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踏歌》 第一章 出质 云成帝十年,淮河以南已经春暖花开,初春的阳光像是缓缓地流水一样流淌过南唐国都宛州。 宛州,静心殿 白皙的手指拈这一枚黑子沉吟不语,良久,才重重的叹息一声。 “孤输了,顾卿不愧是我南唐国手。“棋盘左侧,青袍博带外罩狐裘大氅的中年人含笑放下了黑子。 “国主虽困于一隅,尤有一搏之力,这样就认负不像国主平日的风格“棋盘对面的人看起来更为年起,只有三十岁的样子,身材颀长,只穿一件素色长衣,微一动腰间两块和山玉佩便叮咚作响。 “孤近日心事繁重,今日弈局,确实心不在焉了。“ 中年人缓缓起身踱至窗边,年轻人也不敢怠慢,起身弯腰侍立在国主身后。尽管窗外阳光明媚,但宽阔的殿宇中仍有一片阴晦,国主站在明暗交界的地方,正好遮掩了他的脸色。 “今日传卿前来,卿可知所为何事?“ “想来是帝都来使让国主心绪不宁”年轻臣子长揖躬身回答。 “卿所料不错,近来南唐南越合力分蜀让帝都忌惮两家坐大,平安城遣使来责,皇室势大,不容孤应付了事啊。”叶鸿烈长叹一声,远远的望着窗外的,一时思绪联翩。 南唐国地处淮河以南,是大云王朝建国时便分封的诸侯,原本是皇室的旁支,先祖是开国皇帝云太祖的堂弟,随太祖征战天下,是不世出的一代名将。从开国至今已经有四百年的历史。四百年里诸侯纷争,皇室内乱,南唐一直是忠于皇室的诸侯,因此皇室对这个远房亲戚一直存有好感。 直到三十年前,云武帝叶清羽发动宫变,将自己六个兄长,四个弟弟屠戮殆尽,顶着全天下的指责,率领皇室十万之师与诸侯联军战于雄关下,双方死伤超过五万,诸侯不敌武帝神勇,被迫臣服。此后十年武帝向北分裂燕国,令燕国一分为三,分为北燕国,郑卫国,韩国,并掌握郑卫国,韩国政柄;向东与号称拥有天下第一步卒的楚国开战,四战四胜,陈兵楚国国都郢都,楚国被迫割地和亲;向南震慑南唐,陈,南越三国,令与云国相隔百丈江面的三国俯首称臣。那时武帝才三十六岁,诸侯无不担忧十年之后偌大的天下是否仍有诸侯国立足之地。可天妒英才,武帝于十年后突然暴毙,太子叶舒云即位,靠武帝留下的威名震慑四方到如今已经十年。十年里诸侯虽蠢蠢欲动但武帝神勇仍令众诸侯忌惮,未敢公然与皇室叫板。 “现在的确不是与皇室翻脸的时候,不过近来臣察各国动向,楚国因为曾经的割地和亲,对皇室怨怼极大,近来种种行动似乎是要与皇室翻脸,国主可修书一封于南越国主,暂缓两国对蜀地的攻势,等时机成熟,我国可顺势而动,那时恐怕皇室也无力南顾。”年轻的臣子在身后徐徐奏道。 “这件事你已经上书奏过,确实是谋国之道,孤已经将给南越的国书送出,今日召顾卿前来其实另有一事。” “臣恭领国主圣训。” “孤要把叶楠送往平安城为质。”国主回过头来,面色坚毅,似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国主三思,我国既已停战,皇室断不会得寸进尺,若是以后我国再图蜀地,皇室以世子为人质,我国投鼠忌器,进退两难于国事无益。臣恭请国主三思,断不可为无谓的忠心令国家陷入险地。“臣子伏地叩头,说话也不免急促起来。 “哈哈,顾卿请起,顾卿说这些诛心之言,若是流传出去让皇室知晓,怕是孤也难保你的性命。不过这也确实表露了顾卿的忠心。”国主笑着亲自将顾文峥扶起来,如此顾文峥也无法再长跪下去。 “孤如何不知此去的凶险,只是富贵险中求,我送楠儿去平安城并不为让皇室对我国放心,楠儿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虽然温良恭俭,但心机却也深沉,这是他在帝使来的当夜亲自来跟我请求的,看他在烛火下侃侃而谈,眼里满是少年人的无畏和自信,真像看着二十年前的自己啊。孤舍得这个孩子,在必要时若是有碍国事,那也只能怪他自己自负才华了吧。”国主慢慢的说着,心情不知道是沉重还是欣慰,细细想来又似乎充满了一代枭雄的魄力。 “国主当真是一代雄主,魄力却为臣下所不及。”顾文峥不免感慨,想着一个父亲竟然对子女如此冷酷,为了权柄不惜血肉亲情,又不免心头一阵心绪。 “顾卿想说枭雄吧,不过顾卿一代名儒,平素在孤面前从不缺礼数,今日能在孤面前这般感慨确也少见。卿沉稳有余,却缺少机变之才,昨夜谢安来访,一听我的意图便起身长拜,感慨乱世将起,卿家这次可被比下去了。准备楠儿北上的事便委托顾卿了”国主此刻似乎心绪极好,边笑边谈,此刻枭雄气尽去,自有一股明主风流。 待顾文峥缓缓推出大殿,叶鸿烈又缓缓踱至窗前,盯着北方缓缓成型的乌云良久才自言自语道:“要下雨了,乱世将至啊。” 数日后,帝都,平安城 云国处于淮河以北,东邻楚国,北部本是燕国,武帝时被拆分,北部的韩国实际已成为云国领土,西面云梦大泽,隔云梦大泽与离国相望。平安城位置在云国北部,此时天气还略带有阴冷 皇帝坐在太皇殿望着天气怔怔地出神。 皇帝叶舒云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可面如冠玉,保养的极好,一眼望去也不过三十岁的样子。今日他头戴紫金冠,身上是紫金缎面的长衣,外罩薄狐裘。 “不成想南唐居然如此忠心呐,居然将世子送来为质,若天下诸侯都有如此心地,我皇族叶氏何必日日如坐针毡,天天操练士兵以备战争呢。”皇帝喃喃自语。 “皇上不可大意,南唐名义上忠于皇室,可叶鸿烈阴沉狠辣,心机深沉,怕是此举没那么简单。”皇帝身后年老的大臣躬身奏道。 “杨老过虑了吧,南唐世代忠义自太祖始,朕若对这一等一的忠臣都加以防备,岂不令天下笑朕无容人之量,传旨,准备好仪仗,数月后迎南唐世子来朝。”不等臣子再奏,皇帝已然起身离开了。 第二章 叶氏的少年 初春的宛州郊外已然有了勃勃的生机,在寂静的夜里能听到草芽窸窸窣窣钻出地面的声音,近处看的时候虽然似乎空无一物,但远远看着地面上已经是绿绿的一片。 宛州是南方极大的都会,与帝都平安城,楚国国都郢都,陈国国都金陵并称,其中宛州以络绎不绝的商贸,人来人往的市场闻名,而“宛州郊外春意深”,也为世人称道。 郊外驿道的路上车马络绎不绝向城外驶去,旁有三人牵着马缓缓走着,走在中间的是一个素色衣衫少年,麻衣布鞋,像是那些去宛州谋取功名的清苦读书人。 “谢相你看,这些车马所载,尽皆是花草,瓷器,柴米油盐反而不多,看来帝都百花节对我们的商人诱惑极大啊。”年轻人对左手边的中年人说。 “少主所言不错,再过两个月便是帝都百花节,届时帝都富贵人家家家户户会买奇花异草摆在门前,相传摆出最美花草的人家会得到花神赐福,得以年年平安,我国的白蔷薇,风林桂在北方都是稀有的花草,运去帝都买,能有极好的价格,即便长途跋涉,仍有利可图。”中年人打扮成管家模样,看起来有点儿懒散,时不时眯眼打量远方,看着是那种好说话的老实人。 “楠哥此行若是顺利,能赶在百花节之前到达帝都,那时便能一睹帝都的堂皇的富贵气象。”少年右手侧的年轻人跟少年年纪相仿一脸神往的模样。 “你小子明明是自己想去看,还想着让我紧张赶路。”少年人一巴掌拍在年轻人后脑勺上。年轻人也不恼,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 “话说起来少主赴帝都宜早不宜迟,如今楚国调度兵力频繁,皇室也在国界上增派兵力,局势已经渐渐的剑拔弩张了,少主早去,洞察布置局势也容易一些。”中年人肃容说道。 “谢相所言有理,我今夜就去见父亲,争取半旬之内出发,不出两个月便能到帝都,还不至于赶不上局势变化。”年轻人拍拍袍子上的尘土,轻松地说。 宛州城,宁郡王府 “大哥,听说二哥要去云国为质?”一袭紫袍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对面的人与他面目相似,只看起来更成熟年长,身材高大,颧骨高耸,让人望而生畏,头戴高冠,却身着胡服,像是刚刚打猎归来的样子。 “不错,我已经从内侍哪里打探到了确切消息,父亲欲让二弟为质,去讨皇室欢心。”年长的人说话声音低沉,与他那相貌相配,让人难生亲近之心。 “大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二哥为世子多年,在宛州地位早已稳固,继承南唐国主的爵位也是板上钉钉,大臣支持他的人也不在少数,还有老四做帮手,你我这些年可都是毫无差事,可这次不知二哥做了什么失宠于父王,要被派去为质,朝臣都是些老油条,落井下石的事儿不会少干,见风使舵的本事也是一个比一个强,只要二哥一走,你我进入朝堂,老四一个莽夫料来难有作为,渐掌权柄,父王百年以后,你我一呼百应,二哥即便有皇室支持,隔着百丈淮河,也不能率兵打回来。”年轻人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一阵潮红。 “叶棋,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你怎么能这样乱说。”年长者呵斥。 “大哥你我心里都明白,你绝对不是那种甘心居于人下的人,咱俩一母同胞的兄弟,你的盛衰荣辱就是我的盛衰荣辱,小弟只是给你提个醒,做与不做,争与不争我都以你马首是瞻。”南唐国主叶鸿烈的第三子,叶棋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王府。 叶栋听完三弟的一席话,面沉如水,望着三弟远去的背影,门外人来人往,叫卖声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的传来,落日的余晖照在王府青檐碧瓦上,四散绚丽,默然良久,他缓缓叹道:“这满目的繁华,怎么让人不想去争一争啊。“ 两个月后,一队禁军簇拥下,一辆装潢华丽的马车缓缓驶离宛州城,南唐国主叶鸿烈亲自驾车送至城外十里,宁王叶栋领着两个弟弟,三弟叶棋,四弟叶栖与世子叶楠洒泪而别。次日叶棋封安郡王,叶栖封庄郡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背后,南唐已经暗流涌动。 历史上的云成帝十年,唐文成帝入平安为质,成帝亲迎于宫门,设宴御花园,宾主尽欢而散。 这一年,日后的唐文成帝只有十八岁。 历史是那样的讽刺,那时候成帝以为天下仍牢牢掌握在云国叶氏手中,殊不知乱世已经悄然开始。那时候唐文成帝还是一个质子,不知道前途吉凶。可冥冥之中,终结乱世的武器已经开始展露锋芒。 第三章 帝都 云国,平安城 百花节刚过,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平安城的喧闹尚未落幕,大街小巷处处是残枝败叶夹杂着各色的花瓣。平安城不同于宛州城,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城池,三面环山,剩下的一面被高达八丈的城门守卫,门禁森严。城内的大小房屋也错落有致,设置按照礼法,正中是占地巨大的城中之城-紫禁城,设置九门,门外是环绕紫禁城的御道,往外依次是皇室亲族的府邸,六部的衙门,黄紫公卿的居所,再往外围是闻名天下的万安街,商铺林立,酒肆咸集,最外围是豪绅商贾的豪宅,其规格法度森严,是集礼法之大成的产物,完全不同于宛州房屋随意率性的安置。 叶楠漫步于街道不禁赞叹于设计者的精密设置,这样的布局不仅无形巩固人们心中皇室的地位,更便于管理,如果说宛州如同书法大家率性而就的狂草,那平安城就像是儒家圣人一笔一划写就的楷书。 今日受皇太子叶云澜邀约去东宫赏花,叶楠穿过重重叠叠的宫殿,通报之后被皇太子亲自迎入东宫。 对于未来的皇帝,当今的储君叶云澜,叶楠在来之前早已利用南唐情报网将其调查清楚了。 叶云澜是当今云国皇帝的嫡长子,自小聪慧过人,师承一代硕儒张仲臣以及武帝时名将苏威,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堪称文武全才,难得的是礼贤下士,温良恭简,十三岁时便被立为太子,被视为未来的一代明君。 一代明君呐,叶楠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叶少主可有什么心事?”见叶楠出神,叶云澜出声询问。 “见满园淮南奇花,不禁想起来故国啊。”叶楠口气似乎不胜感慨感慨。 “远离故土思乡毕竟难免啊,明日我叫人把这些南方草木送至叶少主的漱玉宫,聊以抚慰少主思乡之苦。南唐风物我其实很感兴趣,只是身在皇都难得一见,今日倒要向少主讨教了。”叶云澜不轻不重地说。 “臣定当知无不言。”叶楠躬身答道。 其实今日叶云澜不光邀请了叶楠,还邀约了陈国质子-陈怀亮,帝都各大公卿家的子侄。叶楠其实对陈国质子很感兴趣,南唐距离陈国仅隔着南越,而以南唐多年经营的情报网对这个陈怀亮居然鲜有记载,只说其雅好刀剑,杀伐果决,除此之外别无记载,是个神秘的人物。 “今日难得请到南唐与陈国的两位少主,我代云国各位公卿敬两位一杯。”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叶楠也微笑举杯,朝各位公卿子弟致意,而后饮尽。而陈怀亮却只低头一饮而尽。陈怀亮自小出质在云国,诸位公卿子弟对其孤僻早已见怪不怪,反而在相较之下让人对南唐世子倍生好感。 “相传南唐宛州城秋天有百里霜打红叶的壮丽景观不知是否真有此景啊?”一位尚书的儿子向叶楠询问。 “百里之数做不得准,只是霜打红叶确有其景,虽无百里盛大,但美人红装素袖舞于枫林也确实赏心悦目。”叶楠笑着作答。 “听说南唐宛州每夜不设宵禁,夜夜笙歌,花柳之地极多,想来叶少主艳福不浅。” “在下倒是的确心系花柳之地,奈何家教严厉,待日后诸位来访南唐,在下一定以此为待客之道好好款待各位,也让在下能得享这等艳缘。” “哈哈哈,叶少主取笑了。” …… “听说叶少主师从剑术名家杨克,定当剑术了得,他日定当讨教。”陈怀亮这句话在谈笑风生的席间格外刺耳,说什么讨教云云,意思便是要好好较量一番了。 “在下未得老师技艺的十分之一,恐怕让陈少主失望,不如以酒当剑好好较量一番。”叶楠不卑不亢地说。 “两位都是当世英才,何必舞刀弄剑,忧伤和气,来喝酒。”叶云澜举杯。 于是叶楠也举杯,陈怀亮也无所谓地笑笑举杯。 酒宴一直到黄昏,席间大多是各人向叶楠打探南唐的奇闻,叶楠倒也见多识广,嬉笑席间从容自得。不过叶云澜期间偶尔发问,倒都是南唐局势,南唐各人地位高低,政府运行,叶楠自然不能尽说实话,半真半假地搪塞 曲终人散,自是宾主尽欢。 漱玉宫,叶楠跪坐书案前,回忆席间情景,公卿子弟问那些奇闻异事并不奇怪,其中也颇有几个有识之士。陈怀亮似乎的确没有心机,说话总是直来直去,酒到杯干,倒是慷慨豪迈。而叶云澜,却仿佛一团迷雾,温良恭俭让,待客十分周到,对于众人忽视的陈怀亮也毫不鄙夷,可旁敲侧击南唐的情势却净是些云国早应该知道的消息,身为皇储不应该不熟悉这些东西,波澜不惊的眼底似乎有什么让人看不透的深沉。 此刻,东宫,太子寝室 太子也正跪坐在书案前,对面前半跪的黑衣人说:“带我的手谕去调遣夜枭里面五名高手,日夜监视漱玉宫,叶楠一举一动不分巨细都报上来。” “是”黑衣人纵身跃入黑夜,悄无声息的远去了。 黑夜的黑似乎是吞噬人心的,让盯视黑暗的人仿佛要被吸入其中。 起风了,风吹过寂寥无声的紫禁城,夹杂着某些不知名的叫声。 第四章 风,起于微末 楚国郢都 楚国毗邻皇室云国,是诸侯中实力极强的一支,在云武帝叶清羽之前,连续出现了几任圣明之主,开疆扩土,训练出一支号称天下第一的步卒楚枪兵,有称霸的势头。在征讨云武帝的战役中,楚国出兵两万,是诸侯联军的领袖,适时楚国势大兵强,正欲建立千秋的事业。不成想武帝神勇,领皇室禁军败联军于雄关下,楚国就此割地和亲,年年进贡,实力受损,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国仍保有雄壮的兵力。 当代的楚国国主,姜衅站在郢都王国宫殿首座前,目光深沉地盯视着阶下站立的文武百官。 楚国国势由盛转衰已经二十年了,上代国主姜成业跟他的先祖一样,精明强干而又杀伐果决,本欲借诸侯之力趁势瓜分皇室国土,奈何遇到了百代难遇的雄主名将叶清羽,雄图霸业,毁于一旦,之后的几年里含恨而终,这份仇恨像一道疤痕深深地烙印在楚姜氏一族的心里,直到现在,姜衅还时不时想起父亲坐在这座位前阴沉的目光与脸色,那不甘的眼神仿佛穿越时间的长河盯视在姜衅身上。 “鸿胪寺卿,郑武”姜衅雄浑的声音响起在大殿里,如一道惊雷,阶下大臣不由地将头又低下去一截。 “臣在。”台下闪出一个长须白面的中年人。 “收受云国叶氏三万两黄金,将我国边界布防图拱手送敌。即刻送往刑场,腰斩。”姜衅面无表情地下令,两旁马上有侍卫上前拉走了中年人,中年人却一言不发,只面如死灰。 “怀化将军,代钟琪,不战而降,甘做云国细作,即刻腰斩。” “归德将军,徐启辉……” “黄门侍郎,谢宇” “御史中丞,成宿” …… 短短一刻钟,已经有四人腰斩,六人下狱,十多人被免职。 “阶下的各位,这些人有的是二三品的文官大吏,有的是统兵千万的武柱国,可他们却寡廉鲜耻,他们不知道二十年前我楚国宣威赫赫,只知道今日皇室如乌云压顶,笼罩在楚国头上,他们不明白先王为何抑郁而终,不知道孤王为何宵旰勤政,不知道为何我楚国家家户户不畏死战,糊涂啊!”姜衅声音由低沉转为高昂继而悲愤,最后却满面萧瑟,仿佛不胜凄楚。 “你们都是我大楚的子民,都生长在大楚的土地,都拿着我大楚的俸禄,可并没有都忠心于你们的故国,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我大楚之敌,不在庙堂之外,而在庙堂之内,不是云国叶氏,而是今日在场各位的内心!”姜衅似乎又恢复了精神,两眼精光摄人,目光所及似乎穿越了郢都的层层楼宇,蔓延向大楚的每一寸国土。 “今日惩处通敌叛国之臣,只为我楚国已经被云国压制二十年,二十年里层层剥削,我楚国每年三分之一的税赋流入云国叶氏,这些人居然去接近我大楚的敌人,就算孤饶了他们,大楚的臣民也绝不会饶了他们,今日起,我大楚要洗雪前耻,皇室要么免除我大楚的赋税,要么就承受大楚二十年的积怒。”说罢,姜衅回头拂袖而去,留下群臣战战兢兢的面面相觑,除了少数知情者,谁也想不到今日会有这般雷霆万钧的朝会,会这么快与云国撕破脸皮。 郢都宫殿外明明是盛夏,却分明有几分凉意。 云国,平安城,东宫 “这几个月来,漱玉宫可有异动?”叶云澜捧着书,边踱着步子边问。 “这几个月,叶少主一直在喂养信鸽,但属下率人查遍信鸽,日夜监视,并未发现有消息传出。”一身黑衣的人隐没在阴影处,小心翼翼地回复。 “不用查了,他养鸽子就是为了让你们去查的,他一定有别的渠道传递消息。真是狡猾的人啊,密切监视周遭情况,不要再管鸽子了。”叶云澜放下书卷,望着漱玉宫方向出神。 漱玉宫,叶楠卧室 一个人从床底缓缓地爬了出来,手里那只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件。 “少主所猜果然不错,我们的信鸽被日夜监视,不过他们应该暂时想不到我们已经挖通了一条通往远处的地道。楚国的影子来信了。”管家模样的人笑着递上了信封。影子是南唐的间谍机构,跟云国的夜枭一样,不从属于任何部门而且只对国主负责,在叶楠离开宛州前就已经接管了这个机构。 “叶云澜是个如狐狸一样的人啊,想琢磨他的心思,就想一想我会怎么做就知道了,看来相似的人毕竟容易相知也难以相处啊。再过半月不要再养信鸽了,估计他也应该察觉信鸽是掩人耳目的了,”叶楠接过信件,打开封口之后笑容渐渐凝固了。 信件里仅有一行字: “楚国将动”其中动字已经模糊难辨,显然是仓猝间写就的。其实写信的人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只为了将这个消息早点传递出去。 “终于开始了。”叶楠低声喃喃道。 第五章 将乱 “混账!混账!”云国紫禁城的金銮殿上,皇帝气急败坏地咆哮着。大殿里的大臣呼啦啦地跪了一片,沉重地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响着。 “都看看,楚国那些个逆臣都写了写什么。”皇帝愤恨地将手边的奏表扔到台阶下。 叶云澜低头小步趋上前去,“父皇息怒,楚国跳梁小丑,不值得父皇大动肝火,有伤龙体。” “云澜,把这封奏折念给诸卿听听。”皇帝似乎怒火稍息,脸上阴沉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叶云澜小心翼翼地小步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折,展开后略一定神,缓缓地读了起来。 “臣楚国公姜衅有本启奏 近年楚国天灾日盛,民不聊生,淮河之畔有大雨瓢泼,雨大如豆,连下数日,多处决堤,民众多有死伤,且耕地淹没,秋收已然无望。而楚北烈日当空,数月无雨,大地龟裂,掘地九尺无滴水出,民均无水可用,而况牲畜,田地乎。 我国地处偏僻,向来清苦,而近年赋税日重致使民众耕时无收可盼,收时无粮可交,天灾人祸,接踵而至。 近日楚地多有民众啸聚,日益猖獗,多地大臣上表,以致不可收拾之势。臣实不忍见民众身陷水火而另陛下遭民众怨怼,为民为君,臣斗胆奏达天阙,请旨免除今年之税,望陛下怜民孤苦,体察臣心,以免民众无路,揭竿而起,届时于君于民,难免有不忍言之事。 臣复乞陛下,蠲免赋税,上合天心,下安社稷,诚惶诚恐,微臣草上。” 读罢,大殿里久久无人出声,群臣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眼神。 这封奏章来得太过突然,楚国虽然对皇室怨念极大,除了暗中屯兵一直也算安分,今日居然公然与皇室撕破脸皮,这封奏章更是无礼至极,旱涝之事各国均有记录,每月都会按时上报,而且对比同年此时的气候,旱涝灾害更是闻所未闻,至于奏章中“揭竿而起,不忍言之事”云云意思更是明白不过,皇室若是不答应免税,恐怕楚国公就要在民众的“逼迫”下起兵作乱了。 一个苍老的身影踽踽而出,是时任左丞相兼太子太傅的殿阁大学士徐谦“陛下,楚国不臣之心早已有之,今日之事实是意料之中,但变起仓促,我国尚无准备,想来楚国早有预谋,前几日楚国以贪赃枉法,玩忽职守之名处决多位大臣,其中不乏忠于皇室的志士,可见楚国准备之充分,以臣看来,不如先行答应蠲免之事,暂行缓病之计,待我国整顿天军再行讨伐。” “徐师傅所言甚是,儿臣以为我国兵力分散,若强行调动,劳民伤财不说,且有乱我国民心,再者行军百里作战于我国兵力有损,楚国秘密调动大量楚枪兵于雄关,显然早有准备,此时不宜作战。”叶云澜附和。 众大臣也纷纷表示不宜进兵征讨。 皇帝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目光阴沉,听着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都是缓兵之计,不宜进军,心里像有一团棉花一层一层的缠着,层层叠叠的又像是重若千钧。 “够了!”皇帝大力地猛拍御座把手,巨大的响声让大殿里喧闹的大臣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都震惊地盯视着御座上的皇帝。叶云舒并不是一个暴躁的君主,甚至平时温文尔雅,是个太平皇帝的样子,今日行为与平常大相径庭,让底下那些自以为摸透了皇帝心思的大臣有些吃惊。 “朕的祖先是一统天下,分封诸侯的太祖皇帝,是运筹帷幄,包罗万象的文景皇帝,朕的父亲是慑服诸侯,重整天下的武皇帝,朕已经御宇十年,十年里皇命所到之处,诸侯拜服,朕坐拥十万天军,比之先帝孤家寡人,朕文臣武将云集,朕怎能被小小楚国威胁,朕要让他楚姜氏知道,楚国一日为臣子就终身为臣子,想要朕屈服,除非朕死。不必再议,朕意已决。”说罢,皇帝拂袖而去,留下大臣们不知所措。 “父皇,父皇,”叶云澜还要阻止,叶云舒已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漱玉宫,后院 “少主所料不错,今日朝会上大发雷霆,一意孤行地要出兵攻楚,各大臣劝谏无果,皇太子随后进宫再劝,好像也没有效果。”管家对着浇花的叶楠笑道。 “叶云舒毕竟留着武皇帝的血啊,从小兵马娴熟,虽然后来受大儒教诲,心性文雅,但绝不是阴沉深谋之人,倒是叶云澜,对局势洞察清晰,头脑冷静,是个角色,我得去添一把火,联系影子里的云国棋子,今夜子时,让他地道里的密室等我,”叶楠放下手里的水壶,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是。”管家肃穆地躬身答应。 “还有,代英叔,帮我联系叶影,我想见她” “是。”此次代英却没有了上次的严肃,眼底里闪着笑意。 第六章 战 漱玉宫地下密室 其实在叶楠入住漱玉宫当晚,影组织就已经开始对地道的挖掘。这条地道由东宫跨过公卿王府直通商铺林立的万安街中的春霖楼后院,春霖楼是万安街中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背地里的实际主事人是影部里面的二把手代英,而代英明面上却是叶楠从南唐带来的管家,就算明目张胆地出入春霖楼也无人起疑。这个地方绝对算不上掩人耳目,但或许是春霖楼太过出名,关系也太过匪夷所思,云国的间谍组织夜枭暂未起疑。 “臣,影部一等影卫,陆谦,参见世子殿下。”一个儒雅的年轻人向着叶楠行叩拜礼。 “陆侍郎请起,今日叫你前来有要事交待,不需多礼。”叶楠虽然嘴上客气,但坐在桌边不去搀扶,脸上神色冷漠,比起日间对待大臣的谦恭有礼大相径庭。 “世子尽管吩咐,但有所命,在所不辞。”陆谦却仍然长跪在地,毫无气恼,神色愈发恭敬。 这当然并非陆谦性子温和,实际上在朝堂上陆谦以直言不讳闻名,曾多次公然顶撞皇帝,以死进谏,是朝内外公认的骨鲠忠臣。只是因为从陆谦的爷爷陆渊明起,陆家一直都是影部安插在云国的棋子,也算得上是影部这些年在云国安插的最隐蔽,地位最高的棋子,到陆谦这一辈,陆家大多数人不知道自己影的身份,但到现在陆家不知泄露过多少机密,无数的把柄被抓在影的手中,一旦暴露,必诛九族。因此陆谦除了忠于南唐,别无选择。 “今日朝堂上的事我都了解了,但我恐怕叶云澜没那么容易放弃,必定要进宫再劝,叶云舒心志若是不坚定,怕是要更改主意。所以我要你去献一良策,稳住叶氏父子。”叶楠不理会没有起身陆谦,说到。 “恕下属直言,叶云舒或许容易相信,但叶云澜心思深沉,足智多谋恐怕不易欺骗。”陆谦再顿首道。 “哼,这计策让云国有五成把握能打败楚国,叶云澜即便怀疑,怕是也会动心。”叶楠冷笑。 “是,是,世子计谋超群,非下属所能理解。”陆谦诚惶诚恐地说。 密谈直到丑时方才结束,陆谦匆匆起身告辞,离开。 “代叔”叶楠盯着陆谦远去,脚步声渐不可闻之后轻声叫道。灯光阴影下代英的身影缓缓出现。 “叶影到了么?”叶楠问。 “明日一早便能到达平安城,我尽快安排少主与她见面。”代英躬身道。 此时,皇宫宣化门前,嗒嗒的急促马蹄声响起,精神疲惫的守军立马警觉起来。 “什么人,停下,皇宫禁地,禁止放马奔驰。”守军大吼。 “我是陆谦,有要事觐见陛下,哪怕动用文钟我也必须见陛下一面。”陆谦也大吼。 臣子深夜不得觐见皇帝,除非有紧急军务,即便如此,夤夜觐见,也必须经过内阁当夜值班大学士的审议,除非国家处在危亡之际,大臣必须见到皇帝,大臣可敲响文钟,惊动整个紫禁城,让皇帝不得不立刻接见。 皇帝步履匆匆地从内账走出,衣衫尚未整理齐整。说起来叶云舒算得上勤政开明的君主,对于臣下意见一直十分重视,白日时一意孤行的情况并不多见。 “陆卿夤夜觐见,所谓何事?”皇帝虽然尽力克制,但仍难掩语气中的不悦。 “臣有一计,可保我国与楚国开战至少五成胜算,因此不得不立刻觐见陛下。”陆谦跪拜下去,语气比面对叶楠时强硬了许多。 “哦?爱卿请讲。”叶云舒倒颇感意外,日间大臣所劝都是请他三思,不要进军,难道居然有人主张开战,而且有计策扭转局势。 “臣散朝之后苦思半日终得以良策,怕陛下进战之心不坚,故出此下策,望陛下恕罪。” “卿家放心,只要卿家之计可行,朕必当出兵诛姜氏逆贼。” “楚国兵力已然集结,兵临雄关不过一旬之事,而我国兵力分散,要想调动必然令士兵疲惫,敌军以逸待劳,我军必处于劣势,臣以为,此战胜负关键在于主动权握于谁手,因此我国可不调兵守关,不如直接调集兵力从韩国,郑卫国取道,直指楚国国都,若楚国出兵拦截,我军以逸待劳,配合雄关守军,前后夹击,必然取胜,若楚国一意孤行,全力进兵雄关,我雄关三万守军,皆为精兵,至少可当一月,一月之内,我军可从容夹击,那时必然胜券在握,或直指郢都,以雄关换郢都,楚兵已然成为孤军,楚国灭国,指日可待。”陆谦从容坚毅的声音缓缓道来,一道明朗的战争图画似乎缓缓展开,仿佛战争之神的手已经扫过云国内外。 “好,陆卿之计当得十万雄兵,若此战果如卿所料,朕舍得一个侯爵,以表彰忠臣之心。”叶云舒眼中闪着战争的狂热,那一刻他似乎体会到自己的父亲武帝纵横六合,横扫八荒时的心情。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天下皆为刍狗的感觉,是的,那才是一代帝王应该做的。 “臣不敢奢求,但求我国昌盛繁荣,万代不衰。”陆谦声音不变,平稳坚定。 云成帝十年的夏天,史书上记载“谦夤夜进宫,进破敌良策,帝大悦,相谈甚欢。”但是史书上没有记载前一天还激烈反对的群臣为何第二天就鸦雀无声,为何史称一代雄主的叶云澜没有再行阻拦,后世的人一直不明白为何乱世中君臣如此疯狂,拼着一半一败涂地的危险去打一场战役,那是乱世中独有的精神,乱世中的人,或许,也不能算人。 第七章 叶影 清晨的平安城寂寂无声,刚刚升起的太阳温和得把光芒洒向这座百年的皇城,氤氲的晨雾仿佛金色的丝绸,柔软的包裹着大地。 叶楠走在万安街上,大多数的店铺这个时间还没有开门,街面上也只有寥寥的摊贩正铺排着摊位。 “救命,救命啊。”极细的声响从路旁阴暗的小巷里传了出来,即使在安静的清晨也并不十分清晰。 叶楠微一顿足,闪身进了巷子里。 几个浑身酒气的魁梧男人正拖拽着什么,面朝巷子往里走着,而极细极微弱的声音正是从他们围绕拖拽的女人身上发出来的。 “诸位如此粗鲁地对待一个姑娘,非君子所为吧。”叶楠开口,但举止却可以模仿得像一个认死理的书生。 几个大汉回过头来,“呦,这个小哥长得挺俊俏啊,不如跟我们几个回去,我们好生伺候伺候。”其中一个面容猥琐的中年汉子笑着说,语气里的猥琐与其面容倒是十分相符。剩下的几个也放声大笑着放开了那个女人,围了上来。 叶楠自小学剑,师父杨克是人称淮南第一剑客的用剑名家,一柄冷月,横扫淮河以南的各大剑客,为人淡泊名利,倒是与叶鸿烈年轻是有一段因缘,因此在南*中挂了虚衔,教导叶楠四兄弟剑法,叶楠武学天赋一般,算不得一等一的高手,但对付一般的二流角色倒也绰绰有余。 左手边最高的汉子先一步扑了过来,叶楠轻巧地侧身,借他前扑的力道顺势发力一推,汉子收势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紧接着叶楠一跃上前,跃入第二个汉子怀里,发力肘击其胸口,第二个汉子也倒飞出去。剩下的三个汉子微微愣神间,叶楠已经欺身到眼前,左手握住一人手腕,右手顺着胳膊缠上,左右手一错,大汉的手臂已然脱臼,这已经算是上乘的擒拿手法了,叶楠双手连挥,交错间,另外两人也分别惨叫一声,胳膊被卸了下来。其实这之算得上小施惩戒,真正的擒拿手加分筋错骨手用上,恐怕这三人胳膊要永远抬不起来了。 几个大汉爬在地上不断哀嚎,边叫边向着巷外爬去,看来醉的并不严重,此刻身上剧痛让他们酒醒了八九分。 叶楠也不去理会,径直走到那女人面前,那女人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哆哆嗦嗦的,也不说话,抱着脑袋。她一身乞丐打扮,似乎疯疯癫癫的,碰头垢面也看不清容貌,似乎挣扎中磕破了头,头发上也沾着些血污。只身材颀长,从破洞里露出雪白的肌肤。破烂的衣衫也遮挡不住乍泄的春光。 叶楠皱了皱眉头,对她伸出手说:“姑娘还能不能行动,要是信得过在下,不妨到我家里去包扎一下,换身衣服。”他音调尽量柔和,伸出手去,想着尽快安抚这个受惊的乞丐。 乞丐抬起头来,用眼睛盯着叶楠。出乎意料的,这个女人眼睛似乎格外明亮,一点儿也不想受了惊吓或者神志不清的人,漆黑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一口千年未动过的古井,安安静静地。良久,乞丐颤巍巍地将手放在了叶楠手里。 远处的房脊上,一个穿着青衣紧身服的人趴在青色的屋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微微皱起眉头。 漱玉宫正厅 漱玉宫里大部分侍候的丫鬟,仆役是叶澜从南唐带过来的,绝大多数身负武功是影部的成员,剩下的也大多是没什么身份地位的仆人,几乎只负责清洁,烧火这类粗活,难以站在正厅里。此时女乞丐已经被宫里的丫头梳洗打扮过了,女乞丐就身材颀长,洗漱过后面容倒也十分清丽,尤其是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阴沉无星的夜空又像是一泓波澜不惊的湖水。此时施上胭脂水粉,亭亭站在大厅,倒也光彩照人。 “以后这位叶影姑娘就在宫里住下了,暂时做我哪里侍候的丫鬟,跟着紫玉先学一下在这里要懂得规矩,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叶楠说的时候一脸肃穆,似乎十分严肃。 这些仆役丫鬟倒是十分吃惊,倒不是因为把一个原本的乞丐拉倒宫里做差,而是平日里这位主子十分好说话,满脸严肃的时候几乎没人见过,于是人人倒也不敢怠慢,都躬身答应下来。 叶楠卧室 “代叔你也真是的,安排这种奇怪的方式让叶影进来,就当是买来的丫鬟带进宫里不就行了。”叶楠坐在书案旁笑着对代英说。 “为了安全起见,叶云澜对少主的监视力度极大,据影部观察,至少有三个夜枭里面的好手盯着咱们,背后调查咱们的更是不尽其数,要是随便给叶小姐一个身份,容易引人起疑。这次的女乞丐其实两天前死在了城北庙里,恰巧是叶小姐进城那一天,趁着没人发现,我给叶小姐安排这个角色。那几个流浪汉里有我们的人,安排这一出,倒是委屈叶小姐了。”代英也满脸笑意。 “代叔说笑了,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为少主做事,这点儿事情算不了什么。”此时的叶影再也没有日间的惶恐,一脸平静地行礼,礼数周到,这份气质倒是跟那双眼睛十分相配。 “以后不会让你再受这个罪了,这面皮也太难看了。”叶楠心情似乎很好,笑着伸手摸到叶影脸上,轻巧地撕下来一块人皮面具。 霎时间,满屋子里都是这个女人绝代风华。 叶影倒是没料到叶楠这一手,羞得满面通红,在烛光下更增艳丽。 “好了好了,说说宛州城里的近况吧。”叶楠也有点儿窘迫,当时伸手也没多想,现在想起来倒是有点儿出格了。而且代英站在旁边老脸都要笑成一朵花了,让他十分尴尬。 “是。”叶影也收敛心神,正色应道。 “从最近的事情看来恐怕宁郡王,安郡王不*分,有非分之想。宛州并不安稳。”叶影面色郑重。 “是么?大哥要动我这么个弟弟了么?”叶楠也收敛起了旖旎的心思,望着夏夜宁静又孤独的夜空,轻轻呢喃。 夏天的风又起了,吹散了刚刚满屋的温馨,风里似乎是淡淡的腥味。 第八章 权力,生死 南唐国,宛州城 入夏的宛州城越来越热了,每天万里无云的天气,炽热的太阳每天炙烤着大地,白日里让宛州城泛起薄薄的雾气,似乎是把积郁了一年的水分都蒸发了出来。 宁郡王府 宁郡王叶栋穿着丝绸青衣在屋里踱来踱去。 “殿下,连日的高温已经让南方多个郡县或多或少地出现了旱灾,尤其是最南方毗邻蜀地的地方,瘴气越来越严重了,有多个村子里开始有人病倒了,还望殿下及早采取措施,以备万一。”大厅里一个老年官员坐在下首,急匆匆地禀告。 “我知道了,我现在发文户部派人立即拨款,一会儿进宫去禀告父王,让吏部立刻调拨一批干练的官员去负责这件事。李老放心,必然不让灾害扩散。”叶栋虽然因为天热而心里焦躁,但语气上对这位老臣却十分恭敬有礼。 “殿下如此干练果决,是我国之幸,既然如此,老臣告退。”说着老人已经起身行了告辞礼。 “李老过奖了,也请李老放心,李老二公子的事情,自然会大事化小,李老两朝老臣,必然不让李老伤心。”叶栋也起身还礼。 “老臣明白了。”老人微微一愣,但多年官场打磨让他立马反应过来,躬身更低。 其实叶栋心绪是极好的,自从叶楠离开南唐,原本叶楠手里的差事一件件的都落到了他们兄弟三个身上,官员们最是势利,再加上他跟叶棋上下打点,连带着威逼,不少官员已然悄悄站在了他们这边。 随着老人的离开,安郡王叶棋从屏风后慢慢踱步出来,望着老人的背影说:“都是帮老狐狸,不见棺材不落泪,要不是手里头有他们的把柄,他们铁定不能乖乖地听话。” “三弟,这种话不准再提,言多必失,要是传出去你我怎么在朝堂上面对这些公卿。如今你我都是管事的人,下头的人听风就是雨,以后不要在人面前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叶栋呵斥。 “大哥,别看你我如今掌管六部里的四部,表面看上去风光。其实一旦二哥回来,你我可没有半点儿资本跟他争。”叶棋冷冷地说,也不理会大哥的斥责。 “三弟,你想说什么?”叶栋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问。 “大哥,现在六部里兵部归老四管,吏部由父亲亲自主持,别看你我掌管四部,其实咱们那些人脉连给老四塞牙缝的量都没有。先不说守卫宛州城的兵都是老四一手带起来的,但看宫里的禁军,哪一个不是成天跟老四喝酒鬼混,没有差事就往庄郡王府里跑,一旦出事,不用老四亲自下令,你我就连宫都进不去,就凭你我在军队里的那点子东西,说不定到时候连动都没法动。大哥,先别满心欢喜,觉得你我此刻得势,你可曾接触到一点儿影部的消息?”叶棋这一番缓缓道来像是兜头给叶栋泼了一头冷水,刚刚还不错的心情又阴郁起来。 影部,那是历代国主的私人军队,当这个组织运作起来,整个南唐没有看不见的角落,没有找不到的敌人,也没有藏不住的秘密。 “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老四在兵部的势力又不是一两天了,自从他懂事起就磨在那里,兵部的事情咱们插不进手。”叶栋不满却又无奈地说。 “既然兵部动不了,何不动一动叶栖。”叶棋带着冷笑,阴沉沉地咬着牙,蹦出来的字仿佛金铁落地,掷地有声。 “你的意思是?” 叶棋缓缓地做了个抹脖子地动作。 “啪”,叶棋冷不防大哥会有这记耳光,被打得一个趔趄,头差点儿撞到屏风一角。 “混账,那是你我同胞兄弟,你怎么能有这种心思,你,你,你……”叶栋似乎气急,脸也涨得通红。 叶棋却很冷静,依然冷笑着,像是嘲讽似的盯着自己的大哥。 “大哥,你醒醒吧,你我已经走上了权力这条路,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以前你还能做一个安乐郡王,现在你我的所作所为,你以为二哥要是当上国主能放过你我吗?可不是人人都像大哥这般心慈手软,大哥!武皇帝怎么当上皇帝的?你还不明白吗?他那些本来想做个安乐王爷的兄弟,可曾有一个活下来?”叶棋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反问的时候已经近乎咆哮了。 “这,这”叶栋也被这个三弟吓了一跳,刚刚的话对他仿佛五雷轰顶,让他脑袋里嗡嗡作响。闷热的大厅里似乎突然冷了下来,从身体冷到心里。 “大哥,你已经尝试过权力的滋味了,比起你我做闲散之人的时候怎么样,不用我说了,你我都逃不掉了,权力的游戏,没有胜负,只分生死。”叶棋此刻似乎是一条毒蛇,吐着毒信,却从毒牙间露出黄金。 叶栋颓然坐倒在椅子上,神经质地重复“只分生死,只分生死么”。 叶棋也不等他回过神来,抬起袖子擦干净了嘴角的血污,大步地离开了宁郡王府邸。 “只分生死,只分生死……”叶栋默默地念着这句话,语气从最初的胆怯,到后来慢慢地变冷,最后他神色已经冷若冰霜。 他霍然起身,脸色像极了叶棋说话的模样,从牙缝里缓缓的蹦出来“没有胜负,只分生死”。 第九章 开战 云楚交界,雄关 “将军,根据探子来报,楚军已距离雄关不足二百里,估计三日之后到达雄关。”军士半跪在地抱拳汇报道。 “知道了,让城外的斥候立刻动身,全力打探楚军行踪,必须摸清楚军后备,兵力情况。”一个魁梧的中年人坐在军帐的书案前沉声下令。 “是。”军士得令立马转身离开了大帐。 “将军,我军驻军不过三万,虽然都是天军里的精锐,但是寡不敌众,怕是支持不了多久,将军还是及早向帝都求援的好。”一个身穿一身宽大的白色布袍,头发挽成发髻,用一根木簪盘在头顶的文士打扮的人在侧案旁皱着眉头说。 “文城,我何尝不知道敌众我寡,我早在半寻之前就已经向帝都发去了告急文书,就在几天前我收到了皇上的回信,信里只要求我军死守雄关,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必须守一个月。也就是说,这次,我们没有援军。”首座上的将军语气十分无奈又略带这一些激愤。 也无怪他心里憋屈,云国自武皇帝征战四方以来,这么多年来没有诸侯国胆敢挑战皇室的威严,更别提直接兵临天下第一关之下了。而这次,敌人不进毫无敬畏之心的兵临城下,而且向来强势的皇室居然不派援军,似乎是要将皇室的门户拱手送人。这么多年,恐怕没有皇室将领比他更憋屈了。 镇守雄关的将领是王彦昌,是帝都世家大族王氏年轻一辈里最有才能的几人之一,自小拜武帝三杰之一的大将军苏威为师,跟当今太子师出同门,天资卓绝,十六岁时就官拜骁骑都尉,苏威死后直接接过老师在雄关的老底,担任雄关郡守,不过三十几岁便手握重兵,可谓年轻有为。他不是对自己的兵没有信心但是敌人是号称天下第一步卒的楚枪兵,而且号称十万大军,自己这三万人就算有天下第一关的护持恐怕也难以应对。 “将军可曾收到什么密信,依我看就算帝都不能派兵,也绝对不会发来这样一封不着边际的信,何况信里面让将军坚守一个月,似乎有所图。”曾文城问 “没有。”王彦昌摇了摇头。 话音未落,一袭黑衣急如闪电地掠进了帐篷。王彦昌毕竟武人出身,黑衣尚未落地,一招游龙式,左手握拳,身形矫若惊龙,飞扑出去。 “砰”黑衣人跟王彦昌撞击后各自退出几步。 “夜枭有密信给将军。”黑衣人强行压下一口鲜血,抢先开口,在脚下放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说罢也不理会王彦昌,缓步退出。 王彦昌此刻胸中也真气翻腾,闭口不言,默默调息了一会儿,他倒也不怕对方再来突袭,刚刚的交手已经让他对这个黑衣人的实力大体有了估计,在他手里最多不过两百招,不过他的内力的确诡异,如跗骨之蛆,着实不好处理。 王彦昌展开信默默读完,然后直接放到了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文城,你所料不错,帝都另有计划,这一个月,雄关必须保住。传我军令,全军戒严,日夜轮班站岗,所有斥候只打探楚军此刻行踪,我要每半个时辰得到一次最新情报。” 雄关百里外,楚军中军 “将军,此处离雄关只剩百里,我军发现大量敌方斥候。” 一个身材瘦削的人身着白袍白甲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马匹的颜色也是纯白色,没有一丝杂毛,是离国里特产的千里名马雪照玉。 “已经摸清对方斥候行动详情了么?”白衣将军问。 “是,将军命令不准动地方斥候,我军只保证了斥候为打探到我军情报,让先锋营全力阻拦了敌方斥候。”士兵回答。 “好,今日务必保证全部歼灭敌方斥候,先锋不要阻拦他们,中军散开,让他们冲进中军所在之地,一举围歼。告诉将士们斩敌一人,白银百两,逃走一人,全员罚俸一年。”白衣将军漠无表情地下令。 白银百两已经是楚骑兵好几年的俸禄了,还是要好几年不吃不喝。 “是。”军士毫不迟疑地离开去传令。 楚国第一名将,武定方以从严治军闻名,其命令绝对不允许被重复第二遍。 “去,让前军先锋跟随我立刻动身,换上最好的马,急行军,只带三天干粮,务必与明天此时之前到雄关前。”武定方兜转马头,奔驰远去。随同而去的还有五千楚国精锐先锋骑兵。 当夜,雄关 “什么?我军斥候居然无一人回来?不可能,我近千斥候,不可能被尽数全歼。”王彦昌拍着桌子对着对面前来汇报的军士咆哮。 “但将军,此时的确无人回来。”士兵小心翼翼地回答。 “武定方这个混蛋。”王彦昌一掌拍碎了身前的书案。 “全军戒严,每一刻敌人都有可能攻过来,务必保证城头有人防守。”王彦昌此刻面沉如水,沉声下令。 第二天,卯时 武定方猛然勒马,雪照玉长嘶一声,马蹄在路上划出几道深深的痕迹。雪照玉身后的五千骑兵也纷纷勒马,五千匹马一起长嘶,排山倒海的气浪让黎明里的寂静天地都微微颤抖。 “全军听令,今日攻城,不求有功,在城墙三百步处调头,不准恋战。”武定方拔剑,举起盾牌,剑尖遥指雄关城头,气沉丹田大喝:“冲锋。”声浪之强不亚于刚刚马匹的长嘶。 五千个士兵齐齐低喝一声,五千匹马纵情奔驰,向着雄关冲锋。 第十章 名将与名将 “什么?武定方到城外了?按理说百里距离,大军携带辎重,粮草,到达之后还要安营扎寨,再快也不可能此时发起攻势。除非,除非……”王彦昌大惊之后却渐渐地冷静了下去,都是用兵之人,均有名将之名,王彦昌跟武定方却是截然不同的性格,武定方沉稳有度,情绪从不外露,王彦昌却是直来直去,用最简单的方式揣摩敌方心意。 “传令下去,三千骑兵出城列阵,等敌军进入城门三百步以内再冲锋,务必保证战斗发生在在弓箭手射程之内。不准主动出击。”王彦昌沉声下令。“来人,给我披甲,拿我兵器来,我即刻登城。” 城外,冲锋的五千轻骑已然临近城门。震天的马蹄声轰隆隆的轰击着城墙,站在城墙上也能感觉到脚下微微地颤抖。 王彦昌站在城头上,面色阴沉地盯着来袭的骑军。城外三千云国骑兵已经在城门口列阵完毕,只等着敌人跨过三百步这个底线,城墙上弓箭手已然弯弓,弓如满月。 骑军对骑兵,比拼的是战马冲击力跟骑兵的素质,云国跟楚国骑兵均不算出众,骑兵素质也在伯仲之间,决定胜负的关键就是战马相遇时的速度,按理说敌军必定已经奔袭百里,此时战马脚力肯定不能支撑进行一场大战,但敌人仍然无畏的发起了冲锋,要么是疑兵之计,想打乱雄关部署,要么就是情报有误,敌军其实早就到达了城门外并且休整完毕。 王彦昌在赌,赌武定方故布疑兵,所以三千骑兵城门列阵不去冲锋,但如果武定方已经真的是有备而来,这三千骑兵借助不过两百步的距离根本不能完全展开,就算有弓箭手掩护,敌军一换一的情况下也是稳赚不赔,毕竟雄关仅有五千骑兵,万一折损大半,雄关就基本完全丧失了机动能力,连对楚军的骚扰都不可能做到。 楚国骑兵慢慢地逼近了,五百步,四百步,战马的铁蹄声越来越清晰,王彦昌头上汗慢慢地流了下来。 云国骑兵纷纷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准备冲锋。 三百步 楚国骑兵果然停在了三百步外,三百步,云国弓箭的有效射程,双方默契地把这条线作为底线。 “云国王彦昌将军可在?”响亮而清越的声音从楚国骑兵最前方响起。 “城下可是武定方,武将军。”王彦昌在城墙上反问。雄浑的声音借助内力远远地传送出去。 “阁下不愧为云国名将,不过这雄关,在下取定了。”武定方回答。 “彼此彼此,不过这雄关,可不是武将军动动嘴就功得下的。”王彦昌继续用雄浑的声音回复。 武定方不再回答,率领骑兵调头,丝毫不顾及身后的三千骑兵扬长而去。 “将军,不趁势追击么?”一名副将问王彦昌。 “把骑兵撤回来,我们要做的是防守,敌人既然敢坦然回头必定有所依仗。”王彦昌摆摆手,径自下城了。 事实上王彦昌所料不错,此时楚国大军的前头部队已然不远,一旦有敌来追必定有来无回。 “王彦昌,真是个好对手呢,一代名将的血作为我楚国一统天下的开门红真是最好不过啊。”武定方感慨。 云国帝都漱玉宫 漱玉宫后院有一处池塘,里面各色锦鲤翻滚。叶楠此时正半躺在躺椅上,优哉游哉地垂钓。叶影坐在一旁的大石上,托着腮静静地盯着池塘。 “少主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听说王彦昌已经跟武定方交上手了,不知道胜负如何。”叶影此时仍戴着女乞丐时用的人皮面具,裙角在轻风里微微起落,耷拉着眼皮,*地问。 “都是闻名天下的将军,若是一战即分清了输赢恐怕就真的辜负了两人的名声了。王彦昌只是要拖住楚军,而楚军应该也有所图,不急着毕其功于一役。两人这场仗十天半个月是打不起来的,不过一个月之内必定能分清胜负,就看谁的底牌更多了。”叶楠也*地回答。 “不过,少主你当真不担心南唐的局势?影部里消息说六部里大多数大臣似乎都已经暗地里被宁郡王收买了,万一宁郡王发难,少主处境堪忧啊。”叶影抽了一颗狗尾巴草的草芯儿,伸出手去挑逗水里的鱼。 “不妨事,让影部随时注意四弟那边儿的情况,告诉四弟一定小心,大哥他们动我是他们最后一步棋,不过四弟跟兵部应该是他们第一步棋,四弟现在处境比我凶险得多。”叶楠收起了*的心情“我要等大哥他们举好屠刀的时候再动,动就必须连根拔起。” 云国北部 “将军,据情报西部,南部抽调的军队最多还要五天就能前来汇合。”一名副将对一个不披甲胄的白衣年轻人行军礼,说道。 年轻人抚摸着手指上的铁戒指,那是云国调兵的兵符,武帝的遗物,云纹戒指。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嗯,把辎重粮草都安排好,等大军汇合立刻动身。”然后裹了裹身上的薄狐裘,眺望着东方,眼神悠远似山海,喃喃道:“武定方,听说也是白衣白甲的儒将,不知比起我来又如何。” 第十一章 各出底牌 楚云国界雄关内 王彦昌站在雄关城头,默默地望着如潮水一样缓缓退却的楚军。 “将军,楚军退了。”身侧的谋士身穿轻装皮甲,腰间配有一柄长剑,左手持弓轻声道。 “文城,这是第几次了?”王彦昌问。 “将军,这是第六次了,七天里连同最初武定方骑兵来攻的那次,一共六次,六次里敌军都没有大规模攻城,只是小打小闹地试探。”曾文城回复。 “不正常啊,按理说我军有恃无恐,只需要坚守城池即可,敌军应该急于破城才对,可这几次进攻都如同儿戏,事出反常必有妖,武定方有所谋啊。”王彦昌面无表情地说,远远地眺望着楚军的营地。 “这几天留意军中饮食,城内细作,你这几天留在军营里面,不要登城了,万一出事,你可以自行处置。”王彦昌眼神悠远地瞥了最后一眼,然后走下了城头。 王彦昌心底盘算,再等十日,云间白鹤,云国双璧之一的徐源就能率兵直指郢都,那时候就是我王彦昌反击之日。 楚军营帐 “将军,连日来我军接连试探,虽然没有跟敌军正面大规模开战,但敌军防御之严密的确是末将平生仅见,恐怕我军强行攻城,损失必然惨重。王彦昌确实不负名将之名,城里的细作也没有一点儿消息传出来,看来城内的形势也完全掌握在他手里”一名玄甲的瘦高年轻人坐在军帐末席禀告,脸上从额头直到嘴角的巨大伤疤不时扭动,让人不寒而栗。 一时间,军帐里无人应声,气氛沉闷。 武定方看着末席刚刚禀告的年轻人笑了笑。这个年轻人名为谢奇,本是贵族的一个奴隶,因为勇武被抬入军籍,打起仗来属于不要命的那种,短短数年已经做到了实权校尉。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当时发兵我已经料到雄关防守必然严密,这几日的试探倒是验证了我的猜想。”武定方轻松地说,倒是完全没有担心的样子。 “传我军令,明日辰时三刻进军,所有投石车都提前填装好,所有的攻城器具都用上,五千骑兵不准轻易调动,等我命令。楚枪兵列好斗阵。”武定方突然脸色阴沉,面无表情地下令。 军帐内所有人尽皆错愕但是习惯性地服从军令让他们下意识地,离席,跪地接受了命令。 “谢奇,你留下。其余人去准备吧。” 军帐里空荡荡的,只留下了谢奇跟武定方。 “谢奇,这是你到军里的第六个年头了吧。”出人意料的,武定方没有下达什么命令,反而提起了这些琐碎的事情。 “是,末将在军中已经六年了。”谢奇抱拳沉声回答。 “奴隶出身给了你诸多不便吧。” 谢奇沉默许久,“是,贵族出身的各位将军觉得跟我这样的奴隶一起上阵有损体面。” “你脸上的疤,如果我记得不错,应该是跟南晋争夺连山城的时候,你孤军断后,那时候受的伤吧。” “是,末将那时没有援军,没有人来策应,被南晋先锋将军砍了一刀。”谢奇目光阴沉,那时候楚军战败,溃不成军,上司命令谢奇率领最后的两千人向北引开南晋军队,自己好率领军队向南从容撤退。谢奇那次本是必死之局。 “你的兵好多都是跟你一样的人,告诉他们,手里有刀,奴隶贵族本无分别,想要别人的尊重,要自己去争。”武定方语气已经十分和缓,武定方为人严苛,治军也是走的刚猛一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杀伐果决,极少流露出和颜悦色的一面。 “明日你领你的兵做先锋,我送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赢得尊严的机会。”武定方拍了拍谢奇的肩膀,自顾自地离开了军帐。 军帐外此时太阳刚刚落山,极细的几缕光仍然照亮着天边的几块云,呈现出绚丽的橘红色,就好像泼洒而出的鲜血,武定方默然站在账外良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自言自语道:“七日,我必破雄关。” 第二日,辰时 楚军营帐一片寂静也毫无灯火,此时天已经大亮,阳光已经斜切进来,随着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每个营帐里都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铁甲撞击声然而却没有应该出现的人声嘈杂。很快,各营帐里面渐渐升起炊烟,然而无人出声,压抑的气氛仿佛一片凝聚中的乌云,笼罩在每个人心里,每个士兵心底似乎有低低的咆哮声音被死死地压抑着,一旦释放,就会风卷残云,响遏行云。 武定方驱马向前,玉照雪低低地打了一声响鼻,武定方默默地扫视过列阵的楚国将士,那些面孔或稚嫩,或苍老,或坚毅,或冷漠千人千面,这些人今日过后可能就在也不在了,武定方努力的想把这些面孔刻进脑海,但很快这些面孔就消散了,武定方笑了笑,不禁嘲笑自己幼稚的心思。 “噌”剑出鞘,武定方剑尖遥指雄关。 “进攻!” 人头攒动,马蹄错杂,楚国阵列行进速度慢慢加快,为首的一人脸上刀疤狰狞。 乱世,从这一刻起,真正的开启。 第十二章 雄关之战1 “将军,楚军已经倾巢而出,全力攻城。”还未登上城头的王彦昌听着士兵的汇报,面无表情。 他早已料到这一刻,楚军绝不会耽误太久,一定会全力进攻雄关,而之前的小打小闹似乎就是海上暴风雨来临前徐徐的海风,本来就是暴风雨的前兆。不过他也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轰然巨响接连不断的传来,早已准备好的楚国的投石车开始了第一轮投掷,巨大的石头包裹着燃油发射之前已经点燃,像是流星一样落在城头,被击中的士兵无不被击飞出去伴随着碎石飞溅。 楚国军队借着分批填装发射的投石向雄关逼近。 密集的箭从雄关高耸的城头倾泻而下,几乎密不透风的箭雨遮挡了天空,楚军头顶一片阴影。 楚国最前头的骑兵手里持着两人高的铁盾,迅速向前推进,把大多数箭都挡了下来,但毕竟盾牌不是全无死角,骑兵接连不断的倒下。身后整齐划一的步卒也举盾向前推进。 这种攻城方式很罕见,进攻城池一般是借助冲锋迅速逼近城楼,然后利用云梯登城或者用巨木冲破城门,再先进点儿就是利用骑兵步兵掩护把登城楼推进到城墙直接登楼,但这些方法无一不是要求迅速,与此次楚军进攻大相径庭。 楚军步兵缓缓分成无数方阵,方阵与方阵间隙里,巨大的木车缓缓驶出,这些木车车身极长,车身两侧站着两队整齐的士兵,其中一队士兵军手持巨盾,木车的头部是冲城木的样式。 密集的箭雨被车两侧持盾的士兵挡下,盾牌下的另一对士兵推着冲城车缓缓加速。 “雷部队准备。”王彦昌看到冲城车之后也十分震惊,然后对着身后咆哮。 一队穿着黑衣的高大魁梧的甲士上前,各自分开一段距离,甲士手持一枚手柄,手柄连接有铁杆,末端是一个手状的铁钳。 另一对士兵上前,将铁球放至魁梧甲士身前,魁梧甲士用铁钳将铁球夹紧,然后旋转,越转越快,然后甲士握紧手柄,压下手柄处的机关,铁球激射而出,向着冲城车冲去。 “轰”巨大的破坏力直接将冲城车边持盾的甲士砸飞出去,连同身下推车的士兵也被击飞。 雷部队的投掷铁球起到了作用,尽管大多数的铁球落空,但一旦击中,冲城车的速度立马降低下来,甚至直接砸坏了冲城车。 “雷部队撤,神箭营,先射油箭,再射火箭。”王彦昌下令。 雷部队的人迅速后撤,另一队全身上下覆盖轻型甲胄,身背巨大箭囊的士兵上前,先抽出油箭,射向冲城车。油箭其实是箭头绑上装满火油的袋子,射中目标后火油会流淌出来。然后取出火箭,再射。 冲城车先中油箭,再中火箭,立刻燃烧了起来。所有的冲城车几乎全部瘫痪。 武定方站在远方的木城楼上,看着冲城车失去作用,面色阴沉,冷冷地说:“看来那帮投靠了云国的将领把情报交待的挺全面,敌人连应对方案都设计好了。”显然这种部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敌人对楚国的攻城器械早有准备。 楚国床弩齐射,长达五尺,以铁为杆的箭矢由下到上钉入雄关城墙,以便楚军攀爬。这样搭建的“梯”比起云梯,抓钩更牢固也更难破坏。 投石车轮番投掷,压制着云国守军,云国的箭雨也如雨泼,丝毫没有断绝的迹象。云国的弩车轮番发射,巨大的箭矢一旦击中能贯穿三到四人,若是遇到急速奔驰的骑兵会一瞬而过,骑兵只会感到身体瞬间冰凉,然后再无知觉。 “将军,我军折损严重。”士兵在武定方木城楼的脚下大声地禀报。 “嗯”武定方面无表情。 楚国的劣势逐渐暴露,兵法上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兵力是敌人的十倍就可以围城,兵力五倍于敌方军队就能攻城,其实楚军不过十万,而雄关内不仅是三万云国精锐而且雄关号称天下第一关,楚军其实才是劣势的一方。当年诸侯联军二十万精锐在这里对战云武帝五万疲惫之师仍无功而返,今日十万对三万,按理来说区别不大。 但,武定方心里却不这么想,他武定方是楚国第一名将,他十万楚军是万众一心之师,比起以前群龙无首的诸侯将领,各怀鬼胎的诸侯军队不可同日而语,况且,王彦昌也不是云武帝,他手下也没有武帝三杰。 “将军,楚军死伤惨重,尚未有楚军靠近城墙。”士兵对王彦昌禀告,语气里掩饰不住得意。 “传令,所有部队,把能用上的都用上。”王彦昌却面色不善,甚至有几分凝重。 “将军”士兵迟疑。 “我虽然不知道武定方想要干什么,但是既然武定方千方百计地想要在今天靠近城墙,我只要不让他得逞就是了。去,传令,全部部队,全力以赴。”王彦昌说。 武定方站在木城楼上,夏日里一股股灼热的风将远处的喊杀声,惨叫声,爆炸声传了过来,白袍飞扬。 “谢奇,今日就拜托了。”武定方自语。 此时的战场上,谢奇一马当先,为了躲避伤害迂回着移动,身边的兄弟们却一个又一个的倒下,有时候喷薄而出的鲜血绚丽如花,有时候只是一股血流激射出来,谢奇来不及悲伤,只有一把抹去脸上的血,狰狞的疤痕蠕动如龙。 第十三章 雄关之战2 楚国步卒像是麦子被一批又一批地割倒,又一批又一批地跟上,这些步卒推进缓慢,三人为一队,一人持巨盾,一人投掷枪矛,一人携带巨大的箭袋,里面是闪烁着黝黑金属光芒的枪。 这就是楚国枪卒,除了枪矛是必须的之外,其余两人可以随意变更,每一队人都是经过大量训练磨合组成的,一旦行动,往往一个眼神就能让战友明白自己的心思,也正是这样严密的配合,大量的训练以及入伍前精细的选拔,才造就了天下第一步卒。 但枪卒并不适合攻城,这样的兵种适合正面大规模冲锋,近处可以三人成队,借助配合所向披靡,远处配合枪矛投掷,威力也堪比弩队,哪怕是守城也能发挥巨大威力,但在攻城方面却是绝对下乘的选择,枪卒膂力有限,不可能比拟城头上的弓箭,登城的时候也绝对不能保持三人的阵型,因此战争史上用枪卒攻城的情况屈指可数。 此时战场上的情况也的确证明了枪卒不适合攻城这一点,密如飞蝗的枪矛飞有的堪堪钉入城墙,有的直接落地,大多数虽然飞上城去,但力量已经衰弱几乎不曾伤人,只是起到了恐吓作用,压制了敌人的箭势。 谢奇率领的骑兵借着箭雨稍息,极速向城墙奔驰。 嗖嗖的破风声在谢奇耳边接连不断的响起,谢奇在马背上尽力俯低身子。好几次箭都擦着他的脸飞过,带起一缕血花,最凶险的一次,箭羽直接打在了他的脸上,让他一阵眩晕。 谢奇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年幼,那时候他是一个普通的奴隶,因为天生眼神凶狠,无论他做什么都绝对没有卑躬屈膝的样子,即便他真的很努力的去尝试过。很多人说他的眼神像狼一样,孤独而凶狠。他在贵族家里被呼来喝去,那些贵族似乎给外厌恶他,生气的时候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殴打,心情好的时候就只用鞭子大笑着往他身上挥舞,他记不得自己的父母,似乎一出生就是这样的卑贱。 他不甘心啊,他怎么能就这样卑贱地活下去,他心里总像是有一团火,想要燃烧掉那些该死的命运。 其实那次断后本来不应该他去的,上司不喜欢这个凶狠的下属,心底里觉得他是一个低贱的奴隶,因此撤退前临时给他生了先锋骑将军的官职,想要他永远的留在那里。那时候他身陷重围,身边只剩下六十几个人,敌军却像是波涛,一层又一层地拍打过来,最后他也已经忘记了自己怎么逃了出来,只记得最后的追兵那最后的一刀是仅剩下的三个人里的一个替他挡下了,那个士兵本来也是一个奴隶。 来不及回忆太多了,再过一小会儿就要到城墙下了,其实武定方没有告诉诸将,这场攻城是为谢奇搭建的舞台。 “取我的神臂弓,狼牙箭。”王彦昌站在城头面色狰狞地看着谢奇领着不过一百骑兵就要到城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危机感。 士兵迅速递过王彦昌的弓箭。王彦昌膂力远超常人,所用的弓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在三百五十斤作用,这样的弓搭配上螺旋纹路的精钢狼牙箭,发射出去的箭会告诉旋转,加上本来螺旋的纹路,甚至可以钻透岩石。 开弓,瞄准,放箭,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样被王彦昌施展出来,箭去如流星,城上的士兵只听见风声如虎啸。 谢奇也注意到了那支致命的箭,他根本不抬头,因为一个抬头的时间足够箭矢穿胸而过了,他滚落马鞍,只凭借脚力勾住马鞍,堪堪躲过了致命一箭。 狼牙箭落空后直插入地,只留下箭羽在地面上微微颤鸣。 谢奇翻身上马,还没喘口气,另一支箭已经飞至面前,他这次看清了那箭尖上致命的螺旋纹路,像是死神手上凌乱的皱纹。 谢奇极速后仰,头皮擦着箭尖,堪堪躲过,箭矢贯穿马匹的头颅,谢奇的马甚至来不及嘶鸣就凭借巨大的惯性扑倒,谢奇看清了城头上放箭的人,但却看不见面孔,想必应该坚硬如铁。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第三只箭已经到了眼前,这次他躺倒在马身上,避无可避。 终于可以闭眼了,闭上那双让人生厌的眼睛,也灭了那团燃烧的火,命运什么的,果然不是可以烧掉的。 “噗”箭矢贯穿身体的声音。但谢奇还活着,他的副手在最后一刻赶上了,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一箭。 那也是个年轻人。那双眼睛如星辰的光,一闪而过,随后低下了头。 这就是奴隶的尊严啊,贵族算的了什么,那是人的尊严,贵族只是一群自以为是的混蛋。 谢奇心中的火又开始熊熊燃烧。 他翻身,前扑,飞身上马,甚至没有再去看自己的副手一眼。这是奴隶难逃的命运,但为了改变他,即使死,也不可怕。谢奇甚至觉得自己的副手很骄傲,一个奴隶的骄傲。 谢奇率领最后的十几人到达了城头,十几人开始射箭,箭上飞扬着些细微的粉末。可没人看得到。 城头的乱箭如蝗,云国的守军被这些人激怒了,这些敌军居然靠近了城墙,这是云国皇帝护佑的国土,没人可以挑战皇帝的尊严。 谢奇身中十几箭,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他赢了,这就是奴隶的尊严。 他挺直了身躯,目光朝向楚军营地几乎不可见的木城楼。 武将军,我做到了,以奴隶的毅力,虽然这是为我搭建的舞台,但最后在上面起舞的人还是您啊。 远处,木城楼上的武定方面色庄重,肃穆,左手捂胸,右手扶剑,向着雄关鞠躬。 “下令,全军撤退。”武定方没有直身。 王彦昌望着退去的楚军,默然良久,明明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却完全不见欣喜,“全力戒备,搜查城墙,一寸也不放过。” 第十四章 雄关之战3 漱玉宫后院 “少主,影部传回来的前方战事最新的消息。”叶影躬身递过一封信,信的封口是影部特制的机关锁,这种锁只能通过钥匙打开,如果受到外力破坏,机关里会散出药粉,将信上的字迹抹去,是极为机密的消息才能使用的机关。 叶楠用钥匙打开信,细细地读了一遍,然后随手把信撕毁扔进了池塘里。 “王彦昌挡住了武定方的第一轮攻势,楚国军队损失不小啊。”叶楠回头对叶影说。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武定方兵力不足以完全用蛮力拿下雄关,必定要碰钉子。”叶影说。 “武定方不是庸将,这样大肆进攻,徒损兵力的事情不是他的作风,这样做的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叶楠回过头去望着池塘里波澜不兴。 “少主事先推算估计武定方会赢,现在看来楚军此时赢面不大,再过几天云国援兵一到,武定方就不得不回防了。”叶影忧心忡忡地说。 “楚国底牌还没出,胜负难说,不过我的确要楚国胜,哪怕楚国此时没有底牌。”叶楠却心情不错,饶有兴致地看着湖对面的仆役上树剪枝。 “这封信立刻送到南唐去,算一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叶楠从袖袋里抽出一封信递给叶影。 “是。”叶影一躬身,然后离开了。 太子东宫 “太子殿下,前线最新消息,王彦昌击退了楚军第一次大规模进攻,看来雄关必能守住,我国可以说稳操胜券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满脸堆笑对着叶云澜说。 “武定方这个人我调查过绝对不好对付,这样的进攻绝对有阴谋。你去传令夜枭,送一封信去王彦昌那里,让他绝对不能松懈,反而要加倍小心,动用全国的力量看住邻国的北晋国,密切留意楚国调动,让徐源加快行动,务必进早进入楚国国境。”叶云澜一脸凝重地下令。 看着管家缓缓退出,叶云澜一震衣袖,起身。“备轿,我即刻进宫。” 郑卫国,南部 漫天黄沙里,长长的队伍接连不断,士兵踏着沉重的步子拖曳着前行,每个人都已经精疲力竭,连续的赶路让这支从云国各地抽调的军队疲惫不堪。 郑卫国是由云国一手扶持起来的,名义上的国主卫伍夫并没有实质的权力,几乎是完全听命于云国叶氏,云国大军借道修整,卫伍夫亲自在约定好的修整地等待着徐源率领的大军。 “传令下去,前方五里处修整半日,然后继续进军。”虽然整日毫不停歇地赶路,但徐源身上那股潇洒的气质却一点儿没有消减,只是头发散乱,白袍上也诸多污渍。他安静地眺望着远方尘土飞扬里若隐若现的人群。 “卫国主,近期南晋,楚国的军队可有调动的迹象?”修整时徐源被卫伍夫迎入帐中,坐在左侧下首躬身问。 “根据近期的情报,南晋楚国军队均无调度,我国联合夜枭密切监视着各地,应该不会出错。” 徐源沉默不语,自己的军队已经动身七日,按理来说,敌人必定已经知晓自己的动向,就算短时内无法调动大量军队来阻挡,但一点儿调动也没有的确是十分可疑。 但无论如何,没有军队调动来阻击,自己长驱直入,绝对对自己的军队没有损失。兵法上说:“兵者,诡道也。”徐源不禁想到自己的老师对自己说过,面对看不清的局势,最好的方式是按兵不动。可现在箭在弦上,兵贵神速,徐源不敢耽搁。 心里繁杂的情绪让徐源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雄关外,楚军帐中 “将军,此次我军攻城,损失冲城车四十辆,骑兵两千人,步卒一万六千多人,谢奇先锋营全军覆没,辎重损耗不计其数。”一名副将半跪在军帐里,沉痛地汇报这些数字。 “知道了。”武定方不冷不热地说。 “将军,这样的进攻想必将军也知道是徒损兵力,为何还要我楚国将士慷慨赴死?”副将不知为何,看着主帅这种不咸不淡的反应,心里升起一阵怒火,平素武定方以严谨治军,这样的话他绝对不敢说出去,可此时楚军打了败仗,正是士气低迷的时候,主帅却对阵亡将士毫不爱惜,未免让人寒心。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你们必须再忍几天,再过几天,我领诸君登上雄关城头,亲自祭奠将士亡魂。”武定方也不生气,语气也还是淡淡的,只是目光灼灼地扫视各位将领。但他的话却像是巨浪拍石,在诸将领心里响起滔天巨响。 第十五章 雄关之战4 雄关城内 一对对巡逻的士兵从青石街道上走过,军靴在石板路上踩得山响。城里的人因为战事,早就藏到家里,要是没有急事儿绝对不会探头探脑,因此往日熙熙攘攘的宽阔的雄关街道显得空空荡荡的。一点儿生气也没有,唯有巡逻兵士的脚步声萦绕在街道的各个角落。 巡逻的士兵每十人一队,每个人配有轻甲,长矛,此外几乎没有什么装备,此时最优良的的装备都被用在了城头防守。 这几天巡逻的士兵都有点儿头疼,可能是因为天气炎热,或者每天全城巡逻身体疲惫倒也没人注意。 一队士兵正走着,突然前头第三个士兵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周围的战友蜂拥上去,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了军医那里。到哪里才发现,军医处居然人山人海的,除了前几天的伤员,好多晕倒的士兵甚至已经没有床位可以躺,只能躺在屋外阴凉干净的地方。 “先生,这些士兵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几日里这么多士兵晕倒?”一名看起来地位颇高的年轻的将领在军医的领头人那里询问。 “实不相瞒,在下行医多年,还没有遇到这样奇怪的事情,看脉象似乎是中暑或者气血虚弱这类疾病,但是这么长时间不醒过来,的确让人费解,这么大规模的生病,如果不是季节天气变化的原因,必定是中毒的症状。”年迈的医生紧紧地皱着本已经满是皱纹的额头。 “请先生务必抓紧时间救治,在下这就去复命。”年轻的将领拱了拱手便起身离开了。 “将军,我军已经有两千多人晕倒,类似的头晕,无力的症状几乎各营地都有,将军,这必定是有人下毒。”年轻的将领单膝跪地对王彦昌禀报。 “嗯,让军医立刻去查,多派人去协助,你立马带人去调查我军的粮草,饮水。务必在天亮之前调查完毕,如果有异状,立刻来禀告。”王彦昌下令。默默地盯着手里把玩的玉章,目光闪烁不定。 王彦昌心里很乱,此从楚军被打退,他就隐隐有一种不安,这几天他几乎已经把所有能检查的地方都查了一遍,他知道武定方绝对不能善罢甘休,上次冲到城墙的那个先锋绝对不简单,但是他什么也查不出来,现在城里士兵接连出现中毒症状,可自己却不知道敌人从哪里下的毒,下的什么的毒,这些毒会不会传染,最终的效果如何……这些事情太复杂了,王彦昌知道为将者必须冷静下来,分析好当下的局势才有可能赢,但现在他心里乱透了。 再过五天,徐源的军队就能直入楚国,那时候雄关之围就已经解了一半,可是,自己能否支撑下来这五天呢? 他用手用力地搓了搓脸,大力地喘息了几口,把头埋进了手里。 雄关外,楚军营帐 “传我军令,这几天全军戒严,每日列阵,时刻密切关注敌军动向。每半个时辰向我汇报一次”武定方站在军帐首座前,语气严厉,甚至有些疾言厉色,这对平常对什么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武定方来说很少见。 周围的将领均躬身,抱拳,沉声答应后四散离开。 夜已经深了,夏天的夜晚并没有清凉,反而格外的闷热,天地像刚刚熄火的个蒸笼,让人感觉空气似乎凝固了,每次呼吸似乎都要用完最后的空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像是刀锋切碎了夜的宁静,听到这种声音的雄关里的士兵均毛骨悚然。 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从医舍里传出去。 “立刻去禀报将军”白天那个军医里最有资历的老头一边往医舍跑,一边对侍卫大吼。 他大力推开医舍门,饶是以他行医多年的见闻也不禁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愣住。 日间晕倒病人都声嘶力竭地*着,巨大的痛苦让他们下意识的或拽或抓着身边的同伴,或者自己的身体,用力之大让同伴或者自己的身体鲜血淋漓。 老军医就近走向一个正*的士兵,刚俯下身子,被他一把抓住,力气之大让他眼前一黑,旋即想要挣脱,但是没有成功,这时候士兵的指甲已经陷入了他的皮肉里面,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立刻用另一只手捏住士兵手臂上的穴道,士兵松手,他抬起手臂看自己的伤势,似乎不重,但涌出来的血是黑色的。 有毒,他立刻用手边的刀一刀削下自己受伤处附近的肉,然后草草地包扎了一下,这时候他没有解药,立刻放血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保险起见还是割下这点儿肉保命的好。 他刚捂着伤口出了屋子,迎面看到王彦昌率领士兵前来,他立刻上前。 “将军,这……”还没说完,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然后眼前一黑便晕倒了过去。 王彦昌身边的随从立刻扶住了他。 “让他躺下”王彦昌匆匆下令,径直走向医馆。 “将军,不可,这医官似乎是中毒了,将军不可以身涉险。”副手立刻制止了他。 王彦昌尚未回话,医馆里似乎有人站了起来,人影纷乱却毫无声息。众人正惊异间,一只手穿破窗户伸了出来,四处乱抓。 “尸毒”王彦昌从要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 第十六章 雄关之战5 王彦昌的话音未落,一个瘦削的人影已然从身旁的窗户里扑了出来。王彦昌侧身已让,左手擒住这个军士,右手一掌击在他天灵盖上,那人已然气绝身亡。 王彦昌刚送开手,屋子里的人影倏然地动了起来,霎时间,门口,窗户都被人影填满,这些伤员都要冲出来。 王彦昌大喝,吼声震天,声音由佛门狮子吼的内力催动,如同巨浪,一层有一层连绵着回响在雄关城内,雄关内的守军立刻被惊动,应该很快就能赶来。但屋内的人影已然都冲了出来。 “所有人全力拦阻这些人,一定赶尽杀绝,一定小心不要被这些人伤到。”王彦昌大喝之间已经窜入人影当中。 尸毒,提炼于南蛮与陈国蛮荒森林的尸草,这些草长成之后峭立干瘪,看上去仿佛已经枯萎,实际上尸草所有的养分都存于根部,待到时机成熟,根部便分叉,将尸草一分为二,然后二分四,四变八,迅速繁殖,只是其地上部分极易损折,毒性又都在茎中,因此尸毒极难提取更不用说用在战场上了。中了尸毒的人身体自内向外腐烂,表面看去只是晕厥,其实五脏已经衰败,在临死前会凭借最后的意识挣扎,六亲不认,乱抓乱咬。 想到这里,王彦昌再也无法分心了,左手握拳,右手成掌,左手大开大合,右手却是极柔的云手,刚柔并进,云手缠上敌人,左手立刻运足内力,一拳击毙,所以几乎每个错身,都有中毒的士兵瘫倒在地。 王彦昌没时间心痛,这些兵都是他一手带起来的,有时巡视完营地就地跟他们同桌同席,但这个时候的一念之仁会葬送更多士兵的性命,王彦昌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此刻下定决心,再不迟疑,一招一式使将出来,这些寻常士兵绝不是对手。 “啊”远处一声惨呼。一个正阻拦这些伤员的士兵被两个人拖拽,竟然生生地把手臂撕扯了下来。 王彦昌心里焦急,这些人如果闯了出去再去伤人,这样累积,不用楚军来攻,雄关不攻自破。而且这里只是一处伤员聚集地,这样的地方,雄关内还有五处,自己的士兵中到底还有多少人已经中毒而未发作也不得而知。 “喝”王彦昌心里焦虑,手上也发力,右手的云手反手一绕,也走大开大合的路子,两双肉掌却像两把斩马大刀,左右抡开,所向披靡。他不敢动兵器,他害怕这些士兵血里仍有残毒,因此每次动手都是以内力震死敌人或者击碎天灵盖。 就这样王彦昌一路杀了出来,此时他带来的士兵已经被暴走的伤员淹没,只有几个苦苦挣扎。 远处,一条手持火把的队伍急速奔来,王彦昌定了定神,看清了是雷部,这些魁梧的汉子在守城战时痛击敌军,此刻好多人未及披甲就匆匆前来应付局势。 “雷部听令,前面伤员无论是否能动格杀勿论,不准被这些人伤到,伤者格杀勿论。”王彦昌急促地下令。 雷部倒是一时摸不着头脑,前方的士兵都是自己的兄弟,有好几个都是副将级别的大人物,要自己对自己人动手实在费解,而且伤者格杀勿论更是匪夷所思。但疑虑归疑虑,服从命令的天性让他们立刻行动起来。 王彦昌立刻上马,回到自己府邸,此时前来报信的军士已经挤满了厅堂。 “不用问了,整备除了城头防守的所有部队,立刻将所有伤者就地格杀,这些人都已经中了尸毒,活不成了,要想自己的兄弟活命就狠下心去。”王彦昌边从门口往首座走,边下令。待到他走到首座落座,所有人已经领命离开了。 “好个武定方,这样的手段,这样的计谋。”王彦昌阴沉着脸色,凶狠地说。 “文城,取我的武器,点齐我的亲军,知会夜枭,让他们帮忙镇压尸兵。”王彦昌起身对曾文城说。 雄关外,楚军营帐 武定方站在木城楼上,默默地眺望着雄关城头连绵的火把,似乎隐约间看到了城头上隐隐绰绰的守军身影。 他想从这些守军的反应看出城内此刻的动向,可他什么也看不到。按理说此时尸毒已然起了作用。攻城那天谢奇在城墙上挥洒的药粉就是尸毒,那样巨量的尸毒是楚国经营十多年积累而来,那天也不过感染到了城头上的不足两百人,可这种毒的传播极强,此刻估计城内应该有两三千人受感染了。 “王彦昌,这次你会怎么应对呢。” 夜深了,夏天的风里居然也有了凉意,或许是要下雨了。 第十七章 雄关之战6 王彦昌挥枪横扫,手腕粗的枪杆带着万钧之力直接扫在扑上来的人的胸口,王彦昌手腕一抖,崩字诀动,枪杆颤鸣,敌人胸膛凹陷,被振飞出去。 这是最后一个暴动的士兵,王彦昌收枪站定,一时间无话可说。 零星的豆大的雨点先打了下来,但夏日的雨来得迅疾如潮,瓢泼的大雨立刻涌了上来。 王彦昌仰头,任雨水淋湿自己。周围的士兵也一时默然。战争期间最伤士气的事情是杀马作粮,骑兵是扭转战场胜负的关键因素,一旦杀马作粮就意味着这支部队已经无计可施而且无人来援,但今天士兵们才知道,亲手砍下队友的头颅才是最伤士气的事情。昨日这些人里好多人还跟他们有说有笑,勾肩搭背,有的是他们同乡的朋友,有的是他们相处多时的上司,有的跟他们多年不对付,可短短一夜,这些人已经是一堆白骨。 “传令,收拾将士的尸首,收拾的时候不要露出丁点儿皮肤,尸首赶紧销毁。”王彦昌仰着头,任雨水汇聚在甲胄的缝隙成股流下。 士兵们默默地散去,开始收拾残局。很快偌大的地方只剩下持枪的王彦昌站在那里。他也变成了一杆枪,腰挺得笔直,气势跟银枪呼应如同剑指长空。猛地,他提枪,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枪杆颤鸣如琴。 王彦昌的府邸里此刻有些寂静,偌大的府邸没有人影走动,也没有一点儿人声,只有雨打屋檐的声音回响在房屋之间。 “将军,我军今夜里有三千二百二十四人中毒而亡,我军将士死伤两千四百六十人,总计五千六百八十四人。”曾文城从首座前站着的将领队伍里走出汇报。将领都面色阴沉如水。 “这场仗是我们大意了。”王彦昌深沉叹息。是啊,一开战敌人便全歼了己方的斥候,导致云国完全不知道敌方的动向,后来敌军五千骑兵重阵虽然大家平分秋色但普通士兵的眼里就是敌人领着几个人在大门口转了一圈,我们不敢还以颜色,再后来楚军全力保护谢奇冲城,又是发觉太晚,没有阻挡,现在想起来必定是那时候敌人下的毒了。而更想不到的是,武定方以堂堂之阵正正之师作战成名的将领居然选择下毒这一种在大型战争中从未建功的策略。 “明天全军列阵,既然武定方不去堂堂之阵地来一架,我们就逼他跟我们打一架,留下一万人守城,不打退敌人,不准任何人进城。”王彦昌面色狰狞,死死地咬着牙说。 “将军,我军兵力……” “我意已决。去准备吧。”王彦昌不待他说完便挥手打断。 曾文城目送着满堂的将领散尽,回过头来看着王彦昌,“将军,这次是不得已才背水一战的吧。”曾文城目光幽幽。 “此时城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士兵中毒还未发作,越等我军越是被动,再者今日之事如果不加以利用等到士兵们愤恨之心散尽就是对我的失望了,不如现在主动出击,不,现在最好也是唯一的破局机会就是主动出击。”王彦昌紧绷的面色如堤坝溃散,本来阴沉的面孔现在满是疲惫,失望,无奈和不甘,曾文城一时不敢相信这是哪个年不过三十就朝野皆知的少年将军,直到此时曾文城也才想起这个少年老成的将军也不过三十几岁。 “将军……”曾文城欲言又止。 “没事”王彦昌摆了摆手,示意曾文城退下。其实他还有一件事没说,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被动,他王彦昌是武帝三杰,大将军,苏威之徒,是三十岁就独当一面的云国双璧,他有自己的骄傲,为了这种骄傲他可以孤注一掷。 楚军军帐 “明日整军,全力攻城。所有安排我都已经写好分别给了各位,无需多言,我楚国是荣是辱,在此一战,诸位,拜托了。”武定方语气由坚毅慢慢地缓和,最后居然有些见所未见的激动,说出来拜托这类有损将军威严的话。 周围的将领心里一热,都纷纷用力抱拳,各自离去。 第十八章 雄关之战7 一夜的大雨过后,夏日的炎热已经一扫而空,清爽的风从林间缝隙里吹出来,风里都是树叶跟泥土的香气。一碧如洗的天空里有几只不知名的鸟扑棱着翅膀,忽东忽西。 这样好的天气里雄关前的气氛却紧张而肃杀,已经是一触即发的局面。 武定方驱马向前,雪照玉踢踏着往前走了几步而后站定。 武定方望着不远处列阵齐整的云国军队,眯着眼睛。他不得不佩服王彦昌的果决,昨晚雄关大乱,军心涣散,士兵里面也有诸多中毒未发,继续坚守不出就只能等着自己实力损耗殆尽,最好的方式就是利用士兵的锋芒背水一战。 对面的王彦昌也骑着雄壮的战马站在队伍最前方,今日他不仅要调度全军,还要亲身歼敌。他有信心一战,即使不能全胜,也绝对是胜负五成。他扶了扶腰间的剑,望向不远处的白色身影。 几乎同时,武定方跟王彦昌分别拔剑,剑尖指向对面的敌人,气沉丹田,几乎同时大喝“出击!” 一时间,士兵喊杀声四起,战马铁蹄扣地,声如响雷。 南唐,宛州城外 南唐国主叶鸿烈身披金甲,腰环玉带,左侧佩戴着镶金戴玉的剑,身后是宁郡王叶栋,安郡王叶棋,再向后是左相谢安,右相顾文铮领衔的文武百官。 “栖儿,百官送你至城郊,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你此去任重道远,绝不可掉以轻心,按照你二哥的计划行事,你从小勇敢干练,敢作敢为,这次领军不是儿戏,绝不可冲动。”叶鸿烈缓缓地开口叮嘱,也顺手解下腰间的宝剑递了上去。身后的两个儿子听到叶楠却不约而同地皱眉。 其实叶楠那封信传到南唐之后,南唐全国就已经开动起来,调兵遣将,调粮调饷直到今天,这短短的几天南唐以不可思议地效率做好了战争准备。 “儿臣定不辱命。”不过十九岁的叶栖抱拳沉声,雄浑的嗓音里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叶栖长相与叶楠相仿,身材也与叶楠差不多,跟叶楠最大的区别倒是气质,浑身上下一股武将杀伐之气与叶楠的书生气大不相同。 此后叶栋,叶棋文武百官也上前道别,殷殷叮嘱,也不必多言。 三边城外,黄沙漫天 三边城处于北晋,郑卫,楚国三国交界,也因此得名。这座城因为被兵家多次争夺最终变成一座矗立在黄沙里的孤城,少有人迹。可今日城里却是人影重重,十分热闹。这些都是楚国精锐夹杂有北晋士兵,虽然人多嘴杂但行动起来各不相扰,也算是井然有序。 徐源远远地已经看到了三边城的轮廓,他领云国士兵已经奔驰了六天,除了中途休息过一次,一直星野兼程,此时说人困马乏也的确贴切。 徐源已经想好,过了三边城就是楚地的大片平原,可以纵横无阻,楚军既然这么多天没有调动,难有大量兵力阻挡,即便有少量楚军也绝对难成气候,届时兵锋直指楚都,武定方就处于进退两难之地。 “前方三边城整军半日,此后全力进军。”徐源下令。他仍然是白衣轻甲,儒雅潇洒自有一番风流气度。 “将军,前方有敌”话音未落前方士兵慌慌张张地来报。 “大约多少?”徐源倒也不紧张,这里绝对不会有大队士兵出现,散兵游勇,一触即溃,不足为虑。 “属下不知,但从激起沙尘是大队人马。”属下惶恐地说。 “什么?”徐源震惊。 “报,将军,我军斥候来报,敌军约有五万,已经在三边城列阵完毕。”有一个军士慌张来报。 徐源手里常捧的军书落地。是,现在他脑海里的草蛇灰线连了起来,是的,敌人没有调动士兵是因为已经调动完成,敌人早就等在了这里。 “云国,危矣”徐源喃喃。 第十九章 雄关之战8 云楚两国的士兵分别着白黑两色铁甲,两军交战,两股不同颜色的铁流交汇。 云楚两军的前锋都是骑兵,但两军气势上区别明显,云国骑兵以轻骑为主,动如狂风,去势也极为猛烈,而楚国的骑兵则主要是重骑兵,人马皆披甲,虽然行动迟缓,但动如雷霆,倒像是一堵墙缓缓推进。 王彦昌站在木城楼上观察局势,他没有随军冲锋,大将需要居中调度,冲锋陷阵不是他该做的,就算他是万人敌,也不过多杀一万人,对于三倍于己方的敌军,多杀一万人也于大局无义,他要做的是精打细算,用己方最少的人消耗敌军。 云楚骑军接触,云国轻骑一触即溃,即便云国骑兵去势更猛,但是重骑兵凭借自身沉重的铁甲弥补了这一缺陷并且借助浑身皆甲的优势将云国骑兵一一挑落马下。轻骑对重骑本来就是以卵击石。 王彦昌自然不傻,不会白白损耗稀有的骑兵,重骑兵虽然挡住了轻骑冲击但阵型已乱,雷部跟神箭营立刻见缝插针地进攻,巨大的铁球直接将铁骑兵轰击下马,神箭营特制的箭也洞穿了重骑兵未护甲的脖子。 楚军阵后,轰然巨响,火光闪动。 “如此巨大的投石车!”曾文城悚然惊呼。曾文城其实一直跟随在王彦昌左右,他这个文士今天一身玄甲,挎剑持枪,也是做好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觉悟。 寻常的投石车不过两三丈长,石块也不过五百步的射程,而楚国阵后的投石车长达六丈,投掷的时候几乎要比肩城墙。 “这才是用于战场的杀器啊!估计能投掷千斤重的石头吧。”王彦昌倒是不是特别惊讶。 “这要是用来攻城的,我军得有多大的伤亡。”曾文城感叹。 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数十枚石头表面包裹牛皮,浇着牛油,已经被点燃,多数的火流星砸在云国步卒阵中,其中有一枚飞向木城楼。 “将军快走!”曾文城大喝,刚待上前,却被王彦昌一把拽回来,王彦昌已然跃起,巨大的*带着优美的弧线如同一轮圆月,火流星居然被一分为二。 这次并不是千斤重石,这一枚火流星能飞这么远是因为这只是实芯的木球。 “文人就该做点儿文人应该做的事情。”王彦昌面无表情地收刀回鞘。 云国士兵在这一轮轰击下伤亡惨重,云国失去了自己最有利的武器-雄关城墙,正面对抗难占优势。 楚国枪兵阵型已经缓缓地推进过来,云国的步卒明显没有楚国枪兵的战斗力,节节败退。 “可以了。”王彦昌随手抄起身边的云国青天滚云大旗,开始挥舞。 两侧节节败退的云国士兵不约而同的放弃了正面的对手,开始向内包抄。而正面抗击枪兵的云国士兵急速后撤。 当局者迷,这样的包抄局势在高处一览无余,而身在其中的楚国枪兵完全意识不到危险的来临。 武定方也看到了这样的局势,武定方也不下令后撤,向自己的木城楼下丢下了黄色的小旗。 楚军阵型之后开始渐渐推出了一台又一台冲城车,这样的攻城器具在第一次攻城时给云国军队造成了极大困扰,但此刻的冲城车又有所不同。两侧的军士只剩下了持盾的士兵,原先负责推动车辆的两队士兵撤走,但前方却有四匹高头大马在拉着冲城车。 驾车的士兵挥鞭催马前进,四匹马开始发力,冲城车也缓慢地加速。 “拦住冲城车,破坏车轮。”王彦昌在城头上下令。身后的士兵急匆匆地前去传令。 此时的楚国重骑兵已然耗尽,云国的轻骑也所剩无几。但楚国骑兵中有一人策马而出,奔驰着冲向渐渐被包围枪兵。 一人一马铁甲覆盖全身,连脖颈处也被铠甲的高领所护持,经过一场厮杀马匹却脚力不减,奔驰起来如同迅雷,冲入没有骑兵的云国步卒当中当真如砍瓜切菜。 这样的铁骑约有二三十骑,像是二三十道箭飞射进云国的心脏。 “枪破阵”曾文城低低地惊呼。这种战术在战场上很常见,利用己方精锐贯穿敌阵,将敌人阵型攻破之后利用大军分割包围歼灭。 “亲军营,随我出阵。”王彦昌一撩战袍,头也不回地下楼而去。 此时楚国阵后兵士已经所剩无多,就在刚刚,武定方派出了几乎所有部队,各有调度。 “也该我了。”武定方喃喃自语。 “将军,敌方败势已露,没必要亲身陷阵。”身后的亲兵随从劝解。 “不,方山,你记住,无论你是士兵还是将军,总有一天你要亲自上阵,用双手感受战场的脉动,那时之后你才有资格成为真正的名将。”武定方一撩袍角,回头下楼而去,背影依稀与王彦昌的背影重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