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秦影异域探险录》 第一章 古墓幻梦 面前是一条黑暗的甬道。 青砖墙上布满蜘蛛网和暗色的青苔,左右两侧两排黑色的油灯燃烧着桔黄色的火。昏暗的光勉强照亮脚下的路。空气浑浊不堪,混杂着一股久未通风的腐烂和发霉味。一个年轻女孩迈着疲惫的步子走在泥泞的路上,两眼空洞麻木。 甬道到了尽头,前面出现了一扇双开的巨大石门。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上面雕刻了许许多多奇怪的花纹,像是感应到人的接近,沉重的石门忽然自己缓缓打开。一股陈旧的霉腐的味道扑面而来。 凭着甬道里油灯照进来的影绰的光,隐约能看见门后的光景。这是一间青砖铺成的房室,四面密闭,光线晦暗。角落里似乎隐约有几个人俑。屋室中央,有一座青铜铸成的莲花台。莲花有一人宽,四边各九级台阶将它高高托离地面。莲叶高高卷起,使人看不清那台里的东西。青铜花瓣散发出长埋于地下而特有的深邃而青幽的光彩,一看就是历经千年的古老之物。 仿佛被青铜莲花吸引一样,女孩缓步走上台阶。很快,一朵绝美的青铜花呈现在她眼前。 中国的青铜器主要指古代用铜锡合制的青铜器物,出现并流行于四千年前再到秦汉时代,以商周器物最为精美。商中期,青铜器品种丰富,并出现了铭文和精细的花纹。商晚期至西周早期,是青铜器发展的鼎盛时期,器型多种多样,浑厚凝重,铭文逐渐加长,花纹繁缛富丽。而制作青铜器的步骤极其复杂。首先,需要先用陶、泥等材料制作出相应的模具,在模具上雕刻所需的花纹,待模具完成以后浇注上液体青铜,青铜凝固后,将模具打破,才能得到想要的青铜器具,因此所有的青铜器都是世间独一无二。想制作出这么一个巨大的栩栩如生的青铜莲花,不仅耗费极大的物力,还要求制作者有很好的美学素养和技艺水平,可以说非常不易。 女孩虽然内心惊愕,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突然面前的莲花台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原本聚拢的莲花瓣忽然一齐缓缓地向外打开。莲花,竟然真的开放了。 随着莲花瓣的徐徐打开,原本包在里面的东西也裸露了出来。女孩看见,那是一具用透明水晶做成的无盖棺。棺材一隅,一块白色的古玉发出一种比水晶还梦幻的光芒。 棺材无盖,苏黎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躺着的女子。那女子大约十五六岁,身穿淡蓝色的商周绸衣,眉眼娟秀非常,此刻她静静躺着,像是睡着了。 女孩看到那鲜活如生的脸庞,心脏猛然一击,愣在了原地,怎么又是她!突然,水晶棺里的女子猛然睁开眼睛,好看的杏眼里,彻骨寒冷的光射向女孩,一声冰冷的女声像从虚空中飘来:“下一个就是你。”女孩宛如见到恶鬼,大叫一声后退几步转身往下跑。忽然一双冰冷的手从后面掐住她的脖子。她拼命挣扎,可是那手的力气大得惊人。她的喉咙勒得生疼,根本无法呼吸,很快,一阵难受的窒息袭来,她大脑一片空白,竟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越来越远…… “小黎!小黎!你怎么了?快醒醒啊!小黎!” 苏黎睁开眼,蓝色的窗帘透进来晨光,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婷忆攀在床铺楼梯上,露出一个脑袋看着她,脸上满是担忧。 原来只是个梦啊。苏黎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发现身上都是冷汗。双手抓在脖子上,颈上七绕八拐地缠着条围巾。呃这不是我昨天晚上放在床边的围巾吗。苏黎的脸瞬间绿了。 “小黎,你没事吧?”耳边传来婷忆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苏黎宽慰地笑笑,把围巾从脖子上解下来放在一边,坐起身。肌肉的牵引使得她一阵头疼,连着几晚都梦见那个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还总听到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想起梦里那种被控制着身不由己的感觉,苏黎就一阵难受。 “呼……只是噩梦啊,吓死我了。”婷忆松了口气爬下楼梯,顺手拿起桌上的闹钟:“哎呀八点了!小黎快起来快起来,我们等下还要赶高铁,别来不及。” 苏黎看看寝室里另两张空着的床,这才想起来清明放假要回家,哀嚎一声摔回床上。 一个小时以后,两人出了校门,苏黎不由得慢下脚步,尽情呼吸空气中香喷喷的早点味儿。无论时间如何变迁,这个十三朝古城还是要在亘古不变的日出和人声里开始又一天的苏醒、沉睡。 苏黎和婷忆肩傍肩走在马路边上,一个人影迎面走来,和苏黎擦肩而过。在他的身影从苏黎身边掠过的时候,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漫上心头,她一愣,向后看去,一个身穿深黑连帽卫衣的年轻人慢慢走在清晨澄澈的阳光里。黑色的帽子套在头上,整个人只能看到隐在阳光里的背影。 “啧啧,好长的腿啊!”苏黎正盯着年轻人的背影发呆,婷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我的妈呀!你吓死我了。” “眼光不错嘛,看这背影,那大长腿,百分之九十九就是个帅哥。咋样,要不要过去跟人家要个微信?” 看到婷忆意味深长的小眼神,苏黎好不容易忍住想要打她的冲动:“你可拉倒。我看,想要微信的人,其实是你吧。” “哼,要微信这么老土的搭讪方法才不是我的丝带儿呢。” 两人很快转移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到了高铁站,坐上去浙江的高铁,又转乘大巴车,直到将近中午才重又踏上仙县的土地。跟婷忆道了别,苏黎站在家里的大铁门外犯起了难。 婷忆和苏黎都出生在仙县,仙县是位于浙江的一个偏远小县,四面青山环绕,交通闭塞,因此异于沿海都市的开放,风气保守传统。苏黎家更是罕有的望族,族谱上最早的祖先可以追溯到汉代。家族的延续有赖于严苛的近乎变态的家规,而其中有一条不知缘由的祖训,就是不准涉足和历史有关的任何事物。千年来苏家历代子孙恪守家规,倒是本本分分没出什么大岔子,一直到苏黎的奶奶过门。 苏黎的奶奶江美月是外地一个古董商人的女儿,那个年代穷苦,生活不易,江美月自小随父亲走南闯北,性子刚烈,是个厉害角色。一次偶尔来仙县收古董,遇见了苏黎闷声不响的爷爷,不知道怎么回事死了心要嫁给他。没成想爷爷是个软脾气,过门以后基本上其实就是苏黎奶奶在当家。她陪嫁带了不少古董过来,那些古董大部分都在后来的文革十年浩劫里给砸了,只留下三两件压箱底的宝贝给护了下来。和很多孩子一样,苏黎小时候是住在爷爷奶奶家的。奶奶那些稀世的珍宝,什么战国蟠螭青铜爵,明代子冈白玉簪,深深地影响了苏黎。高中毕业之后,苏黎正式提出想报历史系的念头。苏家的规矩,大老婆生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记入族谱,才称为“正统”血脉。苏黎作为“正统”,家里七大姑八大婆当然全都拼命反对,只有奶奶很支持。幸而奶奶威严很重,一个眼神杀得所有人都不敢再出声,才使得苏黎顺利遂了愿。然而苏黎在这家里是肯定不会有好脸色看了,怎么进门,就成了个问题。 苏黎拿出钥匙,轻手轻脚地打开大铁门。铁门一阵吱吱呀呀的叫声吓得苏黎心惊肉跳,可千万别惊动了爸妈!所幸什么变故也没有,苏黎这才敢踏进来。庭院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精心呵护的植被在肥沃的土壤里茂盛地生长。苏黎把沉重的行李箱塞到一株灌木浓密的枝叶里藏好,掏出另一把钥匙,打开了家门。 客厅没有人,厨房那里倒是传来阵阵的炒锅声。苏黎悄悄潜进去,回身关好门,蹑手蹑脚爬上门边的木楼梯。二楼的书房和卧室空空如也,爸爸果然没回来。三楼就是苏黎自己的房间了。她正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要去开门,却听到门里细微的鼠标点击的声音。 听力超常,苏家与众不同的特点。 有人!谁?苏黎下意识地转身想溜,却听到房间里熟悉的声音开心的一声大叫:“姐!你回来啦!” 楼下厨房的炒菜声顿时戛然而止。 第二章 暗古藏今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没回家好不容易回一次还偷偷摸摸的把你妈当什么了。当初不答应的是你爸你还想把气撒我身上啊……”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妈我累了我先进去休息一下啊。你快去做饭去做饭。” 好不容易把拿着锅铲气喘吁吁赶上来的妈妈挡在门外,苏黎咬牙切齿地往屋里看,恰好卫生间的门就要被人关上。她立刻气势汹汹地冲过去:“苏!缪!远!” “砰”门被撞开,正暗自窃喜的苏缪远还没来得及反应,头就被重重地摁在了坚硬的洗手台上。 “哎呦疼,哎呦哎呦,姐,你轻点。” “你这个家伙,存心的是不是!” “哎呦,姐我知道错了。你放开我,拜托拜托。真的,下次你不想让舅舅舅妈知道你回来,我就帮你瞒着,你叫我往东,我绝对不敢往西,拜托你放过我吧。” 话虽然很假,苏黎气冲冲地空舞了两下拳头,最终还是放开了面前稚嫩的少年。 苏缪远是苏黎姑姑的儿子,比苏黎小五岁,也是在苏黎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算是苏黎从小看着大的,除了淘气一点惹人烦以外,苏黎还是很宠他的。 苏缪远直起腰,一边揉着撞痛的头,一边嘴里小声嘟哝:“不就开个玩笑嘛。这么凶,看谁以后敢娶你。” “苏缪远!你说什么!” “姐、姐、姐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姐了!” 苏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行了行了,一点节操都没有。喂,你怎么会在我房间啊?” “我来玩啊!哎呀老姐,这不是你房间的电脑网速比较快嘛,打boss可……” “嘿呦,知道我电脑密码就是好哦。那你现在咋还不上天呢。” “我刚从上面下来呢,嘿嘿……唉,别打别打……算了,反正你现在也回来了,我肯定没得玩了,就先走了喽。”说完就想溜。 “等会儿!”苏黎邪恶地一笑:“我行李箱还在楼下哦……” “啊……啊!” 苏黎到家的第二天,苏家按清明节的惯例去石钟山祭拜祖坟。 “姐,快点啊!到老房子了。”苏黎爬山爬的哼哧哼哧半死不活,苏缪远却已经在苏黎的头顶上冲她叫喊。 老房子是一幢用石头砌成的两层楼房,年代十分久远,也不知道是谁造的。苏家祖坟在山顶,老房子就在半山腰往上一点。苏黎听爷爷说过,每次遇到战乱或天灾,苏家人就可以躲到石钟山上的老房子里。那房子旁边隐蔽处还有个地洞,当年文革的时候他和奶奶带着粮食水等藏在下边好几天,连红卫兵都找不到。几年前来祭祖,爷爷还指给苏黎看地洞的位置,可她一兴冲冲地想爬下去,就被爷爷骂了个半死。 “不行了不行了我,我先歇一下。”看到叔叔阿姨伯伯婶婶们越走越远,苏黎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停下来喘口气。 “这山的确是有点太高了。”唯一落后的姑姑也喘着气走过来:“要不然小黎你就在老房子那儿休息休息吧,别上去了。缪远!你下来陪你姐!” 苏缪远远远听见这话,飞也似的跑下来,说:“好啊!正好我也可以去掏窝鸟蛋。走吧姐!” “喂喂喂慢点……”苏黎被弟弟拽着胳膊,差点摔了两跤,上气不接下气到了老房子门前。 “姐,钥匙给你。我去找鸟窝了哈。”苏缪远把一把满是铁锈的钥匙塞到苏黎手里,不容苏黎开口,又飞也似的跑开了。 亲戚们远去的背影在大山之上已成踽踽爬行的黑点,苏黎眨巴眨巴眼,盯着老屋木门上浸过雨水发霉的片片斑点,将破旧的钥匙插进同样破旧的锁孔里,旋转半周。 咔哒,锁竟顺利地应声解开,苏黎轻轻一推,一声吱呀,木门呻吟着打开。一股熟悉的霉味扑进鼻孔里,苏黎试探着把头伸进去看,老房子里还是一样的光景。满地厚厚的灰尘,年代久远而发黑的墙壁,破损的家具柜子椅凳也都躺在灰尘里面目全非。苏黎依稀能辨得门边的柜子,上面贴的掉色的娃娃年画日历,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锄头、榔头等用具。屋子那头是灶台和旁边吃饭用的小方桌。 苏黎轻轻抬脚踩进屋里,似乎脚步一重就会打扰到这静谧的时光似的。她的视线从墙角直至天花板环顾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狭窄的木楼梯上。那木楼梯一面挨着墙,另一面没有任何扶手。小时候和爷爷奶奶来玩过,所以苏黎对其它简陋的老玩意儿还有种陌生的熟悉感,但楼上却从来都没去过。理由很简单,楼梯的木头实在是太多年了,里头早已蛀成空心,承受不了人的重量。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屋子其实算是一栋石头房,分成上下两层,中间只简单铺了一层楼板,留个缺口造个楼梯。时间一久,往二楼上一站都能把木板踩穿!所以老人是实在不敢让苏黎上去的。只是苏黎打小就是个麻烦精,跟男孩子似的,爷爷不让去,她偏想上去。此刻童年就深种的叛逆又开始冒了芽,她走过去,抬起头往上瞄了眼。楼顶的屋瓦破了个洞,能看见外面蓝色的天。 好家伙,破成这样。苏黎的内心突然开始纠结,上去还是不上去?她又低头看看楼梯:“还很结实啊,爷爷是吓我的吧……管他呢,大不了就摔一下,又不会缺胳膊少腿!”她下定决心,毅然抬起脚踩在楼梯上。浑身的重量一压上去,老朽的木楼梯果然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苏黎咬咬牙,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动着,尽量把脚步放轻,年久失修的楼梯发出一声声令人心悸的咯嘣声,像垂死的病者痛苦而无奈的呻吟。 咯,咯,咯……走到一半,苏黎听到楼梯和墙壁连接的地方发出一声要命的断裂的声音。不妙!再走下去恐怕真的就要断了。此时已可以看见楼上的地板。苏黎只好小心地垫垫脚,跟考试偷窥的学生一样睁大眼往上面瞄了两眼。楼上也很简陋,只有张堆着烂被子的床和一张写字桌。“这样,也算看过了吧。那就……回去?好!”苏黎安慰着自己,提着颗心,又像来时那样,轻轻挪动脚步。她连转身都不敢,直接像录影机倒带一样,往后挪。 楼梯的断裂声越来越明显,苏黎开始慌张起来,不觉冒出了一头冷汗。她努力把呼吸放平稳,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脚上,一步,一步…… “姐!你在干嘛!” 突然平地一声炸雷,苏黎吓了一大跳,正要踏下去的脚一时失了力道,狠狠地砸在下一级的台阶上。 完了。苏黎只来得及想这两个字,就听嘎嘣一声,脚下的木板应声而裂,紧接着整个楼梯轰隆巨响,如同垮掉的积木全部塌掉。苏黎还没来得及抓住什么,就瞬间失去了平衡,连同着断木板重重摔在了地上。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苏黎感觉到全身的骨头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哼哼两声。 “姐!姐,你没事吧!”门口的苏缪远见状扔掉鸟蛋就跑了过来。 苏黎扶着腰坐起,看见苏缪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苏缪远!你跟我有仇是不是!啊……好痛……” “啊,姐,你手臂流血了!咦,这儿怎么有碎瓷?” “这是碎碗!这楼梯下面原来是放着碗柜的!估计……估计现在也给砸烂了吧。” 苏黎抬头看着毁坏的楼梯,不觉苦笑,这下要被老爸骂死了。 “先扶我起来。” 苏缪远大约是知道自己这次闯大祸了,乖乖应了句:“哦。”就扶苏黎站了起来。 苏黎觉得脚也软绵绵的没力气,只能拿另一只手撑着墙保持平衡。忽然觉得手感不对劲。她反手一把拉住想扶着她离开的苏缪远,移开放在墙壁上的手。 几块青砖映入眼帘。苏黎愣了,这屋子都是石头建成的,在这放几块青砖是什么意思。而且这里原先好像是碗柜的后面……这青砖怎么这么眼熟?嗯?那好像……是……墓砖!苏黎的脸瞬间白了。 “姐,你咋啦?”苏缪远被姐姐紧紧抓着,一脸不解,顺着苏黎的眼神看过去:“咦,哪儿冒出来的砖头?” “缪……缪远。” “啊?” “把这几块砖头砸开!” 第三章 千泷古玉 苏缪远从旁边的杂物堆里找出来一把老旧的榔头,就开始砸墙上的砖,废弃几十年的榔头异常坚固,而草草砌就的青砖则出人意料地脆弱。苏缪远没敲几下,青砖就松动开来。 扒开砖块,一个黑黝黝的小洞出现在他们面前。苏缪远把手伸进去,不多会儿便掏出了个小盒子。 “这什么东西?” 苏黎拿过盒子放在眼前端详,那是个青铜制的正方形盒子,大小只比成人手掌大一点。全盒雕刻形状怪异的蟠龙,张牙舞爪,看上去便很凶恶。 “这东西,至少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吧……” “姐你看盒子上边。” 苏黎把盒子转个面,只见盒顶部似用阳刻的方式使盒中央的表面凸起一块八边形。除了蟠龙,八边形及其周围还雕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纹路。 “姐,你仔细看看上面这些纹路。好像之前是有规律的,只是现在被打乱了。” 苏黎又盯着看了几秒,突然有个想法冒出来:“这个……难道是一种特殊的密码锁?” “密码锁?” “对。中国古老的密码锁向来千奇百怪,我猜,这青铜盒相当于我们现代的保险箱,上面加了密码锁。你看这个凸起的八边形,它可以旋转,只要旋转到八边形上的图案和周围的图案拼成上锁时设定的正确的图,盒子就打开了。” “我去……这会不会太神啦。” “可别小看了古人的智慧。不过……”苏黎忽然用夸赞的语气冲苏缪远补了句:“你小子行啊,眼睛够毒的。” 苏缪远难得被夸,得意地朝苏黎挑挑眉:“我这叫,耳聪目明。” 苏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接道:“你这叫,妈的智障。” 苏缪远得意的脸立刻黑了下来,他大大地白了苏黎一眼,说:“就你聪明。怎样,你这么懂,不会是知道怎么开?” “要开简单,别人可能不行,可是我们苏家……有这个!”苏黎用手在耳朵边上划了两圈:“密码锁是机关锁的一种,只要是机关,启动就会有声音。靠细小的声音差别开锁,可是盗贼的拿手好戏。” 她换了副严肃的神情,把耳朵凑到盒子边上,伸手轻轻转动“齿轮”,微小而古老的零件缓缓运转起来。哧、哧,没一会儿苏黎额角的冷汗就大颗大颗往下掉,机关这东西,可得万般小心,谁知道盒子有没有设什么防御系统。万一一步走错,可能就会像刚刚那样,天崩地裂。 可事情比苏黎想象地不知道顺利多少倍,没费多少功夫,零件就发出了胜利的咔哒一声。两人都松了口气,苏黎把盒子拿到面前,此时面前的纹路不再是杂乱无章,而是形成了一个字。 “是个字,而且是小篆。我看不懂什么意思,但我能肯定那绝对是字。” 还没等苏缪远说话,青铜盒啪一声,从两侧伸出两块铁板,盒盖缓缓向上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块圆形的白色古玉,透着幽冷的气息,玉上,正中用镂空,雕刻了和青铜盒一样的小篆字,边缘刻着瑞兽点缀。玉上连接着的丝线已经变黑腐烂,看不出原貌。 苏黎拿出古玉,放在掌心,顺势将青铜盒塞回了裂缝里。一时两个人的目光都被古玉吸引了去。苏黎只觉得玉十分眼熟,不就是那梦里水晶棺边上的白玉吗! “啧啧,姐,咱们这回发了。你说这玉少说,也该值个千百万的吧。” “切。”苏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不禁白了眼自家不争气的弟弟:“这块玉原本应该是玉佩,《周礼》有云:古之君子必佩玉。玉佩本就是贴身之物,这玉佩用机关锁锁住,又藏在这种地方,肯定是贵重至极,甚至有可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传家宝。你卖一个试试。” 苏缪远被唬得一愣,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反驳。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苏黎赶紧把玉佩往兜里一藏,趁苏缪远不注意一把拉过他按在墙上,挡住缝隙。 几乎同时,妈妈从门口进来:“小黎,缪远,你们玩……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啊!”妈妈看着凌乱的屋子,直接愣在了原地。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又淘气了是不是?只是叫你们来休息一下没叫你们把房子都拆了呀!”妈妈回过神立刻气呼呼地走过来训斥,唾沫星子直喷到苏黎的脸上。突然,她瞥见了苏黎流血的手:“啊!小黎你受伤了!怎么回事?快来让妈妈看看,有没有很严重啊?” “我没事……就是刚刚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好吧是我把楼梯踩塌了……您别叫爸爸……”苏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朝贴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的苏缪远嫣然一笑,对妈妈说:“我脚好像有点崴了……恐怕,要让人背我下山了。”说完又看着苏缪远。 苏缪远:“……” 于是苏黎下山全程悠哉闲哉地在苏缪远背上晃着腿看风景。一边颇有些满足地感受苏缪远腾腾上升的怨气,一边还不忘嘱咐他不要把这事说出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件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总之我打算先查一查它的来历再说……喂喂!你跑什么!慢一点慢一点!别晃了,我要吐了!苏缪远!!!” 三天的假期转瞬即逝。 苏黎清洗过那块古玉,弄掉原先烂得差不多的丝线,重新用绳穿起来挂在脖子上,就带着回了学校。 为了搞清楚玉佩的来历,苏黎回校以后天天下了课往图书馆跑,把历史学考古学的藏书几乎都翻了个遍。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成果。最后她只知道玉佩上面的小篆字是桑字,但它代表的含义还是没弄明白。毕竟商周那年代太遥远,即使书里有涉及的内容,也大多一笔带过,更别提一个连材料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玉佩。 这天晚上,苏黎一个人在宿舍,又掏出藏在衣服里的玉佩拿到眼前静静端详。别的不说,自己的梦里竟然出现老房子里藏着的玉佩,里面有种命运的味道,令苏黎十分不爽——她本是不相信命的人。 “什么东西。男朋友送的?”一个声音从脑后传来。 苏黎转头赫然看见婷忆放大的脸,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 “你干嘛?吓死我了!” 婷忆难得见到苏黎被吓成这个样子,止不住想笑:“能干嘛,寝室是我家,回家见妈妈。请问‘妈妈’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啊,能给我看一下吗?” “额……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音未落,苏黎手里的玉佩已经给婷忆抢了去。 “哎呦这玉看起来挺不错,你男朋友挺有钱的嘛。” “噗!”苏黎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你想什么呢!这是我从我家老房子里找出来的。” “老房子?就是石钟山那个老房子?哇塞,牛逼啊。一听就是有故事的人家。苏黎,该不会你家祖先是什么绿林豪杰,行侠仗义,然后有一次无意之中救了某个大官家的小姐,小姐一见倾心,于是留下玉佩,答应……” “停停停停!妹妹我求你,没事多读点专业书,少看点狗血古装剧好吗!” “古装剧怎么了!像我现在在看的那部……” “玉佩看够了没有,可以还给我了。”苏黎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婷忆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永远不在重点。 “哎呦别急嘛,让我再看两眼。我总觉得你这玉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婷忆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成了小声的嘟哝,突然,她愣了愣,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苏黎。 苏黎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 “小黎,你还记不记得我那个在c大考古系教书的伯父?” 因为和婷忆的关系好又是老乡,她的家人,苏黎多多少少也见过。她的伯父叫刘文庸,c大教授,专攻夏商周文化古物。长得温文尔雅的,一股书卷气,挺和蔼的一个人。 “记得啊,怎么了?”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去伯父家,在翻他书桌上一本古书玩的时候,找出来一张拓本。刚拿出来就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伯父平时可文雅了,对人从来不会这样,所以这件事我印象特别深刻。你这块玉好像和那拓本上画的东西非常像啊……” 苏黎的脸色像雪白板上泼了层墨,一下子黑得可怕。 第四章 青铜之秘 “……同学们,秦始皇陵本来的存在就有问题。秦始皇暴虐的一个行为就是大征徭役,修建秦始皇陵。陈胜吴广便是征夫们延误期限为保命而起义。但秦始皇又不肯立太子,相信自己能得到长生不老,既然如此那在世时修建陵墓岂不是自相矛盾……” “铃铃铃……” “好了同学们,我们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吧。” 满满一个教室的人,仅后排几个学生匆匆离开,其余的都发出意犹未尽的不满的哀叹声。刘教授却微笑着慢慢收拾起讲桌上的东西,款步走出前门。压根没有注意到那个从讲课开始就坐在教室角落里,沉着脸的女孩此刻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到了楼顶的办公室。 办公室空无一人,刘教授放下手里的书案,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苏黎。 “有什么事吗?”刘教授脸上始终挂着和蔼的笑容,周身有种儒雅的气质:“你不是本系的学生吧。” 苏黎暗吸口气,径直走到刘教授面前,微微鞠了个躬:“刘教授您好,我是婷忆的朋友,我叫苏黎。” “哦?”刘教授愣了愣,显然吃了一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笑容,缓缓踱到桌前的办公椅上坐下:“苏黎啊,我听婷忆提起过你,她说你们一道儿在西安读大学。来,先坐那儿。” 苏黎也不客气,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接着说道:“是的。我看您课程繁忙,又是婷忆的伯父,我就不整那些客套的东西了。我这次过来,是想有一件事情问您。” 刘教授显然没想到面前的女孩儿如此坦率,又是一愣:“什么……什么事?” 苏黎掏出手机拨弄了一会儿,便递给刘教授:“请问您见过这块古玉吗?” 刘教授看到屏幕上的古玉照片,瞬间变了脸色:“你……”他看着苏黎,神色突然变得凝重:“你是在哪里得到这张照片的?” “我就知道您见过。实不相瞒,这照片上的玉,现在就在我手里!” 刘教授一听,也不顾形象,极为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是说,你有这块玉!” “没错。我听婷忆说,您有这块玉的拓本,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刘教授叹口气,像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重重栽倒在椅子上,良久,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叠泛黄的旧纸。苏黎一看,除了那张玉的拓本,还有几张照片的复印件,那些照片分别照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和几尊青铜人俑。显然经常被人翻阅,纸角都已经蜷曲。刘教授扶着头靠在桌子上,徐徐说道:“这些事情,我从不愿告诉别人,深怕说我刘伯庸是追名逐利之徒,可是这么多年,我始终都没有放下,又何惧什么口舌之说。一切的开始,都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三十年前,我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满腔热血跟着导师钻研考古。我上的大学就在我们的邻县,桑海。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下了场十几年来罕见的一场大雪。我正在做那个学期最后的一点工作。导师突然把我们聚集起来,说有紧急任务。原来,桑海毗邻仙县的山上,有个无名的小村庄。村里有人家在暴雪过后的清扫中,发现了一个人工挖的地洞。几个胆子大的青壮年村民下了洞里头,发现竟然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古墓。 那个时候人们的文物保护意识尚不强烈。再加上桑海和仙县都不怎么发达,料想不会有什么大墓,所以并没有引起重视。我的导师经过授意,带我们这群初出茅庐的小犊子下墓‘长长见识’。我们本来很兴奋地备好工具打算一展身手,可是没想到……” 刘教授长吸了口冷气,闭上眼,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 “没想到什么?” “呼……算了。”刘教授重又睁开眼,似乎要把那些恐怖的记忆收回去:“那墓里经历的事情,我实在不想再提了。总之,我们一行七个人,包括几个先前打盗洞进去的盗墓贼,最后只有我一人逃出生天。导师临终之前,嘱托我务必把一个青铜做的小人俑带出来,炸毁入口,并且永生永世不要再提起这个墓。 我九死一生逃出来,当时几乎只剩下半条命,可是我至今都不明白导师为何要我这么做。而且更奇怪的是,按理死了这么多人,早该闹得沸沸扬扬,可是这件事情居然愣是给压住了。我那时才觉出这个墓的蹊跷,恐怕没有我们当初想象的那么简单。 后来的三十年,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真相。而唯一能够入手的地方,就是那个青铜俑。它像是缩小的普通人俑,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花纹。我用了许多年才知道其中的奥秘。” 刘教授突然看着苏黎:“劳驾,我可以见见这块玉吗?” 苏黎想了想,还是将脖上挂着的玉取下来交给刘教授。刘教授拿着玉,午后的阳光透过办公室里的玻璃窗,穿过玉佩上镂空的花纹,投射在地板上。刘教授转过头,看着地上的阴影。 苏黎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一会儿脸色便白如纸片。 “原理差不多,就像这玉佩,青铜俑上花纹的阴影,都是一种特殊的文字。那些字记录了千年前秦朝一件不可思议之事。当年秦始皇为震慑四方,融天下所有兵器铸成十二铜人,后来这些铜人被胡亥的亲信秘密制造成小许多的青铜人,其中四个,上面刻满特殊的花纹,凑齐这四个青铜人,便可知晓始皇帝不世出的秘密。我所得的,便是其中一个。这三十年间,我遍寻天下,得到了另一个花纹人俑。而那个人俑上面,就绘有这块玉佩。我猜想,这玉佩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有特定的人知道吧。” 刘教授看着盯着地板上阴影发呆的苏黎,忽然不经意地挑挑眉,放下玉,地上的阴影骤然间消失,苏黎也从魔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我知道我这么说的确是自私了,但如果你知道这玉代表的意义,可否告知一二。毕竟我为了这秘密,已经追寻了几十年,我还是希望……” “这秘密,究竟是什么?”苏黎突然打断刘教授。 “既然是秘密,当然要到最后才知道。这些也只是我早年间听一位偶遇的世外高人才得知的。我还记得他曾说过,世事皆有因果,该知道的,总有一天会知道,不想知道都避不开。” 苏黎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地板发呆,一个教授走进来,差点撞到苏黎:“呀!” 苏黎呆呆的,也不记得道歉,向着刘教授伸出手:“请问可以把玉还给我吗?” 刘教授不动声色地把玉放到苏黎的掌心,看着苏黎揣起玉佩,丢了魂似的一步一跌离开视线。 “命,哪里能违抗……” 第五章 图绘崖村 “轰……”火车飞驰在铺满砂砾的铁道上,两行铁轨像命运的轨迹,既知前往的方向,又不知前方的风景。苏黎托着腮帮子,看窗外一闪而过的山川大河,像转瞬即逝的时光。 到了仙县车站,苏黎马不停蹄地赶上一辆城乡大巴车,几个小时以后,她就气喘吁吁地站在了老屋面前。 她看了看紧掩的木门,并不推门进去,而是转身往老屋背面走去。老屋背靠一段山崖,中间仅有一个人侧身才可以经过的空间。苏黎挤进这空隙中,慢慢往里边挪。大概往里数到第十四块第十五块石砖的时候,她停下来,扒开面前将近一人高的杂草,只见一个矮小的洞口露出来。洞口左下方的石壁上,清晰地可以看见用黑色的染料画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图案,像是小孩子随意涂鸦的一些线条。当年她问过爷爷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爷爷只不以为然地说,谁知道呢,可能是以前村子还在的时候哪个小孩子画的,反正这洞很早以前就在了。她也没放在心上,直至在刘教授那儿看到那块玉投下来的倒影,竟和这个画在避难洞口的石壁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她隐隐感觉到不简单,想到当初一想爬下这洞爷爷那气急败坏的表情…… 苏黎思索片刻还是弯下腰钻进洞里,山洞一直往里延伸向下,洞口很窄,一定要弯下腰才能进去,但越往里越宽敞,慢慢地就能正常地前进。十几分钟后,山洞就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一间人工改造过的石室。石室顶上一条天然的裂缝,使得阳光可以从外面漏进来,倒不至于太过昏暗。石室不大,只有简易的一张床,几个箱子,和一张书桌,都破得差不多了。苏黎在石室里转悠来转悠去,这翻翻,那翻翻。床上只有一个破被絮,几个箱子也都是空的。她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书桌上。 书桌表面积了层厚厚的灰尘,除此外空空如也。苏黎翻开书桌的几个抽屉,只几张没用的破纸。 剩下最后一个抽屉,苏黎深吸口气,一下拉开。 空的,什么也没有。 苏黎有些泄气,刚想关上,突然手上感觉不对。她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抽屉底板。猛地一使劲,竟戳穿了薄薄的底板。苏黎吃了一惊,于是把底板一块块弄断抠出来。抽屉下面的暗格露了出来,一张发黄的纸静静躺在那里。苏黎小心翼翼的拿起叠得四四方方的纸,轻轻展开来。第一眼,就看到上面绘的河流标志,心想,原来是地图啊。地图展开有书桌桌面那么大,苏黎干脆摊开来铺在桌上端详。 地图上四面画着高山,只东面一处绘有断崖,崖下一条河流经过。断崖旁画着一片房子样的方块,看起来是山上的一个村落。而引起苏黎注意的,是地图右上角两行不起眼的小字:“一九八九年一月,穆正清友人自桑海古墓得。江美月。” 江美月?那不是奶奶的名字吗?桑海古墓,刘文庸的故事也是由桑海里的古墓起的,难道这之间真的有什么干系?这个穆正清友人又是谁?苏黎突然眼前一亮,对了,刘文庸说过,他们去那个古墓是因为发现有盗墓贼挖了盗洞。说不定当年进去的那批盗墓贼没有死光,有人逃了出来,把古墓里得来的地图给了奶奶。说起来,奶奶家做古董生意的,古董这东西,其实卖的好些都是盗墓贼盗出来的明器。认识几个盗墓贼也不奇怪。 这样顺着一想就通了。苏黎却只是苦笑,世间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命运吗? 破旧的木床底下忽然发出一声异样的碰撞声,在寂静的石室里格外清晰。苏黎心头一跳,什么东西?她慢慢转过头,身后一无所有。 苏黎擦擦头上吓出来的冷汗,壮着胆子,蹑手蹑脚走到木床边上。 她深吸口气,蹲下来,趴在地上,用手电筒往床下照去…… 一张手电筒光下惨白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苏黎直接从地上弹起来。刚想往来路跑,却猛然发现尖叫声在自己住口之后并没有停止,而且这尖叫声听起来好像很熟悉…… 苏黎黑着脸回转来,俯下身一把把床下瑟瑟发抖的家伙拖出来。 “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嗯?姐?” 苏缪远缩在地上,瞪着一双惊诧的大眼,满身是灰。她指着苏黎,半天说不出话: “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 “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行了行了,你卡带啊!给我起来!我说臭小子你没事跑到这里来干嘛,差点吓死我!” 苏缪远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委屈地嘀咕:“你还不也是没事跑这里来,差点吓死我吗……” “喂!算了,我懒得跟你贫嘴……快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上次我们不是在老屋里发现了玉佩和青铜盒吗,玉佩你带走了,青铜盒就搁那儿。我回去以后呢,心里头总惦记着那盒子。你想,这么好的盒子放着蒙灰,那也太可惜了。然后今天,学校放月假,我就想着回来把它带走。揣着出来的时候……摔了个跤,那盒子给滚进老屋后面来了。我去捡。真的我只是屁股一顶,然后就摔进这儿来了。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我就听到有脚步声,然后我怕有什么老屋幽灵,心想还是小命要紧,就躲到那床底下。再然后……就被你拽出来了。” 苏缪远一口气说完一长串的话,苏黎抱臂站在原地冷冷看着他:“我说,你当外边这条道是滑滑梯,屁股一顶‘咻’一声就滑到这儿来了?” “呃……我承认里面是走进来的……那不重要,主要我好奇里头有什么……倒是姐。你现在不应该在西安上学吗?什么时候回来啦!” 苏黎只好将发现玉的阴影和刘教授的故事都粗略讲了一番,听得苏缪远面部表情翻书一样变化。说到发现的地图,苏缪远干脆“哇”一声扑到桌子前。 “姐,我们好像在寻宝哦。” 苏黎不禁心想,现在的娃子想象力会不会太丰富了点。那边苏缪远已经急哄哄地把地图折起来塞进兜里,拉着苏黎往来路走,一边走嘴里一边叨着:“这可是关键线索,得藏好了。姐,走,我们出去,找你说的那个什么刘教授问问。万一最后真发现了秦始皇的什么秘密宝藏,那咋们可就发啦!” 苏黎顿时瞪大了眼:“苏缪远,你是少吃的还是少穿的。我们苏家怎么说也不算穷,怎么就把你生的这么贪钱。” “不是贪钱!再说寻宝这种刺激的事儿我怎么能放过。姐你也真是太没追求了吧。” 苏黎从鼻子里哼一声:“你那不是追求,是幼稚!拜托你多花点心思读书好不好,你都高中了,你是要高考的人,知!道!吗!” “知……知道知道……” 苏黎既已找到地图,也不打算多留,订了张第二天的票就又赶回学校。 刚下高铁站,气都没喘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苏黎拿出来一看,婷忆。 “喂,苏黎!”刚按下接听键就是一声大喊,刺的苏黎耳膜一震,只好把手机拉远点,只听婷忆在手机那头激动大叫:“你不是说周日就回来了吗,你看看今天都已经几号了!害得我辛辛苦苦帮你跟老师打掩护,你呢,手机也不接,到底死哪里去了!!!” 苏黎等那一长串绕梁三日的尾音结束才敢弱弱地开口:“婷忆小朋友,wuli亲故,你最好了啦,别生气别生气,我现在在高铁站马上就回来啦。好了不生气了啊,晚饭我请客,吃西餐,哦不,法餐去,好不好?” 好不容易哄得婷忆挂了电话,手机又响起来,苏黎以为婷忆又忘记了什么,接起来就问:“还有什么事啊?” 没有人说话。苏黎忽然觉得不对劲。 “请问你是?”还是没有人说话。 “到底谁啊!恶作剧有意思吗。再不说话我挂了。” “你……”终于,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不要相信他。” “什么?不要相信谁?你是跟我说吗……喂,喂!”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莫名其妙。”苏黎嘀咕了句,继续往前走。 手机铃声第三次响起来。苏黎有些怒了,接起来就冲电话那头吼:“到底有完没完!” “喂?小黎?” “嗯……你是,刘教授?” “是我。小黎,你回来啦。” “您怎么知道我……” “哦,婷忆跟我说的。你没有回学校,怎么,要找的东西找到了?” “什么意思?” “小黎,我知道那玉肯定是指一样东西,我也知道你不想把它给我,但我要跟你说的是,这件事情不止关系我一个人,真实的情况比你想象的复杂的多。从你找到那块玉开始,你,就已经被卷进来了。” 第六章 神秘家族 “嗯嗯,我已经拿给老师了,没事,不用谢不用谢。”苏黎埋着头匆匆穿梭在学校教学楼间。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学校的行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昏黄的路灯打下来,仿佛陪着自己的只是地上一团模糊的阴影。 按照平时,此刻苏黎应该跟往常一样窝在床上,安安静静追个电视剧,只是今天晚饭后,同宿舍的团支书突然犯胃痛,床都下不了,偏偏辅导员催着要的日常工作资料急需复印和上交,只得托苏黎帮忙跑一趟。 从复印室出来,又匆匆赶到辅导员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时间就有些晚了。苏黎挂掉打来表示感谢的团支书的电话,长舒一口气庆幸终于又获得了一些宁静。这几日遭遇的事情实在是太难以想象,搞得苏黎疲惫不堪,这片刻的宁静倒显得很难得。她深吸口夜微凉的空气,正觉全身轻松,忽然,身后传来不寻常的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似乎有好几个人在走路,但都走得十分有规律,始终保持和她不远不近的距离。脚步声细微地即使是听力非凡的苏黎在这寂静的夜晚里也难捕捉到。苏黎不由警觉,她悄悄屏住呼吸,仔细倾听身后。果然,一阵陌生的脚步声,听起来稳健有力,不像是普通人。 苏黎本能地回头观望。身后是夜幕下空旷的行道,两旁的树木微微晃动,一个人影都没有。苏黎感到奇怪,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同样的脚步声却同时响起,不紧不慢,不急不缓。苏黎开始觉得不对劲,一阵恐惧蔓延上心头。寂寥而广袤的黑暗仿佛隐藏了光明里不容的肮脏恐怖。她不由得加快脚步,身后脚步也不依不饶地加快了速度,但追踪者则似乎并不急于出手,只是从始至终紧跟着她,犹如饿狼捕猎前的觊觎。 离宿舍楼还有十分钟的路程,苏黎感觉自己的心脏紧张地几乎要跳出来,这时,她想到了手机。于是忙哆哆嗦嗦地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手机竟卡在了衣袋口怎么也拔不出来。苏黎猛地一使劲,手机从手里滑落,“啪嗒”一声摔在水泥地上。完了!苏黎心想。 果然,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陷入一片沉寂。突然,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响起,几乎是同时,苏黎也撒开腿飞奔,一直跑向离自己最近的体育馆。 体育馆统共四层楼,一层是对全体开放的游泳馆。此刻,苏黎惊喜地发现体育馆里灯火通明。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气喘吁吁跑进一楼的游泳馆时,却愕然发现里面没有一个人! 我去!苏黎不禁骂了句。眼看过不了多久后面的家伙就要追上来。苏黎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着急中她四面环顾了下整个游泳馆,一眼瞥见游泳池边写着“配电室”的小房间。 四个黑衣男人踏入游泳馆的大门时,“轰”地一声,整个馆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片刻后,几道手电筒光像暗夜里的探照灯,不停在整个空空荡荡的场馆里来回探视。 “老大,怎么……” “嘘!” 一束光束停留在游泳池边的配电室上,其余的几个跟踪者互相对视了一眼,一齐慢慢逼近配电室。配电室的门缓缓打开,忽的几束光倏然照进狭小的房间。三人一眼看去,只看到充斥整间屋子的电路和机器,没有人。 三人大吃一惊,同时回头看那个被称为“老大”的人。那人皱着眉晃动手电,光束从游泳馆的远处的天花板一直逼近盛满水的水池。突然他的脸色一变,手电筒朝着清澈的水面,慢慢往游泳池走去。光束一直延伸到水里,水底的黑暗一点点褪去。水里那个正紧紧贴在泳池壁上的人,摒着呼吸,看着光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怎么回事啊,又停电。学校这设施可不太好啊。” “就是,决赛前要是练不好,挨骂的又是我们。” “算了吧,改天跟学校反应一下得了。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阵说话声由远及近,一群穿着篮球服的男生吵闹着走下楼梯。苏黎看到眼前慢慢逼近的光束也突然间静止。只听为首者不甘心地一声下令:“走。”那阵穷追不舍的脚步声犹豫片刻后终于渐渐远去。苏黎这才从水下浮出来,趴在泳池边剧烈咳嗽。 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疲惫的苏黎在黑暗的泳池中趴着休息了一下,才爬上池岸,溜出游泳馆,一路回到寝室。 一进门,婷忆就被她湿漉漉的样子吓得大呼小叫:“我的天哪,小黎,你这是掉进水池里了吗?” 苏黎没有理她,也不擦把手,就直接抢走婷忆捧在手里的手机。 “喂,小黎你干嘛!” “借我发个短信。” “为什么要用我的手机,你自己的呢?” “丢了。” “啊?丢了?” …… 第二天,刘教授又在自己课程的教室角落里看到了苏黎的身影。 苏黎很明白,的确从发现玉开始,她就已经卷进来了。那晚跟踪她的人,训练有素,绝非普通人。苏黎跟别人无冤无仇,谁没事绑架她,想来肯定是刘教授提到过的除他以外的知情势力,为了夺取玉和地图。这个情况下,她只能“投靠”刘教授。 下课后,刘教授坐到办公室的椅子上,还没开口,苏黎直接把地图放在桌面上推过去。 “这个就是玉的阴影所代表的含义。这张图,大概是某个地方的地图。” 刘教授摊开地图,皱着眉便开始观察。 “我收到短信,那群人动手了?” 苏黎咬了咬嘴唇,点点头:“关于那个势力,您知道多少。” “他们……算是我的老朋友了。唔……说实话,我对他们所知的,也甚少。我只隐约记得,恐怕在我出桑海古墓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跟上我。因为从我开始寻找青铜人俑,他们的影子就无处不在,一次又一次意图破坏我的计划。据我所知,他们人数众多,基本上都来自于一个绵延久远的庞大家族——就类似于你们苏家。那个家族里的人混迹于各个领域,但又十分团结。他们实力深厚,几乎人人都学武术,但又非常低调。这个家族可谓是深藏不露,做事往往干净利落。我们博弈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法探究到更多的信息,甚至连他们的目的和获取信息的来源也不知道。听闻他们手中也已拥有一尊花纹青铜人俑。为了得到别的人俑,他们很有可能会对你不利。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比他们先找出这个秘密,再想办法对付他们。” 刘教授突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地图角落里的两行小字。“江美月?” “那是我奶奶。” “唔……” “刘教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既然这幅地图是从桑海古墓里得来的。”说到“桑海古墓”,刘教授又禁不住皱了皱眉:“那我们就先去这个村子探探究竟。说不定最后一个青铜人佣,就在这里。”刘教授用手敲了敲山脉中间的村落。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这地方是哪儿。” 刘教授哈哈一笑:“这点小事可难不倒我。你先回去吧,接下来就是一场恶战,可得好好准备才行。” 没过多久,苏黎收到一封短信,上面只有短短八个字:甘肃天水——秦岭山脉。 第七章 麦积山村 在中国的中部,有一条绵延一千五百米,横贯东西走向的山脉,名唤秦岭。秦岭淮河一线是中国地理上划分中国南北方的重要分界线,由甘肃、陕西、河南境内的众多山峰组成。 按刘教授的解释,地图上的这个村落,坐落于甘肃天水市内,旁边环绕的山脉即隶属于秦岭。苏黎百度了一下,秦岭经过甘肃天水市的是麦积区,除了有名的麦积山以外,还有蛮多不知名的小山域。因为开发没价值,至今还鲜少有人踏足,属于深山老林之类。地图上画的村落就藏在这些不知名的小山域当中。 刘教授告诉苏黎,为避免夜长梦多,他打算五一节放假就启程去甘肃。好在天水正好处在三省交汇处,从西安坐飞机过去只要一个多钟头,三天应该足够。距离五一还有几天的时间,刘教授让苏黎置办一些自己必需的物品,出发的时间到时候会通知她,至于其它别的,就不用她担心,他自会准备好。 “另外,我的几个学生和助理都会一起去。人多力量大嘛。” 接下来几天,苏黎心里一阵五味杂陈。既有即将发生事情的好奇和兴奋,又有对未知的恐惧。她开始着手置办工具,先是买了两个防水手电筒,雨衣,绳子,一些药品甚至防狼电棒等等,后来想想以前在盗墓小说里看到的,又去买了堆压缩饼干。 出发那天,他们约在刘教授的别墅区见面。刚踏进刘教授的别墅,就看到空地上一架崭新的四人座直升飞机,她不禁连声感慨,有时候有钱人说的飞机,可不一定是客机。 “好了,出发吧。” 刘教授从别墅里走出来,率先登上飞机副座。一个二十几岁穿着一身黑衣的大长腿姑娘跟在他身后,冷冷的眼神瞥了眼苏黎,坐上驾驶座关上门。苏黎惊诧地指着她,看向刘教授。刘教授哈哈一笑:“她是我的助理,叫她小灵就好。快上来吧,时间不早了。”苏黎夸张地哦了一声,默默上了飞机的后座。后座已经装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大包。 “对了刘教授,你不是说您要几个学生助理也要一起来的吗?” “他们已经在甘肃等我们了。” 螺旋桨转动的踏踏声越来越响,直升机慢慢升上碧蓝的天空,往北边飞驶。苏黎透过窗户向下看,房屋车辆慢慢变小,像一块块积木和玩具车。渐渐地,房屋变少,出现了山川河流。等密集的房屋再出现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甘肃。 一个多小时以后,直升机降落在一家酒店楼顶。三人下了飞机,苏黎在直升机噗噗的风扇声里见到了已恭候多时的这次旅程的“伙伴们”。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刘教授指着身边一个足有一米九,身形魁梧,满身健壮肌肉的青壮年男子说:“这位是jam詹,是一名经验丰富的野外生存教练。”看起来极为凶狠的詹朝苏黎友好地一笑,倒让苏黎吃了一惊。 “这两位,小陈,郝清,他们都是我的学生。”看看眼前一对二十来岁,斯斯文文,满身书卷气的男女。苏黎真怕拿惯了笔的他们体力连上了年纪的刘教授都不如。 “哦,还有一个同伴,大概马上就上来了。” 还有一个?苏黎正纳闷,一个人影从天台的楼梯口缓缓探出来,苏黎当时便觉得这个人无比熟悉。她暗暗祈祷,千万别是他,不然自己肯定要爆粗口的! “我了个去!”看见那个人,苏黎果然爆了粗口:“苏缪远!臭小子你怎么在这儿!” 苏缪远还没来得及反应,左耳已经被苏黎给狠狠拽住了。 “姐姐姐!疼!” 苏黎从天台一路骂到酒店房间,才允许苏缪远“陈述罪状”。苏缪远一脸委屈地站在气鼓鼓的苏黎面前:“你别生气了姐,我就是过来长长见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再说了,那谁刘教授同意了我才来的,他要是不同意我也没法在这你说是吧,那主要责任应该在他!我拜托你了姐,我可跟我妈说来西安找你玩的,你可千万千万别告诉她呀。” 苏黎深知自己这个弟弟,外表看起来皮,其实比谁都倔。他执意要跟来,她吵也没有用,好在跟着刘教授他们一起,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苏缪远没想到姐姐这么快就同意了,高兴地跟只撒欢的小狗一样,惹得苏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们在酒店休息了一上午,整顿物品。刘教授另给了苏黎一个登山包,苏黎收拾一番后觉得自己带的东西实在是low。那登山包里,狼眼手电,登山绳,小型医药箱,甚至便携式防毒面具都有。最让苏黎意外的,是一把军用匕首。苏黎毕竟女生,对武器不熟悉,但看那把匕首,轻巧锋利,肯定不容易得。刘教授可真不简单哪。听苏缪远神神叨叨地说,那野外生存教练詹包里,还有几支手枪……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八人租车,带了东西往天水南部的秦岭山脉驶去。一路驶到麦积镇,小灵通过定位,判定那山脉在麦积镇一个偏远的地境。又开了一段路,路况越来越差,颠簸来颠簸去,颠地苏黎的胃都快吐出来,终于听到小灵一声停止的号令。 司机把车停好,苏黎忙下车。原来车子已经驶到村落另一面的山脚下的村子外了。 放眼过去,那村子大概是太偏的缘故,看起来穷得很。基本是平房,好像电是通了,但用的都是黄光的小灯泡。苏黎掏出手机一看,没信号。 苏缪远一看就嚷嚷了起来:“我去,这什么鬼地方。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吗?” 说归说,刘教授决定先进这个村子看一看,正好天快黑了,得找个落脚的地方。 没想到,村子里的村民似乎很怕生人。他们问了好几个干活的人,有没有旅馆。那些人都指指村口唯一的一栋两层楼,就低下头快速走开。 “怎么回事,这里的人都穷得不会说话了吗?”苏缪远盯着又一个匆匆远去的村民背影不解地嘟哝。 “行了,我们去那栋房子看一下吧。” 大家走进那房子,这才发现,这应该是村子里唯一算得上是旅馆的地方了。屋子里的躺椅上,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闲的打盹。好在,听到有人进来,他睁开眼睛来,没有像其他村民那样怕地逃走,而是两眼放光,很殷勤的迎上来: “几位是外地来的吧。是要在小店住上一晚?” 第八章 山林传说 苏黎和苏缪远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苏黎淡然看着胖老板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住一晚?” 胖胖的中年男子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又收敛了神色,继续殷勤地笑着:“哎呦,这小朋友说的什么话,你看外面这天都快黑了,几位总不可能赶夜路吧。” 被说成“小朋友”的苏黎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刘教授忙说道:“店家,请问你还有几间空房?” “三……三间房间。” “行,我都要了。另外,快到晚饭,我们大家都饿了,麻烦你等下再把菜单拿一下。” “好好好。春花!春花!快把饭煮上。” 虽然再不想,苏黎也只能跟永远冷山脸的小灵一间房,幸好还有郝清。这个郝清人倒不错,好相处,长得也清清爽爽,就是有些胆小,一看就是乖乖女的类型。苏黎倒颇有些担忧她比较差的体质,能不能承受这次的任务。 晚饭是在院子里摆上几张小方桌,吃的都是农家乐,味道不怎么地,好在纯天然无污染。那胖胖的中年男子很是热情地一边招待他们一边跟刘教授侃大山。苏黎坐在另外一桌,看过去只觉得这俩人都是奇葩,身份学识差那么远还能聊老嗨,看两人互相拍肩膀喝老酒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不过同时,苏黎也竖起耳朵听了点他们聊天的内容。那中年男子姓赵,人家都叫他老赵,是这个小村庄里唯一一家旅店的老板。 “喂我说老赵啊,你这么好客,你这村里边人可好像都不怎么热情啊。” “别提啦!吃过外边人的亏,怎么热情的起来哟……也就我开个小饭馆,不过刚勉强糊口罢。” “怎么着?生意不称心?” “称心个头!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也没啥好玩的地儿,一年到头能有几个人?不过说实在话,来的人虽然少点,但每年肯定都会有。而且出手那都叫一个阔绰,要不然我也造不起这全村最好的房子哪……老哥不瞒你说,我听早前一个算命瞎子说过,我们这儿是什么藏风纳水,灵气充沛之地。那可是有不知道多少盗……来倒腾。嘿,托了福,倒是照顾了我生意了。” 苏黎在心里呵呵冷笑,还“灵气充沛之地”,没见过这么穷的风水宝地。盗墓贼可能是有,地方偏僻了,下边埋几座古墓也正常,倒是出手阔绰有点不像盗墓贼……也许,高手在民间吧。 “对了,看几位的样子,应该是大城市里人,到我们这穷苦乡下来干什么来了?” “哦我们呐,我们是野外探险小队的。” “什么什么队?呵,你们城里人花样就是多。” 和刘教授同桌的苏缪远突然大叫:“喂,那什么詹的,你怎么把菜全吃光了!不行不行,快多炒几个菜来。” 詹剑眉一横,也不甘示弱:“臭小子,明明你吃得跟狼似的……” “吃多一点怎么了,明天上了山吃不吃得到饭都还不一定!” 一句喊使得众人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刘教授眉头拧成了个川字。老赵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他。苏黎心里咯噔一声,忙放下碗走过去一把把苏缪远拽回凳子上:“说什么胡话呢,臭小子!没听过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 良久,老赵僵硬地动动嘴巴:“你……你们不会也要上鬼音山?千万不行,那山上闹鬼啊!” 仿佛一道霹雳划过,刘教授颇为意外地问:“闹鬼是什么意思?” “唉。”老赵深深叹了口气:“诅咒,果然是诅咒啊。” “鬼音山鬼音山,山鬼之音魅人心。关于这鬼音山,我们村庄有个世代相传的传说。两千多年前,鬼音山还和普通的大山一样,山清水秀,山民淳朴善良,安居乐业,生活平静安宁。山上有个小伙子,心地纯良,年轻可靠,人们都很喜欢他。可就在他十八岁成人的那一年,变故发生了。他无意中救了一只千年的狐妖。那狐妖本是上古女娲座下灵狐,知天机晓天命。她愿意教少年卦算、预知、长生等术,但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那少年本犹豫不决,最后在野心驱使下答应了狐妖。于是少年成了无所不在无所不晓的高人,而与此对应的代价,是少年村里所有人的性命!一夜之间,一百多号人,莫名其妙地死去,无人幸免,山里的溪水都被染红了。据传,少年下了山,成了叱咤风云的人物。而鬼音山自此也成了一座空山。更可怕的是,村子里枉死的所有人的魂魄都被困在了鬼音山上,不得转世。所以山上常年有很重的雾障,每次一到夜晚,山上面就传来厉鬼凄厉的惨叫声和号哭声,听得人啊,是鸡皮疙瘩掉一层……” “而且,这上面的鬼,晚上吓人,白天勾人。好些阴气重的人,一靠近这山就魔怔,痴呆呆地往上走,一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我们这儿的老人都说,那些枉死的魂魄有诅咒,专门勾引生人入山。所以那山上,是万万去不得的。” 西沉的太阳,安默的空气,远处猫头鹰的啼叫声似哭似号,听得人背上冷气嗖嗖。郝清已经默默挪到了小陈的怀里,漆黑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惧。 “怕……吗……”苏缪远从苏黎背后拉低了声音悠悠说话,结果却被表姐一记手肘戳地肝肠绞痛。 虽然故事有些荒谬,毕竟是传说,苏黎关注的不是这个点:“那照你的意思,之前也有人上去过喽?” “啊?”老赵抬起头,一幅迷离的样子,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哦对,但都没有人回来……前两天我旅馆里就来了个人,跟我打听鬼音山的事。我劝他不要去,他执意不听,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凶多吉少了。怪可惜的,小伙子长得还挺不错……” 苏黎也皱起了眉,这个时候谁会那么巧冒着生命危险上山,肯定是另一方势力的人。没想到千赶万赶还是被他们抢先了一步,这些家伙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长得不错?那有小爷帅吗?”苏缪远潇洒一甩头,丝毫不关心老赵所说的重点。 “切,要长苏大少爷你那样,那就不叫帅,叫惊悚了!”怼自家老弟的机会苏黎可当然不会放过。 “姐你你你不要太过分啊……” 眼见老赵失魂落魄地回房去了,刘教授脸色瞬间严肃回来:“项家的人已经先我们一步上山,前路未明。大家今夜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即刻上鬼音山!” 第九章 石碣硕鼠 早晨,阳光熹微,山间的空气清爽宜人。山脚下的村落仍然沉睡在平淡的美梦里,鬼音山迎来了第二批不速之客。 “这里是鬼音山上山的唯一一条山路,不过这些几乎没有人走,早就荒芜了。”老赵忧心忡忡地领他们到山路口,几天前,他已经带来过一个沉默的小伙,现在,他又要见证无辜的人去送死,不免心有不忍:“你们真的要上山吗?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刘教授宽慰似的拍拍老赵的肩膀:“放心吧老赵,我们保证,不冒险,不行就撤。你不用担心我们。”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城里人。”老赵嘟哝着,目送苏黎一行人踏着荒草丛生的山路慢慢消失在视线里,然后摇摇头回到自己的小旅馆,盯着一成不变的远山发呆。 按地图上绘的看,古村应该在鬼音山和其它几座山脉的交界处,形成一个碗底,正好处在高空视野的盲区。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要翻过这座鬼音山到另一面去。苏黎看着前面精气十足的苏缪远,真是叫苦不迭。怎么到哪儿都要爬山,可累死人也。 鬼音山这路也着实难走,前面还好,越走到后边,越是遍地都是草丛,根本分不出来哪些下面是实的土地,哪些是裂洞。只好让詹走在最前面,用登山杖一边探一边走。后边的人踩着前边的脚印,小心翼翼。再走到后来,干脆没路了,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木,于是他们只能照着大致的方位,找路上去。 繁茂的树叶阻挡了紫外线,山间的温度显得比较低,偶尔响起的几声鸟叫,伴上厚底运动鞋踩到石子的沙沙声,也只是徒增孤寂的气氛而已。 精力充沛的苏缪远先是各种活蹦乱跳,见没有人理他,干脆放开嗓子唱起了只属于他自己调子的《小苹果》。“我种下一颗种子,马上结出了果实,今天是个伟大日子……” 奇怪的音调盘旋在茂盛的林木间,不时有几只鸟雀被惊动,一边凄厉叫着展翅远去。苏黎连眼都懒得斜一眼他,在小灵和苏缪远面前苏黎的体力可能显得很差,但是和郝清小陈一比,就高下立见了。尤其是郝清,苏黎在她身边就听见她的呼吸声和拉风箱似的。 “啊……”苏缪远那声百转千折的“高音”突然被一声惊叫打断。他还没来得及不满,一片小石子稀里哗啦地滚下来,一个人叫喊着从上方急速地滑落。苏黎只见前面的小灵拔出匕首来往地上一扎,那人的衣领被钉住,停止了下滑。 “詹?你?” 躺在地上的詹脸色直发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我……刚刚……刚刚有人推我!” 众人纷纷抬头往上面看。 苏缪远蹦跶了两下,没看到任何东西:“什么都没有啊!哎呀你别嫌丢脸,摔跤很正常,别找什么七七八八的理由,怪吓人的。” “不是,是真的有人推我!刚刚我就回头看了一眼……那手小小的,跟小孩子一样。” 苏黎心想,詹是职业的野外生存教练,小心谨慎,即使滑倒也应该不会找这么扯淡的理由。可刚刚如果有人,哪怕速度再快,自己肯定能听到,除非…… “你累了,詹。好了,大家走了这么久恐怕也都累了。先原地休息一下吧。”刘教授从上面走下来说。 “可是……”詹看了眼刘教授,硬是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爬起来抖抖灰尘。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了片刻才各自缓缓散开,找个地方坐下。小灵找了块平坦的地方给刘教授,郝清简直是如释重负,坐下直喘气,小陈和她似乎是情侣,话也不多就紧挨在她身边坐着。只有苏缪远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他见高处有块大石头可以坐,忙拉着苏黎跑上去:“走,姐,跟我去那边,有块石头可以坐!” 苏缪远很兴奋地就要一屁股坐下去,苏黎忽然觉得这石块的模样有点奇怪,急忙一巴掌拍开苏缪远的屁股。苏缪远惨嚎一声:“姐,你给个面子,光天化日的,不要打我屁股啊!” “走开!谁稀罕拍你的屁股。”苏缪远样子很委屈般地挪开。苏黎蹲下来,拔开石块身边的杂草,细细地抹去上面的灰尘。 “没错,这是块碣。” “结,什么结?同心结?石头结?” “是碣,石曷碣!碣是刻石中的一类,《后汉书》中注,方者谓之碑,圆者谓之碣。不过汉代以前刻石没有固定的形态,大多数就是把字刻在山崖或独立的自然石块上。看样子,这块碣虽然有人工修过的痕迹,但肯定是汉代以前的了。” 面前其貌不扬的石块上的确刻着字,不过经历千年的风雨冲刷,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这上面刻的似乎是小篆。该死,怎么又是小篆!苏缪远,去叫一下刘教授!” 刘教授见到碣,难得地表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态:“这里果然和秦皇有关。只可惜这些小篆字太模糊了。郝清!”郝清刚缓过口气,连忙应了一声,同小陈走上来。 “郝清是我古文字方面的得意门生,尤其在小篆方面的研究,甚至在我之上。郝清,你来看看这块碣上的字。” “好的教授。”郝清从包里掏出一双白手套和放大镜等等。苏黎眼睛都直了,随身带考古工具,这也太敬业了吧。 片刻之后,郝清抬起头看着他们,秀眉微皱:“磨损地太严重了,只能辨认出几个字。” 苏黎心想,几个字也好啊。 “那几个字?” “分别是女、狐、高、心、桑。” “桑!”苏黎下意识握住脖颈上的玉,同一个古字,被分别刻在仙县的玉佩和千里之外的秦岭山上。莫非真是什么所谓的命运? “狐?老姐,你说该不会老赵说的传说是真的吧。这儿真有狐妖?嗯?姐?老姐?”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刘教授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就缓缓走开,留下苏缪远莫名其妙着:“我说姐,我怎么感觉你们有故事没告诉我呢?” “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詹发现他们一堆人聚在一块儿,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火急火燎地从前面跑过来。 “喂,别,等等!”苏黎话刚出口,已经来不及了。人高马大的詹以风速跑过来,等他看见地上的碣时,早刹不住了,只一脚狠狠地就踹在碣上。 “你!”站着的几个人被这变故吓得呆若木鸡,詹也知自己犯了大错,扑在草堆上一动也不敢动。深埋在地上的石碣纹丝不动,只在露出地面的那一块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刮痕。苏黎悬着的心刚刚放下,忽然碣后面的草丛中蹦出来一只猪崽子大小的老鼠。受惊的老鼠被吓得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往哪里逃,竟然一口咬在趴在地上的詹的小腿上。詹顿时疼得大叫,回身看去,发现只是一只老鼠:“死耗子,敢咬我!” 只见詹灵活的窜起身,抬腿就是一脚,老鼠顿时被踹飞,“吱”地惨叫一声撞在不远的树干上,跌落地面,抽搐两下,死了。 “完了。”苏黎不知为何心底一寒。脚下的土地顿时传来一阵微小的令人心悸的震颤。 第十章 逃难之鼠 “什么情况?” 周围本来平静的杂草突然开始剧烈抖动,如同涨潮时期涌上沙滩的海浪,一层又一层。青绿的草丛被拨开,另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浪潮涌来。 成千上万只灰色的老鼠,小的正常体积,大的同猫崽般大小,恰似一支溃败的军队,惊慌失措地朝四面八方奔逃。那些惊恐的老鼠已经失去了理智,疯狂地嗫咬所碰到的任何东西,有些慌不择路,甚至直接撞到树上。 “还愣着干嘛,快跑啊!”苏黎大吼一声,率先拉扯着呆住的苏缪远就往回跑。 灰色的浪潮跟在身后,苏黎拽着两人磕磕绊绊往下跑,鼠群速度很快,身后传来一声惨叫,起身晚又体力不济的小陈被几只在前头的老鼠咬上了脚腕,重重地跪在地上。 “小陈!”郝清惊呼,停下身去搀扶小陈,老鼠立刻咬过去,郝清也痛得不停叫喊。 詹见他们二人身陷险境,抽出腰间的枪奋不顾身地折回去援救。枪声在山壁间回荡,顿时鼠尸遍地,汹涌的潮水偶有退却。奈何老鼠数量实在太多,詹一个人自保都力不从心。很快老鼠就又涌上来。苏黎转身见到这副场景,大惊失色,咬了咬牙,也打算折回去,手臂却被苏缪远一把抓住。 “姐,别过去!” 情势愈加紧张,苏黎正要恼怒,却听头顶上刘教授的声音:“快!都爬上树!” 苏缪远看着两旁到处都是的参天大树,如梦初醒:“对呀姐,我们快爬上去。” “可是他们……” 一阵树叶摩擦的窸窣声,小灵忽然拿着枪从树上跳下,麻利地踹开脚边的老鼠,冲到詹身边,詹的压力立刻减轻不少。两人分别扛起差点被鼠海淹没的小陈和郝清,三两下爬上身边的两棵树。 苏黎长舒了口气,可没过几秒重又把那口气提了起来——她发现鼠群不知不觉中已经蔓延到自己的脚下。 “姐,快走啊!”苏缪远一把拉过苏黎,手忙脚乱爬上最近的树,却发现自家表姐还在树下一动不动。 “你干什么呢,还不快上来!” “我……我不会爬树!” “什么!”苏缪远又急又好笑,没想到一向厉害的表姐也有怂的时候。 “来,抓住我的手!” 苏黎抓住表弟伸下来的手,自己也蹬着树干努力往上。不过苏黎体重也真不轻,苏缪远使出浑身气力,额头青筋暴突,却差点自己都失去平衡掉下去。老鼠已经顺着苏黎的鞋子爬了上来,苏黎顿时感觉脚腕钻心地疼,莫名想起了古时某种虫噬的酷刑。 “算了吧。”看着咬牙使劲的表弟,苏黎感到一丝绝望:“你拉不上我的。” “不!可!能!”苏缪远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大吼一声,猛地一用力,苏黎只觉得整个人被提起来,一伸手就攀住了粗壮的树枝。 “呼。”苏黎整个坐上树枝,把爬到身上的老鼠扔回地面。苏缪远在一边树袋熊状抱着树干喘气:“累……累死我了,还好这根树枝粗……老姐你吃什么了,这么重,我手都要断掉了。” 苏黎刚要回嘴,见苏缪远半死不活的样子,一阵心疼:“行。这次回去我就减肥!”苏缪远脸上的表情却跟吃了苍蝇一样。 “嘿!”詹捂着脚腕上的伤口在另一棵树上朝他们吹口哨:“你们看这些老鼠,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苏黎哼一声:“个头这么大,当然不对劲。” “不是这个……当然这也不对劲,但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些老鼠都在往山下跑,像是在逃难?” “逃难?一般老鼠逃难可不咬人吧。你确定不是你杀了那只最大的,可能是鼠王的老鼠的缘故。”苏缪远有气无力地说。 “如果是那样,它们应该是拼命想要我们的命才对,但是看它们样子倒像是惊吓过度,狗急跳墙……我那下子恐怕只是导火索。能把老鼠吓到发神经,我怀疑这山上面怕是有什么东西……” 苏黎刚想调侃詹是“老鼠专家”,一看他严肃的神情,也觉得哪里不对。 “我的医药包怎么不见了!”远处郝清惊叫顿时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小陈你的怎么也没了?” 苏黎一惊,忙去翻自己的包,找了半天也不见踪迹。 “我的也不见了!” “我的也是!” 最后只有小灵的医药包还在,其他人的都不见了。小陈和郝清的伤可以暂时处理一下,但接下来如果再有人受伤,可就不妙了。 众人都看向刘教授。刘教授沉吟片刻,叹了口气:“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必须继续往前走。接下来的路,大家千万小心一点。” 苏黎闷闷地想,小灵那么迟去救郝清他们,分明就是可以弃任何人的性命不顾,先保障你的安全,你当然不怕。虽然苏黎不怎么同意刘教授的决定,但毕竟这个团体刘教授是领队,去留还是应该听他的。话说回来好好的药放在包里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苏黎立马想到推詹的小手,浑身打了个寒噤。 鼠群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山林就安稳如初。苏黎意识到,这座山并不像它看上去的那么平静,危险,正蕴含在其中,一个不留神就掉进了它锋利的爪牙中。小灵和詹分别给郝清和小陈包扎好伤口。一行人休息了一下,继续往山上行进。 越接近山顶,路越难走。坡度开始变大,有些地方他们甚至要手脚并用上去,这对受伤的小陈和郝清来讲无疑是十分辛苦的。郝清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詹自告奋勇背郝清她才没有崩溃。越相处下去苏黎越觉得,詹虽然看起来凶猛,其实却是个善良的热心肠,相反刘教授这边,说是学生,彼此却貌合神离,一盘散沙。 总算翻过鬼音山山顶,所幸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只要下到山脚就能找到地图上的村落了。 刘教授显得很急迫。一行人只得强打起精神,一步三滑走下山的路。苏黎明显感到精疲力竭,小陈都快跟没有了精神的行尸走肉了一般。苏黎走着走着,突然觉得眼前飘起了白茫茫的雾,她以为是自己气力不支出现了幻觉。直到苏缪远喊了一声:“卧槽!大太阳的怎么还起雾了?” 此时快要半上午,褪去了早晨的凉爽,热度在逐渐上升。即使是处在密林之间也能感受到太阳的力量。今天本该是阳光灿烂的晴天,此刻山间却腾然生起了白雾。一开始是薄薄的云雾流动,像一层纱布,渐渐地,越来越浓越来越浓,最后,一米之外的景象都看不清。 “雾这么大,根本没法继续往前走。”詹担忧地说。 “这鬼地方,大白天也能起雾,简直了。”苏缪远有些恼然。 小陈喃喃道:“不可能啊,这不科学。” “嘘!”苏黎突然抬手示意众人别动:“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几人里面,只有苏缪远的耳朵和苏黎的一样好:“好像是,惨叫声?但是好像又……” 苏缪远的脸色苍白地望着表姐:“更像鬼在哭……” “小陈!你去哪儿?”郝清突然呼喊。 而小陈似乎听不见周围的一切声音,愣愣地向着浓雾深处走去…… 第十一章 鬼音惑人 “小陈!小陈!别过去!”苏黎用尽浑身力气大吼,小陈依然中邪似的向远处走去,很快就被吞噬在浓浓的白雾中。 “是鬼音,能迷惑人心的鬼音。”刘教授皱着眉看着小陈消失的方向:“小陈受了伤,身体虚弱,才会受到魔音的蛊惑。得赶快把他拉回来!” 小灵当先冲入重重迷雾中,余下的人也紧跟着追着小灵而去。 平时跑几步就气喘吁吁的小陈此刻身手却异常矫健,苏黎他们已经是拼了命追赶,但始终只能看见小陈一个模糊的背影在前面移动。一连追出去老远,虽然是一路往山下走,但离既定的目标却是越来越远。而且刚刚若隐若现的鬼哭声越来越清晰,搅得苏黎心神不宁。 “小陈……小陈你别走了……我……我不行了。”苏黎筋疲力尽,只得停下来喘息。 令她意外的是,前面的小陈居然也立刻停了下来。苏黎惊喜不已,忙对身旁的人说:“他停下……”话语戛然而止,因为找寻同伴的苏黎愕然发现身边没有一个人。 “缪远,缪远!刘教授!”没有人,回答她的还是那诡异躁动的魔音。 孤独感袭来,那模糊的木塑般一动不动的背影不知究竟为何物。苏黎看看周围把自己紧紧包围着的白雾,只得硬着头皮走向那背影:“小陈?小陈?”随着距离的拉近,背影也清晰起来,确是小陈,只是仍然没有任何的反应。苏黎试探着伸出手想搭上小陈的肩膀,手还悬空着,突然从左边的雾中冲出一匹马。苏黎发现时已晚,躲闪不及,一下被重重撞倒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使得她的身体一阵麻木,待她缓过来的时候,赫然发现身边十几匹马在慌乱奔跑,上面还骑着穿着古代战甲的士兵,一片凄惨的嚎叫声,宛若战败的战场般凄厉。而原先“小陈”的背影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浑身甲胄的男子。他侧对着苏黎半跪在地上,长发飘零,面容无比的哀戚,虽然狼狈,憔悴的神色却难掩贵族般的儒雅气概。突然,他拿起手中握着的长剑,毅然架在自己的脖间。 “不!”苏黎想也没想就从地上一跃而起冲了过去想要阻止他,可还是晚了,寒光一闪,鲜艳的红色喷薄而出,男子眼中的光芒点点消散,化作了无声的空洞。 尽管如此,苏黎还是没有停下,准确来说,她停不下。因为她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穿过了男子的身体,像是穿过了一层雾气一样。男子的身后便是一道斜坡,苏黎刹不住脚,身子一歪,就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啊……”一路磕磕碰碰摔到坡底,苏黎躺在坚硬的泥土上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飞速旋转,有种想吐的感觉,偏偏身上碰得哪儿都疼,估计是已经青一块紫一块的了。忽然苏黎感到一双手在拍自己的脸,拍地很痛,但是眼神开始聚焦,面前的一切开始清晰了起来。她率先看到的,是一张和自己有些相似的脸。 “缪远?” 苏缪远见姐姐终于清醒过来,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撞到脑子。” 苏黎看看从斜坡上陆续下来的同伴,又看了看周围,有些发懵。雾依然没有散去,嘈杂的鬼叫声消失了,自己却不是在原来的树林间,这个地方是一个天然形成加雨水冲刷的坑地,光秃秃的,只有裸露的岩土,连一株草都不长。 “我这是在哪儿啊?” 问题刚出口,苏黎就感到不对劲,苏缪远用一种惊讶、不相信的复杂眼神看着她:“不是你自己跳下来的吗?” “什么?” “我们一起在追小陈,然后到这个地方他就突然不见了,我们正在想要不要下来,你就‘扑通’一下跳下来了。我就说怎么这么奇怪呢,你要跳也不用自残似跳下来啊!” 苏黎心里一惊,那刚刚看到的战争画面是怎么回事?幻觉? “小姑娘你没事吧?”詹走到近前关切地问。 “我没有事。可是,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缪远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办?当然是找小陈喽,又不能……哎呀!” 正说着,苏缪远突然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众人吓个不轻,赶紧跑过去。只见地上有一个黑黝黝的大洞,苏缪远的哀嚎声从里面传出来:“妈的!哪个缺德的偷了窨井盖!” 苏黎忍俊不禁,什么时候了这小子还开玩笑,但还是得着急一下这小子:“苏大少爷,找的到地方爬出来吗?” “不知道,里面很黑,什么都看不见。等一下……唉呀妈呀这什么……软软的……是小陈,小陈在这里。姐,快扔个手电筒下来!” 詹连忙翻自己的包,掏了一个手电筒扔下去。苏黎只听一阵摸索声,接着是按手电筒按钮的声音。黑暗的洞里闪出一道光线,苏缪远正弯腰扶起神志不清的小陈。 苏黎刚想问下面的情况,忽然听到一声异响,似乎是鸟扇动翅膀的声音,而且是一群鸟。隐隐的鬼叫声又传来,苏黎见自家弟弟的脸色也是一变,想到了什么赶紧按灭了手里的手电筒。鬼叫声慢慢地一点点平息,突然一道光自上而下照在苏缪远的脸上,只见詹憨憨一笑:“手电筒没电了?没关系我帮你照。”苏缪远的表情顿时变得如调色板一样丰富。苏黎眼疾手快,拍掉詹手里的手电筒,然而已经晚了,扑簌簌的翅膀扇动声轰然爆发,苏缪远的身后,顿时涌出了一股黑色的浪流。 钩曲的喙,锐利的爪子,心脏形的脸,比鹰还大的体积,张开翅膀天地都黯淡下来。这些似猫头鹰又似鹰的鸟带着尖利的鬼哭般的叫声直扑这队不速之客而来,搅得人意乱又胆颤。 刚斗过鼠群,此刻不得已只能再战鸟群。铺天盖地的鸟群灵活狡猾比老鼠更难以躲避,再加上它们攻击力十分强,苏黎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老鼠会吓得精神失常而逃跑了。 “这山有毒啊,老鼠大个,鸟也大个!还都长那么丑!”苏缪远的哀怨声响彻云霄。 话音刚落,远处的天空突然一下子暗下来,一只巨大的鸟穿过密密麻麻的鸟群飞过来。苏黎看到那比普通的鸟足足大了两三倍的羽翅,惊得嘴巴都合不拢,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鹏啊! 还没等她惊讶完,突然自己的头顶一暗,苏黎只觉得被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抓住肩膀,既而一股大力,双脚立刻就悬了空。 “啊!”大鸟抓起了苏黎往天上飞。陆生动物一旦上了空,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人也一样。苏黎拼命挣扎,奈何那鸟的爪牙无比坚硬,苏黎离地面越来越远。 “小黎!”刘教授惊叫一声,他身边的小灵立刻将随身的匕首甩过来,那怪鸟体积虽大,却非常灵活,往旁边一躲,匕首便刺了个空。苏黎忽然觉得很奇怪,下面的鸟飞行的时候都发出一种鬼哭狼嚎的难听的叫声,这只鸟却安安静静的,甚至飞起来都一点声音没有。 眼见离其他人越来越远,苏黎心里十分焦急,正苦恼该怎么办,突然一声破空声,肩上的爪子瞬时失去力度,苏黎的身子一歪,急速地坠落下来。 第十二章 百鸟之王 怪鸟带着苏黎,从天际一路歪斜降落。苏黎只觉得背部撞击摔断了十多根树枝,才伴随着一团纷纷扬扬的落叶撞倒在一段略微倾斜的地面上。 苏黎是摔得七荤八素,疼痛和晕眩稍微缓过来一点以后,忽然旁边的落叶一阵慌乱地扑簌簌响,像是什么生物踩踏在上面的声音。是那只巨大的怪鸟。 那怪鸟羽翼丰全,骨骼坚硬,虽然也摔得有点迷糊,居然愣是没有受伤。它摇摇晃晃站起来,眼见面前是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类,羽翼一绷,尖尖的嘴喙对着她就气势凛凛地冲了过去。苏黎迷迷糊糊见怪鸟朝自己奔过来,这么短的距离根本难以抵挡,只是出于本能抬起右手挡在面前,等待它凌厉的攻击。难道我要死在这儿吗? 一秒、两秒……令人意外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苏黎疑惑地把手放下,睁开眼,看见了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一幕。巨大的怪鸟在显得很小的苏黎面前,如同冒犯了皇帝的臣民,惊惧到了极点,整个身躯像脚下的落叶不停瑟瑟发抖。这个画面别提有多奇异,苏黎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终于,怪鸟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惧,扭头笨拙地想逃跑,但它毕竟是在天空飞翔的生物,走路什么的还真是难为它了,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挪动几步以后就“砰”一声撞在了树上,比家养的哈士奇还逗。苏黎亲眼看见什么东西被撞飞出来,接着怪鸟头一次长啸一声,扇动了两下翅膀,最后腾空而起,向西边的天空呼啸而去。它飞走没多久,后面铺天盖地地飞来一群鸟跟随它,苏黎顿时觉得天都暗下来了。 鸟群飞走以后,苏黎总算喘了口气站起来,没站稳差点滑倒,肌肉牵动之下忽然觉得右手钻心地疼痛。仔细一看,被割了个大口子,鲜血直流。大概是在刚刚掉下来的时候在哪棵树的树枝上划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苏黎心疼自己之余不禁又想起那只怪鸟,只觉得奇怪,它干嘛攻击自己?一开始不是挺威风的嘛,吓成那个样子又是什么情况?还有在天上飞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掉下来?想着苏黎看向怪鸟撞到的那棵树。她刚刚分明看到有什么东西飞出来。按照那一瞬间的记忆,苏黎捂着伤口拖着直抖筛的脚在树的边缘找寻。 终于,苏黎在树边的一堆草里找到了一个青铜做的类似于鼻环一样的东西。看起来从那只怪鸟身上被撞飞的就是这个,苏黎仔细一想象,就知道这是什么了。怪鸟从来不叫,而没了这东西就可以发出声音,说明这环是穿在鸟嘴上,禁止它发出声响的。鸟不会自己无缘无故长环,一定是有人装上去的,这就说明,这鸟是人工豢养的!至少,一定和人有关系。可究竟是谁把环套上去的?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一连串的问题涌进苏黎的脑袋里,她使劲甩甩头,好像要把这些念头甩出去一样。这几天来所遇到的问题还算少吗,貌似自己几个月来所经历的一切都那么荒诞,疑问接踵而至,最后的答案究竟是什么,自己得到的又会是什么。 苏黎很心累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眼角却瞥见了不远处一个反射亮光的东西。她赶紧爬起来,跑过去捡起了那亮闪闪的东西。那是一支笔,准确来讲,是做成笔状的透明金属飞镖,被血染红了一大半。苏黎划了划“笔头”和侧面,均锋利无比。莫非怪鸟就是因为被这个刺中才掉下来的。苏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附近还有人!她猛然抬头环顾四周。恰好右边几十米外一个影子闪过,速度极快,但苏黎还是听见了鞋子与树叶的摩擦声。 “等一下!”苏黎叫着就要去追影子,无奈双腿无力,激动之下重心不稳“啪”扑到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姐!”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苏黎从地上起来,一眼看见苏缪远一蹦三跳地跑过来,到她面前还张开手臂想来个大大的拥抱,苏黎毫不客气地推开他的手,苏缪远跟陀螺一样转了个圈才停下。 “姐,你的手臂!”苏缪远夸张地拽过苏黎还在冒血的手臂,疼地苏黎一呲牙。“别着急,我给你包扎一下。”说着就从包里翻出绷带给苏黎缠上,苏黎这才注意到表弟手上也多了绷带。 “你没事吧。” “嗨,就是啄了几口,我也咬回去了的,不吃亏。” “……那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大家都没什么大碍。鸟王一飞走,其它的也就跟走了。我当时看你被那鸟叼走,可劲担心呢,没想到老姐不愧是老姐,上天了都能自个儿飞回来。高,真高。老姐你以后的光辉事迹可多了一样斗鸟王啊,小弟我……” “停!”苏黎果断止住了自家弟弟的唠叨,转而指指绷带:“你哪来的这个?” “医药包里的呀。哦是这样,那些鸟飞走了以后我在坑里发现了我们的小药箱,还有好些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估计啊都是这些鸟偷回来的。你说这年头虽然都提倡什么保护野生动物,但是鸟长这么大个,还专门偷东西这可不好,会带坏其它的小动物的……好了,这样就不会流血了。姐,我们快走吧。小灵比对过那些鸟的洞穴方向和地图,她说穿过洞穴可能正好能够到达我们要去的地方,我们得尽快动身了。” 苏黎和苏缪远回到鸟的洞穴处,刘教授他们都已经等在那里。小陈已经苏醒,只是有些迷糊。其他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点彩,但都无大碍。 众人稍作休整,便一个接一个下洞。毕竟是动物的巢穴,到处是令人作呕的粪便和动物的骨头,苏黎甚至看到了一些人类的头骨。如此看来,鬼音山所谓迷惑人心的鬼音大概和这些怪鸟鬼哭般的嚎叫声脱不了干系,至于为什么能迷惑人,就不得而知了。 怪鸟的地下洞穴四通八达,像是天然形成的地下岩洞。按正常情况来讲,这里的地貌又不可能在地下形成这么大的洞,这更坚定了苏黎“人造并饲养怪鸟”的设想。 一行人时而爬时而走,按照确定的方向一路往前。黑暗的环境让苏黎感到十分压抑,双腿经过长久的运动已经失去了知觉。不知道走了多久,昏暗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了一丝亮光。 第十三章 光照崖栈 洞穴到了尽头。钻出狭小的洞口,眼前还是山间的树木,但明显坡度已经没有山顶上那么大。苏黎终于缓了口气,她看见郝清甚至掏出背包里的餐巾纸擦拭裤脚的泥,毕竟是女孩儿。 顺着小灵的指引继续行进了一段路程,众人来到了一处断崖附近。 “教授,按照地图上所绘,这崖下便是村落了。” 苏缪远小心翼翼地挪到悬崖边上,往下面瞄了一眼就闭上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好高啊!”鬼音山的这一侧,就好像被老天爷的斧子横空劈掉了一角。断崖的四周都是其它几座高山,偏偏都要挤过来,以奇奇怪怪的姿势从四面八方挡住光线,使得断崖下的空间狭窄阴暗。此时已接近正午,太阳以一天中最猛烈的热量照耀大地,却完全照不到崖底,甚至他们站着的断崖都显得很阴暗。崖下飘着一层白雾,曚昽不可见。 苏黎禁不住连声问:“这下面真有村子吗?什么人能住在这样的地方。话说回来,这处断崖就是地图上画的断崖吗,照上面画的,下边儿应该是河流才对,村子在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怎么……” 小灵对苏黎质疑她表示非常不满,冰冷着脸:“是真是假,是对是错,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苏缪远在一旁小声嘟哝道:“这么高怎么下去哟。” 山崖下阴冷的风倒灌上来,扑在众人的脸上,苏黎打个寒噤,所谓高处不胜寒,大约就像这个了。 众人正沉默之际,小灵忽然说道:“教授,詹是登山运动员,要不我们攀岩而下,我看这断崖也不甚难走。” 苏黎皱了皱眉,刚想反对,詹苦着脸先道:“我怎么想到这次会需要登山,什么登山工具都没带。再说就算带了,以你们的体力也做不到全下去呀。” 大家又陷入了一阵沉寂。 突然,一直皱着眉头看手里的地图的刘教授说话,语气严峻:“不对。” “什么不对?”苏缪远不由得脱口而问。 刘教授示意小灵和他一起把地图举到高处,腾出一只手指着上面山崖上的几笔油墨:“你们看,我们都忽略了一个细节。这幅地图乍看之下宽广抽象,人的目光很容易被吸引到整个的构图,却忽视了这些画在我们所处的的山崖壁上刻意淡化的墨痕。画这幅画的人应该心思缜密,不可能是不小心涂上去的失误,那必定就是他想要提醒我们注意的东西。你们看,影子只有淡淡的几点,可方向却很一致。我想,这应该是阳光投射下周围的山楞的影子。现在一天过半,这个地方还是如此阴冷,说明只有在正午太阳最高的时候,才能够不被旁边这些倾斜的山体完全遮住。” 苏黎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现在已经十一点五十分了。”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刘教授收起地图,抬头看着对面山被风雨腐蚀地千疮百孔的山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那一瞬,儒雅的学者仰望着深邃无边的自然,刘教授的背影忽然有种天地苍茫的怆然之感,苏黎等人为他所感染,均注视远方屏息凝神,连平日里最闹腾的苏缪远也没有烦躁,而是陷在漫长而无声的等待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表的指针指向十一点五十七分,对面山顶的空隙里忽然漏过来一道阳光,纤细却有力。慢慢的,上下方向又几束阳光渗过来,如同花洒喷出来的水,一时间金光万丈。太阳始终躲在山后没有出现,但被山隙切碎了照过来的阳光还是驱散了不少阴冷。凡是阳光照到的地方,雾气散去,山崖才显得比较澄澈。 众人都被这佛光普照般的景象震撼住了,过了好一会儿苏缪远才咂巴嘴有若如梦初醒般。他漫不经心地向崖下瞄了一眼,没想到却再也挪不开自己的眼睛。 “你们……你们快来看啊!” 苏黎连忙跑到崖边,向下一望。只见在漏过来的太阳光照射下,山崖上出现了一条蜿蜒向下的石头栈道。应该是是山崖上的栈道在阳光的照射下褪去雾气,能够被人所被看见。苏黎看着这条通往未知地方的栈道,心里不知做何感想。她感叹于这一切的巧妙——能够照过来的阳光刚好和小道的长度和位置一样,才能够刚好驱散那部分的雾气,让人看到,一方面,又有些担心自己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一切。因为如果这是人工改造达到的效果的话,那那个建造者,也未免太可怕了。 “我去,这地方也忒赞了吧!”苏黎默然看了眼自家兴奋的表弟,无语。 “好了,我们出发吧。” 苏黎一行人小心下到有些光滑的石块阶梯,沿着这简陋的栈道缓缓向下,宛若走向黑暗的地狱。时间很快流失,太阳光也慢慢消散,古老的栈道开始变得黑暗模糊。苏黎再次慨叹设计者的巧妙,一天中只有短短片刻能让人通过这栈道。可惜阳光散去,路就难走了。别的人都还好,虚弱的小陈和郝清开始有点吃不消了,好几次都差点滑倒。好在有詹和苏缪远帮忙,他们才吃力地到达山崖的底部。 脚踏上踏实的土地,苏黎才长舒了一口气,此时阳光早已经消失,阴魂不散的雾重又遮盖了视野。他们打开几只狼眼手电,几道来自人类文明的不协调的光映照在浓浓的雾里。 “现在我们该往哪里走啊?”郝清小声地问道,似乎对这诡异的地方很害怕。 “我天!”刘教授刚要说话,苏缪远突然大叫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 “你干嘛,一惊一乍的吓死人啊!”苏黎说着不满地走到苏缪远身边,一眼看到面前两层楼高的牌坊门楼,不禁“呀”了一声。那牌坊门楼通体用青石铸就,翘檐长柱,气势十分恢宏。上面的漆却尽数脱落,显得无比荒凉,一看便知已历经千年万年。门楼中央可以依稀辨认出三个篆字:高云村。 “我们到了。” 第十四章 崖下古村 看着面前即便经历年岁消蚀却仍显出不寻常的威严气派的牌楼,苏黎忽然感到心底泛起一股奇怪的寒意,仿佛面前不是普通的门楼,而是打开地狱的烈焰之门。 其他的人见苏黎和苏缪远木鸡般呆在原地,忙走到他们身边。 “高云村。”刘教授若有所思盯着牌楼:“我们到了。”苏黎看到刘教授发亮的眼睛,猜想,此刻云雾缭绕的庄严牌楼对他而言就像天宫的南天门吧,踏进去一步就是天堂。 “赶紧走吧。”刘教授没等其余人反应过来,就大步流星朝牌楼走去。 “高云村?这名字咋这么不走心。姐,你说这牌楼要是玉做的就好了,带一块儿回去都能卖不少钱。” 苏黎白了眼只知道玉值钱的表弟,跟上刘教授的脚步。 穿过牌楼,苏黎首先看到一条坑坑洼洼的未经休整的土路。两边两排木梁承重,土砖砌墙,瓦片坡顶的平房,两片门板破碎,窗户黑洞洞毫无遮拦,一间挨一间。那些房子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有的塌了一面墙,有的没了屋顶,皆是颓圮不堪。山崖间本来就照不到光昏暗无比,再加上云雾缭绕,更觉眼见之处都很诡异。 “这里……看来荒了很久了。” 荒了才对,不荒苏黎才觉得奇怪,很难想象以前村子里的人是靠什么生存下去的。没水没地,要是她住在这常年不见光的地方,她也要赶快搬走才好! “这些屋子的建筑风格,不像是中原地带,倒像江南小镇。”郝清看着排列有序的房子,疑惑地说。 没走多远,眼前一堵墙拦住了去路。墙左右分出两条岔路,中央是一块碣,只是上边没有字。两条路皆是凹凸不平,道路边的房屋也都是坍塌残破,没有什么分别。 “这……”程凡昊指指左边,又指指右边,脑袋一晃向刘教授:“我们往哪边?” 刘教授不说话,眼睛瞥向苏黎,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神也都跟着转向苏黎:“你来决定。” “我?”苏黎指向自己,一脸的迷惑不解:“为什么我来决定?” 刘教授只微笑着,没头没脑说了句:“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苏黎更奇怪了,但看着刘教授眼中肯定的神色,她又不禁深深怀疑起自己。望望出奇相似的两条街道,苏黎实在不知道该选哪一条,也想不通刘教授为什么要叫她选。 “呃……”苏黎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有了!” 众人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只见苏黎伸出食指,闭上眼睛。“点一点二点梅花,梅花姐姐嫁给他,不是他,就是他……我们走右边这条!” “切……”一片嫌弃声。 然而刘教授竟然很欣然地接受了苏黎选定的道路,想也不想就向右边走去,苏黎原本的窘迫都化作了惊讶。 沿着右边的道路一直走下去,走了百来米,两旁的景致并无区别。清一色的土砖房,除了年久失修毁坏的位置和形状不一样之外,房子的样式、风格、大小,甚至门板的样子都一模一样。看着令人感到枯燥又心烦,只有屋角的飞起的翘檐有些看头。更奇怪的是,一路过来,一棵树一株草也没看到。苏黎心里暗暗打鼓,虽然这村子是建在这么奇怪的地方,又是在遥远的过去,但不管哪个年代,只要是人类聚居地,贫富差距总该有的吧。那时又没有新农村建设,怎么可能一个村子的房屋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更何况,废弃了许久的屋子基本都会在墙角里长出杂草,可这里所有的土地寸草不长,好像完全没有生命存在过的迹象,空气也死寂地可怕。 “咳。”也许是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詹轻咳了声,嗓子却因紧张而有些嘶哑:“我们走了这么久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一句话问得苏黎也一阵茫然。对啊,他们要干什么呢?来到这个村子只是因为老屋里发现的地图,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刘教授也明显愣了一下:“我们的确走了有段时间,小陈和郝清恐怕也撑不住。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说。” “好啊好啊。唉,你们看前面这间房屋塌的还不算厉害,我们可以去那里面歇会儿。” 苏黎伸长脖子看了眼苏缪远指的房子,的确,那是一间目前为止见到的唯一还完整矗立的房屋。众人都没有异议。人就是这样的动物,总要有足够遮挡的地方才有安全感。 屋子的门半掩着,詹小心翼翼推开快要散架的门板,走了进去。苏黎看到屋子里的光景,所幸都很正常。这是一个两居室的屋子,和所有的老房子一样,屋里连空气都满是陈年的灰尘飘扬。屋子很简陋,没有什么家具,进门一眼看见一张腐朽的矮桌坐席。西边的墙角里堆了些乌漆嘛黑的东西,已经看不出原貌,另一边的墙角则摆着粗陋的床榻——如果那也算床的话,上面的被褥席子都烂光了。里间的屋子口挂着一块乌黑破烂的布挡着,苏黎没有进去,只是就近看了下矮桌上的东西,几个粗糙的瓦罐和一对散落的树枝磨成的光滑的筷子,瓦罐里的东西都糊成了一团。是餐具,苏黎想。 众人在屋里转来转去端详了片刻,郝清突然疑惑不解地说:“不对啊。这屋子和几百年前一样,东西都摆的整整齐齐,一样不缺,屋主人当时甚至还在吃饭。不像是搬迁,也不像是战争逃难。说明那时的人们还生活的好好的。那这个村子怎么说荒就荒了?” “管他呢,都几百年前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完全搞清楚?人嘛,就应该放眼未来,而不是执着过去。”苏缪远只有在反驳别人的时候才能这么有文采。 苏黎却不赞成苏缪远的论点,此时她想起了以前读过的关于世界未解之谜的书,那是她最感兴趣的。“我以前在书里看到过一种超自然现象,某些偏僻的村庄,一夜之间所有的村民无故消失,而村里的东西都保持着那些人消失前的状态。就好像一秒钟之内,做着日常活动的几百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忽然凭空消失。至今都没有人能够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这个村子也遭遇了一样的超自然事件?” “这神神叨叨的会不会太扯。”詹嘴角一抽,露出不大相信的神色。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应该小心点。” 众人拣比较干净的地方,铺上防潮垫,或坐或躺。经历了几个小时的奔波惊吓,苏黎累极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躺在垫子上就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窗外黑地如同深夜。 “缪远?”没有人回答。 “刘教授!詹!小灵、郝清、小陈!”她的声音在空荡黑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孤寂可怕。 他们也可能是睡着了。苏黎这样安慰自己。她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模模糊糊听见缪远的声音就在自己右边不远处。她凭着记忆向那个地方摸索过去,却扑了个空。 “缪远,你们在哪儿?”依然没有人回应。她开始感到有些惊慌。黑暗的环境,诡异的村庄,她孤身一人,独自面对未知的情况。 “不行,我不能乱了手脚。”苏黎这样想着,又向身边摸索自己的背包。就在她转身之际,她看到窗户外面,对面的房子里,亮着一点昏黄的光。 第十五章 幻像 可能突然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必须要到对面去但是来不及叫我?苏黎心想。 有可能。她内心里赞同自己的想法,点点头,接着就简单多了,当然是到亮着光的那间房子去看看,不管他们有没有在里面,总比自己一个人呆在黑漆漆的破房子里好。 没有多想的,苏黎背上背包,借着外面投过来的微弱的光,摸到门口。打开门,走到对街屋子的窗下——她想先看看里面的情况再说。这间屋子比苏黎原先呆的那间要破很多,屋顶没有一片瓦片残留,窗户的窗棂窗柩全都残破变形。苏黎本来是低着头半蹲在窗户下边,只微微一抬头,屋里的光景就一览无余。 屋子里也是一片破败,各种东西东倒西歪,碎瓦到处散落在屋里的地面上。房子正中央一张矮桌,矮桌一角放着影视剧里常见的古代油灯,灯芯在陶碗里静静燃烧,就是那豆粒大小的火烛散发出了昏黄的光。矮桌的其余位置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陶罐,三个人围在矮桌旁边,伸手在几个陶罐里掏来掏去。而最让苏黎感到奇异和不寒而栗的,是那三个矮桌旁的人。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和一个女儿,但都穿着粗麻制的古装,他们在陶罐里捞出什么东西,再放在嘴里咀嚼,乍一看似乎是一家人在吃晚饭,但他们的动作都无比地僵硬,一伸手一动嘴,都如机器人般机械迟钝。那个画面,像把电影一帧一帧地放来看一样。苏黎深感奇怪,努力调整姿势想看到这几个人的脸,但是不管她怎么移动,这三个人始终是在她的侧面或背面,看不真切。 正在苏黎暗暗恼火的时候,身后忽然一阵锣鼓声炸开,吓得苏黎脖子一缩。她颤颤地回头看去,却发现原本破败黑暗的村庄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房屋修葺华美、繁华热闹的村落。这个村子似是在庆祝什么节日,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到处挂着一串串彩纸糊的各式各样的灯笼。戏班子、表演杂技的敲锣打鼓,穿戴古代华美服饰的人们走来走去,有说有笑,不时蹿过几个蹦蹦跳跳的小孩,手里拿着烟花,玩闹不止。 苏黎愣愣站在原地,脑洞瞬间爆发:怎么回事,难道我穿越了?她再转过身看一家三口在的那间房子。破旧的房屋变成了粉墙黑瓦的新房,视线里多了不少家具,正中央的矮桌高了一截,瓦罐也变成了碗筷,一家人穿着绸缎衣裳,坐在凳子上吃着饭,其乐融融。 咦?怎么一转眼什么都变了,那我这到底是在哪儿啊?苏黎呆呆地看着屋里有说有笑的一家人,心里一阵酸楚,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幸福,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很多事情都在无形中改变了。 陶醉在回忆里伤感着的苏黎一动不动看着屋里的三个人许久,忽地感觉周围的光线暗了不少。向身后看去,花灯、烛火如海市蜃楼般从远处一点点消散。待她再看到那一家三口时,却只见三个人的背影沉默地低头坐着。她有些着急,努力探头想仔细看看这三个人。就在这时,那一家人突然同时僵硬地抬起头,在苏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缓缓地转过头…… 那是三张泛着尸体般的青白色的脸,脸上满是腐烂脱落的皮肉,有些地方露出森森的白骨,一条条白色的蛆虫蠕动爬行,两只黑洞洞的眼窝无神地望着苏黎,和之前共享天伦之乐的情景反差极其之大。苏黎只觉得胃里一阵痉挛,又惊惧又恶心,赶紧向后退了一大步,离开窗户。 四周又恢复了原来的荒败黝黑。苏黎还在尽力抑制胃里不断涌上的酸水,灵敏的耳朵已经捕捉到左侧道路上的脚步声。浓浓的黑暗被撕开,一个穿着奇怪的黑长袍,戴着线条扭曲的恶鬼面具,犹如戏班子里的黑无常一角的家伙,从黑暗中气势汹汹地跑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把锋利的长叉。 “啊!”苏黎大叫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就跑。那“黑无常”也紧紧追着她跑上来。苏黎沿着漆黑的道路一直发足狂奔,“黑无常”则紧追不舍。眼见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苏黎骤然拐弯,跑进岔路,“黑无常”没有按照她的设想因为惯性往前冲,而是灵活地转了个弯不依不饶地紧追。苏黎暗暗叫苦,一见岔路就拐弯,一见岔路就拐弯,以期减缓他的速度。很快的,苏黎的体力开始不支,呼吸沉重,双腿也不住打颤,好几次差点摔倒。 后面的“黑无常”似乎也看出了苏黎的疲惫,瞅准时机迅速从后面一跃而起,瞬间扑倒苏黎。 “我去,我从小考试年级前五十学雷锋扶老奶奶过马路做好事不留名,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杀我!”苏黎气不打一处来,猛然发力站起身,竟将“黑无常”生生背了起来。就在苏黎恰到好处发挥她怪力的时候,一股凉水从头顶灌下,顿时将她发热的脑袋冷却了下来。 本来单手抱着她脖子吊在她身上的“黑无常”见她安静下来,忙松手站回到地上。苏黎先是感到一阵晕眩,犹如踩在云雾间,一切都那么不真切。接着朦朦胧胧地,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声音越来越清晰,忽地一下宛若噩梦惊醒,睁开眼,只觉头皮一阵刺痛,原是苏缪远在扯她的头发。 “姐?姐?能听到我说话吗?” 苏黎被扯得生疼,愤然拍开他的手:“臭小子,皮痒了是不是?” 苏缪远先是一愣,接着不怒反喜。苏黎这才注意到自己站在刚刚和“黑无常”争斗的巷道里,身上湿哒哒一直在滴水。 “我……我这是怎么……” 苏缪远使劲挠挠头,也很疑惑地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太累了,你睡了之后没多久我们所有人都睡着了。我刚睡着你就‘噌’从地上起来把我吓醒了,我问你怎么了,你理都没理我就往外面冲。我只好跟过去。结果你趴在一个房间的窗户上各种表情丰富,跟演独角戏似的。我心里一想不行,可别是中邪了,就跑过去叫你。但你见我就跟见了鬼一样撒腿就跑。可追死我了,我往你头上倒了壶水你才停下来。” 苏黎一愣,原来自家表弟就是那吓人的“黑无常”?“原来……是这样吗?可是我只记得醒来的时候你们都不见了,屋里只有我一个人……还有你……难道没有看见……”苏黎用手比划了半天,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自己所看见的景象。 “看见什么?” “怎么说呢……那好像是汉代的村庄,有好多花灯,烟火……” “什么?穿越吗?” “……” 第十六章 异处同路 “苏缪远,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苏缪远不满地撇撇嘴:“我哪里不正经了,穿越这种事情从科学上讲本来就是有可能发生的。有些航船莫名其妙地在海上消失,却原模原样出现在几十年以后的事件不就是你跟我说的吗?” “那是时空发生扭曲产生的现象……但是我还在现在这个时空里啊不是吗。要不然你出现是个什么东西?” “切,那就是你在做梦……我说我们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好不好,还是赶紧回去吧,他们要是醒了看不到我们该到别处找我们去,万一走散了就遭了。话说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苏黎刚刚只顾狂奔逃命,哪顾得上看沿路的环境,此刻四顾张望,周围只是普通的乡村小巷,这个村落的道路房屋修得出其一致,再加上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因此完全看不出来自己处在哪条道上,苏黎伸长脖子,怎么也辨不出东南西北。 “我们刚刚好像是从那边过来的。”苏缪远一指自己的左边:“我记得那边有个路口。” 苏黎顿时也想起来,自己的确岔过不少弯,于是立刻决定:“往那边走,过去看看。” 幸好两人的包都还在,他们拿出包里的手电筒,沿着记忆中的方向走,一连走了十多分钟,道路还是一如既往地笔直延伸向前方的黑暗。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我记得我拐进来以后不到两分钟你就抓住了我,虽然我们是跑进来的,但按道理这段路程依靠步行也不需要这么久。”苏黎幽幽看向苏缪远,而后者正以同样的眼神看她。 “路口,消失了!” 苏缪远咽了口唾沫,说道:“姐,你记不记得,我们一开始进这个村子的时候,除了你点梅花的那两条分路,之后就再没看到过一条岔路。” 苏黎被说得后背毛毛的:“好……好像真是!” 路口无缘无故出现,又无缘无故消失,莫非…… 两个人看着对方,一种恐惧在心间蔓延。 “等一下!”苏缪远突然大喊一声,接着在自己的包里翻来翻去,良久,翻出来一把刀,准确来讲,是菜刀,自信满满地握在手里。 苏黎看到那把菜刀腐朽的刀柄和卷起的刀刃,有种想一巴掌扇晕面前那人的冲动:“你拿个破菜刀干嘛,乌江自刎?不对,荒村菜刀自杀全记录?” 苏缪远痛心疾首般长叹一声:“我说姐啊,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思想能不能不要这么重口味。这把菜刀可是外婆珍藏的明代古刀,我听说古刀最驱邪了,来之前好说歹说才跟外婆讨来的,有了它,那些妖魔鬼怪肯定不敢再造次。” 苏缪远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苏黎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想笑。什么明代古刀,肯定是自家奶奶拿家里用旧的菜刀忽悠这个智商时时不在线的中二病小少年。罢了,谁让苏家的女子都是巾帼不让须眉,而男子都是善良单蠢的呢。 苏缪远自然不知道自己被嘲笑了一万遍,抓着救星似的把“明代古刀”举在胸前,一脸壮烈对苏黎说:“姐,我走前面,我们继续往前,看看是哪只小鬼这么不懂规矩,居然……” “行了,拉倒吧!”苏黎实在忍不住:“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别瞎***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我看前面去过的岔路都不会再出现了。反正回不去,既来之则安之,干脆往那边过去,说不定还能找到出去的路。” “啊……可是……” 也许苏黎说的在理,苏缪远想了想,也只得跟着苏黎,调转方向往另一边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前方出现了两条路,和苏黎点过梅花的那两条路一模一样,甚至两条路汇聚的地方,也有一块碣。 “咦?”苏缪远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我们……这是回到入口处了?可刚刚没看见牌楼啊。” “不。”苏黎蹲在碣前,皱着眉头看它的表面:“不是同一个地方,这块碣上有字。” 苏缪远走近看,果然碣上用小篆隐隐约约刻了几个字,但之前的那块并没有。 “那就怪了,既然不是同一处,为什么会如此相似。” 苏黎摇摇头,完全想不出来:“不知道,这上面的小篆我也看不懂。”接着她从喉咙里轻叹一声:“上次我们选了右边,这次,就选左边吧。” 苏缪远反正也搞不清楚状况,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他迈开大步率先往左边的路走去,没走几步就是一声很响的撞击声,“哎呦!”惨叫声惹得还蹲在碣前的苏黎立刻从地上起身,跑过来。 只见苏缪远捂着额头,疼得嘴巴都歪了。 “怎么了这是?” 苏缪远羞愤不已,指着前面的一个柱状物体道:“这个地方的建筑师真缺德,黑色的路灯搁路中央,存心想撞死人!” 凭空出现一根路灯柱般的柱子,苏黎感到很奇怪。她走到柱子近前,举高手电筒仔细地看,突然兴奋地大叫苏缪远。 苏缪远正沉浸在被撞的疼痛中无法自拔,哼哼着走过来。 “缪远你快看,这不是普通的柱子,这是青铜柱啊!” 苏缪远瞪大了眼睛,柱子上有些地方黑漆脱落,露出青铜的颜色:“哦,我说呢,怪不得那么痛。”苏黎没有理他,而是把手电筒往天上照去。黑暗中隐隐约约能看到柱子上伸出一些细的青铜柱,像一棵树的树枝。 “青铜树?”两人都惊呆了。 苏缪远如梦初醒般一拍脑门:“对了,姐,我们现在不是正愁不知道在哪儿,该怎么出去嘛。这青铜树看起来挺高,爬上去不就能看到全景了吗?” “可是周围这么黑,爬上去能看到什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等着。”说完,苏缪远就攀着最近的一根枝桠,猴子般灵活地攀爬上去。 “你小心啊。”苏黎担忧地看着表弟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很快连手电筒的光都不见。她总觉得,把青铜做成树,涂成黑色放在这儿,有股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我去,怎么一点光都没有。”上方传来苏缪远恼怒的声音:“鬼地方真是,哎呦!” 又是一声撞击声,苏缪远随之没有了声音。 “缪远!缪远!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苏缪远!”苏黎卯足了劲嘶吼着自家表弟的名字,苏缪远始终没有出声。 完了,苏黎内心咯噔一声,出事了。 第十七章 空山仙祠 苏缪远一直没有声音,苏黎急得在树下踱来踱去,望着漆黑的树上思考自己该怎么做。良久的沉寂刺激了她的神经,她咬咬牙,伸手够最低的树枝打算也爬上去。 就在这时,苏缪远的声音从树上传来:“姐……” “缪远!”苏黎大喜过望:“你怎么样了,没事吧,干嘛不说话?” “我……我好像,摸到顶了。” 顶?头顶?屋顶? 苏黎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听头顶一阵鞋底摩擦声,很快,苏缪远的手电筒光划破了一处黑暗。 他下到最下面的一根青铜枝,稳稳地踏在上边,就势蹲下来俯视着苏黎。苏黎刚想对几秒钟前苏缪远不回答她的行为而发火,一眼看到自家表弟的脸,竟和纸一样惨白。 苏缪远似乎刚刚经历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事情,面色苍白,眼睛对着苏黎,眼神却是空洞不知道飘向何处。他用一种惊魂未定的语气喃喃说:“我……我摸到顶了,这个地方,有顶!” “你在说什么?什么顶,怎么回事?” 原来,苏缪远本想爬高一点能看的更远,不想爬着爬着竟越来越黑,往下面一眼望去什么都看不到,他下意识伸长脖子想看清楚些,突然头顶撞到了一块很坚硬的东西,痛得脑袋一阵发晕。苏缪远忙扶住树干缓了一会儿,这才抬头往上看去,隐隐约约有许多石块的轮廓。他用手电筒向上一照,印入眼帘的是一块凹凸不平的岩壁。苏缪远大吃了一惊,接着视线朝着岩壁四周扩散,所见皆是一样的石壁,无边地延伸出去。他这才惊愕地发现,他们所处的村落,竟是修建在一个巨大的岩洞里! 苏黎被这个发现震惊地愣在了原地。她呆呆地看着黑暗的“天空”,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问苏缪远道:“现在是几点?” 苏缪远显然拐不过弯来,脱口问:“什么?” “我问你现在几点了!” 苏缪远疑惑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五点十三……等等,五点十三!我还以为已经是深夜了!” 苏黎深表认同地点点头,随即说:“怪不得,这村子一定是在鬼音山的内部,所以才会这么黑。” 苏缪远长长地“哦”了一声,马上又疑惑地问:“可我们刚进这儿的时候还是知道是白天的啊。唉,老天爷真是不仗义,说黑就黑,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 苏黎无语:“搞笑,老天爷要跟你商量你敢去吗。我记得当时我是一觉醒来发现天黑的,那你追我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天也是黑的吗?” “这个……”苏缪远皱眉使劲搔了搔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我……忘记了。” 苏黎就差把白眼翻到天上去,苏缪远不服气地回答:“你那个发神经的样子我当然全部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喽,谁注意天黑没黑啊。行了,别说这个,跟你说我还看到个更劲爆的你要不要知道。” “嗯?”苏黎挑了挑眉:“说。” 苏缪远朝青铜树紧挨着的房屋围墙努努嘴:“这儿里面可有些不一般的玩意儿哪。” 苏黎瞅瞅两三米高的围墙,并没有看出什么。 “你看墙干嘛我说的不是那墙,是那墙的里边。”苏缪远说着从高处把手伸到苏黎鼻子前:“我拉你上来,我们翻到那边去。” 苏黎半信半疑地看着苏缪远,苏缪远怒了:“快上来啊!你不想找出口啦!”苏黎这才抓住苏缪远的手,从地面被拉到树枝上。站在树枝上苏黎才知道为什么说围墙后别有洞天,那一整排从地面看上去是破房子的围墙,但后面其实压根没有屋子!就好像中间被掏空的蛋糕,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外壳,那墙的后边空荡荡的如同一个大广场,没有半座房子。苏缪远“噌”跳到围墙顶上,回身接苏黎:“跳过来。” 墙顶并不平齐,苏缪远越过去的时候就踉跄了几下。虽然苏黎有表弟的接应,虽然她落在墙顶上尽量保持身体平衡,然而很不幸,还是在摇晃了好一会儿以后哀嚎着和苏缪远双双栽倒坠地。还好,是掉在围墙的里边。 手电筒“啪嗒嗒”滚落出去。一阵撞击到坚硬物体的剧烈疼痛感传遍全身,苏黎哼唧了两声,用手支撑着自己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眼前所见的却使她惊愕地差点失去知觉。 一旁的苏缪远不一会儿也很顽强的自己爬了起来:“嘶,我去这砖这么硬,硌死我……我……我的天哪!” 四周是一片宽广的空地,脚下的地面由成千上百块青砖整齐地铺成,通向四面八方未知的黑暗。一片空荡,唯有地面上手电筒的光,让不远处两尊对立而卧的青铜像格外地显眼。 “这是……” 苏黎缓缓从地上捡起手电筒,朝那两尊青铜像走过去。那是两只用青铜铸成的狐狸,一只口里含着果子,一只叼着一大束花,相对卧着,中间隔着一条很宽的道路。 “唔……九尾狐啊。”苏缪远在苏黎身后幽幽说了句。苏黎看向那两只狐狸的尾巴,果然有九根。 “姐,你看前面还有两只!”苏黎抬头望去,果然,前面几米处在相同位置工整放着两只同样相对而卧的九尾青铜狐,只是姿势不同。苏黎把手电筒照往更远的地方,一排排的青铜狐一直延伸往远处。 “走,我们往前面。” 一路沿着青铜狐狸隔出的道路走了很远,两旁的狐狸或卧或立,开始多表现玩耍嬉戏,越到后面越怪异扭曲,看得苏黎似乎了解了什么又总是感觉不得要领。最后两尊青铜狐狸出现的时候,道路尽头是一座檐牙高啄,雕栏玉砌的宫殿般恢宏的建筑。虽然多处毁坏,门窗都破破烂烂的,但还是掩盖不住它曾经的辉煌。 “宫殿”前是一只一人高的看起来竟无比高贵威严的青铜狐,抱着一块大石壁。苏黎一眼看到那上面最大的几个汉隶。这下是她认识的字体了。 “狐、仙、祠。” 第十八章 狐仙雕像 苏黎苏缪远两人绕过祠前的青铜狐。青铜狐后是一段往上的白石台阶,历经多年仍然牢固。上了台阶,穿过几根足有三米高的石柱,那扇气派的雕花精美的双开大门就出现在眼前。 苏黎试着轻轻一推其中一边的门,大门竟“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苏黎刚小心地把手电筒伸过去照明,苏缪远就迫不及待地探了个头进去,随即推开另一边的门。两束光照进屋里,苏黎一眼看到宫殿般宽敞高大的室内,顿时有种置身于王室的威严之感。然而下一刻,她就不这么觉得了。因为祠堂的屋顶上,密密麻麻用红线垂挂着成千上百只洋娃娃大小的布偶。每一个布偶都绘成狰狞可怖的猛鬼形象,有的张大嘴仿佛在尖叫,有的惨白脸上挂着幽幽的狞笑。它们被吊着脖子或是手臂悬挂在空中,如同遭受酷刑虐待的的奴隶,在空旷而黑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阴森。 祠堂的正中央,是一尊金漆的九尾狐雕像。雕像上一张女人妩媚的脸,身躯却是盘腿而坐的狐狸形象,九条尾巴高高地在身后散开,张狂地扬着。金色的漆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熠熠发光,格外使人注意。而左右两侧,则是两排以九尾狐像为中心呈拱形排列开的人像,有男有女,皆是跪着,一幅虔诚的奴仆模样。 “我去。”苏缪远一边咋舌一边走进祠堂内,觉得不爽还顺手拍了头顶的人偶一下,引得那人偶晃荡起来,撞得旁边的人偶也晃啊晃:“古人都什么品味,做这些没用的东西,还不如给我们后人多留点财产。你说是吧,姐,咳咳……” 人偶多年沉积,上面落了不少尘灰,苏缪远这一荡给挥起了不少尘,呛地直咳嗽。 苏黎跟着走进来,看着苏缪远的样子直想笑:“让你亵渎古人,遭人家嫌了吧。” “你。”苏缪远一时只能咳嗽,说不出话来。苏黎自走到九尾狐雕像前,抱着胳膊凝视女人的脸:“祠是纪念名人伟士所修建的纪念堂,最早出现在汉代。既然是狐仙祠,那这肯定是古人膜拜的狐仙喽。”古时因为科学的落后,人们对很多自然现象无法解释,自然而然也就把它们归结到鬼神那里去,产生一些图腾崇拜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总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 “狐仙?”苏缪远好不容易从咳嗽里挣扎出来,连忙凑上前:“那个什么老板说的传说也提到了狐仙,狐仙祠又在这里那也就是说,那个传说是真的!” “呵呵。这个世界如果真有神仙的话,那还要工作干嘛,在家里供尊神,天天有肉吃……不对,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苏黎突然好像抓住了什么:“缪远,我们在半山看见的碣,上面字是小篆对吧?” “是……是啊。” “那个传说的背景也是在周或秦时代的对吧……可是祠明明是汉代才有的,外面石块上的字也是汉隶,所以我才看的懂。而且,而且,按照传说,有了狐仙以后全村人都死光了,怎么可能有人祭拜狐仙还给它修祠?” “等等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苏缪远指指自己的周围:“这个祠本来应该是不可能存在的是吗。” 苏黎点点头。 苏缪远的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他想了片刻,说:“不对不对……我们先不管传说是真是假。假如是真的,那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受书的少年为了纪念九尾狐,所以回到这里建了这个祠。然后可能是怀念故乡或是什么原因,又迁了一批人进来,住在这里。这些人不知道狐仙的渊源,只当是什么大神,所以在原来的基础上又修建了别的东西,所以门口的石壁上写的字是隶书。” 苏黎默默地听完,再从头到脚扫了苏缪远一遍:“呦呵,我们小缪远还挺聪明的嘛,说的跟经历过似的。那我就暂且当作是这个原因吧。” 人类的事情,往往发生变故,不过分追寻,也是一种智慧。只是苏黎没有注意到自家表弟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尴尬。 苏黎把手电筒抬高,照着九尾狐的脸,嘟哝道:“我总觉得这脸似曾相识,不可能吧。再说长这么好看的人呢,我应该也不会遇到。”她正想转身去看看旁边的人像,突然手电筒折射的光闪过一丝异样。她赶紧重又把手电筒对准金像的脸,盯着那异样的地方,慢慢地往金像靠近。 “姐,姐,你干嘛。你怎么还爬上去了,那只是金漆,不值钱的!” 苏黎没有理会他,轻轻踩着九尾狐的尾巴爬上去,正对着金像的脸,用手电筒照那张女人脸。 隐隐约约地,如海市蜃楼般,金像眼睛里似乎有一座倒立的尖塔,形状看不真切。苏黎又眯着眼仔细看,忽然发现金像的眼睛居然是空的!本该是眼珠的地方,现在却是两个圆圆的空洞。手电筒的光穿过空洞,落在身后的墙上。苏黎往左探过身子,看向金像身后的墙。只见那墙上一个极细微的小孔,苏黎伸长了脖子才注意到。 “小孔成像?”苏黎挑挑眉。 “什么东西?”苏缪远在下面不耐烦地问道。苏黎简单跟他讲了一下自己的发现。苏缪远一听,兴奋地两步三步爬上来,看看金像眼睛,又看看小孔:“哇塞,高逼格。话说那个时候有发现小孔成像吗?” “哼。”苏黎冷哼一声:“你可别小看了古人。按《墨经》记载,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中的墨子和他的学生,就做了世界上第一个小孔成像的实验,解释了小孔成倒像的原因……喂你干什么呢!” 原来,趁苏黎传播知识时,苏缪远不安分的手已经戳进了金像的眼睛里。结果苏黎这一吼吓得他差点脱手掉下去。“阿西,一惊一乍的干嘛。我不就是为了试验一下它的眼睛是不是空的,又不会出什么事,紧张啥。” 话音未落,祠堂的屋顶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第十九章 危机四伏 祠堂剧烈的震动使得苏黎和苏缪远抓着雕像的手不停打滑。苏黎忍不住大声叱苏缪远:“你丫乌鸦嘴体质的就不能少说几句,少捣乱!” 苏缪远也毫不客气地大声回吼:“那你这么能,你怎么不未卜先知一下。” 苏黎脸色一变,却没有说话,而是对着天花板竖起耳朵:“你快听这个声音。” “啊!你说什么?” “我说,快听这个声音!” 垂吊在天花板上的红线人偶随着震荡像苏缪远进门时碰过的那几个一样不停相互碰撞摇晃,而那人偶里面也随之发出犹如液体在瓶罐中翻涌的声音。苏黎总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要发生。 人偶的摇晃没有持续太多时间,那脆弱的红线就支持不住甩动的力量纷纷拦腰断碎。人偶噼里啪啦坠到地上,像陶瓷一样碎裂开来,从里面流出一种透明的液体。随着人偶越来越多的坠裂,那液体也越积越多,渐渐像汇成了一条小河流,瞬间淹没了祠堂的地板。并且还在不断增高。九尾狐雕像旁边被那液体吞没的人像底座喷出股股难闻的雾气,好像正在被侵蚀一般。 “那是什么鬼东西?”苏缪远嫌弃地问。 “你问我!我文科生唉。你学理的你不知道?” “我化学都考三十分,元素周期表都没看全的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苏黎被一句话呛得又气又好笑,竟找不到话反驳。 液体还在上涨,祠堂靠近地面的墙壁都开始遭受腐蚀,苏黎已经被那难闻的雾气熏得晕乎乎的,突然意识到那些气体可能有毒。再在那里呆下去,不是被赶上来的液体侵蚀,就是被气体毒死。苏黎着急想找出路,无意间看到头顶的木梁。古代的许多建筑都有木梁承重,小偷入室偷东西若是被发现,有时候就会躲到房梁上,所以才有的“梁上君子”。那雾大约比较重,只漂浮停留在雕像头顶,苏黎当即攀着九尾狐雕像就往房顶上爬:“快,我们先爬到房梁上去再说。”当一回梁上君子也无所谓,正好体会一下古代小偷的感觉,大约比开密码锁什么的还有诗意点。 好在为了展现威严,九尾狐雕像造的很高,头也离房梁不远,苏黎颤颤巍巍拱起腰,手伸上去差不多刚碰到木梁。她两只手扒住木梁的两边,成功使出洪荒之力,脚使劲一蹬,就翻到了梁上。 “姐,你让开点,给我挪个位儿!” “知道啦!”虽然苏黎趴在房梁之上,但是天花板的震动还没有停,苏黎被颠地一抖一抖,差点抓不牢打滑,只能像虫子一样肚子抵着,双手扒拉扒拉一点一点蠕动到前边去。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把下面的苏缪远逗地够呛:“哈哈哈哈,姐你这是要破茧成蝶啊!” 苏黎一边在心里抱怨姑姑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儿,一边忍着脾气继续挪。好不容易腾出个空间来,苏缪远比苏黎高的多,手长脚长的,不费多少力气就爬了上来。 “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怎么办,怎么办?你不会自己动脑子想啊!这样,我看这些根木梁也是通向门口的,我们先往门口那儿去吧。” 进来时打开的门还开着,疏散了一点雾气,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液体没有通过开着的门流出去,这是苏黎没想到的,可能是地势的缘故,有小孔的那面墙积的液体明显比较多。 “对呀,姐你还真是聪明!”苏缪远屁股一耸一耸地往门口方向蠕动去,苏黎从内心里慨叹,破茧成蝶还算好的了,他那个样如果是虫子,压根活不过三秒钟就被踩死了,实在是丑啊!想归想,苏黎也还是以“破茧成蝶”的姿势跟在苏缪远的屁股后面挪动。 然而苏黎毕竟是女孩,体力还是比不上苏缪远,她已经尽量咬牙保持平衡,但房梁颤抖地太厉害,苏黎死死拽着房梁,指甲几乎都抠进了木料里。毕竟是千百年的东西,虽然这种环境下保护很好,但还是禁不起太多的折腾。苏黎只感觉肚皮贴着的木头塌了一点点。 “喂喂,苏缪远,苏缪远……”苏黎叫自家表弟的声音都在打颤。 “干嘛,快走啊!”苏缪远很不耐烦地回头看表姐,却看到身后的一截房梁轰然塌断,伏在其上的苏黎失去支撑的力量,只来得及以惊恐的眼神看了苏缪远一眼,就跟着木梁往地下坠去。 下面到处是水一样的液体。 “姐!”苏缪远一时慌了神,脚一滑自己也差点从房梁上掉下去,好不容易抱住房梁,翻回去稳住身体,想探头往下看,却害怕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姐!”苏缪远大吼一声,脑中满是苏黎调侃他的样子,眼泪几乎崩腾而出。 “臭小子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哭!” 一声熟悉的怒骂声,苏缪远忙往后面看去,只见苏黎两只手抓着九尾狐雕像高高翘起的一根尾巴,吊在半空中。 “姐,你没死啊!”苏缪远一抹眼角的眼泪,兴奋地喊。 “放屁,什么死,晦气!再说,我死了,谁天天供着你玩游戏!” “其实我也不需要天天玩啦……” “你说什么!” “我马上来救你!” 苏缪远顿时化身为一只很丑但速度很快的虫,迅速挪到苏黎的上方的房梁断处,把手伸到苏黎前面:“来,姐。” 苏黎担忧地看着苏缪远肚皮底下的木头:“你小心别断了,那很脆的。” “没关系,我比你重都好好的,刚刚那是你运气太差。” “啧……” 苏黎费劲全力,腾出一只手,顿时另一只手承受的力量差点压得她松手,但是想到下面奇怪的液体,苏黎还是坚持着全力够苏缪远递过来的手。 苏缪远把手伸长到自己所能够到的极限,苏黎的指尖已经碰到了苏缪远的指尖。只听“卡擦”一声,苏黎只感觉唯一扒在雕像上的手振动地更加厉害。紧接着,那尊威严的九尾狐雕像以地震般的模式摆动起来,没过几秒,九尾狐雕像所在的那块地板突然慢慢凹陷下去,苏黎感觉自己在下降,离苏缪远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而那些古怪的液体顺着地心引力的指导,都在往雕像下降的空洞里涌去。犹如平静的水塘中央突然破了个洞,水流纷纷往那里坠落坠落。 一同坠落向黑暗的,还有愣着的苏黎。 “姐!” 第二十章 劫后重生 地面的液体随着九尾狐雕像的凹陷形成了一个正方形的漩涡,水流带着残存的布偶和被冲倒的人像顺着漩涡倾泻而下,冲往未知的黑暗深处。苏黎坠在空中,不断往下掉,双脚和液体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努力把身体向上缩,手脚并用想再找个着力点,拽着雕像的力量却一点点削弱,慢慢的,希望一点点消失,苏黎的心也像即将被黑暗吞噬的一切,带着一种冰冷的绝望。 没过多久,苏缪远看着苏黎疲倦的双手最后决绝地撒开,苗条的身影顿了顿,继而朝空洞急速坠去。 不!苏缪远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却只见苏黎的身体没有掉进那“死亡”液体里,而是停在了液体平面之上。原来那是因为漂浮在液体上一个横倒的人像。祠堂里本就有十几尊人像,可能是那液体的密度问题,没有消蚀完的人像都像木头浮在水上一样浮在液体上方。那人像本是跪着的形象,现在脸朝下漂在液体上,被苏黎的重量一压,像艘小船一样左右摇晃。苏黎赶紧蹲下身抓住雕像翘起的脚,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苏缪远不禁暗叹一声,不愧是心机girl表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放弃,真是厉害,下次惹她可要小心惹。然而载着苏黎的人像也没摆脱地心引力,不停地朝空洞飘去。幸好,只听“砰”一声,人像在快要掉进空洞里的时候,两条腿正好夹住了九尾狐雕像那女人娇小的头。随着九尾狐雕像的静止,苏黎和她的“小船”也呈四十五度角完美地卡住。 苏缪远在房梁上目睹了一切,长长出了一口气:“厉害了我的姐!你可真是年度运气之王啊!” 苏黎抱着人像的脚一动不动,半天没有回话。 “姐?” 眼见液体已经快要消失殆尽,苏缪远看看一声不吭的表姐,又看看脚下几米远惨不忍睹的地面。想了想,眼一闭,心一横,从房梁上一跃而下。 耳边一阵疾风,苏缪远特意选了柔软的包垫在身下,着地后因为惯性滚了两圈,身上沾了不少液体。“尼玛痛死老子了。”沾到液体的皮肤竟然开始出现被腐蚀的迹象,长出了一些黄色的水泡。苏缪远也顾不上这些,赶紧跑到苏黎身边,摇晃着她的肩膀:“姐!你怎么了?”苏黎困极了似的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嘟哝什么。苏缪远凑近了听,原来苏黎说的是“气味有毒。”苏缪远这才感觉到气管和肺里一阵一阵的难受,一种眩晕感袭来。能腐蚀一切的液体,挥发出的气味肯定也有莫名的毒性。房梁上高还好,地面的毒性更强,苏黎在下边待了这么会儿,肯定中了不少毒。苏缪远强撑着扶苏黎:“坚持一下,姐,出了这个门就好了!”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苏缪远的脚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他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摔在地面上再也起不来。 龟速挪了几步,平常随便进出的房门,他们此刻却走得九死一生。开着门将人困在屋里,这个祠堂的设计者真是擅长讽刺。突然一声轰隆震响,脚下的石砖都颤了颤,苏缪远心里咯噔一声,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别又是什么古怪的机关陷阱。 “轰~啪”一阵风卷过背后,石砖碎裂的声音震耳欲聋。苏缪远忍不住回头看去,那面有小孔的墙,被液体浸过的部分墙砖竟然如洪水决堤般轰然倒塌,破出一个大洞。苏缪远清晰地看见一个人影,在石砖坍塌的一瞬间以极快的速度转身逃出了视野。 “喂……”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苏缪远顿时感觉呼吸顺畅了不少,混沌的大脑也变得清晰。因为祠堂有些失重,苏缪远担心房顶会突然倒塌,于是也没多想就扶着苏黎穿过破毁的墙,离开了乌烟瘴气的屋子。 祠堂后面依然是一片空旷的广场,光秃秃没有任何标志。苏缪远不知道往哪里走,只好选择笔直地往前。刚刚看见的那个人影此刻却消失地无影无踪,苏缪远不禁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不知道走了多远,一直嘟嘟哝哝不太清醒的苏黎突然发出了一声不怎么清晰的惊诧声:“我……这是在哪儿啊?” “别担心,姐,我们已经出了那个鬼祠堂了。” 苏黎哼唧哼唧了两声,苏缪远忽然发现,自家表姐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他停下来,把苏黎靠在自己的包上,坐下来休息片刻。 “缪远,几点了。” 苏缪远看看表:“没算错的话,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苏黎有气无力地垂下头。他们已经困在这个鬼地方四五个小时,可以说又累又饿。苏黎吸入不少那些气体,头脑一直发胀,浑身肌肉酸痛地跟扛了几十桶水一样。吃的东西大部分在詹和小灵的包里,此刻刘教授他们也不知道情况如何。算了,苏黎内心里苦笑不止,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时间担心别人? 苏缪远从包里拿出酒精擦拭手背上的黄色水泡,抹一下就疼得嘶一声。苏黎实在是疲惫不堪,眼前的表弟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了一片黑暗。 风铃声。清晨的阳光,和飞檐上的朱瓦,是一样的红色。就连庭院里,刚浇过水的石榴花,娇艳里也染上着一层含蓄。一袭淡蓝色襦裙的女子,飘散的头发垂在脑后,像一只出尘的蝴蝶,飞也似的飘过绚烂的雕栏玉廊。风吹起轻盈的衣袂,盛开成一朵蓝色的莲花。侍女们跟在莲花的身后,焦急地呼唤。 长廊的那头走来一个披着盔甲的少年,面容清冷,意气风发。女子突然停下脚步,身后的侍女立刻追上,伏倒在她的面前。女子带着茫然的恐惧盯着那一身甲胄的少年擦肩而过。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风,石榴花如火的瓣叶纷纷扬扬散在风中。少年的身影隐在灿烂的阳光里,渐行渐远,慢慢的,和另一个黑色的背影重合。苏黎瞪大了眼睛。 “姐!快醒醒,醒醒!”苏黎被从梦里摇醒,风铃声戛然而止。 “姐,你听!” 脑袋昏昏沉沉的,却有一阵阵咚咚的清脆的水声涌入脑海:“水?” 苏黎顾不得那个莫名其妙的梦,顿时兴奋了起来。但凡了解野营知识的人都知道,有水声就意味着有河流,顺着河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回去的路。就算找不到,有水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快走!”苏黎强撑起疲惫的身体,努力分辨水声传来的方向:“去找水源。” 第二十一章 透暗回忆 循着水声追出许久,水流的哗哗声是越来越清晰,但始终找不到声音的来源。苏黎和苏缪远刚从生死边缘挣脱出来,本就体力大损,实在是接受不了太远的跋涉。因此不一会儿就双腿发软,两眼发晕,差点摔倒在地上。 “姐,算了别走了,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 苏黎叹口气,最后支持的一根弦不知觉松懈,“扑通”坐到坚硬冰冷的地上。苏缪远拿了表姐的包让她靠着,自己则瘫在苏黎的身边,一反常态地安静躺着。一时间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他们毕竟还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衣食无忧的年轻人,即便算不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这等艰苦,还是从未感受过的。 “缪远。”苏黎轻声唤着,望着远处的黑暗出神,满眼都是黯淡的神色。 “啊?怎么了。” “你说,世界上不会真有命运吧。” “呃……想什么呢你,干嘛突然学那些文人玩什么酸臭味的情怀。” “我只是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们,那块玉、这个村落、狐仙祠,我甚至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肯定是想多了啦。谁能跟这破地方似曾相识,呵,那简直是恐怖片。” 苏缪远注意到表姐莫名增长的负面情绪,顿觉不对,“噌”地坐起身打算充分发挥口才好好教育一下苏黎,蓦地看见表姐身后的黑暗处,两粒小小的黄豆般的绿色光芒在空中漂浮。 “那那那那……”苏缪远伸出一根手指抖抖索索地指着那光芒,紧张到话也说不出来。 “嗯?”苏黎注意到苏缪远的不对劲,转过头看了眼他惊诧的表情,继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身后看去…… 一道手电筒的光直指那光芒,一只通身黑灰,壮如小猫的老鼠暴露在光下。那老鼠瞪着两只发绿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手电筒的光吓得一哆嗦,慌忙往反方向逃跑。 “哎呦我去,妈的臭老鼠敢吓我!”苏缪远看清了原来只是只老鼠,放宽了心,继而又觉得自己刚刚在表姐面前被一只老鼠吓到很丢脸,将来肯定会被苏黎嘲笑,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起身追着老鼠而去。 那老鼠也是可怜,被苏缪远撵地四处乱窜,吓得吱吱叫。苏缪远却是越追越起劲,全然没有刚才的疲惫样。就在苏缪远快要追到的时候,前面的老鼠仿佛在黑暗中撞上了一堵墙,整个鼠身一震,接着竟往回反弹回来,瘫在地上昏死过去。 “小心!” 苏缪远眼见老鼠的怪异反应,急忙刹住脚。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惯性,他又往前冲出去几步,就像撞上了一扇透明玻璃,整个人都会以壁虎的姿势贴在玻璃上似的,以苏黎的角度看,苏缪远就是扭成了一幅符咒状停在空中。良久,才缓缓“滑”下来。 苏黎见状忙跑上前去把苏缪远扶起来,一边问:“没事吧,怎么样了?”苏缪远倒在地上作委屈状呜呜哭:“为什么被撞的总是我!”苏黎看着苏缪远刚刚撞上的地方,幽暗如四周并无异常。她起身走到那个位置,慢慢伸出手往前摸索。指尖传来一种冰凉光滑的触感,苏黎将手向四面探开,冰凉的触感一直延伸,仿佛前面有一块隐形的玻璃,把他们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缪远!”苏黎隐隐地觉得,这面“玻璃”会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快过来!” 苏缪远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干嘛?” “你看。”苏黎示意苏缪远伸出手来:“这里有面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有种感觉,如果我们能打破它,就可以出去!” 苏缪远半信半疑地斜了苏黎一眼,随即还是学着表姐的样子,往前伸出双手。奇怪的事发生了,苏缪远的双手竟一下子穿过了屏障!苏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苏缪远也愣了,他怀疑地伸缩双手,来去自如。 “难道是……”苏缪远一脸严肃看着表姐:“结界?” “结个鬼!难道我是妖啊?再说你刚刚不是还撞上去了吗。往我这边摸摸看。” 苏缪远吐了吐舌,不情愿地往左边挪了挪,没想到仅仅几厘米的距离,真的就碰到了那“玻璃”。 “嗯?这不科学!” 苏黎拍开苏缪远在屏障上摸来摸去的手,顺着指尖的感觉挪动过去,这才发现原来这屏障有棱角,正好在苏缪远的位置往右前方拐了个弯,怪不得苏缪远会直接“穿透”过去。这就怪了。苏黎心想,既然不是为了把人困在里面,那这个看不见的东西是什么?又是用来干嘛的? 苏黎摸着那屏障一路走过去,往前延伸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到头,又是一条棱角,紧接着往左前方拐过去。苏黎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个什么建筑物。 “我说……”苏黎转过身刚想跟苏缪远讨论自己的发现,一扭头苏缪远人已经不见了。她正吓一跳,苏缪远兴奋的声音从左前方的棱角处传来:“姐!姐!你快看这是什么!” 苏黎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一眼看见屁股撅得老高的苏缪远。他身后不远处是黝黑崎岖的岩壁,岩壁上一条白练似的水流淙淙而下。原来他们一直在往山的深处走,水声的源头就是这块岩壁上的水流。苏黎灵光乍现,有水流就说明有缺口,有缺口就可能有出路! 她兴奋地转过头,目光看到仍然撅着屁股的苏缪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一个巴掌扇在苏缪远的屁股上!“嗷!”苏缪远顿时一个激灵,跳开几步大吼:“姐,你干嘛!”还没等苏黎说话,他就指着刚刚撅屁股站着的地方激动地说:“你快看这儿!”苏黎奇怪地看了苏缪远一眼,心里奇怪是什么让苏缪远如此激动,一边弯下腰仔细望去。只见靠近地面的地方状似悬空地镶着一个漏斗型凹槽,凹槽开口处的一条边嵌在隐形的墙体上,虽然凹槽很小,但可以看得出制作的工匠手艺精湛,凹槽上用微雕的技艺绘满精美的花朵纹路,看起来倒像是个皇亲贵族才能用的酒杯。不过苏黎感到奇怪的是,尽管凹槽很精美,苏缪远又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她抬起眼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旁边的苏缪远。苏缪远见表姐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急得不得了:“黄金啊姐!这可是黄金做的,我看过了,上面还镶着珍珠哪!”苏黎秒懂,继而一个飞腿踢在苏缪远屁股上。 “既然镶在这儿,肯定是有它的用处。缪远,你去弄点水过来。”苏缪远嘟嘟哝哝地走远。苏黎觉得奇怪,隐形并不是做不到,听说有一种材料,可以反射周围的光线,从而达到所谓“隐形”的效果。可按理来讲这东西是几百年的玩意儿了,是怎么做到隐形的?既然做成隐形,那必定有什么不想为人所知,凹槽虽小,但像苏缪远说的那样毕竟是黄金做成,又非常显眼,好像故意给人看到一样,究竟是什么用意? 正想着,苏缪远屁颠屁颠地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个水壶。“姐,你喝吧。” “你傻呀!这地方的水随便就能喝?万一有毒怎么办?” 苏缪远默默看了眼那水流:“山泉水能有什么毒。再说我已经喝过了,没事啊。” 苏黎瞪了自家表弟一眼,也实在感觉渴,心想大不了是一死,于是喝了一大口,才提着壶嘴把水倒到那凹槽。水流顺着精美的花纹流下,汇聚到凹槽底部,慢慢地渗透进墙体里。两人屏息看着水在缓缓流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似乎过了一个世纪。然而,过了许久,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潺潺的水声在耳边回荡。苏缪远先绷不住了,直起腰埋怨地喊:“姐,你是不是猜错了。” “不可能吧……” “别折腾了。我看我们还是把它拆下来带走好了,这么好的东西在这儿多浪费。” 苏缪远见苏黎怔怔的没反应,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上前掰那凹槽。 “别动!你干什么!” 没想到凹槽轻易地被转了过来,凹槽里剩余的水以极快的速度渗透消失殆尽。苏黎只听一声咯噔,犹如封存已久的机关重新开始启动。沉睡百年的古老记忆片片拼凑。面前的隐形墙体上倒影出一个身穿淡蓝色古裙的女子,穿越千年的时间望着苏黎。 “啪”眼前的一切,那个蓝衣女子,如同打碎的玻璃,瞬间剥离破碎。随之露出的,是古老的楼宇与亘古不变的洪荒…… 第二十二章 宫商阙羽 幻影一般透明的记忆如阳光下的泡沫怦然消散,那种转瞬即逝的美丽,像心底深处某样遗忘了许久的东西,在那顷刻间苏醒,又忽然随风而去。苏黎还没来得及抓住什么,新的未知已经摆在眼前。 那是一座塔,或者说是一座富丽的楼阁。塔状楼阁大约有半个运动场那么大。阁身呈六边形,共五层,每一层都开有十多扇朱窗,窗外环绕着回廊栏杆。每一扇朱窗上方皆是斗拱承托出飞檐挑角,檐上各挂着一个大小不一的青铜镈。塔顶五面交汇,本该是一个尖顶,那塔却失了顶,使得塔顶有一个长方形的缺口。一整座楼阁表面镀了层金,即使在幽暗的山洞里也熠熠生辉。当然,熠熠生辉的还有苏缪远的眼睛。 “哇塞!土豪啊!”一路走来,两人已经见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此刻在苏缪远的心里,感叹反而胜过了惊奇,更何况,是这么一座金灿灿的“宝塔”。 “不过是镀了一层金,那些寺院里的佛像也都是这样,瞧你那跟没见过世面似的样子。怎么滴,你打算把这些金子一点点刮下来带走?” 苏缪远微笑看着前方,目不转睛:“好主意。” “哦!要刮你刮,我还是找出口吧。”苏黎转身想走,只听塔里又传来一声机关启动的咯噔声。她陡然往塔的方向望去。底层正对着他们俩的两叶开合式朱窗本是关得紧紧的,此时忽然自己往外打开了来!窗叶带着一股大力撞向檐上挂的青铜镈,青铜镈随即发出一声清脆的“铛”音,窗叶立马合上,接着各层的窗户一扇接一扇不停开开合合,不同大小的青铜镈随着窗子的撞击发出音调高低各不相同的音律,仿佛设计好似的有条不紊,竟形成了一首旋律优美的乐曲。一座黄金阁塔,就是一套机关精密的编钟! 苏黎和苏缪远几乎原地石化。阁塔竟然奏出了一支优雅曼妙的曲子,带着青铜的空灵和沧桑,也带着一种渗透入骨的忧伤,眼前宛若江南三月烟笼寒水月笼沙的烟雨,落在青丝绵长的杨柳叶上。 “敢情,这么大座塔,就是个八音盒?造这的家伙吃饱了没事干呢吧。”苏缪远极为不解地摸着后脑勺。 八音盒?苏黎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窗叶的开合使得她眼花缭乱,但她依然盯着它们。良久,她忽然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一、二、三……” “姐,姐,姐!你哪儿去啊。等等我。”苏缪远眼见苏黎魔怔似的不断走远,也叫不应,只好跟上去。 他们绕着阁塔转了一圈,苏黎嘴里蹦出最后一个数字:“十二……”她的眼睛猛地一亮,使劲一拍身边苏缪远的胳膊,苏缪远左边的胳膊冷不丁被一压,差点摔倒。 “喂喂喂,干嘛呀!” “我知道了,是八音盒!” “嗯?嗯,是八音盒啊。” “不是那种八音盒。你仔细看,这个阁塔共有五层,每层有十二扇窗子,你能想到什么?” 苏缪远茫然。 “算了,想想你也不知道。古有五音,宫商角徵羽,又有十二律,用于定音。这是中国古代最早的音律规格。这塔的五层阁楼正对应五音,十二扇窗对应十二律。那飞檐上挂着的青铜镈,应该就是按照不同的音调一一排列起来的!” 苏缪远听完歪着脖子从塔底一路看到塔尖,突然把脸转向苏黎:“哦,所以呢?” 苏黎一愣:“啊……这个嘛……” “话说啊姐。”苏缪远直指塔的顶部,问:“这个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吗?感觉和电视剧里边儿的不太像啊。” 苏黎不得不也伸长脑袋,仔细观察塔顶,果然发现不正常。一般的塔楼顶应该是尖的,但苏黎眼前的塔楼,顶部却仿佛被削了一块,尖顶不见了,只有一个正方形的缺口。 “这塔……没有顶?” “没有顶?我知道了!那这里面肯定藏着什么宝藏,等着后人来拿走。对嘛这才是正经的古代人……姐你快想想办法我们爬上去吧。” 苏黎一脸“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说道:“你怎么知道里面真的有没有东西,说不定是人爱好就这样呢。再说了这么高,该怎么爬?” “这就要看老姐你的智慧了。爬上去看看总没什么损失吧。” 苏黎撇撇嘴,但还是认真地仰头看着塔上的窗叶思考。半晌,无聊到昏昏欲睡的苏缪远被表姐的一声“我知道了!”给吓了个激灵,他忙问道:“姐怎么样?你知道怎么上去了吗?” 苏黎指着那塔便道:“这座塔既是八音盒,自然是奏乐之用。凡是乐曲,音符之间必定有其规律可寻。我听这半晌的音乐,不过反反复复演奏一首歌曲。你看,虽然这窗叶的开合看起来杂乱无章,但这十二律五音,每一层在特定的时间都只开特定的几扇窗。如果我们能避开这些打开的窗户,攀着屋檐上去,就不用担心被打下来了。” 苏缪远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行啊姐,够厉害的。” 苏黎呵呵一笑:“那是,论智商我肯定还是比你高一些的。”说完不等苏缪远生气,掰过他的头对着塔楼:“用我们的天赋,苏家超凡的耳力去倾听,去找那其中的规律。” 苏缪远被表姐死死抓着,只好闭上眼,平心静气,细细聆听青铜发出的乐响。不同的音律和不同的青铜镈在耳边眼前回荡摇晃,渐渐地,种种音律与大小各异的青铜镈开始逐渐重合,逐渐明晰,苏缪远看到华丽的皇宫宴会,掌管乐律的泰常官指挥着上千衣袂翩飞的艺伶,那席间绵乐的乐曲融进了身体里,融进了记忆里,熠熠生辉…… “呼……”苏缪远猛然睁开眼,已是满头大汗。苏黎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姐我找到规律了,我们上去吧!” 苏黎带些疑虑地看了看自家表弟,缓缓点点头。 两人静静候着那乐曲奏完,在重又开始的第一个音响起时,同时冲向塔的第一层,伴随那窗叶的打开或合上,青铜镈的叮当作响,两人成功地避开所有启开的窗,只一跃,便跌进了那敞开的缺口里。 第二十三章 一半真相 静默千年的孤塔,突然被两声物体坠落的咚咚声打破沉寂。“啪”一道现代文明的白光闯进这尘封已久的时光里。 头顶不远处就是鬼音山里的石壁,两个年轻人的四周,被一圈姿态各异的泥人雕像层层包围。那雕像每个有一人大小,做成武士模样,镶嵌在离地一米的塔壁上,皆目光炯炯地俯视来人,手持刀枪剑戟,剑眉横竖,怒目圆睁,苏黎登时有种坠入修罗地狱的感觉。 “额的妈呀。这些玩意忒瘆人了。”苏缪远顾不上拍身上的灰尘,走到一个雕像前,学着那雕像的表情叉腰瞪眼:“喂,你凶什么凶,再瞪我把你眼睛挖下来,然后……” “行了你,幼不幼稚!”苏黎毫不留情的打断表弟,正想走到苏缪远那里去,一抬脚,便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痛的苏黎捂着脚弯下腰:“我去,疼死我了!”苏缪远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手里的手电筒就往苏黎这儿照。一照之下,苏黎看清楚了眼前的东西,却是高兴的疼也顾不上了。 只见似水晶透明澄澈的齐腰琉璃台,其上供着青铜幽深的颜色。正是一尊颔首肃立的青铜人俑!那人俑身上行云般流满道道篆刻的花纹,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这……这这这这不是……”苏缪远指着那手电筒下的青铜人俑,惊得话都说不全:“青青青铜……人?” “没错。是花纹人俑。缪远我们找到它了!我们终于找到它了!”苏黎此时已然兴奋地难以自已。那带着淡然微笑的人俑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深邃的光芒仿佛在召唤她,苏黎如着了魔一般一把将人俑握到手里,差点就要拔起它! 手臂就在此刻被拽住,苏黎猛然清醒,见手里捏着人俑,自己也吓一跳,再看拽住手臂的那只手的主人,正是苏缪远。苏缪远压根没注意到表姐的不对劲,只是拽着苏黎拉到自己这儿,指着人俑的背面之下的琉璃台对苏黎说:“姐你快看。”只见剔透的琉璃面上,自上而下刻了一长串袖珍画。那画虽每幅都只藏在袖间的小人书大小,却是异常精美。第一幅画上,一个头戴冕旒,身穿龙服的男子稳坐于高辇上,气宇轩昂,他的下方,一人恭敬地俯首而立,手上托着一卷类似兽皮的东西,上边依稀还有字迹,似是欲进献皇帝。苏黎一幅幅接着看下去,铜鼎炉烈火朝天,赤膊铁匠们高扬手臂,挥汗如雨,没过多时,四尊花纹青铜人俑从炽热的火炉里出世。那进献皇帝兽皮卷的人,华冠丽服,站在高坡,指挥山侧数以万计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日夜不舍建造起一座华美的宫商乐楼,他将一尊人俑毕恭毕敬地呈放在乐楼之顶,再以隶民血肉之躯豢养能失人心智的山鹰保护,研制毒液,致使山林虫兽巨大,民不聊生。顷刻间鬼音山血流成河,成了座空山。接着便是大迁徙的画面,一群人被催赶进贫瘠的山里,从此不见天日地生活。岁月沧桑,转眼已过百年,山里忽然走进一个黑袍的蒙面男子,那男子趁头鹰熟睡之际,在其嘴上穿环,禁止其发号施令,阻止怪鸟为患,又带领山民建造狐仙祠,收集起山间的毒液,置于祠内,使虫兽难以远离此处。最后一幕,便是乐楼逐渐消失,山民们跟随黑袍男子迁离山林的场景。 仿佛乌云渐去,苏黎自进山以来心中的疑惑也一一化解。那些怪鸟,硕鼠和空村都有解释。只是,画上头戴冕旒的必是秦始皇了,那进献兽皮卷的家伙是谁,看样子兽皮卷里记载的可不是一般玩意儿。后来出现的黑袍男子又是什么来路,居然能做到让乐楼“隐身”。而他如此费劲心思帮助山民难道没有目的,只是一时的古道热肠? 苏黎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感觉一道重量加在自己头上,还拼命往下压。她斜了眼上方,苏缪远正圆睁着眼,蛤蟆似的趴在她头上。苏黎一个生气,“噌”站起来,头上的重量被一顶,差点仰面栽倒在地上。 苏缪远被顶了个踉跄,往后跌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大嚷道:“我正看到精彩处,你干嘛突然站起来。” 苏黎憋住笑:“没什么,就是脚蹲麻了,运动运动。”说着张开手臂很自然的做了两个伸展运动。苏缪远张张嘴,却没话说,只好画风一转,指着那画说道:“你说,这画会是谁刻在这儿的。” 苏黎看向琉璃,神情也秒变严肃:“不知道,不过对这些事能知道得如此详细,肯定不是等闲人物。” “嗯……不过这个后来出现的哥们儿,衣服挺拉风的。” “…………”苏黎还是忍不住朝自家表弟翻了个大白眼。 苏缪远倒是没有在意,往琉璃台凑了几步,道:“不管了,反正我们的目标是它,还是赶紧先跑路吧。”说着握住青铜俑就抓离了琉璃台。 苏黎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只觉得一股气倒抽,心脏瞬间漏了一拍。 半晌功夫,四周依旧如来时的寂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苏缪远悠哉将青铜俑装进包里,回头一眼看见僵着的苏黎:“姐,你是死机了咋的?” 苏黎刚松了口气,只听“咯嘣”一声,整个塔楼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 刚刚松了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哎哎哎,怎么跟电视剧一样,拿起就震,这么按套路出牌!” “别废话了,想想怎么办吧!” 两人在摇晃的塔中心根本没法站稳,墙壁上,雕像上,碎石子儿连着灰尘一块接一块儿坠落。苏黎和表弟一会儿甩到东面,一会儿甩到西面,像站在了浮桥上边,一个不稳就是咚咚两朵大水花。而现在更惨,一个不稳那是咚咚两朵大血花。 “姐,那儿有绳子,你背后有绳子!” “拉倒吧!你当我眼瞎啊,怎么可能……哪儿来的绳子!” 苏缪远趁着摇晃的势头蹬在身后的墙壁上,一个箭步扑上去,拽住垂在塔壁上粗如手指的麻绳,绷紧腿往上爬。大约是生死关头激发了潜能,苏缪远如猴子般灵活的攀上一端系在青铜镈上的绳子,落在塔沿上。他连忙冲下面的苏黎大喊:“姐,你快抓着绳子,我拉你上来!” 苏黎看看四周裂缝丛生而格外狰狞的雕像,暗自决定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练习攀岩。一面想着学苏缪远的样子退后几步,一阵助跑后一把拽住绳子。苏缪远卯足了劲往上拉绳子。苏黎也蹬着腿尽量减轻自身给苏缪远的压力。 苏黎还吊在半空中,突然塔心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抽搐。只听决绝的轰然一声,那精美的乐楼,发出最后一声长歌如虹的清脆乐响,颓然间,所有的铜镈,所有的朱窗,所有的雕楼玉器,全部坍塌。如画般美丽的楼阁,顷刻,便化作一堆无用的残渣废堆。 苏黎只感到身体一轻,眼前的苏缪远脸上,惊恐的神情如同梦中的幻影。簌簌的风在耳边吹过,一切都化作模糊的一团往上升去,自己好似化作碎石一道,不停跌落而去。 一声凄厉的长鸣划过。 第二十四章 镜子村 一团强劲的风席卷着灰尘刮来,苏黎只看到一个黑影从半空中逼近,自己急速下坠的身体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带着,平稳地停在空中。 苏缪远的叫声从头上传来,苏黎一抬头,却是看见一片黑乎乎的布满羽毛的东西。那东西往旁边一收,苏缪远从其上快速的坠落下来,手电筒的光随着他手脚的挥舞而不停晃动。苏黎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苏缪远包上的拉带。苏缪远张牙舞爪又叫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被吊在了空中。 苏缪远弱弱的回过头,正对上苏黎哀怨的眼神:“你还好意思说我重,快把手给我,再挣两下真的没法救你了。” 苏缪远嘿嘿笑了两声,抓住苏黎的胳膊,百来斤的体重一施加,苏黎的眉头立刻皱成了川字。 又是一声划破长空的鸣叫,苏黎惊异之间发现自己竟然脱离了地心引力,在十几米的中空里飞翔起来。苏缪远忙将手电筒往苏黎头顶照去,一片巨大的羽翼时展时收,强大的气流冲在苏黎的脸上。她仰长了脖子,在旋转着使人睁不开眼睛的气团里,迷迷糊糊看到了那庞大羽翼的主人——一只大山鹰,确切的说,应该是曾试图虏走她,又无缘无故被吓跑的那头怪鸟王!刚刚居然是它救了他们?苏黎又惊又疑。那怪鸟却只将苏黎紧紧握在爪内,扇动翅膀,不知往何处飞去。 无边黑暗的前方似乎出现了一道光线,那怪鸟猛地往地面一个俯冲,苏黎顿时感到血哗哗往头脑上冲,像第一次坐过山车那种心悸的感觉,大脑混沌了片刻,强大的风吹过来,苏黎感觉自己的脸已经歪了一半。忽然白茫茫的一片光闯进瞳孔里,苏黎许久不见光,眼睛一时难以适应,只好紧紧闭上眼。待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再难以忘记眼前的场景。 仅一人高的低矮狭窄的山洞,望进去可以看见那块碣为中心的分岔路,通往破旧村落的房屋外壳和面目全非的狐仙祠、乐楼。那是他们几次死里逃生的地方。而那山洞的外面,怪鸟的下方,白雾缭绕的下方,是一模一样的破屋,一模一样的分岔路,一模一样的村落! “这……这他妈就是个镜子村啊!”苏缪远立刻自创了一个词,苏黎这回倒觉得很是贴切,两个村落,一样的布局,一样的设计,外面的高云村充当表象,所有房屋围成一个圈,一般人只会被困在里面,最后无功而返。倒是苏黎无心之下竟触动了什么机关,闯进了山内真正的村子,当真是命运啊。 怪鸟此刻放缓了速度,平稳地飞在低空,苏黎和苏缪远刚经历过生死,精疲力竭,此刻吹吹风看看风景倒是惬意的很,并不怎么忧心下去。老天却是故意跟他们作对似的,只听平地里两声枪响,苏黎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那大鸟就哀啸一声,失了平衡,带着蒙圈的苏黎和苏缪远往右边直直的跌落下去。 “啊!” 两人一鸟跌在地上,又滚了两圈,扬起了一片尘土。幸好大鸟飞得并不高,两人也并未受很重的伤。但那大鸟被子弹打中,流了一地的血,奄奄一息。苏黎从它渐渐松软的爪子里挣出来,看到那鸟口吐白沫气若游丝,想它也算救了自己一命,不禁一阵心酸,她蹲在它身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流泪。 “姐。”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苏缪远神情沉重的在她身边轻声劝慰着:“别难过了。” “小黎!苏老弟!”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苏缪远一喜,忙答道:“我们在这儿!” 雾里,詹大踏步跑过来,他的身后,跟着刘教授、小灵和小陈。苏黎忙擦了眼泪站起来,毕竟经历这么多重又见到了同伴,欣喜之情还是胜过了悲叹。 苏缪远很高兴地迎上去,却看到四人的神情沉重,衣服不是脏就是破,皆是狼狈不堪。唯有詹虽然看上去有些疲惫,眉角却是带笑的。 “苏老弟,你们俩没事吧,可担心死我了。” “你们……怎么搞成这样。” 詹回身看了眼另三人,长叹了口气:“哎,别提了。” 原来,他们几人在破屋里陆续醒来以后,才发现苏黎和苏缪远不见了,刘教授忙叫众人出去寻找,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他们一行人在迷宫似的村庄里不停转圈圈。哪知这小小的村庄里处处是机关剑弩,大家都被弄得疲惫不堪。之后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出现了幻觉,总是看到白色的人影在周围飘来飘去,你碰不到它,它却偏偏都能伤到你。没一会儿就被割的浑身是伤。大家只好退回破屋里等天亮。在几人中,郝清的身子最弱,她的幻觉也最厉害,只是不停的哭,怎么安慰都没有用。最后她忽然发了疯似的挣开小陈,跑到黑暗的街道上去,小陈出去追,直到累半死也没能找回她来。大家待到天亮,重又出来找,詹试着翻过一座破屋,发现村子的房屋是围成一个圈状,外边还有一片空间,他们刚刚都翻了过来,就听到了鸟鸣,看到两人被大鸟抓着,詹便开枪打下了那鸟。 苏黎默默听着,小陈在一边痛苦的低下头只是抽泣,她打量着面色凝重的刘教授和面无表情的小灵,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你是说,郝清她……” “唉。”詹也是一脸不是滋味的表情:“可惜了那小姑娘,这么年轻……” 浓重的悲哀在几人之间传开。苏黎不禁惘然,虽然郝清和她只相处了几日,但郝清的品性温和善良,不成想前一秒还鲜活的生命下一刻就天人永隔,她的心里很不好受。 正惆怅间,苏缪远忽然一把抓住苏黎的胳膊拼命晃动:“姐,姐!你快听。” 苏黎很是讶异,却也立刻侧耳去听,耳间捕捉到一种很奇怪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蠕动,其间还伴有噼里啪啦的异响。 不远处,似乎有什么白白的东西涌过来。苏黎定睛看去,忽然骇得脸色苍白:“那……那是毒液!快跑!”定是狐仙祠里镇着的毒液流出来,蔓到这里了。 詹四人回头看去,只见水一般透明的液体不知从何方滚滚流动而来,所到之处,液体渗透入地,土壤发出一种焦糊的臭味。刘教授立刻明白这种液体腐蚀性极强,立马示意大家快往前面跑。苏黎回头看见小陈竟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那液体动也不动,急的直跳脚:“小陈,你在干嘛!快跑啊!” 小陈却像没有听到一样,呆呆地盯着蔓延到脚边的液体,缓缓抬起脚,却是一步步往液体走去,嘴里喃喃念道:“清,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苏黎急迫不已,跺着脚就想冲回去,被苏缪远一把拽住,气急败坏的大喊:“放开我!放开我!刘教授,他可是你徒弟啊!你快救救他!救救他啊!”刘教授只回头复杂地看了眼小陈,接着决绝地回头继续逃命而去。 液体慢慢侵蚀小陈的衣物,肌体,痛苦的噬咬感一寸寸传来,小陈痛得大声嘶吼,凄厉的惨叫几乎震破所有人的耳膜,但他依然坚定的站在那里。一股皮囊焦破的臭味传来,小陈再也站不住,跪在地上,液体侵没了他的胸口,他的头颅缓缓垂下,再也无法抬起。 亲眼看到一个人死去的场景,那种震惊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苏黎早已连眼泪都忘记了流,只木木的看着小陈垂跪的背影,苏缪远咬着牙,死死拖着表姐,追赶远去的刘教授的背影。 前面狂奔的三个人突然刹住脚步,苏缪远压根没有觉出什么异常,只是冲他们大喊:“喂,你们停下来干什么!那玩意要追上来了!”詹看到苏缪远不管不顾的冲过来,急得直摆手:“别……” 话音未落,苏缪远已经冲到了近前,前面的刘教授一个闪身,苏缪远看到了眼前幽深的万丈断崖,却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之间,苏缪远只觉得扑面的风格外清冷,还没来得及抓住什么,身子一轻,就和表姐一起坠入了万仞悬崖之中。 第二十五章 有匪君子 眼泪凝固在脸颊,清冷的山风混着湿重的雾气拂过苏黎因为激动而烧红的额头,身体的失重感使得混沌的大脑突然清醒了片刻,她的眼前闪过刘教授惊讶、呆滞、懊悔的脸庞,立刻就隐在了茫茫白雾间。 没过多久,山崖间回荡起两声“扑通”的落水声。 苏黎还没有来得及了解自己身陷险境,只觉得背后一股极大的压力,搅得五脏六腑霎那间翻腾纠滚。冰凉的水立刻扑涌来,淹没了背,淹没了胸膛,淹没了鼻尖,肺部猛地一个收缩,痛得她几欲失去知觉。 水下是一片没有光芒的灰暗天地,恍惚中,一抹淡蓝色的光闯进眼里。飘逸的裙裾如一朵绝美的蓝花,随着水波的翻涌而微微浮动,像站在山坡上,遥望清晨阳光初曦的山水河川,那微风柔情扬起的裙摆。 肺部的空气即将消耗殆尽,浑身像烈焰灼烧般难受,苏黎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在意识将要抽离的那一刻,她只看到一个人影撕开了逐渐黯淡的光芒,像一条灵活的大鱼,很快的靠近她。 “是你……” ………… “阿嚏!”寒意袭来,苏黎打个个大大的喷嚏,睁开眼。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火堆,好半晌才惊诧的明白,原来自己还活着。 虽然面前的火堆散发的热量让身体舒服了一些,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进山间如此冰凉的水里,那种彻骨的寒意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驱散的。苏黎觉得身体冻得发僵难受,使劲挪动四肢想活跃一下血脉,身上盖的披风随着她的抖动滑下去,差点碰到了窜动的火苗。她一眼瞥见赶紧把披风拉回来。借着火光,她看到那黑色古式锦面披风,不禁愣了神。披风流行自明代,样式多变,那可是古装剧里才能看见的服饰,怎么…… 苏黎连忙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长袖外套上还带着湿意,还好还好,是现代装,没穿越。她又环顾了一遍自己所处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山洞,空间不大,她靠在山洞最里边的岩壁上,不远处燃着一堆篝火,篝火的那面,苏缪远斜倚着岩壁,正睡得张大嘴流哈喇。 苏黎又挪挪脚,尽管仍然僵硬着,她还是挣扎着想站起来。“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不远处响起。 “哎呦。”苏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回了地上。然而下一刻她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篝火隐藏的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清瘦却刚毅的身材上,是一张美得连女子都要羞愧不如的俊俏脸庞。 火苗忽明忽暗的影子在他清秀的脸上跳跃。那精致的如同顶级艺术家雕琢过的五官,带着一种特有的纯洁清明的气质,犹如早晨阳光初放薄雾未消的山林,那样的飘逸如仙,那样的不染凡尘。眉宇间却又莫名透着股英气,仿佛眉头一皱,就有威慑众生的凛冽。 唯一不协调的,应该是眉宇下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盛了泓水似的清澈透亮,可那里面淡漠深邃的眼神却使得这双眼睛并不媚人,墨黑的瞳孔倒更使人心生全看透又全看不透的感觉。 尽管只穿着简单的黑t黑裤,但那不凡的气度已经足以让这个小小的山洞瞬间充满光芒。 苏黎本以为,虽然自家表弟皮了点,但是那张脸长得还是很争气的,要不然打小也不会有这么多女孩儿跟在他屁股后边,可是见到眼前的这个男生,她忽然开始有点怀疑自己原来的审美观。 “咳。”大概是被苏黎盯得太久了,面前的人脸颊上竟微微泛起了红,只得轻咳一声。 苏黎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却因为空气刺激到受伤的肺部而剧烈咳嗽:“你……咳咳……”一些早就被遗忘的记忆突然全都涌现出来,刚咳定就急急的说道:“你……你是学校门口那个……” 面前的人垂下好看的桃花眼,低沉的嗓音说道:“你们虽然没有受太重的伤,还是需要好好休息。明天我就带你们离开这里。” “是你救了我们?为什么?你是谁啊?”一路而来的经历一幕幕在苏黎的脑海里略过:“难道你就是老赵说的那个年轻人……那次的怪鸟王,还有狐仙祠、乐楼,是不是你救了我们……难道你跟踪我们?你不会是项家的人吧?”那你为什么救我?我在学校门口见过你,你是不是从那时起就已经盯上我了?你的目的是什么?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一时间许多个问题涌到嘴边,苏黎都不知道该先问什么。 那男生却一直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后来干脆转过身去,又走到篝火的阴影里,完全不管苏黎气急败坏的叫喊。 “嗯……好吃……好吃……再来一盘……这个……羊腿……”苏缪远流着口水,喃喃呓语。 苏黎气不过,随手捡起旁边的一块小石子就往苏缪远头上扔去。没想到苏缪远丝毫不为所动,睡得跟猪一样。苏黎气鼓鼓的把披风往头上一蒙,又昏睡了过去。 “公主,帝国皇家,不止女儿情长。您该做的不是整日哭哭啼啼,而是想想如何保护自己,才能保护您的父亲,您所爱的人……” 猛然睁开眼,篝火已经燃尽,地上只剩一堆黑色的灰烬。不远处一抹俊朗的侧影,正在整理一只迷彩色的背包。清冷的侧脸,总透着一种别样优雅的动作,即使背景是黑乎乎的岩洞,也是一幅妙极的古画,真可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苏黎忽然觉得,秀色可餐这个成语有时候也是可以用在男人身上的。看着这么一张脸,少吃几顿饭又何妨啊! 说到吃饭,苏黎的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想来恐怕有几十个小时滴水未进了,之前情况危急,都没怎么注意,现在受了一顿惊,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腹中空空,着实是难受。 好像是知道了她的心思一样,那男子忽然放下包走到她的面前,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苏黎怔了怔,伸手接过喝了几口。他随即转身走出了山洞。苏黎也不知道他出去干嘛,想问他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好任由他离去,自己慢慢地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再想吃东西的事。 片刻以后,那男生复又走进来,伴着一股烤肉的香味。苏黎很不争气地眼前一亮,这才看到他手上拿着一根木棍,上面叉了只烤得焦黄的鸡。 苏黎的口水快要流下来了。 他把烤鸡递到苏黎面前,苏黎的眼神瞬间被食物吸引地牢牢的,也不管什么矜持不矜持,接过刚想下口,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皱起眉犹豫地看着面前的烤鸡,好像要把它看透。 “不是鬼音山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几乎媲美于大赦令,苏黎简直感动地涕泗横流。忽然,她感受到角落里两道堪比x射线的目光,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 那男子眼里也略过一丝讶异,淡漠的眼神往目光射来的方向转去,只见苏缪远两眼冒着金光,盯着烤鸡,跟一只饿极的豺犬一般,贪婪地张着嘴。忽然,他从地上灵活地弹起来,直扑苏黎: “啊!肉啊!” 第二十六章 禁区 话说苏缪远睡得正香,忽一股食物的香味钻进鼻孔里,饿了许久的肠胃不禁做起了剧烈运动,生生把他从周公身边拉了回来。一醒转,视线里只有苏黎手里的烤鸡,也顾不得浑身酸痛,立马一个凌波微步飞了出去。 哪知苏黎早有防备,身子往旁边一闪。苏缪远哀嚎一声,带着一片扬起的风尘华丽丽地撞在岩壁上。 眉目如画的男子好看的眼睛里竟带着点愕然——他见过的人本来不多,像苏缪远这般的奇葩更是从来没有过。 半晌,苏缪远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苏黎一脸苦兮兮的委屈样。 苏黎轻叹了口气,撕下一条鸡腿,把剩余的鸡肉直伸到苏缪远鼻子底下:“呐,给你。”苏缪远一声欢呼,大口大口啃起了烤鸡。苏黎看着自己表弟的样子不禁一阵心酸,她很明白,这一路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他又何置于搞成这个样子。是自己太没用了。 两人以风的速度吃完东西。苏缪远满意的抹了把嘴角的油,终于把注意力从食物上转移开来,一眼到便望见了面前的陌生人,眼前又是一亮。 “哇……这是谁家的……小姐姐呀。” 那男子一愣。苏黎也是一愣,空气仿佛在那刻凝固。下一秒苏黎伸手就是一掌拍在苏缪远脑袋上:“胡说啥,你是不是瞎啊!”那个年轻人的确容貌长得美了点,可人看上去少说有一米八,又是正常的男生装束,这苏缪远眼该是有多歪。 不知道是被一掌终于拍醒了还是怎么的,苏缪远又看了面前的人一眼,不好意思地说道:“对……对不起。我眼睛……有点……有点问题。” 苏黎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之前是谁说自己耳聪目明的? 那男子倒是不甚在意,只是默然回身拎起地上的迷彩包随意背在背上往洞口走去,那背包很大,把他整个背都遮得严严实实,但看上去却不显得笨重,使人觉得仿佛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背着包的样子。那么简单的一个背包动作,他做来,却觉得格外赏心悦目。 “嗨嗨嗨,哥们儿,你别走啊。我不就是刚刚……犯了点小错误,谁都有可能犯这样的错嘛,你怎么那么小气……” 苏缪远自顾自叽叽咕咕的说,苏黎越听越不对劲,你这是认错还是继续犯错啊!正担心那人生气,只听一个低冷的声音传来: “这里很危险,光靠你们自己出不去。” 苏缪远一愣:“你说你要带我们出去?你……”苏缪远的疑问比苏黎还多,因此一时间只能张着嘴巴哑然无言。 前面的人压根没有等他们的意思,几步间已经走出了洞口。苏黎也背上早已烘干的包紧随其上。 “等……等!”为了不被抛下,苏缪远只好先放下疑问,跟了上去。 走出山洞,苏黎才发现,这山洞是在一块河流平缓处泥沙沉积形成的沙洲上,成因无从得知。洞口出去不远,就是苏黎他们坠下来的崖下深河。此刻,靠岸的河面上,雾里,浮着一只简易的竹筏。 那年轻人示意他们踏上竹筏,就解开系在岸上木桩的绳子,竹篙轻轻一点,竹筏在平缓的水面上缓缓飘动,渐渐远离岸边。 小小的竹筏行驶在狭窄的两山缝隙之间,两边皆是光秃秃的山壁。浑浊的绿水静静地流淌,苏黎看到年轻人的背影只觉得奇怪,雾这么浓,这人莫不是有火眼金睛,怎会有雾里辨路的本事? “喂,大哥,我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呐?” “大哥你是哪里人啊?” “大哥是偶然救了我们的吧……” 苏缪远一直试图想跟年轻人搭话,那人却只在竹筏头默默撑着手里的竹竿,不理他。 苏缪远奇怪地朝苏黎看了眼,苏黎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苏缪远见人家不理自己,也懒得跟他搭话,干脆翻起了自己的包。那包随着他们掉进水里,里面有些东西也已经不能用了。 翻着翻着,一样熟悉的东西翻出来。苏缪远看着包里的青铜人俑,那人俑在乐楼坍塌的千钧一发之际被他塞进包里,后来险些忘记了它的存在,此刻又看到它,苏缪远想到了些别的事情: “姐,你说刘教授他们现在……” 苏黎压根没想到苏缪远会在此时问这个,愣了一愣。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已经出去了。” “咦?”两人都是一惊,异口同声问:“你怎么会知道?” 那年轻人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冷:“如果是他,正常。” 苏黎忽然想起在火车站接的那个莫名其妙的警告电话,刚想继续问,那背影忽然一矮,低声说道:“小心。” 苏黎正奇怪,面前出现了一个低矮的洞口,头顶一暗,竹筏缓缓地飘进了洞里。 又陷入了黑暗,苏黎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大约苏缪远也是这么觉得,他们进去没过多久,洞里就亮起了手电筒微弱的光芒。还好现在的手电筒防水,苏黎不禁心想。 她担忧的瞥了眼年轻人,还好,他只自顾坐在竹筏上看着前方,并未在意他们。 “这家伙肯定姓项,跟块木头似的,真是‘像木头’。”苏黎喃喃自语。 苏缪远激动的大嗓门忽然重现江湖:“姐姐姐,你看那儿!” 苏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们的旁边,水道的两旁,水面上露出来一个个绿色的军用箱子,有些开着的箱子里,能够清晰地看到里面堆积的废弃枪支。 “这……这……” “秦岭本是军事区,不足为奇。”苏黎听着年轻人淡漠的语气,心里不禁五味杂陈,军事区诶,以前的军事区诶!这被抓到是要掉脑袋的好不嘞,人家怎么跟逛自家附近的超市似的。 说到逛超市,其实苏缪远才像逛超市。大概每一个男孩子都有个枪支梦,一看到这些东西,激动地跟女孩儿看见漂亮裙子,两眼冒星星。 苏缪远坐都坐不住了,屁股扭啊扭,好像就想去捞一支枪玩玩儿。苏黎当机立断,夺过他手里的手电筒,把他牢牢按在原地:“我跟你讲,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出这个鬼地方,其它别的事,一概不准!” 两人正争执着,项“木头”突然回身按住苏黎拽着苏缪远的手:“过了这道铁门,千万不可以发出任何动静。”声音虽轻,却有种命令的威严感。苏缪远吓了一跳,赶紧点了点头,安稳坐好。 竹筏的前方,出现了一道破旧的铁门。军事基地的防御门本该是连机枪大炮都打不进的坚硬,此刻却是整道门都几乎没了,只留顶端残缺不齐的铁块,看上去像是被什么炸了个稀巴烂。 竹筏缓缓过了铁门,“嘘……”苏缪远回身对苏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苏黎一阵好笑,却在穿过铁门的那一刹那,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二十七章 地狱之路 铁门里是一段更为狭窄的水道,宽度只勉强容得下竹筏通过。高度却是不低,不同于铁门外的天然岩洞,里面是人工修葺过的隧道。只是……这个隧道有些怪异。 穿过铁门的一瞬间,左右两边的水面各露出半截黄铜雕像,分别是青龙白虎。水位并不浅,说明铜像面积很大。而隧道靠近水面乃至水面下的水泥墙上,密密麻麻镶嵌着一块块鹅软石大小的玉。没错,不是石头,绝对是玉。 让苏黎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头顶,隧道的上半穹顶,架空或悬吊着各式各样的棺材!木式、石式,朱漆、黑漆,甚至有一架透明棺,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黑糊糊的一团人形。这还不算什么,可怕的是那棺材的四周,如同那玉一般,密集地站着一个个白色的人影。那人影模糊一团,没有五官,只一团影,像被镶在墙壁里面,又像垂直立在墙上,就这么幽灵鬼魅一般盯着自己看。 更诡异的是,竹筏下,可以清晰看到那水下飘动的发着蓝光的水草。他们一进去,竹筏与水面接触的部分就嗤嗤冒黑烟,如同在火上炙烤,不一会儿就烧得焦黑。水火并不能相融,可那水草分明是水里的火焰! 这万一掉下去不就烧成烤肉了!苏黎这样想着悄悄往竹筏中间挪了挪。哪知竹筏被她的动作一摇晃,前端碰撞上镶嵌的玉,发出了一点声响。那满室的人影忽然动了动,齐刷刷朝他们的方向看去! 苏黎骇得差点喊出来,抓在她腕上的项木头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立刻转移了她的注意力。项木头的手和脸一样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明明抓的很用力,却不使人痛,反而给人一种安全感。苏黎很快平静下来。 前方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白影,不过既然项木头把他们带到这里来,肯定就有信心保证他们的安全。只是,苏黎心想,这些白影,想必是刘教授他们在荒村里遇到的影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乃是中国古代镇邪圣物,玉又有驱邪的功用一说,这样看来这些影子可是极厉害的邪物?她又看了眼沉默望着前方的项木头的背影,这货究竟什么来路! 此时竹筏没用竹篙,完全依靠水流流向缓缓往前行。三人皆不能说话,也不敢动弹,可是憋坏了苏缪远。更何况面前的玉虽然成色杂,却是有一大片哪!坐不了多久,苏缪远的屁股就开始不老实地扭来扭去。 苏黎拼命想压住苏缪远,可这猴小子是困得住的?屁股扭啊扭啊,苏缪远突然朝苏黎做了个痛苦又无奈的表情,苏黎刚想,你小子又想干嘛,只听寂静的隧道里一声悠长的屁,高昂嘹亮。 时间宛若静止,苏黎愕然的表情只停留了几秒,下一刻就失去了思考能力。因为她看到,成百上千的白色幽灵,尖啸着,在那狭隘的空间里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苏黎的耳膜刺痛,只好捂住耳朵。眼前黑影一掠,项木头来不及回头,只是松开她的手,站起来,右手探进身后的背包里,背包被扔下,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两个人影哀叫着坠进水里,一眨眼化为了烟气。苏黎只看见前边项木头挥舞的身影,那些白色的幽灵一只只打落到水里,墙上。 然而很快的,又一批白影冲上来。它们似乎无边无际,也不惧任何东西,只是不顾一切的涌上来,补上去。 “啊!什么丑玩意!我放个屁你们还闻着香了是不!看小爷我打打打打打!”项木头虽厉害,但是寡不敌众,后面又跟了两个拖油瓶,因此那些白影很快缠上了苏黎和苏缪远。苏缪远只好不停挥手里的包以减弱他们的进攻。 那些影子几乎无处不在,马上就有几只绕过苏缪远,直扑苏黎而来。苏黎没有任何防备用的武器,被逼的走投无路。项木头难以抽身救她,那白影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来,苏黎不禁吓得大叫一声,忽然,脖间挂着的古玉有如灼烧般炽热,那白影忽地被一阵异风弹出,撞在一具棺材上,被吸附了进去。苏黎一愣,忙掏出衣内的玉,霎时周边的几只白影稀里哗啦被撞飞。苏黎讶然,古玉真有驱邪的作用? 苏缪远转身正看到白影被表姐手中的玉打飞,仿佛找到了救星,连忙跌跌撞撞挤到苏黎的身后:“姐,怼它们!”苏黎眼见又一批白影飘过来,连忙把玉挡在身前,那些白影叠叠重重,当真是前仆后继,这么一小块玉很快就要挡不住了。 突然,苏黎发现那些白影的袭击有些奇怪,似乎……似乎没有目标,只是盲目地在他们附近的这块区域撞来撞去。“过了这道铁门,千万不可以发出任何动静”发出任何动静?为什么不能发出任何动静,而不是关掉手电筒?所以说它们是不怕光的,但是…… 苏黎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四处找寻,最后她把目光落在水道两边镶嵌的玉上。她掰下一块玉,瞅准远处用最大的力气扔了出去! “duang”玉砸在铜做的青龙雕像上,回声阵阵。白影的进攻突然缓慢了片刻,苏黎抓紧时机,又掰下一块玉,扔在雕像上。又是一声巨响,离雕像较近的白影们呆不住了,纷纷往青龙雕像扑过去。 苏黎朝苏缪远说道:“愣着干嘛,快扔啊!”苏缪远如梦初醒,也跟着表姐抠墙上的玉砸出去,越来越多的白影被声响吸引过去,项木头也从重重叠叠的白影堆里挣脱出来。一声声黄铜敲击的声音回荡在洞里,而远去的,是白影的尖利的叫喊。 苏黎一面扔一面朝身后担忧的看去,还好,不一会儿朱雀玄武像出现了,这段地狱之路终于快到了尽头,苏黎深深松了口气。 荡过朱雀玄武像,那些仍追着他们的白影只能飘在他们身后再不能往前。项木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单跪在船头,撑着手里的东西直喘气。像詹这样的都不能伤那些东西分毫,这块木头倒是能杀得它们哇哇叫,已经很不简单了。 “你……没事吧。”苏黎试探性的探头问道。一眼瞥见了他手里的东西,愣了愣。那是一把剑,剑身不知是用什么材料铸成,通体轻薄,如琉璃般半透明,明明剑尖十分锋利,一眼看上去却并无寒意,反而精致优雅。这剑看上去也像是蛮古远的,难怪能伤害那些白影。 “左……”苏黎正在出神,恍恍惚惚听到项木头微弱的声音。 “什么?”她这时才注意到项木头的侧颜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出……出了山洞……往左,一直……往前……土川镇……”声音越来越小,身子一歪,失去了知觉。 “喂!喂!醒醒!项木头!” 第二十八章 逃出生天 睁开眼,项木头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胸前的伤口被纱布层层包裹着,还渗着点血红。苏缪远翘着二郎腿在床边的椅子上玩手机,见他醒过来,连忙热情地凑上来: “大哥,你醒啦!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你也太拼了,当时血流成河的,水都染红一片,可把我们吓死了。医生说你的伤口要是再深一点,搞不好就是全身瘫痪。” 项木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茫然地看了眼四周。 “哦,你放心,我们现在在土川镇的镇医院里。你晕过去以后,我们顺着你指的路走,出了白雾,就到了这个镇。还好手机还带在身上,现在这个年头,只要有个手机啥也不是问题……” 正说着,苏黎拿着手机苦着脸从门口进来。 “姐!大哥醒了!” 苏黎苦脸上泛出一点喜色,几乎是跑到病床前,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支支吾吾道:“项木头你……感觉好点了吗?对,肯定的嘛,都醒了,那个……你的包还有……那把剑,我放床边的柜子上了……” “诶大哥!你那把剑超酷的,你会不会那种什么剑法,教我呗……”苏黎看着苏缪远一脸崇拜的样子,不禁扶额,这么会儿功夫就成大哥了?弟大不中留啊! 项木头仍然是一幅淡漠的神色,对苏黎给他取的“木头”外号也并不在意。只是盯着她看:“你脸色很差。” 话刚说完,苏黎就立马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唉我去。” “姐,咋啦?” “你知不知道今儿几号了。我旷了n多节课,扣惨了,刚被婷忆骂了个半死。” “没事没事,姐,大学没逃过课,不算上过大学。” “你小子别幸灾乐祸,你也旷课了。我大学课少,但你高中这么旷课法,迟早要被姑姑扒层皮!” 话音未落,苏缪远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赫然映着四个字“母上大人”,瞬间脸就拉了下来:“姐你真要成大仙儿了,我去外面接个电话。”说完耷拉着脑袋出了门。 房间里只剩苏黎和项木头两个人,苏黎更觉得尴尬地要命,想说些话缓解一下气氛。 “你……” “你……” 没想到两个人同时开口。 苏黎赶紧闭了嘴,项木头也默不作声,这下空气都尴尬了。 “辐射。”半晌,项木头才喃喃道。 “啊……啊?” “我说过,秦岭曾是军事区,那里含有大量制作核武器的原料,铀。大量的铀矿研究造成极大范围的辐射。而同时,深山里又往往埋有许多大规模的墓陵。开发基地挖出来的墓地棺椁往往被堆放在一起,那里面埋了千年的尸体早已成了一种特殊的物质,经历过长久的辐射以后,尸体会异化,变成我们在山洞里看见的那些白影。所以后来秦岭被废弃,白影的出现是一个重要原因。我带你们走那条路,正是因为那里是秦岭深处白影最稀少的地方。” 项木头一下子说了很多话,苏黎脑容量一时跟不上,怔了半天:“啊?” 项木头看了她一眼:“这不是你想问的吗?” 其实我更想问你是谁,苏黎心想。 “刘文庸,不要相信他。”项木头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苏黎忽然想起火车站的警告电话,更坚信项木头知道很多事情。其实早在她手机充上电开机,刘教授就打过电话给她,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隐瞒了发现人俑和遇到项木头的事,撒了个谎糊弄过去。刘教授也奇特的回答没关系,说过几天再去鬼音山全面勘测一遍云云。一派祥和,祥和到苏黎更觉得心里发毛。 “我有些累,抱歉。”说完,项木头悠然平躺下,闭上眼睛,好像压根就没醒过一样,更不要说那段莫名其妙的话。 苏黎被项木头刚刚撩起了好奇心,突然谈话戛然而止,就如被一只小猫不断挠心窝,气得她差点想跳上床把项木头直接拉起来。一眼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又瞬间没了脾气,只好抛下句:“这两天你就安心在这儿养伤吧。”郁闷的走出门外,顺便带上门。 她不能看到,在她走后,一双慢慢睁开的阴翳渐浓的眼睛。 第二十九章 分别 “喂,项木头,你家人呢?” “没有。” “呃……不好意思,那朋友呢?” “……” 苏黎叹口气,只好顶着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压力多请了几天假,毕竟项木头是个下不了床的伤者。而苏缪远因为还是高中生,被勒令连夜赶回去上课。苏黎就让他把青铜人俑带回家保管,这个表弟虽然总是不靠谱,但还是知分寸的。 说到这个项木头,也真的是木头,苏黎几乎快被逼疯了,他每天除了睡和吃,就是盯着天花板、墙壁、电视机发呆,三天不见他再说半句话。 更麻烦的是医院里的那些个年轻护士,有事没事就跑到他的病房晃悠,年长的那些,则总是对苏黎称呼“你男朋友”怎么怎么了之类,搞得苏黎很是尴尬。然而,尴尬中又莫名有些小开心。 还没等她尴尬够,事情就发生了转机。 第四天的凌晨,旅馆里的苏黎被医院打来的电话吵醒,刚接通,只听那头的护士非常焦急地吼道:“苏姑娘,不好了不好了,你男朋友不见了!” 不见了!他不是伤得床都下不了吗?苏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赶到医院,果然,病房空空荡荡的。苏黎急了,连忙和那些护士满医院去找。终于在楼顶上,她看见项木头穿着原来的衣服,背着迷彩包,背着她,站在黑夜里。 月光很透亮,风微微吹拂他的头发,显得很不真实。 “项木头,你……不可能来跳楼的吧。”苏黎强撑着开玩笑。 “我该走了。”项木头站着没有动,清冷的声音随风飘到苏黎耳朵里。 “什么!可是你现在伤还没好呢。” “我要去办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能比身体重要!再说了,你能去哪里,你不是说你没有认识的人吗?” “我无所谓,只要你活着就行。” 只要我活着……就行? “你的命,花了很大的代价。所以,不要卷进这件事里。如果可以,也不要知道真相。” “可……” 项木头说完,纵身一跃,跳到了旁边的楼顶,很快,消失在了远处的黑暗里。留下一脸迷茫的苏黎在风中凌乱。 第三十章 重启 项木头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离开,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苏黎甚至都有点怀疑遇到他之后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项木头不见了,她也不用再在异地呆下去。很快,她回到了学校,又过起了从前惬意却无聊的生活。就是被婷忆缠的有些烦。青铜人俑暂且由苏缪远保管着,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据说刘教授后来好几次进山,都折损惨重,当然,这些也不关她的事。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到了暑假。苏黎本就讨厌家里冷漠的气氛,因此早早地逃到了奶奶乡下的小屋里去住。 自从爷爷去世后,奶奶就执意要住到偏远的乡野,谁也拦不住,没想到后来倒是成了苏黎惬意的避风港。 奶奶平日一人寂寞惯了,好不容易苏黎过来,总是抓着她讲话唠嗑。苏黎偶尔聊有所感,想到自己在鬼音山经历的一切,知道奶奶知识广博,也会不动声色的询问奶奶。 “奶奶,你觉得世界上有隐形吗?” “隐形?那只在志怪小说里出现过,传说里的神仙不是都会隐身?不过据说如果能够研究出一样东西可以折射附近的光线,也可以做到所谓的隐形。其实啊,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很多我们现代根本无法做出来的物品,早在千百年前就被古人研发出来了。可能我们的脚下还埋藏了成千上百不可思议的,甚至刷新今人世界观的宝物,他们一直都存在,只是从未被发现而已。” “嗯哼。”这一点苏黎可是无比赞同。 “奶奶,那……你以前可认识姓项的友人。” “你问这个干嘛?”苏黎奶奶很是奇怪,她从未向自己的孙女提及过曾经友人的姓名。一方面,他们大部分都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人物,另一方面,就算他们现在还活着,也已经七老八十,跟苏黎的生活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苏黎也不会感兴趣。 “这个……”苏黎很是不好意思:“您别怪我。我去过石钟山老屋边上的那个山洞里……” “什么!死丫头,你跑到那里干嘛!不小心受伤了怎么办。从小就是这样,不像个姑娘家,真不让人省心。以后不可以这样知道吗!” “是是是是是……”苏黎赶紧应道:“您听我说,我在里面,发现了一张地图。上面写着:‘一九八九年一月,穆正清友人自桑海古墓得。’您还记得这件事吗?” “呃……”苏黎奶奶皱起眉头,想了半晌,毕竟很多事年代都很久远了:“啊!我想起来了。小穆她爹和你太公是拜把子兄弟,我俩当年交情可不是一般的好。小穆呢,也不是一般姑娘,倒斗,你知道吧,这一般女人可干不来,她偏行。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雪化的时候,那会儿正冷,她突然赶上我这儿来,冻得脸红手红的,也没管,说是刚倒斗倒出来一玩意儿,没想到是烫手山芋,搁我这儿,她去避避风头,让我千万藏好……结果我这一藏,她就再没回来过,时间久了我也就忘了,说起来都已经几十年没有音讯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是怎样……不过这跟姓项的有什么关……系……”奶奶说着说着,突然脸色一变,声音逐渐轻了下去。 苏黎的心随着奶奶轻下去的声音提了起来,不禁满眼期待地看着奶奶。 奶奶深皱起眉:“我记得她……似乎有提到过,本来以为倒出来的就是张单纯的藏宝图,就算消息有传出去,按规矩,也没人会来干预。没想到居然惊动了北平项府。” “项府?” “是啊。北平这个项氏一族我曾听你太公说起过,项氏也是延续了千年的家族,各朝各代族中子孙多人中龙凤,每个领域的翘楚都有他们项家人,可以说是一个权力、财力都非常雄厚的家族。但奇怪的是,项家很是低调,多少年来朝代更迭,战争云起,黑白纷争,他们却从来不去干预,似乎也从不关心,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实力。多年来他们只致力于家族的延续,这或许是项家能够一直强盛下去的原因。所以当时我听说项氏参与这件事,着实是吃了一惊。” 听完这番话,苏黎沉默了许久,突然,她抬起头:“奶奶,我想去一趟北京。” “嗯?你去北京干嘛?” “我好像……认识一个项家的人。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恐怕……得找到他才能弄明白。” 奶奶似乎早已料到有这一天,只愣了愣,随即慈祥地微笑着,说:“我也是老了,还以为你还是那个捧在手心里的小丫头!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你不是个普通的小家伙。去吧。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奶奶都支持你。” 苏黎感激地看着奶奶,狠狠点了点头。哼,项木头,这个说话不负责任的项木头,说什么不要知道真相,我偏要知道。我的生活,只有我自己才能决定,就算真有什么该死的命运,我也要把那命运扭转过来,攥到我自己的手里! 第三十一章 北上 老北京一条偏僻幽静的胡同巷里,正午时分,太阳猛辣辣地照着,树木都蔫了叶子,软塌塌的无精打采。 胡同巷里间或有匆匆走过的行人,没有多少人注意到那个顶着烈阳,站在一间稍嫌破旧的四合院门口,呆呆看着那紧锁的对开街门如一座雕像般岿然不动的女孩儿。 良久,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拍了拍门。声音不大,却很快有人应了声。 不一会儿,大门被打开,敞开的空隙里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门外的不速之客一愣,门内的主人家也是一愣。 “詹?怎么……你?”苏黎看着面前身形壮硕黑塔似的男人,不是詹是谁? 詹看到苏黎站在自家门外,也明显很意外:“小黎?你不会就是我奶奶说的,江婆婆的孙女吧!哇……这世界也太小了!快,别在外边儿站着,快进来。”詹似乎蛮高兴,很热情地把苏黎迎进大门里,朝院里大喊道:“奶奶!您等的客人来了!” 苏黎看到那院里坐着乘凉的老太太,心想这应该就是奶奶所说的在北京唯一至今还有联系的老朋友了,苏黎站在门口就鞠了个躬: “阿婆你好,我叫苏黎。” 老太太似醒非醒,只是朝苏黎微笑着。 詹关上门,回身看到这一幕不禁憨憨一笑:“我奶奶年纪大了,耳朵背,你说这么轻她听不见。奶奶!您先歇着,我先带客人住下!” 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詹领着苏黎穿过庭院。 “你来的时间正好,我跟我爸妈常年在英国,前不久奶奶生病,我怕家里保姆顾不好,所以才赶回来。正好奶奶病好的时候,刘教授请我去帮忙,我就想着多待几天,过阵子再走。说实话你们俩掉下崖去的时候可真是吓着我,后来听说没事,也真是奇迹。昨天收到江婆婆的信,奶奶可开心了,赶紧叫保姆收拾了房间,我还想着谁要来,没想到是你……”詹兴奋地念念叨叨,直把苏黎送到房门口:“到了。” 苏黎一路都是左看右看,此时更是好奇地朝屋内左顾右盼,詹见她这样,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说道:“这是祖传的老房子了,有些简陋。” 苏黎连忙辩解:“不不不,我是因为第一次来北京……” 詹突然皱着眉看看只背了一只包的苏黎:“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你就这么一个人跑过来?” “……”苏黎无言以对。 “江婆婆的信里只说你要上北京来,却没说你来做什么。不过,总不是来旅游的吧。” “我……” “怎么,出什么事了?” 见苏黎扭扭捏捏,詹突然觉得人家毕竟是个姑娘家在外地,自己刚见面就这么逼问好像不礼貌,于是叹了口气道:“在秦岭,我和你还有苏老弟也算是出生入死过了,对我来讲,你们俩就是我朋友。我是希望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上什么忙。不过你既然不想说的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詹,那关于秦岭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啊?我只知道你们要去找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我就……主要刘教授以前和我爸认识,所以我……” 苏黎很清楚地知道这个詹是个汉子,不懂什么阴谋诡计,既然他脱离在整个关系网以外,那告诉他,多一个战友也无妨。于是苏黎把青铜俑等事简单的说了一遍,最后说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是项氏时,詹惊讶的瞪起大眼。 苏黎立马捕捉到他表情的变化:“怎么,你知道项氏?” “我听奶奶说起过,她说在中国,项氏虽不常露面,也少有人知道,但一旦出手,不管什么权势,什么财力,遇到项家人都得忌惮三分。就因为这个,我小时候可崇拜姓项的华人。可他们具体在哪儿,我是真不知道……反正,你先在我家住下,然后就慢慢找呗,总该有一天能找到吧。” 苏黎也没有好的主意,只能暂时寄住在詹家。第一天晚上,因为认床,她始终睡不着,迷迷糊糊间窗外天刚亮,就听到门口一声声响亮的敲门声。 从脚步声判断,是詹去开的门,恍惚间苏黎听到惊喜的一声:“苏老弟!”马上从床上翻了起来。 打开门,果然,苏缪远搭着詹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苏黎想也没想,上前就又揪起苏缪远的耳朵:“臭小子,你属警犬的吧!” 苏缪远第一次被扯着耳朵而不告饶,反而挺直了胸脯理直气壮:“你别急着骂我,我这次可是奉命来的!” “奉命?”苏黎一愣,松开了手。 “奶奶的圣旨!她老人家怕你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特地叫我过来的!”苏缪远揉着耳朵,一脸得意的神情。 苏黎不禁心里一暖,奶奶始终是奶奶,嘴上说放手,心里还是很担心的。自己这次只是找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那就带自家表弟好好领略一下帝都的风光吧。 “行了,那朕……就准你留下了。” 苏缪远朝苏黎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往院里跑去:“你们还愣着干嘛,过来呀,等会儿我把行李箱放好,然后去买包子吃!饿死我了!” 苏黎和詹闻言不禁互相看了眼,笑着跟着苏缪远走去。 买了热腾腾的早点,一边吃,苏黎一边想找人的事,自从项木头走后,他的影像就跟鬼魂一样,时不时在苏黎脑海里冒出来,赶也赶不走。 詹见苏黎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啊?哦,我在想该怎么找项氏。这茫茫人海的,也不知该从哪里入手……” 苏缪远嘴里连塞了两个肉包,腮帮子鼓得跟蛤蟆似的,只能对着苏黎哼哼啊啊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苏黎不禁怒道:“嗯什么嗯,吃完了再说。” 苏缪远乖乖不再说话,而是小跑离开饭桌,不一会儿,他复又回来,手里正拿着他们在秦岭里找到的青铜俑。 “我……”苏缪远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我猜这个东西可能有用,就带过来了。” “咦,这是啥?”詹很好奇的拿过青铜俑,放在鼻子底下翻来覆去的看:“这是真的青铜,不是仿的吧。天,那可是无价之宝。” “当然是真的了!”苏缪远一把夺过青铜俑:“别瞎碰,摔了可就完了。” 无价之宝?苏黎忽然心头一动:“詹?” “嗯?” “你,哦,不是你……阿婆在北京有熟识的古董商人吗?” “啥……啥?” 第三十二章 往昔铁三角 苏缪远懒洋洋的瘫在院里的椅子上,苏黎站在他旁边,双脚烦躁地磨蹭地面,眼却一直看着屋里的动静。詹刚走出门,苏黎就迫不及待地冲上去问: “怎么样?” 詹很无奈的望着她,摇摇头:“奶奶说了,她认识的人,少有正规倒腾古玩的,要不然就是小店主,收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 苏黎失望的叹一声,不过这样的答案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没关系,那就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不是吧,我说姐,你还真想把这玩意儿卖了?你不是不缺钱吗。”苏缪远眼都懒得睁开,背对着他们说道。 “我怎么可能真把它卖了!这可是我们差点丢了小命才拿到的,你当我傻了呀。刘教授说过,项家也有一座青铜人俑,而项木头也出现在了鬼音山,这说明项家和我们的目的一样,都是想要这个人俑。那假如这个人俑极为偶尔的出现在了北京城的某家古董店,以他们遍布的耳目,不会蠢到啥也不干吧。” 詹不禁敬佩的点点头:“还是小黎聪明。” “切。”苏缪远终于坐正了身子,回过身很不屑的对他们俩说:“什么聪明。姐,像你说的,项家有这么雄厚的人力物力,那核心人物肯定是些厉害角色,你觉得他们有可能会注意到那么一个小角落里面的一个小古董店吗?” 苏黎被苏缪远突然这么清晰的分析哽住了,细细一想,又好像真是这样。 “要想引起他们的注意,怎么说也得把动静搞大一点吧。北京不是有个潘家园吗,往那儿一闹,砸个几家店,保证人家给你关注到!” 呵呵,就知道你不会有什么好意见,要这么闹,恐怕该引的没引出来,先给抓去吃几年牢饭去了。苏黎早习惯了自家表弟,因此也没理他,但他这么一提,倒是给了苏黎灵感:“詹,拜托你再去问问阿婆是否认识什么古玩上有些名望的人物。” 詹没有立刻去问,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垂着头想了想,最后还是说:“我倒记得,以前我家隔壁住了个很年轻态的大叔,我过节回来他就来逗我玩。他姓王,是个大胖子,比我大了十几岁,长得倒不显老,所以我都叫他胖哥。胖哥介绍过他两个兄弟给我认识,其中有个姓吴的,据说他三叔在长沙有不小的势头……但是那已经过去很久了,后来我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什么事,他突然退隐田园,我们很多年没有见,所以现在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他……” 幸运的是,詹还是联系上了。收到来自那个偏远山村的讯息,他们三人着实激动了一番。事实证明,即使是下定决心与世隔绝的人,也总有一些外界的人、事会牵动他的心。“胖哥”告诉詹,他另一个兄弟,和吴三爷一块儿正好在北京,准备参加一个拍卖会,连酒店地址都准确地告诉了詹。 “真是麻烦你了胖哥。” 电话那头是一个沧桑的却仍努力想显出笑意的声音:“嗨,跟你胖爷还客气啥!记得见着了替我给他俩问个好……”苏黎听出那声音里蕴含的复杂的情感,有酸涩,有怅然,也不知道究竟要经历什么样的事,才能够使听的人产生这样的情感。 另一边,装饰古朴的房间里,窗帘拉着,房间阴暗的要命。一个男人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内心里,也经历着种种复杂的情感。他的脸,带着成熟男人的沧桑和魅力,是熟悉,却很陌生。呵,他嘴角一笑,带动着唇边的肌肉抽搐,他马上收起表情,又是平日冷漠的神色,他讨厌那样不属于自己的笑容。大概之前那个同样戴着这幅面具的人,也会这样讨厌镜子里不属于自己的脸和表情吧。 那个人,一手栽培了他,从一个古董铺子的小伙计,到戴着面具的长沙吴三爷。本来这应该是他的面具,可是一年前,他出了趟远门,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只是给他留了最后一条命令,代替他,戴上面具。于是在那之后,他必须时时刻刻装出另一个人的神态、声音,有时候装得久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三爷?” “什么事?” “张小爷又不见了,您看……” “他有事吩咐你就做,没事就等着!”反正肯定不会出事,他心里想着。老板失踪以后,这个张小爷就像从天而降一般,偏偏老板的命令里说过,必须无条件服从姓张的,好生照顾着。好在这个张爷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发呆,或是玩失踪,并无大事,他早已习惯了。 见手下的人还不走,他不禁皱起眉:“还有什么事吗?” “外面来了三个人,说是王胖子的朋友,来找您。” “哦,我知道的。让他们进来吧。” “是。”那传信的人走出去,很快又带了三个人进来:“三爷,人带来了。” 吴三爷眯着眼,带着一种迫人的威严端坐在椅上,那是他常年大风大浪间磨砺得出的经验,任是什么牛鬼蛇神见了他,都要心里怵上几分。然而,他这时却发现,手下带来的三人,此刻居然都毫无畏惧的看向他,尤其是中间那个瘦弱的女孩,他甚至觉得她的眼光里有一种凌厉的捉摸不定的东西,几欲将他看穿。他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你们几位,就是王胖子的朋友?”真的三爷在世的时候,本就和王胖子交情甚浅,更不要说是他,如今前来那肯定是有事相求,虽说和张爷一样是老板的朋友,但张爷是老板授意,这个王胖子嘛,还是找个理由搪塞掉算了。 苏黎心里知道什么吴三爷,肯定不是简单货色,所以只是佯装淡定,心里紧张地要死,倒是詹简单的应道:“是的。早听胖哥说您气度不凡,这次见到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吴三爷,您也是爽快人,我们就不说什么虚的。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让您带我们进您这次要去的拍卖会。” “拍卖会?”吴三爷挑挑眉,他以为他们会说些更有难度的事。 詹看了苏黎一眼,苏黎硬着头皮从背包里掏出青铜人俑:“我们听说,想进这次的拍卖会,必须要有一样宝物拿出来拍卖……” 吴三爷瞥了她手里的青铜人俑一眼,成色不错,像是正品,虽然贵重,但在阅宝无数的他眼里还是排不上什么号,更何况这个形象,怎么看都有种诡异。 “不好意思各位,规矩便是规矩,这若是长沙的地盘我熟,可北京这地方,恕在下无能为力。”斩钉截铁到无力反驳:“几位若是有一日到长沙,我定会尽地主之谊,但现在,抱歉我还有事情有忙,各位若是没有其它事,就请回吧。”说完不看他们一眼,屋里站着的两个剽悍手下就已经逼过来,颇有逐客令的意味。 “请等一下!”苏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开口说道:“我听说,您这次来北京参加的拍卖会,举办者姓项是吧。” 吴三爷不愧是吴三爷,虽然闻言心里一惊,却仍然不朝他们看,那两个保安仍然不依不饶地逼近,好像下一刻就会把他们三个抓起来扔出门外,突然房间的门被猛然打开。外面刺眼的光照进来,他许久不见阳光的眼睛顿时被刺得生疼,他不悦的往门口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走进来,单薄的身材却有一种使人不能移开眼的魄力。 “张爷?” 第三十三 拍卖前夕 项木头!看到那清冷的身影,苏黎差点要喊出来。待那人走出阳光,他的面容无比清楚的暴露在苏黎眼前时,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苏黎不知道心里是失落还是庆幸,一方面她想见到项木头,一方面,她又难以想象到他们见面时的场景,她该说什么,做什么。 心神飞荡之间,他们口中的“张爷”已经走到三人面前。其实这个张爷长得不比项木头差,似乎还比项木头要高出一些,但两人的气质却是出奇的相似,所以他进来的一瞬间,苏黎会把他误认为项木头。 张爷看似不经意的朝她看了一眼,苏黎顿时感觉到一阵寒意。这大概是项木头和这个张爷最大的区别——眼睛。项木头的眼神虽然冷淡,却总有种是因为孤寂过深,而非真正超脱凡尘的感觉,但是这个张爷,他的眼神是从内而外的冷漠,好像根本不在这个世界,这让苏黎觉得,他不像是人,倒像是……像是神! 苏黎怔怔的望着他的视线,从他们三人转到她手里的青铜人俑上,忽然,他淡漠的眼里泛起一丝波澜,但只是一瞬便消逝了。然后,他淡淡的从苏黎手里拿过那青铜人俑,举到眼前,无言看着。 吴三爷自姓张的小子来之后就从未见过他对什么事情这么感兴趣,本就感到些许讶异,那姓张的接下去说的一句话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帮他们!” “这……”吴三爷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同样难以置信的苏黎,眼神收回时正对上他冷漠的眼,心脏一颤,他还没见过什么人的眼神这么有震慑感。哎,他自己对自己说道,算了,谁让老板说过不管怎样一定要满足那家伙一切要求。他到现在为止只有这一个要求,已经很给他省事了。只是那家伙刚刚的口气,倒像是命令他似的,他若是立刻答应,就是在说他这个堂堂三爷还得听一个黄毛小子的命令,岂不荒唐? 此时,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苏缪远看了看吴三爷貌似不变的脸色,突然大嗓子一吼:“嗨,三爷您就看在这位小哥的面子上帮帮我们吧。我保证,之后我们肯定会好酒好礼的感谢您!”其实苏缪远心思也是蛮缜密的,只是平时总没个正形而已。 那小哥不动声色的朝苏缪远瞥了眼,吴三爷的眼神也稍缓和了些:“大家都是兄弟,帮忙也是应该的。阿宝,把东西收下。” “是。”一个手下恭恭敬敬的上前接过小哥手里的青铜俑,又轻手轻脚的退下。 苏黎还看着小哥的脸发呆,那小哥竟然转身就走。 “等一下……” 孤傲的背影竟真的停了下来。 “请问……”苏黎很想问他为何和项木头的气质如此相似,突然发现自己连项木头的名字都不知道:“请问你认识……有个人,他跟你很像,不知道你……” “我不认识任何人。”没有温度的声音传来。 “那你为什么……” “但我认识这个人俑。” “……”他这么说了,苏黎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小哥突然侧过身子看着他们三个人,眼里竟有些光芒流转,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回忆,最后,他把目光定格在苏黎身上:“你跟他很像。” 她?他?谁? “不管将来是什么,希望你都不要后悔。”说完,他决绝地回头,向门口走去。 “小哥!”苏缪远只是随意一吼,那决绝的背影突然微微一颤,苏缪远却只是自顾喊道:“你知道什么就说啊,讲一半扭头就跑很不道义的……你是不是知道项家人在哪儿,带我们去找他们吧……” 詹听到吓出一身汗,老弟呦,你这大嘴巴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了! “我不会再参与。”淡淡的声音里却是不容置疑的拒绝:“还有一个十年我没有还清。” 这次,他直到走出门口,消失在阳光里都没有再回头。 他的背影,和之前那通电话里的声音一样,仿佛藏着一个悲伤的故事。“不管将来是什么,希望你都不要后悔。”不会的不会的,我的故事的结局,肯定是欢乐的。苏黎心想着。 距离拍卖会还有七天,他们倒是得了个空期,苏缪远似乎并不受什么影响,天天拉着苏黎往外跑,也不带詹,有种小爷要把北京城玩个遍的势头。这可把苏黎害苦了,好不容易撑到拍卖会开始前一天,苏缪远又把她抓了出去,直奔潘家园,说是来个“大餐前的开胃菜”。 潘家园可是北京有名的古玩市场,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鱼目混杂的古董玉器。苏黎虽然对这方面有涉猎,但毕竟不是行家,一进去就被各种各样的瓶罐玉石晃得头晕眼花。苏缪远啥也不懂,估计就是来看个热闹,潘家园来往的商人买主倒是不少,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苏缪远的兴头自然也很浓。 逛着逛着,苏缪远忽然拉住苏黎,指着一块很小的摊子对苏黎说:“姐,你看那里那尊青铜人俑,是不是跟我们的那个很像?”苏黎闻言向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小小的地摊上静静矗着一尊和他们所有的差不多大小的青铜人俑。 怎么回事?苏黎猛然皱眉,走近些,才发现地上的人俑只是乍一眼相似,上面并没有和自己那尊一样的花纹。苏黎松了一口气。 “秦皇造了十二尊小人俑,这些没有花纹的都是没用的,不用管它们。” 苏缪远也看清了人俑的样子,但他没有表姐的淡然,相反,他兴趣盎然的说道:“那可不一定,秦始皇那个老滑头,万一还藏了什么秘密在里面呢。不行,我们最好还是把它买下来。” 说完,苏黎还来不及制止,苏缪远已经蹦跳了过去:“老板!这个多少钱?” 那老板正闲着,见有生意来,正想殷勤地回话,只听身后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响起:“十万!这个我要了!” 第三十四章 拍卖会 苏黎苏缪远外加地摊老板几乎同时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三人的视线处,站着一个和苏缪远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姣好的面容再加上打扮的韩范新潮,很引人注目,他扬着头,脸上挂了痞痞的笑,又显得不可一世,高傲无比。他的身后还柱子似的跟了四个戴墨镜的彪形壮汉,让人感觉他们不是来逛市场,而是黑社会上街收保护费来了。 “啧。”那小伙子见几人愣住,很没耐性地朝老板大吼:“五十万!给不给!” 苏黎小心脏一抖,北京的有钱人才是有钱人,哪见过这么抬价的! 那老板在潘家园,什么世面没见过,瞅瞅鼻孔朝天的小伙子,再瞅瞅苏缪远,果断挤出谄媚的笑容对苏缪远说道:“小兄弟,我看那位似乎真的很喜欢这人俑,不然您就让给他得了,大家相识一场,也算是交个朋友。要不您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喜欢的,我给你打五折?” 苏缪远看着小伙子得瑟的表情,很夸张地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呕……你要我跟这么恶心的家伙交朋友?excuseme?拜托你搞清楚,是我先看见人俑的,应该他让我才对!” “让你?”小伙子冷哼一声:“我怕你买不起。” “你!”苏缪远的脸瞬间气成酱紫色。 可别再闹事了呦!见来往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这边,苏黎赶紧上前拉住表弟,轻声劝道:“行了,我都说了这人俑对我们也没什么用,他要给他就是了。明天就是拍卖会了,别生事。”说完朝那人看了一眼。 没想到那小伙子看见苏黎,眼睛突然迸发两道亮光,就再挪不开眼神:“哟,漂亮姐姐!” 苏黎感觉自己也要呕出来了。 平心而论,苏黎长得不算顶级漂亮。她是那种清汤寡水的类型,清秀水灵的,婷忆常说,她似乎有一种魔力,能让人看见她就觉得内心平静。当然,是在她站着不动的情况下。 苏缪远瞧见小伙子直勾勾盯着自家老姐看,不觉气上心头,一把把老姐拉到身后:“看什么看,你想干嘛!” 小伙子不怀好意的嘿嘿两声,直接无视苏缪远:“老板说的对,大家相识一场,交个朋友又怎样。请问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 “滚!”还没等小伙子说完,苏缪远就恶狠狠的大吼,往日总是带着单纯笑容的脸此刻阴沉无比,竟有些狰狞:“还不滚,想打架是不!” 小伙子身后的四个保镖见苏缪远这幅凶相,下意识想往前。小伙子伸手拦住他们,他原本趾高气扬的笑容僵在脸上:“哥们儿,说话可是得负责任的。” “我、叫、你、滚!”苏缪远刻意一字一顿的低吼。小伙子的笑在这句话之后彻底消失,也阴沉着脸和苏缪远对峙,气压越来越低。众人都停下手上的事来看着他们,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 “老大!老大!”一阵疾呼由远及近,苏黎扶额,这称呼,还真是黑社会啊!不过话说回来,这声老大怎么那么熟悉…… “老大!”一个同样戴着墨镜的哥们儿一脸慌张的跑过来,附在小伙子耳边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什么。那小伙子皱了皱眉,应道:“我知道了。”脸转向他们时,已经挂着刚才的笑容:“人俑我不要了,祝苏姐姐玩得开心。再!见!” 说完他带着保镖匆匆而去,转眼就消失在人群里。 “嗯?”苏黎和苏缪远面面相觑,愣在了当场,刚刚的事情转变太快,他们俩都不能反应。其实若是真打起来,他们有绝对的胜算揍得苏缪远满地找牙,怎么突然就走了?总不可能是怕警察吧…… “苏姐姐,他,他刚刚叫我苏姐姐,他怎么知道我姓苏?”脑海里一个清逸的背影闪过,苏黎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环顾四周,热闹的潘家园,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什么异样。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在这儿,如果他知道我在这儿,还在找他,他不可能不出来见我的!苏黎使劲拍拍脑袋,痛骂自己:“苏黎你是不是有病,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但是她心里有一个声音清清楚楚的告诉她,这就是那个家伙会干的事,总是在背后帮她,却从不出现,更何况他若真是项家的人,能做到刚才的事也不奇怪…… “那个……”苏黎闻言看去,只见地摊老板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这人俑……”老板也是倒霉,明明笃定今天财运亨通,眨眼间已经错过了一个大生意,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苏缪远能够买下来这个人俑。 然而苏缪远并没有给他什么好的答案:“不买了不买了,晦气!姐,我们走。” “啊……” 他们无视老板的哀嚎,直接回了詹家的四合院。正好吴三爷的人来过,通知他们拍卖会设在未央酒店,还嘱咐了一通各种各样的规矩。苏黎向来讨厌规矩,也没怎么听就睡着了。第二天,吴三爷的路虎停在了小四合院的门口。 苏黎远远看见苏缪远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车旁,忍不住调侃:“今天最高温四十度啊大哥,穿西装?你是不是傻!”苏缪远转过头对她傻笑两下,一脸的汗,熠熠生辉:“只有西装才能充分显出小爷的帅气!”呵,是傻气吧。苏黎腹诽。很快,詹也从屋里出来,看到苏缪远的穿着,也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他和苏黎两人一身清凉夏装,更衬得苏缪远“热气腾腾”。 “几位可以出发了,三爷已经在酒店等候你们。” 没有多说话,三人坐上路虎,往未央酒店疾驰而去。苏黎一直以为他们要去的地方会是什么国际性大酒店的豪华顶层,下了车,一眼瞥见古色古香的招牌和古风韵味十足的楼,忽然对这个举办者生出一丝好感,嗯,品味还不错。 一位身穿旗袍的服务生慢步迎上,带着他们穿过前厅,绕着装饰古朴的走廊、楼梯,直带到一个布置完全没有现代气息的小包厢里。包厢中央两把木椅隔矮几而放,吴三爷坐在右边的木椅上,闭目养神。屋里不知道有没有开空调,总透着丝丝凉爽。苏缪远看到包厢对着他的那面不是墙,而是一片珠帘,很手贱的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掀起来。原来这个酒店仿照古代的戏台,二楼一圈都是一个个包厢,楼下正中摆放拍卖品的台子,这样买主既可以看清楚拍卖的东西,又可以完全不受别人影响。苏黎不禁感叹,有钱人真会玩! “你们来的时间刚刚好,马上就开始了。”吴三爷貌似慵懒的闭着眼。 包厢小到没有多余的椅子,苏缪远反正东张西望的也不用坐,苏黎却是一直看向左边的那张椅子。詹见状悄悄地凑到她耳边说:“那边的椅子是不能坐的。” “咦,为啥?” “不知道,不过是这里的规矩之一。” 还有这么奇怪的规矩?从哪里来的。不过之前说参加者每人需拿一样宝物拍卖,这规矩就已经够奇怪了吧。苏黎耸耸肩,只好跟詹并排站在吴三爷身后。 “女士们,先生们。”一身暗红旗袍的漂亮礼仪小姐款款站到摆放拍卖品的台子边,清亮的声音不经过话筒也可以让人听得一清二,每个包厢都自然静了下来。苏缪远忙跑回表姐身边。“欢迎大家来参加这次的拍卖会……”一通贯常的开场白。“有请拍卖会的主办者,项盛皓项先生!” 苏黎一惊,当时她对吴三爷说主办者是不是姓项,不过是没有办法下孤注一掷,试图引起吴三爷的注意,可当时他不是面不改色的要把他们赶出去,怎么……难道拍卖会的举办人真的是项家?可不是说项家人很低调吗,难道会这么张扬? “姐!”苏缪远突然失声大喊一句,引得对面包厢里的人朝这边投来奇怪的眼神。 苏黎不悦的问:“怎么了?” 苏缪远指着走到众人视野里的项盛皓,无比激动:“你……你看那家伙。” 待看清楚下面人的脸,苏黎的脸色越来越白,那个项盛皓,一身韩潮打扮,扬着头,痞痞的笑,是他们昨天在潘家园遇到的嚣张的家伙!苏黎似乎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买那个人俑了。 好像感受到他们惊讶愤恨的目光,项盛皓准确的朝他们的包厢看过来,在看到两人之后似乎也诧异的愣了愣,随即,一丝嘲讽的笑划过他脸上,马上他就偏过头,开始了“致辞演讲”。 苏缪远差点要冲下去揍他。 “你们认识?”几人微妙的变化都被吴三爷看在眼里。 “有点,小误会。”苏黎一边说一边使劲拉住苏缪远。 “误会?”吴三爷唇边泛起冷讽的笑:“你们惹上他还能有全尸?” 苏黎故意顺着他的话说:“您的意思是?” “我看你早知道项家,怎么会不知道项盛皓是现在项家的大当家?” “他?大当家?”这么嚣张的大当家?他们项家是要从此走出幕后了?苏黎看着和苏缪远差不多大的项盛皓,恨铁不成钢的朝自家表弟瞪了一眼。 苏缪远愤愤的回瞪了姐一眼,小声转移话题:“姐,你到底要干嘛?” 苏黎知道表弟的窘迫,也不拆穿他,“别着急。你看着吧。” 拍卖会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苏黎看着他们一千万两千万的叫价,也只能暗搓搓的腹诽外加看个热闹。 终于,主持人清亮的声音响起:“下面拍卖的是长沙吴三爷的展品——花纹青铜人俑!” 第三十五章 计划 猩红的幕布掀开,一座浑身布满奇异花纹的人俑出现在灯光下。苏黎下意识往项盛皓看去,那张永远挂着骄傲与不屑的脸竟出现极度震撼的表情,明明坐在背光处,脸色却明显的开始泛白。 果然!苏黎勾勾唇角,饵已经抛下,就看鱼上不上钩了。 “竞拍开始,起拍价两百万。”全场寂静,安静的有些奇怪。苏黎和詹、苏缪远三人交换眼神,都是一脸的茫然。主持人环顾包厢,眼神都透着尴尬。 “怎么会没有人买?”詹不解地小声问苏黎。 “跟别的展品比起来,我们这个的真的不算好,而且你不觉得这个人俑看起来很诡异吗……”苏缪远弱弱的回答。的确,除了苏黎以外,任何人乍一眼看到这人俑都会有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两百五十万!”苏黎诧异的看向面前吴三爷的背影,这家伙想干嘛呢。 “三百万。”项盛皓风轻云淡的声音传来,四面的包厢都传来窃窃私语的嗡嗡声。苏黎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四百万!”又是吴三爷。 “五百万。”项盛皓毫不犹豫的紧跟。 “五百一十万。”吴三爷叫完价,安然稳坐,完全无视项盛皓和苏黎看怪物一样的表情。 “一千万。”窃窃私语的嗡嗡声高了一个度。苏黎无语,果然是嚣张跋扈的有钱人,这么涨价眼皮都不眨一下。 “一千一百万。”吴三爷悠然跟道。 项盛皓看过来的表情已有了怒意:“九千万!吴三爷可还跟?”苏黎差点倒抽了一口凉气。妈呀,再有钱也不带这样玩的!他很担心吴三爷会继续跟项盛皓叫板,还好,吴三爷只是微笑着抿了口茶,不再出声。于是主持小姐宣布项盛皓买下这青铜人俑。苏黎松了口气,吴三爷要是再叫价,这场面怕是没法控制了。她不能想到,吴三爷这般狡猾的人怎可能把自己陷入难堪的境地,他此刻只是在心里暗自得意,本还担心把人俑拿出来会显寒酸,没成想居然能宰项家一顿,机会难得,这丫头倒是帮了他大忙。 接下来的拍卖,苏黎也无心再看,他们三人溜出来,就在路虎里休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缪远等得无聊,苏黎却只让他耐心等着。苏缪远先是玩手机,玩着玩着上眼皮架不住了,眼前的屏幕越来越模糊。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醒来的时候,路虎已经停在了另一个地方。 他睁开眼,詹坐在驾驶位上。苏黎膝盖上抱着一只电脑,正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脑屏幕。苏缪远看看手机,凌晨两点零三分。 “醒了?”苏黎头也不抬,说道。 “这是啥呀姐?”苏缪远探过头试图偷瞄电脑屏幕。苏黎也没有遮拦,而是淡淡说:“定位。” “定位?”果然,屏幕上一个静止的红点不停闪烁。“什么的定位?” “你说我们今天干了什么?” 苏缪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了片刻,突然如梦初醒般的喊道:“青铜人俑!你在青铜人俑上装跟踪器?” 詹钢铁般健壮的手突然从前座捂住苏缪远的嘴巴。“小声点!别吵醒他们。” “他们?”苏缪远安静下来,下意识扭头往车窗外看去,原来车停在一栋气派的欧式别墅面前。苏缪远咽了咽口水,放低声音:“姐,这不会就是项家的老窝吧?” 苏黎一幅看白痴的表情望过去:“你傻呀,项家那么低调,怎么可能会住这种地方。我估计,这也就是项盛皓那狂妄小子的临时据点。也好,这样的话守卫就不那么森严了。” 不……那么森严。苏缪远不禁望了眼即使在深夜依然灯火通明的别墅。 “嘀。”电脑突然响了一声,苏黎点点鼠标,屏幕上弹出来一张建筑的平面图。“ok,别墅的平面图。”苏黎轻声嘟哝,详细扫过一遍后便合上屏幕,从旁边拿了件黑色外套穿上。 “夜行衣?姐,你要演无间道?” “詹,你在这里等我。”苏黎没有理他。詹刚说了个“可是……”苏黎打开车门要出去,苏缪远一把把她拉回来:“我也要去。” 苏黎无语地转头,正好对上苏缪远严肃的脸,苏黎心里一动。 “我是奉奶奶之命来保护你的,你要出了事我没法跟她老人家交代。” “啊呸!什么出事,乌鸦嘴。废话少说,跟上!”苏黎又好气又好笑,撂下话就“砰”关上门。 苏缪远一听这话,忙不迭一声:“好嘞!”屁颠颠换上黑装,下了车,跟着表姐绕到别墅的围墙下。苏黎戴上一副墨镜,示意看着她莫名其妙的苏缪远蹲到墙根,伸出手指无声地倒数三下:“一、二、三!” 只听“啪”一声,灯火辉煌的欧式别墅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苏缪远刚在想,自家姐姐什么时候这么酷了,忽然感觉肩上一个重物压下,压得他差点趴倒在地,几秒后,肩上的重量就消失了。苏黎压低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快起来呀!把手给我。” 苏缪远瞬间明白过来,但伸手不见五指的,只能抬着手瞎晃,一只温软的手准确抓住他往上拉。以往都是苏缪远拉苏黎,现在却倒了个个,好在苏黎一直被称为“怪力少女”,最后还是把苏缪远拉了上去。两人翻过围墙,苏缪远听到不少嘈杂的说话声,不禁汗颜,就这守卫数量,还不算多?因为太暗,他根本找不到前去的方向,苏黎的手抓着他胳膊就跑。 兜来转去跑了许久,苏缪远只觉得自己过了一道门,一道手电筒光突然亮起。面前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只在房间中央放置着博物馆展览用的玻璃台子,他们今天刚刚卖出去的青铜人俑,此刻就静静地立在玻璃罩里。 “姐,你……”苏缪远吃惊地先看看人俑,再看看表姐:“那不会是……夜视镜!” “吴三爷财大气粗,这些不是小case?”说完苏黎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手电筒一挥,光线一阵闪烁晦暗,苏缪远还没有反应过来,“砰”巨响,罩台的玻璃像飞泻而下的瀑布,稀里哗啦残片倾倒而下,瞬间,一片残渣倾倒在地板上。刺耳的警笛声顿时响彻整个别墅,很快,闻声而来的保镖们一个个冲进房间,训练有素地将他们团团围住。 苏缪远手脚冰凉,看着一圈黑压压的保镖,已然失去了思考能力。 “呦,这不是漂亮姐姐吗?这么快又见面,怎么?想我了?” 第三十六章 项承影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保镖们很默契地让出一个缺口,还穿着浴袍的项盛皓从缺口外走进来,虽然强撑着那标志性的痞痞的笑,但仍是难掩困意。凌晨两三点,正是人睡熟的时候。 苏黎倒是异常的淡定地微笑说道:“我前两天心情好,脑子一热答应了吴三爷把这青铜人俑给拍卖了。过后想想又觉得后悔,不敢劳烦项少爷,只好自己动手来拿喽。” “哼。”项盛皓不禁冷笑:“卖给了我的东西,还想再要回去?那天在潘家园没有收拾你们,可不是我菩萨心肠。莫非,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苏黎淡淡一笑,用一种完全置身事外的语气说道:“那,请便喽。” 苏缪远忽然觉得苏黎简直就是疯了。那些保镖见主子没有反应,还真的一点点逼近他们,苏缪远只好上前一步,挡在表姐身前。 一堆训练有素的保镖,和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双方都保持着一种如临大敌的紧绷,空气压抑到极点,仿佛随便的什么异响,都能够引发一场腥风血雨。对峙片刻,突然寂静中传来项盛皓的轻笑声,接着他仰着头哈哈大笑,紧张的气氛瞬间化解,屋里的人都不解地看向他。 “好,好,还是漂亮姐姐厉害,我认输。这样,今夜的事情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现在请两位哪里来的赶紧回哪里去吧。”项盛皓说完,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黎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激动的,脸色竟白成一张纸,蠕动颤抖的嘴唇,说:“你能放过我们,是不是因为那个人。”虽然是问句,但其实她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你说那个家伙?”不用苏黎解释,项盛皓也知道是谁,因为那个人实在是太有标志性了,他不在意的耸耸肩:“老实说你能出动他也是惊到我……” “我要求见他。” “见他?”项盛皓一愣,诧异的挑挑眉,随即嘴角挂起一丝坏笑:“我干嘛要让你见他?不过要是你以身相许的话或许……”下一秒,他的笑容就消失在了脸上。 只见苏黎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小瓶略带点黄色的粘稠液体,拔开木塞,把瓶子倾斜一点,举到青铜人俑的上方,那瓶子里的液体就堆积在瓶口,仿佛再倾一点点就会尽数喷涌而出。瓶子里装的,是硫酸。 “你到底想干什么。”项盛皓脸彻底黑下来,似乎苏黎的手再动,他就会冲上去撕碎她。 “我说了,我要见他。” “不、可、能!”以项盛皓的经验,他很确信,一般人这么做只是为了威胁别人,不会真的泼下去,其实只要保持冷静,咬紧不松口,自然而然就占了上风。 然而他想错了,苏黎见项盛皓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样子,捏着瓶子的手只轻轻一动,粘稠的液体如一条细细的水柱,瞬间青铜人俑发出“嗞嗞”的声音,白色的气体冒出,其上的花纹变得越来越模糊,而她,竟眼睛也没眨一下。 平地一阵风起,项盛皓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一把打飞苏黎手中的瓶子,剩余的硫酸和瓶子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展台上的青铜人俑,已然面目全非。 “你!”项盛皓气红了双眼,咬牙切齿的瞪着苏黎。 “现在,可以答应我的要求了吗?” “你找死!”项盛皓气极,他身后的保镖马上层层逼过来。突然,他的眼角余光瞥仍在腐蚀的青铜人俑,青铜表皮里竟冒出铁的颜色。他也不顾残存的硫酸,一把握住青铜人俑凑到眼前细看,不久他抬起头看苏黎,眼里满是惊讶和愤怒:“这是假的!”怪不得这女的泼硫酸眼睛也不眨一下,合着压根就是骗他的。 苏黎从始至终带着淡淡的微笑:“那日在潘家园和你争抢人俑倒是给了我一个启发,好在潘家园也不乏些手工技精的能人巧匠。现在真的人俑现在好好的躺在我那里,如果您不希望它也变成这个样子,还请你务必答应我。” 项盛皓从未想过面前看起来柔弱温婉的女子居然如此倔强大胆,呆愣愣的盯了她片刻,才反应过来,手一挥:“你们都给我滚!”那些保镖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自己老板怎么了,但还是悉数退了出去。偌大的房间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你们跟我来!”项盛皓恶狠狠的抛下一句,甩头就走。苏黎和苏缪远对视一眼,知道他还在生气,也不说话,默默跟上。 穿过一个大游泳池,几乎是绕到别墅的另一头,项盛皓才在一扇门前停下。打开门,不同于外面欧式的建筑风格,屋子里是典型的中式风格。屋中央一件木茶几,上面还摆着陶瓷茶具,窗外便是几株青葱的竹子,在其中有种置身于世外桃林的感觉,能够让烦躁的内心立刻平定下来。 “哝,这就是那家伙的房间。”倒是像那个人的风格,苏黎心想。 走了这么多路,项盛皓的气也差不多消了大半:“不过你们来的不巧,拍卖会之前他就走了。” “走了!去哪里?”苏黎惊叫,若是他走了,那她的这些努力不就全都白费了。 “那家伙去了哪里,我为什么要知道。” “什么,他不是那么项家人吗?”苏黎很是不解。 “你们不知道。”项盛皓就势倚在门边,一幅开始长篇大论的样子:“我们项家呢,相传祖先是楚国名将项燕,项燕知道吧,就是项羽的祖父。如果说项羽一支是正宗的项家嫡系,我们就算是旁支吧。千年以来,项家一直恪守族规,低调壮大,从来没有出过岔子。直到二十多年前,第一尊花纹青铜人俑的出现,项家突然开始在全国各地搜集类似的人俑,同时上一任的项家大当家,从家族里选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亲自送他去了西藏,并授下命令,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项家人必须无条件的倾尽全力帮助他。我小时候一直把这些当传说来听,没想到有一天这家伙居然真的回来了。不过就算是有上一任大当家授意,我也不过是依照他的意愿办事,可没什么权利干涉他去哪里。这家伙神出鬼没的,鬼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如果你真的很想找他,很简单,去西藏看看,毕竟那家伙二十多年的时间,都是在那鬼地方过的……” 看到苏黎狐疑的眼神,项盛皓差点急了:“看什么看,老子我像是那种说谎的人吗!项家一直很神秘,不止是外人,对内部人也是一样。几大支派各司其职,各自守各自的秘密,项家又是讲求命令如山不得不遵的,我只负责找齐十五座人俑,其它不该知道的一概不知。关于项承影的资料,除了死了的上任大当家,实在是没有人知道详细的情况。” “承影?那不是传说里的一把剑?”沉默已久的苏缪远突然插话。 “对,承影含光,那两把剑一直由项家看守,上任大当家把承影剑送给了那家伙,就以此剑的名字命名。你看,连名字都没有的一个人,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怎么可能知道更多……” 苏黎一看平时趾高气扬的项少爷突然说这么多,还脸红脖子粗的辩解,想想一个大家族的大当家,反而是此般真性情,不似吴三爷那般老狐狸,不禁对他好感多了三分:“行了行了,我信我信。那,明天我们三个就启程去西藏吧。” “嗯……等会儿,我们三个?” “对呀。”苏黎笑得一脸天真无邪:“就算你不知道他的身世资料,也不可能不派人调查他的行踪吧。”就不相信你没有好奇心。 项盛皓一幅吃了苍蝇的表情。 “话说那个青铜人俑好像真的是……” “好好好,我带你去!” “对,真乖!” 苏黎完全无视项盛皓和苏缪远不情不愿的目光,大摇大摆的走出别墅。 第三十七章 昆仑雪山 西藏,一个圣洁而神秘的地方。想到西藏,能想到什么,是雪山之巅常年不化着的皑皑白雪,还是崖上佛寺里吟诵藏经的喇嘛,亦或是蓝天袤地、青稞酥茶、牧民牛马。的确,西藏有欢歌共舞的热情似火,但它,也会有不为世人所知的神秘。在繁华的聚居地之外,是万里高山利石组成的无人区。那些人类未曾踏足的区域,犹如一块封闭的异域空间,用独特的棱角,保护着千千万万的秘密。 苏黎此次,便是要去窥探那秘密中的一隅。 出发前,苏黎深知,与项家相关的事,定然不可能顺利办到。然而她没想到,刚到拉萨,强烈的高原反应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苏缪远一路兴奋地喊她看苍凉的天地风光,苏黎却昏昏沉沉的,只能整日窝在车里昏睡。在藏地过了几日,她终于感觉好了些,项盛皓的车队已经离开热闹的拉萨,一路往西北,浩浩荡荡开进了那曲区的则改县。 他们的目的地是作为西藏与新疆分界线的一段昆仑山脉。昆仑山,又名昆仑虚,被称为中国的龙脉,古代神话传说中昆仑山上住着西王母,由两只青鸟侍奉,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名著传说,都曾提到过它,可谓是中国第一神山,即使在现代意义中的昆仑,也拥有着诸多世人极尽探知的秘密,承载着无数幻想。 则改县北临昆仑山,是边陲一个荒凉小县。县城里的人大约是头一次见这么多车开进来,几乎都拥到门前好奇地围望,场面堪比领导来访时的壮观。苏黎身体还有些不适,被人盯的滋味也不好受,忍不住频频瞪满面春风,不时还向群众招一下手的项盛皓。她怎么就忘了这小子可是招摇到不得了的,带了这么多狗腿子来,他以为他自己是皇帝来巡游的吗! 好不容易找好地方安顿了一堆人,苏黎忍不住和项盛皓一顿争论,最后项盛皓同意,让他的手下呆在则改待命,他、苏黎、苏缪远和詹上昆仑山。说到詹,苏黎本不想将他卷进来,不过詹执意要一同前往:“我是野外生存教练,多多少少能帮得上你们一点忙。”苏黎拗不过固执的詹,只好任他一同来了西藏。 话不多说,第二日,一行人便整顿行装准备出发。装备大多是项盛皓命人办的,反正他有的是钱,苏黎禁不住暗叹运气好,每次都有大佬可傍。 “咦?”苏缪远从巨大的登山包里拎起一件滑雪服,表情扭曲:“这大夏天的,让我们穿这个?” 项盛皓不屑的哼了声,怪腔怪调的说:“撒是不,那山多高!山上都是常年不化的积雪,我们要进到山脉腹地,没有厚衣服,你想冻死?” 苏缪远瞪了他一眼,难得的不说话。 车驶出则改,广袤的平地,只有一条笔直的公路蔓延向远方。天格外清蓝,便更显得地荒凉。远处一座圣洁的雪山,山顶白茫茫的积雪反射了阳光,在湛蓝的天空中显得庄严不可侵犯。苏黎不禁又想到了项木头,他就和这座雪山给人的感觉一样,承载的许多,却不允许也不能够让别人知晓。那现在,她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对的吗?她真的应该去寻找所谓的真相吗?她突然有种要窥探他的隐私的歉疚感。 “项小弟,我们……没有向导吗?”詹突然出声。 “要啥向导。”居然甘心当司机的项盛皓不咸不淡的回了句:“这段路我熟。” 呵呵,苏黎在心里冷笑,是谁之前说一无所知的? 进山的路还算顺利,之后,不出苏黎预料,路越走越坎坷,到最后他们只能弃车开十一路。项盛皓说的对,山上的温度很低,他们为了绕过最高的山,已经选择了最平坦的几峰,也是越走感觉越像入冬,他们不得不走着走着停下来穿上暖衣暖袜。山上没有路,各种怪石嶙峋,进了积雪层以后,路更不好走,一片纯净的白颜色,雪把山的危险都掩埋了起来,雪地里时不时冒出来几块尖利的岩石,随时准备划破人的皮肤。好在是在夏季,不用担心会有突然出现的暴风雪。 心惊胆战的攀爬了一整天,很快,天色逐渐暗下来,视线里的东西随着阳光的消散而变得晦暗不明。詹率先说道:“天要黑了,夜里在山里走太危险了,我们得找个地方度过这个夜晚。”快要虚脱的苏黎当然是举双手赞成。詹有野外生存的经验,他找了个适合扎营的地点,几人搭起帐篷,粗粗吃了点饱腹的东西,项盛皓和苏缪远又因为一些小事吵了起来,詹卡在两人中间陀螺似的来回劝架,苏黎实在累到不行,嘴里还嚼着饼干,看着他们三人,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大半夜,苏黎被一阵奇怪的低低的吼叫声吵醒,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弄进了帐篷里,而黑暗的帐篷外,两点火光透过帐篷的布,虚幻的照进来。苏黎吃了一惊,使劲眨眨眼,的的确确是火光,奇怪,这大半夜的,哪里来的火?不会是……苏黎想到这,也不怕了,帐篷的门拉开一点缝隙偷眼往外面看去。 今夜没有月亮,雪地里一片漆黑,压根没有什么火。又是幻觉?苏黎心里很是奇怪,不过雪山上的传说数不胜数,在雪山上,能看到许多超出认知的东西,出于对雪山的敬畏,苏黎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默默拉回拉链,想缩回睡袋里。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两团核桃大小的红色出现在左手边的帐篷上。苏黎吓得一惊,坐在原地动也不敢动,而那红色也静静地待着,好像在和苏黎僵持。她盯着那两团红色,大气不敢出,本就冰冷的空气似乎要凝固住,不知道望了多久,苏黎察觉到不对劲,那红色似火,却并无焰火跳动。两团红色之间的距离也很微妙,就像……就像…… 猛然间,苏黎明白过来,仿佛兜头浇了盆冷水,瞬间手脚冰凉。那是一双火红火红的眼睛,此时正在帐篷外窥探着她! 第三十八章 赤眼白狐 帐篷外两只火红的眼睛动也不动盯着苏黎。 “啊!”来不及经过大脑的,苏黎控制不住地尖叫一声,尖利的嗓音划破雪夜的宁静。很快的,旁边帐篷的苏缪远等人被吵醒,穿衣、开灯一阵忙乱的骚动。不一会儿,原本漆黑的眼前一片明亮,那双火红的眼睛随即瞬间消失。苏缪远拉开帐篷门的拉链,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一脸焦急地钻进来:“姐!怎么了?” 苏黎依然一脸惊恐的望着原先眼睛所在的位置,好像完全没看到苏缪远。苏缪远又喊了几次,见她呆呆地看着空气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来回晃了两下,苏黎这才如梦初醒般的看向他,眼神却仍然是空洞的,好像魂都飞了的样子。苏缪远见她这样,不免一阵担忧,颤抖着声音道:“姐……你……你没事吧……” 这时,詹和项盛皓也一脸疲惫地跑过来,聚在苏缪远身后疑惑的看着苏黎。苏黎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来,一把推开门口的三人,夺过詹手中的手电筒,探出身子往那眼睛在的位置照去。顿时,她像石化似的僵在原地。苏缪远顺着表姐的眼神看去,一下子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哎呦卧槽!”只见雪地里,卧着一只野猫大小的狐狸,它的毛发纯白,和周围的雪融为一体,乍一看根本无法辨出。但是它的两只眼睛,竟是鲜红的颜色,那红色浓得像要滴血似的,在一片雪白中,显得格外妖冶妩媚。而那狐狸,面对着他们,竟没有显出一丝的慌乱,此刻正静静地卧在雪中,安静地和他们对视。可它的平心静气,倒使得这几个人类更慌乱。 “我的天……”詹不自觉的往项盛皓身后躲了躲:“白狐我听说过,可真没听过长着红眼睛的……这不会是那个什么……什么小倩吧。” 项盛皓嘲笑似的瞥了詹一眼:“聂小倩是女鬼,妲己才是狐妖。你不是……那叫啥来着……香蕉人,还信这些鬼啊妖啊的?” “我……” “喂喂喂喂!它过来了!”苏缪远慌乱的大叫,吓得三人一齐退了几大步。 赤眼狐不紧不慢地迈着优雅的步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着感觉很优雅),走到苏黎的面前,仰起头,它的嘴里,叼着一卷黑木画轴。火红的眼睛,似乎在示意苏黎去拿画轴。苏黎愣了愣,还是半蹲下身子,接过狐嘴中的画轴,拔开玉轴头。里面是一卷暗黄的绸缎,看起来很是老旧。她慢慢地摊开来。苏缪远三人又好奇地凑过来。 绸缎上,绘着一个身穿交领右衽、大襟窄袖的淡蓝色曲裾的女子。古代画像多是抽象写意,那画却是极为写实,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秀眉清目,眼里满是未经世事的单纯,一张俏丽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即使未长开,也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美人胚子。她披散着秀发,抿唇含羞微笑着,一枝艳丽的桃花爬进画的一角,和她的脸灼灼相映着。 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苏黎皱着眉想了片刻,突然忆起,那不是不止一次出现在她梦里的女子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幅画里。忽然,她看到画角有一行毛笔写的现代简化字:嬴月,秦大公子扶苏之女,公元前225年-? “……皇帝陛下,求你放过父亲吧……” “……父亲!母亲!不要离开月儿,不要离开月儿!” “……项将军……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等你……我等你…… 头一阵剧痛,各种各样的声音涌进脑海,苏黎痛苦地捂着额头,蹲在雪地里,白狐邪魅的血眼在她眼前不停晃动着,苏黎身子一倾,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道做了多少零零碎碎的梦,再醒来之时,天色已经微明,苏黎第一眼便看到看到一个哭笑不得的场景。灰蒙蒙的晨光里,她躺在帐篷内,三个大男人坐在她门口,目光警惕的看着不远处坐着的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而那狐狸,闲适地舔着自己的前爪,完全无视三人的眼神,就像一个优雅的贵妇人。 “喂你们……”苏黎有气无力地坐起身。苏缪远见她醒来,忙迎上去:“姐,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苏黎摆摆手,看了眼旁边的白狐。它用火红的眼睛盯着苏黎,眼里似乎有早已预料的平静。 “姐,那个,到底是什么?你怎么……”苏缪远指着苏黎身旁摊开一半的画卷,问道。 “我也不知道。”看到那画卷,苏黎又是一阵头疼:“总之不会是什么简单玩意。” “那我把它扔了。”苏缪远说着马上拿起画卷,苏黎猛然拽住他的手:“算了,既然都在我手里了,就留着呗。说不定以后会有什么用途。” “这能有什么用途啊,姐你不是傻了吧。” “滚!别废话了,我们继续走吧。”苏黎说道。 “啊?现在?可是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我没关系。这只狐狸实在是太古怪了,它那双眼睛,好像能把人的思想看穿似的,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苏黎小声对苏缪远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鬼音山见过的那个狐仙祠。” “你的意思是说……” “虽然我也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狐仙,不过照我们最近的经历来看,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苏缪远点点头,搀了苏黎走出来。聚精会神的盯着狐狸的两人一齐将眼转向她。 “喂,不行就别逞强,你要是死了我那人俑可怎么办。”项盛皓面无表情的说。 “呸,瞎说什么死不死的。”詹忙一只大手捂住项盛皓的嘴巴。苏黎看项盛皓忙不迭推开詹的手,不耐烦地躲闪他意欲再捂过来的手,差点笑出来,她愈来愈觉得詹一个壮大汉的外表下是一颗脆弱的保姆心。 在苏黎的坚持下,几人收拾起东西便继续启程上路。那只赤眼白狐始终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几次被逼的远远落下,没过多久又鬼魅般出现在原处,苏黎见它只是跟着,也不做什么,便不再理它。翻过一座尖峰,眼前出现一片冰雪覆盖的平坦雪原。凌冽的寒风夹杂着碎雪,不断扑向脸庞,雪化在脸上,格外湿冷。三人一面向下磕磕绊绊的滑走,一面戴上手套、帽子,以及墨镜,以防范雪盲症。 “奇怪了。”詹一边戴上满是绒毛的帽子,不解地说道:“这里海拔也不是特别高,又不是冬季,为什么这么冷。” “这里本来就是这样。”项盛皓说着,往白茫茫的雪原走去,其余人面面相觑,也只能跟上。 “到了,就是这儿。”项盛皓突然停下。苏黎吃了一惊,到了,这么顺利就到了? 她绕过项盛皓往前看去,只见他前面一个被雪覆盖着的人形物体,在一片苍茫的平原上格外显眼。 第三十九章 兵俑恶战 “这个……”苏缪远指着前面的人形,惊惧的神情看看苏黎,又看看詹。项盛皓一眼看穿苏缪远把雪地里的东西当成了真的人,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唇:“一个俑就把你吓成这样?”苏缪远听说是俑,顿时一幅了然的样子松了口气,继而觉得不对,又转头瞪了眼项盛皓。 苏黎走上前去,手戴着手套用劲抹掉那俑身上盖的积雪。俑的样子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那俑的体型身高相当于一个一米九的壮汉,身穿双重长襦,外披铠甲,下着长裤,脚上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顶部列着双鹖的鹖冠,冠带打八字结,胁下佩剑。面庞五官雕刻得栩栩如生,剑眉怒目,笔直地立在雪地里,仿佛神域的守护者,庄严肃穆。 “这是秦兵俑啊。”苏黎喃喃道,西安的秦始皇陵,陈列着几千几万兵马俑,早已成享誉世界的奇观,苏黎自然很熟悉:“看这装扮,应该是名大将。”蓦地,她转过身盯着项盛皓问道:“这分明就是个普通的兵俑,你刚刚说到了是什么意思?” 项盛皓无奈地耸耸肩:“我的人就跟到这儿。那小子到这儿就消失了,跟人间蒸发似的。” 苏黎默默点点头,以项木头的能力,要是能被项盛皓跟踪到,那才见了鬼呢。 “不好,姐,你快看!”苏缪突然远惊慌地喊道。几人几乎同时顺着他指的方向往人俑后面的雪原看去。本来一片白茫茫的空旷的雪原远处,凭空地冒出许多灰色的圆点。那些圆点似乎在蠕动,不断地向他们靠近来。苏黎可以听见刷刷的脚步声。随着前面圆点的逼近,后面源源不断的出现更多更多的圆点,逐渐形成了一股灰色的浪潮。 “嘶。”詹倒抽了口冷气:“什么鬼东西。” 圆点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苏黎渐渐能够看清楚他们的轮廓,那些……那些……不是人吗?不对,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的人?那些“人”又近了些,苏黎这才看到,那原来是一排排的兵俑!和秦始皇的兵马俑一模一样,只是他们现在,持盾带剑(竟然是真的青铜剑),整齐有序地排成几列纵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压过来!仅是那撼山震海的脚步声就足以令人心悸。苏黎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想当年秦兵骁勇善战,征战六国,所向披靡,最后统一六国。六国之人但凡提及秦兵无不伏地跪首,惊惧异常,唯有西楚霸王项羽可与之匹敌,足以见秦军的剽悍。此刻虽然涌过来的是一堆兵马俑,但浩荡的声势还是将苏黎等人带回了硝烟弥漫的古战场。更何况,看见一堆的兵马俑朝自己扑过来,可比看见人要可怕多了。看到“大军”逼近,几人明显被吓到,连连往后退却。 层层叠叠的“大军”很快聚到将军俑的身后,突然停下。雪原忽然恢复了平静,刺骨的寒风依然刮过平原,满耳皆是呼呼作响的寂寥风声,除了雪地上一片脚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苏黎却隐隐觉得,那不过是风暴前的宁静罢了。果然,没过多久,那静立的将军俑忽然像沉睡了很久活过来似的动了动,接着,他抬起泥塑的手,下达命令般往前一挥。兵马俑似乎得到指示,重新迈步,更加气势汹汹地朝四个人类行进。 四人越退越远,最后退到了雪坡根下。那鬼魅般跟在他们身后的白狐大约是感受到了危险,早已消失无踪。“小黎,你先回去。”詹看着身后来时的路,急迫的对苏黎说。 苏黎咬了咬下嘴唇,坚决说道:“我不。” “姐,放心,我们几个人能搞定,你快上去!” “我不会……”苏黎正要反驳,只觉一道劲风刮过,没几秒一个泥人头咕咚咚滚到苏黎的脚边。项盛皓不知何时手上戴了一对黑色的手套,对着身前少了颗头的人俑又是一记重拳,顿时人俑碎成了一堆泥块,散落在地。“小子,有你说废话的功夫,你姐早就被戳成马蜂窝了。”说完脚边又堆了一堆碎土块儿。 战争一触即发,那些人俑已经离他们足够近了,便开始疯狂地大肆进攻。苏缪远一把甩掉墨镜,从地上捡起碎掉人俑的盾牌,扔给苏黎:“挡不过就跑!”接着举起重量不小的青铜剑就大喊大叫地朝兵士俑乱砍。詹也摘掉墨镜,拿出项盛皓准备的枪,对着离他最近一个人俑一通射击,可那泥俑只是身上被戳了几个洞,行进的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直到子弹用光,那人俑很快到他面前,詹骂了声,扔掉空枪,极其灵活地躲过刺来的青铜剑。趁人俑高举手臂的时候一把握住泥手,竟凭借蛮力将青铜剑夺下,连连“砍杀”四周的兵士。 忽然,他瞥见右手边的苏缪远狂挥乱舞,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的一个人俑挥刀自他头顶欲斩下。詹赶紧大喊一声,一面想冲过去阻止,奈何隔在二人中间的兵士俑层层叠叠,詹刚想移动,那些人俑又很快将他逼回原位,他急的额头直冒汗却难以移动寸步。眼见青铜剑马上就要落在苏缪远的脑袋上,突然半空横过一只黑色的拳头挡在苏缪远脑袋上,青铜剑打在拳套上“当”一声震响。苏缪远好不容易转身之时,人俑已碎成了渣渣。 “你……”苏缪远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项盛皓,转眼耳边一道风,又一个人俑倒下。 “你又欠我一个人情。”项盛皓冷冷地说,戴了墨镜跟使人觉得他很装逼,苏缪远闻言很不爽,正想说话,项盛皓放低了声音又说道:“想活命,就得狠。”阴冷的语调让苏缪远一阵心悸。苏缪远不禁心想:我的天,这世界上还会有价值观比我还扭曲的人? 至于苏黎,她接过苏缪远扔过来沉得要死的盾牌,使出吃奶的气力抬起来,便开始在心里怒骂苏缪远白痴,这么重的东西,她能抗到几时?还没骂完,一个人俑已经靠近了来,苏黎赶紧把盾放在身前。“duang”一声,撞击声让她的头都差点被震晕。苏黎愤然往前一推,连盾带俑推倒在地上。后面的人俑又后浪推前浪的涌来,苏黎只能往后跑,连爬带摔地登上雪坡。那人俑虽然在平地行走如风,不想却对坡度没辙,苏黎扑倒在雪地里,心有余悸地看着下方的人俑对空气一阵胡砍。 下面的人俑似乎无穷无尽,一个倒了马上就有另一个填补空缺,如同最勇猛忠诚的武士般前仆后继。詹和苏缪远、项盛皓毕竟是血肉之躯,又寡不敌众。面对无休无止又不会感觉到累的兵士俑,挥剑的动作越来越吃力。苏黎甚至都可以听到自家弟弟粗重的呼吸声。 “怎么办,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他们肯定会撑不住的。”苏黎自言自语,扫过底下黑压压一片的人俑,强迫自己赶紧镇定下来。聚在下方的兵士俑,依然在锲而不舍地挥舞青铜剑,苏黎看着他们的动作,忽然有了主意,她扯着嗓子冲下面大喊: “喂,你们三个,快上来!” 第四十章 听声辨位 苏缪远听到叫喊声,趁势打退近前的兵俑,抽空看了眼雪坡上的苏黎和平地上对空砍的兵俑,顿时明白表姐的用意——那些兵俑不能爬坡。“詹,我们走!”他隔空对詹喊道。詹望了他一眼,苏缪远做了个往后退的动作,接着自己率先向雪坡跑去。詹一脸不解,但还是紧随其后。 苏缪远三两步登上雪坡,追在他身后的兵士俑们只能追到坡根下胡乱挥舞。苏缪远又一把拉上詹,唯独项盛皓杀红了眼,留在兵士堆里,完全不理会他们。“项盛皓!快上来!”苏黎拼命大叫,项盛皓只是不理。苏缪远一咬牙将手中的青铜剑扔下去,剑正好擦过项盛皓的头顶,“咣当”一声砸在地上。项盛皓仿佛被拉回了现实似的,抬眼朝雪坡上的三人看去。项盛皓是何等聪明的人,很快他就明白过来,动作麻利地又打碎几个人俑,如一阵劲风,速度极快地冲到雪坡上。这下,所有的人俑都聚集到他们的脚下,却都没有办法上坡,只是机械的重复进攻的动作。 “哈。”苏缪远气喘吁吁地跌坐在雪地里,剧烈的运动生热,他脱下厚重的滑雪服,庆幸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了,继而想到了什么似的得意的微笑道:“喂,姓项的,咋俩扯平了。” 项盛皓虽然累,但还是强撑着站在雪坡上,冷笑着看了眼苏缪远,似乎很不屑他的不堪一击:“等着瞧。” 詹瞅瞅项盛皓,再瞅瞅苏缪远,冷不丁露出他憨厚的傻笑:“你俩就别嘴硬了。都厉害,都厉害啊。” 两人同时“切”了一声。 “喂姐。”苏黎正神情严肃地望着远处发呆,肩膀被苏缪远重重一推:“你怎么成天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想啥呢?” 苏黎朝远处半抬着手的将军俑,努努嘴:“你们看,这个俑放在这儿肯定不是当什么摆设。以他的着装,我可以确定是上将军。而下面这些,都是普通的步兵小卒。” 项盛皓立刻反应过来苏黎话里的含义:“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俑是主导者,其它俑都是服从他的命令?” “没错。” “啊?”詹问:“可那些东西,不是真的人,如果他们也知道服从命令,那不是都成精了……” “你怎么成天想着成妖成精。”项盛皓不禁笑出声:“我倒是听说,战国时期墨家巨子精通机关术,做出来的机关精巧不输鲁班。他平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制作出能够活动的木人,时至今日都无人能参透其原理。倘若他真有这般本事,那制出会打仗的俑人也并不奇怪。” “项盛皓说的对。不管怎么样,这些兵俑布列有序,分工明确,那必然是有对他们发号施令的将领。所谓擒贼先擒王,若是能够破坏他们之间的联系,那打败他们也不是件难事。” “说的倒轻松。”项盛皓一幅看好戏的眼神居高临下看着苏黎:“擒贼先擒王?这么多小卒为他们的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要抓到王,可不那么容易哟。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沿路返回,再往前,那是生是死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苏黎淡然一笑,平静的回望他:“是生是死,总要闯过才能知道。” 苏黎的眼神平静却极有震慑力,带着一股贯彻人心的魔力,似乎将人内心的秘密一览而尽。项盛皓一阵心慌,赶紧移开眼神,佯装冷静地咳了下,眼正不知该往哪儿看,正好瞥见伸长了手臂在逗兵俑的苏缪远。嘴角不禁微微地抽了抽。 苏黎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詹正要去拉苏缪远,她脸一黑,一声怒吼:“臭小子,找死是吧!” 苏缪远被她的大嗓门吓得差点滚下去,苦着脸对表姐说道:“不是啊,哎呦……别……别打!我是说,你们看。”苏缪远说着伸出手臂探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兵俑的耳朵边晃来晃去。那兵俑好似看不见他的手一样,只对着面前。苏缪远“啪”打了个响亮的响指,几乎是一秒内,兵俑的刀朝他的手挥过来。苏缪远赶紧抽手,刀砍了个空。 “你们看到了吧。这些家伙,应该是依靠声音行动的。” “声音……”苏黎喃喃道:“怎么又是声音……”自他们进秦岭开始,似乎很多机关都和声音有关。乐楼,若非有他们苏家祖传的非凡耳力,根本没法如此顺利地进去。那些白影、眼前的兵俑,都是听声行动。苏黎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冥冥中注定好的。无论最后的真相是什么,她,他们苏家,都和这些事情密切相关。 “如果我们悄悄过去,不发出声音,那不就行了。”苏缪远一脸期盼地看着众人。 “拜托,这里满地都是雪,你踩上去不‘咯吱咯吱’响试试。”项盛皓毫不留情泼下一兜冷水,继而,他看了看下边的人俑,脸上又现出痞痞的坏笑:“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个办法。” 苏黎见他的神情,下意识想提醒苏缪远先注意人身安全,项盛皓已经飞快地跑了下去,苏缪远好好地呆坐在原地,毫发无损。苏黎讶异,这小子到底是想干嘛!项盛皓冲到人俑堆里,那些人俑闻声纷纷朝他扑过来。项盛皓不以为意地笑笑,突然开始耍起了剑法。那剑法舞动生风、似龙似蛟、灵活敏锐,又伴有项盛皓自己的痞气,舞起来很是漂亮。苏黎不觉又被他惊叹了一把,耳边响起“啪啪”的鼓掌声,苏黎转过头,一眼看到下巴都要惊到地上,一脸崇拜样鼓掌的詹,眼睛都瞪圆了。 慢慢的,苏黎才明白项盛皓的意图。之前人俑刚出来的时候,他们忙于迎战,都没有发现,那些人俑虽然会动,但的确不是真实的人类,他们只会机械地重复砍、挥、刺等动作。项盛皓很快的掌握了他们的攻击规律,利用剑法躲避他们的进攻,再慢慢行至将军俑的身边,的确是一个好办法。不过苏黎在意的是,项盛皓那家伙年纪不大,却好像真的是无所不能。短短几日,她就已经见识过他不少的本事,但真实的他,他们还不知道。这样的人,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很快的,项盛皓已经到了将军俑所在的位置。项盛皓终于停止耍剑法。将军俑依然是命令前进的姿势,完全静止不动。项盛皓得意的一笑,一拳朝将军俑的头打去。 “当……”那将军准确地抬起左手,项盛皓的拳头打在它的掌心,嗡嗡作响。 苏黎清楚的看到,那将军俑的一双眼里闪起了两道白光。它缓缓低下头,一双泛着白的眼睛,死死盯住被它的手牢牢控住的项盛皓。项盛皓永远骄傲的脸上竟然露出惊慌的神色。 “快跑!” 第四十一章 重重屏障 苏黎的惊叫伴着席卷的冷风,都是一样的凛冽。那股冰冷还未吹到项盛皓的耳里,将军俑机械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举到空中,仿佛重击前的蓄力。项盛皓的瞳孔瞬然放大,漆黑的瞳眼里,一只泥手带着飘在其上的碎雪呼啸而来。只一击,瞳眼的主人便被远远抛到了空中,再重重跌落在了几米外。项盛皓一声惊叫,很快湮没在一堆飞溅起来的雪花里。兵士俑感受到了声音,远远地又从雪原的那边席卷而来。 “不好,那些家伙又来了!”詹几步跳下山坡,就往将军俑奔去。兵士俑还有段距离才能到他们的“将军”那里,詹以冲刺般的速度到将军俑面前。此时将军俑已经完全如一个人的样子,詹刚刚靠近他,就被如风的大掌扇出几米远。詹和苏缪远几乎同时爬起来,人俑大军再次浪潮似的滚向他们。他们不得不再次开始打小兵的征程。苏缪远见他们深陷俑堆,也连忙抛下苏黎前去支援。山坡上又再次只剩苏黎一人。 苏醒的将军俑比上那些小兵喽啰自是厉害不少。苏黎在高处,眼见身形魁梧的将军一步一步往自家表弟走去,苏缪远浑然不觉身后有什么东西。那将军抓住苏缪远的衣领,没费多少气力地拽着他的腰将他提到半空中。 “喂喂!我又没惹你,你抓我干嘛!” 项盛皓对准将军俑的手臂狠狠掷出一把剑,当即被将军俑给打飞到一旁。它睁着泛白光的双眼,又一把拽过项盛皓,直甩出半米远,许久爬不起来。詹只能一边护着项盛皓,一边伺机攻击将军俑。不想身形魁梧的詹在铜铁护身的将军俑面前都如同纸糊的老虎,不堪一击。苏缪远被将军俑控在半空,除了惨叫没有任何办法。而那将军俑似乎与他们有着深仇大恨,不弄死他们决不罢休。三人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体力本就大为耗损,实在难以再支撑很久。 苏黎看在眼里,只能呆在原处干着急。兵士俑已经聚到了她的脚下。苏黎试图找到一条路可以到表弟们的身边,就在这时,她看见自己的不远处,一具兵俑的残骸旁边,一把弓箭静静躺在雪地里。苏黎脑袋一转,一个想法蹦了出来。她窜下山坡,死命扛起一块丢弃的盾牌,紧挨着山脚,一边抵抗兵士俑的攻击,一边朝弓箭在的地方挪步。 苏缪远的又一声惨叫传来,那将军俑几乎要把他的腰给拧断。紧接着“砰砰”几声枪响,将军俑将苏缪远甩出去,一步步朝詹和项盛皓靠近。子弹射在它的身上,像射到铁壁。而它完全不受影响。詹虽然从来不畏惧那些牛鬼蛇神以外的对手,但此时,也是脸色煞白。他看着将军俑黑塔一般从他眼前罩下,白色的眼睛仿佛地狱来的恶鬼,一点一点将他们吞噬…… “砰”一支箭准确无比地插进将军俑的耳孔里,詹似乎听到它原本寂静无声的泥土身体里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紧接着,它眼睛里的白光瞬间消失,然后便像机器死机一样定格在了原地,同时,四周的兵士俑也纷纷定住。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突然,将军俑的身体像爆汁的番茄,“啪”一声炸了开来。多米骨诺牌效应似的,以将军俑为中心,四周的兵士俑呈同心圆状一个接一个爆炸。地上很快就积满了碎渣。 就在这当口,詹发现苏黎手里握着弓弩,脸色惨白地站在盾牌后面,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他瞬间明白了过程。苏黎终于够到了地上的弓弩,冒险探出盾牌外,颤抖的双手弯弓对着将军俑的耳朵,费尽浑身的气力,射出一支箭。突然,苏黎丢下弓弩,撒腿便往苏缪远跑去。他被甩出去的时候便昏迷了,此时仍然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缪远!缪远!醒醒!”苏黎托起苏缪远的头靠在自己腿上,他们俩的脸色都同地上的雪一样白。 詹和项盛皓也跑到她身边,项盛皓蹲下身摸了摸苏缪远的脉搏,便一脸轻松地说道:“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苏黎大大松了口气,瘫倒在雪地里。 “不过……”项盛皓问道:“你怎么知道耳朵是那家伙的软肋?”说着看向炸开花的将军俑。 “感觉。”苏黎挤出两个字,便再也不想说话。刚刚的情况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三人都感到很是疲惫,但又不敢在此地久留,休息了一阵,吃了午饭,便由詹背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苏缪远,继续横穿雪原。 所谓望山跑死马,苏黎看着对面的山好像不是很远,但雪原的面积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想。走了很久,他们发现,前面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冰湖。 项盛皓小心翼翼地踩上冰面,用脚跺了跺,冰面非常牢固。“这湖的冰结得很厚,我们过去完全没有问题。”苏黎看看光洁的冰面,想了想,小心地踏上去。詹拖了拖背上快要滑下去的苏缪远,想也没想就踩上湖面,脚下的冰完全没有任何破裂的迹象,看来冰层真的很厚。苏黎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他们三人小心地踩在滑不溜秋的冰块上边,幸好穿的是鞋底摩擦力极大的防滑靴,即使是这样,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快到湖的中心,四周的一切都还很正常。苏黎听着风声簌簌,单调的声响及环境极易将人催眠。连日来的疲惫和困倦使得她的眼皮不断胶着在一起。不行,不能睡!苏黎狠狠掐自己的胳膊,使得头脑能够保持清醒。可是困意是阻挡不了的。人是如此,吃睡乃必不可少,所以说人类的一生,很是短暂,因为一些无谓却又必要或是缠人的琐事,总能占去不少时光。所以秦始皇才会不惜牺牲所有,去寻找长生不老吧。然而长生不老违背天命,那还能是人吗? 脑子里稀里糊涂地想了许多,苏黎压根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异常,直到项盛皓大喊一声:“不好!”她还没来得及知道发生何事,身子一轻,“扑通”坠入了冰冷的水里。 入水的感觉很不好,水一下子涌进嘴里鼻子里耳朵里,连最后的空气都来不及吸完就已经呛进了不少的水,胸被极大的压力充斥着,一阵隐痛。苏黎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不一样的是,这次的水非常的清澈,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接连掉下来的詹、苏缪远和项盛皓。或许是出于本能,掉下来的瞬间苏黎手脚划动,拼命想往浮上水面。突然,她感觉到脚下一道藤条质感的东西缠上来。一时间各种念头充斥上来,章鱼?水母?她吓得连吐了几个泡泡。缠到脚腕上的东西猛然收力,苏黎只觉得一股力量将她牵引着,坠向水底的深处。与此同时,项盛皓和詹以及依旧昏迷的苏缪远都被拉向她的方向。 她看得清楚,几条腕臂粗的铁链拉着他们,急速地坠向宛如魔窟般的水底…… 第四十二章 铃月小筑 苏黎是被一阵花香唤醒的。 花朵的香气,伴着一种贯穿筋骨的温暖,直烘得苏黎暖洋洋的。浑身的精血重又滚滚地活络,苏黎勉勉强强着,睁开眼,视线聚焦,模糊的双眼正对上一对几乎脸贴她的脸扑闪的大眼睛。苏黎吓了一跳,往后躲了躲。 大眼睛也被她的突然苏醒吓了一跳,似乎惊吓比苏黎更甚,一连退到远处,躲到一根赤红的大圆柱子后,怯生生地探出脑袋看着苏黎。那是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女孩,梳着两支羊角辫,滚圆的脸庞,一双有神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天真无邪,模样很是可爱。 苏黎的眼神从小女孩的身上挪开,继而被自己所处的环境吸引去。她此时裹着一条浴巾,浸泡在直冒热气的一个天然大水池里。说是天然,也不尽然,水池被一圈汉代宫殿似的沿廊和绘着清丽水墨画的房门围绕着,盖着透明的屋顶,可以看见飘落其上便即刻融化的雪花。木铺沿廊上挂着暗紫色的帷幔,将她与屋外隔开来。水池的中央用石块垒出一块圆坛,一株盛放的桃花翩翩飘飞片片妖冶的粉色花瓣。人站在其中,仿佛落入画中的春天,心醉神迷。 “吱呀——”开门声传来,苏黎望向打开的房门,一只穿着布鞋的小脚离开她的视线,原来是刚刚的小女孩走了出去。苏黎不觉笑笑,可爱的孩子总是能够让人失去戒备心。她瞥见女孩刚才在的柱子旁边一堆干净衣物和一双女子的绣鞋整齐地叠放着,苏黎认得那是一套古代女子的装束,额……古装?苏黎顿感脑门上三条黑线。但她总不能一直光着身子吧。没办法她拿过衣物展开来,一条淡蓝色的绸裙出现在她面前。这衣服……不是那画轴上的女子……苏黎突然感到一阵头痛。她使劲甩甩头,好像要把什么念头甩掉。接着,她穿上那套绸裙。奇怪的是,现代的衣服和古代有很大的差别,苏黎却能够熟练穿好,似乎这套衣服,本来就是她的一样。 她刚刚穿好衣服,小女孩从出去的那扇门进来,她也穿着商周时期的装束。不似原来那般害怕,而是跑到苏黎面前脆生生地说道:“姐姐,师父叫我带你过去,跟我来吧。” “师父?”苏黎问道,一头雾水:“你说谁?” 那小女孩却不言语,而是蹦跳着跑开了,苏黎也只好跟上。 屋外也是如春的温暖。走出沐浴池,面前便是一段架在水上的曲折回廊,水中各色的鱼游来游去。苏黎望见回廊直接通往的地方,一间足有三层楼高的飞檐宫殿,后面露出一座华丽的角楼一隅。苏黎其实挺好奇那是什么地方的,但是小女孩却领着她走到岔路上,绕过一间同样精美的殿室,到一座规模较小的殿宇前。 攀上台阶,打开门,屋门正对着是一幅半墙大黑金蟠龙图,四个角落安放着四盏扶桑树枝形灯。左右开着的两窗,可以看见屋外的青竹。屋内五张案几,其中对着门口的那张上面垒了不少竹简。三个案几后面席地而坐的男人同时往门口望去,待看清楚来人是谁,苏缪远几乎是张开双臂一个箭步扑上来:“姐!”还没碰到苏黎,手臂就被推得转了个圈,一把抱住他身后的项盛皓。 “滚!”项盛皓像碰到了滚烫的火苗,浑身一哆嗦,一掌扇在苏缪远脸上,把他拍开。 “小黎?”詹带着惊喜和疑惑问道,一面向她走来:“你怎么穿成这样?不过……还挺好看的,嘿嘿……” 苏黎看着装束和平时的夏装毫无两样的三人,不由奇怪问道:“你们怎么……” 詹以为她问的是三人怎么会在这里,笑着回答道:“我刚掉进水里就晕过去,醒过来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就泡在一个热水池里。这个小姑娘给我们送了衣服,叫我们在这里等着,说有人要见我们。没想到,你就过来了。小黎,你去哪里了,怎么穿了一身古装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我跟你们一样,醒过来就到了这儿。这身衣服,也是那个女孩给我的。”苏黎说着看向乖巧地站在一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却不看她,而是看向她背后。一阵悦耳的风铃声传来,小女孩眼睛一亮,铜铃儿似的笑着跑到风铃那里:“师父!” 一时间其余三人都愣在原地做石化状。师父?苏黎心里想着,已经脑补出了一位身着道袍,须发飘飘,气质无比出尘的老者,猛然间听背后一阵爽朗不羁的笑声,整个人一激灵。 “各位早上好呀。吃过早饭了没?”苏黎默默转过身,只见一个容貌姣好的年轻男子,穿了一身连体皮卡丘睡衣,站在绘着山水墨画的窗户边,一脸笑意。 苏黎好不容易忍住倒抽一口冷气的冲动。 “师父,客人们才刚起来,怎可能已经用过早饭。”小女孩收敛起几分钟前的热情,转而一脸嫌弃地盯着她的糊涂师父。 “也对哦。”皮卡丘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正好我也没吃,云铃儿,去给客人们做些吃的来吧。” 苏黎看了看才豆点大的云铃,脑中闪过一连串的黑暗料理,忙连连挥手道:“不不不不用了,我们不饿!”其余三人和她是一样的想法,也连声拒绝。 好在皮卡丘并不是一个爱坚持的人,只是很无奈地摊开手,说道:“那好吧。不过一起喝壶茶总不介意吧。”说着,又吩咐云铃泡茶。而后便走到正对门的案几后,席地而坐,那姿态倒是儒雅,只是跟他的一身皮卡丘睡衣不大相符。 “坐啊。你们可是我的客人,若是让你们觉得拘束了,那我这个做主人的可就过意不去了。” 苏黎四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还是各自坐了下来。不多时,云铃颤巍巍捧了白陶茶壶茶具上来,给每个人各斟了茶。苏黎捧过绘着青花的陶杯,鼻尖凑近,立刻嗅到一股沁心的香味。小抿一口,苦尽甘来,唇齿留香。苏黎慢慢品着,愈发觉得醇香,不觉嘴角上扬。她面部表情的这一连串的变化,自然都没有逃过皮卡丘的眼睛。那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子,唇边也泛起淡然的笑。 “咕咚。”苏黎听到这声响,不觉眉头一皱,他悄悄朝苏缪远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苏缪远扬着脖子一口将浓茶倒进嘴里,瞬间脸皮都皱成一团,大喊大叫:“我去,好苦啊!啊!啊!”。活该!苏黎窃笑,人项盛皓虽然平时痞子似的,但是对庄重的事情还是严肃对待,詹虽然不懂却也依样画葫芦慢慢喝,觉得苦了便不再碰,单就苏缪远毛里毛躁的,真是丢脸。 “云铃!给我水,正常的水!”苏缪远说着朝云铃扑过去,云铃吓得不轻,师父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领着苏缪远出去。 “你弟弟真是……与众不同啊。”皮卡丘讪讪笑道。苏黎一惊:“你知道他是我弟弟?” “我为什么不知道?”皮卡丘话里有话地反问道。 “……”苏黎额头三条黑线。 “那个……”詹小声开口问:“昨天,是你救了我们吗?”“嗯。”那皮卡丘简短地应了声。“那……我们现在在哪里?”詹问。“昆仑山。”依旧是简短的回答,末了皮卡丘怕他们听不懂似的又补了句:“昆仑山腹地。” “这不可能!”苏黎突然叫道。 “为什么不可能。” “昆仑山里是无人区,所有人都知道。”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大概就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那部分了。世人总以为自己无所不知,只可惜,人类最容易被这无所不知蒙蔽双眼。” 苏黎想起在浴池,融化在屋顶的雪花:“可是,没有人能做到,在如此严酷寒冷的环境中生存。” 皮卡丘挑挑眉:“我自有其办法。总之,你只要知道,待在这里,肯定有充足的热量和水源就是了。” “叮玲……”又是一阵风铃声,皮卡丘当即朝门口说道:“你终于到了,客人们等你很久了。”然后,意有所指地看向苏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越来越惨白的脸。 一个再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第四十三章 渊海重见 风掠过竹叶间,无数翠绿的细叶沙沙的细碎喑哑。围绕周身的一切,窗帷、泼茶、喑哑,刹那间静止,只能听见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门轻轻地关上,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好像隔了千万的流年,在眼前闪过。苏黎的眼中,仍是一双拥满水恍若滴下泪的桃花眼。此刻,这双眼里满是深深的惊愕。 “咳。”皮卡丘满意地看着两人的对望,恰到好处的时机轻咳了声。他这一咳非常完美,苏黎如梦醒般回过神来,随即感到一阵尴尬。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项木头,现在人就在面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每次看见那家伙就语塞,她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抑郁,咋回事啊,平时怼苏缪远不是怼得可嗨了吗! 项木头好不容易收住眼中的惊愕,眼神从苏黎脸上移到皮卡丘,质问的语气说道:“师父……” “等会儿!”皮卡丘突然打断项木头的话,接着换了种语重心长的口气,十足的长辈口吻:“徒儿啊,为师都是为你好啊……” 项木头的额头瞬间布上了一块阴云。 “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以后总跟师父这个老头子……” “停停停……”一直被忽略着的项盛皓大喊:“肉麻死了,正常点说话!” 皮卡丘奇怪地斜睨了项盛皓一眼。于是苏黎在旁介绍道:“他是项家大当家——项盛皓。” “哦?”皮卡丘的兴趣立刻被提起来,放过了对徒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谆谆教导:“项家的现任当家者么?这么年轻?” “嗯,怎么了?”项盛皓带着骄傲外加不屑地说道。 皮卡丘见状不怒反笑:“有意思。当年你爹把承影带到我这儿的时候,也正是年轻气盛的时期,转眼儿子也这么大了,又上我这里来,真是……” 在场的人闻言除了项木头都是一愣,他见过项盛皓的父亲年轻的模样?那他不是也应该一把年纪了,可是他看起来明明…… “师父!”略带责备的童音传来,原来是云铃带苏缪远喝了水回来了,云铃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师父,透露出强烈的不满和警告意味,使得皮卡丘终于明白自己犯了弥天大错,赶紧乖乖闭上嘴巴,这才使得云铃消了点气。 “哎?大哥?”苏黎听到这惊喜的一声,无奈地手撑着桌子扶额。此时项木头已经感受到了两道发亮的目光,看见苏黎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下一秒苏缪远就扑了过来:“大哥大哥!好久不见啊,你还好吧,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可想死我啦。” 项木头显然对这股殷勤劲很不适应,一时间手足无措。 “好了各位。”皮卡丘突然说道:“茶也喝了,面也见了,鄙人的寒舍虽小,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随我参观参观?” 一行人出了前厅,沿着围绕房舍的水上廊道,慢慢地散步。黑瓦青幔,清水鱼虾,苏黎一袭淡蓝衣裙,与清雅的环境辉映,更显得画中一般。“府里向来都是男人,所以只有男装,云铃儿是女儿家,她的衣服又太小,只有这身故人哦不是,我珍藏的一套戏装,能给你穿,希望你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苏缪远连声接道:“我姐她就喜欢这种调调。他们管这叫这啥,情调!” 苏黎忍不住白了苏缪远一眼。 “这是承影的房间,那是云铃的……”苏黎一时惊叹于能在昆仑山中建造这样宏伟的建筑,他们穿过栽着各式各样盛放着花朵的树木的庭院,来到了被四座宫殿包围着的高楼前。苏黎仰头一直往上看到楼顶,那完全是一件宏大的艺术品,底部和普通的宫殿无异,其上便是圆环形檐的六层塔。以黑色和红色为主,其间浮雕的形式刻了条条形态各异的金色蟠龙,张牙舞爪,各不相同。苏黎突然觉得眼熟,这些龙好像……好像和老家里那放玉的盒子上雕刻的龙一样!苏黎下意识摸了摸颈间的白玉。 “这是藏书阁。”皮卡丘看着楼前“天机知渊”的牌匾,眼神里也充满了敬畏:“里面存放着从古至今的大部分大家杰作。这世间,唯有书是不能亵渎的了。” “那……我们可以进去吗?”苏黎听说是藏书阁,心里更是好奇。 “当然。”皮卡丘上前几步打开门,儒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苏黎等人也不客气,踏进去左观右看。塔里比外观更壮阔,螺旋式的楼梯,墙上、屋中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有现代的线装书,也有楷书隶书的古籍,其中不乏古老的竹简甚至羊皮卷。 “哇塞,也太牛逼了吧!这得有几万本书了!”项盛皓感叹道。 “算了我还是出去吧。”苏缪远病怏怏地摸着额头:“我看见书就头晕。云铃,你还是再带我去一下厨房,我做点东西吃。”说着催着云铃跑了出去。 苏黎直摇头,这家伙就知道吃。她没有发现,皮卡丘率先上了二楼,詹和项盛皓使了个眼色,也悄悄地跟了上去,一时间偌大的一层只剩了苏黎和项承影。她丝毫没觉出来,望见一册被红布卷着的竹简,便伸手想取,书架对面,一只好看的手同时搭上竹简的另一端。苏黎顺着那手往上看,正好对上项承影的眼睛,心脏仿佛漏了一拍,她赶紧抽回手。这时她才发现,除了他俩,屋里没有其他人了。 空气忽然有些尴尬。项承影默默走到苏黎的身边,挨着她靠着一尘不染的书架,看来主人很喜欢这藏书阁,一直都有精心打扫。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项木头忽然出声。 怎么会来?来找你呀!但苏黎又不能真这么说,只好顾左右而言其它:“这地方书很多,环境也挺不错的,你师父也很年轻很帅嘛。” 项木头默然无语。苏黎尴尬地差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淘宝卖家秀呢? “师父他。”项木头突然开口道:“是我一生最敬重的人。” 苏黎偷瞄了眼面瘫的项木头(虽然他好像很少有不面瘫的时候),以为他要开始回忆了,没成想木头就是木头,偶然开个金口,之后就是无尽的沉默。苏黎只好率先打破沉寂:“在秦岭那会儿你怎么突然就走了。我后来去了北京项家,项盛皓那小子说你住在昆仑山……” 苏黎又瞄了眼项承影,他还是没有反应,良久,脸上闪过瞬息的清明,悄悄嘀咕了声:“师父他定是知道你们会来。” “啊?你说什么?” 项木头很认真地对苏黎说道:“上山的路设了不少机关,连我都会不小心陷入,师父想必知道是你们,不然你们绝无可能进来。” 苏黎联想到兵马俑军团,便了解了项木头话中的意思,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次在秦岭。”项承影突然带着凝重的神色说:“我必须走。” “啊?”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出生没多久,我就被托付给了师父。二十多年,一直住在这山中宅邸里。直到四个月前,师父命我下山,暗中保护一个人。”苏黎紧张地呼吸都变得沉重,项承影回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苏黎:“没错,就是你。” “至于项家,我跟他们没多大关系。” 第四十四章 这样也不错 “什么?”苏黎震惊,大哥你不是项家族的人吗? 似是读懂了苏黎的惊愕,项木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从小就在这铃月小筑长大,直到几月前,我才经师父授意下山,阻止你卷进这些事端。” “等会儿!阻止我卷进?你是指刘教授!那……那我差点被绑架那次,也是你叫人干的喽?” 项木头脸上闪过一丝歉疚。 苏黎无语扶额:“好吧,我真是服了你了。” “刘文庸那人,面善心狠,你不要被他骗了。” 苏黎很无奈地心说,正常人都会相信他比相信奇奇怪怪的你多一点好不嘞:“所以……其实你也只是奉命行事,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保护我,更不用说整件事情的始末?” 项木头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苏黎眸中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下去。闹了半天,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连项木头都一问三不知,她还能去哪处问? 见她这般失落,项木头很有些不忍,不禁说道:“或许,你可以问问我师父?” “你师父?”苏黎想到那个一身皮卡丘睡衣的年轻男子,保持深刻的怀疑态度,他能知道什么。这般年纪,当人家的师父本来就不靠谱了好吗! “你别看师父那个样子。”项木头一眼看出苏黎心中所想的:“据我所知,他已经有两千多岁了。” “什……什么!”苏黎大吃一惊,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两千多岁!这尼玛还是人吗,这是千年乌龟精吧!“不可能!人不可能活那么久!” “别人或许不行,可他不是普通人……所以,他几乎无所不知。”项木头依旧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我也曾问过他很多次关于你的事情,他却总是回避不答,要么就是自己轻轻地嘟哝一句话。” “什么话?” “下一个就是你。” 听完这句毛骨悚然的奇怪话语,苏黎感觉背后一阵寒意。她的梦中从多次出现过这句话,可是她始终没能搞懂这句话的含义。现在骤然从项木头的口中说出,而且还是复述一个千年乌龟精的话,这种感觉真的是…… “对了。”苏黎急着转移话题,脑海中突然想起来一个人:“你师父以前还有没有收过其他徒弟?” 项木头愣了愣,回答道:“我曾听师父说过,在我来之前,的确是有一个师哥,可……那毕竟是八十多年前……” “八……八十多年!”苏黎禁不住打断他,但是想想面色红润皮肤紧致的皮卡丘,那张爷活个百来岁也不算什么大事。于是她又恢复正常,简单地讲了自己在北京遇到吴三爷等人的事情,讲完之后,瞥了眼项木头,他还是一脸木然,没有任何表情,闷闷地回了句:“嗯。”苏黎刚想再聊点张爷的事,话就被生生憋了下去,妈呀,跟这家伙简直就是聊不下去,什么话题都能冷掉! 时机恰好的,皮卡丘从二楼缓缓走下来,脸上挂着暧昧的笑容看着楼下的两人:“聊得开心不?” 苏黎脸“噌”一下红起。“我去看看苏缪远。”说着脚底抹油般溜出藏书楼,一下便消失不见。 苏黎一行人在铃月小筑歇了一周有余,期间她试图找皮卡丘问话,但是皮卡丘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回答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你不要插手便好。”搞得苏黎一方面好奇心爆棚一方面又拿这个老顽童没办法。耽搁的够久了,苏黎决定,还是先回去再说。 “行,那就叫承影送你们下山吧。反正他现在心也不在我这个师父身上了对吧。”皮卡丘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苏黎一眼,搞得苏黎脸一阵红一阵黑的,跟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还有云铃儿,她毕竟是个喜热闹的孩子,这几日对他们已经建立了感情,因此很是舍不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乞求的目光很是可怜。苏缪远差点一冲动就要把她带下山,惹得项盛皓一个白眼一个白眼地翻。依依惜别过后,几人终于踏上了归途。 离开世外桃源般的铃月小筑,走不出百米,便又是白雪覆盖的嶙峋山地。艰险的环境几乎令人寸步难行,仅靠着项承影强大的辨别力在山地上踽踽前行。铃月小筑的修建,特意选在人难达之地,项承影一个人上下山都有些自顾不暇,更不用说带了一串拖油瓶(对他来说差不多就是个拖油瓶了)。因此走得很慢。苏黎这才明白怪不得皮卡丘要叫项木头带他们下山了,这要是放任他们自己下去,不死在半道上才怪!但是她又一度怀疑其实皮卡丘有更方便的办法,就像他把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上山一样,可是这个老油条就是不亲自出马!简直就是居心叵测!想着苏黎瞥了眼项木头的俊脸,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一拍,其实……这样也还不错嘛。 他们是早晨出发,一直到夜幕降临,也才走了不到一半路程,项承影领他们进了个山洞,打算在里面休息一夜。他们的帐篷早就已经葬在了冰湖当中,项承影想办法生了堆火,只能凑合着过一夜了。 走了一天很是劳累,众人皆是沉默不语。苏黎盯着火堆,盯着盯着没过多久就靠在石壁上进入了梦乡。夜很静谧,除了山洞外的风声,这一夜,甚至可以说是很平静。苏黎在睡梦里,感到有些凉意,很不舒服,不觉挪了挪身子。突然左边手臂似乎碰到个温暖的东西,一直散发着热量,苏黎似乎非常受用,皱着的眉头也舒下来。很快,她就不满足左臂的温暖了,而是挪了又挪,整个人向那温暖里一直陷下去,陷下去…… 压抑着的被弄疼的抽气声传来,男子清冽的气息扑进鼻间,半梦半醒的苏黎猛然整个清醒过来。山洞外已亮起了晨光,可以看见周身的环境,她清楚地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双好看的眼睛,带着讶异和复杂的神色盯着自己,而自己,则整个人黏在项木头怀里,两手环着他的胳膊,两个人几乎是眼对着眼,脸贴着脸的姿势! 苏黎大脑停止了几秒,血轰然冲上脑袋,瞬间羞得有种打死自己的冲动。她强装镇定地放开项木头的胳膊,往后一直挪了几米远。项木头只是一直淡淡盯着她的举动,苏黎真的很想撞墙,朝项木头尴尬的笑笑,一把把衣服拉过头顶。淡定,一定要淡定,这就是个意外。苏黎不停地暗示自己,一边用手按在拼命狂跳的心脏上。一直到天光大亮,她都不敢把衣服拿下来。 她觉得,恐怕自己再也无法直视项木头了。 接下来的路程,她不停地偷瞄项木头,项木头倒是淡定的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其实苏黎也不知道昨晚是怎么了,感觉项木头的体温,似乎比正常人……要高那么一点。但是项木头的淡定就更衬得她的偷瞄不成常。项盛皓看见苏黎鬼鬼祟祟的动作第n次以后,实在忍不住了:“你丫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干嘛做贼一样!”搞得詹和苏缪远皆是一副“我懂的”表情,苏黎的脸烧得山上的寒风都吹冷不下,她不禁怀疑最近是不是水逆了。 下山的路上,有一条接近垂直的断壁,苏黎对这种悬崖峭壁本来见怪不怪了,摔都摔下去过了,还怕啥!但是这个悬崖挂了层冰柱,极难攀爬,底下又是一片白雪覆盖的尖石,就像是天然的酷刑地,摔下去肯定没命。苏黎的小心脏还是不争气地抖了抖。 项承影当先下去,在底下护着,以防他们突然跌滑。苏黎自然是最后一个,下的时候感受到山底的冷风,手脚不禁颤抖不已。她禁不住往下看了眼,正对上项木头满含了关切的眼神,他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苏黎一个人身上,苏黎觉得他的眼神有种魔力,让人感到安全、平静,心尖似乎有什么东西暖暖的,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害怕。就是,本来就没啥的嘛,有什么是能难倒她这个不折不扣的女汉子的呢?胸中涌出一股勇气,顿时整个人镇定了不少。没错,就是这样,慢慢的就没事了。苏黎感觉到手脚的镇定,心中不禁一阵欣喜,就在她欣慰的眼神闪过头顶的悬崖时,突然震惊地宛如一道电流滑过身体,僵在了原地。 崖顶上,一双火红的眼睛,居高临下魅惑地望着她。 第四十五章 狐至风来 那眼睛本就有扰乱心智的能力,偏偏赤眼狐狸的唇边,又挂了不屑的阴冷嘲笑,宛若睥睨众生的天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苏黎一遇上那眼睛,整个人不知为何怵得发抖,手脚一阵冰凉。攀着岩壁的手也颤栗如同枝头上在风中萧瑟的枯叶。她心里警铃大作,这狐狸明明已经离去,如今又悄无声息地重新出现,还是这样一番神色,摆明了没安好心。苏黎一动不动伏在岩壁上,万分警惕地盯着白狐,很是担心它有什么动作。 就在苏黎脚下的苏缪远爬得远了,见表姐仍在原地不动,不禁好奇地冲苏黎喊道:“喂,姐,你干什么呢!快下来呀!”苏黎不语,面上佯装冷静,依旧和白狐对视,内心里祈祷,老天保佑,赶紧让这家伙离开吧。 项木头虽然离得远,但是早已看清楚崖上的状况,眉心微微一皱,随即把手伸到一侧,当即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苏缪远从上方落下,项木头一用力,稳稳地抓住他的衣服,将他提在空中。同时,巨大的下坠力使得项木头两只手青筋俱现,抓着岩壁的手差点嵌进石块里,但他的面色却丝毫不变。 “大家别怕,它不会伤人,不要看它的眼睛。”项木头淡淡的声音说道,苏黎这才松口气,挪开眼,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眼苏缪远,这家伙,原来是被吓的!苏缪远也是惊魂未定,望望身下的万丈悬崖,再看向项木头,眼神里的崇拜之情也多了一层:“大哥……”詹和项盛皓本来很好奇苏缪远的突然坠落,听了项木头的话又不敢往上看,此时见到苏缪远俱是一阵恶寒,这货真的是……一朵娇艳的奇葩啊! 果然,直到几人到崖底,那白狐只是看着他们,没有动作。待到苏黎从山崖下往上看去,已不见了白狐的踪迹。“奇怪。”苏黎不禁说道:“这狐狸老跟着我们,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失踪的,到底想干嘛。” “狐狸?”詹和项盛皓惊叫道:“你说是那只红眼狐狸?” 苏黎点点头。项木头听苏黎这么一说倒是一愣:“跟着你们?” “对啊。之前我上山的时候就跟着过了,还给了我一卷……”苏黎猛然想起那绘着女子的画卷,下意识掏自己的包。他们原本带来的包早就落在冰湖里,现在除了项承影本来就有的迷彩包,他们身上背的,都是铃月小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陈年破包,哪里还有画卷的影子,肯定是随包丢在冰湖底下了。苏黎懊恼地一拍脑袋,这说不定会是什么重要线索呢! “我说承影兄弟。”詹弱弱地问道:“你们这里的狐狸都是长这样吗……怪吓人的……” “昆仑山里有不少雪狐,长着赤眼的我不曾见过。” “你都没见过那岂不是……”詹瑟缩着,又想说些神啊妖的,一把被项盛皓打断:“stop!你其实是歪果仁,youknow?”苏黎憋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一瞬间仿佛娇艳的花朵绽放,竟是将项承影看呆了。直到苏黎的脸蛋跟红屁股似的滚烫滚烫才回过神来,然而在场的其余三人望着他们已是一副揶揄的神色。 “时……时间不早了,我们……接下去该往哪里走。”苏黎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他们此时在两段山之间的崖底,两山间的缝隙不大,峡谷且布满了锋利的碎石和冰块。但项木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便朝峡谷深处走去。大家也没有异议,都跟着他走。不知为何项承影总能给人一种安全感,他的气场,足以让任何人相信他,跟从他。不过,他自身也的确足够强大。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峡谷里,苏黎完全是依靠项木头时不时的扶护才没有摔个狗啃屎。只是项木头每扶一下,她的脸就红一遭,项盛皓就坏笑着看她一眼,她极想能够自己走稳,便用尽十八分注意力,但越是这样越是要摔,越是让项木头扶,苏黎没多时就自个儿郁闷了,什么时候自己也差不多成了个废人了?郁闷个没多久,突然天光大暗,峡谷那头刮过来一阵强劲的妖风,直卷得两边山上的雪絮到处乱飘,雪花扑到脸上,又是疼又是迷眼。苏黎当即吓得一哆嗦,莫不是起了暴风雪?“又不是冬天怎么会刮风雪?”苏黎不禁问道,然而一张嘴,就吃了一口碎雪,冻得她牙齿都差点掉。众人被这阵没来由的风吹得找不着北,哪有人管她的问题。这时,项承影一把抓住苏黎的手腕。苏黎勉强眯缝着眼,见他仍是很冷静地用手势示意所有人跟着他,然后便拽着苏黎速度极快地跑向一侧的石壁。苏黎吃了一惊,回头看其他的人,见他们都紧紧跟上,这才松了口气。果然,她还是最没用的那个。 项承影将他们带进一个山洞里,也不能说是山洞,因为那其实只能算是山壁里裂开的一条缝,仅仅够一个人坐着,要通行的话还得侧着身子,但好在也算是个能够遮蔽风雪的地方。项承影当先钻进去,一直往黑暗最深处,好留下足够的空间再塞进四个人。苏黎一直被他攥着手腕,力道不重不轻,掌心传来的温暖让她感觉到非常安心。裂缝里很黑,但是项木头依然能够辨别出方向。终于没有了恼人的风雪袭击,苏黎放下戴在头上衣服上的帽子,稍感轻松地缓口气。 就在这时,她听到黑暗中,除了外面的风声,还有一声轻微的,犹如人类睡着的打鼾声……嗯?打鼾?谁睡着了吗?苏黎一想又觉得不对,侧耳仔细听了听,却是鼾声,只是……与此同时,项木头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突然停下脚步,抓着她的手也加大了力道。 “哎呦!”“砰”的一声,苏缪远的埋怨清晰地传来:“我去!项大少爷您老能不能走路不要老停啊,可撞死我了……”“啧!”即使在黑暗中,苏黎也能想象到项盛皓龇牙咧嘴的样子。想必,他也知道不对了。然而,她无暇顾及这个,因为此刻他听到,黑暗中的鼾声骤然停止了。 苏黎听到自己的心脏快速地跳动,一行人像是僵化了一般,苏黎听到项木头缓缓拉开背包拉链的声音,更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蓦地,平地里一声炸雷声起,巨大的气场从头顶朝着他们直压过来,苏黎暗道声不好,一股腥臭味已经扑到她面前。电光火石间一抹白光闪过,苏黎觉得什么液体飞溅了一身,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哀号。犹如钢铁般坚硬的东西砸到她脚边的地上。一切,便归于了沉寂。 苏黎完全懵了,因为发生的太快,大脑完全不够用。 “谁……”一出声,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谁有手电筒没?”一句话总算划破了寂静。蓦地,眼前亮起光,却不是手电筒,她眨了好几下眼才看到项木头左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蜡烛,他的右手里拿着那把承影剑,还在滴着血。苏黎被这一幕震惊到了,继而发现自己的身上,满是黑色的污血。接着,她发现横在她和项木头之间的东西,实在忍受不住尖叫了起来。 地上躺着一具“人”的尸体,姑且把它称为人吧。因为他有人的身体和四肢,但是它的头颅,却少了大半边的皮肉,露出森森的头盖骨。它的躯体似乎正在腐烂中,但是手指甲和仅剩的头皮上的头发却长得要命。整个人就像皮包骨的瘦老头,嘴里却长了对尖利的獠牙,看着很是可怕。 项盛皓脸白地像涂了层粉,张了张干涩的嘴,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这……是什么东西?” 他身后的苏缪远和詹看不见,急得直往里挤,待看清楚之后,詹吓得差点大叫:“鬼!鬼!”苏缪远则指着地上的“鬼”,激动地喊道:“僵尸!僵尸!” “他不是僵尸。”项木头冷静地说道:“他是人。” “什么?”苏黎瞪大了双眼,原本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在项木头脸上:“它是人?” “没错。”项木头冷冷地道:“不过是代价。” 第四十六章 太岁长生 “代价?什么意思?” 项木头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的光芒:“这人我见过,痴心妄想欲得到长生,缠着师父,师父不肯,他便偷了师父的千年太岁吞吃。那太岁是神物,凡人怎么可能承受得起,到最后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我本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居然还苟活到了现在。” 苏黎心里一惊,她看了看脚边的“僵尸”,恶寒了一阵。太岁,又称肉灵芝,《本草纲目》记载:“久食,可轻身不老,延年神仙。”是古人认为的长生不老药。能活千年的植物,都快成精了吧,更别说“仙药”肉灵芝。原本她以为世间追求长生的应该只有像秦始皇那样的古代帝王,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等愚昧的人,居然吃千年的太岁肉,反正搁她自己是不敢。长生究竟有什么好处,与天同寿难道就真的那么诱惑人?究竟是自己太无欲无求还是他们都看不透?还有项木头眼中的恨意,他似乎很恨这些追求长生者,这又是为何? “啧……”突然苏黎听到一声嫌弃的咋舌声,她不解地回头看去,正好对上项盛皓极度嫌弃的眼神往自己的身上瞟。她往自己身上一看,脸刷地黑下来。怪不得刚刚感觉什么东西溅到身上,原来是那“僵尸”的血。它的血也不像血,黑糊糊的恶心死人,还散发着一股很难闻的腐烂味儿,糊了她一身。苏黎自己都想吐得要命。项盛皓和苏缪远皱着眉头,捏着鼻子,连连往身后退,想抵抗那股浓重的味道。苏黎看着他俩,突然轻笑了下,猛地朝他们俩扑过去,搞得苏缪远“花容失色”,连声大叫:“姐,姐!你别过来!” 苏黎满意地看着像被欺负的小媳妇一样缩着的项盛皓和苏缪远,转身淡定地迎上项木头无语的目光,没一会儿,她的注意力又被项木头手里的蜡烛吸引了过去。“这是……”苏黎指着那蜡烛问道。那蜡烛比一般现在的都要长,而且周身光滑,不像蜡脂,倒像是一长条玉。项木头看到她的目光,简短地解释道:“师父赠予我的人鱼烛。”苏黎惊愕,相传秦始皇陵里燃烧的就是深海人鱼做成的人鱼烛,可以烧千年而不灭。但那毕竟是传说,没想到这次真的见到了,那皮卡丘还真是厉害,千年的肉灵芝,深海人鱼烛,这家伙怎么没活成神话呢!闻到衣服上实在刺鼻的臭味,苏黎一阵不舒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项木头:“话说,这个老妖怪的血这么臭,不会有毒吧?”肯定不会,苏黎在心里回答自己,她也就随便问问,没想到下一秒她就睁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着项木头缓缓点了点头。 “不……不会吧。”苏黎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电视剧里各种毒发身亡的片段,吓得面如死灰。妈妈呀,她还不想这么早死啊!好在,她不至于失去理智:“那……那要这么解毒才行……” “解铃还须系铃人,那老鬼是吃了太岁肉才异化,自然也是要吃太岁肉解毒。” “什么!”苏黎郁闷了,刚还在想,吃千年太岁肉搁自己是不敢的呢! 詹在几人中是最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了,此刻默默听了这么久的他终于开口问道:“可是那什么什么肉,不是已经被那家伙吃了吗?” 项木头摇摇头:“太岁,肉少一片即生一片,不死不灭。所以一定还在。如此宝贵的东西,那老鬼一定不会离它太远,我们往里找,兴许会找到。”说着,他便举着手里的蜡烛,往裂缝深处走去。苏黎等人就冲着他手里的光源,也不敢离开太远,于是跳过那怪物,紧紧跟了上去。反正那家伙为人不仁,也用不着跟他客气。裂缝越往里处空间越大,最后,在尽头,出现了一个山洞。 他们走了进去,那居然是一间人工砌成的砖室,砖室低矮狭窄,空气里混杂着一股浑浊的气息,那股气息,似曾相识。砖室几乎空空如也,只在中央摆着一副棺椁。那是一副青铜镶金棺椁,看似朴实,却隐隐地透着股威严大气。苏黎见过有木的,金属做的棺椁,这用青铜做椁,可真是少见,尤其是这么荒凉的一个砖室,突然冒出来一副贵重的棺椁,这场面煞是奇怪。棺椁的一角,一块颜色墨黑,状似生肉的东西黏附在棺椁下的垫石上,棺椁里不断渗出黑色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那东西上。想必,那肉状的物体,应该就是太岁了。 “咦……”又是熟悉的一声咋舌,项盛皓远远绕过苏黎,捂着鼻子嫌弃地站在太岁前,盯着滴落的液体和黑色的太岁:“居然用尸毒滋养这东西,怪不得自己也中毒。” 尸毒?苏黎望着不停滴落的黑色液体,幻想棺椁里躺着的烂了千百年的死尸,不禁一阵反胃。这太岁浸了尸毒还能吃?就算能吃,她也吃不下去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项木头面不改色地走上前,苏黎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太岁掉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停了下来。项木头也不怕有毒,拾起那太岁翻了个面,苏黎这才看到,在那些黑色的液体没有浸染到的地方,太岁的真正颜色,是翠羽般的绿色。项木头正是将那翠色的部分割下来,递给了苏黎。苏黎怔怔看着手中的翠绿色植物薄膜一样的肉片,好像也没有那么膈应了,塞进嘴里嚼也没嚼就吞下去。隔了好一会儿,苏缪远弱弱地凑上来问:“姐,你感觉怎么样?” “好像……好像不是那么臭了。你有没有觉得。” 苏缪远耸了耸鼻子,立马伸手捂住:“呕……哪有?” 苏黎冲他笑笑:“我骗你的。”苏缪远拔腿就跑到砖室门口猛吸气,苏黎乐得差点笑岔气。不过,这太岁肉毕竟是上好的药材,苏黎的确感觉体内神清气爽,轻飘飘的有种清爽的感觉。 “此地不宜久留。”项木头见苏黎没事,便立刻说道:“这里估计是那老鬼的老巢,风雪来的诡异,我们还是暂且离开。外面的石缝也可以躲风雪。” “风雪来的诡异跟这儿有什么关系?”项盛皓不以为然地随口说道:“这里就一口棺材,难道那里面的家伙会起来不成?”他话刚说完,青铜棺突然剧烈地抖动,里面不知什么东西敲击在棺材上,“轰隆”“轰隆”打雷般沉闷的声响,震得整个砖室都抖动不已。苏黎心里凉了一大截,又遇上什么东西了,她怨恨地瞪了项盛皓一眼,在心里直骂他乌鸦嘴。 “快跑!”项木头简单明了地吐出两个字,死死地盯住即将被蛮力打开的棺椁。项盛皓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把离门边最近的苏缪远和詹推出去:“赶紧离开!”说完,他看向苏黎。苏黎也反应过来,抬腿想往门口跑,然而她的腿刚动,突然一个东西拽住她的脚腕,苏黎来不及喊,就已经失去平衡,直扑向砖室的墙。她的身体重重撞在墙上,却没有预想的弹回去,而是宛如被墙吸收了一般陷了进去,又坠入了一个往地底的通道。苏黎这才喊出来,叫声回荡在通道里。一路滑下去很久,苏黎才最终重重跌在了什么东西上面,脑袋一晃,失去了知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苏黎一睁眼,便见到了摇曳的烛光。有一瞬她想不起来刚刚经历了什么,只觉得脑子很乱,稍一动弹,便浑身酸痛。她咬牙撑起身体,四下里看去,陷进墙内跌入通道的记忆涌回来,她看到周身的光景,脸色变得煞白。 她躺在青铜做成的莲花台上,青砖墓室,半开的大门足以窥见外面的光景,一条墓道,燃着两排黯淡的烛火。 第四十七章 似曾相识 这……这不是梦里出现过的场景吗?苏黎汗毛直竖,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卷进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里来,却莫名其妙在梦里来到这个墓里。她还记得在当时的梦境中,莲花台上躺着画轴上的蓝衣女子,她后来醒过来还对她讲了一句话:“下一个就是你。” 苏黎慌忙从莲花台里爬出来,墓室和梦境里出现的一模一样,她跑下台阶,惊恐地看着四周密闭的空间。她是被拉进来的吗?是谁做的?她记得当时明明和其他人一块儿在山缝里的那间墓室,可是这里……明显是地下。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定格在唯一能够通往外界的虚掩的门。她朝门走去,透过缝隙,她可以望见外面,也和梦到过的一样,是一条长长的墓道,只是在梦中,她是从外面走来,而现在,她需要从墓里走出去。 大门很厚重,苏黎费了好大劲才打开足够一个人通过的空隙,挤了出去。踏上墓道里的青砖,苏黎又闻到了曾经闻到过的浑浊的空气,怪不得当时进山缝间的墓室时会觉得空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大约就是在梦中感受过的。可是那毕竟只是梦境,而现在,她再现实中来到这里,却有同样的感受,难不成自己真的来过这里?这也未免太天方夜谭了吧! 墓道里虽然有烛光,但仍然望不见远处的路。不知道那边是什么,苏黎心想,在梦里自己没去过那儿,不管了,反正一个人被弄到这鬼地方来,是生是死都没保障,过去看一眼总没关系吧,万一就找到出去的路了呢?苏黎这样想着,便顺着墓道一路往前走去。墓道很安静,苏黎听着自己的鞋子敲打地砖的声音,踢踏、踢踏,明明没有风,四周的烛火却不停摇曳,忽短忽长,这样的环境最是使人害怕。苏黎的心跳不禁加快,恍惚中她好像听见身后有人的脚步声,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她觉得背上一阵凉意,慌忙加快脚步。 好不容易走到墓道的尽头,苏黎却一下子泄了气。她的眼前是一扇和刚刚那间墓室一模一样的大门,连花纹都跟粘贴复制一般。也许那门后会有惊喜呢?苏黎这样鼓励自己,就去推那扇大门。然而,门就像黏在一起了一样,任凭苏黎使尽浑身的气力,都不能撼动那门一点点。苏黎脸挣成了猴屁股,气力都花光了,只好靠在门上喘息。怎么办,门打不开。苏黎仰头看着门顶,这门少说有个千百斤,她身上什么工具也没有,只有人肉力气一个,怎么可能拗得过这个冷冰冰的门?好在人苏黎不是个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死脑筋,前路不通,走个回头路也不是不可以。于是乎苏黎又照着原路返回,离开前还愤愤地踹了门一脚。这次,她选择跑回去,等到了原来躺着的墓室,苏黎傻眼了。门自己关上了!她懵了,刚刚明明记得自己把它打开的呀!她下意识地去推,这次门倒是很轻松地推开了,但是墓室里却变了一个样。 本来的墓室,只有一座莲花台和几座人俑,但是现在的门后,却意外地出现了她在秦岭高云村见到的破落房屋和街道!苏黎愣了两秒,吓得尖叫,转身便往墓道上跑,她真的怀疑自己是撞鬼了!浑浑噩噩地,她又跑到了打不开的墓道那边的门前,此时,门是打开的状态,苏黎只往瞥了一眼,就愣在了当场。门后有两样东西,狐仙祠里的女人雕像和摆放青铜人俑的乐楼!而地上,密密麻麻地散落着狐仙祠悬挂的包着液体的布偶。那些液体的厉害,苏黎是领教过的,没有多想的,她转身就欲离开。抬腿间,什么东西抱住了她的小腿,她下意识地往脚上看,正对上一张布偶狞笑的脸。惨白的面庞,墨涂的五官,嘴角牵扯出极度诡异的笑容,那布娃娃臃肿的双手环抱上她的腿,好像要将她拖入深渊。苏黎往门后的地上一看,所有的布偶都像人一般站立起来,颤颤巍巍、密密麻麻地往她缓缓地走去,走去…… 苏黎惨叫出声,一脚踹飞了腿上的布偶,那布偶飞出去,摔在墙上,它体内那种不知名的液体顿时喷溅出来,腐蚀了一大块砖墙。而那些布偶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完全不受影响,仍然慢悠悠地朝她伸开手,苏黎觉得自己以后恐怕再也不敢直视布娃娃了。她想也没想撒开腿就跑,在墓道的中央,她喘息着停下看了眼身后,布娃娃的行动能力慢,还不能跟上她,苏黎心知这个地方诡异,即使跑到了原先呆的墓室,打开门还不知道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在等着她。所以她干脆不跑回去,而只是在墓道里四处张望,寻找方法。墙上的烛台似乎还算牢固,苏黎到离自己最近的烛台边,攀着烛台想使自己的脚脱离地面,那些布娃娃应该是不会爬墙的吧,就跟没有思想的兵马俑军队一样。 她的脚刚刚脱离地面,突然不远处墓道顶的一片墙砖“砰”一声飞出来,狠狠砸在地板上,震得苏黎一阵耳鸣。不一会儿,从墙砖脱落的洞里钻出来一个人的脑袋。 “詹!”苏黎惊喜地叫道,此刻看见詹就跟看见救世主一样。 詹看见她,也露出欣喜的神色:“小黎,快到这里来!” 苏黎连忙跳下来,几步跑到詹下方,詹轻松地把她拉上了洞里,她这才看到,他们此时在一个洞里,所有人都在。 “姐!”苏黎刚钻进洞里,苏缪远就激动地扑上来。苏黎嫌弃地把他甩到一边,心有余悸地朝洞口往下看,她猜的没错,布偶不会爬墙,那些布娃娃就像蹒跚学步的小孩子,连成排诡异地笑着经过,那副场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苏黎的手突然被小心地抬起,她的注意顿时被吸引了回来。一抬眼,便是一双充满担忧的眼。苏黎的呼吸突然变得不平稳。 项木头仔细地检查苏黎有没有受伤,苏黎则是心里涌出一万个好奇,不由地盯着他的眼睛追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苏缪远抢着接过话头:“我跟你说姐,大哥可厉害了,他找到了你掉下来的通道,顺着旁边打了个盗洞,一路追到这儿,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刚好挖到你身边。” 盗洞?苏黎的嘴角抽了抽。她紧接着想到掉下来前躁动的棺材,连忙紧张地问:“那老妖怪墓室里的那个棺材呢?里面没蹿出什么来吧……” 这次换詹不淡定了:“别说了……那里边……跑出来个白毛怪!可吓死个人……”苏缪远连忙接着说话:“不过还好大哥厉害,那家伙已经给解决了。”苏黎这才注意到项木头的衣服撕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出身上结实的肌肉,苏黎摸了摸鼻子,佯装淡定地移开眼神。 项木头确认苏黎没有受伤以后,才跟众人提议道:“这里甚是诡异,我们尽快离开。”项木头是领头者,他的话对他们而言基本就是圣旨,苏黎也就把刚刚受的惊吓压住,一行人都沿着盗洞往来时的路爬,项木头打头,苏黎紧随其后,然后依次是苏缪远,詹,项盛皓殿后。还未爬出去多远,苏黎看到前边的项木头突然停下来,身形明显一僵。 “怎么了?”她忙问道。 项木头不说话,空气沉默了许久,苏黎疑惑地望了眼身后的苏缪远,苏缪远耸耸肩表示他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么多人堵在盗洞里,上不能上,苏黎很难受,心里也担心项木头,什么都不管了,一下子压到项木头的背上,不客气地按下他的脑袋,往前面看去。只见前方的盗洞,被一块青铜死死堵住。他们的前路被封住了。 苏黎一脸懵逼,项木头的实力她是知道的,不可能让石块啊什么的有掉下来堵住路的机会,这青铜也不可能是自己长了脚跑进来的,可是这突然出现的,也未免太奇怪了吧。而且,有什么东西怪怪的,好像……好像是……苏黎下意识一低头,眼前一张放大的精致的脸。她的脸几乎就贴在项木头的脸前,他呼出的气息扑在苏黎的脸上,痒痒的。苏黎大脑“嗡”一声,一片空白,呆呆地愣了好几秒,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连忙往后退,却没想到她的身后就是坚实的土壁,于是乎她的后脑勺华丽丽地挨了一砸,顿时巨大的痛感撞得她眼冒金星。 “啊!”苏黎惨嚎了声,然后她紧接着就后悔这声嚎了,因为下一刻项木头就立刻伸手护住她的后脑勺,相当于把她往自己身上抱上去。苏黎想象不到苏缪远的表情,也不敢想象,自己默默地一拱一拱,溜回到原来的位置。 就这些光景,项盛皓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冲前面喊道:“喂,前面的!你们是在生小孩吗?要不要再久一点啊!” 第四十八章 桃之夭夭 苏黎囧,其余的人都不说话,她只好接道:“前面的路堵住了……” “什么!”项盛皓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过来,苏黎隔着两个人都能感受到他浓浓的怒气:“你们搞的什么破事!这破洞又不是马桶,怎么说堵就堵啊!” 苏黎无语,项盛皓这形容的,搞得他们就是一坨粑粑似的…… “好了好了别说了。”詹估计是听不下去了,出来进行日常打圆场:“还是想想现在我们怎么办吧。”苏黎默默点头,现在他们这不上不下的状态……还真有点尴尬。 “嘿嘿嘿……项老弟你去哪儿……我又没说你,你是生气还是怎么的?别别别,回来!”詹的呼唤突然传来。苏黎觉得奇怪,俯下头问:“詹,怎么了?” “项老弟……项老弟他……这里怎么突然多出了一条岔路……刚刚还没有的……” “什么?你说清楚点。”苏黎越发奇怪。 “啊呀!”苏缪远惊叫了一声,苏黎望见自家表弟伸长了脖子往詹那边看,一边诧异地评论:“真的耶!这边真的多了一条路!”说着,身形一闪,进入了突然出现的盗洞内:“这个洞大!”苏黎看见蹲在不远处一脸懵比的詹,詹指了指岔路,说:“项老弟和苏老弟都进去了。” 话音刚落,苏缪远探出一个头来激动地喊:“喂喂喂,那家伙一直往洞那头走了!”苏黎一惊,到苏缪远身边往里看,果然,那边隐约晃动的,是项盛皓的身影。苏黎扯开嗓子连吼两声,项盛皓压根没有丝毫的停顿,奇怪,苏黎心想,项盛皓一向是除项木头外的几人中最稳重,实力最强的一个,不可能因为詹一句不轻不重的话置气,抛开他们,钻到一个突然出现的洞里。她脑子里突然出现了秦岭里死去的小陈,大脑猛地抽搐了一下,她可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死去了。尤其是项盛皓和交集甚少的小陈不一样,他也算是苏黎的朋友。 “怎么办?”苏黎回身问项木头,人都是这样,有一个强的人在身边,就会下意识去求助于他。 项木头想了想,只简短的说了一个字:“追。”苏缪远倒是很兴奋,语调上扬回道:“好嘞!”屁颠屁颠地朝项盛皓追过去,于是一行人紧跟着鱼贯而入。 项盛皓始终不紧不慢地在众人前面,无论他们行进快或慢,他从头到尾跟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既不会让他们追上,也不会使他们跟丢,这就让苏黎更加确信,项盛皓是被控制的。控制他的人似乎是想引他们去什么地方,搞不好堵在盗洞里的青铜也是那人搞的鬼。不过,就算前面是陷阱,他们也必须去闯一闯,毕竟人命关天。 约摸爬了有一个小时,洞的前方有光线照进来,大约是到尽头了。苏黎却很不明白,看来这洞也是能离开地面的,那就是说没有什么陷阱啊阴谋啊,难道自己想错了?那个躲在幕后的人其实是大善者,只是想给他们指一条生路? 项盛皓的身影已经消失,出了洞口了,他们赶忙跟上,苏黎满脑袋雾水钻出洞口,霎那间,被震得说不出话来。洞口外,漫山遍野满是妖冶的桃花,繁盛的粉色,落花朵朵纷飞,如同一块粉霞的云雾,而他们,就在这云雾里,馥郁的花香能将人迷醉。 “这这这……”除了苏黎以外,所有人都是一脸难以置信,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记得……桃花好像不是现在开的吧……”然而,他们的面前的的确确是树树盛放的桃花。 苏黎仰面看天上,正午强烈的阳光刺得她只能半睁着眼,然而她还是望见了,穹顶之上,不是蔚蓝的天空,而是砖块垒成的屋顶!那阳光并非是阳光,而是散发着强烈光芒的圆珠!他们,还是在地下!这是一间巨大到和地面上铃月小筑差不多面积的地下空间! 一片桃花落下,擦过苏黎的头发,她追着花瓣轻轻飞落在脚边,再抬头望去时,片片桃花纷纷扬扬洒落在她身边,下了场艳丽的雨般,她情不自禁地摊开手掌,一朵花瓣落在她的掌心,她看着那花瓣,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突然,她的脑中阵阵抽痛,好像涌进了什么遗忘许久的东西,但是始终不能真切地想起。那种感觉很痛苦,苏黎捂着脑袋,忍痛咬牙,剧烈的疼痛差点将她击倒。一双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苏黎瞥见了那双手的掌心,她飞快地将那双手抓住。左手手掌那一片桃花型的印记灼痛了苏黎的双眼,也灼痛了她脑海深处渺渺苍凉的记忆。 她缓缓看向手掌的主人——项木头,某个人的影像逐渐清晰,和面前的项木头重合在一起。她的眼中升起一层水雾。 “喂!你们快看!”苏缪远突然喊道。苏黎吓了一跳,立刻从魔怔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原来,不远处的一株桃花树下,项盛皓神情呆滞地站着,他的身旁卧着几只雪白的狐狸,它们之中体型最大的一只,眼睛血红血红的,正是那只再熟悉不过的赤眼雪狐。苏黎了然,项盛皓想必就是被这只狐狸迷了心智,引他们来了这里。苏黎苦笑,他们五个人居然都被一只狐狸给耍了,这狐狸可真的是成了精的吧! 赤眼雪狐看穿了苏黎的想法,悠然起身,倒转身体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它身边的狐狸也纷纷跟随它起身离去,同样的,项盛皓也调头离开。 “喂喂喂,它们……”詹颤抖着手指着一人几狐的背影,问道:“我们……要跟上去吗?” 苏黎话也不说,放开项木头的手一脸焦急地追赶上去。穿过簇簇盛放的桃花枝丛,足足追出去许久,桃林中央漏出一块空地,一条细细的溪水不知道从何处漫来,穿过空地,其上架着一条光洁无瑕的白玉桥。桥的那边,是一间茅草盖成的小房,这场面倒是很有诗情画意。 那白狐踏上玉桥,回首望着苏黎。苏黎猛然停下,项盛皓也停在桥下,恢复了神志,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诡异的桃林中,差点跳了起来:“我tm……这是哪啊!” 白狐往桥那边去了,苏黎没时间理项盛皓,直接踏上玉桥。项木头等人随后赶来,项盛皓还一脸懵比地一直在问:“我在哪儿?”苏缪远毫不客气地“啪啪”两巴掌呼在他脸上,趁着项盛皓还没来得及发作,非常严肃地说道:“你被狐狸精勾引了,我帮你清醒清醒!”项盛皓哪吃得了这个亏,反应过来以后也不管苏缪远说的对不对,直接上手,惹得两人又打起来。詹连忙又上前劝这俩幼稚的家伙。项木头穿过玉桥,只见苏黎傻愣愣地站在茅草屋前。他几步跑到苏黎的身边,正欲问她怎么了,透过茅屋打开的门,望见里面挂的一幅绸缎做成的画,顿时没了声响。画上,一个穿着淡蓝色曲裾的清丽女子,唇角泛着淡淡的微笑,一枝艳丽的桃花爬进画的一角,灼灼芳华。那件淡蓝色的古裙,他是见过的,师父的故人之物,苏黎刚入铃月小筑时穿在身上的。而那女子,再加上这漫野的桃花……他看了眼身边连嘴唇都变成白色的苏黎,看不出想法。 “居然还没想起来,我还以为有多痴情,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茅屋背后,走出一个身穿玄黑长袍的男子,那男子大约有三十来岁,长得丰清俊朗,周身环绕着令人难以轻视的威严气势。然而他的眉眼之间,始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奸邪之感,使他的样貌,蒙上了一层缺憾。 男子朝苏黎走过来,赤眼白狐温顺地伏在他的脚边,他望着苏黎的眼睛好半晌,复又开口:“你当真……什么都不知?” 几乎是下意识的,项木头向前半步,将苏黎挡在身后,防备地看着神秘的男子。 “别担心。”男子淡淡地笑道:“在这世上,你该防任何人,都不用防一个早已不问世事的人。” “你是谁?”苏黎双唇颤抖地像风中萧瑟的树叶。 那男子仍然挂着淡然的笑,他的眼,深不见底,使人看不懂他心里的想法:“那你……又是谁?” 苏黎心里一抖,几欲晕倒。 “不过也对,若是活了几十年,突然回忆起了前世的经历,能淡然接受的,也不可能有几个。” “前……前世?”苏黎忽然觉得事情在往她不能接受的方向发展。 “够了!”平地一声怒叱。 “师父。”苏黎看到,桃花林里走出来两人,皮卡丘和云铃儿。只是皮卡丘换下了一身卡通睡衣,穿上和玄黑长袍的男子差不多样式的青色古装,倒很是仙风道骨,皮卡丘一脸的怒容,冲着玄黑长袍的男子就是一顿骂:“姓赵的,你别闲吃萝卜淡操心!都过去了两千多年,你就不能乖乖待在一边不要介入吗?” 第四十九章 浮出水面 身着玄黑袍的男子不急不恼地缓缓说道:“我可从来都没有要介入的意思,何况桃灼公主什么都没想起来,你就这么突然窜出来指责。我好歹是你师兄,这么做会不会太不合礼数了,蒙桀师弟?” “啊呸!”蒙桀一听“师兄”这两个字就咬牙:“你早就被逐出师门了,师兄?哼,就你那恬不知耻的样,少给师父蒙羞!你说你不想介入,那本来公主日子过得好好的,你干嘛故意引人找到第一尊青铜人俑,干嘛拿来公主的画像,带他们到这间墓室里来?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我看你就是喜欢游戏别人的人生罢了!” 蒙桀气得脸红脖子粗,忍不住说了一大段话,惹得云铃儿不断偷眼瞧他。苏黎的头痛已经恢复了正常,此刻她终于能够冷静下来思考,但是这番话里的信息量之巨大,苏黎几乎消化不及。皮卡丘的真名叫蒙桀,眼前的黑袍男是他的师兄?那他不是项木头的……师叔!等会儿,桃灼公主又是谁?历史上好像没有这个公主吧,而且照他话里的意思,墙上的画像里画的便是公主,而符合他说的公主的条件的……好像……就只有自己吧! 苏黎实在忍不住要在风中凌乱。 玄黑袍男子挂着不可捉摸的笑,说道:“没想到啊,蒙恬一介武夫,生个儿子却是聪明伶俐。” 蒙恬!!!什么情况! 回想起父亲含冤枉死的场景,蒙桀望着面前间接的杀父仇人,再也不能淡定,一双泛着血丝的眼露出凶狠的光茫,像要将黑袍男子生吞活剥了似的。 黑袍男子却对他的仇恨视而不见,甚至带些嘲讽地转身,面向墙上的画像徐徐说:“真是个美人儿啊,如果不是那老头,长大了又是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好,那这次,我不操控人生。”他的目光转向苏黎:“我由公主自己选择。是忘记,过普通人的生活,还是带着不可磨灭的记忆,痛苦地活。” 苏黎心狠狠一颤。 “赵高!你到底想做什么!”蒙桀情绪彻底失控,几乎是吼出来的。 赵高?看着黑袍男子带着奸诈的神色,苏黎隐隐感觉,自己离真相不远了。 手心忽然一暖,项木头的大手牵着她,她抬头,望着项木头的眼,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力量。 “告诉我真相。”苏黎对上黑袍男子玩味的神情,坚定地说道。 “不!不可以!”蒙桀慌乱地喊道。 黑袍男子脸上出现惊愕的神色,他活在世间两千年了,对人类,他早已看透,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苏黎不会做了解实情的打算。毕竟,做为普通的大学生活着,总比带着一身烟消云散了几千年的回忆而活着轻松,何况,这些记忆并不美好。 “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不是吗。我不想逃避着过一辈子。”何况事情发展到现在,实在太复杂,总得有个了结才行吧。 “可是……”蒙桀还想再劝,却被云铃儿一把拉住袖子:“师父,苏黎姐姐既然做出决定,必然是有她的道理,你还是尊重她的想法吧。” 苏黎连忙点点头,还不忘调侃:“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蒙桀没办法,只好叹口气,不说话。 “好。”黑袍男子也只是惊诧了一霎那,苏黎出乎意料地愿意知道真相,倒使得事情更加有趣了,这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吗?几千年了,除了看戏,他也没有什么感兴趣的,而现在这出好戏,才刚刚登场。于是,他掏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对苏黎说道:“吃了它,你过去的记忆便会和你现在的身体相融合,但是药效因人而异,看我引导了你这么久你还没想起来的样子,接下来你可能得花些时间慢慢一点点回想。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先把大概的事情告诉你。我不知道的,我师弟也可以补充。”说完,朝蒙桀得意地望了一眼,遭到蒙桀狠狠的一记白眼。 苏黎下定决心,捏起黑色的药丸吞下去,药丸入口即化开来,随着血液流通身体每一个角落,苏黎却并未有刚刚头痛欲裂之感,想必药效得慢慢发挥。 “说吧。”苏黎干脆拉着项木头一屁股坐到地上,小脸写满庄重。 黑袍男子又是一愣,愣完想说话,苏黎突然从地上蹦起来:“你等等。”接着跑上玉桥,不多时,连同詹拽着两人过来。是已经打虚脱的苏缪远和项盛皓,这两人打得忘乎所以,竟然连他们这边这么大的波动都无暇顾及。 “砰”苏黎转眼一看,项盛皓和詹已经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你……”苏黎不解地看着黑袍男子。 “和你的过往无关的人,没资格知道。” 苏黎无奈地叹口气,苏缪远却是一脸懵比地看着面前牛气哄哄的黑袍男子,良久,才冒出一句:“你谁啊?”还没等赵高说话,云铃儿开心地跑过来:“苏缪远哥哥!”于是苏缪远更懵比地看云铃儿:“云铃?你啥时候来的?” 苏黎无语地盯了盯他脸上被打肿的青紫:“合着你打架还真打得挺专心致志的哈。”苏缪远懵,苏黎也不管他,只是说道:“你听着吧。”便坐下不理他了。 黑袍男子也不想多废口舌,因此只是淡淡瞟了苏缪远一眼,便徐徐地开口。可他那神情却像是一位暮年的老人,在回忆自己年轻时的种种,罪恶的,或是懊悔的:“一切事情的开端,恐怕得追溯到我十七岁那年。那时我年少轻狂,我发誓要出人头地,就在那年,我遇到了我师父徐福,他是九尾狐神后裔——上古时期,在人类未出现之前,曾有过一段天神时代,这个不说也罢。总之师父教我诸多知识、道法,其中最神秘也是最禁忌的便是长生术。后来嬴政也找过他索要长生,他只是胡诌一通,说什么要造船往东海寻仙山,把那老头唬得团团转,最后他带着那船自个儿逍遥快活去了。蒙桀就是他游船归来,继我之后收的徒弟。” “之后我便进了秦宫,为了唬那老头开心,换取功名利禄,我就教了他一计,那其实是重生之法,但是机率也极低。那老头果然很看重我,命我建了四尊青铜俑,将此计刻在其上,放置在不同的四处。以吸引后人,不成想那老头儿极想要长生,他儿子却坚信什么天行有道,拼命劝老头,结果老头一气之下就给他流放到边疆去了。” “后来的情况,历史上也有记载,你应该了解,没错,我下令杀了扶苏和蒙恬,把胡亥推上皇帝的宝座。不过像扶苏秦国大公子的聪明智谋,怎么可能任我宰割,他的确自杀了,但是他早之前就暗中利用他舅舅昌平君和项燕的关系,为他自己的后代谋了个强大的后盾。这个后盾,就是现在的项家。再加上蒙恬的后代,这两支精良队伍的后裔足以保护他嬴家血脉的安全,不被人所利用。” “你是不是奇怪他为什么千方百计要保护住自己的后代,那是我的主意,用你们嬴氏的正统血脉来开启秦始皇陵,助他重生,而他的正统后世,扶苏公子,只有唯一的一个女儿——桃灼公主。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扶苏爱极了他的女儿,明知道嬴政老儿的主意,但还是想尽办法保住她的命,将她托付给项家蒙家,迁至深山,隐姓埋名。” “你,苏家,你们便是扶苏的后代,是嬴氏血脉的唯一继承者。你脖子上的玉佩,就是扶苏赠给桃灼公主的。古物往往具有灵性,这玉佩承载了桃灼公主的爱、恨、过往,而现在,它被你佩戴着,日积月累中,它给了你桃灼公主的气息和记忆,所以现在的你,就是桃灼!” 苏黎听得心惊不已,她实在难以想象,自己居然是鼎鼎有名的秦始皇的后代!这也太夸张了!不过扶苏和秦始皇父子之间居然玩心计玩这么深,果然投生在皇家不是什么好事!扶苏也是厉害了,几千年的事都能安排地好好的,突然莫名心疼项家和蒙家……然而自己之前的疑问,现在也是一一地解开了。鬼音山的画上乐楼等的建造者是赵高,他的师父既然是什么狐神后裔,那狐仙祠和当地流传的狐仙传说也正常。画中后半部分拯救村民的侠客,不是蒙桀便是项家后裔,也不难猜测。 就是这关系错综复杂的……实在是……苏黎在心中再梳理了一遍,就是说赵高从徐福那里知道了长生术,忽悠了秦始皇。秦始皇造好陵墓等待重生,给后世抛下四个青铜俑的线索,扶苏则联合蒙家、项家,保护桃灼公主的后代。几十年前,赵高引诱刘文庸找到青铜俑,勾起他的欲望,而青铜俑一出现,项家立即活动,“创造”了项木头这个“保镖”,因为她是扶苏后代,刘文庸千方百计找到她,把她卷进了这些事情里……等会儿,怎么……越想越复杂了? “那个……弱弱地问一句。”苏缪远听了半天,忽然插嘴道:“我在你说的这些……乱糟糟的故事里,演的是谁?” 第五十章 露出真面目 赵高幽幽看了他一眼,道:“你也是嬴氏血脉,只不过不是正统而已。” 苏缪远无语。合着现代不是正统,古代也不是,他不禁脸上三条黑线。 赵高讲述完一切以后,望着屋里的画像,手一挥,画轴就落在了他的掌心。他走到项承影面前,把画像递给他,道:“这画本来就是你的,现在,物归原主吧。” 项木头愣愣地接过画像,却是朝着它发呆。赵高潇洒地挥袖转身,苏黎只听清朗的声音回荡:“故事讲完了,我该走了。世事无常,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不多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妖冶的桃花之中。 苏黎醒过神来,只觉得做了场梦,什么都不真切。 “哎呦!”苏黎看向旁边,原来是詹和项盛皓醒了过来。项盛皓捂着后脑勺,刚睁开眼睛就冲着苏缪远大喊:“你tm的打不过就打晕我,卑鄙小人!”苏缪远冷冷地哼一声:“你自己晕过去的,还怪我?”“你!”眼看两人又有要打起来的趋势,云铃儿小小的身躯挡在了二人中央:“你们俩别吵了!我们要快些跟师父离开这里!”插着腰的样子,颇有些小鬼头的架势。 这时,蒙桀也过了来:“云铃儿说的对,这里满是丹气,闻多了对身体伤害极深,还是快些离开的好。你们随我来。”说完,便朝着小溪走去。 苏缪远和项盛皓这才愤愤地互瞪了会,就此作罢。苏黎也拽了愣愣的项木头跟着蒙桀,至于詹,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摸着后脑勺就跟在苏黎后边。 众人沿着小溪一路穿过桃林,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墓门,蒙桀熟练地按下门上的暗格机关,墓门随之开启。面前出现了一条向上的长长阶梯,走完阶梯,苏黎发现,他们已经快要出昆仑山境了。 “好了。”蒙桀转身道:“承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他会带你们下山。我们就此别过吧。告辞!”说完,蒙桀转身就想拉着云铃走。 “等一下!”苏黎忙唤道。 蒙桀停下脚步,偏过头,似在等她说话。 “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我不知道,一切都是天意。” 苏黎闻言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失落。 “不要太相信赵高,扶苏公子、我父亲还有桃灼公主,都是被他害死的,他告诉你这些事,定然会有阴谋。”蒙桀突然说道。 “那……”苏黎不禁问道:“那个种满桃花的墓室,是桃灼公主的吧?” 一阵沉默。苏黎吸了口气补道:“你说的故人,就是桃灼公主对不对?她死了以后,你照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修建了这个墓室,是吗?” “唉……”面前人一声沉重的叹息,苏黎一惊:“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还像以前那样聪明。”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踏步,消失在了远处。 苏黎心里不觉涌起了千般情绪,他刚刚说的话,不像是对她苏黎,倒像是对桃灼公主说的。有这样一个好朋友,桃灼公主真是幸福,不过,她苏黎今世就是苏黎,即便拥有桃灼公主的记忆,那也都是过去。大约自己是心态好,所以才那么坦然吧,苏黎心想。 “你们这……”项盛皓突然从后凑上来,把苏黎吓了一跳:“你们这神神叨叨的,在说什么呢?” 苏黎瞟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晚了,你没机会知道了。” “你……”项盛皓正要“发火”,苏缪远大喊一句:“姐!”语气里满是焦急,苏黎望见他变色的脸,顿时注意到一阵螺旋桨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黑点出现在天边。 糟糕!苏黎瞬间想到了刘教授。“不好,我们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躲?干啥要躲?”项盛皓不解地问。 苏黎正想解释,转眼两辆直升机就飞了过来,在他们不远处慢慢地降落。大风吹得他们险些扑倒在地。 项木头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最强,此时已经将苏黎挡在了身后。 直升机舱门缓缓打开,果然,刘教授和小灵从飞机上下了来,另一辆直升机里,则冲下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外国人。那群外国人刚下飞机,就训练有素地端着枪,将他们包围住。 “喂喂喂,什么情况!这里不是中国吗?枪支违法的啊!”项盛皓不禁喊出声。 苏黎只有呵呵了,有钱人怕过谁?你们项家恐怕也不会管什么违法犯纪的吧! “小黎,别来无恙啊。”刘教授依然还是神清气爽地站着,儒雅地说道。若不是这么多人拿枪指着苏黎,她恐怕还以为这是普通的寒暄问候呢。 “刘教授看来过的不错嘛,闲的慌了,还学电视剧里玩什么拿枪威胁。”苏黎尽量保持冷静的语气说道。 “什么?”刘教授注意到一旁的詹,脸色一变:“詹?” 詹仍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的确,在所有的事情里,他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牵扯,也知道的最少的人:“刘教授,您这是……搞什么呢?” “你还没看出来?当然是绑架威胁撕票啦!难不成拿枪指着你请你去喝下午茶?”苏缪远忍不住说道。 “詹。”刘教授脸黑得可怕:“没想到你跟他们在一块儿,那我可不能轻饶你了。不过……” “你若是能跟我,我倒是可以放过你一命。” “啊?”詹的确是宇宙第一傻白甜,到这时还没反应过来:“你们……不是一起的吗……而且,小黎很好呀……”苏黎都快要被詹的蠢劲逗哭了。 刘教授摇摇头,眼神转移到苏黎身上。这时,项木头不动声色地把苏黎往自己身后又藏了藏。刘教授注意到了项木头:“是你?你可坏了我不少好事……正好,所有人都在,那今天我就新账旧账一并算!” “你有什么账可算的!”苏黎听到这不着边的话,气极:“分明就是你利欲熏心,意图长生,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贪念过重,小心自食其果!” 刘教授猛然一愣,随即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看来你进了趟昆仑山,倒是知道了不少真相。那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现在马上跟我去秦始皇陵,找到永生的秘密……” “我呸!我干嘛要帮你做有违天道的事情!” 刘教授温和的神情突然变化,整张脸黑下,竟一下子变得很可怕,如同一头发怒的野兽,他冷笑一声,说道:“你若是不跟我去,婷忆她……” 苏黎心里一惊,话也说不利索:“你……你要对婷忆做什么!她可是你的亲侄女!” “所以,我也不想我的好侄女,会出什么事啊……” 苏黎气得浑身颤抖,此刻在苏黎的眼中,刘教授简直就是世间最可怕,最恶心的怪物! “好。”苏黎死死咬着下嘴唇,直至尝到一股血腥味,她才狠狠的咬牙说道:“我跟你去。” “什么!”苏缪远和项盛皓几乎同时叫出来。项木头也回头惊讶地望着她。 苏缪远着急的说道:“姐,你别听他的,你去了,肯定会有危险的!” “不。”苏黎摇头:“婷忆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让她出事。” 说完,她抬头对上项木头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在他手臂上拧了下,她知道,刘教授要的是自己这个嬴氏血脉来开启秦始皇陵,得到永生,而她一旦离开,刘教授肯定不会放过其他人,她相信项木头的实力,可以救所有人。只是现在不能明说,只是希望项木头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吧。 好在,项木头很快就了解她的顾虑,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苏黎放心的笑了笑,往刘教授那里走去:“我可以跟你走,不过你得放了婷忆和他们所有人。” “这是自然。”刘教授挥挥手,小灵立刻上前将苏黎押上直升机,待刘教授进去之后,直升机缓缓启动,升上天空。 苏黎透过窗户,看着下面被一圈枪包围着的人越来越远,项木头那双好看的眼睛也越来越模糊,她的泪水再也憋不住,簌簌地从眼睛里滚落。 她的前世里,也有一双这样遥远而模糊的眼睛。 第五十一章 前世今生 “公主,您该起来洗漱了!”年轻的婢女垂手恭敬地站在青纱罗帐,金丝绿帛的软榻边,轻声地如同哄着调皮的孩儿似的细言哄道。 帐里小小的身影动了动,嘴里是熟睡中被吵醒的不满的嘟哝声:“蒹葭,还早着呢,让我再睡会儿呗。” 蒹葭带着嗔怪的笑意继续道:“公主,平日里赖床倒也罢了,可今日公子带来的侍卫即要入府,若是您不去,怕是又要挨公子一顿骂。” 帐里的小人吃吃笑了:“父亲才不会舍得真骂我呢。再说了,区区一个侍卫,凭什么要我们都去迎接。” 蒹葭闻言不禁皱眉:“公主,这个侍卫非同一般,公子极其看重他,您还是听奴婢一句,早些起来吧。”蒹葭年纪虽不大,却是从小时起便看着桃夭长大,因此说话很有些乳母的威严。 桃夭见磨不过她,不情不愿地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蒹葭见状放心地笑道:“公主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给公主准备热水洗漱。”说着便退了出去。 一只白皙如同嫩藕的小手撩起青纱帐,随即,一张带着稚气的秀丽脸庞露出帐外,小心地望着蒹葭离开的房门。 “啪哒。”窗户突然打开,少年隽勇的脸出现在窗外,那少年望见桃夭兴奋地低喊道:“姐!” 桃夭认得,那是三公子的儿子,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情同亲弟的——沐远。 “姐。”沐远着急地朝桃夭招手:“快出来呀。” 桃夭眼珠一转,心知这家伙肯定早过来,在门外听到了一切,江湖救急来了,遂掀开被子,披散着乱糟糟的头发便跑到窗边,三下两下攀上窗沿,跳了出去。 沐远是看得目瞪口呆:“姐,你啥时候瞒着我练的飞檐走壁?身手矫健啊!” 桃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听蒹葭的声音已经逐渐靠近了:“公主,您可以准备洗漱了。”桃夭大吃一惊,推着沐远就慌乱地就往庭院里跑去:“快快快,别被发现了。” 蒹葭走到帐前,唤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动静,心下大惊,忙掀开青纱,榻上哪有公主的影子,当下气得几欲晕倒:“来人哪,公主又跑了,马上去把公主找回来!” 守在屋外的婢女侍卫非常淡定地回答:“是!”随后匆匆散去。 另一边,桃夭沐远没跑多久,便听到了侍卫逼近的脚步声,想必已经发现他们了。 桃夭大惊失色,沐远见状连忙说道:“姐,你往左边跑,我去引开他们!”桃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立刻就头也不回地往左首边的步廊跑去。沐远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唉,怎么我就摊上这样的姐了呢。”随即转身迎着侍卫来的方向而去。 “叮铃……”风铃声传入桃夭的耳中。清晨的阳光,洒在庭院里火红色的石榴与娇艳的桃花上。桃夭身上淡蓝色的襦裙,随着风吹动,衣袂盛开成一朵蓝色的莲花。 “公主在那里!”桃夭往后看,只见一群侍女们已经发现了她,纷纷呼唤着,向她追来。 “糟糕。”桃夭暗道声不好,继续往步廊那头跑去。就在这时,她望见长廊的那头,迎面走来一个披着盔甲的少年,如女子般无可挑剔的五官,面容却挂着生人勿近的清冷,一身黑灰色的盔甲意气风发,显出少年郎特有的英气。 她一时看得呆了,竟停下脚步,身后的侍女立刻追上,却不敢多做什么,只好伏倒在她的身后请求:“公主,跟我们回去吧。”她却是始终带着茫然的恐惧盯着那一身甲胄的少年擦肩而过。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风,花枝落瓣,桃花的粉色和石榴的火红纷纷扬扬散在风中,像是绮丽的春日,又像是燃烧的火焰。少年的身影隐在灿烂的阳光里,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桃夭最后的视线中,蒹葭匆忙地从远处跑过来,看见一身甲胄的少年,惊恐地后退行了一礼,待那少年淡漠地离去,这才松了口气,走到她跟前,面有愠色:“公主,别闹了,跟奴婢回去。”桃夭呆呆愣愣地,也不知道怎么被蒹葭拽回了房中,洗漱穿戴完毕,这才往父亲屋中请安。 书房里,一位身着素绸长裾,腰佩白璧,面若冠玉,温文尔雅,气比仙君的男子跪坐于长木案几前,手捧着一卷竹简,正闲雅地看着。桃夭一看见案几前那儒雅无比的父亲,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作为帝都第一大公子,父亲不仅学富五车,文勇双全,待人也是温柔善良,再加上自己是他唯一的女儿,那可真谓是极尽宠溺。和父亲相处,永远是如沐春风。 这样想着,桃夭如燕子一般飞也似的跳到父亲身边:“父亲!” 扶苏放下手中的竹简,宠爱地摸摸躺倒在身边的女儿:“听说,你今早又不听话了。” 桃夭这才想起早上逃跑的事情,“噌”一下坐起,慌乱地解释道:“那是我昨夜做了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早上有些起不来,所以……”桃夭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沐远呢?” 扶苏依然是温柔地笑着:“他呀,三弟领去打板子了。” “啊……”桃夭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失落地瘫下身子:“父亲你怎么这样,夭儿又欠他一个人情了。” “你呀。”扶苏的眼中,不经意地闪过一丝阴郁:“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真让我放不下心。” 桃夭听到这话,惊得一颤:“父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桃夭还是小孩子,父亲也要一直保护我啊!” 扶苏摇摇头:“女儿家总有一天要出嫁,父亲怎么能一直保护你呢?” “父亲……”桃夭忽然觉得,今天的父亲有些不同寻常。 “好了。”扶苏的脸上果然一反常态的严肃:“夭儿,你是陛下的孙女,帝都的公主,你知道世间有多少人在觊觎你的性命吗?” “我……” “此次回郢都县,有个人。”扶苏向着门外唤了声:“甘郢。”一身甲胄的帅气少年应声走进来,桃夭不觉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她早晨在步廊里遇见的少年吗? “甘郢,接下来,你便是桃夭公主的侍卫,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保护她,哪怕献出你的生命!”扶苏皱着眉说道。 少年跪在地上,振振有声地应道:“是!” 桃夭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少年,阳光从雕花的窗格间漏进来,此时天真浪漫的她不知道,接下来竟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而她所珍惜的一切,终有一天,竟会全部毁去。 第五十二章 十八世子 眨眼已至暮春,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令人昏睡的温暖与安逸。被战争荼毒已久的帝国子民,在度过了一个欣欣向荣的春季后,竟也有了一丝丝天下安宁的错觉。然而不知为何,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总能嗅到一股异样的味道。 “什么?父亲又进宫了!”桃夭惊诧地望着父亲书房前的侍从叫道。侍从恭敬地垂着头,无声应答。桃夭又是疑惑又是无端生起了闷气,那个横眉冷脸的祖父陛下那么凶,笑起来都跟哭似的,自己在宫里连片刻都呆不下去,可父亲近日居然都是一早便去了宫中,至深夜才归,真不知道向来温润的父亲是怎么才受得了陛下的坏脾气的。 “哼,坏陛下。”桃夭以人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地嘀咕一声,转过身欲走。刚抬脚,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来。桃夭吓得差点心脏骤停,一个回旋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险些撞上背后的侍女们。 侍女们一时慌得乱作一团,桃夭虽然急着想走,却根本没法迈开腿。待她们终于冷静下来,退至两侧,那道颀长的身影已经半跪在了她的面前。 “公主,时辰已到,请您速至清阁。”朗朗清音甚是好听,但桃夭的脸色却跟吞了只苍蝇一样难看。自父亲把甘郢带回来之后,奇怪的举动就没少过,除了将清阁辟为她的专属学堂,每日学习医术古籍之外,甚至还令甘郢教她练武,督促她学习。甘郢可不是怜香惜玉的货,桃夭被折腾地够惨,可向父亲哭诉,父亲却一改平时对她的宠溺,反而还批评她懒散成性、骄纵任性云云。这样,她就更是拿甘郢没辙了。 桃夭自上而下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年丰朗的眉眼,叹了口气,怏怏地说道:“我知道了,走吧。”说着一百个不情愿地小步小步往清阁的方向挪去。少年站起身,望着桃夭哀怨无比的背影,冷漠的宛若雕塑的脸上,竟缓缓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嘶——”周遭的侍女只觉得那笑明媚如光,直闪得眼睛都花了,纷纷倒吸了一口气。桃夭诧异地回头看去,少年依然是一幅冷然的神情,侍女们却已经晃得心神荡漾,怔怔地都回不过神来。桃夭嘴角扯了扯,三两步奔到侍女们面前,捏起指头在每个人额头上弹过去:“看什么看,羞不羞,羞不羞……”“啊……公主,疼……”“疼什么疼,走!”接着便恢复了往常的速度,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公主等等。”引得一众侍女连忙惊叫着追了上去。 “脉有阴阳,知阳者知阴,知阴者知阳。凡阳有五,五五二十五阳……”春日的阳光懒懒地洒在捧着竹简的小人儿身上,桃夭渐渐地泛起了春困,脑袋耷拉着耷拉着,慢慢垂下去,垂下去…… 一处幽暗的石室,她躺在雕刻精美的青铜莲花包裹着的水晶棺中,“吱呀——”沉重的石门打开,一个衣着怪异的女孩走了进来。她朝着水晶棺走来,一步一步踏上青铜做的阶梯……猛然惊醒,桃夭的心“砰砰”狂跳,她瞧了一眼四周,还是熟悉的清阁,熟悉的九头蛇灯,黑纱帷帐,面前令人头疼的医书仍摊开着,脸上生疼生疼的,是竹简硌出的印记。 桃夭长舒了口气,随即心想,这几日果然是太累了,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还做了这么奇怪的梦。忽而,她又觉得不对。甘郢呢?他应该会叫醒自己的呀。她四处看去,都没有甘郢的影子,想着,她朝跪侍两旁的侍女问道:“甘侍卫去哪儿了?” 侍女回道:“甘侍卫见公主睡着了,嘱咐奴婢别吵醒公主,便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嗯?这么好心?桃夭心念一动,一个想法在脑子里酝酿而成。接着,她端正身子,对两个侍女吩咐道:“我口渴了,你们两个,去沏壶茶来。记住,要用楚地的茶叶。” “诺。”两个侍女不敢怠慢,起身离开了清阁。两人刚拉上房门,只见屋里的人“噌”一下弹起来,拉开窗户,轻车熟路地跳了出去——桃夭公主又逃跑了! 一路出了公子府,桃夭才松了口气。“不过现在……该去哪儿呢?”桃夭嘀咕着,犯起了难:“宫中肯定是不想去的,去街市的话这身装扮肯定会被认出来……有了,去三公子那里吧!也不知道沐远那小子挨了这么多板子的屁股好了没有。”这个决定一做出来桃夭就觉得非常完美,于是风风火火地冲到了不远处的三公子府邸。因为经常私下和沐远调皮捣蛋,两人都在各自的府上搞了条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密道”,桃夭顺利地到了沐远的卧房。 “沐远,你的伤好了……没……”推开房门,桃夭便愣住了,沐远并不在屋内,桃夭的面前,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人明明还在初露锋芒的年纪,浑身上下却不断泄出一股别样的难以掩藏的骄傲和霸气。随着屋门的打开,一双妖冶的异瞳落在桃夭的身上,瞳孔里的阴翳冷得桃夭一个哆嗦,这个眼神让她想起了她最惧怕的一个人——她的祖父,皇帝陛下。 “十……十八世子!”桃夭结结巴巴地念道。没错,面前这个人,就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小儿子,帝国唯一一个可以威胁到父亲长子之位的皇子——胡亥。 胡亥望着桃夭轻轻一笑:“原来是大公子的女儿桃夭啊,也来看沐远?”明明是普通的客套,但是玩味的眼神却令桃夭不寒而栗。虽然她向来不喜政事,但关于这个十八世子和父亲的事也是知道的,十八世子颇受皇帝陛下宠爱,父亲帝国继承人的位置又久久没有陛下明确的肯定,外人早已在传,陛下其实是想把帝国传给胡亥,至于胡亥,恐怕早有了夺权之心。沐远向来和胡亥没什么交集,生性暴虐的他总不可能是好心泛滥了来看望,想必是为了拉拢三公子吧。那自己作为最大的竞争对手,大公子的女儿,岂不是自己送上门……想到这,桃夭不禁叫苦连连,父亲说的一点儿没错,现在自己怕是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随意乱跑了。 胡亥望见桃夭苍白的脸色,眼里的阴翳更甚了一层:“你怕我?” “我……”桃夭根本说不出话来,若是说不怕,她自己都不信。 “公子。”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身着暗青长袍的男子穿过桃夭走进来。桃夭看见,胡亥身上原本不可一世的气焰顿时收了回去,恭敬地对来人颔首:“老师。”老师?桃夭诧异地望着走进来的人,那男子大约三十岁,长得丰清俊朗,眉眼之间,萦绕着和胡亥如出一辙的阴翳,颇有奸邪之感。不愧是师生,桃夭不禁心想。 那个被称作老师的人不经意地望了眼桃夭,也不知道是不是桃夭的错觉,他的眼里竟划过一丝诧异和不解。随即,他毕恭毕敬地向桃夭行了一礼:“原来是桃夭公主,在下中车府令赵高,见过公主殿下。” “中车府令……”这么年轻?桃夭正欲说话,只听门外一阵嘈杂之声。 “你是哪里来的野猴,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随便打人还有理吗!” “我……我就打你怎么样!” 接着传来一阵哼哼哈嘿的厮打声,赵高和胡亥皆是一愣,桃夭嘴角抽了抽,打架的两人中有一个声音她很熟悉,那是沐远的声音。 “住手!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随之,三公子的声音传来,厮打声立刻停止,没过一会儿,沐远就被提溜着进了屋内,扔到了床上。“臭小子,受伤了还这么精神,想挨板子不成!”沐远一脸委屈样缩在床上:“是他拿石头砸我……”这时,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男孩走了进来,听见这话,撇嘴道:“我是往草丛里扔的,谁知道里面会钻出来个人……” “你……”沐远刚要发火,立刻被三公子喝了回去:“闭嘴!”三公子一回身,却看见了桃夭:“桃夭公主,你怎么来了?” “姐!”沐远看见桃夭,眼睛一亮,就要下床,被三公子一个眼神杀了回去,桃夭只好走到床边。三公子又忙向胡亥赔礼:“沐远顽劣,十八弟见笑了。” 胡亥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道:“沐远可真是放荡不羁,在草丛里小解。”三公子脸上一红,又瞪了沐远一眼,这小子八成是想避着十八世子,结果没想到……真是蠢透顶。 “也没有啦,那还不是十八世子家的侍卫太厉害了嘛。”沐远倒是没皮没脸地嘀咕道。 “我叫你闭嘴!”沐远委屈地闭上嘴巴,却是满脸的不甘心。他瞪着那侍卫,那侍卫瞪着他,俩人看着对方的眼神,都跟吃人的老虎似的。 “咳咳……”忽然,桃夭轻咳了声:“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沐远,我改天再来看你啊。” “等会儿姐……”沐远还没说完,桃夭已经跳脚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此时她想的是,离这个可怕的十八世子越远越好。今日是运气好,莫名其妙地解了围,可是腿到现在,也还是虚软的。 沿着府中的大路没走多远,身后,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公主请留步。”她还未来得及多想,暗青的长袍挡在了她身前。 第五十三章 有关长生 赵高俯视着面前一张小脸惨白的女孩,年轻的脸上却浮现出苍老的智者才有的洞穿一切的神情。“想不到,事情居然能够变得如此有趣……”赵高自顾自地喃喃说道。他在这个小女孩身上看到的事情,非常地……有意思。 赵高伸出手,缓缓抚上桃夭乌亮的黑发,手指轻捻,玩弄着游丝般的发端:“公主你……可否想知道日后之事?” “日后?”桃夭瞪大了眼睛望着赵高,后者依然是浅笑着,眼瞳中泛着异样的光芒,带着致命的吸引力。桃夭望着望着,渐渐地陷进了那乌黑的墨色深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不停地飘荡在脑海之中:“你想知道今后将会发生的事吗?你想知道今后将会发生的事吗……” “我……”想。想字还未说出口,却见眼前白影一闪,赵高的身影退出了十几米外,下一刻身前站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甘郢!”桃夭当即恢复了正常,惊叫道。 赵高的脸上丝毫没有惊讶或是惶恐的表情,相反,他看了看浑身戒备的甘郢,复又看了看被紧紧护在身后的桃夭,眼里的兴味更浓:“又是一个有趣的人哪……” 甘郢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说道:“你最好待远一点。”明明是平静的口吻,别人听来却更觉得不寒而栗。桃夭担忧地盯着甘郢的背影,十八世子本就难惹,他的老师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甘郢毕竟只是一个公主身边的侍卫,恐怕……她再一次后悔今日的逃跑了。 出人意料的是,赵高只是端详了他们二人一番,便甩甩袖子,仿佛没事人一般堪堪走远了。见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院子里的假山后,桃夭这才松了口气。 “你……”她刚想问甘郢是怎么知道她再这里的,却见甘郢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喂喂,你等等我,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回府的路上,甘郢始终都没有再理过桃夭,许是因为她的逃跑而生气了吧。桃夭郁闷地想,明明自己才是公主,想去哪里不是都是自己的自由吗?怎么最后他还摆起架子来了。桃夭越想越生气,索性也不去理他了。 刚回到府邸,蒹葭便焦急地冲过来,拉走桃夭左看右看:“公主,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啊?”桃夭一脸奇怪的神情:“蒹葭,你怎么知道我遇到危险了?”蒹葭见自家主子全须全尾的,先松了口气,继而说道:“午时甘侍卫发现你不见了,连忙带着府上的人出去找,后来听三公子家去集市上置办食材的厨工说看见你往三公子府上去了。偏偏今天十八世子带了中车府令去看望沐远公子,甘侍卫猜测你有危险,马上就去了三公子府。怎么样公主,你没有遇到十八世子吧?” 因为父亲善良仁爱的关系,府上的贴身侍卫婢女们打小都学过字法章句,颇有些识人善判的能力的,所以蒹葭知道许多桃夭也不足为奇,只是随意地应了句:“哦,遇见了呀,不过他没做什么,倒是他的老师奇奇怪怪的。” “什么?中车府令大人?”蒹葭却是大惊失色的神情。 “是啊,怎么了?”桃夭看到蒹葭的脸色,更觉得好奇。 蒹葭又拉着桃夭看了一圈,真的确定没有事才放下心来,接着神神秘秘地看了眼四周,这才用略带责备的口吻悄声说道:“公主,这个府令大人,您以后还是少跟他接触的好。” “咦,为什么?” 蒹葭面色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道:“这也是我从清泽那里听来的。”清泽是父亲最信任的贴身侍卫,往常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清泽会从父亲那里听来,但是不可能说出去,也只有对她最信任的蒹葭不一样。“宫里都在传,中车府令大人是狐妖之子。” “啊!”桃夭不觉遭受到了冲击:“狐妖?” 蒹葭点点头:“相传,府令大人未入宫时,只是小山村里面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多年前,那个山村遭受狐妖之灾,一夜之间全村人尽数被屠杀,只有府令大人一人存活下山,据说他的身边还伴着一只红眼睛的白狐……而且,陛下之所以会如此重用他,还命他做十八世子的老师,是因为他知道长生之术!” “长生!”桃夭愣了,她知道她的祖父,皇帝陛下极为追求长生,甚至还打造了一只船给徐福去东海寻找传说中的仙山,以寻找长生不老药。 “这个中车府令,就是徐福的徒弟,徐福没有找到仙药回来,皇帝陛下就听从了府令大人的方法获得长生,具体的方法无人可知,只知道有四尊秘密藏起来的青铜像。别看府令大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其实他只比皇帝陛下小一岁,此时已是不惑之年了!” 桃夭一阵晕眩,怪不得总觉得这个赵高怪怪的,那照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的意思,莫非他能预知日后之事!桃夭不能想象,同时,她对蒹葭也不能想象:“蒹葭,你知道的事情,会不会太多了。” 蒹葭无奈地笑笑,她今日的确不知不觉中说的有点太多了,没办法,她现在已经把公主当作自己的女儿来看待了,又怎么藏得住秘密?只不过大公子把她安排到公主身边,可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个能干的侍女。“公主,您今后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你不知道,甘侍卫可着急了,差点把都城都翻了过来。”蒹葭看似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 果然,一提到甘郢,桃夭的注意力就立刻被转移走了:“哼。”她冷哼一声,嘟囔道:“想要我立刻就原谅他,不可能!”说完,也不管甘郢有没有真的得罪她,就大踏步奔往了自己房间。 - “出去,都给我出去!”甘郢刚走近公主的房门,一册厚重的竹简伴随着愤怒的吼叫从门里飞了出来,不一会儿,好几个惊慌失措的婢女们尖叫着跑出来,从他身边掠过,直跑到庭院深处。他朝门里小心地探了一眼,女孩披散着头发,拼命挥舞着双臂,想要赶走试图靠近她的婢女们,活脱脱一个疯婆子样。蒹葭站在一侧,满脸担忧而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甘郢叹了一口气,已经十多天了,起初二人还只是冷战,刻意互相避着不见面,哪怕见了面,也权当没有看见对方,直到,不久前的那场变故。先是都城有儒生诋毁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一怒之下坑杀了上百名儒生,并烧毁了所有除医卜筮之外的书籍,再是不忍生灵涂炭的大公子上书反对,结果皇帝陛下气极之下竟将大公子贬至了上郡。 消息一出,公主只觉五雷轰顶。多日未见,父亲回府后却连话也来不及跟她说一句,便被匆匆遣走。桃夭的母亲早逝,从小便依赖父亲的她一时如同失去了整个世界,一连几日待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暴躁异常。 桃夭还在泄愤似的发脾气,眼角却瞥见熟悉的人影踏进了房内,顿时更是气甚,抓起手边的灯盏就扔了过去:“滚,出去!”甘郢手轻轻一抬,灯盏就被打飞出去,“咚”一声撞到了墙上。他眉头紧皱起来,大踏步朝桃夭走了过去。 桃夭眼见他越走越近,不禁心焦起来。“别过来!”她大声叫喊着,抓起什么东西就扔出去,却尽数被挡住,甘郢的脚步依然不紧不慢,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没一会儿,桃夭的面前便被一道坚实的身影掩盖住。“啊!”桃夭伸手便欲打,甘郢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她乱挥的双手,一把将她按倒在坐榻上。周围的婢女皆是一阵惊呼:“公主!” “闹够了没有!”责备的低吼令桃夭一瞬便清醒了过来,她迷茫地瞪着甘郢,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疼……”桃夭挣了挣被紧紧攥住的手,清瘦苍白的小脸疼得扭曲起来。甘郢见状胸口没来由地一阵疼痛,连忙放开了她,站起身。 “公主,你已过总角之年,便不再是小孩子,身为帝国大公子的女儿,你要面临的还很多,今后万不可再耍小孩子性子。”四周的婢女听得冷汗直冒,甘郢这是在……教训公主!公主哪里受得了啊! 果然,桃夭垂着头,突然间肩膀止不住地抽搐,大滴大滴的泪水掉落在坐榻上。甘郢却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公主从小受大公子的保护,万事无忧。公子让公主读书练武,就是为了公主今后不至于没有能力自保。可是如今大公子出事,公主却只会发脾气。公主,你若是再不长大,有什么能力保护你自己,保护大公子?” 向来惜字如金的甘郢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还是胆大包天训斥公主的话,话音刚落,一时间周围静得只能听见婢女提心吊胆的呼吸声和桃夭的抽泣声。甘郢也不动,就看着桃夭尽情地流泪。不知过了多久,桃夭缓缓抬起头,眼角还残留着泪水,但是眼里却绽放出从未见过的灿烂光芒,那光让甘郢一瞬惊得愣住了。桃夭站起身,动作缓慢地仿佛抽尽了所有气力,良久,她开口,嘶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说道:“甘郢,教我练武。” 侍女们长出了一口气,劫后余生般地小声窃喜。但此时,甘郢已听不见任何声音,在他的面前,瘦削憔悴的娇小女孩儿,正绽放出奇异的夺目光芒,犹如春日里冉冉盛开的桃花,惊艳了整个帝都的春季! 第五十四章 桃夭画像 偌大的庭院正中,桃花树上挂着残败的花朵。风扬起时,稀稀落落的花瓣飘在青草繁盛的地上,也有几片落在淡蓝色的襦裙袖口。衣袖擦着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剑柄,锋利的剑闪着刺目的阳光。光影划过,剑随着女子的舞动,飒飒掠过空中,每一个动作都矫健无暇,出手的每一击都凌厉无比。远远望去,庭院中仿佛舞起了一道蓝色的旋风,致命的风。 突然,女子踢起脚边的一颗石子,轻巧的剑一挥舞,石子以迅疾的速度飞往庭院的围墙上。“哎……哎呀!”“咚!”围墙外一声熟悉的重物落地声传来,桃夭忍不住得意地噗嗤一笑,她走到墙根,抬头笑道:“看来最近某人不调皮,是想改做一回梁上君子啊。怎么样,从梁上打下来的感觉,舒服不?”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没过一会儿,围墙上头露出来一个人的脑袋,哀怨地看着桃夭:“姐,你下手可太狠了吧。你看我这俊俏的额头上,都给你打出一个包了。” 桃夭歪嘴:“俊俏的额头?” 沐远兀自摸摸额头,闻言愣了愣:“好像说法不对……哎呀这不重要啦,总之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毁我容,你要赔我!” “那是谁做贼似的趴在墙头偷窥啊?”桃夭一句话哽得沐远半天说不出话来,桃夭又责备似的哼了声:“又不是不让你看我练武,给我下来!” “哦……我还不是怕你一个不小心直接扎死我啊……”沐远嘟哝着,自从大公子被贬往上郡后,姐就变了很多,不仅医术剑术突飞猛进,而且行事思考都不同于以往,他有些害怕,他觉得现在的姐就像一个陌生人,姐身上逐渐充斥的王者气质,让他感到很不安。 桃夭此时自然不知自家弟弟复杂的心理过程,她只看着沐远吃力地翻到围墙靠里的一边,试探地缓缓探下脚,手攀着墙顶,企图爬下高高的围墙。她似乎知道等一下会发生似的默默退后了几步。果然,没一会儿,沐远的手便脱了力,“啊!”伴随着一声尖叫,沐远脸朝地重重地砸在了庭院里的草地上。 “呜呜呜……”良久,沐远抬起头来,一张脸哭丧着,沾了泥土,狼狈不堪。桃夭正弯腰去看沐远,望见他的脸,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沐远,你那英俊的额头上现在不只有包,还有土了!” “哼,姐,你就知道欺负我!”沐远愤愤地站起身,正欲“拂袖怒去”,墙外一道黑色的身影干净利落地一个飞跃,潇洒地翻过围墙,稳稳落在墙内。 “谁?”那人刚刚落地,桃夭的剑已抵到他的脖子上。那人看清是桃夭,脸上现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桃夭顿觉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等等等等……”刚刚想离开的沐远慌忙转了个身,就去拦桃夭的剑:“他……他是我的新跟班,项晟。” “他好像是……”桃夭绞尽脑汁,突然忆起:“他不是那日十八世子的侍卫!”桃夭被这个发现吓了一跳,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向沐远。 沐远被桃夭瞪得小心脏一抖,忙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我已经向……向十八世子把他……要了过来了,他现在是我的跟班。” “哼。”话音刚落,项晟冷笑了一声,轻蔑地瞥了沐远一眼。沐远见状瞪大眼睛挥拳做了个欲打的手势。桃夭看了看项晟,又看了看沐远:“你确定……侍卫也可以随便要?” 沐远眨巴眨巴眼睛,脑袋捣蒜似的点了个不停:“项晟是楚将后裔,不是心甘情愿跟的十八世子,要不然我怎么要的到他的。我发誓,绝对不会有问题!” 桃夭半信半疑地放下手中的剑,继而又抬起来去托沐远的下巴,吓得沐远连忙举手投降:“姐,你干嘛啊!谋杀亲弟啊!”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你不是讨厌他的吗!” “啊……这个嘛……不打不相识嘛……” 桃夭闻言表示无语地挑眉,沐远讨好地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咻”一声,桃夭手中的剑回了鞘。沐远大大地出了口气,既而看到一脸不爽的项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指着项晟的鼻子冲到他面前:“我不是让你在外边等的吗?你进来干嘛!” 项晟面无表情地回道:“身手好,自然想进哪儿进哪儿。”言下之意,沐远的身手太差了。 桃夭忍不住笑出了声,沐远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忍住打他的冲动,回头愤然望一眼桃夭,桃夭立刻假装一幅“我啥也没看见”的样子看天看地。沐远气得大哭:“我不跟你们玩了!”说完跳脚奔走了。 “喂。”桃夭对着项晟,下巴点点远去的沐远,揶揄道:“你家主子生气了,哄哄去。” 项晟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谁承认他是我主子。”脸臭是臭了点,可还是乖乖地朝着沐远离开的方向走去了。瞬时,庭院深深,又只剩桃夭一人。桃夭望着两个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桃花渐落,像极了多年前的那段场景。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暮春,她初见到沐远,他还是个孤僻寡言的小屁孩,皇家的孩子自小便利益分明,三公子不甚受陛下喜爱,便牵累着沐远在众多皇家子弟里也备受欺负。那日,诸多兄弟姐妹们在庭院里做游戏,她望见沐远蹲在桃树下,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小狗。“别怕,我跟你玩。”她走过去,对他这样说,他抬起头来,眼睛里似乎有光。从那以后,他们成了关系最好的姐弟。 “姐,我以后一定会一直保护你的!”桃夭记得他说这话时的样子,眼神里充满着信任。沐远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内心由于小时候的关系多疑善忌,轻易不会相信别人,可是她看到,他与项晟虽然吵吵闹闹,可眼神里竟也是充满信任的。她不知道他们两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关系这么好,但愿,项晟能够值得他的信任吧。 “公主!”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时,蒹葭已经跑到了她的面前,手上拿了一小片羊皮卷:“大公子的信!” “父亲的信?”桃夭吃了一惊:“快给我看看。” 桃夭抢过羊皮卷拆开来着急地看完,眉头就深锁了起来。 “怎么了,公主?”蒹葭小心地问道。 桃夭叹了口气:“父亲说他在军中托蒙将军的照顾一切都好,只是甚为挂念我。”在如此艰苦的军中能一切都好?反正桃夭是不信。 “那……公主需不需要即刻回信?” “回啊!”沐远简直跟幽灵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蹿了回来,身后跟着项晟,突然从桃夭背后冒出,吓了桃夭一大跳。 “沐远,你吓死我了!” 沐远吐了吐舌头:“姐,你不就是觉得大公子挂念你,你却不能去见他,感到难过吗?简单啊,你画张画像寄去不就好了!” 蒹葭闻言大喜:“沐远公子说的对,公主,我这就去请画师来!” “等等。”桃夭狐疑地上下看了圈沐远:“你今天不对啊,怎么,有什么阴谋?” “我……我这能有什么阴谋啊,我这不是为我最心爱的姐姐,分忧解难嘛。” “滚滚滚……恶心死人。”桃夭嫌弃地把沐远往项晟身边推了推:“还是送你吧,这家伙我不要也罢。” “什么不要也罢……等会儿姐你听我说,甘郢很会画画,他的画功,都可以抵得上帝都最好的画师了!”沐远说着拼命给蒹葭使脸色。蒹葭当即明了,行了一礼道:“蒹葭这就去请甘郢侍卫过来。” “哎你小子怎么知道甘郢会画画……哎等等……”桃夭刚想阻止,沐远一把拽过桃夭:“等什么等啊姐,你快去洗漱洗漱,待会儿给你画得美美的!” “我……”桃夭稀里糊涂地洗漱了一番,太阳还未西落,她就又被拉到庭院中。那里,画板和卷稿已经摆起,甘郢身着白裳坐在画板前,脱去盔甲的他少了几分戾气,倒成了温润的翩翩公子哥。如第一次见面那般,桃夭又有些走了神,甘郢从画板上抬起眼来,正和桃夭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桃夭看见,甘郢竟然轻轻地笑了一下。桃夭的心猛然间不受控制地扑通乱跳起来。 “别看了!来,姐,你就站这儿!”沐远把桃夭拉到桃树底下:“站着别动!甘郢哥,我来啦!”接着兴冲冲地跑到甘郢身边,在画板上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地一顿指手画脚。 桃夭静静地站着,也不知道画了多久,夕阳逐渐染红了天际,又逐渐落下,在那一抹最灿烂的残阳出现之际,最后一笔终于完成了。“搞定!姐,你快看。”沐远高兴地直接把画板搬到桃夭面前, 素色绸缎上,绘着一个身穿淡蓝色曲裾,抿唇含笑的女子,一枝艳丽的桃花爬进画的一角,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盛开的桃花是我让甘郢哥画的,好看吧。” “嗯……好看。” 桃夭笑望着沐远兴奋地去拽靠在墙角一脸冷漠的项晟,然后被华丽丽地嫌弃,一旁的甘郢难得地始终笑而不语,灿烂的晚霞辉映,一切都显得格外美好。桃夭攥着绸缎的手,微不可见地捏紧。 第五十四章 桃夭画像 偌大的庭院正中,桃花树上挂着残败的花朵。风扬起时,稀稀落落的花瓣飘在青草繁盛的地上,也有几片落在淡蓝色的襦裙袖口。衣袖擦着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剑柄,锋利的剑闪着刺目的阳光。光影划过,剑随着女子的舞动,飒飒掠过空中,每一个动作都矫健无暇,出手的每一击都凌厉无比。远远望去,庭院中仿佛舞起了一道蓝色的旋风,致命的风。 突然,女子踢起脚边的一颗石子,轻巧的剑一挥舞,石子以迅疾的速度飞往庭院的围墙上。“哎……哎呀!”“咚!”围墙外一声熟悉的重物落地声传来,桃夭忍不住得意地噗嗤一笑,她走到墙根,抬头笑道:“看来最近某人不调皮,是想改做一回梁上君子啊。怎么样,从梁上打下来的感觉,舒服不?”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没过一会儿,围墙上头露出来一个人的脑袋,哀怨地看着桃夭:“姐,你下手可太狠了吧。你看我这俊俏的额头上,都给你打出一个包了。” 桃夭歪嘴:“俊俏的额头?” 沐远兀自摸摸额头,闻言愣了愣:“好像说法不对……哎呀这不重要啦,总之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毁我容,你要赔我!” “那是谁做贼似的趴在墙头偷窥啊?”桃夭一句话哽得沐远半天说不出话来,桃夭又责备似的哼了声:“又不是不让你看我练武,给我下来!” “哦……我还不是怕你一个不小心直接扎死我啊……”沐远嘟哝着,自从大公子被贬往上郡后,姐就变了很多,不仅医术剑术突飞猛进,而且行事思考都不同于以往,他有些害怕,他觉得现在的姐就像一个陌生人,姐身上逐渐充斥的王者气质,让他感到很不安。 桃夭此时自然不知自家弟弟复杂的心理过程,她只看着沐远吃力地翻到围墙靠里的一边,试探地缓缓探下脚,手攀着墙顶,企图爬下高高的围墙。她似乎知道等一下会发生似的默默退后了几步。果然,没一会儿,沐远的手便脱了力,“啊!”伴随着一声尖叫,沐远脸朝地重重地砸在了庭院里的草地上。 “呜呜呜……”良久,沐远抬起头来,一张脸哭丧着,沾了泥土,狼狈不堪。桃夭正弯腰去看沐远,望见他的脸,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沐远,你那英俊的额头上现在不只有包,还有土了!” “哼,姐,你就知道欺负我!”沐远愤愤地站起身,正欲“拂袖怒去”,墙外一道黑色的身影干净利落地一个飞跃,潇洒地翻过围墙,稳稳落在墙内。 “谁?”那人刚刚落地,桃夭的剑已抵到他的脖子上。那人看清是桃夭,脸上现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桃夭顿觉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等等等等……”刚刚想离开的沐远慌忙转了个身,就去拦桃夭的剑:“他……他是我的新跟班,项晟。” “他好像是……”桃夭绞尽脑汁,突然忆起:“他不是那日十八世子的侍卫!”桃夭被这个发现吓了一跳,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向沐远。 沐远被桃夭瞪得小心脏一抖,忙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我已经向……向十八世子把他……要了过来了,他现在是我的跟班。” “哼。”话音刚落,项晟冷笑了一声,轻蔑地瞥了沐远一眼。沐远见状瞪大眼睛挥拳做了个欲打的手势。桃夭看了看项晟,又看了看沐远:“你确定……侍卫也可以随便要?” 沐远眨巴眨巴眼睛,脑袋捣蒜似的点了个不停:“项晟是楚将后裔,不是心甘情愿跟的十八世子,要不然我怎么要的到他的。我发誓,绝对不会有问题!” 桃夭半信半疑地放下手中的剑,继而又抬起来去托沐远的下巴,吓得沐远连忙举手投降:“姐,你干嘛啊!谋杀亲弟啊!”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你不是讨厌他的吗!” “啊……这个嘛……不打不相识嘛……” 桃夭闻言表示无语地挑眉,沐远讨好地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咻”一声,桃夭手中的剑回了鞘。沐远大大地出了口气,既而看到一脸不爽的项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指着项晟的鼻子冲到他面前:“我不是让你在外边等的吗?你进来干嘛!” 项晟面无表情地回道:“身手好,自然想进哪儿进哪儿。”言下之意,沐远的身手太差了。 桃夭忍不住笑出了声,沐远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忍住打他的冲动,回头愤然望一眼桃夭,桃夭立刻假装一幅“我啥也没看见”的样子看天看地。沐远气得大哭:“我不跟你们玩了!”说完跳脚奔走了。 “喂。”桃夭对着项晟,下巴点点远去的沐远,揶揄道:“你家主子生气了,哄哄去。” 项晟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谁承认他是我主子。”脸臭是臭了点,可还是乖乖地朝着沐远离开的方向走去了。瞬时,庭院深深,又只剩桃夭一人。桃夭望着两个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桃花渐落,像极了多年前的那段场景。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暮春,她初见到沐远,他还是个孤僻寡言的小屁孩,皇家的孩子自小便利益分明,三公子不甚受陛下喜爱,便牵累着沐远在众多皇家子弟里也备受欺负。那日,诸多兄弟姐妹们在庭院里做游戏,她望见沐远蹲在桃树下,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小狗。“别怕,我跟你玩。”她走过去,对他这样说,他抬起头来,眼睛里似乎有光。从那以后,他们成了关系最好的姐弟。 “姐,我以后一定会一直保护你的!”桃夭记得他说这话时的样子,眼神里充满着信任。沐远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内心由于小时候的关系多疑善忌,轻易不会相信别人,可是她看到,他与项晟虽然吵吵闹闹,可眼神里竟也是充满信任的。她不知道他们两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关系这么好,但愿,项晟能够值得他的信任吧。 “公主!”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时,蒹葭已经跑到了她的面前,手上拿了一小片羊皮卷:“大公子的信!” “父亲的信?”桃夭吃了一惊:“快给我看看。” 桃夭抢过羊皮卷拆开来着急地看完,眉头就深锁了起来。 “怎么了,公主?”蒹葭小心地问道。 桃夭叹了口气:“父亲说他在军中托蒙将军的照顾一切都好,只是甚为挂念我。”在如此艰苦的军中能一切都好?反正桃夭是不信。 “那……公主需不需要即刻回信?” “回啊!”沐远简直跟幽灵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蹿了回来,身后跟着项晟,突然从桃夭背后冒出,吓了桃夭一大跳。 “沐远,你吓死我了!” 沐远吐了吐舌头:“姐,你不就是觉得大公子挂念你,你却不能去见他,感到难过吗?简单啊,你画张画像寄去不就好了!” 蒹葭闻言大喜:“沐远公子说的对,公主,我这就去请画师来!” “等等。”桃夭狐疑地上下看了圈沐远:“你今天不对啊,怎么,有什么阴谋?” “我……我这能有什么阴谋啊,我这不是为我最心爱的姐姐,分忧解难嘛。” “滚滚滚……恶心死人。”桃夭嫌弃地把沐远往项晟身边推了推:“还是送你吧,这家伙我不要也罢。” “什么不要也罢……等会儿姐你听我说,甘郢很会画画,他的画功,都可以抵得上帝都最好的画师了!”沐远说着拼命给蒹葭使脸色。蒹葭当即明了,行了一礼道:“蒹葭这就去请甘郢侍卫过来。” “哎你小子怎么知道甘郢会画画……哎等等……”桃夭刚想阻止,沐远一把拽过桃夭:“等什么等啊姐,你快去洗漱洗漱,待会儿给你画得美美的!” “我……”桃夭稀里糊涂地洗漱了一番,太阳还未西落,她就又被拉到庭院中。那里,画板和卷稿已经摆起,甘郢身着白裳坐在画板前,脱去盔甲的他少了几分戾气,倒成了温润的翩翩公子哥。如第一次见面那般,桃夭又有些走了神,甘郢从画板上抬起眼来,正和桃夭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桃夭看见,甘郢竟然轻轻地笑了一下。桃夭的心猛然间不受控制地扑通乱跳起来。 “别看了!来,姐,你就站这儿!”沐远把桃夭拉到桃树底下:“站着别动!甘郢哥,我来啦!”接着兴冲冲地跑到甘郢身边,在画板上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地一顿指手画脚。 桃夭静静地站着,也不知道画了多久,夕阳逐渐染红了天际,又逐渐落下,在那一抹最灿烂的残阳出现之际,最后一笔终于完成了。“搞定!姐,你快看。”沐远高兴地直接把画板搬到桃夭面前, 素色绸缎上,绘着一个身穿淡蓝色曲裾,抿唇含笑的女子,一枝艳丽的桃花爬进画的一角,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盛开的桃花是我让甘郢哥画的,好看吧。” “嗯……好看。” 桃夭笑望着沐远兴奋地去拽靠在墙角一脸冷漠的项晟,然后被华丽丽地嫌弃,一旁的甘郢难得地始终笑而不语,灿烂的晚霞辉映,一切都显得格外美好。桃夭攥着绸缎的手,微不可见地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