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亚拉尔的拉法艾罗》 Chap.1 多年以后,面对里恩德尔主教的请求,画出《阿吉利亚圣母》时,拉法艾罗将会回想起曾经陪伴他生与长的那些女人们。 伊利欧历13年那年的康坦斯纪念日,大概是凌晨的两点左右,婴儿的初啼划破了乌尔比亚尼夜的寂静,朦胧地睁开双眼,初生的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人影,是他的乳母,玛里吉亚.桑齐奥尼。还有些湿滑的身躯被包裹在绒布里,一边哭喊着,一边被乳母递给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母亲。 看着自己的儿子平安无事的出生,他的母亲,蒂尼基拉.希亚拉尔,终于带着笑容,缓缓地合上不甘的双眼,产后的大出血带走了他的母亲。在还没有生下他的时候,乌尔比亚尼的医生就曾告诉过他的母亲,以她的体质,想要诞下后代,很大可能会付出生命的危险,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生下她的孩子。 哪怕在产前,乔翰尼.亚梅洛.希亚拉尔,也就是拉法艾罗的父亲,为她添置了许多补品,甚至给拉法艾罗找的乳母,也是埃利亚尔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却依然是没有改变蒂尼基拉产后去世的命运,拉法艾罗,在鲜血之中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了他母亲生命的延续。 乔翰尼是个在当地略有名气的画家,听他说,他的祖上也曾经参与过伊塔利亚诺王国的独立战争,亚梅洛这个中间名也是康坦斯一世赐予的。他经常会收到乌尔比亚尼的一些达官贵人邀请,为他们作画,因此也是颇有资财,在拉法艾罗出生不久后,便在乌尔比亚尼的教堂区购置了一幢精致的二层房子。 在拉法艾罗两岁左右时,他的乳母因为收到了家人的来信,好像是很紧急的事情,便向他们告辞,乘着伊普斯人的巡游车队,回到埃利亚尔的家中,再也没了消息。 乌尔比亚尼是个数万人的城市,鸽子白的屋子,沿着从中穿过的利奥河河岸排开,湍急的河水清澈见底。在城市的背后,是一座小山丘,当地人称它为莫里列山,意思是死于此的山,乌尔比亚尼的人们,在死后,一般会选择将自己的遗体,埋在那青山中,蒂尼基拉,就安眠在那里。 “拉法艾罗,去看看你母亲。” 自拉法艾罗记事起,每年的康坦斯纪念日,他的父亲都会带着他,沿着青石铺的山间小路进入山中,带着几束百合花,来到他母亲的坟墓前。大理石的半身雕像安置在坟墓的正前面,带着桂冠的女性面庞,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地下,按照他父亲的说法,那是他心中,蒂尼基拉看着刚出生的拉法艾罗的画面。 那坟前的雕像,与家里母亲的肖像画,构成了拉法艾罗心中母亲的容颜,像是百合一样,纯洁而温柔的女人。他的父亲偶尔也会告诉他一些关于他母亲的事,每当他谈起自己的妻子时,都会露出追思的表情,温和而带着爱意。 “蒂尼基拉是个温柔的人呢。” 将给予蒂尼基亚的爱,全数给了拉法艾罗,加上对自己儿子本身的爱,乔翰尼疼自己的儿子,在乌尔比亚尼也是很有名的,甚至没有小孩子会愿意和他一起玩,都觉得他是个爸爸怀抱里的人。 “看,是那个爱哭鬼!” “你爸爸怎么让你来这里,跟我们这些穷鬼玩啊。” 每当拉法艾罗带着面包,跑到乌尔比亚尼的贫民窟,去弗洛丽娜家时,都会听到其他贫民窟的孩子冲着他叫喊,甚至有时候还会动手抢他的面包,而拉法艾罗只能忍受着这一切,被抢时拼死也要保住手中的面包,因为弗洛丽娜是他在乌尔比亚尼唯一的朋友。 在拉法艾罗七岁那年,他和他的父亲去城外写生,回到乌尔比亚尼,刚要进入教堂区,正准备回家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撞在他父亲的身上,低着头道过歉后,女孩便立刻离去,没走两步父亲就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于是便立马向那女孩追去。一个小女孩,自然是跑不过一米八多的父亲,没跑几步父亲就抓住了偷走钱包的女孩。 拉法艾罗看见父亲抓到了小偷,也跟着跑了过去。小女孩满脸的恐惧,依照乌尔比亚尼当地的法律,盗窃者是要被砍掉双手的。女孩无助的双眼望着拉法艾罗的父亲,稚小的脸颊因为饥饿而深深的凹陷。看着这么可怜的小女孩,拉法艾罗的心里冒出了同情的情绪,伸出小手拉了拉父亲的衣袖,让父亲放开那个女孩。转过头,看着拉法艾罗恳请的眼神,父亲也便没有再深究小女孩的责任,只是拿回了钱包就离开了。 “谢谢...”低垂着脑袋,小女孩说,“我只是...只是饿了...” 看着可怜的小女孩,拉法艾罗决定,自己要帮助她。对她说晚上带些食物给她,问过女孩,知道她的住处后,便跑回了家。那天晚上,趁着父亲出门参加宴席,拉法艾罗从厨房里拿走一根长条面包和奶酪肠,包裹在油纸里,就跑到贫民窟中的女孩的家。 “喏,给你。” 迅速地拽过油纸包,女孩赶紧把拉法艾罗拉进屋内,“快进来,别让别人看见了。”女孩急切地说,进了屋子,打开油纸袋,掏出面包和香肠,几口就塞进了肚内,嘴角上还沾着面包渣,看着面前的拉法艾罗,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 趁着女孩吃东西的功夫,拉法艾罗这才看清女孩的样子,平缓的额头,翘挺的鼻子,黑珍珠般的眼睛绽着纯洁的光,若不是凹陷的脸颊与有些脏乱的黑发,这小女孩的面容就完全符合父亲所说的人的美了。 扫视过女孩的家,只有一张残破的木桌子,后面摆着的就是一张老旧的床,没有床垫,床单都已经破了几个洞,看了一圈也没见到女孩的家里人,“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么?”拉法艾罗问,“你爸爸妈妈呢?” 女孩的双眼低垂下去,像是想到了不好的回忆,“我妈妈生我的时候就去世了,爸爸也在去年病死了...”这一年来,女孩都是靠着别人的施舍,以及偶尔的小偷小摸才勉强活了下来,“上个月经常照顾我的大妈也去世了...” 触到了女孩惨痛的回忆,拉法艾罗很不好意思,听到女孩说她的母亲也随着她的出生而去世,也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神色也黯淡了下去。但是小孩子的天性注定让他们不能一直保持着沉默,哪怕是安静的男孩与苦难的女孩,过了一会儿,拉法艾罗开口,向小女孩说:“我叫拉法艾罗,要是肚子饿了的话,就来找我吧。” 听到拉法艾罗的话,小女孩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对此刻的她而言,没有什么是比食物更重要的了,“我叫弗洛丽娜。” 于是,弗洛丽娜成了拉法艾罗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因此也就有了拉法艾罗经常会带着食物送到贫民窟的举动。 Chap.2 拉法艾罗倒是从小就展现出了绘画的天分,每次乔翰尼带着他到城外写生的时候,都能发现他的儿子,也就是拉法艾罗,随便画出来的东西,都充满着自然的色彩,乔翰尼也就产生了指导拉法艾罗绘画的心思。 乔翰尼也知道拉法艾罗有了第一个朋友,那个住在贫民窟的小女孩,本着疼爱自己孩子的心思,乔翰尼并没有阻止拉法艾罗与那个小姑娘的交往,哪怕那个小姑娘曾经还试图偷自己的钱包,而且那个小女孩确实符合美的概念,加上她的确可怜的经历,乔翰尼找到了乌尔比亚尼的教堂主教,经过公示后,将弗洛丽娜收为了自己的养女,也就将她接到了自己的家里,弗洛丽娜也就成了希亚拉尔家的一员,现在要叫她弗洛丽娜.希亚拉尔了,弗洛丽娜要小拉法艾罗一岁,也就成了拉法艾罗的妹妹。 在拉法艾罗十岁,也就是伊利欧历23年的那年,乔翰尼为他建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画室,倒不是在城内,而是在乌尔比亚尼的城郊附近,除了那地方的风景算是优美外,也是因为那里是乔翰尼祖上传下来的一小块土地,建在那里也就不需要支付像是在城区一样昂贵的价格了。虽然说是在城郊,乌尔比亚尼的卫兵巡逻的过程中也会经过这里,虽然乌尔比亚尼的城郊偶尔也会有抢劫之类的恶性行为发生,但大体来讲,还是一个安全的地界,毕竟哪怕是在最安全的王都,也会存在犯罪的行为。 从那以后,几乎是整个白天拉法艾罗都呆在那里,弗洛丽娜也经常会过来看看,有时候也会充当一下拉法艾罗的模特。虽然拉法艾罗的确有一些天分,但只接受过父亲风景画指导的他,画出的人像虽然的确是与弗洛丽娜一模一样,但弗洛丽娜总觉得他画的自己有一点奇怪,仿佛缺了一点什么,就像个蜡像一样。 “我又不是一块木头!”每次看过拉法艾罗为自己画的人像,小姑娘总是会涨红着小脸,向拉法艾罗这样抱怨,而拉法艾罗在看见小姑娘这样的表情后,只能尴尬地挠一挠头,嘴上说着下次会更好之类的话语。 大约在十一月份,乌尔比亚尼已经来到了冬天,画室外面飘着一些雪,倒不是鹅毛一样大的那种,这会儿的雪落在人的身上,只会留下一丁点银色的痕迹。看着外面微微泛白的平原,拉法艾罗决定,今天自己应该带着画板去外面写生。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弗洛丽娜刚好正准备进来找他。 “嗯?你要出门吗?” 说话的弗洛丽娜的头上正顶着一点小雪,不认真看的话,倒像是秃顶了一样,而拉法艾罗在开门的一瞬间的确是没有仔细地看她,猛然间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秃顶了?你才九岁啊!” 刚说完,拉法艾罗就意识到了不对,仔细看看,弗洛丽娜头顶的雪白只是字面意思上的雪白,而不是秃顶,依照这几年拉法艾罗对弗洛丽娜的观察,他感觉到自己将会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果然,听见拉法艾罗的话,弗洛丽娜的小脸就突然变成了苹果的颜色,狠狠一脚就踢在拉法艾罗的小腿上。 “谁秃顶了!” 听到拉法艾罗竟然说自己秃顶,小姑娘有些生气了,哪怕女孩才九岁,但也是爱美的,怎么能容忍拉法艾罗这样诽谤自己,撅着小嘴,不满地看着正一脸痛苦地捂着小腿,嘴里面还嘟嘟囔囔的拉法艾罗。 “只是看错而已嘛,”揉着小腿,拉法艾罗一边说,“我要去那边写生,跟我来吗?”一边手指着南边的田野。 “我都来这儿了,还能不跟你去吗?”没有好气地瞪了拉法艾罗一眼,弗洛丽娜拉过拉法艾罗的手,蹦蹦跳跳地朝着南边的田野走去。拉法艾罗小小的身子背着一个大大的画板,哪怕是有点累,但还是任由前边蹦跳着的小姑娘牵着,到了小腿有些酸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来到了抹着一些梨花白的田上,不远处的村庄里正飘着丝绒一样的炊烟。 乌尔比亚尼的南边,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沿着从城门沿出的路,穿过中间的林地,可以一直伸到离乌尔比亚尼不远的王国的都城。沿着路坐落着许多的村庄,拉法艾罗,和弗洛丽娜来到的田地,就属于离乌尔比亚尼最近的村落,普雷西亚。村庄的领主是阿尔卡迪奥.伊梅洛.布恩迪亚,拉法艾罗的父亲经常会为他画像,两个人的关系也是很好。看见了飘着的炊烟,烤面包的小麦气味从不远处的普雷西亚村落中传来,扎进了拉法艾罗与弗洛丽娜的鼻子中。 拉法艾罗今天吃过早餐后就来到了他的画室,而来找他的弗洛丽娜,今天不知道是怎么的,没有带着拉法艾罗的午饭过来,走了不长不短的一段路,两个人早已经是饥肠辘辘,哪怕是眼前的景色再美,肚子空空的拉法艾罗也是不能认真地绘画了。闻到小麦的香味,拉法艾罗牵住弗洛丽娜的手,向普雷西亚走去,想要去阿尔卡迪奥的领地要一些填饱肚子的东西,没走两步,就进了村子里面,走到了村庄的中心,村长的住宅里。 普雷西亚的村长,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看见小男孩牵着小女孩走进了自己的家,却是没有像看见陌生人一样警惕地把他们撵出去,而是让他们坐了下来。他是见过拉法艾罗的,阿尔卡迪奥有时候会带着乔翰尼与拉法艾罗来到他的领地,也就是普雷西亚,为他作画,村长知道进来的小男孩,是自己领主的朋友的孩子。 忙着做出不伦不类的迎接贵族的礼节,村长别扭地屈下身子,像是伊普斯人马戏团的小丑一样,天知道侍奉领主这么多年,他居然还没能习惯这样的礼节。拉法艾罗没有因为村长的滑稽而取笑他,待到村长直起身子,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只是想要吃一点东西。村长没有因为拉法艾罗不是自己的领主而怠慢他,从家里的厨房中,掏出两块还是热的黑面包,塞到了拉法艾罗的手里。 接过面包,拉法艾罗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两块王国的伊塔利亚诺铜币,放在村长家简陋的木桌子上,乌尔比亚尼的面包作坊做出来的面包,一块也就是一个铜币,拉法艾罗按照当地的价格,把那两块铜币当作了面包的价钱。 虽然村长百般推辞,说是不用他掏钱,但拉法艾罗还是坚持着不能白白的拿走村长的面包,见到拉法艾罗这么执着,村长也便把钱收进了口袋,递给弗洛丽娜一块面包,拉法艾罗和弗洛丽娜一边吃着,一边又走回了普雷西亚的田野。 Chap.3 大概是十月份左右,普雷西亚的村民们就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播下了冬小麦的种子。拉法艾罗与弗洛丽娜来到这片田野写生的时候,小麦的幼苗已经冲破了褐色的土壤,带着些青绿裹在鸽子白的,像是面纱一样的雪中。 尽管这地方到处都像是仙境一样,但拉法艾罗还是想找到一个最合适作画的地点,踱来踱去,到了流过乌尔比亚尼的利奥河的河畔,看了看周围,河岸的青草上沾着点冰,不远处的麦田上盖着素白的纱,炊烟依然袅袅地飘在普雷西亚的天空上,弗洛丽娜头上与身上撒着点雪,像是披着纯白的嫁衣一样。 “就在这里吧。” 拉法艾罗放下了画板,从带着的包里面掏出炭笔,支起架子搁上画板,在上面铺好了纸张,崇拜的目光扫荡过周围的每一个事物,最终拉法艾罗的视线停在了弗洛丽娜的脸上。小姑娘的脸上充满着欣喜,正为这美丽的大自然而赞叹,又想到拉法艾罗就要尝试着将世界的美刻入画卷,她为了自己的朋友,哥哥感到快乐,或多或少里面还夹杂着一些仰望,甚至还有一丝对自己不能像他一样记录下美好的不甘。 突然之间,拉法艾罗觉得,周围一切自然的美,都不及眼前的少女,弗洛丽娜,不及她眼中像是紫罗兰一样的光。或许这次绘画的主角,不会是身后的利奥河,不会是天上的雪,不会是微白的土地,也不会是普雷奥斯的村庄。在弗洛丽娜的眼光中愈发的沉迷,拉法艾罗决定,他要印刻下弗洛丽娜此刻的样子。 拉法艾罗没有告诉弗洛丽娜她将成为这幅画的主角,如果告诉了她,或许她会觉得画不好她的样子而反对拉法艾罗。拉法艾罗记得弗洛丽娜曾经告诉过他,之前他画笔下的弗洛丽娜,就像是一个人偶,虽然漂亮但却没有生机,但拉法艾罗觉得这次笔下的弗洛丽娜,将会是一个真正的人。 看着拉法艾罗已经埋入了画中,似乎已经忘记自己还在他眼前站着,弗洛丽娜朝着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像之前陪拉法艾罗出去写生一样,跑到周围玩了。虽然雪中的麦田的确很漂亮,但弗洛丽娜可不想随便地跑进麦田里玩耍,一不小心说不定就会踩到洒在土地里的肥料上,自己的新皮鞋也就要变味了。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弗洛丽娜蹦跳着跑到了利奥河的河边,而拉法艾罗正像是在某种力量的指引下一般狂热地勾勒着刚才所见弗洛丽娜的容颜,连小姑娘朝着自己做鬼脸都没有注意到。 小姑娘跑到河边,捡起一颗岸边的石头,扁平而光滑的鹅卵石,朝着平缓的河面丢去,石头在水面上蹦跶了好几下才没进了水里,小姑娘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从她欢快的表情里就可以看出来。视线从水面上抬起,小姑娘好像看见了隐隐约约的一大片人影,就在沿着丢石头的方向伸去的利奥河的对岸,好像正在朝着对面的河岸靠近。等到他们来到了河边上,弗洛丽娜看清楚了他们的服饰,是属于伊普斯人特有的打扮,不论男女,头上都披着挂着银边的,各种颜色的盖布,脖子上挂着缀满水晶的吊饰,棉布的衣服上绣着五颜六色的花纹,宽阔的袖口与松坦的裤子上纹着一个奇异的图案,中间是一个点,从点里延伸出三条等长的线,而那三条线的端点又被依次连在一起,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这才十一月,怎么伊普斯人就来了?” 每年的三月与十二月,伊普斯人的车队都会经过乌尔比亚尼,并在这里停留几天,自打弗洛丽娜记事开始就是这样,这时间就从来没有变过,所以她也为突然到来的伊普斯人车队而感到奇怪。不过伊普斯人既然来了,那想必接后的几天会很有意思,毕竟伊普斯人每次来到乌尔比亚尼都会带来一些新奇的玩意,更不用提伊普斯人的马戏团了,那可是能让乌尔比亚尼的孩子们难得地忘掉除了快乐以外的情感的东西。 伊普斯人的车队在了河边停留了一会,男人们牵过车队中的马,让它们去河边喝一点水,而女人们则在河边架起了锅灶,往里面投了些食物,简单地补充后,男人牵回了马,套在马车上,女人们也收起了锅子,回到马车里,伊普斯人的车队沿着利奥河向北行进,朝着乌尔比亚尼驶去。 弗洛丽娜一直在河的对岸,又是激动又是疑惑地看着伊普斯人的车队,一直看到了他们离开,目送他们离去时的眼神里面,似乎已经按捺不住她想要冲进伊普斯人的马戏团里面看看他们最新的表演的心思。等到伊普斯人的车队彻底消失在小姑娘的视野里,弗洛丽娜才收回了随车而行的目光,焦急地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头,把它踢到河里,飞快地转过身朝着拉法艾罗的方向跑去。到了拉法艾罗的旁边,看见他已经停下了画笔,似乎已经完成了素稿,朝他打了声招呼,就迅速地替他把画板包起,夺过拉法艾罗手中的炭笔塞进了包里面,叠好支架,就拉住还在吃惊中的拉法艾罗的手,往乌尔比亚尼跑去。 “发生什么了?”之前的外出写生,小姑娘可是从来没有乖乖地回家过,每次都是拉法艾罗等着她玩够了才带着她一起回去,更别提居然会替他收好画板,拉法艾罗感觉可能是出什么大事了,一边因为被小姑娘突然拽着奔跑而喘着气,一边满脸疑惑地向小姑娘问去。 “伊普斯人!”小姑娘回答的时候也带着些气声,但根本掩盖不了她兴奋的语气,“是伊普斯人来了!” “伊普斯人?”拉法埃洛说,“可这才十一月份啊。” “管他什么时候呢,说不定他们的马戏团今天晚上就开放了,我们要赶快回去看看呢!”回过头,小姑娘露出小孩子的笑容,突然皱了一下眉毛,步子也就慢了下来,“如果是晚上的话,爸爸可能不会让我们出来呢...你要给爸爸说哦,求他放我们两个去马戏团看戏。”弗洛丽娜像是讨好拉法艾罗一样又咧开了她玫瑰的嘴唇,朝着拉法艾罗笑着,眼睛也像月亮一样弯了起来。 “嗯...好吧。”拉法艾罗也是对伊普斯人的马戏团充满着好奇,每次他们过来都会有着不同的把戏,虽然想要劝说父亲让自己和弗洛丽娜晚上去看马戏团有一些困难,但犹豫了片刻后,终究他还是答应了弗洛丽娜,实在不行就带着弗洛丽娜偷偷溜出去,再等到父亲发现之前赶回来。想到这里,拉法艾罗也绽开了笑颜,“继续走吧,弗洛丽娜。” “嗯!” 天上的鹅绒落在牵着手的男孩和女孩身上,却没让他们感到一点点的冰凉,沿着麦田的小路,两个人朝着通往乌尔比亚尼的路上快跑,没一会儿,就已经走出了田野,来到了通往乌尔比亚尼的大道,向着北方热切地归去,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从东边驶来的伊普斯人了。 Chap.4 等两人小跑回到乌尔比亚尼的时候,还只是下午,太阳还央央的在天上挂着,拉法艾罗先是跑回到画室,将画板支架还有包放在那里,就随着弗洛丽娜一起向乌尔比亚尼的城市东边跑去,那是伊普斯人每次来到乌尔比亚尼时停驻的地方。 伊普斯人已经在城市的东边支起了帐篷,绛紫色的篷布面,据说这颜色是不知道多少世代以前的某个古代王国的皇室的颜色,不过早就已经无从考究了。这次伊普斯人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望远镜,听他们说,这望远镜可以看见天上星星的样貌,是某个东方王国的观星术士制作的物件,乌尔比亚尼的市民,在这里花上十个伊塔利亚诺铜币就可以凑到它的跟前,通过那细窄的黄铜细管,盯着玻璃磨成的镜片,看到遥远的地方。不过因为才只是下午,倒是看不见伊普斯人所说的星星,还有不少人因为这个而抱怨白白的花掉了十个铜板。 拉法艾罗和弗洛丽娜来到伊普斯人的营地时,也看见了那个巨大的望远镜,迫不及待地从人群中穿过,凑到了望远镜的跟前,向站在望远镜旁边的伊普斯女人掏了二十块铜板,就凑到望远镜后面,将望远镜瞄向了莫里列山,他甚至能看清坟墓前母亲的雕像。 “这真是太神奇了。” 拉法艾罗向着一脸急切地站在旁边的弗洛丽娜兴奋地说,却是让小姑娘更加地迫不及待。“快点,该我啦!”弗洛丽娜催促着拉法艾罗,一边还使劲地拽着他的衣服,像是要把他拉下来一样。无可奈何之下,拉法艾罗只好放弃了那有趣的景象,换做小姑娘跑上去看。“你看到什么啦?”小姑娘凑上去以后,四处地摇晃着望远镜的镜头,像是哪里都很有意思一样,秀丽的小脸也因为兴奋而透着些红,突然将镜头停在了北边的方向。“我看到北边的大海了!”拉法艾罗有一些不可思议,要知道乌尔比亚尼距离北方的珍珠海可是隔着几百里的,更不要提中间还坐落着几个小山丘,能在这里看到北边的珍珠海,那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看到拉法艾罗惊异的表情,旁边的伊普斯女人露出了笑容,用柔软的声音向他解释,“只有身上流着观星术士的血的人才可以看到那么远的地方,”那望远镜可是东方王国的观星术士通过古老的手段才做出的物品,而不是哪个天文学家通过科学的手段制造出来的,“这个小姑娘能够当观星术士呢,看来身上也有我们族人的血脉。”巡游在大陆上的伊普斯人都是天生的观星术士,而各个王国里的观星术士,也都或多或少流淌着伊普斯人的血脉。听到伊普斯女人的话,拉法艾罗这才解除了疑惑,原来是因为小姑娘是伊普斯人的后代才能够看到遥远的北方。 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在周围人的催促之下,小姑娘才蔫蔫地从望远镜旁离开,接着她上去瞧望远镜的男人,似乎也想要看到北方的珍珠海,却是只能看到与天相接的地平线,嘴里头还骂骂咧咧地说着小姑娘欺骗了他。拉法艾罗和弗洛丽娜,在瞧完那巨大的望远镜以后,就快步地冲出了挤在望远镜前头的人群,想要瞅瞅伊普斯人还带来了什么新奇的玩意。伊普斯人的营地里到处摆着小摊,卖着一些伊普斯人制作的物品,像是水晶的挂坠,彩色玻璃做的珠子,还有些炼金产品什么的。拉法艾罗突然看见,在营地中一个偏僻的地方,那个摆摊的老头似乎在卖制作颜料的矿石,拉着弗洛丽娜的手走了过去,来到摊子的前面,却发现这些矿石与自己见到过的虽然大体上相似,却有着些区别。 黑色的黑曜石粉末,却隐隐约约地冒着一些似有似无的微光,蓝铜矿石也不是纯粹的青色,从矿石的中心透着些许银灰色的光,不仔细看的话还真是发现不了这些矿石与一般制作颜料的矿物的区别。“这些可是通过炼金术做出来的颜料,光看这颜色就知道用它可以画出与众不同的画了。”老人对好奇的拉法艾罗说,“这可是我们先代作画用的。”听到老人这么说,拉法艾罗也有了买下几块的心思,问了问价钱,那颜料还真是挺贵,一小块下来就要四个银币,要知道拉法艾罗平常用的颜料,每次买下去加起来也就是五六个伊塔利亚诺制银币而已。拉法艾罗身上的银币可是只有八个,倒是还带着他剩下的两块金币,就只好心疼地掏出了两块金币交给了老人,那可是他大半年才攒下来的。接过钱,老人从身边拿出一个小羊皮口袋,倒是附赠的,没有再收拉法艾罗的前,将拉法艾罗挑的几块石头放了进去,递给了拉法艾罗。 因为提着石头的缘故,拉法艾罗也就不太好继续在伊普斯人的营地里逛游了,毕竟以拉法艾罗十岁的身子,带着好几块石头晃荡还是很累的,只好拽着意犹未尽的小姑娘的手,牵着她向教堂区的家走去。小姑娘对此可是感觉到十分的不高兴,自己明明还在兴头上,拉法艾罗因为买了几块石头就要把自己带回家,她还没有买什么呢。弗洛丽娜鼓胀着脸,满脸不快地瞪着拉法艾罗,用眼神鞭策着拉法艾罗的良心,看到生气的小姑娘,拉法艾罗只好忍受着痛苦掏出剩下的八块银币,给小姑娘买了一条水晶项链。小姑娘的脸这时候才稍微的平复了些,没有刚才那么生气,却依然没有给拉法艾罗什么好脸色,只是不再瞪着他而已。这下子,加上之前买颜料掏的两块金币,拉法艾罗的兜里已经是干干净净的了。 这一趟下来花的钱可是够多的了,拉法艾罗有一些心疼,不过看在是十分稀有的伊普斯人颜料,还有小姑娘看起来也挺喜欢那条水晶项链,他觉得花掉这些钱倒也是值得的。晚上的马戏团入场两个人加起来只要三十个伊塔利亚诺铜币,也就是三个银币,看来只好找乔翰尼要了,可要是他不答应自己去看马戏团的话,那该怎么办呢?拉法艾罗的眉毛皱了起来,弗洛丽娜也是看到了,似乎是读出了拉法艾罗内心的想法,弗洛丽娜告诉拉法艾罗,她可还是存着一点零用钱的。 “赶快到晚上吧,那样就可以去马戏团看看了。” 小姑娘被拉法艾罗牵着手,不能合十做祷告,只好闭着眼睛向神许着自己的愿望,却是差点就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一跤,还好拉法艾罗赶快地扶住了她,没有让她跌倒。因为差点摔了一跤,小姑娘好像受到了一点点惊吓,安慰了一下小姑娘,拉法艾罗笑着对小姑娘说,他买的颜料,就是为了填充画里的弗洛丽娜的颜色。 Chap.5 乌尔比亚尼的晚上是安静的,黑暗笼罩下的小城缀着点点的星火,月光拂在洁白的墙面上,利奥河在泱泱地向北流去,一队骑手正绕着小城巡逻。而城的东边,却完全是另一副样子,伊普斯的营地里正燃着熊熊的篝火,人们正绕着篝火,穿着鲜艳的衣服跳舞,像是火烈鸟一样,铜管们也在一个偌大的帐篷里欢快地鸣响,似乎是在欢迎人们的到来。那个大帐篷的门口插着一个牌子,是用罗曼尼文字写下的“马戏团”,罗曼尼语,是伊塔利亚诺王国的通用语。 乔翰尼最终还是在拉法艾罗的软磨硬泡下,答应了他的请求,另外还勒令他们看完马戏团的演出后立刻回家。得到父亲的许可,拉法艾罗和弗洛丽娜高兴极了,打扮好后就兴冲冲地向东边的营地跑去,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次马戏团带来了什么新鲜的把戏。到了马戏团的大帐篷的时候,里面象征着开始的喇叭声已经开始了一阵,飞快地掏出三个银币交给守着门的男人,拉着弗洛丽娜的手,两个人赶紧窜进帐篷里,找到两个空位坐了下去,才入座,演出就要开始了。 先是主持人上了台,用像是唱着咏叹调一般的语气拉开了今晚演出的帷幕。【零↑九△小↓說△網】随着幕布的拉开,六个伊普斯的男人蹦跳着跑上了台,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两个铁圈,在火焰的映照下,铁圈上闪着光,像是刷了油一样。果然,随着六个男人排好了圆圈一样的队形,每个人都掏出一块橙色的小石头,在空中甩了一个花后,拿着石头蹭了蹭铁圈,男人手中的铁圈立马变成了火环,等两个铁圈都被点上火后,男人们将火环甩入空中,又稳稳地接住了它们,接着又相互地丢掷火圈,像是六个着火的车轮,火圈一直在男人的上面飘着,引得台下响起一片喝彩声。接着又是拉法艾罗以前就看过的一些把戏,像是丢飞刀,小丑跳舞之类的,虽然还是觉得很精彩,但却是少了点新鲜感。台上跳舞的女人弓着身子退下两边,主持人再一次走了上来。 “女士们与先生们啊,”像是炫耀着世界上最珍贵最璀璨的宝石一样,主持人用夸张的语调长叹,“接下来,就让我来向你们介绍今晚压轴的演出,请你们向它献上雷鸣一般的掌声,暴风一样的惊呼吧!”从右边侧幕中,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吃力地将一个巨大的铁笼推到舞台的中间,厚实的红布遮盖着笼子,笼子在不断地摇晃,在场的人都可以听见笼子内神秘生物野蛮的吼声。主持人走到铁笼旁边,手已经提在了布角,像是介绍古老的传说一样,主持人低声地说,“古代的霍马鲁的《格里克史诗》里曾经描述过一个怪物,它是雷神与大地之母的后代,力大无穷,徒手就能把人撕碎,怒火永远在它的胸膛燃烧,”说到这里,他露出神秘的微笑,突然猛地把布拉起,出现了四米多高,遍体生着棕色长毛的巨人,“没错,今天晚上我们的主角,就是它!我们在东方的丘陵之中捕捉到的,神话中的独眼巨人!尽情地靠着椅背吧,台下的各位,尽情地享受这野蛮的夜晚吧!” 巨人的脸上只长着一只眼睛,正燃烧着熊熊的愤怒,手上与脚踝间缠绕着沉重的铁链,一直连到脖子上厚实的金属项圈,尝试挣脱铁链束缚的巨人,剧烈地摇晃着铁笼,像是随时可能挣脱笼子,跳到台下的人群里大肆屠杀。突然看见主持人拉开红布,出现了一只野蛮而愤怒的巨人,台下的观众都惊惧地深吸了一口气,心也提了起来,“这是什么!”哪怕是听过古老神话的人,也是难以置信,史诗里描述的怪物竟然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拉法艾罗和弗洛丽娜看见那巨人的一刻,吃惊地叫了起来,身体使劲地往后缩,挤在椅背上,生怕那巨人会冲破铁笼。 主持人似乎很满意台下观众的反应,洋洋自得的,昂首挺胸站在铁笼旁,推着铁笼的女人递给他一根皮鞭。主持人在空中甩出一片鞭花,使劲地往地上一挥,敲出清脆的鞭子声,又抬起鞭子,抽在巨人的身上,虽然没有在巨人的身上产生任何的创口,但听巨人更加猛烈的咆哮就能知道这一下抽疼了巨人。听见巨人愤怒的咆哮,主持人又露出滑稽的微笑,用小丑的语气向台下的观众吆喝,“看起来它想把我撕碎啊!”接着又是一鞭子抽在巨人的身上,铁笼的摇晃更加的剧烈,“这笼子它一辈子都出不来!” 没有理会愤怒的巨人,主持人将鞭子递回给旁边的女人,转回身子面对着台下的观众,圣人一样地张开双手,运足了气朝着台下大喊,“台下的各位!有谁胆敢尝试吗!让愤怒的吼声为今夜画上句号吧!”台下一片安静,整个帐篷里只剩下巨人的咆哮声,过了有一会,才有一个年轻的男人犹犹豫豫地走上了舞台,临上台前还看了台下坐在他旁边的姑娘一眼,看来他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颤抖地接过女人手中的皮鞭,深吸了一口气,才下定了决心,扬起皮鞭,狠狠地抽在巨人的身子上,似乎连自己的恐惧都一并甩了出去,递回鞭子又转过身,伴随着观众的欢呼,回到自己的女伴身边。有了人带头,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台下的观众络绎不绝地涌向台前,尤其是坐着的男人们。而拉法艾罗却牵着弗洛丽娜穿过排队的人群,离开了帐篷。 “这表演烂透了,”离开帐篷的拉法艾罗不快地向小姑娘抱怨,“说是那巨人野蛮,我看那些上台的人比巨人更野蛮。”小姑娘也是非常生气,甚至小脸都气得憋红了,“真是让人恶心!”拉着拉法艾罗的手,两个人厌恶地离开了伊普斯人的营地,两只小脸哪怕回到家后还是气鼓鼓的。 “那个巨人好可怜啊。” 小姑娘的脑海里出现了巨人自由自在地在东方的丘陵里游荡的画面,再想到现在它被禁锢在铁笼里,失去自由的同时还任人鞭打。想到这里,小姑娘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上也像是被别人用鞭子抽了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转过头看着身旁同样不舒服的拉法艾罗,“我们去把巨人救出来吧。” Chap.6 听到小姑娘的话,拉法艾罗皱起了眉头,没有明确地肯定小姑娘,却也没有否决她,如果依照着自己的内心,他是一定会答应弗洛丽娜一起把那个可怜的巨人救出来的,可是就凭自己与弗洛丽娜,十岁的小男孩与九岁的小女孩,能做些什么呢?更何况那可是一个神话中的穷凶极恶的巨人。救与不救的想法反复地在拉法艾罗的脑中搅动着,小男孩的手也随着不同想法的接连占领上风而时紧时松。弗洛丽娜见拉法艾罗迟迟不予答复,小姑娘终于无法忍耐,“如果你决定不了的话,那就我自己一个人去好了,”她喊道,“明明都看见巨人那么可怜,你还在这里无动于衷!”气呼呼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迈着大步朝门外面走去,弗洛丽娜下定了决心,要去救那个独眼巨人。拉法艾罗仍然在思考着,哪怕弗洛丽娜已经开始了她的行动。直到弗洛丽娜走出了家门,拉法艾罗才意识到,如果弗洛丽娜要去救那个巨人的话,自己是不得不去的,如果说救与不救两种心思在他的眼里看来都是可以的话,那不让弗洛丽娜一个人承担这些就是必须的了。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拉法艾罗再也不迟疑,追着身子离开沙发,冲向门外,看见了在前面正等着自己的弗洛丽娜。“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弗洛丽娜带着笑容,看着跑过来的拉法艾罗,她说,“我知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去的。”拉过拉法艾罗的手,笑嘻嘻地向东边跑去。难得今天晚上乔翰尼不在家,他们才能这样肆意地跑出家门,而不被乔翰尼斥责了。 这会已经到了深夜,今日与明日的交接之时,乌尔比亚尼的街道上已经彻底没了人影,黑暗肆意地笼罩着这个城市,也只有教堂里面的烛光透过彩色玻璃能稍稍地冲出去。两个人小跑着出了城,不多久就到了伊普斯人的营地。哪怕是伊普斯人,在这个时候也是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帐篷,大抵上都已然入睡了,篝火早就被浇灭,帐篷里也没有一点火光,只剩下月光照着营地。拉法艾罗和弗洛丽娜蹑手蹑脚地溜过帐篷,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醒到伊普斯人,顺着帐篷间的小路悄悄地走着,终于找到了马戏团表演所在的大帐篷,轻轻地拉开布帘,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我觉得巨人可能在这里。”弗洛丽娜凑在拉法艾罗的耳边,轻轻地用气声说。轻轻地绕过观众的坐席,翻上舞台向幕布的后面顺了过去。 “听见了吗?” 隐隐约约的啜泣声钻进拉法艾罗的耳朵,像是猿猴的啼叫的声音,哀伤而又悠远。轻轻的拉开幕布,弗洛丽娜注意到,在月光的照耀下,铁笼正在舞台的后方孤零零地竖着,那是关着巨人的笼子,这会并没有被盖上红布。巨人被粗壮的铁链拴着,无助地垂着头,哀伤地坐在铁笼里面,双手捂着脸正在哀哀地啼哭,没有注意到藏在影子里的拉法艾罗与弗洛丽娜二人,“巨人也会哭么?”拉法艾罗问着弗洛丽娜,却是没有得到回答,显然弗洛丽娜也很疑惑。等弗洛丽娜与拉法艾罗慢慢地靠近了巨人,巨人才发现后台还有两个人类的存在,想到人类对自己的鞭打,无法抑制的狂怒燃烧在胸膛,似乎眼睛也像是冒了火一样,就要张开大嘴怒号,却被小女孩接下来的举动打断,巨人看见弗洛丽娜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意思是让自己不要出声,还悄悄地对他说,“我们是来救你的。” 刚刚燃烧起的怒火被小女孩熄灭,巨人额头上巨大的眼睛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充满希冀地看着弗洛丽娜,张着丑陋的大嘴,对小女孩说:“你们真的是来救我的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古怪,低沉又沙哑,像是只癞蛤蟆一样。拉法艾罗与弗洛丽娜两个人吃了一惊,他们原本可没指望那巨人能懂得弗洛丽娜的意思,更别提巨人能说话了,《格里克史诗》里记载的巨人可是一只不能说话的野蛮怪物。虽然吃惊,但听到巨人的问话两个人还是点了点头,进一步地靠近了铁笼,到了笼子的旁边。“是呀,”看着眼前巨大的铁笼,两个人觉得无从下手,“可我们怎么救你出来呢...”这笼子上没有锁,就像是巨人天然就在这笼子里面出现的一样,找不到任何可以让巨人出来的地方。看到两个人束手无策,巨人又回归到了绝望之中,硕大的泪珠从他的眼睛里滑下来,“我就知道我出不去这该死的笼子,”擤着鼻涕巨人带着哭声说,“看来我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了。” 看着巨人陷入了绝望,拉法艾罗与弗洛丽娜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明显的这巨人就像他们一样,也是有感情有思考的,却只能在这狭小的笼子里面度过剩下来的一生,只因为他长得不像人类,就要被视作是怪物,天天任人鞭打。什么是人?这样的疑惑在两个小家伙的心中浮现。救出巨人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蔫着头两个人都很沮丧,就要与巨人告别,离开帐篷的时候,弗洛丽娜有了些想法。 “那你是怎么被关进笼子里的?” 弗洛丽娜突然转过头,轻飘飘地跑到笼子旁边问着巨人,巨人听到小姑娘这样问,似乎明白了小女孩的意思,沙哑着嗓子回答,“我记得他们把我关起来的时候,有个人把手放在笼子的铁柱上,不一会那柱子就向两边弯曲,成了一个大洞,然后他们就把我推进去了,等我进去以后,那弯掉的铁柱又恢复了原样。”听巨人说完,拉法艾罗就立刻试着用手握住了铁柱,等了半天,可那笼子还是毫无变化,见到拉法艾罗握着铁柱却毫无作用,巨人又失望地垂下了大脑袋。 “等一等,”弗洛丽娜好像想到了什么,虽然仍然不确定,但还是伸手握住了铁笼,“抓你的人是伊普斯人,说不定...”她的眼睛一亮,用黄雀一样的声音说,“说不定只有伊普斯人才能打开这个铁笼。”果然,弗洛丽娜只握住了笼子一小会,铁柱就缓缓地向两边自动弯曲,出现了一个两米多大的洞,足够巨人弯着身子出来。巨人看见这笼子终于又被打开,硕大的独眼里跳跃着惊喜,立刻就要起身从洞里面钻出去,获得真正的自由,终于他迈了出去。哪怕脖子上还套着颈箍,胳膊上与脚踝间还被沉重的铁链缠着,他还是再一次回归到了出生的大地上,闻到了自由的气味。 “谢谢你们,小女孩和小男孩,我这就回家了,回到塔姆丘陵,”三个人从帐篷里出去,巨人低着头看着弗洛丽娜与拉法艾罗,“铁链我会自己解决的,我叫基克洛普斯,我会记住你们的。”深深地盯了会拉法艾罗与弗洛丽娜的脸,确保自己彻底记住了他们的模样,巨人迈出步子,静悄悄地跑出了营地后,终于放开了手脚,向着东方奔去。看见巨人获得了自由,喜悦的心情也在拉法艾罗与弗洛丽娜的心中蔓延,像是浸在了蜂蜜罐里面一样,两个人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回家吧。” 拉法艾罗牵着弗洛丽娜的手,依然是轻手轻脚地绕出了营地,才开心地奔跑起来,虽然笑着却没有声音,乌尔比亚尼的夜晚仍然是寂静,顺着头顶银白的月光,两个人跑回到教堂区的家中,兴奋地蹦到沙发上才终于笑出声来,两个人在沙发上来回地打闹着,又笑着搂抱在一起,还好沙发足够结实,不然肯定会承受不住两个小孩的胡闹而塌下来吧。两个人在沙发上蹦了好一会,才感觉到有一些不对。 “乔翰尼呢?” Chap.7 “听说了吗,特雷维尔伯爵前两天被刺杀了,凶手现在还没有找到。”端着高脚杯,阿尔卡迪奥坐在白布桌前,对着入座的来宾们说,旁边坐着他的女儿,希尔娜,而乔翰尼正坐在阿尔卡迪奥的对面,拉法艾罗陪着弗洛丽娜去了马戏团后,他就来到了阿尔卡迪奥在乌尔比亚尼的宅邸里参加他冬日的宴会。 “据说他刚从宴席中退下,回家的路上就被人杀了,整个人都被烧焦,就像是贴在路面上一样,凶手还用血在地上写了几个字,说什么‘这只是开始’,”旁边的一个男人,挺着个大肚子,接着阿尔卡迪奥说,“咱们可也在开宴会呢,说不定...”男人大笑了几声,仿佛是十分满意自己的幽默感。 “不要乱讲,我可是很爱护自己的生命的,相信在座的各位也都是一样,”阿尔卡迪奥笑着说,“就算有人想闹事,我们的护卫可不是好惹的,”宴会设在阿尔卡迪奥宅邸的庭院中,周围可是布着许多的警卫,都是各个贵族家里的侍从,自从前两天发生了谋杀案,整个乌尔比亚尼的贵族都加强了守卫的布置,生怕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敬酒辞我就不说太多了,只为今夜,干杯。”站着身子,阿尔卡迪奥举起手中的葡萄酒,向所有在场的众人举杯,而在座的所有人也都跟随着阿尔卡迪奥的动作,举起酒杯吞入腹内。喝完,众人又坐回了桌前,从前菜开始,侍者们端着佳肴送到来宾的面前,宴会也就算是开始了。 碰杯声与刀叉的交错持续了好一阵,秉持着贵族的礼仪,宴会持续了好一阵子,才到了散场的时候,阿尔卡迪奥致过词,也为今夜画上了句号,带着微微的醉意,乔翰尼准备离身返家了,阿尔卡迪奥倒是送他到了门口。 “拉法艾罗那小子怎么今天晚上没过来?” 听到友人问起自己的儿子,乔翰尼回答,“他和弗洛丽娜跑去伊普斯人那里去看表演了。”本来乔翰尼是想着带上他们两个一起来这里的,哪里想到伊普斯人今天居然就来到乌尔比亚尼。 阿尔卡迪奥笑了几声,“果然小孩子都喜欢那些戏法,我女儿也吵着要去看马戏团,我没同意她,”回头看了看正离开桌子准备回家的小姑娘,“整个晚上都和我怄气呢。” “我可没看出来她有什么不满的。”乔翰尼记得她一晚上都是带着笑脸陪她父亲应酬的,哪里有不满的情绪。 “所以说,我的朋友,我可是很羡慕你这样的画家,”阿尔卡迪奥说,“真希望希尔娜也能像你一样。”看着希尔娜进了家门,阿尔卡迪奥回过头,拍了拍乔翰尼的肩膀,“赶紧回去吧,说不定拉法艾罗还没吃东西。” “那就再见了,我的朋友。”挥手道别,乔翰尼走出大门,到了没有火光的路上,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庭院四周的守卫,也随着宴会的结束,护卫着自己的主人往各自的宅邸处前去,而乔翰尼却是独自一人回家,他家里可是只有他们三人。 已经到了晚上的十点,乌尔比亚尼的路上可是一个行人都没有,往常的话还能看见几个人影,但今天,能在大晚上闲晃的人,也都跑到伊普斯人的营地凑热闹去了,路上也没有灯火,只有乔翰尼手上把着的煤油灯能让这夜晚稍微亮堂些。乔翰尼向家里走着,路过了一个漆黑的小巷子,堆着几个木桶,桶子上面摆放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奇怪,乔翰尼心想,这东西搁在这里,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是谁的东西落在这里了? 乔翰尼走了过去,碰了碰油纸包裹,感觉到这里面像是裹着颗粒一样的东西。想着这包裹的主人估计也发现了自己忘记的东西,明日或许会回到这里拿走,乔翰尼便放下包裹,正准备离开。突然,一根带着火的箭射向了包裹,巨大的火球突然从木桶上爆出,乔翰尼整个人全部被裹在火焰之中,甚至连叫声都发不出来,就这样慢慢地往前倾,像是着火的大树,他倒了下去。 一道黑影,看见下面慢慢倒下的火人,从屋顶跳了下去,来到焦尸的跟前,像是闻到了什么不好的气味,手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才用手在地上写下了几个字,用的是罗曼尼语。 “第二个。” 听见不远处正往这事发现场跑来的脚步以及金属摩擦的声音,那黑影敏捷地爬上墙,又敏捷地翻到了屋顶上,像是猎豹一般奔逐在房屋之间,转眼就消散在夜色中。整个乌尔比亚尼又回到了寂静,只有地上的焦尸在说着这个夜晚并没有那么安静。 听到爆炸声的乌尔比亚尼警卫们抵达现场的时候,火已经熄灭了,漆黑的小巷子里面,只躺着乔翰尼焦黑的尸体与墨色的灰烬,是木桶留下来的。看见谋杀案的再一次出现,警卫们都绷紧了神经,因为离着爆炸的发生时间并不久,只是几分钟,警卫们立刻四散去追击凶手,同时派出一个人去通知乌尔比亚尼的市政官,只留下一个新来的家伙守在案发现场,保护证据。 新来的警卫是个姑娘,海伦娜,二十岁的年纪,这可是十分罕见,要知道,这时候可还没见过有女的去做警卫的。 随着爆炸声的响起,周围住着的人也都走了出来,还好那爆炸的威力并不大,两边住着的人家都没有什么损失,但也是好奇地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看见自己家的旁边竟然趴着一个焦黑的尸体,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有的人甚至直接呕吐了出来,留守的警卫赶忙驱赶着他们,让这些人回自己家里去,怕他们破坏掉这案发的现场,虽然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被烧焦的尸体,可她并没有像那些人一样吐出来。 她也看见了地上写的血字,立刻就与前两天特雷维尔伯爵被害的案子联系起来,这两次命案的受害人,都是被烧死的,那这次的受害者是谁呢? Chap.8 当拉法艾罗得知乔翰尼的死亡,已经是第二天了。只是清早,阿尔卡迪奥就叩响了门,向拉法艾罗告知了他父亲的死讯,拉法艾罗不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善良的乔翰尼,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突然就会被别人杀害呢?愣在门口,连阿尔卡迪奥刻满悲伤的脸已经从外面消失都没有注意,拉法艾罗傻傻地站着,泪水已经铺满了脸也没有擦掉,自家的前庭也看不见了,甚至连父亲的脸都记不清,脑子里面只剩下空白。 听见乔翰尼的死讯,弗洛丽娜也陷入到哀伤之中,她还记得好些年前撞在乔翰尼身上,偷走他的钱包,后来又成了他的女儿,他成了自己第二个父亲。弗洛丽娜哭了出来,撕心裂肺地,从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哀声,鼻子红了,眼睛更加的红,抱紧了一根木头似的拉法艾罗,打湿了两个人的衣服。 整个家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了,一个十岁,一个九岁。 从那以后,拉法艾罗就很少和别人说话了,只有弗洛丽娜在的时候,才会和她说上几句话,剩下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郊外的画室里,沉浸在图画中的世界。每等他画完一副,弗洛丽娜都会带着他的新画,送到阿尔卡迪奥的家里,而阿尔卡迪奥也会交给他们一个金币,当作是画的价钱,也是很合适的价格,毕竟拉法艾罗的水平还没那么高,而这一个金币也足够两个人活的不错了。 杀害乔翰尼以及特雷维尔伯爵的凶手始终没有被找到,不过倒是没有下一起案件的发生,时间逐渐地过去,到了最后只是贵族们增加了自己的护卫,而对于凶手的调查却慢慢停缓,终于停止了追寻,只是贴了一张没有人像的通缉令。随着时间的过去,阿尔卡迪奥付给拉法艾罗的画钱,也随着拉法艾罗技艺的增长而增加,一个金币变成两个金币,两个金币又变成四个金币。 拉法艾罗自从用伊普斯人的颜料为弗洛丽娜的画像填色后,就再也没有用过它,将它锁进了一个木箱子里,平常用的也都是普通的颜料,也是因为每画一副就卖出去一副的缘故,拉法艾罗的画室里一直只有一幅画,也就是那年在普雷西亚起草,在画室里完成的弗洛丽娜的画像,画里的弗洛丽娜眼睛闪着光。 当阿尔卡迪奥付给他们的金币到了十个的时候,拉法艾罗已经到了十八岁。这八年间他已经作下了许多幅画,最开始的时候只有阿尔卡迪奥会买下,可没过几年,整个乌尔比亚尼的贵族们都会请他为他们作画,基本上都是肖像,并且给的都是远高于十个金币的价钱,比乔翰尼的画都高,每次都是弗洛丽娜与他们接洽。随着这些贵族的追捧,以及往返的不便,拉法艾罗刚过十八岁的生日不久后,弗洛丽娜提议把家就搬到画室这里,于是便把这画室建成了一个两层的房子,而教堂区的房子则以一千两百个金币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女人,两个人就搬到了郊外的画室里,住在二楼,一楼是专门作画的地方,一个空广的单间,也可以作为举办宴会的地方。 像鸽子一样雪白的新家建成的时候,弗洛丽娜在这里举办了一场庆祝舞会,虽然拉法艾罗有些厌恶与其他人的交流,却是没有阻止弗洛丽娜。那天下午,弗洛丽娜告诉拉法艾罗她想要在房子建成的时候举办宴会,看着为新家即将建成而兴奋不已的十七岁女孩,拉法艾罗没有拒绝她,弗洛丽娜照顾自己这么长时间,舞会是她应该得到的,拉法艾罗想让身边弗洛丽娜开心。在即将竣工之前,弗洛丽娜在得到拉法艾罗的应允后,订购了许多生活用具与装饰品,虽然不像其他贵族一样奢侈,却也是符合拉法艾罗画家的身份,也许大部分的材质都很普通,但它们都很漂亮,除此之外,还置办下了一件整个乌尔比亚尼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新奇玩意,一个密封的,可以记录声音的盒子,是凭借着一个曾让拉法艾罗作画的外国商人那里买来的,据说就连王都都没有几个。 弗洛丽娜邀请了城里的贵族来参加舞会,都是曾购买过拉法艾罗画作的人,当然也包括他们的亲眷。她还邀请了他们旧房子的新主人,虽然她没有向拉法艾罗买过画,却也让他们的旧宅顺利地出手,还付给了他们相当合适的价钱。庆祝舞会那晚的白天,弗洛丽娜请来了几个姑娘布置宴会的场所,先将拉法艾罗的画具全部搬到了二楼,又把地板擦得锃亮,四周的墙壁上挂着花一样的白布帘,厅中的吊灯也缀着几朵礼花,而那台记录声音的盒子则靠着墙壁摆在房间的右上角,既能让所有人听见伴舞的音乐,又不会干扰舞步,那盒子在几天前就已经记录下了一支乐团的音乐,既有柔和而抒情的,也有十分欢快的,到时候可以操作这盒子去选择播放哪种风格的音乐。 布置完舞会的地方,她们几个又把刚送来的桌子摆在新家门口的庭院里,翠绿的草地上,是个十分长的方桌,桌子上盖着牛奶一样的白布,摆放着擦亮过的餐具,银制的刀叉,以及陶瓷的餐盘,盘子上摆着已经叠成花的餐巾,而每幅餐具的旁边,都摆放着一束百合花,是拉法艾罗最喜欢的花。红色的木椅照着人数依次摆好,按照她的安排,拉法艾罗应该坐在最前端的正中间,而她会坐在他的身边。厨师也已经请好了,是乌尔比亚尼很有名的几个餐厅的厨师,食材也已经让厨师前来的时候带上,而舞会的礼服,弗洛丽娜也找到了城里很好的裁缝为自己以及拉法艾罗做好了,就放在二楼弗洛丽娜的衣柜里。布置完一切之后,弗洛丽娜与拉法艾罗剩下来要做的,也就只剩下等待夜晚的到来了。 Chap.9 在期待与无所谓之间,太阳逐渐落下了莫里列的山头,黑色侵染着蔚蓝的天空,终于拉开了夜晚的帷幕。几架马车从乌尔比亚尼的路上行进,又叉向路边的土路,往拉法艾罗的新家那里驶去,前头有着侍卫举着火把照明,是收到弗洛丽娜邀请的参加舞会的人们。还有个骑马的家伙,穿着一身骑手装,却罕见地是个女骑手,金色的头发像波浪一样垂着,天知道为什么她竟然穿着这样的衣服去赴宴,尤其这是舞会。 也是因为拉法艾罗的新家距离乌尔比亚尼并没有那么远的缘故,没过多久,这一只赴宴的队伍就来到了新房的跟前,前面的马车停下,从里面走出来几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性,站在车前,扶下了他们带着的女眷,跟着也出来了几个青年,后面的女骑手也勒住马,敏捷地翻了下来,挺直身子,端着胸走进了拉法艾罗的庭院。 拉法艾罗与弗洛丽娜正在新家的门口等待着今晚的客人们,旁边站着的是弗洛丽娜请来做工的几个姑娘,她们在弗洛丽娜的要求下,此时也换上了统一的服装,白色的背带镶边裙里面衬着黑色的女士衬衫,脖子上都打着鲜红的蝴蝶结。而弗洛丽娜则穿着一抹酒红色的长裙,上面缀着暗色花纹,衣领与裙梢上勾着精致而复杂的花饰,下身没有搭着衬架,裙子光滑地贴合着她温柔而细长的腿,珠玉色的藕臂正保持着端庄的姿势,精巧而白腻的锁骨也曝露在空气里。十七岁的年纪,裹在成熟的温柔女人的衣服中,就像是在蜂蜜里点了些小茴香一样,青春在淑婉的衬托下多了些,美艳也在娇羞的衬托里添了些,到这个时候,拉法艾罗才意识到弗洛丽娜已经长成了一个婷婷的少女了。 “你真漂亮。” 拉法艾罗注视着身边的少女,由衷地称赞她。弗洛丽娜宛然一笑,花蕾渐渐地长成了雏菊,她用花开来回应他的赞6美。来宾们已经来到了门前,弗洛丽娜向他们表示了感谢与欢迎之后,便将他们迎了进去,带着他们参观雪白的新家。房门打开,屋子里树脂与泥灰的气味虽然还没有完全散去,但已经被松香的气息遮掩,来宾们也就闻不见新房子的味道。她先领着众人上了二楼,也就是生活的地方,虽然精致但也平平无奇,却弥漫着玫瑰的气息,接着带他们来到了一楼,一整间画室,现在临时改成了舞厅。虽然所有的画具已经搬到了楼上,但挂在画室里的画却没有摘下,依然摆在雪白的墙壁上。只有一幅画,乔翰尼出事那年拉法艾罗为弗洛丽娜画下的,像是活着一样,站在墙上,带着微笑注视着众人。赞助过拉法艾罗的贵族们都已经见过这幅画了,他们之前也经常会来到他的画室,但每次看到这幅画,都会忍不住发出由衷的称赞,在他们看来,这幅画已经远远地超出了画的概念,难以相信这是拉法艾罗在十岁的时候画出来的。 穿着马裤的女骑手却是第一次看见这幅画,她可从来没有赞助过拉法艾罗,只是在前一段时间接手了拉法艾罗在教堂区的房子,就被邀请参加今夜的舞会。画里的小女孩应该就是这里的女主人弗洛丽娜,如果不知道这只是一幅画的话,她说不定会以为真的有个小女孩就在那里矗着,这下她才知道为什么那些贵族们会一个不落地来到拉法艾罗的新家,他的确是个天才的画家。 带着众人参观过新家后,弗洛丽娜又领着他们到了庭院中,并请各位入座。桌子的周围摆着几顶铜杆,上面摆置着点燃的蜡烛,烛光照亮了桌子与在座众人的脸。随着弗洛丽娜的轻呼,女工们便端着食物摆放到桌子上,又拿出几瓶苹果酒,为每个人斟满。按照惯例,在开始用餐之前,宴会的主人要先进行致辞,可拉法艾罗明显是不太想说话的,只是摆着笑容,这任务便交到了弗洛丽娜的头上。 “首先我们要感谢布恩迪亚先生,是他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善良的手。” 致酒词以对阿尔卡迪奥的感谢作为开篇,毕竟自己二人在乔翰尼死后还能维持着正常的生活,是离不开他的帮助的。在阿尔卡迪奥之后,弗洛丽娜接着对其他赞助过拉法艾罗的贵族们致以谢意。 “还有海伦娜女士,说实话,如果不是她接手了我们的旧房子,这新家可盖不起来。” 弗洛丽娜面带着笑容,举着酒杯,向海伦娜微微点一下作为示意,海伦娜也轻轻地点了点头,举着自己的酒杯。 “致在座的诸位,致我们的新家,致今夜,干杯。” 喝过酒,今夜的宴会便算是正式开始了,提着餐刀与叉子,赞美神对世人的恩赐,尤其是这美食,一边吃着,一边谈论着最新的消息,几乎都是艳情与流言,很难想象这是贵族们的日常生活。海伦娜便是这样想的,她的父亲经营着一个小织布作坊,直到去年她的父亲新发明了一种织布机器后,才扩大了作坊的规模,并积累了一大笔财富,之后又向国王捐献了一笔不菲的金钱后,才得了个荣誉贵族的头衔,如果贵族们都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会让她失望的。 但当她的目光转到拉法艾罗的身上时,她才觉得并不是所有贵族都是虚华而又庸俗的,只有当话题转到称赞拉法艾罗的画作时,他才会体面地回应,至于那些艳情与流言,他似乎完全没有参与的兴趣。当然,海伦娜知道,像他一样的贵族整个王国都不会有几个,大部分的贵族们都沉醉在玫瑰与蜂蜜之中。 对这些人的不满情绪只是藏在了心里,而没有流露在脸上,毕竟是个二十八岁的女人,家里生意的经营今后可还需要这些贵族的支持,海伦娜可不会断了家里的财路,虽然有些厌恶这些贵族,但却没有后悔参加今夜的宴会,毕竟能参加到贵族的宴会中可是很难得的,确切地说这可是她的第一次,从没有贵族会向像她们家一样的作坊主发出邀请,说起来这可要好好地感谢一下宴会的主人,这可是个接触贵族并向他们推荐自家的布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