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倾城,假面王妃别想逃》 第一章 暗夜杀机 梁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秦笙觉得分外冷。 她走在空无一人的长乐街上,捏着从小贩赵犁家买来的包子,手心一片温暖,然而身体却暖不起来。 太奇怪了。 夜里的长乐街是梁国最繁华的街道,现在还不到二更天,街上就没有人了。 秦笙是长乐街红楼里的头牌,今天是秦六娘的忌日,她得了空祭拜,回来时总觉得有些心慌。 “娘,要是你变成了鬼可得保佑阿笙。”秦笙说完,拿紧手里的包子,提着裙子一溜小跑。 耳边风声传来,吓得秦笙猛地一抖,她慢慢回转身,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竟出现了六个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手执长刀,蒙着黑布的脸上露出的两只眼睛,无一例外充满了杀意。 “你们要干什么?!” 秦笙惊恐出声,思来想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到了哪位贵人,若不是贵人,怎么会封了长乐街要她的命?! “干什么?!杀你!”为首的那人声音有点耳熟,还不待秦笙反应过来,六个人身影迅疾而至,将秦笙紧紧包围! “周游!你是周游!啊!” 秦笙终于认出来人是谁,然而话刚出口,周游手中寒光一闪,一刀斫进她胸口! 鲜血顺着刀背流了出来,秦笙痛急,浑身发抖,然而震惊给了她力量,她反手揪住周游的衣领,哑着嗓子道:“周游,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滚开!” 周游嫌恶地看着秦笙攥着她衣领的手,飞起一脚踢在秦笙小腹,秦笙的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射而去,长刀从皮肉中抽出,鲜血喷洒在半空! “噗!”五脏六腑震的剧痛无比,秦笙重重摔在地上,一口血和着破碎的内脏吐了出来。 周游扯开面巾冷冷望着她,反问道:“一个娼妓的女儿,从天底下最肮脏的地方爬出来,若我是你,就该夹着尾巴活着,你竟敢纠缠太子殿下?!臭不要脸!” “我……我没有纠缠他……我们是真心相爱……”秦笙说道,半晌冷了心肠,她眼中有泪,似是不敢相信,用尽全身气力抬头瞧周游,道:“谁让你来的?!” “太子府的护卫统领亲自杀你,你说,谁让我来的?!” 秦笙如雷击过头顶,她呆愣了半晌,又问:“撒谎!不是李闲,李闲怎么会想杀我?!” “殿下以前不懂事,被你所蛊惑,现在殿下已然醒悟,天家的儿子怎会娶娼妓的女儿?!秦笙,今夜就是你的死期!”周游喝道,对着身后做了个杀的手势,其余五人提着刀朝着秦笙慢慢走过去。 秦笙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她浑身都在颤抖,想起那些日子和李闲的温存时光,想到李闲对她温柔的笑脸,那人亮如繁星的眸子…… 她不信李闲那么心狠,可刀划在地的声音刺耳又恐怖,秦笙摇着头往后退着,然而双脚却被当前一人抓住,整个身子被人腾空抓住重重摔在街角的青石墙上! “啊!”秦笙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看着面前的五人对她举起长刀狠狠捅进她的肚子里! 身子从墙上滑落,留下一片血红,秦笙倒卧在地,看着身前一片鲜血流滚,恨意不断蔓延。 李闲,若真是你,若有来生,我秦笙必报此仇! 第二章 魂穿碧荷 秦笙觉得头脑一阵剧痛,身体陷入一片绵软之中,迷糊中听见耳畔琴声萧瑟,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满室华贵。 熏香袅袅飘着,床头跪了四个宫装打扮的小丫头,领头的小丫头看着她醒过来,抹了抹眼泪道:“公主!您终于醒了!贵妃担心的都晕倒了!” 秦笙一怔,她不是已经死了,怎么又躺在这里? 听到那些人在说贵妃,秦笙脸色微变,梁国只有一个贵妃,那就是林清萍。 林清萍是先皇后的婢女,先皇后去之前就上位生了大皇子和碧荷公主,后来宫中走水先皇后不幸被烧死,陛下心痛,大封先皇后宫中旧人,林清萍母凭子贵被封为贵妃。 那些人叫她公主,难不成她重生成了碧荷?! 这么一想,秦笙扫视殿内,忽然发现殿中一角站着一个穿着藕荷色睡服的女子,女子眉眼柔媚却带着无边的病容,看到秦笙瞧着她,她叹息了一声,随后就不见了。 随着女子的叹息,秦笙觉得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声叹息也消失了。 难道碧荷将死之际,她的魂魄落在了碧荷的身上?! 秦笙死不瞑目,如今穿成了碧荷,不论事情如何荒诞,她就只有一个目的,找到李闲,找到秦笙的死因。 “替我梳洗,我要去一个地方。”秦笙吩咐左右,她要见李闲,只有见到李闲,真相才会浮出水面。 “碧荷我儿!你终于醒了,母妃吓坏了,母妃还以为你熬不过去了!” 就当秦笙要下床时,殿内跑进来一个衣衫华贵鬓发有些凌乱的女人,女人容貌美丽却很憔悴,正是当今的林贵妃林清萍。 跟在林清萍后面的大皇子李桢衣衫也有些发皱,想必是碧荷公主发病时日夜担忧,来不及顾及自身的缘故。 “皇妹,你终于醒了,这场风寒来的太厉害,皇兄还以为你撑不过去了。”李桢担忧地说着,看到碧荷脸色渐渐好转,长舒了一口气。 秦笙看到二人同时来此,脑袋有些乱,她不是碧荷公主,若是被人看出了行为上的不妥,可怎么办?!从来没有受过宫中礼仪,她是没有办法假冒碧荷公主的。 正在这时,宫女端了药上来,林贵妃端过药,瞧着碧荷公主发呆的样子,以为是女儿病刚好转身子还有些不适,心疼道:“碧荷,来,母妃亲自喂你吃药。” 秦笙只好上前,由林贵妃亲自喂药,二人瞧着碧荷不再呕药,十分欢喜,但半晌之后连同秦笙在内三人都觉得奇怪了。 秦笙吞着那药,只觉药里苦中包裹着一丝甜腻,她抬头瞧着林贵妃,又转头瞧着一脸关切的李桢,腹中突然一阵绞痛,旋即而来的便是翻江倒海的酥麻。 “母妃……母……”秦笙一把推翻药碗,浑身冷汗频出,林贵妃抓住她的胳膊将秦笙扶起,秦笙一抬头,一口血从口中呕出。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满脸震惊的林贵妃和李桢,一口一口往外呕着血,双手无力在林贵妃前胸衣襟上抓着,肚子里仿佛有万千虫子啃咬。 “这药是谁送来的?!”林贵妃歇斯底里地往后一喝,满脸怒火恨意。 “太子,是太子李闲!”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秦笙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额头青筋几欲爆裂,她圆睁着双眼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落在林贵妃和李桢眼中是死不瞑目的痛楚。 “碧荷!碧荷!”李桢的声音传入秦笙耳中,秦笙掐着自己脖子的双手突然僵直,脖子一梗,嘴角呕出一大口血沫,半盏茶时间不到就死了! 是李闲,又是李闲! 第三章 丞相之女 秦笙又醒了过来,眼前是芙蓉锦帐,屋子里乌泱泱跪着一大群人,一个衣着华丽,长相却有些普通的夫人拿着帕子摁着眼泪,还有一个老头穿着官服,垂着头仿佛在低声哭泣。 “大人!夫人!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垂着头的老头马上起身奔到秦笙的面前,“不凡,你醒了,我是爹,你瞧瞧爹。” 秦笙费力地转动着眼珠,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老头却激动地哭了,一把揽过哭成泪人的夫人,握着秦笙的手连连道:“老天怜我,夫人莫哭,咱们女儿没事了,没事了。” 她再次重生,这一次她魂穿到梁国丞相之女楚不凡的身上,莫不是她做的孽太多,老天要这般作弄她?! “不好了大人!太子殿下跪在宫外,请陛下收回赐婚!太子殿下说他心有所属,死也不会娶咱们小姐!” 秦笙听到了‘太子’两个字心头一震,难不成当今圣上赐婚李闲,让他娶丞相之女? 楚丞相权势滔天,门生遍布六部,娶了楚不凡,就等于继承了楚丞相在朝中的关系网,李闲他为何拒婚?! 李闲生下来便是太子,父皇母后极为疼爱,八岁能诗,九岁挽弓射雁,十岁便在太傅的教导下处理东宫大小事宜。原以为就这样一帆风顺下去,不料十一岁那年,皇后宫中走水不幸死去,圣上悲痛之极,当下便疯癫了。 十二岁那年,李闲被疯癫的皇帝赶出东宫,在国城长乐街上建了太子府。 曾有谣言传出,这一切都是林贵妃动的手脚。秦笙和李闲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不止一次听他说过要把属于自己的权力拿回来。秦笙心中揣度,莫不是李闲为了权力要杀秦笙? 秦笙是红楼头牌,娼妓之女,是李闲的污点。他杀秦笙是去除了污点,可是李闲又为什么对碧荷下手?要知道碧荷死时,李闲是冷遇太子,手中一点权力都无,动碧荷公主,林贵妃怎肯留他的命?!还有,既然要权力,李闲又为何不娶丞相之女呢? 林贵妃没必要杀秦笙,秦笙的存在就是李闲最好的绊脚石,所以,李闲杀碧荷的理由不会是为秦笙复仇…… 一切都是谜,秦笙觉得身心俱疲,仿佛陷入了一片找不到前路的迷雾之中。 而此时的李闲穿了一身白衣,他的头发半束着,跪在宫外的一片大雪地里。 “父皇!儿臣心有所属不能娶丞相之女为妻,求父皇收回成命!” 经过的大臣和百姓对李闲指指点点,天家之子却恋上烟花女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李闲脊梁挺的很直,望着宫门眼中含着无尽悲意。 “父皇!儿臣心有所属不能娶丞相之女为妻,求父皇收回成命!” 一字一顿仿佛泣血之言,他那么跪着,来来往往的人突然觉出当朝太子的可怜来! “闲儿!你怎么在这跪着,快起来,快起来。”林贵妃被人扶着亲自来到宫门外,看着围了一圈的大臣和百姓,亲自拉着李闲起身。 第四章 太子拒婚 然而李闲一动不动地跪在那,抬头望着林贵妃,眼中一片赤诚之色,“母妃,儿臣心有所属,不能娶丞相之女,若是父皇不收回成命,儿臣就在此长跪不起。” 林清萍看着李闲清澈的眼神,瞧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群,劝道:“闲儿,你听话,陛下要你娶丞相之女是想保你平安啊,娶了丞相的女儿,以后谁也不敢动东宫,娶了丞相的女儿,你就回来,不用在外头住,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么?” “母妃,您一贯是知道儿臣的,儿臣喜欢的另有其人,心里早就把她当成了妻子,我们私定了终身,怎可说娶别人就娶别人?!”李闲仍旧坚持,眼中带了水汽。 想起秦笙飞扬的眉眼和略带着清冷的脸色,他的心里一阵阵地抽疼。右手握紧,他摇了摇头,妄想驱散那些痛楚,然而秦笙的脸却离得他越来越近,压迫地他不能动弹。 “可她已经死了三年,闲儿,母妃知道你用情极深,可人死不能复生,你总归要娶太子妃。碧荷我儿死的早,若我总想着她,日子还过不过了?!”林清萍想起碧荷公主,眼里浮动着痛意。 碧荷公主死的突然,下毒的人到死时都说是太子李闲所为,林清萍查了三年,对太子府明里暗里安插了无数探子,仍旧找不到一点线索。 李闲仍旧坚持,他跪伏在宫门外,哑着嗓子道:“母妃不必说了,儿臣心意已决,若母妃疼儿臣在外多年孤单之苦,求母妃替儿臣向父皇请命,求父皇解除这婚约。” 林清萍看着李闲倔强的身子,半晌松开扶着李闲的手,面有难色应道:“好,母妃帮你……” 既然查不出碧荷死因,那林清萍也不能做的太过分,本来他们就是要夺了李闲的太子之位,李闲终究要死,她也就没有了继续查下去的必要。 “陛下有旨!东宫太子李闲冥顽不灵,同长乐街烟花女子秦笙有染使皇室蒙羞,若认错回府朕既往不咎,若太子李闲仍不悔改,罚杖刑一百!” 小刘子拿着旨意高喊道,瞧着太子李闲,面露轻蔑之色,手中一扬,将圣旨推给李闲,冷道:“呵呵,殿下,接旨吧?” 李闲漠然地望着他,嘴角的肌肉慢慢抖动,他一字一顿,道:“父皇,儿臣不回府。” “那好,来人!给太子殿下上刑!”小刘子就等着李闲说完,将圣旨反手收回,身后的执刑太监搬了板凳,拿了棍子,立在李闲面前。 “你们!大胆!本宫去求陛下,你们等着!”林清萍气得发抖,指着小刘子怒斥,然眼神却很平淡。 “母妃!够了!”李闲骤然一喝,在场所有人都楞了。谁也没想到,往日和善的李闲此时全身爆发着让人丧胆的冷意。 他双眼血红一片,冷冷扫视着众人,似乎要记住所有人的模样,然后,他起身一步步走到凳子前。 “殿下何必逞威风,留着气力才好。”小刘子回过神来,冷笑地招呼行刑的太监上前。 “彭!彭!彭!”一下下木棍狠击在皮肉上的声音在空中蔓延开。 林清萍转身进了宫门,小刘子笑看着木棍击打在李闲的身上。 来往的百姓们指指点点,有的说既然皇帝许婚丞相之女给太子是稳定东宫的位子,毕竟大皇子李桢在朝中势力太过,有压倒东宫之势。又有的说皇帝许婚是想废太子,毕竟丞相之女身子不好说不准明天就死了,丞相之女给了太子,驳了李闲太子之位,李闲成了普通皇子,有丞相的关系在,他也不可能在权力的争斗中死去。 众说纷纭,谁也摸不透皇帝的心思。 第五章 故人重逢 一百杖刑过后,李闲被周游架着回太子府。一路上鲜血滴落在雪里,开放出一朵朵扎眼的红梅花。 “主子,您值得么?明知道圣上不会收回成命。”周游看着身后那一道道血痕有些不忍。 李闲虚弱地靠在周游身上,抬头望着灰灰的天,声音细若游丝:“值得又怎样,不值得又怎样,我是真的喜欢她,阿笙。”说完,李闲气息一顿昏了过去。 丞相府。 楚丞相听到这个消息,愣了愣叹道:“看陛下这意思,咱们楚家嫁女是嫁定了。” 楚夫人出身乡野,在楚常青是秀才的时候就和他有婚约,后来楚常青做了丞相,她当了这么多年的丞相夫人,仍旧摆脱不了那一股乡野妇人的气息。 她看着楚不凡慢慢红过来的脸色,冷哼了一声埋怨道:“老爷,咱们干嘛非要把不凡塞给那个冷门的太子?!” “他喜欢烟花女子,让他娶去,别让他糟蹋咱们不凡。他不是要退婚么,赶紧退,凭老爷在朝中的势力还怕给不凡找不了好夫婿?!我看大理寺卿的公子柳城就很好,何必趟天家的浑水?!老爷真是昏了头!” 这一声声埋怨说下来,楚丞相脸色越来越差。他和夫人董梅花是真的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懂什么?!”趁着楚夫人不说话的空当,楚丞相连忙接过话茬道:“天家要楚家嫁女,你说退婚就退婚?太子殿下也不满意这婚事,现在又如何了?!当朝太子在宫门外被罚了一百杖,为夫再去说,咱们楚家怕是要被灭族!” 都说皇帝要废太子,可现在又配贵女给李闲。难不成梁国皇帝疯癫是假,保护太子李闲是真? 一个为保儿子性命赐丞相之女给冷遇太子的疯癫皇帝,一个表面心系烟花女子却狼子野心的蛰伏太子,秦笙眼眸发冷,这可是一盘大棋。 只是这棋局里,不该断送了她秦笙这条无辜的命! 但现在不是秦笙感慨的时候,她得嫁给李闲,在不知道自己的死因之前,除了嫁给李闲,她没有别的办法。 重逢的这一天很快来临,一个月后梁国太子李闲亲自登门。 秦笙曾经无数次设想过重逢的画面,然而,当秦笙真正见到李闲时,她突然又觉得不对劲。 李闲瘦脱了相,他仍旧俊美,眸子仍旧亮如星辰,只是那眸子里却满是对她的恨意。他嘴唇发白,一副病容的站在她面前,脊梁挺的很直,他不经意地瞅着她的脸,不经意地将恨意全部捅在她身上。 仿佛楚不凡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可楚不凡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是她第一次见太子李闲! 哼,做戏么?! 楚不凡微微笑着,心中只觉李闲虚假,然而那笑容落在李闲的眼中,却是那么刺眼。 “楚小姐笑什么?”李闲问道,声音冷的像冰。 楚不凡道:“不凡以前没见过太子殿下,现在一见,感觉殿下是旧相识一般,不知殿下有没有这种感觉?” “没有,”李闲道:“楚小姐若身子好些,明日太子府的马车来接你,我们同去宫中谢恩。” “那不凡明日早早在府中候着殿下。”楚不凡笑道,李闲却分明看到对方眼神森寒。 第六章 直接逼问 第二日,太子殿下的马车来到楚家,亲自接了楚不凡进宫谢恩。 楚不凡穿了一身藕荷色华服,外面罩着白色鹤氅,贴身丫鬟轻舟给她梳了两个发髻,头发大半披在身后,发髻上戴了红色的步摇,精巧花鸟随着楚不凡的走动上下摇晃,衬得楚不凡更显俏皮。 秦笙长得美,但是有些苦相,就算不正经起来,也有那么一份规矩女子的韵味。而楚不凡的美很招摇,她眼眸清亮,人影在眼中如同水中倒影,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挡不住眼中的灵动。楚不凡一笑,仿佛天晴了,待动起来,又有无限活力,像个小太阳。 此刻这个小太阳坐在马车里,却被李闲这个冰块冻灭了。 李闲穿了一身明黄,白色大氅披在身上,显得他如玉的眉眼好看的紧。他握着一本书很认真地看着,仿佛楚不凡不存在一般。 “太子殿下,不凡从未去过宫中,有点……”楚不凡试着找些话聊。 “林贵妃的人会来接你,她人很好,不会为难你,你见不到父皇。”李闲冷冷地说着,自然翻过一页。 “哦。”楚不凡绞着手,李闲不理她,她一点都不觉得失望,没准这才是李闲的本来面目,以前在秦笙面前爱笑的李闲,都是装的。 双手托着下巴,楚不凡歪着头盯着李闲,突然道:“听说你很喜欢秦笙,你宁愿被皇帝陛下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人打,也不要娶我,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秦笙了?” 说着楚不凡露出好奇的笑容,笑容里微不可查的露出一点冷意。然而李闲的视线如利剑一般刺过来,他将手中的书摔在面前的桌子上,震的茶碗都抖了两抖,冷道:“楚小姐,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楚不凡被吓了一跳,觉得现在的李闲目光可怕的很,连忙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听说,我有点……好奇。” “关于秦笙,”李闲道,说到秦笙,他呼吸一滞,但很快调整好,半晌接着道:“那是我和她的事,而我们之间,我不许你再提秦笙一个字。” 楚不凡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看着李闲冷淡的样子,突然道:“我听说她在长乐街被人活活捅死了……” 听了楚不凡的话,李闲眼中空无一物,身子却僵了,半晌,他重新握起那本书,楚不凡看到书页被他一点点捏碎。 “我会替阿笙报仇的,一点点,慢慢的,替阿笙报仇。” 不知是冷还是暖,楚不凡感觉马车停下,身子惯性向前一晃,脚下一软就要跌在马车里,李闲的手很快搭上来,拉住她的身子,让楚不凡稳稳坐了回去。 “皇宫到了,我们进去。”李闲说完,掀了马车帘子,翻身下去。 楚不凡眼前似有一片迷雾,李闲为什么会这么说?!他的表情不似作假啊!秦笙的死仿佛一道鸿沟,退回去,他就是以前的李闲,迈过去,李闲就是个陌生人。 “李闲!拿命来!你害死阿笙!我要你偿命!”正在楚不凡发愣时,马车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她掀开帘子往外一瞧,只见赵犁穿了一身白衣手执长剑挡在李闲面前。 他的衣摆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眼中一片杀意,他执剑站在李闲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阿犁!长乐街卖包子小贩的儿子赵犁!和秦笙一起长大,总是偷偷地跟着秦笙作伴的阿犁。他怎么在这?! 第七章 外遇刺杀 他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鲁莽又吊儿郎当的模样,现在的他似乎比李闲更冷。楚不凡在皇宫前看到了秦笙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对峙,心底一片冰凉。 秦笙死前,他们还是少年的模样,有相同的开怀,相同的意气风发,而秦笙死后,这两个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变成了相同的冷冰冰的人,楚不凡觉得呼吸一滞。 “李闲!你害死阿笙!我要你偿命!”赵犁又喝道,剑风逼近李闲,看到发呆的楚不凡后,赵犁脚尖一点,剑马上换了方向,竟又对着楚不凡刺了过来! 他却又喝道:“都是你!都是你!我要为阿笙报仇!” 看着夺命的剑几乎到胸口,楚不凡只觉大脑轰的一声变成空白。 李闲见状,反手抽出侍卫的剑,一个挑身越到楚不凡面前接住赵犁的攻势,楚不凡被吓得后退了两步,跟在马车旁的丫头轻舟连忙过来握住楚不凡的手。 “轻舟,你认不认识这个人?!”楚不凡道。 轻舟摇了摇头,满脸恐惧,身子下意识挡在楚不凡面前,道:“小姐,轻舟从未见过,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说小姐害死了那个妓女。” 楚不凡心下了然,赵犁既然敢当众刺杀太子并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赵犁查出了什么,秦笙的死一定和李闲有关。 楚不凡的眸子越来越冷,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和赵犁拼杀的李闲的背影,内心冰凉一片,亏她还以为李闲心里有她,看来,秦笙就是死在李闲的示意之下! “呃!”几招下来,一旁的侍卫加入了拼杀,周游一刀挑开赵犁的肩胛,赵犁惨叫出声,不甘心地望了李闲一眼,一个纵身跃入人群之中逃了。 “给我追!”李闲喝道,转身扔了剑来看楚不凡。 “你没事吧,“他眼中带着担忧,楚不凡瞧见他的担忧,讽刺道:“太子殿下放心,不凡死不了,不凡一定好好活着助太子殿下成事!” “你在胡说什么?!”李闲一怔道。 楚不凡望着李闲俊朗冷漠的脸,恭敬地后退了一步,冷笑道:“太子殿下的宏愿,难道说出来就不成了么?!” “楚不凡!”李闲微微蹙眉与面前的女子对峙,都说丞相之女病弱,性子格外温婉,然而面前的楚不凡身上仿佛带了刺,尤其见了他,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往前一扑刺的他满身血洞才甘心! “怎么?被小女子说中了心事,殿下恼羞成怒了?”楚不凡挑眉道,那态度半分不让。 “放肆!”周游挡在李闲面前,怒斥道:“楚小姐怎敢对太子殿下无礼?若不是太子殿下,楚小姐早就被那悍夫杀的血溅当场,哪里还有力气站在这同殿下说笑?!” 楚不凡瞧着周游,清亮的眼睛中慢慢涌出笑意,她呵呵一笑,半晌后退一步对着李闲和周游都福了福,道:“小女子怎敢对殿下无礼?说笑的,说笑的。若是没有殿下和周统领,恐怕不凡早就被人砍成了肉泥,你说对吧,周统领?!” 楚不凡笑着,周游手心却冒了汗,她这副样子,怎么像极了三年前死去的秦笙?! 第八章 权力种子 “楚小姐,贵妃请您去披香宫用茶。”宫门里快步走出个小太监,瞧见楚不凡后道。 那小太监瞧见了太子李闲,却并不行礼,下巴微微扬着,傲气的神情丝毫不带掩饰。 楚不凡是丞相之女,而李闲却是太子,这小太监对楚不凡比李闲还要恭敬,这让楚不凡有些吃惊。 半晌又回过神来,李闲是冷遇太子,跟她这个权倾朝野的丞相之女地位有着本质的差别。 楚不凡一笑,“有劳公公。” 眼神朝着李闲一瞥,微微点了点头,便跟着小太监进了宫门。 “主子!那楚不凡……”周游被楚不凡这一波操作弄的有些怒了,李闲就算是冷遇太子又如何,太子就是太子,怎么可以任由一个丞相之女蹬鼻子上脸,真是奇耻大辱! “周游!我不过是个被赶出宫的无用太子,手中无权无势,在这吃人的宫里,便忍忍吧。”李闲吩咐道,眼中却冰寒一片。 “主子,现下正是好时机,我看陛下将楚小姐许给您,是要您担大任,只要咱们将楚丞相手中的权力拿到手……” “周游!”李闲再次打断周游的话,“你知道我想做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可是主子!贵妃她不会放过您,您有一日是太子,她就会想尽各种方法拉你下位,碧荷公主的事,还有秦笙……” 周游向来就知道李闲的软肋是什么,此时将软肋摆在李闲面前,李闲的眼神果然瞬间凶狠。 “我们走!”李闲喝道,手掌在袖中握紧,他抬头瞧着高高的宫门,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周游嘴角浮动一丝笑,很快,笑容隐没,他垂首跟在李闲身后,入了皇宫。 不知是不是梁国皇宫里的规矩太多,连撒下来的雪都是一粒一粒分明。步落尘早就招呼那些随从别再跟着,却还是在这死板的雪中感觉到后背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他觉得不自在,等候皇帝召见还要很久,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看着面前庄重的雪发呆,一阵笑声便零碎打过来,嘻嘻哈哈的,填了几分热闹。步落尘眯起眼睛往远处瞧过去,一抹碧色缠在白色雪里,有种清新脱俗的美。 娉婷少女梳着两个发髻,灵动步摇在发间摇摆,许是穿的多了,少女娇俏中又有着笨拙。她手上执着几枝梅花,红晃晃的直打眼。跟周遭古板的金色檀色都不同。 她顾盼着,又贪快,不久哦哟一声叫唤,整个人都摔进雪地里。她被摔的楞了,回过神来忙看甩出去的红梅。 步落尘赶过去扶起她,雪融在她藕荷色的衣袍上,水渍分明,一阵冷风吹来,白狐大氅被钻了空子,沁凉的她牙关直打颤。 步落尘忙把他身上那灰狐裘制的披风给她围上,嘴里念叨:“梁国人,尽做些中看不中用的,衣服好看是好看,沾了雪便湿透,怎么过冬。” 少女听了却不忿地仰起脸:“姜国人怎懂我梁国的风情,边关无战事,更何况我们女子又不用骑马打仗,下雪后看雪景听戏文便是。”她掸了弹袖口上的雪粒,又不甘心地补上两句,“况且,湿了换一套又有什么打紧,你这少年婆婆妈妈做什么?” 第九章 少年落尘 步落尘被她口中的边关无战事刺了下,半晌没说话。他眼神有些呆滞惹得楚不凡有些不安,“你怎么了?其实我就是被你口中说的不中用才回嘴的,你倒是别往心里去。虽说姜国边关有些不定,可等陛下开了梁国和姜国边关互市,你们有了钱便能在周遭称雄称霸了……” 话没说完,步落尘伸手掩住了她的嘴,瞧着四下无人把她拉到旁边的假山后藏着,她倒是也没什么挣扎,只是她松开手掌之后眨巴着眼睛问他。 “你怎么像轻舟一样喜欢捂着我的嘴巴躲开?” 楚不凡进了宫,林贵妃处临时有事,让她晚些再过去,她和轻舟等的久浑身冷,便说笑几回,谁知道轻舟听了她的话每次都被吓呆随后死死捂着她的嘴躲开。 步落尘一听就知道她常常语出惊人,敲了敲她的脑门,楚不凡吃痛地抽了口气,眼中有了水色,落在步落尘的眼中却以为她委屈。 他在姜国从没见过这般娇气的姑娘,当下便慌了手脚,楚不凡揉了揉眼睛,一会儿又没事了,步落尘放心下来调侃道:“你在梁国这么久,脑袋没掉下来,还真是万幸。” 楚不凡看着步落尘少年模样却很稳重的样子,憋着笑道:“你猜是为什么?!哈哈,因为我进宫进的少哇!” 冬日里明明什么都浑浊的很,连空气都凝滞,她眼里却闪动着星河。步落尘一时看出了神,却叫她逮住机会敲了他脑袋一记:“脑袋没掉下来,眼珠子却是要瞪着掉下来了。” 她的脸在雪中映的更加红艳,却不是妩媚,而是说不出的灵动活泼,跟梁国宫中的古板格格不入,自成风景。 她倒是很像他们姜国人,少年想到。 “年方几何?”步落尘道。 “今年十五。”楚不凡想了想道,秦笙和李闲比楚不凡大六岁,要不是眼角余光瞅见轻舟气喘吁吁从角门那找过来,她差点就说错了。 十五,步落尘想,那应未婚嫁。 “小姐!贵妃找你多时了,快出来吧。”轻舟顾不得礼仪,再不找到楚不凡怕是贵妃要发怒,她扯着嗓子喊着,希望楚不凡赶紧出现。 不知怎的,楚不凡病好之后,性格过于活泼。 楚不凡看着日头向西移去,心下大叫不好:“与你聊的太久,我都忘了时间,贵妃找我了。”她把披风脱下还给他,却发现他穿的单薄,不忍道:“你这样感染了风寒怎么办,好几日不能动弹,一个不小心可是要了命的!” 贵妃?难不成她是梁国公主?难怪,公主总被宠着,便也是这么天真遭人疼的样子。 “我们姜国,这点雪不算什么,你不必担心。” 她点点头,准备去找轻舟见林贵妃,却又被他叫住,“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楚不凡。”她道,起身便要走。 听的身后又一阵叹息,楚不凡好笑回头,“又怎么了?” “你还没问我名字呢。” “啊……”楚不凡突然窘迫,“那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好听,让人听得心都柔软。 “下次告诉你。”他突然坏笑,一个闪身自己先出了假山,楚不凡发愣地瞧着那人,明白过来后,哭笑不得,这人,真是有趣。 步落尘看着那抹碧色渐渐隐在雪中,竟然让他生出了在这里做质子也很好的念头。明明做质子是皇兄们挤兑他做的事情,现在他却对自己在梁国的质子生涯有了期待。 期待下次见她,楚不凡。 而楚不凡终于站在披香宫外,天色已有些黑了,她在人前装出了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只是为了让人卸下防备。 赵犁带血的肩膀映入脑海,楚不凡对李闲恨意更深,李闲,等着瞧。 心中恨意带来的疼痛消失,她忽然对白日碰到的那个姜国少年有些好奇,大约是质子了。也不知怎的,她在少年面前,却真有了秦笙烂漫的样子。 “楚小姐,贵妃有请。”小太监的声音响起,楚不凡回过神来,提着裙子进门,不忘在脸上戴一副笑脸。 第十章 宫中阴诡 披香宫中,暖香萦绕,楚不凡进了宫殿,被那香气扰的心神有些不宁。 殿中坐着林贵妃林清萍和大皇子妃纳兰珠,婆媳二人乐呵呵的笑着,瞧见楚不凡进门,视线一齐朝着楚不凡的方向荡去。 大皇子妃纳兰珠看到楚不凡后,脸上的笑有些凝住,为了见楚不凡,纳兰珠穿了一身过于庄重的华服,就算进宫这身也有些过于隆重。她头上攒着宝珠钗,本就娇俏的脸上涂了胭脂,楚不凡只觉对面女子漂亮的很。 于此同时,纳兰珠也在暗自赞叹,楚不凡这一番明丽的美,倒显得她这一身过于刻意了。 她本来就听说楚丞相之女美貌的很,想着今日见她,总不想输她一头,可她这么费尽心力打扮了,还是比不上楚不凡一身的素衣。 “楚不凡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大皇子妃。”楚不凡微笑着行礼,楚不凡虽重病,可这礼节却知道的规整,不像秦笙,刚从碧荷身体里活过来,什么宫规礼仪都不晓得。 “快起来吧,早就听说楚丞相独女容貌倾城,今日一见,真是漂亮的很呢!”林贵妃一脸笑意,大皇子妃纳兰珠更是亲自扶了楚不凡起身。 秦笙因为曾经在碧荷公主身上复活,对于这个林贵妃起不了讨厌的心思,虽然觉得今日不会只是谢恩这么简单,但还是提不起对林贵妃的气来。 “这个好吃,你尝尝。”正想着,楚不凡被纳兰珠引到一张椅子上坐好,下一刻便见纳兰珠吩咐了宫女端给她一盘点心来。 楚不凡瞧着纳兰珠殷勤的眼神,觉得有些奇怪,伸手拿了点心,还未到鼻尖,心中就是一惊,十足十的媚药。 秦笙生在红楼,从小到大在这些肮脏药里摸爬滚打,因为秦六娘的谨慎教导,她从不曾吃亏,却也深之其中厉害。 纳兰珠是大皇子妃,她亲自端了这东西来,难不成是有后手,找了别的男子辱了楚不凡,最好找了大皇子麾下的人辱了楚不凡,太子李闲找不到臂膀,纳兰珠这是帮自己的夫君大皇子李桢夺权呢?! 可楚不凡想来想去,不知道纳兰珠找了哪家的人来欺负她。忽然,她神色一怔,瞧着纳兰珠这隆重的装扮,莫不是她要亲自送楚不凡给李桢?! 也是,楚不凡是丞相之女,有丞相权势滔天的关系网,她这个大皇子妃若是设计了楚不凡进门,以后没好果子吃。今天她这是要办坏事顺便在楚不凡面前立威风呢! “母妃,儿臣来迟,母妃要儿臣办的事情已办妥,天冷,路过母妃宫前,母妃赐块点心给儿臣吃吧?” 果然大皇子李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楚不凡只觉腹中作呕,她转头瞧着大皇子李桢穿了一身暗红色云纹华服,脚踏赤金色长靴,笑意四溢的一张脸足以让众人沉沦,就连路过的宫女都因他好看的容貌红了脸,楚不凡却觉得恶心。 虽用碧荷的身份活了不过半日,但她终究也是碧荷,面前这人是碧荷的亲哥哥,想到他们对楚不凡所谋之事,楚不凡轻轻放下那点心,恭敬地站起身来对着大皇子李桢行了礼,随即谢过纳兰珠,“大皇子妃盛情,可不凡吃不惯甜的,大病初愈还是不贪嘴的好,既然大皇子殿下来此,不凡就回避了,改日再来看娘娘。” 纳兰珠脸色一变,没想到楚不凡这般着急走,心里发了狠地拉住楚不凡的胳膊道:“你不能走!” 第十一章 茫然奔逃 楚不凡只觉胳膊被纳兰珠拉的生疼,她转过头来笑着道:“大皇子妃这是何意?难不成是不凡坏了宫中礼数您不让走了?” 纳兰珠听了楚不凡的话,眼角余光看到大皇子面露不悦,连忙松了抓着楚不凡的手,纳兰珠脸上浮上愁云,正不知如何开口。 林贵妃的声音迅即而来,她佯怒开口,“你这孩子,看把楚小姐吓的,讨什么酒?现在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带你媳妇出宫!不凡别怕,本宫瞧着你甚是投缘,现在他们走了,咱们说说话,闲儿一会儿便来接你。” 楚不凡转头看着林贵妃带着笑意的脸,心中不知怎的就软了,下意识停住脚步,林贵妃朝她招手喜道:“来,到本宫身边来。” 楚不凡心里不是滋味,碧荷对林贵妃的眷恋还在,眷恋很深,若她就此离去,好像碧荷会躲在她身体里哭一样。 可现在这个情形…… 楚不凡头脑突然就有些昏了,她扬头看着不远处的林贵妃只觉对方面容一点点模糊,脚下一片绵软,瞬间便瘫坐在地。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指用力握着,然而手指如同豆腐块一般,一动就碎,一动就更没了力。 胳膊上传来刺心的疼,楚不凡哆嗦着掀开袖子,雪白的胳膊上被割出一道血印,细细口子里白肉透出红血,那血味道又腥又甜。 费力抬起头看纳兰珠的手,楚不凡心中一颤,她手指甲缝里竟也藏着媚药!方才被她抓伤,竟是真让她得手了! “不凡妹妹,你累了,我带你回偏殿休息。”纳兰珠面上大喜,她抬头瞧着林贵妃,满眼的感激。 林贵妃扬了扬手,示意他们二人要办事,别碍着她的眼,然而右手还在半空中呢,瘫倒在地的楚不凡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邪力,拔出头上的步摇便狠狠地往胳膊上钻! “你!”大皇子和林贵妃吓的面色瞬间苍白,楚不凡晃了晃头,疼痛让她清醒片刻,然而下一秒药劲儿又扶摇直上。 “呃!不凡失礼了,日后再来看贵妃娘娘!” 楚不凡喝了一声,反手拔出将胳膊刺出血洞的步摇,鲜血喷洒而出,她觉得脑中仿佛烟花乍现,浑身上下舒爽的很! 一个踉跄从披香宫中摔出去,当下那三人竟忘了拦她! 等到楚不凡的身影消失在披香宫门口,大皇子李桢率先反应过来才一个健步追了出去。 “碧荷啊碧荷,你可真是害惨了我,你说我不过才用你身子半日,怎么你对林贵妃的眷恋在我身上留的那么狠呢?!一个犹豫差点就栽了……” 楚不凡口中呢喃,脸上冷汗不停滴落,胳膊上的香味甜甜的,是紫藤香,比媚药厉害,还可伤人筋骨,若是没有解药,她今夜恐怕高烧身亡。 一路跑出来,楚不凡想去找轻舟,然而那几个人办事缜密,轻舟怕是不在附近。 旁边就是冰湖,楚不凡瞧着那冰块,心中一疼,她这辈子不怕疼不怕苦,最怕冷了,两次都是死在一场冷风中。 前面宫殿有光,楚不凡拢了拢凌乱的发,将手中沾了血的步摇死死握住,要死也要暖和一场。 楚不凡踉踉跄跄地走到那宫门前,用力一推,身子一软,便栽倒入内,一双手适时将她拉住,楚不凡抬头一瞧,却是惊了。 那人瞧着手心握住那截细弱冰凉带着鲜血的胳膊,慢慢瞧着她,也是呆了。 “楚不……” 他一声惊呼还未说完,楚不凡松了口气的身子猛然变得沉重,一个扑倒,二人重重摔在殿中红锦毯子上! 第十二章 潇洒秦笙 步落尘搂抱着楚不凡,护着她伤处,二人重摔在毯子上。 楚不凡呼吸越来越重,步落尘低头瞧她胳膊,又闻着那股诡异的味道,脸色一点点变冷。 到底谁对一个小丫头下这么重的手?! 楚不凡浑身燥热,先前拔出步摇的疼痛已经抵抗不住药效,此时她趴在步落尘的胸前,一抬眼便看到步落尘亮若繁星的眸子。 他眼中似有惊慌和冷色,但丝毫不妨碍他这张脸的俊美绝伦。夜色下,楚不凡看着步落尘带着英气的眉眼,又瞧着他俏皮的虎牙,不知怎的一颗心就化了。 他高高束起的发被她扯出了两缕,随着少年的呼吸上下起伏着,月落在他身上,步落尘眸子里的星光却落在楚不凡心里。 “你叫什么名字啊?”楚不凡突然问道,眼神迷离地狠了。 步落尘被她这样子吓住,这等药若是再不解,楚不凡恐有性命之忧。 “我带你去泡池子,你等……”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楚不凡身子便向上一蹿,她吻住了步落尘的唇,灼烧的感觉瞬间传遍步落尘的全身。 他躺在地上,面前少女的眉眼越来越清晰,步落尘胸口一阵,眼中只有震惊,只剩下震惊。 她像个小孩般趴在步落尘身上,在他唇上啃咬,右手按在他胸口,仿佛是感觉到手心处的震颤,楚不凡慢慢抬头。 她垫着下巴盯着步落尘震惊的眉眼,又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我……” “不重要,秦笙今夜嫖定你了!”楚不凡嘟囔着说完,竟再凑上前,二人气息交融,步落尘认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一把将楚不凡推开,眼神中清明虽不在,意识却清醒,“别乱来,我带你去泡池子。” “我冷,阿笙冷……冷……”楚不凡一把抱住步落尘腰身,不知怎的,迷糊中感觉到一阵痛意,又委委屈屈地哭起来,“娘,阿笙冷,阿笙冷……” 她哭的凶,抱的又紧,直叫步落尘不忍心推开她。 “不去泡池子了,你别哭……”步落尘说道,顿觉腰中一松,楚不凡竟是又将他扑倒在地,她欢喜的眸子映在步落尘眼底,脸颊泪痕犹在,她却笑得开怀。 她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 还没等步落尘想明白,楚不凡一个甩手,竟是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撕扯了个干净!她痴痴地笑着趴在步落尘胸前,感受着对方心间颤抖,嘲笑道:“一个男子还不如阿笙胆子大?什么名节名声,都是狗屁!小公子,我喜欢你,你从了我吧!” 步落尘看着她的笑,眸中神色越来越深,她细弱的胳膊上都带了血,绝美的眸子里闪动着耀眼的星河,让他看到一种此生从未见过的禁忌的美丽。 楚不凡低头吻他,步落尘一个挺身坐起身来,右手使了掌风将夜里风雪关绝,他抱着她走入水碧锦帐里,锦帐丝滑落在身侧,一夜缠绵。 楚不凡醒过来的时候已觉不好,步落尘躺在她身侧沉沉睡着,她果然不着寸缕,果然还是没逃过,昨夜的事她记得清楚,她宁愿要跟步落尘一夜荒唐也不想被别人设计,嗯,果然是秦笙的风格。 她从来不将这等事放在心间,天大地大活着是大,再说了步落尘长得好,她也不算吃亏,这样想着,楚不凡拿了一旁的新衣往身上披着。 刚穿好鞋子,步落尘就醒了,他枕着胳膊笑看着她,笑容暖的能融化寒冷的冰雪,“我会对你负责的。” 楚不凡转头瞧着他,久久没言语,半晌嘴角又扯出了一抹坏笑,“巧了,”阳光落在她眼中,少女俏皮的眼神闪着金黄色的微光,她道:“大爷我却是不想对你负责,后会无期了!” 说完,掸了弹鞋上的灰,顺了顺裙边,就像个风流坏少爷调戏丫头不认账一般,楚不凡潇洒地就走了,留步落尘在原地怔住。 她真是个……有趣的人…… 第十三章一夜等候 楚不凡的身影从文渊宫门口闪过,很久之后,灵辰才端着铜盆进了门。 步落尘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灵辰瞧着屋中一片大乱,心道不好,他们才来梁国,难不成这么早就给人盯上欺负了? 正这么想着,步落尘推门而进,看到了正在发呆的灵辰。 “殿下,您这是去哪了?怎么头发湿漉漉的?” “哦,殿中太热,我去泡个池子。”步落尘说完,脸上飞快一红,转瞬又控制住情绪。 灵辰放下铜盆,瞧见地上带血的步摇,慢慢捡起来研究,却被步落尘一把抢过。 “殿下这又是……” 联系到步落尘一大早的反常,屋子里又多了这么一个女人戴的东西,灵辰很难不想歪。 “殿下,这么快就在梁国找上相好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子让殿下这么上心。巫月知道可要伤心了。”灵辰咂着嘴摇摇头,心里却很替步落尘高兴。 远离家乡来梁国做质子,若是没个盼头,今后的日子可有的熬呢! “是个叫做楚不凡的臭丫头,正好,你替我打听打听。”步落尘用帕子擦干净步摇上的血迹,瞧着那步摇腰身已断,心中道修好它可很麻烦。 灵辰变了颜色,盯着步落尘许久,下一刻眼神闪躲开端着铜盆便要走。 楚不凡?梁国还有哪个楚不凡,自然是嫁给太子李闲的那一个! 自家主子喜欢了谁不好,怎么偏偏就喜欢了楚不凡?听说昨日未来太子妃楚不凡正好进宫,却不知道为何失踪了,瞧着这屋中乱成了一团,灵辰心中只觉憋闷。 要是这件事被传了出去,步落尘这个质子必死无疑! “灵辰!你怎么了?”灵辰的神色闪躲引起步落尘怀疑,他拦在灵辰身前问道。 灵辰咬了咬嘴,不知道怎么说,想起越拖越麻烦,于是试探道:“殿下,楚丞相之女楚不凡不日便要嫁给太子李闲,您就别打听了。” 步落尘眸子一暗,手上捏着步摇的力道一大,竟是直接将腰身捏断,再也修复不成了。 楚不凡抱着胳膊从步落尘休息的文渊宫走出,绕了好大一圈才走到披香宫。从小她就记忆力极强,即便只走过一次都能将沿途风景记得清清楚楚。只是昨日跌跌撞撞的,没想到走了这么远。 媚药药效散去,只剩下疼痛,胳膊上血干了,被步落尘裹了药,冷风这么一吹楚不凡只觉两条胳膊仿佛冰棍子一般在肩侧晃荡。 轻舟肯定在披香宫外等她,李闲估计着也在那里。林贵妃和纳兰珠闹出这么一场,现在肯定想好了理由搪塞。 楚不凡抱着胳膊,抬头瞧着朝阳,冷笑了一声,只能咽下这个亏去,否则,没有人证物证,李闲也没什么手段,谁也帮不了她。再说了,若是真给人捅出来了,楚不凡名声尽毁,她不在乎,楚家却不行。这一世当楚不凡在楚家栖身,秦笙不想因为自己,让楚家老夫妇替她担惊受怕。 这么想着,楚不凡摇了摇头,挺了挺身板,准备踏入披香宫大战一场。起码威胁威胁那些个歹人。 谁知她前脚刚迈进去,便瞧见李闲有些僵直的背影。他还穿着昨日的那一身衣衫,袖口露出来的手通红,想来他在这里很久。 “殿下,楚小姐昨日便走了,您在这等着也不是事儿,这可是后宫,若是给御史台的人晓得,满山的折子参到陛下跟前,您……” “她在,我就在这等她。”李闲道,隔着那背影,楚不凡忽地心口一痛,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这是怎么了?死了两次还对这个人心软,真是没用的很。 “行,那您就在这等着吧,奴才劝您不过。”太监面上笑着,脸上却无一丝恭敬,摇头走开时,口中又嘟囔,“活了这么大岁数,还头一回瞧见太子在后妃宫前等一宿的……” 第十四章 太子受辱 步落尘觉得心里一阵失落落的,瞧着那步摇发呆了很久。 “殿下,要我说您就当昨夜是场梦罢,他们梁国人奇怪的很,这个丞相之女一直病重,病好了便突然许了太子,这才进宫第一遭又被人使了药,其中关系不比咱们姜国简单。咱们在此做质子就小心一些,别趟浑水了。” 灵辰自小就跟着步落尘,宫中阴诡的事听的太多,联系那带血的步摇和满室诡异香气便知道楚不凡被人设计了。 自家殿下肯定是稀里糊涂就跟着楚不凡一起玩过了火,这权力网中名节一事最不值一提又对女子影响十分厉害,但愿自家殿下能早日想通,毕竟人家楚小姐肯定也不想回忆这黑暗的一夜。 步落尘将步摇放在桌子上,步摇已毁,佳人已走,他日再见那就是梁国太子妃,和他一个姜国人又有什么好故事? “殿下,您瞧。”灵辰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瓷瓶递给步落尘,步落尘接过,瓷瓶里还有零星的几个小黑药丸,他不解地拿出一颗,在手心里捻化了一闻,脸色微微变了。 “落雪丹?” 灵辰点头,“听说这是梁国烟花女子常用丹药,日常服用于己无害,可暂时断绝子嗣困扰,和咱们姜国落雪丹效果相似,楚小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但灵辰瞧榻上有血,楚小姐与您应当是初次,只是有这种东西的女子,殿下还是小心些。” 步落尘大拇指摩挲着瓷瓶,半晌却笑了,他抬头瞧着灵辰,眸子闪闪发光,“是她来招惹我,惹了怎么也得付出代价,既然梁国容不下她,我自然是要带她去姜国的。” 灵辰吃惊地瞧着自家主子,“殿下,您以前对巫月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说她再招惹你,你就要把她手脚打断。怎么这次……”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瞧着步落尘射过来的眼光,连忙求饶,“好了,殿下您继续做梦,小的就退下了。” 走之前灵辰才明白,他这位主子实打实的两面派,楚不凡难道还能比巫月漂亮了?! 披香宫里林贵妃终于出来见客,跟在她身后的大皇子妃纳兰珠瞧见太子李闲站在宫门正中,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有些挂不住。 倒是林贵妃笑着迎上去,道:“闲儿,不凡早就离开了,你在这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出宫看看,兴许就在宫外等你呢。” “母妃,”李闲后退一步行礼,动作行云流水将自己和林贵妃中间拉开好大一步,“昨夜她并未出宫,若是不在母妃这,还请母妃派些人手去各宫找找。” 林贵妃瞧着李闲疏离冷漠的模样,面上神色一暗,随即又很快笑道:“好说好说,母妃这就派人去找,你进来略坐坐。” 李闲再退一步,“谢母妃。”说完却仍旧不动,他等着林贵妃派人,却许久未见动作。 三个人就在披香宫中站着,两个故意装傻,一个倔强等待,楚不凡抱着胳膊瞧着李闲,心道什么时候李闲变得这么傻了? 她认识的李闲,可是受不得这等怠慢,长乐街上谁惹他不痛快,谁敢欺负秦笙,他可是头一个撸袖子揍人,今日在这披香宫里却隐忍瑟缩,一点不像他。 “我说太子殿下,这是后宫,不凡她确实不在,母妃也答应派人帮你找了,你还要如何?总不能人找不到你就不走了,传出去,成何体统?!” 大皇子妃纳兰珠在冷风中实在站不住,埋怨道,说完见李闲不动,又道,“殿下,您如此也不怕别人笑话你,母妃年纪不大,纳兰珠正值芳华,随便有人说两句闲话,咱们都受不住不是?” 李闲嘴唇抿了抿,抬头瞧她,一脸冷意。“你瞪着我做什么?好生吓人,以前怎么没听说当朝太子李闲这般不知礼数呢?!” “旁的功夫没有,不敬兄嫂不孝母妃倒是挺厉害……” “大皇子妃好厉害的口才,昨日拦我走的时候怎那么吞吞吐吐?”楚不凡的声音传过去,李闲闭上眼睛慢慢松了口气,纳兰珠和林贵妃却是面上瞬间染了黑色。 第十五章 复仇之路 楚不凡慢慢走进披香宫,胳膊传来刺心痛楚,她忍着疼瞧着纳兰珠笑道:“不巧,昨日在披香宫栽了一跤,行礼有碍,贵妃娘娘和大皇子妃莫怪不凡。” 林贵妃久久瞧她,楚不凡浑身上下换了衣衫,在这宫中待了一夜,莫不是失身给他人?!想到这,林贵妃嘴边噙了笑,就算楚不凡不能嫁大皇子,那她名节已毁,这事抖搂出去,太子李闲那可是丢死人了。 当朝太子先和妓女有染,太子妃又给他戴绿帽子,这经历这名声,啧啧…… 楚不凡自然瞧见林贵妃嘴角的笑意,她马上道:“贵妃娘娘,不凡昨日在您这摔了跤,轻舟又贪吃您的点心,不凡出门没人扶,好容易走出去却迷了路,害我在假山雪堆里睡了一宿。不凡生气极了,发誓见着轻舟非得打死她。您猜怎么着?这丫头吓得要死,找到我后把自己脱了个干净生怕给主子冻着了,她这般牺牲自己又笑脸相迎,不凡又怎么还能拉下脸来打死她?” 一番话说下来,剩下的三人各有心思。林贵妃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她没想到楚不凡还是个狠角色,都那副模样了,竟还有心思在宫中找藏身之处?只是那药真的只是冻冻身子就忍了的? 目光看向楚不凡的胳膊,干净衣衫上仍旧带血,她为了守清白对自己还挺狠! 林贵妃白了身后的大皇子妃一眼,似是怪罪她下药没到位,大皇子妃委屈地咬着嘴唇,也没想到楚不凡竟然这么下得去手。 “既然不凡找到,儿臣就不打扰,儿臣告退。”李闲瞧着其他两人各有心思,楚不凡话中带话,觉得还是先离开披香宫再说。 林贵妃笑着送李闲和楚不凡离开,又打赏了楚不凡锦缎黄金,这才狠狠拉着大皇子妃进门训斥。 等轻舟迷迷糊糊找到楚不凡时,日头已近正午。 李闲和楚不凡中间隔着两个人的位置,楚不凡挺直腰板走着,身子却在微微地抖。轻舟不知昨夜发生了何事,瞧着好大一笔赏赐开心地直叨叨,早已忘了昨日白天是怎么教训楚不凡在宫中守规矩。 楚不凡见她开心,也不忍苛责轻舟,但太子李闲她可不会放过。 “太子殿下不是说林贵妃人很好,不会为难我么?她人可真好,进门就给点迷香,伸手就塞媚药点心,我要走时,还让大皇子妃狠狠拦我,皇子妃手指像是铁做的,不单如此,指甲缝里还夹带毒药,当真是极好的人了。” 轻舟跟在后头拿着赏赐只顾着开心,听不见楚不凡和李闲的对话。 李闲脸色一点点变冷,他停下脚步瞧着楚不凡,此时才发现楚不凡倔强地站着,脸上带着笑,身子微抖,两条胳膊上衣衫带血,不似小伤。 “她竟这般待你?!本以为她只是见我娶贵女不悦,最多给你两句狠话,没想到她竟下手这么狠?!” 楚不凡瞧着李闲眉头紧蹙,笑道,“不单如此,我被使了药,你猜往外逃的时候见着谁了?大皇子殿下就在外头候着,只等我中计就将我抬入侧殿吃干抹净。你们皇家的人,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不单要人受委屈,还安排自己人上去吃掉所有油水,这可不是一般的坏。” 李闲愣在当场,半晌双眼全红了,他右手攥的咯吱作响,仿佛脚踏厚雪之声,让人更觉得冷。 楚不凡瞧着李闲的样子,觉得天下男人都一个样,重点永远是有没有被女人戴绿帽子,她确实给李闲戴了绿帽子,可若是直接说了,等着她的就是一个死。 于是她拍了拍李闲的肩头,道:“你放心,我就算是刺在自己身上一百个洞,我也不让你丢人,谁让我以后怎么都得嫁你。” 这么说完,楚不凡只觉身子一轻,再回过神来李闲却将她抱在怀中,他双眼血红,脸上沾染了秦笙从来没有见过的寒霜,像冰块一般的身子让楚不凡骨头里都沾了冷意。 “以后,谁也别想碰我的东西。”李闲一字一顿极度压抑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杀意,楚不凡愣愣瞧着李闲的侧脸,只觉自己落在他怀中急速下坠,下面是千尺冰窟,万丈悬崖。 第十六章 初心震颤 李闲抱了楚不凡一路,皇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全看着,有些胆子大的还跟在二人身后指指点点。 楚不凡被他抱的紧,胳膊疼的要命,瞧着李闲执着的模样,她忍了忍还是叫他抱着出了宫门。周游瞧着李闲抱楚不凡出宫,一眼便看到楚不凡胳膊上的红色,他冷了脸用力握了手中剑,沉声道:“殿下,陛下给您许了贵女之后您第一次进宫,他们就是这样下绊子的?!您忍得了,周游忍不了!” 李闲拢了拢双手,将楚不凡带进怀中更紧一些,他瞧着周游,转身又瞧了瞧高大的宫墙,眸子里冷漠又疏离,一团雾气渐渐充盈眼眶,“周游,你知道的,我从没想过抢什么,即便母后惨死,我也从没想过什么,他们欺人太甚。” “既然避无可避,人家又给了这么大的下马威,咱们不接着太对不起人家的筹谋,御史台有个差事,你去吧,日后有的忙。” 李闲冷冷说完,决然转身,大氅被风吹的飘动,他眼中带了寒意,利落地抱楚不凡上了马车,再也不看宫城一眼。 楚不凡进了马车才觉自己活了过来,李闲在身侧坐着,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眸子里有种深意。楚不凡合着眼睛只当看不到,心里却在猜他想什么。 半晌察觉到袖子被慢慢拉开,胳膊伤口处传来一阵灼烧感,睁眼一看,李闲半蹲在楚不凡面前,正拿着药瓶替她上药。 “日后,我不会让人欺负你。” 他说着,嘴唇对着伤口轻轻哈着气,楚不凡愣住,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他对楚不凡还挺好,那秦笙呢?为什么要把秦笙捅死在一片大雪里?秦笙最怕冷怕疼,他是知道的。 “你对丞相之女还真好,”楚不凡垂了眼眸道,“可是我不喜欢你,所以,你日后也不必护着我,我们不过是被硬绑在一起的两个人,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就走散了。” 李闲上药的手顿住,他抬起头来,长睫毛下的眼睛很亮,虽染着冰霜,但能看出诚恳,“你说的对,我们不过是被硬绑在一起的两个人,你不是我求来的,这辈子我也不会再求他人,但我们既绑在了一起,我必不会让人碰你。” 将药瓶收好,李闲将楚不凡的袖口拉下来,抱着胳膊坐在她一旁,看到她在发抖,知道她冷,李闲眸子一暗,却并不想脱了衣衫给她。 阿笙也冷,若是旁边坐着阿笙……旁边不会坐着阿笙。 “略坐坐就暖了,我送你回府。”李闲说完,闭上眼睛,再也不搭话。 楚不凡瞥到放在自己身旁的药瓶,缓缓抬头朝着闭着双眼的李闲,他眼角下有颗小小的泪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从前秦笙只觉得这痣多余,从来不信奉什么‘潇洒贵公子,多情滴泪痣’的屁话,现在瞧着李闲高挺的鼻峰侧那颗小痣,忽然觉得这颗痣的存在完全改变了他原本冷漠逼人的面貌。有了这痣,他表情多冷也总不会让人觉得害怕。 两个人之间互相防备着,李闲恰到好处的疏离总是给她一种错觉。他真的是当年下令杀了秦笙的人么?他真的是……送了一碗毒药毒死碧荷的人么? 楚不凡抱着胳膊看着旁边坐着的公子,他眉目很俊秀,然而却孤独。 第十七章 老友相见 “不凡,我和你爹都急坏了,怎么去了宫中一夜未归?昨夜发生了什么?林贵妃找你麻烦了?我就知道这门亲事不是什么好亲事,你爹他就是不推辞,瞧瞧,如今吃了大亏了……” 楚夫人董梅花瞧着楚不凡面容憔悴的样子心疼道,她的话又多又快,楚不凡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娘,我无事……“ “不凡,你怎么受伤了?别人都说太子殿下在宫中找了你一宿,你去哪了啊?要不是你爹一早递了请罪的折子说你年纪小不懂规矩不认识路,恐怕现在外头不知道传什么更难听的!” “哎呀夫人!不凡刚回来,你让不凡歇一歇!”楚丞相瞧着夫人连珠炮似的一通问一通说,只觉脑仁疼。 楚夫人被喝斥了一番,眼眶立马红了,揪着楚丞相的胡子就骂,“你这个老不死的,我从你当穷秀才的时候就跟了你,原以为你考了状元当了丞相我能有好日子过,你瞅瞅,你瞅瞅,咱们姑娘如今让人给欺负的!这亲说什么也不能结!” “你!”楚丞相被楚夫人闹的头疼,偏年轻时候确实让楚夫人等他苦读多年,自觉对不起她,如今她一哭,楚丞相更没了办法。 楚不凡瞧着楚丞相二人,心中大感温暖,她从小没爹,有娘也顾不上照顾她,秦六娘只会让她吃饱了不饿,每日话都跟她说不了两句,如今魂魄寄居在楚不凡身上,秦笙每日偷着属于楚不凡的疼爱,每每这时,总觉眼眶温热。 “娘,不凡真的没事,就是迷路了,您知道的,不凡从小生病,哪也没去过,现在病刚好,就去了那么大的皇宫,不迷路才奇怪呢。您放心,一点没吃苦,轻舟寸步不离跟着呢。”楚不凡安慰道。 楚夫人一眼瞧过去,轻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才放心下来让轻舟赶紧送楚不凡去歇息。 楚不凡离了楚丞相和楚夫人眼前,来到自己房间,把轻舟支走又往床上一躺,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躺在床上举着李闲给的药瓶把玩着,楚不凡脑海里划过那人瘦削清俊的脸,胸腔里闷闷地疼。 “你真的……”她呢喃出声,“就那么狠心杀了我?” 话音刚落,手上的药瓶冷不丁地掉下来,狠狠砸在楚不凡的脑门! “别说话!”冰凉剑锋横在楚不凡脖颈,楚不凡吃痛地还没哼出声,便被这阵仗吓坏了,能在当朝权势滔天的丞相府中躲着,还目的明确地摸到小姐楚不凡的房间,不是大皇子的人,那就只有阿犁! “赵犁?”楚不凡下意识出声,剑锋明显顿住,半晌,床幔外缓缓移出一人,那人肩膀带了血,不是赵犁又是谁?! “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一晚上都躲在这?!” 二人一起出声,看到赵犁狐疑的眼神,楚不凡道:“你不是大皇子的人,又是杀太子李闲的刺客,太子府护卫统领周游心狠手黑你不藏在这,谁也护不住你。” 赵犁沉吟,他只听说楚不凡是个常年生病弱不禁风的小姐,昨日见了,她不但不怕刀剑,今日将刀剑架在她脖子里,也没见她害怕,怎么胆子这么大呢?! “阿犁,你真没出息,怎么每次都被人三两句问住?!嘴皮子这么差,日后可娶不到媳妇!” 赵犁怔住,他紧紧盯住楚不凡,嗓子有些沙哑,“你怎么这么说……你到底是谁?!” 楚不凡笑着用食指撇开剑锋,利落地盘腿坐起来,抱着胳膊歪头瞧他,再道:“阿犁,我有三年没吃过你家的包子了。” 赵犁手中的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这女子歪头笑着,抱着胳膊故作正式却带着十足的戏谑。她的脸和印象中那人的脸完美重合,赵犁不可思议地喊了一声,“阿笙……” 楚不凡的笑意更满,真是好久都没有听人叫过她原来的名字,阿笙…… 第十八章 旧日恩怨 “怎么可能?!”赵犁苦笑了一声,他眉头紧紧蹙着,又看了楚不凡一眼,右脚踢了剑又将剑握在手中,低声喝道:“我亲眼见着阿笙下葬,你不会是阿笙,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楚不凡瞧他不相信,剑重新逼近自己,她下意识往后一躲,又道:“秦笙当年被人乱刀砍死在长乐街,那天是秦六娘忌日,你是知道的。” 赵犁点头,“没错,是秦六娘忌日,可有心之人细查还是能查出来。” “秦笙肩膀上有一道疤,日子久了有些像花瓣,李闲以为是胎记,其实是秦笙八岁那年饿狠了去你家偷包子,你打的。” “你怎么知道?!”赵犁看着楚不凡和秦笙完全不同的面貌,听着她口中说的事实,只觉头脑大乱。 “还有,小时候秦笙骗你不喜吃肉,其实是她只凑够了买素包子的钱,你知道了以后,每次爹娘做好了包子就先给她藏两个,等晚上她出来送她吃,长乐街上,你是秦笙唯一的朋友……” 楚不凡说着,想起了往事,笑容僵在脸上,再看赵犁时,心头一阵酸涩,“阿犁,好久不见了。” “阿笙!”赵犁缓缓放下剑,半蹲在她面前,瞧着楚不凡疲惫的眉眼,听着她诉说着往日种种,心里认定了她是秦笙。 “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到底怎么回事?!”赵犁问道,满眼的心疼。 “我也不晓得,被人捅死之后,我醒过来了两次,第一次醒过来还不是这副样子,等再醒过来就是楚不凡了。你总追着李闲,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楚不凡道,眸子渐渐发冷。 赵犁稀里糊涂听着楚不凡说的匪夷所思的事,虽不明白,但很快抓住了重点,总之她以另外的样子回来,骨子里还是他的阿笙。 说起刺杀李闲的事,赵犁变了脸色,他咬牙切齿道:“刚开始人们都说你是被一些妒妇派人杀死,我和李闲都不信。尤其李闲,他痛不欲生,在你死后第一年性情大变,谁也不见,整日将自己灌醉,我以为他用情很深,也相信了你的死是个意外。我们想过帮你报仇,可红楼每日来那么多恩客,哪个妒妇派人来的,根本无从查起,短时间没法子报仇。所以这事一直是我们心头上的疙瘩,我一直觉得李闲比我更痛,有时我也陪他喝几杯。” “直到有一天,我走在长乐街上,瞧见了周游,他告诉我,秦笙就是太子李闲的克星,李闲好不容易下手杀了秦笙,但秦笙虽死,李闲每日如行尸走肉仍旧被秦笙拖累,所以他奉命杀我,终结李闲和秦笙的所有联系,杀了我,秦笙留在这世间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那时候我爹娘已死,这世上和秦笙有关系的只有我。” 楚不凡静静地听着,半晌笑了,“李闲……李闲……明明决定杀我,却还要演出一副深情的样子,真是让人恶心。” “我侥幸不死,就去山上学了一年功夫,听到皇帝赐婚的消息心中不忿要给你报仇,但是我能力还是不济,输给了周游,只能藏在这,打算要挟丞相之女助我逃走。”赵犁说着,看向楚不凡的眼睛里有种复杂的情感,“阿笙,你跟我走吧,待在这儿你还要嫁他,他才是你的克星,他会害死你。” “我养你,咱们去山上,只要我活着,你什么也不用做,我赵犁绝对不会饿着你!” “阿犁,”楚不凡叹了口气,“你了解秦笙,你知道秦笙的脾性,别人的东西她一分也不会拿的,纵然当年选了李闲,她也是自己一分一厘的攒着赎身钱,所以现在我怎么会这么拖累你。更何况,我已欠你良多。” “而且,”楚不凡眸子里染了红,“大仇未报,我不走,当年谁拿走了秦笙的命,纵然是在尸山血海里斗,我也一定要那人还回来!” 第十九章 后院挖宝 赵犁久久地盯着她,瞧着楚不凡眼圈红了,连忙握住她的手道:“阿笙,我帮你,无论你想怎么样,我都帮你。” 楚不凡感激地瞧着他,看着赵犁带伤的肩膀,连忙拿干净锦帕替他包裹,一边上药一边道:“谢谢你阿犁,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做,你又受了伤,等我想想,咱们再做打算,你先找个地方养伤,我要找你的时候就会在长乐街你家原来的铺子前留记号。” “好。”赵犁应道,二人说了半晌,楚不凡给赵犁塞了些钱物,瞧着他躲开下人走了,才松了一口气。 瞧着找钱物翻开的橱子,楚不凡忽然想起,当年在红楼为了给自己赎身,她攒了好多赎身钱在后院最后一棵树的树底下。现在虽然是丞相之女,吃穿用度不愁,可要使钱还是有些不便。日后她为了报仇起码得有足够的银钱支使,那笔钱谁也不知道,她得想办法拿回来。 想到这,楚不凡咬了咬手指,看着就要暗下来的天,心里有了打算。 黑夜很快降临,长乐街一片灯火通明。 楚不凡换了一身暗色罗裙,外面罩了黑斗篷,戴上兜帽遮住了容颜。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觉得莫名多了些身手,楚不凡常年生病身子不好,秦笙也没学过功夫,这身功夫平白无故出现了,莫非是碧荷的本事? 魂穿几遭,多了好些能耐。 楚不凡没时间细想,今夜行动最合适,楚丞相楚夫人知她受伤不会来打扰,李闲自然也不会,只要躲开了轻舟,她出去一趟赶紧回来,谁也不知道这事。 很快,楚不凡躲开了下人翻墙出了丞相府,一个利落地翻身,轻松荡下高墙,楚不凡暗暗惊奇,这功夫着实不低!没敢多想,趁着夜色,楚不凡很快进了长乐街。 红楼在长乐街最里面,今日长乐街热闹非凡,她心里本还有些恐惧,但瞧着来来往往的人,胆子也大了起来,只是走到秦笙被捅死的那堵墙前还是不敢去看。 走了很久,终于来到红楼前,楚不凡是女子,她戴着斗篷也不好说话,被人迎进去之后,楚不凡很大方地扔了锭银子,老鸨马上会意,知道是有身份的客人,赶紧安排了房间。 楚不凡瞧着王老鸨谄媚的脸,突然觉得熟悉,虽然她奸诈狡猾心肠坏坏的,可这里是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每一寸瓦都带着回忆。但凡王老鸨真的坏,当年的秦笙也不可能如愿卖艺不卖身。 楚不凡趁着没人赶紧去了后院,跟前院繁华热闹没法比,红楼的后院一片冷清,稀稀拉拉种着一排矮树,树既长不高也长不繁,王老鸨生怕有人晚上爬树白嫖一场,所以这里所有的树都不到一层楼高。 楚不凡数着,很快走到最后一棵树前,从腰间布袋里翻出小铁锹,一点点挖着。 越挖越觉得熟悉,忽然想起当年每夜吹箫挣了大把赏钱,她每次都是留一大半埋在这,老鸨找不到,气的日日跳脚的模样,秦笙现在还记得。 铁锹挖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楚不凡心中一喜,扔了铁锹徒手挖着,很快便挖出了一个小盒子,翻开盒子,瞧见里面的东西,楚不凡脸上笑开了花儿,老鸨得多笨,秦笙死了三年,愣是找不到秦笙藏的私房钱。 “没想到红楼后院还能挖到宝贝。”一声惊叹在楚不凡身后响起。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藏的,自然能挖到!”楚不凡想也没想道,说完就觉身子一僵,她刚才光顾着挖,没想到这里还有旁人! 第二十章 狐狸柳城 楚不凡暗骂着自己不当心,又很奇怪,她平白有了这么高的功夫怎么却没多点警觉。 咬牙闭了闭眼睛,楚不凡将挖到的盒子很快放到腰间布袋里,双手死死抓着布袋,一时间不知道去留问题如何解决。 半晌还是认命似的转过身,道:“好了,这是我偷藏的,你别嚷,大不了分你一成。” 楚不凡戴着兜帽,看不清那人,那人也看不出她,她只瞧见那人穿了一身暗紫华服,脚下踏着绣着兰草的长筒白靴,腰系玉带,手中拿着一柄长萧。 这副模样打扮的一定是贵公子,若是他号上一嗓子,也不知喊出多少小厮,楚不凡更不敢慢待,想到万一他见过楚不凡,那她可就完了。 但她是谁?她可是秦笙,从小长在这,见过多少大场面,知道对方何种身份后,马上调整了态度,道:“公子,您瞧,我被这老鸨压的怕了,藏了赎身钱要离开这呢,您发发善心,就放我走吧,您也不差我这俩钱是不?” 柳城本心情不好,今日来红楼二楼喝闷酒,想着喝够了睡上一觉第二天醒来就好了,谁知道睡了半道被一阵铲土声吵醒。他常年习武,比普通人多了几分警觉,打开窗户往外瞧,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人穿着黑斗篷吭哧吭哧地挖东西。 矮树防止了登徒子来妓院白嫖,更是让楼上的人视野更宽阔,如此一来,楚不凡干什么,上面人看的一清二楚。 他拿了酒壶边喝边看,心里猜着几分,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却没想到这人越挖越开心,他看了全程,也被她的喜悦感染,一个翻身下来,瞧着她开怀模样,忍不住就问了一句。 瞧着这丫头果然是找的赎身钱,柳城觉得无趣,也没想真坑她银钱,便摆了摆手道:“你走吧,我就是听你在这折腾吵的厉害。” “多谢公子大度。”楚不凡暗叹自己碰到了好人,若是旁人肯定最少砍她一半的钱。 说着,楚不凡赶紧埋完土便往外走,她来时走的前院,如今她拿了东西,前院走不通了,只能往后院后门走。柳城也没觉得奇怪,只觉这丫头还算聪明,重新埋了土不算,还知道往后门走。 楚不凡抓紧了布袋,凭借着轻功,很快往上一荡,眨眼功夫人已经到了墙头。 柳城本想放她走,瞧见这利落身手,突然怔住,这熟悉的功夫,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楚不凡就要跳下墙头回家睡觉了,结果右胳膊却被人抓住,那人掐到了痛处,楚不凡哎哟了一声,整个人便忘了施力逃走,转瞬就被那人带到怀中,脚下一轻,那人搂了她腰,身影快速一闪,等她睁开眼时,她已经到了二楼,斗篷也给人脱掉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刚才不是放我走了么?!”楚不凡道,瞧着那人容貌完全没印象有些放心,但男子长了一张风流公子的脸,一双狐狸眼睛看的她心慌。 而柳城脱了她斗篷却有些失望,也是,那人都死了三年,怎么可能就是她了? 等他回过神看楚不凡,却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他瞧着楚不凡怒气冲冲仍旧很好看的那张脸,试探道:“楚丞相家的女儿楚不凡?” 楚不凡身子一僵,完了,这下全完了,这人还真的认识她,不对,还真的认识楚不凡! 第二十一章 瞒天过海 “你怎么知道我?”楚不凡干脆认命,脑子里快速想着解决办法。 抵赖不能将丞相之女在红楼后院挖东西的事情揭过去,想什么理由都好像没那么妥帖。干脆问问此人是谁,若是楚不凡老朋友也好说话。 柳城背着手瞧她,道:“果然是楚不凡!你怎么在这……挖东西?” 楚不凡从小缠绵病榻,从不外出见人,柳城的父亲是大理寺卿柳江,柳江和楚丞相交好,两家经常在一起吃年饭。柳城小时候和楚不凡玩的好,今日见了她感觉和自己印象中从楚不凡完全不同。 “就……我这不是病好了么……陛下赐婚让我嫁给太子李闲,我好奇李闲喜欢的秦笙是什么人……所以就来看看,听说秦笙在这里埋了东西……” 楚不凡感觉自己说不下去了,本来开头挺好,结果说到最后她却成了小偷,这跟她贵女的身份更矛盾了。 “哦,”柳城瞧着楚不凡这身打扮,想到太子李闲的荒唐事,冷哼了一声,“也是,换作我也不想嫁给那个废物!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人死了又装深情,装给谁看。” “你好像对李闲有很大的敌意啊?”楚不凡疑问道,这人不仅没觉得她一个贵女来这种地方有什么奇怪,更没计较她一个贵女为什么拿这点钱财,却将重点放在了李闲身上,听那口气,对面这人跟李闲关系不怎么样,甚至还可能有点仇。 “我对他能有什么敌意?人家可是太子,我们惹不起。不凡,我们好久没见了,不如就在这喝点?”柳城说了两句岔开了话题,怎么说两家都是世交,他们也是朋友。 “不凡……”这叫的可够亲热的,楚不凡上下打量着这人,心里思忖着此人的身份。 柳城瞧着楚不凡一脸懵,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我是柳城,大理寺卿之子,去你家吃过好几次年饭。也对,你从小生病,难受还难受不过来哪有时间记得人。” 楚不凡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楚夫人让自己嫁的那个柳城。楚夫人口口声声说李闲不合适,说他留恋烟花之地不靠谱,柳城被她夸的天花乱坠,若是让她知道柳城更是这里的常客,恐怕楚夫人得被气的背过去。 “酒就不喝了,我还得回去,要是被母亲发现了……”楚不凡没说完,柳城听到楚夫人脸上出现一抹奇怪的笑,“也是,也是,楚夫人性格着实……嗯……特别,我送你。” 楚不凡摆摆手,拿了斗篷只想赶紧走,然而还没走两步,身后却扑来一阵掌风! 又要闹哪样?!柳城刚才跟她套近乎了半天,怎么又要动手?! 想也没想,楚不凡扔了斗篷,反手就是一挡,脚下猛踏地面,身子快速向后腾飞退去,柳城略微吃惊,楚不凡退到墙边,趁着他吃惊的空子,身影一闪瞬间向前,一手掐住柳城的脖颈,将他逼至死角。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二人都是即时反应,楚不凡占了上风才惊叹,天哪,她什么时候功夫这么好了?!简直就是女侠,行走江湖都排得上号的那种! 楚不凡眼中的惊喜落在柳城的眼中,他愣住,楚不凡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赞叹自己不如她?!这么想着,柳城左手拂落楚不凡的胳膊,右手掌风劈到对面,楚不凡肩头吃了痛,后退几步,意识还没到位,身体却飞快做出了反应,右腿猛地向上一踢一压,整条腿稳稳落在柳城肩膀,楚不凡压着力道,重新将柳城困在死角里。 柳城怔住,呆呆地看着面前撑着双手,右腿潇洒抬起的女子,半晌他垂了眸,嘴角却带着笑意,再抬起头,眼底一片寒凉杀意尽显,“你是谁?!” 完全没有了刚才亲近的感觉,楚不凡觉得面前的人在一瞬间由皮到骨换的彻底,柳城嘴角的笑诡异极了,一双狐狸眼睛慢慢染了红,他被楚不凡困住,不出手,却有极强的气势。 楚不凡打不过他,柳城根本没有用尽全力,他在试探,从一开始二人进二楼房间,他就在试探了。 “我当然是楚不凡,你不是在楚家年饭上见过我么?!”楚不凡冷道,自己对说出的话也没把握,柳城是个狠角色,笑面虎加嗜血杀手,这就是柳城给楚不凡的感觉。 “我和不凡从小一起长大,一起长到不凡十岁,虽说这五年她重病不见人,可我们青梅竹马的关系,她什么样子我不清楚?!不凡她是丞相之女,梁国贵女,会贪图一个妓女的钱财?!这谎话太拙劣了一点!说,你到底是谁?功夫谁教给你的?!” 柳城喝道,猛然向前一步,楚不凡的腿被劈到极致,钻心的疼从大腿根部传来,她脸色微变,眼角余光看到旁边开着的窗户,下意识便要走。 柳城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抓住楚不凡小腿,便将她一把扔在床上! “不说也行,不凡胳膊上有个红梅胎记,一看便知!”柳城说完,拉过楚不凡,将她反手制住,用力扯开楚不凡右边衣袖! 楚不凡伤口黏住衣衫,这么一扯,伤口裂开,红血珠子又滚了出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要反抗,双手却被反扣在后背,动弹一下全身都痛。 柳城看着楚不凡右胳膊上的红梅胎记立刻楞住,手指摸了摸,胎记未消,又用力拧了拧,除了胎记变的更红,也没什么别的变化。而且她胳膊上带了伤,此刻伤口裂开,结合着楚不凡去宫中被林贵妃为难的传言,柳城脸上神色未明。 “喂!你看好了没有啊!”楚不凡此刻却疼的很,柳城也不说话上来就摸就掐,楚不凡身子娇气的很,没有秦笙的身子健康又抗揍,也没有碧荷的手脚利落,除了会点规矩有个丞相之女的身份,别的什么优点也没有,尤其身体底子弱的吓人。 柳城被她一喊,不相信地摇了摇头,下一刻又腾出手来拧楚不凡的脸。 “哎哟!你轻点!你轻点!” 楚不凡觉得脸上如火烧般的疼,不由地大喊出声,柳城不相信地捏了捏,又掐了掐,直到楚不凡脸都肿了还是没能看出端倪。 “不对啊,听说有手艺人做人皮面具做的极好,怎么这个这么好扯都扯不下来?!”柳城嘟囔着,楚不凡却是被气死了,对楚不凡有敌意她可以理解,怎么她都老实交了底,这人还是不相信呢?士可杀,不可辱! “你到底要怎么样?!大不了你杀了我算了!还说什么青梅竹马,我看青梅竹马就是给人乱砍乱杀的!”楚不凡吼道,胸脯气的上下起伏。 柳城脸色一白,想到楚不凡这五年可能生病太久性情大变,又听说楚夫人经常给她喂民间偏方治病,大约脑子也不清楚了。 想到这,柳城赶紧松开,赔着笑道:“不凡,也不能怪我,你变的太多了,功夫都这么好,我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可从来没见过你会这种功夫。” 楚不凡终于逃开禁锢,疼的她赶紧甩了甩手,瞧着裂开的伤口,楚不凡捡起被撕坏的衣服碎片赶紧按住伤口,心想他既然松了口应该是相信了,她现在也不能露出马脚,于是楚不凡道:“我也不清楚,总之就是这样了,谁知道这病突然就好了,母亲常喊我练练拳脚,也就是这个水平,再厉害也不能了。” 是了,看楚不凡刚才的表情,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能这么厉害,看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跟人打架。 “你怎么在这?” 楚不凡突然发问,柳城也不知怎么回答,他半蹲在楚不凡面前,给她将伤口包好,埋怨道:“林贵妃也真是的,赐婚是陛下赐的,怎么能迁怒你?不凡,挺疼的吧?” 楚不凡瞧着他突然换了脸,还过分殷勤的样子,就觉得不对劲,拂了他替自己包扎伤口的手道:“我不疼,你怎么在这了?” 柳城眉头一蹙,他这两年风流惯了,身边的公子知他如此觉得此事潇洒又寻常,可不凡是他小时候玩伴,青梅竹马的关系,又是个女子,跟她说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柳城怎么也开不了口。 想了想,柳城还是堆起笑道:“不凡,咱们好多年没见,一开口你就问这个?你怎么不问问我过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啊?” 楚不凡瞧着柳城这无赖的样子,心中翻了一万个白眼,若是寻常小姑娘瞧着对方妖孽似的这张脸,听着他撒娇的口气没准就沦陷了,可楚不凡是谁?上上辈子在红楼这种地方生活了十五年的老手,什么没听过,什么没见过。 “柳城哥哥,咱们好多年没见,一见面你就这么打我?若是我告诉母亲,你猜猜,她能干什么?!” 柳城脸色瞬间惨白,想到楚夫人董梅花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她肯定撸起袖子拿着鸡毛掸子追他好几条街,那可是个不管不顾的主儿,楚丞相势力又大,他一个小辈被打了,估计舆论都出不来,白吃了亏。 “别啊,不凡,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大晚上的来烟花之地偷挖东西,这也太奇怪了!”柳城求道,心里着实忐忑。 “那好,除非你答应我……” “柳兄可在?!” 楚不凡话还没说完,门外便响起一人声音,她觉得这声音实在耳熟,看了柳城一眼,对方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他拉了楚不凡的手,三两下给她穿好斗篷,又塞给她一个玉坠子,推楚不凡去窗边,低声道:“不凡,我还有事,你赶紧回家,拿着这个玉坠子若有人拦你就给他看这个,你的身份就不会暴露,快走。” 楚不凡稀里糊涂被推了出来,一个荡身便落在后院中挖宝的那棵树下,再抬头,柳城房间的窗户被人关上,屋中出现另一个人影,二人好像在谈什么。 楚不凡摇了摇头,手中捏了玉坠子,放下心来,有柳城给当垫背的,她又怕什么,现在还是赶紧回家的好! 第二十二章 寿宴风波 柳城站在窗边,听着楚不凡走了之后才放下心来,一回头,瞧着那人探究的眸子,柳城笑道:“您所谋之事,柳城能力有限,还请您谅解。” 来人抿着嘴笑,把玩着桌子上的青瓷酒盏,道:“旁人都道大理寺卿之子风流成性,可我却晓得柳兄的抱负和能力,柳兄若是说自己能力有限,那天底下便没有有本事的人了。” 柳城背着手瞧他,眼含笑意,却不达眼底,“您上来就要柳城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那人又是柳城的老友,柳城虽名声又臭又烂,可到底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人瞧柳城不松口,也不气,右手弹着青瓷杯,看小小水波一圈一圈荡着归为平静,他笑着起身,道,“难不成碧荷就白白死了么?那人可如同柳兄一般重情重义?我只是要柳兄帮点小忙,再说了,我和他不一样,起码我不会痛下杀手。” 说完,那人身子一闪,很快消失,房间里只剩下柳城一人。柳城妖孽般的容颜此刻染了邪气,半点笑意都无,他右手攥的不停颤抖,半晌一拳将窗户打穿,窗外红楼后院一片漆黑,没了佳人身影,就连那棵树下挖的痕迹都看不太清,大约再多几天就更没人看出这里和往日的不同。 “难不成碧荷就白白死了么?” “我和他不一样,起码我不会痛下杀手。” 言犹在耳,柳城紧紧咬着牙,嘴角肌肉不停抽动。“不,碧荷她绝不会白死,绝不会!” 楚不凡回到丞相府,一夜无事。因为有伤,所以近来所有的应酬都被楚夫人推了。过了半月,楚不凡身子好的差不多,楚夫人这才将楚不凡叫到跟前,吩咐她去柳家祝寿的事。 大理寺卿柳江过五十大寿,梁国六部官员基本都去,还有一些和柳家相交的文人大儒也会参加。楚不凡作为小辈去不了前厅,便和前来柳家祝寿的官员女眷在一起吃酒,既联络感情也见见世面。 因为楚不凡一直生病,这种场面基本没去过,所以楚夫人十分重视,让楚不凡带了足够重的礼,又穿了一身张扬的亮红,衣衫是上好的丝绸,剪裁的合身轻便,楚不凡穿了既精神又招眼。 穿了好衣衫还不够,楚夫人又给楚不凡戴了一头首饰,终于在楚不凡抗议十几次之后,才摘掉了一部分,虽说楚夫人一直说太寒酸太寒酸,可楚不凡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打扮的那般仪容韶秀,明丽动人的模样,内心惊叹不已。 秦笙长得美,不用打扮一颦一笑都能比过众人,她一直以为美貌不需要这些外在的东西衬托。今日穿了这衣衫戴了这些宝玉钗,才晓得,做秦笙时的她那简直是故作清高。什么不打扮的美才是真的美,那是因为秦笙又穷又要强,变着法的安慰自己。 楚不凡家境好,什么都要的什么都买的,这些东西加诸身上,她的美更耀眼更让人心动。 叹息了一番,楚不凡赶紧跟着楚夫人去柳家。因为穿衣打扮耗时很久,到了柳家已经快要开席。但没有人责怪她们,这可是丞相府的女眷,谁敢责怪。再说了,人们没见过丞相之女,对楚不凡的好奇胜过了一切,只要能见到她,多等等也无妨。 然而柳城的妹妹柳歌却不高兴,她自诩清高,所以小时候即便哥哥和楚不凡交好,她也放不下自己的身段去找楚不凡玩乐。总以为自己去找楚不凡外人便说她故意巴结丞相之女,所以她和楚不凡的关系很一般,也就是几面之缘。 梁国有三美,第一美竟然是死去的娼妓之女秦笙,虽然人们对秦笙的身份嗤之以鼻,但秦笙的美确实惊心动魄。第二美则是坐享梁国万千宠爱的公主碧荷,碧荷功夫高文采好,气质绝佳,只是生了场风寒便死了。传言都说碧荷被李闲所害,但没有证据,都是空话。第三美,则就是这位柳家的柳歌。柳歌长得清秀,书卷里长大,气质没得说,虽说长得不是那么惊艳,但胜在气质好,一般人比不上。秦笙和碧荷死了之后,在贵女圈里她数第二,没人敢数第一。 可是柳歌没想到她不屑于见的楚不凡竟然长得这么漂亮,这一身红色招摇扎眼,将楚不凡身上明丽的气质烘托到极致。她一出现,场上的公子小姐都被她吸引住。 “不凡!这呢!”柳城今日也穿了一身亮红,脚下踏着既镶了玉又用金线缝的靴子,华贵之中加上他那妖媚的长相,在这宴会上,竟也没公子比的过他。 楚不凡只认识柳城,自然就往柳城那走。楚夫人一直想柳城和女儿结亲,柳城一招呼,楚夫人放心让楚不凡过去,自己和官员夫人们在一起说笑。 “咱们两个从小就心有灵犀,你瞧连衣服都穿同套的!” 柳城笑着,拉着楚不凡和自己坐了一桌,柳歌瞧着楚不凡过来,站起身福了福,道:“见过楚小姐,虽说楚小姐跟哥哥交好,但正式见面咱们还是同一遭,这宴会是柳歌准备,若楚小姐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管告诉柳歌。” 柳歌此人见到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或者事,总极力凸显自己的价值,好让对方了解自己也是极有能耐的。 楚不凡自然听出了柳歌话里有话,淡淡笑了笑,也并没有说什么。 柳城见了她仿佛开了话匣子,一路跟她说到天南海北,楚不凡见他说的精彩,便也认真听着,并没有结交他人的念头。 在这种宴会上,她也不必刻意找朋友,都是贵族子弟,背后都有势力,一个不小心招惹了,更是麻烦。柳城性子还不错,那日放她一马,她可得好好巩固巩固两人关系。 “丞相之女这么好看,跟你哥挺配的,那种身份长相却要嫁给冷遇的太子,想想都觉得可惜。”刑部刘大人家的女儿刘湘莲瞧着楚不凡清丽的脸庞叹道。 刚说完便被柳歌剜了一眼,“太子怎么了?太子身份高贵,文采斐然,武艺又超群,样貌极为俊美,她能嫁给太子,那是她祖坟上冒青烟了。” 刘湘莲看着柳歌脸上流露出的一股恶意,惊讶地说不出话,柳歌不是极懂规矩的人么,怎么在背地里这么骂人?!尤其这表情,简直跟妒妇有一拼。 柳歌说完,越想越觉得生气。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太子殿下未来的太子妃会是楚不凡,那个病秧子,土老帽。楚家从乡野发迹,跟她们清流世家柳家根本没法比。 宴会上请了国城有名的戏班子唱戏,又请了歌姬馆的歌姬跳舞取乐,半个时辰下来场子热了,世家公子小姐们便生了比拼技艺的想法。 柳歌作为宴会主人家,便谈了几首清扬的曲子,惹的席上众人一通赞赏,好些公子目不转睛地瞧着柳歌,想着该用什么方法和佳人相会。 柳歌离了琴台,瞧着还在和自己哥哥柳城谈笑的楚不凡,突然起身道:“听说楚丞相对诗文颇有研究,当年更是殿试状元,想来楚小姐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今日楚小姐第一次参加宴会,柳歌斗胆请楚小姐同柳歌合奏一曲,不知楚小姐可肯赏光?” 楚不凡听柳城说笑话笑得开心,突然被柳歌点名,愣了愣,瞧着柳歌面中带冷,又看着其他人视线都朝着自己方向看过来,若是不答应,估计明天就会传出丞相之女欺负柳家小妹的谣言,楚不凡只觉得脑仁疼。 难不成贵族小姐们都这么闲的没事干,天天想着怎么争风吃醋,争奇斗艳? 视线瞥向柳城,柳城根本没想着给她解决这件事,他托着下巴,竟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小声道:“我妹她就这般厉害好强,要不你求饶,要不你就在场上练练拳脚,拳脚也是一门学问,在场的不一定能赢过你。” 楚不凡一脚踩在柳城钱堆起来的鞋上,嘴角扯出一抹笑,“柳小姐盛情怎敢推辞,我就吹箫吧,身子不好,手脚不怎么利落。” 说完,楚不凡一把夺过疼的呲牙咧嘴的柳城手中的长箫,站起身来朝着柳歌那边走去。 柳歌扬了扬下巴,楚不凡常年生病,吹箫?怕她没那么足的气! 二人立足在宴会中央,所有人都瞧着这两个拥有倾城美貌的少女,她们一个美的明丽张扬,一个美的温婉娇弱,不知不觉场上公子已经分为两派。 “我会弹的慢些,楚小姐请便。” “哦,没事,你随便弹,开心就好。”哼,你以为秦笙在红楼是白混的?小姑娘,上赶着来丢人,可不怨我了。 二人的心思,在琴声箫声响起时消散,高台上飘下琴瑟之音,悠扬清澈有之,绮丽温柔有之,于空蒙之中勾魂摄魄,令在场众人不由地心头一荡,暗自赞叹柳歌的琴技来。然而,那长箫声音一始,所有对柳歌的赞叹,全部沦落为楚不凡箫声里的震惊。 天色晴好,地有余雪,一红衣女子站在宴会当中,持箫而吹,箫声婉转清越,直达天际,时而激昂时而婉转,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中间时有停留,楚不凡浅笑瞧众人一眼,众人惊讶看她,余音袅袅中,女子的笑仿佛初春的柳絮撩拨的众人心头一阵轻痒,弄得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柳歌输了,饶是她练琴多年,在音乐造诣上却远远比不过楚不凡。想来也能理解,一个是弹琴聊以解忧,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炫炫技得个好名声的大家小姐,另一个是为了混口饭吃,吹不好就会饿死,只能每日玩命练习认真演奏得已苟活的红楼姑娘,怎么赢得起。 场中人不停赞叹,柳城更是对着楚不凡大拍手掌,楚不凡扔了长箫给柳城,对柳歌说了声承让,便重新落座,再无他言。 “主子,还进去么?”周游瞧着李闲神色低声道。 花园内外,风景迥然,李闲站在花园拱门外,瞧着宴会上穿了一身红衣的楚不凡,手上有些微微的抖。她吹那首曲子的时候,那肆意潇洒的神态,那令人怅然若失的箫声,分明就是……阿笙…… 一定是他看错了。 第二十三章 城外风险 “主子,咱们还进去么?”周游试探地说着,他瞧着李闲晦暗不明的神色有些担忧。 “算了,本以为她身子不好在这种场合会不舒服,瞧她挺开心的,应该无事,我们走。”李闲今日穿了一身玄色衣衫,玉带束发别有风华,然而此刻他的风华却无人用心去看,众人只看到一个落魄的太子出现在权臣的寿宴中,谁也没心思逢迎他。 楚不凡拿着点心吃了一口,忽然觉得有些胸闷,偏头瞧了瞧远处花园外,恍惚中好似一抹黑色闪过,再看却没了。 “不凡,你今日可凭本事出名了,一会儿准有不少贵公子堵你,要不你坐我的马车,咱们去城外耍耍,图个清闲。”柳城凑过来道。 楚不凡差点被点心噎住,就着柳城端来的茶喝了一大口,顺了顺气道:“他们那么大的胆子么?我可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子,对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子那么殷勤,不怕惹祸上身?!” “李闲是冷遇太子,陛下又重病疯癫,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反正现在的李闲护不住你。而且,不单是贵公子找你麻烦,你瞧那头,我妹的眼神就能杀了你,怎么样,躲不躲?” “事出无常必有妖,说吧,你想干什么?”楚不凡道,她觉得柳城可不会这么殷勤。 “好吧,我今天有要事办,你跟着我,我心里放心。”柳城倒是说的直接。楚不凡想了想,大概柳城要拿她当幌子干一些不可与他人言的事,想到那晚上柳城没计较她挖秦笙赎身钱的事,她爽快答应了。 宴会又持续了半个时辰,楚夫人对自己女儿技压群芳的事情十分自豪高兴,听楚不凡说要跟着柳城出去,更是眉开眼笑。 宴会结束之后,楚不凡便上了柳城的马车,本以为丞相的官挺大,马车足够奢华,进了柳城的马车,楚不凡才知道什么是世家贵族应有的排场。跟楚家的马车一股脑地用贵不同,柳家的马车从外观上毫不起眼,进去之后却处处别致,一个茶盏的来源质地都能说上半个时辰。 柳城不是那种财大气粗爱炫耀的人,可是这一路他却来了兴致,马车里每一件物事都跟楚不凡说了好久,直说的自己口干舌燥,到了地方之后,赶紧下车找茶铺子。 楚不凡觉得可笑,瞧着柳城跑的一溜烟的模样,心里觉得这个柳城可真有趣,然而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她就觉得奇怪。 柳城要干什么,他一嘴没说,都是自己给他找的理由,一路上他东扯西扯的仿佛在掩盖什么。 坏了,不会是给她下套的吧?这么想着,楚不凡掀了帘子往外探着身子,还没看清外面是如何景色,面前便杀出来三个人! 那三人拿着长刀蒙着面,天色渐晚,楚不凡看不清那些人面貌,只觉恐惧袭上心头。当年秦笙就是这么被人不明不白砍死的,她才当楚不凡没两个月,难不成又要死在这儿了?! 不行!绝对不行! 楚不凡躲回马车,一脚踹开马车侧面,将身上大氅脱下丢了出去,那些人追进马车时,楚不凡身子一闪,人已经在马车之外。 “柳城!你这个混蛋!我怎么招你惹你了,就这么明目张胆要我性命!你给我等着!”楚不凡大喊着。 周边是空旷的大山,不远处就是悬崖,除了对面的三人,他们后面还有十来个黑衣杀手,比杀秦笙时候动静更大,再瞧瞧柳城呢,这里根本就没有柳城的身影。 “骗子!”楚不凡低声骂了一声,面前三人手持长刀奔至她身前,因为长了心眼,这半月她一直加紧练习,从而让楚不凡的身子更硬一些,跟的上碧荷的本事,现在半月之后,小有成果。 楚不凡左右闪着,动作俊美又迅即,右脚猛踏地面,身子朝着那三人直面腾飞而去,落到三人跟前,很快找到三人弱点,抬腿命中对方面门,她很快夺了一人手中长刀。楚不凡手中挥舞出手,转眼那两人便被砍伤倒地不起。 “厉害!”楚不凡赞叹,还没高兴片刻,十几个黑衣人又很快奔过来。 柳城站在不远处,瞧着黑夜之中被围困在刺客群里的楚不凡,眉心紧蹙,他转头瞧着那人道:“您不是说不会下死手,不是说放出太子要杀未来太子妃的消息惹恼楚家便好么?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不凡她几斤几两我是知道的,她根本招架不住!” 话音刚落,楚不凡果然体力不支落在下风,碧荷功夫很高,可楚不凡这身子太弱了,拼耐力根本拼不过。 那人看着楚不凡不敌,抿着嘴笑道:“柳兄,我没说下死手,可她不伤一丝一毫回去能有什么事?不伤她,李闲一个反驳,这件事就白做了。你和楚不凡之间反而平白多了隔阂,不觉得冤么。她若伤了,楚丞相不会善罢甘休,李闲有一百张口也分辨不清,婚事黄了,太子废了,才是对碧荷之死最好的复仇!” 那人冷冷的笑着,华贵脸上满是戾气,却是梁国大皇子李桢! 柳城眯缝着眼睛瞧着不停后退的楚不凡,心中痛极,不凡,你原谅我,我也是不得已。他杀了碧荷,我要给碧荷报仇。你不是不喜欢他么?等解决了这件事,我带你游山玩水,你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为你摘,这辈子我会好好给你赔罪。 柳城想着,不忍地闭上了双眼转过身去。那头的楚不凡拼杀间突然看到远处柳城的背影,气急,恨急,她一边挡着刀剑,一边扯着嗓子高喊:“柳城!你这个混蛋!你设计我!我不会原谅你的!柳城!混蛋!” 楚不凡隐隐觉得柳城有什么故事瞒着她,楚不凡对柳城的记忆很少,但却没有什么厌恶的感觉,所以秦笙和柳城相处时也没设防,今日之事,他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呃!”楚不凡肩头给人重重踢了一脚,口中瞬间腥甜,一口血呕出来,她只觉腹中一片翻江倒海,眼前都有些看不清了。 看来还得练,若她侥幸不死,她得让楚不凡这身子天天扎马步,这么弱,怎么在梁国权力圈中混?! “不凡!”柳城听到楚不凡痛呼了一声,连忙转头寻她,楚不凡的视线同他相接,楚不凡看到柳城眼中的惊痛,她楞了楞,还没反应过来,便给人重重一脚踢在小腹,身子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着悬崖边奔去! “不凡!” 柳城喊了一声,身子朝着楚不凡的方向奔了过去,然而距离太远,等他身子掠到悬崖边,就见楚不凡唇边带了血,还保持着朝他招手的动作,快速化成一道红线跌落下去! “不凡!”柳城心中大慌,他围着悬崖边不停叫着,然而很久之后却听到自己的回音。 “悬崖很高,她活不成了。”李桢慢慢走过来看着那深渊幽幽道。 柳城眸中带了血色,他双手揪住李桢的衣领,旁边黑衣人瞬间对他出刀,他恍若未觉,咬牙切齿恨道:“你杀了她!你答应我的,不会对她下手!” “无妨。”李桢朝着黑衣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随即好笑地盯着柳城,反问道:“她不死,李闲何以死?!我妹妹碧荷的仇怎么报?!柳城,你第一次在权力场上斗么?我不信你这么天真。” 说完,李桢拂落柳城双手,招手让那些刺客离开,转身之前扔下一句话,“明天太子为拒婚杀害丞相之女的消息便会传开,太子必死,我妹妹碧荷可以瞑目了!” 柳城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被他的话击倒,他慢慢将视线投入那片深渊,手心手背冰凉一片。 而楚不凡却没能如他们所愿死去,她中途落在枯树上,然后落入崖底冰湖上,冰湖被她砸开一个大洞,冰凉的湖水沁入她心头! 刺骨的冰凉让楚不凡感觉到极大的恐慌,她下意识地挣扎扑打,仿佛老天开了眼,她挣扎出了湖,浑身骨痛至极的她却没死。 甚至不远处还有个小小的破败的茅草屋等着让她栖身,楚不凡低头笑着,眼神一片冷,“老天不叫我死!”她嘿嘿笑着,脑海中兀地闪过两世死相,心头一片委屈冰凉,看着星星寂寥的天空,重复道:“老天不叫我死!” 说完,楚不凡双眼盈满了泪,却哭不出来,一步步移到破败的茅草屋中,冷风如鱼鳞刀刮在脸上,她瘫倒在一片茅草里,没有什么东西给她取暖,楚不凡重新落入一片彻骨的阴寒之中。 她怕冷,碧荷怕冷,楚不凡身子弱更加怕冷,冷,是她的弱点,比洪水猛兽更加可怕。 意识开始模糊,楚不凡不知怎的想起了往事,重生这么几次,这还是第一次她想起往事。 八岁那年,她穿着破衣破鞋站在红楼前,秦六娘打扮地花枝招展穿着狐皮红裘在那里拉客,秦六娘长得很美,涂脂抹粉之后她的五官更加鲜明,那些客人趁机在秦六娘身上摸一把,秦笙怯生生地看着秦六娘嘴角的笑僵了僵然后继续换上更大的笑脸。 “娘,阿笙冷。”秦笙拉着秦六娘的衣角,她满脸通红,拽住衣角的手冻得发紫发青,“娘,阿笙冷。” 第二十四章 来人是他 秦六娘看着秦笙委屈的模样,心里酸了酸,她不笑了,蹲下身子来将秦笙的手拢在怀里,秦笙的双手一片温暖,抬起头开心地看着母亲,“娘……” “好了阿笙,娘还有事,你听话。”秦笙的双手落空,秦六娘理了理衣衫鬓角,又扬起招牌式的娇笑站在红楼前。 “娘……”秦笙用手背揩着泪,鼻头通红地望着秦六娘的背影喊着,没喊两句,秦六娘勾上常客何老九的脖子,那人在她屁股上拧了一把,二人又搂又抱地进了红楼。 “娘,你回来……”秦笙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往前扑了两步却狠狠跌倒,额头重叩在红楼前的青石台阶上,很快红肿一片。她歪着嘴撑着上半身极委屈地抬起头,二楼秦六娘的屋子烛光就在这时灭了。 “呸!下贱货生的小杂种!快走!离老子的铺子远点!” “不许和她玩!她全身上下都有毒,脏死了!摸一下会折寿!阿犁回来!” “你走开!你这个贱人生的杂种!” “……” 秦笙愣怔地站在长乐街上,看着那些人嫌弃的脸,她抱着胳膊愧疚地退走,低头瞧着脚上穿的麻布鞋,鞋太小,脚趾头挤了出来,又冷又疼。她慢慢抱着胳膊,仰头哭着,天上下着雪,秦笙冷急了,饿狠了。 “给你。” 一个少年拿着包子站在秦笙面前,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关切地看着秦笙。 秦笙下意识地抬头瞧着他,转头又瞧瞧别处,最后视线定在热乎的包子上,半晌她拿起那包子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嗓子里又烫又噎的慌,秦笙喘着粗气,右手死命砸着胸口,噎的几乎昏厥。 少年轻轻拍着秦笙的后背,眼含吃惊神色,却并不发问。 秦笙从未受过这种尊重和关切,愣愣地仰望着少年,连噎的疼痛都不觉得了,少年穿了一身水碧华服,头发高高束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亮若繁星的眸子里都是秦笙呆愣的样子。 “你这么哭,没有人喜欢的。我教给你一个法子,包管你天天有热乎包子吃。” “什么法子能让阿笙有包子吃?”秦笙扬头迷茫问道。 少年蹲下身子来摸着秦笙乱蓬蓬的发,用手指抹干她的泪,浅浅笑了,“哄他们开心,朝他们笑,你就有东西吃了。来,小丫头,给本宫笑一个。” 秦笙咧开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少年将秦笙的手握在手心,暖暖的,热热的。 秦笙想到了和李闲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她是娼妓的女儿,他却是天子的儿子,他们成了朋友,相依相伴,原以为可以一起在这凉薄的世间相拥取暖,然而十年后她却突然死了。 在长乐街上,秦笙碰到一群人,那群人奉他命令而来,围着她一阵乱捅,没多久,她倒卧在一片血泊中,死了。 梦中的冷让楚不凡不停地颤抖,她蜷缩在茅草中,双手在一片虚无中抓着,想要抓暖和的棉被盖在身上,想要抓住一人的手落在心间。 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其实是催命的符咒,秦笙知道这个道理,然而她在奋力抓着,即使双手落空,她也用尽了全力,然后她真的抓住了一双手。 那手细长骨节分明,没有回忆里秦六娘手心的暖意,但却不冷,秦笙将那手牢牢地抓在手中,拢在怀里,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有一人在面前。 他清冷的眸子里有些心疼,见她醒来,张了张口,半晌才道:“我带你走。” 楚不凡突然失了力松开那手,她惊恐地盯着来人,他小心翼翼地拿开盖在她身上的茅草,小心翼翼地把浑身是伤的她抱在怀里,每走一步,他都那么小心翼翼,出了茅草屋,月光落在他身后,楚不凡嘴角歪了歪,终究还是没哭出来。 她闭上眼睛,等了好久,才认命似的睁开,挤出的那个笑脸比哭还难看,“李闲,”她叫道,“李闲……” 怎么……又是你…… 骗我入温柔乡里,骗我放下防备,骗我用唯一一颗真心爱你,然后我得到了什么?我死了。 李闲眸子深邃如海,瞧着怀里一身红衣不停发抖的楚不凡,道:“我说过,不会让人欺负你的,他们谁也别想欺负你。” 说完,他双手用了力将楚不凡搂进怀里,楚不凡听到他‘咚咚’的心跳声,满身的疼痛再次袭来,片刻后,头微微歪倒在他怀里,再次昏迷了过去。 楚不凡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出事第三天,刚醒过来便看到楚夫人和轻舟两人通红的眼。她记起来了,上柳城马车时,楚夫人为了给她和柳城创造机会,故意带走了轻舟。现在楚夫人应该后悔狠了。 “我儿,你终于醒了,若是你再出事,为娘也不活了。”楚夫人扑到楚不凡身前哭着。 楚不凡动了动口,半晌才发出一声轻呼,“怎么……回来的?”她记得李闲找到了她,但又不相信真的是李闲救了她。 “娘再也不让你跟柳城一块玩了,他带你出去玩,自己口渴离了你,让你自己一个人待着,他们家的马也不知被什么惊到了,拖着你一路直直落下悬崖,我儿,就算他最后救了你,娘也不让你跟他玩了。”楚夫人哭的厉害,楚不凡瞧着她守着自己着实辛苦,便叫轻舟扶她走了。 哼,柳城到底没推卸责任,只是她不是被李闲救出的么? “小姐,柳公子来了,您要不要见?夫人气急了,狠狠挠破了柳公子的脸,柳公子怎么也不走,已经在咱们家待了两天,滴水未进。”轻舟扶了楚夫人走,想到柳城在府中遭遇,心中虽然恨他拖累自家小姐,可柳城是大理寺卿之子,背后又有整个国城的世家清流支持,他们楚家不能太下对方的面子。 “叫他来。”楚不凡道,她倒是要问问到底柳城有什么秘密,那些人不是李闲的,肯定和大皇子有关,加上柳城口中经常提及的碧荷,楚不凡觉得其中有故事。 柳城很快就来了,他穿着那日的一身红,楚不凡刚醒见着这刺目的红,觉得有些累。他眼底有些青黑,干裂的嘴唇带了血,右脸从鼻子到脖颈一道醒目的血痕,应当是楚夫人干的了。 楚不凡盯着他,他也盯着楚不凡,眼中带着愧疚,那仔细的眼神像在检查楚不凡哪里有伤。 “别看了,我的伤不像你,在脸上。” 楚不凡开了口,声音细若游丝,柳城一听就红了眼,他站在离楚不凡一米之外,攥了攥手道:“不凡,我对不住你,那日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我……没想到他会那么狠。” “是大皇子吧?”楚不凡问道,其实她没有怪柳城,作为秦笙,作为碧荷,都没有怪他。于秦笙而言,他们没什么交情,于碧荷而言,他们可能有极深的交情,无论是谁,都拦不住他对楚不凡做什么。 柳城眼神一暗,算是默认了。 “我对不住你。”他哑着嗓子,瞧着楚不凡虚弱无比的样子,满眼的悔恨。楚不凡碰到他的眼神,心里有个地方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也不知道这没来由的痛是来自楚不凡,还是碧荷公主。 “我不怪你,柳城,反正我们也不是很熟。”楚不凡说着,用力握了握手,支撑着身子想要靠坐起来,然而浑身疲软使不上力,倔强动弹,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疼,比秦笙死时还要疼。 柳城快步走过来,伸出手想扶她,手落在虚空,他嘴角的肌肉抽了抽,半晌,还是环抱着楚不凡坐起身来。 “我们……”挺熟的,柳城心中道,然而话却说不出口。他把楚不凡害成了这样,实在没办法攀交情。 “为了碧荷要杀我?”楚不凡盯着他,语气很平淡,话刚出口,柳城浑身就僵了。 “嗯。”他没有否认。 “你怀疑李闲杀了碧荷,而我会成为李闲的借力,你不想李闲扶摇直上,所以起了斩断他臂膀的念头?” “嗯。”柳城道。 楚不凡微微一笑,她摩挲着大拇指,看着指纹一圈圈化成年轮,“我就知道。” “你大约很爱碧荷公主,所以为了她你什么都可以放弃,是不是?” “我……对不起。”柳城愧疚道,眼神之中满是隐忍,“我不求你原谅我,你要打要骂都可以,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 “我的确需要你的补偿,”楚不凡眼神一凛,道:“我要你助我杀李闲!” 柳城怔住,他久久望着楚不凡,眼眸中满是怀疑,“不凡,他和你无冤无仇,他昨夜亲自将你带给我要我救你!他甚至求我救你!” 柳城没想到在他几乎绝望,认为楚不凡必死时,会看到那人一身黑衣走来,他抱着满身是伤却被大氅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楚不凡,心中五味杂陈。 “求你救她。”李闲面无表情的说着,眼圈却红,嘴角极不自然的抽动。 那该是太子李闲这辈子第一次求人的模样。 柳城瘫坐在地上瞧着李闲在黑夜冷风中发抖,他的恨越来越浓,然而瞧着他怀中奄奄一息的楚不凡,柳城只觉痛。 他想起那夜李闲的求情李闲的冷,柳城有一瞬间的错觉,如果他不是杀死碧荷的凶手,那么要他照顾不凡其实很不错。 “哼,那又如何?!如你所言,我是他的助力,所以他才不想让我出事。他不出头救我,要你出头,就是不想承担后果,若是他救我走,谣言仍旧会压死他。只有把我交给你,我们两家交好,我们二人交好,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你让我出了事。他……好计谋啊!”楚不凡冷道,右手缓缓紧握,手心传来阵阵刺痛,脸色越加惨白。 “不凡……你们有何仇怨……”柳城渐渐被她说服,但总觉得楚不凡口中的理由并不很够。 “他为了向林贵妃和大皇子宣战杀了亲妹妹碧荷,此等野心,娶我何尝不是他的谋划?只怕,他要借着我的力向上爬,我们楚家成了踏板,日后任他宰割。”楚不凡想到冷遇太子娶国城贵女这其中的厉害,老皇帝和李闲,他们可都是狐狸! “你想怎么做?!”柳城道。 楚不凡歪头笑了笑,慢慢松开手指,痛感减弱,她道:“他不是喜欢秦笙么?我们就叫秦笙来!” 第二十五章 生死诡事 “阿笙,你没事吧?听说你落下悬崖受了重伤?现在可好了?!”赵犁一大早就看到秦笙在长乐街留的记号,马上就避开人群过来见她。 二人坐在红楼雅阁里,天色黑下来,人来人往的红楼成了谈秘密的好地方。楚不凡脱了兜帽,拿出那日在后院挖的赎身钱,将盒子一推,全部给了赵犁。 “长话短说,阿犁,我们得快些行事,不然我也不知道等日后我和李闲成婚,还能不能出来见你。你拿着这些钱,帮我在国城里笼络些人。”说着,楚不凡停下来静静听了听周围声音,确定无事之后,为保险起见,走到赵犁跟前捂着嘴跟他说了所行之事。 赵犁眉头紧蹙,反问道:“李闲会信?” “他会信,起码会表现的信,不然他连痴情的名声都留不住。”楚不凡讽刺道,随即又嘱咐了赵犁几句,戴上兜帽身子一闪便消失在红楼。一盏茶时间之后,赵犁也穿戴好斗篷离开了那里。 “你们听说了吗?姜国有个卖菜的干活累死了,他老婆哭的惨,停尸停的日子久,没想到七日后这卖菜的男的又活了!” “谁又活了?!卖菜的男的才没活!是把这卖菜的埋了,七天以后来了个老头子指着那寡妇便叫媳妇,非说自己是七天前死的那个,听他媳妇哭的厉害,就回来了。结果回来以后容貌变了。” “不会是个骗子吧?!” “才不是骗子,这事都闹到官府去了,官老爷问了好几日,发现这老头和先前死的那人行事作风完全相同,问他家里的事,哪年哪月说的清楚。” “……” 长乐街上无论黄口小儿还是耄耋老人,都说起了这件悬事。周游狐疑地从长乐街一路听了回府,进门便看到一脸凝重的太子李闲。 “主子,”周游拱手行礼,瞧着太子李闲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主子可是在意外面传的轶事?” 李闲没说话,负手而立,瞧着院中的红梅,他掐了一朵红梅花,转头道:“也不知是真是假,若能穿越生死,倒也是件厉害事。” 周游突然想到了秦笙,李闲这么说难不成是想秦笙了?! “主子,这等玄妙的事怎能当真,周游觉得一定是道听途说的。”周游有些忐忑,现在这个时候,陛下赐贵女给李闲拉他一把,李闲万不能再出差错了。 “你准备一下随我入宫,姜国的质子来梁国许久,我们还没见过。”李闲捏着红梅花,指尖一阵沁凉。 周游长舒了一口气,只要李闲别提秦笙就好。“主子稍后,周游马上安排。” 李闲瞧着周游快步离开,眼角余光瞧着落在地上的残败红梅,眼睛里蒙了一阵雾,待到周游回来,那雾也没有消散。 姜国的质子步落尘被安排在梁国皇宫里的文渊宫,旁边就是皇子宫殿,虽说是质子却也有皇子礼遇,境况不至于太差。但因为姜国经济落后,以马背建国,面对繁华又多兵的梁国总感觉辖制的厉害。 步落尘渐渐熟悉了梁国宫廷,与初来时的不悦不同,他慢慢接受了这里。 今日一早,冷遇太子突然说要拜访,李闲是楚不凡的未来夫婿,他和楚不凡在那一夜……每想到这里,步落尘便觉得胸口一阵闷。他向来单纯,天高海阔的世界才适合他,也不知怎的,每当想起那人,他渐渐说服自己,只要她在,无论在哪都是归途。 想来也可笑,二人只见过一面,相处不过半日,他怎么就生了这么荒唐的念头? “落尘早就听说梁国太子风流倜傥,最是性情中人,今日一见,太子果然风度翩翩,只是太子殿下为何满脸愁云,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步落尘瞧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太子李闲右手在桌面上一下下敲着,百无聊赖的样子很是好奇。 李闲慢慢抬头瞧着落尘少年开怀的模样,微微笑道:“我的境遇,想必你也知晓,我很羡慕落尘你的开怀。” 步落尘微微眯着眼睛,他知道李闲的境遇,李闲在梁国恐怕还不如他在梁国好,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连连赞叹,“嗯,这大叶茶甚好,喝起来很像我姜国的柳州茶,梁国果真寸土有宝。” 李闲瞧着对面的少年一点也不想搭他的话,嘴角噙了一丝笑,这少年虽看起来跳脱,但却聪明的很。 右手一下下在桌面上敲着,步落尘盯着李闲的动作,感觉气氛一点点变得尴尬起来,半晌他道:“太子殿下是有什么事要问我?” 李闲右手食指叩在桌面上,上好的木材被敲出清脆音色,李闲抬头瞧他,淡然问道:“听说姜国有巫族,巫族知晓世间所有离奇事,由巫族辅佐的帝王霸业一片清明,我很好奇。” 步落尘脸色微变,心里想着这梁国的太子问巫族,难不成他有了动巫族的念头?可是他这么直接问,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这么聪明的太子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巫族管祭祀,知道的事情是不少,可也没有那么离奇,不知太子殿下有什么解不开的疑惑要问巫族?”除了动巫族这个蠢念头,步落尘猜测李闲这个冷遇的太子有可能想去问巫族他的前程。毕竟巫族的问卜能力是很灵的。 巫族在姜国是神一般的存在,国家所有祭祀都由巫族来主持,巫族圣女更是拥有世人所不知晓的神奇能力。可巫女从不出现在外人面前,若有必要一定会隐瞒身份,李闲不知道巫女的存在,他这般问,步落尘自然而然就怀疑他有问自己前程的念头。 谁知李闲右手扶了茶杯,看到茶叶在水中上下浮沉,却问道:“若是有一人死了,会不会用一种特殊的办法让她回来?” 步落尘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反问道:“外头传的那些事?” “嗯。” “落尘不太清楚,可曾在巫族记事典籍上见到过有被噎死的人下葬之后,又从坟里逃出来的。太子殿下要复活谁?”步落尘想了想,这位太子殿下生命中有两个重要的人,一个是先皇后,另一个却是个妓女,总不可能是那个妓女。 “难不成是先皇后?可先皇后已经离去很久,怕就算有方法,她也不会回来。”步落尘说着,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荒唐,他虽然信巫族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但仅仅是因为巫族药典修的好济世救人很厉害,可复活死人的事可不敢乱扣大帽子。 李闲的右手瞬间用了力道,手背上青筋暴起,那茶杯被他握着,杯中水一圈圈上下抖动。 “殿下,咱们巫族不是经常给一些惨死的人做招魂法事么?听巫月说也有活下来的。”灵辰端着点心进来,听见二人谈话插嘴道。 “不得无礼,这里哪有你插话的份儿!下去!”步落尘眼神扫过灵辰,责怪他多言,这位太子李闲的样子有些不对劲,灵辰这话万一被他有心听去,弄出什么大事来,怕他们在梁国没好果子吃。 “殿下恕罪,梁国太子恕罪!”灵辰被吓了一跳,忽然想起这不是他们姜国,连忙跪下请罪。 然而李闲却没怪罪他,半晌他松开茶杯,站起身来,却是要告辞:“叨扰质子多时,李闲还有事,下次再来拜访。” “太子殿下请便。”步落尘起身行礼,还没等他站起来,李闲落了手,自己推了门,三两步便走了。 “殿下,我是不是说错了话让梁国太子不高兴了?他会不会砍了我?!”灵辰小心翼翼地问着,步落尘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比姜国,那人是梁国太子,以后说话小心些。” “灵辰知道了。”灵辰缩着脖子道,至今还有些后怕。 “你去派人查查楚不凡最近在干什么,我总觉得李闲这两天会有动向。”步落尘担忧道,他看李闲神色,像是孤注一掷的样子。 “殿下,楚小姐是梁国太子未来夫人,跟您没关系,您为什么总想着她?!就当成一场梦多好。而且您就当为楚小姐想想,您不是喜欢她么,若是巫月知道了她的存在,巫月杀人放火性子,那楚小姐只有被欺负的份儿!”灵辰嘟囔道,并不想办这件事,一说到巫月,他就浑身打颤。 “灵辰,是不是我寻常对你太好了?主子的话都不听?!” “知道了知道了,灵辰马上就派人去查,保管在楚小姐吃亏之前通知您,好让您英!雄!救!美!”灵辰的话拉的老长,步落尘伸了手要教训他,灵辰一溜烟的跑了,步落尘也没空搭理灵辰,侧身瞧着桌子上李闲捏过的茶杯,一条细缝顺着杯口慢慢裂开,茶水殷了出来。 夜里的红楼二楼雅阁里,柳城盯着面前穿了一身暗黑戴着兜帽的楚不凡,眼中有些莫名神色,楚不凡的话让他微惊,下意识便问了,“你要人皮面具做什么?” 楚不凡拄着下巴瞧着柳城,眼里有一股冷意,“当然是要做李闲的索命符咒,”她笑道,“怎么,你这么聪明为何猜不到我要做什么?” 柳城瞧着楚不凡有些干裂的嘴唇,拎着茶壶给她续了杯水,楚不凡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将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壶上,确保它不掉下来,她抬起头瞧着柳城道:“我是不是很厉害?” 柳城视线定在茶杯上,楚不凡伸出一个手指,轻轻一弹,茶杯歪歪扭扭掉落,“噼啪!”一声摔在地上摔个粉碎。 “登高必跌重,更何况李闲并无根基,等事成之后,咱们光明正大的在红楼喝一杯!我请客!”楚不凡笑着说完,嘴角却明显噙了冷意,她站起身推开窗户,一个闪身消失在红楼后院,柳城瞧着外面景色,今夜又无月。 第二十六章 旧人秦笙 楚不凡缩在被子里,锦被中的温暖让她舍不得起身,梦中有个和蔼的老爷爷不停对她进行规劝,好让她心安理得继续缩在床上。 等楚不凡睁开眼睛,太阳挂在天空正中,日头是正午。轻舟拄着下巴仔细地盯着楚不凡,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些惭愧,但楚不凡只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便让轻舟去打水洗漱。 “小姐,您病好了之后怎么越发懒散了?以往就算病重,也没见你拖到这时候才起身。”轻舟一边拧着面巾,一边嘟囔。 楚不凡自打病好以后,身子更强壮不说,连性格都变得有些凌厉。现在的楚不凡跟以前那个光会喊疼,碰见事就哭的小姐判若两人。 轻舟也说不出不好来,就是觉得这转变着实有些大。 “乖,你小姐我这是养精蓄锐,睡得好才身体好。不然嫁出去,你以为还有厉害母亲给小姐我撑腰?还不是自己打出一片天地?!”楚不凡翻身下床挑了挑轻舟的下巴笑道。 轻舟被自家小姐这一番动作弄的有些发懵,待看着楚不凡穿完衣衫,她才反应过来,嗔怪道:“小姐!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副做派,真是太……” “太什么?”楚不凡逗她,轻舟脸色微红,扭过身子背对着她,小声嘟囔着,“也太轻浮了。” 楚不凡摇摇头笑着,走过去拿起轻舟手上的面巾在手上脸上擦着,温热扑在脸上,楚不凡觉得舒服极了。 “小姐,外头周游求见。” 正当楚不凡和轻舟逗闹的时候,外头小厮来传话,二人齐齐一愣,楚不凡抱着胳膊,手指慢慢戳着下巴,若有所思问道:“周游有没有说什么事求见?” “这个,周统领没说。”小厮回道。 楚不凡将面巾扔给轻舟,顺手给自己梳了个利落的发髻,瞧着轻舟给她找出的大家闺秀的衣服,摇摇头,自己挑拣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穿了,又用过早饭才出去见周游。 周游一大早就来,等到中午才见到楚不凡的身影,他心中有怨,面子上却极力忍着,“楚小姐,周游前来是想请楚小姐去太子府见见我家主子。” “哦?”楚不凡笑道,“太子殿下有没有说所为何事?不凡近日身子不好,若无大事就不跑这一趟了。” “你!”周游强自忍着怒火,“太子殿下要见你难道还要问理由?楚小姐,您别忘了,进宫那日可是我们太子救你一条小命!若不是太子……” “若不是太子!”楚不凡声音响亮,“若不是太子,那日我便不会被刺杀,他救我不是应当的么?再说了,你要是想跟我算这笔帐,我就好好跟你算算。进宫林贵妃找我麻烦,是因为谁?!因为你家太子!我和柳城出去被人伏击差点惨死是因为谁?还是因为你家太子!你竟然颠倒黑白要我认他的恩情,周游,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楚不凡连珠炮的一通发问,周游有些接不住她的话,这番伶牙俐齿哪里像大家闺秀应该有的样子?!更像…… 念头一起,周游便生生掐断,他瞧着楚不凡抱着胳膊等他回话的样子,又想起太子府中现在被李闲闹出来的动静,忍了忍,陪笑道:“楚小姐,周游知道,是我们太子的不对,太子现在的境遇有些尴尬,才害的您三番两次出事。可您现在已经许婚给太子,日后与太子便是夫妇一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请楚小姐多担待。” 楚不凡冷笑,周游来的时候分明是看不起她的神态,没准心中早就骂起了楚不凡出身乡野架子却大的坏话,现在听她一番分析,气势上压不过她,便要用日后利益来说话,这番姿态一点不像求人,倒像是威胁。 周游真是一丁点都没变,自以为跟了太子,其他人便都成了草芥。 这么想着,楚不凡笑道:“周统领说的是,我和太子日后是夫妇一体,我将来也会是你的主子,你有事却不跟我明说,对未来主子是不是不太恭敬?说吧,太子到底要干什么?” 楚不凡虽然笑着,可面上却带了寒意,周游抬头瞧了瞧,想着事情的厉害,又不希望楚不凡成为太子妃之后拿他下手,只好老实道:“太子殿下命人去江南请了好些歌女回来……府上这几天有点乱,周游怕万一这件事再被林贵妃抓着把柄到陛下面前告殿下的状,太子殿下恐怕……” 楚不凡脸上的笑僵在嘴角,她让赵犁放出姜国死人回魂的消息,是想让李闲以为死人可复生,如此一来,她便能借着极像秦笙的人皮面具去见李闲,回魂的消息如此震惊,而人皮面具又极像秦笙,就算李闲武艺高强,也会在双重震惊中动作慢上两分,楚不凡就可借着这两分慢顺利对他下手替秦笙报仇。 谁知道李闲听了这种消息,却去找了江南歌女。他莫非以为,秦笙就算死了,这辈子也会回魂在妓女身上? 周游见她这副样子,不由得替太子殿下捏了把汗,楚不凡不是好相与的主,一会儿二人相见了,恐怕场面只会比战场厮杀更血腥。 “我不去。”楚不凡却道。 周游呆住,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拒绝,下意识便问:“为什么你不去?!” 轻舟站在一旁听了半天,身为下人本不便插嘴,可现在周游这副态度让她气不打一处来,还没等楚不凡开口,轻舟便嚷道:“为什么我们家小姐不去?!” 她说完,胸口上下起伏,怒火渐渐燃起,声音陡然又提高了一度,“为什么我家小姐不去?!你家太子跟妓女厮混多年名号臭了我们不管,毕竟是遇到我家小姐之前的事,天家赐婚到太子和我们小姐头上,我们也怨不着你们太子!可我们小姐还没过门呢!” “还没过门他老毛病又犯了,又请歌女来府中,怎么,当朝太子嫖女子嫖上瘾了是不是?他爱嫖就嫖,他是太子,我们小老百姓惹不起,可是你又怎么回事?!你有多大的脸?!竟敢请我们未出阁的小姐管你们家主子的事?!说出去,我们小姐可要被人笑死了,不仅名声被拖累臭了,成了风流太子的可怜夫人,没准还得被扣上妒妇的帽子!你算老几,小小的护卫统领,敢这么对我家小姐!” 轻舟说完,楚不凡的心情很复杂,她很想告诉轻舟自己就是当年和太子厮混的烟花女子,可想了想,她也是受害者,轻舟现在这一通,给她出了气!真是痛快! 郁闷一扫而光,楚不凡赞赏地瞧了瞧轻舟,眼神给了轻舟极大的勇气,轻舟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控制不住自己要动手。 周游被轻舟几句话给噎住,气的满面通红,可轻舟一番话激出了丞相府好些下人看热闹,他想到楚丞相在朝中的身份,又想了想楚夫人泼辣的脾气,顿了顿,硬着头皮道了歉,“是周游思虑不周,楚小姐好生养身子。” 说完,周游将手中的剑鞘攥的咯吱作响,鼻孔狠狠出了一通气,才走出丞相府。 楚不凡瞧着周游离去的背影,视线盯在他手中的剑上很久,半晌抓了桌子上的蜜饯,一股脑扔在嘴里,香甜弥漫在唇齿间,冷意渐渐少了。 此刻的李闲负手站在太子府的梅林里,瞧着从江南带过来的好些美人,无视她们刻意卖弄的风姿,视线认真在那些人脸上划过,人瞧了一波又一波,眉头仍旧蹙着。 他穿了一身银白,外披的大氅松松垮垮,寒风狠狠吹着,他丝毫不觉得冷,在美人群里穿梭,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旧人,人群中有一女子冻的发抖,终于受不住瘫坐在地。 李闲很失望地摆了摆手,让她们离开,正好看到瘫坐在地的柔弱女子,他瞧见那女子的容颜,瞬间呆住。 那女子无奈地瘫坐在地上,因为寒冷冻的发红发肿的手拢在一起身子不停颤抖着,她无助地瞧着四周离去的人,又有些恐惧地望向李闲,瞧见李闲瞧着她,她赶紧挣扎着站起身,对着李闲深深行了个礼,便随着其他人往外走去。 走过李闲身旁时,胳膊被一股大力拽住,女子愣怔回头,瞧着眼含惊讶神色的李闲,他深邃的眼神中藏着震惊和迷茫,女子被他抓住,李闲一时间噎了嗓子,好半天才道:“你……你叫什么?” 女子被吓得后退一步,连忙跪下行礼,头狠狠磕在冰凉的雪里,支支吾吾道:“太……太子恕罪,小女子……小女子……” “阿笙,”李闲蹲下身子,试探性的叫她,女子茫然抬头瞧见李闲眼里的水光,她吓住,说不出话,半晌道:“殿下认错了,小女子叫林芳雪,不叫阿笙。” 说完,林芳雪慢慢挣脱开李闲的手,复又给李闲行了大礼,慢慢退了出去。 李闲愣住,半晌自嘲一笑,声音里带着冰冷气息,“阿笙才不会跟我行礼,她才没这么规矩,她才不会!” “啊!”李闲站起身,懊恼地一脚揣在红梅树上,一片红雪随风飞舞,他攥了五指,眼神冷的像冰。 林芳雪快步离了太子府,瞧着府门前与往日冷冷清清不同而是多了几分热闹的样子,双眼染了微红,她收了恭敬神态,背着手在长乐街上潇洒走着,来来往往的人纷纷瞧过去,每个人眼中都带了震惊之色。 “……” “秦笙!” “是秦笙!” “那个被妒妇派人乱刀砍死的秦笙又回来了!” 林芳雪一一扫过众人震惊的脸,回身瞧着太子府门匾,淡淡道:“本想多留你几日,谁知你自己等不及,那便不怪我了。” 第二十七章 雪夜危机 林芳雪坐在长乐街的包子铺前,望着包子上的热气慢慢往上飘着,眼神愣愣的。 “小姑娘,我们快打烊了,你不能在这坐着了。”长乐街的包子铺老板换了人,不再是赵犁的父亲赵重九。新老板不认得她,听周边人对她指指点点态度依旧亲切。 林芳雪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站在一旁等着,直到老板收了摊,关了店,长乐街上空无一人暗了灯笼。 她踱步走到秦笙死的那面墙前,右脚轻轻在墙角点着,墙上的血迹变黑了,被几个破旧的小拉车挡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墙上的血点。 她转头望着黑暗的长乐街,心里空落落的,既觉得痛,又觉得是一种解脱,到底什么感觉,她也说不清楚。 她以林芳雪的身份出现在太子府,顶着极像秦笙的一张脸来到了长乐街,连以前从长乐街搬走的乞丐都听了消息过来见她,可是李闲没有来。 可见,李闲真的没喜欢过秦笙,李闲……林芳雪抱着胳膊靠坐在墙角里,藏在袖子里的匕首露出来,从温热到被冷风吹成的寒凉。 “知道我要做什么?所以你心虚不敢来了?!好!很好!”林芳雪闷闷地说着,她后悔,今天早上在太子府便该动手杀他! 可若那么做,她就无法脱身,楚不凡的脸露出来,天子暴怒,必定会灭楚家满门。她不能拿无辜的楚家当自己报仇的垫脚石。拼着李闲对她有些情意,李闲会来长乐街找她,这时动手,人们会说秦笙的鬼魂来索命,太子的死跟楚家没一点关系。 可是,他没来。 林芳雪靠在冰凉的墙上,脑海里的画面全是秦笙倒卧在此满身是血的样子。 “哼,”她冷哼了一声,此次不成,还有下次,只是下次,秦笙这个筹码用不得了。林芳雪慢慢站起身来,反手摸着脸上戴的人皮面具,正要撕扯面具时,一阵脚步声传过来。 林芳雪身子一僵,撕扯面具的动作停下,她转身看着长乐街那头,李闲穿了一身纯白,正朝她走来。 穿越了时间长河,他朝她走过来。林芳雪突然觉得心底一片酸涩,再次用秦笙的这张脸面对他,让她觉得可怕。 甜蜜种种,伤情种种,依次在林芳雪的脑海中上演,她记得李闲所有的样子,再次醒来却不再认识他。 秦笙突然哭了,秦六娘在她十三岁那年因花柳病死去,那时候她没有哭。那时候的她已经是红楼的头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卖艺不卖身,卖笑不卖己,她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以后也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离开那里。 从十三岁那年她就再也没哭,世人只道红楼头牌秦笙嬉笑怒骂都是风情,有风尘女子所有的妩媚姿态,但却不知道秦笙骨子里何等倔强。 她同李闲私定终身,等十八岁一到,等她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攒够了离开红楼的钱,她就以良人的身份嫁给李闲。一个冷门的太子孤身一人行走世间,有时候还比不上来嫖秦笙的世家公子富足自由,但秦笙就心悦李闲。 眼看着攒够了钱可以走了,秦笙却在长乐街上被乱刀捅死,他做的。 死了一个妓女,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红楼头牌秦笙就白死了。 “秦笙,”他朝她走来,呼喊着秦笙的名字,林芳雪浑身颤抖冷眼瞧着他,不知怎么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却是秦笙招牌的笑,李闲教给她的笑。对面那人恍惚地瞧着她,停在林芳雪面前,眼中不知是赞叹还是沉沦。 林芳雪扑在对方怀里,李闲的手僵在半空,却不知是搂住她,还是推开,他哑了嗓子,道了一声,“秦笙。” 然后,瞳孔急速放大,李闲缓缓垂下头瞧着林芳雪,慢慢推开对方,冷寂的空气中弥漫着一阵血腥气。 胸口被她狠狠刺了一刀,小巧匕首插的极深,只余刀柄在外,也不知她用了怎样大的力气。 李闲身子慢慢往下跪去,他费力地抬头瞧着她,眼底一片震惊。 林芳雪带着杀意的眸子毫不躲闪,瞧着李闲此等表情,林芳雪冷哼了一声,反手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扔在李闲身前的地上,道:“李闲,你欠我的,如今便还清了。” 李闲怔住,眼底的震惊更甚,无法置信地瞧着林芳雪。他嘴角慢慢涌出血流,胸口一片冷,红血染红了白衣衫,红是刺目的红,白是惨白的白。 “我也觉得是我欠你……”他捂着伤口,支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瞧着楚不凡,声音里带着些无奈,“不知是不是我上辈子作孽太多,所以,这辈子让我遇到你。” 楚不凡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内心却被他这话刺的生疼。刺骨的冷风“呼呼”的刮着,他的话被寒风撕扯的破碎。 “只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是你先来……”口中的血涌出,李闲清俊的脸变得惨白。 楚不凡不明白这句招惹到底什么意思,心中以为他糊涂乱讲,于是道:“那又如何,你该死了。” 面前的李闲听了这话笑了,笑容灿烂又温暖,楚不凡只觉心脏某处被这笑化成的刀狠狠刺过去,他血流不止,楚不凡也好不到哪里去。 “蛮不讲理,”他道,“你怎么每一次都蛮不讲理。”他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擦着嘴角的血,脸上的人皮面具瞬间扯下,面具里却是步落尘的脸! 楚不凡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你……是你……不是李闲……”楚不凡拼凑着这几个字,只觉累极。 “我来见你,告诉你我的名字。”鲜血顺着步落尘的手指缝滴落在地上,雪花被寒风求来,落在他眉间。 “我姓步,名渊,字落尘,姜国六皇子,梁国质子。”他一字一顿说着,嘴角带着自嘲的笑,不冤,这种名字,他今日一死,应当是极度冤。 “我……我去找大夫救你!”楚不凡道,瞧见步落尘身上的血,慌了。三年前,周游在这里捅死了无辜的秦笙,三年后,她在这里捅死了一个跟秦笙一样无辜的人。 “我去找大夫救你!”恐惧包裹了楚不凡全身,一寸寸的骨痛席卷而来,她扶着步落尘,声音里带了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想伤你!我本意不是要伤你!” 步落尘觉得头昏,被她扶住,不经意扯动了伤口,又是一阵痛极,风雪寒夜中,他满脸冷汗,每一分一秒都想睡去,却被她哭的心乱如麻。 “别哭,我这么冤都没有哭,你又哭什么?” “我步落尘还真是倒霉,第一次见你被你害的差点要掉脑袋,你身为梁国人竟然鼓励姜国人在梁国制造动乱,当真是口无遮拦;第二次见你被你害的清白不保,小小女子委身于我还极有勇气说不要人负责;第三次见你……咳咳……你是个有趣的人,恐怕我没有命第四次见你……” 步落尘说着,楚不凡歪了歪嘴,眼圈瞬间就红了。他身子渐渐软下去,楚不凡用了全身的力将步落尘搂在怀里,“你别说话了,我去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若你有事,我立刻下去陪你,做牛做马我都听你吩咐。” “我不要你做牛做马,我要你做我的身边人,做我心间上的人……”步落尘笑着,笑容温暖又潇洒,然而却很无力。 他的身子重重向后倒去,带着楚不凡一起向后倒去,地面一片白,步落尘的身下雪却是红色。 “你别死!你别死!”楚不凡摇着他的胳膊,步落尘却再也没回音。她瞧着长乐街上一片黑暗,瞧着步落尘躺倒在秦笙死时倒卧之地,突觉一阵荒唐。 “贱女人!你起开!” 耳旁传来一个女子尖利的喊叫,还没等楚不凡反应过来,却被来人狠狠割出一刀,她下意识去躲,刀剑划过距脖间一寸之地,狠狠割在楚不凡胳膊上! 那女子穿了一身黑色,手中剑滴着楚不凡的血,她柳眉倒竖,恨恨地瞪着楚不凡,握了手中剑朝着楚不凡掷过去,来势汹涌,中剑必死无疑! 楚不凡身子一闪,躲过那剑,剑刺入一旁的木柱子,瞬间刺穿,可见力道之大! “你伤了步渊,我杀你!”女子喝道,掌风劈到楚不凡面前,根本没给楚不凡躲的机会,一掌打在她胸口! “噗!”楚不凡一口血喷出去,身子后退了好几步,她单腿跪在地上,胸腔火辣辣的疼,双手颤抖使不出半分力,这女子真是好生厉害! “巫月……”步落尘费力睁开眼睛,瞧着一旁蹲着的楚不凡唇间带血,又瞧着一旁怒火冲冲要杀人的巫月,心中暗叫不好。 巫月听他出声,连忙奔到他身边,瞧着匕首几乎没了刀柄,眼圈瞬间红了,“步渊,你怎么缠上了这么狠的女人?姜国皇子在梁国就这般被容不下么?!我早说了你要带上我!” 巫月剜了楚不凡一眼,又道:“你放心,我不叫你死,你也放心,巫月来给你报仇,必不会让她好过!” “你不必动手,我自愿一死。”楚不凡艰难道,“我自会了断。” “有点自知之明,巫月便让你死的痛快些,你是想让我掐死你,还是中剑死,选一样!” “别碰她,”步落尘道,巫月惊住,她不可思议地瞧着步落尘,不解道:“她要杀你,你为什么还替她说话,不管她是谁,我都不能饶过她!” “她是我的女人。”步落尘道,“巫月,她是我的女人,我不许你碰她……” 第二十八章 风波再起 巫月猛地回头望向楚不凡,心中压抑不住恨意,她咬牙切齿道:“那她更该死!” “巫月!你还等什么?快救殿下!”灵辰老远跑过来,看到步落尘伤重如此,顾不得找楚不凡麻烦,连忙道。早知道他就该跟着步落尘一道来,他们一起来还能挡挡,可是他们抱着,灵辰无奈…… “你等着!好好留着你的小命,等我来取!”巫月冷道,摸出锦囊袋子里的药丸给步落尘服下,同灵辰一起将步落尘架上巫月的马车。 步落尘是偷偷出宫,必须尽快回去,而且他的伤实在不能再耽搁。 楚不凡瞧着马车一溜烟消失在长乐街的尽头,身子一软,瘫坐在冰凉的地上,雪越下越大,掩盖住所有的痕迹,她捡起步落尘戴过的李闲的人皮面具,上面血迹未消,触之冰凉。 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走出长乐街,迎面碰上来寻她的柳城,见到楚不凡浑身是血,一脸灰败的模样,柳城眼中满是惊痛,“不凡,你没事吧?” 脱下身上的披风,柳城将楚不凡拢在温暖的披风里,“我去了丞相府,见你不在,我怕你出事……” “我没能杀他。”楚不凡木木地道,柳城看着她的样子心跳慢了一拍,“不凡……” “我一定会杀他!”楚不凡双眼一点点变红,缓缓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大雪,她重复道:“我一定会杀他!”手心里捏住步落尘戴过的面具,楚不凡嘴巴歪了歪,却是哭了出来。 她蹲在地上,任雪落在肩头,不管不顾地哭着,她害了一人,害了比秦笙还无辜的一个人。 柳城守在她身旁将双手攥的死紧,半晌,他将楚不凡抱在怀里,一片大雪中,楚不凡缩在柳城的怀里,她累极痛极却不敢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便是步落尘满身是血的样子…… “主子,您又是在闹什么?秦笙都死了多少日了,您怎么还放不下?!”周游一大早便看到李闲带了一队人进了厨房,那队人有三十多人,都是国城有名的厨子。 现在那些厨子正在太子府的厨房里马不停蹄做着不同口味,不同形状的包子,出炉的包子一屉接着一屉,李闲每屉都要尝一口,味道对了便让那厨子做的更多,味道不对,便将那厨子打出去。 一时间太子府热闹非常,来来往往的人都朝里伸脖子听动静。 李闲听了周游的话并没有心思理会,而是接着尝包子,亲自当监工监视那些厨子。 “主子!若是这些人有大皇子的线人,您吃了包子是会吃坏身子的!”周游劝道,李闲仍旧充耳不闻。 周游急了,跪在李闲面前,道:“主子,周游昨日见您对歌女林芳雪心神恍惚,私自去见了她。” “你杀了她?!”李闲攥着手指回过头,却是杀人的眼神。 周游被吓住,连忙摇头,道:“主子,周游找到了这个。”说完,周游把人皮面具递给李闲,苦口婆心劝道:“主子,肯定是有心之人要设计您,这个林芳雪是假的,她可能是大皇子派来害您的人啊!” 谁知李闲看了这人皮面具却眼神一亮,拍了拍周游的肩膀道:“她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这世上除了我,没人能做出这么像阿笙的面具,她还活着,阿笙还活着。你们都给本宫利落点!快!阿笙最爱吃包子,等她来找我,我这里有她吃不完的热包子等着她,阿笙一定会很开心的!” “主子……”周游愣住,瞧着李闲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只觉内心心疼之极,“您别吃了,主子,我替您吃……” 这两日,国城里对于太子李闲和丞相之女楚不凡的消息甚嚣尘上,都说太子李闲着了魔,被一位极像秦笙的江南女子勾了魂,那女子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刺激的李闲几近疯魔。他抓了国城里的厨子,让他们做包子,还将一车一车的包子拉到秦笙的坟前,一等就是整整一日。第二日接着等,第三日还等…… 而丞相之女楚不凡,她的消息便没有这么劲爆。楚不凡重新成了病秧子,每日汤药不断,身子并不见好。人们都说楚不凡被李闲的荒唐行径给气病了,心里越发觉得太子荒唐。 “不凡,不凡……你有在听我说话么?”柳城挥了挥手,楚不凡回过神来,瞧见柳城脸上的伤结了痂,道:“不好意思,我母亲打你不该打脸,这脸上的伤不好痊愈吧?” 柳城瞧着楚不凡魂不守舍的样子,道:“不凡,我刚才不是说这件事。我是说大皇子李桢今天一早便去陛下面前参奏太子李闲,不知道陛下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参奏?为什么参奏?”楚不凡有些不解。她这两日养伤,又受了风寒,一直睡着,赵犁也不方便过来,外面的事轻舟从来不跟她说。 柳城瞧见一脸攻击表情的轻舟,心下了然,道:“大约是伯母不想让你操心,李闲这两日扣了国城里好多厨子,让他们不停地做包子,做了包子还亲自带去秦笙的坟前,每日如此,折腾的很厉害,现在外面风言风语的,大皇子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包子?”楚不凡道,随即冷哼了一声,“假惺惺,人都给他杀了,还在人前做功夫,恐怕是为了逼迫陛下加快我们二人的婚期。陛下思量他荒唐太过,必然会想让楚家尽快成为太子助力,好消灭他这点荒唐的念头。而李闲利用了陛下对他的同情和管教,办成了和楚家尽快联姻的事。下棋,他下的很好。” “你说的没错,陛下疯癫是疯癫,心里却很清楚。太子并非昏庸,是继任大统最合适的人选。先皇后的死让陛下恐慌,生怕太子李闲再次出事,于是明面上打压太子实际是为了保护他,好让其他皇子无法对一个冷遇太子动手。上次李闲拒婚,很有可能是李闲同陛下做的戏,你见着他了,上次被打完还活蹦乱跳的。” 柳城眸中神色暗下去,又道:“可是这次,李闲没必要再做戏了,多情太子的名声响了,人们都替他说话,这次再闹,国城里那些被扣厨子的家人怨声载道的,谣言对他没有好处,他为什么会这么做?!陛下不会任由他这般胡闹的。” “谁知道呢?”楚不凡靠在软枕上,眼神瞧着打开的窗子,外面下着小雪,冷风吹在她身上,清冷的很。 “轻舟,你怎么开了窗子,把不凡冻着了怎么办?”柳城嗔怪道,随即起身关好窗户。 外面小厮正好来报,李闲荒唐的行为终于让陛下盛怒,这一次,仍旧是一百杖,只不过听那小厮的描述,李闲被打的鲜血淋漓,后背上没一块好肉。 “活该!”轻舟道,随即看着楚不凡投过来的视线,连忙闭嘴。 “不凡,看来陛下真的动了怒,李闲到底要做什么?”柳城不得其解,楚不凡却道:“多情过了头,这就是下场。” 说完,她不想再讨论李闲,心中想起一人,便道:“你……知不知道新来梁国的质子步渊,听说是姜国的六皇子……” 楚不凡斟酌着字句,说的极慢,却很想快点知道对方的消息。 柳城听后,眼底闪过一丝不屑,楚不凡脸色微变,“他出事了?!” “那等人自然是出事了!堂堂姜国的六皇子,竟然整日整夜跟女子在文渊宫厮混,这几日谁去他都不见,一心和那女子缠绵!我也去见了,亲眼瞧着那女子坐在他怀里,世风日下!” 柳城口气鄙夷,楚不凡却渐渐放心,巫月救了他,他活了下来。歉疚迎上心头,楚不凡觉得她欠步渊的恐怕不容易还清。不仅差点害了他性命,还害的他想出这种下策来养伤。 “你问他做什么?”柳城疑惑,楚不凡不知道太子李闲的荒唐事,竟然知道梁国来了姜国的质子步渊的这等事。 “听轻舟说的,就是好奇。”楚不凡用被子盖住身子,“我累了,你走吧。” “那好,你休息,我过两天再来看你。”柳城也没细想,替楚不凡盖好了被子,又嘱咐了轻舟几句才走。 等柳城走了以后,轻舟才出声问道:“小姐,您病糊涂了,轻舟没跟你说过姜国皇子,虽然他长得很好看,可轻舟记得没提过。” “那可能是你梦里说过,你出去吧,我累了。”楚不凡翻身背对着轻舟道。 “哪有,小姐你累了就好好休息,轻舟在外头守着。”轻舟羞的脸上一片红,看着楚不凡睡熟了的样子,轻轻关好了门去外面守着。 楚不凡翻过去看着屋中没了人,坐起身来,想着那日步落尘唇角带血时对她说的话。 “我也觉得是我欠你……” “不知是不是我上辈子作孽太多,所以,这辈子让我遇到你。” “只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是你先来……” “蛮不讲理,你怎么每一次都蛮不讲理。” “我来见你,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姓步,名渊,字落尘,姜国六皇子,梁国质子。我不要你做牛做马,我要你做我的身边人,做我心间上的人……” 做秦笙时,楚不凡见过很多男子,嘴甜的会骗人,光想靠着一张嘴什么也不付出骗走可怜姑娘的贞洁;不会说话的会使钱,妄想用几个臭钱买断一个姑娘的后半生;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把娼妓当作玩物,目的只是骗,尝到味道之后马上舍弃,奔赴下一个目标。 而步落尘就像个傻子,怎么被她捅了却生忍着,连个重话都不说的,他这样子,叫秦笙觉得她是个恶人,白白欺负了一个可怜的、真诚的少年一样。 第二十九章 二次计划 “小姐,您病还没好,出来干什么?!”轻舟本在外间睡了,朦胧中瞧见楚不凡穿了一身黑衣带了斗篷要出门,疑问道。 楚不凡转头瞧着她,心里思量着总这么瞒着轻舟出门也不是办法,总会有一天轻舟醒过来发现她不在床榻,那时候万一轻舟闹到楚夫人那里,她就别想再出门了。 想到这,楚不凡坏笑地瞧着轻舟道:“轻舟,你去没去过红楼?” “红楼!小姐你要去红楼!”轻舟吓得喊了一嗓子,楚不凡连忙捂住她的嘴,提醒道:“你小声些。” “小姐,你要去红楼?”轻舟压着嗓子问道,抬头瞧了瞧外面,低声说:“夫人要是知道得打死轻舟,去不得,去不得。” “你不知道,红楼里除了好看的小娘子,还有许多公子官人可以看。太子殿下不是找了歌女么,咱们也去红楼里看看小公子去。”楚不凡诱惑道,但看到轻舟眼里迸发的热烈光芒还是给吓了一跳。 轻舟好歹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主子楚不凡更是因为病重规矩不过,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难不成是压抑的太久了,想要释放释放? “小姐,是真的么?轻舟马上换衣服,小姐你等着!我知道后院有个小门,谁也不知道咱们从那出去。”说完,轻舟欢天喜地去橱子里翻找暗色衣衫。 楚不凡愕然地瞧着她动作迅速给自己套上了一身新衣服,不由赞叹,好家伙动作这么快,竟然还把出去的路线想好了,这个轻舟,真是不能让人小觑。 “小姐,我收拾好了,咱们走。”说完,轻舟挽住楚不凡的胳膊,就将楚不凡往外面带,一边带一边道:“小姐,轻舟还想看那个姜国皇子,听说他长得美若天仙,可好看了,小姐,下次进宫咱们去看看吧……” “……” 楚不凡愣怔地瞧着轻舟,说起这些,轻舟来了精神,不仅将梁国皇子美貌排名知道的清清楚楚,连姜国那几位皇子的美貌画像都收入囊中,家中好看的小厮她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呃……若轻舟是男子,那恐怕也得是红楼的常客。 楚不凡不敢再想,觉得轻舟还是女子的好,不然以她这种狂热程度,非得出事不可。 “小门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到?”楚不凡随着轻舟来到后院,除了紧闭的后院门和一院子枯草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你有钥匙?” “不用钥匙,”轻舟笑道,卷起裙子趴在地上把枯草拨开,顺着墙上的洞就爬过去了半个身子。 “这……狗洞?!”楚不凡惊道,轻舟爬出去又返回来,“小姐,狗洞怎么了?这狗洞大的很,小姐快来。” 楚不凡摇了摇头,为了不露出自己太多与本体楚不凡不同的地方,只好随着轻舟一道爬出去,没有使用轻功。 二人在路上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红楼门口。轻舟瞧着亮堂堂的长乐街,拽着楚不凡的手眼神比街上挂的灯笼都亮,她惊喜道:“小姐,做个男子真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像咱们女子那般规规矩矩,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狗洞你都爬的,小公子你都撩的,你还想干什么?! 楚不凡腹诽,面上却笑道:“轻舟,小姐给你些银子,你去找王老鸨,让她给你安排个房间,想见哪个小公子你就翻哪个,放心,王老鸨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说完,楚不凡给了银子便要走,谁知衣袖却被轻舟死死抓住,她眉头紧蹙,楚不凡以为她担心自己,连忙拍了拍她手背道:“你放心,你家小姐不会……” “小姐,你是不是给自己安排了更漂亮的公子?轻舟也要看……” “……” 楚不凡呆住,瞧着轻舟手中自己的衣袖越来越皱,觉得她拉轻舟下水真是个不明智的选择。 好不容易摆脱了轻舟,楚不凡抻了抻袖口上了二楼雅间,推门进去之后,赵犁果然在等候。 见她来了,赵犁先是好好打量了楚不凡一眼,见她无事才放下心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阿笙,这两日外头都传你重病不治了。” “阿犁,我哪有那么娇气,就是一个小小的风寒。”楚不凡脱了兜帽道,拿出一张人皮面具递给赵犁,“认得这个吧?” 赵犁接过人皮面具,面色渐渐寒了下来,“周游?” “对,就是周游,如今李闲被梁国皇帝处罚,打的那一百杖,杖杖重手,只再一击便可以将他解决,报咱们被他追杀之仇!”楚不凡说着,声音发冷。 赵犁表情凝重地盯着那面具,反问道:“周游整日在李闲跟前守着,怎么才能把他引出来?万一周游不出来,有他在李闲身边,恐怕不能成事。”赵犁放下那面具,有些犹豫。 “我去将周游引出来,太子府本就没多少护卫,李闲又重伤,只需一击。”楚不凡道,是的,只需一击。 “可你现在是丞相之女楚不凡,你怎么引他出来?周游此人,除了李闲能调动他,别人的命令他一概不听,不能冒险,咱们还是另想办法。”赵犁担忧道。 “你忘了么,明天是十一月初八。” “秦笙忌日?你要去秦笙的墓前?”赵犁惊道,“万万不可,他现在正愁找不到设计李闲的凶手,你这么做,就是羊入虎口!” “我自有打算,等做完这件事,我们就走,离开这里。”楚不凡下定决心。赵犁久久地看着她,半晌重重点头。 “轻舟,走了!”下了二楼,瞧见旁边一间房间里挤满了人,楚不凡拨开人群一看,却发现轻舟脸颊上带着两坨红,正坐在桌前拄着下巴瞧着面前那个小公子。 小公子长得清秀,岁数和轻舟差不多,虽然在红楼待着,但也没见过像轻舟这般狂热的女子,被她一盯,小公子的老脸却红了。 “给你,你真好看。”轻舟给小公子抓了一把铜钱,笑着道,那笑容,那语气,叫后面排了一队的小公子都跃跃欲试。 楚不凡觉得惊奇,轻舟这样子,真是个称职的女嫖客。 “轻舟,走了!”楚不凡朝着轻舟甩了甩头,轻舟听见催促也不生气,站起身来拍了拍那小公子胳膊,道:“下次我还来看你。” 说完,便随着楚不凡一起下了二楼,楚不凡抱着胳膊瞧着轻舟一脸欢喜的样子,摇摇头只觉好笑。 “小姐,咱们下次还来,这地方太好了,就是有点不隔音。”轻舟说着,一点没脸红。这红楼怎么这么好呢,有漂亮女子,也有漂亮公子,这真是个绝世好地方。 楚不凡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和秦笙投契的女子,不由地笑了。 “小姐,你笑起来也好看,轻舟也很喜欢。”轻舟瞧着楚不凡姣好的容颜明丽一笑,感觉心都不跳了。 “别别别,你还是喜欢小公子吧,小姐我不喜欢被女子惦记。”楚不凡连连摆手。 “小姐,轻舟不喜欢你嫁给太子,要不咱们想个法子找别人嫁了,听说那个姜国皇子长得特别潇洒,像谪仙一样,要不咱们嫁他?!”轻舟道。 楚不凡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差点把人家捅死,怎么还好意思嫁给他。再说了,她早就把人家睡了,还能想什么办法找他?难不成再睡一次? “小姐,看你这神色,好像还挺喜欢那个狗屁太子。太子有什么好,他以后做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今天喜欢一个,明天喜欢一个,都顾不到你,嫁给他有什么好?”轻舟道,一边说一边叹息。 楚不凡觉得这话从轻舟嘴里说出来分外别扭,笑问道:“轻舟我问你,若是你能把姜国皇子、刚才看见的小公子,还有咱们府上的小李青一股脑都娶了,你娶不娶?” “娶!”轻舟回答的干脆,瞧她笑的样子,楚不凡觉得她已经在脑海中跟他们生儿育女了。 “那姜国皇子有一天不小心撕破了红楼小公子的衣服,又把小李青的脚踩伤了,你舍得打他么?”楚不凡抱着胳膊又问道。 轻舟为难地想了想,“小姐你都说了不小心,我让他记着,衣服什么的不打紧,以后别让他踩小李青不就好了?” “可是红楼小公子会伤心,小李青也觉得你没给他主持公道也不开心啊?” “那他们想干什么啊?我以后多去红楼小公子那,我天天给他买衣服,再去跟小李青说两句好话,让他消气,就给人踩一下有什么打紧?”轻舟烦恼道,仿佛他们三人真是她的面首。 楚不凡好笑地瞧着眉头紧蹙的轻舟许久,半晌一指头狠狠戳在她头上,道:“你这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你瞧瞧你,不就跟皇帝一样么?!皇帝娶了他觉得好看的女子,也都是这么办的,你也是这么办的,你又气什么了?皇帝好无辜哦~” “小姐!”轻舟吃痛地呼了一口气,揉着发痛的额头,半晌想开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主仆二人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第三十章 开始怀疑 秦笙的墓在城外北边的庆城山上,山势不高,长满了果树,墓地被青石墙圈了一圈,等闲人进不去。 楚不凡穿了一身白衣,拿了些瓜果站在青石墙外面,瞧着立在当中的大墓碑上写着‘吾爱秦笙’四字,觉得分外的讽刺。 墓碑前摆放着一圈各式各样的包子,用手探了探,包子的热气还没散开,楚不凡拿起一个吃了一口,味道很浓,面也很好吃。躺在里面的是秦笙的身体,而秦笙的灵魂却躲在楚不凡身体里偷吃给秦笙身体的祭品,真是造化弄人。 秦笙啊秦笙,你真是穷惯了,饿怕了,这种人给的东西都随便吃,也不怕被噎死。 楚不凡蹲下身子将咬了一口的包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贡品盘子里,目不转睛瞧着墓碑上的字,微微地笑了。 周游站在楚不凡身后,瞧着她这番动作,想不明白楚不凡不带一人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当他听到手下汇报楚不凡在秦笙墓地前时,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贵族小姐,独身一人来到妓女秦笙的墓前,还吃秦笙的包子,哪里有半点贵族小姐的做派? “楚小姐何故来此?”周游看到楚不凡用袖子认真擦着墓碑上的秦笙二字,忍不住问道。 楚不凡笑眯眯地转过身,瞧见周游,一点没惊讶,很自来熟的打招呼,“周统领怎么有时间来这里,这里离着太子府很远呢!” 楚不凡咬字咬的很有水平,周游心中一咯噔,他离着李闲确实太远了,若是李闲出了什么事,他可赶不回去。转念一想,李闲是太子,待在太子府中能有什么事?楚不凡没准就是好奇秦笙是谁,所以才独身一人来这里看看。 毕竟若是被人看到贵族之女来看妓女,国城中肯定掀起轩然大波。 “哦,主子命我过来看看,楚小姐若是好奇秦笙的模样,大可直接问周游,周游自会替您准备画像,楚小姐身子不好,还大老远过来,天冷,别冻着楚小姐的身子。”周游知道楚不凡的厉害之处,更知道李闲现在的境地只有楚不凡能拉他一把,所以今天分外客气。 楚不凡眸中神色深深,站起身来笑道:“周统领真是一位忠于太子的好统领,见人下菜碟的功夫一直很厉害。这位秦笙姑娘以前没少受过您的气吧?” 周游脸色骤变,见她提起秦笙,冷道:“楚小姐,周游敬您是位大家小姐,纵然知道您来妓女墓地也敬您三分,您怎么总说这种自降身份的话,日后您是要嫁给太子的人,这番行为会给太子殿下带来不便。” “哈哈,好笑。” 楚不凡从心里为他鼓掌,笑道,“周统领颠倒黑白的能力真是一绝,我只是好奇秦笙是何种人物,猜测了一番秦笙和您之间的关系,你怎么就骂起人来了?我这番看秦笙的行为给太子丢人了,太子殿下和妓女秦笙在一起这么多年,太子殿下就不丢人了?” “周统领,您要是觉得妓女恶心,觉得妓女脏,您别碰她们,您也娶个大家小姐,您去红楼干什么呀?那么偷偷摸摸的,不凡看着就替您累。”楚不凡笑着,眼底却冰寒。 周游怒急,指着楚不凡,声音陡然提高了一倍,“大家小姐竟然派人跟踪太子府的护卫统领,还跟踪到红楼里去了,说出去可要笑掉大牙的!” “太子府的一个小小护卫统领,竟然亲自派人跟踪当朝丞相之女,你我二人单独在此,难不成你想对丞相之女行什么不轨之事?哎~”楚不凡接着堵周游的话,她挑了挑眉,又道:“你没派人跟踪我,怎么我才到了不久你就到了?好了,你接着狡辩,我不打扰。” 周游憋得满面通红,他瞧着楚不凡飞扬的眉眼,瞧了瞧楚不凡身后秦笙的墓碑,道:“你怎么?怎么像个烟花女子说这等话?!你……” “我怎么了?我有说错么?!”楚不凡笑望着周游,心里思量着时间已够,赵犁应该成事,心底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袖子上的土,扬眉瞧着周游,一股极强的气势瞬间压过去,周游觉得面前的楚不凡壳子里好像住着另外的人,让他没来由的浑身发凉。 “周统领,实话告诉你,我楚不凡不喜欢你家太子,更不喜欢你,所以,我不会跟秦笙一样蠢,等着被你们利用!被你们杀!”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秦笙的事?!”周游被这句话吓住,瞧着楚不凡的样子,他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念头就在嘴边,可却不敢说出来,仿佛一说出来就成真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周统领,好自为之。”楚不凡走过去笑着道,伸手替他弹了弹肩膀上的灰,嘴里哼着歌,背着手在周游的注视下,蹦蹦跳跳地下了庆城山。 周游心中烦乱,右手攥的死紧,转身瞧着秦笙墓碑前的贡品,气不过一脚踢过去将贡品全部打翻,口中直骂,“贱女人,都死了还得出来作妖!” “周统领!不好了!太子殿下出事了!”太子府的护卫远远瞧见站在秦笙墓前的周游焦急喊道。 周游听后大惊失色,想到自己和楚不凡在这里耽搁的时间,正好可以让有心之人下手。“该死!”周游一拳打在秦笙墓碑上,瞧着来报信的护卫道:“我们马上回府!” 说完,周游往前走了两步,腰间却是一凉,他转身瞧着报信的护卫,一脸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冷道:“周游,周统领,太子殿下对你那么好,你也真下的去手?”他瞧了瞧秦笙墓前乱了一片的祭品,冷哼了一声,“若不是你从中作梗,屡屡在太子面前说秦笙姑娘的坏话,秦笙姑娘也不会化成一抔黄土,太子殿下更不会因为悔恨一蹶不振。怎么,太子殿下不过斥责了你两句,你便敢对太子殿下下手,你好大的胆子!” “我没有!太子殿下现在如何了?!”周游辩解道,“是楚不凡干的,是她动了太子殿下!” “哼,周游,你辅佐太子殿下这么些年,怎么一出事就往女人身上推,一点长进都没有!走罢,回去受死!”那人说完,一脚踢在周游腰腹处,周游生生受了一记,才发现这个不起眼的侍卫竟然功夫这么高! 他还想反叛,但是浑身却绵软不已使不上力,脑海中划过楚不凡拍他肩膀那一幕,那时好似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楚不凡在那时给他下了药! “贱女人!”周游低吼了一声,转身要往楚不凡离去的方向奔去,后脑却被那人猛敲一记昏过去了,昏倒在秦笙墓前。 楚不凡欢天喜地的回了家,本想着拉着轻舟出去转转,好买些首饰庆祝庆祝,不料一进府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待她进了正厅,发现楚丞相官服没换坐在首座,一旁的楚夫人面色凝重,二人瞧她进来,示意轻舟关了正厅门,楚不凡看这架势,二老是想跟她商量些大事。 “爹,娘,怎么了?有什么事还得关门讲?”楚不凡问道。 楚丞相眉头紧蹙,看了楚不凡一眼,问道:“你去哪了?怎么没带轻舟,现在世道很乱,一个女子出门还是多小心些。” “知道了爹。”楚不凡老实道,一旁的楚夫人早就坐不住了,她白了楚丞相一眼,走过来拉着楚不凡坐下,连珠炮地便说:“不凡,太子李闲的事娘本来想一直瞒着你,可事情太大总会瞒不住,昨日叫小厮告诉了你,你怎么一点没在意?” “太子李闲被陛下重罚,听说都打的下不了床了,他行事荒唐是荒唐,可咱们到底要嫁给他,若他倒了,你的前途也就完了。所以,你爹打算去找太子李闲,对他加以规劝,然后让自己的门生辅佐他,好让他争口气,别再做出阁的事了,你们好好过日子才是正道。不凡,你觉得呢?” 楚夫人说的苦口婆心,楚丞相也连连点头,楚不凡瞧着二老的样子,心情却一点点凝重起来,他们只有她一个女儿,不能用女儿的前途冒险,只能不断给太子好处,让太子对楚不凡好一些。这世间,纵然像楚不凡这等贵女,仍旧逃脱不了身为女子的悲哀命运。 “爹,我们非得要巴结他么?一味的巴结换来的不是太子李闲对楚家的体贴,他就是一匹狼,他会吃掉咱们家的!”楚不凡道,“就算女儿要受苦,爹爹你也不能松权,若是你放权力给他,咱们楚家在朝中势力一旦减弱,他只会对女儿更加看不起,还不如让他畏惧女儿,不敢动我。” 楚丞相听完女儿的话,还在犹豫,他没有儿子,只有楚不凡一个女儿,以后的势力楚不凡继承不上,只能把朝中势力交接给女婿。楚不凡说的对,那样也是一种保护楚不凡的方法,可他一死,那些势力没有找到新的主人,根本不会把楚不凡放在眼里,还会有谁在意楚不凡的死活,那样一来,楚不凡的境遇或许更差。 左右都是不太好的结局,楚丞相想拿自己现有的权力向李闲赌一把,婚事不可退,那他可以选择跟李闲做笔交易,与其死后势力消散,不如利用这势力为李闲拼个前程,到时候楚不凡是皇后,就算没有宠爱,李闲对她不好那没办法,其他人谁还敢欺负皇后? 楚不凡知道楚丞相的打算,又道:“爹,周游进了御史台,御史台什么地方,参奏大臣的职司,看着不起眼,实则很厉害。现在爹和御史大夫们关系好,咱们楚家有个不对的地方他们不敢动手,若是爹的势力弱化了,一道请安折子咱们全家都得死。女儿成了皇后又如何?御史台连皇帝都参的,更何况是皇后?!” 楚丞相无奈摇了摇头,不好办,怎么都不好办,若不是楚不凡以前病重,他怕柳家推辞,否则现在楚不凡早已成了柳家妻,怎么还会纠结这等事?造化弄人! 第三十一章 放心不下 “爹,这些事要好好筹谋,若我不嫁太子,爹爹这么做,女儿觉得十分睿智,权力交出去了,夫君不是皇子,为着外头的风言风语也不会对恩师的女儿动手。可女儿嫁的是太子,他若成了帝皇,哪里还容得下我们在一旁分权?”楚不凡道,她也只是这么一说,毕竟李闲活不久。 “女儿说的对啊老爷,要我说,女儿还是嫁给柳城的好,他长得好家世好,功夫也不错,上次我揍他,他半分不还手,心里有咱们不凡。”楚夫人夸着柳城,想到对方种种不住点头。 “夫人!你怎么……”楚丞相几乎被气倒,“上一次你打的柳城破了相,柳江现在还有怒火,你有脸说,我可没这脸。再说了,你忘了他上次把不凡摔下悬崖的事了?!” 楚不凡觉得头痛,楚夫人还要争辩什么,外头却传来小厮的声音,楚丞相整了整衣衫,让轻舟开了门,那小厮满头的冷汗,进门先瞧了自家小姐一眼,才跪在地上结巴道:“太……太子殿下……出事了!” 楚不凡心头一喜,马上问道:“死了?” 这一问话问出了楚丞相和楚夫人二人心头疑惑,屋子里有五人,其余四人都盼着李闲去死,小厮没头脑地望着自家小姐欢喜的表情,抬头又瞧着楚丞相故作悲痛嘴角却上扬的模样,楞了楞,有些害怕道:“没……没死……” “你说什么?!”最先扯上小厮领子的却是楚夫人,满满的希望在听到小厮说李闲没死时变成了失望,再三确认之后,楚夫人绝望道:“他怎么就没死呢?!” “夫人慎言!说,怎么一回事?!”楚丞相瞪了楚夫人一眼,他也不高兴,但还是得忍着。 “太子殿下被护卫统领周游刺伤,险些死了。但因为刺中的部位不是要害,所以大夫查看了一番,没什么大事,就破了个口子。周游也被抓住,可周游有人证证明太子遇刺的时候他并不在府中,经过一番查探,他们在府中找到一张人皮面具。”小厮说完,看着屋中三个主子脸上表情各异,不由得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人皮面具?” “破了个口子?” 楚丞相和楚不凡同时发问,小厮连连点头,道:“面具制作精良,按照护卫统领周游的脸所作,上面有血,应当是刺客留下的。那刺客大概武功不济,并没有伤及太子。” 楚不凡心中一惊,赵犁受了伤,李闲除了周游之外,竟还养了别的暗卫?不然李闲重伤,又怎么可能打败赵犁?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楚丞相连说两遍,面上没有一丝喜悦,小厮赶紧退下,屋中四人冷寂半晌。 “女儿,这事可能是大皇子办的,咱们小心些。”楚丞相思忖道,楚不凡无奈地瞧着他,很想告诉他这件事是他亲女儿楚不凡所为,但还是忍住。 楚丞相提到的大皇子让楚不凡有了新思路,她自己力量不够,李闲又狡猾,大皇子不是想争皇位么?借助大皇子之手成事更加方便,还不用伤及赵犁,此番不是最好? “爹,我想进宫一趟。”楚不凡想了想道,“太子殿下重伤,咱们什么也不做太大胆了一些,女儿去宫中为太子求药,做做面子,也顺便打探些消息。” “爹放心,林贵妃不敢把我怎么样的,女儿手中有她的把柄,她不敢轻举妄动。”楚不凡说完,楚夫人急了却被楚丞相拦住,“你去吧,从上次你出事之后,爹在宫中安排了些人,自不会让你出事。” 楚不凡点点头,叫了轻舟,二人换了身进宫的衣服,便进了楚家马车,半个时辰之后到了宫门口。 求药自然是去找林贵妃求药,林贵妃一直都看重名声,加上上次楚不凡在她这出了事,若是楚不凡再出事,林贵妃堵不住骂她的悠悠之口,况且她也察觉到楚丞相在宫中安插了人手,要想对楚不凡下手,基本没可能。 除了这些,林贵妃还是大皇子的亲母妃,楚不凡多去晃悠,自然有机会打消大皇子疑虑,对他们日后的合作有好处。 此番求药顺利无比,林贵妃赐了好些贵重人参,又赐了楚不凡上好的玉镯,不仅笑脸相迎还对楚不凡分外关切,其中大皇子出现了半盏茶的时间,几个人以茶带酒,好一番的拉关系,虽然各有心思,但也不是毫无所获。 起码楚不凡知道,下一次再见大皇子便是二人合作之时。 从林贵妃宫中出来,天色还早,轻舟抱着东西兴冲冲地往宫门处的方向走,楚不凡却停下脚步朝后面瞧着。 “小姐,咱们该走了!好不容易这么顺利,天气这么冷,咱们回家歇着吧!”轻舟道,楚不凡也没回她,瞧着林贵妃宫门前牌匾上的披香宫三个字,紧紧攥了五指,她走到轻舟身旁,搬了轻舟手中一半东西,道:“先不回宫,我带你去个地方。” 轻舟不解楚不凡的意思,乖乖地跟在她后面走,走了走,扬头瞧见‘文渊宫’三个大字,轻舟眼前一亮,“小姐真是说话算话,真的来带轻舟看姜国皇子了。” “小声些,看他一眼,咱们就回府,若不是你缠着我厉害,我才不带你来。”楚不凡说着,心情却有些沉重,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小姐,我……轻舟分明没缠着你……”轻舟被楚不凡给说迷糊了,又想着难不成自己又说了梦话?看来她该买些药治治自己这个臭毛病。 “咱们怎么进去?”轻舟问道,这不比府中,虽说楚丞相安排了人,可她们万一被扣住,也不好出来。 “要不咱们别去了……”轻舟打了退堂鼓,楚不凡却用人参盒子挡住了脸,拉了一位太监道:“这位公公,烦请通报一声,大理寺卿之子柳城柳公子听说质子殿下身体不适,派我们过来送些补品。” “小……”轻舟轻呼一声,知道轻重缓急,毕恭毕敬地跟在楚不凡身后,配合她应了一声。 那太监瞧着楚不凡和轻舟二人,道:“柳公子又来宫中了?怎么派了你们两个来?那质子殿下见了你们那还不连骨头都给你们吃没了?” “公公有所不知,柳公子碍于面子不想见这位质子殿下,所以才派我们两个来,我们都是手艺人,手上有些功夫,公公一番美意,我们二人多谢公公。”说完,楚不凡朝着公公行了礼,右手快速塞给那太监一锭银子。 太监连忙‘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收了银子,看了看文渊宫里头,嘱咐道:“你们小心些,进去之后,我给你们守着,实在不行,我就喊人,不叫你们二位妹妹吃亏。” 楚不凡对着公公一通感谢,才带着轻舟进了文渊宫。轻舟在后头瞧着楚不凡圆滑老练的模样,不由赞叹:“小姐,咱们用柳公子当借口简直天衣无缝,他让小姐吃了大亏,小姐打着他的旗号办事,就算露了馅,也是柳公子处理,跟咱们俩没关系。” 楚不凡对着轻舟一笑,跟着太监进了步落尘的内殿,等太监通报之后,过了好久才让她们二人进去。楚不凡再次来到这个地方,想起那夜缠绵脸上微微带了红,又想到步落尘重伤倒地的画面,内心五味杂陈。 而步落尘好容易被巫月的药吊起了精神,这几日忙着应付拜访的各位皇子,只好和巫月演了场戏,搞臭了自己的名声,好让那些人不再盯着他。巫月倒是开心的很,他却一直闷闷不乐,听说楚不凡自那日之后便病重,也不知她好了没有。 “殿下,您就别想那楚不凡了,巫月下了死手,她就算不死,半条命也没了,现在又得了风寒,估计离死不远了。巫月就是知道了这个才忍着不去找她麻烦,您就安生养病,别再招惹祸患了。”灵辰瞧着步落尘失神的样子,知他还惦记着楚不凡不悦道。 “难不成楚不凡是天仙了?那夜我没看清,但我觉得还是巫月好看些。” “梁国大理寺卿之子柳城柳公子有礼呈给质子殿下!”太监一阵通报,步落尘和灵辰齐齐一惊,灵辰赶紧找了个毯子给步落尘披上,慢慢扶着他躺在摇椅上,外人若看到,只会以为他刚睡醒,不会怀疑他是重伤。 而楚不凡刚进门,瞧见步落尘的样子,便知他虽侥幸不死,但却伤的极重,没有三四个月好不了。还好是冬日,若是夏季,那一刀死不成,伤口溃烂也得要了他的命。 “多谢柳公子好意,灵辰,赏。”步落尘声音发虚,轻舟看着他好看的脸上却一片病容,心里思量着外头的传言,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楚不凡,心中暗道,这位姜国皇子也不是小姐的良人,果真跟外头传的一样风流成性,否则这大白日的怎么这么虚? “人参不可多用,质子殿下注意些。”楚不凡将人参盒子递给灵辰,瞧着步落尘眼下的黑色歉疚道。 步落尘病怏怏地躺在摇椅中,听了那声音忽然有些奇怪,然而轻舟身影适时向上一挡,楚不凡退去,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二女子便消失在文渊宫门口。 步落尘的视线扑了空,心道自己好生多疑,楚不凡重病,怎么可能这么快便好? 朝着摇椅里歪了歪身子,巫月却带着一身寒气进了门,她瞧见步落尘的样子,面上带着怒火,“楚不凡去了披香宫,我本想给你报仇,谁知道她一眨眼就又不见了,真是狡猾!” 步落尘突然恍惚,他将视线对准灵辰手中拿的人参盒子,伸手挑开一个,见那盒子里的内饰纹路正是清清楚楚地用丝线勾了一个‘林’字。 第三十二章 六六大顺 “灵辰,你帮我去查一个人。”步落尘瞧着盒子里的‘林’字莫名有些担忧,刚才果然是楚不凡来见他,可是知道她来,步落尘心里并没有很开心,他担心楚不凡。 “殿下,巫月在这里呢,您让她去。”灵辰有些害怕地瞧着一旁巫月不高兴的脸,生怕自己和步落尘太亲近,巫月连他都打。 步落尘却冷冷瞥向二人,道:“是不是你们皮子都松软了?!怎么这几日说话办事都当自己是主子?!巫月,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步渊,我担心你!”巫月委屈喊道,“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就不领情,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出去。”步落尘不去看她,眼神却渐渐冷下来。 巫月被他这眼神吓坏了,她从来没有在步渊的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步渊那样潇洒绝尘的人,那样温暖的人,怎么突然间……都是楚不凡!巫月恨恨地想到,攥了攥手指,不甘心地推门离开,她一定要杀了楚不凡!一定! “殿下……”灵辰早跪了下来,抬头瞧着步落尘带着怒火的眸子,不敢再胡说八道。 “去查秦笙,去查太子李闲和秦笙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有什么过往,我都要知道。”步落尘合上双眼,有些疲累地躺在摇椅上,楚不凡杀他那日,不对,楚不凡杀李闲那日,用的是秦笙的脸;楚不凡和他缠绵那夜,口口声声叫着一个名字——秦笙。 步落尘觉得楚不凡身上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和秦笙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兴华宫是梁国年幼皇子的居所,柳城站在兴华宫外对和自己告别的十一皇子李钰招手,年幼的皇子长得水灵可爱,得了柳城的长弓便欢天喜地地回了住处。 柳城目送着李钰的身影越来越远,眼底的笑意消失,他转过头去,大皇子李桢也不避旁人朝他走过来。 “柳公子,好久不见了,过的还好么?”李桢笑着道,眼底却带着些探寻。 他在检验柳城的忍耐度,上一次设计楚不凡之后,柳城就直接和他断了关系,这次他骗十一弟来引柳城来这里,就是看看柳城到底怎么想的。 “大皇子为了见我如此费力,柳城怎能不过的好?”柳城冷道,“若无其他事,柳城告辞。” “楚不凡在披香宫。”李桢说完,柳城身子猛然一僵,他回过头来,却瞬间红了眼,“大皇子,上次是我糊涂才会背叛朋友帮你,这次若是你敢再动她,我就算拼尽整个柳家,我也会阻止你!” “呵!整个柳家?”李桢背着手朝他走来,行至两步之地,抬眼笑他,“楚不凡就对你那么重要,你要拼尽整个柳家?!我妹妹碧荷死时,怎么没见你拼尽整个柳家?” 柳城听到碧荷的名字,脸色骤变,他攥紧拳头,沉声道:“我不能为了碧荷,置我多年好友于不顾。为了碧荷,我柳家帮你多少,大皇子清楚,若不是为了碧荷,那些事我一件都不会插手!” “呵,碧荷真是有用,对母妃是,对你更是,呵,碧荷,碧荷……”李桢笑着,笑容里却带着苦涩。 “父皇责罚,李闲受了重伤,随后他又被有心之人刺伤。要解决他,不用你们出手,我只是不想和柳兄的关系变差,你差点成了我的妹夫,咱们总这么刀兵相见也不是好事。”大皇子道,“我不会对楚不凡动手的,你放心,没准日后,她还可能助我。” 柳城盯着大皇子李桢脸上的笑容,猜测他的心思,半晌道:“你要动手,就得把他引出去,可李闲重伤,只要他缩在太子府,谁来动手,你都会被怀疑。” 大皇子拍了拍柳城的肩膀,笑着道:“你忘了?今天可是秦笙忌日,他这个多情种怎么会不去?就算爬着,就算死,他也得去。” 柳城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他看着大皇子渐渐远去的身影,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 忽然想到楚不凡还在宫中,柳城担心她的安全,脚下步子更快,朝着披香宫的方向走去,然而还没走几步,却看到从文渊宫走出来的楚不凡和轻舟。 “不凡!” 柳城吃惊地叫了一声,楚不凡回头正想说话,那太监连忙对柳城行礼,“哎哟柳公子,好些日子不见您入宫了!您没忘了奴才我吧,对了,这两个丫头我帮您看的好好的,不是奴才说您,您就在隔壁兴华宫,送东西顺手的事儿,怎么叫两个丫头来腌臜的文渊宫啊,也不怕被歹人占了便宜!” 楚不凡脸色微变,柳城看了她一眼,不知楚不凡来文渊宫做什么,但还是替她圆了谎,“哦,柳城实在不知,若如此,再不叫她们来了。此刻我就出宫,你们两个快随我出来。”说完,又塞了太监一锭银子,带着楚不凡和轻舟慢悠悠地出了宫门。 楚家的车夫见到柳城之后,脸色骤变,打帘子的打帘子,放凳子的放凳子,心里想着得赶紧带小姐回府,不然让柳城给带着再出了事可就不妙了。 谁知道楚不凡抱着胳膊从自家马车前走过,却上了后面柳城的马车,轻舟要跟着楚不凡过去,却被柳城不着痕迹地推在后面,也不知怎的,柳城就抬了个胳膊,轻舟就稳稳地坐在了楚家的马车上。 “小姐!”楚家新来的马车夫很是忐忑地喊着,柳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跟你家小姐同路,都去楚家,别担心,跟在后面就成了。” 马车夫长舒了一口气,规规矩矩地驾着马车跟在他们后面,前面马车行一步,他便赶紧行一步半,两辆马车狠狠咬着寸步不离。 柳城上了马车,楚不凡正抱着胳膊闭眼躺在马车里,她容颜清丽,双目紧闭也挡不住绝色,此刻楚不凡姣好的容颜上却飘着一层愁云。 “去文渊宫做什么?轻舟想去的?”柳城一边将手炉放在楚不凡怀里,一边问道。 楚不凡睁开眼睛将手炉拢在手心,温暖从手心传递,她感觉暖和了些,才道:“嗯,轻舟想去瞧瞧,我也不想收林贵妃的东西,就扔那让他看着办了。”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并不如传言所说那般荒唐?”柳城道,没想到楚不凡常年生病却认识姜国的皇子,听这口气,二人并不陌生,甚至可说熟识。 “第一次进宫便认识了,或许他这么做有苦衷。”楚不凡甩了甩手,握的太紧,手心生生被烫出一片红。 柳城掏出锦帕给她包了厚厚一层,重新将手炉放在她的手心,“你想从林贵妃那里打听什么?还是说你想和大皇子合作?李桢上次差点杀你,不凡,我不希望你和他牵扯在一起。” 楚不凡听着,慢慢笑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没错,我就是想和大皇子合作。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大皇子和你应该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不凡,上次……”柳城心里有些闷,他看着楚不凡无所谓的样子,难受的很。 “上次的事过去了,我们不谈,我们要谈的是,你怎么给碧荷报仇,我怎么摆脱李闲这个麻烦。”楚不凡说着,双手握紧柳城递过来的手炉,手心里暖烘烘的,却半点不烫人。 柳城不是故意的,她知道,但不能因为他的不故意,她就能原谅自己被害的事,她差点又再见到死神,楚不凡不敢再相信任何一人。 “今天是秦笙的忌日,大皇子保证李闲一定会去祭奠,他派了人,不用我们操心。”柳城捕捉到楚不凡脸上的细微表情,苦笑了一声道。 “派了多少?”楚不凡问道。柳城似乎没想到楚不凡问这个问题,想了想道:“大皇子养了许多死士,派去杀李闲的死士人数不宜过多,否则目标过大,大概会在十五到二十人左右,怎么了?” “他派十五人,”楚不凡道,“我派六个。”说完,楚不凡抱着手炉靠在马车上,身体里的寒冷渐渐被驱赶,她觉得挺暖和,不自觉地笑了笑。 “为什么……是六个?”柳城有些不解,楚不凡将手炉扔在他怀里,咯咯笑着道:“你不觉得六很吉利么?这么吉利的数字,肯定可以杀他!”当初李闲可是用了六个人利利落落解决了秦笙,这一次,楚不凡还给他。 柳城分明瞧见楚不凡眼底的寒意,他愣愣地接过楚不凡扔过来的手炉,手心热热的,心底却一点点凉下去。 “不凡?” “嗯?怎么了?” 柳城望着楚不凡好看的眉眼,她张扬又美丽,勇敢又聪明,不仅吹箫吹的好,还有一番好武艺,他记得楚不凡从小病弱,略学了学规矩,琴棋书画样样都不晓得,武艺更是不精,她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成一个这么优秀,又这么健康的人呢? “不凡?”柳城又叫了一声,楚不凡好笑地瞧着他,反问道:“怎么了?我的柳大公子,现在知道楚不凡的厉害了?以后你还且有的瞧呢!” 第三十三章 宿命之杀 柳城回过神来,跟着楚不凡笑了笑,半晌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扮周游的人是谁?他会不会被人抓住牵连你?刚才大皇子也在怀疑这事,只不过他没什么线索。” “哦,说到这事,你得帮帮我,他是我一个朋友,现在受了伤,住在长乐街旧包子铺里,你派人找他,让他跟在你身边,否则,我怕他出事。” 楚不凡道,随即马车一停,搭着柳城的胳膊下车来了楚家府门前。 柳城站在门口踟蹰,楚不凡一愣道:“怎么不进去?” “下次,等楚夫人气消了我再走正门进去。”柳城一笑,“别担心,我功夫高,你若找我,我就像上次一样来你家和你偷情。” “不正经。”楚不凡笑了笑,心道,楚夫人脾气风风火火的,现在不知多么盼着柳城再上门。 等柳城的人到了旧包子铺时,果然瞧见了赵犁,他伤的不重,精神却有些恍惚,见到柳城的人之后,便昏倒在包子铺中,修养了好一番才痊愈。 冬日的天一旦开了先例,雪花便时常如鹅毛般飘落,一下便最少一天一夜。 李闲穿着水碧华袍,外披白狐大氅站在挂着白灯笼的秦笙墓前,眯缝着眼睛看着黑夜墓前的白雪皑皑。 他面目清冷,眉头微微蹙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冬夜里飘散,周游站在他身侧,瞧着李闲微微颤抖的背影,死死咬着牙。 “你做的?”李闲面无表情地瞧见了被打翻的祭品包子。 周游点点头,“周游看不惯,她是主子的祸害,若是良家女子就罢了,可她是……” “啪!”李闲狠狠甩过一个耳光,他身子趔趄着,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划过刺目的红,李闲半跪在地上,后背皮肉又痛又冷。 周游心慌地看到李闲后背血红一片,震惊地跪倒在地,“主子!周游再不多言,主子千万保重身体,咱们回府吧!” “我不走!他们都说我疯了,我没疯,分明是阿笙不回来!我什么都做了,她明明回来了,林芳雪就是阿笙,她明明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就算不找我,她为什么不来她的坟前看一看?为什么不来?!”李闲声嘶力竭地说着,周游却是听的猛然一震。 他爬到李闲面前,声音带着颤抖,一字一顿地说,“主子,有人来,楚家楚不凡来了,她是不是……她是不是……” “绝无可能!” 李闲冷眼瞧着他,满眼的恨意和怒火,他用余力揪住周游的衣领,反问道:“若她是阿笙,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还伙同她的父亲她的朋友一齐来羞辱我?绝无可能!她绝对不可能是阿笙!我的阿笙……那么爱我……” “主子,您清醒一点!秦笙已经死了,三年前她就死了!”周游满心苦涩,李闲这个样子,他这个样子哪里像一个太子?! “主子!” 周游在地上狠狠磕着头,苦口婆心道:“大皇子李桢那么害你,柳家柳城那么构陷你,你怎么还不反击?还沉迷于过去?秦笙已死,利用秦笙伤害你的人大有人在。太子这个身份就是原罪,先皇后的死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主子您不是在意秦笙么?您以为秦笙真的被妒妇害死了么?说到底就是大皇子他们陷害你,碧荷公主明明得了风寒死去,这也成为他们陷害你的理由,主子!非要等着你身边空无一人,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时候,你才知道反击么?!” 李闲眼中布满杀意,他低声一喝,“我说过叫你不要提阿笙!” “主子!”周游执拗跪着,迎面对上李闲的眼神,反问道:“周游说的不对么?先皇后还有秦笙……” “闭嘴!” 李闲提了剑一剑刺在周游肩头,他大口大口地喘息,雪落在他发间,血染在他唇齿间,李闲一字一顿,每一次都仿佛用尽全部气力忍着来自心底的痛楚,他喝道:“我叫你不要再提阿笙!” 周游看到李闲眼中恐怖的杀意,他猛地垂下头,求饶,“主子,周游……请主子饶命。” 李闲反手抽出刺在周游肩头的剑,他看着周遭的一片黑暗,借着月光望见刀剑之光,眼睛一亮,缓缓咧开嘴诡异的笑了。 周游抬头望着李闲笑得颤抖的背上都是红血,触目惊心下心头一片惶惑。 “杀!一个不留。” 李闲吐出这句话,扔了手中的剑,一步步走到秦笙墓前,他蹲下身子,一个个捡起凉透了的包子,那些凌乱散在地上的包子被他小心翼翼捡起来摆放在托盘上。 与此同时,黑夜里出现了三支队伍,一支队伍悍不畏死地朝着埋伏在秦笙墓前的那两支队伍冲过去,一阵拼杀后,墓前一片血红,鲜血流滚。 周游惊呆地望着面前的一切,那支队伍毫发未伤地杀了二十一人,那支队伍站在李闲身后,死死地围着他,而李闲摆放好最后一盘祭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他冷酷的脸上有一颗泪痣,那泪痣在风雪夜里有些模糊,似乎压不住此人原本嗜杀的容颜。 “这些都是……主子的人?” 周游不可思议地叹道,李闲昂着下巴盯着他,浑身阴冷的气质让周游骨子里升起一阵恐惧,这个主子,他不认得。 是不是他刚才提到秦笙,他刚才第一次直面编造了秦笙的死,让李闲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可这支暗卫,这支凭空出现的暗卫又是怎么回事?! “赤鬼见过主子!从今往后赤鬼将集结所有暗卫,听凭主子一人吩咐!”带头的暗卫对着李闲俯首称臣,周游望着赤鬼,认出他就是今早在墓前打昏自己的人。 等等,赤鬼这个名字如此耳熟,他想了想,忐忑问道:“是先皇后留给主子的人?主子您现在才是真的要斗了?” 李闲不去看他,面色不悦地瞧着面前的那二十一具尸首,视线定在其中六个人身上,问道:“这些不是皇兄的人,是谁?” “楚家,”赤鬼马上道,“他们极力模仿成大皇子派来人的服侍做派,可属下仔细去查,发现是楚家的人,谁派来的,赤鬼不知。大约是楚丞相不想嫁女,所以擅自添了把火,毕竟最近大理寺卿之子柳城和楚不凡走的极近。” “极近?”李闲眉头紧蹙,肩头落了血,沁凉的他伤口一片痛。 “是的,极近,柳家柳城经常夜探楚家女,自从上次楚家女出事之后,柳城见她从未走过正门。” “呵呵,真是没想到,我这未来的太子妃还这么抢手,不仅皇兄想要,就连柳家柳城也要跟我抢。我李闲的东西,除非我不要,否则谁能抢的?!”李闲冷笑,凉薄嘴唇微微上扬,满是杀意。 周游从未想过一个春风般温暖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低头苦笑,是他们逼得,他们逼得李闲成了如今冷血无情的模样。从前他一直想让李闲成为这种人,然而等李闲真的成为如今模样,周游心头一阵恍惚,他惊喜,又害怕。 若是李闲得知秦笙是他一力所杀,李闲会如何癫狂地对付他,周游不知,周游怕的要死。 “把这里打扫干净,若是有人在这里捣乱,不用回禀我,必杀!不论是谁,也不能脏了阿笙的地方。”李闲冷冷瞥着跪在地上的周游,扔下一句话,便离开了秦笙墓前。 而此时楚不凡还不清楚李闲并没有死,她去红楼见了赵犁,赵犁伤的不重,精神却很恍惚,安慰了赵犁一番,楚不凡背着手在长乐街踱步。 三年前的今天,她被捅死在长乐街头,三年后的今天,她将仇家杀死在自己的墓周。 雪下的大,她忽然不怕冷。 “呜……肚子饿……呜……呜……”路边有个小姑娘穿的破破烂烂,她肚子瘪瘪的,此刻跪坐在一个破碗前哭的楚楚可怜。 “真是个扫把星,快躲开快躲开,别挡着路!” “脏死了,哭什么哭,你爹死了?!” “……” “呜……呜……呜……好饿……”她双手捂着脏兮兮的脸心痛的哭着,楚不凡眼圈一红,仿佛看到很多年前的自己,她歪了歪嘴,压住心头的酸涩,跑到一旁的包子铺前买了一袋包子,走到小乞丐面前蹲下,将包子全都推给她,道:“给你吃。” 小乞丐突然愣住,看到那么多热乎包子,瞧着楚不凡干净的眸子,干净的衣服干净的手,却不敢拿。 “喏,给你,都是你的。”楚不凡朝她亲切地一笑,小乞丐不哭了,双眼弯弯如月牙,眼泪框在眼中亮亮的喜人。 她接过包子,狼吞虎咽地吃着,楚不凡认真地瞧着她,心里失落落的,这么小的孩子日后可怎么活?小乞丐像极了当初的秦笙,不过小乞丐似乎比秦笙境况好一些,起码不是娼妓之女。 “你这么哭,没有人喜欢的。我教给你一个法子,包管你天天有热乎包子吃。” “什么法子能天天有包子吃?”小乞丐扬头迷茫问道,表情天真又可怜。 秦笙伸出手来摸着小乞丐乱蓬蓬的发,用手指抹干她脸上的泪痕,浅浅笑着指着周遭旁人,“哄他们开心,朝他们笑,你就有东西吃了。来,小丫头,给姐姐笑一个。” 小乞丐慢慢了然,她用力张开嘴咧出一个笑极力惹楚不凡开心,楚不凡愣怔地看着她,一如看着当年的自己,她将小乞丐的手握在手心,凉凉的,冷冷的。 “楚不凡。” 有人在叫楚不凡的名字,楚不凡身子僵住,她站起身来,回头瞧着那人。李闲穿着一身水碧华服,头发高高束起,他眼中一片疼一片失神,他怀中一片雪,一片红血。 握住小乞丐的手骤然松开,楚不凡心头一震,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死,他如初见时那样穿了一身水碧朝她走来,不同的是,她面目全非,而他的身上带了血。 “楚不凡?” 李闲微微侧头叫她,满眼的震惊,赤红的眼睛里带了水汽,他伸手指着小乞丐手中的包子,又道:“楚不凡?” 第三十四章 你是不是 “李……李……闲?” 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楚不凡感觉冷极了,她浑身颤抖,就楞在那等着李闲朝着她一步步走过来。 李闲在楚不凡身前站定,他侧目瞧了瞧一旁被他满身的血吓呆了的小乞丐,心头微疼。再看楚不凡,她的眼神有些躲闪,甚至有些害怕。 楚不凡刚才的话,她那些话,一如当年他第一次见秦笙时对秦笙说过的话。站在他面前的是楚丞相之女,楚不凡,她真的是楚不凡? “你怕我?” 李闲问道,楚不凡压抑着浑身的颤抖瞧着李闲,今夜的李闲不对劲,很不对劲,如果说今夜之前的李闲换了一个人,那么今夜的李闲不仅换了人换了心,还多带了嗜血杀意和无数冷漠。 楚不凡觉得下一秒,李闲就会一剑刺死她,而她连反抗的力气都不会有。 他为什么没死呢?那么多人去杀他,他却没死,又没有死。 “你的手好冷,像阿笙一样。” 李闲握着楚不凡的手,对方手心冰凉毫无暖意,这让他想到秦笙。 楚不凡抬头看着他,猜着李闲的心思,莫非李闲查到了她是秦笙?不可能,这种事,怎么可能?可他如今这副模样,怎么就让人这么害怕。 “可能待在外面太久,所以有些冷。”楚不凡道,躲开了李闲的眼神。 李闲笑了,脸上笑着,眼里却带着寒气,笑容僵在嘴角,他问道:“我是你未来夫君,你见到我这副样子,为什么不问?好奇怪,你比这个孩子还不如。” 楚不凡心中一惊,她望着李闲,李闲眼里没有任何表情,就只是冷。他的手心是冷的,毫无暖意。 “我……”楚不凡开口,话还没说完,李闲慢慢靠过来,小心地抱住她,将冰凉的脸贴在她脖颈间,他喃喃自语,“是不是吓到你了?我说过会保护你。” “李闲,你到底是怎么了?”楚不凡道,李闲的血落在她肩头,她心头骤然发紧,也不知道是心疼还是恐慌。 “我送你回家。” 李闲松开了楚不凡,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楚不凡瞧着他后背刺目的血红,双脚好像给钉在地上动不了半步。 李闲慢慢回转过身,一个用力拉了楚不凡带进自己怀中,他发了狠用力搂着她的腰,让楚不凡扑在他的怀里,随即温柔地望向小乞丐,笑的温暖,“你也来,我带你回家。” 楚不凡惊住,她抬头看着李闲瘦削的下巴,闻着他身上寒凉的血腥气,心头惶惑。 冬日十一月初八夜,李闲一身是血拉着楚不凡走在长乐街上,他们二人身后跟着一个十岁的小乞丐,李闲赐名,秦湘。 “主子,赤鬼查到那夜刺杀您的人是楚不凡派来的。”赤鬼跪在李闲面前恭敬道。 李闲正在教秦湘写字,秦湘换了干净衣衫洗了脸,眉目清秀,爱笑又开怀,像极了那年的秦笙。 “楚姐姐为什么要杀您,您那么好。”秦湘小脸上浮上一抹愁云,很是担心李闲的境况。 李闲笑了,他道:“是啊,她为什么要杀我?我也很想知道。” “近日国城里传着一种谣言,说当年秦笙姑娘是您派人杀的。”赤鬼道,李闲的笑骤然消失,他推开秦湘,道:“又是楚不凡?” “属下查明,是楚不凡和赵犁,二人经常私下见面,属下不知楚不凡为何如此。” 李闲听到赵犁的名字,右手摸着下巴,像是沉思,半晌又笑,“这个楚家女可真是有意思,又跟柳城纠缠不清,又跟赵犁很有交情,小小丫头,却是这么狠的角色,就算不想嫁我也不至于如此。等等……” 李闲的脸变了颜色,他眼神一片空明,死死握着右手,转头盯着一脸疑惑的秦湘,心里有个奇怪的念头。 “主子,您去哪?!”秦湘看到李闲急急地走出门担忧道,然而李闲全然听不见头也不回,秦湘满眼委屈地瞅了一眼赤鬼,将刚写了几笔的字团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 “小姐!小姐!太子殿下突然来看你!”轻舟一溜小跑连忙给楚不凡报信,楚不凡刚起身换了衣衫,头发还未曾梳理,见着轻舟惊慌的样子,感觉情况不妙。 楚丞相和楚夫人都不在府中,李闲他怎么今天来?而且,这两日赵犁不经她同意便将李闲杀了秦笙的谣言大放出去,莫非李闲是找她兴师问罪的?她和赵犁见面被李闲的暗卫瞧见了?! 这几日根本不见周游出面,大约新的暗卫顶替了周游的位置。 楚不凡利落地束起头发,还没等她去正厅,李闲便来到她的小院。楚不凡只好出去见他,李闲穿了一身玄衣,半月不见,他气质冷的可怕,脸上总带着刺穿别人身体的笑。 “太子殿下,你来做什么?我父亲不在府中,若是要见他,你来早了。” 楚不凡示意轻舟离开,李闲瞧着楚不凡,他背着手走到她面前,很认真地盯着楚不凡的眸子,淡淡道:“我不来见他,我来见你。太子要见未来太子妃难道不成么?” “当然可以,殿下想见谁便见谁。”楚不凡感觉李闲的逼近,后退了两步道。 李闲笑了,他似乎眼中带了心疼,“我想见阿笙,可是我这三年却从不见到,甚至在梦里,我也从来没看到过阿笙。” “殿下大清早的吃酒了么?秦笙早就死了,而且殿下不是警告过不凡么,我们之间不要提秦笙,殿下难道忘了?”楚不凡冷道。 李闲久久地盯着楚不凡的眉眼,她不施粉黛,容颜不如以往明丽,却多了像秦笙的几分清婉,只是这清婉却怎么也不能以假乱真。 “阿笙,我很想你。” 李闲突然道,他失魂落魄地望着楚不凡,满眼都是伤痕。 楚不凡脸色骤变,“殿下,小女子是丞相之女楚不凡,跟秦笙素未蒙面,殿下不要乱讲。” “是啊,你现在是丞相之女楚不凡,”李闲叹道,“若你当年便是丞相之女楚不凡那该多好。” 楚不凡眼中一冷,讥讽道:“原来殿下爱重秦笙是假,贪恋权势是真,殿下还真是深情一片,骗的秦笙好苦。” 李闲紧紧盯着楚不凡,不错过她脸上每一个表情,她对那句话那么激动,若不是阿笙,李闲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痛心地对他说出那样的话,那样让他撕心裂肺的话,除了阿笙,没人可以伤到他。 “阿笙,”李闲认真地看着楚不凡,他想抱抱她,又怕她破碎逃走,于是他站在原地,眼睛一瞬不闪地看着楚不凡道:“我很想你,阿笙,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楚不凡上下打量着他,心里的害怕一扫而光,反问道:“找你?找你做什么?准备好脑袋让你杀?!可笑!” 李闲被她噎住,心头一片冰凉,他慢慢抱住楚不凡,“阿笙,我很后悔,没保护好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只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楚不凡冷漠地被李闲抱在怀里,听完他的话,突然笑了,双手狠狠将李闲推开,握了剑甩了剑鞘对准李闲,一字一顿道:“少废话,你害了我的命,我来杀你!” 说完,楚不凡瞬间出手,毫不留情朝着李闲猛刺过来!李闲脸色一变,闪身躲过楚不凡的杀招,眼底一阵晃神,楚不凡什么时候会的功夫?阿笙她也不会功夫的! “你到底是谁?!”李闲声音带冷,瞬间没有了刚才的温情,他冷冷地盯着握剑的楚不凡,看她的剑招,突然觉得好熟悉。 楚不凡不知怎的,这一出手便激发了双倍的怒气,她低语,“碧荷?难道是你?你要咱们一起报仇?” 话落下,楚不凡只觉满腔愤怒在这一刻迸发,除了秦笙的怒火,秦笙的怨念,还有远远大于秦笙的碧荷的怨念。她动作潇洒迅即,招招要命,李闲躲闪之间,眸子渐渐清明。 脚下用了力,李闲快速闪身到楚不凡面前,躲开她的剑招,一手掐在她的手腕处,用力让那剑落,楚不凡恨恨地瞬间抬腿,一脚鞭在李闲身侧,他出手挡了挡,受了那力,另一只手松开楚不凡,刚解除对楚不凡的禁锢,楚不凡用脚勾了剑,右手接住,眨眼之间舞了个剑花朝着李闲的胸口刺了过去! “碧荷!” 李闲突然喝了一声,楚不凡停住,怒火并没在震惊中消散,她冷冷笑着,手中动作更快,刺过去的力道更狠,李闲堪堪闪过,袍子却被楚不凡劈掉一半,他挟制住楚不凡的双手,打落她的手中剑,将楚不凡逼到死角里。 楚不凡恨恨地望着他,一双眼睛里的怒火燃烧,这让李闲震惊,这种表情,这样的身手,只有碧荷。 “碧荷,我是你太子哥哥,碧荷!” 李闲道,楚不凡冷笑着瞧着他,心里却一阵后怕,碧荷的魂魄早已消散,这具身体里有的只是碧荷对李闲的感觉和碧荷曾经的身手,刚才她差点就暴露了自己秦笙的身份,若真是如此,她恐怕报不了仇。 “碧荷,你真的是碧荷么?”李闲满眼探寻的看着她,等着楚不凡的回答。楚不凡咬了咬牙,道:“你杀了我,老天不叫我死,我回来杀你!” 李闲得到答案之后慢慢松开手,楚不凡趁机躲开,李闲瞧着楚不凡冷漠的背影,突然笑了,他笑得很大声,惹的楚不凡回头奇怪地瞧着他。 “你怎么就是碧荷呢?!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李闲摇摇头笑着从楚不凡身旁离开,他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里,楚不凡愣怔地盯着从李闲身上斩落的衣衫,握了握手指,好容易将迸发出的怨念和怒火压制住,幽幽道:“还差一点,便能杀了他,那个假惺惺的人!” 第三十五章 守护怨念 文渊宫前的白雪被扫出一条路来,步落尘坐在摇椅上看着窗外扫净白雪的路上走着李闲,略微晃神,面上露出不喜。 “巫月,关门。” 巫月发了半个月的火,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这时听到步落尘主动开口,连忙开心去关门。而灵辰眼尖瞧见了李闲,心里明白了步落尘的用意,殿下不喜欢李闲,让巫月去挡。 想到打听来的秦笙和李闲的故事,灵辰一阵心虚,天底下那么要强,那么美丽的女子,怎么就香消玉殒?而且听谣传,秦笙还是被李闲给杀的。 啧啧,拼了命地卖笑挣自己的赎身钱,不拿李闲半点,还跟李闲私定终身,李闲为了前程却狠心杀了她,既是如此,干什么还要招惹人家秦笙?!这个负心汉! 这么想着,灵辰也动了气,越发讨厌这个太子。然而巫月却没能关好门,纵然她拦了,李闲却用了功夫,强行进来。 巫月不可思议地瞧着自己被李闲推的后退了好几步,转头望着步落尘道:“步渊,他好厉害!” 步落尘望着李闲,淡淡道:“太子殿下怎么来了?落尘现在名声臭的很,太子殿下来此,怕脏了您的衣衫。” 李闲回头瞧了巫月一眼,笑道:“落尘不必多言,我不信。今日我来,是有事问你。” 步落尘让灵辰端了茶,才道:“不知殿下要问何事,殿下似乎有很多问题要问落尘。还是要问巫族的事?正好,巫月便是巫族中人,殿下想问可以问她。” 李闲久久盯着步落尘脸上的笑,今日的步落尘刻意跟他拉开距离,难不成听到了市面上的谣言,他想到了碧荷,苦笑了一声,道:“落尘,你误会我了,若你误会我也说不清楚,既然巫月是巫族中人,那我便问一问,还望巫月姑娘解惑。” 巫月被他推了一把有些不高兴,但步落尘吩咐了要她说,她也不好推脱,再说了,就算李闲问,也问不到她们巫族秘辛,不用隐瞒什么。 “太子殿下你问。”巫月拱了拱手,并不做梁国礼节。李闲也不在意,道:“巫族中是否有典籍记载转生之事?” 巫月愣住,“转生?太子殿下从哪里听来的转生?我们巫族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莫非太子殿下被人骗了?” 李闲脸色微微一变,他眉头蹙起,“前段时间市面上的传言,一个大汉死了,变成了一个老者回到了家,巫月姑娘可曾听说过?” 巫月想起来了,她听说了这个故事,但结果并不如传言所说,那二人幸福生活在一起。相反,老者回到家中马上杀死了大汉的妻子,随后自己也死了。 “太子殿下可曾知道故事结局?” 巫月问道,看见李闲摇了摇头,她想了想道:“我们巫族从来没有转生的典籍,没有人知道如何转生。但大千世界神鬼横行,我们平凡的人根本不能触摸不到那些力量半点。可是你不能说那些力量不曾存在,起码太子殿下听说的这个故事,巫月觉得是被这种力量所支配。” “怎么说?”李闲来了兴趣。 巫月接着道:“大汉变成老头回来了,却杀了原来的妻子,巫月去查过,大汉的死因是他妻子所为,大汉死前有怨念,死后怨念在一老人身上寄托,也就是民间骗子常说的换魂,那老人可能就要死了,死前跟这大汉有过接触,大汉的魂魄寄居在老人身体上,回来复仇。复仇后,怨念消失,大汉魂魄消散,老头原本就要死,所以杀了妻子之后,老头很快也死了。” “换魂?”李闲道,想起了碧荷和楚不凡,心中猜测,楚不凡常年病重,已是将死之人,而碧荷带着怨念死去,碧荷和楚不凡曾有接触,所以碧荷借着楚不凡的身体复活了,复活了之后,根据大皇子放出去的谣言来找自己复仇?! 越想越觉得是真的,李闲双手握紧,眸子里越来越冷。可碧荷为什么要借楚不凡的身体活着,跟碧荷公主接触的人那么多,她为什么就非要借着楚不凡的身体回来? “太子殿下?”步落尘听他们说了很多,心里起了念头,瞧着李闲如今恍惚的模样,觉得自己的念头很有可能。 李闲回过神来,瞧着步落尘和巫月,笑了笑,道:“你瞧我,让你见笑了。近日,府中来了个孩子,总问我这种事,我被她磨不过,就来叨扰落尘你了,真是没分寸。” “听说太子殿下很疼秦湘。”步落尘笑着道,李闲面色冷了,他抬头看着步落尘,对方眼眸有些暗,没有半分善意。 “我和秦笙的事情,落尘,你不懂,我只是觉得这孩子像阿笙,所以我才……我们境况很像,我拿你当我的朋友。” “步渊只是梁国的质子,而您是高高在上的梁国太子殿下,我们境况有如云泥。”步落尘笑道,替李闲续了茶,看着李闲微微蹙起的眉,慢慢摇了摇头。 李闲深深地看着步落尘,对方一脸柔和笑意,感觉却很疏离。“听说你不适应梁国的雪,我让人给你送来了上好的皮子,你好好养着。” 李闲说完,将茶水喝了干净,对着巫月感激地笑了笑,慢慢走出文渊宫。 而步落尘瞧着李闲的身影远了之后,让巫月去外面守着门,才道:“灵辰,李闲这几日可有不对劲的地方?他问的这种事,不似问旁人的事。” “灵辰也觉得,方才咱们的人来报,说太子殿下这几日在府中经常喊梁国已逝的碧荷公主的名字。” “碧荷?”步落尘还是第一次在梁国听到这个人,联系了李闲和巫月的对话,他眉头微微蹙起,“难不成楚不凡她和碧荷……” 早就听说楚丞相之女楚不凡身子不好,是个将死之人,结果却在三年前用了一个特殊的药方,马上吊住命来,拖了三年之后,楚不凡再醒过来,跟换了个人一样。那夜楚不凡对他动手,那般利落,根本不会是常年病重的楚不凡能做到的。 对了,在姜国时,他便听说梁国碧荷公主功夫极高。楚不凡她真的是碧荷,她为复仇而来,为杀死李闲而来,若她真的杀死了李闲,那她岂不是就像那换魂的老者一样很快死了?! 步落尘只觉一阵懊恼心烦,很想马上见到楚不凡,但他却很不容易见她。 正这么想时,楚不凡却来了。 她被巫月劈了一掌,走路踉踉跄跄,但她还是进了门,步落尘见她来了,立时怔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来了?你这么来,难道不怕别人看到说闲话?刚才李闲来过,若你被他看到……还有巫月她……”步落尘担忧道。 楚不凡楞了楞,似乎没想到步落尘第一句话却是这么关心她,她笑了笑,很自来熟地坐在刚才李闲坐过的地方,灵辰看到楚不凡的脸,瞬间呆了,他指着楚不凡,猜测着楚不凡的身份,震惊道:“她是楚不凡?!她……真的比巫月好看!” “有眼光!”楚不凡瞧着一脸呆滞的灵辰,笑道,这一笑将灵辰的魂儿瞬间勾去,灵辰狗腿子似的给她端茶倒水,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被步落尘喝出去。 “我刚才看见李闲了,若没见着他,以巫月的厉害功夫,我进不来。李闲问你什么了?”楚不凡道,随即看着步落尘愣怔的样子,不好意思道:“你身子不好,都是我害的,我一来却只问旁人,你是不是很生气?” 步落尘笑了笑,反问:“你愿意亲我一口以表安慰?若你能那样,那我便真的生气了。” 楚不凡喝着茶的动作一僵,滚烫的茶瞬间倒出来溅在她手上,手忙脚乱地放下茶杯,楚不凡在袖子上蹭了蹭手背的热水,一抬眼看到步落尘关切的眼神,她佯怒,将手背移到他面前,道:“生气便生气,为什么要吓人?你看,疼的很。” 楚不凡看着步落尘盯着她手背看的一脸担忧的表情,将手收回来笑道:“骗你的,这有什么,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公主殿下。” 说完之后,步落尘的脸色瞬间变了,若楚不凡是碧荷公主,她要嫁给李闲,他们兄妹联姻,那可是有违伦理。可若宣扬她是碧荷公主,恐怕梁国宫廷会大乱,怎样看来,他都不好娶楚不凡回姜国。 楚不凡不知道步落尘脑子里念头转了好几下,还以为他是不舒服,连忙问道:“你怎么了?我刚才不是有意骗你的。你们姜国的男子怎么这般扭扭捏捏,一点也不干脆。” 说完,步落尘脸色没什么起色,楚不凡想起自己刚才的话,不觉头疼,连忙又认错,“我好像又蛮不讲理了,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只要你好好养伤,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既然李闲认为她是碧荷公主,那她来看步落尘也不用藏着掖着,李闲知道了以后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就刚才李闲的表现,他还以哥哥的身份帮她挡住巫月,若不是碧荷死前那碗毒药,楚不凡几乎错认为李闲是个称职的好哥哥。 “李闲告诉我,你是碧荷公主。”步落尘突然道,眼神清澈,满眼都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楚不凡身子一僵,她望见落入步落尘装满星海的眼中的自己,心跳突然漏跳了一拍。 步落尘了然,他垂眸望着楚不凡被烫的通红的手,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大拇指不自然摩挲着,步落尘抬眸,确定道:“你是碧荷。” 第三十六章 碧荷公主 “我……”楚不凡愣住,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反问道:“我是碧荷不好么?” “好,也不好。” 步落尘望着她收起了笑,极为认真道:“若你是碧荷,你绝无可能嫁给李闲,他是你亲哥哥,与伦理不合。若你是碧荷,这个消息会撼动梁国宫廷,会引出许多肮脏的秘辛,我很难带你走。” 楚不凡没想到步落尘会这么讲,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听着步落尘为她筹谋。 “说是这么说,可是不管多难,我一定会带你走。” 楚不凡慢慢抬头瞧着步落尘赤诚的双眼,她胸口一阵发闷,张了张口道:“步渊,我差点杀了你,不管你我以前如何,那夜我差点杀了你,不管我是谁,都不会跟你走的。我宁愿死在巫月的剑下向你赔罪,我也不能跟你走。” “我不在乎,” 步落尘望着她,企图望进她幽深受伤的眼眸里,“我们有过两个夜晚,第一夜,你成了我的女人,第二夜,你伤了我,我们两清了。我和你,现在只当是刚认识,没有别的恩怨不好么?” 楚不凡双手握在一起,十指冰凉,她望着步落尘,失笑道:“明明都是你吃亏,你怎么说成好像占了我多大的便宜一样?” “可是那一夜……” 步落尘说着,瞧着楚不凡带笑的眉眼,渐渐来了气,他闭口不言,楚不凡接着道:“那夜我是自愿的,你从没强迫我,相反是我楚不凡强迫了你。是我欠你,上一次是,这一次还是。我不喜欢欠别人,从来都不喜欢,就算我死,那我也不想欠别人分毫。” “好啊,我要你的报答,我要你以身相许。”步落尘瞧着楚不凡带笑的眉眼道。 楚不凡愣住,她手指紧张的摩挲着,她死死抿着嘴唇,半晌朝着步落尘傻傻一笑,她站起身来,利落地扒开自己的衣衫…… “楚不凡,你!”步落尘的视线落在楚不凡带着笑意的眉眼里,他看着她的样子,终于动了气。 “我不喜欢欠别人,若我能还的起,这些又算什么?反正我拥有的不多,只有这些。”楚不凡没心没肺地说着,眼底却空洞。这样,真的挺疼。 步落尘将她衣衫穿起,低头看她,楚不凡眼中带了水汽,两滴泪很快落在她脚下,很快又消失不见。 “步渊,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是我对不住你,我还有事要做,这辈子不可能浪费时间在儿女之情上,欠你的,我怎么还都可以。只是,你不能将我们硬绑在一起,对你不好,于我来说,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坏人,怎么可以差点害死你之后,还有脸靠在你怀里,还要受你庇护?步渊,你明白么?等我可以好好站在你面前,做到不欠你时,我会好好想想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 楚不凡说完,后退了一步,步落尘失神地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楚不凡,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非说要还我的恩情,是你非说要欠我的,我从来不觉得你欠我,我就是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了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你也没必要躲着我,你要躲着也可以,不论你在哪,只要你不嫁人,我就一定会找到你!你记住!” “可我不喜欢你啊,若是我为了还债嫁给你,你会开心么?”楚不凡道。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会成为世上对你最好的人,我会让你的眼里渐渐有我的影子。若是你始终无法爱我,那我尽了力,我会看你出嫁,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步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楚不凡转身望着他,却不敢看步落尘赤诚的眼神。她不敢相信,这些话,曾有一人也对她讲过,她信了,把所有的东西奉献出去,然后,她死了。 她误伤步落尘,要她交出一切,她肯,可是这些话,她不敢听。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的,一个女子视名节如无物,就算不是你,我会找别人,若是我找了别人,你会容忍么?你不会。” “可你找了我,可我爱了你,没有如果,你就是我命定的人。我等你,等你想通了,你再告诉我答案,你现在说的,我不相信。” 步渊说着,转身拿了一个手炉塞到楚不凡的手中,“你怕冷,拿着,我让灵辰送你回府。” 楚不凡低头摆弄着手炉,嘴角歪了歪。 “你给我出来!”巫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楚不凡回过神,将手炉还给步落尘,道:“我走了,外头冷,你别出来。” 说完,楚不凡快速出了门,反手将门死死关住,步落尘楞了楞,唇边却噙了笑,快步跟着楚不凡来到外面。 巫月见到楚不凡出门,双眼瞬间红了,她喝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让太子殿下拦着我,你进去见步渊,真是水性杨花。上次你伤了步渊,我还没找你算账!” “巫月,住手!”步落尘喝道,巫月却执着,“你喜欢她?!我偏要杀她!只要她死了,我就不信你不喜欢我!” 说完,巫月甩开手中的剑,朝着楚不凡的方向狠绝攻击而来。楚不凡的功夫在巫月之下,可巫月出手太狠,动作便慢,楚不凡身影利落地躲着,几招下来倒也没吃亏。 步落尘却急了,他将楚不凡护在身后,冷冷望着巫月,道:“巫月,我是姜国皇子,是你的主子,我说,你住手,若你碰她,我就对你不客气!” “步渊!我也告诉你,我从小就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可你喜欢她,我不高兴,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不到过,我现在想杀她,你重伤,拦不住我!我非杀了她不可!”巫月怒喝道。 “我就是要杀她!凭什么她什么也不做你就喜欢她?!凭什么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绝不喜欢我?!她差点杀了你,你还哄着她还护着她,她有什么好?!她是我巫月的手下败将,她有什么好?!” “巫月,你有什么冲我来,我喜欢她不干你的事!”步落尘急道,胸口受的那一剑伤了他元气,不养个半年好不了,此刻他动了气,只觉唇齿间一片腥甜。 楚不凡见他嘴角染了血,脸色骤变,“步渊!” “我要杀她,也不干你的事!”巫月瞧着步渊唇角的血,怒气更甚,对着步渊就砍了过来,楚不凡觉得巫月如此蛮不讲理,她将步渊推到一旁,捡了旁边的红梅枝条,便对上了巫月。 “哼,手下败将!”巫月冷笑,手中动作更狠,楚不凡躲闪之间,浑身衣衫不免被她剑气所伤,十几个回合下来,她虽没受伤,样子却有些狼狈。 “殿下,您没事吧?”灵辰扶了步落尘在一旁,瞧见巫月和楚不凡打在一起,害怕道:“巫月她手上没轻重,万一把楚小姐伤了,殿下你可怎么办?” 步落尘狠狠瞪了灵辰一眼,道:“取我的剑来。” “殿下!您这身子,至少半年,您不要想动剑了。”灵辰劝道,步落尘眼神一凛,他又慌了,“我马上去给殿下取,马上。” “别挣扎,受死吧!就算我一会儿得给你赔命,现在我也要你死!”巫月冷冷地说着,手中动作更快,楚不凡觉得剑气一道道逼过来,身体逐渐不敌,侧耳听到步落尘要取剑挡巫月,心中急了,身子骤然一闪,竟对着巫月的剑气直面而去! “不凡!” 步落尘大急,巫月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口中喊了找死,手中动作更狠,这一击,像是要将楚不凡钉死在墙上! 楚不凡身子却飞速一闪,轻快落在巫月身后,她甩着手中的红梅枝,快速抵在她腰间,“你输了。” 巫月身子僵住,她缓缓转身瞧着楚不凡,那神情就像看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她冷笑,反问,“然后呢?我输了?”话音刚落,巫月的剑劈到楚不凡胸前! “不凡!” 步落尘惊慌地喊了一声,楚不凡觉得不好,但也无法可躲,她认命似的站在巫月面前,瞥了失神的步落尘一眼,闭上眼等死时,听到一阵清脆的“叮铃”声响,身子被人护住。 楚不凡睁开眼睛,柳城穿了一身紫色华袍将她护在怀里,他身上的华袍给割开了一个口子,握剑的手心流出血来,柳城浑然未觉,利落接下巫月这一剑! “殿下,他抢了我的剑!”灵辰跑过来,看到满脸冷汗却长舒了一口气的步落尘,又瞧着柳城提了剑救下了楚不凡,却被巫月砍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柳城功夫极高,若不是巫月动作太快太狠,楚不凡又成了累赘,他不会受伤。 “没事吧?“柳城问道。 “我没事,倒是你,你怎么样了?”楚不凡担忧地瞧着柳城袖间的血,那一剑下去,估计他的胳膊已经皮开肉绽。 “哼,你怎么这么好命!走了一个太子夫君,现在又来一个相好,贱人!”巫月冷笑道,却不敢再上前,她打不过,对面的人她一招都打不过。 虽然巫月也接不下步落尘的招数,可柳城不是步落尘,他够狠。 “我没事,我们走吧,我带你上药。”楚不凡拽着柳城没受伤的胳膊,担忧道。 然而柳城却纹丝不动,他侧头朝着楚不凡笑了笑,那笑楚不凡只觉震惊,柳城狐狸眼睛里带了血红,莫名染了邪气,那股极强的气势又来了。 “乖,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碰你。”柳城将楚不凡搂在怀中紧了紧,半晌又将愣怔的楚不凡护在身后,他转头瞧着巫月,直吓的巫月浑身发抖。 他不经意地瞥了瞥楚不凡被剑气划破的裙角,垂眸笑了,诡异的笑容挂在柳城极妖冶的脸上,每个字都被他染了血,“你动了我的碧荷,你该死!” 楚不凡怔住,她望向柳城,却望见了步落尘震惊的眉眼,这一天,她到底,到底惹了什么祸端?! 第三十七章 真假难辨 “柳……柳城……” 楚不凡喃喃道,柳城下意识地握着她冰凉的手,手心被她指尖的冰凉轻轻一点,幻化出无上的火焰。 柳城提了剑朝着巫月奔过去,一招打落她手中剑!一招刺在她肩头!又一招朝着她脖颈狠狠劈过去! “够了!柳城!”楚不凡喝道,她跑过去,拉住柳城血流不止的胳膊,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柳城一脸的白,浑身止不住在抖。 “柳城,够了,我没事,没事。”楚不凡道,她转头瞧见一脸惊慌浑身瘫软的巫月,再瞧着柳城,来不及再思考,将柳城的手中剑脱了扔在地上,撕了自己衣衫一层层绑在他伤口处。 柳城听话地让楚不凡包扎着伤口,他看着楚不凡额头上的发被汗打湿,下意识替她擦了擦,“碧荷,我没事,你别担心,你叫我不打我就不打了。” 楚不凡替他包扎的手僵住,她抬头瞧着柳城,心头一阵痛,“我……我不是碧荷……” 她不是碧荷,她是秦笙,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碧荷?难道秦笙的名字是那般不堪入耳? “你是碧荷,你的武功,我认得,第一次见你我就认得,只是我不敢相信。你是不是怪我没认出你来,所以你才不来找我?!”柳城抓住楚不凡的手,眼神慌了。 楚不凡心疼他,替碧荷心疼他,然而她不是碧荷。 “我一直以为太子李闲杀了你,我用尽所有方法要他不如意,是不是你怪我没杀他,怪我没下去陪你,所以你才不来见我,你才不认我?”柳城道。 他的手掐的楚不凡痛极,“我不记得了,柳城,我什么也记不得了,我们走,先离开这儿。” 楚不凡说着,拉着柳城的手往外走,“好,碧荷,我们走,我们走。” 步落尘瞧着二人,他瞧了瞧一旁呆愣的灵辰和吓的瑟瑟发抖的巫月,冷哼了一声,半晌笑了,整个人半跪在地,一口血呕出来。 他摇摇头笑了,瞧着被柳城搂在怀里的楚不凡,他笑了,是他痴心妄想。 他说要护着她,然而……却放任她被人杀!他说要成为世上对她最好的人,然而世上对他最好的人刚才不惜一切救下了她,他步渊算什么?! 他姓步,名渊,字落尘,生下来被父皇赐名落尘,落入凡尘,呵,他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真以为自己可以睥睨这世间了? 他什么都不是,父皇爱他却让他当质子,巫月爱他却弃他命于不顾,而他指名道姓要爱的人,他亲眼见着她差点就死。 冷冷望着被吓呆的巫月,步落尘冷道:“巫月,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次我不杀你。我放逐你,你不再是巫族人,不再是姜国人,永远都别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步渊!你不可以!你凭什么放逐我?!我那么爱你,我是巫族圣女,没有我,你别想回去!没有我,你别想……” “灵辰,赶她走。” 步落尘累极,他瞥了一眼地上落血的剑,唇齿间带了杀意,“赶她走!” “快走,巫月,你就欺负殿下好脾气,如今触了殿下逆鳞,他不杀你已经是天恩,你赶快走吧!就算你不走,刚才的大理寺卿之子,你也打不过,赶紧走,回姜国去,别出现在殿下面前就可以了。”灵辰苦口婆心劝道。 巫月不甘心地站起身来,她狠狠地望着步落尘,冷哼了一声,“你绝不能甩开我,我一定会杀了她,你放心。” 说完,巫月蹭干净嘴角的血,提了自己的剑离开梁国宫城。只要活着,她巫月总得回来,她就不信自己顺遂半世却被一个贱人绊了大跟头! 披香宫中,大皇子李桢随皇子妃纳兰珠给林贵妃请安行礼,丝毫没被刺杀李闲失手这件事影响心情,尤其是纳兰珠,趁着林贵妃今天心情好没训她,便逮着话头道:“母妃放心,李闲跑的了这次,跑不了下一次,咱们总有机会给碧荷公主报仇。“ “嗯。”林贵妃满意地点点头,给碧荷报仇是她毕生所愿,李闲如今虽没死,可名声更臭,谁也不待见他,离死也就几天的事,用不着她着急。 “贵妃娘娘,太子殿下来了。“外头太监禀报,三个人脸色均是一变,没等反应过来,李闲便进了门,他是太子,除了林贵妃之外,其他二人都得向他行大礼。 李闲瞧着纳兰珠不服的样子,也没往心里去,给林贵妃行了礼之后,破天荒地叫了一声皇兄,李桢愣住,道:“皇弟有何事?“ 李闲笑了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好久不见皇兄,有些话要同皇兄讲,既然已经给母妃行了礼,我们出去说。“ 李桢楞了楞,一旁的林贵妃微笑道:“你们兄弟二人许久未见,行了礼就快出去吧,本宫累了。” “母妃好好休息。”李桢行礼道,随即和李闲一起出了披香宫门。二人出去之后正巧看到扶着柳城离去的楚不凡。 “楚姑娘和柳兄,他们怎么会?”大皇子李桢疑惑道,一旁的李闲瞧着楚不凡的身影,微微笑了,“皇兄,你我是亲兄弟,同样都是碧荷的哥哥,为何你总抓着我不放?碧荷的死,为什么你总要栽赃到我的身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桢脸色微变,他转头看向李闲,不自觉握紧右手,“我不是说过了么?这事有人故意栽赃你,这些年我和母妃没有追究,你为什么还要问这种话?!” “皇兄生气了?” 李闲笑道,“你差点抢了我的太子妃我都没有生气,你差点杀了她我也没有生气,甚至你差点杀了我。皇兄,这些年你处处逼迫于我,我明里暗里告诉你,我不想争,只想和我的阿笙好好活着。你一直不相信,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哼!”李桢冷哼了一声,“陷害太子这个帽子也太大了些,我背不起。”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今天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累了。” “你累了?你要把太子之位拱手让人?假惺惺,你害死了碧荷,现在还来这假惺惺做戏,谁会信?” “不要口口声声提到碧荷,若是为了碧荷好,我劝你,以后不要打着碧荷的幌子到处利用柳城,若是有朝一日,碧荷回来了,知道你做的事,你猜碧荷会怎么想?”李闲幽幽道,说完他眯缝着眼睛看着楚不凡闪过宫门口的背影,踱步离开披香宫。 “我累了,躲的累了,逃的累了,骗自己也累了,李桢,我陪你斗。” 李闲说完,只觉心头一阵畅快,也不管身后的李桢如何,一步步走出宫门,宫门后的力量慢慢牵引着他,九年前他被赶出这里,他终究会回来,拿回属于他的所有东西。 “碧荷。”柳城看着马车对面的楚不凡道,楚不凡眉头紧蹙,她望着柳城通红的眼,柳城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惊喜,他好好地盯着楚不凡,生怕下一秒就错过些什么。 “柳城,我脑袋中很乱,我们现在不要讲这件事好不好?” “我见到李闲,他告诉我你在这里。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姜国巫族的故事,然后我来到这里,看见了你。” “我是楚不凡,柳城,我是楚不凡。“ 楚不凡说着,然而却不忍再讲,柳城的爱太过炽热,给了他希望,若是希望破灭,会瞬间毁了他。柳城身上的偏执更甚,否则不会连自己的青梅竹马都肯下手。 “不凡生病的这段日子,我听说宫中有一味大补药能治她的病,所以我就去宫中求药,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直愣愣地朝陛下求药,陛下大怒要罚我,你在一旁替我求情,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后来药没求成,我喜欢了你,父亲却执意阻拦。柳家到这一代只我一子,柳家宗族所有人没有一个人同意我尚公主。我心意已决,让你等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然而你很快生了一场病,是风寒,之后,李闲送了毒药给你。” “你死前曾给我一封书信,跟书信同时来的是我为不凡求的那补药,我欢天喜地将补药给了楚夫人,没多久,等来你的死讯。不凡一点点的好转,你一点点的腐败。” “我发了疯利用所有的关系叫李闲不痛快,发了疯要杀他,可是我找不到一点证据,三年了,我每日都想你,每夜都睡不着。碧荷,你再别离开我了好不好?我不要替你报仇,我要你永远存着怨念,永远都别走。” 柳城小心翼翼将楚不凡抱在怀中,他的怀抱那样暖,他的怀抱那样安全,楚不凡愣怔地被他抱着,感受着这个男人的颤抖,这个男人的害怕,她突然生出许多的不忍。 他刚才说了什么,永远让她存着怨念,永远都别走?若是这样的话,她的重生又有什么用?若是什么都不做,她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她真想自己就是碧荷,真心想答应遍体鳞伤的柳城,可她是秦笙,她是无辜惨死的娼妓的女儿秦笙,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坐享梁国万千宠爱的公主碧荷,不是那个可以拥有这么多深爱的碧荷,她是秦笙,她回来就要报仇,为自己卑微惨死的生命报仇。 她轻轻拍打着柳城的背,希望自己可以给他一些希望,然而右手停在空中,染红手心的柳城的血还没干,复仇的事同样没有做完。 “柳城,”她道,“我是秦笙。” 第三十八章 扶持李闲 柳城身子骤然僵住,他抱着楚不凡的手骤然收紧,楚不凡只觉浑身骨骼被他搂的生疼,立时就喘不过气来。 “你撒谎!” 柳城闷声道,声音已然带着绝望,聪明如他,怎么会想不通。红楼后院挖宝,长乐街旧包子铺的赵犁,一醒过来就要杀李闲的楚不凡…… 只有秦笙,只有那个惨死的秦笙能将一切联系起来。他的碧荷,不会如此。 “我是红楼娼妓秦六娘的女儿秦笙,幼时便与太子李闲相遇,在他落魄后又重新见到他,与他相伴多年,不求借他飞黄腾达,只求二人相拥取暖,我没有花过他一分钱,没有骗过他一分情,十八岁那年的冬月初八,我攒够了赎身钱,可以离开被世人唾弃的红楼跟他走,然而他派了人来,六个人一刀刀捅在我身上,然后我死了。” 楚不凡说着,柳城抱着她的手慢慢松开。 “我以为秦笙就这么冤死了,谁知道醒过来之后,我成了碧荷公主,她在我占有她身体之前就死了,被谁杀的,我不晓得。我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李闲报仇,还没等我找到他,一碗毒药入了喉,刚成为碧荷的我又死了。等我再醒过来时,我叫楚不凡。” 楚不凡说完,瞥见柳城胳膊上的血顺着手心滴落在马车上,她蹲下身子替他包扎着伤口。 “你知道么?刚才我真的很想骗你说我是碧荷,你太好了,好到让我想骗你,可是碧荷走了,楚不凡也病死了。我和你是没有交情的两个人,我不想骗你。我只想报仇,纵然报仇之后秦笙的怨念散了,楚不凡的身体死了,我还是想报仇,我咽不下这口气。” “柳城,”楚不凡替他包扎好伤口,“你刚才救了我的命,我们两清了。” 说完,楚不凡掀开马车帘瞧见楚丞相府的牌匾,转头对柳城笑了笑道:“我到了,先走了。” “秦笙。” 楚不凡后背僵住,只这一句便红了眼眶,柳城在背后喊她,“秦笙。” 秦笙回过头,嘴角歪了歪,满心委屈地盯着柳城,他眼底一片心疼,他朝她伸出手来,道了一声,“我帮你。”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老爷和夫人等你许久了。”轻舟瞧见楚不凡下了马车进了府,连忙跑过来道。 楚不凡疑惑,“爹和娘这两日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烦扰他们?” “不知道啊小姐,刚才太子殿下来过,和老爷在书房谈了许久,等太子殿下走了之后,老爷就把夫人叫去了前厅,吩咐轻舟一见你回来就叫你也过去。”轻舟说完,楚不凡眉头微微蹙起,李闲动作这么快,难不成说动了楚丞相要分权? 这么想着,楚不凡动作极快,转眼之间便来到前厅,轻舟被支使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楚丞相、楚夫人和楚不凡三人。 “爹,太子殿下有何事?”楚不凡有些不放心问道,她看着楚丞相的表情有些为难,心里猜测楚丞相恐怕要扶持李闲。 果不其然,楚丞相道:“方才太子殿下来府中,给了我这个。”说完,楚丞相将一封密折递给楚不凡,楚不凡翻开密折,看到上面的内容,脸色微变。 “女儿,他许诺要你做皇后,日后给你无上权力,不让任何人来欺负你。”楚夫人道,内心有些动摇,“娘原本想让你跟了柳城,可柳城上次害惨了你,娘放心不下,你这个身子,这个身份,情爱太奢侈,太子殿下许了你未来的皇后之位,一生顺顺当当,咱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不好么?” 楚不凡手心颤抖,她望了望楚丞相和楚夫人,荒唐的笑了,“好,皇后之位,真好。爹娘都已经替女儿决定了,女儿又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了,天子赐婚,咱们家也躲不过不是?” 李闲,你明知我是碧荷,怎么还要许我皇后之位?!亲妹妹你都不放过,亲妹妹你都要她做你踏板!一个秦笙又算什么?! “不凡,你上哪去?!”楚丞相看着楚不凡扔了折子跌跌撞撞往外走担忧嚷道。 他就怕女儿多想,就怕楚不凡以为他们是要楚不凡做楚家的踏板,可是生在这等人家,为了保住楚家全家上下这么多人,他们又怎么肆意活着?楚不凡误会也好,不误会也好,保住楚家,靠柳家靠不住,只能靠太子。 “喝酒!这么好的事当然要庆祝!轻舟,走,陪小姐出去吃酒!”楚不凡大笑着跑出去,内心觉得荒唐之极。 “小姐!小姐!我们是丞相大人派给您的暗卫,您别乱跑,别乱跑!” 楚不凡瞧着拦在自己和轻舟面前的小李青,眉头一皱苦笑问道:“你是暗卫?” 小李青瞧着楚不凡的神情,清秀的眉眼落了不忍,半跪在她面前,恭敬道:“丞相大人派我等从今日起日夜守护小姐,小姐累了,还是回府中歇息。” “你什么意思?本小姐要出去吃酒难不成还要你来同意?!”楚不凡冷笑,“我爹娘决定的事,我还没同意,难不成你要替他们绑我?!” “得罪了。”小李青说完,站起身来,拦住楚不凡,横竖是不让她过去。 “小姐,轻舟不晓得老爷和夫人跟小姐说了什么,但是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咱们还是回府吧,回府也能吃酒,不一定非要跑到外面去吃。”轻舟劝道,心里想着楚丞相和楚夫人平日里都依着楚不凡,如今怎么连自己的女儿都要禁锢,跟看着一个犯人似的。 “你回去告诉我爹娘,说楚不凡去太子府吃酒,这总成了吧?!”楚不凡置气地说着,顾不得轻舟和小李青在背后叫喊,狠狠地往前跑着,始终不回头。 一口气来到了长乐街太子府,许久未见的周游站在府门口守门,瞧见了楚不凡,他将头垂的很低,楚不凡略有些惊讶地瞧着周游,李闲竟让他来守门,真是大材小用。 “周统领好久不见了?!”楚不凡心中有气,见到仇人自然不想轻易放过。 “楚小姐来了,周游去通报。”周游规规矩矩,一副落水狗的样子。 “你忠心耿耿,李闲连你都动!周游,看来你跟错了人!”楚不凡冷哼了一声,周游张了张口,满脸的灰败神色,一时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她现在没太多功夫搭理周游,楚不凡瞥了周游一眼转身进了太子府找李闲,却发现李闲早就坐在前厅等着她,瞧见她来,面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楚不凡进了前厅冷道:“李闲,你找楚丞相是什么意思?你许诺我皇后之位,借以拉拢楚丞相,让楚丞相看住我,你到底想做什么?这种有违伦理的事情你都做的出来,够狠!” “待我成梁国皇帝后,楚不凡会病死,我会安排你和柳城在一起,你放心。” 李闲说着,瞧着楚不凡一脸冷色,又道:“你是我妹妹,我绝不会碰你,我李闲不至于做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柳城和你两情相悦,我自不会棒打鸳鸯。” “你以为我会信一个杀人犯说出的话?”楚不凡反问,“那碗毒药你送给我喝下,我的死是你所为,你有什么好反驳的?” “你可以去问问你哥哥大皇子李桢,他查了我三年,你可见他查出我半点线索?!” “那是你太狡猾!”楚不凡冷道,浑身止不住颤抖,她真的气,这个人怎么就冥顽不灵,做了事永远不承认,总想着口头上下迷魂阵。 “不对,那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杀碧荷!”李闲说完,眸子骤然变冷。 “碧荷,你不是三岁小孩,有的事你要仔细去想,仔细去回忆,好好想想你身边的人,身边的事,不要外头传什么,你就信什么。集梁国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碧荷,她从小被谁妒忌,从小被谁惦记,你比我清楚。我要夺皇位,用不着杀你,三年前我那般境遇,我杀你就是自掘坟墓,我希望你聪明一些。” 楚不凡呆住,她望着李闲,他的眸子平静无波,不像说谎,从她醒来到现在,每一次都是到李闲这里,线索全断了,她毫无头绪,杀不死他,问不出结果,每一次都让自己陷入谜团之中,楚不凡看着面前的陌生人,突然觉得和他相处的那么多年都是白费,她从来都不曾了解过真正的李闲。 “柳城来了,你跟他走吧。”李闲瞧见柳城进门,对着失神的楚不凡道,他给自己倒着茶,瞧着楚不凡愣怔地被柳城拉走,眼底一片寒凉。 柳城还未回府,他看到楚不凡急冲冲地朝着太子府的方向赶来,心中担忧便跟了过来,谁知道一进来便瞧见楚不凡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凡,你没事吧,他跟你说了什么?”柳城担忧道,楚不凡看着他道:“走,我们去红楼吃酒。” 说完,楚不凡拉了柳城,熟门熟路地在长乐街走着,每走一步就更沉重。李闲不是杀害碧荷的凶手,他真的不是么? 第三十九章 强强联手 “夫君,这几日有何烦恼?那日李闲究竟对你说了什么?”大皇子妃纳兰珠瞧着李桢满脸愁云的样子十分担忧。 大皇子性格温柔开怀,少见他被琐事缠身,若是真的生气,那就只有太子李闲惹他不快。那日二人在披香宫外谈完之后,大皇子李桢一直闷闷不乐的。 大皇子李桢皱眉瞧着纳兰珠,心中思忖,在李闲无权无势时,他几次三番陷害李闲不成,现在楚丞相慢慢将朝中关系网交接给李闲,日后他打倒李闲的胜算会越来越小。 为今之计只有切断楚丞相和李闲之间的联系——杀掉楚不凡。 可柳城这几日像着了魔一般总是护着楚不凡,楚不凡身旁也多了楚丞相安排的暗卫,一般的刺杀杀不了她,眼瞅着一日日过去,李桢想不到破棋局的办法,烦恼也就越来越多。 身边的纳兰珠又蠢笨又多嘴,大皇子李桢被她勾出了火气,嫌弃道:“干你什么事?!母妃总盼着我们二人早有子嗣,你多年无出,该好好想想怎么安排这事,别成天在我面前乱晃,多顾顾你自己吧!” “夫君,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纳兰珠俏脸拉的很长,听了大皇子的话,内心委屈不已,她一番好心,怎么就被当成驴肝肺了?! “殿下,楚小姐求见!”门外小厮禀报一声,李桢眼前一亮,马上扫清脸上愁云道:“快请!” 纳兰珠瞧着李桢变天似的脸色,想到楚不凡,恨地咬牙切齿,上一次让大皇子李桢如此上心的还是碧荷公主,对方是亲妹妹她不好来气,怎么楚不凡又来了?! 纳兰珠想到大皇子和楚不凡差点有了肌肤之亲,瞧着大皇子对自己日渐冷落,渐渐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这个楚不凡,这个狐媚子,真是个留不得的祸害! 大皇子李桢却不知道纳兰珠这些小九九,他见到楚不凡,心中盘算着一盘大棋,然而还没等他先开口,楚不凡却道:“大皇子殿下,不凡今日来是有要事求你,还请大皇子相帮。” “哦?楚小姐是梁国贵女,想要什么要不得,竟要李桢帮忙?楚小姐尽管说,只要我李桢可以办到的,一定不推辞。”李桢笑道,他倒是要看看楚不凡找他做什么。 楚不凡瞥了瞥屋中的纳兰珠和其他人,微微垂眸不开口。李桢会意,当下便赶了别人离开,纳兰珠气的瞪住楚不凡,却别无他法,只好使劲跺着脚拂袖离去。 楚不凡觉得好笑,见他们都走了,才慢悠悠道:“不凡想和大皇子合作,不凡将倾尽所有力量帮助大皇子成事,大皇子只需帮我杀掉李闲就可。” 事情有点超出李桢的想象,楚不凡没来之前,他还为怎么切断楚丞相和李闲之间的关系发愁,没多久楚不凡就亲自了断了这个关系,还放话出来要和他合作,怎么听都觉得其中有诈。 “楚小姐这话是开玩笑的?我们上次有些误会,李桢以为这误会还没怎么消除,怎么楚小姐心血来潮要干这么大的事?”李桢问道,他瞧着楚不凡的表情,思量着楚不凡的本意。 楚不凡笑了,反问道:“一个冷遇太子有什么好嫁的?我父亲是纯臣,他胆子小做不成大事,只会一股脑让女儿趟浑水。上次的误会不就是最好的证明,李闲护不住我,大皇子殿下却护的住,我将筹码放在大皇子身上,大皇子殿下怎么就不肯信呢?” “楚小姐这话是……”大皇子李桢心中窃喜,楚不凡是个聪明人,跟他合作的确能带给楚不凡比李闲能给的更多东西。 “大皇子一心为了妹妹碧荷报仇,而不凡一心想给自己谋个更好的前程。言尽于此,希望大皇子了然,楚不凡叨扰许久,想必大皇子妃心中窝火,就不打扰了,告辞。”楚不凡说完,对着大皇子李桢恭敬行礼离去。 李桢很是受用,对楚不凡送了又送,心里想着二人的合作,烦恼一扫而光,瞥见一旁满脸不悦的纳兰珠,他破天荒地将纳兰珠揽入怀中道:“珠儿,日后咱们都不必吃苦了,等我成了事,母妃肯定对咱们另眼相看,到时候咱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纳兰珠瞧着大皇子李桢春风得意的样子,瞧着楚不凡离开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只怕到时殿下怀中早就新人换旧人,哪里还有纳兰珠的影子!” “珠儿!你这是做什么?!吃醋可不能这么使气,对身子不好。”李桢一阵错愕。 纳兰珠盯着他,反问道:“不是么?!我嫁给你之后,你眼里全是你妹妹,你妹妹生个病,你衣不解带照顾她几天几夜,这些我都忍了。你妹妹死了以后,我还以为你会对我好,可是楚不凡一来,你又变了,李桢,你根本就是利用我,你当初娶我也是因为你妹妹说我长得好,你母亲说我脾气好,我对你而言,只不过是讨好你妹妹和你母亲的工具!我算是明白了!” 李桢愣住,心中的火蹭地一下又升腾了起来,他强压着怒火道:“叫你别提碧荷,别提碧荷,你怎么总记不住?!若是给母妃听到,她只怕又伤神好几日,咱们家好不容易消停,你又哪里来的气?!” “我哪里来的气?我从一嫁给你就来了气!母妃整日宝贝碧荷,父皇也整日宝贝碧荷,你呢?你明明是大皇子,结果比个公主还不如,我跟着你成天受冷遇,我哪里来的气,我的气一直没停过!”纳兰珠气的胸脯上下起伏,这些话她憋了很久,今日不吐不快。 “啪!” 李桢反手就给她一耳光,直抽的纳兰珠眼冒金星,牙齿磕到嘴唇,下嘴唇细密地挤出血珠子,纳兰珠惊恐地瞧着李桢,满眼的不可思议。 “不是告诉过你,别再提碧荷了么?!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再提碧荷!我管不住母妃,难不成我还管不住你?!若是你再提,一纸休书,你就给我滚!你不怕成为梁国第一个被皇子休的妃子你尽管提,我不怕丢人!”李桢恶狠狠道,双眼里染了杀气。 纳兰珠只觉对方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豺狼虎豹,她只不过提到了碧荷公主,他怎么就这么大的反应?!难不成李桢对碧荷公主就那般疼爱,连说句不好也不许的?! 纳兰珠委屈的想着,只觉小腹一阵痛,她缓缓瘫坐在地上,痛的她满脸冷汗,李桢犹在愤怒中,瞧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只觉畅快。 然而很快李桢脸色便变了,他瞧见纳兰珠双腿间流出血来,震惊之余问道:“你月事何时不来了?!” 纳兰珠痛的几乎昏厥,听了这话便慌了,咬牙忍着痛想起,“这个月晚了十几日,我还以为是身子不好……” “来人!快来人!”李桢喊着,一边把纳兰珠抱起来,他胳膊上一片温热,瞧见地上触目惊心的血,大脑一片空白。 “夫君,我们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纳兰珠躺在大皇子李桢的怀里,感觉小腹处一阵阵抽痛,惶恐不已。 “不会的,不会的,好不容易咱们才有了现在的好日子,好不容易母妃和咱们……要是孩子没了,母妃她又……珠儿,你挺住,刚才是我不好,我不对,你是我的身边人,我不该打你,你挺住!” 李桢凌凌乱乱地说着,纳兰珠疼的意识渐消,她只觉周围一片慌乱,自己身体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太阳已落西山,大皇子李桢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他双手上是干涸的血,眼睛一片空洞。 看着纳兰珠醒过来,李桢嘴角肌肉不停地抽动,仿佛在拼命压制着什么。 “夫君,咱们的孩子无事吧?”纳兰珠忐忑说到,她眼中流下两行泪,此刻她感觉不到小腹中生命的存在,她只感觉到一阵阵绝望在屋中蔓延。 “珠儿,孩子……日后……咱们还会有的,你好好养着身子……孩子我们还会有的……都怪我不好……”李桢安慰道,随即猛地起身,一拳打在挂着山水画卷轴的墙上,山水画立时破碎,连带着卷轴落在地上。 那是碧荷公主十岁时做的山水图,纳兰珠张了张口,终究没说出口。“夫君,珠儿没事,咱们好好过吧,别太筹谋了,我父亲能帮咱们安稳过日子,咱们就别折腾了。” 李桢双眼赤红,他瞧着地上破碎的卷轴,不甘心道:“凭什么不斗?!我这么多年的筹谋凭什么说不斗就不斗,珠儿,我娶你来不是要你陪我过苦日子的,你放心,很快我们就熬出了头,很快就熬出头了!” 李桢说完,朝着纳兰珠走去,纳兰珠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瞧着李桢脚下被踩成粉末的山水图,眼中的心痛渐渐染了红,渐渐带了血。 凭什么不斗?!李桢说的对,凭什么他们不斗?!他们不仅要斗,还要将路上的绊脚石一个个清理干净,杀个片甲不留,要让这天下全收入他们二人的囊中!否则昔日受的冷眼岂不是白白承受?! 第四十章 禁锢周游 文渊宫中的雪干净纯白,一看就是许久未来人的样子。楚不凡走在文渊宫的路上,瞧着周围太监宫女寥寥,想起了步落尘的困境,心里替他担忧。 自从她是碧荷的身份暴露给李闲之后,自从她和大皇子李桢暗自联手之后,来去宫中更为自由。就算她时常探望步落尘,李闲和李桢也不会在意。 李闲会以为碧荷来问步落尘换魂之事,而大皇子李桢恐怕以为楚不凡给自己新找的夫君是这位姜国皇子。 楚不凡冷笑了一声,将轻舟手中提的礼品拿过来,顺着一个拐角进了文渊宫的门。 文渊宫里步落尘正坐在摇椅上看雪,瞧见楚不凡来,他眼神一亮,随即嘴角带了苦涩。 “步渊,你好些了没有?我带了些补药看你。”楚不凡坐在步落尘一旁,将礼品送到他手上。步落尘略微扬眉,笑道:“这礼品太厚重,我可收不起,到时候不知怎么还你该怎么办?!” “真是小气,”楚不凡嗔怪道,看着一旁的轻舟和灵辰玩的好,接着道:“听说姜国男子在马背上长大,性格格外开怀,怎么你就这么小气呢?第一次见你才不过说你两句你就生气了。” “那是因为你语出惊人,撺掇我一个质子造反,被人听到,马上我就掉脑袋了。”步落尘说着,看向楚不凡,她今日穿了一身紫色,披风上落了雪,衬的她眉眼多了许多的温婉。 “巫月走了么?”楚不凡道,并没避讳这件事。 她性子跳脱,向来不喜欢藏着掖着,见着文渊宫冷清了,听到外面传的步落尘名声好了,便怀疑巫月已经离开,不用说,步落尘赶她走的。 “你觉得我做错了?”步落尘道,“她太傲气,谁的话也不听,觉得自己身份高便连我都不放在眼中。” “你不必解释,我没有给她求情的意思,我跟她又没什么交情,犯不上替她说话。”楚不凡道,“换句话说,我才不善良,不如你善良,她两次都差点杀了我,要不是我有柳城,那日就死了。” 步落尘的眸子一点点暗下去,他眸子清澈带伤,配合着好看的眉眼,楚不凡只觉谪仙也不过如此。 “柳城他待你极好,身份又贵重,想必只要你们好好谋划,日后日子过的也挺有滋有味的。”步落尘幽幽道,心里仿佛压了一颗巨石。 楚不凡坏笑地瞧着他,知他吃醋,想要逗逗,却想起自己的境遇,实在不好再牵扯无辜的人,等她和大皇子的事情一成,步落尘到了日子好好回姜国,她也就作为楚不凡死去了。 “你总说这个就没意思了,难不成世间除了儿女私情就没别的事了?落尘,我能叫你落尘么?” 步落尘的眸子亮了亮,道:“你自然可以,我父皇母妃都喊我做落尘的。” “落尘落尘,落入凡尘,你长得这么好看,像谪仙一样,怪不得你父皇给你起这个名字,看来是要你担大任啊!”楚不凡笑道。 “落尘,你且忍忍,否极泰来,你倒霉到极点的时候不过就是被我欺负的时候,等我不欺负你了,好日子就来了,你回了姜国没准就成了帝皇,到时候美女如云,后宫佳丽三千,看都看不过来,你想不到我的。” 步落尘心中一痛,反问,“你怎知我不会想你?碧荷?” “你还是叫我不凡吧,我不太习惯别人叫我碧荷。”何况我根本就不是碧荷,楚不凡想到,嘴角不自觉地歪了歪。 这些表情落在步落尘的眼中,他觉得楚不凡待在这不畅快。 “你跟我走吧,你要是不想嫁我,我在姜国给你和柳城买个大宅子,你们好好的在一起,我们之间的事,我半个字都不会对柳城讲。柳城爱你痴狂,纵然他知道,也一定会替你出气不会伤你分毫的。”步落尘道,字字诚恳。 楚不凡嘴角咧开,笑的开心,她欣赏着步落尘好看的眸子,坏笑道:“若我是皇帝,你刚才说那些话,我马上就纳你为妃,你长得好,性格更好,日后谁跟了你,那是她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惜啊,我没有那些福气,我若嫁你,你吃亏吃的狠。” “才不会……”步落尘呢喃,楚不凡却站起身来,蹲在大雪里捏雪球,她开怀地和轻舟灵辰玩到一起,步落尘瞧着眼前这美丽的一幅画,心中怅然若失。 本以为带走楚不凡难如登天,现在她成了碧荷,他带走她更绝无可能。难道这么灿烂的女子就只能成为他步落尘生命中的过客,他没有福气同她携手一生么? 步落尘失神地想着,胸口却给人打了一个雪球,他只觉胸口一痛,抬眼却看到楚不凡手中拿了两个比拳头还大的雪球对准了他。 “落尘,你愣着干什么?!别以为你受了伤我就会让着你!我才不会让你!”楚不凡笑着,步落尘拿她没办法,身上给她打的浑身落了雪,直到他求饶了许久,楚不凡才兴尽而归。 出了宫,楚不凡和姜国质子的谣言便飞起,谣言谁传的,自然是楚不凡本人,旁人都没想着动她,只有她自己给自己找些事干,顺便找别人些事干。 果然,等她的马车经过长乐街太子府,周游便怒气冲冲地拦下了她的马车。 她掀起帘子瞧着外头怒气冲冲的周游,朝着他灿烂一笑问道:“周统领怎么了?谁让你生这么大的气?!” 周游仔细打量着楚不凡,只见楚不凡鬓发乱了,衣衫也全湿了,想到市面上她和姜国皇子打情骂俏的谣言,周游气不打一处来,当场便嚷道:“不知羞耻!大家小姐怎么总干娼妓的勾当!姜国皇子是何种人,你怎么去招惹他?!你招惹他便招惹,你知不知道这得给我家主子带来多少坏名声?!” 楚不凡笑看着他,双手抱着胳膊,也不生气,只说一句,“你管的着么你?李闲哥哥都不管,你干什么管这些?!有本事你去告诉李闲哥哥,你问问他在意不在意。” 她现在是碧荷,说话办事自然要做足了碧荷的样子,这些话就算传到李闲耳中,李闲恐怕眼睛都不眨,只觉得周游大舌头乱说话。 周游却不知道,于是便气狠了,他冲上前去喊道:“你丢的起这个人,我家主子丢不起,别以为你是楚丞相的女儿我周游就会怕你,我告诉你,从主子幼时我便跟着他,为主子做什么事我都心甘情愿,我周游不许有人成为主子的绊脚石,若你成为那个绊脚石!哼!” 楚不凡下了马车眼神一冷,昂着下巴反问道:“若我成为那个绊脚石,你当如何?!” “我便立时杀了你!”周游眼中一片血红,他死死瞪着楚不凡,仿佛下一秒便要拔刀。 “你敢!” 小李青一身青衣拔剑而来将楚不凡护在身后,他清秀的脸上染了寒霜,瞧见身后面带怒容的楚不凡,转身望着一脸杀气的周游,冷喝道:“一个破看门儿的,还敢妄议主子们的事?!对我家小姐出言不逊,还想拔刀,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不过,我觉得你还没这个本事!” “你!”周游嚷道,楚不凡带了人,身后太子府的人也没想给他撑腰,他觉得奇怪,但也想不通哪奇怪,总觉得太子殿下不再给他做主,一时间也想不透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若是说做错了,三年前他就错了,也没见李闲苛责,今日这是怎么了?! “小姐!小姐!”轻舟一阵疾呼,楚不凡踉跄着向后倒去,小李青一把抓住楚不凡,瞧着楚不凡发白的脸色,又闻了闻周遭,脸色骤变,“有人使毒!” 话音刚落,小李青将楚不凡送到轻舟怀里,提剑便封在周游喉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对丞相府小姐下毒!放下武器跟我走,若是我家小姐醒不了,你别想活着离开丞相府!” 周游脸色一变,想反抗时,却觉得身体一阵绵软,毫无反抗之力,说他下毒,他觉得是楚不凡给他下毒才是。 瞧见倒在怀中的楚不凡的脸,周游气愤至极,提了剑便要向前闯,谁知一脚被小李青踹倒,他头晕眼花地被丞相府的人带走,失去意识前看到了赤鬼,赤鬼面无表情地从太子府走出,瞧着面前的一片动乱根本不想插手。 “赤鬼!你救我!” 周游气若游丝地喊着,谁知赤鬼却冷笑地瞧着他,反问,“救你?你周大统领比太子地位还高,比太子说话还算数,轮的着我们救你?呵呵,可笑。有的债,不是不还,时候未到,你瞧,你的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周游只觉大脑轰的一声一切都变成了空白,他被众人架着,费力睁开眼睛瞧着前面的楚不凡,她的身影和记忆中那人一点点重合,他惊讶出声,想到秦笙死前鲜血流滚死不瞑目的画面,心中快速凉下去。 “救你?你周大统领比太子地位还高,比太子说话还算数,轮的着我们救你?呵呵,可笑。有的债,不是不还,时候未到,你瞧,你的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赤鬼的嗤笑声在脑中不停循环,周游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第四十一章 柴房问罪 周游醒过来时,果然看到楚不凡完好的坐在他面前。而他则被铁链子栓了手脚,困在丞相府处罚下人的柴房之中。 柴房中只有楚不凡和他二人,周游冷冷地望着她,眼中满是杀意,“秦笙,你这个臭婊子!没想到如今你到了丞相之女的身上,倒叫人刮目相看。” 楚不凡抱着胳膊瞧着他,并没有被周游的脏话激怒,她笑着,反问,“秦笙到底哪里惹到你们了,让你们下那么狠的手,六个人,六把刀,刀刀致命,有多大的仇怨值得你们这样?!” “哼,我只恨我的刀太快,让她死的那么痛快,早知道我就一刀一刀割掉她的皮肉,好让她生不如死!娼妓的女儿妄想嫁给天子的儿子,她臭不要脸,她蛇蝎心肠,她怎么敢那么害我家主子!” “她干什么了?她有亲口要什么么?一分钱她都没花你家主子的,赎身钱都是自己凑的,本来卖艺不卖身,你家主子说爱她,她就什么都给了,还要她如何?!若是你家主子跟她说明白,秦笙不会缠着他不放,秦笙给自己赎身之后干什么不好,你们就非把秦笙想的这么坏?!周游,你口口声声说你家主子被秦笙拖累,我问你,秦笙跟李闲时,李闲有什么?!” 楚不凡来了气,她头一次替自己争辩,做秦笙时,她从不在意这些,她觉得未来是要两个人一起创造,纵然李闲什么都没有,可两个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可是他们步步紧逼,真是硬生把好人的道都堵死了。 周游被她问住,下意识说不出话来,半晌却来了句,“先皇后对我有恩,不管做什么我都得护着主子,秦笙就是个贱人,她什么也不要她就是骗人,骗我家主子的感情,她骗得我家主子没有了夺嫡之心,先皇后难不成白死了么?!我家主子是真龙天子,真龙天子不该和污泥待在一起!” “李闲跟秦笙在一起没有了夺嫡之心?!可笑,他日日夜夜都想给先皇后报仇,他日日夜夜都觉得先皇后的死是林贵妃所为,你说秦笙动摇了他,到底是谁动摇了谁啊?!”楚不凡喝道,只觉得恨急。 周游抬头瞧着楚不凡,满眼的不服气,“若是你要报仇,你尽管报就是了,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你要杀便杀,我周游不怕!” 楚不凡笑了,“想死啊?没那么容易,你们身上可不止秦笙这一笔债,说吧,碧荷公主怎么死的,你们怎么动的手?” 周游听完,脸色微微一变,面上似有怒色,他咬着牙道:“怎么都说碧荷公主是我们所杀?我周游做了什么从不狡辩,说我杀了秦笙我认,可碧荷公主的事我不知晓。碧荷公主自己得了风寒,在宫中死去,跟我家主子没有任何关系。大皇子怎么说,那是大皇子自己的事。” “碧荷公主暴毙了,她深受陛下和贵妃宠爱,大皇子拿着自己妹妹的死做戏,拉我家主子下水惹的陛下暴怒,那三年我家主子没少被责罚,好容易我家主子三年里解决了与姜国在边疆的动乱,这才得了陛下圣心赐婚丞相之女给主子,谁知道转了一圈又便宜了你!” 周游说的咬牙切齿,不似说谎。楚不凡斟酌着周游说的话,心里思量着原来赐婚楚不凡的事是李闲想出了制衡边疆的法子,那三年真如周游所说,李闲过的很不好?! “你以为为什么大皇子迟迟拿不出我们主子杀害碧荷的证据,那是因为我家主子根本就没动手,否则碧荷公主是大皇子的亲妹妹,他有了证据他为什么不拿?!”周游说到,直说的楚不凡脑仁儿疼。 半晌,她瞧着周游微微笑道:“我听你这口气是想死,是不是想用自己的死来让李闲怀疑我?!周游,你说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就这么忠心呢?!” 周游沉声道:“哼,我倒是想死,就怕你不敢杀!” 说完,楚不凡慢慢走近他,直视着周游傲气的眼睛,右手机械性地一刺,一柄小巧的匕首便刺在了周游胸口! 周游吃痛,他瞧着带着笑意的楚不凡,不可思议道:“秦笙,你这个臭婊子,你真敢杀我?!” 楚不凡怔住,像看个傻子似的看着周游,反问道:“我凭什么不敢杀你?!就许你们杀秦笙,不许秦笙反抗是不是?!秦笙凭什么站着让你们杀?秦笙是个木头?还是个傻子?!” 说完,楚不凡返回去,拿出凳子上的另一把匕首走向周游,周游呆住,那凳子上放着四把匕首,连带着他和秦笙手上的一共六把。 “你猜,六把下去,你会不会死?”楚不凡问道,周游惊出了满身冷汗。这个女子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可以下手的! “你不是秦笙啊!秦笙胆子小,她手无寸铁,她毫无功夫……秦笙她杀鸡都不敢……”周游害怕地结巴道。 楚不凡眼中神色更冷,她呢喃,“是啊,秦笙胆子小,秦笙手无寸铁,秦笙毫无功夫,她连杀鸡都不敢,她现在怎么就敢杀你了呢?!” 话音落下,又是机械地往周游身上一捅,楚不凡微微笑着,“还不都是你们逼的?!” “秦笙!你别杀我,我家中还有个弟弟,他还小,他没了我不行!秦笙,你别杀我……啊……秦笙你别杀我!”周游恐惧地说着,刚才的傲气不再,楚不凡望向他,裤子都吓尿了。 “周游你有没有弟弟我不知道?你的谎话太拙劣,再说了,你有弟弟跟我有什么关系?秦笙死的时候,秦笙还有朋友呢,你还不是照样连她朋友都杀?事情不到自己身上,你们总想让别人对你们的杀戮行为多担待,可是周游啊,你都那么狠心地下了手,秦笙怎么能软了心肠放过你?!” 楚不凡说完,拔出匕首,机械地刺入周游肩颈,周游身上鲜血汩汩流出,他吓的失了魂,半晌瞧见楚不凡的笑,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眼睛里全是阴毒,一字一顿咒骂着,“秦笙,你这个小婊子!我真后悔杀你之前没碰你!我真后悔没让你在我身下求饶!你这个贱人!你该死!你该下地狱!肮脏如你,竟敢忌惮天子!臭不要脸,哈哈!臭不要脸!” 周游骂着,楚不凡面无表情地刺入第四下,当她回身拿第五把匕首时,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李闲的声音。 周游顿时来了精神,他鄙夷地瞧着楚不凡,喘息道:“你瞧,在主子的心里,我周游就算是一条狗那也比你这个娼妓的女儿地位强,他连走狗这个地位都不给你,秦笙,我真替你感到可怜,他下令杀你的时候,那冷冰冰的神色,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可真是畅快无比!” 楚不凡死死握住第五把匕首,心中泣血,猛地拔出匕首,朝着周游的方向奔刺过去,手臂却被进门的李闲紧紧握住,“够了!”他道。 楚不凡被他夺了匕首,身子颤抖地往后躲着,李闲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瞧着她,责问道:“碧荷,你怎么这么胡来?!周游他语出不逊,你就算砍死他也可,怎么能亲自动手?!你哪里还有一个公主的样子?!” “我没有样子?” “我什么样子?”楚不凡反问道,心头一阵冰凉,她满眼地恨落在李闲的眼中,李闲心头一震,随即惊痛地望着她,楚不凡这表情,她这副痛到极致的样子,怎么他心头这么难过?好像给人刺了千万刀一般。 “主子,她是贱人秦笙!她才不是什么碧荷公主,您别被她给骗了,她要是碧荷公主她去秦笙墓前做什么?!她分明就是那个贱人,她回来找咱们报仇的!”周游喊道。 李闲冷冷望着他,喝道:“碧荷和阿笙我能分不出来?!阿笙找我报什么仇,我和阿笙相依相恋,我们那般好,她为什么要找我报仇?!” 楚不凡惊呆地望着李闲,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等没皮没脸之人,她笑道:“李闲哥哥,秦笙为什么找你报仇?!你下了令让周游杀秦笙,周游带了六个人杀秦笙,三年前的冬月初八,是你们亲手将秦笙捅死在长乐街,你说秦笙为什么不会找你们报仇?!” “碧荷!”李闲喝道,眼神中噙着阴冷,他望着遍体鳞伤的周游,又瞧着气急的楚不凡,半晌道:“我没有下令杀阿笙,我相信周游,他和阿笙关系不好我知道,可周游自小跟着母后,周游不会做出这等让我伤心欲绝之事。阿笙的死别有隐情,我怀疑是大皇子……” “笑话!李桢怎么会杀秦笙?!他杀秦笙对他有什么好处?为了给你扫清障碍?那他脑子被狗吃了,他竟然会这么可笑!李闲,我没想到你就是个懦夫,你连承认都不敢!你……” “碧荷,你别说了!” 柳城冲进来将楚不凡拉到身后,他望着李闲血红的双眼,狐狸眼睛里被李闲激起杀意,柳城笑脸太多但更为嗜血,此刻的他站在李闲面前,妖冶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他冷冷道:“碧荷,人家太子殿下的事我们插什么手,你要想找周游出气,我帮你,现在这天下还没我柳城护不住的人。” 柳城说道,半晌挑衅地望向李闲,又道:“不像某人,心爱的女人死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第四十二章 柳城的痛 “柳城!你别得了便宜就卖乖!是,你的碧荷回来了,我的阿笙死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三年了,你用整个柳家跟我作对,什么时候才算完?!”李闲冷道,柳城的话像把刀刺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柳城将楚不凡带进怀里,将她凌乱的发理好,眸子中的伤一闪而过,他心疼地瞧着楚不凡,轻拍着她后背安慰她,侧身对着李闲冷冷道:“什么时候算完?什么时候我的碧荷消了气才算完!” 说完,柳城袖子一闪,快速塞给周游一味药,周游口中呕出鲜血,半晌却是再也开不了口。 李闲望着柳城,柳城挑衅回去,“他骂你妹妹做婊子,骂当今的公主,这等人,我连让他变哑巴都不可?” “随你便。” 李闲扔下这句话,狠狠瞪了楚不凡一眼,转身便出了柴房,赤鬼带着人进来,将被伤的奄奄一息的周游抬走,瞧见了楚不凡和柳城后,冷哼了一声,再不做他言。 等到那些人都走了,楚不凡差点便站不住,柳城扶着楚不凡,看着她脸色惨白,满眼恐惧的样子,关切道:“你没事吧?刚才你要吓死我了,若不是我来,李闲会吃了你!” 楚不凡抹干净额头上的冷汗,苦笑了一声喘息道:“他何止是吃了我,他要杀了我都有可能,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有一口气在胸口堵着,凭什么啊?!就因为我身份低贱?!我没偷没抢,我也是昂着头做人,凭什么啊?!” 越问越委屈,越问越恨,柳城将楚不凡抱在怀里,下巴枕上她头顶,感觉到楚不凡全身的颤抖,柳城喃喃道:“是啊,凭什么啊,凭什么我的碧荷就得了个风寒就死了?凭什么你好不容易换魂到碧荷身上又给人喂了毒药死了?阿笙,我也想问凭什么,可我不知道从哪里去问。” 楚不凡愣怔地趴在柳城怀里,他心脏‘咚咚’作响,埋藏着巨大的隐痛。 周游的事很快便被楚丞相和楚夫人知晓,楚丞相一脸寒意地盯着楚不凡,又瞧见坐在楚不凡一旁的柳城,张了张口,出口便是责骂: “不凡,你糊涂了,你不日就要嫁给太子殿下,怎么还去宫中和姜国皇子胡闹?!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一个质子比寻常莽夫都不如,你竟然招惹他?!怪不得周游骂你,他骂你,你怎么还敢施计谋诳的小李青跟你一起胡闹?!” 小李青跪在厅上,瞥见楚不凡惨白的脸,替她争辩道:“老爷,那周游骂的太脏,张口便是婊子婊子,不仅小姐生气,连属下都气急,恨不得剐了他!” 楚夫人脸色骤变,她嚷道:“好哇,周游死一千次一万次都难解我心头之恨,老爷你被猪油蒙了心,你骂不凡做什么?!姜国皇子没准就是个骗子,骗咱们不凡给咱们不凡惹了一身脏水,老爷你不给不凡出气,在这骂她有什么用?!” “夫人!你!” 楚丞相被楚夫人噎的说不出话来,他用手指着楚不凡,冷道:“这喊打喊杀的哪像个大家小姐,得了一场病还不如死了,现在外头传什么?!传丞相之女楚不凡亲手割了周游的舌头,是个蛇蝎妇人!一个女儿家有了这么臭的名声,谁还敢娶她?!谁还敢要她?!” “我要!” 楚不凡僵住,她看向柳城,柳城站了出来,站在楚丞相和楚夫人面前,一双狐狸眼睛里全是真诚,他慢慢道:“楚伯父,楚伯母,自从上次害的不凡出事,柳城许久不曾登门,那次是柳城没分寸,以后再不会了。我和不凡从小便青梅竹马,我们的关系二老是晓得的,我不嫌弃不凡,再说了,她没伯父说的那么不堪,我想照顾不凡一生一世,只求伯父伯母成全。” “柳城,你就别再闹了。”楚不凡道,“我知道你的好意……” “你怎么就知道我在闹?” 柳城反问,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叫楚不凡愣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楚丞相瞧着柳城的样子,叹息半晌,道:“贤侄,你向来很好,若不是不凡以前生病,我和你父亲早就替你们做了主。可造化弄人,不凡身体好了,赐婚于太子殿下,只要婚事不退,她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就算她被退婚了,我又怎么敢将坏了名声的此女许给你们百年清流柳家?” 楚夫人董梅花本来听了柳城的话动了心思,可听到楚丞相这么一说,她满心的希望变成了绝望,以往她总以为不凡的婚事可以推,可如今,她看到不凡这么胡闹,太子殿下也并无苛责,连她这个乡野妇人都猜的到,李闲是要定了丞相的权力,楚不凡这个皇后帽子是扣定了。 “爹娘,这次是不凡不对,不该那么明目张胆动周游,下次不凡铁定不这么鲁莽了。” 楚不凡道,瞧着跪了一天给打了二十棍的小李青,求情道:“爹,小李青他是为了我好,他很听您的话,没叫我伤一分一毫,您就让他起来吧,不凡马上去佛堂念经悔过。还有柳城,你也回去吧,柳江伯父该担心你了。” 楚丞相听完,心中也是不忍,他从楚不凡幼时就没跟她红过脸,今天训她也是为她好,毕竟为了整个楚家,他们已经决意让楚不凡跟李闲,不再为楚不凡和柳城的婚事谋划了。他原就觉得没能让女儿婚事如愿,现在瞧着楚不凡认错的样子,心疼的很。 “罢了罢了,该做什么都做什么去吧,风言风语的过两天就转了风向,也没什么。贤侄,你也回府吧,柳江那边你自己掂量着办。”楚丞相说完,喊了楚夫人,便离了前厅。 小李青也被轻舟扶着出去上药,厅里就剩下柳城和楚不凡二人。柳城盯着楚不凡,瞧着她一脸无助的样子,心中难过,笑着哄她:“你别担心我,我回家就是给我爹打几十棍,要不了我的命,我们柳家就我一个儿子,他以后还指望我给他养老呢!” 楚不凡苦笑,“你还有心思说这个?几十棍?要是你爹狠心,两棍腿就给你打断了!” 柳城走过去,摸了摸楚不凡的脸,坏笑道:“那到时候我就告诉我爹,我给你出头那是因为我们暗中有了首尾,反正李闲认为你是碧荷,咱们本来就是一对。我爹看着木已成舟,他本来也看不上荒唐的太子,没准就推咱们一把,咱们能摆脱李闲这个祸害呢!” 楚不凡打开他的手,瞧着柳城一脸无害的样子,心头好了许多,但愿柳城回家不要像自己一样挨这么重的臭骂。 楚不凡这么想着,现实总不如人愿。 两棍子下去,柳城腿没有断,走路却一瘸一拐的。柳歌死死抱住柳江的胳膊,瞧着柳城给打的呲牙咧嘴的样子,当时就哭了出来,“爹!您把哥哥打死了咱们柳家可就完了!明明是楚不凡那个坏女人的错,您凭什么打哥哥?!” “歌儿,你起来,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这个逆子不可!你以为你哥哥就是个好人了?!我告诉你,他就是个逆子!打死了他,咱们柳家没准还能免一个大祸端!”柳江气的满脸皱纹都挤到了眉间,他瞧着柳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来气。 “妹妹,你起开,让爹打,你看看他能不能打死我?!爹,您有点新花样好不好?每次我一犯错您就拿棍子打,我都替您心疼棍子,这棍子上好的木材做的吧,一个棍子四五两,白花花的银子,您说打断就打断,说不要就不要,旁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清流世家柳家都是装的呢!”柳城嘟囔道,一脸的满不在乎。 “歌儿,你瞧瞧他,这副无赖样子,他怎么就成了我柳江的儿子?!”柳江恨铁不成钢道。 柳城笑着反问,“我也奇怪呢爹,我怎么就是您儿子呢?您这么光明正大两袖清风的忠犬人物,怎么就生出了我这么一个狐狸崽子?!” “哥!你住口,别说了!你非要爹打死你不可么?!”柳歌吓呆了,她这个哥哥口无遮拦,明明就打两棍子的事,他非得挑起柳江的火来生生挨个十来棍才罢休。 “你!逆子!”柳江换了个棍子,一棍子抡在柳城后背,柳城抿着嘴受下这一记,抬头又笑,“爹,您没吃饭啊?!”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三年前翻了天了要尚公主,要舍弃整个柳家放弃自己的前途尚公主,那时候我没打醒你。你现在胆子大了,竟然连未来的太子妃你都敢觊觎?!逆子!看我不打死你!” 棍子生风,一下下抡在柳城后背上,棍子断裂的声音响彻在柳家后院,柳城生生受着,唇角慢慢涌出血来,他脸上带着俏皮的笑,眉头却蹙的很。 柳江打断了四五根棍子之后,终于住了手,他似乎是有些后悔,浑浊的眼睛里流露些许不忍。 柳歌瞧着柳城衣服上一片深红,惊呼地叫下人拿药给他,然而柳城却比二人都镇定,他瞧着柳江后悔的神色和柳歌惊慌的样子,脸上的笑恍惚中变成苦涩,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看着柳江鬓间的白发,叹道:“爹,您累了?!这就不打了?!” 柳江冷冷的看着他,眼底里的悔意瞬间消失,柳城瞧着柳江的转变,笑了,道:“这才是我爹!您啊,三年前就不该后悔,那时候我要舍弃整个柳家尚公主,您不同意,非要打死我,可是您舍不得。三年前我没死,公主死了,我柳城,我悔啊,我恨啊!” “所以这一次,您要么打死我,否则,我要楚不凡,我就要定了!” 第四十三章 偶然被救 “楚姑娘在烦忧什么?难不成是因为你动了周游被丞相斥责的事?”大皇子瞧着楚不凡进了披香宫一脸愁云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林贵妃去午睡,楚不凡心情不好,找了借口进宫请安,没见到林贵妃却瞧见了大皇子李桢。 楚不凡笑道:“可不是,也是我忍不住,才动了周游,没想到周游不过是条小鱼,李闲身边藏着一支暗卫,随便挑出一个便比周游厉害,看来我们要好好筹划才是。” 李桢听完,有些惊讶,半晌他回过味儿来,道:“怪不得,上次在秦笙墓前没能杀了他,原来他是早有准备,哼,说的自己那么无辜,还不是准备了后手?!” 说完,李桢看向楚不凡,又道:“上次的六个人,大约是楚小姐的手笔了。” 楚不凡承认,“那是自然,得给自己好好想个法子,我爹现在不管了,我总不能坐以待毙。身边的暗卫用不上,我只能慢慢积蓄力量,大皇子殿下,这段时间还请您多费些心思,若有我相助的地方,尽管说。” 李桢点头,“瞧楚小姐客气的,都是小事,只要能扳倒李闲,做什么都可。”说完,他瞧着楚不凡仍旧愁眉不展的样子,讨好道:“听说李闲不让你去见姜国皇子,我可以帮你。” 楚不凡瞧着大皇子的眼中藏有深意,也不戳穿,本来她现在也想看看步落尘的伤势,他肯帮,楚不凡就不客气了。 从披香宫一道隐秘的宫门翻墙入了文渊宫,楚不凡扔了轻舟在外头,自己跑到文渊宫里玩雪。 步落尘在午睡,听到外面的动静,推门出来看,却见到楚不凡蹲坐在雪里,面前散落了好几枝红梅,她一脸迷茫一脸呆滞地瞧着身前的雪,不知道被什么事情钩住了魂。 瞧见步落尘走来,楚不凡朝他摇手笑道:“落尘,你气色又好了不少,看来我也不必时时记挂着你了,半月来见你一次就好。” 步落尘被她气笑,反问道:“打人的还嫌麻烦,那我这个被打的也太冤了。” “不冤不冤,”楚不凡摇手道,“你不就叫步渊么?!” 步落尘走到她身旁同她一起坐在雪里,拿她很没有办法,“原来你不喜欢我,就是我名字起的不好啊?那改日我换个名字你嫁不嫁我?” “嫁!”楚不凡坏笑着,“那是该嫁的!就怕你烦我。” 步落尘瞧着楚不凡说完之后,整个人突然泄了气,脸色微微一变,问道:“累了?去我宫中歇歇?” “不了,我就是趁着给林贵妃请安过来看看你,待久了对你不好。”说完,楚不凡叹息了一声,“我也就是在你这里可以说笑几句,”她望着自己刚刚翻过来的高高的宫墙,低头瓮声瓮气地叹道:“出了这宫墙啊,哪里都累,哪里都做不得自己。” “怎么这么说?柳城……”步落尘心中一痛,半晌笑道:“柳城他不是待你极好?!” “别说柳城了,他为我出了头,被他爹打了个半死,现在还下不了床,我昨夜偷偷去看他,他嘴上说着没事没事,可我跟他说了没两句话,他就又痛又累的睡着了。我不想给他找麻烦,可是楚家我爹娘他们一个劲儿把我往李闲身上推,我没处躲,就来你这躲躲清闲。” “落尘,你没生气吧?我总是走投无路了来找你。” 楚不凡眼中满是惭愧,步落尘却在她头上狠狠打了一记,见她吃痛抱头,才道:“真想把你头给打通,你怎么这么想?!你可是公主,集梁国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高高在上的公主,你想干什么不行?怎么对自己这般认不清楚?!” “那我该怎么想啊,真疼,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步落尘瞧她可怜的样子,心都软了,他学着戏文里那些跋扈公主的样子扯着嗓子道: “哼!本公主什么身份?!尔等都该趴伏在本公主脚下!别说走投无路去欺负一个质子,就算今天不高兴了要打质子,那质子也得受着!为什么?!因为本公主可是公主啊!高高在上,谁也不许惹本公主生气!” 楚不凡被他逗笑了,一个嘴快就想把自己不是公主的事情告诉步落尘,可是想到隔墙有耳,李闲可能会听到,于是便忍了下来。 李桢知道她是谁没关系,反倒更好,她从来不怕旁人,怕的就只有李闲。 “落尘,在你这待着心情马上就好了,你不嫌弃我真好,我总欺负你,从现在开始我不欺负你了,若是给我听到旁人与你不好,我替你出气,好不好?!”楚不凡一拍胸脯,很是靠谱的样子。 步落尘被她这没心肝的样子笑倒,“好啊,拉钩,若是我日后给人欺负了,我一定告诉你。” 你可千万要来替我出气…… 步落尘望着楚不凡翻墙离开的背影,心底默默地说出这番话,整颗心都凉了。 灵辰拿着鹤氅给步落尘盖上,瞧着楚不凡离开,叹息了一声,道:“没想到这个丞相之女竟然是碧荷公主换魂而来,若是梁国公主,等殿下承继了姜国大统,要求娶也不是没可能。可她偏偏和大理寺卿之子这么纠缠,还跟自己的哥哥有了婚约。殿下,您就断了心思吧,咱们姜国还有好多不逊于楚不凡的姑娘,您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步落尘苦笑地瞧着灵辰,摇摇头道:“我也想不在她这棵树上吊死,可我一想到她,心就痛一分,不想她,心又失落十分。我能怎么办?我不能强人所难,所以我现在尚且可以忍着。若他日……” 步落尘的眼眸突然变得冰寒,他接着道:“若他日,梁国无人可庇护于她,就算拼尽我这一生,我也要带她回姜国!” 楚不凡背靠在高高的宫墙上,听着一墙之隔的那头步落尘的许诺,心头震颤不已,她回头瞧着高墙,看着灰蒙蒙的天,苦笑着摇了摇头。 都是好男儿啊!怎么秦笙就一个也碰不到?! 拎着酒壶走在长乐街上,楚不凡瞥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小李青,笑着将酒壶凑在唇间,冰凉的酒入了喉,半晌身子就温热,穿着单衣走在长乐街,她一点也没觉得冷。 “小姐,您少喝一些,伤身子!” 小李青在后面劝着,楚不凡却嘟囔,“不是答应了我爹做我的影子,一个影子你怎么就说话了?不许你说话,你再给我打些酒来,让别人都走,别跟着我!不然,我就躺在这儿,看你拿我怎么办?!” 小李青没办法,想着长乐街上人多,打个酒也就一晃眼的事,便做了个手势让别人先走,自己下来领了楚不凡的酒壶,进了最近的一处酒楼给她打酒。 楚不凡收起笑看着小李青的背影,眼神渐渐清明。 做秦笙时有烦恼,被人看不起,被人踩在脚下,给人骗摸了还得笑忍着,那时总想哭。做碧荷时她不清楚,做楚不凡时,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连自己爹娘都领着她踏入牺牲品的漩涡中,不能怨,不能躲,爹娘何辜?错就错在太有身份。 没身份让人欺负,有身份让更有身份的人欺负,楚不凡自嘲一笑,看来人活着啊,就得给人欺负,欺负的多了,就释然了,只要不给欺负死,大家都是好朋友。 这么想着,酒劲上来了,楚不凡又往前走了好几步,眼前有些模糊,她晃了晃脑袋,面前给人挡住了路,意识清醒了往前一瞅,酒突然就醒了大半。 事实证明,人要是倒霉,喝口水都塞牙。 巫月穿了一身黑衣劲装,提了把剑立在她面前,楚不凡看了看自己,身旁暗卫被支使走,小李青还在打酒,她吆喝一嗓子,巫月就趁着空当就把她劈死了,怎么也是一死。 楚不凡只觉倒霉,但肯定不想这么就死,她往后退了退,心想着借着什么东西给巫月一记好躲了今天的血光之灾,却发现后面的路真是空旷,小贩离着她最少十米。 “该死!” 低声骂了自己一声没脑子,楚不凡右脚猛踏地面,借着力奋力往后躲着,巫月冷冷一笑,对她这种找死的行为嗤之以鼻,提了剑爆射上前,巫月剑气挑开楚不凡袖口! 胳膊上的衣服被挑开,楚不凡整条手臂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虽未受伤,可真是冷极。 “宫中杀不了你,在这里你可躲不成!”巫月喝了一声,猛然向前,一剑便刺向楚不凡眉心,楚不凡拿了一旁小贩的油伞扔过去,那油伞瞬间被劈成两半!眼瞅着剑便刺了过来! 白色身影在楚不凡面前闪过,李闲提了剑攻过去,只一剑便打的巫月握剑的手抖不止,她愤恨地瞧着李闲,身影一闪,消失在长乐街的月色里。 楚不凡冷冷地瞧着他,笑道:“李闲哥哥,你来看我笑话?” 李闲转头看她,脸上的泪痣分明,一脸清俊孤冷,他瞧着楚不凡裸露的胳膊,脱了身上的披风给她,不顾她的反抗将楚不凡拢在披风里,半晌才道:“你是我妹妹,我总不至于要杀了我无辜的亲妹妹。” 楚不凡怔住,她盯住李闲的眸子,他的眸子清澈又坚定,丝毫不闪躲。 第四十四章 人心沉浮 “谁知道呢!”楚不凡没心没肺的说着,脑袋一阵疼,摇摇头便接着往前走。 “我送你回去!”李闲眉头紧蹙见楚不凡还不回府拉了她便往回走。小李青瞧见李闲走过来身影一闪躲在二人身后。 楚不凡被李闲拉着,只觉荒唐。 “我不回家,我要去红楼!” 李闲的身子突然怔住,他慢慢回转过身,瞧着脸色微醺的楚不凡,脸色变了变,似是没听清楚她刚才的话,问道:“去哪?!” “红楼!红楼!红楼!我要去红楼!”楚不凡喊着,声音清脆,一脸坚决,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倔强。 “不许去!”李闲道,不由分辨地拖着楚不凡便走,楚不凡只觉怒火从脚烧到头顶,一把甩开李闲的手,双手向前死死推着他腰腹,用了吃奶的劲儿将李闲推的很远。 “我就要去!我讨厌你!” 说完,楚不凡赌气往前走着,走了两步,酒就突然醒了,她转头瞧着身后一脸呆滞的李闲,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动作,那番像极了秦笙的动作有很多不妥。 “我……自己有手有脚,不用你送。”楚不凡心虚地说着,生怕李闲认出她来。 然而李闲紧蹙着眉,久久瞧着她,半晌却道:“碧荷,你从哪里学来这些做派,一点也不像你!” “那像什么?!” 楚不凡心头一凉,虽然内心早已和李闲决裂,可每当被李闲评头论足时,她总格外在意,总要争个一二三四,她就想看看,在李闲的心中,秦笙到底是什么样子。 “烟花女子,很没规矩。” 李闲吐出一句话,伸手拉了楚不凡的胳膊,拽着她往回走着。楚不凡如坠冰窟,下意识便顶撞,“你不是很喜欢秦笙么?她也是烟花女子,你怎么不说她没规矩?!” 李闲脚步停下,转头看向楚不凡的眼神里空洞逐渐放大,那一刻他仿佛被什么重物击打,脸色瞬间就惨白,瞧着身后不远处的红楼,李闲嘴角的肌肉微微颤抖,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 楚不凡望着他的脸,清俊绝尘之美,月色下,他干净无比,却仿佛给自己画了一座囚牢,走近他,走进牢里,永不见天日。 “走,回家。” 李闲轻声道,声音仿佛飘散于天外。 “呜啊~”楚不凡坐在柳家柳城的屋中,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眼泪盛在浓眉大眼中,却半分精神都无。 “喂喂喂!你大晚上偷偷来见我,难不成是想在我这睡觉来的?”柳城瞧着楚不凡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有些好笑。 楚不凡一身酒气,脸色微红,双手抱着胳膊在他床边靠坐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去。柳城走过去右手搭在她脑门上,用力一推,楚不凡抱着胳膊晃悠悠躺倒在柳城的床上,她愣怔了几秒,翻了翻身又坐起来,瞧着柳城,半晌拍了拍脸,才道:“不想听我爹娘叨叨便来看看你。” “柳大人下手真狠,这都几日了,你怎么还这么虚?” “我才不要你看我好么?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回府是因为在长乐街撒酒疯瞧见了李闲,这才想着从我这待着好打消李闲的怀疑是不是?!” 柳城不吃楚不凡这一套,三两句便说出了重点。 楚不凡眼神渐渐清明,她侧了侧身子靠在床边,望着柳城问道:“若是碧荷公主真的重生了,你看着变了样子的她,会不会认出来?” 柳城脸色微变,眼神明显带了伤,半晌他又没心没肺地一笑,道:“自然可以,我柳城多情的名号可不是乱讲的,只要碧荷可以……” 他闭了闭眼睛,口中仿佛咒骂一声,接着道:“只要她回来,就算她变成了丑八怪我也认得。” “你瞧,就连你这么花心的人都能认得。”楚不凡幽幽道,“他怎么就不认得我呢?!” “秦笙,你醒醒,他派人捅死了你,你怎么还期待这个?他若认出了你,你离第三次死就不远了。”柳城右手抵着楚不凡的脑门,用力一推,楚不凡没动,她仰起头来,苦笑了一声,“真不甘心。” 她呢喃着,“被人耍了两遭,真不甘心。” 柳城摸了摸秦笙的头,脸上的笑突然就变的柔软,他蹲下身子仰头瞧着秦笙,将手朝着她伸过去,淡淡问道:“秦笙,我想做你的朋友可以么?” 秦笙楞住,她指着自己,反问一声,“你确定?你这样的世家公子,居然要真心同一个烟花女子做朋友?秦笙活了十八年,从没遇见这等好事。” “现在不就遇到了么?小爷这不就是让你碰到了么?!”柳城笑着,眼底却没有戏谑。 “做朋友就做朋友,你可别想着娶我了,咱们不合适。地位不同,性子不同,我们都是倔强至死的人,你啊,得找个像碧荷公主那么温柔的人爱着你,而我……我这一生大概没机会再折腾了。” “要是五年后你还没嫁人,我也没娶妻,你就跟了我成么?”柳城一把握住秦笙的手,她的手冰凉瘦弱,柳城握紧时只觉内心一颤,眉目都感觉到痛楚。 然而秦笙却开怀,她用力将手指抠住柳城手心,薄薄的指甲带着一股大力,力道很有分寸,却仍旧带着薄痛,她扬眉笑道:“成啊!五年后你未娶,我未嫁,我就来诳你一辈子成不成?!” 柳城长这么大头一次抿着嘴笑了,他忽然觉得安慰,然而下一秒秦笙却幽幽道:“五年的时间好长,大约一两年我的事成了,我也该走了。柳城,我借过碧荷的身体,借过楚不凡的身体,这些是老天许我偷用的,等我冤情解了,秦笙就该走了。你等不到五年后,我也等不到,再说了,你这么好的人,配一个烟花女子太不值了。” “秦笙就是烟花之地里长大的臭丫头,嘴甜心冷,你想听什么我都能对你说的,我就是个小骗子,你信不得。” “你别死成么?” 柳城垂下头,半晌突然抓紧秦笙的手,秦笙的手动弹不得,只能正经叫他抓住。他的眼神真诚又带着痛意,他抓着秦笙的手,又道:“作为秦笙,你别死成么?!” 秦笙脸上的笑一点点变浅,“我……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 她看了看窗外,耸了耸肩,还想再说什么,但柳城紧紧盯着她,秦笙无奈地慢慢点了点头,安慰道:“我才不想死,谁叫秦笙刚交了新朋友,人啊,一旦有了期待,便怎么也不想思虑那些灰暗的事情了。” “秦笙,我问你一句,你要老实回答我。” “你问。” “你爱……李闲么?现在……还爱他么?” “……” “……” “……爱啊……怎么不爱,从未改变过……” 秦笙叹了口气,转瞬间眼眸中带了红血,“所以说啊,”她挣脱开柳城的手,道:“我这么可怜,这一次,就算毁了他,我也得带他走,谁叫他……辜负了我秦笙的爱。” 月夜凉风,静谧的院落中,楚不凡慢悠悠地踱步,转身朝着送自己回府的柳城摆了摆手,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丞相府高墙上,楚不凡抬腿踢着院子中红梅树,任凭那雪落在脖子里,打了好几个激灵,才在轻舟的搀扶下走进屋中。 柳城回到府中,想着楚不凡脸上寂寥可怜的表情,胸口好像给巨石堵住,他在前厅踱步,却瞧着妹妹柳歌偷偷摸摸地从柳家角门出去了。 柳城觉得奇怪,跟着柳歌出门,只见柳歌进了个马车,马车行进的方向却是长乐街的太子府!柳城心中一惊,他这个妹妹柳歌一直喜欢太子李闲他是知道的,可柳歌心高气傲从来不曾主动表示过什么,怎么这一次竟想着夜探太子呢?! 难不成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妹妹柳歌和太子李闲暗中有了首尾?!柳城觉得胸口一紧,若是太子李闲敢对柳歌做什么! 当柳城试图拦住马车时,柳歌的马车停下,她穿着披风戴着兜帽,下了马车之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在脸上摸来摸去,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柳歌取下兜帽,却完全换了一张脸! 柳城脸色骤变,这……这不是…… “来者何人?!”太子府门前的赤鬼瞧见了来人,眉头紧蹙,待看清楚之后,他身子僵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去告诉李闲,外头林芳雪要见他!”柳歌捏着嗓子说着话,柳城只觉头疼,柳歌的声音和姿态像极了红楼女子。 而且林芳雪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待柳城想起林芳雪的来路时,柳歌身子一闪,快速闪进了太子府! 柳城脸色一点点惨白,柳歌她到底是怎么晓得的林芳雪?!她到底想用林芳雪这个身份获得什么?!柳歌她…… 柳城的双腿仿佛被地上的残雪困住,他瞧着太子府前早已没了妹妹柳歌的身影,半晌转过身去,狐狸眼睛里染了邪气,他笑了笑,转头望着太子府的牌匾,摇了摇头。 “太子……”他苦笑着,“太子。” 第四十五章 糙米硬饭 冬日梁国的夜,阴冷的很。 李闲穿了一身玄衣,披着白狐大氅负手站在四方院落里,他仰头望着明月,寒风刮过脸颊,他浑然未觉,脑子里出现一个女子的脸。 那女子站在不远处,穿了一身桃红,略带着些苦相的脸绝美异常,她指着红梅调皮地点着,一脸挑衅地昂着下巴,下一秒便要朝着李闲奔过来。 “李闲!李闲!李闲!我在这呢!你这个大傻子!哪有这么傻的太子?!” “李闲!你走开,我讨厌你!走开走开!” “李闲!我走不动了,你得背我……” “李闲,我想要什么可以自己去买自己去争,你的东西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陪着我就好了……” “……” 李闲右手微微颤抖,他瞧着面前的虚无,胸口被巨石堵住,“阿笙……”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面前空无一人,周遭只余寒冷。 “这难熬的岁月,没了你,我该怎么度过?!阿笙?” 李闲半蹲在地上,手指点上地面硬雪,触手冰凉,毫无暖意,那冷像极了阿笙。 “李闲……” 李闲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慢慢抬眼,一女子站在对面,容貌重叠下,他仿佛以为自己在梦中。 “李闲……”女子又道。 李闲怔住,他站起身来,走向那女子,认真端详女子的眉眼,半晌却摇头笑道:“你不是阿笙,说,你是谁?阿笙没这么多心思骗人。” “林芳雪,我是林芳雪啊!殿下不记得了?”林芳雪笑着,恍惚间乱了李闲心神。他明明知道她不是阿笙,更不可能是林芳雪,可就在那笑涡里动弹不得。 “你……” 李闲闻到一阵异香,只觉面前景物颠倒恍惚,他甩了甩头,半晌四肢绵软了起来,竟是再也使不出半分力。 “殿下,你累了,我扶你进去休息。”林芳雪说着,搂着李闲的腰,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一只手不安分地朝着李闲脖颈揉去。 李闲垂眸冷冷瞧着她,淡淡道:“你顶着阿笙的脸来见我,我很开心,若你心思不正,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林芳雪脸色一变,面上笑意更柔,她撒娇道:“殿下说的哪里话,我爱慕殿下许久,愿为殿下赴汤蹈火,怎么会心思不正?!” 李闲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嘴角染了寒色,他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为我赴汤蹈火?是么?” “自然。”林芳雪认的干脆,心里激动不已,她就要成为梁国太子殿下李闲的枕边人,怎么能不心动。 “赤鬼,”李闲的笑僵在嘴角,接着道:“这世间为我赴汤蹈火的除了你,我想不起别人,她口气大,不如你教教她什么才叫做赴!汤!蹈!火!” “赤鬼领命!”赤鬼身影一闪,持了剑跪在李闲面前,他将长剑拔出,剑芒对准林芳雪,面无表情道:“放开!右手碰主子我赤鬼斩右手!左手碰,斩左手!” “殿下……殿下……”林芳雪吓的浑身发抖,下意识连忙松开李闲,李闲侧身瞧着她,一把撕开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待看清柳歌面容之后,他微微眯着双眼,半晌低头笑了。 “倨傲清高如柳小姐,也玩起了这种拙劣的游戏,真是有趣,有趣。赤鬼,送客!” 柳歌脸上又红又白,不甘心地瞧着一旁驱赶她的赤鬼,右手死死握着,颤抖着落下兜帽,在太子府众位侍卫饶有意味的眼神下,被赶出了太子府。 “哈哈哈,没想到清流世家的女子这么臭不要脸啊,大晚上的还易容成烟花女子勾引咱们殿下,哈哈,真是意想不到啊……” “还是柳家柳歌姑娘呢!梁国贵女之最,原来就这点本事,竟下作到学娼妓,啧啧啧……学就学,也不瞧瞧自己和秦笙姑娘差多远!” “就是,咱们秦笙姑娘出身虽不高,但是长相性格都是一流,她怎么比的起?!听说上次还输给了殿下的未婚妻子楚姑娘……” “可笑啊可笑……” “……” 柳歌听着那些嘲笑,鼻头一酸,死死咬着牙,捂着眼便上了自家马车回柳府。她本来就是打听了李闲和林芳雪的风言风语,想要奋力一搏,成功跟李闲在一起,谁知道李闲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 不是说李闲最喜欢秦笙么?不是说林芳雪长得最像秦笙么?怎么没有用呢?! “贱人!贱人!秦笙贱人!” 柳歌哭着,进了柳府之后还在低声啜泣。柳城抱着胳膊躲在走廊阴影里瞧着柳歌进了门,脸色冷冷地望着她,“站住!” 柳歌身子骤然一僵,没等她想好理由,甚至没等她擦干脸上的泪,身子便被柳城扳了过去。 “哥?你不是休息了?”柳歌惶恐道,双手揪着手帕,她这位哥哥向来气势强,天不怕地不怕,小时候有人欺负了她,柳城当下就能打断对方的腿,对她更是管的严。 若是给柳城知道她去了李闲那里,且不论夜探男子柳城会怎么训她,就凭李闲可能是杀害碧荷公主的凶手,柳城就不会放过她。 “你干什么去了?”柳城冷冷道,“我没空跟你说废话,你说清楚,我就当今夜没见过你,你若说谎,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我……去找了太子殿下,我喜欢他!就像哥哥喜欢公主碧荷一样!”柳歌豁出去了,眼里一片委屈。 柳城久久注视着柳歌,半晌摇了摇头,道:“妹妹,他是匹狼,你非要如此么?” “非如此不可。”柳歌道。 “好。”柳城右手搭上柳歌的额头,用力揉了揉她的发,半晌转身消失在柳歌院落中。柳歌恍惚地瞧着柳城今日的举动,突然一阵心慌。 她刚才分明在期待柳城打断她的腿,分明在期待柳城拦着她,然而柳城却什么也没说,甚至不再想管她。 心底燃起一阵失落,然而很快这失落被耻辱击退,她眼圈红了,右手死死握着,她得让李闲就范,不然今夜就白丢了人! 冬季的日夜流转极快,分明觉得眨眼功夫,却早已过了多日。 “秦笙,你给我起来!” 柳城瞧着又靠在自己床边睡着的秦笙不由来了气,他一把拉过秦笙,用力摇晃着秦笙的身子,秦笙费力地睁开双眼,瞧着柳城的脸,用力呼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柳城身子一怔,秦笙重新靠好,竟是又睡了过去。 “秦笙!秦笙!” 柳城压着嗓子喊她,秦笙迷迷糊糊醒过来,瞧着柳城一脸的红,摇摇手不好意思道:“谁叫你老扰人清梦,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你要睡觉回楚家,你总在我这睡做什么?!”柳城道,半晌眉头一扬,坏笑道:“难不成你对我有意思了?我就说嘛,我柳城风流倜傥功夫又高文采又好,你肯定会喜欢的。” 秦笙瞧着他,嘴巴张的老大,突然满脸愁云道:“被你爹打傻了,连这种话都说的出口,看来是时候让我娘再打你一遍。” “可别!” 柳城急了,“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李闲他夜夜都去楚家看你?” “嗯。” 秦笙烦恼道,“也不知他这两日怎么了,叫人怪难受的。” “你倒是放心在我这休息,怎么不去步落尘那,你们关系不也挺好的么?上次听你说你捅的人就是他,吓死我了,那小少年对你可真是痴心一片,感动的我都要哭了。你去他那里他又不嫌弃你,也不打你多好啊!” 秦笙白了他一眼,抱着胳膊无语望着天,半晌无奈道:“我也想去,可是没那么大脸去啊,他喜欢我,我不敢去,你又不喜欢我,来你这正好!” “你……我明明也说过要娶你的……”柳城嘟囔道。 “你说的话不作数,再说了,你长得这个样子说什么都不能信,红颜啊祸水,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你……”柳城气绝,半晌重重一巴掌打在秦笙头上,秦笙一个没防备便摔在床上,她眯缝着眼睛呲牙咧嘴地瞧着柳城,刚想开口骂他,瞧着他神色不对,秦笙坐起身来,道:“你怎么了?” 柳城抱着胳膊靠在床的另一边,瞥着秦笙关切的眼神,想起了妹妹秦笙,情绪瞬间就低落起来。 “无事,就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有什么事竟让你想不通了?你是谁?!你可是梁国大名鼎鼎的柳妖精!”秦笙自从和柳城熟了以后,玩笑开的也大了。 以往柳城总被她说的自豪又开心,今夜柳城周身的气质总很冷。 “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想离开这,想去瞧瞧碧荷……”柳城说着,眸子黯淡下来,秦笙咬了咬嘴唇,瞧着柳城这么正经的样子,心里慢慢软了。 “少爷!少爷!不好了!小姐出事了!” 就在二人谈心间,外头小厮焦急地瞧着柳城房间的门,柳城脸色骤变,秦笙还在发呆,柳城双手按了秦笙躺下,给她盖紧了被子,才让小厮进门。 小厮进门之后瞧见柳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瞧着柳城惊慌道:“老爷要吊死小姐!他要吊死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怎么回事?!”柳城一脸寒意,小厮瞧着他脸色不好,心里怕极,连忙道:“今日老爷上朝,回府前碰到了太子,太子殿下要老爷管教好小姐……” 第四十六章 威逼利诱 “你好好在这歇着,我去去就来。”柳城扔下一句话,也不管一脸懵的小厮,朝着柳江的正厅就奔了过去。 等柳城来到柳江正厅时,柳歌脸颊微红,眼中泪水盈盈,像是哭过很久了。 而柳江看到柳城进了屋,冷哼了一声,指着跪在地上的柳歌,咬了咬牙冷笑道:“你们兄妹二人,可真是给柳家长脸了。身为女子品行不端,明知太子殿下已有婚配,你竟上赶着去勾结献媚,是我柳家的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是我柳家与你有仇啊歌儿?!” 柳歌捂着脸,委屈地瞧着柳江,哭的几乎背过去,“爹,女儿不曾求过什么,女儿就喜欢太子殿下,求爹成全!” 柳江瞧着柳歌如此不争气的样子,死死攥着拳头,喝道:“歌儿,你胆子越发大了! “你竟然学了娼妓的做派去勾结太子!若不是太子殿下提醒,恐怕你给外面的唾沫星子淹死了爹都不知道!你糊涂啊!“ “爹,女儿就是喜欢太子殿下,女儿想嫁给太子,这辈子都想伴随太子左右!爹,女儿没求过您什么,女儿从小要强,从小就知道顾及柳家的颜面,爹,您就成全女儿!“ 柳歌哭道,眼圈红着,忽想起了楚不凡,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她咬着牙不甘心道:“楚家的女儿有什么好?我柳家百年清流,我才能配得上太子,爹,只有女儿才配的上太子。“ “歌儿,你何苦如此?你明知李闲此人就算娶你也是为了权势。“柳城道,怒急。 “我不管,今日就算爹要吊死我,我也不会后悔!“柳歌下了决定就不再松口。 柳江浑身颤抖地瞧着柳歌宁死不认错不回头的模样,半晌叹道:“我柳江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怎么此生有了你们这两个小冤家!一个要尚公主,一个要嫁太子!我柳家百年的清流怎么就出了你们两个孽障!“ 柳城瞧着柳江气急的模样,冷哼了一声笑道:“爹,这你就说错了,我和妹妹选择如何干柳家何事?我柳城就算不姓柳,没托生在柳家,难道我就不想尚公主了?!爹,是你糊涂,儿女前程非要亲手堵死,还一脸好意地跟我们说,爹是为了你们好,到底为谁好,爹,您心里明镜似的,何苦天天骗自己?“ “难不成谎话说的多了,就成真了?“ “你……“柳江瞧着柳城一脸笑意的样子,只觉一口老血梗在喉间,柳歌望着面前的哥哥柳城和爹爹柳江,只觉害怕,不是害怕自己被打死,而是又回到了那种天天担心哥哥在自己面前被爹爹亲手打死的担忧恐惧之中。 “哥,尚不尚公主现在咱们不要再提了,公主已死。你就听爹的话,不要再去找楚家的小贱人了!“ 柳城冷冷地将视线扫在柳歌一张挂满好意的脸上,抱着胳膊,冷冷道:“管好你自己,若是再让我听到你骂人,柳歌,我打断你的腿。“ 柳歌浑身一怔,瞧着柳城匆匆离去的样子,委屈中又恨急,她一定要嫁给太子,一定要将太子从楚不凡身边抢走。 想到这,她伏倒在地,冷冷道:“爹,歌儿心意已决,求爹成全。“ 柳江望着柳歌的头顶,又看了看柳城拂袖离去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作孽啊…… 国城里柳歌与李闲的谣言四起,平均每天出现十几个版本,有的说李闲吃醉了酒轻薄了柳歌,有的说柳歌学红楼女子做派勾搭李闲…… 楚不凡在文渊宫吃着蜜饯喝着茶,听着灵辰给她念叨,眉头紧紧蹙着,她是知道柳歌心思的,至于李闲,对方一门心思扑在权谋上极有可能此事是他一力主导。 “真没有新意。“ 楚不凡听了好几个版本,只觉李闲此举没什么创新。李闲找了丞相女儿慢慢夺权势,又找了柳家的女儿慢慢积累声誉,下一步就是要向大皇子李桢开战了。 只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柳家百年清流,弄不好太子就是欺凌贵女,梁国最看重世家清流,这帽子扣上去,可比与妓女厮混的帽子大,李闲一下被拍死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柳歌的性子倨傲无比,这把双刃剑很容易一个不小心就把李闲打回原形。 “你不喜欢吃甜,怎么还这么贪嘴?“ 正在楚不凡出神地要将手中的蜜饯一股脑倒入口中时,步落尘一把捂住楚不凡的嘴,一捧的蜜饯打在步落尘手背上,落了满满一地。 “你又捂我的嘴!“楚不凡将步落尘的手推开,看到落了一地的蜜饯,气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甜的,就算我不喜欢吃甜,这也太浪费了。“ 步落尘瞧着楚不凡心疼的样子,抱着胳膊笑道:“若是喜欢吃,你怎么不捡起来,嘴里嘟囔嘟囔的,身体倒是很诚实。“ “我……“楚不凡支支吾吾,蹲下身子要去捡,然而手伸出去,就要拿到落地的蜜饯,牙上一阵疼,低头又瞧到了蜜饯上的灰,一跺脚站起来,躺在步落尘的摇椅上,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的蜜饯,气道:”不吃了。“ “生气了?“ 楚不凡扭过身子不去看他,胸口紧紧的,竟是真的被他气到。 “我带你出去转转?“步落尘凑过去偷看她。 楚不凡眼前一亮,她这几日被关的太紧,小李青像影子似的监视着她,柳城家又出了事柳城抽不出身来救她于水火,她想出来透气便只能借口给林贵妃请安来宫中。谁知道大皇子李桢因为李闲和柳歌的风言风语,整个人神经兮兮的,见到楚不凡来便拉着她想对策,一点都沉不住气。 楚不凡面对这些麻烦事,心头正乱,正想出去转转。 见她来了兴趣,步落尘接着道:“我虽是质子,可要出宫也不是没可能,既然你不愿意出去转转,那我自己去了,一会儿叫灵辰送你和轻舟出宫回府。“ 楚不凡脸色微变,她深呼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时带了一副讨好的笑脸,“落尘,你伤还没好呢,自己出宫太危险,万一昏倒了怎么办?我陪你去,你饿了渴了我给你当小厮怎么样?“ 步落尘瞧着楚不凡的样子,摇摇头笑了,俏皮虎牙露出来,少年眸子里清亮无比,“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吧,带你去。“ 楚不凡一个翻身就下了摇椅,抓着步落尘的袖子用力摇了摇,喜滋滋道:“落尘,你最好了,你最最最好了!“ 步落尘怔住,突然就乱了心神,他的笑僵在脸上,认真地瞧着楚不凡晶亮的眸子开怀的笑颜,心中钝痛,他承认,他想要抢,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想要将她从梁国抢走。 “走啊,落尘,还等什么呢?!你不会是骗人的吧?“楚不凡指着晃了神的步落尘,瞧着对方没反应的样子,脸上复又挂上失落,”我就知道,肯定是哄我的!“ 步落尘瞧着她一脸失望的样子,连忙抬手抓住她食指,一脸郑重道:“没骗你,没骗你,咱们马上就出去,成不成?我让灵辰去拿两身轻便的衣衫。“ “哈,我骗你的!“ 楚不凡将手指从步落尘手心抽出来,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跟在狗腿子灵辰后面,半晌回过头来坏笑地瞧着步落尘一眼。 步落尘愣了楞,无奈地瞧着楚不凡赖皮的样子,半晌垂头笑了,他眸子又亮,笑容又暖,俏皮的虎牙露出来,少年心事挂了满脸。 李闲盯着手中的拜帖出神,没多时柳江便进了正厅。柳江穿了一身暗紫,挂满风霜的脸上皱纹遍布,他并不很老,这几日却显得尤为憔悴。 “柳江拜见太子殿下。“柳江恭敬地行礼,李闲将拜帖扔在面前桌子上,瞧着柳江的样子,淡然道:”柳大人可是稀客,平日里轻易不登门的。“ 柳江脸上带着尴尬的笑,他抬头道:“是柳江失礼了,今日柳江来是请太子殿下帮个忙。” 李闲望着他,脸上冷冷的,道:“本宫人微言轻帮不上柳大人的忙,请回。” 他用了本宫,这个称呼压的柳江喘不过气。 以前好说话的太子李闲如今用了威势压人,柳江觉得自己老了,今日第一次觉得李闲是主子。他总认为李闲软弱可欺,今日瞧见李闲,才恍然认识到对方是主子,一切仁慈不过是对他们臣子的恩赐。 有那么一瞬间,柳江忘了自己的来意,但马上柳江便清醒,咬了咬牙,他豁出去道:“柳江只一女,她对殿下情根深种,求殿下成全小女心意,只要殿下成全,柳氏一族听凭殿下差遣。” “呵……”李闲笑了,他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柳江面前,道:“若是本宫不成全呢?” 柳江缓缓抬头看他,李闲满脸的冷,满眼的讽刺。 “本宫要权力时,你们吝啬不给,甚至劝本宫名利如浮云;本宫不要权力时,你们又步步紧逼,告诉本宫无权必死;看来真是都觉得本宫软弱可欺了。” “那殿下现在如何?是想要权力,还是想放弃权力?”柳江道,心一横道,“小女柳歌已怀了殿下的骨肉,若殿下不成全,明日小女一死,殿下声名狼藉,一尸两命,加上秦笙,殿下手中这么多明血……” “你威胁本宫?”李闲笑道,“柳大人为了将女儿塞给本宫,真是连自己的老脸和女儿的名声都不要了。” “柳江不敢。”柳江手心一片冷汗。 李闲讥讽道:“我倒是想看看,若本宫执意不肯,你又能如何?!” 第四十七章 少年少年 安平街上,楚不凡穿了一身白衣,头发高高束起,她将唇上的红抹干净,周身气质出尘,远远望去像个清秀的不得了的公子。 步落尘在楚不凡的强烈抗议下,穿了一身玄色,照楚不凡的话说,他这副样子,若是穿了白,恐怕一街少女的目光都给他抢光。 饶是穿了一身玄色,步落尘仍旧玉树临风俊美无比。 “啧啧啧,真是罪过啊罪过,也不知道日后谁有那么大的福分能嫁给你。落尘,你俊美的让女子都自愧不如了。”楚不凡叹道,眼角余光瞧着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那瞧着步落尘的热烈目光,只觉后背一阵冷。 那么可怕的饿虎扑食的眼光,楚不凡打了个激灵,他可别让人抢了去,否则步落尘那可是要…… 步落尘笑她,“你还不是一样,清秀的让男子都乱了心魂。”说完,步落尘视线冷冷扫过打量着楚不凡的男子,眸子带了威胁。 那些人瞧见步落尘的眼色,连忙收回视线。 轻舟和灵辰跟在两位天仙般的人身后,只觉压力巨大,唯恐周围出现个纨绔公子出来二话不说将两位主子都抢了。 不怪两个跟班往坏处想,安平街上还真是有不长眼的。 安平街是梁国贵族扎堆的街道,宅子起价便过了万两,离着皇城最近,人们身份也最高,跟长乐街的地价一比,安平街就是天堂。由此可推断,太子李闲受冷遇后,那可真是连个普通的达官贵人都比不上。 楚不凡正瞧着珠宝铺里的翡翠九连环出神,身子却冷不丁给人重重推了一把,她觉得肩膀一痛,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在步落尘的怀里才没摔倒。 “谁啊?!” 楚不凡不高兴地喊了一声,抬头便看见一对穿着华贵的夫妻,男的约莫三十来岁,一脸怒火地盯着她看,女的跟楚不凡岁数差不多偷偷瞧着楚不凡却是一脸关切。 “你给我闪开,登徒浪子,怎么敢对我夫人抛媚眼?!” 楚不凡被他莫名其妙一推,又莫名其妙地被骂了一句,疑惑道:“我跟你夫人有什么关系,我们第一次见。” “怎么没关系?!你要是没见过我夫人,我夫人刚才能盯着你看了那么半天?!就是你使了坏心思勾引我夫人!”男子表情狰狞,见楚不凡不认,抬手又推了她一把。 楚不凡刚想争辩,胳膊却被步落尘拉住,她给带到步落尘身后,没看到步落尘的脸色,瞧着他背影,楚不凡没来由的心慌。 “哟!你又是谁?敢挡本大爷的路!”男子刚才的推搡扑了空,面露不悦道。 灵辰吓怕了,拦着步落尘对那男子道:“大爷您消消气,我家小少爷不懂礼数,长得太好看就是不对,您赶紧走吧,不然我家大少爷生气了,一会儿您准吃亏。” 那男子给气的眉毛倒竖,手指戳在灵辰额头上,一下就给戳红了,他骂道:“你放的什么狗屁!你知道本大爷是谁么?敢在本大爷面前撒野!什么小少爷大少爷的,我现在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大爷!” “小少爷!大少爷,猪狗不如的东西!”说完,那男子一把将灵辰推开,朝着楚不凡的方向就扇了巴掌过去! “卡擦!” 一声清脆,楚不凡睁大了双眼盯着出手的步落尘,她松开步落尘拉着她的手,上前一步,只见步落尘一脸冷漠地盯着面前疼的翻白眼的男子,右手慢慢地使着力。 “你竟敢……你放开本大爷……”男子痛的呲牙咧嘴,嘴上仍旧不饶人。 “咚!” 一声钝响,步落尘一脚踢在那人腰腹,男子受了力,身子朝着后面的珠宝架子倒过去,一阵噼里啪啦,珠玉碎了一地,那男子摔的口吐白沫在地上不停哆嗦着。 周围看热闹的人给这阵仗吓的面如土色,男子的夫人愣愣地瞧着自家夫君给人打了,半晌回过味儿来,瞪着楚不凡,喊道:“好哇,你这个小妖精,都是你,要不是你,我夫君才不会……来人,给我打,打死这个小妖精!” 楚不凡直接给吓呆了,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灵辰更是呆了,扑上去拦住女子,求饶道:“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们少爷计较,我这是为了您好啊!” “狗眼看人低!” 女子咒骂一声,身后不知从哪出来了十几号侍卫,楚不凡瞧着这些人,想到步落尘身上有伤,担心步落尘敌不过那些侍卫,撸了袖子便要自己动手。 结果还没等她上前,步落尘便被灵辰抱住,“少爷,别动手了,为着这些个人不值当。” 女子气急了,当下便让那些人开打,结果步落尘推开灵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万籁俱寂。 “我的珠宝铺子……我的珠宝铺子啊……” 楚不凡和灵辰站在被砸的稀巴烂的珠宝铺外,瞧着步落尘拍了拍手,随后慢悠悠地朝着二人走来,神色各异。 轻舟只觉面前的步落尘更加能够颠倒众生,抱着一旁还没来得及参加战斗的小李青便开始自我陶醉。 灵辰哭丧着脸,瞧着坐在地上哭泣的珠宝铺老板,幽幽道:“早就说了,让你们别惹他,被打成残废不算,就这些东西,啧啧……” “还不都是我们赔!”灵辰咒骂了一声,一脸埋怨地盯着面前吓得浑身发抖的女子。 “好……厉害……” 楚不凡叹着,步落尘这身手,并不在柳城之下,可柳城还长他三岁,若是步落尘再练三年,怕柳城不是他的对手。 “没事吧?”步落尘一脸担心地问道。 “啊?” 楚不凡指着自己,眼角余光看到被打成猪头的十几个侍卫,挤出了一个笑,尴尬道:“自然……无事。” 心中却想着落尘啊落尘,我不过给人推了两下,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这要是给楚丞相知道了…… “落尘小心!” 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子突然拔出头上的金簪对着步落尘的后背刺了过去,步落尘还未反应,楚不凡已经挡在步落尘身前! “呃!”楚不凡肩头被金簪刺透,血染红了白衣衫,她微微张着嘴,望进了对面女子骤然怨毒的眼中。 “你竟是个女子!你……骗我!你怎么能骗我?!小贱人!” 楚不凡讽刺地瞧着她,一脚鞭过去,女子手中仍握着金簪,身子却朝侧后方快速倒射,连带着刺入楚不凡肩头的金簪瞬间拔出! “女子又如何?女子着男装碍着你这淫妇的事了?!可笑之极!”楚不凡骂了一声,捂着肩头缓缓转身,笑道:“落尘,我说什么来着,若是有人欺负你,我定会给……你出……气……” 楚不凡脸色慢慢变了,她的笑僵在嘴角,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 步落尘的眸子一点点暗下去,原本俊美的脸上一点点染上寒霜,微红的眸子里满是心疼,也不知为什么,他下唇出现一条鲜艳的红线,明朗少年的脸上缓慢现出一股嗜血的美。 “我没事啊,落尘……” 楚不凡抬手揉了揉那少年的发,说起来,秦笙比他要大上三岁,该是他的姐姐了。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步落尘说着,嘴角汩汩流了一股血来,楚不凡脸色骤变,伸手想替他抹掉唇间血,手却被他抓住落在半空,步落尘眸子里烧起了一股火,火焰极快,眼中是楚不凡从未见过的风景,风雨欲来。 “落……落尘……你到底是怎么了……”楚不凡往回抽着手,被握着的手略微松动两分。 下一刻,步落尘瞥着楚不凡就要抽走的手,抬眸盯在她脸上,右手极快速握紧她的手腕,不由分说便打横将她抱起,楚不凡瞬间落入步落尘的怀中,他心跳咚咚作响,楚不凡愣愣地抬头瞧见步落尘冷峻的下巴。 少年,少年,少年落尘的脸上突然就出现了男人肃杀的气息,少年和男人的气息交融出现在落尘身上,这感觉让人沉沦。 “殿下不可……这里太多的梁国人……”灵辰劝着,然而瞧见步落尘眼中的红,他瞬间就闭了嘴。 小李青推开轻舟,握了剑的手突然使了力,瞧见楚不凡肩头的红,小李青垂了眸,半晌跟在二人身后,如他平日所作的,规规矩矩当了影子。也不知怎的,小李青觉得面前的人,面前的姜国质子不会伤害楚不凡。 “我没事,落尘,你放我下来。”楚不凡瞧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有好些人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想到日后所谋之事,她道。 “我后悔了。” 步落尘的声音闷闷的,语气中却带着股不知从哪来的坚决。停下脚步,步落尘侧头看她,唇角噙了股微笑,“你是我的,一定得是我的。” 楚不凡呼吸一顿,伸出手来,步落尘唇角的一滴血落在手心里,烫的惊人。 她忽然看到自己袖口上染了血,再看时步落尘玄色衣衫不知什么时候湿透了,他胸口的衣衫带了浓厚的血腥气,早前却一点没叫她知晓。 “落尘……”楚不凡呢喃,她很想说些什么,可嗓子被厚重梗着,张了张口,却只喊出了他的名字,“落尘。” 第四十八章 劝上门来 “我自己来。”楚不凡被步落尘放在躺椅上,看到对方手中拿着的药瓶道。 灵辰和轻舟在外面守着,步落尘蹲在楚不凡面前,并没说话,拿着药瓶的手攥了攥,腾出一只手来解开了楚不凡的衣衫。 “落尘,我自己来。”楚不凡抓住对方的手拢住衣衫道。 她的眼神有些躲闪,死死咬着嘴唇,半晌道:“我……我可以自己来,又不是伤的很重……” “你总这样么?” 步落尘松开手,瞧着楚不凡微微蹙起的眉,她额头有些冷汗,青筋暴起,分明是在忍着。 “柳城以前就是这么照顾你的么?”步落尘扒开楚不凡的衣领,将伤口露出来,轻轻将药洒在楚不凡肩头。 楚不凡被灼烧的痛疼的闭了闭眼睛,冷汗频频流出,仍旧忍着疼不出声。 伤口不大,却极深,小小的血洞流着暗红色的血,金簪刺进去,拔出来,划伤了周遭皮肉,步落尘蹙眉看着她肩头一片血肉被划开的样子,又道:“他将你照顾的连痛都不敢喊出口么?” “不是的,柳城……他很好……” 要楚不凡怎么说出口,她和柳城并不相识。可步落尘问出的话却让她心痛,心头被他的问狠狠刺了一刀。 秦笙想到了过往,跟着李闲时,她总想着靠着自己的力量帮着李闲分担苦痛,被人欺负了,她总瞒着不叫他晓得,李闲肯为她出气,可李闲的境遇不允许李闲替她出头。 她看了太多李闲无奈无助又带着恨意的表情,秦笙从不肯低头,从不肯向任何人示弱半分,即使对李闲,秦笙也是。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这样一副样子,这样子是什么样子? “呃……” 肩头上又被撒了药,楚不凡觉得痛就在她晃神的那一瞬骤然放大,睫毛染了泪,她忍着,步落尘久久地盯着她,半晌,替她将肩头的伤裹好。 步落尘拿了一身干净衣衫过来,楚不凡赶紧拿过去,背对着他道:“衣服我可以自己穿,不要你管。” 半晌听不到步落尘的回答,楚不凡慢慢回头去看,身后却早已没了步落尘的身影。 她换完衣服,走出门,步落尘负手背对着她。他穿着方才的单衣,唇角还带着血,冷风吹在他身侧,他的发丝腾起飘扬。 他是那样一位脱俗如仙人的男子,那样动人心魄的美丽,那样令人生起无数怜惜的少年。秦笙被他晃了心神,脑子里想象起少年在姜国鲜衣怒马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拼凑他的各种样子,片刻后又很清楚地告知自己,每一个样子都不是属于她秦笙的样子。 “落尘……我回府了……” 楚不凡道,半晌想了想道:“我再不来烦你,你只当没我这个人罢。我……现在没资格谈感情,我……也没多少时间……谈感情。” 往前走了一步,衣衫被身后人牵住,楚不凡只觉胸口发堵,她要怎么跟步落尘说起,报了仇她就作为楚不凡死去,再也不可能见他了这种事。 她要怎么回应他这般炽热的爱意? 再说了,她不是高高在上的碧荷公主,不是梁国贵女楚不凡,她是秦笙,是娼妓的女儿秦笙,她又怎么站在这美好的少年面前? 秦笙配不上李闲,配不上柳城,同样配不上步渊。 “你走吧,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去哪里,我总会带你回姜国。”步落尘松开她衣角,站在她背后静静地看着她。 楚不凡身子一僵,叹道:“不管我是谁?落尘,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若是你知晓了……” 你会后悔的,后悔站在我身边。 楚不凡说完,转身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她欢快地走上去,抬手擦干步落尘唇角的血,步落尘比她高一头,此刻垂眸望着楚不凡黑亮的眼睛,楚不凡努力擦干净他唇角的血,眼神却闪躲,垂了手,楚不凡攥了攥被血烫伤的手心,笑道:“我走了。” 说完,她快速转过身,脸上的笑迅速颓败。 灵辰看着楚不凡的身子消失在文渊宫门,侧身瞧着站在原地的步落尘,一时间很心疼他。 从小到大,步落尘被爱绑架着。父母以爱之名禁锢他,不要他拔尖出头,处处要他隐忍,告诉他等待日后大业建起时,他便可以开怀地笑,撒手放肆地活。 可这少年时间不过短短十几年,这些日子让他活在一片阴暗之中,日后又怎么开怀? 他隐忍太多,伤心太多,明明拼了命的向上,却总被爱拉着往下坠,姜国皇帝告诉他,若是不被人注意,不成为箭靶子,落尘只能来到遥远的他国做被人看不起的质子,他只能与平凡卑微为伍,永不可能像一个正常的皇子拥有该有的富贵。 可步落尘天生就是张扬的性子,他不想忍,所以一次次被罚,被贬,罚跪在高高宫墙之中,明明是天子命格,却尝尽了为人之苦。 “殿下,她走了,走的很远了。”灵辰提醒道,心疼地看着步落尘的唇间血,替他披上白狐大氅,梁国的白狐大氅漂亮又温暖,步落尘垂眸瞧着,眸子里绽放出冷意。 轻舟跟了楚不凡一路,楚不凡从文渊宫出来之后就一句话都没说,她眉目清冷,和往常的楚不凡判若两人。 “小姐,姜国皇子好像很喜欢你。”轻舟斟酌着字句,接着道:“本来以为他是个坏的,可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姜国皇子比太子殿下好亲近,比柳城公子专情,是个好归宿,若是小姐没被许婚……” “轻舟,咱们以后不见他了。”楚不凡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只觉从文渊宫出来,心便空了。 “小姐,柳江柳大人去了府中。”外面传来小李青的声音,楚不凡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却是冷笑。 “早知道他们要来,没想到这么快,走,我们去会会。” 马车夫得了令,驾着的马车跑的越快,没多时便回了府。也不知道落尘用了什么法子,安平街上的事一点也没传出来,至少是花了大价钱。 “柳兄这是何意?!你明知道不凡许婚给了太子殿下,如今却要将柳歌塞给太子?!”楚丞相面带怒意,眼中掩饰不住的惊讶。 他没想到相交这么多年的好友竟然为了这件事亲自找他通融!柳歌嫁给太子之后,那他女儿楚不凡又如何自处?!外面的人怎么传闲言碎语?! 本来他就有些不悦,因为柳歌勾引李闲的事,他本来就想让柳江管管柳歌,没想到啊,他还没去柳家讨说法,柳家倒是求上来让他们让步了。 柳歌穿了一身素衣站在父亲柳江身后,听了楚丞相的话脸色微变,反倒是柳城仍旧穿的华丽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楚伯父,不怪我爹,是歌儿喜欢太子殿下很久,想要和太子殿下厮守,求楚伯父能允准。”柳歌说的惨兮兮,一脸的哀求。 楚夫人董梅花气的几乎绝倒,她一拍桌子震得茶碗抖了三抖,柳城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往后退了好几步,暗自替柳歌捏了把汗。 “我说大侄女,现在不是你小时候看不起我家的时候了?!哭的这么惨干什么?!谁欺负你了?!说出去好像我家怎么你了,好像我女儿是妒妇容不下你呢!” “你要知道,是你装成妓女秦笙的模样去勾引太子,这不是我女儿教的,也不是我们家教的!我可是听说太子殿下不喜欢你。怎么,太子殿下那条路走不通,现在来我们家使伎俩了?!我告诉你,你做梦!我董梅花活了这么大岁数,你还别说,我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柳歌脸色惨白,她死死咬着嘴唇,心头如刀绞,倨傲如她,从小被人宝贝着,何时受过这种奚落?! 柳江脸色青黑,很不好看,瞪了几乎要吓昏过去的柳歌一眼,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楚丞相头一次觉得听夫人骂街如此解气,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袖子,清了清嗓子道:“话说到这份上,柳兄请吧。” 柳江攥了攥拳头,瞧了儿子柳城一眼,想让这位昔日巧舌如簧的儿子说两句,谁知道柳城却故意转头看向外头丝毫不接他视线。 “不凡,你回来了?去哪了,脸色这么不好?被我妹气到了?”柳城看到进门的楚不凡笑道。 柳江眼前一亮,楚不凡自小好说话,既然她来了,不如从楚不凡这下手。 “不凡,伯父今日来……” “柳歌的事,我同意,挺好的,到时候我们还能互相照应。”楚不凡笑道,话音落下,她看见柳歌眼中飞快一亮,转瞬间又变成鄙夷。 “不凡,你……糊涂!”楚丞相被楚不凡吓到,指着一脸天真的楚不凡,瞧着面带笑意的柳江和柳歌父女,只觉气上头顶,他拂了拂袖,转身便离了前厅。 楚夫人也被楚不凡吓到,一路追了楚丞相过去,二人一路吵嚷,一时间丞相府热闹非凡。 柳城好笑地盯着楚不凡,瞅了瞅得偿所愿一脸得意的柳歌,问道:“不凡,你是太闲了?这种事都能忍?!” 楚不凡望着柳歌,对方早没有了求人的姿态,“楚姑娘,自此以后我们便是姐妹,若楚姑娘有难处,我自会去太子殿下那里帮你求情。” “好说好说,我也自当帮助柳歌姑娘飞黄腾达。”楚不凡乐呵呵的笑着,眼底却阴寒。 有时候,一把好用的刀,最先杀死的不是别人,而是买刀的自己。李闲想要这刀,却总要做足戏份,楚不凡等不及他演戏推脱,只好伸手推一把。 正好,她比李闲更需要贤惠的名声。演戏,谁不会?! 第四十九章 孤单一人 “不凡,你是不是糊涂了?”柳城抱着胳膊瞧着满不在乎的楚不凡,抢走她手中的蜜饯坏笑道,“你如了我妹妹的愿她不但不会感激你,也许还会剐了你,你不怕?” “怕什么,都是死过两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楚不凡笑道,眼里没有寒冷,只是有些迷惑。 这有点不太像她,仿佛此刻出现了些许动摇楚不凡的东西,柳城不懂,恐怕现在的楚不凡也不太懂。 “走了,去吃酒。哎,你不用跟来,我和轻舟去做些好事,你知道了肯定不叫我去。”楚不凡道,说完对着轻舟勾了勾手,嘴里说了个‘红楼’的口型,轻舟便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柳城摇了摇头,自然知道楚不凡有自己的打算。 “小心点!有事记得拿我给你的玉坠子喊人。” 楚不凡回头朝着柳城摇了摇手道:“放心,我的功夫也不很差。” 红楼,红楼。 楚不凡坐在二楼雅间上,将兜帽放下去露出一张略微疲倦的脸。 好容易甩开了小李青,她才和轻舟有了来这里待片刻的时间。好久不见赵犁,楚不凡担心的很,几次三番要见他,谁知赵犁精神一直不好,总不能得见。 今日若是见不成,她就亲自去柳城那里见他。其实,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能在这里见就在这里见的好。 楚不凡这么想着,赵犁推开门进了屋。 “阿犁,你来了,身子怎么样了?我总想去见你,可你近日在柳城那,李闲跟我跟的紧,不好给你们两个找麻烦。”楚不凡歉疚道。 她看着赵犁发白的嘴唇便知道他并没有休息好,内心一揪一揪的,想要多说些安慰的话,但在老朋友面前楚不凡却不知道如何更好的开口。 赵犁没说话,他靠在关紧的门上,抬眼瞅着一脸歉意的楚不凡,嘴角抽了抽,眉头缓缓蹙起。 他叹息了一声,楚不凡眼眸动了,连忙问道:“你怎么了?阿犁?身子很不舒服么?我让柳城多给你用些补品。” “阿笙,我心里不舒服。” 赵犁道,他张了张口,心里思量着如何对秦笙委婉地讲自己的心事,但还是直白地说了出来。 他不认识秦笙了,秦笙这般回来,一身华贵,身份贵重,他不过是个卖包子小贩的儿子,而她现在已然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之女。想起上次秦笙塞给他银钱的事,赵犁咬了咬牙,心头一阵酸涩。 “李闲下手那么重?你放心,我就快事成了,到时候我们的仇报了,再没人欺负你了。”楚不凡安慰道,她给赵犁倒了杯热茶,走过去拉着赵犁的胳膊将他按在椅子上,歉疚地哈哈笑着,心里却很忐忑。 楚不凡总觉得赵犁有很大的心事,她总觉得对不起他。 赵犁握着杯子,茶杯滚烫,烫的他眉心更皱,抬起头来对上楚不凡等待的眼睛,赵犁问道:“你能现在跟我走么?” “我……我不走,李闲不死,我不能走。”楚不凡的眼神一点点暗下去,她笑了笑,还是道,“阿犁,我觉得这么活着很冤,午夜梦回,总能想起‘凭什么’这三个字,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不能陪你一起向李闲报仇了,阿笙,我累了。”赵犁垂下头深呼了一口气道。 楚不凡心头骤然酸涩,她摩挲着手指,薄薄的指甲掐入指头,眼圈慢慢红了,嗓子仿佛被什么给噎住不太能说出话来。 作为秦笙,她只剩下赵犁一个朋友。 重生时,她以为自己孤身一人,然而赵犁的出现,赵犁为她搏命的神情,秦笙觉得很有底气,至少这条注定再次死去的复仇路上,她还有一个支柱,有一个知晓她一切的朋友不问一切默默支持着她。 他们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小人物,一样被李闲欺凌过的人,赵犁也许比她幸运,可不会比她对李闲的仇恨浅。 “阿笙,我们都是普通人,他却是太子殿下。更何况现在楚丞相慢慢帮扶他,随后又来了在梁国树大根深的柳家。那日我去刺杀他,才知道他隐藏的实力是多么厉害,我们斗不过的。阿笙,放弃吧,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我们躲起来好好活着不行么?” 赵犁的话像刀,一刀刀割在秦笙的心头,将她小小的心脏慢慢凌迟了。 “行啊。” 她双手交叉用力攥着手指,疼痛给了她力量,她慢慢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笑道:“若他只是玩弄了我,我认,我秦笙就是娼妓之女,这个身份注定被天下人看不起。可同为人,人命不分贵贱,他像杀鸡屠狗一样杀了我,他是个刽子手,凭什么要我缩着脖子做人?阿犁,或许,他不止杀我一次,而是两次,甚至三次,我害怕,我不甘心,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放不下这段执念。” “但是阿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该拖你下水,一开始就是我不对,我只希望你好好的,你明白么?无论你做什么不做什么,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我知道了。” 赵犁道,起身推门离开,那杯茶却是一点没动。 楚不凡看着他离开,看着他关上门时的冷寂表情,努力挤出笑容朝着赵犁笑着,然而门关的死死的,赵犁却未看她一眼。 “秦笙,你何时这么啰嗦了?说这些自己的破烂事,有谁想听呢?你看,说了两次,阿犁已然烦你了。你诉的苦,他根本没听,你说了那么多,又傻又多余,死了两次越发没出息,到底是谁惯的你这臭毛病?!你的死对别人而言其实不算什么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对你的痛感同身受,就算是你的好朋友。” 转头瞧着未动过的那杯热茶,楚不凡心一点点痛出来,她眼圈渐渐红着,嗓子肌肉扯的生疼,她张了张口,缓缓道:“秦笙,叫我怎么说你的好,你把人家掺和进来做什么?明知道跟人家没关系,他走了不是很正常的事,你又委屈别扭什么?真矫情,真矫情。” 楚不凡笑着,将茶壶推开,给自己换了碗倒了一大杯酒,扬头愣愣地喝下去,冰凉裹着辣感朝着楚不凡袭过来,她觉得胸腔仿佛要给这感觉爆开,然而手中动作却不停,一碗一碗灌下去,楚不凡意识逐渐空蒙。 “要是有法子,谁愿意报仇?!要是有法子谁不愿意好好活着?!” 睡梦中一阵呢喃,楚不凡只觉有人将她拉近怀抱,那怀抱温暖又宽阔,味道更是好闻极了。 她向着那怀抱缩了缩,睫毛瞬间被泪水打湿,睁开眼睛看了看,却看不清那人的面貌。 私以为是小李青,楚不凡笑了笑,一把将胳膊搭上那人的肩头,想调戏调戏对方占些嘴上便宜,然而胸腔之中的痛还未消散,说出口的话破碎冰凉。 “你知道么?自从阿娘死后,我发现别人给我的爱都是有条件的。十三岁那年我就知道了,可我总装傻,我总以为我肯定能找到一个毫无缘由毫无条件爱我的人。” “呵……” 楚不凡笑出了眼泪,她双手搂着那人,笑哭在他胸前,“真傻,根本没有人毫无保留地来爱我,除了我娘之外,我的身边空无一人。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这样么?离别苦,离别苦,离别苦……” 那人心跳‘咚咚’作响,被她这一番话刺痛,楚不凡的泪像团火,烧的他心口一阵阵的痛。 “你母亲不是林贵妃么?她……”步落尘心疼地拍着她微微颤抖的后背,刚出口问便后悔。 “佛曰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从未作孽,凭什么要这么对我?!凭什么?!我害怕,我害怕,我一直害怕,可是我逼着自己坚强,逼着自己对别人笑,是他教我的,是他说了,只要我哄别人笑,就没人欺负我,我从不曾在他面前哭过了,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了我?!” “为什么要杀了我?!为什么要杀了我?!你说呀,你说呀!” 楚不凡用力在步落尘胸口锤着,仿佛要发泄几辈子的怨气怒气,步落尘心痛地瞧着她,他将楚不凡圈在怀里,旁边的灵辰几乎急哭了,楚不凡这样打下去,步落尘刚养好的伤,两三下让她打回去了。 谁知楚不凡却打了两下便停了,她瘫倒在步落尘怀里,嘴角带了冷笑,“我又怕什么了?我什么也不怕。” 说完,楚不凡只觉肩头上一片温热,酒气加上伤口撕裂带来的痛楚,慢慢地让她昏了过去。 “殿下,咱们将楚小姐送回去吧,这也太能闹了。您身子才好,又折腾这几回,灵辰怕你受不住。”灵辰担忧地瞧着步落尘渐渐苍白的脸色劝道。 步落尘眼眸里的神色越加灰暗,他抱紧了楚不凡,抬眼瞥了瞥灵辰,胸腔之中燃起的怒火无处发泄,他叹息了一声,听着屋外轻舟和小李青的声音,擦干净楚不凡脸上的泪,认真地道:“你总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句话好伤人。” 灰暗的眸子一点点变亮,变的微红,步落尘轻轻地摸着楚不凡睡梦中还带着痛楚的眉眼,道:“见你十次,有八次你都在哭,来日方长,日后我带你走,必不会叫你哭了。” “步渊用性命发誓……” 第五十章 顺水推舟 等楚不凡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轻舟担忧地守着她,双眼通红,一夜未睡。 “小姐,你终于醒过来了,吓坏我了。是不是柳家小姐太过分气到你了?老爷已经去柳家替小姐出气,小姐心里好些了吧?” 楚不凡揉了揉轻舟的头,安慰道:“我哪里有事,只是吃醉了酒。谁送我回来的?” 回忆起昨夜,楚不凡只觉昏倒时躺在了一片温软中。有一人护着她,守着她,没叫她生出半分害怕的心思。 轻舟见楚不凡没事咧着嘴笑了,听小姐发问,想了想道:“自然是小李青了,他知道咱们去红楼吃酒,还替咱们瞒着老爷和夫人,不仅人长得好看,性子也很不错。” “既如此,日后小姐我做主让你娶了他好不好?”楚不凡试探道。 “好!好!好!特别好!小姐你说话算数!”轻舟一脸桃心崇拜。 就知道轻舟成日做梦。 楚不凡瞧着轻舟双手捂脸的花痴样,拿她没办法。 楚不凡心里犯着嘀咕,昨夜她分明在那人怀里闹了一通,就是小李青么? 头痛,头痛。 “小姐,你真的要和柳歌共侍一夫?”轻舟笑了半晌想起楚不凡现在的窘境担忧道。 “谁要和她共侍一夫了,她愿意,我还不愿意呢。轻舟,你知不知道有哪家的铺子做胭脂做的好?”楚不凡反驳了一句又道,心中有了计划。 “胭脂?安平街上有个花月铺子专做胭脂,可咱们刚在安平街闹了事,再去恐怕不好吧。”轻舟被楚不凡牵着心思走,一想起步渊差点掀翻了那条街就有些后怕。 “没事,咱们晚上去。” 楚不凡笑道,三年前除了长乐街其余街道晚上便寂静,现如今也不知是不是被梁国日渐昌盛影响,大大小小的街道晚上也灯火通明。 小贩们通宵做生意,竟比白日里收益还多。 一番梳洗打扮,楚不凡和轻舟专挑了丞相府下人们穿的青布青衫顺利去花月铺子制了上好的胭脂。 又过了几日,楚不凡按例进宫向林贵妃问安。 林贵妃一脸慵懒的样子,瞧见楚不凡来也打不起精神,瞅见一旁的大皇子喜笑颜开,林贵妃脸上带了薄怒,大皇子连忙忍耐,好声好语地劝着林贵妃脸色好了,才拉着楚不凡出了披香宫。 “让楚小姐见笑了,再过些时日就是碧荷的忌日,母妃心情不佳,连累楚小姐吃了脸色。”大皇子李桢歉疚地解释着。 楚不凡想了想道:“腊月初七?这么快就到腊月初七了么?” 作为碧荷死时也是个很冷很冷的冬日,楚不凡记不起,被李桢这么一提醒,楚不凡失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秦笙最怕冷,然而每次死亡老天都将她结果在冬日。 看来啊,人要想活的自在,就得强迫自己,迎难而上。 “嗯,想来碧荷已经走了三年了。”李桢眼眸有些暗,心头痛楚向他袭来,一时间有些站不住。 楚不凡拉住他胳膊,李桢回过神来,笑道:“失态了,楚小姐,我送你出宫。” 楚不凡摆了摆手道:“大皇子殿下真是和碧荷公主兄妹情深,不凡真羡慕碧荷公主有个这么好的哥哥。不像不凡,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的。” “日后楚小姐值得更好的人护着你,姜国的皇子便很不错。”李桢道。 楚不凡苦笑了声,半晌从袖口里抽出一盒胭脂,递给李桢道:“这对大皇子有用,只是见效慢,最快一月,不知大皇子等得等不得?” 李桢接过去,揭开盒子,放在鼻尖一闻,脸色微微变了,思量片刻,眼神狂喜,“碎心?听说这是红楼秦笙生前一直用的那一款胭脂!她死后便断了配方,你从那里得来的?这里头竟然还放了慢毒么?” 楚不凡点点头,却并不正面回答他的话,想了想才道:“柳家柳歌不是戴了秦笙的人皮面具去勾引李闲未成功么?不是面具不像,而是她身上的味道不像,这东西里除了慢毒,不凡还放了五石散,一定能够让李闲上钩。” “极好,楚小姐这个法子极好,李桢马上安排人去做。”大皇子扬了扬手中的碎心胭脂笑道。 半晌想到了什么似的道:“楚小姐今日去不去文渊宫?姜国皇子这两日染了风寒,楚小姐若是肯见他,保管药到病除。” 楚不凡笑了笑道:“不去了,天太冷,还是回府取暖的好,大皇子保重,事成之后,别忘了通知不凡一声。” “好说好说。”李桢送着楚不凡出了宫门,看着手中的胭脂盒心头阴霾一扫而光。 转过头去,李桢的笑僵在嘴角,林贵妃冷冷地盯着他,面上很是不悦。 她甩了甩袖子,冷哼了一声进了披香宫,李桢只觉后背一阵阵冷汗直流,明明穿的极厚,还是觉得如坠冰窟,几乎要被冻死。 “母妃,是桢儿惹您生气了?”李桢追着林贵妃进了屋子,屋中炭火大盛,可他却觉得更冷,说话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的林贵妃不快。 林贵妃坐在软榻上瞧着李桢,眼神淡漠又疏离,李桢藏胭脂的动作被她发现,她冷冷一哼道:“皇位就那般重要?做皇帝就那般快活?” “母妃,儿臣是想为妹妹报仇,所以才和丞相之女楚不凡合作,母妃您要明白儿臣的苦心。”李桢道。 林贵妃盯着他瞧,半晌自己笑了,指着李桢道:“听说前些日子你对皇妃动了气,却把你妹妹做的山水图毁了,这便是心疼妹妹了?” “母妃!” 李桢跪倒在地,眉头紧蹙,心里难受极了,他问道:“碧荷走了三年,母妃为何总这般阴阳怪气地同儿臣说话?儿臣一直不明白,就算碧荷在时,母妃也绝不喜欢儿臣。在这深宫,儿臣才是母妃的指望,碧荷不是,母妃为何那般偏爱碧荷呢?” “你别激我,我只问你,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存了抢皇位的心思?不管你妹妹死还是活,你都存了登上帝位的心思?”林贵妃端起茶杯抿了抿,说完之后见李桢不答,用力甩手将茶杯扔在李桢面前! 滚烫的茶水大半溅在李桢的脸上,茶杯碎裂溅出的陶瓷星子割裂了他的手背,李桢面色微微变红,他抬头瞧着林贵妃不甘心问道:“母妃!难道就因为当初我的出生牵绊了您出宫寻情郎的脚步,所以您才这般怨恨我?!因为我的存在让您日夜期盼的出宫成了泡影,所以从小,您就恨我,甚至对我的恨比对父皇的更浓!” 林贵妃眸子闪动,出现的不是怒意,而是杀意! 她笑着,反问道:“原来桢儿一直知晓,你既然知晓,又为何存了做帝皇的心思?若你成了帝皇,我永生永世就被困在这里,成了飞灰也飞不出这宫墙,这就是桢儿对我漠视你多年的报复?” “不!母妃,桢儿不想报复您,桢儿想跟您好好在一起,咱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不行么?!”李桢叩头在地上,额头被茶杯碎片划破,他抬起头来,血顺着眉头流下去,林贵妃笑着瞧他,一字一顿仿佛如诅咒般,她道:“碧荷已死,这便是做梦。” 李桢瘫坐在地,林贵妃从他身旁走过,眼角眉梢始终向上扬着,高傲冷漠如她,是李桢永远摸不到的幻影。 “呵呵……”李桢笑了,攥紧了手中的碎心胭脂盒,不甘心地扭头看向离去母亲的寂寥背影,突然高喊道:“母妃放心,儿臣一定给碧荷报仇!儿臣一定叫母妃手刃仇家!” 林贵妃身影消失在他视线中,李桢慢慢起身,右脚扫走割破他额头的茶杯碎片,吩咐道:“以后,在母妃的宫中不许出现这种白瓷!” “是!”一旁的太监应下,连忙差了几个宫女将割破了大皇子的茶杯碎片扫了个干干净净。 楚不凡自从交出了碎心胭脂之后,整日便窝在丞相府看花、听戏、赏雪、吃茶,日子过的好不快活,又很……无聊。 柳城带了条狼狗幼崽来,天冷,幼崽缩在襁褓,黑亮的毛裹在体表浅浅一层,滴溜溜的眼睛刚睁开不久,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柳城摸着幼崽粉红的嘴巴,疼爱的很。 一路抱着幼崽施轻功来到楚不凡的院落,小李青早就守着了,见了他来,无奈将手抄在袖口里抬头望天,一副什么也看不到的样子。 柳城夸了一句日后定大有作为什么的屁话,便转过回廊进了楚不凡的屋子。 楚不凡正躺在摇椅上裹着大厚锦被,张着嘴巴,教轻舟练着腕力扔蜜饯过来给她吃。柳城进来后,见到轻舟抓耳挠腮十分烦恼地撇嘴半天,后又脸上一坏,抓了一大把蜜饯往楚不凡的方向狠狠扔过去! “哎哟!” 柳城喊了一嗓子,发呆的楚不凡吓了个激灵,见来人是柳城刚想教训他,蜜饯就稀里哗啦从天而落,打在她脑壳上清脆脆的疼。 柳城笑着用袖子给她拂走大半,看过去,楚不凡还是给打的满额头的红。 “轻舟啊,幸亏我是你小姐,要是换了别人,那就是杖毙了。”楚不凡嘟囔道,随即将落在锦被上的蜜饯扔在嘴里嚼,她腮帮子肿胀的厉害,但还是忍不住要吃几口。 “这么闲?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柳城笑着将锦被上剩余的蜜饯扫下去,将狼狗幼崽放在锦被上,楚不凡眼前骤然一亮,双手抱着小崽子,欢喜问道:“给我的?真好看。” 柳城点点头,还没说话,楚不凡又把小崽子抱过来给他,闷闷道:“我养不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怎么了?刚才还很喜欢。”柳城说着,瞧着楚不凡微微发皱的眉眼,知她想什么,心头一紧,将小崽子重新塞进她怀里道:“我不管,你得帮我养着,不然我走了,它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 楚不凡满心爱怜地抱着小崽子,心头纠结着,听柳城说话,摸小狗的动作停住担心道:“你去哪?” 柳城右手拍在楚不凡通红的额头上,手心冰凉,帮她减弱痛感。 他的笑没有往日的不正经,柳城小心地笑着,慢慢道:“我想碧荷了。” 第五十一章 很想念你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成不成?”楚不凡推开柳城的手,小心地将小狗崽子抱在怀里道。 柳城眸子动了动,脸上些微有些惊讶,道:“你做什么去?天太冷,你不必陪我的。” 楚不凡笑笑,将身上的锦被扯开,道:“哪有那么怕冷,再说了,我在李闲的眼里是碧荷公主,怎么不得去自己的墓前看一眼?” 柳城笑道:“那这小狗崽子就只能给我妹妹看顾了,正好,给她找些活干,省的她一天到晚做春秋大梦。” “挺好挺好,小崽子,你觉得好不好啊?”楚不凡抓住小狗崽子拱来拱去的头,一眼瞧见它吞着蜜饯,连忙抠出来嘱咐道:“这个你可不能吃,吃了可就完蛋了。” 柳城瞧着她,眼角里涌出笑意,半晌心头紧了紧,见着轻舟出门和小李青闲聊,他才道:“阿笙,如果你能永远做不凡,那该多好。” 楚不凡怔住,她挡着小狗崽子的嘴,任凭它舔着她发凉发甜的手指,垂眸道:“可我终究不是啊,我终究是秦笙,只是秦笙。” 柳城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冬日景色,脑海里想起一人,她躺在这间屋子里,整日整日地咳,却总在他来时挤出一个可怜苍白的笑脸,那是不凡,他的虚无缥缈的小朋友。 “明日咱们就走?我来接你。” 柳城坏笑着将楚不凡搂抱在怀里,他穿了一身明黄,头发凌乱梳着,搭配着妖冶的脸,极能让人沉沦。 楚不凡无奈地给他搂抱着,像个大孩子般被他抱在怀里,道:“成啊,只是明日来时理由想的厉害些,衣服穿的素朴些,否则,总让人不自觉把你代入采花大盗的模样。” “阿笙,你这张嘴啊……” 柳城松开楚不凡,右手习惯性地搭上她额头,垂眸瞧着她眼里的清澈,他笑了笑,突然就觉得安心,这三年来的,头一次的安心。 柳城和楚不凡出行倒是没碰到多少阻碍,柳城编的理由天衣无缝,说城外有个医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老神医碰巧游历来了梁国,楚不凡身子不好,让这老神医看了可保下半生身强体健少生病。 楚丞相虽讨厌了柳家,可被楚不凡十几年的病吓怕了,如今来了老神医,柳城又跟人家有关系,楚丞相巴不得让柳城带着楚不凡赶紧去治病,董梅花更是如此想法。 几个人一拍即合,好几辆豪华马车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楚不凡穿了一身素白披着灰狐裘将自己缩在暖和的马车角里,瞧着对面穿了一身碧蓝色华服脚踏银丝靴的柳城,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道:“富家子弟就是富家子弟,一身衣裳便能买座城外的小宅子。” 柳城吃着点心笑了,还没说话,一旁的轻舟瞅了瞅自家小姐极简单的发饰和极素朴的衣衫,脸上渐渐挤出了八字眉。 半晌,轻舟终于忍不住了道:“不瞒小姐说,其实咱们这一身能买两座宅子的。” “噗!” 正在喝茶的楚不凡被惊到,一口茶喷在柳城脸上,她瞅着一脸实诚的轻舟问道:“就这么两件衣服值两座宅子?” 轻舟点点头,道:“小姐从小就穿自然不晓得,这些可都是用梁国一等一的丝绸做的,一年不过出十匹,除却给宫中送的,剩下的全穿在小姐身上了。” 柳城抹了一把脸,嘲笑地望着楚不凡,指着自己身上潮湿的衣衫道:“我的楚大小姐,一座宅子就这么葬送在您的手上,真是罪过,罪过。” “找死!” 楚不凡一拳打在柳城肩膀,柳城号了几嗓子,马车内外一阵欢笑。 而身在长乐街的太子府李闲便没有这么开怀,他夜夜不能寐,即使抱着秦笙的灵牌也总不能入眠。 面前摆放着包子,李闲拿起一个,放在灵牌上,灵牌被热气弄湿,他的眼底也渐渐湿了。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寒冷渐渐将他包裹。 “李闲。” 又有人来叫他,李闲眼里血红,染了杀意,他将秦笙的灵牌用鹤氅包好放在地上,只穿了单衣便冲了出去。 “我倒是要看看还有谁这么不怕死!”李闲喝道,然而不多时身子却僵了。 他怔住,望着不远处的女子,几乎就要窒息。 一股熟悉到令他发狂的淡淡香味飘过来,晃了他心神,乱了他眼色。 ‘秦笙’站在李闲对面,明眸含着水汽,一脸的委屈样子,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带着令人哭笑不得的苦涩,却像极了秦笙。 “李闲,若是你不喜欢我,喜欢了楚不凡,我不怨你,我就想再看看你,求你别赶我走好么?” ‘秦笙’委屈的说着,眼底却不经意划过狡黠。 李闲慢慢走向她,伸出手来要抚摸对方脸颊,然而心头一阵恍惚,他落了手,一把将‘秦笙’抱起。 “你要干什么?李闲?” ‘秦笙’似乎恐慌,小力地挣扎着,李闲眸子里血红更甚,他嘴角上扬起一抹诡异的笑,盯着‘秦笙’有些慌乱的眉眼,道:“阿笙,多年未见,我想你到痴狂,我想你!” 话音落下,李闲抱着‘秦笙’入了屋中,只见颠鸾又倒凤,日夜交替,好不疯魔。 赤鬼持剑站在屋外,瞧着窗上剪影,脸色微微变,但想起李闲自愿如此,便退了十步默默守候在此。 ‘秦笙’被他这股痴狂吓住,心里头有些紧张害怕,然而想起此次来意,咬了咬牙,双手搂住李闲脖颈,剧痛之后,香汗淋漓。 腊月初七,梁国国城大雪。 柳城和楚不凡站在皇陵外,皇陵门大开,林贵妃的轿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瞧见二人来,林贵妃吃了一惊,破天荒地笑的真诚,“柳公子年年来此,本宫代我儿谢你。还有楚小姐,身子不好还来看碧荷,本宫觉得很开心,以往多有得罪,请楚小姐谅解。” “今日咱们都来看公主,往事便不提了。天冷,贵妃娘娘慢些走。”楚不凡恭敬地行了礼,她讨厌林贵妃对她做的事,却在此刻真心希望她好。 柳城来此之后一直没开口,尽管林贵妃叫他,他也不说半句。他瞧着绵延十里的皇陵宽敞大道,瞧着两旁栽种的劲松翠柏,嘴角噙了抹苦涩的笑,半晌道:“碧荷不喜松柏,没想到却要日日夜夜被松柏陪着,该是委屈的很了。” 林贵妃脸色一白,转身瞧着皇陵大道两旁的松柏,刚好些的眼睛又染了红,想起碧荷的死,心中又恨又急,她摆了摆手,弯腰进了素朴小娇,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楚不凡侧头瞧着柳城,他双眼血红色,一张脸惨白,原本妖冶的脸上满是认真心疼,该是怎样的悔,怎样的痛,让逍遥至死的柳城成了这副模样? “柳城,碧荷公主这一生多幸福,挺好的。有万千人爱着她,疼着她,即使死了,还有这么多人记着她,不虚此生了。” 楚不凡安慰道,柳城垂眸瞧着她,半晌搂了搂她肩头,替她扫走冰凉的雪,他笑道:“是啊,不像秦笙,身边空无一人不说,还要和自己最怨恨的人待在一起,多难受。我的碧荷啊,有福气的来到这世间,死了也比你有福气的。” “嗯。”楚不凡笑道,“自然比秦笙有福气了。” 大雪簌簌落下,却格外暖和。 “阿笙。” “嗯?” “以后你会……越来越好的……” 楚不凡愣怔住,肩头被柳城搂紧,她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心头突然就燃起了一股力量,一股叫她无论处在多泥泞的路上都不栽跟头的力量。 她歪头一笑,那笑容终于有可能融化冰雪,伸出手来拍了拍柳城的后背,她道:“不是你,是我们,我们……会越来越好……” 温暖像毒药,越温暖越痛楚,加上一点寒冷便能塑造更多的美梦。 窗户被风吹开了一个口子,李闲感觉到温暖中混杂着冷气,下意识地往锦被中缩了缩,锦被里透了风,又挤进来一股冰凉,他在锦被里逃着,摸索着,然后摸到一具炽热的身体。 天亮,梦醒。 李闲缓缓睁开眼睛,他侧了侧脸看着掉了半面人皮面具的柳歌,半晌慢慢张口,癫狂地笑了,被贬出宫,在长乐街建府的九年里,他头一次这么猖狂、放肆的笑。 柳歌被他的笑声吵醒,睁眼看到李闲血红的眼睛,看到掉落在身边的人皮面具,她从头到脚被浇了一盆凉水,恐惧袭上心头。 李闲折腾了一夜,旧伤撕裂开,屋子里血腥味混杂着药味,诡异地很。 “阿笙?” 李闲笑道,一双眼睛认真地瞧着柳歌,直瞧的柳歌心里没底。但生米煮成了熟饭,李闲一定会纳她为妃,她会比楚不凡更早进太子府,想到这里,柳歌惨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红色。 “殿下,阿笙在此。”柳歌娇柔笑道,软软地扑进太子李闲的怀里。 李闲抬头望着屋顶,嘴角上挂着一丝笑,却是鄙夷。而后,他掐着柳歌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起,右手用力一甩,将她狠狠摔在面前的地上,吐出的话字字冰寒:“赤鬼!扒光了她的衣服,把她扔到安平街上!既然她喜欢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要脸,你助她!” 第五十二章 阴诡之事 “殿下,殿下!”柳歌吓的面如土色,她跪倒在地,不着寸缕,瞧着李闲血红的眼睛,顿时震惊地失了魂。 她心里清楚李闲的打算,若不是打听到李闲想摆脱冷遇太子的境况,急需力量支持,她不敢做的这么明目张胆。 上一次李闲拒绝归拒绝,可也没为难她,所以柳歌觉得此事能成,才胆大包天的再进一步,可如今看李闲神色却是恨毒了她。 若真是被扔到安平街上,那里权贵众多,不但柳歌名节尽毁,整个柳家百年基业便毁于一旦! “殿下,柳歌心悦殿下许久,可殿下从不肯正眼瞧柳歌,柳歌没办法,只好孤注一掷。殿下,柳歌能给您一切想要的,只要柳歌给的起,柳歌什么都不吝惜,柳歌会拦着柳城哥哥不再与殿下为难,会帮助殿下成就大事,求殿下看在柳歌一片痴情的份上,饶过柳歌。” 柳歌搂抱着身子,后退了好几步死死抵着门不让赤鬼进来,她满脸羞恨恐惧,生怕言语上再次惹怒李闲,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祸端。 李闲冷眼瞧她,反问:“你能给我所有我想要的?好大的口气,什么一片痴情,心悦于我,全都是假的。” “殿下,柳歌为了您甘愿做尘埃,甘愿永远跪伏在您脚下,殿下,求您不要将柳歌丢出去,否则柳歌活不成了。”柳歌哭的可怜,眼底精光微微闪着,她赌李闲的心软。 李闲盯在她身上,掀开锦被披了衣衫蹲在她面前,右手掰起她下巴,李闲笑道:“你赢了,我的确不会将你怎么样,可是啊,这个亏我也不想再回味,柳歌,你是聪明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说完,李闲拿出一瓶药,拔了塞子,在手心上倒了两粒药,掐着柳歌的脖子喂了下去。 柳歌脸色瞬间惨白,她抬头瞧着李闲,对方扔过来一件衣衫,正打在她伤情的脸上。 “殿下,红楼娼妓之女秦笙就那么重要么?!” “滚!” 李闲吐出这个字,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冷风吹了进来,将屋中的所有浑浊吹的干净,柳歌用那衣衫包裹着自己,戴上兜帽戴上秦笙的人皮面具,她一步一回头,李闲始终微笑地瞧着她,那神态却有种说不出的冰寒。 “我一定会得到你的。”柳歌喃喃自语,嘴里还存着药味,她走在雪中,前路茫茫。 也不知道走的多久,柳歌头脑一阵晕眩,小腹疼痛不已,冷汗打湿了她的发,冷了她的心,“殿下,您还真是不给柳歌一丁点算计你的机会。” 柳歌忍着疼自嘲了一声,身后响起“咯吱咯吱”的踏雪声,本以为是来接自己的下人,回头看去,脸上被人直接甩来一拳! “噗!” 一口血喷在雪上,柳歌趴在冰凉的地上,嘴角一片火辣辣的疼,她惊恐地向前爬了爬,双腿被来人扯住! “放开我!放开我!我是柳家柳歌,你放开我!”柳歌恐慌地朝后喊着,然而身后的人将柳歌身子骤然提起,朝着青石墙重重一摔,柳歌只觉全身钝痛,骨头几乎要散了架。 “柳歌?找的就是柳歌!” 那人笑了两声,掐住柳歌的脖子便将摔晕的柳歌往胡同口带! 雪下了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日停了。 披香宫前一片厚雪,天气阴沉,林贵妃披着红狐裘站在院中,瞧着白雪出神。一旁的老宫女清月将暖炉塞到林贵妃的怀中,瞧着林贵妃眼底的乌青,心疼地劝道:“娘娘,这几日您一直没休息好,今日起了这么大早,万一冻病了就不好了。” 林清萍淡淡一笑,转头瞧了老宫女清月,想起了旧事,道:“咱们在一遭二十多年了,我向来身子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你冬日便骨痛,不该出来伺候我的。” “奴婢放心不下娘娘,再说清月家中亲戚都死绝了,来到宫中伺候娘娘也是给自己找个伴儿!”老宫女清月搀着林贵妃入内室道。 林贵妃微微抿嘴笑了,放下暖炉被她服侍着宽了衣,躺在大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娘娘是想大皇子的事?”清月问道,见林贵妃发呆不答话,又道:“大皇子是真孝顺,隔个三两日便来看娘娘。大皇子小时候住在兴华宫,更是每日都要来请安,宫中上下没有人说大皇子不好的。娘娘,您这两日总这么不见他,可要伤了大皇子的心了,说到底那些往事跟大皇子的出生没什么干系。” 林贵妃转过身去,不去看老宫女清月,胸口却是骤然一紧。 “清月,我恨他。若是没有他,你我天高海阔,去哪里不成,却偏偏要被困在这高墙之中,这辈子永远见不到自由的朝阳了。” “娘娘……”老宫女清月瞧着林贵妃颤抖的背脊,眼圈微微红了,“娘娘,若怨您就怨陛下,就怨我,若不是陛下吃醉了酒,若不是我那日生了病要你帮我进殿服侍,您不会……您和那秀才……” “换个枕头吧,有些凉。”林贵妃吩咐道,清月上前去瞧,枕头被打湿了一片,林贵妃的脸色却一如往常的冷。 “听说那秀才五天前死了,一辈子没娶妻。” 老宫女清月换枕头的动作停住,她抬头瞧着林贵妃,对方嘴角噙着一抹笑,清清淡淡的笑,看透世间凉薄的微笑。 “你说他明明知道我死了,他为何还要等,为何还不娶妻成家呢?清月,你晓得不晓得?我想了二十几年总想不通。” “娘娘,那秀才心悦你太深,故而等你许久,只是造化弄人,你们终究不是对方的良人,娘娘就放过自己,放过大皇子殿下吧!”老宫女清月跪在林贵妃面前求道。 她看着大皇子李桢长大,知道大皇子李桢和碧荷公主的一切。她觉得那孩子争宠爱的表情太心酸,总想为他做些什么。 林贵妃却始终没什么表情,眼睛瞧着远方,她却问道:“我都快忘记原来的名字了,飞鸟,飞鸟,林飞鸟。” 话音空蒙落下,老宫女清月抬起头来,却发现林贵妃双眼染了红,她慢慢躺在床上,将身子缩在锦被之中,终于睡了过去。 楚不凡跟着柳城在皇陵附近住了半个月,前十日柳城夜夜睡不安稳,总在半夜闯入皇陵在碧荷公主的墓前呆坐半宿,后五日柳城像是累极了,整日整日睡着,楚不凡想同他说说话都不得机会。 在外头住了半月,楚不凡原本以为李闲会忍不住派人来监视她,谁知道除了前一两日见到几个黑衣人在皇陵外守着,其余时间他们没有看到任何跟李闲有关的人出现,所以柳城才放心去休息。 楚不凡总觉得国城里出了什么事,大约是大皇子李桢开始动手了,难不成是他事成了? 楚不凡缩在锦被中想着,门被“吱呀”一声打开,楚不凡转了个身子,瞧着柳城一脸迷蒙地走进屋中,他身上落了雪,一进门带着许多冷气。 “快关上,快关上,太冷了。”楚不凡忙道,她往锦被里缩了缩,还是觉得冷的发抖。 柳城关上门咕囔一句“找了相公就不冷了”说完自己心跳骤停,瞬间清醒了过来,瞧着楚不凡没往心里去,才心道好险,秦笙就是找了相公才给未来相公捅死的,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轻舟呢?你这么怕冷,她怎么没多给你拿几床被子?” “还说什么轻舟啊,她和小李青玩的正好,怎么有时间管我?柳城,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这里太冷了。”楚不凡在锦被中抱着胳膊磋着冰凉的膝盖道。 “吃过中饭就回,很快就到了,我叫厨子炖了鱼汤,赶紧起来喝几碗暖暖。”柳城将一旁的灰狐裘大氅披在楚不凡身上,拽着楚不凡的后颈就拉她起身。 楚不凡无奈,伸出双手刚想任凭柳城给自己披上大氅,便听到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楚不凡和柳城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半晌小李青的声音穿透门缝传了进来,他声音里带着些试探和小心翼翼,只听他道:“小姐,国城出了大事,咱们要回么?” 楚不凡翻身下了床,亲自推开门瞧见一脸愁容的小李青,轻舟规规矩矩地跟在小李青身后,瞧见楚不凡之后眉头皱的更紧。 柳城出了门,门外的二人瞧见柳城脸色竟是瞬间惨白了。 柳城了然,淡然道:“柳家出事了,太子对我柳家动手了?” 小李青摇了摇头,嘴角紧紧抿着。 “那是大皇子李桢和太子李闲争斗牵连了楚家和柳家?”楚不凡问道。 轻舟瞧着自家小姐点了点头,而后又快速地摇了摇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不凡脸上带了冷,视线扫过小李青,对方眸子闪动,不去看楚不凡却盯在柳城的脸上: “柳公子,半月前柳歌小姐装成秦笙的模样去太子府惹怒了太子殿下,被太子殿下狠心赶出府,名声扫地。不仅如此,太子殿下还命手下赤鬼在长乐街上夺了柳歌小姐的清白!” “你说……什么?!”柳城脸色骤变,这当头棒喝的消息震惊的他半晌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五十三章 府前威势 “赤鬼夺了柳歌的清白?李闲指使的?”楚不凡有些怀疑,李闲除非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让手下如此羞辱柳家柳歌。 柳家是梁国百年清流世家,这种人家树大根深,或许现如今族人在朝中没有楚丞相这般权力滔天,可百年积累下的声势同样能撼动梁国宫廷。 李闲不过是冷遇太子,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柳家柳歌不太可能。 “个中缘由都是猜测,小姐,咱们先回吧,回去之后正好和老爷夫人商讨商讨对策。”小李青道。 虽然他现在也很不愿让楚不凡回府,回去就意味着多一个人进入舆论讨伐的核心,楚不凡出事是小李青最不愿看到的。做了楚不凡的暗卫之后,小李青逐渐对多病柔弱的楚不凡改观,这个小姐有主意又很聪明,她善良也天真,小李青希望她能多过一些她喜欢的平淡的日子。 “小姐,回去可就是刀山火海,一个不小心火就烧到您头上了。”轻舟瞥着柳城晦暗不明的神色,斟酌着字句道,生怕提及了柳歌惹得柳城不快,给楚不凡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楚不凡怎么不知道轻舟的担忧,但现如今不是躲藏的时候,况且她重生就是为了向李闲复仇,这才到了什么场面,若是连这都受不住,那日后报仇时还没动手可不就要吓死了。 想到此处,楚不凡摆了摆手叫轻舟闭了嘴,对柳城道:“走吧,待在外头已有些时日,没来的要一直不回去。我们在这里消息太闭塞,具体情况都不知晓太过被动。” “再说了,现在传过来的消息不知道经手了多少人,早就变味儿了,也许事情没这么糟。” 柳城瞧着楚不凡劝慰的神色,心中一暖,他嘴角带了苦涩,怎能不知楚不凡说了谎?小李青是楚丞相钦点给楚不凡的暗卫,功夫极强,御下也极为严格,他亲自带来的消息怎会有假?只怕形势比小李青说的更差。 “走吧,咱们去喝鱼汤,喝完鱼汤就马上回去。”楚不凡拉着柳城的袖子将他往门外带,走了两步,柳城丝毫不动,楚不凡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柳城一脸的犹疑,瞧见楚不凡探寻的脸色,他嘴角的肌肉抽动两下,道:“不凡,你别回去了,我自己回去便可。” “为什么不叫我回去?这事情不是小事,若李闲真干了这缺德事,我得帮你好好地教训他!再说了,我本来就想……” 楚不凡瞧着轻舟和小李青将杀死李闲这些话咽在肚子里。 柳城眉头微蹙,听了她的话道:“你回去除了增添些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给你扣一顶脏帽子之外,没准还会给你惹来更厉害的杀身之祸,听话,你在这宅子歇着,有小李青护着你我放心。你床下边有机关密道,紧急时可救命,千万记着了。” “柳城,我跟你一起回去,有什么事情咱们一起扛。”楚不凡拽着柳城的袖子依旧坚持。 柳城笑了笑,拍了拍楚不凡的额头道:“早知道你对我芳心暗许,没想到你爱我这么深啊!放心,小爷自己处理的完。再说了,世间的事我柳城大多看的开,柳歌给人欺负了,若是有心人指使我自会给她出气,若是她自己做的孽,我便不强求了。毕竟,我们总会越走越远的。” “柳城……”楚不凡觉得心中一阵苦涩,从小到大除了赵犁之外,她没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重生好几世,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看她太惨,所以给她送来了柳城。 “你撒娇也没有用,我可是给楚丞相打了包票说给你诳来了老神医治病,治病怎么不得个把月,你乖,自己在这里待足一个月,我叫人来接你。”柳城从楚不凡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道。 “你用了饭再走吧,天太冷。”楚不凡想了想,决定等柳城离开以后,明日自己便偷偷启程回府。 柳城坏笑了一声,胳膊搭上楚不凡的肩膀,右手摸了摸她的脸,趁她不备飞速将一颗药丸塞进她嘴里。 “你……给我吃了什么?”楚不凡嗓子一噎一呛,用力咳时下巴又受了柳城手指一弹,下意识地咽了咽,药丸便吞入腹中。 “自然是好东西,补气血的。”柳城说完大跨步牵了小李青早就准备在一旁的马,对着楚不凡做了个再见摆手动作,便翻身利落上马,双腿一夹,绝尘而去。 “柳城!柳城!”楚不凡追了出去,刚想牵另一匹马跟紧柳城,却没来由地觉得心慌,她弯了腰大口呼了几口气,嘴里涌上一股药味,再直起腰板时,身子一阵阵出虚汗,力气顿时小了许多。 “柳妖精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楚不凡又气又急,眼睁睁地看着柳城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白里。 小李青脸色变了变,眼神里却有几丝雀跃,他道:“小姐莫怕,方才柳公子喂小姐吃的的确是补气血的药,看来柳公子骗老爷夫人那老神医的事情是真的。” “什么意思?”楚不凡晃了晃头,只觉浑身发晕,困顿地身子直往下陷。 “这半月柳公子吩咐厨子给小姐做的汤饭里大多夹着补品,属下查看了几次,因为补品无害所以就没多注意。可闻着小姐方才吃的药跟补品里夹杂的药相似药量又很重,所以猜测柳公子这半月一直调理小姐的身体,调理地差不多了以后便用放入补品中的药做药引,让老神医制了适合小姐体制的药丸。” “他这不是……”楚不凡眼前一片灰蒙,脑子逐渐变得不清楚。 “原来柳公子这些日子真的在忙着给小姐治病,轻舟还以为他又诳小姐出来玩。只是小姐如今怎么要昏过去的样子?!”轻舟有些担忧。 “小姐要追出去,柳公子为了小姐的安全在药中加了定量迷药,这几日小姐只能昏睡,柳公子对小姐的心思还真是深了。”小李青叹道,心中充满了纠结,他心里又想着将楚不凡配给柳城,又想着将楚不凡配给姜国皇子,两者都好,难以取舍。 楚不凡终于输给迷药,眼皮子重重合上,身子往轻舟的方向一倒,失去了意识。 柳城在不远处瞧着楚不凡被轻舟扶着进了门,喃喃道:“知道你怕冷,也不知道这药成不成?且看看吧。” 望了望,又望见小李青关了宅子门,柳城这才满面寒霜地驾着马赶回梁国国城。 快马加鞭,等他回柳府时还是到了晚上。 与往日晚上街道的冷清不同,今日柳府外面热闹的很,人头攒动,都在等着紧闭的柳府大门什么时候能出来一个透露消息的人。 有时候你还真不能低估一个人好奇心的轻重程度,尤其不能低估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贵族子弟对大事的盲目跟风。 “这都几日了,柳大人告了病假闭门不出,怎么也不给人们一个交代啊!那柳歌柳小姐到底和太子殿下有没有行周公之礼啊?” “行不行的,反正名声是臭了,你管她行不行呢!没想到名门世家的小姐这般玩的开,听说上一次柳歌就扮作了妓女秦笙的模样去勾引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没跟她计较,谁知柳歌倒会错了意,这次又去了太子府,被太子殿下狠狠地赶出来。你怎么知道她被赤鬼凌辱的事情是不是她为了报复太子殿下编的?!” “那这柳歌可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待太子殿下,她以为她是谁啊,不过是个有几个臭钱的丫头!” “……” 柳城凑在人群中,听着寻常老百姓对自家妹妹的评价,脸上带了些薄怒。 “堂堂太子殿下却仗势欺人,惯会玩弄痴情女子,柳歌小姐才情超绝,甘愿放下身段去取悦太子殿下,那该拥有何种勇气?那样让人敬佩的女子,太子殿下竟纵恶奴欺凌于她,真是罪过,罪过!” “柳家百年清流,那冷遇太子先和妓女有染,后又找了许多江南女子,荒唐至此,现在又欺负清流人家的小姐,那般桀骜样子,还不知道他会对国城里其他家族态度如何!哼,也许,柳家柳歌的事就是太子殿下一手促成,杀鸡儆猴,这是明里暗里告诉我们这些世家大族要想长久活下去,必须抱紧他这棵大树呢!” “……” 一些贵族公子也穿插在人群中,柳城只觉头痛,心里想着这些闲的没事干的人什么时候从这条街上滚走! 正想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呜哇”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道:“我和柳小姐两情相悦,没想到被一个恶奴占了先!难道我就不如一个恶奴么?歌儿,你好惨,你好狠的心啊!” 柳城终于暴怒,他一脚踹过去,揣在那人腰腹,将那人踹倒之后,一脚踩在那人呲牙咧嘴的脸上,边踩边揉搓,柳城喝道:“你他妈的两情相悦,我叫你他妈的再两情相悦!臭书生,敢他妈的往爷爷面前摆谱,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啊!柳家做了丑事还打人了!”那书生抽空说了句话,柳城眼中杀意一闪,又一脚揣在他嘴上,上下两排牙瞬间断裂,书生满口鲜血躺在地上只有进口的气,鲜少有出口的气了! 柳家大门打开了个小缝儿却没人开门,柳城咒骂了下人没用,拨开人群,右手扯着书生胸口带血的衣衫,将书生的身子拉到柳府大门,他瞥了一眼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书生,又瞧着看热闹的众人,冷哼了一声,双眼骤然变得血红,他道:“我柳城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人瞧柳家的笑话!不怕死的,再来!” 人群瞬间噤声。 “一群懦夫!”柳城骂道,随即回转过身,一脚踹开柳家大门,身后无一人敢探头。 第五十四章 拨开迷雾 “他妈的一群懦夫!”柳城鲜少骂人,如今瞧着外头黑压压地一群看热闹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公子!您可回来了,府中乱套了,老爷给气的卧床好几日,如今汤药不断着,仍旧不见好。”下人瞧见柳城回来以后,原本焦急的心情平复了些许,有了主心骨,说话做事也有些眉目。 不像前几日,连买菜做饭都不知如何安排。走正门给人骂,走侧门被人堵,柳氏宗族一半骂太子李闲,一半骂柳歌,柳家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柳歌呢?!”柳城深吸了一口气,扫视着柳家乱糟糟的院落,压制住心中怒火问道。 柳江的身子他晓得,不过是装病而已,若真是生了病,外头那些人就该来府里闹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府中只有柳氏宗族,相对来说比较安生。 “小姐被关在屋中。”下人瞧见柳城杀气腾腾的眼色,下意识咽了口水,接着道:“公子是否先歇息一番?” “没这功夫。”柳城冷冷丢下这句话便朝着柳歌的住处走去,他走的极快,衣摆被风吹起,下人看着柳城的背影,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心里头害怕。 他缩了缩脖子,听着外面的吵嚷,一个小跑回到门边,将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儿,偷看外头那些百姓和贵族如何指摘自家小姐。 柳歌的屋子被人从外头钉上了木板,整个屋子只留一个小窗供饭食进出。柳城站在院子中抬眼瞧着被封死的屋子冷哼了一声,大步向前,一脚将门踹开! 柳歌被吓了一跳,她警惕地从床上翻起身子,惊恐地望着来人。 柳城望着她,柳歌只穿了一身单薄白色里衣,脸色比衣服要白,脖子上一条紫青色的勒痕分外明显,显然是这两日增的新伤。 她瞧见了柳城进来,嘴角抖了抖,眼眶里盛满了泪水,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三两步便扑在柳城身上。 “哥!你终于回来了,爹要杀我!爹要亲手杀我!” 一声声撕心裂肺,柳城只觉胸口发闷,他盯着柳歌颤巍巍的身子,缓缓闭了闭眼睛,随即咬牙将她推开,反手一巴掌扇在对方脸上! “啪!” 一声脆响撕破冬日的冷寂,柳歌侧着身子,眼眶中的泪水飞落在半空,随即半面脸慢慢肿起。 “你凭什么打我?!”柳歌正了正身子,震惊地望着柳城,她双手用力在柳城身上扇打着,手上的巴掌零碎地打在柳城胸前,“你凭什么要打我?!你们为什么都欺负我?!” 柳城钳住她手腕,将她胳膊扭在身后,冷冷望她,嘴里轻飘飘地反问:“为什么我们不打你?柳歌,知道‘贱女人’三个字怎么写么?!” “你是柳氏柳家的嫡出小姐,论身份、论富贵,除了皇家公主,没人比得过你,就连楚不凡,她也比不过你。只是,你为什么总这么自轻自贱?!” 柳城说着,眼里却落了红色,心头被人重重割了一刀般,柳城又恨又痛。 “论身份、论富贵,除了皇家公主,没人比得过我,哥,除了公主没人比得过我,可是李闲他看不上我,他看不起我!他就是看不起我,他凭什么看不起我?” 柳歌眼中满是怨毒,她不甘心地嘶吼着,转瞬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向后退了好几步,顺着床尾爬上床,将被子罩在脸上,浑身不停地发抖。 她缩在床上一角,浑身颤抖不已,口中嘟囔着。 柳城眼神一暗,仔细听来,她竟真喊着赤鬼的名字,赤鬼,别过来。 “柳歌!柳歌!”柳城叫了两声,柳歌吓得趴在床上,仍旧锦被罩着头,她不停哆嗦着,听到柳城叫,连滚带爬地将露着的腿滚进锦被里。 柳城摔袖而去,竟是直奔着长乐街的太子府去了! 太子府前盛况不减,因地界在长乐街,人聚集的更多一些。 甚至其中还有很多的大姑娘小媳妇,柳城瞧着人群,心里头好受了些许,不过片刻,眉头又蹙起。 “要我说啊,柳歌那贱人就是活该,一个大家小姐偏偏学妓女的做派,妄想勾引太子,真是不知所谓。太子就算冷遇又如何,身为女子,怎么这般浪荡,怪不得太子殿下要手底下的奴才对付她!” 一个肥头大耳多的婆子穿了一身麻衣,骂起柳歌来那是头头是道。 一旁穿桃红脸长眼睛长的小媳妇连连点头,将婆子的话奉为真理,她接着道:“可不是么?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还说是梁国贵女之最,我看那,梁国贵女都是不检点的,咱们都被表象骗了!” “太对了,看她们一个个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到头来啊还不是学了妓女的做派勾引太子殿下,一个个的装清高,真是恶心的狠了!” “呸,贱女人!呸,真不要脸!” “……” 柳城听着,将拳头攥的“咔咔”作响,赤鬼的身影在不远处飞快闪过,他脸色骤变,追着人影过去,人群中的咒骂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听不到了。 李闲穿了一身玄衣,披着黑色披风,他站在城外悬崖边,张着脖子往下望了望,听着身后有动静,脸色微微一变,转身笑道:“柳公子来了?好久不见,碧荷还好吧?见着自己的墓也不知道是何种心情,若是碧荷来了,我得问上一问。” 他说着,笑着,眼里却无半分暖意。 柳城脸上带着寒霜,他抱着胳膊垂头笑了,笑的胸腔里闷闷的,抬起头来迎上李闲那张脸,他笑着道:“太子殿下,好兴致,外头都吵翻天了,您还待的住,真是让柳城佩服佩服。” “我没有吩咐赤鬼欺凌柳歌,你信么?”李闲道,一股杀气向前蔓延包裹柳城。 “太子殿下惯会说废话。”柳城丝毫不让,他抱着胳膊好笑地瞧着他,又道:“殿下说,秦笙不是您杀的,秦笙死了;说碧荷不是您杀的,碧荷死了;现在又说没设计陷害柳歌,然而柳歌呢,被赤鬼糟蹋了。殿下,您可真会说笑话。” 柳城眼里染了红,右手死死攥着,“难道,她们都是被鬼杀的?被鬼害的?!” “别总想把自己摘干净,太子殿下,您到底做了哪些事,您比柳城清楚。” 李闲嘴角肌肉微微抖动,他瞧着柳城,脸上的笑渐渐僵住,“若我不娶柳歌呢?” “呵呵,您不娶是您的事,到时候柳歌和我父亲要做什么,那柳城便不知道了。听说我父亲早就知道柳歌怀了您的骨肉,他更早就知道太子殿下有了夺权之心。我当初说倾尽整个柳家要与殿下为难,可到底没有倾尽多少,说到底柳城不是柳氏宗族的家主。我父亲既然知会过太子殿下,殿下便晓得这条路已是尽头,殿下走也是头,不走也是到头了。” 柳城坏笑地看着李闲,又道:“再说了,殿下巴不得要走这条路了吧!” 李闲眉头微微蹙起,柳城瞧他不高兴的样子心头一阵舒爽,他收起笑容,“只是殿下愿意走,柳城不愿同殿下并肩。不娶柳歌,殿下身败名裂,与楚家女的婚约作罢。娶了柳歌,殿下仍旧身败名裂,与楚家女的婚约还是作罢。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眼,叫殿下也体会一遭什么叫真正的跌落谷底!” “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呢?”李闲道,声音冰寒,夹杂着累积起来的恨意。 “我从小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我母后死了?为什么我被父皇赶出宫要去那戏子都不愿住的长乐街上?为什么要我被贬之后重新见到阿笙?为什么我荣华富贵时总找不见阿笙?为什么阿笙死了?!” 李闲突然歇斯底里,“我就想好好的活着,为什么你们都逼我?!” 柳城眸子里带着冷,他道:“我父亲也逼迫我,我妹妹也逼迫我,我的宗族甚至陌生人都在逼迫我,可是我有杀碧荷么?我有杀秦笙么?我有逼迫着柳歌来祸害你么?!殿下,恶不会无缘无故地产生,也不会在困境中骤然爆发,它一直跟着自己喜欢的人,平时潜藏着,只等着好时机时爆发出来。殿下,您自己的恶,您怪的了谁?!” “柳城,你会后悔的,你们都会后悔!”李闲幽幽道,他望着柳城,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等着你么?” 柳城不言语,李闲冷哼了一声,道:“瞧!这就是你害楚不凡掉下去的地方。你以为事情会随着你的弥补一笔勾销么?不会,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当初种下了何种罪恶。” 李闲笑望着柳城,指着悬崖,脸上的笑一点点变冷,他眼中染了嗜血的红,“也许,你的存在就是罪恶,你的出现就是灾难,害了人而不自知,柳城,你比我可怜。起码我晓得为什么他们逼我,他们为什么害我。虽然他们的理由是错的,起码我心里清楚明白,不像你,活在自己的谎言之中,一味找寻杀手,结果忘了自己手上就拿着刀!” 第五十五章 吵死人了 “咚咚咚!” “当当当!” “咯吱咯吱!” 楚不凡昏昏沉沉中突然听到一阵杂音,杂音漫长且躁动极大,美美的梦境被打扰,她只觉一阵心烦,梦里无数次要发脾气,却总是醒转不过来。 等到她真的醒过来时,柳城已经走了三日。 “咚咚咚!” “当当当!” “咯吱咯吱!” 那声音依旧持续,楚不凡缓缓睁开眼睛,然后看到捂着耳朵蹲在自己床边的轻舟,轻舟眼底一大片一大片的乌青,瞧见楚不凡醒过来之后欢喜的笑了,然而眼角细碎的皱纹却显得她异常憔悴。 小李青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他嘴角发白,一张脸虽还是如往常清秀,可眼底的一抹浊色露了馅,他气色不比轻舟好上多少。 “小姐,您醒了?身子好些了么?还冷么?!” 轻舟连珠炮地发问,仍旧没忘记用手捂着耳朵。 楚不凡皱了皱眉头,耳边那“哒哒哒”的各种噪音还在妄图闯入她胸口心房,她张了张口,嗓音却哑,“吵死了,怎么回事?!这里不是柳城的宅子么,难道还有人敢在他地盘上闹事?!” 轻舟撇了撇嘴,皱眉道:“自然能了,外人又不知道这是国城柳大公子的宅子,自然是地头龙猖狂了!” 楚不凡头有点晕,想了半晌才想起来,皇陵在梁国国城五十里外的大山群里,柳城这个宅子坐落在山脚下的三溪村,宅子虽不小,可这守护盛世王朝皇陵的村子哪家不是富得流油,由此一来,外人自然猜不出别的宅子主人有何特殊之处来。 “好了好了,小姐我忘了这茬了,外头干什么这么吵?”楚不凡揉了揉额头,掀开被子,屋中炭火旺,一下床被热气熏的,差点腿一软摔下去。 还好轻舟扶住她,双手离了耳朵,轻舟给吵的没了耐心,嚷道:“就是三溪村的村长菅文阁,他新娶了个道姑,说给道姑建个宅子,就在咱们宅子旁边,小姐你睡着的时候他们日夜赶工,我和小李青还有咱们带来的人快被烦死了!” “可有去理论?”楚不凡看向小李青,自己下意识地捂了捂耳朵,确实吵的耳膜疼。 小李青脸色一白道:“那村长不露面,干活的都是外村的普通老百姓,我们过去说过两次,没效果。” “那老百姓态度如何?”楚不凡问道,拿了靴子慢慢穿着。 “什么普通老百姓,小姐你竟听他瞎说。第一次我们去时,小李青动了功夫,那些人就说自己是被剥削的普通老百姓,我们信了。回来以后没过半个时辰,那边又吵起来了。轻舟偷偷去看,结果都是那村长的恶奴,嘴里脏话连篇,还把我和小李青给臭骂了一顿。” 轻舟气鼓鼓地瞪了小李青一眼,后者微微侧了侧脸,没有辩驳。 “后来呢?” “后来他们还吵,我们又去提醒了,结果他们变了嘴脸,一味调侃我们,我让小李青打死他们,结果小李青怕他们纠集村子里的人围攻咱们的宅子伤了小姐,然后我们就一直忍着。” “嗯。”楚不凡清清淡淡应道,穿好靴子下了床,她穿着单衣开了窗户,外面的吵嚷声更大了,风吹过她肩头,楚不凡打了个激灵,突然觉得手心没有往日的冰凉,看来柳城的药还管点用。 “小姐,我们回去吧,太吵了,再这么下去,轻舟要受不了啦!”轻舟捂着耳朵在原处跳脚,故意嚷出声去,希望外头人听见能够收敛一下。 楚不凡笑看着她,道:“你就算把地跺穿又能怎样,外头那些人听见了只以为你胆小怕事就敢在自己的地盘闹腾。” “小姐~”轻舟听完,耷拉着脑袋,一下子便蔫了。 “小姐我不是醒了吗?走,咱们去教训教训他们!” 楚不凡拿了一旁架子上的衣衫披在身上,利落地扎起头发,缠了玉带在腰间,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气。 轻舟眼睛一亮,奔到楚不凡身前跃跃欲试,“小姐,一会儿得打的他们叫爷爷!” “怎么不叫奶奶,你要知道咱们可是姑娘家!” “谁想收那样的孙子?!呸呸呸,总之,就是把他们全都打哭!” 等楚不凡他们走到隔壁宅子门前,吵嚷声更大,各种淫秽艳词伴随着唾沫星子飞出来,轻舟听的羞红了脸,小李青脸色微变,他握剑的手想帮楚不凡堵着耳朵,楚不凡却笑着摇摇头,挑了挑眉道:“骂来骂去还不就是一两句‘他妈的’、‘小婊子’、‘破瓜’、小酥胸‘之类的狗屁话,真是没有新意。” “小姐!” 小李青瞪圆了眼,被楚不凡轻飘飘的这句话惊住,他耳根子瞬间变红了,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楚不凡指着小李青发红的耳根笑的开怀,甩了甩手腕,转身看着府门,一抬腿利落踹开! “咣当!当!” 两声脆响,院子里的声音瞬间停住,死一般的冷寂,数十道探寻的眼神,恶奴们一看来了个小姑娘领着前两日的熟人,愣了两秒,转而又哈哈大笑起来。 那些人穿着上好的棉布衫,手中拿着重木材,瞧见楚不凡的冰肌雪肤,樱桃嘴唇,眼神渐渐涌出歹意。 楚不凡扫视院落四方,左手抱着右胳膊,右手摸了摸下巴,朝着那些恶奴笑道:“好哥哥们,着什么急不是,院墙都建好了,干什么那么费力,难不成事成之后老爷给双倍的工钱?若不给双倍,干一日领一日的钱,白天黑夜的,累煞人了。” 带头的恶奴名叫张大胆,长得贼眉鼠眼,身材短小,偏偏胆子很大,这些日子便是他鼓动别人白天黑夜赶工,目的就是向菅文阁邀功,好让菅文阁带着他们进国城逛逛红楼,吃掉几个婆娘。现在见了现成的美人儿,还干什么狗屁活,抓了她,正好泄泄火。 “小美人儿这句好哥哥叫的我心里好痒啊,嫌吵啊,哥哥这就不干了,你早些来不就好了。让那个愣头青来说道,哥哥们又累又忙的,哪有时间搭理他。你瞧瞧小美人儿的手都冻红了,哥哥给你暖暖。” 张大胆给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人会意,悄没声的围住小李青。 “大胆!敢碰我家小姐,我砍了他的手!”小李青脸色骤变,眼神冰寒如霜剑,眼瞅着张大胆的手就要摸到楚不凡的手,小李青拔了剑便要教训他! “哎~” 楚不凡后退了一步按住小李青拔剑的手,小李青不明白,楚不凡回头笑了笑,轻舟却是会意,轻舟上前两步拨开那些讨厌的恶奴,抓着小李青的胳膊便道:“出了人命小姐可是要背锅的,摸两下又怎么了,小姐方才还摸你了。” “臭丫头,你!”小李青被轻舟拽着,听她说的大逆不道的话当下就怒了。 楚不凡也不理会他们,向前了一步走到张大胆的身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客气道:“好哥哥,我家侍卫和丫头不懂事,惹的您生气了,我来代他们赔罪,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头去。” “好说好说,小美人儿,别站着了,哥哥有话对你单独说,咱们去那边烤烤火?”张大胆被恭维的心头狂喜,色心更大。 “好哥哥,我瞧着您这宅子地基太深,是不是菅村长有别的心思?”楚不凡俏皮问道,脚步却是后退了一步。 “自然有心思,这底下刚建好了密室,跟正儿八经的屋子一模一样的,一共五间。哥几个先建的密室,要不也不会忙活了好几日就建了个院墙。小美人儿咱们去密室里瞧瞧?那里菅村长让放了块软玉,躺着睡着可美的很。” 张大胆说完,其余恶奴看向楚不凡的眼神像是要活剥了她一般,楚不凡嘴角缓缓向上扬起,“好说好说。” 张大胆伸手搂住楚不凡的肩,揉着她便往密室的入口去,楚不凡始终笑着,浑身肌肉却紧绷,她昂着头望过去,不远处只建了几个柱子的‘主屋‘处,地面有四道宽宽的印子,上头有块木板压着,想必下头就是密室了。 她刚来时本想将他们暴揍一顿,踢爆了他们命根子了事,可看着院子建的慢,寻思着很有可能是密室,楚不凡便想另外一出好玩的了。 “小美人儿就在下头,哥哥给点了好些蜡烛,不黑,小美人儿别怕。怕也没事,怕就往哥哥怀里钻!”张大胆一脸淫色的说着,手不安分地顺着楚不凡背脊摸下去! “钻你大爷的钻!“楚不凡冷冷道,右手扯过张大胆不安分的手用力按着手掌往后掰,”咔擦!“一声,张大胆“嗷!”的一声惨叫连连! “我叫你摸,现在你就摸个痛快!“楚不凡拉着张大胆脱臼的手走近密室,蹲下身子掀开密室木板,随后一脚鞭在他后背上,”咚“的一声,张大胆便栽了进去!!! “老大!“ 其余恶奴齐齐一呼,然而不用楚不凡动手,一旁的小李青早就按捺不住,他丢了剑给轻舟,右手攥左手攥的咯吱作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咚咚咚“的几十道弧线掉落密室,看的轻舟不停叫好! “小姐!咱们可算出了大气了!“ 楚不凡笑道:“这才哪到哪啊?“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个小白瓶,扭开了红塞子,食指晃悠悠敲打,白色粉末掉落在密室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淡香落满院,密道里的恶奴们也开始躁动! “小姐!“小李青又是一句没脾气的叫,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从轻舟手里抢过剑便急急忙忙原路返回柳城的宅子。 “小姐?他害臊什么呀!“轻舟有点不明所以。 楚不凡将白色粉末全部倒完,看着底下恶奴们个个饿狼扑食般的眼神,拍了拍手掌,将整个瓶子扔下去,然后利落扣上木板,在上头又加了好几根怀抱粗的梁木,才笑眯眯地走向轻舟勾搭上她肩膀。 “明日再来,这玩意儿偏巧对男人有用还死不了人,放心~“ 楚不凡笑道,心头一阵舒爽,走了两步,瞧见小李青在不远处站着,心中起了挑逗他的心思,刚想开口,看清另一人白衣白衫踏雪而来,她呼吸一滞,人整个怔住,下意识地转过身背靠着轻舟,嘴里直念叨:”轻舟,你挡着我,他看我哪你挡我哪,然后我自己挡着眼睛,听清楚了么?“ 说完,楚不凡抬手捂着眼睛倒退着往前走,半晌听不见轻舟回话,然而却很快听到一人熟悉的痴笑声,他的声音好听的像清涧流水,“赖皮鬼,以为挡住自己的眼睛就行了么?你输了,刚才可是你先来见我。“ 第五十六章 摇摇欲坠 “我不认识你。”楚不凡捂着眼睛道,心里又着急又别扭,本来伶牙俐齿的一个人,见到他就束手无策,一句话都想不起来了,只好用了老办法——赖皮。 “不认识我?”步落尘眼角含笑,他瞧着楚不凡捂着脸的既可爱又窘迫的模样,笑道:“那你就亏大发了,竟然不认识我这么玉树临风的公子,啧啧啧,吃亏了吧。” “你真是……”楚不凡被他险些气倒,她松开手指,眼睛不捂了,伸出手来打他。 “你真是……”步落尘叉着腰一只手学着楚不凡的样子打过去,嗓音捏的细,把楚不凡吓住,她憋红了脸,最后实在忍不住,推了步落尘一把道:“冤家,你真是个小冤家,怕了你了!” 步落尘也笑了,连日来的忧愁一扫而光,他一人快马而来,只想早点见她。 “可真是拿你没有办法,怎么了?出事了么?”楚不凡问道,步落尘眼角眉梢带了倦意,若非大事,以步落尘开怀的性子,不会为此忧思至此。 步落尘的笑僵在脸上,他转身瞧了瞧不远处的小李青,小李青瞧见他眼神立刻会意,带着轻舟离开,看着二人的背影离得远了,步落尘才说出他此行的目的:“不凡,我……要回姜国了……” 楚不凡呼吸一滞,她心头仿佛被什么给重创一般,只觉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右手锤了锤胸口,疑惑道:“难不成刚才给恶奴张大胆用药的时候,自己也吸了不少?” “你跟我走吧!”步落尘道,望向楚不凡的眸子里满是诚恳。 楚不凡怔住,倏地抬头看向步落尘,少年清澈的眸子里闪动着期待的光彩,她有些害怕,半晌又低头闷声道:“我不能走,你为什么要回姜国?你父亲要你回去么?” 步落尘眸子渐渐失了神,他暗淡的眸子里有一丝痛楚溢出,楚不凡看着他的眼神,只觉方才伤害了一只小兽,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安慰他,但想起往事还是道:“我不走,这里是我的家,我娘在这里,我不走。” “不凡,我回去,守姜国边疆,很多年我们都不可能再见了。你真的不跟我走么?“步落尘道,他声音轻飘飘的不真实,楚不凡听了只觉扎心似的疼。 要他守边疆? 不派他当质子受他国委屈,便派他守边疆被封疆大臣欺凌,步落尘到底对姜国皇帝来说算什么?不是要他担大任么?怎么还要如此对他? 这般保护下去,他无权无势,被贬来贬去,只会让步落尘在姜国更失民心。 “你在这不快乐,你得跟我走。“步落尘坚持道。 楚不凡笑了,她眼神微微躲着,话却说的明亮,“我有柳城,柳城待我极好,你放心吧,好好回去,跟你父皇好好谈谈,也许他就明白你的难处了。“ “可是,很长时间了,没人能记得我的难处。“步落尘自嘲一声,又道:”不凡,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你问。“楚不凡道,心里却忐忑。 “你讨厌我么?“ “不知道。“楚不凡咬了咬嘴唇,想了半晌道。 步落尘失落的眼神里闪现出一抹光,他嘴角向上扬起,俏皮虎牙露出来,道:“那就好。“ 楚不凡被他笑的云里雾里,刚才的回答根本就等于没有回答,他怎么就这么开心呢! 这么想着,楚不凡无奈地摇了摇头,谁知眼前却很快出现一片白雾,她脸色微变还没等反应过来瞬间身子就软了下去。 坏了,是迷香,刚才被步落尘的话惊出了神,竟没注意到步落尘对她用了迷香!她可是梁国长乐街红楼里的头牌,怎么连这么点防备都没了? 看来好日子过的太久,连秦笙的招牌本事都忘干净了。 “你原谅我,等到了姜国,我会好好照顾你。至于见父皇的事,不必了,不需要再谈,我很累了。“他说着,眼底闪过寒光,却轻轻地将楚不凡护进自己的怀里。 “小姐!小姐!“ 小李青被轻舟吵的头疼,甩了她的手看向楚不凡这里,只见步落尘抱着楚不凡身子一闪,竟是翻上高墙,又一闪,二人身影骤然不见了! 他追出去,又哪里能见到楚不凡二人的身影了。 “小李青,怎么了?小姐她去哪了?!“轻舟迷迷糊糊,她还以为楚不凡和步落尘谈心事怕人打搅所以走了,现在看着小李青铁青的脸色,她心里头忐忑起来。 “都怨你!要不是你拉着我,小姐又怎么会跟丢!“ 小李青头一次发脾气,轻舟吓坏了,她鼻头瞬间通红了起来,委屈道:”你怎么能跟我发火呢?!你从来不跟别人发火的!再说了,小姐和姜国皇子本来就关系好,又不是丢了找不见了,你生什么气啊,难不成姜国皇子要带小姐永远离开么?!“ 轻舟哭闹着说道,突然如当头棒喝一般身子僵住,她抹干净眼泪,瞧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害怕道:“姜国皇子喜欢小姐,他不会真的绑走小姐吧?!“ 小李青叹了一口气,拉了轻舟朝着步落尘和楚不凡离去的方向追去,自己走追的更快,但想起这里有一群恶奴,他还是拉了轻舟一起。 事情也许没那么糟,若是将梁国丞相之女带出宫,他步落尘一个质子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今之计,只要加强梁国所有地方的城门戒备,步落尘就不可能顺利地带楚不凡离开。 这边一番风景,梁国国城也不太平。 皇帝态度未明,丞相暴怒,大理寺卿重病,国城里关于太子李闲欺凌贵女柳歌的谣言四起,众人纷纷谴责李闲,说他欺凌柳歌还不算,竟还用阴诡伎俩给手无缚鸡之力的柳歌泼脏水,太子的名声恶臭,地位岌岌可危。 长乐街太子府外人声鼎沸,府门内却有一种变态的安静,连牛毛落地的声音都能将太子府震上两响。 太子李闲坐在正厅,一脸冷漠和愤怒地望向对面穿了一身红的柳歌。 “柳歌,我原以为你只是个单纯认死理的丫头,没想到是我看走了眼,柳大小姐却是条毒蛇,被盯上便跑不掉的。“李闲幽幽道,声音里带着几丝疲倦。 柳歌脸色苍白,她挤出了一个友善的笑,看过去却像是哭了一样,她道:“太子殿下不喜欢柳歌便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赤鬼糟蹋柳歌?这口气,柳歌咽不下。“ 赤鬼守在一旁,听到柳歌的话毫无反应,他是李闲的护卫,没有李闲的话,他只当柳歌在说旁人的事。 李闲瞧了赤鬼一眼,垂头笑了,他穿了一身水碧华服,头发松松垮垮更显得此人俊朗清秀,泪痣衬托下的双瞳含水,直叫柳歌心惊。 面对这样的李闲,无论怎样她都没办法恨他。 “你非要嫁我?“ “我从小就想嫁你,“柳歌倔强道,突然就来了勇气,”嫁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你讨厌我,让人作践我,我还是要嫁你,你欠我的,你该用一生来偿还。反正现在你被毁了,秦笙没能毁掉你,是因为秦笙身份低贱,是所有人认为秦笙是贱人,包括我。可是殿下,柳歌不是秦笙,柳歌有同殿下交易的资本,还希望殿下拎清楚一些。“ “你出去。“李闲揉了揉眉心,感觉有些累了。柳歌和柳城不愧是兄妹,这两人骨子里有同样的狠绝。 “我出去又如何,不出去又如何,总之是你李闲对不住我柳歌。“柳歌道,随即站起身来,她俯视着李闲,笑了笑道:”这下子你别想着娶楚不凡了,楚丞相就算是死也不会叫太子殿下碰他女儿一根汗毛,这样多好,楚不凡那个乡下丫头配不上你,而我,若是殿下哄好了柳歌,柳歌愿意跟殿下一起向外头的人们演戏,只有我能帮助殿下从泥里站起来。“ “柳歌,你比不上楚不凡,楚不凡再任性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知道自己何种身份,祖辈是普通百姓又如何,现在也不比你差半点。还有,纵然我真的害了你,让赤鬼玷污了你清白,你没有一点羞耻心么?一个并非完璧被别人碰过的女人还要嫁太子?!“ “李闲,你就是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太高了。我柳歌不管有没有人害我,总之脏水是泼到了你头上,你都得认。还有,你觉得太子地位很高么?不过是个冷遇太子罢了,陛下想要扶持你,可你总让他看不到你足够的力量,那么你就是弱者。“ 柳歌笑了,笑的阴毒,笑到扭曲,她接着道:“你以为你爱秦笙么?我这几日想明白了,你才不爱秦笙,你爱的是秦笙低贱的身份!作为长乐街地位最低的人,秦笙必须仰望你,你享受这种不平等的仰望,你爱她,爱她的崇拜,爱她带给你的安全感,只有在秦笙面前你才是‘太子’,真正的太子。在别人面前,冷遇太子算的了什么呢?如草芥。“ “报!太子殿下,楚丞相进宫递了折子,请求陛下退婚!“ 柳歌说完,正值报信的侍卫急急忙忙冲进正厅,李闲双眼血红地盯着柳歌,后者又笑道:“你杀了我正好,正好落入我们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