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鹤屋之浮世绘》 引子 今年,北海道的雪比往年来得更早,天没有转寒,大雪就开始了,一场接着一场。街道、建筑和港口很快就覆盖了厚厚的积雪,旧的还没融化,新的又盖了上去,新雪总是那么柔软洁白。此时天和地白茫茫连成了一片,本已寂静的乡村变得更加悄无声息……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北海道了,但是在积雪中开车,娟子还是特别小心,车缓缓地在公路上行驶。后排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慵懒地斜靠在汽车座椅上。也许是长途的颠簸,他显得很疲倦,嘴里哼着日本小调,仿佛快要睡着了的样子。 娟子一边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时不时地看看后面的男人,“换个调子吧,听着你这个调子,我都要瞌睡了。”娟子埋怨道。男人嘴里的小调慢慢停了下来,空气也仿佛从记忆中回到现在,缓缓地说:“不唱了,不唱了。” 车子继续在冰雪路面缓缓地开着,鹤居村已经隐隐约约地出现在视野中。 车子压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地停在了一栋小小的日本木屋旅馆前。初冬的上午天气还是有点冷,一个身着和服的日本女招待已经站在旅馆的门前。男人和娟子刚一下车,她就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等了你们好久了,终于到了,路上好走吗?柯桑,好几年没来我们这看丹(当地人对丹顶鹤的爱称)了”。女招待脸上堆满笑容,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冰冷的空气中,立刻感觉充满了暖意。那个叫柯桑的男人缓缓走下车,虽然刚刚过五十岁,但头发明显花白了很多,眼袋也很重。 他看到了女招待,立刻张开双臂,走上前去轻轻拥抱了一下,“由美子,你看起来还是这么年轻,我都老了许多,这几年各种事情缠身,也没能来看你,还有丹,对不起了”。 “没关系没关系,这不是又见面了吗。房间都安排好了,还是您每次来都住的那间,您快进来吧,外面挺冷的。”空中充满了银铃般的笑声…… 《居鹤屋之浮世绘》引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钏路湿原 女招待把他们带到房间,就客气的鞠躬告别了,娟子道谢后,拉上了格栅门,随后换上了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和服。房间不大,干净整洁,卧室是和式的,中间一张茶桌,正面墙上一幅浮世绘,画的是明治维新前的日本妇女,体态丰腴,跪膝端坐,和服散漫地打开,白皙的乳房自然地垂下。浴室和卧室隔着一道推拉格栅,半透明樟子纸将房间分割成两个世界。 “一起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吧,这里天气太冷了。”柯桑缓缓地说道。“我们已经离婚了,您忘记了?虽然这里是北海道,但是孤身男女在一个浴缸泡澡不和习俗,我们毕竟是中国人!”娟子一边调侃地说着,一边淡淡地笑了笑。“好吧好吧!那我只有自己先享受一下喽!明天一清早还要去看我们亲爱的丹呢。”柯桑边说边走进了浴室,拉上了格栅门,浴室慢慢地被蒸汽笼罩起来。 娟子对日本茶道颇为喜爱,这一点老板娘是知道的,每次他们来之前,都在房间里准备好精美的日式茶具,很考究地排列在茶桌上。煮水的陶炉是烧炭的,只不过煮水器娟子从来只用自己的。这是一把跟随她多年的纯银水壶,壶身上浮雕了一只丹顶鹤,时间长了,银的颜色已经变成了灰白色,丹也显得更加古朴和苍劲。 娟子的茶道充满着和式的宗教感,点炭火、煮开水、冲茶,手法轻盈而醇熟,尔后悠悠地转茶碗,轻品、慢饮,很是从容。一边清饮,一边转着茶碗。 釉彩暗似有流云隐于其间,花欲落却有深溪浮其下。 娟子看得呆呆地出了神,不觉中一双眸子早已映入清澈的茶水。茶杯中的眸子却慢慢地湿润了。 娟子他们住的地方位于钏路湿原的鹤居村,一到冬季就有大批的游客来这里看丹顶鹤。话说北海道在半个多世纪前不过只有三十多只丹顶鹤,这种候鸟从西伯利亚飞来过冬,因为缺少食物,闯进了当地一个老婆婆的农田,有些丹顶鹤会一直逗留到春天才飞回俄罗斯,让本应在春天开始播种的老婆婆相当厌烦,于是不停地轰赶那些过冬的鹤儿们,还到当地的农林处投诉,一直没有解决问题。由于这是珍稀鸟儿类,当地林业单位为了保护它们,一次次上门,苦口婆心地给老婆婆讲道理,与此同时渡边老婆婆也开始和这些丹顶鹤建立了友情,甚至主动捐献了自己这片原本收成不错的农田,专门留给每年冬天从俄罗斯过来的丹顶鹤们,随着鹤群数量的增加,现在已经成为了北海道的“留鸟”,“迁徙鹤”因此变成了“居的鹤”。而那位叫渡边的老婆婆也一心一意地做起了丹顶鹤的看护工作。当全世界丹顶鹤的数量和栖息地越来越少时,北海道钏路的丹顶鹤却逐年增多,冬天正是许多日本和外国游客前来赏鹤的最好时节。 第二天凌晨四点多,娟子和柯桑就驱车来到了附近的音羽桥,这是观鹤的做好地方。此时天还没亮,桥上已有了两个当地的摄影爱好者,早已架好了相机等候着丹的出现。柯桑一边用纯熟的日语和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一边也开始架起了自己的脚架,娟子在一旁帮他打着手电筒。 初冬,黎明前的北海道还是有些冷,娟子虽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要不停地跺着脚,活动着筋骨以取暖。柯桑也兴奋地拍打着手掌,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虽然前面仍看不到丹的踪影。“丹没有这么快出来,嗨!咱们聊聊天吧。你知道这里的丹顶鹤为什么这么多吗?”娟子问柯桑,声音里充满着快乐。“当然知道了,是一位叫渡边的老婆婆的功劳,她捐出了自己的农田,用自己的收获喂养着丹,他们之间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丹不舍得离去,就长期居住下来了,后来越来越多的丹也飞来了,这里成了丹的世外桃源,他们再也不飞到寒冷遥远西伯利亚去了。”柯桑越说越起劲,为自己的善于掌故而得意,声音也越来越大了。柯桑讲完后,娟子沉了一下,说:“但是……’ “但是什么,别支支吾吾的。” “但是,野生的禽类人们可以培养出感情,让他们长期居留下来,而面对一个曾经我爱的男人,我却无法用我的爱让他留下。”娟子喃喃自语,声音虽然很低,但一字一句,仿佛凝固在寒冷的空气中,说话的同时,娟子默默地注视着柯桑。刚刚还慷慨激昂的柯桑瞬间没了言语,陡然间双方陷入深深的沉默。 这时,东方的太阳慢慢升起,眼前的薄雾开始消散。曙光初露,从镜头中看到两三百米开外的湖水里隐约有些灰色的小点,四周白茫茫一片,北海道多地热资源,这一带是地热温泉带,寒冬溪流也不会全部冻结,为丹顶鹤们留出了一片冬季栖息的暖乡。雾气渐渐散开,沉睡的鹤儿们也逐渐醒来,有四五十只之多,不时拍打着翅膀,跳跃在雾霭中。每当有鹤儿跃起,便听到耳边一阵快门声,咔嚓声此起彼伏,仿佛是为丹的起舞打着节拍,那是野外的踢踏。 就这样在雪地里拍摄了两个小时左右,直到雾气在阳光的照射下全部散开。 转身来到桥的另一侧,那里的溪水中也有几只鹤,其中一只小鹤独自在水中嬉戏,看她对着溪水顾影自怜,有些羞涩,又有些顽皮,俨然一个芳华的少女。 这时天空飘起了雪花,一下子没有了之前的雾气,失去了神秘感的鹤儿们却又多了些别样的风韵,那片栖身之处犹如一个小舞台,青蓝色的湖水和天空是背景,雪地上鹤舞不断,肯定不知晓观众们在三百米外通过各种“长枪大炮”欣赏着它们的一举一动。远处的丹仿佛感觉到了日出的温暖,在薄雾中慢慢舒缓着双翼。 “听说丹顶鹤的爱情是最坚贞纯洁的,一但选中了配偶,就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其中一只不幸先走,剩下的那只绝不重觅伴侣,或绝食跟随而去。相比之下,拥有思想言行的人类,爱情观竟如此卑微。虽无须像丹顶鹤那般执着,死心踏地,至少选中后能不离不弃。”娟子的脸迎着蓝蓝的天空,张开双臂拥抱着飞舞的雪花,那声音仿佛来自天空中的吟诵。 海淀 多年前北京海淀镇的一个冬天冷得也是那样早,和北海道不同的是冷得干洌。空气中一点点水分仿佛都要被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风干掉。一对十八九岁的小情侣在寒风中嬉笑着,在他们眼里,这些冷不过是浪漫的勾兑品,使他们的温情在寒风中蒸发得那么清纯。男孩一手拎着一些年货,是女孩让他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准备的,另一只手轻轻拉着女孩的手。天很冷,女孩只带了一双四分三节的淡黄色手套。虽然只露出了最后一节手指,小葱根般白皙的手指尖依然纤美动人。 他们手牵着手走进了一所大学的家属楼,楼是七十年代的。虽然有些陈旧,但是依然整洁有序。每一块红砖还是那么棱角分明,中间的勾缝非常平直,显得那么严谨,就如同这楼房里面居住人家的风格一样。 屋里的门铃响了,门开了,走出一位中年女性。中等个头,皮肤细腻,过耳短发。衣着虽质朴,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非常严谨和精致,无可挑剔。这就是男孩的妈妈,举手投足非常端庄,可是从她那充满喜悦的目光中,就能看出来妈妈已经等待这个门铃很久了,甚至可能是快步来开门的。“阿姨好!”女孩一边亲切地打着招呼一边递出了手里的新年礼物。“慧文这么客气,还带东西!”阿姨笑着不肯收。“一点点小小心意,过年啦,感谢您收留我在您这过年!”那个叫慧文的女孩做了一个鬼脸,笑着轻吐了一下舌头。阿姨也就不客气,爽快地接下来了。 房间是北京典型的三室一厅,房间不大,布置简洁。四白落地,清水地面,客厅浅绿色布艺沙发,靠背上铺着雪白的针织罩面。一台20寸彩电罩着红色缎面,两侧摆放着一对时下最流行的山水日本音箱,中间一台巨大的唱机显得格外醒目,明亮的亚克力罩子擦拭地仿佛水晶一般明亮,罩子里面黝黑的唱臂,黝黑的绒面唱盘,和两侧胡桃木音箱,搭配起来是那么典雅。最有特色的是后面墙上靠着一个巨大的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竖放着一排排黑胶唱片。如果悉心研究的话,你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小型古典唱片库,许多欧洲各个时期古典音乐巨匠的作品,由著名交响乐团演绎的传世之作收录其中。 “小柯的爸爸又去外地开专业研讨会去了,今天就咱们三个,随便坐。 “叔叔可真忙啊,都快过年了,还这样啊!”女孩轻声说。 “可不是,一年到头不回家,不是忙着科研,就是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研讨会,家里经常就我和小柯俩人,你来了,感觉热闹多了!” “那以后我就常来陪您,好不?”女孩侧着头,乖巧地看着阿姨。 “当然好了,在阿姨眼里你早就是我的半个女儿了,还这么客气!”阿姨今天显得格外开心。小柯看着妈妈开心的样子,满意地和女孩对忘了一眼,俩人默契地微笑了。 “刚刚冲好了一壶绿茶,小柯快点端出来吧!”男孩赶紧去厨房,小心翼翼地把茶盘、茶壶茶杯一起端出来,女孩麻利地倒了三杯茶水,双手端着递给了阿姨,他俩各自取了一杯。茶水很烫,他们一口一口慢慢品着,一边唠叨着外面刀子一样的北风和干冷的天。 休息了一会儿,阿姨说:“饺子馅,饺子皮都准备好了,咱们仨一起包饺子吧!” “好诶好诶!我最喜欢吃饺子了。阿姨您是南方人,这饺子您是特地为我准备的吧?”女孩轻轻拍着双手。“算是吧!”阿姨没有否认,甜蜜地笑着。 女孩为男孩挽起了毛衣袖子,男孩也为女孩轻轻挽起了袖子。当男孩的手指在女孩白皙的胳膊上滑过地一刹那,女孩的脸有些微微的红。女孩顺手拉起男孩的手跟在阿姨身后进了厨房。 “慧文看看这饺子皮软硬合适吗?”女孩轻轻拿起一张饺子皮,熟练地用筷子夹了馅料放入皮的中间,双手对挤,瞬间完成了一个丰满的饺子。 “阿姨饺子皮做得真好,软硬适中。”说着竖起了大拇指轻摇了下。 “看来我做饺子皮的技术有进步嘛!”阿姨也自得起来。 女孩包饺子飞快,男孩则手很生包得很慢。女孩也不管,自顾自地飞快地包着。 “你现在和爸妈关系怎么样啊?”阿姨一边包饺子一边关切地问。 “还不是老样子,哎!”女孩轻叹了一声。 “那你今年在我这过年,他们不会有意见吧?” “您放心吧,不会的。他们啊,有我的小弟弟陪他们最好了,我是家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孩。”女孩故意拖长了声音说道。 “你爸妈也是高级知识分子啊,在大医院工作那么多年了,怎么还那么重男轻女啊?” “鬼知道……”女孩无奈地答道。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关系,你就在我家过,早说过了,你就是我半个女儿。” “妈。”女孩羞涩地叫了一声,身子又朝阿姨靠得更近了一些,同时瞟了男孩一眼。男孩只顾摆弄破了的饺子皮,全然没有留意他们的对话。 饺子包好了,男孩没有包多少,有点诅丧,细心的妈妈看出来了。说:“小柯饺子煮得好,一会他负责煮饺子,慧文和我负责准备上小菜和油盐酱料。”男孩和女孩都欢快地答应着。阿姨和女孩一边把早已准备好的各式精美小菜端上桌子,一边还叮嘱男孩别忘记朝锅里点冷水。 热气腾腾的饺子终于上桌了,居然一个都没破,男孩兴奋地一盘盘端上来。阿姨和女孩先尝了一个,都说不错,男孩更高兴了,双手反扣在胸前,信心满满地用力拉了一下。 阿姨热情的给女孩和男孩添菜,女孩稍客气了一下,就开心地逐个品尝。每个小菜量都不多,小片熏鱼,咸水鸭,凉拌海蜇皮,鲜海藻,清拌菠菜,每样都很精致,颇有杭帮菜的韵味。女孩边吃边不停地称赞。 吃完饭,女孩抢着洗碗。阿姨坚决不让,说收拾一下桌子就可以了,毕竟现在还是客人,洗碗坚决不可以,并让男孩拉着女孩去看电视。女孩抢不过,只好收拾了桌子,重新换过杯子,倒好了三杯热茶水,和男孩坐到了沙发上等着阿姨。 阿姨很快洗好了碗,切好一盘苹果和梨给大家。三个人吃着水果喝着热茶,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女孩偎依着男孩,妈妈用牙签将一小片苹果喂到男孩的嘴里,男孩轻轻咀嚼,等待着下一片的到来。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三个人就这样,慢慢地享受着午后木窗子里直射的阳光。 不知不觉,在温暖的阳光里,妈妈和女孩都昏昏地斜靠在沙发里睡了,只有男孩还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节目发呆。 冬天白天很短,不到五点,天就慢慢黑了,月亮上来了。呼啸的北风又开始肆虐了,大风吹得窗子啪啪的响,饶是有些吓人。 晚饭过后,三人坐在沙发上聊起了天。可是越聊感觉越冷,阿姨拿出来一条小毛毯,一字拉开,盖在仨人的腿上,一下子感觉暖和多了。 “你今年大二了,今后怎么考虑啊?”阿姨关切地问女孩。 “我还是想毕业后先去医院临床吧,毕竟在国内,临床经验和工作经历还是挺重要的。现在医院发展得挺快的,需要的医生也多,考研我想等工作两三年后再说。阿姨您怎么看呢?” 阿姨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们家都是是做基础研究的,对医院工作没有你们了解得深入。但我感觉你这个想法还是比较成熟的。国内不同于国外,国外对医生的学历要求很高,这几年我去的几个西方国家,他们都要求博士才可以行医。所以这事还得你自己决定。你思想比较成熟,不像咱们小柯,你做事我和他爸还是比较放心的。” “那小柯怎么考虑呢?”女孩也关切地问阿姨。 “他才大一,他自己也没啥想法。他们这个学科国内整体水平有限,大学毕业后,我们想让他出国深造一下,学成回国后,就给你们操办婚事,你说可以吗?”阿姨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昏暗的灯光下,眸子里光彩熠熠,可以看出她对孩子们的未来充满了希望,也充满了母亲的关爱。 女孩轻咬着嘴唇,雪白的灯光映照出她那发红的脸庞。“我没意见,一切听您安排。”女孩轻轻地说,轻得仿佛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到,轻得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一阵幸福感油然而生。 夜深了,天又干又冷,柯和妈妈都简单洗漱后就回到了各自卧室。那个年代即使在北京,冬天有洗澡间的家庭也是不多见的,只要条件允许,慧文都要痛痛快快洗个澡的,哪怕是在最寒冷的冬天里。 热水放到很热,小小的冲凉房瞬间就被蒸汽笼罩了。脱掉浴袍,慧文迅速投入到了蒸汽中,大理石般洁白的身体也被雾气笼罩,显得更加神秘。热水从花洒喷薄而出,顺着长发流向全身。慧文微闭双眼,扬起面颊,尽情享受着温暖的水流,身体迅速温暖起来。 今天慧文内心里感觉到了异乎寻常的幸福,这种幸福是从未有过的。她找到了心的归宿,没有了从前的小心翼翼和莫名的不安,她即将成为这个温暖幸福家庭中的一员,她的人生将开始新的篇章,一切都是梦幻般的憧憬。 她纤美的手指从自己健美而苗条的躯体划过,看到镜子里美丽的躯体,慧文淡淡地笑了。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这个美丽的躯体,即将属于一个男人,一个一直都将他视为自己弟弟的男人,这个“他”懂得享受这个深爱着他和这个家庭的女孩吗。 她和柯是在北京一个中学生夏令营认识的,当时他们都还是高一,来自不同的中学。第一次见到柯,她就有一种见到久违了的亲人般的感觉。柯不像普通的北方男孩那样高大和性格豪爽,他们说起话来都是大嗓门。小柯的个子不算太高,面部清秀而白皙,说话细言细语,一说话还有点羞涩,也没带什么京腔。慧文对小柯挺好奇,就找机会和他攀谈起来。 乌篷船 小柯的爸爸妈妈都是国内顶尖的科研人员,在柯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被作为国家级培养人才送出国了。小柯不得不被妈妈送到老家,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小柯的老家在江南水乡,这里的河道四通八达。祖上经营茶叶和药材生意,家道殷实。家族里一度是人丁兴旺,财源广进,祖宗祠堂更是香火鼎盛。族里门规森严,各堂口的子孙小小年纪都要去祠堂边的私家学堂读书。学堂一进门就是一个大院子,院子两侧是两棵一人合抱的巨大樟树,八条严明家规就赫然刻在古树旁边的砖墙影壁上。院子里的学堂是开放式的,可以容纳五十余人,再后面是一个别院,别院两侧有两棵古松树。过了别院是左侧是一个会客厅,右侧是一个封闭式书房。整个院落都是青砖结构的清代建筑,严整而古朴。解放后,当地征收作了当地的文物保护单位。 小柯的爷爷在兄弟四人中最小,在爷爷刚出生的时候,爷爷的父亲都四十好几了。在这个年头上还得了一个儿子,心里自然非常高兴。按规矩要请乡里乡亲吃酒,摆筵席是要摆七天的。爷爷的父亲就叫上一个家人跟着进城,买上几十坛老酒。老爷有个老相好在城里,在家人采办酒的时候,他就瞅机会去了老相好家里幽会。这女人叫明秀,长得很是水灵,能说会道,烧得一手好菜。老爷将这个喜讯告诉了明秀,她也很为老爷高兴,就烧了几个最拿手的小菜,烫了一壶烧酒,俩人你一杯我一口,一边眉目传情,一边对饮起来。这时已是深秋,江南的秋天水汽重,阴冷阴冷的,俩人卿卿我我地将一壶热酒喝了一个精光。老爷想起了家人还在等他,担心穿帮,就急忙和她告辞,俩人依依不舍,临行时明秀姨又是眼泪汪汪的。 来时乌篷船是空的,驶的飞快。回去时装满了几十坛老酒,船被压得沉沉的,驶得也缓慢起来。老爷酒吃的有些多,坐在仓里觉得闷,就要到船头透透风。船驶到了湖心,老爷抬眼望去,深秋的太湖阴沉沉白茫茫一片,望不到边际。就在老爷观望之际,一阵寒风吹过,老爷顿觉酒向上涌,头晕眼花,想去扶,船头空荡荡,又没有物件可扶,就一头栽进湖里。家人看到老爷掉到河里,急忙三步并两步踉跄到船头,用船橹去打捞,湖水深不见底,人早没了踪影。 爷爷从小就没见过父亲,靠母亲拉扯大,由于家底殷实,虽然养了四个孩子,日子还过得去。爷爷读书很有天分,是同辈中读书最好的,十四岁就中了秀才,成了当地的神童,全家人寄予厚望。那年正怀着年轻人对人生无限憧憬准备乡试时,省城传来消息,科举考试废了。这对爷爷来说犹如晴空霹雳,一家大小饶是抱头大哭了一场。没办法,爷爷对做生意没兴趣,只好作了教书先生,生意上的事情就全由哥哥们打理了。 爷爷后来娶了同乡一位大家闺秀,奶奶为家里生了两男一女,因为是月字辈,三个孩子分别是月铭,月生,月霞。爷爷对孩子们读书要求非常严格,尤其对老大,可以说是到了严酷的地步,戒尺不知打过多少次。三个孩子学业都非常出色,解放后,分别考到了北京、上海等地的名牌大学。老二月生就是柯的父亲,后来就留到了北京某大学,长期从事科研工作,成为了国内外著名学者。 柯七岁前的记忆都是在江南水乡里。爷爷奶奶对柯充满了慈爱,虽然爷爷有些严格,但是从来没有打过小柯,也没有凶过,这些待遇都是小柯父辈们没有享用过的。在小柯的记忆里,妈妈一共看过他三次,最长一次应该也不到十天,爸爸好像只来过一次,但是每次见到他们,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既遥远,又贴近;朦朦胧胧的,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天仿佛都是在梦里度过的。他们离开的时候都是去小镇的码头,坐着一条小小的乌篷船,慢慢沿着河道飘向了远方,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小柯每次和爷爷奶奶经过小码头的时候,他都望着远方,想象着远方爸爸妈妈所在的地方,乌篷船也就成了他童年一个美好的记忆。 爷爷家本来是大户,前后五进的青砖大院落,解放后全部归了当地,他们就和一些镇里的公务人员混居着。一九八一年落实政策后,镇里干部找了爷爷谈话,说是本来院子全部要还给他家的,但是考虑到现在机关干部的住房实在不好安排,只能还给他们三进,剩下的两进还不能还给他们,镇里其他人也是类似这样处理的。爷爷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让同志们继续住着吧,能给他们还回来一部分已经很好了。临走的时候还紧紧握住干部的手,千恩万谢。 爷爷的院子就这样又变成了三进。第一进是客厅和一个天井,天井的正中是一口小水井,水井上面是石头座基,座基上用了一个乌木盖子盖着。井旁边是个巨大的水缸,里面的水常年都是满满的,据说是为了万一着火后灭火用的。天井的地面铺着石板,石板下面是水道,生活废水从这直接排到外面街道的排污管道了。 爷爷奶奶住在第二进,第二进有个很大的院子,以前家里人多的时候,一家人饭后聊天喝茶都是在这里,现在这里成了小柯玩耍的天地。爷爷奶奶住在第二进的二层小楼上,楼梯是厚厚的实木板做成的,年代久了,走在上面总是吱吱作响。小柯和奶奶住在一起,楼道很昏暗,小柯每次走在上面都是小心翼翼的,一手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地上去,慢慢地下来。 第三进本来有个小花园,现在不像从前了,没了佣人,花园也就没了人打理,只是爷爷种了一点简单的花草,显得稀稀拉拉的。第三进的卧室都是给儿女们住的,他们回来的少,所以平时总是锁着门,奶奶一两个月想起来才打扫一次。江南湿气重,房子少人住,所以这几间房更多了一些潮湿的味道。花园里虽然花草不多,但是一到夏天,这里却是蝉叫虫鸣,还有小青蛙伴唱,好不热闹。小柯夏夜在这里学会了逮蛐蛐,养蝈蝈,这也是仲夏夜那醉人的乐趣了。 姑姑也是小柯最喜欢的人了,他一共见过两次姑姑。每次回来都买了好多东西给小柯,这也是小柯最开心的日子。小姑姑还特别会逗小柯开心,每次都逗得他咯咯咯大笑,小脸仿佛都扬到了天上。大伯从来没见过,听说在什么大西北,照片上的大伯带着眼镜,板着脸,看样子是个很严肃的人,小柯每次看大伯的照片都感觉有点怕。 爷爷从小就对小柯悉心调教,小柯也很有天分,五六岁时已经可以把爷爷教给的《百家姓》、《三字经》和《千字文》背诵得七七八八了。爷爷对小柯的毛笔字也要求很高,刚可以拿得起毛笔,爷爷就开始教他描红,五岁就开始临摹颜真卿的《多宝塔》了,一年多功夫,一手工整充满稚气的颜体已经初露端倪。除了古文以外,爷爷还给小柯讲些实事,讲伟大领袖,讲首都北京,讲大广场,讲人民英雄纪念碑,讲北大,讲科学技术,也讲到了爸爸妈妈正在给伟大祖国做贡献。这些话在小柯听来,多数是半懂不懂,但是看图片他知道了首都北京,在他幼小的脑海里,天andm 是神圣的殿堂,金光万道;爸爸妈妈是最光荣的科技工作者,卫星上天也有他们的付出。在他幼小的心灵里,那时候或许就立下了志愿,长大后要成为爸爸妈妈那样的人,也要去北京,也要站到那个大广场。 水乡那充满温暖,充满梦幻,充满慈爱的童年,在小柯七岁时戛然而止了。要上小学了,妈妈托关系找了北京最好的小学,他要回去上小学了。那些天,他既盼望着载着妈妈的乌篷船早点到来,也为即将离开爷爷奶奶依依不舍。奶奶那些天也抱着他哭了好几场,眼睛一直红肿着,但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妈妈本来说是叫爷爷奶奶一起去北京住的,但是爷爷说这么大的家总要有人打理,实在是走不开。看着奶奶难过的样子,全家人商量决定,奶奶跟着小柯进北京,这对小柯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他的小脸上又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分别离 经过了一整天的旅程,第二天傍晚才到了北京。北京的冬天真的很冷而且很干,呼啸的北风像小刀子一样割着小柯稚嫩的脸。小柯脑海里的北京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时他才感觉到老家的天气是那么的好,空气总是潮潮的,充满了水乡的气息,风也是人柔软的,北京的空气快要将他风干了,他只感觉到嗓子眼冒烟,嘴唇干裂,他不时地吞咽口水,湿润着自己的嗓子;还时不时地用舌尖上下舔舔自己干裂的嘴唇,看来北京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的好。 到了北京住了几天后,小柯又发现了另一个更大的问题,他说的话邻居们一句都听不懂。他说话时,邻居们都笑他,周围的孩子也不是特别接受他,叫他小南蛮,他第一次感到了孤单的滋味。上课也不积极发言,因为老师们也不太听得懂他的方言。就这样懵懵懂懂过了大半年,他终于学会了北京话,准确地说是普通话,因为他始终发不出京片子的儿化音来。好在他的语文有爷爷打下的国学功底,上课听不听也没关系,考试基本都是100分。数学对他来说更加简单,从来没有考过99分。虽然老师们始终和他在交流上有问题,他也从来不主动找老师问问题,但班主任和任课老师还是对他另眼相看。在老师和同学们眼里,他是一个孤单的男孩,小小个,每天独来独往,和谁都不打招呼,也少参加集体活动,体育一般,文艺基本不会,但是每次大大小小的考试却都是第一名。 就这样他孤单地度过了小学生活,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了一所名牌大学的附属初学。在这里可谓是名师云集,他就像一条小鱼找到了大海,他在这里可以任意徜徉。数学、物理、化学每门功课他都充满了无限好奇,他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穷追猛打,只用了三个学期就完成了所有初中学业,破格升入本校高中。他就像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一旦进入轨道,就再也无法减速,硬生生地又一年半完成了高中学业,准备参加同年高考。但是教务主任告知他,按照规定他必须完成两年学业才能参加高考。没办法,他高二这年基本在自学大学的微积分和普通物理等课程。这年暑假,因为成绩优异,被学校老师推荐参加了北京中学生夏令营,就是在这里他认识了慧文。翌年参加高考,毫不意外地以平均九十二分的成绩考入父母心中的第一志愿。 上了大学,小柯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也许是学业对他来说太轻松太顺利了,他迷恋上了古典吉他,迷恋上了二十四史,迷上了西方哲学,总之学业是荒废了很多。妈妈也着急,找了系主任,系主任说他经常不上课。妈妈就找小柯谈心,也让慧文劝他,他总算有所收敛,重新回到了课堂。进入了大三专业课阶段,小柯仿佛从睡梦中醒来,也许是真的长大了,又开始认真钻研起专业来,大四的论文答辩获得了优秀。爸爸为他联系了名古屋的一所大学,小柯所学专业在这所大学是重点专业,也是全球最好的之一,小柯即将踏上新的城市-名古屋。 说心里话,慧文是舍不得小柯出国的。柯虽然有天分很高,但在她眼里始终是一个离不开妈妈,乳臭未干的大男孩。只要妈妈在,水果一定是妈妈亲自喂到嘴里去的,别人还没这个权利喂。上大学的时候住校,每周带上七条内裤,七双一般袜子,两套套装去学校,周末原封不动带回来,让妈妈洗。最让慧文看不惯的是连底裤也让妈妈洗,这么大的男孩了,真好意思。这次出国全部是自费,那个年代,家里收入普遍都不高,一般家庭根本无法支付得起高昂的留学费用。虽然爸爸妈妈勉强可以支付这次留学的全部费用,但这也是他们两位这么多年省吃俭用的全部积蓄了。而且当时国际机票还是很贵,一是为了让小柯安心学业,另外为了省钱,寒暑假就不回国了。这就意味着慧文和小柯三年都不能见面,这对热恋中的慧文来说,是件挺煎熬和不安的事。 七月份他们毕业了,终于离开奋斗了四年的校园,慧文也如愿地分配到了北京一所大医院的心脏内科。新单位通知她十天后报到,小柯是七月底到大学报到。这些日子正值北京的仲夏,天气不热,微风吹拂,未名湖畔的柳枝轻拂水面,激起一阵阵涟漪。这是他俩迄今为止最闲暇、最亲昵的一段时光,他俩就这样每天偎依在湖边,边读着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边说着永远说不完的情话。 慧文上班的地方在东城,离小柯家很远,平时只能住到医院的集体宿舍去了。小柯临行前的第二天是个周末,慧文一大早就来到了小柯家。叔叔阿姨还是一贯的忙,因为有两个博士刚进他们的实验室,新课题对他们来说有点难,要尽快交代一下后面的工作方向。 慧文今天穿了一件崭新的连衣裙,是她上班后买的,小柯发现今天的慧文好像并不开心,锁着眉头而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赶紧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慧文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看样子你是蛮开心的哦!” 小柯这下慌了,急忙辩白说,因为马上要离开北京了,所以想高高兴兴地离开,只是不想让你和爸妈担心,就是这样。小柯头一次在慧文面前这么紧张,双手反复的搓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样一直看着慧文。 慧文噗嗤一下笑了,说道:“就知道你没这贼胆!”她含情脉脉地抬头望着小柯的眸子,缓缓念到:“荷叶荷花水底天,玉壶冰酒酿新泉。一欢聊复记他年。我亦故山归去客,与君分手暂流连,佳人休唱好因缘。” 话未说完,慧文的泪水已如泉涌,她紧紧抱住了柯,在他稚嫩的脸庞上狂热地亲吻着。她的脸慢慢变得很红很烫,身体不住地颤抖,她再也不想控制住自己,紧紧握住小柯的手指。小柯这时也紧张地喘着粗气,眼睛睁得大大的,呼吸越发不均匀了,仿佛要窒息似的。 这时,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用力拉起傻怔怔的喘着粗气的小柯,进了自己那间小得只可以容纳一张单人床的房间。床上雪白的床单映着上午的阳光,显得更加洁白无瑕,慧文用脚轻轻勾上了门。 不知是因为太紧张还是什么的,事情没有慧文想象得那么浪漫,小柯很快就完事了,慧文有点失落,但她还要安慰沮丧的小柯。 情两地 一周后,接到了小柯的信,慧文激动地拆开信。信里说他在名古屋都安顿下来了,学校很大,挺正规的,校方对他还是挺热情的,他父亲的朋友,学校的大岛教授也来过看他。唯一的遗憾是听说这所学校的中国留学生不多,感觉未来三年会比较寂寞,不过也好,可以安心读书了云云。信的最后两行是:此致,吻你! 慧文激动地看了好几遍,泪水扑簌簌地落到信纸上,她还用力地亲了一下信纸,默默祈祷柯一切安好。晚上,慧文给阿姨去了电话,声调很平静,简单述说了小柯的情况。阿姨说他们也收到了孩子的信,小柯刚刚报到,看样子他还是蛮开心,蛮顺利的,俩人也都说了一些祝愿小柯的话。慧文说刚到医院,要学习的东西很多,这周就先不回去了,下周再回去。阿姨说这样做是对的,他们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周末也是很少休息,年轻人还要事业为重,临了互道了嘘寒问暖的话,慧文挂电话前并向叔叔问了好。 放下电话后,慧文拿出专业书,本打算先看下书,临睡前再给柯写回信。可不知怎的,平时一拿起书本就停不下来的她,心怎么都定不下来,很多思绪向上涌。慧文干脆合上书,取出了信纸。提起笔来,一时又不知道写什么了,她就咬着笔头,傻傻地望着天花板。或许,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思维是最复杂的,她一时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了,好像一周的分离非常漫长,好像有很多话又不知道如何述说。临行前那天,他们约好的,今后每周通一次信件,回国后,他们的信就可以订成一本厚厚的情书的,没想到慧文第一封信的开头却这样的难。 慧文的爸爸妈妈都是医生,七岁时,妈妈因为一场意外离开了这个世界。开始家里人和她说妈妈出趟远差,很久才会回来。后来她才知道,妈妈永远离开了她。她一个人关上门躲在被子里痛哭了一场,慧文很久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总觉得妈妈是出差了,还会回来的,但是妈妈再也没有回来。两年后,爸爸又结婚了,娶了同一个单位的护士阿姨。护士阿姨挺年轻,说实话也算漂亮,没多久她有了一个小弟弟。不知怎的,从弟弟出生那天起,她小小的内心就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和孤独,自己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是爸妈的宝贝了。每当看到爸爸和阿姨抱着弟弟喜笑颜开的时候,她就目眩甚至感到了恶心,几次都忍不住到卫生间吐了。 从此,她的内心感觉不到从前的安全感,变得小心翼翼,比同龄孩子更加会看家人的脸色,甚至琢磨他们的心里。 她初中就住校了,全部心思都放到读书上,中考时成绩是了全班最优秀的。她并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欢天喜地将喜报告诉家人,她只是默默地收起成绩单,甚至都没给家长分享,只是淡淡地告诉父亲她考上了某重点中学,九月份报到。爸爸吃惊不小,没想到他很少管过学习的女儿这么厉害。 高中她成绩优异,学校派她参加了北京市高中生夏令营,在那里她认识了小柯。不知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小柯她就感觉到小柯的内心和她有种共鸣,一个内心让她充满怜爱的男孩。她主动上前和小柯搭讪,要知道她从前在同学眼里是很孤傲的,不要说男同学,就是女同学她都很少主动上前说话的。就这样她和小柯认识了,半年后他们恋爱了,这在当时北京的重点中学是绝对属于早恋的。虽然他们不在一个学校,平时只能通过书信往来,但是他们的感情在一天天加深,她的真诚也打动了小柯的妈妈,默许了他们的恋情,这时甜蜜和幸福终于又回到了慧文的心里,她慢慢地少了以前少女时代的忧郁和孤独,性格慢慢地变得开朗了。 慧文非常爱小柯,喜欢他孩子般天真的笑容,喜欢他有时淡淡的忧郁,甚至喜欢他打游戏时全神贯注傻呆呆的样子。总之,喜欢他的一切,这就是他们的初始恋情,淡淡地,像水仙花一样充满了清香。 那些青涩的日子就这样在恬淡中过去了,进入了大学时代,在慧文身边恋爱的女生慢慢多了,校园里也时常会发生一些这个年纪男生女生的冲动,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校园激情绯闻。起初慧文和其他舍友一样,只是觉得很有趣很好奇,慢慢地慧文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和小柯都恋爱三四年了,小柯好像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冲动。有时候,慧文也试探性地进行一些暗示,但是小柯什么反应都没有,这让慧文感到非常失望。有时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女人味,有时怀疑到底是不是找了一个恋人,还是找了一个小弟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初恋吗? “whoeverisagirldoesnotwanttobeloved,andwhoeverisaboydoesnotwanttoberoyaltohislover.”每当读到英文版《少年维特之烦恼》这句经典句时,她就感到莫大的烦恼。 在小柯临行那天,慧文终于寻找到了机会,她不顾一切,认为这是她作为小柯的初恋情人和未婚妻的应有权利。她得手了,虽然没有成事,此时内心还是感到了一丝丝满足甚至是得意,在安慰小柯的时候她偷偷地抿嘴笑了。 慧文重新拿起了笔,作为未婚妻,她觉得应该多写些鼓励的话给小柯,同时她也把自己刚到医院工作兴奋的心情告诉了小柯。她报到后的这些日子真的很兴奋,苦读多年终于参加工作了,终于可以从事自己热爱的专业了,而且还分到了条件这么好的医院,她没有理由抑制住内心的兴奋,她毫无保留地向对方传递着。在信尾她也表达了她和父母对小柯给予的厚望,以及对他们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慧文的第一封回信在一个充满幸福的心情中收笔了。 日本留学的日子不但是清苦的,有时还会遇到很多不顺。一次慧文去小柯家,从阿姨那里得知,小柯被日本同学打了。原因是小柯下午在做实验课目,来了一个高他一年级的日本同学要用他的实验桌,小柯不给,那个同学就推搡他,然后发生了争执,那人就把小柯打了,还有一个日本高年级同学帮手。慧文说没有听小柯信中说起,阿姨说小柯也没有和他们说,是通过大岛教授得知的。大岛教授说这种师兄欺负师弟的事情在日本大学里是常有的,他已经安慰了小柯,并告诉小柯今后最好晚上去做实验,这样就不会和人家发生抢实验桌的事情了。这件事大家看小柯没说也就不问了,就当没发生,但从后来的信中得知,小柯每次都是晚上做实验,由于很认真做每一个实验,很多实验都要做到凌晨一两点才结束。 所幸的是,大岛教授给小柯请的指导老师,是全日本学界内鼎鼎大名的加藤信夫教授,在加藤教授严厉要求和悉心指导下,小柯的专业能力得到大幅提升,这些进步小柯的父亲也是认可的,他为小柯的每一个进步感到由衷地高兴。这些年小柯父亲自己的科研项目也取得重大突破,在国内外屡屡获得各种殊荣,柯教授每天的笑容都是充满自信和灿烂的。 慧文也为柯伯伯的这些喜事儿去家里喝了不少庆功酒,每次看到那些国际权威学术机构颁发的各种证书,慧文都是心怀仰慕的。她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长大的,知道这些证书的含金量。从这些并非常人努力能达到的高度,她仿佛看到了伯伯脑后的光环。今后能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中,人生是多么的幸福和愉悦,自己一定要努力再努力,才能配得上这个金色的家庭,慧文暗暗鼓励自己。 就这样,一个人在北京,一个人在名古屋,一对恋人都在为一个共同的人生目标努力着,书信成了他们唯一的沟通桥梁,也是他们每周必做的功课。事业上的追求使他们暂时忘记了生活,忘记了享受,他们各自住在自己的单身宿舍,全部的精力都注入到了自己的专业中。 毕业典礼后那个傍晚,小柯约了这几年和他玩得最好的两个日本同学和一个中国同学,去了当地一家居酒屋,他们四个都是加藤老师的得意门生。来日本三年了,小柯从来没去过居酒屋,也没喝过酒。同窗一场,马上要各奔前程了,他们决定临行前找个小酒馆,互诉衷肠一醉方休。 这一带居酒屋很多,街道两侧一家挨着一家,月亮初升,居酒屋门前的红灯笼全部都亮了起来。他们选了一家叫“妈妈的味道”的居酒屋,四个人刚走进去,一个五十多岁妆化得很娇艳,身穿和服的老妈妈就热情地迎了过来,招呼他们坐下。他们看了一遍菜单,点了些烧烤鸡翅,烤肉之类的下酒菜,也点了一点日本料理。小柯问他们要清酒还是冰冻啤酒,他们都表示不太喝白酒,还是啤酒吧。 那个中国同学叫方生,老家是苏州的,明年才毕业。长野君来自北海道,柳下君来自福冈,他俩和小柯一样,今天上午在毕业典礼上,心情激动地拿到了学校颁发的毕业证书。 酒和菜上齐了,小柯举起了杯,其他三个同学也跟着小柯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这些年一直都追随着加藤老师,本来有些不拘小节的他们,在严厉的加藤老师地调教下,变得和加藤老师一样不苟言笑了。但是今天,此情此景,什么也无法按耐住他们的心情,多年的清修,画上了完美的句号,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仿佛在向他们招手。 “远离故土,远离亲人,我们来到这里求学,今天我们的学业终于画上了完美的句号。感谢加藤老师,让我们成为业内娇子;感谢各位,对我多年的陪伴。明天我就要回到北京和家人团聚了;长野君和柳下君也在日本找到了满意的工作;方君还要在这里再坚持一年。我们干了这杯,祝我们大家前程似锦,同时也再次感谢我们的加藤老师!”此时,四杯相撞,铿锵有力,平时很少沾酒的他们一饮而尽。 同窗这么多年,朝夕相处,马上要各奔东西了,其他三位同学也很感慨。他们频频举杯互相祝福对方,此时几杯冻啤酒下肚后,平时不善饮的几位同学变得小脸通红,有些微醺了。小柯一看这情况,赶紧给大家夹菜,放慢了喝酒的节奏。 长野君和柳下君介绍了一下他们即将供职新公司的情况,两家公司都是日本业内比较有实力的公司。长野君的公司考虑到他专业能力和加藤老师的名望,一入职就给他开出了比较高的薪水。他俩都表示对公司各方面还算满意,今后一定要加班加点努力干,争取早日升职,别给老师和母校丢脸。 他们问小柯回国后怎么打算,小柯沉吟了一下,说他回去要先思考一下,不着急找工作。他未来的目标是,最好能将他们在加藤老师那里所学的技术和方法,尽快变成市场需要的产品,投放到市场产生效益。他同时分析了业内前几年快速成长的一些东亚和东南亚国家的企业,都是靠拳头产品砸向市场,吸引外围资金 完婚 柯回北京的那天,从飞机上走下来已经是下午了。柯有意选择了周末回来,这样爸妈还有慧文就都可以一起去机场接他。见到他时,爸妈都很开心,妈妈还调侃地说他胖了,只有慧文喜极而泣,高兴地落下了眼泪。机场等候大巴的人很多,他们就干脆打了一部车,这样可以快点回到家。 刚进家门,小柯就打开行李箱,把大岛教授托他给父亲带的礼物送给了父亲,自己也给爸妈带了不少名古屋的特色手信。妈妈说快到吃晚饭时间了,要赶紧准备晚饭,爸爸给妈妈打下手去了,慧文也想去帮忙,柯妈妈不让,说他俩三年没见了,赶紧好好聊聊,慧文也就没再坚持。 小柯拉着慧文的手进了自己的房间,从包里取出一个长条形的锦盒,然后小心翼翼地双手将锦盒捧到了慧文面前。慧文问盒子里是什么,小柯让她猜。慧文撒娇地说猜不出,小柯就让慧文打开。慧文慢慢打开了盖子,原来是一条洁白的珍珠项链。慧文示意小柯帮她带上,小柯有点笨拙地给他戴上后,晶莹的珍珠配上慧文纤细挺拔的颈子简直是美极了。慧文小声诘问道:“诶,你平时不是手头很拮据吗,这东西挺贵的哪来的钱买?” “半年前老师的一个项目取得了重大成功,刚好这个项目和我的研究课题有关,老师就给了些经费我让我做其中一小部分。临回国前,听说名古屋的项链很有名,很多人买来送给恋人,我也就买了一条。”小柯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吃饭都不舍得花钱,还买这个,我不要。”慧文鼻子一酸,差点又落泪了,她不再说话,从后面紧紧抱住了柯…… 过了一个钟的功夫,爸妈就把一桌饭菜做得了,妈妈轻声叫他们出来吃饭了。慧文赶紧整理了一下连衣裙出来帮手盛饭,小柯也急忙跟着一起端菜。一条干烧黄鱼,一个清炒虾仁,一只菊花清炖老母鸡,配了四个精致的苏式冷盘,最后是小柯最喜欢吃的八宝饭,奶奶小时候经常做给他吃。小柯在日本时学校的饮食很清淡,一看到这么丰盛的晚宴,尤其是妈妈最后将热滚滚的蜜糖汁浇到八宝饭上时,眼睛都笑眯了。 “妈,怎么搞这么多菜啊?” “这不是你回来了吗,再说了,现在国内条件也比你走之前好多了。” 爸爸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波尔多,给每人都倒上了一杯。柯教授笑眯眯地举起了杯,深情地看着小柯,又看了眼柯妈妈和慧文,说:“今天是咱们小柯学成归国的好日子,这些年虽然我工作忙,很少给他写信,但是他在日本的情况我一直很关注,他取得的进步我是清楚的。他的毕业论文我也看了,有一定的深度。希望他将这些知识带回国后,能够迅速转化成生产能力,更好地为国出力。” 妈妈笑着瞟了柯教授一眼,有点责怪地说“孩子刚到家,就谈什么工作,还提一大堆希望。先好好休息几天,陪陪慧文,他们一晃三年没见了,一定有说不完的话。慧文你说是不是?”慧文忙跟着连连点头。 柯教授也连忙说:“对 对,还是你妈想得周到。工作的事情先不急,慢慢来,你们在一起多待几天!” 一家人说着一起举杯,一饮而尽。尔后大家一边欢快地品味着美酒佳肴,一边询问小柯在日本发生的一切,小柯说的每个细节,在座的每个人听得都是津津有味,仿佛是百听不厌似的。 酒喝得差不多了,话也聊得差不多了,阿姨轻咳了一声,清了一下嗓音,郑重地看了一眼大家,说:“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小柯笑着说“妈,什么事啊,这么严肃?” “当然要严肃了,这是咱们家的大事。根据你出国前我们和慧文两家的约定,上周在你回国之前我再次征求了慧文的意见,下个月初给你俩正式完婚。” 慧文羞涩地低下了头,不敢抬头看大家。 “您怎么没问过我嘛,妈?” “这都是之前定好的事,没有特殊情况家长是不需要征再求你意见的。再说慧文现在可是院里重点培养的骨干,又是谈婚论嫁的最佳年龄,我可听说他们院里有好几个未婚博士都盯着她呢。你可想清楚啊,过这村没这店,别的可以听你的,这事可不能由你做主!” 慧文抬起头来,缓缓地看了一眼小柯,说“呦,是不是柯大公子出国后,有什么想法啊?我们土生土长的配不上你这喝过洋墨水的了,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我都这么大了,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也先不告诉我一声呢,对吧?”小柯看风头不对,赶紧吐了一下舌头,不再说话了。 “这叫给你意外的惊喜。”慧文调侃地对着小柯说。 “你们从高中相恋到大学,又到相隔万里,苦恋了这么多年,多不易啊。现在好不容易修成正果了,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看你妈妈做得对,这事儿有啥好商量的嘛,下月就办,越快越好!”柯教授总结道。 随后几天就是一家人忙着为一对新人操办婚事。慧文也百忙中请了几天假一起布置新房,新房就安置在小柯现在的卧室了。卧室里的家具根据柯妈妈的要求全部换成了新款式,小柯则亲自在房门上和卧室的墙上贴上了囍字,还有家里主要地方都悬挂了大大小小的彩条、纸灯。小柯这几天除了布置新房,还要忙着收拾从日本邮寄回来的各种专业书籍和一些私人物品。他俩就这样一边忙碌着,一边打着情一边骂着俏。在慧文的全面策划和指挥下,几天时间,新房布置得井然有序,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九十年代北京知识界的婚礼还是比较简单的,一对新人和双方家长以及非常亲近的好友在北京饭店吃了个饭。慧文的父亲也觉得这么对年对慧文关心不够,上席前偷偷塞给女婿两千元礼金。席间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感谢这么多年柯家对慧文的关心和照顾,过门后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多担待之类的客套话。柯妈妈心里对慧文爸的有些做法本就不以为然,也就跟着话随便应对了几句,对那个护士后妈基本也没怎么搭理,倒是对慧文的人品和能力赞许有加。慧文爸很欣慰,连连点头称是。席间小柯和慧文非常真情地向双方父母敬了酒,感谢他们多年的养育之情,这桌上柯妈妈显得最高兴,而敬酒的时候慧文爸泪了落。婚宴的最后阶段,慧文平静地告诉了大家一个好消息。鉴于这三年来慧文在本院的优秀工作,院党委讨论决定,保送慧文去北京某著名医科大学攻读硕士研究生,学制三年。婚宴再次推向高潮,大家不断举杯,祝贺这对新人。就这样小小的婚宴在一片喜悦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洞房花烛夜 晚上,叔叔阿姨都识趣地早早进屋休息了,他们也年轻过,当然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和父母轻轻地互道晚安后,慧文和柯也手拉手进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新天地--小小洞房。洞房虽是很小,布置倒也精致。一水崭新的家具,都是爸妈为他们添置的。件数虽然不多,都是罗马尼亚进口实木家具,雕工非常精美。床上用品按惯例是慧文娘家的陪嫁,红段子背面,清香蓬松的棉花是刚下市的新棉花,是慧文后妈在乡下采办的;一对鸳鸯戏水的绣花枕头是她家当地的手工刺绣;新毛毯又柔软又厚实也是国内名牌。老实说,这套嫁妆的确没什么可挑剔的,这次慧文后妈为了给慧文准备嫁妆还是费了一些心机的。 慧文期待这一天很久了,她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一片自己的小天地,更重要的是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男人。为了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八年了,这八年她真的熬得很苦,今天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切梦想终于实现了。她缓缓走进了自己的家,也缓缓走进了这个在她心中拥有金色光环的柯家,她一定要牢牢把控自己的命运。 在小柯眼里,慧文就像一个姐姐,他知道慧文非常爱她,他也很爱慧文,但是在他眼里,慧文就像一个女神,完美无瑕,是神圣不可冒犯的。慧文时不时地就像管着小弟弟一样管着他,犯一点小错误,都要纠正过来。在慧文跟前,小柯经常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弟弟,老是矮着半头。那天慧文和他要好的时候,他并不是不想好好地拥有慧文—他心爱的女神,只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令他太紧张了,一下子没憋住就泻了。 慧文换了睡袍,她今天特意喷了点淡淡的香。她帮小柯换了睡衣,这件睡衣是她前几天特意精心挑选的,小柯之前的睡衣都是柯妈妈给买的。慧文关了大灯,打开了一盏梳妆台前的小灯,房间一下子昏暗下来,但黄色的灯光马上又使小小的房间增加了许多温暖的感觉。 慧文柔情似水地看着柯,柯也含情脉脉望着慧文。慧文闭上了眼睛,嘴唇慢慢贴近柯,柯被慧文身上淡淡的香陶醉着,更被今天特有的,平时在慧文身上看不到的柔美所陶醉着。 “白茅纯束,有女如白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柯很激动,还一直紧紧搂着慧文,慧文温情地看着柯,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柯稚嫩的面庞。在慧文的爱抚下,柯也慢慢恢复了平静,平摊在了床上,慧文就势偎依在柯的怀里,柯的臂弯轻轻搂着慧文,此时的慧文和柯双双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中。 “嘿,你挺棒的吗?”慧文有点调皮地说。 “你以为呢?”小柯的声调懒懒地。 “你忘了,你走之前那次,还没进入主题你就那个了,当时吓死我了。我心说,天呐!不会那么倒霉吧,我未来的老公有功能障碍啊。”慧文边说边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那是被你吓得!”柯赌气地说。 “我哪有那么吓人啊,净乱说,院里喜欢我的男医生多着呢。” “那你就没喜欢上一个?”小柯试探着问。 “这不是废话吗?喜欢上我还能和你结婚。”慧文不屑地说。 “这倒也是。”小柯舒了一口气。 “老实交代,你去日本这么久,有没有和哪个女生相好过?” “一个中国女生都没有,和谁相好啊?再说了功课那么重,哪有时间想那事。” “没有中国女生,总有日本女生吧,日本女生也是女的啊。” “日本女生太丑了,看着都没胃口。盆骨大,腿又短又粗,走起路来还内八字。” “咦?你还研究地挺仔细啊,平时怎么没这么见你这么仔细研究过我呢?盆骨大好啊,你不是喜欢儿子吗?可以给你生一窝啊,到时候乐死你!”慧文边说边在柯的腿上狠狠掐了一下。 “哎呦!不是我研究的,是同学告诉我的。”柯一边揉着被掐疼了的腿,一边辩解道。 “实话告诉我啊,那你有那方面需求怎么解决?”慧文神秘兮兮地问柯。 “哪方面啊?”柯故作不解地问。 “别装啊,再装我又掐你了!”慧文佯装抬起了手。 “别,别!我说,姐。有个很庸俗的名词呢叫“自己”,您不会没听说过吧?还医生呢。您还让不让人家有点隐私嘛,真是的。” “告诉你啊小柯同学,从今往后呢我是你老婆,在本小姐面前你就不可以有任何隐私,尤其是男女关系方面,否则后果自负,听明白了没?” “听明白了。”柯无奈地答应着。 慧文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小柯稚嫩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汗,临了还加了一句,“我就喜欢你这不会说谎的样子。还有呢,就是你今后再也不用“自己”了,这是你结婚的福利,嗯哼。” 甜蜜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蜜月期一过,慧文就依依不舍地赶回院里上班了,由于离家远,只能周末回来住,想柯的时候,就晚上趁值班没病人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又不能讲太久,只盼着周末赶紧到来。 柯也慢慢开始收拾起心情,准备在事业上大干一场。他已经不是出国前爸妈眼中的小孩子了,他一定要努力工作,开创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让父母和慧文重新认识自己,尤其是慧文,他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信心。 无念流 小柯的信心并不是盲目的,他的自信一半来自自身的专业能力,另一半来自老师加藤信夫先生。加藤老师在高精度集成电路制造工艺技术方面,在当时已经达到全日本乃至世界一流水平,他是全日本研究机构在这个专业上的领军人物。 那一年,准备地说也就是在柯正式进入加藤老师研究室前16个月,老师接到了一个重大课题,“0.16毫米cmos技术”研发,简单地说就是在一片单晶体上,集成22亿个电子元器件,这将是世界微电子技术发展史上一个重大突破。当时,韩国在这个领域从九十年代初开始异军突起,通过在ddr标准化设计因而取得了ic领域的世界霸主地位。因此加藤老师此次接手的这个项目能否顺利完成,将成为日本能否反超韩国,重新夺回cmos领域霸主地位的关键,一时间加藤研究室成为全日本乃至世界ic领域关注的焦点。 加藤教授对这个项目也是高度重视,集中了研究室的全部精英投入到项目研发中,前期进展也非常顺利,64m单晶体存储取得了重大突破。在加藤老师的新模型架构加载下,晶振准确度和单通道传输速率都得到稳步提升。当所有实验都一帆风顺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当单晶体结构进行堆栈式叠加的时候,微晶电磁干扰成几何级数陡然提升。小组成员本来信心满满地认为通过各自努力的成果,即将到达成功彼岸,突然之前才发现脚下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继续向前行或许将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攻坚陷入了困境,日本业内巨头们听说这件事后,也是非常着急,加藤研究室的成败,关系到各大企业今后产品线的投入,以及未来ic市场格局和发展。此时,一些风投机构认为时机到来了,纷纷找加藤老师商讨资本投入。经过几番博弈,一家叫wnc的风投机构进行了资本注入,使资金本已即将断裂的加藤研究室重新看到了一线生机。 虽然资金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了,研究工作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但是电磁干扰问题还是没有得到根本解决,这样下去,迟早还是要出问题的,加藤老师也是一筹莫展。就在项目陷入困境的时候,加藤老师毅然决定,将已经跟了加藤老师一年多研究生的小柯,吸收进入研发小组。 虽然柯当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研究生,但是加藤老师选择柯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在研发小组的十二名成员中,有半数研究人员是电子学博士毕业多年,在各个机构一直参与该学科的科研工作,具有丰富的研究经验。其他成员也都有博士后工作站科研经历,而柯只是一个在读的研究生,为什么加藤老师会选择柯成为研究室的第十三名成员呢,大家都疑惑不解。 原来在日本数据通选方式的研究体系中,富士通·日立研究院的“单向型数据通选方式”一直是日本微晶体的核心技术模型,并成为日本cmos架构的主导方向,日本的研究人员基本都精通这一理论模型。而以韩国三星电子的“双向型数据通选方式”为数据通信模型的晶体架构研究,一直被日本各大主流科研机构所抛弃。加藤老师数年前就开始关注二者之间架构的差异,现在直觉告诉他,进入高微晶体系后,双向型数通模型或许将有更大潜力。 当时,大岛教授在推荐柯作为加藤教授的研究生时,大岛教授特意向他提及了柯的父亲——以前大岛教授在德克萨斯的同事,中国微电子理论研究的前沿科技人才。这使加藤老师大吃一惊,他知道这位柯教授,因为这几年柯教授可是沉闷的中国微电子基础研究领域一颗耀眼的新星。他在微晶领域的抗电磁干扰研究方面,已经达到纳米级,他的论文在世界微电子领域几大权威杂期刊轮流发表,并得到主流机构如ieee等的大力推崇。一次柯教授在日本帝国理工大学讲学时,加藤老师还在百忙中抽时间过去认真听取了他的演讲。听完演讲后,加藤老师就一些微电子领域的前沿问题和柯教授进行了探讨,通过柯教授几句简短的讲述,加藤老师认为柯教授在微电子理论方面研究确实独树一帜,内心也是赞佩不已。所以,当得知柯教授就是眼前这位年轻人的父亲时,加藤老师破例,在没有对小柯进行任何考察和提问的前提下,就答应大岛教授,接受柯作为他的研究生。 柯进入加藤老师的研究室后,和加藤老师进行了认真地交谈,交谈过程中,也谈到了“双向型数据通选方式”在未来亿次元芯片中的潜力问题。这和加藤老师不谋而合,他决定让这个年轻人作他研究生里的另类,也是日本微电子研究领域的异类,日本“双向型数据通选方式”新倡导者。要知道,这个决定是有很大风险的;第一,在加藤研究室甚至全日本其他研究室都没有类似模型可供参考,也没有老师对他进行指导,也就是说,基本要靠自己的努力去探索。第二,研究风险,如果在孤军奋战的情况下,到学校规定答辩期限内,拿不出科研成果,在严酷的日本教育管理体制下,将无法正常毕业。加藤老师也将困难和后果全部告知了柯,征询他的意见,柯听后毫不犹豫,毅然答应了加藤老师的建议,进行“双向型数据通选方式”研究,作一回“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柯在接受了加藤老师布置的模型建立的课题后,经过一个多月地仔细研究才发现,自己当初的承诺有些冒失了。回想当初,他之所以敢于去“吃螃蟹”,是由于他父亲在微电子前沿理论研究报告中以及和他父亲的信件交往中获得的信息,因而有信心去接受这个任务。但是当他真正开始进入这个领域时,才发现自己之前在这方面的知识积累还是非常单薄,很多专业的理论知识他都不具备,就像盖一栋摩天大楼,整体图纸和基本框架目前他还是欠缺的,显然在短期内完成这个项目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紧锁眉头,有点打退堂鼓的想法了。 一个月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勇气找加藤老师汇报开题情况,因为在他看来,更改课题是迟早的事情,但是他不愿意这么快就主动去找加藤老师,那样会让加藤老师看不起他,他现在每天都在为早前的鲁莽懊悔不已。虽然他没有去找老师,但是老师来找他了。一个周六的下午,加藤老师打来电话,叫他过去一下。柯赶紧放下手中的实验,急匆匆地去了加藤老师的办公室。 落座后,加藤老师关切地询问最近研究的进度怎么样了。柯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最近读了很多文献,发现“双向型数据通选方式”和他想象的差距很大。主要是工艺结构比较复杂,这样抗干扰能力变得比“单向型数据通选方式”在高频抗干扰方面具有很大优势。但是很多技术细节都申请了专利,在这方面需要更多地专业理论知识,前期他积累不够,因此现在进度比较慢,恐怕很难在老师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课题。当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一向技术上非常自信的小柯显得非常紧张,放在膝盖的上手紧张地有点颤抖。加藤老师看着柯手足无措的样子,一向严肃的加藤老师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加藤老师这笑声,让本已紧张不安的柯变得更加不知所措。 加藤老师收起了笑声,爽快地说:“今天是周六了,可以看出来,最近柯桑也很辛苦了,明天是周末,今晚就不要加班了。晚饭后,我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总是绷着也不好,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叫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嘛。” 柯简单地吃完了晚饭就出发了,老师开着车在学院门口等他。初夏的名古屋不是很热,天空湛蓝,清风徐徐,街上三三两两的人在散步,华灯初上,街景也很美,柯已经很久没到市区逛街了。但是,柯此时无暇观看车外的风景,他在思考,老师这是带他去哪里呢。 车子开了有一段时间,到了一座小山脚下,老师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住了车子。 “柯桑,到了,咱们下车吧。” 柯跟着老师下了车,推开院门,他们走进了一个小院子。 院子不是很大,但是很精致,典型的日本园林风格。推开了那扇木质双开小院门,眼前是一个不规则的小池塘,池塘里的荷花已经三三两两地开了,一些鱼儿在池塘里不停地穿梭;池塘后面不远处是一座日式木质结构的建筑,青瓦飞檐顶,木楞窗子。院子里种了七八棵树,高高低低,郁郁葱葱,错落有致。院子里的草坪修剪地非常整齐,整个院子是由一条弯弯曲曲的青石板路连接的,池塘上还架起一座青石小拱桥,显得别有情趣。 “老师,这是您的院子嘛?”柯惊奇地问。 “是的。十多年前地产业不景气的时候,我买下来了这块地,自己设计了这个院子,本来是打算一家人周末度假用的,后来由于工作实在太忙,也没时间能陪家人过来。我想呢,放着也是一种资源的浪费,就把其中最大的一个房间改造成剑道馆,算是赞助我剑道界的朋友,让他们有个好的环境来修习剑道。我十八岁时就开始学习日本剑道,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说着,老师拉开了一扇木格推拉门,一间呈长方形庄严的剑道馆出现在他们眼前。道馆约八十平米,正面墙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匾,赫然写着“无念流”三个大字。地面是竹制的地板,为了防滑,只是进行了简单打磨,确保平整。远处的墙边,左侧靠着一排剑道专用的木架,十根训练用的竹刀整齐地并排竖立着。右侧是一排木格子衣柜,十个木格里面工工整整地叠放着十套剑道服和hakama,每套服装最上面压着一幅头部护具。在牌匾对面墙的中央摆放着一张红木条案,条案正中是一个三层的刀架,从下到上一次摆放着太刀,打刀和肋差。墙上挂着一些木牌,木牌上都刻着字,柯也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另一侧还挂着几幅面目狰狞的彩色木雕面具,这应该是战场上武士勇气的象征吧。 “我们剑道馆有六个终身会员,他们一般是周末才来这里修习。牌匾上的字柯桑应该看到了,这正是我们流派的名字,神道无念流-——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剑道流派,曾经诞生了很多著名剑士,就不列举了。无念流对日本很多现代剑道流派都有很大影响。” 柯所在的大学也有剑道馆,他观摩过他们的训练课。剑士们每个人身穿深蓝色剑道服,头带护具,单从外观看起来就已经很酷。而剑法更是大开大合,进退有据,似剑法又似刀法,拔剑如电光火石,劈刀则有进无退。 “没想到老师您还精通剑道!”小柯觉得太可不思议了,用一种又惊奇又敬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着加藤老师。 “我是无念流正宗入室弟子,大日本剑道联盟五段。你对无念流了解吗?柯桑。”加藤老师面带微笑看着柯。 “说实话,我对剑道没有什么认识,请您赐教!”柯连忙恭恭敬敬地说。 话别 回国前一周,加藤教授特意单独把柯一个人邀请到家里作客,要知道在日本能请到家里来的一般都是多年的老朋友才会这样作,尤其是得到加藤老师这样名教授的单独邀请,是件非常难得的事情。所以当柯得知即将到加藤老师家里作客时,显得是既高兴又有些诚惶诚恐。 周末,柯来到了加藤老师家。加藤老师住在名古屋市区,是一套标准的日本“一户建”,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别墅。 别墅的庭院很大,大门口左侧是一个可以容纳两部轿车的车库。主体建筑是一栋现代风格的二层楼,类似地中海风格的雪白外墙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考虑到名古屋夏天雨水比较多,别墅顶采用了大角度倾斜顶红瓦风格设计。庭院前庭比较开阔,左侧种了一棵高大的姬虎皮楠,右侧靠近房前种了几棵青绿的紫竹组成了一片小竹林,小竹林用低矮的护栏围住,整个庭院覆满厚厚一层青草坪,踩上去颇有些弹性。 当柯走进庭院的时候,加藤老师和夫人已经热情地在别墅前的台阶上恭候了。 加藤老师家里布置得很简朴,除了客厅和餐厅采用的是现代风格外,卧室和茶室还是采用日本传统和式风格,即架空地板和榻榻米。参观了老师家之后,加藤老师把柯引进了自己的茶室,茶室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古朴的实木小茶桌,两张青花布艺坐垫。加藤老师进入后席地而跪,跪在了布垫子上;小柯试着跪下去,但始终看起来很别扭,加藤老师笑了,说你不用像我一样,你就随便盘腿坐着吧,小柯只好盘腿坐在布垫子上了。柯虽然来日本三年了,但平时都是在课室、图书馆和实验室,基本是三点一线。,很少去当地人家里,因此对于日本的跪坐还是很不习惯。加藤老师看出来了,并没有像普通日本朋友那样要求他,而是让他按中国人的习惯盘腿坐下了。 “日本的茶道礼节非常复杂,程序也很复杂,你是中国人,今天咱们师生之间就一切从简了,不要拘束。”加藤老师笑着说。 “谢谢老师的关照。”柯非常谦逊地说。 “说起来呢,我们日本茶道还是来自你们一千年前的唐朝,但是你们很久之前就已经弃用了,我们日本却很好地地继承了下来。在日本喝一道茶可不简单,茶道品茶很讲究场所,一般均在茶室中进行。接待宾客时,待客人入座后,由主持仪式的茶师按规定动作点炭火、煮开水、冲茶或抹茶,然后依次献给宾客。客人按规定须恭敬地双手接茶,先致谢,尔后三转茶碗,轻品、慢饮、奉还。点茶、煮茶、冲茶、献茶,是茶道仪式的主要部分,需要专门的技术和训练。饮茶完毕,按照习惯,客人要对各种茶具进行鉴赏,赞美一番。最后,客人向主人跪拜告别,主人热情相送。”加藤老师慢条斯理地说着,小柯听着听着,感觉要睡着了。 “今天我们一切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喝茶,好不好?”说着,加藤老师缓缓地取出了一套简易茶具,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日本陶瓷和中国陶瓷品味有点不同,日本陶瓷以黑色和褐色粗瓷为主,中间点缀着一些杂色斑点,而中国茶具基本以景德镇出产的细瓷为代表,颜色淡雅,施以彩绘。为了照顾柯的感受,加藤老师放弃了抹茶,特意选了绿茶。 在老师冲茶的时候,柯仔细环顾一下小小的茶室,发现在茶室的一侧还有一个龛位,龛位前面一张条几,有些供奉之物,墙上正中一张条幅,用日本行楷写着三个字:莫妄想。小柯看着茶室,觉得很新奇而且有趣。 茶水倒好了,柯恭恭敬敬地双手从加藤老师手中接过来茶杯,这个基本礼节柯还是听过的。加藤老师还是用一种赞许的目光看着柯,放缓了语速:“一晃两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说实话,真不舍得柯桑离开日本啊。但是没有办法,你终归是要回祖国的,大岛教授也告诉我了,留是留不住的。”加藤老师说着说着,语调中有点哽咽,似乎充满了许多无奈和遗憾。 “柯桑回国后想做什么呢?”加藤老师继续关切地问。 “说实话,我也舍不得加藤老师和您的实验室,在这里我学到了很多很多,让我终生受用。以茶代酒,向您表示深深地谢意!”他们重重地碰了一下茶杯。 “我回国以后主要还是想依靠这两年在您的实验室所学的技术,在中国建立生产线,投入大规模生产。我主要是这样考虑的:我们国内ic行业无论从技术到生产都远远落后于日本和美国,甚至远远落后于韩国。因此我们依靠您的专利技术,它目前具有很大竞争力,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它打开国内市场,之后迅速扩大生产规模,满足部分国内市场需求,后续择机再图发展。” 加藤老师听了也很高兴,毕竟在加藤老师看来由自己的学生在他的祖国继续自己的事业确实让人很有些成就感。“你的想法非常好,只是最新的专利这几年属于公司所有,不属于我个人,你们要想获取难度可能比较大。不过,没有什么关系,我会将一个类似的技术,目前没有申请专利的无偿送给你,如果能帮助你获得成功,我们再讨论适当回报的事情,柯桑觉得怎么样?” 柯听了之后感到很兴奋,连忙道谢说,有老师的技术支持,今后自己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俩人越谈越投机,越谈越深入,谈到了未来ic发展方向,谈到了美国目前所做的战略调整,谈台湾和东南亚一些电子企业的进步,越说越起劲,不知不觉到了晚饭时间,加藤夫人非常有礼貌地请他们到餐厅吃晚饭了。 分歧 小柯回国没多久,就开始计划筹建公司的事情,并把自己今后的想法和父母还有慧文都谈了。慧文没发表太多意见,只是说现在回国的留学生不像之从前了,之前基本是公派,回国后在体制内为国效力的比较多。现在的留学生多像小柯一样自费留学,都很年轻,很多人会把国外学回来的新技术、新思维直接运用到企业中,其中获得成功的人倒是也不少。小柯的专业她不很懂,还是多听爸妈的意见吧。 关于小柯所说的想法,柯教授是认真考虑过的。他非常清楚加藤教授的能力,他们的团队在ic高集成开发领域,无论是架构设计还是工艺制造方面即使在全球范围内目前都是最好的,而且还有将与国际同行间的距离越拉越大的趋势,小柯有加藤教授的暗中相助,说实话,柯教授还是放心的。但是,该领域目前高歌猛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无论是研发还是生产都成几何级数放大,让他也有些隐隐的不安。他是搞基础理论研究的,讲求的是一切以事实为依据,让数据说话,因此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不安有什么依据,但是对于目前这种发展态势,他总觉得不一定是好事情。柯教授也没有表态,只是看了一眼大家就再度陷入沉思中。 柯妈妈见柯教授没有表态,感到有些意外。在柯妈妈眼里,柯教授是这个领域的权威,平时的每句话都是很有分量的,虽然柯妈妈在家里很受尊重,教授无论大事小事都让她先表态,教授跟着附和;但是柯妈妈很清楚,虽然他们同为一个领域里的教授,但是柯教授才是这个领域真正的大神级人物。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柯妈妈正在由之前的基础研究向产品研发过渡,这也是国家ic基础建设发展的需要,而且这几年转型也取得了不错成绩,得到国内同行的认可。柯妈妈认为,目前国内ic大发展已经具备了市场和技术方面的条件,而且目前国际市场发展迅速,技术上美日韩你争我赶,各大巨头企业也是开足马力,中国这个新兴市场正是迎头赶上的大好时机,柯教授为何没有积极表态,反而沉默了呢。 一时间,柯妈妈也摸不着头脑,看了看柯教授,柯教授也没什么目光交流。看了看小柯,小柯正用一种孩子般渴望的目光热切地看着她。她定了定神,说道:“现在国际ic市场非常活跃,日、韩两国的代表企业日立,三菱电机、东芝和三星等纷纷加大投入,就连台湾的企业家也纷纷转型,投入到新兴ic业的行列。日韩有技术优势,台湾和亚洲其他一些地区的大企业家们不惜重金,购买他们的专利技术。现在国内市场势头也不错,很多前端行业产品需求量很大,刺激了上游企业的发展,目前有几家国内厂家也找过我,寻求技术合作。我觉得小柯的技术还是很有前沿性,最起码在亚洲应该有很大市场,我觉得可以试一下,老柯,你看呢?”柯妈妈语速很慢,一边说,一边看着大家的表情,最后把目光紧紧锁定在了柯教授的脸上。 柯教授边听边面带微笑,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赞许。柯妈妈说的这些,来源可靠,数据准确客观,没有问题,之前看来她也是做足了功课。听柯妈妈全都讲完了,他也看到了柯妈妈恳切的目光,他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地向后面捋了一下头发,说:“你说的这些都很客观,但是,有一点不能忘记,在经济学等科学领域,真实的数据有时候也会欺骗人。由于经济学领域数据的多维性,就像当我们进入多维空间后,三位空间的有些数据就变成了并不重要的参数。某些目前看占主导作用的经济学数据,在某些条件下,或许变得微不足道和不堪一击。” “微不足道和不堪一击?”三个人吃惊地看着柯教授,不约而同地重复着柯教授的话,柯妈妈不知道柯教授指的“不堪一击”到底是什么意思,小柯和慧文更是听得满头雾水。 “不可说,不可说啊!”教授像高僧解禅一样笑而不语,仿佛是天机不可泄露一般,不再说话了。 过了没几天,因为之前受斯坦福等大学之邀,柯教授要去美国讲学去了,临行前,关于这个问题,他只向柯妈妈说了两个字:慎重! 这几天小柯一个人在家,有点六神无主,他脑海里反复在过着一系列流程,样品生产,筹集资金,商务谈判,合作,建厂,营销,扩大规模……,每个细节他做了很多假设,他设计了很多套方案,从逻辑上来说是无懈可击的。他把其中几套方案也给妈妈看过,妈妈觉得是可以尝试一下的,但是爸爸为何这么谨慎呢。 前几天,妈妈的一个亲戚给她介绍了一个同乡,别人都叫他小温。小柯听柯妈妈提起过这个同乡,三十一、二岁的年纪,一身黑西装,个子不高,脸瘦瘦的,每天大背头梳得油光锃亮,苍蝇站上去都要闪了腰,说话快时像放机关枪,一看就是个精明强干的主儿。 小温年纪轻轻就闯荡江湖了。十六岁就参加了工作,在供销社作个小职员,后来看当地很多人开棉纺织厂赚了大钱,他就辞去供销社的工作跟着去棉纺厂跑业务。 由于能说会道,人也讲义气,在当地的业务圈子里人缘不错,很是吃得开,很快就赚到了第一桶金。 这之后,他利用手上仅有的资金收了一些旧设备和厂房,自己也开起了纺织厂。一个小厂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业务很快就上去了。订单越来越多,生产量跟不上,心里很着急。那时候南方的经济发展很快,乡镇的有钱人已经开始私下进行放贷了,他用自己的厂房做抵押,还抵上了自己的祖宅,借了高利贷,买了一整套当时最新式的德国产的纺织机。 过了没多久,刚好赶上国际市场纺织品价格上涨,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不到两年时间,就赚的盆满钵满,连息带本都还给了债主,白白赚了一整套德国设备。由于善于学习先进的管理经验,加上自己本身善于营销,国内外市场都开辟的不错,双线作战还游刃有余,没几年时间,就成了当地几十家纺织企业的龙头老大,居然在省内排名也在前五位,被乡亲们都刮目相看,都说他是商业奇才,当地的小李嘉诚。 但是,这几年随着国际低端纺织品市场的不景气和棉纱成本上涨,国内纺织业一片萧条,很多中小企业都支撑不下去了,纷纷倒闭。虽然小温老板的企业还能勉强维持,但是年产量已经不及之前的七成,利润更是大幅下滑。 有一个台湾同行吴老板和他关系一直不错,有一次,交谈之中得知他的纺织厂马上要停产了。小温觉得很奇怪,干了这么多年,怎么说停就停了,深入了解后才明白,原来现在台湾ic生产势头很猛,掉头快的企业,在前几年转型的最近几年赚了不少钱。吴老板后悔转型慢了,否则早听朋友劝早就发达了。所以现在下决心,关闭纺织厂,转型ic制造业。 这件事对小温老板触动很大,他是个精明的商人,通过吴老板给他提供的一些数据,他感觉ic制造业未来在国内肯定有很大潜力和发展空间。随即,他开始四处寻找技术合作伙伴。此时,一个偶然的机会,通过一个北京的远房亲戚,他认识了柯妈妈,不久后,也又通过柯妈妈认识了刚刚学成归国的小柯。 决心 这一天,晚上八点多,柯接到了小温老板的电话,电话那端声音显得非常亲切,仿佛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但又温文尔雅,和你保持了一个非常合适的距离,让人没有唐突感。小温介绍了自己和小柯母亲的同乡关系,又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和一些职业经历,最后说出了自己有在ic制造业领域进行投资的想法,希望能和柯见个面,具体聊一下。 柯听了之后,感觉对方是个非常和蔼而且爽快的人,略微顿了一下,就欣然同意了。小温老板建议去京伦饭店的樱花屋,这在当时的京城是最好的日本料理店,他说那里的日本料理比较正宗,食材新鲜,样式也多些。柯说哪里都行,初次见面,主要是交流一下,双方就约定第二天晚上六点樱花屋见面。 第二天,柯准时走进了樱花屋,身着和服的服务生小姐热情而温恭地把柯引进了餐厅,她步履婆娑,木屐踏在木地板上很有节奏。小温老板已经早早地就在里面恭候柯了。俩人见面,寒暄了一番,小温老板说了一些恭敬的话,对柯赞许有加,总之就是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同乡感到自豪。小柯听了自然心里很受用,就说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气,今天自己也很开心认识了温老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小温老板说不急不急,民以食为天,先一起品尝一下日料。他说柯在日本呆了那么多年,料理肯定比较在行,请他帮忙点菜。 小柯再三推脱不过,只好点了些三文鱼、北极贝和生鱼片刺身,又订了一份土瓶蒸,就合起了菜牌,小温老板说这么少肯定不够,柯少太客气,又赶紧添加了天妇罗、烤鳗鱼,寿司和蒸菜之类的东西,最后还点了一瓶不错的清酒才算作罢。 过了不久,侍者把料理一盘一盘地端上来,整整摆满了一桌子。柯看后笑了,说日本人吃饭很节约的,他在日本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俩人吃这么多东西的,今天恐怕咱俩要撑死了,说着俩人一起笑了起来。 小温老板边吃边问柯,这个地方的料理正宗不,柯说刀工很地道;而且黑白赤黄青,五色齐全;食材口感也不错,觉得确实挺新鲜的;工艺也挺有品味,总体来说还算是比较正宗的关东料理,在北京能吃到这么好的料理,还是蛮有口福的。小温老板听言,心里踏实了,连忙让柯多品尝些,边说边举起酒杯,轻碰了一下,再次表示为今天认识了柯感到很荣幸,俩人喝了一小口。 小温老板边吃边将自己这么多年,在纺织行业打拼的坎坷经历和一些故事,像传奇一样讲给柯听。他读书虽然不多,讲起话来声音也不大,却讲得是有声有色。小柯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边听边不住点头,饶有兴趣。小柯这时对小温老板刮目相看,起初只觉得他为人豪爽,温文尔雅,没想到他在商业上这么有魄力,管理上也有一套,真是难得的商界奇才。俩人越来越投机,颇有点相见恨晚的味道了。 小柯感觉温老板这人可以合作。首先,各方面能力确实挺强;其次,有多年商界打拼的成功经验,阅历丰富;第三,还是自己母亲的同乡,又有亲戚担保,知根知底,可以信赖。 柯就把自己之前的设想和温老板介绍了一下,最后谦虚地表示,自己虽然技术能力还不错,但没有从商经验和管理经验,而且手上资金不足,所以空有一身本事,也不好施展。 小温老板听完了马上表示,对柯少的技术是百分百地信任,资金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可以解决,如果实在不够,同乡里面随便找一两个朋友入股,也可以的。至于管理吗,开电子厂和开纺织厂应该也差不多,关键是营销,找到下家了,什么都好办。听了之后,柯很欣慰,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不虚此行,为认识温老板这样一个朋友感到很欣慰,觉得自己的理想有可能可以实现了。 温老板把之前台湾商界朋友转投ic制造业的经历也告诉了柯,而且也把台湾目前ic制造业蓬勃发展的一些数据如数家珍般地背给小柯听。小柯听得也是陶醉了,他由衷地佩服温老板的数据搜集能力和记忆力,对国内ic发展潜力更加自信了。俩人越谈越投机,无奈天色已晚,俩人打了一部车,温老板一直把小柯送回家,自己才回宾馆。 第二天一起床,柯就利用早餐时间向妈妈简要汇报了一下,昨天和温老板见面的情况,妈妈急着上班,说晚上详谈,就急匆匆出门了。 小柯有点失落感,按理说,他昨天和温老板的会谈是比较成功地,妈妈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但是看妈妈刚才的话语,一点异样的兴奋都没有,好像是在应付他,然后就急忙上班去了。 在小柯眼中,妈妈对他是最慈爱的,无论大事小情都是细声细语,从来没有训斥过他。即使他有时犯了一些错误,妈妈也是耐心问清楚原委,然后循循善诱,教会他正确的方法。对于自己的要求,妈妈也是尽力满足。本来,大学毕业他要面临严酷的研究生考试的,当时研究生升学率很低。妈妈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没有让他在国内读书,而是让父亲通过大岛教授,为他联系到了日本最好的学校,并追随了最好的教授,加藤信夫先生。为此,爸妈拿出了当时所有积蓄,妈妈对此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在妈妈心中,小柯是最好的孩子,最善良的孩子,也是最聪明的孩子,他就是妈妈的骄傲和精神寄托。在日本期间,他最想念的人是妈妈,妈妈关注他每一件事情,他的学习,他的生活,他的思想波动,甚至就连他和慧文交往的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妈妈因他也深爱着慧文,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这点大家都看得出。 但是,妈妈这次为何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没有像过去那样挺身而出,用明确的态度表示对他的支持呢?柯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八九点,忙碌了一天的妈妈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了家,随便吃了几口在学校饭堂打的饭,就去沙发上小憩了。小柯赶紧泡上了一杯茉莉花茶,给妈妈递了过去。这是吴裕泰茶庄今年刚下的茉莉花茶,也是妈妈平日最喜欢的。妈妈让小柯坐到沙发旁边,呷了一口茶,深切地看着小柯,缓缓地说:“你的心情我知道,回来后想赶紧做点事情出来给大家看看,这是对的,你是个上进的孩子,妈没有看错你。但是,咱们家毕竟都是搞科研的,对生意上的事情经验不足。虽然这些年也接触了一些商人,但是毕竟没有亲自做过。再说,你爸爸是个有才干的人,连他都不是很有把握,我感觉这事有点悬,所以也不好表态,可能让你失望了。” “不,不!”小柯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现在我的技术也比较成熟,小温老板那里也是对ic制造业未来发展信心百倍,承诺资金可以马上到位,加上人家有多年商海沉浮的经验,我们为什么这么犹豫不决呢?” “商场如战场,就像打仗有输有赢。一旦上千万资金进去了,生产线建起来了,万一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那都是要吃大亏的,我想你爸爸犹豫不决也是这个意思吧。”柯妈妈讪讪地说。 “但是,妈妈你看,这几年ic技术发展迅猛,美国、日本、韩国不断扩大生产规模,很多公司都是几亿甚至十几亿美金的投入,就连台湾的企业家也快速跟进,这么好的势头我们为什么不迎头赶上呢?” 妈妈也无语了,她确实不明白,柯教授为什么不支持儿子的创业呢?说实话,她内心实在是想支持儿子,破釜沉舟,放手一搏的。 一波三折 柯妈妈默许了小柯创业的请求,但也只是说,你先和小温老板接触一下具体事宜,看看他们怎么计划,然后咱们回来再商量吧。小柯看妈妈松了口,事情有了转机,欣然同意了,急忙给温老板打电话,说尽快一起商量一下看看后面怎么操作。 这次,他们在一个咖啡厅见的面。一见面,温老板就拎出两瓶人头马xo递给小柯说,按理呢自己应该去拜望一下柯教授和柯妈妈,但又怕叨扰到他们,就送上两瓶酒作个见面礼,请转交给柯教授。要知道,当时这两瓶酒在内地可相当于普通工薪阶层半年多的工资。小柯推辞不过,道谢后欣然收下了,然后他们转入了正题。 温老板给小柯粗略计算了一下,从征地到建设厂房,再进行生产线的投入和原材料采购等等,整体投资成本大概在五、六千万人民币上下,这是最小投入了。由于土地他们自己有些储备,厂房也有一大片空着,因此基建方面投资节约了不少,但生产线投资和原材料方面还是需要投入较大。小柯在日本的时候,毕竟跟着加藤教授和企业有过一些接触,对投资方面还是有些概念的,觉得温老板计算方法还是比较靠得住。 小柯就询问资金从哪里来。温老板说,目前自己可以出一千万上下,台湾的吴老板大概也可以出个两千多万的样子。小柯一听,还差两千多万,就有点着急,赶紧问怎么办。温老板看他那着急的样子笑了,说别急,他们可以贷款。ic生产线建设和投入生产都属于高科技企业项目,可以申请高科技企业扶持贷款,如果还不够,可以找地下钱庄筹钱。小柯一听地下钱庄,又着急了,说这是违法的,靠不住的。此时,温老板觉得小柯就像一个未经世面的孩子,胆子也忒小了,就说这个你不用操心,他和吴老板自有办法。小柯看他那么淡定,心也就安定了些。 温老板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显得有点难说出口的样子对小柯说:“有件事情我忘记提了,这主要是吴老板的意思。他们台湾商人都比较务实,商业运作方面也算规范。吴老板说按照规矩呢,我和他是投资人,你是技术入股,按他们那边的惯例,技术入股一般最低也要投入百分之一以上的资金,不可能再少了,然后按照大家约定给技术入股人员分配股份。也就是说,你要投入最少五十万资金,然后我们按三倍价值给你计算股份,也就是大约占到百分三的股份,你看看有问题吗?”温老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小柯。 “天呢,我哪有那么多钱啊。我也是留学刚从国外回来,基本上时一分钱都没剩下。我知道你和吴老板的要求很合理,很公平,但是我真的没那么多钱呢!”小柯这回真是着急了,急得直跺脚,感觉这下子真是没什么希望了。 “那你可以向家里暂时借点钱吗?”温老板看着烦躁的小柯又耐心地问。 “我爸妈都是大学老师,平时省吃俭用,把全部积蓄都供我留学了,家里现在即使有点钱,估计和这个数字差得也太远。”小柯靠坐在沙发里,无可奈何地摊开了手。 “别急,别急,我和吴老板再商量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他们的第一次正式会谈就这样结束了。 此时适值春夏之交,正是清风送爽的季节。回到家后,小柯烦躁地推开了窗,立刻有阵阵风儿袭来,但他却感受不到一点爽意。本以为今天的会谈会很顺利,没想到一出师就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他知道,这五十万对于温老板他们来说是个微不足道的数目,但是对于自己家目前的经济条件来说,就是一天文数字,一个无法逾越的大山。 他心里也明白,对于五、六千万这么一个大投入的项目,自己作为里面的核心技术管理人员,也是项目成败的关键人物,没有一些资金投入作为保证金,人家是很难信得过他的。他越想越烦躁,一时找不出一点办法,只是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感觉一日之间,他由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变成了一个郁郁寡欢的中年人了。 小温老板回到酒店后,也立刻和吴老板通了电话,把他和小柯初次交流的情况向吴老板那边进行了通报。他说看样子小柯很想投入到这个项目中来,但是保证金对他来说好像确实是个难题,能不能通融一下,不要让他拿保证金了。 “温老弟啊,我们并不是缺他这区区五十万元,你想想我们的投入加在一起有三千多万,还要到处借贷填补上剩下的两千多万,投入这么大,稍有不慎就倾家荡产。我们俩是不懂什么高科技生产的,全靠小柯了。如果他不全力以赴,三心二意,我们就惨了。再说了,万一到时候,有的企业看上他了,把他拉下水,或者他的技术又转让给第二家,我们都很被动。所以必须要让他拿出五十万保证金,就这样我一直都觉得少了,当初你也清楚,本来我计划让他投入两百万的,但是你说他肯定拿不出,所以我降到了五十万,现在五十万都出不来,那我们的利益如何保障,你说呢温老弟?” “也对,也对。但是,看样子他真的拿不出五十万啊!”小温老板叹了口气,俩人对视了一眼,又双双埋起了头,一起陷入了沉默。 晚上,柯妈妈回到家,看到无精打采倒在沙发里玩游戏机的小柯,就知道今天事情谈得很不顺利,细言细语地上前问小柯今天会谈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小柯就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柯妈妈,说完叹了口气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柯妈妈听后也蹙了蹙眉,觉得事情确实有点棘手。如果遇到技术难题吧,她和柯教授还可以帮帮手,但是资金短缺的问题,以他家目前的经济条件确实没办法解决。而且,他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从来没有向别人借过钱。这件事她确实有点考虑不周,本以为,小柯带回来这么好的技术,不愁找不到投资人,但是这些小民营企业家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只好安慰小柯说,如果这家实在不成,咱们再找找其他企业,看看有没有办法。 过了几天是周末了,慧文也回家了。她最近工作更加努力,平时电话也少打回家了。每天下班后不是研究病历,就是写分析总结。她知道自己马上要去读研究生了,接下来三年的校园生活,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离开一线了,她必须把这三年来的临床经验尽快总结好。 回到家后,她一眼就看出小柯满脸的疲倦,虽然柯妈妈还是对她一如既往地热情,但她敏锐地觉察出他们并不开心。就悄悄问柯妈妈出什么事了,柯妈妈也没回避,就当着小柯的面一五一十地把这次遇到的困难都说了。慧文听了,既为自己的老公着急,也一脸无奈地说,家里确实没那么多资金,这可怎么办呢。 就在全家一筹莫展的时候,电话铃响了。小柯无精打采地拿起电话,电话听筒里想起了温老板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文尔雅,“柯少,我们等了你几天了,怎么样有进展吗?奥,没有筹到资金,那没关系!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呢,也估计你一时半会儿可能筹不到钱,我和我太太商量了一下,我让太太把她自己的私房钱借给你,算是你的保证金,你对外千万不可以说,尤其是对吴老板绝对不可以提起,你看好不好?” 小柯闻听此言,激动地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会说:“温老板您和您全家人对我真是太好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总之,今后我一定全力工作,报答您和你的家人!”小温说着说着,眼泪一时间涌了出来。 “柯少,你客气了。你不是早就说过嘛,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客气嘛。你赚了钱,还给我老婆就好了诶。如果你觉得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呢,咱们尽快和我一起回去,资金一到位,我们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干起来了,你说好不好,吴老板也很着急,还在那边等着我们呢。”温老板还是那样不温不火地说。 “好,好,我准备准备,过几天一起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