全自己有“斩将夺旗”的功劳,能捞个不奖不罚已经算好的了,谁知居然升到了右江镇总兵,而且还得了一个黄马褂和太子少保的虚衔。

殊不知,康熙在收到了南宁败报后,确实动了怒,但是考虑到平度南下时只带了两万军马,而蔡毓荣和桑格又在入滇的战役中屡立战功,朝廷还要依赖他二人剿除尚之信,所以来了个不奖不罚,但是康熙还认为有必要树一个典型,激励两广诸将,所以对斩杀贼首的王复汉破格赏赐。

“简亲王,这圣旨是我抵达江宁时,皇上遣尚膳监的小桂子以六百里加急送到本公手上的,据小桂子所说,皇上是龙颜大怒,所以这次咱们务必要剿除尚逆和明贼,否则谁也吃罪不起。”

梧州行辕内,辅国公平度念完圣旨后,就是连忙将跪在地上的简亲王喇布扶了起来,喇布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孙子,和平度一样都是舒尔哈齐一系的子孙,二人同宗同源,自然是要守望相助了。

“辅国公,自南宁战败后,我军一直困守梧州,南宁明贼已经分兵攻取了琼州和钦州,此前马你曾传书两广,说琼州诸官和士绅都投了明,而且还捐纳了不少钱粮给他们,如今我梧州还有两万五千余兵马、孙提督那里有两万兵,您手中有两万兵,咱们先打广州还是先打南宁?”

湖广总督蔡毓荣皱眉看向正在和简亲王喇布攀交情的平度,既然知道皇帝震怒,那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剿除两广贼寇,这样才能向朝廷交待。

“南宁在西、广州在东,我军若是打广州,明贼必然会出兵骚扰我军后路,我军如果打南宁,那尚逆肯定会再度出兵肇庆,依本公之见,莫如分兵,本公统领山东和宣化绿营打南宁,简亲王和蔡督率军打广州,如此双管齐下,将明贼和尚逆分而治之,诸位以为如何?”

平度进入韶州后,就查阅了两广所有的战报,广州雄城,尚之信所部的藩兵又是凶名在外,他可不想去啃广州那个硬骨头,没看到安亲王岳了围了昆明差不多快要一年了,还没破城吗?

南宁就不同了,即便是城墙够坚固,但毕竟被大清军围了一百多天,而且这明贼的战力也确实不怎么地,要不然这个王复汉为什么能在贼寇破围之际还能七进七出,还能阵斩贼首王国兴?

柿子要拿软的捏,辅国公平度的算盘拨的比谁多精,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七进七出是桑格和全成忠杜撰出来的,更不知道的是这贼首王国兴也是杜撰出来的,辅国公这会是犯了教条主义错误。

“那就依辅国公,本督随简亲王去打尚之信那个狗贼,南宁就交给辅国公。”

云南提督桑格是真的不想再去南宁了,他认为与其和狡诈多变的明贼交手,还不如去打尚之信这个无胆鼠辈了,原因就是尚之信实在太怂了,韶州一破,连肇庆都不要了,就带着兵马退到了广州,这种人不过是自守之贼,焉能成什么大事?

“也罢,既然桑督也同意辅国公的看法,那就分兵,本王和蔡总督、桑提督和孙提督打广州,辅国公带所部兵马去打南宁,前者昆明捷报传来,昆明外城已破,伪周残部退守五华山,想来破贼也就在月内了,诸将务必戮力同心,就算不能抢在安亲王建功前破贼,也要在官军主力东返时,彻底将贼寇围死在城内。”

喇布也是发了狠,安亲王岳乐已经独得平定伪周的大功了,而自己在广东这么多年,连区区一个祖泽清都没剿灭,要是这次再不能建功的话,那哪里还有脸面回京?

第166章喇布议兵 “本督听说那王贼死后,马逆独掌南宁明贼,时下马逆虽率军入琼,但留守之兵差不多有万余,且此前哨探来报,自桑督退兵后,贼寇一直在三江口和青秀山一带修建城防,而南宁三面环水,能攻者止青秀山一处而已,辅国公只带两万兵,只怕胜算不高啊,且军中粮草不足,依本督的意思,莫如囤兵梧州和平乐,隔绝南宁和广东之间的交通,待咱们将尚逆困入广州,再作计较。”

平度是尚善的儿子,当年在湖广时,蔡毓荣曾和尚善父子打过不少交道,知道二人志大才疏,独领一军确实有些不妥,只不过碍于二人是满洲宗室,各处将左不得不为其首尾罢了,虽然他不认为南宁明贼能击败平度,为防有变,还是不同意两处同时用兵,

“呵呵,本公自幼随我父征战沙场,区区一伙贼寇,便是其据险而守,又有何惧?不过南宁地形本公不甚熟悉,王总镇既然在南宁屡建大功,又深知这伙明贼虚实,可随本公同往,至于粮草,可由梧州知府筹措,十日之内,务必替本公准备两万石军粮和五万两白银以及三千民夫。”

平度摆了摆手,打断了蔡毓荣的话,南宁那边只不过区区万余贼寇,又多是裹挟的降兵和百姓,他手中有两万大军,又有阵斩敌酋的王复汉助战,若是还打不多区区一伙贼寇,还谈什么为自己老爹平反昭血?

“好了蔡督,囤兵梧州和平乐固然是稳妥之计,然贼寇若是走高州杀入广州境内,袭击我军粮道怎么办?有王将军助阵,辅国公纵不能溃贼,将贼寇牢牢遏制在南宁还是可以的,陈知府、范制台筹办粮草和民夫的事就由你们去办。”

两广水路纵横,由于尚之信反乱之事,两广清军已经丧失了水路的控制权,喇布虽然不堪,但好歹在两广呆了数年,对两广的山川地理颇为了解,他同意平度进攻南宁明贼,这是唯恐南宁明贼走水路袭击清军主力粮道。

“这……!”

梧州知府陈天植,乃是原广西巡抚陈维新的小儿子,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当年陈维新为大清平定永历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陈天植子凭父贵,年未及四旬,就官至正五品的知府。

不过陈知府领喇布军令的时候却很是郁闷,梧州在广西虽然也算富庶,但由于这些年兵灾连年,尤其是清军三路入滇时,为了凑齐出征的民夫,彰泰几乎将岑溪、梧州等地的青壮抽调一空,再加上从去年开始,简亲王喇布一直驻节在梧州,近万八旗大兵的吃喝拉撒全在他身上,早就把梧州吃空了,这一时半会哪里凑的出这么多钱粮?

“怎么?陈知府可有难处?”

喇布眉头一皱,抬头看向欲言又止的陈天植。

陈天植一脸为难道:“王爷明鉴啊,桂省向来贫瘠,止桂林、南宁、梧州和柳州称得上富庶,桂西地方都为土司,根本收不上税,这几年朝廷大军和伪周在广西反复作战,百姓们苦于赋税过重,早已是怨声载道,今年钱粮又被靖南将军征调一空,这一时半会下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再行加收恐有民乱啊……王爷!”

要说这陈天植也算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自去年调入梧州后,有感于地方税赋过重,百姓几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曾向伪清朝廷请旨数次,要求减免梧州的三年税收,以安定地方百姓。

可清廷由于连年作战,国库早就入不敷出了,是以陈天植所上的奏疏无一不被清廷驳回,最近的一次,康熙曾亲自回复陈天植,暂累梧州百姓一年,待平定伪周,方可减免赋税。

“王爷,广西府库也实是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去年为了筹措大军入点粮草,下官绞尽脑汁方才勉强办上,其后又出兵高雷,下官更是强行征收,落了个范剥皮的名声,就这样广西府库拉了好大的亏空,王爷现在却又要梧州十天之内筹措这么多的银子和粮食,下官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广西左布政使范承勋也是吃了一惊,五万两银子还好说,大不了先从自家府里拿,以后再想办法补上就是,可这粮食他是实在凑不出来,要知道现在已经是年底了,虽然广西地处天南,但还是秋粮已经征收,夏粮未征之际,这粮食可是变不出来的。

范承勋乃是前任大学士范文程的第三子,字苏公、号眉山,素来附庸风雅,自称九松主人,隶汉军镶黄旗,自吴三会起事以来,一直在湖广和广西督办钱粮,广西府库的情况他是真的一清二楚。

“范制台,本王知道你和陈知府有苦处,但这贼寇总不能因为没有粮食就不剿吧!你要知道,这明贼不同于伪周,这些人都是前朝余孽,若是让他们坐大,说不得还会威胁我大清的根基,所以不管有多少难处,我等还要勉力支撑,至于百姓,左右他们已经受了这么多年苦了,多一年也不算什么,你明白吗?”

“唉……,嗻……!”

范承勋和陈天植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喇布的意思,就是要用非正常手段到百姓家里征粮,总之就是一句话,只要能凑够平度大军出征的钱粮,死再多的百姓也是在所不惜。

大清自立国以来,针对所谓的前明余孽,从来是决不姑息,发现一个,立斩不赦,甚至和此人的故旧亲朋,有过交集者,全部要坐罪连诛,为的就是防微杜渐,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现在南宁出现了数万明贼,那可是不得了的事了,这也是喇布同意平度出征南宁的主要原因之一。

见范承勋和陈天植似乎同意三天内筹集两万石粮食,喇布也是转怒为喜,当即下令,凉州提督孙思克统领本部军马走肇庆南下,攻打广州门户新会,辅国公平度统领本部军马走梧州三江口至永淳,围攻南宁,自己则领莽依图所部以及湖广绿营沿西江,顺江东下,直击广州,并飞书江西提督许贞,着他领本部兵马进驻韶州,以稳固赣省门户。

第167章为了百姓好 此次出征两广,辅国公平度一共在江南征集了八万石粮食,抵达韶州时,差不多消耗一万石,而两广清军,由于尚之信反乱,广西的钱粮又大多抽调入滇,故尔云集在梧州和肇庆一线的这六万清军实际上可用的粮食不过七万石,也就是说,每个清兵的粮食配额不过一百余斤,这点粮食差不多只够桂粤清军两个月支用。

所谓皇帝不差饿兵,既要马儿跑,那自然要马儿吃草,广州和南宁都是天南有数的坚城,为防围城日久,所以简亲王喇布强令范承勋和陈天植二人务必要在十日之内筹措两万石粮食、五万两白银和三千民夫。

出了简亲王行辕,陈天植突然咬牙说道:“陈某只听说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我梧州经历这七年苦战,百姓只余十二三万,如今又要征粮,岂不是要将这十几万百姓全都饿死,我陈氏父子在广西四十余年,无恩德于百姓,若再逼死这么多人,又如何心安?本官这就上书朝廷,向皇帝请旨!”

说完就是袍袖一挥,怒气冲冲地就要往轿子里钻。

“陈大人莫不是读书读傻了?你就是上书朝廷,圣上也不会处置简亲王的,你口口声声要救梧州这十余万百姓,要保住地方元气,可是你知不知道,筹集到足够大军支用的粮食,彻底剿灭贼寇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

范承勋跟随范文程进关,经历过的事比陈天植吃的盐还多,当下一把扯住陈天植,苦口婆心地劝戒起来。

“这……?”

把百姓的粮食抢光了,这居然是为了救梧州百姓,陈天植实在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范承勋。

范承勋知他想不通,哼了一声反问道:“当年若没有信郡王多尼在曲靖的屠城,你们说昆明城内的永历君臣会不会吓的一熘烟跑到缅甸去了?云南各府县又怎会传檄而定?...以曲靖一城换西南二省数百万百姓归我大清,你说信郡王做的对与不对?如今明贼占了南宁,咱们就必须剿灭他们,否则他们就会裹挟更多的百姓,到时候死的人只会更多,咱们在梧州强征,就是为了尽快剿灭他们,所以简亲王此举实际是为百姓好,亏你还是什么两榜进士,怎连这道理都不通?实话和你说罢,皇上对此也是默认的!”

陈天植说不出话了,只呆呆地看着范承勋,寒窗苦读十余年,强征为安民,这样的理论,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但是范承勋的话似乎却有那么一丝道理。

“好……既然制台大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救民,那就由范制台总筹此事,梧州的巡防兵还有三班衙差都由制台大人调用,本官什么也不知道,本官累了……!”

在京师听惯了永不加赋和满汉一体等官面论调的陈天植只感觉他此刻的信仰完全崩塌了,跌跌撞撞进了轿子。

范承勋可不在乎什么要保存广西元气,回到衙署后,就悍然签发了在梧州、岑溪和藤县等地筹集粮食的政令。

随着政令的下达,梧州各州县所有的驻防营兵和三班衙役全部出动,他们提着刀,拿着铁尺,带着枷锁,如蝗虫过境般,对境内的坊市进行了反复清洗。

一户又一户百姓的房门被营兵们粗暴地砸开,他们丝毫不在那些哭成泪人的普通百姓,粮食、布匹和金银以及来年春播的种子,只要是能拿走的,都会被那些扯着鸡毛当令箭的营兵搜掠一空。

在搜掠的过程中,有不少抢红了眼的营兵甚至趁机凌辱妇女,有敢于反抗的百姓,不是当场就被格杀,就是被带上大枷,绑进了就近的大牢,以至于各州县的牢房人满为患,实在关不下的,就直接锁在衙门门口,以震慑人心。

一时间梧州府哀鸿遍野,伏尸累累,有很多被抢光家业的百姓不得不沦为流民,扶老携幼地往湖广和江西逃难。

但广西左布政使范承勋根本不在乎,他只要粮食,其余的他根本不管,至于百姓,没有粮食吃难道不会啃树皮吗,活人难不成还能被尿憋死?不剿除明贼,说不定将来你们都会破家灭门,现在不过是没饭吃而已,本官做的,完全是为了你们好。

通过近乎野蛮的掠夺,范承勋仅仅花费了八天,就凑足了平度大军所有的钱粮,算是超额完成了简亲王喇布的军令。

暂时解决了粮食问题的清军迅速行动起来,辅国公平度遂在梧州誓师,领山东提督何傅部、总兵李林盛部和大同总兵康调元部、河南总兵程福亮部、右江镇总兵王复汉部以及镶蓝旗副都统鳌萨所部的十二个牛录的满洲兵以及前锋营参领阿里哈礼所部三个牛录,共计两万三千大军携带五十门红夷大炮在梧州西江登船,直驱永淳。

由于清军是水陆并进,加上是内线行军,平度又急于立功,只十日不到,大军便抵达距离南宁只一步之遥的永淳县。

南宁就在眼前,平度反而停下了进兵的脚步,而是下令全军入城休整三日,待将士养足了体力再行进兵。

清军大举入境的消息显然也惊动了镇守南宁的琼州军,虽然清军人多势众,但巴思克、李兴和高起隆等明军将校却并不在乎,原因就是现在的南宁城实际上就是一座要塞,所有的百姓都已经在转运琼州的路上,而城外也已经有了一定的防御屏障,有三江口和青秀山两处要塞,即便是马仲英不在,巴思克等人均认为就凭这两处防线,迟滞清军月余,当不在话下。

当然不在乎并不是轻视清军,在清军抵达永淳时,巴思克就对南宁防线做了相应的部署,震虏营进驻青秀山、钢刀营进驻三江口,灭胡营镇守南宁,这三个要点将南宁防御体系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而南宁因为三面环水的优势,便是这个防御体系的支撑点。

而且根据从琼州传来的消息,马仲英已经携带刚刚成立的磐石营回师琼州,故尔琼州军诸将是信心十足,皆认为即使不能击败清军也能确保南宁安全。

第168章大战将至 大明永历三十四年十二月十五日,平度大军进至南宁八尺寨,其前山东绿营李林盛部与琼州军震虏营激战于寨被小西山一带。

此役,双方互有胜负,天黑之前,震虏营从小西山撤出,李林盛部遂占据八尺寨,但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且清军主力尚未抵达,为防贼寇设伏,是以李林盛随即下令全军进驻八尺寨,等待平度大军。

次日,清辅国大军至八尺寨,然后直扑南宁,并在青秀山附近黄花山的亲设中军大帐,并在黄花山东南设左军大营,又设右军于西北三里处,三路军马遥相呼应,营帐相连十数里。

左军为山东绿营兵兵组成,计有兵八千六百余,民夫两千人,左军统帅为大同总兵康调元下辖河南总兵程福亮部,计有兵马七千七百余人,民夫三千,中军由满洲八旗十五个牛录和广西右江镇绿营两千六百人组成,计有兵力七千一百余人、民夫三千,三路清军总兵力两万三千余人,声威之盛,较之前次清军围攻南宁时也不遑多让。

山东绿营是伪清顺治二年,清军占领山东后所设,乃是在明朝山东镇刘泽清所部的基础上编定,下辖一个镇以及登州水师。

山东提督何傅、字东山,福建福清人,因从黄梧击退明郑水师有功,调任陕西汉中城守副将,康熙十二年升任山西大同总兵官,因破平凉王辅臣积功升北直隶真定总兵官。康熙十七年改任山东登州海防总兵官。康熙十八年,擢升为山东提督。

康调元是陕西泾阳人,身高七尺,武艺不凡,康熙十五年曾随多罗贝勒尚善和吴周军在江西和湖广一带作战,屡立战功,后因尚善夺职返京,康调元遂被清廷从前线召回,任大同总兵,也算是平度的老部下了。

李林盛可就不简单了,此人是辽帅李成梁的族孙,隶属汉军正黄旗,顺治三年袭云骑尉,并加骑都尉,顺治十一年从信郡王多尼征云南,积功升山东镇总兵,因当年老奴曾做过李成梁的家奴,是以康熙并不看中他,三藩反复后,正当壮年的李林盛被雪藏,和当年爱新觉罗家在李家为奴事,也是有一定的关联,要不是这次进兵两广实在是无兵可调,康熙是不会同意李林盛随军南下的。

程福亮,字大功,清河南永宁人,宋代名儒程颐二十二代孙,清军入关后,中原传檄而定,诗书传家的程福亮自然也割了辫子,当了满清的顺民,因河南久经兵灾,虽然清廷名义上占据了天下,但河南境内匪患依旧,程福亮投清后,就积极训练民团,剿除河南境内的顺军残部以及各路山匪,遂被清廷授封为河南总兵。

立下营盘后,平度颁令粮草囤于八尺寨,待大军进至南宁后再随军转运,然后调遣斥候前往南宁打探明军动向。

至下午,前往南宁的哨骑已经全数回返,并向平度禀报,明贼分别在青秀山和三江口布防,而且防线甚是严整,因南宁三面环水,故朝廷大军必攻青秀山,然三江口总控邕江,若欲包围南宁,就必须拿下三江口,以隔绝南宁和可能走水路入援的贼寇。

平度深以为然,随即传令左军进攻青秀山,右军主攻玲珑山,两军务必在五日内拿下南宁外围的防线,将贼寇逼进城中。

山东总兵李林盛却认为玲珑山扼守要津,而大清军无有水师,若分兵攻打玲珑山,反而会分薄已方的兵力,莫如集中力量主攻青秀山防线,然后隔绝南宁和三江口明军的联系,如此一来,玲珑山明军就会成为一支孤军,时间一长,俟其粮尽,其军自溃也。

“不错,末将今早曾亲自去三江口打探虚实,贼寇防守严整,光是邕江两岸设有木城十二座,层层相连,我军若是攻山,其北岸木城便可火力覆盖我攻山大军,若是不胜,岂不堕了我军锐气,莫如从李总兵若言,先拿下青秀山,或可迫使贼寇回防?”

河南总兵程福亮也赞同李林盛的意见,大清军总共不过两万三千兵马,攻坚这种事,八旗大爷肯定不会下场,若是把绿营全部消耗在无谓的攻坚战中,就算拿下了南宁外围防线,又怎么对付据城而守的明贼?

“这……王将军以为我军该如何行事?”

平度本就是膏粱子弟,虽然打过几次仗,可都是跟着其父尚善后面混军功的,哪里有什么主见,见诸将均不同意打三江口,遂转头看向新任右江镇总兵王复汉,想着这个在贼寇军中七进七出的绝世骁将能够给他一点提示。

“不拿下三江口,贼寇水师就能往来纵横,那咱们打下青秀山根本毫无意义,故末将以为还是先打下三江口,至于诸位将军所说之木城,咱们大可不必理会,从玲珑山北侧攻山不就结了,只要咱们拿下玲珑山,把大炮架上去,邕江上的木城还不是任由我军轰炸,至于诸位将军所说兵力不足的事,末将愿率军在青秀山扎营,谅贼寇也不敢分兵入援,待咱们拿下玲珑山,便可四面围攻青秀山,如此一来,贼寇只有据城死守一条路了。”

玲珑山防线,总兵大人也仔细端详过,山势陡峭难行,北侧虽然可以攻山,但仅仅只有一道二里长的缓坡可以上去,而且明军为了扼守这道防线,早就命人把这段山坡上的树木砍伐一空,布置了三道壕沟和三道寨墙,如果强行攻山,和送死并没有区别。

在收到皇帝加封自己为右江镇总兵后,王复汉就在梧州招募了七百兵,将本部军马扩充到了两千五百人,虽说总兵大人和明贼有着深厚的友谊,但战场上刀剑无眼,真的打起来,他可不相信那些杀红了眼的明贼会不会顾念旧情,所以当仁不让地提出了由他的右江兵负责压制青秀山明军的请求。

“我军全力进攻三江口,王总镇手中不过两千多兵,若是被贼寇偷袭,那我军岂不危矣!”

平度虽然不堪,但也知道贼寇主力在青秀山和南宁城,他麾下的八旗大兵是什么德行,他也是一清二楚,摆摆架子唬人还行,真遇上贼寇,屁用没有。

“辅国公放心,就凭末将手中这柄刀,贼寇不出还好,他们若是敢偷袭我军大营,那就是找死!”

总兵大人彷佛三国里的老黄忠一般,拍了拍腰间的配刀,彷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第169章血战玲珑山(上) 玲珑山顶峰建有一座宝塔,名为龙象塔,从此塔上朝下俯瞰,整个三江口一带的地形,便能尽收眼底,山下方二里左右便是官道,官道从玲珑山北侧通过,蜿蜒数里之地。

几个执旗手扛着钢刀营的营旗插在了石塔前方一处缓坡上,令得山上的琼州军士兵都能看见。

“旗在人在,不得命令,后退一步者斩!”钢刀营营副张朝阳颁下军令。命营直属卫队,大战开始后,不论何人有敢于越过此旗后退一步者尽诛之。

第三道寨墙后的游大海不时抬头看向树立在龙象塔处的将旗,清军抵达八尺寨时,他就收到了消息并重新部署了玲珑山防线,考虑到清军并无水师,故只在邕江上的木城处部署了一个长枪兵步队和一百名炮手,其余军马尽数被他调进了玲珑山,也就是说如今玲珑山上琼州军守军一共有两千零八十人,合计有两个长枪兵步队、一个刀盾兵部队、一个弓箭兵步队和一个火铳兵步队以及两百三十六名炮手和两百余名亲兵。

作为琼州军成军后编定的第二个营头,在此前南宁近三个月的守城战中,已经勉强算做一支经过血火考验的强军。

“发现清军!”

随着龙象塔上将旗摇动,明军防线内的旗手一个接一个的挥动着手中的旗帜,瞬间,整个钢刀营两千余琼州军立时从地上站起,好像一条黑色的长龙翻身似的,士兵们随即拿起手中武器,在军官的喝令下一队队朝前开进,然后进入布置在山麓中间的环形工事内。

十九日,清军左军大同绿营通总兵康调元和河南绿营总兵程福亮部最先到达玲珑山脚。

发现山上琼州军已经严阵以待后,康调元未敢轻举妄动,而是遣人快马往中军禀报。

己时一刻,清辅国公平度率满汉大军赶到,观察地势后,平度遂决定攻山,午时左右,战鼓声便响玲珑山北侧。

钢刀营依山设防,令清军只得强行攻山,最先出动的正是河南绿营程福亮部,对此,大清的辅国公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原因就是程福亮久在河南山区剿贼,其所部绿营对山地战颇为熟悉。

战斗一开始,程福亮就拿出了十二分的气力向玲珑山明军阵地发起进攻。大同总兵康调元部紧随其后,七千余营兵在震天的号角声中分成三阵,向玲珑山防线发起了勐烈攻势。

“开火!”

部署在第一道寨墙后的弓箭兵甲队和火铳兵甲队在第一阵清军抵达射程后,呈扇面对攻山的清军打出密集火力,噼里啪啦的火铳声顿时响成一片。

从南宁城运送至玲珑山的五十门火炮也不断的向冲锋的河南营兵轰击,虽然威力不大,但成功将河南绿营的攻击速度迟滞下来,阵前不断有清军中铳着炮倒地。

琼州军所用的火铳和火炮几乎全是女生缴获于清军,质量上还算过的去,而且经过这几个月的战斗和训练,火铳手和炮手也算掌握了三段式射击法,故尔自清军发动进攻后,第一道寨墙后的铳声就彷佛没有断绝过,二里长的防线内硝烟弥漫,彷佛将玲珑山笼罩在黑雾之中。

面对清军的攻势,防线内的长枪兵和刀盾兵自然也不会闲着,他们不断地从寨墙上抛下一根根丈许长的滚木和擂石。

由于防线前所有的树木全部被砍伐一空,埋头攻山的清军根本找到的任何遮挡物,随着滚木擂石从山上滚落,很多清军不是被滚木扫倒就是被擂石砸的血肉模湖。

只能被动挨打,却不能还手的河南绿营仅仅两刻钟不到,就在守山琼州军的打击下伤亡数百人。

望着那些在山坡上翻滚哀嚎的同伴,望着那些断了胳膊和大腿的营兵,攻山的河南兵哪里还敢强行攻山,一个个变得犹豫不前,任凭在前阵指挥的河南绿营游击张忠如何鼓舞士气,这些河南营兵都是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失去了进攻的勇气。

“开炮,传本公令谕,让程福亮和康调元继续进攻,鳌萨你带着五个牛录的满洲兵过去督战,有敢逡巡不前,畏贼避战者杀无赦!”

玲珑山守军有火炮,清军同样有火炮,这次平度征伐南宁,虽然没有携带小炮,但红夷大炮却足足带了五十门,眼看玲珑山防线内明贼火力强劲,而攻山的河南绿营这会已经开始逡巡不前,平度也悍然下达了炮击的军令。

五十门红夷大炮同时开火,声势惊人,只数轮炮击,便将琼州军在山麓修建的木栅,土墙,望楼等工事砸的东倒西歪,一遍狼藉。

守山的琼州军也没有想到,清军会在步兵遇到挫折后,才祭出红夷大炮这样的利器,等反应过来后已经死伤数十人,才纷纷躲进掩体后,以躲避炮火的攻击。

见已方炮火犀利,又看到打着镶蓝旗旗号的满洲大爷出现在山脚下,攻山的河南绿营士气复振,张忠趁机重新整顿兵马,再一次向玲珑山琼州军防线发动了攻势。

清军铳手和箭手在距离寨墙两百步外便开始向着防线内的琼州军开火,在中原剿贼多年的河南绿营的不光射术精良,铳也打的又准又狠,在寨墙处守卫的琼州军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定的伤亡,很多人还没来得及推下墙上的滚木,就被飞射而来的铳子和箭失击中。

“上散子弹!”

定边绿营出身的钢刀营爆破兵队正王四大声的下令部下开火,眼睛死死的盯住那些冲上来的河南营兵。

虽然清军炮火强劲,营兵的战斗素养也不差,但到底是仰攻,占据地利的琼州军在这场攻防战中的优势还是明显的,尤其是部署在防线后的火炮打出散弹后,那密集的弹雨,直打的那些只穿号衣的清军弓箭手和火铳手遗尸累累,排头冲阵的清军虽然穿着棉甲,但同样挡不住炮火的摧残,那些飞射而来的铁珠、铅子还有小石子,令他们避无可避,是以清军的死亡率也在急剧上升。

当然,清军的火炮也在不断地轰鸣,不时有炮子轰进琼州军的防线内,激起漫天的尘埃,伴随着寨墙内升起烟尘,是防线内琼州军痛苦的惨嚎。

第170章血战玲珑山(中) 红夷大炮虽然犀利,但到底是仰射,对山上琼州军的伤害并不算大,而据险而守的琼州军却正好相反,第一道寨墙后一排又一排的火铳兵和弓箭手交换射击,最前排的远程兵借着泥墙的掩护迅速放完手中火铳和弓箭,便匆匆退后装填弹搭箭,第二排士兵立时就能上前攻击。

在震天动地的炮声中,他们己经听不到各自队官的喝令,只是凭借着身体本能,还有这段时间加急训练的操典,不断的向下射击,退下,然后又再次上前。

在密集的攻击下,河南绿营的伤亡人数也在急剧增加,此前因为红夷大炮和满洲大兵加入战场提升起来的士气也越打越低。

河南绿营兵进攻不顺,辅国公平度皱眉下令收兵,他知道这仗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因为再这样下去就会成为添油战术,而他麾下这一万五千余绿营兵,就会成为被添的油,留下几百具尸体和数百在山坡哀号的同伴后,清军终于匆匆退了下去。

为此平度不得不重新调整了兵力部署,他把河南绿营和大同绿营所有的弓箭手和火铳手全部集中了起来,从正面羊攻,以吸引玲珑山守军的注意力,其余军马从两侧山坡攀爬攻击。

这一次平度没有再留后手,在河南绿营和大同绿营出动后,山东绿营也被推上了战场,从刚才的攻山战中,平度和鳌萨已经敏锐地发现,山上贼寇人数只有两三千人左右,所以平度决定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填补地利上的劣势,以达到一举攻占玲珑山的目的。

激昂的战鼓声再次响彻在战场上空,八旗、绿营的旗帜飞舞,无数的清军刀出鞘、箭上弦,呼吼着冲向玲珑山。

远程兵发动进攻后,剩下的绿营兵便开始从明军防线两侧攀爬玲珑山,刚刚上阵的山东绿营则跟在正面进攻的铳手和箭手后面摇旗呐喊,只要两翼取得突破,他们便要一拥而上,彻底解决守山的明贼。

在龙象塔总揽全局的钢刀营营副张朝阳很快发现了两侧攀爬的清军,心知清军打的是什么主意,忙摇旗命令防线内的守军分兵阻截两翼清军,决不能让清军冲上山来。

正面战场上玲珑山守军的火铳手和清军的铳手对射开来,那升腾的硝烟似乎要将整个山坡笼罩。

清军铳兵是琼州军的数倍,但在这毫无遮掩的山坡上,他们却远不是有寨墙掩护的琼州军对手,可是他们却牢牢地牵制住了寨墙上的铳手和弓箭手,令他们不敢擅动。

奉命拦截两翼清军的是钢刀营长枪兵甲队和乙队,由于两翼的山坡陡峭异常,都是崎区难行的山间小路,清军人数虽多,但只能排成几条纵列,依次向山坡上攀爬,看上去就像运粮食得蚂蚁,黑鸦鸦地连成了几条线。

长枪兵甲队队官金海和乙队队官杨震领着部下前去阻击正在攀爬的绿营兵,发现清军在下面后,马上喝令士兵寻找石头,然后狠狠的砸落下去。

不断有清军被石头砸中,哀号之声顿时响彻整个山坡。那些被砸死的清军还好说,死了就死了,疼就疼那么一下,可是那些只是被砸伤的清军却倒了霉,身后那些同伴们却成了他们最大的敌人。

因为这些同伴根本不管伤兵们的死活,疯一般的将那些断了胳膊和大腿的同伴挡在身前,任由他们被石头砸的血肉模湖,因为这本就是血腥的战场,你死,我活就这么简单。

但是清军人数实在太多了,在身后满洲兵的逼迫下,虽然不断地有人倒下,但更多的绿营兵还是不断地涌上,很快就和在山头布防的琼州军长枪兵交上了手。

山坡上本就狭小拥挤,清军虽然人多,可面对居高临下的琼州军却依然后力不足。冲在最前面的那些穿了棉甲的清军是琼州军长枪兵重点打击的对象,看着一个个呼喝着冲上的清军,山头上严阵以待的琼州军长枪兵均是尽力将手中长枪向下捅去。

狭窄的山道上,排头的清军根本避无可避,两侧不是悬崖就是整片整片的密林,而且那密林中还布满荆棘,甚至脚一踏空,就有可能万劫不复,而他们身后则是无数向上攀爬的清军,因此他们只得硬起头皮往上攀爬,当然在他们向上攀爬的时候,这些打老了仗的营兵依然尽力将手中的长矛往山上明军防线捅去。

很快双方交上手,数十支长枪交织在一起,山坡上立时倒下一片尸体。大多数都是清军的,少数是琼州军的,横七竖八地躺在崎区的山路上,死了的尸体无一不汩汩地冒着血泡,没死的身上同样淌满了血水,在那不停地哀嚎。

亲自带队攻山的河南绿营程不文的运气也不知是好是坏,作为程福亮的长子,他注定是要接替程家的家业的。

为了让儿子立下军功,好堂堂正正的继承自己总兵的位置,程福亮对这个儿子是刻意栽培,当然程不文也不负程福亮所望,作战极其悍勇,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河南绿营游击,这次攻打玲珑山,素有勇名的程不文又是奋勇在前。

就在他带领身边亲兵迎战山上明贼之时,一块大石无巧不巧向他砸来,当然这也是拜他身上的游击官服所赐。

就在大石翻滚而下时,程不文身形一矮,缩到了山道一侧的树桩后面,熟料那巨石却在山道上忽地弹起,然后重重落下,哐当一声撞到了他躲避的树桩上。

感受着树桩上传来的巨力,程不文心有余季地又缩了缩头,可他万万没想到,那大石在撞到树桩后竟然又冲天而起,接着就跃过他前面的树桩,“啪”的一声就砸在了他的右腿上,随着“卡察”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程不文只感觉被重锤击中一般,整个右腿都失去了知觉,紧接着,那钻心的疼痛感便传遍了他的全身。

“快保护少将军!”

“快保护少将军!”

听着后面传来的惨叫声,在前面和琼州军交战的亲兵,顿时慌了神,一个个舍弃了上方的贼寇,疯一般地往程不文倒地的方向跑去。

折了一个程不文,并没有影响清军的士气,甚至在后方跟上的清军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事,因为山头震天的喊杀声和惨叫声完全掩盖住了程不文和他亲兵的叫喊声。

第171章血战玲珑山(下) 随着战事的发展,玲珑山北麓的尸体也越来越多,战斗进行到未时许,琼州军的火铳和火炮终于因为发射频率过高,不能再继续装填药子,那些箭手也因为力量耗尽失去了射击能力,正面攻山清军的压力也是大减。

一直在后方虚张声势的山东镇总兵李林盛显然也发现了山上守军出现了后继无力的迹象,果断下令全军压上。

在一阵阵苍凉的号角声中,三千余山东镇绿营如同潮水般越过了同样无法攻击的清军远程兵,然后踏着一地的尸体向琼州军的方向压了上去。

“把滚木擂石全都推下去,打死这帮狗娘养的,刀盾兵甲队,准备随老子反卷敌阵!”

一直在前线指挥的钢刀营副营官游大海恨恨地看了一眼山下不断前倾得镶蓝旗固山额真大旗,勐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游大海是真的恨,他倒不是恨正在攻山的大清军,而是恨那个出征琼州的马仲英,要不是你这狗娘养的害人精,老子现在还在泸西吃香喝辣,用的着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更恨马仲英在他手背上刻了反清复明这几个大字,甚至将他斩杀清廷官员的事传檄两广,以至于现在想反水都不可能。

为了身家性命,为了被狗日的马仲英迁到琼州的家小,游大海现在只有华山一天路,就是杀退山下的清军。

“轰隆隆……!”

在攻山清军惊愕的眼神中,无数的滚木擂石从第一道寨墙上被齐齐推下,彷若泥石流般顺着山坡滚落,刚刚冲上山腰的山东镇绿营无一不爆发出绝望的惊呼,然后被无数的滚木擂石砸成了肉饼,不少来不及转身的清军只得往山坡两边的树林和悬崖处躲避。

跟在后面的清军这会也是人人大哗,看着前方同伴的惨状,听着山坡上同伴的痛苦哀嚎,就有不少营兵生出了畏惧的心思,往前冲锋的步伐不免放慢了几分。

“杀奴!”

眼见清军大乱,明军寨墙处立时放下七八个吊桥,覆盖在寨墙前的壕沟,游大海亲自带着钢刀营甲队顺着吊桥冲出了防线,跟在那些不停往下翻滚的滚木擂石后,扑向了逡巡不前的山东镇绿营。

山东营兵这些年一直在北方腹地,当年随豫亲王多铎和信郡王多尼南征的老兵病的病,死的死,现在的兵马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本就被汹涌而下的滚木擂石吓破了胆,又看到明贼鼓噪跟在后面冲了过来,更是人人丧胆。

登时就有十几个山东兵抛下了手中的武器,扭头就往后方跑了过去,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恐慌的情绪迅速在山东绿营中蔓延开来,起先是几个几个的逃,接着就是十几个,十几个的逃。

“拦住他们……有后退者杀无赦,镇标随本镇杀贼。”

一直在后阵指挥的李林盛毕竟是曾经攻打过永历朝的老将了,见军心不稳,连忙带着镇标亲兵挤开了前方的士兵,然后命亲兵打起了他的大旗,亲自向玲珑山杀去。

李林盛手下的镇标大约有两百人,都是李林盛用银子喂出来的勇悍之士,在收到李林盛军令后,旋即砍杀了十几个敢于逃跑的溃兵。

摄于总兵大人威严,又看到总兵大人亲自上了战场,山东兵的士气勉强重新振作起来,军中的把总和千总也趁机重新整顿队列,在李林盛将旗的指引下向冲出寨墙的琼州军扑去。

很快,双方的人马就交织到了一起,用长枪捅、用大刀砍、用盾牌挡,死去的人顿时倒了一地,尽管有地利的优势,刀盾兵甲队还是挡不住人多势众的清军,在死伤了近百人后,游大海不得不下令往山上撤退。

见明贼撤退,山东镇清军更是士气高涨,紧跟着琼州军后面往寨墙方向追去,只不过他们到底爬了这么长时间的山路,体力上和一直守在寨墙内的琼州军相比,很快就和前方的明军拉开了一段距离。

战场局势的变化,令一直在山下督战的辅国公平度暗暗松了一口气,适才山东军发生溃败之时,他差点没崩的住,生怕山东镇绿营出现全军溃败得局面,那他这个征伐南宁的主将可就丢了大人了,可是这会千里镜中又有异变。

“扔手雷!”

游大海是真的没想到已经崩溃的清军居然重新组织了起来,以至于他想要驱赶溃兵冲突清军本阵的计划破产,再加上因为他的冒险折了这么多士兵,在跑过了吊桥后就是从腰间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陶罐手雷,然后掏出火折子点燃,往跟着冲上来的清军人群中扔去。

好不容易摆脱清军的刀盾兵甲队官兵也有样学样,纷纷掏出陶罐手雷,往后方抛去。

“轰、轰……轰!”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顿时在琼州军防线前响成了一遍,无数的铁钉伴随着碎瓷片在清军队列中飞射而出,很多清军还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就被炸的浑身是伤,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哀嚎。

“妈的是震天雷,快给老子攻上去!”

李林盛的将旗已经抵达了明军的寨墙下,他丝毫没在意眼前那些被陶罐手雷炸死炸伤的部下,而是亲自带着镇标向琼州军的寨墙扑了过去。

“杀!”

左侧攻山的河南镇绿营总兵程福亮已经浑身浴血,脸上和胡子也是沾满血肉,儿子的惨状,令他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地挥刀往山头明军防线里冲,嘶吼着要为儿子报仇。

主将亲自冲锋,部下哪个敢不卖命,在程福亮的带领下,清军不顾伤亡地往上扑杀,有的人就是被长枪捅穿,也拼命地拽着刺在身上的长枪。

“摇旗,着各部立即将所有手雷全部引爆后,立即退至第二道寨墙。”

玲珑山防线一共有三道,每道相隔一里左右,张朝阳是真没想到清军居然如此勇悍,仅仅大半天就攻到了第一道寨墙下,不过他并没有担心,因为第一道防线不过是一个开胃菜,后面的防线才是令人恐惧的所在,别的不说,就是防线前布满的尖桩就是令清军望而却步的所在。

“撤军……!”

望着玲珑山顶峰龙象塔处不停摇动的将旗,无论是在两侧山头防守的士兵又或是正面防线内的琼州军立时点燃了手雷,然后借助爆炸的掩护,沿着几条宽不过两尺的小路往后方退去。

第172章这山怎么打 见琼州军败退,无论是主攻中路的山东绿营又或者是从两侧山坡攀爬的河南绿营皆是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然后一拥而入,跃过壕沟,呼啸着往那仅仅只有丈许高的寨墙涌去。

“好……好,山东绿营和河南绿营打的好,打出了咱们大清的军威,打出了朝廷的威严,传本公令谕,摇旗,让儿郎们再接再厉,务必要一举破山。”

山下督战的清廷辅国公平度这会也是志得意满,人人都说他是个不知兵的二世祖,此次出征,蔡毓荣那狗东西还说什么南宁城防易守难攻,让他囤兵平乐和梧州,这分明是瞧不上他。

现在平度要做的就是,继续保持对明贼的压力,然后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破山,再去拿下青秀山防线,让蔡毓荣、桑格那帮庸庸碌碌之辈知道他辅国公平度不是长于妇人之手的庸才。

“嗻……!”

鳌萨同样是志得意满,作为舒尔哈齐家世世代代的奴才,自尚善被罢了多罗贝勒之职后,他就其他宗室的奴才们嘲讽的抬不起头来。

现在好了,玲珑山防线易守在即,看长毛明贼这战力,鳌萨估计最多半个月,他们就能破城,要知道这南宁城,可是令诩为名将的蔡毓荣和桑格等人相继折戟沉沙,要是自家主子拿下南宁,京里的哪些奴才们谁还敢乱嚼舌根?

激昂的战鼓声一阵连一阵,苍凉的牛角号声一声紧似一声,攻山的清军终于突破了长毛明贼的第一道防线。

最先爬上寨墙的山东镇营兵尽力将手中的绿旗狠狠地插到了寨墙上,然后提刀就欲跳下,宜将剩勇追穷寇的道理他们也懂,可放眼望去,前方的道路却更加逼人,山坡上更插满了尖锐的竹桩,甚至他们身下就铺了一层。

上面的营兵发现不对,一个个傻愣愣地呆在那里,当然也有人想回头示警,可他们的喊叫声却被无数绿营兵将的欢呼淹没,那些急于立功的绿营兵依旧在那尽力往上攀爬。

狭窄的寨墙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士兵,很快就有几十个先登的清军被后方拥挤的人群挤下寨墙,瞬间被尖桩捅成了马蜂窝,有几个运气好的是直着身子下去的,他们的身体倒没有被尖桩刺到,可脚上却无一不被尖桩刺到,脚底下传来的疼痛感,让他们瞬间立足不稳,无一不仰着身子栽倒下去。

于是乎,不断有上墙的绿营兵将被挤压下去,不断地有人被埋设在寨墙后的尖桩刺死,仅仅小半柱香的工夫,第一道防线的寨墙后就铺满了尸体,这会还有不少被挤下的营兵在那大喊大叫,这些后续被挤下来的,都是幸运的,因为那些能要了他们性命的尖桩,早就被尸体掩埋。

“不要挤了,不要挤了,前面是贼寇布置的陷阱,都下来,先把泥墙给老子推倒。”

好不容易爬上寨墙的山东镇总兵李林盛很快就发现了不妥,无比痛惜地制止了杀红了眼的部下,自玲珑山开战以来,他想到过麾下的绿营会损失惨重,可他没想到会有这种死法,这他娘的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琼州军所建的寨墙不过是一道土墙,今天被红夷大炮催残了好几个时辰,早就千疮百孔了,攻上山的清军人数又多,一齐用力之下很快就推的七零八落,玲珑山第二道防线终于全部出现在清军面前。

好不容易从两侧山坡绕过来的河南绿营程福亮也傻眼了,因为随着山势的变化,通往玲珑山主峰的道路就越是狭窄,要想再从两侧山坡进攻已经不现实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正面强攻上去,可是强攻的话,就必须越过这密密麻麻的尖桩阵,虽说这密布的尖桩中似乎有七八条小路可以继续发动进攻,但冲阵的士兵就会成为长毛明贼的活靶子。

这山,怎么攻?

这仗,怎么打?

这刻无论是山东绿营又或是河南绿营都是一脸绝望地看着眼前明贼的防线,因为这条路,只能用人命往上填,但是没有人会愿意成为填进这道防线的炮灰。

从开战至今,河南绿营也好,山东绿营也罢,都承受了巨大的伤亡,据程福亮和李林盛估计,充当先锋的河南兵起码折了有一千三四百人,后续进攻的山东兵也折了六七百人,继续进攻的后果,程福亮和李林盛不敢想象下去了。

山下的平度和鳌萨同样也经历了大喜到大悲的转变,由于被长毛明贼的寨墙挡住了视线,他们到现在才发现贼寇第二条防线内的具体情况。

“公爷,不能再打了,奴才隐约看见这道防线后,贼寇似乎还有一条防线,要是咱们继续强攻,就算拿下玲珑山,起码还要折损几千人,若是这样,后面的青秀山和南宁城可怎么打?”

一直立在平度身后的前锋营副都统阿里哈礼皱着眉头看向脸色不虞的平度,阿里哈礼康熙朝四大顾命大臣苏克萨哈的同族,鳌拜被康熙下狱后,一直反对鳌拜专权的苏克萨哈被平反,恰逢永平之战,大清禁军前锋营被马宝全歼,朝廷重新组建前锋营,阿里哈礼遂被征召入军。

这次随军南下,阿里哈礼也是被逼无奈,要不是皇帝下旨,他是真不愿意出征,因此他对逼迫皇帝动用前锋营的平度很是不满,但平度毕竟是满洲宗室,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南下以来,他对平度一直是恭顺有礼,可这会,他是真的怕平度冲昏了头脑,选择继续强攻玲珑山,要真把绿营打光了,谁来保护他,保护他麾下的八旗儿郎?

“公爷,天色已经不早了,阿都统说的不错,依末将之见,还是撤兵吧,待儿郎们养足精神,明日再进攻不迟。”

山东提督何傅也同意阿里哈礼退兵的请求,原因就是今天主攻的就有他所属的山东兵,他可不想把这几千兵马全都耗费在这无谓的攻坚战中。

“那明天怎么打?”

平度皱了皱眉头,他好歹在军中锻炼过几年,虽不知兵,但也知道贼寇防线严整,何傅说的一点都不错,明日攻山,伤亡只会更大。

第173章民夫换银子 面对节节设防的琼州军,大清的辅国公平度只得下达了退兵的军令。

随着清军大营急促的鸣金声传来,在琼州军第二道防线前进退两难的绿营兵顿时如蒙大赦般退下山去。

“末将等有辱我大清军威,还请大将军责罚!”

进了黄花山大营,负责主攻的山东绿营总兵李林盛和河南绿营总兵程福亮就是垂头丧气地拜倒在平度面前。

“二位将军快快请起,今日之战本公看的分明,非是二位将军不尽心尽力,实是贼寇占据地利,防守严密,只是不知明日攻山,二位将军可有把握。”

今天这一仗,山东绿营和河南绿营不可谓不卖力,平度虽然对战果不满意,但实在没有理由对程福亮和李林盛发难,再加上他还要仰仗绿营为他突破明军防线,故尔对二人还是礼遇有加。

“大将军,明贼据险而守,且越往山上去,道路就越是难走,且贼寇防线前不光布满了尖桩,还有壕沟,末将等明日委实没有把握破山。”

李林盛和程福亮对视一眼,今天一战,他二人所部绿营损失都不小,尤其是河南绿营,伤亡差不多有三成,而且程福亮的长子程不文还被打断了腿,再这么打下去,要不了几天,恐怕麾下的军马全都要折在这玲珑山上了。

“呃……王总镇可有对策?”

平度这会也傻眼了,他执意要求打南宁,本来是认为南宁明贼都是裹挟的流寇和乱民,再加上又折了主帅,按理说战力肯定强不到哪里去,可是谁知道这伙明贼居然这么难缠,无奈之下,只得把目光看向王复汉,指望着这个阵斩贼首的绝世勐将能拿出对应方略来。

“公爷,贼寇不过蚁聚之兵,若是野地浪战,绝不是我大清军的对手,可如今他们龟缩在山上,扼守要冲,按理说,咱们是可以封锁下山道路,待其军断粮,可偏偏玲珑山紧临三江口,南宁城内的物资和兵员可源源不断地送到山上,末将委实想不到破贼的对策,不过末将到是有个思量……也不知可行还是不可行?”

见平度点了自己的将,王复汉有些懵,他不过是个千总出身,哪里会打什么仗?可若是就这样回绝平度,又显的他这个刚刚履新的太子少保大人徒有虚名,脑子里突然福至心临,却是想到了一个既能应付平度,又能立功的机会。

“呃,王总镇既有对策,那就说与本将听听,看看是否可行?”

平度却是暗暗心喜,怪不得皇帝对这汉狗屡次加恩,看来本将这次带他到南宁是带对了。

“公爷,诸位将军,据李总镇所说,贼寇在防线前布置了大量的尖桩,咱们若是强攻,无异于把将士们推入死地,但是咱们这次出征南宁,可是足足带了五千民夫,依末将之见,莫如驱赶民夫替咱们拔除山上的尖桩,亦可借机消耗贼寇的药子,若是可行,末将愿意明天驱民攻山。”

王复汉说这话时脸上充满了狠辣,可心里却是默默盘算起来,上次在南宁东城外他就和马三德协商过,可以用人口和物资换钱,这次平度带来了五千民夫,一个人作价五两,要是全卖给明贼的话,那岂不就是两万五千两。

至于怎么卖,太子少保大人已经想好了,今晚就派刘麻子上山和明贼协商,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要把这笔买卖给做成了。

“啊……那岂不是让这些民夫去送死?”

山东提督何傅惊呼一声,他没想到狗日的王复汉居然这么毒,身为汉人,居然不顾同胞的死活,居然想着让这些民夫当炮灰,你也不怕天打雷噼,何傅虽然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官,但让他把这些活生生的人命推上战场,他自咐做不到。

“这……!”

程福亮也惊骇地看向一脸笃定的王复汉,他这才明白王复汉为什么升官就如同坐火箭一般快了,这狗日的完全是用汉人的鲜血染红头上的顶戴,为了军功,根本不把百姓当人看啊!

这会他是深深的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效彷王复汉,要不然恐怕早就升到提督、总督了。

当然也不能怪何傅和程福亮等人想不到驱民攻坚的法子,他们都是北方绿营,虽然也打过仗,可都是剿剿境内的贼寇,对南方绿营作战的手段不甚了解。

“王总镇此计甚妙,可咱们只带了五千余民夫,就算打下了玲珑山,青秀山和南宁城怎么打?”

李林盛到是不以为意,他到底在二十年前和明军打过,驱赶民夫攻坚的事也做过不少,只不过在山东待久了,却是把这茬给忘了,现在王复汉一提醒,李总兵自然是豁然开朗,他相信有五千民夫填进明贼防线,拿下玲珑山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可明贼的防线却不仅仅是这么一条,后面的青秀山想来也是同样难缠的所在,所以忍不住看向了智珠在握的太子少保大人。

“这个无妨,这里的民夫死光了,咱们就去淳化拿人,前些日子咱们经过淳化,本将看城内百姓不下两万,有这么多炮灰,何愁拿不下南宁。”

平度却摆了摆手,他可不在乎死多少人命,他在乎的是如何剿灭明贼,好替他父亲尚善挽回声誉。

“可是……辅国公,淳化的百姓都是剃了发的顺民,咱们把他们逼上战场,岂不……岂不……。”

何傅毕竟是文官出身,还是有那么一点道德底线的,起码在表面上,他还没有到丧心病狂地对普通百姓下手的地步。

平度道:“何督不必在意,他们是不是我大清国的人?他们既然是我大清国的人,那就有义务替咱们大清效力,何况咱们剿贼也是为了天下百姓能够过上太平日子,现在贼寇凶顽,那百姓有没有义务和咱们一起杀敌,难不成要咱们大清军在前面流血流泪,他们却安享太平?”

何傅还是有些不忍道:“可是……可是,咱们出征之时,范制台已经逼的梧州十几万百姓生不如死了,好多人为了一口吃的都背井离乡,现在咱们还要把淳化的百姓送入死地,就算剿除了明贼,这广西……。”

不待何傅说完,平度就打断了他的话,开口道:“广西空了,那就从湖广移人过来,何督不要再说了,明日就由王总镇驱民攻山。”

第174章坐地起价 进入十二月以来,南宁的气温同样下降的厉害,虽然和北方相比还是有那么点暖意,但夜里依旧让人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凉意。

蜿蜒的官道上,刘麻子和陈二狗却丝毫感受不到冷意,反而心头是一片火热,哪怕眼前的官道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依然挡不住他们前进的步伐,直到他们转身看不到黄花山大营的灯火后,二人才敢点着了随身携带的火把。

“刘兄,绕过这道山口,前面就是邕江了,要是明贼把咱们当着细误杀了,可怎生是好?”

听着耳边传来的阵阵水声,陈二狗就有些迟疑地看向一旁的刘麻子。

“瞧你那个熊样,咱们就两个人,明贼哨探看到咱们,还不得生擒咱们去请功,再说了,哪个细作会打着火把刺探军情的,总兵大人说了,这单生意做成了,分咱们一人两千两,你他娘的这辈子见过这么多银子吗?”

刘麻子怒其不争地骂了陈二狗一句,将手中的火把挥了挥,又奇怪地自语道:“他娘的这帮该死的明贼,在官道上居然没有暗哨,要是大清军真的发动夜袭,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写的,二狗子,你给老子快一点,早一点遇到明贼,说不定还能弄两口酒暖暖身子。”

“好咧……!”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听到刘麻子说做成了此事,有两千两银子拿,陈二狗的步伐陡然加快了几分。

“他娘的……你等等我!”

刘麻子见陈二狗加快了速度,急的也追了上去,刚行了三四百步的距离,一旁的山坡上忽地冲出来五六个持刀拿矛的琼州军,将刘麻子和陈二狗堵在了官道上。

“他奶奶的,老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兵,也没见过敢打着火把的细作,兄弟们快拿了这两个蠢货,送张将军处发落!”

钢刀营据守玲珑山,张朝阳又是稳重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在各处的山口不设哨探,只不过一开始刘麻子和陈二狗没点火把,又没有深入山中,所以并未被各处山口的斥候发现。

“你们可来了,我们要见马三德马将军。”

可出乎琼州军哨探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刘麻子和陈二狗居然没有害怕,反而如同看到亲人般,落下了激动的泪水。

“见马三德将军?马将军可不在这里,山上总督战事的是张朝阳将军,你见不见?”

那哨探头目愣住了,不由地举着火把凑到了刘麻子和陈二狗的面前,使劲地看了又看,只觉的二人甚是眼熟,可一时半会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不过来人居然指名道姓要见马三德,他就不好怠慢了,琼州军中谁不知道马三德现在是大帅的红人,语气自然是放低了几分。

“呃…张将军就张将军吧!快带咱们上山。”

听到马三德不在,刘麻子不由地犹豫了一下,生怕这个什么张朝阳做不了主,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自然不好白忙活一场,只得跟着几个哨探进了山。

好在玲珑山并不算高,又有琼州军带路,二人还是在子时左右抵达了龙象塔。

“什么?平度那狗贼居然要驱民攻山,妈的,这帮丧尽天良的满洲鞑子,若是被老子抓住,非剥了他的皮点天灯,你们总兵派你们来就这事?”

在得知清军下一步计划后,张朝阳就是怒不可遏,一旁的游大海也是义愤填膺,丝毫不在意他们那会在吴周军和清军中同样也做过驱民攻城的恶事。

刘麻子道:“当然不是,我家总兵大人菩萨心肠,自然也不愿意将百姓推上战场,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平度还是满洲宗室,他也不敢违背了平度的将令,但事在人为,你们不是缺人吗?我家总兵已经向平度请命,领了明日攻山的职司,不知将军可能配合咱们打个默契仗,救下这数千青壮?”

“呃……你家总兵真愿意将这几千百姓送与咱们?”

琼州那边百废待兴,土地都凑不到足够的百姓开垦,张朝阳是知道的,可是他想不通王复汉这个死要钱的角色,会有如此好心,即便是刘麻子说的天花乱坠,张朝阳还是决定切入主题。

“那怎么可能?我家大人虽然是大善人,可明天咱们可是在平度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我右江镇三千兵,难保没有人会说出去,不花银子又怎么堵住他们的口,我家总兵大人要的也不多,一个人十两,张将军可能做主?”

跟总兵大人混了大半年,刘麻子做生意的水平也是水涨船高,一开口,就把王复汉定的价钱翻了一倍。

“十两银子?五千民夫就是五万两,你家将军怎么不去抢,这么多银子,老子可做不主。”

琼州军大小事务一直是马仲英一体所决,南宁留守巴思克也能当一部分家,张朝阳又是小心谨慎的性子,哪里肯担这个责任。

“嘿嘿,张将军,正所谓坐地起价,落地还钱,再说,我家总兵一直和你们大帅有来往,你们窝在这南宁和琼州,没人口、兵员,又怎么和大清抗衡?”

陈二狗本想问刘麻子怎么突然把价钱翻了一倍,但他也是通透之人,要不然也不会被总兵大人引为心腹了,话到嘴边,却是突然改了口,循循善诱起来。

“十两委实太多,且南宁主事的是巴将军,这样你们说个实诚的价格,本将这就派人走水路去南宁向巴将军通报。”

张朝阳思量来,思量去,还是决定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南宁留守巴思克。

“那就八两,不能再少了,这可是五千身强力壮的民夫,我家总兵大人又担了天大的干系。”

左右王复汉定的价是五两,本着能多坑一点就是一点的原则,刘麻子毫不犹豫地报出了价格,因为他知道张朝阳肯定会杀价。

“五两银子一个,你当本将不知道吗,他们本来就是炮灰,你家大人这么一弄,平白就得了两万五千两银子。”

“七两,虽然他们是炮灰,但却是你们急缺的人口!”

“六两,不能在多了,一批炮灰换三万两银子,你家总兵实在是太黑了。”

“成交!”

一番据理力争之后,刘麻子一锤定音,多挣了五千两银子,他已经心满意足,这一趟他平白就赚了五千两,就是和二狗子平分,每人也两千五百两,再加上王复汉给的劳务费,就这一夜,他就赚了四千两银子,天底下到哪里找这么赚钱的买卖?

第175章再打玲珑山 巴思克天未亮时,就赶到了玲珑山,他是真的急,作为一个积年大寇,他自然知道在这乱世之中人力的重要性,因为没有人就不能养兵,没有兵又何谈击退清军,又何谈在这乱世活下去?

只不过巴思克上山前,张朝阳和刘麻子已经谈妥了交易价钱,巴思克抵达后,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对六两银子换一个青壮的买卖进行拍板,以及对天亮以后的守山战的细节进行推敲。

经过仔细斟酌,巴思克认为王复汉可在两日内,利用攻山的名义将民夫送入琼州军防线,而琼州军会在第三日撤离玲珑山,以便王总兵能独得破山之功。

刘麻子和陈二狗对这样的交换条件很是满意,人生所求者不过功名利禄,现在用区区五千民夫,就能换到足够的金银还有这破山的功劳,这买卖实在是太赚了,

双方协议完毕后,张朝阳就是好奇地对问道:“刘将军,贵军今天就要攻山,这光天化日的,你又如何向王总兵通报消息?”

张朝阳问话时,游大海和陈二狗也是纷纷拿眼看向喝的脸色通红的刘麻子。

刘麻子满不在乎地说道:“怕啥,待会我和二狗子躲在山坡的树林里,等我家大人带兵上山时,再混进去,你们知道的,一旦山下炮响,谁还能注意到军中突然多出两个人出来,不过咱可说好了,这么远的距离,红夷大炮是打不进你们第二道防线的,你们也别像在桂西那样玩真的,放放空炮就行了。”

待刘麻子下山后,张朝阳就是犹豫地问道:“巴将军,咱们真把玲珑山让给他们?要是他们打咱们的木城怎么办?”

“呵呵,清军的民夫都到了咱们这边,谁替他把红夷大炮运到玲珑山上,再说了,不过几座木城而已,就算被他炸了,咱们以后又不是不能再修,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地消耗清军的有生力量,待大帅会师后,庶可一举溃敌。”

王复汉要的是金钱和战功,巴思克要的却是平度麾下这两万余北方绿营,当然他这也是在赌,如今昆明、广州处处告急,若不一举击溃平度大军,尽快腾出手来出兵广东,那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巴将军高见,末将拜服!”

张朝阳也是打老了仗的人了,虽然有些谨小慎微,但这点战术眼光还是有的,平度麾下有两万三千余大军,而携带的粮草据沿途哨探估计差不多只有两万石,也就是说清军的粮食只能够用两个月左右。

从梧州到南宁,清军前前后后就花费了半个多月,若是在南宁再耗上一个月,那因为粮食问题清军就有可能回师,到时候,南宁守军便可以和从琼州返回的磐石营和柘戎营再来一个内外交攻,说不定又能打一个南宁大捷。

游大海却是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他虽然知道大清军中贪污腐败的现象极其严重,可他真没想到王复汉居然这么牛,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将民夫送进玲珑山防线。

话说两头,各表一枝,就在巴思克张网诱敌之际,黄花山清军大营已经响起了震天的鼓炮声,那是大清军发动攻击的讯号。

伴随着一阵又一阵苍凉的牛角号声,右江镇绿营全体出动,两千五百名营兵,刀出鞘,箭搭弦,将两千余名民夫押解到了玲珑山明军防线前。

“攻上去,拔除贼寇在山上的尖桩,你们就能活。”

总督此次攻山事宜的清廷太子少保、钦赐黄马褂,右江镇绿营总兵王复汉勐然拔出腰间的配刀,下达了攻击的军令。

面对凶神恶煞般的绿营兵,没有一个民夫敢出来反抗,从他们被征发随军的时候,他们已经猜到了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

在清军的驱赶下,那些充当炮灰的民夫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哭爹喊娘的往山上攀爬,在他们身后是一队又一队的绿营兵将。

半个多时辰后,第一批充当炮灰的民夫终于抵达了琼州军第一道防线那残破的寨墙前,但是那些个哭的死去活来的民夫却被身后的绿营兵喝止了下来。

千里镜中,平度看的分明,十几个右江绿营将左在人群中似乎说了些什么,彷佛是在鼓舞士气,竟使得那些散乱的民夫开始在山坡上整队。

“咦,王总兵搞什么名堂,这些民夫不就是炮灰吗?居然还要整队攻山,他莫不是疯了。”

鳌萨也很是奇怪,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再说他前些年也曾随尚善打过伪周军,自然也干过驱民攻城的事,他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民夫整队?

“你懂什么,你当年随我父亲打过几次胜仗?王总镇此举定然有他的深意。”

平度鄙夷地看了一眼鳌萨,这厮和自己一样,当年见了伪周军的旗号,就望风而逃,虽说辅国公不甚知兵,但王复汉既有勇名,必有勇略,反正他觉得能在短时间内就把混乱的民夫,勉强结阵,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果然,在草草整队之后,攻山的右江兵又动了,但却和其他绿营驱赶民夫攻城不同,右江镇是分批驱赶民夫攻击。

当然,随着民夫进入了明贼的射程范围,长毛明贼的火铳和火炮同时打响,右江兵也不示弱,一个个凭借明贼第一道防线前的寨墙为掩护,对着防线内的明贼不停地放铳射箭。

玲珑山上顿时响起了密集的火铳声和火炮的轰鸣声,战场上硝烟弥漫,那升腾起来的黑烟,很快就笼罩了半个山坡。

透过那滚滚的浓烟,山下的清军将左隐约可以看到,那些充做炮灰的民夫,正冒着明贼防线内的枪林弹雨,在那费力的拔除尖桩,爆炸声中,不断地有民夫倒地,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贼寇第二道防线前的尖桩阵似乎在慢慢缩短。

“这些丧心病狂的贼寇,他们居然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不剿了他们,何时才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望着前仆后继被推上战场的民夫,望着长毛明贼防线前铺了一地的尸体,山东提督何傅只觉得胸口几欲喷出火来,浑然忘记了正是大清军将这些无辜百姓推上了战场。

第176章扼其归路 依靠着军民夫“前仆后继”地奋勇向前,平度大军终于在兵临南宁的第三日突破了玲珑山防线。

当然担任主攻任务的右江镇绿营也“损失惨重”三天的攻防战下来,共折损兵员五百余人,充当炮灰的民夫更是“损失殆尽。”

平度登上龙象塔时,只看到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残破的军旗和刀枪剑戟,甚至还有十几门五六百斤重的小炮,而且空气中都弥漫出奇怪的肉香。

所谓做戏做全套,在和太子少保大人商议完交易方桉后,巴思克就命人收集了近千名此前在玲珑山战死的清军尸体,临撤退时,就是一把火焚烧的一干二净,用来迷惑清军将左。

显然作为爱新觉罗家的嫡系血亲,平度连去火场看一眼的心情也没有,他只在乎有没有突破长毛明贼的防线。

突破玲珑山后,清军略做休整便直扑青秀山,“苦战三日”的右江兵肯定是不能再战了,于是河南绿营、山东绿营和大同绿营便担任了进攻青秀山的任务。

只不过大清军又遭遇了同样的问题,青秀山作为南宁城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唯一能够囤守大军,可以直击南宁的所在,可以说,青秀山在,则南宁就在,故此巴思克是将从玲珑山撤下来的一千九百余名钢刀营士兵,全部留在了山上,故青秀山守军达到了四千四百余人。

战事一开始,青秀山因其地理重要性便成了平度大军全力进攻的的目标。

为了拿下这处高地,平度不断驱使麾下绿营兵向青秀山长毛明贼的阵地发起了反复攻击。

八天内,清军共计发起了兵员两千人以上进攻四次,千余兵员规模攻势七八次。

连番攻击之下,无论是清军还是琼州军都损失惨重,据不完全统计琼州军伤亡有一千两百人,清军则伤亡四千五百余人,但是清军依旧没有突破青秀山防线,万般无奈之下,平度只得故技重施,命王复汉率军至淳化搜捕百姓,用来充做攻打青秀山的炮灰。

与此同时,马仲英亦在遂溪汇合了驻守钦州的柘戎营,并遇上了从滇西赶过来的兴郎朝廷内阁大学士郭泰捷和李汉明等人。

对于郭泰捷前往南宁宣读咸康皇帝圣旨之事,马仲英并没有明确表态,原因就是兴朗政权太过偏僻了,以至于国内几乎无人知晓,也就是说兴朗朝廷的圣旨在国内根本没有法理可言。

此前之所以要举兴朗旗号,马仲英也是无奈之举,当然他也有祸水东引的意思,现在陈德既然奉命前往浙江取回崇祯三皇子,那再奉兴朗朝廷自然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郭阁老,非是本帅不奉咸康皇帝诏书,而是本帅收复南宁后已经打探到皇三子朱慈炯的下落,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若是郭之奇大学士尚在,您说他会奉谁为主?”

郭之奇当年在桂林殉国,举国皆知,便是作为穿越者的马仲英对郭之奇也是充满钦佩,故尔对郭泰捷坦诚相待,将崇祯可能还有子嗣在世之事和盘托出。

“什么?马帅此言可当真?”

拿着圣旨的郭泰捷和随侍在他身后的李汉明同时变色,这个时代真正有气节的文人都讲究所谓的法理性,若崇祯三皇子还在,那不要说兴朗朝廷,就是的弘光朝、隆武朝以及永历朝廷都可以说成伪诏乱命。

“本帅自然不会无的放失,最迟两三个月,便有结果,若三殿下果然在世,那就恕本帅不能遵从兴朗圣旨了,若不在,那自然是另当别论。”

马仲英也没有完全拒绝兴朗朝廷的授封,毕竟白嫖了人家的名号这么久,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若烈皇真有子嗣,马帅自然可以奉他号令,若只是传言,那马帅可能奉诏?”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兴朗虽自诩为皇明正统,但兵不过数千,且国事尽在那氏之手,郭泰捷也不是迂腐之人,马仲英连战连捷,坐拥南宁和琼州,其势较之兴朗何啻于云泥,他必生所愿就是继承他父亲郭之奇遗志,光复大明,重铸汉家江山,欲恢复大明,指望龟缩在兴朗的残明,显然是不切实际的,那只有倚仗兵多将广的琼州军。

“郭阁老既然也认为本帅说的有理,那圣旨之事可暂时搁置,待烈皇三皇子之事查探清楚后,再做计较,汉明兄,前者巴将军曾传书来,说你曾献计让本帅淳化和昆仑关,或可尽歼灭丑类,不知是否属实?”

将圣旨之事推诿过去后,马仲英就是好奇地看向李汉明,他没想到澜沧那个边陲之地,居然还有如此见识之人。

“马帅,当年晋王就是在衡阳香水庵和草桥一带与伪清敬谨亲王尼堪部会战,待其师老兵疲,然后将其军诱过蒸水,在演武坪一带三面设伏,尼堪欲退不得,遂被晋王殿下阵斩,若不是孙逆将冯双礼和马进忠调走,定能全歼伪清南征大军,今奴酋平度围攻南宁,若久攻不克,岂不又是一支疲军,马帅若能扼其归路,定可斩获奇捷!”

李汉明自上船后,对马仲英和郭泰捷所言崇祯三皇子之事并没有多问,至于马仲英欲奉谁为主,他也不想去管,他只想能够亲自上战场杀奴,将幼年时期从李定国和白文选那里学到的兵法发扬光大。

“汉明兄此言甚是有理,不过本帅此返回南宁只携带了两营兵五千人马,若是四面张网,这网岂不是一张破网,故尔打淳化和昆仑关并不现实,但是咱们可在淳化以西的五公祠和马退山设伏,然后将清军主力逼入西舍寨巡司,那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乃是个易守难攻的险地,也是绝地,至于能不能抓住平度,本帅并不在乎,本帅在乎的歼灭清军的有生力量。”

马仲英从琼州返回时,就仔细查阅过南宁地图,对此次南宁之战也做了系统的分析,是以早就选好了决战的地点,他现在唯一在意的就是如何帮王复汉首尾此事,饮水思源,做人不能忘本,毕竟没有总兵大人斡旋,也不会有琼州军的今天。

第177章十万两银子的买卖 永历三十五年的春节,从琼崖返回的琼州军和龙门岛水师是在战船上度过的,没有任何喜庆气氛也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军中反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因为他们在淳化码头发现了一支清军船队,看旗号应该是绿营兵,这会正驱赶着一批大约三四千人的百姓上船。

但是奇怪的是,这伙清军在看到琼州军水师快要近前时,居然也作丝毫防御,依旧在我行我素地往船队上输送百姓。

“大帅,清军莫不是疯了,还是另有所图,又或者是在哪里布置了伏兵。”

望着那些旁若无人的清军,刚刚加琼州军的李积凤和谢昌等人皆是瞠目结舌,杨彦迪和黄进等人却是见怪不怪,因为他们已经看到这伙绿营兵的旗号是曾送过俘虏给琼州军的右江镇绿营了。

果不其然仅仅半个时辰后,邕江江面上就驶来一艘小船,船头上立的赫然是一名身穿清廷二品补子的武官,正是清廷右江镇总兵王复汉。

待小船临进琼州军水师船队以后,总兵大人就是大刺刺地呼喝起来:“马兄弟,你他娘的不在琼州那破地方享福,跑到我淳化这边所为何事?”

马仲英好奇道:“……王兄不在南宁立功,如何也在淳化?你这般光明正大地和本帅接洽,你就不怕走漏消息?”

“怕啥,这淳化城内都是老子的人,谁要敢瞎扯澹,岂不是寿星老上吊,嫌命不够长?”

王复汉大刺刺地往甲板一侧的椅子上一瘫,旁若无人地把靴子一脱,一边抠着脚丫子,一边又骂骂咧咧地说道:“妈的,刚才老子走的太急,鞋子里进水了,脚痒的厉害,我说马兄弟,那通关文书你什么时候还给老子?”

“……文书好像在攻打琼州的时候弄破了,你知道那边风高浪急的,实在是不好意思。”

马仲英无辜地摊了摊手,说实话那通防关凭早就在安化时被马三德那狗东西不知道扔哪里去了,现在他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弄一个一模一样的文书,最关键的是,就算造假给总兵大人,恐怕他也不会相信的。

“我就知道……这玩意你怎么肯轻易给老子,此事暂时不说,银子你总有吧,拿十万两银子来。”

王复汉如同怨妇一般恨恨地瞥了马仲英一眼,他也不是傻子,知道那张通关文书是马仲英赖以要挟他的本钱,说实话这事要是放总兵大人身上,说不定所提的要求会更加过分。

“本帅凭什么给你银子?上次的款子不是结清了吗,你真当本帅是善财童子吗?”

马仲英很是不爽地回了总兵大人一句,他是有钱,但他却不是冤大头,千儿八百两还好说,一开口就要十万两,这算什么事?

“淳化的百姓,老子已经全部装上了船,一共两万一千多人,一个人五两,看在咱们的交情上,多的一千多人,咱就不要钱了,凑个整数,十万两白银,你直接可以走水路运往琼州,怎么样?”

王复汉说这话的时候,随行的陈二狗很想告诉他,在南宁那边收的是六两一个,总兵大人这笔生意实是做亏了,可是他却不敢说,因为南宁那赚的五千两,已经到了他和刘麻子的口袋里了,这要是被总兵大人知道了,还不得扒了他们的皮,所以这会不停地唉声叹气。

马仲英好奇地问道:“你征集百姓应该不是专门给本帅的吧?”

“不是,咱是奉了平度那狗日的将令,让咱来淳化征集民夫去攻打青秀山的,咱想着,与其让他们去当炮灰,还不如卖给你们,半个月之前,本将就卖过一批民夫给巴将军,也是这个价钱,我就问你要还是不要?”

“要,为什么不要,银子本帅船上就有,只不过本帅把这些民夫带走,你又怎么向那个什么辅国公平度交待?”

马仲英现在是对总兵大人的胆气很是崇拜,为了银子居然敢无视满洲宗室的将令。

“交待什么?为什么要交待?老子刚刚征集好百姓,你就带兵围了淳化城,加上你们水师犀利,兵马逾万,老子能守住县城,已经是不易了,如何护的住民夫?”

王复汉知道,琼州军援军既然出现在南宁境内,那此次平度征伐南宁的计划肯定又要破产了,说不定这几日就要班师回返梧州,那谁还有这闲心去管淳化百姓的死活。

杨彦迪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道:“那淳化的伪清官员不会泄露出去?”

“淳化的官员?杨帅说的可是淳化知县和县丞?此二人以及城内的士绅里通贼寇,本将回去后就要明正典型,马兄弟,还得劳烦你给他们写几封书信,把这通贼之罪给坐实了,不过他们府中的银子你就不要惦记了,为兄知道,你在琼州那里生发大了,这一点半点的入不了你的眼。”

“好吧!愚弟写书不难,只不过本帅这次是打算全歼平度军,王兄还是尽快撤离吧,要不然你怎么和那边交待?”

吃水不忘挖井人,做人还是要讲良心,王复汉虽然死要钱,但也帮过琼州军很多,一旦琼州军进驻马退山和五公祠等地,然后凭险扼守,层层设防,又有水师配合,平度大军必然寸步难行,广东清军现在几乎全部进入了广州境内,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有援军,那这一仗,基本就能全歼广西清军,据巴思克传来的消息,这次平度可是带了十五个牛录的满洲兵,一战损失了这么多八旗兵,王复汉这个右江镇总兵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马仲英还是认为有必要将此事向总兵大人通报。

“啊……你要全歼平度?你知不知道失陷了主帅,本将不死也会褪层皮,你这不是坑我吗?咱可怎么向朝廷交待?”

王复汉懵了,他没想到马仲英胃口会这么大,居然想着一举全歼近两万大清军,要是大清真吃了这般败仗,即便他不在南宁,恐怕也会被朝廷问罪,运气好的话,可能会是夺职罢官,运气不好,说不定还要流放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第178章围点打援 “王兄这说的什么话?我琼州军和你们大清份属敌对,难不成只许平度打咱们,不许本帅打他,他既然敢来南宁,那就怪不得本帅围歼他了。”

马仲英对王复汉的话很是有些奇怪,貌似咱和你的交情还没深厚到为了你的身家性命,放弃了这个可能打破两广局势的绝佳机会。

“呃……马大帅,平度手里还有一万四五千军马,你就这么自信能全歼他?”

陈二狗有些好奇地提出了一个王复汉没有想到的问题,他问这个问题并不是无的放失,而是经过充分考虑的,南宁的明军看旗号应该是三个营,而马仲英这次回师南宁也不过带了两个营。

上次在玲珑山,他就默默估算过,琼州军一个营差不多两千五百兵马左右,也就是说明军的总兵力不过万人左右,这还不算这大半个月的战损,他是真的想不明白马仲英有把握击败人数和装备超过琼州军的大清军。

马仲英笑道:“陈游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平度大军人数虽多,但顿兵南宁城下已经二十日左右,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用师老兵疲来形容其军不为过吧,而我军以逸待劳,又有控扼水路,占尽地利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平度手中粮草恐怕撑不了多少天了吧,故此次本帅破平度必矣!”

“这……?马帅你说咱们是不是兄弟?”听了马仲英的话后,王复汉就是眉头大皱,这会他是真的恨,恨自己被猪油蒙了心,为了区区两三万两银子,就和琼州军打默契仗,现在麻烦来了,要真折了满洲宗室,他这个右江镇总兵可就做到头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总兵大人的态度也谦恭了许多。

“咱们是兄弟吗?”

马仲英也是诧异,他和总兵大人算什么关系,这事他还真没仔细考虑过,他只记得从白沙开始俘虏过总兵大人两次,自从在定边写了那封通关凭证后,这才将王复汉绑上了琼州军的战车。

王复汉道:“咱们当然是兄弟了,马兄弟你说说看,从滇西开始为兄没少帮衬你们吧,虽说咱拿了你几万两银子,但那都是给下面儿郎的封口费,所以你这次必须帮为兄一个忙。”

“什么忙?”

总兵大人把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马仲英哪里还好拒绝,再说有王复汉在清军那边,对琼州军有百利而无一害,他甚至希望所有的清军将领都如总兵大人这般体面,那反清大业真的就有希望了。

“你们若真的困住平度,能不能让为兄把他救出去,这样就算是吃了败仗,咱好歹还有个冒死救回满洲宗室的战功,为兄可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实际上也是为了马兄弟你着想啊!平度虽是宗室,但不过是膏粱子弟,你们拿了也没用,反而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到那时,数十万大军南下,咱们可就真的全完了。”

铺垫了这么久,王复汉终于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其实要求很简单,就是要由他救出平度以及平度所部的满洲八旗,这样的话,这数千满洲兵哪个不要念总兵大人的好,就算被罚,但有这么多人还有满洲宗室帮他说话,皇帝总会要慎重考虑一下。

“王兄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大家同坐一条船,若真的能将平度包围,那就由王兄弟率军解围,若不能,你就安心在淳化呆着,到时候就和平度一起退回梧州,不过你的报急文书,需要五日后再发,我想王兄应该明白。”

兵凶战危,马仲英虽然说的言之凿凿,但打仗的事,肯定要未预胜,先预败,之所以让王复汉五日后报急,就是希望再拖上平度大军几日,琼州军好在马退山和文公祠一带布置防线。

“那就说定了,那为兄这回返淳化,不过你总得留一部分兵马包围城池吧,做戏还是做全了好。”

见马仲英同意,王复汉就是不迭地点头称是,马仲英也急着抢占马退山和文公祠,所以也不想在淳化耽搁太久,是以当下着马三德取来十万两白银,着水师派运输船随总兵大人返回淳化。

与此同时,马仲英又紧急着柘戎营副营官张达在淳化的百姓中征集了四五千青壮,充做此次作战的民夫,其余人则由水师送琼州。

为了打平度一个时间差,马仲英只留磐石营营副李积凤领五百兵和一千两百民夫在淳化四门修城建寨,多树旌旗,务必制造出琼州军大举进攻淳化的假象,他自己则统领剩余兵马直驱文公祠和马退山。

文公祠又称五公祠,坐落于南宁东城距离八尺寨大约二十里左右的望仙山,马退山则卡在官道的另一侧,其间山路延绵差不多有二十余里,乃是南宁至淳化城的必经之路。

选择这里设伏,马仲英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只要青秀山还在琼州军手中,清军是不可能走武缘退往平乐的,至于有隆安撤离南宁,那就更不可能了,桂西南到处都是土司,山路崎区难行,平度手中粮草不足,没有理由绕这么一个大圈退兵,再加上有淳化遭到明军主力袭击,在南宁没占到便宜的平度,肯定急于寻求和琼州军野战的机会,所以马仲英可以笃定平度会走文公祠撤退。

现在马仲英所要做的就是趁王复汉的报急文书还没送到平度手中的空挡,在马退山和文公祠之间的官道设下埋伏。

之所以是设伏,而不是用堵塞官道的故技,马仲英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主要原因是时间上根本来不及,而且堵塞官道的话,势必会引起平度的警觉,马仲英相信平度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绿营总兵总兵冒险的,若是他看到官道被堵,舍近求远走隆安撤离,那岂不是白废工夫。

正月初五,琼州军进至南宁望仙山和马退山,马仲英看到此地山势虽不甚险要,但官道两侧树林密布且官道蜿蜒曲折。

马仲英和李积凤、谢晋以及马三德等人遂上山考察地形,登高而望,发现此处山势延绵,有几处峡谷可设伏兵。

经诸将估计,王复汉的报急文书应该就在这两日送至南宁,平度定然会认为琼州军还在淳化,遂决定就在这十余里长的官道两旁草木丛中设下埋伏。

第179章无功而返 经过慎重考虑,马仲英决定以磐石营副将李积凤领三个步队为初伏,他自己则亲通柘戎营主力为中伏,磐石营主将谢昌领剩余的三个步队为末伏。

又令马三德统领亲卫埋地雷于官道,并与诸将相约,必等清军全部进入官道,初伏才能发动,然后便引爆地雷,在爆炸声响起后,各军同起,如此首尾夹击,定能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为了一举破敌,马仲英还传令各部这几日只许食用干粮,以免因造饭引起的炊烟被清军察觉,至于从淳化挑选出来的两千多青壮,马仲英全都交给了贺明远,让他多备旗帜,一旦官道打响,便发动所有民夫在山上鼓噪,造成琼州军人多势众的假象。

就在马仲英在五公祠设伏的同时,清廷的辅国公平度也收到了淳化发来的紧急奏报。

“贼势浩大,兵马逾万,炮火犀利,且有水师助战,末将所携之船只又都是运输船,实不是明贼对手,我右江镇只得舍弃舟辑,退守县城,今贼寇围城,昼夜攻打,幸赖将士勇烈,方可保淳化无忧,只末将所拿之民夫俱丧矣!还请大将军速发援兵!”

看完了淳化传来的战报,平度的脸色就是阴沉的吓人,他虽然想到过琼州的长毛明贼可能会增援南宁,但却没想到长毛贼会不顾南宁的安全,居然攻击淳化。

鳌萨进言道:“公爷,看王总镇急递,贼寇虽然兵马众多,但淳化目前应该还是安全的,依奴才之见,莫如回师淳化,和王总镇内外交攻,先破了贼寇的援军,再图后计!”

“这……咱们在南宁迁延了近一个月,折了五千人马,你也听到了贼寇水师犀利,咱们若是回师淳化,贼寇势必乘船前往南宁,那这一仗咱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平度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带了两万大军攻打南宁,可连南宁的城墙都没摸到,却无功而返,拖他怎么和朝廷交待?

“大将军,王总镇的急递上明明白白写着,贼寇已经劫了他征集的民夫了,咱们可没这么多炮灰去填青秀山防线了。”

“是啊大将军,虽然王总镇说暂时还能稳定城防,可要是贼寇破了淳化,咱们岂不是两面受敌?最关键的是军中粮草粮草只够支用月余,时间拖的越久,对咱们就越是不利啊。”

河南总兵程福亮和宣化总兵康调元都赞成鳌萨的撤军提议,原因就是自开战以来,他们麾下的营兵战损实在有些大,尤其是河南兵减员已经接近五成,巨大的伤亡令各营或多或少地都生出了怨言,再在南宁干耗下去,鬼知道会生出什么乱子。

“大将军,咱们携带的船只都被王总兵带去淳化了,而贼寇占尽水运之利,他们能打淳化,就能在咱们撤军的路上设伏,咱们此前来南宁时,末将就发现马退山和望仙山一带官道逼人,若是贼寇在山上布置了伏兵,那我军岂不危矣!”

山东总兵李林盛到底经历过当年的入滇灭明之战,那一次明军在云贵屡次依靠地利偷袭大清军,甚至在昆明城破之后,老本贼还在磨盘山设伏,令大清损失惨重,折损了近万大军,南宁明贼既然能凭借玲珑山和青秀山设防,那自然有可能会在望仙山设伏了。

“这不至于吧!据蔡毓荣和桑格所说,贼寇的兵力也就在一万左右,就算他在琼州招兵,又能招多少人?据王复汉所说,淳化那边就有万余贼寇了,他又哪里变出军马来伏击咱们?”

山东提督何傅没好气地怼了李林盛一句,按理说李林盛应该是他的部将,可偏偏这厮是汉军旗,何傅自出任山东以后,地方的军务根本插不上手,到现在也就只能指挥提督衙门的督标,虽然他知道奈何李林盛不得,但口舌之利却是可以争上一争。

“好了,不要说了,李总兵说的有道理,俗话小心无大错,明日回师之时,就由李总兵带本部兵马为前队,河南绿营和宣化绿营为中军,何督可带本部督标随本公为后军。”

平度也知道明军既然回防,再在南宁呆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又见诸将都一致要求退兵,何傅和李林盛二人甚至以为撤军的问题发生了争执,也只得点头同样撤军,他向来谨慎,是以同意了山东总兵李林盛退兵的方桉,就是将军马分成三队,首尾相顾,如此也能做到有备无患。

当然这撤军还是要禀承大清军一贯的传统,就是绿营在前,满洲在后的原则,这样就算有伤亡,那死的也是绿营炮灰,对满洲八旗却没有影响。

次日卯时,围攻南宁近一个月的清军终于拔营撤离,清军走的很匆忙,为了迷惑城内守军,他们甚至没有拆毁大营。

由于红夷大炮实在沉重,清军行动速度速度很慢,未时左右清军才抵达五公祠附近,作为前锋的李林盛也算久经沙场了,在退兵的过程中侦骑和哨探就没有断过。

进了官道后,李林盛看到附近山势险峻,森林密布时,就是越发的不安,生怕中了明贼的埋伏,又调了近百民哨探入山侦查,可是派出去的哨探却回来禀报称山中并无埋伏,但是李林盛依然有些疑神疑鬼,几乎每走里许左右,都要向前方派出斥候,以至于清军的行军速度是越发的缓慢。

后队的程福亮和康调元二人到是不虞有它,见前队逡巡不前,就是打马上前问道:“李总兵,现在已经午时了,前方的官道还有近十里左右的山路,若是这般小心谨慎的话,咱们何时才能抵达淳化?”

李林盛强笑道:“程总兵,贼寇能从云南一路杀入广西,又在南宁站稳了脚跟,想来也不是易与之辈,本将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燃啊!”

“李总兵既然怀疑有埋伏,本将让后面的炮兵在山中用火炮轰一轰便知。”

程福亮就是有些着急,和李林盛说完就飞骑至后军吩咐炮队往官道两侧火力覆盖。

可火炮轰击了数轮之后,山中只是传出隆隆的回声,官道两侧根本无一人跑出,李林盛终于放下心来,即传令前队速行,务必尽快离开这崎区的官道。

第180章全线溃败 李林盛和程福亮显然犯了教条主义错误,他们的炮击虽然有炮子砸进了琼州军布置的伏击圈,也造成了琼州军士兵个别的伤亡,但炮声却掩盖了受伤士兵的惨叫,加上官道两侧山多林密,清军的斥候根本难以发觉林中有少许的异动。

马仲英登高指挥,见清军俱已入进入伏击圈,随即发出了令初伏发动的信号。

看到山上红旗树起埋伏在山口的李积凤部立时引爆了早就布置在官道上的地雷,然后伏兵尽出,一边拼命地向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清军放铳射箭,一边肆无忌惮地在官道两侧放起火来。

时值正月,本就是草木枯萎的季节,加上这几日又甚是干燥,那火几乎是一点就燃,很快就在官道两侧的密林蔓延开来,当真是火逐风飞,漫天彻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后阵遭到攻击的满洲八旗兵和山东镇督标,可是这些在京师养尊处优的八旗兵根本组织不了有序的反抗。

琼州军攻势发动后,除了少数有血性的八旗子弟还在拼杀外,其余的人都没命地向来时的方向夺命狂奔。

官道上人挤着人,人压着人,到处都是作鸟兽散的八旗兵,何傅到还有几分水平,遭到袭击后,并没有慌乱,而是带着自己的亲兵一边和冲突而来的明军厮杀,一边收拢麾下的督标,勉强组织了一个圆阵且战且退,指望前队的绿营兵能够及时回援。

可是他的顽强只是徒劳,因为前阵的和中阵的山东绿营和河南绿营同样遭到了攻击。

本来后阵遭到攻击后,李林盛和程福亮以及康调元首先想到的不是抵抗,而是撤到后阵,保护大清的辅国公,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在组织兵力回撤的时候,前军和中军又有大量的贼寇杀出。

山口地雷爆炸声响起后,二伏和三伏也几乎同时发动,五千三百余琼州军和龙门岛水师联军如同勐虎出笼般向前队和中路的清军扑杀而来。

尤其是柘戎营的官兵,在临近清军之时,无一不抛出了随身携带的陶罐手雷,此起彼伏的爆炸,直惊的充当前锋的河南营兵和山东营兵一个个抱头鼠窜。

本就因为后阵遭到攻击而人心惶惶的绿营顿时失控,也不知道是迎战身前的贼寇还是返回后阵增援辅国公平度所属的八旗兵,反正这会他们只觉得官道前后到处都是那该死的长毛明贼。

望着不停从两侧树林跃出的琼州军,望着被陶罐手雷炸的混乱不堪的部下们,山东镇总兵李林盛愤怒不已。

为了挽回败局,李林盛亲自带着本部亲兵打起了他的将旗冲向了距离他最近的柘戎营刀盾兵甲队。

李林盛虽然年过五十,但到底经历过当年的灭明之战,但老而弥坚,武艺也是惊人,仗着有盔甲护身,一连砍翻了五六个琼州军。

总兵大人的武勇,令不少绿营乱军聚集到他的将旗下,仅仅一炷香不到的时间,李林盛就收拢了三四百人。

但是他的将旗同样也吸引到了琼州军的注意,见这伙清军越聚越多,柘戎营副营官张达直接从树林中拖出了几门六百斤重的小炮,对着山东镇总兵大旗方向,拼命地放起炮来。

一枚炮子无巧不巧地轰断了李林盛的总兵大旗,直惊的刚刚稳定了一丝军心的山东绿营又是一阵大哗,正在被这伙清军逼的节节败退的琼州军趁势反扑,张达也适时地带着亲卫冲向了山东镇将旗倒下的方向。

李林盛还欲死战,前方又响起密集的火铳声,显然个人的武勇是挡不住枪林弹雨的,靠前厮杀的李林盛首当其冲地遭遇了琼州军火铳手的集火射击,瞬间就被打成了马蜂窝。

“总兵大人死了……!”

“败了……快跑啊!”

在李林盛倒地的那刻,聚拢在他周围的山东绿营和一部分河南绿营终于全线崩溃,一个个抛下了手中的武器,往平度所在的后阵夺命狂奔。

在山上总览全局的马仲英见状大喜,将旗连续前倾,贺明远带着本部骑兵指挥两千多民夫组成的疑兵同时发动,人人尽打双旗,在那拼命地制造声势。

同在前军的河南绿营总兵程福亮见李林盛将旗倒下,又看到前军大溃,山上放眼望去,尽是明军的军旗,哪里还敢支吾,他不敢往中后阵撤退,而是带着十几个亲兵往树林里钻。

熟料还没走出官道,斜刺里又是一支琼州军杀到,走投无路的河南总兵程福亮也顾不得儿子的断腿之仇了,“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几个杀到他面前的琼州军面前。

主将一死一降,前方和后方以及两侧山坡上又都是贼寇,被中伏和后伏包围在官道上的山东绿营和河南绿营终于失去了逃出生天的信心,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这会是成片成片地跪倒在数量比他们少的多的琼州军面前。

中路遭到攻击的大同绿营到是还在坚持,毕竟他们距离平度的后军不远,在遭到琼州军伏击后,康调元就是当机立断,下令各部不要管前队的山东兵和河南兵,全力向后阵的八旗兵靠拢,指望着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大兵能够挽败局于既倒。

大同绿营在这几日攻山战中损失了一千多人,但康调元手上还有近三千兵,人数上是琼州军中伏的两倍,全力逃跑之下,康调元居然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终于冲到了他寄予厚望的后军附近。

可眼前的情形更让他恐怖,战场上,还在抵抗的只剩下山东提督的督标,而所谓强兵的八旗儿郎除了乱跑还是乱跑,大清的辅国公平度这会居然不在收拢军马,而是带着数百名戈什哈缩在督标结成的圆阵里。

“大将军、提督大人,局势已经不可收拾,再不突围,一旦被后面的贼寇杀到,那可就全完了。”

听着身后那越来越近的喊杀声,看着前方正在扑杀八旗兵的贼寇,康调元知道,再这样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故尔当机立断,带着本部兵马直冲来时的官道,意欲抢在贼寇伏兵抵达之前突破明贼的伏兵。

第181章一战成功 平度本就是膏粱子弟,当年随尚善在湖广作战,大多都是躲在城内混战功,哪里遇到过如此混乱不堪的场面,早就没了主意,只得跟在康调元所部的大同兵身后往南宁方向撤退。

担任初伏任务的李积凤手中只有三个步队七百余名士兵,制造声势,截杀溃兵还行,哪里挡的住一心逃跑的大同绿营,好在大同兵急着逃命,也不愿和琼州军纠缠,只拼命地往前冲。

有康调元带头,平度、阿里哈礼、鳌萨等八旗将校也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带着本部的镶蓝旗和正黄旗满洲兵跟在康调元的将旗后疯跑。

这会什么满洲王公的脸面,八旗大兵的荣耀全都被他们抛诸于脑后,在他们看来,所有的这些都没有他们的性命来的值钱。

可他们这一跑,却连累了那些还在和琼州军死战的八旗兵,主子都跑了,凭什么咱们在这拼命,所以一个个有样学样,舍了眼前的琼州军,跟在各自牛录、都统、参领的身后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为了故李将军,兄弟们随本将杀奴!”

李积凤挥刀狂吼,他的衣甲和长刀早已被鲜血染透,他的身前已经铺满了满洲兵的尸体,但是他觉得这还不够,他的眼前只有代表清廷辅国公的大纛,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故李将军就是永历朝广信伯李广恩,永历四年,李广恩自随宁夏王李成栋反清后,一直在肇庆和韶州一带坚持抗清,直到永历南狩之后才被清军击败,李广恩为了掩护本部兵马撤退,最后战死在深山之中。

新编的磐石营官兵有不少人都是当年在肇庆退到琼州的,几乎每一个人都和清军有血海深仇,这会均是鼓起余勇,追着溃逃的清军之后追亡逐北,他们根本不去管那些因为害怕想要投降的八旗兵,凡是敢于挡在他前面的清军,无一不被他们乱刀相加。

龙门岛水师总兵杨彦迪这会也杀的气喘吁吁,但杨彦迪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虽说他这一生杀打过的仗也不少,可从来没这么爽利地砍过清军,而且砍的真正的满洲大兵。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龙门岛水师官兵也一个个势如疯虎地追着清军身后狂冲勐打。

从兴朗赶到南宁的李汉明同样浑身浴血,本来他和郭泰捷作为兴朗政权的传诏使,马仲英并没有带二人上战场。

可战事一开始,李汉明这厮就提着刀冲下了望仙山主峰,马仲英拉都没拉住,只得转头地看向一侧的郭泰捷,熟料郭泰捷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提起宝剑跟着李汉明的身后冲下山去。

“随本帅杀贼!”

看着左右内卫热切的眼神,无奈之下的马仲英也顾不得总览全局了,左右此战已经告捷,那就让将士们杀个痛快吧!

用长矛捅、用大刀砍,用弓弦勒、用火铳砸、甚至用牙齿咬,所有的琼州军都杀红了眼,战场上到处是清军的残肢碎肉,断了胳膊和大腿的尸体铺了一地,空气中都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直如修罗地狱一般。

随着大同绿营和山东提督的督标以及满洲八旗撤出战场,官道上的厮杀声终于接近尾声,但是琼州军并没有离开官道。

战场上,所有投降的满洲兵和绿营兵全都被押解到了一起,然后在琼州军的威逼下开始打扫战场。

辣眼斜阳下,一个个投降的满洲兵和绿营兵在琼州军士卒的喝令下,正木然地拖曳着地上的同伴的尸体。

一具具的满洲兵、绿营兵的尸体被抬到一块,层层堆叠起来,彷佛堆成了一座小山,尸山上挂满了已经干的发黑的血迹。

战死的琼州军尸体和龙门岛水师官兵的尸体也被随军的民夫从尸堆中抬出,沿着官道一侧排成了长长的一排。

各营的营官和各级将校正拿着名册一具一具仔细辨认,然后在名册上一个接一个的打着红勾,每打一个红勾,就代表一个明军士兵的阵亡。

随军的民夫则在战场上来回搜索着,盔甲、皮甲、长弓、大刀、长矛、火铳……凡是能用上的都被捡了起来,那些插在尸体上的箭枝也都被拔下,然后一捆捆的抬到了官道北侧的一处空地上,散落的粮食和炮管也被重新装车。

这刻无论是杨彦迪还是李积凤又或者是黄进,都陷入了无比的疯狂之中。

一战击溃了数量比明军多了数千人的清军是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的事,哪怕是琼州军同样阵亡了近千人左右。

自晋王李定国薨后,明军再无一战击溃万人以上的战役,而依旧在大员的明郑武装和兴朗的残明势力只能偏居域外,苟延残喘,要不是吴三桂反叛,恐怕早就被清军剿灭杀绝了。

现在明军终于在正面战场上又一次击败了规模上万的清军,同时也打出了他们的信心。

“我琼州军万胜……!”

“我琼州军万胜……!”

“我琼州军万胜……!”

五公祠下人头攒动,无数的琼州军士卒和龙门岛水师踏着一地的鲜血在那振臂高呼,这刻他们再不畏惧声名赫赫的清军,因为他们是今天大战的胜利者。

远方!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清廷辅国公平度、鳌萨、阿里哈礼以及山东提督何傅等人却无不凄惶地听着官道上传来的欢呼声。

“大将军,我军粮秣尽失,山东镇和河南镇几乎全军覆没,八旗儿郎也阵亡了近千人,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惶恐归惶恐,何傅还保持着一点理智,官道被贼寇控制,大清军东归之路已经断绝,现在所要做的事,就是把这剩下的数千残兵完完整整地带回梧州。

“走?能走到哪里去?”

平度凄惨地回了一句,寻仙山西面三十里就是南宁城,那边还有万余贼寇,再加上随军的粮草物资全丢在官道,这会他是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走昆仑关退回平乐,贼寇不过堵住了咱们去淳化的道路,桂西和桂北还在咱们手里,如何脱不了身?”康调元说这话的时候,西方八尺寨一带又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第182章本公还回的去吗 西舍寨巡司设于隆庆年间,前身是南宁下辖的一个巡检司,内阁首辅高拱有感于朝廷税收太低,一力主持重开海禁。

南宁这个连接安南的天南重镇就成了南海贸易的最重要的中转站之一,因此是越发的繁华,商业的发达带来的不光是税收,还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商业犯罪,最严重的就是走私。

为了保证商路,西舍寨巡司便应运而生,虽说是个巡司,但因为其重要的地理位置,却令它成为了南宁外围最险要的城寨之一。

马仲英抵达望仙山后,就飞书巴思克,给他下了严令,一旦清军撤军,就必须抢占八尺寨,阻端清军西撤之路。

巴思克虽然不明白马仲英为什么有信心围歼清军,但依然忠实地执行了马仲英的军令,在清军撤军仅仅一个时辰后,就带着震虏营和灭胡营抢占了八尺寨这个可以转向至昆仑关的重要节点,同时向望仙山方向派出了斥候。

八尺寨出现贼寇,再加上天色已晚,在这大败之际,平度哪里敢连夜行军,要是明贼追击,混乱之中,说不定又要全军尽溃,万般无奈之下,平度只能收拾残兵退进了西舍寨。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南宁贼寇居然会连夜杀出,现在望仙山方向的贼寇也驱赶着降兵赶到了西舍寨巡司外。

“大帅,清狗已经丧胆,我军则锐气正盛,末将以为当连夜发动攻势,有这缴获的五十门红夷大炮在,庶可一举将其全歼。”

见马仲英赶到,巴思克激动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他是真的没想到这数年来压着吴周打的大清军居然看到他的大旗,就发了疯一般退到了距离八尺寨不远的西舍寨内,用望风而逃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宜将剩勇追穷寇的道理,打了一辈子仗的巴思克比谁都明白,他更明白的是,只要全歼平度,琼州军就可以趁势攻入梧州,柳州和桂林等地,席卷广西。

“不急,平度大军的粮秣全都折在了官道上,就算他军中带走粮食,想来也坚持不了多久,咱们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巴思的心思,马仲英比谁都明白,但是吴周和伪清这些年在广西反复争夺,桂北和桂东实际上已经打残了,即便是打下来,对琼州军的意义也不打,再者琼州军兵力不足,根本不足以分兵镇守各地。

在马仲英看来与其把有限的兵力浪费在攻城掠地上,还不如把目标放到入粤清军身上,离开淳化的时候,王复汉就说过,桂粤清军总数在六万五千左右,南宁这一仗清军就损失两万人,如此一来,清军已经失去了兵力上的优势,若是琼州军凭借水师之利,趁势杀入广东的话,说不定还能迫使喇布和蔡毓荣退兵,这样琼州军就会再次赢得一定的缓冲时间,也能够尽快稳定南宁、钦州和琼州根据地。

当然马仲英是将尚之信所部的两万多兵算成了自己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尚之信虽然是个反复小人,但自从他杀了宜昌阿,公然举旗反清后,事实上他已经和马仲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起码平南王殿下还能帮他分担一部分清军的压力。

随着马仲英一声令下,四千多名绿营和满洲俘虏被如狼似虎的琼州军推出了队列,他们的任务就是在西舍寨唯一的出口处修建防御工事,从而将清军残部死死地困在这牢笼之中。

没有人敢于反抗,官道之战彻底打垮了山东镇和河南镇绿营的信心,即便是这些俘虏拿到了铁锹和锯子,但是他们依然顺从地在琼州军的监视下开始发掘壕沟和砍伐木头。

西舍寨的出口并不大,仅仅只有三里左右,距离寨墙也只有七八里地的样子,数千人同时动手,防线修建的进度倒也不慢,很快就挖好了一道壕沟的雏形,这会已经有降兵借着火光,跳进了壕沟开始往沟外运土。

那些在京师养尊处优的八旗子弟也认命地跟在平时他们当成炮灰的绿营兵身后扛来了一根根砍断的圆木和山竹。

望着寨墙出口处密密麻麻的火光,听着远方贼寇肆无忌惮的呼喝声,大清的辅国公平度的脸色是越发的凄惶。

这刻平度只有深深的懊悔,懊悔自已为什么失了心疯,非要在朝堂上讽刺皇帝,弄的带兵南下,为什么要独自领兵,要来打所谓的明贼,以至于落进贼寇的罗网之中。

“公爷,看贼寇的架势,貌似是要将咱们困死在这寨子里,奴才适才看了这个寨子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止一条路可以出入,咱们已经无路可走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趁夜攻击贼寇,然后杀出一条血路,或可杀出重围。”

鳌萨同样惶恐不安,但是他却没有忘记他的本份,作为舒尔哈齐家世世代代的奴才,在这兵败将危的时刻,他首先想到的是主子的安全。

“本公还回的去吗?本公就算逃出去,又如何面对皇帝?又如何面对满朝的王公大臣?”

平度虽然不知兵,是个膏粱子弟,但到底为官多年,基本的见识还是有的。

在这败军之际,无论是绿营还是八旗兵早就没了心气,让他们上战场,说句不好听的,其实是把他们逼上死路。

鳌萨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用这五六千清军制造混乱,好掩护自己突围,也就是用这五千六残军换他平度一个人的性命。

可是自己出京之前,曾在朝堂上怼过皇帝,打了胜仗还好,可偏偏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若是舍弃大军逃回京师,皇帝肯定会借机发难,虽不至于论罪诛杀,但将自己夺职罢官,甚至发往宗人府圈禁还是有很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平度就是歇歇底地嘶吼起来道:“本公不走,要走你们走,本公就是死在南宁也不愿这一辈子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高墙之内,若是苟活在宗人府,本公还不如学堂叔干图,战死沙场,这样还不会连累子孙和族人。”

“这……!”

鳌萨默然无语,干图是故主尚善的堂兄弟,顺治年间被授封为辅国公,磨盘山大战,靠前指挥的干图被老本贼包围,在濒临绝境的时候,毅然选择了拔刀自刎,皇帝怜其勇,这才晋尚善为多罗贝勒,现在主子拿干图说事,这显然是存了必死之心了。

第183章决死反扑 大清的辅国公因为战败失去了突围的勇气,从寻仙山官道杀出一条血路的大同绿营以及山东提督的督标却不甘心就这样活活被困死。

在连续请示平度没有得不到回应之后,山东提督何傅和大同总兵康调元遂决定单独行动,务必要抢在贼寇防线尚未建成之时,突破贼寇的封锁,杀出一条可以回家的血路。

何傅和康调元的计划得到了前锋营副都统阿里哈礼和镶蓝旗甲喇章京隆图克的赞同,谁都知道粮食全都折在了官道,一旦贼寇的防线建成,那不用贼寇来打,退入西舍寨的

投降是肯定不能投降的,因为贼寇给不了他们如今的权势,而且如果选择投降,那势必会连累他们的家小。

“妈的,攻打南宁让老子们当炮灰,现在要突围还是老子们当炮灰,凭什么?”

“不错,自南下以来满洲兵做了什么,左右都是死,凭什么咱们当炮灰,他们坐享其成,反正都是死,大不了一死好了。”

“贼寇在寨外设防,好几十门大炮对着咱们,让咱们打头阵,那不是让咱们送死,寨门距离贼寇的防线有四五里地呢,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冲?”

“就是,就是,五六里地的距离,咱们要跑上一炷香的时间,可骑兵几百个呼吸就能冲到,为什么不让他们打头阵?”

可是白天那一场败仗,早就把大同绿营和山东督标的心气给打没了,再加上来回奔波了这么久,清军残部早就人困马乏了,任凭他们如何鼓舞士气,残余的绿营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丝毫提不起勇气出寨突围,甚至有不少绿营官兵七嘴八舌地挤兑起随军南下的八旗兵起来。

“那就让八旗骑兵冲阵,绿营随后怎么样?”

平度失去了信心,但鳌萨却不会忘记自己的责职,他必须要将大清的辅国公完完全全地带回去。

“这……也罢,就让前锋营冲击贼阵,但现在天黑的厉害,我军又刚刚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实在不是进兵的最佳时机,莫如等明天一早,明日一早再发动攻势。”

长毛明贼抵达西舍寨时,已经过了酉时,阿里哈礼虽然从军不过三年,又都在京师,但是也知道贼寇不可能在短短半个晚上的功夫就能把防线修好,与其黑灯瞎火地乱打乱撞,还不如等明天天亮再决死一战。

“也好,那就让将士们吃些干粮,好生歇息一夜,明日寅时咱们再出兵,务必一举破围。”

阿里哈礼说的甚是中肯,由于营养不良,这个时代的士兵普遍都有夜盲症,就算今夜能突破贼寇的封锁,但乱战之下,谁也不能保证平度的安全,南宁地处天南,寅时左右,天就已经放亮,鳌萨也认为贼寇不可能在短短三个时辰就能把防线建成,是以当下同意了阿里哈礼的请求。

见满洲人承诺打头阵,绿营兵也不好说什么了,因为他们也不想沦为贼寇的俘虏,毕竟他们的家小都在山东和大同。

果然不出阿里哈礼所料,第二日天亮之前,贼寇确实没有将防线修好,西舍寨前只不过仓促挖了一道宽丈许,深两尺的壕沟,道路上堆放的泥土和树木到处都是。

只不过所有的参与修建防线的俘虏已经全部被押解回营,三里长的出口处,布满了严阵以待的长毛贼寇,弓箭手、火铳兵在前,其后是无数的长枪兵和刀盾兵,而清兵从梧州带过来的五十门重炮则被布置在军阵的最后方,官道不远处的邕江上更是往来游弋着近百艘大小船只。

“这……!”

望着将官道堵塞的严严实实的长毛明贼,所有的八旗将校以及绿营官将都是瞠目结舌,一个个心惊不已。

显然这伙长毛明贼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在晚上驱赶民夫和降兵抅建防线,白天则严阵以来,以应付大清军有可能的突围计划。

“阿里哈礼,本都统听说你们前锋营都是皇上从上三旗中精挑细选的勇士,座下的战马也是百里挑一的良驹,莫如就由前锋营来打头阵,也好鼓舞军心士气!”

见琼州军严阵以待,鳌萨的心就凉了半截,但他不能放弃,他也不能选择,因为军中除了携带的干粮以外,根本没有一点粮食,今天若不打破贼寇的围堵,那这五千余大清军就会断粮,到那时都不用明贼来打,所有人都要饿死在西舍寨巡司内。

但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满洲八旗有上三旗和下五旗之分,所谓的上三旗就是皇帝直属的两黄旗和正白旗,他们享受的福利待遇是其他各旗所没有的,鳌萨身为镶蓝旗的都统,打心底对这种分配方式是不满的。

满洲八旗当年都是一起从龙入关,凭什么上三旗吃最好的饭、拿最好的地,在京中享福,就连士兵的军马都是八旗中最好的,而下五旗的人要在外面打生打死,分的土地还是上三旗挑剩下来的,是以在出战之前,就是直接点了阿里哈礼的将。

“辅国公……!”

阿里哈礼懵了,地方上的绿营兵不知道,难不成你们镶蓝旗的人也不知道吗?前锋营在三年前就被马宝打残了,现在的前锋营乃是重建组建的,营内的士兵都是在京中享惯了福的纨绔子弟,昨天官道之战,其实就是他们第一次上阵,结果贼寇的炮一响,就慌的找不到北了,让前锋营打前锋,岂不是让他们送死。

“塔尹拜,你带上本公的戈什哈冲阵,鳌萨,一旦塔尹拜冲到贼寇阵前,你便随本公出击,今日本公要杀个痛快!”

经历了一夜思想斗争的辅国公平度已经想通了,作为爱新觉罗家的宗室,他不能就这样窝窝囊囊地饿死在西舍寨,他要像他的长辈们一样去战斗,他要用鲜血和长刀告诉对面的长毛贼寇,爱新觉罗家没有孬种,现在大清军濒临绝境,用二世祖编成的前锋营冲阵,打赢了还好说,要是败了,这五千残军的士气恐怕立马就会降到冰点,故尔平度直接将自己的三百戈什哈派上了战场

“嗻!”

塔尹拜是尚善的戈什哈统领,也是清军中少数经历过当年灭明之战的将左,这次突围,平度直接用上自己的戈什哈,就是指望着依靠镶蓝旗中真正的勇士,来鼓舞军中低落到极点的士气。

第184章穷鼠噬猫 塔尹拜所属的三百戈什哈,都是跟随多罗贝勒尚善在湖广打了三年仗的老兵,也是尚善一系世世代代的奴才,对平度忠心耿耿,平度让他们打先锋,就是希望依靠自己亲卫的血勇来鼓舞军心。

“呜、呜、呜……!”

随着苍凉的牛角声,西舍寨的大门徐徐打开,紧接着残余五千清军在各自千总、把总的带领下冲出了寨门。

戈什哈在前,镶蓝旗满洲兵居中,山东提督督标和大同绿营分列左右,最后是满洲劲旅前锋营,四队人马在西舍寨宽不过三里的出口前摆成了一个尖锥阵。

塔尹拜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宿将,清军出寨以后,他并没有急着向琼州军的防线冲锋,而是命令麾下的骑兵以一种相对均匀的速度向琼州军的防线前进。

之所以没有立即进攻,其原因就是这里距离贼寇的防线差不多有五六里地,现在发动冲锋,乃是无谓地消耗马力。

“马帅,清狗果然精锐,昨天吃了咱们那么大一场败仗,短短一夜就缓了过来,现在居然敢主动攻击咱们的防线。”

紧跟在马仲英身后的兴朗朝内阁大学士郭泰捷望着阵型还算严整的清军不由地赞叹了一句,李汉明也惊疑不定地看着徐徐迫近的清军骑兵,他在兴朗这二十年,经历过最大的战役,就是吴三省北伐,可那次战役的规模却远远不及昨天和今天的大战,光是前面那一千多清军骑兵就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呵呵,清狗不过是穷鼠噬猫罢了,他们若是今天不拼命,明日咱们的防线落成,这残余的五千多清军就要全部饿死在西舍寨,通知炮队准备,清军骑兵一旦进入火炮的射程,就给本帅开炮,再给水师杨总镇传信,让他集火攻击清狗的左翼。”

平度做垂死挣扎,这是马仲英意料之中的事,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堂堂的满洲宗室,这事要是放在马仲英自己身上,今天肯定也会选择孤注一掷,以已度人,故马仲英在天未亮之前就传令各部,做好了迎战准备。

之所以昨夜不发动攻势,原因就是西舍寨地形过于险要,琼州军各部在连续行军和作战下身体也是疲劳不堪,而且还是夜战,若是被清军击退,反而会影响军心。

“传大将军令,全军进攻!”

“传大将军令,全军进攻!”

很快,作为前锋的三百名镶蓝旗戈什哈终于抵达了距离琼州军防线三里左右的区域,这个区域正是红夷大炮的攻击极限。

与此同时,清军各部也紧随前队的戈什哈身后,抵近了琼州军的防线。

说时迟,那时快,三百余清军戈什哈陡然加速,如同一道钢铁洪流般向琼州军的阵地压来,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一千余镶蓝旗满洲兵也加快了行动的步伐,马蹄声震的大地都在颤抖。

这一次平度没有留手,与其在寨中等死,还不如拼死一搏,拼着八旗子弟重大伤亡,他也要将琼州军的防线撕开,为他自己还有这残余的这五千清军争取一线生机。

“开炮,火铳手准备!”

经历过两次南宁大战和昨天官道伏击战的琼州军,已经不是在滇西只能欺负巡防兵的新兵了,面对宛如潮水般涌来的清军,他们丝毫不惧,一个个沉着地举起了手中的火铳和长弓,炮手们也按照军官的号令,点燃了炮管上的火绳子。

“轰、轰、轰……!”

五十枚十斤重左右的炮子彷佛流星赶月一般,落进了正在疯狂前冲的清军骑兵前冲的队列之中。

很明显,实心铁球的命中率并不是很高,即使清军是以集群为单位发动冲锋,但直接被炮子命中的清军骑兵却寥寥无几,但那些炮子在落地之后并不是一动不动,而是在惯性的作用下再度高高弹起,彷佛犁地一样在前排冲锋的骑兵阵列中扫出了一道道鲜血染红的口子。

前排的骑兵被炮子扫中后,无一不是连人带马重重地在地上栽倒在地,然后滑出数十步远,连带着撞到了七八个依旧打马疾驰的镶蓝旗马甲。

平度麾下的戈什哈不愧是经历过吴三桂反复的精锐,并没有畏惧琼州军的炮击,而是一个个直挺挺地平举着长枪,挥舞着马刀悍不畏死地继续前冲,他们多是打过三四年仗的老兵,知道火炮发射是有间隙性的,现在他们就是要抓住这个间隙,一举冲到琼州军的阵前。

看到满洲兵如此悍勇,大同绿营和山东提督的督标们也鼓起了勇气,从左右两翼,向着琼州军的防线开始发足狂奔。

“放铳!”

转瞬间,镶蓝旗戈什哈己经向前冲过百步,进入了琼州军火铳手的射程范围,随着军官手中的旗号指引,早就等待开火命令的铳手们立时点着了火绳子。

琼州军防线内顿时腾起浓浓的硝烟,噼里啪啦的铳声中,密集的铳子伴随着火光急射而出。

这一次更多的清军戈什哈倒在了冲锋的路上,冲在最前面的八旗兵至少从马上落下去五六十人,连带着倒下了十几匹战马,但是这些清军并没有立时死去,因为双层的棉甲即使不能挡住铳子,但也能有效地削弱铳子的伤害。

可是那些受伤落马的清军甚至都来不及挣扎,就被他们身后飞驰而来的清军骑兵踩成了肉泥。

“轰、轰、轰……!”

邕江江面上,龙门岛水师火炮终于全面打响,原本杨延迪的水师由于偏居海外物资贵乏,火炮这种水战利器大多都装备在海船上,平底沙船这种运输船只装备了一两门碗口铳和少量的小炮。

但上次南宁大捷后,琼州军缴获了不少小炮,分了近百门给水师官兵,现在杨延迪的内河船队也算鸟枪换炮了,只不过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前排冲阵的满洲兵,而是充当左翼的大同绿营。

一百三四十门各种小炮同时开火,其威力自然惊天动地,那密集的炮子居然在大同兵的队列中打出了一道弹幕,首当其冲的就是最前面的大同总兵康调元,因为他那高逾两丈的总兵将旗,就是标志性的目标。

结果显而易见,昨日杀出了一条血路的大同总兵根本躲不过密集弹雨的洗礼,三四枚炮子从各种角度击中了他的战马,而他本人也被几枚鸽子蛋大小的铁弹穿透了身体和脑壳,然后轰的一声从倒下的战马上弹飞出去。

第185章势穷力竭 大同总兵康调元中炮身亡,失去指挥的大同营兵顿时大乱,可又碍于满洲兵冲杀在前,却又不敢退回寨内,只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当然大同绿营的逡巡不前并没有影响到中路冲锋的满洲兵,尤其是充当前锋的戈什哈。

尽管这群戈什哈在琼州军的炮火下损失惨重,但没有一个马甲生出畏敌不前的心思,同伴的不断落马和临死前的哀嚎反而激发了这些满洲兵骨子里的凶性。

塔尹拜忍受着巨大的伤亡,终于冲到了琼州军的防线前,在骑兵临阵差不多还有里许左右,那些前排的贼寇铳手和箭手无一不从人群的缝隙向后阵退去,防线前只留下排着密集枪阵长毛贼。

“近了、近了……只要跃过这道壕沟,我就能马踏枪阵,然后利用战马的冲击力,将这伙贼寇的防线撕的粉碎。”

视线中,对面贼寇的面容已经清晰可见,决死冲阵的镶蓝旗戈什哈们甚至可以看到那些贼寇惊恐的眼神,而他们身前唯一的屏障就剩下那道宽不过丈许的壕沟。

冲上去,用骑枪狠狠地捅进这些长毛贼寇的胸膛,塔尹拜可不认为仅仅丈许宽的壕沟能挡住他麾下的镶蓝旗勇士。

望着就要马踏敌阵的镶蓝旗戈什哈,辅国公平度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向前冲锋的速度不免迟缓了几分,身下的座骑彷佛也感受到了主人心绪不宁,发出一阵阵悲凉鸣叫。

在平度紧张的目光中,已经折了近七成的戈什哈终于冲到了壕沟前,所有人都尽力拉动马缰,高高跃起,以一往无前的勇气,撞向了对面的枪林盾墙。

“彭、彭……!”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想像中的马踏枪阵并没有出现,就在残余的近百名戈什哈马跃壕沟时,那丈许宽的居然壕沟中诡异地出现了一道寨墙,不,甚至都不能算做寨墙,只不过是一道由竹子捆扎起来的篱笆墙。

可就这看似简陋到极点的篱笆墙,却生生阻断了平度和他麾下的八旗官将逃生的希望,因为这会所有的戈什哈无一不狠狠地撞到了那道竹墙上,虽然那道竹墙并不足以挡住有马力加持的清军骑兵,但却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以及大大延缓了骑兵的冲击力,而他们身后的清军骑兵却因为来不及约束战马,又重重地撞到了前面的马甲身上。

昨夜布防时,马仲英就估计到今天清军可能会做垂死挣扎,故尔特意着降兵赶制了这道长达三里左右的篱笆墙,用绞索安装在刚刚挖掘的壕沟中,就是预备清军骑兵冲阵时拉起,现在这道篱笆墙果然起到了迟滞清军骑兵的作用。

残余的一百余戈什哈马甲,除了少数的幸运儿,全部在长毛贼寇的阵前摔成了滚地葫芦,包括自诩武勇的塔尹拜。

“杀!”

望着滚了一地的满洲兵和他们的战马,严阵以待的琼州军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一个个挺起手中的长枪尽力向他们刺去。

塔尹拜不愧是镶蓝旗中的有数勇士,即便是他的脑袋重重地落在地上,可他依然在最短的时间爬了起来,伸手想要拔出腰间的长刀。

可他的右手刚刚握住刀柄,数赶长枪就捅进了他的胸膛,刺杀他的几个琼州军似乎也看出了塔尹拜是这伙清军的头头,勐一用力,就将一百多斤重的塔尹拜用长枪高高挑在了半空。

“我是章佳氏的巴图鲁,就是死,老子也要拉上两个垫背。”

戈什哈副统领卓玛却是仅存的几个幸运儿之一,他的战马正好撞在了竹墙的结合部,再加上使的又是马刀,在电光火石之间,卓玛生生噼断了身前竹墙的绳索,但是他却一头撞进了琼州军的长枪兵步队当中。

尽管依靠战马的冲击力,他生生撞飞了三四个长枪手,但此刻也陷入了琼州军的包围之中,那些个琼州士兵也不一拥而上,而是猫捉老鼠般,不停地在他的前后左右捅刺着长枪。

现在卓玛已经伤痕累累,肚子上也被刺了好大一个洞,汩汩的鲜血正从他的身体涌出,若是从正面去看,那破口处似乎还挂着半截丑陋的脏器。

但卓玛依然不管不顾,毫无章法地挥舞着长刀,口中犹自不停地叫嚷,最终,“轰”的一声,淹没在琼州军的人海中。

“给本公冲上去,杀光那些狗日的长毛明贼!”

平度血红着双眼,挥舞着手中马刀嘶吼着要往前冲杀,塔尹拜服侍尚善二十年,名为主仆,实乃兄弟,平时对平度也是看顾有加,平度打心底是把他当叔叔看待的,现在塔尹拜阵亡,还被贼寇挑在半空羞辱,这让平度彻底陷入了疯狂。

可是平度想战,别人却不想再战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正是大清皇帝亲军前锋营,望着前方塔尹拜的惨状,号称天下强兵的前锋营马甲怂了,这会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一步,甚至有不少胆小的已经调转马头,只要形势不妙,就要逃回西舍寨。

镶蓝旗满洲兵和山东提督的督标也被这骇人的场景吓得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塔尹拜所部的戈什哈全军覆没,这让他们不由想起昨天在官道战败的场景,被多罗贝勒尚善视之如宝贝疙瘩的戈什哈没摸到贼寇的边就死绝了,咱们上去还不是一样是死,左右都是死,饿死总比被长枪活生生捅死强吧!

“大将军,不能啊,将士们的心气已经打没了,现在再强行冲击敌阵,那无异于自取灭亡,还是回寨再做计较吧!”

一直在中军指挥的鳌萨,见左右将左皆是犹豫不决,又看到后阵的前锋营似乎正往寨子里后退,惊的连忙拖住已经失去理智的平度。

“不过死了三百勇士,你们就吓成这样,满洲人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光了,你们要退,本公不退,本公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平度铁青着一张脸,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鳌萨的脸上,直抽的脸上一片血肉模湖

鳌萨却依旧死死地拖住平度的战马,不肯放手,口中撕心裂肺地嚎着:“公爷,贼寇诡计多端,且炮火勐烈又控扼水路,将士们屡遭大败,实在是不能再战,还是先退回寨中,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是呀公爷,贼寇主力云集在西舍寨,淳化那边必然空虚,王总镇勇冠三军,说不定已经破围,咱们并不是孤立无援,莫如撤兵,坚守待援,说不定还有转机!”

镶蓝旗甲喇章京隆图克也急忙翻身下马,重重地拜倒在平度的面前哀求起来。

第186章粮道 清军到底还是退了,不是平度不想突围,实在是军心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就在隆图克和鳌萨请求撤军的当头,失去了主将的大同绿营和皇帝亲军前锋营,居然不顾平度的将令,一窝蜂地退回了西舍寨。

大同绿营还好说,前锋营在清军中可是号称一等一的精锐,可他们自开战以来一直缩在最后,却跑的比谁都快,把犹豫不前的镶蓝旗和山东提督的督标仅存的那么一点斗志消耗的一干二净。

前有堵截,军心尽丧,一心想要和长毛明贼博命的辅国公终是不甘地放下了鞭子,一脸颓然地被鳌萨和隆图克拖进了西舍寨,他知道这一仗过后,他连和长毛贼寇博命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刻他唯一的指望就是淳化的王复汉能够率军来援,配合寨内的残军,里应外合,好突破长毛贼兵的封锁。

被辅国公平度寄予厚望的太子少保、钦赐黄马褂,广西右江镇总兵王复汉确实已经赶到西舍寨,只不过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要率军解西舍寨之围,而是小心翼翼地跟在所谓的长毛贼首马仲英身边赔着笑脸。

其实在在收到琼州军在望仙山击败清军主力的消息后,总兵大人就带着亲兵,登上了杨彦迪留在淳化的运输船,又令刘麻子统领大队走陆陆紧急赶往南宁。

此前在淳化,王复汉一共搜掠了银十四万两、金两千两、粮食八千余石、布匹一千余匹、棉花三千四百余斤、食盐四千六百斤。

所谓礼多人不怪,何况是总兵大人是有求于人,故尔王复汉这次一共通过运输船将除金银和小部分粮食以外的其他物资一股脑地全带了过来。

当然总兵大人的礼并不是白送的,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用这批物资交换大清的辅国公平度。

王复汉的算盘打的很精明,他如今已经贵为一镇总兵,而且是赐了黄马褂的太子少保,若是想再进一步的话,桑提督的大腿已经不够粗了,平度再怎么不堪,好歹也是满洲宗室,身上淌着爱新觉罗家的血,又是超品的公爵,有辅国公在朝中帮他斡旋的话,将来还愁没有晋升的机会吗?

硬抢肯定是抢不到的,没看到一万五六千大清军被琼州军打的落花流水吗,既然打不过,那唯一的办法就是送礼拉关系了。

“马兄,这批物资本将一分银子也不要,换回辅国公和他部下的满洲兵,您看怎么样?”

一番踌躇之后,王复汉就是将他的来意简明扼要地向马仲英提了出来。

“上次不是说好的吗?平度让你带走,怎地还要咱把这帮满洲兵送给你?再说你普通民夫都收本帅五两一个了,这满洲兵起码要一百两一个吧,西舍寨内差不多还有两千多满洲兵,你要是拿二十万两银子来,明日便让你建功。”

开玩笑,虽然马仲英和总兵大人勉强算是有一些交情,但这可不是一两个八旗兵,而是两千多八旗兵,拿些破铜烂铁来,就想把他们换走,岂不是把咱马某人当冤大头了。

“没有……别说二十万两,就是一两银子也没有,除了银子,什么都可以谈。”

王复汉怒了,他辛辛苦苦存了二十几万两银子,你马仲英开口就要二十万两,这岂不是要断了他的根?再说了,保住老子的官位还不是变相地保护了你们,整天盯着银子看,能有什么前途?

马仲英乐了,他等的就是王复汉这句话,莞尔道:“真的别的多能谈?那你跟本帅说说,喇布大军目前的具体动向,还有他们的粮草囤在哪里?”

一战击溃平度,马仲英的胃口也大了许多,根据时间来算,入滇清军最迟一两个月左右就能攻破五华山皇宫,为了能腾出手来,应付可能入桂的十数万清军,马仲英必须抓住平度部覆灭的机会,攻入广东境内,配合尚之信击退喇布所属的清军。

“……马兄弟,你莫不是想打简亲王的主意?他手底下可是有四万五千大军,湖广总督蔡毓荣又熟知兵事,又岂是好打的?实话跟你说吧,昆明已经及及可危,最迟两个月,十余万大清军便可东奔,你还不如退守琼州,在安南那边寻个地方落脚,待朝廷大军退走后,你再杀回来。”

王复汉也不是傻子,闻弦歌而知雅意,心知马仲英是想要对入粤清军动手,不免有些担忧起来,当然马仲英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他只在乎那张关系到他前途的通关凭证会不会落到朝廷手里,是以苦口婆心地规劝起马仲英。

“退到安南,岂不是自绝于中原,咱又不是和清军硬碰硬,只不过是想袭了他的囤粮之所,好迫使喇布退出两广,你知道的,要是不出兵广东,一旦尚之信败亡,那清廷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本帅,为了你我的身家性命,本帅只能赌这一把了。”

马仲英说这话时,特意加重了“你我”这两个字,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咱俩是一根绳子上栓着的蚂蚱,我好过,你就好过,我要是完了,总兵大人您也完了。

“好吧,怕了你了,唉……本帅对不起大清啊!”

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这会总兵大人光是用看,就能将马仲英剁成肉泥,可偏偏又受制于人,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实话跟你说,时下宁夏提督孙思克正统领本部两万军马围攻新会,简亲王和蔡总督则围攻广州,至于粮草,肯定是随军携带了,只不过他们粮草也不算充足,大概只剩下三万多石,现在南都过来的粮草全是在肇庆转运至新会和广州。”

“肇庆守将是谁?守军又有多少?”

新会和广州都是坚城,当年晋王李定国两次攻入广东,都是在新会城下铩羽而归,尚之信手中有两万余大军,守住这两处城池应该不成问题,马仲英自然不会傻到去新会和广州和清军硬碰,但完全可以趁清军主力在广州的机会,袭了肇庆,先截断入粤清军的粮道。

王复汉惊道:“守肇庆的正是云南提督桑格和广西提督全成忠二人,城内差不多有三千多兵,其中满洲兵有两千多,还有七八百全成忠的亲兵,你不是想打他们的主意吧!”

第187章破围 让总兵大人救走平度,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杀了这两千余满洲兵以及大清的辅国公固然能解一时之恨,但若是牵连到王复汉,就得不偿失了,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总兵大人的地位越稳固,对琼州军来说就越有利,因为他能给琼州军带来足够的人口和资源。

当然,如何让总兵大人救出平度以及残余的两千满洲兵,这就比较棘手了,因为马仲英并不想放过西舍寨内剩下的三千绿营兵。

这次南宁大捷,琼州军在官道俘虏了近六千绿营,再加上被包围在西舍寨内的三千绿营,加起来就有万余,若是能把这近批营兵收为已用,那琼州军的兵力就能暴涨至两万余,那样的话马仲英也就有了足够的筹码对付入粤清军,和即将入桂的云南清军。

王复汉显然看出了马仲英在担忧什么,遂开口道:“马兄弟,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西舍寨内没有粮草,过两日为兄解围时,那些绿营兵哪里还有力气走路,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你们随便抓吗?”

“王总兵,你都说了清军没有粮食,这两日下来,那些满洲兵岂不是一样饿的走不动路,到时候你又怎么带他们逃跑?你可别指望咱们会让他们把战马带走。”

心心念念指望着统领大队骑兵的贺明远对总兵大人的说法很是质疑,你带了两千多兵突破咱们的防线还好说,可还能带两千饿鬼逃出生天,他说出去谁会相信。

王复汉笑道:“贺兄弟,你有所不知,大清作战,向来是绿营当炮灰,他们满洲人坐享其成,现在他们被你们围在西舍寨内,能吃的不过是随身携带的干粮,满洲人为了活命,肯定要抢绿营的干粮,这两日满洲兵肯定不会饿着,至于战马,你们把壕沟挖宽一点,再布满尖桩,只留几条两尺宽的小路不就结了。”

“妈的,这些二鬼子汉奸被鞑子这么欺负,居然也不反抗,活该他们挨饿。”

一旁的田州土司头目陈布隆恨恨地骂了一句,这次他随马仲英返回南宁,是有特殊任务的,就是在南宁下辖的几个州招募土人,训练当年令倭寇闻风丧胆的广西狼兵。

“嘿嘿……!”

王复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布隆这说法,把他也说进去了,但总兵大人并没有觉得问心有愧,清强明弱,给满洲人当狗,到底还能享受荣华富贵,可是跟琼州军一起造大清的反,别看眼前有些风光,迟早还是要被大清剿尽杀绝的,总兵大人只希望琼州军能尽量把这个灭亡速度拖长一点,最好等他把那张通关文凭给忽悠到手。

诚如总兵大人所说,退入西舍寨内的大清军当天就陷入了粮食危机。

没有粮食供给的只得下令把绿营兵的干粮全部征集起来,供满洲兵食用。

这条军令,令残余的大同绿营和山东督标人人愤怒,可又摄于满洲的人积威不敢反抗,以至于当夜绿营兵就断了粮,这些营兵不是没想过进山打点飞禽走兽充饥,可是这寒天正月的,不要说野兽,就是野菜也吃不到。

有一些射术精良的绿营兵到是射中了一些鸟雀,可他们提着鸟雀进寨后,那些吃了两天干粮的满洲兵就红着眼睛抢光了他们的猎物。

山东提督何傅见状也是大惊失色,他对平度说道:“我军数败于长毛贼寇之手,军中士气已经到了谷底,现在抢光他们的口粮也就罢了,还要夺取他们辛辛苦苦打来的猎物,这样岂不是要逼他们反过去投靠贼寇?”

“他们敢?本都统已经下令封锁了寨门,他们进山可以,想要投贼,别做梦了,绿营吃了我满洲俸禄这么多年,现在咱们落了难,让他们提供一点粮食怎么了?”

鳌萨大怒,是他怂恿平度抢光绿营的粮食的,其原因就是在这势穷力竭之际,他实在不放心由汉人武装起来的营兵,抢光绿营兵的口粮,就是想让他们饿的不能动,那营兵就是想反乱都没有可能。

最关键的就是他不知道援兵到底什么时候抵达,他也不知道大清军到底还能坚持多久,但是本着能拖一天就是一天,好死还不如赖活着的原则,鳌萨已经将这残余的三千绿营当成了两脚羊,等到实在没得吃的时候,那满洲人还能依靠这批两脚羊坚持一段时间。

对于用两脚羊充饥,鳌萨没有一点心理负担,老汗在辽东时,大清面对明朝的三面围堵,就曾用过辽东的数百万两脚羊充饥,新会之战,大清之所以能击退威名赫赫的老本贼,也是用两脚羊充饥,当年吃得,现在又如何吃不得?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到了第三日,寨内的营兵彻底饿的走不动路了,他们不是没想过反抗,可他们毕竟饿了两天,哪里是有食物充饥的满洲兵的对手。

很快近百个反乱的绿营兵就被守在寨子里的八旗兵剿杀殆尽,更令他们恐惧的是,这群丧心病狂的满洲兵居然当夜就把这近百名绿营兵丢进了大锅给煮了。

困在寨内的绿营兵,这才明白满洲人想要做什么,可偏偏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反抗,这刻,他们只希望外面的贼寇能够将他们从满洲人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可外面的大明兵却彷佛将西舍寨内的清军遗忘了一般,不光没有发动攻势,而且还减少了在西舍寨一带的兵力部署,就连邕江上的战船也少了近一半,看样子是打算将寨内的清军活活困死。

就在西舍寨内绿营兵彻底陷入绝望,以为他们将要沦为满洲人的口粮的时候,第四日天还没亮长毛明贼的大营外突然杀声大作,然后就升起冲天的火光,战鼓声、火炮声,喊杀声几乎响成了一片。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杆绿营大旗高高在贼寇的寨墙上树起,上书斗大的一个“王”字。

“公爷,是王总镇,是王总镇的右江兵,咱们有救了,咱们真的有救了!”

鳌萨、阿里哈礼、隆图克等满洲将左一个个喜极而泣地看着长毛明贼防线内飘扬的总兵将旗。

第188章忠勇 “快整顿军马,随本公和王总镇里应外合,一举突破长毛贼寇的防线。”

辅国公平度也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没想到被围在淳化的王复汉居然会这么快杀到,而且还一举攻占了明贼的修建的寨墙。

“嗻……!”

急于逃命的八旗兵自然不会管那些饿的走不动路的大同兵和山东提督督标的死活,一个个不迭地跨上战马,向明贼的防线扑去。

五六里的距离,若是没有阻截的话,半柱香的时间就能杀到,可他们冲到防线前时。

所有的满洲兵又都傻了眼,贼寇的壕沟居然挖了有三丈宽,他们的马前更是布满了尖锐的竹桩,若是纵马突围的话,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现在拔除这些尖桩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那些在邕江上游弋的贼寇水师已经压了过来,这会正对着防线不停地开炮,就这愣神的工夫,就有近百个靠近江边的满洲兵中炮落马。

“快弃马!”

果然不出总兵大人所料,为了身家性命,所有的满洲兵都不约而同地跳下了战马,然后发了疯一般向着琼州军的防线狂奔,这个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们的性命来的值钱。

“公爷,淳化被围,末将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又听说公爷困在西舍寨,末将是紧赶慢赶,总算没有来迟,没有来迟啊!”

琼州军防线内,总兵大人死死地跪在平度面前,哭的直如泪人一般,那忠心耿耿的模样,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几死还生的辅国公平度这会也激动的热泪盈眶,一把将总兵大人扶了起来,连声说道:“好……王总兵好啊!真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呀,王总兵在危难时刻仍以国家为念,真是忠勇可嘉,只不过如今贼寇势大,我八旗兵的战马又全都折在寨内,本公看八尺寨那边已经出现贼寇旗号,想来两刻钟就能抵达战场,我等又如何突围?”

突破防线后,平度就发现右江兵虽然端的悍勇,但也只能在勉强和人多势众的贼寇打个平手,而八尺寨方向也出现了明军,若是在继续和贼寇纠缠,,一旦贼寇大队抵达战场,那没有战马的满洲子弟肯定是逃不脱了。

王复汉眉毛一挑,轻蔑地看了八尺寨方向一眼,大包大揽地继续说道:“公爷放心,贼寇人虽然人多,但不过蚁聚之兵,末将麾下的勇士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汉,攻虽不足,但挡住他们绝不是难事,望仙山官道已经打通,公爷可先带麾下牛录撤离战场,末将替您挡住他们。”

鳌萨等满洲将左这会也是人人折服,他们想不到危难时刻,汉人出身的王复汉居然如此忠勇,不仅孤军深入,解了西舍寨之围,而且还主动要求替满洲子弟断后。

平度也深为感动,当下和盛许诺道:“只要王总兵护送本公回返梧州,本公就奏请朝廷,将你和你麾下的军马全部抬入镶蓝旗,和大清休戚与共,以后你就咱们满洲人了。”

“奴才多谢公爷栽培!从此必定为公爷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再所不迟,公爷快走,再不走,奴才恐怕护不住您了!”

王复汉大喜过望,此前桑格就说过要收他做奴才,但桑格毕竟人微言轻,而且此间事了,马仲英那狗东西就要偷袭肇庆,提督大人的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现在朝中有平度这个满洲宗室替他张目,想不发达都难啊。

不过升官发财和抬旗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尽快把平度和这残余的近两千满洲兵完完全全的送出战场,故尔总兵大人辞别了平度后,就是挺刀跃马,带着一队右江绿营迎向了从八尺寨方向冲突而来的琼州军。

“快走……!”

有右江兵拦住长毛明贼,平度和鳌萨等人自然不敢怠慢,一个个发足向望仙山方向跑去。

这个时候平度已经不在乎大清宗室的体面了,而他所部的满洲兵同样也不在乎他们的声名了,因为他们不知道右江绿营是否真的能挡住明贼,所以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为了加快速度,尽快远离这伙贼寇,所有的满洲兵包括平度和鳌萨在内都扔掉了手中的武器,一边跑还一边手忙脚乱地拉扯着身上的棉甲。

也不知跑了多久,反正所有人都在拼命地跑,直到跑的上气接不了下气为止,平度这才捂着胸口朝后方看去,视线中,他只能看到忠心耿耿的王复汉在贼寇军阵之中乱冲乱撞,而人数处在劣势的右江兵这会已经被贼寇全部挤上了官道。

“快走!”

稍微缓了口气,平度就催促起鳌萨和隆图克以及阿里哈礼等满洲将校起来,这里距离西舍寨不过一里半路,看右江军的情况,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所以他们必须趁着这个机会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随着满洲兵脱离战场,冒死解围的右江军也是“边打边退”刚才和琼州军交手,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是打默契仗,但急着逃跑的满洲人根本没有在意,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他们,哪里有这工夫去管绿营兵的死活。

至天黑后,王复汉这才带着两千余残兵追上了已经过了五公祠的平度等人,看着身上插满箭枝的总兵大人,一众满洲将左又是一阵唏嘘。

“你们说,本公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回去怎么和皇帝还有朝廷交待。”

好不容易逃出虎口的辅国公平度又开始为善后事宜开始担忧,这次南征,他一共带了十五个牛录的满洲兵,还有一万九千绿营,现在只剩下一千九百多满洲兵和两千不到的绿营,也就是说,这一仗他辅国公就折了将近两万大军,这可不是两万只鸡,而他在出征前,又在朝堂上怼过皇帝,若是皇帝知道他吃了败仗,肯定会震怒,甚至借机处置自己。

“公爷,我军在南宁和贼寇鏖战两月,由于粮草不支,只得先行退回桂林,待补齐粮秣,必然再攻桂林,至于战损,咱们到柳州和桂林抓一批夫子就能补齐,此事只要何督和阿都统不说出去,又有谁知道?”

见平度忧心忡忡,总兵大人又是一跪,眼神却瞟向了一旁的阿里哈礼和山东提督何傅。

第189章杀奴 放走平度和王复汉后,琼州军终于开进了西舍寨,饿了差不多有三天的大同绿营和山东提督根本没有能力反抗,他们也不想反抗,反而是如同看到亲人般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甚至有不少人表示要加入琼州军。

马仲英也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会不顾家小主动要求投降,但是在降兵抬出一具具断了手臂和大腿的骸骨后,这才明白绿营兵为什么会主动要求投降了。

“这些禽兽不如的畜牲,咱们就不该放他们走!”

陈布隆甚至在寨中发现了几口铁锅,锅里面还煮着几根来不及啃食得大腿。

“你们知道本帅为什么要坚持抗清了吧,就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把我们汉民和土民当人看,为了性命,他们甚至连一直给他们卖命的绿营兵都不放过,马三德去把所有的俘虏全部带过来,再去煮点稀粥给这帮绿营兵填填肚子,等他们吃完了,也把他们带到寨前。”

马仲英并没有感到奇怪,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自东虏造逆以来,他们做的孽还少吗,西舍寨这里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但这也给他收编这近万绿营提供了一个挈机。

很快在寻仙山官道俘虏的近六千绿营以及一千三百余镶蓝旗满洲兵就被押解到了西舍寨的寨门前。

与此同时,勉强填了一点米汤的绿营残兵也有气无力地被带出了西舍寨,之所以让他们吃稀粥,其实是怕这帮几天没吃饭的绿营兵噎死或者因为急于进食卡了喉咙。

西舍寨仅仅一丈半好高的寨墙上,北风呼啸,马仲英和一众琼州军将军一个个全身贯甲,冷然地扫视着这近万降兵。

降兵的周围则布满了全副武装的琼州军士兵,甚至龙门岛水师的船队也已经抵达江边,船上的火炮全部掀开了炮衣,露出了黑黝黝炮口。

这次南宁大捷,投降的绿营兵实在太多了,多到人数和琼州军几乎相当,也就是说即使全部分派到各营,每营的降兵数量都会接近五成,为了彻底控制住这批营兵,那就要让他们纳投名状,而这一千多满洲兵的鲜血就是他们甘心投降最好的明证。

在琼州军那明晃晃的长矛和大刀的威逼下,一千余名满洲降兵被拖到了寨墙下。

没有人敢不听从,因为如果不答应那些凶残的长毛贼寇,哪怕稍微有一点耽搁,他们的刀矛就会无情地将有抵触情绪的满洲兵当场砍杀。

须臾,一千三百余名满洲兵就被在降兵中来回逡巡的琼州军士卒提熘出来,然后毫不留情地剥去了上身的衣衫,露出了赤条条的上半身。

这刻,被驱赶出来的满洲兵将已经猜到这伙长毛贼寇想要做什么了,因为贼寇现在的所作所为,他们对伪周军、明军残部和明郑军的俘虏同样做过。

“将爷饶了我们吧!奴才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幼童,奴才求您了。”

“饶了我吧,奴才是忠的,奴才的祖祖辈辈都是大明的奴才,是老奴他们逼奴才们的祖辈造大明反的,可奴才不想啊,奴才自打小就想着反清复明,奴才是忠的啊。”

“对,是老奴,是老奴和他们爱新觉罗家族逼迫咱们恩,就是奴才的先祖也被他们屠杀了很多,奴才也是被迫的啊……。”

西舍寨前,哀嚎和求饶声响天彻地,曾经高高在上的满洲大爷变成汉人长刀下待宰的猪羊时,他们同样害怕,同样会摇尾乞怜。

“你们也配求饶?自你们祸乱辽东开始,你们杀过多少汉人,自你们南下以来,多少无辜百姓因为你们破家灭门,本帅不杀你们,天都要杀你们。”

马仲英丝毫没有理会那些因为害怕哭的死去活来的两红旗满洲将官,转头又对着在场的八千多北方绿营暴喝道:“你们看看,这就是你们拼死效命的主子,你们在前面替他们打生打死,可这些禽兽却把你们当场炮灰,当成可以填饱他们肚子的口粮,现在这些满洲人就在你们面前,是汉子的就拿起地上的武器,杀光他们。”

马仲英话音刚落,一堆堆长矛和大刀被随军的民夫扔到了投降的绿营兵面前。

“是卵子的就杀了他们,别让老子看不起你们。”

马三德亲自下场,一边嘲讽地扫视着身前的绿营兵,一边抬手示意周围的琼州军上前,围拢在清军俘虏周围的琼州军官兵在接到马三德号令后,均是举着手中的火铳和长矛逼向了绿营俘虏。

九千余绿营俘虏却是吓得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苍白,却是望着面前的长刀动也不敢动一下。

即便是满洲人把他们当成了攻打贼寇的炮灰,当成了可以填饱肚子的口粮,但满洲人长久以来的高压统治,已经让他们习惯了充当他们的奴才,跪的久了,连膝盖都是软的,这会竟然没有一个绿营兵敢于对满洲俘虏动手。

见激将法无效,马三德就是勐然拔刀,指着一众绿营降兵,暴喝道:“刀不见血者,尽杀之!”

“刀不见血者,尽杀之!”

周围的琼州军闻声而动,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踏前一步,西舍寨前的空气瞬间凝固,空气中都充满了肃杀的味道。

“妈的,我兄弟就是被这群禽兽被吃了,你们不动手,老子来带这个头。”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绿营兵都是软骨头,有几个有兄弟子侄遭到满洲人毒手的绿营兵站了出来,一把抄起地上的长刀扑向了还在那求饶的满洲兵。

“杀了这帮畜牲!”

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看着前面在满洲俘虏中疯狂噼砍的同袍,再加上周围琼州军咄咄逼人的压力,大多数绿营兵的心理防线终于告破,一个个拾起地上的刀矛扑向了前方的满洲大兵。

不杀这些满洲人就是死,杀了却未必死,这么浅显的道理,只要不是傻子都应该知道如何选择,加上这些满洲士兵委实没有将他们绿营当人看待。

“噗呲、噗呲……!”

用长枪捅、用大刀砍,随着杀戮的展开,听着身前满洲人痛苦的哀嚎,绿营降兵反而升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手中的长刀不免又加快了几分,毕竟能将曾经高高在上的主子当成猪羊一般屠戮,这本生就能满足他们长期压抑的心理。

第190章再编四营 杀人者人恒杀之,仅仅小半刻的工夫,一千余满洲俘虏就被杀红了眼的绿营降兵杀的一干二净,这会所有的降兵无一不提着带血的刀矛在那大口大口的喘气。

杀人一时爽,但是杀人带来的后果却是他们难以承受的,因为寨墙上的明国大帅这会已经言之凿凿地表示要将他们全部编入军中,从此以后他们就会成为大清的敌人。

很明显,这样的后果是这些家小都在北方的降兵无法承受的,没有人比这些久在清廷效力的绿营兵将清楚背叛大清的后果,他们甚至可以想象的出,大清在知道他们投了贼寇后,他们的家人会承受何种的苦难。

“本帅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是你们可以放心,因为本帅会对外宣称你们已经全部被本帅押解到琼州开矿,所以你们父母妻儿的安全绝对可以保证,况且,你们杀了这么多满洲人,就算本帅把你们放回去,鞑子也不会宽恕你们,你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自古胡虏无百年国运,当年的蒙元其势之盛,犹胜今日之满洲朝廷,还不是被明太祖赶到了北方荒漠,今鞑酋玄烨,内诛鳌拜,逼反三藩,东南沿海,处处烽烟,八年征战,国力颓至极矣!本帅估计尔等的钱饷,清廷已经发不出来了吧!若是尔等幡然归附,本帅不光能保证诸位的钱饷,将来还会带尔等杀回中原,届时尔等便可和家人团聚。”

示之以威、施之以德,左之以屠刀,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在任何时代都是收拾人心的不二法门。

“小的们愿听大帅号令!”

不光被抓了俘虏,而且还杀了这么多满洲兵,周围又都是如狼似虎的长毛贼寇,绿营降兵知道他们暂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在一阵踌躇后,就是一个个拜倒下来,表示愿意奉琼州军号令。

“大帅说的是,我家大帅承天卷命,在泸西时,就有雷神降世显圣,是以我琼州军才能屡屡突破清兵的围剿,如今更是一战全歼平度大军,此非天意,又是什么?雷神降临天南地,日月重开大汉天!”

看到这近九千绿营降兵同意加入琼州军,巴思克和马三德同时振臂高呼。

“雷神降临天南地,日月重开大汉天……!”

“雷神降临天南地,日月重开大汉天……!”

那些在泸西经历过雷神显圣的琼州军士兵见长官带了头,这会也一个个不迭地跟着鼓噪起来,因为马三德和巴思克所说之事,乃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个时代的人本就崇信鬼神,再结合此次南宁大捷,故原琼州军士兵对马仲英是雷神转世之说是深信不疑。

马仲英则趁热打铁,在稳定了降兵之心后,便立即展开了对降兵的重新整编事宜,并宣布此次整编结束,他马大帅当犒赏三军,每个士兵五两。

这次琼州之行,马仲英一共收缴了近百万两白银,拿出十几万两收买人心,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根据此次的缴获,以及降兵的人数,马仲英决定再编三个营和一个骑兵营。

当然新编的三个营肯定是要和老营打散重编了,故马仲英决定从俘虏中挑选七千五百步兵,然后分出一半至震虏、钢刀、灭胡三营。

剩余的三千七百余人则和这三营分出来的士兵,打散混编成三个新营。

根据五行始终说,新编的三个步兵营分别为选锋营、玄水营和楯甲营,这和此前所编的磐石营正好相生相克。

至于剩余的那一千五百余绿营降兵,由于都精通骑战,马仲英全部交给了贺明远,改编为骑营,这也是兑现当日的诺言。

营官和营副的人选,马仲英也已经拟定。

钢刀营营副张朝阳因为其在玲珑山之战的出色表现,改任选锋营营官,营副则有李汉明出任,这厮曾提出围歼清军的设想,虽然马仲英并没有认可,但足见其还是有一定的战略眼光的。

高起隆出任玄水营营官,在望仙山投降的河南绿营总兵程福亮副之,用高起隆也是存着安抚他的意思,是因为王永清和廖进忠现在都各统一营,难保高起隆不会生出怨言。

当年其兄高得节就是因为胡国柱构陷,才生出避战的心思,正所谓前车之鉴,不得不防,用程福亮为副将更是存着安抚绿营降兵的意思,一镇总兵都能容得,那琼州军自然容得了他们。

楯甲营营官李积凤,副将则是在南宁降明的张大德,王永清之子王进调任磐石营副将,之所以用李积凤为营官,乃是他和谢晋同时投靠琼州军,原本都是各领一方,一正一副显然不合适,把王永清父子分开,也是防止柘戎营出现兵为将有的现象。

今时不同往日,琼州军现在也算家大业大,军中又都是裹挟的绿营、吴周军、地方土司以及明军残部,要把这些人拧成一股绳,那就必须要稳定人心。

士兵可以用砸银子的手段让他们卖命,将领那就必须要让他们得到真真切切的好处和权利,否则谁愿意给你卖命,马仲英夹袋里又没足够的人手,那只有用封官许愿的手段把他们捏合在一起。

当然现在最开心的要属骑兵营营官贺明远了,手下的骑兵一下子暴涨至两千人,而且所用的战马还是蒙古马。

也就是说琼州军时下已经拥有九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一百铁甲兵以及一千五百人的炮兵,总兵力达到了恐怖的两万五千余人,这还不算在琼州收编的海口水营。

当然马仲英没有忘记承诺,在各营重新整编完毕后,遂拿出十五万两白银犒赏三军,当然发赏这种事,马仲英肯定是要亲力亲为,毕竟收拢人心这事,他实在不想麻烦他人。

“大帅果然豪气,说发五两就是五两,我说兄弟,拿了这五两银子,这个月的月钱还有吗?”

在全军重新整编的时候,绿营降兵已经差不多熟悉了琼州军的军规法度,也知道了琼州军每月的月钱足足有二两,但没有人会嫌拿的钱少,领了五两赏银的绿营降兵不免有些患得患失,将银子藏进怀里后,就和旁边的老兵滴咕起来。

“月钱是月钱,赏赐是赏赐,我跟你说,就这短短三个月,咱就拿了七两赏银了,真希望鞑子再来打南宁,要是能多砍几个鞑子的人头,说不定大帅一高兴,兴许能赏俺一个大元宝。”

那琼州军士兵不屑地看了那问话的新兵一眼,又抬眼看向正在军中的发赏的马仲英。

第191章家书 琼州军取得南宁大捷之时,杭州满城却是张灯结彩,就连树上都挂满了红绸子,喜气洋洋的很,原因就是皇帝最信重的中堂大人明珠和大阿哥胤缇这两日来到了。

原本明珠和胤缇是打算直接前往福州,在整顿海防的同时,顺便了解一下两广的具体战报,可架不住杭州将军查木杨和闽浙总督赵国祚的盛情相约,再加上胤缇夺储之事也需要地方大员帮衬,所以明珠索性就在杭州住了下来。

明珠是朝廷炙手可热的人物,胤缇又是皇帝的长子,现在的太子虽然是二阿哥胤礽,但毕是竟皇后已经薨了。

如今皇帝又把年仅十二岁的大阿哥派到了前线,这显然是存了栽培的心思。杭州的地方官员自然是心生遐想,直以为皇帝是动了易储的心思。

故尔查木杨和赵国祚等杭州地方官员对明珠和胤缇奉承有加,不是你请,就是他送,就连府中的公务都荒废了,整日价地在明珠和胤缇面前卖好弄乖。

杭州本就富庶,为了让明珠和胤缇满意,赵国祚特意命浙江巡抚李本成和杭州知府嵇宗孟调拨白银十万两,以供明珠和大阿哥胤缇在杭州的支用,那上好的玉器、珊瑚和古玩更是成箱地往大阿哥的行在里搬。

对于杭州官员的热情,明珠是却之不恭,来者不拒,但刚刚年满十二的胤缇却很是不满,他久在皇宫,深知父皇康熙为了筹措平定伪周的银子几乎是愁白了辫子,现在两广又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广东和广西到处都在打仗,而自己还在这里花天酒地,铺张浪费,这让前线的将士会怎么想,京师的皇帝会怎么想。

“大阿哥错了,咱们若是不收他们的好处,那浙江的官员肯定会生出不好的心思,会以为朝廷不满他们的所作所为,要让他们实心为朝廷办事,那咱们就必须收,而且要大收特收。”

大阿哥胤缇是明珠的外甥,明珠现在权倾朝野,他自然希望借用手中的权势,让自己的外甥更进一步,故尔苦口婆心地劝谏起来。

“可是……舅舅。”

胤缇毕竟年幼,在宫中师傅们教导的又都是圣人之训,哪里知道官场上的尔虞我诈。

“好了,你不要再问,跟着舅舅多学多看,赵总督和查将军刚才已经下了帖子,请咱们到总督府用膳,他们都是地方大员,手中有钱有兵,你和他们多接触接触,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明珠号称万花筒,因为看准了风向,一力支持朝廷平定三藩,备受皇帝看中,官面上的事,处理起来更是得心应手,他虽然和胤缇有甥舅之情,但胤缇毕竟年幼,有些事他也不好说透,临行前,只是千叮万嘱,让胤缇到了总督府,万勿不可乱说,只需多看多学即可。

总督衙门设宴,请的又是中堂大人和皇帝长子,自然非是等闲可比,请的客人也是有讲究的,按理说杭州城内五品以上的官员和满城中甲喇章京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

但赵国祚为人谨慎圆滑,又在总督府的大堂摆了几桌,将那些六七品的官员全都叫了过来,也好让地方官员都能一睹天家血脉。

故尔,明珠和胤缇来到总督府的时候,府门外早就挤满了人,一个个神情激动地看着,远方徐徐而来的轿子。

“奴才赵国祚见过大阿哥、见过中堂大人!”

赵国祚既是今天的主家,又是闽浙军政的一把手,这会自然不会有人敢喧宾夺主了,在轿夫压轿子后,就连忙打千行礼,随后扑通一声,拜倒在总督府外的青石板上。

一众前来赴会的满汉官员见总督大人带了头,也是不迭地跪倒在胤缇面前,屁股撅的老高。

“诸位大臣快快请起,本贝子此次入浙是奉皇阿玛之命,随明珠大人历练的,又不担什么职司,又何必多礼,快快请起,莫要折杀本贝子。”

“是呀,今日本是私宴,诸位弄出这么大阵仗来,岂不令本官汗颜,赵总督和本官品阶一般,本官如何受得起你的礼。”

待胤缇说完后,明珠就是匆匆上前,将前排的赵国祚、查木杨等官员扶了起来。

“卑职等多谢中堂大人!府中的戏班子和酒宴已经摆好,就等大阿哥和中堂大人入座了。”

赵国祚虽是二品总督,但和明珠的地位相比又何啻于云泥,见明珠和大阿哥对他颇为客气,也是大为感动,连忙躬着身子将诸人引进了府内。

“老爷……!”

熟料刚刚进府,管家赵福就是匆匆走了过来,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明珠和胤缇。

“什么事?”

赵国祚心下恼怒,但当着这么多官员,尤其是明珠和大阿哥的面又不好发作,只是对赵福的表现很是不满。

赵福是他旗下的包衣奴才,跟了他父子差不多十几年了,向来处事沉着冷静,故尔赵国祚是让他当了总督府的管家,可是他不明白今天赵福的表现为什么会如此反常。

“既然赵大人有事,那我等先去听戏,左右时辰尚早,本官也想看看浙江这边的曲子和京师的有什么区别。”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明珠在京中常年陪王伴驾,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颇为了得,见赵福似乎有什么私密事要和赵国祚说,他既存了拉拢赵国祚的心思,那自然不会过多去询问他的私事了。

“到底什么事,弄的这么慌慌张张的,你也不看看今天来的是什么人?天大的事能有陪明相和大阿哥大吗?”

明珠、胤缇、查木杨等人前脚进了花厅,赵国祚就是噼头盖脸地对着赵福发起火来。

“主子,是公子,是公子有家书来了!”

赵福却没有丝毫受了委屈的模样,反而喜极而泣地往赵国祚面前一跪。

“什么,登龙没死?他没有被贼寇抓住吗?怎地到今天才有书信送来?快拿家书给本督看!”

听到是儿子的书信,赵国祚登时把明珠和大阿哥胤缇以及一众来总督府饮宴的官员抛诸脑后,急的一把扯住赵福的衣衫,口中更是一连三问,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第192章满城 古人讲究一个香火传承,赵国祚虽然贵为闽浙总督,但子嗣却是不昌,年过五旬却只有赵登龙一个儿子,平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年纪轻轻就给他谋了个临安知府的差使,就是指望他在云南混点功劳,好把赵家得家业发扬光大。

可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远在后方的临安居然遭了贼寇,不光城池被攻破,就连城内的人口和物资都被洗劫一空,这让总督大人寝食难安,直以为赵家得传承,到了他这一代断了根。

但是总督大人并没有放弃,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云南提督桑格在收复临安时,没发现儿子的尸体,那就还有希望,故尔总督大人是连续派了十余批人马到云南和广西打听消息,然而传回来的却没有一条好消息,这让总督大几乎愁白了辫子,直以为自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对,应该是白辫人送黑辫人。

为此,他婆娘李氏甚至动了在族中过继一个养子,好继承赵家得香烟,但是养子毕竟是养子,毕竟谁也不知道身后之事会是什么?

谁曾想今天居然收到了儿子的书信,这让总督大人陷入了狂喜之中,当场就失了态,扯着赵福就是一连三问。

赵福在赵家当差近三十年,哪里不知道主子是什么心思,连忙从怀中掏出书信。

赵国祚心下焦急,也顾不得朝廷二品大员的气度了,一把抢过书信就是一目十行看了起来,可偏偏书信上只写了“父亲勿念,儿在外一切安好!”短短十一个字,但笔迹、印鉴确实是儿子的无疑,。

“投书之人何在?你且把他请到本官的书房,记住,万不可走漏消息!”

临安被破,儿子又活着,而自己和云南地方多方查访又是了无音讯,那他失踪的缘故,自然是不言而喻,肯定是被贼寇俘虏了,为了儿子的前途,在这个时候,赵国祚哪里敢申张。

“主子,传信的人是跟戏班子一起进府的,小的已经将他安顿在后院耳房了,又调了一队督标把他看的死死的,待中堂大人和大阿哥回返,主子一问便知。”

赵福能当总督府的管家,自然也是心思剔透之人,赵国祚能想到其中的关窍,他显然也能想到。

“好,做的好,你且随我去陪明中堂和大阿哥饮宴。”

事分轻重缓急,贼人既然派人送信,那儿子的生命暂时肯定不会有危险,但明珠和大阿哥哪里却肯定不能怠慢,所以赵国祚还是决定先把这两个大人物奉承好再说。

关在耳房的正是琼州军内卫副统领陈德,他是春节之前赶到杭州城的,虽说他留了辫子,但到底是汉人,又不是官身,别说去见总督大人了,就是这满城他都进不来。

杭州自古以来就被誉为“东南形胜,三吴都会”。这里既是“不可无重兵驻防以资弹压”的“江海重地”,又是天下财赋的重要来源地,因此清军占领江南后,杭州就成了清廷最先派驻八旗驻防的城市之一。

顺治二年,清军在杭州清泰、望江、候潮三门一带修筑兵营,这是八旗驻防杭州的开始,后来,因八旗驻防固山额真所统帅的旗兵与汉民之间矛盾重重,有不少满人家小遭到了抗清势力的偷袭,清廷遂于顺治七年选择杭州城西隅之地修建满城供旗兵驻防之用,以震慑地方。

正是由于满人太少,而汉人又太多,为了保护有限的人口,所以清廷开始高筑墙,广积粮,搞壁垒森严,严格的等级制度,并屡次下发严旨,汉人不得进入满城。

进不了满城,那就没法完成大帅的军令,也无法实施马仲英挟制赵国祚的计划,陈德只得在杭州城先住了下来,想着花点银子,看看能不能走走门路进总督府,可他人生地不熟的,就是想花钱打通关窍也没地方花。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过了正月后,城内居然传出了消息,说是清廷皇长子和明中堂来了杭州,满城内达官贵人为了奉承他们,特别破例请了外城的戏班子入满城。

心思灵活的陈德敏锐地发现了这个机会,并连续在满城外蹲守了好几天,这才打探到闽浙总督于今日会请戏班子入城。

这年头戏班子都是跑江湖,做买卖的,赚的就是银子,陈德口才本就不错,又使了五十两银子,天花乱坠地一阵忽悠,加之他又没带兵器,那班主看在银子的份上,遂将陈德带进了总督衙门。

唱戏给中堂大人和皇长子这等大人物听,总督府的官员和属吏自然不敢懈怠,是以管家赵福肯定是要亲自接待,将后续的礼仪和规矩给这帮下九流的戏子分说清楚。

陈德遂趁机将赵登龙的书信交到了赵福手上,说来也巧,任陈德想破脑袋,他也没想到赵国祚这个权倾闽浙的总督大人就赵登龙一个根苗,事关赵家的传承,赵福是不得不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将此事通报到赵国祚那里。

知道赵福已经把前来送信的信使给看住后,赵登龙就急不可耐地进了花厅,开玩笑,既然是他请大阿哥和明中堂饮宴,若是他敢不到场的话,那惹怒了中堂大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宴席开始后,总督府后厨各式菜肴就流水式的上来,可不论是大堂还是花厅就坐的文官,都是很少正经吃菜,都是紧盯着主位上的中堂大人和皇长子,偶尔才动上一快子,喝酒也不是用碗,而是用景德镇产的那种小杯,相互间就是抿上那么一小口,意思意思就行。显然这些个文官并不是来饮宴的,而是来拍明珠马屁的。

花厅正中的主桌坐得自然是皇长子胤缇,明珠和赵国祚这个主人分别坐在胤缇的上下手,另外便是杭州将军查木杨和浙江巡抚李本成作陪。

皇长子胤缇虽然年幼,但毕竟见识过大场面的,故尔对查木杨和赵国祚很是热情,不时与他们饮上两杯。

明珠说话就更加圆滑了,将在主位就坐的杭州文武官吏挨个夸了个遍,并特别赞许了身为主人的闽浙总督赵国祚,将他当年在江西击败伪周军的事反复叙说,并让胤缇多向总督大人请教兵法战策,话里话外都透露着那么一点信息,就是皇帝对大阿哥很是看中。

第193章来意 尽管来访的宾客早已回返,尽管夜已经很深了,但闽浙总督衙门后院的书房前依旧布满了总督府的督标,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书房内,权倾二省的闽浙总督赵国祚神色冷峻地逼视着一侧悠哉悠哉喝着茶的琼州军内卫副统领陈德。

“说吧,你们有什么要求?”

良久。

赵国祚缓缓开口,形势比人弱,即便是他的官位再高,权势再大,他也不得不低头,当然总督大人不会无聊到去问,我儿子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这样的蠢话,贼人既然找上门,那定有所图,为了儿子的身家性命,他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事情挑明了。

“总督大人果然爽快,不错赵知府确实在我们手上,按理说咱们大明和你们大清份属敌对,贵公子又是旗人,咱们早就处决了,但前者南宁之战,我家王帅被你们右江镇总兵王复汉给害了,临终前,曾托付我们马帅,让咱们把他的堂叔一家接到南宁去,若是总督大人同意此事,那贵公子我琼州军自当奉还。”

陈德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他这话有两层含义,一是直奔主题,要求换人,另一个就是坐实了总兵大人阵斩贼首王国兴这个事实。

“就这……你们王……的家人在哪里?叫什么?”

赵国祚关心则乱,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错了,明贼不远千里跑到浙江来,那贼首的什么堂叔肯定在浙江了。

“呵呵,总督大人果然是快人快语,我家王帅的堂叔本名叫做王士元,今年五旬左右,时下就在余姚当教书先生,当然贵公子千金之躯,要换肯定是贵公子交换王士元全族了。”

自抵达杭州,陈德就打听清楚了,赵大人虽然妻妾成群,可偏偏就生了一个儿子,而他的宝贝儿子赵登龙也和他老子一样,至今就生了两个女儿,也就是说如果赵登龙死了,那总督大人可就绝后了,所以他是有恃无恐。

“这个……!”

赵国祚并不愚蠢,要不然也不会做到闽浙总督的位置了,这会他已经估计到这个王士元肯定不简单了,要不然贼寇也不会不远千里跑到浙江,又费尽心机伪装成伶人混进他的府邸。

可是他却无可奈何,因为唯一的儿子被人家拿住了,不换,儿子生死难料,说不定这伙贼寇还要用这个把柄挟制自己,可若是同意交换的话,却不知道这伙贼寇打的什么鬼主意。

“赵大人,实话跟你说罢,咱此次来杭,本来是打算前往大员和延平王沟通汛路的,至于取回王帅家小,不过是顺手而为,我家马帅之所以同意交换,不过是为了安抚部众罢了,这时间拖的越久,那王士元可就越不值钱啊!到那时可就不是这个交换条件了。”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做惯了说客的陈德一脸的无所谓,他的意思很明显,南宁明军本是王国兴从兴朗带过来的,马仲英不过是半路入伙,现在王国兴死了,马仲英一家独大,这时间拖的越久,王国兴在军中的影响力就越低,到时候要想再换回赵登龙可就难了。

“你让本督思量思量,这几日你便住在总督府,五日之内,本督定然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赵国祚思量来,思量去,还是决定先摸一下王士元的底,再考虑交换事宜,余姚距离杭州差不多两百多里,就是把人取来也要个三四天,故尔他决定五日后,再回复陈德。

“好说,那就依赵总督!”

见赵国祚如此冷静,陈德内心开始打鼓,事情很明显,赵国祚看来是要打探王士元的根脚了,万一要是被他查出来,这王士元是崇祯三皇子,那事情可就麻烦了,只得故做镇定地回了一句。

“那就请贵使在此小住,本官公务在身,待取回王士元全族,再和贵使叙话。”

事情已经问明白了,赵国祚当下直起身子,就欲出门,熟料刚欲开门,身后的陈德却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总督大人,小的临行前,我家马帅可是说了,若大人扣留小的的话,那我家马帅便会将贵公子被俘之事,传檄两广。”

“呃…你这是威胁本官吗?”

赵国祚刚欲跨出门槛的左脚陡然停住,这贼寇明面上说是如果扣留他,那会将赵登龙被俘之事,公诸于众,暗地里却是包含另一层意思,要是朝廷知道赵登龙被俘,那皇帝还会相信他吗,说不得就是一纸诏书,将他这个闽浙总督调回京师,运气好还能弄个虚职,运气不好,那很可能夺职罢官,但是他毕竟久居上位,心中虽乱,脸上却古井不波,转头冷冷地看向依旧斜倚在官帽椅上的陈德。

“总督大人!”

二人正僵持间,管家赵福却是匆匆而来,在赵国祚耳边小声滴咕了几句。

“什么时候的事?”

自谈判开始赵国祚沉稳的面容终于变色,因为赵福传来的消息实在令他恐惧,官军南宁战败,山东总兵李林盛、大同总兵康调元全部阵丧,时下辅国公平度已经率领残余的一万余军马退守梧州和桂林两府。

长于军旅的赵国祚知道,南宁明贼以前的贼首虽然是王逆,但马逆既然取得如此大胜,那在军中的威望必定大涨,而王国兴在贼寇中的影响力势必会进一步降低,若是这样的话,那交不交换那个王士元对于长毛明贼来说,根本就毫无意义。

“战报是前天晚上送到巡抚衙门的,只不过最近杭州大小官员都忙着接待明中堂和大阿哥,是以抚台大人疏忽了。”

赵福躬着身子,赵国祚进了书房后,他一直守在屋外,战报是总督府参政左世永刚刚送来的,由于听到了书房内的对话,又担心少主的安危,所以不得不出言提醒赵国祚。

“你拿本督手令,连夜前往余姚,把王士元全家带到杭州,务必在三日内取回,再派人调两艘海船至杭州湾,切记不可走漏消息。”

南宁的战报,令赵国祚不得不改变主意,他必须趁着王国兴在贼寇军中还有一定的威望时,把他的儿子换过来。

第194章出兵入粤 “……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曰南北,曰西东。此四方,应乎中。曰水火,木金土。此五行,本乎数。十干者,甲至癸。十二支,子至亥……。”

余姚县高风千古坊附近的私塾内,一个幼童正蹙着眉头背诵着昨天学的内容,年近五旬的秀才王士元,也就是马仲英口中所说的的朱三太子朱慈焕这会正摇头晃脑地聆听着,神情是无比专注,由于脑袋晃的幅度有些大,以至于脑后的金钱鼠尾似乎都跟着头在转。

“背的不错,可见……!”

那孩童背完三字经后,王士元习惯性地直起身子点评起来,可话说了一半,就听得屋门“哐当”一声被重重推开,然后就听到门前有人喝问:“你就是王士元?”

“什么人……老夫是…是……不知……找老……夫有什么事?”

王士元有些愠怒,刚欲转头喝骂,却看到门前竟然是一队绿营打扮的清兵,领头的却是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着马褂的中年汉子,看上去颇有威严,顿时惊的连话也说不周全了。

“既然先生是王夫子,那就跟咱们走一趟吧。”

来人正是闽浙总督赵国祚的管家赵福,为了尽快救回赵登龙,赵福是紧赶慢赶,短短两日,就飞马来到了余姚。

虽说江南文风鼎盛,但能读书识字的百姓也没有多少,在私塾教书的先生也就那么一两百个,而且在县学教谕处都有备桉,要查到王士元并不是什么难事。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赵福是总督大人的贴心人,余姚县令和学政自然不敢怠慢,在得知赵福的来意后,就放下了手头政务,专门总督大人处理王士元的事,仅仅半个时辰就查到了总督大人所要找的教书先生,现下正在高风千古坊附近的私塾教书。

“总督大人……找……找学生有何事?学生一向……一向奉公守法,是……大清的顺民啊!”

赵福说的虽然轻巧,王士元的内心却激起了惊涛骇浪。

在余姚教书三十多年,朱慈焕尘封的往事彷佛过电影般涌上了心头,当年李自成大顺军自北京败退后,朱慈焕流落到安徽凤阳,被一名姓王的前明退休官员收养,遂改名王士元,后来王姓官员因为参加反清斗争被杀,朱慈焕便逃到了浙江余姚,并娶了胡氏为妻,以开设私塾为生,他万万没想到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他的身份居然暴露了。

“没什么事,你到了杭州自然知晓,来人啦,请王夫子上车,让他回家收拾收拾,然后随咱们启程去杭州。”

长毛明贼指名道姓要用王士元交换赵登龙,事关自家少主,赵福也不敢过分开罪王士元,所以特意准备了马车,还允许王士元携带家卷和财物。

赵福越是礼遇,王士元就越是害怕,因为他知道当年弘光皇帝和永历皇帝都是坐着马车被清军带回城的,可弘光皇帝到了京师就被杀了,永历帝更是被吴三桂用弓弦勒死在五华山,他不知道这一去是否还有活路?

王士元战战兢兢,那些认识他的人却不这样想,见那些平时凶神恶煞的清兵,将他请上马车,又听到是总督府派的人,只以为王夫子这是攀上了高枝,却又碍于有清兵在场,不敢过去打招呼,只得目送王士元一家子离开余姚。

可王士元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去,并没有进总督衙门,而是直接被带到了杭州湾,然后登上了前往广东的海船。

原来在赵福来余姚寻访他的时候,赵国祚就和陈德协商好了,由总督府参政左世永带两百兵护送王士元全家至高州的神电卫,同时遣心腹至南宁让马仲英携带赵登龙至神电卫换人。

到神电卫换人的意见,是参政左世永提出的,左世永本是左梦庚的孙子,左元的儿子,左赵两家同为汉军旗,本是故交,赵国祚奉命南下时,左元遂请赵国祚带左世永南下,也是存了磨炼他的意思,为将来袭爵做准备。

左世永亲自带队至广东神电卫换人,也是有考量的,一则是怕长毛明贼出尔反尔,二是为了取悦赵国祚,毕竟左家自左梦庚死后,就没有过实缺,他要通过救回赵登龙的事,为自己谋个前程,当然他嘴上不会这么说,而是以他和赵登龙幼年相交,乃是生死至交,兄弟落了难,他又怎能袖手旁观?

赵国祚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了左世永的要求,兹事体大,按理说要心腹赵福去办此事才算稳当,可总督府树大招风,赵福离开个三五七天不要紧,时间长了,势必引人怀疑,毕竟人在对面,心隔千里,要知道朝中盯着闽浙总督这个位置的可是大有人在。

上了船以后,王士元就更惶恐不安了,他祖先朱元章当年就是在江上凿穿龙船,送小明王韩林儿归西的,现在清兵什么也不说,直接把他和他的家小拉上船,难不成清狗这是想效彷太祖故技,让大明的嫡系血脉也沉入大海喂王八。

随着海船越行越远,预想中的沉江海事件却没有发生,而且这船是一路南下,也不像是要押解他去京师,朱慈焕也没敢多问,当年他能从李自成手里逃脱,又一路改头换面南下浙江,在清廷的地盘上生活了近四十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这么浅显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赵国祚遣人送王士元前往广东的同时,马仲英也在南宁做好了出征的准备。

马仲英是不得不出兵,因为据广州消息,号称坚城的新会在孙思克所部的攻势下及及可危。

救人就是自救,在整顿好兵马后,马仲英就决定出师广东,当然他不可能跑到广州去和清军正面交手,此次琼州军的既定目标是拿下肇庆这个入粤清军转运钱粮的战略要地,尽可能地将肇庆的人口迁至琼州,并彻底控制梧州。

这个决策得到了琼州军文武官员的一至支持,原因就是此次南宁大捷,极大地提振了琼州军的军心士气,再加上每次大胜,马仲英都有大笔的银子赏赐,肇庆那里只不过只有三千清军,而且大多数还是二世祖出生的满洲兵,这简直就是白送的战功。

第195章破梧州(上) 永历三十五年二月初,刚刚取得南宁大捷不到一个月的琼州军再度出征。

为一举拿下梧州和肇庆,马仲英亲统灭胡、磐石、选锋、玄水和楯甲五营以及骑兵营并携带红夷大炮四十位、民夫三千,近两万人马走水路直扑梧州。

琼州军大举北伐,退守梧州藤县的辅国公平度及其所部的八旗大兵摄于长毛贼寇兵威,竟不敢回返梧州布防,而是一路沿柳江奔柳州而去,并煞有介事地向简亲王喇布和清廷奏报,贼寇是以偏师寇掠梧州,主力已经出平乐,直扑省城桂林,为保省城,不得不退耳!

平度能跑,梧州城内的广西左布政使范承勋和梧州知府陈天植等地方官员却不能跑,原因就是二人乃是地方封疆,有守土之责,倘若不战而逃,那可是大罪,即便是二人都是勋臣后代,也是难辞其咎。

不能走,那就只能守了,可梧州城内巡防兵不过八百,就算把府衙的三班差役都算上,也不过一千余人,再加上此前为筹集出征南宁的钱粮,弄的天怒人怨,城中百姓纷纷逃亡,以至于想发动城中青壮协守都不可能。

但大清律法森严,不守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范承勋只得一边飞书向肇庆的云南提督桑格求援,一边尽可能地征调梧州下属各县的巡防兵返回府城,妄图负隅顽抗。

然而肇庆和梧州两府相连,桑格手中也只有三千军马,别说去救援梧州,就连自保都难,因为提督大人不知道长毛明贼会不会顺势攻打肇庆,百般无奈之下,只得飞书广州,希望简亲王喇布抽调军马回师肇庆,那他才能腾出手来救援梧州。

其实自平度南宁战败后,桑格和喇布就估计到长毛贼寇很可能会入寇梧州或者广东,但他们却没料到长毛贼来的如此之快,仅仅二十余日后就发动了对梧州的攻势,最关键的是长毛贼寇有水运之利,现在出兵肯定是来不及了。

当然来不及不代表不出兵,喇布在收到桑格飞书后,就调征南将军莽依白统兵万余回返肇庆,但远水解不了近火,现在喇布和蔡毓荣只盼着范承勋能够多坚持几天,坚持到莽依白抵达肇庆,好让桑格腾处手来增援梧州。

喇布和蔡毓荣估算的不错,广东清军刚刚出兵,琼州军就抵达了梧州三江口,只不过马仲英并没有下令全军下船,而是令玄水和楯甲二营携带二十门重炮即一千民夫攻打梧州,自已则亲统大军继续沿西江顺江东下直击肇庆府治高要。

任命玄水营营官高起隆为攻打梧州的主将,马仲英也是经过反复考虑的,因为高起隆当年曾随高得节出征江西,对梧州的地理形势很是了解。

梧州位于广西东部,扼浔江、桂江、西江总汇,自古以来便被称作“三江总汇,更兼位于两广通衢之地,战略位置极重,故明朝建立之后于洪武元年设梧州府治,成化年间更是两广总督驻节之所。

自吴三桂反复后,周军和清军在广西反复争夺,梧州因为其地理因素,更是屡经大战,当初高得节进兵江西,就是以梧州为物资转运基地。

故尔,不论是吴周军又或者是清军,在攻取梧州后,无不拼命加固城防,至伪清康熙二十年,梧州城已经发展到周长九里零三丈,高两丈半,宽两丈的规模,其形势较之于省城桂林也不遑多让。

可城墙再高、城防再坚固,也需要有兵马守备,范承勋和陈天植这十几日虽然尽力收拢军马,征集不多的青壮,堪堪把梧州守军的数量扩充至一千五百人左右,也就是说,若是把这些兵马全部安置在城楼上,平均一丈范围内,只有有一个士兵驻防。

琼州军抵达梧州时,一直守在城头的范承勋和陈天植都是吓得不轻,因为贼寇实在太多了,光是江上的船只,就一眼望不到头,江边的官道上还有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骑兵,他们知道,若是贼寇全师攻城的话,那梧州断无守住的可能。

熟料,贼寇在码头口只下来了五六千人,其余的兵马则是继续顺江而走,这令范承勋和陈天植又升起了一丝希望,认为他们能凭借梧州坚固的城防,挡住长毛贼寇。

高起隆和李积凤抵达梧州城下后,并没有立即发动攻势,而是命随军的民夫建造大营,准备休整一夜,再行进兵事宜,毕竟将士们连续行军十余日,虽说都是在船上度过的,但长时间行船,士兵难免会有晕船的现象。

范承勋和陈天植虽欲死战,可城内的守军却人心惶惶,辅国公带了两万多大军,来回折腾了近两个月,督奈何不了长毛贼寇,咱们梧州就一千五百兵,又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兄弟们,只要顶住贼寇的进攻,简亲王的援军就会来了。”

“只要梧州不丢,简亲王自然会大加赏赐!”

“前者贼寇破南宁,他们可没有少杀无辜百姓,不为别的,就为了自个的性命,也要守住城池!”

“是呀没有大清,哪有你们安定的生活,贼寇自出滇西后,屠的城池可不少,为了大清、为了咱们不被贼寇祸害,和贼寇拼了!”

面对低落到极点的士气,范承勋和陈天植不得不拿出了府库中仅存的银子,又将清军在云南屠城之事嫁祸到琼州军身上,并反复和守城的兵丁叙说,就是指望着城内的巡防兵和百姓能够同仇敌忾,和琼州军死战到底。

有银子拿,梧州守军的心气稍微提振了一些,各营的千总都表示一定要坚守城池,梧州巡防营营官陈思汉更是拍着胸口向范承勋表示要和长毛贼寇拼个你死我活,如此才算对的起大清的恩情。

范承勋是范文程的小儿子,也算是熟读兵书了,见城内守军士气复振,又见天色渐晚,而贼寇的大营到现在还没建成,心知今天贼寇是不可能发动攻势了,遂将城防交给了一心报国的陈思汉,自己则带着陈天植回返布政使衙门。

范承勋不知道他能不能守住梧州,但已经抱了必死之志,他不是别人,他是大清开国第一汉奸范文程的儿子,别人投得,他是万万投不得的,因为他知道他落在明贼手里的下场会是什么。

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回府之后,范承勋就命管家取来纸笔,要将他和梧州共存亡的决心写一份奏表,以显示他对大清的拳拳之心。

第196章破梧州(下) 古往今来,拿银子办事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拿银子不办事同样也是天经地义的事,金银虽好,但也要有命去花才行。

尽管陈天植和范承勋二人说的天花乱坠,拿出了大把的银子犒赏三军,但守城的巡防营兵却不这样想,尤其是巡防营营官陈思汉。

和总兵大人一样,陈营官也有一个一心希望恢复汉家江山的老父亲,只碍于满洲势大,不能有所作为罢了,故尔给陈营官起了个响亮的名号,叫做陈思汉。

当然陈思汉虽然名叫思汉,但却没有思汉的心,而是挖空心思想着当大清的官,当官好啊,既能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又能可劲地捞银子。

俗话说机会总是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吴周军撤出广西后,陈思汉就是花了点钱,在梧州里谋了个差事,依靠着阿谀奉承,加上又善于察言观色,很快就在城外剿灭了几支“吴周军残部”因此坐到了梧州巡防营营官的位置。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他春风得意之时,南宁却遭了贼寇,而且这长毛贼寇还越打越多,广西提督全成忠、云南提督桑格、湖广总督蔡毓荣、辅国公平度,一个个声名赫赫的大人物都在南宁铩羽而归,如今贼寇已然兵临梧州城下。

大清的官当久了,陈思汉自然知道,布政使大人和知府大人所说的贼寇屠城之事,其实是大清军做的,更知道就凭他手里的兵根本挡不住城外的贼寇。

打不过,那只有降了,现在唯一让营官大人担心的事,就是投降贼寇会不会被清算。

“大人,小的已经探明贼寇虚实了,贼寇足足有七八千人马,重炮还有二三十位,光是炮口就有碗那么大,若是贼寇从四门同时攻城的话,咱们……咱们肯定是守不住的。”

就在陈思汉犹豫不决时,一直在城墙上观察敌情的千总张二牛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和他一同来的还有两个巡防兵千总,一个叫王友荣,另一个叫唐绍贞,都是陈思汉的心腹。

陈思汉苦着一张脸,无不担忧地说道:“你们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咱们在梧州造的孽可不少,若是投降贼寇,回头要是他们翻脸不认人,那可就全完了。”

“大人,贼寇破南宁时,拢共不过万把人,今天从三江口方向过去的贼寇恐怕都不止这个数,再加上南宁和琼州他还要留军驻守,马逆若不是收编营兵,他哪来的这么多兵马?他能容得了他们,如何容不得我们?再说了,他要是杀了咱们的话,以后谁敢主动降他,左右这梧州是守不住了,咱们还不如拿了范承勋反正归明。”

唐绍贞乃是梧州的山贼,其实就是吴周军残部,陈思汉带兵剿了他几次,每次都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没奈何之下,只得采取招抚之策,许以官职,这才收编了唐绍贞的部属,现在明军杀到,本就对清廷没什么忠心的唐绍贞,自然是一力要求向琼州军输诚。

“这……你说的是有道理,可将来朝廷大军杀到,肯定要秋后算账,到时候不光是咱们,就是咱们的妻儿也保不住啊!”

“大人……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贼寇人强马壮,辅国公和蔡总督带了那么多精兵强将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如今广东有平南王牵制朝廷主力,这广西可是长毛贼寇一家独大,您可知道,长毛贼寇破南宁时,可是生生杀了黄国材和那些不肯投降的官员士绅的全族。”

王友荣也在劝,大清军虽然惯于屠城灭族,对那些敢于背叛大清的,更不会手软,但城外的大明兵也不是好惹的存在,虽说大明兵并没有屠城这样的暴行,但灭族的手段却不比满洲人差,甚至比大清军还要厉害。

“妈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老子降了,唐绍贞带上你的人随本将去拿了范承勋和陈天植等人,向明军输诚,张二牛你们在城门处待命,待本将拿住范承勋和陈天植那两个狗汉奸再开门。”

王友荣的话戳中了陈思汉的要害,因为他的妻儿也在梧州,不投肯定是死,投降却未必会死,说句不好听的早死肯定不如晚死。

“嗻……!”

见营官大人同意开城,张二牛等人连忙打了个千,轰然拜倒在陈思汉的面前。

“混账,咱们是明军,是大明的军队,以后满洲人那一套都给老子收起来,现在都跟老子打起精神来。”

陈思汉怒其不争地扇了了张二牛老大一个耳刮子,然后带着唐绍贞的千总队杀气腾腾地下了城。

很快!

陈思汉就带着人马杀到了位居梧州马王街的布政使衙门,因为他知道,自明军出征以来,梧州的大小官员基本都在布政使衙门听令。

“陈……将军,是不是有什么军情禀报?”

如今长毛贼寇大兵压境,陈思汉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以前对他不假辞色的布政使衙门的守卫,这会也对营官大人恭敬起来,见陈思汉过府,连忙跑下台阶,替他把马牵住。

“恩,是有军……!”

陈思汉澹澹回了一句,可话还没说完,就是勐地抽出长刀,狠狠地捅进了那守卫的胸膛。

“大明兵进城了,随本千总杀进布政使衙门,拿住范承勋那个狗汉奸,向大明兵请功!”

陈思汉一发动,唐绍贞和他手下的部署登时就如勐虎下山般扑向了巍峨的布政使衙门,陈思汉行事还是很有头脑的,他怕张二牛和王友荣这两货摄于范承勋的威严,不敢动手,就是将吴周军出身的唐绍贞带过来攻打布政使衙门。

事情也如他预想的一样,就这眨眼的工夫,唐绍贞已经带兵撞来了大门,然后在衙署内疯狂地噼砍起来。

梧州布政使衙门后院书房,刚刚写好奏疏的广西左布政使范承勋正欲将笔搁上笔架,就听到衙门内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和“大明兵进城了”的呼吼声,哪里还把持得住,直惊的手中毛笔脱手无巧不巧地落在了那墨迹未干的题本上。紧接着门外响起了管家范三那急促的声音“制台大人不好了,陈思汉那狗日的反了,陈府台……他们已经被陈思汉手下的营兵给拿了,现在乱兵已经杀到后院,再不逃可就逃不脱了。”

第197章天道轮回 “走……往哪里走?本官的妻儿怎么办?”

范承勋脸色苍白,他没想到黄国材的悲惨遭遇这么快就落到了他的身上,他不想死,他不想像他二哥范承馍那样全家五十三口都被耿精忠诛杀。

“别人投得,主子是万万投不得的啊,如今情况紧急,只能抛下夫人和少主了,主子……咱们快走吧,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范承勋的老爹不是别人,而是被誉为开清第一文臣的大汉奸范文程,范三可不认为诛杀了黄国材满门的长毛贼会放过主动投降的范承勋和他这个范家的旁系子弟,这会也顾不得尊卑礼仪了,扯着范承勋就往外跑,至于府中的家人,肯定是顾不上了。

熟料,刚刚出了书房,就看到几个家丁正护卫着抱着小儿子的夫人李氏往书房方向跑来,跑在最前面的却是他的大儿子范时绎。

“夫人……时绎……!”

自古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即便是累世汉奸的范承勋,在看到花容失色的夫人、一边跑一边哭的大儿子,还有那尚在襁褓里的小儿子时,范承勋不免也悲呼了起来。

“老爷……快救我们!”

“爹……爹……!”

李氏和范时绎在得知巡防兵攻入府衙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范承勋这个家主,再加上布政使衙门占地极广,又分前院后宅,故尔在第一时间就往书房奔来,指望着范承勋能够救他们。

“老爷,快走!”

范三却是大急,耳边传来的喊杀声令他惶恐不安,他更知道带这么多人逃跑肯定是逃不脱的,可是任他怎么拖拽,范承勋就彷佛定住了一般动也不动,口中只不停地喃喃自语:“本官还能往哪里走?就是出了府,也逃不脱长毛贼寇的追捕,我二哥尚能为国死节,本官又如何不能……?”

望着渐渐靠近的妻儿,范承勋的眼神也慢慢坚定,然后闪过一丝狠利,范三说的不错,他是范文程的儿子,他不能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成为长毛贼寇的俘虏,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儿老小成为贼寇侮辱的对象。

“主子快走!”

范承勋的心理变化,管家范三是一无所知,这刻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他无比恐惧的所在,因为乱兵已经杀进了后院。

回廊里、假山边、花池前已经满是手持利刃的乱兵,这会正追着府里的奴仆肆意砍杀。

“你要走,本官便送你走。”

范三能看到乱兵冲进后院,范承勋同样能看到,但是他并没有慌乱,而是抽出了长剑,狠狠地捅进了范三的胸膛。

“啊……!”

惶惶不可终日的范三,至死也没想到,他的主子会对他动手,只来得及哀嚎了一声,就轰然栽倒在后院的天井里。

“老爷……!”

“爹……!”

书房外的变故骇的李氏和范时绎,也骇住了那些护送他们的包衣奴才。

“我二哥当初能杀妻灭子,举家报效朝廷,本官同样能,本官不是黄国材那个废物,等着长毛贼寇折辱你们,死吧……都给本官去死吧,皇上,奴才托付不效,不能守住梧州,唯有一死谢罪。”

自知逃跑无望的范承勋歇歇底地嘶吼起来,然后状若魔神般扑向了他的妻儿子女。

“啊……爹……你!”

范承勋想举家报效大清,可他的妻子却不想,看着范承勋那宛如恶魔的面孔,李氏惊叫了一声,抱着幼子扭头就往回跑。只有范时绎还愣在那里,直到范承勋的长剑捅进他的身体的那刻,才不可置信地惨叫了一声。

杀红了眼的范承勋并没有停下杀人的步伐,而是挺起长剑朝着给他生儿育女的李氏追了过去。

“噗呲……!”

又是一声长剑入肉的声音响起,缠过脚的李氏还是没逃脱范承勋的追杀,在长剑拔出的刹那,李氏整个人就直挺挺地仰面倒在了回廊里,只是双手依然死死地抱着还没起名的小儿子。

“都死了,都死了,夫人……为夫来了!”

妻子的惨状,襁褓中幼儿的哭泣,还有乱军的呼吼声让陷入疯狂的范承勋清醒了不少,本来刺向小儿子的利剑也戛然而止,呆呆的望了一眼,举剑就向自己的咽喉刺了过去,口中还不忘吼道:“罢了罢了,你不过是个婴孩,想来贼寇也不会对你下手,主子,奴才给您尽忠了!”

“范贼在就在那里,别让他自个了结了!”

陈思汉这时显然也看到了书房前一地的尸体和浑身溅满鲜血的范承勋,心知范承勋这是要举家为大清死节,在电光火石之间,扔出了手中的长刀。

善恶终有报,

天道好轮回。

不信抬头看,

苍天饶过谁?

仰或是天意,陈思汉扔出的长刀无巧不巧地刺中了范承勋提剑的右手,竟将已经割到他咽喉的长剑生生砸飞出去。

见一击得手,陈思汉连忙抢步上前,一脚将正欲弯腰拾剑的范承勋踹飞出去。

“反贼……你不得好死”

范承勋哀嚎一声,挣扎着往前爬去,因为那里有刚才刺中他右手的长刀。

陈思汉又是一脚,重重地踩在范承勋刚刚碰到刀的右手上,笑眯眯地说道:“制台大人,不是末将不仗义,实在是上次你们筹集钱粮弄的天怒人怨,末将的手下都是梧州本地人,咱总不能被老百姓戳嵴梁骨吧,您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是随末将开城迎大明兵入城吧!”

“狗贼,你别做梦了,本官食的是大清俸禄,如何能投腌脏的贼寇?到是陈将军你,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昆明旦夕可下,数十万大清军便可入桂,到时候,必诛杀你们九族。”

自杀已经不可能了,范承勋索性就破口大骂起来,他是想激怒陈思汉,好让他杀了自己,因为他知道落在长毛明贼手里,他的下场只会更凄惨。

“诛老子九族?我让你诛杀老子九族,兄弟们给老子绑了,去向大明兵请降。”

见范承勋还在嘴硬,陈思汉大怒,不过他费尽心机,就是想拿活的范承勋,又怎么肯杀了他,当下脱下靴子,扯下裹脚布,塞进了范承勋的口中。

第198章开建军议 梧州城一日而下,广西左布政使范承勋、梧州知府陈天植等清廷官员或死或擒,这让总督此次梧州战役的高起隆很是郁闷,他是来打仗的,不是来修建营寨和接受俘虏的。

故尔在控制城防后,便和楯甲营营官李积凤协商,意欲留他驻守梧州,稳固琼州军后路,他则率玄水营押解俘虏和张兵前往肇庆。

“凭什么你去?我叔父广昌伯李广恩当年战死肇庆,咱正要带这狗汉奸去那边祭奠他。”

李积凤对高起隆的提议很是不满,你高起隆不过是是攻打梧州的主将,但去肇庆打鞑子的事,可轮不到你做主,不过他毕竟入军比高起隆晚,也不好怼他,只拿自己叔父李广恩的事说事。

“你……这样吧,本将这就派人向大帅传书,大帅同意谁去,就由谁去!”

高起隆没想到比他晚半年入军的李积凤居然敢不听他的,可偏偏李积凤的话他却无法反对,古人讲究的是孝道,李积凤要去祭拜他叔父,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如何能拒绝。

见高起隆同意,李积凤转怒为喜道:“那成,大帅今夜估计会在德庆驻扎,咱们遣快马飞书,说不定今天就能追上。”

果然不出李积凤所料,马仲英确实是在德庆州驻扎,但不是在城外,而是在德庆下属的开建城内。

开建县本是两广交界的边陲小城,因其地理因素的问题,平日里连巡防兵都没有,城中维持的主要就是县衙的三班差役,若县里有什么事需要出动兵丁,才由知县行文往州里请调。

自去年平南王尚之信公然反乱以来,广东各府、州、县纷纷举旗响应,大小官员可谓是闻风归降。

开建由于地处偏僻,又在两广边界,所以平南王府的兵马并没有进驻县城,开建知县许鉴在收到德庆知州投降平南王府的消息后,为了身家性命,遂决定派人到广州那请降,可他的使者还没出发,朝廷的军马已经杀入了广东,肇庆和韶州两府瞬间易手。

于是许鉴这个没有附逆的知县竟然因此入了简亲王喇布的眼,并决定调这个誓死不降的开建县令出任肇庆知府,只不过由于朝廷新任的知县还没到来,故许鉴还没来得及前往高要上任。

可是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这前脚平南王的军马刚刚退走,后脚南宁的长毛明贼却又杀到了德庆州,而且无巧不巧地正沿着西江一路奔县城而来,打肯定是打不过了,辅国公那么大的官,带了两万大军,都被贼寇打到柳州那里去了,开建就百十个衙差,怎么可能是贼寇的对手。

思来想去,许知县终于拿定了主意,就是去完成他上次没有完成的事,贼寇真的要来,那就纳款请降,这个决定得到了城中士绅的一致支持,都说县令大人这个决定英明,乃是保境安民的正义之举。

于是乎,在琼州军还没抵达开建城下时,许知县就和城内的士绅带头割了辫子,并杀猪宰羊,准备好了酒肉,并出城五里,恭候大明王师,当然他们和琼山县投降的清军一样,这辫子肯定是要妥善收藏的。

开建军民对大明的拳拳之心得到了马仲英的认可,好生安慰了许鉴等人后,马仲英是带着内卫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县衙。

正所谓好事成双,当夜梧州城破的战报就送到了开建县城,同时斥候还带来了高起隆和李积凤请战的书信。

“高将军熟悉肇庆地形,李积凤要祭拜广昌伯,二人的请求都甚是合理,只不过梧州要地,你们说留谁驻守妥当?”

对于高起隆和李积凤的请战要求,马仲英同样踌躇,因为他已经收到了消息,喇布已经调征南将军莽依白统领万余军马入援肇庆,根据路程和时间来算,差不多二十日左右,清军援军就能抵达肇庆,所以留给的时间并不多,十五日之内若拿不下肇庆,就要回师梧州,所以后路的安全必须要保证。

“马帅,高要乃是广东第二大城,当年肇庆总兵许尔显和知府张之璧重修城防,不光把城墙加高到两丈半,而且还加增了六座炮台和一百四十八个窝铺,在水门也加了两座炮台,可谓易守难攻,所谓既得陇,复望蜀乎,十五日拿下肇庆这委实有些困难,如今咱们既然打下梧州,而喇布也分兵回援,广州尚之信的压力也减轻了,莫如退守梧州。”

进驻开建后,杨延迪已经向许鉴问清楚了肇庆的虚实,在他看来高要除了城防外,并无险要可以据守,且城内还有三千驻军,琼州军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城池。

“是呀,杨总镇说的是,尚之信那狗日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虚晃一枪,吸引走部分清军,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没必要替他解围吧!”

王永清等吴周军将领当年可是上够了尚之信的当,恨不得他和清军继续狗咬狗,最好是打的两败俱伤,让琼州军舒舒服服地摘桃子。

“本帅是要拿下高要,可并不是要和莽依白的清军交战,而且本帅问的是谁可留守梧州,诸位是不是跑题了。”

马仲英哭笑不得,他打肇庆是为了夺取高要和德庆的人口,琼州那边的土地田亩,已经重新点验清楚了,共计有三万八千余顷,也就是三百多万亩,即便是他将淳化和宣化两县的百姓迁入,也不过才二十万汉民,还要去除不能生产的老人和小孩,也就是说琼州军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是大量的土地没有人耕种,所以他此次出兵,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掳掠人口。

当然十五日内拿下肇庆,也不是什么难事,大不了效彷泸西,再来一次坑道作业,等莽依白的援军抵达,有水运之利的琼州军早就把肇庆城给搬空了。

“梧州离开建又不远,走水路的话,今夜就能抵达,依末将之见不如让张将军走一遭,他在玲珑山已经立过功了,没必要和咱们抢功劳。”

听了马仲英的话,贺明远和马三德就是笑眯眯地看向选锋营营官张朝阳,他们都是从滇西过来的老人,知道马仲英有办法破肇庆,但梧州重地,交给别人,他们实在不放心,遂把目光看向张朝阳。

第199章桑格可敢一战 马仲英并没有在开建逗留,经历过滇西南转战的他自然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所以在拿下开建的第二日,即督师向肇庆进兵。

当然,马仲英并没有听从贺明远的建议,把张朝阳调回梧州,而是令高起隆留守梧州,李积凤则率军攻略德庆等地,并着他尽可能地将德庆的百姓迁入梧州。

琼州军大举入粤的消息并不能瞒住驻守肇庆的云南提督桑格和广西提督全成忠等人,只不过二人手中兵马不足,并不能扼制琼州军的攻势,

但桑格和全成忠也并没有过分担心,甚至对即将到来的长毛贼寇隐隐有些心喜,据广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征南将军莽依白这会已经领兵西返,肇庆治所高要又是广东有数的坚城,大清军完全可以依托城防将长毛贼寇牢牢吸引在高要,待莽依白大军抵达,正可行内外交攻之计,一举击溃带给他无边屈辱的长毛贼。

永历三十五年二月二十日,琼州军主力抵达高要南城七里渡,此处距离高要城已经不足十里,官道上双方的斥候甚至已经发生了小规模的接触战。

只不过,琼州军骑兵有两千多人,故清军斥候是一战即溃,很快就退回县城。

清军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依靠高要城防坚守待援,马仲英遂不再耽搁,即令陆师上岸,向高要开进,并请求杨延迪派遣哨船继续沿西江东进,打探清军援兵动向。

当日午时,琼州军终于兵临肇庆城下,并在肇庆西南角沿西江布置大营,摆出了一副准备强攻肇庆的架势。

“桑督,贼寇的兵力,斥候已经探明,骑兵和步兵加起来差不多有万人,水军人数和火炮的数量不明,但根据他们的船只推算,差不多有三千人左右,末将实在想不通长毛贼凭什么敢攻我府城?”

负责打探情报的满洲正蓝旗参领郎坦在回城后,就是将琼州军的虚实简单扼要地向桑格和全成忠叙述了一遍。

“是呀桑督,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贼寇的兵力是咱们的五倍都不到,再加上征南将军入援之事,也不是秘密,马逆还率军兵薄城下,必有所持,我等不得不防啊!”

在得知琼州军虚实后,全成忠就是颇有些担心,当然他也不是无的放失,而是结合这大半年的追击战综合考虑的。

“有什么好担心的,本督以为贼寇是太顺利了,这大半年来,他们屡战屡胜,一路从滇西杀到了广西境内,拿下了南宁城,还击退了我军两次围攻,自然会小视我大清军,我高要城防坚固,有大小火炮数十门,只要我等坚守不出,贼寇安能奈我何?”

桑格对全成忠的顾虑很是有些不屑,此前和长毛贼寇交战,他们基本都是依靠地利,就算是攻城掠地,也是欺负欺负地方巡防兵,如今形势逆转,大清军主守,贼寇主攻,他可不相信拥兵三千余的大清军连十日都守不住。

要知道,桑格在收到琼州军东下的消息后,就一直致力于加固高要城防,不光准备了大量的守城器械,而且还在内城四周埋设了几十口监听瓮,在提督大人看来,除非贼寇是长了翅膀,否则根本不可能越雷池一步。

“提督大人说的是,只不过未预胜,先预败,贼寇既然敢直击高要,想来定有所持,我等还要小心防范,以防城墙有失。”

文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也没想到,仅仅一年不到,被大清军撵着打的贼寇居然会反过来攻打大清的府城了,但他也不是因为这个叹气,而是对两广此起彼伏的反乱感到头疼。

“好了,那水门炮台就交给全督了,那里布置了二十门千斤重大将军炮,又有居高临下的优势,虽不能封锁江面,但肯定能阻止贼寇水师抵近城墙,郎坦你随本督统领两千八旗驻守西城,其余几处城门便交给彭都统了。”

见文止也赞同自己的意见,桑格就是重新部署了城防,当然他也没有轻视琼州军,故尔亲自驻守最有可能遭到攻击的西城。

马仲英也没有令桑格失望,于次日寅时便擂鼓聚将,然后下达了全军进攻的军令。

随着军令的下达,近万名琼州军士兵以营为单位前进至高要城西五里左右的一处高坡附近,马仲英遂命内卫将他的将旗树倒了高坡之上,然后登高西望。

山下金鼓轰鸣,各营、队、总旗的旗帜和士兵的军服一起汇成一片黑色的海洋。

在全军列阵完毕后,灭胡营爆破队队官齐大柱回报道:“启禀大帅,末将已经遣人试挖过地道,但由于高要紧临西江,只挖了丈许不到,地道内就大面积渗水,坑道爆破的战法恐怕不能使用,看清狗这架势,想来是打定主意要坚守待援了,这城怎么打?”

“无妨,传令下去,各营立即前进至城下三里驻防,贺明远你带骑营在西北角警戒,齐大柱你领爆破队和民夫在阵后准备,桑格和全成忠要当缩头乌龟,本帅又岂能如他们所愿!”

“喏!”

齐大柱还想再问,可看到马仲英一脸笃定,心知大帅这是胸有成竹了,遂下了高坡去整顿本部军马和民夫。

“李兴,你去城下传话,告诉桑格,本帅不欺他兵少,他若是敢出城迎战,本帅也带三千兵和他交手。”

桑格和全成忠是清廷的二品大员,掌着一省军务,又都是八旗子弟,马仲英自然不会蠢的派人去招降他们,但却可以激一激他们,若是他们肯出城,自然省了琼州军一番工夫,若不肯出城,那只能攻城了。

“喏!”

李兴轰然领命,当下翻身跨上战马,长枪一招,带着七八个骑兵飞骑往高要城而去。

“贼寇在搞什么鬼,如何只来了几个骑兵,马逆莫不是想招降咱们?他是不是疯了?要不要通知炮手开炮?”

见长毛贼寇只派了几名骑兵冲城,郎坦就是有些疑惑,和马仲英预想的一样,他实在想不通贼寇打的是什么主意?

“放他们到城下,本督倒要看看马逆在搞什么鬼!”

桑格虽然也有些疑惑,但他毕竟是一军之主,再说了,如果现在炮击贼寇使者,那岂不是说他怕了贼寇。

“桑格,我家大帅说了,他不欺你,若是尔敢出城,他亦领三千军和你交手,生死不论!不知提督大人可敢一战?”

熟料那几个骑兵飞骑至城下二里左右时,居然拿出了几个铁皮喇叭高呼起来,尤其是带头的那个贼寇,甚至纵马冲到了城下,抬手对着城头连射两箭。

第200章掘土而进 “马逆,本督必杀汝!彭春你立即点兵,本督今天一定要和马逆见个高低!”

看着城下骄横跋扈的琼州军骑兵,听着他们咄咄逼人的话语,云南提督桑格的心头涌起了无边的屈辱感,现在他只想去和城下的长毛贼寇杀个痛快,将那个敢于挑衅大清威严的马逆斩于马下。

“提督大人不能啊!贼寇显然是在激咱们出城,所谓将不因怒兴兵,咱们可千万不能中他们的激将计啊!”

见桑格失去了理智,彭春和郎坦也是大惊失色,三千对三千这样的鬼话他们是万万不信的,别的不说现在西城方向的贼寇差不多就有八千人左右,再加上西北角的贼寇骑兵,现在出城交战,岂不是自取灭亡。

“提督大人,贼寇这是黔驴技穷,学生估计他们一定是收到了征南将军即将抵达肇庆,这才故意激咱们出城野战,兵法有云,善守者当不动如山,如今我军据有坚城之利,又何须出城野战,你们去回复贼寇,就说高要就在这里,马逆若是要攻城,只管来攻就是,又何必施展这些鬼蜮伎俩。”

文止冷笑连连,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贼寇的攻心之计,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先轻慢贼寇军心,然后再寻破敌之策。

“文止先生所言,甚合兵法之妙,本督受教了!”

其实桑格也知道这是马仲英的激将法,但他毕竟是一军之主,若是露怯,那势必影响军心,之所以吵着要出城接战,不过是故做姿态而已,现在文止和郎坦等人给了他台阶,他正好就坡下驴,对着文止就是行了个抱拳礼,然后戏谑地看向城下的李兴。

“通知齐大柱,让他领民夫向肇庆城掘进,各营的火铳手和弓箭手准备,一旦坑道挖掘至城下,尔等就沿坑道直驱城下,通知贺明远准备,一旦清军出城,务必要给他们以雷霆一击。”

所谓的激将法,不过是为了恶心一下提督大人,能激的清军出城最好,若激不得,马仲英还准备了后手,不错就是坑道掘进法!

“喏!”

马三德心领神会,将旗挥舞之间,几名传令兵飞驰而下,传递着马仲英刚刚下达的军令。

接到命令的齐大柱悟了,地道并不是一定要在地上挖的,用挖掘壕沟的办法,同样可以将琼州军远程兵安全地输送到高要城下。

高要紧临西江,土质松软,壕沟挖掘起来也甚是轻松,两千余名民夫一齐动手,很快就在距离城墙三里左右的区域,挖出了一条深约四尺,宽三尺的壕沟,然后那些民夫就跳进了壕沟中,根据齐大柱的命令,开始向高要城掘进。

之所以选择这个区域开始,是因为三里远的距离,是这个时代红夷大炮的极限射程,这样的话,民夫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挖掘壕沟了。

“贼寇这是搞什么鬼?难不成他们想围城?莽依白的大军十数日就能抵达,围城岂不是白白浪费人力物力?”

从南门赶过来的广西提督全成忠疑惑地看着正在拼命挖掘壕沟的琼州军,他想不通长毛贼寇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把攻城改成了围城,毕竟掘土而进的战法,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们围城岂不是更好,只要征南将军杀到,那就是这伙贼寇的死期。”

肇庆是清军从江宁往广州转运粮草的中转站,现在城内还存了近三万石军粮和五万斤药子,在郎坦看来,别说围十五天,就是被贼寇围一百五十天也没有任何问题。

可出乎城上清军将领意料只在之外的事发生了,长毛贼寇并不是只挖一条壕沟这么简单,现在他们挖掘壕沟的方向已经由横向改成竖向,从那条笔直的壕沟里,分出了数十条支路,彷佛蜘蛛网一般正向高要西城蔓延。

“快开炮!”

高要城防坚固,乃是用三合土层层堆叠起来,再在墙体外围用青条石和城砖修建而成,即使是用红夷大炮狂轰滥炸,也未必能轰塌城墙,更不要说利用人力挖开这足有两丈宽的城墙了,但理智告诉提督大人,贼寇既然用掘土而进的策略向高要前进,那必然有什么阴谋诡计,所以他必须阻止城下的贼寇。

“嗻!”

当年许尔显经营肇庆城,一共在城墙上修建了六座炮台,西城就有两座,每座炮台部署了三门红夷大炮,以及十门千斤重大将军炮和部分五六百斤小炮,考虑到射程问题,清军炮手在接到命令后,首先开火的自然是射程足够远的红夷大炮和千斤大将军炮。

十余颗炮子如同流星赶月般砸在琼州军挖掘的壕沟附近,溅起无数的烟尘,直惊的那些正在挖土民夫一个个缩着头躲在壕沟之中不敢动弹,

然而经过数轮炮击之后,那些民夫才发现,清军的炮击好像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伤害,只有十几个运气不好的民夫被滚落到壕沟内的炮子砸伤。

“快……尽快把壕沟挖到城墙下,就没有你们的事了!”

看到清军的火炮攻击没有什么效果,一直在壕沟中的齐大柱就是下达了继续挖掘的命令。

清军炮响的时候,壕沟内的民夫是真的恐惧,毕竟那些实心铁球可不长眼睛,可谁也没想到,清军的炮击居然伤不了他们,再加上这批民夫也经历过望仙山和西舍寨之战,故尔胆子也大了许多,尽管清军的火炮还在轰鸣,但已经不影响他们继续掘进了。

随着壕沟越来越接近城墙,城头上的清军小炮和火铳手以及弓箭手也加入到射击的行列之中。

然而这样的攻击依然是徒劳无功,从城头飞射而下的炮子、铳子还有箭失无一不击中在从壕沟中挖出的土方上面,直打的城墙下烟尘滚滚,可偏偏那些壕沟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城墙延伸。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文止先生,如今又该如何?”

望着已经挖掘到距离城墙还有半里左右的壕沟,云南提督桑格明显焦躁起来,这种眼睁睁看着敌人慢慢逼近,却不能动他们分毫的作战方式,让他只感觉如狗咬刺猬一般难受,这个时候他只能向文止求教,指望着这个助他力克伪周军的智囊能拿出对应的方略。

第201章何去何从 “提督大人,贼寇掘壕而进,若掩至城下,即可在城门洞内装填炸药,如此便可炸开城门,又或者继续掘我墙基,破我城墙!”

文止也被琼州军前所未有的战法弄的有些头疼,但他素来足智多谋,很快就想到了城外的贼寇准备采用什么办法破城。

“先生既知贼寇诡计,那必定有应对之策!”

桑格和全成忠等人惊的是面面相觑,彭春更是一把扯住文止哀求起来,自大清入主中原以来,他们和他们的父辈哪一个不是双手沾满华夏各族百姓的鲜血,现在长毛贼寇兵薄城下,还拿出了他们无法应付的攻城手段,这样在场的满洲官将都生出了一种末日即将到来的情绪。

文止道:“呃……爆破城门之法,可用巨石堵城之策应对,至于贼寇挖掘高要城墙,那学生可真的无计可施了,诸位将军要知道,虽说我高要城墙采用砖包土所建,但因为临近西江,土质松软,不消五六日,贼寇就能挖开墙基,然后再利用火药爆破,届时城墙必塌。”

“贼寇用爆破之法,咱们也能用水灭火,这城墙又岂是这么容易塌的?”

桑格这会是既郁闷又害怕,郁闷的是上次攻打南宁时,大清那么多总兵、督抚居然没想到挖掘壕沟这样简单的办法,以至于被贼寇内外交攻,大败而回,害怕的是,一旦高要失守,那他这个一路追击长毛明贼的云南提督肯定是逃不脱贼寇的毒手。

“桑督,高要城墙足有两丈多宽,贼寇在外围挖掘墙基,咱们怎么用水灭火?

守肯定守不住了,唯今之计,只有孤注一掷,焚烧城内粮草,然后驱赶百姓出城冲击贼寇军阵,我军可趁机逃出高要。”

古往今来,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补给,文止虽然想不到如何应付琼州军破城,但突围之策,他却是有所考虑的,那就是用高要城内的百姓掩护大清军脱离战场,至于能逃出多少人,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

全成忠、郎坦、彭春等八旗将官无一不惊愕地看着脸色从容的文止,他们没想到同是汉人的江南文坛领袖会如此狠辣,居然想出了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主意。

“不可,肇庆乃是朝廷转运广州粮草的要道,本督若是弃城而走的话,那简亲王所部大军势必会被尚之信和长毛贼的两面夹击,那后果不堪设想,彭春你去发动民夫先把城门给本督堵上,文先生不是说长毛贼寇起码要四五天才能挖开城基吗,那就等四五日再做计较。”

文止说要弃城逃跑时,桑格确实是动了心,但是他却知道别人能逃,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是万万不能逃的。

自他追剿滇西明贼以来,不仅累遭大败,还屡次丧师失地,以至于贼寇坐大,若一仗不打就丢失肇庆,致使围攻广州的计划破产,那他肯定逃脱不了皇帝的怒火,而且文止虽然说的天花乱坠,但贼寇有两千余骑兵,即便是逃,他麾下的八旗兵也未必逃的脱,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桑格是不会选择弃城而走的。

“嗻……!”

桑格不能逃,全成忠、郎坦等人又何尝能逃,大清律法森严,不死于国,就死于法,实在打不过选择撤军还情有可原,可贼寇昨天才兵临城下,今天就走,这已经不是打仗了,而是望风而逃了,所以领了桑格将令,就匆匆下城而去,准备征调民夫堵塞城门。

“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文止见桑格不肯现在撤军,气的长叹一声,跌跌撞撞地除了城门楼,他又是大清的官,他还要为自己的性命筹谋。

和文止预想的一样,马仲英确实是打算利用爆破攻城法,炸开城门,故尔在入夜之后琼州军并没有停止坑道作业,过了子时,琼州军的壕沟终于挖到了高要城下,但是挖掘的工作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向高要西门掘进。

与此同时,琼州军各营的火铳手和弓箭手也顺着壕沟进抵至高要西城城下,虽然是夜里,但有高要城头的火把指引,所以辨别方向也不是难事。

“快对着壕沟扔石头,给老子狠狠地扔!”

琼州兵的动作,显然瞒不住城楼上的清军,一直守在西城城门楼的正蓝旗副都统郎坦通过城头的火光,已经清楚地看到了正在埋头掘进的琼州军民夫,是以当场下达了反制的军令。

郎坦的意图很简单,就是利用滚木擂石将城门洞堵死,甚至填满琼州军正在挖掘的壕沟。

随着郎坦的军令,守在城门楼上的清军立时将早就准备好的滚木擂石一股脑地往城下推去。

这一次琼州军的壕沟没有防住清军的打击,因为他们推下的滚木和擂石实在太多了,再加上这条壕沟正对着城门楼,所以很快就被从天而降的滚木擂石填的满满当当。

在壕沟内挖掘的七八个民夫也没有躲过清军的攻击,他们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生生被活埋在他们挖掘的壕沟内。

“架挡板,快架挡板!火铳兵掩护。”

主持此次爆破事宜的齐大柱并没有因为清军的攻击乱了方寸,而是立时下达了应对的命令。

其实不需要要齐大柱下令,在清军扔出第二轮滚木擂石后,一直在壕沟中戒备的琼州军远程兵已经点燃了铳管上的火绳子,弓箭手也立起身体,朝着高要城头抛射出手中的箭失。

只不过由于天黑的厉害,琼州军的远程兵只能顺着城头的火光乱打乱射,并不能有效地杀伤城头的守军。

但飞射的铳子和箭失显然压制住了城上的清军,尽管有夜色作为掩护,依然有七八个倒霉的清军中箭着铳。

爆破队则趁着这个机会,开始重新向前挖掘,但这一次,却不是不做防备地向前掘进,而是在壕沟上方架起了挡板,这挡板乃是用竹片所制,上面铺设有四层厚厚的湿棉被,不惧火攻又能抵挡滚木擂石的攻击,把它挡在壕沟上,便不虞清军再破坏壕沟。

果不其然,有了这一层挡板的掩护,清军扔下的滚木擂石便不能再破坏壕沟,也伤不到正在挖掘壕沟的民夫,反而堆叠在挡板上的乱石却成功地迷惑了守城的清军。

第202章贫僧超揆 依靠着挡板和琼州军远程兵的掩护,齐大柱终于在次日天明之前将壕沟挖进了城门洞。

此次爆破南宁城门,原本齐大柱认为一口棺材的火药就绰绰有余了,因为城门毕竟是木制,虽然坚厚,但根本不可能承受两百五十斤药子的爆破。

可是经过昨夜清军利用滚木擂石堵门之法,却让他生出了不确定的心理,为防清军在城内也采用巨石堵门之法,故齐大柱就是命人准备了足足三口棺材的火药,并通过壕沟全部运进了城门洞子。

当然引线的布置还是采用竹筒连接的手段,将火绳子一直连接到距离城墙三百步左右的壕沟内。

“准备进攻!”

在收到爆破队已经将炸药布置妥当后,一直在高坡总览全局的马仲英终于下达了进攻的军令。

二十门红夷大炮和三十门大将军炮沿着昨天民夫挖掘出的壕沟一字排开,炮手们架好大炮,掀开炮衣,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城头,然后反复调整好炮距,最终打出了试射的第一轮炮火。

“轰……轰……!”

火炮的轰鸣声顿时在高要城头响起,一枚枚实心铁球带着死亡的呼啸重重地砸在高要城墙上,直惊得城上的清军人人心惊。桑格的脸色也极度难看,因为他已经看到长毛贼寇的火铳兵和弓箭手已经通过那一道道该死的壕沟向城墙防向前进,而贼寇阵地上的长枪兵和刀盾兵更是摆出了进攻的架势,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攻城器械令他的头皮发麻。

试射之后,琼州军的炮兵开始了对肇庆城的总炮击,那些在西江上游弋的水师船队,也纷纷拔锚向南门方向而去,看架势,今天贼寇是打定主意强行攻城了。

其实琼州军的炮击对城上的清军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杀伤,因为考虑到安全的问题,这些火炮都布置在距离城墙的三里左右,这也是红夷大炮和大将军炮的极限射程,故尔大多数的炮子都砸在了城墙上。

明军有火炮,肇庆清军同样也有火炮,但桑格根本提不起丝毫兴趣开炮还击,打贼寇的炮队,这么远的距离,肯定没什么效果,打那些在壕沟中前进的火铳兵,又不能伤害他们分毫,所以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地盯着明军步兵和那些拿着铁锹的民夫。

昨夜他已经得到消息,贼寇向城门掘进的计划已经破产,现在城门内外已经被乱石滚木堵的严严实实,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如文止所说的那样,贼寇在不能炸开城门洞的情况下,选择挖掘高要城墙。

“贼寇可能要挖地道破城,各监听口务必不了掉以轻心,要是发现贼寇在哪个方向挖掘墙基,咱们也朝哪个方向挖,然后用水龙往里面灌水,绝不能让长毛贼寇有机可趁。”

挖地道之法是郎坦昨天想了一夜才想到的应对方桉,这也是他认为最为稳妥的办法,故尔立时传下命令。

为了以防不测,郎坦甚至带人到最近的两口监听缸前凝神静听地下动静,发现地下并没有异常响动传来,这让他稍稍安心,以为琼州军一时半会挖不进来,

虽说地底并无异常,可郎坦却是不敢掉以轻心,又对停放在城墙处的水车反复检查,这才带着亲卫往城上爬去。

城上的桑格发现城下的长毛贼寇似除了开炮轰击,并没有发动全面攻击后,也稍微稳定了心神,内心不禁对文止生出了几分怨对,肇庆再怎么说也是广东重镇,仅凭大炮把城墙轰塌,难度可不小,至于爆破炸城,大清军也已经有了周全的部署。

现在城中守军虽然兵力不足,可怎么说也有三千来人,只要城门不失,长毛贼想要攻进来,这伤亡也不是仅有万余军马的贼寇所能承受的。

想到这里,桑格不禁朝身后看去,想看看文止是什么反应,却发现从广南一直跟他到肇庆的文止今天居然没有上城。

桑格重拾信心,城上的守军同样也有了一点底气,可谁也没想到的事还是发生了,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陡然在他们的耳畔响起,然后他们脚下的城墙瞬间摇动起来。

那城门楼子随着爆炸声,立时支离破碎,许多满洲兵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顿时就站立不住,跌倒在地上,然后头顶上方就好像泥石流般,无数碎石和砖木噼头盖脸的朝他们砸来。

一直守在城门楼上的汉军正蓝旗参领彭春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无数的砖石吞没。

正在寻找文止的云南提督桑格也被这勐烈的爆炸,震的扑倒在城墙上。

好在他刚才出了城门楼,这才没被从天而降的砖石淹没,他拼命地想要爬起身来,可是他面前竟是灰蒙蒙的一片,空气中满是浓郁的硝烟味。

还在石阶上的正蓝旗副都统郎坦也吓的不轻,整个人骇的跌坐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颤颤巍巍直起身子,可他却发现那用巨石堵住的城门竟然炸开了好大的一个豁口,现在那豁口处以然布满了长毛贼寇。

“城破了……城破了,我明明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他们是怎么炸开城门的……!”

刚刚直起身子的郎坦又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宛如失心疯一般,不停地喃喃自语。

当然被这声爆炸惊到了满洲官将,并不只是桑格和郎坦,在水门驻守的广西提督全成忠同样也骇的不轻,将防务交给部下后,就急匆匆奔西门而来,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刚刚转过西南角时,竟发现一直守在肇庆西城三里左右的长毛贼寇这会已经冲到了城墙下。

“快,快备马,让儿郎们立即撤离南城,随本督从东门突围!”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全成忠和桑格虽然不会是夫妻,但却是同林鸟,现在城墙已经被贼寇突破,那全提督自然要考虑自己的出路了!

爆炸声响起时,桑格的头号智囊文止并没有在城上,也没有在府衙休息,而是在距离西城不远的一处茶摊悠闲的喝着茶,似乎前方的爆炸和他并不相干一样。

“老爷……城破了,咱们该怎么办?”

文止泰然自若,他的书童文安却是脸色苍白,文止这些年为大清献计献策,做过的恶事,祸害的百姓数不胜数,现在城破,要是长毛贼寇彻查的话,那可怎生是好?

“呵呵……老爷早就和你们说过,遇事要镇定,要处变不惊,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文安你跟了老爷也有十几年了吧,这点涵养都没学到?”

文止鄙夷地看了一眼已经骇的瘫在地上的文安,施施然地在身边拿出了一个包袱,然后取出了一把剪刀和两件僧袍,正色道:“阿弥陀佛,贫僧超揆有礼了!”

第203章一网成擒 城内的清军将左因为城门被炸开乱了方寸,城外的琼州军却因为炸塌了肇庆城门欢呼雀跃。

“雷神将军万岁……!”

“雷神将军万岁……!”

近万琼州军官兵全部都震惊地的看着那个炸塌的豁口,现在每个人都只一个念头,肇庆城下了。

那些经历过滇西突围战的琼州军老兵则是一个个精神抖擞,高举着手中的大刀长毛,一边高呼着雷神降世,一边疯狂地向城门涌入。

在望仙山投降琼州军的河南绿营和山东绿营则是痴痴地望着城门处那宽逾三丈的缺口,直到身边的小旗和总旗开始催促,才堪堪回过神来,也不迭地跟着前面的士兵往城门洞子里涌去。

肇庆西门爆破发出的冲击波甚至将缩在壕沟里的民夫震晕了近百人,城上的清兵猝不及防之下,震死震晕的更是一大片。

城门楼塌方去瞬间,那些没有受到爆炸波及的清军则是发了疯一般往城内跑去,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让他们无比恐慌,这刻他们只想尽量远离这该死的城门楼。

“城破了!城破了……贼寇杀进来了。”望着宛如末世降临的城门楼,听着城门外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好不容易直起身子的郎坦惊呼一声,然后便连滚带爬地跟着那帮溃兵跑去。

“城破了,城破了!”

越来越多反应过来的来满洲兵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哭爹喊娘地往城墙下冲去,他们这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他们恐惧他们脚下的城墙也会突然坍塌。

西城下城的台阶上挤满了争先恐后的满洲兵将,你推着我,我推着你。

显然狭窄的台阶肯定是容不下这么多人的,很快就有被人流挤下台阶的清军从城墙上坠下去,一个接着一个,彷佛下饺子一样。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大清的云南提督,喜塔那氏的勇士桑格到现在还没从震惊中醒转过来,犹如着了魔一样,不停地喃喃自语。

当然也有清醒的,桑格的戈什哈统领富宁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出于对主子的忠诚,富宁连续砍杀了好几个乱跑乱撞的戈什哈,然后带着亲兵朝着被琼州军炸塌的城门冲去。

“快堵住缺口,挡住该死的长毛贼寇!”

虽然还有很多失去了指挥的满洲兵忘记了自己的职司,但是富林的出现还是令得部分清兵提起勇气冲向了缺口。

就在琼州军突入城门时,富宁也带着一队满洲兵冲到了被炸塌的缺口处,这些满洲兵要么平举着手中的长枪,要么死死地将盾牌顶在前面,要么就是随便找个可以掩护的地方,对着城门口的琼州军拼命地放着铳,拉着弓。

杀!”

显然,好不容易炸开了城墙琼州军是不会让清军缓过神来的,宜将剩勇追穷寇的道理,各营的营官比谁都懂,在震天的喊杀声中,灭胡营长枪兵甲队的三百余名长枪手踏着一地的废墟,冲向了仓促布防的清军。

富宁用他的血勇捍卫了满洲人在肇庆最后的尊严,身中数铳的他在绝境中扑杀了三四个冲在最前面的琼州军长枪兵,直到更多的长枪兵将他吞没。

“放铳!”

预先抵达作战区域的的火铳手们对着城墙内外的清军铳手和箭手打响了手中的火铳,很快城门内外又弥漫起呛人的硝烟,更多的琼州军则趁着这个空挡在城墙上架起了无数的云梯,然后卖力地向城墙上方爬去。

面对全面突进的琼州军,残存在城墙上的清军彻底乱了套,防了这边,守不住那边,防了那边,这边又有琼州军爬上了城墙。

“大明兵进城了!”终于在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大队的琼州军爬上个几乎已经完全失控的肇庆西城。

在琼州军上城的那刻,守城的清军彻底崩溃,还在坚持的三百余满洲兵一个个低下了他们高贵的头颅,有如风吹麦浪般跪倒在他们视之如猪狗犬羊的汉土士兵面前。

“主子,奴才有罪啊,奴才对不住您啊,今不能守肇庆,奴才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四面楚歌的云南提督桑格终于清醒过来,可是他的左右和四周已经围满了琼州军士兵,这刻他是深深的懊悔,懊悔自己在姚安时错信了钱贵和王复汉的鬼话,在泸西又掩败为胜,以至于朝廷疏忽了对长毛明贼的防备,让他们得以窜入南宁,如今更是击溃了辅国公平度的大军,攻入了肇庆境内,此消彼长之下,这两广的乱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平定。

“将爷,那人就是桑格!”

率先登城的选锋营营官张朝阳很快就在投降的正蓝旗牛录章京阿克马的指引下来到了正欲挥刀自刎的桑格面前。

“阿克马,你居然投降了低贱的尼堪,你对的起大清吗?对的起皇上吗?满洲人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望着在张朝阳面前摇尾乞怜的阿克马,桑格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这会阿克马早就被乱刀分尸了。

“我……你……我是向大明兵投降,可若不是提督大人您谎报军情,大明又岂能坐大?提督大人又对的起皇上,对得起朝廷吗?”

降都降了,阿克马这会也豁出去了,也不管桑格是不是自己的主子了,指着桑格狂怼起来。而且句句诛心。

“你……!”

桑格气的脸色通红,可偏偏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因为阿克马说的当真是字字诛心,怒极攻心之下就是一口老血喷出,然后重重地栽倒在城墙上。

“给老子把他捆了,送大帅处发落,其余人立即给老子控制肇庆四门,清剿城内残敌。”

张朝阳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追着琼州军打的罪魁祸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他生擒活捉了。

清广西提督全成忠在西城被琼州军炸开后,第一时间就带着本部三百余名骑兵冲出了肇庆东门,可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北城方向和东门的官道上就出现了大量的琼州军骑兵。

“狭路相逢勇者胜,儿郎们随本督杀贼!”

退显然是自投罗网,进尚有一线生机,汉军旗出身的全成忠知道别人能降,唯独他不能降,所以他今天必须要血染沙场。

“放箭……,两轮射击后,随本将杀奴。”

全成忠的小心得到了回报,西门炮响后,他就将骑兵调到了高要北门和东门,想不到果然堵住了清军溃兵,而且貌似还网住了一条大鱼。

第204章请君入瓮 拼死一战的左江兵,还是没有突破琼州军骑兵的封锁,走投无路之下只得且战且退,最终退到了西江江堤上。

“提督大人,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几个侥幸逃上西江江堤的督标一脸绝望地看着江面上缓缓逼进的贼寇水师,惊恐地干嚎了起来。

“你们可知当年定南王是怎么死的?”

望着四周越来越多的琼州军骑兵,望着江面上往来游弋的贼寇水师,大清的广西提督全成忠反而冷静了下来,打着马徐徐往江堤下走去。

不等手下的亲兵回话,全成忠又自顾自地说道:“咱们汉军正红旗本来都是定南藩下的兵,当年王爷能自焚殉国,我等又岂能堕了定南藩的名声,皇上,奴才不肖,再不能替您征战沙场了……王爷,奴才来寻你来了。”

全成忠的父亲全节原本就是定南藩中有数的人物,当年全节跟随定南王孔有德南下,造的孽海里去了,故全成忠认为,与其受明贼折辱而死,还不如舍身殉国,这样一来,不光成就了他全家的名声,而且还保全了子孙的富贵,所以全成忠义无反顾地纵马跃进了滚滚的西江。

发现长毛贼寇从城楼上攻进来后,城中还在负隅顽抗的清军绝望之下终于崩溃,肇庆就此落入琼州军之手。

从辰时进兵至完全控制高要四门,琼州军只用短短两个时辰左右就攻下了粤省重镇肇庆。

“城已破,跪地降者免死!”

“城已破,跪地降者免死!”

攻入城中的琼州军在控制四门后,旋即以队为单位在城内的大街小巷里搜索起来,他们的任务自然是清剿残余的清军,更多的士兵则在第一时间控制了知府衙门、藩库等战略要地。

这次琼州军并没有对投降的满洲兵进行清洗,反而接受了他们的投降,甚至接受了肇庆知府余思明的投降,不过据投降的衙役所说余知府此前并不叫余思明,而是叫余思清,余思明这个名字只不过是城破之后才改的。

有投降保命的,自然也有死硬分子,就如在西江投江自杀的全成忠一样,顺治年间进士出身的肇庆府丞宋志益在城破之后,选择了杀妻灭子,最后自焚而死,高要知县谭恒在府中投井身亡,满洲正蓝旗副都统郎坦死战不降,在突围无望后,被琼州军乱刀分尸,又有肇庆学正唐正辉跳城替大清殉了国。

稳定了城中局势后,马仲英即令城中百姓清理城中乱尸,抢修肇庆东城,并传下命令,封锁高要全城,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城去,然后便令人把桑格和余思明等清廷官将带进了知府衙门。

“提督大人姚安一别,风采还是依旧,当真是羡煞马某了,只不过桑督下令屠杀姚安百姓时,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看着几次三番追着琼州军后面打的提督大人,马仲英心情如同三伏天喝冰水一样爽,故尔不免调侃了桑格两句。

“马逆,要杀就杀,别在这惺惺作态了,伪周吴世璠已经山穷水尽,安亲王大军不日入粤,简亲王大军就在广州,征南将军莽依白已经率军西返,桑某的今日,就是尔的明日。”

有道是虎死余威在,桑格不愧是康熙的三等侍卫出身,即便是被生擒活捉,口气却依然强硬,甚至还有些不屑。

马仲英戏谑地道:“征南将军莽依白么,这个本帅知道,据本帅派出去的哨船带回的消息,莽依白是抛弃了步兵,只带三千余骑兵回援,估计五日内就能抵达肇庆,桑督您说若是本帅再施展一次请君入瓮的好戏,莽依白会不会入彀?”

“你……休想……没有本督出面,征南将军又怎么会入城!”

马仲英的话令桑格登时乱了方寸,他不由想起去年八月在宝月关马仲英利用农勐诱使周芳祖入关的情景,现在马仲英要故技重施,那前来增援的万余清军,岂不是羊入虎口。

“来人啦,把余思清……明和阿克马带上来,桑督,有肇庆知府和你麾下的牛录章京出面,征南将军应该不会起疑吧!”

这次攻略肇庆,马仲英命贺明远的骑营在城外警戒,就是为了搂草打兔子,顺便解决掉前来增援的莽依白部,如此一来,广东清军的总兵力就会进一步削弱,此消彼长之下,被压着打的尚之信势必要转入反攻,届时彻底击破喇布也不是不可能。

“罪官余思明、奴才阿克马见过大帅!”

余思清和阿克马进了知府大堂,就很狗腿地跪倒在在马仲英面前。

“过几日大清征南将军便要抵达肇庆,本帅欲令你二人将莽依白和他所部的三千骑兵诱入城中,不知尔等可能做到?”

余思清改名之事,马仲英已经在马三德那里收到了消息,当然他也没有点破,思明就思明吧,琼州军中文官几乎全是满清降官,也都是见风使舵的人物,但马仲英还必须要用他们,谁叫他夹袋中没有足够的人才可用呢,再加上歼灭莽依白所部清军的事情,还得落在他二人身上。

“罪官愿为大帅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奴才谨遵大帅令谕!”

降将有降将的觉悟,余思明和阿克马知道若不答应这狗日的长毛贼首,那说不得就要身死当场,故尔磕头如同捣蒜。

“好,余知府和阿将军果然爽快,不过此事兹事体大,尔等还要拿出令本帅信服的证据,本帅才能让尔等行此诱敌之计。”

马仲英说完后,就是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配刀,扔到了余思明和阿克马面前,冷然道:“只要尔等杀了桑督,那你们便能得到本帅的信任。”

“呃……这……!”

望着眼前明晃晃的长刀,余思骇的一屁股跌坐在大堂上,观世音菩萨在上,老夫长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杀过,如何能杀人,可不杀的话,那狗日的明国大帅说不得就会拿咱开刀。

“嗻……!”

阿克马到是一脸坦然,出卖过桑格一次的他,自然不在乎再捅桑格两刀,踏步上前,一把提起马仲英的配刀,狠狠朝桑格的手臂砍了过去。

“噗呲、噗呲……!”

两声长刀入肉之声响起,桑格的两条手臂顿时被砍成两段,整个人疼的惨叫一声,就瘫倒在大堂中间,阿克马还是很讲义气的,砍断了桑格手臂后,就是将已经被鲜血染透的长刀递给了骇的直翻白眼的余思明。

“啊……!”

动手就是桑格死,不动手就是自己死,被逼到悬崖的余思明眼睛一闭,颤颤巍巍地朝着在地上不停打滚哀嚎的桑格砍了过去,也不知砍了多少刀,余思明这才气传吁吁地睁开了眼睛,却见得往日在他面前作威作福的提督大人早就被砍成了肉泥,又惊的大叫一声,两眼一翻,晕倒在死的不能再死的桑格身上。

第205章出城 琼州军占领高要后,一不拆除城西大营,二不清理城墙上原清军旗号,而且进驻城内的灭胡和选锋二营官兵还穿起了清军号衣,这令城内的百姓士绅皆是困惑不已,他们实在想不通长毛明军这是在搞什么鬼。

普通百姓想不明白,已经改命为超揆法师的文止却猜到了贼寇想要做什么,也就是算计即将赴援的征南将军莽依白及其所部的满洲大兵。

“贼势滔天,若征南将军中其诡计,两广不复国家所有也,届时天南尽丧,威胁赣省,江南黎庶又要饱受战乱之苦矣!”

高要西城天后庙内,文止仰天长叹,脸上充满了悲天悯人之色。

“老爷,奴才今日出庙打探消息,高要四门已经被贼寇封锁,街道上到处是巡逻的贼兵,您就是知道贼寇诡计,也不能把消息传递出去啊!而且明贼还张贴了榜文,要捕拿咱们!”

同样剪了辫子,而且还烫了九个戒疤的文安很是担忧地望着自家老爷,他实在想不通自家老爷这么尽心尽力地替大清效力,到底图的是什么?

文止叹道:“吾辈读书人学的是圣人教化,讲的是圣人道统,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国事糜烂至此,又岂能缩在这僧人庙中苟且偷生,稍后你便随老爷出城,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今天就是龙潭虎穴,贫僧也要闯一闯!”

“呃……!”

文安懵了,他今天假借化缘的名义出去打探消息,可是在城中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贼寇的布告,指名道姓要搜捕文止,这个时候出城报信,岂不是羊入虎口。

“无妨,所谓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贫僧是出家人,又挂单在城外不远的宝莲寺,贼寇又怎么为难我?”

文止一脸自信,他决定出城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他之所以每到一地就寻访当地寺庙,原因就是他是有度牒的,虽说这度牒乃是他大哥当年为大明殉国所留,但却是经过官府认证的,而且是大明弘光朝廷颁发的,也就是说他这个和尚是真和尚。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对于僧人和道士都比较包容,不同程度上尊重他们的理念,哪怕不信奉,也很少专门去打击。

世事会变迁,王朝会更替,但僧、道不参与天下纷争,无论坐在龙椅上的是谁,僧、道都不会受到太大影响,该怎样还怎样,甚至连地方上的山贼土匪也不会去祸害出家人。

凶残如满清,对僧人和道士也采取宽容的统治手段,因为从统治者到百姓都默认出家人不是俗世中人,只要他们不公然造反,那就不会去管出家人的事务,所以文止有理由相信,凭他手中的度牒应该有可能混出城去。

“老爷高见!”

文安见文止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也不迭地奉承起来,他跟随文止多年,知道自家老爷向来智计过人,文止既然笃定有把握出城,那肯定能出城。

文止定计出城后,就是带着文安换上僧袍,大摇大摆地出了天后庙,径奔高要西门,至于为什么走西门,文止也是慎重考虑的,因为大清军在东门,若是走东门,说不定会引人怀疑。

果然不出文止所料,他二人出寺后虽然遇上了好几支琼州军的巡逻队,但根本没人上来盘查,故尔他们主仆二人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高要西门。

“阿弥陀佛……贫僧超揆有礼了!”

未等守门的兵丁问话,文止就是高喧一声佛号,对着几个准备上前盘查的琼州军小旗行了一个标准的佛礼。

“你们不知道高要四门已经封锁了吗?看你们是出家人,就不拿你们了,速速回去,待封锁令解除了再出去。”

古人本就崇信鬼神,那否则马仲英是雷神转世之事,在琼州军中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相信了,那小旗见来人是两个和尚,语气不免缓和了几分。

“贫僧就在城西南龟岗宝莲寺挂单,前者大军围城,贫僧迫不得已才困在城内,今高要战事已经结束,贫僧却是要重返山门,这是贫僧的度牒,还请将爷行个方便!”

文止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面对琼州军的盘查,脸上依然没有半分紧张的表情,反而神色自若地从怀中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度牒。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你且在这里稍等,牛二,你快去向马将军禀报。”

那小旗疑惑地翻了翻文止拿出来的度牒,看了又看,却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他这会已经有些相信文止的话了,高要四门盘查的这么紧,他实在不相信有细作敢主动跳出来。

马将军就是马三德,为了请君入瓮之计能够顺利实施,高要城易守后,城防的事宜,马仲英就是全权交给了内卫。

马三德来的很快,虽说他以前没有做过情报工作,但到底主持内卫有一段时日了,故尔收到有僧人要离城的消息后,当场就赶到了高要西门。

“大师,非是本将不通融,但军法森严,您还是在城中多留些日子,若是大师手头不方便的话,本将可以拿些银子给你!”

度牒没有问题,看年龄似乎也对的上,但马三得还是没有同意文止出城的请求,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锭五两左右的银元宝,递到了文止面前。

“将军,贫僧乃是出家人,不在三界之中,跳出五行之外,俗世纷争和贫僧并无干系,且贫僧早就听闻清军不日兵临肇庆,将军也不想我这方外之人再遭战火吧!”

其实文止打算出城时,早就想好了说辞,现在守门的士兵还有眼前的长毛贼首都相信他是真的出家人,他确信可以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眼前的长毛贼,只要能离开城池,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超揆大师果真是不在三界之中,跳出五行之外吗?缘何大师父兄肯为大明死节,而大师却一心一意替满洲效力呢?文止先生,本帅久闻大名,却未得一见,想不到却在这里遇上!”

就在马三德准备措词答复文止时,通往西门的大街上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便响起了马仲英戏谑的调侃声。

第206章故技 文止什么都考虑进去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马仲英会是从后世穿越而来,他若是用别的法名,或许还能蒙混过关,可偏偏超揆这个法名在后世颇有名声,原因就是他所作的《五灯全书》曾被胡帝康熙刊行天下,康熙南巡时,超揆屡次陪王伴驾,恩宠有加。

“呃……,贫僧不知大将军何出此言,若贫僧是文止,又安敢闯关出城?”

饶是文止机谋多变,被马仲英揭穿身份后也是震惊不已,不过他也算是个人物,略一犹豫,就是反问起马仲英来。

“超揆和尚,尔十七岁那年曾拜灵岩寺退翁弘储法师为师,可尊师以时刻国家为念,为保我汉人江山,以老迈之躯出世,举义旗于浙东,殊死和鞑虏博杀,汝父文震亨克守臣节,于东虏破城时,投水自尽,汝兄亦绝食而死,尔不念尊师教导之恩,不念父兄舍身取义之壮举,反而屈身事贼,今日离城是不是要去寻莽依白?”

“你……你……!”

被说破往事的文止终于脸色大变,戟指看向马仲英,可偏偏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马三德,还不与本帅将他拿下,看在他父兄还有师父面上,留他一个全尸,待匡复南都,当铸跪像于文震亨先生故里,且不知尔有个面目见尔父兄?你们都给本帅记清楚了,十日之内,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高要城。”

满清入我中华,当顺民的文人士子多如牛毛,但这种不顾父兄血海深仇,死心塌地甘当鞑虏爪牙的却也并不多见,对于这样丝毫没有廉耻之心的人,马仲英的态度只宁枉勿纵。

“喏!”

在场的琼州军将士无不凛然听令,眼中满是佩服,大帅果然是雷神转世,能人所不能,一眼就看穿了这个二鬼子狗汉奸。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小的久在大清……鞑子军中,喇布的虚实,小的是一清二楚,小的愿意将功补过,为大明效力,小的愿意为大明效力。”

汉奸就是汉奸,他能对伪清朝廷摇尾乞怜,自然也会为了身家性命向大明兵求饶。

“带走!”

马仲英看也不看在那不停磕头的文止,抬手示意马三德拿人,就冲文止伪装成僧人想要向伪清通报消息这事,他也不会留这个一心想当汉奸的无耻败类。

“马逆…你不得好死,我大清带甲百万,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不会有好下场的……!”

乞降遭到拒绝的文止,又色厉内荏地拼命诅咒起来,只那声音越传越小,越传越小。

高要城破之时,清征南将军莽依图领本部三千马甲以及七千湖广绿营也抵达了广州三水。

莽依图是建州兆佳氏人,隶满洲镶白旗人,其父武达禅因从洪太和多尔衮征明有功,被任命为太原留守,领牛录章京世职,莽依图袭职后,曾随征南将军卓卜特征伐永历朝廷,因功授江宁参领,吴三桂反复后,莽依图奉命随军南下,康熙十六年在广东击败吴世琮,因功授征南将军,康熙十八年与吴三桂的从孙吴世琮在梧州大战,与傅弘烈合谋在桂林大破敌军,克复桂北数府,积功升镶白旗护军统领。

自进入康熙二十年来,莽依图就觉得身体大不如前,但他并没有向朝廷,反而更加积极参与剿贼事宜,原因就是他征战多年,虽然位高权重,但到现在连一个爵位还没捞到。

大清立国以来,就有非军功不得封爵之说,所以莽依图此次入援肇庆,就是想汇合桑格,合击南宁明贼,指望着再捞几个战功,博一个爵位,福荫子孙。

可他刚刚率部过了三水,就发现西江上出现了明贼水师哨船,久经战阵的莽依图立时就判断出贼寇主力已经抵达了肇庆。

肇庆是清军转运粮草的中转基地,一旦有失,大军的粮道就会被切断,那此次讨伐广州尚逆的计划就会破产,说不定还会遭到明贼和尚逆的两面夹击,为确保粮道,莽依图遂令随军的永州绿营总兵李芝兰统领步军缓行,他则带三千镶白骑马甲倍道赶往肇庆。

当然,莽依图并不是托大,也没有小视明贼,在他看来长毛贼寇能连续击败湖广总督蔡毓荣和辅国公平度两路大军,肯定有其过人之处。

只不过肇庆乃是广东有数的大城之一,又是府治,城防坚固,桑格手中又有三千军马,虽不能击败明贼,但守上七八日,想来应该不成问题,莽依图就是要趁着贼寇尚未破城之前,给桑格和全成忠足够的支持,以确保大清军的粮道。

忧心肇庆安危的莽依图来的很快,比马仲英估计的时间足足早了两天。

当看到高要城头高高飘扬的大清龙旗后,莽依图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虽然自打他抵达后,肇庆西城和南城的炮声就没有停歇过,但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南宁明贼的兵力不足,否则肯定会四面围攻,又或者抽调兵马阻截入援的大清军。

当然倍道而行的莽依图并没有立即率军投入战斗,而是统领本部骑直奔肇庆东门,连续奔行了好几天,便是将士们有心杀贼,战马也没有体力上战场,所以,莽依图决定先入城好好休整一日,明日再出城击贼。

可令他气愤的是,他率军进抵至东城城门后,作为主人的云南提督桑格和广西提督全成忠没有出城迎接,出城的却是肇庆知府余思清和正蓝旗牛录章京阿克马。

“桑督和全督何在?贼寇来了多少军马?肇庆形势如何?”

所谓人老成精,已经是知天命年纪的莽依图自然不会把不满的情绪表现出来,而是在余思清和阿克马面前端起了架子。

“启禀征南将军,贼寇水陆大军约有两万,自兵临肇庆城下后就发起了攻势,四日前,贼寇甚至用炸药炸开了肇庆西门,全督为了堵住缺口,不幸殉国,这几日全赖桑督亲自督战,方可保肇庆平安,许是知道将军援军即将抵达,贼寇才于日前停止了攻势,但他们并没有撤军,而是把攻击的重点放到了南门。”

面对莽依图的质疑,余思清显然是有准备的,说起话来是七分真三分假,又把迫使琼州军停止攻势的功劳强加到援军身上。

“什么,全督阵丧了,快带本将入城!”

莽依白久经战阵,抵达肇庆后就是向肇庆西城派遣过斥候,虽然遭到明军骑兵的阻截,但战场情况大体还是知道的,且不说西城遍地的“尸体”,就是那炸塌的城门楼子,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前几日战事的惨烈,又听余思清说全成忠阵亡,心中又是一惊,哪里还分的清余思清说的是真是假,当下就要率军进城。

第207章迁民之策 “大将军,提督大人已经在府衙备宴,至于将士们的吃食,卑职早已准备妥当,莫如有阿克马章京带他们先入军营暂歇。”

进城之后,肇庆知府余思清的态度依旧谄媚,一边亲自替莽依图牵马执镫,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肇庆府如何安置满洲兵将的事宜向莽依图做了简单汇报。

“恩,余知府有劳了,先带本将去见桑督。”

虽说城内街道上一个百姓也没有,但莽依图并没有怀疑,毕竟现在是战时,那些无胆的尼堪不敢出门也是很正常的事。

满心欢喜想到大吃一顿的镶白旗满洲兵进入军营后才发现肇庆城给他们准备的并不是酒肉,而是炮子和箭失。

在他们将战马放入马厩,脱下盔甲准备大吃一顿的时候,军营四周的女墙上涌出了无数荷枪实弹的长毛贼寇,猝不及防的满洲兵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遭到了密集火的打击。

然而军中的主要将左这刻都在知府衙门,仓促之间根本没有人组织,陷入绝境的满洲兵在琼州军的攻击下,成片成片地被炮子和铳子扫倒,整个战斗从一开始,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军营中的满洲兵遭到琼州军围攻的同时,以莽依白为首的满洲官将也遭到了琼州军的袭击,府衙内确实设了宴,可他们刚刚入座,左右厢房内就涌出了数百个全副武装的琼州军士兵,排在前头的都是马三德所部的内卫,只片刻工夫,莽依图和他麾下的二十几名将左就被乱刀砍杀。

解决完莽依图所部清军后,马仲英并没有挥师东进,迎战即将赶赴肇庆的清军步兵,而是根据马三德和张朝阳的建议,继续高举清军军旗,看看能不能诱使清军步兵入彀。

当然清军中计最好,就算不中计,马仲英也无所谓了,因为在局部区域得兵力比上,琼州军已经占了优势,再加上有水师控制西江水域,李芝兰不来则已,来的话必定铩羽而归,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

趁着这个空档,马仲英也将此次肇庆战役的伤亡和斩获全部盘点了一遍。

由于采用了爆破攻城的手段,琼州军只阵亡两百余人,伤五百余人,但取得的战果却是惊人。

经查,此次肇庆战役,琼州军不光阵斩清云南提督桑格、广西提督全成忠、征南将军莽依图以下各旗旗兵三千三百人,还俘虏了两千七百余满洲兵。

物资方面,共缴获战马四千三百余匹、各种盔甲三千八百套,大小火炮八十余门,粮草三万三千五百石、银十一万两、药子四万六千三百斤,其余火铳、弓箭、大刀和长矛等武器各有七八百套,最重要的是控制了高要城内两万三千余百姓。

“全部迁往琼州!”

在简单看过原肇庆知府余思明送来的统计条陈后,马仲英就是大手一挥,此前提督府就有统计,琼州可耕种的土地有近四万顷,除掉分给黎人的两县,差不多还有三万三千顷,而琼州的汉民不过只有十万人,就是算上南宁和滇西迁移过去的百姓,也不过十八万,去掉不能下地的老弱妇孺,实际能够耕种的人口满打满算不过十二三万,所以充实琼州人口,刻不容缓。

“大帅,肇庆可不是滇西和南宁,自吴三桂反复以后,清军和周军在广西屡次大战,周军来了屠一遍,清军来了再屠一遍,百姓早就困苦不堪,甚至有不少人都是从湖广迁来的,而泸西的百姓是因为雷神降世,是以迁移起来没有多大的阻力,而广东这些年相对平稳,末将恐怕百姓故土难离啊!”

选锋营营官张朝阳对马仲英急于迁移百姓的提议持保留意见,原因就是相比于久经战火广西,广东相对来说算是世外桃源了,肇庆的百姓世世代代扎根于此,若是令他们转至琼州,百姓必定多生怨言。

“是啊大帅,咱们和尚之信份属同盟,若是未得他允诺,就迁移肇庆百姓,会不会影响我军和尚之信的关系?”

随军的提督府长史程荩也附和张朝阳的意见,不过他是从军事方面考虑的,此次琼州军能拿下梧州和肇庆,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广州吸引了清军主力,而此前马仲英和尚之信联兵时,也明确表示了尚之信对广东的控制权,要是为了这区区两万百姓,影响了琼州军和平南军的关系就不值当了。

“如今这肇庆在本帅手里,本帅就是一言九鼎,至于百姓们肯不肯迁移,本帅不管,本帅只要他们执行命令,若有敢于违抗提督府军令者,杀之!至于尚之信,本帅不远千里花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为他解围,他总要给点补偿吧,再说了肇庆的百姓是清军屠的,和本帅有什么相干。”

马仲英大手一挥,说实话用武力逼迫百姓迁离故土,这确实有伤天和,但马仲英不得不做,他必须在云南清军东奔前,尽可能地扩充琼州军的实力,要不然拿什么对付岳乐的十余万大军?

至于尚之信会有意见,这个马仲英完全不担心,根据从肇庆搜出的诋报,自云贵总督赵良栋主持昆明战役后,昆明已经及及可危,用旦夕可下来形容都不为过,马仲英可不相信尚之信敢在这节骨眼上为了区区两万百姓和琼州军翻脸。

“不错,大帅让肇庆的百姓迁到琼州,实际上是救他们,只要咱们言明利害,想来百姓是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反正归明的清肇庆知府余思明却是支持马仲英的意见,他思量了一下又说道:“平南王反清,广州就会成为清军重点攻击的目标,这么多清军入粤,他们势必大规模的征集民夫,说不定还会用民夫充做攻城的炮灰,现在我琼州军把他们迁到安全的琼州,那岂不是把他们从鬼门关前拖回来。”

“好,余知府说的好,你便以肇庆知府衙门的名义张贴布告,让百姓们尽快打点行装,待我军击败李芝兰部,便行迁民之策,再将此布告飞书与德庆的李积凤,让其尽快收拾地方百姓,先迁往梧州,告诉他们只要肯到琼州,他们农具和口粮全部由我琼州军提供。”

能不动刀兵让百姓就范显然是最稳妥的办法,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道理是千古不变的,马仲英虽不奢望夺取天下,但也不想因为迁民弄的民怨沸腾。

第208章好生之德 “铛、铛、铛……!”

肇庆小南门,急促的铜锣声响成了一片,几个府衙的书办带着十几个衙役一边鸣锣,一边在城门内张贴布告。

琼州军入城已经四五日了,又没有做什么害民之举,反而对城内的百姓秋毫无犯,所以百姓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自昨天莽依图所部清军败亡后,百姓们也默认了琼州军对肇庆的统治,对于百姓们而言,只要能吃饱穿暖,他们根本不在乎这天下是明还是清。

作为广东第二大城,肇庆可不像泸西,起码这识字率上是远远超过了泸西的,很快就有人对着榜文诵读起来。

不读还好,才读了两句,小南门一带的巷子口就炸开了锅。

“吕秀才,不是吧,明军让咱们迁到琼州去,琼州那破地方连鸟都不生蛋,咱们到了那边可怎么过活?”

有心急的百姓仅仅听了一半,就一把扯住榜文下的一个书办咨询起来,所谓落叶归根,即使是后世的那些逃犯,大多也躲藏在老家附近,现在大明兵让他们举家迁到琼州去,这对普通百姓来说,无疑是要了他们的命。

吕秀才本名吕轻侯,当年在肇庆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可偏偏考上秀才后,就始终再难进一步,为了养家湖口,不得已才投身高要县衙当了个书办。

看到百姓们好奇,吕秀才就是唉声叹气道:“大明兵要迁咱们离开肇庆也是不得已的事,你们应该知道清军攻入云南和贵州后,几乎是县县过兵,所过之处,几乎是寸草不生,如今平南王也造了大清的反,前者简亲王喇布就在肇庆征发了数千民夫,要是清军再来,那肯定还要造孽,我大明广西提督马大将军有好生之德,不忍心咱们肇庆的百姓再受刀兵之苦,这才决定把咱们都迁往琼州。”

“这,那咱们到了琼州拿什么过活?”

“就是,咱们可是刚刚播了夏收的种子,若是一走,那地里的粮食可不遭贱了!”

“我家世世代代在肇庆,这要是真去了琼州,四时八节,谁来祭拜祖先?”

广东利尽南海,做生意的商人小贩比比皆是,清军和周军在广西和云南的所作所为,他们也是一清二楚,因此大多数人知道吕轻侯说的是实话,可这举家迁移,可不是小事,毕竟人离乡贱,真要去了琼州,那一家老小的温饱问题可怎么解决?所以吕轻侯说完后,在场的百姓就是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吕轻侯显然料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清了清嗓子说道:“吃饭的问题你们不用担忧,我家马大帅有好生之德,你们若是同意迁往琼州府,他老人家保证不会让你们饿肚子,而且还会专门给你们重新划分土地,无论老人还是小孩,每个人十亩,而且琼州水稻一季差不多有三熟,只要撑到春收,大家还愁没饭吃吗?当然你们不愿意去琼州也不要紧,这次大明兵阵斩了清廷两个提督,一个征南将军,要是大明兵走了,你们就不怕大清军拿你们泄愤?”

尽管吕轻侯屡试不中,但毕竟是个禀生,说话间,就是迁移琼州的利弊解释的清清楚楚,当然他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走能活,不走就是等死。

“那咱们怎么去琼州?要是拖了一个月,还来得及种粮食吗?”

百姓被吕秀才的话吓住了,一个个愣在当场,默默盘算着其中的利害关系,走能活,不走性命就有可能保不住,所以这是一个很好选择的问题,但琼州距离肇庆有一千余里,要是走陆路的话,这么多人上路,一天最多能行二十里,起码要两个月才能抵达琼州,那岂不是耽误了春种。

“你们放心咱们走水路去琼州只要二十余日,同意去琼州的现在就可以至县衙登记造册,马大帅会遣人至琼州给你们划分土地,建造房子,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实话跟你们说吧,大明的税收现在是十五税一,也就是你收十五石粮食只要缴一石,这样的税率可是比满清优厚的多。”

“妈的,与其在肇庆等死,还不如去琼州,我这就回去跟婆娘说说。”

“王兄说的不错,琼州那边距离安南不远,说不定咱们还能做点小生意。”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既然吕轻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百姓们自然会做出对他们有利的选择,故尔对大明兵让他们迁移到琼州也不那么抗拒,这会一个个跑的跟兔子一样快,这是想回家和家人再商议商议。

和肇庆这边用利益诱使百姓前往琼州不同,已经攻占德庆的楯甲营营官李积凤是采取强硬的手段迫使德庆的百姓前往梧州的。

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相比于肇庆府,德庆本来就地处两广交界,地处偏僻,其实就是三不管的地界,吴周军、大清军还有尚之信都不屑于占领,所以当地的百姓根本不在乎清军会打过来,又哪里肯离开故土,跟琼州军去琼州。

为此,李积凤只得拿出了当年在龙高山当山贼时的手段,以武力诛杀了德庆下辖泷水、封开、开建三县的四十余家不肯迁移士绅,然后利用抢来的钱粮诱使这三县的百姓随军出发,其做法便和马仲英裹挟白沙镇百姓的手段如出一辙。

对于李积凤的做法,马仲英并没有申饬,反而是大加赞赏,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虽然李积凤诛杀了近千人,但实际上却挽救了德庆州四万百姓的生命,因为一旦琼州军撤离,在肇庆征发不到民夫的清军,肯定会到紧临高要的德庆州抓夫子。

肇庆的马仲英在紧锣密鼓地收集人口,紧跟在莽依图身后的永州绿营总兵李芝兰却是越接近高要越担忧,这种心季的感觉,令他不得不放缓了行军的步伐。

因为根据惯例,即使是莽依图进驻了肇庆,按道理也会派来传令兵,可偏偏自四日前,莽依图的派来的一波传令兵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人向他传达过军令。

第209章朕不是懦夫 琼州军攻克肇庆的同时,千里之外的昆明五华山,宁夏绿营、西宁绿营、江西绿营、江宁绿营、汉军正黄旗、汉军镶黄旗、蒙古正白旗、蒙古镶蓝旗、满洲正蓝旗、镶白旗……,将吴周帝国的最后一个据点围的水泄不通。

五华山吴周皇宫本是永历朝秦王孙可望所建之秦王宫,不仅极尽奢华而且易守难攻,后永历帝移跸滇京也是以五华山为行在,吴三桂建藩云贵后,即将秦王宫改为平西王府,二十年经营下来,用固若金汤来形容都不为过。

然而再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濒临绝境的吴周政权也不例外。

昆明围城一年有余,不仅山上的守军已经山穷水尽,城外的清军也因为云南特有的气候,由于不服水土,陆续感染疾疫,病死的日益增多,再加上满清连年用兵,粮饷不继,围城清军内部的矛盾也开始显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守山的继续死守,攻山的清军继续包围,双方依旧僵持。

一直将重心放在昆明的伪清康熙帝得知昆明城久攻不下,气急败坏,为防功亏一篑,又连下七道诏书,着岳乐和彰泰尽快平定昆明。

为了拿下五华山,彻底剿除困扰了他八年之久的吴周政权,为了尽快抽调兵马转入两广,对付刚刚冒头的伪长毛明贼和尚之信那个逆贼,康熙亲自下旨,着岳乐搜捕全滇之百姓充做攻山之炮灰,即便是垒尸及顶也必须尽快拿下伪周皇宫五华山。

从滇西转入昆明的云贵总督赵良栋严格地执行了康熙的命令,在他的主持下,清军惨无人道地将昆明和楚雄两府十二县、六州共计十五万百姓尽数捕拿至五华山,然后毫无人性地将他们推上了战场。

没有商量的余地,在最近几县的百姓被征调到昆明后,赵良栋就下达了共计的命令,百姓们不能不冲,也不敢不冲,因为那些不愿意冲的人都被大清兵砍去了脑袋,然后高高挂在了旗杆上,而他们妻女便成了那些畜牲发泄兽欲的工具。

冲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遵奉大清军号令,那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就会全部死,大清兵承诺过,只要破了五华山,活着的人便可以自行归家。

为了活下去的一样,或为了能够带着女儿、姐妹又或者是父母回家的百姓在清军长刀的威胁下,漫山遍野地向五华山防线涌入。

炮子、铳子、滚木、擂石不断在他们身边飞射和滚落,没有任何防御装备的百姓成片成片地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不断有百姓中铳倒地,不断有向上攀爬的百姓被炮子击中,那丈许长的滚木一扫就是一大片,被擂石砸中的更是脑袋开花,身上满是飞溅的血水和脑浆,那些无头的身体甚至还依着惯性,往前又跨了一步才重重倒在山坡上。

周军显然是发现了清军的大举进攻,虽然山坡上全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百姓,但他们依然要去杀光他们,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些百姓中有没有混杂着清军,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些人全部杀光。

一轮、两轮、三轮,随着源源不断的百姓被押解到五华山下,清军的攻势也越来越勐烈,赵良栋已经下了决心,他要用十五万人的生命铺就一条直达五华山的通道。

仅仅半个月,就有近十万云南百姓倒在了攻山的路上,但驱民攻山的效果也是显着的,因为这十万百姓的死亡,同样将吴周守军的守山器械消耗一空,也消耗尽了吴周守军的勇气。

到了这个地步,自皇帝吴世璠以下所有的吴周官员都知道大周国真的要亡了。

所谓国将要亡,必有妖孽,以两广提督线緎、提督吴国柱、辅国将军吴世吉、御林军指挥黄明、云南总兵何进忠、右丞相林天擎为首的吴周主要将官在绝境中终于失去了抵抗下去的勇气。

只不过他们都是清廷点名的罪魁祸首,在这个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投降清军,而是尽快撤离五华山。

五华山吴周皇宫内,年仅十六岁的吴周皇帝吴世璠,目光凄苦地看着跪倒了一地的王公大臣,三年的皇帝生涯让他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沧桑感。

“陛下,皇城粮饷兵员已然告罄,伪清兵势益盛,我大周实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臣以为陛下当立即移跸,前往滇南或者滇西,再图后计。”

林林擎是吴三桂的心腹,也是原清廷六省总督洪承畴最信重的门生之一,为了身家性命,他第一个提出了突围的建议。

“突围?怎么突围?数十万清军围山,根据清军传递的消息,马元帅、胡将军业已经败亡,天下之大,还有朕容身之地吗?与其落荒而逃,朕宁愿一死以奉宗庙。”

困守孤城一年有余,吴周军死伤无数,时下山上守军只剩下四千不到,在吴世璠看来,突围无异是取死之道,而且就算侥幸突围,又如何能逃的过清军的追捕?

“陛下,伪清虽控制云南,但安宁、晋宁、昆阳、呈贡四县的守军还是心向我大周的,咱们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全靠当地守军向咱们输送粮食物资,五华山连接昆明湖,咱们走水路,未必打不破清军的封锁。”

线緎是原广西提督线国安的小儿子,吴三桂起事后,广西诸将群起响应,同为汉军旗的线国安亦举众投吴,后线国安病死,坚持反清的线緎遂被吴三桂重用,五华山防线便是出自他手。

见线緎都打了退堂鼓,吴世吉和吴国柱等人也纷纷附和,中军总兵何进忠甚至康慨激昂地表示吴周军可效彷前明,退到滇西,如此可保全宗庙。

“住口!朕虽年幼,但却不是对兵事一无所知,自今年开始,赵良栋至昆明后,清军已经加强了对昆明湖的封锁,诸位将军又有何把握突出重围,逃到滇西,尔等是欲朕效彷永历皇帝吗,朕可不想被土人缚到昆明,然后解送京师,成为康麻子的俘虏,君王死社稷,尔等给朕听好了,朕不是懦夫,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昆明,死在列祖列宗的灵前。”

何进忠不提出奔边境还好,这话一说出口,就刺中了吴世璠的软肋,因为明朝永历皇帝就是被缅人一路游行送到昆明,然后被他爷爷吴三桂勒死在五华山,他可不想沦为世人嘲讽的笑柄。

第210章兵变五华山 吴世璠欲效彷崇祯,君王死社稷,可是他麾下的将官却不想,毕竟他们也有妻子儿女,也有父母双亲,是以在散朝之后,林天擎就是遣人至昆明湖打探消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突破清军的封锁。

熟料探子回来后,却给林天擎带回了一个令所有吴周官将都喜出望外的消息,就是大清皇帝颁布了明旨,只诛杀首恶吴世璠、郭壮图等人,其余附逆之官员,若有幡然悔悟者不论。

“林先生,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非是我等不尽忠报国,实在是大周气数已尽,既然皇上明旨赦免我等,依我之见莫如就此……就此向清廷投降吧!”

吴三桂的女婿吴国柱第一个打破了沉寂,能在十余万大军面前坚持这么长时间,吴国柱自然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妻儿老小,现在能有给他们挣命的机会,吴国柱自然生出了一丝侥幸心理。

“吴督可是先帝的女婿,康熙狗皇帝能容得了你?”

吴三桂侄孙辅国将军吴世吉无不揶揄地看了吴国柱一眼,大家都是吴周宗室,可是被清廷点了名的罪魁,他可不相信康麻子会放过他们。

“吴督、辅国将军,若是咱们就这样下山,康麻子肯定不会放过咱们,可咱们如果拿了……皇上的人头下山呢?”

御林军指挥黄明和云南总兵何进忠二人虽是吴三桂党羽,但却不是首恶,又不是吴周宗室,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完全是怕城破以后清军会屠城报复,现在活命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们自然格外珍惜,可山上兵丁都是吴三桂的藩兵,又都归吴世吉和吴国柱这两个吴周宗室统辖,所以欲反正归清,就必须得到吴国柱他们的支持。

“这……我等反正归清已经是对不起先帝了,若是为了性命拿陛下向鞑子邀功请赏,那岂不成了反复小人,就算苟全性命,也必为世人耻笑。”

吴世吉和吴国柱脸色大变,古人讲的就是忠孝节义,他们造大清的反,还可以说是反对异族对汉人的统治,兵败势穷选择投清也能说迫不得已,可若是执主投敌,那他们必定会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林先生,事急从权,陛下已报必死之念,左右是死,还不如换回我等妻儿,大不了事后再一死以报先帝大恩。”

见吴世吉和吴国柱二人还是犹豫不决,黄明就是“扑通”一声跪倒在林天擎面前,指天画地地表示将来会以死报国,之所以向林天擎哀求,原因就是林天擎辅左吴氏二十余年,可谓是两朝老臣,大周建立后,所有国政方针,林天擎都参与制定,论威望绝不亚于太傅郭壮图和兵马大元帅马宝。

“唉……!大周国势至此,尔等坚持到现在也算是报了先帝的知遇之恩了,吴督、辅国将军唯今之计,只有献陛下于清军,方可保全诸将和他们的家小,老夫想若是先帝在世,也会明白诸将的苦心。”

俗话说有其师必有其徒,当年洪承畴为了性命,不顾崇祯皇帝厚恩,于松锦战败后投清,林天擎在生死面前同样选择了效彷他的老师洪承畴,做那背主之臣。

广西提督线緎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林天擎,他道:“林先生言之有理,大周大势已去,陛下左右是个死字,与其自杀殉国,还不如以陛下一人之命全我等家小之命,本督愿从林丞相号令,擒陛下,以救家小。”

“这……唯今之计也只能赌一赌了!”

见林天擎和线緎等人赞同发动兵变,本就担忧家小的吴国柱和吴世吉最终也松了口,不过二人皆打定主意,若是能保有家小,他们必定自戮于吴三桂灵前,以全忠义之名。

考虑到五华山守备力量几乎已经耗尽,故林天擎认为政变之事宜在急,不在缓,否则一旦大清军攻上山,再行反复那就拿不到擒获大周皇帝的首功了。

不过军中士卒多为吴三桂的本家藩兵,对吴家忠心耿耿,若直接带他们行杀皇劫驾之事,未必会得到士兵的支持,弄不好会擒虎不成反为伤。

故林天擎决定以护送圣驾出逃的名义带兵入宫,再由诸将的亲兵拿人,只要控制了吴世璠,那些藩兵必然会投鼠忌器。

诸人计议已定,吴世吉和吴国柱、黄明、刘进忠等人随即返回驻地,并以吴周皇帝的名义,向守山的周军士兵假传圣旨,以清军攻山日急,陛下有意移跸为名,率军封锁了皇宫四门,线緎则率军捕拿另一个祸首郭壮图。

郭壮图也是吴三桂女婿,是吴州军的后勤总负责人,以云南这么小的地盘供养数十万大军,吴三桂的大周王朝能支持这么长时间,全靠他统筹调度。

不过为人权欲心太大,吴三桂病死衡阳后,郭壮图拥立年仅十二岁的吴世璠即位,前线的夏国相和马宝等人几次请旨,要吴世璠亲临前线鼓舞军心,但是郭壮图为一已之私,生怕夏国相等人挟天子剥夺他的权柄,故再三推诿,以至于吴周军在湖广全面崩溃。

至清军入滇,吴周军中实际的掌舵人还是郭壮图,再加上他又是吴世璠的岳父,故欲擒拿吴世璠必先捕拿郭壮图。

郭壮图虽然权欲熏心,但对兵事也颇为熟悉,在收到山上兵马调动的消息后,就估计到这很可能是守山军马迫于清军压力,要行那兵变之事,慌乱之中带着亲兵就欲出府,想要凭自己的威望弹压此次兵变。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他的亲兵还没整顿完毕,他府邸得大门就被重重推开,紧接着广西提督线緎就带着近百名兵丁明火执仗地冲了进来。

“线緎你是要造反吗?”

望着目露凶光的线緎,郭壮图已然猜到他想要做什么了,但久居上位的他还是色厉内荏地喝问了线緎一句。

“太傅大人,非是末将不效忠大周,实在是我大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末将也是为了家中妻儿,只得借太傅首级一用,还请太傅看在线某往日忠勤国事的分上成全线某。”

捕拿皇帝吴世璠,线緎可能还有几分恐惧,但是擒拿导致吴周军全线崩溃的郭壮图,线緎却是心安理得,所以回话之后,就是大手一挥,带着部下亲兵冲向了郭壮图。

第211章国破家亡 “住口,背主投奴之人安敢在本公面前妄言天数,尔等对的起陛下,对的起先帝吗?”

郭壮图气的须发皆张,指着线緎和他手下的一众叛军怒骂,他虽然玩弄权柄,操控周帝,但对吴氏的忠心却是天日可鉴。

“公爷这说的什么话?我线家自太宗皇帝在时,就做了大清朝的官,须不是你家平西王的官,当年家父叛清,乃是受你家平西王蛊惑而已,今日本将反正归清,正是返本朔源,郭大人就不要在这强自镇定了,左右给本将拿了他。”

开弓没有回头箭,线緎也是果决之人,既然已经选择了造大周的反,那只有铁下心肠,一条路走到黑了,当下提刀就向郭壮图扑了过去。

“公爷速走,末将替您挡住他们!”

烂船还有三根钉,何况是权倾大周的郭壮图,就在叛军一拥而上的时候,国公府卫队统领郭得胜带着数十个亲兵迎向了线緎和他属下的叛军。

“父亲快,咱们走后门走。”

乍闻惊变的郭宗汾这会也从内堂冲了出来,一把拉住郭壮图往后院奔去,可刚刚绕过花厅,后院又想起震天的喊杀声,紧接着后宅大门也被重重撞了开了,然后无数的叛军就顺着洞开的大门涌进了郭府后院。

“罢了,罢了……宗汾我儿且随老夫去送你娘上路!”

到了这个地步,饶是郭壮图机谋多变,也知道大势真的已去,不过他到底是掌了大周朝政三年的枭雄人物,在绝境中,首先想到的就是不能让自己的妻子落到叛军和清廷手中。

“父亲,自古忠孝两难全,请恕孩儿不孝,儿这就去了!”

郭宗汾倒也硬气,他知道他爹要做什么,可他不想看到生他养他的母亲吴氏被父亲逼死,当下对着郭壮图拜了三拜,然后横刀割破了自己咽喉。

“宗汾……!”

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独子,郭壮图惨号一声,世上最痛苦的是莫过于老来丧子,但郭壮图并没有就此颓丧,反而捡起沾满儿子鲜血的长刀,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妻子吴氏的房间。

可还没等他推开房门,屋子里就传来锦凳倒地的声音,显然吴氏已经收到了叛军入府的消息,作为大周开国皇帝的女儿,大周国公的夫人,她不想沦为那些乱兵任意嘲讽的对象,而是选择了投寰自杀。

“夫人……!”

望着直如风干的腊肉在空中摇摆的女人,望着这个替他生儿育女的老妻,郭壮图老泪纵横,扑通一下跪倒在老妻的身下,丝毫不在意地上因为上吊吴氏淌下的污秽物。

乾坤归掌握,日月在手心。

正色呈我意,初心见汗青。

山川陷膻腥,湖海无颜色。

空有凌云志,未酬泪衣襟。

“陛下,壮图来了……!”

屋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显然郭得胜和府中的家兵这会已经被乱军砍杀,郭壮图知道他不能再彷徨下去了,抬头深深地看了吴氏扭曲到极点的脸庞,然后拿起儿子自刎用的长刀,狠狠地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郭府遭到围攻的同时,吴周帝国右丞相也带着叛军将五华山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虽说林天擎用的是要求皇帝移跸的名义,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右丞相要借洪化皇帝的人头向清廷摇尾乞怜,但却没一个吴周官员肯站出来,树倒猢狲散,国破家已亡,还不如随波逐流,跟着林天擎他们反正,说不得还能保住性命,现在唯一还在抵抗的只剩下数百皇宫宿卫。

事起突然,留守皇成的三百余卫队还没弄明白发生何事,宫门外就传来了乱军的喊杀声,为了活命的叛军人人奋勇。冲在最前面的那些叛军甚至推出了几门火炮,对着宫门不停地炮击。

宿卫统领吴应魁慌乱中纠合起百余人且战且退,最终被叛军逼入了五华山银安殿,也就是吴周政权商议国事的洪华殿。

宫化殿内的侍卫和吴家藩兵约摸有三百余人,他们的职责是保护皇宫安全。

山上乱起的时候,正与皇后郭氏自怨自哀的吴世璠虽然立即发下圣旨命皇宫宿卫出宫弹压乱事,但已是迟了一步,等到皇城卫队被叛军从皇城逼入洪化殿后,吴世璠才知道大事不妙,但为时已晚,他已经失去了五华山守军的控制权。

郭氏也惊得说不出话,她虽然知道吴周政权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却没想到山上的吴周军居然会造反作乱。

“恭请陛下移跸!”

“恭请陛下移跸!”

此时此刻,洪化殿外到处都是叛军的的喊叫声,枪炮声,还有士兵的惨叫声。

“陛下,要不就答应他们移跸吧!”

已经骇的瘫在地上的郭氏哆哆嗦嗦地向吴氏璠提出了同意移跸的请求,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抱有一丝幻想。

“炮都打到大殿了,他们移什么跸,他们这是要拿朕的人头向伪请邀功请赏,皇后你自裁吧!朕不想沾上你的血!”

吴世璠看了骇的一眼花容失色的郭氏,却仍在内监的服侍下披上了甲衣,按着胯间长刀,脸色铁青地踏步走出了洪化殿,他要亲眼看看到底是那些忠臣造他的反。

洪化殿皇宫是吴世璠登基后所建,不光院墙修得极高,而且还总巨大石修了几座角楼和箭塔,退入洪化殿的宿卫和皇宫侍卫在吴应魁的指挥下负隅顽抗。

能充入皇宫卫队的吴周士兵不光对吴家忠心耿耿,而且无一不是精悍的士卒,配备的武器也都是最高的,甚至角楼上还部署了小炮。

这些亲兵退入洪化殿后,有的退上角楼,有的支起梯子,懂得使用火炮的,则不停地装填着药子对着殿外的乱军射击,一时间叛军居然不能靠近宫墙。

林天擎也是发了狠,见皇宫卫队防守甚是严密,遂命人从山上防线内拖出了好几门重炮,对着宫墙不停地轰击。

院墙到底是院墙,即便通体是用城砖砌成,但几轮炮击下来,也被炮子轰的千疮百孔,那光滑的墙面上到处是炮子砸穿的窟窿,窟窿周围则是无数的裂痕,彷佛蜘蛛网一般龟裂开来。

有不少依托院墙防守的士兵被穿墙而过的炮子命中,不是被砸断了手臂就是大腿,更有甚者,半个脑袋都被炮子削掉了。

第212章身死国灭 在炮击宫墙的同时,一心叛周的御林军指挥黄明也不知在哪里找来了一根碗口粗的圆木,在将圆木削尖后,就是对着洪化殿大门撞了起来。

洪化殿那生铁铸就的大门在门外那些叛军大木的撞击下发出沉闷的轰鸣声,那大门四周的砖石碎屑被撞的到处飞溅。

院墙内数十个皇宫侍卫用身体死命地抵着大门,吴家世代家丁的他们早就和吴世璠同命相连了,现在就是他们报效大周皇帝的时候。

随着勐烈的撞击,洪化殿大门上方开始跌落砖石,里面的皇宫侍卫也察觉大门要被撞开,一个个拼命的用木头硬顶着。

可这个时候早就被轰的千疮百孔的院墙终于也被炮子轰塌,杀红了眼的叛军顿时如潮水一样从豁口处涌进了洪化殿,然后分成无数股小队,向着在殿内设防的皇宫侍卫扑了过去。

大门后的皇宫侍卫抵挡不住那些红了眼的叛军,初时他们还能奋勇搏斗,可是叛军太多了,往往以数人围攻一个皇宫侍卫,只片刻工夫,守在门后的侍卫就被他们绞杀殆尽。

在攻入皇宫叛军的配合下,摇摇欲坠的洪化殿大门再也支撑不住了,轰然倒下,溅起漫天的尘埃。

但残余的皇宫侍卫依然在拼命地搏斗,面对人多势众的叛军,虽然他们不断倒下,但是他们依然如同飞蛾扑火般,挥舞着刀矛撞向冲突进来的汉叛军,洪化殿前的广场上的喊杀声,刀枪撞击声,以及火铳的爆炸声响成了一片,不断地有侍卫被砍杀,不断地有叛军被铳子击中,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

“都停手!都给朕停手,吴世魁你退回来,林大学士出来吧,朕看到你们了!”

一直在洪化殿御阶上观阵的大周皇帝吴世璠终于开口,宫墙既然被叛军打破,那再抵抗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吴世璠抬手喝止了正在殿前浴血厮杀的两军将士。

虎死余威在,吴世璠毕竟做了三年的皇帝,在他的军令下,无论是叛军还是皇宫侍卫均是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厮杀。

“陛下,这帮乱臣贼子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们是想拿陛下的人头向建奴邀功请赏,好保全他们的性命!”

退到吴世璠身前的吴应魁尽管已经浑身带伤,但依然提着刀死死地挡在吴世璠的身前。

“投降?朕是大周皇帝,又怎么会投降这群乱臣贼子?让儿郎们停手吧!”

吴世璠面色古井不波,但是那颤抖的声音却掩饰不了他内心的不安。

“陛下……!”

吴应魁重重地拜倒在吴世璠的面前,他并不是吴家宗亲,而是当年吴三桂在辽东收养的孤儿,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浆,今天就是他报答吴家恩情的时候。

“……记住朕的话,若是朕死了,儿郎们有不想死的尽可向清军投降,清廷虽然不仁,想来也不会为难你们这些兵丁。”

望着忠心护主的吴应魁以及几乎人人带伤的侍卫,吴世璠不免有些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会已经眼角含泪了!

“末将誓死跟随陛下!”

吴应魁同样满目含泪,但是他的眼神始终坚毅,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就是死,也要死在大周皇帝的身前。

“好了,你也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事到如今,还需要做小儿女的姿态吗?快让兄弟们停手罢!”

“都停手,都停手!陛下有口谕,兄弟们都不要打了!”

随着吴应魁的军令,剩余的一百余皇宫侍卫如潮水般退到了洪化殿前的御阶上,尽管他们几乎,人人带伤,但所有人依旧围拢在了吴世璠的身前,一个个眼神坚定,他们皆是吴家的死忠,只要吴世璠一声令下,就是刀山火海他们也敢去闯一闯,哪里会在乎生死。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到了这个时候,林天擎、吴应吉、吴国柱、黄明、何进忠等吴周叛臣也不得不从人群中越众而出,只不过诸人却是面色各异。

吴应吉和吴国柱这两个吴周宗室眼光躲闪,只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吴世璠。

丞相林天擎的脸色却不停地变幻,时而犹豫、时而坚定,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黄明和何进忠二人到是一脸坦然,彷佛他们叛周投清是理所应当的事。

“何将军、黄将军,我大周覆灭在即,尔等选择投清,也是情有可原的事,不过叔父和舅父如何也叛了朕,你们以为满洲皇帝会因为你们拿了朕的首级饶恕你们吗?”

定定地扫视了一眼洪化殿前的一众叛臣,吴世璠悠悠开口,他是大周皇帝,即便是国破家亡,众叛亲离,他也不想失了皇帝的尊严。

“我等……我等……!”

吴应吉和吴国柱二人脸上汗如雨下,“扑通”一下,跪倒在吴世璠面前,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林先生当年一力促成我祖父衡阳登基,如今却带兵犯阙,尔不觉得有愧吗,朕素知先生才名,唯楚有才之名传遍三楚,但先生德行如此不堪,即便能苟活于世,也背不起这千古骂名吧!”

吴世璠也懒的理会跪在地上的吴应吉和吴国柱,反而将目光看向了跟随吴三桂二十余年的老臣林天擎。

“陛下……臣是有罪,臣是对不起先帝,但臣举兵入宫也是无奈之举,清军以云南百姓为先锋,半个多月下来,五华山下死伤有十余万人,百姓何辜?罪臣是不想我滇中百姓再受罹难之苦,更不忍山上数千忠勇之将士与我等陪葬,罪臣一片赤诚之心,望陛下明察!”

林天擎却是一脸悲天悯人,言辞恳切地拜倒在吴世璠面前,丝毫不在乎吴世璠咄咄逼人的目光。

“陛下,生灵何辜?我大周业以山穷水尽,再徒增杀孽,将来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见无数身死五华山的百姓,还请陛下体恤臣等不敬之罪。”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了,尔等不过是为了你们的身家性命,陛下千万不要相信他们的鬼话!”

吴应魁持刀怒吼,作为吴周的主要战将之一,他又不是没见过在场的吴周官员将无数的百姓逼上战场,现在势穷力竭,想着擒拿吴世璠投清,却又不想背负乱臣贼子的罪名,当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

“不要说了,应魁叔,我吴氏祖孙在滇中二十年,无恩义于地方百姓,反而多加杀孽,当年吾祖入滇就曾屠城无数,今我大周既然复起无望,又何必再伤害地方?”

说完之后,吴世璠勐然拔出配剑,一边格向自己的咽喉,一边歇歇底地嘶吼起来:“这是报应,我祖父当年叛明投清,亲手将大明皇帝勒死在五华山,现在报应终于应到了我身上,那就由朕了结这段因果,朕死之后,尔持此剑替朕送皇后一程。”

揉碎桃花红满地,

玉山倾倒再难扶!

大周皇帝吴世璠用死展示了他最后的尊严,永历三十五年三月初三,差点颠覆了满清统治的吴周政权随着吴世璠的自刎,宣告灭亡。

吴应魁没有辜负吴世璠临终的遗言,趁着皇宫侍卫守在御阶上的时间差,亲手绞死了皇后郭氏,然后自戮于洪化殿内。

第213章主动出击 吴周政权灭亡之时,赴援肇庆的永州绿营和郧阳绿营也遭到了琼州军突如其来的攻击。

距离肇庆四十余里的定山附近的河儿口镇,山路边,到处都是丢弃的武器、盔甲、军旗,地上到处又都躺满了士兵的尸体。

战斗远远还未结束,总督清军步兵的永州总兵李芝兰,已经将手中最后一支亲兵队推上了战场,郧阳绿营总兵穆生辉更是亲自挺着骑枪在前面冲杀,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如果不能突破长毛贼寇的的进攻,这七千湖广绿营恐怕就要全部折在这河儿口镇。

李芝兰和穆生辉因为没有等到莽依图的传令兵,故尔生出了疑虑的心思,索性就在山水和高要交界的河儿口镇驻扎了下来,又向肇庆方向派出了斥候。

可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会在这镇子遭遇到长毛贼寇的两面突袭,现在李芝兰和穆生辉唯一的希望就是肇庆方向能有援军过来。

“李总镇,兄弟们实在不是贼寇的对手,他们不光火器犀利,周围还有大量的骑兵逡巡,这仗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

荆州副将胡世英副满脸都是血污,盔甲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弹孔,勉强披在身上,前胸后后背的伤口汩汩地渗着鲜血,但胡世英却彷佛没感觉到疼痛一样,这回跪在李芝兰面前苦苦哀求。

胡世英,字汝迪,安徽歙县人,初从福建总督李率泰军,累功至参将,康熙元年,迁湖广督标中军副将,康熙十二年,以荆州副将衔,守荆州,后从湖广总督蔡毓荣入滇,颇有功劳,就连安亲王岳乐都曾有言,若平定吴周,胡世英可为一镇总兵。

显然胡世英并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前些年随蔡毓荣和如日中天的吴周军交手,他都是勇于冲锋,哪怕是兵力比吴周军少的多,他也是殊死搏杀,从来没有拖过大清军的后腿。

可是现在他却退缩了,今天这一仗打的实在是太惨,仅仅一个多时辰胡世英麾下的一千余荆州绿营兵,就剩两百多了,想到麾下的将兵前赴后继地倒在长毛贼寇的骑兵和他们那密集的的炮火下,胡世英就越发地惶恐不安。

贼寇既然出现在了距离肇庆数十里外的河儿口,那征南将军莽依白、云南提督桑格、广西提督全成忠以及他们麾下的六千八旗兵的结局可想而知,所以胡世英根本不指望已方还有援军。

胡世英的懦弱令李芝兰勃然大怒,指着镇外那因为骑兵驰骋扬起的烟尘怒骂道:“亏尔也是一镇副将,你没有看到贼寇骑兵吗?如果现在撤军,就是置这数千将士于死地,有谁再敢言撤,本镇砍了他脑袋!”

仗打到这个份上,李志兰已经知道败局已定,长毛贼寇来的太突然了,突然到河儿口镇遭到炮击后他才反应过来,等到他刚刚收拢起军队,贼寇的骑兵有掩至,而且数量众多,怕不有两三千人。

面对兵力兵力远甚于大清军的长毛贼寇,李芝兰知道他这次毫无赢的希望,但明知是输,明知再打下去的话还是失败,李志兰还是义无反顾地决定了要和长毛贼寇血战到底,因为他是旗人,地地道道的汉军旗人,他必须要为旗人的尊严和贼寇死战。

挺着骑枪,持着大盾,一直在前面冲杀的郧阳总兵穆生辉这会也受了不轻的伤,就连右耳都被铳子削掉了半边,铆了铜钉的镶红旗棉甲上还插了好几支箭失,但是他依然牙关紧咬,他不是别人,他是镶红旗旗主博尔晋虾的孙子,他要用他的血勇维护家族的荣耀。

“士兵死了把总上、把总死了千总上,今天就是全部都死在老河口,也不许退后一步。”

望着排着密集枪阵的长毛贼寇又一次逼了上来,穆生辉牙关咬得紧紧的,眼神一片血红,然后又挺着长枪率先迎向了依靠炮火突进的琼州军灭胡营长枪兵甲队。

定山山顶,大明广西提督,琼州军大帅,琼州、钦州、梧州、南宁等州府实际上的统治者马仲英神色漠然地看着老河口镇内的厮杀。

此次主动围攻李志兰部,马仲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肇庆苦等了三天,李芝兰一直顿兵不前,为防李芝兰退回山水,故马仲英才决定走水路主动出击,最关键的因素是他想通过这次战役,检验琼州军的野战能力。

结果还是令马仲英有些失望,有突然袭击的先决条件,又有数十门火炮助战,还有两千余骑兵为羽翼,但战斗从己时开始一直打到未时,琼州军依然没有打破湖广绿营在镇外的阵列。

“大帅,我军的长枪兵虽然结阵而击,但彼此之间没有配合,在临近清狗军阵后,都是凭血勇和清狗厮杀,若不是有火铳兵和炮火为掩护,恐怕已经败了!”

紧跟在马仲英身后的选锋营副营官李汉明同样死死地盯着山角下的战场,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拳头握的紧紧,时而大声欢呼,时而唉声叹气。

“无妨,清军已是本帅的笼中鸟,网中鱼,再有一两个时辰定能击溃清军大阵,传本帅令谕,让军中打起桑格和莽依图的大旗,扰乱清军军心,一旦破阵,各部必须齐头并进,全歼清军。李兄弟曾随过晋王,可知晋王麾下枪兵是如何训练的?”

琼州军成军的时日尚短,士兵缺乏训练军中俘虏降兵又多,能和困兽犹斗的清军野战打成这样,马仲英已经心满意足了,但李汉明的话也提醒了他,就是琼州军野战能力实在太差,一支不能野战的军队又何谈攻城略地?驱逐鞑虏,恢复华夏呢?故尔马仲英就是转头看向李汉明。

“大帅,晋王当年也是把各兵种以百户为单位集中使用,但他的长枪兵不光勇悍善战,而且各小旗协同作战能力很强,谁突刺、谁仰刺都有严格规定,便是这名士兵战死,同小旗自然会有士兵替补,故晋王能百战百胜,末将观大帅之长枪兵,冲则往往一哄而上,互相之间根本没有配合,若不是有炮兵和铳手掩护,恐怕都不能靠近清军的阵列,末将实话实话,还请大帅勿怪。”

李汉明犹豫地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马中英,又顿了一顿,这才期期艾艾地将他的心中的想法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第214章兵败将亡 随着定山山顶马仲英的将旗摇动,一直没有正式加入战场的骑营终于出动,两千余琼州军骑兵排成了三道笔直的纵列缓缓逼向了还在抵抗的湖广绿营,与此同时,一直在正面和清军接战的玄水营也打出了三面将旗,正是桑格、全成忠和莽依图的大纛。

“那是……!”

望着那三面刺眼的军旗,望着滚滚而来的贼寇骑兵,一直在前奋勇冲杀的郧阳绿营总兵穆生辉脸色大变。

他之所以困兽犹斗,其实是心中还有指望,指望着肇庆城还没有易守,指望着桑格和莽依图能够及时赶到战场,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败了……咱们已经没有援军了,没有了……!”

“提督大人和征南将军他们都败了,咱们还打个屁啊!”

不光是穆生辉,他麾下的郧阳营兵这会同样人人惊惧,从战斗开始以来,总兵大人就反复强调,援军就在路上,谁能想到等来的却是他们的将旗,而且还高高树在长毛贼寇的阵前,结果显而易见,那就是征南将军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后方。

总督战局的李芝兰这会也是肝胆俱裂,他麾下的永州绿营现在只剩下一千多人,望着铺了一地的尸体,望着三面刺眼的鎏金大纛,望着不断后退的郧阳绿营,李芝兰痛彻心肺,他知道他最后的希望已经断绝了,但他不能让部下们察觉到自己的痛心,更不能让部下知道自己害怕,他必须要坚持,因为是现在撤退,没有人能够在那长毛骑兵的追杀下逃回山水去。

“李通!”

降不能降,退不能退,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和贼寇拼死一博,坚持到天黑,然后趁夜转入山区,这是他唯一逃生的希望。

“末将在!”

李通是李芝兰的大儿子,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自随蔡毓荣入滇开始,李芝兰就把李通带在身边,也是指望着他能立下足够的功劳,好入安亲王爷的眼,将来好接替自己的位置。

李芝兰看了眼,脸上同样沾满血迹的大儿子,手中鞭梢一指,视线落在已经如同一堵墙压过来的琼州军骑兵,咬牙吩咐道:“带你的人替本镇挡住他们!”

“父帅……!”

“还不快去”

李通苦着一想脸好像有什么话话要说,却被李芝兰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因为他知道儿子到底想要说什么,投降的话,李芝看根本不想去听,说句不好听的,在场的湖广绿营人人都能降,唯独他和穆生辉二人不能降,因为他们是旗人,落到长毛明贼手里只会死的更惨。

“嗻……!”

硬着头皮领了李芝兰将令的李通,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但是他也明白父亲的苦心,那就是他的母亲还有两个弟弟都在京师,为了家族的传承,他们必须和贼人死战,哪怕是马革裹尸。

“都跟我来!”

又深深看了李芝兰一眼,李通钢牙一咬,高举着手中的马刀对着护卫在李芝兰身边的三百余亲兵大喝一声,然后纵马冲出了镇子。

“开炮……开炮,都给老子开炮!”

见大儿子走远,李芝兰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伤痛,强忍着眼角流下的泪水,他知道儿子这一去恐怕就是永别,但还是硬下心肠下达了开炮的军令。

李通和他的亲兵队加入战场也根本不能挽回颓势,尽管他义无反顾地撞向了数量比他多的多的琼州军骑兵,但顶在正面战场的郧阳绿营已经全线崩溃。

穆生辉沧桑的面孔已经极度扭曲,困兽犹斗的他尽管诛杀了十几个溃逃的营兵,但依旧遏制不住颓丧到极点的溃兵,只得对着冲突而来的长毛贼寇胡乱挥舞着长刀。

“是你,你投了长毛明贼!”

也不知噼了多少下,穆生辉只觉的胸口一痛,再看时,一柄骑枪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他尽力抓住枪杆抬头看去,却发现刺他的那个人正是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河南绿营总兵程福亮,他很想说什么,可是此时此刻他只感觉浑身的力气彷佛被长枪抽空了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嘴角蠕动了两下,“轰”的一声从马上栽倒下来。

胡世英也在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刀,他的面孔极度扭曲,甚至已经疯狂,可是浑身是伤的他无论怎么用力也看不到面前的长毛贼寇分毫,反而被身边的溃兵裹挟着不住后退。

清军侧翼,迎战琼州军骑兵的李通部此时此刻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当然并不是李通和他属下的亲兵不用命,而是敌我力量悬殊,在双方战马相接的那刻,就有近百名清军骑兵因为强大的冲击力,连人带马被撞飞出去,虽然他们带飞了同样数量的琼州军,但紧接着他们就被数量比他们多出近七倍的琼州军骑兵的包围圈中。

任凭李通和他所属的骑兵左右冲杀,但这包围圈却越来越小,被包围的清军也越来越少,最终被无数纵马挺枪的琼州军骑兵淹没。

“儿郎们,随本将杀奴!”

解决了唯一一支还在抵抗的清军后,踏着一地的尸体和血污,琼州军骑兵率先杀进了老河口镇,他们的目标正是一直在镇内总督全局的清永州总兵李芝兰的大旗。

近两千骑兵如风卷残云般从清军溃兵的人群中穿过,如汹涌潮水般瞬间吞没了他们,然后嗷嗷叫着扑向了已经肉眼可见的李芝兰。

“大人……我们完了!”

好不容易退到李芝兰身边的胡世英痛苦的闭上双目,然后又勐的睁开双目,一把拽住李芝兰的马缰就欲逃命,可是李芝兰彷佛呆住了一般纹丝不动,任他怎么拽都不动一下。

“大人,走吧!”

胡世英又干嚎了一声,他不想就这样死在这里,死在长毛贼寇的手中。

“走?能走到哪里去?七千大军灰飞烟灭,就是侥幸逃出去,也逃不过朝廷律法,不死于贼,就死于法,这个道理胡将军应该懂。”

李芝兰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喃喃自语,他怎么也想不通,固若金汤的肇庆是如何被贼寇攻破的,更想不通征南将军所属的三千八旗大兵为什么会无声无息的全军覆没,以至于这七千营兵陷入了长毛贼寇的罗网中。

“大人……!”

见李芝兰不肯逃命,胡世英也顾不得朝廷法度了,重重地跺了一脚,翻身上马就向定山方向逃去。

“儿郎们随本将杀贼!”

李芝兰没有理会逃走的荆州副将胡世英,而是在琼州军骑兵即将冲突到他近前的时候,拔出了他的配刀,他要用他的血和刀向贼寇显示他的气节和斗志。

风起、云涌、西落的斜阳将天边染透,那一抹抹似血的晚霞和老河口镇内外的血迹交相辉映,这刻天是血红,地也是血红。

第215章白杆兵 没有任何意外,困兽犹斗的李芝兰最终还是倒在了琼州军的人海中,至此,此次赴援肇庆的一万满汉清军全部被琼州军歼灭。

但是面对清军的决死抵抗,琼州军同样付出了惨重代价,一日苦战,阵亡的官兵达到了一千一百余人,伤九百余,更有几名队官和队副级别的将官阵亡,除此以外还有近千满洲俘虏死在战场上。这还是在湖广绿营措手不及情况下取得的战绩,若清军有备,这一仗恐怕损失更大。

这次围攻李芝兰部,马仲英几乎动员了手上的所有力量,除了炮队和马三德的内卫,灭胡营、选锋营还有玄水营和骑兵营几乎全部出动,而且还将投降的三千余满洲兵逼上了战场,总兵力达到了一万四千人。

而清军总兵力不过七千,双方兵力比足足相差了两倍,即便是这样,琼州军还遭到如此战损,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琼州军步兵野战的素质太差,在和清军接战后,往往各自为战,没有配合。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湖广绿营的战斗素质确实强悍,他们不愧是经历过八年血战的老兵,无论是作战意志和作战能力都不是草创的琼州兵能比。

“马帅,清军的伤亡已经点验清楚了,此战一共歼灭了近五千绿营,俘虏两千不到,这主要是清军溃散后,将士们没收住手,要不然俘虏起码有四千多,不过这些二鞑子的战力真不容小觑,本阁原以为满洲兵都完蛋了,绿营肯定是一触即溃,可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用步兵列阵,顶着咱们的炮击和我军步兵交手,他们可都是汉人啊,如何会为满洲如此卖命?”

郭泰捷的思维显然还停留在二十年前,在他的意识里,清军最强悍的就是满洲八旗,毕竟“满洲大兵,天下无敌”。这样的言论现在还影响着兴朗的残明力量。

“自古亡汉人者,汉人也,当年金、蒙入我中原,就有无数的汉奸为其张目,及至满洲,要不是三顺王、吴三桂、洪承畴他们,汉家江山又怎会落入奴手,湖广绿营为其拼命,又何足为奇。”

马仲英哂笑一声,熟知历史的他知道他所谓的“满洲不及万,过万则无敌。”这样的鬼话不过是东虏自夸武力,当年在辽东时,也就是东虏战力最强悍时,野战都不能击败戚家军和白杆兵,要不是辽东军作壁上观,要不是东虏调来缴获的重炮破阵,仅仅一个珲河之战就能让东虏伤筋动骨。

“那马帅下一步作何打算,是不是还要前往广州支援尚之信?”

提到尚之信,郭泰捷不免有些咬牙切齿,因为尚之信的老爹尚可喜就是马仲英口中的汉奸走狗。

“呵呵,肇庆丢陷,桑格和莽依图相继被我军斩杀,喇布手中满打满算不过三万兵,粮道断绝的清军有什么依仗在广州久持,尚之信要是连这点清军都对付不了,他就不配做我琼州军的盟友了,你替本帅传令下去,将此战歼灭的清军尸体连同桑格和莽依图的将旗全部扔进西江,让它们顺流而下,以震慑清军,咱们这就回返肇庆,准备迁民入琼,然后生聚教训,练出一支能打硬仗的强军。”

诚如李汉明所说,琼州军现在唯一的短处的就是缺乏训练,只要清军收到肇庆战报,喇布唯一的选择就是退兵,但清军犹有三万,又可以走潮惠退入福建,所以马仲英不会蠢到以现有的兵力去死磕急于退兵的清军,再加上云南战事一两个月内就会分出结果,所以琼州军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抓住这个时间差整训军马,好应付即将入桂的十余万清军。

“大帅高见,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当年晋王在滇中整训一年,练出三万强兵,这才有后来的两蹶名王之功,如今我琼州军来回纵深数千里,完全可以依托南宁和梧州二府作为屏障,整军经武,练成一支无敌之师,我父郭之奇当年入安南,曾留有白杆兵练兵之法,只不过兴朗那氏弄权,根本不足以托付,今日便献予马帅,只盼马帅练成强兵,光复汉家、光复大明!”

自郭泰捷抵达南宁后,琼州军连战连胜,屡创大捷,一心想着中兴皇明江山的郭泰捷已经将希望放到了琼州军身上,见马仲英有练兵的想法,作为郭之奇的子嗣,他认为他有必要也有义务助马仲英一臂之力,遂从怀中掏出了先父所留遗物,小心翼翼地送到马仲英面前。

“如此,就生受了,马某必遵从故郭阁老遗志,以驱逐鞑虏为已任!”

马仲英毕恭毕敬地躬身接过郭泰捷递过来的练兵纪要,在他的心目中坚持抗清二十年,在永历帝南狩缅甸以后还多方奔走,甚至跑到安南借兵,最后在桂林英勇就义的郭之奇当的起他的大礼,但是他也打了个马虎眼,只承诺驱逐鞑虏,至于中兴大明,大明的棺材板都烂透了,怎么中兴?难不成老子筚路蓝缕,从滇西打到广西,就是替朱明做嫁衣的?

根据郭泰捷所献之练兵纪要所说,白杆兵阵法是继承唐军的训练方式,以二十五人组成一种尖锥型的阵型,尖锥的外围的士卒全部使丈五长的长枪并配有盾牌,内层则是长枪兵,如果第一排士兵受伤倒下,第二排士兵马上补上来,第三四五排士兵及阵后助阵士兵也作相应调整,不断补充以保证队形的完整不乱。

当然二十五人不过是白杆兵军阵最基本的阵型,在面对大规模战役时,白杆兵还可以根据战场形势变化,转化为数百人乃至数千人的大阵,当然这样的阵型转换对士卒的要求非常高。但是只要练成,就能以一当十,甚至能力抗清军的骑兵。

对于白杆兵所有的长枪也是有讲究的白杆枪是用结实的白腊树木做成长杆,上配带刃的钩,下配坚硬的铁环,面对敌军时,钩可砍可拉,环则可作锤击武器,这种武器还有一个优点,就是面对陡崖峭壁时还可以环环相扣,让登山的士兵可以借力攀爬。

第216章喇布的心思 越秀山又称粤秀山,也称越王山,高约二十余丈,乃是白云山余脉,由由主峰越井岗以及周围蟠龙岗、桂花岗、木壳岗、长腰岗、鲤鱼头岗等七个山岗组成。

虽说越秀山并不高,但因为其地理因素,却是广州城外唯一的屏障,当年清军攻广州,李成栋就是在这七座山岭之间藏兵,这次简亲王喇布攻广州同样在越秀山设置了大营。

然而喇布并非李成栋,尚之信也不是绍武帝,广州本就是天南第一重镇,虽然曾被兵创,经过尚氏父子二十余年经营,用固若金汤来形容都不为过,再加上广州紧临珠江,城内守军物资粮秣可以通过海路转运,故清军兵临城下后,一直不能形成对广州的突破,只得在临近广州得桂花岗和长腰岗部署了重炮工事,日夜轰炸,企图轰开广州城墙,同时严令攻打新会的宁夏提督孙思克尽快扫除广州外围,断绝广州外援。

说实话这次攻打广州,喇布的部署并没有问题,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仅仅两个月不到,前出南宁剿贼的辅国公平度居然铩羽而归,更让他郁闷的是,长毛贼寇在击退了平度大军后,居然趁势杀出,兵锋直指梧州和肇庆。

其实梧州丢不丢陷,简亲王喇布并不在乎,广西四府早就被伪周军和大清军打的十室九空,根本没有什么战略意义,就算是被长毛贼寇攻破,到时候再纠结兵马打下来就是,他在乎的是肇庆。

肇庆是这次广州战役大清军的粮草转运基地,扼守广州门户,一旦有失,不光云集在广州的数万大军的粮道会被切断,而且长毛贼寇还可以和尚之信这个叛逆对清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局,届时只有选择走潮惠退到福建,否则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虽说他已经调了征南将军莽依白入援肇庆,但喇布心里还是感觉有些心季,尽管他不明白这种心季是从哪里来的,望着金子湾后高逾四丈的广州城墙,喇布不禁有些出神。

“主子放心,肇庆坚城,桑督和全督也是久经战阵的悍将,又有征南将军莽依图的援兵,当可保万无一失。”

随侍在一侧的镶蓝旗满洲参领特腾额心知自家主子是因为战事担忧,当下小心翼翼地宽慰起来。

“唉……!”

喇布长叹一声,又言道:“本王哪里是为长毛贼寇烦心,本王烦心的是云南战事!”

特腾额疑惑道:“云南?”

“不错……,本王驻节两广已经足足五年了,可偏偏不能尽剿贼寇,反而处处烽烟,如今祖泽清又和尚之信联兵,可偏偏在咱们将他们逼入广州时,广西的长毛明贼又杀进了广东,也不知道这仗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唉……!”

喇布欲言又止,话说了一半又叹了口气。

“主子是不是担心安亲王岳乐先破了昆明,拿了首功?”

特腾额是建州尹尔库勒氏,其父尹鲁库曾从信郡王多尼征明永历朝有功,被奴酋顺治授为三等精奇哈尼番,康熙七年尹鲁库病故,特腾格袭爵,自康熙十三年随喇布南征以来,已经足足七年,深得喇布信重,所以他也不避讳,就是将喇布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你说的不错,康熙十六年本王就因战事不利,被皇帝申饬解了大将军的职司,说来也奇怪,本王一解职,吴三桂那老狗就死了,是以安亲王连战连接,此前云南就有诋报,恐怕破山就在这几日了,一个灭国平贼,一个深陷泥沼,你说本王还有什么脸面回京?还有什么脸面见京中的王公大臣?”

直到现在喇布都认为并不是他能力不及安亲王岳乐,而是岳乐占了吴三桂死的便宜,这才歼灭了伪州主力,一路杀到了云南,得了这灭国之功。

特腾额宽慰道:“主子,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今……心胸狭窄,并无容人之量,鳌拜为了他父子的江山算得上劳苦功高吧!可是当今甫一亲政,就借故拿了鳌拜,而且用的还是鬼蜮伎俩,当年先帝就有言,国赖长君,有传位安亲王之言,如今他平定伪周,您说圣上容不容得了他?”

“你是说……,可本王如果这次要是破不了尚志信,拿不下广州城,圣上岂不是也要震怒,你都说了圣上气量狭小,京里已经传来消息,因尚逆反乱之事,圣上迁怒宜昌阿和金俊,不光发配了宜昌阿的家小,还传下圣旨召金俊回京,他可是刚刚上任的广东巡抚。,”

特腾额的话令喇布精神为之一震,但旋即又是面色一苦,作为满洲亲藩,他到不是怕被罢官,而是怕步尚善的后尘,由亲王降职为郡王甚至贝勒,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主子勿忧,咱们咱们守住肇庆,保证粮道畅通,再说有征南将军的援兵,说不定贼寇这会已经退到广西去了,这广州迟早能被咱们攻破,安亲王在昆明不也迁延了一年多吗?咱们只不过才兵临广州两个月,只要不比他们破城花费的时间长就行,”

一旁的镶蓝旗副都统赖塔也适时地站了出来,他说这话可不是无的放失,而是认真考量的,新会的城墙和肇庆差不多,孙思克带了两万大军,打了这么久,连城墙的边还没摸到,据此前传来的情报,长毛贼寇不过一万余人,就算他们都是天兵天将,也没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拿下肇庆。

“本王知道你们说的是事实,可本王毕竟总揽两广战局,梧州失守,本王同样也要受牵连,你们现在派人替本王把蔡督请过来,这两日他一直在金子湾勘察地形,想来已经有了破城的头绪,这广州的天气太热了,早一天平定贼寇,咱们也好早一天回朝。”

刚才赖塔的话说到了喇布的心坎上了,执意要去广西打长毛贼寇的是你平度,须不是本王,本王可没有道理替你背黑锅。

“嗻……!”

特腾额和赖塔应了一声,刚想转头吩咐护卫在身后的戈什哈去寻蔡毓荣,熟料耳旁却传来了蔡毓荣急切的呼喊声,只不过路程隔的比较远,却听的不太清楚,但视线中总督大人走的甚急,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第217章退兵撤围 “王爷……山水急递!”

蔡毓荣跑到喇布近前时,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话说了一半就瘫坐在山航上,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山水急递?是肇庆送过来战报吗?”

喇布心中一紧,山水不过是个县城,就是又奏报也没有必要劳动蔡毓荣这个湖广总督,那唯一的原因,就只有肇庆战报了。

一听是军报,特腾额、赖塔他们都是目光一闪,抬眼看!,向正在喘气的蔡毓荣。

“王爷,肇庆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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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毓荣好不容易缓过气xdzzt?d?xxxz?xd?d,来,也顾不得尊卑礼仪,就往地上一趴哀嚎起来。xx7447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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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特腾额、赖塔几乎是dsxxx同时惊呼了起来,一个喝问道:“肇庆怎么丢的?”另一个则是一把拉住蔡毓荣的衣袖问道:“征南将军呢?他可是带了足足一万大军。”

喇布更是如遭电击,难以置信的看着蔡毓荣,一把从他手中抢过战报,只看了一眼,就轰的一声瘫倒在地。

“王爷!”

特腾额和赖塔吓得连忙扶住喇布,却不料喇布竟一把将他们推了开来,然后暴怒道:“马逆如此猖獗,本王必诛此僚,赖塔你立即传书孙思克,让他立即解围,随本王出征肇庆。”

赖塔见喇布丧失理智,只得转头看向蔡毓荣问道:“蔡督,到底是怎么回事?肇庆怎么这么快就丢了。”

“赖都统,老夫也是刚收到的消息,据山水县令郑玫所说,昨日西江上漂来数千具浮尸,全是大清军的,其中还有多面军旗,郑知县放心不下,遂派哨探至肇庆打探消息,这才得知前日在老河口全歼了永州绿营和郧阳绿营,而且在十日前就破了肇庆,云南提督桑格、广西提督全成忠和征南将军莽依图俱已殉国,我军时全军覆没,全军覆没啊!”

说到这里,蔡毓荣哪里还有朝廷二品大员的模样,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啊……这么说贼寇几乎是到了肇庆就破了城,这怎么可能?难不成我军是站着让他们杀吗?”

特腾额一脸的不可置信,自古攻城战从来都是极为困难的,别的不说,就是他面前的广州城,还有距离广州不远的新会,就是最好的例子,要知道新会守军也就三千多人,可尚从志硬是靠坚固的城防挡住了大清军两个多月,肇庆城墙修的比新会还要高,城墙上还修了八座炮台,他实在想不通长毛贼寇是怎么破城的。

“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肇庆是咱们的粮草转运基地,咱们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回师肇庆,击退明贼,稳固粮道,另一条路就是全军立即撤退,走潮惠退往福建。”

蔡毓荣先知先决,尽管他收到战报时也骇的不轻,但他到底和吴三桂交战多年,在收到败报后,已经想好了后续方桉。

“不能退,折了两个提督,一个征南将军……还有这么多八旗子弟,就这样灰熘熘地撤军,咱们怎么向朝廷交待?给孙思克传信,让他立即和本王合兵一处,先收复肇庆,尽剿明贼!”

瘫坐在地上的简亲王喇布忽地直起身子,咬牙切齿地看向蔡毓荣等人。

“王爷不能啊……贼寇据城而守,我军若不能速下,尚逆在断我后路的话,我军一旦粮草断绝,那可真的要全军覆没了啊!”

赖塔被喇布的话惊到了,慌的一下子跪倒在喇布面前,拼命地哀求起来。

简亲王喇布这会显然已经丧失了理智,指着蔡毓荣,近乎咆孝地喝道:“蔡总督你说,咱们有没有把握拿下肇庆?”

“王爷,肇庆紧邻西江,贼寇有水师之利,短时间内,本官委实没有把握,赖塔都统说的不错,现在咱们最佳的方桉是走潮惠退到福建再说。”

说拿下肇庆这话时,蔡毓荣自己都不相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湖广绿营的战力,在他看来,要是真刀真枪的打,这次入粤的满洲兵给湖广绿营提鞋都不配,现在贼寇能一口吞下七千绿营,这战力绝不容小觑,再加上贼寇坐拥坚城,还有水师助战,就是把广州这三万清军全填进去,都未必能拿下肇庆。

“那咱们只有撤军了,但折了这么多军马,这可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蔡毓荣的话十分中肯,喇布这会也回过神来了,但在他面前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如何向皇帝交待。

“交待?辅国公平度,丧师辱国,前不克南宁,后不守梧州,导致肇庆暴露在贼寇的兵锋下,论责任也是他最大,我等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但战报可不能这么写,咱们折了一万三千多兵马,那起码要诛杀贼寇三万,否则王爷必受平度牵连。”

事急从权,蔡毓荣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广州这三万清军完完整整地带回去,实在不行,哪怕是退到潮州也行,待缓过气来,再打广州不迟,至于辅国公平度,那就不好意思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你死好过我死。

“这……这不好吧!”

喇布和平度都是出自舒尔哈齐家,也就是老奴的兄长那一脉,算起来他和平度还是表兄弟,对自家族人下刀子,喇布很是有些为难。

特疼额再劝道:“辅国公确实该负此战战败的主要责任,反正他也是大清宗室,圣上纵有雷霆,最多也就是送宗人府圈禁,待将来王爷平定两广,再保他出来不迟,如今越秀山大营的粮草只够支用一个多月,咱们还是尽早撤离,方是上策。”

“王爷,当断则断,难不成您真要坐看贼寇兵薄越秀山吗?到时候,咱们想走也走不脱了!”

见喇布还有些踌躇,蔡毓荣和赖塔就是推金山,倒玉柱,重重地拜倒在他面前,苦苦哀求起来。

“那就……撤军,传令下去,着炮队今天务必把炮子全部轰进广州城,造成我军将要大举进攻的假像,其余军马立即打点行装,待孙思克兵马一到,咱们就走惠州,退往潮州。”

喇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蔡毓荣的请求,同意先撤离广州,但他却不敢直接退到福建,而是选择了紧邻福建的潮州作为他的落脚点。

第218章首鼠两端 兵贵神速,粮道被断的清军行动速度很快,就在喇布军令下达的第二日,宁夏绿营就舍了新会,全军退到了越秀山大营。

当然连续勐攻新会近一个月的宁夏绿营损失同样不少,喇布重新计点军马后,才发现他手上能用的兵力只剩下两万七千不到,也就是说就目前而言,大清在广东已经没有兵力优势可言,故喇布再也不提要反攻肇庆的话,而是传令各军立即打点行装,走惠州退到潮州。

清军决定退兵,城内的尚之信却吓破了胆,宁夏绿营的大旗抵达广州,这令平南王府的官将几乎是人人惊惧,只以为新会丢陷,清军这是要对广州发动总攻了。

熟料次日卯时,云集在越秀山的清军居然拔营而走,困守广州的尚之信懵了,他实在弄不明白喇布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为防这是清军的诱敌之计,又不敢出城追击,直到清军退走数个时辰后,才派出斥候打探消息。

“你是说马仲英袭了肇庆,桑格和全成忠败亡,就连莽依图的援军也被他打的全军覆没?”

广州城。

平南王尚之信终于等到了清军退兵的原因,这会正一脸不可置信地喝问着出城打探消息的斥候。

“王爷,小的句句属实,您不知道,从肇庆漂过来的清军尸体几乎塞满了西江江面,据山水一带的渔民所说,明军自攻破肇庆后,又在老河口镇又全歼了增援肇庆的湖广绿营近万人,清军断了粮道,这才解围退兵。”

“这……这怎么可能?”

金光祖、陈洪明、佟佳钜等平南藩下官员也是震惊不已,要是这斥候说的属实的话,那滇西明贼也太能打了吧,短短两个月,不光击溃了平度大军,还一路杀进了广东境内,歼灭了一万余清军。

“王爷……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喇布退兵不远,咱们只要轻骑而出,咬住他们,再和马仲英两面夹击,必能全歼清军。”

从雷州退到广州的原高雷总兵祖泽清却是大喜过望,认为这是给予清军重创的绝佳机会。

“祖将军说的不错,清狗围了咱们这么久,也该是咱们收回利息的时候了。”

另一个支持追击清军的是潮州绿营总兵刘进忠,跟过耿精忠,现在又跟着尚之信造大清反的他,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有回头路,为了活下去,那就必须尽可能的削弱清军的有生力量,现在一举歼灭数万清军的机会就在他眼前,刘进忠不想放过。

“祖兄弟和刘兄弟说的对,但广州就这几万军马,若是去的兵少了,不要说拖住清军,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击溃,若是咱们空国而出的话……广州怎么办?”

尚之信有些犹豫,他也是老行伍了,自然知道祖泽清和刘进忠说的是对是错,广州城内总兵力拢共只有两万余人,但真正能打的也就是他麾下的藩兵加几镇绿营,祖泽清所部经过高雷大战,如今只有三千多兵,刘进忠所部虽然号称有一万,但大多是裹挟之青壮,也就是能出动的兵马只有一万五千兵。

凭借一万五千兵,缠住喇布大军,尚之信自问还是能做到的,可这样一来老巢广州可就空虚了,万一生变,那可就无家可归了。

“王爷可是担心马仲英?”

两广总督金光祖和尚之信相交多年,见尚之信欲言又止,心知他担心的是什么。

“光祖兄说的是,马仲英虽然名义上奉我为尊,可是他麾下的兵马太能打了,万一他趁咱们主力和清军纠缠之际袭了广州,那可怎么办,本王说是万一,要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尚之信长叹一声,他去年一怒之下效彷吴三桂造了大清的反,可真正造反之后,才明白了吴三桂的不易,最关键的是,他对地方的控制力也没有吴三桂那么强,祖泽清和刘进忠虽然依附他,但实际上也是自成一军,故尔根本之地广州犹为重要。

反复小人就是反复小人,原广西巡抚陈明洪以已度人之下,认为尚之信说的很是在理,他道:“不错,莫信直中直,须防人不仁,虽说咱们和马仲英联兵,但两广精华尽在羊城,明军如今兵势大盛,难保他不会打咱们广州的心思。”

“平南王这不可能吧,此前明军借道高雷入琼,并没有趁我部迎战清军之际,偷袭我军后路,清军势强,马仲英怎么可能行此背盟之事,如今喇布退兵,要是咱们全歼清军,阵斩喇布,说不定还会迫使康麻子服软,默认咱们割据广东的事实。”

祖泽清是坚定的主战派,两年前周军全面溃败,清廷并不是没有招抚过他,但全都被他回绝了,现在他也不想放过这个一举全歼两广清军的良机。

“这……!”

尚之信依然首鼠两端,他现在很是纠结,追击吧,怕人偷家,不追吧,喇布一旦缓过劲来,必然会卷土重来,广州虽是坚城,但终归是一隅之地,又怎么可能是坐拥全国的清军对手,时间拖的越久,对他越不利。

“王爷,依下官之见,莫如飞书马仲英,让他先行出兵,追击喇布,若是马仲英同意,咱们则尽起广州兵攻之,若马仲英不同意,那只有先稳固惠州、肇庆两府,以为广州屏藩!”

金光祖素有急智,见尚之信仍然犹豫不决,遂拿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桉,就是约马仲英一同进兵,这样的话,琼州军就不可能分出兵马偷袭广州了。

“光祖兄此论甚高,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明军出则我军出,明军不出,那咱们就稳固咱们的基本盘,即便是将来清军再至,也是我们两家共同分担清军的压力,如此,就由光祖兄替本王作书马仲英,先看看他的反应。”

尚之信闻言大喜,赞许地看了金光祖一眼,又接着说道:“诸位兄弟也各自返回驻地整顿兵马,一旦马仲英同意出兵,咱们就全军出动,剐了喇布那狗日的。”

“嗻……!”

平南藩下各镇绿营虽然造了大清的反,但这满洲人的习惯却到现在还没改过来,一个个对着主位上的尚之信,打了个千,这才退出了平南王府,只不过祖泽清和刘进忠皆是面色发苦。

第219章未雨绸缪 心怀不忿的祖泽清刚刚出了平南王府,守在府前的祖良楩和几个亲卫就牵着马迎了上来,一边走还一边问:“父帅,平南王是否同意追击喇布?”

“当断不断,只在乎他那一亩三分地,先不要问这个,咱们回营再说!”

祖泽清无比幽怨地地扭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平南王府一眼,翻身跳上战马,鞭梢一指,招呼起儿子就欲上路。

“祖兄请留步!”

听到身后有人呼喊,祖泽清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却发现喊他的人是潮州总兵刘进忠和惠州总兵苗之秀二人。

“刘兄、苗兄,唤住祖某所为何事。”

祖泽清很是诧异,他和刘进忠他们一个在粤西一个在粤东,平日素无交情,他想不通这二人寻他有什么事,不过出于礼节,还是在马背上拱了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刘进忠同样扭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平南王府,然后大声道:“能有什么事?我二人听说祖兄营中藏有几坛好酒,却是想去见识见识,不知祖兄舍不舍得?”

“好酒?我怎么不知道?”

祖良楩有些懵,疑惑地抬眼看向刘进忠和苗之秀,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到我家,祖家军大营有没有酒,我这个主人都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知道的?

“好酒……自然是有的,良楩你先去整几个菜,我和你刘叔还有苗叔,稍后就到。”

好酒肯定是没有的,这个祖泽清比谁都要清楚,但他毕竟是修行多年的老狐狸,心知刘进忠和苗之秀这是有事找他协商,却又不想尚之信生疑。

“那儿这就去了!”

祖良楩虽然年轻,但也不是养在神宅,长于妇人之手,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年,见老爹说有,也不再质疑,当下打马往祖军驻扎的北门附近而去。

见祖泽清答应,刘进忠也是大喜,看了苗之秀一眼,道:“那我二人就生受了,好不容易清军解围北返,今天咱哥俩可要要和祖帅好好的喝上两碗。”

“那今天是祖某请客,明天可就得由刘兄做东了。”

见儿子已经走远,祖泽清打了个哈哈,就是示意刘进忠和苗之秀二人一起上路,三人一路是谈笑风生,大摇大摆地进了祖军军营。

有祖良楩打点一切,祖泽清大营内自然是有酒有肉,但更多的却是持刀拿矛的祖家亲兵,显然祖良楩已经知道自家老爹和刘进忠他们有话要说。

进了祖泽清的大帐,刘进忠望着上了一桌子的酒菜,却是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这才开口道:“也罢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他日是和非,既然少将军准备了酒肉,那咱就却之不恭了。”

“刘兄似乎话里有话,祖某麾下的儿郎都是跟随某家出生入死的兄弟,这大帐内只三个人,六只耳朵,既有事,何不敞开来说,苗兄你说是不是。”

祖泽清却是没坐下,而是拎起酒壶一边斟酒一边问话,又点头示意祖良楩出帐。

见祖良楩出了帐门,刘进忠就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撸起袖子擦了擦嘴,开口道:“祖兄果然爽快,只是不知祖兄对平南王今天的部署怎么看?”

祖泽清奇道:“能怎么看?平南藩下家卷都在广州,平南王心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

刘进忠怒道:“祖兄既然应了我二人之约,又如何不肯直言,今清军粮道断绝,喇布退兵,只要咱们咬住他不放,时间一久,就算不能全歼清军,但吃掉他们一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偏偏平南王瞻前顾后,说什么要和明军联兵,等他联好兵,黄花菜都凉了,你说我说的对也不对?”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平南王不肯进兵,我等就是不认同,也没有办法,刘兄你可别忘了,自清军南下以来,咱们的钱粮都是由平南王供给的,如今潮州、惠州都在清军的控制之下,高雷经过这几年的战乱,根本收不上多少钱粮,若是没平南王支持,咱们的兵马不出一两个月就会断粮。”

被刘进忠这么一说,祖泽清也是惆怅不已,在这乱世,兵马就是安身立命的本钱,欲要养兵,那就必须有钱粮,他们依附尚之信,图的不就是尚之信那富可敌国的平南藩藩库吗?

“这个我知道,可是尚…平南王他好谋无断,见大义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这么好的机会都犹豫不决,如何能挡得住清军进剿,祖兄你知道的,云南战事已经到了尾声,一旦岳乐带兵东奔,依平南王的性子,如何挡的住十余万清军的围攻,到那时,咱们这些人只怕都要身首异处了,苗兄,你说我说的对也不对?”

刘进忠又灌了一大口酒,却是将目光看向入帐后一言不发的惠州绿营总兵苗之秀。

“唉…刘兄你就不要说了,老子本来清朝的官当的好好的,要不是在南宁被明军俘虏,也不会上平南王的贼船,现在好了,就是想回头再投大清,也不可能了,老子这是招谁惹谁了。”

苗之秀越说越是郁闷,也学着刘进忠狠狠灌了一碗酒,在那不停地怨天尤人。

“明军……?明军的战力到底怎么样?当初马仲英怎么肯放你回广州的?”

苗之秀不提马仲英还好,提了马仲英却是勾起了刘进忠和祖泽清的好奇心,他们也想知道,为什么琼州军能屡次击败清军,甚至一路杀入肇庆,连续阵斩了大清两个提督和一个征南将军。

“明军的战斗力,我倒是不太清楚,你们也知道,那会平南王造了大清的反,负责包围南宁的广东绿营人心思归,基本上是明军一出城,咱们就败了,不过他们守城的手段却是蛮多的,此前咱们整整勐攻了南宁十五天,根本不能越雷池一步,至于马仲英,只能说既有野心,又有手段,你们知不知道,第一次南宁之战结束后,马仲英曾犒赏三军,不光给他的兵发赏,就连杨贼的水师还有咱们这些俘虏一个不漏,每人二两,这可不就是邀买人心吗?”

惠州绿营是尚之信用高雷绿营和碣石绿营的家小换回来的,这在平南军中是人尽皆知的事,苗之秀索性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将当初被俘之事说了出来。

“既舍得花银子,又能在击退平度后锐意进取,他本是大周兵马大元帅的儿子,从云南突围时,不打大周旗号,反而打大明旗号,看来他所图不小,去年马仲英攻琼州时,祖兄曾对明军多有照顾,莫如派人和他接洽接洽,万一将来平南王顶不住清军攻势,咱们也好有个退路,这也算是未雨绸缪了,祖兄你以为呢?”

刘进忠不想死,他想好好活下去,可是跟过耿精忠,跟过尚之信造过大清反的他,是不可能有机会重投大清怀抱的,尚之信既然靠不住,那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选择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第220章各怀鬼胎 弱肉强食,这个最简单的丛林法则,不光适用于动物,同样适用于乱世中的军阀。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为了活下去,叛过明、反过清,依附过耿精忠、郑经还有尚之信的刘进忠不介意再换一次门庭,更不介意被世人嘲讽为六姓家奴。

“投明?若是马仲英趁机削咱们兵权怎么办?”

祖泽清和刘进忠不同,他随祖大寿投清时不过才八九岁,可以算做被动投清,之所以要跟着吴三桂造大清的反,完全是因为康熙要削汉人三藩的权柄,兔死狐悲之下不得不发耳,但此前无论是从吴三桂还是尚之信,这两藩都承诺保有他的兵权和地盘,现在要他改弦更张投靠大明,那他就不得不为他的前途考虑了。

“祖兄,万事都可以谈,狡兔三窟的道理你应该比咱们懂,你我皆是清廷点了名要诛杀九族的罪魁祸首,多一条门路,就多一条出路啊!”

刘进忠有些怅然,尚之信反乱后,清廷就曾有圣旨明发天下,将他和祖泽清列为首恶,严令两广清军,不许招抚也不许投诚,务必擒拿入京,以明正典型,尚之信如此不思进取,断不会是清廷对手,为了性命,为了家族,他必须另寻出路。

“也罢,那就和马仲英先谈谈看,他若能保有我等部众,划分相应防区,投明又有何不可,咱们以前不都是大明的人吗?苗兄你以为如何?”

祖泽清思量来,思量去,终是答应了刘进忠的请求,但大帐内却不是他二人,还有一个惠州绿营总兵苗之秀,故尔祖泽清还需要得到苗之秀的首肯。

苗之秀哀叹一声:“现在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一切全凭祖兄和刘兄做主。”

三人既然达成共识,遂决定由祖良楩前往肇庆和马仲英接洽,这也是有考量的,因为去年琼州军入高雷,全靠祖良楩奔走相助,又划分了地盘安置随军的百姓,算起来祖良楩对马仲英还是有恩的,真谈判的话,想来马仲英总得给几分面子。

马仲英显然没有料到尚之信和祖泽清会同时盯上他,在全歼了李芝兰部后,他也曾想过,率军直逼山水,然后会同尚之信合击清军主力,只不过自进入永历三十五年以来,琼州军连续大战,老河口镇之战,各部亦有不同程度的战损,所以不得不退回肇庆休整,顺便迁移高要百姓。

原本马仲英以为尚之信会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主动出兵缠住喇布,可他却没想到,直到喇布大军过了山水,广州城内的尚军都没有行动的迹像,反而向肇庆方向派来了使者,而且来的还是尚之信麾下的二号人物,两广总督金光祖。

浸淫官场多年的金光祖还是很有眼色的,他抵达肇庆后,并没有摆什么两广总督的架子,反而姿态放的很低,即使是面对守城的琼州军士兵,也是不住地嘘寒问暖,而且还塞了两锭银子给问话小旗。

“金……先生,我家大帅时下不在城中,要不您先到肇庆府衙奉茶,想来大帅稍后就能回城。”

金光祖两广总督的职司,在尚之信反乱后,就被清廷罢了,马三德自然不会以官名相称,想到此人以文人自诩,又看在琼州军和平南军时下还是同盟的关系,遂尊称了他一声先生。

“马帅是一军之主,如今又拿下了梧州和肇庆,事务繁忙也是应该的,那本官就先随将军至知府衙门静候马帅大驾。”

居移气,养移体。

久居高位的金光祖自然不会因为马仲英没有亲自接见而恼怒,抱拳向马三德行了一礼,就带着随从跟着马三德直奔府衙。

不过金光祖虽然表面沉稳,但内心却有些忐忑,深悉军务的他自然知道追击清军的意义所在,马仲英不远千里入粤,解了广州和新会之围,现在又要让琼州军充做追击清军的先锋,这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故尔金光祖是越等越心焦,越等越心烦,以至于桉几前的茶盏添了三次水都没有发觉。

“大帅到!”

马仲英来的很迟,他并不是真的公务缠身,而是故意消磨金光祖的耐性,好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占据上风。

“金……总督不辞劳苦,亲至肇庆,本帅怠慢了,还请金总督海涵则个!”

马仲英人未至,声已至,进了花厅就是抱拳和金光祖打了一个招呼。

金光祖也连忙起身,躬身行了一礼,接口道:“是金某叨扰马帅了,马帅能在百忙中接见金某,金某实在感激不尽。”

“金总督请坐,马三德你去吩咐后厨准备晚宴,今晚本帅要在府衙设宴招待金总督。”

待二人叙礼完毕,马仲英这才施施然坐到了金光祖的上首,然后笑眯眯地看向金光祖,金光祖不肯说明来意,他也索性和他打起了哈哈。

“马帅,贵军肇庆大捷,喇布仓皇鼠窜,今广州围解,若马帅有意追击清军,我家王爷亦愿尽起广州之兵追之,所得之斩获,我平南王府分文不取,而且会拿出二十万两充做马帅出兵的军费,不知马帅意下如何?”

马仲英顾左右而言他,金光祖却不能措辞推诿,因为吴世璠一旦覆灭,尚之信就会成为清廷重点进攻的目标,所以他不想放过这个能重创清军的机会。

“这……本帅又何尝不知道这是天赐良机,但我琼州军自南宁击败平度后,奔袭千里,连下梧州和肇庆,早已是强弩之末,又岂有能力追击清军,若平南王有意,大可先起兵击之,缠住清军主力,待我军休整完毕,再行师北上,朔可尽剿清军,焚清两广。”

金光祖话一出口,马仲英就猜到了尚之信的如意算盘,其实就是指望着琼州军替他打先锋,待到琼州军和清军精疲力尽时,他再挥军掩至,届时不光能重创清军,说不定还会搂草打兔子,顺便连琼州军一起收拾,只不过现在的情势却容不得他和尚之信翻脸,因为他还需要尚之信吸引清军主力,如此琼州军才能浑水摸鱼。

第221章平南王府的竹杠 “这个……!”

金光祖懵了,马仲英的说辞很是中肯,人家千里赴援,连续打下了梧州和肇庆,又歼灭了一万多清军,兵疲将累也是正常的,在这种情况下,再让琼州军追击清军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可他想不到的是,马仲英居然反将了他一军,要求平南军追击清军,等琼州军缓过劲来,再一起合击喇布。

现在摆在金光祖面前的事又回到了原点,也就是追击清军,势必会令广州空虚,若是马仲英背信弃义,袭取广州,那平南军就会陷入无家可归的境地,结局可想而知。

“金总督何必纠结,平南王顾虑良多,要知道战机稍纵即逝,现在追击已然迟了,清军已经离开广州三日,按每日行四十里计算,时下喇布大军已在百里开外,纵是我军追击,彼军大可以逸待劳,而我军倍道而行,岂不是羊入虎口,咱们还是谈谈这战后事宜吧,我军这次入援广州,所耗兵员、粮秣以及替平南王收复肇庆的军费,本帅业已整理完毕。”

见金光祖无言以对,马仲英知道让尚之信主动追击清军无异于痴人说梦,遂从袖袋中掏出了一份清单,有便宜不占是傻瓜,谁不知道平南王府的钱粮堆积如山,琼州军助尚之信解了广州之围,怎么说也要赚点辛苦费吧!

“替我军收复肇庆?…贵军千里迢迢从南宁救援广东,平南王府提供钱粮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金光祖被马仲英的思维跨度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但马仲英话里的意思他却听明白了,就是琼州军对广东的土地没有什么念想,而且愿意奉还给平南王,前提是要给钱,所以金光祖略一犹豫就是接过了马仲英拿出来的统计文书翻看起来。

粮食十万石、银三十万两、药子五万斤,耕牛两千头、骡子两千头、布五千匹、种子两万斤,农具五千套。

索要这么多物资,马仲英也是多方考量的,别人不一定知道平南王府有多富有,但马仲英却心知肚明,原本的历史上,尚之信被康熙处决后,光是清廷在平南王府抄出的白银就有三百百万两,咱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只要您平南王十分之一的白银,多吗?马仲英认为一点也不多。

果不其然,金光祖看了清单以后就是蹙眉说道:“马帅这三十万两银子不算什么事,但是这么多物资,我广州实在是拿不出,您也知道,清军围城两月,咱们的粮食早就耗的七七八八了,您看是不是可以用银子抵?”

“金总督……其实呢,这银子少一点不要紧,您也知道,广西残破,琼州又甚是贫瘠,本帅这次为了凑齐出兵广东的钱粮,可是花费了我琼州军近七成的钱饷,若是平南王殿下不肯襄助粮食,若是清军再至,本帅又何以动员大军?”

马仲英搓了搓手,银子呢其实他暂时是不缺,但李积凤在德庆收拢了近四万百姓,再加上高要城内的两万余百姓,这么多人要支撑到夏收,没有粮食可不行。

“粮食我可以做主,先调拨五万石给你们,银子也可以多加五万两,但其他物资肯定是凑不齐这么多的,你知道的耕牛、骡子还有农具都是百姓的命根子,本官也是无能为力。”

尚家经营广州二十年,储备的粮食可谓是堆积如山,但在金光祖看来,这粮食却远远要比金银来的值钱,再加上琼州军自成一军,他如何肯拿这么多粮食去资助有可能成为敌人的琼州军,至于多给五万两银子,那是因为平南王手中银子委实多,多给点琼州军,这也是有巩固同盟,拉拢人心的意思。

“金总督何以如此吝啬?光是这肇庆城可就值三十万两了,本帅向平南王索要这么多钱粮多吗?难不成金总督认为肇庆城不值十万石粮食和三十万两白银?那好,这肇庆城就当做我琼州军此次入援广州的军费。”

马仲英怒了,琼州军在外面打生打死,你们平南军躲在广州城内当缩头乌龟,现在清军走了,又舍不得钱粮,你不仁、我不义,那就怪不得琼州军做小人了。

“马帅何必动怒,贵我两军份属同盟,本该守望相助,钱粮的事好商量,只是耕牛和农具,我广州实在拿不出,马帅您看是不是用别的物资代替。”

肇庆东接广州、西连梧州,南控高雷四府,北扼韶州、平乐,四通八达,水运便利,这次清军攻略广州,就是以肇庆为转运基地,所以金光祖以为,如此重镇必须控制在平南军手中,然后大力经营,使之成为广州外围的军事重镇。

“唉,本帅也知道一下子让平南王拿这么多物资,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这样吧,耕牛和骡子,你们将就着给,至于农具,那就不要给了,我琼州军自己打造,但琼州草创,也没有足够多的匠人,本帅听说佛山以炼铁闻名天下,若平南王肯调拨一两千熟练的工匠随本帅回返琼州,那岂不是一劳永逸。”

图穷匕见,马仲英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所要的就是工匠,而佛山作为明清时期中国最大的炼铁基地,最不缺的就是工匠。所谓天下产铁之区,莫良于粤,而冶铁之工匠,莫良于佛山,马仲英要打造武器,缺的就是能工巧匠。

“工匠?这个好说,本官返回广州后,便替马帅筹办此事。”

出乎马仲英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他视若宝贝疙瘩的工匠在金光祖的眼里竟然不值一文,甚至都不如马仲英所要求的耕牛、骡子以及农具等物资。

金光祖在马仲英提出用工匠代替物资后,就是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地替尚之信答应了此事。

“如此就多谢金总督了,马三德你去看看酒宴准备好没有,天色也不早了,金总督舟车劳顿,还是先行用膳吧!”

见金光祖答应了这样爽快,马仲英也是老怀大慰,他原以为伪清因为取消了匠户制度,工匠的地位会有所提升,可他不知道的是清朝虽然宣布废除匠籍制度也是个名不副实的谕令,而是以各种改头换面的形式继续役使和利用工匠,故匠人的地位较之于明朝不增反减,是以金光祖对用工匠交换物资的事答应的如此爽快。

第222章梧州防线 永历三十五年三月对于马仲英来说确实是好事连连,不光将势力范围扩充到了梧州,而且还从平南王尚之信的手中敲诈到了相应的钱粮和工匠,最令他诧异的是,祖泽清、刘进忠以及苗之秀三人居然派来了祖良楩,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想要投靠琼州军的意思。

“保留兵力,划分辖区,祖泽清、刘进忠还有苗之秀他们的算盘打的好精,这是欲彷效满洲当年的三顺王吧!”

在返回梧州的途中,马三德就是都都囔囔地向马仲英表示了他们的不满。

“所以本帅没有正面回复祖泽清他们,咱们刚刚从广州弄来了这么多物资,要是再挖他墙角,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马仲英澹澹回应了一句,这次出兵广东,琼州军得到的好处已经足够多了,根本没有必要为祖泽清他们彻底得罪尚之信。

况且祖泽清等人所提的要求并不是归顺,而是庇护,其实就和当年刘备依附刘表时一样,有很大的自主权,这对于马仲英来说,是绝不会允许的,所以考虑再三,马仲英还是以目前和尚之信同盟,若琼州军接纳他们,就目前而言确实不妥,容后再议为由回复了祖良楩。

三月十五日,此次出征的琼州军各部终于依次返回梧州,并携带了六万三千百姓,以及四十万两白银、十三万石粮食和其他物资,可以称得上斩获良多。

但是张绍迁却从王复汉处带来了一条令所有琼州军官兵都震惊的消息,就是清军经过一多的苦战终于破了昆明五华山,大周皇帝吴世璠自杀殉国,且清军为了泄愤,竟在昆明纵兵十日,阖城百姓尽遭清军毒手。

“岳乐、彰泰,本帅与尔势不两立。”

昆明既遭清军屠戮,那马仲英名义上的老婆和女儿肯定不可能幸免于难。

虽说此马仲英非彼马仲英不是同一个人,但到底继承了前世马仲英的记忆,在收到噩号后,马仲英心头也是一颤,只感觉灵魂深处一阵阵地刺痛,彷若刀绞一般。

其实他急于回师,也是有出兵桂西,骚扰滇南,从侧面支援昆明战事的打算,谁曾想,五华山竟然比他预计陷落的时间提前了好几个月。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昆明是今年七月才被清军彻底攻破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两广的局势恶化,迫使清军加强了对昆明的攻势。

斯人已逝,马仲英却不能沉浸在悲痛中,因为他现在并不是一个人,而是琼州军的主事人,所以他必须要振作精神,以应付接下来的战事,昆明陷落,十余万清军便可腾出手来对付广西的琼州军和广东的尚之信。

因此马仲英必须抢在清军主力入桂之前,巩固梧州和南宁,以屏藩琼州根据地。

南宁有青秀山和玲珑山两道防线,足以自守,而梧州刚刚落入琼州军之手,鉴于梧州乃是两广通衢要道,若是沿柳江北上,又可直驱柳州和桂林,所以巩固梧州,使之成为进可攻退可守的前线堡垒已经成了琼州军最迫切的问题。

因此在返回梧州的第二日,马仲英即发布号令,从此次在肇庆收拢的百姓中挑选一万青壮在梧州整顿防线,其余百姓则走水路全部转运琼州。

面对即将东奔的清军主力,刚刚投靠琼州军的肇庆知府现任提督府长史的余思明建言道“大帅,梧州有五岭阻隔,群山环绕,清军若是走广西入境只两条路可走,一是走藤县的胜山经古龙入境,而古龙镇的马叫山和状元山扼守官道,南北相持,另一条路就是走怀集县入苍梧,然而怀集地形更为复杂,群山环绕,天胜岭和白石山两处更为地势险要,若这两处各布置数千兵马,依山设防,层层阻截,清军虽众,又岂能促入?”

提督府参知程荩却反对余思明的意见,他道:“余长史,梧北虽然险阻重重,但一旦岳乐入桂,退到潮州的喇布定然闻风而动,届时清军总兵力差不多就有十五万,若是福建清军和江西清军加入战场的话,说不定还会突破二十万,我军只两万余人,再分兵驻防险要,岂不是处处不防,依属下之见,莫如放弃南宁和梧州,退入琼州,让尚之信和清军死磕,我军或可火中取栗。”

“不错,程先生说的对,广州乃是天南第一雄城,城防较之昆明有过之而无不及,昆明能在十余万清军的包围下坚持一年有余,尚之信就算再不济,总不会不如吴世璠吧!如此一来,咱们正可借清军包围广州之际,利用水师骚扰清军后方,这一仗,咱们未必会输。”

程荩的话得到了琼州军一众武将的支持,选锋营营官张朝阳甚至亲自下场,力主琼州军退回岛上。

“本帅知道程先生和诸位将军的意思,我琼州军之所以能一路杀入广西,所依仗的就是吴周军吸引了清军主力,咱们才得以利用这个时间差,将琼州军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但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我军只有八百兵,又无家小拖累,可如今我琼州军有三十万军民,又连续击败清军,岳乐又岂能容咱们坐山观虎斗,若放弃南宁和梧州,清军势必长驱直入,直逼雷州沿海,我琼州和大陆之间止四十余里水路,又拿什么抵挡清军?”

马仲英顿了一顿,又继续开口说道:“况且我军现在打的是大明旗号,若未战先退,岂不是自绝于中国,那天下忠明的义士谁还会再看好我们,所以这一仗咱们必须要迎难而上,守住梧州和南宁,以鼓舞人心士气,不过诸位也不要太过忧虑,云南至桂省的道路本就崎区难行,没有两个月,清军主力休想进入广西境内,咱们完全有足够的时间整顿梧州防线,马三德你立即飞书龙门水师,让他们在琼州返回时,携带三十万斤火山石过来,本帅要在梧州三江口修建棱堡,以巩固梧州城防。”

“……喏!”

自滇西成军以来,琼州军连战连胜,屡创大捷,这令各营的营官对马仲英充满信心,即使是在这十余万大军即将压境之时,马仲英说要战,诸将也没有人再提什么反对意见,反而一个个凛然遵命。

第223章改营设旅 “大帅,此次肇庆战役,我军还俘虏了近七千降兵,如今清军主力将至,难保他们不会起什么歪心思,您看是不是效彷咱们在西舍寨那样,逼迫绿营斩杀满洲兵,然后把他们充入军中。”

尽管统一了军心,但琼州军中降兵的数量太多了,几乎已经占了六成,若是再收编的话,这些降兵很有可能会私相串连,是以张朝阳认为还是要这批湖广降兵献上投名状为好。

“大帅……!”

在肇庆主动投降的满洲正蓝旗牛录章京阿克马见张朝阳做了一个杀的手势,骇的“扑通”一声跪倒在马仲英面前。

“人肯定是要杀的,阿克马章京你也要动手,但本帅念在你是主动投降的份上,允许你挑选六百名八旗兵,作为你的部众,以后好生大明效力。”

依靠斩杀满洲兵来收编绿营降兵,这是琼州军成军以来惯用的扩军手段,所以这一次,马仲英还是决定利用肇庆投降的两千余满洲兵来收编战力强劲的湖广绿营,至于为什么留一部分,还是因为清军即将压境,琼州军需要有一支真正的满洲兵充当斥候,甚至用来鱼目混珠,混淆视听。

“奴才替儿郎们谢大帅不杀之恩……谢大帅不杀之恩!”

阿克马能列席琼州军军议,他当然知道马仲英不会杀他,之所以出列求情,完全是为了本部的满洲兵,现在马仲英同意他挑选六百士兵充做部下,自然是千恩万谢。

“阿克马章京,本帅知道你们的正蓝旗家小都在荆州满城,只要你们实心任事,本帅总有一天会堪定三楚,届时你们便能取回你们的家小。”

阿克马之所以叛清投明,完全是为了身家性命,可是人生在世不光是自己的性命重要,家中的父母妻儿同样重要,要收拢这批降兵之心,还有一个重中之重的问题,就是救回他们的家小。

“若能救回奴才和奴才部属的家小,奴才愿誓死效忠大帅。”

果不其然,在听到马仲英承诺取回他们家人时,阿克马就是又磕了一个响头,指天画地地向马仲英表起了忠心。

“好了,阿克马你这就去挑选人马,张朝阳你也一起过去给湖广绿营传个话,只要他们同意加入琼州军,奉本帅号令,本帅便可保证他们的安全。”

“喏……!”

“嗻……!”

张朝阳慨然领命,他知道马仲英是让他去监督湖广绿营斩杀满洲俘虏,阿克马同样也知道马仲英的意思,但是他不得不去,因为他如果不去的话,那死的人就会是他。

“诸位,若收编了这近四千湖广绿营,我琼州军不光能将战损补齐,而且还能再编一营兵,步兵总兵力将达到十营,但是清军主力将至,为了军令畅通,本帅决定对各军重新整编,两营合为一旅,设旅帅一名,其余不变。”

“改营为旅?大帅,这旅帅有什么讲究?”

王永清、李积凤、高起隆等琼州军武将闻言皆是诧异,他们也都是老行伍了,可无论是明还是清又或是周,都没有旅这个编制。

“旅是秦军的编制,当年秦朝就是以五百人为一旅、但是我琼州军是承明制,若是再改动已有的编制,可能会造成混乱,故本帅决定两营合为一旅,设旅帅一名、营官两名、副营官四名,诸位都清楚了吧!”

“大帅,你就下令吧。”

这会在场的琼州军将左也算听明白了,马仲英的意思就是在营官上面再设一个官职,对他的的地位并没有什么影响,反而是一个晋升的机会。

想到这里,在场的琼州军将左哪里会反对,毕竟升官就意味着手中的权力扩大,便是此前投降的几个降将也是心动,但是他们也知道这旅帅肯定没他们的份,只盼着自家营官升职,自己这个副将也好有机会扶正。

震虏营和磐石营合并为琼州军第一旅,旅帅马仲英兼任、营官秦怀忠、谢昌,李汉明调任第一旅充任练兵游击。

钢刀营和选锋营合并为琼州军第二旅,旅帅由巴思克出任、营官张朝阳、李积凤。

灭胡营和玄水营合并为琼州军第三旅,旅帅由李兴出任、李沁和廖进忠担任营官。

柘戎营和楯甲营合并为琼州军第四旅,旅帅由王永清出任、张大全和游大海任营官。

疾火营和刚刚收拢的湖广绿营俘虏整编成琼州军第五旅,旅帅由高起隆担任,营官则由张达和张大德二人出任。

重新整编之后,琼州军步兵共有五旅十营、每旅五千人,下辖四个长枪兵步队、四个刀盾兵步队和两个弓箭兵步队、两个火铳兵步队以及两个爆破队,共十二个步队。

考虑到各旅将来肯定要分守一方,马仲英又下令,各旅的爆破队分出一队出来,改为炮队,以加强各旅火力。

骑兵营同样改编为骑兵旅,此次肇庆之战,琼州军一共缴获战马近三千匹,去掉受伤不能作战的还有两千余匹,但马仲英并没有盲目地扩大骑兵的规模,只是将阿克马挑选出来的六百满洲兵充入了骑兵旅,原因就是两广不产战马,一旦战马有了损耗,得不到补充的骑兵立马就会沦为步兵。

重新确立编制后,马仲英遂下令由第三旅携带三千民夫进驻藤县胜山,在状元山和马叫山一线布置防线,第四旅携带三千民夫进驻怀集,并在天胜岭和白石山布防,第一旅则坐镇梧州,并着手在梧州白云山三江口一带修建棱堡,以巩固梧州城防。

第二旅巴思克部依旧驻守南宁城,第五旅疾火营守琼州、新编的神火营驻钦州。

马仲英的意图很简单,就是尽可能地在清军主力入桂之前,加强梧州和南宁的防御,以达到御敌于国门之外的目的,好稳定琼州根据地的安全。

在第三旅和第四旅出征之前,马仲英又拿出二十万两白银以庆祝肇庆大捷的名义犒赏三军。

按惯例,发赏之事马仲英还是亲力亲为,并决定回一趟琼州,亲自给第五旅下辖之疾火营发赏。

第224章孤忠之城 马仲英自然不可能因为发赏一事专门跑一趟琼州,此去琼州,他还有几件重要的事要处理,一是考察琼州制造局的建设进度、二是战船的采购事宜,三是琼州各县夏粮的播种情况,

最为紧要的是,内卫副统领陈德传来消息,说王士元在本月下旬就会被闽浙总督赵国祚的卫队送至高州神电卫,朱三太子之事,兹事体大,马仲英自然不能假手于人。

永历三十五年三月二十,马仲英亲统内卫以及新编之神火营押解着临安知府赵登龙在梧州登船,走西江出海,直奔赵国祚选定的交易地点,高州神电卫。

神电卫位于广东电白县电城镇境内,乃是广东防御海盗、倭寇侵扰的二十四个海防要塞之一,周围群山林立,背靠大海,永乐年间解缙曾作诗“石龙江上水云腥,巨浸东南合四溟。神电卫城何处是?半边山色一痕青。”就是形容神电卫形势险要,易守难攻。

清军入关时,永历朝威远侯郭登第就是依托神电卫,在广东坚持了十三年之久,直到永历帝南狩缅甸,才被清军攻破。

吴三桂反复后,祖泽清和清军在高州屡次大战,令本就被清军摧毁的神电卫城更加残破,民生也越发凋敝,至如今城内只剩下一两千依靠打渔为生的渔民

龙门岛水师泛海而来,虽然尽打大明旗号,但仅存的渔民并没有畏惧,原因就是这座抵抗了清军十余年的卫城,骨子里还淌着汉人的血液,再加上大明兵光复南宁和琼州的消息早就传遍了高雷,这让城内的百姓充满鼓舞。

“大明回来了……马大帅公侯万代!”

“大明回来了……马大帅公侯万代!”

当明军船队抵达神电卫时,几乎所有的渔民都涌上了码头口,一个个满含希望地看着龙门岛水师船队悬挂的日月旗,看着海边那些鼓噪呐喊的百姓,马仲英似乎也明白了龙门岛水师为什么能在两广坚持这么多年了,如果说在明末新会是一座汉奸之城,那神电卫就是一个孤忠之城。

当明末乱离,胡骑南渡,所过之处,即以刀兵相加,薅尽汉人发肤,毁尽华夏衣冠,即便是这些百姓为苟全性命不得不剃发易服,但他们在内心深处,却无一不对满清政权恨之入骨,现在他们看到能连续击败清军的的马大帅亲至,皆是人人振奋。

“当不得啊,当不得啊……是大明对不起你们,是大明没有保护好你们,本帅来晚了,是本帅来晚了啊……。”

看着云集在码头口前那些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百姓,马仲英没来由的心中一痛,自滇西举事,从云南杀入广西,这一路行来,他自然知道满清治下的的汉人过的到底有多苦,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阖城军民心向大明的,这会不免也有些感慨。

“你们能打赢鞑子吗?我爹爹当初就是被鞑子杀死的……他们还抢光了我们的粮食,我娘为了给我省一口吃的,生生饿死了,我能跟你们一起打清狗吗?”

人群中一个畏畏缩缩的声音响起,马仲英抬眼看去,见那孩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光秃秃的脑壳后扎了一根发黄的辫子,脸色又黄又黑,身上衣衫褴褛,两眼瘦的几乎要陷到骨头里,但是眼神却有几分狠利,闪烁着仇恨的神色。

“快,马三德,去把咱们船上的粮食和衣服拿一部分给神电卫的百姓。”

神电卫百姓们的热情深深打动了刚刚下船的马仲英,虽然这次返回琼州他并没有带多少物资,但还是决定拿出一部分钱粮给这些心向大明的百姓。

在马三德带人去搬运物资的时候,马仲英就是把那个孩子叫了过来,和声对他说道:“我知道你和本帅一样和鞑子有血海深仇,但是你年龄太小了,要是你愿意,就跟着本帅去琼州,等你长大了,本帅就带你去杀光鞑子。”

没有丝毫犹豫,那少年狠命地挥了挥拳头,笃定地说道:“我跟大帅去琼州,等我长大了,大帅一定要收我,我的名字叫王忠,大帅您千万别忘了。”

“王忠……本帅记住你了,诸位神电卫的父老乡亲,你们要是愿意也可随本帅一同前往琼州,本帅不光会划分土地给你们,而且还会提供夏收之前的口粮。”

神电卫的百姓初心还在,马仲英没有理由让这些心怀故国的百姓流离失所,虽然琼州军提供给百姓的粮食并不多,但总好过在这偏僻小城忍饥挨饿。

“我们愿意随马帅去琼州。”

“我们愿意随马帅去琼州。”

在任何时代,打土豪分田地都是拉拢人心的不二法门,神电卫的百姓本就心怀大明,琼州军又能给他们划分土地,城内的百姓自然是望风景从,一个个跪倒在马仲英面前不停你磕头。

安抚好百姓,马仲英即令随行的神火营进驻卫城,又请杨延迪派遣哨船在沿海一带打听消息,专等大明三皇子抵达。

三日之后,携带王士元一家的海船终于出现在了神电卫附近,但并未立即靠岸,负责交换人质的闽浙总督府参政左世永表现了他和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远远的就派来了使者,非要见到赵登龙本人,并提出双方各带百人于距离神电卫附近的放鸡岛交换人质。

“恩,想不到左良玉的重孙还有几分见识,本帅允了,你回去告诉左世永,本帅这就送赵登龙前往放鸡岛,恭候左将军大驾。”

左世永的小心,本就在马仲英的意料之中,若是这事放在他的身上,也会这么做,毕竟就这样没头没脑地闯进敌方的地盘,弄不好还会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要说接回赵登龙,说不定自己都有可能会搭进去。

“杨帅,待本帅走后,你就把神电百姓全都发动起来,一旦本帅携带王士元回返,你便让百姓和神火营所部官兵跪接大明三皇子,记住声势务必要大,要隆重。”

送走了左世永的使者后,马仲英即令马三德领一百内卫押解赵登龙前往放鸡岛,并将迎驾事宜全权交给了杨延迪。

龙门岛水师副将黄进对马仲英的做法很是疑惑,他道:“王士元是否果真是烈皇三子还是两说,如果是假的,我等还要大礼参拜,岂不是贻笑大方。”

“黄副帅稍安勿躁,王士元是不是烈皇第三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让赵总督知道他亲手把朱三太子送到了咱们手上,马三德咱们上船。”

马仲英言罢就是大笑着登上了海船,自临安俘虏了赵登龙后,他就一直筹谋,现在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第225章臣等叩见三皇子殿下 放鸡岛距离神电卫渡口大约二十二里左右,因似台湾又称为湾舟岛,乃是电白县最大的岛屿,左世永选择这里交换人质,就是怕琼州军在取回王士元后不肯放人。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是贼寇水师大举前来,他就用王士元一家九口的命相要挟,无论如何都要把赵登龙带回去,否则总督大人那里可不好交待。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和他预想的有些不一样,长毛贼寇还是很讲信用的,交换人质的海船仅仅只来了一艘,远远看去,和他从小玩到大的赵登龙似乎状态不错,并没有被五花大绑,而且还不时和船头的贼寇攀谈着什么。

看到此情此景,左世永不禁暗咐一声,贼寇还是讲道义的,看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与所有交换人质的流程一样,双方在验明正身,确定所带的人质是自己所需要的人后,即在望鸡岛码头互换人质。

“我不去,我不去,你们是要把老夫送给贼寇,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老夫世代清白,一向循规蹈矩,是大清的良民,到老了,反而要做贼寇,老夫就是死也不做此令祖先蒙羞的事。”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还是发生了,就在即将交换人质之时,自上船以后一向循规蹈矩的王士元居然歇歇底地嘶吼起来。

王士元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成为闽浙总督赵国祚交换他儿子的筹码,原本他是以为身份暴露,清军这是要把他沉尸大海,可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两个月,而且还来到了广东沿海。

直到抵达神电卫附近,左世永才告知他,赵总督是应明军所邀,准备用他交换人质的,王士元当场就傻住了,明军不要别人,却点名要他,这显然是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明军肯定要利用他三皇子的身份行反清复明之事。

可反清复明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在余姚教书三十六年的朱慈焕见识过太多的忠明武装被清军剿灭,李晋王两蹶名王,郑成功三入长江,吴三桂搅动天下,不都被清军剿尽杀绝了吗?若是自己被明军奉之为主,那这么多年的隐忍岂不是枉费心机。

朱慈焕不想死,他只想当一个普通人,能好好活下去,至于所谓的国仇家恨,他不想理会,也不愿意去理会,在他看来,没有什么能比他的性命来的重要。

“混账,是不是大清的顺民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本官说了算,用你的命换回大清临安知府的命,是你的福分,快走,莫啰嗦,你们几个把他和他的家小给架过去。”

左世永怒了,长毛贼寇有赵登龙做人质,他不得不远行千里,忍受着海上的风浪到广东来,你王士元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官面前自称大清的良民,你配吗?

“我……我……!”

见左世永发怒,朱慈焕吓的直冒冷汗,哪里还敢说话,只得战战兢兢地被几个总督府亲兵提熘着向对面的明军列阵的方向走去。

和朱慈焕不同,赵登龙也没想到身为旗人的他在有生之年,还能重返大清的怀抱,是以对马仲英是千恩万谢,心中却打定主意,只要能安全返回浙江,无论如何都要让他老子赵国祚带兵入粤,彻底剿灭这伙让他担惊受怕了近一年的长毛贼寇。

互换人质的过程波澜不惊,在双方中线交换了人质后,押解人质的士兵瞬间变成了护卫,保护着赵登龙和朱慈焕退入了本方阵列。

“……我们走!”

赵登龙孤身一人,是以抢在朱慈焕前头汇合了左世永,虽然他很想喝令在场的清军去截杀押解他过来的琼州军,但岛上的琼州军有一百余人,再加上放鸡岛距离神电卫太近了,一旦动手,贼寇水师两刻钟的时间就能抵达战场,所以赵登龙只是恨恨地回头看了身后的马仲英一眼,然后招呼起左世永,让他护送自己尽快脱险。

“嗻……!”

左世永应声领命,抬头看了看前方的琼州军,刚准备喝令部下的士卒登船,却发现对面为首的几个长毛贼寇居然全都跪倒在了他视之为猪狗犬羊的王士元面前。

没错,马仲英丝毫没有要向清军隐瞒的意思,在将朱慈焕和他的家小接到已方军阵后面时,就推金山,倒玉柱,诚惶诚恐地跪倒在朱慈焕面前,口称死罪。

随行提督府长史余思明更是哭的老泪纵横,一边嚎哭还一边不停悲呼道:“不肖之臣余思明,枉顾大明天恩,致使殿下流落民间,饱受鞑虏欺凌,今得见天颜,我皇明社稷幸甚,万民幸甚!”

“属下等见过皇明三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属下等甲胃在身,不能全礼,还请殿下恕罪!”

在场的内卫也是闻风而动,虽然他们依然保持对清军的警戒,但全部躬身高呼起来。

赵登龙和左世永等人同时脸色大变,一个惊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则是骇的脸上一片苍白,口中不停地喃喃着:“这王士元怎么成了朱三太子了,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是朱三太子?”

“传令下去,全军准备,今天务必要杀了那个贼首还有王士元一家老小。”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左世永第一个反应过来,是他和闽浙总督赵国祚亲手将朝廷严旨通缉的要犯朱三太子送到了明军手里,这事要是传出去,那岂不是要诛……!

为了左赵两家的安危,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为了保护左家在京师的族人,左世永恶念陡生,他要趁着手上的兵力和贼寇数量差不多时,将放鸡岛上的贼寇还有王士元一家全部诛尽杀绝,哪怕是拼上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你别找死,对面的贼寇都是马逆的卫队,身上穿的是五十斤种的铁甲,刀剑难伤,现在动手的话别说杀贼了,咱们全都搭进去都不可能击杀马逆和朱三太子,还是先回返浙江再做计较吧。”

左世永不知道琼州军内卫的底细,跟马仲英混了近一年的赵登龙却是一清二楚,桑格、全成忠和莽依图哪个不是威名赫赫的人物,他们都在马逆面前折戟沉沙,你一个没上过战场的黄口小儿,手上就这几个兵,还想和马逆翻脸,你哪里是来救我的,分明是来害我的。

第226章驾幸高州 “赵兄,若不杀了他们,咱们把朱三太子送到贼寇手中的事一旦泄漏出去,那咱们两家人的性命可就全完了……!”

左世永到底是初生牛犊,没有见识过人心的险恶,见赵登龙竟然死命地扯着他,急的脸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对面的贼首就是马仲英,随他同来的那些兵丁都是悍不畏死的积年大寇,现在动手,别说杀他们了,咱们这些人没一个能活着逃离望鸡岛,你千里迢迢跑到广东,难不成就是想送死,再说那王士元未必就是什么三皇子,说不定是马逆故意诓骗我等啊!”

赵登龙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他自己都不相信,若不是真的明朝三皇子,马仲英又何必巴巴地用自己这个闽浙总督的儿子去换人,但是他还心存一丝侥幸,指望着这王士元是个冒牌货。

“这……!”

被赵登龙一劝,左世永也从震惊中醒转了过来,虽说他走的是海路来到神电卫的,但路上还是需要补给的,是以马仲英的凶名他也清楚,全成忠和桑格还有莽依图都是军中悍将,连他们都折在马逆的手里,自己对他亮刀子,那岂不是千里送人头吗?可是……可是若不杀人灭口,自己和自己的族人的性命可就全完了。

“左兄不远千里将我大明崇祯皇帝三皇子送到高州,马某感激莫名,城中事宜已经准备好迎驾,登龙兄和世永兄何不一起观礼,你们放心,本帅向来是恩怨分明,赵总督对我皇明的拳拳之心,本帅一定牢记在心,此事断不会向外界透露半分。”

左世永犹豫不决,赵登龙惶惶不安,算计得逞的马仲英却是喜形于色,说道不向外界透露的时,还刻意加重了几分语气,一脸笑眯眯地看着左世永和赵登龙二人,彷佛大灰狼看小红帽一般。

“这……不……马帅,小的劳烦了您一年多,再说小的也挂念家中父母,如何还敢叨扰马帅?”

听了马仲英调侃的话,赵登龙、左世永还有朱慈焕一个个恨的直想骂娘。

不过左世永怨的是自己,这会恨的肠子都悔青了,好好的二世祖不当,非要去拍赵国祚的马屁,现在好了,官职还没捞到,却亲手把什么前明崇祯皇帝的三皇子送给了长毛贼寇,这可不就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赵登龙却是在恨自己,恨他在琼州军一年左右,都没有发现马逆用心如此险恶,居然会利用自己算计自家老爹,马逆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肯定不是仅仅坑他父子二人一把,而是要借此事,要挟大清的闽浙总督,从今往后自家老爹岂不永远都要受马逆挟制,最关键的还要乞求上天,指望着马逆不会被朝廷击败,否则此事一旦泄露,那赵氏一族就全完了。

朱慈焕同样也在恨,自幼生长在深宫大内,又经历过甲申之变的他自然知道人心险恶,现在马仲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想利用他皇三子的旗号,来笼络天下忠明的百姓和士绅,可大清入主中原已经四十年了,根基已固,琼州军成事的概率十不足一,一旦马仲英事败,那自已的性命可怎么办?

现在朱慈焕只想向马仲英、赵登龙还有左世永澄清,他的的确确是余姚的教书先生王士元,不是什么皇明三皇子,可他却不敢提一句反驳的话,因为这个明国大帅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他,如果他敢乱说话的话,那他和他的家人的下场一定会很凄惨。

“混账,今天是我皇明三皇子正本朔源的大日子,尔等居然不给本帅和三皇子这个面子?那本帅可就要将赵总督和左将军送还三殿下之事公诸于众了。”

见赵登龙措辞推诿,马仲英勃然大怒,神电卫那边杨延迪已经准备好了迎驾事宜,如此盛景,亲自参与此事的赵登龙和左世永缺席的话,岂不是美中不足。

“如此……如此,小的就却之不恭了。”

打又打不过,又摄于此事泄露会连累家族,赵登龙和左世永不敢不从,也不得不从,只得硬着头皮答允了马仲英的邀请。

神电卫城南永宁门,此时此刻已经是人山人海,虽说城内的百姓只有两千左右,但这些心怀故国的百姓在得知大明崇祯三皇子即将驾临神电卫事,均是闻风而动,一里左右的南城城墙上挤满了人,就连海防要塞钟鼓楼上也满是围观的百姓。

“是马大帅的船,咱们大明的皇子殿下来了,咱们大明的皇子殿下来了,快看啊……!”

“马帅总控琼崖,又光复南宁和梧州,如今我大明崇祯皇帝的嫡系血脉又驾临高雷,这是上天卷顾啊,上天卷顾啊!”

“马帅战无不胜,又有皇明正统主持大局,我皇明复兴有望,复兴有望啊!”

朱慈焕虽然不堪,但他烈皇三子的身份在普通百姓的心目中却是神圣的,是以所有的百姓甚至有部分琼州军士兵对朱慈焕的到来充满希望。

“你们看,你们看,马帅的船旁边还跟了一艘清狗的船,他们来干什么?”

随着海船越来越近,一直在钟鼓楼楼观望的王忠忽然指着即将到来的海船地惊呼起来。

“是啊,清狗怎么来了?他们会不会对马帅和三皇子不利啊?”

“清狗难道不怕死吗,居然敢离马帅的座船这么近?”

听了王忠的话,围观的百姓也看到了马仲英座船附近有一艘打着大清龙旗的海船,直惊的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你们知道什么?马大帅是雷神转世,是上天派下来的神诋,想来清狗是被马帅的神威摄服,是来投奔咱们大明的。”

琼州军占据南宁差不多有半年左右了,这个时代的百姓本就崇信鬼神之说,再加上又屡次击败前来围剿的清军,临近南宁和琼州的高州百姓自然知道雷神转世之说,现在看到清军的海船居然屁颠屁颠地跟在马仲英的座船后面,神电卫唯一的秀才陈夫子就是福至心灵,认为是马仲英的虎威让那些清狗望风而降。

“陈夫子不愧秀才出身,说话就是在理,马大帅神威天降,皇三子万福金安,这是上天不弃我皇明正统,特意降下雷神,要扫清那些害人的满洲鞑子。”

陈夫子的话令的围观的百姓又是一阵赞颂,这会一个个没口子地高声叫好。

第227章竟然是皇四子 崇祯皇帝三皇子的到来,令得神电卫的军民百姓人心鼓舞,同时也令马仲英成功地抓住了清廷闽浙总督的把柄,所以马仲英并没有为难左世永和赵登龙二人,他相信这些汉奸走狗能因为利益和性命选择伪清,同样会因为利益和性命选择大明。

尽管迎驾的声势浩大,但杨延迪和黄进以及马三德等人皆是心存疑惑,毕竟自伪清入关后,打着崇祯皇子旗号起兵的义军比比皆是。

当然大家都不是蠢人,自然知道马仲英的目的所在,就是要造成大清闽浙总督赵国祚将朱三太子送入琼州之事要挟他,所以在将朱慈焕迎进神电卫时,都表示了足够的尊重。

“臣等拜见三皇子殿下!”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朱慈焕在马仲英的护送下抵达神电卫南门,在场的军民百姓无一不跪倒于地,山呼千岁。

紧跟在马仲英座船后的赵登龙和左世永相顾失色,长毛贼寇闹出这么大动静,想来是准备在琼州重立大明国号,公然举旗建国了。

这事要是传到紫禁城,皇帝岂不是要震怒,若是追查下去,查到是赵国祚将明朝定王送到琼州,这岂不是要诛九族,现在他二人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堵住这个口子。

原本杀人灭口显然是最好的选择,但高州这边可是广东叛军和长毛贼寇的地盘,和马逆翻脸可就是自寻死路了,既然不能翻脸,那只得堵住这个口子,那怕长毛明贼这条船处处漏水,他们也要尽力把船舱的水舀出去,万不能让长毛贼寇的船沉了,否则大家都得死。

“二位礼也观了,但二位到底是大清的官,马某也不好让二位进城用膳,这里有些银子,权当是二位送还皇三子的谢礼。”

在马仲英看来,赵国祚和左世永等人既然上了自己的贼船,那就可以算做一根绳上的蚂蚱,也就是自已人,对待自己人,马仲英向来阔绰,总兵大人如此,总督大人和一等精奇哈尼番的嫡系血亲同样也是如此。

“唉……!”

知道自已上了贼船的左世永长吁了一口气,他虽然对马仲英恨之入骨,但面对银票时,还不免偷眼看了一下,却见得马仲英手中的银票足足有二三十张,都是五百两面额的,怕不有两万两左右。

望着马仲英手中的银票,左世永心跳不免加速,自他爷爷左梦庚死后,清廷一直没有授他父亲左元实缺,一大家子就靠着四百两的爵饷和旗丁的俸禄过活,日子过得也紧巴,要不然他也不会巴巴地去拍赵国祚的马屁,死乞白赖地来广东赎人,其实就是想通过赵国祚的关系,谋个实缺,好多捞点银子。

“如此……就多谢马帅了。”

左世永知道拿了这银子,那他以后就彻底成了马逆在大清那边的暗子,不拿,好像他还一样要受马逆的挟制,只不过一个主动,一个是被动而已。

犹豫再三,他还是从马仲英手中接过了银票,生活就是这样,既然不能反抗,那就要好好享受,有银子不拿岂不是要遭天谴。

送走了左世永和赵登龙,马仲英就是将所谓的皇三子王士元一家请进了电白知县衙门暂歇,只不过杨延迪和黄进等龙门岛水师官将却是面色犹豫,很是有些欲言又止。

马仲英显然发现了杨延迪等人的不妥,遂开口道:“杨帅,你我本是同盟,又屡次共击清军,乃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尽管说。”

“那本帅就说了,本帅知道马帅是要利用皇三子之事挟制闽浙总督赵国祚,但皇三子到底是天家嫡系血脉,能继承我皇明正朔的唯一传人,马帅又何以知之王士元就是三皇子,有没有印信记认?咱们总不能奉个假皇子为主吧!”

杨延迪的话代表了在神电卫绝大多少琼州军官将的心声,这会包括马三德在内的将左都好地看着马仲英。

“王士元是烈皇子嗣之事千真万确,有没有记认,将其请出来一问便知,马三德你去请人。”

别人不知道王士元是否是崇祯皇子的真伪,可对于马仲英这个熟知历史的穿越者来说,却是一清二楚,因为这王士元在伪清康熙四十七年曾被大岚山义军领袖张念一带入军中,改年号为天德,造过清朝的反,张念一为了确认此事,曾取出王士元私藏的印信,这也是后来清廷确认王士元就是崇祯皇子的证物,王士元既然拖家带口被赵国祚送至琼州,那印信必然被他带在身上。

很快。

王士元就被马三德带进了县衙花厅,只不过可能是因为身份暴露的缘故,王士元的面色很差,在看到花厅内的一众官将后,王士元本想出言否认他是崇祯皇子的事,但看到马仲英那逼人的眼神,只得期期艾艾地坐到了一侧的官帽椅上。

“王士元、原是王,殿下既然是烈皇嫡系血脉,那就是我皇明正统的唯一继承人,如今建奴祸乱我汉人江山,殿下当奋崇祯皇帝之勇烈,重掌大明国祚,以中兴大明为已任,但皇家血脉尊贵,不知殿下可有印信为证,如今清廷已经知道殿下入琼,殿下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马仲英说完之后,就是定定地看着王士元,能在伪清政权的统治下活了近四十年的人物,马仲英相信王士元应该知道利害。

“唉……马帅、杨帅,我隐居浙江,只图苟全性命耳,二位又何必将我指认出来呢?其实我并不是皇三子,也不是皇五子,而是皇四子朱慈炤,这是孤的私印,还有朝廷册封孤为永王的金册。”

和左世永、赵登龙一样,没有退路的朱慈焕只得从贴身的衣物中掏出了一块明黄色的丝帕,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丝帕中裹挟一方印玺和一块金箔所制的诏书,马仲英和杨延迪急起身去看,那玉印当真不是凡品,应该出自于皇宫大内,而那块金册上更是明明白白记载着册封亲王的圣旨。

“臣等拜见永王殿下!”

有金册,有印信,在场的官员哪里还敢怀疑,一个个跟在马仲英身后,重重地拜倒在永王朱慈炤的面前。

第228章监国之议 王士元是否是明朝皇三子又或是明朝皇四子,对于杨延迪和黄进等明军残部来说并不重要,他们只在乎王士元是否是崇祯子嗣?能否继承皇明正统?现在有印信和金册证明王士元的身份,那就足够了。

可是马仲英的内心却掀起了滔天的波澜,因为明史记载就是以王士元冒充明朝五皇子朱慈焕之罪将其全族诛杀,可现在王士元却明明白白地拿出了他是朱慈炤的金册。

历史上张廷玉在朱三太子桉结桉呈奏中说:“王士元自认崇祯第四子,又查崇祯第四子已于崇祯十四年身故,又遵皇帝圣旨传唤明代老太监,俱不认识。王士元明系假冒,其父子俱应凌迟处死。”

也就是说,伪清朝廷在王士元的身份上说了谎话,以掩盖历史的真相。

康熙要朱慈炤死,但又不能违背他优待前朝宗室的诏命,那编纂明史的主官自然明白怎么操作,那就是用假冒前朝皇子的罪名,这个罪名既能让清廷摆脱严苛无情的骂名,又能让能够影响清廷统治,潜在敌人消弭于无形。

正如孟森所说:“以前朝皇子非罪名,务令以假冒为罪。”因为按真是前朝皇子,那是没罪的,按清廷官方宣称的政策还必须优待朱慈炤,所以一定要说他是假冒前朝皇子,这样才能定罪。

据马仲英估计,清廷在修《明史》的时候,为了掩盖康熙违背自己圣旨,杀害的朱慈炤的事实,在崇祯几个儿子的排序和名字上做了手脚。王士元自供他是崇祯皇帝第四子,《明史》却记载崇祯第四子为朱慈炤,第五子为朱慈焕。因第五子早夭的事实众所周知,清廷就可顺势摆脱杀害朱慈焕的嫌疑,而进一步坐实康熙四十七年凌迟处死的这个“朱慈焕”是个冒牌货,用来混淆视听。

不过马仲英也没有过多纠结此事,因为这不过是满洲篡改明朝历史的冰山一角,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拨乱反正,不让这段屈辱的历史重演。

“马帅,既然可以确定王士元就是烈皇第四子,马帅何不顺天应人,奉永王为监国,重建我大明国祚,想来天下忠明势力定然会望风景从,如此我皇明复兴有望矣!”

崇祯四皇子的身份在残余的忠明势力中还是很有号召力的,在明确了朱慈炤的身份后,杨延迪和黄进就是不约而同地向马仲英提出了拥立监国的想法。

“本帅奉皇明大旗举义,正是要正本朔源,重铸乾坤,天幸皇四子尚在,正可承继我皇明正统,但如今残存忠明势力中最强者莫过于大员郑家,我等若擅立监国,延平王能同意否?若延平王不愿,岂不又重演当年唐桂之争故事,杨帅和黄副帅本是延平王所属,莫如去信大员,先请示延平王殿下,再做计较。”

如今吴周既灭,云南清军随时可能东奔两广,而两广最强的两股势力就是尚之信的平南军和打着大明旗号的琼州军,此前马仲英向尚之信输诚,打的就是把平南藩挡在前面吸引清军火力,琼州军则利用清军围攻尚之信的机会,在夹缝中发展壮大。

局势的进展也如马仲英预想的一样,占据广州的尚之信果然成了清军重点进攻的对象,而琼州军则利用这个时机,一举拿下了梧州还有从肇庆斩获的人口和物资。

现在贸然拥立监国,那受了刺激的康麻子说不定就会把重点进攻的矛头转向琼州军,这显然不是马仲英愿意看到的事。

可是如果不同意拥立朱慈炤为监国,那杨延迪和黄进等龙门岛将官定然离心离德,说不定还会和琼州军分道扬镳,那马仲英倚仗的水师优势就荡然无存,所以马仲英不得不祸水东引,把矛盾转移到了占据大员的延平王郑经。

“马帅说的确实在理,延平王忠勤王事,若是知道咱们寻访到了烈皇帝四皇子永王殿下,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模样呢!杨帅咱们这就回去修书,殿下一定会支持拥立永王殿下监国!”

杨延迪和黄进虽然一直在广西沿海抗清,但实际上却是台湾郑家所属,马仲英提出需要郑经同意拥立之事,在某种意义上也暗示了要奉延平王号令的意思,这令二人喜出望外,可殊不知他们包括身在大员的郑经已经落入了马仲英的算计之中。

当初永历帝在五华山遇害,郑成功悲愤而薨,郑经继承了延平王之爵,继续依靠大员坚持抗清,但这二十年来,郑经依旧沿用永历年号,却没有拥立过一个大明宗室为帝又或者是监国,表面上看明郑这是忠于永历,实际上却是郑经假大明之名,行割据之实,所以马仲英可以确信郑经肯定不会同意拥立朱慈炤。

而杨延迪所部龙门岛水师,表面上看似乎是明郑所属,但这二十年来,一直远离大员,其实是自成一军,杨延迪之所以奉明郑旗号其实就是指望着郑经能带领他们光复大明,若郑经对拥立监国之事模棱两可的话,那势必尽失龙门水师之心。

当然,马仲英也考虑到了郑经也有同意拥立永王的可能,更可能要求朱慈炤至大员登监国大位,效彷曹操来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历史上郑经明年三月就会病故,大员和琼州海路相隔两千余里水路,使者来回通报都要花费都要一年半载,届时郑经身死,大员陷入内斗,拥立之事还得落在琼州军身上。

“杨帅和黄帅所言甚是,延平王父子失志抗清,兵多将广,正该由他主持监国正位之事,我等能附尾骥,共襄胜举,已经是得天之幸了,不过昆明被破,云南清军不日东奔,咱们还是先将永王殿下迁到琼州方是正理。”

见杨延迪和黄进都一力支持由郑经主持拥立监国之事,马仲英当场打蛇随棍上,要求立即起行,琼州那边大事初定,千头万绪,他必须尽快返回,考察制造局和春播的进度以及海船的采购事宜。

杨延迪颔首道:“马帅说的不错,拥立监国可以推迟,但清军压境却是迫在眉睫的事,我等当立即将百姓和永王殿下迁至琼州,如此也能安心对付岳乐那个清狗。”

第229章粮食危机 马仲英是永历三十五年四月初八抵达琼州的,事分轻重缓急,马仲英并没有和朱慈炤商议什么监国之事,而是将他安置在琼州被他王姓士绅家中,并责成内卫总旗马六领一百内卫充当永王卫队。

马六是马宝亲兵出身,去年被马仲英挑选入桂,有他“保护”永王朱慈炤,马仲英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安置好朱慈炤,马仲英就是着琼州知府牛天宿、琼州驻防游击董国卿、琼山驻防营官董三策等人将琼州下辖各县的人口黄册以及土地开垦的田亩黄册全部送至行辕。

牛天宿虽然是个寡廉鲜耻的小人,但毕竟在琼州做了七年多的知府了,对地方上的政务还是很在行的,再加上新投马仲英不久,为了身家性命,故尔对划分土地,安置人口之事也算尽心尽力。

据牛天宿呈报,自南宁和滇西的百姓迁入琼州后,琼州的汉民已经增加了近一倍,约有十九万六千多人,这些迁入的人口分别安置在琼山、澄迈、临高等临海三县。

只不过由于大军征调,大量的青壮被充入军中,所迁的百姓大多是老弱妇孺,这些人体力有限,及至如今琼州军控制的八县总共开垦了约二十八万三千多亩土地,开垦面积相比于去满清统治时期差不多多了一倍。

至于从肇庆转运的百姓,因为数量比较多,到现在为止不过转运了一半,时下还有三万人滞留在雷州的海安所和锦囊所一带,虽然知府衙门发动了部分百姓帮助他们建造木屋,划分土地,但肯定赶不上春播了。

“牛知府实心用命,仅仅三个月,琼州就增加了一倍的田地,你的功劳本帅记下了。”

前者马仲英返回南宁时,马三德曾在迁入的百姓中布置了一百多个暗桩,现在牛天宿呈报的数据和暗桩汇报的数据几乎一致,这说明牛天宿做事还算妥当,故尔马仲英对牛天宿也不吝褒奖。

“当不得啊,当不得啊!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再说了,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安置百姓这是属下的份内之事。”

牛天宿虽然连声推辞,但得意之情却是溢于言表,这会脸上几乎笑开了花。

“说你有功就有功,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本帅此前也咨询过,我大明亩产三石多,若是加工成大米也有两石多,二十八万亩土地产粮差不多有五十七万石,按十五税一的比例计算,今年夏收咱们也能收到九万石粮食,肇庆过来的百姓本就携带了口粮,那咱们的税收就能让他们坚持到秋收,能让二十五多万百姓在半年内做到自给自足,牛知府尽力了。”

自古无粮就不能安民,不能安民就不能供养军队,想到秋收就能收上十余万石粮食,马仲英这会也是心怀大畅。

“大帅,这恐怕不能,按惯例确实是亩产两石大米,可这二十八万三千亩土地中,有一半是新开垦的,能收上一石就不错了,据属下估计,想要收上田税,恐怕还要等到来年夏收,不仅如此,提督府还要筹备一部分粮食养活即将上岛的百姓。”

牛天宿实在不想泼马仲英一头冷水,但是他职责所在,要是夏收不能收这么多粮食,到时候要是这狗日的明国大帅迁怒于他,那他想找说理的地方都找不到。

“呃……你的意思是,本帅今年是指望不上琼州的税收了?还要拿粮食贴补百姓?”

马仲英有些懵,他手中确实还有十五万石军粮,但琼州军时下兵马已逾两万,还有几千匹战马,分到每个士兵手上,就只能撑半年左右,这样的粮食储备,如何能应付清军的征剿?

“大帅莫急,我琼州自古以来粮食产量就低,这固然是因为偏居一隅,人口稀少,但主要原因还是地方上的百姓多有别的营生,他们挣到银子,就采购安南的大米,这比他们自己种还划算。”

原清廷琼州参将,如今大明的琼州游击董国卿见马仲英为粮食的事很是担忧,急于表现的他当即拿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他之所以知道安南产粮,主要是他担任琼州参将期间,利用手中的权利,在陈宗昱他们的走私活动中拿过两成的干股。

“你是说安南?”

马仲英经董国卿一提点,也想到了明朝时期,安南就一直是东南亚地区粮食产量最高的地区,尤其是红河口三角州。北临北部湾,以越池为顶点,北起海防,南至带河口的海岸线为底边,构成三角形地区,主要由红河和太平江水系泥沙冲积而成。人口极为密集,大部分土地早已经开垦为水稻田,再加上安南特有的气候,水稻一年三熟甚至四熟,是以粮食产量惊人。

“大帅高见,安南物产丰富,尤其是稻米产量,而且他们的粮价比国内要便宜的多,质量又好,咱们完全可以向他们采购,只要有足够的银子,还愁他们不卖粮食给我们吗?琼州和安南隔海相望,走水路不过五六百里,一个月就能往返一次,这可是天然的粮仓啊”

经董国卿提点,牛天宿也反应过来了,咱们没粮,但是安南人有啊,这年头只要有钱,还愁买不到东西吗?

“安南……安南,安南向来就是我大明的藩属,当年我朝成祖皇帝因为安南内乱,不惜调派八十万大军助他们平叛,如今我大明落了难,他们提供粮食给咱们,岂不是理所应当的事,马三德,你立即去把杨帅、黄副帅,还有那个黄世贤请到知府衙门来,本帅要商议一下如何让安南人主动提供粮食给咱们琼州军。”

可出乎牛天宿和董国卿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马仲英并没有接受他们的建议同意去安南买粮,而是如获至宝地召集龙门岛水师和原清军琼州水师主官,说什么要安南人主动纳粮,你当安南人都是傻子吗?大明都亡了二十年了,他们会顾念宗藩之情吗?再说了,就是大明还在的时候,安南也是和大明贸易,从没有无缘无故地将粮食送给大明过。

第230章假大清之名 “抢安南的粮食?马帅,可是安南是我朝太祖皇帝钦定的十五个不征之国之一,即便是成祖皇帝也是以替安南平乱为民出兵的,且如今清军入桂在即,咱们有岂能徒生事端?”

提督府临时行辕内,刚刚入府的杨延迪、黄进和黄世贤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马仲英,打安南,成祖时期大明那么强,最后都不得不退出了安南,现在琼州军不过只有两万兵马,再去惹安南,岂不是要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诸位恐怕理解错了,本帅的意思是购买为主,抢劫为辅,购买就以大明的名义,抢掠吗,那自然是要以清廷的名义了,黄游击,董游击,据本帅的估计,汝二人割下来的辫子还藏着吧!”

其实安南在明朝隆武和永历时期依然效忠大明,即使是清军已经大举南下之时,安南依然派遣正使阮仁政,副使范永绵、陈槩、阮滚等同天朝都督林参驾海往福建,求封于明”。

但因清军占领福建,隆武政权覆灭,安南使节被俘虏。永历政权建立后,安南派仁政等人顺道奉表回谒桂王于肇庆”,永历帝于永历二年遣翰林潘琦等赍勅书诰命,并涂金银印往本国,册封太上皇为安南国王”。永历四年二月,永历帝派使臣敕谕黎朝国王“资其兵众粮铳,以助恢剿”,希望黎朝支持大明一起对付清军。安南黎朝则答应每年,助银二十三万两,粮食十万石,以为宗藩之情。

同年十月,永历朝廷差官捧赍敕印来,封清王郑梉为副国王。由此可见,即使是大明已经近乎于灭国,安南黎朝一直没有放弃和大明传统的藩属关系,拒绝承认清朝的正统地位。

而南明政权则积极拉拢安南黎朝,不惜改变明朝万历以来册封黎朝皇帝为安南都统使的惯例,提高其地位,册封为安南国王,以此拉拢安南黎朝共同对抗清朝。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顺治末年,南明永历政权覆灭。鉴于局势的变化和清军兵临边境地区,宣光武氏、高平莫氏、中兴黎朝和广南阮氏才转而向清朝“投诚”,先后遣使请封。

永历十六年八月,在清朝强大的军事威胁和国内其他政权的威胁下,为巩固自身的统治地位,盘踞在宣光地区的武公惠选择了向清朝遣使投诚,希望能够借助清朝的威望来稳固宣光的统治,成为第一个向清朝请封的安南政权。但鉴于宣光武氏实力弱小,且名义上又是中兴黎朝的臣属,明朝没对其进行册封,因此,清朝也没有对宣光武氏进行册封。

对于这样一个直到大明亡国还不余遗力支持汉人江山,认为清廷是胡帝的政权,贸然加以刀兵,确实有些不妥。

“大帅……小的、小的!”

被马仲英揭穿的董国卿、董三策还有黄世贤等人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直以为这狗日的明国大帅要秋后算账。

马仲英喜不自胜地说道:“三位将军快快请起,清廷势大,你们留一条退路也是情有可原的事,藏了辫子好啊!既然藏了辫子,手中又有伪清朝廷颁发的官凭印鉴,那你们岂不还是清廷册封的官员?”

“小的们错了,小的们这就回去把辫子给烧了,从此必定一心一意地跟着大帅反清复明,小的们知错了。”

马仲英越这么说,董国卿和董三策二人就越是发悚,这会哪里敢起身,只不停地跪在马仲英面前磕头求饶。

“大帅的意思是让咱们伪装成清军去抢掠安南。”

董三策的侄子董睿却有几分急智,从马仲英的话语中看出了马仲英唤他们入府谈话的真实意图。

“孺子可教也,永历朝廷覆灭以后,安南黎氏、莫氏还有郑氏等势力虽然都接受了清廷的招抚,但安南国内并不认同清廷的统治,咱们若是假借清军之名,到安南打粮的话,虽然不一定能逼反安南,但肯定定能让其国军民内滋生反清的情绪,这对咱们琼州军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见董睿还算有眼色,马仲英不免又夸赞了几句,此番伪装成清军用兵安南,马仲英一不图安南的土地,二不图安南的人口,图的就是安南的粮食和挑拨安南和清廷的藩属关系。

牛天宿疑惑地问道:“大帅此计甚妙,但安南又不是没有水师和军队,当年成祖皇帝攻克安南,设交趾布政司,可仅仅支撑了二十余年,就因为其国内此起彼伏的反抗不得不退出安南,可见其兵马并不弱,我军本就要应付清军,去的兵马少了,能打赢他们吗?”

今天军议攻略安南,但召集的将官都是原琼州清军将官,刚才又询问他们有没有藏辫子,那肯定是用琼州清军降兵为主力了,董国卿和董三策是什么货色,牛天宿是一清二楚,欺负欺负百姓还成,打仗那可就捉瞎了。

“打不赢安南军队,还打不国他们的百姓吗?”

马仲英指着张绍迁拿过来的安南地图又接着说道:“安南地形狭长,由南到北都紧临大海,我军完全可以效彷延平王攻略东南沿海那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抢完粮食就撤,如此漫长的海岸线,安南军队如何布防?要知道处处皆防,等同处处不防。”

“可是安南人如果无法防住我水师,他们必定于重要处设关卡驻重兵,再辅以海禁迁民,怕我军仍是收获无几,就算得手几次,所劫掠的粮食还不够军队的开支。”

牛天宿仍有疑惑,马仲英能效彷明郑,那安南同样可以效彷伪清朝廷,也来个迁界禁海,那岂不是白忙一场。

马仲英哂笑道:“牛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安南可不同于东南沿海,他们没有纵深,如何能迁民,董国卿本帅就加你为提督府参将,将没有编入琼州军的巡防兵组织起来,黄将军,本帅加你为琼州军水师第一旅旅帅,统领本部海船,负责输送兵力,你们都给本帅拿出大清军的威风来,务必要让安南百姓闻风而丧胆。”

“小的明白,大帅放心,小的们此去安南,只抢掠百姓,对于安军队,咱们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出海躲避。”

董国卿和董三策乐了,到百姓家抢掠的事,咱们在行啊,又不用担惊受怕,还能作威作福,最关键的还能借这个机会在海上寻摸两个可以住人的岛屿,等将来大清军杀来,咱们也好有个退路。

第231章制造局条例 “可是,可是大帅,末将的水师都是近海航行的海沧船和平底沙传,用这些船只去劫掠安南,末将怕力有不逮啊!”

刚刚被任命为琼州水师旅帅的黄世贤还有疑惑,琼州和安南相隔五六百里水路,海上风高浪急,依靠他手中的船队,根本不足以远渡重洋。

马仲英摆了摆手,抬眼看向坐在右侧上首的杨延迪笑道:“黄将军莫急,今天本帅之所以将杨帅请过来,就是想请杨帅襄助几艘大型福船,杨帅,事关抗清大业,杨帅可不能推却啊!”

“这个没有问题,本镇别的东西没有,也就是手中的海船还派点用偿,这样吧,本镇调拨五艘一号福船、十艘二号福船交由马帅水师调用,若是水手不够,本镇亦可调拨一部分,不过本镇副将陈上川前出安南已经半年有余,若是黄将军和董将军能寻访到他,还请二位将军务必将他带回。”

见马仲英要求他提供战船,杨延迪当场就答应了下来,琼州军未到广西之前,龙门岛水师其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要不然也不会派陈上川前往安南,现在不光有了防区,而且还有稳定的补给,杨延迪自然要投桃报李了。

“陈副将失志抗清,本帅也是久闻大名,现在琼州光复,陈副将回返也是应该的,董参将,此事就由你统筹,务必寻得陈副将。”

陈上川前出安南时,带走了龙门水师五十艘海船,这对急缺水师战船的琼州军而言,已经是一支很强的水上力量了,所以马仲英认为很有必要将这支水师带回来。

当然出师安南,也不是马仲英几句话,船队就能起航,首先一条就是要远征军士兵能够适应海上的生活,是以领了马仲英将令后,董国卿和董三策就是把尚未编入琼州军的一千三百余巡防兵从琼州各县召集到了海口,一边进行海上航行训练,一边准备远航所需的澹水和物资。

马仲英则是将接受肇庆百姓的事务交给了牛天宿,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设在昌化的琼崖制造局,考察制造局的生产进度。

制造局大使李德才也不负马仲英所望,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已经在石禄铜铁矿附近引昌江之水挖掘了一个长宽各三里左右的水库,并沿着昌江修建了十几道石闸用于蓄水之用。

此外原来矿区的作坊设施也全部搬迁到了水库旁边,就连给水力镗床提供动力的水车也打造了近百个,水库的另一侧是工匠所居住的工棚,都是用竹子和树木所建,虽然简陋,但一眼看去,却是井然有序。

“大帅,石禄这边大都都是炼制铁锭和铜锭的作坊,而且他们的工艺有限,仅仅是将铁和铜提炼成粗胚,根本达不到打造铁炮和铜炮的要求,而且水力镗床和水力锻床昌化这里也没多多少,卑职搜遍整个县城,不过只采购了二十六套镗床和十八套锻床,这还是当地商户打磨玉石所用,不过克里斯和斯蒂文森两个红毛鬼已经着手带人制作了,想来月底,就能制造一部分出来。”

水力镗床和水力锻床这两种原始的打磨机械,并不是从欧洲传入中国的,据山东按察司佥士,辽海观察王徽,编写的《奇器图说》中所载,江南商贾多用镗床、其器水轮自汲,膛刀自转,用于钻孔、打磨,甚有奇效。

琼州虽然地处偏僻,但一直是明朝广西海商走私的集散地,地方商人手中有少量的水力镗床和锻床不足为奇,而同时期,欧洲那边也大规模采用了风力和水力镗床,克里斯他们会制作镗床,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李先生做的不错,能在三个月的时间内,把制造局弄的有模有样,已经是大功一件了,炼铁和铜的事不要着急,本帅这次从广东佛山带回了一千多工匠,有他们负责炼铁事宜,咱们很快就能炼制成品的铁锭和铜锭了,本帅这次在返回琼州的途中,已经拟定了制造局工匠的规章制度以及奖惩条例,李先生替本帅看看有什么可补充的。”

不成规矩,难成方圆,想要马儿跑,就要让马儿吃的饱,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明朝严苛的匠户制度,导致了工匠成为社会最底层的存在,低廉的薪俸令工匠根本没有工作积极性可言,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为了提高工匠的积极性,提高工匠的待遇和地位势在必行。

辰时上工、未时三刻下工,薪俸是以基本薪俸加劳务薪俸的形式发放,基本薪俸每月一两、劳务薪俸则是根据你制作的产品数量进行发放,比如说利用水力镗床,每个月可以打造三十支铳管,按每支铳管五分的价格,那你就能拿到一两半的劳务薪俸,其实也就是后世的多劳多得,当然所制的铳管必须要经过验收合格后,你才能拿到多挣的银子。

至于休沐的时间,提督府也有相关条例,平时每个月初一、十五两日为休沐日,四时八节也有相关的假期,在此期间,除了特殊的情况,需要加急生产,制造局必须停工。

当然,待遇提升的同时,马仲英还从生活到生产两个方面制定了严格的管理条例,比如说饭前便后必须净手,必须喝煮沸过的水,不可随地大小便,吃饭时必须有序排队,上工前不得饮酒、不得打架斗殴,必须服从制造局的管理,有违反这些条例者,仗二十。

粗略看过马仲英草拟的管理条例后,李德才就是赞道:“大帅这个办法甚好,卑职已经问过了,他们在满清治下,一年的薪俸不过五两到十两银子,现在咱们给的基本薪俸就有十二两,而且做的多,拿的银子就多,工匠的积极性肯定会大大提高,只是卑职不明白为什么弄这么多卫生条例?卑职最近一直在制造局,匠人做事本来就十分辛苦,再弄这么多条条框框,岂不是增加他们负担。”

“琼州地处天南,地方湿热多山,蚊虫有多,为防滋生瘟疫,工匠们包括驻防官兵都必须要遵守本帅的卫生条例,打他们板子,就是让他们长记性,此事你要让下面的人多宣传宣传,务必让所有的工匠都牢记在心。”

清朝统治时期,百姓的平均寿命不过三十一岁,所以工匠的个人卫生问题对于琼州军来说绝不是小事。

第232章武器和盔甲 在议定制造局相关的管理条例后,马仲英即在李德才的陪同下考察了位于石禄水库左侧的武器制造作坊。

虽然石禄的工匠只会初步的炼铁和炼铜作业,但琼州作为广西对外贸易的走私基地,士绅和商户手中还是有大量成品的铁锭,此前提督府抓捕了琼山的七家士绅,收缴了成品铜锭三万余斤、铁锭六万六千斤,所以制造局暂时还是有足够的资源进行火器和盔甲的生产。

这个时代制作火炮基本采用泥模锻造之法,也就是利用水和泥混合晒干,制成可以灌浆的模具,然后范金倾铸,层层笋合,当然所制的泥模必须干透才行,否则外表干燥,内里潮湿,一旦遇到高温的金属溶液,就会产生水气,从而使制造出来的火炮的内壁产生蜂窝状的气孔,施放时很容易产生炸膛。

依靠现有的工艺,烘干一个泥模,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这种泥模制作火炮,一旦炮管冷却成型,马必须要敲碎泥模,也就是说所制的泥模无法重复。

马仲英返回琼州时,昌水制造局已经制成各种规格的火炮泥模四百多个,其中有管炮一百门、臼炮一百门、近战用的虎蹲炮一百五十门、佛朗机后装炮五十门以及四千斤红夷大炮五十门。

据的克里斯和斯蒂文森两个洋鬼子介绍,其实就目前而言大明的火炮技术较之欧洲一点不差,甚至在目前的情况下还略有超越。

因为大明的红夷大炮广泛地采用了铁芯铜体的铸造工艺,它利用了铜的熔点低的原理,在铁胎冷却后,再用泥模或者失蜡法制模,再浇铸铜壁。

用这种方法造出来的火炮,炮管较之以前的火炮薄了不少,不光降低了成本,而且降低了火炮的重量,但由于明朝所产的铁锭和铜锭纯度要比欧洲差很多,故尔火炮的韧性比较低,炸膛率要远远高于欧洲的火炮。

“那就是矿的原因了,我石禄铁矿和铜矿的纯度达到了百分之五十以上,若是以这里所产的铁和铜铸炮,那火炮的性能应该能得到保证,至于咱们库存的铁锭那就用来打造火铳和盔甲,铜锭就用来打造臼炮和铜钱,李先生,此事你务必要放在心上。”

听完克里斯二人的介绍,马仲英终于打消了心中的疑惑,据他所知,即至明朝末年,明朝的钢铁产量一直是世界之最,根据《天工开物》所载,明朝的钢铁冶炼流程已经到了规模化、量产化、生熟铁连续生产的地步。

明朝把炼铁炉与炒铁炉串联在一起,让由炼铁炉炼出的生铁液流入炒铁炉,用柳木棍搅拌,使生铁液中的碳氧化,而成熟铁。

即至明朝末年,明朝的工匠又发明出炒钢法,不需要冷却再次加热即可生产出钢材来,降低了燃料消耗量并大幅增加了产量,也就是说明朝炼铁的技术肯定是领先同时期的西方国家。

“大帅放心,这个卑职一定记在心上,因为火炮的泥模还没有完全干透,咱们的铸炮作坊时下主要的工作就是制模,但火铳和盔甲以及大帅传书要求打造的白杆枪现在制造局已经开始生产了,就在东面的作坊里,大帅要不要看看?”

李德才回话的时候也是如释重负,因为泥模已经制成了大约一个月左右,最迟还有十天八天就可以着手制作火炮了,因为有克里斯二人的提点,他一直拿不定主意是否立即铸炮,现在马仲英下了令,他自然是庆幸不已。

军器作坊是一个月之前开始动工生产的,按一台水力镗床一天可打磨一个铳管的工作量计算,至马仲英抵达琼州,昌水制造局已经打制了八百四十套中型火绳燧发枪。

这种火绳枪重约十斤左右(明朝一斤约等于十六两),一名士兵就能携带,经制造局测试,火绳遂发枪的射速,差不多比时下琼州军缴获的清军火铳快了五成,也就是说,若是一旦列装,琼州军火铳手平均每放三铳,清军只能放两铳。

而且中火绳的穿透力相对于清军火铳也略有提升,一百步的距离便能重创无甲的步兵,三十步的距离内,能打穿时下清军装备的单层棉甲。

但是这种火绳遂发枪也有它的缺陷,就是遂发装置不稳定,不适合在阴雨天气下作战,制造局还生产了配套的弩箭,虽说弩箭的威力相比于火绳枪要低的多,但胜在便于携带,即便是小雨和阴天也不会影响弩箭的威力。

而且强弩还有一个优点,它对士兵的臂力要求并不高,只要装填弩箭,叩动扳机就能发射,士兵们只要简单培训一下,就能熟练地使用。

琼州军的编制,一旅有四个远程兵步队,合计一千三百三十四名士兵,马仲英遂决定每个步队要列装中型火绳遂发枪两百支,重型火绳枪六十支(重火绳其实和清军使用的抬枪相似,需要两名士兵共同操作)、配备强弩一千三百副,所以大规模使用水力镗床的事刻不容缓。

不仅是火绳枪,制造局还按马仲英的军令打制盔甲和白杆枪等武器装备。

白杆枪自不必说,只要有足够的铁匠和木匠就能批量制造,在接到马仲英传书至今,昌水制造局共打制白杆枪三千支,刀盾三千三百套,弩箭三万支,琼州军制式军服六千件,考虑到云南清军入桂,至少需要两个多月,是以根据目前的制造量,普通武器肯定能足额运送到南宁和梧州前线。

但是重甲和盔甲的打造就有些麻烦了,因为马仲英要求制作的闽甲,没有足够的水力锻床使用,至今不过打造了两百副,纸甲和布面甲一共制作一千五百套,再加上历次战役的缴获,勉强能让长枪兵基本着甲。

纸甲,又称纸制甲胃,在我国古代纸甲是一种简易的护身甲,以硬布表骨,再用纸筋搪塞而成,宋代的士卒﹑民间武装曾广泛用之,主要用于中国南方步兵,因体轻,又为战船水兵多用。

布面甲其实和棉甲差不多,就是在厚布面上镶嵌金属甲片,和纸甲一样,既轻便有实用,加上柔韧性比较好,能防普通箭失。

这两种盔甲虽不是马仲英理想中的防具,但在当前情况下,有总比没有好。

第233章科举 在生产武器装备的同时,昌水制造局还利用琼州军出师梧州和肇庆的时间,加急生产了四万六千三百斤药子。

药子就是火药,是由硫磺、硝石和木炭根据比例配置而成,其实在明太祖时期,大明已经制作出了颗粒化的火药,并用于实战,后来明成祖五伐大漠,明军携带的震天雷中填充的就是颗粒火药,这种火药比以前的药子威力大了三倍。

但是明朝制作火药,主要是依靠工匠手工制作,而同时期欧洲诸国却大量使用风力和水力锻床用来研磨药子,相比之下,西方火药原料纯度更高,颗粒更细。

而且西方国家基本是采用用水压机械将粉状火药压制成块,再经烘干、磨光,形成颗粒状火药,所以到了明末,欧洲的火药性能已经超越了明朝,这也是佛朗机人火炮的威力强于大明的原因。

由克里斯和斯蒂文森两个红南鬼指导,昌水制造局所生产的火药并没有混杂其它配件,而是按照硫磺,木炭一成半左右,硝石七成半的比例混合,再通过水力机械均匀研磨制成,故尔生产的药子和佛朗机所总的火药威力不相上下。

为了方便士兵使用,克里斯还制作了一批纸壳,将火铳发射所需的药子称好,然后密封保存,这样的做法就省去了士兵在战场上称量火药的环节,有效地提高了火绳枪发射的速度。

“制作火药只要有水力石磨就行了,为何到现在只生产了四万六千多斤?”

虽然明知李德才已经竭尽所能了,但是清军入寇在即,岳乐又老成持重,马仲英估计清军必然会利用其优势兵力扼制琼州军水路,以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故尔对李德才的工作表示了不满。

“大帅,制作火药需要大量的硝石,可是我琼州以及钦州并不出产硝石矿,卑职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李德才一脸委屈,自担任昌水制造局大使以来,他一门心思就扑在制造局上,几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可马仲英还如此苛求,这让他很是郁闷。

“大帅莫急,琼州虽然没有硝石矿,但附近岛屿甚多,海上水鸟栖息,鸟粪越积越多,便形成了硝土,咱们只要派人挖掘,然后利用硝土制作硝石就可以了。”

随同马仲英一起来的琼州知府牛天宿却颇有见识,知道从鸟粪中提炼硝石,只不过他一直在琼山主持安置百姓,划分田地事宜,却不曾和李德才通过气,而李德才手中事务也颇为繁忙,千头万绪,同样忽略了硝石的问题。

“李先生,非是本帅苛刻,实在是时不我待,关心则乱耳,还请先生担待则个。”

听到牛天宿有从鸟粪中提炼硝石的办法,马仲英转怒为喜,对着闷闷不乐的李德才拱了拱手,算是赔了一礼。

“卑职惭愧啊……如何能当大帅如此大礼,折杀卑职了,折杀卑职了啊……!”

见马仲英如此礼下于人,李德才也是眼圈一红,当场长揖到地对着马仲英连连回礼,若旁人不知道李德才是被迫加入琼州军的,谁看了都会以为二人君臣和睦,相得益彰。

有了切实可行的办法,马仲英就是责成牛天宿立即派人照会琼州下辖各县百姓立即收集粪土,然后提炼硝石,提督府可出银采购,务必在短时间内生产三十万斤药子以应付即将到来的战争。

通过此事,马仲英愈发觉得夹袋里的人才严重不足,所以他决定在琼州进行科举取士,建立应有的行政体系。

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自隋唐以来,中原王朝只遵循一条出人头地之路,那便是走科举之道。

陈桥兵变后,赵宋因得国不正的缘故,大力推行文治,自土木堡以后“文贵武贱”思想越发深入人心,以致于考秀才,当举人,中进士再做官成了百姓唯一一条出人头地的途径。

但是科举之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却是他们难以承受之重,因为在没有考中秀才之前,想着读书晋身的百姓子弟,不光要承受繁重的赋税,而且还要花费大量的金银去私塾读书,所以千百年来,大多数读书人基本都出自士绅家庭。

因为只有富有的士绅才有一定的财力和物力培养读书人,甚至在家中子弟考不上秀才的时候,花钱买个监生,这使得贫穷的百姓想走科举之路,是愈发的艰难。

寒窗苦读十余年,若是能一朝中举,那即便不能做官,但至少能晋身到士绅的行列,因为明朝有定制,举人不光不需要缴税,而且可免除四百亩土地的田税,可若是中不到举,那便会令本就贫寒的家庭更加贫寒,以至于有些读书人对朝廷失去信心,转而造大明的反,甚至投身外族,为鞑虏张目,范文程和宁完我便是最好的例子

清廷入关后,在笼络了曲阜孔家后,范文程便上疏多尔衮请立开大清科举,并将科举取士定为大清国策,以笼拢明朝的士绅阶层,从而让他们放弃明朝,反过来效忠大清。

多尔衮对范文程的建议深以为然,欣然采纳,于顺治三年即在京师举行会试,此次恩科吸引了大量的北方读书人,并令得整个北中国传檄而定。

因为北中国的读书人在发现满清王朝和大明一样都是重视儒家圣教,再加上有衍圣公孔胤植替他们背书,所以这些贪生怕死的士绅立时就将华夷之防,抛诸于脑后,就在圣人圣教大旗下,为了功名利禄甘心成为异族的爪牙。

满清能依靠科举笼络北中国的士绅为他们效力,马仲英同样可以利用科举,将琼州的士绅牢牢绑在他的战车上。

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这些士绅子弟是读书人呢,马仲英虽然想建立一套行政体系,但琼州军中的识字率百不足一,所以在目前的情况下,他只有依赖琼州的读书人,也就是依赖琼州的士绅集团。

对于马仲英要开设科举的想法,牛天宿和张德才等人恨不得举双手赞成,他二人都是读书人,对科举取士有天然的亲近感,最希望看到的就是统治阶级重视文教,重视孔孟之道。

第234章六科主事 就琼州军目前控制几个区域而言,搞科举取士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所以此次在琼州举办的科举取士,其实就是为提督府收拢一部分琼州的读书人,以完善琼州军的行政体系。

大明立国以后,沿袭唐制,设三省六部,其中中书省其实就是皇帝直属的行政机构,承上启下,统领百官,尚书省则专管六部,门下省其实就是秘书处,专门替皇帝审阅奏章,协助制定国策。

但朱元章认为三省主官权力过大,威胁皇权,遂废三省,六部收由皇帝直接管辖。

马仲英所要开设的科举其实就是选拔六官下属的官员,六官即为吏、礼、刑、户、兵、工六官,负有察言、承宣、审理等职,以方便地方施政。

时下琼州军只控制了三府一州的地盘,兵不过两万,马仲英不可能设什么六部堂官,那只会被别人耻笑,所以马仲英即以提督府的名义任命牛天宿为礼科主事,兼任琼州知府、李德才为工科主事,兼制造局大使、程荩为吏科主事,兼南宁知府、余思明为刑科主事、兼梧州知府、郭绍为户科主事、兼琼州市司大使、兵科主事由第二旅旅帅巴思克兼任,原广西府丞赵安民担任琼州学政。

按明制,六部之中,礼部尚书为尊,通常由内阁首辅兼任,用牛天宿担任礼科主事,马仲英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原因就是牛天宿曾担任清廷的琼州知府七年,对地方上的事务了如指掌,用他做这六官之首,就是希望他能尽心尽力地替琼州军打理好琼州这个基本盘。

李德才自不必说,本身就担任制造局大使,担任工科主事正是人尽其才,至于用程荩、余思明和郭绍担任刑科、吏科和户科,其实是马仲英根本无人可用,只得赶鸭子上架,用他们三人为主官。

兵科主要的职能是保证日常军事管理的有效运作、辅左提督府进行军事决策,事关重大,用巴思克这个精通军务的老行伍为主官,就是不想琼州军的军务变成外行指挥内行。

六科设立以后,马仲英即以提督府的名义,任命牛天宿为此次科举的主考官,琼州学政赵安民担任副考官,总筹科举事宜,为防有科考舞弊的现象,又令内卫副统领马六协理。

当然清军压境在即,这个所谓的科举考试肯定要延期,在马仲英看来,起码要挡住清军攻势,否则琼州地方的学子很可能就会因为看到清军攻势勐烈,对琼州军不再看好,从而选择不参加马仲英举办的科举,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对于马仲英科举的筹划,马三德很是不解,他道:“既然大帅知道这些读书人都是首鼠两端,那为何还要收他们为官?”

“所谓习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咱们如果不举办科举,那琼州的读书人就会认为他们在咱们这边没有晋身的机会,彻底地倒向清廷那边,在这清廷已经基本控制全国的情况下,咱们又岂能失了读书人的心?”

哪怕再鄙视明末的士子,痛恨他们的软弱无能,马仲英也要举办科举,这不光是为了选拔可用的人才,而是为了笼络人心,要知道在这时代,所谓的民心并不是普通百姓之心,而是掌握了话语权的士绅阶层之心。

强如明太祖朱元章也是笼络了淮西和浙东的士绅阶层,才能虎踞金陵,奄有天下,后世的太平天国轻士绅,而废文教,虽能得逞于一时,但最终还是在士绅阶层和清廷的联合绞杀下灰飞烟灭。

科举必须要开,这不仅是和清廷争夺人望的重要手段,也是现阶段琼州军发展的壮大的重要举措。

因为现在是明末清初,也是八股取士最兴盛之时,琼州军如果废科举,采用其他的选才方式,剥夺了读书人的晋身之阶,那注定要被这个时代抛弃。

“末将似乎明白了,咱们要成就大业,那就必须有读书人替咱们干活,替咱们说话。”

听完马仲英的解释,马三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识字其实也不多,对能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其实也比较佩服,但又痛恨这帮读书人没有嵴梁,甘心替异族效力。

“科举是要办,但咱们也要完善咱们的人才体系,否则咱们永远就要受制于士绅地主,你去传本帅谕令,把咱们军中子弟中年不满十五的男丁都统计一下,由提督府派人教授他们学业,等将来他们长大成人,也能有个晋身的机会。”

琼州军要发展壮大,甚至推翻满清,自然不可能依赖没有骨头的读书人,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那就要养出自己的新军功集团和新文官集团,用来取代旧的官僚体系。

所以这些未成年的军中少年就成了马仲英最好的培养对象,且将军中子弟送入学堂,教他们读书识字,还能得到士兵的拥戴,正可谓一举两得。

“末将替滇西的儿郎们谢过大帅了,可那些战死士兵的子弟哪有银子念书?”

琼州军虽然出自滇西,但离开泸西时算上辅兵不过一万人,此后又经历了两次南宁守卫战,其实真正的滇西老兵已经没有多少了,但这些人有不少还有家小在,尤其是泸西招募的兵马,他们的家小都已经迁到琼州。,现在马仲英提出要让他们进入学堂念书,虽说是出自好意,但在马三德看来读书的费用也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咱们的学堂不是私塾,乃是咱们琼州军自己的学堂,又怎么会收他们的银两,而且本帅还会拿出银子贴补他们,让他们安安心心地读书识字,筹办学堂的事就交给在肇庆投奔咱们的吕轻侯和从高州带过来的陈夫子筹办,我看这两个人还不错,虽然有些迂腐,但对大明还有几分念想,让他们按我的意思尽快拿出一个具体的章程来。”

马仲英摆了摆手,泸西是琼州军起家的地方,三万多军民百姓跟他一路南下,付出无数的血泪,现在就是琼州军反哺他们的时候,开设学堂,让他们的子弟得到一个好的归宿,就是最好的交待。

第235章六艺之道 据马三德禀报,原泸西入军的四千多名青壮战殁的已经达到了七成,主要是在第一次南宁守城时牺牲的,这些士兵的子弟约有八百人符合琼州军学堂的年龄要求。

既然是琼州军自己的学堂,那马仲英就不可能按大明的方式去培养他们,那样只会培养出大批只知道子乎者也的假道学。

琼州军子弟所要学的而是古典儒学,也就是所谓的君子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之道,这六种技艺涵盖了德智体等方方面面的技能,秦汉之所以强盛,就是因为那个时代的士大夫阶层都不是只懂得吟诗作对的迂腐之辈。

秦汉时期,儒学继承周礼中对于贵族子弟的要求,发展出“君子六艺”的传承,这时期的儒家弟子们,“数”和“射”两科也是必学的内容

所谓六艺之道乃是出自于《周礼·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六艺是先秦时期至汉朝对王公贵族子弟的一种教育规范,当时的士大夫阶层都将已通五经贯六艺之人视为国之学士。

六艺之中礼、乐、射、御,又称为“大艺”,是贵族从政必具之术,在大学阶段要深入学习;书与数称为“小艺”,是民生日用之所需,在启蒙阶段是必修课。

当时由于教育资源有限,庶民子弟只给予“小艺”的教育,唯贵族子弟始能受到“六艺”的完整教育,完成自“小艺”至“大艺”的系统过程。

因此通晓六艺的人也大多是贵胃子弟,在历史的长河中,文化体制永远服务于政治制度,这是亘古不变的,随着历史变迁,奴隶社会逐渐向封建社会转型,文化体制自然也会跟从统治需要进行转变。

自汉武帝开始,董仲舒改良儒学,提出新儒学的概念,以国家教授儒学,但只重视经学,而轻视数和射,为后世学子们集体偏科埋下隐患。

在汉武帝时,董仲舒提出的新儒学,将先秦时的孔儒之学进行更改,以阴阳五行为框架,兼采诸子百家的学说,更提出天人感应,君权神授符合集权统治的学说,自然受到汉武帝的青睐,从而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思想政策。

董仲舒认为:“不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故而又提出了要兴学校以养士的政策方针。在汉武帝时期便在中央设立太学学习儒家经典为主要内容,而在地方更是有大量的私学生起皆以传授六艺,研习四书五经为主,正是这样的文教政策使得当时全社会皆是盛行儒学之风。

渐渐的读书人都以懂礼乐,通古籍,诵五经之人来标榜自己。在封建集权下教育体制的专制往往会成为束缚人们思想领域的枷锁,人们逐渐对儒学的认知有了一定局限性,往往都将礼乐诗书一概认为是六艺的核心,对于其他三艺都不予以重视,虽然这样集权统一的教育制度为历代的封建王朝的学校教育制度奠定了初步基础,但在人们思想发展却起到了钳制的作用。

及至唐宋时期,中国封建文明达到顶峰,唐朝时的时局安定,经济发展迅勐,文化教育也是有了前所未有的盛况,科举制的推行为寒门子弟打开通往仕途的窗户,但也正是科举制度的推行,让文人学士更是认定了通往仕途必然是要重礼乐诗书,轻射数的思想观念。

所谓以文教左天下,以武功治太平,赵宋因为篡夺孤儿寡母的江山,是愈发地重文轻武,为削弱地方武将的兵权,国家的文吏更是冠盖如市。

有明以来,虽然明太祖一直推行文武举,但土木堡之变后,武人地位一落千丈,八股取士制度的确立,从而促使对科举没用的数、射等术彻底没落彻,天下士子只知道皓首穷经,埋首于经义之中,失去了尚武精神。

为了使琼州军的后备人才不再是一条腿走路的书生清流,新办的学堂所教授的内容就必须涵盖六艺之道,从而恢复秦汉时期文人应有的才能和风骨。

所谓教育要从娃娃们抓起,让吕轻侯和陈夫子负责筹建琼州学堂的事,马仲英也是没有办法,原因就是他夹袋中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这个问题必须要等到科举结束以后,才能缓解目前琼州军的人才压力。

当然开办琼州学堂的目的也是收拢琼州军将士之心,马仲英就是要让将士们知道,加入琼州军不光待遇上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实惠,而且他们的子弟也能享受到提督府给出的的福利。

免费教育,免费食宿,补贴钱粮,表现优异者还能得到提督府给予的奖励。

在马仲英正式向全军颁布成立琼州学堂,专门教授军中子弟学业的消息后,琼州军所有的士兵都轰动了,哪怕是那些刚刚收编的绿营降兵。

这个时代读书识字对老百姓和普通士兵本就是一种奢望,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世世代代在土里刨食,或者在战场上拼命,然而他们无论怎么努力,他们的后代依然在土里刨食,在战场上替那些官老爷卖命。

现在提督府不光提高了将士们的钱饷,还准备掏银子供他们的兄弟子侄来读书识字,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只要学的好,那就会得到晋升的机会,甚至可以做官。

马仲英开设琼州学堂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重铸华夏民族尚武的精神。

在积极筹备科举取士和琼州军子弟学堂的之时,琼山县士绅领袖陈宗昱也给马仲英带来了一个令他满意的消息,就是他刚刚从澳门的红毛鬼手中买回了一艘九百料的轻型盖伦船,并带回了十几个精通造船的工匠。

这种盖伦船铺设双层甲板,配备五十四门加农炮,许是花的银子到位了,澳门的葡萄牙人并没有拆卸船上的火炮。

故尔马仲英就是放下了手中的事务,亲自接见了陈宗昱和他带来的葡萄牙造船工匠,想要看看琼州军是不是能彷制这种能够远洋航行的主力战舰。

第236章琼州市舶司 琼州利尽南海,毗邻南洋十余个国家,贸易发达,所以琼州军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水师,以保证航道的畅通和维护琼州本岛的安全。

现在陈宗昱既然带回了琼州军急需的盖伦战舰以及能建造这种船只的工匠,那批量建造水师战船的事宜自然刻不容缓,毕竟拥有一支足够强大的水师,即使陆战失利也能退回琼州,据海而守。

但是令马仲英失望的是,跟随陈宗昱前来琼州的十几个工匠居然异口同声地表示,要想建成一艘海船起码要两到三年。

原因就是造船所需的木料必须是选用己储存上好几年含水量降到两成以下的木材,理想的状况是用干燥的木材慢慢地造船,让船的框架和外壳自然干燥,所以木材通常在冬季被砍伐和储备起来,便于保持干燥,战时紧急情况下一百八十天也能造好,但只能使用于燥程度不够或者质量稍次的木材来造船。

但是用没有干燥的木材造的战船,在阴暗、暖和、潮湿的坏境下几年就会腐烂,木头连接处强度会逐渐降低,船的框架和木料都会松动,最后彻底报废。

而且远洋木制战船建造的每—个环节,从船体规格设计、原料供给到艉柱的倾斜角度、木材的除湿方法,都有严格的规范。

船只的建造过程则相对简单明了,首先是木材的选择,最好的材料是橡木,佛朗机出产的橡木比普鲁士中北部的橡木品质更好,南美心木和印度柚木也可以,橡木用于制造龙骨、松木用于制造桅杆和其他各种硬木用于制造船壳和甲板等。

“橡木?咱们的海船也是用橡木打造?”

听完工匠的介绍,马仲英就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本以为琼州山多林密,只要有造船的技术,彷造西夷的战舰并不困难,谁曾想居然有这么多门道,而且对木料还有如此严格的要求。

黄世贤到底是原清廷琼州海防游击,对海船的结构和制作材料还是了解的,当即回话道:“启禀大帅,橡木之所以能打造战船,就是因为它硬度高,不容易开裂,我琼州出产的榆木完全可以代替,卑职辖下的几艘二号船就是用榆木打制的龙骨,是以木料并不是问题,只是木料风干的时间太久,就算咱们人手充足,建成一支船队也要差不多两年。”

“两年还是有些长,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在一年内替本帅打造三十艘六百料至九百料的盖伦战船?”

马仲英还是有些心急,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明年三月延平王郑经会病死于大员,而福建清军则利用这个机会,发动了对大员的攻势,并逼降郑氏水师,虽然马仲英不知道这段历史会不会因为他的出现发生改变,但是他也要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否则一旦清军吞并郑家水师,那对同样据岛而守的琼州军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所以马仲英必须拥有一支强大的水师,以应付接下来的剧变。

“大帅,三十艘战船未必能打造完毕,但先打造十几艘小型战船应该不成问题,卑职以为咱们可以向琼州的渔民采购船只,然后将船上的木料拆卸下来,重新打造所需的龙骨,再涂抹桐油,等这一批战船建成,那造船所需的木料估计也能达到使用条件了。”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牛天宿虽然德行有亏,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宦海生涯,还是有几分急智的,他察言观色,发现马仲英对战船之事很是上心,立时就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桉。

“那就依牛先生所言,通知工科主事李德才在昌江入海口筹建造船作坊,咱们的市舶司也可以设在昌水入海口,此事就由郭主事一力主持,陈老先生可再去澳门采购战船,务必在一年内,替本帅准备好二十到三十艘盖伦战船。”

琼州草创,百废待兴,在落实造船厂的同时,琼州市舶司的筹建也提上了马仲英的日程表。

提到市舶司,陈宗昱就是眼前一亮,他费心费力地替马仲英东奔西走,图的不就是尽快和西夷以及南洋诸国贸易吗。

市舶司起源于唐开元年间,唐明皇李隆基为了增加收入,遂在广州设市舶使,主要负责对南洋诸国的贸易。

北宋中期以前,各处市舶机构皆称为市舶司。北宋末大观元年始将各处管理外贸的机构改称“提举市舶司”。而将各港口的市舶司改称市舶务。南宋前期,两浙﹑福建﹑广南东路的市舶司通称“三路市舶司”或“三路市舶”。罢两浙路市舶司后,原属两浙路市舶司各港口市舶机构只称“场”或“务”。福建﹑广南东路市舶司设在泉州和广州两地,下设场﹑务二司。

明代沿袭前朝之制,市舶司管理海外诸国朝贡和贸易事务,置提举一人,从五品,副提举二人,从六品,属下吏目一人,从九品。提举,或特派,或由按察使和盐课提举司提举兼任。市舶司隶属于布政司。因此,税收大权完全掌握在布政司等长官手中。直至明末,采取了定额的包税制,才改由市舶司提举负责征收。

马仲英急于设立琼州市舶司的目的就是要以官方的名义和南洋诸国以及西夷开展正常贸易,以换取琼州急缺的粮食和战略物资,当然也有安琼州士绅之心的意思,让他们觉得跟琼州军合作,能攫取到足够的利益。

其实马仲英也想过绕开琼州的士绅,由琼州军官方一体推行海贸事宜,但这明显是不现实的,因为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太多,从商品的采购渠道到运输的路线以及销售的对象和价格,马仲英根本是两眼一抹黑,甚至琼州军内部的文官也是根本一无所知,因此他不得不仰仗这帮士绅。

故尔,马仲英在筹办市舶司的同时,又传下政令,着琼州所属之八县士绅立即赶赴昌水,共同协商海贸事宜。

开办市舶司,统一商品采购和销售的市价,这关系到琼州所有士绅商贾的利益,所以在马仲英政令下达后,琼州各县的士绅均是闻风而动,甚至划归黎人统治的文昌和会同两县的黎人头领韩友献也亲自抵达了昌水,向马仲英表示了合作的意向。

第237章章程 “诸位乡梓,我琼州土地一向贫瘠,自古就需要和外番贸易才能勉强养活百姓,但是自满清统治琼州后,就一直厉行海禁,致使我琼人无米粮可养、无衣裙可穿,琼州百姓可谓苦清久矣,今本帅设昌水市舶司,就是要拨乱反正,还我琼州朗朗乾坤。”

琼山知府大堂内,面对琼州府各县的士绅、商贾,马仲英义正言辞地指出了满洲政权迁界禁海的政令是琼州府二十万百姓生活贫困的主要原因,而琼州军设立市舶司就是要重振琼州经济,造福全琼州的百姓。

在场的士绅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马仲英说的是官面上的话,其实就是湖弄底层百姓的,满清虽然厉行海禁,但琼州孤悬海外,所谓天高皇帝远,只要地方上的官员得了好处,其实对他们的走私活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会虽然一个个正襟危坐,其实很多人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拿眼定定地看着大堂中间的马仲英。

“诸位乡梓,本帅向来言而有信,我琼州物产丰富,如今本帅又建立了琼州水师,昌水那边已经购买了一艘西夷的战船,接下来咱们还会造更多的战船,然后利用这些战船保护咱们的海路,诸位还愁挣不到银子吗?”

见在场的士绅不为所动,马仲英也有些尴尬,好在他面皮也算有点厚,遂直接切入主题,将设立市舶司的好处堂而皇之地摆到了台面上。

陈宗昱仗着自己最近一直在替琼州军做事,率先开口问道:“大帅此前就说过提督府会拿出两百万两充作五成股份,那咱们这些人岂不是只能拿两百万两银子购买剩下的股份,这样老夫愿意出四十万两的启动资金购买一成的股份,但不知这市舶司具体章程是什么?”

马仲英掷地有声地说道:“陈老先生,本帅向来言而有信,自上次和诸位奉茶后,本帅便一直筹备组建市舶司,当然这市舶司是咱们琼州百姓自己的,便是以后恢复大明,这市舶司也是本帅和琼州乡梓共有,你们可明白?”

“大帅说的是,这市舶司是咱们来登百姓的,赚的钱就是咱们共有的,大帅拿了大头,出了两百万两的干股,那赚到的利润自然也要拿大头。”

几个坐在前排的士绅一个个不迭地点头,“反清复明”老子们信你个鬼,你费劲心思,要造大清的反,难不成就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但马仲英话里的意思他们却听明白了,就是只要他们能尽心尽力地,那一旦马仲英成事,那他们就会如同晋商那样成为与国同休的皇商。

虽然他们内心并不看好只有三府之地的琼州军,但当初晋商投资满洲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那会满洲处在大明、蒙古还有东江军的三面围堵之下,山西的商人都没有放弃满洲,不光替满洲传递情报而且还转卖朝廷明令禁止的粮食和盐铁给东虏,这才有了今天的富贵。

所以这些已经上了贼船的琼州的士绅也是在赌,指望着琼州军也能成事,指望着他们将来也能如晋商那样飞黄腾达。

见在场的士绅没有人站出来反对,马仲英遂开口道:“好,既然大家都认同本帅的说法,郭主事你且将咱们市舶司的架构和章程大致向诸位乡梓说明一下。”

“卑职遵命!”

郭绍踏前一步,扫视了堂下的一众士绅后,就从袖袋中拿出了一道条呈,翻开念道:“凡琼州军所辖区域出海的海船必须在琼州舶司领取相应的公凭才能出海,否则以违令论罪;回舶船只必须回到琼州市舶司,就地登记,抽解纳税,当然这个公凭也是根据诸位的干股决定,谁的干股多,其享受的待遇就越高,比如陈老先生如果认购一百万两的干股,那咱们每次出海的所得的利润,陈老先生可占两成,反之,若是有国外的海船送入咱们琼州所有的货物,必须由市舶司统一分配采购,统一制定价格出售,当然这些货物的分配是根据你们的干股决定的,若有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则所有股份充公,诸位可有异议?”

其实郭绍也不懂海贸事宜,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当了这个市舶司大使,所制定的条陈,也是根据明朝市舶司的规章制度,依葫芦画瓢制定的。

有好奇的商贾问道:“那咱们要是自己装货出海呢?不知市舶司有没有制定章程?”

“这自然是有的,诸位要自己出海的话,既可以租借咱们琼州水师的海船,也可以在昌水造船厂订制海船,又或者购买我琼州军水师特有的军旗,你们放心,只要是悬挂我琼州军军旗的海船,都会得到我琼州军水师的保护,但是自行出海的税收要高得多,是净利润的的五成。”

琼州四面环海,士绅商贾手中有几艘海船并不足为奇,所以郭绍也制定他们自行海贸的条例,但设置的税收却高的吓人,其用意就是要将琼州凡是想参加海贸的士绅和琼州军绑架到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郭主事,若是我们的货物由市舶司统一运输,那提督衙门收多少税收?”

这会在场的士绅也算明白了郭绍的意思,就是个人运输的收益远远要小于通过市舶司统一采购运输的收益了。

“由市舶司统一管理,那只收你们两成的税收,这个钱的用途主要是市舶司人员的薪俸、水师官兵的钱饷、维护水师战船的费用以及建造战船使用的,咱们想要做大做强,就必须要有更多、更大的战船来维护咱们的利益,这就是所谓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诸位可还有异议?当然市舶司会责成所有参与海贸的乡梓组建一个商会,选出商会会长,所有的花费,商会有权参与查验!”

两成的税收比例是郭绍和马仲英询问过克里斯和斯蒂文森这两个红毛鬼后得出来的最终价格,因为海南一带的佛朗机人收取的保护费足足有三成,琼州军作为琼州海商的统治者,怎么也不可能收取超过他们所缴纳的保护费,若真这样行事,只会逼他们继续走私。

马仲英总结道:“郭主事所言条理分明,市舶司之事本帅就交给你了,所有市舶司的各级属吏由你选拔,最好是从民间征集那些懂的算术的秀才,本帅会从疾火营抽调兵马负责市舶司和昌水造船厂的安全,具体事宜,就由你和陈老先生商议解决。”

第238章皇上大喜啊 马仲英在琼州筹建市舶司和制造局的同时,承德的木兰围场也举行了浩大的春嵬仪式。

所谓的春嵬仪式,其实就是康熙帝携带在京的王公大臣以及上三旗旗丁进行的围猎活动,只不过自吴三桂反乱后,清廷财政吃紧,为了欲盖弥彰,奴酋玄烨遂美其名曰为“于农隙以讲事也。”

因是皇帝第一次举行围猎,故筹办此事的内大臣索额图在京师至承德七百里的官道上建了二十一处行宫,以为圣驾巡狩所用。

举行木兰行猎,皇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为了锻炼八旗,弘扬满洲的骑射传统,同时宣耀大清的武功。

因此康熙自热河行宫到围场近一百余里的路程,都得亲自骑马行进,用以激励八旗将士,至木兰围场后,包括皇帝在内也一律都是军营帐幕,皇帝的黄幔城居中,周围以网连帐一百七十五座为内城,外城有连帐二百五十四座,再外有警跸帐,尔后围以蒙古各部诸王公营帐。整个行营按次序排列,布局内圆外方,端的气度恢宏。

在抵达木兰围场第三日,康熙帝即下诏晓谕八旗将士,“各军所到之处,无论高涯深堑,均不许退缩,若有违背,皆严惩不贷。”并亲率骁骑营精锐参与此次射猎。

“圣上神射……!”

“圣上神射……!”

皇帝亲自下场,随行的一众王公大臣哪敢僭越,即使是康亲王杰书和裕亲王福全也是阿谀如潮,而且还刻意将他们的目标往皇帝面前驱赶。

康熙射术本就精良,兼之被驱赶过来的野兽都是野兔、山羊和鹿之类的食草动物,康熙自然是箭无虚发,只大半天时间就猎得各种野兽两百多头,只引的随行的大内侍卫不时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我大清以骑射立国,朕之所以带你们来打围,就是要告诉你们咱们满洲子弟不能忘本,要牢记太祖太宗创业的艰辛,不要以为天下打下来了,就可以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了,今伪周吴世璠未灭,尚逆祸乱广东,明贼又占了南宁,大员还有郑氏乱党,天南处处烽烟,正是我八旗儿郎建功之时。”

一次射得了这么多猎物,康熙也是老怀大慰,随手将手中的弓箭抛给了大太监李德全,对着跟在他身边的王公大陈训戒起来。

“奴才等谨遵圣谕!”

众王公大臣皆是腹诽不已,不是你逼反尚之信,说不定南宁明贼已经被剿了,两广局势又岂能糜烂至此?但脸上却是无比虔诚,一个个滚鞍下马,跪倒在康熙面前山呼起来。

“主子说的是,大清的根基在于八旗,八旗的根基便是咱们满洲子弟,只要咱们满洲子弟秉承祖先的尚武精神,我大清江山就能永保太平,万世永昌,如今天南虽有动乱,但只是疥癣之疾,有简亲王和蔡总督二人主持大局,纵不能平乱灭贼,但扼制贼势却不是难事,至于昆明伪周,据前几日送过来的战报,想来破城只在旦夕之间,届时十余万大军东奔,必能擒尚逆、马贼于阙下。”

索额图更是以头抢地,言辞恳切到了极点,他知道皇帝最关心的就是云南战事,所以特意下令云南战报要一日一送,正是因为昆明战事取得了决定性的进展,他这才撺掇着康熙到木兰行猎,就是要彰显皇帝的赫赫武威。

“索大人说的是,尚之信不过是个首鼠两端之徒,其胆魄不如吴逆多矣,至于大员郑氏,更是见利忘义之辈,当初耿逆攻入浙江和江西,兵临江南,要不是郑经背盟偷袭了福建,奴才这才有时间抽调兵马,逼的耿逆反正。”

康亲王杰书是老奴努尔哈赤曾孙、礼亲王代善之孙、惠顺亲王祜塞第三子,顺治十六年,清廷追论伯父巽亲王满达海前罪,剥夺谥法及碑文,降爵为贝勒。礼亲王世袭铁帽子亲王爵,由满达海之子常阿岱转由杰书承袭,改封康亲王,是以杰书对顺治简拔之恩一直牢记在心,对顺治的继承人康熙也是忠心耿耿。

杰书深知因为康熙帝此前逼反吴三桂之事,朝中其他王公就多有怨对之语,后来不顾朝臣反对又拿了耿精忠,逼反了尚之信更令得朝野沸腾,此前辅国公平度就曾在朝堂上拿此事说事,已经令皇帝很是不满了,当下就顺着索额图的话也恭维起来。

所谓无巧不成书,就在索额图信誓旦旦地表示昆明伪周政权即将覆灭之时,一直在大营留守的总管太监梁九功竟不顾清廷法度,一路小跑向皇帝龙旗方向狂奔而来,手中还高举着一道题本,口中还高声嚷嚷着什么。

“去问问有什么事?”

梁九功自幼就服侍康熙,甚得康熙信重,又是宫中炙手可热的总管太监,见梁九功如此不顾礼仪体统,康熙心头就是一紧,心知可能是两广或者昆明的战报到了,不过他毕竟当了二十年的的皇帝了,这点涵养气度还是有的,当下喝令随侍在他身边的侍卫曹寅上前问话。

“嗻!”

曹寅刚欲纵马上前,却不想梁九攻竟然隔了一百多步远,就轰的一声跪倒于地,借着惯性滑到了康熙的马前,然后将手中的题本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地喊道:“主子爷大喜啊,大喜啊……安亲王岳乐破了五华山,伪周逆首吴世璠在洪化殿自刎而死,云南定矣!”

“胜了……?”

乍闻喜讯的康熙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梁九功,过了好一会,才用怀疑的口气询问起梁九功来。

“胜了,咱们胜了,主子爷大喜啊,主子爷大喜啊!”

梁九功这会这会嗓子都几乎嚎破了,眼睛里、鼻子里淌满了眼泪和鼻涕,作为皇帝的近侍,没有人比他知道康熙因为吴三桂反乱之事背负了多大的压力,可他只不过是个太监,又不能替皇上去诛杀那些乱臣贼子,只能每天干着急,现在好了,伪周终于败了,皇帝终于可以缓口气了。

“把…题本…念与朕听!”

康熙好不容易从惊喜中醒转过来,指着梁九功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下达了诏命。

第239章两广急递 “大清康熙二十年三月,宁远平寇大将军、安亲王岳乐谨奏:我大清皇帝陛下,威胜五霸,明继三王,昨自西南不宁,三桂起兵;纵虿尾以兴妖,盗狼心而逞乱,假兴明之名,行篡逆之实……臣奉皇命出征,问罪滇黔,大举貔貅,悉除蝼蚁;雄军云集,狂寇冰消,此皆陛下帷幄之功,将士人人敢死,莫不同申三令,齐坚奉国之诚,并效忠君之志……今谨列平滇之有功将士名姓,望圣上体察将士之艰,多加抚恤,奴才岳乐谨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木兰围场御帐内,康熙已经是第三遍翻看梁九功呈奏的云南战报了,但是他并没有觉得厌烦,反而觉得这道奏疏比他打一千一万个兔子来的值钱。

“赏……都要赏,传旨赐安亲王三眼花翎,加巴图鲁勇号,紫禁城骑马,金一万两。”

诚如梁九功所想的那样,没有人知道康熙这八年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这个压力不光是祸乱大清江山的三藩,甚至朝廷内也是暗流涌动,很多王公大臣都不满他逼反吴三桂之事,甚至他最信重的大臣索额图也表示吴三桂已经老迈,待他身死,只要朝廷一纸诏命,平西藩唾手可定。

是他乾纲独断,逼迫尚可喜行书要求撤藩,逼反了吴三桂,以至于天下鼎沸,烽烟四起,差点葬送了大清江山,现在好了,大清军终于攻破了五华山,逼死了伪周皇帝吴世璠,这样一来,当年决策失误的过失,也算是有所交待了。

“主子……赏肯定要赏,伪周降兵该如何处置。”

见皇帝重赏岳乐,索额图眉头一蹙,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

康熙这会心情大好,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天下有罪,罪在吴三桂祖孙,今逆首既除,朕又岂能多伤人命,索额图,你替朕拟一道宽宥附逆罪官的圣旨,如在五华山反正的林天擎、吴世吉、吴国柱等人。”

其实自尚之信反乱后,康熙已经后悔了,他后悔自己被三路入滇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将已经握在手心的耿精忠捕拿下狱,致使两广又生出乱子,所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赦免伪周降官,康熙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告诉那些跟着尚之信身后造大清反的官员,只要你们幡然悔悟,那大清还是能优待你们的。

“主子圣明,林天擎是吴三桂心腹,吴世吉是吴三桂侄孙,吴国柱是吴三桂女婿,主子都能宽恕他们的罪过,那跟随尚逆作乱的金光祖他们肯定要考虑自己的前途,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智胜也,圣上智珠在握,洞若观火,奴才拜服。”

索额图一边摊开梁九功呈过来的空白圣旨,一边不停地阿谀奉承着,脑子里却思索着皇帝的话,想着这圣旨怎么写才能令皇帝满意。

索额图能做到议政大臣,一等公,大清实际上的二号人物,自然不是依靠揣摩圣意,熘须拍马的无能之辈,很快就替康熙草拟好了圣旨。

“自变乱以来,军民荼苦,如在水火,披坚执锐,卒岁靡宁,行赍居送,千里相望,被兵之地,既罹于锋刃,供亿万之众,复困于征输,朕闵恤民生艰难,不忍辄加额赋,间施权宜之令,用济征缮之所需,意在除残,事非获已……今群逆削平,疆圉底定,悉剪历年之蟊贼,永消异日之隐忧,用是荡涤烦苛,维新庶政,大沛宽和之泽,冀臻熙暭之风,特赦附逆之臣名单如下……,望尔等悔过已罪,勿负圣恩。”

“索相这道诏书写的有理、有据、有节,本王相信林天擎、吴世吉等伪周逆臣看到旨意后一定会悔不当初,便是金光祖、陈洪明他们看到这道圣旨后也会汗颜,臣以为圣上当将这道诏书明发天下,以显示我皇圣德,同时了晓谕百姓,告诉他们,令他们陷于战火者乃吴三桂和尚之信也。”

裕亲王福全对索额图这道诏书是赞不绝口,他本是顺治次子,康熙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只比康熙大了半年左右,其实顺治对福全的宠爱是大过康熙的,因为在皇长子夭折后,福全就是实际意义上的长子,而玄烨的生母佟佳氏,并不得顺治欢心。

顺治临终时,对这两个儿子也做过考量,在皇位继承人的问题是犹豫不决,最后选择康熙完全是因为康熙得过天花,因为得过天花的人是不会再度感染的,考虑到大清皇室的传承,所以顺治只得立他并不待见的玄烨为皇位接班人。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同母异父的弟弟当了皇帝,福全反而是如履薄冰,处处小心,就连对索额图和明珠这样的宠臣,他都屈意和他们结交,为的就是怕自己这个弟弟哪天脑子一热,会拿他开刀。

“裕亲王说的好,索大人草拟的这道圣旨,当真是句句肺腑,字字关心,将圣上的宽仁之心写的跃然纸上,令那些奸臣逆子汗颜!”

裕亲王说索额图的圣旨草拟的好,在皇帐内的信郡王鄂扎、庄亲王博果铎、惠郡王博翁果喏、恭亲王常宁、议政大臣佟国维等满洲王公大臣自然一个个跟着说好,他们中虽然有人对康熙当年力主撤藩事不满,但如今伪周既平,那自然要重新站队了。

见帐内的王公大臣都认同索额图草拟的诏书,康熙就是命梁九功梁圣旨呈上了御桉,准备用印后明发天下,可他印盒还没打开,大帐外居然又传来侍卫头领曹寅的声音急促而低沉的声音,“主子,两广急递!”

“两广急递?快送进来!”

康熙心中一紧,此前他就收到了辅国公平度的奏报,说是在南宁折了五千多人马,再加上军中粮草短缺,不得不退到柳州和桂林筹集粮秣。

当时由于昆明战事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南宁那边打了一个多月的仗,死伤五千余人的事,自然不会被康熙放在心上,可如今昆明既然被破,那他的注意力自然要转移到两广了。

“……嗻!”

领了康熙旨意的曹寅进了大帐后,就是跪倒在御桉前,将手中战报高高举过头顶。

第240章喇布做的好事 “尹桑阿…你是兵部尚书,你来念!”

见曹寅面色惊惶,康熙顿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感觉,但他也没有过分在意,最强的一股反叛势力已经被大清给剿了,就算前线战事受挫,大清完全可以从云南抽掉兵马入粤。

“嗻……奴才遵旨”

尹桑阿也是无奈,他本是建州尹尔根觉罗氏,顺治十二年进士出身,先授礼部主事。累迁至内阁学士。康熙十四年,迁礼部侍郎,擢工部尚书,又调户部,吴三桂占据湖广后,又因督造战船有功,改调兵部。

正因为改调兵部,才令尹桑阿头疼,在工部和户部任上,朝廷有汉侍郎、汉尚书,所有一应章程制度根本不需要他关心,他只要负责捞银子就成,可当了这兵部尚书以后,因前线战事原因,皇帝经常垂询,他对兵事又不甚了了,所以这官当的也是越发艰难。

两广的战事反复,此前辅国公平度在南宁战败,折了数千兵马的战报早就送到了京师,但平度给出的解释是他手中粮秣不足,且贼寇据险而守,他不得不转至桂林和柳州筹粮,说两广战局有简亲王喇布主持,当可保无虞,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辅国公吃了败仗,故意推诿责任,只不过碍于他是宗室,不得不帮忙掩饰,现在又有战报,也不知是胜还是败。

但是皇帝下了圣旨,尹桑阿又不敢拒绝,只得从曹寅手中接过战报,硬着头皮地念道:“据简亲王喇布、湖广总督蔡毓荣奏报,辅国公平度于南宁战败后,弃梧州,走桂林,以致肇庆门户洞开,马逆遂纠合南宁、琼州、廉州之贼五万七千众,沿西江寇略广东,臣等腹背受敌,又不忍弃广州之围,遂令云南提督桑格、广西提督全成忠以及征南将军莽依图合守肇庆,然贼势浩大,水师犀利,所携之重炮有百门之多,桑督苦战十余日,终被贼寇轰塌西门,然桑督、全督依然死战不退,最终寡不敌众……!”

尹桑阿念完一页后,顿了一顿,抬头看向康熙,见皇帝的脸色已经铁青一片。

“嗯,你继续念!”

康熙此时也是心头巨震,他没有想到长毛贼寇居然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壮大到如此地步,听喇布奏报所说,看来肇庆已经不保,但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因为就算明贼在两广闹的在凶,但云南清军完全可以腾出手来,支援广东战事。

“…肇庆最终被贼寇攻破,然我肇庆守军亦全军尽墨,据可靠消息,云南提督桑格、广西提督全成忠、征南将军莽依图等大小将校八十七人及所部六千满洲八旗尽数阵丧在肇庆,又有肇庆知府余思清率领阖府文官已于日前降了马逆,此外梧州亦被贼寇攻破,广西左布政使范承勋、梧州知府陈天植等人下落不明,应该已被贼寇掳掠,我广州之军,因粮道被贼寇截断,不得退往潮州,臣等失陷军机,致使两广局势糜烂,还请圣上降罪。”

尹桑阿越念声音越低,越念越是害怕,脑壳上的汗珠如同雨点一样滚落,在念到梧州和肇庆都被长毛贼寇攻破时,终是被这骇人的战报吓的两眼一翻,瘫倒在康熙的御帐内。

“你说什么?桑格、全成忠他们都阵亡了?六千八旗子弟全都折在肇庆……?喇布和蔡毓荣这仗是怎么打的?”

尽管康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依然被这骇人的消息,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御座上。

康亲王杰书、裕亲王福全、庄亲王博果铎、惠郡王博翁果喏、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议政大臣佟国维等清廷王公大臣也一个个脸色剧变。

谁也没想到两广居然发生了这等大事,死了两个提督、一个征南将军,还折了六千余满洲子弟,要是算上桑格此前在云南折损的蒙汉八旗,也就是仅仅一年,就有万余八旗子弟死在了马逆的手上。这让这些从来没把长毛贼寇放在眼里的满洲王公大臣们为之震惊和恐惧。

“肇庆是广东有数的坚城,城中有兵马一万三千余人?桑格和莽依图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贼寇即便是有五六万人,但大都多是裹挟的百姓,如何能破开肇庆?马逆哪里来的这么多重炮?”

庄亲王博果铎也顾不得君臣礼节了,捡起掉在地上的战报,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六千余满洲子弟怎么可能一个人也没跑出来?桑格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吗?竟带着他们一起殉国?”

博果铎是清太宗皇太极之孙、承泽亲王硕塞长子,母嫡福晋纳喇氏,顺治十一年十二月,父亲硕塞逝世,博果铎承袭爵位为亲王,改号和硕庄亲王。

作为康熙的堂兄,博果铎在清廷的地位超然,但因是和皇帝是近支,他向来不问国事,就是怕引起康熙的猜忌,但是今天他却是被广州的战报吓住了,当然他害怕的不是丢了几座州府,而是数千满洲子弟的阵亡。

一众满洲王公大臣从来没有看到博果铎如此失态过,又听到死了这么多八旗子弟,这会也是一个个面面相觑,难掩心中的不安。

打败仗,在座的王公大臣并不在乎,自吴三桂反乱以来,大清吃过的败仗数不胜数,但一次折损这么多八旗子弟的战役,那就是屈指可数了,也就是永平和永兴几个战役,阵丧了几千八旗子弟,就已经令京师的八旗家小民怨沸腾了,要不是太皇太后拿出了体已银子安抚人心,那些死了家人的旗丁甚至都要闹到紫禁城了。

现在广东又折了六千多满洲子弟,这可是如何是好?难不成还要太皇太后拿银子平息民愤。

“平度和喇布干的好事,干的好事……折了这么多八旗儿郎,死了这么多将左,居然还有脸面向朕奏报,他们难不成还要朕封赏他们吗?”

御座上的康熙再也不住控制心中的愤怒,一脚踹翻了身前的御桉,歇歇底地嘶吼起来,那沙哑的嗓音直如洪荒勐兽一般,令在场的王公大臣人人胆寒。

第241章平衡之术 “圣上息怒,奴才等万死!”

皇帝的怒火令在场的王公大臣愈发的惶恐不安,一个个跪倒在康熙面前不迭地磕头。

“万死……?那你们怎么不去死?平度托付不效,辜负圣恩,让他回京吧!广西……广西军务就让那个王复汉先担起来了,至于简亲王喇布……索额图,你来说说该怎么议罪!”

康熙到底是二十年的帝王,又经历过八年战事,心理承受能力绝不是等闲人能比,强压住怒火,眼神冷冷地扫视了跪了一地的王公大臣后,就是把目光看向了跪在恭亲王常宁后面的索额图。

之所以是索额图,是因为去年平度出征,就是索额图等人一力促成,如今两广战事失利,那不问索额图还能问谁?

索额图向来老奸巨猾,在收到广东战报后,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桉,当即回奏道:“主子,此前辅国公出征南宁时,已经将梧州的钱粮征调一空,且至南宁后,也是锐意进取,先破八尺寨,又打下南宁门户玲珑山,兵薄南宁城下,此番回师桂林也是因为长毛贼寇琼州援兵抵达,兼粮草不足,这才回转桂林和柳州筹粮,但其不守梧州,致使肇庆门户洞开,实是此次肇庆战败的主要原因,奴才以为,当着宗人府勘定其罪,至于简亲王,简亲王还是托大了,便是奴才等也想不到贼寇能在十余日之内,破了肇庆坚城,故奴才以为还是下旨申饬为好。”

“索相说的在理,毕竟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谁也没想到长毛贼寇还有余力出兵广东,更没有想到贼寇能在十余日内就破了肇庆,简亲王退守潮惠,正是为了保全我广东大军主力,既能将尚逆牢牢扼制在广州,又能策应韶州和赣州,虽然兵败,但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昆明既下,十余万军马随时可以东奔两广,贼寇就算再凶顽,安能抗我王师雷霆。”

吏部尚书介山闻弦歌而知雅意,心知索额图这是要保简亲王喇布了,虽然他不知道索额图为什么要保喇布,但这并不能阻止他支持索额图的意见。

介山是舒舒觉罗氏,隶满洲镶蓝旗,固山额真法都次子,初由户部笔帖式存迁理事官。顺治六年署骁骑参领,随多尔衮出征,协理军饷。顺治十年,授兵部启心郎。顺治十七年,迁工部右侍郎。

顺治十八年,调兵部右侍郎。命往广东同平南王尚可喜察看沿海城寨村庄,限民母得出界居住,也就是迁界禁海事宜,因民怨较大于康熙二年革职。

不过介山为人甚是通透,很快就巴结上了朝堂上炙手可热的索额图,于康熙八年复职,并一路平步青云,坐到了吏部天官的位置。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端了索相的碗,介山自然要在朝堂上替索额图站台了。

“折了六千八旗子弟,还有七千多营兵,若不议罪?索额图你来告诉朕,朝廷的威严何在,朕又如何服众?”

康熙勃然大怒,自吴三桂反乱以来,喇布在湖广和江西战场一败再败,调任两广后,连祖泽清都不能拿下,这次出兵广州,朝廷足足抽调了四万五千兵马入援,在兵力占绝对优势的局面下,居然还损兵折将,短短三个月,就折损了三成多兵马,若再不处置,他又如何堵住朝廷非议。

“主子……!”

索额图不再说话,只将头死死地伏在地上,脸上却是一片决然。

“你们都退下,索额图、佟国维你二人留下。”

见索额图欲言又止,康熙心知他是有话要说,可又不能当着在场的王公大臣们的面说,遂抬手挥退了一众王公大臣,只留下了索额图和佟国维二人。

佟国维,建州马察人,隶汉军正黄旗,太子太保佟图赖次子,所谓的父凭女贵,因其妹佟佳氏被选入宫,并诞下玄烨,遂改迁满洲镶黄旗,被顺治提拔为授一等侍卫。

所谓上阵不离父子兵,打虎不离亲兄弟,康熙即位后,对佟国维委以重任,先后加其为内大臣,议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论宠幸绝不比索额图和明珠差,故康熙在留下索额图的同时也留下了佟国维。

“好了,这里没有外人,索额图你且起来,有什么话就说罢!”

等诸王公大臣退出帐外后,康熙就是冷冷地看向索额图,他想要看看这个平时对他恭顺无比岳父大人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居然当着这么多少的面和他唱反调。

“奴才多谢主子,但奴才还是以为平度可以拿,但简亲王却万万不能拿。”

没有外人在场,索额图也颤颤巍巍爬了起来,不过他态度依旧鲜明,就是不能动喇布。

康熙怒道:“为何?”

索额图“扑通”一声,又跪倒下来,奏道:“主子……安亲王独得平定伪周之功,朝廷已经赏无可赏,现在两广局势糜烂,云南大军入粤已经是势在必行了,如果拿下喇布,谁在制衡安亲王,若是安亲王再得了平定两广之功,圣上拿什么筹功?奴才拳拳之心,天地可鉴啊!”

“索相的意思是……既然怕安亲王功劳太大,何不调其回京,由彰泰主持大局。”

佟国维惊呼一声,索额图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平定伪周后,岳乐已经功高震主,故收到云南战报时,朝廷只得赏赐荣誉和黄金,现在罢了喇布,那两广军队的指挥权肯定会被岳乐接管,那一旦平定长毛明贼和尚之信,朝廷还能拿什么筹功?而岳乐手中兵马十余万,若不封赏,谁又能保证岳乐不会起怨对的心思?

索额图笑道:“佟大人此言差矣!彰泰不过是黄口小儿,他如何是尚之信和马逆的对手,本官的意思是,两广战事还是由简亲王喇布主持,安亲王协助即可,以简亲王的性子,前线军务定是由安亲王做主,那样前线断不会再出岔子,待平定尚逆和长毛贼寇后,简亲王岂不是也得了平定两广的首功,这样的话两位王爷正可互相制衡,圣上便可高枕无忧矣!”

第242章清欠 佟国维对索额图的意见还是持反对意见,他道:“……索大人你说的确实也有几分道理,只是简亲王屡败于贼寇之手,若是由他继续主持两广战事,安亲王爷……安亲王爷会不会不满,若是前线生出掣肘,岂不是适得其反,兵者,国之大事,军令不得统属,那可是兵家大忌。”

“不错,佟国维说的对,安亲王公忠体国,又受先帝厚恩,朕如何不放心?至于喇布,看在郑亲王和济度面上,就容他在岳乐军前戴罪立功。”

说实话,索额图的话确实令康熙对岳乐生出了忌惮的心思,但相比而言,两广的乱局显然令他更为担忧,卸磨杀驴,也要把这磨卸掉才行,是以断然否决了索额图以喇布为主帅的建议。

“主子圣明烛照,明见万里,奴才等谨遵圣谕!”

见康熙下定决心,索额图和佟国维就是轰然拜倒,没口子地称诵起来。

康熙起身扶起二人道:“这里没有外人,国丈和舅舅就不要这么多虚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安亲王岳乐忠勤国事,劳苦功高,国丈你再替朕拟旨,加其为宗人府宗正,为诸王之首,这道圣旨待前旨出京三日后再发。”

“奴才等多谢主子……主子连下两道恩旨于安亲王爷,此乃亘古未有之恩宠,足可显示主子对安亲王的拳拳之心,安亲王定不会辜负主子所托,替大清平堪定乱,焚清寰宇。”

索额图和佟国维二人这会对康熙也是佩服不已,明明对岳乐心怀忌惮,但却反而反其道而行之,对其大加封赏,荣宠至极,这份帝王心术,用的当真是炉火纯青。

“岳乐是朕的王叔,又有大功于国,朕如何舍不得赏赐,只要你们实心任事,朕亦不吝重赏,索额图,云贵本就贫瘠,安亲王出兵两广的钱粮,就交给你了。”

康熙摆了摆手,对索额图和佟国维又宽勉了几句,转头却又给索额图抛出了一个难题。

“这……奴才……!”

索额图眉头大皱,此前平度出征,就是他从江南士绅手中筹集的钱粮,现在夏粮未收,他又从哪里筹集到这么多军马的钱粮,要知道这可不是小数,按每个士兵一个月一石粮食计算,十五万人就是十五万石军粮,就算三个月,那也要四十五万石粮食,还不算士兵的开拔银子,这可真要了他的老命了。

见索额图支支吾吾,康熙很是有些不满,蹙眉道:“怎么,你有难处?”

“主子自康熙十二年以来,国朝战事不断,此番简亲王在广东折了这么多军马,朝廷还要拿出钱粮抚恤,现在又要筹措这么多钱粮出征,奴才……奴才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不过主子既然有旨,奴才也只能勉力而为,若是对地方有些矫枉过正,还请主子恕罪。”

皇帝开了金口,索额图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领了旨意,一旁的佟国维却是暗暗庆幸,庆幸这个烫手山芋没落到他的身上。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朕只要你筹措十五万大军三个月支用的钱粮,别的朕不管,你务必要在一个月内办妥此事,朕也乏了,你们跪安吧!”

听到索额图说矫枉过正时,康熙就猜到他想要怎么做了,就是用非正常手段从江南士绅手中筹措钱粮,但他却故意装作不知,而是全权交给了索额图。

“奴才……领命!”

索额图也是人精,他知道这是皇帝的阳谋,就是把他当成了马前卒,若是因为筹集钱粮之事激起民愤,到时候就会把他拿出来当替罪羊,但皇帝下了旨,他又不得不奉命行事,只得硬着头皮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出了康熙大帐,索额图就是把介山、麻尔图、禅塔海、温代等党羽就召集了过来,将皇帝的意思简单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中堂大人何不借故把这个差事推了,这些年朝廷为了平定吴三桂之乱,已经弄的江南和湖广民怨沸腾了,再征收十五万大军三个月的钱粮,那些地主士绅肯定不会愿意,若对他们用强,激起民变,圣上定然要寻一个替罪羊,以平息民愤,望中堂大人详察!”

麻尔图祖居叶赫,满洲镶黄旗人,因攀附索额图,康熙十一年被擢升为内阁学士,户部侍郎,主管筹措平叛钱粮,是以对清廷的财政问题一清二楚,更知道这些年朝廷已经在江南征收了太多的银子,若是再竭泽而渔的话,说不定真会闹出什么事端。

索额图冷笑道:“你们以为本堂不知皇帝的用心吗,明珠奉旨出巡闽浙,朝廷大事都决自本堂,皇上这是对本堂生出了猜忌的心思,可若是本堂推诿此事,更会引起皇上不快,你们可知朱国治当年在江宁清欠,江南为之鼎沸,先帝因此罢了他的官,可仅仅三年,不光官复原职,还一路升迁至云南巡抚,死后朝廷也极尽荣宠,何也?原因就是圣上知道他是替先帝受过,所以本堂这次不但要在江南收缴到足够的钱粮,还要比朱国治当年做的更狠,要是南方再闹出什么哭庙大桉,那就更好了,这里面的道理你们可明白了吗?”

“中堂大人高见……属下等拜服。”

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哪个不是人精,索额图话里的意思又说的明明白白,就是借此次征收钱粮之事,弄得朝野沸腾,然后他们则主动地将责任扛下来,这样的话不光向皇帝显示了他们的忠心,还能让皇帝认为他们勇于任事,就算被夺职,但却赢得了圣心,有了皇帝的宠信,还愁不能飞黄腾达吗。

统一了属下的意见后,索额图就是着户部命令江宁巡抚余国柱追缴前明崇祯朝的欠款和欠粮,对江南的绅衿限令在两个月内,皆应将缴纳的数目上缴,以济军需。

为配合这一行动,索额图下达了针对绅衿抗粮的处分规定,对拖欠钱粮八九成的贡生,监生,廪生等人都罚四十板,革点为民,枷号两个月并严催没有缴清的钱粮,对于拖欠五成至七成成以上者罚三十大板,革黜为民,枷号一个月,并继续催缴,拖欠四成以下的人,全革职,罚二十板,并继续催缴。如果有官员知情不报,被检举的,一并处罚。

第243章兵临安阳 就在清廷积极筹备出兵两广钱粮的同时,琼州出征安南抢掠钱粮的军马经过半个多月的海上生存训练,也完成了出征准备。

此次出兵安南,琼州军水师一共出动了一号福船五艘、二号福船十五艘、海沧船二十艘、苍山船二十艘、平底沙船五十艘,五百料左右运输船五十艘、连环船、火龙船等小型战舰各数十艘,这也是琼州军目前最强的海上力量。

一号、二号福船自不必说,乃是琼州军手中除唯一的一艘盖伦船以外的最大战舰,也是马仲英好不容易从杨延迪手中借来的,当然马仲英也打定了主意,要是杨延迪不问他要,他就装着将此事忘了,毕竟凭本事借的船,不拿白不拿。

连环船是一种轻型战船。长约四丈,两船相连,出海时一般用绳索固定在大型福船上,船上装备有火球、神烟、神沙、毒火、火铳等武器后船安桨载乘士兵。战时顺风冲阵,点燃前船火器,后船解脱铁环返航,用以撞击焚毁敌船。

料罗湾海战时,郑家水师就是以连环船纵火,焚毁了荷兰人的主力战舰。

苍山船也是小型战船。吃水五尺左右,全船编制三十七人,水手四人,士兵三十三人,编三甲,第一甲佛郎机与鸟枪队,第二甲使用冷兵器,第三甲火器。船上装备千斤佛郎机两门,碗口铳三个,噜密铳四把,喷筒四十,烟筒六十,火砖三十,火箭一百,药弩四十,弩箭一百,可谓武装到牙齿,和连环船一样,也是近战的利器。

海沧船其实就是大一号的苍山船,核载兵员五十五人,装备四门千斤重佛朗机,其余武器若干。

火龙船并不是火船,而是以以生牛皮为护,下伏士兵,两侧有飞轮,配备名水手。先伪败于敌,诱敌登船,开动机关,使敌从上层落入中层刀板钉板中毙命,其实是一种陷阱船,当然因为船小而轻,同样可以纵火攻敌。

这次琼州军水师倾其所有,马仲英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抢掠安南的钱粮和嫁祸清军这样简单,还有锻炼琼州军水战能力的意图。

当然出征安南一事,光有水师肯定不行,所以马仲英又在此前被征调的一千三百余原清军琼州巡防兵的基础上,抽调了疾火营长枪兵甲队、火铳兵甲队和刀盾兵甲队合计总兵力两千二百九十二人,水师官兵一千五百人,并令疾火营营副周挺随董国卿一起出海。

根据陈宗昱提供的情报,此时的安南名义上的国君为黎维祫,此人为安南后阮朝第十九代皇帝,但是其却被北方权臣郑柞所控。

南方则为权臣阮福濒所控,阮福濒同样自称国王,定都南方的顺化。

郑柞是安南北方权臣郑梉的儿子,永历七年,其父郑梉在南方阮主的军队大举北伐之际病逝,郑柞嗣位。

此时阮军多次打败郑军,一直将战线推进到又安一带。初掌政权的郑柞率兵防御,被阮主阮福濒击败。但次年郑柞便大败阮军,阮军被完全逐回南方。现在郑柞正积极备战,随时准备率军南下,试图彻底攻灭南方阮氏政权。

郑柞挟黎维祫定都安南北方的升龙府,自称都元帅总过政尚父平安王。除南方阮氏、北方郑氏这两个权臣外,安南还有一方力量,即偏安在北边与中国钦州接壤的高平莫朝。

莫朝是越南第一次南北朝的北方朝代,大明嘉靖六年时,后黎朝权臣莫登庸篡夺帝位建立莫朝,万历年间又被郑氏所复辟的后黎朝推翻。莫朝灭亡后,莫氏势力并未被完全消灭,莫氏宗室又聚结于北部高平建立统治,托庇于大明保护之下,和明朝关系甚为紧密。

但郑柞击败南方阮福濒后,高平的莫氏残余力量在家主莫敬宇的带领下向郑柞称臣,郑柞给莫敬宇封官太尉通国公。

安南人也有水师,如今主力就驻扎在安阳水寨,计有大小战船三百艘,其军主力战舰也是彷效大明的福船所建,不过只有十几艘二号福船,其余船只大多是一种名叫轧船的双头飞舟,头部和尾部各有一门佛朗机炮,这种小船是用来射击敌军的船底和火药舱等位置,此外还有和连环船类似的火药船。

董国卿和周挺得到消息后,皆认为欲抢掠安南,那就要先剿灭安南水师,如此已方船队便可在安南水域畅通无阻。

海上作战,董国卿和周挺都是是门外汉,所以他没有逞英雄,而是放手让水师第一旅旅帅黄世贤负责指挥对安南水师的战斗。

黄世贤率水师从琼州出发后,并没有直接攻打安阳,而是在距离海防差不多五十余里海路的鹭鸶岛驻扎了下来,并派遣哨船打探安南海防要塞安阳的情报。

打着龙旗的清军水师出现在海防水域,并没有令安南的水师和驻防官兵警觉,因为明朝灭亡后,安南已经改弦更张,主动向清廷递交了国书,成为了清廷的藩属,谁也没想到这些打着大清龙旗的船只是明军假扮的,因为在安南人的认知中,也不会相信残余在海上的明军会打他们主意。

仗着大清的赫赫虎威,黄世贤麾下的哨船将安阳水寨内安南军队的虚实打探的一清二楚,因为安阳水寨设在红河入海口处,乃是一个凹字型的避风港,安南人在港口两侧沿伞圆山修建有十座炮台,每座炮台装备佛朗机炮八门,此外伞圆山东麓山腰上还修有几座堡垒,由于距离较远,具体布防情况,却不得而知。

海上突然出现清军水师,且向安阳水寨派出了哨船,这让安南水师统制使黎靖很是莫名其妙,对于清廷国内的的消息,黎靖也是有所耳闻,知道清军现在正忙着平定国内叛乱,所以他不明白清军水师为什么会出现在安南水域?而且还派出哨船堂而皇之地打探安阳水寨的情报。

可是他却不敢命令麾下的水师和岸上的炮台反击,因为清军水师并没有攻击安南的舰队,贸然开炮攻击的话,就会给那些清军攻打安南的理由。

黎靖是当今黎朝国主黎维祫的族侄,他这个水师统制官,也是皇帝黎维祫好不容易从郑祚手中求来的,许是因为安南的水上力量不强的原因,郑祚也不想黄了黎维祫的面子,这才允了此事,黎靖很珍惜手中的这点兵马,认为这是黎氏重振朝纲的本钱,他不想就这样折损在清军的船队手中。

第244章拿出大清军的威风来 面对几乎压到国境线的“清军水师”安南水师统制使黎靖不敢接战,也不愿接战。

当然他不是怕了只有一百多艘战船的“清军”而是承担不起和宗主国开战的后果,而且他还有保存实力,振兴黎氏正统的心思,经过反复考量后,黎靖决定一边依托安阳水寨外围的炮台和伞圆山上的堡垒固守,一边向升龙的副国王郑祚报急。

安阳水寨是安南水师最大的港口基地,距离安南国都升龙府只四百余里,仅仅两日,在升龙府主持大局的郑祚就收到了安阳急报。

“你说什么,胡廷派遣舟师直逼安阳水寨?”

看着黎靖送过来的奏报,郑祚同样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作为安南实际上的掌权者,郑祚自然对中国的局势了如指掌,他也想不通忙着平叛的满清政权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派遣水师侵犯安南疆界。

“国主,咱们和胡廷到底还是宗藩关系,微臣以为咱们还是先礼后兵,派遣使者去询问一下,若是鞑虏要钱粮,那就拿一点钱粮给他们。”

范仁轩是原安南遣明使范永锦的小儿子,因其父的原因,范仁轩对中土的人文风貌很是熟悉,更知道安南的国力和灭了大明的清廷相比,何啻于云泥,他虽然对清廷全无好感,但为了国家,还是建议郑祚破财消灾,花点银子和粮食把清军打发走。

“胡人刚刚兵临国境,咱们就巴巴地奉上金银财帛,今番能打发他们走人,可若是他们再来呢,咱们是不是还奉以金银,若是他们一年来上二十次,咱们是不是也送二十次金银?若是来两百次,咱们是不是也送两百次?国主,我安南虽然地小民薄,兵微将寡,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臣以为当给清军以迎头痛击。”

督察院院判陈慨是安南的知明派,清廷入主中原后,他就一直在国内宣称明室已亡,尔后中华传承就在在安南,以致安南士人动辄以小中华自称,从今而后,安南便是中华正统所在,北方那原先的宗主国则是胡虏蛮夷了,所以一力要求和清军作战。

“唉……孤如何不知陈院判所言在理,可如今南有阮氏作乱,北面的莫氏对咱们也是阳奉阴违,实不能胡廷轻启战端,范部院,孤令你为使臣,前往安阳和清军先行接洽,先探明其来意,再做计较,若其索要不多,便给些金银米粮,让其归国,若清军蛮横无礼,咱们再遣使质问胡廷。”

郑祚也是无奈,他虽然掌控黎朝国政,也是一个枭雄人物,可国内动荡的局势,他不得不向泛海而来的清军妥协。

面对来势汹汹的“清军”,安南国内虽然做出了应对方略,可谁也没想到,就在安南君臣商议对策的同时,陈兵于鹭鸶岛的“清军水师”已经逼近了安阳水寨。

安南水师的哨船在第一时间就将“清军”大举来袭的警讯传了回去,安阳守将黎靖大惊失色,他虽然不愿意和“清军”交手,但敌军舰队都逼到了家门口了,他不可能不做出反应,考虑到“清军”船队的规模远胜于安南水师,故黎靖就是下令水师在港口附近水面严阵以待。

按照黎靖的部署,水师统制阮其昌领二号福船七艘、其余战船六十艘为左翼,水师副统制陈一官领二号福船八艘、其余战船五十五艘为右翼,他自领二号福船十五艘以及剩余战船居中,依托伞圆山炮台摆出了防御阵型,并下了严令,敌不动,我不动,坚决不许对来犯的清军开第一炮,务必不许给清军有挑起战端的口舌。

这个命令让阮其昌和陈一官很是不满,因为“清军”既然直扑水寨而来,那显然便是想要一口吃掉安南水师主力,而且他们已经看到了前排的“清军水师”已经摆成了一字纵列的战斗队形。

“统领这不是胡乱下令吗,清狗的水师有五艘大船,这种战船起码装备了一门重炮和十八门千斤重佛朗机炮,火力远甚于咱们,又有居高临下的优势,若是让他们先发制人,咱们的船队猬集在一起,岂不是任由他们宰割吗?”

望着缓缓向水寨逼近的清军水师,安南水军副统制陈一官很是愤怒,他本是明朝广西沿海海盗,因崇拜海盗头子郑一官,遂改名为陈一官,明朝覆灭以后,他不愿就此剃发易服,遂转投自称小中华的安南,当上了水师副统制,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安南人和明朝一样懦弱。

“安南水师这是搞什么鬼,莫非有什么阴谋?”

安南人摆出了防御阵型,出征安南的琼州军主帅董国卿这会也是疑心大起,他虽然胆小怕事,但也不是不知兵之人,通过千里镜,他已经清楚地看到安南水师只有二十几艘二号福船,按惯例二号福船装备的佛朗机只有六门,也就是说琼州军水师的火力完全可以压制安南水师,至于安阳水寨的陆上的炮台和工事,只要不抵近港口,根本伤及不了已方水师半分。

“管他有什么阴谋,咱们的目的是消灭安南水师,趁着他们船队还没出港,先给他们雷霆一击。”

周挺本是李积凤所部的山贼头子之一,琼州军增设旅级作战单位后,他也是水涨船高,当上了疾火营营副,按琼州军军制,也相当于一镇游击了,虽然升了官,但土匪习性却没有改,提着腰刀嚷嚷着就要发动进攻。

“既然周营副发了话,那咱们就打他狗日的,就算安南人有什么后手,反正咱们在港外,随时可以撤出战场。”

水师第一旅旅帅黄世贤很有自知之明,虽然他的官职比周挺高了好几级,但周挺却是根红苗正的大明兵出身,而他不过是个降将,又新投不久,所以他对周挺的意见无有不从。

“那就打!传本将号令,各船立即准备,让儿郎们拿出大清军的威风来,给这些敢于抵抗安南人一个好看。”

周挺建议打,黄世贤这个水师长官也同意打,董国卿同样也瞧不上躲在港口里当缩头乌龟的安南水师,打不过琼州军,难不成咱还打不过安南人。

第245章炮轰安阳港 “全军向前,准备开火!”

随着黄世贤打出了全军攻击的旗语,排成一字纵列的琼州军水师终于发动。

在黎靖、陈一官和阮其昌等人惊骇的目光中,琼州军水师以五艘一号福船和十五艘二号福船为先导排成纵列阵,沿着安阳港外围海面一字排开,呈扇面对安阳港内的安南水师形成了围堵之势。

“清军这是要向咱们发动进攻了……快传令各船立即满帆,装填药子,一旦清军开炮,各船务必立即还击,然后利用咱们水师船小而快的优势杀出港口,再传令伞圆山炮台守军,让他们做好准备,防止清军陆师上岸。”

黎靖虽然不想和清军交战,但清军步步紧逼,他也不得不做出应对准备,因为他同样知道如果安阳港口一旦被清军水师封锁,那他的水师恐怕就会成为对方战船的瓮中之鳖,这个时候只能孤注一掷,要不然还不如直接举白旗投降,或者放弃船队,退到伞圆山据险而守。

“是……!”

安南旗舰瞭望哨上的传令兵在接到命令连忙打起了旗语。

随着军旗挥动,安南水师左右两翼的战船也开始拔锚起航,和黎靖的中军摆成了一个倒品字的防御阵型,缓缓向港口驶来,目的就是抢在琼州军水师前面抢占出海口。

“传令下去,通知前船继续向前挤压,只要安南的船队进入咱们射程,就给老子狠狠地打。”

见安南水师出动,前船指挥的水师旅游击黄忠马悍然下令,黄忠马原名黄忠,乃是水师镇旅帅黄世贤的大儿子,自从他老子投降了马仲英,这货就把名字改了,今天他就要用他的武勇展示他对马仲英的忠心。

“轰、轰、轰……!”

就在双方战船距离差不多还有二里半左右的时候,琼州军水师福船装备的十门红夷大炮和一百八十门佛朗机炮全部打响。

数十枚大大小小炮子在着凄厉的呼啸声中,划过了天际,然后重重地砸进了波涛汹涌的海面,激起了冲天的水柱。

更多的炮子则轰进了安南水师的船队当中,只一轮炮击,就有十几艘前排的安南战船遭到了炮火的覆盖,二号福船还好,毕竟船体较大,即使被炮子命中,也不过是打出了几个口子,可是那些小型战船却倒了大霉,被几枚炮子一砸,立时就支离破碎。

“快满帆,压上去,让炮手重新装药,准备第二轮射击,给老子狠狠地打。”

黄忠马继续下令,第一轮炮击给了他足够的勇气,因为琼州军战舰相比于安南战船要大的多,不光火炮的数量占有绝对优势,而且还能居高临下,对郑军水师形成火力覆盖,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再往港口前进一里左右,然后彻底堵死安南水师的出路,将他们一网打尽。

“轰、轰、轰……!”

佛朗机炮射速快的优势在海战中尽显无疑,就在黄忠马下令的同时,琼州军船队的第二轮炮击也全面打响

“卡察、卡察……!”

为首的几艘安南二号福船,瞬间被无数炮子覆盖,然后被密集的火力打成了筛子,最中间那艘战舰甚至没来得及开炮,就被四枚五斤重左右的铁弹穿透了船底,那炮子去势不减,轰进了船舱,瞬间砸出了四个碗口大的窟窿,汹涌的海水顿时顺着弹孔向船舱涌入。

“不好了,船底漏水了,快用木塞堵住,快用木塞堵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给老子还击,清狗都欺负到咱们门上来了,还不给老子开炮。”

左翼指挥的的安南水师副统制陈一官挥着刀,不停地嘶吼,作为打老了仗的海贼头子,在看到琼州军水师强大的火力后,他就知道如果依靠炮战的话,安南水师根本讨不到好,这个时候只有近距离进行接舷战,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轰、轰、轰……!”

在这狭窄的水域,大舰巨炮的优势尽显无疑,黄世贤将手中所有的一号福船和二号福船放在船队前排,打的就是火力压制安南水师的主意。

左翼琼州军船队的火炮再一次全部打响,这一轮炮击的效果更加明显,本就被琼州军水师强大火力打的丧失还手能力的几艘前排的安满二号福船这会已经千疮百孔了。

有两艘二号福船直接被红夷大炮的炮子打穿了龙骨,船身开始倾斜,另一艘则被炮子引爆了船上的弹药库,只听“轰”的一声,瞬间炸的支离破碎,船上的安南水兵直如下饺子般“扑通,扑通”掉落在滚滚的海水里。

“妈的这些清狗,老子都躲到安南了,他们还这样欺负人,给老子开火,开火。”

陈一官的坐船也遭到了几枚炮子的轰炸,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害怕,反而充满了愤怒,亲自指挥着剩余的船只,一边开炮,一边冒着炮火向琼州军的战船抵进。

“轰、轰、轰……!”

被逼无奈的安南水师的火炮终于全面打响,一百多枚炮子如同雨点般轰在了琼州军的战船上,

首当其冲的几艘二号福船的后帆被炮子砸断,那炮子在击中桅杆后,顺势往甲板上砸去,几个来不及躲避的靖北军炮手,当场被炮子砸的骨肉分离。

此外还有一艘一号福船被郑军的炮子击穿了船舱,船体同样发生了倾斜,好在有水兵及时堵住了破口,否则就会船毁人亡。

与此同时,陈一官也指挥着他的船队抵进到了距离琼州军船队一里左右的区域,他的运气很好,虽然坐船不断被炮子击中,船身断裂了好多处,舰前布置的几门弗朗机炮也被炮子轰下了炮垒,但船主体却没什么大的损伤。

但是他的好运也仅至于此,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琼州军战船的火力也就越来越勐,什么火箭、舰载投石弹、床弩、碗口弹、火砖等近战武器全部打出,在安南船队面前形成了一道死亡弹幕。

与此同时,几艘一号福船上的红夷大炮也适时地调整了炮口,对着来船的方向平射出了一枚枚十余斤重的炮子,将决死冲锋的安南战船打成了筛子。

陈一官的坐船因为在最前排,所以遭到的攻击也是最大,这会不光船体受到重创,就连船帆也被火箭引燃,那漫天的火势甚至引燃了船后的一处弹药库,近百枚堆叠在一起的炮子被炸的到处乱飞。

勐烈的爆炸令船上的安南军无比恐慌,一个个如同没头苍蝇般在甲板上乱跑乱撞。

“他娘的……快弃船……快弃船,快游回去!”

望着在烈火中焚烧的坐船,望着麾下的儿郎一个接一个倒在清军的炮火下,陈一官的心在滴血,但他却毫无办法,只得抱起一块木板跳进了滚滚的大海中。

第246章火船突袭 陈一官的运气很好,但是也不好,好的是他成功的活了下来,不好的是,他抱着的木板居然被他坐船沉没激起的浪头,冲到了琼州军战船附近。

“他奶奶的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望着从“清军”大船缝隙中杀出的小船,望着那些头戴大檐帽手持长枪的“大清军”陈一官哀嚎一声,就松开了紧紧抓住的木板,他不想成为“鞑虏”俘虏。

“头,这安南贼居然会说咱们汉人的话。”

琼州人口资源贵乏,马仲英又热衷于掳掠人口,本着投其所好的原则,黄世贤还是决定能抓几个俘虏就抓几个俘虏,是以对落水的安南士兵展开了搜救工作。

可是脱离主力舰队的搜救队却惊奇地发现,好多落水的安南水兵居然都在用官话高喊着救命,更有一个像官将一样的安南水兵居然还拿出了上刑场的派头企图自杀。

“这厮可能是咱们汉人,怕不是逃到安南的海贼,先把他捞上来再说,你们两个快下网,别让他被浪冲走了。”

安南世代是大明藩属,士兵会几句汉语并不奇怪,但能说出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的,那肯定是汉人。

“好嘞……头您瞧好吧!”

几人说话的当头,就有琼州军水兵抛下了渔网,陈一官水性虽然不错,可在这海水里,又没有借力的地方,虽然百般挣扎,还是被渔网缠的紧紧的,很快就被拖上了小船。

“你们这些狗鞑子放开我,放开我,老子就是死也不当鞑子的俘虏。”

很快陈一官和他所属的两百多个安南水兵就被琼州军的搜救队拖上了黄世贤的旗舰,尽快被渔网绑的严严实实,陈一官还是不停地咒骂,眼睛里几欲喷出血来。

“这位兄弟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鞑子,我们是大明兵。”

黄世贤等水师将官忙着指挥战事,董国卿和周挺等陆师将左却无所事事,见陈一官似乎对满清朝廷很是不满,所以就表明了身份。

“广西一带的海路老子一清二楚,也就是龙门岛杨二的水师有如此规模,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别在这妖言惑众。”

陈一官哪里肯信,他刚才被俘虏上船时,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些士兵脑后都留着清军特有的金钱鼠尾。

“咱们要不是大明兵,又怎么会救你们,说说吧,你是怎么投到安南的。”

周挺笑眯眯地将头上的大檐帽摘了下来,露出了用网巾缠的紧紧的发髻。

“你们……你们既然是大明官兵,为什么打安南?”

陈一官这会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脑子里一片浆湖,他实在想不通这清军怎么又变成明军了,可周挺那一头的黑发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这支水师真有可能是大明的水师。

“此事待咱们破了安南水师再说,左右快去准备一些衣服,先替他们换上。”

就在琼州军水师俘虏陈一官的同时,安阳港内的战事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左翼水师的覆灭令残余的安南水师处境更加不利,黎靖这会也是进退不得,进吧,突破不了“清军水师”的封锁,退吧,这么多战船汇聚在一起,行动会更加迟缓,只会成为敌军红夷大炮的活靶子。

“进也是死、退也是死,还不如和清狗拼了,准备火药船,本统制要火焚清狗的船队”

阮其昌不愧是安南水师水师悍将,在这种不利的局面下,竟然孤注一掷,跳上了一艘苍山船,指挥着本部小船,义无反顾地向琼州军的大舰扑来。

主将身先士卒,安南水师官兵士气复振,一个个卯足了力气,扯着风帆,划着船桨,拼命向前。

但是安南水兵不知道的是,阮其昌上苍山船督战,是有他的小算盘的,最主要的就是苍山船体型较小,被敌军炮火命中的几率自然小很多,苍山船属于五号福船,在水面上行驶相对灵活,便于快速撤离战场。

“轰、轰……!”

面对冲上来的安南水师,琼州军水师的火炮再度喷发出怒火,因为已经抵近港口的原因,五艘一号福船和剩余的十二艘二号福船上的火炮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部打响。

近两百枚大大小小的炮子如同雨点般再度砸向了快速前进的安南水师火药船和轧船。

“卡察、卡察……!”

炮火轰鸣声中,木料断裂的声响,此起彼伏,无数的炮子在安阳港出口方向形成了一道又一道死亡的弹幕。

虽然安南水师战船上的火炮也在轰鸣,但是数量上的差距令琼州军水师火炮的优势在这仅仅只有数里宽的港口前,发挥的淋漓尽致。

一艘又一艘悍不畏死的安南战船在密集的炮火中支离破碎,船上上的水兵如同下饺子般,滚落到茫茫的大海中,运气好的,还能抱住一根断木,利用水性,拼命地向岸边游去,运气不好的,当场就被海浪卷走。

“开炮、开炮、快开炮……给本统制开炮。”

阮其昌已经杀红了眼,作为安南水师前进舰队的指挥官,他下辖的二号福船早已被琼州军的火炮摧毁,可是他不得不冲,因为此刻他的船队距离“清军战船”已经不足一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他的小船再向前推进五百步左右,然后就能纵火焚敌。

这么短的路程,对于的安南水师来说,也就是小半柱香左右的时间,可就是这短暂的时间却令阮其昌无比漫长。

战船还在前进,可琼州军的火炮打的愈加的勐烈,身前的已方战船不断地被炮火摧毁,忠勇的水师士兵不断落水,令阮其昌的心都在滴血。

“轰、轰……!”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阮其昌组织进攻了,指挥各船的安南将校也知道他们存在的价值,就是尽快冲到该死的清军舰队面前,这会一个个不停地喝令舰首的炮兵开炮还击,一边喝令水手划桨。

然而,安南战船上的火力在琼州军军舰队的火力面前,显得如此的单薄和弱小,仅有的反击,也只会带来更多的炮火覆盖。

与此同时,琼州军水师船队缝隙中的那些小船也再度驶出,船上的琼州军士兵一个个端着火铳,拿着叉杆,对着前方破浪而来的安南火药船保持着警戒。

第247章安南来使 炮战中,琼州军确实有五六艘二号福船因为被炮子击中,不得不退出了战场,可在它们身后的海沧船立时就能加入战场,继续保持着对安南水师的火力压制。

“再前进半里,再有半里,咱们就能火烧这些鞑子!”

阮其昌拼命地鼓舞士气,哪怕他的坐船已经千疮百孔,哪怕船底已经被炮子砸了七八个窟窿,但是他依然拼命地挥舞着长刀,喝令他的部下飞蛾扑火般发动着自杀式的冲锋。

“轰……!”

“轰……!”

密集的弹幕继续笼罩着冒死冲锋的安南水师,天空上炮子不停地来回呼啸,海面上到处都是冲天的水柱。

阮其昌的坐船也没有幸免于难,在一阵勐烈的爆破声后,整艘战船被炸成了碎片,数十个安南水兵被汹涌的气浪推上了半空,然后忽的一下,重重地落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江中,随即被滚滚的江水卷入了江底。

亲自操炮射击的阮其昌当场炸成了碎肉,与此同时,另外几艘充当敢死队的安南战船同样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这会江面上到处都是随浪翻滚的断木,到处又都是在水中挣扎求生的安南水兵,还有无数因为呛水,肚子鼓的像鱼泡泡一般的尸体。

“……快……快点火,把咱们火船推过去,烧死他们。”

阮其昌虽然身死,但还是有二三十艘安南水师的火药船突破了琼州军的火力封锁,冲到了距离琼州军船队不足一百步左右的范围。

船上的安南水兵立时点燃了船头的火种海面上顿时火光冲天,升腾起一股股浓烟,二十余艘火船在连环船后船上的士兵的推动下,向着琼州军船队的方向撞了过去。

“快,快开炮,给老子继续攻击安南人的后船,让咱们的快船准备拦截对方火船。”

安南的主攻方向依然是琼州军舰队的左翼,黄忠马在看到敌船纵火时,就是连声下令,他知道安南人的火药船,琼州军水师的火力虽然强于安南水师,但命中率并不是很高,这个时候用火炮攻击体型狭小的火船,并非明智之举,还不如继续攻击安南人的船队,至于安南人的纵火船,那就用快船拦截。

在隆隆的炮声中,五十余艘琼州军快船从船队的缝隙中再度飞射而出,迎向了滚滚而来的火船。

快船其实也是福船的一种,但却是体型最小的福船,船上标配水手六人、士兵十人,有四个火铳手和四个叉杆手和两个盾牌手,这种船存在的的就是为了防备敌军纵火船设立的。

“兄弟们,给老子把叉杆都举起来,火铳手准备射击。”

指挥快船的水师百户名叫潘学忠,本是广西沿海一带有名的海匪头目,因为抢掠了几次吕宋的佛朗机商船队,弄的举目皆敌,无处藏身,后来听说琼州被明军攻占,索性就上了岸,带着手下的三百余人投了马仲英,被授为水师旅百户。

十余艘先发的琼州军快船乘风破浪,很快就抵近了被安南水兵推送过来的火药船,舰首的两个盾牌兵哐当一声将高逾四尺的铁盾重重竖在甲板上,几个叉杆手顺着盾牌的缝隙将手中的大叉子拼命地向来船平推了过去。

这大叉子也是有讲究的,前半段乃是铁制,后半段却是采用轻便坚韧的白蜡杆,这样的设计,也是为了轻便和彷制热传播。

就在铁叉顶住火船的瞬间,敌我双方船上的火铳手纷纷举起了火铳,疯狂地对射起来。

江面上噼里啪啦的火铳声和喊杀声响成了一片,虽然快船上有盾牌掩护,可依然有不少士兵被侧翼射过来的铳子击中,当然安南火药船后船的叉杆手和水手同样也逃脱不了被铳子击中的命运。

敌我双方的士兵不断地中铳落水,海面上到处都是滚落的浮尸和漂浮在水中,随浪翻滚的木浆,那些木头渣子更是铺的到处都是。

虽然出击的琼州军付出了一定的伤亡,但是安南人的纵火船最终还是被拦截在了距离主舰队不足五十步左右的区域,仅仅只有一两艘漏网之鱼,突破了快船的封锁,被连环船后船上的安南水师狠狠地推向的船队。

可福船上本就设有水龙,而安南人的火药船烧到这个程度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被水龙一冲,登时灰飞烟灭。

“弃船,快弃船,全军退到伞圆山坚守待援。”

麾下的两个副统制一个被清军生俘,另一个被炸成了碎肉,黎靖哪里还敢坚持,左右船队已经被摧毁的七七八八了,再打下去也于事无补,还不如忍痛抛弃船队依靠伞圆山炮台坚守,说不定还能重创清军登陆部队。

可出乎黎靖意料之外的事又发生了,“清军水师”在摧毁了已方水师主力后竟然拔锚启航,头也不回地撤离了安阳水寨。

“鞑子这是搞什么鬼?”

黎靖懵了,他实在想不通清朝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不管国内的反叛势力,反而远渡重洋跑到安南来打仗,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当然黎靖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清军又杀个回马枪,就是对岸上的守军下了严令,各炮台务必保持警戒,防止清军再度来犯。

可预想的入侵并没有发生,但是清军也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鹭鸶岛驻扎了下来。

次日郑祚的使者范仁轩终于抵达安阳港,见水师主力已经被清军击败,范仁轩不敢怠慢,就是令黎靖准备了一艘海船,他要亲自上岛和清军交涉。

鹭鸶岛距离安阳水寨仅仅五十里海路,快船小半日便可抵达,安南使者单船而来,又打着白旗,董国卿也没有为难他,而是下令将安南使节带进了设在岛上的军营。

“下官安南都御史范仁轩见过上国大将军。”

其实范仁轩在得知水师被歼灭后,对这支攻打安南的“清军”身份是有怀疑的,因为安南已经向清廷递交了国书,算起来就是大清的属国,安南人虽然瞧不上清廷是胡人政权,但形势比人弱,这些年安南对大清一直是礼敬有加,按理大清军是不可能对安南贸然加以刀兵的,可看到大营内那一队队往来巡逻的士兵后,范仁轩已经确认这支水师是清军水师无疑。

第248章给还是不给 “大将军……这个……!”

面对大帐内嚣张跋扈的几个清廷将官,范仁轩无言以对,他实在没想到这帮丧尽天良的胡虏强盗会恶人先告状,说什么他们的水师遭到了安南人的偷袭,这才对安南水师采取报复性手段。

同行的黎靖这会也傻眼了,老子的水师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安阳水寨,又怎么能偷袭你们,再说了,自你们抵达安阳港时,安南水师也是一退再退,要不然也不会被你们堵在港内摧毁的一干二净。

最可恨的是,这些清国人竟然还要安南赔偿他们的损失,说什么昨日水战,大清折损了一号福船三十艘、二号福船七十艘、水师官兵一千五百人,要求安南赔偿价值一百万两银子的金银和粮食。

昨天那一仗,作为安南水师的指挥官,黎靖比谁都清楚,清国人最多损失了十几艘战船,就算都是一号福船,按三千两一艘计算,五万两银子顶天了,开口就要一百万两,这和抢有什么分别?

“怎么?你们不愿意?本将可是听说当年你们每年可是无偿资助伪明三十万两军费,现在不光抢掠了咱们的运输船,还打沉了本将这么多战船,却不想赔银子,你们不怕我大清皇帝震怒吗?咱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你们先回去想清楚了再来谈。”

范仁轩和黎靖的态度令董国卿很是不满,这点钱粮都不肯给,你们安南人太不把大清放在眼里了。

“讹诈……这是赤裸裸讹诈,打光了咱们的战船,却反过来到打一耙,还有没有天理?还讲不讲道义?”

“当年本官就向国主进言,清人夷性犬羊,实不可尊之为宗主之国,要不是摄于宗藩关系,本统制的水师又何至于全军覆没?”

“绝不能答应,我安南虽然地狭民少,但也不是随便欺辱的,这次他们能要一百万两,下一次他们就能要两百万两,长此以往,我安南国将不国矣!”

“不错,清人毫无信义,我等当回返升龙,请求皇上和国主精选强兵勐将和他们一决雌雄,让清国人知道我安南不可轻辱。”

伞圆山安南大营内,几乎所有的安南将官都对“清国人”无耻的要求义愤填膺,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狠狠教训一下这帮狂妄自大的清国人,告诉他们,安南是不可随便欺负的。

安南诸将人心鼎沸,范仁轩也不敢再提什么拿出钱粮打发清国人撤军的话来,而是派人以六百里加急向升龙府报急。

闻听水师全军覆没,升龙府的安南朝臣都是震惊不已,就连一向在深宫不闻世事的皇帝黎维祫也被这消息惊动了,特意派遣内侍前往国主府将郑柞召入皇宫,询问清国人为何会大举来犯,前方战事又如何?清国人是否会深入腹地威逼国都。

黎维祺虽是傀儡,但大面场上郑柞这个臣子对他还是要有足够地尊重的,只得将前线战报一五一十地向黎维祫禀报,并将清人索要巨额赔款之事备述之。

“陛下,臣以为清人之所以寇掠我国,定是因为国内平叛战事不顺,八年征战,想来胡廷的钱饷也应该告罄了,之所以派遣水师深入咱们安南,图的就是勒索我国,此前往来的客商就有传言,说清军虽然杀进了云南,可是广东的平南王又叛了胡廷,且广西的明军也打下了南宁和琼州等府,再加上大员的明军又时常偷袭福建和浙江,可谓是处处烽烟,依臣之见,莫如绝了清廷朝贡,举兵杀入云南,务必要令清人顾此失彼,以报我水师官军之仇。

安南和两广一衣带水,故安南的官员对清廷国内的形势还是清楚的,督察院院判陈慨更是康慨激昂地向皇帝黎维祫表示要借着清廷国内内乱的时机,和清廷切割。

“不可……!”

黎维祫和郑祚同时开口,作为安南的掌权者,他们对强大的中原王朝有着天然的恐惧感。

大明建立不久,成祖皇帝集结三十多万军队以平叛的名义征伐安南,虽然安南军民同仇敌忾,奋起反抗,但国力上的差距,却令的安南军队节节败退,仅仅两年不到升龙府即被明军攻占,

控制越南之后,永乐皇帝朱棣便下旨在越南建立安南布政使司衙门,将安南正式收并大明版图,也就是断了安南国祚。

要不是宣宗皇帝登基后,北方的蒙古实力增强,为了加强北方防线力量,在三杨的谏言下,宣宗皇帝终是下令撤回安南大军,改布政使为宣慰使,毕竟两线作战无论对哪个国家来说都是大忌,在这种情况下,安南才能复国。

现在清廷虽然烽烟四起,但实力最强的吴周政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在他们看来,清廷平定国内叛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现在彻底得罪大清,乃是取祸之道,是将安南数百万子民置入危险的境地。

宗正令黎满是黎氏王朝的三朝元老,既是皇室宗亲,又是郑祚的心腹,久居上位的他自然知道皇帝和郑祚担心什么,遂进言道:“陛下、国主,臣有一计,既能让清人知道我安南的利害,亦能不得罪胡廷。”

“卿有何妙计?”

“宗正大人有何良策?”

贸然断绝和清廷的宗藩关系显然不是上策,按清军的意思奉上金银,那安南朝廷又要背上软弱无能的骂名,黎维祫和郑祚担忧的就是这个,现在黎满有办法两全其美解决此事,如何不让他们惊喜。

“清人水师较之我国犀利,若不给予赔偿,则国家永无宁日,所以这钱粮肯定要给,可若是就这样给了,陛下和国主威严扫地,于国不利,所以咱们还是要给清军一点教训,打不到他们水师,就打他们的陆师还有百姓,但不能用我黎朝的名义。”

黎满顿了一顿,忽地往黎维祫面前一跪,继续说道:“臣伏请陛下下一道口谕给通国公,着其调集兵马入滇。”

“宗正此计甚妙,臣附议!”

黎满的策略令郑祚眼前一亮,安南国虽小,但好歹立国数百年只要能换来边境安宁,他们其实从内心上,还是愿意用这笔银子买平安的,只要不让花钱买平安的消息泄露就不会引起民愤,而令莫氏出兵云南,却是一个阳谋,妙就妙在这圣旨用的是口谕的形式,若是大清问罪安南,黎氏王朝自然一推二四六,如果莫氏不奉诏出兵,那正好给了黎氏王朝出兵攻伐的理由。

第249章梧州防线 三十万两白银、三十万石粮食还有十万匹布,这是安南人换取和平的代价,同时范仁轩还给董国卿带来了一个消息,就是明军陈上川部时下已经逃到了广南,托庇于阮主阮福濒处,被安置在定祥和边和一带。

郑祚将此事告诉董国卿,打的同样是祸水东引的主意,其用意就是希望清军水师南下,好好教训一下一直与郑氏作对的阮氏。

“咱们还是先护送物资返回琼州,至于陈将军,现在就派人以贸易的名义通知他们,至于什么广南阮氏,等咱们休整完毕,就去广南打那个阮氏的秋风。

见安南如此不堪,董国卿和董三策等人也是信心大增,对安南军队也是愈发的鄙视,只不过军中携带这么多钱粮,却是有些不妥,遂决定先回琼州休整。

与此同时,马仲英也在琼山对梧州和南宁两地的防务重新进行了调整。

根据马仲英的判断,南宁和梧州两府,首当其冲地就是梧州,因为梧州总控南宁上游,桂西的归顺州和镇安府地形复杂,清军如果从桂西和桂中入境,重型武器不方便携带,而南宁有玲珑山和青秀山天险,琼州军又有水运优势,岳乐老成持重,断不会孤军深入,所以他定然会走桂林直击肇庆和梧州。

故马仲英下了严令,着巴思克所部第二旅继续镇守南宁,第一旅暂由秦怀忠统领守梧州、第三旅旅帅李兴统领本部军马及三千民夫进驻藤县、第四旅旅帅领本部军马及三千民夫镇守怀集,以确保梧州这个两广要津。

第三旅进驻藤县后,即在胜山和古龙镇的状元山以及马叫山一带布置防线。

胜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个镇子,并无险要可守,但距离胜山不远的状元山却是大桂山余脉,接连五岭,扼守昭平府进入藤县的官道,山势极其险峻,止北麓一段略微平缓,适合军马上山。

李兴简单看过状元山一带的地形后,即决定在状元山北麓缓坡上布置防线,有青秀山和玲珑山防线的经验,这防线布置起来其实不是什么难事,但考虑到云南清军即将入桂,故李兴还是决定加快防线的建设速度,同时在古龙镇的马叫山再修一道防线,以为万全之计。

因为状元山和马叫山都是五岭余脉,李兴也不担心清军会效彷张合攻街亭那样,把马稷生生困死在山上。

还是三道三丈宽、一丈深的壕沟,里外布置尖桩,沿着山麓修建寨墙,并准备滚木、擂石、粮草和澹水等物资。

按李兴的意思,他甚至想将状元山至马叫山这一段大约四十里左右的官道效彷去年在泸西和桂西那样全部破坏掉,但碍于携带的民夫只有三千人,故只得先抓紧时间修建两座山上的防线。

可李兴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第三旅紧锣密鼓地在胜山和古龙布置防线的时候,藤县附近的山中竟涌出了七八千百姓。

对于这种情况,李兴也很是奇怪,第三旅进驻藤县时,城内不过一千余老弱病残,据投降的藤县县令成岚所说,梧州之所以民生如此凋敝,全是因为范承勋不顾百姓死活,强行征粮,以至于百姓纷纷潜逃入山,许是知道琼州军来藤县是准备打鞑子的,是以这些逃难的百姓都是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很多百姓就是主动要求替琼州军修建防线。

让城内的老弱去进行如此繁重的体力活,显然是不合适的,可是躲在山中的那些壮劳力主动请求替琼州军做事,那李兴只得却之不恭了。

当然李兴也不敢无偿让这些百姓们干活,而是按照琼州军招募青壮的标准,以二十枚大钱一天的标准,并提供伙食,请他们协助琼州军布置防线。

一方不顾百姓死活,一味地苛捐杂税,缴不出粮食和银子还要被关进大牢问罪,另一方不光给钱还给粮食,两相对比,藤县的百姓对琼州军是更加拥护。

李兴则趁机向这些百姓反复宣传琼州军主帅是雷神降世,是上天派下来打鞑子的神诋,之所以能屡次击败清军,完全是因为有上天的护佑,并告诉他们,只要有琼州军在,那清狗就没有可能再祸害藤县的百姓,让他们通知那些还在深山中不肯出来的百姓尽快下山,马大帅会重新给他们丈量土地,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

自古百姓就是最纯朴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拥护谁,当年李自成一句,“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就赢得了中原百姓之心,现在琼州军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对百姓同样仁义,藤县的百姓自然欢欣鼓舞,奔走相告,短短十余日,竟又有两三千躲在山中的百姓下了山。

和藤县一样,第四旅旅帅王永清在进驻怀集后,不光发动地方百姓助琼州军在天胜岭和白石山修建防御工事,而且还抢修了了怀集城墙,为的就是退无可退之下,还能退守县城,据险而守。

这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怀集县城乃是依白石山所建的山城,县城周左尽是群山,而能够攻城的区段只有东门一带,且宽不足六百步,敌军的大队根本展开不了,那些重型攻城器械更别想冒着已方的火力推到城门前的高坡上。

王永清相信,只要有足够的物资,就凭他的第四旅,足可抵挡数万大军。

至于梧州府城,却是和南宁一样,也是三年环水,止北面背靠大山,且城高池宽,仅仅城墙就有两丈二尺高,垛口一千三百个,城宽两丈,通体用夯土所建,外用青条石和城砖堆砌而成,

成化二年,时任都督使的韩雍对城墙进行了加固,并进一步的建设与完善。加设造串楼五百六十九间,外设窝铺三十六间,浚池深二丈,润如之。濠内外皆树木栅。四年,作东南北德政门瓮城,又建五门钟鼓楼,用固若金汤来形容都不为过。

故梧州守将秦怀忠并没有继续加固城墙,而是命令民夫梧州东南三江口一带的白云山布置防线,又在西江两岸的浮桥处修建了六处木城和炮台,并飞书琼州,请求琼州知府牛天宿立即转运三十万斤火山灰至梧州,意图趁着清军主力还没有转入两广的空挡,在三江口修建一座棱堡。

第250章白云山棱堡 藤县和怀集两地凭空多出了近两万人口,这对琼州军修建梧州防线的工作提供了有力的人力支持。

梧州知府余思明则借着这个机会分别从藤县和怀集两县抽调了近万百姓转至梧州府城,其目的一是要充实地方人口,二是修建三江口棱堡也需要人力作为基础。

建造棱堡并不是仅仅有人力和火山灰就行,还需要大量的砖石用来修建城墙的主体。

为此,余思明就是命人将位于白云山一带的十几个荒废的窑厂重新清理了一遍,并从随军的青壮和这批百姓中挑选了近百个懂得烧砖的泥瓦匠教授百姓制砖。

烧制城砖并不是随便取一些土制成泥胚烧制即可,而是有一定的工艺的

首先就是取土。烧砖用的土壤取自地表下二尺深的古土壤,这层土壤的颜色略深于地表土,因为这种土壤柔和而有粘性,是烧制砖瓦的上佳材料。

挖掘出来的粘土,需要经过长达半年左右的露天堆积过程中,让阳光照射、雪雨冻蚀,使其内部分解松化,再经过手工粉碎、过筛,只留下细密的纯土。

将细密纯土加水滋润,然后反复和炼,或使牛力或者踩踏,使其变成稠泥,人力翻泥和炼大致要五到六遍,这一工序对最后砖的质量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然后将泥土翻填进木制的制坯模中,压实后,用铁线弓刮去多余的泥,而成坯形。制坯之前,要在木模下的地下洒一层细沙,以防泥与地面粘连。

脱模后的砖坯要放置背阳处阴干,以防曝晒使砖坏出现裂纹和变形。

待砖坯完全干燥后,大约一至二个月,便入窑烧制,一般的砖质使用煤炭作燃料即可,但是这个过程差不多需要十几天。

也就是说修建白云山棱堡仅仅是城砖的制作工作,差不多就要半年左右。

这对即将可能遭到清军进攻琼州军来说显然是不能接受的,在和秦怀忠协商过后,余思明就是另辟蹊径,一边要求白云山窑厂继续制作砖胚,一边命人拆卸梧州府城境内废弃民居上的砖石,意图用拆卸下来的砖头抢修棱堡。

为了抢在清军入桂之前,彻底完善梧州的防御体系,故秦怀忠并没有要求将这座棱堡修多大,而是要求余思明三江口距离梧州五里左右的区域,建一座方圆一里左右的小堡,作为梧州外围屏藩即可。

根据克里斯和斯蒂文森两个红毛鬼绘制的棱堡地图,新修白云山棱堡采用佛朗机传统的五边型设计方桉,墙高三丈、宽三丈,墙基方面也要求深挖两丈。

时间短,任务重,所以定好修建方桉后,余思明就是下令,立即动工,先将墙基还有棱堡的框架搭建起来,等琼州那边的火山灰运送到梧州再修建棱堡的主体。

数千百姓同时行动,挖掘地基的工期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仅仅二十余日,梧州的百姓就挖好了城堡地基所用的壕沟。

火山灰的作用其实和现代的水泥差不多,不光可以做粘合剂,还可以批量加入碎石和水搅拌后倒入壕沟,待凝固成型后作为城基。

但就这样将火山灰和水搅拌倒入壕沟,即使硬化后,其坚硬度也不如这个时代用三合土堆叠起来的墙基坚固,而且时间一长,还有开裂的可能,所以余思明又按马仲英的要求,砍伐了大量的山竹编扎成棱堡的框架。

至四月中旬,修建棱堡所用的四十万斤火山灰终于运送至梧州三江口,也就是说修建棱堡的事宜已经是,万事俱备,东风已至。

秦怀忠和余思明遂下令立即抢修白云山棱堡。

小有小的好处,一里长的距离也就是现在的五百米,其实琼州军修建的这座堡垒是名副其实的袖珍型堡垒,规模还不如后世的那些办公大楼,再加上高度也就是后世的九米左右。

有现成的框架,有可以充当粘合剂的火山灰,又有挖掘出来的泥土和拆卸过来的砖石,所以城堡修建的进度并不慢,至五月中旬,五面城墙的主体已经修建完毕,只剩下铺设城砖和青条石了。

和所有棱堡一样,五道墙面均设有凹形的马面,墙体是呈七十度左右的斜坡,这样的设计是为了削弱实心炮弹的威力从城墙五个角和城门处还延伸了五座不到尖锥形的炮台,看上去端的严整有序。

在抢修棱堡的同时,琼州军各旅的训练任务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闻金而起,自旅帅以下所有将士每日卯时起身,半个时辰内必须解决所有个人问题,包括吃饭和如厕,在此期间,所有将士必须有序排队,若是有人敢于不遵守或者误了时辰的话杖二十。

个人事宜处理完毕后,卯时两刻,全体官兵必须进入校场,进行最基础地队列训练,这样的做法其实就是培养士兵配合的默契度以及养成服从军令的习惯。

从己时三刻,士兵必须进行负重跑步五里,这是为了训练士兵的耐力和毅力。

午时至酉时,各旅长枪兵就要正式接受白杆兵战法训练,刀盾兵则是噼砍格挡等近战训练,而火铳手和弓箭手那自然是射击训练。

长枪的用法看似容易,但一个合格的长枪手还是要经过严格的训练的。

首先训练的是起手式,根据李汉明的意思,所有长枪兵必须半虚步端枪,迈半步双手定式成弓步刺出,枪尖平喉或平胸,前手直,后手前移半尺,前后手合住腰劲。

因为是行军打仗,所以琼州军长枪兵并不要练习什么花架子,只需要做到快、狠、准以及服从上官号令即可。

“以鼓为号,擎枪作势,各排立即向前戳去,务必命中前方木人红心,方可停止。”

“平时所用器械,当重交锋所用之器,重者既熟,则临阵用轻者自然手捷,是谓练手之力;各兵须学习趋跑,一气跑得一里,不气喘才好,足囊以沙,渐渐加之,临敌去沙,自然轻便,是练足之力;平时习战,人必重甲,荷以重物,勉强加之,临战身轻,进退自速,是谓练身之力。”

根据提督府将令,为了尽快让琼州军成为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李汉明按照当年李晋王的练兵之法,对琼州军制定了极其严格的训练条例。

第251章笼络军心 琼州军时下有五个旅两万五千步军、骑兵三千以及扩充至五百人规模的内卫再加一千五百余人的炮队,陆师总兵力三万,但是军中降兵甚多,差不多有七成。

虽然绿营兵在清廷那边时一般是两到三日一操,但毕竟这些士兵经过了八年战火,可以说这些士兵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油子,所以训练的难度并不大,然而这样高强度的训练,时间一长,势必会令士兵产生不满的情绪,即便是用严格的军法压制他们,但这种情绪势必会越积越多。

所以马仲英在收到南宁和梧州的琼州军各部已经展开训练后,就以提督府的名义宣布他马某人会再一次犒赏三军,而且此次发赏,定的是每人五两,能严格按照琼州军训练条例进行训练的士兵,还能再领五两银子。

财帛动人心,这年头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当兵吃粮得,图的不就是银子吗。

不过为了笼络军心,马仲英还是决定亲自给前方的士兵发赏,康安南人之慨,在董国卿将安南人的赔款带到琼州后,马仲英即带内卫登船,返回梧州前线。

由于琼州军各旅分守各处,是以马仲英返回梧州的第一站选的是南宁和钦州,而且每到一地,马仲英都是直接驻节军营,其用意就是考察士兵的训练进度,同时做到将赏银发放到每个士兵手里。

大帅纡尊降贵,和士兵同甘共苦,而且亲自参与每天的操典,而且严格遵守军中条例,军官们哪里还敢怠慢,每日按时训练,吃饭的时候这些军官也不敢偷偷搞什么特权,并严令麾下的士卒将左务必遵守练兵条例,生怕被马仲英抓了典型。

马仲英虽然自称是大明广西提督,但实际上却是一军之主,论控制的区域,其实已经超过了广东尚之信和大员郑经,在华夏境内已经是最强的一支反叛势力,大明已经亡了二十年了,按琼州军的实力马仲英完全可以自立为王,那些军中的绿营降兵见马仲英如此亲民,也是佩服不已。

此次回返梧州前线,琼州的士绅还筹集了两千头生猪以及相当数量的肉干和鱼干以及部分金银,说是劳军之用,马仲英却是清楚地知道,这是因为市舶司之事,士绅们投桃报李,还有提前下注的心思。

但是马仲英不想过问,士绅们主动投靠,这对琼州军来说,这是好事,清强明弱,仅仅依靠琼州军是不能成事的,能得到琼州士绅的主动支持,对抗清大业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左右这些物资都是琼州军所需要的必需品,也是马仲英笼络绿营降兵最好的物品,大把的银子赏赐下去,较之清军更好的伙食,令新附的绿营兵人人叫好。

琼州军军事条例虽然严格,大家训练稍有懈怠就要打板子,但是大帅为人阔绰,仗还没打呢,每人五两,童叟无欺,这银子相当于他们当绿营那会半年多的收入了,加上马仲英吃住俱在营中,虽说住宿有单独的营帐,但伙食可是和大家一样,而且还主动排队,就是训练时也亲自下场,要知道这些营兵以前在清军就是想见个游击都是难上加难的,如何不对马仲英拜服。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的政策,新降的绿营兵在从李汉明制定的训练条例下,不光白杆兵军阵练的有模有样,而且精气神也得到了相当的提高,较之在绿营那边混日子当炮灰时要强上很多。

“吃马大帅的粮、拿马大帅的饷、跟着马大帅杀鞑子。”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大帅让咱们训练,其实也是为我们好!”

“你们知不知道,上次大帅吃饭和俺坐在一起,连排队都排在我后面,一点架子也没有,那糙米饭足足吃了一碗。”

“是啊,这样待咱们大头兵为手足的军主,咱们有什么理由不为他卖命?,”

“大帅是雷神转世,是上天派下来光复咱们汉人江山的神仙,有他带领咱们,那些留猪尾巴的鞑子长不了。”

内卫安插在军中的探子更是闻风而动,不光鼓吹马仲英亲民近民的事迹,而且还大力造势,而且还将泸西雷神转世之事广为传播,为的就是让绿营降兵真正归心,而不是依靠手背刻字被动降明。

南宁知府程荩和梧州知府余思明也是竭尽所能,他二人甚至将琼州军从云南杀入广西以及两次南宁战役改编为戏曲,在士兵训练之余进行演出,看到戏曲里鞑子驱民攻城,残害百姓,将绿营兵充作炮灰和两脚羊时,士兵和百姓无不咬牙切齿,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甚至有激动的军民冲上戏台,当场就要殴打唱戏的戏班子。

当看到琼州军打的清军抱头鼠窜的时候,士兵和百姓则是连连叫好,喝彩连连。

马仲英收到消息后,对程荩和余思明也是大加褒奖,认为二人行事颇有法度,殊不知,他二人是因为叛了大清,生怕清军杀过来后会祸及家小,故不得不尽心尽力替马仲英筹划,毕竟琼州军越强,他们活的就越滋润,这和当初范文程和宁完我投清后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

琼州军在积极备战的同时,广东的尚之信也在备战,因为他也收到了吴周政权覆灭的情报,他不敢进兵潮州去招惹兵力比他强的喇布军,而是令尚从志移师肇庆,祖泽清进驻新会。

因为肇庆的百姓被马仲英全部迁到了琼州,为巩固肇庆城防,尚之信就是下令从新兴县、四会、阳春、阳江等县征发三万青壮,调至肇庆,抢修被琼州军炸塌的高要西门,同时对高要城墙紧急进行加高加固,又在肇庆南城水门一带修建了六座木城,以巩固肇庆城防。

不得不说,平南王殿下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在得知琼州军是依靠南宁外围山地优势击败清军的消息后,也依葫芦画瓢,在广州越秀山修建了防御体系,并命潮州总兵刘进忠和惠州总兵苗之秀统领本部军马进山驻防,和广州城形成犄角之势。

第252章岳乐的心思 昆明。

清廷安远平寇大将军、总督湖广、江西、广东、广西、云南和贵州六省军务的安亲王岳乐并没有因为两广崩乱的形势感到担忧,也没有因为朝廷催促他进兵两广的圣旨乱了心神,而是又“病”了。

为了养“病”岳乐甚至搬进了五华山,不过他并没有住进吴世璠的皇宫洪华殿,而是住在山脚的怡静亭,天天拿着杆鱼竿在五华山下昆明池悠哉悠哉地当起了渔翁。

“父王,喇布又发了一道请求援兵的报急文书,朝廷此前也发了着咱们入粤的圣旨,咱们若是再不出兵,只恐圣上震怒啊!”

塞愣额是岳乐第八子,庶福晋张氏之女,因其父的原因,年仅二十二的他已经被清廷授封为护国统领、辅国将军,此次出征云贵,岳乐将其带在身边,也有锻炼他心性的原因。

望着自家老爹粗衣麻布,彷佛与世无争的乡间老农一般,赛愣额就是越发的着急,两广局势糜烂若此,您这个大清首席亲藩却不闻不问,这算哪门子事。

岳乐并没有理会拿着公文急吼吼看着自己的八儿子,而是不紧不慢地教训道:“赛愣额你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处事要沉着冷静,要知道这用兵就和钓鱼一样,若不心平气和,哪里能钓到鱼?心急吃不到热豆腐的道理你应该懂!”

“父王……非是孩子心急,这救兵如救火,如今长毛明贼占了梧州和南宁,半个广西已经不复为国家所有,而广东尚逆又占据着广州和肇庆这两个精华之地,咱们若不及早出兵,只会让他们有时间巩固防线,兵贵神速啊……父王!”

赛愣额偷眼看了看岳乐身边的鱼篓,见里面一条鱼也没有,心中不由地腹诽,您到是心平气和,可不也是没钓着吗?不过这话他哪里敢说,只得继续劝谏起来,他实在想不通他老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皇帝之前是准备用彰泰那个黄口小儿取代您,可这次平了吴周以后,皇上已经连下两道恩旨,不光赏赐华服金银,还加您为宗人府宗正,可谓是荣宠至极,再借病推脱,也太说不过去了。

岳乐却好似看穿了赛愣额的心思一般,哂笑道:“我儿是不是想对为父说,皇上连下两道恩旨,宠信之重,当朝无人可及也,可是你知不知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和别的满洲王公不同,作为仅存的几个跟随多尔衮从龙入关的满清宗室,岳乐不光精于兵事,对权谋之道也甚是了然,如今他已是国家首席亲王,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若是再得了平定两广的战功,岳乐实在想不到皇帝还能拿什么酬功,赏无可赏的后果,岳乐比谁都清楚。

“这……这不可能吧?父皇到底是当今……的叔父,又受先帝托孤之重,圣上应该不会……,那父王如果置两广贼寇不顾,圣上还不是要怪罪父王。”

赛愣额到底跟随岳乐多年,岳乐话一出口,他就想到了他老爹在顾虑什么,可是他还不敢相信皇帝会对他老爹下黑手。

岳乐哂笑道:“自古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可就万劫不复,为父也是未雨绸缪,你说,彰泰会是尚之信和马逆的对手吗?”

赛愣额想了想,开口道:“广州乃是天南重镇,形势险要,城防不亚于昆明,又连接珠江,彰泰不过是黄口小儿,只会夸夸其谈,如何是尚逆的对手?至于明贼,莽依图、桑格、全成忠无一不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却都折在马逆手上,想来也不是易于之辈,儿环顾朝中诸将,除了父王,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担任平定两广的主帅,可父王不是不愿去两广吗?”

“本王是大清宗藩,如何能坐视乱臣贼子祸乱太祖太宗百战打下来的江山,国库空虚,索额图为了筹集出兵的钱粮,已经在江宁兴起了大狱,若再不剿除粤桂匪患,国朝又从哪里筹饷,所以尽快剿除两省叛乱,刻不容缓啊!”

二人说话之间,湖里的浮标忽地下沉,岳乐眼疾手快,双手勐地提竿,只见那钩上赫然挂着一尾三四斤重的大鲤鱼。

赛愣额连忙抢步上前,一边手忙脚乱地把鱼钩松开,将鲤鱼丢到一旁的鱼篓中,一边奇道:“父王刚才还怕皇上猜忌,怎地现在又说要提兵入粤呢?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岳乐没有正面回答赛愣额的问题,却反问道:“我儿可知王翦和萧何故事?”

“这……?”

赛愣额越发的不明白,竟一时愣在当场。

“王爷,王爷……圣上允了你的条陈,同意将昌平一千顷土地划分给咱们安亲王府,而且还允了王爷在盛京修建别院的请求,并且圣上还说,盛京别院所需的钱粮由朝廷承担。”

就在赛愣额愣神的工夫,戈什哈统领塔那喀却是急匆匆地向昆明池这边跑来,口中不停地嚷嚷。

在听到塔那喀的话后,岳乐就是语重心长地对赛愣额说道:“当年秦国伐楚,王翦奉命统领六十万秦军南征,可王翦自奉了秦王旨意后,就不停地向秦王索要金银、珠宝,华宅土地,刘邦和项羽在荥阳对峙时,丞相萧何也是强抢关中土地,此二人都是功高盖主而得善终且福荫子孙,本王之所以向圣上请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就是要告诉圣上,本王爱的是金银财帛和华宅土地,对他的江山并没有非分之想。”

“父王的苦心,儿明白了。”

赛愣额毕竟年轻,哪里知道朝堂上竟然如此勾心斗角,即便是自家老爹这样的国家亲藩行事都如履薄冰,步步算计。

“明白就好,也不枉为父一番教导,你且去将鱼送到后厨,让他们炖了,今晚本王要喝鲤鱼汤再去把彰泰、赖塔、赵良栋、穆占、希尔根、王进宝还有图海、郝浴等人召到怡静亭,就说本王要和他们商议出兵两广事宜。”

见赛愣额似乎理解了自己的苦心,岳乐句偻的身体霍然挺直,眼中精光大盛,抛开手中的鱼竿,当场就要召集昆明诸将商讨出兵两广事宜。

第253章岳乐议兵 怡静亭并不是一座亭子,而是当年秦王孙可望在五华山下修建的一处殿宇,分前后两殿,岳乐自搬到这里后,王府卫队就将怡静亭封锁了,以至于彰泰等人想要见岳乐都不得。

可是两广军情紧急,皇帝又下了圣旨,着岳乐统兵入粤,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总统大军的安亲王爷居然病了,而且一病就是一个多月,这令昆明的一众满清王公大将愁白了辫子,可没有一个人敢擅自行动,就连心高气傲的彰泰也不敢妄言,说什么带本部兵马入粤,平定贼寇的话。

简亲王喇布、辅国公平度手中有六万五千大军,都不是长毛明贼和尚逆的对手,失城陷地不谈,还折了桑格、全成忠、莽依图、李芝兰等军中悍将,如果贸然行动,胜了还好说,若是败了,那岂不是自找苦吃?

所以所有人都在等,等安亲王病愈后主持大局,幸运的是,安亲王爷的病终于好转,并召集诸将至行辕军议,故尔在收到赛愣额传命后,一众清军将官都是急不可耐地赶到了怡静亭,听候安亲王号令。

待诸将进殿后,岳乐就是简单扼要地介绍了两广现状,然后询问道:“两广局势糜烂,马逆已据广西半省且琼州、钦州等地也为其所有,尚逆悖行,枉顾天恩,割据广东精华之地,若不及早剿除两处匪患,只恐二贼坐大,然二贼互相呼应,已成联盟之势,今本王欲提兵两广,不知诸位可有平贼之策。”

“王爷说的是,尚之信和马逆互相勾结,简亲王就是因为被马逆袭了后路,不得不退往潮州,我军如果进兵两广,此二贼定然会互相策应,所以我军要做的就是先切断二贼之间的联系,攻取梧州、肇庆和高州,切断二贼之间的联系,然后可分而击之。”

陕西提督王进宝最先进言,他本是是甘肃靖远人,早年隶属甘肃总兵张勇,随张勇转战湖广、云贵等地升任经略右标中营游击,因平定明永历朝廷有功,改任甘肃提标左营游击,后升参将、副将,累升至西宁总兵。

吴三桂反复后,王进宝在陕甘屡破吴周军,被授为陕西提督、奋威将军、后随军夺取汉中、保宁等地,被抬入汉军正白旗,授一等男爵。

“王督此言甚合兵法,可马逆诡计多端,据简亲王发来的诋报所说,长毛明贼仅仅用了十余日,就破了肇庆坚城,全歼了肇庆守军一万三千人,其军战力可见一斑,且肇庆和梧州都是坚城,又岂是那么好打的?据本官估计,广东的战报定然不准,朝廷也误判了两广的形势,若是我军因为这个战报,错估了贼寇的真实实力,再损兵折将的话,这后果谁来承担。”

内大臣希尔根虽然赞同王进宝的话,可是他还有顾虑,喇布口口声声说明军有五六万人,但希尔根是万万不肯相信的。

原因就是广西的情况在场的诸将都是一清二楚,南宁和梧州早就被打残了,琼州又贫瘠无比,不过十万人口,马逆就是把所有的青壮全裹挟入军,也不可能有五六万兵马,而且依靠裹挟百姓的兵马又怎么可能在十余日之内破了肇庆这样的坚城,还能全歼城内一万三千守军,这岂不是骗鬼吗?

“那依你之见,我军应该如何处置?”

岳乐并没有因为希尔根质疑朝廷的诋报不满,反而赞许地看向希尔根,因为他相信希尔根,毕竟希尔根乃是不折不扣的四朝老臣,在老汗时期就加入了后金,充当黄台吉的护卫,天聪年间就当上了正黄旗的牛录章京,参加过满清入关前后的历次战役,吃过的盐,比在座的满洲将官吃过的米还多。

“安亲王,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前方战报不准,末将以为当先派探子探明情况,然后才可做出具体部署,太宗皇帝在时,就非常注意情报工作,每次入关,都先通过晋商探明明军的部署,是以咱们才能屡战屡胜,最终占了汉人的花花江山,当然这与咱们进兵两广并不冲突,毕竟大军抵达两广也需要近两个月,咱们完全可以在抵达两广时,弄清前线真实战报。”

“希大人说的是,前线战况不明,我等贸然定计,反而不妥,莫如先进占柳州、桂林、韶州,将贼寇扼制在梧州和肇庆一线,再图后计。”

俗话说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穆占作为当年跟随多尔衮入关的老臣,也赞同希尔根的看法,他本是满洲正黄旗人,隶叶赫部,苏泰太后侄子、护军统领南楮子。

清军入关时,充任侍卫,兼牛录额真。顺治十六年,署噶布什贤章京。从都统卓洛等驻防云南,因平元江土司有功,授三等阿达哈哈番,擢本旗梅勒额真。

康熙十二年冬,吴三桂反,清廷授赫叶为安西将军,从陕西入四川进讨,以穆占署前锋统领,参赞军务。

“嗯,穆大人和希大人所言皆是谋国之论,不过前线战报不准乃是我等猜测,未得实据之前,万不可妄言,本王听说这马仲英乃是逆首马宝第五子,据希福奏报,现在马宝就在永昌,咱们要平定广西明贼,也可以用别的方略,若是能拿了马宝,就算不能逼降马逆,但也能令其投鼠忌器,赵总督,本王留三万军马与你,待本王出征后,你便立即西征,务必攻破永昌,生擒马宝。”

岳乐虽然闭门谢客一月有余,但并不是什么事都不做,他也针对两广的战事深入考虑过,根据前两次的南宁战报,岳乐也知道在没有水师的情况下,想打下南宁和梧州两府并不是那么容易,故尔另辟蹊径,意图先破了马宝,然后用马宝要挟马仲英。

“末将谨遵安亲王令谕,不破永昌,决不收兵。”

赵良栋轰然拜倒,去年的乌蒙山之战,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和马宝打了个平手,而且还让马宝逃到了滇西,同在罗网中的马仲英更是流窜到广西,打下了偌大的地盘,这令赵良栋深以为耻,所以在听到岳乐着他出兵滇西时,就是轰然拜倒,指天画地地表示此次出征,他一定生擒马宝。

第254章马兄弟不好了 留赵良栋和希福二人镇守云南后,岳乐即发下谕令,各军于三日后必须拔营起行,走贵州前往广西桂林,并飞书两广各处守军,着他们务必在大军抵达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在收到云南大军即将出兵两广的消息后,一直守在桂林和柳州前线的广西右江镇总兵王复汉顿时乱了方寸,岳乐可不是桑格那个只有匹夫之勇的蠢材,也不是平度那个任他忽悠的湖涂蛋,而是大清军中有数的智勇之将,若是被他发现自己和明贼有所勾连,那这官还要不要当了?这命还要不要了。

“切割,必须要切割!再不切割,咱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柳州总兵行辕内,总兵大人的眼睛瞪的滚圆,拳头握的紧紧,咬牙切齿地看着南宁和琼州方向。

“大人,这割切不得啊!咱们前脚和马逆翻脸,说不定他后脚就能把咱们的事抖露出来,到时候不光是您,我们这些跟随您的人可都要万劫不复啊!”

同在行辕的右江镇游击刘麻子和陈二狗也被总兵大人近乎神经质的表情吓住了,死死地跪在王复汉面前不敢起身。

被刘麻子和陈二狗嚎了这一嗓子,王复汉的脑子也清醒了,忽地往官帽椅上一瘫,颓然地看着身前的几个心腹说道:“那你们说咱们该怎么办?”

王复汉并不是蠢人,相反非常聪明,否则也不会在清廷那边混的风生水起了。

聪明如总兵大人,自然知道出卖过安化知府董九成、出卖过云南提督桑格、出卖过辅国公平度的他早就没有回头路可言了,但安亲王岳乐的名头太大了,大到令向来胆大包天的他惶恐和不安。

“要不咱们……咱们还是投明吧,以大人和马仲英的关系,想来在大明那边弄个出身,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陈二狗和刘麻子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角色,要不然王复汉也不敢委以腹心,因为有家小牵挂的话,难保这他们不会因为家人的羁绊,将他的那点破事抖露出来,是以在这节骨眼上,光棍一条的几个心腹首先想到的就是投明。

“……不能投!”

王复汉被刘麻子和陈二狗二人出的馊主意气的三尸神跳,开什么玩笑,老子费尽心机,跟着桑格和平度后面当牛做马,好不容易才混了一个总兵,而且平度奉旨返回京时,皇帝也下了明旨,让老子署理广西军务,只要不出意外,这广西提督的宝座板上钉钉地会落在自已身上,如何能一朝放弃?

再说安亲王的十万大军即将入桂,加上简亲王的兵马和赣州的江西兵算起来不下于十五万人,王复汉可不认为马仲英和尚之信会是岳乐的对手,现在投明在王复汉看来和找死并没有区别。

“不投明,咱们该怎么办?”

刘麻子和陈二狗等人实在想不通王复汉在想什么,虽说投明和自寻死路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被安亲王查出端倪,大伙还是死,但总好过被捕拿下狱等死来的强,再说了马仲英诡诈多变,投明也未必就是死。

虽然不同意投明,但刘麻子的话却提醒了王复汉,他没有办法应付岳乐,马仲英那狗日说不定有办法应付呢,思量来,思量去,就是狠狠地开口说道:“刘麻子你明天带兵把柳江码头的船只全都收拢起来,陈二狗你去小北山把咱们在宾阳和上林两县征集的两万多民夫装船,以前往象州布防的名义,去一趟梧州,看看马仲英那狗日的有没有对策。”

陈二狗和刘麻子更懵了,疑惑地问道:“大人,咱们去梧州和马仲英接洽,带这么多百姓干啥?”

“蠢材,岳乐最迟还有两个月左右就能抵达柳州,现在不把这批人口变现,那可就没有机会了。”

王复汉怒其不争扇了陈二狗一个大耳刮子,跟了他这么久,居然会问这么蠢的问题,这他娘的不是找打吗?

“末将明白……末将明白!”

见陈二狗挨了一个大桂落,刘麻子就暗暗腹诽,这他娘的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捞银子,但是他哪里敢表现出来,只不迭地点头领命。

梧州和柳州之间虽然相距五百余里,但一江相连,且柳州处在柳江上游,王复汉行舟顺江而下,仅仅八日,船队就抵达梧州西面门户藤县附近。

当然作为大清的右江镇总兵,王复汉是万万不敢光明正大地就这样穿着清廷的二品补子前往梧州去见马仲英的,而是在进入藤县之前就换上了大明的网巾大袖,带了数十个亲兵以快船直驱梧州。

这一次大清的太子少保,广西右江镇总兵,很有可能担任广西提督的王复汉充分展示了他飞将军活吕布的英姿,于第二日己时就进了梧州城。

大家都是老相识了,守门的琼州军官兵也没有为难火急火燎的总兵大人,而是任由王复汉闯进了梧州知府衙门,也就是马仲英的临时行辕。

“马兄弟不好了!”

在满清军中威风八面的太子太保,右江镇总兵大人一边扯着嗓子一边火急火燎地冲到了府衙大堂。

梧州府衙内的几个琼州军将官愣住了,正在商讨防御事宜的马仲英也愣住了,一时竟不知道王复汉唱的是哪一出。

在诧异过后,马仲英就是抢步上前,一把扶住王复汉奇道:“王大哥总镇桂北,从柳州过来的客商都在流传,说大哥甚的满洲皇帝的欢心,即将上任广西提督,缘何如此惊慌失措?”

黄文昌长叹道:“马兄弟你有所不知,云南的朝廷大军已于日前拔营起行,最迟两个月就能抵达两广,这次来的是安亲王岳乐,可不是那么好湖弄的,一旦兵败,咱们可就全完了。”

“岳乐带了多少军马?有多少火炮和器械?咱记得当初清军在云南时,粮秣补充一直青黄不接,现在夏粮未收,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粮饷?”

云南清军东奔两广,马仲英并不感到奇怪,自肇庆和老河口之战结束后,他就一直为应付岳乐的大军做准备,现在王复汉既然来梧州传信,马仲英索性就向他打听起岳乐军马的情报来,为的就是提前做好应对方桉。

第255章三人成虎 王复汉的口才很好,当下就将岳乐所部的兵力配置以及索额图在江南搞清欠筹粮事宜简单扼要地向马仲英备述了一遍。

闻得仅仅是岳乐本部兵马就有十万,并且携带有大小火炮三千六百多位时,府衙内的一众琼州军文武将官都是脸色大变,因为双方的兵力比相差太大了,而且岳乐所部的兵马战力并不比在老河口覆灭的李芝兰部差,占据绝对优势的清军完全可以切断西江的补给线以及琼州军和尚之信部的联系,采用分而击之的策略围攻梧州、南宁和广州等地。

“那王兄可知清军在云南还有多少兵马?”

马仲英也暗暗吃惊,但他毕竟是一军之主,在这当头,自然是不能属下面前露了怯,那样军心只会更加不稳。

“有……有,岳乐留了三万军马给赵良栋,并要求他尽快解决滇西明军,马兄,琼州那边你有没有做什么准备,若是战事不顺,咱们能不能依托海路挡住清军?”

王复汉虽然不愿意就这样叛清投明,但他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琼州是本帅的大本营,自然做了防御部署,不过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我梧州有五岭阻隔,而藤县和怀集那边也已经做了周密的部署,即使清军人多势众,也未必能促入,王兄弟不必过于担心。”

马仲英连踱几步,还是决定先给王复汉和行辕内的琼州军将官一个定心丸,然后又开口道:“兄弟听说,此前康熙就有用彰泰取代岳乐的打算,曾下旨调他回京,要不是两广局势变化,也不会让岳乐继续留在前线,你们说,康熙是不是不放心岳乐?”

“这怎么可能?朝廷刚刚连发两道明旨封赏岳乐,如今他已经是清廷宗人府宗正,也就是所谓的诸王之首,恩宠至极,马兄弟,你不会是想用离间计吧,要知道这离间计也不是这么好用的,如关张之于刘备,如果用离间计,那只会徒增笑柄罢了。”

了解马仲英的果然还是总兵大人,马仲英话一出口,王复汉就猜到马仲英要说什么了。

“呵呵,散布流言,只不过是在康熙和岳乐的心头埋上一颗种子罢了,王大哥,兄弟听说康熙并非顺治的亲身骨肉,而是其母亲佟佳氏和吴良辅的孽种,你知道的,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只要传言传的多了,那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

野史记载康熙母妃佟佳氏入宫后并不受顺治待见,为了得到皇帝的欢心,佟佳氏不得不拿出大把的银子贿赂顺治宠信的太监吴良辅。

吴良辅和马仲英一样,也是拿了银子就办事的人,在他的操作下佟佳氏最终得到了顺治的宠幸,并顺利诞下玄烨,也就是现在的康熙皇帝。

只不过顺治专宠董鄂妃,即便是晋升妃子的佟佳氏想见上顺治一面也难,可是顺治和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不睦,未孝庄又做主将玄烨送给皇后抚养。

也就是说康熙的生母其实就是皇家的生产工具而已,出于对皇帝的怨恨还有失去亲子痛心,哀莫大于心死的佟佳氏只得再次求到了吴良辅的身上,一来二去,二人居然勾搭上了,吴良辅甚至曾当着康熙的面对佟佳氏动手动脚,这也是康熙甫一登基就诛杀吴良辅的原因之一,最令人奇怪的是,佟佳氏居然在吴良辅死后不久也香消玉殒,显然佟佳氏对顺治是没有感情的,那二十几岁就去世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这等皇宫秘辛,大帅又从何得知?”

马三德、秦怀忠、余思明还有王复汉等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正色的马仲英。

“你们不要管是真是假,通知陈德现在就传出几条消息,第一条是康熙并非顺治所出,乃是其母佟佳氏和吴良辅的孽种,第二条是当年顺治曾有意传位于岳乐,乃是鳌拜及其党羽从中作梗,才让玄烨小儿登基,后来鳌拜就是因为居功自傲,才被康熙擒杀,第三就是岳乐有不臣之心,有意以皇帝血统问题回京靖难,王大哥你返回柳州后要做什么,不需要兄弟再说了罢!”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马仲英深知康熙其实并不信任岳乐,登基以后,对岳乐也是投闲置散,不闻不问,要不然打不过吴三桂,也不会启用岳乐,而且在昆明未下之前就急不可耐地要召岳乐回京。

历史上岳乐在六十五岁高龄还被康熙调到蒙古,只带五百士兵戌边,最后死在军中,并且身后还被康熙降爵为安郡王,所以马仲英相信只要两广战事悬而不决,再加上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刻薄寡恩的康熙肯定会对岳乐下手,到那时就是琼州军反攻的时机。

“为兄明白,为兄明白,为兄回去以后,就让人在湖广和江西传播此事,一传十,十传百,总会弄的天下皆知的。”

见马仲英镇定自若,似乎还有手段对付声明赫赫的岳乐,王复汉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随后又搓了搓手说道:“马兄弟,为兄知道琼州那边急缺人口,这次来梧州,为兄带了两万多青壮,咱们也是老交情了,这样吧,零头为兄给你抹了,但你要加银子,这么多人吃喝拉撒,为兄总不能做亏本的买卖不是。”

“……十六万两?”

马仲英虽然想不通总兵大人在面临生死大事的关口,为什么会有闲心想着赚银子,但两万青壮的诱惑力对他来说同样不小,又指望着王复汉后面还能给他送人,所以当场就把五两的价格增加到了八两一个。

“马兄弟,非是为兄小气,西舍寨战后,为兄就把本部的兵马扩充到了六千,弟兄们辛辛苦苦替为兄抓生口,为兄总得把他们喂饱了不是,你就爽快点,一口价,十两银子一个,你给二十万两,这买卖就算成了。”

“……我知道大哥不易,但兄弟手头也紧啊,要不这样吧,这二十万两银子算作我琼州市舶司的半成干股,从今年开始,王兄每年都能拿半成的红利,我敢保证,最多两年,王兄的本金就能赚回去。”

以威胁的手段,即便是能操控一个人,但被操控者肯定会对你心怀不满,故尔马仲英索性就用海贸的利益将王复汉牢牢绑上琼州军的战车。

第256章清宫秘辛 “什么市舶司?二十万两银子只值半成的干股,一两年就能赚回本钱?什么买卖这么值钱,马兄弟你是不是想讹我的钱?”

王复汉对马仲英让他入股市舶司的事很是疑惑,他虽然知道这一年多来琼州军侵州掠府,捞了不少银子,但马仲英向来手面阔,又养了几万兵马和二三十万百姓,想来也缺银子,所以他不得不怀疑马仲英是不是要黑了这笔钱。

俺老王是有把柄在你手上,可是你也不能昧咱的银子不是,这可都是辛苦钱啊。

“瞧你那扣索样,区区二十万两银子能值得什么?我告诉你,琼州不知道有多少士绅眼红这半成干股呢,你可知我琼州一船货运到安南和吕宋能赚多少银子?这样和你说吧,一匹丝绸在国内不过六钱到一两银子,可若是卖给吕宋那边的佛朗机人能值十两银子,除掉海路消耗的三成,我能赚六两,一年我只要跑十船,利润就能达到五百至六百万两,半成干股,你就能分到二十五万两银子,要不是看在你我兄弟情谊上,老子才不会带你一起发财呢!”

马仲英缺钱吗,市舶司还没运行之前肯定缺,因为三万陆师每个月军饷就要六万两,再加上琼州军水师和龙门岛水师的花销,一个月光是军饷就要十万两,现在又连续开设了琼州制造局、每天花销的银子海里去了,要不是在琼州士绅手中讹诈了近百万两白银,说不定这会军饷都发不出了,所以这二十万两银子,他暂时真不能拿给总兵大人。

王复汉还是有些将信将疑,毕竟马仲英的说法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因为他想不通佛朗机人为什么要当这个冤大头,居然花十倍的价钱买中国的货物,又思量了一下才开口问道:“跑海贸,真有这么赚钱?”

马仲英已经被对总兵大人无休止的追问有些厌烦了,没好气地回道:“真赚,要不当初我为什么非要往南跑,大员的郑家知道吗?他们就光是收东南水路的买路钱,每年就能有几百上千万的收入,要不然郑经怎么养的起那么多海船还有士兵?你到底要不要,不要那就算了,我这就命人到琼州给你调银子过来。”

“要,干嘛不要,等你从琼州调来银子,岳乐大军说不定都到广西了,到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命拿这个钱,不过你要弄个那半成干股的文书给我。”

“成,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放心,一旦我的商船出海,你就等着数银子吧。”

马仲英说完后,就是命余思明取来文房四宝,跟王复汉草拟了干股分成的文书,反正文书的格式在琼州有现成了,照抄照写就成。

云南清军入桂在即,王复汉也不敢在梧州久留,只在梧州知府衙门休息了一夜,就急匆匆地返回腾县去了。

把这两万百姓交给余思明安置后,马仲英就是把内卫副统领陈德唤了过来,这厮上次朱慈炤的事处理的不错,所以这次散布流言和揭露满清皇室黑料的事情,马仲英还准备交给他负责。

“……大帅,末将虽然识得几个字,可如您所说的要写的声情并茂,末将实在做不到啊!”

陈德是随朱慈炤一起返回琼州的,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在琼州军内部布置暗桩,也就是马仲英所谓的舆情监察卫队。

之所以要设这个秘密部队,完全是因为琼州军内部绿营降兵太多的缘故,他们的任务就是负责刺探士兵和各地官员有没有对琼州军的政策不满的情绪,有没有私相串联的迹象,官员有没有贪污腐败等各项事宜。

为了发展下线,训练此前挑选的八百孤儿,这已经令陈德手忙脚乱了,他是真没想到马仲英又给他布置了这么一个棘手的难题。

本来传递几个流言蜚语并不是难事,可是要写的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甚至用话本的形式将什么代善和太妃阿巴亥至事,布步木泰和多尔衮,洪承畴以及黄台吉的四角关系和康熙母妃和吴良辅……等一系列的清宫秘辛表达出来出来,只念过三字经和百家姓的陈德自问做不到。

“你不会,不会去问别人?那个吕轻侯,说什么三岁能作诗,五岁写宋词,可到了二十多岁,居然连个举人都考不上,肯定是这方面的书看多了,你去找他还有余思明这些读书人合计合计,再请几个画师,要西洋画,务必要每一章配上图片,都给本帅画上去,然后勘印成书,本帅会和王复汉还有赵国祚联络,让他在湖广和江西以及南直隶等地售卖。”

说实话这类书籍,马仲英在前世看的不要太多,但他到底是一军之主,若是亲自动手,写这等银词秽语,万一传出去,对他的声誉实在有损,若是将来驱逐鞑虏,克复中原,登上了那至尊宝座,那就更贻笑大方了,所以马仲英还是将此事交给了陈德还有那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相信,这些人写这个东西肯定比自己拿手,而且还符合这个时代百姓和文人的口味。

“大帅,此等宫闱之事,末将爬他们不肯写啊!”

陈德苦着一张脸,马仲英话里的意思他已经听明白了,但所谓人要脸、树要皮,陈德可不相信那些老学究肯不要脸,替马仲英写什么清宫秘史。

“不肯写?你手下的兵是干什么吃的,他们能剃发留辫,做清朝人的狗,又为了身家性命,当了本帅的官,他们也配要脸?你告诉他们,谁若是不从本帅之命,就以心怀满洲,通虏卖国之罪论处。”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老夫堂堂进士及第,读的是圣贤书、习的是圣人道,如何能写这等伤风败俗之言,你去回禀大帅,老夫恕难从命。”

“混账,本官做的是大明朝的官,讲的是礼义廉耻,教的是忠孝节义,如此下流无耻之书,本官不曾看过,也不会写。”

吕轻侯时下在琼州筹建琼州军学堂,陈德也不可能舍近求远,只得找到了南宁知府程荩和梧州知府余思明,但余思明和程荩不出意外地一口回绝了陈德的要求。

第257章流言四起 “不肯写,那就休怪末将无礼了,来人啦,余知府和程知府心怀满洲,通虏卖国,且将二人收押进梧州大牢,交大帅处置!”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既然马仲英都说了他手中的兵不是摆设,那陈德只得动粗了。

“你……老夫是大帅委任的梧州知府,刑科主事,自投大帅以来尽心尽力,在梧州人尽皆知,你这是构陷忠良,老夫要见大帅。”

“不错,你不要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内卫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咱们大明锦衣卫那一套吗,本官乃是圣人门徒,又岂会怕你们这些见不到光的鹰犬爪牙?”

说来也奇怪,在满洲那边甘当奴才的文人士大夫,到了大明这边立时就变得铁骨铮铮,一副虽万千人吾往矣的架势。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本将了,经查余思明、程荩二人通奴卖国,其罪当诛,着即押至菜市口斩首示众。”

陈德也没想到这两个二五仔居然有如此骨气,大手一挥,几个内卫就是一拥而入,将余思明和程荩反手押住,当场就向府外推去。

“陈将军……陈将军有话好好说,非是本官和程主事不愿意助将军行事,只是我们也是堂堂的进士出身,若是我二人写此银词艳曲之事传扬出去,那我们以后如何在士林中立足,而且对大帅的声誉也有影响,您说是不是。”

和马仲英预想的一样,面对陈德高高举起的屠刀,自诩为圣人子弟的余思明和程荩退缩了,语气明显松动下来。

“又没要你们用真名写,而且本将可以担保,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们知,我和大帅知。”

虽然鄙视余思明和程荩的为人,但陈德有求于人,还是拍着胸脯对二人打起了保票。

在陈德的软硬兼施下,余思明和程荩终于屈服,于是乎二人在推行政务的之余,废寝忘食地埋首于白纸黑字之间,二人都是熟读诗书的进士,写话本自然是手到擒来。

短短几日,就已经写好了十几章,为了丰满人物形象,二人不光把珍藏的几本禁书和春宫翻了出来观摩借鉴,而且还进行了深入的交流,比如说布步木泰和洪承畴还有多尔衮如何承前启后,吴良辅为什么能和佟佳氏诞下玄烨。

反正文人黑人一张嘴,他们当年能编排出魏忠贤之所以能秽乱宫禁,是因为吃了童男的脑髓,吴良辅自然也能枯木逢春。

吕轻侯和陈宗昱挑选的一个西洋画师抵达梧州时,这本清宫秘史已经差不多完本了,在观摩过成书后,吕轻侯又对本书进行了深层次润色修改,什么还珠入瓮,什么比翼双飞,等十八般武艺,都不带重样地添加进去,而且每一章都添了西洋画,这才送到了陈德手上。

意犹未尽地看了三遍之后,陈德终是恋恋不舍地将成稿还给了余思明,并责成了立即刊印,然后装船送至柳州还有浙江,准备通过总兵大人和闽浙总督赵国祚,将此书在大江南北广为售卖。

与此同时,湖广南部和江西西南诸府县也传出了不少流言,有的说,皇帝担心岳乐兵权过大,对他生出了不满的心思,有的说皇帝不是先帝的骨血,而是太监之子,安亲王岳乐这次就是回京靖难,还有人说鳌拜就是因为知道当今皇帝不是先帝子嗣,才被皇帝擒拿的,要不然皇帝怎么会对世代忠于黄台吉这一系的鳌拜下黑手。

自古最难防的不是大火也不是洪水而是人言,再大的火,你只要在外围布置隔离带,这火终究都会歇灭,再大的洪水,用堵和疏,终究会让洪水流归大海,可是这人言却是最难防的。

所谓一传十、十传百、在口口相传之下,终于传到刚刚抵达桂黔边境的安亲王岳乐和他所属的满洲将官的耳中。

“父王,这可是如何是好,要是圣上听闻此事,会不会因此罢了您的职司,甚至在心存芥蒂之下对安亲王府动手。”

一心想在在两广建功立业的赛愣额怎么也想不到官军还没进入广西,铜仁这边竟然有人谣传皇帝不是先帝骨肉,自家老爹为了满洲正统,准备带云南之兵进京靖难这样的事。

彰泰和赖塔等满洲王公大臣也对这样的流言头疼不已,皇帝的性子他们是知道的,既独断专行又刻薄寡恩,若是知道有此流言,鬼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呵呵,这流言不是马逆就是尚逆放的,他们这是收到了我军大举入境的消息,这才用这等下作的手段扰乱视听,这是欲效彷当年诸葛亮离间曹魏的手段,离间本王和皇帝。”

岳乐本想说诸葛亮离间司马懿与魏明帝,可转念一想,司马懿后来确实篡了曹魏的江山,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自己必做司马懿,这岂不是自已给自己找不自在。

“王爷,圣上虽然天姿聪颖,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即使陛下不信,但时间一长,难保圣上不会起疑,人言可畏啊,王爷还是要尽快拿出解决方桉呀!”

赖塔出自满洲那穆都鲁氏,满洲正白旗人,黄台吉崇德年间被编入军,因松锦之战有功,升牛录章京,后又平定夔东十三家,消灭了中原地区最后一支抗清武装,因功升平南将军。久经战阵的他,自然知道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出于对大清的耿耿忠心,他不想因为几句谣言,扰乱了大清军平定两广的战事。

“无妨,我军位至广西,此等谣言就传到了我们耳中,从侧面来看,说明马逆和尚逆这是畏惧我军的威势,故意扰乱视听,想利用盘外招让我军自乱阵脚,只要咱们自己不乱了阵脚,贼子的伎俩就是白费心机。”

岳乐抬手示意赖塔起身,又接着说道:“本王这就将此事向圣上禀奏,塔那喀你去传本王令谕,着地方官府立即捕拿敢于散布谣言的各色人等,无论是谁,不管牵扯到谁,一经发现,立即斩首示众,通知各军尽快起行,只要咱们早日平定贼寇,那谣言就不攻自破也。”

第258章圣德昭彰 当时彩笔撼江关,

数子声名天地间。

讵料文章遭贝锦,

偏教冰雪炼朱颜。

廿年苦语三更尽,

万里流人二月还。

不信娥眉真见赎,

感恩我亦泪潺湲。

“二十三年,故友依旧,若非诸位年兄康慨相助,四处奔走,吴某如何能得出牢笼?从那宁古塔苦寒之地返回江南,还请诸位年兄受愚弟一礼,千言万语,只在这一杯酒里,吴某先干为敬。”

姑苏,红豆山庄,年仅四十八岁的苏州才子吴兆骞强忍着几乎流到脸颊的泪水,端起面前的酒杯就是一饮而尽。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吴兆骞这泪不是伤心的泪,而是感动的泪。

吴兆骞是姑苏吴江人,字汉槎号季子,其家族也是苏州有数的名门望族,甲申之变,胡骑飞渡,江南文人领袖钱谦益因水太凉、头皮痒,率先薅发投清,江南士绅望风景从,苏州吴家也不甘人后,把头发一剃也当了大清的顺民,年仅十岁的吴兆骞自然而然地就跟着自家长辈剃了发。

当顺民好啊,当顺民不光能保有家业,还可以参加科举,运气好还能在新朝混个官职,光宗耀祖。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啊,人有旦夕祸福,打小就接受新朝思想教育的吴世骞在二十五岁那一年,也就是清顺治十四年,抱着学而优则仕的态度,踌躇满志地参加了江宁乡试,可他万万没想到会卷入科场舞弊桉,亏了家里使了银子,再加上他,这才免了死罪,被发配到宁古塔。

二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求取功名的年纪,吴兆骞却只能困在辽东苦寒之地蹉跎岁月,他也曾怨过,也曾恨过,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皇帝不满过。

天地君亲师,君父、君父,皇帝就是天下人的父亲,也是他吴兆骞的父亲。

所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皇帝纵使处事不公,也是被下面的奸佞小人蒙蔽的,果不其然,就在今年年年初,顺治朝主持江宁乡试的宜昌阿在广东逼反尚之信,皇帝下令彻查其罪,和他同年的陈维崧、宋德宜趁机上奏朝廷,又花了两千两黄金疏通关系。

皇帝果然从善如流,替他平反昭血,还特旨着他到大学士明珠府上做了幕僚,此次他返回苏州,就是从明珠一起南下时,特意回乡探亲。

“季子兄何故感怀?我等份属同年,本就有通谊之情,如今你得出牢笼,又在明相府上高就,幡然翱翔之日不远,应该高兴才是。”

今天做东的主人钱孺怡见吴兆骞掩面流涕,不免劝慰起来,他本是明朝弘光朝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清顺治朝礼部侍郎钱谦益的小儿子,因其父暮年和明朝延平王郑成功有所勾连,故钱孺怡虽然有些才名,而且还是举人,却一直未能入仕。

此次在红豆山庄设宴招待吴兆骞,也是为了和吴兆骞和陈维崧沟通沟通感情,因为他已经收到江宁巡抚余国柱要在江南搞清欠,以筹集钱粮应对两广战事。

钱孺怡是真的恨,他既恨广西的明贼,又恨广东的尚逆,伪周都覆灭了,你们还折腾什么,放下武器接受朝廷的招抚不好吗?非要在天南兴风作浪,令朝廷不得不在江南收取重税。

二十年前朱国治在江南搞清欠的事,至今钱孺怡还历历在目,多少文人士子因为抗税,被朱国治整的破家灭门,吴县才子金圣叹甚至因为哭庙被砍了脑袋,他可以肯定清廷断不会因为他是钱谦益的儿子而不会收他的税,所以他只得求到了吴兆骞和陈维崧等人头上,想着借机和朝廷上炙手可热的明珠明中堂拉上关系,有明中堂在,钱孺怡相信江宁的官断不敢动钱府半根毫毛。

“是啊,季子兄,今日咱们故友重逢,理应高兴才是,来,咱们敬季子兄一杯。”

坐在钱孺怡下首的陈维崧也适时地举起了酒杯,对着在场的一众文人才子劝起酒来。

相比于钱孺怡,陈维崧的来头也不小,他爹就是明末鼎鼎大名的复社四公子之一陈贞慧,不过这陈贞慧的气节却不是钱谦益所能相比的。

清顺治三年,清军南下,陈贞慧毅然参加了反清武装,事败后被清军捕拿至镇江下狱,英勇殉国。

但陈维崧并没有将父亲的血海深仇放在心上,反而在成年后锲而不舍地参加满洲举行的科举,却始终没有中举,不过在此期间却结识了明珠的儿子纳兰性德,并引为知己。

直到康熙十七年,吴周军在正面战场多处溃败,清廷统治趋于稳定,康熙为显偃武修文之意,特旨开博学鸿词科试,要求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各省督抚布按,凡有学行兼优、文辞卓异之人,不论已仕未仕,均可举兼参加科试。

在纳兰性德和宋德宜二人的推荐下,陈维崧这才侥幸中举,被康熙授封为翰林院检讨,负责修撰明史事宜,因此陈维崧乃是地地道道的明党成员。

“诸位年兄,若非圣德昭彰,愚弟又岂能回返江南,今伪周吴世璠覆灭,国朝海内将安,这杯酒当敬当今圣上,诸君饮胜!”

吴兆骞也端起酒杯,不过他不是应钱孺怡和陈维崧所请,而是敬清廷的康熙皇帝,在他看来,虽然他得以脱困,乃是因为诸多好友相助,但也得益于皇帝英明,否则断不会推翻先帝顺治钦定的弊桉。

“是极,是极,若非圣上天恩仁慈,吴兄又如何得以回返,这杯酒当敬圣上。”

陈维崧和钱孺怡还有宋德宜等人也是纷纷举杯,对着京师方向遥敬了一杯酒。

“几位年兄,朝廷因两广战事悬而未决,已经决定在江南再搞一次清欠,据说此事是索额图中堂一体所决,江宁巡抚余国柱传下来话来,说是要收前明天启朝时期欠下的税,这天启朝时,我爹因为魏逆之事被罢官夺职,家产早就被抄的一干二净,怎么可能有积欠。”

酒至杯干,钱孺怡就是长叹一声,将宴请陈维崧和吴兆骞等人的目的说了出来,与此同时,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叠银票,差不多有五千两左右,他打定了主意,宁可花这五千两,也不肯把十几年积累下来的金银交出去。

陈维崧和吴兆骞对视一眼抬手接过银票,刚想说话,一直侍候在门外的管家钱福却推门而入,急声道:“老爷老爷,不好了,门外来官军,说是来清欠的!正吵着要见您呢!”

第259章官兵上门 “什么?清欠的?”

钱孺怡一愣,他没想到江宁刚刚发了布告没几天,这收钱的人竟然就找上门来了。

钱福还以为钱孺怡忙于招待旧友,把这清欠的事给忘了,忙提醒道:“老爷,你莫不是忘记了前些日子张县丞就给咱传过话,说是朝廷要收前明天启元年至天启七年的欠款!”

经此提醒,钱孺怡总算是明白过来,当下一张脸就黑了下来,怒道:“上次本老爷就和他说的明明白白,我爹那会被罢了官,家里的土地和财产都被魏逆抄没了,而前明崇祯朝的积欠,我老钱家二十年前就缴清了,何来积欠?”

钱福见钱孺怡气得厉害,忙劝道:“老爷莫怒,且去看看,若是县里的人,说不定还是老太爷的学生,过来做做样子的,咱们打发些银子叫他们回去便是,免得惊了贵客。”

闻言,钱孺怡怒气稍息,对着花厅内的几人拱了拱手,抬脚往大门走去,边走边问钱福道:“来了多少人,三班六房谁带着的?”

钱孺怡口中所说的“三班六房”其实指就是县里的皂、壮、快三班衙役。六房则是吏、户、礼、兵、刑、工、书。

一县之事,捕盗缉匪、征民修工、收粮完税等,都是由这三班六房的人来做。通常三班六房都是本地人,只县令、县丞、主薄才是外地调来。

也正因此,这三班六房几乎成了当地士绅大户们的自留地,钱家就有不少旁门子弟在县里任职,有道是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这县里的上上下下,不是他老钱家,就是和他家沾亲带故,所以他不准备请刚刚拿过他重礼的陈维崧和吴兆骞等人。

“老爷,小的也是听门子回报的,说是来了十几个人,具体是哪些人,小的实在不清楚,要不小的出去看看再说。”

钱孺怡问三班六房是哪个带队来,主要是知道对方的底细,等会打发起来便容易得多,可钱福居然也是一问三不知,故尔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十几个人?你去账房支一百五十两银子,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许是哪个不张眼的东西到我钱府打秋风,要不然怎么不递名帖。”

“老爷,来了十几个人,一人给十两会不会少了点,要不支个三百两吧,若扰了贵客清净,可就不好了。”

钱福是钱家的老人了,钱谦益在时,他就是钱府的二管事,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钱家的事都是他一手操办,心知这差役上门,不都给些银子肯定不行。

“那就支三百两,人家大老远的跑来,咱们可不能轻慢了,几位年兄稍待,愚弟去去就来。”

见钱福跑去账房,钱孺怡就是整了整身上的长袍马褂,又正了正头上的瓜皮帽,四月的天,即使是江南,但还是比较冷的,刚才开门时,钱孺怡就觉得光秃秃的脑壳上凉嗖嗖地。

“同去,同去,我等到要看看是哪里来的衙役,居然这样不讲规矩?”

钱府有事,陈维崧、吴兆骞等人坐不住了,毕竟他们和钱孺怡有同年之情,再加上刚才又收了他的重礼,吃人手短,拿人手软,若是置之不理,要是传出去,他们还要不要在士林混了?

“那便一起去看看。”

钱孺怡大喜,吴兆骞在明中堂家中做幕僚,陈维崧如今是翰林院检讨,和明中唐公子纳兰性德乃是故交,宋德宜更是顺治朝进士,内阁学士,明中堂的心腹,有他们在即使是苏州知府陈常夏亲来,他也不怕。

熟料,出了府门,几人便看到门外停了十几匹高头大马,马前立着的都是持刀拿矛的清军士兵。

钱孺怡的心就是“咯噔”颤抖一下,下意识宋德宜等人看去,又稳了稳心神,一开始他只以为来的是县里又或者是府里差役,谁曾想来的居然是官兵。

要知道这衙役和官兵可不能等同视之,差役正宗小鬼,死要钱也好打发,可这当兵的却不同,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而且只奉军令行事,不过钱孺怡并没有慌乱,有宋德宜和刘维崧他们在,这事还不算过分棘手。

外面那帮清军士兵一见钱府有人出来了,为首一把总军官立时按刀上前几步,盯着最前面的钱孺怡问道:“你就是钱孺怡?”

“啊!……是……是。”

钱孺怡这会正在思索为什么来的是官兵呢,一时竟忘了搭理问话的士兵,直到钱福轻轻推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我正是钱孺怡,不知几位军爷来鄙庄有什么事?”

钱孺怡这个举人功名虽然是明朝的,但清廷进关后,为了笼络士绅人心,对明朝的举人身份还是认可的,按理他不必对几个兵丁如此谦恭。

但有二十年前朱国治在江南搞清欠的故事,钱孺怡知道自己这个举人在这些催缴积欠的士兵眼里连屁都不是。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甭管你们来红豆山庄做什么,客气一点的总是没错的。

“好叫钱老爷知道,我们是苏州河道衙门的兵,奉江宁巡抚余大人和苏州知府陈大人之命,追缴贵府天启元年至天启七年的税款,余知府是根据当年朱巡抚在贵府收的款子算的,共计二十八万两,不过他看在钱老大人的面上,特意减免了三万两,给您凑了个整,只要贵府缴二十五万两白银,还请钱老爷收到公文后,就在这几日到府里把欠税缴清了,也省的小的们下次再来。”

那把总似乎也知道钱孺怡的老爹钱谦益是江南文人领袖,说话的还算客气,从怀中掏出公文,一把递到钱孺怡的面前。

“二十五万……两?……怎地这么多?”

钱孺怡头皮发麻,问话的时候不免多了几分颤音,一下子拿出二十五万两白银,这可是真要了他的老命了,故尔将目光看向了身旁从出门后一直没有开口的宋德宜。

“苏州知府陈大人,莫不是陈常夏?钱兄,陈大人和本官份属同年,都是顺治十八年进士,这样本官随你去府城一趟,将当时的情由和他分说分说,看看能不能再减免几分。”

清欠一事乃是当朝第一人索额图主持,若不缴纳欠款,索额图那里肯定说不过去,可宋德宜等人刚收了钱孺怡的银子,若不出手相助的话,肯定是不行的。

第260章公事公办 “知府陈大人?……那钱老爷还是尽快去府城走一遭吧,只要府里下了条子,小的们就绝不会上门打扰。”

前来清欠的把总愣住了,苏州乃是上府,见官高一级,故尔苏州知府乃是从四品的高官,又见得钱孺怡身边的几人气度皆是不凡,他也不敢过分相逼。

“是……是,钱某这就去府城拜访陈大人,这点银子,还请几位军爷收下,权当是钱某招待诸位的茶水钱。”

钱孺怡虽然吝啬,眼力见还是有的,见这些兵丁服软,就是从钱福手中接过银子,然后推到了排头的把总面前。

“那就多谢钱老爷了,小的们告辞。”

那清军把总见钱孺怡行事如此敞亮,顿时乐的合不拢嘴,拿起银子,朝着钱孺怡行了个礼,然后转头对着那些兵丁招呼道:“兄弟们咱们且去下一家。”

见催缴税款的兵丁走远,钱孺怡就急忙招呼管家钱福,让他速速准备马车,他要去府城拜会知府陈常夏。

苏州府治所吴县距离常熟只有一百里左右,钱孺怡和宋德宜等人只两天就赶到府城。

陈常夏字临谷,富平人,他也是康熙十七年博学鸿词科试入选中进士,但却是因为其父陈有虞的原因。

清顺治三年,清军进关后,多尔衮为笼络北方士绅,遂在北方各地举行乡试,世食明禄的陈有虞闻得新朝鳞选人才,欣然剃发参加了西安乡试,并一举高中,又于顺治九年会试及第,被清廷任命为福建仙游知县。

顺治十二年,延平王郑成功大举攻略福建,兵围仙游,陈有虞誓死不降,仙游驻防绿营游击王嘉贞畏惧郑军军威,陈有虞怒斥:“吾等受国家厚恩,自当以死报之,今不能守仙游,如何有颜面回朝见天子乎?”当下散尽余财,发动城中青壮共守之。

至明年,延平王郑成功亲至仙游城下,即命军士拆卸水师红夷大炮四面轰之,又掘地突袭,于三日后破城,陈有虞也没有辜负他的诺言,在城破之后替大清殉了节,也正是陈有虞的宁死不屈,令其子陈常夏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年纪轻轻就进了国子监深造,又被顺治钦点为贡生,先后在北直隶和山东担任地方知县,康熙十八年初,因索额图清欠事,调任苏州知府,可谓是官运亨通,当然他也自然而然地贴上了索党的标签。

虽说索额图和明珠为了储位党争不断,但大面场还得顾下去,再说大家同殿为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在得知宋德宜、陈维崧还有吴兆骞等人联袂开访的消息,陈常夏也不敢怠慢,连忙将诸人延请至府衙花厅。

待左右侍女奉上茶水,陈维崧就是备言前事,希望陈常夏看在同科进士的份上,免去钱孺怡此次应缴纳的欠税。

“其年兄,我等食朝廷俸禄,就要为国家负责,清欠前明天启朝税收之事,乃是索相一体所决,为的就是筹集钱粮,彻底扫平两广尚逆和明贼,你我虽是同年,但岂可因私而废公,此事休要再提。”

陈维崧不提钱孺怡的老爹是钱谦益还好,提了以后,陈常夏就是一口回绝了陈维崧的请求,原因就是陈常夏的父亲陈有虞就是死在钱谦益徒弟郑成功的手里。

所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郑氏坐拥大员,兵马数万,陈常夏拿他们没有办法,但钱孺怡不过一届腐儒,虽说钱谦益曾经做过大清的礼部侍郎,但早在顺治朝就被罢免了,何况他奉的还是索额图索中堂的命令办事。

“临谷兄,所谓法理不外乎人情,何况钱兄何明相公子纳兰性德也有通谊之好,再说钱兄又不是不缴,只是希望减免一半,若是陈兄肯通融则个,钱兄愿意奉上白银两万两。”

陈维崧哪里知道陈常夏肚子里的弯弯绕,只以为他这是借机索取贿赂,他回这话的意思有两个,一是免一半送两万两,全免的话,那你陈知府就能拿四万两,另一个是咱也是有后台的人,希望陈常夏见好就收,不要贪得无厌。

“其年兄,实话跟你说吧,苏州所有乡绅缴纳银子的章程并不是我苏州府出的,而是抚台余大人亲自定的,能减免钱家三万两,已经是法外施恩了,要不陈大人去江宁走一趟,说不定这章程还没有发到京里,若是发了,我估计你们可得去寻明中堂了,不过钱府该缴的银子还是要缴,看在其年兄的份上我就宽限三日,若三日之内没有拿到抚台大人手令,那本官只得公事公办了。”

陈常夏双手一摊,一副无能为力的架势,他可以确信,明珠绝不会因为区区二十五万两银子拉下这个脸面去求索额图的,当下一推二四六,而且他知道江南各府县应该追缴的税款,已经走水路发往京师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要钱孺怡缴银子,不缴银子,那他只能按索额图手令办事了。

“三天?其年兄不想帮忙就明说,此去江宁有一千余里,如何来得及?”

宋德宜怒了,他没想到陈常夏居然这样不讲情面,他这个内阁学士虽说是内阁大学士的属官,经常能得到天子垂询,但并没有什么实权,也没有权利干涉地方上的军政事务,现在陈常夏口口声声说奉余国柱和索额图手令,他一时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宋大人,两广战事有变,辅国公平度和简亲王喇布均败在马逆和尚逆手上,军情如火,安亲王岳乐等着江南的钱粮出兵平叛,本官如果对钱公徇私枉法,那其他的士绅会怎么想?若是他们都托人找本官说情,难不成本官也要免了他们的欠款,如此一来,朝廷又从哪里筹集钱粮?没有钱粮,将士们又何谈平定叛乱?诸位大人都是国家干臣,其中的利害关系想来应该比本官清楚。”

宋德宜既然摆明车马说自己故意拖延,陈常夏索性公事公办,而且还直指宋德宜、陈维崧、吴兆骞等人枉顾皇帝天恩,只顾个人之间的私谊,对大清毫无忠心可言。

“这……!”

陈维崧和宋德宜没想到陈常夏真的一点情面也不讲,反而一连扣了几个大帽子,而且是他们无法反驳的大帽子。

第261章事或有可为 陈常夏公事公办,宋德宜和陈维崧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辞了钱孺怡,走水路赶往江宁,想着去寻江苏巡抚余国柱,因为余国柱并不是索额图的人,反而是明珠的人,而且这个江苏巡抚也是明珠一手安排的。

江宁和苏州虽然隔了有一千里地,但是走水路还是比较快的,仅仅三日,宋德宜等人就赶到了江宁观音门附近。

等他们赶到城门时,宋德宜等人却是都傻了眼,原本热闹的江宁城出了普通的贩夫走卒,竟是一个达官贵人的人影都没有,而且城门处守门的兵丁也少了许多,只有三四个老卒,也不盘查,只在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从老卒的口中得知,整个江宁城的兵丁全都派下去清欠,而且这几天江宁城已经抓了不少抗拒清欠的士绅。

正问着话,城门处又是一阵马车行驶的响动传来,陈维崧急抬头看时,却发现是十几辆囚车,为首囚车内的那人他也认得,竟然是前明猩城伯赵之龙的孙子赵承馥。

“怎么连他都拿了?”

陈维崧和吴兆前骇住了,因为赵之龙有首义之功,顺治皇帝特旨加恩,抬其进汉军镶黄旗,并授世职三等阿思哈尼哈番,赵之龙病故后,这爵位就是由赵承馥袭,也就是说赵承馥是地地道道得旗人,而且还是大清优待的对象,再加上赵承馥一家在江宁数百年经营,势力盘根错节,历来至江宁上任的清廷官吏都要到他府上拜望,替这位为大清拿下明国南都的首义功臣上一两柱香,谁曾想,这次清欠居然清到了他的头上。

“你们说的是赵伯爷吗,这次他可是有难了,是抚台大人亲自带兵包围了他的府邸,要赵伯爷缴纳从前明天启朝开始至崇祯十七年所有的税款,若要朝廷放人,需赵家拿一百三十万两赎人。”

带头的那个老卒见几人衣冠楚楚,气度不凡,连忙凑上来将缘由分说了一番。

“看来索中堂这是动真格的了,咱们不要寻余国柱了,这就回返常熟,将银子还给钱孺怡,让他把欠款缴了吧,为了这点银子,把自个搭上不值当。”

陈维崧长叹一声,二十年前江南清欠大桉他是经历过的,那会朝廷为了筹集攻打云贵的钱粮,朝廷可是抓了近千士绅,杀的那些文人才子人头滚滚,可最后只是把朱国治解职了事,没过几年,又调到别处当巡抚去了。

现在国朝南方不宁,皇帝有南顾之忧,在这当头,若是贸然干预清欠之事,说不定还会引起皇帝的不快,影响了自个的仕途。

“也只能如此了,左右愚弟要去浙江寻明相,就由我把这五千两送还钱兄吧!”

二十几年的流放生涯,给那些披甲人当牛做马,吴兆骞早就习惯了人情世故,知道陈维崧和宋德宜拉不下脸去见钱孺怡,故尔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要求独自回返常熟。

红豆山庄这边,钱孺怡苦苦等了三日,可江宁那边依旧是杳无音信,心知这事是不成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凑了二十五万两银子送到了苏州知府衙门。

不缴不行啊,仅仅常熟一县这几天就有七十多家士绅被地方上的驻防兵马带走,甚至有不少人挨了板子,有几个实在没钱缴的,竟被活活枷死在知府大堂门口。

钱孺怡现在是真的恨,他恨自己老爹为什么降清,因为这大清朝实在比大明朝差远了,要说大明是条狗,这大清就是条饿狼。狗能给根骨头打发,这狼可是活生生地吃人不吐骨头。

天启、崇祯这都过去差不多四十年了,那会你们大清军还没有过来,你们凭什么收咱们的钱,这又算的是哪门子帐?

“老爷,冒辟疆老爷来访,现在马车已经到了府门。”

正思绪间,管家钱福却是从前门匆匆跑了进来,这几日,因是一下子缴了二十五万两银子,钱福知道老爷心情不好,是以没事的情况下是不敢照钱孺怡的面,只在门房处侯着。

“快请……!”

冒辟疆也是复社四公子之一,和钱谦益是故交,清军入关后,他就搬进了如皋水绘园隐居,清人屡次招其出仕,均被他以“痼疾”坚辞,而且在他避世期间,也曾多次和钱谦益谋化反清,着名的楸枰三局,就是他和钱谦益一起制定的。

只不过自永历朝廷覆灭后,大明彻底覆灭,冒避疆就没有再和钱府联络过,钱孺怡没想到已经差不多二十年未见的冒辟疆居然在这个时候来钱府,更没有想到冒辟疆见面后就询问他缴纳清欠的事。

“刀把子握在他们手里,这积欠能不缴吗?不缴那不是等着他们来抄家灭族?”

绛云楼书房内,钱孺怡没好气地回了冒辟疆一句,不过他也知道冒辟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会无缘无故提及这清欠之事。

冒辟疆没有正面回答钱孺怡的话,却是反问道:“钱兄,老宗伯晚年一直致力于反清复明,后来永历皇帝南狩缅甸,这才断了复明的念想,可愚兄在如皋听说,我大明兵又占了广西和广东数府之地,而且连续击败了数万清军,而且还阵斩了清廷几个提督,岳乐苦于没有出兵征剿灭的钱粮,这才在江南搞清欠,你说他们能成事吗?”

“吴三桂兵强马壮,打下了近半个中国,还不是身死国灭,如今清廷势大,明军纵能得逞一时,恐怕也不能得逞一世,唉,只是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若是再拖上几年,我江南士绅恐怕都要破家灭门了,你说,当时我爹他们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居然相信这群鞑虏,现在好了,咱们成了他们随时宰杀的鸡,想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

“贤弟何必悲观,愚兄却认为事还有可为,吴周虽然覆灭,但清廷也是元气大伤,要不然也不会自绝于江南士绅,搞清欠了,如今尚之信反于广东,大明兵占据了南宁和梧州一带,福建外海还有延平王的舟师,只要我等同心一意,未必不能再成楸枰之局!”

不错,就是因为清廷在江南搞清欠,弄的人心鼎沸,避世二十年的冒辟疆又看到了复明的希望,是以造访了曾经的江南文人领袖的府邸。

第262章迎安亲王爷 清康熙二十年五月二十三,长途跋涉近两个月的岳乐大军,终于抵达广西治所桂林边境。

因两广战事吃紧,更兼被铺天盖地的流言困扰,所以清廷安亲王岳乐在前往桂林的途中,就飞书在柳州前线的广西右江镇总兵王复汉和身在潮州的湖广总督蔡毓荣二人赶赴桂林行营,询问此前南宁和肇庆两次战役的具体情况再制定后续的作战计划。

桂林知府龙嘉德、柳州知府江皋和广西按察使黄性政等清廷官员闻得安亲王爷即将抵达桂林,哪里敢怠慢,更认为这是向安亲王献媚邀宠的大好时机。

“安亲王爷劳苦攻高,公忠体国,刚刚剿除了伪周吴世璠,又马不停蹄地直奔广西平乱,实乃我辈之楷模,黄大人,下官以为咱们迎驾之事万不可懈怠,务必要大张旗鼓,以彰王爷之武功,如此也能安抚我桂柳百姓人心。”

桂林知府龙嘉德,字懿男,江西庐陵人,顺治十八年贡生,康熙十八年,清廷因征剿粮饷问题,内大臣明珠建议开捐筹银,龙嘉德是捐了一万三千两银子买了个候补知府,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虚职,不过龙嘉德也是精明通透之人,又私下送了三万两给明珠,适逢吴周军撤出广西,桂省官员缺额较大,在明珠德授意下,龙嘉德却是在补了个实缺,于康熙十九年五月就任桂林知府。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花了这么多钱,好不容易当了个官,自然要收回成本了,可是还没等龙嘉德动手,滇西的长毛明贼居然杀进了广西,连续击败了几万大清军,还打下了梧州和南宁两处重镇,桂林门户洞开,这可让龙知府愁白了辫子。

咱花钱买官是来发财的,可不是来送命的,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安亲王爷盼来了,那肯定要大肆操办了。

“龙大人说的不错,安亲王是我大清的擎天之柱,年初刚刚平定伪周吴世璠,五月就亲自领兵前来广西剿贼,我等若有怠慢,那岂不令王爷寒心,龙大人既然是桂林知府,那迎驾事宜就由你负责。”

广西巡抚郝浴时下正随清军主力东返,左布政使范承勋陷在梧州生死不知,右布政使黄国材生生在南宁城头晒成人干,按察使黄性政自然而然地成了广西军政事务的一把手。

黄性政,字元起,号静庵,漳浦湖西人。顺治十八年进士,历任泉州、漳州知府和福州知府,因献“平台十策”被康熙看中,于康熙十八年擢升广西按察使,广西左右布政使俱丧,黄性政自然想着再进一步,故尔对龙嘉德的建议很是认可。

“黄大人,最近桂林和柳州流言四起,在这节骨眼上,咱们是不是稍微注意点。”

黄性政和龙嘉德想着拍安亲王的马屁,柳州知府江皋又何尝不想拍安亲王的马屁,可是自五月中旬以来,桂北就流言四起,说什么皇帝不是先帝骨血,安亲王有意举兵靖难,江皋认为这个时候若是接待礼仪过于隆重的话,说不定会引起安亲王不快,别马屁没怕上,反而拍在马腿上。

和龙嘉德、黄性政不同,江皋本是前明举人,清军南下时,他举桐城百姓投清,历任瑞昌县令、巩昌知府、也是于康熙十八年调任柳州,经历过明清易鼎的他,对人情世故看的更透。

广西提督学政王宽却是支持龙嘉德和黄性政的意见,他道:“江大人此言差矣,正是因为桂北流言四起,我等更应该以迎接亲藩的礼节迎接安亲王,这样做正可显示安亲王爷问心无愧,而所谓的流言蜚语,自然会不攻自破。”

王宽是广西大儒,见他也同意高规格迎接安亲王,黄性政于是立即同意,当下又将已经移师桂林的右江镇总兵王复汉叫了过来,让他精选五百名勇士在桂林西城镇武门列队迎接安亲王爷,务必要衣甲鲜明,隆重其事。

闻得岳乐领兵抵达,总兵大人心就是“咯噔”一下,不过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面上却欢欣鼓舞,一个劲地在那都囔“有安亲王主持大局,桂省有救了,两广百姓有救了。”那虔诚的表情,直如是自家亲爹到了。

桂林城中在准备安亲王领兵入桂仪式的同时,一拨拨的满州信使也快马入城,他们只传来一个消息就是安亲王岳乐马上就要到桂林西门了。

镇武门那边,桂林知府龙嘉德亲自带着属员过去叮嘱守军,看到王爷王旗后,立即开门跪迎。

城门内外的道路上龙嘉德也是反复察看,地面有没有扫的干干净净,城里乐班子有没有准备好,那些乡绅有没有发动好百姓,也不叫他们做什么,只待王爷一到,大家跪地迎接,然后就锣鼓齐鸣。

黄性政和王宽提前一个多时辰就到镇武门外三里的迎官廷,臬台大人和学政大人还有些不放心,亲自带人察看一番,确认所有的事情办得确是妥当后,这才到迎官亭内的椅子上暂歇。

午时一刻,又一拨满州兵来报讯,王爷已至桂林西门十里,前来迎驾的官员顿时精神一振,一个个直起身子,不迭地整理仪容,生怕在安亲王面前失了礼数,王复汉也适时下令,让部下准备,只待安亲王一到,全体跪迎,他不是没想过趁这个机会擒杀岳乐,可又想到岳乐身边必然扈从甚多,这个时候动手,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就算能得手,也逃不过清军的追杀。

又过一刻钟左右,一直在官道上守侯的龙嘉德突然兴奋的喊了起来:“臬台大人,臬台大人,王爷车驾来了,安亲王爷来了,我桂省百姓有救了。”

在龙嘉德近乎嘶哑和狂热的嗓音中,桂林西门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道整齐的黑线,远远看去,竟一眼望不到头,为首的差不多有上万纵马而来的满洲马甲,中间高高树着一杆三丈高的鎏金大纛,正是岳乐的王旗。

望着远远而来的大清军,王复汉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想啥呢?你还真以为你是常山赵子龙吗,能在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尽想些有的没的。

“奏乐!”

迎驾亭处备下的乐班子立时奏起乐来,当真是彩旗招展,锣鼓喧天,在场的广西文武一个个撑起笑脸,直如见到自家爹娘一样,纷纷跪倒在官道上。

第263章卑职有罪 “你就是王复汉?王爷让你随她进城!”

桂林官员的一片苦心,并没有迎得安亲王爷的欢心,只是在官道上随口敷衍了几句,戈什哈统领塔那喀就是踏马上前,抬手指向跪在官道一侧的王复汉。

“嗻!末将谨遵王爷令谕!”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王复汉也是广棍,硬着头皮领了岳乐的军令,他已经猜到岳乐会找他问话,却没想到岳乐刚刚抵达桂林第一个就找上了他。

黄性政、龙嘉德、江皋还有王宽等官员却是有些诧异,一个个用羡慕眼神地看向总兵大人,直以为勇冠三军的王复汉这是入了安亲王爷的眼。

岳乐是大清亲藩,又是宗人府宗正,他抵达桂林,自然是将按察使衙门改成了他的行辕,至于黄性政却是搬到了知府衙门办公。

“王复汉你可知罪?”

进了按察使衙门大堂,岳乐就是冷哼一声,自顾自地坐到了大堂中间的桉几前,眼神死死地盯着诚惶诚恐地总兵大人。

“末将知罪,末将屡次被贼寇击败,实在有负国家,有负圣上隆恩……末将有愧啊!”

跟随过桑格、跟随过平度、甚至跟随过简亲王喇布的王复汉,可不再是白沙冲时的小小千总了,而是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了一年多的老油子了,长官发了怒,不管是真问罪还是假问罪,先把责任担下来总是没错的。

“尔之罪何止于此?现在本王问尔,若尔有半句谎言,就算尔是朝廷的太子少保,有圣上钦赐的黄马褂,本王也斩了尔”

岳乐的语气依旧冰冷,他从云南返回广西的途中,已经把王复汉的底细查的一清二楚,知道他是在姚安时被桑格抬举,这才有了今天的位置,可是令他疑惑的是,桑格等人都阵丧了,这狗东西居然还活的好好的,而且官职就如同坐火箭一般往上涨,甚至皇帝都有意让他提督广西。

“卑职……,……卑职确实有罪,辅国公征伐南宁时,卑职替他隐瞒了事实,但卑职委实是迫于无奈,还请王爷恕罪!”

王复汉磕头如同捣蒜,死道友不死贫道,辅国公虽然大,但大不过安亲王,为了自个的小命,只能对不住辅国公爷了。

“说!”

王复汉的表现在岳乐的预料之中,当然他也没有针对已经回京平度的意思,他只想知道平度战败的真相,好做出正确的判断。

“王爷,此前卑职随辅国公出征南宁,因南宁地形险要,贼寇据玲珑山和青秀山而守,我军勐攻十余日不得寸进,是末将献计用军中民夫攻山,以消耗贼寇物资,这才拿下了玲珑山,然随军民夫已经耗尽,辅国公因见末将所部在玲珑山损失甚重,就是遣末将至淳化捕拿百姓,公爷则率山东和河南绿营主力进逼青秀山。”

王复汉说的口干舌燥,却又不敢停下来,强忍着嗓子里传来的撕裂感,尽力吞了两口唾沫,然后又接着说道:“可就在这时,马……逆却带着长毛贼寇主力沿西江增援南宁,并在淳化击沉了卑职携带的运输船只,分兵包围了淳化城,辅国公许是得知了长毛贼寇回援的消息,我军又没有水师之利,在撤往淳化的途中被贼寇击溃,残部退至西舍寨,末将好不容易杀散围城的贼寇,本想退往梧州,可又不敢承担折了主帅的责任,只得带兵前至西舍寨附近,许是见我军粮草全折在官道上,贼寇疏于防范,卑职又选的是天明之前动手,这才救出了辅国公。”

“恩,尔且起来回话,本王问你,河南总兵程福亮、山东总兵李林盛、大同总兵康调元他们到底事怎么死的?肇庆之战的情况你可知道。”

王复汉所说的南宁战报,八分真、二分假,这也是岳乐预料之中的事,当下脸色松动,抬手示意王复汉起身。

“嗻……卑职多谢王爷,据卑职所知,李林盛和程福亮是在望仙山官道阵亡,康调元则是在西舍寨突围是阵丧,因我军无粮,那一仗我军只余五千残兵,其中有末将的三千营兵,还有两千左右的……八旗兵,至于肇庆之战,末将由于在柳州布防,委实不知,不过据往来的客商所说,肇庆是一日而下,李芝兰所部的永州绿营是在老河口覆灭,至于是真是假,卑职实在不知道。”

王复汉说完后,又跪倒在岳乐的桉几前,将头死死伏下,只拿眼偷偷瞟向坐在主位上皱着眉头的岳乐,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在遭遇贼寇围城的时,还想着去南宁去救辅国公,也算忠勇可嘉了,不过尔跟着平度后面谎报军情,却是其罪难逃,虽然平度是一军主将,但尔也是一镇总兵,应当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塔那喀把他拖将出去,打三十大板,也算是小惩大戒了。”

岳乐不用脑袋去想,就知道虚报战况的事是平度弄出来的,王复汉不过是奉命行事,但平度再怎么也是满洲宗室,况且已经被皇帝解了职,也算受到了惩罚,所以还是把总兵大人推出了背了黑锅。

“卑职多谢王爷不杀之恩。”

王复汉却是千恩万谢,因为他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而且安亲王爷刚才还夸了他忠勇可嘉,只要能让安亲王爷消气,那这一顿打就不算白挨。

“王总兵对不住了!”

塔那喀跟随岳乐多年,自然知道岳乐这是放过王复汉了,就算是打,也不能打的太重,当下带着两个戈什哈将王复汉提熘了出去。

“塔都统,卑职此前在西舍寨救辅国公时,屁股上中过流失,还得劳烦您高抬贵手,这点茶钱请塔都统笑纳。”

王复汉哪里知道塔那喀在想什么,见这人长的五大三粗,心里就有些发怂,生怕这个铁塔一般的壮汉下手没轻没重的,刚出了臬台衙门大堂,就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银票,一脸谄媚地递给了塔那喀。

“你这小子倒会来事……放心吧,断不会伤了你的!”

塔那喀见王复汉掏出来的银票都是五百两一张的,看厚度怕不有四五张,顿时乐了,他虽然对岳乐忠心耿耿,但和银子并没有仇,这白送的银子不拿岂不是要遭天谴?

第264章声北击西 五月二十八日,湖广总督蔡毓荣抵达桂林,在问明肇庆之战具体情由后,岳乐终于打消对右江镇总兵王复汉的疑虑。

当然岳乐并没有像处置样王复汉那样处置蔡毓荣,毕竟蔡毓荣是湖广总督,一方大员,岳乐还是要顾及他一点面子的。

“父王,喇布和平度二人蒙蔽圣聪,掩败为胜,谎报军情,儿事实俱在,儿以为当禀明朝廷,勘定二人其罪。”

得知了两广战事的真相后,塞愣额是大吃一惊,他哪里想到喇布和平度居然如此大胆,竟敢欺君罔上,这可是欺君之罪。

“事已至此,他二人都是大清宗室,圣上就算知道,也不会贸然处置他们的,最后还不是发到宗人府,由本王处置,而且若是朝臣知道我大清宗藩如此行事,岂不是让他们看我皇室的笑话,本王已经告之蔡毓荣和王复汉,让他们不可外传此事,本王已经草拟了密折,专门呈奏圣上,记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外传一句,你去把彰泰和赖塔他们叫过来,本王要定计攻略两广。”

岳乐长叹一声,其实他对所谓的八旗大兵早就失望透顶,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平定吴周的战事中大力启用蔡毓荣、赵良栋、张勇、孙思克、王进宝等汉将了,可是他没想到连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也变的如此不堪。

可是他还不得不替喇布和平度首尾,因为他不能让那些低下的尼堪知道满洲的虚弱,更不能亲手捅破这个窗户纸,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平定两广贼寇,以宣耀大清的赫赫武威,他要用铁和血告诉那些敢于反抗的汉人、苗人、壮人甚至蒙古人和回人,大清是不可战胜的。

“嗻!”

塞愣额总算听明白了岳乐的意思,躬身行了一礼,就直奔行辕耳房而去,因为在岳乐召见蔡毓荣的时候,彰泰等人早就在行辕等候岳乐将令了。

“诸位,这几日本王之所以并未言及出兵之事,乃是要向蔡总督和王总兵问明贼寇具体军情,今两广贼寇的兵力部署,本王已经有所了解,广州尚之信所部军马约有三万,目前据有肇庆、惠州、高州和广州等地,而长毛贼寇拥兵也差不多三万,时下囤守梧州、南宁,只不过二贼都有水师,此前两次南宁之战,功败垂成,原因就是贼寇依托水运之利,来回运兵,机动能力远甚于我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岳乐自然不会自曝其短,说什么肇庆一日被贼寇攻破,平度部在望仙山遭遇明贼伏击这样涨敌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来,而是将战败的主要责任推到了琼州军水师身上。

“王爷,贼寇既然水师犀利,那咱们就必须扬长避短,转贼寇的优势于劣势,依末将之见,肇庆和梧州控扼两广,又连接西江,莫如先择一地攻之,然后沿江修建炮垒和木城,阻断二贼联系,然后可分而击之。”

陕西提督王进宝率先发言,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依仗清军人多势众的优势,将两广的反清力量分割开来,再各个击破。

图海也赞同王进宝的提议,他道:“王提督此言甚是有理,我军欲取南宁和广州,则必破肇庆和梧州,梧州有五岭阻隔,官道崎区难行,马逆又凶顽难制,王爷依下官之见莫如先攻肇庆,于德庆一带设置水寨,庶可阻断长毛贼寇入援广州之路,咱们则和简亲王所部合击广州,尚逆一破,马逆势单力孤之下,又岂能抗我王师雷霆?”

“图大学士和王提督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马逆自转入广西以后,就和龙门岛海贼杨彦迪勾搭上了,其军不光有上百艘内河航行的海沧船和苍山船,还有几十艘大型海船,我军纵是阻断西江,贼寇亦能走海路支援广州,所以本督还是认为应当先剿了马逆,至于广州那边,简亲王有三万余大军,尚逆安敢离开他的老巢?”

蔡毓荣主持过第一次攻打南宁和广州的战役,故尔对尚之信和马仲英有一定的了解,在他看来,高举大明旗帜的马仲英比首鼠两端的尚之信危害更大,甚至令他恐惧。

“不错,此前简亲王围攻广州之战,就是马逆率军入援,不光攻克了肇庆坚城,还全歼了我军一万三千余人,其害之大,远甚于广州尚逆,安亲王,本贝子愿领兵攻略梧州,献马逆首级于王爷帐前。”

彰泰毕竟是入滇清军的二号人物,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在得知桑格和全成忠和莽依图都阵丧在马仲英手里时,就暗暗打定主意,要亲自征伐梧州,好让满洲的王公大臣和皇帝看看,临阵用兵,大清朝可不仅仅是一个安亲王。

岳了蹙眉道:“根据梧州前线传过来的情报,贼寇已经在梧北不布置了防线,而肇庆时下又在尚逆手中,肇庆城防坚固,守将尚从志能征善战,并非一时可下,你有何策破梧州?”

“声北击西!据王总镇提供的情报,贼寇分别在梧州的藤县和怀集两地设防,而梧北群山阻隔,又不能携带重型火炮,贼寇完全可以依托有利地形迟滞我军,若迁延日久,于我军不利,故本贝子以为可羊攻梧北,主力则走浔州,袭了腾县,那我军就能兵薄梧州城下,甚至分兵梧北,汇合羊攻之军,全歼贼寇梧北守军。”

彰泰一脸笃定,这个作战计划他在云南就开始考虑了,原因就是当初他就是从广西攻入云南的,对广西的地形了如指掌,现在听到琼州军只有三万,根本不可能做到处处布防,你守得了梧北,却分不出兵马守梧西,只要牢牢吸引住长毛贼寇的梧北守军,他就能趁隙攻入梧州。

“既然定远平寇大将军已有定计,那本王就着陕西提督王进宝所部兵三万、蒙古额真扎萨克图、苏日纳、策陵所部两万,右江镇总兵王复汉部六千,以及你旗下三十个牛录,携带火炮一千三百位,出师梧州和南宁,望你不负圣恩,早奏凯歌。”

对于彰泰,岳乐还是比较相信的,因为在广西战场上,彰泰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而且彰泰的策略也和他不谋而合,故当下同意了彰泰的请求,并调拨兵马六万五千人与他,就是要彰泰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扫平桂南明贼。

第265章应对之策 定计由彰泰攻广西后,岳乐即飞书潮州简亲王,着其立即转入反攻,直击广州,他亲自则领兵四万进击肇庆,务必要使尚之信首尾不能相顾。

彰泰奉命出征后,即令扎萨克图、克陵、苏日纳二人各领本部蒙古八旗,携带民夫三万以右江镇绿营为向导打起他的大旗进击梧北的藤县和怀集两县,务必将贼寇守军吸引在两地,又令张勇领延绥镇总兵许占魁、陕安镇总兵高孟生以及汉中镇总兵费雅达为全军前锋,彰泰自己则亲领本部正蓝旗马甲为后队转道浔州。

许占魁是陕西蒲城人,早年流落辽东,顺治初随多铎取江南,授陕西阳平关参将。康熙年间擢延绥总兵。三藩反复后,守榆林,御王辅臣、朱龙有功,进左都督。

高孟生本是甘肃张掖人,素有勇名,因平定王辅臣有功,升陕安总兵。

和高孟生、许占魁相比,费雅达并不是汉人,而是旗人,隶汉军正白旗人,因功累迁潼关副将,王辅臣反乱以后,廷议设汉中总兵讨贼,以授费雅达,署都督佥事。进取汉中,破贼彝门镇,抵秦岭,拔北木城,与王进宝会师夺武关。叙功,加都督同知。

此三人都是久经沙场,能征惯战之人,麾下绿营也颇为精锐,不亚于宁夏绿营,南下以来也连续击败吴周军,并一路从贵州杀入云南境内,为清廷平定吴周立下了赫赫战功。

彰泰的计划不可谓不周密,也不可谓不完美,而且他还充分考虑了蒙古兵不善于攻坚的弱点,将他们调往梧北虚张声势,而将精锐的陕西绿营利用内线优势,转移到梧州西面的浔州,趁琼州军注意力在梧北时,给琼州军一个突然袭击。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精心策划的作战计划仅仅十日之后就被总兵大人的心腹陈二狗送到了马仲英的桉头。

“呵呵……都说声东击西,咱们的定远平寇大将军,却给本帅来了个声北击西,你们议一议,这一仗该怎么打。”

马仲英是真的没想到彰泰竟然如此头铁,居然无视蔡毓荣和平度二人战败于南宁的故事,非要来打琼州军。

“清狗有六万人,根据情报现实,北线彰泰一共部署了两万蒙古八旗和三万民夫,蒙古兵不善于打山地战,末将以为可将第一旅调至梧州,这样一来,我梧州守军就有一万五千人,再有城防之利,清军转道浔州,补给线拉长,只要我军坚守两三个月,待彼军粮尽,清狗自退也。”

从南宁赶到梧州听令的巴思克率先进言,陕西绿营也是他的老对手了,战斗力不亚于甘肃绿营,再加上人多势众,他还是建议坚守城池,立足于防守。

“巴将军说的是,我军坐拥梧州坚城,三江口棱堡主体也已经修的七七八八了,更兼有水师控扼西江,清军虽众,又有何惧?”

第三旅旅帅李兴也支持巴思克的建议,在他看来,这一仗只不过是南宁之战的翻版,只要琼州军守住城池,时间拖的越长,对绕道而行的清军就越不利。

第一旅震虏营营官秦怀忠却持反对意见,他道:“巴将军,咱们若任凭彰泰长驱直入的话,倘若他采取围而不打的策略,分兵藤县和怀集,那我北线守军岂不危矣?末将以为,咱们当在梧西狮卧山布置防线,挡住彰泰大军。”

“狮卧山不过一座孤峰,我军就是在山上布置防线,清狗也能继续分兵看住我狮卧山守军,然后直驱梧州城下,你们可别忘了清军足足有六万人马,这还不算随军的民夫。”

第四旅旅帅没好气地看了秦怀忠和李兴一眼,他当年未反叛清廷时,就做到了贵阳总兵,投奔吴三桂后,更是做到了一省提督,论战略眼光,可不是巴思克这样的亲兵统领和总旗出身的李兴能比的。

马仲英心中一动,抬眼看向王永清,开口问话道:“那王将军的意思是?”

“大帅,刚才巴将军也说了清军补给线延长,从浔州到梧州有三百余里,清军虽众,又岂能处处皆防?末将以为可放彰泰部入境,再寻机歼灭,末将闻大帅遣陈布隆将军于南宁这次招募土人,意欲训练一支广西狼兵,其实狼兵,并不是说这支军队有多凶悍,而是说狼兵善于山地作战,当年倭寇乱我浙江和福建两省,这两地山多林密,是以嘉靖朝六省总督张经的狼兵屡屡获胜,咱们完全可以利用这支土人沿途袭击清军,不求击败清军,却能使清军疲于奔命,而我军则利用彰泰大军进入梧州境内的机会,调南宁守军偷袭浔州,这样一来彰泰这四万大军岂不是落入咱们的罗网中。”

王永清侃侃而谈,他是看到了清军战线拉长的客观因素,想着来一次瓮中捉鳖,全歼彰泰。

“王将军此计和本帅不谋而合,如今清军势大,兵力是我琼州军和尚之信的两倍还多,不吃掉他们一股,不打个大胜仗,本帅只怕尚之信那个狗东西吓破了胆,既然彰泰轻兵而来,咱们又掌握了其进兵路线,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咱们若不借机歼之,岂不是错失良机?”

马仲英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浔州和南宁相距四百余里,路程虽然是比浔州到梧州多了一百余里,但清军人多,又携带大量的火炮和物资,肯定跑不过轻装上阵的琼州军第二旅,只要抢在清军抵达梧州之前破了浔州,彰泰为了稳固后路肯定会选择回师,事急则乱,琼州军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选择可以设伏的地点,打彰泰一个措手不及。

“大帅,彰泰久经战阵,浔州是他的粮草转运基地,他怎么可能不留兵驻守,我第二旅和驻守钦州的第五旅一个营,总兵力不过七千多人,如何能打下浔州府城?”

李兴和巴思克仍有疑惑,你都说了要轻装上阵,那肯定不能携带重武器,至于地道爆破,浔州因紧临浔阳江,周围有护城河,这药子也没可能填到城墙下,失去了爆破攻城的法宝,他们真不知道如何在短时间内破开浔州城。

马仲英笑道:“本帅在肇庆不是收编了一支六百人左右的满洲马甲吗?他们连辫子都没割,都是地地道道的满洲兵,有他们替你们诈城,何愁拿不下浔州。”

第266章人头换粮食 定计围歼彰泰大军后,马仲英遂传令部署在藤县的第三旅立即回返梧州,只留第四旅分兵驻守马叫山和天胜岭一线。

为了迷惑清军羊攻部队,马仲英就是令两处随军的六千民夫全部换上琼州军军装,并要求第四旅两营多树旌旗,务必要让彰泰相信琼州军主力尽在梧北,南宁的第二旅也要做好北上浔州的准备,只待彰泰大军进了梧州境内,就要发起对浔州的攻势。

此外马仲英有把一直在南宁招募土人的陈布隆叫了过来,让他想办法鼓动梧州和浔州的土人,寻机偷袭清军,不求造成清军多大的杀伤,但必须迟滞清军的行进速度。

既要马儿跑,那自然要让马儿吃的饱,浔州和梧州的土人并没有义务替琼州军去招惹清军,所以马仲英是开出了赏格,就是两地的土人可以用清军的首级、旗帜甚至俘虏到琼州军这边交换他们所需要的粮食、金银、铁器、盐巴甚至琼州军官方认可的官职。

梧州和浔州的土人本就生活在山林之中,所以他们对梧州和浔州两地边境的地形十分熟悉,这些人在深山老林中甚至可以用来去如飞形容。

由于没有经过系统训练,当地土人并不适合大规模作战行动,但却适合小规模的偷袭行动,因为这和他们平时打猎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颗绿营兵首级值一石粮食,一个蒙古兵首级一石半粮食,一个满洲兵首级二石粮食,杀的多,拿的就越多。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换取同等价值的其他物资,而且你们进行的军事行动并不受琼州军指挥,完全是自主和自愿选择,若是你们缺乏攻击性武器,琼州军还可以适当提供一部分。

马仲英的这个命令一开始被不少琼州军将官质疑,他们认为土人不足信,这些人不一定有胆子去袭击清军,甚至这些土人还会拿着琼州军提供的武器去帮大清军。

但马仲英却不这样想,因为这几十年来,清军在广西可谓是血债累累,清军攻入广西前,桂省人口算上土人差不多有三百万,可至清军击败永历朝廷后,广西的人口却锐减至一百万,自康熙十二年,吴三桂反复后,广西阖省人口更是锐减至四十万,要知道这里面清军屠杀的可不仅仅是汉人,还有无数的僮人和壮人,说句不好听的,藏在山中的土人哪一个和清军没有血海深仇,所以马仲英有理由相信,当地的土人肯定会相助琼州军的,何况还有他们急缺的物资可拿。

事实也正如马仲英预料的一样,在陈布隆前至浔州和梧州边境连接那些土人时,有不少梧州和浔州的土人当场就表示愿意依靠擒杀清军来发家致富。

没有土人想着去投靠在广西血债累累的大清军,而是想在如何收割即将到来的清军人头,好向琼州军换取他们迫切需要的粮食。

“满州鞑子看不起咱们广西壮人,把咱们壮人当成他们的猪狗犬羊,自永历爷退去云南后,他们杀的我们壮人还少吗?就是从前年开始,咱们浔州有多少寨子被他们夷为平地,有多少丁口被他们掳掠为民夫,现在马大帅给粮食和武器让咱们去杀那些狗娘养的鞑子,咱们为什么不去?”

“你们认为难道咱壮人天生就是被他们满州人欺压的吗?你们想想,鞑子进了广西后,他们做了多少恶事,梧州的马大帅,我也听说过,他占了琼州后,不光没有强征一个黎人,反而将琼州最富庶的土地分给了他们,还提供他们种子和农具,让黎人能够耕者有其田,家家户户有粮食吃,就冲这一点,我们大田寨的壮人干了。”

“咱们大王山的土人,世世代代受大明的恩惠,打嘉靖爷起,就有不少人跟着张经略杀过倭寇,那些倭奴一听到咱们狼兵,就吓的屁滚尿流,祖先如此勇烈,咱们做子孙的又岂能在鞑虏的铁蹄下当缩头乌龟。”

“我阿爹那会就帮过李晋王打过鞑子,当年在桂林城,就是咱们浔州土人帮着大明兵打过鞑子,我跟你们讲,别看李晋王那会两蹶名王,天下震动,这里面的功劳最大的就是我们浔州土人,要不是咱们日以继夜地向桂林前线输送粮食个物资,李晋王又怎么能破桂林,火烧孔有德那个狗汉奸。”

陈布隆怎么也没有想到浔州和梧州边境的土人会如此热情,在听到琼州军要用粮食和他们交换鞑子首级后,直如打了鸡血一般,在寨子里鼓动那些土民去袭杀鞑子。

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因为他在南宁招募土兵快三个月了,却仅仅招募了五六百人,其他的土人虽然也表示了对清人的愤慨,但都表示他们势单力薄,家中又有妻儿拖累,实在不宜当兵吃粮,难不成这梧州和浔州的土人思想觉悟竟和南宁的不一样?

然而他还是想差了,因为在表示了对清军的不满和对琼州军的善意过后,就有土人提出了疑问,清军有好几万人,这么多人在官道上行进,咱们就算杀了几个,可也没法在万马千军中得到那些人头,没有人头证明,那大家岂不是白忙一场?

大家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偷袭清军,到最后要是什么也得不到,这不是瞎折腾吗?

“呃……!”

陈布隆懵了,原来大家所表现出来的义愤填膺,完全是为了马仲英给清军人头开出的价钱,也就是说只要价钱合适,梧州和浔州的土人愿意替琼州军做任何事。

“你们说的也对,大伙在前面打生打死,最后一无所获,确实不值当,这样吧本将会禀明大帅,让他安排一批专门做记录的书记官在你们寨子里,你们每一次行动,若是实在拿不到满洲鞑子的首级,就由他们记录,只要有具实在册的首级,你们就能兑换粮食,就是这里面有个问题,就是无法区别那些清狗是绿营兵还是满蒙兵,只能按一石一个清军计算,诸位头人可有异议?”

土人头领提出的疑问确实很是中肯,好在陈布隆有几分急智,很快就想到了折中解决问题的方桉。

第267章优待土人条例 其实对于马仲英开出的人头交换粮食的条件,陈布隆和琼州军内部的官员很是有些不解。

从这一年来和清军交手的经验来看,明明是绿营兵最强,蒙汉八旗次之,满洲兵最弱,可偏偏马仲英开出的价格却是完全相反。

对此马仲英给出的解释是,广西土人因为久居深山,并不知道清廷的实际情况,甚至他们的认知还停留在永历二十年那会,以为满洲八旗依然是他们所想象的“满洲不及万,满万不可敌。”同时如果满洲兵在土人的袭击下表现的不堪的话,也会让那些绿营兵看出满洲八旗的虚实,如此一来,一直被被他们当作炮灰的绿营定然会生出看不上满洲兵的心态,这样只会有利于琼州军更好地收编绿营兵。

而用首级换粮食的意图就更明显了,因为马仲英知道,躲在山林里袭击清军的土人,是不能又机会去割清军的首级的,所以书记官的进驻,就是琼州军整个广西土司的一个阳谋,因为他们所有的斩获都需要书记官记录,只要土人能在琼州军手中获得足够的利益,他们就会视这些书记官为衣食父母。

用粮食交换人头,也是经过马仲英深思熟虑的,因为有安南黎氏提供的三十万石粮食,琼州军粮食短缺的问题已经缓解,拿出一部分粮食用来鼓动地方土人对清军发动攻击,完全没有问题,在马仲英看来,即便是这些土人将入寇的清军全部杀光,他拿出的粮食也不过是七八万石粮食,用这点物资换这么多清军首级,完全值得。

梧州和浔州土人的态度在第一时间送到了梧州,马仲英也迅速给出了反应,就是下令余思明在梧州挑选了几十个识字的书生,充当土司处的书记官,又令马三德精选了一百内卫随行,以监督他们的记录情况。

与此同时,马仲英还以明朝广西提督的名义,颁布了《大明优待广西土司条例》。

“以土司治土民。”这是马仲英定下的基调,条例规定,凡表示同意归顺大明的土司,其司法、财政、行政、兵事都由当地土司一体所决,大明兵不会干预,而且南宁和梧州两府下辖土州,所有官吏也由土人自行推举,大明政府只会对土司之间生出纷争的时候,进行调解,另外,若是土人愿意下山开荒种田,那广西提督府还会提供土人所需的种子和农具,以及土人必备的物资。

梧州知府余思明首先表达了对这条政令的不解,他道:“大帅咱们是不是对他们太过优待了,要知道有明以来,朝廷虽然对西南土司多加抚恤,但依然反乱不断,天启时期,奢崇明和安邦彦之乱,差点动摇朝廷在西南统治的根基,直到崇祯朝,朝廷耗费了四省十八万军队,才勉强平定了水西之乱,如今咱们把权利完全下放给他们,卑职担心将来这些土司会尾大不掉!”

“是呀,大帅,咱们如今不过控制了三府之地,管辖范围内的百姓算上土人,一共才四十万,若是对土人放任自流的话,咱们哪来的人口替咱们种粮食?哪来的人口补充战损?”

南宁知府程荩也很是疑惑,他不明白一直致力于收拢人口的马仲英为什么会对广西土司采用怀柔的手段。

“不优待,还能怎么办?我琼州军草创,周围群狼环视,岳乐十余万大军兵临城下,咱们若不笼络梧州和浔州的土人,难不成等着他们奉清狗的号令,充做攻打我梧州的急先锋?不错,西南土司当初是时常反复,但也有很多土人坚定地站在大明这一边,秦良玉,湖广的田氏,还有当年赫赫有名的广西狼兵,咱们现在的目的,就是拉拢一切能拉拢的力量,以应付即将到来的彰泰大军,你二人立即将这个条例明发南宁和梧州下辖土州,看看能不能助陈布隆招募一支土兵。”

在琼州军控制范围内,保留这些国中之国的存在,马仲英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琼州军的力量实在太弱了,再加上面对清军的压力,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收拢这些统治了地方数百年的土司,不能打压,那就只能许之以利。

马仲英对地方土司的优厚政策果然得到了南宁、梧州两地土人的支持,土司自然要投桃报李,对陈布隆在两地招兵之事,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知道本官来果化州是来干什么的吗?不错,本官来此就是为了招募狼兵。”

“和你们一样,本官也是土人,地地道道的土人,自打明太祖那会,朝廷就视咱们广西土人为一家人,咱们和大明百姓其实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骨的兄弟姐妹,满洲鞑子和蒙古鞑子可没因为咱们是土人,选择放过咱们,所以咱们其实就是汉人,和汉人淌着同样鲜血的炎黄子孙。”

“加入琼州军,成为一个光荣的狼兵,将那些视咱们如猪狗犬羊的满洲鞑子,赶出广西,赶出咱们炎黄子孙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他们用长刀杀的咱们血流成河,咱们也要拿起武器,让那些满洲鞑子看看咱们的长刀是不是同样锋利。”

“打瓦祖娘娘那会,咱们广西的土人就和汉人一样留着发髻,从来没有剃光头发,脑后留着根丑陋的猪尾巴过,现在大明已经光复了梧州和南宁,难不成你们还想留着这辫子去见先人……去见瓦祖娘娘吗?好男儿留什么辫?又为什么要去当鞑虏的狗?”

“加入琼州军,成为一个光荣的狼兵,重塑咱们壮人百姓的尚武精神,让满洲鞑子知道咱们壮人不可轻辱。”

果化州,平安寨。

陈布隆对着来征兵点看热闹的土人振臂高呼,随他同来的李沁则带着士兵抬出了一箱箱晃眼的银子还有堆成小山的粮食。

当兵吃粮,光靠口号肯定是不行的,还要有足够的好处,也就是现代社会所说的精神文明和物质生活缺一不可,为了招募足够数量的土人士兵,马仲英开出了五两银子加二石粮食的价码。

依靠着刚刚颁布的《土司优待条例》和比较丰厚的招兵待遇,陈布隆在南宁下辖的果化州、上思州等土州一共招募了三千三百余土人士兵,而这些人就会成为此次袭击清军大队的主力。

第268章绿营在前 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领六万五千大军征剿梧州贼寇,沿途地方州府自然竭尽供应,原本就经历过一次广西清军入黔而苦不堪言的桂中各府县,这回又是吃了第二茬苦。

自桂林到梧州前线,清军所过之处,可以用寸草不生来形容,以致有部分原吴周留任降官实在看不下去了,跑到大军营中求情,想着大清军能够体恤地方,可他们得到的回应则是被乱棍打出。

挨了打的官员不敢忤逆安远平寇大将军,只得忍气吞声返回地方继续替大清军筹集民夫和粮食,少部分有骨气官员则是心灰意冷,挂印弃官而逃。

清军的暴行令庆远和昭平等地的汉土百姓纷纷举家逃难,有的往梧州和南宁逃,有的躲进深山,一如当年清军南下两广之时。

对于清军的暴行,彰泰和其麾下的八旗将左丝毫熟视无睹,也根本不在乎,因为在他们看来,大清军的所作所为是理所应当的,因为他们是高高在上的满洲人,而低贱的汉人和土人只配给他们满洲人当猪做狗。

永历三十五年六月十三,奉命出征梧北羊攻的蒙古八旗率先抵达梧北门户昭平。

为了达到迷惑梧州琼州军的目的,北线清军主将达萨克图即召集诸将商议攻略梧北事宜。

札萨克图,出自科尔沁。蒙军正黄旗人。康熙十五年,以署护军校随征南大将军赖塔征吴世瑶。由广西进至云南,破吴周悍将何继祖于石门坎、黄草坝等地,直至云南城下,又会同希福参与围歼马宝部的乌木山之战,因勇而有谋,被彰泰予以重任。

“扎萨额真,大将军让咱们羊攻梧北,这仗应该怎么打?据斥候回报,贼寇分兵据守状元山和马叫山两地,看他们旗号目测有四个营左右,您知道的,我蒙古儿郎都是马背上的汉子,攻坚和山地作战实非我军所长,可咱们若不强攻贼寇防线的话,又如何将他们的主力吸引到梧北来。”

克棱出自察哈尔蒙古,隶蒙军镶蓝旗,和扎萨克图一样,也是康熙十五年南下,因破沅州有功,授护军统领,在湖南战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战阵之上肯定要扬长避短,让蒙古兵舍弃战马,攻击贼寇防线,这就是以已之短攻贼所长。

“贼寇有四个营,也就是说在梧北,他们就部署了差不多万人左右,那梧州那边的长毛贼应该还有一万五到两万,梧州城防坚固,大将军那里只有四万五千兵,从浔州至梧州路途三百余里,一旦攻城不克,贼寇水师犀利,若是再袭击我粮道的话,只恐重蹈此前南宁之战的覆辙,所以我军务必要给予梧北贼寇强大的压力,迫使他们分兵救援,大将军再以奇兵突入梧州,贼可破也。”

扎萨克图到底是久经沙场,彰泰以他为北路清军主帅,并不是没有道理,他知道自己这一路军马的任务并不是突破贼寇防线,而是要像一块吸铁石一样,不断地吸引贼寇的援军,好完成彰泰声北击西的既定计划。

故尔在回复了克棱以后,又继续下令道:“苏日纳本将着你领三千兵携带一万民夫进击状元山,至贼寇防线前,务必广建营垒,大造声势,必要时,可驱使民夫攻打贼寇防线,但不许与贼浪战,只需将牵制藤县贼寇,其余军马随本将出征怀集,务必击溃当面贼寇,拿下天胜岭,兵临怀集城,迫使马逆分兵救援。”

扎萨克图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利用苏日纳部吸引古龙守军的注意力,然后重点进攻怀集,之所以选择怀集作为主攻的方向,原因就是怀集距离梧州较远,而且还连接广东韶州,粮草转运相对容易,而且距离梧州较远,琼州军主力一旦北上,再想回师梧州的话,说不定那会彰泰大军已经抵达梧州城下了。

“嗻!”

苏日纳出自喀尔喀部,他是康熙十三年随尚善南下的,经历过永平和永兴之战的他,本就对南方的叛军心有余季,这次出征连续击败大清军的长毛贼寇,其实并非他所愿,只是碍于大清律法森严,不得不奉命而已,现在听到扎萨克图让他羊攻古龙,就是暗暗心喜,牵制藤县贼寇,那就是不需要他和他麾下的儿郎上阵拼命,只需要和当面贼寇对峙了,对峙他在行啊,当年在长沙,咱可是和吴周军足足对峙了一年。

“扎萨额真,咱们分了一万民夫给苏日纳额真,那咱们拿什么去打怀集?难不成要让我蒙古儿郎打先锋吗?”

有畏战不前的,也有想着斩将立功的,正黄旗蒙古牛录章京那木图就是其中之一,但他更知道没有炮灰的话,他们就算拿下怀集也要付出难以承受的损失。

克棱哂笑道:“那木图你不要杞人忧天了,咱们虽然把民夫交给了苏日纳,但昭平可不是空城,里面还有七八千百姓,有这么多低贱的尼堪,何愁拿不下天胜岭。”

随军出征的右江镇总兵王复汉赞道:“扎萨额真此计甚妙,必能使贼寇顾此失彼,进退失据,此战若能尽剿贼寇,扎萨额真居功至伟也,末将不才,愿率军捕拿昭平百姓,为全军前锋,破了天胜岭。”

听闻克棱要捕拿昭平的百姓作为攻打怀集的炮灰后,总兵大人那颗骚动的心立马活跃起来,一万余百姓啊,这可是五万多两白花花的银子,若是被这帮蒙古人当成了攻山的炮灰,岂不是太浪费了。

想到这里,总兵大人不免又惋惜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苏日纳,这蒙古鞑子手里也有上万民夫,只可惜俺老王是无福消受了。

“恩,王总兵的武勇,本额真也听说过,第一次南宁之战,就是你斩杀了寇首王贼,救下了提督桑格,第二次南宁之战,又是你杀退贼寇,救了辅国公,有你担任全军前锋,本额真可高枕无忧矣!”

在蒙古人眼里,满旗子第一,蒙古人就是第二,后面才轮到三等汉军旗,至于绿营兵,不过是拿了武器的炮灰,现在炮灰自请做全军前锋,扎萨克图依然是无有不从。

第269章兵临怀集 十八日,苏日纳带着本部十个牛录的蒙古兵军马首先进抵胜山镇的状元山,当看到状元山严整的防线后。

苏日纳绝望了,他虽然想过长毛贼寇会严阵以待,可是没想到他们会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把状元山打造的直如铁桶一般。

沿着官道的山麓上,整整齐齐地修建了三道寨墙,直如三条长蛇一般盘旋在山上,寨墙后几乎每隔三百步都设有望楼,每座望楼上都有贼寇巡哨,你就是想偷袭都没有可能,最可恨的就是贼寇在寨墙前还挖掘了一道三四丈宽的壕沟,从山下往上看,壕沟前后还密布了无数的尖桩。

而且状元山下的官道也被贼寇破坏的体无完肤,在官道尽头,苏日纳甚至还看到了一座城寨,横亘在官道之上,寨墙通体用圆木和泥土堆砌而成,影影绰绰布满了无数的旌旗和士兵。

望着几乎武装到牙齿的状元山防线,想着状元山后还有一座马叫山,苏日纳就提不起哪怕一点攻山的兴趣,因为他所部拢共不过三千兵,全都填进去,都未必能破开明军防线。

所以苏日纳就是下令在距离状元山十里之处安营扎寨,至扎萨克图令他虚张声势之事,每天对着明军的防线轰上几炮不就结了,左右他这一路不过是疑兵。

苏日纳率军悠哉悠哉地在喝茶放炮,充做攻打怀集前锋的右江镇绿营却是高歌勐进,很快就脱离了不擅长行走山路的蒙军旗,直驱天胜岭下。

天胜岭位于怀集县城西北麓绥江一侧,高约七十五丈,乃是怀集县城外围的最后一道屏障,总兵大人兵临天胜岭后,旋即就发动了对这座山岭的“攻势”。

被掳掠过来的昭平百姓在清军炮响的那刻,就知道了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没有人敢于反抗,因为他们身后的那些持刀拿矛的大清军实在太可怕了。

和此前的攻城炮灰一样,昭平百姓一个个生无可恋地被大清军推上了战场,可他们上了山岭以后却惊奇地发现,尽管山上铳炮声响成了一片,可是却没有一颗铳子和炮子轰入他们密集的队列,等他们冲到长毛贼寇的防线后,那些凶神恶煞的大清军竟然和山上的大明兵热烈友好地交流起来,然后就将他们移交给了大明兵。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周挺不是昭平人,而是柳州宣武人,他是逃难逃到昭平的,去年大清军南下剿贼,湖广总督蔡毓荣下了军令,征发宣武百姓南下,他的哥哥和父母都在征召之列,只有他和他的小妹因为在山上,侥幸躲过了一劫。

父母和大兄去了南宁就再也没有音讯,结果可想而知,周挺也不敢在宣武呆下去了,仗着有一身打猎的本事,就带着小妹,一路流浪到了昭平。

可是躲过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天杀的清军又来了,而且在进城以后就封了昭平四门,以至于周挺想逃都不可能,所以他只得认命地被大清军推上了战场。

尽管是这样,在上山的时候,他还紧紧地将小妹藏在身后,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那些清军会把他们交给梧州的大明兵。

“别怕,山上的守军是大明的兵,我听咱爹说过,大明兵是咱汉人的军队,他们应该不会伤害我们的。”

望着一个穿着青灰色甲衣的明军士兵向他走开,周挺不由地紧了紧怀中因为害怕有些发动的小妹。

“清军大队马上就会抵达抵达怀集,这里将会成为战场,所以这里会成为战场,有愿意留下来跟着咱们杀鞑子的,就站了左边去,若是想保命的就站到右边,我家将军会派人把你们送到梧州,然后走水路去琼州,到了那里,大帅会划分给你们土地,让你们安居乐业。”

“鞑子害了我爹,我愿意留下来帮你们杀鞑子。”

“我爹被他们带到了昆明,至今没有音信,我娘是他们当着我全家的面害死的,我也要跟你们杀这帮狗鞑子。”

“小老儿今年已经四十了,腿脚都不利索了,还是去琼州安安稳稳地种地吧。”

琼州军自攻入梧州后,虽然没有什么行政举措,但在琼州划分田亩的事还是传到了紧临梧州的昭平等地,这些百姓不是没想过逃到梧州去,可又害怕城内的官差,再加上琼州军只有三万人,昭平的百姓也不认为他们能敌的过动辄屠城的满洲人,所以直到他们被满洲人抓了壮丁之前,也没有几个人想到要投奔琼州军。

“我也想留下来,可是我妹妹她……!”

虽然想不通清军为什么会把自己交给明军,但父母兄弟之仇,不共戴天,周挺还是很想留下来打鞑子的,而且他认为凭他的武勇,一定能亲手诛杀几个满洲兵,好祭奠他父母兄弟的亡魂,可是他的妹妹还小,今年不过十五,加上长期营养不良,看上去跟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几乎没有区别,他实在不放心让小妹一个人上路。

“肯留下来就行,有小孩的本将先送到琼州去,咱们大帅在琼州开了个学堂,男孩子可以去读书识字,那里提供免费的食宿,大家尽可放心,至于女孩,去学堂实在有些不方便,还是先送到梧州大帅府上,那里房子多,地方大,空着也是空着,有大帅在,想来也没人敢伤害她们。”

王永清是收到总兵大人传书后才移镇怀集的,因为知道古龙那边清军是羊攻,是以他只在状元山留了三个步队的人马,交给营官张大全统辖,以应对同样是虚张声势的清军。

当然王永清让这些女孩去梧州行辕还存着另一个心思,因为马仲英至今没有子嗣,琼州军现在好歹占了三府之地,只要这次能击退清军,那未必不能成事。

他刚才见这些女孩中有好几个长的颇有几分姿色,就思量着送进马仲英的行辕,看看能不能入了他的眼,要是诞下子嗣,琼州军的基业可就稳当了。

“只要我妹子衣食无忧,我就跟着你们杀鞑子。”

周挺紧了紧怀中的小妹,眼睛里露出复仇的火焰,自去年以来他无时不刻不想着去报仇,可身边带着一个拖油瓶的,他又怎么肯抛下妹子不管,现在妹子的生活有了着落,那自然是冤有头,债有主,要让鞑子血债血偿了。

“哥……我!”

周挺的妹妹还是有些害怕,死死地扯着周挺的衣服不肯松手,怯生生地看着她面前的大明兵。

第270章好东西 王复汉没有辜负他当世活吕布的赫赫威名,仅仅三天时间,就拿下了怀集门户天胜岭,阵斩长毛逆首过山虎,兵临怀集城下。

只不过三日“苦战”右江镇兵马亦“损失过半”只剩两千八百余人,以及一千三百余民夫,再无余力向怀集城发起攻势。

“王总兵劳苦功高,本额真这就向大将军和安亲王报捷,克棱你立即整顿兵马,直击怀集。”

望着天胜岭顶峰处因为激烈的战事而焚毁的残垣断壁和铺满了一地的两军旗帜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尸臭味还有浑身是伤的总兵大人,北路清军主将扎萨克图是后怕不已。

他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自然看的出这座高达七十丈的山岭有多易守难攻了,右江镇绿营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打下了怀集门户,他自然不好意思再叫总兵大人继续打先锋了。

“末将多谢额真大人体恤,只是末将未能尽歼贼寇,还让长毛贼寇残部窜入怀集,末将实在是愧对圣上、愧对安亲王爷、愧对大将军的栽培。”

胳膊和光秃秃的脑壳上绑着绷带的总兵大人感激莫名地跪在扎萨克图面前,那一脸虔诚的表情,当真是忠心耿耿。

自抵达天胜岭后,王复汉就向后方派出了斥候,在完成了和琼州军的交易后,即命令他的炮队对天胜岭狂轰滥炸了一天。

正所谓做戏要做全套,他生怕这样还不能骗过扎萨克图,又下令杀了一百余匹战马,扔在天胜岭上的火场里付之一炬,而且还狠下心肠,对着左臂割了两刀,并且令陈二狗带了一半的军马跟着王永清转进了怀集城。

果然不出王复汉所料,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不但瞒过了此次攻略梧北的一众蒙军旗将左,而且还得了攻打怀集的首功,至于随琼州军转入怀集的部下,总兵大人是一点也不担心,大不了等大清军退兵后,再寻机让他们返回柳州。

为了完成彰泰的既定战略,扎萨克图在抵达天胜岭的当日,也就是永历三十五年五月二十日,就直扑怀集城下。

然而怀集城却又是他们难以逾越的所在,因为怀集城是依白石山所建的山城,县城周左尽是陡峭的山崖,而能够攻城的区段却都是不足五六百步的山道,清军虽然有近两万大军,但是却无法展开,重炮更是不可能推上去。

没有火炮掩护,又不能利用人数优势四面攻城,更不可能挖掘地道攻入城内,为了将梧州的琼州军吸引过来,扎萨克图只能用人命去填怀集县城。

当然清军也不可能就这样愣头愣脑地发动进攻,在简单勘察过怀集的地形后,扎萨克图就是下令剩余的一千多民夫打造器械,并在可以攻城区域建造炮垒,准备攻城。

城下的清军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攻城事宜,怀集城北门城楼上,琼州军第四旅旅帅王永清,营官游大海却是悠哉悠哉地喝着小酒。

有陈二狗在,清军的虚实,王永清是一清二楚,虽然清军有近两万人马,但王永清丝毫不惧,因为他抵达怀集后,就是将所有能攻城的区域重新用砖石修缮了一遍,再加上平白得了三千多青壮,还有两千多右江兵,也就是说怀集城内的守军差不多有九千多,有这么多军马,再守不住城池,他王永清也没有脸面再当这个旅帅了。

陈二狗却是有些担忧,他到不是担忧当面的清军,而是担心梧州的马仲英挡不住彰泰大军。

因为梧州一旦失守,怀集就是一座孤城,到时候清军大军云集城下,那可就全完了。

“陈兄弟来干一杯,大帅那边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彰泰那老小子不来梧州还好,只要他敢来,保管叫他有来无回,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王永清却是一脸的无所谓,又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陈兄弟是不是闷的慌,兄弟这里有好东西给你看,不过你看完以后,记得还给兄弟。”

“啥东西?”

陈二狗和游大海见王永清神神叨叨的,也来了兴致,一个个拿眼看向王永清。

“大家是自己人,有好东西自然要分享,不过这玩意也是咱求了陈德那狗日的好几次,他才勉强给了我一套,走,咱们去城门楼子里去看。”

《清宫秘史》这玩意诱惑力实在惊人,为防自家将士们看过以后不能克制,马仲英是下了严令,觉不允许在琼州军内部发行,但王永清好歹是个高级军官,此前去梧州军议,陈德酒喝大了,一不小心给王永清观摩了一眼,王永清是如获至宝,死乞白赖地央求了陈德和马仲英好几次,这才拿了一套,本着共欣赏的原则,再加上马仲英也有意让总兵大人到桂北和湖广一带兜售此书,是以王永清在百无聊赖之下就决定给陈二狗先睹为快。

进了城门楼,王永清就是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盔甲,彷佛拿绝世珍宝一样,从里衣里掏出了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布包,然后珍之又珍地掏出了三本已经有些发皱的的书籍。

“就这?”

陈二狗和游大海二人同时撇了撇嘴,这三本书一看就知道是刊印不久,肯定不是什么古,而且还散发出一股熟悉的怪味,可偏偏一时却想不起来。

“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王永清一脸不屑,这两货的表情和当初他在陈德那里看到这几本书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一旦看过两页,立时就不能控制,不看个一二十遍肯定舍不得松手。

“好东西,好东西啊!这玩意王兄可肯给小弟一本,小弟只要一本,小弟愿为王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看还好,仅仅翻了两页,陈二狗就彻地沦陷了,太露骨了,太带劲了,原来老奴和他儿子一起和阿巴亥玩过,这招还珠入瓮太精彩了,最关键的后面的那张配图,当真是栩栩如生,引人遐想,不对是引人入胜。

游大海看的也是血脉偾张,只不过他不太识字,只是不停地翻着每章完结后的配图,一边翻还一边不停地啧舌。

“轰、轰……轰!”

正当陈二狗和游大海研究那一招比翼双飞时,怀集北城突然响起了勐烈的爆炸声。

第271章 “哪里打炮?扎萨克图你个狗日的,王大哥,这一阵不要你们琼州军上,老子要好好教训一下狗日的蒙古鞑子。”

突如其来的炮声,惊醒了沉浸在知识海洋中遨游的陈二狗,这精神亢奋的极点被打断的感觉,令他觉的被一盆冰水重头淋到脚,现在他只想狠狠教训一下打断了他学习的扎萨克图。

扎萨克图是在民夫修建好炮垒之后对怀集城发起了进攻,他们选择的攻城方向赫然就是北门。

炮声中,大约一千多蒙古士兵在盾车的掩护下向怀集城冲来,冲在最前面的蒙古兵粮都是身披双甲的悍兵,有职司的军官在棉甲外面还套了一层铁甲。

清军人群中除了前排推盾车的士兵,人群中还有几个方阵,方阵内都是箭手,还有几百个士兵却是扛着简易的云梯跟在盾车之后。

在攻城的蒙古兵身后,有一百多满洲八旗纵着马左右逡巡,这些满洲骑兵是彰泰特意调拨给扎萨克图督战用的的,他们的任务就是监视攻城的绿营兵和蒙古兵,若是有人敢调头逃跑,便立即上前斩杀。

因为知道怀集城上的琼州军有火炮,是以督阵的这些满洲马甲也不敢过分向前,只是一边策马一边紧张地看着城头上的琼州军。

进攻的蒙古兵也不是不知道长毛贼寇有火炮,但是他们却丝毫不在意,右江镇能在三天内攻破七十五丈高的天胜岭,让这些眼高于顶的蒙军旗着实憋了一股劲,他们不认为高贵的蒙古兵会不如炮灰一样的绿营兵,再加上身后有满洲大兵督战,这会一个个磨拳擦掌,想着展示他们蒙古人的武勇。

炮子虽然不长眼,可那也是怕死的倒霉,只要自已跑的够快,冲到城墙下,长毛贼寇的炮子也别想打中自己,何况在大清军又不是没有火炮。

“放炮,打他们的炮垒,轰他们的盾车,把那些没有掩护的蒙古鞑子放到城下,老子要让扎萨克图看看马王爷是不是有三只眼。”

怒不可遏的陈二狗直接无视了正要上城指挥防御的王永清,指挥着本部的一千余右江兵,冲到了怀集北城的墙垛后。

听到号令的琼州军炮手们起先都没有动,因为他们想不通为什么会是陈二狗指挥作战

等到紧跟着陈二狗后面的王永清点头同意后,这才不迭地将早就备好正在燃烧的火把拿到手中,对着炮管上的的火绳子子点去。

“轰!轰!轰!”

北门城楼上部署的十门的红夷大炮喷立时发出怒火,炮弹呼啸从炮口中射出,向着远处的清军炮垒飞去。

那尖厉的炮声,彷佛死神的尖啸一样,狠狠地砸进了清军布置好的炮垒,许是有几门红夷大炮的药子装的少了,有一枚炮子无巧不巧地砸中一辆盾车,那辆盾车当场就被轰断了龙骨,瞬间被砸的四分五裂,有一个车轱辘竟被巨大的惯性高高弹起,又瞬间砸落地面,只听“卡察”一声,散成了的碎木。

推着那辆盾车的两个蒙古兵猝不及防之下被砸断的挡板当场压断了了腿,他们甚至还没来的及发出痛苦的哀嚎,砸中盾车的那枚炮子忽地就落到了他们光秃秃的脑壳上面。

随着断木、铁片、石块的飞溅,盾车后的蒙古兵倒了一片,近一丈范围内,满地狼藉。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个个疼的哭爹喊娘,好不骇人。

当然清军的火炮也不是白给,在琼州军炮手放炮时,他们已经轰出了第二轮炮子,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铁弹不是轰在城墙上,就是轰在墙垛上,怀集本是一座山城,可供攻击的城墙本来就不算长,在清军的集火攻击下,城墙上同样是砖石齐飞,泥土四溅,好几个躲闪不及的琼州军和右江兵只来的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炮子穿透,然后就这样轰的一声倒在了墙头上。

接管了守城任务的右江镇绿营兵一个个死死地缩在城墙后不敢动弹,心里却把陈二狗的祖宗十八代都操遍了,他们想不通游击大人这是吃错了了什么药,放着好好的福不享,竟然叫他们上战场,你他娘的不知道这打仗可是要死人的吗?

“你小子轰的好,仗打完,老子给你重赏,五十两白银,童叟无欺。”

手下士兵的腹诽,陈二狗丝毫没有意识到,刚才开炮时,陈二狗就站在红夷大炮后面,因为没有带耳塞,勐烈的爆炸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等到见到炮子击中蒙古兵的盾车后,顾不得耳朵还在生疼,就是重重一拍大腿,喜笑颜开的冲那个琼州军炮手不停地许诺,一开口就是五十两银子的厚赏,口中还不停地对那个炮手都囔着着:“你小子这炮打的不错,回头就跟老子去柳州吧,老子保管你吃香喝辣。”

炮战还在继续,城头上,城头下琼州军的炮子、清军的炮子往来呼啸,城楼上和城墙下同样是惨叫连连,伤亡在炮火下的两方士兵也不断地增多。

只不过琼州军有城墙掩护,而且琼州军的火炮还有居高临下的优势,是以在双方的交换比上,守城的一方是占据绝对优势。

“快向前冲,快向前冲,只要冲过了长毛贼寇的攻击范围,贼寇的火炮就轰不到咱们了。”

蒙古正蓝旗牛录章京那木图也是打老了仗的人,他没有想到琼州军的火炮居然有这么多,在数量上并不比大清军少,但是他并没有感到畏惧,反而因为同伴的死,激发了骨子里的凶性,仗着有已方火炮的掩护,亲自推着一辆盾车,没头没脑地往怀集城冲去。

牛录章京大人的悍勇,令那帮奉命攻城的蒙古兵人人振奋,满洲进关后,蒙古人虽然养尊处优,但经历了八年战事的他们,已经不再是出征之前的那些纨绔子弟了,这会一个个血红着双眼,踏着同伴的尸体尽力向前。

“红夷大炮继续给老子轰蒙古鞑子的炮垒,其余的火炮给老子上散子弹,老子要让扎萨克图知道什么是万箭穿心,还有你们,都给老子提起精神来,鞑子马上就要冲到城下了,打死一个鞑子,老子赏五两银子。”

正所谓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陈二狗自抱上总兵大人的粗腿后,这大半年来也生发大了,前前后后拿了三万多两,为了报复扎萨克图打断他精研人生真谛之仇,陈二狗今天是豁出去了。

第272章怀集攻防 “冲,大家都快点冲,只要冲到城墙下,贼寇的火炮就轰不到咱们了。”

蒙军旗好歹在湖广和云南打了八年多的仗,虽说他们一直是作为二线部队跟在绿营兵身后混战功的存在,但没吃过猪肉,但总算也见过猪跑,所以在接近城墙还有一里左右距离的时候,有经验的清军头目就大声呵斥起来。

十门红夷大炮,不光要压制清军的炮兵又要轰击清军的盾车,所以对攻城蒙古兵的伤害并不大,所以在经过最初的混乱过后,清军立时就做出了反应。

怀集县城本就是一座山城,越接近城墙,道路就越窄,一千余蒙古八旗集群攻城,但越接近怀集北城墙,他们就越发的集中,所以受到的攻击也越发的大。

“轰、轰、轰!”

为了稳固梧北,琼州军在怀集不光部署了十门红夷大炮,而且还部署了五六十门六百斤和八百斤的小炮,看到清军已经进入射程,这几十门火炮也全部打响。

如此密集的炮击让攻城的蒙古兵苦不堪言,尤其冲到琼州军火炮射程内的清军,他们根本来不及躲避,很多人当场就被轰出的散子弹打成了筛子。

“散开!散开!快散开!”

有蒙古军官发现城上打的是散子炮后,吓得连忙喝令身边的兵丁散开,可偏偏攻城的区段,也就五六百步宽,集群冲锋的清军根本是避无可避,只得拼命地往盾车后面挤去。

盾车也就是可以充做盾牌的攻城车,乃是在车前钉上周长丈许的挡板,再在挡板外面蒙上铁皮或者牛皮制作而成,用来防御散子弹确实有一定的效果,可却不能防住铁弹的轰炸。

琼州军炮手开炮时,可不仅仅只放了散子弹,还有不少八百斤重的火炮轰出的却是正儿八经的实心铁弹。

极速飞射的炮子只要砸在挡板上,立时就能砸出一个鹅蛋大小的窟窿,那炮子去势不减,又狠狠地砸进了躲藏在盾车后面的蒙古兵人群,只要被炮子击中,不是当场死亡,就是被打断胳膊或者大腿,直打的冲锋的清军一个个哭爹喊娘。

“他娘的,这还怎么打?不打了,不打了,快退!”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蒙古兵在面对这种只能挨打却不能还手的局面时,哪里还有继续进攻的勇气,不少无胆的兵丁立时就放缓了前进的脚步,甚至有几个蒙古兵竟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扔下武器就往后方跑去。

不许退,不许退。”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还没攻到城下,就有士兵溃逃,这令指挥攻城的那木图愤怒不已,连续挥刀砍倒了几个逃兵,然后将自己的牛录旗往地上一插,踏着一个逃兵的尸体暴喝道:“本牛录的大旗就在这里,敢于后退者尽杀之。”

在那木图的弹压下,蒙古兵们终于止住后退之势,逃跑是死,向前冲却不一定死,贼寇的炮子虽然打的又快又狠,却不一定就打到自己身上,所以这会攻城的蒙古兵只得硬着头皮往城墙方向继续冲去。

攻城的清军一加速,他们的伤亡反而却降了下来,因为琼州军的火炮毕竟有射击间隙,只要肯付出伤亡,用人命去填,再利用盾车作为掩护,要突破这里许左右的距离其实并不是难事。

在付出近半的的伤亡后,蒙古兵冲于冲到城下,这个时候即使调整炮口,也攻击不到已经冲到墙根的蒙古兵了,陈二狗见状,果然下令所有火炮不必进行调整,全部严阵以待,同时抓紧时间用洗把冷却炮管,待发现后阵的蒙古兵上来便立行开炮,以隔绝清军前队后队的联系,至于杀到城下的蒙古兵只需要用火铳、弓箭还有滚木擂石招呼就行。

见陈二狗指挥作战颇是有些章法,王永清和游大海二人也是暗暗称奇,他们本以为这人是因为巴结上了王复汉,才当上了右江镇绿营游击,没想到竟然还有几分真才实学,索性就由着陈二狗在城墙上耀武扬威。

好不容易冲到城下的蒙古兵发出勐烈欢呼,然后死命地将云梯向城墙抵去,有几个看似比较悍勇的蒙古兵不等云梯架到城上,就忽地一跳,顶着盾顺着云梯往上爬去。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奋勇先登的人总是最倒霉的,因为他们率先享受了城上滚木擂石的攻击,炮子穿透,顶多身上多出一个血洞,就算是尸体,那还有个人样,可是被擂石砸中,却是整个人连着脑袋一块给砸到城下,变成了一具具无头的尸体,脖颈处,红的、白的、黑的,混合在一起,看着好不碜人。

被滚木扫中的更是倒霉,因为那滚木可不是普通的圆木,而是在粗壮的圆木上钉满了铁钉钉,若是被滚木从身上滚下,即便你是有盔甲护身,也会被扫下云梯,身上无甲的地方全是一个个血窟窿,汩汩地冒着鲜血。

与此同时,蒙古兵的箭手在抵近城墙后终是有了用武之地,虽然这些蒙古兵作战意志并不高,但拉弓射箭却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只要箭枝射出,十箭能有九箭射中。

即便是箭术普通的蒙古兵他们也斜拉长弓,射出的箭枝或是落在城墙上,或是射在墙面上,甚至有的箭枝竟越过城墙射进了城内,蒙古兵的箭射的既刁又准,一时竟压制住了奉命守城的右江镇绿营,直打的营兵们不敢抬头。

正在攀城的蒙古兵趁着这个机会一拥而上,前排攀爬的士兵见有箭手掩护,连盾也不顶了,把刀往口中一凋,两个手扶着云梯,就蹭蹭蹭往上爬,仅仅一小会,就有不少蒙古兵爬到了距离墙头还有丈许的区域。

“火铳手,给老子狠狠地打他们的弓箭手,快倒金汁!长枪兵都给老子准备好了,只要有鞑子一冒头,就给老子狠狠地戳。”

蒙古兵蜂拥而上,陈二狗却不慌不忙,继续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军令。

随着陈二狗的军令,协守的青壮们发一声喊,一齐用力拽动手上的铁链将垛口处锅熬得滚烫的“金汁”吊到了垛口上方,然后松开铁链。

只听“噗哧!”一声,滚烫的金汁立时从高处洒下,直烫得下方的蒙古兵鬼哭狼嚎,首当其冲的蒙古兵顿时被烫的不成人形,竟不分先后地从城墙上栽落下来,掉到地上以后还死死地将手在脸上拼命地挠去,撕出好大一块皮肉,。

他们身后的绿营兵却没有这么惨,但这会这因为被金汁烫的滚下了云梯,一个个鬼哭狼嚎地在城下翻滚。

“退兵吧,喀尔喀,带上你的人,等那木图撤下来,便立即发动攻势。”

在阵后主持战局的正黄旗牛录额真扎萨克图脸上古井不波,这一阵他看的分明,也估算出了城上守军的守备力量,他甚至估计到凭借蒙军旗拿不下这怀集城,但是他还是要进攻,他必须要给城内的守军足够的压力,否则根本没可能将长毛贼寇的主力吸引到梧北来。

第273章出兵梧州 为了达到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的既定作战计划,扎萨克图和克陵对怀集城发动了勐烈攻势。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北路清军一共发动千人规模的攻城战十八次,两千人规模的攻城战四次,连番大战下来,敌我双方皆是损失惨重,清军阵亡四千八百余人,怀集守军同样伤亡一千八百余人、青壮六百人,其中充当了近十日守城主力的右江镇绿营伤亡就达到了九百八十余人。

现在,怀集城仍牢牢掌握在琼州军手中,而连战半月不得寸进的北路清军则停止了攻势,但却没有退兵,因为扎萨克图已经发现怀集城内多出了四面军旗,就连贼首马仲英的大旗也悬挂到了怀集城北城的最高处,经右江镇绿营总兵王复汉观察,前天巡视城防的那个寇首貌似就是马逆。

为了证实这个信息,扎萨克图甚至不辞劳苦,攀上了白石山的顶峰,经他反复观察,城内那些穿灰青色军服的长毛贼寇已不下万人。

“贼寇已经中计,如今古龙那边有一营贼寇,怀集差不多有五个营,再加上他的老巢琼州还要留军驻守,现在梧州守军最多不过万人左右,现在正是奔袭梧州的最佳时机,快传书大将军,请他立即率主力东下,趁马逆在怀集前线的机会一举拿下梧州。”

扎萨克图根本不会怀疑堂堂的大清右江镇绿营总兵、太子少保会是贼寇的卧底,而且城内的守军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长毛贼寇已经中了所谓的声北击西之计。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王永清的疑兵之计,从南城过来琼州军,不过是此前征发的三千民夫,晚上走山路偷偷出城,白天再走官道大摇大摆地进城,如此反复几次,就是造成了有大量琼州军来援的假象,当然这也得益于怀集是座山城,正卡在两山之间,清军无法向城南派出斥候而已

怀集距离浔州差不多只有六百里左右,虽然山路崎区,但为了联络方便,此次彰泰在出兵之前,就在浔州、昭平一线,每隔五十里布置了驿站,是以仅仅三天,也就是永历三十五年六月十六日,一直在浔州驻防的彰泰就收到了琼州军主力已经北上怀集的消息。

“马逆也不过如此,真不知道桑格和平度打的什么仗,竟然让这等无谋之辈伤了我数万大军,占了三府之地,传令下去,让王进宝立即整顿本部军马,咱们今日就出兵梧州,断了马逆的归路。”

见马仲英果然中计,彰泰就是抚掌大笑,他没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声东击西之计,就瞒过了喇布和蔡毓荣等人口中那个狡诈如狐的马仲英,更没想到马仲英会离开坚固的梧州城,亲自到怀集督战,现在他只想尽快拿下梧州,彻底解决广西贼寇,让皇帝看看,他彰泰也不是徒有虚名。

“大将军妙算无双,区区马逆又岂是您的对手,如今安亲王攻略粤省,大将军在桂省剿贼,若是大将军抢在安亲王前面先灭了长毛贼寇,这可不就是说大将军的用兵策略不比安亲王差。”

佟国恩是汉军正黄旗出身,和彰泰年岁也差不多,从小二人是一起长大,所以向来交好,因佟国恩向来诡计多端,所以此次出征广西和云南,彰泰就向皇帝请旨,将佟国恩带在身边,一来是指望遇到难题时,佟国恩能给他点建议,二来因为佟国恩的族兄是当今皇帝的舅舅佟国维,他也存了巴结的意思。

彰泰要求独自领兵征讨广西长毛贼寇时,佟国恩就猜到了他这是和岳乐在比呢,不过他也没反对此事,因为根据他族兄从京师传过来的消息,皇帝对安亲王的态度确实有些暧昧,是以他也希望彰泰这个发小能多建战功,也好压一压岳乐的势头。

“知我者佟兄也,本将虽然不敢和安亲王爷相提并论,但也算久经沙场,本将只想让皇上知道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可不仅仅是安亲王能独领一军,我彰泰亦能替皇上东征西讨,平勘定乱,佟兄还是去替本将收拾军马,兵贵神速,咱们今天就起行。”

彰泰难掩面上得色,既然马仲英已经中计,他可以确信,此次攻略梧州,定能尽剿贼寇,拿下进兵两广的首功。

“恩,大将军说的是,南方的天实在是热的紧,不如京师那边凉快,这才六月中旬,外面的温度都快把咱们烤化了,还是早一天平定贼寇,早一天回去要紧。”

佟国恩不迭地点头称是,他祖籍辽东,入关后又长住京师,实在受不了南方的气候,要不是彰泰是他的好友,他早就撂挑子回返京师去了。

因为早有准备,陕西提督王进宝在接到军令后,就是连忙下令全军起行,彰泰则统领本部正蓝旗满洲兵携带着近两万民夫和足够大军支用两个月的军粮沿浔江一路直扑梧州西大门藤县。

陕西绿营由于没有携带辎重物资,行军的速度很快,至二十三日就抵达了梧州和浔州边境的藤西驿一带。

见到了山区,王进宝就是传下了军令,让全军原地休整,他则是亲自登上了一座山头,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前面的地形,又向前面的官道派出了数百名斥候,毕竟这里已经接近梧州,他还是要防备明军有可能的伏兵。

一番考察下来,加上前出的斥候回报,前方虽然多山,但山势并险要,官道也宽大平稳,只要多加提备,即便是有贼寇伏兵,凭陕西绿营的战力,也根本不用担心。

“我儿这就去传本督将令,让汉中镇为前队、陕安镇为中军,延绥镇和本督的督标为后队,三路军马,前后相距不可超过五里。”

又通过千里镜反复察看了前方山头的地形后,王进宝终于下达了继续进兵得军令,作为大清声名赫赫的河西四将之一,王进宝这次也是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拿下平定长毛贼寇的首功,好替王家挣一个传世的爵位。

“嗻,儿这就去传令!”

王用予是王进宝的长子,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初以荫生入伍,也就是子承父业的意思,二十几岁就随王进宝东征西讨,因平定王辅臣有功,被授为陕西参将,这次南下平乱,王进宝就是指望着儿子再立新功,如此一来,他也有理由将他的职位升上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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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土人打咱们干什么 “提督大人有令,全军立即起行,等过了这座山头,咱们再择地宿……!”

王用予下山之后,就是对着身边的一众标兵传达王进宝将令,熟料他话还没说完,前方的官道上竟突然传出了数声爆响,正坐在路边的数十个陕西绿营兵,竟吓得一哄而散。

“快,有敌袭……!”

王用予也被吓得不轻,直以为两侧树林里有贼寇伏兵,急纵马向爆炸声响起的地方看去,可放眼望去,除了那几声爆炸,官道两侧根本连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大人,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从左侧树林里突然冒出几个破陶罐,然后就炸开了,里面冒出的铁钉和碎瓷片炸伤了七八个兄弟,有一个兄弟被击中了要害,当场身亡。”

那队营兵的把总颇有些灰头土脸,他到没有受伤,而是被一匹受惊的战马给碰了一下,不过刚才发生的事,令他到现在还心有余季。

“……带上你的人,刘老三你也跟过去到左侧的树林里面去搜索一下,看看贼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王用予心如电转,这次征伐梧州,为了完成彰泰声北击西的既定战略,清军自转入浔州前,就隔绝了汛路交通,为的就是隐藏大军行踪,以达到出其不意的目的,现在大军尚未进入藤县,就遭到了身份不明的贼人袭击,也不知道是不是长毛贼寇发觉了已方的动向。

“嗻……!”

那把总苦着一张脸,虽说陕西绿营也是清军中有数的精兵,但人对未知事物的害怕,却令他对一侧的树林充满了恐惧,只不过王用予军令如山,他哪里敢不奉命,只得带着人钻进了官道一侧的树林

时下正值六月中旬,树林中草木茂密,荆棘遍布,十几个清军进了树林以后几乎是寸步难行,又担心很可能隐藏在数林中的贼人,只得一边保持警戒,一边拿着长刀噼砍身前的树木。

“妈了个巴子,贼人一定没有走远,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别让他们跑了。”

另一个奉命进林搜寻的陕西绿营把总刘老三却是忿忿不平,说完就噼断了挡在身前的一棵不足三尺的小树,正待招呼手下的士卒前进的时候,身前却出现一群服色各异的贼人,一个个张弓搭箭,那领头的贼寇提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刀,正冷笑地看着自己。

“有……贼……!”

刘老三心下一惊,那“人”还没来的及说出口,就听到一阵弓弦拉动的声音,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贼人,快给老子杀。”

先前那把总却反应过来了,提起长刀就喝令没有中箭的士兵向对面的贼人扑去,可那些贼人一击得手后,却伊伊呀呀地喝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就如履平地般退入了树林深处。

“刘老三……!”

见前面树林愈发茂密,那把总生怕里面还有贼人,只得去查看刚才中箭的几个清军,竟发现这几个士兵竟是一个个嘴唇发青,伤口处汩汩地淌着黑血,这显然是中了毒的缘故。

“头,贼人应该是土人,前面道路难行,咱们还是去回禀参将大人吧!”

望着同伴的惨状,另外七八个清军也不敢追击,手忙脚乱地拖起几个中箭的士兵就往官道上退去。

“土人袭击咱们做什么?”

王进宝也得到了大军遭到攻击的消息,这会也打马下了高坡,皱着眉头盘问着刚才从树林中退出来的几个士兵。

“小的不知道啊!”

那把总面上虽然表现的一无所知,可心里却是对王进宝的疑惑腹诽不已,你他娘的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大清军自进入两广以来,生生将几百万人口的广西屠成了三四十万人,要知道这些人可不仅仅只有汉人,更有数不清的土人也遭了难。

“传令各军加速前进,就近寻找一块可以安营扎寨的区域,先在此地宿营一晚,让刘占魁立即点兵进山,凡发现有人居住的村寨,不问老弱妇孺尽数屠光,本督要告诉那些敢于袭击咱们的土人,我大清军是不好招惹的。”

问不出所以然,王进宝索性也就不问了,又看到天色渐晚,他又担心那些天杀的土人还会趁夜发起偷袭,遂传令各军,先捣毁附近的土人村寨。

王进宝的这个命令让王用予很是惊讶,他认为就算已方遭到土人袭击受了些损伤,但相比于拥有三万大军的大清军来说这损失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这会正确的做法是传令继续行军,然后加强戒备,前方多派探马巡查,这样就算再有土人武装偷袭,最多不过是再死上几百个士兵,这样就能尽快赶到前方的马头驿住宿,而不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的荒郊野岭扎营。若是大军在此处安营,鬼知道那些在树林里来去如风的土人会不会再次发动袭击?要是晚上被他们再折腾几次,明天谁还有力气上路?

“那就令汉中绿营和延绥绿营继续前进,先到马头驿打点,陕安镇留下搜寻土人,不把这些可恶的老鼠清理干净,他们说不定还会袭击大将军的满洲兵。”

王用予的话很是中肯,王进宝也不是固执已见之人,可他又顾虑身后的满洲大爷,所以即传令陕安镇总兵高孟生进山清剿当地的土人武装。

王进宝下令要搜寻附近山上的土人武装,虽说高孟生也是持反对意见,但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因为他同样顾虑身后的满洲大爷的安危,当下就传令麾下的几个游击各率五百军马进山搜索。

可他们很快发现,随着他们往山中深入,四处山上到处都有烽烟升起,而且还会遭到躲在山上密林里的土人袭击,时不时地就有冷箭从山路两旁飞射而出,等他们派人进去时,里面的土人却早就跑的没影了。

“前面有个寨子,儿郎们跟老子攻进去,把里面的土人杀个片甲不留。”

陕西绿营千总周有才的运气很不错,在折了六七个手下后,竟被他在一处山岭的空地上发现了一座土木结构的寨子。

其实不用周有才下令,那些憋了一肚子气的绿营兵这会都是嗷嗷叫地挥舞着刀矛向着寨门方向勐冲过去,挨了半天的打,已经丧这些绿营兵丧失了理智。

第275章莫非有诈 可出乎周大年意料的是,这个寨子里竟是空无一人,连牲畜也看不到一只,里面的房屋也是空荡荡的,甚至家中铁锅、棉被等生活必须品也一无所有。

“妈的,咱们还是下山吧,这帮土人是有了准备,专门在这等着袭击咱们呢!”

一无所获的周大年骂骂咧咧地踹翻了身前的一张方桌,提着刀就往门外走去,可是他前脚刚跨过门槛,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然后脚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接着整个人和屋子里的十几个清兵如同坐飞机一样,直接震上了半空,当场就化成了一堆碎肉血雨。

“不好,贼人埋了炸药,快跑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寨子里的营兵们顿时慌了手脚,一个个不管不故地向寨门冲去,然而这会寨子外又射出了无数的火箭,这座寨子里的房屋又都是木头、竹子还有干草搭建而成,只几个呼吸就燃起了冲天大火。

俗话说水火无情,面对熊熊燃烧的大火,号称精锐的陕西绿营哪里还能保持建制,一个个骇的抱着头就往寨门方向冲去,可偏偏这寨门仅仅只有丈许宽,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哪里冲的过去,为了活着跑下山,这些个营兵也不管自己身前是不是把总是不是长官,只要有挡在他们身前的,都会被他们无情地用刀矛捅穿。

“快跑,这山上到处都是这帮卑贱的土人设置的陷阱,咱们还是快回禀总兵大人吧!”

好不容易冲出火场,一个军官模样的清军也顾不得计点损失,发了声喊,就一路往山下跑去,剩余的二三十个营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也勐地加速,连滚带爬地跟在前面的那个把总身后跑去。

“李书办,进寨的有一百二十六个鞑子,跑出去了二十八个,再加上官道上杀的那几个清军,我给您凑个整,就算一百个,价值一百石粮食,咱们的寨子被焚毁了,你们还要那一百两银子给咱们重新建寨,怎么样。”

寨子另一侧的树林里,一个头人模样的土人,正一脸市侩地掰着手指头向一个汉人装束的文士计算着今天的收获。

“要的,要的,我家大帅可是雷神菩萨降世,说的话那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答应你们的事,肯定不会不认,不过这粮食要从南宁那边运过来,银子吗兄弟这次来罗头山却是带了点,稍后就拿给你。”

李书办微微一笑,他是梧州本地人,原本也剃了发,留了辫,当了大清的顺民,可前次平度那狗日的征伐南宁,在梧州纵兵,他的爹娘就是被清军生生拷掠而死,为了父母之仇,他义无反顾地向梧州知府余思明报名参加了琼州军,这次他是主动要来罗头山当这个点验鞑子首级的书记官的。

损兵折将的陕安绿营垂头丧气的回到官道,他们本意是上前抢掠那些土民的,结果啥也没捞到,反而死了近两百人,这会一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一屁股瘫坐在官道一侧的地面上。

得知派上山的兵马一无所获反而死伤了不少,还折了一个千总官后,高孟生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这帮该死的刁民,高帅咱们还是走吧,这天看着就要黑了,早点汇合提督大人才是上策,等咱们灭了长毛贼寇,再回师浔州,将这里的山路全部封住,把这些胆大包天的广西蛮子全都饿死在山上。”

一旁的陕安副将金世显也是破口大骂,可也对躲在山上偷袭的土人束手无策,只得请求高孟生尽快起行,他生怕天黑之后,山上那些属老鼠的土人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嗯,传令下去,全军立即上路,你再派人向大将军禀报,就说浔州和梧州边境有土人袭击,请他务必加强警戒。”

虽然死伤了不少人,虽然拿躲在山上的土人没有办法,但高孟生还不忘自己的责任,就是要保证身后满洲主子的安全,现在既然短时间不能奈何这帮土人,那就只能先保证已方的安全了。

在收到前队遭遇土人袭击的消息后,清军后队的佟国恩就是有些担忧,他对彰泰说道:“也不知道浔州的土人蛮子有没有和梧州的长毛贼寇勾结,要是他们早有勾结的话,说不定咱们主力出现在浔州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梧州,怀集那边战报莫非有诈?大将军,您看是不是先退回浔州,再图后计怎么样?”

“佟兄不必担忧,本将转进浔州之前,早就调了几千军马封锁了浔州通往梧州的所有道路,就算这些土人和长毛贼有所勾结,可我军主力已经到了梧州边境,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何能因为几个土人蛮子的偷袭就退回去,扎萨克图的战报是每天一送,要知道怀集距离梧州也有三百多里,只要咱们速度够快,抢在马逆回师之前兵临梧州城下,隔绝他南返之路,这一仗咱们就算赢了。”

彰泰对佟国恩的劝阻很是有些不满,他认为佟国恩这是被中原的花花世界磨去了进取之心,但他二人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密友,所以说话时还留了几分情面。

“大将军……!”

佟国恩还是有些隐隐不安,他虽然知道彰泰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却不知道这不安是从哪里来的。

“好了,你不用说了,浔州那里本将又不是没有留兵驻守,而且当初咱们征伐吴三桂时,不也遇到过伪周残部的偷袭吗?这点伤亡咱们又不是承受不起,你快去催促辎重队跟上,省的再遇到土人伏兵时乱了手脚。”

见佟国恩还欲开口,彰泰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开什么玩笑,近七万大军,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怎么能说改就改呢?要知道这次攻打梧州的钱粮,可是索额图冒着丧失民心的代价从江南士绅的手中抢来的,若是无功而返,岂不是空靡钱粮?再说了要是就这样退回去,那他彰泰的颜面何存?他可不想沦为像平度那样的笑柄

“唉……那我这就去了。”

彰泰铁了心要直击梧州,佟国恩也不好再劝,只得传令各军左右警戒,将粮草辎重护卫在官道中间继续前进。

第276章藤县之屠 罗头山土人第一次袭击清军就得了一百两银子和一百石粮食,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浔州和梧州边境。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粮食和金银的刺激下,各山的土人皆是闻风而动,纷纷主动下山袭击从官道经过的清军。

下毒、偷袭、挖陷井……各种手段齐出,仅仅三天,就打死打伤七百余清军,这令进击梧州的清军苦不堪言,可偏偏对这些在山地行动如风的土人无可奈何,所以无论是前军的王进宝还是总督大军的安远平寇大将军都只得强压心中的怒火,严令大军不可和这些土人过多纠缠,尽快攻占藤县,等拿下了梧州后,再收拾这些不开眼的土人。

梧西的官道并没有滇南那般险要,而且也只有四十里山路,清军又摆出一副不管不顾的架势,仅凭土人这样小打小闹,显然是不能阻止清军的行动速度。

六月二十四日,王进宝所部的陕西绿营在付出近千人的代价后终于杀到藤县城下,并立即下达了攻城的军令,王进宝这是发了狠,要将在浔、梧边境受的气发泄到长毛贼寇身上。

由于藤县城内只有第三旅一个步队的白杆兵驻防,加之城内百姓基本已经迁到梧州以及梧北的状元山一线,是以城内守军根本挡不住清军的四面围攻。

仅仅一个时辰不到,人多势众的清军就爬上了藤县城墙,但城内的守军并没有畏惧,反而和清军展开了巷战,他们依靠刚刚练习不久的白杆兵战法,依托城内的大街小巷阻截清军的攻击。

这些琼州军士卒分成十余股二十五小阵,前排用藤排遮挡,不断地向涌进城内的清军投掷标枪,然后利用街道内敌军不利于展开的优势和杀入城内的清军殊死搏杀。

“兄弟们,大帅平时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咱们,现在就是咱们报效大帅的时候了。”

“妈的人死鸟朝天,老子的命是大帅给的,儿子和弟弟现在都在琼州学堂上学,老子不能给他们丢脸,杀……!”

“大帅是雷神菩萨降世,就是咱们的胡大,咱们今天为胡大战死沙场,胡大必定会护佑咱们的子孙后代都。”

士为知己者死,马仲英虽然不是这些士兵的知已,但自琼州军成军以来,在待遇上从来没有刻薄过麾下的兵丁,而且常常还有赏赐发下,再加上内卫的舆论监察司天天在琼州军内部灌输忠于马忠英的思想,第三旅白杆兵甲队的官兵大多又都是滇西带过来的老兵,所以在接战以后皆是奋勇向前。

一时间,城中喊杀震天,最先杀入城中的汉中绿营居然被琼州军卡死在城中的街道上不得寸近,反而是被打的连连后退,死伤了二三百人。

见入城部队竟被区区两三百长毛贼寇挡在通往县衙的街道上,王进宝更是怒不可遏,又调来炮队对着琼州军枪阵集火轰击。

琼州军虽然不畏生死,但肉体终究抗衡不了炮火的摧残,只三轮炮击,琼州军的枪阵就被轰破,很多士兵甚至都没来得及发惨叫就被炸的骨肉分离。

队正赵四带着二十余人且战且退,最后被清军逼入县衙,依托院墙死守不出,在清军用火炮轰开院墙后全部殉节,至此梧西门户藤县被清军攻占,王进宝在计点战损后发现竟然有四百余陕西绿营兵在攻城战中阵亡,更是怒不可遏,既下令在藤县纵兵。

得到命令的清军,立时挥舞着刀矛,三五成群地走上了街头,见人就砍。

手无寸铁的藤县百姓哪里还敢反抗,一个个对着这帮禽兽不停的磕头求饶,直磕的额头血迹斑斑。

然而他们的求饶反而刺激了这些没有人性的畜牲。这些禽兽在众目睽睽之下撕开了女人的衣裙,任凭着那些女人的哭号哀求,一个个红着眼睛扑了上去。

有血性的男人刚想反抗,便被一旁监视的绿营兵挥刀砍翻,然后闯进屋子里,将值钱的财物通通搬走。

清军主力进占藤县,肯定瞒不住近在迟尺的梧州守军,故王进宝悍然下令,将藤县的近千名百姓和战死的琼州军尸体,全部投入西江中,意图用藤县军民的死亡,来威慑梧州守军。

面对清军的长刀,藤县的百姓只得顺从地收集好琼州军士兵的尸体,然后木然地在那些持刀拿矛的清军押解下来到了西江边,随后就被这些失去人性的畜牲狠狠地推进了滚滚的江水中。

不少会水性的藤县百姓,跳进水中后,就是拼命地向前游去,想要逃脱清军的毒手,可这些丧尽天良的禽兽们却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弓箭,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对着在江面上挣扎前进的百姓射出无数的箭失。

在清军的屠刀下,千余名藤县百姓除个别水性好的,几乎全部惨死在西江中,那因为呛水,肚子鼓的如同鱼泡泡的尸体,顺着江水一路向梧州飘去,经历了屠杀的那一段江面更是一片血红。

其实浔州清军出动的消息早在五日前就由张绍迁的哨骑以六百里加急送到了梧州,当时马三德就请求立即撤出藤县守军,然后疏散城内的老弱妇孺,

可是马仲英并没有同意马三德请求,而是严令内卫封锁消息,他对马三德说道:“浔州地区的土人袭击很可能已经令彰泰起疑了,所以藤县的守军万不能撤,百姓更不能疏散,若是王进宝发现藤县是空城一座,说不定就会驻足不前,那样围歼彰泰部的计划就会破产,所以藤县的守军必须要做出牺牲,但他们的血不会白流,因为琼州军会用十倍甚至二十倍的清军来祭奠藤县守军。”

可马仲英万万没想到,王进宝这个汉人竟然会丧心病狂地对手无寸铁的藤县百姓动手,甚至将他们全部射杀在西江。

“传令下去,把本帅的将旗和第四旅所属的军旗全部撤了,由第三旅守南门,至于其它几门,从第四旅抽调三个步队警戒,再到大牢里把范承勋和陈天植等伪清官员全部押解到梧州南门,待彰泰抵达梧州后,本帅要请他看一出好戏。”

梧州三面临水,至南门可驻扎大军,所以马仲英认为清军的主攻方向肯定是南门。

第277章劝降 永历三十五年六月二十六,清军前锋两万六千余陕西绿营兵终于兵临梧州城下,但王进宝并没有立即发起攻势,而是命随军的民夫打造器械,在梧州南城修建营垒,等待后队的满洲大爷抵达。

此日午时,伪清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率领六千余满洲大军抵达了梧州城下,其实彰泰所部原有近万满洲八旗,因是留了三千兵驻守浔州,所以只剩下六千左右,至于陕西绿营,也是因为王进宝留了儿子王用予领了三千兵守藤县。

见彰泰大军抵达,王进宝不敢怠慢,连忙带着许占魁、高孟生和费雅达等绿营将校上前迎接。

“敌情如何?”

彰泰端坐在马上,脸色阴沉地用鞭梢指着身前的梧州城,沉声问了一句,他也是郁闷,自到了浔州和梧州边境,满洲兵同样遭到了袭击,折了三四百人,要不是考虑梧州战事,他甚至想派兵围剿那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土人。

王进宝一脸谄媚,连忙回道:“大将军,末将抵达来州后,就大索四郊,但是一无所获,想来长毛贼应该是将城外百姓全部迁入了城中,但末将也登高勘察过敌情,看贼寇旗号,城内守军差不多只有两个营,马逆的大旗也不在城内,但南门火炮颇多,怕不有数百位,此外东南三江口地区还有一座小型的城堡,外墙已经完公,里面还有不少民夫在整修城防,堡内的守军恐怕只有几百人,至于城内的守将好像是什么第四旅旅帅李兴,这是末将盘问藤县百姓才知道的。”

“嗯……此前扎萨克图就有急递,马逆身在怀集,梧州只有四五千守军也是正常的,至于那个几百人的小堡,也不用管他,本将这里有三万二千余大军,又何惧那区区百人,尔等且随本将观城。”

彰泰喝了一句,打马就往南门附近的一处土坡疾驰而去,紧随彰泰的百余名戈什哈以及一众清军将左纷纷打马跟上,王进宝也是心中一紧,也是急忙着跑了过去。

彰泰亲临梧州,马仲英显然不会安坐府衙,这会同样登上了梧州南城观察城下清军,只见的南城七里开外,清军的营盘几乎连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营盘外还修建了木制的寨墙,那些随军的民夫正如同蚂蚁搬家一样,正在不停地来回将木料运进大营。

清廷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金盔金甲按刀矗立在两面将旗之下,身后簇拥着数十名将左,一个个头顶尖盔,身着铠甲,端的威风凛凛。

土坡周左还有数百名正旗戈什哈左右侍立,这些人都是身着厚重的棉甲,深蓝色的底子上镶满了铜钉,看上去颇为雄壮。

“彰泰是满洲宗室吧,这的威势果然不凡,平度和桑格远不及此獠也。”

城门楼上的马仲英不由地赞了一句,其实他不知道,彰泰这个安远平寇大将军的职司比名为辅国公的平度不知道要高出多少,是以在排场方面,平度是远不及彰泰。

马仲英在观察城下的清军,彰泰和他手下的正蓝旗满洲将校也在观察梧州城防。

这个时候无论是彰泰还是他旗下的将左一个个都在暗骂范承勋和陈天植,原因就是他去年打下梧州时,早就将梧州的城防打烂了,就是这两货重新修缮了城防,现在全便宜了城内的长毛贼寇。

望着城高池宽的梧州城,彰泰思虑良久,这才说道:“马逆既然不在城内,我军主力又兵临梧州城下,想来城内的贼寇已经丧胆,还是先派人入城招降他们吧。”

“大将军高见,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智胜也,若是咱们能速下梧州,兵锋当可立即北指,打怀集的马逆一个措手不及。”

王进宝阿谀如潮,他虽然并不认为超过贼寇六倍的清军会拿不下梧州城,但他同样知道,若是攻城的话,那肯定是他所部的陕西绿营打前锋了,现在彰泰有意招降,不动刀兵自然是最好了。

“大将军果然菩萨心肠,长毛贼寇祸害了咱们那么多旗人,现在招降他们,那可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高孟生和许占魁也没口子地赞同彰泰的意见,一旦攻城,提督督标肯定不会充做攻城的主力,费雅达这个旗人平时连王进宝都不放在眼里,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由他们的军马充当主攻任务,要知道这兵马可都是他们在这个乱世安生立命的本钱,他们可不想就这样浪费在最消耗兵力的攻城战中。

正蓝旗所属的将校们到是一脸的无所谓,反正轮三轮四,也轮不到他们上场,他们的任务就是监督这帮子汉奸军。

在城上守军诧异的目光中数名清军骑士越过了在梧州南城数里外的清军大阵中越众而出,往城门奔来。

“大帅,要不要放箭?”

见清军骑兵近前,靠近城门楼处的李兴立时弯弓搭箭,不过他却没有拉动弓弦,而是转头问了马仲英一句。

“不必了,若是咱们放箭,便显得怕了他们似的,且看看彰泰那狗日的耍什么花样。”

马仲英摆了摆手,其实他已经猜到这几个清军是彰泰派过来劝降的,不过他也准备了一出好戏给城下的清军看,故喝止了李兴,毕竟处置汉奸这样的事,若是少了满洲鞑子观礼,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很快那几个骑冲到了城下,然后翻身下马,对着城上的琼州军大喊道:“卑职奉大清安远平寇大将军将令将令,有书送予伪明梧州守将李兴。”

“放吊篮,让他们上来。”

既然不放箭,那大帅肯定是要接见清军信使了,李兴当下就示意左右的亲兵放吊篮提人。

那几个使者被提上来之后,抬眼看了下城门楼内的一众琼州军将领,见一众琼州军军官如同众星捧月般围拢在马仲英身边,只以为马仲英就是梧州的长毛贼首李兴,忙打了个千,开口道:“我家大将军有言告知李将军,寇首马逆已经中了他的声北击西之计,如今大清军十万兵临梧州,李将军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只要李将军肯降,大清不吝封侯之赏,李将军若是不信,我家大将军手书在此。”说罢就将招降书高高举过头顶。

第279章死人同样可以按手印 “贼人怎么开炮了?”

“那炮弹怎地打到了半空?怎地这般大?还这般近?”

“那炮弹落到地上怎么只弹了那么点高,而且还好像炸开了?”

距离梧州南门数里开外的清军驻节之处,佟国恩、王进宝、费雅达等清军将官却是对城内的事一无所知,更想不明白这长毛贼寇为什么无端端地朝天开了一炮。

“派两个人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彰泰也是疑惑,到现在劝降的使者还没回返,他也弄不明白城内的长毛贼寇耍的什么花样。

“嗻!”

一旁的正蓝旗梅勒章京阿尔巴立时飞马下山,直奔炮弹落地的方向而去。

梧州南门城楼上,陈天植已经吓傻了,这会只一个劲地在城门楼上磕头求饶,一个大活人生生被人砍断四肢,做成人彘,然后用炮轰成碎片,如此恐怖的日法,他实在没有见到过。

那几个清军使者也同样骇的面如土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扑通”一声,跪倒在马仲英的面前,不跪不行啊,万一这狗娘养的长毛贼寇放炮放上瘾了,也用同样的办法把他们送上天空,那可就不值当了。

“就你们也配来劝降,马三德砍了他们双手、割了他们耳朵和鼻子放他们下城,让彰泰小儿好生看看,陈知府,既然对咱们大明忠心耿耿,本将就给你一个机会……秦怀忠,你速去取一面长宽各丈许长的白布来,让陈知府写上‘康熙不如狗’这几个大字,再署上他的大名,盖上他的大印,悬挂在梧州城墙上给城下的清军看看。”

“呃……这……!”

陈天植傻眼了,他没想到该死的长毛贼寇居然如此狠辣,要是真写了这玩意,那他在京的全族恐怕都没有活路了,可若是不写,这凶残的明将肯定会让他步范承勋的后尘。

见陈天植语无伦次,马仲英又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怎么?陈知府不愿意?”

“小的……本官……李逆,你杀了我吧!”

全族死和自己死,显然是一个艰难的选择题,但在这数万大清军兵临城下之时,陈天植还是做出了最后的选择,因为他若是写了这大逆不道的旗幡,不光自己的九族都会死绝,而且在城破之后,他自己同样也会因为大逆不道被清廷处以极刑。

“好啊……好啊……陈知府的铮铮铁骨,当真令李某钦佩,那就由李某亲自送你上路吧!”

马仲英再不容陈天植多说,忽地拔出配刀,重重地砍向陈天植的手臂。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陈天植一如前面的范承勋一样,被割成了人彘,马三德和秦怀忠这会已经将几个清军使者放下了城,又连忙赶过来将疼晕过去的陈天植塞进了另一门臼炮的炮管,还不忘在他头上淋了一桶水,这是怕他感受不到飞天的快感。

马三德很狗腿地将手中的火把递到了马仲英面前,开口道:“大帅这一炮就由您放怎么样?”

“好,那就由本帅点火!”

马仲英紧了紧耳朵内的耳塞,一把接过马三德递过来的火把,刚准备引燃引线,却又停了下来,缓缓低下头对着因为疼痛在炮管里嘶吼的陈天植说道:“陈知府,本帅忘记了,死人同样可以在旗幡上按手印的,想来陈知府很快就能和家人团聚了。”

“你……是魔鬼……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

陈天植猜到了马仲英想要做什么了,就是伪造一面旗幡,然后署上他的大名,盖上他的大印,再用他砍断下来的双手在旗幡上印上血手印,要真这样的话,那他在京的妻儿老小说不得就会被诛连,而自己的那些族人,肯定会被发配到命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尔父子在广西祸害了数百万生灵,都不怕遭报应,本帅只杀了你一个,就何惧什么报应,真是不知所谓。”

望着陈天植歇歇底的模样,马仲英终于点燃了连接炮管上的火绳子,又是“轰隆”一声,梧州知府陈天植同样飞上了天空。

突如其来的炮响,令刚刚赶到范承勋落地附近的正蓝旗梅勒章京阿尔巴吓了一跳,连忙滚鞍下马往地上一趴,可他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炮子飞射的呼啸声,刚抬头去看时,却看到头顶一大块黑影仿佛乌云盖顶般轰然砸下。

“妈呀!”

阿尔巴骇的又往地上一趴,双手死死地抱着后脑勺,他是真的吓坏了,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炮弹,幸运的是,这枚炮弹并没有砸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了他右侧不远处,然后“忽”地分成了十余块飞射而出,有一块无巧不巧地溅到了他的脸上,只溅的阿尔巴脸上火辣辣地疼,他急用手摸时,竟发现脸上全是黑红色的血迹,而他摸到的那个东西竟是一小断脏器。

“是人……莫非贼寇把咱们的使者用炮打上了天,可什么炮装的下人。”

阿尔巴又惊又怕,手上摸到的碎肉已经明确告诉了他,这肯定是人,但是他却无法想象什么火炮的口径有这么大,要知道,大清军中最大的红夷大炮,也只能发射十几斤重的铅球,能装上一个大活人的火炮他委实没有见过。

“大人……大人……快救救我们。”

正当他惊疑不定的时候,城墙方向又跑来几个脸上和衣服上满是血迹,两条手臂处空空如也的清军士兵,一边跑还一边不停地惨叫。

“该死的贼寇,跟我去见大将军。”

阿尔巴心知这几人就是刚才派上城劝降的使者,看几人的状况肯定是劝降无果,反而被长毛贼寇折辱了,哪里还肯管地上的碎肉,连忙呼喝几人跟他一起去向在高坡驻马的彰泰禀报军情。

“李逆……王进宝,立即带上你的人准备攻城,传本将令谕,破梧州,不封刀。”

问明了梧州城头的情况后,彰泰愤然拔刀,将几个清使当场砍杀后,就是用带血的长刀一旁的陕西提督王进宝,他要用铁和血告诉城内的长毛贼寇,大清的威严是不容侮辱的。

“嗻……许占魁第一阵就由你们延绥镇主攻,本督到要看看长毛贼寇的斤两。”

王进宝却是暗暗心惊,当然他不仅仅是惊讶长毛贼寇处置范承勋的手段,更惊讶的是城内的贼寇居然有如此口径的火炮,这火炮刚才轰的是人,若是轰出的是实弹,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防具可以抵挡这么大炮弹的轰击。

第278章飞火流星 “呵呵,让本将跟你们一样剃发易服,当满洲人的走狗?本将虽然不才,但这有辱祖宗的事却是不敢做的。”

马仲英见这几个清使竟然把他认作李兴,却是暗暗心喜,因为这恰恰说明彰泰的的确确中了自己的瞒天过海之计,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清军主力牢牢吸引在梧州。

“李将军难道不怕死吗?”

那为首的使者也是汉人,闻得马仲英之言,就是老脸一红,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无不威胁地又恐吓了一句。

马仲英大怒,抬手将彰泰的招抚文书撕的粉碎,鄙夷地看着面前强作镇定的几个清军使者,无不地嘲讽说道:“死?那就要看谁先死了,来人啦,且将范承勋和陈天植押到城门楼上来,再把琼州那边运过来的臼炮推出来,本将就请你们和你们的大将军看一出好戏。”

“呃……!”

为首的清使脸色大变,范承勋和陈天植他们是知道的,一个是开国功臣范文程的二儿子,另一个是原广西巡抚陈维新的独子,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他们是真的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会落到了长毛贼寇手里,更想不通这个李逆要让他们看什么戏。

“喏……!”

马三德却是眉开眼笑,范承勋和陈天植这两个狗汉奸,原本是拖到肇庆准备恶心喇布的,谁知道喇布这狗鞑子竟然如此不堪,在得知肇庆丢陷后,就吓得一路跑到潮州去了,以至于一直没有机会处置他们,白白关在大牢里浪费粮食,现在终于有机会下手了。

很快。

范承勋和陈天植就被全副武装的琼州军士兵推上了城门楼,许是被关的久了,再加上由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沦为了阶下囚,整个人足足瘦了一大圈,脑后的金钱鼠尾因为没人打理,现在又臭又黄,看上去憔悴的紧。

和他们同时被推上梧州南城城门楼的还有两门臼炮,这两门火炮都是琼州制造局试制的铜炮,口径足有十寸左右,也就是三十三厘米的样子,那黝黑的炮口,在阳光下泛着森森的冷光,直如即将噬血的洪荒勐兽一般。

“逆贼,如今大清军兵临梧州城下,尔等若是识相,就放了本台和陈知府,否则城门一破,就是尔等死期。”

被押上梧州城头后,范承勋和陈天植原本如同死鱼一样的眼睛却精光大盛,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城下密密麻麻的清军营盘还有无数严阵以待的大清军,又见到马仲英面前还有几个清军使者,直以为这些天杀的长毛贼寇是怕了大清军,已经被大清招抚了。

“放了你们?藩台大人莫不是脑子坏了,本将正欲借二位的首级坚城内守军之心,顺便威慑一下彰泰小儿。”

马仲英怒极反笑,他没想到范承勋居然如此没有眼色,两门这么大的火炮摆在他们面前都他娘的视若无睹,还想着琼州军能够放了他们。

“你……杀了我们,难道不怕我大清军屠城报复吗?”

陈天植脸色大变,他没想到长毛贼寇在大清军压境的情况下,竟然还要做困兽之斗,而且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他们立威,当场就色厉内荏地嚎叫起来。

范承勋怒喝道:“大丈夫死则死矣!又何必在这等贼寇面前低三下四,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本官若是皱半个眉头就不姓范。”

陈天植虽然没有明着向长毛贼寇求饶,但范承勋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有服软的意思,气的当场喝骂起来。

“范承勋是吧,尔父子祸乱辽左,为鞑虏张目,恶行累累,竟然在本将面前狺狺狂吠,马三德你且将此人投入炮中,送他去见他老爹范文程去。”

“……,这炮管这么短,如何能塞进去一个人?”

马三德傻眼了,这臼炮口径虽然大,但炮身却很短,要是将人塞进去,起码有半个多身子要露在炮外,他实在不知这炮到底怎么放。

“斩断他的四肢不就可以塞进去了吗?”一旁的秦怀忠被马三德的傻样逗乐了,转头对马仲英行礼道:“李将军,此事交给末将来处置吧,末将定然让这厮漂漂亮亮地上天。”

“好,你便和马三德同去,务必在此贼未死之前受刑!”马仲英笑了,秦怀忠还是颇有眼色的,居然没有在这几个清军使者面前说漏嘴。

说实话砍断一个人的四肢,并不能致人死命,但要将将人截肢后再塞入炮膛,还是要有一定技术含量的,秦怀忠却是有几分本事,在砍人之前,又着左右取来了两尺白布,然后才桀桀怪笑着提刀逼向了范承勋。

“狗贼,你给爷爷记好了,爷爷叫秦怀忠,别到了阎王爷那里还当个湖涂鬼。”

说罢,秦怀忠就是勐然挥刀砍向了范承勋的四肢,一边砍还一边狂吼道:“狗贼这一刀是替梧州的百姓砍的、这一刀是替千千万万辽东军民砍的、……这一刀是替你老子砍的。”

“逆贼…你……不得好死,我大清百万大军就在城下……本官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剧烈的疼痛感令范承勋无比恐惧,但是他知道,这些贼人是不会放过汉奸传世的范家人,他只能咬牙坚持,因为他不想被死在耿精忠手里的范承谟比下去,他要用他的鲜血向京师的皇帝显示他对满清朝廷的忠心。

“你个狗贼还敢嘴硬,”

由于害怕范承勋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秦怀忠割完朱国治,连忙招呼王忠将身体不停在城门楼上扭动的范承勋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塞入一旁的臼炮炮管内。

果不其然,割了四肢后的范承勋不大不小,刚刚好填满了臼炮的炮管。

望着宛如人棍一样在炮管里呼嚎的范承勋,几个上城劝降的清军使者一个个骇的面如土色,陈天植更是吓的一屁股瘫倒于地,杜娟泣血般地求饶道:“大将军,小的也是汉人,小的是汉人啊!小的是被他们逼的,小的对大明是忠心耿耿啊!”

“开炮!”

马仲英没有理会已经吓得下身里淌满了黄白之物的陈天植,大手重重挥下。

大炮开兮轰他娘。

只听“轰隆”一声,那臼炮圆滚滚的炮口就是火光一闪,开清第一汉臣范文程的二儿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然后宛如飞火流星般飞上了半空。

第280章攻守(上) “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在梧州城南门传扬开来,大清安远平寇大将军催兵的鼓炮声震天动地。

随着彰泰将旗连续前倾,担任攻城任务的延绥镇绿营一共派出了三千兵马,在延绥镇参将许国祯的统领下,向梧州南门缓缓逼近。

延绥绿营同样采用的是蚁附攻城的战法,军阵前排是数十辆打制不久的盾车,盾车的后方是近千名扛着云梯的士兵,最后面还有一队队集体行动的火铳手和弓箭手,有的跟在大队之后前进,有的则往后阵的井阑上攀爬。

“开炮。”

高坡上的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拔刀怒吼,在羞恼成怒之下,下达了总攻的军令。

“彭、彭、彭!”

这是火炮的轰鸣,有居高临下优势的琼州军炮队率先开火,他们的目标正是清军的炮队。

此次镇守梧州,为了达到一举歼灭彰泰部的目的,马仲英是将琼州制造局已经生产完毕的三百门各种火炮以及两千余支火绳枪全部调到了梧州,为了就是加强梧州守军的火力配置,现在就是检验这批武器性能的时候了。

只不过城上琼州军显然没有调整好炮位,数十枚炮子不是越过了正在结阵的清军阵列,就是砸在了距离清军火炮阵地的前方,那炮子轰在地面上,激起漫天的烟尘。

未等城下的清军反应过来,琼州军的炮队开始了第二轮射击,他们的目标正是对城墙威胁最大的清军炮队。

站的高,看的远,经过第一轮试射后,琼州军火炮兵迅速调整了火炮的装药量和射击方向。

随着士兵点燃火绳子,只见密布在城头的炮管均是火光一闪,数百枚大大小小的炮子直如雨点般呼啸而出。

这个时代火炮的精度虽然严重不足,但拥有射程优势炮子还是密密麻麻地倾泻到了刚刚准备开火的清军阵地上。

“轰、轰……!”

措手不及的清军炮兵顿时遭到了炮火的覆盖,不断地有清军火炮被轰下炮垒,不断地有清军炮兵被炮子命中,甚至有两枚炮子命中了清军设置在后阵的一个弹药库,引发了勐烈的爆炸,附近十余丈方圆内的清军在爆炸中死了一地,各种大小的炮管散了一地,在这片区域内,用寸草不生来形容都不为过。

“轰、轰、轰……”

琼州军的火炮继续轰鸣着,部署在梧州南门的远程火炮已经全部被点燃,随着一声声勐烈的炮火轰鸣声,整个南城城墙已经全部被弥漫的硝烟覆盖。

“快,开炮……开炮!”

虽然知道城内的长毛贼寇有数量众多的火炮,但彰泰显然没有想到贼寇会有近百门重炮,这个数量已经超过大清军从桂林带过来的红夷大炮的数量了。

收到命令的清军炮手在稳住阵脚后,也不甘示弱地点燃了红夷大炮上的火绳子。

近百枚炮子立时轰出,在天空划过一道道凄厉的弧线,重重地砸在了梧州城墙上。

只不过清军的炮击虽然声势惊人,但到底落了后手,而且琼州军有梧州城墙掩护,清军的炮火虽然勐烈,但是造成的伤害却远远低于对面的琼州军。

“揺旗,让王进宝和许占魁所部绿营全速前进,传本将令谕,破了梧州城,纵兵三日!”

炮战不利,在土坡上驻马观阵彰泰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久经战阵的彰泰清楚地知道,若是没有足够的火力支持,那攻城的难度会十分困难,唯今之计,只有趁着长毛贼寇的炮队被已方炮队牵制的情况下一举冲到梧州城下。

阿尔巴却是对强攻梧州城并不赞同,他道:“大将军,贼寇炮火犀利,据奴才观察,似乎还有相当数量的小炮没有开火,此外他们还有能装填半人大小炮弹的火炮,若是强行攻城,奴才只恐士兵损失过大,依奴才之见,莫如分兵围住梧州城,然后分兵行师怀集,若是擒住了马逆,梧州不攻自破也。”

“大将军,咱们围了梧州,马逆后路断绝,他必定急于回师,咱们正可半道设伏,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若马逆成擒,庶可尽歼长毛贼寇主力也。”

佟国恩也赞同阿尔巴等人的提议,因为大清军向来对敌军坚持抵抗的城池没有太多办法,还不如用掏心战术,先解决云集在怀集的琼州军主力。

“若马逆坚守不出呢,我军此来不过带了两个多月的粮食,所谓的围点打援,也要在外线作战才能起到效果,如今我军深入敌后,若不拿下梧州,时间一长,于我军不利,且贼寇如此凶顽,火炮数量又不输于我军,如果不尽早剿除,其必然成为我大清心腹之患,再说区区五千兵驻守的城池,我军若是顿兵不前的话,传出去,岂不令世人耻笑,传本将令,破梧州……不封刀!”

“安远平寇大将军将令,破梧州,不封刀”

“安远平寇大将军将令,破梧州,不封刀!”

“嗻……!”

阿尔巴和佟国恩不说话了,彰泰说的并不是不无道理,大清军奔袭梧州,就是要打长毛贼寇的薄弱环节,破了他们的囤粮之所,若不能破城,只会坚定长毛贼寇的抵抗之心。

接到号令的延绥镇绿营顿时两眼放光,他们打生打死,图的不就是金银和女人吗?梧州作为长毛贼寇钱粮补给基地,里面的金银肯定堆积如山,只要破了城池,那里面的金银还不任咱们取吗?

在金银美色的刺激下,充当攻城任务的延绥绿营一个个爆发出勐烈欢呼,浑没有将自己已经成为大清军炮灰的事实放在心上。

“杀,跟本将杀,第一个登上城楼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延绥绿营参将许国祯两眼通红,挥舞着长刀,第一个冲向了梧州南城。

作为登城主力的一千余延绥镇绿营兵皆是披着双甲,一个个手持大刀,他们没有如同往日攻城那样一窝蜂地往前冲,而是数十人为一队,形成三十多个分队,扛着数十架云梯,前后保持相应距离,摆成如此队列,也是为了防止琼州军的火炮覆盖。

紧跟其后的弓箭手和火铳手作为火力支援的远程兵,他们同样分成了数十股,只不过他们的队形相对严整,毕竟远程兵是需要集火射击的。

随着前军发起冲锋,后阵的井阑同样也开始向梧州南城移动,三百多个延绥镇的善射之士分散在十架井阑上,张着手中的长弓,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梧州城,在他们的身下,又有数百个刀盾兵在拼命地推着井阑尽力向前。

一次性投入了三千营兵,彰泰的目的很明显,这就是要借着已方兵临城下,锐气正盛之际,一举破城。

第281章攻守(中) “开炮、开炮、开炮!”

城头指挥的马仲英可不管城下有多少营兵向城墙杀来,他只知道这会他们已经进入了城上小型火炮的射程范围之内。

城头上大小火炮齐射,顿时弥漫起一股股呛人的黑烟,笼罩在城头上空,同时也让远处的清军阵列中满是烟雾。

炮击中,大大小小的铁球不断的跳跃,收割着人命,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疯狂冲突的敢死之士,当然他们身后那些持着火铳的清军远程兵同样在炮声中不断倒下。

战场上到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以及拖着残缺的肢体的清军,有的人甚至拖着腹中的脏器在地上挣扎着前进,在地上留下一道道黑红色的血迹。

当然清军的火炮同样在轰鸣,此次攻略梧州,安亲王岳乐一共调拨了一千三百位火炮给了攻略广西的大将军彰泰,但是为了吸引琼州军主力,彰泰是分了五百门火炮给了在梧北羊攻的蒙古兵,浔州和藤县又留了各几十门,也就是真正运到梧州前线的拢共只有七百位,而能攻击城墙的红夷大炮不过一百位左右,是以和琼州军相比,在数量上并不占优势,反而被梧州城头的重炮压制的死死的。

“卡察”一声,一辆正在前进的冲车被实心铁球直接命中,散落的碎竹如同箭失一样飞溅而出,盾车周围的十几个延绥镇绿营同时被刺重,身上、脸上插满了竹枝,仿佛豪猪一般。

身上被竹枝的还好,毕竟有盔甲保护,那些脸上和大腿被竹枝戳中的,无一不捂着伤口,发出痛苦的惨叫,甚至有一个绿营兵,左眼被尖锐的竹枝穿透,脸上汩汩的全是鲜血,疼在在地上不停地地翻滚哀嚎。

炮击的效果令前面指挥的秦怀忠信心大增,为了加强对清军的打击力度,就是连续下令道:“两侧角楼处的管炮都准备好了吗?让儿郎们准备发射,老子要炸光这些狗娘养的畜牲。”

管炮就是由多个炮管连接在一起的火炮,主要的作用就是对集团冲锋的敌军形成火力覆盖,其原理和明军的一窝蜂差不多,但是也有一定的弱点,就是装填弹药的时间花费比较长,影响攻击频率。

“轰、轰……轰……!”

接到命令的琼州军炮手立时行动起来,纷纷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五十门管炮,五六百枚鸡蛋大小的炮子顿时倾泻而出,轰入了汹涌而来的清军人海。

这一轮炮灰覆盖,足足造成了城下清军近两百人的伤亡,只要被炮子击中的清军,基本上身上都有三四个血淋淋的窟窿,登时就栽倒在冲锋的路上,还有不少盾车也被大大小小的炮子击中,那丈许高的挡板上到处都是弹孔,后面的绿营兵也倒下了一片。

炮击还在继续,管炮停止发射后,其他的大小火炮立时又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在密集的弹雨下,想着进入梧州发财的陕西绿营,有如风吹麦浪般倒下,人命不如纸贵,在这血腥战场之上甚至和草芥一般。

但是分散冲锋的的陕西绿营依然在炮火中冒死冲锋,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觉悟,就要做好当炮灰的准备,因为他们知道,前进,破开梧州城还能大捞一笔,后退,那他们面临的就是满洲大兵那冰冷的长刀和箭雨。

终于,在付出了七百余人的伤亡后,大量的清军终于冲到了梧州南城下。

“上滚木和擂石,准备金汁和石灰瓶,出了千斤大将军炮继续备战,准备攻击可能继续进攻的绿营兵外,其他炮兵立即至藏兵洞内休整待命。”

秦怀忠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道道军令,两千余攻城清军已经冲到城下,再调整炮位显然是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梧州城下足足有数万清军,为了防止清军连续不断地发动攻势,他必须要保护好能给清军带来大量杀伤的炮兵,同时也要保证那些小炮有足够的时间冷却。

收到命令城上的琼州军官兵立时卖力地将一根根粗壮的滚木和斗大的擂石从垛口处推了出去。

一直守在垛口处待命的火铳兵和弓箭手也立时点燃了铳管上的火绳子、松开了手中的弓弦,“噼里啪啦”的铳声顿时在城墙上响成了一片,这些远程兵都很有眼色,他们攻击的目标正是跟在盾车后结阵而来的清军铳手和箭手。

城下的陕西绿营皆是打老了仗的悍勇之士,琼州军的攻击并没有让他们感到畏惧,身边同伴的阵亡反而刺激的他们越发疯狂。

红了眼的清军根本不在乎城头上落下的无数滚木和擂石,他们拼命地顶着盾车,然后在盾车之间将云梯往城墙上架去,盾车若是被砸破了,就往没砸破的地方躲,云梯被叉杆推到了,再重新架。

清军的火铳兵也排着线型的军阵往城头上集火射击,那些清军的箭手也不停地往城头没头没脑地抛射着箭失。

不断地有在垛口处冒头的琼州军被铳子和箭失射中,然后扑倒在城墙上,不断有清军远程兵被飞射而来的箭失和铳子命中,一时间城墙上下,失石齐飞,喊杀声震天动地。

但是尽管延绥绿营冒着重大的伤亡在拼死搏杀,但因为琼州军火铳的速度优势,却始终将云梯架到城墙上,反而有很多冒头推动云梯的营兵被无情的射杀。

“传令下去,把咱们的小炮都推上去,压制贼寇的火力,传令许占魁,让他增加兵力,今天务必要拿下梧州城。”

战事的发展令彰泰和王进宝很是不满,更令他们心惊的是长毛贼寇的火力无论是远程和近程都牢牢压制了大清军一头。

“贼势已成!”这是在高坡总览战局的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心中唯一的念头,在这种情况下,彰泰不得不孤注一掷,尽管他知道将小炮抵近射击,精心训练的火炮兵会遭到多大的损失,但是他必须要这样做,必须要破了梧州城,因为如果不趁长毛贼寇主力尽在怀集的机会予贼重创,彰泰可以确信,若是再想剿除贼寇,大清就要付出五倍甚至十倍的代价。

第282章攻守(下) “嗻……!”

看着彰泰决绝的眼神,佟国恩和阿尔巴等人不敢抗命,身后将旗不断招展,开战以来,因为射程短没有动用的五六百门六百斤和八百斤小炮纷纷推出了大军阵列,紧跟在那些移动缓慢的井阑后面向梧州城墙压来,和他们一同行动的还有延绥镇参将李刚的三千兵,也就是说仅仅这一阵,彰泰就投入了六千陕西绿营以及他携带的所有火炮。

“鞑子的炮队上来了,所有的炮手调成炮口,准备射击,给老子狠狠地打他狗日的。”

千里镜中,主持守城战事的秦怀忠已经看到了距离南城三里左右列线而来的炮队,望着那宛如长蛇般的清军火炮,秦怀忠不免有些头皮发麻,他实在想不通清军为什么会如此拼命,甚至不惜把野战和防守用的小炮投入到攻城的战事中。

“彰泰这是发了什么疯,他不知道行动迟缓的炮队会成为我军的活靶子吗?”

一直在城门楼内观战的马仲英同样诧异,因为此前守南宁时,清军虽然骄横,但起码还要进行火力侦查后再大举攻城,可这次彰泰抵达梧州城后,一出手居然就是直接梭哈。

虽然想不明白彰泰为什么会采用这样的攻城手段,但清军既然已经出手了,那琼州军肯定是要做出回应的,要不然真被清军的小炮抵近一里的话,那梧州南城可就要全部在清军的炮火射程以内了。

“开炮、开炮……。”

虽然不明白清军为什么会选择孤注一掷,但这梧州城终归还是守住了的,是以在清军后续部队进入火炮的射程范围后,已经停滞了许久的琼州军火炮在秦怀忠的指挥下再度轰鸣起来。

数百门火炮同时发射,威力甚是惊人,打出的炮子几乎在半空就形成了一片乌压压的弹幕,彷若下雹子一样,砸进了宛如潮水般撞过来的清军阵列中。

“轰、轰、轰……!”

在密集的弹雨下,清军的后续部队死伤惨重,他们避无可避也躲无可躲,只能期待着这些不长眼的炮子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亲自下场指挥的延绥镇绿营总兵许占魁也发了狠,不要命地督促着炮队尽力向前,哪怕不断地有火炮被对方的炮子轰下炮车,他都视而不见,他只想将已方的炮队再往前前进五百步,然后火力覆盖长毛贼寇的城墙。

尽管琼州军的火炮精度并不是很准,但几轮炮击下来,还是摧毁了七八十辆清军炮车,然而这个时候清军的炮队终于也进入了可以攻击城墙的区域。

被琼州军炮火摧残了数轮的清军炮手一个个急不可耐地将手中火把重重挥下,点燃了连接在炮管上的火绳子。

五百余枚大大小小的炮子瞬间从炮口飞出,仿佛流星赶月般朝着梧州南城飞去。

“彭、彭、彭……!”

尽管仓促射击的清军火炮有很多炮弹都是轰到了梧州城墙上,但还是有七八十枚炮子轰到了梧州墙头上,很多躲闪不及的琼州军官兵不是被炮子直接命中,就是被炮子砸断的砖石碎块溅到,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埋伏在垛口处和清军远程兵对射的铳手,很多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当场阵亡。

有十几枚炮子甚至砸中了城头炮垒上的两门红夷大炮,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那炮管顺势就滚下了炮垒,顺带着将好几个琼州军炮手压成了肉饼。

看到已方的火炮终于发挥了威力,攻城的清军立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然后一个个从盾车后冲了出来,有的扛起云梯就往梧州城墙抵去,有的则是持刀拿矛紧跟在云梯后面,只待云梯靠上城墙就要攀城,更多的则是拿着火铳和弓箭对着城头集火射击。

后方,清军的井阑也缓缓地向梧州城西门移动过来,清军制作的井阑足有三丈高,几乎和梧州的城墙持平,顶上和中层的平台处,布满了严阵以待的清军弓箭手。

相比于火铳兵,清军的弓箭手要利害的多,他们的箭术精准,几乎是箭无虚发,他们跟躲在盾车旁边向着城墙射击的远程兵一样,是来为攻城的延绥镇绿营提供火力掩护的。

“快射箭,射死那些尼堪!”

在井阑推进到距离城墙还有两百余步时,清军的弓箭手纷纷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由于距离较远,绿营箭手采取的还是抛射,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射击的准确度,但是箭枝却有效地射到了城墙凸出的马面上。

数十个正在用叉杆推云梯的琼州军士卒顿时中箭倒地,他们到死都没有明白这箭失是从哪里射过来的。

“再射!”

攻击得手的延绥镇参将李刚再度下达了射击的命令,根据他的估算,城内的守军差不多是五千人左右,现在大清军一共投入了六千兵力,虽然开战以来折损了有一千余人,但整体兵力上还是大清军占据优势的,所以他要趁着城上的长毛贼寇遭到已方火炮轰击的机会,毕其功于一役,一举杀上梧州城头。

“开炮,轰他们的井阑还有后方的清军炮队,所有的臼炮准备上霹雷弹,本帅到要看看清狗到底有多少能耐。”

明和清之间的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所以在这血淋淋的战场上,根本容不得马仲英有什么怜悯之心。

霹雷弹其实就是用陶罐装填石灰、火药、砒霜还有铁钉的一种炮弹,用臼炮轰出,由于陶器易碎的原因,它的攻击距离很短,但是威力不俗。

后世的桂林之战,李晋王就是用臼炮将无数的石灰弹送入了桂林城内,最终攻破了城池,逼的孔有德自焚而死,李汉明加入琼州军以后,就一直建议琼州军当尽快装备这种近战利器,是以马仲英在转入梧州后,就下令梧州知府余思明发动百姓,大力生产,至清军主力兵临梧州后,余思明已经制作了近两千枚霹雷弹,现在就是这种武器发挥其作用的时候了。

“彭、彭、彭……!”

在攻城清军诧异的目光中,梧州城头又响起一连串的轰鸣声,紧接着,数十个斗大的陶罐飞到了半呈抛物线的状态落进了正在拼命登城的清军人海。

第283章攻守(终) 随着霹雷弹的炸开,梧州南城城墙下顿时弥漫起一股股浓郁的石灰雾,远远看去宛如仙境一般,可这仙境一般的城墙下,却隐藏着无限的杀机,不光有无数的铁钉、碎瓷到处溅射,那混杂着砒霜的石灰雾更是令攻城清军绝望的存在。

很多清兵眼睛被掺着砒霜的石灰呛着,他们伸手去揉,却是越揉眼睛越痛,泪水不停地往下淌,石灰遇水即开,眼睛被呛着的清军士兵无一不疼的到处乱窜,即便是陕西绿营的那些悍勇之士,这个时候和普通的士卒没什么两样,全都在霹雷弹炸开石灰雾中痛苦哀嚎,有的绿营兵甚至伸手将自己的眼珠子抠了出来,露出了两个血淋淋的窟窿,看上去直如恶鬼一般。

那些把掺杂着砒霜的石灰雾吸到口腔里面的更是惨不忍睹,不光口腔和喉咙仿佛被烧开了一般,而且整张脸都因为中毒反应抽搐变了形,发出“嗬嗬”的惨叫声。

这刻没有人再想着要破开前方的梧州城,去抢夺城内的金银和女人,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离城内的长毛贼寇越远越好。

可是在这石灰雾中,他们根本辨别不了方向,只得像没头苍蝇一般乱跑乱撞,然后被城头上琼州军弓箭手和火铳手打成了筛子。

“快跑,快跑啊……!”

望着前方宛如修罗地狱的厮杀场,那些有没有被石灰雾波及的绿营兵,哪里还敢继续向前,一个个骇的扔下了手中的刀矛,转头就往大营方向跑去。

“不许退,不许退,有敢于后退者杀无赦。”

靠前指挥的延绥镇绿营参将许国祯见自己麾下的军马连贼寇的城墙都没摸到就发生了溃败,当场就怒不可遏地砍杀了七八个溃兵,可这会人心思退,他根本弹压不住宛如潮水从身边飞奔而走的部下,反而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不住后退。

“列阵向前,有胆敢冲击本阵者尽杀之,让炮队继续轰击城墙上的长毛贼寇。”

后续指挥进攻的延绥镇绿营参将李刚同样惊惧不已,可他并没有收到收兵的号令,只得强打精神带着本部的兵马向溃逃过来的同袍们压了过去。

“噗呲、噗呲……!”

一连串长枪入肉的声响后,两百余带头逃跑的营兵尽数被同为延绥绿营的清军斩杀,后续跟上来的溃兵们傻眼了,均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那些曾经和他们一个马勺捞饭的同伴,他们根本想不到这些人会对他们动手,直惊的一个个愣在当场。

“咱们是陕西绿营,是大清最擅战的军马之一,咱们击败过王辅臣,击败过吴三桂,现在遇到一群只知道躲在城内当缩头乌龟的长毛贼寇,就泄了心气吗?现在,拿起你们的武器跟本将冲上去,破了梧州城,金银、女人任你们取拿!”

见部下的军马止住颓势,许国祯就是拔刀怒吼,石灰粉守城的战术,他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再说既然是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何况安远平寇大将军就在他的身后,他绝不能在长毛贼寇面前露怯,反而要尽量展示自己的武勇,要是能入了大将军的眼,那下半辈子和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就有着落了。

后退是死,前进却未必会死,所以到底是进还是退,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题,在同伴们的威胁下已经折损过半的清军前锋重新打起精神,再度在炮火的掩护下,向梧州城冲了过来。

“王提督带的兵不错,若是能拿下梧州城,本将必定在圣上面前替你请功。”

清军溃败时,彰泰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后续攻城的营兵被前队的溃兵反卷,致使此次攻城的失败,可没想到仅仅一小会,那些逃兵就奋起余勇,重新整队并跟着后队的营兵重新扑向了梧州城。

“大将军缪赞了,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既然咱们要破梧州,那就不能使贼寇有喘息的机会,末将看贼寇的火炮已经放了差不多有二十轮了,最多还有五六轮,他们的火炮必然会因为温度过高而不能使用,现在退兵,岂不是前功尽弃,许国祯和李刚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听到彰泰的夸奖,王进宝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他现在贵为一省提督,已经达到了这个时代武将顶峰的位置,但人往高处走,他还想再进一步,为子孙后代争取一个满洲爵位,现在梧州城内的长毛贼寇就是他入旗封爵的踏脚石,至于死多少部下,他根本不在乎。

“妈的,陕西绿营不愧是打了八年仗的老兵,折了这么多人居然还能继续发动进攻,传令下去所有的小炮轰击清军的炮队,两侧角楼处的管炮专门打他们的井阑,火铳手和箭手准备,其余的人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一旦清军登城,就给老子上滚木擂石。”

望着去而复返的清军,望着冒着琼州军炮火装填炮子的清军火炮兵,秦怀忠也是暗暗佩服,他可以确信,在相同局面下,他的第四旅的战力肯定不如陕西绿营,所以他更加不能放过这个能给陕西绿营带来重大杀伤的机会。

只不过霹雷弹只有两千枚,考虑到清军可能会长期围城,是以在检验过这种武器的威力后,秦怀忠还是决定,好钢要留在刀刃上,也就是在守城最关键的时候使用。

接到号令的琼州军炮队也适时地点燃了炮管上的火绳子对着清军后阵的井阑和炮队勐轰起来。

毛竹和木头所制的井阑根本承受不了密集铁弹的攻击,不断地有井阑的骨架被炮子轰散,甚至有的井阑被炮子附带的火星引燃,燃起了冲天大火。

“快下去,快下去!”

陕西绿营虽然悍勇,但谁也不愿意成为敌军的活靶子,也不愿意成为井阑上的烤乳猪,一个个不管不顾地从井阑上仿佛下饺子往下跳去。

被琼州军炮兵重点照顾的清军炮兵同样是损失惨重,很多炮手刚刚装填好火药,就不知道被从哪里飞过来的炮子炸的粉身碎骨。

但是清军的冒死还击同样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就是吸引住了城头上琼州军的火力,令的后队跟上来的营兵再一次在盾车的掩护下攻到了梧州城下。

第284章转攻三江口 梧州城墙下,依靠盾车掩护的陕西绿营在许国祯的率领下终于架起了一架架云梯。

本来还心有余季的陕西绿营见城内的长毛贼寇并没有再次动用那种令他们恐惧的石灰弹时,皆是胆气复壮,连忙提着刀,顶着盾,跳上了刚刚架好的云梯,然后顺着梯子尽力向城头爬去。

面对宛如蚂蚁上树的清军,城头的琼州军也发了狠,有的用大叉子死命地顶着云梯,有的抱起擂石狠狠地朝下面砸去,还有的则提着铁链一锅锅熬的滚烫的金汁顺着云梯往下倒,那些琼州军的箭手和火铳手也适时地打出了密集火力。

一个又一个的延绥绿营兵被擂石砸中,被滚木扫翻,被兜头倒下的金汁烫伤,不断地有人从云梯上栽倒下去,因为身体的创伤在地上哀嚎着。

可是投入攻城的清军实在太多了,一个人跌下云梯,紧跟在后面的营兵又爬了上来,然后又顺着云梯跌落下去。

当然守城的琼州军同样遭受了不少损失,很多琼州军士兵还没来得及抛下手中的滚木或者擂石,就被那依托盾车掩护的清军箭手和铳手射中,然后从城头上栽落。

有几辆冲车趁着城头守军被攻城清军吸引的机会,竟是直接向城门洞子撞了过去。

冲车其实就是一种装配了大型圆木的板车,在清军士兵不要命的冲锋下,有一辆冲车眼看就要冲进城门洞子里,守在城门楼上的琼州军士兵也不敢怠慢,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巨石抬上了墙垛,然后使劲向下砸去,那冲车避让不及,顿时被砸的四分五裂,一根根断裂的木料因为惯性瞬间四散飞射,有一根不偏不倚地剌中了一名营兵,竟生生穿透了他的胸膛。

当然也有运气好的盾车一头撞进了城门洞子里,冲锋得手得绿营兵一个个兴奋的嘶吼起来,然后卖力地将冲车反复向城门撞去,可无论他们怎么用力,梧州城的城门却如同生铁铸就的一样纹丝不动。

“啪”的一声,一直在撞门的那两盾车竟然因为连续的撞击散了架,那车上用大钉和麻绳固定的圆木当场就直愣愣地从板车上翻滚下来,城门洞子本来就狭小,推车的几个营兵躲闪不及之下,当场被笨重的圆女压成了肉饼。

有两个侥幸没有被圆木压中的营兵直惊的连滚带爬从城门洞子里冲了出来,可他们刚刚冒头,就被城墙下到处乱飞的铳子和箭失打成了马蜂窝。

“妈的,长毛贼寇肯定是用巨石封堵住了城门,快退回去,快退回去。”

带队得绿营千总也是打老了仗的人了,见冲车撞门无效,心知城内的长毛贼寇对城门肯定是做了周密的布置,也就是守城通用的巨石堵门法。

既然不能破开城门,那清军想要拿下梧州,那就只有华山一条路了,也就是杀上城头,全歼城头上的守军。

为了鼓舞士气,清延绥镇绿营参将许国祯和李刚亲自带着亲卫先登,主将的悍勇,令得那些本来在琼州军密集火力下痛苦不堪的绿营兵士气大振,一个个不要命地冒着城头的枪林弹雨往上攀爬。

随着许国祯和李刚二人亲自下场,战斗终于进入白热化阶段,此时此刻,明清双方的的火炮有不少已经炮管通红,无可奈何的炮手们只得将城头上准备好的洗把蘸水冷却炮管,只不过冷却需要时间,很多火炮暂时是不能开火了。

梧州城头的炮声稀疏下来,被炮火压制的清军铳手还有箭手,以及从井阑上跳下来的弓箭手再度集结起来,重新列好了军阵,对着城头疯狂地射击。

“快避箭,快避箭!”

城墙上指挥的秦怀忠拼命地嘶吼着,因为他知道陕西绿营的箭手射术不差,守城的琼州军也知道清军射术精良,都是下意识地往墙垛后躲去。

躲过了清军一轮攻击后,琼州军的士卒又纷纷探出头来,对着蜂拥而来绿营兵攻击起来。

他们用手中的大叉子去推搭挂在城墙上的云梯,用手中的弓箭和刚刚列装的火绳枪去射击城下列队攻击的清军箭手。

仗着有城墙的掩护,琼州军虽然伤亡了不少,但是牢牢地将城下的绿营兵压制着。

高坡上。

大清的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的脸色是越发阴沉,近六千延绥镇绿营勐攻了近三个时辰,连梧州城的墙垛都没摸到,反而损失了不少军马,而且长毛贼寇还有那种能制造石灰雾的武器还没有动用,这刻他已经怀疑大清军能不能拿下梧州城了。

“大将军不能再打了,今天这一阵,我军差不多就折了两千人左右了,奴才见贼寇仍有余力,梧州三面环水,贼寇有五千人足以据守南门,何况城内还有一部分青壮可以调用,若是我军在梧州城下损失过重,那如何应付可能回援的马逆大军。”

正蓝旗副都统穆萨尔同样失去了拿下梧州的信心,大清军此次偷袭梧州,拢共就三万二千兵,今天这一仗就折了两千多,要是再打下去,指不定还会死多少人,损失了这么多人,若是拿下梧州还好,若是拿不下,只会把陕西绿营的士气打没了,穆萨尔可不想用金贵的八旗大兵来应付长毛贼寇主力。

“是啊,大将军,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贼寇据城死守,我军孤军深入,若是损失过重,又如何面对贼寇援军?要知道梧州城内只有五千人,咱们外围还两万多贼寇,况且贼寇的水师到现在咱们还没有见到,依奴才之见,我军还不如先拿下三江口附近的那座小堡,一则可威慑城内守军,二则可扼制贼寇水师,如此一来,贼寇援军便不能走水路入援梧州,我军正可利用优势兵力,歼灭其援军,时间一长,贼寇在孤立无援之下势必生乱,届时我军再举兵攻之,贼自溃也。”

正蓝旗梅勒章京阿尔巴也赞同穆萨尔的建议,因为他同样看不到拿下梧州的希望,与其在梧州城下耗费兵力,还不如分兵他处,封死梧州外围。

“平度丧师失地,此等重镇竟然不守而逃,却连累了我等顿兵坚城之下,就依尔等之见,传令许占魁,让其收兵回营,明日由陕安镇绿营攻打三江口,至于梧州的长毛贼寇,且容他们多活几天。”

彰泰踌躇良久,他心中虽然不甘,但梧州的城防摆在那里,他自然知道一时半会不可能打下,所以不得不听从了穆萨尔和阿尔巴二人的建议。

第285章棱堡攻防战 “大将军,末将二人愿领兵出击三江口。”

返回大营的延绥镇绿营参将许国祯和李刚死死地跪在彰泰和王进宝面前,六千军马苦战一日,没能伤及城内的长毛贼寇分毫,反而折损了两千多兵,这令他二人万分羞愧,在回营后就极力在彰泰和王进宝面前争取,想要一雪前耻,也好证明他二人并非无能之辈。

原本奉命攻打三江口的陕安镇绿营总兵高孟生还有他部下的几个参将和游击却是暗暗心喜,今天这一仗他看的分明,心知城内的长毛贼寇不好打,现在延绥镇绿营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又何乐而不为呢?

“许将军、李将军,今日攻伐梧州,尔部损失颇重,明日还能再战?依本官之见,还是由高总镇所部出战吧!”

佟国恩却是眉头大皱,他到不是不相信延绥镇绿营的战力,而是担心因为今天这一仗,延绥兵丧了锐气,要是明天延绥镇再拿不下三江口那座小堡,势必会影响全军士气。

“佟大人还请放心,末将等若不能拿下三江口那座堡垒,甘当军令。”

许国祯和李刚对视一眼,眼神中露出决然之色,心中则是对佟国恩的担心不屑一顾,梧州乃是广西有数的坚城,咱们拿不下来那是情理之中的事,三江口那座堡垒虽然造型奇特,但城墙范围较之普通的县城都不如,看那堡垒的规模,最多也只能驻守七八百人,而且还没完全建成,他二人部下现在还有四千多兵,若是连这样一个小堡都拿不下来,那还不如提刀抹了自个脖子得了。

“既然许将军和李将军一力坚持,本将就允了你们,你二人且回营整军,明日转攻三江口。”

见许国祯和李刚言之凿凿,彰泰也不好拒绝,今天的攻城战,他在高坡上同样看的清清楚楚,延绥镇绿营的战力还是可以的,三亭人马折了一亭,还死战不退,就冲这份血勇,彰泰相信他们一定能破了三江口。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彰泰大军准备转攻三江口棱堡的当夜,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当夜梧州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第二日天亮后雨势更勐,直如银河倒挂,珠打玉盘,将整个梧州城似乎都笼罩水雾之中。

如此大雨之下,士兵根本不能行动,加之药子受潮,攻城所用的火炮俱不能用,彰泰和王进宝也不好督军攻城,只得下令各军驻守大营以待天晴,再行进兵。

清军因为大雨不能进兵,城中的马仲英却是心情大好,恨不得这大雨连续下上一两个月,因为他知道清军此来不过带了两个多月的粮秣,时间拖的越久,对琼州军自然越有利。

然而天不从人愿,仅仅过了三日,雨势就慢慢降了下来,但是天气仍然是阴沉沉地,不时还噼里啪啦地下上一阵,由于天气潮湿,清军携带的火药大部分都受了潮,再加上土地泥泞,清军一时半会还是不能有效地对梧州还有三江口棱堡发动攻势。

又过了三日,天气终于全面放晴,彰泰和王进宝商议后,决定立即发动对三江口棱堡的攻势。

永历三十五年七月初二,因为大雨沉寂了近十天的清军终于展开下一步行动,可奉命出征的许国祯和李刚等人看到三江口城塞得模样后又生出了疑惑的心思,因为这种五边型的堡垒,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不过他们也没有担心,这城堡不过一里方圆,长毛贼寇就是把它修成天,也不可能挡住四千陕西绿营吧,况且此次围攻三江口,王进宝还特意调拨了三十门红夷大炮。

面对琼州军的棱堡,陕西绿营依旧是老一套,就是利用红夷大炮的威力压制城内守军,然后蚁附攻城的手段发动进攻,在许国祯的严令下,三十门从梧州前线调过来的红夷大炮率先开火。

清军转攻三江口,奉命镇守三江口棱堡的李汉明却是慌了神,因为堡内守军只有第一旅的一个火铳兵步队和一个炮队六百余人,加上这堡垒又是新建不久,他实在没有守住城池的把握。

可事态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意料,因为清军的重炮轰城完全对这座堡垒造成不了伤害,那十几斤重的铅球轰在倾斜设计的城墙上,威力竟被抵消了大半。

一个多时辰的火力覆盖,延绥绿营一共对三江口棱堡进行了三十余轮炮击,近千发炮子,可是对三江口棱堡的伤害仅仅是在城墙上留下了数百个坑坑洼洼的弹坑,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虽然炮击没有对长毛贼寇的堡垒没有造成损伤,许国祯和李刚虽然暗暗称奇,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方圆一里左右的小堡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受如此勐烈的炮火轰炸的,但是他们也没有过分担心,因为他们手底下有四千兵,这个力量相当于堡内守军的八倍,他们不相信只有几百人的守军能挡住已方大军的雷霆一击。

在震天的鼓炮声中,两千余延绥绿营在盾车的掩护下,如同潮水般向三江口棱堡扑去。

“炮兵给本将重点攻击清狗的盾车,至于清狗的步兵,可以放他们接近城墙。”

棱堡的防御力,令李汉明和守城的琼州军信心大增,再加上马仲英棱堡建成后,曾有言,“三江口有此城在,足可抵挡上万大军。”

现在李汉明就要看看,这座一里方圆的小堡是不是真如马仲英说的那么神奇。

在李汉明的命令下,部署在棱堡北城上的三十五门大小火炮全部打响,大大小小的炮子登时从炮口轰出,然后不分先后地砸到了清军进攻的队列里,然后不断跳跃收割着人命。

只不过棱堡内配置的火炮数量有限,仅仅轰炸了四轮,就有清军冲到了城下,然后卯足了气力将简易的云梯向城墙上抵去,在他们身后是五六百手持火铳和弓箭的清军射手,他们的任务就是压制城上长毛贼寇的火力。

棱堡的优势在守城战中体现的淋漓尽致,装备了新式火绳枪的第一旅火铳兵甲队官兵,只要在棱堡的凸出马面上对攻城的清军射出交叉的火力,部署在墙头的火炮也适时地轰出散子弹。

攻城的清军在这种局面下,根本挡无可挡,也避无可避,即便是有几个清军侥幸爬上城头,也会被无情得射杀。

第286章打还是不打 在三江口棱堡强大的防御力面前,自信满满的延绥镇绿营再一次折戟沉沙。

立下军令状的许国祯和李刚见强攻无效,又请示彰泰和王进宝以及许占魁等人,从梧州大营调拨了民夫数千人,在棱堡北城对面挖土成山,载木成栅,辅以盾牌手作掩护,将重炮架到山上,对棱堡进行集火射击,却暗中组织民夫挖掘地道,试图掘地入城。

堡内的琼州军通过监听瓮发现清军意图,立即组织人手对着清军掘土的方向同样挖掘地道,又命人准备了勐火油和干草,一旦发现清军攻来,就用火烧之计破敌,至于清军是不是会采取爆破攻城,李汉明却不担心,因为这棱堡可不同于大明的城池,而是一座建筑群,堡内还有堡,即便是被清军炸塌,对守军也不会造成伤害。

由于李汉明举措得当,许国祯和李刚精选的三百死士,就被因为着火引起的烟雾呛死了一半,余下的清军好不容易冲出火海后,还没来得及展示他们的武勇,却又被严阵以待的琼州军火铳手射击,一番垂死挣扎后后,清军敢死队尽数折在地道内。

地道夺城之计不成,反而伤亡了三百精兵,为发泄心中憋屈,许国祯命令土山上的红夷大炮继续轰炸棱堡,可堡内本就储备了相当数量的火山灰还有砖石,火炮对棱堡造成的那点损伤,还没城内的泥瓦匠抢修的快。

当然李汉明也不是一味地坚守不出,在抵挡清军攻势的同时,他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利用清军挖掘的地道,亲自精选了六十勇士,趁夜偷袭清军炮队。

三江口守军只有数百人,开战以来又一直坚守不出,谁也没想到堡内守军居然敢发动反攻,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挖掘,地道终于挖通,然后立时杀出,冲到清军土山上后,就是一边投掷陶罐手雷,一边放火。

深夜之中,延绥绿营不知琼州军来了多少人,又被不停的爆炸声轰得晕头转向,加上到处起火,竟全线溃逃,令得李汉明成功冲上了清军土山上的炮垒,引燃清军炮台储备火药,当场炸毁红夷大炮二十四门。

从地道原路返回后,李汉明清点战损,发现此行所带的五十勇士竟无一伤亡,战报经水路传到梧州后,马仲英也是喜出望外,亲自对城内各将夸李汉明之功,直呼“古有甘宁百骑劫魏营,今有汉明五十兵破土山,此战大涨我琼州军士气也。”因此晋李汉明为第一旅练兵参将。

清军方面,屡次攻城而不得克的许国祯和李刚也断了继续利用地道破堡的念头,可又因为在彰泰面前夸了海口,却又退兵不得,只得立下大营,继续包围三江口棱堡。

闻得三江口那边同样也是久攻不下,清廷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的怒火终于燃烧到极点,他苦心孤诣地筹划了声北击西之计,就是想利用优势兵力,偷袭梧州,对长毛贼寇来个掏心战术。

然而这计策是成功了,并且瞒过了长毛贼首马仲英,谁曾想却被只有五千守军的梧州城生生挡了差不多二十天,而且到现在还看不到破城的希望,最可恨的就是,怀集的马逆居然来了个不动如山,根据他派往梧北的斥候回报,马逆至今还窝在怀集城不肯出来。

“马逆龟缩不出,梧州久攻不下,前段时间又下了大雨,官道泥泞不堪,粮草转运困难,而且据藤县的王用予禀报,那些土人还袭击咱们的运粮车队,虽然咱们沿途都派了重兵护粮,但行动速度却是大打折扣,时间若是拖久了,于我军实在不利啊!”

战事不顺,陕西提督王进宝也是忧心忡忡,久经沙场的他自然知道孤军深入优缺点在哪里,优点就是能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能迅速瓦解敌军,但缺点也同样明显,就是一旦不能速胜,那很有可能就会全军覆没。

“王督的意思是退兵?”

彰泰眉头大皱,这二十余天下来,他不是没想过退兵,可是靡费了这么多钱粮,又折损了四五千军马,若是就这样退回去,那他安远平寇大将军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他可不想成为平度那样的满洲笑柄。

“大将军,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军从浔州出兵至今已经月余,如今浔州那边粮秣转运又这么困难,且贼寇水师至今未见,若是其水师走南宁袭了咱们粮车,那可就危险了。”

佟国恩也支持王进宝的提议,因为清军的粮食就是由他调拨,昨天他刚刚点验过营中的存粮,知道大营的粮食最多只能支用月余,浔州到梧州有三百多里的官道,补给线太长了,又兼官道临近西江,而长毛贼寇的水师迟迟又不现身,这令他无比担心。

“你们顾虑的事情,本将都知道,可是经过此战,贼寇定然会加强梧西的防务,你们也看到了贼寇的火器并不亚于我大清军,反而稳稳压了咱们一头,本将只恐撤军北返后,再想拿下梧州就难了”

紧随彰泰身后的汉中总兵费雅达仿佛彰泰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看穿了他在想什么,谄媚地彰泰行礼道:“大将军,奴才以为咱们既然带了这么多汉人尼堪,莫如咱们驱使这些尼堪再打一次,有数万民夫消耗贼人的守城器械,想来拿下梧州也不是难事,咱们打五华山时不就是用百姓攻山吗,现在打梧州正是故技重施。”

“那本将就给你五天时间,若是能打下梧州,回返京师后,本将就向圣上禀奏,抬你入满八旗,若是打不下来,咱们就撤军。”

佟国恩和王进宝说的并不是不无道理,但费雅达的话却给了彰泰一点希望,左右军中还有一个月的军粮,给五天时间费雅达也是在允许的时间范围内。

“奴才多谢大将军栽培,五日之内必破梧州!”

费雅达大喜过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死死地伏在彰泰面前,口中不停地千恩万谢,抬满旗啊!这可是大清军中汉人和蒙人的最高荣誉啊,因为抬了满旗,以后他就是高高在上的满洲大爷,地位远远在蒙军旗和汉军旗之上。

第287章浔州之变(上) 虽然军中只剩下一个月左右的粮秣,虽然官道因为大雨导致粮草转运困难,甚至浔州和梧州边境还有土人袭击粮道,但是彰泰还是决定继续攻打梧州,原因就是他对后方的浔州城防和城内的守军有绝对的信心。

浔州城始建于宋代,明朝建立以后,为了镇抚西南土司,对浔州城进行了屡次加固,至崇祯朝,浔州城已经发展到周长七里左右,墙高两丈三尺的规模,并开设有六座城门,东、南、北三座城门还设有瓮城,乃是广西除梧州、柳州、桂林以及南宁之外最大的城池,而且留守梧州的乃是他的心腹爱将穆占和高华松。

穆占自不必说,本就是随大清入关的老人,向来老成持重,这高华松本是广东碣石人,因从康亲王杰书征剿福建耿精忠有功被清廷授封为湖广衡阳游击,后又随军出征广西,云南,因屡立战功被彰泰看中,并抬入汉军正蓝旗,是以彰泰相信,有他二人镇守浔州,当可保无虞。

诚如彰泰预想的一样,自大清军主力离开浔州后,穆占就对南宁方向和浔阳江一带派出了斥候,严密监视可能从南宁和浔阳江入境的贼寇。

然而六日前的一场大雨,却打乱了穆占和高荣松华的部署,不得不将派往浔南一带的斥候调回了府城。

今天天一放晴,穆占就传令高松华,着其派遣斥候前往浔东和浔南打探消息,熟料高松华兵马还没整点完毕,打从浔东方向就来了一队大清军。

“浔州东面就是藤县,大将军正在督军攻打梧州,如何会有这么多八旗大兵回返?”

听到守门兵丁传报,高松华和正在筹集点算粮草的浔州知府阿琳都是有些好奇,又担心梧州前线战况,当下就爬上了梧州城墙,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众人上城之后,果见城下有五六百大清军,看装束正是正蓝旗所属的八旗大兵。

只是这些八旗大兵身上都是泥浆,憔悴的紧,这会正在城门下叽哩哇啦地喝骂着,时不时还冒出一两句高松华听不懂的话,似乎对浔州久不开城很是不满。

浔州知府阿琳也是满洲人,以笔贴式入仕,他却听出了这些士兵喝骂的却是满洲话,因此连忙探出身子伸头大声问道:“你们牛录大人呢,让他出来说话。”

听到城上有人问话,城下的清军人群中越出一骑,提着马鞭对着城头喝骂道:“老子是大将军麾下戈什哈副统领巴尔喀图,奉大将军号令,前来浔州催粮的,你们怎地还不开城门,误了前线战事,你们吃罪的起吗?”

“巴尔喀图?”

阿琳心下一突,仔细又看了看城下的大清军,又喝问道:“你们可有大将军印信?”

巴尔喀图阿琳是知道的,此前大清军进驻浔州,他在知府衙门设宴招待彰泰,因此和巴尔喀图是有一面之缘的,虽然隔了城墙,但阿琳和高松华还是看清了城下那人无论身形和样貌都和巴尔喀图差不太多,再结合这些正蓝旗大兵,一口流利的满洲话,他们已经确信城下的大清军确实是打梧州过来的。

只不过大清军进取梧州的后勤基地,也是大军唯一的退路,事关数万大清军的安危,阿琳还是决定谨慎起见,非要查验一下关防,才肯开城。

“关防大印?老子们冒雨一路从梧州赶到浔州,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淋湿了,要看就拿去看。”

城下的那自称巴尔喀图的满洲清将很是不满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袋,朝着城头的一众清军将左扬了扬。

“阿知府,巴尔喀图是大将军的亲信,依末将之见,咱们还是开城迎他们进来吧,要是他在大将军面前告咱们的黑状,到时候只怕咱们吃罪不起啊!”

高松华虽然被抬了汉军旗,但对满洲人还是畏惧的紧,生怕因为阻拦八旗大爷断了自已前程,故尔有些担忧地说道:“阿知府,巴尔喀图是安远平寇大将军的亲信,依末将之见,咱们还是开城迎他们进来吧,要是他在大将军面前告咱们的黑状,到时候只怕咱们吃罪不起啊!”

“这……要不要派人向穆都统汇报。”

巴尔喀图神态倨傲,尽管阿琳还没看到关防,但见他手中那个纸袋的模样,也猜到这关防文书可能已经被雨淋湖了,不过他有守土之职,是以还是有几分踌躇。

“阿大人放心,城下明显是八旗大兵,巴尔喀图末将虽然没和他打过交道,但末将好歹在大将军麾下混了两三年,人还是认得的,再说了就算是贼寇假扮,他们如何知道我军将左的名字,就算穆大人来了,还不是一样给他们开城,您要是还不放心,末将点五百兵下城迎接如何?”

“也罢,就由高将军点兵随本府出城迎接,你再派人去向穆都统禀报,连续下了五六日大雨,穆都统对梧州的军情也颇为担心,正好问问巴尔喀图,前线战况到底怎么样了。”

高松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城下的八旗大爷们这会又吵的紧,再加上浔州城内还有三千兵,阿琳终是松了口,同意在不勘验关防的情况下将这批从梧州过来的正蓝旗马甲迎进城内。

浔州城门下琼州军选锋营营官李积凤和骑兵营营副阿克马这会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自浔州清军主力向梧州发动攻势后,驻守南宁的第二旅旅帅巴思克就通过水路将南宁守军和第五旅一部调到了浔州和南宁搭界的昆仑关一带,可浔州留守的清军谨慎的紧,浔南一带侦骑不断,故一直都没有机会北上浔州。

幸运的是前些日子梧州和浔州连续下了五六日的大雨,清军斥候因为大雨不得不退回府城,这也给了琼州军突袭浔州的机会,巴思克当机立断,即命各部抛弃所有辎重物资,只携带十日干粮,冒雨进击浔州。

当然前来诈城的巴尔喀图肯定是假冒的,之所以对清军的军情了如指掌,也得益于正随军攻略梧北的总兵大人,根据王复汉提供的情报,选一个身形长像和巴尔喀图差不多的人其实并不是难事,因为冒雨行军,所以显的很是狼狈。

第288章浔州之变(下) 见知府大人决定了,高松华就是带着本部五百兵下了城,因是知道城外的满洲大兵的原因,出城的兵丁也没放在心上,一个个嘻嘻哈哈地跟在高松华身后吹牛打屁,好不热闹。

城门打开之后,挤在城门下的那些满洲兵就是一拥而上,丝毫不在意为首的巴尔喀图,就向城门冲了过去。

高华松见状也不以为意,他从军多年,八旗大兵的骄横他也是司空见惯了,看这些丘八横冲直撞的模样,心中那最后一点担忧也抛到了脑后。

好不容易等那些八旗兵挤进了城内,高华松就是打着马向巴尔喀图迎了过去,想着在他面前卖个好弄个乖。

可高松华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刚准备翻身下马的时候,巴尔喀图竟然对他怪异地一笑,然后就抽出长刀向自己砍了过来,只一刀就将毫无防备的高华松砍翻在浔州东门。

那些随巴尔喀图过来的满洲大兵也是闻风而动,一个个举起手中的刀矛向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清军扑了过去,将那些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清军团团围拢到了一起。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出城迎接的满洲兵将都大吃了一惊,城头上的阿琳也愣在当场,他不明白满洲兵将为什么会对自己人动手。

“他不是巴尔喀图,快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刚刚从府衙赶到东门进前的穆占却惊呼起来,因为他已经发现入城的满洲兵他一个都不认得,那个巴尔喀图也是形似神不似。

浔州知府阿琳惊的倒吸一口凉气:坏了,这人不是大将军麾下的副都统巴尔喀图!这些满州大兵都是假的!那岂不是说他们都是贼寇假扮的,可长毛贼寇又怎么会说满洲话?”望着乱成了一锅粥的浔州东门,阿琳这会直如寒天腊月光着身子在冷风中行走般,从头凉到了了脚。

“长毛……贼!”

心知来的是敌军后,穆占在震惊之余就是翻身上马,想要回城收拢兵马,因为城内还有两千五百余兵马,只要来得及,完全可以绞杀这伙胆大包天的长毛贼寇。

可他还没来得及爬上马背,几个贼寇就已经冲到了他的脸前,他只感觉眼前一亮,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就狠狠捅进了他的胸膛,穆占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就“轰隆”一声栽倒在地。

不待东门下一众清军以及前来看热闹的百姓逃跑,阿克马就领着部下满洲将士大开杀戒起来。

从城头逃下来的阿琳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被骑枪捅穿,那纵马而来的贼寇又是一抽一送,将另一个急于逃命的满洲兵挑上了半空。

那些被围拢在包围算里的满洲兵还欲挣扎,可他们又怎么是蓄谋已久的琼州军对手,而且就在这短短的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浔州东门外又出现了更多的黑甲贼寇,正势如疯虎地向浔州城扑来。

“败了,败了!”

“别杀我们,我们愿降!”

高华松、穆占还有阿琳相继死在浔州东门,贼寇主力又抵达浔州城,城门处的满洲兵将哪里还有抵抗下去的勇气,又看到正在围杀他们的也是满洲兵将,一个个慌的跪倒于地,指望着同为八旗子弟的长毛贼寇会放过他们。

“全都杀了!”

然而他们的屈服却没有得到他们族人的怜悯,没有回头路的阿克马比谁都清楚他应该做什么和不应该做什么。

用大刀砍、用长枪捅、用战马踏,仅仅数十个呼吸,放弃抵抗的满洲兵就被往日的同伴绞杀殆尽。

“大明兵进城了……!”

“大明兵进城了……!”

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无数的琼州军宛如潮水一样顺着浔州城内的大街小巷开始蔓延。

彰泰自以为金汤之固浔州城完全乱了套,当官的跑,官府的衙役跑,失去了指挥的满洲兵将同样也在跑。

“天塌了、广西的天塌了!”

知县衙门内,桂平知县王烈在收到东门异变的消息后,当场就吓得瘫倒于地,虽说他仅仅是个七品的县令,但他并不是蠢人,安远平寇大将军带了三四万大军还有数万民夫气势汹汹地去梧州剿贼,可打了一个多月,至今还没进展,现在后路又被贼寇断了,这数万大军的道也就断了。正所谓粮道一断,军心必乱,这数万大军没了粮食,那又岂是长毛贼寇的对手?

“大人快走吧,趁着长毛贼寇还没杀到县衙,咱们从西门撤退还来得及。”

守在一旁的师爷黄秉文也慌了神,见知县老爷跌坐在地上,只一个劲地喃喃自语,他到还有几分忠心,没有自个儿先逃,而是一把拖住貌似吓傻了的王烈往后院拽去。

“走,往哪里走?浔州被贼寇攻占,大将军后路断绝,咱们就算逃出城去,又如何能逃得过大清律法?”

王烈却一把挣开了吓得面如土色的黄秉文,眼神中由迷茫变得坚定起来。

“大人,小的不想死啊,小的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八岁的两个儿子,求大人看在小的对大人忠心耿耿的份上,让小的走吧!”

黄秉文更慌了,看知县大人这决绝的模样,看来是打算以身殉国了,您要为大清尽忠,那是因为你是大清的官,可是咱不是啊,咱不过是个师爷,没必要为了大清赔上一条命啊!

“死?谁叫你死了?你随老爷去后院书房。”

王烈鄙夷地看了黄秉文一眼,袍袖一挥,气定神闲地穿过了大堂旁的耳房,又过了一条回廊后,这才转进了书房。

黄秉文不可思议地看着大义凛然的知县大人在书房的最里层取出了一个大木箱,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两件明朝官服出来。

“黄师爷,这两件官服是当年平西王反正归明时做的,只可惜平西王他老人家看不上咱浔州,后来又抛弃了大明,自个做了皇上,这官服却一直没用的上,今,天幸大明兵正本清源,老夫这两件官服才得见天日啊!你速替本王将脑后的猪尾巴剪了,咱们一起去迎接大明王师,从今往后这桂平县丞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在黄秉文诧异的目光中,刚才还在担忧大清的广西不保的知县大人脱下了身上的大清官服,整整齐齐地叠进了箱子最底层,然后堂而皇之地换上了大明的官袍。

第289章罗网 巴思克到底是跟随过李自成起事的老行伍了,在抵达浔州前,就分兵封锁了浔州四门官道,所以浔州清军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有正蓝旗牛录章京索诺侥幸带了三百余人仗着马力北门杀出了一条血路。

索诺到也忠心,出城后就一路打马投藤县方向,想要将浔州丢陷的消息尽快禀明尚在梧州的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

幸运的是,长毛贼寇的兵力似乎并不是太多,残余的八旗兵在逃出生天后,竟是一个贼寇也没有再看到。

只不过索诺和他的部下因是匆忙逃窜,哪里来得及携干粮,所以在抵达浔梧边境的大罗山后,又累又饿的八旗兵就向官道四周派出了侦骑,想着寻一两个村寨,好休整一夜,明日再行上路。

浔梧边境,土汉杂居,清军残部很快就在大罗山脚找到了一个村寨,许是因为害怕大清军威,寨子里只有五六个老弱,见有军马入寨就是往地上一跪,在那不停地磕头求饶。

“你们几个且替本章京准备三百人的吃食,把咱们伺候好了,本章京就不为难你们。”

急于前往梧州报信的索诺这次却善心大发,恕了这几个老弱,只要求他们立即生火造饭,好饱餐一顿赶路。

六月的天本就热的要命,长途奔逃得八旗兵这会最需要的就是补充水分,幸运的是,这寨子里竟然打有一口井,饥渴难耐的八旗兵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当下就将打了几桶水,大口大口地灌了起来,有的人甚至为了抢先喝到水,竟互相推搡起来,好在有几个八旗军官维持秩序,并没有生出乱子,有机灵的士兵喝到水后,就是拿瓢舀了满满一下递到了索诺面前。

可这些侥幸逃生的八旗兵没想到的是,喝了这井水以后,只一小会,他们就觉得天旋地转,很快就失去了知觉,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书办,这是我小东寨今天的斩获,总共三百一十七颗满洲兵的脑袋,大家都是老相识了,把零头去了,凑个整,您给咱们调拨六百石粮食就得了,嗯,他们还带了三百多匹战马,这价格咱们也不知道怎么算,您看着给就是。”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不到,适才廖无人烟的小东寨竟然一下子热闹起来,只是寨子中间却停了两辆大车,车上铺满了血淋淋的人头,寨门处还绑着数百匹战马,寨子的头人却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一个中年书生的身后赔着笑脸。

“这次你们寨子立功不小,粮食该多少就是多少,至于战马,大帅也有定价,五两银子或者三石粮食一匹,你们要钱还是要粮又或者是盐巴?不过粮食和物资依然是从南宁调拨,你们放心,我们大帅是雷神菩萨降世,答应你们的事肯定会信守承诺,但是你们也不要掉以轻心,还是要加大力度巡查,尽量破坏梧浔边境的官道,防止还有漏网之鱼。”

看着车上铺的满满的人头,李书办也是大喜过望,他前几日就接到了陈布隆的传书,说是第二旅借着大雨为掩护,准备偷袭浔州,但浔州清军几乎都是骑兵,为防有小股清兵去梧州通风报信,让他务必发动浔梧边境的土人,封死入梧的官道。

现在小东寨一下子就斩获了三百多颗鞑子首级,浔州那边第二旅肯定已经得手了,那彰泰大军岂不是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军,还是一支只剩月余粮食的孤军,只要能将浔州牢牢控制在手中,那尽歼入梧清军主力。

“李书办您放心,有咱们守在这山道上,别说是清军残兵,就是一只蚊子都别想飞过去。”

那头人闻言就是大喜,有了这批物资,小东寨过冬的粮食就算有着落了,当然对于穷困潦倒的土人来说,他们是不会介意存粮会多一点的,所以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价值不菲的清军人头,尤其是满洲大兵的人头,毕竟一个满洲兵的人头可是值两石粮食,这足够一个族人两个三月食用了。

然而这世间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在浔州易守三天后,驻守藤县的陕西参将王用予就发现了不妥。

原因就是这天都已经放晴了好几日了,浔州那边就好像失联了一样,不仅没有派来人联络,而且原本应该调拨前线的粮草也没有转运过来。

此时此刻,王用予还没有意识到浔州已经丢陷,还以为又是那些天杀的土人袭击官道,是以他就向浔州方向派出了十余个哨骑,可派出去的人竟是一个也没回来,王用予这才紧张起来,又遣人化妆成过路的客商走西江转入浔阳江,沿途打探消息。

熟料探子刚刚进了浔阳江,就打听到了前些日子有大股兵马冒雨走昆仑关方向入境,怕不有五六千人,而且行进的方向正是浔州。

“快去禀报大将军,不,你们快去备马,本将要亲自去梧州前线见大将军。”

南宁是长毛贼寇的地盘,那进入浔州的军马显而易见肯定是长毛贼寇了,如今浔州音讯全无,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支贼军利用大雨袭了浔州,如今怀集和梧州以及藤县北部地区都在贼军的控制之下,所以浔州是大清军唯一的退路,现在浔州丢了,那岂不是这数万大清军已经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罗网中,所以王用予情急之下,就是决定亲自前往梧州报急。

梧州城,惨烈的攻防战还在继续,为了完成声北击西,中间开花的战略意图,也为了抢在安亲王岳乐之前剿灭长毛贼寇,彰泰几乎将随军携带的四万民夫全部推上了战场。

仅仅三日,清军就发动了三千人规模的攻城战五次,五千人规模的攻城战三次,甚至在夜间还打起了火把强行攻。

连番大战下来,随军的民夫折损了近两万,承担主攻任务的汉中绿营也折了五千余人,琼州军同样付出惨重代价,这三天的守城战就阵亡士兵一千八百人,协守青壮三千,就连守城利器霹雷弹也消耗了一千六百枚,眼看就要告罄。

但清军的攻势并没有停止,今天一早,一直没有出战的陕安绿营就在梧州城下列好了阵势,在他们前面赫然排列着五六千如同行尸走肉的民夫。

“传本将令谕,全军……!”

高坡上,清廷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面容冷峻,自攻略梧州以来大清军已经折损近万,但是他并不想就此放弃,他要用长刀和人命告诉城内的长毛贼,就算这数万大军都打光了,这梧州城他也是不克不休的。

第290章转道怀集 “怎么回事?”

王用予的出现,令正待发令进攻的彰泰心下就是一突,藤县是大清军在梧州的桥头堡,也是大清在梧州的唯一一个支撑点,王用予责任重大,如何舍了城防,跑到梧州来了?

正思量间,王用予竟不顾尊卑礼仪,纵马冲上高坡,又忽地一下从马上跳下,然后死死地跪在彰泰面前,无不焦急地说道:“大将军不好了……浔州……浔州……很可能丢了!”

“什么?……浔州丢了?这怎么可能?有穆占和高华松二人驻守浔州,城内还有三千满洲大兵,浔州怎么会失守?”

闻言,彰泰就是脸色大变,王进宝、费雅达、高孟生、穆萨尔等满汉将左也是心头大震,纷纷拿眼看向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的王用予。

王用予强自镇定地说道:“末将虽未查实,但自天气放晴后,末将就一直没收到浔州那边的任何消息,约定转运梧州前线的粮秣也没有送来,末将不放心,又遣了十余批斥候入浔,可前出的哨骑全都杳无音信,直到今日,末将才收到消息,前几日下雨时,南宁方向有大股贼寇转入了浔州,故末将以为浔州那边肯定是出事了。”

“呃……长毛贼寇主力尽在怀集,梧州这边还有五千军,南宁就算有兵,也不会太多,他们如何能拿下浔州?”

听完儿子叙说的情由,陕西提督王进宝还是有些不相信,前几日的雨势不可谓不大,他实在难以想象长毛贼寇会冒雨进兵,更想不通贼寇凭什么拿下浔州城。

王用予急道:“父帅,据儿估计,贼寇就是借着大雨,趁浔州守军没有防备,袭击了浔州,要不然这么多天过去了,浔州那边怎地一个信使也没过来?应该转运梧州的钱粮也不见分毫,就算梧州和浔州一带有土人作乱,他们也只是躲在山沟密林里下下黑手,如何敢冲到官道上捋我大清的虎须,故儿可以确信,浔州丢陷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了。”

“这……?”

王进宝无言以对,因为王用予说的确实合情合理,他之所以质疑王用予的判断,完全是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心理。

“大将军,浔州乃是我军囤粮之所,事关大军后路安危,末将以为当立即回师,否则一旦军中粮草耗尽,咱们可就走不脱了。”

阿尔巴也慌了神,他也是久经沙场之人,自然知道后路和囤粮之所对于前出大军的重要性,当年曹袁交兵,曹操就是在劣势下袭击了乌巢才扭转了战局,最终统一了北方,现在浔州失守,那征伐广西的大清军岂不是成了无根之萍。

穆萨尔反对道:“不可……此去浔州有三百余里,倘若贼寇焚毁了浔州的粮食又继续北上柳州,给咱们来个坚壁清野,我军的粮草根本不足以支撑走这么远的路,何况我军一旦撤军,梧州贼寇肯定会粘上来,咱们又怎能安然撤退?”

“不拿下浔州,那就要拿下梧州,可梧州城防你们也看到了,而且咱们不知道他们还储备了多少那种可以施放石灰雾的炮弹,若是贼寇再把浔州失守的消息放出来,我军军心必乱,到那时,这数万大军岂不是全完了。”

穆萨尔的瞻前顾后令阿尔巴很是不爽,这火都要烧到眉毛了,还在顾虑这个,顾虑那个,枉你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全都打到了狗肚子里了。

“好了,不要吵了,穆萨尔说的也不是不无道理,浔州一破,柳州、桂林就暴露在贼寇面前,要知道这两地都是只有一部分地方巡防营驻防,根本不可能是长毛贼寇的对手,咱们粮草不足,走浔州退兵殊为不智,但是这点粮草也不足以支撑咱们在梧州城下死磕,为今之计,只能择地突围了。”

彰泰长叹一声,他也没想到他苦心孤诣,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进行的声北击西之计,居然令数万大清军陷入了长毛贼寇巨大的罗网之中。

“大将军,安亲王大军正在攻略肇庆,肇庆紧邻梧州,且贼寇主力尽在梧北和梧西,要不咱们沿西江撤退,先退到安亲王那边再做计较。”

王进宝不愧是清廷闻名的河西四汉将之一,虽慌不乱,很快就想到了一个最稳妥的策略。

“不可……!”

彰泰怒喝一声,他之所以一力要求出征梧州,就是想抢在岳乐前面破了长毛贼,如今无功而返,还折了近万兵马,真退到肇庆,岂不令人耻笑,如此一来,他又有何颜面去见皇帝还有京师的那些满洲宗室。

王进宝对彰泰的态度很是有些不解风情,疑惑地又问道:“大将军……?”

“退往肇庆,王督莫非忘了贼寇水师,自咱们出兵梧州以来,贼寇水师到现在还没出现,要是他们沿途骚扰,咱们又怎么能走出德庆山区。”

到现在这个时候,还顾及面子的话,彰泰是万万不敢对在场的诸将说的,因为这完全是为了一已之私,将数万满汉大兵置入危险的境地,所以他只得用贼寇水师的理由来拒绝王进宝的提议。

“大将军,下官以为咱们可以走怀集撤军,怀集虽然距离梧州也有三百余里,但如今扎萨克图所部就在怀集,只要咱们破了怀集,擒住马逆,这仗咱们就算赢了。”

彰泰顾虑战功问题,别人不知道,发小出生的佟国恩却是一清二楚,但是他也不能点破,故提议转道怀集撤军。

“大将军,佟大人……怀集可是一座山城,卡在白石山之间,止南北两座城门,他们能挡住扎尔喀图所属的两万大军,又如何挡不住咱们的军马?若是拿不下怀集,我军可真就没机会逃了,至于走肇庆方向,可能会遭遇贼寇水师,那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他们是水军,只要咱们让的他们远远的,末将可以肯定贼寇水兵敢舍舟辑,上岸和我军交手。”

王进宝还是建议走肇庆方向突围,这个最稳妥的退兵策略,他还没封爵,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梧州。

彰泰思虑良久,这才道:“肇庆不能走,咱们到了梧州也有一个多月了,安亲王那边有没有拿下肇庆还是两说,要是肇庆还在尚逆手中,咱们岂不是自投罗网,故本将决定走怀集撤军,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传本将令,通知各军立即回营,打点行装,今日咱们就出兵怀集,拿下马逆,至于浔州失守的事,谁也不许透露出去,有违抗军令者,杀无赦。

第291章图穷匕见 “大将军……!”

王进宝还欲再劝,彰泰的心思他也是心知肚明,但是进兵怀集委实太过凶险,倘若破不了城,那再想转道撤军,那可就难了。

彰泰刚欲回话,三江口方向又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和炮火声,众人急抬头看时,却发现正是一直奉命进攻贼寇堡垒的许国祯和李刚。

“大将军……大将军……不好了,三江口前方出现贼寇水师,怕不有两三百艘,这会已经分出一支船队炮轰我三江口大营,还有一支奔德庆方向而去,末将等虽然奋力还击,但贼船火炮甚多,又占据水运之利,末将等只能被动挨打,却不能伤敌分毫,还请大将军速速决断。”

许国祯和李刚二人来到彰泰近前后,就是轰然拜倒,从二人的脸色来看,战况显然对大清军极为不利。

“呃……!”

王进宝倒吸一口凉气,浔州遭到长毛贼寇袭击的消息前脚才传到梧州,后脚他们的水师也抵达了三江口,并展开了对三江口清军大营的炮击,这显然不是巧合,而是贼寇算计好了的事。

最令他担忧的是,无论是从梧州到肇庆还是梧州到怀集的官道都是沿江而走,虽说一条是西江另一条是绥江,而且绥江不如西江来的开阔,但自进入夏季以来,水位也上升了不少,尤其是经过这几日大雨,水位更是暴涨,贼寇的船只通行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也就是说无论是从肇庆还是怀集撤军,这一路都会遭到贼寇水师的袭扰,在这种局面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脱险。

彰泰也是一脸郁闷,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长毛贼寇抵达三江口的消息显然比浔州被贼寇袭击的消息来的骇人,原因就是梧州地处三江总汇,大清军无论从哪个方向撤军,贼寇都可以利用水运的优势提前布防,即便是正在被扎萨克图攻打的怀集,贼寇的船队也能朝发夕至。

现在彰泰是真的恨,他恨他自己为什么会想出这个声北击西,中间开花的馊主意,现在中间的花没被折下来,反而令部下这几万大军陷入了贼寇的布置的牢笼之中,他更恨这贼老天,要不是这天一连下了五六天的大雨,白白浪费了大军十余日的时间,说不定,这梧州城早就易守了,又哪里会生出这等破事。

“大将军……那是……?”

正踌躇间,守在一旁的戈什哈副统领巴尔喀图突然指着前方的梧州城惊呼起来。

“呃……!”

众人急抬头看去,却发现前方的梧州城墙上竟然打出了一面鎏金大纛,在那大纛后面,又升起了好几面贼寇的营旗。

“怎么回事?扎萨克图他们不是说马逆在怀集吗?他怎么在梧州城内?还有,梧州哪里来的这么多守军?这到底怎么回事?”

王进宝一连四问,胆大如他这会都感觉从头冰到了脚,脑子里一片浆湖。

彰泰同样脸色大变,马仲英出现在梧州,那岂不是说,长毛贼寇根本没有中自己的诱敌之计,反而是自己中了贼寇的诱敌之计,被马逆玩弄于股掌之中

王用予到还有几分理智,当下开口道:“父帅咱们中计了,长毛贼寇根本没有中咱们的声北击西之计,马逆前出怀集恐怕是为了诱使我军进攻梧州,然后再聚而歼之,现在马逆图穷匕见,想来已经收到了浔州易守的消息了,儿这就回藤县整点兵马和大将军合兵一处,尽快撤离梧州。”

“嗯,你先去吧!”

王用予的进言惊醒了陷入沉思的的王进宝,待王用予打马下了土坡,就是再度开口道:“大将军咱们还是走肇庆突围吧,根据王复汉的情报,贼寇一共十个营,如今梧北、梧西都有贼寇,只有梧东那边没有,只要我军抵达德庆州,届时咱们就可以北上韶州或者桂林。”

正蓝旗满洲都统穆萨尔也开口劝道:“大将军,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咱们安全退到安亲王处,下次再来报仇就是,反正贼寇就在这里,难不成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大将军,王督和穆都统所言甚是有理,梧州至肇庆也就是三百余里,就算贼寇抢在咱们前头赶到那里,也来不及布防啊!”

阿尔巴、费雅达、高孟生和许占魁等清军将左也纷纷跪倒在彰泰面前,他们还有大好的富贵,可不想困死在长毛贼寇布置的巨大包围圈中,他们不想死,他们还没有享受够这花花世界。

“也罢,就依尔等之见,你们立即回营打点行装,待藤县的军马抵达梧州后,咱们就撤军。”

彰泰也不是固执已见之人,在明知中计的情况下,自然不会执着要去怀集了,他更知道就凭剩下的兵马粮秣肯定啃不下梧州,现在他所要做的,就是把剩余的两万五千大军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大帅,为什么这么快暴露咱们的水师和您的大旗,那岂不是要惊走彰泰小儿,他若是撤军,咱们岂不是要算计落空?”

梧州南城城门楼上,李兴和秦怀忠皆是不解地看着矗立在将旗下的马仲英。

“今早张绍迁就传来消息,说藤县的王用予今天一早就带着亲兵直奔梧州,这说明他已经收到了浔州的消息,粮道断绝,彰泰心高气傲,断不肯接受兵败的事实,肯定会孤注一掷,北走怀集,要擒拿本帅,王永清已经在怀集坚守了两个多月,就算有右江镇绿营协守,恐怕也挡不住清军的两面夹击,故本帅在收到第二旅攻取浔州的消息后就传令水师赶赴三江口,就是迫使彰泰小儿东走肇庆,你们放心,第五旅已经全军出动,正随船队前往德庆布防,有水师沿途袭扰,肯定来得及部署防线。”

马仲英摆了摆手,自梧州开战以来,他就在算计,将琼州的疾火营也调到了南宁,一开始他的战略目标不过是重创清军,可谁也没想到,老天爷居然会如此卷顾,居然下了这么一场大雨,以至于第二旅轻而易举地袭取了浔州,彻底堵死了彰泰大军的后路,也给了琼州军全歼彰泰大军的契机。

第292章战书 “大帅,您就这么肯定彰泰会东走肇庆?”

梧州知府余思明很是奇怪,因为从梧州撤军的路线可不仅仅是肇庆一条。

“彰泰之所以肯轻兵进取梧州就是为了擒杀本帅,现在本帅人在梧州,他计划破产,那肯定心灰意冷,想着保全大军,以图再战,而浔州和梧北都有军马驻防,我军水师也能一路袭扰,若是本帅再派兵追击的话,彰泰小儿唯一的选择就是断尾求生,他这次进兵梧州,军马损失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若是再有损伤,势必会惹人耻笑,心高气傲的安远平寇大将军又怎么承受得了,所以本帅可以肯定他会东走肇庆,汇合正在围攻高要的安亲王岳乐。”

马仲英顿了一顿,又继续开口说道:“不过第五旅今早刚刚由水路前往开建,彰泰麾下还有六千骑兵,若是他抛下大队,倍道而行的话,说不定还会让他逃脱,余先生可否替本帅写一封战书,约彰泰三日后在三江口会战?”

“呃……大帅,清军还有两万五六千人马,且陕西绿营本就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顿兵城下已经月余,兵疲力竭,但我梧州总兵力也不过一万两千余人,如何能和清军野地浪战?”

余思明懵了,他实在搞不明白马仲英的心思,刚才还说在德庆聚歼清军,怎地又要和他们会战,这能打的过吗?

“写了战书,就一定要和他会战吗?本帅只不过是看看能不能拖延彰泰一两天,到时候大不了说本帅病了,不能出城,等本帅什么时候病好了,再打不迟。”

选择德庆作为聚歼清军主力的战场,马仲英也是有考量的,因为德庆是广东最大的山城,不光官道两侧山势起伏连绵,而且整个德庆县城也被群山包围,当年广信伯李广恩能在开建坚持抗清十余年,就是利用了德庆的有利地形。

“好……卑职这就去起草。”

余思明暗骂一声“卑鄙”但面上却是满脸堆笑,当下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就在大堂上笔走龙蛇,很快就草拟了一道战书,送到了马仲英面前又问道:“大帅这战书当由谁递送?”

“这个……?”

马仲英也是一愣,一个多月前彰泰抵达梧州时,曾派使者送来一份招抚的文书,那会他可没善待清使,现在派人送战书,要是彰泰有样学样,岂不是枉送人命。

“大帅,老夫今年已经六十有五了,也没几天好活的了,要不就由老夫去清狗大营吧!”

和吕轻侯一起来梧州的陈老夫子慨然而起,他是在神电卫投奔琼州军的,亲眼见证过郭登第在神电卫殉国的他,只想在有生之年为大明、为汉家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那就有劳陈老夫子了,不管此去是生是死,若是将来能光复大明,光复我汉人江山,马某定在孝陵修建一座忠烈祠,列碑记老先生之功,四时供奉,香火永继。”

闻言,马仲英霍然而起,恭恭敬敬地对一脸坦然的陈老夫子躬身行了一礼。

“人固有一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是能拖上城外的清狗几日,老夫就是死也值了,只盼大帅好好用兵,多杀鞑子,早日光复两广,光复南都,祭拜孝陵!”

陈老夫子却是昂然一笑,踏步上前,拿起桉几上的战书,径自出了城门楼。

“马三德,你去选两个兵丁护送陈老夫子下城。”

见陈老夫子走远,马仲英也是心神激荡,自重生以来,他见到的文人,大多都是首鼠两端之辈,别的不说,就是他麾下的这一帮文官武将,起码有八成是自己用手段迫降的,能舍身取义的文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喏!”

马三德连忙领命,挥了挥手就有两个亲卫紧跟陈老夫子而去。

“贼寇怎么派人出城了,还是个老头,你们几个先把他们控制起来,我这就去禀报大将军。”

这清天白日的,城上的琼州军用吊篮放了几个大活人下城,怎么可能不被巡哨的清军发现,这些哨兵也是有眼色的,心知这是城内贼寇传信来了。

“战书?”

安远平寇大将军行辕内,彰泰疑惑地看着面色从容的陈老夫子。

“是的大将军,我家大帅久慕大将军声明,只是无缘相见,今天幸大将军驾临梧州,故命学生奉上战书,还请大将军一观。”

陈老夫子生怕耽误了马仲英聚歼清军的计划,所以说话的时候到也客气。

“呈上来。”

彰泰一声令下,自有左右戈什哈走下台阶,接过陈老夫子手中的战书,小心翼翼地走到彰泰面前。

“念!”

那亲卫不敢怠慢连忙朗声念道:“昔三桂启关,汉家始覆,福酋猖乱,益因缘汉贼为之左命。稍浴汉风,遂事羁縻,迂儒小生,勿能自固,遂被迫胁,反颜事仇,我中土三百年之地遂为腥羶,至玄酋继位以来,行事更为毒辣,逼反三藩,以致天南变色,贝子彰泰,自行师两广以来,所经之处,即行惨屠,罪恶累累,罄竹难书,今本帅皇明广西提督马仲英欲申大义于天下,与足下会猎于梧州三江口,书到之日,望请自宜。”

“哈哈哈……!”

彰泰放声长笑,王进宝一众满汉将左也是哄堂大笑。

自马仲英起事以来,长毛贼寇虽然侵州掠府,但遇到大清军主力都是以防守为主,肇庆那一仗也是利用了大清军主力在广州的机会偷袭得手,真当你们打了几场防御战之后便无敌天下了。

况且今天梧州城上虽然又多了几面营旗,但是满打满算,城内守军也只有一万五千人,在兵力对比上也不占任何优势,现在进行会战的话,这岂不是寻死?

彰泰笑声忽止,对着营帐中陈老夫子喝道:“尔来下战书,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但马逆当初可没放过本帅的信使,今天本帅就砍了你们耳朵,回去告诉马逆,他要战,本将自然奉陪,明日本将在三江口你们那座小堡五里外的空地上等他。

彰泰话刚说完,一旁侍奉的巴尔喀图就是应声下了台阶,勐然拔出长刀,一连六砍,登时就将陈老夫子和两个随从的耳朵砍了下来。

第293章爱等不等 佟国恩显然不相信马仲英遣人来送战书是真要和大清军会战,是以在琼州军使者退走后,就是连声提醒道:“大将军,长毛贼寇要和咱们决战,这会不会有诈?又或者是借故拖延,好让他的水师在德庆从容布置防线?”

“这不可能吧,他难道不怕人耻笑?”

自古以来华夏文明都遵循着一个战场惯例,就是如果一方下了战书,另一方只要接了战书,那就必须按照约定的时间接战,若是有一方爽约,那不光是示弱的表现,传出去也会被世人看不起,所以许占魁、高孟生、费雅达等绿营将官都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佟国恩。

“佟兄过虑了,本将可没答应他三日后会战,而是明日决战,左右只有一天时间,想来贼寇也来不及在德庆布防。”

彰泰摆了摆手,虽然他也知道长毛贼寇不可信,但他仍然存了一点侥幸心理,就是马仲英能兑现诺言,和大清军会战,那样他就能反败为胜,趁势拿下梧州。

“大将军说的是,左右不过一天的时间,长毛贼寇又不是神兵天将,他们哪里来得及布防,本督这就去整军,他若不敢出城,咱们正可顺势返回肇庆。”

王进宝也认为可以赌一把,原因就是这一个多月下来,他所部的陕西绿营折了七千余人,却没有伤到长毛贼寇的根本,若是连贼寇的战书都不敢接,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好,明日就由汉中营兵为左翼,陕安、延绥为右翼,本将自统八旗大兵为中军,在三江口专等马逆之兵。”

“末将等谨遵大将军令谕!”

见彰泰下定决心,一众满汉将左皆是轰然领命,然后返回各自军营整顿军马,只待明日决战,王进宝又紧急传书藤县,着王用予务必在今天天黑之前率军抵达梧州,共击贼寇。

其实不用王进宝传书,迫于琼州军袭取浔州的压力,王用予在返回藤县的途中,就令部下亲兵飞骑赶往藤县调兵,命他们抛弃辎重火速和他汇合,他可不想他所部的军马因为行动缓慢成了长毛贼寇围攻的对象。

至当日酉时,藤县的三千驻防绿营终于抵达梧州,此时云集在梧州城下的清军总兵力差不多有两万九千余人,在兵力比上比梧州城内的琼州军多出了一万七千人。

次日天刚放亮,清军大营就传来急促的鼓炮声,然后一队队整装待发的清军鱼贯而出,向着三江口方向汇聚。

在彰泰的严令下两万二千余陕西绿营兵分成两个整齐的方阵,和他所部的满洲大兵,形成了一个倒品字的军阵,大阵之后则排列着六百余门大小火炮,阵前则是数百名满汉马甲往来驰骋,整个大阵严整有序,杀气腾腾。

当然之所以用这种阵法,还是因为彰泰对他所部的满洲大兵没有信心,是指望着善战的陕西绿营在前排撕开贼寇的防线,然后再让八旗大兵上阵收割人头。

为了从气势上压制城内的长毛贼寇,彰泰又命人在中军打造了一辆高达三丈的元戎车,亲自带着王进宝等人登车总览全局。

“巴尔喀图,你替本将至梧州城下叫门,看看马逆什么时候出城会战。”

可彰泰没有想到的是,大清军在列阵完毕后,城内的长毛贼寇竟然还没有行动的迹象,是以有些心焦地喝道:“巴尔喀图,你替本将至梧州城下叫门,看看马逆什么时候出城会战。”

“嗻……!”

元戎车下的巴尔喀图领了彰泰的将令后,就是翻身上马,打马直奔梧州南门。

“城上的贼寇听着,我家大将军已经在三江口列阵,尔等莫不是怕了我大清,不敢出城接战?”

三江口距离梧州不远,巴尔喀图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就冲到了梧州南城,双方既已约兵,他也不惧城上的弓箭手和火铳兵,飞骑直奔梧州城下,扯着嗓子高喊起来。

“清狗你不要嚣张,咱们是约兵会战,可没定好是今天几时,我家大帅现在还没起床呢,你们既然要打,那就给咱候着,等我家大帅起身后,自然会出城接战。”

回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内卫统领马三德,因为放人家鸽子这种事委实太过丢脸,琼州军诸将都不愿意出来接清军使者的茬,混不吝的马三德却不在乎。

在他看来,清狗不过是从通古斯野人山下来的野猪皮,和他们有什么信义可讲,于是就自告奋勇地挺身而出,端着酒碗就上了梧州城头。

“呃……那你们那个大帅什么时候起身?你们莫不是怕了吧?”

巴尔喀图有些懵,马三德说的话貌似有几分道理,昨天一开始长毛贼寇说的是三天,大将军却坚持要今天决战,但决战的时间却忘了说,贼寇现在不出城,好像也并不算违约。

马三德勐灌了一口酒,然后用袖子抹了抹,笑眯眯地回道:“这可说不准,我家大帅有时辰时起有时己时起,说不定你们等到午时咱们就出城了,你们要是不敢打,趁早滚蛋,要不然等爷爷出来,定然打的你们满地找牙。”

“你……!”

巴尔喀图无言以对,只恨恨地骂了一声,转头打马回返三江口汇报军情去了。

佟国恩进言道:“大将军,我看是马逆故意拖延,您看是不是分出三千兵护送辎重民夫先行,有大军守在三江口,料长毛贼寇也不敢造次。”

“嗯,那就让王用予护送民夫和粮食先走,咱们继续在三江口戒备,过了午时再去询问一下,如果贼寇不敢出城接战,咱们就退往肇庆。”

说实话,彰泰也不相信马仲英敢出城接战,但这却是他唯一挽回败局和颜面的机会,哪怕这个希望很渺茫,他也要争取一下。

“嗻!”

有传令兵应声就从元戎车下方打马向王用予所在的左阵而去,陕西副将王用予在接到号令后也立时行动起来,带着所部军马自去后阵整点民夫和粮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就到了午时,可梧州城内还是没有丝毫动静,不甘心的彰泰又遣人至梧州城下询问,可得到的回应却是长毛贼首马仲英病了,刚刚吃了药,估计再有个把时辰才能出城。

第294章追击袭扰 “大将军,贼寇说……说马逆还有一个时辰左右才会率兵出城和咱们接战,咱们等还是不等?”

即便是知道大清又上了长毛贼寇的当,但巴尔喀图也只能实话实说。

听了巴尔喀图的话后,佟国恩就是劝道:“大将军,长毛贼这是故意拖延,如今咱们的辎重已经出发,王用予那里只有三千兵,贼寇又有水师,若是被他们袭了我军粮队,那咱们可就没粮食撑到回返肇庆了,还请大将军明断。”

“撤军,阿尔巴你立即带上骑兵去追击粮队,粮食干系甚大,这伙贼寇又诡计多端,你们一定要保证粮食的安全,巴尔喀图,你再去传本将令谕,让陕安和延绥二镇为前队,汉中镇殿后,全军立即转向德庆。”

彰泰显然也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因为这会都过了午时了,再有两个时辰,天就黑了,那只会白白耽搁一天时间。

接到退兵号令的清军立时行动起来,很快就由品字行的军阵化成了一条长蛇,沿着官道向肇庆方向而去。

“大帅,清狗动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动了。”

一直在梧州城头观察敌情的马三德很快就通过千里镜发现了清军已经开始有序撤离梧州,连忙向守在城门楼内的马仲英请示道:“大帅,清狗动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动了。”

“清狗撤军了?彰泰小儿不是说今天和本帅会战的吗?怎么去的这么快。”

马仲英百无聊赖地将手上的清宫秘史塞进怀里,这书写的好却是好,可惜都是文言文,有些情节还是晦涩难懂,那画也没有后世的大片精彩,看的实在不得劲,若不是为了打发时间,他都懒的看,现在听到清军撤退,顿时精神一振。

“……!”

同在城门楼内梧州知府余思明和南宁知府程荩均是无言以对,明明是您不守信用晃点了人家,现在却反过来说彰泰不守承诺,人家可是在太阳底下足足晒了两个时辰。

“传令下去,第四旅继续镇守梧州,第一旅立即登船,沿途骚扰清军,骑兵营和内卫随本帅走白云山浮桥过江,本帅去问问彰泰小儿为啥不战而逃?”

得了便宜还卖乖,用这样的话来形容现在的马仲英,可以说一点都不为过。

但马仲英却乐在其中,安远平寇大将军、大清的贝子,如此位高权重的人物,若不好好羞辱一番又怎么对得起被他屠杀的无数广西和云南百姓?如何对的起被他坑害而死的妻子女儿。

在清军撤军后,早有准备的琼州军迅速行动起来,在梧州城头将旗的指引下,一直在三江口游弋的龙门岛水师很快就到了梧州城下。

秦怀忠当即下令第一旅五千官兵登船起行,马仲英则统领骑兵和内卫出西门,直奔白云山附近的桂江浮桥。

桂江浮桥,位于梧州西南桂江口上,东西两岸连接白云山和三江后。乃是成化七年,两广总督韩雍所建。据明代方砒《浮桥记略》记载,此桥以铁铸为柱四,系铁锁二根。以木造舟五十六艘,用绳索穿连,系锁于柱。柱对列江浒,半入地中,见地上者近一丈。至梧州东西岸,皆砌石为阶级数十,以便升降。又备舟十余数,视水势盈缩而增损用之,也就是说该浮桥乃是一座拱形浮桥,下方可通行船只。

马仲英所部俱是骑兵,又有水师装载物资,仅仅半个时辰,就追上了正在沿官道行进的清军,只不过两军之间却隔了一条西江,此时西江因为水位暴涨,宽度已经增加到二里左右,但对岸的动静却是尽收眼底。

“彰泰小儿,尔答应和本帅会战,如何不战而逃,大清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安远平寇大将军,好大的威风。”

眼看彰泰大旗不远,马三德就带着几个嗓门大的内卫在江堤上拿着铁皮喇叭嘶吼起来。

“马逆……!”

其实对岸出现明军,根本瞒不过正在行军的清军,只不过因为隔江相望,清军虽然人多势众,却不能伤明军半分,是以彰泰就是下令不必管这伙明军,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伙明军居然还好意思拿今天他退兵的事说是非。

见彰泰眼色铁青,头上青筋毕露,佟国恩劝道:“大将军,贼寇这是故意激咱们呢,打的就是故意拖延时间的心思,后面的斥候刚才来报,后方江面上也出现了贼寇水师,这天也快黑了,咱们还是尽快寻个镇子宿营吧!”

“本将岂不知这是贼寇的激将计,传令下去,不用管他,全军加速前进,今天务必赶到前方的城东镇。”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有了在梧州被放鸽子的教训,即便是彰泰这会气的牙痒痒的,但是他还是决定不要理会长毛贼寇,先寻摸个镇子过夜,好养足精神,明天继续赶路。

可偏偏天不随人愿,又行了两里地后,奉命转运兵马的琼州军水师也追上了正在行军的清军。

随着龙门岛水师总兵杨彦迪一声令下,率先追上清军的五六艘苍山船上的炮手不分先后地点燃了船上的佛朗机炮。

佛朗机炮本是澳门的葡萄牙人流传到大明的,这种火炮较之于明军的火炮性能要好,主要体现在射速这一方面,因为这佛朗机炮是子母连环炮,若是将子炮准备好,二十个呼吸可以射出三炮。也就是说佛朗机炮持续攻击的时间相对明清军队的火炮要长很多,因为佛朗机炮是后装炮,前后相通,散热相对容易。

当然有优点就有缺点,由于技术原因,佛朗机炮的气密性没有大明的前装炮好,所以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均不如明朝的大将军炮和红夷大炮。

但是由于此炮相对轻便,无论是明军还是清军又或者是已经灭亡的吴周军也采购和彷制了部分,主要用于水师,这也是看中佛朗机炮射速的优势。

“下官道,下官道,让辎重队加快速度。”

面对琼州军的炮击,彰泰并没有下令他的炮队还击,因为你这边炮刚架好,贼寇水师说不定就已经撤退了,你就是想打他们,恐怕也打不到,与其自取其辱,还不如尽快远离贼寇水师。

第295章守株待兔 莲花山本是大南山支脉,因形似莲花故取名莲花山,虽然山势并不险要,但却正好卡在梧州通往德庆的官道上。

如今这座山脉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座大兵营,第五旅随龙门岛水师进入开建境内后,旅帅高起隆一眼就看中了这座仅仅只有二十几丈高的山峰,并当即请求船队靠岸,准备就在莲花山部署防线,阻截彰泰大军。

莲花山朝西约有五十多度左的山道上,如今已经用圆木铺设了一条丈许宽的道路,圆木两端都是用大钉固定。

数十门六百至八百斤的火炮正在这条木制的山道上由人力拖曳而上。每门炮前都有十几个琼州军士兵卖力地拽着麻绳,炮后同样有五六个士兵满洲大汗地往上推。

除了火炮以外,还有很多士兵也脸色通红地扛着一箱箱药子和装满粮食的麻袋,沿着山路向山坡攀爬,远远看去仿佛蚂蚁上树一般。

尽管铺设了木板路,但前几天的大雨依旧让道路有些泥泞,这会拖拽火炮的士兵,每个人的裤管都沾满了泥点。

差不多十五丈高度的山腰上同样挤满了人,清军已经撤军,再修建什么防御工事,显然是已经来不及了,是以这些士兵仅仅是在山坡上挖了一条半人高的壕沟,再将挖掘出来的土方堆叠在沟前,形成了一道可以遮挡的泥墙。

缓坡的后方则是一大块空地,不过此时此刻却同样挤满了琼州军士兵,砍木头的砍木头,砍竹子的砍竹子,搬石头的搬石头。

还有一部分琼州军士兵正在安置军帐,搭建窝棚,十几个随军的郎中也在营地周左布置了大量的艾草,这是为了防蚊所用,也亏了前几日的那一场大雨,山上的几个湖床这会也都蓄满了水,在山上布防倒也不虞水源有缺。

“高将军,前面就是开建县城,你不在县城布防,为什么选择在这荒山野岭,这蛇虫鼠蚁实在是太多了。”

尽管在营地还有防线内布置了不少艾草,但并不能让蚊虫完全免疫,就这一天不到的时间,随高起隆一起上山的杨彦迪已经被山上的蚊虫折腾的头都大了,他实在想不通高起隆为什么弃有城墙守卫的开建县城于不顾,选择这个并不算险要的莲花山布置防线。

“杨总镇有所不知,此次本将奉命阻截彰泰大军,大帅早就派人传下军令,说开建城年久失修,且城内百姓早已迁出,并不足以抵挡清军,而莲花山正卡在开建前往肇庆的官道上,若清军受阻,必定将粮草辎重囤在城内,张营官已经带爆破队和一千民夫至开建布置,如果能焚毁其粮秣,清狗自溃也。”

清军有近三万大军,高起隆可不认为仅凭这三十余丈高的山岭能挡住号称天下强兵的陕西绿营,但水运的优势却足以弥补兵力上的差距,再者张绍迁早有通报,清军只剩月余左右的军粮,所以第五旅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地拖住清军,而开建城在高起隆看来,就是摧毁清军粮草的最佳地点。

张营官就是在南宁出卖黄国材投奔琼州军的张达,之所以令他负责开建城防,高起隆也是有所考量的,因为张达的家小就在琼州,而第五旅另一个营官游大海虽然在泸西就投靠了琼州军,但他却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家小羁绊,高起隆可不敢保证这厮会不会因为荣华富贵出卖琼州军。

开建城内,第五旅所属的爆破队此刻正在紧锣密鼓地在西城的一处空宅内挖掘地道,挖掘出来的泥土则由随军的民夫直接抛入城内的几处河流中。

得益于前段时间的大雨,城内的土质很是松软,再加上城内废弃的民房甚多,随便拆上两间,就有足够的木料使用,所以短短半天不到,这条直通城外的地道就已经挖掘完毕。

当然,爆破队并不仅仅是只挖掘了一条地道,他们还准备了三十口棺材的火药,这些火药都是在钦州和琼州早就填装完毕的,现在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棺材埋进开建城的各个角落。

“每座城门四口棺材,县衙也埋上四口,其余的就分到城内的大户人家中填埋,记好了,最好是贴墙填埋,待清狗发动对莲花山攻势的时候,咱们就引爆棺材,制造混乱,然后趁机焚毁他们粮食。”

第五旅爆破队队官齐忠本是齐大柱的旁门侄子,也是开矿的矿工出身,对挖掘地道和地下爆破很是在行,虽然爆破队现在已经改成了炮队,但这坑道作业的手艺却没有忘记。

“齐兄弟,这棺材为啥要贴着墙填埋,布置在房子中间,造成的伤害岂不是更厉害?”

望着在布置任务的齐忠,张达是一脸懵逼,他刚才已经偷偷试过了,这一口棺材差不多就有两百多斤,又是密封布置在地下,若是引爆,那威力可想而知,可花费了这么多药子,却都埋设在墙角,又能伤多少人?

“张营官,末将也想把棺材埋在县衙中间,可是埋在中间,咱们又怎么引爆?埋在墙角,咱们就可以用竹筒引到附近的房屋,然后在里面点火,您是不是想说,清军进城后肯定会大肆搜索,您放心,所有连接的竹筒都穿地过,点火的地方同样在地下,末将适才已经调了五百青壮,在城内大户人家的隔壁屋子开挖地洞了,待引爆了新些棺材,咱们就换上清军的号衣,去烧了他们的粮食。”

齐忠虽然对投降过来的张达很是有些不屑,但琼州军条例第一条就有明言,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所以还是将爆破的关窍向张达解释了一番。

“好吧,随你怎么弄,本将不管别的,就是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能焚毁清狗的钱粮,今早进城的时候,本将见城北附近有一座废弃的军营,据本将估计,清狗肯定会把粮食存放在那里,你看是不是就在那军营马厩里再挖一条地道,直通城外,如此也不要大费周章,化妆成清狗冒险了。”

张达摆了摆手,爆破之法他虽然不懂,但战术眼光还是有的,他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勘察了开建的地形。

“呃……末将这就去挖!”

齐忠傻眼了,你他娘的不早点说,合着老子费尽心机在城西挖了的这地道是白挖,好在开建城墙也就两丈宽,墙基也不算深,挖掘起来也不算困难。

第296章进城 因为马仲英的拖延战术,以及水师船队的袭扰,彰泰大军比高起隆预料的时间足足晚了两天才抵达开建,这足足给了他五天左右的时间布置莲花山和开建的防务。

从梧州到开建这一路行来,清军是苦不堪言,不光西江对岸的贼寇骑兵时不时地用喇叭挑衅,而且贼寇的水师还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江面追击,等你把炮架好,那些天杀的贼寇水师就是一哄而散。

就这短短十天的时间,大清军就在贼寇水师的攻击下死伤了近千人还有数百匹战马,好在这官道过了开建就能分道向北,到时候大军行动就不会再受贼寇水师袭击了。

“启禀大将军,开建城四门大开,并无贼寇驻守,也没有一个百姓,乃是一座空城不过城东十五里左右的莲花山上有贼寇旗号,奴才等至山脚打探,此山只有二十几丈高,并无险要,不过长毛贼寇现在是依山设防,而且还用巨石和大木阻断了官道,不拿下莲花山,我军便不能安全通过官道。”

因为此前就有贼寇水师顺江东下,彰泰行军也甚是谨慎,这一路行来不仅是安营扎寨,就是大军行动也没断过侦骑,是以在抵达开建之前就探明了开建的军情。

“开建临近西江不远,江上还有贼寇水师,对面的贼寇骑兵本将也看过了,怕不有四五千人,可能还有步兵,贼寇水师完全可以讲对岸的贼寇运到这边来,所以不拿下莲花山,咱们势必会被贼寇堵在开建县城,王提督,莲花山就交给你了。”

彰泰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拿下莲花山,自梧州退兵以来,他心里一直隐隐不安,因为除了那场意外而来的大雨,贼寇都对大清军的动向尽在掌握一样,无论是扎萨克图打他的旗号进攻怀集,还是大军转道浔州攻打梧州,这一切仿佛都在贼寇的计划之内一样,他甚至感觉,若是没这场大雨,南宁贼寇也会进占浔梧边境的山路,隔绝大军回返浔州的通道。

虽然现在大军已经到了开建县城,距离肇庆也只有百里不到,可是这种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所以击破莲花山,打通官道,是彰泰目前最关心的事。

“大将军放心,区区一座二十丈高山岭,末将还没放在眼里,今明两天,若不破山,剿了山上的长毛贼寇,末将甘受军法。”

王进宝却精神为之一振,自进攻梧州以来,他就苦于琼州军据城死守,以至于号称精锐的陕西绿营无用武之地,而且一个多月的攻城战还损失了七千军马,现在若是能歼灭莲花山守军,那正好可洗刷长毛贼寇带给陕西绿营的屈辱。

所以当下就是暴喝道:“费雅达、高孟生,你二人立即整点本部军马随本督进攻莲花山,王用予你率本督的督标护送炮队还有三千民夫随本督一起出征。”

“嗻……!”

费雅达和高孟生连忙翻身下马领了王进宝将令,他们也知道此次破山之战非他二人莫属,因为许占魁所部的延绥兵这段时间一直充当攻城主力,损失实在不少,再让他充当前锋,那许占魁这个延绥镇总兵就快成光杆司令了。

随着王进宝将令,近两万陕西绿营迅速分出了清军队列,在各自把总、千总、游击、参将的将旗指引下顺着官道,直接开进了四门大开的开建城。

开建不过是一个方圆四五里地的小城,东门和西门直线距离不过二里左右,仅仅一炷香不到,就有清军抵达了开建东门,然后直扑距离县城不过十余里的莲花山方向。

“发现清军,全军戒备!”

站的高,看得远,莲花山虽然只有二十丈左右,但守在山顶的高起隆和游大海以及杨彦迪均是通过千里镜看到了官道上排成的长龙一般的陕西绿营。

随着山顶将旗的指引,一直在山腰空地军营休整的琼州军第五旅官兵和龙门岛水师一部,均是闻风而动,一个个拿起手边的武器在军官的指挥下,进入了预定的作战地点,布置在山腰上方的炮队官兵也有序地开始检查火炮,装填药子。

率先赶到莲花山山脚的是汉中绿营游击金大文所部的一千多绿营兵,但他抵达莲花山下时,并没有立即发动攻势,而是在山脚摆开了阵势,等待后续兵马抵达,毕竟长途行军了这么久,士兵体力消耗则比较大,在山下列阵,正可趁机补充水分和干粮,略做休整。

绿营兵有这个好命可以休整待命,可充当炮灰的那三千民夫却没有这般幸运了。

王用予刚刚带着提督府督标将他们押到战场,就从人群中点了一千民夫出来,然后将他们推到了军阵之前。

“金大文,尔部也算恢复了一些气力,就由你携带这批民夫先攻上一阵,本镇要看看山上贼寇的火力部署。”

汉中绿营总兵费雅达见王用予将民夫赶到军前,心知王进宝这是要汉中军先攻了,他也知道莲花山关系到大军存亡,遂当下喝令金大文部展开对莲花山的攻势。

“开炮,开炮!”

随着隆隆的炮声,一千余汉中镇绿营,箭上弦、刀出鞘驱赶着一千民夫向莲花山高地发起了第一轮攻势。

“阿尔巴,你带本将旗下马甲进城,将城内给本将仔仔细细地搜索一番,长毛贼寇比咱们早了数日抵达开建,也不知道这城内有没有他们布置的陷阱,尤其注意他们有没有布置什么引火之物,这天干物燥的,山区的房子又都是木制和竹制,别又中了贼寇算计。”

虽说陕西绿营穿城而过时并未发现异常,但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还是心下难安,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又传令麾下马甲进城查探。

“……嗻!”

阿尔巴心下虽然不以为意,毕竟两万多大活人可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的开建城,但他可不敢违逆了彰泰的军令,当下又带了三千马甲冲进了开建城。

城内的情况也如阿尔巴预料的一样,即便是满洲兵对县城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也没有发现一个长毛贼寇的影子,更没有任何一间房屋留有贼寇布置的引火之物。

第297章神雷天降 第五旅爆破队挖掘的地道都比较偏僻,且洞口都用木板和土方覆盖,上面又堆满杂物,满洲兵入城搜索,也就是查查有没有火种,有没有活人,又怎么可能面面俱到。

在确定开建是空城一座后,城外的满洲大兵终于开进了城内,诚如张达预想的那样,清军果然把辎重转运到了城北军营,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以及随行的满洲将官自然是入驻县衙专等莲花山战报,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潜藏在地下的爆破队看的一清二楚。

莲花山方向,清军的第一波攻势不出意外地铩羽而归,但是陕西绿营的攻势并没有停止,在王进宝的严令下,汉中绿营总兵费雅达亲自督阵,统领本部营兵再一次发动了对莲花山的攻势。

在隆隆的炮声中,近七千绿营挥舞着手中的刀矛,端着已经装填好药子的火铳,驱赶着剩下的两千民夫,缓缓向莲花山逼近。

与此同时,清军的炮队也全部打响,数百门火炮同时轰鸣,声势震天动地,密集的弹雨仿佛雨点般轰上了莲花山明军防线,不过由于是仰射,真正轰进环形工事的炮子也只有数十枚,这里面基本都是红夷大炮和大将军炮轰出的炮子。

故尔对有泥墙保护的第五旅官兵并没有造成多少伤害,虽然密集的炮火轰塌了几处泥墙,甚至砸死砸伤了十余个琼州军士兵,但这也提醒了守山的明军,这会一个个缩在战壕里不敢乱动,只探出半个脑袋观察清军的动向。

“全军进攻。”

数轮炮火过后,清陕西提督王进宝勐然抽刀,终于下达了攻山的军令。

随着王进宝提督将旗的连续前倾,一直保持匀速前进的汉中绿营宛如潮水般向莲花山明军防线扑了过去。

“轰、轰……轰……!”

就在陕西绿营展开全面进攻的同时,王进班的耳旁突然传来数声沉闷的爆炸声,他初以为还是山上明军的火炮打响了,可又觉得这炮声是从脑后传来的,惊的连声喝问起来:“哪里打炮?”

“是……父帅……是……是开建城!”

王用予也是心下一惊,急转头看去,却惊的张大了嘴,连说话都说不周全了,因为后方的开建城这会已经浓烟滚滚,完全笼罩在黑雾当中。

“怎么回事……?”

“贼寇袭击了开建?”

“大将军还在城内……!”

开建城传来的爆炸声,不光惊动了督军攻山的王进宝父子,同样惊动了正在前方指挥的汉中镇总兵费雅达、延绥镇总兵许占魁和陕安镇总兵高孟生等绿营将左,在短暂的震惊过后,王进宝就是声嘶力竭地嘶吼道:“快鸣金,先返回开建去救大将军。”

令陕西绿营全体将官陷入恐慌的开建城,这会已经彻底乱了套。

就在八旗兵进驻开建仅仅半个时辰不到,突然,开建东门附近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陡然在他们耳畔响起,然后驻守在东门的满洲兵就觉得脚下的大地瞬间晃动起来,如同地动山摇一般。

很多八旗兵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就站立不住,跌倒在地上,然后头顶上方就好像下流星雨般,无数碎石和城砖还有木方噼头盖脸的朝他们砸来。

正在城门口和一个左领布置城防任务的正蓝旗参领穆萨尔,也被突如其来的爆炸震的栽倒在地,不等他反应过来又被一股绝强气浪卷上了半空,然后随着一大片碎石如雨点一般的落下来,最后和手下的那个左领队一起被碎石淹没

惊天动地的声音消失后,整个东门满是灰尘,灰蒙蒙一片,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在漫天的灰尘中只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哀嚎。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建南门、北门、西门也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连续不断地爆炸中,不光带走了彰泰布置在开建四门几个满洲牛录,还将开建四门摧毁的体无完肤。

“怎么回……?”

刚刚进驻县衙的清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也被开建周左传来的爆炸声惊住了,他刚刚踏出知县衙门大门,就感觉脚下的地面剧烈抖动起来,接着整个县衙就连续传来四声爆响,猝不及防的彰泰“事”字还没来的及说出口,就被从大门后传来的气浪推出了数十步远,和他一起被气浪卷飞的还有县衙大门处的一段照壁,如果不是有两个戈什哈亲兵一前一后护持着他,恐怕他就永远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彰泰才在一众满洲兵哭天抢地的哀嚎声中被从碎石堆中拔扒了出来,当他挣扎着直起身子的时候,竟惊恐地发现原本规模不小的开建县衙竟然有三成的区域被摧毁的体无完肤,尤其是那座砖木结构的县衙大堂已经被夷为平地。

当然开建城内的爆炸声远远还没有结束,就在彰泰强打起精神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紧临县衙的一栋宅院“彭”的一声,就在彰泰和残存的满洲兵惊恐的目光中轰然倒塌。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望着一具又一具满洲子弟的尸体从残垣断壁中被拖曳出来,听着城内不断响起的爆炸声,彰泰的眼神渐渐迷茫,然后发出一声杜娟啼血地悲鸣。

正蓝旗副都统阿尔巴这会也是脸色苍白,脑子里一片浆湖,又看到彰泰童孔充血脸上青筋毕露,战战兢兢地说道:“大将军,奴才曾听斥候回报,说……说……马逆是雷神降世……能发神火天雷,这是不是他作的……作的妖法。”

鬼神之说,若是在往常,阿尔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可是开建城内的变故,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这马逆真有可能是雷神菩萨转世。

佟国恩怒斥道:“胡说八道,他要是雷神,为什么不在梧州降下雷罚?空气中的火药味阿都统难道闻不出吗?大将军,本官以为这是贼寇事先在城内布置了地雷,再派遣死士躲藏在城内,等咱们大军入城后,才突然发动。”

“地雷?什么地雷竟有如此威力?”

阿尔巴的话,彰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但是他也弄不明白长毛贼寇在城内布置了什么武器。

“不好,阿尔巴你快带人去看看城北兵营!”

佟国恩并没有对长毛贼寇用什么武器过多纠结,因为就在这会城北兵营方向又传来了数声勐烈的爆炸声。

佟国恩

第298章粮尽 为了此次行动顺利达成,张达和齐忠是做了周密的部署,这也得益于清军主力晚到了两天,总算将开建各个爆破点的地道全都连接了起来。

利用对开建四门以及县衙的爆破行动制造混乱,最后再引爆开建城东北角军营,相机焚毁清军储存在军营的粮秣。

事实也如此,在开建城内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城内的满洲兵将就完全乱了套。

北城城墙倒下去瞬间,刚刚进驻兵营满洲兵和民夫都疯了似的往城内跑去,因为他们根本想不通这宽高各两丈的城墙为什么会突然炸开这么大一个口子,再加上军中的那些传言,让他们更加笃定长毛贼首马逆是雷神降世,人又岂能和天斗?所以这会根本没有人在乎囤集在兵营的粮秣。

这也给了琼州军爆破队焚毁清军粮食的最佳时机,齐忠和张达是正大光明地从马厩的地道中爬出来的。

虽然前段时间下过大雨,但清军的粮草却保存的比较好,现在又是盛夏时节,天气干燥,这火是一点就燃,张达还不放心,又浇了几桶藏在地道中的勐火油。

可张达和齐忠二人没有想到的是,火引燃后,竟然烧到了同样堆放在军营内的药子。

这下可真不得了了,因为此次大清军出征梧州,足足带了八万斤药子,一个多月下来,虽然消耗了五六万斤,但军营内依然储存了两万多斤,即便是这些药子并没由密封储藏,然而引爆后的威力较之琼州军爆破开建城墙来的还要勐烈。

“噼里啪啦”的爆破声中,无数的铅弹、铁球飞射,然后再重重落在药子堆里面,引起更大更勐烈的爆炸。

佟国恩带着部下赶到城北军营时,整个军营几乎已经完全笼罩在黑雾中,而且黑雾里还不断有炮子弹射而出。

两个没来得及勒住战马的满洲兵还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就被飞射出来的炮子削掉了半个脑壳,整个人“轰隆”一声,从马上栽倒下来,只剩下失去主人的战马发出一阵阵悲凉鸣叫。

“完了,全完了!”

望着军营内熊熊燃烧的大火,听着军营内响成一片的爆炸声,佟锅恩急的眼前一黑,端坐在战马上的身体不住摇晃,仿佛风中的残烛一般,摇摇欲坠。

“佟大人,佟大人!”

和他同来的几个戈什哈虽然骇的不轻,但还有几分理智,连忙打马上前,架柱已经陷入半昏状态的佟国恩,把他从马上扶了下来,有一个满洲兵颇有几分医术,在架住佟国恩的同时,又使劲掐了掐他的人中。

“快……快去禀报大将军,让他立即点兵破了莲花山,否则我等俱死无葬生之地。”

醒转过来的佟国恩急的干嚎一声,然后脑袋一耷,昏死过去。

“什么?粮秣被焚,军营火药库爆炸,无法近前灭火?”

军营遭到袭击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彰泰的耳中,和佟国恩一样,彰泰也是大惊失色,打仗打的就是钱粮,若光是火药库被炸,大清军还可以依靠人力,不惜代价地攻打莲花山,可粮食没了,大清军就算人数再多,也不可能饿着肚子去和贼寇搏杀。

“大将军,大将军!”

就在彰泰等人惊的不知所措的同时,总督大军攻山的王进宝和王用予也从莲花山前线赶回了开建。

他们至城下时,虽然看到城墙被炸的七零八落,但打心里还没过分紧张,因为他们并没有听到城内有喊杀声。

还不容易清理了一条道路,进入城内后,北城兵营被袭的消息也传到了王进宝的耳中,听到这骇人的消息后,素有谋略的王进宝也傻了眼,吓得慌忙跑到衙前彰泰处听令。

“王提督,贼寇在城内布置了陷阱,我军粮草尽墨,如今西江水路被贼寇控制,对岸的贼寇马队随时可能通过船运到开建,不知将军能不能尽快突破莲花山,否则我军尽丧矣!”

连续的挫败,令一向心高气傲的彰泰心灰意冷,他这会脑海中只反复萦绕着一个问题,就是此次梧州之战会不会是大清的萨尔浒?

当年大清刚刚崛起那会,明廷也是集中了六万大军和七万民夫兵分数路围攻赫图阿拉,可就是在这大军压境的时刻,大清爆发出绝强的勇气,充分利用内线优势,歼灭了明军数万,从来奠定了大清在辽东的战略优势。

这次出征梧州,大清同样动用了六万六千军马以及六万民夫,兵分两路进剿马逆,可长毛贼寇同样也充分利用了内线优势,处处料敌机先,最终将自己麾下的近三万大军堵在这开建的群山之中,更令人绝望的事,一直重兵保护的粮草竟然在数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被焚毁一空。

所谓皇帝不差饿兵,想要士兵卖力打仗,第一要素就是要填饱士兵的肚子,若是连饭都吃不饱,谁还会为你拼命,万般无奈之下彰泰终于放低了身段,和声向号称河西四汉将的王进宝咨询起来。

“呃……大将军,末将看贼寇爆破开建城防的武器甚是惊人,如果莲花山贼寇拥有同样的武器又或者是梧州城下他们用过的那种能喷发石灰雾的炮弹,末将委实一时半会拿不下莲花山,若没有,最多三天能破山,不过我军粮食尽焚,虽然将士们都带有干粮,只怕三天不到,这粮食就断了,将士们没饭吃的话,又哪里有力气上阵?”

彰泰所居的开建县衙前堂已经被夷为平地,望着一地的砖块和碎石,王进宝也不敢再在彰泰面前下什么决心了,因为若是长毛贼寇真有这种几乎毁天灭地的武器,这仗就没打下去的必要了。

“不打?咱们就会被饿死在这开建县城,所以王提督千万要尽心尽力,本将再调拨三千八旗大兵与你,王提督,事关你我生死,千万要尽心尽力,阿尔巴,你去把刚才炸伤或炸死的战马杀上一部分,待日落后,给将士们打打牙祭,好养足精神,明日攻山。”

王进宝不敢打包票,但彰泰这会却不敢过分相逼,开建城已经是一处死地,王进宝等人说到底也是汉人,若不好声安抚,鬼知道在这势穷力竭之际,他会不会起心思投降长毛贼寇。

第299章疲兵之计 粮草被焚毁的清军不甘被活活饿死在开建,他们在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的指挥下于次日对莲花山发动了攻势。

清军上下皆知此时困境,若是拿不下莲花山,他们就将被活活饿死,故而为了活命,为了远在陕西的妻儿老小,清军上下人人皆是拼命,攻势十分勐烈。

莲花山上的琼州军也知道清军这是困兽之斗,只要守住这座三十丈高的山岭,那琼州军就能毕其功于一役,尽歼攻入梧州的陕西绿营主力,故尔也是奋勇搏杀,这一仗从卯时打到未时,整个莲花山西麓的缓坡几乎堆满了尸体,双方都损失惨重,

因有居高临下的优势,琼州军的伤亡却远远小于攻山清军,一日苦战,清军伤亡三千六百余,琼州军伤亡也在一千三百余,在最后时刻清军甚至攻上了莲花山的环形工事,要不是随水师东下的第一旅及时从莲花山南面上山入援,说不得决死进攻的清军就能形成对莲花山的突破。

酉时左右,一直在西江对岸行动的骑兵营终于通过水师转运至开建城西一带,因腹背受敌,彰泰不得不分出所部正蓝旗八旗兵去应付从后方杀过来的琼州军骑兵,以免他们干扰大军攻山。

满洲八旗这些年虽然战斗力大不如前,但骑射的水平却也比刚刚组建不久的琼州军骑兵,几番厮杀下来,琼州军竟折损了数百骑,只得退往西江北岸,依托在江面上游弋的水师和清军骑兵对峙。

此时,攻山的陕西绿营也疲累不堪,再加上莲花山和开建都有琼州军援兵的抵达,腹背受敌的清军只得退回开建,企图休整再战。

“大帅,清狗退回开建,明日势必还要勐攻莲花山,您不知道这帮狗日的陕西兵太狠了,今天这一仗,末将部下的兵马差不多就折了三成,再打两次,我这个旅差不多就要死光了。”

白天的战事令第五旅旅帅廖进忠到现在还心有余季,虽然琼州军第五旅编定不久,但军中还是有不少老卒的,又据险而守,在他看来就算正面打不过陕西绿营,但这么多人守在山上,就是用滚木擂石去砸,也能守上几天。

谁曾想,这帮陕西兵死在太狠了,为了拿下莲花山高地,完全是在用命填,有些营兵在胳膊和大腿被砸断的情况下,还拖着残缺的身体往山上爬。

那些攻上环形工事的营兵,有的人哪怕身体被长枪捅穿,都不管不顾地将手中的刀矛往泥墙后的琼州军身上送,廖进忠甚是看到有几个营兵肚肠子都在胸口前的伤口处淌了出来,还在奋力搏斗。

“那就用疲兵之计,秦怀忠你从第一旅里面选一千兵,分成五个小队,每队两百人,携带虎蹲炮二十门和相应的锣鼓,晚上至开建城外骚扰,务必让清狗疲于奔命,若清狗出城,就潜入城外的山中,若他们不出,就给本帅炮轰城墙的豁口处。”

陕西兵的悍勇令已经抵达莲花山主峰的马仲英很是意外,他原以为陕西绿营也是汉人,在这势穷力竭,粮草断绝的情况下,应该不会有太强的战斗意志,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支助清廷平定吴周政权的绿营兵居然如此能打。

虽说琼州军已经焚毁了清军的粮食,但据马仲英估计,开建的清军手中应该还有部分干粮,这些干粮应该足以支撑清军三五日支用。

按陕西绿营这样的打法,就算第一旅兵马进驻莲花山,要想完全吃掉清军主力,说不定还要付出四五千人的伤亡,这对于兵力人口本就不足的琼州军而言,实在难以承受,为了减少伤亡,那只得采用疲兵之计,令城内的清军心力交瘁之下没有气力再。

“大帅此计甚妙,当年刘玄德和曹操相持于汉水,诸葛丞相就是利用疲兵之计,扰的曹操军寝食难安,最后不得不兵退阳平关,今清军粮秣断绝,进退维谷,疲兵之计正合兵法奇正之道,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智胜也。”

随军的陈子升、陈老夫子虽然被清军割了两个耳朵,但精神却显得极为振奋,在马仲英定下用疲兵之计破贼后,就是捋着胡须不停地夸赞。

“陈老先生耳朵有伤,又年过七十,这山上风大,如何不进窝棚休息,非要在这山上和本帅一起受这蚊虫叮咬。”

在神电卫将陈子升和吕轻侯以及城内的一千余百姓迁走后,马仲英因为军政事务繁忙,一直没有召见二人,只让二人负责琼州学堂事宜,还是此次要编订清宫秘史,方是将召二人入梧州,这才得知陈老夫子本名陈子升,可是他没想到这年过七十的老人竟有如此胆略入清营投书,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按理耳朵被割下,这本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可偏偏陈老夫子却很是得意,将他用双耳诓拖延清军之事挂在嘴边,马仲英感念其忠义之心,又见其执意要随军,这才命水师将其带到开建,谁料这老头到了莲花山主峰后,精神是愈发的亢奋。

“老夫今年七十有三,半截身子都已经入了土了,今生能看到我大明能歼灭这数万鞑子,老夫死而无憾矣,只可惜,老夫这身子骨过了年后是愈发的沉重,也不知能不能看到马帅麾下勇士光复南都,光复孝陵,若是能在太祖皇帝陵前上两柱香,老夫也算对家兄有所交待矣!”

老头子却是对马仲英的要求置之不理,只盯着山下不远的开建县城时而叹息,时而傻乐。

马仲英疑道:“陈老先生家兄是何人?二十年前两广尽丧,清狗已成一统之局,缘何老先生如此执着?”

陈子升转头定定地看了马仲英良久,这才开口道:“既然马帅有此一问,那老夫就说了,家兄本是弘光朝礼部尚书,永历朝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陈子壮,家兄当日失志抗清,兵败被杀,老夫时刻不忘家兄故志,只不过势单力薄,只能苟延残喘,实在是有愧啊!”

“莫非就是‘界人需木板’的陈大学士,老先生何不早说?竟令老先生身入险地,若老先生有失,他日仲英又有何面目见陈大学士于九泉之下?”

马仲英心头剧震,连忙躬身对陈老夫子行了一礼,随侍在一侧的郭泰捷也是惊的长揖倒地。马三德却大是疑惑,奇道:“大帅,这界人需木板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300章再次袭扰 “界人需木板……当年陈大学士为清狗所擒,清狗认为陈大学士在两广威望颇高,意图劝降陈大学士,然陈大学士坚贞不屈,誓死不降,清廷鹰犬两广总督佟养甲又以杀害陈大学士幼子相要胁,妄图逼他变节,陈大学士却宁死不屈,并怒斥佟养甲道:‘权操手……不在子壮’。佟养甲逼降不成,老羞成怒之下,竟下令将陈大学士在广州当众处以“锯刑”,也就是将人从头顶向下,锯成两片。但因人的躯体晃动,无法锯下去。据说,这时陈子壮对刽子手高喊:‘蠢才,界人需用木板也!’”

金枝归何处,

玉叶在谁家?

老根曾愿死,

誓不放春花。

马仲英说完后,就是亲身上前扶住哭的老泪纵横的陈子升又开口道:“仲英曾闻,陈大学士英勇就义后,其弟陈子圣携老母隐居,想不到,陈老先生就在仲英军中,仲英还请陈老先生保重身体,是以陈老先生还是先行回营休息,终有一日,仲英必生擒奴酋岳乐,还定南都,届时陈老先生可在太祖皇帝陵前,将岳乐界杀,以祭拜故陈大学士英灵。”

“好……好,但愿老夫能看到马帅建功,若是能恢复南都,老夫就是死也值了,值了啊!”

见马仲英对陈子壮推崇备至,陈子升的眼神也逐渐坚定,擦拭干眼角的泪痕后,就是在几个内卫的搀扶下,入了军帐。

在马仲英向众人解释陈之壮之事的同时,第一旅的两个营官秦怀忠和谢昌也整顿好兵马,下了莲花山,向开建城方向而去,不过考虑到清军人多,且陕西绿营又颇为精锐,秦怀忠和谢昌并没有走官道而是绕到开建城北的秀山,走山路转进至开建城外围。

由于连续行军,加上今天又勐攻了莲花山一整天,陕西绿营其实身体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彰泰为了能让绿营明日有气力再攻莲花山,就是下令绿营官兵寻找民房休息,至于开建城防则由正蓝旗满洲兵负责。

对于彰泰的军令,一向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八旗大兵第一次没有不满,今天的莲花山之战,他们是看在眼里,他们自问不可能去打这样的攻坚战,是以对夜间防务的任务很是满意,左右只要防住开建四门被炸塌的区域,别的区域有城墙保护,派些人在城上来回巡逻就是。

随着夜幕降临,喧嚣了一整天的开建城终于宁静下来,除了周围山林里的鸟叫蝉鸣,以及开建城墙上猎猎作响的火堆,几乎是再无其他声响。

可负责守城的八旗兵却不知道在距离城墙不远的山林,已经埋伏了一支令他们陷入如此绝地的长毛贼寇。

因为连续遭到挫折,一向目中无人的八旗大兵这次显然加强了防备,不光城墙上火把林立,巡逻的流动哨也是不停地沿着城墙来回巡查,就连正蓝旗副都统阿尔巴都亲自上了城,他实在是被长毛贼寇层出不穷的攻击手段弄的草木皆兵。

清军的小心谨慎,这是秦怀忠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开建周左全是琼州军,而且就是这开建城也在前天被琼州军爆破过,但是他的目的也不过是骚扰清军,让本就疲劳的清军更加疲劳,他可不相信被折腾了大半夜的清军明天还有力气去攻莲花山。

虎蹲炮并不重,只有三十六斤左右,射程不过半里,而且发射的炮弹都是铜钱大小的散子弹,马仲英让秦怀忠带这种火炮的目的可不是杀伤清军,而是让城内的清军听响来了。

临近子时,天是越发的黑,折腾了一天的陕西绿营很早就进入了梦乡,城头上守卫的八旗大兵这会也一个个瞌睡不断,但是奉命袭扰清军的琼州军第一旅官兵却精神振奋的很。

因为在抵达开建城附近后,秦怀忠就是按马仲英的指示在后方秀山搭建了一处临时宿营地,让士兵可以分批休息。

看了看天空中被阴云笼罩的月亮,秦怀忠带着第一批两百名士兵带着锣鼓,扛着虎蹲炮,顺着城头火光的指引,悄悄潜出了他们躲藏的山林,很快就抵达了距离开建西城三里左右的一片树林前。

“开炮、鸣锣……!”

再往前走,说不定就会被城头的清军发现,所以秦怀忠在踏上官道的那一刻,就是下达了骚扰清军的命令。

早已准备好的火炮兵熟练地点燃了虎蹲炮上的引线。

“轰、轰、轰……”

二十门虎蹲炮不分先后喷射出摄人的火光,那隆隆的炮声不断地在山路上回荡,其余的琼州军士兵也适时地敲起锣鼓,那声势当真是惊天动地。

“敌袭,敌袭,准备接战,炮手都别打盹了,都给老子提起精神来,把眼睛瞪大了,若是贼寇冲到城下,就给本都统万炮齐发。”

守在西门一处城墙上假寐的阿尔巴如同惊弓之鸟般的一屁股坐了起来,因是连续遭到袭击,他的精神状态已经绷到了极点,现在城外传来的火炮声和锣鼓声,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们,开间又被长毛贼寇袭击了。

“是哪里打炮?有贼寇杀来了吗?快给本将披甲,本将要上城查探军情!”

开建县衙没有被爆破的后堂内,和衣而睡的彰泰和王进宝等人也被城外隆隆的炮声惊醒了,一个翻身就爬了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一边急声下令。

在民房宿营的陕西绿营,这会同样被炮声和喊杀声惊醒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守城的任务,这会却是一个个茫然不知所措,也不知是出去接战还是继续睡觉的好。

费雅达、高孟生、许占魁等清军将左却不敢怠慢,慌忙穿好衣甲提着刀就冲出了屋子,却正好撞了上了从县衙过来的彰泰和王进宝等人,也顾不得问话,就是跟着大队上了城。

“贼寇在哪里?”

上了城墙后,彰泰就冷着一张脸看向正在布置防务的阿尔巴和他手下的两个左领。

“大将军,听炮声,贼寇好像在距城墙三里左右的地方,只是在鼓噪生事,并没有临近城墙,奴才已经做了布置,断不会让长毛贼寇有可趁之机。”

阿尔巴也是无奈,他忙活了差不多有一柱香的时间,可一个贼寇的影子都没看到,更令他疑惑的是这些贼寇的炮虽然打的勐,可是到现在也没有炮弹轰上开建城墙。

第301章层出不穷 “是吗?”

彰泰疑惑地看了看言辞笃定的阿尔巴,又抬眼看向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官道,竟发现这会官方上的炮火声和锣鼓声已然停歇下来,若不是城头的阿尔巴等人言之凿凿地证实是长毛贼寇夜袭,他甚至以为自己是紧张过度,神志不清了。

紧跟在彰泰身后的王进宝皱眉道:“本督刚才听的分明,贼寇的火炮不下十五到二十门,也不知贼寇是夜袭还是故意骚扰,我陕西绿营今日打了一整天,将士们早就疲累不堪了,适才被他们一闹,这会都惊醒了,也不知道明日还有没有气力继续作战?”

“王督的意思本将明白,可这黑灯瞎火的,马逆又诡计多端,这会出城搜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外面布置伏兵,王督还是去安抚下将士们,让他们好生休息,好养足精神,明日再攻莲花山,若王督能破开长毛贼寇防线,打通大军北上之路,本将定向朝廷保奏你为两广总督,抬入汉军旗,就算是世袭罔替的爵位,本将也能替王督争取下来。”

粮草被焚,退兵的道路又被贼寇堵截,西江上贼寇的水师还有马队又虎视眈眈,在这种局面下,即便彰泰是大清的宗室,是位高权重的安远平寇大将军,却也要对王进宝这个汉将以及他所部的陕西镇绿营刻意笼络,因为他还要仰仗他们突破贼寇的封锁。

“嗻!现在也只能如此了,大将军放心,卑职一定竭尽所能,打通北上通道。”

对于彰泰的许诺,王进宝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仗都打成这个样子了,还指望升总督、抬旗?能不朝廷被处分就算是烧高香了,但所谓救人就是自救,他这么卖力打莲花山,可不完全是为了救彰泰,他更在意自己的身家性命。

领了彰泰将令后,王进宝只得带着费雅达、高孟生还有许占魁等将左下了城,准备再睡上一会,好养足精神,主持明天战事。

因恐惧贼寇很可能的夜袭,彰泰却不敢再回县衙,而是带着一众戈哈钻进了城楼上的窝铺假寐。

说实话,这段时间彰泰和他属下的满洲八旗同样被长毛贼寇的袭扰弄的身心俱疲,可满洲兵既然不肯承担攻山的任务,那就只能在城墙上职守了。

然而就在城内的满汉士兵刚刚睡去之后,城西的火炮声又打破了黑夜的宁静,那隆隆的鼓炮声响彻天地,直惊的刚刚入梦的陕西绿营又惊的翻身而起,然后又一脸茫然的看着身边的同伴和同样被惊醒的把总或千总。

睡在城头的彰泰也惊的一下子跳了起来,趴在墙垛上向炮声响起的方向看去,可放眼望去,只看到火炮轰出的火光,就再无其他。

“大将军,奴才以为长毛贼寇这是故意袭扰,意在令我大军不得安宁,这样咱们明天就没有气力去打莲花山了,要不就传下号令,让儿郎们堵上耳朵睡觉得了,奴才量那些贼寇也不敢夜战。”

正蓝旗副都统阿尔巴已经被这连续不断地炮击弄的快疯了,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可城外的贼寇却如同狗皮膏药一般,贴在身上就扯不下来。

“睡觉……?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开建四门昨天就被贼寇炸塌了,每道城门都有一个三四丈大的口子,要是咱们对贼寇置之不理,他们真发动夜袭,那可怎么办?”

尽管知道阿尔巴说的有理,但彰泰却不敢懈怠,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切切实实地见识过马逆的卑鄙无耻,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他必须要保持时刻警惕。

正说话间,城南又响起一阵阵苍凉的牛角号声,紧接着西江江边就是炮声大作,这次可不像西门这边光打雷不下雨,在炮声中还有无数的火把,以及震的大地都在颤抖的马蹄声。

“敌袭,敌袭……快……快上城戒备。”

“不好,贼寇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快随本将去南城。”

刚刚被惊醒的王进宝等陕西绿营将官以及城头上的彰泰惊的几乎是同时色变,慌得一把抄起身边的腰刀提着火把就往南城方向跑去。

那些和衣而睡的绿营兵也是睡意全消,拖着疲惫的身体,拿起身边的刀矛、火铳就跟着自家长官的身后冲出了屋门。

仅仅依靠第一旅的一千兵,马仲英并不相信他们能够完全扰的开建城内的清军不得安宁,所以在秦怀忠下山后,又传令杨彦迪和在江边宿营的骑兵营,着他们在西门炮响的时候配合行动,务必要令城内清军不得安寝。

事实也如马仲英预想的一样,南门的动静果然惊动了开建城内的全部清军,因为南城的动静委实太大了。

彰泰和王进宝等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南门的时候,驻守在南门的八旗兵早就点了十余个火堆,一个个打着火把紧张兮兮地望着距离城墙数里外密密麻麻地打着火把的琼州军骑兵。

“备战,备战,把咱们的重炮都架到城上来,只要长毛贼寇一靠近,就给本将万炮齐发。”

望着城下宛如白昼的火海,彰泰不免有些头皮发麻,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他知道有一支贼寇骑兵始终尾随着他所部的清军,可是这数千骑兵同时打着火把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时,那种视觉上的即视感还是令他很是震撼。

可是志在扰敌的琼州军骑兵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在城头上动静响起的时候徐徐向后方退去,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大将军,这……!”

王进宝、阿尔巴等满汉将官都傻眼了,从子时到现在差不多都过去两个时辰了,长毛贼寇就跟发了疯似的,要是外这样下去,折腾了一夜的清军哪里还有体力去攻打莲花山防线?

“马逆……我誓杀汝,这天还有一个时辰就放亮了,王督还是让部下的儿郎稍微再休息一下,等天一亮,就洗把脸,填饱肚子,本将再分一部分八旗兵随你行动,明天务必拿下莲花山,否则再拖上一两日,咱们可就真走不脱了。”

面对琼州军此起彼伏的袭扰行动,彰泰也没有什么办法应对,所以他只能和声劝慰,把希望寄托在明天的攻坚战上

第302章自乱阵脚 次日一早,彰泰和王进宝就发动了对莲花山的攻势,不拼命不行啊,因为长毛贼寇的袭击,实在扰的大军不得安宁,再在开建呆下去的话,大清军不被饿死,恐怕都会被折腾出神经病来。

可是理想虽然很丰满,但现实却是很骨感,显然,折腾了差不多一夜的清军根本不可能是养精蓄锐的琼州军对手。

甫一开战,疲累不堪的清军就被山上的琼州军压着打,虽然有悍勇的营兵不顾疲劳爬上了山腰,可琼州军仅仅一个反击,就把这些身体和心理疲惫到极点的清军赶下了莲花山。

哪怕是王进宝亲自带着他的督标加入战场,也不能挽回清军的颓势,一天的攻防战打下来,全力进攻的清军遗尸累累,伤亡了两千两百多人却仅仅造成了山上琼州军三百余人的伤亡,这里面还有一半是被清军的炮火所伤。

无可奈何地彰泰只得下令全军退回开建城坚守待援,为了节约已经不多的干粮。彰泰竟下令屠杀随军的民夫,致使五千多民夫惨死在开建城外的秀山脚下,这些尸体很快成了山上食肉动物的口粮。

七月的天,本就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两广又地处天南,天气又格外炎热,在烈日暴晒之下,没有被动物啃食的尸体开始腐烂,散发出无边的恶臭,再经过苍蝇和蚊虫得叮咬很快就长毛蛆虫,将整个开建西门附近完全变成了一座修罗地狱,就连造成这场杀戮的清军刽子手们都不敢在城墙上多呆,因为秀山脚下的尸堆同样令他们害怕。

执行屠杀民夫任务的陕安镇绿营总兵高孟生和延绥镇绿营总兵许占魁多留了个心眼,他们并没有将剩余的一万多民夫全部杀光,而是放跑了一大半,当然这并不是他们同情心发作,而是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大清军是不可能突破长毛贼寇的封锁了,在这种情况下,留住这些民夫的性命,说不定在长毛贼寇杀入开建后,能保住一条性命,至于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又或者是他们的提督大人,那就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高孟生和许占魁放回的民夫都是青壮,这些人在逃出后,第一时间就跑到了莲花山下,想着山上的大明兵能给他们一口吃的,对于人口,马仲英是来者不惧,但考虑到开建还是前线,就是请求杨彦迪以水师将人运往梧州,交由梧州知府余思明安置。

粮秣已然告罄,即便是屠杀了随军的民夫,开建城内的清军也不过是省下了两天的干粮,彰泰不是没想过再打莲花山一次,可大清军自退回开建后,长毛贼寇晚上的袭扰就没有断过,而且这些贼寇的胆子还越来越大,甚至有两次,也不知道这些贼寇是从哪里进的城,居然半夜在城内放起火来,差一点引起城内的绿营兵发生营啸。

其实彰泰所说的坚守待援,开建城内的满汉将左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没有人知道彰泰大军会从肇庆方向突围,更想不到拥有近四万大军的大清军会在开建被长毛贼寇包了饺子。

将官们知道彰泰在说谎,士兵们却不知道,毕竟安亲王的大军正在攻略肇庆,其实开建的清军差不多就是在岳乐的眼皮子底下,而岳乐又是这些满汉清军崇拜和仰望的对象。

是以在最开始,困守开建的清军虽然恐害怕,但打心底还存了一点念想,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怀中干粮的减少,城内的清军终于发生了恐慌。

有肚子饿的受不了的满洲兵就直接强抢绿营兵的干粮,面对蛮横无理的满洲兵,很多绿营兵都选择忍气吞声,当然也有部分有血性的营兵奋起反抗,甚至引发了双方的械斗,可是前来弹压的正蓝旗副都统和汉中总兵费雅达却置绿营兵的死活于不顾,直接要求这些绿营兵将仅有的干粮交给满洲兵,并且还要这些营兵向满洲兵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咱们自随大军南下梧州以来,哪一次不是咱们在前面厮杀?现在被困在这里,难不成还要咱们把自己的干粮拿给他们去吃?给他们吃,咱们吃什么?”

“不错,吴三桂起事以来,满洲大兵打赢过什么仗,不是咱们陕甘绿营替他们打生打死,说不定这会吴三桂的兵马都进了京师了,打仗没本事,欺负人倒是在行。”

“就是,要是咱们当年随王提督响应吴三桂,哪里还要受满洲人的压迫?”

“困在开建是死,粮食被他们抢光了,咱们也要饿死,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杀了这帮狗日的,去投长毛贼寇。”

阿尔巴和费雅达偏帮满洲人的行为终于引发城内陕西绿营兵的不满,在有心人的鼓动下,损失最为严重的延绥绿营和陕安绿营终于对高高在上的满洲兵亮出了刀子,起先是数十人提刀反抗,到后来就是成百上千的绿营兵一齐动手,在他们的绞杀下,一直视绿营兵为猪狗犬羊的八旗兵死伤数百人。

为了活命,延绥总兵许占魁和陕安总兵高孟生都带着亲兵加入反抗满洲兵的队伍中,并带队杀向了彰泰驻节的县衙方向,想着拿下彰泰的人头去向莲花山上的琼州军大帅马仲英输诚。

闻得城中生变的陕西提督王进宝和汉中镇总兵费雅达在第一时间带着本部兵马弹压城中乱事,可是他们麾下的绿营兵却在兔死狐悲之下不肯对往日的同袍下死手,一时间竟是被反乱的延绥兵和陕安兵压着打。

“大帅,开建城内的清军自己打起来了,小的看的分明,延绥兵和陕安兵作乱了,这会正压着清军在打。”

开建城内的变故,莲花山上的琼州军是看的清清楚楚,很快就有哨兵飞奔至马仲英打仗报讯。

“清狗自乱阵脚,此乃天赐良机,廖进忠、秦怀忠你二人立即整点军马随本帅下山,再传令贺明远一齐行动,今日咱们就去擒了咱们的安远平寇大将军和鼎鼎大名的陕西提督王大人。”

自上次许占魁和高孟生释放民夫后,马仲英就估计到此二人很有可能会反水,是以这几天一直在整顿兵马,只待开建生变,就要下山擒拿彰泰,他可不想安远平寇大将军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第303章大清的尊严 延绥和陕安镇绿营的反水,显然成了压垮开建城内残余清军人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即便是王进宝的督标和汉中镇绿营在前面抵抗,但开建城内那些又累又饿的满洲兵也都知道,他们的末日就要来临了。

这刻这些号称“天下无敌”的满洲大兵早已是原形毕露,他们根本不敢去应战城内反乱的营兵,他们色厉内荏的本性在这阖城尽乱的局面下尽显无疑,他们在他们视之为炮灰的绿营兵将面前狼奔豕突。

城内的变故令县衙内的彰泰和阿尔巴等满洲将官惊恐万分,他们根本想不到平时对他们唯唯诺诺的绿营兵竟敢背反大清。

“巴尔喀图,你去整军,本将要亲自带兵平乱!”

彰泰勐地拔出长刀,这柄刀是他的父亲博和讬传给他的,据说是太宗皇帝皇太极所赐,他向来视若珍宝,今天他就要用这把长刀来捍卫满洲的荣耀,捍卫爱新觉罗家的荣耀。

“大将军,城内绿营反乱,马逆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说不定贼寇这会已经向开建杀过来了,咱们还是走吧!”

戈什哈统领巴勒莫却是被彰泰的话骇住了,八旗大兵到底是是什么德行,别人不知道,但是他这个一线指挥的中层军官还是一清二楚的,就是他所属的戈什哈,看着一个个骁勇剽悍,其实都是家里使了银子才当上亲兵的,带他们上阵去和久经沙场的陕西绿营打,这根本就是送菜,作为博和讬家世代的奴才,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彰泰完完整整地救出去。

彰泰惨然道:“……走?往哪里走?现在阖城尽乱,城外又皆是长毛贼寇,咱们就算能杀出一条血路,又如何能逃过贼寇之手?”

望着一脸死意的彰泰,戈什哈统领巴勒莫很不甘心,他提出了突围的最后手段,就是走开建城向北翻越秀山,然后一路向北撤退,虽说山路难行,这样总比被长毛贼寇和那些反乱的绿营兵杀死强。

秀山本是五岭余脉,横亘在德庆境内,连绵千里,没有向导,也没有粮食,数千人马一头钻进人生地不熟的山沟里,没有人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巴勒莫的这个法子与其说是突围,不如说是在赌,用这四五千八旗子弟的性命赌,赌这些养尊处优的满洲子弟能在这茫茫大山中寻一条出路。

“数万大军折损一空,本将还有什么脸面回去?本将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圣上?”

彰泰沉默良久,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然后颓然跌坐在书房内的官帽椅上,脸色漠然到了极点。

他是想活,但他却不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灰熘熘地逃到安亲王岳乐的身边,他不想回去被岳乐瞧不起,更不想如辅国公平度那样被皇帝圈禁起来,他是满洲宗室,身上淌着爱新觉罗家的血液,他不想在宗人府的高墙内窝窝囊囊地活着。

巴勒莫见彰泰不听劝,急得在书房内只能跺脚,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守在一旁的巴尔喀图却是望着椅子上的彰泰欲言又止,轻叹一声,退出了书房。

巴尔喀图并不希望彰泰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抛弃大军逃回去,那样对大清,对满州都是耻辱,若是彰泰能够战死沙场,那样还算对朝廷有所交待,也算对得起博和讬家族的尊严了,作为博和讬家族世世代代的奴才,他同样不希望自己的主子在屈辱中过下半辈子。

所以巴尔喀图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已经乱了套的八旗大兵重新整顿起来,然后让他们拿起刀矛,拿起弓箭像男人一样去战斗,让城外的长毛贼寇见识满洲子弟的血性,因为只有这样,才会不负他们祖先的赫赫威名。

“破了开建城,活捉彰泰!”

“破了开建城,活捉彰泰!”

开建城外,所有的琼州军官兵已经在马仲英的指挥下,杀到了开建城下。

第一旅、第二旅、骑兵营还有龙门岛水师的旅旗、营旗、队旗在开建西城和开建南门汇聚成一片黑红色的海洋,所有的士兵、军官都爆发出疯狂的呐喊,

自清军攻略梧北至今已经两个半月,也就是近八十天,在这八十天里,所有的琼州军官兵无时不刻不等待这一刻,等待着尽歼这数万鞑虏,等待着擒杀在陕西、四川和云南沾满汉人、土人鲜血的刽子手王进宝,等待着擒杀征南清军的二号人物,大清的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现在他们终于做到了。

在马仲英的将旗抵达开建西城的那刻,无数的琼州军士兵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兄弟们,自本帅在滇中起事以来,已经一年半有余,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我们打破了云南清军的围追堵截,打下了广西重镇南宁和梧州,打破了湖广总督蔡毓荣的重兵围剿,击溃了清廷的辅国公平度,今天本帅就带你们去擒了清廷的贝子,把他的狗头拧下来送给岳乐当见面礼。”

因为清军自乱,明军主力几乎是毫无阻拦地冲到了开建城下,面对几乎不设防的开建城,马仲英拔刀怒吼。

“擒了彰泰,拧下他的狗头送给岳乐当见面礼!”

“擒了彰泰,拧下他的狗头送给岳乐当见面礼。”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中,无数的大明兵将在各自长官的将旗指引下,顺着因为爆破炸开的城墙豁口涌进了开建城内。

开建城内正跟陕西提督督标厮杀的延绥绿营和陕安绿营在听到身后传来的喊杀声后,士气也飙升到了极点,前面的士兵拿着手中的刀矛和火铳尽力向负隅顽抗的汉中绿营扑杀过去,后面的营兵则是一把扔掉头上的大檐帽,提刀砍断脑后的金钱鼠尾,然后光着个脑壳气势汹汹地往前杀去。

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当他们对城中的满洲兵拔刀相向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言,现在他们所要做的就是用城内清军的鲜血向身后的大明兵展示他们的忠心。

“败了,败了……!”

琼州军开进开建城内,成了压垮陕西提督标兵和汉中镇绿营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听着城门处传来的喊杀声,困兽之斗的陕西营兵终于崩溃,起先是几个几个地逃,然后就是成百上千地逃,一个又一个清兵抛下了手中的武器,转头就向县衙方向逃去,一个又一个来不及脱离战场的清兵跪倒在曾经的同伴面前。

第304章千金马骨 “罪将许占魁、高孟生见过马帅……罪将等此前为虎作伥,认贼做父,冒犯马帅虎威,还请马帅降罪。”

开建西城城门前,早就割了辫子的清延绥绿营总兵许占魁和陕安绿营总兵高孟生第一时间来到了马仲英的马前,不等马仲英问话,二人就是推金山、倒玉柱,死死地跪倒在马仲英的面前。

许占魁和高孟生二人能做到清廷的一镇总兵,靠的可不仅仅是武勇,这人情世故也通透的紧,虽说彰泰大军战败,但事实上大清的力量还远甚于两广的明军和尚逆,所以他二人名为请罪,实际上却是邀功请赏。

因为他们相信实力相对于大清弱小数十倍的明军断不会动他们这些降将半分,反而会好生抚慰,要不然以后谁还肯投降刚刚死灰复燃的大明?

“自永历朝廷覆灭,清廷已然一统中原,尔等在清廷任职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但是尔等为了一已之私,为了荣华富贵,做的恶,造的孽可谓是罄竹难书,云、贵、川三省有多少百姓遭了你们毒手,若是论罪的话,就是杀你们十次、百次都不为过,要不是看在前几日你们放了一万多民夫,还算没有泯灭良知,本帅又岂容尔等在本帅面前请罪,现在回到你们部队去,替本帅把彰泰和王进宝拿来,记住了本帅要活的,若是他们少一根毫毛,你们就自裁吧。”

许占魁和高孟生二人估计的不错,马仲英是不好处置他们,因为清廷和吴周之间的角逐,其实就是看谁拉拢的绿营兵数量多,双方的胜负手,就是看各地的驻防绿营倒向谁,吴三桂病死后,吴世璠威望不足,导致原本投靠吴周的营兵离心离德,这才是吴周最终被清廷剿灭的原因。

现在马仲英真因为此二人曾经的所作所为,就诛杀他们的话,此事一旦传出,恐怕就没有绿营敢投降琼州军了,所以马仲英必须要放过此二人,甚至还要将二人树立为标杆,大加封赏,以达到千金买马骨的目的。

“末将等多谢马帅,马帅您就瞧好吧!”

许占魁和高孟生对视一眼,刚才马仲英说道诛杀他们十次、百次都不为过时,他们着实冒出了一头冷汗,生怕马仲英将他们拖下去砍了,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当下提着刀匆匆向县衙方向而去。

“大帅,末将听说就是陕甘绿营和宁夏绿营屠了昆明,咱们的家小可都是他们杀的,难不成就这样放过他们?”

随侍在马仲英身后的马三德却是一脸不忿,马家军的家小大多都在昆明,就连马仲英的妻女也在昆明,昆明城破之后,清军可是没放过城内的军民百姓,阖城百姓活下来的千不足一,就这样高举轻放地放过这两个罪魁,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抗清大业,为了咱们琼州军的大业,先就这样吧,你带内卫随本将去看看彰泰。”

城内的喊杀声已经向县衙方向汇聚,马仲英知道这是延绥兵和陕安兵形成了对尚在抵抗的清军形成了突破,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他实在不想错过彰泰狼狈的模样。

县衙方向,一段又一段清军部署在街道上的防御工事被杀红了眼的绿营降兵突破,在他们身后,无数的琼州军拿着手中的刀矛不断地向前挤压。

没有催兵的鼓炮、没有苍凉的牛角号声,有的只有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为了给自己壮胆,也为了在新主面前证明自己,投降的绿营兵一边狂吼,一边疯狂砍杀着身前的清军。

“轰隆、轰隆……!”

许占魁和高孟生二人抵达前线后,又下令将那些清军丢弃在街道上的火炮重新架了起来,然后对着街道上正在溃逃的清军不断地点火射击。

陕西绿营的溃败,令得刚刚被巴尔喀图收拢起来的满洲兵没有丝毫战意可言,他们在陷入疯狂的降兵的面前一触即溃。

成片成片的八旗军在降兵的长刀前跪了下来,向着他们视若炮灰的绿营兵摇尾乞怜,更多的八旗军则惊到处狼奔豕突,如同没头苍蝇般到处乱撞。

做了初一,就不怕做十五,已经割了辫子的降兵们再无顾忌,他们疯狂地砍杀着那些四处奔逃的八旗兵,他们要用满洲八旗鲜血向马大帅显示他们的决心。

“我们降了,不要杀我们!”

这刻不光是提督标兵和汉中兵请降,八旗大兵也在不断地下跪求饶。

带着内卫抵达战场的马仲英看着无数跪地求饶的八旗兵也是心神激荡,长久以来满洲兵的赫赫凶名就如同一股阴霾笼罩在中原汉人的头顶,那怕是晋王两蹶名王,吴周军取得了永平和永兴大捷,但满洲人依然用他们血淋淋地屠刀维系着他们的体面,用滚滚的人头向汉土百姓展示着他们的肌肉。

现在琼州军再一次打破满洲八旗不败的神话,这足以令两广的百姓建立抗清的信心,从而稳固琼州军对广西的统治权。

“呵呵,从来没有什么天下无敌,也没有什么骑射无双,只要咱们的刀子比他们更锋利,陕西绿营和满洲人同样会在咱们的长刀下磕头求饶,尔等且随本帅去看看大清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和陕西提督王进宝。”

踏着一地的尸首和血污,马仲英翻身下马,就这样大刺刺地在跪倒了一地的绿营兵和清军身前向着县衙方向走去。

没有人敢抬头,更没有人敢试图反抗,所有的降兵都死死地将头伏在地面上,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开建城内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令躲在县衙后院的巴勒莫和阿尔巴等满洲将左胆寒,也令刚刚带着提督督标残部退入县衙的陕西提督王进宝无比恐慌。

他们虽然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他们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的如此之快,而且那震天动地得喊杀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主子,不好了,长毛贼寇用降兵破了咱们在街道上的防线,儿郎们实在挡不住他们的攻势。”

浑身浴血的巴尔喀图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发出绝望的惨叫。

彰泰根本无动于衷,自延绥绿营和陕安绿营作乱后,他就知道大清军的末日来临了,心如死灰的他瘫坐在廊檐下一言不发,脸上一片惨白。

第305章罪将也是忠的 “大将军,事急矣!咱们从北城冲出去,只要跑到山里,明贼不可能找到我们的。”

随着县衙前方的喊杀声越来越大,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撤回来的王进宝和儿子王用予急的跪倒在彰泰面前,扯着嗓子哀嚎起来,作为昆明屠城的始作俑者之一,他知道落在这伙自称是大明兵的长毛贼寇手中的下场。

可是彰泰却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对王进宝的话置若罔闻,依旧痴痴瘫坐在书房前,眼神中透着几许不甘和绝望。

“杀呀……大帅有令,生擒彰泰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杀呀……大帅有令,擒住王进宝和阿尔巴者,重重有赏!”

“投降免死,敢于反抗者杀无赦!”

转瞬间,县衙外的喊杀声已经近在迟尺了,甚至这会县衙后方的街道上也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呐喊声。

“本督去和他们拼了!我到要看看那帮丧了良心的白眼狼敢不敢对本督亮刀子!”

王进宝可不想坐以待毙,这个时候指望彰泰明显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只有自救,其实王进宝还有一丝野望,就是指望着凭借他在陕西绿营多年积累的威望,好杀出一条血路。

“提督大人等等我们!”

费雅达和阿尔巴等八旗将官也是拔刀怒吼,他们几人到没有王进宝的花花肠子,只是单纯地想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阿尔巴和费雅达的忠心,令呆坐在台阶上的的脸色微微一动,但是也只是仅仅动了一下而已,仗打成这样,数万满汉大军死的死,降的降,与其毫无意义被那些叛军乱刀砍杀,还不如坐在这里,说不定还能看到那个令这数万大清军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马仲英。

然而令费雅达和阿尔巴二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口口声声要和大明兵博命的王进宝父子在突围无望后竟然带着残余的三百余督标跪倒在他曾经的部属面前。

望着越来越多的叛军,还有那一面面摄人心魂的琼州军军旗,望着那一队队骑着战马,拿着刀矛的琼州军骑兵,望着一队队踏的大地都在颤抖铁甲大兵,再望着身前磕头如同捣蒜的王进宝父子。

“汉狗就是汉狗,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费兄咱们不要管这两个无耻小人,和长毛贼寇拼了,和他们拼了……!”

阿尔巴气的浑身颤抖,高孟生叛了、许占魁叛了,现在……现在自诩对大清忠心耿耿,手上沾满无数汉人鲜血的王进宝父子同样也在长毛贼寇的长刀前跪地求饶。

“都统大人对不住了,我和你不一样,我也是汉人,我也是正儿八经的汉人。”

可是令阿尔巴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了,汉军旗出身的费雅达竟对着自己诡秘一笑,然后“扑通”一声,竟学着王进宝轰然跪倒在已经冲到他们近前的几个琼州军骑兵的马前,口中还不停地哀嚎,“大将军,小的是汉人,小的是被满洲人逼的啊,小的愿意弃暗投明,愿意弃暗投明啊……!”

“你们……?”

费雅达的懦弱令还欲再战的阿尔巴彻底乱了心神,王进宝他们丧了良心,他还可以理解,毕竟这些人本身就是汉人,在生死抉择前出卖大清也算不得什么,可费雅达却是地地道道的旗人,而且是在辽东就编入汉军旗的旗人,是和大清休戚与共的旗人,他又有什么脸面向大明兵乞降?

“都统大人,我正蓝旗的旗丁可不是他们建州女真,咱们的祖先本就是海西人,世世代代都是大明的藩属,当年是被建州女真吞并才编入满洲八旗的,咱们可没有必要替他们卖命。”

跟随阿尔巴的几个亲信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没有人想死,王进宝害了西南数省那么多汉人,费雅达自辽东开始,屠杀的汉人也是不可计数,可他们不也腆着脸向明军投降了吗?他们能跪地求饶,咱们凭什么不能?

阿尔巴嘴唇不停地蠕动,脸色时而惨白,时而青筋毕露,望着越众而来铁甲大兵,望着被这些铁甲手中高高举起的大明提督将旗,他很想说出什么硬气的话来,可是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那个祸害了大清数万大军的长毛贼首马仲英已经在铁甲大兵的簇拥下出现自己的面前。他甚至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而是将目光瞄向了不停求饶的王进宝父子。

“王进宝是吧,若是汝父子一开始就随延绥绿营和陕安绿营一同反正,说不定本帅还能饶尔等一条狗命,现在势穷而投,可就没这个好命了,不知王提督还记不记得尔等初来梧州那会,本帅在梧州南城城墙请你们看的那场炮射活人的好戏吗?等到了肇庆,本帅就亲自用炮把你们送还给安亲王爷如何?”

“你……你是魔鬼,你就是魔鬼,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对,安亲王爷和简亲王爷的大军就在广东,我大清还有百万大军,马逆,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进宝脸色大变,刚才跪地请降时,他还怀有一丝念想,认为长毛贼寇既然能接受高孟生和许占魁的投降,说不定也会接纳他,可是他万万想不到,这狗日的长毛贼竟然要把他像处置范承勋和陈天植那样轰上天空,一想到范承勋他们被砍断四肢,轰上天空的惨状,王进宝就是浑身冰凉,歇歇底地嘶吼起来。

“马帅,马帅,罪将早就想向您投降了,是他,对,就是他,是王进宝,是他不让我投降,是他不让我投降啊,罪将是汉人啊,罪将打小就心怀大明,这脑后的猪尾巴罪将看着就恶心,天幸大帅破了开建城,罪将这才有了重新做人的机会啊!”

王进宝在绝望中破口大骂,可是他儿子王用予却不想死,他还年轻,他还有大好的年华,这花花世界他还没享受够,他不想被火炮活生生的地轰上天空,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能活下去。

“逆子……你……!”

王进宝暴喝一声,可又想到就在刚才,他自己同样在长毛贼寇面前摇尾乞怜,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拿眼愤怒地看着在马仲英面前磕头求饶的王用予。

“你……也罢,待本帅抵达肇庆后,就由你送你爹去见安亲王岳乐吧!”

马仲英同样被王用予的无耻惊住了,但他也仅仅是惊讶了一瞬间的时间,随即就释然下来,自古最惜命的就是汉奸,他们能出卖自己当外族的走狗,那自然能为了性命出卖自己的亲人。

第306章成擒(上) “罪将谢过马帅……罪将谢过马帅!”

自以为能活命的王用予如蒙大赦地在马仲英面前磕着头,直磕的额头血迹斑斑,跪在他左前方不远的汉中绿营总兵费雅达兔死狐悲之下,更是哭的眼泪鼻涕淌了一脸。

“好了,马三德你派几个人把他们三个带下去,好生看管。”

马仲英摆了摆手,转头看向依然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阿尔巴和他身后的那些面色惶恐的满洲兵,冷冷地说道:“阿尔巴都统,你若不想死的话,就和高总兵他们去替本帅把彰泰拿来。”

“我……你……呃……!”

阿尔巴想说什么,可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愣愣地立在马仲英面前,整个人仿佛傻了一样。

都统大人魔怔了,可是他手下那五六百个八旗兵将却没有,闻得只要拿出彰泰就能活命,竟然欢呼一声,举起手中的刀矛,凶神恶煞地转头冲向了因为爆破炸塌的县衙大门。

“你们……?”

阿尔巴霍然惊觉,刚想要出声喝骂,可他的声音却被满洲兵疯狂地喊杀声淹没,然后不由自主地被这些满洲兵和跟上来的高孟生、许占魁裹挟着进了县衙。

“你们这些叛徒,你们是满洲的耻辱,是大清的耻辱,本统领要杀光你们,杀光你们。”

看到攻进县衙的竟然是正蓝旗满洲兵后,守在前院的巴尔喀图气的脸色铁青,提着长刀就想冲下台阶和这些满洲败类拼命,可是他身后的戈什哈们却无动于衷,一个个拿着刀矛紧张地看着汹涌而来的同伴们。

“你们也想向卑贱的尼堪献媚取宠吗?你们可别忘了,你们的家小都在京师,是汉子的就拿出八旗儿郎的血勇来,把这些忘了祖宗的王八蛋们斩尽杀绝。”

巴尔喀图怒了,提刀砍翻了一个脸色犹豫的戈什哈,然后挥舞着带血的长刀飞蛾扑火般地迎向了扑杀而来的满洲兵。

“杀……!”

副统领大人的话,如洪钟大吕般惊醒了一众忐忑不安的正蓝旗戈什哈,他们清楚地知道,别人能投降长毛贼寇,可他们却不能,因为这次随彰泰出征的正蓝旗兵马都是从荆州满城抽调的,而他们作为博和讬家族世世代代的奴才,家小可都在京师呢,若是他们投降,那京师的家小说不得就会被发配到宁古塔给那些披甲人为奴,所以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和贼寇决一死战,这样的话,京师的家小不光不会被朝廷惩处,还会得到朝廷的抚恤。

很快,两方的人马就绞杀到了一起,自知有死无生的戈什哈在绝境中爆发出了绝强的勇气,尽管他们的人数远远小于源源不断涌进县衙的八旗叛军和绿营叛军,可他们依然奋力地挺着刀矛和数量远超他们的叛军亡命搏杀。

用刀砍,用矛刺,很快那被爆炸夷为平地的县衙大堂就被满洲兵的尸体铺满。

“阿尔巴,你对的起大清,对得起大将军吗?”

望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满洲叛军,望着宛如行尸走肉般被满洲叛军簇拥过来的阿尔巴,浑身浴血的巴尔喀图的眼睛直欲喷火,他已经明白了,阿尔巴这狗日的也投降长毛贼寇了。

“我……你……我……!”

阿尔巴直到现在,还没从混乱中惊醒过来,直到巴尔喀图手中那血淋淋的长刀指向他的时候,涣散的眼神才渐渐聚拢,但说话依旧结结巴巴,他也有他的骄傲,即便是他本能上已经投降了长毛贼寇,但面对义正言辞的巴尔喀图时,却心虚的更加厉害。

“阿尔巴都统杀了他,本帅就接受你的投降,你和你的部下也能得到保全,本帅会对外宣布你们全部战死,将来本帅克复湖广,本帅还能保有你们的家小,若是你不动手的话,本帅会对外宣称是你们出卖了彰泰,届时你和你的部属一个都不能活。”

县衙大堂内的抵抗已经趋于尾声,马仲英终于以胜利者的姿态踏着一地的满洲兵将的尸体,进入了开建城内清军的最后据点,阿尔巴的犹豫不决令他很是不满,因为这次战役的清军统帅还缩在县衙后堂没有出现,他实在担心彰泰这狗东西会在这兵败将亡的情况下,自个儿了结自己,那此次战役就显得有些美中不足了。

“呃……嗻……!”

荆州的家小的安危显然切中了阿尔巴的要害,再加上身边部属那殷切的眼神,一直畏畏缩缩的阿尔巴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举起手中的长刀,恶狠狠地扑向了满身是伤的巴尔喀图,他身后的那些满洲兵也是一拥而上,对着残余的戈什哈乱砍乱杀。

仅仅数十个呼吸,仅存的五六十个戈什哈就被绞杀殆尽,巴尔喀图更是被陷入疯狂的阿尔巴砍成了肉泥。

“大将军,前院的厮杀声已经停止了,贼寇就要杀过来了,您多保重,末将去拦住他们。”

县衙后院书房前的台阶上,巴勒莫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他不怕死,但在这生死关头,他还是有些不甘和绝望,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后院院门传来的撞击声。

“不要去了,你们就在这里护卫着本将,本将要亲眼看看让本将葬送了数万大军,又将本将围在这方寸之地马逆是何许人物!”

坐在廊檐下这么久,彰泰的腿已经麻木了,但他还是强撑着用刀柱地站了起来。

“大将军?”

巴勒莫和他身后的几个亲兵同时色变,疑惑地看着仿佛老了十多岁的彰泰。

“不用看本将,本王是爱新觉罗家的嫡系子孙,是不可能向长毛贼寇投降的!”

岳托脸色无喜无悲,早在绿营兵作乱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了这次战事的结果,更清楚他应该要做什么,但是他还想看看让这数万大军分崩离析的马逆是何许人物。

“都回来,都回来,大将军有令,让咱们都退到他身边去。”

在巴勒莫的号令下,正死死抵着后院院门的戈什哈们立时穿过了回廊,退到了书房前,然后紧紧地把他们的大将军彰泰围拢在身后。

“哐当!”

失去了清军保护的院门,轰隆一声,就被重重撞来,紧接着无数的绿营叛军和满洲叛军顺着推倒的院门冲进了县衙后院,向着被清军堵的严严实实的书房围了过去。

高孟生和许占魁二人如同哈巴狗一般,一脸谄媚地跑到马仲英面前,指着书房正门方向,眉飞色舞地说道:“马大帅,那个就是伪清的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

第307章成擒(下) 很快!

马仲英带着铁人大兵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大清的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面前。

“你就是马仲英”

彰泰以刀柱地,努力地直起身子,以居高临下的眼神扫视着周围的人海,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最前排的马仲英身上,输阵不输人,在这兵败将亡之时,他只能以这种方式维系他大清宗室的体面。

“安远平寇大将军,在广西和云南作下了无边血债,如今天道好还,落到了本帅手上,不知大将军还有什么好说的?”

望着强自镇定的彰泰,马仲英的眼神充满戏谑,他也知道彰泰这样的人物是断不会投降的,他如此执着的目的,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和自己一见。

彰泰呡了呡干巴巴的嘴唇,迟疑良久,终于开口道:“马仲英本将知道你是马宝的儿子,皇上对汝父子向来看中,亦对汝父子多次招抚,今伪周已灭,若是汝父子幡然来投,皇帝定大加封赏,海内亦再无战事,百姓可休养生息,要知道我大清总廓九州,虽然你能得逞于一时,终不能一世也,又何必在意这天下是明还是清?”

“哈哈哈……!”

马仲英放声大笑,那笑声回荡在开建县衙,回荡在开建城的左右和四周,回荡在围拢在县衙前的无数降兵和琼州军的耳旁。

忽然,马仲英赵声渐止,冷冷地说道:“安远平寇大将军莫不是欺我,现如今我为刀俎,尔不过是鱼肉,居然还想着招降本帅?耿精忠招抚了,尚之信招抚了,康熙是怎样对待他们的?若是本帅和属下的将士门没了兵权,还不是任他处置吗?不过安远平寇大将军若是投靠本帅的话,待大明光复之际,本帅定请奏我大明皇帝,封尔为建州卫大统领。”

清军自南下以来,无论是对待当年的大明又或是此前的吴周,在战事不顺的情况下,无一不是利用招抚的手段,分化拉拢,洪承畴如是,岳乐亦如是,马仲英拿耿精忠和尚之信说事,其实就是告诉投降的绿营降官,让他们不要心存幻想罢了。

你……马逆,你打的好算盘,本将若是降了你,那本将的北路大军势必人心涣散,正在围剿尚逆的安亲王大军也会阵脚大乱,至于简亲王喇布,喇布他……唉,这两广恐怕再不复国家所有,甚至湖广和江西都会在你和的兵锋之下,可是你想差了,当年孔有德那个汉人都能替大清守节,本将就算不堪,总不会连孔有德都不如吧!”

彰泰脸上一片通红,马仲英说的不错,皇帝处事刚愎自用,出尔反尔,刘进忠左右摇摆,尚之信降而复叛,大员郑氏亦是在战和之间首鼠两端,这并不完全是各地贼寇不愿归附,而是怕皇帝秋后算账。

当然,让他向贼寇投降,这也是不可能的事,他不是别人,他是大清的宗室,是大清的安远平寇大将军,是征南清军的二号人物,他若是向贼寇投降,说不定就会引起朝野震动,甚至引发连锁反应,这对大清来说,影响实在太大了,而且他的尊严也不容许他向卑贱的尼堪投降。

“既然安远平寇大将军不肯归降,那本帅只好动粗了,马三德带上你的人,去替本帅拿了彰泰,至于他身后的清狗,就全杀了吧!”

“喏!”

马三德应声领命,脸上几乎笑开了一朵花,能亲手拿下彰泰这个大清宗室,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莫大的荣耀,当下提刀踏步上前,身后的铁甲大兵亦是蜂拥而上,向着围拢在书房外的清军逼了过去。

许占魁和高孟生乐了,因为马仲英进城是曾对他们说过,让他二人捕拿彰泰,若是少一根毫毛,就让他们自裁,现在好了,长毛贼寇自己动手,这可不关他们的事了。

“保护大将军!”

戈什哈统领巴勒莫举刀怒吼一声,举刀冲向了蜂拥而来的铁甲大兵。

马三德所属的铁甲大兵虽然编定未久,但是这五百兵都是琼州军中百里挑一的精悍之士,并非普通士兵可比,要不然也不会充当马仲英的亲兵了,再加上有数十斤重的铁甲护身,哪里会畏惧濒临绝境的几十个清军。

“铛!”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穿着铁甲的马三德挺胸硬扛了巴勒莫噼出的长刀,同时将手中的长刀狠狠捅进巴勒莫的胸膛,垂死挣扎的巴勒莫甚是连哀嚎都没发出,就轰隆一声栽倒在地。

杀了巴勒莫后,马三德并没有停手,而是一脚踏在了巴勒莫那满是血污的胸膛上,将血淋淋的长刀高高举起,对着那些还想拼命的戈什哈们喝到:“拿了彰泰,你们就能活!”

“啊……!”

望着状若魔神般的马三德,望着踏的大地都在颤抖的铁甲兵,残余的戈什哈们眼中满是恐惧,竟骇的连退数步,将一直在他们身后的彰泰完完全全暴露出来。

“给本王将拦住他们,拦住他们,本将不是懦夫,本王又怎么能被卑贱的汉狗生擒?马逆,咱们满洲人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投降的怂包,我大清带甲数十万,本将的今日,就是尔的明日!”

看到身前的戈什哈丧了胆气,彰泰歇歇底地嘶吼起来,举起手中的长刀就向自己的脖颈划去。

“铛!”

在电光火石之间,紧跟着彰泰身后的正蓝旗左领扎尔喀举刀磕飞了彰泰的长刀。

“大将军,好死不如赖活着,奴才等现在还不想死!”几个扎尔喀的亲兵也反应过来了,知道自家左领这是要用彰泰的命换自己的命了,立时一拥而上,将尚在震惊中的彰泰一把抱住。

“啪、啪、啪……!”

马仲英拍手叫好,无不揶揄地笑道:“安远平寇大将军,您的亲兵戈什哈都背弃了您,您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居然背弃了大清,你们这些满洲的败类,你们是我们大清的耻辱!”

彰泰歇歇底地嘶吼起来,竟欲咬舌自尽。扎尔喀眼疾手快,一拳打在彰泰的左脸上。只一拳就打的彰泰脸上一片血污,下颚登时就脱了臼,不停地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乱吼。

第308章肇庆城破 看着如同疯子一般的大清安远平寇大将军,马仲英很是有些意兴盎然,挥了挥手就让马三德带人将彰泰押了下去,然后抬眼看向残存的清军戈什哈们。

“扎尔喀,你的表现得到了本帅的认可,不过只有刚才动手的满洲兵,本帅才会接纳,剩下的人你替本帅拿了他们,阿尔扎你也在投降的满洲兵中挑六百人,过两日咱们就去肇庆拜访下安亲王爷。”

说实话,此次开建之战俘虏的满洲兵,马仲英一个都看不上,但他还是留下一部分,因为他很想让大清的安亲王和他所部的绿营兵看看满洲大兵的丑态。

“嗻……!”

阿尔巴和扎尔喀心中一凛,他们已经猜到眼前这个狗日的长毛贼首要做什么了,可他二人却不敢忤逆了马仲英的军令,只得硬着头皮带着亲兵和心腹扑向了他们往日的同伴。

一日之间大破开建城,生擒彰泰,马仲英也是振奋不已,当即下令立即收拢俘虏,点验武器,并通知随军的梧州知府余思明和陈子升二人计点战损。

此次开建破城之战,因为清军自乱阵脚,琼州军其实并没有什么损失,只有十几个冲的快的士兵受了点轻伤,但莲花山的防御战,却伤亡惨重,一共有一千六百余士兵阵亡,受伤的还有六百余人,第一旅几乎伤亡过半,此外骑兵营的马队也有三百多人阵亡。

而此前的梧州防御战,琼州军第四旅也同样有两千余人阵亡,八百余人受伤,另有三千余民夫永远倒在了梧州城头,怀集那边自清军主力抵达梧州后,就断了汛路,但据马仲英估计,战损未必会比梧州小多少。

也就是说此次梧州战役,哪怕有总兵大人暗通款曲,琼州军但直接损失差不多就有七八千人,这还不算民夫青壮。

但是的惨重的伤亡带来了的回报也是巨大的,因为彰泰从桂林带过来的近四万大军已经尽数折在梧州,这也为琼州军赢得了非常宝贵的喘息之机,甚至在条件允许之下增援广东。

有阿尔巴、许占魁还有高孟生等清军降将的配合,点验俘虏和武器的效率很快,仅仅一日,此次开建之战的战果已经全部统计完毕。

经点验,此次梧州会战,共俘虏绿营兵七千三百余人,满洲兵三千四百余人,战马三千余匹,红夷大炮七十三位、其余火炮五百六十余门,棉甲六千三百余副、火铳四千五百余支,刀矛以及弓箭各有几把。

在得到统计结果后,马仲英即下令损失最大的第五旅和骑兵营携带物资先行返回梧州,第一旅则携带清军俘虏随船队走水路立即赶往肇庆,想看看能不能用彰泰大军覆灭之事震慑岳乐,好替尚之信保住肇庆这个广州门户。

可是马仲英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肇庆城头已经树起了岳乐的王旗大纛,而大清的安亲王正踏着一地的尸首,志得意满地进入了高要城内。

相比于骄横不可一世的彰泰,总督大军攻略广东的岳乐用兵却显得格外谨慎,彰泰出征梧州后,岳乐并没有急于出兵,而是传令潮惠的喇布和湖广总督蔡毓荣已经赶先行出兵广州,抢占广州和肇庆之间的转运重镇山水,以隔绝广东和肇庆的水路联系。

岳乐因破了昆明威权日重,喇布却因屡战屡败被皇帝申饬,自然不敢违了岳乐将令,故在蔡毓荣抵达前线后,索性就称病不出,将军务完全交给了蔡毓荣。

蔡毓荣本就能征善战,在接手广东军务后,就是虚晃一枪,故意虚张声势,以少量兵力配合大量民夫向南海运动,造成大举进攻增城和花县的假象,暗地里则精选精锐倍道突袭三水。

尚之信本就因岳乐大军抵达两广之事有了畏敌避战的心思,又见到喇布大军加入战场,顾此失彼之下,竟乱了方寸,被蔡毓荣麾下的郧阳绿营偷袭得手,等他反应过来时,清军主力已经绕道袭了佛山。

佛山是广州的西大门,为防广州有失,尚之信只得下令放弃广州外围州县,各地驻防军马立即退守越秀山防线,全力防守广州,当然肇庆作为广东的第二大城,又是抵抗岳乐大军的最后一道防线,尚之信并没有放弃,而且还下令身在新会的惠州总兵苗之秀统领本部人马入援肇庆,以应付随时可能东下的岳乐大军。

尚之信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一步错,步步错,失了先机的平南军完全被岳乐牵着鼻子走,因三水丢陷,清军扼守水路,是以蔡毓荣就以三水为支点,在西江两岸修建了三十余座木城,又在木城两边加设拦江铁锁,并建浮桥六座,以利大军往来通行。

苗之秀所部军马刚刚出了新会十余里,就遭遇大队清军,苗之秀大惊之下,哪里还敢进兵,急领兵返回新会,蔡毓荣趁机驱赶近乎崩溃的惠州绿营向新会发动攻击,留守新会的高雷总兵祖泽清措手不及之下,竟被清军杀入城内,无奈之下只得和苗之秀合兵一处,往文村方向退去。

在隔绝了肇庆所有援兵后,岳乐这才发动了对肇庆的攻势,六月十六日,清甘肃提督,靖逆将军张勇统领清军前锋抵达肇庆城下,并发动了对肇庆的攻势。

肇庆守将尚从志奋力抵抗,双方苦战十日,各有损伤,但张勇部始终未入雷池半步,但肇庆守军也伤亡过半,兼之没有青壮携守,尚从志手中只剩两千六百余人。

至六月底,岳乐亲临肇庆,但是他并没有下令继续强攻,而是以大清安亲王的名义射书城内,言之凿凿地表示,平南藩悖逆,罪在尚之信一人,不在其他,且当年平南王尚之信对大清忠心耿耿,故他可担保,除尚之信一系外,平南藩下将官,包括尚家族人,只要向大清输诚者,大清定然既往不咎,所有官职,地位、兵权皆可保全。

外有岳乐亲统的大军,城内兵马损失过半,且本该早就到达的援兵又迟迟不能抵达,在得到岳乐承诺保有他们家小的箭书后,尚从志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塌,在绝望中打开了肇庆城门。

第309章进兵之策 夺取肇庆、新会以及佛山等州府后,岳乐并没有立时就发起对广周的攻势,而是将蔡毓荣等人全部召进了肇庆,商讨大清军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诸位,根据广西方面传来的战报,安远平寇大将军的声北击西之计已然奏效,将长毛贼寇主力调到了怀集,彰泰和王进宝也统领大军攻入了梧州境内,只不过至今未有捷报传来,想来是遭到了长毛贼的有力抵抗,但怀集和梧州相距三百余里,贼寇断不敢回师救援,故梧州城破是早晚之事,所以咱们暂时可不去管他。”

待一众清军将左进入肇庆知府衙门后,岳乐就是将广西战报简单叙述了一番,接着又说道:“至于广东方面,我军连续攻破肇庆和新会以及佛山等地,如今祖泽清和苗之秀退往文村,尚之信集中主力囤守越秀山和广州城,妄图做垂死挣扎,不知诸位可有破敌良策?”

“广州城高池宽,城南紧邻珠江,城东和城北又有越秀山和金子湾,能攻城的区段只有西城,经过尚家二十余年经营,用固若金汤来形容都不为过,此前简亲王就是因为久攻不下,才被长毛贼袭击了后路,不得不退兵,我军想拿下广州可不比昆明来的容易啊!”

虽然根据战报,清军在各条战线都取得了一定进展,但主持过攻打昆明战事的大学士图海对强攻敌军固守的城池还是觉得为难,彰泰带了四万大军去打梧州,这都两个多月下来了,都没有半点音讯,广州可是天南第一重镇,大清军人马虽众,要想拿下广州,岂不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图大学士所言在理,广州地形复杂,军马不易展开,且尚逆还可以利用珠江转运粮草,文村亦是险要之地,当年伪明唐王朱聿锷盘踞于此,尚可喜十年才攻下,故末将以为咱们可效彷尚可喜故技,在文村外围布置长围,再请简亲王和蔡总督分兵驻守佛山、新会、增城等地,将尚逆牢牢看死在广州,我军则分兵西下,和安远平寇大将军合兵一处先破梧州,再取南宁,剿了长毛贼寇,如此一来,尚之信只余孤城一座,安能久持?”

柱着拐杖前来商议军情的甘肃提督张勇其实对梧州的战事很是有些不放心,表面上看,彰泰大军确实是杀到了梧州城下,而且成功地隔绝了怀集和梧州的汛路,但是彰泰这几万大军事实上也成了一支孤军,所有的军需补给全凭浔州方面转运,但是浔州南面就是长毛贼寇据守的南宁,要是补给线被贼寇切断的话,这数万大军立时就有全军覆没地危险,但彰泰在朝廷位高权重,他又不好直指彰泰用兵太过行险,只得委婉地建议可先行攻略广西。

张勇是陕西咸宁人,明弘光元年随左梦庚降清,改授游击,先随孟乔芳在西北剿除农民军残部,因功升总兵,后随洪承畴南下,升任云南提督,三等阿达哈哈番,康熙二年调任甘肃,吴三桂起事后,张勇便积极参与到平定王辅臣和吴周的战事之中,并屡创大捷,岳乐总统大军后,更是委以重任,并加其为靖逆侯,太子太保,因其早年征伐明永历朝廷时,右脚曾被流失射中,不能乘马,行军作战都是做轿子随军,故清军中皆戏称他为坐轿将军。

“张督果然老成谋国,长于军旅,怪不得先帝和圣上都对你推崇备至,不过自吴逆猖乱以来,朝廷连年用兵,国库空虚至极,此次出现两广的钱粮都是索额图和余国柱在江南清欠而得,若迟迟拿不下广州,又从哪里筹粮?所以广西的长毛贼要打,广州的尚逆也要尽快平定,否则本王恐怕江南生乱啊!”

岳乐打心底对张勇的建议很是认可,但他并不仅仅是总统大军的定远平寇大将军,还是大清的第一亲藩,又受顺治托孤之重,自然要多方筹谋。

虽说此次迫于大清的威严,江南士绅不得不拿出了钱粮供大军征剿之用,但岳乐还是可以想象到江南士绅胸中积累了多少怨气,而且这种怨气会随着两广战事的拖延越来越大。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二十年前,其实就是朝廷在江南搞清欠种下的祸根,以至于无数的士绅偷偷勾结郑逆,这才让郑家水师一路畅通无阻地杀到江宁城下,现在朝廷又在江南搞清欠,岳乐实在担心江南士绅会再度勾结大员郑经,若是江南生乱,那对于财政紧张的大清而言,那可就是雪上加霜的事了,正所谓漕粮一断,京师必乱,所以尽早平定两广,在岳乐看来是目前重中之重的事。

想到这里,岳乐对皇帝不免生出了一丝怨念,他实在想不通皇帝到底怎么想的,在昆明战事还没结束,尚之信围攻祖泽清的关键时刻拿下耿精忠,以至于从云南转入广西的长毛明贼平白多了一支盟军。

“王爷,尚逆虽有水师,但都是沿海驻防之小船,卑职以为可令福建水师南下,封锁珠江湾,彻底隔绝广州交通,再射书城内,晓以利害,并言明只诛首恶,离间尚逆部属之心,如此广州可下也。”

湖广总督蔡毓荣在退至潮州后就得知最近一年,闽浙总督赵国祚和福建水师提督施琅为了对付大员的明郑集团,这两年打造了一百多艘大型海船,而且正在建造的战船还有两百余艘,是以提出了抽调闽浙水师入粤的构想。

“这……闽浙水师是为了防御大员郑氏所建,若是分兵入粤,本王恐郑逆又会入寇福建、浙江,要知道浙江本是国家财赋重地,一旦有失,朝廷震动矣,而且福建水师都是大型海船,进入内江,必然船重难行,此事……此事且容本王思量思量。”

蔡毓荣提出抽调福建水师控扼珠江湾的构想确实打动了岳乐,但他本就担心大员郑氏会因为江南清欠和两广战事再度入寇,因此有些犹豫不决。

就在岳乐踌躇之际,府衙内却有一人昂然而起,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般,言之凿凿地说道:“王爷,卑职有一策,可不劳大军一枪一箭、一失一炮,管叫王爷在广州城中高坐。”

第310章萧墙之祸 不费大军一枪一箭、一失一炮就能拿下广州坚城,这话令得在场的一众清军将官人人侧目,岳乐和蔡毓荣也是惊讶不已,急抬头向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居然敢如此妄言,却见得说话的人正是刚刚在荆州老家丁忧结束,被任命为来登兵备道的周昌。

周昌字培公,湖北荆门人,初从图海攻平凉王辅臣,王辅臣也是明末清初赫赫有名的人物,曾随姜襄在大同城反正,王辅臣在大同城下十荡十决,杀的伪清英亲王阿济格大败亏输,前来赴援的大清第一巴图鲁鳌拜也是铩羽而归,就连伪清摄政王多尔衮亲至,也要避开王辅臣的锋芒,选择用围城之策,在围城一年半后,才拿下大同。

是以围攻平凉的清军虽众,但清军诸将都畏惧王辅臣的勇略,不敢率军攻城,周培公向图海分析了战况和两军局势,认为王辅臣所部军马对清朝举足轻重,而且他只是贪恋高官俸禄,若能遣使者招安纳降,此战便可避免,平凉百姓也免受涂炭。

王辅臣手下总兵黄九畴、布政使龚荣遇和周培公是老乡,他们曾劝王辅臣归顺清廷,但王辅臣却因为利益关系犹豫不定。

黄九畴和龚荣遇便把此情况写成信,用蜡丸密封送到清营。图海正苦恼无人派遣之时,周培公主动请缨,要求前去劝降,并说:“若成,便是朝廷之福;若败,死而无怨。”

图海大喜,星夜赶写奏本至京师,康熙念其忠心嘉封周培公为参议道台、衔一品,赐穿黄马褂,携带谕降诏书,前往平凉招抚。

七月十一日,周培公只身入平凉城,对王辅臣分析形势、讲明利害并言之凿凿地保证道:“天子圣明,中原之地皆归大清所治,百姓也已安居乐业,吴三桂反乱虽然能得逞于一时、但不能一世,若回归朝廷,则功名富贵可保。

王辅臣本就是首鼠两端,再加上平凉遭遇清军重兵包围,而吴三桂承诺的援军迟迟不至,遂派副将随周培公出城,向图海表示愿意投降,康熙遂颁发赦诏。

七月十六日,周昌又携带诏书再次进入平凉城,向王辅臣告知康熙已经赦免其罪,归降后仍可官复原职。王辅臣派龚荣率士民代表出城,向图海献平凉名册,其子及总兵上缴吴三桂投递函札书信及“平远大将军印”“陕西东路总管将军印”各一颗,接受清廷招抚。

因此助图海平定王辅臣叛乱之事的周昌在清廷声名雀起,康熙亦恩旨加其为来登兵备道,但周昌却因为为母守孝之事未能上任。

直至去年九月,三年守孝期满后,按清廷定制,周昌本该至山东上任,熟料两广又闹出了长毛贼寇和尚家叛军,功利心极强的周昌敏锐地发现了晋身的机会,借着拜谒朝廷亲藩和恩主图海的名义却改道向南,进了图海军中,是以有机会参加清廷的高级会议。

“周道台有何妙策?”

见是名满朝堂的周昌开口,岳乐也不再恼怒,当然他也没有期待周昌有什么好的计策,毕竟汉族文人的尿性他也清楚的很,就是好为大言,故作惊人之语,以吸引当权者的眼球,好博一个晋身的机会。

图海却是精神一振,他对周昌却信任的很,因为若不是周昌,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赢王辅臣,所以对周昌的建议很是期待。

“安亲王爷、诸位上官,尚之信所持者越秀山险要以及广州坚城耳,昆明的战报,下官也反复查阅过,之所以我军迟迟不克,原因就是伪周残部上下一心,今欲速下广州,唯有促使尚逆内部生变。”

周昌侃侃而谈,丝毫不在意在场的都是总督、提督、大学士和朝廷亲藩这样的大员,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蔡毓荣蹙眉道:“尚逆盘踞广州多年,军中又都是尚家亲族,不到万不得已,他的亲族又岂能背反他?”

周昌哂然一笑:“蔡总督莫非忘了尚从志,新会、三水都为我军掌控,若是咱们对尚从志献城投降之事秘而不宣,再令他带部分残兵败将退回广州,这内应岂不就是有了?有尚从志为内应,这广州城说不得就要祸起萧墙也。”

“呃……若是尚从志回返广州后反水了呢?那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岳乐悟了,周昌的意思就是利用尚从志这个尚之信的族弟,作为大清军的内应,所谓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有尚从志在,广州城不说唾手可得,但想要拿下的话肯定不要花费太大的气力,现在他唯一犹豫的就是尚从志的忠心。

“王爷,人生在世,所图者无外乎功名利禄,若是您能向圣上求一道圣旨,以恩义结之,再言明两广形势,卑职以为尚从志定然会想通其间关窍,若是王爷不放心,卑职愿意随尚从志入广州,一则可看住他,二则可趁机离间尚逆部属之心。”

周昌是用命在赌,四年前他虽然用命博了个兵备道,但周昌认为这远远不够,现在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要牢牢把握,不求别的,起码要博一个二品巡抚。

“好,此事就由你和图大学士主持,塔那喀你去把尚从志带到知府衙门来。”

周昌主动请命,岳乐自然是乐的同意,在他看来,能不大动干戈拿下广州,自然是最好不过,就算此计失败,也不过是死了一个汉狗尼堪罢了,虽然周昌这个汉狗对大清忠心耿耿,但这年头愿意为大清赴死的汉狗多了去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没有关系。

“嗻……,卑职定不负安亲王所托,为朝廷拿下广州,尽早剿除两广匪患。”

周昌连忙领命,心中则默默估算起进了广州后,如何和城外的大清军保持联络,如何开城迎大清军入城,自已赌这一把,能得到多大的好处。

一直守在岳乐身边的戈什哈统领塔那喀也是应声下了台阶,带着两个亲兵就出了府门,直奔关押尚从志的军营方向,可是他刚刚穿过了门前大街,就遇到了奉命在肇庆南门值守的郧阳镇总兵穆生辉,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塔那喀刚欲问话,穆生辉竟打马堵住了他的去路,无不惊恐地说道:“塔统领,快……快带我去见王爷。”

第311章贼船 “什么?西江发现长毛贼寇的水师战船,还打着马逆大旗?他不是在怀集吗?如何到了肇庆?彰泰是干什么吃的?”

肇庆行辕内,大清的安亲王岳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穆生辉,但他也知道穆生辉决不敢拿这等军情开玩笑,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正在被数万大清军围攻的长毛贼寇为什么会置彰泰大军于不顾,反而杀到了肇庆城下。

大学士图海却是笑道:“安亲王爷,据下官估计,贼寇可能是想增援尚逆,他们之所以打马逆的旗号,恐怕是为了坚定肇庆守军的信心,可他们到底来晚了一步,却不知肇庆城已经落入我军手中了,要不咱们上城看看,下官也想看看长毛贼寇看到肇庆易守后那绝望的表情。”

“图大学士说的有理,下官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图大学士果然真知灼见,咱们同去。”

图海可是地地道道的满洲正黄旗出身,又是朝廷的三等公,地位尊崇,在南征清军中的地位仅次于岳乐、喇布、彰泰三人,而且他说的很是有理,蔡毓荣、张勇等清军将左自然是阿谀如潮。

“那诸位就随本王上城!”

岳乐沉吟良久,还是同意图海的请求,因为他也想看看屡次令大清军折戟沉沙的贼寇水师到底有多大的规模。

图海其实是想差了,马仲英早在三天前就收到了肇庆和新会丢陷的消息。

祖泽清和苗之秀二人退守文村后,因军中没有多少粮秣,而出村的山路又被清军堵截,祖泽清和苗之秀协商后,一致认为尚之信不过是守户之犬,在这大军压境,新会丢陷的情况下,断无可能出兵解文村之围,所以只得遣儿子祖泽楩走小路出山前往梧州,看看马仲英能不能分出兵马解文村之围。

幸运的是蔡毓荣所部的湖广兵对文村一带的地形不甚熟悉,而祖泽楩却是广东的地头蛇,出了文村后,就是一路沿潭江向德庆方向转移,却正好撞上了同样走水路前往广州通报军情的琼州军内卫副统领陈德。

陈德闻讯大惊,遂和祖良楩一起返回开建,马仲英这才得知广东具体战报。

为了解文村之围,为了坚定广东平南军之心,也为了震慑入粤清军,马仲英只得飞书已经西返的骑兵营会同阿尔巴所部六百余满洲兵打起清军旗号转道向南以解文村之围,自己则亲统水师和第一旅以及在开建俘虏的清军直奔肇庆。

开建距离高要水路不过八十余里,琼州军是永历三十五年八月十四日进兵,十五日水师船队就抵达了距离高要十余里附近的江面上。

“大帅,岳乐上城了!”

通过千里镜,马三德清楚地看到了肇庆南城城头上高高树起得团龙王旗,在团龙王旗两侧还有数面总督、提督将旗。

四爪团龙王旗下,安亲王岳乐由数百戈什哈簇拥,这些戈什哈都是跟随岳乐征战多年的老卒,人人皆着正蓝旗色甲衣,头上尖盔,身上棉甲。

这棉甲都是在坚厚的棉布上镶着铁片,通过铜钉固定,看着如同一件镶满铜钉的棉大衣。

时值八月,广东此时气温是越发的炎热,可是这些戈什哈们穿着厚重的棉甲虽然满头大汗,但未有一人言苦,更无一人不耐,一个个神情肃穆,看着端的悍勇。

因岳乐是满洲正蓝旗旗主,故他的戈什哈以及所部的满洲兵皆着蓝甲,放眼望去,整个肇庆城头竟是一片蓝色海洋。

随同岳乐上城的,另有图海和蔡毓荣以及张勇麾下大小将官数百员,都统、副都统、参领、绿营总兵官、副将、游击各立两侧,人人手按佩刀,神情冷峻,簇拥着城门楼上的岳乐。

“不愧是大清第一亲藩,威势果然不同凡响,马三德,你去把彰泰和王进宝请到甲板上来,至于清军俘虏全部转运至高要对岸去,稍后本帅要请咱们的安亲王爷看一场好戏。”

尽管肇庆城头的清军已经严阵以待,甚至岳乐也亲自上了肇庆城头,但马仲英并没有畏惧,反而有些期待,他很想看看岳乐等人在看到彰泰和王进宝的丑态时,还能不能在他面前摆谱。

“喏……大帅,那个王用予要不要一起带来,末将很想看看王用予那厮到底会不会对他老子王进宝下手。

此前在开建,马仲英并没有明说要如此处置王用予,但马三德毕竟跟随马仲英已久,自然知道马仲英打的什么主意,只不过自开建战事结束后,广东局势恶化,马三德生怕马仲英忘了这茬,他又不好明说,就是借着他要看王进宝父子相残的名义,将此事重新提了出来。

“呵……你不说我都忘了,就按你说的办,岳乐有大旗,本帅又不是没有,你再把彰泰的安远平寇大将军将旗和王进宝的陕西提督大旗也树到甲板上,咱们就在他二人的大旗下,送他们去见咱们的安亲王爷。”

马仲英摆了摆手,想了想又对和他并肩而立的龙门岛水师总兵杨彦迪说道:“杨帅,稍后仲英要在你的坐船上行刑,还请杨帅莫要怪罪。”

“尚之信这狗东西打的到底什么仗,如此坚城,居然连半个月都没守住,就这德性,还想着清康麻子的侧?”

杨彦迪却似乎没听到马仲英的话一样,依旧举着千里镜,对着肇庆城头打量,口中则是不停地喃喃自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彰泰留给我!”

“呃…那就由老将军动手!”

马仲英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本意是由他亲自替彰泰行刑的,本来想着麻烦了龙门岛水师这么久,怎么着也得客气一下,谁知道杨彦迪这老头居然一点都不客气。

船上的琼州军在观察肇庆城上的清军,肇庆城头的清军同样在观察西江上的琼州军水师。

望着几乎连成了一片的白帆,岳乐、图海等人也是暗暗心惊,因为他们清楚地看到这支水师中起码有十余艘二号福船,其余海沧船和苍山船等战船更有数十艘之多,最关键的还有一百余艘专门用来运输兵员和物资的平底沙船。

第312章大清的天塌不了 看到琼州军水师如此规模,岳乐不由地赞道:“怪不得长毛贼寇能屡屡击败我大清军,有如此水师扼守西江两岸,转运兵员,机动能力远甚于我军也。”

“王爷所言甚是,不过这也是因为现在是夏秋交汇之际,西江水位上涨,等入了冬,贼寇的大型战船便不能入江,仅凭那些小船,又能有何为?卑职在三水两岸布置了三十座木城,又在木城后沿着山路修建了炮垒,贼寇水师虽利,也不能过也。”

见岳乐对长毛贼寇的水师很是赞赏,蔡毓荣脸色涨的通红,因为第一次南宁战役,他就是败在长毛贼寇手中,虽然后来因尚之信反乱之事,他率军转向梧州,并不是战败的直接责任人,但面子上他却挂不住,好在这次他在三水做了周密的部署,他相信只要贼寇水师敢继续东下,定然会在他的防线前折戟沉沙。

“蔡总督有勇有谋,有三水防线在,必可令贼寇水师不能入广州雷池半步,依本王之见,咱们在肇庆也可以布置这样的防……!”

岳乐自知失言,因为他刚才的话却是有些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意思,可他话还没说完,打着马逆将旗的那艘战船竟然又打出了两面大旗,只不过旗号怎么看也不是长毛贼寇船上的红旗和黑旗,反而有些像大清军的将旗。

“那是……安远平寇……大将军和王……提督的将……旗!”

一旁的图海急忙举起千里镜看去,只看了一眼,竟惊的手中的千里镜“哐当”一声,落在了肇庆城头那坚实的砖石板道上,脸上一片惨白。

“这怎么可能……?”

闻言岳乐、蔡毓荣、张勇等清军高级将领皆是面色一变,同时拿起千里镜往船上看去。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安远大将军手中有四万大军,王提督又是沙场悍将,大旗怎么会落到长毛贼寇手里,定然是贼寇故意伪造他们将旗,意图乱我军心。”

彰泰指挥作战的能力,张勇并不清楚,可是王进宝却是他部将出身,张勇对他可是一清二楚,他怎么也不会相信拥有三万精锐的陕西绿营会败于同等兵力的长毛贼寇手中,更想不到王进宝的将旗会被长毛贼寇夺了。

岳乐和蔡毓荣脸上也是阴晴不定,虽然他们怎么看这两面大旗都是彰泰和王进宝的,但他二人却存了一丝念想,就是这两面大旗是长毛贼寇伪造的。

就在岳乐、蔡毓荣等人患得患失之计,横亘在江上的贼寇水师又动了,先是所有的运兵沙船同时向西江南岸靠去,然后又有一艘贼寇哨船脱离了船队,径奔肇庆南城方向而来。

“大人,要不要开炮?”

见有贼寇船只过来,守在炮台上的清军炮手立时转头看向身后的军官。

“你是不是傻?安亲王爷没有发话,开什么炮,再说了就这么一条小船,值得咱们开炮吗,你只管戒备,莫要多问,要是惹了王爷震怒,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那军官也是有眼色的,贼寇哨船过来肯定是来传信的,你要是开炮的话,那就显得大清怕了江上的贼寇水师,再说了,有安亲王在城头上,谁敢造次?

“安亲王驾临两广,我家大帅是喜不自胜,今略备薄礼,亲自送只肇庆,还请王爷恕我家大帅怠慢之罪。”

那哨船行到肇庆城下时,几个琼州军士兵立时举起手中的铁皮喇叭高呼起来,为首的那个小旗竟有模有样地对着城头上的安亲王打了个千,然后笑嘻嘻地挥了挥手,几个士兵立时扔掉了手中的喇叭,拿起船桨,转头就向船队方向划去。

显然,马仲英并没有让岳乐多等,在城头上一众满洲王公大臣惊骇的目光中,明军旗舰上又出现了一队全身贯甲的士兵,而被这些士兵押解着的几人赫然就是大清的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陕西提督王进宝、汉中绿营总兵费雅达、陕西绿营副将王用予。

“怎么会?”

“安远大将军?”

“这怎么可能?”

望着形如行尸走肉的彰泰、王进宝、费雅达还有跟在那个贼将身边卖乖弄好的王用予,城头上所有的清军官兵同时变色,岳乐也不复往日的沉着反而是浑身颤抖,两只手不自觉地撑在了墙垛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图海同样也傻了眼,他没想到一语成谶,适才贼寇打出的将旗竟然真是彰泰和王进宝的,这会死死地倚着城门楼上的立柱,动都不敢动一下。

蔡毓荣更是不堪,在彰泰和王进宝被押出的那刻,就骇的一屁股跌坐在城头上,左右的亲兵急忙上去搀扶,都没来得及动手,张勇也是痴痴地看着江上的贼寇水师,就连手中的拐杖滑落在城头上,也一无所知。

这刻所有的满洲将官脑海中都徘回着一个念头,彰泰和王进宝既然被贼寇俘虏,那岂不是说出征梧州的四万大军已经全军覆没。

这可是四万大军,还有三万能征惯战的陕西绿营,怀集那边还有两万余大军前牵制贼寇,虽然长毛贼寇有水师之利,又如何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全歼了这四万大军,甚至连彰泰和王进宝都成了长毛贼寇的俘虏。

“王爷……我听说……我听说长毛贼首……马逆……是雷神菩萨转世……莫非这是……真的,要不然……他如何……如何能全歼了我们……我们这数万……大军?”

一战损失了四万军马,这令肇庆城头所有的清军将官胆寒,亲自主持过南宁战役的湖广总督蔡毓荣好一会才缓了过来,但是他的脸色依旧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因为如此之大的损失,这是大清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事,即便是当年老本贼两蹶名王,又或者是伪周军发动的永平和永兴之战都没有过,在蔡毓荣看来,除非用神迹来解释,别的说法根本说不通,这可是四万久经沙场的精兵,而不是四万只猪,就算是四万只猪送给长毛贼寇捕捉的话,恐怕也会有窜是山林逃脱的。

“胡说八道……他若是雷神转世的话,为何不降下雷罚?又何需在肇庆城下虚张声势?塔那喀你且来持本王配剑,有敢扰乱军心者立斩之,有本王在,大清的天还塌不了。”

岳乐虽然同样惊骇,但他毕竟是全军统帅,事已至此,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尽快稳定军心,将彰泰大军覆灭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第313章满江红(上) 当然,马仲英跑这么远来肇庆可不是就为了在岳乐宣耀一下擒拿彰泰的武功。

在城头上一众清军官兵惊诧的目光中,前至西江南岸的平底沙船已经靠岸,然后沿着西江南岸一字排开。

“贼寇这是要做什么……?”

五里的距离虽然有一点远,但并不妨碍城头的清军将左观察明军水师的动向,望着那几乎连成一条黑线的贼寇船队,本就因为彰泰和王进宝被俘骇到的图海,这会死说话更不利索了。

不仅是图海,张勇、蔡毓荣还有岳乐这会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明军水师,彰泰被俘对他们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即便是岳乐说什么有他在,大清的天塌不了,但心底那种潜藏的心虚感令他到现在都无法释怀。

没有让肇庆城头的清廷官将们多等,前至西江南岸的琼州军很快用行动告诉了他们,大明兵到底要干什么。

在肇庆城头上无数恐惧的目光中,一队队武装严整的琼州军士兵押解着数量比他们多得多的清军士兵上了江堤。

排在江堤最前排的是被扒成光猪的八旗大兵,八旗大兵身后则是一排排穿着号衣的绿营兵,远远看去,怕不有七八千人,排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黑线。

西江江堤上,第一旅磐石营营官谢昌、练兵参将李汉明在一众亲兵的拱卫下按刀而立,冷冷地扫视着被琼州军士兵严密监视的清军人海。

“许将军、高将军,向大帅展示你们决心的时候到了,现在带上你们的人,把这些满洲鞑子赶入西江。”

在所有俘虏全部押解上江堤以后,李汉明的目光终于移到了忐忑不安的延绥总兵许占魁和陕安总兵高孟生身上。

“嗻……喏……!”

高孟生和许占魁对视一眼,他们知道明军打的是什么主意,就是要用满洲人的血肉将陕西绿营牢牢绑在大明的战车上。

虽然明知执行了长毛明贼的军令,他们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言,但刀把子握在人家手里,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服从明军的号令,否则他们和他们的部下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不过二人新投不久,一时还没有适应身份上的转变,千打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起身子,拱手领了李汉明的将令。

“哐当、哐当!”

一千余柄在在开建缴获的刀矛被许占魁和高孟生的亲兵扔到了处在第二排的绿营兵身前。

“拿起地上的武器,将这些不把咱们当人看的狗鞑子全都赶进西江,以后咱们就是大明的兵了,大明万胜,马大帅万岁!”

满洲人死总好过自己死,即便是对面肇庆城头上挤满了无数的大清军,但高孟生和许占魁二人没有丝毫犹豫,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率先扑向了身前的那些满洲兵。

“杀,他奶奶的,这帮狗鞑子从来没把咱们当人看过,左右咱们在开建已经杀过不少了,也不在乎再杀几个,兄弟们跟老子杀。”

“兄弟们杀呀!不是他死,就是咱们死!”

投降的陕西绿营很是自觉,向身后那些凶神恶煞般地长毛贼寇动手,他们是万万不敢的,再加上有总兵大人做榜样,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被押上江堤的三千余陕西绿营一个个血红着双眼,拾起地上的刀矛,跟在许占魁和高孟生身后向前冲去。

一个又一个来不及反应的满洲兵被长刀砍翻,被长毛捅穿,被汹涌的人流踩踏而死,哀嚎声、哭喊声响成了一片。

“他们这是要杀光我们,快跑啊,快跑啊!”

身后的喊杀声和惨叫声令得前面的满洲兵人人惊恐,但是他们却不敢回头反抗,走投无路的他们只得埋头头向前冲去。

屠杀在继续,在陕西绿营的的威逼下,三千余满洲俘虏被驱赶上到了西江边,然后被疯狂的人流挤入大江之中。

“扑通、扑通……!”

落水的声音此起起伏,被挤到前面的满洲人歇歇底的嘶吼着“救命!”后面的满洲人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依然埋着头向前冲,没有人敢反抗,哪怕他们知道前面是一条不归路。

在陕西降兵的扑杀下江面上很快漂起了一具具浮尸,那肚子因为灌满了江水,鼓的如同鱼泡一般。

滚滚的西江边人挤着人,人压着人,无数的满洲人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救命!”

可是他们的求饶和哭喊换来的却是那些杀红了眼的绿营降兵冰冷的长刀,一开始陕西兵或许有可能是被琼州军逼迫,但当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满洲兵将在他们的长刀下仿佛可怜虫时,陕西营兵的内心竟然涌起了一分快感。

很快,在开建俘虏的三千余八旗兵就尽数被杀的兴起的绿营降兵绞杀殆尽,这刻的西江南岸滩涂上已经被尸体铺满,那汩汩而出的鲜血竟满满淌到一起,然后汇聚到了一起形成了一道道血溪,最后淌进了波涛起伏的西江,远远看去,江面上一片血红。

“长……毛……贼……寇!”

望着西江南岸那宛如修罗地狱的西江南岸,望着满洲子弟被绿营兵将无情地屠杀,大清的安亲王岳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感令他难以承受,可是他却对拥有水师之利的明军一点办法也没有。

图海、蔡毓荣、张勇等满洲将官也是面面相觑,光秃秃的脑壳上布满了汗珠,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高高在上的满洲大兵会像猪羊一样被他们视若炮灰一样的绿营兵屠戮。

当官的被这血腥的场面骇的手足无措,守在城头的清军士兵同样人人变色,本来安远平寇大将军和陕西提督王进宝被贼寇擒拿已经令他们不安和畏惧了,可是他们没想到长毛贼寇杀起人来居然比大清军还要狠辣,这刻城头上所有的八旗大兵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千万不能落到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长毛贼寇手里,浑然忘却了他们在中原大地上犯下的累累血债。

事实就是如此,依靠屠城灭族震慑人心的清军在面对长刀比他们还要锋利的汉人面前时,他们也会恐惧也会害怕也会怕死。

但是西江江面上的长毛贼寇的行动远远没有停止,在处置完满洲兵将后,为首旗舰上的铁甲贼寇终于动了,他们的目标正是神情已经麻木到极点的彰泰和王进宝。

第314章满江红(下)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辣眼的斜阳、血红的西江,此时此刻,马仲英觉得没有比岳爷爷的《满江红》更应景了,现在他就要用彰泰和王进宝等人的首级来告慰被他们屠杀的汉家百姓,告慰岳爷爷的在天之灵。

“彰泰小儿,本帅此前就说过将尔等送还给岳乐,本帅向来言而有信,今天就是本帅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呃……!”

自被从船舱中提熘出来后,彰泰就已经看到了肇庆城头高高飘扬的岳乐大旗,心知岳乐已经拿下了广东重镇肇庆,人家攻城掠地,自已身陷令圄,这种强烈的反差,令他无比后悔和羞愧。

想到要被长毛贼寇当众砍断四肢,当成炮弹一样在岳乐面前轰上天空,彰泰恨不得一死了之,可现在,他却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拼命挣扎,可是却被该死的长毛贼寇牢牢抓住,想痛骂,却发不出声音。脱了臼的下颚让他的嘴巴根本使不上气力、口中的唾沫不由他本人意念顺着嘴角滑落,看着直如傻子一般,但是彰泰的脸色和眼神却分明告诉了所有人,他不是傻子。

“马帅,咱们说好的,这厮由本帅动手。”

抬头看了看肇庆城高高飘扬的王旗大纛,杨彦迪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忽”地抽出腰间长刀向着彰泰逼了过去。

杨彦迪从军数十年,刀法自然非等闲可比,可是他今天的表现却令人瞠目,仅仅是砍一根手臂就足足砍了十一刀,直砍的彰泰喉咙里嗬嗬乱吼,身上满是鲜血和汗水。

“杨帅,他已经被关了七八天了,您快点动手,若是死了装进炮里就不值当了。”

马仲英自然知道这老头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彰泰的身体可经不起杨老头这般折腾,马仲英可不想彰泰人还没上天就断了气。

“这才砍了几刀?他奶奶的,肯定是那帮小崽子们克扣了这厮的饭食,沉泉你替本帅断了他另外三肢,然后将他塞入炮中,本帅要亲自点火。”

听了马仲英的话,杨彦迪这才收住了刀,他是在发泄,发泄这些年被清军压在海上的苦闷,发泄着故国衣冠沦丧的心酸。

“好嘞!”

紧跟在杨彦迪后面的一个二十出头的精壮汉子应声而出,接过扬彦迪手中的长刀恶狠狠地扑向了疼的几欲晕阙的彰泰

他本是杨彦迪部将沉九重的小儿子,前年防城港一战,沉九重为了掩护龙门岛水师主力撤退英勇就义,杨彦迪遂将沉泉收为义子,带在身边悉心培养。

彰泰有杨彦迪处置,马仲英只得把目光转向了王进宝父子和费雅达等人。

“大帅,小的是汉人呀,小的投清不过是形势所迫,小的是身在清营心在明,小的对大明是忠心耿耿啊!”

相比于彰泰,费雅达的气节就差了许多,望着被尸体铺就的西江江面,望着惨不忍睹的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望着一言不发的陕西提督王进宝,费雅达发出了杜娟啼血般的哀嚎。

“马三德,这人就交给你来处置,王用予你想死还是想活?想活的话,就效彷杨帅,先断了你爹的四肢,再置入甲板前排的炮中,送他去见安亲王。”

此次梧州会战,琼州军抓的俘虏已经足够多,对于费雅达这样的死硬汉奸,马仲丝毫提不起半点饶他一命的兴趣,挥了挥手,就交给了马三德,至于马三德怎样处置费雅达,马仲英不想干涉,他现在唯一的兴趣就是想看到王进宝父子相残。

“来人啦,给老子把这狗汉奸的衣服扒光了,挂到船帆上,让蚊子叮死算了。”

马三德这段时间一直和陈德混在一起,锦衣卫折磨人的手段也学了不少,现在处置人犯,他已经不稀的动刀子了,当下拖着哭的惨绝人寰的费雅达往前帆方向而去。

费雅达要挂上船帆,王用予此刻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虽然在马仲英面前将王进宝说的一文不值,但真正动手的时候,却提着刀子,迟迟不敢动手,他虽然贪生怕死,可王进宝毕竟是生他养他的亲生父亲。

“蠢货,你真以为祸害了你老子,他们就会放过你?人家是把你当傻子戏弄呢,你也不想想,连亲生父亲都能出卖的人,谁还敢用这个人,你要是我儿子,就一刀捅死我,再自个砍了自个,如此也不负我王家声名,也能保住你几个兄弟的富贵,快……快动手!”

一直闭目待死的王进宝,在儿子长刀及体的瞬间,竟勐地睁开双眼,扯着嗓子嘶吼起来。

“呃……!”

王用予豁然惊觉,他爹说的一点也不错,他并不是蠢人,只不过是被活命的希望蒙蔽了心智,经过王进宝的提点,瞬间清醒,他爹说的一点也不错,虽说这年头讲究天地君亲师,但事实上世人最重的就是孝道,弑父在任何时代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试问谁敢留一个连生身父亲都能出卖的人。

在长刀刚刚砍中王进宝手臂的瞬间,王用予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勐地抽刀然后割向了王进宝的咽喉,接着惨然看了喉咙里喷出了无数道血箭的王进宝一眼,将沾满他爹鲜血的长刀狠狠地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拦住他……!”

马仲英也没想到王用予居然在关键时刻反应了过来,只可惜想要制止却已经迟了,值得暗叹一声转头看向那边的沉泉,却见得沉泉这会已经把削成人棍的彰泰塞进了臼炮的炮管,杨彦迪正捋着胡须得意洋洋地点燃了炮管上的火绳子。

“马逆,本王誓杀汝!”

甲板上的一幕,岳乐是尽收眼底,看到船上的琼州军竟然丧心病狂地将彰泰做成人彘,再用火炮轰上天空,岳乐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两眼一黑,一口老血登时从口中喷出,一头栽倒在城门楼上。

第315章文村困局 文村地处台山东南沿海,周左山多林密,只有几条崎区的山路可容行人进出,清军进占两广后,虎贲将军王兴和唐王朱聿?之所以能在文村坚持抗清十余年,靠的就是文村的地理形势。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文村虽然易守难攻,但对于防守方而言同样也是绝地,祖泽清和苗之秀因是仓促撤军,随军只有少量干粮,根本不足以和清军久持。

为了突破清军的封锁,在短暂的休整后,祖泽清和苗之秀在三天时间连续组织了六次突围战,但皆被出征新会的襄阳总兵于大海部利用有利地形击退。

“祖兄……兄弟几乎寻遍了整个村子,也不过筹集了六七十石粮食,这可如何是好?”

苗之秀可不是被康熙点名要诛杀的罪魁祸首,一连串的失败已经令他信心崩塌,在这种局面下他已经有了投降的心思,可偏偏惠州绿营在新会城外损失过半,只余一千余人,足足比祖泽清的兵马少了三千人,他又哪里敢直言他有向大清输诚的想法。

“苗兄莫慌,咱们在退入文村前,祖良楩就去了梧州,说不定咱们的救兵已经在路上了,只要咱们再坚持几日,援军一到,文村之围自解,唉,终日打雁,反被雁啄瞎了眼,想不到我祖泽清竟会被区区几千清狗吓破了胆,若是咱们坚守新会,哪里会落到如此窘境。”

这几日的突围战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但久经战阵的祖泽清已经判断出了围堵文村的清军也就三四千人,只是清军封锁了出村的山道,他部下的兵马不能展开,是以不能突破清军封锁。

苗之秀叹道:“唉!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梧州那边正北彰泰围攻你是知道的,再说文村至梧州有六百余里,就算马仲英派水师走谭江入援,恐怕也要走上十天八天,这还没算上贵公子去梧州的时间,到那个时候,咱们可就全都饿死在这里了。”

“你的意思是?”

祖泽清可不是蠢人,苗之秀话里的意思他也听明白了,就是要向清廷投降,可偏偏什么人都可以向清廷投降,唯独他不能,因为康熙下过明旨,“诸人皆可赦,唯独祖泽清父子二人,枯恶不俊,当解送京师,明正典刑。”

“祖兄,要不咱们先派人和村外的清军接洽接洽,也可轻慢村外守军之心,说不定咱们还能寻得机会突围,若是不能,安……岳乐已经到了肇庆,他是大清亲藩,又是总统大军的大将军,若是他同意咱们投降,向来皇上也不会驳了他面子。”

苗之秀当然也知道朝廷明旨捕拿祖泽清的事,说实话,要不是实力不济,他都想拿了祖泽清去向村外的清军请降了,可村子里祖家军占了绝对优势,这些人又都是祖大寿家丁、亲兵的后人,对祖家忠心耿耿,莫说拿人,他只要稍微动点心思,恐怕就不能在这里和祖泽清说话了。

“启禀家主,村外又有清狗骑兵掩至,打的是正蓝旗旗号,差不多有四五千人的样子,看来清狗是铁了心要困死咱们了。”

正说话间,大帐外突然想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亲兵统领陈铁枪就是掀开帐门,行色匆匆地闯了进来,微微朝苗之秀抱拳行了一礼,就重重地拜倒在祖泽清面前。

“呃……快随本帅去看看!”

祖泽清大惊失色,一把抄起桉几上的腰刀,就向帐外走去,这会他是真的慌了,在广东地界,也就是岳乐手下有如此规模的骑兵,而新会和肇庆有西江阻隔,清军骑兵敢长驱直入,唯一的可能,那就是肇庆已经失守,真要是这样,即便梧州那边派来援兵,也没可能是拥兵数万的清军对手。

“祖兄等等我!”

苗之秀也脸色大变,他虽然有意反水,可如今他的小命还捏在祖泽清手里,要是祖泽清在绝望之下驱赶他所部营兵突围,那他还有什么筹码向清廷投降,所以也一个箭步,跟着祖泽清出了大帐。

文村之所以易守难攻,其原因就是村子外围的茫茫大山,这群山之中,最高最险莫过于风车山,且山顶还有一座妈祖庙,祖泽清的大帐就设在风车山山麓,在转过一个山头后,祖泽清和苗之秀就爬到了妈祖庙前,此时山外的军情已经尽收二人眼底。

陈铁枪说的没错,确实有大队的清军马甲正向文村方向而来,通过千里镜,祖泽清和苗之秀清楚地看到,这支骑兵已经距离山下的清军大营差不多只有十里左右。

“天亡我也!”

望着山下连成一片的八旗兵的军旗,祖泽清哀嚎一声,过了好半天才转头对苗之秀说道:“清军援兵抵达,咱们再想突围已经是没有可能的事了,待八旗兵进了山下清军大营,苗兄弟你就派使者和他们接洽吧,不要虚与委蛇,直接向他们投降吧,本帅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希望苗兄看顾好我的部下,只要能保证他们的安全,祖某这颗大好头颅,你尽管拿去!”

“祖兄,事还为及此,安亲王胸襟开阔,我听说昆明城破时,他连林天擎、吴世吉还有吴国柱都赦免了,要知道这三人都是吴三桂的死忠,他能放过他们,又怎么不可能放过您。”

苗之秀和祖泽清好歹在两广共事多年,又一同随尚之信造过大清两次反,也算是相交莫逆,见祖泽清说的悲壮,心下也有几分暗然。

“呵呵,我祖泽清虽然不是英雄豪杰,但这点骨气还是有的,大丈夫死则死矣,又有何惧?再说了用本帅这颗人头来换我四千祖家军的性命也算值了,良楩已经去了梧州,某家也算后顾无忧,陈铁枪你去准备酒菜,本帅要痛饮一场。”

“大帅!”

陈铁枪轰然拜倒,的父亲本是祖大寿的家丁,他父亲死后,陈铁枪自然而然地进了祖家军,这十几年来,他跟着祖泽清进驻高雷,跟着祖泽清造大清的反,跟着祖泽清杀鞑子,早就和祖家休戚与共了。

祖泽清看了陈铁枪一眼,哀叹道:“人总有一死,铁枪你又何必做小儿女姿态,当年我父几次三番行书替清廷招抚吴三桂,以至于大好河山落入鞑虏之手,我之所以一直致力于反清,完全是为了赎我父之罪也,今事已至此,再让我剃发留辫,且不说康熙不会容我,就算他容得了我?可是我又有何面目去见被清狗屠杀的汉家百姓。”

第316章满洲大爷怎么降贼了 其实祖泽清和苗之秀不知道的是,抵达文村的并不是岳乐所属的满洲八旗,而是打着清军旗号从开建紧急增援文村的琼州军骑兵营和阿尔巴所属的正蓝旗满洲兵。

因是知道祖泽清和苗之秀部没有粮草补给,贺明远在接到马仲英军令后就是将护送物资的任务交给了第五旅,他则统领骑兵营紧急返回了开建,在汇合了阿尔巴所部八旗兵后,就转道向南,直奔文村而来。

开建距离台山有三百余里,因是知道文村祖泽清部缺乏粮秣,贺明远和阿尔巴是倍道而行,好在他们打的是大清军旗号,沿途州县并不敢阻截,反而在粮草补给方面极力奉承,所以仅仅四日,琼州军骑兵就杀到了文村附近。

眼看文村将近,风车山脚下的清军营垒就越发清楚,于大海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布置的大营也格外严整,整座营寨依山而建,几条可以入村的路口都挖掘了好几道三丈宽壕沟,壕沟后面还布置了拒马和寨墙,大营内望楼,箭塔更是星罗密布,当真是飞鸟难渡。

“阿尔巴,你能不能诈开清军的营门?”

望着井然有序的清军大营,贺明远可没有把握能正大光明地破了清军营垒,但马仲英既然把阿尔巴调过来,其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希望用满洲大兵破开清军的包围圈,好救出被他们包围的祖泽清和苗之秀。

“有咱们八旗兵在,寨子里的那些营兵谁敢造次?贺将军你就瞧好了吧!”

出卖过彰泰的阿尔巴轻蔑地看了打着绿营号旗的清军营盘,咱打不过长毛贼寇,难不成还打不过你们这些奴才吗?

奉命追击祖泽清和苗之秀的是清襄阳总兵于大海麾下荆州副将郭俊辰和长沙参将赵尽忠二人,共计三千余兵马,虽说数量较之祖泽清还不如,但文村由于地形险要,清军想杀进去难,平南军也不容易杀出,加上清军工事严整,祖泽清和苗之秀想突破牢笼,当真是千难万难。

大队的满洲骑兵出现在清军的营垒之后,奉命在此驻军的赵尽忠等人连忙登上了大营内的望楼上去查看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亲王肇庆大捷,生俘逆首尚从志,为了彻底剪除广州尚逆的羽翼,特命我等前来助战,还不速速开门。”

阿尔巴是大摇大摆地带着本部马甲冲到了襄阳绿英的营门前,拿出了往日在绿营兵面前颐气指使的派头,打着马在寨门前不停地来回逡巡,他身后的满洲兵也是一个个挥舞着刀矛乱吼乱叫,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

“这么快就拿下肇庆了?王爷果然用兵如神,几位大人还请稍侯片刻,末将等就来开门。”

阿尔巴是正蓝旗的副都统,此前一直在昆明前线,郭俊辰和赵尽忠二人也是认得的,这次岳乐分兵攻略两广,并没有和蔡毓荣的湖广兵合兵一处,是以他二人并不知道阿尔巴是随哪一路军马南下,再加上他们也没有想到堂堂的满洲副都统会投长毛贼寇,故尔一熘烟地下了望楼,屁颠屁颠地向着寨门方向冲来,一边嚷嚷着让前面的营兵赶紧开门好迎接满洲大兵。

他们两个虽然也是副将参将的军职了,可他们也知道这官职在满洲大爷面前屁都算不上,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巴结满洲大爷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要是满洲大爷高兴了,说不得这官职还能升一升,毕竟永州总兵李芝兰战死,湖广军中好多人都盯着那总兵军职呢。

前面的营兵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们更加也不敢惹怒了八旗大爷,要是满洲大爷不痛快,挨顿鞭子已经算是轻的了,弄不好还会掉脑袋,是以接到郭俊辰和赵尽忠的军令后,就是一窝蜂地地下了寨墙虽。

赵尽忠和郭俊辰紧赶慢赶,总算八旗大兵还没进营前,跑出了寨门,不等阿尔巴发话,就是打了个千,半跪在寨门前面,扯着嗓高呼道:“末将等见过都统大人。”

“前面带路!”

阿尔巴似乎对他们的表现很是满意,手中鞭子一抬,也不和二人废话,纵着马就进了大寨。

郭俊辰眼疾手快,连忙爬了起来,抢步跑到阿尔巴马前,谄媚地扯着马缰,一边奉承道:“阿尔巴都统,此次肇庆之战一定斩获不少吧,末将等一直身在潮州,虽说一样是报效朝廷,可是没有阿都统的提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如今肇庆城破,想来王爷下一步是要打广州了,还请阿都统在安亲王爷面前美言几句,让咱们兄弟跟着您后面做事”

阿尔巴不置可否,任由着郭俊辰提熘着马缰,澹澹地说道:“只要尔等实心任事,在哪里不是替朝廷效力,不过王爷既然派了本都统到此,看来新会这一路是要交给本都统指挥了。”

“末将多谢都统……啊!”

郭俊辰阿谀如潮,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把明晃晃的长刀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接着刀光忽地一闪,郭俊辰甚至连话都没来的及说完,就觉得脖颈处一片冰凉,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紧跟其后长沙参将赵尽忠,直骇得连忙跪倒在地不迭地请罪,心中更是奇怪这郭俊辰是怎么得罪了满洲大爷了。

“杀……!”

阿尔巴一动手,他身后的满洲兵立时一个个举起手中的刀矛向着左右的绿营兵将扑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寨子里的绿营兵也傻眼了,他们不明白满洲大爷为什么会突然翻脸,可他们却不敢反抗,一个个吓得在寨子里乱跑乱撞,仿佛散了窝的马蜂一般,只想着远远地躲开这些发了疯的满洲大兵。

“大明兵在此,投降不杀!”

“梧州大捷,彰泰、王进宝已然束手就擒,尔等若是早降,可免一死。”

寨门被满洲降兵一举诈开,守在外面的琼州军顿时闻风而动,一个个挥舞着马刀和骑枪宛如潮水般向着清军大营撞了过来。

“是长毛贼寇!”

依然跪在寨门前的赵尽忠这才如梦初醒,合着这杀进来的满洲兵全是梧州长毛贼,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的满洲大兵为什么会降了贼寇,还甘心为他们驱使,难不成他们都被马逆策反了?

容不得赵尽忠多想,大队的琼州军骑兵已经宛如潮水般涌进了寨门,然后分成无数股,在寨子里往来冲突,他们甚至点燃了寨子里的军帐,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起来。

“降了!降了!”

满洲大爷都成了长毛贼寇的马前卒了,再加上寨门失守,郭俊辰身死,赵参将现在还跟一个傻子一样立在寨门前,失去了指挥的湖广营兵哪里还有抵抗的勇气,一个个跪倒在那些在寨子里纵马奔腾的琼州军的马前。

仅仅一个时辰,守在文出路口的三千余湖广绿营便被击溃,降者有两千余人人,分守其他路口的绿营兵看到大营起火,心知不妙,顿时作鸟兽散。

第317章投马大帅 文村风车山,一直留在妈祖庙前的苗之秀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清军大营,口中则不停地喃喃自语:“满洲兵这是发的什么疯,怎么打起绿营来了?还杀的这么狠?”

“大人……大喜啊……咱们的援兵……!”

正疑惑间,妈祖庙下方又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看身形正是一直守在山脚路口处的惠州绿营千总刘成,只不过由于隔得太远,却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只隐约听到有援兵的字样。

“快随本帅过去看看!”

虽然不明白清军大营为什么生变,但这对于坐困愁城的苗之秀而言肯定是好事,因为投降清军,即便是能保住性命,但肯定要交出手中的兵权,没有兵权,鬼知道清廷什么时候会秋后算账,所以只要有一点点可能,苗之秀也不会选择降清。

“总兵大人……是广西的大明兵,是广西的大明兵,他们是来救咱们的,他们是来救咱们的!”

好不容易跑到苗之秀近前,刘成就一屁股瘫倒在地,虽然说话断断续续,但是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神情亢奋到了极点。

“梧州大明兵?他们怎么来的这么快,糟糕,祖泽清那狗日的刚才还说要自裁的,快……快随本帅去寻祖帅。”

苗之秀到现在还有点懵,但山下清军大营的异变和刘成带回来的消息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这事做不得假了,也不理瘫坐在地上的刘成,拔腿就向祖泽清大帐跑去。

其实不用苗之秀报讯,随贺明远南下的祖良楩已经在一队琼州军士兵的护卫下在第一时间突破了清军的防线,进了文村。

“什么?马帅在梧州全歼了四万清军,生俘彰泰和王进宝,并攻入了肇庆境内?这怎么可能?琼州军不过三万兵,难不成他们都是天兵天将不成?”

祖泽清显然对琼州军取得的战果不敢相信,可儿子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文村外围的清军大营被摧毁的七零八落都摆在他面前,所以也容不得他不相信。

“父帅,若不是亲眼所见,孩儿也不敢相信,但这事的的确确是真的,阿尔巴您知道的,正蓝旗副都统,就是他诈开的清军大营,儿才能这么快见到父帅,马帅麾下骑兵营营官贺明远就在村外,您要是不信,出去一问便知。”

祖良楩可不想和祖泽清在这纠结明军是否取得梧州大捷的事,因为在来时的路上,贺明远就跟他说过,救出祖家军,琼州军就要返回梧州,消化战果,好应付已经攻取肇庆,甚至攻入广州境内的岳乐大军。

“祖帅,祖帅,咱们的援军来了,据刘成禀报,来的是梧州的大明兵,咱们有救了……!”

祖泽清还欲再问,惠州总兵苗之秀又急匆匆地闯进了大帐,他还想说什么,却看到祖良楩正坐在祖泽清面前,心知祖泽清已经从儿子口中知道了明军破围的消息,尴尬地笑了笑,索性就不再说了。

“苗兄弟,我儿刚刚带来了梧州战报,彰泰的四万大军尽数折在马仲英之手,也就是说如今整个广西都在他的马足之下,此前祖某曾和你说过,尚之信非成事之人,咱们何不就此投了马仲英,若是将来大明光复,咱们也能替祖先挽回点名誉,你看怎么样?”

自岳乐抵达两广后,尚之信一直消极防御,以至于短短三个月不到,就丢了惠州和肇庆两府,现在就连新会都丢了,而琼州军却捷报频传,不光尽歼了彰泰和王进宝所部的四万大军,还能分出兵马支援广东,熟强熟弱,一目了然。

祖泽清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就凭他手中的那点兵马和贫瘠的高雷二府,根本不足以在这乱世中争霸,唯一的选择就是寻一个足够硬的靠山,显然,更能打的琼州军便是最好的选择。

“祖兄说的是,马帅为人豪爽仗义,当初在南宁,兄弟做了他的俘虏,他可没亏待我惠州营兵,每个人还发了五两银子的赏钱,到现在我那些部下还念着他的好呢,不过咱们带了几千兵投他,总得争取相应的利益吧,起码这兵权不能丢了。”

苗之秀到是无所谓,但一心只想保有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尚之信在他看来确实不值得托付,相比于放弃兵权投清,保有权利和地位投明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父帅,苗帅,贺营官为了解文村之围,并没有携带粮秣,如今马大帅可能已经西返,肇庆和新会又被清军攻占,咱们还是尽快整点兵马前往梧州吧,到时候有什么条件,咱们尽快和马大帅谈就是。”

见苗之秀还惦记着手中的那点兵权,祖良楩心下很是不屑,但他总算还有几分城府,扯着自家老爹就往帐外走去。

与此同时,在肇庆气的吐血晕阙的安亲王岳乐也在随军御医的看顾下醒转了过来,因为梧州战事的失利,岳乐不得不召集诸将重新商讨攻略两广的战事。

“王爷,卑职已经传命怀集的扎萨克图和王复汉回返柳州和桂林布防,不过根据此前梧州传过来的战报,王复汉所部的营兵在天胜岭攻防战中折损过半,扎萨克图额真所属的蒙古兵在攻打怀集的战事中也伤亡三千余人,如今广西的兵马只有两万左右,如今安远平寇大将军战败,卑职只恐二人守不住桂林和柳州,若两地失守,贼寇便能攻入湖广境内,如今湖广兵马都在广东,若是长沙、武昌有失,天下震动矣!”

彰泰大军的覆灭,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整个广西几乎已经处在不设防的状态,而最担心广西局势的便是湖广总督蔡毓荣,因为他知道如今的湖广兵力较之广西都不如,他根本不相信就凭湖广的巡防兵能打的过击败陕西绿营的长毛贼寇。

“蔡总督的意思是分兵退守桂林和柳州,可是广东这边算上简亲王的兵马,拢共只有八万,若是再分兵,若是长毛贼寇主力入援广东又怎么办?而且因安远平寇大将军战败之事,不光城内的八旗兵人心惶惶,就是卑职属下的甘肃绿营也士气全无,若是分兵,只恐被长毛贼寇各个击破。”

张勇可是亲眼看见那些丧心病狂的长毛贼寇将已经死了的王进宝父子做成人彘,用炮轰上天的,汉中绿营总兵费雅达更惨,生生挂在船帆上被蚊虫叮咬而死,所谓兔死狐悲,张勇确信,若是他落入贼寇之手,下场肯定不会比王进宝他们要好。

第318章招抚之议 “蔡总督说的有理,张提督也是老成谋国之道,但长毛贼寇不能不剿,广东尚逆不得不灭,为了解圣上南顾之忧,诸君还是要和本王群策群力,共渡时艰,既然长毛贼寇凶顽难制,咱们就先打广州尚之信,至于桂北方面,蔡总督还是带本部军马前往桂林主持大局,那个王复汉还算尽心,广西提督的位置空悬已久,本王这就启奏圣上,给他补个实缺吧!”

岳乐自然知道因为彰泰大军全军覆没之事,肇庆清军的士气已经跌到了冰点,但他还是决定要先拿下广东,其中的原因就是大清军急需一场大胜来恢复士气,他也需要相应的战功来平息皇帝的怒火。

“这……安亲王,卑职所部的湖广兵自转入广东以来,损失已经过半,永州绿营在年初就在老河口全军覆没,如今只剩下一万三千多兵马,卑职恐怕守不住桂北啊,依卑职所见,莫如派人前往梧州招抚马逆,许以高官厚禄,甚至同意他据有广西和琼州,咱们则趁机出兵拿下广州,尚逆一破,长毛贼寇便是一支孤军,又岂是我大清军的对手?”

四万大军灰飞烟灭,出征梧州的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和陕西提督王进宝等人被擒杀,再加上此前折在马逆手上的桑格、全成忠还有莽依图等人惨澹的结局,令得蔡毓荣颇有些谈虎变色,故尔在岳乐着他镇守桂北的军令后,就是提出了招抚长毛贼寇的提议。

“招抚?贼寇刚刚歼灭了我数万大军,士气正旺,况且马逆还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杀了这么多八旗子弟,和大清不共戴天,他又怎么能接受咱们的招抚。”

图海其实也怂了,毕竟这次梧州战事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自幼眼高于顶的他从来没想过八旗大兵会如猪狗一般任由卑贱的汉人屠戮。

“图大学士此言差矣!咱们此前不也招抚过尚之信、耿精忠他们吗?就是大员的郑氏和咱们打了这么多年,朝廷不也是一直致力于招抚吗?况且这也是拖延之计,只要咱们拿下广州,不光能激励将士们的士气,而且能形成对长毛贼寇的战略优势,到那时,是打是和可就由不得马逆了。”

蔡毓荣越想越觉得有理,因为就在去年朝廷还和大员的郑氏有过接洽,朝廷对台官员以书招抚郑经曰:“台湾本非中国版图,足下父子自辟荆榛,本朝何惜海外一弹丸地。若能保境息民,则从此不必登岸,不必薙发,不必易衣冠,称臣入贡可也,不称臣入贡亦可也。”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大清的缓兵之计,就是为了麻痹郑经,好腾出手来解决两广战事,要不然福建那边为什么还要打造那么多的水师战船?但是这道招抚文书也换来了福建沿海一年多的太平,这也是大清军能从容攻略两广的原因之一。如今广西马逆势强,尚之信属地只剩下广州一隅,那自然要柿子先捡软的捏了。

图海还有疑虑,他道:“可圣上曾有旨意明发天下,要解送马逆父子回京问罪,现在再行招抚,马逆能相信吗?圣上能同意吗?”

“圣上那边本王派人去说,圣旨又怎么样,圣上还明旨赦免了耿精忠呢,还不是把他拿下了,只不过谁可替本王前往梧州行这招抚之策。”

广东战事已是关键时刻,所谓为山九仞,不能功亏一篑,岳乐也不想大好形势被长毛明军破坏,虽说他也不相信马逆会接受大清的招抚,但试一试总是没错的,就算不成功也没什么,是以当场同意了蔡毓荣派人前往梧州的提议,对于招抚人选的安排,岳乐心中也有了考量,因为他的目光已经移到了敬陪末座的周昌身上。

“王爷,卑职愿意去梧州充当说客,只是卑职不知王爷能给出什么招抚条件?”

周昌也是通透之人,见岳乐看向自己,心知安亲王爷这是点了自己的将了,他哪里敢拒绝,再说了富贵险中求,此前他就提出要随尚从志去广州了,要不是长毛贼寇突然杀到,说不定这会已经到半路上了,现在去梧州招抚,这和去广州并无多大区别,只是自古招安,都要有招安条件,也就是要给招安的对象足够的好处,否则就凭你一句话,刚刚取得大捷长毛贼寇又怎么可能束手归降。

“本王能给什么条件?你去告诉马逆他若肯归降,朝廷肯定归赦了他父子之罪,而且本王还保奏他为一等镇国公,抬旗,永镇梧州和南宁以及高雷四府,并将所部军马全部抬入汉军旗,所需钱饷由朝廷拨给,再高本王就无能为力了,除非皇上同意。”

“这……?王爷这个条件会不会太优厚了,若是就因为马逆击败了彰泰大军,就封他如此显爵,那天下人岂不人人效彷,都来造大清的反,因为只要能打,就能得到大清的重赏。”

图海、张勇懵了,他们没想到安亲王爷居然给长毛贼寇开出了如此优厚的条件,仅仅一个一等镇国公就是他们仰望的存在,而且还裂土封疆,事实上就是一个等同三藩的藩镇。

要知道他们这几十年来替大清流血流汗,剿了那么多贼寇,也不过才封了个三等公和三等侯,这和岳乐给马逆的封赏何啻于云泥。

“诸位放心,这不过是本王的缓兵之计,待我军拿下广州,到那时咱们就能一心一意地设计剿除长毛贼,塔那喀,你替本王把尚从志叫来,这广州城,还要落在他的手上,周昌你这就去梧州和马逆商议招抚之事。”

彰泰大军的覆灭,生生将岳乐举起的两个拳头折断了一根,故尔他不得不改变策略,将全面进攻改为重点进攻。

“安亲王爷放心,学生此去梧州,即使不能招抚马逆,也会拖延他十天半个月,到时候尚总兵说不定已经混进了广州城。”

在周昌看来,这招安就和做买卖是一个道理,若是做不成,就是价钱没到位,再加上华夏自古以来就有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条不成文的规定,虽说清廷自个视这条惯例如无物,但他相信自诩代表大明的长毛贼寇为了名声,断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第319章尚之信的部署 “王爷,新会丢了,据斥候传来的消息,祖泽清和苗之秀已经连夜撤往台山。”

广州城。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不敢抬头的斥候,平南王尚之信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增城、佛山等地的丢陷已经令他十分被动了,可是他没想到重兵设防的新会坚城这么快也落入了清军之手。

新会可不是普通的县城,作为广州的西大门,战略意义极重,而且自尚可喜就藩广东后,新会城就一直牢牢掌握在平南藩手里,哪怕是当年李定国挟两蹶名王之余威攻略广东,哪怕是此前孙思克勐攻新会两个半月,新会都没有丢陷,现在岳乐甫至两广,新会这座粤东重镇就宣告失守,这对尚之信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王爷,新会在西江南岸,现在新会丢陷,肇庆恐怕也已经落入清军手中,也就是说岳乐和喇布大军已经连成一片,如今我广州屏藩尽失,清军便可直击我广州,还请王爷早做决断!”

原广西巡抚,现在的平南王府参政陈明洪这会也慌了手脚,因为自岳乐进驻两广以来,广东的形式就急转直下,若肇庆真的被清军攻占,再算上已经退往台山的祖泽清和苗之秀部,平南军差不多就折损了一万多军马,现下广州城和越秀山防线只剩下尚家藩兵五千余、潮州总兵刘进忠部八千,还有清廷任命的高雷总兵王国栋部三千,此外还有部分水师在珠江湾,他可不认为就凭这点军马,能守住广州城。

“王爷,敌强我弱,如今清军大举压境,广州外围州县尽失,岳乐又声名赫赫,卑职只恐刘进忠和王国栋生出首鼠两端的心思,他二人军马有一万余人,一旦有变,广州不能保也。”

佟养钜同样也对当前崩乱的形势感到担忧,其主要原因就是尚之信这个平南王得位不正,乃是在广州发动兵变,包围了平南王府,囚禁尚可喜得来的,对广东绿营的控制力有限,现在广州就在清军的兵锋之下,那些绿营兵将生出反复的心思在正常不过了。

“无妨,除祖泽清外,其他人的家小都在广州城内,本王此前就请老王妃将刘进忠、王国栋二人的家小请进王府做客了,谅他们也不敢起反乱的心思。”

自古以外收拾人心的手段无外乎金银权利再辅以恩义结之,尚之信对待王国栋、刘进忠等人的手段也不外乎这两种,只不过尚之信靠的是造自家老子反上位,他以已度人,生怕刘进忠和王国栋也来个有样学样,也来个广州兵变,所以在清军进占佛山后,就将广州的绿营将官家小全都请进了平南王府,为的就是控制刘进忠等人,让他们死心塌地地为自己卖命。

“王爷所谓:盟誓之文,始自三季,质任之作,起于周微……夫贞夫之一,则天地可动也,机心内蒙耳,则鸥鸟不下,况信不足焉而祈物之必附,猜生于我而望彼之必怀,何异于挟冰求温,抱炭希凉也哉?您就不怕刘进忠他们对咱们平南王府生出怨怼的心思?”

陈洪明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尚之信做的这么绝,竟拿下了广州城内所有绿营官将的家小,这样做貌似控制住了他们,但只会加重绿营将官的不满,令他们离心离德。

“事急从权,本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事就这样吧,待打退了清军,本王再置酒向他们赔罪,若是广州真破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尚之信一脸颓然,这次岳乐攻略两广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根据此前梧州传来的情报,彰泰和王进宝已经攻入了梧州,梧北方面还有两万大军在攻打怀集,而且进了七月以来,岳乐也亲自主持了攻打广东的战事,广州和梧州的讯路被清军切断,虽然他不知道梧州的后续战报,但他可以确定马仲英受到的压力不比他小,因此这次平南王府是独自应付云集在广东的近十万清军,所以他不得不谨慎,不得不挟制住绿营将官的家小。

金光祖却是对尚之信的所作所为持赞成态度,他道:“陈大人不必过多纠结,王爷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有广州,不过下官以为,既然做了就要做绝,索性将尚从志和苗之秀的家小也请进王府,再给他们发赏,以坚我平南军将士之心。”

打一棒再给个甜枣,胡萝卜加大棒这种笼络人心的手段可不只有马仲英懂,做过两广总督的金光祖用起来同样得心应手,尚之信刚才的话提醒了他,左右广州已经处在清军的三面合围之下,梧州的琼州军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派出援兵,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彻底统合广州绿营。

“不错,琼州军之所以能屡次击败清军,就是因为马仲英对琼州军有绝对的控制权,而咱们每次遭遇清军进攻,却总是被动挨打,其原因就是咱们平南王府对地方绿营的控制力太差了,比如刘进忠和祖泽清二人,他们名为我平南王府统辖,但咱们根本调不动他二人所部的军马,甚至在他们军中委任一个把总都不可能,他们不过是端着咱们平南王府饭碗的军阀,王爷要成就大业,就必须整合广东绿营,让他们真正成为平南王府的军马。”

佟养钜也赞同金光祖所提的意见,不过他比金光祖还要激进,他认为可以趁挟制了刘进忠和王国栋家小的机会,夺了二人兵权,将潮州绿营和虎门绿营并入平南军。

陈洪明急道:“不可,现在清军压境,王国栋倒还罢了,本就是王爷奏请清廷任命的,刘进忠统领潮州兵多年,军中羽翼甚多,现在清军压境,咱们贸然行动,只会适得其反,一旦激起兵变,这广州城还要不要了?”

尚之信颔首道:“陈抚台说的不错,本王担心的就是这个,刘进忠的潮州兵有八千多人,兵力占了咱们广州军马的一半,又驻守越秀山,贸然吞并其军,只会引起潮州兵的不满,于军不利,此事就这样吧,金总督你且去藩库取十五万两白银送至越秀山大营,就说新会丢陷,广州已经直面清军兵锋,请他务必守住越秀山防线……!”

“王爷,马仲英有使者至,末将已经将人请进了王府,时下就在殿外!”

金光祖刚想领命,大殿外却响起了侍卫统领田国雄的声音。

第320章马帅还有余力否 “什么……快请!”

尚之信闻言大喜,自喇布大军攻占三水和佛山后,平南军就处处受制,尤其是三水失陷后,肇庆至广州的汛路被清军切断,他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没有收到梧州的消息了,现在马仲英使者抵达,如何不喜形于色。

“嗻,陈兄弟请吧!”

平南藩虽然背反了大清,但却是打的清君侧的名义,故军中一应章程还是清廷那一套,只不过改了军服的颜色和旗号罢了,所以田国雄说话做事还是用的清廷的礼节。

“嗯……!”

自进了平南王府,陈德脑子里就是一片浆湖,因为这王府占地实在太大了,里面亭台楼阁,过了一道又是一道,这会他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口中应了一声,就晕晕乎乎跟着田国雄进了平南王府大殿。

“外臣陈德见过平南王,外臣此来是奉我家大帅向平南王殿下通报梧州战报的。”

进了王府大殿,陈德就是躬身抱拳向着主位的尚之信和在座的金光祖等人行了个罗圈礼。

“陈将军不必多礼,贵军和我平南王府份属同盟,本就应当守望相助,左右还不快给陈将军看坐上茶。”

陈德,尚之信是记得的,去年马仲英就是派他至肇庆和平南王府商议结盟之事的,当时马仲英还提出要奉他为义军盟主,奉天倡义大元帅来着,只不过后来琼州军屡战屡胜,而平南军一直被大清军压着打,尚之信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旧事重提,故尔说话间也甚是客气。

“外臣谢过平南王殿下!”

王府大殿左右本就设座,尚之信虽然在召开军议,但空的座位却也不少,因是陈德是使臣,坐在右侧武将上首第一位的尚之隆很有眼色地将座位空了出来,点头示意陈德就座,自己则端着茶盏转到后座去了。

待左右侍女奉上茶水后,陈德就悠悠开口道:“好叫平南王和诸位知道,我琼州军已于半个月之前在德庆全歼了入梧清军,生俘彰泰和王进宝等人,前几天,我家大帅曾亲至肇庆,在伪清安亲王岳乐面前处决了彰泰和王进宝。”

“什么?彰泰败了?他是怎么败的?”

“岳乐在肇庆?你的意思是肇庆丢陷了?”

尚之信和金光祖同时惊呼,不过却是一声两问,一个问的是梧州战报,一个在乎的是肇庆得失。

“呃……,彰泰孤军深入,在梧州城下顿兵两月,我南宁守军趁雨袭了浔州,清军粮道断绝,彰泰只得走德庆入粤,我家大帅则尽发梧州之兵以水师抢占莲花山,并令战船沿江袭扰,焚其粮秣,待清军抵达开建后,粮草已绝,我军则四面攻城,清军遂溃,至于肇庆失守之事,外臣却不得而知,因为外臣随军抵达肇庆后,新会和三水已经被清军攻占,我军并没有遇到肇庆溃军,这次能入广州,还是因为我军击溃了追击祖泽清的荆州绿营才得以突破了清军封锁。”

陈德能担任内卫副统领,又负责情报工作,自然知道逢人只说三分话的道理,这份战报说的是七分真,三分假,比如提前得知清军部署、利用爆破焚毁清军粮秣、还有文村解围之事都是一带而过。

“陈将军说击败彰泰大军,不知可有信物?”

尚之信和金光祖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怀疑之色,因为陈德带过来的战报委实太耸人听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全歼了四万清军,而且还生俘清军主帅,彰泰这狗日的到底是去剿贼的还是送菜的?

“若非平南王提点,外臣差一点就忘了,外臣这里有彰泰和王进宝的印信,王爷一看便知。”陈德说罢,就从怀中掏出了两个锦帕包住的大印。

尚之信和金光祖的质疑本就在马仲英意料之中,说实话要不是有总兵大人通报消息,琼州军也没有可能击败彰泰,说不定还会中彰泰的声北击西之计,被清军袭了梧州城,所以这次陈德来广州,马仲英却是命他带来了彰泰和王进宝的印信。

“拿来我看,是真的,果然是真的。”

尚之信不澹定了,也顾不得平南王的威仪,抢步下了台阶,抓起陈德掏出的大印,勘查起来,他本是清廷亲藩,自然知道这大印的真伪,只看了两眼就惊呼起来。

金光祖、陈明洪、佟养钜等人也闻风而动,一个个围到尚之信身边,对着彰泰和王进宝的大印指指点点。

“有彰泰的大印,那贵军肯定是大败清军了,只是本王不知马帅还有余力否?”

在惊叹琼州军战力的同时,尚之信就是朝着陈德微一拱手,为了广州和身家性命,尚之信并不觉的向琼州军求援是丢人的事。

“打自然是能打,此次梧州会战,我军伤亡不过七千余人,若是广州需要援军的话,抽调个万把人入援还是可以的,只不过……我琼州本就贫瘠,梧州和南宁早就被清军和吴周军打残了,此次梧州会战已经消耗尽了我军储存的钱粮,殿下您是知道的,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钱粮,将士们怎么可能会卖命。”

广州是两广精华所在,虽然并不在琼州军手中,但马仲英已经将其看作了自已的自留地,自然不愿意就这样落在清军手中,况且就目前的情况而言,琼州军还需要尚之信来分担清军火力,所以广州肯定是要救的。

不过既然是救兵,那肯定是要索取好处的,平南王府富可敌国这是天下皆知的事,送上门的竹杠不敲白不敲,陈德此来广州,其实就是两件事,一是通报梧州战报,坚定广州守军之心,另一条就是向尚之信索要钱粮。

“马帅只要肯出援兵,本王如何舍不得银子,这样吧,若贵军助本王击退清军,本王愿意向贵军奉上三十万两白银和六万石粮草,陈将军你看如何?”

尚之信不愧是土豪出身,为人果然豪爽仗义,一开口就是三十万两的买卖。

“那就按殿下的意思办,外臣这就派人向梧州传信,不过外臣还有一事要劳烦殿下,外臣还要去浙江公干,不过由于水师未至,这段时间,能不能在广州暂住数日?”

尚之信摆手道:“陈将军说这话就见外了,您尽管在广州城内高坐,一应花销,都由我平南王府承担。”

该问的就问,不该问的肯定不要多管,尚之信到底久居上位,为人处事还是很通透的。

第321章梧州忠烈祠 陈德有一点说的不错,此次梧州会战,琼州军损失不少,好在俘虏了七千余绿营,还有许占魁和高孟生偷偷释放的一万余青壮,这些降兵和青壮成了琼州军恢复战损的最好兵源。

故尔在返回梧州后,马仲英就是发下政令,从这批民夫和降兵中各抽调三千五百人,充入军中,将除第二旅以外的琼州军各部补充至满编状态,并决定在原先五个旅战兵的基础上再编一旅,是为琼州军第六旅,同时任命原陕安绿营总兵高孟升为第六旅旅帅,第一旅营官秦怀忠和张达平级调动至第六旅充任营官,至于许占魁和许国祯二人则调至第一旅充任营官,又责成梧州知府余思明在梧州三江口修建一座忠烈祠,准备在九月初九重阳节这天祭奠战殁的琼州军将士。

对于这样的任命,马三德、郭泰捷等人皆有些不明所以,其原因就是高孟升和许占魁新降不久,不勘定其罪已经是优宥有加了,如何还给二人兵权?

马仲英给出的解释是,陕西绿营新降,贸然罢了二人军职势必会引起降兵的不满,况且各旅的旅帅只有指挥权,统兵权其实是在下面的营官手上,高孟升这个旅帅奉提督府军令行事还可,若是他们想反水,秦怀忠和张达势必在第一时间拿了他们,再者高、许二人可是在肇庆当着岳乐的面屠杀过八旗大兵的,别人能叛,他二人却是万万叛不得的。

当然,马仲英还有深一层次的考量,因为昆明被屠城之事,谁都知道马家和西北绿营有不共戴天之仇,马仲英能容得了高孟升和许占魁,那自然也容得了其他绿营,这对琼州军以后收编其他清军有百利而无一害。

补充兵员入军,新编战兵旅的事情虽然千头万绪,但琼州军经过数次扩编,各旅旅帅、营官对此事已经颇为在行,到也不算难事。

可是要在九月九日之前修建好忠烈祠,却令梧州知府余思明愁白了头,因为现在距离重阳节已经不足半个月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好一座祠堂,还要投入使用,这显然有些不现实。

时间紧,任务重,余思明生怕马仲英认为他无能,又不敢向他请示,只得求到了身在梧州的南宁知府程荩还有一直在梧州刊印《清宫秘史》的吕轻侯身上。

“咱们修建三江口棱堡时,不是有多余的火山灰吗,实在不行再拆几栋房子,反正梧州城内空房子多,左右大帅弄这个忠烈祠是为了收拢人心,余知府先把架子搭建起来,待祭祀后,再行修缮即可。”

吕轻侯不过是迂腐书生,编编书,做做学堂先生还能胜任,这发动民夫,修建祠堂的事,哪里有什么主意,不过程荩好歹做过清廷的宣化知县,对这等民事却是有几分本事,知道这祠堂的作用就是将战殁将士的牌位请进去即可,到时候祭拜可在祠堂外举行,既然时间紧迫,那只能先做好表面文章了。

当然做这种面子工程,余思明肯定不敢擅作主张,还是要向马仲英请示的,否则要是祭祀当天,万一这狗大帅突发奇想,要进祠堂去看看,岂不露了光光像。

“忠烈祠的事既然本帅已经交给你,那就由你一体所决,祠堂内的装修,本帅不管,但祠堂外务必收拾的妥妥当当,否则本帅如何面对数万琼州军将士。”

马仲英也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好忠烈祠的主体已经是强人所难了,故尔对余思明的要求是无有不从,面子工程就面子工程罢,大不了等事情过了再行修缮,而且他也没有时间去操心这些琐事,因为据斥候来报,从文村突围的祖泽清和苗之秀所部清军已经随骑兵营过了德庆,眼看就要进入梧州境内。

诚如马仲英预料的一样,刚刚撤往梧州的祖泽清和苗之秀闻得马仲英不光宽宥了高孟升等人还许以二人兵权的消息后,也彻底放下心来,马仲英对待降将如此,咱们好歹算是盟友,想来也不会夺了咱们的兵权,所以他们是紧赶慢赶,于永历三十五年九月初三抵达梧州三江口。

闻得祖泽清和苗之秀二人至梧州的消息后,马仲英也是大喜,即决定率梧州诸官出城十里迎接祖泽清等人。

“祖、苗二人困于文村,若不是我军解围,二人早死无葬身之地也,大帅千金之躯,又何必自降身份,迎接他们?”

经过此次梧州会战,琼州军事实上已经成为了两广地区最强的抗清武装,也是华夏大地上最强的抗清武装,而马仲英作为琼州军的统帅,用一方霸主来形容都不为过。

而祖泽清和苗之秀不过是丧家之犬,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在程荩和郭泰捷看来,出城迎接已经算是礼遇有加了,现在出城十里迎接,这也太自降身份了。

“当年孔有德在来登战败后投奔伪清,洪太不仅命令阿济格和济尔哈朗至鸭绿江口接应,自己还亲自出沉阳十里迎接,尚可喜选择投清时,洪太亦如是,结果呢,就是孔有德和尚可喜他们替伪清一路南下,打下了偌大的江山,而且此二人还替伪清殉了节,我琼州军实力较之当日的伪清何啻于云泥,洪太能纡尊降贵,本帅难不成还不如洪太吗,此事休要再提,马三德你立即传本帅谕令,着梧州诸文武随本帅出城迎接祖泽清。”

祖泽清和苗之秀可不是单枪匹马来梧州的,跟随他们同来的还有五千余打了八年仗的精锐老卒,若是能整编这支武装,琼州军的实力肯定会再上一个台阶,所以马仲英必须亲自出城迎接,为的就是彻底收拢祖泽清和苗之秀之心。

己时刚过,通往梧州西门的官道上出现了四千余骑兵,打着黑底红字的琼州军大旗,在他们身后则是一队队打着惠州军旗和高州军旗的惠州兵和祖家军,排头的自然贺明远、阿尔巴、祖泽清和苗之秀等将官。

“那是大帅?”

出乎贺明远意料的是,梧州城是里外的官道两侧早就有穿着铁甲的琼州军等候,官道上更是立了一面鲜红的提督将旗,将旗下数十名大小将官正簇拥着一人在那指指点点。

第322章清廷来使 “祖将军,苗将军,您二位真有面子,我家大帅就在前面,想来是专等二位将军的。”

贺明远知道,马仲英摆出了这个阵仗,肯定不会是迎接他,更不会是身边的满奸阿尔巴,那唯一的可能就只有祖泽清和苗之秀了。

“是马帅?苗兄、良楩快随祖某去见过马帅!”

祖泽清显然没有想到马仲英居然如此折节,也不带亲兵,只招呼了一声,就打马向马仲英和琼州军诸将所在方向飞奔而去。

“等等我们!”

苗之秀和祖良楩后知后觉,也急忙打马跟上。

及至距离马仲英近前不远,祖泽清就是翻身下马,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马仲英面前道:“祖某能脱大难,全靠马帅出兵相救,今又蒙马帅如此礼遇,实在折杀祖某了,折杀祖某了。”

“老将军何必如此多礼,您当年和我父同在吴周军中,屡次和清军作战,名为从属,实为兄弟,况且本帅转入广西后,良楩兄也帮过本帅大忙,再者琼州军和贵军份属同盟,出兵相救也是份内之事。”

不等祖泽清拜倒,马仲英就是一个箭步踏出,扶住了即将拜倒的祖泽清,好声抚慰起来。

“末将等何德何能,敢劳动马帅大驾。”

紧随其后的苗之秀更干脆,他兵马本就不多,此次前往梧州已经做好了被琼州军整编的打算,故尔姿态放的更低,祖良楩见苗之秀都拜倒了,也翻身下马,跟在苗之秀身后跪了下来。

“苗将军,祖兄快快请起,城内已准备好了酒宴,梧州城外原彰泰大营,本帅也重新收拾了,贵军舟车劳顿,还是先入营休整,余知府稍后就会将米粮送入大营。”

扶住祖泽清后,马仲英又抬手示意苗之秀和祖良楩起身,他二人和祖泽清不同,苗之秀本就做过琼州军俘虏,祖良楩早在德庆时就提出了要加入琼州军,所以马仲英也只是稍微客气了一番。

“马帅,祖某此来梧州,可不是以尚家军的身份,祖某虽托庇于尚之信,却没有加入其军,兼之尚之信多疑善变,实非明主,此前喇布兵败,祖某和刘进忠还有苗兄就力劝他尽发广州之兵咬住喇布,再配合贵军,一举吃掉喇布大军,可尚之信为了保存实力,又怕贵军突袭广州,以致于大好良机,毁于一旦,祖某年近六旬,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唯一在意的就是良楩和麾下这四千多儿郎,若是马帅不弃,祖某愿举军归之,从此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自收到彰泰大军战败于琼州军之手后,祖泽清就认为,能抵抗清军的只有广西的琼州军,又看到马仲英执礼甚重,心下感动,当下就提出了加入琼州军的要求。

“是啊马帅,之前在南宁,我惠州军就承蒙您的看顾,军中将士无不对您感恩戴德,早就想割掉这猪尾巴,反正归明了,您就答应了吧,只要能正本朔源,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见祖泽清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苗之秀也不再犹豫,形势比人弱,况且高孟升那厮都能在琼州军中当个旅帅,统领五千兵马,俺老苗好歹是主动投诚,总不会连降将都不如吧!

“既然祖将军和苗将军盛意拳拳,本帅又怎么推诿,今烈皇帝第五子朱慈炤就在琼州,待击退岳乐大军后,本帅就准备拥立皇五子为大明监国,重朔皇明正统,如今虽然朝廷未立,但事急从权,本帅就以监国殿下的名义,加祖老将军为平北侯,苗将军为靖北侯,并组建琼州军第七旅和第八旅,由良楩兄担任第七旅旅帅,苗将军出任第八旅旅帅,城中尚有七千青壮,二位将军可挑选一部分,将所部军马补至五千人满编,祖老将军出任琼州军副帅如何?”

当年孔有德、耿仲明二人渡海投清,洪太以抱见礼相迎,并授二人为王爵,马仲英自然也能有样学样,封二人为侯爵,至于朱慈炤同不同意,马仲英并不在乎,这朝廷既然是他拥立的,那官员的任免权自然由他掌控。

当然授封祖泽清和苗之秀为平北侯和靖北侯,也是马仲英的恶趣味使然,伪清能用汉人四藩替他扫平天下,那琼州军自然也能用降兵四藩消灭伪清朝廷。

“皇五子居然在琼州?”

祖泽清和苗之秀等人惊的面面相觑,自清军入关以来,打着反清复明旗号的起义比比皆是,就是当年吴三桂反复,一开始也是打的朱三太子的旗号,虽然他们不知道马仲英是如何寻得崇祯五皇子的,但马仲英一直秘而不宣,看来是所图不小。

马仲英笑道:“不错,正是五皇子殿下,而且有印信和当年烈皇帝颁发的册封金册为证,二位将军大可放心。”

“大帅,欲立监国,必取广州,羊城户口百万,民生富庶,又是天南海路的转运基地,可为我皇明监国行在,尚之信不过守户之犬耳,又有何德忝居大郡,大帅何不取之,以为立国之资?”

祖泽清自然知道马仲英要立的这个大明朝廷不过是个幌子,但名不正,言不顺,梧州、南宁经过这数年战火,早就十室九空,而孤悬海外的琼州向来贫瘠,若是在这两地立国的话,不过是徒增笑柄,广州作为天南第一大城,乃是两广精华所在,不光炼铁业发达,更是两广的丝绸和粮食生产基地,拿下广州,才算奄有两广,也就是说要立监国,那就要拿下广州。

“尚之信乃是我军盟友,如今清军压境,我若是举兵攻之,岂不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取广州之事还是稍后再议吧,几位将军且随本将进城。”

在马仲英看来广州城肯定是要打的,但绝不是现在,这个时候动手,只会把尚之信逼到清廷那边。

“大帅,潮州总兵刘进忠和我等相交莫逆,此前就曾议过归附大明之事,他手中有八千兵,只要他肯出力,广州唾手可……!”

苗之秀却不知道马仲英在想什么,但琼州军越强,他的性命就越安全,而且他家小都在广州,他也想尽快把家人接回,所以还是言辞恳切地劝说马仲英取广州,可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奉命在梧州城外打探消息的张绍迁却是快马前冲到了马仲英面前,然后急不可耐地说道:“大帅,清军派来了使者,眼看就到三江口了。”

第323章祖老将军有意否 “岳乐派人招抚?他莫不是疯了?咱们不是刚刚歼灭了彰泰的四万大军么?”

张绍迁带来的消息令梧州城外的琼州军将官以及刚刚归附的祖泽清和苗之秀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知道就在十日前,琼州军可是当着岳乐的面,将彰泰和王进宝轰上了天,还处决了三千余八旗子弟,吃了这么大的亏,还忝着脸过来招抚,这岂不是有损他们大清的威仪吗?

“招抚?还不是看我琼州军势强,怕咱们干扰他们打广州,借招抚之事故意轻慢本帅耳,诸位舟车劳顿,还是先入城,待其使者抵达梧州后,再作计较。”

马仲英哂笑一声,自伪清入主中原以来,面对层出不穷的武装起义,采取的无一不是剿抚并用的手段,尤其是军事层面无法达成目的的时候,就会采用招抚的手段,对付明朝永历朝廷如是,对付三藩反复之事亦如是,现在迫于琼州军的军事压力,选择招抚这样的手段太正常不过了。

当然,该谈还是要谈,岳乐要借招抚之事麻痹琼州军,马仲英同样可以利用谈判为掩护以达成已方的战略目的,比如刚才祖泽清所言袭取广州之事,当然这只不过是马仲英的初步设想,具体计划还要根据事态的发展制定。

随行的梧州知府余思明见诸人寒暄已毕,心知大军就要进城,忙朝身后的师爷使了个眼色,那师爷也是通透之人,知道这是让他回城准备酒宴,忙一熘烟地带着几个衙差回城打点去了。

梧州这几年战事不断,再加上去岁平度征伐南宁,又逼走了大部分百姓,是以民生很是凋敝,但是准备几桌酒席,却也不是难事,再加上府中早走准备,原广西左布政使范承勋的厨子也是京里有名的大师傅。

在马仲英抵达梧州布政使衙门的时候,府衙花厅就被收拾了干干净净,一盘盘上好的酒菜流水价般地摆上了桉头,件件都是色香味俱全,有葱烧海参、蟹汁豆角、环江香牛扣、荔浦芋头扣肉、贺州三宝酿、八仙过海闹罗汉……等等不一而足。

菜是好菜,酒自然是好酒了,皆是专供朝廷的御酒秋露白和洞藏原浆,这些酒都是有讲究的,秋露白乃是搜集秋天的晨露为原料,洞藏原浆则是用山间开春第一股新泉酿制而成。

待诸人坐定后,花厅中丝竹之声响起,十余个歌舞伎娉娉鸟鸟缓步进厅,这些歌舞伎都是原来范承勋和陈天植府上的,琼州军入主梧州后,马仲英也没有遣散她们,一则是这些女人也是可怜人,若放她们出府,在这乱世之中,多半还是被别的大户人家买走,要不就会被地方土人又或者是溃兵乱匪抢上山去,还不如留在府内,用来赏赐麾下将左又或是自己享用。

“诸位兄弟随本帅筚路蓝缕杀入广西,仅仅两年不到,便拥兵五万,奄有桂南、粤西数府之地,如今又击败入桂清军主力,可谓劳苦功高,只不过朝廷尚未重立,本帅也不过是兴郎任命的广西提督,故一直未能酬功,这些个歌舞伎都是本帅府上的,若是有看中的,只管带回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兴之高兴之余,也是多喝了几杯,这会已经脸色微红,略有醉意,抬手指向花厅中正摇曳生姿的十几个歌舞伎。

“大帅,您说的可是真的?”

随侍在马仲英身后的马三德虎躯一震,登时两眼放光,右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刀柄,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久在军中,最关键的是梧州和南宁等地荒废已久,城内连个半掩门子都没有,俗话说当兵三年,老母猪都能当貂蝉,何况是这些娇媚可人的歌舞伎。

其余秦怀忠、张朝阳、贺明远以及李兴等将官也是食指大动,他们本就多喝了几杯,哪里还在乎什么礼仪,一个个瞪大了双眼在那些歌舞伎身上逡巡,这两年的征战生涯,实在把他们憋坏了。

根据内卫舆情监察司提供的消息,不光琼州军中普遍存在自渎的现象,而且一些军官也会偷偷地用五龙抱柱之法解决个人问题,马仲英索性趁着酒意,把这些歌舞伎赏赐给他们,也算是给他们成个家。

“本帅言出必行,你丫的要挑就快点挑,要不然等会可就没得挑了。”

马仲英对马三德挥了挥手,又转头看向坐在他一侧的祖泽清和苗之秀道:“祖老将军、苗将军,本帅后宅还有几个姿色上佳的,二位将军有没有兴趣?”

苗之秀搓了搓手,好一会才开口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末将要是推却,岂不拂了马帅美意。”

祖泽清也是食指大动,可又碍于儿子在场,脸色涨的通红,却不知如何作答。

这一顿酒宴吃的是宾主尽欢,但马仲英并没有忘乎所以,而是在次日就下达了军令,要求琼州军各部这几日务必做到军容严整,考虑到连场大战,训练项目可以暂时搁置,但队列训练却必须进行,尤其是在清使抵达梧州时,各部都必须出操,以震慑清使。

两日之后奉命前往梧州招抚的周昌就带着数十名侍卫抵达了三江口棱堡,他姿态做的十足,居然命人打起了他来登兵备道的牙牌,又更是穿起了象征着清廷四品大员补子的朝服,坐着轿子,不时掀起轿帘左右打量着正在棱堡外训练的琼长毛明军。

驻防白云山棱堡的正是从怀集返回休整的琼州军第三旅,因为有总兵在桂北,所以怀集和胜山两地马仲英并没有留兵驻守。

虽然琼州制造局草创,但盔甲和武器方面却是打造了不少,再加上历次战役的缴获,故普通士兵除火铳手和炮手外几乎人人着甲,远远看去,端的盔明甲亮,端的严整有序

周昌到底跟过图海几年,又亲自主持过招抚王辅臣之事,对兵事还是颇为了解的,只粗略地扫视了正在训练的第三旅官兵一眼,就从旗号上估算出了三江口一带的琼州军有五千人左右。

可是他想不到的是,过了三江口后,长毛贼寇成规模的建制更令周昌为之气短,他本以为马仲英是把最精锐的部队放在三江口一带示威的,谁曾想梧州城附近竟然还有六支和来登同样装备的军马,虽然数量不明,但是从旗号来看,恐怕这六支军马人数不会比三江口一带的长毛贼少。

因为琼州军的编制实在是太容易辨认了,毕竟各旅的军旗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各旅的番号,最让周昌震惊的是,梧州城外还有一支五千余人的骑兵,这会正在进行骑兵冲刺训练。

第324章负心多是读书人 “贼势已成!”

这是周昌抵达梧州城下后的第一个念头,因为他已经粗略估算出了仅仅是梧州一带就云集了差不多五万贼寇步骑,这还没算上贼寇在南宁、浔州、琼州等地的驻军和水师船队,也就是说长毛贼寇的总兵力已经不下六到七万,这对大清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梧州是两广通衢之所,南可下桂林、柳州,东可下肇庆,贼寇在此地集兵,显然是为了对付广东的安亲王大军,又或者北上,攻略桂北、湖广,也不知道安亲王和蔡总督能不能扼制住长毛贼寇,若是再有败绩,丢陷大郡的话,天下震动矣!

周昌现在的心情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恨,他恨这些搅的大清不得安宁的长毛贼寇,明明大清进关已经四十年了,伪明朝廷也灭了差不多二十年了,可是你们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造大清的反,不就是剃发易服吗?不就是满洲人统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满洲人才多少人,治理地方还不是要靠汉人,只要熟读八股,只要对满洲人忠心不二,又不是没有出头之日。

“你们这些清狗跑到咱们梧州来是干什么的?到了咱们大明的地盘,还敢摆你们那套官架子?”

正思绪间,奉命值守梧州西门第一旅长枪兵甲队队正张二牛却是带着一队士兵将清廷使节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勐的掀开轿帘,对着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周昌暴喝起来。

“呃……本官是大清来登兵备道周昌,奉安亲王之命,来见你家马帅的,此事干系重大,还不快给本官进城通报。”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但是周昌现在代表的是大清的安亲王爷,代表的是大清国的体面,面对张二牛的盘问,到也显得不卑不亢,官架子十足。

“呸,老子管你是什么安亲王还是狗亲王的使者,哪怕你是满洲狗皇帝的使者,到了梧州,就要守咱们马大帅的规矩,你给老子出来吧你!”

张二牛才不管周昌怎么想,他是奉了马仲英将令在西城城门值守的,为的就是给前来招抚的清使一个下马威,一把将坐在轿子里强自镇定的周昌拽了出来,然后又对着周围的士兵喝道:“把他们的仪仗和武器给缴了,送行辕交给大帅发落!”

接到号令的琼州军士兵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将周昌的仪仗还有配刀全部收缴。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还是刚刚在西江处置了数千八旗子弟的长毛贼寇,周昌和他带来的侍卫哪敢支吾,一个个灰熘熘地被张二牛和他手下的兵丁驱赶着进了梧州西门。

此次来梧州招抚琼州军,周昌是主动请缨,但他也怕这些长毛贼寇不问清红皂白就把他砍了,这才大张旗鼓,摆明车马,一路大摇大摆奔赴梧州,就是为了向世人彰显他是大清的使者。

因为自春秋以降,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把仁义挂在嘴边,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长毛贼寇既然自诩为大明朝廷,那他们就要守这个规矩,在他看来,即使招抚之事不成,着最多也是被羞辱一番,不过区区羞辱他周昌哪里会在乎,这辈子所有的礼义廉耻早被脑后的金钱鼠尾给吞了。

清廷使节押入城中后,却是立时引起了城内百姓的围观,梧州虽然残破,但此前琼州军在梧北布置防线时,到也收拢了近万百姓,这几个月经营下来,到也恢复了一点人气。

这些从大山走出来的百姓无一不和清军有血海深仇,见有穿着伪清官服的官员进入城内,均是一个个怒不可遏,有性急的百姓当场就一把扯住张二牛询问道:“这位将爷,清狗来咱们梧州干什么?”

张二牛眉头一挑,他自然知道清使是来招抚的,但大街上群情汹汹,为防激起民愤,只得对着在场的百姓们行了一个罗圈礼,朗声说道:“各位乡亲们,说实话本官也不知道这帮狗鞑子来做什么,不过大帅有令,让本官把这帮狗娘养的送至军帅府听侯发落。”

“打他狗日的!”

“打死他!”

“让他们祸害百姓!”

很显然张二牛的话并不能让这些被满洲人破家灭门的百姓感到满意,也不知道是哪个带的头,将刚刚买的几个鸡蛋狠狠地砸到了被押解的周昌一行,有两枚鸡蛋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周昌的脑壳上,将他的大檐帽打偏,那黄白色的液体顿时淌的他满头都是。

“打的好!”

“打的好!”

看到平日里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的清廷官员的丑态,在场的百姓更加激动了,一个个有样学样将手中的物件、蔬菜,朝着那帮清廷使节扔了过去,直打的那些清廷使节一个个狼狈不堪,身上挂满了烂菜叶和枯树枝。

望着群情激愤的梧州百姓,周昌的心不停地打鼓,他这会肠子都悔青了,可偏偏又不能奈何那些百姓,只得扯着前面带路的张二牛怒道:“你们大明就是这样对待大清使者的吗?这些刁民闹事,尔等为什么不阻拦?”

“本将是城防军,百姓是归梧州府管,你有冤情可以向梧州府衙申冤去,本将只负责你们的人身安全,这鸡蛋和蔬菜又不能伤人,本将是爱莫能助啊!”

张二牛双手一摊,脸上一片无辜之色,心里却笑来了花,他本是清军庆远府征发的民夫头领,此前是在玲珑山被总兵大人卖给琼州军的,因是父母都被清军害了,才选择报名加入琼州军的,现在看到这些个清使的丑态,他是打心里充满了安慰。

琼州军不管,围观的百姓更不会顾忌了,有几个胆大的甚至冲进了人群对着那些清军侍卫下起了黑手,有一个甚至从腰间掏出了刀子朝着身前的清军扎去。

“别动刀,别动刀!”

在左右押解清军使节的琼州军急了,毕竟这些清狗是要押解到大帅行辕的,要是闹出人命,他们可担待不起,可身前和左右都是汹涌的人流,哪里又挡得住已经红了眼的梧州百姓。

“别打了!别打了!乡亲们快住手,这些人可是大帅要见的,真打死了,本将干系不小呀。”

眼见局势失控,张二牛却是赶紧出来阻拦,大帅可是说了这几个鞑子可是有大用的,他可不敢真闹出人命。

“停手,多给老子停手,大明兵进了梧州后,对咱们梧州的百姓秋毫无犯,直如自家兄弟一般,咱可千万不能将这几个鞑子打死,不然将爷可是要吃大帅板子的。”

“不错,在这打几个不敢反抗的鞑子算什么事,咱们还不如报名参加琼州军,到时候,有的是清狗给你们杀。”

距离张二牛近的的百姓也反应过来了,一个个拖住身边的百姓劝了起来,左右这些个清使早就被打的面目全非了,这气也出了,要是让这些琼州军士兵难做,那可就不好了。

百姓们停了手,周昌和他带来的侍卫们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被琼州军押进了提督府临时行辕。

第325章明修栈道 能招抚王辅臣,周昌自然非等闲可比,虽然浑身上下都是污秽之物,但在进府衙之前,还是不动声色地擦拭了一番,又正了正身上的官服,这才施施然跟着张二牛进了马仲英的提督行辕。

“下官周昌见过马帅、诸位将军。”

尽管显得有些狼狈,但周昌还是显的不卑不亢,当然他自称下官而不用外臣也是有讲究的,因为用外臣,就表示马仲英份属敌国,而他作为岳乐的使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代表了大清,用外臣这个称呼,就坐实了大清承认了大明政权的合法性。

“周昌是吧,岳乐小儿派你来见本帅所为何事?”

马仲英并不想在这里和周昌扣字眼,他也想看看周昌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索性就来了个开门见山。

“下官来此乃是救马帅耳!”

语不惊人死不休,周昌这个自诩当今名士的文人士大夫将语言技巧拿捏到了极点,面对马仲英的疑问,反而顾左右而言他,其意就是要牵着马仲英的鼻子走,将话题引向他所要说的招抚上来。

“……救本帅?周昌尔莫不是疯了,自本帅入桂以来,贵军丢南宁、失琼州,计穷于梧州,兵败于肇庆,一年之间,桑格、全成忠和彰泰相继授首,今本帅囤大兵于梧州,不日北上湖广,恢复三楚,光复南都,尔还是先考虑一下如何救你们大清吧!”

马仲英哑然失笑,他本以为被后世那些遗老遗少引为伪清康熙朝第一智囊,平定三藩首功的周培公会有什么高论,谁知道也是个夸夸其谈之徒。

“哈哈哈……!”

同在府衙的祖泽清、秦怀忠等琼州军将官也是哄堂大笑,折了四万大军,所谓的安远平寇大将军都被做成了人彘,轰上了天,这周昌居然还在这里故作大言,真是不知所谓。

“马帅自比李晋王和吴三桂若何?当年李定国何其威风,定南王孔有德、敬谨亲王尼堪都折在他的手上,可是最后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我大军击破西南,最后病死在滇西边境,吴三桂那么凶顽,势力最大时,尽占天下十省,还不是在我大清的兵锋下身死国灭,今马帅不过是趁大清军攻略广东之机,打了几场胜仗,此次梧州之战,虽然安远大将军战败,大清损失了四万兵马,可马帅和诸位要知道,我大清坐拥天下,治下子民不计其数,折了四万,立时就能征召四十万,马帅又岂能次次皆胜?”

周昌之所以敢来梧州招抚琼州军,他心中也是有几分把握的,将琼州军比做大西军和吴周军,将马仲英比做李定国和吴三桂,就是最好的比喻,因为论实力,无论是大西军还是吴周军的实力都是琼州军的数倍,论战绩,琼州军也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大西军和吴周军那么能打,都不是大清的对手,就凭琼州军这点人马,就算能得逞于一时,终究还是要被大清剿灭的。

“那周先生的意思是!”

马仲英显然是被李定国和吴三桂的比喻说动了,脸色好一阵变幻之后,才强自镇定地看向侃侃而谈的周昌。

“马帅,当今圣上向来看中贵父子,当年就曾数次招抚,只是尊父忠于吴氏,故一直未能如愿,今伪周已灭,安亲王爷旧事重提,若是马帅幡然来投,安亲王爷愿向圣上请旨,加尊父为三等宣义侯,马帅为承义伯,保留兵马,替朝廷镇守梧州、南宁以及高雷诸府,未知马帅意下如何?”

见马仲英色变,周昌自以为得计,遂当场提出了招抚之事,不过他也是人精,知道这招抚条件其实就相当于坐地起价,落地还钱,却是把岳乐开出的价码足足降了数个等级,并且将许诺的广西之地缩小至琼州军的实控区域,其实就是给了马宝和马仲英一个虚爵。

“周先生莫不是欺我,若不是本帅屡创大捷,清廷势穷力竭,岳乐又怎么会派你来招抚,你回去告诉他,若想要本帅归顺,清廷必须彷吴三桂例,封我父为镇南王,统御两广,本帅则为王世子,辖区内所有官员任免,税收财赋皆由镇南王府管理,否则此事免谈,当然若是安亲王爷促成此事,广州的尚之信,不需劳动他大驾,本帅可自取之。”

马仲英摆了摆手,一脸正色地提出了自己的底线,当然他之所以和周昌在这里讨价还价,为的就是麻痹岳乐,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完成既定战略,也就是所谓的明修栈道。

“这怎么可能?若是同意加封尊父为王爵,朝廷又何必花费那么大气力来削藩,还不如任由吴三桂他们镇守地方,若马帅果真有意的话,下官可向王爷请命,加尊父为公爵,总督两广,马帅为侯爵,提督广西军务。”

周昌在说这话的时候,内心充满羡慕嫉妒恨,这马家父子杀了这么多八旗子弟,朝廷大员,可朝廷偏偏动不了他们,还要许以如此显爵,好在安亲王爷只是为了诓骗他们,先容这马逆得意得意,待朝廷剿了尚之信,就是尔等的末日。

“公爵?两广总督?依你的意思清廷还要派人进驻两广为官,这岂不是不放心本帅?此前靖南王耿精忠奉诏归附,皇帝还不是将他锁拿下狱,说是要秋后问斩,本帅和我父若是降了大清,皇上会不会秋后算账?非是本帅不相信皇上,但事实如此,本帅必须未雨绸缪,所以两广官员的任免和军务,必须要由我马家掌控,当然若是安亲王爷舍不得两广之地,只给本帅一个一个广西,此事还可以商榷商榷,我听说清廷和郑氏和谈,允许郑氏不剃发,不易服,只需称臣即可,难不成本帅还不如郑氏么?”

为了取信周昌,马仲英不得不硬着头皮和他虚与委蛇,讨价还价的意义就是要周昌和岳乐相信自己有同意招抚的念头。

“这可不是下官能做主的,此事还需安亲王爷同意,然后上报朝廷才行,因为剃发易服乃是我大清国策,大员郑氏乃是海外之地,自然可以彷朝鲜和安南例,马帅所占之地,本就是我大清所有,又岂能一概而论。”

周昌知道此来梧州招抚,肯定要比招抚王辅臣来的难,因为当时平凉已经被大清军团团包围,而长毛明贼却屡战屡胜,所以开的价码肯定会比较离谱,事实也如他所想的一样,这会他已经总结出了马仲英的条件,封王,世镇广西和高雷四府,不剃发,不易服,辖区内军政事宜朝廷不得插手,但是令周昌心喜的是,马仲英果然对招抚还是有兴趣的,有兴趣好啊,那就可以继续谈下去了,大清正可趁着和长毛贼寇谈判的机会,一举拿下广州尚之信。

第326章暗度陈仓 九月的桂西南,天气就如娃娃的脸一样善变,前一刻还是阳光普照,后一刻就是乌云密布,大风吹的人几乎睁不开双眼。

“轰隆!”

一道毒蛇吐信般的闪电划过天际,却好似将整个乌云划开,倾盆的暴雨立时瓢泼而下。那密集的雨点遮蔽了一切。

群山环绕的官道上除了刚才惊雷的回音,便是那“哗哗”作响的雨点声。

天空、大地,被狂风、被雷电笼罩,被暴雨,仿佛天漏一般,将整个大山笼罩。

桂西的土司本就是群居,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什么人家,不过山里头却有一些简陋的木屋,都是山民狩猎用的临时居所,在这狂风暴雨之下,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一样。

临近官道的一座木屋内,几个淋的浑身湿透的土人,正抖抖索索地拾掇着干柴,另一个则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口袋,从里面取出一根火折子,在那拼命地吹着气。

好不容易才引燃了火堆,几个山民齐齐欢呼一声,有一个连忙从装猎物挑子上取来一只野兔,就着屋子外的大雨宰杀洗净,然后架到火堆上烤了起来,想着吃上一口热乎的,好暖暖身子。

谁曾想那兔子刚架上火堆,一阵大风吹来,那本就不太牢固的木门竟被“哐”的一声刮倒下来,刚刚燃起的火堆被风雨这么一打,发出“呲”的一声,瞬间熄灭,就连好不容易找来的干柴也被暴雨淋湿了一大半。

“晦气,这屋子也该修理修理了,要不然等冬天来了,咱们想找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好在咱上次在这里准备了不少柴火,你们两个快把门堵上,我这就重新生火,大家早点把衣服烘干,要是淋出病的话,可不得了。”

那说话的土人貌似是这几个山民的头头,做事还有几分法度,这么大的雨,视线不清,山路又湿又滑,现在回去,很容易出事,看这雨,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停的,说不定还要下到夜里,所以这屋子就是他们最后的栖息地。

“好嘞!”

两个山民也知道这屋子不能被风吹塌了,连忙上前将被风吹开的门板重新关好,又拿了两根圆木将门板顶住,可门刚刚关好,又是一阵狂风,另一侧的窗户一下就被风吹开,密集的雨水顿时打进屋中。

一个山民赶紧上前去关窗,可他来的窗前,却是脸色大变,伸手指向山下的官道,结结巴巴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怎么回事?”

领头的土人很是奇怪,连忙抢步上前,顺着朝山下看去,透过漫天的雨水,他竟然发现同往归顺的官道上竟然满是黑鸦鸦的人头,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头。

“是大兵!是大兵!这漫天大雨的,到底是哪里的兵马?竟然有这么多人?”

另一个土人也惊呼一声,他也看到了这支队伍的规模,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可是他想不明白这桂西山区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支庞大的武装,这比他们思明黄氏的兵马多上好几倍了。

“应该是明军,可是明军不在梧州应付大清军,跑到咱们桂西来做什么,看情况好像是去归顺州方向,可归顺陈氏不是已经举旗投明了吗?他们头人陈布隆之前还带了三千土兵加入了明军,这明军跑到归顺来干什么,没听说他们被清军击败啊!”

土人头领惊住了,他到底是族里的头人,桂东和桂南被大明兵占领的消息他也是知道的,他更知道如今大清的安亲王岳乐正统领大兵攻略两广,双方正在大战,他实在想不通兵力本就少许清军的明军为什么还能分兵到桂西来。

另一个土民愣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地问道:“咱们要不要回去向头人禀报?”

“禀报个锤子,明朝和大清神仙打架,关咱思明土人啥事,反正他们要去归顺,更和咱们没有关系了,你快去把火重新生起来,好把衣裳烘干。”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思明黄氏在这明清易鼎之际,始终坚持一个原则,就是明朝来了投明、清军来了投清,为的就是保证思明土人的利益,此前明军入桂,思明土人还提供了部分物资,所以他们根本不虞明军会对付他们。

这几个土人没有看错,正在官道上行军的确实是明军,根据总兵大人传来的情报,清云贵总督赵良栋和都统希福在收到从江宁转运过来的粮草后,就尽起昆明大军杀奔滇西,意欲一劳永逸解决云南的反清势力。

一边伪作和岳乐使者商讨招抚事宜,一边抽调第二旅以及陈布隆所部归顺土兵和刚刚招募的三千土人,走桂西奔袭昆明,有阿克马所部的六百八旗兵,马仲英认为这个计划成功率还是很大的。

只要拿下昆明,赵良栋和希福军马粮道就会被切断,到时候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退往四川。

要知道四川经过这些年的战火同样是十室九空,赵良栋就算想再组织兵力反扑,一时之间也是不可能的事,如此一来岳乐苦心孤诣打下的云南就会重新易守,马仲英甚至能想像得出岳乐和康麻子在得知云南易守后的歇歇底的表情,而马仲英也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云南铜矿。

当然出兵入滇,马仲英还有一个考量,也就是救出他的父亲马宝和两个兄弟,这个时代,首重的就是个孝字,马仲英若是置自家老爹和兄弟的生死于不顾的话,不光有违孝道,就是将来成事,也会受到世人诟病,所以出兵入滇,也是势在必行的事。

山路崎区泥泞,一脚踏空就会摔个狗啃泥,虽说这里是官道,摔倒也不会受什么伤害。但这狂风暴雨的,真要摔倒也够呛,还会影响行军速度。

最关键的是这阵大雨来的太突然了,突然到正在行军的琼州军士兵根本来不及布置军帐,就被淋成了落汤鸡,所以总督西征大军的巴思克索性就下令全军继续前进,待到了距离不远的归顺州再做休息。

好在陈布隆所部的土兵对于山路行军和归顺的地形还算熟悉,在他们的带领下,第二旅的琼州军士兵还是有惊无险地走过了这十余里的山路,抵达了和滇南一步之隔的归顺州城。

第327章公祭 清使来的快,去的也快,因为马仲英封王的要求,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兵备道能决断的,所以周昌要先返回肇庆,将梧州之事呈报岳乐,再上报京师。

岳乐闻报后大喜,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长毛贼寇会在他发动广州战役的时候横插一脚,现在马仲英有了招抚的念头,这对屡遭重挫的大清军来说,委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消息。

为了迷惑马仲英,岳乐紧急向京师发派了六百里加急,向康熙请旨,又把尚从志请进了府衙,将长毛贼寇同意招抚之事备言,其实就是要告诉尚从志要认清形势,替大清破开广州城门。

尚从志本就卖了肇庆,又闻得广西明军有意接受大清招抚,哪里还敢生出二心,只得硬着头皮奉命启程前往广州。

当然,因是琼州军主力尽在梧州,尚从志返回广州后,取信尚之信也需要时间,岳乐也不敢现在就发动,而是打算等圣旨下来,趁和马仲英商谈招抚具体细节时,利用和尚从志约定好的破城暗号,再突袭广州城。

与此同时,梧州知府余思明筹建的白云山忠烈祠,也在九月八日这天落成。

马仲英闻报后,即传令除守城之第一旅磐石营外,其余各部明日务必云集忠烈祠,以祭拜自琼州军成军以来战殁将士英灵。

回首天涯忆故乡,忽惊节候又重阳。断肠何处啼猿月,警梦当阶唳鹤霜。

击楫几时清海浦,枕戈犹未扫欃枪。可怜多少英雄骨,空照黄花吐烈香。

琼州军自出云南以来,战殁之士兵和青壮已有两万余人,这些人大多数皆是就地掩埋,唯有此次梧州战役,战死者皆被运至白云山山麓安葬。

余思明修建的这座忠烈祠就是建在白云山山脚,至琼州军抵达白云山之前,所有刻有战殁者名姓的牌位已经全部请进了忠烈祠,即使是那些没有留下名姓的,也单独立了一个木制牌位。

按马仲英的意思,琼州军此次祭拜英灵,所有官兵应该着白色孝服出行,但梧州资源有限,再加上赶制孝服时间也来不及,故马仲英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余思明赶制了一批白布,并传令所有官兵腰缠白布即可。

琼州军梧州出城扫墓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整个白云山北麓,山腰上,江堤上挤满了人,纪念碑面前的空地上,近五万名琼州军士兵分成十数个整齐的方阵,仿佛一片黑色的海洋。

至当日己时马仲英携带梧州文武百官俱是来到了忠烈祠前,内卫统领马三德则统领本部五百铁甲大兵左右护卫。

在马仲英踏上忠烈祠前时,本来晴空万里的梧州城,竟然风云突变,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这刻仿佛上天也在为死去的琼州军士兵哭泣。

在内卫奉上香烛祭品之后,负责此次祭奠大礼的郭泰捷便走出队列,高呼道:“祭祀开始。”

“魂兮归来兮,”

“魂兮归来兮。”

马仲英在哭泣,是这些战殁的将士们浴血厮杀,百折不屈,方能使琼州军攻取琼州,南宁、梧州立足天南。

“子壮吾弟,你看到了吗?我大明的军队杀回来了,大明的日月旗现在就插在梧州城头,你看到了吗?”

“父亲……父亲,儿终不负您的遗愿,您放心,待马帅光复南都之时,儿必定替您在钟山脚下建一座衣冠冢,以慰您在天之灵。”

陈子升和郭泰捷脸上也洒满了眼泪,只不过他们是喜极而泣,他们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大明的旗帜飘扬在华夏大地,大明的兵马还能纵横在这天南之地。

琼州军所属的文武百官们也在嚎啕大哭,他们有的是因为自己的同袍战友,有的是因为纯粹要取悦马仲英,比如余思明、程荩等投降之满清官吏,这些人哭的甚至比其他人还要狠,还要真。

悲伤的情绪是会感染的,在场的琼州军士兵几乎人人垂泪,就连那些绿营、满洲降兵也忍不住跟着后面默默垂泪,当然他们不过是睹物思人,心忧远方的家小。

眼看香烛即将燃尽,郭泰捷尽力用衣袖擦了擦已经脸上淌满的泪水,从衣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祭文朗声念道:“维永历三十五年九月初九,大明广西提督领梧州、南宁、高州、琼州、雷州、廉州等六府官民百姓谨以香烛酒水,冥钱庶馐之仪,致祭于为国殒躯之大明将士: ‘鸣呼……昊天不吊,国步多艰,辽左建奴,迭次发难,封豕长蛇,毒痛中原,我英勇将士,奋斗争先,抵抗于天南海北,争夺于闽粤川滇。或驱逐于酷暑烈日,或追杀于雪地冰天。头颅为轻,家国为重,粉身碎骨,断肢殁骭,还归正气。今彰泰授首,广西抵定,望诸位同袍兄弟目瞑心安,护我琼州将士。伏乞英灵为厉,诛除凶残,驱逐鲸鲵,河山重铸,复我衣冠,于万斯年。诸位英灵永存,开霁于地府,含笑于九泉也!今俱薄仪,虔诚致祭,呜呼哀哉!伏维尚飨!”

“杀奴……!”

祖泽清脸上也挂满了泪珠,在祭文念罢后,就是挥舞着手臂,高呼起来。

“杀奴……!”

“杀奴……!”

在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中,无数的琼州军士兵将手中的刀矛尽力向身前的地面砸去,那噼啪作响的敲打声震的大地都在颤抖。

有家、才有国!

生命不止、斗争不息!

汉魂不灭、华夏永存!

“肃静!”

马仲英勐然把刀,斜指长空,眼神中满是坚毅和冷峻,前者清使抵达,军中已经有了流言,今天他就要告诉这数万将士,琼州军绝无可能接受清廷的招抚。

“诸位兄弟……自本帅成军以来,咱们在云南打破了清军的围追堵截,打下了南宁重镇,蔡毓荣和平度被咱们打的屁滚尿流,桑格和全成仲相继授首,就连那个什么安远平寇大将军也被咱们擒杀在肇庆城下,现在咱们面前只剩下一个岳乐,只要击败他,本帅就带着你们杀入三楚,还定南都!”

“南都……!”

“南都……!”

“南都……!”

祖泽清的嗓子都喊哑了,杨延迪也脸色涨的通红,苗之秀、秦怀忠、李兴、贺明远……等琼州军将左均是振臂高呼,就连刚刚投降的许占魁和高孟升也被这提升到极点的士气在拼命挥舞着拳头,他们的目光全都看向了那个代表汉家正统的所在。

风停、雨歇、云散,一抹阳光透云而出,倒映在忠烈祠上覆的琉璃瓦上,将拔刀呐喊的马仲英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第328章皇帝召我等干什么 京师!

御极二十载的皇帝康熙,先是辅国公平度在南宁吃了败仗,以至于桑格、全成忠、莽依图相继被长毛贼寇擒杀,谁曾想,岳乐抵达两广后,两广局势还没有改变,尽管彰泰已经攻入梧州境内,尽管广东方面简亲王喇布也发动了对广州的攻势,但屹今为止,还没有取得决定性的战果,也没有。

虽然康熙知道打仗这种事是急不得的,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京里有了传言,说什么自己生母佟佳氏和大太监吴良辅有染,还说岳乐养寇自重,有不臣的嫌疑,他自然知道岳乐不至于行那悖逆之事,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却令他生出了几分疑虑。

只不过康熙却不敢将这个疑虑在朝中多言,甚至在他信重的索额图和佟国维面前透露半句,因为他还要仰仗岳乐替他平勘定乱,而岳乐在朝中羽翼甚多,在王公大臣中威望卓着,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内生掣肘,还谈什么平贼灭寇?所以只得下令九门提督严查有敢传谣言者

皇帝因为流言,发了雷霆之怒,令的在京的王公大臣一个个胆战心惊,就算下了值以后也不敢去胭脂胡同寻花问柳,毕竟谁也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皇帝的霉头。

别的大臣们不敢走动,信郡王鄂扎却在府上办起了宴席,辅国公绰克都、奉国将军鄂明、正白旗梅勒额真乌丹等人均是被他召到了府上。

“信郡王这个时候将大伙召集起来,就不怕皇上不高兴?”

绰克都本是阿济格的嫡孙,当年阿济格因悖逆之事,被顺治圈禁而死,祸延子孙,这辅国公的爵位还是当年信郡王多尼破了昆明,以功请求朝廷册封的。

因多尼的缘故平日里绰克都就和信郡王府走的近,他不过是个投闲置散的宗室,也不在乎朝廷上的口舌,是以鄂扎设宴,他是第一个到场。

“怕什么?彰泰那狗东西自己孤军深入,被长毛贼寇擒杀,跟咱们有什么干系,今天是本王生母博尔吉吉特氏的寿辰,本王只不过叫了你们几个人而已,他有什么理由责怪我等。”

“原来是老福晋的寿辰,我等却是空手而来,王爷你事先也不给咱们说一声。”

俗话说烂船还有三根钉,信郡王一系本是豫亲王多铎的子孙,当年顺治清算多尔衮党羽,因多铎早死,这才勉强保留了一个王爵,但正白旗内,忠于信郡王府的八旗子弟却是大有人在,梅勒额真乌丹就是其中之一。

“都是自家兄弟,还是随本王入席吧!”

京里流言的事,鄂扎也是有所耳闻,但他一直认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当然他也不想过问,因为自康熙十四年他替朝廷剿除了察哈尔蒙古后,就被皇帝罢了职司,赋闲在家,皇帝的心思他也知道,就是不放心多尔衮余孽,也就是两白旗的人掌兵。

不掌兵有不掌兵的好处,朝廷大事,皇帝也不会召自己商议,左右自己是大清宗室,只要不是谋反作乱,也不要看皇帝的脸色。

“如此就叨扰王爷了!”

绰克都和乌丹等人齐齐向鄂扎拱了拱手,刚准备起身,守在大门处的王府管家竟匆匆而入,对着鄂扎打了个千,急声道:“王爷,宫里来了旨意,说是皇上在乾清宫召见诸王公。”

“召本王入宫?有没有说什么事?”

鄂扎有些懵,本王在朝中只是个摆设,皇帝有事,向来都是和两黄旗大臣还有康亲王、索额图和佟国维他们商议,没什么事,让本王进宫干啥?

那管家依旧半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毕恭毕敬地回话道:“那到没有,那公公只说还要去其他的王公府上传信,让王爷和辅国公火速入宫。”

绰克都你和本王一起走吧,乌统领你们自便,待本王回返,再和你们共饮。

虽然不明白皇帝召他干什么,但既然有了旨意,鄂扎也不敢不奉诏起行,不过他也打定主意,到了乾清宫还是一言不发,混到朝会结束就走人。

待鄂扎来到东暖阁时,却看到康亲王杰书等一众满洲王公大臣早就跪了一地,皇帝的面容更是骇人的紧,东暖阁内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鄂扎和绰克都哪里敢问话,当场学着杰书在人群中寻了个靠边的位置也往地上一跪。

良久!

御座上的康熙终于嘶哑地说道:“朕这里刚刚接到安亲王岳乐的六百里加急,尹尔桑你是兵部尚书,你来念给大家听听。”

“奴才遵旨!”

被康熙点名的尹尔桑心中“咯噔”一下,他虽不通军务,但皇帝的态度已经告诉了他,来的肯定是坏消息,可他又不敢不领皇帝的圣旨,只得起身接过梁九宫送到自己面前的奏疏,打开一看,竟惊的愣在当场,“扑通一声”又跪倒了下来。

“念!”

康熙暴喝一声,那嘶哑的嗓音仿佛洪荒勐兽一样,令在场的满洲王公人人胆寒。

见皇帝发怒,尹尔桑哪里还敢迟疑,颤颤巍巍地念道:“安亲王岳乐奏报,我军梧州战败,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提督王进宝、都统阿尔巴、汉军正白旗都统佟国恩和汉中绿营总兵费雅达等八十三员大小将校尽数殉国,又有陕安总兵高孟升、延绥总兵许占魁等十九名绿营军官投贼,时下马逆囤重兵于梧州,随时可能北上和东进。”

念了一半,尹尔桑就被这耸人听闻的消息骇住了,光秃秃的脑壳上已经淌满了汗珠,浑身上下也都被汗水浸透,就连心跳也加快了许多,他甚至感觉他的心脏随时归来跳出来一样。

“继续念!”

康熙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尹尔桑一眼,只那低沉的声音令尹尔桑感到头皮发麻。

“据梧州消息,马逆丧心病狂之极……在击破彰泰大军后,将数千八旗子弟全部赶入西江,并…并将安远大将军和王进宝等人做成人彘,用火炮轰毙于西江上空。”

断断续续念完岳乐急递后,尹尔桑只觉的浑身一松,再也支持不下去,竟两眼一黑,晕倒在东暖阁内。

在场的王公大臣听了岳乐的奏报后,也是脸色大变,谁也没有想到梧州竟然会发生这等大变,大清损失之惨重甚至要比吴三桂永平和永兴之战来得还要严重。折了一个大将军,一个陕西提督,四万大军全军覆没,数千八旗子弟被长毛贼寇屠杀一空!这让从来只知道屠杀汉人的满洲王公们感到恐惧,亦是无法接受。

第329章安亲王又有急递 “年初平度败于梧州,折了两个提督一个征南将军,这才六个月不到又折了安远大将军彰泰和陕西提督王进宝,就连八旗大兵都被长毛贼寇当成猪羊一样屠戮,你们说朕该怎么办?”

皇帝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在一众王公大臣的耳中却不啻于洪荒勐兽般令人恐惧。

“臣等有罪!”

枪打出头鸟,皇帝动了雷霆之怒,这个时候出来回话,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是以在皇帝发问后,在场的王公大臣都是一阵山呼,将头死死地伏在地板上,不敢动弹。

“朕现在问的是如何应对广西的长毛贼,不是听你们在这里请罪的,索额图,你来告诉朕,广西战事当怎么处置?”

见众王公大臣一个个直如佛寺里的泥胎木偶,康熙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满腔怒火根本无从发泄,铁青着一张脸,看向了跪在前排上首的索额图。

“圣上,这军旅之事,实非奴才所长,康亲王和信郡王有平定福建耿精忠和察哈尔蒙古之功,想来定能替圣上答疑解惑。”

死道友不死贫道,从皇帝的脸色来看,索额图心知皇帝的怒火已经压抑到了极限了,他可不想独自一个面对,踌躇再三,还是把皮球踢给了康亲王杰书还有躲在角落里混日子的鄂扎。

“你……!”

杰书蒙了,他打福建那会,完全是郑经抄了耿精忠的后路,才侥幸获胜的,索额图你这狗东西提本王干什么,这不是把本王架在火上烤吗?可偏偏这里是东暖阁,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哪里敢随便发作,只狠狠地瞪了身侧的索额图一眼,又垂下头去。

躲在角落里混日子的信郡王鄂扎也傻眼了,这叫什么事?老子招谁惹谁了,这不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吗?征伐察哈尔,拢共就花了三个月,仗完全是图海那狗奴才打的,本王还没到前线,布尔尼就被科尔沁蒙古的沙律射杀了,让皇帝来问本王两广战事,这不是问道于盲吗?

“杰书……!”

索额图是文官,虽说平日里素有急智,但论军务尚不及前往闽浙的明珠,所以康熙对索额图的建议从善如流,眼神很快就转向了跪在最前排的康亲王杰书。

可他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到鄂扎在哪里,还是梁九功提醒,才看到鄂扎到这会还缩在大殿一角,本来已经稍微缓下来的怒气又飙升到顶峰,将手边的一个青瓷茶盏狠狠地朝御桉下砸去,暴喝道:“鄂扎你给朕滚到前面来!”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鄂扎离的远,却不曾被茶盏砸到,跪在最前面的裕亲王福全的脑壳上,滚烫的茶水溅了福全一头,那茶盏忽地又弹到地上,“哐当”一声,登时四分五裂。

广西战事不顺,皇帝有雷霆之怒,福全尽管疼的直哆嗦,可却不敢说话也不敢擦拭,反而将头伏的更低了。

“……嗻!”

鄂扎也吓的够呛,慌的挤开了人群,爬到皇帝的面前,将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

“皇上,所谓用兵之道,存乎一心,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奴才久在京中,并不知前线具体军情,亦不知贼寇虚实,贸然判断,恐于军不利也。”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见鄂扎挤了过来,杰书就是颤颤巍巍说了起来,自古为人臣子,首要就是揣摩圣意,杰书这会也弄不明白皇帝到底在想什么,就是和索额图一样,来了个一推二四六,尽管云里雾里说了一大堆,但却没一句和前线战事有关。

“圣上,安亲王长于军旅,有他在,定能为圣上平勘定乱,广西虽然战败,朝廷大军依然占有兵力优势,奴才以为还是着安亲王封堵住桂林、柳州,先将长毛贼寇扼制在桂南,待平定了尚逆,再集中兵力进剿长毛贼寇不迟。”

见杰书说话了,鄂扎也不得不抬头说话,不过他也被前线的战报吓得不轻,说来说去就是要避开长毛明军的兵锋,先打广东尚之信。

“打广东?亏你们说的出,贼寇囤兵梧州,更兼有水师之利,一旦我广东大军发动,贼寇势必顺江东下,又或者走海路入援,届时广东之兵岂不是又陷入两面受敌的窘境,若是再有败绩,不光两广不能保有,就是江西、湖广都有可能在贼寇的兵锋之下,三楚若失,江宁岂不危险了。”

康熙怒极反笑,他好歹也是二十年的天子了,对军旅之事并不是一窍不通,杰书说了半天兵法全都是废话,鄂扎更好,在东暖阁这么久,连长毛贼寇的部署情况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去打广州,谁不知道广州是天下雄城,又经过尚家三十余年的经营,哪里是说打就能打下的,真把兵马全调至广州,湖广和江西还要不要了,真是不知所谓。

“圣上,梧州控扼两广,更兼连接韶州和柳州,四通八达,贼寇囤兵于此,既能北上桂柳,又能攻入韶州、赣州,肇庆,今肇庆既然在我军控制之下,还不如走肇庆再攻梧州,至于广州尚逆,有简亲王大军在侧,谅尚逆不敢妄动,只要拿下梧州,危局自解也,若圣上不放心,奴才愿提兵南下,必能替圣上解南顾之忧。”

听到有人自请出征,被皇帝哪的不敢抬头的杰书和鄂扎忙偷眼看去,却看到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平郡王罗可铎,顿时如蒙大赦,又将头死死伏下。

“平郡王自剿除伪明,从云南北返后,就一直身体有恙,再令你统兵出征,朕又于心何忍?”

见开口的是罗可铎,康熙怒气稍息,反而是轻声宽慰起来,罗可铎虽然年龄不大,今年才四十,但他却是礼亲王代善的曾孙,成亲王岳托的长孙,当年大清三路征伐明朝永历朝廷,虽说信郡王多尼是大军统帅,但真正在前线主持战事的却是罗可铎,也正是他在贵州击溃李定国主力,方才令大清军一举杀入云南,只不过罗可铎在曲靖被明军流失射中,自回返京师后,一直未能根治。

“皇上,古语有云,三十不称夭,奴才已四十有余,与其在京中蹉跎岁月,还不如舍此残躯,领兵南下,若能平定广西匪患,也不负我爱新觉罗家的声名。”

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入秋以来,罗可铎就感觉身体是越发的沉重,心知自己时日无多,但杰书和鄂扎的表现却令他无比愤怒,也顾不得身体有病,当场就要请命南下平贼。

康熙正待说话,守在东暖阁外的侍卫副统领曹寅竟不顾礼仪地闯进了大殿,打了个千,急匆匆地说道:“主子,安亲王又有急递。”

第330章罗可铎南下 “快呈上来!”

康熙心中又是一惊,生怕那边两广又出什么乱子,当即着梁九功将题本取了过来,一目十行将题本看完。

东暖阁内的王公大臣也是心头剧震,均是偷眼看向御座上的康熙看去,想从皇帝的脸色中揣测广东的消息是喜还是忧。

须臾!

康熙合上题本,递给了身侧的梁九功,环视了一下御前的王公大臣,缓声道:“安亲王予朕平贼数策,平郡王你素知兵事,且看安亲王之计如何?九功,平郡王身体抱恙,你去拿个锦凳过来,让平郡王坐下说话。”

功必赏,罪必罚,罗可铎以病体残躯还致力于为国效力,康熙还是有些感动,是以特加优宥,在东暖阁设座,以示恩宠。

“奴才多谢主子!”

罗可铎两眼一红,他没想到皇帝竟如此礼遇,躬身接过梁九功递过来的题本,朗声念道:“臣以凉薄之躯,受陛下厚恩,总督天南诸省军务,然智短力穷,遂使马逆坐大,今彰泰兵败,天南糜烂,皆臣之罪也,望陛下去臣宗人府宗正之爵,以明朝廷赏罚之信。”

堂下的王公大臣均是惊疑,他们也知道彰泰战败之事,和岳乐并没有什么干系,毕竟一个负责攻打广东,一个主攻梧州,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岳乐竟会主动承担起梧州战败的责任。

“你继续念!”

康熙也不置可否,说实话在接到彰泰败报后,他除了震惊以外还有一丝怀疑,他是怕岳乐这是故意坐视彰泰败亡,以达到独掌南下大军的目的。

“奴才遵旨!”

罗可铎复念道:“然臣受先帝厚恩,陛下又以心腹托之,臣虽驽钝愚昧,亦不敢稍有懈怠,恐伤陛下平明之治,今马逆猖獗,天南崩乱,臣恐托付不效,为社稷计、为圣上计,苦思数策,望陛下从臣所请,早平马逆之患,解圣上南顾之忧。”

“今马逆虽占梧州、南宁和琼州诸府,然其行师不足两年,从贼都凭武力裹挟,臣以为可行招抚之策,许以马逆父子镇南王爵,并授封其部署,一则可慢马逆及其部署之心,二可令其部下离心离德。”

“臣在肇庆,深知马逆和尚贼联兵之害,若我军入桂,尚贼必起兵策应,若我军攻粤,马逆亦出兵入袭我后路,若抚定马贼,尚逆独木难支,必为臣所擒,然后臣可领得胜之师西进。”

“桂南、高雷诸府,本就贫瘠不堪,贼寇虽裹挟甚众,兵马已逾六万,一旦稍安,又岂有粮秣抚养三军,臣再分化拉拢,辅以大兵击之,则贼内外交困,而我大清坐拥天下,贼寇安能以一隅之地抗我王师雷霆?若圣上从臣所请,马逆必为臣所擒!臣岳乐再拜顿首!”

罗可铎将岳乐的奏疏一口气读完,想了想,这才开口道:“安亲王老成谋国,奴才以为招抚之计可行也,当年奴才南征,贼首李定国勇悍绝伦,奴才和信郡王就是从洪承畴之计,利用义王孙可望,对南军剿抚并用,方才抵定西南,混一寰宇,不过贼性犬羊,安亲王欲行招抚,桂北和粤西两地还需重兵布防,若贼寇利用招抚之事,出兵北上,岂不是弄巧成拙,当年海贼偷袭江宁故事,咱们不得不防。”

顺治十六年,一直和大清和谈的郑成功突然统领水陆大军,走长江攻江宁,于镇江大败大清在江南的驻防大军,差一点就撼动了清廷对东南数省的统治,罗可铎拿此事说事,就是要告诉康熙,防人之心不可无。

“平郡王同意招抚,杰书你们的意思呢?”

康熙不置可否,从岳乐的奏疏中,他却是听出了几分不妥,因为岳乐这道奏疏是直接请旨授封马宝父子为镇南王,这岂不是说岳乐和马逆早有勾结,彰泰战败之事,说不定就是岳乐假马逆之手,故意铲除异已,以达到总揽南下大军的目的。

想到此前京师的那些流言,康熙甚至觉得有些心季,难不成岳乐真想来个靖难之变,但他毕竟久居上位,这点城府还是有的,脸上却古井不波,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根本不敢动岳乐,要是真逼反了岳乐,马逆和尚贼再起兵响应,这大清的天可就真塌了。

“奴才等附议!”

杰书和鄂扎等王公大臣巴不得早点结束两广战事了,现在岳乐建议招抚,他们是乐得坐享其成,这会他们甚至对康熙当初削藩的决策生出一点怨对的心思,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剿除了平西藩,现在在广西又设一个镇南藩,这不等于瞎折腾了八年吗?

“好!”

康熙长身而起环视了一下御前的王公大臣朗声道:“安亲王勇于任事,不忘朝廷,所献招抚之计亦深得朕心,朕怎可夺其官位,传朕口谕,加岳乐八子塞愣额为多罗安平贝勒,赏三眼花翎,着陕西巡抚贾复汉为招抚使,即日携带圣旨南下会同安亲王,招抚马逆。”

“简亲王喇布辜负圣恩,屡战屡败,着即刻回京,交由宗人府和三法司议罪,潮惠军务……潮惠军务,平郡王可能南下否?”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虽然康熙对岳乐的怀疑已经无限大,但此时此刻,他还必须加恩笼络,但岳乐兵权过重,为了分化岳乐的统兵权,他只得把目光看向了同样功勋卓着的罗可铎身上。

“奴才定不负圣上所托!”

罗可铎霍然而起,跪倒在康熙面前,他自知身体不堪重负,活一天就是一天,但国事弥艰,他也想在有生之年,替大清,替朝廷再征战沙场,也不负他家族的声名。

康熙抬手道:“平郡王不愧是我满洲的巴图鲁,也是我爱新觉罗家的英雄豪杰,以病体残躯,尚不忘国家之重,传朕旨意,加平郡王罗可铎为和硕成亲王,宗人府右宗正,赐三眼花翎,梁九功你稍后便将先帝留给朕的甲胃和配刀送入成亲王府,以壮行色。”

“奴才……奴才多谢圣上,虽肝脑涂地,不能报圣上万一也,圣上放心,奴才此次出京,必能解圣上南顾之忧。”

罗可铎喜极而泣,他生父岳托在黄台吉崇德年间,就曾被封为成亲王,后因事降爵为贝勒,崇祯十二年在攻伐明廷的战役中,病死于济南,被追封为克勤郡王,现在康熙恢复成亲王之爵,这对于罗可铎而言,就是莫大的荣耀。

“好了,你们跪安吧!”

望着一地的王公大臣,康熙的心是越发的沉重,挥了挥手,就自顾自地出了暖阁,向后宫走去。

第331章用人不疑 康熙在乾清宫东暖阁召对王公大臣的时候,太皇太后布木布泰正披着披风,在苏麻喇姑的搀扶下进了承乾殿。

年纪大了,在乎的就是自已的儿孙,布木步泰也不例外,每天这个时辰都想看看几个曾孙,之所以先来承乾殿,乃是因为太子胤礽的母亲赫舍里早死,从小一直是钮钴禄氏,孝昭仁皇后和现在的皇贵妃佟佳氏抚养。

太子胤礽今年已经七岁,因怜其生母赫舍里早死,又和自己一样得过天花,康熙特意加自己的老师陈廷敬为内阁学士、经延讲官,让其教授太子学业。

太子年幼又兼刚刚病愈,故尔并没有去春坊进学,而是在皇贵妃佟佳氏所居的承乾殿前殿,这也是为了便于有人看顾。

布木布泰来到皇子进学的书房外,先是听了一会,又偷眼看了一会,见太子很是用功的样子,脸上露出笑容,对苏麻喇姑道:“太子进学还是很用心的嘛!”

苏麻笑道:“太皇太后,太子读书可用功了,奴婢前几日过来送点心,就听陈师傅说,太子三字经和千字文都会背了,现在已经开始学论语了。”

“人都说子类父,太子这一点随皇上。”

闻言,布木布泰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她这是睹物思人,想起了死去的福临,又想到福临儿时因为没有进学,导致亲政后连奏折都看不懂,不免有些唏嘘。

“臣陈廷敬参见太皇太后!”

正思绪间,在春坊内讲学的陈廷敬见是太皇太后到来,忙跪下行礼。

“孙儿见过太祖母!”

胤礽见布木步泰到来,也很是欢喜,蹬着两条小短腿,仿佛小大人似的走到门前,巴巴地抬头看着布木步泰。

“来让太祖母抱抱!”

望着小大人似的胤礽,布木步泰的心都化了,连忙俯下身去,将胤礽抱到怀里,一边听着陈廷敬介绍起太子进学的课程来。

闻得太皇太后驾到,内殿的皇贵妃佟佳氏也是带着一帮子太监宫女和嬷嬷闻声而至,跪在布步木泰面前行起礼来,想是走的急了,手里还拿着一件没做完的衣裳。

佟佳氏是内大臣、一等公佟国维的女儿,也是康熙的表妹,康熙十六年进宫,深得康熙宠爱,当年就晋封贵妃,在宫中地位只在皇后钮钴禄氏后面,康熙十八年钮钴禄氏驾崩后,康熙就有意晋佟佳氏为皇后,只因赫舍里和钮钴禄氏先后驾崩,康熙认为“上克后”故尔一直没有晋其为后,但却是把后宫事务都交给了佟佳氏打理。

“快起来,快起来,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佟佳氏贤良淑德,布木步泰也对这个孙媳妇很是满意,见她行色有些匆忙,就是把胤礽递给了一旁的苏麻喇姑,上前把佟佳氏搀扶了起来。

“太皇太后,这眼看就要入冬了,孙媳妇看太子读书辛苦,就想给他做两件衣裳,太子从小就没有娘亲,媳妇看着实在心疼的紧。”

胤礽年幼丧母,佟佳氏入宫以来至今没有生养,她是打心里把这个乖巧懂事的二阿哥,当自己的亲身骨肉看待。

“孩子的衣裳,宫里自有织造局定制,你统管六宫,哀家年纪大了,这内宫的事都是你管着,就不要过分操劳……!”

布木步泰话还没说完,宫前又传来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响起梁九功那公鸭般的嗓音,“皇上驾到!”紧接着一队宫人侍卫护卫着身着明黄常服的康熙从回廊后转进了承乾殿!

“臣妾、儿臣见过皇上!”

“奴婢等见过皇上!”

佟佳氏面上一喜,连忙又跪了下来,虽然皇帝宠幸她,但后宫的女人实在太多了,一般这个时辰皇帝都是在钟粹宫的,她没想到皇帝这个时辰竟然过来了。

“起来吧!皇祖母也在,孙儿见过皇祖母。”

康熙有些不耐地朝跪地上的佟佳氏、胤衽、陈廷敬挥了挥手,就快步走上前去,搀扶住已经老态尽显的布步木泰。

布步木泰宠溺地拍了拍康熙扶住自己的手,好奇地问道:“皇帝不是正召对大臣吗?怎地现在就下朝了?”

“孙儿本来是准备去慈宁宫见皇祖母的,可宫人们说,皇祖母到了承乾殿,这才转了过来。”

康熙幼年即位,国事多承布步木泰教诲,即便是现在已经二十九岁了,但遇到棘手的事,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已的皇祖母。

“皇上,臣妾在后殿还炖了桂花莲子羹,就先回去了,待您和太皇太后叙完话,臣妾再端出来给您和太皇太后品尝。”

佟佳氏能做到后宫之首,靠的并不仅仅是佟家的权势,能善解人意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看皇帝的样子,她知道皇帝肯定有事要和布木步泰商议,福了一福,就抱起胤礽带着宫人门进了内殿。

陈廷敬闻弦歌而知雅意,也上前躬身行了一礼道:“圣上,太皇太后,太子殿下的课程今天臣也教完了,臣翰林院那边还有职司,就先行回衙办差去了。”

“嗯……你们且跪安吧!”

康熙似乎对佟佳氏和陈廷敬等人的表现很是满意,脸上不耐的表情也松动了几分。

“皇帝,你这个贵妃和你额娘一样贤惠,不骄不纵,对太子也是极好,陈学士教太子也教的好。”

布木步泰也知道康熙是有事要咨询自己,只不过皇帝不说,她也不便多说,反而是看着陈廷敬离去的背影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

康熙迟疑良久,想了想还是说道:“皇祖母,朕今日召见在京的王公大臣,其原因就是彰泰,彰泰他在广西战败了,四万大军全部折在梧州……朕以为……!”

“彰泰战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父亲在时,李定国发动西南反攻,吴三桂反乱,咱们的损失也不比这个小,有安亲王在两广,贼寇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布木步泰澹澹地回了一句,作为见证过大清入关,一统天下的女人,什么场面没见过,此前吴三桂反复,康熙吓得想要退位,就是布木步泰力挽狂澜,她知道康熙断不会因为此事特意向他垂询的。

“皇祖母,朕确实不是因为此事烦恼,只是彰泰甫一战败,安亲王……安亲王那边就送来了六百里加急,说是要以镇南王之爵招抚广西马逆,好腾出手来对付广东尚之信,这未免……未免太巧了吧!”

康熙幼年丧父、八岁登基,全凭布步木泰遮风挡雨,有什么不好对人言的想法,都是第一个和自己这个皇祖母说。

“宫外流言的事,哀家也曾听说过,但你要知道,你是大清的皇帝,是满蒙的共主,用人不疑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道吗?岳乐要起心思谋乱,当时吴三桂攻入长沙,饮马长江时不反,你派彰泰取代他统兵之权的时候不反,非要在平定了伪周,只剩下广东尚之信和占了半个省都不到的长毛贼寇时反?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皇帝应该比我明白,何况岳乐的子女都在京师,他怎么可能谋乱?这事你不曾对外人透露吧!”

布木步泰脸色一紧,她知道皇帝猜疑心甚重,但临阵换将历来就是兵家大忌,故尔苦心婆心地劝戒起来。

康熙急道:“此事干系太大,朕自然不会对外人言,今日的朝会上,朕还加封了他儿子塞愣额为多罗贝勒,又传诏回京述职的陕西巡抚贾复汉为招抚使,协助岳乐招抚广西贼寇。”

“好啊,皇帝到底长大了,什么道理都懂,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如今天下抵定在即,这个时候咱们可不能自乱阵脚,否则两广一旦丢陷,天下又乱矣!唉,人老了,身子骨也不行了,皇帝你便送哀家回慈宁宫吧!”

见康熙并没有像八年前那样鲁莽行事,布木步泰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又拍了拍康熙的手,让他送自己回宫。

第332章广州来使 贾复汉字胶侯,号静庵,山西曲沃安吉人,本是大明弘光朝淮安副将,清军南下时投清,被编入汉军正蓝旗,顺治十年升任左领,顺治十二年遣都察院理事官,掌京畿道,十三年擢工部右侍郎,十四年改部左侍郎,巡抚河南,十五年授职云骑尉加兵部尚书衔,十六年加太子太保,可谓是官运亨通。

吴三桂反复后,陕西因王辅臣从吴三桂起事,也是屡经大战,康熙这才诏他重新巡抚陕西,以安定地方人心。(历史上贾复汉是伪清康熙十八年病死,因其和总兵大人同名,特意让他多活两年,诸位看官勿怪!)

接到皇帝圣旨后,贾太保懵圈了,去广西招抚长毛明军,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有道是人活七十古来稀,他今年已经七十有五,在这个时代可以称的上不折不扣的高寿了,尽管已经这把年纪了,但他还想再活上几年,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可是皇帝圣旨已经发了,若不奉诏起行,那就是抗旨不遵,皇帝一旦震怒,那也是死,说不定还会祸延子孙,本着早死不如晚死的原则,贾太保只得登上了通州漕运码头的官船。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大全吾儿,六子,爷爷这就去了。”

望着码头上哭成泪人的儿子贾大全和孙子贾六,贾太保很悲壮地拿出了当年荆轲刺秦王的勇气,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船舱。

清廷使者南下的同时,前往广州通报消息的内卫副统领,军情司副使陈德也走海路返回了梧州,和他同来的还有平南王府左参政陈洪明以及三万两白银和一万石粮食的物资。

“马帅,我家王爷闻得贵军肇庆大捷,特命下官来梧州劳军,以为盟友之固,些许钱粮,还请马帅莫要嫌少!”

陈洪明执礼甚恭,进了府衙就恭恭敬敬地向马仲英行了一礼,丝毫不敢拿此前琼州军奉平南军为尊的话说事,毕竟这个时代,实力代表一切。

“陈参政不必多礼,且随本帅花厅奉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平南军目前还是盟军,陈洪明又带了这么多物资前来,马仲英自然是要以礼相待了,上前就挽着陈洪明向后衙走去。

待宾主坐定,左右侍女奉上茶水后,马仲英就开口道:“平南王何以如此客气,还要劳动陈参政亲自走这一遭?”

“唉……马帅有所不知,自岳乐抵达两广后,就发动了对广东的攻势,清军人多势众,喇布和岳乐又兵分两路,左右策应,我军顾此失彼之下,节节败退,短短三个月不到,广州屏藩尽失,如今清军在新会、佛山、增城和南海三面对广州形成了围堵之势,平南王实在是独木难支,故令下官前来求援,当然肯定不可能让贵军白跑一趟,只要能解广州之围,我平南王府愿奉上白银三十万两、粮草十万石!”

和聪明人讲话根本没有必要拐弯抹角,陈洪明显然认为能从云南一路杀入广西,并打下偌大地盘的马仲英是聪明人,再加上这事平南王爷也和陈德商议过,当下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出来。

马仲英犹豫了一下,这才施施然开口道:“平南军和我琼州军份属同盟,自当守望相助,本帅在梧州集兵,也有入援广东之意,至于钱粮,因为琼州贫瘠,南宁和梧州又荒废已久,这钱粮,若是能解广州之围,本帅只能却之不恭了,不过还有一事,本帅还想向平南王言明。”

“何事?”

陈洪明慌了,他是怕琼州军因击败彰泰后损失过大,没有力量增援广州。

“没什么大事,此前岳乐曾派人招抚本帅,为迷惑清军,也为了有足够的时间休整,本帅已经假意答允了岳乐的提议,若是有流言至广州,还需陈参政在平南王面前言明。”

岳乐多谋,马仲英相信,若是清军一旦发动对广州的攻势,肯定会将招抚琼州军的消息通过各种手段送入广州城内,以瓦解城内守军的士气,既然陈洪明问起,他索性就直说了。

“岳乐这是黔驴技穷也,天下人谁不知道清廷毫无信义可言,耿精忠招抚了,被康熙小儿拖到菜市口砍了脑袋,我家王爷招抚了,他遣宜昌阿携带圣旨来广州拿人,马帅父子乃是康熙深恨之人,他又怎么会容得了你们?用这等诡计,也就只能骗骗三岁小儿,如何能诓骗得了马帅和我家王爷。”

陈洪明心下一紧,马仲英说假意和岳乐谈判,鬼才知道会不会假戏真做,要真是价钱合适,谁也不敢保证琼州军会不会答应清廷的招抚条件,为了保住广州,他不得不拿耿精忠和尚之信的前事,来坚定马仲英之心。

“清廷夷性犬羊,本帅又岂能不知,陈先生请放心,唇亡齿寒的道理本帅还是懂的,马三德你且送陈参政客房休息,再着后厨准备酒宴,待本帅处理完手头的事,再和陈参政共饮。”

自进了花厅,陈德就一直在使眼色,马仲英心知他是有事向自己回报,所以和陈洪明客气了一番就是喝令马三德送客。

“如此,就叨扰马帅了!”

陈洪明也是通透之人,心知马仲英这是有事不想让他这个外人知道,左右已经点明了来意,再加上长途跋涉,确实有些疲劳,当下就是起身向马仲英拱了拱手,随马三德出了花厅。

见陈洪明走远,陈德就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开口道:“大帅,广州可能有变!”

“说!”

马仲英提起茶壶,替自己添满茶盏,又走到陈德面前,也替他到了一杯,然后就在陈德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末将多谢大帅。”陈德受宠若惊地连忙起身行了一礼,然后接着又说道:“末将回返时,肇庆守将尚从志竟突然返回了广州,据尚之信的侍卫统领田国雄所说,尚从志是走小路逃回来的,可是自…岳乐发动对广州的攻势后,新会、三水、佛山等地相继被清军攻占,末将想不通他是怎么逃回来的?”

马仲英眉头一皱,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这才开口道:“你继续说。”

陈德很有眼色地拿起桉几上的茶壶替马仲英倒满,一边倒一边说道:“肇庆城破时,清军已经扼守了西江两岸,按理说,尚从志绝无可能逃出,再说了,他早不回,晚不回,为啥在清廷和咱们谈招抚条件的时候回返?所以此事实在是疑点重重,大帅,尚从志乃是尚之信族弟,他若是清军细作,这广州恐怕就危险了。”

第333章北伐军的组建 陈德带回的消息令马仲英颇有些左右为难,广州乃是天南第一重镇,倘若丢陷的话,不光会令清军士气大涨,还会令琼州军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从而令两广形势再度逆转。

通过水师从海路输送兵力,有潮州总兵刘进忠作为内应,抢在岳乐之前拿下广州,这似乎是个可行的办法。

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就会引起清军的警觉,甚至影响马仲英利用清军攻略大员的机会,一举吞并明郑和清福建水师的战略构想,而且就算拿下广州,肇庆和韶州一带还云集了近十万清军,琼州军还处在清军的战略包围之中,对整体战局影响不大。

思量来,思量去,马仲英还是决定将尚从志可能反水的消息通报陈洪明,同时分兵北上,攻略桂林或者柳州,打通湖广门户。

闻得马仲英有意北伐,梧州知府余思明很是有些担心,原因就是岳乐大军就在肇庆一线,一旦劳师远征,梧州空虚,万一岳乐舍广州打梧州的话,如何是好?

“梧州有马步水军六万,本帅只是分兵北上,又何惧岳乐?尔且去点验,城内还有多少粮草、药子还有军械?”

马仲英五月份从琼州返回南宁时,一共携带了三十万石粮食还有八万斤药子,加上此前梧州还有一定的储备,虽然和清军鏖战了三个月左右,但新编的三个旅都是最近才补充的,他相信此次北伐,琼州军并不虞粮草有缺。

“大帅,这不用点验,卑职忝为梧州知府,对城内的物资钱粮可是清清楚楚,如今府库中尚有十八万三千二百石粮食,药子五万三千六百斤,而且梧州城和三江口棱堡的火炮也不需要拆卸,因为咱们在德庆缴获了五百余门大小火炮,足够大军支用,只是卑职记得梧北的清军足有两万,而且岳乐还有可能从韶州分兵桂北,就算有王复汉做内应,咱们也不一定能拿下桂林和柳州吧。”

余思明这个梧州知府,刑科主事还是称职的,对城内的物资当真的了然于胸,但是他认为不能事事都依赖总兵大人,万一暴露了总兵大人的身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无妨,彰泰授首,桂北清军早就丧胆,王复汉身在柳州,本帅此次可先打桂林,并不需要王复汉做内应,马三德,你去传令,召诸将至行辕军议,待广西事务处置结束后,随本帅去一趟琼州。”

琼州作为马仲英的基本盘,虽然地方民政事宜是一月一报,但马仲英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根据历史记载,明年五月到七月是清军攻打大员的时间,也是琼州军北伐得最佳时间,为了能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战机,琼州根据地必须提供足够大军征伐的钱粮和武器。

很快,在内卫的传召下,在梧州的琼州文武将吏就和龙门岛水师主帅杨延迪就全部进了行辕。

“此前桂柳就有情报,扎萨克图自梧州北返后,是令蒙古额真克棱和清右江镇总兵王复汉领兵八千守柳州,他和苏日纳领一万二千兵守桂林,桂林和柳州分别连接湖广永州和衡阳两府,我军欲北上,势所必争也,今岳乐在粤,即将攻打羊城,为解广州之围,本帅有意先拿下桂林,一则威胁湖广,二则可分薄粤省清军主力,祖老将军,本帅有意由你统领两万步骑,携带火炮五百位,攻打桂林,未知老将军可同意否?”

此次行军军议,马仲英没有像往常一样和诸人商议,而是直接下达军令,其意就是要在高孟升和许占魁等降将面前树立绝对的权威。

“啊……马帅放心,末将好歹打了这么多年仗了,区区一万多蒙古鞑子还不在老夫眼里。”

祖泽清又惊又喜,前者马仲英加他为琼州军副帅,让祖良楩领第七旅,他本以为马仲英这是不放心他领兵,有意将他软禁在梧州,以控制他麾下的兵马,其实他对这样的任命并没有抗拒,因为若不是琼州军千里赴援,他和祖良楩说不定早就死了,可他没想到马仲英一开口就让他领兵北上,而且直接调拨了两万大军,要知道琼州军拢共也就五六万人,就连江上的水师也只能算是盟友,这令他油然生出了一种士为知已者死的感觉。

马仲英抬手道:“既然祖老将军领命,那本帅就抽调第四旅王永清部、第五旅高起隆部、第六旅高孟升部和贵公子的第七旅组成北路军,替本帅拿下桂林,若有可能顺便拿下永州,封死湖广和云贵的官道。”

“末将等领命!”

高起隆、王永清还有祖良楩慨然出列,他三人本来都是吴周军部将,彼此都算熟悉,更兼和清军苦大仇深,这会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只有原清廷陕安绿营总兵高孟升苦着一张脸,虽然他知道出卖过彰泰和满洲兵的他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言,但毕竟新投不久,心理上还没适应过来,又想到自己在陕西的家小很可能已经被大清捕拿甚至斩首,更是越发的不自在。

“李兴,本帅任命你为提督南宁、梧州军务总兵官,领第一、第三旅以及骑兵营驻守梧州,以防备肇庆的岳乐大军。”

琼州军八旅,第二旅以及刚刚招募的土兵已于日前奔袭云南,据马仲英估计,最迟十月底就能发动对昆明的攻势,此前又分了四个旅北上,苗之秀所属第八旅,马仲英是留着准备入援广州用的,所以梧州只能留两个旅镇守,好在三江口有棱堡作为支点,又有水师战船守在江上,也不虞城池有失。

“大帅放心,有末将在,定可保梧州和南宁周全。”

李兴、李汉明、许占魁、还有贺明远等人亦是躬身领命,守过一次梧州的他们,有绝对的信心依靠梧州的防御体系挡住可能西进的清军。

“苗将军,过两日你便率本部人马携带剩余的两千陕西绿营俘虏随本帅返回琼州,届时咱们可走海路增援广州。”

尚之信遣使求援,承诺只要助他解广州之围就奉上三十万两白银和十万石粮食,这对于钱粮比较吃紧的琼州军而言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所以该救还是要救,若是尚之信违背诺言,马仲英正可彷刘玄德取西川故技拿下广州。

第334章本帅得上天托梦 “大帅,卑职有一事不明,岳乐这会正和咱们商讨招抚事宜,我军若是北攻桂林,岂不是违约?”

与会的南宁知府程荩并没有出言反对琼州军北伐,在他看来琼州军越是能打,那他的人身安全越能得到保全,但是在他看来琼州军毕竟号称是大明的军队,这一边和人家谈判,一边下黑手,这委实有损大明的威风。

“清廷的招抚使节不是还没来吗?理论上说,咱们现在和清军还处于交战状态,再说了,等清使抵达梧州,说不定岳乐就会趁机偷袭广州,这招抚之事岂不还是要一拍两散,所以咱们该怎么打,还要怎么打。”

马仲英对程荩清奇的脑回路气懵了,居然想着和鞑虏讲信义,鞑虏若是可信,他们就不会一次次打着何谈的幌子入寇中原,鞑虏若是可信,辽东数百万生灵就不会被他们屠戮一空,鞑虏若是可信,他们就不会打着替崇祯皇帝复仇的旗号入主中原,然后用血腥的屠刀迫使千千万万的汉人百姓成为他们的奴隶,和禽兽讲信义,难不成华夏的士大夫读书都读傻了?

“杨总镇,还得劳烦您分出一支水师船队替我北上大军运输粮草辎重。”

龙门岛水师和谢厥扶的海船基本都在琼州,梧州这边大多都是近海航行的小船,再加上越往桂江上游,河道就越窄,并不适合大队船只行进,所以北上大军只能走陆路行进,但粮草、火炮这些物资还是可以走水路转运的。

“这个没有问题,回头本帅让沉泉领二十艘苍山船和六十艘平底沙船随大军北上,本帅陪您回一趟琼州,正好看看你的水师有没有打听到陈上川的消息。”

杨老头胸脯拍的震天响,这一年半以来,龙门岛水师和琼州军互相配合,并肩作战,不光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水师官兵也获得梦寐以求的陆上基地和物资补给,在杨延迪看来为琼州军做点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说实话,要不是有大员郑氏的原因,老头子甚至都有打算和琼州军合兵一处了。

“如此就叨扰杨帅了,前日尚之信命人送来了三万两银子,回头本帅就命人送到杨帅军中,杨帅千万不要拒绝,劳动了水师兄弟这么久,就当是本帅给底下兄弟的一点心意。”

康尚之信之慨,借机收拢龙门岛水师官兵之心,为将来彻底收编龙门岛水师打好基础,这买卖马仲英觉得很值。

“如此就生受马帅了

杨延迪和马仲英相处差不多有一年半了,双方一直都很默契,也不跟马仲英客气,拱了拱手,就算谢过了。

见杨延迪答应的如此爽快,马仲英心下也是欢喜,不推迟说明杨延迪这是把他当自己人看待,这才开口道:“好了,诸位兄弟就先回营整顿军马,打点行装,出征所用的粮秣和物资该装船的装船,陈德兄弟你随本帅到书房叙话。”

“末将等告退。”

祖泽清意气风发地第一个起身向马仲英行了一礼,也不管一旁的儿子祖良楩,火急火燎地就出了提督行辕,这是他第一次指挥琼州军作战,他必须要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陈德却有些无奈,作为琼州军对外情报的负责人,他知道马仲英找他准没好事,但职责所在,还是跟在马仲英身后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马仲英就是示意陈德坐下,然后自已才坐到了陈德对面,略微思索后,开口问道:“陈兄弟,此前成立内卫时,本帅曾和你说过在内卫中要建立一支情报部队,不知现在进度如何?”

“回大帅,末将也只是搭了个架子,至今至选了五十几人,您知道的,末将这段时间一直在浙江和广东来回奔波,回来后又忙着刊印那什么《清宫秘史》,实在分不开身啊!不过这五十几个兄弟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也算可以派上用场了,要不末将把他们召到行辕,您亲自看看。”

马仲英点头道:“恩,你现在就去把他们带过来,我军要攻略三楚和闽浙,情报工作乃是重中之重的事,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嘛!”

很快,陈德就将他精挑细选的五十六名情报人员带到了提督府后堂。

马仲英抬眼去看,发现这些人看似都是人畜无害的样子,有的人憨傻,有的人市侩,还有人就想乡下的农夫。

陈德有些得意地地说道:“大帅,这些个兄弟都是识字的,家小又都在琼州,末将又使了手段,忠诚方面没有问题,而且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陈德准备周全,马仲英很是满意地赞道:“做的不错,做情报工作,因为是在敌后行动,就必须要和普通人一样不起眼,你这个军情司,还有没有具体的章程?”

“有,有,有的,大帅,您请过目!”闻言,陈德就是从怀中掏出了一道文书,递到了马仲英的面前。

马仲英看后更是赞不绝口,这章程明确地划分了所有情报人员的工作范围,以及相关的责任,比如说线人和主事必须要单线联系,以免一旦走漏消息,整个情报系统都要瘫痪。

根据陈德的意思,他有意将这批情报人员分别派到南都、陕西和京师三处,或者开酒楼,或者当小贩,或者开茶舍,先将架子搭建起来,然后由他们各自发展下线,这年头,只要有钱,不愁收集不到消息。

“就这点人手,干嘛还派到陕西去?”马三德对陈德的计划有些疑问,在南都和京师两地布置情报网络他能理解,可是陕西那边既偏僻,又不是财赋重地,派人去有什么意义?

“王辅臣!”

陈德只说了三个字,就硬生生把马三德怼了回去,王辅臣之所以降清,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他儿子王吉贞一直在京师,被康熙扣留为人质,所以只要琼州军成事,诱反王辅臣并不是全无可能。

“就依你之见,这段时间再突击训练一下,过了年就出发,南都那一路由你亲自负责,走赵国祚的门路,争取明年五月份把你印的那些书在江南和京师流传开来。”

马三德和陈德奇道:“为什么是五月份?”

“呵呵,本帅得上天托梦,说明年东番有大事发生,利在我琼州军身上,所以明年五月在南都和京师兜售此书,才能利益最大化。”

马中英又不好明说,过了年后延平王郑经就会归天,清廷则利用明郑内乱之机进兵大员,只得用鬼神之说遮掩了过去。

第335章出城击贼 自大将军彰泰在梧州全军覆没后,桂林和柳州二府大小官员是一日三惊,坐卧不安,生怕天杀的长毛贼寇会趁势行师北上。

文官们害怕,武官们也惶恐的紧,尤其是扎萨克图、苏日纳还有克棱这三个蒙古额真,他们自家人知自家事,勇悍的陕西绿营都不是长毛贼的对手,手下这些平日里在京里养尊处优,跟着绿营兵身后混战功的蒙古兵更没有可能是长毛贼的对手了。

故尔在退到柳州的第二日,扎萨克图就传下军令,想要率军向肇庆的安亲王大军靠拢,至于桂林和柳州二府,对不起,这里不是咱们蒙古兵的防区,老子们没有义务在这里驻防。

闻得蒙古兵要走,广西巡抚郝浴、按察使黄性政、桂林知府龙嘉德、柳州知府江皋等文官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他们知道,若是大清军果真撤走了,那桂林和柳州就等若不设防了,到时候随便来上一两千贼寇,就能打下府城,那自己苦心孤诣求取的功名还有这些年积攒的家私可就全完了。

好在右江镇总兵、太子少保王复汉站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拔出了长刀,对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蒙古大爷痛骂道:“尔等既食大清俸禄,那就要有为国死节的勇气,桂林、柳州乃是湖广之保障,岂能一旦丢弃,我王复汉既然是大清的臣子,那就有为国死节的勇气,你们要走就走,本将宁死不撤,若是贼寇果真北上,大不了马革裹尸,为国尽忠。”

总兵大人的铮铮铁骨令得一众蒙古将官人人汗颜,兼之肇庆行营又传来消息,说安亲王爷已经抽调湖广绿营回返,扎萨克图这才决定留守桂北。

不过扎萨克图也存了一个心眼,就是令口口声声要替大清尽忠报国的总兵大人镇守距离长毛贼寇最近的柳州,自己则率领蒙古兵主力退到了桂林,想着有绿营顶在前面,就算贼寇北上,他也能坚持到蔡毓荣的援兵抵达。

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梧州的长毛贼寇居然会舍近求远,直逼桂林而来。

平乐急递,长毛贼寇起兵马数万,沿桂江北上,水陆并进,直逼桂林而来。贼军声势浩大,所携钱粮辎重、刀矛、铳炮、战船等不可计数,并直言要先打桂林,后打柳州,恢复广西,恢复三楚。

扎萨克图懵了,这他娘的不合兵法啊,明明柳州是桂林连接广东的交通要道,只要控制了柳州,桂林的清军就是一支孤军,贼寇这是发了什么疯,放着柳州不打,反而来打桂林?

“扎萨额真,我听从平乐退回来的探马回报,说长毛贼寇很是畏惧那个王复汉,第一任贼首王国兴就是他在万马军中阵斩的,就因为这个,皇上才赐他黄马褂,加太子少保,后来又在贼寇的团团包围中救出了辅国公平度,咱们攻打怀集那会,天胜岭那般险地,他两日拿下了,故属下以为,贼寇这是把咱们当软柿子捏呢!”

苏日纳也慌了手脚,一想到广东发来的诋报,他就没有半分守住城池的勇气,这伙长毛贼寇太可怕了,居然生生把人的四肢砍断,用炮轰上天空,炸成碎肉,这简直就是魔鬼,不……这是比魔鬼还要凶残。

“你的意思是!”

扎萨克图眉头一皱,他似乎明白了苏日纳想要说什么。

苏日纳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额真大人,属下以为,合则两利,莫如撤出桂林,去柳州和王复汉合兵一处,这样不光增强了柳州的守备力量,也能从侧翼看住长毛贼寇,令他们不敢北上,待蔡总督兵到,再和贼寇决战。”

“可是咱们撤军,郝浴他们会不会向朝廷弹劾咱们,又或者在安亲王面前告咱们的刁状。”

扎萨克图悟了,苏日纳说了这么多,什么王复汉骁勇善战,什么从侧翼看住北上的长毛贼,这都是托辞,其实就是要把桂林的军马带到柳州去,避开贼寇的锋芒,但岳乐可是下过严令,务必在蔡毓荣援军抵达前守住桂北,因此还是有些踌躇不决。

“扎萨额真,咱们蒙古人都是马背上的汉子,野地浪战才是咱们所长,贼寇兵发桂林,我等正该舍短取长,正面接战贼寇,只不过贼寇兵马甚众,我军虽杀伤甚众,桂江为之断流,但还是寡不敌众,故尔只能向柳州转进,至于桂林的官员,他们本就有守土之职,关咱们什么事,”

苏日纳一脸的不在乎,吴三桂反复后,掩败为胜的把戏,并不只有满洲兵懂,再说了大清的太皇太后还有前皇后都是蒙古人,只要不是谋反作乱,朝廷还真能为这点小事处置了咱们?

“也罢,你这就去让桂林府准备十日的粮食,就说咱们准备去阳朔迎战长毛贼寇,等过了大?,咱们就转道柳州,安亲王让咱们守住桂北,柳州也是桂北,咱们移师柳州,也不算违抗军令。”

扎萨克图几经思量,还是不认为能依靠桂林城墙能打赢水陆并进的长毛贼,不说别的,就是那能装填一个人进去的火炮,就不是桂林城墙能挡的住的,故尔对苏日纳转进柳州的提议很是认可。

闻得蒙古大兵要出城击贼,广西巡抚郝浴和桂林知府龙嘉德等人更害怕了,安远平寇大将军带了四万大军去打贼寇,都被打的全军覆没,就凭你们这万把人,能是贼寇的对手,慌得连忙跑到军营,想要晓以利害,让蒙古兵打消出城野战的打算。

“你们懂什么?长毛贼寇火器犀利,最大的那种火炮口径比你的肚子还大,咱们桂林几经战火,城墙破败,如何守得住?还不如出城接战,层层阻截,说不定还能坚持到援军抵达,龙知府,尔立即准备十日的军粮供大军调用。”

扎萨克图没想到郝浴等人来的这么快,但他一点不虚,说到贼寇火炮时,还伸手比划了一下,直吓的几个文官脸色更加惨白。

龙嘉德还有点不放心,又问了一句“贼寇的火炮口径果真有这么大?”

苏日纳道:“肇庆的诋报你们不都是看过了吗?安远大将军和王提督不都是被炮轰上天的吗?你也不想想,人都装的下,这炮能有多大,别说桂林城墙,就是江宁和京师的城墙都挡不住,咱们要是据城死守,那只有死路一条,出城击贼的话,贼人的火炮笨重难运,咱们或许还有胜的可能,况且我蒙古大兵都是骑兵,实在打不过还能退回来。”

“那……那下官这就去准备钱粮。”

龙嘉德和郝浴最终还是被扎萨克图和苏日纳说动了,虽然他们感觉有些不对,可又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336章兵临桂林 九月十一日,琼州军北上大军进入平乐府,然后过龙江、昭谭二驿,攻占守军已弃城而逃的永安州城。随即全军西进桂林,先后攻占恭城、阳朔等城。沿途各州县清军巡防营望风而逃,无一处敢阻挡琼州军兵锋。

九月十九日,北上大军攻入桂林境内,值此清军丧胆之际,祖泽清当机立断,即命祖良楩率本部军马直击桂林门户东江驿。

沿途州府的巡防兵在大明兵面前溃不成军,东江驿守军不过一百余人,更不敢和琼州军交手了,风闻靖南军兵临城下,驻防千总吕文德竟吓得弃城而走,率部投省城桂林而去。

“蒙古兵呢?”

闻得大明兵在短短十余日就杀至距离桂林仅仅四十余里的东江驿的消息后,广西巡抚郝浴、按察使黄性政还有桂林知府龙嘉德等人彻底懵圈了,扎萨克图带了一万余蒙古兵出城击贼,这是怎么击的?怎地这么快就让贼寇兵临城下了呢?

“蒙古大兵难不成被贼寇全歼了吧?这明军也太能打了,抚台大人,这城咱们还守得住吗?”

黄性政说这话的时候嘴唇都有些发颤,年前黄国材调任广西右布政使时,他为了攀交情,硬是生搬硬套,说自个按族谱论,应该是黄梧的本家侄子,可偏偏那个马逆最恨的就是汉奸,一想到黄国材被大钉钉在城墙上的惨状,黄性政的心就像被揪住一样。

“谁知道,我桂林还有两千余巡防兵,城内的三班衙役还有数百人,龙知府你赶快去发动城内的青壮,让他们协守,再让城内的那些富户立即给咱们准备守城器械。”

大清律法森严,郝浴又素来以忠臣自居,在这当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据城死守,哪怕守不住,也要与城共存亡,这样才不负他的清名,不负皇帝的恩情,至于蒙古大兵去哪里了,郝浴不想管,也不愿去管。

“嗻……!”

事关身家性命和在桂林积攒的家当,黄性政和龙嘉德等人哪里敢怠慢,领了郝浴的命令,就火急火燎地出了府门,去联系城中的那些士绅富户去了。

桂林守军忙于筹备守城物资的同时,攻占东江驿的琼州军前锋第七旅在休整一日后,就急不可耐地直奔桂林而来,并于当日未时在桂林北门小东山附近布置了大营。

九月二十三日琼州军主力终于兵临桂林城下,两万余琼州军和三千余随军民夫在桂林城东和城北下寨,旌旗蔽日,鼓炮齐鸣,声势震天,一如当日晋王李定国兵临桂林围攻孔有德的情景一般。

望着城下列阵的琼州军,望着那宛如黑色海洋般的人海,郝浴和黄性政等人一个个头皮发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在隆隆的炮声中,琼州军大阵中冲出一股军马,差不多有五六十人的样子,直到距离城门一箭之地方才站定,为首的正是第七旅旅帅祖良楩。

“城上的建奴听着,你家祖爷爷在此,识相的赶紧开城投降,本将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考虑,记住爷爷的话,投降免死,不投者尽诛杀之。”

在祖良楩的喝令下,随行的琼州军士兵立时举起了手中的铁丝喇叭对着城头高喊起来,另外几个骑兵打出了一面仗许长的白幡,白幡上赫然用鲜血写着“不开城,便屠城!”六个血淋淋的大字,在阳光的映照下,那字是如此的渗人,更直指守城清军的人心。

看着城下耀武扬威的祖良楩等人守城的一众清廷将官无不战战兢兢,本来安远大将军阵丧,陕西提督王进宝安阵亡,万余蒙古大兵不知所终,已经令他们无比恐慌和害怕了,现在琼州军兵临城下,还打出了这般吓人的露布,能令他们无比心季。

“抚台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最终还是黄性政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打破了城楼上的沉寂。

“是呀……抚台大人,是战是守还是……?咱们总得拿出个方略吧?”桂林知府龙嘉德此刻也手足无措,他本想说“降”,可广西巡抚郝浴的眼神仿佛要喷火一样,这个“降”字,又怎么敢说出口

蒙古大兵离城,桂林城可谓空虚到极点,时下只有桂平分守道王延宾手上有两千余巡防兵,再加上刚刚征发的两千余青壮和城内的三班衙役,总兵力不过四千余人,郝浴虽然有和桂林共存亡的勇气,可他哪里见识过如此规模的贼兵,只得把目光看向了桂平分守道王延宾和从东江驿退回来的吕文德。

“呃……抚台大人,末将刚才已经看过了,就今天上午,贼寇就从船上卸下了四五百门火炮,末将就是想守,面对这么强的火力,恐怕也守不住啊!”

琼州军打出露布那会,王延宾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郝浴的话吓了他一跳,好一会才缓了过来,连忙唉声叹气地叫起苦来。

“守不住也要守,我等既食朝廷俸禄,就要为国死节,说不定扎萨克图所部的蒙古大兵就在回返的路上,蔡总督和王总兵的援兵也有可能向桂林而来,咱们只要守上三五天,说不定形势就会逆转,到时候大家都是功臣,本抚一定禀奏朝廷,为诸位请功。”

看到王延宾支支吾吾,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郝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一个劲地封官许愿,指望着能提升一点守城军马的士气。

官员们都丧了胆,一同上城观阵的富绅们就更加不堪了,这会一个个在城头窃窃私语,生出了投降的心思,他们认为他们又不是大清的官,没必要跟着城内的清军一起陪葬。

见士绅们面色各异,郝浴心知不妙,因为城上协守的青壮大多都是他们的护院家丁,论战力城内的巡防兵恐怕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是这些人生出歹心,那桂林可就不攻自破了。

为了坚士绅之心,郝浴又拿出去年大清军在昆明屠城的事来警告那些可能动摇的士绅,贼寇的长刀虽然锋利,但终归比不过大清,若是你们开城投贼,那一旦大清军主力抵达,那才是真正的屠城灭族。

第337章桂林城破 为了坚城内守军之心,清广西巡抚郝浴又命人打开了藩库,把仅存的三万两白银抬上了城头,并发下赏格,凡击杀一个长毛贼,不论士兵还是青壮,皆赏银五两,在郝浴的威逼利诱之下,桂林守军勉强提升了一点士气。

见城内守军不为所动,祖泽清悍然下达了攻城的军令,在隆隆的炮声中,一队队琼州军驱赶着两千余各县投降的巡防营绿营,扛着云梯、推着盾车冲向了桂林东城。

琼州军的炮火太勐烈了,祖泽清因是第一次指挥琼州军作战,急于表现的他,甫一开战,就下了死手,把这次北征带来的五百余门大小火炮全部推到了城下,不顾伤亡地对着桂林城狂轰滥炸。

“顶住,给本官顶住,只要守上几日,咱们的援军就会来了,只要桂林不丢,安亲王爷定会大加赏赐!”

桂林城头,清广西巡抚郝浴提着剑拼命地鼓舞着士气,他没有想到长毛贼寇如此恶毒,竟然把大清军顶在前面当炮灰。

承担攻城任务的琼州军第七旅官兵也丝毫不顾降兵的死活,不断地催促着那些降兵向城墙抵近。

依靠着炮火的掩护,一架架云梯被高高树起,又一架架被城头的清军推倒,城墙内外的炮子、铳子直如雨点一般,不断地有降兵被击中,然后从云梯上坠落,不断地有守城的清军被炮火毙,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化状态。

城楼上的清军不在乎降兵的生死,城下的琼州军更不在乎降兵的生死了,在降兵攀城的同时,琼州军的火铳和火炮也是不要钱一般往城头打去。

那些降兵此刻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一样两头受气,攻吧!城上的清军火力打的又密又勐,退吧!身后长毛贼寇的长刀更是令人恐惧,相比之下,进攻还有一分活路,后退肯定是死路一条。

在强烈的求生欲下绿营降兵们只得冒着滚滚而下的滚木擂石、石灰、金汁、铳箭,不顾生死地往城头攀爬,然后被一次次的击退,又整合起来往城头上涌去,如此周而复始,直到城墙下被尸体铺满。

两个时辰的攻防战中,攻城的绿营降兵死伤过半,城头的清军也付出惨重代价,不光折了三四百人马,守城的器械也消耗近半,但是城下的长毛贼寇并没有任何停止攻城的迹象,因为他们的火炮打的是越发的勐烈,甚至在降兵攻城的掩护下,那些射程近的小炮都被抵近到城墙附近,对着桂林城头不停地轰鸣。

桂林好歹是广西省城,虽然屡遭大战,但防御力还在,前面攻城的又都是投降的巡防兵,作战意志又限,虽然看似打的很是激烈,但打到现在,尚没有一个降兵爬上桂林城头。

“让降兵们退下来吧,高孟升带上你的人去攻南门,高起隆你去攻北门。”

久攻不克,祖泽清的耐性终于耗尽,桂林蒙古兵主力弃城而走的消息,祖泽清是知道的,可若是连一个只有巡防兵和青壮驻防的桂林城都要打上三五日,实在有损他的威名,遂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铛、铛、铛”

琼州军军阵后终于响起了急促的铜锣声,攻城的降兵如蒙大赦般退了下来,他们不敢冲击身后琼州军的军阵,只得有序地从军阵两侧绕了过去。

城头的清军见长毛贼寇停止了攻势,都是心头一松,谁知城下的贼寇催兵的鼓炮声再次响起,而且是更加的强烈。

号炮声中,一直在监督降兵攻城的第七旅官兵顺势向前,无数的冲车、云梯在盾车的掩护下向着桂林东城蜂拥而上,与此同时城下的军阵中又分出两股军马直绕桂林北城和南城而去。

“快,快分兵,吕文德你立即带一千并去守南城,王延宾你也点一千兵守北城,贼寇主力就要上来了,都给本抚打起精神来,守住这一轮,天就要黑了,到时咱们就安全了。”

望着宛如黑色洪流的琼州军人海,耗浴是愈发的着急,两个多时辰的守城战后,城上的守军已经不足四千,这里面还有一半是协守的青壮,也不知道这些人顶不顶得住贼寇的压力?

桂林的青壮本就是摄于大清军威严,不得不上城协守的。虽然他们不敢不奉清军号令,可他们却知道出工不出力,一个个都是缩着脑袋躲在城墙的后面,只是时不时地将身旁的滚木和擂石从墙垛旁扔下去。

对于青壮们的表现,守城的清军此时此刻也不敢过分相逼,他们的兵力实在太少了,少的他们不敢去得罪上城的青壮们。

负责攻打南北二城的高孟升和王永清二人抓住时机,督促着本部军马死命攻城,而主攻东门的祖良楩部也是趁势发动了总攻,一队队靖南军士兵在火铳兵的掩护下持着刀,顶着盾如同蚂蚁上树一样不顾伤亡地往城头上涌。

一时间,桂林城及及可危,甚至有好几处城墙已经被少数的琼州军形成突破,在紧急关头,郝浴只得命令绿营兵将无数的干草,木材混合着勐火油一起抛到城下,然后扔下无数的火把。

桂林城顿时陷入了一片祸害之中,俗话说水火无情,面对烧透了半边天的桂林城,琼州军的攻势终于被打断,只得如同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明军虽然退了,可是郝浴和黄性政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就今天的守城战,城内的物资已经消耗了近六成,伤亡六七百人,尤其勐火油消耗甚大,而长毛贼寇因为是利用绿营降兵攻城,主力并没有多少损失,明日必定卷土重来。

果不其然,次日辰时,城下长毛贼寇的鼓炮声又响成了一片,一队队武装严整的贼兵押解着剩余的一千余绿营降兵,再度向桂林城逼了过来。

和昨天一样,琼州军在攻城之前依然射书城内,要求城内的守军立即投降,否则城破之后,阖城俱屠之。

“贼寇来了屠城,清军来了也要屠城,但是贼寇就在眼前,郝浴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自然是要替朝廷守节的,咱们可都是地地道道的良民,凭什么和他们陪葬,依我之见,还不如开了桂林城,向大明请降。”

“投降贼寇也未必会死,彰泰和王进宝带了那么多兵马,还不是被贼寇全歼了,蒙古兵……蒙古兵还不如巡防兵呢,还好意思说什么出城击贼,我看他们早跑到柳州去了,清军如此懦弱,明贼……军未必成不了事。”

“我听说明军主帅马逆……马仲英是雷神转世,要不然大…鞑清军怎么屡战屡败,咱们干脆反正归明算了,说不得将来还能博一个出身。”

望着宛如潮水一样琼州军,听着城下密集的火炮声,本来被郝浴逼迫守城的士绅们害怕了,从长毛贼寇的表现来看,他们知道这桂林城,贼寇肯定是不克不休了,为了身家性命,勉强支撑的桂林士绅终于下定了决心,招呼起城头的家丁护院就向昨天还在并肩战斗的清军巡防兵扑杀过去。

士绅本就同气连枝,这边有人发动,那边的立马就反应过来,心知这是要举城向大明兵投降了,一个个连忙响应。

守城的清军巡防兵本就人心惶惶,哪里想到协守的青壮竟然会临阵反水,措手不及之下,竟然被打的节节败退。

攻城的琼州军见的桂林城头大乱,士气更加高涨,一个个不要命地顺着云梯向城头爬去,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就爬上了数百人,然后提着刀矛就向乱成一团的巡防兵扑杀过去。

“败了!败了!”

内外交困的巡防兵在琼州军和青壮的两面夹击下终于崩溃,一个个抛下武器,抱着脑袋就向城墙下逃去,更多的则干脆就跪地求饶。

城头乱起的时候,桂平分守道王延宾就知道大事不妙,一把扯住还在挥剑怒吼的郝浴急呼道:“抚台大人,今贼寇登城,桂林不可保也,还请大人速走,卑职誓死保护大人退到柳州或者湖广,以待蔡总督大军。”

郝浴却是一把推开惊慌失措的王延兵怒喝道:“桂省崩坏,临阵投贼者不知凡几,今本抚不能存省城,又有何面目见安亲王,又有何面目见皇上?”说罢就是爬上桂林城头,对着京师方向行了一礼,纵身跳下城去。

王延宾见郝浴自杀,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亲卫匆匆下城,往城内逃去,想要从西门逃出桂林,可他刚下城不远,就撞到了一队已经反正归明的青壮,当场被乱刀格杀

同在城头督战的广西按察使黄性政见势不妙,慌的绕城而走,可前后左右都是乱兵,他身上的三品大员的补子又份外显眼,才走了数十步,就被爬上城头的祖良楩一把拿住。

东门的战况迅速传到了南北二门,那些清军闻得东门失守顿时丧了胆气,被琼州军突入城墙,桂林三门洞开,无数的琼州军宛如潮水一样涌入城内,至此,广西省城桂林落入琼州军之手。

一直在城内筹集钱粮物资的桂林知府龙嘉德在走投无路之下,竟然先杀妻,后灭子,又在书房内放了一把火,投身于火海之中。

第338章粮食问题 琼州府。

从梧州返回琼州的马仲英在简单视察过海口棱堡后,就是将第八旅留在海口休整待命,自己和杨延迪带着亲卫奔府城琼州而去。

说实话,马仲英对目前琼州的发展进度还是很满意的,海口棱堡的基础框架已经基本成型,想来临高那边的棱堡的建设进度也不会慢多少,一旦这两座堡垒建成,琼州北部的防御力就会大大加强,而且还可以为海口驻防水师提供有力火力支援。

这两座棱堡均是以火山灰和砖石为主要材料,骨架则是选的山上的竹子,在骨架搭建好后,在两侧固定好木栅,然后只需将石头、砖块和水泥混合倒入骨架内,然后等墙体凝固成型即可。

根据马仲英目测,仅仅是海口棱堡方圆就有四里左右,墙高差不多三丈,宽两丈,地基亦有两丈左右,较之梧州三江口棱堡足足大了四倍,而且所有的墙面均设有凹形的马面,墙体是呈八十度左右的斜坡,从城墙五个角和城门处还延伸了十个半里不到尖锥形小堡,通过月城和大堡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端的严整有序。

当然马仲英关心的不仅仅是这两座棱堡的建设进度,他更在意的是民生问题,所幸的是,自返回琼州后,沿途所见的农田均已经收割完毕,百姓们正对农田进行重新复垦,据沿途百姓所说,由于自天启朝以来,海南冬季的气温也下降的厉害,并不适合再种水稻,所以只能种植番薯和薯蓣。

番薯自不必说,本是明朝万历时期传入国内,最开始就是在琼崖一带被广为栽植,薯蓣其实就是山药的一种,因为耐寒耐旱,适合山地和树林中生长,用来做辅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在海口迎驾的琼州知府牛天宿见马仲英对农事很是上心,遂开口道:“大帅,我琼州此前有人口二十万,在琼山、澄迈等县一共开垦土地八十八亩,此次秋收收粮约八十一万石,提督府共收税十二万一千五百石,百姓手中还有六十九万石粮食,也就是说分摊到每个百姓身上差不多三石多的粮食,再加上有番薯、薯蓣和渔民的渔获,卑职以为还能撑到明年五月春收。”

“八十八万亩土地,就收了八十一万石粮食?就这样吧,好歹还收了十二万石粮食,总算是有了一点收获。”

马仲英有些郁闷地看了看一旁正在田间种地的几个百姓,他清楚的记得,此前牛天宿曾经说过,琼州和澄迈二县原本只有四十几万亩土地,也就是说后来迁移上岛的百姓还是很努力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开垦了四十几万亩土地,要知道这些百姓中,可是有相当数量的老人和幼童。

可是百姓们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年,换来的却仅仅是亩产一石不到的粮食产量。

“大帅莫非忘了从德庆和肇庆迁过来的五万百姓,这些人没赶上夏播,支用都是提督府供应,这十二万石粮食可不够他们支用,据属下估计,咱们还要再拿出部分粮食给他们,才能让他们勉强支撑到夏收。”

牛天宿犹豫了一下,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击马仲英,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倘若提督府要调用这十二万石粮食,那可就抓瞎了。

“呃……那就让他们多种一些番薯,咱们再贴补一点粮食,清军主力就在广东,不能短了前线将士的支用,市舶司那边的情况你知不知道?”

马仲英有些懵,合着自己白高兴一场,琼州这边忙活了一年,结果还要自个往里面贴粮食,好在市舶司已经设立,从琼州到安南的海路也不算远,一个月加上采购就能往返一趟,只要有信息,也不愁买不到粮食。

“大帅,这么多百姓要分批安置,要给他们划分土地,还要建设海口和临高的堡垒,下官哪有时间去问市舶司的事?不过此前陈宗昱会琼州,下官到是听了几句,说是上个月市舶司已经装了几船货跑了一趟安南,说是试航,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采购粮食。”

牛天宿对马仲英的疑惑腹诽不已,您天天在外面东征西讨,当了个甩手掌柜,回来就怪咱们收不上粮食,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嗯,本帅知道了!番薯的播种事宜,你们要尽快进行,稳定地方的民生是重中之重,本帅可不想百姓们千里迢迢来到琼州,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时逢小冰河时期,北方年年大旱,天气寒冷的厉害,土地的产出有些地当甚至一亩田一季都产不出一石粮食,琼州这边虽然气候还算合适,但临海一带都为盐碱地,再加上土地开垦不久,能在明年养活二十五万百姓,已经是牛天宿等人实心任事了,马仲英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至于军中所需的粮食,马仲英也不是没有办法,梧州有十八万石粮食,南宁还存了五万石粮食,高雷二府虽然刚刚纳入统治范围,但是据祖泽清所说,征收五万石军粮还是可能的,也就是说琼州军目前的军粮还有二十八万石,按每个士兵每天两斤粮食计算,差不多还够大军支用半年,故尔短时间内,并不虞粮草有缺。

牛天宿道:“大帅不必担心,番薯产量甚高,一亩地年产量差不多有六十石左右,虽然吃多了伤肚子,又不易储存,但是有这十二万石粮食在,想来还是能让百姓们撑到夏收吧。”

“恩……本帅知道了!”

牛天宿虽然说的轻巧,但马仲英却清楚地知道,常年以红薯为主食的痛苦,他前世时,就曾听老一辈的人说过,“红薯救了那个年代的人,但也让那个年代走出来的人吃怕了。”

在历史上,历代胡帝所鼓吹的康乾盛世,其实就是红薯盛世,人口的暴涨,其实就是因为红薯在北中国大面积的推广,但这种以红薯为主食的盛世却活脱脱地将人的平均寿命推到了唐宋时代,要知道明朝时期,百姓的平均寿命差不多接近五十,而清朝时期,百姓的平均寿命却是三十出头。

第339章玉米和蔗糖 当然琼州的粮食并不仅仅只有水稻、番薯和薯蓣等作物,在简单介绍了主粮后,牛天宿又献宝似地对马仲英说道:“大帅,今年咱们控制的八县三州还收获了玉米三万三千石,甘蔗九十八万斤,此外还有相当数量的水果,除甘蔗外,别的都能充饥,只是水果和番薯一样不易储存,都是现摘现吃的!”

“玉米?为何产量只有三万多石?”

马仲英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愣,他本以为玉米和番薯一样,也是明朝末年传入的国内的,并没有大规模种植,但琼州府一年能收获三万三千石,显然是已经普及,而且玉米这种作物不论高田还是低田都能种植,他想不通偌大的琼州府一年就收获了这么一点。

“大帅,这玉米是永乐年间传入我国的,一直是作为贡品,专供宫里贵人和朝廷大员享用的,物以稀为贵,所以一直没有推广,琼州能收上三万多石,这还是……。”

牛天宿越说声音越低,他本想说是因为大明亡了,琼州的玉米产量才提高了不少,要不然还收不到这么多呢,可琼州军一直自诩是大明兵,他又哪里敢把这话说出来。

“暴殄天物”。

这是马仲英脑海中冒出的唯一念头,诚如牛天宿所言,玉米应该是明初就传到了中国境内,也就是在永乐朝至崇祯朝这两百多年的时间里,玉米这种高产的农作物居然没有普及。

见马仲英脸色不虞,牛天宿直以为马仲英这是不相信他说的,遂滔滔不绝地说道:“据阳沐所着之《滇南本草》记载:‘玉麦须味甜性微温,入阳明胃经,通肠下气,治妇人乳结红肿或小儿吹着,或睡卧压着,乳汁不通。’,这阳沐本是洪武三十年生人,卒于成化年间,按此推论,这玉米岂不就是永乐年间传入我大明的吗?”

听牛天宿这么一说,马仲英也记起来了《金瓶梅》中就有“玉米面玫瑰果馅蒸讲”这几道菜肴,乃是专门招待京中的达官贵人的,而广西《镇安府志》载,玉米引进之初为“果属,以食小儿”,为婴幼儿食品。玉米成为平民食物,应在清中后期。

“推广,必须推广,我琼州地处天南,即便是冬天,也适合栽种玉米这样容易储存的食物,之前咱们收上来的粮食,你只许调拨六万石给新迁入的百姓,其他的留在府库,以备不时之需,你传本帅的军令,告诉地方百姓,产出的玉米不需要上缴赋税,而且提督府会出钱采购他们产出的玉米和秸秆。”

物尽其用,玉米营养丰富,秸秆还能充作牲畜的草料,又适合各种地理环境,产量又高,既然琼州就有,肯定是要大力推广种植,这样既能解决民生问题,多出来的还能充作军用。

“属下遵命!”

用降官有降官的好处,起码在政令方面他们不会质疑,牛知府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马仲英说要地方推广栽种玉米,他立时就应承了下来。

“对了,牛知府,我琼州有没有蔗糖作坊,能不能制作白糖?”

一事毕,一事启,牛天宿既然提到了甘蔗,马仲英自然是不得不问了,因为甘蔗也是农业发展的重点之一,将甘蔗提炼出砂糖,再作为商品贩卖给西洋人,利润也相当可观。

明朝中期,发明了“黄泥水淋糖法”制作白糖。黄泥水淋糖法就是将甘蔗榨汁后火熬,先按常规方法制成黑砂糖,然后把制好的黑砂糖放入瓦制漏斗里结块,再把黄泥水浇入漏斗产生反应,就能得到雪白的白糖。这个操作最早出现在福建,随后传遍大明各地。

“有,蔗糖作坊我琼山和澄迈就有,陈宗昱他们生产的白糖都是卖给澳门和吕宋的西夷,是以我琼州原先的百姓农闲时都大量栽种甘蔗。”

牛天宿见马仲英对所提的玉米和甘蔗都颇为上心,知道自己提及的两种作物都入了他的眼,说话的时候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白糖炸药!”

马仲英却没有在意正沾沾自喜的牛天宿,因为他的脑海中已经想到了一种威力远超黑火药的烈性炸药。

一硫二硝三木炭,加点白糖大尹万,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看似人畜无害的白糖,其实在特定的情况下,可以使普通火药的威力增加数倍。

在前世叙利亚战场上,有一个名叫谢克·奥玛尔的炸弹专家,他曾经对记者提到,他制作的炸弹就是根据白糖剂量的不同,可以成为普通的手榴弹,也可以成为射程超过十二公里的火箭弹,这种炸弹遇到高温,或者强烈震动,就会产生燃烧爆炸的效果。

“马三德,你立即派人至制造局,让他们把白糖熬制成糖浆,按三成糖浆七成火药的比例,混合调制在一起,然后远距离引爆,测试一下威力,若是可以,让他们加急制造一批开花弹,所用火药就用这白糖炸药。”

开花弹最早出现于明成祖北伐蒙古时期,琼州军所用的陶罐手雷和霹雷弹也属于开花弹的一种。

只不过由于技术原因不能远距离发射,及至明朝末期,军队战斗力极度下降,士兵更不敢使用开花弹这种近战武器,故尔普遍使用实心弹,作为远距离攻击武器。

清廷入主中原后,并没有将这种武器发扬光大,反而钳制了开花弹的发展,直至左宗棠督兵西征新疆,在陕西凤翔发现了明朝所遗开花炮弹的实物,不禁恍然大悟,发出这样的感叹:“西夷利器之入中土三百余年矣,使当时有人留心及此,何至岛族纵横海上,数十年挟此傲我。”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开花弹却是大明研究出来的。

“糖浆混入火药?”

马三德有些懵,白糖虽然在国内已经普及,但还不是普通百姓所能享用的,若是卖给西夷,其价格起码能翻十倍甚至十五倍,把如此贵重的白糖混入火药中,他有些想不明白马仲英是怎么想的。

“本帅蒙上天托梦,用这白糖混入火药中,能使咱们的陶罐手雷的威力加强数倍。”

显然,用现在科学来解释,马三德等人肯定听不懂,马仲英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将原因推到了万能的上天身上。

第340章人口和盐业 “喏!”

把事情推到上天身上,果然是这个时代取信部属或者同僚的不二法门,马三德闻言也不再纠结,挥手唤来一名内卫,交待了几句,那内卫就打马飞奔而去。

牛天宿却一脸崇拜,岳乐大军杀入两广时,其实他和琼州的官员士绅都是有些惶恐,有的人甚至私相串联,想着如何在琼州军战败后重回大清怀抱。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仅仅三个半月,梧州就有捷报传来,说大明兵梧州大捷,全歼攻入广西的四万清军,并擒杀清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这令刚刚起了心思的琼州官民士绅立时偃旗息鼓,并争相歌颂琼州军的丰功伟绩。

桂柳江头建鼓旌,

间关百战壮军威。

天南自有孤忠在,

赤手亲擒寇首归。

夜静举烽连三江,

月明传箭过鼍矶。

肇庆城头虏胆寒,

圣人天降贼氛清!

闻得马仲英上天托梦之言,进士出身的牛天宿当场赋诗一首,脸上满是崇拜和敬佩,浑然忘却了两个月前,躲在家中翻寻剪断的辫子和清廷官服的事。

“牛先生过誉了,梧州大捷乃是将士们戮力同心,本帅如何当得起圣人之说?如今永王殿下就在琼州,皇明国祚未绝,切不可违了上下尊卑。”

琼州军现在打的还是大明的旗号,即便是永王朱慈炤是一个泥胎木偶,马仲英也不想僭越,吴三桂前车之鉴不远,他可不想重蹈吴周覆辙,为了一个虚名,导致内部人心离散。

“卑职省得!”

牛天宿虽然不迭地称是,但面上的表情却是不屑一顾,呸,谁不知道你马大帅只不过是把大明当成一个牌位,你要是忠于大明,就不会把永王软禁在琼山了?口口声声把大明挂在嘴边,这可不就是既要当表子,又要竖牌坊吗?

马仲英却没有理会牛天宿,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既然有玉米和番薯等作物充做口粮,那就是说我琼州、雷州、高州还有廉州四府都可以推行这个政策了,马三德你再派人持本帅手令,着高州知府黎新凤、雷州知府吴盛藻、廉州知府郭椿寿立即携带本府的人口黄册送至琼州听令,牛先生,本帅加你为四府巡抚,高、雷、廉三府同样要彷琼州例,改坊为乡,并重新清查地方人口,划分土地,让地方百姓在冬季栽种番薯和玉米。”

“属下多谢大帅!大帅栽培之恩,属下没齿难忘,就算粉身碎骨也难报大帅万一也。”

牛天宿大喜过望,也顾不得地上满是泥土,就当众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谢恩,那虔诚的表情,仿佛马仲英是他爹一样,心中更是笃定,是自己刚才那首诗拍中了马大帅的马屁,要不然这琼州军体系内的第一个巡抚怎么落在咱身上?

“既然有玉米、番薯还有水稻作为口粮,那高雷四府的民生也要尽快恢复,自清军南下后,两广屡遭遇战火,高、雷、廉三府据祖泽清所说不过十万人左右,所以鼓励生育,开垦土地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了,我大明开国之初,就有鼓励人口生育的政策,故本帅有意重新施行此政策,以充实地方人口。”

鼓励婚配,设立官媒,凡适龄男女必须成亲,若无配偶者,由官媒助其婚嫁,对于贫困家庭,提督衙门会在考察后,发放钱财,粮食和乳娘,以缓解其生育压力,重新设立养济院、药馆等机构,帮助贫困老百姓渡过难关,减少灾荒对人口的破坏,此外凡琼州军所治下之百姓,若是生育三胎者,提督府会免除其一半的税收,并划分相应的土地,四胎者全免,五胎及五胎以上者发放钱粮,总而言之,就是生的多奖励就越多。

朱元章鼓励生育的政策,马仲英丝毫没改动,在他看来只有老百姓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他们自然会愿意执行这条政令,相反,如果只是用空话,套话来忽悠百姓的话,也不会有人买账,毕竟自己都活不下去,又怎么可能再去生几个拖油瓶的呢?

“属下领命!”

鼓励生育本就是历代政权在开国之初的一个既定策略,至于清查人口、划分田地、设立乡村,有琼州府作为样板,虽然繁琐,但牛天宿并不认为有多难,故尔是慨然领命,而且是乐在其中,毕竟能者多劳,咱好歹是四府巡抚了,好歹也算是大明的高级文官,若是这点事都做不好,那岂不是对不起大帅的栽培之恩。

“那就有劳牛先生了,若是做出成绩来,待重立监国,本帅以为牛知府当可入阁。”

既要马儿跑,那就必须要让马儿吃的饱,对于牛天宿这样的文人士大夫,光凭金银美色显然是不能满足的,入阁拜相才是他们的究极目标。

“属下多谢大帅抬举,属下多谢大帅抬举!”

刚刚起身的牛天宿又是一个激灵,连忙再次拜倒,这会眼睛里已经满是泪花。

“牛先生快快请起,本帅忙于战事,琼雷乃是我琼州军的根本之地,地方政务还需你多多费心。”

马仲英也是抢步上前,双手扶起已经感动成一个泪人的牛天宿和声宽勉起来,在马三德面前上演了一出君臣相得的戏码。

对于琼雷的民政事宜,马仲英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时下琼雷所用的食盐是私盐还是官盐。

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完全是因为吴三桂反乱以来,广西和粤西地区战火连年,反复易主,很多地区基本都处于无政府状态。

牛天宿擦了擦眼泪,这才开口道:“当然是官盐,我琼州此前一直是伪清治下,而高雷三府虽然纷争不断,但盐运使这块基本上是谁来投谁,所以不管是谁统治,该收的盐引钱都是要收的,只不过我琼雷地处南海,煮制海盐相对比较容易,这盐引也卖不到几个钱。”

“本帅知道了!”

马仲英知道牛天宿说的一点都不错,因为自明朝开始,明朝沿海地区就广泛采用淋卤晒盐法,先在盐田附近挖水沟,使海水淋到沙土上形成所谓的盐土,再从盐土提炼出盐卤,放入结晶池经过日晒得到盐粒,因为食盐是百姓生活所用的必须品,所以历朝历代都进行了严格的管控,即便是两广地区,自个晒盐自个吃没有问题,若是拿去售卖却是重罪。

第341章崇武通宝 “制盐,必须要多制,待玉米和番薯下种后,牛知府可组织下辖各州县百姓制盐,提督府以半分银一斤的价格收购,他们制多少,本帅收购多少。”

既然高雷能大规模产盐,玉米和番薯下种后又不需要打理,还不如让百姓找点营生,当然马仲英还有深层次的考量。

时下的盐价差不多五分,而制盐的成本不过是盐价的一成,清廷最重要的一个经济来源就是淮扬盐税,年收入大概有五百万两,淮扬的盐商也因为取得清廷的盐铁专卖权,一个个赚的盆满钵满,巨额的利润令得无数的私盐贩子冒着杀头的危险铤而走险,马仲英就是想通过赵总督的关系,把高雷生产的食盐走私到清廷内地,这样既能充实琼州军的府库,也能打击清廷的财政收入,实在是一举两得。

牛天宿和马三德并没有再问大量制作食盐的目的,而是欣然领了马仲英的政令,毕竟上天托梦这样的事,他们都一致认为,不是他们这样的凡人所能了解的。

在简单了解了琼州民政方面的问题后,马仲英就马不停蹄奔赴了琼州制造局,只不过他的目的并不是考察武器装备的生产进度,而是要向制造局大使李德才咨询铸造铜钱事宜。

吴三桂建立吴周以后,广西和湖广等地,伪清军和吴周军反复争夺,双方兵马犬牙交错,有的城池今日属清,明日属周,可以用城头变幻大王旗来形容,这也造成了湖广和广西货币的极度不稳定,有用清廷货币的,也有用吴周发行的铜钱,甚至有的地方还在用明朝时期的铜钱。

混乱的局势令得西南诸省货币体系崩溃,以至于很多百姓和商贾不愿意使用铜钱,只认可白银,不少士绅甚至私铸假钱,以赚取巨额的利润,所以统一琼州军控制区域的货币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根据从佛山换取过来的工头王二所说,大明铜钱的制作已经形成了规模化和量产化,即用木料制成空框、用极细的木炭粉沫填满,再上覆一层极薄的杉木炭灰,上框为一面,再配合下框,两框颠倒,再装配木框,如此反复,一般一次可装十到十五框,然后将混合均匀的铜、铅、锡溶液由木框上预留的孔洞以匀速的方式淌入框内,如此一次可铸钱百枚。

按大明制,所流通的铜钱,铜含量要达到六至七成,其余铅锡含量只允许三到四成,这也是为了确保铜币不会贬值。

但是自天启朝开始,明朝的币制就陷入了崩溃的地步,南京铸币司所铸的铜币,铜铅比例达到了令人发指的三比七,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五人墓碑记》其实就是九千岁魏忠贤清查此桉,抓捕主持铸币司的南都官员,到了众正盈朝的崇祯朝时期,临清铸币司所产的钱币中铜铅比例甚至是二比八,这也在一定意义上造成了明朝的财政破产。

清廷入关后,为了显示他们正统地位,也开始铸钱,当然作为一个新兴政权,他们充分吸取了明朝灭亡的教训,只不过因为战事影响的原因,伪清顺治时期铜铅比例差不多是五比五,康熙初期,因吴三桂反复,清廷财政进一步吃紧,所铸铜币的铜铅比例降到四比六。

但就是这种不合格的铜钱却赢得了百姓的认可,其原因就是清廷所生产的铜币比明末的铜钱质量要好,在良币驱逐劣币的市场行情下得到了百姓的信任。

“大帅,这铸钱小的们还是懂的,当年绍武爷在广州登基,发行的钱币还是小的爷爷他们造的,面额大家都省得,有小平、折二、折三、折五、折十、折十五等,但是这背面的字。”

这王二也是个妙人,在马仲英面前一点也不发悚,反而显得非常健谈,似乎能为重操祖先的旧业很是兴奋的样子。

马仲英沉吟道:“本帅既奉大明为正朔,那自然不能用伪清年号了,依本帅之见,莫如就叫崇武通宝,不过咱们所铸的铜钱不能像伪清那样,还是按我大明旧制采用铜七铅三的比例,此事李先生务必放在心上。”

“大帅果然高见,这崇字取自我大明烈皇帝年号的第一个字,正可表明我琼州军拥立监国后的正统性,至于这个武字,却是取义光武中兴故事,这年号的含义就是说烈皇帝嫡系血脉以武事再造皇明。”

李德才不愧是师爷出身,对各种典故还是很了解的,马仲英前脚刚说了崇武通宝,他就猜到了一旦重立监国,新建的大明朝廷第一个年号肯定是这两个字了。

“李先生果然真知灼见,前者马三德派人传信,让你试验白糖炸弹的事,不知进行的怎么样?”

马仲英并不懂怎么造钱,他只要提出一个大致方针,下面自然有人会替他办好,故尔在讲铸钱的工作交待完毕后,就是将白糖炸弹的事旧事重提,看看制造局这边有没有试验结果。

“有……此事属下也知道干系甚大,并没有通知咱们制造局的那几个红毛鬼,而是精选了几个琼州本地的老师傅,做了几次试验,发现加入三成糖浆后的陶罐手雷威力最大,起码是原来手雷的数倍,大帅放心,这几个师傅,属下都是使了钱的,保证不会泄露消息,现在还有几枚样品,大帅要不要见识一下。”

李德才也知道了牛天宿被任命为四府巡抚的事,作为第一个投身琼州军的文官,他可不想被牛天宿后来居上,所以在接到内卫的传信后,就做了紧急保密处置。

“那就去看看,李先生还得劳烦你前面带路!”

马仲英也来了兴致,当下跟着李德才向制造局东北角走去,绕过了七八个作坊后,李德才这才将众人带进了一座临山的院落里,然后招呼起院子里的工匠准备测试两种火药的威力

试验很简单,其实就是将两个陶罐中各装同样数量的颗粒火药和白糖火药,同时埋进了院子里的空地上,接上引线后,爆破手就是将两根引线点燃,结果爆炸后,那填埋白糖火药的陶罐处直炸开了一道两尺宽深的口子,而普通火药处的口子则小了很多,根据口子大小计算,白糖炸药的威力足足是颗粒火药的五倍。

第342章制造局事宜 “这白糖火药的威力居然这么大?”

马三德和同来的牛天宿等人看着那足有一尺半方圆的弹坑,同时惊呼起来,这会均是对马仲英说得了上天托梦之事深信不疑,心中更加确信马仲英确实是得到了雷神卷顾,否则谁能想到普通火药加上一点白糖竟会有如此威力。

“以后陶罐手雷和霹雷弹都必须装填这种白糖火药,其余火炮所用的药子还是用常规的,此事不可外传,有敢走漏消息者尽杀之。”

白糖炸药的配方并不难,若是走漏消息,清军肯定会彷制,所以马仲英是下了死令,就是要严格保密。

“属下明白,院子里的这几个工匠,属下已经把他们的妻子接到了制造局,就住在附近,至于他们的儿女,属下以为还是送琼州学堂或者许配人家的好,大帅放心,属下和他们讲的明明白白,他们的任务就是配置火药,而且他们的生活必须品,都由制造局提供,每个月还加了他们一倍的薪俸。”

“恩,此事你做的不错,马三德你再留二十个内卫在这里,如果他们要出去,务必全程陪同。”

白糖炸药将会是琼州军面对岳乐大军和佛朗机人的撒手锏,所必须要严格保密,为了抗清大业,只能牺牲这几个工匠的自由了。

“大帅放心,属下等省得!”

牛天宿和李德才等人也知道此事干系甚大,皆是轰然领命。

“好,既然咱们的陶罐手雷威力加强了,那本帅以为当组建一支掷弹兵,专门用来在战场上投掷陶罐手雷。”

新制的陶罐手雷威力较之以前提高了数倍,若是成集群地向敌军军阵投掷,那带来的杀伤效果和战场威慑力也会呈几何级提高,所以组建专门的掷弹兵部队也要提上琼州军的日程了。

“大帅,既然是掷弹兵,首要的就是力气大,扔的远,但是这手雷威力如此之大,咱们的引线又不稳定,末将恐怕士兵们会因为反应慢,炸伤了自己。”

马三德毕竟是行伍出身,霹雷弹好歹是通过臼炮轰是敌军城墙或者军阵的,填充一点白糖火药是不会伤及已身的,但集群投掷陶罐手雷,难免会有人心慌。

“这就靠盔甲的防御力了,李先生,咱们制造局这几个月武器生产的情况怎么样?具装铁甲打造了多少副?”

马仲英来制造局,显然不是专门为了白糖炸药而来,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考察制造局这五个月的发展情况。

“大帅,至您前往梧州后,我琼州制造局又先后采购和彷制了一批水力镗床和锻床,如今制造局一共有水力镗床一百五十架,锻床一百三十架,水车四百架,另有火器作坊三十座、兵器、盔甲作坊三十座、火炮作坊八座、火药作坊十二座、制衣、染色作坊各十座,足够可以让咱们琼州军自给自足了。”

说到制造局的事务,李德才脸上的得意之情不亚于前者牛天宿汇报民政事宜的时候,捋了捋已经有些的胡须又接着说道:“就是这几个月,就打制中火绳枪六千九百五十柄,重火绳枪三千三百柄,手弩五千副,火炮方面因为泥模未干的原因,却是没有生产,但可以保证年后能有五百门大小火炮供大军调用,至于其余的刀枪剑戟,很多都是琼州军缴获后送至制造局回炉重造,所以足够大军支用,至于具装铁甲,因为技术原因,只堪堪打造了五百套。”

因为水力镗床和锻床的大规模使用,这令的琼州制造局生产火铳铳管的时间大为缩减,一百五十架水力镗床满负荷运行,每天就能打制一百五十支铳管,一个月差不多就有四千五百支。

根据琼州军编制,每个步队装备两百支中型火绳枪和六十八支重火绳,琼州军八旅,按编制有十六个火铳兵步队,那就是说只需要装备六千四百支中火绳和两千一百七十六支重火绳,所以在目前的情况下火绳枪的数量已经满足琼州军内部使用,甚至还能抽调一部分装备水师。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具装铁甲的生产进度跟不上,原因就是这铁甲的打制实在太繁琐了,不光每一个甲片都要用锻床处理,而且还要用到其他材料。

根据《武备纪要》记载每副约用上好镔铁一百斤,北地煤炭约用四五担,南方木炭约用十数担,其铁愈多,炼得越熟,愈好用。

蓝棉布二疋,棉线四两,蓝绒绳四两,用好生漆六两。其甲片打完,用生漆表里漆过。俟阴干,将蓝布双层以线饰纳过,俱照甲片阔狭剪就做衬里,俱要包过甲片外边一寸许。甲片搭缝处,外加纳布二寸,每边折三分,以绒绳并纳布穿联成副。其甲片,俱要搭交半寸以上。每套铁甲约重三十斤为度,太重则不宜矣。

“火枪的生产可以停止了,现在制造局的任务是全力打造新型陶罐手雷,霹雷弹还有具装铁甲,本帅回返梧州前,制造局务必要再打制三百至五百套,这铁甲还要配面具,只露出鼻孔和眼睛那种,用搭钩固定在头盔上,这样就能起到全身防护的作用。”

随手拿起一顶已经打制成型的头盔看了一遍,马仲英还是觉得这盔甲有些漏洞,人脸本就是比较脆弱,若是被炸到非死即伤,马仲英可不想辛辛苦苦挑选出来的掷弹兵被自己手中的炸弹炸死。

左右这制作面具也并不难,只要制作几个模具,将烧熟的铁水倒入模具中,通过水力锻床锻打成型即可,制造局如今有一百多台水力锻床,打造几个面具也不费什么气力。

“属下领命!”

李德才连忙领命,马三德却有些郁闷,本来这铁甲打造出来都是给他的内卫装备的,谁曾想却被还没编定的掷弹兵抢了先。

“本帅只不过是要编出一支一千人的掷弹兵队,这盔甲还能少得了你的。”

马仲英好像是看穿了马三德心思一样,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想了想又继续问道:“火药呢?这几个月,咱们生产了多少火药?”

张德才先是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想了想才开口道:“大帅琼州并不产硝石,咱们制造火药,都是在海岛和附近山中挖掘鸟粪和蝙蝠粪,然后熬制煮硝,这几个月差不多只生产了八万斤。”

第343章利益 昌水码头位于琼州西南,昌江的出海口,毗邻琼州的物资转运基地昌化镇,周左群山相夹,港阔水深,风平浪静,气候适宜,乃是天然的优良港湾。

让郭绍来做市舶司提举,也是考虑到郭绍是县丞出身,自古以来县令虽然是地方一把手,但实际的行政工作都是由县丞打理,郭绍能主持泸西县事,夹袋里没人的马仲英只能勉强让其担任市舶司大使。

幸运的是,常年和士绅打交道的郭绍在调任市舶司后,端的玲珑善舞,和参与海运的琼州士绅关系很是融洽。

得益于这种融洽的关系,琼州市舶司在八月份就组织了一支船队在琼州军水师的护航下前往安南进行了一次贸易,主要售卖的是福安的瓷器和一部分琼州百姓织造的丝绸和麻布以及一些特产。

马仲英抵达昌水码头时,前往安南的海船已经返回,因是安南国小地狭,而琼州的产出也不足以持续贸易,兼之水手来回往返了一个多月,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需要休息,是以市舶司暂时没有立即组织第二次海运。

马仲英前世也没有出过海,对海运行商也是不甚了了,在简单参观过昌化镇的风土人情后,就带着马三德和杨延迪等人来到了设在昌水码头处的琼州市舶司,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去市舶司衙门,而是登上了停泊在码头处的一艘海船。

“大帅,因为杨帅要咱们替他寻访陈副帅,因此咱们这一趟跑的广南,海路足有一千五百里,故尔来回往返了两个月,将士和水手在海上全凭豆子发的芽维持营养,好在这一路还算顺畅,虽说因为风浪抛弃了部分货物,但还是赚了不少银子,还带回了稻米三万石。”

牛天宿荣升四府巡抚的消息郭绍已经收到了,对于这个任命,郭绍是颇有些嫉妒,急于表现的他在马仲英登上海船后,就是将此次海贸的事宜向马仲英汇报了一番。

“福安的瓷器、丝绸还有麻布卖到广南是什么价,这次咱们赚了多少银子?”

“大帅此次出海咱们一共带了瓷器二十万件,丝绸三万匹,麻布三万匹,丝绸琼州的价格差不多一两一匹,麻布四钱,瓷器,一个官窑的花瓶也就几两银子,但是咱们琼州生产的瓷器品相差点,采购价也就一两一件,卖到安南的价格都在四倍左右,除去漂没的两成,还有来往的费用,水手和官兵们的补贴以及船只的维护费用,就这一次海贸,我琼州市舶司利润一共是五十八万两,再分给士绅一半,也就是说仅仅两个月,咱们就赚了二十九万两。”

郭绍显然没有想到海贸的利润居然如此之大,说道二十九万两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几分语气。

“亏了,卖安南亏了,你派人去把陈宗昱他们叫过来,看看他能不能和吕宋的佛朗机人还有澳门的葡萄牙人直接交易。”

马仲英却颇有些不满,据他所知,瓷器和丝绸外销倭国和西洋的价格差不多有十倍,也就是说这次海贸足足少赚了近三十万两白银。

“呃,属下遵命!”

郭绍和牛天宿等人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两个月不到,就赚了二十九万两银子,您马大帅居然还嫌少,你咋不上天?

马三德却认为马仲英说的这些都不算什么事,白糖混在炸药里威力都能翻上好几倍,瓷器和丝绸多卖点银子能值得什么事,反而指着船舱处的一个鱼桶,一脸嫌弃询问道:“这桶里的鱼都臭成这般模样了,怎么还留着,水手们在海上就吃这玩意?”

“马将军,有所不知,咱们的海船去一趟广南,水路差不多要走二十多天,这些咸鱼其实是用来除蛆的,因为将士们在海上不光要食用豆芽,肉类也必须要有足够的补充,虽说咱们携带的肉都是用盐腌过的,但时间一长也会发臭,引来苍蝇,这臭鱼就是用来去除咸肉上的蛆虫的。”

马三德是马仲英的心腹,郭绍也不敢怠慢,安排了一个随员去寻陈宗昱后,就是不迭地向马三德解释起来。

“郭大使,有没有寻到陈上川的消息?”

不等马三德再问,一直想要问话的杨延迪终于插上了话,马仲英也好奇地看向郭绍,陈上川前往安南时,可是带了五十艘大型水师战船,若是能回归,这会极大地提升大明水师的力量。

“这个要问潘将军了,此次至安南贸易,就是潘将军率领水师船队护航的。”

闻言,郭绍连忙将身后的一名武官推了出来,正是琼州军水师游击潘学忠,潘学忠是南洋海域的海贼出身,对南海的水路还有风土人情比较熟悉,故尔在选择此次出海护航舰队指挥官时,琼州诸官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潘学忠上前躬身对马仲英和杨延迪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道:“大帅,杨帅寻到了,陈副帅是在广南沱瀼港登陆的,广南国主阮福濒嘉其忠义,就是令他携带这些年逃到安南的汉民在广南南部的边和、定祥一带定居,只不过边和、定祥两地汉民颇多,差不多有三十万,陈副帅说等他把手上的事务办好,就回航琼州。”

“三十万汉民?若是能迁回来就好了!”

马仲英很是诧异,虽然他知道自东虏南下后,很多活不下去的百姓都跑到南洋去了,可他没想到区区广南一地就有这么多,要知道琼州军控制的六府地盘内,所有的汉民加起来也不过四十余万人,他此刻脑海中顿时冒出一个念头,就是要把这批百姓迁回来。

潘学忠道:“这恐怕不成,这些百姓在广南已经有了定居点,而且广南的水稻一年四熟,百姓们吃喝不愁,人身安全又有保障,咱们两广现在还处在战乱之中,他们怎么可能回来?”

牛天宿笑道:“要不咱们再诈称一次大清军,发兵广南,逼迫阮主交还汉民,否则咱们就炮轰沱瀼港,阮福濒迫于压力,肯定会遣返那些汉民的。”

“本帅此前将滇南和桂南的人口迁至琼州,本意是为了让他们免受建奴荼毒,既然广南的汉民已经安居乐业,那自然不能用强力手段迫使他们迁回来,那样岂不是害了他们,这样吧,先传信陈帅,就说有愿意回来杀鞑子的,咱们就收他们入军,不愿意回来的本帅也不强求,”

马仲英思虑良久,还是拒绝了牛天宿的提议,一则是广南距离琼州颇远,若是大规模迁移人口,靠琼州的水师一次也迁不了多少,二则是开过年来,郑经就会归天,琼州军水师的重心肯定要往东南海域倾斜,所以此时迁民,实在不是时候,还不如就地征兵,顺便看看阮主的反应。

第344章海船 “大帅……大帅,我等得知大帅梧州大捷,擒杀奴酋彰泰还有那个陕西提督王进宝的消息后,都是喜不自胜啊,喜不自胜啊!”

陈宗昱和王宗年等琼州士绅是人未到,声先到,被迫着投资了这么多银子,好不容易挣到回头钱的他们,在收到马仲英抵达市舶司的消息后,就是连滚带爬地涌上了马仲英所在的海船。

“诸位乡梓快快请起,正是因为有牛知府和诸位安定地方,本帅才能专心战事,故梧州大捷,在场的诸位都是功勋卓着,本帅已经想好了,待我大明重立,本帅第一个就会奏请监国殿下,加诸位为大明皇商,从此和本帅、和大明休戚与共。”

当年东虏在辽东时,就不惜代价地拉拢山西晋商,从而获得了他们急缺的粮食、铁器甚至大明内部的军事情报,清廷入主中原后,为清廷立下汗马功劳的晋商一跃成为大清皇商,显赫一时。

东虏能拉拢晋商集团,马仲英同样可以用利益把两广的士绅甚至江南的士绅绑架到琼州军身上,马仲英的思想很简单,就是走大清的路,让大清无路可走。

“我等多谢大帅!”

陈宗昱、王宗年等人登时眼冒金光,一个个感恩戴德地拜倒在马仲英面前。

晋商作为大清皇商,乃是这个时代商人中地位最高的存在,也是商人仰望的存在,普天之下,几乎没有哪个商人不想成为晋商那样的商界巨无霸,现在马仲英承诺会让他们成为大明皇商,这就意味着他们有机会走向商人的最顶层。

在简单地寒暄过后,马仲英就是开口道:“陈先生,本帅记得上次西洋战船就是从吕宋采购的,那咱们是不是可以直接和吕宋的佛朗机人交易,这样的话,咱们的利润起码还能再加几成。”

“大帅,非是咱们不愿意卖到澳门和吕宋,实是咱们的水师实力有限,您不知道,东南海域,形势很是复杂,不光有荷兰、葡萄牙人的船队,还有郑家水师,所有的航道都被他们控制了,咱们贸然跑到东南海域和他们抢食,他们肯定会像狼群一样扑上来。”

陈宗昱一脸为难,他并不是不想赚钱,而是不能,作为琼州的资深海商,他对东南海域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了,他更知道凭琼州军现有的水师力量,和佛朗机人、荷兰人交手的话,并没有多少胜算。

马仲英也听明白了,之所以不能到东南海域海贸的原因就是琼州军水师实力和西夷以及大员郑氏没法相比,故开口问道:“杨帅、潘将军,咱们琼州现在有多少大型战船?”

“马帅,我龙门岛水师拢共只有二十艘一号福船、三十艘二号福船,一号福船共装备一门红夷大炮和十八门佛朗机炮,二号福船只能装备六门,若是陈上川归来,还能多出十艘一号福船,但是这样的火力实在不能和西夷抗衡。”

杨延迪心中一凛,他生怕马仲英被海贸的利益冲昏了头脑,想着和西夷开战,连忙向马仲英解释起其中的利害关系来。

潘学忠更是双手一摊,郁闷地说道:“大帅,咱们的水师乃是由东海岛谢将军部还有原琼州驻防水师整编起来的,一号福船没有,二号福船只有二十艘,上次咱们打安南,还是问杨帅借用了五艘一号福船。”

李德才也接口道:“大帅,上次您在琼州时,虽然有拆卸旧船改装成西洋战舰的说法,但是时间太短了,到目前为止,咱们制造局才刚刚建好了一艘船的龙骨,还有两艘龙骨才装了一半不到,据属下估计,起码要到明年四五月份才能形成战斗力。”

“这不成,陈先生可到吕宋和澳门采购,不要定制,本帅只要现船,价格高一点也无妨,他们有多少,本帅就买多少。”

上次陈宗昱从佛朗机人手里买回来的六百料盖伦船,连同船上装备的火炮,足足花了马仲英一万两白银,虽然不知道具体价格,但马仲英知道自己当了冤大头,因为在历史上,郑芝龙就曾彷制过荷兰战船,造价也就在四千两白银左右。

但是马仲英现在迫切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因为他不想错过明年的澎湖海战,更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明郑水师被清军水师吞并。

“那老夫尽管一试!”

陈宗昱眉头一挑,上次至吕宋购买的那艘盖伦战船,他足足吃了一千两的回扣,这次马仲英既然要他再去采购,而且是多多益善,那里面的好处岂不是更多。

“大帅,属下当初在南洋做海贼的时候,就听说佛朗机人在吕宋的甲米地有造船厂,那里说不定就有现成的战船,而且甲米地只有一百名佛朗机士兵,还有五百名吕宋本土士兵驻防,只不过甲米地距离马尼拉比较近,只有三十多里,咱们要是拿不下来,佛朗机的援兵很快就能抵达。”

潘学忠当年就曾抢过吕宋的佛朗机人,是以对佛朗机在吕宋的军事部署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做惯了海贼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抢佛朗机的海船。

“这怎么可能?马尼拉和甲米地都是港口城市,咱们水师若是围攻甲米地,佛朗机人的战船一个时辰就能抵达,就凭咱们的水师会是他们的对手吗?料罗湾之战,郑家水师动用了三百艘战船,都拿不下荷兰人七艘,最后还是依靠火船纵火才勉强赢的,吕宋的佛朗机战船可是比当初的荷兰人多的多,而且贸然开战,佛朗机人必定视我琼州军如寇仇,他们水师犀利,将来我琼州永无宁日矣!”

陈宗昱幽怨地拿眼看了看潘学忠,他生怕马仲英被说动了,想着出兵吕宋,这样他哪里还有机会吃回扣?

“有没有吕宋的地图,拿给本帅看看!”

马仲英没有理会陈宗昱的话,反而颇有些兴奋,琼州之所以不能大规模制造战船,原因就是没有足够的成品木料使用,既然佛朗机人在甲米地有造船厂,那里肯定有相当数量的成品木材,从现在至明年五月份,还有七八个月,若是现在就拿下甲米地造船厂的话,那琼州军完全有时间打造更多的战船。

第345章不能打,那就买 “大帅,咱们这里真没有吕宋地图,更没有马尼拉和甲米地一带的海图,咱们贸然出兵,且不说能不能打赢,就是遍布吕宋沿海的岛礁都不是咱们轻易突破的,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用兵吕宋之事,咱们是不是从长计议?”

杨延迪也不同意现在就起兵攻伐吕宋,在海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海上有多凶险。

“杨帅说的是,咱们的海船航速一天差不多只有一百里,吕宋至琼州的海路有两千五百里,这么远的海路,难免会出意外,末将以为还是在海上寻一处岛屿作为物资补给基地,等勘察完马尼拉一带的地形和水文和再动手不迟。”

随行的琼州军水师旅旅帅黄世贤也不赞成现在用兵,作为南洋海域的地头蛇,他同样认为吕宋的佛朗机人不好打,因为佛朗机的战船无论是性能还是速度都远超琼州军的海船,兼之又是在人家的家门口作战,胜率几乎是十不足一。

“呃……那就派人直接和甲米地造船厂的佛朗机人沟通,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把库存的木料全部卖给咱们,再让他们给咱们一批熟悉的造船工匠,总而言之,本帅要在明年五月份拥有二十至三十艘西夷战舰,牛先生,此次去吕宋,由你选拔人手,马三德你再从内卫中挑选几个机灵的随陈先生一同前往。”

杨延迪等人的话很是中肯,马仲英也不是固执己见之人,吕宋距离琼州两千五百余里,远渡重洋的琼州军确实没有多少胜算,而且琼州军也承担不了战败的后果,所以马仲英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改抢为买。

“卑职领命!”

“末将领命!”

牛天宿和马三德欣然领命,他们也知道这次不是定购一两艘战船这样简单,这可是涉及的金额可是十几万两白银的大买卖,那提督府肯定要郑重其事了。

陈宗昱却是有些郁闷,这么多人前往吕宋洽谈生意,那他想着捞点好处的算盘可就要泡汤了,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表现出有什么不满,只得强颜欢笑地应承了下来。

“此去吕宋,你们还是打伪清的旗号,就说采购木料和战船是为了打东番的郑氏,郑家纵横海上数十年,葡萄牙人和荷兰人都吃过他们的亏,佛朗机人给他们缴纳的过路费也不少,想来他们会很乐意卖船给咱们,此外你们过去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替本帅把马尼拉一带的地形还有水文摸清楚,要是能收买几个当地的通译或者直接买通甲米地的佛朗机主官,让他把船厂的船只和木料全部卖给咱们。”

虽然决定派员去吕宋和佛朗机人购买船只,但马仲英并没有打消拿下吕宋的计划,反而这个心思是越发的强烈,他清楚的记得西班牙在亚洲只有菲律宾一个殖民地,而且早在一百年前,西班牙人引以为傲的无敌舰队就被英国人歼灭,他们根本没有力量远渡重洋来和琼州军整夺吕宋的控制权。

派员前往吕宋,自有牛天宿和马三德安排,马仲英也乐的做这个甩手掌柜,简单查看过在建的三艘盖伦战船后,就回返了琼山,他还要考察一下琼州学堂以及科举筹备的进度。

为了方便教学,也为了节省资源,琼州学堂并没有重建,而是直接设在府学西侧的琼州学宫内,其实也就是琼山的文庙所在。

琼州学宫始建于宋代,原设在海口浦,明代洪武四年,琼山知县李思迪迁建于府城东北东坡书院内即现在的苏公祠。洪武九年,知县陈概又迁建于府城南郊。弘治十一年,广东按察司副使陆渊迁建于府学之西,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靠近府署,接邻府学宫,便于生员习礼和各种庆典活动。

迁建后的县学宫有明伦堂、两斋、泮池、官舍等建筑。正德元年又增建学舍二十间,其后,明朝历代琼州官员都对琼州学宫进行了扩建和修缮,至今已经拥有学舍三百多间,此次招收的琼州军子弟不过一千余人,故尔琼山学宫完全可以容纳这么多学员,甚至有足够的房间供他们住宿用。

“用学宫做学员们的教室和宿舍会不会有辱斯文。”

学宫其实就是文庙,也就是祭拜至圣先师和历代先贤的所在,虽然规模宏大,但平时却并不对外开放,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扰了孔圣人的清净。

过了灵星门,马仲英等人就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随行的郭泰捷虽然久居滇西,但深受儒家道统熏陶的他不免有些疑惑。

“孔圣人不是说过有教无类的吗?有这么多学子在学宫进学,正可彰显我琼州军重视文教,孔圣人若是看到学宫中有这么多学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咱们且去看看学子们学些什么?”

马仲英随口回了一句,这学宫占地这么大,不拿来当学校岂不是浪费,至于亵渎孔圣人,孔圣人的子孙后代还有徒子徒孙早就把礼义廉耻忘了一干二净,这会正心甘情愿地留着金钱鼠尾、穿着长袍马褂给鞑虏效力呢,本帅不过借用了一个学宫,能值什么事?

马三德更是一脸不屑地接口道:“学宫吗,可不就是让学子学习的吗?咱们琼州军子弟不也是学子吗?怎么不能在这学宫进学?”

“大帅和马将军说的是,学生也是这样考虑的,况且这里距离府衙也近,先生们来上课,也方便不是。”

跟随马仲英一起返回琼州的吕轻侯连连点头,屡试不第的他好不容易做了个学官,自然要尽心尽力地替马仲英办事了,也正是因为屡试不第,他才对所谓的至圣先师很是不爽,所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在上任的第二日,便向原琼州知府牛天宿提出要求,就是把琼州学宫充做学堂。

牛天宿那会刚刚投降,又不知道吕轻侯的底细,又见得吕轻侯口口声声把大帅有令挂在嘴边,哪里还顾得上读书人的体面,仅仅迟疑了两日,便同意了吕轻侯的请求。

“大帅请看,这是学生给学子们重新编的教材。”

进了明伦堂,吕秀才就献宝似的从书桉上抱来了一堆书籍,送到了马仲英的桉头。

第346章琼州学堂 “呃……!”

马仲英也是好奇,随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书册翻看起来,这书不是别的书,正是幼童的启蒙读物《增广贤文》,只不过这书的封面上除了书名,还加了“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八个大字,第二页却不是正文,而是一张西洋画,画上面却是画着一名金盔金甲的武将正马踏清军军旗,一旁还有备注,赫然写着马大帅马踏奴旗七个大字。

见马仲英有些好奇,吕轻侯连忙说道:“大帅,咱们学堂招收的都是军中子弟,几乎没有一个读书识字的,所以他们只能从最基本的学起,学生以为,他们既然是我琼州军子弟,那自然要继承父辈们的遗志,效忠大帅,将鞑子赶出咱们中国,所以学生就是令人在每一篇课文的开头加了一幅画,都是大帅打败东虏的场景。”

“恩……你做的不错,”

马仲英合上书本,他本来用吕轻侯做这个学官,其实是实在没人可用,可是他没想到这个落第秀才竟如此会来事,不用自己吩咐,就知道替自己培养学子们的忠诚度。

见马仲英对课本很是满意,吕轻侯便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这一千多名军中子弟是按照年龄段进行分配,七至八岁为一个年龄段,八至十岁为一个年龄段,十至十二岁为一个年龄段,十二至十四为一个年龄段,十四岁至十六岁为一个年龄段,共分十个班,每班人数都在一百左右,教员则是从琼州府抽调了一批书办,以及数十个琼州军伤兵组成。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因材施教,也是为了防止年龄大的欺负年龄小的。

琼州学堂既然是军中子弟的学堂,那管理肯定是按琼州军军事条例制定的规章制度,虽然没有军中那么严格,但起码属于半军事化管理。

根据吕轻侯制定的条例,琼州学堂所有学子必须闻鼓而起,闻金而休,辰时起床后,学员们必须在两刻钟之内处理好个人问题,然后进入校场进行队列和跑步训练。

训练时间是按年龄段分配,低年龄段的训练时间为两刻钟,高年龄段者则为半个时辰,训练课程结束后,学子们可接受一个时辰的文化课,由于这些军中子弟大多数均不识字,所学内容都是以启蒙知识为主,当然这个时辰内是有一炷香的休息时间。

训练和文化课程相结合,就是为了让学子们不会因为长时间学习或者训练感到枯燥,这就是咱们通常所说的寓教于乐。

文化课结束后,将会有专门的教官来教授各种武器的操作,高年龄段者则必须要学习火器的使用方法,当然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只有半个时辰左右,这样教学的目的也是为了贯彻马仲英文武并重的教学理念。

上午和下午的教学课程基本一样,只是将操作武器的课程改成了练字、绘画和音乐等课程,毕竟学习训练了一整天,也要适度地放松一下。

进入琼州学堂的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是以吕轻侯在和牛天宿协商后决定,琼州学堂每三日必须有肉供应,其余米面管饱,若是发现有克扣或学子伙食者立斩。

此外学堂还制定了相关的规章制度闻鼓不起者不得吃早饭,而且还要罚站半个时辰,吃饭不有序排队者罚站半个时辰,随地大小便者杖十,不遵师长者杖十,斗殴挑衅者仗二十。

“不错,且随本帅去看看孩子们上课。”

马仲英缓步出了明伦堂,抬头看了看天色,知道这个时候正是学子们上早晨第二节课的时间,遂示意吕轻侯等人出门。

绕过了一道回廊后,马仲英就听到“铛、铛、铛……。”的鸣锣声,心知学舍到了,当下放缓了脚步,就向最近的一个学舍看去,却见得一个书生打扮的先生正夹着课本,拿着戒尺进了学舍。

那书生进了教室,却不是直接教授学业,而是将戒尺和课本往书桉上一方,在学子们起身行礼后就是扯着嗓子问道:“弟子们,是谁供养你们来这里进学?”

“是马大帅……!”

学舍内一百余学生几乎是同时喊了起来,虽然有些参差不齐,但声音却很是洪亮。

那教书先生又问道:“那你们进学是为了什么?”

一百余学子们又异口同声地高呼起来“为了效忠马大帅,为了恢复我汉人江山!”

“好,马大帅年幼时看到鱼总是往上游,就总结出了人生就如逆水行舟,迎难而上的道理,所以马大帅在面对清狗的围追堵截时,从来没有退缩,并一举开创了我琼州军的基业,你们进学也要学习马大帅的精神,要百折不挠,争取成为我琼州军的有用人才,现在跟为师翻开课本,今天我们要讲……!”

“咱们先回去吧,稍后本帅就在这里和学子们一起用饭,顺便看看他们的就餐情况。”

听着学舍内的开场白,马仲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出来了,太肉麻了,肉麻到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听下去了,不过这种教学方式,马仲英却很是认可,这样做起码能保证学子们的忠诚度,毕竟在这乱世之中,有时候忠诚度比能力要重要的多。

“大帅,末将差不多和您是一起长大,小时候,咱们是曾一起捞过鱼,可这教书先生怎么知道您说过鱼儿往上游的话?反正末将是没听过。”

马三德却有些懵,他今年不过三十,只比马仲英大了一岁,他父亲又是马宝亲卫出身,是以幼年时期经常和马仲英一起玩耍,可是他想破头,也想不出马仲英什么时候看到鱼有过感悟的。

“那会咱们小,有的事你忘记也是正常,好了别说话了,咱们先回明伦堂,等会和孩子们一起排队打饭!”

马仲英不想和马三德解释这里面的关窍了,不用猜,这事肯定又是吕轻侯的杰作,所以他现在是越看吕轻侯越喜,果然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这吕轻侯做人行事如此通透,当这个学官太过屈才了,等监国重立,把他提拔到国子监去当个祭酒看来是不成问题。

第347章延平议兵 三万里河东入海,

五千仞岳上摩天。

遗民泪尽胡尘里,

北望南都又一年

东番、禾寮港。

年仅三十八岁的大明延平王郑经眺首北望,眼神中满是不甘和无奈。

作为郑成功的继承人,他无时不刻不想着率领部下打回大陆,恢复郑氏在福建的基业,甚至恢复汉家的江山,而且这二十年来,他至始至终都是为了这个目标努力。

尤其是吴三桂反复后,郑经更是先后拿下了漳州、泉州、潮州和惠州四府,势力达到了鼎盛,谁曾想形势却急转直下,耿精忠和尚之信先后反复归清,明郑不得不放弃沿海四府,退回台澎金厦门,吴周势力在独木难支之下,更是一路溃逃回云贵,于今年年初丢陷了国都昆明,这令本就势单力薄的明郑顿时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

虽说广西龙门岛传来消息,说马宝第五子马仲英于去年率军杀入广西南部,并先后拿下了南宁和琼州等地,还击败了伪清部署在两广的驻军以及辅国公平度所部的两万兵马,同时反正归清的平南王尚之信也再度叛清,而且马仲英还迎回了永王殿下。

但郑经丝毫提不起一丝继续反攻福建的心思,连续的战败,早就磨平了他早年的雄心壮志,尤其是总制陈永华病故后,心底那最后一丝野望也消弥于无形。

“藩主,东番虽广,然台风肆虐,不足屯养;厦门丸城,奚堪屏障?且海澄失守后,金厦已经暴露在清军兵锋之下,前者杨总镇和王副将曾传书承天,今两广俱乱,臣以为当再起大兵西进,如此纵不能破贼,亦能牵制清军,使其不敢尽力南下。”

见郑经破有些郁郁寡欢,一心反攻福建的中都督刘国轩不由劝慰起来。

刘国轩字观光,福建省龙岩市长汀县人,于永历八年投至郑成功麾下,从军之后便展现了卓越的指挥才能,并参加了明郑和伪清之间的历次战役,至如今已经是郑军中数一数二的军事统帅,去岁施明良作乱,阴图捕拿郑经向清廷请降,便是刘国轩洞察先机,并出兵粉碎了施明良之乱,因此更得郑经信重。

“以吴周势强,尚不是伪清陆师对手,区区一个马仲英能翻的起什么风浪,至于尚之信,不过是个首鼠两端之辈,咱们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海澄既失,为免不必要的伤亡,还是传令守军撤出金厦二岛吧!”

郑经长叹一声,他从军征战十数个寒暑,输赢且不论,战略眼光还是有的,吴周已经灭亡,十数万清军立时就能东奔,此前杨延迪传信,说马仲英手中兵马不过一万余人,即便是他们打赢了平度,又怎么可能是十数万清军主力的对手?

“这,若放弃金厦,那东番外围就只剩澎湖一处了,据福建那边消息,清廷自前年开始就一直在打造水师战船,并调长江水师提督万正色和总兵林兴珠至福建,一旦其水师练成,必然渡海来攻,若不守金厦,澎湖岂不直面清军兵锋?”

刘国轩没想到郑经在海边盘亘了这么久,竟打的是放弃金门、厦门这两个明郑在大陆仅存的两个战略支点的心思,心中更是大急,语气不免加重了几分。

“金厦乃是孤城,倘若清军采用围点打援之计,我军岂不是被清廷牵着鼻子走,自姚老狗至福建上任以来,海禁是越发的森严,福建沿海百里范围内全是无人区,咱们在内地根本筹不到粮,东番这边又年年欠收,人心浮动,哪有力量为两座孤城和清军消耗?”

冯锡范却不同意刘国轩守卫金厦的战略,当然他并不是不想守金门和厦门,而是从实际情况综合考量的,吴三桂反复后,明郑数次大规模北伐,虽然取得一定战果,但却耗尽了这些年的积蓄,而且苦心训练的陆师几乎损失一空,如今只剩下水师两万七千人,还有一万陆师守在金厦,东番总人口不过二十万,根本不足以和占据中原的清廷打消耗战。

“藩主、冯将军、刘将军,既然清廷厉行迁界禁海,咱们何不另辟蹊径,南下吕宋,若是击败盘踞在马尼拉的佛朗机人,咱们不光能获取吕宋的钱粮,还能扩充我大明的疆土。”

琼州军水师力量薄弱,不敢捋佛朗机人的虎须,但明郑的水师却是东南海域巨无霸的存在,即便是陆战屡战屡败,但左军统治颜望忠和前军都督杨祥等人对海战依然是自信满满。

因为就目前而言,明郑依然拥有五百余艘海船,而且还有两百多艘大型鸟船,在颜望忠、杨祥等人看来,有这样的力量,打只有十几艘西夷战舰的佛朗机人,其实就和玩差不多。

冯锡范却制止道:“吕宋乃黎国埠头,其地并无所产,况年已纳贡桅船,今若征之,有三失;一是师出无名,有失远人之心。二是残扰地方,得之不足吾臂指。三是得之不可守,有鞭长莫及之势。况且在东番年来安守,诸夷和睦,岂可妄兴无益之兵。”

“这……!”

颜望宗等人不说话了,当然他们并不是不能,而是不敢反驳,因为冯锡范是郑经亲卫出身,当年郑成功薨逝后,明郑爆发了郑成功长子郑经和郑袭的争位内哄,明郑大臣黄昭、萧拱辰等以郑经曾因私纳妾一桉得罪郑成功,不可继位。于是立郑袭为延平监国,代理招讨大将军。

是冯锡范、刘国轩还有陈永华三人力排众议,并在金厦起兵回返东番夺伪,郑经感念陈永华和冯锡范拥立之功,遂做主令长子郑克臧迎娶陈永华之女,次子郑克塽迎娶冯锡范之女以筹功。

陈永华病故以后,冯锡范大权独揽,他说不可攻吕宋,诸将哪敢多言。

参军陈神武却不惧冯锡范的权势,当即进言道:“冯将军此言差矣,今我大陆州府尽失,建奴时刻窥视,我东番困守一隅,既不能在大陆获取钱粮,那另辟蹊径,前至吕宋劫掠钱粮以养百姓,又有何不可?若得吕宋之地,便是将来事不可为,我等至少还有个退路,冯将军以为呢?”

陈神武是陈永华亲侄,本就因叔父病故,对冯锡范和刘国轩很是不爽,故尔在郑经和诸将面前并没有给冯锡范留任何情面。

今年年初冯锡范同郑经从金厦返回东番,冯锡范见陈永华把握重权,而诸事方正敢为,且又屡受微讥,心实忌之。姑为阳好,阴与国轩奸谋。

刘国轩教冯锡范解辞兵权以许之,范喜其善策。特请会永华于公所,以言诱之道:“自愧随延平王西征以来,寸功俱无,归来仍忝居其位,殊觉赧颜,即当启辞,杜门优游,以终余年。”

永华信以为实焉,归来即先上启,解辞兵权。郑经以示锡范,锡范曰:“陈总制勤劳数载,形神已焦。今欲乞休静摄,情出于真,宜俯从之。但其所部将士,可交武平伯焉是。”

郑经从冯锡范议,允陈永华告辞,将所辖部旅交刘国轩。刘国轩又假意推辞,经令命至三,轩始统永华军,而锡范仍任侍卫如故。永华方悟为锡范所卖,悔之无及,心大悒怏,这才郁郁而终,从此冯锡范和刘国轩尽掌明郑军政大权。

“好了,吕宋距离东番一千五百余里,倘我劳师远征,清军水师攻之,如之奈何?此事且容本藩思量思量,本藩身子这几日甚是有些沉重,国事且由克臧暂统,值此危难之际,诸位当戮力同心,保我皇明净土。”

郑经摆了摆手,他失去进取心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自年初返回东番后,他的身体就出了问题,尤其是进了十月份,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喏!”

延平王发了话,诸将哪里还敢再说,只得躬着身子领了郑经的将令,只是陈神武、颜望宗等人皆是脸上一喜,冯锡范却是脸色阴沉的可怕,刘国轩则是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第348章秦晋之好 见诸将对郑克臧理政之事并无异议,郑经也不多言,转头就欲上马,熟料入眼处,南面海域竟有两艘海船驶来,看旗号,正是龙门岛水师的将旗。

“龙门岛怎么又有船过来?”

这会刘国轩和冯锡范等人也看到了已经徐徐驶入禾寮港的两艘二号福船,他们也想不通今年龙门岛水师为什么来的这么勤。

“是黄副将,也不知广西那边是胜还是败?”

随着海船越来越近,刘国轩的心不由地一紧,作为明郑军事上的一把手,他自然知道如今的形势有多凶险,东番之所以稳如泰山,靠的不光是强大的水师,还有尚之信和时下盘踞在广西的明军牵制,若是两广战败,那腾出手来的清廷断不会放过大员的明郑势力。

西郭楼台近水滨,

青山白云相与邻。

试问阁中谁隐者,

昔日先朝一汉臣。

郑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入秋以来,就经常作诗咏景,而且诗中的含义都颇为哀怨,在看到龙门岛船只抵达后,无缘无故地又题了一首。

“黄副将来此,看来肯定是广西的战报到了,藩主,末将这就下去接人。”

陈神武跟随陈永华多年,对军务自然也是十分熟悉,对郑经拱了拱手,就急不可耐地往码头方向冲了过去。

刘国轩和陈神武没有看错,来的正是龙门岛水师副总兵黄进,在看到郑经就在港口后,黄进就登上随船的小船靠了岸,然后急匆匆地向码头口冲了过来。

“藩主大喜啊!大喜啊!八月底琼州军和彰泰所部四万清军在梧州决战,琼州军大获全胜,马仲英擒杀伪清安远平寇大将军彰泰和清廷陕西提督王进宝,时下正挥军进取桂林和柳州,桂省光复在即!”

黄进是琼州军取得梧州大捷后自请来东番报捷的,今年来过一次的他,自然知道明郑势力面临的压力有多大,故尔在开建之战结束后,就急不可耐地再次赶赴东番报捷。

“你是说琼州军全歼了彰泰的四万大军?这怎么可能?上次你来不是说马仲英只有一万五千多步骑吗?怎地这半年不到,他就能和四万余清军交手,就算他裹挟百姓入军,可新征之兵,如何有这等战斗力?”

“他们是怎么打赢的?琼州军现在有多少军马?经此大胜,他们还会不会遵守当日的诺言,奉延平王号令?”

郑经和刘国轩一声两问,只不过郑经是疑惑琼州军的战斗力,因为他也知道广西经过这么多年的战火,根本没多少兵可征?琼州军怎么可能击败四万清军?

刘国轩第一个想到的却是琼州军能牵制多少清军,第二个是怕马仲英经此大胜,从而不再把东番放在眼里。

当然不仅仅是郑经和刘国轩震惊不已,其余冯锡范、颜望宗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跟在黄进身后跑回来的陈神武更是惊的一屁股坐倒在地。

黄进却是眉飞色舞地将梧州大捷的具体战报向郑经和刘国轩等人通报了一遍,不过因为水师加入战场的时间较短,有的地方他也不甚了了,好多都是以讹传讹。

不过他口才也算了得,这战报说的也是有鼻子有眼,直将在场的诸将皆是人人欣喜,一个个偷眼看向郑经。

最后黄进又说道:“藩主,刘将军、冯将军,如今马帅麾下光是步兵就有四万,这里面七成都是绿营降兵,战斗力不容小觑,此外还有五六千骑兵,所用战马都是缴获自八旗兵,若算上他的水师,兵马应该有六万人左右,末将临来的时候,马帅说了,只要藩主愿意奉永王殿下监国,他依旧愿意听从藩主的号令!”

“拥兵六万余人,手握近一省之地,若是本藩同意拥立永王殿下监国,他便能奉本藩为尊!这等胸怀本藩实在是自愧不如,本藩自愧不如啊!”

郑经虽然自诩为大明之臣,至今东番依然用永历年号,但自永历三十年左右,拿下福建和广州数府之地的郑经便要求部下诸将奏对时要自称臣,同时停了明朝宗室的供奉,让他们去东番南部和中部地区自谋出路,这样的做法显然是欲效彷吴三桂,只不过随着东南局势的急转直下,郑经自立的计划最终没有实施。

他没有想到马仲英在斩获如此大捷的情况下,为了明朝的国祚传承,竟然会对自己委屈求全,所求者不过是拥立崇祯皇帝子嗣承继监国之位。

“藩主……!”

“藩主……!”

见郑经脸色不停变幻,黄进和冯锡范等人在惊喜之余,也顾不得尊卑礼仪,忍不住轻声呼唤起来。

“我父在世时,就以恢复皇明正统为已任,本藩又怎可忘却父亲遗志,烈皇子嗣既然在世,自当为我大明监国,至于琼州军尊奉我东番为主之事……黄进你回去告诉马仲英,先入南都者王之!”

郑经到底是纵横东南近二十年的枭雄人物,通过黄进的话,他已经清楚地知道,琼州军的陆师实力已经远在明郑之上,若是让琼州军奉明郑号令,且不说马仲英有没有想法,就是他麾下的将左肯定都不会同意,这样名义上的统属,郑经根本不在乎,也不想要。

“藩主,臣听说马仲英妻女都死于昆明,至今未娶,藩主长女郑婌仪年方二八,品貌端庄,若是能和马仲英结秦晋之好,如此我东番和广西便是亲家,届时正可并力北伐南都,若真恢复大明,岂不是一段佳话,若藩主同意,臣愿意随黄将军去一趟琼州,替藩主保这个大媒。”

冯锡范素有急智,心知郑经在顾虑什么,索性就提出了和马仲英联姻的构想,当然他自请前往琼州说媒,却是存了私心,就是今天郑经所言让郑克臧打理国政之事,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郑经这是把郑克臧当接班人培养呢,作为郑克塽的岳父,冯锡范可不想看到明郑的统治权落到旁人手上,所以他必须未雨绸缪,拉拢外援便是这筹谋的第一步。

刘国轩也猜到了冯锡范的用意,蹙眉道:“马仲英今年已经二十九,藩主之女今年不过十六,二者相差足足有十三岁,小姐会不会同意?”

冯锡范道:“刘兄过虑了,刘玄德四十九岁还娶了十六岁的孙尚香,何况马仲英今年才二十九,正所谓美女配英雄,马仲英如此英雄人物,郡主又怎么会不同意?”

第349章勇如关张 清太子少保、钦赐黄马褂、右江镇总兵王复汉在得知蒙古兵退入柳州境内、桂林丢陷的消息后,忍不住又发了雷霆之怒。

“扎萨克图和苏日纳居然如此懦弱,长毛贼寇尚未抵境,便吓得抛弃省城,仓皇逃窜至柳州,以至于朝廷丢陷大郡,如今湖广门户洞开,三楚有垒卵之危,国家有腹心之患,本镇不才,愿提本部兵马西击桂林,与贼寇决一雌雄,克棱额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柳州右江镇总兵府内,破碎的瓷器和桌椅落了一地,但是总兵大人依然没有收手的意思,那狰狞的表情令得在场的一众蒙汉将左人人噤若寒蝉。

“王总镇对朝廷的拳拳之心,本额真是知道的,只是……只是如今贼寇势大,且蔡总督兵马即将抵达,要不咱们等蔡总督兵到,再作计较?”

闻得王复汉欲率军击贼,坐在主位的镶蓝旗蒙古额真克棱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扎萨克图和苏日纳虽然率军退入柳州,但却驻兵在罗城一带,显然是被长毛贼寇吓破了胆,现下柳州的兵马拢共不过六千人,若是出击桂林,柳州还要不要了,再者安远平寇大将军所属的四万大军都不是长毛贼对手,就凭咱们手上这几个兵,主动去招惹他们,这不是找死吗?

“克棱额真不愿意去,本镇自己去,刘麻子你去立即去点兵,贼势如此猖獗,若不给他们迎头痛击的话,他们只会更加瞧不起我大清军。”

王复汉见克棱同样胆怯,重重地跺了两脚,这才提着刀,气冲冲地出了总兵衙门。

清廷右江镇总兵愤然带兵击贼的消息不径而走,这令得柳州阖府士绅人人侧目,他们没想到值此安远平寇大江将军阵丧,数万大清军败亡,桂林驻防的蒙古兵望风而逃之际,大清还有如此忠勇之将。

士绅们在感念总兵大人忠勇的同时,也将总兵大人过往的经历摸了个底朝天,什么定边破长毛,滇南追击战、南宁斩寇首、舍身救桑格和平度,三日攻破天胜岭和玲珑山两处天险,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昭示着总兵大人的武勇和善战。

“若是由王总镇总督此前的梧州战事,国事又何至于此?”

“朝廷有如此悍将,却不得主掌一省军务,怪不得桂省崩乱至此矣!”

“王总镇只有三千兵,此去桂林也不知是胜负若何?唉,如今桂林境内的蒙古兵足有一万五千,可他们硬是不肯出兵,朝廷说什么满汉一体,出了事,还不是我汉人冲在最前面。”

高孟生、许占魁降贼,安远大将军身死,陕西提督王进宝、汉中总兵费雅达相继殉国,一时间,桂省文武人心尽丧,降贼的降贼,弃官的弃官,死节的死节,无一人敢有胆气与贼一战。

贼焰之嚣张,大清损失之惨重已经不亚于当年吴三桂起兵攻入广西和湖广之时,在阖省官员为之惶恐不安的情况下,只有总兵大人站了出来,以区区三千兵毅然西征。

望着一队队雄赳赳,气昂昂列队出城的右江兵,望着大刀舞的直如风车一般的总兵大人,桂林的士绅百姓无不充满了敬佩和担忧。

敬佩的是,总兵大人不畏强敌的勇略,担心的是右江兵不过三千之数,也不知道会不会是长毛贼寇的对手。

好在仅仅二十日不到,桂东就有战报传来,右江兵出柳州后,先后在灌阳和兴安两地大败贼寇,斩首逾千,总兵大人更是激斩贼首李积凤、谢昌等人,迫降三千三百余长毛贼寇。

据说此次总兵大人是在大营手刃贼寇劝降使节,然后举兵突袭贼寇大营,身负数创而不退,将士们见主将奋勇,亦是人人振奋,这才击败贼寇大军,直惊得贼寇连夜向严关方向撤退。

前线传闻,长毛贼寇军中竟然这么一句话,“撼满洲易,撼右江兵难。”故尔近万贼寇龟缩于严关城内不敢动弹,甚至在右江兵抵达关下后,挂出了免战牌,不敢出雷池半步。

但是好景不长,湖广总督蔡毓荣抵达柳州后,竟以湖广兵长途跋涉,疲累不堪为由,拒绝了总兵大人继续西攻桂林的计划,并传下手令,着右江兵立即回返柳州。

“湖广兵不去前线助战也就算了,竟要求前方将士回返?如此畏贼如虎,这样做只会加深贼寇的气焰,王总镇手中只有三千兵,想要收复桂林难喽!”

“蔡总督这是怎么了,当初他打伪周军,可没这么胆怯,我听说攻入桂林的贼寇只有两万,如今我柳州兵马足有两万八千,前方还有勇如关张的王大帅,怎地还不敢和贼寇交手?”

柳州的士绅百姓全都懵了,他们想不明白久经沙场蔡总督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求捷报频传的右江兵撤兵。

“你们知道蔡总督为什么下令王总镇回返吗?我听说朝廷以镇南王之爵招抚马逆,并将广西一省和粤西四府全部划分给贼寇。”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何况柳州这边王复汉驻守了近半年,城内早就被琼州军舆情司渗透了,舆情司副使陈文更是光明正大地在柳州开起了酒楼,这会见不少食客都对蔡毓荣很是不满,就是故做神秘地将清廷招抚琼州军的事说了出来。

当然他也不怕暴露身份,因为清廷为了瓦解尚之信的斗志,前些日子就将此事在广东散布开来,只不过尚未传到柳州和桂林而已。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蔡毓荣要令王总兵回返了,原来早就和贼寇在谈判了,那王总镇还在前方和贼寇拼死拼活有什么意思?”

听了陈文之言,就有食客拍桉而起,指着蔡毓荣行辕方向,眼神中满是鄙夷和不忿。

“唉!朝廷把广西划分给了长毛贼寇,那咱们岂不是要接受马逆的统治,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逼着咱们剃辫留发,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真是剃了发,咱如何对的起先人?”

坐在临窗附近的一个食客更是气的两眼通红,他想不通这朝廷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会向长毛贼寇委屈求全。

对于柳州城内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湖广总督蔡毓荣也是一筹莫展,因为安抚长毛贼寇,趁机袭击广州是安亲王岳乐的既定计划,他总不能将这事和百姓们通报,好在士绅百姓也就是说几句怨言,而且也是从大清的利益考虑的,故尔只能听之任之。

第350章若要招抚,必诛王复汉 柳州的军民士绅因为清廷和贼寇媾和的事有了不满的情绪,已经抵达肇庆的招抚大臣贾复汉在和岳乐商谈过后,也和周昌再一次乘船抵达了梧州。

有过受辱经验的周昌这次可不敢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而是在通报之后,轻装简从地进了梧州城,只不过他们并没有遇到马仲英,接待他们的是提督梧州、南宁总兵官李兴和梧州知府余思明。

“李将军、余知府,贵军既然答应招抚,为何又不守承诺,出兵攻打我桂林和柳州,袭杀我广西巡抚郝浴、按察使黄性政、知府龙嘉德?如此背信弃义,这让我们大清怎么相信尔等归附的诚意?”

马仲英不在梧州,贾太保怀里揣着的圣旨自然无从宣起,进了府衙之后清陕西提督,太子太保,钦命招抚大臣贾复汉就反客为主,对着李兴和余思明拱了拱手后,就是一连三问,在清廷为官近四十年的贾复汉对谈判的语言技巧拿捏的几乎是炉火纯青,他这样问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在后续的谈判中占据主导地位。

“呃,上次周道台和咱们谈好的呀,说是将广西和粤西四府作为咱们的藩地,桂林是广西省城,我军开进省城,这有什么问题?至于郝浴、黄性政等人皆是自杀,与我军何干?”

李兴到底跟随马仲英已久,这歪理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只一句话就把贾太保的问题怼了回去。

“这……贵军既然已经和朝廷达成了协议,就应该等朝廷圣旨发下来,再由朝廷向你们交割桂林和柳州,而不是无故攻伐,你们这样做,置朝廷于何地?本官要见你们马帅。”

贾复汉被怼的无言以对,但他也是资深老汉奸了,很快就强自镇定了下来,又勉强回了一句。

余思明也哂笑一声,鄙夷地看了一眼贾复汉和周昌,说道:“没接圣旨,就表示咱们和你们清军还是敌对关系,既然是敌对关系,莫说咱们打桂林,就是咱们现在打江宁也是理所应当的。”

“本官要见你们马帅,宣读大清皇帝诏书!”

贾复汉气的脸色通红,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才憋出了一句,而且还是顾左右而言他。

“见我们大帅?你们抵达肇庆时,我们大帅就有书传来,说贵军右江镇总兵王复汉无故起兵攻伐我桂林,接连破了灌阳和兴安,击杀我琼州军将左数员,若是安亲王爷诛杀此獠,他就立即返回梧州接受朝廷招抚,若不然,我军就杀入三楚,破了长沙和武昌。”

李兴却是大手一挥,鄙夷地看了贾复汉一眼,这才提出了琼州军最新的招抚条件。

王复汉进兵桂林也是向琼州军方面做了通报的,总兵大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打几场胜仗,好尽快坐上广西提督的宝座,同时将陈二狗所部的军马名正言顺地重新收编入军。

至于李积凤和谢昌等人战殁之事,更是无稽之谈,纯粹就是要为总兵大人的功劳簿再增加几个亮眼的战功。

对于琼州军的配合,总兵大人还是很犹豫的,毕竟李积凤和谢昌二人都是琼州军重要将领,要是走漏了消息,那就不好了。

然而率军回返的陈二狗却振振有词地说道,当年关宁军和满洲鞑子交手,上报的斩首何以万计,满洲的王公大臣更是死了几遍,就连奴酋奴尔哈赤都曾中炮身亡,咱们斩杀两个贼首,能值什么事?

王复汉这才如梦初醒,马仲英这是把咱当做当年的关宁铁骑一样培养呢,故尔大发神威,一路破城拔寨,直逼严关城下,可他万万没想到马仲英会来这一出,就是如果清廷想要招抚琼州军的话,就必须把他给诛杀了。

“这不可能!”

贾复汉和周昌同时开口,王复汉桂林战报,早就在日前快马送到了肇庆行营,他二人出发之前就收到了消息,这会几乎整个广东的朝廷官员都知道右江镇总兵王复汉乃是个精忠报国的忠臣良将,若真为了招抚贼寇,诛杀王复汉,那他贾太保岂不成了大清的秦桧,永远钉在大清历史的耻辱柱上。

李兴揶揄地说道:“呵呵,王复汉于我琼州军有腹心之痛,去年我故王国兴就是死在他手上,今年他又击杀我军数名大将,若不诛其九族,我琼州军将士如何能够甘心归附,贾大人、周大人,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你们可要思量清楚。”

“此事休要再提,王总镇有大功于国,朝廷若是因为招抚而诛杀国家功臣,岂不令天下忠于大清的将士心寒,马帅提出如此条件,根本是毫无诚意,这招抚之事不谈也罢,我们大清可不是南宋,咱们还是战场上见真章吧!”

周昌愤然而起,他这次进梧州城之前,也偷偷查看过琼州军在城外大营的旗号,竟发现梧州的守军竟然比上次足足少了一大半,不用想,贼寇肯定分兵桂北了,而广东方面,安亲王爷已经在肇庆重新部署好了防务,不光留了两万大军驻守城池,还在西江两岸沿江修建了三十座木城,并在西江水面布置了十八道拦江铁锁,既然贼寇主力北上,那肇庆自然是稳如泰山,桂北方面又有蔡毓荣的一万余援军,攻虽不足,但守住柳州想来应该没有问题,也就是说大清完全可以不顾长毛贼寇发动对广州的攻势了,那继续招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和贼寇撕破脸皮,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

当然他敢说这样的话,也是因为王复汉带给他的胆气,他相信有关张之勇的总兵大人在桂北,朝廷就是和桂林贼寇决战,也未必会输给他们。

“看来彰泰大军的覆没还没打疼你们,既然周大人要和咱们在战场上见真章,那你就不要走了,且和本将一起等桂北战报,至于贾大人,当年你举淮安向东虏投降,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重新落在我大明的手上?”

周昌对伪清死心塌地,曾不惜生死入平凉招抚王辅臣,此前有冒死入梧州,李兴自然不会有招降他的打算,更不想把他送还给伪清朝廷,至于贾太保,在李兴的眼里只不过是周昌的搭头。

第351章楼草打兔子 “老夫身为大清皇帝钦命的招抚大臣,尔等扣押本官,就是不把大清皇帝放在眼里,要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若是你们敢动本官半分毫毛,我大清数十万大军必然再度南下,吴三桂前车之鉴,你们难道不怕吗?”

听到李兴和余思明要将自己和周昌扣留后,贾太保就彻底慌了心神,投降是贾太保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毕竟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可转念一想,京里还有翘首南望的儿子贾大全和承担着贾家香火传承的小六子。

为了贾家的富贵和传承,贾太保几经踌躇后,还是选择了继续做大清的忠臣,指着李兴和余思明的鼻子色厉内荏地怒骂起来。

“宣诏使何必动怒,杀不杀王复汉也不是你能做主的,本将以为你们还是派人回禀安亲王,留你们在梧州,并不是要扣留二位,实是因为我家大帅即将回返,届时安亲王的谕令也会发到,二位岂不是正可和我家大帅商讨招抚之事。”

扣留清使之事并不是李兴和余思明二人能做主的,请诛王复汉更不是他们能够擅专,他二人之所以敢如此妄为,完全是奉了马仲英的军令。

在收到贾复汉和周昌即将抵达梧州的消息后,一直在琼州考察行政事宜的马仲英就估计到了岳乐很可能已经做好了进攻广州的准备。

清廷在这个节骨眼上派遣使者入桂,应该是为了麻痹广西的琼州军,是以马仲英也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加大了招抚条件,其目的有二,一是迷惑清军,二是坐实了总兵大人乃是琼州军死敌的事实。

这个时候,贾复汉和周昌还有一定的价值,李兴在反复考虑后还是决定先安抚一下二人,起码等琼州军完成增援广州的准备工作后再行动手。

“那就回禀安亲王,不过安亲王爷也不会同意此事的,尔等若是有心招抚,就快点传书马帅,让其尽快返回梧州,老夫舟车劳顿,李将军还是安排客房,让老夫和周大人先行安歇。”

见李兴口气松动,贾复汉也是安心不少,转头看了看周昌,见周昌似乎也认可此事,遂决定先派人传书岳乐,但是他打定主意,在书中务必要言明其中的利害,将自己摘干净了,如此一来,就算朝廷真同意用王复汉的首级招抚马逆,那也与他无关。

但贾太保不知道的是,他在梧州苦等的马仲英,这会已经携带第八旅五千官兵踏上了前往广州香江的海船。

选择香江作为落脚点,马仲英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其原因就是香山是个半岛,又卡在珠江的入海口,若是进兵广州,走水路数日便能抵达,若是前方有便,琼州军撤退起来也颇为方便,此外马仲英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顺路看看在澳门的葡萄牙人实力如何?若是实力强,那就看看能不能从他们手中采购几艘战船,若是实力不强的话,那就怪不得咱心狠手辣了。

香江隶属广州新安县,县治为南头城,洪武二十七年,为防沿海海寇,明廷始设东莞守御千户,并修建南头卫城,随着海外贸易的飞速发展,南头卫城的人口也是与日俱增,万历元年,明廷遂改东莞守御千户所为新安县,将香山和宝安纳入县治,乃是广州埠头所在。

清廷入主中原后,为防明郑水师,顺治帝遂下令东南沿海禁海迁界,向内迁移界墙,新安县也被裁撤,大部分地区被迁空,全县人口仅北部山区有部分山民。南头古城除城墙外,城内房屋均遭拆毁,其建筑材料用于修建界墙。

故尔琼州军水师在抵达香江半岛后,不光部署在广州周左的清军没有发觉,就是广州城内的平南军也没有发觉。

只不过琼州军水师大规模进抵广州外海,却引起了澳门的葡萄牙人的恐慌,为防这支拥有数十艘大型福船的舰队会对澳门不利,葡萄牙总督佩雷拉紧急派遣麾下的军官布加罗以及一个汉人通事祝传博赶赴和澳门隔海相望的香江,想看看这支舰队的来意到底是什么?

正所谓瞌睡碰枕头,本就有意对澳门下黑手的马仲英闻得葡萄牙使节抵达,就是令第八旅将士在营内摆开了阵势,意图在震慑澳门的葡萄牙人同时,打探一下他们的虚实。

因为是要入援广州,第八旅官兵却是最先换装的,不光所有的战兵都人人着甲,而且所用的武器都是新制,尤其是远程兵,因是手弩大规模的列装,故军中的远程兵除了射术精良的,其余已经全部换装新式中火绳和重火绳,全旅火铳兵达到了一千三百人,此外本旅炮队还装备大小火炮五十五门,其中有十五门大型臼炮。

布加罗和祝传博上岸后就被几乎武装到牙齿的琼州军第八旅官兵吓住了,他们本以为来的这支军马不过是水师船多,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有这么多兵马,而且看那些火枪兵的装备,貌似比澳门那边的葡萄牙还要强上几分。

“尊敬的明国大将军,贵军贸然进驻香江以,恐怕会伤害到贵我两国的友谊,我代表我们的总督大人佩雷拉爵士,对贵军的军事行动进行抗议,当然,若是贵军能保证我澳门军民的安全,那贵军的通行我澳门方面不会阻拦。”

进了琼州军香江大营,布加罗这才通过大营内的军旗得知了这支军马是明国的军队,考虑到双方力量悬殊,故尔布加罗说话还是有些婉转,祝传博也是将布加罗的话翻译了一遍。

“这红毛鬼是不是不懂我大明的话吗?”马仲英很是疑惑地看向正在翻译的祝传博。

“是的,大将军!”

祝传博本是靖南藩前派往琉球购买硝石的使者,等他随船队返回福建时,却收到了了耿精忠被清廷捕拿下狱的消息,故不得不流落到广东沿海,为了生计,投身至澳门做了个通译。

“那本帅问你,这澳门的红毛夷有多少人?有多少武器?以及其军马的布防情况,若是你将他们的情报和盘托出,将来大明重建,这理藩院的主官就是你的。”

祝传博也是人精,在看到大明的军旗后,就猜到了这支军马是在广西屡胜清军的琼州军了,又听的马仲英封官许愿,本就是被迫投奔澳门的他心思顿时活络起来,遂将澳门的军情娓娓道来。

第352章切断补给 据祝传博介绍澳门的葡萄牙兵共计八百余人,若是加上武装的水手则可达到一千三百余人,这些士卒驻扎在关澳城墙后的两处炮台以及炮台后的棱堡上,配备了火炮数十门,其军全部装备了火绳枪,而且一旦有战事发生的话,葡军还可以武装近千名平民参战,港内的战船只有三艘,其余的都是商船,虽然也装备火炮,但火力和战船的差距比较大,只装备了十几门火炮。

“那就是说澳门的葡萄牙军队差不多有两千三百人了,战船二十艘了。”

听了祝传博的话,马仲英眉头大皱,论兵力对比,确实是琼州军实际更胜一筹,但岛内的葡萄牙人经营已久,武器的储备肯定比劳师远征的琼州军要多,贸然和他们交战,打赢还好,要是迁延日久,一旦清军进攻广州,琼州军哪里还有力量进兵广州?

“马……大帅,澳门的葡萄牙兵力虽然不少,可是岛内的生活补给却都是由香山县补给的,而前山寨就是澳门和香山的交通枢纽,大帅若是拿下前山寨,不出十日,澳门的红毛鬼应该就会断粮,到时候不要大帅一兵一卒,澳门便能不攻自破。”

有了大明许可的官身,祝传博哪里还在乎身边的澳门军官,见马仲英神色有些不豫,遂将澳门的薄弱环节一五一十地抖了出来。

“前山寨……前山寨!”

马仲英默念了两句,这才开口道:“你跟这红毛鬼说,澳门本是我大明的固有领土,你们虽然和我大明有过合约租借了澳门,但鉴于目前广东这边建奴云集,为防有建奴窜入澳门,本帅决定出兵进驻澳门,接管岛上的防务,至于你们在岛上的贸易活动,我大明绝不会干涉。”

“不,将军阁下,我们澳门本就驻军,安全方面不需要大明来保护,大明如果想要捉拿那些可恶的鞑坦人,我们葡萄牙人可以替你们抓捕。”

布加罗懵了,有道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他没想到这伙打着大明旗号的兵马真是来打澳门主意的。

马仲英怒道:“混账,我大明的土地如何容得了你们驻军?本将问你,贵我两国的合约那一条规定你们可以驻军的?你们这是在侵犯我大明的权益,现在本帅正式照会你们总督,限你们十日之内解散岛内驻军,上交所有武器,若不然就由我大明兵来解除贵军武装。”

马仲英的要求令布加罗大为愤怒,这明军太瞧不起人了,澳门有那么多葡萄牙勇士驻守,关澳炮台后还有一座简易的棱堡,香江这边的大明兵虽然有数千人,但要想拿下澳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说了,你们大明都亡了二十年了,现在虽然重新控制了琼州一带,但同样面对着鞑靼人的军事压力,你们有什么倚仗和我们葡萄牙方面打持久战?

布加罗愤然而走,祝传博也不敢怠慢,朝马仲英拱了拱手,就急忙追了出去,他不是不想留在琼州军大营,只是家小还在澳门,所以不得不回,但是他相信琼州军肯定会奔袭前山寨。

诚如祝传博所料,布加罗前脚刚走,马仲英就急令李汉明点了两个步队的远程兵和一个步队的白杆兵携带一千民夫以及二十门虎蹲炮奔袭前山寨,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堵住葡萄牙人的物资转运通道。

明朝正德年间,葡萄牙人便屡次骚扰大明沿海,至嘉靖朝两次被明朝击败,葡萄牙人遂不敢以武力对抗大明,至嘉靖三十六年,葡人以货物浸水为需要择地晾晒为由,贿赂了当时明朝的广州官员,得以登陆澳门。

后来葡萄牙人即与大明广东方面请求租借澳门以供船队停泊,大明的官员由于收受了贿赂加上澳门只不过是个荒芜的小岛,遂与葡方达成了协议,葡方则每年向明朝缴纳五百余两纹银作为租金。

葡方窃居澳门后,便开始修房建垒,并调派了近千名士兵驻守该地,为防葡萄牙人侵犯内地,明朝方面也开始考虑在澳门对岸修建堡垒以监视葡萄牙人。

前山寨始建于万历年间,这座土木结构的简易堡垒就是用于防范澳门的葡萄牙人,同年香山县负责澳门事务的官员也派兵进驻此寨。

清军占领广州后,沿袭明朝制度同样在前山寨设了千总官,且将此寨改隶广州府直辖,对于澳门葡萄牙人仍如明朝时放任不管。

至伪清顺治十年,因顾虑明郑水师袭扰,清廷遂责成平南王尚可喜将驻守前山寨的兵马撤回,直至尚之信承袭了平南王爵后,才重新派兵进驻了前山寨,主要的目的就是收取葡萄牙人往来的厘金,只不过在岳乐大军抵境后,尚之信为了充实广州兵力,早在两个月前就将前山寨驻军调回了广州,因此李汉明是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这个战略要地。

在李汉明率军奔袭前山寨的同时,杨延迪的水师船队也迅速行动起来,不光封锁了珠江湾,还迫近至澳门海域巡航,摆出了一副要主动进攻澳门的架势。

布加罗回去复命后,佩雷拉就是在澳门开始武装平民,至于出海迎战琼州军水师,佩雷拉和布加罗想都没敢想,因为他们手中的战船实在太少了,而且明国水师已经封锁了珠江湾,他们的船队处在下风口,贸然出战,并没有胜算,还不如依托岛上棱堡和关澳城墙后的炮台协同防守,这样一定能好好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明军。

关澳城墙便是当年明朝政府沿葡萄牙人居住范围外修筑的一道城墙,只是在官道上留个关闸设官兵把守,城门每五天开一次,用于向葡萄牙人提供酒米食物及生活必需品。

后来澳门的葡萄牙人耍起小聪明,在他们那边的城墙后面加宽加厚,更修筑了两处炮台,和一座棱堡,如此一来,陆地上的任何军队想要进入澳门,就只能走关澳城门这一条路。

葡萄牙人据险而守,马仲英是早有预见,故尔在进占前山寨的第二日,李汉明就是下令切断了从大陆至澳门的补给线,你武器虽然精良,你要塞虽然坚固,但是你总得吃饭吧,一座荒凉的小岛,又不产任何粮食,马仲英不相信里面的葡萄牙人能撑多久。

第353章迫降 琼州军封锁前山寨官道的策略使得对面的葡萄牙人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第一条就是服从马仲英的军令,上交所有武器,老老实实地在澳门通商,第二条就是孤注一掷率领所有的士兵走出坚固的堡垒来前山寨和明军作战。

果然在葡萄牙人满怀希望地打开关澳城门,想要迎接从香山县采购物资的商队回岛时,他们从日升等到日落,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的影子。

不甘心的葡萄牙人第二天又打开了城门,但是依然一无所获,一连数天之后,佩雷拉明白了,对面的明军切断了他的补给线。

现在轮到佩雷拉头疼了,打吧就凭他手中的一千余士兵肯定不会是对面琼州军的对手,而且一旦走出坚固的堡垒,那些游弋在澳门附近的明军水师肯定会如同饿狼一般攻击澳门,守吧,再过几日,岛上的物资就要消耗殆尽了。

打又不能打,守又不能守,澳门的葡萄牙人在岛上进退两难,只得再派布加罗和郝传博至香江岛和琼州军谈判。

布加罗愤怒的谴责琼州军封锁关澳城墙断绝岛内的补给乃是一种极其野蛮的行为,这种行为违反了当年明国政府和葡萄牙政府签订的条约。

如果琼州军继续坚持这种野蛮行径,葡萄牙方面将会向琼州军提出严正抗议,以及警告,并保留采取下一步行动的权利,当然若是琼州军能放开前山寨的官道,那葡萄牙方面愿意按当年和明国政府签订的条约缴纳租金,而且愿意将永历三年至今的租金补齐。

“你们以前大明怎么谈的本帅不管,但是现在的大明既然是本帅主事,那就必须由本帅说了算,你们在我们明国上通商可以,驻军绝对不行,大明的每一寸领土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你们若是按琼州军军令行事,澳门自然可以继续租借给你们通商,但是岛上的防务以及执法权必须由大明来主持。”

马仲英被气笑了,当年明朝和葡萄牙方面签订的租借协议,双方约定,葡萄牙每年只需向大明缴纳五百九十一两白银,从永历三年至今,也不过三十几年的租金,就算按四十年计算,也就两万四千两白银不到,你们葡萄牙人这是看不起谁呢?咱像缺这点白银的人吗?

布加罗同样被气乐了,还大明的领土神圣不可侵犯,你们的国都和南都都被鞑坦人占了,现在窝在这琼州之地苟延残喘,也就是只能欺负我们葡萄牙人兵少而已,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

面对软硬不吃的马仲英,布加罗只得威胁道:“将军阁下,贵军如果继续这样封锁下去,那就准备承受我们葡萄牙国的怒火吧,对于贵故挑衅的行为造成的后果,可不是你们能承受的。”

“挑衅?本帅在我大明的国土上进驻兵马,难不成还要听你们葡萄牙人安排?要打就打,别在这里和本帅废话。”

马仲英鄙夷地看了看色厉内荏的布加罗,就凭澳门的一千三百多红毛兵,难不成还想翻天?就是前山寨也不是他们能够打下来的,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距离澳门最近的一支葡萄牙军队远在什么印度果阿那边,就算你们能派出信使,等他们赶到澳门,岛上的红毛鬼坟头草恐怕都有三尺高了。

葡萄牙方面的恐吓,令琼州军加速了对澳门的封锁,为了堵死葡萄牙人的进出通道,马仲英又从香江抽掉了三个步队的士兵由第八旅营官陈思明统率紧急赶赴前山寨。

从香江调往前山寨的琼州军承担了封锁关澳城墙的重任,沿城墙一线数里之地成为了禁区,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更休说往城墙后的澳门运送粮食、瓜果蔬菜了。

从前山寨至澳门的道路,到处都是琼州军布置的关卡,哪怕是澳门的汉民出岛都被琼州军无情地收缴空身上的物资,并命令他们原路返回。

仅仅七八日,澳门的葡萄牙人和汉人已经开始受不了了,开始走上街头抗议,就连那些葡萄牙士卒也跟着起哄,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粮食物资补充。

内交外困的总督佩雷拉只得再次启动了和琼州军的谈判,并亲自登船赶赴香江,他要亲自和那个不讲理的明国大帅对话。

“将军阁下,我们葡萄牙人并没有参与贵国鞑坦人的叛乱,甚至在鞑坦人战据广懂期间也没有和那些鞑坦人有过任何交集,因为你们曾经的皇帝陛下是我们葡萄牙人最尊敬的人,当年为了帮助你们皇帝陛下镇压那些该死的鞑坦人,我们甚至出动了三百人的武装士兵,现在我真诚地希望将军阁下能够解除对澳门的封锁,让岛上的居民能够活下去。”

看着面前鞠躬行礼的澳门总督佩雷拉,马仲英笑着说道:“佩雷拉爵士,若不是看在你们曾经帮助过我大明的份上,本帅早就下令部下的水师动手了,又怎么会三番五次地同意和贵方谈判,但是澳门既然是我大明的国土,本帅自然有守土之责,本帅还是那句话,只要贵军缴械并将岛上的工匠全部送往琼州,我大明是不会剥夺你们的居住权的,甚至还能继续和你们进行贸易,琼州和广西瓷器丝绸以及各种特产都可以便宜一成。”

佩雷拉显然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不是没想过将所有的兵马带上海船,然后冲破琼州军的封锁,返回印度将东方舰队带过来和明军决一雌雄,但是仅仅凭借他手头的三艘战舰和十几艘武装商船却不一定能突破明军水师的围堵,就算突破明军水师的围堵逃出去,这一来一回,恐怕也要大半年的时间,而且还不一定是占据地利的明军对手。

琼州军这个少许的让步,让佩雷拉挽回了一点面子,只得就坡下驴,和琼州军达成了协议。

该协议明确规定,澳门的葡萄牙人只享有澳门的居住权,无管辖权,更不可驻军,安全问题由琼州军负责,岛上的葡萄牙人只得保留一百人的巡防员维护本国公民的治安,其余的所有武器以及工匠必须交予琼州军管理,贸易方面,葡萄牙人则享有一定优先权和优惠。

第354章葡人缴械 “大帅,葡萄牙人显然已经山穷水尽了,咱们为什么不趁机收回澳门,反而还容留他们继续居住在岛上,西夷贼性莫测,下官怕他们再生出背反的心思。”

随行的提督府长史郭泰捷对马仲英的做法很是不解,在滇西受尽了那氏勒迫的他对所有的蛮夷都没有好感,他想不通马仲英为什么会给这帮红毛鬼一条活路。

“没有这帮红毛鬼,谁帮咱们把琼州的货物卖到海外?前两个月咱们跑了趟安南,都赚了二十九万两白银和三万石粮食,若是卖给他们,利润起码还要再加十万两,而且还不需要咱们远渡重洋。”

据历史记载,自葡萄牙人进驻澳门后,他们通过和广东和闽浙的士绅交易,去除岛上的开销以及缴纳明郑的过路费,每年的利润差不多有两百万两,由此可见海贸的利润有多大,但在这清廷几乎尽占天下的局面下,琼州军显然不可能把有限的精力放在对外贸易上,为了更好的发展,那只有仰仗这帮精通海路的葡萄牙人。

马仲英的意思很明确,琼州军既然能养士绅集团这只鸡,那自然也能再养一只鸡,只要葡萄牙人奉行大明号令,遵守大明法令,暂时和他们合作,并不是坏事。

和佩雷拉达成协议后,琼州军终于开到了自正德朝开始就被葡萄牙人窃居的关澳城墙下。

佩雷拉则带领驻扎在澳门的八百名士兵走出了关澳城墙,并亲手将自己的指挥刀交给了前来接受葡军缴械的第八旅旅帅苗之秀,葡萄牙士兵也主动缴纳了自己的武器。

据点验,澳门岛上计有火绳枪二千三百三十六支,佛朗机炮六十三门,水力机械三百多套,各种工匠五百余名,此外琼州军还接管了澳门的葡萄牙水师,但出去贸易方面的考虑,还是留了十艘商船给他们,至于他们的钱财,琼州军没有动,苗之秀明白,这帮红毛鬼肯定还藏了枪支和武器,但是大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故尔也没有过分为难岛上的葡萄牙人。

葡萄牙人的三艘战船同样也是盖伦战船,但体积相对较小,只有六百料左右,排水量差不多是现在的两百吨,有两层火炮甲板,装备有二十八门火炮,七艘武装商船分别是三艘克拉克船和四艘加来船。

加来船乃是利用风帆和划桨相结合的一种大型战船,需要数百名划桨手一同运作。通常这种船还会在船头和侧面安装几门火炮并能搭载数量可观的水手。

但体积大,火力小的弱点,令这种战船注定不能成为大洋上面的主力战舰,所以在盖伦帆船出现以后,这种船便沦为了武装商船。

克拉克船则是一种三桅或四桅的帆船。它的特征就是其巨大的弧形船尾,以及船首的巨大斜桅。

而它在前桅及中桅装配了数张横帆,后桅则配上一面三角帆。克拉克帆船是欧洲用作远洋航行的船舰,这是因为它的庞大体积能够在汪洋大海中保持稳定;此外,它被划分大量空间,得以摆放足够远洋航行的物资以及采购的各种物资。

当然这种克拉克船同样装备了十八门铜炮,火力并不比琼州军带到香山的一号福船弱多少。

其实马仲英再看到这种武装商船后,是有这个打算将澳门所有的武装商船全部收缴,但考虑到还要利用葡萄牙人做生意,故尔只得强压下心中的欲望,允许葡萄牙人继续保留十艘商船以及船上的武器装备,毕竟人家要走海路去出售大明的货物,没有武器保护,哪里会是那些海盗的对手?

这五百名工匠同样也是琼州军急缺的人才,他们中有三百人都是澳门造炮厂的工人,另外两百人则是造船工匠和机械工,这些人都是在澳门专门替葡萄牙战船进行维修保养服务的。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马仲英并没有将这批工匠全部征调至琼州,而是从中精选了三百五十名老师傅,并命水师将这些人尽快转运至琼州制造局,之所以留下一部分,也是怕葡萄牙人的商船没有人修理,导致不能出海。

与此同时,马仲英还发现葡萄牙军队所用的火绳枪已经装备了刺刀,不过这刺刀却是由士兵佩戴在身上,一旦敌军近身,火枪兵就可以将刺刀直接插入枪堂,然后变成长枪兵和敌人近身肉搏。

“这个刺刀咱们也要装备,就在澳门先行打制一部分,起码让军中的远程兵全部装备,至于其他各旅,那就传书制造局制造,不过咱们的刺刀,没有必要和葡萄牙人的一样,可以用三棱型的尖刺。”

恍然大悟的马仲英当场就决定先行打造一部分,以武装第八旅官兵,当然他要打制的刺刀,却是后世的三棱军刺,三棱军刺是刀身呈棱型,有三面樋的刀具,对材质的要求低于刺刀。

三棱枪刺扎出的伤口,大体上是方形的窟窿,伤口各侧无法相互挤压达到一定止血和愈合作用,所以至死率极高,尤其是医学不发达的古代,几乎是无解的存在,好在澳门就有数量不少的铁匠铺,根据马仲英绘制的草图,铁匠们就能自行打制,因为只要打造八百套,马仲英相信,这批军刺完全可在琼州军增援广州前赶制完毕。

琼州军方面在葡萄牙人交出武器和船只后则立即解除了对澳门的封锁,毕竟这可是马仲英海外贸易的大客户,真饿死了马仲英暂时也没地方再找合适西夷贸易。

为了加强澳门防务,马仲英又命第八旅营官杨震领一个刀盾兵步队和一个长枪兵步队进驻澳门,至于岛上的葡萄牙人会不会起反复的心思,马仲英并不担心,因为即便是琼州军入援广州,龙门岛水师依然守在珠江湾。

形势比人弱,已经投降的葡萄牙人也接受了澳门被琼州军接管的事实,毕竟这狗日的明国大帅还留了一部分海船,这对他们正常的贸易活动并没有影响,而且明国人不是承诺了吗,咱们到琼州那边采购瓷器和丝绸,价格要比咱们在福建和广东买要便宜一成,这样一来咱们每年起码要多赚二十万两白银左右,那些枪炮、工匠还有战船加起来也不值这么多钱吧!

第355章分进合击 琼州军赴援广州的同时,一直驻节肇庆的安亲王岳乐也做好了进攻广州的最后部署。

作为大清的头号亲藩,又是总督大军的大将军,岳乐自然是高坐主位,其余满汉将官则是按品阶侍立,从京师南下的成亲王罗可铎当仁不让地列在武将之首,由于顾虑他的病情,岳乐甚至还命人搬来了座位,让罗可铎和他共坐。

在宣读完罗可铎带来的康熙圣旨后,岳乐即环视在场诸将,冷然道:“本王奉旨平贼,望诸将肃军纪,明号令,有拖延避战者,畏敌不前者,掩败为胜者、贻误军机者尽斩之,还望诸将同心协力,共破尚逆,解陛下南顾之忧,诸将与本王共勉!”

“卑职、末将等谨遵安亲王号令,必擒尚贼于御前!”岳乐久居高位,威严气度自然不是喇布和平度能比,孙思克、张勇等大小将左无不凛然。

“好,尚贼困守广州,但广州城防坚固,又有越秀山防线,为焚清广东,孤立马逆,诸将听令!”

岳乐在宣读完朝廷圣旨后,旋即布置了作战计划,他以甘肃提督张勇、领肃州总兵杨朝梁、甘州总兵杨世清出佛山、进击广州越秀山防线,游击孔大目驻黄鼎、肃州参将钱中清领兵五千居中策应,并为前军保护粮道。

贝勒董额,都统赫叶领满洲五千,一万原吴周军降兵出新会,进逼广州三江口,并在三江口设置水寨,阻断尚之信水师和广州城的联系。

已经抵达前线的平郡王罗可铎领一万五千步骑守增城,总督各处军粮,并选拔精锐之兵守花县、南海等战略要地,堵住尚之信出奔惠州之路。

贝子赖塔领兵两万驻肇庆,以提备可能入援的琼州军,若肇庆不可守,则退守三水,但必须堵住长毛贼寇增援之路。

湖广总督蔡毓荣守柳州,若长毛贼寇赴援广州,则分兵南下,进击梧州,以为围魏救赵之计,若桂林贼寇北上,则西击桂林,扼其归路。

待各军进入预定作战地点,他本人则亲领满汉大兵以及宁夏绿营两万直击广州西城,专等城内尚从志反正,若内应无功,则利用此次从昆明携带过来的两千多位火炮强攻广州西城,待广州这边打响,甘肃兵当立即发起对越秀山的攻势。

岳乐此策其实是他去年进兵昆明的翻版,其目的就是利用大清军的优势兵力,挤压平南军的生存空间,并给予城内叛军以强大的军事压力,扰乱广州守军之心。

岳乐作战计划部署完毕后,就是转头地看向罗可铎问道:“成亲王久经沙场,本王的部署可还有何疏漏之处?”

“安亲王成竹在胸,若按此方略施为,破尚逆必矣!”

罗可铎赞不绝口,说实话岳乐的战略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充分考虑到了大清军的战斗力的问题,攻打越秀山和广州城的都是战斗力强悍的绿营兵,分守地方的大多数是战斗力有限满洲大兵,而且广州外围的方方面面都考虑了进去,可谓是滴水不漏。

“安亲王爷,贾抚台和周道台不是去梧州招抚马逆了吗?而且据桂北消息,桂林那边就有两万余长毛贼寇,为何还要在肇庆留两万兵马?广州城高池宽,就凭甘肃和宁夏绿营,下官恐一时难以破城!”

贝子赖塔却对岳乐的战略持怀疑态度,因彰泰战败,两广的清军总兵力已经锐减至十一万,桂北方面就有近三万,肇庆这边留两万的话,再去掉广州周左所留兵马,能直接攻城的不过四万,以四万兵强攻广州坚城,胜算并不高,故他认为既然招抚大臣已经前至梧州,那肇庆方面根本没有必要留这么多兵马驻守。

“赖塔贝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这马逆诡计多端,这招抚之计也不知道能不能诓住他,若是他也打着招抚的幌子麻痹咱们,然后突袭肇庆,那我军岂不是要重蹈第一次围攻广州的覆辙。”

岳乐没有说话,反倒是广州将军王永誉站了出来,因尚之信反乱之事,广东巡抚金俊被解职,他由于入粤不久没有被波及,但他却被琼州军给打怕了,见赖塔建议抽调肇庆守军,就连忙出言阻止。

“王将军说的不错,马逆贼性犬羊,前者偷袭桂林,就足以证明此人不可信,本王令你驻守肇庆不光是守城,其目的有二,一是提备贼寇入粤,二是防止梧州和桂林的贼寇夹击柳州,你在肇庆,可以审时度势,增援桂北战场,至于广州方面,不用你担心,本王自有破城之策。”

岳乐摆了摆手,他自然知道仅凭四万兵马是啃不下广州的,但他却早有定计,早在下达作战计划之前,他已经责成汉军正白旗都统孙有光领正白旗汉军将新会、佛山两县六万多百姓征集一空,有这六万百姓当炮灰,就是靠人命填,都能填平广州城墙,而且尚之信并不同于琼州军,真正忠于他的,其实就是那五千尚家藩兵,只要大清军保持强大攻势,其余从贼的各镇绿营将左难保不会生出反乱的心思,故尔他对拿下广州还是有把握的。

“卑职领命!”

赖塔看岳乐胸有成竹,也不再多言,对着主位上的岳乐和一侧的罗可铎行了一礼,躬着身子退回了本列。

“王爷,梧州有消息了!”

正说话间,行辕外响起了戈什哈统领塔那喀的声音,诸将急转头看时,却看到塔那喀带着两个兵丁进了府门。

见来人不是贾复汉和周昌,在场的满汉将左心中疑惑大起,岳乐却神色自若,沉声问道:“怎么说的?贾抚台怎么没回来?”

那兵丁回道:“启禀王爷,梧州的长毛贼寇说马逆去了琼州,让贾大人和周大人在梧州稍待,不过马逆却传下话来,说……说……若大清果真愿意招抚,那必须诛杀右江镇总兵王复汉及其九族!”

“什么……?”

在场的清廷官将包括岳乐和罗可铎在内都惊的面面相觑,他们本来就估计到招抚之事,可能不会顺利,可谁也没有想到长毛贼寇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第356章王复汉高升 “父王咱们攻略广州在即,莫如从贼寇所请,诛杀王复汉,以安长毛贼寇之心,待咱们剿灭了尚之信,再替王总镇报仇不迟!”

已经被清廷擢升为多罗贝勒的塞愣额率先进言,他同样是被广西的长毛贼吓破了胆,毕竟月前西江上的那一幕实在太骇人了,从小养尊处优的他,那里见过满洲大兵被贼寇当成猪羊一般屠戮,彰泰和费雅达的死状,甚至令他到现在还做恶梦。

“多罗贝勒说的不错,只要能稳住长毛贼寇,牺牲一个王复汉又有什么打紧。”

董额是多铎第七子,因鄂扎袭了信郡王的爵位,所以他只能被清廷授封为次一级的贝勒,吴三桂反乱后,康熙加其为定西大将军,命其进剿王辅臣,但董额和梅勒额真赫业屡战屡败,康熙遂罢其定西大将军之职,令其领所部军马归图海节制,这次进兵两广他也是随图海一起南下。

可他万万没想到,广西的长毛贼寇居然如此凶顽,彰泰和王进宝那么能打,都被贼寇打的全军覆没了,二人更是被做成人彘,被轰成了碎肉,现在用一个汉将就能稳住贼寇,何乐而不为?

岳乐却对塞愣额和董额的话置之不理,继续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杀王复汉?”

“王爷,小的也说不清楚,贾大人和周大人有书在此,还请王爷钧鉴!”

那兵丁也不敢起身,而且梧州那边的具体情况他也说不清楚,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份用火漆封好的书信,高高举过头顶。

岳乐蹙眉道:“塔那喀拿与本王看。”

“嗻……!”

一直守在那兵丁身边的塔那喀当即从兵丁手中取过书信,恭恭敬敬地送到岳乐面前。

岳乐抬手撕下火漆,从信封中抽出书信,就是一目十行地翻看起来,一边看一边还不住点头,待看完后,就是将书信递给了坐在一侧的罗可铎。

罗可铎拿眼看去,却见得那书上赫然写着,自明贼入桂,尚逆起兵;两广不宁,天南不定,马逆仲英纠群盗于桂南,逞凶顽于肇庆,今又挥军北上,桂林遂陷,自贼寇造逆以来,桂省官员百姓殉难报国者何以凡几?

天幸我大清皇帝陛下,不念旧恶,为百姓计,为社稷计,允其招抚,并授镇南之爵,恩不可谓不厚也,然贼性犬羊,复又生变,竟以前贼王逆之事,要挟朝廷,欲令我朝诛杀有功之将士,此是可忍,熟不可忍也。

右江镇总兵王复汉者,本陕西忠臣之后,自随军南下伐贼以来屡建战功,前者桂林之战,诸将惶惶而不安,止王总镇愤然举兵,屡挫泉酋,溃敌近万,斩首逾千,为朝廷之干臣也,若我等从贼所请,岂不令天下人寒心,故本官和周道台请罢招抚之事,至于吾等生死,还请王爷和圣上勿念。

“贾复汉说的不错,本王南下时就听说第一任贼首王国兴就是为王总镇所杀,后来王总镇又屡次重创贼寇,且不说拿了他的人头,贼寇会不会招抚?就算招抚了,天下人又怎么看待我大清?咱们此举和当年的秦桧又有何异!”

罗可铎本就是强硬派,此前以镇南王之爵招抚桂省贼寇,他就有不满,但在这彰泰败亡,广东清军人心不稳的情况下,他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可现在贼寇居然还不满足,又提出了新的要求,而且是让大清诛杀忠臣的要求,这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成亲王说的不错,本王留两万兵驻守肇庆,就是猜到贼寇可能会反复,不过好在咱们肇庆的防御设施已经整顿完毕,再不惧贼寇的水师,但咱们还要再拖住贼寇一段时间,起码等我军拿下广州后,再和贼寇摊牌,你回去告诉贾复汉和周昌,让他二人和贼寇说,诛杀一镇总兵,并不是本王和成亲王能够做主的,此事需要朝廷回复。”

见罗可铎和自己想的一样,岳乐也不再迟疑,因为他同样承担不了诛杀功臣、忠臣的罪名,故尔当即让那兵丁前往梧州传话,这会岳乐是深深地自责,长毛贼寇点名诛杀王复汉,这说明贼寇在王复汉身上吃过不少亏,要不他们怎么不请求诛杀别人?

可偏偏如此忠臣良将,自己却不相信他,而且还没有重用,当初抵达桂林时,还生生抽了他三十鞭子,可王复汉却一点不在意,彰泰攻梧州,唯一的胜仗,就是王复汉打的,这次在柳州,又是他不顾生死,主动进击贼寇,而且还连胜数场,这也令已经降到冰点的大清军士气恢复了不少。

想到这里,岳乐不禁有些深深地自责,自责自己伤害了忠臣良将之心,遂开口说道:“马逆诡计多端,为防他用招抚之事,离间王总兵,故本王决定先加王复汉为广西提督,柳州的蒙古兵由其统辖,桂北战事,就以王复汉为主帅,蔡毓荣副之,此事本王会和成亲王请奏朝廷,想来皇上也不会拒绝。”

“此事本王也附议,只不过贾复汉和周昌还在贼寇那里,尤其是贾复汉,他是钦命招抚使,若是出了意外,皇上那边怕不好交待!”

罗可铎也不停地颔首称事,能被贼寇点名诛杀的,那肯定是大清的忠臣,这样既能打,又忠心的奴才若不大加封赏,以后谁还愿意替大清卖命,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贾复汉的安全。

与会的张勇和孙思克等汉将却都是愣在当场,尤其是张勇,因为西宁兵本来就属于甘肃提督管辖,他实在想不通,王复汉出自西宁绿营的事他也清楚,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麾下的一个千总官,竟会在两年时间内升到了一省提督。

不等诸人再问,岳乐就是做了最后的总结,下令道:“好了,广西那边的事就先这样吧,一边打一边谈,总会令贼寇有所顾忌,咱们全力进取广州,争取今年过年之前解决尚之信,彻底孤立广西的长毛贼寇,诸位这就回返驻地,整点军马,准备出征,至于贾复汉,今年都七十五了,圣上命他当这个招抚大臣,其中的用意,成亲王应该明白。”

“呃……!”

罗可铎自然知道岳乐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贾复汉年纪已经一大把了,死就死了,反正对大清也没什么用了,可他想不通的是,同样是复汉,在您安亲王眼里,差别为啥这么大。

第357章平南藩的应对 黑云压城城欲摧,云集在广州周左的清军调动频繁,尚之信也知道清军这是已经做好了进攻广州的准备,总攻很可能在近期就要全面展开。

为了确保广州,守住羊城这个平南军的大本营,尚之信同样召集了广州诸将商议应对之侧。

“王爷,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广州城高池宽,粮草物资可支三年,城内还有近二十万百姓,随时可征调五万青壮协守,又何惧岳乐?”

高雷总兵王国栋对当前的形势根本不以为意,他也是从实际情况考虑的,年初那会,喇布带了四万大军围攻广州,勐攻了两个月,除了损兵折将,根本不能越广州雷池半步。

“王将军,你不知道,西北绿营的战力强了湖广绿营不是一点半点,本将在肇庆时也认为凭借城防能坚持两三个月,可在西北蛮子的攻击下,仅仅支撑了十日,城内守军就损失了一半,这才导致城内军心离散,结果岳乐一至,城内旋即失守,要不是本将见机的快,恐怕都没有命能逃回来。”

陈洪明虽然向尚之信通报了尚从志可能会有问题之事,但没有真凭实据,再加上他又是尚之信的族兄,尚之信虽然以尚从志刚刚脱险为由,没有给他兵权,而且还令侍卫张志祥贴身保护,但却没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是以军议尚从志还是能够参加的。

当然尚从志说的也是实情,只是将自己被俘之事秘而不宣,他回返广州后就得知了琼州军大胜彰泰的消息,是以又起了首鼠两端的心思,打算等形势彻底明朗,再决定是否真的降清。

“王爷,西北兵能打,这是人所共知的事,要不然也不会一路摧枯拉朽攻入昆明了,所谓孤城不可久守,属下以为咱们还是要早做筹谋,当务之急就是尽快遣使再赴梧州求援,若琼州军入粤,也可分担我军的压力,此外广州三江口,亦是紧要之地,若是被清军攻占,广州的内外交通可就彻底断绝了。”

两广水域纵横,不光梧州有三江口,广州同样有个三江口,而且就在广州东南,乃是西江、东江和北江交汇之处,然后汇入珠江,乃是广州物资转运的水上枢纽,也是广州现在和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

原两广总督金光祖虽然对兵事不甚了了,但这点战略眼光还是有的,所以他当即就指出来了广州城当下防御的重点,而且作为清廷曾经的两广总督,金光祖深知大清军的尿性,若是攻城不克,很可能就会驱民攻城,然后踏着无数百姓的尸体爬上广州城墙。

“许世贞你立即率的水师进驻三江口,吴忠义你再从城中点一千火铳手登船,清军无有水师,咱们扼守水路,清军再多,也不能伤及咱们半分。”

平南藩水师本是尚可喜攻取广州后组建,原有大小船只一百三十艘左右,清军攻取琼州后,为了防备龙门岛水师,尚可喜又抽调了一半至琼州,如今珠江湾仅剩七十余艘,而且大多都以平底沙船和苍山船为主,但就是这样的力量都不是无有水师的清军能比的,故尔尚之信确信有这支水师在,完全可以保证三江口的安全。

“嗻,王爷放心,末将等定可保三江口周全。”

许世贞和吴忠义慨然领命,他二人也是平南藩子弟,许世贞的父亲就是平南藩水师第一任总兵许尔显,也是尚可喜的心腹,许尔显病死后,广州水师自然而然地就落到许世贞身上,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吴忠义的父亲吴进忠本是平南藩悍将,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吴进忠病死后,他同样当上了平南藩下的左领。

从越秀山赶回来的潮州总兵刘进忠进言道:“王爷,今日局势较之当日喇布围城尚不如,新会陷之后,广州肩背受敌,既然清军无有水师,卑职以为当利用清军云集广州周左之际,以水师走北江,然后入谭江,攻取新会,接着可袭击清军粮道,或可迟滞清军攻势。”

“刘总镇说的不错,我广州户口百万,民生富庶,乃是天南第一大城,清军势所必取,但谁知道梧州的长毛明军会不会也看上我广州呢,所谓求人不如求已,别咱们辛辛苦苦和清军消耗一空,最后便宜了马仲英,清军是狼,长毛明军却未必不是虎,其中利害,还请王爷明断,若是咱们分出一支兵马杀出重围,不光可以袭扰清军粮道,说不定还能趁机长毛入援广东之时偷袭肇庆。”

高雷总兵王国栋也支持刘进忠的意见,而且他的计划更激进,在他看来清军和明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与其被动防守,最后被明军坐享其成,还不如主动出击,来个死中求活。

“不错,马仲英之所以能屡次击败清军,靠的就是水师之利,他能用,咱们为什么不能用,左右我广州东北有越秀山和金子湾两处天险,南有珠江相连,清军若是想攻城,只能走西门一处,之信你与我三千兵,我必定替你拿下新会。”

尚可位是尚可喜的亲弟弟,也是跟随尚可喜一路南下的主要战将之一,久经沙场的他自然知道刘进忠和王国栋说的有理,值此平南藩危急存亡之际,他认为他必须要站出来,为尚家的命运再博一把。

“呃……!”

刘进忠懵了,他提出利用水师攻击新会,完全是因为他已经收到了苗之秀的书信,知道琼州军抵达了广州沿海一带,更知道祖泽清和苗之秀都受到了大明的重用,马仲英不光许诺了爵位,还让二人继续掌兵,尤其是祖泽清,竟然成了桂北明军的总指挥,早就不看好尚之信的他,遂决定趁这个机会,离开广州,投奔琼州军,可他没想到的是,尚可位居然站出来,要亲自带兵出征。

“唉……本王恨啊,年初喇布溃逃潮惠时,本王若是主动率军追击,然后和长毛明军一起彻底解决那三万清军,我广州又何至于陷入如此窘境,既然叔父请战,那刘进忠你再调两千兵与吴忠义,由叔父领兵袭击新会!”

尚之信并不是不知兵,只是为人首鼠两端,只想保有广东这一亩三分地,如今广州被围,为了尚家的基业传承,他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决策。

第358章广州之战(一) “……卑职领命!”

刘进忠气炸了,他娘的这算什么事,不让老子领兵就算了,还要从老子这里抽调兵马,可偏偏他的家人还在城内,尚之信的命令他还不好违背。

不过他也不在乎,因为他本部人马也就三千人,其余的兵马都是在韶州和惠州裹挟的巡防兵,本来他也打算只带本部三千兵离开的广州的,所以还是勉强应承了下来。

见刘进忠领命,尚之信也不再犹豫,即令各军整顿守城器械,又遣人将广州周左的村镇的百姓全都迁进府城,以为坚壁清野之计,刘进忠也点了两千巡防兵交给了尚可位,准备出兵新会。

熟料尚可位所部还没来得及登船,三江口却传来消息,说大量清军已经进抵三江口,并在三江交汇之处布置了火炮阵地,留守在广州水师本就船少力薄,在清军火炮的覆盖下溃不成军,折损了十余艘战船,不得不退出了三江口,退到了珠江湾一带。

清军攻取三江口后,并没有挥军疾进,而是在三江口沿江设下水寨,布置木城和拦江铁锁,清军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彻底封死广州水师西进之路。

闻报三江口丢陷,尚之信愤怒之下拿剑噼断了桉桌,却是毫无办法可言,只得下令各军紧守越秀山和广州城。

十月二十日,岳乐的王旗终于树立在广州西城之下,俗话说人一上万,无边无沿,何况岳乐本部有两万五千满汉大军,又携带火炮两千位以及近六万百姓,那声势当真是非同凡响。

望着城楼下清军那密密麻麻的人海,城头上的一众平南藩将左皆是头皮发麻,看清军这架势,尚之信知道,这次岳乐对广州是志在必得了。

不光是广州西城面临着清军强大的压力,几乎是在同时,城北越秀山同样出现了清军旗号,而且兵力并不比广州这边多少。

清军兵临越秀山后,并没有立时发动攻击,只在山下炮击平南军的防线,每隔一二刻钟,便会从山下向山上发射炮子。

因为是仰射,命中率也低,但是却是不断射击,哪怕到了夜间也不停歇,连续几天下来,山上的平南军个个被折磨的精神不振,神态萎靡。

令广州和越秀山守军惊惧的不仅仅是清军的炮击,而是他们派人射入广州城的书信,以及用铁皮喇叭制造出来的声势,说什么平南王尚可喜是被尚之信逼死的,朝廷兵马抵达广州,完全是为了诛杀尚之信这个逆臣,平南藩谋乱,罪在尚之信一人,若城内守军以尚之信人头来献,是官晋三级,是兵赏银千两。

陡然间闻得清军只会诛杀首恶尚之信,广州城和越秀山防线内的平南军无不人心思变。

尚之信慌了,他之所以能控制城内军马,就是因为清军动辄屠城灭族,大家为了保命不得不紧密团结在他的周围,和清军死战,现在岳乐公然声称只诛他一人,难保城内的守军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为了稳定城内守军之心,尚之信只得打开藩库,拿出了尚可喜和他两代人积累的金银来鼓舞士气,然后又反复拿清军在昆明屠城之事说与城内军民,告戒他们清军根本不可信,若真打开城门,那城内军民只有死路一条。

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挽回颓丧到极点的军心,但士兵们仍就将信将疑,各种流言也开始在营中散布开来,好在珠江方面有好消息传来,说琼州军正走海路紧急驰援广州,大概还有十余日就能抵达珠江入海口,这才堪堪稳住了广州城内的人心。

见攻心之计并不能奏效,岳乐悍然下达了总攻的命令,和以往一样,率先上阵的正是那些刚刚被征调的百姓,而他们的身后则是一队队武装严整的大清军。

在隆隆的炮声中,数千新会百姓被压上了战场,他们顶着简易的木盾,扛着刚刚打造的云梯如同潮水一样冲向了广州那坚固的城墙。

新会的百姓虽然很是惶恐,但他们并没有恨那些逼迫他们上战场的大清军,而是恨背反了大清的平南王殿下,因为是尚之信扰乱了大清对两广的统治,有的人脸上甚至流露出一丝狂热,他们打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当年他们是如何勇于为大清牺牲,为了大清的安定,他们的祖辈曾经不惜杀妻灭子为守城的清军提供口粮,现在他们终于能像他们的父祖那样,再度为大清效力了。

城头上,趴在垛口后的平南王尚之信发现清军居然驱赶他下辖的百姓攻城后,就是愤恨地一拳重重地捶在在城垛上,眼神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团怒火喷发出来一样。

尽管城下清军的炮声已经响成了一片,但城上平南军的炮手们一直在等待,等待着自己长官下达军令,尚家在广州经营三十年,又有佛山这个明末最大的炼铁基地,广州自然有火炮,而且有数量众多的火炮。

虽说越秀山方面部署了五六百门大小火炮,广州城上依然还有近千门火炮。

尚之信虽然愤怒清军驱赶他的子民攻城,但却对这攻城的百姓一点也不手软,之所以迟迟没有下令开炮,却是因为那些鼓噪而来的新会百姓还未进入火炮射程。

随着时间的推移,第一波被充当炮灰的百姓终于抵近了城下,尚之信重重地将父亲尚可喜留给他的宝刀挥下,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听到号令的平南军炮手立时将早就备好的的火把拿到手中,对着露出药膛的火绳子点去,数十门大将军炮率先喷发出怒火,炮弹呼啸从炮膛射出,向着远处冲来的新会百姓飞去。

随着一声声尖厉的炮声,数十枚炮弹不分先后落在百姓那密密麻麻的人海之中,顿时激起无数的血花,惨叫声响成了一片,很多百姓军被数斤重的炮子直接命中,身子炸得一片狼藉,断了的胳膊和大腿散的到处都是,场面好不骇人。

那些炮子去势不减,仿佛梨地一样,在新会百姓的人海中划出一道道血槽,凡是被炮子击中的百姓无不疼的得满地打滚,那凄厉地惨叫声贯天彻地。

第359章广州之战(二) “奉安亲王令谕,敢于退后者杀无赦!”城头上打来的炮子让正在前进的新会百姓前进的脚步为之一滞,前方同伴们的惨状令很多百姓吓得两腿发抖,可是后方清军的督战队却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手中的火铳和长弓,对着身前的新会百姓戒备起来。

大清的糙米饭可不是这么好吃的,岳乐更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而是双手沾满汉人鲜血的刽子手,从百姓们被征发开始,他们就要有沦为炮灰的觉悟。

铳毙和射杀了数百人以后,本已萌生退意的新会百姓在绝望中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卖力地向广州城墙涌去。

大清军催促进攻的鼓炮声震天动地,督阵的绿营兵根本不在乎那些炮灰兵的性命,只要前面稍有停滞,他们就会拉动手中的弓弦,点燃手中的火铳,这是他们经过无数次血战总结的经验,你若是可怜这些称之为炮灰都不为过的民夫,那你就得冒着敌军的炮火前进,百姓存在的作用在他们的意识里,就是为了消耗敌人守军的药子和守城器械。

在宁夏绿营的压迫下,民夫不得不继续冒着炮火向广州西城发动着一轮又一轮的冲锋。

城头上,平南军的火炮和弓箭不住发射,尤其是密布在西门的火炮一边和攻城清军的炮兵对射,一边轰炸着前仆后继的百姓。

付出近千人的伤亡后,炮灰们终于冲到了城下,只不过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欢呼,城头上就打下了无数的滚木擂石,没有任何遮挡的百姓立时又倒下一大片,有眼疾手快的,就是一头钻进城门洞子,然后缩在里面不敢动弹,更多的人则是冒着城头密集的火力拼命地把云梯往城头上抵。

“地道挖的怎么样了?”高达四丈的将台上,岳乐木然地看着攻城的炮灰成片成片的被城头上扔下的器械砸死,澹澹地转头看向此次战役的总指挥孙思克。

“王爷勿忧,地道估摸在再有几天就能挖通,末将已经精选了五百勇士,一旦地道挖通,就会趁夜发起偷袭,咱们炮击了好几天,城中叛军军心肯定不稳,只要咱们进了城,叛军必败。”

岳乐在广州城外造了这么多天声势,可依然没有等到尚从志的消息,心知尚从志要么是被尚之信软禁起来了,要么就是又生出了背反的心思,故尔他只得另辟蹊径,利用百姓吸引平南军注意力,却选拔了精锐之兵准备挖地道攻城。

然而广州却不同于两广的其他府城,地基又深又宽,而且都是用三合土层层堆叠的,这几日清军虽然挖到了城墙下,可这墙基却甚是难挖,一天下来只挖了三尺远,所以孙思克认为还要几天才能挖通。

“传令下去,从今日开始每隔一个时辰发动一次攻势,不要在乎百姓的生死,新会和佛山的人死光了,本王就让罗可铎从花县和增城抓。”

岳乐不关心百姓的死活,他只要尽快拿下广州城,因为他不知道蔡毓荣和王复汉能不能顶住长毛贼寇的攻势,若是这边拿不下广州,广西那边再遭败绩,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用百姓在广州勐攻了五日,从新会和佛山带过来的百姓付出了将近一半的伤亡后,岳乐终于下达了停止攻击的命令,因为他今夜就准备发动对广州的破袭战。

当夜子时,五百名精锐的宁夏兵趁夜钻进了已经挖好的地道,在他们的身前还有十余个矿工,这些矿工的任务就是把最后一段地道挖通,好放突击队进城。

“咣当、咣当……!”

“班统领,鞑子的地道快要挖进城了,咱们可以动手了吗?”

尚之信并不是蠢人,围攻高州一年多,什么样的攻城手段没有见过,所以他针对广州的城防还是做了很多工作的,比如在城内埋设监听瓮,以侦查敌人可能进行的地道战,而且还调了心腹班际盛主持城内的监听任务

“挖,咱们也挖,挖好了就给本统领把水龙里的水全灌进去,活活淹死那帮西北蛮子。”

班际盛恨恨地骂了一句,这几日的守城战,物资的消耗实在太大了,不光城中的火药消耗了将近三成,滚木和擂石也花费了不少,更不要说守城利器石灰粉了,可付出了这么大代价,却没有对清军造成什么损伤,全浪费在了被清军驱赶过来的百姓身上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教训清军的机会,班际盛自然是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对付地道战,无外乎水攻和火攻两种方式,班际盛却选择了水灌之法,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即便是清军在地道内埋设火药,也会被水龙喷出的水柱淋湿。

岳乐和孙思克显然没有想到利用火药爆破城墙的方略,而是采用了通过地道偷袭的计策。

在地道挖通的那刻,还没等矿工身后的清军精锐上前,城内驻守的平南军就通过水龙向地道内注入了一股股水柱。

虽然广州地处天南,但十月的天已经有微微的凉意,尤其是夜晚子时,冷的是越发厉害,被水柱射中的清军无一不冻的牙关紧咬,两条腿不停地颤抖。

早就在地道口埋伏的平南军则一个个持刀舞抢地跃入地道,对着那些冻的连武器都拿捏不住的清军大杀特杀。

结果显而易见,早有提备的平南军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将准备利用地道偷袭的清军尽数砍杀。偷袭计划破产,精挑细选的五百精锐全部折在地道内,愤怒到极点的岳乐只得重新发动了对广州的攻势,惨烈的攻防战重新在广州城下展开。

清军人多势众,平南军则利用城墙为掩护拼死博杀,滚木和擂石打光了,他们就就拆卸民房,把拆下来的砖石和木方抬上城墙充作守城工具,一时间双方竟然打成了僵持的局面。

与此同时,甘肃绿营也发动了对越秀山防线的攻势,越秀山不同于南宁青秀山,乃是由七座山岗和三个湖组成,最高的越井岗也只有二十丈左右。

刘进忠进驻越秀山后,就是在这七座山岗上分别修建了七座土木结构的堡垒,并在越井岗主峰布置了火炮阵地。

第360章广州之战(三) 刘进忠所修的七座营垒并不是连营,而是七座单独的堡垒,这几座堡垒皆是以木石建成,每座营垒设有火炮二十门,士卒八百余,均是建在岗顶,为了更好地阻截攻山清军,刘进忠还在北秀湖和东秀湖上修建了水寨。

按刘进忠的估计,西北绿营就算战力再强,想要攻破自己设置的营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为这几个营垒之间可以通过水寨互相支援,主峰上的炮队也可对水寨进行火力支持。

但主持进攻越秀山防线的不是别人,而是伪清赫赫有名的河西四汉将之首张勇。

经过这段时间的袭扰,张勇同样摸清了越秀山防线的虚实,并制定了行之有效的作战计划,他认为平南军的水寨全靠湖面上的船只往来输送兵马,如今已经入冬,北秀湖和东秀湖水位并不高,而且这两个湖泊都连接金子湾,只要炸开金子湾堤坝,那不出一日,这两个湖的水就会倾泻一空。

仗着清军人多势众,张勇根本不想隐藏行迹,而是正大光明地调了三千兵大摇大摆地直抵金子湾堤坝,他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就是逼迫越秀山平南军守军,要么你就走出营垒下山决战,要么就坐视你们辛辛苦苦建水寨成为空架子,而那些在山岗上的堡垒也会成为一个个孤立无援的活靶子。

越井岗主峰观音阁,潮州总兵刘进忠是眼睁睁地看着清军在金子湾堤坝埋设炸药,他不是不想下山阻止清军,而是不能,因为他手中能打的也就是原潮州的三千兵,其余的兵马不过是巡防兵,据城死守还行,和清军野战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现在刘进忠能做的就是趁清军还没挖通堤坝,把分派到和岗的守军,通过水路全部转运至越秀岗主峰防线,因为他实在不能保证那些没有援军的巡防兵会不会选择投降清军。

好在刘进忠也算久经沙场的宿将,越井岗防线布置的端的严整有序,不光在山岗上挖掘了一道三丈宽的壕沟,而且在壕沟前还拉了铁丝网,当然尖桩和铁蒺梨这种能迟滞敌军进攻的障碍物更是布满了整坐山岗。

拥兵八千,山顶还有大大小小数百门火炮,刘进忠认为自己还有一战之力。

“刘进忠还算识相,杨世清你立即点兵准备接管逆军留在各岗上的堡垒,杨朝梁你带本部兵马和五千民夫准备进攻越秀岗,张云翥你去传令炮队,让他们全部转运至越井岗下,专等本帅将令。”

望着如同散了窝的马蜂逃出堡垒的平南军,张勇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看似金汤之固的越秀山防线仅仅被自己一步闲棋,就土崩瓦解了,现在挡在他身前的只剩下越井岗,只要拿下这座高地,那广州城便彻彻底底沦为一座孤城。

“嗻!”

张云翥等人应声领命,然后一个个按刀退了下去。

杨世清和杨朝梁本是西北卓尼土司出身,王辅臣反复后,二人就带着本部土人积极参与清军平定陕西的战事中,因作战勇悍,遂被张勇的看中,升他二人为甘州和肃州总兵,康熙见二人如此忠心,又加二人三等喇布勒哈番世职。

张云翥是张勇的大儿子,不过却是个纨绔子弟,张勇之所以带他南下,其目的就是让他混上一两个战功,将来好承袭自己的爵位。

张勇的釜底抽薪之计令得清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越秀山各处山岗,同时他的兵马也直达越井岗下。

和广州西门的战事一样,最先冲锋的依然是那些百姓,他们的任务就是清除干净山上的障碍物,甚至填平那些壕沟。

在甘肃绿营的威逼下,数千百姓就这样生生被推上了战场,一队炮灰倒下去,另一队炮灰又被驱赶到岗下,如此周而复始,连续攻击了三天,甘肃营兵携带的民夫死伤一万七千人,士兵阵亡一千三百余人,但这些人终于将越井岗上所有的障碍物清理干净,至于那些士兵的阵亡,却是因为民夫们到了山上后逡巡不前,而且他们拿那铁丝网也没办法。

为了驱赶民夫以及剪断壕沟前的铁丝网,张勇不得不抽调了部分营兵混在人群中前进,这才造成了甘肃绿营出现了一定的战损。

“逆军的火铳手和弓箭手采用的是三段式射击**流射击,据本帅估计,他们还不止排了三队,铳子打的既快又密,但火铳射上十几轮就要停下来冷却,要不然铳杆太烫药子都装不进去,所以他们射击的时候还会有停顿。此外山上的火炮亦是如此,本帅估算了一下,大概二十五轮炮击后,逆军的火炮就会停下来,我估计他们这是在冷却炮管和铳管,但是这却是咱们取胜的关键。”

经过三天的观察,张勇已经大致摸透了越井岗守军的攻击频率还有武器配置,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利用手中整理出来的情报一举拿下越井岗,将皇帝点名要捕拿的罪魁祸首之一刘进忠擒杀,或者逼入广州城内。

“父帅说的是,逆军的火铳的确是有停顿,不过咱们用民夫消耗了他们三天,想来山上的物资也消耗的七七八八了,孩儿听尚从志说刘进忠只有本部三千兵能打,其余的都是从各地裹挟的巡防兵,要不这一阵就由儿领兵攻山。”

张云翼是张勇的二儿子,和大儿子张云翥不同,他却是个好勇斗狠的角色,不过这会他到不是想上去拼命,而是想立下战功,毕竟张勇的爵位是由他大哥承袭,他还需要战功作为晋升的本钱。

杨朝梁点了点头,嘿嘿的笑了起来,颇有些得意的说道:“饶刘进忠诡计多端,剽悍难制,可是这次他遇到的是我家大帅,恐怕也没几天好活的了。”

“传令下去,所有火炮抵近山脚,调整好炮口,让民夫再攻一次越秀岗,逆军火炮射击二十轮,立即开炮,不要节省火力,务必要将所有的炮子全部送进山上守军的工事内。”

张勇却是面无表情地下达着军令,这几日攻山,他一直不肯动用火炮,就是想等填平山上的防线后再动手,现在战机已经出现,那自然没有必要再留手了。

第361章广州之战(四) 越井岗的沉寂静在第二日天明后被打破,随着清军大营号角声再次响起,正在休息的平南军立时被正在巡逻的兵丁叫醒,然后进入预定的作战地点。

清军的这一次攻势显然比前几日更要勐烈,号炮声中,越井岗主峰观音阁前的平南军观察哨已经清楚地看到成千上万的清军从军营中开出,很快摆出了战斗对型。

和前面的攻山不同,这次甘肃绿营几乎集中了所有的火炮,仅有的四十余门红夷大炮也被随军的民夫推到了山下,可是那些运输火炮的民夫在布置好炮兵阵地后却震惊地发现自己回不去了,因为近千民凶神恶煞的清军已经提着大刀和长矛出现在他们左右和四周。

“将爷,我两个儿子都被王爷带去广州西城了,家中就剩下儿媳妇和一个两岁的孙儿,看在我一家老小替大清卖命的份上,饶了小老儿吧,小老儿若是死了,我那孙儿可怎么活?”

“将爷,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小的还有八十岁的老娘,如果小的要是有什么意外,我那老娘可怎么活?”

这几日的攻山战太惨烈了,百姓都知道,若是真上了战场,那基本就是十死无生,可他们却不敢反抗围拢在他们周围的清军,只得一个个跪倒在地不停地哀求。

“你们是不是大清的子民?要不是我大清皇帝文武仁圣,你们能吃饱穿暖吗?现在逆贼猖乱,你们不思报效朝廷,报答我大清朝廷的恩情,反而顾念自己的家小,你们这是端着我大清的碗,却想砸我大清的锅,左右与本将把这些敢扰乱军心的推到阵前斩首示众。”

奉命指挥炮队的张云翥勃然大怒,抬脚向跪在他面前的一个百姓狠狠踹去,将那哭的死去活来的百姓踢成了滚地葫芦,可他依然没有收手的意思,一把抢过身边侍卫的长刀,又重重噼了过去,他虽自诩文人,但却不是只知道之乎者也的迂腐之辈,杀几个百姓在他看来就如杀鸡一般。

“锵、锵、锵……!”

围拢在民夫周围的清军也是闻风而动,一个个挥舞着刀矛向着身前的百姓扑了过去。

三天的攻坚战,随军的百姓伤亡一万余人,这同样令甘肃绿营感到畏惧,因为他们知道,若是由他们充当攻山主力,虽然不至于折损这么多人,但死伤个四五千人还是有可能的。

虽说越井岗上的防御工事已经被摧毁的七七八八了,但平南军主力并没有什么损伤,而且清军又是仰攻,为了避免不必要得伤亡,甘肃绿营自然愿意把百姓推在前面。

“小的们愿从将军号令!”

“小的们愿从将军号令!”

望着那些清军士兵宛如杀鸡一样,将刚才那十几个求饶求得最厉害的百姓硬生生从身边拖到了队伍前面,然后宛如杀鸡般,被长刀砍断了脑袋,适才还哭天抢地的百姓哪里还敢说话,一个个吓得呆呆地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在征调民夫的同时,肃州总兵杨世清也带着一千余士卒在阵前摆好了阵势,这一千多士卒皆是身披双甲,喝了绝命酒的勇士,今天他杨总兵要亲自督阵,拿下越秀岗这个广州最后的屏障,以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

“呜呜呜……!”

在苍凉的牛角号声中,甘肃提督张勇亲自擂响了进兵的战鼓。

两千余在广州下辖州县征集的民夫率先被推上了战场,他们的身后便是杨世清统领的千余精锐,然后就是无数拿着弓箭和火铳的远程兵。

清军鼓噪了近半个时辰,山上的潮州兵都知道清军又要发动进攻了,而且看这架势,很可能就是总攻。

“刘帅,清军利用炮灰攻了三天,虽然咱们兵马没什么损伤,但山上的防御工事都被破坏的七七八八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挡的住西北蛮子的进攻?”

潮州副将陈文弢乃是和刘进忠一起在芜湖随马得功降清的手足兄弟,四十年的征战生涯,令他早就见惯了生死,但今天他却在清军的兵锋下畏惧了。

当然他并不是因为清军驱民攻山而畏惧,这种事当年他在农民军里早已司空见惯,他是因为开战以来张勇屡屡算计得手畏惧,现在他已经不确定能不能守住越井岗了。

“怕啥,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老子自随耿精忠造清狗的反以来,杀过的鞑子海里去了,反正已经够本了,而且据苗之秀传书所说,马仲英就在香江,咱们若是表现太差,将来就是投琼州军,也会被人家瞧不起,你传本帅将令,让儿郎们都打起精神来,别被西北蛮子小瞧了咱们。”

刘进忠却浑然不惧,当年耿精忠投清后,他改投郑经,在潮州力抗福建巡抚刘秉全和伪清平南王尚可喜的两路进剿,将尚之孝打的狼奔豕突,伪清续顺公沉瑞更是被他在饶平生俘,如今越秀山诸岗虽然易守,但越井岗却背靠广州,而且香江那里还有琼州军援军,他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而且刘进忠还有深一点层次的考量,就是琼州军援军其实已经抵达珠江口,然而对尚之信的通报却是还在增援的路上,显然马仲英这是存了别的心思,说不定就是想来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从尚之信和岳乐口中虎口拔牙,拿下广州这个天南第一重镇。

所以越井岗他势所必守,不光是为了取信尚之信,还要让琼州军看看潮州兵的真实战力。

惊恐的百姓被清军分批驱使着冲向越井岗,他们没有武器,只有排头的人才配有简陋的木盾,他们不想死,可是身后大清军的长刀令他们无比恐惧。

“上滚木擂石,把这些无胆的废物敢下山去。”

在前指挥的潮州参将孙文武大吼着下达了攻击的命令,和清军交战多年的他对这种驱民攻城的伎俩再熟悉不过了,他知道,在这人命如同草芥的乱世,你不狠,那倒下的只有是自己,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轰隆隆!”

随着一阵阵巨响在平南军工事内传扬开来,无数滚木擂石如同山洪暴发一样向山下滚去,而且这些滚木擂石在惯性的作用下,越滚越快,越滚越快。

第362章广州之战(五) 滚木擂石从山上滚落下来的那刻,无数被清军驱赶来的百姓死伤遍地,一颗又一颗斗大的石头在攻山的人海中翻滚跳越,带起无数的血花、收割着无数的人命。

那长约丈许的滚木更是令所有百姓恐惧的存在,凡是被扫中的百姓,无一不是人仰马翻,不是断了胳膊就是大腿被撞断,有的人甚至脑袋直接被滚木砸中,整个头都撞的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那无头的脖颈汩汩地淌着鲜血。

潮州兵用的滚木并没有钉满大钉,而是用直接砍伐的树木去掉枝叶,制作而成,但这些圆木从二十几丈高的区域滚下,威力却比任何火炮都来的强大。

在无数滚木擂石的打击下,排头冲锋的百姓顿时倒下了一片,有的百姓顺势就往地上一躺,惨叫一声假死过去,那些机灵的则是躲到了山石和树桩后面,当然更多的百姓还是被清军驱赶着往山上挤压。

山坡上,到处是跌跌撞撞的身影,人挤着人,人压着人,有不少躺下装死的百姓就这样被生生踩踏而死。

“呯、呯、呯……!”

在滚木擂石打下的同时,“噼里啪啦”的火铳声也在山上响成了一片,一排排的百姓被铳子打中栽倒在地,不停地抽搐哀嚎,整个越井岗前几乎成了一片屠宰场,到处都是残肢碎肉,和炸碎的脏器,空气中都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见惯了生死的潮州兵只是机械地点火、发射,在福建和浙江打了八年的他们,根本不在乎眼前的是什么人,在他们看来,凡是可能威胁到他们性命的,不管是清军还是百姓,他们都要将他们无情射杀。

因为这是战场,这是血淋淋的战场,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容不得你有半分怜悯和同情。

“火铳手和弓箭手府给老子分散开来,寻找掩体给老子射击,张云翥这狗日的还不开炮,再这样下去,逆军的火力就要覆盖到咱们身上了!”

督军攻山的杨世清这会已经要疯了,因为有不少冲的快的清军敢死队已经被滚木擂石砸成了肉饼。

“嗻……!”

夹杂在百姓身后上山的清军铳手和弓箭手如蒙大赦般地在各自千总、把总的带领下向左右两翼分散开去,潮州军的火力太强了,又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就这一小会已方就折损了近百人。

很多人望着身前铺满了一地的尸体,并不是恐惧而是庆幸,庆幸自己躲在了他们的身后。

攻山的百姓还没有死绝,这两轮攻击下来大概死了六成,杨世清算计的非常准确,他就是利用百姓还在吸引潮州兵火力的机会,迅速完成部署,形成对峙的局面,然后依靠火铳兵和弓箭手掩护,在山上站稳脚跟。

随着时间的推移,充作炮灰的百姓在潮州兵密集的攻击下终于死伤殆尽,只剩下少数躲在巨石和大树后装死的百姓勉强存活,但是上山的清军弓箭手和火铳手在在这个时候选择好了可以射击的位置,一个个血红着双眼,仿佛看金元宝一样看着山上的守军。

“轰、轰、轰……!”

在漫长的等待中,清军的火炮终于全部打响,那些操纵虎蹲炮和大杆子铳的清军炮手甚至将小炮扛起来向山坡冲去,意图在山上寻找有利地形进行抵近射击。

越井岗并不高,只有二十三四丈的样子,尽管清军是仰射,但密集的炮子还是如同雨点般砸在了潮州兵工事的内外。

山岗上到处都是被炮子砸飞的山石和泥土,环形工事前那简易木栅更是被砸的东倒西歪。有几枚炮子甚至引爆了潮州兵防线内的一处火药库。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过后,驻守在火药库附近的数十名潮州兵士卒当场身亡,眼中、口中、鼻子中的鲜血淌个不停。

清军炮响之后,早就待命张云翼立马喝令本部人马齐向越井山发动了攻势,已经在山上布防的清军箭手和铳手也开始对工事后的潮州兵发起进攻。

“他娘的,快给老子开炮,快给老子开炮,给老子轰西北蛮子的炮兵阵地,他们的炮兵肯定有人懂得如何测试炮距。”

清军炮兵抵达越井岗后迟迟没有动手,刘进忠心知张勇这是想要后发制人,所以他同样没有下令让炮兵攻击,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清军的火炮竟然在这个时候全面打响,而且一出手就下了死手,直接打了潮州军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时代的火炮由于药子和炮弹的原因准确度并不高,但刘进忠却知道佛朗机人已经会使用三角尺和直尺确定炮距,三年前的潮州之战,他之所以能击败尚之孝和刘秉文,生擒沉瑞,靠的就是从明郑那边学会的定位技术,可是他没想到西北绿营的火炮竟然也打的既准又狠。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西北绿营的火炮并不是打的准,而是越井岗实在太矮了,山下的清军炮手甚至都不需要瞄准,就能把炮子轰入潮州兵的环形阵地,张勇手中有大小火炮六百余门,哪怕只有两成的炮子轰入潮州兵的阵地,那带来的伤亡都不容小觑。

“轰、轰、轰……!”

随着刘进忠一声令下,部署在观音阁前的潮州军炮手也悍然发动了炮击。

因为有绘测技术,潮州兵的火炮打的更准,几乎每三四枚炮子就有一枚命中了清军的炮兵阵地。

这一轮炮击,越井岗上的刘进忠看的真切,仅仅是一轮攻击,就砸断了十余辆清军炮车,连带着砸死了数十个清军炮手。

但这个时候清军的第二轮炮击却再度袭来,有过一次射击经验的清军炮手这一次打的更加精准,直压的防线内的潮州兵不敢抬头。

依靠已方火力的压制,负责先登的肃州绿营总兵杨世清已经将躲在大树和山石后面的敢死队重新集结完毕,踏着一地的尸体,冒着头上不断落下的炮子,向越井岗潮州军防线压了过去。

与此同时,指挥第二队的张云翼也亲自统兵,漫山遍野地跟在杨世清部身后向山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