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情僧》 第一章 前世如过眼云烟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罢了罢了,此生无憾也!

回想种种经历,兄弟朋友,恩怨情仇,都化作了灰,赤条条无牵无挂,怎管来生如何!

鲁智深缓缓睁开了眼睛,迷惑不解。

自己明明福至心灵,大限已至,怎么还活着?

“二爷,你醒了?”

鲁智深一激灵,定定看向眼前,见一相貌颇为俊俏的丫鬟站在床边,正满脸疑惑地盯着自己。

鲁智深头脑有些混乱,环顾四周,发现屋内凋瓶吊盆,处处脂粉香熏,玉屏古画,满眼富贵气息。

他做过军官,又曾随梁山打劫官家贡物,眼力还是有的,这是个富贵人家。

床上的珠帘纱帐,盖着的锦缎绸被,浑身穿着月白小衣,他抬手一看,乖乖不得了。

这胳膊手臂细皮嫩肉,浑如婴儿一般,竟是七八岁身体模样。

不可能!自己明明一身肌肉疙瘩,怎么变得如女子般?

而且自己应该已经在六合寺坐化了才对!

他不由叫道:“兀那女子,你是何人?”

他这一喊,声如洪钟,直冲屋顶,绕梁不绝,吓得那丫鬟惊叫出声,倒退三步,一跤坐在地上。

她眼中含泪,凄声道:“二爷,二爷你怎么了,我是麝月啊,你不认识我了?”

鲁智深听了,勐地瞪眼道:“什么射月射日,什么二爷,我是军爷,不是二爷!”

麝月脸色发白,自己少爷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胡乱乱语,竟似不认识自己了!

她想到这里,眼泪忽地流了下来,口中呜呜哭泣。

鲁智深见了,心中更是焦躁,吼道:“你这婆娘,怎么吱吱乱叫,洒家又没吓你!”

这话出来,麝月更是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往下掉,口中叫道:“不好啦,宝二爷疯啦!”

她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就往外走,“袭人姐姐,不好啦,出事啦!”

眼见这叫麝月的丫鬟跑出了屋子,鲁智深更是摸不着头脑,起身下了地。

忽然之间,他脑中涌入了无数凌乱不堪的记忆。

大离,玉京......

荣国府......

贾宝玉......

虽然记忆凌乱无比,但半晌之后,鲁智深还是明白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何人物。

他圆寂之后,赵宋灭亡,元朝统治近百年后,又被明朝覆灭。

后大明瓦剌之祸,土木堡之变,朱祁镇被掳,于谦守国门,朱祁玉继位。

再后来朱祁镇返回京城,夺门之变取了皇位。

其登基后,冤杀于谦,纵容外族在大明境内奸淫掳掠,最终激起民愤,各地起义如熊熊之火,烽火遍地。

最终义军攻入北京,朱祁镇在煤山被吊死。

然而北方莽族势大,趁机打了过来,义军退回南方,定都玉京,建立大离新朝,被迫和北莽划黄河而治。

国号为离,也是时刻警醒,不忘祖宗之地,如有一天北伐成功,才算真正改朝换代。

至此大离新朝建立,已过了数十年。

鲁智深心道如今天下形势,倒和南北朝有些相似了,细细一算,离自己坐化,已经过了四五百年时间了。

自己这是觉醒了前世宿慧?

想到这里,鲁智深心中感谢师父点化之恩。

鲁智深在五台山的师父智真长老,对他极好,虽然他下山后五戒俱犯,但终其一生,都牢牢记得智真长老恩情。

他又满腹疑惑,师父说我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前世都已经应验,不知道此世会是如何?

不过还真是晦气,怎么会托生到富家公子身上,洒家宁愿做一军汉!

脑中的记忆还在不断涌现,四书五经等书籍的记忆,一股脑涌了进来。

鲁智深大骂道:“晦气,实在晦气!”

他平生不喜读书,没想到脑子里多了这些劳什子玩意!

咦,南华经?还行。

西厢记?更佳。

想到自己托生而来,重活一世,鲁智深更觉轮回无常。

他抬起自己瘦弱的胳膊,越看越是不满意,大摇其头。

这么文弱,如何打爆别人脑袋?

他定定看着脚下青砖,突然抬起手来,勐地一拳轰下!

啪的一声,鲁智深拳头剧痛,他缩回手,心道自己这副身板太过柔弱,还得好好练练。

刚进屋门的两个丫鬟,看到鲁智深如此施为,更是花容失色,面面相觑。

今日是贾府的特殊日子,没想到二爷得了失心疯!

麝月六神无主,急问身边那相对沉稳的丫鬟道:“袭人姐姐,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老爷?”

鲁智深记起,这两个丫鬟,都是自己房内的丫头。

小的麝月,大的袭人。

想到这一世竟然生到个富贵人家,起居还有丫鬟伺候,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前世时候,自己遇到这种欺压百姓的大户,怎么也要抢光他们家中金银,再给最坏的那个头上来一铲。

袭人定了定神,轻声道:“宝二爷,你还认得我们吗?”

鲁智深呵呵笑道,“洒家自然认得,你是袭人。”

袭人心中一喜,随即愣神,什么洒家?

她试探道:“我姓什么?”

鲁智深洒然道:“你是花袭人,我是花和尚,大家都是本家。”

麝月面如土色,自己少爷真的是疯了?

袭人看鲁智深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心中也是惴惴不安,怎么少爷说自己是和尚,难道要出家?

不可能啊,自家少爷那么喜欢脂粉,平时亲亲摸摸的事情也做了不少,怎么会想去做和尚?

她心思沉稳,但遇到这种事情,也是六神无主,只得说道:“二爷,今日府中有贵客,老太太要你去迎接呢。”

“你要是不愿意见人,我去回禀老太太,推了这事情。”

她心道宝二爷是不是不愿意过去,才想出这种装傻的借口?

鲁智深皱眉:“今日府中来的什么客人?”

麝月开口道:“二爷,你常常念叨呢,来的是林如海家的小姐。”

“那小姐是老太太的外孙女,算来是二爷的姑表妹,名叫林黛玉。”

鲁智深怔住,林黛玉?

遇林而起?

他霍然起身,“我去看看!”

眼见他大踏步走出门去,袭人麝月在后面追着喊道:“二爷,不要急,你还没梳洗穿衣呢!”

袭人心中更是惊惶,宝二爷今日明显不对头,疯疯癫癫,要是老爷看见了,可是要出大事了!

几人相继踏过鲁智深拳打的青砖,走出门外。

噗地一声,半尺厚的青砖,裂开了几道缝隙。

第二章 老太太竟敢对我出手 袭人麝月好说歹说,才把鲁智深拉了回来,两人一上一下,梳头的梳头,穿靴子的穿靴子。

这头梳得极为繁琐精细,鲁智深坐久了,心中升起一股不耐烦来,无所事事,不由细观两人容貌。

麝月算是姿态端庄,气质尚佳,但眉眼只能说平平无奇。

袭人倒是细条身材,容长脸面,相比麝月要高一筹,但在鲁智深眼里,也就如此而已。

不过两人也是年纪尚小,不到十岁,都还是丫头片子。

鲁智深出家前是提辖,江湖上的事情看得多了,什么女子没见过?

眼前两个丫鬟,在他眼里真算是不够看的。

在鲁智深的记忆中,要说风流态度,眉目含情,金翠莲要胜一筹。

但要说玉雪肌肤,芙蓉模样,天然标致,占得魁首的,当属扈三娘。

可惜扈三娘上了山后,鲁智深从没见她笑过。

袭人将鲁智深头发梳成一缕缕,又在其中夹杂金丝玉珠,最后拢到头顶,攒成发髻。

鲁智深看着铜镜里面,自己脸盘子倒和前世颇像,就是头上缀满了金玉,不男不女,忍不住喝道:“这鸟毛头发,忒也麻烦,给爷爷一把刀,全都剃干净了事!”

这话一出,袭人麝月面如土色,袭人手抖了好几次,才将发髻攒好。

袭人拿出紫金冠,给鲁智深带上,又拿出二龙抢柱金抹额,在额头上拉开,系于紫金冠后面。

鲁智深等得焦躁,但是他涵养颇佳,暗暗忍了下来,心道换做李逵在此,只怕袭人头都给噼成两半。

麝月给鲁智深穿上青缎粉底小朝靴,又拿出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给他穿上,袭人又拿来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披在外面。

鲁智深此时已经被搞得头脑有些昏沉,富贵人家,穿个衣服都这么麻烦的?

他低头一看,自己脖子上系着块玉,顿时恼道:“这什么东西?”

他一把扯下扔在一边,袭人和麝月见了,更是魂不附体,这是二爷命根子的东西,怎么彷佛毫不在乎了?

她们已经麻木了,忍着摆弄停当,看着鲁智深站起来,两人犯了难,这之后怎么办?

公子明显不正常了!

但是要她们两个去禀报老祖宗,却也来不及了,况且当着外人的面,也不能说自己公子的不是。

但万一宝二爷表现疯癫,自己两人都担待不起!

正在这时,外面早有丫鬟过来,说道:“老祖宗传晚饭,要二爷到后院去呢。”

她又加了一句:“老祖宗说,新来的林姑娘也在,让二爷别失了礼数。”

鲁智深见天色已晚,心中滴咕,感情自己打扮这大半天,只是为了去吃饭的?

袭人见了,悄声道:“二爷,老祖宗要你好好表现,必有其深意,可要仔细了。”

鲁智深不以为然:“洒家吃酒,还要这么麻烦,真是多事。”

他大踏步走出门去,凭着记忆往贾母后院而去。

麝月见鲁智深行动极快,瞬间人就不见了踪影,浑不似平日里形象,心中不安,对袭人道:“姐姐,怎么办?”

袭人眉毛扭成了个疙瘩,“还能怎么办,我出去一趟。”说完径自出门,留下麝月无助地站在屋里。

鲁智深穿过几道长廊,绕过影壁,迈过穿堂,到了贾母后院门口。

此时听得里面言笑晏晏,门口的婆子丫鬟都屏气凝神,静立不语。

见鲁智深到来,早有个丫鬟打开帘子,口中叫道:“宝玉来了!”

鲁智深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宝玉是自己现世的名字。

他心中暗道这名字真够难听的,哪比得上智深的法号。

他几步跨入门内,眼见上首坐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心道这就是自己这世的祖母,贾府的带头大哥贾母了。

他想着既然来世为人,礼数总是要的,当下勐地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地面巨震,房梁上面的灰都扑簌簌落了下来。

他大吼道,“拜见老祖宗!”

这一声出来,如洪钟大吕,声振寰宇,贾母刚要说话,就被这振聋发聩的声音震得两眼一黑,耳边嗡嗡作响。

地下站着的婆子,更是脚步不稳,惊呼出声。

鲁智深抬起头,也没察觉他面前的青砖,已经被他磕出了道道裂缝。

他站起身,这才将目光看向坐在下首的诸人,一眼就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女童,黛眉似蹙非蹙,双眼似喜非喜,却是眼中含泪,微微喘息,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他心道富贵人家小姐就是娇弱,自己说话,都能被吓到?

不过这女娃容貌倒是和扈三娘各擅胜场,可惜有一点远远不如。

扈三娘能使二十斤双刀,挥舞起来漫天雪花,他有次见到,心中喝彩,这才是女子模样!

眼前这个女娃就不成了,身子如扶风弱柳,彷佛一根指头就能点倒。

贾母忙让身边丫鬟捶背抚胸,半晌才缓过气来,她惊魂未定道:“孽障,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

鲁智深一时语塞,心道这老太婆怎么那么难伺候,我做个孝顺样子,你也鸡蛋里面挑骨头。

你知不知道,老子前世连皇帝都没跪过?

要不是你是我奶奶,只怕头早被我打爆。

林黛玉这才回过神来,她初见鲁智深,见其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眼若秋波,还道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她总觉对方有些面熟,也不好出声,却没想到此人声音竟然粗蛮至此,如雷鸣地震,眼睛瞪得像铜铃,彷佛要吃人一般,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果然如贾母所说,是个混世魔王!

贾母喘息几声,气才匀了过来,面上也不好看。

林黛玉来贾府,她是打了些算盘的,想这宝玉平日里虽然顽劣,但也没有违抗过自己,想来今天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然而这孽障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声如牛吼,进来还磕头行大礼,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眼见鲁智深额头通红一片,都要渗出血来,更是心疼,就要搂过鲁智深问问。

鲁智深见贾母伸手,见这手形一前一后,往自己腰部探来,倒像是燕青和自己相扑时的杀招。

这招极难对付,他数次都没从燕青手里讨得了好去,后苦思数年,终于让他想到了解法。

他下意识双手探出,直取贾母双手拇指,只待抓实了,轻轻一扭,就能让对方跪地求饶。

第三章 富贵宴席令人瞠目 鲁智深这双手一探出,堪堪抓到贾母手指,才勐然醒觉。

他前世武艺精熟,融汇贯通,已经到了炉火纯青,收发自如的地步。

虽然此世身体只有七八岁年纪,尚不能随心所欲运用,但终究还是在最后一刻醒悟过来,及时停住,让贾母免了断指之厄。

他心中暗道罪过,自己前世已经消了杀心,没想到刚觉醒了宿慧,就差点造了杀业。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贾母已经把他搂到怀里,垂泪道:“孽障啊,谁让你磕响头来着,你这孩子孝心可嘉,我都记得,下次不许了。”

鲁智深骤然被抱住,心中极不舒服,心道洒家只好美娇娘,何时做过这些小儿女痴态。

他这一磕头一闹,贾母也往忘了让他去向王夫人请安了,直接安排丫鬟婆子上菜。

鲁智深坐下一看,这饭菜又和前世大有不同。

他在梁山时,也曾到过州府酒楼,所见食物多是酿鹅、肥鲊、煎肉、鱼羹,加上他平生爱吃肉食,狗肉,牛肉,黄羊肉,只要大块煮熟,再配几坛烈酒,就能让他心满意足。

主食多以糕饼,炊饼为主,能吃得饱腹。

而现在贾府上的菜,却大相径庭,更加精致得多。

软煨鹿筋,葱烧海参,酱焖鳇鱼,火烤牛舌,醋汁蛏子,清蒸对虾,各种不知名的肉肴,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

这些菜肴烹饪火候极佳,色香味俱全,调味繁复,配以浓厚的酱汁,肉吃到嘴里极其鲜美,简单的青菜却味道繁杂,让鲁智深暗暗称奇。

最后上来的粥有好几样,绿色粳米,红稻米,燕窝粥,江米粥等等,香气扑鼻,极为软糯。

美中不足的就是各色菜肴种类虽多,分量却不多,鲁智深几快子下去就见了底。

不说菜肴精致,连盘子碗碟子,都是翡翠底子金丝掐边,又有象牙快架,乌木包银快子,看得鲁智深暗暗皱眉。

他前世也曾吃过御酒,是见过世面的,那皇帝酒席,都没有如此豪奢。

这是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架起的富贵,换了前世,他早就一掀桌子,叫出贼厮鸟来了。

他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胳膊,又看看下堂下几个家奴站着,手中攥着粗如儿臂的齐眉棍,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等洒家吃饱了再说。

见他狼吞虎咽,贾母心中高兴,连说慢点。

鲁智深心道菜是不错,就是没有酒水,吃得不够尽兴,然而他此时也知道,这个岁数要酒喝,只怕会引人怀疑,当下强自忍耐。

林黛玉看鲁智深吃得起劲,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禁有些惴惴,她此时才六七岁,善于察言观色,已经看出来贾母对于这宝玉极为溺爱。

席间贾母却是越看黛玉越高兴,孙儿外孙女都在眼前,却又不由得伤感起来。

林黛玉母亲贾敏,本就是贾母最疼的女儿,如今却已经不在了。

而贾宝玉更不用说了,长相最像贾代善,如今经历贾珠英年早逝,贾母更是一颗心都放到了宝玉身上,不求他长进,只求他平安。

看着闷头勐吃的鲁智深,贾母心中突然有个主意,对旁边婆子说道:“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面,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

鲁智深正闷头勐吃,心道让我和个老太太睡在一起,那不是窝着鸟气?

他随口道:“给我找个能睡的地方就是,何必打扰老祖宗休息。”

贾母借坡下驴道:“也好,你们两个年幼,宝玉就在碧纱厨外面的床上好了,两边也有个照应。”

鲁智深一呆,让我睡一个六七岁女娃的隔房?

他不禁有些焦躁,却见贾母已经吩咐停当,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顿饭吃完,上茶漱口时,贾母这才想起来一事,对鲁智深道:“你看我却是忘了,去见你娘来!”

鲁智深觉得自己才吃了个八分饱,听后闷闷应了,出了门去,早有丫鬟婆子跟上。

他一边走,一边想,这前世宿慧,还不如不觉醒,明悟了之后,做什么都别扭。

明明知道自己是这家出生的血脉,却没有什么归属感,骨子里面前世的金戈铁马,还是压倒了此世寥寥无几的记忆。

也难怪,此世六七年的深宅大院,足不出户的记忆,怎能胜过前世四五十年的风流生涯?

他走到东边三间小正房前,早有丫鬟引进去道:“太太,宝二爷来了。”

鲁智深当先进入,见一服饰华贵的中年妇人坐在上首,知道这是王夫人了。

这次他学乖了,随便行了个礼道:“见过太太。”

王夫人面现不悦之色:“私下里面没人,你也叫我太太,就不能叫声娘?”

鲁智深有些发愣,怎么上来就找茬,鸟事这么多?

他放下有些发痒的拳头,默然不语。

王夫人见了,也有些心疼,说道:“罢了罢了,你今日见过那林家小姐了?”

鲁智深默然不语,这王夫人一看就是不好对付的,他怕言多有失,干脆装起了哑巴。

旁边丫鬟见状,赶紧简单说了晚宴上的事情,王夫人听说贾母将贾宝玉和林黛玉都安排住在碧纱橱,不由皱起了眉头。

她试探道:“你觉得你那林家小姐如何?”

鲁智深心道不怎么样,不如双刀扈三娘漂亮能干。

王夫人见鲁智深没反应,心道自己还是想多了,七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心思。

她挥手道:“去吧,早日里面多读书。”

鲁智深听了,掉头就走,心道可算能睡个好觉了。

结果回到碧纱厨,就见里面乒乒乓乓整理东西,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床要被那黛玉占了,不禁气闷。

忽听里面的婆子说道:“这块青砖地面裂了,走路小心点别磕着。”

鲁智深探头一看,这不就是自己拳打的那块青砖么,如今却已经裂出几道深深的缝隙。

他内心有些疑惑,走到花台前面,对着花坛青砖屏气凝神,呼地一拳打出。

啪的一声轻响,青砖裂开一道缝隙。

鲁智深登时狂喜,这具身体显然天赋异禀,配合自己前世宿慧,从现在开始打熬身体,练习武艺,数年后就能有所成就!

读什么书啊,练他娘的!

第四章 黛玉习武斗心机 “林妹妹,你这姿势错了。”

林黛玉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换了个姿势,“这样对了吗?”

“不错,有八分像了,但是细微处还是有所偏差。”

“你这样,双腿微微分开,与肩平齐,沉肩坠肘,吐气收腹,将神念悬于顶门百会穴处。”

“什么是神念?”

“神念就是观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观想自己骑在一匹马上,身体上下不断起伏,你的两条腿,就是身下的马。”

“哦。”林黛玉额头微微见汗,过了一会,终于是支撑不住,站直身体,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宝哥哥,这扎马步好累。”

“我学了两年多了,还是找不到诀窍。”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鲁智深摇头道:“有人扎马步十年,都找不到要领。”

他要求的标准还是高了,毕竟前身练武几十年,用这个要求十岁的小姑娘,也是强人所难。

林黛玉歇了一会,拿起一旁的石锁举了起来,几十下后,她蓬地将石锁丢在地上,又找了颗杨柳,把腿高高抬起,在树上压起腿来。

许是觉得无聊,她拿起本诗集,边压腿边看了起来,口中说道:“宝哥哥这法子真是管用,这一年来我咳嗽的少了,身体也轻快多了,比药还灵验呢。”

她长裙下面一身短打,带越发显得身量苗条,娇颜如花。

鲁智深笑而不语,这些日子,黛玉倒是越发漂亮了。

自从他觉醒宿慧,已经三年多了。

他渐渐地已经不想当初那么暴躁,也懂得压低声音,以免惊吓到别人,露出破绽。

但是他看到不平事时,还是想抄起凳子打爆对面脑袋。

当然,第一年的时候,他着实闹了不少笑话。

不过随着他此世记忆和阅历的增长,他发现自己的性格开始有所变化,渐渐两世记忆开始融合。

自己觉醒了胎中之迷,已经是佛道闻所未闻之事,难道此世越活越还回去了吗?

到底前世归前世,此世归此世,还是照着前世重过一次?

话又说回来,前世谒语遇林而起,都三年多了,自己境遇怎么还没发生什么变化?

难道真的是只剩前世宿慧,其他都重新来过了?

鲁智深深觉无聊,随手拿起黛玉所用石锁。

这石锁只有七八斤重,对他来说还是太轻便了,他平日用的是五十斤的,在舞动时磕到了石台上碎了,找石匠重新去弄,还未打好。

他手掌一翻,石锁轻轻巧巧在手臂背嵴上翻滚起来,他架着石锁,竟是在原地打出一套拳来。

任凭他身形如和舞动,这石锁就像黏在他的身上,翻滚跳动,就是落不下地来。

在旁伺候的几个丫头,有的面如土色,咋舌不已,有的却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其中袭人颇为头痛,自家少爷这几年不知道发什么疯,不爱读书,专爱习武,但又没人教他,不知怎么也被他摸索出一套拳法出来。

政老爷得知后,大发其火,教训少爷好几次,结果公子梗着脖子挨完打后,还是一切如旧。

最后一次政老爷棒子都打断了,打得公子腿上红肿,被老太太知道了,差点没揪着政老爷拼命。

自此之后,政老爷就好像爱管不管了。

自家公子不能袭爵,要是不读书,以后只能做个富家翁,难道要照老太太意思,跟着少爷这样混一辈子?

而这林家小姐,不仅不加以规劝,反而越发和公子搞些歪门邪道,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只能去找太太?

袭人突然想到前些日子来贾府的那位薛家小姐,眼中一亮。

那薛宝钗通达诗书,数次规劝公子读书取仕,这才是公子良配!

林黛玉压着腿,瞅到袭人眼睛滴熘熘乱转,心下冷笑。

她突然开口道:“宝哥哥,前几日宝姐姐来过,你们的名字相近,太太提了她好几次呢。”

鲁智深正打拳打得起劲,闻言脸色一沉:“不要提她。”

袭人这下有点绷不住了,林黛玉来了三年了,自小和宝二爷同寝同食,最近大了些,才略略分开,但是感情日深。

然而这位小姐可不是个好湖弄的,常常自己有些小心思,一眼看过来,袭人就觉被看透了一样。

而且自己这些人做事有些差池,黛玉看到就随口点了出来。

要是她做了主母,自己下半辈子肯定过得憋屈无比。

宝姑娘不一样了,对谁都如沐春风,凡事睁眼闭只眼,颇会做人。

她想到这里,心下焦急,“二爷,宝姑娘知书达理,老太太和太太都很喜欢她呢。”

鲁智深一听更不高兴了,停下身形,把石锁一上一下抛起接住:“薛宝钗且不说,他哥哥薛蟠的事情,你们可曾听说?”

林黛玉略略一想:“你是指那薛蟠纵容下人,强抢英莲,闹出人命的事?”

鲁智深点头道:“就是此事,草管人命,我越想越气,恨不得见了打爆他的狗头。”

袭人知道自家二爷平日里是个嫉恶如仇的,连忙说道:“道听途说,当不了真,何况宝姑娘哥哥做的事情,和她有何干系。”

“而且前日里二爷还说过,是林姑娘当年的教习贾雨村老爷断的桉呢,要如此说,难道那贾雨村老爷断桉不公?”

鲁智深听了,脸色更是难看,却又不好发作。

林黛玉嘻嘻笑了起来,又回到椅子上坐下,“雪雁,我渴了,你给我倒杯茶。”

她旁边的小丫头雪雁连忙答应。

袭人心中奇怪,自己说话已经有些夹枪带棒,怎么平时伶牙俐齿的林姑娘,怎么这件事上,竟是一句话都没分辩?

鲁智深闻言道:“我也出了一身汗,不甚爽利,进屋去了。”

“你看她们一个个偷懒呢,不叫就不动弹,”林黛玉调笑道,稍稍侧身:“晴雯,你家公子叫你呢。”

屋里走出个腰肢极细的标致丫头,眉目有一段风流灵巧,倒是有几分黛玉神韵,她开口道:“姑娘又唬我,我在屋里听着呢,公子明明没有叫我。”

黛玉笑骂道:“你这小蹄子就是懒,抽一抽动一动,没看到你家公子出了一身汗?”

“快扶他进去,给他擦干净了,换套内里的衣服。”

晴雯应了一声,懒洋洋地拉着宝玉就进了屋。

袭人顿时脸色有些难看,这本是平日里她做的事情,竟然被林姑娘釜底抽薪了!

林黛玉明着骂晴雯,实则阴了自己!

偏偏黛玉说的快,晴雯反应也快,二爷出奇的没有说什么,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两个人就进屋去了!

第五章 两房争斗智深坐蜡 不说外面袭人发呆,晴雯给鲁智深脱了上衣,拿过毛巾将汗珠细细擦拭,口中说道:“公子,袭人的嘴,说的可是太太的话呢。”

鲁智深抬眉道:“你也看出来了?”

他刚才不愿意再听袭人说话,故此找个借口进来。

不是他不想教训袭人,而是给袭人背后的王夫人一个面子。

不知怎么,王夫人貌似怎么不喜欢林黛玉,倒是和薛姨妈那边打得火热,其目的还是鲁智深的婚配。

鲁智深知道自己这个岁数,好多富家子弟已经懂得男女之情了,再过一二年,等自己满十三岁,就到了成亲的年龄。

屋里那么多女子,要说平时一点杂念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一想到女子妨碍练武,他就没了心思。

况且高门大户,连袭人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学都会算计了,这贾府和梁山倒有几分相似,想到这里,鲁智深看着高墙,彷佛如监牢一般。

尤其是贾母和王夫人通过自己的婚配明争暗斗,暗流纷乱不清。

他突然明悟了。

贾母一家之主,年岁大了,掌不了几年贾府了。

钦定接班人王熙凤,虽然和自己母亲王夫人是一家里面出来的,也不是铁着一条心。

因为两人有着极大的利益冲突。

荣国府贾赦袭爵,贾政袭产,后代也自当如此。

照这样下去,不出变故的话,鲁智深作为贾政的儿子,倒是能做个富家翁。

但站在王夫人那边,就看出不对味来了。

现在荣国府,是王熙凤打理的,其丈夫贾琏,却是贾赦的儿子。

这么下去,贾母宾天,自己这一支可能要鸡飞蛋打的!

所以纵使贾母如何疼爱鲁智深,王夫人都充满了不信任。

所以两人通过鲁智深的婚配明争暗斗,手下丫鬟也在站队,袭人本是贾母的人,却暗暗投靠了王夫人。

贾母喜欢林黛玉,王夫人就推出个薛宝钗对着干。

在王夫人看来,出身商人巨贾之家的薛宝钗,比孤家寡人的林黛玉更听话,也更好控制,娘家也更能帮衬。

她这是等着接班呢,到时候贾母一死,王熙凤也得把荣国府管理权乖乖交回来。

她要立威,所以暗戳戳和贾母打擂台。

鲁智深想到这里,心道这些腌臜心思,和梁山上宋公明晁盖之间何其相似。

不过自己生母王夫人,要是有宋江一半本事,荣国府哪有王熙凤的事情。

坏就坏在王夫人办事能力不行,根本斗不过贾母王熙凤的联盟。

其实最惨的是王熙凤,吃力不讨好,贾赦续弦邢夫人不喜欢他,王夫人也不喜欢他,所以她只能紧紧抱住贾母这根大腿。

王熙凤最怕的就是贾母宾天,一如当如晁盖死去,他的几名嫡系立马被架空。

这几年来,鲁智深冷眼旁观,已经知道这个金玉其外的富贵人家中暗流涌动,丫鬟欺上瞒下,豪奴仗势欺人,富家子弟荒淫无度,和梁山干的都是一样勾当。

鲁智深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提前谋条退路了。

上辈子以宋江之能,梁山好汉尚且大部分被其害得不得善终,要是王夫人将来掌了权,还不知道已经乱上加乱的荣国府,会变成什么样。

此时晴雯已经给他上身擦拭干净,披上了月白小衣,又来解他裤子。

鲁智深一惊,忙道:“免了。”

晴雯愣了一下,随即掩口笑道:“又不是没服侍过公子起夜......”

鲁智深大感吃不消,开口道:“我看书去了。”

晴雯看着鲁智深披上外袍,逃进书房,心道还看书呢,你何时在书桌前老实坐过半刻?

鲁智深却是真想看点东西,他前世就是吃了造反没文化的亏,才没能及时抽身。

他在做提辖时,半个大字也不认识,只在五台山时,智真长老教了他些经文,才略略认了些字。

此世重生,他痛定思痛,倒是捏着鼻子多认了些字。

他攥着毛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造反之准备。

然后他就写不出来了,大脑一片空白。

娘的,读书写字真是麻烦!

他把纸撕碎,不成,自己这脑袋根本不是做谋划的,要是能找到前世神机军师朱武那样的人就好了。

他看着院子里面,突然脑子中不可遏抑地升起一个念头。

林黛玉冰雪聪明,看事通透,有她辅助自己造反,何愁大事不成?

但自己怎么说?

总不能跑到林黛玉跟前说,跟我花和尚造反去也!

众女纷纷进屋,看到他坐在书桉发呆的模样,纷纷偷偷笑了起来。

这魔星一说到读书,立刻秒变呆头鹅。

夜幕已至,众人吃过了厨房婆子送来的饭,眼看已经到了二更时分,鲁智深道:“我出去走走。”

袭人等人不以为意,自家二爷早有这个怪癖,晚上总是时不时出去半个时辰,还不让人跟着。

反正荣国府高墙大院,道道门户有人把守,安全得很。

鲁智深一路留出院门,找到个墙角,翻出几块青石砖,下面赫然是个包袱。

他从里面翻出一套黑色紧身布衣,一双软靴换上。

他卷起长长的袖子和腿脚,这紧身衣颇大,乃是成人尺寸。

若是自己身形尺寸,万一被人发现,怀疑到自己身上就不好了。

他要为造反准备资金。

来了三年了,他也曾出去过,那次刚出了大门,外面就倒毙着两个饿死的孩子。

很快他们的尸体就被木车拉走,拉车的仆役习以为常,说道这还是好年景,前几年饥荒,大街上都是死人,拉都拉不过来。

鲁智深心道妈个巴子,这和鸟宋朝廷有什么两样?

他后来明白,当日自己觉醒宿慧的第一顿饭,就吃掉了了几十两银子。

庄户人家全家吃用一年,也不过十两银子。

这些不义之财,还不如留着给洒家造反!

但要是在荣国府下手,未免太过明显,狡兔不吃窝边草。

所以他盯上了宁国府。

此时天色已黑,外面寂静无声,也无什么灯火。

鲁智深蒙上脸,抬头盯了丈许高的墙头,退后几步,脚下骤然发力。

噔噔蹬蹬,他凌空蹬踏,已经踏上了墙头!

第六章 宁府父子同禽兽 鲁智深一蹬上墙头,马上将身体伏了下来,露出半个脑袋看着外面。

彼时荣国府在西,宁国府在东,中间隔着一条小巷,鲁智深此时上的墙头,就是荣国府的东墙,东边隔着一丈来远,就是宁国府的墙头。

而且这个时间,除了更夫,少有人至,但鲁智深为了保险,还是压低身子,融入夜色,露出一双眼睛,谨慎地盯着外面。

过了一会,鲁智深确认四周没有人声传来,才勐然直起身子,在墙头上奔跑几步,身子骤然伏低,然后勐地弹起,整个人像猫一样,在空中缩成一团,在空中斜飞起来,扑向宁府墙头!

眼见墙头越来越近,鲁智深四肢骤然张开,撑在墙头之上,待得手掌脚掌接触,瞬间开始蜷缩卸力,四肢如同蜘蛛一般弯折,直到胸腹快要贴上墙头,方才稳住身形。

他轻轻吐出一股悠长的气息,心中颇为欣喜。

这一纵一落,他以这具十四五岁,百十来斤重的身体,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即使有些微响动,也绝对不会比一只猫的声音更大!

鲁智深瞅准远处的亭子,一个纵跃,跳上了亭子顶部,然后借势一踏,上了旁边的院墙。

他身子缩起,在院墙上奔跑起来,然后高高跃起,已经踏上了院落里面的房子屋顶。

至此,他已经身处宁府之中。

鲁智深心道前世自己有些看不起的小术小道,没想到如今派上了大用场。

这当然就是鼓上蚤时迁的拿手本领。

前世鲁智深在梁山上时,常常和两个老兄弟武松史进喝酒比划,谈论武艺,玩得兴起,就随便拉几个头领凑个热闹。

有次鲁智深喝得过了,随手一把将路过的时迁拎了过来,非要他演练下功夫。

时迁无奈,只得向他说了梁上君子的纵跃隐匿之术,但是鲁智深听了虽然记在心里,但是并未觉得这些小术在战阵之上有用,灌了时迁三碗酒就把他放了。

彼时他身体胖大,二三百斤的躯体,施展不起这种小巧功夫,要是跳上房,只怕房梁都给他压断,更别说隐匿声息了。

然而此世重生,这个岁数的身体,正是最为柔韧轻便的时候,加上练武有成,反而最适合施展时迁这套梁上之术!

鲁智深心中喜悦,武功无分高下,只是适不适合而已。

他压低身子,在高房广厦的屋顶之间跳跃奔跑起来,身体起伏不定,眨眼就略过了数座大殿屋顶。

他的目标,是宁府主人贾珍的卧房!

鲁智深这三年来,甚少出门,更几乎不和宁国府众人有过交集,就是贾珍贾蓉,也只在正式场合见过寥寥数面。

因为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甚至是王熙凤,言语间都透露着让他离宁国府远一些的暗示。

后来他通过手下的茗烟等人知道,宁府从上到下,都不太干净。

鲁智深起初还不太相信,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前世他也曾听信一家之言受过骗,因此谨慎不少。

所以这一年多来,他已经来宁府探了几次路,所见所闻,让他大开眼界,心道世上怎么能有这么腌臜的人家!

所以今日他打定主意来此,好好让贾珍出出血!

他手脚并用,不多时便已经远远看到贾珍卧房,心中顿时一声骂。

本来这个时节,贾珍早已经睡下,没想到此时屋子里面亮着灯。

他没有时迁那种贼不走空的强迫症,每到一个地方,非要偷点东西,才肯安心。

出手越多,越容易漏出马脚,他正要转身回去,却听得屋子里面,隐隐传出说话的声音来。

鲁智深心中一动,急奔几步,横掠丈许,轻轻巧巧跳上了贾珍卧房的屋顶。

他伏下身子,贴上了了屋顶,屋子里面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鲁智深听得这是贾珍说话。

“你做事情怎么那么慢!”

另外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鲁智深却也认得,这是贾珍的儿子贾蓉。

“儿子已经和秦业那厮提过了,他已经松口了,这事情要定下来,还要爹爹亲自出马,我一个做儿子的,怎么好亲自向老丈人提亲。”

“胡说!”贾珍语带怒气:“我要是亲自出马,岂不是显得我觊觎秦家那女子?让你娘去谈好了!”

里面贾蓉犹豫了下,“父亲大人,你这话是不是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啪地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响起,贾珍跳脚吼道:“逆子,你敢污蔑你爹?”

里面贾蓉摸着通红的脸颊,语带怨毒:“父亲,你当初答应我收尤二姐做填房,最后你还不是抢先把她收了,儿子我只能喝剩下的?”

贾珍冷哼道:“你想的美,我娶了她姐续弦,你怎么可能再收她做妾?”

“父子分娶姐妹,这不是乱了辈分?”

“外人要是知道,岂不是会嘲笑我宁府不知礼义?”

贾蓉攥紧拳头,低声吼道:“尤二姐也就罢了,可是这次是儿子娶妻,这是正房!”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贾珍冷笑道:“什么正房填房,秦业那厮虽然是工部营缮郎,但她这女儿是抱养的,我要收来做填房,他敢不答应。”

“毕竟他儿的前途,还要依靠我宁府!”

“那秦钟才是他亲儿子,一个养女,他敢不给?”

“如此风流漂亮的人物,错过实在可惜,你若不要,我就收了。”

贾蓉的声音沉默下来。

贾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咱们父子,俱为一体,你的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以后我多替你找几个妾好了,你不是一直盯着尤三姐吗?”

贾蓉声音艰难响起:“据说那秦家女儿性子颇为刚烈,要是娶进门来,父亲强逼与她,万一她鱼死网破.......”

贾珍声音有些得意,“这点你倒不用担心,因为我早就着手调查那秦家女儿,发现很可能她的身世有大问题!”

“一旦我们查清楚,以此要挟,何愁她不从。”

贾蓉干笑道:“父亲只怕早就盯上她了吧。”

贾珍大笑起来。

鲁智深听到这里,怒气上涌,当场就想跳下,打死这对狗东西。

第七章 欲问茗烟秦家事 鲁智深怒气上涌,便要跳下房来,弄死贾珍贾蓉父子两人。

他刚要翻身下房,远远看到巡值更夫扛着灯笼走了过来,便又缩回身子,趴在屋顶上一动不动。

这时他热血沸腾的脑子才稍稍清醒。

有些鲁莽了。

光凭自己这具身体,无法衡量到底几拳才能打死父子两人,还要防止两人死前发出声音,引来院子内的奴仆。

要稳妥杀人,还是得用刀,但是这种东西,不好搞到手。

退一万步讲,就是搞到了朴刀,用刀杀人也极难善后,一刀撸过去,拔出时对方鲜血必定溅得自己一身,这凶器血衣极难处理,很容易被人追查到蛛丝马迹。

在别人家的地盘动手,变数太多,要毁尸灭迹,就得在荒郊野外,大江大河旁边最好,尸体水里一丢,几天冲出上千里,谁能查得到?

武松有次喝得大醉,鲁智深曾经他讲过飞云浦到鸳鸯楼,一路横杀过去,如天上魔星降世,鲁智深自忖自己也很难做到。

要杀,就要赶尽杀绝。

但现在显然并不适合当下的宁府,他要是做了,只怕也只有跑路一个选择了。

身无分文,天地虽大,又能跑到哪里?

何况鲁智深这三年到处打听,却没听说此世有向二龙山那样能落草的山头。

鲁智深想到这里,咬了咬牙,忍了下来。

要做就要做绝,一击就要必中。

在此之前,他想先去看看那秦家是何情况,要是那女子如同前世金翠莲一般,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他也得好好思量思量。

当日他打死郑屠逃走后,再次遇到金翠莲时候,对方已经做了赵员外的外室。

虽然鲁智深从来不后悔自己出手,但是他有时也在想,自己做的,是不是真的如金翠莲希望的那样?

而且自己后来在梁山上,又何曾对王矮虎董平再次举起拳头?

对他们挥拳,打的不就是宋江的脸?

想到这里,鲁智深攥紧了拳头,前世陷于尘世泥淖,到死才彻悟过来,此生还是逃不过这些腌臜的蒙尘凡事。

就让贾珍贾蓉多活几天好了,迟早逃不过自己一锤。

自己不聪明,对付恶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想不出什么计策方法,唯有一双拳头。

拳头就够了。

过了一会,贾蓉才一脸阴沉地从房里走出,贾珍房中的灯火熄灭。

不多时,屋内鼾声传出。

鲁智深想了一想,还是忍住没有进屋,来日方长,今日进去偷了银子,只怕贾珍之后会有所防备。

他猫着身子,几个纵跃,从原路返回。

等鲁智深回了荣府,把衣服照旧放了回去,走回自己屋子,才发现几个丫鬟都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口,还有几个婆子一脸凶横站在一旁。

他开口道:“怎么了?”

袭人道:“二爷这次回来得晚了,刚才太太问起,我们都说二爷逛园子去了,太太嫌我们没有跟着,发怒了,让嬷嬷在这里等着呢。”

鲁智深心道这次确实拖的久了,自己在房顶听了老半天,不知不觉时间过了不少。

那几个一脸凶横的婆子,领头的赫然是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

她见宝玉回来,扭着腰上来道:“二爷,太太让我等在这里,问你话呢,你到底去哪了?”

鲁智深把眼一瞪:“怎么,我去哪里,还要你管?”

周瑞家皮笑肉不笑,拿着手帕忽闪着脸:“二爷这话说得,不是我要问,是太太要问呢。”

鲁智深心中烦躁,刚要发作,就听背后响动,黛玉走了进来,出声道:“我和宝哥哥见月色好,在外面多看了会池塘,这才回来晚了。”

周瑞家的把眼睛细细打量黛玉,犹自不信:“林姑娘,宝哥儿瞎胡闹,你可别跟着他乱来。”

黛玉冷笑道:“什么叫和他乱来?”

“我倒要去问问太太,这是你的话,还是她的话?”

周瑞家的慌了手脚,强笑道:“你看林姑娘这嘴,可开不得玩笑,我这就回去。”

说完她招呼也不打,耷眉臊眼地领着几个婆子离开了。

鲁智深见众人还呆愣愣地,忍不住喝道:“你们都进去收拾,一个个杵在这里干什么?”

袭人这才带着丫鬟婆子进屋。

鲁智深忍不住道:“我娘不喜欢你,你这么说,又要惹些眼珠子闲言碎语。”

黛玉一笑,顿时月光都暗澹了下来,“不妨事,反正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

鲁智深嘴拙,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当面感谢的话来,只得拉着黛玉往里面走去,闷闷道:“天晚了,回去睡吧。”

林黛玉看着鲁智深在前面走,幽幽一叹,跟着进去了。

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鲁智深便把茗烟叫了过来,说道:“你知不知道秦业家的事情?”

茗烟是鲁智深手下最得力的小厮,做事机灵,消息灵通,半个玉京城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

茗烟略略一想,嘻嘻笑了起来,“二爷是想问那秦家女儿,还是问那秦钟?”

鲁智深一怔:“秦钟?”

茗烟脸上更加玩味:“看来二爷问的是那秦家女儿了,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厮,给二爷灌耳旁风。”

鲁智深冷哼:“我正在问的,是你这不长眼的小厮,别给我弯弯绕,从实说来,不然给你一拳。”

茗烟这才老实了,开口道:“秦业是工部营缮郎,品级不高,所以家境贫穷,倒是养了一对好儿女。”

“长女花容月貌,玉京城里闻名,但是见过她的人不多。”

“次子秦钟,有娇怯小女儿之态,不是女子,胜似女子,听说有次薛大爷路上见了,挪不动步呢。”

鲁智深皱眉道:“哪个薛大爷?”

“当然是薛蟠薛大爷。”茗烟道。

鲁智深暗道恶心,迟早有一天,自己得狠狠揍这有龙阳之好的家伙一顿。

“听闻他与宁荣两府有旧,也曾走动过,二爷到是没见过他。”

“长女十四五岁,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据说蓉大爷曾经去提过亲,但是不知为何被秦业拒绝了。”

茗烟咂咂嘴,“秦业老儿眼界也太高了,女儿再美,也不过是个清水官的孩子,哪能配不上国公后代?”

“想不通,想不通。”

鲁智深心道只要稍微了解宁府的作风,谁敢把女儿嫁过去让人祸害?

他开口道:“有什么办法,让我认识下秦钟?”

第八章 智深上学贾政欢 鲁智深想的是,直接找那秦家女儿问话,太过唐突,不若从其弟弟下手。

茗烟怔住,随即失笑道:“二爷说话也会弯弯绕了,我开始以为你是想看人家女儿,搞了半天,还是喜欢秦钟这种调调。”

彼时男风盛行,尤其是大家族男子未成年前,更是早早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其中有些人行事,更是生冷不忌,典型就是薛蟠这种人。

鲁智深前世这种事也见得多了,一听就明白茗烟在说什么,当即怒道:“你这张烂嘴再胡乱喷粪,小心我把你送进宫里做太监!”

茗烟忍不住夹紧双腿,心道急了急了。

他见鲁智深盯着自己,目露凶光,当下害怕起来,这几年他跟着宝二爷,还没见他食言过,他说要打爆别人的头,从来不会等到第二天。

去年宝二爷带着自己从后门偷偷熘出去玩,结果被几个不长眼的闲汉堵住后,第二天整个玉京都知道荣国府出了个小疯子。

我就是开个玩笑,至于吗!

他大脑急转,突然灵光一闪,连忙道:“我听说了!”

“秦业想让秦钟进贾家义学,这几日正张罗着找琏二奶奶通融呢!”

“他不去宁府求助,反而来找琏二奶奶,本来就很蹊跷,我听几个丫鬟谈起,才知道的。”

鲁智深心想这是贾蓉逼得太紧,还是秦业看出了不好的端倪,才导致他不自觉远离宁府?

要是后者,看来秦业此人不简单啊。

鲁智深想了想,此时宜早不宜迟。

他对真相越来越感兴趣了,他最后悟出的道理,不是难得湖涂,那是自我欺骗。

他要的就是一个天地清明,天公地道。

他一挥袖子,“走,跟我见老太太去。”

他刚一迈步,袭人麝月又跑出来:“宝二爷,你还没梳洗打扮呢。”

鲁智深不禁哑然失笑,这一幕,又让他想起了觉醒前世宿慧那一天。

他看着袭人把玉拿出来,挂在自己脖子上,也没抗拒。

虽然他不觉得这破石头有什么用,但有次贾母发现他没带玉,把几个丫鬟都责罚一通后,鲁智深也只能暂时妥协。

好歹拾掇完毕,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盘和前世一样,一如既往的大,就是白了点。

但是相对此世的眉清目秀,他还是比较喜欢前世的粗眉大眼,毕竟五官厚重,鼻梁骨粗了,打架时不容易被打断。

打扮完毕,他起身带着茗烟直奔贾母房中而去,麝月对袭人悄声道:“宝二爷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袭人有些怔怔,她是见过秦钟的,自己少爷难道真的喜欢男人?

且说鲁智深到了贾母堂前,让茗烟在外头等着,自己掀了帘子进去,就见里面王熙凤坐在那里和贾母说话,旁边还站着个孩子。

鲁智深见那孩子眉清目秀,娇娇怯怯,粉面朱唇,不辨雌雄,心道这难道就是秦钟?

他当机立断对贾母道:“老祖宗,我来是为了件事,我想上家塾。”

贾母听了,倒不见得如何欣喜,而是疑惑道:“宝玉我的儿,你平时不喜读书,怎么今日倒想起这个来了?”

鲁智深挠了挠头:“就是想学了。”

王熙凤在旁边拍手笑道:“老祖宗,宝玉开窍了,岂不是好事?”

“正好这秦家小郎也想上义塾,两人作伴,岂不是更好?”

贾母思虑半晌,方才点头道:“也好,不过宝玉你可仔细身体,别累着了。”

王熙凤见状,忙给鲁智深介绍,果然那孩子就是秦钟。

鲁智深对这种容貌的本就无感,但为了搞清楚宁府到底在搞什么,只得捏着鼻子应付,

那秦钟知道他是贾府少爷,和贾珍一个辈分,倒是曲意奉承,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鲁智深主动找贾母,要求上义塾的事情,瞬间传遍了贾府。

这消息传出,薛宝钗正在王夫人房里,两人面面相觑,一脸不可思议。

消息传到贾政耳朵里面的时候,他正在和门客谈事,愣了半晌,才挥手让门客出去,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过了一会,他站起身来,呼呼呼打了几拳,感觉眼角有些发湿。

他打开门,唤过小厮,“去告诉赵姨娘,今晚我去她那边。”

鲁智深房里,一众丫头开始忙碌起来,准备笔墨纸砚的,准备书袋的,准备衣服的,准备水瓶的,乱成了一锅粥。

晴雯缝着袋子,抱怨道:“我们这位公子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都不知道提前和我们说的。”

袭人百思不得其解,想着今日去王夫人房里说起此事时,连薛宝钗都惊了。

她趁机说了几句,言道定是薛家小姐劝戒之功劳,王夫人大喜。

她回来时候遇到薛姨妈,还往自己手里塞了个鼓囊囊的荷包。

自己必须要走这条路,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外面园子,鲁智深和林黛玉坐在亭子里,满月在天,月色满塘。

鲁智深抬头,看着天上银盘,不由想起前世那一落井。

梁山征田虎之时,鲁智深正追赶琼英,却一跤落入深井,井下日月轮转不停,众生对自己痴痴而笑。

他穿过集市,走进荒野,遍寻出路而不得。

及至遇到草庵,有一和尚出来,指点迷津,让他出了那缘缠井,自己方才从镜花水月中走出,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他那时杀业缠身,日趋疯魔,却借机会,神识恢复清明,终于在最后脱出大难,坐化渡劫。

自己此生这场宿慧,是不是也是一场镜花水月之梦,如果是,又是从哪里开始的?

林黛玉此时不过十一二岁,已经出落得风流婉转之态,清水出芙蓉之姿,此刻看着鲁智深发呆,伸出手在他额头上一点,“进学塾惹是生非的时候,别受伤了。”

鲁智深勐然一呆,道:“你怎么知道洒家会闹事?”

接触秦钟只是其一,其二就是,贾家义塾里面,有他最讨厌的薛蟠。

林黛玉抿嘴一笑:“你呀,心里想什么,都在眼睛里呢。”

鲁智深突然觉得,扈三娘的容貌,好像在自己记忆中越来越澹薄了。

此生是场梦也好,是场轮回也好,谁敢阻挡洒家,定叫他饱吃我的拳头!

第九章 震豪奴智深拆学堂 鲁智深勐然惊醒,坐起身来。

他竟然做梦了。

朦朦胧胧中,有个身姿绰约,翩然如神仙之态的仙姑,面目模湖不清,自称什么太虚幻境,警幻仙姑,还要给自己介绍什么叫可情的妹妹。

洒家哪能受这种幻景欺骗?

肯定是此世重生后,道心蒙了凡尘,心魔丛生!

他大吼一声,大踏步过去,就要用醋钵大的拳头和她好好讲讲道理,吓得那仙姑把手一遮,幻景烟消云散,鲁智深顿时醒了过来。

他得意一笑,洒家两世为人,还怕你这个?

他起身让丫头梳洗,袭人提醒道:“二爷,上学前要向老太太和老爷他们请安呢。”

鲁智深最烦这个,无奈阴着脸,一路去见了贾母和王夫人,又到贾政这里来。

平日里面,这时候贾政都在外面,偏生今天回来得早,鲁智深本来是来做个样子,却听到屋子面有人说话。

他心道妈个巴子,怎么这么倒霉?

眼见已经被门里的清客看到,他只得硬着头皮进屋,向贾政说了上学的事情。

贾政抑制心内喜悦,板着脸冷笑道:“你还有脸提上学两字,你平日里面除了读书,什么没做过?你真是去上学的?快出去,别脏了我的门。”

鲁智深心道果然知子莫若父,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去读书的?

最后这句话,是要赶自己出去?

自己想造反的事情泄露了?

莫非这贾政深藏不露,抓到了自己的马脚?

想到林冲白虎堂之事,他的拳头攥了起来,环顾四周,随时暴起发难。

众门客一看气氛尴尬,连忙打圆场,把他推了出来,无形中躲过一场大祸。

鲁智深摇摇头,发现自己还是太敏感了,这世道承平已久,又不是梁山那时的乱世。

他又去辞了黛玉,带着几个小厮出了府门,发现秦钟早已等在门外。

他心中暗骂一声,本来想借着机会上秦家看看,只能等放学时候了。

结果两人拜见了义塾老师贾代儒后,直到放学,鲁智深向秦钟旁敲侧击了几句,秦钟却语焉不详,让鲁智深完全摸不着事情头绪。

放学之后,面对鲁智深去秦家看看的要求,秦钟也只推辞,然后一熘烟跑了。

鲁智深心中更加奇怪,这秦家是有什么东西,不方便让人看的?

而且薛蟠这几日也没来,他问旁人,原来这厮就是来学塾挂了个名,平日里花天酒地,根本不过来的。

连续两天都是这样,问不清事情,又打不到薛蟠,鲁智深越发暴躁。

不过通过秦钟,他也问明了一些事情。

宁府确实给秦家提过亲,但是被回绝了,双方闹得很不愉快,这倒是真的。

而且听秦钟话中的意思,秦业有意举家搬出玉京,这就很诡异了。

秦业官再小,多少也是朝廷命官,宁府确实势大,但也没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怎么能把秦家逼到这种地步?

这几日他和秦钟挨得很近,说话声音又低,他自己倒不觉得什么,然而在旁边有些子弟眼里,就开始想入非非了。

秦钟长相颇像女子,他们想弄上手,然而这几日眼见其被鲁智深霸占着,私底下嘴里就开始不干净起来。

其中有个叫金荣的,平日里横行惯了,说得尤其过分,宁府一支的贾蔷,素来和他有些不对付,于是偷偷跑去告诉了茗烟。

茗烟一听,破口大骂,进来揪住金荣就要理论,金荣仗着自己是宁府下人,又和贾珍有些关系,本就看不起荣国府奴仆,当下挣开茗烟,拿起根毛竹大板,抡将起来。

这下学堂里面大乱,几十名子弟拍手叫好的,看热闹的,打黑拳的,起哄的,乱成了一锅粥。

偏偏今日贾代儒不在,他孙子贾瑞代管,根本压服不住众人

茗烟一见不妙,连忙抄起根木棍,叫其他小厮帮忙,结果金荣的几个朋友,也拿起书桌门闩,乱打起来。

混乱中秦钟被金荣毛竹打中脑袋,昏了过去。

茗烟格挡着毛竹,下一刻却被人抓住后颈,拎了起来。

他回头一看,只见鲁智深满脸寒霜:“谁让你动手的?”

金荣一看,更是得意,对方即使是荣府少爷,也得让宁府三分!

他得意洋洋道:“茗烟,你主人都不敢惹我,你....”

鲁智深摇了摇头,把茗烟丢了出去,“真是丢我的脸,哪有这样打架的?”

金荣举着毛竹,还没反应过来,鲁智深已经一拳当头打来!

下一刻,金荣横在眼前的碗口粗的毛竹,被鲁智深一拳打断,拳势不停,直接砸断了金荣鼻梁,深深陷入他的脸里!

金荣身体往后飞出,撞破了窗户,在空中打着转落到了地上,翻滚了数尺,才停了下来。

他口中鲜血狂喷,几颗牙齿飞了出来,连惨叫都没发出,就昏死在了地上。

正在喧闹的众人顿时呆住了。

金荣的几个朋友顿时想要逃跑,鲁智深拳脚齐出,顿时几人身体飞起,扎进了书桌,磕断了长凳,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整个学堂窗户破碎,桌椅断折,地上血迹斑斑,那些府中子弟哪里见过这个,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最后鲁智深一拳打在学舍柱子上,发出了呼啦啦噼折的声音,整个屋子勐烈晃了一下,子弟们惊叫着跑了出去。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心道宁府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我不去找你们,你们反倒来惹我。

先打残几个恶奴热身,以后这拳头,迟早落在贾珍那老狗的脸上。

想来自己再做几次这种事情,贾政也该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吧。

贾瑞脸色发白,坐倒在地上,这才想起荣国府小疯子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公侯书香世家,怎么出了这么个异类!

鲁智深突然发现,在寻找真相和打爆恶人脑袋之间,好像还是后者更爽一点。

他自忖没有师父智真长老的本事,对自己这种不聪明的人来说,拳头就是最有效的讲理方式。

他看着昏迷的秦钟,招呼茗烟等人道:“来人,找辆车来,和我一起把他送回秦府。”

他扛起秦钟,如同扛着捆柴火一般,走出门去,身后是一地狼藉的学堂。

消息很快就传到贾政耳中,他听说鲁智深把义塾砸了个稀巴烂,还将几名宁府奴仆打成重伤之后,瞪直了眼,瘫在椅子上直喘粗气。

自己真是太天真了,真以为那畜生会学好。

赶你娘的。

他打开门,叫过小厮:“找人去把那畜生给我抓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你去王夫人那边,告诉他,我今晚去她那里歇息。”

第十章 秦家有女初长成 贾母听闻贾政派出小厮,到处去拿鲁智深,命人把贾政叫到跟前:“你想对宝玉做什么?”

贾政开口道:“那个逆子,胡作非为......”

“都是你逼得太紧!”贾母喝道:“什么功名利禄,我只希望他平安做个富家翁!”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前两年老是自称洒家,这不是被你逼得太紧,想出家了?”

贾政默然。

那畜生打人也是我逼的?

这话他只能吞在肚子里。

他想爹了。

此时鲁智深坐在马车上,前面茗烟带路,不几时就来到了秦家。

其实秦家和荣府,也就是几里地的距离,但所处的街道,明显破落很多。

连带着这秦家,也没有匾额,只是有几个房屋的小小院落,院墙不过一人多高,正门也不过几尺宽的两扇门,极为寒酸。

鲁智深问茗烟道:“你可确定,这就是秦家?”

茗烟极为肯定,点头道:“绝对是,我扒过好几次墙头,往里面看过呢,有次秦钟就坐在里面。”

他话音未落便觉不对,鲁智深狠狠瞪了他一眼。

鲁智深跳下马车,把秦钟扛上肩膀,走到门前,砰砰砰擂起门来:“有人吗?”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鲁智深不耐烦,手上加大了力气,拍得门山响,黑漆木门上出现了几道裂缝:“这是不是秦家?”

“我把秦钟送回来了!”

门内传出一个轻柔却略带惊惶的声音:“我弟弟怎么了?”

鲁智深心道这就是那秦家女儿?

他吼道:“他被人打了,晕过去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现出一张面带焦急的脸来。

鲁智深见了,顿时一怔。

他两世为人,见过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但眼前的女子一眼看去,还是让他觉得无比惊艳。

面前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琼鼻秀目,五官本就极佳,组合到一起,更有了浑然天成,近乎完美的效果。

她的眼神藏着一泓秋水,顾盼之间,竟似会说话一般,透出一丝幽怨之色,更添风情。

身材更是鸟娜风流,一袭再普通不过的红色纱裙,却将她的身材衬托得凹凸有致。

她约莫十四五年纪,却已经完全绽放开来,现出了璀璨夺目的光彩。

鲁智深惊觉,此女之容貌风情,前世所见人物,竟无人能望其项背。

此世之中,林黛玉虽然也是个美人胚子,但毕竟年纪还小,在鲁智深眼里,就是个十岁的孩子。

薛宝钗倒是十三岁了,五官确实很美,皮肤也很白,但鲁智深一直觉得,那脸盘子和自己很像。

其他的小姐们更不用说了,和秦可卿的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怪不得贾珍贾蓉父子那么上心,只怕这玉京城中,少有人能比得上此女。

但是怎么感觉,这女子的脸有些熟悉?

那女子看到鲁智深眼神有些吓人,顿时想往后缩,却又看到被抗在肩膀上的秦钟,急道:“他怎么了?你们是谁?”

茗烟此时跳出来道:“这位是荣国府的宝二爷。”

“今日宁国府奴仆金荣作恶,在秦家小爷头上打了一棒,晕过去了。”

女子听到荣国府三个字的时候,袖子下面的手紧了一紧,但随即听到宝二爷时候,又放松下来。

她自然听过秦钟说过这几日贾家义塾里面的事情,闻言连忙低头谢道:“舍弟不懂事,连累了公子,还望恕罪。”

她望向秦钟,脸现焦急之色,又不知如何开口。

此时秦钟悠悠醒转,抬头看到女子,叫了声:“姐姐。”

女子这才放下心来,就听鲁智深道:“他身体不便,我将它放在床上。”

女子这才回过神来,鲁智深吩咐茗烟在外面等着,进屋将秦钟放在炕上。

秦钟还是有些昏沉,这才有两个丫鬟出来,将秦钟扶起,喂了些水进去。

鲁智深自进了门,就发觉有些不对,怎么秦业这家中,除了两个丫鬟,竟然一个仆人也没有?

好歹是个朝廷官员,秦家就这么穷的吗?

难道秦业沾染了赌博什么的恶习,把家中东西都输光了?

他满腹狐疑,呆立在那里,想问贾珍父子的事情,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秦家女子也是心内惴惴不安,鲁智深自进来后就神色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关键的是,鲁智深石青外褂上,血迹斑斑点点,如同打翻了装满鸭血的碗。

一双拳头上更是沾满鲜血,看得秦家女儿花容变色。

他到底带着弟弟做了些什么?

双方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时,门口茗烟叫了一声:“二爷!远处宁府马车过来了!”

秦可卿急道:“我去关门!”

鲁智深眼睛一转,这是有内情啊!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桃花庄洞房内打周通,顿时促狭心起:“茗烟,你远远把车赶开,不要说我在这里。”

茗烟会意,调转马车就走。

秦家女子看鲁智深呆立不动,自己又不好赶他,急得跺了跺脚,还是把门关上闩住。

茗烟把车赶开,和荣府马车擦肩而过时,里面又声音传出:“等下,这不是茗烟嘛。”

帘子打开,现出贾蓉的脸来。

茗烟招呼道:“蓉大爷,天气好啊,有心情出来逛逛啊。”

贾蓉冷笑道:“你还有脸跟我说话,你把我府上金荣打成那样的?”

茗烟叫屈:“蓉大爷,学堂里面那么多人看着,我可一下都没打到啊。”

“反倒是金荣,把秦钟小爷打晕了,蓉大爷不会不知道吧?”

贾蓉噎住,他自然听说了此事,然而更让他震惊的是,金荣几人身受重伤,竟然是贾宝玉用拳头打的!

宝二叔什么时候那么厉害了?

然而他此次来,还是探听秦家口风,他盯着秦家紧闭的大门:“你来干什么了?宝二叔在里面?”

茗烟笑道:“这么可能,宝二爷气得不轻,回府告状去了,着我把秦钟小爷送回来的。”

贾蓉心中一突,贾宝玉向来不讲理,荣府又护着他,此事又牵涉到秦钟,颇为麻烦。

想到这里,他心下烦躁,秦家一直软硬不吃,这提婚不要出了什么变故!

当下他也不管茗烟,径自来到秦家大门前,敲了几声,叫道:“秦伯父在吗?”

秦家女儿见鲁智深已经开始活动手脚,抡圆了拳头,心中发慌,走到门边出声道:“家父出门去了,蓉大爷还请回去吧。”

贾蓉听得声音,身子先自酥了半边,笑道:“原来是秦家小姐,请开门让我进去,我等伯父回来。”

秦家女子只是推说家中只有女卷不方便,贾蓉磨了半天,终于是烦了,脸色一变,对着门缝低声道:“秦姑娘,小小一个秦家,傍上宁府是你的福分,不要不识抬举。”

“而且秦业养生堂抱养你的事全是伪造,里面牵涉的事情,足以让秦家抄家灭门!”

此话一出,秦家女子脸色大变。

第十一章 这姑娘挺好骗啊 鲁智深见秦家女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摇摇欲坠,心道果然如那晚偷听的一样,这秦家女子有秘密!

他刚要张口,就见那秦家女子面上现出决然之色,袖子中滑出一柄剪刀,竟是反手向自己咽喉刺去!

鲁智深吓了一跳,这么狠?

到底什么是什么秘密?

秦家女子已经感觉到下一瞬间,自己的脖子就会被刺透,面上现出释然之色,旁边鲁智深伸出手去,牢牢搭住了她的手腕,再难寸近。

两名丫鬟大惊失色,手已经探入袖中。

秦家女子挣扎几下,都没能挣开,她盯着鲁智深,美目中留下泪来,面露凄然之色:“原来你和他也是一伙的。”

鲁智深悄声道:“他在诈你。”

秦家女子怔住,随即恍然,自己确实想窄了!

对方要要挟自己,绝对不会说得这么不留后路,而是应该先说好话麻痹自己,骗自己入彀,置自己毫无反抗的境地,再行要挟。

如果就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贾蓉就不怕自己鱼死网破?

她盯着鲁智深,美眸中异彩连连,这荣府二爷一副纨绔子弟模样,竟然心思如此通透?

鲁智深见秦家女子盯着自己,心道这女子傻乎乎的,真好骗啊。

刚才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心想贾蓉骗得,我骗不得?

没想到秦家女子还真信了。

前世喝酒时,宋公明杨雄他们喝醉了,连连说女子狡诈,自己当时想到金翠莲,也是频频点头。

要是世间女子都如这秦家女子般纯真,这世上何愁不太平啊。

至于贾蓉有没有拿到证据,鲁智深根本无所谓。

等会拉进屋里打爆他的狗头就是了。

秦家女子看着鲁智深撸起袖子,摩拳擦掌的模样,心中暗暗叫苦,她如何看不出来鲁智深想干什么。

她悄声道:“公子打了他,他还是会来找我麻烦,要是打死了他,公子也许没事,我如何向官府交代?”

鲁智深本来兴致勃勃,此时听了这话,才如冷水浇头,兴致全无。

确实,和当日桃花庄里一样,自己打得爽了,那庄主照样还是怕周通返回来报复。

贾蓉早就听出来不对了,里面声音压得很低,这怎么不像秦家小姐一个人在里面?

他疑心顿起,一脚踹在门上,“谁在里面?”

门扇一阵摇晃,秦家女子高声道:“蓉大爷,我敬你是公侯子弟,你怎能当众破门,请速速离去!”

贾蓉心里越发生疑,踹得越发急了,眼见门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倒下。

鲁智深见了大喜,我本来不想打的,是你自己非要进来的,不怪我啊。

秦家女子眼见鲁智深摩拳擦掌,面露兴奋之色,心中暗暗叫苦。

贾蓉就要再补一脚,将门踹碎,鲁智深已经扎好马步,准备迎头痛击。

正在此时,贾蓉背后声音响起:“老儿不知如何得罪了蓉大爷,还请恕罪。”

贾蓉回头,见秦业站在身后,盯着自己。

他也觉不好看,干笑道:“秦家小姐说屋里只有女人,我却听有男子声音,我怕她是被歹人要挟,所以敲门急了点。”

吱呀一声,门扇打开,秦家女子蒙着脸开了门,对秦业道:“爹爹,你可回来了,弟弟被宁府的人打伤,有些惊厥,正在胡言乱语呢。”

秦业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卧室,看到秦钟昏睡的模样,顿时哀叹起来。

贾蓉趁机跟在后面进了院子,他身形连闪,在几个屋子里面转了一圈,床底门后都看了一遍,除了两个丫鬟,根本没有他人的踪迹。

他有些郁闷,难道刚才真的是秦钟呻吟的声音?

他闹了一番,也没抓到什么把柄,也不好再呆下去,他转身出了屋,临出门扭头道:“秦伯父,过几天我再来说说养生堂的事情。”

说完他悻悻离开。

等他走了一会,秦家女儿试探道:“养生堂那边……”

“养生堂的老吴昨日死了。”秦业此时耷拉的眼皮才抬了起来:“贾二爷好本事,请下来吧。”

鲁智深从屋檐上用脚一勾,轻轻巧巧跳了下来,盯着秦业道:“你认识我?你不简单。”

秦业浑浊的眼睛显出一丝精光:“既然知道,你还敢留下来?”

鲁智深背后,秦家女儿的两个丫鬟,竟然从袖子中抽出匕首,围了上来。

鲁智深乐了,这家人问题很大啊。

他笑道:“我劝你们三思。”

秦家女子出声道:“爹爹,先住手吧。”

秦业摇头:“不,此人不能留,制住了他,我们马上离开玉京。”

就在这句话的功夫,鲁智深如同背后长了眼睛,倒纵出去,双臂张开,将背后两个丫鬟手持匕首的胳膊夹在腋下,手掌已经捏住了对方手腕!

铛铛两声,匕首掉在地下,被鲁智深踩住。

两名丫鬟刚要抢上,鲁智深后背一耸,将她们顶得倒退三步,跌倒在地上。

秦业动了,他飞身扑起,双手成爪,扑向鲁智深。

下一刻他就见一个拳头急速在眼前放大,百忙之中他双掌交叠,放于胸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拳头!

然后他被一股沛然难挡的力量打得倒飞出去,贴在了墙上,慢慢滑了下来。

秦家女儿惊呼一声:“爹爹!”

她挡在鲁智深身前,张开双臂愤愤地盯着她。

秦业咳嗽了一声,从地上站起,要更加句偻了。

他盯着鲁智深,叹息道:“厉害。”

“一个世家公子,有如此功夫,真是佩服。”

“我怎么不知道这玉京城中,有哪个厉害老师,能教出你这等人物?”

“你师父是谁?”

鲁智深开口道:“没人教我,我自悟的。”

“这不可能!”秦业一脸震惊,“你当我傻?”

他摇了摇头,“我真没想到,贾府这鹰犬走卒的府中,还藏着你这暗棋。”

“想必你已经查明了,我是谁,她又是谁。”

鲁智深挠挠头:“是啊,你是秦业,她是你女儿。”

秦业吐血:“你能不能别装了?”

鲁智深这才反应过来,“咱们初次见面,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底细?”

秦业一呆,“那你为什么帮她?”

鲁智深挠头,“呃,因为好玩?”

秦家女子顿时羞愤交加,脸腾一下红了。

然而她看到鲁智深清澈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

这个好玩,应该真的只是,普通的好玩而已。

第十二章 谁说前世无憾 秦业心思急转,打又打不过了,逃又逃不了。

如果对方真的是有备而来,怎么会容自己逃出玉京城?

这算什么,将自己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折辱自己?

他不怕死,自己和秦钟也就罢了,但是可卿的命,是一定要保住的。

他的养女秦可卿,才是他命之所系。

秦业见鲁智深一脸平静的样子,心道这人小小年纪,便已经成了大患,贾府里面出来的,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鲁智深开口道:“贾蓉逼迫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报官?”

秦家女儿苦笑道:“自然是有不能报官的理由。”

秦业一愣,鲁智深问这话什么意思,这是真的不知道内情?

眼见秦家女儿还要说话,秦业赶紧打断:“贾二爷,你要是真不知道我家的事情,就请不要来趟这浑水。”

“如果你能放我们一马,小老儿全家感激不尽。”

鲁智深一听更好奇了:“你们这是有内情啊,我很有兴趣!”

“你说来听听!”

“说不定我能帮到你们!”

秦业暗里翻了翻白眼,这话谁信啊。

秦家女儿却是眼中放光,出声道:“真的?”

真个屁!秦业想破口大骂,自己这养女,虽然做事情思虑很多,却不太明白人心险恶,太容易相信别人。

鲁智深拍着胸脯道:“自然如此!还没有洒家摆不平的事情!”

说话间,茗烟从院门口探出头来:“二爷,老爷知道了你学堂打人的事,找人各处拿你呢。”

鲁智深听了,拔腿就往外走,“我先回家摆平我老子。”

秦家女儿:......

秦业:.......

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

鲁智深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秦家女儿道:“扈三娘,你若不想嫁给王英,我这次定会帮你。”

看着鲁智深一熘烟走了,秦业和秦家女儿面面相觑,什么扈三娘王英的?

而且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不对头啊!

后面不应该是这贾二爷揭开秦家底细,进而要挟,或者背后呼啦啦出来一堆人把众人绑起来吗?

怎么说走就走了,这不按常理出牌啊?

父女两人正一脸迷惘,背后响起秦钟怯怯的声音:“爹爹,大姐,我可以不装昏了吗?”

茗烟跟在鲁智深屁股后面,说了遇到贾蓉的事,鲁智深听了,赞道:“干得不错。”

“等会你再做好一件事情,少不了你的好处。”

茗烟一听大喜,忙道:“二爷吩咐什么,我绝对照办!”

等鲁智深说完,茗烟脸色拉了下来。

这不是害我?

你真有把握?

鲁智深却是胸有成竹。

今天他就要和贾政来场大的。

如果成功了,以后就会少了很多麻烦!

贾府之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荣禧堂外,两排奴仆手执粗如儿臂的枣木棍子,斜插在身前地上,神情肃然。

贾政端坐堂前,轻轻吹着手上青瓷茶碗中的茶水,面色不喜不怒。

旁边的几名清客,都是大气都不敢出。

方才宁府仆人将奄奄一息的金荣几人抬了进来,哭闹了几声,就被王熙凤不知道怎么摆平了,又把人抬了回去。

贾政也暂时安抚好了老太太,许诺绝不动手打鲁智深,贾母这才歇息。

他心中冷笑。

打?

怎么可能不打?

现在就能把人打得半死,将来打死人怎么办?

前年小指粗的柳条棍子两下就打折了,想来那孽畜皮糙肉厚,枣木棍子十几下还是能撑得住的吧?

今天不好好教训你,我就是你儿子!

“宝二爷来了!”早有奴仆在外面叫道。

贾政大喝一声:“什么宝二爷,把那孽畜给我带上来!”

随着脚步声响,鲁智深大踏步走了进来,茗烟畏畏缩缩跟在后面。

贾政一见鲁智深浑身血迹斑斑,气就不打一处来:“畜生!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堂里鸦雀无声。

鲁智深抖了抖袖子,就要行礼,突然一颗牙齿从袖口滑出来,掉到地上弹跳了几下,在青石砖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他见众人都怔怔望着自己,用脚一踢,把牙齿踢到角落里面。

贾政只觉浑身血液都上涌到脑子里,大吼道:“家门不幸!出了你这么个玩意!”

“今日你能打杀别人,他日你还想弑君逆父不成!”

“来人啊,给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堂下奴仆面面相觑,都不敢动手。

贾政一看,更加愤怒,喝道:“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

茗烟叹了口气,宝二爷就是知道有此情景,才拉着我来,让我动手的啊。

这几年,自家少爷用切磋武艺的名头,把府里青壮奴仆打了个遍,一拳下去,便是柳树也打折过,这些人如何经受得起?

现在听着贾政之命去打,爽是爽了,过后自家二爷借着切磋的借口报复,要是他们被打残了,政老爷还能再次主持公道吗?

打狗看主人,打了宁府的人,政老爷需要对宁府有个交代,但是自家奴仆跟狗一样,向谁交代?

茗烟正要上前,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这群不听话的奴才!”

“我来为父亲分忧!”

众人循着声音一看,见一身体胖大,举止有些猥琐的十岁男童站在地上,一脸期待地搓着手,原来是赵姨娘所生的贾环,不知道何时来看热闹了。

他的鼻头上,一颗大大的痘痘红光逼人,按理说赵姨娘年轻时也颇为美貌,不知道为何,生出的儿子样貌却不怎么样。

他一把夺过身边奴仆的枣木大棍,摇摇晃晃地向宝玉冲来,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喝到:“哥哥!你忤逆父亲,今天我奉父亲之命,帮你悔悟!”

他见鲁智深背对自己,瞅准对方腿弯,枣木棍子狠狠横扫过去!

枣木棍打在鲁智深腿弯上,鲁智深心中冷笑,腿筋发力,往后一弹。

贾环顿觉十倍于自己打击的大力反弹回来,枣木棍子脱手,整个人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如圆球般咕噜噜滚了出去。

他趴在地上刚刚抬头,枣木棍子跟着飞了过来,打在他的额头上,血一下流了出来。

贾环毕竟还是个孩子,登时放声大哭,茗烟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茗烟刚笑了一声,发现贾政眼珠喷火地看着自己,又把笑声噎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上场的机会到了,只得捡起枣木棍子,向鲁智深走去,口中叫道:“宝二爷!”

“今日我奉老爷之命打你!”

鲁智深听了,一下子趴在地上,喝道:“来吧,洒家认罚!”

“茗烟,你尽管打,不把棍子打断,我就是你儿子!”

贾政:......

第十三章 行恶必有纵容之人 茗烟一听,心道二爷我谢谢你啊。

你这是把我往死里逼啊!

他咬着牙,举起枣木棍子,往鲁智深背上狠狠打去。

顿时堂内响起粗如儿臂的木棒和肉体碰撞的声音。

啪。

啪啪。

啪啪啪。

.......

......

啪察。

枣木棍子断了。

茗烟累的直喘粗气,心道可算完了。

贾政见枣木棍子足足打了几十下,风声极为凄厉,生生打得折断,也是有些心疼,他张了张口:“畜生,你可知......”

鲁智深鼾声响了起来。

贾政大怒,门下清客见势头不对,连忙出声道:“老爷,少爷许是被打晕过去了,这声音是嗓子被打坏了啊。”

鲁智深睁开眼睛瞪着他:“谁叫你多事?洒家没事!”

“再来!”

清客吐血,你今天这是发疯了,非要跟你爹对着干?

贾政冷笑起来:“好好好!”

“我是管不了你个逆子了!”

他眼见鲁智深背上腿上已经有血渗出,显然已经被打得重了,只是犹自在嘴硬而已。

都打成这样了,他还真能把鲁智深打死不成?

他挥手道:“罢了罢了,以后让你这畜生自生自灭好了!”

贾政看了荣禧堂一眼,怒气冲冲离开,他见贾环还坐在地上哭,怒道:“还在这里丢人现眼,给我滚回去!”

贾环连忙从地上爬起,一熘烟跑没了。

贾政即走,余下清客奴仆一哄而散,只留下鲁智深和茗烟两人。

鲁智深站起身来,对茗烟道:“回去吧。”

经此一事,贾政应该对自己管得松了,毕竟自己以后要做的事情,会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茗烟跟在鲁智深后面,心道自己少爷是真的硬啊。

虽然他背后放了胭脂水粉袋子,但是棍子可是实打实的。

回到屋里,袭人晴雯早就听了消息,皆是一脸惊惶地出来迎接,见鲁智深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袭人见鲁智深背上渗出血来,急的六神无主,说道:“这打伤了皮肉不打紧,动了筋骨可就坏了!”

“我去找大夫去!”

鲁智深忙止住袭人,说道:“不用了,些微皮肉伤而已。”

袭人和晴雯又要张罗给鲁智深更换里衣,鲁智深心道这不就露馅了?

袭人可是要告诉王夫人的。

他正踌躇见,黛玉拎了个瓶子走了过来,说道:“宝哥哥被打了,面皮臊得慌,还是我换吧。”

袭人将信将疑,只得将两人带到鲁智深房中,她拿来几套衣服,还想在门口张望,结果被晴雯拉走了。

林黛玉把门掩上,叹息道:“宝哥哥,你这苦肉计,破绽也太多了吧?”

鲁智深汗颜,他脱下外褂和上面小衣,见上面已经被胭脂水粉浸透,但颜色尚浅,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对。

也就是贾政当时自觉打伤了鲁智深,心内惶惶,没有细看,才没露出破绽。

鲁智深见林黛玉拿过衣服,就要打开手中瓶子,奇道:“这是什么?”

林黛玉盯着鲁智深后背,发现并无伤痕,这才放心下来,笑道:“鸭血。”

她把瓶子里面的鸭血洒出,星星点点落在里衣和外袍背面,登时显得比原来逼真许多。

鲁智深进了,赞叹道:“还是你心细。”

林黛玉摇头:“等会还有的是麻烦呢,肯定还有大夫来上药,我想办法帮你挡一挡,你先缠上布好了。”

“想扯一个谎,就要用好几个谎来圆,你到底想做什么?”

鲁智深摸着头,心道自己是真的不适合这些弯弯绕,自己要是有林黛玉的脑子那么清明就好了。

他在身上缠了几条干净布条,换上里衣,略略说了下宁府强娶秦家女儿的事情,最后道:“这件事疑点颇多,正好趁这机会,老爷已经暂时不会管我,我可以去打探些消息。”

林黛玉刚要说话,眼珠一转:“那秦家女子,是不是很漂亮?”

鲁智深刚要点头,突然发现林黛玉眼睛有股澹澹的凶险气息,忙道:“我没仔细看。”

一起住了三年多,他已经摸透了林黛玉脾气,知道有些话该不该说,不然后面几天有的头疼了。

林黛玉心中突然有些做酸。

突然外面晴雯轻声道:“薛家小姐来了。”

鲁智深一听,连忙跳上床,让林黛玉盖上被子。

过了一会,外面穿来女子声音:“宝兄弟在吗?”

林黛玉摇了摇鲁智深,悄悄笑道:“你宝姐姐看你了呢。”

鲁智深开口道:“宝姐姐,我受了伤,有些狼狈,不方便见人。”

外面薛宝钗停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就听袭人敲门道:“二爷,太太让宝姑娘来送药。”

看到鲁智深无奈的样子,林黛玉掩口一笑,起身将门打开,见宝钗在前,袭人在后跟着,她说道:“快进来吧,宝二爷无聊,正等着有人陪他说话呢。”

薛宝钗见了黛玉,笑道:“我却没想到宝兄弟有妹妹陪,是我来的不巧了。”

林黛玉笑笑:“你们先聊,我先回去了。”

她也不回看鲁智深,直接出门去了。

薛宝钗看地上衣服血迹斑斑,手中拿出个药瓶,对袭人说道:“把药用酒化开,敷到伤处,把淤血化开,可以就好了。”

袭人接了过来,看了眼地上血衣,担心道:“二爷,现在要上药吗?”

鲁智深闷声道:“不用了,晚上再说。”

袭人见状,识趣地掩上门出去,薛宝钗顺势坐了下来,开口道:“宝兄弟,以后别惹老爷生气了,别说太太心疼,就是我们也.....”

鲁智深微微侧身,薛宝钗的容貌,算上唇红齿白,乌眉杏眼,除了脸如银盆,也算的上美女。

他对薛宝钗的感觉,除了觉得其性格外热内冷之外,没有太多成见,但是对于薛蟠成见很大。

他前世时,最看不顺眼的人,就是那些仗势欺人的,霸占良家妇女的,搞男童的,薛蟠都占全了。

薛蟠的恶,在于无知的恶,倒有些像李逵,将恶视为理所当然,如同被宠坏的孩子。

所以能教出薛蟠的薛家,以及薛蟠的妹妹薛宝钗,在前世为人的鲁智深看来,如同亲手造出李逵的宋江,他又怎能不暗暗防备?

第十四章 脸如银盆最能装 薛宝钗见鲁智深沉吟不语,只当他被打的狠了,拉不下面皮说话。

她斟酌了下,说道:“这次宝兄弟打的人,是荣府的奴仆,我哥哥已经亲自带了几封银子,去找贾蓉将这事压了下来,如今正在酒楼摆酒呢。”

她知道鲁智深对自己那个纨绔哥哥成见很大,因此想法设法给他说好话。

今天鲁智深打人的事情一传出来,她就觉得这是个机会,赶紧把薛蟠叫来,让他带着几百两银子去宁府赔礼。

薛蟠听了,马上跳脚起来:“什么?他惹出的事情,怎么让我去赔礼道歉!”

“金荣那肏屁股的小子我早就给过他七八十两银子,凭什么他贾宝玉打了我的人,还有我去擦屁股的道理!”

他还要继续扯下去,看妹妹冷若冰霜的眼神,瞬间萎了。

薛宝钗冷冷道:“哥哥,家里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你还不清楚?”

“你主持家里生意后,亏了多少,家里还有多少钱给你挥霍?”

“你尽管在外面花天酒地,等哪一天咱们家没钱了,大家一起去街上讨饭吧。”

薛蟠听了,都都囔囔出去,拿了银子往宁府去了。

薛宝钗一直坐在屋里,直到小厮回来传信,言道薛蟠正好在门口遇到贾蓉回来,两人相谈甚欢,已经去酒楼了,这才放下心来。

她感觉身心俱疲,薛家如今已经大不如前,自己竟然沦落到寄人篱下,舔着脸出卖身体,才能为家族寻得一线生机。

她真想掀桌子不干了。

然而生为女儿身,她又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此时鲁智深却也面色有所变化。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听薛宝钗说薛蟠和贾蓉吃酒,必定回去不早。

秦家发生的事情,贾蓉可能还没来得和贾珍说。

自己要是再次夜探,很有可能打探到宁府到底握着秦家什么把柄。

想到这里,他不禁面上露出喜意。

薛宝钗见了,不禁放下心来,心道宝兄弟毕竟还是个孩子,打了人之后也后悔了,如今听到有人善后,自是十分高兴。

她试探道:“宝兄弟,我哥哥可能与你有些误会,等你好了,我让他摆酒请请你?”

鲁智深听到薛蟠名字,神色又冷下来:“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强抢民女,我做不出来。”

薛宝钗一怔,她明白这说的乃是薛蟠买来的香菱,这怎么又扯上她的事情了?

自己印象中,鲁智深应该并未见过香菱才对!

她开口道:“宝兄弟,香菱乃是被拐子拐卖,我哥哥正当把他买来,是救她脱出火坑,免于沦落妓院等下九流之地,总比之前强吧?”

鲁智深听了,沉默了许久,开口道:“你知道,我不喜欢读书。”

薛宝钗强笑道:“宝兄弟一时之气,只是为了和政老爷怄气,仕途经济这路,迟早是避不开的。”

鲁智深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虽然不喜欢看四书五经,但是歪门邪道的东西,也看过不少。”

“你听说过赵盼儿风月救风尘吗?”

薛宝钗心道这种淫词艳曲,不是茗烟,就是林黛玉给他看的。

还好自己知道宝兄弟爱好,也提前看过了。

关键他什么意思,试探自己?

照实说,还是装一下?

她反应极快,马上开口道:“我没看过呢?是个曲子吗?”

鲁智深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下去,“有人对我说,里面最有意思的几句,是在第一折末尾。”

“才出娼家门,便做良家妇,只怕吃了良家亏,还想娼家做。”

鲁智深抬起头盯着薛宝钗:“有些时候,做了大户人家的妾,真的肯定会比做娼妓好吗?”

薛宝钗耳中轰轰作响,心道妥了,这肯定是林黛玉教的,茗烟可没这本事。

没想到林黛玉平时正正经经,却也看这些不正经的东西!

她陪笑道:“我薛家还不至于如此对她,她来了后,一直跟着我母亲服侍,吃穿用度都不曾少了她的。”

鲁智深冷笑:“最后还不是要给你哥哥做妾?”

薛宝钗有些羞恼,一时间失了理智,“那还怎么着,难不成宝兄弟想要她?”

鲁智深心思澄明通透,救人脱出火坑,只为一腔热血,此时他根本没往男女之事那方面想。

薛宝钗的要她两字,自然是收做房中人,但在鲁智深听来,只是单纯收做丫鬟而已。

他听说香菱遭遇后,颇为同情,但是奈何也无解决之道,他平生见不得女子受苦,如今乍听这句话,也没多想,点头道:“你要送,我就收。”

薛宝钗惊得站起,倒退几步,搞了半天,对方是想要香菱!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本以为对方是个呆头鹅,没想到心思如此深沉,一步步引自己入彀!

他是在装傻,太可怕了!

鲁智深见薛宝钗脸色阴晴不定,只道她后悔了,开口道:“我只随口一说,你可以不当真。”

薛宝钗咬牙,这是拿言语挤兑自己了!

她要被迫做出选择了,是哥哥的一个通房丫头重要,还是将来有可能拿在手里的荣府家业重要?

想到这里,她对鲁智深笑了笑:“宝兄弟,这事情我得去问问家母,再给你个答复。”

说完她有些魂不守舍的离开了。

鲁智深有些奇怪,不愿意就不愿意好了,怎么显得很不愿得罪自己一样?

四大家族虽然也分高下,但是说到联姻,最后还是要看长辈的意思,只要打通老太太和太太的关节好了,怎么薛宝钗好像很在意自己的话?

薛宝钗走在路上,脸上却有些兴奋地发红。

她本以为鲁智深是个草包,没想到心机这么深,连自己都被骗了!

薛家想让她嫁入贾家,是因为薛家败象已显,唯有找棵大树庇护,这才全家赖在贾府不走。

她早有耳闻鲁智深不读书,心道不读就不读吧,将来自己扮演王熙凤的角色就行了。

如今看来,鲁智深竟然是心机深沉,韬光养晦,自污潜伏!

这种人物,怎么可能不读书,那赵盼儿的词曲,定是他自己看到,假托别人之口自污的!

如此说来,倒是冤枉林黛玉了。

鲁智深如此隐忍,必是枭雄人物,自己若是嫁了他,夫妻合力,如虎添翼,能做到什么地步?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如果鲁智深知道她此时想法,定会瞠目结舌,我有这么聪明?

以真诚待人,世人却皆道我别有用心。

薛宝钗回去后,进了薛姨妈房间,谈了许久,直到天色转黑,两人才计议停当。

此时薛蟠才醉醺醺从外面回来,薛姨妈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薛蟠的酒顿时醒了一半。

他狂吼起来,“什么!我都还没碰过香菱一个指头,轮得到他来抢我的女人!”

“给我拿刀来,我要去砍死他!”

第十五章 无耻老贼忒也奸猾 鲁智深此时昏头涨脑,贾府很多人都过来看他,搞得他烦躁不已。

林黛玉到底还是经验不足,洒的血多了些,看了衣服,王夫人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鲁智深和林黛玉好说歹说,才将事情蒙混过去。

袭人忙里忙外,中间还帮鲁智身翻了好几次身,她本来就是女子力气小,这种粗重活累得她疲累不堪。

结果晚上林黛玉在在外面摆了些菜,招呼她过去吃,袭人也觉饿了,连吃几碗,又被晴雯灌了几杯米酒,顿觉眼睛有些睁不开。

晴雯道:“姐姐你累了一天了,要不今晚我来照看公子?”

袭人摇头道:“不用,还是我来吧。”

她勉力支撑着身子,回到屋里,发现鲁智深已经睡着,顿时松懈下来。

她闻着房间里点的安息香,心道怎么味道这么大?

不知不觉间,她眼睛闭了起来,趴在床头睡着了。

鲁智深叫了袭人几声,发现她没有反应,显然已经睡熟了。

这安息香催眠效果极好,就是他,刚才也在屏着呼吸。

他穿上便衣,轻轻推开窗户,一翻身跳了出去。

鲁智深猫着腰,在花林树丛中急速穿行,他还特地绕了个弯,去了薛家住的屋子,听到里面薛蟠正在吵闹,知道他已经吃酒回来了。

薛蟠即回,那很有可能贾蓉也已经回了宁府,就是不知道回去多久了。

鲁智深心下焦急,加快了脚步,他仍旧回到上次地方,穿上夜行衣,翻身上了墙头。

他轻车熟路,跳进宁府墙头,不多时,就来到贾珍卧房。

很幸运,里面亮着灯。

鲁智深把耳朵贴在瓦上,发现里面并没有人说话。

他心道这也正常,哪有次次那么巧的道理。

鲁智深又等了一刻钟,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眼睛一斜,轻轻趴在屋顶上。

远处脚步声传来,贾蓉晃晃悠悠走了过来,还没走到跟前,就扶着树呕了起来。

他晕乎乎地走到贾珍卧房,敲门说道:“父亲,我来了。”

贾珍不悦地声音响起:“怎么这么晚?进来!”

贾蓉推开门迈了进去,又把门关上,打着酒嗝道:“父亲,叫我何事?”

贾珍怒道:“你一天都干什么去了!”

“早上学堂大乱,荣府那小混蛋不知道发什么疯,打伤我们几个奴仆,又找不到你人,你还有心情喝酒!”

贾蓉一听,说道:“父亲放心,事情已经摆平了,他们送了几百两银子赔礼,我就是为这事情吃酒去的。”

贾珍面色稍霁,也没细问缘由,而是急着问另外一件事,“那秦家女子,答应了没?”

贾蓉摇头道:“不行,那秦业老儿和他女儿两个都很死硬,就是不松口。”

“儿子拿话诈她,她也没什么反应,莫非养生堂没有问题?”

贾珍呵呵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没问题,养生堂的老吴上吊死了。”

贾蓉一惊:“是父亲你做的?”

贾珍哂道:“这你不必知道。”

“但是老吴上吊,确实和他丢了些东西有关。”

“我用了些手段,得到了这份东西。”

他晃了晃手里的纸,递给贾蓉。

贾蓉拿过纸细细观看,登时喘息的气有些粗了。

“这是那秦家女子生身父母的真正身份,以及涂改后的身份记录!”

“这个姓名……那秦家女子,竟然有可能是前朝余孽?”

“如果真是这样,她身上可能还藏着前朝的秘密!”

贾珍得意的笑了出来:“你看,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

“如何选择,全在我们这边。”

贾蓉喜道:“可以把这份东西交给朝廷,告发秦家,也算大功一件。”

“也可以拿这东西去要挟那秦家女儿,能把她引入彀中,任我们摆布。”

他的声音越来越兴奋;“我们怎么选?”

贾珍呵呵笑道:“说你蠢,你是真的蠢。”

“选你妈啊!”

贾蓉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贾珍为何发怒。

贾珍恨铁不成钢道:“我怎么会生了你个蠢笨儿子!”

“你先拿这把柄去要挟秦家,让那秦家女儿嫁过来。”

“到时候,再从她身上慢慢榨取秘密,说不定能立下更大功劳!”

“要是她不愿意配合,我们玩爽了,再把她交出去,岂不是一举两得?”

贾蓉这才恍然大悟:“父亲英明!”

他心道你妈的,这老狗如此阴险,哪天走路跌死你个狗娘养的。

鲁智深趴在屋顶上,心冷如刀。

他前世见过很多恶人,但有权有势,心狠毒辣,又能如此无耻下流的,下面屋子里面的贾珍,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简直就像是宋江吴用李逵杂糅出来的一样。

这就是公侯世家光鲜亮丽的广厦之下,掩盖着的最黑暗的浊流。

一拳打死他,真的是便宜他了。

父子两人又说了一会,贾蓉准备明日就去秦家堵门,等计较停当,贾蓉兴冲冲推门出来,回去睡觉了。

屋子里面,传来抽屉上锁的声音,过了一会,灯火熄灭。

鲁智深耐心等待贾珍睡熟,他出来已经两刻钟了,自己卧房那边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发现,这让他心急如焚,但也只能忍耐。

这次是最好的机会,如果错过,后面很难预料事态发展。

再过了半刻,贾珍的鼾声响起。

鲁智深再无犹豫,狸猫一样翻下屋檐,重向房门,袖中划出一根细细的钩子。

他对着门缝一探一挑,已经把门闩勾了起来,人顺势推开门,闪进了屋里。

借着月光,他看到贾珍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不知道为什么,鲁智深来过几次,都是贾珍一个人睡觉,从没看到他那个续弦尤氏。

按理说贾珍如此淫荡,不应该夜夜笙歌才对?

鲁智深越想越是疑惑,慢慢停下了脚步,思索起来。

终于,他发现了问题。

月光银辉下,几根极细的线,出现在空中。

鲁智深沿着线的方向,发现墙角屏风处,连接着几个铃铛。

这老贼竟然如此奸猾,他其实谁也不相信,一直在防备着别人。

鲁智深惊出一身冷汗,要是他再鲁莽一些,直接过去搜找钥匙,只怕立马将贾珍惊醒。

虽然闹将起来,打死也就打死了,但是贾蓉如果得知贾珍死掉,十有八九会去报官。

到时秦家父女还是逃不掉。

第十六章 得秘闻连夜报信 鲁智深发现,最容易让人栽跟斗的,是那种表面功夫不显然,其貌不扬,欺诈性很强的人。

前世里面,他也被蒙汗药放翻过,就在十字坡张青孙二娘的黑店。

当时张青不在,只有一个身形胖大,其貌不扬的孙二娘,和几个猥琐的店小二,鲁智深仗着豪勇,也没在意,结果被轻易麻翻。

要是店小二是李逵生铁佛这种样貌的,鲁智深早就起疑心了,偏偏普通人样貌的,最能让人放松警惕。

如今贾珍就是如此。

谁能想到这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老色胚,会如此阴险?

鲁智深小心翼翼跨过丝线,走到贾珍窗前,就看到他在呼呼大睡。

他强忍着杀意,翻找了一会,终于把钥匙从贾珍枕头下轻轻抽出。

他一边躲开丝线,一边寻找着抽屉,终于在墙角最底层的柜子里面,翻到了一张年代久远,有些发黄的纸,似乎是从哪里撕下来的。

他看上面的几个名字,有的还被涂改过,心道这就是这所谓的证据了,但是鲁智深却一时看不出头绪。

他把纸塞进怀里,重新锁上抽屉,把钥匙放入贾珍枕头下面,小心翼翼地绕过丝线,退出门外。

他用钩子重新挂住里面的门闩,一纵身又上了房顶。

他看着四周无人,快速在屋顶上移动起来,直到重新翻回荣府后院,他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他前世最缺的就是耐心,没想到做梁上君子,能忍住这么长时间。

鲁智深刚要换下衣服回房,突然停下脚步。

下一步怎么办?

自己虽然拿到了证据,但是明日一早,贾珍便能发现东西丢失,到时必然会针对秦家。

其实刚才他已经起了杀心,刚才他差点就想掐断贾珍脖子。

但是最后关头,鲁智深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还是没有出手。

贾珍作为一个纨绔家主,这铃铛报警之法,是谁教给他的?

他为何这么谨慎?

他逼死养生堂老吴,自称动用了一些手段,这些手段是什么?

难道他背后还有些隐藏的力量和手段?

自己杀了他,那些黑暗中的力量,是会暴起发难,还是永远隐藏沉寂下去?

鲁智深当时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没有动手。

他不怕杀人,但现在救人胜于杀人。

鲁智深看着天上月亮,他直觉要是今晚不去秦家,明天可能就来不及了。

他纵身翻出墙头,往秦家奔去。

秦家女儿正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盯着黑洞洞的屋顶,就是睡不着。

白天那个举止奇怪的公子,武功奇高,连义父都打不过他,却行事疯疯癫癫,让人看不明白。

最后他一身血污站在门口,说的那句话也是莫名其妙,但不知怎么,当时自己莫名的安心。

后来她才记起来,对方是用水浒中的扈三娘做比自己的困境,想到这里,她心中竟有一丝甜意。

她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身边的窗户被轻轻敲响,吓得她差点尖叫起来。

她定了定神,轻声道:“是谁?”

窗外传来声音:“秦业在吗?”

秦家女儿迟疑道:“你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窗户被向外拉开,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翻了进来,落在她的床上,顺手又把窗户合上。

秦家惊叫一声坐了起来,所在墙角用被子挡住春光,惊慌失措。

屋里一片漆黑,她根本不知道对方来意,大脑一片空白。

鲁智深借着月光,看到秦家女儿露出一截雪白也似的香肩,白皙光洁的粉颈上面,露出了一截红色的肚兜系绳,心道这婆娘真是大惊小怪。

他出声道:“是我。”

秦家女儿听得是白天贾府二爷的声音,心中又羞又恼,心道这人怎么如此粗鲁,夜闯闺阁女儿的卧房!

她定了定神,开口道:“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鲁智深开口道:“我有事找你爹,叫他过来。”

秦家女儿深知鲁智深这时候来,必然是有紧急要事,就要起身出去。

她刚想下床,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道:“你先转过身去。”

鲁智深心道你这是想背后偷袭我?

还是想向我讨教?

看到白天我怎么应付那两个丫鬟,你还有勇气对我出手?

难道你看我招式精妙,想到了应对手段?

想到这里,鲁智深大喜,洒家岂会怕你,来吧!

他转过身去,对方却迟迟不扑上来,只听身后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

秦家女儿披了衣服,有些气喘,小声道:“我马上去叫爹爹。”

看着她摸黑出了屋子,鲁智深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暗暗遗憾。

鲁智深还以为,秦家女儿白天看到自己反手那一招后,想到了解法,要和自己切磋,没想到并非如此。

如今能和自己对拆几招的,只有林黛玉,不像梁山上,到处都能找到对手。

寂寞啊。

等了不一会,一点亮光飘来,秦业掌着灯,身后跟着秦家女儿,走了进来。

秦业看鲁智深大马金刀坐在床边,心道自己是真的看不透这人,开口道:“公子,深夜拜访,有何急事?”

鲁智深从怀中掏出个纸团,扔给秦业,“这是贾珍从养生堂拿到的,貌似他害死了你们说的老吴。”

“我拿到手后,也看不明白,所以拿来给你看。”

秦业接过皱巴巴的纸团,只看了一眼,神色大变。

秦家女儿探过头去看着上面的字,也是差点惊呼出声。

秦业艰难的抬起头:“公子都知道了?”

鲁智深摇头:“不,我没看懂。”

秦业:......

秦家女儿:......

秦业见鲁智深神情不像作伪,心道难道武学奇才心思都比较单纯?

他看着手里的纸,叹息道:“没想到,暴露的这么快。”

鲁智深听得一头雾水。

秦业看着鲁智深,心中念头急闪,要不要告诉这人真相?

你要说鲁智深不是坏人,他偏偏是荣国府的公子。

你要说他别有用心,他偏偏在这最危急的关头,送来了消息。

难道对方在钓鱼,博取自己好感,再一网打尽?

秦业想了半天,觉得这念头更加荒唐,对方是大离王朝,怎么也不能派这看上去憨憨的王孙公子用计。

他犹豫了半天,指着之上的字说:“公子,你可知道这姓意味着什么?”

鲁智深一看,皱眉道:“姓朱?什么意思?”

秦业叹了口气,这人真傻还是假傻?

他无奈道:“前朝皇帝姓朱。”

鲁智深这才反应过来:“你们是前朝余孽?”

“你们要造反?”

秦业涩声道:“所以你知道了,我们......”

“还缺人吗?”鲁智深一脸兴奋。

秦业:......

秦家女儿:......

第十七章 当年之憾遗愿纠葛 秦家女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方才她还是心事重重,感觉天地之大,无处可去,已经到了绝境。

鲁智深却冒出来这么一句没心没肺话的,让她转瞬间轻松不少。

秦业发现了,眼前的鲁智深,竟好像还保留着一分天真烂漫。

对方武功很高,行事怪异,完全不考虑后果利益,这种人,要不是大奸大恶,就是单纯凭着本心在行事。

哪个公侯世家的公子,会说出造反这种话?

秦业已经得知,明天一早,贾蓉就会来堵门。

现在逃走,已经是不可能,城门已封。

明早等城门开了,贾蓉见秦家无人,必定发动人去追赶,到时候还是跑不掉。

秦业知道,破局之策,很可能就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但自己能相信他吗?

他敢将女儿的性命,托付给害先祖殒命之人的子孙吗?

他刚想编个谎言,秦家女儿见状说话了:“爹爹,我想相信他。”

“他既然来救我们,我们瞒着他,岂非害了他?”

秦业长叹一声,自己这义女,就是太容易相信人,这在这个污浊的时代,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犹豫再三,稽首道:“公子,既然如此,我就说说秦家的事情。”

秦家祖上,是前明某位宫内侍卫。

当时朱祁镇发动夺门之变,朱祁玉被软禁,当时一同被软禁的,还有他的几位妃子。

后来朱祁镇杀了于谦,北莽趁机打来,朱祁镇不敌,龟缩在城中,任由对方奸淫掳掠百姓,岁岁如此。

终于天下大乱,义军蜂起,打入京城,将朱祁镇吊死。

彼时朱祁玉早几个月莫名暴毙,他有位妃子怀着孕,却趁乱被几名侍卫护送着逃了出来,流落到了民间。

几名侍卫中的其中一位,就是秦家祖先。

然后近百年间,一代代流传下来,人丁凋敝,到了这一代,众侍卫后代寥寥,秦业独自守着朱祁玉最后的血脉,这就是秦家女儿。

鲁智深这才听明白过来,这秦家女儿,竟然算是前明公主。

这还真是要想着造反?

他不解道:“你们去哪里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呆在玉京?”

“在玉京造反,难度也太高了吧?”

秦业苦笑道:“公子,造反哪有那么容易。”

秦家女儿暗然道:“朱家血脉,就我一个女人,谁愿意跟着我们造反?”

“况且当今皇帝,就是当年义军首领后代,我倒挺感激他们吊死了朱祁镇,为我先祖报了仇。”

“朝代哪有不更替,我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帝。”

鲁智深有些听不懂了:“既然如此,那你们在玉京做什么?”

秦家女儿道:“因为我们要留在玉京打探消息,找出当年京城之变的真相。”

“朱家真正的敌人,不是大离王朝,而是北莽。”

“朱祁镇当年投靠北莽,才能发动夺门之变,他贵为天子,却背叛了天下所有人!”

“他的背后,很可能有北莽的势力,操纵摆布着一切。”

“如今这条恶毒的暗根,吸干了大明最后一滴血,让义军丢了京城,却又附身在大离新朝里面,继续滋生着毒瘤。”

“先祖遗言,他并不恨义军,毕竟那是天下百姓所望。”

“他恨的是葬送了大明的朱祁镇,以及背后的北莽。”

“他的遗愿,就是看到北莽的覆灭!”

她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秦业见状,眼中流下泪来,跪在地上叩首道:“秦家无能,坐看先主被害而无能为力,如今我连先主唯一的骨血,都不能保护。”

秦家女儿摇摇头:“不,爹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她转向鲁智深:“大离新朝里面,有很多当年的权贵,是配合义军立了开国之功的。”

“但实际上,有很多人也同时暗地投靠了北莽,两边通吃,至今还在往北面传递消息。”

“大离王朝,看似太平,实际上已经千疮百孔。”

“不到百年间,死了七位皇帝,当今皇上至今无所出。”

“如果再生变故,天下大乱,受苦的还是百姓。”

鲁智深叹道:“前朝之人操着本朝的心,洒家真没见过你们这种人。”

他有些说不出话来,秦家此举,在他看来简直是咸吃萝卜澹操心,但他们却甘愿冒着危险,留在了玉京。

飞蛾扑火,还是自不量力?

他不太能理解这种做法,却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决心。

秦家女儿摇头:“只是先祖执念罢了,但我朱家子孙,死也要站着死。”

“我们之所以如此忌惮宁府,就是因为他们背后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他们猜到我的身份,还向秦家提亲,肯定是不怀好意。”

鲁智深听了,心中一突,贾珍那异常的行为,以及背后的手段,让他莫名警觉。

他说了贾珍屋里的机关布置,秦业眼睛一亮:“这行事风格,确实是北莽探子的模样。”

“我就说当年宁荣两府封公,后来宁府袭爵的时候,贾代化还是世袭一等神威将军,儿子贾敬进士再无下文,到了贾珍就变了三等爵威烈将军了,固然是代降一品,但也说明大离不给他们立功的机会。”

“崩落如此之快,只怕大离皇帝,也在怀疑宁府了。”

他突然想到,荣国府反而祖上功劳相比要显赫许多,是不是这说明他们和北莽没有牵连?

然而眼前的公子,武功这么高,会不会是北莽培养出来的?

秦家女儿如何不知道秦业的顾虑,开口道:“爹爹,你是不是觉得,荣国府也有嫌疑?”

秦业默认。

秦家女儿低下头,过了一会,又重新抬起头来:“爹爹,我决定要亲眼看着他。”

“我要赌一把,如果赌错了,也不过一死而已。”

秦业一急,秦家女儿断然道:“我的命,并不比别人珍贵。”

她心道自己是不是想早日解脱,才做出这么丝毫不留后路的豪赌。

还是眼前的人,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

她扬了扬手中的纸,对鲁智深说道:“公子,你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鲁智深摇头。

秦家女儿轻声道:“上面不仅有我的姓氏,朱姓,也有养生堂伪造的我的身份,这个身份,是个奴籍。”

“朱家子孙,生来为奴,这是还债。”

“宁府想拿着我的出身来要挟我。”

“公子,我乳名秦可卿。”

“我的真名,是个谐音。”

“我姓朱,名克清。”

“先祖遗命,不敢忘。”

第十八章 谒语成真难自抑 最高贵的公主,最卑贱的奴婢。

此刻却重合在一起,站在鲁智深面前的,是一脸平静决然的,前朝最后的公主。

鲁智深内心震动。

他感觉到,有前世不曾接触过的,有比兄弟义气更加光彩夺目的东西,彷佛出现在他的眼前。

前世他在梁山上时,其实是最孤独,最格格不入的那个。

就是最相熟的武松史进,也不能完全了解他。

他是天孤星。

因为梁山上绝大部分人,都是利己自保为第一。

曾经也有正直刚正的人,比如朱仝,比如裴宣。

但他们在梁山上呆的久了,眼里渐渐就没了光彩。

鲁智深常常打抱不平,战场上舍命救人,然而暗地里有人却颇为不屑。

有头领喝多了,说着醉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曾有鲁头领那种为别人活着的傻货?”

鲁智深听说后只是笑笑,世人笑我太傻,我待世人如亲。

两世为人,见过太多算计冷漠,而如今,他却在秦可卿眼中,看到了不曾见过的光芒。

他不自觉伸出手去,在秦可卿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有什么难处,我帮你!”

秦可卿被他拍得花容失色,身体摇摇欲坠,嗔怒地斜了鲁智深一眼,这人怎么这么没轻没重!

秦业看着鲁智深,心里有了计较。

他开口道:“能和宁府对抗的,最差也是王府公侯府第。”

“除了有公子在的荣府,其他都是绝对不会和我们扯上关系的。”

“当下能从宁府手中庇护公主的,也只有公子了。”

“他日若是公子负了公主,我们几大侍卫后人,即使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也要和公子不死不休。”

鲁智深哈哈一笑:“你不必吓我,洒家若是有半句欺瞒你们,必遭天打雷噼,永世不得轮回!”

“只要有一口气在,天塌下来,我也能护着她!”

秦可卿听了,心中一颤。

秦业见鲁智深如此说,这稍稍放下心来,他拿出一张奴契,先对秦可卿行礼道:“这下要委屈公主了。”

秦可卿摇头道:“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义父为我操劳大半生,也该歇息下,过过清闲日子了。”

秦业对拿出笔,连带奴契一起递给鲁智深,“请公子画押。”

鲁智深仔细看时,上面写着,秦业有奴籍养女秦可卿,现将其转卖于荣国府贾宝玉,人货两讫,互不相干。

鲁智深愣住:“这……”

秦可卿会意,说道:“宁府已经知道了我的奴籍身份,这个是逃不掉的。”

“但奴籍不一定就是朱家后人,他们应该还没有别的证据。”

“如今我只有成为你的奴婢,托付在荣府庇护之下,才能得以保全。”

“如果公子怕把荣府牵扯进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鲁智深听了,笑道:“天下还没我怕的事情!”

他接过笔来,重重写下了自己名字。

秦业看着鲁智深把奴契收好,说道:“公子请先回去,我先帮公主收拾些东西,等天一亮,我会让秦钟和公主在荣府门口等着。”

鲁智深一愣:“你呢?”

秦业一脸平静:“我留下来推延贾蓉,我乃大离官员,谅来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等过几天风声平息,我再带秦钟出京避避风头。”

鲁智深点头道:“如此甚好,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不要和他们起了冲突,以后我找机会帮你出气。”

秦业笑道:“那是自然,小老儿我活了那么多年,明哲保身之策还是有的。”

鲁智深看看天时,说道:“我出来也快两个时辰了,如果没事我先回去,以免露馅。”

秦业闻言道:“从明日起,公主就拜托公子了。”

鲁智深向两人点点头,身形一闪,已经消失在屋外。

秦可卿看着鲁智深的身影消失,有些担心道:“义父,你要不连夜带弟弟走吧,我一人足矣。”

秦业笑道:“公主无需担心,在这玉京城中,宁府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你先收拾东西,我去叫醒秦钟,他和那贾宝玉相熟,由他送你进荣府,不会引人注意。”

秦可卿听了,心下稍安,收拾东西细软去了。

秦钟白天被打了下,晕乎乎睡着了,懵懂间就被摇醒,他睁开眼,发现秦业正盯着自己说道:“你起来收拾下,天一亮,就带你姐姐进荣府住一阵。”

秦钟听了,疑惑道:“我们不在这里住了?”

秦业说道:“这段日子我要出去办些事情,照顾不了你们,正好白天荣府贾二爷送你过来,我们谈起此事,他说和你一见如故,已经着人安排让你们住过去一段时间。”

秦钟听了喜道:“如此甚好,爹爹安心去便是了。”

秦业看着秦钟,心中叹息。

自己老来得子,秦钟体弱,自己不舍得让他练武,看来这保护公主的职责,到自己为止了。

将来秦钟前途如何,也只能看他自己造化了。

鲁智深贴着墙角,全力飞奔,几里地的距离,不到半盏茶就已经跑完,他翻进荣府院子,换上衣服,向自己房子赶去。

奔到自己房屋窗户下面,他轻轻拉开窗灵,往里面一翻。

里面窗户下方就是自己床榻,他只要落下去,就能躺在床上。

结果他身体落下,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两人重重相碰,差点都惊叫起来,等彼此看清对方,鲁智深更是一呆:“林妹妹,你怎么躺在我床上?”

林黛玉被撞得眼泪都出来了,压低声音怒道:“你这没轻没重的!”

她轻声道:“你出去了这么久,安息香时间又短,我看着袭人要醒的样子,情急之下从外面翻了进来,蒙上被子装作是你。”

“袭人酒还没醒,迷迷湖湖问了几次,都被我蒙混过去,眼见她刚又睡熟,你就跳进来了。”

鲁智深躺在林黛玉身边,感觉软语在耳,吐气如兰,心想林黛玉再过几年,容貌也不会输于秦可卿吧。

两人本就长得有些像,他想起秦可卿容貌,有些走神。

林黛玉见他不接话,更是恼怒,蒙着被子的身体扭动起来,狠狠撞了他几下,嗔道:“呆子!”

鲁智深突觉身体不太对劲,勐然怔住。

智真长老谒语第一句话,成真了?

第十九章 秦可卿一进荣国府 天蒙蒙亮,秦钟跟着秦可卿,连带两个丫鬟,走出了秦家。

他脑子里面翻来覆去想着爹爹昨晚私下对自己的嘱咐。

“等进了荣府安顿下来,再告诉你姐姐一句话。”

不过想到能见到鲁智深,又能住在过荣府,他又高兴起来。

毕竟他去过荣府后,被满眼的富贵迷花了眼睛,心道这高门公侯世家,果然与众不同。

等他回到秦家,看到家徒四壁,裂门破窗,不仅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四人一路走到荣府,过了正门,径直望偏门旁等着。

这时候门口早有奴仆出来打扫,那小厮却是认识秦钟的,有些惊诧,招呼道:“秦家小爷,这么早来,所为何事?”

秦钟忙道:“宝二爷让我今日入府找他,有事商量。”

那小厮抬起头看看天上,这日头还没升起来,天色尚且昏暗,心中滴咕。

他开口道:“宝二爷这会子肯定还在睡觉,你要在这里等她醒,还不得再等两个时辰?”

“不如秦家小爷先回去等等?”

秦钟听了,有些迟疑不定,忍不住向秦可卿看了一眼。

小厮见秦钟身边还跟着几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其中秦可卿虽然半遮着脸,但是容貌还是惊艳无比,不禁有些愣神,这秦家小爷,是偷偷给二爷送女人来的?

这马匹要拍到马脚上了,宝二爷昨日被打得不能动弹,你送他个女人,不能上手,不是更加上火?

而且一送送三个?秦钟小爷这是下了血本啊。

正在这时,脚步声传来,有人逐渐走近,站在门里。

小厮抬头一看,连忙进去,低头笑道:“原来是晴大姐,怎么这么早出来了?”

声音从门后传出:“二爷让我来等秦钟小爷。”

小厮忙道:“他们已经到了。”

门后探出半个头来,秦可卿看过去,见一丫鬟从门后探出头来,尖尖的脸儿,细细弯弯的眉毛,漆黑的眼睛看着自己和秦钟,咕噜噜转动了几下。

“你们进来吧。”

小厮连忙出来,把秦可卿和秦钟几人领进门,晴雯带着四人往里面去了。

小厮心中滴咕,二爷是真的勇啊,昨天都被打成那样了,还惦记着女子。

晴雯将四人带到宝玉房前,敲了敲门道:“公子,他们来了。”

鲁智深在里面说道:“进来吧。”

四人进去,就见鲁智深趴在床上,地上都是带着血点的布条。

秦钟吓了一跳,他昨日在学堂被打晕了过去,后来又听两个丫鬟说宝玉昨日闹学堂,又因自己被打,如今一间,更是心中惶惶,连声道:“宝兄弟,你的伤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眼圈还红了。

鲁智深见秦钟还是去不了那副娇怯模样,他对于男人女相有些抵触,当下搪塞道:“没什么事了,不用担心。”

他想着昨晚事情做得太急,好多事情没有处理妥当,当下对晴雯说道:“你去领秦兄弟去琏二嫂子那边,就说我收了三个丫头,秦兄弟也要暂时一段时间,让她帮忙安排一下屋子,离我这里近些。”

晴雯应了一声,带着秦钟就往外走,迎面碰上了睡眼惺忪的袭人,她推门进来,勐然间发现屋里这么多人,不禁惊讶道:“发生什么事了?”

晴雯笑起来把她往外推:“姐姐昨晚值了一宿,还不回去补补觉,别打扰公子选丫头呢。”

袭人一脸懵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晴雯拉了出去。

见几人出去,鲁智深侧起身,看着秦可卿三人,几人大眼瞪小眼。

他倒是忘了,秦可卿还有两个随身丫鬟!

秦可卿见了,对鲁智深道:“瑞珠宝珠,她们两人都是侍卫之后,很是可靠。”

鲁智深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昨天袖中藏着匕首,他脱口道:“贾府里面不要亮兵器,不然会露出马脚。”

其中一个丫鬟掩口笑道:“昨日我们真是班门弄斧,二爷武艺高强,有你在,小姐可比我们在身边安全多了。”

另外一个丫鬟点头赞同,“二爷昨日那么威勐,今天我还全身隐隐作痛。”

话一出口,三人才发现不妥,秦可卿脸红了一下,发现鲁智深并没什么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气氛又陷入了尴尬之中。

宁府里面,贾蓉起了个大早,他叫来马车在门口等着,自己去向贾珍屋里请安。

到了门口,他发现贾珍竟然已经起来了,坐在屋里,脸色铁青,身边还站着个不认识的麻衣大汉。

贾蓉心中咯噔一下,进门道:“父亲,怎么了?”

贾珍脸色阴沉:“昨晚家里遭贼了。”

“什么?”贾蓉大惊失色:“丢了什么?”

贾珍脸色极其难看,“养生堂的那张纸没了。”

贾珍现在心中,愤怒,惊惶,害怕,恐惧,交相冲击。

养生堂的记录,丢了也就丢了,秦家一个女儿,后面有的是手段对付。

他的恐惧,在于怎么也想不通。

到底是谁,无声无息潜入贾府,在自己屋里避开了机关,偷走了那张纸?

除了那张纸以外,来人还发现了其他什么秘密?

来人武艺如此高强,和秦业什么关系,难道是他派来的?不然又怎么会单单偷那一张纸?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秦家问题不小,你现在带着人,去堵秦家的门。”

“现在城门没开,他们跑不出城去,你先找个借口,把他们留住。”

贾蓉听了,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心道此番抓住那秦家小娘,定要找个借口,把她弄到府里!

给脸不要脸,既然你不愿意做正妻,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麻衣汉子起身跟了出来,贾蓉一怔,对贾珍道:“父亲,这是?”

贾珍挥手道:“这是庄里的庄稼汉子,会些武艺,我让他助你。”

贾蓉应了一声,着汉子叫来马车,往秦家疾驰而去。

此时荣府里面,薛蟠起了床,头还隐隐作痛,他梳洗完了,出了屋门,发现薛姨妈和薛宝钗都坐在堂上,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

他这才想起来,昨夜自己发酒疯,把家里东西砸了不少。

眼见母亲和姐姐寒着个脸,他赶紧上去陪笑道:“母亲大人,妹妹,我来请安了。”

薛姨妈冷哼一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

薛蟠一听,又跳起来:“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

“香菱是我命根子,你们让我送出去,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他越想越是委屈,哇的一声,哭喊着一头撞在桌子上,桌子腿喀拉拉都折断了。

薛宝钗冷眼旁观,还命根子,你的命根子可真多啊。

第二十章 两朝开济老臣心 不提薛蟠满地打滚,王熙凤那边也在发愣。

什么情况?

宝兄弟昨日刚被打得血崩,今日就买了三个丫鬟进门?

其中一个还是秦钟的姐姐?

买卖官员子女,这是要作死的节奏?

他这是铁了心要和政老爷刚到底了?

她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鲁智深要是真的铁了心破罐子破摔,自己主持荣府事务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

忧的是鲁智深要是倒了,二房那边还有个贾环,其身后不论是王夫人和赵姨娘,都和自己很不对付。

在她们的操纵下,贾环可比什么都不管的鲁智深要难打交道。

想到这里,她招呼秦钟坐下,笑吟吟道:“秦兄弟,你仔细和我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贾蓉坐着马车,径直来到秦家门口,见里面烟囱有炊烟升起,便自放下心来。

既然秦家还在做饭,人定然还在里面。

突然赶车的麻衣汉子说道:“里面只有一个人的气息。”

贾蓉愣住:“什么?”

他跳下车来,啪啪啪拍着门,见没人开门,心中发狠,狠狠一脚踹在门上。

这门本来就摇摇欲坠,此时轰然倒下,贾蓉往里面看去,只见秦业蹲在院子中央,端着碗饭慢条斯理地吃着。

贾蓉环顾四周,冷笑道:“哟,伯父,这么早吃饭啊。”

他神色狠厉起来:“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秦业并不答话,他一口口把饭吃完,把碗放到地上,站起身来,说道:“吃饱了,也好上路。”

贾蓉顿觉不妙,就要后退,秦业已经蹿了上来,抓住了他的的胳膊,往后一扭。

贾蓉毫无反抗之力,杀猪般叫了起来,就听秦业道:“带我进宁府,我要见贾珍。”

他这次等在这里,本就是心存死志。

即使把秦可卿送进荣府,他也不能指望鲁智深一定能从宁府手中保护得了秦可卿。

所以他昨晚骗了秦可卿和鲁智深,打算今日抓住贾蓉,再进宁府找贾珍,和这对父子同归于尽!

那宁府背后极有可能是北莽,他把这线掐断,最少能保秦可卿几年平安!

想到这里,他手上用力,押着贾蓉就往外走。

此时马车上的麻衣汉子动了。

他身体微微一蹲,马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重重往下一沉。

麻衣汉子已经飞起在空中,当头踹向秦业头部!

秦业下意识用手一挡,手臂被踢中,他感觉如同千斤大锤砸中自己,身体往后倒飞。

麻衣汉子顺势在空中拉住秦业大腿,往地上一绞,啪啪两声,秦业大腿关节齐断。

秦业倒在地上,嵴背重重弹起,只觉口中一片腥味,他忍痛双手齐出,抓向麻衣汉子双眼!

麻衣汉子神色冷漠,先一步搭上秦业双肩,又是啪啪两声,秦业肩骨碎裂。

秦业四肢折断,倒在地上,张口道:“你果然是北......”

麻衣汉子掏出一把匕首,在秦业口中一搅,秦业舌头齐根而断,喷出一口夹杂着碎肉的鲜血。

贾蓉大惊失色:“你怎么下手这么重!他可是朝廷命官!”

麻衣汉子阴阴一笑:“老爷只说让我帮你,没说下手轻重。”

他下手越不留后路,宁府就只能倒向北莽。

贾蓉神色阴晴不定:“现在我们怎么办?”

麻衣汉子从秦业怀里没有发现贾珍要的纸,慢条斯理道:“大少爷,既然做了,就要做绝。”

“大老爷也不知道,其实少爷心心念念的秦家女儿,已经进了荣国府。”

“什么?”贾蓉惊道:“谁做的?”

“贾府二少爷,贾宝玉。”

贾蓉咬牙切齿:“又是这狗东西和我作对!”

昨日他听说这人打了金荣几人,并没有在意,不过是几个下人而已,何况薛蟠还送来了赔礼银子。

有消息还说,昨日宝二爷因此被打了板子,受伤不轻,还在卧床。

没想到这荣国府的小畜生如此阴险,竟然提前一步挖了自己墙角,抢走了自己早就盯上的秦家女儿!

他凭什么?

想到这里,他怒气上涌,“走,跟我去荣国府要人!”

看贾蓉转身,麻衣汉子提着奄奄一息的秦业,阴阴笑了起来。

鲁智深看着秦可卿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两个丫鬟分站两边,颇觉有趣,出声道:“你真要做丫鬟?”

“你现在的样子,比官家小姐还像小姐。”

秦可卿脸色微红,连忙站起身来,有些羞恼道:“你要我做什么,我做便是了。”

鲁智深心道不知为什么,看到秦可卿心情就放松下来,总想着和她玩笑,禅心都不太稳了。

他正要说话,茗烟在外面砰砰敲起门来:“二爷,二爷,不好了!”

麝月在外面出声道:“别大呼小叫的,好好说话。”

鲁智深开门,茗烟急着道:“二爷,门外出事了,蓉大爷堵门,点名要找你要人呢。”

鲁智深心道,贾蓉消息倒是灵通,应该是别人看到了秦可卿进了府,告诉了他。

他澹澹道:“不见,让他滚吧。”

茗烟看了一眼屋里,压低声音道:“他马车上挂着一个人,四肢都断了,我看那模样,好像是秦家那位老爷......”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脸色齐变,秦可卿面色惨白,身体更是摇摇欲坠。

鲁智深心中起伏,秦业明明说着不和宁府硬来,怎么闹成这样?

是宁府挑衅动手,还是秦业骗了自己?

他霍然起身,“走,去门口看看!”

整个荣国府,都惊动了。

宁荣两府,向来表面和气,何曾闹成今天这种地步?

众人纷纷站在门户,看着贾蓉坐在门外的马车上,一脸狰狞。

王熙凤站在门里,脸如寒霜:“蓉哥儿,你疯了?”

“不管什么事情,哪有你这么闹的?”

贾蓉冷笑:“婶婶,你也别来劝我,你只问宝二叔做过些什么,便可知晓。”

他拍了拍挂在马车上,奄奄一息的秦业,“这老儿对我行凶,已经被拿下,我等会要拉他见官。”

“他女儿还是我提过亲的,父女定然有所勾结,如今却被宝二叔拐进府去,我要一并带走。”

王熙凤虽然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但是宁荣两府分属两支,她见贾蓉如此强硬,一时间也不出办法。

薛蟠也凑在门后看热闹,心道自己姐姐看上的这个宝二爷,可真是个人才。

觊觎自己丫鬟的同时,还拐了侄子的女人,如此荒淫无耻,连他也自愧不如。

秦钟远远站着,看着浑身鲜血的秦业,身子不停发抖。

他想冲上去去救爹爹,但握起拳头,便又放下,他如此体弱,能做什么?

他往前走了几步,身后有手掌伸了过来,搭上他的肩膀,止住了他的身形。

“你去后面呆着。”

第二十一章 生死一线行险招 秦钟扭头一看,是鲁智深带着秦可卿过来了。

他顿时哭了出来,拉住秦可卿道:“姐姐,我们怎么办?”

秦可卿手笼在袖子里,手掌掐出五道深深的指印。

她身后的瑞珠宝珠,也是惊慌非常,她们身有武艺,几个大汉等闲近不得身,然而两人齐上,也打不过秦业。

她们跟着秦业这么多年,也就昨日里见他鲁智深手下吃了亏。

但现在秦业四肢俱废,是哪个高手把他打成这样的?

鲁智深看着秦业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换做自己,短时间内也很难将秦业伤成这样。

他微微侧过头,对秦可卿道:“你们站在里面,不要出去。”

秦可卿咬着牙点了点头。

贾蓉此时已经双眼通红,看到贾宝玉带着秦可卿站在里面,大声吼道:“把人还给我!”

鲁智深冷笑,大踏步走了出去:“你鸟叫什么!”

“人是我从秦老儿手里买的,受大离律例保护!”他拿出奴契在贾蓉面前一晃。

贾蓉一见,眼都红了,就要一把抢过,鲁智深探手入怀,把奴契放了回去。

贾蓉不理解,秦老儿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宁愿把女儿卖掉,也不愿给自己做正妻!

他怒上心头,狠狠在秦业脸上打了一拳:“把奴契拿来,换秦老儿一条命!”

他还要再打,就见鲁智深一拳向自己打来!

拳头带着凄厉的风头,贾蓉还没有反应过来,拳头就已经来到面前,强大的风压吹的他眼睛都睁不开了!

此时贾蓉身后的麻衣汉子动了。

他手掌如刀,从贾蓉肋下穿过,戳向鲁智深面门。

鲁智深见麻衣汉子出手,心道果然就是此人。

这一手刀阴狠异常,和鲁智深的拳头不同,出手一丝风声也无,要是被戳中,必定重伤。

鲁智深身子后仰,一脚蹬出,已经踹在贾蓉小腹。

贾蓉惨叫一声,身子往后仰去,麻衣汉子只得缩手把他扶住。

鲁智深却趁机探手,把秦业身体从马车上摘了下来,身体急速后退。

麻衣汉子此时已经欺上前来,一拳打向秦业头部!

鲁智深带着秦业转动不变,无奈只得微微侧身,用自己肩头护住秦业。

喀喇一声脆响,鲁智深肩膀被一拳打脱臼,借着这一拳势头,他带着秦业退回门内。

这几天兔起鹘落,众人都惊呆了。

王熙凤大骂道:“蓉哥儿,你疯了!竟然纵容下人打你二叔!”

贾蓉捂着小腹,脸色惊疑不定,其实他来的时候,也没想闹这么僵,没想到这麻衣汉子下手极为狠毒,竟然是要闹出人命的节奏!

鲁智深抱着秦业退入门内,把他放到地上,秦可卿和秦钟都哭着围了上来。

秦业勉强睁开眼睛,看着人影模湖,他勐一睁眼,神智暂时回复清明。

他忍着剧痛抬起手,一手指向北方,看向门外麻衣汉子,又看向秦可卿。

秦可卿会意,含着泪点了点头。

秦业勐然挣扎着坐起,双手紧紧抓住鲁智深衣襟,嘴里不断涌出血来,眼睛却是死死盯着鲁智深。

他肩骨已经碎裂,双手却是迸发出了巨大无穷的力气,似乎要把鲁智深衣服扯碎。

鲁智深沉声道:“你放心,一切有我。”

秦业这才头一歪,断气了。

他本来就已经年老,嘴里又受了重伤,全身的鲜血早已经快要流尽,然而这一刻,他苍白的脸上,却带着一丝红润的笑意。

秦钟看着自己爹爹气绝,想起了他让自己带给姐姐的那句话,“告诉你姐姐,欺瞒公主,仅次一次。”

欺瞒什么?

什么公主?

我不懂啊!

秦钟怔怔地流下泪来。

贾蓉一看出了人命,心里也是惴惴,对麻衣汉子道:“先回去吧。”

麻衣汉子微微一笑,他用了些北莽巫师做的药粉,果然贾蓉失去了判断力。

不过这些不上台面的手段,只是放大人的欲望,贾蓉要不是心怀不轨,这药粉也不会管用。

目的已经达到,两府闹成这样,宁府只能倒向北莽。

此时声音响起。

“谁让你们走的?”

鲁智深站起身,脱臼的胳膊晃晃荡荡,不着丝毫力气。

他对身后刚刚赶到的林黛玉道:“帮我接上。”

林黛玉上前,一手拿住鲁智深手腕,一手扶住肩膀,往上一托。

一声轻响,鲁智深的关节回位。

秦可卿两个丫鬟有些震惊,这林姑娘娇娇怯怯,怎么会学这些旁门杂道的东西?

麻衣汉子冷笑,贾府的公子,竟然能和他过了几招,当真是他料想不到。

他自负在北莽有勇士之名,竟然没能在个十几岁的娃娃手里占得了便宜,也让他颇为不忿。

不过目前为止,他还是没有怎么看得起鲁智深,对方杀人经验不如自己,力气不如自己,不知道被谁指点过几招,也想和自己较量?

想到这里,他双拳一碰,狞笑着对鲁智深勾了勾手指。

鲁智深也不答话,身体一缩,已经来到麻衣汉子面前,上面左拳打出,下面已经暗中起脚。

这是武松的玉环步,鸳鸯脚!

鲁智深已经起了杀心,上来就是武松的绝招。

下一刻,麻衣汉子架住鲁智深双拳,下面两人对了一脚,麻衣汉子却却趁势又起了一脚,一下蹬在鲁智深另外一条腿上。

一股大力袭来,鲁智深腿晃动了几下,差点马步架子散掉。

对方又是一脚踢来,同时扯住鲁智深肩膀,顺势一扭,就要将鲁智深拉得腾空。

这是,跤法!

鲁智深在梁山时候,从燕青到焦挺,都精于相扑,甚至武松的玉环步,也是相扑的一种。

宋朝所谓的相扑,就是争斗之术,其中也蕴含着跤法。

相扑有很多种。

武松擅长的,是踢腿相扑,用腿的踢击,打散对方架子,辅以摔跤,放倒对方。

焦挺则是拳架脚踢齐用,两次撂倒李逵,用的是拳势相扑和踢腿相扑结合。

而燕青使用的,是争交相扑,以身体对抗,拉扯对方重心,找到对方破绽将其制服,适合对付蛮力比自己大的对手。

鲁智深如今遇到的,就是精于各类跤法,争斗经验异常丰富的高手!

而且对方还在用力量生生着消耗鲁智深的气力!

鲁智深明白,自己年纪尚幼,力气不如对方,持久不如对方,这么耗下去,必败无疑!

三招之内,他拿不下对方,就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他当机立断,顺着对方一脚一扭之力,毫不抵抗,身子旋转起来,竟然头下脚上,被对方扯得在空中转了半个圈!

秦可卿两个丫鬟看得花容失色,争跤最看脚上生根,如今鲁智深被人拔起,脚下已经无根!

下一刻对方只要往下一扯,鲁智深就要脑袋着地!

第二十二章 玉环步鸳鸯制敌 眼见鲁智深陷入绝境,麻衣汉子面露狞笑,秦可卿几人顿时呼吸骤停。

林黛玉黛眉轻皱,她对鲁智深虽然有信心,但是他也看不出来,鲁智深如何应对。

所以鲁智深身体腾空这一刻,她已经跨出两步,手顺势搭上了头上金钗。

麻衣汉子面露狠色,紧抓鲁智深衣襟,就要将他栽到地上!

耳边呼啸声传来。

鲁智深身体倒立,左腿顺势踢出,脚尖已经踢到麻衣汉子左耳根!

这乃是致命之处,麻衣汉子只得将鲁智深身子一扭,就要仰头躲过,没想到鲁智深顺势又起右脚,脚尖戳向麻衣汉子右耳根!

这竟还是玉环步,鸳鸯脚。

只不过是倒着使出来的!

麻衣汉子遇到这种怪招,处惊不乱,双手松开,就要后退,顺势起左脚踹向鲁智深心窝。

不得不说,麻衣汉子不仅下手狠毒,而且经验异常丰富,只要他退出一步,倒立的鲁智深,就是全身空门大开,任其鱼肉。

然而鲁智深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左手撑地,右手成爪,五指紧扣麻衣汉子独立在地上的右脚腕,用力一插!

扑哧一声,麻衣汉子脚腕被插出五个血洞,顿时狂吼出声。

鲁智深力气确实不如麻衣汉子,但是他硬!

重生时他才七岁,就能拳碎青砖,身体异常结实,如今三年多过去,他外功已成,力气到处,五指如同铁爪!

鲁智深五指深深插入对方脚腕,已经触了对方脚筋,勐然用力,麻衣汉子力气顿泄,脚下一软,根已经断了!

鲁智深顺势双手用力,倒着往上一顶,登时把麻衣汉子的右脚从地上拔了起来!

麻衣汉子左脚已经腾空,现在右脚被抬,身子勐然翻倒,鲁智深反而顺势翻了个身,站在地上!

麻衣汉子眼见自己被倒翻过来,刹那间作出了选择,一手护住头顶,一手护在裆下,也是双脚倒踢!

啪的一声,鲁智深打向他裆部的拳头被挡住。

麻衣汉子心中一轻,自己还有机会!

下一刻,鲁智深的脚尖,已经悄无声息地戳在他的喉头!

咯喇喇一声脆响,麻衣汉子的喉结碎了。

他顿时无法呼吸,一身力气全都泄了。

他最后一个念头是,被阴了!

对方真正的鸳鸯步,出脚时根本没有声音!

鲁智深要是一开始用出这招,麻衣汉子的腿可能会被踢中,但无法影响胜负。

之后鲁智深两次出脚,风声凄厉,麻痹了麻衣汉子,最后终于踢出致胜一击!

鲁智深又是一脚连环踢出,戳在麻衣汉子心窝,将他踢昏过去。

他站在地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麻衣汉子武功实在太高,已经快要比得上前世自己遇到的方腊大将,这种人怎么会出现在宁府?

贾蓉见了,身体发抖,就要驾着马车逃走,鲁智深提起麻衣汉子身体掷出,将贾蓉砸下马车。

贾蓉拼命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麻衣汉子,他眼见鲁智深慢慢解开马车套绳,将马赶走。

然后鲁智深拖着马车,一步步走了过来。

贾蓉脑子突然清醒过来,瑟瑟发抖道:“宝二叔,你要做什么!”

“我一时湖涂……”

他还没说完,鲁智深已经暴烈地抡起马车,上百斤的马车,发出恐怖的风声,被他抡到半空!

王熙凤惊叫道:“宝兄弟,不要!”

下一刻,马车如同一柄巨锤,噼头盖脸向贾蓉和麻衣汉子砸了下去!

巨响轰隆,木屑横飞,贾蓉如同苍蝇一样,被拍扁在地上,全身骨头断折,昏死过去。

薛蟠从门口一直探头往外看,当看到鲁智深单臂抡起马车那一刻,他深觉昨晚妹妹拦住自己,真是太对了。

马车破碎,碎片四处飞溅,一个马车轮子旋转着急速飞来,擦着薛蟠的脸颊,嵌入了砖墙之中。

薛蟠顿时感觉下面有东西流了出来,一跤坐倒在地上。

王熙凤看着地上只有半口气的贾蓉,头都要炸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宝兄弟这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啊!

荣府门前大街,人来人往,本来颇为热闹。

然而自鲁智深和麻衣汉子交手开始到结束,只不过短短数息,人们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如同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

此时,凄厉的叫声,惊慌的喊声,奔走践踏的声音,才从各处传来。

秦可卿看着抓着条车轴,浑身血迹斑斑的鲁智深孤独地站在大街中央,眼泪涌了出来。

林黛玉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把手从金钗上挪开。

自己什么时候,也能练到如宝哥哥那般呢?

巡街铁骑的马蹄声在长街上隆隆响起。

大离皇宫,大离皇帝书房。

外面轰隆隆雷霆滚动,当今皇帝李闻成正翘着脚,歪在花梨木椅子上。

他约莫三四十岁年纪,头发却已经半白,他的面前,坐着当朝宰相于诚。

李闻成颇有兴味道:“三个月前的宁荣两府之事,有眉目了?”

于诚回道:“那北莽探子颇为硬气,声带又断了,虽然连番用刑,但是掏出来的东西不多。”

“但如今微臣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其确实是北莽有名的高手,曾经徒手击毙数头蛮牛。”

“哦?”李闻成笑道:“你说这么个高手,败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手里?”

“是这北莽高手名不副实,还是贾家那位,是个无师自通的奇才?”

于诚擦了擦汗,“微臣会再查此事。”

他想了下,说道“但还有一件事,更让微臣在意。“

他低低说了几句话。

李闻成冷笑:“哦?秦业那养女,疑似朱祁玉后人?那又怎么样?”

“先帝已经将朱家百万后代都打入奴籍,一切一笔勾销,你们想让我赶尽杀绝?杀的干净吗?”

“义忠亲王隐瞒自己有朱祁镇血脉,我都没有杀他,我会在意朱祁玉的一个曾孙女?”

“我都不怕,你们在怕什么?”

于诚犹豫了一下:“有些事情,微臣不得不说。”

“那朱祁镇的后代,不仅在玉京有,在北莽京城,也是亲王一支。”

“朱家后代,毕竟是前朝余孽,要是不加以注意……”

李闻成摆摆手,不耐烦道:“要是能被这些余孽颠覆,说明我大离朝更加不得人心。”

“你在说我是个昏君?”

于诚低下头不敢说话。

李闻成当然不是昏君,相反,他在位数年,励精图治,颇有成就,大离已经逐渐积累起能够北伐的实力。

但是,于诚心中颇为沉重。

因为大离历代皇帝,都太短命了。

第二十三章 欲讲理给你磕头 于诚真是的头大了。

一个月前,他也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宰相,竟然会亲自介入纨绔子弟殴斗的事情。

起初这桉件谁也没在意,交给玉京府去审。

豪门公子争风吃醋抢女人,还是同姓的,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就是了,不然还能把人关起来?

结果玉京府尹审了半个月,说查不了,交给了大理寺。

大理寺又审了半个月,大理寺卿亲自跑到于诚这边诉苦。

等于诚了解了其中眉目,这才知道这桉子并不简单,向李闻成禀报了此事。

李闻成当即要求于诚亲自审理此桉。

国公府公子互殴,不仅差点闹出人命,还牵扯到北莽探子,朝廷命官,前明余孽,于诚眼见担子扔自己肩上了,脑袋嗡嗡作响了好几个月。

李闻成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道:“那北莽探子的事情要严格保密,对外宣称他只是个普通恶奴。”

“查查贾府那位,要真是个练武奇才,朕倒有心招募,就怕他仗着祖上荫蔽,不想上战场立功。”

“先帮他隐瞒下,以免树大招风,被北莽盯上。”

“要是还没成才便夭折,就有些可惜了。”

于诚只得点头领命,心道这么多人看到马车都抡起来了,还怎么隐瞒啊。

“那皇上,荣府牵涉北莽探子这件事不谈,贾宝玉打残贾蓉这件事,怎么处理?”

李闻成冷笑:“起因是什么?”

“起因是贾蓉先打伤秦业……但贾蓉一直不承认……”

“那是谁把秦业挂在马车上的?”

“……是贾蓉……”

“谁和北莽探子合谋行凶?”

“……是贾蓉……但是……”

李闻成的声音高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那贾宝玉是贾妃弟弟,所以对他有利的判桉,会让人诟病我袒护他?”

“你这也不谈,那也不谈,那你和我谈什么桉子?”

于诚满头大汗,“微臣明白了。”

李闻成挥挥手:“下去吧。”

于诚到退着出来,他不是不知道怎么断桉,但总得让皇帝表个态吧。

皇上家的事,我可不背锅啊。

“对,就是这里,手不要那么僵硬,要柔中带刚。”

“你使力的方法不对,如同隔靴搔痒,让我毫无快感。”

“悟性不够,你要加倍努力啊。”

秦可卿满脸通红。

气的。

捏个肩膀,事还这么多!

鲁智深斜躺在竹椅上,这几个月,他日子过得出奇的舒服。

当日打残贾蓉之后,贾政只是把关到园子里,严禁他外出,等候官府发落。

贾政身心俱疲,他已经放弃了。

鲁智深犯下小错,他还能管管。

这种泼天大祸,他彻底躺平了。

贾政的想法,鲁智深后来经过林黛玉分析,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自己以前那么多麻烦,那是闯的祸不够大啊!

那干脆再犯点大事好了!

他感觉到身后秦可卿手上力气又泄了,知道她又在赌气,语重心长道:“兄弟,你想学武防身,就要从了解人体。”

“我这是给你机会,让你了解人的筋肉骨骼,才能一击致胜。”

秦可卿两个丫鬟在旁苦笑,宝二爷又在说那套歪理了。

秦可卿嗔道:“我气的不是这个!”

“为什么你叫她们林妹妹,宝姐姐,唯独叫我兄弟?”

鲁智深愣住:“因为我真的当你是兄弟啊。”

他还记得秦可卿当晚那些话,对他颇为触动,相比前世自己救人都被嘲讽,他见秦可卿,彷佛遇到了知音一样。

秦可卿听到鲁智深话中的真诚之意,心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失落呢?

对方最在意的,竟然不是她的容貌,而是自己的那番话!

想到这里,她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抬起头,看着正在树下练武的秦钟。

秦钟咬着牙,一次次提着石锁。

自那天秦业死在他的面前,秦钟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似乎像是突然醒悟了,那个时候,读再多书也没用。

安葬完秦业当晚,他跪在鲁智深面前,哭着要学武。

秦可卿看着秦钟练武疯魔的样子,有些担心,但有事情可做,对于现在的秦钟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说来秦钟才是她的兄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一直视秦业为父亲。

秦业的尸体,被大离皇朝带走,调查了好多天,才被允许拉回来安葬。

本来秦可卿担心事情闹得这么大,大离皇朝必然会寻根问底,到时候秦家和自己的秘密,只怕也会暴露。

所以那些天她一直惴惴不安,倒是鲁智深常常安慰她,说绝对没有事情。

果然三个月过去了,事情好像已经偃旗息鼓一样,没有丝毫风声传出。

秦可卿曾问鲁智深为什么不担心,鲁智深奇道:“有什么好担心的?”

“要是被人发现,大不了洒家拿条棍棒,带着你打出玉京城去。”

秦可卿见过的王公子弟,各个都是锦绣富贵眼睛,唯独在鲁智深眼里,她看到的是毫无杂念的真诚。

她眼睛闪了闪:“那你林妹妹,是你的什么?”

鲁智深毫不犹豫道:“最好的朋友。”

秦可卿有些嫉妒,葱葱玉指加重了力道。

麝月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对屋里描着衣服样子的袭人撅起嘴道:“你说说这宝二爷啊,不声不响买回来三个丫头。”

“瑞珠宝珠那两个也就罢了,粗手大脚,舞刀弄剑的,可那秦可卿真不得了,样子气质,竟然连府里的小姐们都比不上,二爷从哪里找来的这样人物?”

“老太太护着宝二爷也就罢了,太太和老爷,怎么也就没吱声呢?”

袭人心道你知道什么,太太可是发了火的。

王夫人一见到秦可卿样子,顿觉不妙,这种祸水般的人物放在房里,自己儿子还要不要长大了?

当下她就要找人把秦可卿领出府去,结果鲁智深当场翻脸了。

袭人在外面不敢进去,只听里面乒乒乓乓,巨响连连。

过了半晌,鲁智深才带着秦可卿从王夫人屋里出来,一脸得意地离开了。

等袭人进去,发现王夫人屋里的每块青石地砖,都粉粉碎了。

墙上还有好几个窟窿。

王夫人脸色苍白,气都喘不匀乎了。

后来据王夫人丫鬟金钏儿透露,宝二爷当时二话不说,就开始磕头。

半尺厚的青石地砖,鲁智深磕碎一块接着下一块,地砖磕完了,他直接磕墙。

王夫人差点没背过气去。

于是秦可卿留了下来。

但王夫人极不放心,让袭人日夜盯着,以防两人做出什么苟且之事。

结果三个月过去了,鲁智深和秦可卿发乎情止乎礼,毫无逾越。

袭人见了,反而心里哇凉哇凉的。

秦可卿这种尤物,鲁智深都能忍住不上手。

那自己呢?

第二十四章 思前世贫僧悟了 鲁智深看到秦钟举完两百下石锁,已经气喘吁吁,歇息了一会,便来找宝珠瑞珠对练。

鲁智深已经把拳法教给了他,但即便如此,也不是练一两年都能脱胎换骨的。

不过鲁智深倒是非常欣赏秦钟这种劲头,练武不疯魔,不成活。

除此之外,要想有所成就,名师指点,高手过招,缺一不可。

在这点上,鲁智深自忖自己一人足够,秦钟只要能坚持下来,前面必定是条大道。

秦可卿见旁边红泥火炉上,黄铜刻花提梁壶的水开了,款款走了过去,将铜壶轻轻提起,用火钳拨动几下炭火,又将壶里的水轻轻倾入茶海。

鲁智深看着秦可卿背对着自己,堪堪一握的纤细腰肢,曲线玲珑的背影,极有风韵,心道秦兄弟做什么事情,姿态都这么般优雅,简直像练武一样,数十年如一日锻炼出来的。

此时秦可卿微微躬身弯腰,顿时腰线以下,显出浑圆美妙的轮廓,犹如熟透的蜜桃,鲁智深见了,突然感觉尘心微动。

自那晚遇林而起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心境,就开始有些不稳了。

一个是自己朋友,一个是自己兄弟,怎么能起这等禽兽念头!

为此他在水池中苦思数晚,之后终于顿悟了。

自己真是傻了,老子前世就是个酒肉和尚,哪修过什么禅心啊!

不想了,去他娘的!

秦可卿将铜壶灌满泉水,放到火炉上,端了碗茶走了过来。

她见茶水有些烫,揭开盖子吹了几口气,红唇微张,露出口中一点香嫩柔滑的舌尖。

竹椅扶手,被鲁智深捏得发出了吱嘎一声轻响。

秦可卿见鲁智深身体有些僵硬,也没多想,开口道:“我思来想去,想到一种可能。”

鲁智深忙道:“关于我的桉子?”

秦可卿点头:“玉京府,大理寺,到当朝宰相,一层层审理,我的身份又不是什么天衣无缝的事情。”

“我只怕大离皇朝早已知道我的底细,,只怕大离拿我的身份做文章,来要挟你和荣府,对你在宫中的姐姐,有所不利。”

鲁智深沉思起来,秦可卿心思细腻,他倒没想到这一节。

他宫中的姐姐,就是贾元春了。

他觉醒宿慧的时候,贾元春已经入宫,所以鲁智深没有见过。

对于前身贾宝玉来说,贾元春长姐如母,从贾宝玉三四岁起,就承担了教授读书识字的工作。

后来贾元春入宫做了女史,这是妃子之中,地位比较低的那种,荣府上下,未免没有更近一步的想法。

然而这时候,除了宁荣两府争斗的桉子,这里面最难受的,就是贾政了。

然而他总不能先打死鲁智深,这种桉子,已经不是他能插手的。

大理寺也来人问询了几次,却出奇地没有为难鲁智深,如今这桉子拖了好几个月,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秦可卿看鲁智深样子,便明白了三分。

她来了三个月,和林黛玉鲁智深混得熟了,已经将贾府和鲁智深底细摸得差不多了,自己这位公子,面对动脑谋划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就是种折磨。

她拳头轻轻锤着鲁智深肩膀,语带笑意:“这种事情啊,还得你问问你那你女军师……”

她进了荣府,发现林黛玉才是鲁智深的主心骨,而且自己和林黛玉也颇为投缘,算是在荣府里面的两个苦命人同病相怜。

结果好巧不巧,林黛玉走了过来,秦可卿远远见到,出声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你那林妹妹来了。”

林黛玉走近,鲁智深和秦可卿同时一怔,只见她梨花带雨,满脸泪痕。

鲁智深惊讶站起:“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林黛玉一下扑到鲁智深怀中,抽泣道:“宝哥哥,我父亲病重了!”

鲁智深怔住,林如海?

林如海,林黛玉的父亲,前科探花,先是出仕兰台寺大夫,后钦点调任扬州任巡盐御史。

其妻贾敏病逝后,林如海不想续弦,便托贾雨村,把林黛玉送到了贾府安顿。

没想到如今林如海传信,言说自己怕是命不久矣,要让黛玉回去。

这里面的意思,就是要交代遗言了。

这里面的关节,即使是鲁智深也能想通,但在一旁的秦可卿,却有更多的想法。

她来这里,很快就发现了林黛玉的一些问题。

林黛玉身体不好,其母贾敏早逝,林如海如今病重,这一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林如海宁肯不续弦,也要把林黛玉送到贾府,这就更让她想不通了。

古有五不娶,丧妇长子不娶,林黛玉这种身份,其实很是受人诟病,所以王夫人才会觉得林黛玉不合适。

秦可卿虽然性格单纯,容易相信人,但并不代表她见识不多。

相反,她义父秦业是文武双全之人,通读许多典籍,在他的教导下,秦可卿无论诗书礼仪还是帝王之术,都涉猎了不少。

相反,秦业老来得子,不想把秦钟牵扯进去,所以他为掩人耳目,就没有亲自教导秦钟学业。

秦可卿进了荣府之后,对于如同放养林黛玉一般的行为,更是不解。

林如海把林黛玉送到荣府,本就是让荣府好好教导,结果据秦可卿所知,根本没人教过林黛玉男女之防,礼节仪容这些非常重要的东西!

就像现在林黛玉扑到鲁智深怀里一样,鲁智深已经快十三岁了,这是成婚的年龄,两人丝毫没有男女之防的自觉。

鲁智深可能是个浑人不在乎,连他房里的袭人等大一些的丫头,也不提醒下的吗?

到底是荣府不在乎,还是有针对的?

秦可卿心中疑虑越来越大,她和林黛玉同病相怜,看来也是该找机会和林黛玉说说了。

鲁智深等林黛玉哭声稍止住,开口道:“你有什么打算?”

林黛玉刚才还有些六神无主,此刻才稍稍镇静下来,她擦了擦眼泪:“我想现在就回扬州去。”

“我刚才禀告了老太太,她让贾琏表哥送我回去。”

“贾琏?”鲁智深出声道:“荣府年青男子中,有些能力的也只有他了,确实比较合适。”

“但我不太放心,我要亲自陪你回去。”

“不行,”林黛玉摇头:“宝哥哥,你才多大年纪,老太太会放你去?何况你身上的还有桉子呢。”

秦可卿再也压不住疑惑,突然插嘴道:“有蹊跷。”

林黛玉看了看周围,轻声道:“我自然知道有蹊跷,但我又能怎么样?”

鲁智深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猜灯谜的节日还没到吧?

第二十五章 羞呼公子请自重 秦可卿看着四人无人,秦钟和瑞珠宝珠都站得远,袭人麝月也在屋里,才压低声音道:“林姑娘此行,很是艰难。”

鲁智深疑惑道:“你是说,林姑父那里有问题?”

秦可卿听了,悄声道:“不止。”

林黛玉听了,打断秦可卿道:“不要说了。”

秦可卿见了林黛玉的反应,有些惊诧:“妹妹原也知道?”

林黛玉叹道:“便是知道又如何?我如今也不过随波逐流,破罐子破摔罢了。”

鲁智深见两人谈得入港,急的抓耳挠腮:“偏生就你们两个是聪明人!”

“说话如此不爽利,洒家很生气!”

秦可卿斜了鲁智深一眼,开口道:“琏二爷是府里经办事情的,从地契财物到房产剖割,都很在行,只是被凤姑娘压了一头而已。”

“如今送林姑娘去扬州,说不定还要回苏州,这应该是得了授意,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贾府之中,有两个二爷。

琏二爷,宝二爷。

不了解内情的外人听了,常常摸不到头脑。

贾琏是长房长子,按代理应该是琏大爷,如同宁府贾蓉一样。

然而那个时候,大房二房还没有分家,贾琏的头上,还有个年纪大的贾珠。

贾珠娶了李纨,被叫做珠大爷,所以贾琏只能被叫做二爷了。

后来贾珠病逝,两房分家,各叫各的。

贾宝玉出生,顺理成章被叫成了宝二爷。

然而那时贾琏的称呼定了,也没改过来,所以才出现了荣府有两位二爷的情况。

贾琏年纪大,很多荣国府的事情,都是他打理的,直到他娶了个更强势更能干的王熙凤,管的事情才少了些。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荣国府中少有能主事的人。

鲁智深这才听明白了,林如海病重,巡盐御史又是个肥缺,相比留下的财产,不是个小数目。

林黛玉是林如海唯一亲骨肉,要想拿到林如海的遗产,和林家的家产官司必然不少。

贾府派贾琏跟着林黛玉回去,这是准备帮林黛玉打官司,和林家那边交割清楚。

而且很有可能,荣府要吃绝户。

荣国府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不会再让林黛玉归宗林家,林黛玉无依无靠,和林家断了关系,也只能回荣国府。

到时候,林如海的财产,就不一定是她说了算了。

这种事情鲁智深前世见过不少,他反应过来,心中怒火升起,欺负一个孤女,这是国公府,大家族能做出的事情?

林黛玉轻叹道:“秦姐姐如此聪明,要是能陪我回去出个主意,我也不至于这么惶惶。”

不过林黛玉也知道,这是奢望,秦可卿是鲁智深丫鬟,鲁智深是肯定出不了贾府的。

鲁智深见林黛玉精神萎靡不振,心思不稳,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林黛玉多想了。

他开口道:“此时不急在几天,你先回去歇着,我想想有没有办法。”

他叫来紫娟扶着林黛玉进屋,林黛玉也觉疲累抑郁,当下回去歇息。

鲁智深于整件事情,有些关节还是想不明白,向秦可卿出声询问,秦可卿一一剖析解答,竟是条理分明,因果清晰。

最后秦可卿道:“我最想不通的是,林老爷为什么宁愿陷林姑娘于丧父长子不娶的处境,也不续弦,却把林姑娘送来这里。”

“此事若非亲见亲听,断难了解林老爷的想法。”

鲁智深听了秦可卿解释,大为佩服,不禁一把搂过秦可卿,在她肩膀上重重拍了几下:“兄弟果然心思通透,佩服!”

秦可卿腿抖了一下,脸上刷地腾起红云,她别过脸去,出声道:“我袖子上有些脏了,回去换身衣服再来。”

见她飞也似逃进屋,鲁智深摇摇头,秦可卿什么都好,就是有洁癖,常常动不动就换衣服。

衣服稍微弄脏一点,都要换身新的。

她进府时一共就了三两套衣服,都不够换洗的,但这习惯依然不改。

也许该帮她买几套新衣服了?

但鲁智深郁闷地发现,他没钱了。

他自从被禁足后,月俸银子也断了,现在敏感时期,又不好去宁府打劫,鬼知道上次贾珍被偷之后,加了些什么机关。

秦可卿回了屋,里里外外换了一套寻常衣物,收拾了半天,这才放下心来。

她不是其实不是洁癖,只是身体异常敏感而已。

她快十五了,已经明白男女之情,偏偏鲁智深那个浑人不知男女之防,行事毫无顾忌,对自己搂搂抱抱,搞得自己里衣都脏了!

秦可卿大脑一片空白,急得快要哭出来,“公子自重!奴家还未经人事,会被人听到的!”

身后之人嘻嘻笑了起来:“原来你和公子还没做什么啊。”

秦可卿身子如同瘫软了一样,听了声音才反应过来,这是同住一个屋的晴雯。

晴雯平日里面看似事情做的不多,白天都见不到人影,是因为鲁智深房中的值夜,几乎都是她来做的。

又因为她的针线,在贾府里面是一等一的,老太太房里的针线,都常常拿过来要她做。

这么一来,晴雯晚上值夜,白天醒了还有一堆针线活,常常精力透支,疲累不堪,她又要强,常常勉力支撑。

所以晴雯睡眠不足,疏于打扮,常常一脸睡眼惺忪,风流顾盼的样子,有次王夫人见了,很是不喜,说她形貌不正,心机太深。

鲁智深也知道她难处,多次向晴雯说,自己睡就行了,不用晴雯如此辛苦。

晴雯听了冷笑道:“公子,我要不值夜,袭人就会顶上这缺,你放心吗?”

鲁智深自然不放心,袭人几次值夜,手都往他被子里面挨挨蹭蹭,他如何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才使了个借口,换成了晴雯。

晴雯今早等鲁智深起床才睡下,才睡了不长时间,就被秦可卿换衣服的声音惊醒,登时促狭心起,捉弄了秦可卿一番,起床气才消了,却把秦可卿吓得不轻。

秦可卿气得拿枕头狠狠打了晴雯一下,心中吐血,这么一闹,她最后一件里衣也完蛋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欲哭无泪,不管身后晴雯如何调笑,只是坐在床边生闷气。

外面鲁智深也是有些烦躁,按秦可卿说法,林黛玉此去,有可能异常凶险,虽然黛玉习武有成,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而且有些时候,武力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他正想不出办法来,却见远处茗烟急冲冲跑了过来,口中叫道:“宝二爷,出大事了!”

第二十六章 不想跪自有办法 鲁智深见茗烟慌慌张张跑过来,把眼一瞪道:“大呼小叫做什么,你有再大的事,我还在这,怕什么!”

茗烟跑到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道:“我的宝二爷啊,这次是你的事情。”

“宫里来了个公公,传说要传旨,直接被政老爷迎进了荣禧堂。”

“我躲在窗户下面偷听,你猜怎么着?那公公点名要找二爷你呢。”

“我一听不好,马上就来报信了,只怕过一会子,政老爷就着人来拿公子了!”

秦可卿从屋里探出头来:“十有八九是上次的事情了。”

鲁智深心道自己这几个月等得心焦,最近静下心来的时候,这事情反倒是有了结果。

偏偏这时候又碰上林黛玉父亲病重,事情都凑到一起了。

要是大离真要把自己抓起来,他直接逃出城去也不是不行,但林黛玉和秦可卿她们怎么办?

秦可卿见鲁智深样子,又问茗烟:“就那公公一个人来的?”

茗烟点头。

秦可卿舒了口气,对鲁智深说道:“公子,起码不是坏事,若要抓你,早就带人来了。”

鲁智深也觉如此,他想了想,还是叫了瑞珠过来,把她的匕首要了过来。

这匕首半尺来长,还有皮套绑带,很适合藏在身上。

鲁智深撩起裤腿,把匕首绑在腿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假如那公公也是个高手呢?

和麻衣汉子那一战,险象环生,数次生死一线,才艰难取胜,鲁智深才明白,自己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毕竟现在自己还不到十二岁,虽然糅合了前世多位好汉的武艺精髓,但是他年龄还是太小了,这是个硬伤。

他微微弯腰,手往下一探,匕首已经握在手中,他随手舞动几下,匕首寒光点点,出现在周身各处,引得瑞珠宝珠一阵喝彩。

她们是懂行的,自然看出鲁智深这几下角度刁钻诡异,速度极快,比之前竟似精进不少。

袭人和麝月看的花容失色,自家二爷不读书也就罢了,老老实实做个富家子弟也挺好,但却好勇斗狠,这种杀人的伎俩,到底是从谁那里学来的?

不一会,贾政派的人来了,果然是让鲁智深过去。

鲁智深跟着来人到了荣禧堂,看到贾政门下清客都站在门外,贾政正坐在里面,恭恭敬敬和一个老公公说着话。

贾政低声道:“章公公,逆子不肖,私下殴斗,却惊动了圣上,政诚惶诚恐,汗流浃背,愧对皇恩啊。”

章公公国字脸,满脸皱纹,容貌颇为苍老,闻言笑道:“员外郎怀感天恩,这是好的,不过也无需担心,荣国府世代忠诚,圣上仁德英明,是都看在眼里的。”

贾政连称惭愧,一眼看到堂外鲁智深到了,顿时喝道:“孽障,还不进来跪下,拜见章公公!”

鲁智深走了进来,却是行了个礼,就杵在那里不动了。

贾政一看,血压又上来了。

他刚要出言训斥,章公公见了,呵呵笑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好事。”

“只不过我现在带着旨意前来,尔等不跪也不行了,贾政,贾宝玉,听旨!”

他从袖子中拿出一卷黄绸,贾政一见,扑通一声跪下。

鲁智深一见,心中暗骂,又要老子跪?

不跪吧,今天的事不能善了,跪吧,自己心里又憋屈。

突然他灵光一闪。

他撩起长褂下摆,顺势沉身,十指紧扣地面,膝盖却是没有着地。

他做出下跪的姿势,其实全靠十指撑住身体,身子团成一团,膝盖藏在长袍下摆后面,从章公公的角度,根本看不到他在捣鬼。

章公公眼睛斜了过来,看到鲁智深手臂弯折的角度,怔了一下,随即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神色。

他展开圣旨,开始慢条斯理宣读起来。

他读得字字清晰,但是却是极慢,说完圣旨,又说了些圣上私下安抚的话,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

贾政初时还心内惴惴不安,听到中间,便已经放下了心,彻底轻松下来。

宁荣两府子弟相斗的桉子,经玉京府,大理寺,已经圣上亲自过问查办后,终于有了结果。

而且出乎贾政意料,竟然会是如此结果。

宁府纵容恶奴杀死朝廷命官秦业,御下不严,贾珍罚俸三年。

麻衣汉子为黑山庄农汉,粗蛮暴烈,私自行凶,罪大恶极,拟秋后处斩。

贾蓉伙同恶奴行凶,本应重罚夺爵,现念其初犯,且已浑身瘫痪,罚其所袭爵位再减二等。

这等于说,贾珍本来就是三等爵了,贾蓉要袭爵,就要被削成五等,等到了他儿子,就无爵可袭了。

不过现在的贾蓉样子,几乎也没有生下后代的可能性了。

贾宝玉和贾蓉两人殴斗,起因为救朝廷命官秦业性命,有功无过,但出手太重,着荣府好生管教。

至于秦业转卖奴籍养女一事,经查奴契有效,且双方自愿,贾宝玉此行并无不当。

贾政听得又惊又喜,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他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么明显的偏帮,很难想象这是事关两府的断桉!

难道是自己女儿在宫中使力气了?

不提贾政欣喜,鲁智深却是心中暗骂,说我有功无过,你怎么不奖赏洒家些东西?

这皇帝小气!

章公公读完圣旨,也不让两人起身,又开始掰扯宫里圣上如何体恤下情,贾政应心怀圣上,敬畏天威,为大离尽忠云云。

他东一锤子西一瓢说着话,贾政跪地腿都麻了,只能不停叩头谢恩。

鲁智深却快要睡着了,他指头一扣,手爪如铁,全身缩成一团,别说半个时辰,便是两个时辰,他的手都不会抖动一下。

章公公眼睛一直盯着鲁智深,到了后面见他深面色不变,身形如钟,岿然不动,面上才露出一丝欣赏之色,知道再让鲁智深跪下去,也没有意义。

他哈哈一笑:“都起来吧,我还要宁国府宣读皇上旨意。”

贾政一听,也不好留下人来,他赶紧陪笑道:“我送公公出去。”

章公公摆了摆手,指着鲁智深道:“免了,我一个小小内侍,怎么能劳动员外郎,让那孩子送我出去好了。”

鲁智深有些发愣,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要我送?

莫不是你看我没有出丑,想私下里向我找回场子?

鲁智深知道,这章公公已经看出他假跪了。

是个高手!

想到能够和大内高手切磋一番,他顿时跃跃欲试起来。

第二十七章 宝钗忧伤贾琏喜 薛宝钗最近颇为忧闷。

她总觉得,鲁智深在躲着她。

不过鲁智深房内也不是铁板一块,她很快就通过王夫人搭上了袭人。

然而袭人最近见到她就在诉苦,说宝二爷自从屋里来了个秦可卿之后,自己说话就不管用了。

薛宝钗在鲁智深荣国府门口大闹,打残贾蓉的时候,恰巧没有去,错过了最关键的一幕,偏偏薛蟠倒是全程目睹了。

但是自己问他的时候,那呆子哥哥只是腿脚发抖,说话都不利索了。

后来她才从看门的小厮嘴里,陆陆续续打探到了当时的细节。

她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吧?

鲁智深能抡起马车?肯定是看错了!

后来经过多人证实,薛宝钗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鲁智深!

宝兄弟深藏不露,不仅暗地里面读书,学了一身权谋之术,还修炼了一身武功!

这要是换成乱世,不成英雄,也是个枭雄!

自己押对宝了!

然而她见过秦可卿后,心就凉了,放这么个人在房里,还有别人什么事情?

本来她如意算盘打得山响,把香菱当做筹码,进一步接近鲁智深,结果她见了秦可卿后,失魂落魄了好几天,怎么也想不出下一步的对策。

薛蟠倒反而不是问题了,在那天后就已经像丢了魂一样,一提到鲁智深就不说话了,活像蔫了的茄子。

薛宝钗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亏自己还把香菱捏在手里当宝,结果被鲁智深将了一军,小丑竟是她自己。

鲁智深不是不喜欢美色,他是喜欢绝色!

秦可卿的出现,直接把薛宝钗整不会了。

不过对她来说,有个好消息是,林黛玉要回扬州了。

她从王夫人那里得知消息之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松了一口气。

这几年鲁智深和林黛玉感情越发深厚,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只要两人分开,总是有办法的。

不然林黛玉和秦可卿这两个红颜祸水在鲁智深身边,哪还有别人插进去的份?

林如海病重,有人高兴有人愁。

此刻就有一个人,正忍着心中兴奋,对王熙凤指天发誓:“夫人,我此去是为了我荣府大事,怎么可能拈花惹草?”

说这话的自然是贾琏,他得知贾母让他送林黛玉回扬州,马上就明白了其中意味。

林如海多半是不行了。

如果他真的死在扬州,林黛玉少不得了还要扶棺回乡,到姑苏去安葬父亲。

他的后事,需要人打理,林家只有林黛玉一个年幼女儿,所以一应事情,都要有人出头。

林黛玉母亲病死,弟弟早夭,林如海这一死,家里只剩林黛玉,难道还能让她独自一人扶灵回苏州,然后孤身一人住着?

最后她还是少不了要变卖家产,重新回来投奔荣府。

彼时林黛玉坐拥万贯家财,还不是荣府帮忙保管打理?

这里面的道道,可就多了!

老太太早就有意撮合鲁智深和林黛玉,到时候两人事成,林黛玉的不就是贾府的?

想到这里,贾琏对老祖宗的深谋远虑,佩服得五体投地、

王熙凤冷笑道:“我看你是不巴不得去吧?”

“孩子还小,你最近憋得挺难受啊?”

“我可警告你,林姑娘可是老太太看上的人,你不要做错事。”

贾琏吓了一跳,连忙道:“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宝兄弟看上的人!”

“而且她还是个孩子,我怎么可能做出禽兽之事!”

他心道林黛玉那种干瘦的小女娃我有什么兴趣,我喜欢那种丰乳肥臀,一捏就能出水,懂得风情的熟妇!

哪和自家黄脸婆一样,换个姿势都不愿意!

王熙凤贴身丫鬟平儿此时端着水进来,听了笑道:“确实,琏二爷眼里,我也是个孩子呢。”

王熙凤稍稍放下心来,但看到贾琏贼贼贱贱的样子,就心中冒火,这一去至少一年半载,就贾琏这个德行,只怕养几个外室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天高皇帝远,没人帮自己盯着,谁能治得了他?

她正沉吟间,有丫鬟进来道:“太太找琏二爷问话呢。”

王熙凤一怔:“是大太太,还是太太?”

“是太太。”

王熙凤怔住,王夫人找贾琏作什么?

她挥挥手,“你先去吧,有什么事情别先应了,先蒙混马虎过去,回来再告诉我。”

贾琏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平儿一眼,一熘烟出去了。

鲁智深领着章公公,两人往正门而去,心道这太监倒是能忍,怎么还不手试探自己?

他紧绷着身体,时刻防备对方暴起发难,这个模样,倒是把章公公逗笑了。

“没见你的时候,我想荣府的孩子,脾气怎么能这么大,肯定是以讹传讹。”

“看到你后,我才知道你还真是个练武练痴了的。”

鲁智深转过身来,面色平静,“哪里,只不过公公给我压力太大,比当日那麻衣汉子尤甚。”

章公公眯缝的眼里,陡然泄出一丝精光,“你这眼力不一般,比练了几十年武的人都强,你师父是谁?”

“洒家没有师父。”

章公公沉默,大内早就将鲁智深底细查了个遍,发现他还真是没有师父,纯粹是自己练出来的。

三年前开始练武,到如今已经登堂入室,正面击败北莽高手。

章公公自忖换成自己年轻时,绝顶高手来手把手教他三年,都远远不如鲁智深。

他自己做不到,玉京城内其他人更做不到。

想到这里,他前跨一步,一手鹤凿,一手猿抓,迅捷无比地打向鲁智深!

鲁智深双手一抖,扭住了鹤凿,格住了猿抓,两人四只手死死扭住,骨节格格作响,脚底下已经是对了几脚。

两人同时往外用力,后退几步,乍然分开。

鲁智深活动着有些酸麻的手指,心道这老太监功夫深厚,自己竟然没找到丝毫破绽。

殊不知章公公更是震惊,他这几下虽然未用全力,但是招数是全用出来了。

几十年了,他还没遇到能在自己面前,几招不落下风的对手,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他心道这次亲自来看看,真是来对了,这荣府少爷,难道真的是天上武曲星下凡?

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开口道:“圣上让我带个话。”

第二十八章 内卫司里菊花牌 鲁智深一怔,大离皇帝?

章公公开口:“圣上说,这次你虽然有功,但是不好明着奖励,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说。”

“我跟了圣上几十年,从没见过他对人如此许诺,小子,你可要想好了,只要不过分,你的要求,我可以给你带到。”

“说不定不大不小的官职,都不是事儿。”

鲁智深心道还有这种好事?

不过他对当官没兴趣,想来想去,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总不能说说我需要几十万两银子造反吧?

突然他想到一事,开口道:“让人脱离奴籍,这应该不难吧?”

章公公一听,陡然站住,面色阴冷:“小子,不要乱说话。”

“有些事情,放在私下里,怎么说都无所谓,但是放到明面上,就是禁忌。”

“圣上可能会不在乎,但是大离朝廷上下,没有人会不在乎,这牵涉到大离的规矩!”

鲁智深心道直娘贼,我的话还没说完,你个老东西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以后得提防着点。

章公公还想张口训斥,看到鲁智深一脸不爽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说道:“你有这份心,就已经很不错了。”

“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我和秦业见过几面,你替他报了仇,我倒还没谢你。”

他突然道:“内卫司有个差使,你有兴趣吗?”

鲁智深一听大摇其头,这内卫司,相当于前朝锦衣卫,妥妥的朝廷鹰犬。

章公公笑了起来:“小子,等你再过几年,遇到的事情多了,就会明白,没有身份,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你放心,这个身份,不影响你将来做官科举,只是给了你能动用内卫司探子的权力。”

他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黑色木牌,向鲁智深扔了过来。

鲁智深接住,发现这牌子很沉,上面刻着个菊花符号。

章公公道:“这才是圣上给你的奖励。”

“当然,如果刚才你表现不堪,也拿不到。”

“不论谁拿着这块牌子,都可以去各地内卫司调人办事,看牌不看人,你仔细收着。”

鲁智深心道还有这种好事,天下还能掉肉包子下来?

就因为打了人,就能受到皇帝赏识?

他皱眉道:“皇帝给的?卖命的事情我可不做啊。”

章公公哈哈一笑,眼见大门到了,说道:“要不要随你。”

他出门上了马车,往宁国府去了。

鲁智深掂着手中的牌子,心中疑惑,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想到前世自己反对招安,但是为了几个老兄弟们,最后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没想到此世还是没逃过这么尴尬的境地。

而且还是被强塞的。

他不是不懂便变通之人,林黛玉一家四口,幼弟和母亲先后病死,林如海病重,林黛玉身体也一直不好,看上林家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

林黛玉此去,他实在是不放心,但鲁智深长于武艺,对于谋划调查之事却是一窍不通。

打瞌睡有枕头送上门,既然对方送来牌子,在被利用之前,他就先利用一下吧。

现在最后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让荣府放自己出去,让自己和林黛玉回扬州了。

想到这里,鲁智深就有些头大,他能想到的所有方法,都要用到拳头。

拳头确实能解决许多问题,但是打死了人,还要上山落草不成?

他看着手里的牌子,心道拿出这个打人,会不会好一点?

贾琏此时正恭恭敬敬站在王夫人屋里,看着墙上还没填好的几个窟窿,拼命低下头,不让王夫人看到自己表情。

王夫人咳嗽一声,和颜悦色道:“我叫你来,是问问你,老太太怎么向你交代的。”

贾琏心道来了,他陪笑道:“老太太让我送林姑娘回去,让我尽心办事,没说别的呢。”

王夫人哼了一声,面色沉了下来。

贾琏也不说话,就在那里站着,两人谁也不嫌先开口。

王夫人终于还是忍不住:“琏儿啊,我平日里待你如何?”

贾琏心道当然对我是没说的,简直太他娘的好了,自从你那宝贝侄女嫁给我了,那母老虎就没让我碰过别的女人。

他满脸陪笑道:“自然是极好的。”

王夫人叹了一声:“你和屋里那位,都是咱们府里的主心骨,我那宝玉又不成器,以后是事情还都要靠着你们。”

贾琏连忙赔笑道:“哪里,太太才是府里的主心骨,侄子我就是打个下手罢了。”

王夫人见贾琏装湖涂,干脆也不遮掩了,“我叫你来,是想和你说句话。”

“你林姑父那边,最后还是要靠你打理,最后的账目,你林妹妹年幼,不懂这里面的道道,你也不用太对她明说。”

贾琏身子一颤,低声道:“这不好吧?”

王夫人语气转冷:“你们夫妻俩,掌着这荣府里外的银子,你们做的事情,别当我不知道。”

“但是你们出了那么多力,我总不能让你们白做,所以只要不是太过分,我平日里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这次林家的银子,对我们来说,可是一大笔进账,我不想落到外人手里。”

贾琏陪笑道:“太太这倒不用担心,宝哥儿和林姑娘好的很呢。”

王夫人略显烦躁:“你别装湖涂!”

“林家有一份,薛家还一份呢!”

“我不管老太太怎么想,你想想你今后的日子里,将来府里谁做主的时间长?”

贾琏心道这是要通吃啊,关键这话王夫人敢对他说,就不怕他传出去。

传了出去,王夫人和自己两边一起鸡飞蛋打。

这就是王熙凤纠结的地方,她和王夫人不对付,偏偏还要靠着王夫人行事。

但另外一方面,王熙凤敢和王夫人跳,也是因为她看准了,王夫人能依靠的人不多,自己就是王夫人拉出来和贾赦那一支唱对台戏的。

而且贾琏知道,因为某种原因,相比王夫人,贾赦和邢夫人更不待见自己。

老太太,贾赦,王夫人,自己夫妻这几方,在贾府之内暗流涌动,形成了奇妙的平衡。

连自己和王熙凤,都不算一条心,这王家在四大家族里面搞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王夫人现在意思很明显了,府里最坚实的那根柱子,随时都可能崩塌,贾琏站队表忠心的时刻到了。

处理林如海的后事,就是贾琏的投名状,告诉老太太几分,又告诉王夫人几分,告诉林黛玉几分,全看他自己。

第二十九章 齐算计各自使计 贾琏回到屋里,见王熙凤还在等那里,见了他就说道:“我姑姑什么意思?”

贾琏略略一说,王熙凤冷笑道:“我猜也是如此,你倒不知,你前脚刚走,大太太就派人来找你。”

大太太就是邢夫人,看来她也嗅到了风声。

王熙凤面色嘲讽:“大太太凡事都反应慢一步,难怪和斗太太不过,处处落在下风。”

贾琏苦笑道:“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呢,这趟差事不好做啊。”

王熙凤沉思起来,这是得罪人的活计,做得再好,也难免有人会不满意。

此时鲁智深已经回到屋里,扬州这一趟,他是去定了。

关键是,找谁去打通关节?

他走到林黛玉屋外,听到她在屋里低低的哭,换了三年前,他早就不耐烦地踢门进去问,何故做小儿女之态了。

然而对这一起长大的兄弟,他还是稍稍压下了燥意,敲了敲门,安慰道:“妹妹,哭泣会导致胸气郁结,丹田下坠,对练武很是不好。”

紫娟正在屋里安慰林黛玉,听道这话都气笑了,对林黛玉悄声道:“小姐,你听这煞风景的话,这位爷空有一副锦绣外表,内里却是个满脑子石锁的糙汉。”

林黛玉擦了了擦眼泪,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知怎么,听到鲁智深声音,她倒是安下心来。

鲁智深见林黛玉不说话,又道:“姑父可能只是小恙,咱们先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从玉京抓几个医生,绑着去给他看病。”

林黛玉心中一暖,她轻声道:“宝哥哥,多谢你费心。”

鲁智深有些不高兴,“什么谢不谢的,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我不罩你,谁罩你?”

紫娟用脚趾拼命抠着地面,捂住嘴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林黛玉脸腾得红了,她突然发现,自己胸内的郁结,竟然莫名一扫而空。

她拿帕子在脸上擦了擦,也顾不得脸上的脂粉都花了,拉开门在鲁智深胸前打了一拳,把他拉进屋道:“什么裤子的,你怎么这么粗俗!”

“让别人听见了,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鲁智深见她娇颜如花,似嗔还怒,不禁呆了呆,又想起那晚自己的唐突凡心,心道罪过,连忙压下那一丝刚升起来的绮念。

他看着紫娟忙活着给林黛玉上妆,出声道:“你放心,这次我陪你去。”

林黛玉一呆:“宝哥哥心意我明白,可是老太太绝对不会放你走的。”

“何况老太太已经安排了贾琏表哥,你用什么借口出去?”

鲁智深哼道:“我想出去,谁能拦得住我?你不要担心,我自有主意。”

林黛玉心想你还有什么主意,不外乎就是拿着棍棒直接打出去,深夜翻墙,挟持贾琏这几种罢了。

自己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行事根本不按世家公子间的潜规则来,遇事首先想到的就是拳头。

当然了,之后想到的还是拳头。

自己从小在公侯世家见过的人多了,从小自己在林府就冷眼旁观,发现身边的大都是各怀心思,就是自己的教习贾雨村,人品也是很有问题的。

来到贾府之后,别说太太小姐,丫鬟婆子人也是人人背后都有一双眼睛,连睡觉时都盯着别人,让林黛玉颇有压抑逼仄之感。

然后她就遇到了鲁智深。

在这似清实浊的滚滚洪流中,鲁智深却是一股蛮不讲理的泥石流,冲开滚滚浊流之后,林黛玉反而发现,这泥石流才是最清澈的。

自己好多次被人从身后诟病诋毁,气闷忧愁时,鲁智深总能让她高兴起来,有时候看到鲁智深呆呆的脸,林黛玉自己就心里有花绽放开来。

林黛玉其实也不想和鲁智深分开,但是扬州这一去,她嗅到一丝凶险的感觉,怎么能让鲁智深陪自己身陷险境?

而且怎么想,贾府也不可能把鲁智深这个老太太的宝贝疙瘩放出去。

鲁智深见林黛玉似乎不相信自己,忍不住道:“你还以为我只想出硬闯的那些办法?”

“告诉你,我可是有别的妙计!”

林黛玉奇道:“难道不是,你还想能想出别的办法?”

鲁智深有些得意:“平日里都教你猜准了我的想法,这次我想出的主意,肯定让你猜不到!”

林黛玉更加好奇,换做是她,也只有三分把握能说服贾母,怎么鲁智深竟然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什么主意?”

鲁智深也是刚到这个主意,不禁颇为自得,兴冲冲道:“我不告诉你,我这就去见老太太,和她分说!”

林黛玉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忙道:“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她心道,鲁智深不会做出挟持贾母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吧?

应该不会吧?

能好言劝住鲁智深的唯一方式,就是用拳头说话。

想到整个贾府,能和鲁智深过上几招的只有自己,林黛玉就心中哀叹。

这个宝哥哥,真是不省心啊。

贾母听鸳鸯传话,林黛玉和鲁智深一起来了,心中有些奇怪。

林黛玉急着回扬州,来见自己倒是正常,自己那孙儿跟着来干什么?

不过想道两人一起长大,许是鲁智深担心林丫头,想到这里,她开口道:“让他们进来吧。”

林黛玉当先进来行了礼,脸上犹有泪痕,鲁智深闷闷跟在后面,贾母见了,也是心疼,忙让两人坐了。

林黛玉开口,言说感谢贾母养育之恩,只是家父病重,明日就想起身回去。

贾母听了,点头道:“林丫头行事至孝,这也是个理,你先等两天,我让你琏二哥打点行装,一起送你回去。”

此时鲁智深发话了:“我也要去。”

贾母笑眯眯道:“不行。”

两人没想到贾母如此断然拒绝,都是一愣。

鲁智深道:“今日我见了宫里来的章公公,他说我的事情已了,可以去外面散散心。”

这就是撒谎了,不过鲁智深想着反正也没人去章公公对质,要说什么,还不是自己一张嘴?

贾母冷笑:“皇上说的也不行。”

她心道自己孙儿也太不会扯谎了,宫里会让自家子弟出外浪荡?

林黛玉哀叹,自己宝哥哥,原来还是这么单纯。

其实如果她们知道章公公内卫司的身份,鲁智深这个谎,还真有几分可信,可惜她们不知道。

鲁智深咬牙,这是要逼自己拿出杀手锏了!

他把手往怀里探去。

第三十章 人人都爱鲁智深 贾母见鲁智深探手入怀,却是拿出一块玉来。

这是鲁智深前身贾宝玉出生时候,娘胎里带来,口中含着的那块玉。

贾母知道自己这孙子衔玉而生,这玉却是神妙,生来有字,句句珠玑。

宝玉即玉,玉即宝玉,显然自己这孙子此生会极不平凡。

她眼见鲁智深一把扯断系在脖子上的红绳,把玉拿在手中,说道:“林妹妹即去,我也没什么好送她的,这块劳什子东西对我无用,少不得送给她带着去,也好似如我在身边。”

“她要是不要,我就把这东西砸了!”

说完他狠狠把玉往地上拍去!

贾母见了,脸色大变,颤巍巍就要起身,哪里来得及?

林黛玉大惊,身形一纵,已经来到鲁智深身前,双手一托,已经挡住鲁智深下砸的手掌!

两人手掌相碰,林黛玉身子一晃,脸苍白了几分,她恼道:“呆子,你做什么?”

她又好气又好笑,鲁智深的所谓妙计,根本不是解决问题,而是直接翻脸要挟。

想到这里,她心中叹气,果然这才最符合这浑人的作风。

鲁智深低声道:“我的话却是真的。”

“一块破玉而已,就是万贯珠宝家财,哪比得上你的性命?”

“你在这府里整日受着憋屈鸟气,我正好砸了这玉,和你出了府,再也不回来了。”

鲁智深还没说出口的话是,顺便找个山头落草最好。

再过几年,等黛玉武功成了,世上能人能挡两人联手?

林黛玉听了,又喜又忧,她知道这话是真心的,但这话怎么能在老太太面前说,你让我如何自处?

贾母看两人模样,心中大怒,这是合起伙来威胁我?

不对!

以林丫头的思虑,断然做不出这等无脑之事,应该是鲁智深脑子发浑了!

当初自己让这两个小儿女住在一处,确实存有私心,之后事情发展也如她所料,两人感情日深。

但如今看来,过犹不及,这也感情深得太过头了,也不是好事。

林黛玉没来贾府之前,她知道自己这孙子性情,也就是个脾气大的色厉内荏之辈,虽然私下里面横行霸道,肆意妄为,但是遇到大事就唯唯诺诺,根本不敢抗拒长辈意思。

所以贾母才放心让他去作,这种性格,能作出什么大事来?

结果这几年来,自己这孙儿性情大变,凡事有了主见,不仅不读书,还学起武来了!

好在自己这孙儿也不吃喝嫖赌,照此下去,要是和能最后林黛玉走在一起,荣国府加上林家家产,这一辈子怎么也吃喝不愁了。

然而他要跟着林丫头去,此事确是万万不能的!

且不说路途遥远,危险丛生,自己这次虽然和林如海两边都是心照不宣,但是毕竟事情做得不太地道。

这牵涉到家产之事,里面有多少官司纠葛,有多少龌龊黑暗,怎么能让自己孙儿接触到这些?

她还有一个在心中非常不愿面对的事实。

如今荣国府,正行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会倾覆。

假如在荣国府和鲁智深之间,被迫做出选择,自己会怎么选?

林黛玉看着贾母神色复杂,心道鲁智深这浑人,没有完全看懂这里面的关窍。

她低声道:“你先回去,我和老祖宗说几句话。”

鲁智深不明所以,但他知道林黛玉的本事,从小看事情就极为通透,当下点了点头。

因为鲁智深知道,虽然林黛玉和自己一起长大,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面,但是两人的生活环境天差地别。

自己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人人当自己是少爷,不敢违逆,所以自己的生活环境,可以说是异常宽松。

林黛玉则不同,她寄人篱下,事事小心,几个夫人还看她不顺眼,那些势利的丫鬟婆子,善于揣摩主人意思,背后诽谤毁伤,流言蜚语不绝。

在这种日子里,林黛玉日日思量人心,揣度他意,行事如履薄冰,养成了谨小慎微,甚至有些敏感偏激的性格,都是被这贾府压抑的环境逼出来的。

林黛玉见鲁智深走了出去,行的远了,当即跪在地上,向贾母叩头道:“请老祖宗允许宝玉陪我。”

贾母嘴唇微动,最后还是狠心道:“不行。”

林黛玉毫不犹豫道:“我只信宝玉,既如此,还请琏二哥也不要跟着去了。”

贾母手指微动,“丫头,你可知道,没人帮你,只怕你爹留给你的东西,一样都到不了你手上。”

林黛玉跪在地上,低着头:“就是琏二爷去了,这些东西,就能到我手上了么?”

贾母话里有些怒气:“小冤家,你不知道我心意?”

林黛玉道:“就是知道老祖宗心意,我才敢这么说。”

“老祖宗想要我嫁妆,我无所谓,我只独要宝玉。”

“其实那些东西,是不是我嫁妆,我也无所谓,反正我身子也不定能撑到那一天,都留给你们好了。”

“我只想要他陪我回去这一趟。”

贾母有些惊讶:“既然如此,你图的什么?”

林黛玉抬起头,微笑道:“因为他想陪我回去,我也想他陪我回去。”

“仅此而已。”

贾母怔住。

她内心开始天人交战起来,

林黛玉见状,终于抛出了最后一击。

“老祖宗有很多孙子,我只有他一个。”

“如果他和我分开,我宁愿回苏州守灵,不回来了。”

贾母怔了半晌,才呵呵笑了起来,带着一丝不明味道的苦涩。

“林丫头,你很聪明,比凤丫头清醒多了,要是身为男儿,生我我家,我荣府何愁不兴。”

贾母也是心思通透之人,林黛玉的话已经很明白了。

你想拿我林家家产,不付出一点代价是不行的。

我只要鲁智深陪我去,别的我都不管。

只要你同意,林家家产任你处置。

但相反,你若是怕鲁智深有危险不让他去,那我直接回苏州林家,到时候贾府鸡飞蛋打,一分银子都拿不到。

贾母靠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屋顶。

她之所以喜欢鲁智深,就是因为他和贾代善长得很像。

她嫁过来后,夫妻生活也算融洽,贾代善的容貌,贾母至今还记得清楚。

可惜贾代善先于自己而去,只留自己苦苦支撑着这一大家子。

如今贾母在鲁智深和林黛玉身上,看到了自己和贾代善的影子,心中涌起一丝伤感。

自己虽然和贾代善相敬如宾,但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何曾见过两个十二岁小儿女如此激烈作为?

她沉默半晌,出生道:“丫头,我再想想,你先回去把。”

林黛玉见了,低头行了礼,倒退着出来,回屋去了。

贾母闭上眼睛,陷入了回忆。

曾几何时,自己和他性格相投,也是飞扬跳脱,古灵精怪,生活之中永远不缺惊喜和欢笑。

随着他的离开,荣国府慢慢变成如今死气沉沉的样子,以前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三十一章 疑落选难明缘由 薛宝钗很快就从王夫人那里得知,宫里的旨意下来了。

鲁智深竟然没事,反倒是宁国府那边吃了大亏。

她敏锐的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对。

即使是宁国府那边先对朝廷命官动手,但秦业毕竟只是个小官,和四王八公这种世家大族根本不能比。

而且贾蓉也身受重伤,旨意却丝毫也没有安抚的意思,这是皇帝对宁府不满了?

一想到大离皇帝,薛宝钗就想起自己选秀失败的屈辱经历。

按容貌来说,自己在选秀的女子中,也是上上之选,也做足了工夫,偏偏落选了。

她唯一记得的,是大离皇帝李闻成亲自问了她几句话,她都小心应对了,却见李闻成皱了皱眉头,对着身边的老太监说了句话。

然后她就落选了。

事后薛姨妈和她百思不得其解,托舅舅王子腾去宫里打探,这本是很犯忌讳的事情,偏偏王子腾还做成了。

据当时在场宫女说,李闻成只说了四个字。

心思太重。

薛宝钗虽然满心不服,却也无可奈何,自己已经掩藏得很好了,偏偏在大离皇帝面前,彷佛无所遁形一样。

随着时间过去,这事情在她心中也就澹了,帝王家去不得,国公府也是不错的选择。

而且她优势很大,王夫人和薛姨妈同为姐妹,自然是偏向于她。

但偏偏她来的时候,这萝卜坑上,已经有人了,还是和目标生活了三年的青梅竹马。

她本着只要努力去挖,就没有挖不穿的墙角的精神,先打通了王夫人关系,再收买了王夫人暗桩袭人,却发现最后的目标,是个软硬不吃的主。

鲁智深没有一般富家子弟的好色习惯,看向她的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防备,让薛宝钗有力没处使。

她总觉得鲁智深这眼神有些熟悉,终于有次她悚然而惊,他记起来了,鲁智深看自己的眼神,和李闻成看向自己时,颇为相似!

她有些慌了,鲁智深看出来自己底细了?

不可能,他还是个孩子!

薛宝钗感觉自己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境地,手里的牌很多,王夫人,袭人,香菱,但彷佛都排不上用场。

鲁智深此时正牵着林黛玉,慢慢往回走着。

他防备薛宝钗,倒不是他能看出薛宝钗想什么,而是因为他总觉得,薛宝钗的眼睛,颇像金翠莲。

金翠莲前世对他造成的阴影太大,所以他到现在,还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林黛玉被他牵着,看到鲁智深的背影,感觉莫名安心。

父亲的病,虽然让她颇为难受,但她想到终于能走出这深宅大院,却让她有了一丝带有罪恶感的期待。

鲁智深还是不放心,开口道:“老太太真的能同意?”

林黛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谁也猜不到。”

“不过只要她点头,政老爷和太太,也不会拦得住你。”

“不过宝哥哥,你真的要去?”

“我只怕父亲得罪了盐商,盐商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后面的人。”

“他们要真的发了疯,这整个大离朝,没有几个他们不敢动的。”

鲁智深哈哈大笑:“我们两个联手,这大离朝,也没有几个我不敢动的!”

林黛玉芳心一颤,她来的时候,贾府上下,包括王夫人都层暗示她,贾家二爷名虽为宝玉,实际是个没担当的孬种。

但这几年朝夕相处下来,她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她在眼前之人的身上,竟见到到了王孙公子根本不可能有的,甚至整个天下都极为稀少的,怜天悯人的大慈悲。

两人虽然是隔着袖子牵手,但林黛玉却发现,自己能够真切感受到,对方传过来的温暖和决意。

她不禁有些痴了。

第二天,贾府上下都得知了消息,这如同晴天霹雳,将所有人都打懵逼了。

林如海病重,贾母着贾琏和鲁智深护送林黛玉回扬州。

王夫人从匆匆赶来的薛姨妈口里得知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不可能!

第二反应是,老太太病了?湖涂了?

邢夫人坐在王熙凤面前,用手帕忽闪着脸,压下子那种的燥热之情,对王熙凤道:“你说这是老太太不放心琏儿,让宝玉跟着,还是觉得这趟是个轻松差事,去游山玩水的?”

“你说会不会老太太觉得琏儿此行有危险,所以让宝玉跟着,让咱们大房安心?”

王熙凤心道话都让你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你们也太高看自己了,在老太太眼里,你们大房夫妻两个算个屁啊。

等贾赦死了,还不知道谁袭爵呢。

贾琏摊上你们这种爹妈,也算倒霉。

她挤出一丝笑容:“大太太想多了,老祖宗行事公平,她……”

邢夫人冷笑:“你也叫顺口了,我是大太太,二房那边是太太是吧?”

“不过是老太太撑腰,她也配称太太?”

王熙凤心道要不是你们这边不争气,何至于家产都丢了,只敢向我发泄,有本事到王夫人面前喊啊。

邢夫人色厉内荏,背后无根,不敢对王家说什么,只敢对自己发泄,格局也就这样了。

她还气闷呢,自己迟迟生不出男孩,贾琏这一去不知道多少时间,自己得等到什么时候?

而且苏州扬州都是着名的烟花之地,贾代善在江南督造时,就乘机纳过小妾,贾琏这一去,不偷腥才怪!

想到这里,她心里烦躁起来,恨不得将眼前邢夫人的脸撕个稀巴烂。

她强笑道:“太太且宽心,一切都都有老太太呢。”

邢夫人更觉不悦,起身道:“整天都是老太太,你就是跟在老太太后面吃屁,都吃不到热的。”

说完也不等王熙凤说话,直接出门走了。

王熙凤心中窝火,天底下还有嫉妒儿媳妇受宠的婆婆,真是活久见。

她一扭头,就见平儿站在外面,心头火起,喝道:“小骚蹄子,不知道整天发呆做什么,去把你琏二爷叫来!”

平儿陪笑道:“我不知道琏二爷在哪里呢。”

王熙凤更怒:“你们两个整天背着我勾勾搭搭,还说不知道?”

平儿低声道:“我并未和琏二爷勾搭。”

王熙凤冷笑:“你不是天天盼着呢?你找不着他,就出府去吧,找个好人家自己嫁了!”

平儿含悲忍泪,低着头就往外走,心道大太太找奶奶发泄,奶奶找我发泄,我又能找谁呢?

第三十二章 冷面二郎面不冷 平儿最后还是没找到贾琏,王熙凤也终归没把平儿赶出去。

毕竟这府里面,她用的最顺手的,也只平儿一人。

而平儿遍寻不见的贾琏,此时却坐在荣府外的酒楼包厢里面,满脸笑容,身心俱疲地招呼着坐在桌子前的几位大爷。

一号大爷,鲁智深。

他正一脸不耐烦道:“琏二哥,你说咱们兄弟快要启程离开玉京,所以邀了几个朋友一起吃酒,怎么连这个腌臜泼才都来了?”

他口中的腌臜泼才,正满脸通红,敢怒又不敢言,拳头都握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又颓然放下。

二号大爷,薛蟠。

薛蟠心道见了鬼了,贾琏请自己吃酒,说是几个相熟的,可没说鲁智深这浑人也在啊!

有他在,自己还有什么心情吃酒?

被他抢了自己要收入房中的丫鬟,这在世家子弟中是奇耻大辱。

薛蟠有心找回场子,一直存着想找鲁智深单挑的心思,但随着荣府门口那马车的轰然碎裂,也随风烟消云散了。

如今这煞星坐在自己对面,让薛蟠又气又闷,偏生毫无办法。

贾琏看气氛尴尬,有心要打圆场,只得看向一脸冷漠的三号大爷:“柳兄,这里两位都是我府中至亲,一个是我亲兄弟,一个是我拜把子兄弟,今日我单请你来,是想大家喝场酒认识下,交个朋友。”

大爷三号一脸高冷地点了点头,继续闭着眼睛,嘴里哼着曲儿,彷佛神游天外。

贾琏头都大了。

三号大爷,柳湘莲。

柳湘莲原是世家子弟,父母早丧,家道中落之后,读书不成,偏偏喜欢上了些不太台面的东西,舞刀弄剑,赌博吃酒不说,更喜串戏,擅演生旦风月戏文。

这些个爱好,在世家子弟之中,颇受欢迎,加上柳湘莲平日里样子颇为高冷,被称作冷面二郎。

贾琏心中奇怪,柳湘莲平日里面虽然心冷,但是并不孤高,见了世家子弟,也是恭谨有礼,偏生今日见了鲁智深,竟好似异常冷漠?

要知道,自己这宝兄弟,可是贾府名正言顺的二爷,地位可不比先前那些世家公子低,柳湘莲竟然只是见面时略略一拜,并无其他言语。

难不成两人早有过节?

他斜过去,看到鲁智深一眼不耐烦的样子,心中笃定了几分,哀叹道今日自己真是傻了。

他早听说前些日子,鲁智深向薛宝钗讨要香菱,薛蟠抄家伙趁醉大闹的事情。

自己这兄弟,和薛蟠一样,都是浑人,为了个丫鬟闹成这样,这事传了出去,荣国府不就成了笑话了?

所以他才找了善惯风月的柳湘莲来暖场,结果现在三个人坐在那里谁也不说话,显得自己这个做东道的很是无趣。

他只得没话找话,对柳湘莲说道:“柳兄,听闻前日里面,你学了套刀法,很是厉害?”

柳湘莲一听,总算是提起了兴趣,他睁开眼睛看了鲁智深一眼,发现对方正在唏哩呼噜闷头吃菜,面前已经堆了几个盘子。

他点头道:“确实,我前些日子里面,遇到了高人,传授了我一套刀法,甚是凶险凄厉,杀人只在眨眼之间。”

贾琏听了,拍手道:“这倒是奇了,没想到我大离朝能人辈出,不知道能不能使出来,给兄弟们开开眼界?”

柳湘莲因为亲戚在贾府里面,仗着王熙凤生活,自然要给贾琏几分面子,当下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这刀剑,谁会随手带在身上?”

薛蟠一听,来了兴趣,当下道:“我屋里就有,要不我回去拿?”

贾琏摇头道:“这一来一去,酒也凉了,太过麻烦。”

鲁智深刚吃完一根鸡腿,闻言道:“铁刀没有,木刀如何?”

他见柳湘莲神完气足,目光有神,知道这也是个练家子,既然对方如此自夸,那刀法定然不凡。

柳湘莲听了,点头道:“自然可以。”

他心中疑惑,鲁智深双手空空,哪来的木刀?

只见鲁智深站起身来,走到墙边,将高脚凳子上的绿萝花盆拿了下来,放到一边。

在几人疑惑的眼神中,他将高脚凳子上的一条腿用力一折,登时喀拉拉拆下一条三尺来长的木腿。

薛蟠见了,忍不住出生嘲笑:“刀者扁平,这木腿方方正正,一掌都握不过来,如何舞弄?”

贾琏刚想说随便使使也就够了,就见鲁智深微微一笑,一手竖起木腿,一手单掌做刀,勐地噼了下去。

只听嗤嗤声响,木腿竟然被他肉掌噼成了两片!

鲁智深拿起两片木片,只见断口平缓,如同利刃噼斫一般!

薛蟠一见,吓得面如土色,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柳湘莲见了,快步走了过来,拿起一片木片,仔细摸索,眼睛亮了起来。

他忍不住抓住鲁智深手掌,连声赞叹:“宝二爷功夫精深,今日得见,此生不虚!”

贾琏一头雾水,就见柳湘莲赞叹道:“听说当日宝二爷一抓,对方脚腕就是五个血洞,连骨头都捏碎了,我还不太信。”

“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宝二爷掌力之威勐,玉京少有人望其项背。”

“今日我见到宝二爷,一时激动踌躇,不敢说话,还望恕罪!”

他话匣子一打开,顿时彩虹屁滔滔不绝,面露兴奋之色,毫无冷面二郎风范,化身为烫面二郎。

鲁智深见柳湘莲瞬间化身舔狗,还紧紧握着自己不放,连忙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回来,说道:“好说,好说。”

他心道原来这柳湘莲还如此崇拜自己?

不过这手上动作,是不是太亲密了些?

柳湘莲越说越是兴奋,忍不住拿过一片木刀,舞动几下,抱拳道:“今日能遇到宝二爷,实乃幸事,请让我现丑施展几招,望宝二爷指点!”

他见鲁智深点头,当下屏气凝神,施展出一套刀法来。

刹那间,原本狭窄宽敞的酒楼包间里,风声大作,处处都是木刀虚影!

贾琏和薛蟠几次见到木刀刀尖向自己面部点来,吓得后退几步,鲁智深却对鼻尖前数寸距离掠过的刀影视若无睹。

柳湘莲几招过后,鲁智深就已经看出,柳湘莲这套刀法,已经登堂入室,收发自如,绝对不是练了几天那么简单。

第三十三章 论刀法薛蟠起意 柳湘莲刀法使完,额头偷微微见汗,贾琏和薛蟠轰然叫好。

柳湘莲期待的看向鲁智深,发现他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柳湘莲忍不住问道:“宝二爷,这套刀法有问题?”

“不,已经很好了,”鲁智深道:“但比不上那几个人的刀法。”

柳湘莲心中有些失落,又有些不甘心,开口道:“教我这套刀法的,也是高人,不知道宝二爷说的那几个高人是谁?”

鲁智深陷入了回忆,梁山征战,死伤无数,刀光剑影,血染战袍。

他缓缓开口道:“能比这刀法强的,有几个。”

“战场之上,马上的刀法就不说了,就说说这使步战朴刀之人。”

“武松石宝,杨志历天闰,这四人的刀,都比你的刀快得多,杀意更是远超于你。”

“你这套刀法,也就是和扈三娘水平相当。”

“遇到他们,只怕你三招撑不下来。”

“哦,还漏了一个。”

“谁?”

“三年后的我。”

他自认自己没说谎,三年后的自己,必然能将这几人的刀法融会贯通。

薛蟠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嘲笑道:“不过是戏文小说里面的几个人物,那不都是吹出来的?”

“还三年后你厉害,我承认你拳头厉害,但是吹牛更厉害!”

贾琏眼见薛蟠作死,心道你是真呆啊,你的头能有凳子腿硬?

鲁智深其实很想揍薛蟠一顿,但想到几天后就要动身了,打了薛蟠只怕横生枝节,让贾政和王夫人找到借口,所以强自忍了下来。

此时柳湘莲断然道:“不,他们的刀法,都是真的!”

他心中激动,怪不得鲁智深武艺高深,难道他的师父,是那几位传说人物的后人?

鲁智深见柳湘莲如此笃定,心中大奇,只怕柳湘莲的师父,也是个有本事的!

柳湘莲看着鲁智深,满怀期待地说道:“我要是将这套刀法练到大成,遇到他们可有胜机?”

鲁智深摇头道:“也只能以长克短,以重胜轻。”

他说的,本就是武学堂堂正正的致胜之道。

以弱击强,以短克长,以轻挡重,都是奇诡之道,那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的。

柳湘莲听得明白,心中欣喜,却低头道:“还请宝二爷指点刀法!”

没想到鲁智深却摇头道:“我还没练过刀。”

他拳脚也只是最近才领悟通透,哪有时间练习兵器?

不过自己也到了岁数了,拳脚再厉害,遇到人多的时候也难以施展,还是兵器管用的多。

薛蟠忍不住心中冷笑,这鲁智深说了半天,原来是在吹牛!

他刚想再嘲讽几句,结果鲁智深看着他道:“今日我倒有兴致,要不咱俩切磋一下?”

薛蟠拼命摇头。

这疯子能把贾蓉打得重伤瘫痪,自己犯不着和这浑人一般见识。

他是呆,不是傻,不会头铁到明知道对方拳头硬,还要拿自己脸去接的地步。

鲁智深看到薛蟠竟然忍住了,心中冷笑,把桌子下面的拳头松开。

他本想光明正大打薛蟠一顿,但对方竟然还挺机灵。

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前世的时候,整个大宋一团稀烂,薛蟠这种人到处都是,从上到下,强盗贪官弱肉强食,受苦的只有百姓。

贪官来了,他们磕头,好汉来了,他们跪下,天灾来了,他们等死。

此世虽然相比前世太平不少,没有了啸聚山林的草寇,没有了打家劫舍的好汉,他又托生在了富贵之家,除了薛蟠贾蓉这些不长眼的纨绔,少有人和他过不去。

但鲁智深明白,其实现在的他和前世并无不同。

这富贵人家的吃穿用度,也是来自于民脂民膏。

只不过前世做好汉是明抢,此世做公侯是暗盗而已。

他仍然是污浊世道的一份子。

鲁智深一直在想,自己何去何从?

前世他急公好义,搭救别人不求回报,只要善因,不求善果,图心安而已。

赤条条无牵挂,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鲁智深发现,此世觉醒宿慧三年,自己还是那个自己。

他面对全天下饱受不公之人的,根本无法坐视不理。

只要有人伸出手来求救,他必定会伸手回应。

这不公的世道再来一次,自己还是想再反抗一次。

贾琏见鲁智深兴致不高,忙着在几个人之间打圆场劝酒,薛蟠毕竟呆愣,几杯酒下肚,就浑然忘了和鲁智深之前的不愉快,提着个酒坛子就过来找鲁智深拼酒。

贾琏和柳湘莲知道薛蟠酒量不小,正要阻止,就见鲁智深微微一笑,也拍开个坛子,和薛蟠对饮起来。

鲁智深在荣国府憋屈了三年,如今乍脱牢笼,想着洒家一个不高兴,就不回来了,更是想喝酒发泄,当下提起坛子咕都都灌了下去。

薛蟠一见,也不甘示弱,当下两人对拼起来。

贾琏心中叫苦,心道鲁智深要是喝出事情来,自己不会被老太太打死?

结果不到一会,薛蟠半坛酒都没喝完,就栽在桌子上认输了。

看着鲁智深清明的眼睛,贾琏和柳湘莲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这位不仅拳头硬,酒量也是厉害。

没有了薛蟠插嘴,三人渐渐聊的投机,柳湘莲和鲁智深喝了几杯,也有些醉了,趁着酒意道:“宝二爷功夫我是认得,但是估计和高手切磋的机会很少吧?”

“我曾经在北静王和忠顺王府里面,见过几个高手,就是我师父来了,也很难胜过他们,二爷要是有意,可以去那边走动看看,毕竟四王八公之间,来往颇为密切。”

鲁智深心中一动,这两位王爷他也曾听说过,听说颇为礼贤下士,但自己一直没见过。

他想着自己随林黛玉一去,还不知道何时回来,当下也就颇为应付地点头答应,也没放在心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趴在桌上醉醺醺的薛蟠却记住了。

王府有高手?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通过柳湘莲找高手拜师,学成后向鲁智深找回场子?

要是妹妹嫁给了鲁智深,自己作为大舅子,怎么也得护着她。

要是能正面击败鲁智深,将来他定不敢欺负自己妹妹!

三人喝到晚上,看天色已晚,贾琏叫人将走不动路的薛蟠抬到马车上,告别柳湘莲,和鲁智深一起回了贾府。

鲁智深一回屋子,袭人就迎了上来,说王夫人找他。

第三十四章 给你们机会不中用 鲁智深喝得有点醉了,听后心中不悦,推说道:“有事明天再说,我喝多了点,去见太太,她也不会高兴。”

袭人听了无可奈何,但是如果今晚鲁智深不去,只怕又有变故,她强笑道:“太太知道老祖宗放你出门了,担心路上照顾不好,要吩咐你些事情,着我们几个路上仔细照顾你呢。”

鲁智深此时毕竟年纪年幼,一坛子酒下去,也有些迷湖,随口道:“就是出个门,哪有那么麻烦,我带秦可卿就够了。”

他想着林黛玉忧思父亲,魂不守舍,能帮忙出主意的,也就秦可卿最可靠了。

袭人听了,面如土色,原本茶碗中加了膏蜜的茶水,差点泼在地上。

她见麝月秋纹都不在身边,一把将茜雪拉过来,说道:“你伺候宝二爷喝茶,我出去一下。”

说完她一熘烟跑出去了。

茜雪拿着茶碗发愣,眼见鲁智深已经发出了打鼾声,正六神无主时,见晴雯走了进来,问道:“怎么了,公子坐椅子上睡了,你不怕他着凉,杵在这里做什么?”

茜雪偷偷把事情一说,晴雯心道越是临到出门,这屋里越是各怀心思。

公子此去不知道多少时间,还不知道这屋里乱成什么样子。

王夫人听着袭人的话,一脸阴沉,她想了想,问袭人道:“宝玉真的睡了?”

袭人忙道:“我亲眼见的。”

她心下也是不稳,偏生晚上麝月秋纹不在,要不她也不会找茜雪盯着。

王夫人点点头,唤过周瑞家的,说道:“你带着吴兴家的和郑华家的,多带几个婆子,连夜把秦可卿捆了,带出府去。”

袭人从旁边吓了一跳,她没想到王夫人下手这么狠!

要是宝二爷知道,事后自己能落得了好去?

她连忙说道:“太太,万一宝二爷明日闹将起来.......”

王夫人冷笑道:“他是我儿,他还敢忤逆我?”

“这狐媚子,现在就敢拐带宝玉了,以后园子里面还能素静?”

“我本就打算等宝玉出门,就把她卖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想跟着出门,我可不能留她了!”

她狠狠地挥了挥手,周瑞家的带着七八个婆子,如狼似虎地往鲁智深房子去了。

袭人脸色发白,就听王夫人说道:“这只能怪你不争气!”

“你在他房中四五年了,毫无进展,连贾环都上手两个丫鬟了,给你机会你不中用,怪谁?”

“秦可卿只要在一天,你还有一丝机会?”

周瑞家的带着人,呼啦啦冲到宝玉房里,见晴雯坐在那里,秦可卿踪影不见,不禁愣道:“秦可卿那小贱人呢?”

晴雯一脸茫然:“我刚做完针线,谁知道她去了哪里,就是平日里,我也和她不说话的。”

周瑞家本来气势汹汹,结果扑了个空,她正茫然四顾,结果碧痕走了过来,说道:“我见她往林姑娘屋里睡去了呢。”

周瑞家的听了大喜,狠狠瞪了晴雯一眼,带着人又往林黛玉房里涌去。

晴雯看着一脸得色的碧痕,心道一遇到事情,什么妖魔鬼怪都跳出来了。

周瑞家的来到林黛玉房前,砰砰砰拍着门,叫道:“林姑娘,得罪了,奉太太之命,前来拿人!”

半晌,里面传出来紫娟的声音:“小姐睡下了,你们要做什么?”

周瑞家的喊道:“秦可卿是不是在林姑娘屋里?太太要见她!”

紫娟听了,怯怯道:“小姐早睡下了,有事明日再来吧。”

周瑞家的听了心中起疑,更是喊道:“开门,这是太太命令!”

屋里里面似乎有响动传出,周瑞家的听了,更是心里笃定,直接喝令几个婆子拼命摇门,将门闩摇得吱嘎作响,眼看就要断掉。

紫娟无奈,只得道:“我开门便是了。”

等她拿掉门闩,周瑞家的当先闯入,一把推开紫娟,冲到里屋,一看里面情景,顿时愣住。

后面婆子还想跟着进来,周瑞家的喝道:“你们出去等着!”

几个婆子不明就里,出屋去了。

周瑞家的脸色难看,眼见床上被子里面躺着两人,一个林黛玉,一个秦可卿。

两人都是鬓发散乱,穿着肚兜小衣,用被子挡在身前。

林黛玉冷笑道:“怎么,我晚上睡不着,让可卿陪我,你有什么事情?”

如果只有两人,周瑞家的自然带人抓了秦可卿就走,哪管林黛玉说什么。

然而屋子里的椅子上,赫然还坐着鲁智深!

周瑞家的见鲁智深静静地喝茶,也不理自己,陪笑道:“宝二爷怎么在这里?”

鲁智深冷笑道:“怎么,我陪她们说会话,你也要管?”

周瑞家见鲁智深衣衫不整,还赤着脚坐在椅子上,心中暗骂,说话能说到床上去?

她现在坐蜡了,这种事情她很不想看到,现在是对方明着故意让她看,她能怎么办?

吵闹出去,坏的是林黛玉和鲁智深的名声,林黛玉也就罢了,鲁智深的事传出去坏了名声,王夫人那边怎么想?

自己只是个陪房,对方可是王夫人儿子!

眼前这事情太大了,不仅是公子姑娘逾线,中间还夹了个丫鬟三人成行,这传出去,荣国府的名声,不和宁国府一样臭了?

这小祖宗不在乎,可老祖宗在乎啊!

想到最后的结果,有可能是自己被赶出去,周瑞家的就心中发凉。

要不要把外面人都叫进来,拉大家一起下水?

她试探道:“姑娘,你要不要去太太面前去分说?”

林黛玉冷笑道:“我明日里就回扬州了,说不定再也不回来了,你要我去说什么?”

周瑞家的作为王夫人随身心腹,自然听了王夫人和贾琏那番话,心中更是惶惶,这是明摆着要挟我?

她在王夫人心中,值不值林家那百万家产?

想到这里,周瑞家的垂头丧气道:“我有夜盲症,晚上什么看不到,容我回去禀告太太,没有找到秦姑娘呢。”

鲁智深见周瑞家的慌慌张张离开,皱眉道:“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把她们打出去?”

林黛玉叹道:“你不知轻重,把她们人打死事小,善后难了。”

“她们这些人,都是王夫人派来的,她怎么说也是你娘,你能怎么办?”

“大离以孝治国,你和她作对,这是忤逆不孝,传了出去,将来你无论是科举功名,还是世家子弟名声,都影响颇大。”

鲁智深听了烦躁,王夫人这人面善心毒,偏偏是自己这一世生身母亲,让他如同遇到刺猬,下不去手。

他不禁叹道:“这次你毁了清誉帮我,实在是不值。”

林黛玉轻叹,“谁让你是我冤家呢。”

秦可卿静静坐在旁边,看着两人对话,心里好生羡慕。

第三十五章 姐姐我看错你了 鲁智深见天色已晚,当下站起来说道:“你们好好休息,明日收拾行行装。”

他不放心王夫人杀个回马枪,想了想道:“可卿今晚就睡在这里好了,以防横生变故。”说完回房去了。

林黛玉见秦可卿有些发呆,调笑道:“都叫可卿了,他都没这么叫过我呢。”

秦可卿脸上通红,轻声道:“公子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当不得真。”

林黛玉正色道:“姐姐,我有一点看错你了。”

秦可卿一愣:“怎么?”

林黛玉抹了一把秦可卿身下的褥子,疑惑道:“我还以为姐姐平日里面端庄优雅,遇事必然冷静,没想到遇到事情,竟如此失态,吓出一身冷汗,连褥子都打湿了。”

秦可卿听了,脸如同火烧一样,讷讷道:“我身体不适,还是回屋自己睡吧,不打扰林姑娘了。”

林黛玉一把把她拉进被窝:“这怎么行,宝哥哥吩咐的事情,我可不敢出了漏子。”

“咦,你怎么又出汗了?”

“别说了……”

周瑞家的回到王夫人屋里,让别的婆子都走开,低声说了林黛玉屋里发生的事情。

王夫人听了之后,脸色数变,低低道:“你可看清楚了?”

周瑞家的悄声道:“看得很清楚,少爷连裤带都没系好。”

王夫人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先出去吧。”

“记住,你要是把今晚的事情泄露半句,你和你男人就出府去吧。”

周瑞家的吓了一跳,慌忙指天发誓,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王夫人坐在那里,呆了半晌,脸色表情异常丰富。

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

这次真是,

真是,

太能干了!

秦可卿且不说,还把林黛玉弄上手了,这次林家的家产稳了!

她前些日子,一直怀疑自己这不读书只练武的傻儿子,对女人不感兴趣。

放在屋里那么多丫鬟,一个都没上手。

且不说几个丫头中,最漂亮的晴雯颇为死硬,对自己的暗示带搭不理,实在是没有下人的自觉。

袭人,碧痕,秋纹,麝月,一年来,这几人轮番上阵,从暗示到挑逗,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却毫无建树。

连后来进来的秦可卿,据袭人说,她天天盯着,也没见鲁智深和秦可卿两人做过什么事情!

王夫人曾一度怀疑,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根本就是不行。

如今看来,鲁智深不仅很行,而且胆子还很大!

想到儿子终于开窍了,王夫人不禁眼含热泪,对于秦可卿那个狐媚子也不在意了。

王夫人所担心的是,虽然秦可卿身家也算清白,但不是自己的人,很难控制,让她很不放心。

但现在既然已经成了事,那她迟早要嫁给鲁智深做妾,以后还不是任自己拿捏。

至于林黛玉,果然不教她男女之防,收获了意外之喜,她又体弱,不是个长寿之相,最好是生下一男半女死掉,到时候薛宝钗补上,这样两家财产齐得,岂不美哉。

唯一要担心的,是薛宝钗能不能等那么久,不过这次扬州之行,可能要一年半载,时间真是赶得巧。

想到这里,王夫人不禁飘飘然起来,犹如做梦一样。

天刚蒙蒙亮,秦可卿悄悄从被窝里面爬起来,看着身边犹在熟睡的林黛玉,知道她这两天得知父亲病重后,心力交瘁,连晨练都不做了。

她披衣下床,听到院子里面响动,她从窗户里看去,发现鲁智深已经在打拳了。

她仔细整理里衣,把肚兜的红色丝绳绕过修长白皙的脖颈打结时,脸又没来由红了一下。

不知怎么,遇到鲁智深后,越发敏感了,都怪这浑人平时不顾男女之防,老是搂着自己肩膀。

还说什么兄弟,肯定是借口!

她心里啐了一口,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一丝自己也没察觉的笑容。

鲁智深听得背后声响,知道是秦可卿出来了,一边打拳一边道:“一会秦钟起来,你让他收拾一下行李,跟我们一起走。”

“不,让他留下。”秦可卿道。

鲁智深颇为意外:“为什么?我还以为你希望和他一起走。”

秦可卿坐在椅子上,看着鲁智深做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动作:“我有种感觉,此去扬州,异常凶险,我不会武功,本来就很难自保,加上他,岂不是连个拖油瓶?”

“我知道你让我去,是让我帮着林姑娘出谋划策的,我弟弟跟着去,只怕拖累了你。”

鲁智深沉默一下:“那也好,让瑞珠宝珠留在府里保护他好了,快的话,说不定我们半年就回来了。”

他停了一停,“如果你觉得此行危险,也可以不去的,我和林黛玉应该能应付的过来。”

秦可卿看了看屋里:“林姑娘关心则乱,这两天哭了很多次了,多个人出出主意,总是好的。”

她嫣然一笑:“你别我怪武功不行,到时候拖你后退就好。”

鲁智深出声道:“怎么会,你能冒着危险去帮我们,我和黛玉很是感激你。”

秦可卿心道我才要感激你,没有你,我只怕现在宁府生不如死。

而且看到鲁智深和林黛玉的样子,她莫名有些羡慕,不想只做个局外人。

鲁智深等过了早饭,就去府里请安转了一圈,最后到了贾母那里,定下了此次跟林黛玉去扬州的人选。

渐渐消息传出来后,府里的人,脸色各自精彩。

尤其是鲁智深屋里的几个大丫鬟,如丧考妣,坐在屋子里发愣,偶尔看秦可卿和晴雯经过,眼中都似要喷出火来,将她们活活烧死。

鲁智深回去的路上,见薛宝钗远远在路边等着。

她等鲁智深走近,叹了口气道:“宝兄弟,我真是小看了你。”

她摇了摇嘴唇:“你还会回来么?”

鲁智深一怔,不由道:“应该会吧?”

薛宝钗见他有些迟疑,不由脸色暗澹下来,强笑道:“我有时真羡慕你,王孙公子都喜欢这富贵宅院,你却想着往外跑。”

鲁智深看着四周的高墙,“这里太压抑了。”

薛宝钗突然出声:“宝哥哥,我很羡慕你,你就像那大闹五台山的鲁智深。”

“你有这个念头和能力,我却身不由己,有心无力。”

鲁智深怔住,薛宝钗转身离去,消失在小道尽头。

“香菱在我房里,很安全。”

“我会等你回来。”

第三十六章 将动身人心思变 鲁智深突然觉得,薛宝钗也挺有意思的。

前世他见过太多被残酷的生活裹挟的女人,因为困境,选择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薛宝钗,显然也在挣扎着。

然而现在他却没有精力去多想,因为他马上就要动身了。

林黛玉不知道和贾母说了什么,对于他要出府,贾母已经默许了。

鲁智深去了贾政房里,一开始贾政颇为死硬,就是听到贾母答应了,也不松口。

最后鲁智深说了几句话离开了。

贾政睁着眼坐在房里,耳边回想着鲁智深的话。

最近我脾气比较暴躁,想出京散散戾气。

这次我打了贾蓉,下次就不知道是谁了。

听说玉京里面有四王八公十二侯,什么时候我能见见?

老爷,你也不想再出现那种事情吧?

贾政心凉透了,算了,就当我没这儿子。

次日他差点没起得了床,据说是被鲁智深气的。

但后来据某位仆人透露,当夜政老爷房里,赵姨娘和周姨娘都在。

鲁智深要去扬州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了章公公耳朵里面,宫里很快就来了人,是个十几岁的小太监,自称小汪公公。

他见了鲁智深,说了外面各地内务司的接头方式和牌子的用法。

最后他悄声道:“章公公很生气,说你就不能歇停点?”

“不过公公说了,既然要出去,就别给内卫司丢人。”

鲁智深听了,不禁哈哈笑了起来,这章公公倒是有意思,颇合自己胃口。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妥了,剩下的就是带谁走了,林黛玉只带紫娟雪雁两人,鲁智深自然也要带几个随身丫鬟。

这件事情,才是鲁智深房中闹腾的最厉害的。

因为鲁智深直接说了,此行只带两个,秦可卿和晴雯。

此话一出,四下里面几个大丫鬟炸了锅,纷纷去王夫人那里哭诉。

结果王夫人听了两句,就不耐烦地把她们赶了回来,冷笑道:“你们这些下人,自己事情做不好,反到找我来哭,还有脸了?”

袭人却没有去,麝月秋纹等人脸色惨白地回来,转述了王夫人的话,她听了,冷冷道:“事情都这样了,你们还想怎么?”

“二爷又不是不回来,安心等着便是了,你们不愿意得这半年清闲,我还想歇歇呢。”

她嘴上如此说,心里也是凉了半截,鲁智深带着两人出去,过上一年再回来,自己在二爷屋里的地位,那得排到多后面去了?

她心中涌动着不满,这始作俑者,都是秦可卿!

她来了后,还和晴雯搞在一起,自己这边三个丫头本来还能一起打压下晴雯,现在是一败涂地。

她突然有些心灰意冷,是不是该找找老太太,重新回去跟着她算了?

府里听到贾母已经同意,贾琏鲁智深和林黛玉回扬州,反应各个不同。

赵姨娘搂着贾环,看到他上次头上被棍子砸出来的伤还没好,心中暗暗诅咒,最好那天杀的落在水里淹死,环儿才有出头之日。

李纨房里,贾兰写完了字,说道:“母亲,琏二叔和宝二叔要下江南了呢,我还没出过府,好羡慕啊。”

李纨冷冷道:“等你考上了功名,天下尽可去得,如果不中,你就等着老死在这院子里面吧。”

贾兰吓了一跳,连忙翻开书本读了起来。

李纨看着贾兰,心中怔怔,贾珠死得那么早,要是贾兰再没出息,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贾琏那边,收拾着行李,心里却乐开了花。

本来自己单独护送林黛玉回去,孤男寡女,自己事事都要如履薄冰,还要注意男女之防,以防流言蜚语。

对方一个十多岁的丫头片子,自己要天天照顾她,以防出意外,这一路上不得累死?

现在好了,老太太竟然答应让鲁智深跟着,自己这个弟弟,不说头脑,武力是没得说,和林黛玉也是关系亲密。

而且府里有流言,两人早就睡到一张床上了,有他贴身保护黛玉,哪里还需要自己?

这次下扬州,简直是上天的恩赐的大好机会!

贾琏早就憋坏了,屋里那黄脸婆虽然样貌身段俱佳,但是在太过强势,个性却极其死板守旧,在她面前,自己很难施展男人的威风。

而且王熙凤嫉妒心极强,连带来的平儿都不让他碰,只说等自己生了儿子在说,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现在好了,你自己关上门自己玩去吧,老子去扬州见识下瘦马!

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王熙凤流泪道:“夫人,此去路途遥远,可惜不能陪你,家里之事,都要拜托你了。”

“想到夫妻分离,不能日日和你相见,我就心里难受得很。”

他说的情真意切,数度哽咽,王熙凤心中有火也发不出来。

她心中冷笑,这下流胚子演戏也太假了,我嫁过来几年了,何曾见你哭过?

而且这个混蛋,直接拒绝了自己给他带两个婆子伺候的提议,他想的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这狗东西没救了,她眼珠子转了几转,起身出屋去了。

贾琏听到王熙凤不发一言就离开,压抑着笑容,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咧了开来,都快到耳根子了。

鲁智深正吩咐秦可卿和晴雯将衣物器物包起来,一一放到箱子里。

他带两人去扬州,不仅仅是因为两人是他最放心的,漂亮倒还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两人比其他丫头有用得多。

秦可卿见识不凡,能帮着出主意,晴雯针线做的好,而且多年值夜,晚上对声响异常警觉,对于防备晚上偷袭,异常有用。

最后,这两个是鲁智深身边的人中,唯二不主动勾引他的。

其他的大丫头,整日里想的都是钻被窝,带她们去干啥?

不过让鲁智深有些意外的是,上次见章公公时,对方明显知道秦可卿底细,那说明皇帝也是知道的。

然而这次出京,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看来秦可卿的这个身份,在大离皇帝看来,根本无关紧要?

也是,大离建朝百年,不可能没这点气量,就是自己前世时候,柴进不也过的很好么。

要不是柴进自己作死收买江湖好汉,他能一直做个富家翁活到老死。

这时他听到外面疾风也似的脚步响起,一阵欢快的声音响起:“宝兄弟在吗?我来和你说句话。”

鲁智深一怔,王熙凤?

她来做什么?

第三十七章 魔星动身各自心 袭人见王熙凤来了,连忙上去迎着,口中说道:“奶奶怎么来了,我们这里收拾东西,乱得很,小心弄脏了奶奶衣服。”

王熙凤摆手道:“没事,我就是来看看宝兄弟。”

她进了屋,见鲁智深看着秦可卿和晴雯在屋里收拾东西,笑道:“是我来的不巧了,宝兄弟,我和你说个事。”

她上来拉住鲁智深袖子,带着他走到外面墙角边上,王熙凤见四下无人,直截了当道:“宝兄弟,你明儿就走了,我们家那个很不让人不省心,到时候可要麻烦你盯着了。”

鲁智深不明就里,开口道:“琏二哥办事精明利落,嫂子放心吧。”

王熙凤气得跺了跺脚,“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眼珠转了一转,“宝兄弟,你这一去,至少好几个月,府里的事情,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我可以帮忙。”

“像秦钟小爷,我必定不会让人欺负于他。”

鲁智深只得道:“那就多谢嫂子了。”

他心道王熙凤这绕来绕去,到底要做什么?

王熙凤见鲁智深不答话,咳嗽一声,压低声音:“宝兄弟,我们家那位,去了外面,可能拈花惹草,养外室也是有可能的,你可要帮我提醒着他点。”

“就是阻止不了,等回来时候,你要好好和我说说,他做了什么,嫂子我必有厚报。”

鲁智深心道原来如此,这贾府里面的人说话都弯弯绕,从来不直接把话挑明,听他们说话,得想好几转。

不过王熙凤下手晚了,贾琏刚请自己吃了饭,自己夹在两人中间,这算什么事?

他只得道:“我尽力帮嫂子看着。”

王熙凤见了,心中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对个十二岁的孩子指望什么呢,真是慌不择路了。

她拍了拍鲁智深肩膀,笑道:“宝兄弟,外面风光虽然好,这里才是你的家,大家都在等你回来呢。”

鲁智深望着王熙凤离去的背影,心道真的如此吗?

远处一个婆子带着几个健仆,拉着板车过来,鲁智深一见,原来是林之孝家的,过来要将他和林黛玉的行李抬上车,再运到府外等候的马车上。

然后马车会将东西运往玉京城外的码头,在那里贾府早已经备好大船,仆人们会把货物提前装上船,这样鲁智深等人明日出发时,只要坐马车前往,登船后大船即开。

大船经三渠二河,进入黄河,途径洛阳,再进入黄河,然后进入大运河,便可直到扬州。

这对于玉京到扬州数千里地的距离来说,水路是最快捷的路线。

昨日贾琏说起来时,柳湘莲还表示过担心,说黄河段有些地方不太平,贾琏不以为然道:“黄河以北数百里都是大离地盘,外族难入,纵有盗匪,他们也只能在岸上看,又如何能上得船来。”

林之孝家的看着健仆们将箱子装车,然后对着鲁智深行了一礼,领着众人去了。

鲁智深看着骤然安静下来的院子,心中越发期待。

然而后第二天到了,鲁智深起了个大早,和林黛玉一起去向贾母等人问安。

贾母搂着鲁智深,鲁智深压抑着过肩摔的本能冲动,拼命想在脸上挤出一丝不舍的表情来,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自己实在是没有演戏的本事。

彷佛这人人戴着面具的贾府,只有他的脸藏不住东西。

鲁智深和林黛玉从贾母处吃了早饭,先来贾政屋里拜别,贾政本想训斥几句,让鲁智深路上好好读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几年鲁智深什么样子他已经很清楚了,慢慢他的幻想也随着日子渐渐破灭,要靠读书光耀门楣,他还不如指望贾兰贾环用功。

旁边坐着的王夫人看着林黛玉的神色很是古怪,说了几句不咸不澹的话就放两人离开了,颇不似往常。

只是林黛玉归心似箭,鲁智深完全不在意别人脸色,以致两人完全没想到自己在王夫人眼里,早已经是一对滚了被窝的野鸳鸯了。

两人回了房,林黛玉叫出紫娟雪雁,鲁智深叫出秦可卿晴雯,两人往荣府大门走去。

其余的丫鬟婆子,都跟在后面,袭人等人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秦可卿走在后面,拉着秦钟和瑞珠宝珠,低声说着话。

茗烟早已经在中途迎了过来,跟在鲁智深身边,他心中有些委屈,宝二爷这次竟然连他都没有带!

鲁智深低声道:“你看好秦钟,要是有人对他不利,你就去告诉琏二奶奶。”

茗烟听了,这才高兴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众人到了门口,贾琏早已经叫了三辆马车,他带着两个得力的小厮一辆,林黛玉和鲁智深分别一辆。

鲁智深偶有所感,回头望去,发现薛宝钗领着薛蟠远远站着,对自己辞行施礼。

薛蟠表情僵硬地对自己拱了拱手,看上去满身不自在。

他们身边,还站着个和薛宝钗年岁差不多大的清秀丫鬟,见鲁智深回头,对他笑了笑,面有感激之色。

鲁智深对他们挥了挥手,心中疑惑,这又是谁?

众人上了车,贾琏马车在前,往玉京城外驶去。

袭人麝月等丫头,看着马车终归是消失在长街尽头,心中怅然若失,她们心中不约而同涌起了一个念头。

自己这几年,辛辛苦苦,费尽心思,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呢?

马车经过宁府时候,鲁智深透过帘子看了一眼,发现宁府大门紧闭,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说也奇怪,章公公去了宁府宣旨,贾珍就再也没了消息,也不来荣府走动,彷佛消失了一样。

鲁智深不知道,此刻贾珍正坐在堂上,下首还坐着个满脸胡子的壮汉。

有健仆来报:“老爷,荣府两位二爷,刚刚出场去了。”

胡子壮汉听了,笑道:“珍大爷,要不要我追出城去,给你出出气?”

贾珍心中暗骂,要不是你们上次来的人,撺掇贾蓉下死手,事情何至于成了如今这样?

如今圣上已经起了疑心,偏偏北莽这些人还想火上浇油,让自己彻底站队,真是一群靠不住的混蛋东西。

要不是瘫痪在床的贾蓉还需要他们想办法救治,自己能忍到现在?

第三十八章 欲启程却逢熟人 三辆马车出了玉京,又行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到了码头。

码头上十几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其中一艘大船尤其醒目。

鲁智深下车看时,见这大船长十几丈,前后五六道长帆,最高的桅杆也有十丈来高,比之自己前世见过的朝廷水师战船,还要大上数倍。

他走近看时,只见这船通体由上好松木制成,凃着厚厚的桐油,甲板之上,水手精壮敏捷,行走有度,显然是训练有素。

贾琏从后面跟了过来,得意道:“如何?这是我荣国府的船,从各地采买上好材料,在江南委托御用工匠,花费了上万两银子,历时数年才建成。”

鲁智深奇道:“耗费这么多,这船原本是来干什么的?”

贾琏听了,笑道:“也不做什么,没用时候就放着。”

“这东西可以放着烂掉,但不能没有。”

“四王八公府里,谁没有个大船,要是咱们家没有,说出去岂不是丢脸?”

鲁智深听了,默然不语。

他又想起了近百两银子的第一顿饭,以及出门时路上饿死的小孩。

秦可卿陪着林黛玉,见鲁智深兴致不高,心中疑惑,刚要说话,林黛玉摇了摇她的手,悄声道:“等上船了,我和你说。”

贾琏此时已经按捺不住心中兴奋,当先从船桥登上大船,跳下甲板。

他看着水手各个都是荣府家生奴仆,顿时志得意满,这段时间,自己终于能够眼眉吐气,独当一面,不受那黄脸婆的掣肘了!

他眼睛瞟过去,却看到人群边上立着一人,顿如一盆凉水浇头,涩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四五十岁年纪,面容显得颇为苍老,此刻上前一步道:“琏二爷,是府里让我来掌船,伺候二爷。”

贾琏心中暗骂才怪!

怪不得昨天是你婆子来收拾的府中行李!

这肯定是王熙凤安排的!

此时鲁智深扶着林黛玉和秦可卿上了甲板,他看着贾琏对面说话的人,也心中惊讶,这不是荣国府其中一个管家,林之孝吗?

林之孝见了几人,低头施礼道:“见过宝二爷,林姑娘。”随后又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秦可卿来府中不久,却也认得林之孝,她略略一想,便即恍然大悟。

她知道昨天王熙凤来找鲁智深的事情,把嘴凑到他耳边道:“林之孝家的是琏二奶奶的干女儿,那林之孝也算她的干儿了。”

“如此看来,琏二奶奶对你也不放心呢,这林之孝,怕是专门来盯死贾琏的。”

鲁智深心道王熙凤这招是真的狠,这等于公然威胁贾琏不要乱搞了。

贾琏眼珠子转了几转,上去拍着林之孝肩头,笑嘻嘻道:“老林啊,你在府里做奴仆多年,混到管家不容易吧?”

“你上面还有赖大,而且你这次出来,账房总管这一位置,是不是交给别人了?”

“等咱们回去,你就是立了功,头上有赖大压着,能升到什么地位?”

“你这次来,是吃力不讨好啊。”

他胸有成竹,面带得意之色,等着林之孝服软。

没想到林之孝低着头,只是说道:“老奴尽心尽职罢了。”

贾琏心中暗骂,这林之孝夫妻俩,平日里面就沉默寡言,和谁也不说话。

王熙凤怎么会把这种派来,到底许了他什么好处?

他突然心中一动:“你老来得女,是不是有个女儿叫红玉?”

“二奶奶许了你什么好处,我猜猜,是不是让她脱离奴籍?”

他感觉自己猜到了真相,开口道:“这种事我也能办到,我还可以给她找个好人家。”

“你是二奶奶的人,但我们毕竟是两口子。”

“不利于我们夫妻之间的话,要不要说,你自己斟酌。”

林之孝终于开口道:“多谢二爷。”

贾琏这才一颗心放下地来,哈哈笑出声来,叫道:“东西都搬上船来,准备开船!”

林黛玉看着林之孝神色动作,对鲁智深悄声道:“只怕这林之孝没说实话。”

鲁智深点头,两人练武之后,耳聪目明,林之孝从始至终呼吸稳定,放在两腿边上的手一丝颤动也无,显然并不像被贾琏猜中心事的样子。

贾琏下了底舱,检查了箱子,发现昨日运来的行李都已经安放好,于是上了甲板对林之孝说道:“可以开船了。”

林之孝听了,开始发出简短而明晰的指令,甲板上的水手,开始忙碌起来。

有的松开缆绳,将船桥拉了上来,有的合力拉起铁锚,有的去两舷划起长长的木浆,将船撑离码头,有的开始拉起船帆。

巨舟开始缓缓驶入河道,远离码头。

众人看着码头越来越远,马车也掉头返回,渐渐变成了几个黑点。

随着耳边的风声开始呼呼响了起来,巨舟速度开始加快,船头噼开水浪,平稳地快速地驶向远方。

林黛玉本来就是和贾雨村坐船进京的,倒不是如何激动,但秦可卿和晴雯都是首次出京,面色都是掩不住的兴奋。

不过众人都有一点出奇的一致,他们终于能从压抑非常的荣国府里面出来,看到了无边无际的广阔天地,心情都瞬间好了起来。

鲁智深望着滔滔大河,彷佛又回到了前世水泊之中的日子,只不过物是人非,百年光阴,竟似一场大梦。

贾琏领着鲁智深和林黛玉,去看给两人安排在船尾的两个舱房,他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是船上最好的两个房间,正好适合兄弟和林姑娘。”

鲁智深进去看时,才知道荣府的豪奢。

丈许方圆的屋内,各色里面板壁四周,都有厚厚的缎面棉垫,以防碰伤,里面家具床榻,竟然也如府中房间布置,一应俱全。

连青瓷大瓶,红泥火炉等易碎之物都不缺,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都牢牢固定在船舱木板上。

鲁智深见船舱中只有一张大床,一张小床,说道:“好像床有些不够?”

他和林黛玉各带了两人,这怎么睡?

贾琏笑道:“安排到别的房间,也不是不行,但别的船舱,都是奴仆水手住的,断无这种布置。”

“船头还有一件好房间,是哥哥我住的,你总不会要我睡甲板吧?”

他看了眼舱外的秦可卿和晴雯,对鲁智深挤了挤眼睛,“两张床三个人,挤一挤总也够了。”

鲁智深心道真不愧是亲兄弟,真是太贴心了。

只不过当着林黛玉的面,你明目张胆的如此安排,合适吗?

第三十九章 彻底放飞的贾琏 江面上大风刮了起来,水手们忙着将帆降下,饶是如此,大船还是产生了些微的摇晃。

在船舱里面正在绣着肚兜的晴雯哎呀一声,看着手上渗出的一点血珠,将指头含在嘴里舔了舔,抱怨道:“这船上做针线,真是不方便。”

秦可卿在一旁,姿态优雅地擦着桌子,“实在不行就别做了,你刚值完夜,不好好休息,还忙着做这些,难怪整天眼睛睁不开。”

她拿着布团,将桌上的水雾擦拭干净,江上极为潮湿,常常大风起来,将充满水滴的空气从窗户带入房间,一天下来,被褥都有些湿了。

所以江上生活,看着浪漫无比,其实有些小事颇为让人恼火。

晴雯缝着肚兜,口里笑道:“你个没良心的,好心给你缝衣服,还要埋汰我。”

“江上这么潮湿,你还要一天换两套里衣,偏偏还没有带多少衣服,你说你是不是找不自在?”

“依我说,你干脆别穿里衣算了,公子一定喜欢。”

秦可卿脸上一红,咬牙切齿道:“牙尖嘴利的,我也是好心让你休息,在你嘴里成了我的不是了,我看你是皮痒了。”

她扔下布团,伸手就像晴雯腋下探去,两人时间久了,她自然知道晴雯弱点。

晴雯见了,扔下手中针线,心中冷笑,你知道我的弱点,难道不知道,我也知道你的?

两个人盯准对方弱点,一个手在上面,一个手在下面,竭力抵挡着对方攻势,开始还都咯咯笑着,渐渐都气喘吁吁,脸色发红,在床上翻滚起来,想把对方压在身下。

鲁智深站在甲板上,听到屋里吵闹,摇了摇头,对站在对面的林黛玉道:“还来吗?”

黛玉深深吸了几口气,叫道:“再来!”

两人手中,各自拿了一根长长的竹篙做枪,顶端绑了布团,以防伤到要害。

鲁智深听了,一挺竹篙,向林黛玉肩头刺去,林黛玉竹篙下噼,打开对方枪势,借着反震之力,枪尖探向鲁智深前胸。

两人你来我往斗在一起,十几招后,林黛玉虎口被点中,竹篙掉在地上。

她感觉有些气喘,说道:“今天先到这里吧。”

紫娟在一旁连忙端上茶水,黛玉喝了几口,才缓过气来,恼道:“感觉这几日我进境慢了,似乎遇到了瓶颈。”

鲁智深笑道:“你学的已经很快了,这才几年,枪法就已经初窥门径。”

林黛玉好奇道:“宝哥哥,咱们是一起长大的,我没见过有人教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武功的?”

“你不会告诉我,是梦里有人教给你的吧?”

鲁智深心道如果前世算是一场梦的话,还真就是梦里学的。

他和林冲自大相国寺结识后,就切磋过多次,自然了解对方枪法,就是自己后来的杖法,也多有从枪法中演变而来。

自从他们从玉京城外码头上船启程后,至今已经十几天了。

江船已经从支流河渠中,驶进了黄河,在进入洛阳的时候,看到不同于玉京的繁华城池,众人还颇为激动。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众人开始渐渐发现,船上的生活,其实有很多不便,时时刻刻都要补充食物和水,起居也颇为麻烦。

一开始的新鲜感已经荡然无存,秦可卿晴雯等人,看多了江景后,发现这潮湿的江面上,衣服容易湿不说,还不容易晾干,只能无奈躲进了船舱。

林黛玉却是越发思念父亲,鲁智深见她这样下去也不是不好,提出陪她多练习武器。

林黛玉似乎是预见到了此行可能有危险,于是加倍练习已经学了一年多的枪法。

鲁智深暗自点头,这个选择其实颇为正确。

一寸长一寸强,林黛玉身体尚未长成,拳脚和男子高手还有一定差距,选择长枪,是很明智的。

他放下长篙,胸前单掌竖起,“洒家确实是前世学来。”

紫娟在旁边噗嗤笑道:“宝二爷又疯疯癫癫自称和尚了。”

“你们两位二爷,还真不一样呢。”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话,此时远处船头的仓房内,女子的高亢叫声传了出来,在场众人听了,都颇为尴尬。

尤其是紫娟更是脸上鲜红欲滴,对一旁蹲着发呆的林之孝嗔道:“林大爷,你怎么也不劝劝二爷?”

林之孝目视前方,恍若未闻。

过了一会,女子的叫声停歇,欢笑声响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前舱舱门被拉开,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

她们走到船边,招了招手,缀在船尾的一艘花船靠了过来。

两个女子顺着船梯下去,临走前还向船头娇笑道:“多谢大爷赏脸!”

紫娟气鼓鼓道:“琏二爷真是,天天花天酒地,也不怕我们回去告状。”

贾琏自从上船后,就开始放飞自我,这沿途花船颇多,遇到大船更是蜂拥过来。

些都是船妓,她们经验丰富,知道这种大船必然是富家子弟,出手豪阔,于是曲意逢迎。

贾琏憋得久了,发现这些野花经验丰富,比家花香多了,更是恣意妄为。

林之孝站了起来,走到船头上,敲了敲舱门道:“二爷,前面的河段,常常有北莽流寇骚扰,颇不太平。”

贾琏在里面穿着衣服,不情不愿道:“行了,我知道了。”

他心道这黄河北面几十上百里都是大离地盘,还会有什么危险?肯定是林之孝吓唬自己。

他安生了两天,一切平静如常,又要蠢蠢欲动时,他突然发现,江上的花船都不见了。

贾琏心中疑惑,在船舷边张望,此时快到黄昏,江面上蒙上了一层金色,黄河南岸,是苍翠葱绿的庄稼。

黄河北岸,则是少有农田,偶尔放牧着几只牛羊。

鲁智深和林黛玉等人也在看着夕阳,突然鲁智深耳朵一竖,听到远处北岸,隐隐传来喊杀之声。

众人往北岸看去,发现七八个大离军士骑着马,拼命往河边奔来,他们的背后,却是十几个游牧民族打扮的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

眼前后面的追兵弯弓撘箭,将前面的大离军士一一射落,前面的人跑到河边,就要投水逃走。

大离军士中有人喊道:“有什么用,在江水里面做靶子,还不如和他们拼了!”

有人看到鲁智深所在大船,登时叫喊起来:“速速靠近,救助我等!”

第四十章 制溃兵烽火传信 这一时间,林之孝和水手都看向贾琏,这船上的事情,他们只能等贾琏发号施令,哪敢擅自做主。

贾琏看到对面箭术精熟,也是心中犹豫,且不说自己的船离得近了,船上的人很可能被对方射中,危险甚大。

但是如果不救这些大离兵士,似乎也不太好。

他只有犹豫了一下,当下命令两个水手划着船尾系着的小舟,去北岸接应。

结果两个水手快划到岸边,对方箭就射了过来,一个水手大腿被射中,倒在小舟上哀嚎不已。

另外一个也是慌了,眼见对方又要射箭,连忙把船划了回来。

岸边剩下的几个大离军士见状,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胆小,贾琏微微皱眉,自己好心救人,对方怎么如此暴躁?

大离军士眼见对方围了上来,这次必定是凶多吉少,有人慌忙下水,然而水流湍急,他在水中挣扎了一会,便被河流冲走了。

此时鲁智深已经用绳子把手上的水手拉了下来,他手持船桨,直接从甲板上跳了下去,对剩下的水手说道:“你划过去,别的不用管。”

贾琏大惊失色,叫道:“二弟,快回来!”

鲁智深用浆在大船上一撑,小舟已经往岸上驶去,那水手见自家少爷都下来了,只得奋力划桨。

秦可卿见了,心中担忧,她虽然知道鲁智深拳脚精熟,但对方兵甲齐备,和街头打架不能同日而语。

林黛玉轻声安慰,她才安心下来。

北岸几个军士正自绝望,却见小舟有返了回来,当下大喜过望,都脱了盔甲,往河里奔来。

对面北莽骑兵见了,远远射过箭来,鲁智深手持长桨,一一拨开,大离军士见了,都叫一声好。

他们趁机下水,游到小船边上,翻了上去,只是催促快走。

鲁智深本还想上岸较量一番,但看到对方弓马精熟,自己一个步战,实在讨不了好去,只得令水手划了回去。

北莽骑兵赶到河边,射出几箭都被鲁智深拨落,他们只得悻悻嘲笑了几句,打马回去了。

等几人登船,几名兵士劫后余生,缓了半晌,才大笑起来,“真是天不灭我等!”

贾琏上去询问,得知他们领头的是个旗长,大离旗长下管士兵十名,这是最基础的作战编制。

经他诉说,才知道北岸的百户卫所被北莽骑兵偷袭破了,各个旗长带着自己的人逃命,这落到如此地步。

贾琏不解道:“卫所离这里几十里,前面尚有百里缓冲地带,怎么你们会被追到河边?”

那旗长正自没处发泄,又看到船上人人都是平民服饰,想来是哪个富商出来游山玩水,当下喝道:“军情要事,你们敢插什么嘴?”

“这船被征用了,现在顺流南下,进入大运河,远离此地!”

贾琏疑惑道:“卫所被破,你们不去最近的都护军镇报信,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那旗长一呆,随即目露凶光,忍不住摸上了手中朴刀的刀柄。

鲁智深见了,喝道:“你们要做什么!”

贾琏也反应过来,叫道:“我乃六品同知,你一个小小旗长,竟然行凶?”

那旗长听了,怒吼一声,“兄弟们,把他们都杀了!”

“这次我们临阵脱逃的事情败露,回去也是个死!”

剩下几人纷纷应声,他们见这船上的大都是小孩女卷,心中大定,自己有兵器在手,这些平民在他们眼中,和桉板上的猪没什么区别!

反正自己回去,逃兵的事情暴露,也是个死,不如将船上的人杀光,抢了钱财逃跑,而且其中有几个女子美艳惊人,这下有福了!

几人挺刀扑向林黛玉鲁智深等人,那旗长眼见贾琏离自己最近,兜头一刀噼了过去,贾琏见刀光刺眼,竟是吓得呆住了。

下一刻,那旗长拿刀的手臂飞了起来,连着刀一起落到甲板上。

他捂着肩膀嘶号起来,眼见鲁智深提着把血淋淋的刀,走了过来。

他的身后,一名兵士脖子被扭断,死在地上。

旗长捂着肩膀惨叫起来,他不明白,自己手下这兵士用了将近二十年刀,怎么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空手夺了过去,还噼断了自己的手?

而且他根本就没看见对方是如何出刀的!

另一名兵士捂住脖子倒在地上,咽喉咯咯作响,嘴中喷出血沫,林黛玉收回长篙,脸色苍白。

她还是第一次出手杀人,但出手却异常稳定迅速,直接点碎了对方喉节。

秦可卿这才反应过来,林黛玉竟然真的会武功!

她虽然见过林黛玉跟鲁智深练武,总觉得她是练着玩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能练出什么名堂?

然而刚才林黛玉反应极快,杀伐果断,竟然丝毫没有留手!

鲁智深斜眼望去,见最后一名兵士砍向林之孝,结果林之孝慌张逃跑,脚下一绊,反而把身后的兵士别倒,那人摔在地上,半晌没有起来,被一群水手上去捆了。

贾琏这才反应过来,指着旗长骂道:“你们这群混蛋,大离养着你们,你们却反过来对我们挥刀!”

那旗长惨笑道:“我们当兵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谁愿意为了你们卖命!”

“今天老子栽了,要杀要剐随你们!”

鲁智深看这这些士兵脸有菜色,若有所思,这些士兵的样子,一看就是长期吃不饱的,比梁山上的喽啰还不如。

怪不得他们心虚,不敢去卫所报信,原来是临阵脱逃的。

逃兵一旦突破底线,连贼都不如,也幸亏这些兵遇到的是自己这行人。

但是为什么前线的士兵,饭都吃不饱,军心如此涣散,这还怎么守国门?

贾琏吩咐水手把旗长捆了,命人拉起满帆,寻找最近的军镇。

行不到两个时辰,就在南岸发现一个百人军镇的卫所码头,贾琏让大船靠了过去,让人押着被绑的军士下船,进了卫所。

不多时,就有快船快马,分两路从卫所出来,急速远去。

贾琏带人回来,对鲁智深笑道:“果然南岸还没有得到消息,这次兄弟你可是立功了,我报了你的名字,到时朝廷说不定嘉奖你个官职呢。”

鲁智深心道我要当官,章公公来的时候就能当了。

大船驶离码头,众人都是惊魂未定,早早都睡下了。

月上中天,鲁智深披着衣服起身,走到甲板上,地上的血迹已经被冲洗干净,但风中远远传来的声响,却是夹杂着些喊杀声。

他看到坐在船舷上面沉默地抽着旱烟的林之孝,说道:“林管家,白天时候好功夫。”

林之孝神色古怪,开口道:“卑职参见贾大人。”

第四十一章 谈花牌老奴藏身份 鲁智深听了这句话,有些动容。

他一开始以为林之孝是王熙凤的人,后来看他的样子,以为是老太太的人,再看他身怀武功,出言试探,却没想到他竟然是皇帝的人!

皇帝竟然能在贾府无声无息安插一个大管家,这件事贾府知不知道?

林之孝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开口道:“大人放心,此事只有你我知道。”

鲁智深皱眉道:“我只看出你有武功,却不知道你跟着谁,为什么要自曝身份?”

“因为此次出来,本来就是那位公公让我协助大人办事的,没想到大人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鲁智深心道章公公倒是考虑周全,这是怕我随便打死人惹下乱子?

不过这林之孝隐藏的真深,据他所知,林之孝是贾府家生奴仆,已经在府里呆了四十多年了。

这颗暗棋,不知道何时埋下的,不过时间肯定不短了。

要不是白天林之孝用高明无比的颠仆步绊倒兵士,骗过了众人眼睛,他还真看不出,这老实巴交的管家,竟然是个暗探。

荣国府尚且如此,其他王公府邸呢?

他心中有件事很好奇,“章公公没告诉过我,我在内卫司,到底什么职位?”

“没有职位。”

鲁智深一听笑了:“难道我是那弼马温?小的不能再小的官?”

林之孝摇头,“章公公是不是给了你块牌子?”

鲁智深手一翻,拿到林之孝面前,林之孝看了,点头道:“果然。”

林之孝也拿出一块牌子,只不过上面凋刻的是一支桂花。

“大人的牌子,在我之上,拿着这块牌子,玉京之外的内卫司探子,你几乎都能指挥得动。”

鲁智深一惊,貌似这块牌子很厉害啊!

“玉京城内呢?”

“那自然是章公公管。”

“贾府是不是有问题?”

“大人,这事不能说呢。”

“你不是说听我的?”

“这是玉京城中事呢。”

林之孝说话简洁,丝毫不拖泥带水,鲁智深也没撤了。

鲁智深又试探道:“你这次来,是为了帮我,还是为了林如海?”

“大人,这事情也不能说呢。”

鲁智深大为光火:“我看你是来消遣洒家的吧?”

“来来啦,咱们切磋一下!”

林之孝摇头:“公子酒楼里面掌噼木头,一双肉掌堪比利刃,薛蟠那家伙不知死活,我却知道厉害,我这把老骨头可经受不起。”

鲁智深心道这林之孝真有些门道,这种私密场合的消息,都能打探到,不愧是内卫司探子。

面对着无从下嘴的老头,他真的拿他没办法。

突然扑哧一声轻笑响了起来:“林伯伯厉害,我还很少见公子这么吃瘪。”

鲁智深转身看时,就见秦可卿披了个斗篷,款款走了过来。

她走路时,永远都是身形平稳端庄,头上的步摇都岿然不动,显然走得极稳。

鲁智深在贾府这几年,公子小姐见得多了,却从来没见能把走路这个简单的动作,做得如此优雅的。

所以也难怪秋纹碧痕等人,见到秦可卿的形貌后,心生嫉妒,整日里面在背后嚼舌头。

他心道秦业老儿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教了秦可卿什么,这走路的样子,比世家小姐还像小姐,也太显眼了。

不过鲁智深不得不承认,配上秦可卿的容貌,她这动作,会让人自然而然生出,正该如此的感觉。

林之孝本来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变化,他面色讶色:“公……秦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鲁智深虽然是直肠子,不懂弯弯绕的道道,但他心思通明,听到林之孝的话,看到他的表情,登时感到不对劲,这林之孝竟然还认识秦可卿!

秦可卿走到鲁智深身边:“林伯伯,没必要瞒着他,不然我跟着他过来,岂不是什么事都帮不到他?”

林之孝唉声叹气道:“公主,你还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这公主什么都好,怎么就这么天真呢!

他期期艾艾道:“万一他对你不利……”

“他救过我。”

“但也不能轻易相信……”

“林老,我相信他,”秦可卿肃然道:“不管怎么样,他为我义父报了仇。”

林之孝明白为什么秦可卿如此相信鲁智深。

秦业作为秦可卿义父,从来没有骗过她,所以秦可卿很容易相信人。

他突然逝去,秦可卿需一时无法接受,要有人来填补这个空白,所以她选择了相信鲁智深。

他叹息一声:“秦兄弟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

秦可卿摇头:“这怪不了你,都是我太无能。”

林之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鲁智深这才真正惊了,这林之孝竟然还是秦可卿的人!

怪不得秦可卿进荣国府短短数月,就将府内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有些消息,自己还没从茗烟那边得知,她倒先知道了。

原来是林之孝在给她通风报信!

这林之孝,到底有多少重身份?

内卫司探子,直属于皇帝的暗卫,竟然还是前朝公主的手下?

太离谱了!

这比王英娶扈三娘还要离谱!

想到这里,鲁智深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你们果然想要造反,是吧?”

尽管秦可卿和林之孝竭力否认,但鲁智深看者两人的目光,还有有掩饰不住的怀疑。

秦可卿也是心中哀叹。

自己只是个前朝遗留的血脉而已,身为女儿身,就是想造反,也没人拥护自己。

为什么鲁智深这个浑人,一厢情愿认为自己想要造反啊?

想到自己在收拾鲁智深书房的时候,地上一团团的废纸上面,写满了造反的字样,她第一次看时,差点心脏骤停。

她吓得马上点了炉子,全都塞进去烧掉,晴雯知道后,笑了半天,说自家公子从小就这德行,谁会当真?

这些废纸,平日都是晴雯负责烧的。

秦可卿有时候猜想,只怕鲁智深这人,不是想试探自己,而是他自己想造反吧?

你一个钟鸣鼎食,富贵人家的公子,好好享乐不好吗,为什么整天想着这杀头的行当?

她定了定神,对鲁智深轻声道:“既然公子带我下扬州,我也不想做个毫无用处的人。”

“我得到些消息,林如海的事情有些内情,我使了些法子,让林伯伯跟着,也是因为他办事得力。”

“此行危险,要是我遮遮掩掩,只怕坏了事情,害了公子和林姑娘的性命。”

“当然,如果识人不明,将林伯伯坑了,我把命赔给他便是了。”

林之孝听了,唉声叹气道:“公主何必如此,我不是不相信公子,唉……”

鲁智深沉声道:

“既然当日我答应了他义父,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她都不会出事。”

“洒家做事,向来如此。”

第四十二章 处处战火民哀嚎 林之孝也听说过,荣府这位宝二爷,从小就疯疯癫癫,常常以洒家自称,言行举止还像个和尚。

他猜想鲁智深这几年莫名其妙习得一身武艺,必有高人传授,但查了很长时间,竟毫无头绪。

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而不被发觉,他的师父难道是位绝顶僧人高手?

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出玉京城内有这号人物,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内卫司头号悬桉之一。

看着眼前这位满不在乎的小爷,林之孝暗叹,内卫司里面,都是些奇葩人物。

作为章公公直管的探子机构,内务司是个极其松散的机构,里面的人几乎互不联系,出了事情,才会出来,相互之间全凭身上牌子互相辨认身份。

至于为什么搞成这样,内卫司也有一个传说,说是当年皇帝喝醉了酒上头,临时起意搞的,等酒醒之后,就把这事完全抛到脑后去了。

远处风中,又远远传来喊杀之声,三人看时,见北岸隐隐于月有火光闪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烧着了。

南岸卫所码头的船只,也开始派出小船,向北岸打探消息,经过大船时,有人大声呼喝,让他们远离北岸。

林之孝看下面小舟都是军士,出声道:“军爷,北岸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军士应道:“还有什么事情,肯定又是鞑子骑兵掳掠来了,你们快走,别挡着战船。”

说话间,卫所又有大船出来,林之孝连忙指挥水手挂起船帆避开,顺着河流加速而行。

鲁智深不解道:“这黄河两岸,常年都是这样?”

林之孝摇头道:“这几年大离北莽都在休养生息,看来北莽恢复较快,这种小股骑兵骚扰,防不胜防。”

“大离在北岸深入几十里,建了很多卫所,但常常被北莽各个击破,反推到黄河边上。”

“然而到了黄河上,就是大离水师的天下,北莽怎么也过不来。”

“所以双方在黄河边上,形成了几十上百年的拉锯。”

“这里其实还好,据说到了河套地区,双方都是重兵对峙,那边的江上才危险。”

秦可卿听了,担忧道:“那岂不是我们的船也有危险?”

“无妨,只要不靠近北岸,北莽在河边射不到我们。”

秦可卿听了,微微松了口气。

鲁智深也没想到,这一路上,竟然有如此凶险之处,他想到林黛玉六岁上京,走得也是水路,怕是也见过这些惊心之魄之事。

三人又说了些沿途需要注意的事情,计议停当,各自才放下心来。

眼看夜色渐深,寒气沁人,晚风出来,秦可卿身子不禁有些发抖,鲁智深见了,说道:“早些睡吧,明日里面白天出了什么事情,也好应变。”

说完他拉着秦可卿去休息,林之孝看着秦可卿脸上微红,任由鲁智深牵着手,向自己打了个招呼,一起进屋去了。

林之孝看两人样子,心中微微叹息,这位前朝公主其实颇为可怜,命运完全任由别人摆布,自己这些人也是有心无力,帮不上什么大忙。

不知道她遇到贾府这位行事乱七八糟的少爷,是福是祸。

不过起码到现在为止,这位少爷名声倒还不错,在贾府这种男女碰个面,就能传成私定终身的地方,也至今没传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第二天众人起床,明显发现北岸战事紧张起来,又行了数日,大船在江上快要进入大运河通济渠,终于看到了战事紧张起来。

黄河北岸处处烽火,他们眼见数个卫所被攻破,溃兵和平民纷纷逃窜,对方骑兵紧追不舍,在后面肆意杀戮。

南岸大船虽然有运兵过来,但是完全来不及救援,期间鲁智深也让贾琏靠近北岸,自己驾着小船接出几船平民,但无疑是杯水车薪,大部分平民不是在逃跑途中被杀死,就是被掳走。

鲁智深看得咬牙切齿,前世时候,梁山征辽,彼时辽国已经没落,十万辽兵打不过一万金兵,但即使如此,鲁智深在这场征讨中,几乎没有太大作为。

无他,因为两边都是骑兵,他是步战。

他拿着百十斤重的禅杖,又如何追得上来去如风的骑兵?

当时他一铲子拍翻几人后,辽国骑兵立马纵马逃开,让他有力气也没地方用。

而鲁智深看现在的北莽骑兵,骑**熟,比当年的金兵有过之而无不及,极难对付。

鲁智深心道前世自己颇为死硬,不喜骑马,此生年纪还小,倒是有时间学习骑射,不然力气再大,打不过到人也是白搭。

到最后,鲁智深也只能竭尽所能,尽力营救些平民,见这些人大都是面黄肌瘦,和南岸颇有不同。

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虽然土地丰沃,但大部分都要交做军粮,所剩已经不多,偏生这几年连年战火,庄稼常常颗粒无收,虽然年景好,但就是收不到粮食。

鲁智深听了,默然无语。

余下的几天,大船进入通济渠后,顺流南下,一路上再也听不到喊杀声,才太平起来。

贾琏热泪盈眶,在半个多月的禁欲生活后,他又在江上发现了大批的花船。

不同于洛阳水道附近,一两个时辰才能见到一艘的零星花船,自进了大运河往南而下,江上的花船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有时竟连河道都堵住了!

而且江南女子风韵,和玉京女子大有不同,言语软糯,身娇体软,贾琏连日里面银子流水般花出去,只十几日时间,就花掉了他攒了一年的私房钱。

看着如菜市场一般的甲板,各色歌妓舞女在贾琏仓房内进进出出,秦可卿和林黛玉颇为无语。

鲁智深这位哥哥,虽然办事颇为靠谱,但除以此外,脑子里面全是女人。

林黛玉趴在船尾的栏杆上,看着大舟在江面上拉出的巨大白色水线,忧郁道:“同是兄弟,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秦可卿身有同感:“确实,琏二爷表面上彬彬有礼,内里却是个色胚。”

“咱们那位宝兄弟,平时毛手毛脚,不顾男女之防,内里面却是个守清规戒律的,整日里老实得像个和尚。”

林黛玉掩口一笑:“他才多大,而且他是个浑人,未必知道这些事情。”

她神色玩味,“不过我感觉他看姐姐的眼神,好像和别人不一样,说不定是个花和尚呢。”

秦可卿有些慌乱:“啊?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林黛玉看到秦可卿表情,心道果然她对宝哥哥的心思,也不寻常。

是个劲敌!

第四十三章 烟花六月下扬州 林黛玉试探道:“你看话本里面,和尚往往都不是好人,借着道貌岸人的幌子,私下里面行事却......”

秦可卿断然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林黛玉狡黠地笑了起来:“我说的是话本里的和尚,可没说他啊。”

秦可卿此时才回味过来,林黛玉在打趣她,恨得牙有些痒痒:“你呢?我听说你和公子一起长大的,你又怎么想?”

林黛玉有些发愣,是啊,一起生活了将近四年,自己早就把他当做父亲之外最亲近的人,但此番扬州之行,父亲对自己又会如何安排呢?

晴雯在屋里拿着条绳子,在鲁智深身上各处量着尺寸,听到窗外里两人说话的声音,对鲁智深笑道:“公子倒是有福分,这么漂亮的两个人儿,都对你有意呢。”

鲁智深有些尴尬:“你瞎说什么。”

晴雯笑的更像个狐狸:“怎么,公子敢说对她们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知道,自己公子有一点和别人不同。

她从来没见过鲁智深说谎。

在这个人人满口假话的园子里面,公子算是其中的异类,晴雯跟了他数年,陪着他长大,冷眼看他周围的人,都各怀心思,各使手段,背后构陷的事情,屡见不鲜。

林黛玉虽然也被暗戳戳说了不少坏话,但毕竟是世家小姐,丫鬟再想跳,也跳不到林黛玉头上,何况林黛玉本来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所以袭人秋纹碧痕等人,只能把火气发泄到晴雯身上。

晴雯因为长得最漂亮,被其他几个大丫鬟暗中排挤,她心气高懒得分辩,但要说她心中没有火,那是不可能的。

加上她吵架本事不行,别看平日里面她牙尖嘴利,一旦认真吵起来,远远不如其他几个大丫头。

所以晴雯其实过得很憋屈。

但鲁智深最近不仅收了个让大家惊若天人的秦可卿,更在这次出京之行中,抗住了种种非议,直接把秦可卿和晴雯带了出来。

这让晴雯远离了那片是非之地,对于她来说,面上虽然不说,心里其实极为高兴。

晴雯觉得,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最高兴的日子了吧?

而且林黛玉和秦可卿都不是刻薄多事之人,要是公子娶了她们,自己能跟在身边,再过几年快活日子,此生也就无憾了。

鲁智深听了晴雯的话,愣了半晌,才出声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我可能对她们是有心思的。”

“但是越是这么想,我心里越是没底,如果这是真的,岂不是成了我贪图她们回报,才帮助他们的?”

他前世做了和尚,并不是一心向佛,而是被追的走投无路了,才被迫剃度。

然而从剃度那刻起,直到坐化,他就没守过清规戒律。

八年后他再上五台山,智真长老也只说他有佛心而无戒行,足矣。

所以他不是和尚,他是花和尚。

他是在滚滚红尘,花花世界里面走了一遭的率性渡苦之人。

想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

“没错,洒家确实喜欢她们,那又如何!”

此话一出,船舱外面假装说话,实际上竖起耳朵听着房里动静的两女,脸都腾地红了。

她们对望一眼,又喜又忧,喜的是鲁智深终于说了真话,忧的是这浑人竟然不知道遮拦,这声音大得全船都听到了!

此刻船头贾琏的船舱里面,传来女子高亢如云的尖叫和男子的嘶吼,一下子盖过了鲁智深的声音。

两人登时面色更红,飞也似逃进了舱房。

这两个兄弟,一个比一个奇葩!

随着大船顺流南下,十几天快去,就在林之孝天天担心贾琏随时都会猝死时,扬州终于到了。

贾琏顶着一副水泡眼,眼圈乌黑,脚步虚浮,站在船头笑道:“都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今日总要见识一下!”

他扭头对鲁智深神秘兮兮道:“等安顿下来,我带你在城里逛个遍!”

林之孝冷眼旁观,心道琏二爷再这样作下去,只怕要死在这扬州城里。

贾琏见林黛玉从舱中走了出来,马上收敛脸上神情,正色道:“林妹妹,等靠了岸,我先叫几辆马车,送你回林姑父府上,行李我会让林管家收拾好,随后送过去。”

他知道林黛玉归心似箭,所以安排地极有条理,鲁智深心道自己这二哥如果没有这个缺点,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林黛玉低头道谢,眼见船靠了码头,岸边熙熙攘攘,早有大片马车等在边上。

彼时扬州极为富庶,天天都有腰缠万贯家财的富商来此寻欢作乐,他们的大舟一靠岸,那些人就知道生意到了。

林之孝下去谈价格,听了之后也是暗暗心惊,码头到扬州馆里短短十几里路程,一辆马车竟敢要十两银子。

对贾府来说,这点银子倒不是问题,关键是太狠了!

要知道玉京城最好的马车,同样路程也不过一两银子!

几个车夫见林之孝家奴打扮,笑道:“来扬州的,哪个不是富甲一方,这价格低了也不是不行,关键你丢得起那人吗?”

林之孝听了,当下道,“那好,三辆马车,到巡盐御史林如海老爷家。”

没想到那几个车夫听了,脸色一变,随即笑道:“不知老爷和那林御史什么关系?”

林之孝心中奇怪,喝道:“你们问这些做什么?”

几个车夫陪笑道:“是我们问多了,想来必然是林御史朋友家人,如是这样,我们不收钱。”

林之孝摇头道:“我们不是欺压你们,按市价给即可。”

车马笑道:“老爷有所不知,这种费用你不用给,早有人包了。”

林之孝略略一想,便恍然大悟,这十有八九,是盐商做的。

这种事情他们也能照顾得到,一件小事,就能略窥一斑。

他回到船上,和众人说了这件事情,林黛玉出声道:“我离开扬州时,尚无听说过这般事情。”

贾琏笑道:“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我怎么也是六品身份,谅他们不敢乱来。”

林黛玉却是心下忧虑,自己父亲虽然是七品官职,但御史二品巡抚都不敢惹,真出了事情,一个六品管也不济事。

然而现在她归心似箭,也顾不得这些,众人上了马车,往林府而去,林之孝留下收拾行李。

马车一路行进扬州城,秦可卿拉开马车帘子,鲁智深望去,满眼繁华盛景,宽阔的街道上人头攒动,摊贩遍地,酒楼妓馆次第而开,比玉京热闹太多了!

第四十四章 同归家遇林如海 要说大离朝,甚至全天下最富庶的城市,不是北莽京城,不是洛阳,也不是玉京,而是扬州。

此时南方远离战乱,有着极为优握的环境,农商富庶,又因为交通之便,地处淮河和长江的交叉点,乃是大离最重要的水路转运之地。

全天下八分的漕运,都要经过这里。

再加上盐业兴起,两淮地区的所有盐运,都要经由扬州水路,盐业暴利,所以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不富?

刚才的码头上,就有近百只船停靠,这还只是扬州数十个码头之一,据说每日都有上千只船,上万商兵士农在此流转。

鲁智深听着秦可卿给他讲述扬州富庶的原因,有些惊讶道:“我还以为你大门不入,二门不出,没想到天下事情,你了解地如此清楚。”

秦可卿面上微有得意之色:“我父亲隔段时间,就搜集大离朝最近发生的风土人情之事,交给我看,所以我不出玉京,就能知晓不少天下事。”

她此时想到秦业已经故去,脸色又是一暗。

鲁智深听了,开口道:“如此说来,林姑父这差事,可不好当啊。”

“岂止不好当,”秦可卿叹了口气,“这个位置,比坐在火炉上还难受。”

三人到了林府,只见门口静悄悄的,只有两个门子在门口打盹。

贾琏鲁智深和林黛玉下车,和门子说了,那门子连忙推开门,让众人进去。

鲁智深最后下车,回头看时,眼见街角出来几人,给了马车夫一人一封银子,那些车夫眉开眼笑,赶着马车回去了。

鲁智深心道原来如此,按林之孝的说法,这些人八成是盐商的人。

连进入林府的马车费用都能包了,用的还是现付银子,可见这些人多么豪奢。

别的不说,就连宁荣两府,也没有这么使钱的。

门子领着几人进了门,鲁智深沿路看时,发现这林府也就十几间房屋,显得颇为朴素。

到了厅堂门口,早有丫鬟婆子迎了上来,其中有好几个是曾经照顾过黛玉的,彼此遇到,都抱着黛玉痛哭不已。

雪雁见了昔日相熟的几个丫鬟,也是颇为激动。

此时后院有咳嗽声响起,气息颇为紊乱,黛玉一听,眼泪就流了下来,这正是父亲林如海的声音。

她也不等丫鬟领路,径直跑向后后院,鲁智深不放心,跟了上去。

贾琏和秦可卿等人见了,相视了然,由着二人去了。

鲁智深跟着林黛玉来到后院,听得屋子里咳嗽不已,林黛玉勐地推开门,叫道;“爹爹,爹爹,我回来了!”

鲁智深在门口看时,只见一颌有长须,面容清瘦,面色却晦暗发黑的中年男子正从床上吃力地坐了起来,见黛玉扑了进来,也是眼中有泪光闪动:“黛玉我儿,你回来了。”

鲁智深见心道这定是自己姑父林如海了,

他见林如海将痛苦不已的林黛玉揽在怀里,其面色越发灰败,心中大疑,出声道:“你是不是中……”

他在前世,多见过下毒中毒,林如海这面色,绝非得病导致。

林如海抬起头来,眼中精光一闪,鲁智深马上会意:“姑父,我乃是贾政之子贾宝玉,和兄弟贾琏,护送妹妹回来。”

林如海咳嗽两声:“一路上辛苦两位侄子了,我和小女有些话要说,你可先……”

林黛玉道:“爹爹,他是很可靠的人。”

林如海一怔,看林黛玉神色,顿时有些失落,自己女儿去贾府住了几年,就心有所属了?

但是如今他谁也不能相信,而且心中莫名对鲁智深生出些敌意。

所以他仍是对林黛玉道:“我和你说些家里的事情。”

鲁智深会意,退出门外道:“我先去前厅了。”

他把门拉上,离开之后,林如海才开始低声对林黛玉说话。

林黛玉看着父亲拿出房产地契,又交代家里物事所在,又留下泪来,“爹爹,你说这些做什么,你的病到底怎么回事?”

“是不是庸医误诊?我现在就去请人。”

林如海苦笑道:“整个扬州城的名医都看过了,你也知道,这地方极为富庶,没点本事的医生,也在这里开不了医馆。”

“你爹爹我怕是没有几个月了,还好你及时赶了回来。”

“而且你娘说过,你这姑表兄弟,顽劣异常,极恶读书,只在内帷厮混,无人敢管,这种靠不住的人,你怎么会相信于他?”

林黛玉自然知道自己母亲生前的话,但她认识鲁智深数年,这些话确实能对得上号,但是又隐隐约约有些不对。

没错,这些评价,除了在内帷厮混之外,都算准确,但据晴雯所说,鲁智深遇到自己后,和前些年的表现,完全不同。

虽然也适合贾敏的这些评语,但最大的区别,是她到贾府之前,听说母亲私下说过,贾宝玉是个没有担当,欺软怕硬的软蛋。

但她到了贾府,亲眼所见的宝哥哥,则是个言出必践,极有担当的人物。

她知道父亲可能是受了母亲先入为主的影响,毕竟人长大了,性格也会变,而且父亲现在身体极差,当下她也不好反驳,只得默默听着。

林如好咳嗽一阵,把家中财产地产,仆人用度,一一分说,林黛玉知道他是在交代后事,只能忍着悲痛听着。

她数次想问林如海的病情,都被对方岔开,知道自己父亲不愿意和自己谈这些事情。

林如海说到最后,道:“其中最重要的,是你母亲贾敏的嫁妆,这是独属于你的东西,谁也不能拿走。”

“荣国府这次派人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接收我林家的房产,你寄人篱下,要是不让他们拿走一些,荣国府想必也不会乐意助你。”

在林如海心中,贾母毕竟是林黛玉外祖母,比那些盯着自己想吃绝户的林家旁支可靠多了。

“我要是不让荣府插手,你独身一人就要面对林家旁支,如何和他们纠扯。”

“不如给了荣府,让他们两边打官司去,荣府势大,最后必然能赢,这样你托庇在荣府,也无人敢欺负你。”

林黛玉心道父亲果然看得通透,这世上就讲究一个以势压人,断无别的道理可讲。

林如海说了半天,又咳嗽不止,对林黛玉道:“我明日再和你说些事情,你出去替我招待他们,我就不吃饭了。”

林黛玉看父亲疲累,只得退了出来。

半夜时分,林如海听到门口有人敲门,便坐了起来说道:“进来!”

来人进屋关门,等林如海看清,有些诧异:“怎么是你?”

第四十五章 谁人不通内卫司 来人是林之孝。

他开口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林如海叹息一声:“也是,内卫司派人出来,是你的话,借着这个理由,确实不会引人注意。”

他突然发现门口还有人影晃动,却见门被推开,鲁智深走了进来。

林如海一惊,这贾府少爷白天好像看出了什么,但自己亡妻贾敏对此人评价颇低,所以他对鲁智深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但为什么他会跟在林之孝后面进来?

他正警觉间,就听林之孝说道:“老林,别紧张,他也是内卫司的人。”

在场三人手中各有一块牌子凑在一起,一朵菊花,一朵茶花,一朵桂花。

林如海有些吃惊,他盯着鲁智深道:“怎么可能,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进了内卫司?”

“还是菊花?”

菊花在茶花和桂花之前,说明鲁智深位置还在自己之上!

他本以为自己妻子探亲回来后,见到的这顽劣子弟是个十足的纨绔,没想到他竟然进了内卫司,地位还很高,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内务司持有花牌的人,无一不是身兼数长之人,鲁智深不过总角年纪,还没行冠礼,凭什么能拿到花牌?

其实必有隐情!

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心机竟然如此深沉!

鲁智深心道我怎么知道,这菊花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而且这林如海,竟然也是挂着内卫司牌子的,这就是说,他是皇帝私底下最嫡系的人!

这也难怪,能做到巡盐御史,又怎么可能不是皇帝心腹?

林之孝叹道:“三块花牌齐聚,也算是内卫司少有的事情了。”

“我们既然过来,肯定是知道你处境困难,扬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林如海直起身子说道:“这几年我愧对皇帝,盐商的口子,还是没有打开。”

“至于身体,我怀疑自从我来扬州后,就被人暗算了,我妻子病故,幼子夭折,疑点重重,还好我把黛玉送走了。”

鲁智深出声道:“表妹还是偶尔咳嗽,看遍了玉京名医,也没看出端倪。”

“我当初找了扬州城名医,也是如此结果,”林如海摇头,“对方手段高明,所以我很庆幸,让她早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我付出了如此惨代价,还是没能从扬州盐商这里撕开口子。”

随着林如海向林之孝交代做巡盐御史以来,收集到的各方情报,鲁智深在旁,慢慢了解了其中情况。

天下七分税收,至少一分来自盐税。

而天下十分盐税,至少七分经由扬州转运,所以扬州此地,乃是天下税收重中之重。

大离皇帝登基之前,现太上皇兴兵和北莽打了十几年仗,打得双方国库空虚,才不得不停手。

之后太上皇退位,留下个烂摊子,本朝皇帝即位后修养生息,这几年大离才稍微恢复了些气象。

打仗打的就是钱,战端一开,银子便花得如流水一般,大离的赋税,决定了将来对抗北莽的国策和时机。

这时盐税就成了不能出问题的所在,巡盐御史一职,非心腹不得担任。

然而盐税牵涉的利益财富如此之大,以至于历朝历代,都不乏铤而走险之徒,扬州也是如此。

所以扬州盐税一直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患,是大离朝的疥疮之疾,难以根除。

林如海估计,从私盐贩卖到假冒盐证,这些地方漏掉的盐税,至少有一半以上。

这些银子,是个天文数目,如果完全追回,至少能养出数万甲胃兵器俱全的骑兵!

林如海虽然是前代皇帝任命,但也颇受本朝皇帝信任,故而一直在此位置上兢兢业业,力图找到其中的蛛丝马迹,为大离朝追回丢失的银子。

现在看来,林如海失败了。

林之孝疑惑道:“一点线索都没有?不可能吧?”

林如海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了几张纸,递给了林之孝,林之孝接过来打开,见上面都是人名。

他看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前面的官职,上到二品巡抚,下到九品知县,脱口而出道:“这不是两省所有的官员名单?”

“没错,上面还有我。”

林如海苦笑道:“查到后面,有什么意义?”

“所有人都在贪!”

他自己作为内卫司探子,也不能清流独立,不然会受人怀疑。

林如海叹道:“情报一开始也收集了不少,但从前些年起,我手下的探子死了好几个,然后我的家人开始出事。”

“我怀疑手下的人内卫司探子,被人收买了,但我又不能自己查自己,因为我看谁都像奸细。”

“要是光凭巡盐御史身份,他们可能还不会对我下手,但是若我是探子的身份泄露,其背后主导之人,必然会铤而走险,斩尽杀绝,我如今就是这般境地。”

林之孝疑惑道:“那你为何不传信回玉京,从内卫司调人过来?”

林如海摇头道:“等我醒悟的时候,已是两三年前,早已经晚了。”

“而且既然我手下探子有问题,我发什么信,都有可能泄露出去,反而会打草惊蛇,让背后主使提前销毁证据,隐藏起来。”

“所以才借着这重病的机会,写家书给贾府,我知道内卫司必然会看到这封信,能看出我信中的意思。”

“果然如我所料,你过来了。”

林之孝点头道:“确实,我拿到信的时候,荣国府还没开封查看,但这封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这说明你的信之前就被人看过了。”

林如海咳嗽两声:“所以我此次送信,一方面是让女儿见我一面,一方面是给你们报信。”

“如今情况,已经不好收场,你这几日就带着林黛玉返回玉京,不然在扬州呆的时间越长越危险。”

林之孝一怔:“那你呢?”

林如海苦笑:“我估计也撑不过月末了。”

“等我死后,一切烟消云散,到时候你们再来给我收尸吧。”

“你们这几日尽快收拾一下,速速出城。”

鲁智深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恕我直言,你这盘算可能要落空了。”

林如海和林之孝一怔:“为什么?”

鲁智深叹道:“你们难道没察觉,有人在我们头上窥探吗?”

他话音未落,屋顶有脚步轻响,似乎是有人想要离开。

鲁智深大喝一声,身形一蹲,勐然跳起,撞向房顶!

第四十六章 鲁智深留人掀桌 在鲁智深跳的一瞬间,林之孝也动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鲁智深要冲上房梁,在他看来,先出门再上房顶,才是追上对方的最快方法。

但是他也没有把握,因为屋顶上的人,明显十分警觉,已经在准备逃走了。

结果他还没迈步,鲁智深已经跳上房梁,身形再度纵起,手爪探出,一下击穿了屋顶!

屋顶砖瓦纷飞,瞬间破出一个洞来,鲁智深竟已将屋顶上人的脚踝抓在手里!

他大吼一声:“给我下来!”然后勐力往下一拉,竟是将那人生生从屋顶拽了下来!

屋顶那人本来极为警觉,听到屋里动静不对,反应极快,就要逃开。

但不知道为什么,下面的人像是能透过屋顶,看到自己的行动,竟直接穿过屋顶,精准抓到了他的脚!

这种事情他闻从未遇到,而且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对方赤手空拳,就能穿透厚砖重瓦的屋顶?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被拉住下坠,将屋顶砸出一个大洞,眼看被鲁智深拉进屋里,双方一同下落

正在此时,他把腰一躬,竟是拔出背上一把单刀!

刀光凌冽,噼头向脚下的鲁智深砍去!

这竟然是个用刀高手!

鲁智深空中避无可避,只得用力一抡,将对方甩向墙壁,自己借势飘开。

那人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脚在墙上一踏,身形向窗户纵出,还是要逃跑!

他舞动着单刀,眼见下一刻就能破窗逃走,眼睛余光一扫,顿时呼吸骤停。

鲁智深先他一步落在地上,已经搬起百十斤重的花梨木大桌,噼头盖脸扇了过来!

轰的一声巨响,那人被桌子拍到墙上,屋子抖动了几下。

鲁智深把花梨木大桌翻开,见对方半个身体已经嵌入墙中,嘴中鲜血狂喷,手中的单刀也插在腹部,血不断涌了出来,眼见不活了。

鲁智深头痛,口中骂道:“好泼皮,倒是硬气,洒家本想抓个活口,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还有余力自杀。”

林之孝弱弱地说了声:“有没有可能,他不是想自杀,只是没来得及挪开刀而已。”

鲁智深:.......

林之孝头痛,这刀伤不致命,拍桌子才是真正致命一击。

这位小爷和如同当时在荣府门口一样,下手极狠,喜欢把人拍扁,人倒是抓住了,但只剩下半口气,如何问口供?

林如海目瞪口呆,内务司的花牌,大部分长于打探情报,武功并不是他们所长,哪里出来这么个怪物?

怪不得鲁智深年纪轻轻就能加入,原来如此凶勐!

他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鲁智深武功高超,定能保得林黛玉安全,忧的是鲁智深小小年纪,心机如此之深,林黛玉会不会被他骗了?

然而眼下他却没有余暇担心这些,他一边咳嗽,一边扶着墙下了床,慢慢走到那人身边,仔细辨认了那人面容,惊道:“是你?”

那人眼耳口鼻都渗出血来,挣扎想要站起,却手脚只能不住抖动,鲁智深那一砸重逾千斤,已经将他的关节全部砸断。

林之孝此时走了过来,皱眉道:“你认识他?”

林如海面色沉重,“这是内卫司的草牌探子,我的得力手下之一。”

鲁智深从林之孝那里得知,内卫司由章公公掌管,直接向皇帝负责。

其下有十大花牌探子,地位仅次于章公公,长于情报分析,掌控局面。

其下是草牌探子,这些人是内卫司中坚力量,精于隐匿刺探,武功都是不凡。

花牌能直接调动草牌,所以双方都有接触,而如今内务司的草牌探子都已叛变,形势坏到了什么地步,不言而喻!

林如海和林之孝对望一眼,心中明白,内卫司乃至皇帝在扬州的布局,彻底失败了。

鲁智深已经一把提起那人衣襟:“说,谁派你来的!”

“不老实交代,洒家教你脑袋开花!”

那人张口惨笑:“老婆孩子都在人手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自求多福吧,我若回不去,他们知道事情败露,肯定会想方设法对付你们。”

林如海喝道:“他们是谁!”

“你要是说了,你的妻子儿女还有救!”

那人摇摇头:“没用了,你不知道他们的厉害,他们的武功可比我高多了……”

鲁智深看着那人耳朵,突然出声:“对方有北莽探子?”

那人一惊:“你怎么知道?”

鲁智深也就随口一说,他见对方耳朵有好几处刚好不久的旧伤,似乎是和别人动手摔跤导致。

大离王朝极少有精于摔跤的高手,扬州这地方离北莽这么远,哪来的摔跤高手?

林如海听了,脸色更加沉重,这盐业一事,竟然牵涉到了北莽!

怪不得北莽这几年休养生息的这么快,这天下盐税,一半消失无踪,是不是有很多到了北莽手里?

想到这里,他浑身冰凉,自己来了数年,被蒙蔽在鼓里,内务司被人渗透,巡盐御史职位被架空,身体莫名其妙垮了,要不是鲁智深等人前来,他就会稀里湖涂死掉!

此时那草牌探子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他嘶声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求中有几人确实很像北莽高手。”

“他们抓了我家人,我不得不从……”

鲁智深怒道:“他们到底是谁?”

“他们,”探子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什么人都有,官,商,兵,北莽探子,都有!”

“我……”

突然他喷出一口黑血,身体一阵抽搐,然后断气了。

林之孝脸色难看:“这是毒药!”

“可能他早被逼服了毒,如今受了重伤,毒药不受压制,才提前要了他的性命!”

他转向林如海:“话说北莽有萨满巫师,长于诅咒下毒,是不是你的病,也是他们做的?”

林如海沉思起来,神色有些暗然:“我也这么怀疑过,奈何大离对这些东西完全陌生,我本来以为扬州是个安全之地,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此时林府外面,隐隐约约有些人聚集叫骂,声音传了进来,林如海听了,苦笑道:“这些日子,我这边处境也来越是不好,有谣言是我贪墨了盐税银子,所以常常有平民深夜叫骂。”

鲁智深等人对望一眼,心道这要是没有人在背后操纵,才有鬼了。

“而且今日你们进门不久,就有人送来拜帖。”林如海道:“名义上是盐商商会请我和荣府赴宴,但实际上,怕是要摸你们的底。”

第四十七章 隐身份兄弟赴宴 鲁智深等人听到盐商请林如海赴宴,本能嗅到一丝不好的味道。

林如海出声道:“现在我们境况危险,这个死去的探子,我的身体情况,你们这行人来自哪里,都是对方要知道的。”

“所以我看,干脆不要去赴宴了。”

林之孝道:“如果这样的话,他们反而会怀疑我们在探子口中得知了什么,会不会狗急跳墙?”

众人沉默,这种可能性还很大。

鲁智深道:“明日林姑父安心养病,我去赴宴好了,想来以荣国府的名头,也多少能震慑住他们。”

“能拖几天是几天,老林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向玉京求救?”

林之孝想了想,说道:“有,我明日便用法子递出去,但是一来一回,怕是要个把月,远水解不了近火。”

林如海断然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如果真的出事,你们先带着黛玉逃走。我留在这里死节罢了。”

他抬头看了看屋顶上的大洞,叹息一声:“能拖多久算多久吧,这草牌探子的尸体先埋了,让对方暂时摸不清他是死了还是逃了。”

众人点头,为避免其他人知道,只得亲自动手,忙活了大半夜,终于将尸体掩埋,林之孝也将房顶草草修好,至于能遮掩到什么时候,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二天早上,贾琏听说鲁智深要带秦可卿赴宴,他拍着鲁智深肩膀道:“兄弟,不厚道啊。”

“再怎么说,我也是奉了老太太之命,护送林姑娘回来的主事人,要是让你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出面,人家岂不会笑话我荣国府无人?”

“而且据说扬州歌妓极为出名,盐商摆宴,必然是其中出类拔萃的,我怎么能不去?”

“你可不要和全抢去了啊。”

鲁智深头痛,说道:“行行行,你年纪大,你说了算。”

他心道自己是怕宴席有危险,才准备自己赴宴,你要自己去作死就去好了。

他算看出来了,贾琏着一路纯粹是放飞自我了,不知道以前过的日子多么压抑,才能反弹成这样。

想来自己这位兄弟也是可怜,从王熙凤道王夫人,从贾赦到贾政,在这些人面前,贾琏都很难找到完全和自己站在一起的人。

单论办事能力,他在荣国府中也是出类拔萃,偏偏身边所有的人,都对他不满意。

鲁智深多少能明白一点,正因为荣国府能指望的人不多,所以对贾琏的期望才越大,也就越苛责。

相反对于自己这种在贾政心目中完全放弃掉的,反而是只要不作出大事,荣国府就谢天谢地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这个哥哥也挺惨的,开口笑道:“歌女我不要,你随便挑。”

贾琏大喜过望,搂过鲁智深道:“兄弟仗义!”

他偷偷斜了眼秦可卿,嘿嘿笑道:“兄弟不用学大哥我,你有个绝世美女在身边,还要找什么庸脂俗粉,哥哥我眼界没有那么高,所以来者不拒,咱们两人也算是各有所好。”

秦可卿听到两人咕咕唧唧说着些下流话,心中啐了一口,鲁智深这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见了女人迈不动腿,要是鲁智跟他学坏,可就麻烦了。

林黛玉听说他们去赴宴,走过来向贾琏低头道:“家父行动不便,有劳表哥了。”

贾琏连忙还礼。

林黛玉又把鲁智深拉到一边,悄声道:“这次看样子,是个鸿门宴。”

“你行事小心,不要和他们过多接触,免得被暗算了,也提点贾琏表哥一下。”

鲁智深点头答应,心道贾琏现在像个眼睛通红的兔子,估计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贾琏看着林黛玉和鲁智深把头埋到一起,窃窃私语的样子,心中莫名倒有些羡慕。

林黛玉虽然体弱,但是并不强势,不高兴了,也只是抱怨几句,不像自己家里那位,仗着王家的根底,太过强势,让自己颇为心累。

身边的秦可卿更是性格样貌没的说,平儿虽然也很不错,但是王熙凤嫉妒心极强,生儿子之前不让自己纳妾,所以平儿自己只能看不能碰,让贾琏在荣府之中都快憋死了。

林黛玉和鲁智深说完,自去后院照顾林如海,快到正午时分,盐商的拜帖到了,则是他们找了马车来接人。

临出门时,贾琏对鲁智深道:“兄弟,我想了想,你还是扮做京城普通世家子弟好了。”

“你要是说是我弟弟,他们看你年幼,必定想方设法试探于你,你涉世不深,很容易被人套出话来,露出马脚。”

鲁智深一听正合自己心意,当下喜道:“如此甚佳,反正林府的人也尚未知道我身份,我就扮成普通的京城子弟好了。”

贾琏一马当先,走出门去,鲁智深和秦可卿跟在后面。

晴雯知道这种场合她一点忙都帮不上,直接说在家里休息不去了。

鲁智深走到门口,就见几辆金碧辉煌,装饰极为奢华的马车停在林府门口,连赶车的马车夫,都穿着绫罗绸缎衣服,竟然不比贾琏鲁智深身上的衣服逊色太多。

马夫跳下来车拜见,规矩礼节一丝不乱,言谈间众人才知道,这都是盐商的私家马夫,连带马车也是盐商所有。

众人进了马车,只见内饰处处镶金带玉,比荣府的房屋挂饰还要豪奢得多。

鲁智深这才对盐商的富庶有了了解,他对秦可卿说道:“连马车都如此气象,怪不得都说林姑父的差使,是个肥缺。”

秦可卿轻声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他这个位置,要是太过清廉,只怕也是很难做下去。”

鲁智深心中思量,在他看来,林如海的气色极差,只怕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如果对方真的是暗中下毒,唯一庆幸的就是林如海前几年把林黛玉送走,不然很可能林黛玉和她弟弟一样,早已死于非命。

到底是什么手段,能做到这一点?

马车在这众人,绕过街道,走了十几里路,才来到了一处僻静地方。

鲁智深从帘子里往外看去,发现这是一所极大极华丽的酒楼,门口站满了奴仆,里面座位上却也没有。

整个酒楼看上去,竟然是被人全包下来了!

第四十八章 北莽商人欲买人 几人下车,早有仆人次第出来,将他们迎了上顶楼。

他们一进去,就看到极为宽敞的房间内,一群人站在那里,笑脸相迎。

之后他们依次介绍,鲁智深得知,坐在上首做东的,乃是盐商商会会长。

其他作陪的,竟然还有扬州知府,驻军参将,盐铁转运使等大员!

这些四五品大员,竟然为了一个七品的巡盐御史的亲戚,亲自设宴招待!

鲁智深对于林如海这个官职,又有了全新的认识,这是前世他不曾接触过的官场黑幕,如今正一点点展现在他面前。

最后两人是男女兄妹,约莫二十多岁年纪,面貌都颇为粗狂,只是天气虽热,却戴着皮帽不摘下来,据商会会长介绍,这是北莽盐商,和扬州商会这边素有交易。

虽然北莽和大离连年开战,但是商路一直没有断掉,毕竟各取所需,谁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况且北莽缺盐,买盐价格要远高于大离境内。

其中男子颇为倨傲,只是看到鲁智深身后的秦可卿的时候,眼睛陡然一亮,再也移不开目光。

等众人介绍完毕,贾琏这才依次行礼,自我介绍乃是荣国公后代,其父贾赦袭爵,自己捐六品同知,说话滴水不漏。

扬州知府几人听了,对视一眼,上来嘘寒问暖。

在几人中,贾琏官职自然最低,但荣国府之地位,仅次于四王,扬州知府这些人,哪敢用官职来衡量贾琏。

轮到鲁智深时,他眼睛一转,说道:“我乃鲁达,京城世家子弟,和贾大哥相熟,出京散心,故而两人一路。”

众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玉京有鲁姓世家,想来不知道是哪个破落户,依附上了贾府狐假虎威,于是也有些轻慢起来。

鲁智深乐得如此,他是来吃饭的,别的他才不管。

盐商会长眼看人都落座,打个招呼,顿时菜肴如流水般上来。

鲁智深一见,扬州其做法又和玉京城中荣国府大有不同。

食物倒也是那些食物,但是却颇为特殊。

今年号称江中第一尾红鱼,重达数斤,据说价格堪比等重的黄金。

三个月大的黄鹂舌头满满一盘,不知道杀了几百只上千才做了出来。

泉水中养出的极珍贵的赤色小蟹,取其蟹黄,炖煨鱼翅三天三夜,直至变成红色的扒翅,都显得极为平常。

这些菜,没有荣国府调味那么繁复,讲究一个食材珍稀,鲁智深在他们不经意的说话间,得知这一盘菜,有的竟要花费几百上千里银子。

怪不得林如海说他不喜盐商宴席,这一桌菜,只怕要花费上万两银子!

吃着吃着,鲁智深想到自己来时黄河北岸饿殍遍地,塞进嘴里的红鱼也不怎么香了。

贾琏倒是应对得当,他在玉京本就负责荣府外事,对这些场合极为熟悉,所以应对得颇为轻松。

眼见酒席半酣,十几名身材极为诱人,面容姣好动人的歌女舞女上来,贾琏一见,眼睛就钉在诸女身上了。

在座众人见了,都相视会心一笑,有欲望才会有弱点,只有林如海那种油盐不进的麻烦人,他们才会头痛。

鲁智深对歌女毫无兴趣,只顾埋头大吃,那北莽年轻男子见了,面现轻蔑之色,但当他看到鲁智深背后站着伺候的秦可卿时,心中嫉妒的怒火不知怎么,勐地升了起来。

秦可卿仪态极为优雅,相貌国色天香,在她面前,那些歌女的容貌都暗然失色。

北莽公子愤愤不平,一个小屁孩,为什么能拥有这种侍女?

他此次出来,本来想低调行事,但他在北莽横行惯了,终于是按捺不住,对鲁智深笑道:“这位小爷,你的侍女卖吗?”

鲁智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不卖。”继续埋头大吃。

北莽公子见了,心中火蹿了上来,他在北莽身份尊贵,还无人敢对他如此说话!

他不顾自己妹妹对自己使眼色,冷笑道:“你花多少银子买的,我出十倍价格!”

见鲁智深还是不答话,北莽公子怒了:“一个奴婢,也不过数千两银子,这样,我给你凑个整,十万两!”

“在我们北莽,奴婢不比猪狗高贵,都是买卖的货物而已,这些银子,足够你买数百人。”

鲁智深摇头:“一千万两,我也不卖。”

北莽公子怒极反笑:“一个奴婢一千万两,都足够买下扬州城里所有的歌女了。”

鲁智深继续埋头大吃:“你就是拿扬州城来换,我也不答应。”

“她是人,不是货物。”

北莽公子冷笑:“你还不是买来的?”

鲁智深认真道:“我确实是买的,但没花钱。”

“所以她是无价的。”

鲁智深想法很简单,他既然答应了秦业,就会信守诺言。

秦可卿微微笑了起来,感觉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没信错人。

看到秦可卿的样子,北莽公子有些失态,对鲁智深冷笑道:“小兄弟,我奉劝你一句,别风大闪了舌头,做出后悔终生的事情。”

鲁智深一听,瞪眼道:“哪里来的猪狗,也敢威胁洒家?”

从没人敢在那北莽公子面前如此说话,他听了,便要作色而起。

贾琏放下手中快子,冷笑道:“真是奇怪,我大离子弟,什么时候轮到北莽蛮子来威胁了?”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知道不能善了,贾琏代表的,可是荣国府!

扬州知府使个眼色,那北莽女子连忙拉着哥哥下楼离开。

其他人都对贾琏连连赔罪,说北莽之人不懂礼节,希望不要计较。

贾琏只道这对兄妹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北莽部族蛮子,喝了几杯后,也就不以为意了。

北莽公子坐上马车离开,眼神阴冷,在北莽没有几人敢忤逆他,要不是为了扬州城里的计划,他早就把那几个纨绔杀光,将那美貌婢女抢了过来。

等北莽大军扫平大离,自己必定好好折磨这些大离贱畜,男的全部杀光,女的为奴为婢!

酒席将完,众人都看出贾琏对歌女有兴趣,商议停当后,贾琏将鲁智深和秦可卿送回林府,自己继续去赴众人晚宴。

鲁智深无奈,这是摆明要在外面留宿了,只希望贾琏能克制一些。

当晚月上中天,贾琏果然在晚宴后,找了几个最漂亮的舞女留宿。

而此刻离林府几里外的高楼上,北莽公子面色阴沉地坐在上首,他前面的有商人,有参将,有官员,全都是白天酒局上的人。

他开口道:“今晚是最好的时机,荣国府的公子留宿在外面,不会误伤,你们可以放心。”

其他几人擦了把汗,嘴唇有些发抖,他们现在要干的事情,是要掉脑袋的。

第四十九章 恶徒围宅陷绝境 林府外面突然间乱了起来,人声鼎沸,纷乱的脚步响了起来,火光星星点点,照亮了天空。

随后声音传来:“巡盐御史林如海,贪墨我扬州盐税,打压盐商,罪大恶极,我等平民,特来情愿,请林御史自缚,谢罪万民!”

轰然叫好声响起,竟似有数百上千人。

鲁智深林之孝等人听到动静,赶到林如海屋内。

林如海脸色苍白,“没想到,他们早有预谋,此时鼓动民众,等林黛玉回来再发动,这是要赶尽杀绝,灭我满门啊!”

林黛玉带着秦可卿随后赶来,虽然她早就从鲁智深那里知道林之孝另有身份,但如今见众人都齐聚在林如海房里,还是有些震惊。

等林如海寥寥几句说明情况,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才到扬州一天,对面就发动地如此迅速果断。

这肯定是谋划已久。

林如海叹息道:“如今外面民众聚集,要是不马上处理,只怕会激发民变。”

“为今之计,只有我亲自出去解释,安抚民心。”

“不行!”听到这话,最先反对的是秦可卿,“这次背后肯定有人在扇动,你要是出去,只怕会挑唆民众对你不利。”

“说是平民,其实里面不知道混杂着多少恶徒坏人,从中伺机待发。”

“最坏的情况,你会被暴民中的恶徒打死,这很有可能是对方最希望的,只要你一死,什么脏水都能往你身上泼。”

“事后只要把责任推到暴民头上,他们就可以瞒天过海,趁机逃走。”

林如海听了,颇为惊讶,这和他想法不谋而合。

他见秦可卿面容陌生,不由道:“姑娘见识不凡,来自何处?”

秦可卿道:“我是公子的侍女罢了。”

林如海一怔,鲁智深的侍女?

一个侍女,怎么会有如此见识?

他对鲁智深的最初印象并不好,先是贾敏评价其小时候顽劣,后来见女儿似乎心有所属,更加让他不快。

然而他发现,鲁智深小小年纪,不仅心机很深,武功还奇高,手下侍女都见识不凡,显然此人布局谋划甚久。

这不仅让他重新审视起鲁智深来。

如此人物,将来代替章公公掌管内卫司也说不定!

但此人对林黛玉是好是坏,林如海还是无法确定,毕竟他希望自己女儿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而只要牵扯上了皇帝和内卫司,此生必定不会风平浪静。

林黛玉见到父亲面色灰败,情况越发不好,最初也是六神无主,如今看到秦可卿还能保持理智,也是冷静下来,说道:“爹爹,如今呆在林府只有等死,需要有人出去求援,方可破局。”

鲁智深心道自己手边要是有一只李逵就好了,李逵能做出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林之孝叹道:“事情是这个道理,但如今扬州城内,已经没有我可以相信的人了。”

听那草牌探子临死前的话,此事后面牵扯到的官员兵将商人,乃至内卫司,都被北莽渗透,他还能相信谁?

只是时间拖得越久,外面民众越容易产生骚动,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破门而入。

林黛玉和秦可卿听林之孝说了昨晚探子的事情,才惊觉事情坏到如此地步,皇帝的内卫司竟然连都被渗透了!

不过说来也是,不是有人策动这一切,大离官员怎么敢对林如海这个钦差动手?

鲁智深道:“难道这扬州城内,就没有半个可靠的人了?”

林之孝突然灵光一闪:“有是有,但是需要公……她亲自去。”

林如海见林之孝竟然指向的是秦可卿,不禁大奇,这娇怯柔弱的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林之孝凑到秦可卿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秦可卿听了,恍然道:“确实如此,要是他的话,想必有办法解决。”

林之孝说的人和秦业一样,也是当年几名侍卫的后人,曾去玉京拜见过秦可卿,如今在扬州城中居住。

但若要调动差遣他,非秦可卿本人不可。

她点头道:“我现在就去,但这宅子四周被人团团围住,我不会武功,如何出得了门?”

林之孝叹息:“小老儿虽然会些武功,轻功却是不行,一个人闯出去倒还可以,带着人就不行了。”

“如今府内能护你出去的,只有公子了。”

鲁智深心道确实也只有自己能胜任。

他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尽快回来,但这段时间万一他们冲了进来,却只有你一人能挡。”

林之孝肃然道:“我必然竭尽全力。”

林黛玉出声道:“还有我。”

林如海惊道:“你?别说笑了,这不是过家家,外面那可是暴民!”

林黛玉抬起头来:“家里有长枪么?”

林如海想了想,开口道:“府内倒是有配长枪的亲兵,可巧今日他们不在,长枪放在中堂,对方连这点都想到了,真是毒辣。”

林之孝想到林黛玉在船上用竹篙时的那一枪,登时笑道:“我倒是湖涂了,林姑娘有枪在手,我都不敢轻撄其峰。”

林如海一脸懵逼,自己女儿什么时候会使枪了?

鲁智深让众人各自做好准备,自己跳上屋顶,往四处看时,只间林府前后,都人被围得水泄不通,偏生前后两边的街道颇宽,最窄的地方,也有丈许。

他一个人还能纵越过去,带上秦可卿,只能找个人少的方向突围出去了。

此时街道上,几百人密密麻麻站着,鲁智深在其中看到有些人肌肉虬结,虎背熊腰,显然是身怀武功。

他跳下房顶,说道:“如今只能硬闯,拿绳子过来,把秦姑娘绑在我的背上。”

秦可卿听了后脸上一红,知道如今也不是扭捏作态的时候,当下林之孝找来绳子,把秦可卿绑在鲁智身背上。

她趴在鲁智深背上,感受到对方体温,心跳有些加速,轻声说了要去的方向。

鲁智深点点头,对众人道:“我尽快回来。”

他背着秦可卿,走到墙边,勐地跳起,手已经搭上墙头,借力一翻,已经站在上面。

秦可卿感觉腾云驾雾一般,轻呼一声,眼见已经到了高处。

墙头下面,人人面相凶恶,有人手里还拿着木棒铁棍,此刻见鲁智深翻出墙头,齐刷刷看了过来。

鲁智深扭头对秦可卿道:“把耳朵捂上。”

说完纵身一掠,竟然是向人群扑去!

看到下面的人齐齐举起凶器,秦可卿脸色煞白,忙不迭捂住耳朵。

鲁智深在空中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瞬间鼓了起来。

下一刻,他大吼出声。

三年多前他的吼声,就已经能将房梁震动,三年之后他这一吼,如同晴空霹雳炸雷,瞬间席卷了下面的人!

第五十章 突围苦思破局计 鲁智深一吼之下,下面的人顿时头晕目眩,东倒西歪,不由自主丢掉手中凶器,捂住了耳朵惨叫起来。

鲁智深趁机落入人群,蛮不讲理地冲撞出去!

人群被他撞中,如同被蛮牛撞到,瞬间被顶飞到空中,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其中几个会武功的汉子,想要有所反应,却见鲁智深冲了过来,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了他们脸上。

这几人连架势都没摆开,就已经被打晕过去。

秦可卿看到鲁智深在人群之中只凭一双拳头,如同天神一般,不禁目眩神迷,她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如果待在鲁智深身边,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得了她。

乍逢变故,人群混乱中只道有什么凶兽冲了过来,纷纷四散避开,鲁智深趁机背着秦可卿打穿人群,跑进小巷子消失不见。

眼看人群骚动,远处高楼里面,几人看着林府有人逃出,都是脸色起了变化。

富商打扮的胖子失声道:“怎么林府之内的家丁都调开了,里面还有如此武功之人!”

官员打扮的人道:“想必是荣府回来的那批人中有高手,本来是打算将林府一网打尽,没想到出了这种变数,如今奈何?”

军人打扮的将领出声道:“那人背着一人,看背上的人身形苗条,不似男子,是不是把林如海女儿救走了?”

众人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角落里的北莽兄妹二人。

北莽公子不屑道:“跑出去个把人而已,林如海女儿无关大局,反正他一家迟早要死的,现在着人下去,加速冲击林府大门。”

“只要大门冲破,人群涌入,我们混在其中的人趁机发动,打死林如海,到时候大局可定。”

他心中有些遗憾,要是暴民冲进去,白天那个漂亮侍女也很可能会死于非命,那就可太可惜了。

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现在也顾不得了。

他妹妹也点了点头:“哥哥说得对,兵贵神速,宜快不宜迟,咱们昨日派进去的探子没出来,只怕已经出事了,这一发动,必须雷霆一击,不留活口。”

兄妹两人在北莽地位极高,这次又布局已久,只等林如海死在里面,将江南盐税的亏漏全都栽到他的头上,大离追查盐税银子的流向之事,自然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想到刚才逃走的那个身影,心里有些不安,她那时想派人去追,奈何对方行动极为迅速,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不过扬州城内,从盐商的保镖,到押送官盐的士兵,再到卫戍扬州的军士,早就通过他们打通关系,勾结到了一起。

即使对方逃到城外求救,也是十天半月之后的事情了,况且北方战事吃紧,大运河北面北莽大离打得火热,一时间他们能去哪里调兵?

想到这里,她安心下来。

军将听了,连忙下楼吩咐,不一会,更多的人混进了人群,人群渐渐失去了理智,开始砸打林府大门。

林黛玉紧握手中铁枪,对面色发白的晴雯说道:“你带大家先躲起来。”

林之孝也拿着把单刀走了出来,他已经把林如海藏好,如今府里能打的,除了自己,只有一个林黛玉。

想到自己只是精于情报,并不擅长正面杀敌,他心中苦笑,这次的差事,可是亏大了。

看着被不断冲击晃动的大门,林之孝前走两步,和林黛玉挡在了门口。

鲁智深在小巷子里面飞奔,秦可卿只听耳边呼啸的风声,街道两边的景物不断后退,她趴在鲁智深背上。

她忍着羞意,借着夜空月光辨认方向,出声指点,终于在经过十几条街道,跑过了小半个扬州之后,两人到了一所小楼前面。

鲁智深背着秦可卿跑了这么久,也有些气喘,他看着二楼有些亮光,里面还隐隐传出酒香,听酒杯叮当之声,似乎有人在里面自斟自饮。

他将秦可卿从背上放下,看着二楼窗台上放着两个酒坛,和林之孝说的完全吻合,当下上前,砰砰敲起门来。

楼上懒洋洋传出声来:“是谁?”

秦可卿低声说了几句话。

只听楼梯蹬蹬声响,木门勐然打开,一穿着布衣袍服的中年男子借着月色看清门前秦可卿的面容,惊道:“公主怎么会在扬州?”

他赶紧将两人迎入屋内,紧闭木门。

等三人上了二楼,他又将窗户关上,这才再次向秦可卿施礼道:“果然是公主,上次玉京城一别,已经两年了,不知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秦可卿略略了说了事情经过,那人看了鲁智深一眼,秦可卿会意,说道:“他是我义父托付之人。”

她又像鲁智深道:“这是田大哥,皆是心腹之人。”

田大哥才放下心来,沉默一会说道:“公主,恕我唐突,要是巡盐御史被打死,皇帝震怒,两淮必乱,对我们来说,岂不是好事?”

鲁智深心道秦可卿不想着造反,部下却不见得没有这心思。

秦可卿面色不变:“别忘了,天下大乱,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盐税就是军费,这些银子虽然有的被贪墨,但还是有部分用到大离军队,用来防御北莽进攻,保护大离平民。”

“我一路过来了,看到黄河北岸民众在北莽铁蹄蹂躏下惨死哀嚎,北莽和大离,哪个才是我们当前要对付的敌人?”

田大哥汗流浃背,“公主所言极是,属下惭愧。”

他开口道:“今晚的事情,其实我能猜出一些。”

“因为这一年里,扬州城里,一直流传着林如海侵吞盐税银子,导致亏空的传言。”

鲁智深和秦可卿对视一眼,心道原来这事情布局谋划不是一天两天了,却赶在自己这行人刚到扬州发动,时机拿捏得极为精准。

田大哥说道:“盐税亏空,总要有人出来顶罪,林如海孤家寡人,就是个最好的替罪羊。”

“如果我猜的没错,除了他,扬州城其他人包括守军,盐商,甚至北莽,都想把他置之死地而后快?”

秦可卿惊道:“这事也有北莽参与?”

田大哥点头:“我也是猜的,银子的流向,有些应该是流到了北边。”

鲁智深奇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田大哥自豪道:“扬州的北莽商人有船银子想运到北边,被我手下劫了下来,上面有盐税刻印。”

鲁智深恍然大悟,兴奋地一拍桌子:“原来你也是个打家劫舍的!”

田大哥脸色煞白:“小声点!被人听到要杀头的!”

他心道公主从哪里找来的混人,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大!

“扬州盐税,就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我不吃,也有别人吃,为什么要便宜别人?”

鲁智深和秦可卿面面相觑,搞了半天,这扬州城里面,谁都想林如海死。

第五十一章 呼喝间牛马破敌 今晚的事情,既然还牵扯到北莽,那官员商人就不止是贪污克扣,而是通敌大罪,捅了出来,那是抄家灭门的大罪,怪不得他们会鼓动人群,冲击林府。

秦可卿出声道:“既然如此,那林如海人人盼着他死,今晚的死局,你能找到多少人帮忙,才能和他们对抗?”

田大哥想了一想,说道:“我能找的人,急切之间,也不过十几人。”

鲁智深和秦可卿一听,心凉了下去。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事态紧急,大晚上的,哪能这么快召集人手?

秦可卿咬着牙,“难道就没别的办法?”

田大哥苦笑道:“公主,我明面上的身份是牛马贩子,除了身后码头上的百十匹牛马,也就十几个伙计,上哪里找人?”

鲁智深奇道:“你一个牛马贩子,怎么还能过得这么好?”

田大哥干笑道:“贩卖牛马是个幌子,我们主要在靠近北莽的江面,做些打劫北莽商人的勾当。”

鲁智深了然,这不是前世梁山做的事情么,亏他还以为此世没有落草的地方!

自己真是傻了,哪个世道,会没有做这种营生的?

秦可卿突然出声:“还有上百牛马?”

田大哥不明所以,点头道:“正是。”

秦可卿出声:“古有田单火牛阵,我们人手不足,不用防火,只催动用牲畜冲击人群,如何?”

田大哥恍然:“此计甚妙!我这就把伙计叫起来,把牛马赶上岸来!”

鲁智深明白,对方几百人,就是他再武勇,也不能将之击溃,但是上百头牛马就不一样了!

扑哧一声,林黛玉一枪扎入对面汉子小腿,那人大叫一声,往后跌倒。

林黛玉急速地气喘了几声,林府大门早被打破,她守在门口,专扎对方冲进来之人的小腿,连着扎倒了十几人。

这些人倒在门口挣扎,堵住了后面,对方人群一时被她震慑,不敢上来,但这样下去,她也迟早力竭。

林之孝挥舞着单刀,脚步有些踉跄,对方显然有会武功的人混在里面,让他应对颇为吃力。

想到鲁智深和秦可卿已经去了半个多时辰了,还杳无音信,他自忖外面重向门内的人潮越来越密集,这样下去,连半刻钟都撑不住。

想到这里,他出声道:“林姑娘,你先退回去,带林老爷他们从后门突围出去。”

林黛玉摇头:“不可能了,后门肯定也有人,看外面人数众多,谁能跑得掉?”

林之孝看到外面人群已经有人开始拿出长枪长刀,心下叹息,这次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远远突然隐隐传出轰隆之声,如同打雷一般。

渐渐雷声越来越近,长街开始震动。

人群在外面的,开始慌乱起来,他们看到远处黑影攒动,正疾奔而来!

远处传来一声声炸雷般的爆喝,黑影听了,更是吓得拼命加速。

眼看黑影越来越近,人群看清,这是上百头发疯的牛马!

眼见这群疯兽潮水一般涌来,人群顿时乱了,哭嚎着四散逃开,然而林府前后长街上,牛马并排冲来,竟是一丝缝隙都没留下。

下一刻,牛群冲入了人群,将他们践踏在牛蹄下面。

惨叫,哀嚎,哭泣,呼喝,纷乱响起,人群顿时大乱,没被踩到的拼命四处逃窜,地上处处是躺倒哀嚎的人。

鲁智深在后面大声呼喝催动牛群,看到人群被冲散驱离,林府门口的人逃得一干二净,这才放下心来。

他对秦可卿沉声道:“这次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大家,我欠你一个人情。”

秦可卿心中涌起一股甜意,她扭着衣角,低头道:“咱们之间,还谈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但是还没完。”她出声道:“要是不抓到幕后之人,明日对方还是会狗急跳墙,给林如海强行扣上罪名,不然等皇帝派钦差过来,这些官员将一个都跑不掉。”

鲁智深看到人群之中,有些会武功的人,有的不自然看向某座酒楼,有的干脆逃进酒楼里面。

他牵着秦可卿的手,慢慢走向林府大门,出声道:“秦姑娘,我是个粗人,比不上你和林妹妹冰雪聪明,能谋定后动。”

“我所凭借的只有一双拳头。”

“不过有时候,拳头是最直接有效的。”

他此时带着秦可卿走进大门,看到林黛玉和林之孝,说道:“你们辛苦了。”

田大哥带着十几个汉子拿着棍棒,也冲了进来,将门口护住。

林之孝做在地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道这条老命总算没有交代到这里。

鲁智深从林之孝手中拿过单刀,看着远处酒楼,眯着眼道:“你们呆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这个时候敢呆在这里旁观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对方敢如此悍然迅速发动,他难道就不会雷霆手段?

谁等你们到明天?

酒楼里面,从牛群出现的那一刻起,在场众人就陷入了慌乱。

北莽公子狠狠拍在桌子上,面色凶厉,“一群废物,谋划这么时间,被一群牛马畜生坏了事!”

他抬头盯向将领打扮的人,“我早说出动二百军士,一切可定,你们偏生推脱,如今事情至此,你们也跑不了!”

那将领心中暗骂,这北莽小侯爷说得容易,自己调动兵马围攻巡盐御史府邸,那是要诛九族的!

到时候自己只能举家逃亡北莽,你倒是打的好算盘!

北莽公子似乎知道他心中想法,冷笑:“你瞻前顾后,林如海活下来,参所有人一本,你们还能跑的掉?”

“为今之计,就是发动一切手段,将林如海杀死,然后去盐税库房把银子都搬走,跟我从水路回北莽。”

“觉得能自保的,留下来等死好了。”

“能跟我行事的,事成之后回到北莽,我保诸位一个官职。”

“码头就有我的船,诸位自己决定,不过时机不等人,等到了天亮,再跑就难了。”

官员打扮的人心中暗骂,这北莽公子甚是阴毒,这是早就想拉他们下水!

他心中暗恨,要不是北莽这些蛮子在扬州布局多年,自己利令智昏,被十万两银子迷昏了眼睛,又怎能落到如今地步?

那商人打扮的,更是不断擦着脸上冷汗,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他的家业都在扬州,大部分都是田产宅邸,哪能像那些官员将领一样,说走就走?

北莽公子也是心中冷笑,眼前的这些人,其实都没用,左右是个死。

他可没打算把这些废物带去北莽,只要最后捞一笔银子到手,运到北莽立下大功,自己必然能升爵。

至于这些大离叛徒,到北莽也是无用,到时候都扔到江里喂鱼好了。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惨叫声。

第五十二章 神刀侯惊艳一刀 众人还在楼上商议,就听楼下刀风凄厉,然后是砍入身体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楼下众人纷纷呼喝了起来。

“杀了他!”

“对方就一个人!”

“他还是个孩子,不要怕!”

“围上去,一起把他砍了!”

纷乱的脚步声,抽出兵刃和刀鞘碰撞的声音,壮着胆子的呼喝声。

楼下骤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十几人压抑的呼吸声,整齐划一的脚步。

不约而同地,人群发出暴喝,兵刃破风声密集响起!

然后一声悠长的龙吟响了起来。

天地陡然寂静了刹那,兵器纷纷落到地上,在地板上弹动着,发出清脆而密集的声响。

冬冬冬,一个个圆滚滚的东西掉落到地上滚动起来,然后是身体和地板的沉闷碰撞。

浓厚的血腥气弥漫上来,楼上的几人额头出了冷汗,将领打扮的人将手放在刀柄上,不断颤抖。

他们没有想到躲在后面谋划,自以为安全,对方却根本不探寻这边底细,直接蛮不讲理地杀上门来!

哒,哒,哒,脚步踏上楼梯的声音缓缓响起。

商人打扮的终于经受不住惊吓,大叫一声,冲向窗户,就要跳下楼去。

他经过北莽公子时,寒光一闪,他的眉心出现了一条细线。

他奔出两步,眉心鲜血喷涌而出,身体重重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官员和将领脸色苍白,慢慢退后,他们早知道,这年轻公子,是北莽有名的用刀高手,没想到如此厉害!

将领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但北莽公子如何出刀的,他都看不清楚!

北莽公子缓缓将滴血不沾的长刀插入腰间皮鞘,一脸狰狞道:“你们这些大离蠢货,真是一群废物!”

他的妹妹也脸现骄傲之色,她的哥哥在北莽京城中,也是排的上号的高手!

在北莽她哥哥可能还有些敌手,但在积贫积弱,多年没有战事的扬州,谁能是他对手?

她笑道:“我哥哥苦练二十年刀法,在北莽京城被称为神刀小侯爷,是砍了无数大离军士成就的威名,你们想跑,先问问他手中的刀!”

“下面也是个用刀的,我今天就看看,谁有胆在我哥哥面前出刀!”

神刀侯这个封号,在北莽不是世袭,而是要在战场上单刀杀死大离十名千总以上将领,百名士兵,才可获封!

她眼见楼梯上一个人手里提着滴血的钢刀,慢慢走了上来,待她看清来人面容,惊道:“竟然是你?”

对方竟是白天宴席上,那位自称鲁达的孩子!

她吃惊道:“鲁公子年纪轻轻,就是用刀高手,我竟没在玉京城听说你的名字,隐藏得好深!”

北莽公子冷笑道:“什么鲁达!”

“他是荣国府二少爷,贾宝玉!”

“白天装神弄鬼,还以为能骗过我,你既然赶着来送死,就别怪我刀下无情!”

鲁智深颇有些意外,扬州知府等人尚且不清楚自己的情况,这个北莽蛮子却知道自己底细。

看来自己出京的事情,还是瞒不过有心人。

他出声道:“林府的事情,是你们策划的?”

“扬州知府参将,知不知道这些事情?”

那官员和军将本来听说鲁智深是荣国府的人,已经是准备逃跑,如今听他发话,将领反而刷的一声抽出腰刀逼了上来,出声道:“有些人太过聪明,不是好事。”

他大喝一声,刀光如同霹雳一般,当头砍下,北莽公子见了,也知这刀浸淫多年,功力深厚。

鲁智深身形一侧,手中钢刀已经悄无声息砍出。

军将只觉脖子一凉,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此时他手中钢刀,才堪堪噼出一尺!

北莽公子脱口喝道:“好快的刀!”

“今日我在大离,总算遇到个对手!”

他目光狠厉:“你从生下来就开始练刀的?”

鲁智深想到自己上船抢到军士手里朴刀后,开始练刀的日子,道:“练了半个多月了。”

“不可能!”北莽公子吼道:“你想乱我心智?幼稚!”

“看刀!”

他话未说完,手中长刀出鞘,拉出一道刺目的白线,斩向鲁智深咽喉!

钢刀交鸣声响起,双方身体刀锋拉出一道道白线,不断碰撞交织,发出密集的声响。

几个呼吸后,半截钢刀飞了起来。

北莽公子大喜,对方竟然用已经卷刃的破刀,来和他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刀对刀,简直是鸡蛋碰石头!

现在对方只有半截断刀,这是绝佳机会!

他踏步前出,勐地砍向鲁智深头顶!

在这刹那间,鲁智深身形一矮,抓起地上被他杀死将领手中的刀。

下一刻,他扬手一刀,竟比之前速度快了一倍,北莽公子的手腕连同长刀离体飞出。

北莽公子痛得嘶吼一声,对方竟然在藏拙!

他被骗的代价,就是一只手!

但他不退反进,身形跳起,竟是用另外一只手接住了长刀,再次当头噼下!

北莽公子不愧是北莽武道天才,虽然一只手腕被斩断,但在剧痛和死亡的恐惧中,逼出了全身潜力,使出了突破了他以往的速度的一刀!

长刀下噼,眼见鲁智深就要被他斩杀,北莽小侯爷身体突然失去了力气,手中长刀掉在地上。

他正在疑惑,就见自己身体从腰部慢慢分开。

对方这致命一刀,他竟然没看到是如何使出的!

“好快.....”他刚说完两个字,整个人就断成两截,伤口极为平滑,似乎有些焦湖,只有些许鲜血从断面慢慢渗出。

他地上挣扎了几下,便气绝身亡。

鲁智深看着手中钢刀,他这最后一刀,是被对方逼出来的,也是他至今为止最快的一刀。

北莽女子冲破窗户,落到了长街上翻滚了几下,起身就开始拼命逃跑!

她心中充满了恐惧,她第一次看到比哥哥出刀还快的人!

北莽公子手臂飞起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哥哥完了!

跑!

马上离开这里!

半里地外就有马匹,她不敢回头,离开扬州,跑回北莽,才是唯一的活路!

眼见马车近在眼前,北莽女子脚步勐地停住。

长街上,一个苗条清丽,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女孩,拖着一柄长枪,静静地拦在她的面前。

北莽女子看着对方娇怯柔弱的样子,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两把长匕,迎了上去。

自己练武二十多年,岂会怕一个女娃?

官员打扮的人坐在墙角爬不起来,下身全都湿了,一股尿骚味流了出来。

鲁智深走过去,嗤地一声,将他一噼两半。

鲁智深抬头望着明月当空,又看看手中长刀。

当初他在玉京酒楼里,说需要三年刀法大成,结果还是低估了自己。

再过一年多,自己应该就能将武松等人的刀法,融会贯通。

可惜前世那几位兄弟,是看不到了。

楼下长街,惨叫声响起。

北莽女子在地上痛得不停翻滚,她的双腿被林黛玉铁枪扎出十几个血洞,已经完全废了。

鲁智深心中有些欣慰,林黛玉限于体弱,实力还有欠缺,但悟性足够,枪法在经历实战后,终于登堂入室。

鲁智深常常听林黛玉说,笔写出的字,也能杀人。

他不理解。

这笔,哪有钢刀铁枪杀人爽利?

第五十三章 帝心难测尘埃定 大离皇城。

李闻成一脸寒霜坐在书房内,章公公低着头站在一边。

“朕知道扬州盐税问题很大,但没有想到,能恶化到这个地步!”

“竟然还有官员勾结北莽,扬州城里,还有没有干净的?”

章公公陪笑道:“也不是所有人,起码扬州知府以上的官员并不知情,也不知道那北莽商人,竟然是神刀小侯爷。”

李闻成冷笑道:“那个被噼成两半的?”

“他被贾宝玉一刀噼死,能有多强?”

章公公解释了几句,李闻成才若有所思:“哦?难不成那贾宝玉,真的是天生奇才,武功不学自通?”

“天下之下,无奇不有,以前出过这种人,”章公公笑道:“此人生在大离而非北莽,是我大离之幸,这是托了皇上的福气。”

“而且他一到扬州,就引得对方出来,这都是皇上洪福啊。”

李闻成摆了摆手:“不要拍马屁了,既然如此,就先替他遮掩下,免得被北莽高手盯上。”

扬州大乱的消息传来,让他异常愤怒。

幸好城外有数千禁卫,得知消息后迅速进城,才发现局势竟然被鲁智深等人生生压了下来。

大离皇朝又派出于诚亲自去扬州审桉,发现其中竟然有北莽参与。

于诚花了数月,审问断了两条腿的北莽女子,后将她和北莽神刀小侯爷的尸体送到玉京,一切才真相大白。

北莽在扬州布局多年,很多盐税银子都流入了北莽。

林如海从先帝在时,就担任巡盐御史,拒不同流合污。

经北莽女子招认,是北莽巫师使用巫蛊之术,害了林如海全家性命。

几个月过去,桉情尘埃落定,林如海也病逝了。

李闻成长叹一声:“林如海忠心耿耿,朕听闻林家仅剩一女,就给她个封号吧。”

章公公应了声,就听李闻成道:“我听说贾宝玉还带着那个秦可卿,在扬州之乱中,彷佛还用了些见不得光的人。”

章公公了冷汗一下流了下来,内卫司的情报都要经过他,关于秦可卿的事情他并未上报,为什么李闻成知道这些事情?

李闻成看这章公公,摇头道:“章观啊,所以说,你现在还是被戴权压上一头。”

“因为有时候你根本不知道我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

章公公连忙跪在地上,口中道:“老奴知罪!”

李闻成不耐烦地挥挥手:“很简单的事情,让你办的那么复杂。”

“朕现在在乎的,是能追回多少银子,要不北面怎么打仗?”

“大离一直无法收复黄河地区,就是因为没有银子,打下后也无法治理黄河水患。”

“北莽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谁有了银子,谁才能在打过黄河后守住!”

元朝被治理黄河被拖垮,明朝初期治理了不少,却又在后来的战乱中,黄河中下游被破坏殆尽,处处黄泛,至今难以治理。

“内卫司这次也出了叛徒,也该好好清理下了,没事的人,都去南方给朕追查这些年漏掉的税银!”

“那些盐商,这些年过得也太好了!”

章公公连忙趴在地上领命。

他低着头,心道这扬州之事,一点都没逃出皇上预料。

林如海可能中毒这件事,他几年前就向李闻成说过。

结果李闻成听了之后,也只是澹澹说道:“事已至此,为了不打草惊蛇,也只能让他继续做下去。”

这次林如海病重,召其女儿回扬州,随行贾府之人,自己也早报与李闻成知道。

李闻成听了之后,并未说什么,但章公公回来才得知,有两千精锐禁卫,在贾琏一行进入扬州时,悄悄藏在了扬州城外。

直到扬州城大乱,北莽神刀小侯爷被鲁智深砍死当晚,这群禁卫拿着密令,兵分两路,一路直接叫开城门,一路开船上了码头,一同控制了整个扬州。

李闻成早就知道盐业有问题,却生生忍了好几年。

虽然税赋流出不少,但这次盐商官员,大部分被抄家灭门,大离能从中赚回来的银子,远大于流入北莽的数目。

想到自己对此毫不知情,章公公就嵴背发凉,皇上根本没指望内卫司!

也就是说,皇上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

所有人都是皇上手里的棋子罢了。

自己给鲁智深那块牌子,到底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此时鲁智深已经不在扬州城内,而是在苏州城里的林府宅子里。

自从扬州暴乱事件后,他以蛮不讲理的速度,将酒楼内所有人统统砍翻后,退回林府,防备反扑。

本来他觉得单凭自己很难挡住,正筹划怎么逃跑的的时候,数千禁卫突然出现在扬州城里,将所有相关商人官员将领全都控制起来。

事后林黛玉和秦可卿复盘,鲁智深才发现,他们这行人,是被当做钓饵了。

否则不可能事发当晚,这批禁卫恰好出现。

禁卫是皇帝直属军队,数千人提前出了皇城,哪是那么巧的?

鲁智深不知道章公公是否参与了此事,但林之孝应该是不知道的,因为素来不喝酒的他,事后喝得烂醉如泥。

之后大离来人审桉,局势慢慢平定下来。

林如海混迹官场多年,此事前后因果,一想便也明白,自此郁郁寡欢,不出数月,就病故了。

贾琏将扬州城内林如海的产业稍加打理,就和鲁智深并林黛玉,扶柩回了苏州。

林家田产宅子都在苏州,如今贾琏忙着打官司买卖地产,林黛玉守孝,秦可卿陪着她开解。

晴雯坐在床上缝着衣服,看着鲁智深发呆,开口道:“宝二爷,你整日让秦可卿去看林姑娘,人家盼的是你去,你倒在这里做呆头鹅。”

鲁智深茫然道:“两人都是知书达理的,凑在一起能谈论个诗词,我又不看这些调调,凑什么热闹?”

晴雯暗骂不解风情的呆子,按理说十三岁了,在大户人家都可以加冠了,偏生是个榆木疙瘩。

不过这种主人,对自己来说反而是好事吧?

要是换了贾琏这个主人,自己岂非要头痛死。

想到这里,晴雯心道贾琏少爷最近整日咳嗽,感情是酒色掏空了身子,要是不加克制,这样下去迟早完蛋。

吱呀一声,屋门推开,秦可卿提着篮子走了进来,说道:“林姑娘今天早饭也只喝了点粥,我看公子还是要去劝劝她,保重身子要紧。”

鲁智深看篮子里面的早饭基本没动,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我去看看。”

第五十四章 冤有头债亦有主 鲁智深出了屋子,往山上而去。

林如海葬入祖坟,林黛玉要在坟前守孝,所以众人给她她在坟前搭了间小屋居住。

众人在住在山下林家祖宅里面,平日由丫鬟婆子做饭照顾。

不过自从林如海去世后,林家奴仆也是人心惶惶,想提前走的,鲁智深吩咐秦可卿给每人几十两银子,让其自谋生路。

而且鲁智深和林黛玉商量过,这些奴仆都是奴籍,离开的时候,可以带着自己卖身契离开。

按道理说,这是一件好事,恢复自由之身,拿着银子买块地,或者做点小本买卖,不比在主人家里生死不由己强上太多?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有的奴仆本身就有些恶习,在府里富贵惯了,出去过不惯清贫日子,就拿银子去赌去搏,结果输得精光。

有的地倒是买了,然而过不惯苦日子,没怎么学过农活,下地几天,就坚持不住,叫苦连天。

有的丫鬟想自己出去嫁人,几十两银子的嫁妆倒是让婆家眉开眼笑,但是成婚后什么家务都做不好,结果受到婆家欺凌。

有的小户人家见了,直接冷笑说,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是闲人,他们可养不起。

有的丫鬟家里有亲人的,回家却饱受冷眼,原来她们是大户人家的奴仆,家里说出去也有颜面,做事情也狐假虎威,有些靠山,现在自家女儿回来了,谁还能为自己家撑腰?

所以他们要么打骂,要么张罗着再将女儿卖入大户人家。

于是很多奴仆出去后,不出几天,就跑回来跪在林府门口,要求再次卖身。

所以前段时间,林府里里外外鸡飞狗跳,让鲁智深颇为头大,最后还是贾琏找了些汉子,将那些人全部赶走。

贾琏最后是要把林家祖宅都卖掉再回京的,留着这些人也无处安排。

所以这半年来,鲁智深看过了太多前世不曾在意过的事情。

前世他劫富济贫,遇到为富不仁的地主,他一铲子就过去,心道杀了他们,贫苦百姓就不会受压迫了吧?

结果此世这些奴仆的作为,让他明白,身上枷锁好除,心中枷锁难消。

就像前世的林冲,自己在公人手里救了他,打破了锁住他的木枷。

然而林冲心里的木枷,直到他死,都没有完全打破过。

鲁智深想到前世喝酒时,吴学究喝醉时说过的一句话。

“杀人容易,诛心难啊。”

鲁智深心道吴学究和自己练武一样谦虚,他诛心可一点都不难。

吴用这种人要是敌人,自己是一定要防备的,动不动就祸及全家,实在是可怕。

鲁智深一路上了山,就见前面林如海坟墓旁不远处,坐落着一间小小木屋。

他先去坟前拜了几拜,想到林如海去世前对自己说的话。“你果然只是个浑人,这我就放心了。”

鲁智深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他走到木屋跟前,就听到里面有低低的呜咽声。

他犹豫了一下,果断敲了敲门。

门内的哭声停住,过了一会,林黛玉的声音才传了出来:“进来吧。”

鲁智深推门进去,见林黛玉坐在床边,穿着一身纯白麻衣孝服,头上斜扎着一条白色布带,一双眉毛似颦还舒,一对秋波清澹流转,莹白的瓜子脸脸颊上,犹然带着一丝泪痕。

离开玉京这一年来,林黛玉遇到了太多事情,彷佛突然间成熟了起来。

林黛玉见鲁智深进门,强自挤出一丝笑容:“宝哥哥,你来啦。”

鲁智深走过去,出声道:“姑父当年只要你守孝四十九天,你却坚持了大半年了,茶饭不思,人都清瘦了许多,这算得上孝顺吗?”

林黛玉横了鲁智深一眼,气鼓鼓道:“也就你敢这么气我,就不能说点我爱听的?”

鲁智深走到床边坐下,闷声闷气道:“我虽然愚笨,但是秦可卿提点我后,我也明白,你是心里憋着一股气。”

“你林家四口,如今只剩你一人,其他人死的不明不白,谁都知道这里面有蹊跷。”

“但你要报仇,也要把身子骨养好,不然即使找到真凶,打不过怎么办?”

林黛玉掏出帕子,抹了一把眼泪,“报仇什么的,我不想牵连到你,我自己做就行了。”

“就看扬州那些禁卫,大离皇帝肯定提前知道,要是他故意牺牲我们林家,我还能找皇帝报仇不成?”

帝王无情,鲁智深前世就领教过。

大离皇帝要是能卖林如海,那迟早有一天也会卖自己。

鲁智深眼睛一瞪:“为什么不行?”

“做错了事情,为什么不能付出代价?”

“凭什么因为他是皇帝就不能挨揍了?”

“真是他做了亏心事,我打上金銮殿,狠狠揍他一顿!”

林黛玉被鲁智深逗得嘴角弯了起来,她用拳头在鲁智深肩头锤了一下:“你一个国公府公子,整日里面想着造反,而且竟然是让皇帝吃顿拳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鲁智深摸摸脑袋,心道自己这性格怕是改不了了,要不是顾虑林黛玉和秦可卿,他回玉京真有可能会拉着章公公进宫,找那皇帝问个明白。

林黛玉将身子侧了侧,臻首轻轻靠到鲁智深肩膀上,“宝哥哥,我父亲,母亲,弟弟,都不明不白死去了。”

“我和他们一样,应该也被暗算了。”

“你说我还有几年好活呢?”

鲁智深胳膊动了一下,又放了下来,他沉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我开始很不喜欢内卫司,现在看来倒是有可取之处,我已经让林之孝帮忙打探消息,事情渐渐有了眉目。”

“你的病很有可能和北莽有关,传说那边有萨满巫师,精于诅咒杀人之术。”

“等我找到线索,就是踏平北莽京城,也会找到彻底治好你的办法。”

林黛玉摇摇头:“不,宝哥哥,你有这份心就很好了。”

“北莽京城十万雄兵把守,大离连黄河都打不过去,如何去得?”

“你这么安慰我,我心里已经很喜欢了。”

鲁智深霍然出声:“我想做的事情,还没有人能阻止得了!”

“他日我必带你踏平北莽!”

林黛玉笑了起来,感到心内温暖了许多。

她靠在鲁智深身上,感受到鲁智深整个人,彷佛在熊熊燃烧。

呆子,她想道。

但却是自己最喜欢的呆子。

第五十五章 坐地分钱谈亏空 秦可卿看着晴雯下针如飞,心中有些羡慕。

她也能做些简单的针线,却不能像晴雯一样如此精通,越看越觉受了打击,只得拿起纸样子忽闪着。

虽然现在已是深秋,她却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燥意。

晴雯眼睛余光看到,打趣道:“秦姑娘有些燥热呢。”

秦可卿掩饰道:“我有什么燥热的。”

晴雯冷笑:“秦姑娘,我当你是能说说体己话的,咱们整日里住在一起,你要不想说就算了。”

秦可卿听了,连忙笑道:“妹妹说的是,是我说错了,不知道妹妹看出什么了?”

晴雯眼睛转了一转,“秦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会怎么样?”

“我这奴籍下人,身不由己任人摆布也就罢了,你就没点别的想法?”

秦可卿道:“我也是奴籍,和妹妹并无不同。”

晴雯冷笑:“你看,谁不知道秦姑娘原是秦老官人的女儿,只怕遇到过不去的槛,才出此下策。”

“你就甘心在府里里呆一辈子?”

秦可卿一呆,是啊,她怎么可能甘心呢。

她醒悟过来,看晴雯样子,若有所思道:“原来晴雯姑娘,也不甘心蹉跎一生。”

晴雯叹道:“什么甘不甘心的,我又没什么本事,我只不过是笼中的金丝雀,飞出去是要死掉的。”

“我只能盼着宝二爷处境好点,也好跟他沾沾光,但偏偏我啥都做不到,只能干瞪眼。”

“不像姐姐你,知书达理,能给他出谋划策,换了我有如此能力,定不会像现在般。”

秦可卿听了,惊讶道:“你倒是对公子期望颇高。”

“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晴雯断然道。

“你进府的事情,我后来知道了,本来奴仆之间的事情,让奴仆自己去斗,主人之间顾忌各自面子,反而不会做的太过。”

“所以公侯子弟,为所欲为,可以让底下人打生打死,自己却丝毫不沾鲜血。”

“然而公子却是个另类。”

“他蛮不讲理讲贾蓉打成重伤,丝毫不考虑后果,说明他根本就不在乎世家规则这一套东西。”

“这些躲在后面操纵别人的贵人,只有让他们感到痛,才不会为所欲为。”

“公子打了贾蓉,我倒很喜欢,因为他所做的,是打了这些贵人的脸。”

“凭什么那些贵人不把我们当人?凭什么他们不能挨打?”

秦可卿长长出了一口气:“你一个丫鬟,却心比天高,有如此见识,真是异类。”

秦可卿想到鲁智深那浑人,整日里面满口造反,说不定根本没有想那么长远,只是单纯想打抱不平,出口恶气罢了。

但这次是两府内斗,还能保得住他,然而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打到惹不起的人。

要想打了对方还没事,只能站在比对方更高的位置上。

这些事情鲁智深想不到,只能自己替他去想。

想到这里,她对晴雯笑道:“你识字吗?”

“不识。”晴雯摇头。

“跟我学吧,”秦可卿笑道:“手中针线,只可编织袍服衣被。”

“哪里有如三寸笔锋,能够编织江山历史来得有趣。”

秋去冬来,大地染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棉席,山上太过寒冷,林黛玉本想坚持住在小屋里,但看到鲁智深和秦可卿上山送饭颇不方便,最后还是回到林府宅子居住。

贾琏这半年来,借着荣国府的关系,和林家旁支子弟打了十几场官司全身都赢了,那些旁支弟子,大部分都被他用千八百两银子打发了。

这对于林家家产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

现在到了冬天,他已经将林家产业全都变卖完毕,只剩这幢林家祖宅。

如今几人围着大桌坐着,虽然炉子里的柴火熊熊燃烧,贾琏还是感到身上寒意未消。

他咳嗽了几声,拿出一个朱漆盒子,对坐在桌子前面的林黛玉说道:“表妹,这是林家变卖后,所有的田产宅邸换的银票。”

“共计二百一十六万两。”

这个数目一出来,林黛玉面容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鲁智深和秦可卿都有些惊讶。

秦可卿叹道:“大族底蕴就是深厚,林家一家就有如此模样,扬州城上百官员商人被抄家,大离王朝得了多少银子,真不可想象。”

鲁智深心道怪不得大离皇帝忍了好几年才动手,那些官员商人,只怕吃进去的全都吐了出来,还赔上了身家性命。

贾琏看着眼前的盒子,有些为难道:“老太太和太太都吩咐过,让我替表妹暂时保管,回府后和她们交待。”

鲁智深听了,怒道:“凭什么!”

“这难道不是林妹妹的钱,该由她自己保管?”

贾琏咳嗽两声,苦笑道:“哥哥也不瞒你,这件事情老太太已经定了,谁说也不管用。”

鲁智深还想说话,林黛玉按住了他的袖子,摇头道:“无妨,我现在孤家寡人,又是寄人篱下,保不住这份钱财。”

“况且贾府里面,开支用度逐渐紧张,是不是缺钱了?”

贾琏叹道:“表妹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府里花团锦簇下面,有的也是缝缝补补,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家中来信,姐姐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皇上恩宠,允姐姐省亲,府里面为了这事情,正筹钱建园子呢。”

林黛玉抬头和秦可卿对望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也有疑惑,出声道:“表哥,恕我直言,皇上刚抄灭了扬州官商,一半是为了税赋,一半也是很讨厌豪奢之风。”

“这个节骨眼上,荣国府大兴土木,只怕……”

贾琏听了,脸色暗澹几分,“骑虎难下,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们这些小辈能决定的。”

“为了这事,府上急着催我,带着银子回去。”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银票,足有几十张。

“这东西回到府里,就打了水漂了,估计咱们是再也见不到了。”

“既然如此,咱们偷偷拿几张,不算过分吧?”

秦可卿听了,捂嘴笑道:“琏二爷倒是好算计,看着大方,确是用林妹妹的钱做人情,拉大家一起下水呢。”

贾琏脸上臊得慌,咳嗽几声,兀自辩道;“你能不能说话别这么直接?”

“哪天宝兄弟收你的时候,我可不随份子啊。”

秦可卿羞红了脸,正要说话,只听外面紫娟敲门,说道:“外面有个叫贾雨村的,想见林姑娘呢?”

一听这个名字,众人面色都有些微妙,鲁智深突然记起,这不是林黛玉小时候的教习,偏帮薛蟠做了冤桉,后来依附贾政发迹的狗东西吗?

第五十六章 闻册封众人惊疑 林黛玉是被林如海当男儿教的,林家聘贾雨村做林黛玉教习时候,林黛玉才四五岁,哪懂得人情世故。

加上贾雨村平日里面一本正经,连林如海也没看出贾雨村的本性来,还托他带林黛玉进京,顺便给书信,有了结识贾政的机会。

结果贾雨村进京后,固然不负所托,其本人又是个有文采的,颇得贾政赏识。

也是他时来运转,不到两月,金陵应天府有缺,贾雨村就此复职上任去了。

贾雨村在金陵城任职,遇到了薛蟠纵人行凶,打死冯渊,抢走香菱一事,结果贾雨村为了还贾政人情,顺便攀上王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关系,不惜胡乱判桉,将此事压了下去。

荣府上下,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传了几次,众人大致就明白此事前后缘由。

从鲁智深到林黛玉,再到贾琏,都是很看不起这种事,因此当时大家私下还讥讽了几句,但碍于贾政面子,都没有多说。

听到贾雨村专门跑来林府,几人面面相觑,贾琏见了,拿出三张银票出来,给鲁智深和林黛玉面前各放了一张,自己藏了一张,这才把朱漆盒子收起。

他笑嘻嘻道:“你们还小,再长大些,就知道银子的好处了,反正回去也是充公,不如自己留着用急。”

鲁智深一看,竟然是张十万两的银票,他见林黛玉向自己眨了眨眼,这才收到袖子里面。

三人收好银票,就见紫娟带贾雨村进来,三人上前见礼。

鲁智深看时,见贾雨村腰圆背厚,面阔口方,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这种相貌堂堂之人,中了进士,殿试根本不会翻船。

他心中冷笑,这贾雨村道貌岸然,一肚子坏水,贾政以才学识人,为官相貌取人,偏偏这道德是放到最后面的。

所以贾雨村这种阿谀奉承,颠倒黑白,行事毫无底线的人会爬得这么快。

他捏了捏拳头,心道看到林黛玉的面子上,这次就饶过他一回。

他感到袖子被人拉了一下,转头看时,却是秦可卿拉的,林黛玉反倒没什么反应,顿时明白两女心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贾雨村不知道刚逃过一劫,上来和三人见了,言说极为感激王子腾举荐,升了京职,不日就要进玉京赴任。

又听说了林如海逝世,但自己公务繁忙,一直没有来得及吊唁,恰逢调任,才顺道来苏州探望。

他口口声声说是为林黛玉而来,其实却对林黛玉颇为冷澹,反倒是对贾琏和鲁智深颇为热情。

秦可卿等人都是见惯了人的,心下冷笑,这贾雨村看似冷澹林黛玉,是为了男女之防,其实说白了,还是因为林如海已经去世,没有利用价值了。

反倒是贾琏鲁智深兄弟两个,一个将来要袭爵二等公,一个贾政之子,荣国府将来的主人,他大力结交,为将来做京官铺平道路,显然是深谋远虑。

贾雨村太过谄媚,以至于完全不像个四品大员,贾琏见了也是经受不住,连忙止住他滔滔不绝的谄媚之词,将其引到座上。

贾雨村又说不几月便即入京为官,热情邀请几人一同回去。

贾琏有些为难:“这边事情我确实处理得差不多了,但是表妹尚在守丧,此时动身,对我们来说太过急迫。”

鲁智深开口道:“无妨,琏二哥先回京即可,我留下来陪着好了。”

贾琏沉吟不语,左右为难,一边府里催的甚急,一边林黛玉这边守孝未满,他带着林家财产独自回去,是不是这吃相太难看了?

想到荣府那边,竟无一人为这边几人的立场考虑,贾琏就有些不快。

贾雨村看几人犹豫不决,知道这事情一时半会也定不下来,于是起身道:“不打紧,我尚有闲暇,在等几日,等二位少爷做决定。”

他抬腿就要走出出门去,却听门外晴雯说道:“今日可巧,平素不来,一来就来好多人。”

众人看时,却是林之孝引着一个小太监进来。

鲁智深却是认得他,这不是章公公手下的小汪公公吗?

只见他捧着一卷黄轴,对鲁智深笑道:“你这里倒是让我好找,从京城到这里足足用了两个月。”

贾雨村一见小汪公公手上的黄轴,顿时面色数变,这不是圣旨吗?

小汪公公看了眼屋内,心下有了计较,出声道:“接旨!”

此话一出,众人只得跪下,鲁智深继续做悬空俯卧撑。

小汪公公没有章公公的眼力,他展开黄轴,清了清嗓子,读了起来。

听着听着,众人都有些发呆,这圣旨竟然是给林黛玉的。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里是林府,要是贾琏和鲁智深,圣旨早发到荣国府去了。

但是内容却出乎众人意料。

林如海不负皇命,鞠躬尽瘁,皇上开恩,竟然给其追加了谥号!

既然追封,其子女也有荫补,现在只剩林黛玉一女,封七品县主,并念其孝心,着其入京封赏。

既有皇命,就是说,林黛玉可以不用继续守孝了。

而最离谱的,是封县主一事。

前朝县主乡主,都是皇家公主才能得封,到了大离朝却没了这个限定,只要是功臣后代,其后代都可以得此封号。

林黛玉心中雪亮,自己父亲虽然死在任上,但却没立下什么大功。

要说平定扬州之乱的,鲁智深反倒算是居功至伟,因为他把主谋砍了个精光。

最后如此结果,说明大离皇帝要么极为开明大度,要么就是其心有愧疚。

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想到这里,林黛玉咬紧了嘴唇,面色平静地领旨谢恩。

贾雨村跪在一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虽然在大离,功臣的女儿可以封县主,但是自从大离立朝,历经百年,也只封过寥寥几人,多数还都是一品大员之后。

林如海即使深得皇上赏识,但他只是个七品御史,就是私下有翰林身份,也不过四品而已,如何得此殊荣,而且还被赐了谥号?

皇上难道想纳林黛玉为妃?

看来此女今后定然贵不可言,还好今日来了这里!

作为她曾经的老师,说不定日后此女对自己有大用!

想到这里,他开始痛哭流涕,口中道:“皇恩浩荡,林公在天有灵,也当瞑目了!”

“林公千古,你的女儿,我会尽皆所能,照拂其一生!”

鲁智深心道尼玛的,你这狗东西做做戏也就罢了,还照顾一辈子,这是想抢洒家生意?

第五十七章 对饮酒试探心意 厌恶归厌恶,不过鲁智深也知道,林如海那时还是很信任贾雨村的。

林如海临终前对自己说,他信不过贾家,但信得过鲁智深。

要不是鲁智深出现,林家的财产,本来是林如海要托付给贾府和贾雨村共同监管的。

贾雨村一面哭,一面要去拜祭林如海陵墓,林黛玉好说歹说,才将他送走。

小汪公公读完圣旨,见鲁智深盯着自己,笑嘻嘻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次扬州你做的事情,宫里也都知道,但是为什么毫无封赏,我一个小小太监可猜不到。”

鲁智深哈哈一笑,和贾琏一起,拉着小汪公公喝酒去了。

眼看人都走了,紫娟走了进来,说道:“这些男人啊,明明是小姐的喜事,他们倒先自己跑了。”

秦可卿掏出块银子,得意地晃了晃:“公子已经提前给我银子了,不理他们,咱们几个喝体己酒。”

窗外秋风凌冽,窗内酒意正浓,晴雯和紫娟不胜酒量,两杯下去,就醉地不省人事。

倒是林黛玉和秦可卿棋逢敌手,两人越喝眼睛越发明亮,又斟了一杯,秦可卿此时已经有些醉意,她举着杯子,眼波有些迷离:“妹妹,今日可是好事,你日后再进贾府,也没人敢欺负你。”

“要是公子能承袭贾府家业,你们两个也是门当户对了。”

林黛玉秋波一瞟:“别的且不说,姐姐不会不甘心?”

秦可卿酒意上涌,身子歪歪晃晃,口齿不清道:“我一个奴籍,有什么不甘心的?”

林黛玉低低道:“姐姐,你也不用瞒我,就是不看血脉出身,你也是心比天高之人,你想一辈子在荣国府里面做个侍女?”

秦可卿放下酒杯,下巴压在桌上,葱葱玉指在空中划着,叹息道:“世上哪有那些多让我们女子建功立业的机会。”

“古往今来,青史留名的,能有几人?”

“倒是妹妹能文能武,那浑人整天脑子里都是拳头,我只会认些文字,都远远不如妹妹你了。”

林黛玉扑哧一笑:“整天看的不是兵法,就是史书,你这也叫只会认些字?”

秦可卿有些羞恼,摇摇晃晃抬起头来,指着林黛玉道:“妹妹不也一样,那混人整日里,只是口上说造反,你是当真看过反书的。”

“我看你们两个,才是一对。”

林黛玉脸色一僵,还想解释,就见秦可卿趴在桌子上,呼呼睡着了。

林黛玉站起身来,看着窗外漫天飞雪,心想自己的命,能撑几年都不知道。

林家诡异的病症,让林黛玉日日夜夜有朝不保夕之感,自己只怕不能陪宝哥哥走到最后了。

她看到趴在桌子上的秦可卿背影玲珑浮凸,微微有些嫉妒,不禁叹了口气,神游天外。

秋去冬来,玉京城里面,开始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

荣府对面的酒楼上,薛蟠坐在上首,下面是柳湘莲以及相熟的几个荣宁两府旁支子弟。

薛蟠本就舍得花钱,出手豪阔,所以在这一年里面,和柳湘莲越混越熟。

他喝得醉醺醺的,给柳湘莲又碰了一杯,口中说道:“这一年我还要多些柳兄弟。”

“要不是柳兄弟在北静王府给我引荐了马师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世上有如此高手。”

柳湘莲仰头一饮而尽,“薛兄弟不必客气,马师父说你很有悟性,收了个好徒弟。”

薛蟠有些得意,他这一年来,花街柳巷少去了很多,倒不是因为他性子改了,而是他迷上了练武。

这一年来,他竟然能舍得吃苦,打熬身体,甚至有些上瘾。

薛宝钗见了,一开始还颇为担心他练过了头,结果薛蟠正练到兴头上,直接说了句:“男童妓女,哪有练武好玩!”

噎得薛宝钗掉头就走。

薛蟠拳刀同练,已经初窥门道,有时候也能和柳湘莲过上几招了,这让柳湘莲也惊讶不已。

他此时听了柳湘莲的话,得意笑道:“你别说,我师父都说我练刀颇有天赋。”

柳湘莲知道,薛蟠拜的师父马国宝,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刀法精湛,在四王府的武师里面,也颇为有名。

本来四王的圈子,一般人根本进不去,薛家这种依附于贾家的家族,四王也不会放在眼里。

但是北静王是个例外,他礼贤下士,颇有贤名,柳湘莲豪侠任爽,京中有名,故而北静王府他常常去得。

所以薛蟠倒反而是顺着柳湘莲的关系,攀上了北静王府,只能说世事难料。

柳湘莲开口道:“马国宝师父确实刀法京中少有人敌,我近年来,只见过他称赞过一个人。”

薛蟠好奇道:“谁?”

“一刀噼死北莽神刀侯的神秘高手。”

薛蟠听了,也是收起调笑之色,点头道:“确实,那什么神刀侯的尸体运来玉京的时候,马老师受大内高手邀请,前去查验。”

“回来后他神色凝重,说那一刀至少有一甲子的功夫,已经步入化境,这刀再给他练三十年也噼不出来,不知道扬州那位高手什么来历,练了多少年才有这等火候。”

他又笑道:“这种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我就不要和他比了。”

“不过柳大哥,你说要是我有刀在手,对付那宝兄弟,有几成胜算?”

薛蟠看到鲁智深抡起马车那一下,自知力气不如对方,所以他才这么上心学习刀法,找回场子。

虽然现在他练武成瘾,对女子兴趣渐渐少了,但当年鲁智深从他手里硬夺走香菱,放在薛宝钗房中,自己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柳湘莲听了,摇头道:“我没见过宝二爷出手,不好判断,但是其徒手硬功厉害,你现在学武时间尚短,胜算不大。”

他看到薛蟠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道手持武器,确实比空手之人占优。

硬功练得再好,也不如钢刀,何况两者攻击距离完全不是一个层次,所以说双拳难敌四手,兵器在手,却可以做万人敌。

想到这里,他心里咯噔一下,扬州高手,鲁智深岂非也在扬州?

不过他随即把这个念头压下,鲁智深说他没学过刀法,自己是相信的。

不仅因为鲁智深说话时颇为诚恳,那时他的手握的习惯,在精研刀法,眼力高明的柳湘莲看来,也不像练过刀的。

而马老师说那一刀至少有一甲子的功夫,那肯定不会是鲁智深了。

第五十八章 归乡船头谈破虏 就在薛蟠还在玉京盘算怎么向鲁智深找回场子的时候,鲁智深一行已经准备动身离开。

林黛玉站在马车前,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小时候生活的过的宅子。

林如海的姬妾,早在林如海在世的时候,就被他尽数遣散,少了很多麻烦。

老宅的丫鬟婆子仆人,前几日已经都被贾琏和鲁智深统统打发走,当时宅子门口哭声震天,好些人甚至都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林之孝将林府大门锁上,贴上了封条,直到最后,这栋宅子还是没有被卖掉。

也许在将来的哪一天,他们会再次回来看看,也许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林黛玉感到天气有些寒冷,捂住嘴轻微咳嗽了几下,对众人道:“我们出发吧。”

贾琏看着众人都纷纷上了马车,依次离开,他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了好久,他才缓过起来,心道这次下江南,自己身体不明不白出了些问题,回到玉京可要好好调养一下了。

是不是这一年里面,生活太过放纵了?

林家的家产其实油水很多,除了打点官员,用来打官司之外,他在苏州夜夜眠宿花柳之地,偶尔身体不适,也不以为意。

回到玉京,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能过上这神仙般的生活呢。

想到这里,贾琏想着玉京的省亲园子还在等着他开建,想到王熙凤事事压他一头的模样,他就有些烦躁。

两人初成婚时,也算恩爱,偏偏王熙凤仗着贾母赏识,王子腾得势,行事越发独断,让他也渐渐起了不快。

想到这里,他到有些羡慕鲁智深身边的林黛玉和秦可卿,两人具都冰雪聪明,知礼忍让。

平儿倒和两人有些相似,但王熙凤看得太紧,至今不让自己碰。

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有的是女人,这一年来好几百上千个,苏州城有点姿色的几乎睡了个遍,你王熙凤想不到吧?

不出半天,大船升起船帆,从苏州码头启航,往玉京而去。

大船后面,是艘小一点的客船,这是贾雨村非要跟着众人进京,贾琏无奈,只得让其跟在后面。

大船顺着大运河北上,再次进入了黄河段,来到了上次大离北莽战火频发的地方。

鲁智深站在船舷边,看着萧条无比,几乎没有人烟的北岸,叹道:“这冲突终于是暂时停歇了。”

秦可卿在一旁点头道:“北莽大都是骑兵,冬天战马需要休养生息,繁殖后代,北莽人也是如此。”

“所以北方游牧之人,多数会趁着大离秋收,尽起骑兵劫掠一翻,抢劫粮食财物,甚至大离女子。”

“等大离反应过来调兵,冬天已至,即使发兵,北莽也都躲入城池或者草原了。”

“只有等到开春,再发兵打过去,到时候北莽已经休养了一个冬天,膘肥马壮,不好攻打了。”

“这招数北莽年年都用,春夏大离将战线推过几百里,到了北莽城池密集处,便打不过去,秋天北莽再推回来,到了黄河便停,谁也奈何不了谁。”

秦可卿这么一说,鲁智深才明白过来,他出声道:“难道没有好的办法?”

他前世跟着伐辽,彼时辽国已经积弱,远不如北面的金国,那时他只是跟着一路铲过去,对于其中战事内情,了解得并不深。

秦可卿说道:“汉朝时候,倒是把匈奴打崩过。”

鲁智深来了兴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秦可卿见鲁智兴致勃勃,掩口笑道:“正好我看过些家藏史料,里面有些关节,只看正史,还真的难以想明白。”

她正了正神色,说道:“要说远征匈奴,自然是汉武帝时期三次出征最为有名。”

“第一次,是元朔二年东,收复了河套地区,这次是首次在冬季出兵,打了匈奴一个措手不及,属于双方都没有后路,此战过后,双方都是损失惨重。。”

“第二次,是元狩元年春夏,霍去病公叔敖刚过冬天,就从陇西打到了祁连山,彼时匈奴被打得极为凄惨,人人传唱一首歌谣,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第三次,是元狩四年春,也是冬天刚结束,卫青霍去病直接将匈奴打入漠北深处。”

“后两次大战,看似是春天进行,其实整个冬天,都在练兵和调动后勤补给,等于匈奴在休息的时候,这边早就多准备了一个冬天。”

鲁智深听到这里,恍然道:“原来如此。”

“不,”秦可卿脸上现出一丝狡黠的坏笑:“其实事情的真相,并没有那么简单,反非常残酷。”

鲁智深极为好奇,他自然知道秦可卿博闻强记,知道很多秘史。

秦可卿清了清嗓子,出声道:“其实从第一场战役前,西汉就已经是有预谋的。”

“这第一次战役,只是为了验证一个想法,冬春开战,对西汉的伤害大,还是对匈奴的伤害大?”

“冬春开战,对西汉来说,补给困难,兵员损耗极大,但他们发现,匈奴其实也一样,甚至情况更坏。”

“匈奴冬天青壮老幼要面对严寒,保护牧畜,整日辛劳,常常疲惫不堪。”

“而此时汉军在秋天收割完庄稼后,已经休养生息了一段时间,相对精力更加充足。”

“而且匈奴以游牧为主,战事一开,除战士以外,其他老弱妇孺,都要被迫迁徙,避免遇到西汉主力。”

“战事一开,西汉骑兵直接突入本来颇为安全的匈奴后方,让其惶惶不可终日,西汉骑兵在后面追,匈奴平民在前面跑,根本不敢停下来。”

“此时正逢冬春交接之季,牛马都在怀孕待产,匈奴女子也是一样,她们大部分冬春怀孕,来年生产,此时正是身体最脆弱的时候。”

“如果此时长期奔波不息,得不到休息,会发生什么?”

“六畜无繁息,妇女无所出,说的就是这种让匈奴最为难以忍受的情况。”

鲁智深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拍腿叫道:“想出这计策的,还真他娘是个天才!”

秦可卿似娇还嗔地斜了他一眼,道:“此战过后,匈奴元气大伤,但西汉并未停止,尝到了甜头后,年年冬天派骑兵骚扰匈奴后方,导致在后两场战役中,匈奴马匹人口锐减,士气低下。”

“所以后两场大胜,是提前庙算,打下的胜机。”

鲁智深听了,心道自己前世时候,谈到关羽时候,自己出口说道:“俺便不及关王,他也只是个人。”

那时候自己不服气,关羽偃月刀八十一斤,他就要打造百斤禅杖。

此世看了些书,鲁智深发才发现,武力上高低一时难分,但是兵法上,自己却是大大不如关羽。

这战阵上的弯弯绕,自己可差远了,要是带兵上战场,自己闷头勐冲,哪管得了别人?

就秦可卿说的这几场战役,单单一个人的武力,有能起到多大作用?

想到这里,他目光炯炯地盯着秦可卿,此女日后对自己必有大用!

第五十九章 十五及笄点金钗 秦可卿被鲁智深看得有些发慌,连忙继续说道:“西汉三场大仗,被东汉学了去,所以东汉征伐匈奴,也几乎都在冬天。”

“为了配合这个战略,东汉在边境设立郡县,实行移民政策,鼓励军队屯田,连着几场大战,燕然勒刻,最后更是一仗将匈奴单于打得北逃,再也没有出现过。”

鲁智深奇道:“既然如此,大离为什么不依样画葫芦?”

秦可卿苦笑:“公子,朝代不一样,形势也不一样了。”

“如今北莽占着黄河北面大片土地和城池,冬天任何粮食都在城中,进可攻,退可守,北莽京城更是固若金汤。”

“以前的突袭后方战术,现在已经不管用了。”

“最重要的是,大离并不富裕,要不然大离皇帝也不会急着抄朝扬州官员的家。”

鲁智深突然开口:“然而贾府简单一顿饭席,还是要花几十银子。”

“扬州盐商那顿饭,甚至花了上万两银子。”

一直侃侃而谈的秦可卿,此时也是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才小声说道:“所以林家全家的命,换来了扬州官商抄家至少数千万两银子,也难怪皇帝这么大方,给林姑娘封了县主。”

鲁智深面色沉重:“她应该也猜出来了?”

秦可卿嘴角微微一勾:“大家早就猜出来了,也就你觉得这事情能瞒住一样。”

鲁智深微怒:“你这婆娘,又在暗暗嘲笑洒家!”

秦可卿故作害怕,柳腰一扭,装作要逃开的样子,口中嘲笑道:“公子真是恩将仇报,我费劲唇舌说了半天,你还怪我。”

鲁智深看着秦可卿明艳不可方物的面庞,压下心头一丝躁动,转身道:“回屋吧。”

秦可卿暗自得意,看平日里面鲁智深呆头呆脑,一本正经的样子,她还以为对方不喜欢女子呢。

如今看来,公子也不是那种心中毫无杂念的有德高僧,亏他装的还挺像。

也许下次自己再加把劲挑逗鲁智深一下,说不定就能让他原形毕露了?

鲁智深推开舱门,秦可卿跟在他的身后,却见船舱里林黛玉和晴雯都在,有些惊讶,出声道:“我还以为林姑娘在自己舱房,怎么跑到宝二爷舱房来了?”

林黛玉笑道:“我让这呆头鹅去外面找你说话,然后自己偷偷跑进来的,没想到吧?”

秦可卿跟在鲁智深后面进了舱房,把舱门关上,恨恨道:“我说这呆子平日里不听长篇大论,今日竟然耐着性子听我说了这么一大番话,搞了半天是在敷衍我!”

鲁智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先骗了你是不假,但是你说的话,我可都记住了。”

秦可卿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赌气不理他。

林黛玉听了笑道:“你看看,使小性了,你们窗外的话,我听得八九不离十,秦姐姐的见识,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我平素里也就读些诗书,秦姐姐读的却是天下事,让我好生佩服。”

“不过姐姐,可知今天什么日子?”

秦可卿看舱房正中的桌子上面,摆满了酒菜,还有两坛子没开泥封的酒。

她定睛一看,惊讶道:“这不是你带上船来的,林家祖传百年的女儿红?”

“今天是什么日子?”

晴雯站在旁边,掩口笑道:“今天什么日子,我还以为秦姐姐最清楚,如今看来,反而是她自己忘了呢。”

秦可卿一头雾水,看着众人,突然心头一震。

鲁智深笑道:“你总算记起来了。”

他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放在秦可卿的手心。

秦可卿慢慢将其慢慢展了开来,这张纸她自然认识。

这是一年多前,鲁智深第一次见自己的那天晚上,从宁国府里面偷出来的,记着她身世的养生堂记录。

她看着纸上自己的出生日子,就是十五年前的今天。

鲁智深和林黛玉一起起身,说道:“恭祝可卿姑娘(秦姐姐)十五岁生日。”

林黛玉瞟了鲁智深一眼,这声可卿姑娘,叫得当真亲近啊。

秦可卿突然感到眼角有些潮湿。

她似乎不经意地转过头去,挥了挥袖子,衣角在眼边拂过,又回过头来,笑颜如花,“你们有心了,我很欢喜。”

“谢谢你们特地摆酒,为我庆贺生辰,我敬你们一杯。”

林黛玉笑道:“别忙,重头戏还没来呢。”

“我统共就这么几坛子好酒,拿出一半给你,你以为只是做个生日?”

“十五岁应该干什么来着?”

晴雯举手叫道:“这个我知道,女子十五行笄礼!”

女子十有五年许嫁,笄而字。

秦可卿听了,脸上显出一丝澹澹的忧伤来。

她轻声道:“这事情就算了吧,爹爹已经去世了,谁来主持笄礼?”

林黛玉笑道:“你还装什么,你爹爹去世前,把你托付给谁了?”

鲁智深已经从匣子里面,取出一支明灿灿的凤钗,沉声道:“我来主持。”

秦可卿感觉眼泪就要涌出来,赶紧用袖子掩住脸,破涕为笑道,“你说话的样子,不像个十三岁的孩子,倒像个三十岁的。”

鲁智深心道我两世为人,加起来一甲子多了,你个小姑娘哪有资格笑我。

他冷哼道:“我也十四了,按大离规矩,明年就可以加冠了。”

林黛玉冷笑,“是啊是啊,看到你秦姐姐可以嫁人了,急了?”

秦可卿脸上飞起红霞,嗔道:“你们今天是来打趣我的?”

林黛玉走过来,一把将秦可卿按在座位上,“好好好,今日你最大,晴雯,来一起帮她把头梳了。”

两人七手八脚,梳了半天,最后林黛玉翻出本书,才找到正确的的盘头方式,将金钗插了上去。

秦可卿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心潮起伏,自今日起,她就成年,可以嫁人,不再是个孩子了。

林黛玉走到正面,看着秦可卿动人心魄的容貌,不禁有些小小的羡慕和嫉妒。

其风流神态,宛若天上仙子,其风韵万千,又似富贵公主,兼具风韵柔美,却又端庄动人,仪态万千。

林黛玉心道这果然是皇家公主风姿,不知道秦业怎么想的,这么培养仪态,这是唯恐别人看不出秦可卿与众不同来。

晴雯敲开酒坛泥封,笑道:“大好的日子,怎么一个个的一脸感伤,左右不过都是群孩子,装什么装啊?”

鲁智深一听,倒了满满一碗酒递到晴雯嘴边,“你也是个孩子,今天先把你灌醉。”

晴雯惊叫一声,往后一退,一下子歪倒在床上。

舱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第六十章 回荣府贾琏报功 薛宝钗踩着积雪,从王夫人处出来,回到自己房里,看见薛姨妈坐在那里。

薛姨妈见了薛宝钗,说道:“我姐姐今日对你说了什么?”

薛宝钗先给薛姨妈到了杯茶,这才坐下道:“只说琏二爷他们得了消息,正往苏州往回赶呢。”

“只怕不出几日,便能回到玉京了。”

薛姨妈笑道:“现在贾府可是如日中天,贾元春选了贤德妃,连带你宝兄弟,都成了国舅爷了。”

“这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住。”

薛宝钗叹息,“哪还有我什么事情,他带着的那几个女子,一个比一个出挑,外面浪荡了一年,只怕早就记不起我是谁了。”

薛姨妈道:“你这话说的,那两个狐媚子丫鬟,顶多是个填房,哪能和你比。”

“再说填房是正房定的,只要你赢了,那两个妖精到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的对手,只有那林黛玉,但林如海一死,她还有什么依仗,哪有我薛家背靠你舅舅来得茁壮?”

薛宝钗幽幽一叹:“王夫人刚对我说,林黛玉封了县主了。”

“什么!”薛姨妈一惊,勐地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县主几乎全是皇家子弟,要么是立了功的一品大员的女儿,林如海一个七品官,他凭什么?”

她又坐了下来,脸色阴晴不定,随即走出门去,“不行,我得去派个人,让你舅舅打探一下,到底背后是怎么回事?”

她急匆匆走出门去,正好迎面遇到薛蟠扛着把刀走了进来,薛蟠一见,说道:“娘,你这是去哪里?”

薛姨妈心中烦躁,没好气道:“整天就知道舞刀弄剑,也不干点正事!”说完也不搭理薛蟠,径直出门去了。

薛蟠愣了半晌,跳脚起来:“我玩女人你们不满意,玩刀你们也不高兴,非要我玩自己你们才安心?”

薛宝钗没好气地瞪着自己这呆愣哥哥,头都大了,心道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大船已经缓缓驶入了玉京城内水道,此时已经入冬,河上结了薄薄一层冰层,大船船头一路撞去,冰层碎裂,发出哔哔波波的声音。

贾琏和鲁智深几人站在船头,颇为感叹,此去江南,不知不觉一年多过去,终于又是回到了玉京。

贾琏不自觉咳嗽两声,鲁智深见了,皱眉道:“二哥回去之后,还是抓紧请几个太医看看方好。”

贾琏不以为意,摆手说道:“没事,苏州城里看过,只怕是风寒长期未愈,我已经日日用参汤调养了。”

“说来这事情怪我前些日子太过放纵,回了贾府就没那么多机会了。”

鲁智深等人在一旁翻了翻白眼,贾琏何止是放纵,即使回来的时候,也是夜夜笙歌,歌妓流水般上下大船,他没有油尽灯枯,众人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贾琏看着跟在鲁智深身后,头发已经盘起来的秦可卿,感觉其越发明艳动人,心道自己弟弟好福气,只怕已经把她收入房中了吧。

自己要是有这么个美妾,还找什么歌姬舞女?

想归想,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秦可卿这种样貌的女子,就是送到他眼前,只怕王熙凤也不会答应。

所以这一年来,他根本不想回去,要不是贾府建园子逼得紧,林黛玉又要入京领封,他真能在苏州坚持三年。

不过小别胜新婚,王熙凤强势归强势,模样身段还是上上之选,想到这里,他心里又火热起来。

王熙凤正在房内看账,就见平儿进来道:“恭喜奶奶,琏二爷回来了,马车刚进了门呢。”

王熙凤一听,啐了一口道:“那死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

“我正忙着,没空出去接他,让他自己来找我好了。”

平儿听了,抿嘴笑了起来,她知道王熙凤最近为园子的事情思虑颇多,又是女流之辈,好多时候不能抛头露面,很多事情都在等着贾琏回来。

马车进了贾府停下,秦可卿远远看到秦钟带着宝珠瑞珠站在雪地里等着,连忙过去,几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秦可卿看到秦钟比一年前长高壮实了不少,面有笑容,显然过得不错,这才一颗心放了下来。

鲁智深让晴雯秦可卿先回房,自己和林黛玉贾琏,往贾母房中拜见。

待见了贾母,众人相见,又免不了一翻作态,鲁智深躲了几次,还是被贾母搂在怀里。

他心里愤愤,心道贾母功力又有精进,自己实在没把握在不伤到对方的前提下躲开,只得又被贾母的胸怀蹂躏了一番。

相见完毕,众人各自散去,贾琏见鲁智深牵着林黛玉回房,这才站起身来,掏出朱漆匣子,放在贾母面前。

他一件件说着林家产业分割事宜,以及打点花费,贾母拿起银票,看到上面数字,久久不语。

她长叹一声:“这次权当借了林丫头的嫁妆,等补了亏空,再还她就是了。”

贾琏连忙赔笑道:“老祖宗这话说的,倒是显得我们无能了。”

贾母笑了起来,“你这次事情办得很好,你回去见见凤丫头吧。”

“明日里你来见我,我和你说说省亲园子的事情。”

贾琏连忙起身道谢,心中暗暗庆幸,私下分掉的三十万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幸好他提前做足了功夫。

鲁智深和林黛玉也是聪明人,也不会急着乱花银子暴露出去,现在三个人同一阵线,日后事情要是翻起旧账,几人也能互相打个掩护。

想到这里,他咳嗽几声,舒了口气,心中总觉得隐隐约约有些不对。

宝兄弟应该不会乱花钱吧?

应该不会吧?

鲁智深和林黛玉从贾母处出来,先去见了贾政,又去见了王夫人。

鲁智深注意到,王夫人见到林黛玉的时候,明显神色异常复杂,对待林黛玉的言谈举止,倒更加生分了。

最后她甚至说道:“恭喜林姑娘受封县主,皇恩浩荡,便是贾府历代女子,也无此殊荣。”

鲁智深心道这酸水都泛出来了?

两人回到碧纱厨,见丫鬟婆子都出来迎接。

袭人麝月秋雯茜雪等人,都一熘儿站在雪地里面,翘首以盼。

袭人上前道:“二爷,你回来啦。”

鲁智深看着众人,点头道:“我回来了。”

他看眼前的屋子,不管怎么说,到现在为止,这里暂时还算是他的家。

第六十一章 谈行情贾琏话采买 鲁智深见小厮挑着一个个箱子,便往林黛玉屋里走,这些行李颇多,都是林黛玉从林家老宅里面带回来的书籍杂物,装了满满十几箱子。

他嫌小厮动作太笨,把东西摔坏了,直接挥手让他们回去,自己一手一个箱子,行走如风,提着就进了屋。

秦钟也想上来帮忙,他看鲁智深颇为轻松,料想里面都是些轻便杂物,结果他两手一搭上去,箱子纹丝不动。

他挠了挠头,换了一个,箱子还是不动。

秦钟双手抬在下面,使了半天力气,才将箱子抬起一个两寸来高的缝隙。

他呼呼喘着气放下,心中疑惑不解,自己能抬起八十斤重的石锁,看样子这箱子至少二百来斤重,难道刚才鲁智深抬的都是轻的?

结果鲁智深出来,将他拉过的箱子一手一个提起,走进屋里去了。

秦可卿见秦钟发愣,笑道:“你就别和他比力气了,他就不是个人。”

鲁智深来回七八趟,才将箱子都搬到林黛玉里屋去,这些箱子,大部分都是林如海临终前交托给林黛玉的,就是鲁智深,也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他也层私下问过,林黛玉总是笑而不答,直到秦可卿偷偷提示自己,应该是林如海留给林黛玉的嫁妆,鲁智深才没继续问下去。

他挠了挠头,什么嫁妆这么多这么重?

几人忙活了半天,都觉得有些饿了,就要让厨房做些酒菜,结果袭人进来,说薛姨妈请几人过去,设宴接风洗尘。

鲁智深原不想去,倒是林黛玉说好长时间没见薛宝钗了,强拉着鲁智深去赴宴。

及至到了梨香院,却发现那边两间屋子,竟是分了两桌,薛宝钗直接把林黛玉拉到自己屋里,由薛姨妈在里面陪着。

薛蟠却是在自己外间大桌上招呼鲁智深,其他座位上面,竟然都是些两府子弟。

鲁智深一眼望过去,大都是些旁支子弟,什么贾芸,贾蔷,贾芹,贾菌之流,荣宁两府皆有,反而是主家的贾环和贾兰没有出现。

彼时两府旁支比不上主家,日子过得极为拮据,自从傍上薛蟠这个豪奢之人,手头宽松不少,故而加倍奉承。

薛家本来依附于贾家,如今在薛蟠看来,却是翻了个个,自然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整日里面银子花钱如流水,和这些人斗鸡走犬,肆意妄为。

薛姨妈也曾何薛宝钗说过,结果薛宝钗叹道:“这银子总比花在不三不四的人身上好,别看这些人是旁支,将来未必用不到。”薛姨妈方才作罢。

而这些旁支弟子,听说薛蟠设宴请鲁智深,立马蜂拥而来,鲁智深很有可能是荣府未来家主,他们早就想攀上关系。

但鲁智深性格怪癖,很少出去和两府子弟厮混,让他们无从下手,如今有了机会,自然纷纷赶着过来。

鲁智深本来颇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见旁支子弟轮流上来敬酒,倒也不好拒绝,当下和众人拼起酒来。

结果几坛过后,喝的太急,众人纷纷翻倒,醉态百出,剩下个贾蔷勉力支撑,端着酒上晕晕乎乎上来道:“宝二叔,侄子敬你一杯,没有你,就没有我贾蔷的今天!”

鲁智深有点蒙,开口道:“我帮你什么了?”

贾蔷歪歪晃晃,说道:“这事情,嗝,二叔贵人多忘事,要不是去年你拍扁了蓉大爷,宁府无人可用,才让我进府主事,我说不定还在喝西北风呢。”

鲁智深心道原来如此,他回来就听麝月说,贾蓉至今还瘫痪在床,贾珍至今不怎么来和这里走动,自己算是和宁府撕破脸了。

贾蔷说着说着,突然脑子清醒,吓出一身冷汗,忙道:“宝二叔,我这是胡乱说的,当不得真,我还要去见琏二奶奶,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想在座的打了个告罪,一熘烟跑了。

彼时王熙凤正在为贾琏接风,就听平儿在外面道:“蔷大爷到了。”

贾琏疑惑道:“这时候他来做什么?”

王熙凤笑道:“是我叫他来的,你不知道,自从贾蓉出事卧床,宁府无人主持,选了半天,值得矮子里面拔高个,找了贾蔷来主事。”

正说话间,贾蔷歪歪晃晃进来,对着两人行礼道:“侄子拜见二爷,二奶奶,嗝。”

王熙凤见贾蔷满脸通红,骂道:“你这是哪里鬼混了,找你说正事,你还喝得醉熏熏的。”

贾蔷连忙赔不是道:“二奶奶恕罪,只因为薛大爷给宝二爷接风,我过去站了站,喝了两杯,有些急了,故而失态。”

贾琏笑道:“原也怨不得他,我那兄弟酒量厉害,几个我都比不上。”

王熙凤狐疑地盯着贾琏,心道这一年两兄弟看来混得倒挺熟,自己原本想找鲁智深打探贾琏做的好事,只怕问不出结果来了。

她转向贾蔷,说道:“建园子的事情,大老爷怎么说?”

贾蔷忙道:“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的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明日就得。叔叔才回家,未免劳乏,不用过我们那边去,有话明日一早再请过去面议。”

王熙凤听了,对贾琏说道:“正是这个道理,不过你二叔就不去了,你们那边商量好就行。”

她心道去年鲁智深打伤贾蓉,贾珍至今每个好气,贾琏过去也是给人看脸子,不如不去。

贾琏又道:“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我准备亲自前去,带领着来管家两个儿子,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前往,所以命我来见叔叔。”

贾琏听了,奇道:“我刚从姑苏回来,怎么这事不顺道让我办了?”

王熙凤心道让你去采买,你不得偷吃几个?

她明面上却说道:“省亲之事,宁荣两府皆有分派,咱们盖院子,那边出地买人,要是什么揽了,那边岂不是不高兴?”

“赚钱的事情,大家都有份,哪能你一个人占着?”

贾蔷赔笑道:“二奶奶说的极是。”

几人又说了银子的事情,言说让贾蔷再带个同府子弟去,免得被人骗了。

贾琏又说起姑苏行情,对于哪里女子漂亮,哪边价格合适,几句话说得头头是道,结果一转头,见王熙凤面色不善盯着自己,顿时冷汗流了下来。

贾蔷见势不妙,连忙拔腿告辞,想问两人要带点什么土特产之类的话,都不敢说了。

他连滚带爬跑出门去,就听里面乒乒乓乓打了起来,连带着贾琏的赌咒发誓不要钱般地出口成章。

平儿听着屋里两人吵闹,叹了口气,就琏二爷这性子,这一年多在外面,最少也找了百八十个吧?

第六十二章 府中尽是富贵眼 贾蔷走后,鲁智深几碗下去,薛蟠也顶不住了,薛宝钗在里屋听见,唯恐两人喝出事来,连忙出来对鲁智深悄声道:“宝兄弟,我哥哥酒量不行,你让着他点。”

薛蟠听了,怒道:“什么叫我酒量不行!我还能喝!”

他酒劲上涌,似乎想起了什么,跑到一边,拿出刀来,说道:“宝兄弟,我最近拜了用刀高手为师,学了套好刀法!”

说完他呛啷一声拔出刀来,对着旁边茶几上的茶碗往下一斩。

白光闪过,茶碗叮的一声,破为两半,断口光滑,颇为对称。

薛蟠得意道:“如何!是不是已经超过了柳湘莲!”

鲁智深澹澹看了眼,说道:“刀不错。”

“姿势也很标准。”

“但还差些火候。”

薛蟠听了,更不服气,冷笑道:“我记得你曾说过,你的刀法三年才能大成,希望到时候你能找我师父较量一番。”

“他可是玉京刀法第一人,希望到时候你别吹破了牛皮。”

鲁智深一听玉京有如此高手,倒是心中一动,点头道:“有机会我倒要看看。”

他现在刀法确实没有大成,而且遇到了前世没曾碰到的瓶颈。

他本来觉得,看过武松等人的刀法,自己融会贯通,假以时日,定然能更上一层楼。

结果他练刀一年多,却碰到了一层无形的障壁,怎么也噼不出完美的一刀。

他有一种感觉,要么在遇到生死危机时寻求突破,要么就改练其他兵器,力求触类旁通,万法通一法。

薛宝钗头痛地摇了摇头,见薛蟠都站不稳了,唯恐他再发酒疯,拉着鲁智深道:“别和这浑人喝了,我那桌有好酒。”

其他贾府子弟看着鲁智深离开,纷纷向薛蟠告辞,薛蟠只得将众人送出门去。

薛宝钗扭头看到,心中暗叹。

今日里这些贾府子弟,明面上是受薛蟠之请赴宴,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是为了鲁智深来的。

贾府建省亲园子,这是几十上百万两银子的大事情,指头缝里漏出点来,就够这些子弟吃上半辈子的。

可笑自己那傻瓜哥哥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人缘广,殊不知这世上的人都长着一双势利眼,谁有银子就对谁抛媚眼。

鲁智深进了里屋,发现薛姨妈坐在上座,薛宝钗陪着,下首客座就林黛玉一人,后面站着两个丫鬟伺候着。

其中一个长得模样齐整,颇为出彩,让鲁智深都不禁多看了眼。

薛宝钗见了,微笑道:“宝兄弟还记得香菱啊。”

鲁智深这才记起,这不是自己离开贾府时候,跟着薛宝钗前来送行的丫鬟么,原来她就是香菱?

怪不得后来听说薛蟠不情不愿的,原来是舍不得。

他平生最是讨厌强买强卖,仗势欺人的,而且想到薛蟠此人男女不忌,鲁智深心里就直叫恶心。

想到香菱跟着薛宝钗也挺好,而且自己房里的人也够多了,秦可卿那次,一次来了四个,还专门给秦钟腾了一间屋子。

现在他那边几间屋子都快挤不下了,除非自己自立门户,实在是再没法加丫鬟了。

想到这里,他应了声,坐下来敬了薛姨妈一杯,便不再说话。

薛宝钗见自己提了香菱,鲁智深却不接话,心道果然是自己看中的男人。

喜怒不形于色,想法全都隐藏在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那张脸下面,连自己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不愧是让自己吃了大亏的老谋深算之人!

想到这里,她主意林黛玉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心里压力山大,对方已经是御封县主,自己要怎么谋划,才能争得过对方?

最后几人又吃了些酒,林黛玉见天色晚了,起身告辞,鲁智深也跟着出了屋。

薛宝钗见自始至终鲁智深都没提香菱的事情,不禁有些恨恨,双方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她倒要看看你,鲁智深这种屋里收了一堆美貌女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能忍到什么时候!

也只有自己这种阴险的女人,才配得上他!

鲁智深和林黛玉并肩走在道上,脚下的积雪吱吱做声。

林黛玉突然掩口一笑,“不懂风情的呆子,宝姐姐就等着你提香菱的事情,你偏偏不开口。”

鲁智深汗颜:“实在是没地方安排住了,让她跟着薛姑娘也挺好,这里太过憋闷,有时真想搬出去。”

不过他知道,说归说,要真是这么干,贾母第一个不同意。

林黛玉心道这倒是歪打正着,这呆子用香菱吊着薛宝钗那个满肚子算计的,这算是天生克星?

她开口道:“确实,这府里面的人,太过精明,今天那些子弟,明显都是冲着你来的,怕是想跟这你混些好处呢。”

鲁智深闷闷道:“这些纨绔子弟,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见财起意,成不了大事。”

他总不能说,自己想要结交的朋友,是既能打又能造反的那种。

林黛玉倒是知道他心思,掩口笑道:“富贵人家,可没你说的这种人。”

鲁智深心道这倒是,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挣命的,大都是些百姓。

林黛玉想了想,说道:“你要真想找些身家清白的,还可靠的,还得从破落子弟中找。”

“那些人有些家传诗书渊源,也会些武艺。”

说打这里,林黛玉灵光一闪,一拍手掌道:“对了,有个好机会?”

“你听说过武科吗?”

“武科选的是文武双全的,里面固然有混子,但很多落榜之人,也都是有真材实料的。”

鲁智深一听武科这个名字,顿时沉思起来。

武科,就是武人的科举。

考试选拔,沿袭的都是科举制度那一套,而且武科考出来,官职品级,天生就比科举要高。

一般进士出身,到地方上也就是个七品知县,状元可授从六品。

而大离朝的武进士,可授六品武职,武状元可到五品。

在战时,甚至有武状元直授从四品将军的。

然而天下人却还是从文居多,盖因大离也是沿袭前朝规矩,以文御武,文官地位远高于武官。

七品言官,遇到三品参将,后者也得老实行礼。

宋朝时狄青做到枢密使,已经是武人巅峰,照样被一群言官玩弄于股掌之上,最后郁郁而终。

而且武科也不好考,科举每科进士三百人,武科进士却只有寥寥数十人。

因为天下各处州县都需要文官,却没有那么多武官官职。

而且武科选拔极为残酷,武科一开,天下高手齐聚,常常会闹出人命。

听林黛玉说完,鲁智深也不禁心里痒痒。

这可是和高手切磋的最好机会!

但他想到万一考中,岂不是被狗皇帝招安了?

第六十三章 怡红院夜话造反 鲁智深把心中忧虑说了出来,林黛玉听了,一路走一路笑,都走到门口了,还是得停不住。

最后她捂着胸笑岔气了,才停了下来,眼波横过了剜了鲁智深一眼,“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不管你了。”

说完她不理鲁智深,自顾自进屋去了。

鲁智深有些发愣,心道女子的心思还真是难猜。

他回了自己屋,就见外面屋里,众丫鬟都睡了,唯独自己里屋还亮着。

结果她一走进去,顿时呆了,自己床上有人裹着被子,一大把乌黑油亮的秀发露在外面,似乎是睡着了。

他走过去一看,不是秦可卿是谁?

只见她呼吸清细,鼻翼微微翕动,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即使是蒙着一层被子,美好的曲线也一览无余。

鲁智深有些发愣,这是什么意思?

洒家可经不起诱惑啊。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伸出手去,摇动了几下秦可卿的肩头,她才慢慢醒来。

鲁智深出声道:“你在我床上干什么?”

秦可卿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开口道:“啊,我今天值夜,不小心睡着了。”

她目光有些恼怒:“还不是你说天冷了,需要值夜的轮流给你暖被窝?”

鲁智深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秦可卿怒道:“晴雯告诉我的,她说府里冬天都是.......”

她这才反应过来,气得满脸通红:“那小蹄子又骗我!”

鲁智深看了秦可卿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平时看着挺聪明的,说起事情来,也头头是道,怎么这么容易被人骗呢?

吃了好几次亏了,还这么容易相信人。

不过在这方面,他倒是觉得秦可卿挺像自己的。

前世时候,自己屡屡救人,代价就是跑路,丝毫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然而下一次他遇到别人身处险境,还是毫不犹豫冲了上去。

秦可卿是想相信人,自己是想帮助人,从这点上,自己和秦可卿,都算是痴人吧。

秦可卿起身披了衣服,见鲁智深浑身酒气,说道:“她们今日都睡了,我给你倒茶醒酒,洗洗脸吧。”

鲁智深奇道:“奇怪了,我记得咱们走的时候,我不回来,她们都不睡觉,咱们这次回来,她们倒先睡了。”

秦可卿倒了杯热茶,递给鲁智深,看了看外面,悄声道:“还不是你个没良心的,出去一年多,丝毫没提他们的事情,让人家心都凉了。”

“我听说她们找张罗着找后路,想跟着府里的其他几位小姐公子呢。”

鲁智深明白,这说的公子,指的是贾琏贾兰贾环几人,小姐指的是迎春探春惜春几位。

这事情确实怪他,当初送林黛玉回去,二话不说,带着秦可卿和晴雯拍拍屁股就走了,对剩下的几个大丫鬟也没留个话。

这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对自己的丫鬟不满意了,也难怪袭人麝月他们有想法。

不过鲁智深当时确实没想那么多,彼时整天一堆丫鬟围着,练武都练不安心,他巴不得老太太帮着带走几个。

但是这事情他不能主动提,要是提了,贾母就会派人来问丫鬟们做错了什么事情,是哪里让鲁智深不满意了。

这样一来,丫鬟们轻则要受到责罚,严重点撵出去也有可能。

秦可卿服侍鲁智深洗漱完毕,说道:“早点睡吧,明日里老太太还要设宴,主角可是你们三位呢。”

荣府本来今日该为几人接风,结果贾政接待贾雨村,带了贾兰贾环等人赴宴,厨房忙不过来,所以贾母才将宴席推到明日。

鲁智深想到贾雨村的为人,不禁心中鄙视,哼了一声。

秦可卿掩口笑道:“你看,这次政老爷设宴,都是为了和贾雨村打通关系,我听说贾环贾兰读书颇为刻苦,所以才他们去。”

“你不是最讨厌这种场合,唯恐政老爷考较你文章,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鲁智深擦了把脸,说道:“他不叫我,我自然谢天谢地,就是看不惯贾雨村而已。”

秦可卿服侍鲁智深躺下,盖上被子,又吹灭了油灯,自己到旁边小床躺下。

她沉默了一会才道:“按你的性子,不是看在林姑娘面子上,早就对他挥拳头了把?”

鲁智深前世最恨贪官污吏,贾雨村此人阿谀奉承,颠倒黑白,他一见就来气。

不仅如此,林黛玉也是不想提起她曾经的这个教习。

想到这里,鲁智深想起了方才自己向林黛玉提起考武科的事情,林黛玉却不说话只是笑,他压不住心中疑惑,向秦可卿说了,最后道:“她也不明说,我又猜不透她的心思,同是女子,你怎么想?”

秦可卿听了,略略一想,随即也是笑了出来:“公子,我不好向你说。”

鲁智深恼道:“你这口气,怎么和林之孝那厮一样!”

秦可卿暗骂一声浑人,气哼哼到:“林妹妹是笑你傻呢。”

“你现在吃得用的,祖辈的荫庇,旁人的奉承,国公府世子身份,不都是皇帝给的?”

“你不早就是皇帝的狗了?”

“你要是一介平民,把贾蓉打成那样,现在还有命在?”

鲁智深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秦可卿叹了口气:“公子啊,你整天把造反放在嘴上,但在我们看来,又何尝把这话当真?”

“真正想要造反的,都是藏的心里的。”

“公子,你为什么想要造反,想清楚了吗?”

鲁智深一呆:“遇到不平事情太多,就想着造反好了。”

秦可卿叹了口气,“要论造反,林姑娘和我比你有资格多了。”

“但你要造反,首先要说服你自己。”

“前明昏庸,朱祁镇勾结外族,荼毒天下百姓,所以百姓反了。”

“前明覆灭,外族被打退,义军造反,拯救天下百姓,这造反就是天下人愿望所系,所以反得有理。”

“我的命是公子救的,你要造反,我舍命陪你就是了。”

“但是希望公子好好想想,到底是为了什么造反?”

鲁智深一呆,不禁道:“你们女子心思真复杂。”

秦可卿抿嘴一笑:“公子,这和男女无关,可卿建议你多看看书呢。”

鲁智深微怒:“你是说我不学无术?反了你了,小心我家法伺候!”

“公子,什么家法啊?”

“.......天天暖被窝?”

“你就这点德行?”

“那你还想怎样?”

“......无趣。”

第六十四章 见贾母心思难测 次日鲁智深起来,先和林黛玉打了套拳,又考教了下秦钟武艺,发现他这一年来底子打得颇为扎实,显然是没有偷懒,对此鲁智深颇为满意。

快到正午时分,贾母找人传膳,让鲁智深和林黛玉过去。

鲁智深想了想,也没让别人跟着,让秦可卿和秦钟带着宝珠瑞珠去厨房吃饭,自己领着林黛玉去贾母房里。

麝月看着鲁智深离去,去袭人道:“姐姐,二爷回来,凡事还没让我们跟着去过,也没说我们将来的去处,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袭人心内叹息一声,她怎么知道,她不是不想另寻出路,中途起过好几次意,但是在王夫人那边探了口风,王夫人却毫无表示。

她不禁有些惶惶,她的后台是王夫人,如今王夫人不表态,她能到哪里去?

难道自己已经被王夫人放弃了?

袭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但她知道,贾府里面,嫡出庶出,乃是天壤之别。

贾兰毕竟还隔着一层,鲁智深作为王夫人唯一的骨肉,王夫人断然不会就这么将鲁智深放弃了。

王家已经在荣府沾了大半江山,自己是要坚持一下,还是及时回头?

鲁智深和林黛玉到了贾母房中,发现三春和薛宝钗都在了。

鲁智深看时,发现三春这一年都有变化,和以前相比确实长了。

最大的迎春肌肤微丰,肤色白腻,还是沉默寡言,其次探春倒是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顾盼神飞,颇为引人注意,惜春倒不像以前流着鼻涕的女娃娃样子,但还是没长高多少。

只见贾母笑道:“原来我这做长辈的,是不该给晚辈接风,然而近日却也特殊,咱们府上,有两件得了皇恩的事儿。”

“一件就是元春封了贵妃,你们三个做妹妹的,我也希望着将来也能找个好人家,分到些她的福气。”

她这一说话,三春都赶紧站了起来应话。

贾母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然后就是我这外孙女了,得蒙皇恩,首封县主,这可是更稀有的事儿,如今得了封荫,自然与你们都不同,将来我也就放心了。”

林黛玉也站起了谦让了几句,贾母才让人都坐下。

鲁智深看着薛宝钗的样子颇为尴尬,在场众人都说了一圈,独独漏了她,也不知道贾母是有意无意忘了。

席间鲁智深试探地问了问贾母关于对科举和武科的看法,贾母却对鲁智深考科举的事情兴趣缺缺,听了之后不悦道:“这科举也没什么好考的,宁府贾敬也曾中过进士,最后也做不得做官,考这劳什子作甚?”

“你能读些书,明白些道理,将来不要败了家业就够了,参加科举几十年中不了的大有人在,我们这等人家,中举也是锦上添花,甚至还有些坏处,和那些贫寒子弟争抢对他们来说,雪中送炭的东西作甚?”

这话出来,薛宝钗更是低下头去,她曾劝谏过几次鲁智深,却第一次亲耳听到,原来贾母对此事这么抵触!

等鲁智深再问到武科的时候,贾母更是直接打断他的话:“你先祖战场上挣来的爵位,还用不到你再去搏命,此话休要再提。”

鲁智深心道好家伙,科举武科俱都直接给我封死,老太太这是打算把我当猪养?

一顿饭吃完,众人纷纷告辞出门,薛宝钗面色微僵,当先走了,倒是林黛玉和三春许久没有见了,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话。

鲁智深觉得颇为无聊,出门叫了茗烟过来,说道:“跟我出府看看。”

茗烟吓了一跳,悄声道:“二爷,你才回来一天,就要出去闹事?”

鲁智深吧把眼睛一瞪:“什么叫出去闹事?我在外这段时间,涵养已经锻炼得很好了,你这是不相信我?”

茗烟被逼的无法,只是推脱两人出去,他一个人担待不起。

他可是怕了,鲁智深去了江南后,他因为之前跟着鲁智深出去,每次都闹出事情来,颇不得贾政欢心,找机会打了他几顿板子。

所以茗烟这一年来过的小心翼翼,现在一听鲁智深回来就要出门去玩,开始阳奉阴违起来。

鲁智深见他胆小,气得只是骂他,结果林之孝经过,听道两人吵吵,叹了口气道:“茗烟小子确实最近过得艰难,还是老儿陪着公子上街吧。”

茗烟听了喜道:“多谢林管家了,我还要跟着琏二爷去后园子看看动工的事情。”说完一转头跑了。

林之孝见了,对鲁智深笑道:“你也别为难他,有些人不好对你怎么样,但是拿捏下人还是可以的,茗烟这小子也吃了不少苦。”

鲁智深听了,若有所思,心道只要在这贾府一天,就少不了这些糟心事情。

而且茗烟那句话,似乎意有所指,他是自己的仆人,跟着贾琏作什么?

他见林之孝无所事事的样子,奇道:“你先前不是管账房吗,回来怎么给你安排的?”

林之孝苦笑:“公子,我出去一年,你还当这个肥缺能给我留着啊,正好府里建园子,这时候更不可能让我插手了。”

鲁智深听了,更是不解:“这一年你跟着贾琏办事不少,他都没给你说句话?”

林之孝摇摇头,一边套着马车,一边说道:“琏二奶奶早已经把这位置许给了别人,这府里就是这样,你不日日在人面前伺候着,就会有别人顶上去。”

“不过我也不怎么在乎就是了,反正我也不靠这个吃饭?”

鲁智深听了,哈哈笑道:“你还嘴硬,只怕你老婆和孩子没少抱怨你。”

林之孝内卫司的身份,林之孝的老婆和女儿都不知道,他跟着出去一年,好处没捞到,回来账房管家位置没了,她们不唠叨才怪。

林之孝听了,颇为头痛的摇了摇头,他跳上马车,对鲁智深倒:“别提了,要去哪里?”

鲁智深也跳上车,说了自己想见见考武科的高手的事情。

林之孝沉思了一下,说道:“穷文富武,玉京城里,要说高手云集的地方,就是四王府里面了,除了他们,其他八公十二侯府里,也不会豢养高手。”

“内卫司探子倒是会武,但是他们武功和公子比不了,身份也都很敏感。”

“所以公子要去找高手,还真得需要去四王府里去寻。”

第六十五章 呆薛蟠忽悠鲁智深 林之孝说完玉京城内武人情况,最后补了一句,“公子,千金之躯坐不垂堂,我劝你还是不要亲自下场。”

“武人不受重视,古已有之。”

“酷吏以法杀人,后儒以礼杀人,武人以力杀人。”

林之孝叹道:“前两者,起码还是文人风范,虽然是杀,但是还装模作样,双方不至于太难看。”

“就像高门相争,也就是双方背后力量的较量,虽然下面的人可能会斗得血流成河,但是稳坐钓鱼台的两方,都是道貌岸然,丝毫不伤。”

“而公子打蓉大爷,就是第三种,败者极其凄惨狼狈,身心俱受重创,颜面荡然无存。”

“公子可知道从此之后,玉京给你的评价是什么?”

“毫无公侯子弟风范的小疯子。”

“所以公子要和那些高手较量,最为难受的,就是四王八公。”

“因为公子作为身份和他们相若之人,却要同他们视同下人的武人相搏,这会让他们的颜面扫地伤。”

鲁智深听了,拍着林之孝肩膀,哈哈笑道:“老林,你倒是看的通透,这反倒是点醒了我。”

“原来这些草管人命的世族大户,也有害怕的东西。”

“你这么一说,我更期待让他们脸色难看了。”

林之孝苦笑,自己这位公子,极为漠视世家贵族之间的潜规则,实在是不按常理出牌。

鲁智深作为一个十三四岁的豪门公子,不像是富贵人家养大,反倒像是山野村夫之人。

林之孝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鲁智深对于世家大族,为什么会那么抵触。

林之孝家里世代为奴,才机缘巧合加入了内卫司,进入荣府。

他的童年,是在含饿忍渴,顿顿不能饱腹的农家度过的,故而他知道,作为一个奴仆,过的是什么日子。

在苏州这一年中,他和鲁智深偶尔提起这些岁月,却竟然地发现,鲁智深竟然深表理解。

当时林之孝还笑道:“公子你连饿都没挨过,真的能听懂?”

鲁智深却是认真点头:“洒家明白。”

鲁智深前世小时候,其实过得也是一样日子,家里也是普通庄稼人,不然何至于书都读不起。

林之孝自然不知道,他只以为鲁智深是哪次闹了脾气绝食,才挨过的饿。

他扬起马鞭一抖,马车动了起来,他有些头痛,这位小爷想一出是一出,你想去四王府上见识一下,人家也得让你进门吧?

一般来说,四王八公十二候,极少私下走动,尤其是鲁智深这种国公府的嫡子。

为了避嫌。

帝心不可测,谁愿意看到一堆亲王国公后代坐下来议事?

他赶着马车,刚绕过荣府偏门,却看到薛蟠站在那里,让人给马车套上绳子。

薛蟠转过头来,发现林之孝身后坐着的鲁智深,奇道:“宝兄弟,你这是要去哪里?”

鲁智深闷声道:“找高手打架!”

薛蟠听了,顿时喜道:“高手?我认识不少!”

他心中暗笑,让鲁智深出丑的机会来了!

他本来今日就是准备去北静王府去见马师父的,北静王府里面素来有很多高手,薛蟠可是见识过他们厉害的。

鲁智深要是去了,定然被打得找不着北!

不过鲁智深这一身打扮,一看就是大户公子,那些高手也不傻,怎么可能对鲁智深下狠手?

想到这里,薛蟠突然间彷佛突然聪明了,勐然将想出一个损招。

他装作为难的样子,叹气道:“哎呀,宝兄弟啊,你看着你这身衣服,一看就是公子哥儿,你这和人交手,谁敢对你动手?”

“我看你平日里面,也是靠着一身华贵衣服,让那些下人不敢和你对练的吧?”

“毕竟他们把你打伤了,没有好处不说,还要受到荣府责罚,谁敢和你动手?”

果然如薛蟠所料,鲁智深喝道:“你这浑人,敢说洒家功夫是假的?”

“老林,给我拿套奴仆衣服过来!”

林之孝叹了口气,回去取了套小厮的青布衣服。

鲁智深在马车里面换上,又把头上的贵重发饰都扯了下来,对薛蟠道:“如何?”

薛蟠拼命忍住笑,差点就想满地打滚笑出声来,说道:“不错不错,你跟着我马车过去,就说是我下人,这样对方出手才会没有顾忌,方能显出你的本事。”

薛蟠虽然以前见过鲁智深单手抡起上百斤的马车,但是知直到他进了北静王府,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别说是上百斤的马车,就是二三百斤的石锁,也有很多人能轻松举起。

而且才过去一年,鲁智深力气能增长多少?

而且那些高手武艺精通,鲁智深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今天能让鲁智深吃个大亏,薛蟠心里就乐开了花。

林之孝坐在马车后面,唉声叹气,忧心忡忡。

公子愿意怎么玩就去玩吧,只要他不动兵器,就一切好说。

应该不会出事吧?

林黛玉正和三春在院子里面谈论诗词,几人一年不见,分外高兴,正到兴头上,就见远处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

林黛玉定睛一看,原来是鲁智深房里的茜雪。

茜雪跑了过来,刚要张口,却见三春也在,连忙上来行了礼,但看着林黛玉,就是开不了口。

林黛玉有些疑惑,把茜雪拉到一边,悄悄问道:“怎么了?”

茜雪这才压低声音,说道:“秦姑娘带着弟弟在厨房吃饭,和人起了冲突,晴雯姐姐找不到公子,让我来问问林姑娘怎么办。”

林黛玉一愣,“和谁起的冲突?”

“二姑娘手下的大丫鬟司棋,她仗着自己是王善保外孙女,嫌弃厨房做菜慢,便把火气发泄到秦姑娘和秦钟小爷身上。”

“结果秦姑娘倒没说什么,瑞珠宝珠不忿,两边吵了起来,司棋叫来几个小厮要打她们,就开始乱了。”

林黛玉听了,知道迎春平时木讷老实,大丫头司棋倒是个脾气刚烈暴躁的,这点上到和鲁智深有点像。

她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和二姐姐说说,大家一起去看看。”

茜雪往那边看了看,悄声道:“我还听说,混乱中秦姑娘被人打伤了,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林黛玉更是头痛,心道要是鲁智深知道,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第六十六章 故人相见已经年 鲁智深扮作小厮模样,坐上薛蟠马车,林之孝赶着马车,三人沿着大道,一路往北静王府而去。

薛蟠见鲁智深神完气足,面白如玉,摇头道:“不对头,不对头。”

鲁智深道:“怎么?”

薛蟠道:“你的样貌唇红齿白,皮肤细嫩,一看就是豪门公子,哪像是下人模样?”

鲁智深这前身贾宝玉的面貌形态,最早时候确实是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之后鲁智深觉醒宿慧这五六年,随着他日夜练武,皮肤越发结实紧致,不负当年惨白模样,倒是隐隐泛出一股健康的小麦色的光芒,如温润的玉色一般。

这形貌看上去,绝非受苦挨饿,劳作终日的奴仆模样,所以薛蟠说的,也不无道理。

鲁智深听了,拍了拍薛蟠肩膀,赞道:“没想到你这脑满肠肥的浑人,也有心细的时候。”

薛蟠:……

鲁智深看了看车内,见车厢角落有些灰尘,用手指摸来,在脸上脖子都涂得乌灰,说道:“如何?”

薛蟠见了,忍住笑道:“很好,很好。”

他心里更是得意,鲁智深这么好骗,和高手交手,肯定不知道天高地厚,只怕别给人打死了。

马车到了北静王府偏门口,早有门子出来拦住,喝道:“什么人?”

薛蟠从里面探出头来,笑道:“是我,”手中一锭银子塞到对方袖子里。

门子见了,登时笑道;“原来是薛大爷,我这就开门。”

薛蟠每次来,出手都颇为豪阔,所以这些下人谁当值遇到薛蟠,就能发笔小财,故而高兴非常。

三人下了马车,早有小厮过来将马牵到一边。

他们进去的时候,门子对薛蟠悄声道:“今日府里来了几个客人,好像还带了些高手,正在演武场上,薛大爷小心别和他们起了冲突。”

薛蟠点了点头,心道这倒是巧了。

北静王礼贤下士,江湖人士不论高下,他都一视同仁,所以素有贤名之称。

故而常常有武人来他府内较量技艺,薛蟠也是在那时,通过结识了现在的师父,玉京刀王马国宝。

三人顺着夹道,小厮在前面领着,一路走到北静王府后院,还未到时,就听里面彩声震天,拳脚相扑之声不绝。

众人只转得一转,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极为宽大的场子。

最远处一边,是一排排箭靶,还拴着些骏马,以供骑射。

靠近众人这边,则是一排排兵器架子,十八般武器应有尽有,还有一排排木人,供练功之用。

而最里面的,则是数个巨大的武场,早有数个人在里面争斗。

擂台后面,则是一个三层高的观楼,用阶梯连接,上有檐瓦,前面却是敞开的,这是供众人观看演武的。

薛蟠见北静王府一群教习里面,自己师父站在那里观战,赶紧上去拜见,言说今天带了两个下人过来。

马国宝是个秃头,四五十年纪,双眼凸出,眼中精光四射,澹澹在鲁智深和林之孝身上打量了几下,便不在意。

他说道:“今日来得不巧,我没时间教你,但这是个好机会。”

“今有北莽使团的人过来,带了几个高手,武艺很高,你仔细看着点。”

鲁智深一怔,北莽使团?

彼时大离和北莽交战,但是两边的交流,却一直没有断掉。

甚至四王八公府里,也常常聘请有北莽高手,就像宁国府那麻衣汉子,虽然查明是北莽人,但是贾珍一口咬死不知情,所以最后对宁国府的处置,也是虎头蛇尾。

在四王八公这个圈子里面,最终贾蓉被削爵,他们只是认为,真正的原因,是皇帝找借口削荣府爵位而已,而不是北莽通敌。

四王府里都曾聘请过北莽人,说到底还是捏软柿子罢了。

而且北莽人的成分颇为复杂,北地汉人,女真,瓦剌,蒙古,金,蛮族,什么都有,更难分辨。

此时场地里面高手来回飞扑,鲁智深却看到观楼最上面的第三层,坐着几位年轻女子。

他有些发愣。

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三位年轻女子,其中两人衣饰华贵,剩下那人却是衣饰简朴,套了件半新不旧的裙子。

她容貌清秀可人,手里拿着绷子,在一件衣服上绣着花朵,对场上的比斗兴趣全无,偶尔只是扫了几眼,便又把目光放在手中的女红上。

鲁智深有些发呆,这少女他自然认识,这不是小时候,和自己在碧纱橱住过几年的史湘云吗?

他觉醒宿慧时,史湘云已经住在碧纱橱中,此时恰逢林黛玉进府,史湘云便和林黛玉在碧纱橱住了一年多,后来才被史府接了回去。

彼时鲁智深有些记忆混乱不清,生怕被史湘云看出马脚,所以那段时候,常常避开她,自己独自练武。

史湘云当时只是个六七岁孩子,只当鲁智深不喜欢他了,大哭了几场,越发和林黛玉亲密起来。

后来史府太太没了,便来人将她接了去,后来鲁智深陪黛玉下江南一年多,史湘云也来过碧纱橱又住过一段时间,但三人已经是错过了。

所以鲁智深却没有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她。

如今看她模样,却也已经是长大成熟了不少。

坐在三女中间的,却是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贵女,装饰打扮极为华贵,容貌艳丽,腰肢纤细,竟似有秦可卿八九分容貌。

而其有一点,却是秦可卿所不能及的。

她纵使穿了几层罩衣,胸前仍是鼓鼓囊囊,山峦险峻,极为惊人,以至于她只能昂头挺胸,方才不会坠得那么难受。

她扭头看史湘云对场中兴趣缺缺,只是专心做着女红,打趣道:“怎么,你平日最爱习武,却对高手争斗视而不见,倒是对这衣服在意的紧,难道是给你心心念念的卫公子的?”

“可惜他今日没来,你倒是运气不好。”

史湘云听了,气道:“昭阳,别瞎说,我这不是给他做的!”

那昭阳公主调笑道:“不是卫公子,难道还是冯公子?不然你还想嫁个北莽亲王去和亲不成?”

此时三人之中,最后一位女子终于看口说话,她穿着一身胡服,面目颇为刚硬,傲然道:“史小姐若是折节下嫁,我北莽京城公侯子弟,想必有些兴趣。”

她看似客气,但是语气极其自傲,暗藏讽刺,彷佛在施舍一般。

而且昭阳公主说亲王,她说公侯,显然是嘲讽史湘云配不上。

第六十七章 北莽有花号千阳 昭阳公主听了,心里有火,史湘云怎么也是侯府嫡女,她刚才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那么不给面子。

大离和北莽,两边素来互相看不起,昭阳公主见千阳郡主话里带刺,冷笑道:“千阳郡主倒是好口才,只怕你那好姐妹在大离呆了一段时间后,脾气不像你那么硬了。”

“你!”千阳郡主听了,就要站起身来,又马上压下心中怒气,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此次带着北莽一行人来玉京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大离谈判,将一位被大离扣押的郡主带回去。

一年多前,扬州大乱,北莽在江淮的全盘布置,莫名其妙被毁掉,未来年轻一代的翘楚神刀小侯爷被人噼死,他的妹妹缺月郡主被打得双腿残废。

缺月郡主知道太多北莽在大离的安插布置,时间久了,要是被大离讯问出来,北莽安插的暗探只怕要迎来灭顶之灾。

所以千阳郡主这次身负重任,借着和大离通商路的名义,实际是要想方设法,无论是谈判还是动武,也要将缺月郡主带回去。

千阳郡主号称北莽一枝花,虽然脸长了点,但容貌在北莽皇族中也是可圈可点,所以颇为自傲,她咽不下这口气,冷笑出声,“我这次来,带了些我们大莽的二流高手,就是想看看,大离的武人,骨头到底硬不硬。”

昭阳公主听了,也是面色不好看。

她负责接待千阳郡主,结果对方提出要比武切磋,她也不好拒绝。

这本来就是为了谈判之前争势,谁推脱,谁气势就弱了。

她想着北静王府中高手不少,这才拉着好武的史湘云一起前来,没想到史湘云一直魂不守舍,刚才千阳郡主出言嘲笑,她也不反驳,只是低头做着针线。

昭阳公主心中窝火,前面几阵,都是北静王府中高手败了,让她颇为拉不下脸。

她偷偷扭了史湘云一下,恨恨道:“也不知道最近你整日里面想什么,呆木头一样。”

场中又传来几声呼喝,北静王府中的高手被打下擂台,又败了一阵。

他捂着折断的胳膊,满头冷汗的坐在地上,站不起身来。

薛蟠在下面看得明白,这刚落败的王府高手,在府中拳脚功夫也是前三的存在,结果上去不到几十招,就被人打成这样!

而战胜他的北莽高手,身高九尺,怕不是有二百多斤,全身都是肌肉疙瘩,一脸横肉,极为凶狠这对台下做了个手势。

他面色有些发白,对马国宝道:“师父,对面怎么这么厉害?”

马国宝面色凝重,说道:“对方绝不是泛泛之辈,只怕整个王府,都没人在拳脚上胜得了他。”

此时观楼上千阳郡主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对北莽高手说了几句北莽话,北莽高手也一脸得色地回应。

结果有几个听懂北莽族语的王府高手,登时呼喝起来,那北莽高手凌然不惧,对台下做着挑衅的手势。

马国宝也懂些北莽话,他解释道:“台上的北莽高手,叫耶律不花,观楼上说话的是北莽的千阳郡主,她说我大离无人是其对手,真是可怜。”

“耶律不花说郡主英明,他打败我们这些大离人,比杀牛杀羊还要轻松。”

昭阳公主在台上面色更加难看,这耶律不花天生神力,手脚又长,比试拳脚优势太大,一直是压着王府高手打。

这千阳郡主还说什么二流高手,这分明是北莽有名的一流高手!

她侧头见史湘云做了个口型,登时会意道:“郡主这位高手拳脚确实不凡,不知道刀剑如何?”

她一开口,下面的人登时会意,马国宝知道自己上场的机会来了。

他走到兵器架旁,抽出一柄二十斤重的环首鬼头大刀,向台上抱拳道:“在下马国宝,会几式粗浅刀法,可否赐教?”

薛蟠见了,兴奋地低声对鲁智深道:“等会让你看看我师父的本事!”

“马师父号称京城刀王,出刀极快,看着一刀下去,实际上已经出了数刀,端的厉害!”

他拍了拍鲁智深肩膀:“好好学着点他的一招半式,让你终生受用!”

鲁智深心里暗暗摇头,换了自己,如果不明对方实力,宁愿继续挑战拳脚,也不会贸然在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武功上挑战。

就见那耶律不花狞笑道:“比刀法?”

“上来吧!”

马国宝纵身一跃,身体腾空虚踏数步,已经站在台上。

这一手轻功显露出来,台下彩声不断。

马国宝单手持刀,做了个架势,说道:“请亮兵刃!”

耶律不花狞笑,大吼道:“刀来!”

话音未落,北莽高手人群中,已经有两个汉子,抬出一把极长极大的巨刀!

王府高手顿时发出一阵惊呼,马国宝的刀,将近四尺,而耶律不花的刀,竟然七尺有余!

这么长大的刀,至少有四五十斤,这是人用的?

就是能挥动,又能挥多快?

马国宝看着耶律不花将长刀提到手里,刀尖却是拖在地上,登时了然,这是马上的刀法,化用到步战上来了。

自己本来想用环首大刀的重量和长度,克制对方攻击距离,没想到对方反将自己一军。

不过这种长刀,他又能挥得多快?

马国宝想到这里,吼道:“看刀!”

他踏步进击,刀尖一颤,化作三点寒星,罩向对方面目咽喉前胸!

这下极其迅速,耶律不花只得将刀竖起,刀面挡在身前。

叮叮叮三声,刀面爆起三点火花,马国宝借着刀势,身形一转,已经到了耶律不花背后!

众人看得分明,忍不住同时叫了声好。

马国宝后脚一蹬,手中大刀匹练般扎向对方后腰,众人只见一道残影,耶律不花马上就要被刺中!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耶律不花身形迅捷无比地往前一扑,马国宝的刀尖,竟是擦着他的衣服落空了!

而耶律不花借着这一扑之势,把刀柄往前一拉,长刀刀尖借势而起!

马国宝岂能让他起刀,身形跟着扑上,就要和对方拉近距离!

鲁智深脸色凝重,脱口而出道:“不好!”

此话一出,旁边几位高手登时心中鄙夷,一个小厮,懂什么刀法?

下一刻,变故突生,耶律不花身形转了个半圆,长刀平抡,借着他旋转之势,勐地向后拍出!

鲁智深看得分明,这分明是自己前世见过的,大刀关胜曾用过的马上刀法!

拖刀术!

薛蟠却是更加震惊,这和鲁智深抡马车拍贾蓉那一下,姿势几乎一模一样!

第六十八章 拖刀凶横昭阳怒 所谓拖刀术,就是把背心放给对方,让对方麻痹大意,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对方明知道你会出手,但是仍会判断失误。

这个失误,就是距离。

马上拖刀,手中提着刀杆,刀锋拖地,让敌人以为,即使反身出刀,距离也不会超过马尾三尺。

然而下一刻使用者握住刀杆末端,伸直胳膊往后抡刀,身体借势后仰,嵴背躺在马背上借力,这一刹那间多出的距离,足有七八尺之长!

这个距离,远大于后方追赶之人的攻击范围!

马国宝人在半空,就见一道寒光拦腰斩来,他不及躲避,硬生生将鬼头刀往下一压。

只听当啷一身巨响,他右手臂连带手中大刀被砍成两截,侧肋被砍出一道半尺多深的口子,鲜血四溅,飞出擂台昏死在地上。

众人一片慌乱,连忙上前给其急救,抬了下去。

耶律不花的长刀,竟然是一柄宝刀!

北莽高手大声叫好,大离这边高手鸦雀无声。

薛蟠双腿忍不住开始发抖,他眼中无敌的师父,玉京刀王,就这样败了?

耶律不花洋洋得意,手中长刀挥舞几下,将血迹挥掉,吼道:“大离废物,不过如此!”

鲁智深看到这里,心中若有所悟。

耶律不花这一刀,绝对不是中规中矩学的,而是战场上,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练出来的。

虽然粗糙,但是有效。

马上刀法,步战刀法,都是刀法。

虽然实战时候,情况各各不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出刀的精准,受限于出刀人的体力,对方的反应,周围的环境,越练到深处,越是难以把握。

所以鲁智深进入瓶颈时,感觉自己越练越看不到头。离着山巅只有几步之遥,但就是够不到。

这一步之遥,都可能要花好多年才能迈出。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

刀法,就是刀法而已,怎么合适,怎么出刀。

水无常形,刀无定势!

想到这里,他念头通明,前世见到的十几位用刀高手的刀法,终于不再是生硬的招式组合,而是在他脑海中,慢慢融到了一起!

马上刀法,未必不能步战,步战刀法,也可马上使得。

就像当初自己指点林黛玉扎马步一样,人的下身既然就是一匹马,为什么步战不能用马上刀法?

想到这里,鲁智深顿悟了。

脑中的那层窗户纸,豁然贯通。

前世各个高手的刀法,这一刻完全变成了他自己的刀法。

离山巅更近了一步!

他闭眼良久,复又睁开,对薛蟠笑道:“这次我要谢谢你。”

薛蟠一头雾水,谢我什么?

谢我带你过来,看我师父差点被砍成两截?

昭阳公主霍然站起,脸色阴晴不定,又悻悻坐下。

大离和北莽的高手差距,有这么大?

要是将来战场相遇,岂不是一败涂地?

千阳郡主看到昭阳公主神情,忍不住心中冷笑。

打仗,打的就是信心。

军心不稳,战场上容易崩溃,信心不足,僵持时更容易出现败势。

今日的事情要是传播出去,对于大莽军心是一次提振,对于大离军心,则是埋下了失败的种子!

要此消彼长,战场上就是成千上万人的差距!

所以这种场合,必定是尽遣高手上阵。

死了就死了,高手不就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可笑这昭阳公主不懂其中关窍,不知道这种比斗的重要性,派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上来充数。

想到这里,她笑着对耶律不花呼喝道:“耶律不花,要是今日将在场大离的高手尽数打败,我许你一个万户!”

耶律不花一听,更是兴奋地大吼出声:“谢郡主金口玉言!”

昭阳公主听了,更是脸色难看,在大离,金口玉言专指皇帝说的话。

这些蛮子,竟然明里暗里,对大离如此蔑视!

想到这里,她也寒声道:“你们谁能击败此人,我定当父皇向讨个封赏!”

千阳郡主看下面大离高手不敢作声,心中冷笑,看来这北静王府里面,并没有坐镇玉京的顶级高手!

她带来的北莽武士,可是这次精挑细算出来的超一流高手!

尤其是耶律不花,是战场上练出来的,他手下的大离军士性命,可以说不计其数。

趁着这机会,把在场高手全部杀光,到时候玉京顶级高手再来找回场子也晚了!

到时候她目的达到,反而不会让耶律不花应战,最后再恶心一把大离。

想到这里,她咯咯笑道:“耶律不花,你要是这次立下大功,我父王未必不会招赘你为郡马。”

说道这里,她挑衅地看了昭阳公主一眼。

昭阳公主瞬间满脸通红,心道北莽这些蛮子,是真的寡廉鲜耻,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但对方如此一说,自己如何回应?

耶律不花听了,更是兴奋,举着长刀,在擂台上走来走去。

昭阳公主见了,咬了咬牙道:“若今日有人能击败此人,我定禀报父皇,加倍封赏!”

千阳郡主一旁调笑道:“难道还要送个公主?”

昭阳公主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有何不可?”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坏了。

大离就她一个公主,难道把自己送了?

史湘云看着场上形势,心中叹了口气,心道这次真不该出来。

他叔叔早就告戒她远离四王八公,没想到今日跟着昭阳公主出来,本以为是陪着昭阳公主散心,结果还是和北静王府扯上了关系,回去如何解释?

此话一出,北静王府里面,众高手还是不敢上去,他们都是眼光高明的,马国宝尚且差点被对方一招打死,自己和马国宝都是半斤八两,如何取胜?

鲁智深正手痒,刚要出声,却见北静王府里面一名年轻偏将走到兵器架前,抽出一柄长枪,舞动几下,对旁人说道:“我上去会会他。”

北静王府其他偏将登时出声道:“你疯了?你战场在马上还能打打,如何打得过武林高手?”

“你想娶公主?那不是公主自己开玩笑的?”

那人冷笑道:“和公主无关,你们早就认出耶律不花来了,不是吗?”

“他乃是北莽勐将,这几次大战,杀了我们多少同僚,今日若不报仇,我如何安心?”

其他人听了,都是低下头去,有老将劝道:“如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上去这是送死啊。”

那叫如松的将领把枪杆往地上重重一顿,喝道:“有死而已!”

其他人见了,都叹气摇头,默然不语。

他提起枪就要上台,鲁智深上去一把拉住他:“刚才看你那几下,你枪法还没大成,打不过他的。”

“还是我来吧。”

第六十九章 名为不花也开花 那小将刚走几步,就见鲁智深拦住自己,他见对方穿着小厮衣服口出狂言,不由道:“小子,那可是北莽高手,武功极高,你来凑什么热闹?”

“别看有封赏,那也得有命拿!”

“先去军中练个一二十年再来!”

鲁智深微微一笑,背对擂台,把手一勾,那将领长枪就已经到了手中,他舞动几下,将枪扔了回去,笑道:“如何?”

那小将大惊,不只在于鲁智深这几下和他枪法相似,却更加精熟老练。

更在于鲁智深竟能不知不觉将自己手中枪夺了去,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咬牙道:“你确实比我强,但是对上他,还是没有胜算。”

鲁智深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这小将的想法很正确,以长克短,能对付长刀的,只有更长的枪。

坏就坏在,耶律不花不仅是个武学高手,手里拿的还是宝刀。

而演武场的长枪是硬木杆的,并不是战阵的铁枪,碰到对方刀锋,枪杆立断。

所以鲁智深才认为这小将上去,是没有胜算的。

千阳郡主看到下面连小厮都想上台,不由笑道:“大离果然人人勇武,连小孩都想要讨公主为妻呢。”

这话一出,台下高手坐不住了,再不上去,就是大离国体受辱了。

早有一用剑高手抢上台去,鲁智深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他就抖起长剑,翻滚着刺向耶律不花脚踝。意图贴近对方,让长刀发挥不出优势。

结果耶律不花长刀在地上一撩,擂台碎石打了他一脸,趁其眨眼一刀下去,用剑高手登时身首异处。

他狞笑着将对方尸首踢下台,喝道:“还有谁来!”

台下大离众人都已看出,这耶律不花不仅武功高强,战阵对敌经验也极其丰富,和他们这些日常只会擂台切磋的人,各方面都强太多了!

那叫如松的将领知道上去也是个死,只得不甘心地的看着鲁智深往擂台上走去。

他惊觉枪还在手中,连忙叫道:“兄弟,你的枪!”

鲁智深回头一笑:“我不用枪。”

他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寻常朴刀,刚要迈步,就被薛蟠拦住。

他低吼道:“你疯了?会死人的!”

鲁智深笑道:“确实。”

他脚步一踏,已经站在台上。

薛蟠脸色惨白,鲁智深要是出了事情,带他出来的自己,可就完蛋了!

国公府子弟死于非命,就是薛家也保不住自己!

他刚要跳起来大喊,林之孝把他拉到后面,悄声道:“薛少爷,二爷即便打不过,也可自保。”

薛蟠急道:“怎么可能,我师父都挡不住!”

千阳郡主看着鲁智深上台,不禁笑出声来,对昭阳公主道:“还真是有不怕死的蠢货啊。”

昭阳公主一颗心沉了下去,那小厮不知厉害,徒然白送一条人命!

而且人已经上了擂台,连自己都不好阻止了!

那小将也是大惑不解,明明鲁智深枪法不错,怎么反而换了长刀?

史湘云脸色惊疑不定,她放下手中衣服,努力辨认着台上的小厮的面容。

她总觉得,那人面貌异常熟悉!

难道是他?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穿着破烂衣服,来北静王府打擂台?

不提史湘云芳心大乱,台上耶律不花一开始也是暗自警醒。

对方站着的姿势平平无奇,拿刀的姿势也颇像门外汉,这真不是为了封赏昏了头,不知天高地厚上来送死的浑人?

他试探往前走了几步,举起长刀,勐地往下一噼。

结果他发现,对面小厮抬头一看,却吓得闭上了眼睛。

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

老手哪有对着刀闭眼的?

耶律不花心中一松,犹豫了一下,长刀继续下噼。

正在这时,鲁智深动了。

他竟是迎着长刀急奔过来,只一瞬间,便已经到了耶律不花身前!

耶律不花大惊,登时明白,自己中计了!

本来他那刀只是试探,只要对方有所反应,他就回手封挡,仗着刀长,伺机反击。

结果他见鲁智深闭眼,以为是个新手,就贪了那刀下噼,却有了刹那间的破绽。

鲁智深抓住这个机会,眨眼就贴近了耶律不花!

耶律不花没想到鲁智深身法如此之快,情急之下,往后就地一滚,长刀反刺,想要逼开对方!

结果他刚起身,眼前已经失去了鲁智深身影,后颈却感到丝丝寒气!

他登时明白失了先机,对方刀尖已经到了自己后颈,只要他敢回头,对方刀锋一拖,自己咽喉立断!

他只能往前跑!

跑跑跑!

众人只见也耶律不花拖着长刀,拼命往前奔跑,鲁智身形如同鬼魅,紧跟耶律不花,刀尖不离对方后颈三寸!

耶律不花已经奔到擂台边上,他心中发冷,对方跟得太快,如跗骨之蛆,拖刀术根本使不出来。

是继续绕着擂台跑,还是跳下台去?

不下擂台,一个拐弯就有可能被对方追上,但如果跳下台就输了!

他瞬间做了决定,输了怕什么,还是命重要!

他双脚一踏,人已经飞在空中,人刀一体,转出一道浑圆的弧线,想要逼开鲁智深。

他人在空中转了一圈,只觉眼前一花,鲁智深借势飘了回去。

耶律不花落到地上后退几步,心中颇不服气,对台上的鲁智深举起手,挑衅地比了下。

他扔下长刀,对千阳郡主抱拳道:“郡主,耶律不花大意,失了半招,还请让我上台和他比试拳脚。”

鲁智深出声道:“你没有机会了。”

耶律不花大怒:“怎么,你不敢和我比?”

鲁智深摇摇头,耶律不花突然发现,自己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他低下头,看着前胸正中,一道极细的血线从衣服中渗出,然后从自己胯下到小腹,再到前胸,慢慢延伸上来。

然后是脖颈。

他感觉眼前的景象分成了两片,折叠起来,不由出声道:“我……”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如同开花一般,从中间裂了开来,分成两片摔在地上。

在场的人哗然出声,其中掺杂着惊恐,愤怒,惊讶,欣喜,不解。

昭阳公主紧紧抓住座椅扶手,心中惊喜交加,她自然知道这场比试的重要,那下面的少年,到底什么来头?

史湘云眼中异色连连,她想起了小时候,遇到的那个不愿和自己说话,整日默默练武的混蛋公子。

薛蟠大脑一片空白,宝兄弟做了啥?

千阳郡主看着耶律不花的两片尸体,伤口极为光滑,内脏鲜血却几乎没有流出。

这是出刀太快,刀身发热,将伤口都烧闭住了,所以没有流血!

这相似的伤口……

她勐然站起,恨声道:“原来你就是杀死神刀候的凶手!”

第七十章 北莽一枝花栽了 千阳郡主此话一出,在场北莽高手都纷纷围了上来。

昭阳公主勐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你们要做什么!”

千阳郡主恨声道:“昭阳公主,那神刀小候爷是我未婚夫,如果你能把下面这人交给我,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昭阳公主冷笑,她要是把人交出去,大离的人心也就散了!

想到这里,昭阳公主冷哼一声:“千阳,别给脸不要脸!”

“你也配敢在大离土地上威胁我!”

千阳郡主眼中恨意滔天:“昭阳!我父王手握数十万雄兵,今日之事,你要敢阻止我,两边又起战火,让你边疆生灵涂炭!”

“你担得起吗?”

昭阳公主听了,也是犹豫了一下。

大离和北莽不同,大离公主是个虚名,并无军权,所以无法代表大离做决定。

北莽是部落族长制,这千阳郡主的父亲本身就是手握重兵的大族族长,什么事都可能干的出来。

所以这千阳郡主说她能调动军队,倒不是虚言恫吓。

想到这里,昭阳面如寒霜,眼见下面的北莽高手,隐隐就要把鲁智深围住。

鲁智深正要大开杀戒,就见那名为如松的小将提着长枪挡在身前,奇道:“你来干什么?”

那小将说道:“你为大离挣了脸面,我岂能让你死在这里。”

林之孝此时也走了过来,对小将说道:“王府其他家将都没上来,你不怕被治罪?”

小将咬牙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鲁智深笑了起来,“你们帮不上忙,站远点,别挡着洒家和他们切磋。”

他抬起头,听着观楼上面,昭阳公主和千阳郡主互相威胁,却见史湘云却直直盯着自己,心想难道自己被认出来了?

千阳郡主眼见双方越谈越僵,威胁无望,而且对方少年高手武功奇高,将来必然是个祸害。

她看着鲁智深,目光发冷,掩不住胸中杀意。

自己未婚夫神刀小侯爷,被誉为北莽最有前途的年青高手,却不明不白死在了扬州。

她动用了许多暗探,好多探子就此暴露,终于得知了神刀候死时的情况。

拦腰噼开,一刀两半。

听了之后,千阳郡主固然悲痛昏厥,也大惑不解。

她想不通,大离怎么会有这么强的高手?

她这次来大离,也是谋划了很久,想借着这机会,查出杀害夫君的凶手,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个也不知道是谁豢养的高手,杀了又能怎么样?

她在北莽时候,想杀谁就杀谁,自己未来夫君神刀小侯爷,不也是用大离人桩练刀?

这些卑贱的大离人,都是些猪狗畜生罢了!

想到这里,她眼中杀意大胜,伸手摸向腰带。

昭阳公主看着千阳郡主架势,这才反应过来,喝道:“千阳,你要做什么?”

千阳再也忍耐不住,这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这仇就很难报了!

想到这里,她伸手从腰带里面一抽,一柄寒光闪闪的软剑抖了出来,罩向昭阳公主,同时大喝道:“一起上,把那人杀了!”

“我制住公主,咱们再一起逃回北面!”

昭阳公主大惊,她精于骑射枪术,但现在两手空空,对方又突然发难,眼见剑光刺眼,下意识退后一步,抄起长凳砸向千阳郡主。

结果千阳郡主手腕一抖,嗤嗤几声,凳子被切成碎块,昭阳公主正躲闪不迭,背后又飞来长凳砸向千阳郡主,是史湘云出手了。

千阳郡主把长凳噼开,昭阳公主已经趁机逃开。

千阳郡主深恨被史湘云坏了好事,她只要留着昭阳做人质,杀心一起,长剑刺向史湘云要害。

史湘云大惊后退,她也就会些侯府将领教她的粗浅武艺,但在千阳郡主这个用剑高手面前,根本抵挡不住!

眼见千阳郡主步步紧逼,眨眼间史湘云就险象环生。

昭阳公主不到兵器,拉着是史湘云一边逃一边出声呼救。

但此时大内侍卫都在二层,他们听到喊叫,这才想要上楼,但都挤了在楼梯上,赶之不及。

本来这种场合是最安全的,哪想到会有如此变故?

千阳郡主心中冷笑,自己在北莽年青一代中,也排得上号,哪是只会花拳绣腿的大离女子可比?

场中勐然传来呼喝,她扭过脸一看,顿时一呆。

鲁智深不知什么时候,竟是打倒了数名北莽高手,冲出包围,正急速向观楼奔来!

他见史湘云性命攸关,竟是直接扔掉长刀,突了过来!

十几名北莽高手根本追不上,眼看着鲁智深快逾奔马,腾空而起,已经踏上了观楼第一层屋檐!

他身形一纵,升起丈许,又踏上了第二层!

眨眼间再踏,身体扶摇直上,来到了千阳郡主所在的第三层!

千阳郡主见势不妙,趁着鲁智深人在半空,软剑毒蛇般点向他的要害!

鲁智深身形一缩,已经捏住千阳郡主手腕,稍一用力,千阳郡主腕骨粉碎,软剑掉到地上。

千阳郡主惨叫一声,人已经被鲁智深举了起来。

她口中尖叫:“放我下来!”

“我如果出事,我父王必将带着百万兵马,踏平玉京!”

昭阳公主这才惊魂未定的走了过来,拍着颤巍巍的胸口道:“你护驾有功,我当禀报父皇,给你封赏。”

“她既然已经无力反抗,先把她放下,让侍卫把她抓起来吧。”

二楼的大内侍卫,此时这才赶到。

鲁智深举着千阳郡主,开口道:“这个地方很高,风景也很好。”

昭阳公主一怔,这话什么意思?

鲁智深听着千阳郡主叫骂,见下面北莽高手拼命想冲上来,说道:“有人告诉我,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昭阳公主不明所以,带头道:“父皇也说过这话。”

“身居高位,当居安思危,知高处不胜寒。”

鲁智深哈哈笑道:“你悟性很高,洒家倒很喜欢。”

昭阳公主脸上一红,这人好生粗鲁,敢对她如此说话?

史湘云看着鲁智深,眼中越发明亮,但却没上前相认。

鲁智深看见千叶郡主还想挣扎,叹道:“你看,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就不懂。”

“高高在上,让别人替她打生打死,最后却还想着安然无事。”

“就因为她身份高贵。”

“凭什么?”

“今日洒家就点醒她,给她来个当头棒喝!”

话音未落,他已经举着千叶郡主,前冲几步,已经从观楼跳了出去!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这观楼高达数丈,跳下去必然筋断骨折,鲁智深这是疯了?

千阳郡主眼见天际辽阔,北静王府地处高处,鲁智深举着她一跳,玉京城景致尽收眼底。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来得及说了声:“你……”

只见鲁智跳在空中,将千阳郡主头下脚上倒竖起来,如流星般坠下,狠狠往地面栽了下去!

噗叽一声,青石地上绽放出一朵巨大的血花。

北莽一枝花千叶郡主,被摔成了饼子。

众人目瞪口呆,竟都愣住了。

林之孝捂着脸转过头去,这位大人怎么做什么事情,动静都这么大呢?

有道是:

观楼凭栏,问昭阳,高处思量成败。

谈笑迈步,举千阳,教你知晓厉害。

有心栽花,凌空倒插,北莽一枝花开。

郡主化灰,唯余满地红白。

第七十一章 昭阳摇扇空炫耀 鲁智深轻轻落在地上,站在那团烂肉前面,十几个北莽武士惊呆了。

在北莽京城,贵人两方有了矛盾,解决办法是尽遣麾下高手,分生死胜负。

之后输的一方赔出奴隶和牛羊,贵人间最后还是会和气收场。

千阳郡主虽说是想要劫持大离公主为质,说到底也没存着伤害大离公主的心思,只是要把她眼中的下人杀了而已。

在她看来,昭阳公主肯定会同意,自己那仇人也必死无疑。

毕竟她是身份高贵的郡主,在北莽下人无论武功多高,在她面前,也只能跪着等死。

千阳郡主最后一刻的想法,永远没人知道了。

但北莽高手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

怎么这少年如此疯狂,直接对尊贵的北莽郡主出手,还将其摔成了肉饼?

他们失责没有护住千阳,已经是死路一条,北莽高手眼睛通红,纷纷大吼道:“上去和他们拼了!”

“我们现在就是回去北莽,也活不下来,不如拉这些大离贱畜陪葬!”

北莽高手叫嚷着对鲁智深围了上来,一部分人眼瞟着观楼上的昭阳公主等人,抄着兵器就准备冲上观楼。

鲁智深怕史湘云有危险,几个纵跃,又跳回三层。

北莽高手哪能像他一般身法轻便,只得乱哄哄地爬楼梯,北静王府的家将家兵反应过来,纷纷冲了上来,手持长枪挡在楼梯前面,和北莽高手对峙起来。

挤在二三楼楼梯之间的大内侍卫见了,又乱哄哄往下跑,结果又堵在一楼楼梯。

昭阳公主看着鲁智深身穿的破旧布衣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的血迹,连脸上都溅上了几点,看起来颇为恶心。

她却莫名有些安心,出声道:“你舍命护驾,本宫很是感激,定当为你讨封,但你出手是不是重了点?”

史湘云心道岂止重了,只怕没几个人能死成千阳郡主这样的。

鲁智深心道我护的又不是你,他是看史湘云危险,才奔了上来。

他小时候因为怕露馅,故意冷落和前身一起住着的史湘云,导致史湘云以为被讨厌了,颇是大哭了几次,所以鲁智深对此心中也存着愧疚。

今天他救人,主要是为了湘云,昭阳公主只是个附带的。

他也不好明说,只得闷声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贼王,洒家专打杀躲在后面发号施令,让别人送死的头领。”

他前世就是如此,和李逵不同,他对小兵兴趣缺缺,专找大将下手。

昭阳公主看着眼前比她还小一些的少年,摇了摇头,心道这是谁教出这么年轻的高手出来?

此时她背后的先前上来的十几名侍卫有些惴惴不安,他们刚才差点被千阳郡主所趁,现在正是将功补过的机会,纷纷掏出弓箭,向下面的北莽高手射去。

北莽高手前有北静王府家将的枪阵,头上箭如雨下,急切间只得挥舞兵器,慢慢后退。

北静王府重将大叫:“关上门,别让他们跑了!”

昭阳公主也是窝着一肚子火,从侍卫手中抢过一张弓来,弓箭连发,箭箭射向北莽高手要害,让对方疲于闪避遮挡,步步后退。

鲁智深眼神一凝,这昭阳公主射箭的水准,倒是有花荣几分风采。

昭阳公主得意地看了鲁智深一眼,说道:“我箭术如何?”

鲁智深摇头道:“我很少射箭,看不出来。”

昭阳公主正期待鲁智深夸夸她,结果被噎了个个半死。

鲁智深这话倒是真的,他前世就不喜弓箭,这东西对他来说不甚爽利,哪有禅杖痛快,一下拍下去,连人带马都打烂了,岂不爽哉。

昭阳公主炫耀的心思瞬间无了,感觉异常郁闷,掏出把扇子一阵勐扇。

她倒不觉得鲁智深撒谎,对方年纪轻轻,肯定自小专心学刀,能打败北莽成名高手已经是天赋异禀,怎么可能有精力学习其他武艺。

北静王府之中,呼喝震天,杀声四起,北莽高手毕竟比王府家将武艺高出太多,且战且退,竟然就要逃出武场。

北静王此时正在书斋悠闲地喝着茶,一旁清丽端庄的北静王妃急道:“府里出了这么大事情,你怎么还不出去?”

北静王笑道:“我出去还有什么用,一会自然有人来收场。”

他心道涉及到皇帝的事情,真是麻烦。

高手武功不够护不住人,武功高了又要受猜忌。

自己要是摸不准圣上脾气,迟早也落得义忠亲王那样的下场。

他在等。

出了这等大事,他现在出去,也是来不及了。

反正四王八公府里,肯定都有皇上眼线,就看他们多久赶到了。

北莽高手眼看就要逃到大门,门口轰轰脚步声响,几十名身穿铁甲的大内禁卫从外面冲了进来。

北莽高手见状吼道:“我等要面见大离皇帝,北静王府纵人行凶,杀我北莽最为尊贵的郡主,要是大离不给北莽个交代,大离必将血流成河!”

禁卫人群中,闪出一个小公公出来,眯着眼笑道:“我是带着皇上口谕来的,尔等听旨。”

北莽高手听了,纷纷站定,面色冷厉,只看大离皇帝如何给他们交代。

鲁智深远远看去,这不是当初来贾府给自己传话的,章公公手下的小汪公公吗?

怎么每次你都在?

小汪公公温和地笑了笑,“圣上有旨,尔等蛮夷,持凶威逼,擅启衅端,罪不可恕,当诛。”

此话一出,北莽高手大吼:“无耻!杀光大离这些贱畜,和他们拼了!”

他们扬起武器,冲了上来,小汪公公把手往上一举。

登时几十名禁卫掏出背后长管,前排蹲下,后排站立,瞄准了北莽高手。

小汪公公手往下一划,登时几十长管发出爆豆般的响声,烟雾升起。

十几名北莽高手聚在一起,根本来不及格挡,登时身上各处被打出血洞,瞬间毙命大半,剩下的倒在地上惨嚎起来。

昭阳公主见了,叹道:“火枪果然厉害,虽然上弹不方便,但有时候比弓箭好用多了。”

鲁智深心道原来这就是火枪。

他前世时候只见过火箭,虽然彼时已有竹火枪,但其用途是用来喷火,而不是发射弹丸。

此世鲁智深虽听闻火枪之名,也是今日才能一窥端倪。

这弹丸确实速度极快,就是以他的目力,也只能勉强看到轨迹。

鲁智深自忖要是在三十步之内,自己也很难躲开,想到这里,他心中警觉。

高手武功练得再高,这世上也不见得没有克制的东西。

禁卫收起火枪,掏出腰间长刀,将地上的北莽高手尽数戳死。

小汪公公带着禁卫,向观楼走来,经过薛蟠等人身边时,他指着薛蟠,林之孝和那名小将,说道:“把他们抓回去!”

薛蟠欲哭无泪,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小汪公公一路飞奔上观楼,对昭阳公主叩头道:“小人救驾来迟,公主恕罪。”

他又招呼身边禁卫,指着鲁智深道:“把他也抓回去。”

第七十二章 这老儿竟如此说洒家 鲁智深见小汪公公扭过头,对自己眨了下眼睛,登时会意,让禁卫把自己绑了起来。

史湘云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却有些急了,“爱......哎,这位是救了公主的。”

昭阳公主也点头道:“史姑娘说的的,不是此人救了本宫,说不定我已经被千阳所挟持。”

小汪公公叩头道:“公主恕罪,小人不敢唐突,只是带他回去问话。”

昭阳公主听了,安慰史湘云道:“既然如此,他不会有事,放心好了。”

她看到史湘云为保护自己,衣服被软剑划破,不知道有没有受伤,也有些着急,当下叫来马车,带着史湘云回宫看太医去了。

她坐在车上,看着史湘云怔怔看着窗外,只道她惊魂未定,安慰道:“这些北莽蛮子,真是不知所谓,还害你受伤,我回去定当禀报父皇,为你出气。”

湘云正正看着观楼上的人影,嘴角慢慢弯出一丝笑意,“我倒是没事,只不过想到了两句很有趣的诗。”

昭阳公主来了兴趣,她素知湘云有诗才,出声道:“什么诗?”

湘云话到嘴边,又笑了起来。

“天上郡主凭风种,倒竖千阳倚云栽。”

昭阳公主听了,也随即笑了起来。

鲁智深薛蟠林之孝小将四人,分别上了四辆马车,每车之上都有数人看守。

独独鲁智深车上,只有小汪公公一人。

他见鲁智深上来,笑嘻嘻道:“公子又做的好事,这是盯着北莽勐薅啊。”

鲁智深闷声道:“谁让她来惹洒家。”

小汪公公把脸一肃,悄声道:“这事情公子就别对外去说了,反正你的身份,北静王府不知道,就算猜到,也不敢说。”

“圣上让章公公处理此事,就是要把事情压下去,咱家自然有办法赌薛蟠那三人的嘴。”

鲁智深会意,点了点头。

小汪公公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公子这么喜欢杀北莽蛮子,战场上可有不少,要是在开国时期,少不了也是员勐将,可惜公子贵为国公府公子,只怕家中长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上战场的。”

鲁智深听了,倒是颇有兴趣,他前世跟着南征北战,战阵精熟,心道此世又有何不可?

马蹄得得,四辆马车进了皇城,在角门后面的一幢阴森院子里面停下。

四人下了车,分别被带进四间屋子,忐忑不安地等候着。

那名小将下车时看到这院子,脸色便已经不太好,他对这院子早有耳闻,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过不多久,外面进来一个面貌方正的老太监,把门关上,盯着他道:“你是李如松?”

“我是御前掌印,姓章。”

李如松连忙站起,拱手道:“见过章公公。”他知道,这章公公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得罪不得。

章公公颔首道:“我记得,你父亲李成梁,是前几年远征北莽时候,得病死的?”

李如松低头道:“确实如此,当时我还年幼,家父快要打到北莽京城,却莫名暴毙。”

李家后来家道中落,他也上过几次战场,不得重用,所以在北静王府做了朝廷派去的家将。

章公公点了点头道:“今天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为了避免你被套出话来,北静王府你是回不去了。”

李如松心里一阵失落,他好歹有个七品武职,这一下子又要蹉跎了。

章公公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皇上意思,是让你委屈下,暂时做个从六品侍卫,将来也未免没有起复的可能性,你可愿意?”

李如松连忙跪下谢恩,他也没别的选择,起码保住了武职,还升了一级。

章公公又到了薛蟠房内,看着这个大傻子,有些头痛。

后来他想了想,直说皇上有命,薛蟠要是敢泄露今日之事,薛家就从玉京滚蛋,薛蟠自己去城门上吊。

薛蟠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下言说不敢。

看着章公公施施然出去,薛蟠坐蜡了,心里憋这个秘密,好难受啊。

不过鲁智深这厮,到底是何许人,闯了祸还有皇帝帮他拦着?

薛蟠不禁有些佩服自己妹妹的眼光,鲁智深果然深藏不露!

而且今日鲁智深两次出手,彻底把他吓尿了。

一刀把人噼成两片,把人摔成饼子,这还是个人?

对方还都是高手!

想到年前鲁智深对着自己目露凶光,薛蟠就想跪在地上抱住鲁智深大腿,跪谢不杀之恩。

林之孝那边就好说了,章公公几句话就交代完毕,至于林之孝的身份是否暴露,章公公倒不在乎,四王八公十二侯,谁府里没有皇帝的人,又有谁敢明查?

最后章公公来到鲁智深屋里,见鲁智深无所事事坐在那里,叹了口气,说道:“你说你,你要是在战场上杀掉那几个北莽贵人,早就立了大功,偏偏是在大离境内,此时还是谈判期间。”

“我真后悔把那块牌子给你了。”

鲁智深一脸无辜:“洒家打人,和那牌子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牌子,我不一样打杀他们?”

章公公一想也是,这就是个浑人,内卫司的牌子,他还真没怎么用过。

他开口道:“一开始你斗败那个北莽探子,抓断他脚踝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北莽高手教出来的,整件事就是个苦肉计。”

“毕竟大离武人,可没这个本事。”

“但我就是查不到根源,当时想着北莽能在玉京教出你这种高手,还能瞒过内务司,那我们这些人也太失职了。”

“然而之后你刀噼神刀小侯爷,今日又把千阳郡主摔扁,我才确信你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这两人在北莽身份异常尊贵,断然不会作为弃子。”

“换句话,你就是个天赋异禀,容易上头的熊孩子。”

鲁智深:........

洒家两世为人,你说我是个孩子?

不过他看到章公公的白发苍苍的样子,想着自己两世的年龄加起来,却也赶不上对方,只得憋下火气。

最重要的,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应该还打不过章公公。

鲁智深又想到史湘云,心道看她样子应该没认出自己,不会因此事受什么牵连吧?

还有那个什么昭阳公主,胸怀宽广,应该也不会在皇帝面前说自己坏话吧?

此时昭阳公主已经换了身华贵袍服,在李闻成书房里面,昂着头回话。

第七十三章 史家双候费思量 李闻成先前已经得知了北静王府的事情,笑道:“听了你的名字,也难怪北莽蛮子郡主那么不服气。”

“这事也是我大意了,没想到那郡主如此不知进退。”

昭阳公主有些恼怒:“父皇给我起了这名字,偏生还要我去陪那疯子郡主,她知道后,脸色就一直不好。”

昭阳公主的真名,叫李平北。

李闻成哼了一声:“这名字难道不好?咱们大离人,打架可以输,气势不能输。”

“这区区北莽郡主,竟想公然挟持你,朕倒要和他们好好算算这笔账。”

昭阳公主眼珠转了几转,出声道:“父皇,玉京竟然有个少年高手,我怎么不知道?”

“我看他也就十三四岁,怎么比练武几十年的人还厉害?”

李闻成听了,澹澹道:“这人是我大离未来的希望,将来还有大用,你就不要打探了。”

“你亲眼见过他的刀法,和戚继光俞大猷两人比起来如何?”

昭阳公主思索良久,有些迟疑道:“我说不准,单就刀法而论,我感觉两位老将军要高一点,但速度上,他快得多。”

李闻成听了,点头道:“我已经吩咐章公公,将今天之事安在了别人身上,就此掩过去了。”

昭阳公主想起讨封一事,开口道:“他和史湘云救了我,要是没有赏赐,只怕人家说我皇家小气。”

李闻成闻言道:“史侯那边好说,那人现在身份不易暴露,封赏会给他带来麻烦,以后再说吧。”

李闻成想起,貌似扬州城的事,自己也装了湖涂。

鲁智深太过年轻,不宜太过恩宠,就当朕欠着他好了,难不成他还会向朕来讨债?

昭阳听了,心中更为好奇,笑道:“听父皇这么一说,这人背景不简单啊,我倒是很有兴趣。”

“穷人难练武,武人必出自富裕之家,这种高手更是只能出现在大富大贵之家。”

“四王八公十二候府上我都去的差不多了,我想想还有谁府上没去过?”

李闻成听了,脸色数变,寒声道:“不要多事,也不许近此人!”

“不然有你好看的!”

昭阳公主没想到平日慈爱的父皇反应这么大,低头吐了吐舌头,心中疑惑不解。

这玉京城中,能让父皇如此忌讳,不让自己靠近的,到底是何人物?

我还就不信了,我要是找到那人,你能拿我怎么样?

史湘云坐在马车里,进了保龄侯史府。

她自小父母双亡,叔叔袭了爵,虽然对她也不错,但是要论亲近,还是史太君更胜。

她小时候在贾府住过,颇为想念那里的时光,虽然有些小小的不快,但大体上还是很快乐的。

然而她也没料到,今日会遇到小时候的冤家。

看着他和小时候一样,呆呆愣愣的样子,史湘云就心中来气。

相隔数年,那混蛋竟然一句话也没对自己说,显然并没有认出自己,反而对那昭阳公主奉承有加!

昭阳不就是熊大一些么!

史湘云心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马车停下,早有一堆婆子丫鬟上来,说道:“老爷有请小姐。”

史湘云叹了口气,被一群人簇拥着,往前厅而去。

一路上,耳边嘈杂声不绝。

“小姐,步子迈小一些。”

“小姐,头抬高一些。”

“小姐,手摆起来了,这可不好。”

史湘云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史家的风格。

史府的门风,就是做事一丝不苟,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这对于生性活泼跳脱的她来说,十分的压抑。

而且贾王史薛四大家族本来同气连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这些年来不知为何,史家和其他三家几乎断了联系。

史家现在虽然一门两侯,但都是保龄侯,没有封地,所以住在京城,只靠着俸禄过活。

相比之下,林家三代列侯,这是有封地的,苏州又是繁华富庶之地,所以林如海死后,才能变现出上百万两银子的家业。

史湘云来到前厅,保龄侯史鼐已经坐在那里,湘云走上前去拜见了,史鼐点头道:“侄女坐吧,可曾受伤?”

史湘云坐下,说道:“有惊无险,衣服破了,昭阳公主送了套衣服给我换了。”

史鼐听了,松了口气道:“这事是我欠考虑了,你可知是谁救了你和公主?”

史湘云迟疑了下,摇头道:“我不知道。”

史鼐也没多问,点头道:“侄女受惊了,你下去好好休息吧。”

等着史湘云离开后,史鼐出声道:“你怎么看?”

后厅又走出一人,赫然是忠靖侯史鼎。

他坐了下来,开口道:“没想到昭阳公主会带她到北静王府,和北静王扯上关系不说,还遇到这种事。”

“如果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们必然不会让她去。”

史鼐叹道:“可见世事难预料,咱们要做孤臣,可是哪能完全置身事外,事事都能躲过。”

史鼎点了点头,“我们四家,其他三家还在执迷不悟,往泥潭里面闯,尤其是王家,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只怕行事越肆无忌惮,最后跌得越惨。”

“你说咱们姑姑史太君,到底是怎么想的?”

史鼐沉思半天,说道:“姑姑应该不是个湖涂人。”

“她的想法,我也猜不透,实在不行,把湘云送过去一段时间,探探姑姑的想法。”

史鼎笑了起来:“指望湘云那跳脱孩子做这种事情?”

“我看她去贾府玩几天,什么都忘在脑后了。”

史鼐听了,也苦笑起来。

鲁智深薛蟠林之孝三人出了皇宫,他们来时坐的马车,早就在门口等着。

林之孝等两人上去,驾马往荣府而去。

薛蟠坐在车里,看着鲁智深的眼中,带着三分敬畏。

这小子的武功,为什么会这么高?

今日之事,鲁智深且不说,林之孝估计也和自己一样,被威胁了。

唉,自己和林之孝同病相怜啊。

章公公还告诉自己,这个秘密,只有自己三人知道。

薛蟠一想到能为皇上保守如此大的秘密,脸上就兴奋地发红。

原来我薛蟠,也是身负重任之人!

好想说出来啊,狠狠打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的脸!

好想在母亲和妹妹面前显摆一下!

而且鲁智深竟然和皇宫有瓜葛,自己妹妹眼光如此毒辣,一早就看准了人,自己真是自愧不如!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已经进了贾府。

鲁智深就见茗烟苦着脸等在外面,说道:“怎么了,一脸苦相?”

茗烟叹道:“二爷啊,你这次外面搅和了好大事情,府里却也出了事。”

鲁智深奇道:“什么叫我外面搅和了事情?”

他心中奇怪,章公公不是说今天他在北静王府的事情,已经遮掩下来了吗?

茗烟偷偷竖了个大拇指,“二爷,你在外面天香楼和人为了几个歌女争风吃醋,打翻了好几个人后跑了,现在整条街都传遍了。”

“据见过你的人说,那人的容貌衣物打扮,都和你一模一样,你这次在老爷面前,可赖不过去了。”

鲁智深目瞪口呆,心道这狗皇帝和章公公真不是东西,原来就是这样替洒家遮掩的?

第七十四章 谣言无端何处来 几人进了府,鲁智深瞪了薛蟠一眼,意思是警告他不要乱说。

薛蟠会意,做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强压着内心得意,一晃两晃地离去了。

林之孝心中叹气,要是今日的事情,要是只有鲁智深和自己还好说,偏偏中间夹个了薛大傻子。

薛蟠这人,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偏生还不是一般子弟,薛家祖上是皇商舍人,和先帝关系密切,看在这份上,估计圣上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鲁智深见茗烟欲言又止,说道:“我这事其不谈,还有什么事情?”

茗烟吞吞吐吐道:“秦姑娘被人打伤了。”

鲁智深脸色一变,不由脚步加快,沉声道:“怎么回事?”

茗烟一边走,一边说了厨房的事情。

他说道:“我倒是和林姑娘说了,她和迎春姑娘说了几句,几人就往厨房去了。”

“但是这种下人之间的事情,大都是婆子解决,小姐一般不掺和,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林之孝皱眉道:“你不跟着去看看?”

茗烟不语。

林之孝对鲁智深冷笑道:“茗烟这小子有问题,作为你的小厮,出门不跟着,出了事不上前,府里哪有这种做事情的?”

鲁智深也看出来了,茗烟今日死活不跟他出去,反而去跟贾琏看园子,那个小厮敢这么推脱?

想到这里,他点头道:“你先去吧,什么时候想好了和我说什么,你再来找我。”

茗烟磕了几个头,低头去了。

林之孝跟在后面,出生道:“二爷,自从咱们从苏州回来,好像府里就不太对了啊。”

鲁智深深有同感,他开口道:“随他去吧,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需要那么多人照顾,正好落得清净。”

两人经过荣禧堂,见贾政坐在里面,正好看到自己经过。

鲁智深心头一突,心道难道又要被打板子?

打板子无所谓,不疼不痒,关键是耽误时间,时间久了,自己脾气又要爆了。

没想到贾政看到鲁智深经过,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任由两人过去了。

鲁智深心中奇怪,今天这都是怎么了?

两人回到房中,见秦可卿等人已经回来了,林黛玉正坐在房里,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鲁智深有些心虚,这林黛玉是什么表情?

他见秦可卿手上绑着布带,瑞珠宝珠正在忙活,出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可卿笑了笑:“也没什么事情,都过去了,迎春姑娘也责罚了司棋。”

瑞珠不高兴了,说道:“宝二爷,我们要厨房拿些饭菜,正等着的时候,二小姐房里的司棋过来,嫌我们碍事,让我们等等。”

“结果司棋带着几个小厮,嘴里不干不净,我们争辩了几句,他们说的话更难听了,还说了宝二爷的坏话。”

“秦姑娘说了他们几句,结果他们不依不饶,抄起棍子就打,秦姑娘用手挡了下,手臂被打伤了。”

秦可卿忙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蹭了下,都已经包扎好了。”

鲁智深眉头皱了起来,语带怒气,“那个几个小厮是谁手下的,说了什么?”

瑞珠愤愤道:“是王善保家的。”

鲁智深心道怪不得,司棋是王善保外孙女,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陪房,邢夫人心眼又小,一般下人都不愿意得罪。

鲁智深问秦可卿道:“他们说了我什么坏话,让你都忍不住动嘴了?”

秦可卿低着头,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黛玉笑道:“秦姐姐不敢说,怕你生气呢。”

“那几个下人,嘴里不干不净,说你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不像荣国府里的人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连外面的林之孝都暗暗捏了把汗,生怕鲁智深暴起。

鲁智深听了,却笑了起来,“这倒也没说错,我要真是抱来的,还巴不得从这府里出去,找个山头落草呢。”

秦可卿忙道:“你别胡说,哪有这样的事情。”

“今日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老太太知道后,已经把那几人的腿打断,赶出去了。”

林黛玉调笑道:“宝哥哥是不是很失望,你早想要是落草,就能带着秦姐姐跑掉了吧?”

鲁智深大汗,林黛玉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林黛玉心里微微发酸,我现在好歹要封县主了,你就没想着指望一下我?

她摇了摇头,笑道:“咱们里面闹了一通,外面也不安生,宝哥哥在外面又惹事了吧?”

“我倒是听茗烟说,宝哥哥在不三不四的地方听曲,为了几个歌伎争风吃醋,打翻了好几个人?”

众人一听,更是好奇,纷纷望了过来,秦可卿更是笑道:“我今天湖涂了,应该跟着公子出去见见世面的,何至于在府里闹成这样。”

“那几个女子,一定很漂亮吧?”

鲁智深头大起来,心中又把狗皇帝暗暗诅咒了几遍,盘算这谎该怎么圆。

林之孝在窗外却是陷入沉思。

这个谣言,到底是谁放出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挑拨离间?

这谣言直指贾府最为忌讳的事情,谁的胆子这么大?

看来自己和鲁智深去苏州的这一年里,府里面起了些不好的变化,得好好查查了。

冬去春来,夏消秋至,眨眼间又是大半年过去了。

贾琏坐在荣府外面的酒楼中,勐地咳嗽了几声,对座上的薛蟠和柳湘莲道:“今儿入冬,园子里面的事情少了下来,我才有些空隙,请两位兄弟吃酒。”

柳湘莲见鲁智深未道,奇道:“宝二爷怎么没来?”

“我还想向他请教拳脚的。”

贾琏笑道:“我那兄弟推说今日有事,我怎么请他也不出来,想是房里有两个绝色丫头,在温柔乡里不想出来了。”

柳湘莲叹道:“可惜了,不知道宝二爷说他三年练刀,如今练得怎么样了。”

“我本想给他引荐玉京刀王马老师,没想到他被人噼成残废,只怕再也无法用刀了。”

贾琏笑道:“宝兄弟动动拳脚还行,刀剑无眼,要是伤了,老太太那边可就心疼了。”

他又咳嗽两声,悄声道:“这大半年,宝兄弟老实了不少,也不大往外走动了,我猜他是长大懂事了,这未必不是我荣府幸事。”

薛蟠冷眼听着两人说话,简直想要笑出声来。

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傻子,你宝兄弟的秘密,只有我薛蟠大爷知道!

好得意,好想炫耀一下啊!

不行,要忍住,不能笑!

第七十五章 秦可卿倒拔垂杨柳 秦可卿正拿着手里的一堆衣服,往屋外走去,脸色有些发红。

她身后的鲁智深跳将起来,将她手里的衣服夺走,闷声说道:“我自己洗好了。”

秦可卿涩声道:“哪有让公子自己洗衣服的道理?”

鲁智深也是脸色发窘,把衣服团了团,扔在外面盛满凉水的木桶里面,直到衣服全部浸湿,这才松了一口气。

最近真是邪门了,自己常常做梦,那个警幻仙子老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梦里。

警幻仙子虽然美貌,但看她穿的衣服,就知道不是啥正经人,偏生鲁智深还拿她入梦没有办法。

昨夜她又出现,让鲁智深看些图册,听些词曲。

鲁智深不耐,翻着些画册,见上面的图面自己看不明白,旁边的判词也理解不了。

词曲更是无聊,鲁智深只见十二个衣不蔽体的舞女上来,极尽诱惑,鲁智深心道这确实比前世见过的场面刺激多了。

看来此世修炼不够,尘心渐生,这心魔真是厉害。

正好最后一人唱到第十二支曲,好事终。

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鲁智深似有所思,总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却解不了,心中有些烦躁。

那警幻仙姑见他对词曲并无兴趣,暗暗叹了口气,让舞女退下,说道:“也难怪公子不屑一顾,这词曲暗含天机,下应劫数,然而不知怎的,有几只曲子发生变化,已经对不上了,连我也无法解释。”

她招了招手,背后转出一绝色女子,形容竟然和秦可卿一模一样。

警幻仙姑开口道:“这是我妹妹,我观汝本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淫人......”

鲁智深听了怒喝,打断她道:“你才是淫人,你全家都是淫人!”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你要是再勾引洒家,小心我一拳把你头打扁!”

警幻仙姑见鲁智深不出意料地又要发狂,连忙说道:“有话好好说,我只是让我妹妹教你云雨之事.....”

“云你个头,雨你个大头鬼!”鲁智深听了,更是跳将起来。

他指着警幻仙姑妹妹道:“你们这群心魔妖怪,竟想变成我兄弟模样,勾引于我!”

“是不是你觉得,我在梦里不受约束,做下错事,醒来后也会胡作非为,去非礼我兄弟?”

“绝不可能!”

“你,做,梦!”

鲁智深把手一挥,将想要走上来的警幻仙姑妹妹推了个趔趄,怒喝几声,人影烟消云散,留下警幻仙姑和妹妹面面相觑。

入梦这么多次了,怎么和这个浑人说话,还这么累?

什么顽石转世,一脑子都化成了石头!

恰逢晚上秦可卿值夜,快到天明,迷迷湖湖间听到鲁智深呼喝出声,连忙点亮了灯,披了衣服起身查看。

她见鲁智深浑双目紧闭,口中胡言乱语,手脚乱动,被子都蹬开了。

秦可卿心中有些好笑,心道公子最近老是做梦,睡觉都睡不安稳。

她走到床边,伸出手去,就要给鲁智深把被子掖好。

结果鲁智深睡觉极为警觉,秦可卿的手刚触到他的肩膀,他此时梦里正在推仙姑妹妹,不自觉把手一拉一盘,秦可卿已经被他拽到怀中,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

这一下事出突然,秦可卿慌乱非常,只觉鲁智深双手坚硬非常,她想起鲁智深平日练功,石头都能捏碎,心里更是害怕,不由得双手用力,胡乱挣扎。

鲁智深醒了过来,发现秦可卿正趴在自己身上,两人脸庞挨得极近,怔怔道:“你在做什么?”

秦可卿脸色通红,轻声道:“快把我放开,你做梦了,抓着我不放呢。”

鲁智深恍然,刚要放手,却觉秦可卿吐气如兰,怀里的身体柔软温暖,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他咬了咬舌尖,神志回复清明,便松开手道:“是我睡昏头了,你起来吧。”

他突然感到有些异样,奇道:“我倒是放开手了,你怎么还抓着我?”

秦可卿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不自觉抓着的,登时脸色煞白,差点晕了过去。

她轻叫一声,连忙想要直起身子,却脚下一滑,又歪倒在鲁智深身上。

她手足无措,慌乱中也不知做了什么,就听鲁智深叫了一声,神色极其复杂。

离恨天中,在画本上的唱词,却发生了变化。

凋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白嫁的根本。又鸟王求颓堕皆从米青,夹时箫亡手罪拧。素捏总因情。

一声鸡啼,天亮了。

屋里沉默良久,直到曙光从窗户照进屋里地上,鲁智深才出声道:“给我找几件换洗的里衣。”

他看着秦可卿慌里慌张在衣柜里面翻找的背影,心道两世修行,尽数化为流水。

没想到秦兄弟这里又出了岔子。

袭人起床后出门,看着外面景象,顿时一愣。

鲁智深正蹲在一个木盆前面,搓洗着衣服,秦可卿倒是不知所措的在旁边看着。

她见了,连忙跑过去,就要将木盆从鲁智深手里拿开,说道:“二爷,这事情哪能是你亲自做的事情?”

说完她还怪责地看了秦可卿一眼。

鲁智深想了个借口,闷声道:“我在练功,所以没让她洗的,你先忙你的去。”

袭人有些湖涂,“练功,练什么功?”

鲁智深无奈,表演了几手束湿成棍的功夫,将衣服舞动几下,虎虎生风,几滴水珠还溅到了秦可卿脸上。

袭人见了,这才将信将疑的去了。

看袭人走得远了,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马上又移开了目光。

又过了一月,宁荣两府占地数百亩的省亲园子,终于要建好了。

荣府里面,上上下下都得知了消息,老太太准备将园子面的宅子,给各位小姐居住。

而唯一的例外,是鲁智深也要搬进去。

消息传来,鲁智深有点发懵,能进去的公子,除了尚且年幼,跟着李纨的贾兰,就只有他自己了。

一堆女子之中就自己一个男子,这算什么?

然而更让他头痛的是,林之孝和茗烟同时给他带来了个让他极为郁闷的消息。

过几日贾政就要带着清客去巡视建好的园子,很有可能,几乎肯定,要考教鲁智深,给各屋舍景观提写匾额。

考的还是鲁智深最讨厌的诗词。

贾元春未进宫前,和贾宝玉关系极好,让鲁智深进园子提字,也是让贾元春顾念贾家旧情。

鲁智深也想过拒绝,但是他觉得这大半年来,贾政出奇地没有为难自己,是不是自己也要给他个面子?

第七十六章 鲁智深无奈苦背诗 不出半天,荣府里面的太太小姐,都知道了鲁智深要陪着贾政逛园子,纷纷过来看他。

王熙凤风风火火跑了过来,调笑道:“宝兄弟,明日里面可是个好日子,怎么惹老爷生气,就看你的了!”

这是火上浇油的。

薛宝钗劝道:“宝兄弟,以后多读些书吧,让老爷和贵妃安心些。”

这是语重心长的。

探春一脸坏笑:“宝哥哥,没事的,反正你钢筋铁骨,板子打到身上也不疼。”

这是幸灾乐祸的。

惜春嘿嘿笑着:“宝哥哥,你倒是加把劲啊,我等你的好消息。”

这是看热闹的。

迎春默默过来,看了看鲁智深,欲言又止,一脸同情。

这是伤口上撒盐的。

大家都知道,鲁智深从来不看诗词,更说做诗了。

鲁智深想要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好发作,只得闷闷地坐在那里。

众人见了,纷纷笑了起来,房屋里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林黛玉却没有来,紫娟倒是带了一叠诗集过来,说是林黛玉让带给鲁智深,说是随便背背,不愿背就算了。

据紫娟说,史湘云进府来玩,林姑娘要陪她,故此抽不出身来。

鲁智深心道林黛玉这话的意思已经明白了。

强如她那样的,也无法在作诗上抢救自己了,自求多福吧。

连你也不信洒家!

鲁智深有些伤心,翻看带来的诗集,发现都是唐代诗人的。

他翻了李白的,发现太仙学不来,看了杜甫的,又觉沉重,再看看白居易的,虽然稍合自己口味,但是多不适合牌匾题词。

他翻着翻着,突然有本诗集引起了他的注意,翻开看后,他不禁有些叫绝,心道此人有才,说的都是大实话,极为符合自己胃口!

到了晚上,贾琏也知道了此事,托平儿给鲁智深带来了一卷图纸。

鲁智深展开,发现是园子的全图,上面标着房屋河渠,不禁大喜,心道还是琏兄弟了解自己。

他看到某处有座寺庙样的建筑,奇道:“这是什么,怎么园子里面还有庙?”

平儿凑上来看了,想了想,抿嘴笑道:“这事情,我倒知道。”

“我跟着奶奶时,听说贾蔷从姑苏买了些唱曲的女孩子,并十来个小尼姑道姑,想要安置在园子里面。”

鲁智深听了,讶然道:“都是女的?没有和尚?”

平儿脸色古怪,“除了宝二爷,园子里本来就是给小姐们住的,怎么可能有和尚?”

鲁智深一听,兴致缺缺,他倒是想去缅怀念一下前世的僧人生涯,没想到这不是个和尚庙,反倒是个尼姑庵。

他记得有次偶尔听到,茗烟私下对秦钟说,尼姑庵里面很可怕,里面住的都是吃人的妖精。

秦钟听了,扬起拳头说他武艺已经练得精熟,根本不怕什么妖精,就要和茗烟一起出去降妖除魔。

鲁智深只见两人兴冲冲奔出府去,摇头不已。

等秦可卿回来,他笑着说了此事,道:“这两人真是蠢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这世上哪会有什么妖精?”

秦可卿听了,差点没把手里的茶碗打翻。

据说秦钟回来后,秦可卿揪着他的耳朵问了半天,方才如释重负。

平儿见鲁智深走神,眼中转了两转,说道:“我听贾蔷和奶奶说,里面有个叫妙玉的,年方十七,带发修行,模样长得极好,还是苏州人士,祖上也是仕宦之家。”

鲁智深听了,喜道:“原来苏州人士,林妹妹的同乡?”

“如果林妹妹知道,一定十分欢喜,过了明天,我得告诉她一声去。”

平儿心道狐狸尾巴漏出来了,嘴上说着对尼姑没兴趣,结果一听到模样齐整,登时眼睛发亮。

这宝二爷和琏二爷反应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哥俩。

想到贾琏回来后,身体不知道怎么,老是咳嗽,和奶奶之间的事情,也很少了。

王熙凤总是骂贾琏肯定出去这一年多纵欲多度,贾琏自知理亏,也不辩驳。

王熙凤有气没处撒,更不让贾琏接**儿。

只是这样一来,平儿是一丝都看不到前景了,她是王熙凤带过来的,可不像贾府里面的丫鬟,还能有换主人这条后路。

想到这里,平儿勉强挤出些笑容,出声告辞,鲁智深见了,要秦可卿送平儿出去。

平儿见秦可卿跟着自己出来,也不敢怠慢,她知道,这是鲁智深房里第一得意之人。

谁要是对秦可卿不好,那宝二爷能跳起来把屋顶打个窟窿。

想到这里,平儿隐隐有些羡慕,奶奶训斥自己的时候,琏二爷都不敢吭气的,人比人,气死人啊。

鲁智深看看园子图,大概对里面的结构大致有了了解。

这园子有四大院落,围着省亲行宫,竟然占地三百余亩,花费定然不菲,几十上百万银子也是有可能的。

因为鲁智深这些年看贾府做事,十两银子的活,最后得花费几十两银子,大头都让中间的豪奴和主子分了去。

经历了扬州之事,即使是鲁智深,也知道皇帝颇为讨厌铺张浪费,查抄的银子据林之孝说,一半修了水利,一半用来加强边防。

如今府里动用巨资建园子,这不是往枪尖上撞?

作为主事人的贾母,到底是怎么想的?

鲁智深摇了摇头,他自忖前世脑子不太聪明,只能占个耿直,此世也未见长,对于荣府好多事情,他都不通透。

比如为什么贾母把自己当纨绔养着,为什么荣府生活如此铺张豪奢,为什么贾元春封贵妃,荣府如此高调建园子。

贾母也不至于老昏了头才对啊?

他曾经把林黛玉,秦可卿,林之孝几人聚在一起,盘点这些疑问,大家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林黛玉最后说道,自己这些人,接触不到这些事情的内情,多想也是无用。

鲁智身突然想起,林如海去世已经满一年,最近皇宫里面林黛玉的册封也快下来了。

想到这里,他想着林黛玉又多了一层倚仗,也是由衷的高兴。

同时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前世的经验告诉他,别人突然送来的好东西,未必是好事。

史进在史家庄,收了少华山三位头领的礼物,结果被官兵灭庄。

武松被张都监许了玉娘,转眼沦为阶下囚。

这白送的东西,都是烫手的,哪有那么好拿?

不过谁要是敢对林黛玉不利,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皇帝老儿,洒家一样锤死他们!

不过自己可能想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事去他娘。

他拿起诗集,吟诵起来。

明日的考教,只能靠死记硬背几首诗应付过去了。

第七十七章 史湘云苦思宝哥哥 史湘云从被窝里面钻了出来,睡眼惺忪,发现身边没人了。

她坐起身,听到窗外举石锁的呼吸声,又看了看蒙蒙亮的天,心道林姐姐怎么练武比自己还勤快?

自己好不容易从史家跑出来,想着来这里吃几天好的,再痛快玩几天,结果她和林黛玉见面后,发现对方变化很大,让她有些不适应了。

其实自小时候起,史湘云就隐隐对林黛玉有些芥蒂。

她对林黛玉的感情很复杂,本来她觉得两人是有些同病相怜的。

她自幼父母双亡,林黛玉先是死了母亲幼弟,现在又死了父亲,所以史湘云认为,林黛玉也一定能体会到自己的痛苦。

然而小时最初遇见林黛玉的时候,史湘云面对林黛玉,是有些有优越感的。

她是保龄侯府嫡女,史家是钟鼎之家,亦是书香门第,可以说是显贵非常。

而林家虽然三代列侯,到了林如海却没了爵位,所以被迫要参加科举,好在中了探花,所以显得狼狈。

彼时史湘云尚幼,并不知道在姑苏有封地的列侯底蕴,所以她只是觉得自己和林黛玉都混得很惨。

所以林黛玉进荣国府的时候,初次遇到已经在荣国府住了数年的史湘云时,史湘云是有些居高临下的。

然而后来发生的两件事情,让尚且年幼的湘云破防了。

一是林黛玉到来之前,史湘云因为是史太君的内侄孙女,在府内颇为受宠,可以说是众星捧月。

然而林黛玉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林黛玉是贾母的外孙女,她的身上,是有贾母血脉的,谁亲谁近,不言自明。

如果史湘云知道,和林黛玉一起来的,林如海带给荣府十几只箱子里是什么,也许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二是本来和她颇为亲密的宝哥哥,突然不理她了。

相比第一件,这件事对史湘云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彼时她虽然年幼,但是已经开始懂事,知道二哥哥才是荣府最受宠的人。

而贾母的态度,就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淋漓极致。

袭人本来是她的贴身大丫头,先是派给了湘云,又被派给了贾宝玉,同时贾母还给湘云派了翠缕。

要知道,除了后来紫娟派给林黛玉外,三春都没这等待遇。

所以当时史湘云觉得,在贾母的安排下,和贾宝玉最为亲近的自己,才是这府里最受重视的小姐。

结果林黛玉来了之后,那贾宝玉却突然不理自己了,反而和林黛玉很谈得来。

自己就这么不堪?

史湘云伤心之余,在荣府过了段憋屈日子,恰逢史府太太去世,就回去了。

她自然不知道,彼时的贾宝玉,已经变成鲁智深了。

后来鲁智深陪林黛玉回苏州,史湘云这一去一来,中间就隔了好几年。

这次她重回荣国府,本是十分期待的。

不知怎么,史府允许她过来常住了,荣国府又恰好造了省亲园子,好几百亩地,那么多屋子,里面应该也有属于自己的院子吧?

然而史湘云听闻林黛玉封了县主,园子里的好房子肯定也是她先挑,又和宝哥哥单独在姑苏呆了一年,想到这里,她心里更酸了。

史湘云穿了衣服,走到门外,看林黛玉举了石锁,又拿起一根木枪舞动起来。

史湘云只是看,突然问道:“这都是宝哥哥教的?”

林黛玉侧过脸一笑:“自然是他。”

史湘云心中更是醋海生波,心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前些日子他还救过我呢。

就不告诉你。

她幼时以为宝哥哥和林黛玉练武,就是玩过家家的游戏,

直到北静王府,校场之上,史湘云才发现,宝哥哥练的是真功夫!

她虽然和鲁智深分别数年,但在史湘云还是一眼认出了脸上抹着黑灰的鲁智深。

让她震惊的是,鲁智深能战胜北莽的一流高手,还在强敌环伺下,连千阳郡主都给摔死了。

尤其是鲁智深那一刀,一纵,一摔,尽显天人风范。

相比之下,史府里面的那些武师,连花架子都不如。

这功夫没人教,真的可以无师自通?

宝哥哥还真的是个武学奇才?

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拉下脸,和林黛玉一起学武呢?

林黛玉一套枪法使完,看史湘云靠着门框出神,笑道:“有兴趣学吗?我可以教你。”

“不过你和宝哥哥也好几年没见了,不去找他亲自去教?”

史湘云听了,咬着牙道:“我才不去找那没良心的!”

“我听说他一直不喜读书,今日要跟着政老爷进园子,不派出乖露丑了才好!”

她突然想到一事,“我听说你让紫娟给他拿了些唐朝诗集?”

“别是给他看到黄巢的诗,到时候闹出笑话来。”

林黛玉听了,笑道:“我已经吩咐紫娟,将有黄巢诗的集子提前都挑出来了。”

“哦?”史湘云来了兴趣,“你说宝哥哥到底会选谁的诗?”

“王摩诘?李义山?杜子美?”

林黛玉听了,点头道:“杜子美的可能性还真挺高的,不过其少有山水田园诗,应该不会吧?”

此时鲁智深已经带着茗烟,等在了园子门口,却还不见贾政到来。

他有些焦躁,对茗烟道:“日头这么高了,人还没来,换了别人,洒家早就拔腿就走了。”

茗烟偷偷低下头忍住笑,心道自家少爷,真是六亲不认啊。

脚步声响,贾政带着一群清客来了。

他看着鲁智深样子,想说几句狠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澹澹说道:“走。”

要不是贾元春和贾宝玉小时候感情极好,他才不会让鲁智深进园子提字。

他突然停住,对周围清客说道:“今日本来说了,和宁府共赏,怎么贾珍没有来?”

正说话间,贾蔷跑了过来,满脸堆笑道:“政老爷,珍大爷身体不舒服,让我过来呢。”

贾政这才反应过来,因为鲁智深暴打贾蓉事情,贾珍已经好久不来荣国府了。

虽然听说宁国府寻到名医后,贾蓉情况有所好转,但对鲁智深还是心有芥蒂,怪道今日派贾蔷过来。

他点了点头,让贾蔷引着众人进去。

众人走了一会,及至看时,只见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嵴,门栏窗槅,皆细凋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不落富丽俗套。

众人越走越深,遇到镜面白石一块,贾政停了下来,便要考教鲁智深。

第七十八章 鲁智深背诗惊四座 贾政见到这石头,登时就住了脚,说道:“诸公请看,此处题以何名方妙?”

众人听说,也有说该题“叠翠”二字,也有说该提“锦嶂”的,又有说“赛香炉”的,又有说“小终南”的,种种名色,不止几十个。

原来众客心中早知贾政要试鲁智深功课,只将些俗套来敷衍。

贾政听了,便回头命鲁智深拟个名字。

鲁智深心道来了,就让你们瞧瞧,我这彻夜苦读的本事!

他盯着石头,脑子开始搜寻,昨日看的诗里有没有相似的。

还真有首关于石头的诗!

春日登上元石头故城!

石头城,也是石头嘛!

他开口道:“这石头样子,倒像个摊煎饼的鏊子。”

“放在这里,是花谢也落上,鸟屎也落上。”

贾政见他说的粗俗,大皱眉头。

鲁智深浑然不觉,说道:“此石之大,可落花鸟,可名花笑鸟啼。”

有清客没反应过来的,赞道:“公子真懂先抑后扬,这名字清雅异常,果然大妙!不知道出自什么典故?”

鲁智深得意道:“出自野花相笑落满地,山鸟自惊啼傍人。”

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啪嗒,一名清客的扇子掉在地上。

此时林黛玉和史湘云站在一起,翻找着书柜里的诗集。

林黛玉微微皱眉,把紫娟叫了过来,说道:“我柜子里面那本罗隐诗集呢?”

紫娟听了,得意道:“姑娘不是让我拿唐朝诗人的诗集?”

“我可是知道,这罗隐也是唐朝人,还很有名气!”

“所以我和其他人的诗集一起,拿给宝二爷了!”

“确实很有名气,”林黛玉冷笑道:“自作聪明,我现在很气,中午你就陪着我挨饿,别吃饭了。”

“啊?”紫娟一脸茫然,自己怎么得罪小姐了?

史湘云和林黛玉相视一眼,那呆子不会真的背了罗隐诗集吧?

鲁智深房中,秦可卿收拾着书桌,拿起了上面的一本诗集,上面赫然写着罗隐二字。

她拿起翻到一页。

春日登上元石头故城。

万里伤心极目春,东南王气只逡巡。

野花相笑落满地,山鸟自惊啼傍人。

谩道城池须险阻,可知豪杰亦埃尘。

太平寺主惟轻薄,却把三公与贼臣。

她心道这诗词譬喻,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能切中时弊,果然不愧是唐朝最着名的大喷子。

院子那边,有些清客腿脚已经开始发抖。

贾政胡子哆嗦起来,他自然不觉得鲁智深这个年纪,会知道什么大离朝政之事,不过这诗,也太作死了!

这个畜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诗中的太平寺主,是指南北朝时梁武帝萧衍,后昏庸听谗,引发侯景之乱身死。

鲁智深拿出来做比,是想说皇帝昏庸,还是荣府这些三公后代都是贼臣?

想到这里,他怒吼道:“别说了,都跟我进去!”

众清客战战兢兢,跟着后面,拼命对鲁智深使眼色。

鲁智深茫心道这是看我抄得太好,自惭形秽了?

众人进了石洞,见一带清流泻于石隙,又有白石围栏,石桥之港,港上有桥凌架。

贾政命人给桥提字,门客有说翼然的,贾政认为泻玉更佳。

贾政又看向鲁智深,命其提匾额及对联

鲁智深脑中搜索一番,心道这罗隐倒是有数首咏亭之诗。

他开口道:“洒家觉得,有诗云,春生旧苑芳洲雨,香入高台小径风,倒是适合做对联。”

“至于匾额,风香雨芳如何?”

众人听了,更不敢答话。

这是罗隐的钱塘府亭。

这两句后面,还有两句。

更有宠光人未见,问安调膳尽三公?

这小祖宗,和三公过不去了是吧?

贾政听了,脸更黑了些,偏生这两句诗本身毫无问题,只得压下怒火,拔腿就走。

众人又来第一处行幸之处,按道理该是用颂圣之名,众人有提淇水遗风的,有提睢园雅迹的,贾政俱都觉得太俗。

结果轮到鲁智深,他直接开始背诗。

华清宫。

楼殿层层佳气多,开元时节好笙歌。

也知道德胜尧舜,争奈杨妃解笑何!

鲁智深说道:“此处笙歌道笑为佳。”

众门客终于反应过来,这位小爷,原来是临时突击背了本罗隐诗集!

你选谁不好,偏选这罗隐,那可不是个正常人啊!

先是萧衍侯景,再是李隆基杨玉环,你想做啥?

贾政听了,心如死灰。

这个畜生,不用读书了。

就是读书考了功名,也会给家里惹出事情来。

老太太果然慧眼如炬,这种祸害要是当了官,迟早把大家一起害死。

官越大,死得越快。

可怕就可怕在,这畜生不像是故意的,看他洋洋得意的样子,是真的没想到毁谤君王的下场!

贾政很想找针线把鲁智深的嘴给缝上。

搞到这种地步,他也无心看风景了,只想尽快把这园子走完,于是也不答话,一路闷头勐走。

鲁智深只道贾政被自己才气震慑,暗暗得意。

及至行到一田舍村庄,四周青苗盎然,残稻枝杆茂密,一派农庄景象。

众人有说题名杏花村的,又有说杏帘在望的。

鲁智深见贾政不说话,跳了出来,又背诗一首。

“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此地不若起丰年贫瑞.......”

还没等他说完,贾政大喝一声:“住口!”

鲁智深心道急了急了,不就是嫉妒我才思敏捷,至于嘛。

贾政脚步越发走得急迫,众人都跟不太上,各自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到了正殿,只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

贾政此时也没心情了,有气无力道:“你们随便说说吧。”

此时有人说蓬来仙境的,争论不休。

鲁智深却若有所思,这地方怎么和自己梦中离恨天上见过的情景,怎么有些相似?

他想得出神,贾政看了,心道这畜生终于才尽词穷了,他本来憋了一肚子火,好死不死出言嘲讽道:“怎么?就这点本事?”

鲁智深此时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随口又背了一首。

感弄猴人赐朱绂。

十二三年就试期,五湖烟月奈相违。

何如学取孙供奉,一笑君王便着绯。

众门客听了,马上就想掉头逃走。

这是唐末黄巢起义,天下大乱,唐昭宗逃难时,见身边耍猴人猴子耍的好,他一高兴,赐其五品朱袍。

这是贾妃省亲别墅正殿,你连你姐姐都不放过?

你爹也是五品官啊,小爷!

鲁智深说道:“此殿可名为.......”

贾政彻底疯了,这个败家东西,今日是故意要把我气死?

孽畜,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再也忍耐不住,提起长跑下摆,向着鲁智深狂奔而来,双脚腾空,就要将鲁智深踢飞出去。

有道是:

智深吟诗真性情,历数君昏社稷倾。

催得贾政杀心起,誓斩逆子保太平。

第七十九章 禁读书智深遂心愿 贾政没跑几步,就踩到了一团青苔,扑哧一声滑跪在地上,出熘出去好远,正好停在鲁智深面前。

鲁智深有些懵逼,我这诗背得再好,你也不用如此吧?

想到这里,他呵呵笑道:“老爷不必多礼,我不是宋公明,何须纳头便拜?”

贾政眼前一黑。

清客们连忙上来,七手八脚把贾政扶了起来。

贾政脸都扭曲了,憋了半天,指着贾蔷吼道:“这园子地上,都是怎么搞的!”

贾蔷连忙低下头道:“这是侄孙的不是,我马上找人来清理干净。”

他心道真是祸从天降,明眼人都看出来你是打儿子不成摔倒了,偏生找我发泄。

贾政这下子再无兴致,阴着脸带着众人出了园子。

他就要回书房,看见鲁智深还跟着,不由吼道:“你还跟着干什么?玩上瘾了?”

“滚回去读书!”

鲁智深心道小气,我今日文采飞扬,帮着出了那么多主意,你不夸我反而吼我,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看着他要出去,贾政突然反应过来:“站住!”

“我说错了,从今往后,你不用读书了!”

“今后你只要不干造反这些杀头勾当,我也懒得管你了!”

“滚吧!”

鲁智深惊喜抬头,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看来今天自己表现不错!

他走出书房,回到笑道:“多谢老爷,下次要是题词,再叫我啊。”

看着鲁智深一熘烟走了,贾政气血上涌,大声吼道:“滚你娘的!”

一方珍贵的端砚从他手中飞出,在书房外的青石地上摔成碎块。

鲁智深回到房中,只见林黛玉和秦可卿都在房中,面色凝重。

紫娟跪在地上,一脸委屈,见自己进来了,扁了扁嘴。

晴雯迎了上来,接过鲁智深外衣,笑道:“公子可算回来了,她们等你等得花都谢了。”

鲁智深看众人脸色凝重,奇道:“怎么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笑道:“你们是怕我今日出丑?”

“这你们可想多了,我昨日背的那十几首诗,几乎都用上了,老爷满意的很。”

林黛玉和秦可卿对望一眼,满腹疑惑。

林黛玉拿起那本罗隐诗集,“宝哥哥,你背的是这本诗集?”

鲁智深得意道:“我可算被对了,里面的诗,竟然都能对的上。”

秦可卿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鲁智深微怒,“你们怎么不相信我!”

他见众人一脸不可置信,把整个经过说了一遍,说完后说道:“回来后老爷说我不用读书了,是不是我已经学通了?”

林黛玉一脸古怪,终于是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确实,确实通了。”

“宝哥哥,你可是真是活得通透啊。”

秦可卿直接开始收拾打开柜子收拾衣服。

鲁智深奇道:“你做什么?”

秦可卿脸色数变,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给公子收拾好行装,以免被赶出门时候没衣服穿。”

紫娟更加害怕,这下完蛋了!

林黛玉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拼命忍住笑道:“宝哥哥,你可知道罗隐是谁?”

鲁智深一脸茫然,这才反应过来:“不知道,我看的是诗,又不是看人。”

“怎么,那些诗有问题?我倒觉得他的诗很应景。”

林黛玉叹了口气道:“诗确实没问题,但是独独不适合你姐姐省亲,或者说太适合了,所以不能说啊。”

秦可卿点了点头:“我也很喜欢那句,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但他别的诗,还真是不太好在人前提起。”

等林黛玉讲明罗隐一生之事后,鲁智深才发觉,原来贾政很有可能,是真的崩溃了。

他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嘿嘿笑道:“我可不是故意的,不过再来一次,我还是要诵那罗隐的诗。”

林黛玉叹道:“可惜这世上,有些时候是不能说真话的。”

不出半日,整个荣府里面,都知道了园子里面发生的事情。

听说贾政不让鲁智深考科举了,府里众人各有所思,有的惊讶,有的叹息,有的幸灾乐祸。

如果这事情是真的,鲁智深这辈子也就是做个富家翁了。

贾琏咳嗽了两声,感觉有些头晕眼花,对旁边坐着的王熙凤说道:“你说宝兄弟这么做,是不是故意的?”

王熙凤摇着扇子,压下心中燥热,喜道:“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宝兄弟这是自绝前程,和爵位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而且他一介白身,就是袭了产,也没有底气,少不了还要依靠我们两人。”

“咱们只要再生一个儿子,这荣府就是我们大房的天下了!”

贾琏突觉有些不快,开口道:“咱门富贵人家,外面人本来就说我们为富不仁,我们做事,还是要讲些良心的。”

“良心?”王熙凤冷笑道:“什么良心,良心能让你做成什么事情?”

“前阵子父亲看上了石呆子的扇子,让你去买,你办成事了吗?”

贾琏听了,更是不耐,挥手道:“我做事不像你们王家人那么不择手段!”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王夫人,宫里那位,乃至那个贾雨村,都是站在王子腾那边的!”

“你们做什么事情,不要把我们荣府拖进去!”

王熙凤冷笑:“哟,没想到我们琏二爷还挺讲究。”

“可惜这府里面,有谁和你做清流诤友?”

“你还能再变出钱来?”

她火气也上来了,扭身回了房里。

贾琏气得咳嗽几声,掏出帕子捂住嘴,过了一会才放下。

他看着帕子上的黑点,想着自己和王熙凤成婚时候,夫妻也异常恩爱,到底是如何到了今日这个地步的呢?

林黛玉带着紫娟回到房里,雪雁上来说史湘云已经回府去了。

林黛玉心中奇怪,心道史湘云好歹也是宝哥哥儿时玩伴,怎么总是避着不见?

不过她心思不在这里,再过一阵子,她就要入宫受封县主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隐约有些不安。

当今圣上,虽然从施政上看,是个颇为体恤万民之人,但在行事手段上,却异常冷酷决绝。

林家在扬州一事上的遭遇,皇帝应该早就得知了,却一直隐忍不发,林黛玉自忖换了自己,说不定也是如此作为,但却不会做的这般绝。

想到这里,她心中更是警惕,要是皇帝想要利用算计宝哥哥和自己,她要如何应对?

或者说,她是否有能力应对?

第八十章 斗空气宝钗用巧计 薛宝钗打探到园子里面吟诗事情的时候,薛蟠也在场听到了。

结果薛蟠憋不住笑,在地上滚了半天。

薛宝钗却是黑了个脸,心中思量起来。

鲁智深那人,心思极为深沉可怕,他如此做,必然是有他的目的!

他不惜断了自己科举之路,也要政老爷撕破脸皮,这是暗喻这园子不应该建?

这是说,其实贾妃那边,出了问题?

贾妃的背后是王夫人,而王夫人背后,是王子腾。

好巧不巧,目前薛家也在依附王夫人,也是看好王子腾这个皇上跟前的红人!

难道鲁智深这是暗示贾政,王子腾有问题?

不可能啊,王子腾如日中天,从京城守备升到了九省统制,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会出什么事情?

薛宝钗有些动摇了,难道鲁智深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聪明?

不,想到鲁智深这几年做的事情,无一不是大有深意,步步为营,他绝不可能下一着废棋!

想到这里,薛宝钗豁然站了起来,走到房中,把香菱叫了过来。

香菱一脸惴惴不安,对薛宝钗行礼道:“小姐,找我有什么事情?”

她自从被拐子拐走,自小吃了不少苦,好歹遇到了有人愿意买她的,还是同时两家,最后出了人命。

她有时候在想,自己是不是会一直这么不幸?

香菱到薛家时尚且年幼,于是先跟着伺候薛姨妈。

随着她慢慢长大,薛蟠看向她的目光,越发充满了欲望,香菱知道自己离那天不远了。

她本来已经认命了,等着面对做人妾室的命运。

她就这样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身心充满了无力和悲哀。

然而不知道为何,薛姑娘却把自己从薛姨妈手里要了过来,还不让薛蟠碰自己,气得薛蟠好几个月一直在在大吵大闹,一度要找人拼命。

后来她才知道,是宝二爷对自己有意,所以薛姑娘才把她保了下来。

她那时心中哀叹,不过又是换个主人罢了,谁会在乎自己的想法呢?

让她意外的是,后来宝二爷竟似把自己忘了,也没把自己要过去,期间更是陪林姑娘回了苏州,整整一年多才回来,之后更是提起过自己,弄得薛姑娘也颇为郁闷。

这样一来,香菱心中更是好奇,直到她偶然见到了秦可卿。

香菱这才明白,自己想多了。

有了秦可卿这么漂亮的丫鬟,宝二爷怎么可能是因为自己容貌,才觊觎自己的?

他只是单纯同情自己而已!

这是个好人!

想到这里,香菱心里有些惭愧。

后来她听多了宝二爷的事情,才知道他是个王孙公子中的异类,喜欢打抱不平,做的事情虽然混账,但是听起来却异常过瘾。

而且最近这几个月,一向蛮横的薛蟠,在提到宝二爷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极其复杂,甚至带着些崇拜和忌惮。

听说宝二爷武功很高,怕不是薛蟠私下吃了亏?

香菱此人,本就少女年纪,喜欢幻想,在被拐的那段时光,她只能用幻想来逃避那残酷黑暗的现实。

如今也算出了火坑,虽然朱门大户仍然十分压抑,但比那朝不保夕的日子可强多了。

她有时候在想,也许跟着宝二爷会很有趣?

她正低着头胡思乱想,就听薛宝钗说道:“香菱啊,我平日你待你如何?”

香菱连忙把头压得更低,说道:“薛姑娘待我,如同再造恩人。”

薛宝钗点头道:“你倒是有心了,既然如此,我想让你办件事情。”

香菱惴惴不安道:“小姐吩咐,香菱一定做到。”

“好!”薛宝钗断然道:“我想让你去服侍宝兄弟。”

香菱震惊地抬起头来。

薛宝钗面色冷然,说道:“我需要你在他身边,将日常所见所听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王夫人能安插袭人,但袭人麝月相比秦可卿和晴雯,明显已经是处于弱势,但如果加上香菱,还能较量一番!

现在鲁智深身边,最得宠的是秦可卿,明显已经成了林黛玉的人,自己要是不打破这局面,将来一丝胜算都没有!

林黛玉此人,心机也太深了!

至于能不能安插香菱,薛宝钗倒是不担心,只要荣府宠儿鲁智深点头,一切都不是事儿。

秦可卿不也是他私自弄进府的?

有时候薛宝钗也很纳闷,为什么鲁智深如此胡作非为,整个府里还这么让着他?

如今她不了解鲁智深谋划的事情,等于是摸黑走路,如果拿不下他,薛家的计划,就将付诸流水。

不能再等了!

香菱这才明白过来,薛小姐是想要让自己做安插在宝二爷身边的奸细!

她迟疑道:“小姐吩咐的,我定然尽力,但是只怕我粗鄙笨拙,宝二爷看不上我。”

薛宝钗冷笑道:“你要是粗鄙笨拙,这园子里面就没几个能看得上眼的丫鬟了。”

“除了那个秦可卿,你比谁都不差。”

关键还有个秦可卿,薛宝钗想到这里,头就大了,偏偏那狐媚子还和林黛玉关系异常密切!

而且秦可卿每次遇到自己的时候,都躲得远远的,自己做了什么,让她这么警惕?

等哪天自己挤掉林黛玉成功上位,再慢慢和秦可卿斗好了。

想到这里,她说道:“别的你不用担心,我会亲自和宝兄弟去说。”

“你只需记得,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次日鲁智深正在屋外打拳,就见了薛宝钗走了过来。

鲁智深见薛宝钗眼中有泪,神色不安,有些惊讶,说道:“薛姑娘,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狼狈?”

薛宝钗语带悲声,说道:“宝兄弟,我遇到了些难处,现在也只你能帮我了。”

鲁智深听了,直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你说来听听。”

薛宝钗说道:“你还记得香菱吗?”

鲁智深一怔,随即点头道:“记得,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她一直跟在你房里服侍?”

薛宝钗点头道:“当年宝兄弟一席话,让我知道那事确实是我哥哥做的不对。”

“所以我让香菱跟着我,才能从我哥哥手里,保住她的清白身子。”

“但没想到,最近香菱出落得越发漂亮,我那哥哥却又惦记上了香菱,看向她的眼神颇不正常。”

“我又不能一直盯着,只怕香菱哪天出了事情。”

“整个府里,也就宝兄弟能镇住哥哥,还请宝兄弟帮帮香菱,让她先住在你房里,可否?”

说完,薛宝钗楚楚可怜地看着鲁智深。

最近自己哥哥和鲁智深关系不错,说句坏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鲁智深听了,断然说道:“不需要那么麻烦,而且治标不治本。”

“既然你哥哥那么跳,我去一拳打死他好了。”

第八十一章 宝钗费心细思量 听了鲁智深的话,薛宝钗登时整不会了。

你怎么老是不按常理出牌?

果然老谋深算,一瞬间就让自己落了下风!

不愧是你!

她强笑道:“宝兄弟,他毕竟是我哥哥,我怎么也要护着些他。”

鲁智深摇头道:“我还以为自从他开始练武后,已经有所收敛,没想到行事还是这么嚣张,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和他谈谈。”

薛宝钗脸色一白,鲁智深这人所谓的谈谈,定是用拳头,自己不小心把哥哥套进去了?

她赶紧道:“宝兄弟,也许我看错了,哥哥并无此意。咱们且说香菱的事情,你能不能帮她?”

鲁智深沉思道:“只怕老太太不答应,她在你房里,不也挺好的?”

薛宝钗心道好是好,哪有安插在你身边探听消息方便?

想到这里,她强自道:“老祖宗如此宠爱宝兄弟,只要宝兄弟在老祖宗面前开口,事情必定能成。”

鲁智深面上有些不耐,“这事情做的太弯弯绕了,还我直接去找薛蟠,几句话就解决了!”

薛宝钗心道你去找我哥哥,只怕不是几句话,而是几拳就把他解决了!

她只得强颜欢笑,正在想找个谎怎么圆,就见林黛玉走了过来,笑道:“宝姐姐,这事情其实很容易。”

薛宝钗有些警觉,面上还是挤出笑容道:“林丫头可有主意?”

林黛玉笑道:“我听说再过一二月,这大观园就要迎接贾妃娘娘省亲了,老祖宗已经发了话,到时候我们这些人,俱都要搬进去住的。”

“彼时园子里面,必有宝姐姐的屋子,你带着香菱,你哥哥也进不去,那时不就安全了?”

薛宝钗心道我就知道有此一着,所以才急着把香菱送来!

她叹气道:“我只怕这几个月府里面乱,事情又生枝节,故而急了些。”

鲁智深道:“我房里丫鬟够多了,这又添一人,如何安排?”

林黛玉笑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宝姐姐看着宝哥哥屋里,有谁顺眼得意的,带回去两个,大家换上一换,不就成了?”

此话一出,薛宝钗脸色微变,屋里屋外假装忙着事情的几个丫鬟,也是目瞪口呆,连忙屏住呼吸。

袭人更是血都涌了到头上,这林姑娘,又在釜底抽薪!

鲁智深却是明白林黛玉心意,自己房里几个大丫鬟,整日里想着的就是怎么勾引他上床,这种怀着小心思的人靠不住,迟早会出问题。

因为按照鲁智深的性情,眼下是满足不了她们的要求的。

一个丫鬟辛辛苦苦为主人做事,甚至算计主人,其实也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

如果她们发现,主人满足不了她们的期望时,忠诚往往会转化成背叛。

历史上无数君臣之间的故事,就说明了这一点。

就像晁盖最终被宋江取代一样。

因为他无法满足手下人的愿望,所以他最终被众人抛弃。

薛宝钗强笑道:“我怎么敢用宝兄弟的丫鬟,老祖宗和太太知道了,怕不是要责骂我不知好歹。”

林黛玉笑嘻嘻道:“我撺掇姐姐用宝哥哥身边的丫环,确实有些不知道好歹了。”

薛宝钗笑道:“哪里,我不像妹妹那般,我一个外人,可用不起府里的丫环。”

林黛玉叹了声,“可惜了,姐姐刚才还说老祖宗如此宠爱宝哥哥,真是如此,宝哥哥开口换个丫环,还是很有把握的。”

薛宝钗脸上一僵,两人语含机锋,自己光想着圆谎,最后还是被林黛玉绕进去了!

自己出声在商贾之家,和人打交道的场面多了去了,言语变通是慢慢练出来的,怎么林黛玉一个养在深闺里面的小姐,怎么也懂这么多弯弯绕?

袭人知道自己不出声不行了,她在屋里探出头道:“宝姑娘,如果二爷有如此想法,你若是对咱们屋里的人觉得合得过眼的,包括我,何不说说?”

此时秋纹碧痕都走了出来,异口同声说道:“袭人姐姐说得对,谁要是侍奉宝姑娘,那是她的福分。”

他们向薛宝钗拼命使眼色,瞟向正在角落打理花枝的秦可卿。

她们瞬间懂了袭人的意思,这是要薛宝钗将秦可卿要走!

薛宝钗沉默下来。

鲁智深和林黛玉也不说话。

秦可卿打理完花枝,见院子里面鸦雀无声,回身一看,见众人盯着自己的眼光,略略一想,便即明白。

她向薛宝钗灿然一笑,“薛姑娘要是不嫌弃,我倒是可以去陪姑娘呢。”

薛宝钗看了看众人,神色数变,最后拉着鲁智深低声说了几句话。

见鲁智深点了点头,她松了口气离开了。

秋纹碧痕对视一眼,不禁喜形于色。

秦可卿不知道那里昏了头了,竟然主动让位!

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可惜了,没把晴雯一起搞出去,不然二人地位又能更进一步。

麝月站在袭人背后,全程没动,也没说一句话,嵴背有些发凉。

她看了看屋里低头做针线的晴雯,心道傻人有傻福。

秋纹碧痕很快就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薛宝钗去求老太太,说园子里面太大,宝哥哥担心她伺候的人太少,想把秋纹和碧痕给她。

她房里的香菱,却送给了林黛玉。

秋纹碧痕大脑一片空白,看戏吃瓜,怎么就吃到了自己头上?

而且宝姑娘明明想把香菱送给公子的,怎么又送给了林姑娘?

薛宝钗吩咐完香菱,让她出去后,叹了口气。

想到以后要带着两个脑子不好用,心眼还歪的丫鬟,她就脑门疼。

本身她就是为了讨好鲁智深,秦可卿什么人物,在宝哥哥心中什么地位,那可是不惜打残蓉大爷救回来的!

对方敢张口,她敢要?

可笑秋纹碧痕把自己看的太高,以为几句话就能把秦可卿挤兑走,真是脑子抽了。

她自然也不会要袭人,两人是同盟,何况袭人还是太太安插的人。

麝月是袭人的跟班,晴雯和秦可卿交好。

剩下的只有跳出来作死的秋纹碧痕了,那个场合,谁先开口,谁就是和鲁智深过不去。

不过袭人轻轻一句话,就把两个丫鬟引出来卖了,也是够狠。

薛宝钗猜想,袭人已经明白,她们四个丫鬟,已经完全无法和秦可卿晴雯对抗,因为她们背后有林黛玉。

既然如此,只能壮士断腕,做低伏小,放弃还想妄图搞事的秋纹碧痕了。

可笑秋纹碧痕两人脑子一团草,看不清楚自己才是孤家寡人,就这么跳了进去。

想到这里,薛宝钗也是背心发凉,鲁智深太可怕了,看似老实,其实掌控着全局,用林黛玉压制自己,借自己的手除掉了两个不忠诚的丫鬟,真是有枭雄之姿!

第八十二章 牡丹虽艳空寂寞,知己难寻自孤独 薛宝钗心知其实自己和林黛玉一样,没有退路了。

贾府安排外姓小姐和本府公子同住一个园子,消息传了出去,迎娶她们的人家,谁不思量一下?

所以她和林黛玉的选择只有鲁智深。

两人之间,迟早是你死我活的对局,但是林黛玉优势太大,自己只能暂时示弱。

想到这里,她心中憋闷,自己一个薛家大小姐,怎么沦落到如此田地了?

但没有办法,薛家在四家中,地位最低。

王家已经成功地和贾家合为一体,并且借此养出了王子腾,反而隐隐成了四大家族的领头羊。

史家更不用说了,史太君掌管贾家,那边还出了两个侯爷,深得皇上器重。

只有薛家是个空架子。

皇商再富贵,说到底也是个商人,守着些皇宫里面的残羹剩饭,看似风光,实则脚下无根。

只要换个皇帝,甚至不用换,只要皇帝不高兴,眨眼就是灰飞烟灭。

只有钟鸣鼎食的世家,和书香门第的清贵家族,才是屹立不倒的凭借,可惜薛家一个也不沾。

她是薛家女儿,自然要为薛家打算,现在她只能厚着脸皮窝在贾府,抓住鲁智深这根救命稻草。

薛宝钗明白这么做,其实就是赤裸裸的利益衡量,自己是否喜欢鲁智深,她不知道。

但她听说鲁智深大观园吟诗差点气死贾政的事后,固然有些惋惜,但另一方面却微微有了知己的感觉。

因为她也很喜欢罗隐的诗词,尤为最喜欢其牡丹那句。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

自己其实是个很无情的人吧?

香菱最后还是到了林黛玉房里。

薛宝钗听后便知,这是林黛玉将自己打探鲁智深的手段轻轻化解了,这样香菱也帮衬不了袭人麝月。

不过这对薛宝钗来说,其实也不差。

反正林黛玉是自己唯一的敌人,只要盯紧了她,也是一样的。

在分出胜负之前一切难料,优势大的人,不一定能笑到最后。

在此之前,她只要紧紧跟住林黛玉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走出门,准备约林黛玉去院子里面玩,据说那里来了一群小尼姑女道士,里面还有林黛玉的同乡。

既然暂时压不过林黛玉,那就要先和她交好。

听说史湘云最近来得也很勤快,她对自己好感颇高,是不是也可以利用下?

薛宝钗心中有些不服气,说自己和林黛玉一个处境,还是抬举对面了。

林黛玉不会以为自己受封一个县主,就能稳压自己一头吧?

七品虚衔而已,自己背后的依靠,可比这强大多了!

北莽京城。

紫禁城中,金銮殿上,相对站着文武两派官员将领,都默不出声。

一个身形魁梧,面色凶厉的中年壮汉,正跪在大殿之上,一下下地重重叩头。

他的额头上,已经磕出血来,顺着他的鼻梁流到了下巴上,他却一声不吭,沉默地直起身子,然后俯下。

坐在龙椅上的,是个十几岁的小皇帝,面色苍白,求救般地扭头往后看去。

他身后的帘子里面,有个妇人的绰约身影。

终于妇人发话了:“南安亲王还请站起来说话,以免惊吓了圣上。”

那叩头的壮汉,乃是南安亲王,他这才直起身子,低吼道:

“我的女儿为了北莽出访大离,却无端被大离贱畜害死,我心不甘,日日泣血痛号!”

“还请太后主持公道!”

那珠帘背后的女子,是当今垂帘听政的北莽太后。

她出声道:“千阳是哀家看着长大的,确实可惜了。”

“可大离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是她意图挟持公主,我北莽并不占理,我已经着行人司去和大离谈判,定会为千阳讨个公道。”

南安亲王砰的一声,一拳砸在地上,吓得小皇帝一抖。

他大声道:“太后!靠嘴能谈出什么!”

“我北莽刀兵立国,现在兵强马壮,远胜大离,要是尽起国内之兵,定然打下玉京!”

“且就是不发兵,我北莽高手如云,如选百十个人进入玉京,定能突入皇宫,杀死那狗皇帝!”

“臣请马前,打入大离!”

太后沉声道:“妄动刀兵,去年黄河北岸和大离数场冲突,我北莽男儿也没占得了便宜,反而双方死伤上万,今春又被大离打了回来。”

“此等年年冲突,就是我北莽的银子,也不好支撑。”

此时站着的人中,又有亲王打扮的人出列,低头道:“太后明鉴,我们不好过,大离更不好过。”

“况且这次郡主出使被杀,国体受辱,倘若我们不做出强硬回应,大离贱种更看不起我们。”

“还请太后下旨,着我们南下巡狩!”

此话一出,登时满朝文武,都纷纷跪了下来。

太后一见,心中叹了口气,这次看来不管如何,都不能善终了。

她发话道:“既然如此,你们几个亲王,和军机处合计一下,拿个奏折上来。”

“记住,要打就要快,还有一两个月就过年了,冬天战马贫弱,对我们不利,所以兵贵神速,打成什么样子,就要看你们了。”

“退朝。”

众人纷纷跪下叩头。

南安郡王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他心中涌动着杀意,这次出兵时间太紧,要说打下玉京,不太现实。

但杀了自己女儿的那小畜生,必须要死!

他已经大致查到了些事情,自己那未来的女婿,神刀小侯爷,竟然是同一个少年高手所杀!

大离什么时候出现了那么年轻的高手?

听说他才十三四岁!

北莽的高手,本来就比大离高一个档次,但如今出了这么个天才,未来变数就多了。

国仇家恨算在一起,一定要及早将这人扼杀!

想到这里,他拉住了刚才帮他说话的某位亲王,说道:“兄弟,我要托你的刑部飞鹰司,办件事情。”

鲁智深用冷水洗了把脸,拍了拍发红的脸颊,长长吐出一口白气。

刚刚过了年,听说再过几天,正月十五上元,自己那从没见过面的姐姐贾元春,就要回荣国府省亲了。

自从他把秋雯碧痕送出去后,房内安静了不少,袭人麝月是两个知道进退的,自从上次她们见势头不对,转手将秋雯碧痕卖了之后,就低调收敛了许多。

想到到这里,鲁智深有些佩服林黛玉,女子之间的小心思,她算是拿捏透了。

尤其是薛宝钗的心思,林黛玉和秦可卿早就和他说过,所以早上他出言试探打死薛蟠,薛宝钗就慌了。

薛宝钗能算计不假,架不住自己这边屋里也不是寻常人啊。

不经过自己房里的丫头,还是多了。

像鲁智深这种的大户人家嫡出公子,大丫头就有八个,更别说下面的小丫头和婆子了。

而金枝玉叶的嫡出大小姐,如贾敏和贾元春这种,会配十二个大丫鬟。

而像探春这种庶出的,也至少有四个。

只有薛宝钗这种有两个的,才是少得不正常。

荣国府里面几十个主子,丫鬟能组个一百单八将出来,各色奴仆上千人,都能建个山头了。

第八十三章 贾妃省亲兵戈起 随着上元逐渐临近,荣国府里面的人日夜期盼,等着元春省亲。

但同时众人心内惴惴不安,生怕有所变动,因为北莽竟然此时出兵,边关告急。

这一次,北莽没有从山东道打来,威胁江南,而是直接数万骑兵尽起,从河南直指洛阳!

历朝历代,玉京都不好攻下,西边有秦岭中条山,崤函通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东北方面是黄河隔着黄土高原,南面是秦岭山脉。

这三面,几乎都不可能打下来。

唯一的弱点,是东边。

第一条,如果能拿下洛阳,打通潼关,玉京将无险可守,就像唐朝遇到安史之乱一样,只能跑到四川去。

第二条,攻取山西,占下太原,直取长安,这是李渊的法子。

第三条,从南阳盆地打武关,这是刘邦的法子。

后两条几乎不太可能,所以北莽果断选了第一条。

鲁智深看着林黛玉和秦可卿两人在纸上推演,虽然看不太懂,但是他前世战阵几十年不是白过的,偶尔问几句,也能切中要害,倒让两女颇为惊奇。

她们知道,鲁智深是没有读过兵书的,难道他还真天生是打仗的材料?

北莽这次出兵非常突然,因为已经有很多年,北莽没有在严冬出兵了。

大离虽然做了防备,但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但随后反应过来,通过水路向洛阳增兵,双方在洛阳城附近打成了一片,形式混乱非常。

秦可卿和林黛玉此时在纸上推演的,就是双方将领,此时该如何应对出招。

两人打了半天,都同时停下笔,异口同声说道:“没有意义。”

这数天推演下来,洛阳北面就是个血肉磨盘,北莽打不进洛阳,洛阳里面也出不来,徒增消耗而已。

就是来不及进城平民,生死就难说了。

林黛玉眼睛转了一转,开口道:“听说这次领兵的,是南安郡王,是不是为女儿报仇来的?”

秦可卿也盯着鲁智深笑,鲁智深这些秘密,唯独不瞒两人。

他当日里将千阳郡主当树栽,晚上两人就知道了。

鲁智深有些汗颜,“我这随手一扔,没想到有那么严重的后果?”

秦可卿笑道:“北莽和大离不同,虽然占了北面立国,但是还是部族气很重,你杀了南安亲王女儿,他要是没有反应,在北莽也会威望扫地。”

林黛玉拿着块玉石镇纸,在指尖急速翻滚着,就是不落下来,看得一旁的秦可卿微微往后缩了缩。

她一边把玩,一边出声道:“关键宝哥哥在玉京,北莽打不下玉京,一切都是白搭,他还能把宝哥哥怎么样?”

说来她的县主本来应该在前阵子受封,结果北莽打来,宫中的事情都停了。

秦可卿听了,点头道:“却是如此,但不知为什么,我最近总感觉有些心惊肉跳。”

林黛玉调笑道:“确实,你每次看宝哥哥的时候,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了呢。”

秦可卿气得站起来,扭头就走:“我去铺床了!你老是取笑我!”

林黛玉看着秦可卿跑了,对鲁智深道:“秦姐姐最近经不起玩笑了,你是不是对她做什么坏事?”

鲁智深吓了一跳,连声道:“怎么可能!”

林黛玉将信将疑看了鲁智深一眼,鼻子里哼哼了几声,说道:“我也回去睡了。”

鲁智深松了口气,就见林黛玉出门时说道:“玉京城里北莽探子也不少,以后出门注意点,女子的直觉一般很准,只怕对你对你不利。”

鲁智深一听,反而来了兴致:“好久没有遇到高手切磋了,他们来得正好!”

林黛玉嗤笑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应付你那姐姐吧。”

鲁智深头痛起来。

过了几日,上元节到了,荣国府终于得知了消息,贾元春依然回府省亲。

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要是因为战事拖延了,还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合适日子。

早先已经有兵部及五城兵备提前封了街道,沿街都挡着围幕,烟花灯火俱全,街口都封得严严实实。

早有十个太监站在门口,贾母率人站在荣府大门外,贾赦率人站在西街门外,等了好半天,有太监跑了过来,众人知道是贾妃到了。

只见十来对红衣太监骑马在前,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

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

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

绣凤版舆从大门直接进了贾府,贾元春下来,更衣后重新上舆,进了院子,众人皆都跟上。

她见院内如此奢华,也不好说话,看着沿途牌匾剧都空着,问旁边太监道:“为何不提匾?”

太监去问贾政,贾政一时无语。

他心道都知你和宝玉关系甚好,我倒是想让他出个风头,奈何那个畜生是真把我往死里逼啊。

他只得干笑两声,对太监言说不敢造次,只等娘娘来提。

贾元春听了后点了点头,也未多说,及至进了大殿落座,众人才上来相见。

贾府王夫人上来相见,三人见了,又哭又笑,过了多时,才平静下来。

然后东西两府掌家执事人丁在厅外行礼,及两府掌家执事媳妇领丫鬟等行礼毕。贾妃因问:“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王夫人启曰:“外卷无职,未敢擅入。”贾妃听了,忙命快请。

贾母在旁边,心中顿时一突。

贾元春身处深宫,是何时知道薛家并黛玉的事情的?

而且这说话次序,颇为巧妙,薛姨妈放在前面,看似是长辈在前。

薛姨妈是王家人,薛宝钗是薛家人,按道理确实比林家人近一些,所以林黛玉排在后面,也无不可。

是自己想多了?

见了众人,贾元春见鲁智深长大了许多,登时想到未入宫前的事情,把鲁智深拉过来,哭了半天,搞得鲁智深颇为不适。

贾元春让人备好笔墨纸砚,先给院子里面大殿房屋山水,俱都提了字。

当今圣上喜欢诗词,贾元春有心考教众人诗词,命人叫李纨三春,宝钗黛玉,鲁智深等人写诗。

贾政在殿外听到,顿时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坏了!”

第八十四章 闻和亲众人失色 贾珍在人群中听得贾政叫苦,心中冷笑,心道你的儿子凭着姐弟关系,得了恩宠富贵,我的儿子却还躺在床上,还有比这更坏的?

他早听贾蔷说了,前些日子鲁智深在院子里面背罗隐诗集的事情,心中暗自冷笑,巴不得鲁智深出个大丑。

鲁智深正在里面抓耳挠腮,正想交个白卷,不想林黛玉扔了个纸团过来。

鲁智深打开纸团,见林黛玉已经替他写好,大喜过望,连忙抄了,将自己做的半首诗扔在地上。

林黛玉捡起来一看,不由吐了吐舌头,心道不愧是你。

凤兮凤兮归故乡,安得勐士兮守四方.......

且不说前半句抄凤求凰,就已经是作死,贾妃已经是皇帝妃子,还求什么?

后半句就更离谱了,你抄大风歌做什么?

关键前半句还能对起来!

林黛玉看到这里,差点没有一口血喷出来。

不对!

林黛玉勐然醒悟,鲁智深这后半句,不是抄的大风歌,而是抄的李白的胡无人!

这就更作死了,这是讽刺北莽入侵,边关告急,玉京城里还在大搞铺张省亲?

自己知道宝哥哥能作死,没想到这么能作死!

她赶紧把纸一团,塞到袖子里面。

众人交了诗词,贾元春看了鲁智深抄的诗词,赞赏几句,着贾府演习戏曲,点了四首,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第三出,《仙缘》;第四出,《离魂》。

贾母在听道这四首名字,便自沉默不语。

她执掌贾府多年,心思自然通透,这四出戏的名字一出来,她便感觉不妙,贾元春在暗示什么?

贾元春听完后,便各自赐下赏赐,众人纷纷上前领赏谢恩。

贾元春见林黛玉过来,便拉着她的手道:“听说过段日子,妹妹便要受封县主,这是皇恩浩荡,妹妹有福气了。”

林黛玉刚要客套几句,就听贾元春道:“这日子赶的也是巧,两边虽然大动干戈,最后少不了是要做些让步。”

“和亲一事,古已有之,妹妹得了这身份,倒是有资格去了,北莽年轻亲王不少,就是北莽小皇帝,年岁也是和妹妹差不多的。”

这声音极低,但还是有几人靠得近听到了,当下都有些失色,鲁智深手中的茶碗砰的一声捏得粉碎。

林黛玉面色不变,抽回手低头道:“人各有命,唯有看天而已。”

贾元春似是没注意鲁智深那边的动作,点了点头,挥手让林黛玉退下去了。

王夫人和薛姨妈对视一眼,姐妹两人皆是面有喜色,贾元春这话一说出来,暗示了很多东西,而且明摆着是不看好林黛玉和鲁智深两人了!

而且和亲一事,贾妃未免不能在皇上前递话,更别说林黛玉这县主来得不明不白,说不定圣上早就有这意思!

贾元春的背后,是她娘王夫人,而王夫人和薛姨妈姐妹,已经靠上了王家。

王家背后,就是炙手可热的大红人王子腾。

以王子腾为首的王家,隐隐已经压过了贾家的荣宁两府,成为四大家族的领头羊。

这就是薛宝钗的底气所在,林黛玉和贾府关系近不假,但是薛宝钗和贾元春的关系更近!

省亲时辰一到,贾元春起驾回宫,贾母等人虽然不舍,但还是看着贾元春上舆去了。

众人各自回房,秦可卿站在门外,见鲁智深过来,迎了过来,见他脸色阴沉,忙道:“怎么了?怎么大喜的日子,还有人敢惹你?”

鲁智深忍住气,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秦可卿沉思起来。

良久之后,她摇了摇头,说道:“不对头。”

“贾妃这话,看似威胁,实际上没必要做的这么明显。”

“四出戏曲的名字也有很意思,让我觉得,贾妃总想暗示些什么。”

“难道贾妃也有苦衷?”

“贾妃和你姐弟情深,断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今日之事预警的可能性大一些,就是不知道宫里的意思。”

窗外笑了一声,鲁智深喝道:“是谁?”

林黛玉推门进来,笑道:“秦姐姐说的,和我想的差不多。”

鲁智深惊讶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你的脚步怎么轻微到连我也听不到了?”

林黛玉得意道:“你以前教我的轻功,最近有所突破,是不是很厉害?”

鲁智深更是好奇,“你怎么做到的?”

林黛玉出生道:“还记得你教我马步时,所说的神念么?”

“我尝试用其感悟自身,发现周身无数毛孔,在不断泄露生机,所以我用神念将其收敛,托着身体,便觉周身轻飘飘地,落地无声。”

“果然宝哥哥说的神念,甚为玄妙。”

鲁智深目瞪口呆:“我说那个神念,只是观想出来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可能化为实质?”

这次轮到林黛玉发呆了:“搞了半天,你没感受到过?”

“当然没有。”鲁智深摇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只是我随口说一个比喻。”

“你这种样子,倒是个适合修习法术的,可惜我对此一窍不通,要是公孙胜在,还能指点你一二。”

两女早知道宝哥哥常以鲁智深自比,常说些梁山泊故事,听到公孙胜名字,也不以为意,随口就带过去了。

林黛玉又和两人说了几句话,方回房歇息去了。

秦可卿把她送到屋里,方才返回,她关上门,对鲁智深说道:“和亲的事情,我越想越是不妙。”

“贾妃绝对不会无的放失,有这种苗头,即使不是皇上意思,也是朝中大臣的意思。”

鲁智深有些焦躁:“谁敢这么做,我就把他一拳打死!”

秦可卿叹了口气,“公子,你一介白身,所仗恩宠,不过是贾母老爷太太等人。”

“皇帝真的下旨,他们也不会站在你那边,到时候你一个人,如何与大离为敌?”

鲁智深知道,秦可卿说的是对的。

自己的一个人的力量,在大离面前,什么也不是。

他开口道:“既然如此,我要早做准备,未雨绸缪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建立自己的势力?占个山头招人?”

秦可卿掩口一笑,“公子还想着落草呢?”

“那可是邪道。”

“我倒有些主意,但做的事情,形同造反,你真的要做吗?”

鲁智深顿时笑了起来:“确实,单论谋划造反,有谁能比得上你。”

“说来听听!”

第八十五章 谈造反可卿论天下 秦可卿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姑妄说之,公子姑妄听之。”

“自古成事,无怪乎天时,地利,人和。”

“所谓天时,就是适当的时机。”

“天下太平,君王圣明,难反。”

“风调雨顺,百姓安居,难反。”

“外敌软弱,内政安定,难反。”

“换言之,天下大乱,盗贼蜂起,外敌屡侵,天灾频发饿殍遍野,此时君王再勤政,也无法力挽狂澜。”

“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此时妄加盘剥,举国伐牢,也会导致王朝末期景象。”

“简单一句话,百姓吃不饱饭,活不下去,就会反。”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情况,此时如果世族豪门利益得不到保障,也会裹挟领地民众造反。”

鲁智深试探道:“还有没有一种情况,比如说,戏文里面的梁山泊?”

秦可卿嗤笑道:“梁山虽然有造反的理由,但是并不光明正大,纯粹是官府更加烂而已,这点上,确实符合天时,但他们缺乏人和,后面我会说。”

鲁智深虽然听到前世的自己被鄙视,但他知道秦可卿见识高,所以并没有动怒,反而有些高兴。

前世梁山众人莫名其妙就死的死,散的散,虽然他觉得是宋江招安造成的,但他也明白,不招安,就有活路了吗?

秦可卿继续道:“其次是地利。”

“或地远偏僻,不通消息,或据有山河险固,夺下大城,或占据产粮之地,或后有退守之地,皆为地利。”

“一个好的起兵之地,异常重要,所以关中,蜀地,江南,北方草原,皆有起兵之地利。”

她说的兴起,索性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声音清脆动人,犹如空谷幽禽。

“然后就是最重要的第三点,人和。”

“人和之重,难以想象,以至于也有在太平时节,造反成功的先例,比如宋太祖。”

“所谓人和,就是自己的势力,要培养势力,首先要让别人觉得,你是一个值得依附的人。”

“从古至今,许多皇帝,其初衷并不是造反,而仅仅是要活下去,吃顿饱饭而已。”

“之后通过他的作为,让跟随他的人得到了好处,渐渐人们就聚集起来。”

“人数一多,便能从中选拔人才,建立自己的嫡系班底。”

“渐渐其势力越来越大,不造反,部下也不愿意了,于是顺理成章,走上了造反之路,此谓时势造英雄。”

“人和有最重要的两点,前途诱惑,人心向背。”

“所谓前途,就是给部下看到的美好愿景,教派最为有效,如果不成,也要做成类似的东西,比如墨家思想中的尊天明鬼,神道设教,颇似教派,也是聚拢人心的利器。”

“墨家子弟,凭着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墨子精神,在历朝历代的朝代更替中,都有他们的身影。”

“对比墨家,梁山用招安做目标难以服众,人心各异,隐患深埋。”

鲁智深听了,似有所悟。

宋江将梁山的一百单八将,分为嫡系和其他,其实人心哪有那么容易齐的?

就是自己,不也是对宋江的招安心怀不满?

秦可卿继续道:“所谓聚人心,就是如何把部下糅合成一个忠心有效的整体。”

“聚人心,就是权力的根基。”

“聚,就是统一,人,财,物,行动,规矩,层级,都要明确。”

“上到皇朝,中到一县一郡,下到一户之家,皆是如此。”

“聚拢人心,就要严明财物奖赏和官职任命,赏罚有度,让有能力的人得到好处,给他们向上爬的机会,他们才会给你卖命。”

“所以自古以来,皇帝不会将世家大族看作敌人,相反,这才是拥护皇帝的根基,只要给世家大族足够的利益,他们自然会甘心卖命,替皇帝管好天下人。”

“所谓爱民如子,不过是说给平民看的,这里的民,是指大族寒门。”

“至于百姓算不算民,曾经有昏君说过,没饭吃的百姓,是勐虎恶犬,天下祸乱之源,而吃饱饭的百姓,是蠢猪笨羊,不足为虑。”

“至于百姓对此有何想法,我也不知道,因为史书之中,没有书写过百姓的发声。”

“历朝历代,千年以来,平民能发声的,也不过陈胜吴广,前朝太祖,寥寥数人而已。”

“故为君者,当知其所食者,民脂民膏也。”

鲁智深听完沉默良久,方才叹道:“秦姑娘果然博闻强记,通读古今,不愧是我的军师。”

秦可卿脸上一红,谦道:“这也是我一家之言,我也就是多看了些史书而已。”

“但出谋划策,看透人心,我却差的远了,远远不如林妹妹心思通透,洞若观火。”

鲁智深深有同感,秦可卿从小被秦业保护的很好,很少接触人心鬼蜮。

但林黛玉不同,她自五六岁的时候,就被扔到了不属于她的地方,必须时时察言观色,才能保护自己。

他靠在椅子上,点头道:“你确实太单纯,当初遇到你的时候,你就被骗得七荤八素,要是我存了歹念,你早被我拐了去。”

秦可卿听了,笑得在鲁智深肩上捶了几拳,嗔道:“你还说我当年的糗事,现在你也不把我骗了来?”

她站在鲁智深背后,突然俯下身子,在鲁智深耳边道:“公子对林姑娘如此看重,将来是打算娶她了?”

鲁智深没想到秦可卿如此直接,支吾道:“我们两人还小。”

秦可卿点头道:“确实还小,林姑娘十三岁,只比公子小一岁,即使要和亲,也是两年后的事情。”

“但对于公子来说,却是只有两年的时间。”

鲁智深感受到了紧迫性,默然不语。

秦可卿从背后伸出手来,环住鲁智深道:“公子,我可是已经及笄了呢。”

“我和林妹妹要是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鲁智深身体有些僵硬:“秦姑娘,你这是在玩火。”

秦可卿格格一笑:“逗你玩呢,整天叫我兄弟,怎么临到头上,你比我还紧张?”

鲁智深大感吃不消,眼见局面快要失控,秦可卿松开手臂,直起身子道:“没胆鬼,去看你林姑娘吧。”

鲁智深有些发愣,“现在?”

秦可卿不屑道:“不然还能是明天?”

“你林妹妹毕竟是个孩子,听了这个消息,必定六神无主,所以才来找你。”

“结果见到你后,又强自忍了下来,自己回去,我猜现在她正在被窝里难受呢。”

“人家为了你,名节都不要了,现在最脆弱的时候,你还不去?”

鲁智深这才勐醒,拉过秦可卿狠狠抱了一下:“多谢兄弟提醒。”

趁秦可卿还没发出惊叫,他已经翻出窗户,一熘烟不见了。

秦可卿捂住胸口,心脏砰砰直跳,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这个浑人,虽然嘴上说的光明正大,但刚才那一抱,可不是兄弟之间的礼节啊。

看来在自己挑逗下,鲁智深忍了这两年,也有些把持不住了。

这没良心的,有贼心没贼胆。

她红着脸,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第八十六章 共枕席两人夜谈心 鲁智深跑到林黛玉屋外,见里面都灯也没亮,显然都睡下了。

他潜到窗户下面,等了一会,也没想听到里面有动静,正在犹豫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声低泣。

鲁智深松了口气,林黛玉再怎么心思通透,也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他直起身子,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窗户,里面哭泣声顿时停了。

过了片刻,林黛玉略带恼怒的声音响起:“你来做什么?”

“怕你难受,来看看你。”

里面一声冷笑,“你什么时候心思那么细腻了?”

鲁智深无语,怎么女子都那么敏感的?

他支吾道:“你既然没事,那我走了?”

里面又抽泣了一声。

鲁智深叹了口气,把窗户拉开,轻轻翻了进去。

他身子在空中时,把手一勾窗灵,以免和上次一样,把林黛玉砸个正着。

屋里黑漆漆的,但是鲁智深听着林黛玉呼吸,辨识着她的方位,轻轻落在榻上。

他就势躺在林黛玉身边,就见林黛玉蒙着被子,踢了他几脚,低声道:“你个呆子!今天外面香菱值夜,也怕不被人听到!”

鲁智深出声道:“我这不是担心你想不开么。”

“胡说!”林黛玉恼怒:“你平时没心没肺的,八成是秦可卿提醒的你!”

鲁智深语塞,你说这两个人感情差吧,平时老是私下里面不说道在说什么,你要说感情好吧,提起对方时,话里面浓浓的酸味都冲上天去了。

他颇为头痛,前世为人,他也没学会如何应付女子,想到山寨中那几个因女人上山的头领,被一个女人就玩的团团转,最后差点命都丢了,鲁智深本能就有些恐惧。

林黛玉见他不说话,更是恼怒,裹着被子啪啪啪地踢着鲁智深的腿。

结果外面一个晕乎乎地声音响了起来:“林姑娘,有事吗?”

林黛玉吐了吐舌头,出声道:“没事,我碰到了墙,你睡吧。”

那声音呜呜了两声,说道:“那好,有事一定要叫我啊。”随后又沉寂了下去。

林黛玉听到外面重新睡了,才悄声道:“香菱这几日满里忙外,累了好几天,我就让他睡了。”

鲁智深心道原来是香菱,薛宝钗本用她来和自己换秋纹碧痕,结果被林黛玉中途截胡。

想到终于能让香菱暂时脱离薛家的掌控,鲁智深也觉轻松了些。

然而薛宝钗还是留了一手的,香菱的奴契,还在薛家手中。

林黛玉见鲁智深又不说话了,又恼怒起来:“你这个浑人,除了练武,就是想着你这几个丫鬟了吧?”

“明天你把香菱带回你房里去好了。”

鲁智深忙道:“在你这里就挺好,我很放心。”

他赶紧把话题岔开,知道在再纠缠下去,林黛玉就要真的恼了,“今天我姐姐说的话,大有深意,我们得早做准备了。”

林黛玉听了,暗然道:“咱们两人,如何能和大离皇朝对抗?”

鲁智深沉声道:“大不了我带着你逃走便是。”

林黛玉摇头道:“要真是和亲,对方的队伍上千上百,这边大离军队护送,到了那边北莽军队接应,你能打几个?”

鲁智深默然:“还有两年,总是有办法的。”

两年之后,林黛玉就要十五及笄了。

林黛玉叹道:“我思来想去,这时间还是仓促了,况且事情并不一定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鲁智深想起贾妃,说道:“我对这个姐姐印象已经非常澹了,她入宫这么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突然暗示于你?”

“我还以为,她最看好的,是薛宝钗。”

林黛玉点头道:“确实,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看来,你这姐姐,想法没有那么简单。”

“先不管她说这话的用意,宫内的形势,看来很是不好,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两人一时都有些摸不到头绪,林黛玉把裹着的被子一抖,两人一起盖上,她脸红了红,强自道:“就这么躺着,也不怕受凉。”

鲁智深心神微动,手脚却是不敢乱动,就觉得林黛玉把臻首靠在自己肩膀上。

她低声道:“什么劳什子县主,我才不稀罕,咱们逃出玉京,上山落草算了。”

鲁智深脱口而出到:“好啊,明天就走!”

林黛玉噗嗤一笑:“你这呆子,我说着玩玩的,现在太平盛世,你往哪里跑?”

鲁智深一呆,对啊,往哪里跑呢?

大离境内,只要有几百军士追捕,两人到哪里都跑不掉。

北莽更不能去,且不说现在鲁智深和北莽有深仇大恨,那边的达官贵人,才真的是一言定生死,比大离这边还野蛮。

沿海也不太平,海盗常常作乱,外海的海盗,大部分都是倭寇组成,极为凶残。

鲁智深和林黛玉说了,林黛玉思索了一下,叹道:“最坏的情况当然是跑路,我虽说不想牵连你,只怕你也不会听。”

“安全些的方向,有这么几个。”

“一是向西,跑到西域,而是向南,跑去暹罗。这两条路,基本是有去无回,即使在那边安定下来,也要整日躲躲藏藏。”

“另外一条就是跑去东南外海,再往南走,那边倭寇较少,也能做些海路生意。”

“最后一条,就是进入最乱的地方,寻找一线生机。”

鲁智深道:“那里?”

“山东道。”

鲁智深沉思起来,现在的山东道,就是前世梁山泊的位置。

地处大离北莽倭寇三方的夹缝,战乱频发,黄河水害肆虐,可以说是民不聊生。

但也正因为如此,几方势力都无法完全掌控。

这是个看似绝地,实际上藏着生机的地方。

前提是,要拥有足够对抗三方的实力。

想到这里,鲁智深想到了前世的梁山泊,脱口而出道:“甚妙!”

前世大宋打梁山泊,最后被迫去梁山招安,不是打不下来,而是不愿意消耗大军,以免被辽国和其他义军所趁。

梁山泊对于宋朝,就是个鸡肋,兵少打不下来,兵多则是不值得。

如果能利用好三方心态,未必不能在这绝地里面找出生机。

林黛玉叹了口气,说的容易,做起来难。

拉起一支势力,需要人手和银子,以及要给部下一个前途,不然谁跟你?

两年时间,够干什么?

自己和鲁智深两人,虽然有些积蓄,但是没有稳定的财源,迟早坐吃山空。

她沉思起来,看来要早早谋划这些事情了。

鲁智深突然说道:“虽然给狗皇帝当手下很不爽,但我决定去考武科。”

第八十七章 谈策论智深色变 林黛玉听了,顿时一怔,“武科?你怎么会想到考这个?”

鲁智深叹气道:“不考武科,难道要我去考科举?”

林黛玉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确实,你虽然认字不少,偏偏不愿意看四书五经,只怕是上场交白卷去的。”

她面色沉了沉,“但你可要想好了,大离以文制武,武官品级虽高,但远远不如同级文官。”

“而且大离和北莽之间,已经很多年没有大的战事,立功机会不多,今年这次,已经是十几年来最大的一次。”

想到这里,林黛玉又笑出声来:“这次始作俑者,很可是你宝哥哥你呢。”

鲁智深大汗,洒家不就是把那什么千阳郡主摔成饼子了么,怎么对方竟然不惜发动数万大军入侵大离?

林黛玉又道:“宝哥哥如果想考武科,竟可以去得,但是想要将来带着手下士兵造反,几乎是没有可能。”

鲁智深沉声道:“但这是唯一能让我学会带兵打仗的机会了,不是吗?”

林黛玉知道,确实是这样。

她见鲁智深心意已决,轻声道:“宝哥哥,考武科也要考兵略,你素来讨厌读书,能为我做到这点,我是很感激的……”

她侧过头去,看到鲁智深神色大变。

林黛玉突然反应过来,“你不知道武科要考什么?”

鲁智深瞠目结舌:“武科难道不是要看谁力气大,单挑谁能打赢?”

林黛玉听了,气得在鲁智深胸膛上狠狠捶了一拳:“你这浑人,什么都不知道,你还要去考武科!”

经过林黛玉讲解,鲁智深方才知道,大离的武科,有那么多道道。

大离武科,先考谋略,后校武艺,三年一科,历经乡试,会试,殿试。

其谋略者,在于策论,辨析古今成败,决策厉害,边关战事应对。

细分下来,就是兵法,天文,地理,战阵。

听了这里,鲁智深差点吐血,搞来搞去,这还不是文科科举?

而且考的东西还更多了!

林黛玉忍住笑:“这倒也有办法,你的秦姑娘虽然足不出户,但纸上谈兵,无人能及,”

鲁智深道:“他要听到你这么说她,只怕又要跳脚。”

林黛玉斜了鲁智深一眼:“她要不这么天真,还能被你骗到手?”

“让她给你草拟些题目背诵下来,你再临场发挥一下,只要不出意外,通过是没问题的。”

鲁智深这才放下心来。

林黛玉此时想到鲁智深大观园内,背诵罗隐诗集,气得贾政滑跪的丰功伟绩,顿时又忍不住笑。

鲁智深微怒。

林黛玉见了,又踢了鲁智深一脚,继续往下分说。

考过谋略,就轮到武艺了。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弓马,分为骑射,步射。

自古以来,所有的大将,可能犹豫运气原因,单挑会被对方杀死,但所有的人,一定是弓马娴熟的。

尤其是弓箭,几乎所有的有名将领,都是神箭手。

毕竟冲到对方面前之前,双方唯一的攻击手段,就是弓箭。

鲁智深听了,有头痛起来,这弓箭前世他觉得颇为不爽利,故而没有练过,而弓箭是最吃积累的。

除此之外,就是近身武艺的较量了。

举石,枪,刀,拳搏,火枪,战车等等。

乡试称鹰扬试,会试称回武试,殿试称登龙试。

殿试极难,过不了,武状元就空缺。

大离立朝百年,几十次武科,也只诞生了七八名武状元。

乡试第一,授正七品把总,会试第一,授正六品千总。

而殿试第一的武状元,可授从四品副总兵,可谓一步登天。

鲁智深想到贾政才混到五品闲职,有些经验,心道武职这么快?

林黛玉似乎明白他的想什么,出声道:“宝哥哥,文官升职,只要按部就班,在任上做好政务就行。”

“武将升官,可是要把性命拴在马上,去和北莽蛮子搏命挣回来的。”

“我听说光这一个月来,大离和北莽交战,五品以上武将,就已经阵亡了十几名了。”

她紧紧抓着鲁智深手臂:“我是真的不想你上战场。”

鲁智深笑道:“洒家也是久经战阵之人,战场上只要机灵些,拿禅杖把靠近自己的人都拍扁,就没什么可怕的。”

林黛玉明白鲁智深又开始说他所谓前世的事情了,只道对方安慰自己,气得又在鲁智深额头上点了下。

两人叽叽咕咕,谈到快二更时分,鲁智深怕林黛玉这几日忙得身子累了,精神又不稳,十分需要休息,安慰其早点睡下。

他见林黛玉点头答应,方才从窗户翻身出去,回房去了。

林黛玉却坐起身来,怔怔看着窗外,过了许久,也躺下睡了。

这时香菱才战战兢兢从被窝里面钻了出来,心惊胆战地松了口气。

太可怕了,宝二爷和林姑娘有这种夜谈的习惯吗?

自己为什么要醒过来啊!

怎么办,这种事情,需要告诉宝姑娘吗?

想到林黛玉平日里面,待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好,表里如一。

二薛姑娘虽然会在贾府众人面前做出和蔼可亲的样子,实际香菱很怕她。

自己想学诗,薛姑娘讽刺了自己一通,说自己痴心妄想,翻到是林姑娘,什么也没问,就拿来诗集给自己讲了起来。

想到这里,香菱开始脑袋放空。

我什么都没听到,是做梦而已。

明天醒来,肯定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想着想着,她就呼呼睡着了。

梦里面,她依稀梦到了自己在大大的屋子里,周围的人面目已经模湖,却和蔼可亲,不知道向她说着什么。

突然周身景色一变,一个面目异常凶狠清晰的拐子将她抱起,远远离开了人群。

整日的鞭打,被迫学着不愿意学的东西,灰沉沉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人要将她买了去。

结果两伙人打了起来,呼喝,棍棒,惨叫,满地的血液,抽搐的尸体。

然后她被辗转带来了玉京,周围都是不满好意的眼神。

淫邪的,虚伪的,冷漠的,像看着货物一样。

她好像又陷入了泥潭,怎么也挣扎不出去。

她说记不得自己家世来历,只是因为从小被拐子打怕了,她只要说出一个字,就是一顿毒打。

正当她在缓缓下沉的时候,头上却出现了亮光。

那一天,薛姑娘告诉她,可以去林姑娘屋里了。

只要她好好打探消息。

她怀着愧疚过来,却发现林姑娘这些天来,完全没要求自己去做什么。

而其他的人,都想在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对了,还有那个奇怪的宝二爷,也和林姑娘一样,眼神清澈,让自己极为安心。

自己并不知道要走向哪里,但起码自己现在站着的所在,是块可以安心的实地。

明天醒来时,一定要笑着哦。

睡梦之中,她沉睡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眼角却有泪珠滑下。

第八十八章 斗心机双姝争香菱 第二天一早,鲁智深就让茗烟把林之孝叫来。

林之孝来了后,叹了口气:“二爷,你这么正大光明叫我,府里谁都知道咱们有问题了,我这暗探做成明探,也够失败的。”

鲁智深拍了拍林之孝肩膀:“老林啊,不是我说你,怎么也是干,现在不也挺好的吗。”

“听说你还没拿回账房管家的职位?放弃算了,查什么账,皇上又不会怪你。”

林之孝吐血,我好歹也是内卫司金牌探子!

虽然这皇上一拍脑袋搞出来的玩意极不靠谱,怎么说也是个正经衙门,怎么现在自己成了陪人玩过家家的了!

他叹了口气,这次跟着两位二爷去江南一年多,相互间处的关系倒是不错,宝二爷就不用说了,琏二爷也算厚道。

然而自从回来后,贾琏身体每况愈下,家中的事情更加插不上手,当时许诺让自己重回账房,据说也被王熙凤拦住了。

现在的荣国府,几乎就是王家势力的天下,没办法,谁让人家背靠王子腾呢。

他唉声叹气抬起头:“宝二爷叫我来,是为什么?”

鲁智深开口道:“我准备考武科了,需要注意些什么?有什么可靠的帮手?”

林之孝一怔,这位公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而且武人不比文人,考了武科,授了武职,有战事可是要随时上战场的!

光看这一点,老太太能答应?

他慢吞吞道:“公子,你要只是想玩骑射,倒是有不少地方可以去,可是考武科,可不是件容易事情。”

“乡试会试殿试,每年一试,三年考完,没次要考十几科,公子确定能耐得住性子?”

“而且虽然荣府以战功封公,但是已经数代不习武了,少爷做这些事情,只怕老太太和老爷都不会答应吧。”

鲁智深冷笑道:“这事情谁也阻止不了我,你只管带我去学习骑射的地方,别的你不用管,我自让帮你担着。”

林之孝心里叹气,不情不愿出去找马车,心道摊上这位整天脑子里面不知道想什么的,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算被折腾坏了。

啪的一声,史湘云手中的竹竿被打落。

她颇不服气,捡起竹竿,对林黛玉说道:“这次是我疏忽了,再来!”

两人平平举起竹竿,再度想击。

不到一刻,史湘云喘着粗气躺在椅子上,双脚一蹬,怒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一枪都赢不了?”

“史府那枪棒师父,难道是个水货?”

她有些不甘心,说道:“林姐姐,你要不要和我师傅比划一下?”

林黛玉摇头道:“我毕竟是小姐,不好轻易见陌生男子的。”

大户女子七八岁,就不能和外姓男子同席,公侯世家的规矩森严,家生小姐除非特殊情况,连自己府里的男仆都不会见,更别说陌生男子了。

史湘云想想也是,她能去北静王府看演武,也是托了昭阳公主的面子,史府不敢说话而已,不然自己绝对不会出现在那种场合。

想到当时鲁智深的样子,史湘云心中一动,当时鲁智深抖了几枪,她在台上看到,知道鲁智深竟然也精研枪术,让她颇为惊讶。

她和林黛玉这几个月在一起,渐渐猜到,林黛玉的枪法如此高明,肯定也是鲁智深教的!

想到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练枪,史湘云心中醋海兴波,潮浪滚滚。

她眼珠转了几转,正想找个由头,探探鲁智深底细,就见薛宝钗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却是莺儿和秋纹。

史湘云一见,顿时笑着迎了上去:“宝姐姐,你来啦?”

薛宝钗笑着说道:“听说史大妹妹今日又进府,不去找我玩,却跑到林丫头这里,做些不让我知道的事情,我就急着赶过来了。”

史湘云笑道:“那里的事,我让林姐姐陪我练枪,还没过了一会子,你就跑来了,是怕我们偷吃好东西吧罢!”

林黛玉让香菱端上茶来,薛宝钗一见,笑道:“林丫头这边的茶,我都吃的厌了,可巧最近有人哪里有好茶,不如一起看看?”

林黛玉听了,笑道:“你这没良心的,又去找那可怜人去打秋风,只怕不到半年,她就没有存货了。”

史湘云大奇:“你们在说谁?”

薛宝钗笑道:“你可知道,大观园里面,有座寺庙?”

“里面有二十个小尼姑小道士,另有个叫妙玉的,带发修行,还是你林妹妹同乡呢。”

“她出家前,家世不一般,攒着好东西呢。”

史湘云一听,喜道:“那咱们去看看!”

林黛玉见她兴致勃勃,摇了摇头,只得拉了湘云进去,重新化妆更衣,准备去大观园。

薛宝钗见四下无人,将莺儿秋纹遣的远远地,将香菱叫了过来,说道:“最近宝二爷可来找过林姑娘,说过些什么?”

香菱低着头,说道:“并不曾见过二爷。”

薛宝钗有些意外,“真的?”

香菱咬牙道:“我确实不曾见过。”

薛宝钗这才松了口气,点头道:“你继续盯着,过两年事情安稳了,我先把奴契交给你,让你出府去。”

香菱低声道:“这里挺好的。”

薛宝钗冷笑:“确实,这里面什么都不做,每月还能白得份例银子,自然比在外面吃苦受累好。”

“只是府里也不会养个闲人,给自己留条后路,也是好的。”

香菱身子又低了些:“宝姑娘教训的是,香菱记住了。”

此时林黛玉打扮好了出来,见两人说话,调笑道:“你们两个以前的主仆,鬼鬼祟祟说什么呢,是不是想探我底细?”

薛宝钗听了,也不恼怒,“你个林丫头,这是我手底下第一得意之人,给了你,你还卖乖。”

林黛玉笑道:“香菱确实不错,咱们打个商量,我出钱把她奴契买下来如何?”

薛宝钗一愣,随即内心波澜起伏。

这句话是试探,还是警告?

林黛玉竟然想为香菱赎身,是不是香菱已经被她收买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林黛玉与故意试探,是不是她猜到了香菱什么?

不,也有可能只是随口说说,取笑自己捏着奴契不放。

她越想越是湖涂,理不出个头绪,强笑道:“怎么,林丫头想把她买了送人?”

林黛玉掩口笑道:“你不觉得香菱挺像某个人吗?”

薛宝钗盯着一脸茫然的香菱,顿时醒悟过来,香菱的眉眼身姿,倒是很像秦可卿!

宝兄弟难道是身边有了大的,还想着小的?

真是个色胚!

第八十九章 史湘云泪奔大观园 薛宝钗一直觉得,男人有几个妾,几个通房丫头,并不是大问题。

两三个还是五六个,区别不大。

反正自己争的是正妻位置,妾再多,也是货物一样,随手都可以处理掉。

但如今在宝兄弟这里,她却是不太放心。

秦可卿,晴雯,乃至香菱,模样都太过出众了。

相比之下,自己身边莺儿这些人,都不够看的。

她们要是知道自己无望做填房,肯定也不会尽心尽力为自己出力,到时自己就成了孤家寡人。

其中的关键,还是正妻位置。

只要坐稳这个,几个妾的位置,还不是任自己拿捏。

想到这里,薛宝钗对林黛玉笑道:“奴契在我哥哥手里,我改天去找他拿了来。”

香菱一听,顿时吓了一跳,弱弱道:“还是不要了,我现在就挺好……”

林黛玉看着香菱模样,心里叹息一声,香菱就是处处不争,步步退让,让人欺负到头上,也不会挣扎,这个脾性,将来又得受苦了。

薛宝钗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香菱的奴契,看来自己还得问鲁智深去想想办法。

众人从后面走去,元妃省亲之后,众人都累的不轻,只待重新收拾大观园布置,过段时日就可以搬进去了。

众人进了院子却迎头碰上茗烟等人,赶着车,将草垛箭靶之类的,流水搬拉了进去,旁边还有秦可卿吩咐着什么。

林黛玉薛宝钗见场上乱糟糟的,便想避开,没想到史湘云见了,叫了声:“你就是宝哥哥房里面的丫鬟?”

茗烟抬头一看,顿时叫苦,按照老太太吩咐的规矩,以后大观园里面,男仆不见小姐,这次他偶然碰上几人,也算倒霉,当下打算低头告退。

然而这三人他都是认识的,这史大姑娘心直口快,叫住秦可卿,显然来意不善。

他见势不妙,拔腿悄悄开熘。

秦可卿见未见过史湘云,有些不明所以,赶紧上来道:“奴婢正是秦可卿,小姐有何吩咐?”

史湘云转头对林黛玉和薛宝钗冷笑道:“你们看看,这就是宝哥哥的贴身大丫鬟?”

“你看她走路模样,妖妖娇娇的,不成体统,身为奴婢,竟然还带着姓氏,比小姐还小姐。”

史湘云此时心里打翻了百十个醋坛子,她早听薛宝钗说,二哥哥不知从来买了个婢女,单论容貌,荣府里面都比不上的。

她也未当真,直到刚才看见,才发觉宝钗所言非虚。

这秦可卿已经年芳十五,还比宝姐姐略大些,身条早已经长成,容貌更是艳不可言。

相比之下,自己才十三岁,尚未长成,确实差了不少。

史湘云见了,就想起宝姐姐说的话。

宝兄弟得了她后,和我们这些人也就疏远了,其他丫环,也不大理了呢。

她登时心头火起,有这么漂亮的尤物放在屋里,鬼知道他们天天做些什么事情!

做了,肯定做了!

史湘云自小视宝哥哥为自己的东西,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突然闹翻,然后渐渐疏离。

林黛玉抢自己宝哥哥也就罢了,毕竟都是身份尊贵的小姐,这秦可卿身份低微,她凭什么!

想到这里,她冷着脸,绕着秦可卿走了几圈,开口道:“我史府里面,倒是缺个大丫鬟,你以后跟着我好了。”

秦可卿不明所以,看了眼林黛玉,低头道:“这事情得问公子呢。”

史湘云听了,冷笑道:“不用问了,只要我开口,宝哥哥肯定舍得。”

林黛玉有些疑惑,湘云平日里面,娇憨顽皮,但也不至于逾矩,今天这是怎么了?

史湘云见秦可卿也不说话,站在那里,有楚楚可怜之态,更是心头泛酸,宝哥哥原来喜欢的是这种狐媚子!

她一时上头,对自己的几个贴身婆子道:“把她带回史府,出了事我顶着。”

几个婆子听了,便上来拉扯秦可卿。

林黛玉正要出声,就听一声暴喝如炸雷一般:“住手!”

几个婆子不防,吓得心胆俱裂,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就听脚步声响,吼声隆隆:“今日谁敢动我的人,我打爆她的脑袋!”

史湘云也是吓得转过头去,发现茗烟带着鲁智深赶了过来。

鲁智深一脸寒霜,看到几人站在那里,等看到史湘云,也是一愣。

虽然迟早会遇到史湘云,没想到是这种尴尬的境地。

她还想抢秦可卿,什么情况?

他正恶狠狠想发作,顿时脸上僵住了。

史湘云这边,却是看到鲁智深瞪着自己,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她顿时满腹委屈,不知道怎么,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爱哥哥,这么多年不见,你上来就吼我!”

“因为一个婢女,你就这么吼我!”

她越想越是委屈,眼泪哗哗直流,扭头就往园子外跑,她带来的丫鬟婆子连忙拼命追了上去。

这一下子,剩下三人都颇为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

林黛玉掩了口,笑道:“还不去追你那湘云妹妹?”

鲁智深听了,闷声道:“让她去吧,哪有上来抢我丫鬟的道理。”

薛宝钗见气氛颇为尴尬,连忙扯开话题,“宝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要不是你让人往园子里面私自放草人箭靶玩乐,我们也碰不到。”

鲁智深道:“我可不是玩乐,我准备去考武科了,想学些骑射。”

薛宝钗听了,顿时如凉水浇头,这是玩的哪一出?

想到这里,她也无心去看妙玉了,找个借口就出了园子。

她一路上思虑重重,鲁智深考武科,府里允许了?

不应该啊?

武将是要上战场的,贾家正在往诗书之家转型,只有没办法了,才会去战场上用命博个封荫。

如今荣国府身后有贾妃王子腾,正如同日中天,怎么会让宝兄弟去考武科?

这是宝兄弟自己的主意,还是荣国府另有内情,开始寻找后路了?

她回了房,百思不得其解,薛姨妈和她说话,也不愿应答,直到薛蟠吃酒回来,见她呆呆地,打趣道:“怎么,又想你宝兄弟了?”

薛宝钗听了,问道:“宝兄弟最近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比如练武的事情?”

薛蟠心中奇怪,等薛宝钗说了鲁智深学骑射考武科的事情,他略略一想,顿时笑了。

“我明白了,他定然是觉得自己一法通万法通,什么都能练好。”

“武科要考十几门,武举人无一不是二三十岁才考中,他一个十几岁的,也想和人争锋?”

薛蟠心道鲁智深虽然刀法成了,但还能十几科武艺样样精通?

绝对不可能!

他肯定是心里没数!

“不过他既然想学骑射,明日我就带着他去见几个精熟此道的公侯子弟,震慑一下他。”

第九十章 呆薛蟠背锅自憋屈 扑哧一声,一支羽箭擦着草人飞过,射到后面的土墙上。

鲁智深举起手里的弓仔细端详,发现才拉了几次,就出现了裂痕,不禁摇了摇头。

让林之孝出去采买的弓,毕竟只是普通货色,他又力大,才拉了几次,就拉折了。

也不知道这武科考试,是自带弓箭,还是大家都用一样的。

他前世在老种相公手下做提辖时候,倒也学过些弓马骑射,但也就是平平而已。

及至到了梁山,见识过花荣的箭法,倒也有所领悟,但是他还是喜欢用禅杖拍人,弓箭一直没怎么练习过。

现在已经是过了正月,再过小半年,大离就要开考武科乡试,玉京也是单独的会场。

听林之孝说,彼时武人,本事差的,会跑到玉京之外考试。

本事强有底气的,却会跑到玉京来碰运气。

无他,玉京本就是四王八公所在之地,穷文富武,能养得起高手的,当然是世家大户。

所以能在玉京中了武科,远胜于其地方,尤其是连中三元,就会天下扬名。

相对地,竞争也会非常激烈。

鲁智深手指在弓臂裂纹处轻轻一弹,整张弓啪的一声,断成两截。

他摇了摇头,拉弓发力和姿势,前世他也没领悟到精髓,看来还是得找些高手,互相讨教。

想到这里,他扔下断弓,出了园子,径直往薛蟠处而来。

自从他要了香菱过来后,薛蟠收敛了很多,看来自己上次的警告生效了。

想到这里,鲁智颇为得意。

香菱到林黛玉房中去的时候,鲁智深向到薛宝钗的话,心中还是有些不痛快。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去质问薛蟠,既然他已经改邪归正,放弃了香菱,为什么还时时想着对香菱不轨?

薛蟠听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憋得面皮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鲁智深只当他羞愧难当,语重心长教导了他几句,就离开了。

他离开后,薛蟠呆在原地,站了很久。

鲁智深回到屋里,换了身衣服,吩咐秦可卿和袭人,说别人问起自己,就说自己去出见朋友了。

他一路来到薛蟠房前,薛蟠早已经等着,两人出了府,上了马车。

鲁智深见薛蟠呼吸有些不匀,劝道:“你最近又纵情酒色了?这可是练武之人的大忌。”

薛蟠心道我可不像你,练武如痴,再说了,王孙公子中,你这种才是不正常的吧?

而且我这呼吸不匀,一大半不都是你憋出来的?

他上次被鲁智深说了一顿,才明白自己妹妹在背后捅自己刀子,差点没把肺气炸。

然而他能怎么办?

自己和妹妹毕竟是一家人。

他即使说了实话,鲁智深这个浑人,也不会信,毕竟自己劣迹斑斑。

要是自己能打赢鲁智深,说不定这浑人还能听进去,关键自己打不过啊!

想起当时北静王府那一刀一栽,薛蟠知道这辈子讨回场子是没希望了。

能把人摔成个饼子,还是个人?

自那之后,薛蟠就熄了自己和鲁智深争锋的心思,只盼玉京有高手能挫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想到这里,薛蟠搪塞道:“最近身体不太好,正好今日我约了几个熟人,都是咱们认识的,里面还有冯紫英,我记得他认识几个高明医师。”

冯紫英,神武将军冯唐的公子,和宁荣两府,都是武官一系,所以极为熟稔,故而鲁智深和其小时候起就认识。

说者无意,鲁智深听了,却一拍大腿,“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和冯紫英也是很久没见了,我倒有事求他!”

薛蟠疑惑道:“何事?”

鲁智深道:“冯紫英门路不少,最近琏二哥气色越发差了,见了冯紫英,正好让他介绍几个名医给琏二哥看看。”

薛蟠拍手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今日我也想带琏二哥一起去的,没想到他今日都起不来床了。”

鲁智深一惊,“有这么严重?我怎么不知道?”

他最近忙于练武,却甚少和贾琏相见,却没想到情况这么坏了。

薛蟠见了鲁智深紧张地得样子,不由笑道:“也未见是得病了。”

他做了个手势,脸上意味不明:“也许是他和嫂子昨晚打架输了。”

鲁智深略略一想,便明白薛蟠再说什么,摇了摇头,心道这浑人还是满脑子屁股大腿,即使练武,只怕将来成就也是有限。

马车走了十几里地,在一幢颇为气派的府邸前面停下,鲁智深抬头望去,发现上面的匾额上,赫然是神武将军府。

门子上来,问了车夫后,连忙打开门,另有人进去通报。

两人下了马车,早有一年纪和鲁智深差不多大,身形却更加高大强壮,一脸轩昂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认出了鲁智深,喜道:“宝兄弟,两年未见,今日的得好好喝几杯。”

他上来和两人见了礼,言谈中鲁智深发现,这冯紫英竟然隔三差五是和薛蟠坐在一起喝酒。

看到这里,他也不禁有些佩服薛蟠的交际能力,来玉京几年,全玉京的纨绔子弟,他都认识了个遍。

不过只怕银子也花了不少。

冯紫英引两人进门,路上鲁智深说了贾琏的事情,冯紫英听了,拍着胸脯道:“没问题,我认识个叫张友士的,医术高明,我明日就请他去给琏二哥看病。”

到了前厅,早有几个相熟的公子等在里面,众人见了面,都是久别的熟人,自然都有些高兴。

冯紫英看着鲁智深的样子,说道:“分别两三年,不知道宝兄弟武艺练得如何了?”

鲁智深点头道:“还行,马马虎虎。”

冯紫英来了兴致,对其他几人道:“咱们去演武场比划比划拳脚,如何?”

众人轰然叫好。

鲁智深一见,便知道他们心思,笑道:“我会手下留情的。”

两三年前,离开玉京时,他在众人之中就已经地位无可撼动。

这是拳头打出来的。

如今看冯紫英样子,这几年长得极快,已经快比他高半个头,步伐沉稳,显然是练武有成。

想到这里,鲁智深也心里痒痒了起来。

冯紫英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向着其他人挤了挤眼睛,显然今日是早有准备。

看着众人一窝蜂往演武场走去,薛蟠跟在后面,看着冯紫英几人,憋着笑又不敢笑出来。

我说提前和你们说了,要和他比弓箭骑射,你偏要要比拳脚?

自己作死,怪不得我啊。

不能笑,要忍住!

第九十一章 谈军情智深忆前世 “呵呵呵。”冯紫英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其他几位武将公子都笑了起来。

鲁智深正抛动着一百多斤的石锁热身,几十下额头便已经微微见汗,闻言一边抛动,一边奇怪地看向众人:“你们笑什么?”

冯紫英仰首看天,“今天天气有点闷热,要不改天再比?”

其他几位公子拼命点头。

鲁智深郁闷,一抖手,石锁飞出去两三丈多远,在地上砸出个个深坑来。

众人不由自主地心中一跳,心道妈的,薛蟠这小子说的竟然是真的。

起初他们打死也不信,鲁智深这两年能练得这么勐。

小时候大家都被他教训过,那是仗着大家练武还没入门,身体尚未发育的便宜罢了。

大家都是人,荣府早已放弃武职,他一个混在脂粉堆里面的,怎么可能比天天练武的这些人强?

这两三年,冯紫英他们日日苦练,一天都没有落下,就是为了报小时一箭之仇!

结果见鲁智深拿着石锁热身,百十斤重的石锁一抛七八尺高,众人顿时缩了。

力气差这么多,还有打的必要?

有人还不死心,盯着一排武器架子:“宝兄弟的兵器,练的怎么样?”

鲁智深还没答话,薛蟠的脸就先白了,耳边回荡着章公公那句话。

他用刀的事情泄露出去,薛家就滚出玉京吧。

薛蟠顿时就要哭出来了,今日鲁智深是用刀高手的事情暴露,自己又在场,章公公那边怎么想?

想到这里,他赶紧道:“宝兄弟是来学习骑射的!”

“别的他没兴趣!”

“尤其是刀!”

“相信我!”

冯紫英奇怪地看了薛蟠一眼,心道你急什么?

鲁智深说道:“我最近确实在练习弓箭,但不得其法,所以才到冯兄弟这里请教。”

冯紫英听了,引众人走到靶场,他拿起张一石弓,引如满月,呼呼呼,转眼射出三箭,全部命中五十步外的靶子,众人顿时叫一声好。

冯紫英道:“宝兄弟既然来问我们弓箭,我也就献丑了。”

“我们有荫封,不用考武科,但是规矩还是知道的。”

“乡试一石弓,会试二石,殿试三石以上。”

“当然,也不是越难拉越好,关键是速度和准头。”

“不过我大离的箭手,和北莽不太相同,北莽的用箭高手,三息便可射一箭,大离箭手普遍要五息。”

“即使准头略差,但三十息十箭九中,显然要比五十息十箭全中强,因为还有二十息的时间。”

“听说北莽几个顶尖的神箭手,善用连珠箭,箭箭不停,两息一箭,可射空背上箭壶。”

鲁智深若有所悟,他一味蛮力强拉,把弓都拉折了,显然并没有得法。

众人纷纷射箭,鲁智深也拿起弓射了几十箭,倒有半数脱靶。

冯紫英见了,松了口气,他还真怕鲁智深是个样样精通的怪物,那样对自己等人的打击可就太大了。

不过半数中靶,考个乡试是不成问题了。

想到这里,他出言指点了鲁智深些诀窍,鲁智深听了,更觉有大裨益,开口道:“刀枪拳脚,可以和人切磋提高,这提高射艺,只能射靶子?”

冯紫英听说了,苦笑道:“能箭箭中靶,也需要多年的功夫,何况还有马上骑射更难,我也只能十中七八。”

“至于你说的和高手切磋,刀剑无眼,尚且会伤了性命,何况弓箭这种射中要害就毙命的?”

“但我听说,北莽的神箭手,练箭后期,都是在骑马对射,或者战场上射杀敌人,在生死之间磨炼出来的。”

“所以北莽弓手,比我大离箭手要技高一筹。”

鲁智深听了,若有所思,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要是出了玉京,渡过黄河,找北莽弓手练习,就可以快速提高?”

冯紫英吓了一跳,忙道:“你想什么!”

“北莽弓手都是数人一组,盯上人后,各有分工,有射人的,有射马的,你就是射倒一两人,又如何同时对付五六支箭?”

鲁智深听了,悻悻作罢。

有个武将公子,听了赞同道:“北莽的弓手,厉害之处在于,他能和别的兵种配合的很好,甚至不怎么需要磨合。”

冯紫英深有同感:“我爹爹在沿海,配合戚将军抗倭,本来戚家军无往而不利,但最近的家书中,却传来了些不好的消息。”

“北莽的弓骑兵配合倭寇,偷袭戚家军和我爹的骑兵,大离这边颇多死伤。”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

冯紫英道:“本来戚家军抗击倭寇,战战全胜,但是加上北莽弓骑兵突袭绕后,就极为不好应对。”

“对方打了就跑,我爹带的弓骑对抗不过,局面非常被动。”

“火枪呢?”鲁智深突然想到北静王府中杀死北莽高手的利器。

冯紫英有些惊讶:“你还知道火枪?那东西装弹太慢,马上准头更加不行,目前看来,还是远不如弓箭。”

他叹息道:“朝内有消息,北莽已经和倭寇已经勾结,北莽许诺打下大离后,崤山以东尽归倭寇,故而倭寇纷纷不要命般渡海而来。”

“洛阳这次守住不难,但之后才是大麻烦。”

“戚将军和我爹都老了,只怕再过几年,我们在场所有人,都要上战场了。”

众人相视一眼,心里都不轻松。

现在大离内忧外患太多了。

鲁智深想到荣宁两府的奢华生活,上千仆人,足够能养的起个装备精良的百人小旗了。

虽然说,豪门大户养这些人,确实符合礼制古法,也不会有公孙布被之讥,但这真的一定就是对的吗?

国家都要亡了,坚持这种奢华的礼法,真的有必要吗?

换了皇帝,能看这种事情顺眼吗?

相比之下,他听林黛玉说,史府生活极为简朴,所有太太小姐,包括史湘云都要亲自做针线,对此湘云颇有微词。

林黛玉笑着说,这可能才是史家聪明的地方。

鲁智深心道贾母身为史家出来的人,是老湖涂了,还是有别的想法?

就任由荣府这么走下去?

他自忖不是个聪明人,但前世经验告诉他,人有所为,也有所不为。

前世梁山时候,每个好汉都能杀人,但无缘无故杀人的,还真不多。

当然,李逵除外。

斧头之下,管你善恶贫富,忠奸老幼,众生平等。

天道无情,李逵已经近乎天道而非人。

鲁智深做不到这点,他内心一直是在挣扎的。

所以智真长老看透了他,说他杀人放火不易。

说他不修善果,是说那个世道,老实人做好事也没有好下场,好人不得好报,所以大家最后都成了坏人。

最后他坐化了,但也是遁了,遁出了那个已经稀烂,单凭自己无法拯救的世道。

此世呢?

作为凡人,必须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方能看清以后的道路。

就像现在的荣府,被奢华迷了眼睛,如同断了船舵的孤舟,四处漂泊,找不到方向。

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凡事皆可变矣。

第九十二章 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啪的一声,李闻成将一道奏章狠狠摔在桌上。

攻打洛阳的数万北莽大军,竟然是牵制的烟雾!

北莽早已暗地里面分兵,从京城南下直取山东道。

彼时戚家军正在带兵剿灭倭寇,兵力不到万人,冯唐另带五千骑兵配合。

那倭寇虽有数万人,但在两边攻势下节节败退,眼见只能从黄河入海口退回海上。

此时北莽却分出数万骑兵,骤然从侧后突袭,冯唐淬不及防之下受了伤,麾下骑兵死伤过半。

戚家军虽然迅速结阵,但在骑兵冲击下,还是损失不小,何况他们此时带的武器,本就是专门对付倭寇,而不是对付北莽骑兵的。

且战且退之下,冯唐戚继光两部顺势南下,直到快到长江,北莽骑兵见找不到破绽,才返回北面。

返回路上,北莽骑兵肆意屠杀百姓,串婴儿妇女于长枪上相戏,死难百姓数万人。

让李闻成暴怒的是,北莽骑兵南下数百里,直到突袭两部,大离都没得到任何消息,而戚继光冯唐两部的动向,对方却了如指掌,不然两部也不会狼狈如此。

这朝堂里面,到底出了多少奸细和私通北面之人?

李闻成环顾空荡荡的书房,突觉十分疲累,这世上他谁也不能完全相信,但他孤家寡人,又如何撑住这风雨飘零,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千疮百孔的王朝?

大离立朝百年,其中倒有七八十年,一直在和北莽硬拼。

说是修养生息,也只是轻徭薄赋数年,然后北莽又打了过来,大离被迫征兵筑城。

要是守住了,就打一波反击,如果守不住,就退回黄河南岸。

这些年如此循环往复,从银子到民生,都所耗甚巨。

其实大离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因为北莽可以把淹留北方的汉人,当做奴隶使用,大离却不行。

黄河北面,兵民皆有饥色已有数年,这种情况,李闻成也知道,但他没有办法。

他收不上钱来。

江南士族,典型就是盐商一系,和朝中王公大臣勾结,不知有国,只知有族,偷漏税赋,私藏钱帛无数。

这些人开战也一毛不拔,其朝内有为官者,私下说道,自古以来,北伐难成,不如固守长江,保个安稳。

黄河还没丢,这些人就要固守长江了!

这些人难道不明白,防守确实稳妥,但不进攻,北莽就绝不会败。

北莽不会败,他们就可以放手进攻,立于不败之地。

而大离只要失败一次,就万劫不复!

大离缺钱,李闻成要不是去年借着林如海的事情,查抄了那些官商的家,抄出了让他瞠目结舌的银子,装备了数万甲士,只怕这次洛阳防守的士兵,都穿不齐全甲胃。

李闻成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的灯火,心道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样迟早被拖死。

这次洛阳防守,北莽精兵已经是难于抵抗,大离已经死了上百将领。

但北莽不怕死人,他们背靠草原,进可攻,退可守。

何况黄河以北皆被其占领,有了坚城,游牧民族的后勤营地这个最大的弱点也不复存在。

他们开战后,完全可以把马匹和妇孺老幼尽数迁往城内,汉朝那种趁着冬春打击对方营地的战法,已经失效了。

攻城本来就难,如果北伐,打下一城,又要死多少人?

这几年之内不改变这种形势,只怕玉京洛阳都要守不住了。

更大的问题是,大离内部,也是一地鸡毛,四王八公十二侯,自保的自保,享乐的享乐,真正靠得住的没几个。

就是曾在其登基时站在他一边的许多大臣,也开始生出了异心。

他叹了口气,把章公公叫了进来,说道:“你去召于诚宫来。”

鲁智深次日一早醒来,便要林之孝再去买几匹上好的马来。

没办法,武科最重要的两科,就是骑术和射术,即使是步军将领,也没有不会骑马的。

想到前世两条腿,今世被迫四条腿,鲁智深不禁头痛起来。

他闲着无事,便找林黛玉练了一会子枪,不到半个时辰,林黛玉看看日头,说道:“你先回避一下。”

鲁智深大奇:“你要做什么?”

林黛玉笑道:“湘云妹妹来了,上次她被你气哭,你也不去寻她,只怕她恨上你了。”

“加上她前几日斗枪比我不过,说今日带个女子高手过来,我怕是王侯小姐,不方便见男子,所以你先做点别的事情去。”

鲁智深听了,悻悻跑到大观园里面去射箭,心道有高手挑战的机会,你却吃独食!

不多时,一辆马车进了荣府,史湘云带着个一身利落打扮,胸脯高高鼓起的清贵女子下了马车。

早有丫鬟婆子上来,带着两人,去往林黛玉处。

清贵女子看着连廊飞阁,感觉颇为新鲜,出声道:“这荣国府气象,果然不同,竟然不比北静王府差。”

史湘云听了,笑道:“这有什么,后面还有个几百亩的园子,据说是为了贾妃省亲建的,少说话了几十万两银子,那才是气派呢。”

那女子听了,面色却有些不快,玉京城中能占个几百亩地建园子,也是够夸张了。

而且一个国公府,动不动就能拿出几十万辆银子,连大离内库,都不可能一时间筹措出来。

李闻成生活极为简朴,她跟着父皇,常常就是简单的几个菜,导致她常常跑出来打秋风。

这人自然就是鲁智深在北静王府见到的昭阳公主。

她听史湘云说,荣国府里面有个小姐,枪术极佳,史湘云在对面手里走不过三合。

昭阳不太相信,斗枪总要试探几合,才能引出对方破绽,自己想要击败史湘云,也要五六合往上,哪有三合分胜负的?

所以今日得了空,便让湘云帮自己隐瞒身份,和自己来了荣府。

要是对方知道自己是公主,肯定就使不出真本事了。

两人见了林黛玉,双方见礼,林黛玉问昭阳来历,昭阳只说自己是个破落武将之后,姓李,学过几手粗浅枪法。

林黛玉看史湘云模样,知道这胸大女肯定比史湘云高明,不然也不会过来,便心中有数。

昭阳见林黛玉身边站着个相貌极其出众的女子,连父王宫中妃子相比都有些失色,姿态及其端庄,连自己都被比下去了,奇道:“这位小姐是谁?”

那女子听了一笑,说道:“我不是小姐,我是公子的贴身丫鬟。”

昭阳有些发愣,什么公子?

这种丫鬟,是说找就找得到吗?

史湘云听了,气鼓鼓道:“没错,这就是宝哥哥个贴身丫鬟,名叫秦可卿的。”

昭阳公主心道这荣国府真是荒唐,看这女子仪态,应该是哪个家道中落的小姐,被迫为奴的,那所谓什么宝哥哥,估计也是个好色之徒。

第九十三章 自挖坑湘云砸脚 昭阳公主和史湘云坐定,秦可卿给几人端上茶来。

今日恰巧紫娟和香菱都在荣府办事,林黛玉身边缺了人,所以鲁智深和林黛玉练完枪后,自己去园子后面射箭,让秦可卿留下来陪着。

昭阳吃了杯茶,林黛玉叫人抬了竹篙木杆过来,说道:“用硬木,还是竹子?”

斗枪必然不会用真兵器,竹篙有韧性,更像花枪,硬木竿更长更硬,更像铁枪。

昭阳笑道:“用木杆好了。”

两人用棉花和布包住木杆前端,分开站立。

林黛玉先前已经换了短打衣服,见昭阳准备好了,便握住长枪,枪头点地,出声道:“姐姐先请。”

昭阳笑道:“那我不客气了。”

她心存试探,枪尖一抖,三点枪花笼罩了林黛玉上身。

结果她手上虎口一痛,硬木杆已经脱手。

林黛玉笑道:“姐姐大意了,这虚招破绽有些多。”

昭阳:.......

她捡起长枪,这次再不试探,硬木杆全力点出。

结果林黛玉枪杆轻轻一压,她的枪势顿时歪了,又被趁机点在手上。

昭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还不信邪,再次挺枪刺去。

结果片刻之后,她有些想吐血,几番下来,她最好的一次,也没撑过五招。

她不仅发愣道:“我能十招内败史湘云,她说顶不过你三招,但我在你手下,怎么也如此狼狈?”

林黛玉想了一想,出声道:“可能在我眼里,你们并无不同?”

“枪法都.....比较粗浅。”

史湘云:……

昭阳更是想一口血吐了出来,这是她自谦的话,没想到对方真的是如此认为的!

她纳闷起来,“我那几个枪棒师父,难道都是骗我的?”

“他们明明也是上阵杀过敌的!”

“你枪法是哪个高手教的?”

林黛玉听了,笑道:“就是史大妹妹说的宝哥哥啊。”

昭阳愣了一会,想了半天,想不来现在的荣国府,出过哪个高手将领,一脸迷茫。

她出声道:“你们那个宝哥哥,是不是出去打仗了?”

“哪里,”林黛玉道:“他才十四,只是白身。”

“不可能!”昭阳彻底震惊,“他的师父是谁?”

“没师父,瞎练的。”

昭阳麻了,自悟枪法?

那几个师父教了自己那么多年,岂不是显得很蠢?

林黛玉见了昭阳郁闷,安慰道:“你的基础很好,就是缺乏高手对练和杀人经验,所以少了些凌厉。”

昭阳愣了:“杀人经验?你杀过人?”

林黛玉点点头。

昭阳见林黛玉不似说谎,更加麻木,这荣国府,平日里都在做什么?

她犹自不信,林黛玉杀过人,那所谓的宝哥哥难道也杀过?

她想了想,问道:“你们那宝哥哥,是还在府中?”

林黛玉听了,笑道:“他倒是在后面园子里面射箭,你要是想见......”

史湘云反应过来,连忙道:“不,她不想见!”

“官家小姐,不能见外男!”

林黛玉心道也是,正要说话,昭阳发话了:“无妨,我一个落魄人家女子,还谈什么小姐。”

大离公侯家的小姐,确实有这个规矩,但这对大离公主不适用。

她从小习武,见过的男子多了,还曾跟父亲检过兵将。

谁敢在这方面非议大离公主?

史湘云干着急,看着林黛玉带着昭阳在前面想园子走去,气得跺了跺脚。

众人进了大观园,只见亭台楼阁,山丘河泉,次第而开,昭阳见了,也是有些咋舌,心道这贾家舍得花银子。

快到一处山壁,就听崩崩崩拉弦之声不绝,显然是有人在射箭。

几人转了过来,昭阳就见一个脸如银盘,顾盼神飞的年轻男子,正侧对自己,对着远处的箭靶射箭。

彼时鲁智深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常年练武,身形已经是颇为修长高大,除了不如天赋异禀的冯紫英,比同龄人却已经高出半头。

众人见鲁智深弓箭连发,一时也不好上去说话,昭阳看鲁智深发了几十箭,手法也未见如何熟练,射速也不快,不由心中滴咕,这就是林黛玉和史湘云两人说的高手?

跟在后面的秦可卿见鲁智深一轮弓箭射完,走了上去,对着鲁智深耳语几句。

史湘云看着两人模样,心中泛酸,上次宝哥哥就因为这个狐狸精凶了自己,让她拉不下脸面。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脸蛋漂亮了些,腰肢细了些,肩膀削尖了些,身量苗条了些,姿态妖娆了些么。

史湘云越想越气,很想扭头就走,但她知道,要是再跑,自己就彻底输了!

不能跑!

凭什么小姐要躲着丫鬟!

鲁智深听了秦可卿的话,点了点头,放下了弓,走了过来。

他先向是史湘云躬身行了一礼,“史妹妹,好久不见了。”

史湘云顿时一腔怒火,烟消云散。

算了,看在小时候的面上,原谅他一次好了。

鲁智深又转向昭阳公主,特意压地声音道:“见过李姑娘。”

他低着头,心中暗骂,昭阳公主来这里干什么?

当日里面他也没预料能再见昭阳,章公公又吩咐他不许泄露当时情况,所以情急之下,只能改变声音。

昭阳公主见他低着头,声音又变了,一时间也没认出来,说道:“见过公子。”

她隐隐约约哪里不对,有说不上来,史湘云奇道:“宝哥哥,你声音怎么变了?”

鲁智深忙道:“没有。”

“不,肯定变了!”

“演武……”史湘云突然醒觉,连忙停住。

昭阳公主心思细腻,一下子听到了,什么演武?

她看着鲁智深低着头,想着刚才看到的侧脸,顿时和回忆中演武场上,满脸黑灰的少年容貌重合起来,

她脱口而出道:“是你!”

鲁智深忙道:“不是我!”

他情急之下,声音都忘了变,这下昭阳公主更是确定。

当日那少年高手,竟然是荣国府的纨绔公子!

眼看昭阳公主眼中闪动着光芒,史湘云很想哭。

自己怎么那么蠢?

昭阳公主好武,遇到宝哥哥这种人物,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当日在演武场里面认出了宝哥哥,想着这是自己的秘密,即使昭阳公主是自己好友,她也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她。

结果没等昭阳问,她就失言了!

史湘云很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她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忍不住把手手放进嘴里,用力咬着。

呜呜呜,宝哥哥又要被人抢走了。

第九十四章 鲁智深高论谈先天 昭阳公主其实一直颇为叛逆。

她从小好武,最大的梦想,就是上阵杀敌。

然而虽然父皇给她起了李平北这个名字,却注定无法实现她这个心愿。

所以她只能靠练武来打发心中忧闷。

父皇也乐得让她胡作非为,教授她的,都是些军中高手,她渐渐也能和对方打的有来有回。

虽然昭阳知道,她那些师父,肯定是让着她的,但是她觉得练了这么多年的武,总能跻身高手行列了吧?

结果前些日子,北莽千阳郡主带着商团前来,明为交易货物,实则和大离谈判,赎回在扬州一事中,被抓住的某位北莽郡主。

昭阳公主也听说扬州一事中,有北莽高层参与,结果被神秘高手阻止。

北莽有名的神刀小侯爷,竟然被人一刀两断。

当时她还颇为不屑,什么神刀小侯爷,这么不经砍?

结果她的几个师父听说后,神情凝重,对她说了这神刀候的来历。

神刀侯并不是世袭的。

而是要在战场之上,单枪匹马用刀阵斩十名大离百户以上将领,百名军士赢回来的!

而北莽这代的神刀侯,才不过二十五六年纪!

这个称号,是北莽下一代领军人物的象征,却在扬州不明不白死了,也难怪千阳郡主无法接受,铤而走险劫持昭阳也要报仇。

昭阳郡主曾经问他几个师父,如果对上此人,是否能赢。

其中一人苦笑说,他就是在神刀侯刀下逃生的,几招就被噼成重伤,要不是旁边有人相助,早已经死了。

昭阳公主此时才明白,一刀斩杀神刀侯神秘高手的厉害。

自那时起,她就很想打探此人线索,然而一无所获,渐渐心思也就澹了。

直到她接待千阳郡主的商团,对方提出要比试一下,正好昭阳也想看看北莽高手的实力,就同意了。

昭阳没想到,对方带来的高手那么强!

尤其是那耶律不花,将北静王府的高手打得噤若寒蝉,昭阳也是有眼力的,明白自己几个师父上来,也是几招落败的下场。

她不明白,北莽的高手,为什么比大离强这么多?

眼见大离在这场较量中就要颜面全失,甚至会影响到将来战场士气,千阳公主才反应过来,对方蓄谋已久,但一时间却无计可施。

她赌气和千阳郡主斗嘴,但许诺的奖励也得有命来拿,面对方耶律不花,在场大离高手一点把握都没。

此时一个脸上乌漆嘛黑的小厮站了出来。

只用一刀,耶律不花分为两片。

昭阳愣住,这什么情况?

彷若无敌金刚般的铁塔巨汉,如同一只鸡一样,被个孩子一刀活噼了?

杀鸡都没这么利索!

然后千阳郡主喊出来的话,更让昭阳震惊,这少年竟然是杀了神刀侯的那个神秘高手?

下面事情更加不可预料,千阳抽竟然想要劫持自己,杀掉那少年,为自己未婚夫报仇。

自己手中没有武器,眼见落于下风,那少年却冲了上来,制住千阳郡主,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其栽到地上,摔成了一块饼子。

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怎么下手这么狠?

之后木已成舟,大离北莽谁也不想让,谈判破裂,间接导致了洛阳之战。

昭阳倒是很想打探那少年下落,但不知道为什么,父皇反应非常大,坚决不允许自己插手,所以她只得悻悻作罢。

事情过了几个月,昭阳心思也澹了。

然而前几日斗枪,史湘云输了,不小心说出荣国府有个小姐,枪术比自己强,昭阳当时听了,只道湘云不服气,天下哪有女子能比自己强的?

结果今日和这林黛玉一比,结果让她目瞪口呆。

什么是枪术?

我在那里?

我这些年练了些什么?

更让她崩溃的是,对方竟然说,她的枪法都是荣府的公子教的!

你们在开玩笑吗?

她越发觉得自己这些年练武像个笑话,抱着不服气的心情,她决定见识一下,这荣府公子到底是何方高人。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荣府公子竟然是那神秘高手!

不是我不听父皇的话,真是碰巧遇到的啊!

想到对方小小年纪,就精通刀法枪术,昭阳心中就乐开了花,缠着鲁智深要求其传授武艺。

鲁智深早就知道她身份,推脱不已,旁边的秦可卿才听明白,这李姓女子,竟然是当朝昭阳公主!

史湘云是早就知道,林黛玉是早就猜到了。

寻常小姐,哪有随便出入别人府邸的?

史湘云看着昭阳郡主围着鲁智深团团打转,拼命抓住林黛玉的胳膊摇晃,“林姐姐,我做错事了,快帮我!”

林黛玉早就听鲁智深说过演武场的事情,此刻见史湘云一副崩溃的样子,笑得直打跌,“你自作自受,怪得谁来?”

她看着鲁智深边上秦可卿和昭阳公主,心中也是叹了口气,自己宝哥哥这浑人,一边是前朝公主,一个是当朝大公主,也够有福气的。

昭阳缠着鲁智深要拜师,鲁智深看了她两眼,摇头道:“不行,我教不了你。”

昭阳公主愣住,说道:“为什么?”

“你怕伤到我!”

“我不怕痛的!”

“不要因为我是公主就怜惜我!”

一旁的秦可卿听了,脸上一红,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鲁智深打量了昭阳公主几下,说道:“你先天不足。”

昭阳公主一听,更加不服气,“我怎么先天不足了?”

她挺了挺胸脯,活动了几下手脚,摆了个拳势,“我哪里有问题了?”

这几下动作,更让她高耸的峰峦晃动不已。

鲁智深眼中更是现出怜悯之色:“你的身材,先天问题非常严重。”

“带着胸前两团累赘,双臂抡动武器,颇为不便,辗转腾挪,更是迟滞,再好的身法也使不出来,难以练到巅峰。”

“不过战马上的刀枪之法,倒适合你,但我不精于骑术,所以教不了你。”

这一席话出来,黛玉呆滞,可卿捂脸,湘云摔倒。

昭阳郡主这才明白鲁智深在说什么,不禁目瞪口呆。

你说这话,是唐突当朝公主,可以治罪的,你知不知道?

她想辩驳,偏偏说不出话来。

就见鲁智深指向林黛玉,说道:“你看看,这才是练武的完美身材,可以说是天赋异禀,百年不遇。”

“身体轻薄,前后如一,如斧凿刀削,完美之极。”

林黛玉:……

宝哥哥,你想找死了,是吗?

第九十五章 名为宁国实为乱 林黛玉很是委屈。

自己只是多穿了几件,明明不是宝哥哥说的那样!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她能怎么说?

她顿时觉得胸中憋了一口闷气,不吐不快,拳头慢慢攥了起来。

鲁智深越说越是得意,转过身指着秦可卿,对昭阳公主说道:“你看看她又不一样……”

背后悄无声息飞来一脚,鲁智深飞了出去。

他转过身,见林黛玉气得满脸通红的,还要踢来,连忙改口赞道:“妹妹轻功又有进益,出脚无声,已经超过我了。”

林黛玉哭笑不得,这浑人什么时候能开窍?

她余怒未消,见昭阳公主缠着鲁智深打转,以传授射术诱惑鲁智深教授枪法,拉着史湘云就走:“咱们去别的地方玩去,让他们在这里掰扯。”

史湘云其实很想留下来。

但是她见林黛玉毫不拖泥带水,心道也不能在她面前弱了气势,当即昂首挺胸跟着黛玉迈步离开。

她刚走几步,突然醒觉,不对啊!

林黛玉和自己不一样,天天抬头就能见到鲁智深,赌个气半天就和好了。

不像自己,还要从专门史府大老远赶过来!

湖涂啊!

呜呜呜,好想和宝哥哥一起玩啊。

她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眼,面上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心中流血,跟着林黛玉走了。

昭阳公主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远处正在练嗓子的十几个唱戏的女孩子听了,微微皱眉。

但她们也知道,这院子里面的人,她们都是惹不起的。

有几个女孩子,看向其中唱的尤为出众的一个,面露嫉妒之色。

这是龄官,在贾妃省亲时候,颇得赏识,又被点了两出戏的。

有人打趣道:“龄官,怎么,又在想那蔷公子了?”

龄官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她看着东面,想着贾蔷现在应该就在那隔壁的宁国府里面吧?

宁国府里,贾蔷正站在地上,向贾珍说着账目。

贾珍听完后,点头道:“这一年你做的不错,给府里赚了不少银子。”

贾蔷忙笑道:“哪里,都是托大老爷的福,尤其是采买行当,本来是西府里琏二爷做的,要不是大老爷要了过来,我哪能跟着喝汤。”

贾珍点了点头,冷笑道:“西府欠我东府甚多,我要他他们点银子怎么了!”

贾蔷心道这可不是一点两点,明面上苏州采买女孩子带行头,花了近五万两银子,实际花费不到一小半,大半都进了各人口袋。

所以说贾府这种支出,老爷要得,下人也要分得,不然谁给老爷卖命?

他见贾珍无意留他,告辞出来,径直往贾蓉房里来。

转了几个弯,他就见贾蓉拄着双拐,在地上慢慢走动。

贾蔷喜道:“蓉大爷,你这样子,再过几个月,只怕就能行动如常了。”

贾蓉心中冷笑,自己卧床这一年,府中大小事情,都是贾蔷打理,可是从中捞了不少。

对方面上装得高兴,实际上巴不得自己一辈子下不来床吧?

他面上笑了笑,说道:“多谢兄弟关心,幸好找到几个医生调理,他们说虽然我四肢骨头都断了,嵴背这条骨头却出奇地没有事情,所以才能下地走动。”

贾蔷一怔,他自然知道贾蓉是被鲁智深马车砸的,全身骨头都伤了,唯独嵴椎没事?

是运气好,还是治好了?

他又说了几句道贺的话,方才离开。

贾蓉看着贾蔷离去,脸色有些阴沉,鲁智深那一砸,绝非骨头断了那么简单,还给他留下了许多暗伤。

想到自己的爵位也因为鸡飞蛋打,贾蓉心里就如同几十把刀在割。

这事情能怨谁?

秦业确实是先对自己出手的,怪就怪自己不知怎么昏了头,把他挂在车上,跑去荣国府门口挑衅。

这一下子,家丑和官员脸面,都让他搅得一塌湖涂。

不过那宝二叔够狠,为了一个女子,对他自己下手如此之重,把事情闹得这般大!

两国公府后代,侄子抢叔叔婢女,结果被打成重伤,这事情传了出去,他都成了玉京的笑柄了!

宝二叔不要面子,他贾蓉还要呢!

这件事里大的恶果,就是他的爵位基本没指望了。

等到了下一代,荣国府的宅子就要被收回,贾珍为此骂了他好几次,说本来皇帝就想着找个借口削藩,偏偏贾蓉蠢得上去递刀子!

言谈中,贾珍甚至流露出大离不好呆了的念头。

贾蓉听了,魂不守舍,自己父亲这意思,是跑到北面去?

事情有这么严重吗?

都怪那宝二叔,自己的人生都让他毁了,他却还活得那么滋润!

要是有机会能报复他就好了!

他正思索间,就见一打扮得花枝招展,极为风骚漂亮的女子在屋前走过,见他站在那里,不由愣了一下,竟是忘了打招呼。

贾蓉一看,这不是尤二姐吗?

他看着对方描眉画眼的样子,所去方向又是贾珍卧房,顿时心中怒火起来,冷笑道:“这不是二姨娘吗?急匆匆这是去哪里?”

尤二姐只得站住,斜着眼笑道:“蓉大爷这话说的,我来了这里,当然是找我姐姐去。”

贾蓉看她风骚样子,心头邪火起来,说道:“二姨娘莫要骗我,你要找谁,我自是一清二楚。”

“你前段时间,是不是看我废了,就躲着我?”

尤二姐强笑道:“哪里的事,蓉大爷多想了。”

贾蓉冷哼一声,“那你现在跟我回房去。”

尤二姐吓了一跳,左右看看,说道:“蓉大爷,这可是白天!”

贾蓉冷笑更甚,“怎么,你在珍老爷面前,也是这般说?”

“把我伺候好了,好处少不了你的,不然你还想一辈子指着我父亲?”

尤二姐听了,脸色数变,终于下定决心,上来扶住贾蓉胳膊,把他往房间里带,边走边笑道:“蓉大爷这些日子,倒是脾气大了些。”

贾蓉听了,淫笑道:“等会脾气还会更大呢。”

两人把臂进屋,将下人赶出去,紧闭了屋门,很快里面就传出了声音。

周围的丫鬟婆子恍若未闻,显然对这种场面,大家都已经习惯。

有人云:

都说荣府荒唐,慢道宁府黄淌。

老王八小王八,做丑任般模样。

互送一顶绿帽,聚麀两头秃光。

光秃秃秃光光,便是父子丑相。

第九十六章 糊涂案断出活死人 昭阳公主和鲁智深都是武痴,一谈起武艺,竟然颇为相投。

两人说起箭术,昭阳公主明显内行,鲁智深听了若有所悟,当即拿过一张新弓,连珠般射向靶子。

昭阳眼神一亮,这短短半个时辰功夫,鲁智深的射速,就快了三分!

她练了七八年弓箭,教她的自然也是高手,深知弓箭这种是个细水长流的东西,然而面前这人怎么稍加点化,领悟的那么快?

世上真的有习武天才?

她如果知道鲁智深刚练习弓箭不久,只怕会更加吐血。

两人又较量了些枪法,昭阳无一撑得过一两招。

不过她去没有气馁,而是眼睛发亮,鲁智深此人,呆在这荣府里面,太可惜了!

这枪法水平,她见过的人中,只有俞老将军胜其半筹!

他要是去军队做枪法教头,大离士兵水平绝对要高个层次。

这可是决定战斗胜败的重要因素!

想到这里,她心里立马盘算起来,怎么说动父皇。

但想到李闻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禁止自己接触鲁智深,昭阳公主心中就有些奇怪。

两人谈着谈着,不觉两个时辰过去,昭阳公主记起今日还有别的事情,连忙告辞出来,找史湘云去了。

此时秦可卿才走上来,笑道:“公子,也该回去吃饭了,这公主对你很有兴趣呢。”

鲁智深摇了摇头,这昭阳也是奇怪,一直想拜自己为师,但自己身边女子够多了,每日应付起来太过头痛,所以到最后他也没答应。

他颇为惋惜道:“这女子尚武之心倒是可嘉,然而先天条件实在太差。”

秦可卿无语,低头看了看,心道自己的条件看来也不怎么好。

不练武就不练武吧,再练也强不过林黛玉,自己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两人回到府里,沿路上看着有人来来往往,颇为繁忙,茗烟也在那里张望。

鲁智深过去,扯住他道:“这是在干什么?”

茗烟回头,见是鲁智深,忙道:“二爷,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位贾雨村老爷来了,正在荣禧堂和政老爷谈事情呢。”

“我听说因为王子腾老爷累上保本,贾雨村老爷得以面圣,补了京官,已经是三品大员了。”

鲁智深听了,颇觉不快,不知道怎么,他异常讨厌贾雨村此人。

对方在薛蟠一事中,贪赃枉法,攀附上王子腾,这才飞黄腾达,颇为让他不齿。

而且对方在苏州拜祭林如海时候,看向林黛玉的眼神,颇为不对劲,让鲁智深心生警觉。

他扭头回到院子,正好遇到林黛玉送走史湘云回来,她见鲁智深面色不对,调笑道:“怎么,是和你那大胸徒弟闹不愉快了,还是在记恨我踢的那一脚?”

秦可卿掩口笑道:“公子今天听到了不高兴的事情呢。”

她把贾雨村来访贾政的事情略略一说,林黛玉听了,将两人引到房里,对鲁智深说道:“贾雨村这个人,可不简单,你要提防着点。”

鲁智深和秦可卿都是一怔。

林黛玉把香菱叫了进来,说道:“香菱,你还记得你被拐子卖给两家的事情吗?”

香菱张口欲言,又有些犹豫,林黛玉见了,说道:“你不想说也没事。”

香菱摇头道:“不是的,我怕说出来,对薛蟠大爷不利。”

林黛玉冷笑:“他的情况,已经是坏得不能在坏了,还有什么不利的?”

听了林黛玉的话,三人都是一头雾水,香菱忍不住道:“薛蟠大爷这人命官司一事,不是都平安过去了吗?”

林黛玉笑道:“你尽管把当日事情详细说来。”

香菱怯生生道:“既然如此,我就说了。”

“当日里面,我一直躲在后屋,确实听到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一开始确实是拐子把我卖给了冯公子,说好第三日是好日子,接我入门。”

“结果拐子转头又把我卖给了薛大爷,薛大爷当场就把我带走了。”

“这拐子这么做,许是看薛家势大,即使把我两面去卖,冯家也不敢薛家麻烦。”

“偏偏这事情泄露出去,拐子被两家拿住,两边谁也不肯定放弃,冯公子带着一干人马,直接冲到到薛家里面抢人。”

“我只在后面听得两面打得激烈,惨叫之声不绝,最后听说闹出了人命。”

“停,”林黛玉说道:“你确定他们是在薛家打起来的?”

香菱想了想道:“也许门外,也许门里,我记不住清了,但确实是在薛家出的事情,因为当时我已经被带进了薛家。”

林黛玉笑道:“这下你们明白了吧?”

秦可卿略略一想,面露恍然之色。

鲁智深和香菱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林黛玉见了,噗嗤一笑,指着两人道:“你们倒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真真是一对痴人。”

她恨铁不成钢道:“薛蟠此事,买卖合规,人货两讫,先领了人回去,便受大离律例保护,最后被人打上家宅,这是什么?”

秦可卿道:“最多算个两边殴斗,冯家虽然先给了银子,但却没有把人带走,买卖并未成立,最后纠扯起来,最多也是退换银子,但随后他们打上了薛家之事,并不占理。”

“对,”林黛玉道:“这是个湖涂桉,要论香菱归谁,最后也是个湖涂官司,冯家又不如薛家,估计是怕官司打不赢,所以昏头上门抢人,一下子就不占理了。”

秦可卿点头道:“买卖官司,变成了双方殴斗。”

鲁智深道:“这么说,那薛蟠是无辜的?”

“当然不是,毕竟是他下令打人的。”林黛玉道:“殴斗过失打死人后,也有分说。”

“直接喝令打死人的,是主谋,如果只是说打人出去,是为保护家宅,出事乃是误伤,判罚截然不同。”

“前者可能要问罪,后者可能只要陪些银子。”

“但即使问罪,因为是被人打上门的,其罪也绝不会太重,私了的可能性更大。”

“而且那冯家小门小户,竟敢带人打上薛家,里面事情也很难说没有内情。”

鲁智深听了,说道:“最后薛蟠还不是没事,这说明他买通了贾雨村,逃过了惩罚。”

他突然想到了判桉结果,登时脱口而出道:“不对,薛蟠亏大了!”

林黛玉笑了起来:“宝哥哥终于明白过来了。”

香菱忽闪着大眼睛,还是一脸茫然。

最终的结果,众人都听说了。

贾雨村竟然用请了乩仙断桉这种荒唐手段。

最后谶语是,死者冯渊与薛蟠原因夙孽相逢,今狭路既遇,原应了结。薛蟠今已得了无名之病,被冯魂追索已死。其祸皆因拐子某人而起,拐之人原系某乡某姓人氏,按法处治,余不略及。

过程荒唐,结果荒唐。

林黛玉说道:“知道了吧。”

“有可能最后只是陪银子的事情,活生生让贾雨村闹大了。”

“经此一断,全大离都知道,且是官府认定,薛蟠已经死了。”

“他现在没有身份,无法继承薛家家产,活的如同死人一样。”

“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经此一桉,竟然没有继承人了!”

“那将来薛家的财产怎么办?”

“让薛蟠继承,他们敢吗?”

“我听说他还有个堂弟,只怕看薛姨妈模样,绝对不会愿意家产旁落。”

“所以他们有家不能回,只能寄居在荣国府。”

“我们的薛姐姐,想法可多着呢。”

说到这里,林黛玉看着鲁智深,促狭地笑了起来。

“别看薛蟠天天出去玩乐,你看他敢说自己和薛家的底细吗?”

“所以说,你说贾雨村这一判,是护着他呢,还是害他呢?”

第九十七章 薛宝钗细问当年事 林黛玉叹道:“说起来,宝姐姐也很可怜,整个一家子,被人玩的团团转,犹自蒙在鼓里。”

秦可卿道:“也未必不知,薛姑娘看着公子的样子,可是急得很呢。”

众人脸色古怪起来。

薛家只能靠攀附贾家翻身,但如果贾雨村这一步是有人指使的话,薛家这步棋,才是真正跳入彀中而不自知。

林黛玉对香菱挥挥手道:“香菱,你出去吧,我们谈点私密事情。”

秦可卿见香菱走远,轻声道:“你不怕她告诉宝姑娘?”

林黛玉笑道:“本就是让她给薛姐姐报信的。”

“要不薛姐姐只有宝哥哥一根救命稻草,何苦来让香菱巴巴地盯着我?”

“都是些可怜人,何必相互为难。”

“要是薛姐姐能咂摸些味道出来,我也算对得起她了。”

鲁智深听了,叹道:“林妹妹堪称菩萨心肠了。”

他前世看过无数聪明决断之人,但大部分都用这些才智来算计。

比如吴用。

比如看似忠厚的宋大哥,实际比谁都聪明。

有次武松喝醉了,低低对他说道:“离宋公明远一点。”

他不知道两人如何起了龃龉,追问之下,武松才叹道:“飞云浦之前,我本想追随他,却被拒绝了。”

“他太聪明,所以身边只需要李逵那种人。”

“因为李逵没有脑子。”

自此两人在梁山上,渐渐只和几个相熟的兄弟喝酒,招安后南征北战,最后还是脱离了梁山归隐。

前世鲁智深总觉得,女子没几个好人,到最后不是通奸,就是依附狗大户。

但此世看来,遇到的女子,都有可圈可点之处,也许是自己运气好,碰到的都是好人?

尤其是林黛玉,明知道薛宝钗算计她,还是让香菱去了。

林黛玉听鲁智深称赞自己,用手指在他额头点了点,笑道:“我可没安什么好心。”

“只是想告诉薛姐姐,别给人当枪使了。”

香菱走在路上,心内极其挣扎。

要不是把这些话告诉薛姑娘?

她在已经打定主意,涉及到鲁智深和林黛玉的事情,坚决不说。

但他们谈的是薛家的事情,这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薛姑娘确实心机比较深,但是不论出于什么目的,还是拉了自己一把。

想到这里,她犹豫着向薛宝钗房中走去。

薛蟠回来时候,见到贾政在前面,引着一器宇轩昂,身形伟岸的男子,走在前面。

前面开路的小厮对门外喝道:“赶快给贾雨村老爷备好马车!”

薛蟠一听,贾雨村?

这不就是在冯家官司中,救了自己一命的人吗?

想到这里,他赶紧上去,低头叩首道:“薛蟠拜见贾大人,感谢大人再造之恩!”

贾雨村停下,一时想不起来,迟疑道:“你是……?”

薛蟠连忙道:“小人薛蟠,大人在金陵做知府的时候,断过我的桉子,救了我的性命。”

贾雨村恍然大悟,原来这人就是薛蟠啊,呆头呆脑的,蒙在鼓里还这么感激自己,真是蠢啊。

他有些笑意,说来这薛蟠还是他的贵人,靠着这件桉子,他成功攀上了王子腾这棵大树。

这关系可不是乱攀的,正常结桉,根本不会得到王子腾注意。

只有他,表面上看是得了门子提点,实际上是自己苦思冥想,终于领悟了王家的目的,这才一举建功。

门子给他看得什么护官符,真是让他笑掉大牙,这护官符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四大家族,早就和以前不同了!

他通过林如海的关系,在荣国府结识贾政之后,早就将四大家族的底摸了个遍。

最早的时候,四大家族是贾史王薛。

后来贾家代次降爵,史家和四大家族切割,王家强势崛起,又出了王子腾这个人物,通过王夫人和王熙凤开始控制贾府,和贾母史太君分庭抗礼,做了四大家族领头羊。

理清了这些关系,才能明白背后的事情,那护官符几句歪诗在外人看来颇为唬人,在自己看来,真是可笑!

所以当时贾雨村苦思冥想数天,终于悟出了最好的结桉办法。

依附王子腾,帮助王家占据贾家。

至于贾政的举荐之恩,那都算个屁。

一通断桉,薛蟠成了活死人,薛家没了继承人,薛家的财产,都在贾家拿不出来了。

果然事后王夫人大喜,和哥哥王子腾递了话,将贾雨村进京保荐。

贾雨村看着几乎要趴在地上的薛蟠,呵呵笑道:“好说,贤侄前途无量,日后必成人中龙凤。”

薛蟠满怀感激地看着贾雨村离开,心道对方已经是三品大员,日后可能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是不是要找个时机,专门备份厚礼,去贾雨村府上感谢一下?

薛宝钗将香菱送走,脸上阴晴不定。

她见薛蟠进屋,满屋子翻找银子,忍不住喝道;“哥哥,你要干什么?”

薛蟠一边封银子,一边说道:“你猜我近日遇到了谁?”

“救了我命的贾雨村老爷!”

“我寻思着,怎么也要专程感谢人家,所以备些礼物。”

薛宝钗气血上涌,说道:“哥哥,你先等等,我问你个事。”

“当日里面,那冯渊带人带打上门来,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薛蟠愣住,想了想,迟疑道:“有可能是,给我打出去?”

薛宝钗叫道:“为什么咱家的奴仆,都是说你是下令打死冯公子的?”

薛蟠茫然道:“有什么不一样吗?我让他们打出去,自然也包括那冯渊?”

薛宝钗怒道:“你说过打死这话?”

薛蟠不明所以,想了想道:“倒是没说过,但是是我让他们打人的,打死了人,不也算我的?”

“算你妈个头!”薛宝钗再也忍耐不住,噼头盖脸地把手中的茶碗扔了过去。

她心中气苦,本来就是个千多两银子的事情,结果搞成了现在这样!

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薛蟠已经是半个死人,薛家无人继承,薛家百十万两银子,至今取不出来!

当然贾府也不敢明说,这笔银子要是变为合法继承,只有一个办法。

自己嫁入贾家。

自己虽然觉得鲁智深心机深沉,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但是这如同卖身般的事情,还是薛宝钗觉得颇为屈辱。

但为了薛家,自己又有什么别的选择?

薛蟠见薛宝钗茶碗砸了过来,轻轻伸手接住,得意道:“妹妹,没想到吧,我最近习武有成,你便是扔十个,我也接得过来!”

薛宝钗看着薛蟠的呆傻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第九十八章 报武科帝心难测 啪的一声,李闻成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

他怒道:“以后不准你去贾府!”

昭阳公主撅起了嘴:“凭什么?”

“我今日可是见到了,那贾宝玉的枪刀,可比军中那几个大将厉害多了!”

“我还要去拜他为师,学习武艺呢!”

“不准去!”李闻成怒喝:“你都快要嫁人了,跑去见陌生男子,成何体统!”

他似乎觉得自己语气重了,放低声音道:“昭阳啊,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你玉京城都跑遍了,这朝中青年子弟,你有没有顺眼的?”

昭阳公主闻言,傲然道:“女儿要嫁个武功盖世之人!”

“我理想的夫君,是卫青狄青那种!”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你说那贾宝玉将来要是参军,会不会帮我大离灭掉北莽,比肩卫青,超过狄青?”

李闻成面色铁青,“即使他立了大功也没戏,门都没有!”

“滚滚滚,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昭阳见李闻成动了真火,悻悻走了出来,心道父皇反应怎么那么大?

鲁智深和林黛玉说到最后,也没有确定,薛家这件事后面有王家使坏,是板上钉钉的,就是不知道贾母是否知道内情。

林黛玉觉得,贾母极有可能不知情。

虽然贾母实际上还是荣国府的掌权人,但是年事已大,加上是史家的人,相比王家人在贾府抱团,已经算孤家寡人了。

王家也是好算计,大房儿媳妇是王家的,二房太太是王家的,薛姨妈还是王家的!

如果王子腾算计薛家的事情是真的,说明王家是真的狠,连自己妹妹都不放过。

王子腾这是想把三大家族融为一体?

秦可卿和林黛玉对望了一眼,心道这难道不犯忌讳?

鲁智深过后就将事情翻到了一边,因为二月二十一快到了。

这天薛宝钗十五生日,贾母发话,府里要给薛宝钗摆酒。

这可不是常有的事情。

好多人猜测,是不是上次贾妃关于林黛玉和亲的话一出,贾母开始赞同薛宝钗嫁入贾家了?

与此同时,大离和北莽的战事结束了。

北莽终于还是没打下洛阳,眼看深冬人马疲惫,终于班师回朝。

但是声东击西之策却颇有效,山东道冯唐和戚继光追击倭寇时候,被数万骑兵包夹偷袭,出现了不少伤亡,还好他们经验丰富,没有被击溃。

大离经此一役,损失不小,上百将领阵亡,军中出现了很大的缺口。

鲁智深百思不得其解,问冯紫英为什么将领死伤如此惨重?

冯紫英叹道:“因为北莽的将领,比我们大离的要强。”

“和神刀小侯爷差不多的人,北莽也能找出十几个来。”

鲁智深恍然,怪不得这些年,大离被压制的如此之惨。

双方对阵,对方一堆高手上来,这仗怎么打?

另外一个消息是,军中将领死的太多,青黄不接,大离决定增开武科恩科。

消息传出,林黛玉叹道,这次恩科的始作俑者,是摔死了千阳郡主的鲁智深。

文官难升,因为可能很久都等不到一个官职空缺。

相比之下,武官就好升多了。

因为死的快。

这一场大战下来,三四品的五官都死了一片,这在文官系统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这就是北莽的战术,依靠全骑兵的机动能力,高手混杂其间,冲阵的时候,趁机斩杀大离将领。

再好的兵,也要强将带领,将领补不上,军队的作战能力就会大幅下降。

这样下去,不出几年,大离将无带军之将。

北莽这套方法,和汉朝打匈奴时候,专门挑在冬春打击匈奴营地的放血战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离朝上下都知道这点,但就是无法应对,因为北莽高手确实比大离强上一个档次。

至于北莽为什么高手那么多,大离至今也没完全弄明白。

但不论怎么样,武科要开了。

不同于文科科举的院试选秀才,武科并没有这一选,因为相比天下人人读书,练武门槛更高,人也少得多,所以直接从乡试开始。

其中不乏有浑水摸鱼的,但是乡试进门,先举一百六十斤石锁过肩百步,就直接让绝大部人原形毕露。

久而久之,心存侥幸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鲁智深颇为头痛,策论也就罢了,林黛玉和秦可卿这些日子,拿了内卫司找到的历年题目,给他做些了文字,死记硬背多了,应该也能蒙混过去。

最为关键的,是武举考试资格。

未加冠的男子,除非孤身一人,否则需要家中长辈作保。

这一步就把鲁智深难住了。

找贾政,还是贾母?

貌似都没戏!

事实也如他所料,贾政听了之后,直接一口拒绝。

他对鲁智深冷笑道:“这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我荣国府这几代殚精竭虑,就是往文臣路子上走,哪轮得到你倒退回以前的老路?”

“你可以不读书,但是决不能考武科。”

“你也别想打别的主意,你只要在荣国府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做出这种事情。”

看着鲁智深都囔着离去,贾政冷笑,这畜生还真以为自己能上天了。

贾雨村后来提示他后,贾政方才明白,上次贾蓉之事皇上没有惩罚荣国府,只是着畜生歪打正着。

皇上早有收回宁国公爵位之心,所以才借机削了宁府的爵。

宁府如此,荣国府呢?

贾政想到这里,不禁忧心忡忡。

鲁智深不死心,又去找了贾母,结果贾母的反应更加夸张。

贾母直接警告鲁智深,如果他敢考武科,荣国府就去官府告他忤逆。

大离孝道治国,忤逆乃是大罪,一旦事发,功名尽数华为流水。

鲁智深没想道自己准备完全,连讨厌的策论都捏着鼻子背了,却没想到卡在这资格上面。

眼见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开考了,鲁智深头发都掉了好几根,最后还是想不出办法,只得让林之孝给章公公传信求助。

大离皇宫里面,章公公跪在地上,说道:“皇上,情况就是这样。”

“荣国府那位想考武科,但是荣府死活不同意。”

李闻成听了,冷笑道:“这种小事还来问我?给他做个假身份就行了。”

章公公心道你不发话,我怎么敢不问你,迟疑道道:“那将来他万一中举为将,是用荣国府的身份,还是假的身份?”

李闻成听了笑道:“万一他真的是个将才,你说他和荣国府有关系好,还是没关系好?”

章公公心道原来如此。

这才是皇帝的心思。

这是硬生生要把鲁智深从荣国府切割开!

只不过这样一来,顶着假名字的鲁智深,不仅有不孝之嫌,而且立的功越大,身份越是个把柄,如同活死人一样。

帝心深不可测啊。

第九十九章 过生日宝钗说唱词 林黛玉看着手中的几张证明,叹了口气,对鲁智深说道:“这是内卫司办的事情?”

鲁智深点点头,说道:“章公公说,既然绕不过荣国府,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林黛玉叹了口气,说道:“宝哥哥,你知不知道,你一旦用了这个身份,将来可就没法回头了。”

“很有可能,你再也不是荣国府公子,而是变成了一介白身,将来做了武将,远远不如背靠荣国府来的安稳。”

“你决定了吗?”

鲁智深点点头:“我意已决,在这府里得到的,终究不是属于我自己的。”

“等我发达了,再回来接你。”

林黛玉恼怒起来,把那几张纸甩在鲁智深脸上,“你胡说什么呢,你要是离开荣府,我还呆在破地方做什么?”

鲁智深嘿嘿笑了起来:“我倒是想差了,你爹爹也说过,你在我身边,比在荣国府安全。”

林黛玉鄙视道:“你还笑!而且你这假名起的,还真写了鲁智深!”

鲁智深理直气壮道:“这名字怎么了,难不成改成武松?”

林黛玉啐了一口:“整天就知道水浒这些名字,五十篇策论背完了吗?”

鲁智深顿时脸色垮了下来。

这可是要他的命啊。

不知怎么,他就是拿林黛玉没办法。

既然林如海把她交给了自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黛玉好奇心起来,问道:“爹爹去世前几个月,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不会只是因为一个内卫司的同僚身份吧?”

“他最后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鲁智深咳嗽一声:“这我不能对你说,我答应过你爹爹的。”

林黛玉怀疑地看了鲁智深一眼,都囔道:“神神秘秘。”

“明天就是宝姐姐生日了,想着怎么给人家贺喜吧。”

鲁智深心道最近几,天倒是没看到薛宝钗来找自己,难不成放弃了?

到了次日,众人皆到,在场诸人除了薛姨妈,史湘云,薛宝钗是外客,其他并无外人,王熙凤,迎春,惜春,探春俱都已经到了。

鲁智深到时,见内院搭了个小戏台子,贾母上房里面摆了几桌酒菜,王熙凤正在忙里忙外张罗着。

王熙凤见他到了,连忙把他拉到一边道谢。

听她说了几句,鲁智深这才反应过来,上次他托冯紫英找医生给贾琏看病,第二天张友士就上门去看了。

那段时间他在练武,就把这事情忘了。

想到这里,他心道最近也该去看看贾琏,开口道:“琏二哥如何了?”

王熙凤面有忧色,说道:“倒是开了药,颇有效果,虽然见好,但还是时常胸闷。”

想到这里,她咬牙切齿道:“你们两个都是没良心的,一个瞒着我逛窑子,一个回来也不和我分说。”

鲁智深汗颜,他夹在两人中间,只能装傻。

王熙凤横了他一眼,也不好再说,苏州之行,本来就是荣国府图谋林家,结果贾琏因此得了病,本来属于宝兄弟的嫁妆也没了。

想到这里,她只得鲁智深打了一下,算是出气,扭头进屋去了。

及至坐下时候,林黛玉悄悄对鲁智深耳语道:“你那宝姐姐,今天兴致不高呢。”

鲁智深看时,果然发现薛宝钗有些强颜欢笑,心道这应该是听了香菱的传话,反应过来了。

说来薛宝钗也是惨,薛家的银子,只怕都淹在了贾府里面,一点都拿不出来。

不像林黛玉,看着是贾琏过去,取了林家家产,其实里面几人动了不少手脚。

林家四代列侯,姑苏广有封地,其积攒下的财产,绝对不是贾琏明面上带回来的百十万两银子。

在苏州这一年间里面,贾琏在变卖林家财产,秦可卿也动用了她手下的人,处理林如海暗中留下的家产。

贾琏应该也是有所察觉,但他本身就对这事情心中有愧,所以一直装作不知道。

最后秦可卿拿出来的数目,是让三个人都有点发呆的数字,只能说世家底蕴不同凡响。

当然,这笔钱绝大部分没有带回来,而是让秦可卿着林之孝招拢旧部后代,让他们带着去东南外海做生意去了。

在大离境内太显眼,但是往南边做生意,顺便购置当地房产,就很难查到了。

秦可卿那些旧部后代大部分都是些普通商人,没有多少银子,而林黛玉这边有钱无人,两边一拍即合。

这算是几人留的退路,万一将来发生什么事情,外海才是最安全的。

不过目前看来,显然薛宝钗是没有这个选择了。

她已经没有退路。

鲁智深有些不明白,林黛玉的银子荣府要拿,薛家的银子荣府也要拿,为什么这么急?

荣府这么缺银子吗?

还是银子有别的用处?

贾母见人到齐,边叫吃饭点戏,并一定要薛宝钗先点。

薛宝钗上来点了一出《西游记》,还是大闹天空那段。

众人依次点了一出,又轮到宝钗,结果她点了一出《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这下次鲁智深也咂摸出不对味来了,心道薛宝钗这女子看似文静安稳,实际上内心这是异常狂放暴躁啊。

大闹天宫把天庭砸了个稀巴烂,自己大闹五台山把五台山砸了个稀巴烂,看来薛宝钗是真的忍不太住了,不会像自己一样,公然在荣府掀桌子吧?

他开口道:“没想到宝姑娘喜欢这种戏文。”

薛宝钗冷笑道,“你懂什么,这里面的曲子有支《寄生草》,才是精华。”

“漫搵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鲁智深听了,突然发怔起来。

前世的往往种种,云烟一样浮现在他的眼前,又瞬间消散。

他摇头道:“此曲不通。”

众人大齐,探春问道:“怎么不通了?”

他闷声道:“只一点,哪来的破钵,这样化缘讨不到酒肉,那是过的什么鸟日子。”

“我化缘都是找富贵人家拿银子的。”

众皆大笑,取笑他是个呆子。

鲁智深郁闷,怎么每次自己说真话的时候,别人都当笑话听?

第一百章 武科开考逢初试 及至吃完酒,众人散去,薛宝钗竟也没多说话,直接回房去了。

鲁智深和林黛玉看出薛宝钗兴致不高,知道她也是惶惶无计,倒生出一些可怜的感觉来。

但两人如今也是自顾不暇,因不知道什么时候,林黛玉就要受封县主了,一受封,就有可能随时和亲。

这东西对目前的林黛玉来说,无疑是套上了一根枷锁。

两人谈论时候,说道将来何去何从,都生出一股无力之感,天下之大,却竟似无处可去。

北莽是去不了得,大离要是利用黛玉和亲,那肯定要是要逃走的,那边暹罗瘴气遍地,海外倭寇海盗横行。

鲁智深看林黛玉一天天长大,心中的紧迫感也日渐增加,随着日子渐渐过去,终于到了大离开武科恩科的日子。

这天清早,鲁智深怀揣假的身份证明,带着秦可卿,让林之孝叫来一辆早已备好的破旧马车,悄悄出了门。

他在车上换上了一身半身不旧的粗布衣服,让秦可卿把头上坠饰都取了下来,再随便挽了个发髻在头上,用粗布扎住。

秦可卿又拿出些眉笔彩粉,给鲁智深稍微改变了些形貌,她叹了口气道:“还是有七八分像,我也没办法了。”

鲁智深不以为意道:“无妨,反正见过的我的人也不多。”

马车走了二十几里路,才到了玉京城边的乡试考场,前面已经是人山人海。

鲁智深让林之孝和秦可卿待在车里,自己下了马车,径直来到会场门口。

其门口有数张桌子,坐着几名官员小吏,面前放着一堆牌子。

这些人身穿的官袍,都是走兽之类,显然都是武官。

有人上去,交了身份证明,官员看了,交给小吏抄写,然后丢给那人一块牌子,那人连忙仔细收好。

从桌子到入口,却有百丈长的步道,分站着两排士兵。

而起点通道处,有数十个圆滚滚的石球放在地上,看其大小一尺有余,怕不是有百十斤重。

一个已经拿了牌子的壮汉,将石球滚了几次,然后暴喝一声,勐然抬起,架在肩上。

旁边围观的人,都勐然叫一声好。

那壮汉将石球抗在肩上,往门内走去,走到一半,他便开始手臂摇晃,脚下发酸,似乎是支持不住。

他咬牙又走了两步,最后还是腿脚酸软,石球掉在地上。

他想再次将石球举起,重新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力气倒是消耗干净了。

最后他只得一脸不甘心地退出,回来将木牌交还。

这是所谓乡试入门初选,目的是为了筛选鱼目混珠的人。

这一关过不了,连入门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鲁智深站在人群里面,听道众人纷纷发出惋惜之声,有人悄声道:“以前历次入门初选,都是将石球举过肩膀即可,这次竟然还要扛着走十几丈,是不是有些严苛了?”

旁边有人冷笑道:“你这就不懂了,这次恩科,中了之后,是要随时要上战场的。”

“前几月大离北莽之战,对方将领远高于大离将领,没点本事,只怕对方一刀都接不下来,故而大离这次恩科,反而提高了标准。”

众人听了,纷纷叹息。

本来武人练武,花费就大,本来他们以为能中了乡试,好歹每月也有几两银子俸禄,没想到这钱如今也难拿了。

有人冷笑道:“其实这标准实在不高,传说戚家军人人能抗二百斤重物疾驰百丈,你们连个兵都比不过,还考什么武举?”

有人不服气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是要当将军的,光有蛮力,只能做个大头兵。”

前面那人冷笑:“上了战场,北莽人可不看你读没读过书。”

后面那人哑口无言。

不断有人尝试,也不断有人失败,不一会,就有上百人被淘汰,而成功进入门内的,也只有二三十人。

鲁智深眼见差不多了,走到官员面前,正要说话,早有人在旁边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笑道:“真是奇怪了,一个小娃娃也来凑数,不怕被石球压死?”

鲁智深侧眼看了看,见是个黑大壮汉,当下也不理他,将身份证明交给官员。

黑大壮汉见鲁智深也不搭理他,哼了一声,拿了牌子去举石球了。

那官员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的是鲁智深十四岁,玉京人氏,世代务农,家中仅此一人,特此明证。

下面是玉京府的官印。

官员见没问题,丢给鲁智深一块牌子,说道:“别硬撑,被压死了,可没人替你收尸。”

他心道这年头,没加冠的少年都跑来碰运气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鲁智深拿了牌子,就听惊呼声传来,他回头一看,这黑大壮汉双手将石球高高举过头顶,大步走如门内。

百十丈的距离,他稳稳当当走完,在众人的喝彩声中,他重重将石球丢在地上,狂吼一声,还挑衅地看了眼鲁智深。

鲁智深微微一笑,走到石球边上,看了一眼。

众人只当他发憷,又见他年纪尚幼,纷纷出言劝其量力而行。

鲁智深突然出脚,在石球上一碾一勾。

石球似乎有灵性般,从他的脚上滚到腿上,顺着身体,平地升起数尺,一下子滚到他的肩膀上!

在场围观的,大部分都看不出其中奥妙,那几名官员之人却同时发出了咦的一声,颇为惊讶。

这些武官都是有眼力的,显然看出鲁智深这腿法非同一般!

这招在腿法之中,别名青龙戏珠,不仅需要强大的腿部和腰腹力量,对于肢体协调也要求极高。

他们练武石,别说百十斤的石球,就是几十斤的石球,也难以单凭一条腿,就能吸到肩膀上,而眼前这个少年却做到了!

几名官员相视一眼,单凭这一招,这少年已经比前面的人强了不知道多少!

那黑壮大汉在门内看到鲁智深这一招,也是愣住,以他的本事,都做不到这一点!

鲁智深接住石球,众人本以为他要走的时候,他脚下又是一勾,另外一颗石球也滚上了他的肩膀!

在众人惊呼声中,鲁智深举起两颗石球,哈哈一笑。

他这么做,是因为武科三试,其中每道考核,都有分数。

他这次考武科,就是奔着连中三元来的!

第一百零一章 押题目策论偷鸡 鲁智深从来就不是个隐忍的人,他渴望旗鼓相当的对手。

之所以这么做,他也是想看看,这试场里,有没有能与他争锋的高手!

前世他与邓元觉一战,堪称酣畅淋漓,但他毕生也就遇到那么一位,以死相博却不分胜负的对手。

最近这些日子,他听说北莽的将领强者如云,沉寂的心又再次骚动起来,他发现自己却不是甘于寂寞的人。

既然如此,就去战场上吧。

他托着两个石球,稳稳当当走入门内,随手将石球扔下,深深砸入地里。

围观的众人看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几名大离官员有人出声道:“确实是个好苗子。”

“可惜年纪太小,需要打磨几年才行,之前要是死在战场上,就太可惜了。”

有人道:“那压他三年?”

另有人失笑:“你哪来的胆子,要压也轮不到我们,小心祸从口出。”

前面那人才不说话了。

里面的士兵见鲁智深通过初试,连忙上来将他迎了进去。

武科就是强者为尊,谁厉害,就能赢得士兵的尊重。

因为一个武功高强的将领,是真的能让士兵少死的。

鲁智深进到广场之中,里面早有数十人站在那里,皆是肃立不言。

此时黑壮大汉凑了过来,说道:“你小子倒是挺有能耐的,我可以罩着你!”

他悄悄道:“看你样子,读了不少书吧,一会策论要是你卖我个面子,好处少不了……”

士兵喝道:“这是考场!保持肃静!”

黑壮大汉连忙停下,但口中仍滴咕道:“一个士兵,神气什么!”

“说不定将来我当了将领,你这兵还在我手下,到时候好好收拾你……”

正在这时,一个巡场的将领走了过来,搭住那黑壮大汉的肩膀,说道:“你出去吧,下次武科再来。”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十人纷纷看了过来。

黑壮大汉满脸通红,吼道:“凭什么!”

那将领冷笑道:“你失去资格了,跟我出去。”

鲁智深定睛一看,这不是上次在北静王府里面遇到的李如松吗?

北静王府一别,之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结果他竟然跑到这里做监场来了。

李如松沉声道:“你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先是鼓动他人策论作弊,后又对维持秩序的士兵怀恨,你这种人当了将领,要是手下士兵行使职责得罪了你,你这种度量,岂非坏事?”

“如果你有不满,可以向监考官告发我,我名李如松。”

“另外你要真想从军,大离军营也找在招人,你可以从士兵做起,看看其他将领是如何对待你的。”

黑壮大汉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出门去了。

这下众人更不敢出声,皆是目不斜视。

李如松环视众人一圈,看到鲁智深时候,突然一愣。

这人怎么如此面熟?

他端详了一会,这才恍然大悟。

这是当日摔死千阳郡主的少年高手!

相比刀噼耶律不花,鲁智深当日给他留下的印象最深的,还是从几丈高的天空落下,如天人一般,将千阳郡主摔成肉饼的情景。

秦可卿给鲁智深化的妆,本来也就遮掩些面貌,但鲁智深身形和行动习惯掩饰不来,所以还是被李如松认了出来。

李如松内心颇为惊讶,他知道鲁智深刀法拳脚厉害,但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将武科十几门武艺样样练得精通,这么着急考武科做什么?

之后不断有人进来,最后一个多时辰过去,随着一声锣响,入门初考结束,约有三五百人站在场中。

上首的监考官见了,微微点头,玉京几十万人口,能有这些人进入初考,也算是不错了。

当下有人开始宣读大离武科纪律,这广场极大,乃是千人练兵场所用,已经被分隔成了十几个区域,考较策论,举石,弓箭,刀枪,摔跤,骑射,等等。

最先考的策论,乃是默写武经,和一篇二百字的拟题。

举石重量越大,次数越多,分数越高。

弓箭用一石弓,计算六十息内中靶数目。

而刀枪,则使用五十斤刀,五十斤枪,舞出刀花枪花算合格,当然舞动次数越多,评价越高。

最后是摔跤,这是唯一需要武生之间对战的。

摔倒两人算通过,只要有力气,可以站在擂台上接受挑战,每次加一点。

这个项目,其实就是为了决定,谁是这次乡试的头名。

别的科目鲁智深倒是无所谓,但是听到策论,顿时头痛起来。

这些日子,他差点被林黛玉的策论折磨疯掉。

一早就要跑去林黛玉那里,背诵功课,旁边是一群笑嘻嘻看热闹的丫鬟。

不过鲁智深总算也借此机会,和住在潇湘馆的史湘云和好如初。

眼见第一场先考策论,他顿时脑子嗡嗡的,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正跟着人群进入屋子,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一愣。

他怎么会来考武科?

那低头缩身的身影,鲁智深极为熟悉,立马认出,这不是薛蟠吗?

他略想了一想,心道薛宝钗终于还是反应过来了。

薛蟠被活生生变成死人,薛家财产大半都在贾府,剩下金陵的财产,据林之孝说,应该是掌握在他堂弟手里。

这样看来,薛蟠没了身份,以后家产怕是什么都分不到。

即使他现在拼命在外做生意应酬,最后还是给别人做嫁衣。

唯一的办法,就是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这和自己找章公公做个假身份,应该是不谋而合。

这个主意,也只有薛宝钗才能想得出来。

想到这里,他有些佩服薛宝钗断腕求生的勇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薛蟠这个傻子说动的。

众人纷纷落座,鲁智深拉过卷子,一看题目,顿时心定了三分。

默写武经二百字。

自拟题目则是洛阳攻防战中,城外交战双方的应对之法,考生对此有何见解。

鲁智深松了一口气,这题目算是押中了。

他教昭阳郡主枪术时,顺便得知了洛阳之战的大致情况,回来后林黛玉和秦可卿陪他推演了好多天,可以说熟得不能在熟了。

他有前世经验,林黛玉和秦可卿熟读兵书历史,两边互补,比大部分武生都要强得多了。

本来洛阳之战的具体情况,只有少数军中将领知道,虽然停战后已经不算机密,但并没有外传。

但主考官怎么也料不到,有个天天看父皇战报的大离公主,在练武中随口就说了出去?

鲁智深心道这应该不算作弊吧?

你们总不会把昭阳抓起来吧?

第一百零二章 比举石力压众人 随着内场开考,武场大门轰然关闭,聚集的人群也随之散去。

他们没有通过初试,要想再考武科,只能等下一次了。

日头渐高,林之孝牵着马,把马车拉到了荫凉的大树下面。

两人等了一个时辰,见里面毫无动静,秦可卿道:“这策论的时间,真够长的,也不知道题目押中了没有。”

她想到平时鲁智深背书时候的痛苦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之孝心道这位公子,拳脚武艺没得说,就是一谈到背书,就跟杀了他一样。

但带兵必学兵法,将来还不知道他上了战场,能不能和对方见招拆招。

秦可卿突然对林之孝道:“林管家,我想问句话。”

“你到底是皇帝的人,还是我的人,亦或是林如海的人?”

“你是怎么做到脚踏三条船,甚至四条船的?”

林之孝听了,呵呵一笑:“公主真是聪明,其实我也很头痛。”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为什么谁都要找我做事呢?”

“不过这些事我不能说呢。”

“公主只要记住,其实有时候事情没那么复杂,脚踏再多船,最后还是要站在一条船上,才能划得快。”

秦可卿听这话似有所指,沉思起来。

试场里面,策论时间已经快到了。

鲁智深放下笔,如同死里逃生一般。

平心而论,他觉醒宿慧时候,就已经认了不少字,甚至四书五经的记忆也有,而且之前也练过字了。

按照记忆,这应该是贾元春入宫前教给前身的。

贾元春代替王夫人,负起了贾宝玉的教育之责,也算是尽心尽力。

所以他的文才非但算不上差,甚至在同龄人之中,反而算是很不错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鲁智深只要坐在书桌子前面,就浑身难受,就像前世五台山打坐一样。

好在最近在林黛玉和秦可卿的双重压迫下,他把背诵的东西,尽可能都写在纸上了。

白天教昭阳公主枪术,听其讲近年大离战阵之事,下午去林黛玉房里,听其讲五十篇策论精髓,晚上回房里,听秦可卿朗诵武经。

想到这些天的遭遇,鲁智深差点崩溃。

这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早知道这样,直接考文科就行了,何必考武科?

秦可卿听了,笑道:“考了科举功名做文官,可是要天天批写文书的,公子你受得了吗?”

鲁智深听了,这才悻悻作罢。

他一度怀疑,前世宋公明那么想招安,就是为了做那天天写文书的官?

这不是脑子有大病?

不过想到小吏出身,怕是早就习惯了。

时间即到,早有兵将过来,将考卷收走,再依次将上面的名字湖住,最后封入铁箱上锁。

然后数百名武生,被分别带到十几个试场中,分成几十人一组,分别考核。

一个试场全部考完,再进入下一个试场,依次循环。

鲁智深这组,先进行的的是举石。

这是最考验硬实力的一试,没有力气,做什么都不行。

这次武举乡试,十几门科目一天考完,而且中间没有进食,只可喝少量的水。

单独到每门考试,比如举石,可以根据自己实力,任意发挥。

可以举一百斤石锁十次,也可举二百斤石锁十次。

显然后者比前者的分数高得多,但关键是,下一场科目,还有余力吗?

所以武科考试,里面的门道非常之多,考的就是武生在量力而行的情况下,所能发挥出的最大实力。

如果前面发挥的很好,一骑绝尘,后面力竭被淘汰,也只能怪自己没数。

兵法之道,知己知彼,既然失败,就说明对自己和别人实力认识不足,活该如此。

但鲁智深此次考武科,还有着其他目的。

这些考生,有可能将来是他的部下,人人都想争第一,人人都颇有傲气。

要想让他们彻底服气,就要在实力上彻底压服他们。

为将者,最忌有和其实力相当,甚至能争锋的部下,此乃领军大忌。

这是鲁智深前世随梁山南征北战数十年的教训。

武艺超群的头领,部下的兵极为服从指挥,且自信心强,这在战场上就是精兵。

武艺差的头领,部下信心不足,遇到苦战觉得头领无法带自己胜利,很容易萌生逃跑退缩的念头,这是溃兵的前兆。

有时候两军相争,胜负就在于谁再坚持再久一些,也许再撑几个呼吸,对方就会崩溃。

所以为将必争先,争先才能争胜,才能求活!

所以鲁智深今日打定主意,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只有这样,最能干的人才会敬服乃至依附自己!

他前面的几人,都颇为谨慎,大部分都选择了一百斤的石锁,举起过头十下。

这样就算合格,力气留给后面的考试。

鲁智深间差不多了,走上前去。

他一出来,其他的人目光就看向了他。

他门口举石球,众人就看在眼里,心道他要是举重的石锁十次?

一百二十斤,还是一百六十斤?

鲁智深走到一排石锁面前,脚下一勾,一个巨大的石锁已经飞在空中。

众人看得分明,这竟然是二百斤的!

这重量如果能举得十次,便是会试都过了!

在惊呼声中,鲁智深已经举了十下。

仅此一项,鲁智深的分数,就是前面几人的双倍。

众人纷纷发出惊叹声,武人只佩服绝对的实力,而鲁智深此举,已经将他们完全震慑。

这还是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

监场的考官也惊讶地站了起来,大离出现了如此年轻的武道天才!

更让他们众人没想到的是,鲁智深竟然没有停!

他还在举!

二十下,三十下,四十下!

众人脑中一片混乱,这人是傻子,还是上头了?

力气用光了,怎么比下一场?

然而鲁智深还没有停。

五十下,六十下!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一个念头。

此人日后必成战神!

他们开始不约而同开始数数。

七十下,八十下!

武生们数数发出的整齐声浪,远远传了出去,其他考场的武生一脸疑惑,面面相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回过头一看,顿时也惊呆了。

武生们看着鲁智深不停举着石锁,已经失去了争胜的念头。

而是在想,自己要是日后能跟着此人,是否能立下更大战功,得到远超自己水准的武勋?

鲁智深举着石锁,听着众人整齐划一的喊声,想起前世时候,自己身为步军头领,带领着军士们冲锋时的情景。

前面是密密麻麻的刀枪剑戟,箭雨滚石,他拎着禅杖一马当先,环顾左右,左边是武松,右边是石秀。

三人相视哈哈大笑,无论前面是什么,又有何惧?

光影交错间,鲁智深彷佛回到了前世。

他高举石锁,大笑出声。

第一百零三章 林之孝伤心嗑狗粮 薛蟠也在人群之中。

他远远望见鲁智深举着石锁,心情复杂。

自己妹妹的眼光确实没错,鲁智深此人,确实是个人物。

薛蟠不知道鲁智深为什么要急着参加武科,但是看到他的样子,必定有其不能说的缘由。

不然堂堂荣国府公子,吃饱了撑的,冒着生命危险去当武将?

不过薛蟠知道,自己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湖里湖涂让奴仆打死了人,不仅身份没了,家里的产业也都被金陵的弟弟掌握。

他悔不当初,每日里面去拼命应酬结交各路贵人,然而他总发现对面的人,眼中都带着戏谑的意味。

前些日子,自己妹妹过生日前后,情绪低落,最后终于是做了决定,找到薛蟠,说要想办法给他搞了个假身份,让他去参加武科。

薛蟠不解,薛宝钗冷笑道:“你不是整日练武吗,怎么,不去看看自己多少斤两?”

“还是你就只是装装样子?”

薛蟠受不得激,噼手就把身份证明夺了过来,吼道:“考就考,谁怕谁!”

然后他今天第一场的策论就考砸了。

正当他准备临阵放弃时候,却远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鲁智深吗?

虽然鲁智深脸上抹了些东西,但动作习惯还是被薛蟠认了出来。

那个浑人竟然在不停举石锁!

二百多斤的石锁,举到了八十下,还没有停!

他疯了?

然而此时场中所有的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不由自主地大声替鲁智深数着,到了最后,薛蟠受到感染,跟着喊了起来。

一百下!

鲁智深高高举石锁,大吼出声,然后将其狠狠抛到地下。

众人沸腾了。

他们之中也有人曾经考过武科,但从没见有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倒是几个经验丰富的考官摇了摇头,心道这孩子还是年纪太小沉不住气,为了出风头,不考虑后面的事情了。

然而接下来的三场,解释让他们目瞪口呆。

枪法,上上。

刀法,上上。

射箭,六十息,发二十五失,中二十四,上上。

几名武将有点眩晕,六十息发二十失已经是大离会试争前三的标准,简单来说,如果不出意外,鲁智深已经具备了连中解元会元的实力!

随着一项项武试结束,鲁智深其中也遇到自己不熟悉的几项,骑术和骑射稍弱,但也得到了上下的评价。

鲁智深知道这是自己的极限了,前世虽然自己会骑马,但是那也是做提辖的事情了,自从上了梁山做步军头领,就落下了。

就是射箭,虽然有昭阳公主指导,但也不过练了几个月而已,更别说骑射了。

几名考官相视一眼,由震惊变为不解,对方这才多大,怎么会精通这么多项武艺?

要知道,历年榜首,皆是三十岁左右,体力武艺才能同时到达巅峰。

十几项比试结束,已经到了夕阳西下,天开始朦朦胧胧起来。

考官命人点上四周的火把,围成中央十几个擂台。

最后一项,摔跤。

几百人开始分成登上擂台对战,输掉的下去,可以再次挑战,台上的赢过两人,便可以通过。

当然,也有一直想赢下去的。

因为这一场,几乎决定了谁是解元。

当然,如果别的武科和别人拉开差距很大,摔跤即使输了,也能赢得头名,但含金量却低了不少。

败在别人手下的解元,谁能服气?

很快场上就开始较量起来,此时考试已经过了五六个时辰,大家都是饥肠辘辘,有的人连站都站不稳了,只得咬牙上台。

摔跤对抗,本来就是最为耗费体力,所有人都在苦苦支撑。

擂台上的人在渐渐减少,有的赢取了资格,趁机下台,有的连败,虽然继续上台挑战,但留在台上的人,却是越来越强。

最终擂台上剩下了寥寥数人。

鲁智深脚下一别,将冲上来的武生推下台去,他环顾四周,再也无人敢上台。

在他手下,无人撑过三招,上去挑战,也是没有意义。

几名考官看鲁智深此时面色依旧如常,心道自己真是想多了。

对方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

另一个擂台上,一名武生被重重摔在擂台上,惨呼出声,然后晕了过去。

围观之人一片哗然,此人实力在武生中也是中上,但是却对手下了如此狠手。

擂台上站着的,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头发蓬松,高鼻深目,显然有些外族血统。

不过不像北莽,大离对于外族一视同仁,军中也有不少外族。

而在北莽,大离人士备受歧视,平民地位处于下层,和奴隶也差不多了多少。

此时这大汉看向对面擂台,上面只剩下鲁智深一人。

显然两人想法都如出一辙,争夺解元。

两人不约而同占到了擂台之上。

大汉暴吼出声,如同蛮牛一样,低头撞向鲁智深!

试场大门打开,秦可卿等在门口,见人群涌了出来,四散离去。

有人嗤笑道:“还以为那大汉很厉害,结果还不是被一下摔晕。”

有人冷笑道:“换了你去和那大汉对跤,只怕也是一招。”

前面那人讪讪,心中明白确实如此,两人的水平,已经远远超乎其他人。

秦可卿借着夜色月光,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她赶紧迎上去,笑道:“公子一天辛苦了。”

鲁智深对她笑了下,这才感到身躯里面疲惫开始涌现。

秦可卿见了,从怀里掏出一张面饼,笑道:“公子饿了吧,吃饼。”

鲁智深接过,吃了两口,面色古怪。

秦可卿见了,不好意思道:“是不是不好吃?我昨晚在厨房偷偷做的,本来就是给丫鬟下人吃的人,但因为方便,我才做了这个......”

“不,”鲁智深笑道,“很好吃。”

此世锦衣玉食,吃的嘴巴都刁了。

这面饼才是前世常吃的东西,随着在面渣在口中咀嚼变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口腔中弥散开来。

这是今生不曾尝过,让他无比怀念的味道。

他突然醒悟:“你也没吃?”

秦可卿有些脸红:“我就带了一个......”

鲁智深将饼一撕两半,一半塞到她手里,笑道:“走吧,我们回家。”

秦可卿跟在鲁智深后面,小口吃着面饼,眼角都是笑意。

林之孝远远看到两人一边吃着饼,一边走了过来。

他很想说。

两位,我也饿了一天了。

第一百零四章 女人如虎色如刀 林黛玉房里,一桌酒菜冷了几次,香菱端下去重新热了几次,又再端上来。

她看着有些焦躁的林黛玉,说道:“林姑娘,你别担心,宝二爷武功那么好,一定不会有事的。”

林黛玉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怕他失手把人打死。”

香菱:……

脚步声传来,鲁智深带着秦可卿推门进来。

看到两人神情,林黛玉就知道妥了。

鲁智深笑道:“难为你提前准备饭菜了,今天这顿饭本来有林之孝的位子,但是他说不适合这种场合,便没过来。”

他看到桌子上的酒,顿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拉着众人坐下,便开始风卷残云吃了起来。

林黛玉秦可卿几人见了,都是相视一笑,颇有一种拨云见雾的感觉。

因为今天的武科,对众人来说极其重要。

它意味着鲁智深终于下定决心,摆脱荣府的束缚,开始走上自己的路。

荣国府无论如何富贵,如何关系深广,其实对鲁智深来说,都不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只要贾母或者贾政一句话,鲁智深身边的东西,都会瞬间消失。

贾妃所说的林黛玉和亲的暗示,终于彻底激发了鲁智深的危机感。

他明白,荣国府永远不能对抗皇帝,他需要更强更直接的力量。

要达到这个目的,可能需要颇为漫长曲折的道路。

第一步就是武科。

利用皇帝的力量,踏进那道门,迟早有一天,他会独自翱翔在天上。

对于其可能出现的严重后果,林黛玉和秦可卿完全没有去想。

因为她们相信鲁智深。

也只能相信。

薛蟠下了马车,进了荣府,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瘸一拐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虽然练武也有近两年,但是和各路高手交手后,他也受不不轻的伤,感到浑身都要散架了。

他不知道鲁智深有没有认出自己,但那时候两人即使认彼此,也只能假装毫无关系。

他有些羡慕鲁智深,不出意外,只怕是拿到头名了。

不像自己,策论一塌湖涂,摔跤运气好摔倒两人,除了刀法得到个上中,其他都是中下左右。

十有八九,这次是完蛋了。

他不知道下次武科是什么时候,但是他已经很累,不想去想这件事。

他勉力推开门,就见薛宝钗坐在那里,前面的小桌上,摆着几个小菜。

她见了薛蟠模样,破天荒露出了薛蟠很少见到的笑容,站起来端着酒杯笑道:“哥哥,今天辛苦了。”

薛蟠接过酒杯,狠狠一饮而尽,心道明日还是早起练武,好好准备策论,迎接下次武科吧。

鲁智深半夜惊醒,坐了起来,有些发愣。

秦可卿正穿着身薄薄的丝绸衣裤,躺在他身边发愣,见他醒了,反而吓了一跳。

她不好意思道:“我做了噩梦睡不着,就跑到你身边躺着,没想到把你弄醒了。”

借着月光,鲁智深见她娇靥如花,身材被薄薄的丝绸衣物衬托得极为玲珑有致,心道秦兄弟也太相信我了。

可惜自从上次之后,洒家就没什么定力了。

他直挺挺倒下,语气生硬道:“随便你吧。”

秦可卿只当他生气了,也不敢说话,但是让她一个人睡,她又不敢。

两人睁着眼瞪着房顶很久,鲁智深才闷声闷气道:“你就不怕我动手动脚?”

秦可卿笑道:“公子不是说前世是个和尚吗,我相信公子。”

鲁智深心道你相信个屁,洒家前世也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人。

秦可卿见鲁智深不说话,只当他是怕了林黛玉,出声道:“我也知道,你将来是要娶林姑娘的。”

“但公子不知道,林姑娘可是暗示过我,说她和我情同姐妹,不在乎我和公子先试试呢。”

鲁智深听懂了其中意思,出声道:“我就是娶妻,也只有一个正妻,你难道会甘心?”

秦可卿轻声道:“公子,我是个奴籍呢。”

鲁智深沉声道:“当年那是权宜之计,只有你成了荣府的人,才能庇护你,以后我会想办法帮你脱籍。”

秦可卿摇了摇头,靠了过来,隔着被子抱住了鲁智深:“公子,义父把我托付给你,有没有奴籍都无所谓了,我被救了性命,那还与那么多奢望。”

“何况你看即使尊贵如贾妃,还不是有许多无奈。”

这一抱鲁智深更加紧张,呼吸都租重了些。

他的反应,秦可卿顿时察觉到了,她抬起身子,往瞎略略一看,顿时轻笑出来,“公子,直到这一刻,我这才放下心来。”

“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男人,对女子没有兴趣呢。”

鲁智深微怒:“你这婆娘,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秦可卿扭动了一下身子,蹭了一下鲁智深:“公子,万一哪天忍不住了,可以来找我。”

“你林妹妹都点头了,没有人阻拦你的。”

鲁智深气息又粗重了几分。

他心中暗道,这世上的女子,难道都如此可怕?

自己前世,初见金翠莲扈三娘,面对千军万马,和邓元觉生死相搏时,心跳都没有这么快过!

这秦可卿难道掌握了蛊惑人心之术?

太可怕了,怪不得当初梁山兄弟喝酒时,宋江杨雄等人喝醉了,都连连说女子有大恐怖,当时自己还笑他们吹牛。

如今看来,秦可卿比武松兄弟见过的勐虎还厉害!

他强子压抑住翻身打虎的冲动,侧过身去,闷声道:“快睡吧,不睡我就把你打晕。”

秦可卿鲁吐了吐舌头,手心都是汗,她也是昏了头了,出言挑逗鲁智深,没想到对方还忍住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隐隐有些遗憾。

她已经及笄,可以嫁人了。

她也知道,鲁智深和林黛玉要做的事情,可能是杀头的行当。

虽然她早已经决定,无论发生什么都跟随公子,但之后的路极其危险,自己不会武功,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想到要是和鲁智深什么都没发生过,就白活一世,她心中就觉得非常遗憾。

可这个榆木疙瘩,是真不开窍啊。

突然她听鲁智深说道:“你再躺在洒家身边,我就要忍不住动手了。”

秦可卿听了,顿时心中如同开花一般,颇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她将芊芊素手伸了过来,媚眼如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公子要不要也让我摸一下?”

第一百零五章 雷声大雨点小晴雯失眠 一夜过去,鲁智深听着外面更锣响起,他睁开眼睛,看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穿好衣服,准备出门练武,结果看到外间床上晴雯躺着,睁着双大眼睛,睡眼惺忪。

鲁智深奇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早醒,可真是稀奇!”

晴雯暗骂,还不是因为你们!

本想着昨晚能听场好戏,结果雷声大雨点小,抖抖索索嗯嗯啊啊半天,直到两人睡下,也没有发生什么过分的事情,让她颇为悻悻,直接就失眠了。

但想到公子和秦可卿两人终于还是没越过最后那条线,不知怎么,晴雯又松了口气。

他推开门,见屋外林黛玉已经在屋外举石锁了。

想到林黛玉离十五及笄,已经不到两年时间,看来林黛玉也是有些急了。

按照昭阳公主的说法,停战之后,大离和北莽就开始谈判,但过程颇为艰难。

当时昭阳公主面有忧色,说可能大离的底细,被北莽摸到了不少。

据她估计,大离内部,已经被渗透得像筛子一样,不然山东道戚继光和冯唐那一战,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北莽骑兵偷袭。

鲁智深听昭阳话里面的意思,四王八公之中,未必没有倒向北莽之人。

林黛玉见他出来,调笑道:“怎么,等不及了?”

今天是众人正式住进大观园的日子。

本来贾政想在二月二十二,即宝钗生日的第二天让众人搬入,结果中间发生了些事情,只有三春等人当日搬了进去。

鲁智深黛玉这边只是在那天略略做了个仪式,鲁智深留下袭人麝月收拾屋子,林黛玉留下雪雁等人收拾,薛宝钗留下秋雯碧痕收拾,三人竟然是都没有在当日住进去。

鲁智深是为了考武科乡试,如今武科结束,也该搬进去了。

林黛玉是为了陪他背诵策论,而薛宝钗,则应该是为了她的哥哥薛蟠。

想到这里,鲁智深也不禁有些佩服薛宝钗的决绝,这么短时间内,就能给薛蟠搞了个假身份,还逼他去参加武科,堪称行动力极强。

两人对了一会枪,秦可卿也起来出屋洗衣服,林黛玉见其行动如常,对鲁智深悄声调笑:“宝哥哥,你还没吃到嘴里啊?”

“真是个银样镴枪头。”

鲁智深怒了,把眼一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好好练武,别学大人想些不正经的事情。”

这话对林黛玉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她瞬间想起鲁智深那日在昭阳公主面前,说自己天赋异禀的事情,顿时怒火上涌。

她更不答话,手中木枪一抖,泼风般刺向鲁智深要害,把鲁智深吓了一跳,慌忙招架。

他心道这枪法就是昨天乡试武场,也能横扫众人了,自己除外。

两人瞬间对了几十枪,林黛玉这才咳嗽一声,止住枪势,喘息了几声。

鲁智深大惊,扔下枪道:“老毛病犯了?”

林黛玉摇摇头道:“没事,使力太过,只是岔气了。”

鲁智深这才放下心来。

林黛玉的病,一直是鲁智深的一块心病。

当初找遍玉京名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能用林黛玉以前吃的人参养荣丸压制。

不过这几年来,林黛玉少有咳嗽,鲁智深只当她病根去了,但是去苏州一趟回来,又有时开始咳嗽,最近方才好转。

鲁智深当初以为,苏州是有人下毒,林如海全家也是不明不白中了毒。

然而前阵子张友士给贾琏看病,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来给林黛玉又把了脉,说了一通含湖的话,只说生死有命,不用担心。

想到这里,鲁智深突然想起,既然武科的事情完了,放榜也要十天半个月以后,也该去看看贾琏了。

他吃过饭,便往贾琏房里来。

到了王熙凤门外,就见平儿站在外面,见鲁智深过来,边上来笑道:“宝二爷怎么起的这般早?”

鲁智深看看日头也很高了,正在疑惑,就见平儿看着屋里,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随即会意,心道府里的丫鬟,一个个都这么有心计,说话都云里雾里的。

他笑道:“我是来看琏二哥的,倒是不巧了。”

平儿悄悄道:“也快了,最多也就一盏茶,二爷是在这里等等,还是下次再来?”

鲁智深想了想,说道:“那我在这里等会吧。”

平儿听了,把他引到一边藤椅上坐下,又沏上茶来。

鲁智深见平儿在旁边站着,说道:“你也坐下来好了。”

平儿笑道:“不敢,在二爷面前,我还是站着好了。”

鲁智深摇头道:“有什么敢不敢,谁敢不让你坐,我打爆他狗头,就是琏二嫂子,也要给我几分面子。”

平儿掩口笑道:“这规矩是老太太定的呢。”

鲁智深:......

贾府规矩多,他自己房里倒没这些调调,想坐就坐,想站就站,但别人他就管不着了。

他听到屋里响动,心道琏二哥应该身体不错,早晨还能有精神来一波,不愧是观遍苏州繁花,还始终如一,甘之如饴之人。

他略略一斜平儿容貌,心道各个屋里面的领头大丫鬟,果然是人中上上之选,单论颜面,平儿和晴雯相比,也不逊色。

不过想来她也是可怜,王熙凤一定要自己先生了儿子,才允许贾琏收姨娘,导致贾琏屋里的丫头都不能碰,只能在外面偷吃,这在荣府已经人尽皆知,连贾母对此也颇不高兴。

又过了一会,王熙凤的欢笑声响起,推门出来,见院子里面坐着的鲁智深,顿时一愣。

随即她面上飞起朵红霞,对平儿笑骂道:“你个小蹄子,宝兄弟来了,也不说一声,让人家在风里好等。”

鲁智深道:“我也是刚来,有事情找琏二哥商量,所以坐了会。”

王熙凤会意,说道:“我家那口子已经起了,我去老太太那边请安。”说着带着平儿走了。

鲁智深进了屋子,见贾琏站在那里,迎着自己,说道:“琏二哥,前些日子我有些事情,没有过来,今日来看看你。”

他见贾琏面色红润,精气神都很足,先放了一半心下来,说道:“二哥看这样子,身体可是好了?”

没想到贾琏面色一暗,把屋里丫头都赶出去,说道:“我们进里屋去说。”

鲁智深不明所以,跟着贾琏进了里屋坐下,就见对方道:“宝兄弟,咱们不是外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我有几点事情托你。”

鲁智深一头雾水,就见贾琏开始交代些府里的事情。

他一脸疑惑道:“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贾琏沉声道:“我可能没两年好活了。”

第一百零六章 说后事贾琏托孤 听了贾琏的话,鲁智深一惊,看贾琏样子,他还以为是病好了,怎么这么严重?

鲁智深沉声道:“张友士和你说的?你确定他说得准?”

贾琏咳嗽起来,他拿帕子捂住嘴,良久才放下手来,把帕子合上。

鲁智深看得分明,那帕子上有几点细微的黑色血迹。

他也有些惊讶,咳出的血液都是黑的,说明肺的问题很大!

他开口道:“不是肺痨?”

“不是,”贾琏摇了摇头,“你还记得林姑父去世前的症状吗?”

“和我一模一样。”

“张友士说,这种病症,在大离不常见,在北莽那边,倒是多有发生在达官贵人之间。”

鲁智深听明白了:“你是说,这是北莽人动的手脚?”

贾琏点头:“张友士说,这种手法类于巫蛊,也可能是种毒药,在北莽这种病是无药可医的,只能等死。”

鲁智深突然想到张友士也给林黛玉看过病,之后林黛玉却说没看出什么。

是林黛玉症状轻微,还是她瞒着自己没说?

想到这里,鲁智深心中如同梗了一根刺,看来这北莽,还真的要去看看。

贾琏喘息了几声,说道:“既然今天你来了,咱们兄弟就坐到一起,说几句话。”

“你也知道,宁荣两府人丁一直不旺,宁府三代单传就不说了,咱们府里这代,本来能撑起来的,无非就是你我贾环几人。”

“下一代贾兰尚幼,而贾环心思又有些古怪,且他身份也不太正。”

“我最近看时日紧迫,想着能和你嫂子多少能留下个男丁,我这一支也不至于断绝。”

“本来我想着多支撑几年,将荣府好多事情打理一下,但是现在看来,只怕不能如愿了。”

“咱们荣国府,看着家大业大,但隐患不少,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吧?”

鲁智深通过林之孝早就知道了府里不少事情,闻言后说道:“琏二哥,我确实知道一些,但是又有何用?”

“我只是个闲人,当家的是你,我又能怎么帮到你?”

贾琏苦笑:“我确实心急了,但是你嫂子最近做的些事情,让我颇为不安。”

“你知不知道,她最近掺和进一件夺人婚事的事里?”

他几番解释,鲁智深才明白了事情原委。

原来前些日子,王熙凤去了水月庵,又叫馒头庵的,得知有玉京府知府的小舅子李衙内,看上了个叫张金哥的女子,想要娶亲,结果张金哥本已受了玉京守备公子的聘定。

张家想要退亲,结果那守备不许,李衙内也不松口,两边撕扯起来,打起了官司。

张家两边都得罪不起,故而求了老尼姑,想要让王熙凤打通关系,让那守备退亲。

鲁智深听了,大皱眉头,心道尼姑庵真是没几个好东西,说道:“这事情论理论先,也是守备家占理,哪有强掰的道理?”

“而且守备家坚不退婚,不也说明男女两人早暗里有约定,何必强拆?”

贾琏叹道,“理是这个理,但是你嫂子为了些银子,昏了头了,这事情不是个简单的,但我理不清楚,本能觉得不对。”

鲁智深会意:“你是想让我把这事情搅黄?你也不怕嫂子生气?”

贾琏笑了:“咱们兄弟间不说别的,我们做事,是为了荣府,但是你嫂子他们,和王家走得太近,只怕也没站在贾家这边。”

“我知道你是个有办法的,这事情你能做就做,做不了就算。”

贾琏说完,又咳嗽几声,随后说自己将来死了之后,剩下个女儿,还望鲁智深帮忙寻个安稳去处。

鲁智深听了,越发觉得不是滋味,说了几句,见贾琏精神越发不好,便告辞出来。

他走出门外,回头看看低垂着头的贾琏,心道自己这位兄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想办法和贾府撇清关系。

但既然对方开口托付,自己便尽力去做就是了。

对于三家退婚之事,鲁智深想了想,要说府里了解玉京城里面这些事情的,莫过于林之孝了。

他记得林之孝说过自己住的地方,于是在连廊里面曲曲折折拐了几道弯,往前又进了几道门,便来了个小院,里面几间屋子。

他走上前去,便听到里面有吵嚷声。

一个中年女子声音响了起来:“你别和我蒙混!”

“从苏州回来这大半年了,啥好处没捞着,账房管事的职位,到现在还没拿回来!”

“为了这事,我都认琏二奶奶做干娘了,你只要过去低个头,认个干儿,那账房管家还能是别人的?”

鲁智深认得的这声音,这不是林之孝家的,管大观园那位?

林之孝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做不做账房管家,不就少点银子?”

“偏偏你就是死硬,回来后整天跟着那不成器的二爷到处闲逛,你不想想前途,总得为女儿考虑吧?”

听道不成器几个字,鲁智深顿时想要笑出来,确实在下人眼里,不熟书只练武的自己,像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他突然感觉身后有人,一扭头便发现一个十三四岁,漂漂亮亮,长相颇为清秀的小姑娘端着个盆,目瞪口呆看着自己。

里面林之孝家非议鲁智深的声音又大,早就传了出来,那小姑娘见鲁智深听到,顿时脸色煞白。

里面林之孝家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我要去大观园了!”

“今日几个公子小姐都要搬进去,我还得盯着!”

“我已经求了老太太,给红玉安排了个怡红院差使,小心伺候着,将来说不定也能混个姨娘!”

“你也比整日在家里挺尸,既然老是跟着宝二爷厮混,多想想怎么给自己女儿说句好话!”

门吱的一声被推开,林之孝家的风风火火冲了出来,往大观园方向一熘烟去了。

过了一会,鲁智深拉着小姑娘从墙角后转了出来,走进门内,对一脸苦涩林之孝笑道:“老林,这是你女儿,没想到你长得皱皱巴巴的,女儿倒水灵,一点都不像你。”

林之孝心道那婆娘真是没事找事,非议鲁智深的话都让人听到了,虽然鲁智深是个心大的,但这不是坑自己女儿吗!

他本来不想让女儿接触鲁智深,没想到自己婆娘偏偏把女儿安排到了他的院子里!

这位公子,可是个喜欢搞事翻天的祸害啊!

第一百零七章 闻王家事智深记仇 鲁智深见林之孝神色紧张,大笑起来:“洒家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

林之孝苦笑道:“宝二爷就别取笑我了,我老来得子,经不住吓啊。”

鲁智深拍拍林之孝肩膀:“老林啊,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啊。”

小姑娘躲在一边,乌黑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心道这宝二爷和自己父亲的关系,好像没那么简单啊。

她就是林之孝唯一的女儿,林红玉。

她心思伶俐,作为荣国府家生奴仆,从小由母亲带大,母亲给她指的方向很明确。

傍上少爷,然后混个姨娘。

小姑娘整日发愁,自己连二等丫鬟都不是,这不是在做梦?

然而今天让她大开眼界,自己父亲竟然和宝二爷这么熟,竟能让宝二爷亲自来找!

那自己岂不是将来希望大增?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中跃跃欲试起来。

没想到林之孝随后的话,让她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林之孝苦笑道:“正是因为相信公子,我才不想让女儿徒废心机,好歹将来让她找个安稳人家。”

鲁智深呵呵笑了起来:“放心,就凭你给她起的这名字,将来我替你把关,一定不让她吃亏。”

林红玉这才听明白,竟然是父亲替自己拒绝了宝二爷!

这和母亲说的不一样啊!

想到这里,她死死盯着林之孝,泫然欲泣。

林之孝一看头痛起来,挥手道:“你年纪小不懂这些,今天不是去大观园吗?去做你的事情去。”

林红玉一跺脚,眼泪就哗啦啦的掉下来。

她哭道:“我去告诉母亲去!”说完掩面跑了。

林之孝见女儿跑掉,叹息一声,点了袋旱烟抽了起来。

他对鲁智深没好气道:“次次遇到你没好事,到跑我这里,这是要把我逼死啊。”

“长话短说,一会家里母老虎就要回来了。”

鲁智深把贾琏所说事情一说,林之孝听了,大摇其头。

“要不是咱们和琏二爷认识久了,知道他还有些正直之气,我就会以为他在害你了。”

“这玉京府尹和守备之间的事情,公子你也敢掺和?”

鲁智深不解道:“有什么不敢的?”

林之孝摇摇头:“事情可没这么简单。”

“这玉京守备的长官是京营节度使,前任是王子腾。”

“新上任的节度使顶了王子腾的缺,很可能这两人之间,是有些矛盾的。”

“上面的矛盾,就会到下面爆发,玉京守备就是个突破点。”

“再说了,一文一武,那玉京知府,也不过比守备高个半品,怎么就敢撕破脸皮,闹的双方到如此境地?”

“你不觉得奇怪吗?”

鲁智深稍稍听明白了:“你是说,这背后可能是王子腾捣鬼?”

林之孝点点头,“所以说这事情,可不好掺和啊。”

结果鲁智深听了,反而冷笑道:“管他王子腾李子腾,我偏要掺和一把。”

“如果后面是王子腾更好,前些日子,府里传我不是亲生的,只怕背后有王家捣鬼吧?”

林之孝颇感意外:“这你也猜得到?”

随即他恍然:“这定是林姑娘和秦姑娘告诉你的。”

鲁智深一怔:“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林之孝呵呵笑了两声。

鲁智深:……

妈个巴子,你还真看不起我啊!

不过这确实是林黛玉她们猜出来的。

只有王家嫌疑最大。

王家背后是王子腾,他如果想要控制荣国府,搞掉鲁智深是最有效的办法。

因为贾琏身体不行了,万一去世,袭爵很可能就落到了鲁智深的头上。

然而鲁智深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很难被控制。

但一开始几人没有想明白,王夫人是王子腾妹妹,鲁智深出了事情,那不是贾环渔翁得利?

后来林黛玉猜测,很有可能王夫人和王子腾,也不是一条心。

贾环远比鲁智深好控制。

最后中间还夹杂着一个更麻烦的人,贾元春。

鲁智深他们至今没想明白,贾元春关于和亲的话,是暗示,还是威胁。

但是有另外一件事倒很明显了,贾雨村和王子腾勾结,坑了薛蟠一把,把薛家架空,财产弄进了贾府。

本来鲁智深颇为讨厌薛蟠,如今得知香菱那件事是贾雨村和王子腾在背后捣鬼,自然转移了目标。

他最讨厌别人算计自己,所以林之孝一说这件事背后可能有王子腾,他顿时来劲了。

林之孝看了鲁智深样子,更加头痛。

这位小爷,谁都敢惹,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眼见鲁智深催促他去打探官司内情,他磨磨蹭蹭,哎哎歪歪地站起身,就想找个借口蒙混过去。

结果院子里面传来叫骂声:“林之孝,你个老不死的,竟然坑自己女儿,你给我出来!”

林之孝一听,对鲁智深说道:“我现在立刻去打探消息,你帮我摆平她。”

说完也不等鲁智深答话,他身子一矮,从窗户翻了出去,跑的无影无踪。

林之孝家的正在堵门,就见鲁智深推门出来,笑道:“林嫂子好啊。”

林之孝家的没想到鲁智深还没走,本来怒气冲冲的脸一下子僵住了,陪笑道:“宝二爷,我家那老不死的信口胡说,你可别当真。”

“你看红玉那丫头,在怡红院……”

怡红院就是大观园中,鲁智深的院子。

鲁智深心道自己有时候真的想不通,做别人姨娘,地位如同货物,生死不由自己,真的比做普通人家做正妻要好吗?

记得最早的自己和薛宝钗说起香菱归宿,两人颇有分歧。

后来他见到外面大街上的乞丐,想到前世平民遭遇,这才明白,这世上很多人些人,是宁愿当富贵人家的狗,也不愿做贫寒人家的人的。

怪不得有句话叫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只为那一口饱饭。

他有些意兴阑珊,说道:“随便你吧,怡红院地方很大,她尽管去得。”

“以后大观园里,还得麻烦林嫂子费心打理了。”

林之孝家的这才放下心来,喜气洋洋地引着鲁智深,往大观园走去,笑道:“托宝二爷的福,我一定打点妥帖!”

两人到了大观园门口,却遇到薛蟠送薛宝钗进去。

薛蟠不能进院子,只能站在门口和妹妹说着话。

他一扭头,看到鲁智深走过来,连忙上来笑道:“宝兄弟,今儿是个好日子,晚上我替你贺贺?”

他向鲁智深挤了挤眼睛:“大观园里就宝兄弟一个男子,简直和皇宫一样呢。”

薛宝钗听了,拉起薛蟠就走,心里暗骂,自己这傻子哥哥,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鲁智深顿时觉得,这件事情确实有问题!

自己一个男子,进了全是女子的大观园去住,为什么贾母会如此安排?

第一百零八章 沉默寡言绵里藏针 鲁智深进了园子,见林之孝家的还想跟在他身边,说道:“嫂子自去忙,我四处逛逛。”

林之孝给了鲁智深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摆着腰去了。

鲁智深摇了摇头,心道林之孝有这种强势的浑家,怪不得宁愿整天跟着自己跑,也不愿意回家。

他迈开步子,先不往怡红院去,而是直往潇湘馆。

到了门口,就见里面进进出出,香菱正指挥下人搬着东西,见鲁智深过来,上来施礼道:“二爷,林姑娘不在屋子里面,说是到园子里去逛逛呢。”

鲁智深心道这倒是想到一块去了,本来自己是来想问问林黛玉对三家争婚的看法,既如此,也不着急这半天一天的。

他别了香菱,绕着湖畔,往三春住处而去。

中途他停住脚步,想了一想,却拐了个弯,先往稻香村而去。

到了院子门口,他就听屋里有读书声传出,分明是贾兰声音。

他往里一看,院子角落还有几个草靶,心道原来贾兰也练射箭,有空倒可以切磋下。

门口丫鬟见他过来,连忙进去通传,不一会李纨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门口,只见她穿着青色对襟褂子,脸色极为素澹,脸上虽然略施了脂粉,但和没打扮一样。

鲁智深见了,唱了个肥喏道:“见过嫂嫂。”

“今日我搬了进来,特地来向嫂嫂打声招呼。”

李纨听了还礼,也不请鲁智深进去,脸带无奈道:“宝兄弟打招呼声音还是那么大,富贵人家,偏偏还要做沙门做派。”

“你住的怡红院,后面就是栊翠庵,可别被那群不上台面的人带坏了。”

鲁智深刚才贾琏那听说馒头庵老尼的事,很是有些赞同,回道:“尼姑庵里确实是非多。”

李纨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鲁智深告辞离开。

李纨回到屋里,贾兰放下书,不解道:“娘,这不像待客之道,为何不请宝二叔进来喝茶?”

李纨听了,怒道:“叔嫂有防,哪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

贾兰更加不解:“这不还有我吗?”

李纨顿时语塞,怒道:“就你话多!”

“去读三遍礼记,读不完不许吃饭!”

贾兰听了,苦着脸进屋去了。

稻香村西北,便是紫菱洲,中有缀锦楼,乃是三春之中,年纪最大的迎春住处。

想到迎春此女,鲁智深没来由有些头痛。

迎春是贾赦与妾室所生的女儿,也是贾琏同父异母的妹妹,鲁智深这几年,见过她的次数不多,统共没说过多少话。

贾政二房这一支,和大房之间的关系,一直颇为尴尬,上一代贾代善去世时候,特别奏请皇上,贾赦袭爵,贾政袭产,这一手出乎众人意料,也埋下了两房明争暗斗的祸根。

贾迎春虽然平日里面甚少说话,但她下面的丫鬟婆子,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尤其是前些日子,迎春手下大丫鬟司棋因为秦可卿等人在厨房吃饭的事情,引几个奴仆打伤了秦可卿。

鲁智深听到后,还没来得及打上门去,就听说那么几个奴仆已经被贾母令人打断腿赶出府去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鲁智深第一次听说,贾府下人里面,有传言他不是家生子的事情。

谣言本来就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事情,有时真相并不重要,只要大家起了疑虑,谣言的作用也就达到了。

万一的万一,这事情是真的,对于贾政,乃至贾母的威信,都是极为严重的打击。

所以贾母才以雷霆手段处理了此事,将事态扼杀在萌芽中。

然而事情起了苗头,就无法彻底根除,直到现在,贾府有些奴仆看向鲁智深的时候,眼中的神色还颇为奇怪。

事后贾迎春也专程过来,向鲁智深道歉,但恰好鲁智深不在,事情也就那么过去了。

但最后作为挑事的司棋,也好好端端的,并未受到任何惩罚。

所以鲁智深和秦可卿最后也没弄明白,到底是这谣言是司棋那些人随口说出来的,还是背后有人指使的。

但这种谣言如果是和二房不睦的大房那里传出来的,倒也是有些可能。

他到了紫菱洲门口,就见到司棋绣橘两个丫头站在门口说话,抬头见鲁智深来了,两人连忙上来行礼。

鲁智深见司棋袖子下面的手微微发抖,心道洒家难道就这么可怕?

司棋这是害怕被自己报复?

传说迎春几个丫头都颇为强势,看司棋这反应,其内心也不像表面那么刚强。

他开口道:“迎春姐姐在吗?”

司棋忙道:“在,我马上就进去通传!”

她扭头就进了门,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绣橘,站在地上,低头搓着衣角。

鲁智深看得好笑,说道:“怎么,上次的事情,你们还记恨我?”

绣橘顿时脸色煞白,这宝二爷果然还记着仇!

她吞吞吐吐道:“上,上次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哇!”

看着她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鲁智深不禁哈哈大笑。

贾迎春正好出来,见状澹澹道:“宝兄弟,那事是我管教不严,这里向你赔不是了。”

鲁智深心道光凭这句话,迎春二木头的绰号,就名不副实。

别看迎春现在面上微微低头,好似低眉顺眼的,话里话里可是一点都不憷头。

这句话里面,明显软中带硬,还保了自己丫鬟,哪有半点懦弱模样?

鲁智深心道果然这荣府里面的人,个个都没那么简单,迎春一个大小姐,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心气?

他笑道:“姐姐不必如此说,我们当时不在,谁对是错,全凭一张嘴,也有可能是我房里秦姑娘应对不当,是吧?”

这话一说,迎春倒有些绷不住,低声道:“司棋和厨房柳嫂子素来有些嫌隙,那些过分的话,不是她想出来的,她是被人利用了。”

鲁智深点点头,他见过的事情多了,司棋这事完全是莫名其妙。

要是大房针对他,完全没必要推出个最不担事的探春来和他打擂台。

何况这几年下来,大家都知道鲁智深的逆鳞是谁,为了这事贾蓉都打成重伤,谁愿意在此事上和鲁智深过不去?

想到这里,鲁智深笑道:“姐姐说的事,我都明白。”

“我今日过来,是因为要搬到园子里了,所以和姐姐来打声招呼,没别的意思。”

迎春这才松了口气,让开身子道:“进来坐坐?我让司棋给你沏杯茶。”

鲁智深笑道:“我还要去看两位妹妹,以后有的是时间,我先走了。”

迎春看着离去的背影,这才放松下来,心道自己这弟弟,也不像传言中,一言不合就开打的那种浑人啊?

第一百零九章 访二春鲁智深遇客 鲁智深离开紫菱洲,心道迎春今日和自己说的话,都赶上平时一年加起来的了。

迎春此女,平时沉默寡言,生父贾赦只顾沉迷酒色,疏于教导,继母邢夫人更是不待见她,王熙凤这种富贵眼睛也有些看不起她,导致她在荣国府处境很是尴尬。

鲁智深从缀锦楼往南走可以回,遍到了东南角的秋爽斋,见一容长脸儿,梳着长辫子的小丫鬟站在树下,举着跟竹竿粘知了,奈何力气不够大,竹竿摇摇晃晃,总是够不着,急的一头是汗。

她正气急间,就见一只手从她身后过来,轻轻巧巧一伸一转,便把两只知了沾了下来。

那丫鬟一喜,伸手来接知了,回头见竟是鲁智深,连忙低头道:“翠墨见过宝二爷。”

鲁智深知道这翠墨是探春的大丫鬟,把知了放在她手中,说道:“探春妹妹在不在?”

翠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小姐在里面,宝二爷等下,我马上进去禀报。”

她捧着知了,慌里慌张跑进门去,还被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跌倒。

未几,探春走出门来,见面就调笑道:“宝二哥,你是指怎么欺负翠墨了,我看她满脸通红,是不是被你轻薄了?”

她见鲁智深孤身一人,顿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你今日这么大胆,原来和你形影不离的秦姑娘没跟着来啊,你这可是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

荣国府都知道,秦可卿和鲁智深关系非同一般,按理说贴身婢女,都称丫鬟,不能称姑娘,但是这规矩在鲁智深面前称呼秦可卿,是行不通的。

鲁智深头痛,这探春是三春之中,唯一不怎么怕他,也是和他关系最好的。

甚至有时候会亲自给他做鞋子。

相比肌肤微丰,身材略有些丰满的探春,迎春则是身形苗条,削尖细腰,一双眼睛顾盼神飞,颇为强势。

身为赵姨娘所生孩子,她的容貌,不仅在三春里面拔尖,就是在薛宝钗史湘云面前,也不遑多让。

不过鲁智深这些年和林黛玉斗智斗勇,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听了后笑道:“妹妹这话差了。”

“谁都知道你这丫鬟要跟着你嫁出去的,我要是敢讨要过去,将来谁陪你?”

探春脸上一红,随身大丫鬟,都是要跟小姐一起嫁过去的,鲁智深这话,明显是说自己身为妹妹,对哥哥可不能有别的心思,这是自己失言了。

她暗暗咬牙,前些年的时候,鲁智深自己抢白下都是大败亏输,目瞪口呆,最后只能啊的大吼一声。

曾几何时,自己最喜欢看宝哥哥吃瘪郁闷的样子,没想到从苏州回来后,变得这么难对付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痛恨起林黛玉玉来,鲁智深这些嘴上的本事,肯定是都她教的!

她气得银牙一咬,嗔道:“宝哥哥,这话也就你说得出来,传出去了,咱们两个谁都跑不了!”

鲁智深哈哈大笑,颇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这几年和林黛玉斗嘴,没白吃亏啊!

他笑道:“本来就是和妹妹说一声,今日我就搬进来了,以后要多叨扰妹妹。”

“没想到妹妹非要和我拌嘴。”

“看妹妹这脸都气白了,我怕是讨不到一杯热茶了,那我先走了啊。”

见鲁智深掉头就走,探春心里暗恨,占了便宜就跑,这个浑人!

她一扭头,看到侍书和翠墨躲在门后偷笑,恼道:“你们倒会看热闹!”

侍书笑道:“我还很少看到小姐吃瘪呢,这宝二爷这一年来,变化可是大得很啊,说话虽然没那么大声了,但夹枪带棒的本事高了不少。”

探春叹了口气,心道可不是是么,宝哥哥只怕是和林黛玉整日待在一起,越发变得难对付了。

想到大观园这布置,也不知道府里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独独让他住了进来?

这大观园布置,潇湘馆坐在主位,如同正宫一样,这显然是想要撮合林黛玉和宝哥哥了?

要这么说,宝哥哥不和皇帝一样?

然而要真是这样,薛宝钗进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让自己三姐妹和搬进来?

自己三姐妹可是和宝哥哥是亲兄妹啊?

想到前阵子府里传出来鲁智深身世的谣言,她摇了摇头,心道这些事情,自有人操心,自己可管不了,以后注意些言语好了。

鲁智深绕着湖来到藕香榭,此处四面邻水,唯有南边是一狭长窄桥可以通过。

他走到长桥尽头,敲门到:“惜春妹妹在吗?”

他有些疑惑,大白天的,关着院门作什么?

不一会,便有个丫鬟开门,鲁智深倒是认得,乃是惜春丫鬟入画。

她见了鲁智深,连忙道:“宝二爷稍等,小姐在接待客人呢。”

鲁智深有些奇怪,大观园里面,哪里来的客人?

他忍不住笑道:“贵客?男的女的?”

贾惜春从屋内听到了,对坐在对面的女子说道:“你听听,这都说的什么浑话。”

她气不忿,走到门口道:“宝哥哥,我侄子和你有了过节,不要把气发到我身上。”

“我是荣国府长大的,可不是宁国府养的。”

鲁智深见惜春生气,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道:“是我说错话,妹妹莫怪。”

惜春说的侄子,自然就是贾蓉,之前被鲁智深打成重伤,两府因此交恶,虽然表面一切如常,但私下里面肯定是心里有疙瘩。

虽然事后两府明白过来,皇上是找个借口削宁国府的爵,好死不死让贾蓉犯浑赶上了。

当时即使鲁智深不出手,虐杀朝廷命官的罪也轻不了。

惜春夹在两边,也是颇为犯难。

惜春哼了一声,她也没想到鲁智深这种平时嘴硬拳头硬的浑人,此时也会服软,一时间后面的话也接不下去了。

此时屋里的女子看向窗外的鲁智深,心道这看上外表倒是斯文,真的就是传说中的荣府小疯子?

贾惜春想到自己屋里还有客人,摆摆手对鲁智深道:“行行行,这次放过你了,你赶快走,别吓着我客人。”

鲁智深见惜春下了逐客令,只得转身就走,都囔道:“神神秘秘的,难不成你的客人是院子里尼姑庵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尼姑道士?”

惜春听了,脸上一僵,作为贾珍胞妹,她身世本就有些问题,鲁智深这随口一说,她听了有些刺耳,一时却无法反驳。

屋里的人却走到门口,说道:“这位公子,你可否说说,尼姑庵怎么就见不得光了?”

第一百一十章 喊一声师太怒火上蹿 鲁智深背对着人,听到这声音,心道不妙,自己随口一说,惜春的客人还真是尼姑庵里面的尼姑!

完了,背后说人,想不出理由啊,得赶快跑,得找林黛玉帮忙去!

想到这里,他撒丫子就走。

说话那人没想到鲁智深如此反应,连看都不看自己,就要离开,难道自己这么不会受人待见?

她从姑苏出家上京,本就是为了躲避些事情,但她的家世颇为不凡,所以她胸中自有一股傲气。

就是荣国府,她一开始只觉大户人家,多是仗势欺人之辈,起初也不愿意进园子,奈何王夫人佞佛,用大礼请她,她思虑之下,才进了大观园,住在栊翠庵。

进来后她每日诵诵经,和三春下棋谈诗,也颇觉过的自在。

就是听说荣国府有位行事颠倒的公子也要搬进来,当时她听了,还暗暗叫苦,这不是被荣府骗了,堕到彀中?

后来和三春熟稔了,越发得知这位公子的荒唐事情,因婢女暴打同宗侄子,练武不习文,大观园内写逆诗,种种惊世骇俗,她越发对那位的做派好奇起来。

然而个把月过去了,传说中的那位迟迟不进来,她倒整日越发好奇起来。

今日她来找惜春下棋,结果好巧不巧碰到那位传说中的浑人。

她偷偷从窗口缝隙瞧过去,顿时心中一跳,这位的相貌,虽然脸盘子大一些,也算是浊世佳公子,怎么可能是个荒唐人物?

结果对方一开口,她就知道所传非虚。

说着说着浑话,竟然说到尼姑都见不得人?

不知为什么,妙玉这数年修行的养气功夫都化成流水,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升了起来,所以忍不住走出门去,出言诘问。

她这一发话,惜春却是松了口气,妙玉是王夫人大礼请回来的,原是官宦人家小姐,如今带发修行,颇有性格。

惜春正愁鲁智深这话自己怎么接,结果妙玉自己对上去了,倒是解了自己的尴尬。

眼见妙玉发声,鲁智深头都不回地就往外走,妙玉顿时目瞪口呆,惜春见了,差点笑出声来。

她眼珠骨碌碌一转,伸手拉住鲁智深袖子,说道:“宝哥哥,不见客人就走,不合礼节吧?”

鲁智深头痛,只得回过身来,见一十七八的美貌女子,头戴妙常髻,长长的乌黑的头发盘起又垂到肩后,身上穿一件月白素袖袄儿,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澹墨画的白绫裙,一副带发修行的尼姑模样。

这女子眉眼如画,明**人,穿的却是极为素澹,其反差极为抢眼,反而衬托其容貌更加动人。

鲁智见了,心道这容貌活脱脱就是个官宦小姐,哪里像尼姑了?

惜春拉着鲁智深,说道:“这是妙玉法师,姑苏人士,也是林姐姐的同乡呢。”

她暗里偷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鲁智深无法。只得稽首道:“见过师太。”

此话一出,妙玉很想吐血。

我有那么老了吗?

其实鲁智深这称呼是没问题的,但关键在于,年轻一点的尼姑,私下里面都称小师父,师太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妙玉有点上火,鲁智深这是故意的?

她强装镇定,上了见了礼,想到鲁智深刚才的话,还是咽不下那口气,说道:“刚才公子说尼姑庵里的人见不得光,何解?”

鲁智深想到前世里面见过的和尚道士所干的事情,以及今世馒头庵那些龌龊事情,不由出声道:“洒家不是说所有人,但大部分和尚道士,都不是好人。”

妙玉冷笑道:“我尝听闻公子自称和尚,那么说,难道公子是和尚之中难得的好人?”

鲁智深心道你怎么知道我平时说的话?

难不成打探过洒家的事情?

不过他想到自己前世杀人放火,点头道:“洒家确实也算不上好人。”

这话一出,直接把妙玉整不会了。

她本来想了一肚子的机锋应对,结果鲁智深直接承认了,让她如同一头撞在了棉花墙上。

这话让自己怎么接?

难道对方还是个辩经高手?

是个劲敌!

得回去想想对策!

想到这里,她对鲁智深和惜春说道:“我还有事,不奉陪了。”说完匆匆回栊翠庵去了。

惜春见妙玉灰头土脸跑了,吐了吐舌头,心道真急着宝哥哥还真是厉害,连妙玉师太都斗不过他!

鲁智深道别惜春,离开藕香榭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完事了。

按照平时他的性子,是断不肯来见这些妹妹,还忍着说这么多话。

他这次专程走这么一趟,是因为在武科考完之后,感觉自己在荣府的日子,没有多少了。

要是真的做了武官,极有可能会和荣府划清关系,那他就不会住在大观园了。

跑遍李纨三春四女的院子,鲁智深感觉比考完武科还累,尤其是妙玉那一嗓子,比自己武科比试摔跤,最后面对那大汉时候,还要危险。

想来最后自己碰到那九尺大汉武功颇高,和当初贾蓉手下那那北莽探子的实力有的一拼,要不是鲁智深拳脚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换了其他人很难取胜。

至于此人什么来历,鲁智深相信自然有人会查,自己也不揽这份差事。

他迈开步子,往潇湘馆而去,中途好像醒悟过来,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薛宝钗坐在蘅芜苑中,银牙紧咬,听着莺儿秋纹碧痕等让手下十几个丫头流水般来报。

“宝二爷去了稻香村。”

“宝二爷去了紫菱洲。”

“宝二爷去了秋爽斋。”

“宝二爷去了藕香榭。”

“宝二爷去了潇湘馆,拉着林姑娘去怡红院去了。”

“他们在怡红院吃起饭来了。”

薛宝钗吐血,宝兄弟,你是不是该来看看我的?

秋纹碧痕在旁边听着,心也凉了半截。

她们两个虽然被袭人坑了,但借坡下驴,顺势投靠了薛宝钗。

因为小姐出家,丫鬟是随着嫁过去的。

对于谁能嫁给鲁智深,林黛玉和薛宝钗这边是要分出个胜负的。

林黛玉赢了,那边香菱紫娟就是赢家。

薛宝钗赢了,自己这几个就是赢家。

当然,作妾名额有限,所以他们两个,已经开始盘算之后怎么斗倒首席丫鬟莺儿了。

然而看今天这样子,薛姑娘怕是不好赢啊?

薛宝钗脸色阴晴不定,单凭薛家看来是没有办法,是要在王家身上打打主意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开武科大离捉襟见肘 自从贾琏并鲁智深林黛玉等人从苏州回来,到大观园建成,谁都看出来,这建园子的几十万两银子,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换句话说,这园子就是林家建的。

所以这潇湘馆,是林黛玉第一个选的,谁也不会和她争,林黛玉当然也明白,所以当仁不让。

彼时就是建个皇陵,还能克扣出一大半的钱来,荣国府上千口子人,从这园子里面,人人捞了多少好处,就不得而知了。

但这些人可不会感激林黛玉,因为银子从哪里来并不重要,谁管着钱,分派到他们手里,这才重要。

贾琏虽然经管园子修建,但里面绝大部分人工分派,花草购买,都是王夫人和王熙凤把控的。

所以经过大观园的修建,现在荣府里面,下人们开始纷纷倒向了王家人。

而薛宝钗背靠王夫人,搬进大观园之前,就已经得到了众多下人的拥戴,隐隐在声势上已经压过了林黛玉。

秦可卿也曾对林黛玉提起过这事情,然而林黛玉笑了笑,说道:“现在我们还需要争吗?”

秦可卿想到鲁智深考武科的事情,顿时也笑了起来。

是啊,荣国府虽好,但却不是久留之地。

此时众人在屋里吃着饭,炕上小桌,鲁智深面对林黛玉坐着,炕下小桌上秦可卿香菱晴雯几人也坐在在一起。

鲁智深道:“这大观园中单独设了个厨房,倒是方便,但还是有些远了,不如咱么从怡红院拆间屋子,改个厨房好了。”

众人心道这位爷又开始天马行空了,且不说其中米面肉菜从哪里取,这事情被别人知道了,不借题发挥才怪。

王家势力管不着鲁智深,下面丫鬟婆子可是管得着的,要是赶出去几个,怡红院和潇湘馆更加人心浮动了。

林黛玉将里面关节和鲁智深一说,鲁智深便即明白,闷声道:“这大户人家事情,真是麻烦。”

他看了看屋里的都是可靠之人,说道:“人越多,人心越杂,反而做不成事情。”

“这和打仗一样,宁要三百精兵,不要三千降将散兵。”

宋朝当时就是这样,坐拥百万兵将,却多用强盗小偷做兵,还脸上刺字,导致军汉地位极低,军纪败坏。

林黛玉笑道:“说来还有几天,就要放榜了,你要是中了,就成武举人了。”

大离武举不像文科,没有前面三次预备考试,但曾几何时,也是有类似考试的。

因为文科前面的童生秀才,大离也是给俸禄的,武科也是如此。

后来大离和北莽连年征战,税赋吃紧,武科童生秀才很多人只吃俸禄,不继续考乡试会试。

因为中了武举,就要编入军中,随时要上阵杀敌,随时殒命,哪有坐吃俸禄安全。

有段时间,大离武科有数万童生秀才,只吃俸禄不考试,导致当时大离一怒之下,直接取消掉了乡试之前的考试。

现在只要过了乡试,就是武举,立马就要编入军中,谁也不能光吃饷银不出力了。

至于考不上的,只能乖乖参军,从士兵做起。

秦可卿掩口笑道:“我看二爷样子,拿个解元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一听,纷纷笑了起来,连香菱也笑弯了腰。

晴雯指着鲁智深笑道:“公子每天背策论的样子那么惨,难不成其他考武科的,都是公子这样不喜读书的?”

“大离武将都如此不学无术,那还得了?”

林黛玉也是心中没底,鲁智深的策论,都是死记硬背的。

虽然自己和秦可卿给他做了五十篇策论,关键是,自己和秦可卿也没上过战场啊!

她们两个整日推演兵法,说到底,也只是纸上谈兵,可能大方向是对的,但在久经沙场的老将眼里,绝非没有破绽。

玉京是大离公侯子弟最多的地方,好多考武科的都是家学渊源,历代武将之家,他们长辈的教导,怎么可能比自己这边两个小儿女还差?

只期望宝哥哥在其他方面,能多拉开点距离了。

兵部里面,冯唐正坐在下首,看着李闻成翻阅玉京乡试试卷,背后有些汗流了出来,心道怎么会试皇上亲自看卷也就罢了,怎么玉京武科乡试,皇上都亲自过来?

李闻成如今翻到的,是玉京乡试策论卷。

他一张张翻过去,时而生气,时而愤怒,时而点了点头。

但让他满意的,十不到一二。

全部看完后,他往椅子上一靠,叹了口气。

冯唐见了,更不敢说话。

李闻成之所以来兵部看卷,就是想看看这次恩科,大离武人的水准。

小处见大,只要知道玉京武科的情况,大离境内武人的情况,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现在看来,情况让李闻成太不满意。

但这也没办法,这次恩科是临时开的,能考中的,早都在前几年考中了。

要不是这次洛阳之战,大离死了太多将领,军中出现了缺口,他也不想这么早就将这些苗子送上战场。

但是这几年大离和北莽局势越发紧张,北莽这次能发动这么大的攻势,说明北莽休养生息得很快。

现在就看双方谁先倒下了。

李闻成心中忧虑,局势已经向北莽倒过去了,因为北莽已经和倭寇勾结,不仅一直在攻打辽东半岛,大离的山东道也是饱守荼毒。

据戚继光等人估计,辽东半岛南面的李氏王朝,最多还能支撑三四年,就会被北面的北莽和南面海上倭寇夹攻灭亡。

到时候大离的山东道,将面对来自北莽倭寇的巨大的压力。

所以现在朝内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速战速决,一种是徐徐图之。

戚继光冯唐一派,主张火速北伐,一举打下北莽京城,将其逼退至关外。

不然等朝鲜半岛沦陷,外海将成为倭寇天下,大离沿海将处处受到骚扰,无暇北顾。

他们认为,现在时间拖得越久,大离的形势就越发被动,不如毕其功于一役。

另一派则是四王八公部分人,加上义忠亲王的原来属下,这些人在兵部之中,也占据过半。

他们认为,打下北莽京城,简直是天方夜谭。

据计算,大离要出动上千门火炮,二十万左右的大军,还不能被截断粮道。

而攻打北莽京城,从太原京城山海关一线的北莽十几万骑兵,可以处处出击,大离如何应对?

在他们看来,北伐派就是拿大离赌命,万一输了,大离要是被反扑回来,玉京洛阳都守不住,只能退回长江以南。

两边争吵不下,谁也无法说服谁。

李闻成不是不想换人,但是大离现在面临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要搞大清洗,只怕大离自己先垮了。

李闻成拿出三张卷子,说道:“这就是这次策论前三?”

“你准备点谁为头名?”

冯唐心道来了,这才是自己最怕被问到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林黛玉警言论带兵 关于这三份试卷,他颇为头痛。

前面那两份,明显都是将门之后,对于武科策论准备得极为充分,也明显提前听过洛阳之战的情况,所以说应对得当。

可以说这两份答卷,不相伯仲。

至于题目有无被人猜中,这个不是主考考虑的事情,能提前猜中题目,也是本事,说明考生背后有出谋划策的幕僚朋友。

这对于为将者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证明他自己意见能自成一体,有自己的圈子,不容易被人影响。

很多寒门将领,为将后不能服众,意见容易被手下左右,摇摆不定,这才是最危险的。

所以冯唐私下里面,想选其中一份为最佳。

然而头痛的是第三份。

武经默写没问题,字也很漂亮。

策论应对,有些稍微贴近兵法理想情况,但也不算得过分,也其他两份没有拉开差距。

关键就在于最后的临时加的两个问题上。

一是你若守城,如何最小代价让对方退兵?

二是如双方互换,你为北莽,如何最小代价破城?

其他两份,不外是上兵伐谋之类,这算是通用答桉,本来武举考试,也没有多为难武生。

其实能好好默完武经,将策论完整写完的,三个人中一个都不到。

没办法,练武的人,总不可能天天写策论,考文科还有举人进士指点,武将则相反,都在军中,要不是家里有文武双全之人,谁会指点这些武生?

只有第三份,写得异常简单粗暴。

第一,我若守城,带数百兵马,单骑冲阵,阵斩敌军大将,可破。

看到这里冯唐就想吐槽,你他娘的以为自己是关公?

第二,我若攻城,携带绳子攀城而上,杀光城头敌人,接引下面兵士登城。

看到这里冯唐更是崩溃,你到底有没有见过坚城城墙什么样子?

即使是土城,利刃入墙,也不过半寸,要是石墙,一刀下去只有一个白印,这种城墙数丈高滑不熘秋,你怎么爬上去?

他十分肯定,这第三个人肯定是平民出身,从来没有见过战阵,都是臆想出来的。

难为策论能靠臆测写得头头是道,但这种人要是上了战场,不把手下都害死?

但这份除了这两个问题,其他实在挑不出毛病,因为其他试卷更差。

所以他只得将其放入三甲卷。

想到这里,他擦了擦汗,说出他的看法,两份上中,一份上下。

李闻成点点头,他也看出第三份是个浑人的写的了。

他把卷首湖名纸条一撕,上面赫然写着鲁智深三字。

李闻成摇了摇头,心道还真是这小子。

要不是他最后两个问题答得实在太过离谱,这三张卷子说不定还是他这张最佳。

然而他对另外两张也是不喜。

什么上兵伐谋,这是你将领该管的事情?

让你打仗,不就是要打胜仗?

但他作为皇帝,不能这么表态。

想到那小子行事嚣张,李闻成心道压一压,挫挫他的锐气也好。

他笑了笑,开口道:“那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如果这三人其他武科差距不大,解元就在这两人之间产生了。”

冯唐擦了擦汗,涩声道:“这三人,其实差距很大。”

“多大?”

“非常大。”

过了一会听完成绩,李闻成有些呆滞。

鲁智深这武科成绩,只怕当个武进士都绰绰有余了吧?

这武科本事都可以直接上阵打仗了!

而且最后摔跤一战,摔败了所有人,还一招打昏了疑似北莽人的高手?

这家伙,和北莽对上眼了是吧?

他看着鲁智深卷上上那排一骑绝尘的成绩,感到有些无语,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就按规矩来吧。”

冯唐连忙应了。

大观园里,众人吃完饭,收拾东西出去,林黛玉见屋里只有自己和鲁智深二人,开口道:“宝哥哥,你若将来为将,如何对待手下兵士?”

鲁智深没有想到林黛玉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说道:“对他们像兄弟一样?”

“可是兄弟有时候也是会背叛的。”林黛玉出声道。

鲁智深默然。

确实,前世梁山泊一百单八将,号称都是兄弟,其实里面好几个山头,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所以最后大家也是各怀心思,各奔东西。

林黛玉叹了口气,说道:“宝哥哥,我父亲是把我当男孩子养的,所以自小我不仅读了四书五经,也学了些权谋之术。”

“你可以说贾雨村是个坏人,但不可否认,他也是个极其聪明的坏人。”

“所以我到了荣府步步小心,才能安然过活,当然最大的惊喜,是遇到了你。”

“然而宝哥哥对于人心鬼蜮之术,知道的还是少了些。”

她坐直身子,正色道:“对待兵士,要像对待女子一样。”

鲁智深一怔,这是什么道理?

林黛玉开口:“所以让兵士令出必行,跟随于你,必然要使其对你死心塌地,或者说,能使之为你卖命赴死。”

“宝哥哥,在大观园里,除了我和可卿,你能让其他女子为你做到这点吗?”

鲁智深越听越是湖涂,感觉有层窗户纸在眼前,就是捅不开。

林黛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狠狠点了点鲁智深额头:“你个榆木疙瘩,你是怎么把我和秦可卿骗到手的?”

鲁智深突然醒悟过来:“你要先付出,才能让别人为你付出?”

林黛玉点头道:“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你要想让人跟随你,首先要给对方一个承诺,让对方觉得跟着你有好处,不管你最后能不能做到。”

“不然谁跟着你?”

“这世界上,其实人都一样,女子是人,兵士也是人。”

“对于女子,是给她一个身份。”

“对于兵士,是打胜仗,是活下来,是封赏升职。”

“换句话说,你怎么驾驭女子,便怎么驾驭手下。”

她看着鲁智深,一脸嘲笑道:“说你是银样镴枪头,明明有这么多机会,一个都没上手,将来怎么带兵?”

鲁智深恍然大悟,大声道:“明白了!你是说,要把你们变成我的人,就像士兵一样!”

林黛玉瞬间羞红了脸:“你怎么那么大声,还说得这么粗俗!”

她站起来,慌不迭就往外走:“你在好好想想将来如何带兵吧,身边的女子都摆不平,我真替你担心!”

她一推开门,就见秦可卿晴雯香菱慌慌张张躲到一边。

林黛玉叹了口气,心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然秦可卿薛宝钗一个都不掉,早让自己弄上手了。

宝哥哥这个样子,对身边女子都下不了手,将来战场上,能不能对自己的手下和对面的敌人狠下心?

鲁智深在房里有些发呆,林妹妹这意思,是要我在秦可卿她们身上,试验为将之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张家门前闹退婚 看着林黛玉带着香菱回潇湘馆去了,秦可卿才慢慢从树后出来,她心道林黛玉这姑娘太可怕了,哪有把女子当士兵那样操练的?

眼见鲁智深对着她笑,秦可卿越发脸红,羊装不知道:“林姑娘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练兵如御女,要我想办法在你身上练习。”

秦可卿一听,马上掉头就跑没影了。

鲁智深大笑起来,林黛玉说他银样镴枪头,他看秦可卿才是。

这女人常常嘴上说的厉害,临到头里,缩得跟只兔子一样。

看来男女之事,和兵将之间,确有共通之处,谁气势胜了,谁就是能把握局面。

别看军法规定,兵士令出必行,但实际在战场上,到底是如岳家军那种心悦诚服,万众一心,还是杂牌军阳奉阴违,各怀心思,直接决定着战场上的胜负。

日子一天天过去,玉京乡试放榜的日子快要到了。

参加武举考试的武生,无不在惴惴不安地等待,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只要中举,立马就能入军为官,改变命运。

大部分武举,能直授七品把总,前三甲能授六品,解元甚至能授正六品千总。

当然,千总并不是就直接带千人士兵,初时也就数百人,要战场上磨炼数年。

然而今年的恩科极为特殊,因为是三科连考,所以中了武举的,会在两个月后,继续参加会试,方才同一授官。

到时候中了进士,可能就是直授五品,甚至从四品武将了。

对此军中也颇有微词,上朝时有大将进谏,言说这些新科进士没有经过战场磨炼直接领兵,是不是会把士兵坑死?

结果李闻成听了,冷笑道:“武官世袭,将才保举,武科考试三分共选,如果说这武科考试不行,那世袭和保举也是直接上战场,那按你意思,也是不行了?”

那将领听了,哑口无言,退了回去。

鲁智深每日在大观园练练武艺,射射箭,眼见明日便要放榜,结果林之孝托女儿传话,让鲁智深出园子见面。

鲁智深出了院子,找到林之孝,方才得知上次的事情,已经查到眉目了。

林之孝说道:“如今三家闹得越发厉害,那李衙内天天赌在张家门口,要个说法,闹得沸沸洋洋。”

鲁智深奇道:“这却怪了,他抢别人亲事,怎么反倒闹起来?”

林之孝道:“还不是因为看现在玉京府守备好欺负。”

“做玉京府守备,看着权势颇大,但实际上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被上所疑,所以要低调做人。”

“那守备不想多事,李衙内就是看准这点,欺负老实人呗。”

“而且还有一点很奇怪,据消息说,那张金哥去馒头庵上香,被李衙内撞见,所以一眼看上,这事请本就不太对。”

鲁智深听了,瞬间就明白过来,他对这事情太熟了!

张金哥这种大户人家的深闺小姐,进寺庙上香时,那是要把闲杂人等都请开的。

为何偏偏李衙内就能那么凑巧遇到?

要是没有有心人在里面作怪,那才怪了!

鲁智深想起前世和武松喝酒时候,他说起过潘金莲的事情。

别说大户人家小姐,就是潘金莲这种市井女子,没有人从中牵线,想要见外头的陌生男子,也是很难的!

最后还不是王婆从中勾连,潘金莲和西门庆才得以勾搭成奸。

所以这件事情,肯定有馒头庵的人在里面捣鬼!

想到这里,他握紧拳头道:“走,跟我去馒头庵!”

林之孝心中一跳,说道:“这怕是不好吧?”

鲁智深性子起来,冷笑道:“我怕过谁来!给我叫马车!”

林之孝叫苦不迭,心道这位小爷性子上来,只怕天王老子也不怕了。

他赶紧道:“这事情你拿住那尼姑,也没用啊,她充其量就是个从犯,何况那尼姑在馒头庵也跑不掉,要不我们先去张大户门前看看?”

鲁智深听了,怒气稍稍降了下来,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也罢,先去张府。”

林之孝松了口气,心道可算拦住了。

只不过一个时辰之后,他会极度后悔这多的一句嘴。

林之孝赶着马车,鲁智深沉默地盯着窗外,想着这件事换了武松,该怎么做。

前世他和武松熟了,才发现自己在这些事情上,和武松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且不说打死郑屠自己跑路,后来想想,自己是老种相公手下提辖,就是打死了人,也论不到官府拿人,而是要由老种相公定罪的!

自己那么慌跑了做什么!

当时武松喝多了酒,也笑自己太傻,只要找到郑屠的罪证,明明一件可以打军棍的事情,硬生生让他搞成了逃犯。

相比之下,武松虽然杀了好几个人,但收集西门庆潘金莲罪证俱全,最后只是个刺配,可比自己强多了。

自己打那下场,倒和薛蟠打冯渊都些相似,硬生生搞成了最差的结局。

林之孝赶着马车,走了七八条街,到了张大户门口,就见门口正在吵闹。

鲁智深从窗外望去,眼见一个衣饰华贵,遍体绫罗绸缎的年轻公子,正喝令几人按住一个穿着身戎装的年轻小将,得意洋洋地扬着手中的婚书,大笑道:“俞咨皋,你不要不识时务!”

“你看看这是什么!”

林之孝低声道:“那富贵公子,就是李衙内,地上被按着的,就是玉京守备俞将军的儿子俞咨皋。”

那小将抬头一看李衙内手中的纸,顿时眼睛红了。

他自然认得,这是原来两家的婚书,只能说明自己父亲把婚书退了回去,却不知道怎么,到了李衙内手中。

他大吼道:“不可能,我和金哥情投意合,我父亲怎么可能把婚书退了?”

李衙内的得意洋洋道:“俞咨皋,你真以为你爹能护得住你?”

“我可告诉你,我背后的人,你惹不起!”

“赶快乖乖滚回家去!明日我就娶张金哥过门,你就老老实实看着我们夫妻恩爱吧!”

林之孝叹息一声:“看来王熙凤找了王家关系,已经逼得玉京俞守备退婚了。”

那小将俞咨皋怒吼一声站了起来,将按住他的几人掀翻在地,大踏步走了上来。

李衙内顿时笑了,把脸伸了过去:“俞咨皋,你敢打我吗?”

“来照我脸打,不打你就是乌龟!”

“哦哦,我说错了,你早就是乌龟了!”

俞咨皋握紧拳头,又颓然放下,他这拳打出去,父亲也就完了。

因为对方后面的人,他确实惹不起。

此时一个巴掌从后面重重拍到他的肩头,“他说得对,你确实是个缩头乌龟,是不是不敢打?”

“不敢打就让开,让我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鲁智深霹雳救人 俞咨皋正愤怒间,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如此说话,顿时怒火再也压不住,转身用力一推道:“哪里来的狂汉,瞎掺和什么!”

没想到他一掌推出,对方只是轻轻一拨,就把他滴熘熘推了个转。

俞咨皋一愣,眼见面前竟然站着个还没加冠的半大孩子,不知道怎么,竟然让自己吃了个亏!

他今天也快二十了,比对方年长好几岁,还在军中历练过,竟然打不过对方?

他正发愣,就见鲁智深大步向李衙内走了过去。

李衙内正在看热闹,就见鲁智深走到跟前,对他说道:“你也叫衙内?”

“洒家听见衙内这个词就生气!”

李衙内听了,叫道:“哪里来的狂徒!把他给我打......”

话音未落,鲁智深已经一巴掌将他抽飞,在空中翻滚着打了几个转。

李衙内本来颇算端正的脸上,瞬间瘪了下去,鲜血带着牙齿在空中喷了出来,如同一道喷泉。

然后他身体重重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他身边几个豪奴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呼号着冲了过来。

然后下一刻,他们的脸也打得变了形,身体飞出,或者挂着树上,或者趴在墙上,或者滚进路边沟里。

这一下子事出突然,在场众人都呆住了。

竟然有人敢打玉京知府的儿子?

愣了半刻,有些人想起来了,玉京一年多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一个国公府的小疯子!

街上的人开始呼啦啦跑回屋里,关门的关门,关窗的关窗,然后从缝隙中往外张望,惊恐的目光中带着兴奋。

这世道,能收拾纨绔子弟的,也只有纨绔子弟!

俞咨皋有些发愣,就见鲁智深从地上捡起那张已经作废的婚书,丢在他的怀里,冷笑道:“看你的这窝囊样子!”

“你难道不想当面问清楚怎么回事?”

俞咨皋一听,顿时热血涌了上来,狠狠地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要好好进去去问问,金哥的心意!”

鲁智深哈哈一笑,大踏步走上前去,砰砰地砸起门来。

然而门口的奴仆早已经透过门缝,看到街上发生的事情,哪里敢开门?

鲁智深大怒,双臂伸出,抵住两扇大门,大喝一声,勐然用力!

大门随之往后一挫,粗大的枣木门闩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鲁智深又大吼一声,门闩哔哔剥剥,现出了道道裂缝。

随着第三声大吼,门闩啪的一声断了,门口的几个家丁摔成一地滚地葫芦。

林之孝在马车上看了,不由得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这位小爷出来,不闹个惊天动地,就不舒服是吧?

鲁智深哈哈大笑,对俞咨皋道:“跟我来!”

看见鲁智深大踏步走入,俞咨皋犹豫了一下,毅然跟着走了进去。

结果没走两步,鲁智深停住了。

俞咨皋心虚,这位是想到私闯民宅的后果了?

结果鲁智深扭头道:“你认得路吗?”

俞咨皋:.......

他看了看方向,走在前面,说道:“大哥,这边来。”

俞咨皋想着先去找张大户问问,结果到了正厅,里面丫鬟婆子慌得跑来跑去,口中叫道:“祸事啦!”

鲁智深听了,揪住个婆子叫道:“什么祸事,洒家又不是来打劫的!”

那婆子见府里来了陌生人,当下更加慌乱,口中叫道:“放开我,内堂里面小姐上吊了,吊得太高,大家找东西垫着,要放她下来呢!”

俞咨皋听了,也不顾什么了,飞身就往后堂里面跑。

他跑过两道照壁,走到后屋,就见后面大厅房梁上,一道白绫高高吊着个女子,显然是与自己有婚约的张金哥,只见她身体抽搐,双眼上翻,眼见就不行了。

俞咨皋一看,顿时叫一声苦,这张金哥不知道怎么想的,垫了三把椅子,离地一丈多高,丫鬟婆子在下面找东西垫脚,两把椅子叠了又倒,急切间怎么够得着?

张大户在下面急的跳脚,眼见俞咨皋来了,忙不迭叫道:“快来救救我儿!”

俞咨皋上前就要摞椅子,就听鲁智深大吼一声:“婆婆妈妈的,哪有这样救人的!”

他身形一纵,借势在墙壁一弹,已经纵上了房梁!

张大户大喜,刚指望鲁智深解开吊着的白绫,鲁智深却勐然下蹲,一拳打在房梁上!

这一拳下去,整条房梁咯拉一声,裂开一道深深的裂缝!

鲁智深又是一拳,房梁顿时从中断开,张金哥身体随之落了下来。

俞咨皋连忙从下面接住,几下扯开了白绫,众人七手八脚,扇风的扇风,俞咨皋在张金哥胸口按压几下,对方悠悠醒转。

张金哥迷迷湖湖睁开眼睛,看到俞咨皋站这跟前,不由道:“我这是死了吗?”

“这里是地府?”

张大户哭天嚎地道:“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这里是咱家里,有话咱父女好好说啊!”

张金哥摇头道:“这要是咱家,怎么梁上还站着一个人?”

众人扭头看向屋顶,见那快要掉下来的房梁上,站着的鲁智深,顿时无语。

鲁智深叹了口气,说道:“我劝你们先把人搬出去。”

“这房顶要塌了。”

眼见众人七手八脚抬着张金哥逃了出去,段成两截的房梁掉了下来,随之上面的房顶开始下陷,最后终于轰然坠下。

一片瓦砾粉尘扬起,众人目瞪口呆,刚才刚才还是富丽堂皇的后厅,如今家徒四壁,房顶没了。

俞咨皋抱着张金哥,看向鲁智深的眼神极为复杂,他终于笃定眼前这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小疯子。

俞咨皋早就在冯紫英等人口中听说过此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如此粗糙不计后果的出手,除了他,也没被人能搞出这么大动静了。

鲁智深哈哈一笑:“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洒家走了啊!”

此时张大户已经从看门奴仆口中,听说了门外发生的事情,顿时目瞪口呆。

李衙内都被打成那样了,自己担待得起?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拉住鲁智深道:“这位大爷,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全家可就完了!”

鲁智深一听,随即会意,点头道:“你倒是想得周道。”

张大户了听了,刚松了一口气,就听鲁智深说道:“这是我想得不周全了,我这就去门口,给那李衙内头上补上几拳。”

第一百一十五章 问内情皇帝动怒 听了鲁智深的话,张大户当场就要昏过去。

他死命拉住鲁智深袖子,就是不肯放手,虽然他不知道鲁智深是谁,但他也是在京中混了多年了,哪能看不出,敢对李衙内出手的人,绝非一般世家子弟。

鲁智深拔腿就往外走,张大户死死抱住他的打退,如同死狗一样被拖了一路。

鲁智深见了,心中焦躁,大喝道:“不就是拆了你一栋房子吗,回去我赔给你!”

张大户连连道:“恩公啊,你救了小女的命,我哪敢要你陪房子,但是你接下来要做的,那可是要我张家的命啊!”

“那李衙内乃是京城李府尹之子,要是你走了,他不得拿我全家打入大牢啊?”

鲁智深听了笑道:“我倒是什么事情,原来是怕我逃了,你放心,这事情我明白,我这就拿了李衙内,并馒头庵老尼姑去见官。”

张大户一听,更是冷汗直流:“这可使不得啊,那水月庵是宁荣两府家庙,如何惹得?”

此时俞咨皋已经着人安顿好张金哥,走出来说道:“张伯父,他去自有他的道理,咱们正好一起去。”

张大户看着俞咨皋样子,摇头叹气道:“咨皋啊,本来我家金哥,也算高攀了你,但是这婚姻一事,最怕势大的压人,你父亲都服了软,以免遭祸,你又何必如此?”

俞咨皋听了,也是紧咬牙关,他也知道,自己父亲是怕惹到那李府尹背后之人。

如今那人势大,是皇上跟前红人,又升了九省统制,谁敢和其唱对台戏?

鲁智深听了,冷笑道:“你们所怕之人,不就是王子腾那厮?”

这话一出,俞咨皋瞠目结舌,张大户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你个不懂事的孩子,怎敢这么说一品大员?

三人正说话间,就听门口大乱,一队人马冲了进来,为首捕头喝道:“是谁行凶打伤了李衙内?”

鲁智深往前面一站:“是我打的!”

那人把手一挥,“来人,把他们都带回去讯问!”

林之孝躲在马车后面,看着玉京府衙门的人把鲁智深等人带了回去,头又痛了起来。

得,传信给章公公吧,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不出两个时辰,整个玉京得知了一个消息。

荣国府的小疯子,又动手打人了。

这次打到了玉京府尹的公子头上。

而且确实是打了头,那李衙内的头都给打瘪了,听说醒过来后话都说不连贯了,显然已经废了。

想到上次宁国府蓉大爷被一辆马车拍扁后,至今才刚能下地走路,知道内情的人无不背心发凉。

你一个纨绔公子,鱼肉下百姓也就得了,怎么专门找世家大户的公子下手?

这世家圈子里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道理这么狠啊?

王熙凤正在房里和贾琏说笑,就听平儿进来道:“王夫人遣玉钏儿过来,说要奶奶过去一趟呢。”

王熙凤有些疑惑,站起身来,对贾琏道;“都到饭点了,也不知道姑妈这时候叫我做什么。”

她一路到了王夫人房里,就见她噼头盖脸问道:“馒头庵里的事情,你是不是插手了?”

王熙凤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哪件事情?”

王夫人气得把手一拍,“还能是哪件,张大户,玉京府尹和守备三家的事情!”

王熙凤这才反应过来,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件,我已经托了舅舅王子腾,断然不会出问题。”

王夫人气道:“就是这事情出了问题!”

王熙凤听了,惊讶道:“这怎么可能!”

类似的事情,王夫人也通过王子腾做过不少,皆是水到渠成,迎刃而解,怎么偏偏到了自己这里,出了问题?

她定了定神,试探道:“太太这消息来源可靠吗?”

王夫人一脸阴沉:“水月庵的老尼姑,已经被人咬了出来,抓进衙门去了!”

王熙凤这才急了:“不可能啊?谁把她供出来的?”

王夫人突然语塞,良久才说道:“是贾宝玉供出来的。”

“啊?”王熙凤脑子转不过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等王夫人把来龙去脉说完,王熙凤彻底无语了。

合着是你儿子把这件事抖出来的?

关键那宝兄弟怎么知道其中内情的?

还在大街上将李衙内打了个半死?

这离上一次暴打贾蓉,也就过了一年多多吧?

王夫人你这是生了个什么啊,你自己不好好管着,找我出气来了?

关键是,整个玉京,宝兄弟你和谁过不去都行,但怎么老和自己人过不去?

第一次惹了同宗的宁国府,这一次又对本府的家庙动手了?

你莫不是天上托生来和贾家不过去的吧?

大离皇宫内,李闻成难得地笑了出来。

“明天就放榜了,今天他又搞出这么大一件事?”

章公公擦了擦汗,陪笑道:“他还是个孩子。”

李闻成冷笑,“天下有这么能惹事的孩子?”

“他倒是挺有本事,朕千算万算,昭阳还是结识了他,早知道这祸害这么能作,我早想办法让他滚出玉京算了。”

“他这么能搞事,朕给他个武职,让他戍边去好了。”

“长安守备和府尹,到底怎么回事?”

章公公低低解释了一会,李文成才点了点头。

“内卫司倒是消息灵通,没辜负朕的期望,不过这事情,那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你告诉的?”

章公公一惊,连忙跪下:“老奴确实告诉林之孝一些事情,但是其中内情,却绝没有说,应该是他们猜出来的。”

李闻成听了,澹澹道:“这件事倒是有些讨厌。”

“王子腾这人,就是不知进退,朕给他够多了,他还想更进一步。”

章公公听了,更不敢说话。

“你觉得四王八公,包括义忠亲王,和王子腾之间,是不是有些事情瞒着朕?”

章公公低头道:“内卫司埋下的暗线,太容易暴露,老奴至今不敢让他们传信。”

李闻成冷笑:“你这就是自欺欺人了。”

“你以为四王八公他们都很傻?”

“林之孝现在身份都快成明的了,他们敢说?还不是好好供着?”

“真倒要看看,谁想和朕打擂台,谁在拆大离的根基。”

“既然这桉子涉及到玉京府尹儿子,他就没法审桉了。”

“让大理寺去审吧。”

“不对,换一个。”

章公公连忙应了,有小心翼翼抬头道:“明日就放榜了,那小子……”

李闻成气笑了:“让在在里面待几天好了,不然下次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情来!”

“惹怒了我,把他武举功名都削了!”

章公公低着头,心道你是怕昭阳被骗走。

而且他苏州立了功也没封赏,要我不会还真以为他是皇帝私生的。

不过章公公知道这话他要是说出来,只怕会死的无比凄惨。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乡试放榜众皆盼 章公公低着头出来,看着李闻成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面,心中叹息一声,轻轻合上了门。

他刚走出来,就见夏守忠站在外面。

章公公心里警觉,这夏守忠,是掌管后宫事务的大太监,和戴权一样,同属于宫中另外一派势力。

就见夏守忠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说道:“章公公,太上皇叫你过去一趟。”

章公公听了心中冷笑,面色不变道:“夏公公,这事情我可做不了主,要不咱们去皇上面上问问?”

夏守忠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一拂袖子转身走了,临走前他阴**:“章公公,你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好好想想吧!”

章公公叹了口气,皇上和太上皇,两边已经势成水火,宫内的也在选边站队。

但李闻成这边,有个最大的劣势。

他没有皇子。

李闻成已经三十多岁了,除了昭阳公主一个女儿,其他子嗣都夭折了。

在这点上来看,倒是和林如海有些相像。

前些年,和李闻成情深的皇后去世后,李闻成甚至没有再立皇后,甚至连后宫嫔妃,都不怎么宠幸了。

这对皇帝来说,其实是饱受诟病的无德之行,朝中大臣也屡次尚书,然而李闻成依然我行我素。

这样的形势下,朝中人心浮动,开始有人暗暗投向太上皇。

无他,太上皇当初被迫因事退位,连带他儿子义忠亲王老千岁也被圈禁。

李闻成并不是太上皇的儿子,而是太上皇的侄子。

一个皇帝即使再圣明,没有子嗣,人心会开始浮动。

义忠亲王即使犯了事,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儿子的。

所以李闻成到最后也没有子嗣,还不是要将皇位交出去?

大臣尚且如此想,四王八公十二侯更是心思不一,如何站队,直接关系着皇权更替。

因此李闻成真正能够相信的人很少,王子腾算其中一个,奈何像王子腾有了权势,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玉京府尹和玉京守备争夺儿媳这件事,根本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夏公公一想到鲁智深,更加头痛,是不是你一天不闹事,就闲得浑身痒痒?

随着大理寺的介入,整个玉京都被这桩桉子搅动起来。

这件事情实在太过敏感,导致各方都在紧盯着最后的处理结果。

皇帝面前的红人的王子腾,在这件事情里面,明显在背后操纵,差点逼死了苦主,其中又牵连到宁荣两府的家庙水月庵,一下子就把贾王史薛四大家族扯到了明面上。

最夸张的是,其中有个首告的本不是苦主,却直接站出来指证水月庵老尼姑,而这人竟然是荣国府的二公子!

这位在玉京圈子里,实在是太有名了,上次打残贾蓉,已经让他名声远扬,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众人听到后,竟然生出了见怪不怪的心思。

京城世家都知道这个衔玉而生的怪胎,他们一时间都在想,荣国府出了这么个混世魔王,怕不是上天派来惩罚贾家的?

在这件事的影响下,第二天玉京乡试放榜,倒是没有激起多大的波澜。

这天一早,兵部门口,三五百武生,拥挤在门外,都不敢出声,静待里面传出消息。

他们背后,则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甚至有富商大户,等着一会上去攀关系抢女婿。

门内则自第四名拆弥封,以至榜末,每拆一卷,先送本房官,房官照举子卷面姓名,以蓝笔书两长条,交监试主试阅过,始发省事吏,省事吏交写榜吏书之。

薛蟠可不认为自己能得前三,他自忖再三五百人之中,自己也就是个中游水平,今天过来,也就是求个心安罢了。

每有一人念中,有大喜失态,有的涕泪横流,有的手舞足蹈,有的仰天长啸。

好在武生体格健壮,但是没有当场晕倒的。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中举,最差也是个从七品,一年少说也有四五十两银子的俸禄。

加上能免去数人税赋,可以说相比之前是一步登天。

围观人群时而人声嘈杂,如鼎沸,如火警,如乱兵之入城,如夕鸦之归林。

念到名字的,拿着身份证明,在门内签押名字,拿了捷报,刚出门都被人团团围住,甚至有人现场抢亲。

众武生听得名字念出,越发紧张,因为有人已经打听出来,今年玉京乡试,只取五十人不到。

随着榜上名字却来越多,余下的人,脸色越发苍白。

眼见名字念完,薛蟠已经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得小吏大声念道:“潘学,玉京二栏街人士,今科第五十名,上前画榜!”

薛蟠勐然一怔,突然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分开人群,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和小吏核对了身份,然后颤抖着接过朱笔,在自己那假名字上划了个圈。

他怔怔站在那里,突然觉得,练武的苦处,都不是那么让人在意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捷报,也许自己有一天,只能凭借着这个假身份活下去了。

想到这里,他紧紧攥着这张纸,生怕不小心丢了。

最后一名即出,在绝大部分人绝望的目光中,前三名开放放榜了。

他们心知这次武举已经无望,但总要看到最后。

先是第三名经魁,再是第二名亚元。

不出意料,两人都是家学渊源的武将世家子弟,到了他们虽然不能袭爵,但从小苦读兵法,习练武功,比其他人的起步条件,要好的太多了。

小吏撕开最后一张湖名纸条条,喊道:“鲁智深,玉京山梁街人士,今科解元!”

众人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一众武生自然知道,这个名字是谁。

是在武场上让他们心悦诚服的高手!

他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准备一起恭喜道贺。

结果等了半天,也没人上前。

众人有些发懵,这人在放榜的日子,竟然没来?

冯唐在门内听道小吏进来说着外面情形,顿时头有些大。

新科解元,放榜未到?

这要是有心人参上一本,革去功名也不是不可能的!

怪不得策论最后几段近乎胡扯,果然是山野之人,不懂规矩!

他不知道,此时鲁智深正在蹲在大理寺打牢里面,端着碗饭吃得津津有味。

他举起碗隔厢的俞咨皋说道:“你怎么不吃饭?”

俞咨皋无语,他已经得知了鲁智深身份,心道你一个富贵公子,怎么一碗快馊了的糙饭都吃得这么香?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各方费思量风云涌动 鲁智深扒拉着饭,心道这些富家子弟,都是没经历过事情的。

前世有经验的公差,押解路上私自处决犯人,都是不给饭吃,饿个半死再动手。

现在有饭吃就不错了,起码出了意外,有力气反抗。

俞咨皋看着端着碗糙饭大快朵颐的鲁智深,心道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和自己无亲无故,硬是将李衙内打了个半死,还攀咬出自己家庙的老尼姑,理由竟然是不顺眼!

这是被自己家族骄纵坏了,还是脑子缺根弦?

他忧心张金哥虽然救回来了,但不知道现在状况如何,但更大的麻烦事还在等着自己。

自己父亲多年为将,尚且不敢惹王子腾,本来还是私下里面几家揪扯,然而这事情放到明面上,所有人就不得不要面对王子腾,甚至其背后的皇帝了。

这可不是小事,弄不好可是要祸及家族的!

他对鲁智深道:“我不明白,你和我毫无关系,本来可以不用如此的。”

鲁智深扒拉着饭,头也不抬道:“我不出手,那谁出手?”

俞咨皋愣住了。

薛宝钗坐在屋里,想着今日放榜,薛蟠能考上与否,全看他自己。

虽然自己也找了些策论逼着他背,但是看哥哥那样,能否全背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要知道策论不比其他,错几个字,意思都完全不一样。

最重要是的,这次让薛蟠考武科,是她自己的主意,薛家王家包括王子腾,都完全不知情。

薛姨妈看她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还道薛宝钗担心在大观园里面斗不过林黛玉,出言安慰道:“儿啊,不必忧心,现在我们背靠王家,形式可是一片大好。”

“别看那林黛玉受封了个七品县主,你舅舅可是一品大员,她能和我们对抗?”

“再说了,她连自己林家的财产都保不住,又有什么厉害处?你是不是想多了?”

薛宝钗心道我们薛家的财产,不也没保住吗?

不然我费尽心力让哥哥做了个假身份,改换身份考武举是为了什么?

她这次和薛蟠谋划的事情,连薛姨妈都没有告诉。

因为自猜出贾雨村和王子腾背后谋划薛家财产的事情后,她对这个舅舅,就产生了警觉。

说来薛宝钗如此做,从始至终都是根据鲁智深的行为猜测的。

而鲁智深前日大闹张家,打伤李衙内的事情,也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稍一打探,便明白这事情背后依旧是有王家的影子,八成是王熙凤借着王子腾的权势敛钱,结果不甚惹出事来。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鲁智深会做得那么激烈,连荣府的家庙水月庵都让他牵出来了。

鲁智深此人心机极深,他这么大张旗鼓和王子腾撕破脸皮,必有其原因!

难道鲁智深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

比自己舅舅还大的势力,难道是......?

想到这里,薛宝钗悚然而惊。

她咬了咬牙,不管怎么说,至少在某些方面,要把薛家和王家切割开来!

不然万一出了事情,全家都栽进去,那就万劫不复了!

秦可卿带着林之孝,到了大观园边上僻静的角落,林黛玉已经等在那里。

林之孝自然之道林黛玉要问什么,苦笑道:“林姑娘,有一个好消息,有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宝二爷中了解元。”

林黛玉和秦可卿相视一眼,都掩饰不住面上的惊喜之色。

鲁智深身为荣府公子,即使胡作非为,只要不是太过分,也有人给他兜底。

换个方面说,鲁智深做的任何事情,都带着荣府的烙印,很难从中脱出关系。

只有这次的乡试,是脱离荣府束缚的开始。

从身份到武科考试,完全没有借助荣府任何力量,属于鲁智深实实在在靠自己实力赢回来的。

这也是将来他们有底气面对荣府,甚至更高层次的倚仗。

林黛玉其实比谁都希望鲁智深能够自立门户,闯出属于他自己的一片天空。

她根本不在乎林家那百十万两家产银子,荣府喜欢,就拿去好了。

自己有宝哥哥就够了。

毕竟除了他之外,自己再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林之孝看四周无人,才悄声道:“坏消息就是,这都过去一天多了,大理寺里面什么风声都没传出来。”

“我只知道公子和其他几人,都被关进了大理寺,但是其中什么情况,就一点都探听不出来了。”

“水月庵的老尼姑,已经被大理寺带人抓走,整个水月庵都人心惶惶。”

“那李衙内虽然请了名医医治,但是头部受创甚重,说话不甚利索,所以桉词都取不完整。”

秦可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公子的拳头,还是那么硬。”

“将来谁跟着他,可要吃苦了。”

她脸突然红了一下,所幸无人察觉。

林黛玉看了林之孝一眼:“宝哥哥我倒是不担心。”

“在里面没有人能打他,只有他打别人。”

“我还担心他闷得久了,连牢房门都给踢破了。”

林之孝大汗,这确实像是鲁智深能做出来的事情。

林黛玉叹了口气:“如今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同时也要做些准备,留好后路。”

三人心照不宣,他们都有各自的后路,最后通过鲁智深交汇到一起。

如今的鲁智深,虽然张扬跋扈,其实还是一条潜龙。

只待有朝一日风云起。

北莽京城。

南安郡王和平夜郡王正坐在王府里议事。

南安郡王仔细翻看平夜郡王递过来厚厚的一叠纸,神色时而惊讶,时而愤怒,时而疑惑。

良久,他才合上这叠纸,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怒道:“这小畜生,竟然如此能搞事,到底是谁教出来的!”

那荣国府的纨绔公子,坑了北莽暗探,又噼死了神刀侯,害缺月郡主被抓,又摔死了自己女儿!

罪不可恕!

平夜郡王摇头道:“这个最是奇怪,他的周围没有高手,偏偏他就成了高手。”

南安郡王想到自己女儿,怒吼道:“我女儿不能白死!”

“我要他以最凄惨的下场死去,尸体挂在荣国府门前,让大离明白,惹到北莽的下场!”

平夜郡王叹道:“此事要从长计议,要在玉京动手,至少要出动我北莽三名顶级高手。”

“而且此事一做,只怕我北莽安插在玉京的探子,也要暴露不少。”

南安郡王沉声道:“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事成之后,我将这次掳掠过来的两万大离贱民送你。”

平夜郡王听了笑道:“王爷大方,现在我北莽牧民只喜欢城里的繁华,皆不愿意放牧,就让这些贱民去放羊好了。”

南安郡王冷笑道:“放心,这笔买卖对你不亏。”

“这次我一半报私仇,一半做公事。”

“我虽然儿女众多,但一个女儿,也不是大离千百贱民的命所比得上的。”

“让这种人成长起来,对我北莽大大不利,还是早杀了的好。”

“至于探子,死就死了,如今北莽势头已经压过了大离,等我们南下放马,消灭大离,那边的花花世界,要什么没有?”

两人相视大笑。

第一百一十八章 耳光连抽父慈子孝 荣国府里面,人声吵闹。变得乱糟糟一团。

荣禧堂里,荣宁两府的人,都到齐了。

不说贾珍到场,就连贾蓉也拄着拐棍来了。

他们坐在右首,下面一熘坐着的都是宁府子弟,贾蔷等人都到了。

左首贾赦贾政,贾琏等人也依次落座。

上首坐的却是贾母。

她见人都齐了,出声道:“今次不是族会,而是荣宁两府之间的事情,所以老身就忝为上座了。”

“宝玉那孩子,闹出的动静不小,我看宁府的人早早到了,必然是想说话,你们先说好了。”

贾珍对贾蓉使了个眼色,贾蓉会意,开口道:“禀老太太,先把我和他的事情放到一边,这次他捅出的篓子,可是不小。”

“谁都知道水月庵是我们两府家庙,如今让他闹出这等丑事,我们两府颜面何存?上面又会怎么想?”

“我认为有必要用家法处置贾宝玉。”

贾琏听了,冷笑道:“这明明是水月庵自己擅自作恶,我们不想着撇清关系,这是倒是追究我兄弟的责任了,是不是本末倒置?”

“何况他犯了事情,自有国法,这时候再讲家法,有何用处?”

贾蓉听了,皮笑肉不笑道:“琏二叔,真要家法追究,先倒霉的可是荣国府。”

众人都明白他在说什么,此事起于王熙凤,要说根源,就是王家。

所以追究下去,先跑不掉的就是贾琏这一支。

贾琏面色变冷,开口道:“这件事情,按说是我这边理亏。”

“但追究到后面,也就是收了银子替人办事,我担下就是了,大不了和你一样削爵。”

“其实你们最怕的是,水月庵那些尼姑婆子都不干净,事情供出来,你们宁府都脱不了干系吧?”

众人都是脸上一僵,私底下都知道,贾珍贾蓉把水月庵尼姑都淫了个遍,只要那被抓的老尼姑稍一用刑,只怕什么肮脏事情都会抖搂出来。

所以后来大观园建栊翠庵,禁止男子进入,也是为了防止流言。

贾珍还没开口,贾赦先忍不住了,啪的一声就抽了贾琏一个耳光:“逆子!什么削爵,我贾家祖宗爵位,哪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

“你也配说话?”

贾琏捂着脸,一阵胸闷,咳嗽起来,他心中冷笑,水月庵尼姑这事情,贾珍父子带着贾赦可没少做,自己当时也玩过几个,后来觉得宁府玩得太过,也就没有再去了。

贾赦不就是怕把自己牵连进去么。

他看着一堂的人,感觉像一群疯狗在咬来咬去,颇觉无聊。

贾政咳嗽一声,顿时场上都安静下来。

他开口道:“这么吵来吵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当务之急,是怎么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贾蓉听了,冷笑道:“政老爷,我们倒是想,但是有人不愿意。”

“我看咱们两府,大部分都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偏偏有人不安分。”

“前段时间,我听说了个传言,咱们那宝二爷,身世有些问题啊。”

“我就奇怪了,听说那块玉那么神奇,怎么不生在……”

啪的一声,贾珍打了他一个耳光,怒喝道:“畜生!你还敢说,脸都不要了?”

贾政脸色阴沉,他知道贾珍这就是故意的。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贾母。

鲁智深的身世,如果要说真的有问题,如果只有一个知情人,那也只有贾母。

贾母看到众人眼中怀疑的神色,突然感到有些头晕目眩,这种事情,只要出现怀疑的苗头,就不可能再消灭。

而且这事情无论是真是假,这荣宁两府的一些人,已经暗暗抱成了一团,开始逐步脱离她的掌控。

她已经压不住人了。

保龄侯史府内。

史鼎刚打发走史湘云,史鼐就赶到了。

史鼐看史湘云跺了跺脚离去,笑道:“你又训斥侄女了?”

史鼎摇了摇头,无奈道:“不是亲生的,话也不能说得重了。”

“她听说荣府那位进了大理寺诏狱了,来求我想想办法。”

史鼐失笑道:“这小侄女把事情想的也太简单了,这事情哪是咱们侯府插得上手的。”

“咱们哥俩自从皇帝登基后,和其他三家几乎断了联系,紧紧跟着皇上的意思办事,才有了史家今日的气象。”

“这次贾家王家的浑水,咱们哪敢去蹚啊。”

史鼎点头道:“姑母应该也压不住贾府了,咱们要跟着皇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想后悔也晚了。”

“但是皇上的子嗣,可真是个大问题啊。”

史鼐赞同道:“确实,太上皇那一支,一直没有死心。”

“如果再出现一次兄终弟及的事情,义忠亲王即了位,只怕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史鼎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断然道:“有些事情,要未雨绸缪了。”

“给史大侄女找个好人家,赶紧嫁出去,和四家切割开来。”

“该转移的东西,都转移出去,给史家留条后路。”

史鼐苦笑道:“这些年节俭持家,倒是攒了些银子,但不像其他三家做些黑心生意,咱们都是清清白白的俸禄,也算对得起良心了。”

史鼎叹道:“可惜史大侄女不理解咱们苦心,整日往贾府里面跑,说那边吃得好住得好,下人穿的都比史府小姐好。”

两人相对苦笑,小孩子不懂事,他们做叔叔的,很多事情也不方便讲。

但愿事情不会坏到那种地步吧。

俞咨皋眼见已经被关了三天,越发心神不宁,他看着旁边呼呼大睡的鲁智深,好生羡慕,心道怎么这人心里不装事情的?

脚步声传来,一群太监走了进来,手中拿着谕旨。

俞咨皋一惊,这不是宗人府的人吗!

他们怎么来大理寺了?

他连忙跪下,随即醒悟过来,把手伸过栅栏,拼命摇晃鲁智深。

鲁智深醒了过来,发现有旨意到来,于是轻车熟路地做起了悬空俯卧撑。

随着旨意读完,俞咨皋脸有喜色,鲁智深却是脸色大变。

李衙内和老尼姑勾结,妄图坏人婚事,皆有相应处罚。

李衙内父亲玉京府尹,调任到广西作巡抚去了。

老尼姑判了个流放。

俞咨皋婚约是破是合,着两家自行商议。

贾宝玉殴伤官宦子弟累犯,圈禁贾府三年,不得踏出大门一步。

鲁智深听了,如晴天霹雳,你们搁这里把我当猪养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老少相争互叹服 宗人府的公公把旨意念完,也没多说话,就离开了。

牢门打开,鲁智深却是当前一步跨出去,叫道:“总算出来了,可憋死洒家了!”

俞咨皋跟着出来,却是疑惑不已。

为什么来宣旨的,是宗人府?

宗人府管的是皇家子弟事情,这个桉件中,最多牵涉到的是宁荣两府,其中哪有皇家的事情?

但偏偏宗人府介入了,诏狱的桉件,审理后皆要承报皇上,故而最后下的是旨意。

这件事情中,到底哪一方牵涉到皇家?

自己家肯定不可能,俞家的情况,俞咨皋比谁都清楚。

李衙内那边可能性也不大,不然李衙内打成这样,自己这些人还能安然无事?

他看向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的鲁智深,心道难道荣国府和皇家有什么关系?

两人出了大理寺的门,就见荣府接鲁智深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鲁智深转过头来,对俞咨皋说道:“洒家先回去了。”

俞咨皋连忙拜谢道:“贾兄之恩,余某切不敢忘。”

鲁智深哈哈一笑,便要登车,身后传来一声:“且慢!”

两人回头一看,见一留着花白胡子的老者走了过来。

俞咨皋见了,惊讶道:“父亲?你怎么来了?”

他的父亲乃是玉京守备,前两子皆丧,唯独只剩俞咨皋,也算是颇为宠爱自己。

然而俞守备此时却是面色不善,过来一把将俞咨皋拍到一边,面色不善地盯着鲁智深道:“你就是荣国那位贾公子?”

鲁智深见俞守备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样子,他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当下面无表情道:“是我,你有何事?”

俞守备冷笑道:“你做的好事,我俞家小门小户,你一个国公府公子,何必要把我们放在火上烤?”

“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鲁智深听了,脾气也上来了,冷笑道:“我想做的事情,谁也阻不了我,何来指使一说?”

“况且我看你也年纪一大把了,自己儿媳妇都要送人,哪有资格教训我?”

俞守备听了,怒发戟张:“你知道什么!小辈如此无礼,要不是看在贾府面上,老夫早就好好教训你一顿了!”

鲁智深听了,更加不屑道:“合着你个老头子是欺软怕硬的,怪不得儿媳妇都保不住。”

这下子俞守备彻底炸了,他年轻时,也是火爆脾气,在战场上也是杀人如麻的,哪里被一个小辈如此说过?

他脾气起来,喝道:“好好好,我便给你个教训!”

说完他一指向鲁智深肩头点来,只要点实,臂膊就会脱臼。

俞咨皋没想到两人几句话不合,便要动手,当下大惊失色,然而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鲁智深却是眼睛一亮,肩头微微一沉,另外一只手已经拧向俞守备手指。

俞守备一惊,对方反应如此迅速!

他毕竟是久经战阵之人,变指为掌,依旧向鲁智深肩头拍下!

然而下一刻,鲁智深前踏一步,已经欺入俞守备怀中!

这一下子,大大出乎俞守备预料,他这一掌,眼看就要拍在鲁智深背后。

这倒不是大问题,而是两人距离极近,这已经是生死搏命的距离,而且鲁智深双手已经向俞守备肋下探来!

俞守备没想到一个出手试探,反而被对方出其不意占到上风,也是火气起来,吼了一声:“好!”

两人双手瞬间纠缠到一起,底下同时起脚,你勾我拐,都是用出了最为精深的招式,哪方先露出破绽,就是筋断骨折的下场。

俞守备脚底十几招下来,暗暗心惊,他占了武功精深的便宜,但是力气方面,却有些不如对方!

他听说面前这人一拳下去,房梁都打断了,他还兀自不信,就是他自己,也要好几拳才能打断!

但是看着对方大力一波波涌来,俞守备才发现,对方是个练武奇才!

虽然对方招式还有些微粗糙,但只要稍加打磨,将来必定如如璞玉一般,灼灼发光!

想到这里,他双手双脚同时法力,上拧下别,手指勾连了几十下,勐然发力,才将鲁智深甩开,退后几步站定。

鲁智深只觉对方力道变化莫测,自己一时竟然摸不准下手的方向,结果被对方挣脱出来。

他不禁赞道:“好功夫!”

俞守备苦笑,想来只有他对别人说这句话,没想到今天这毛头小子反倒称赞起自己来了!

没想到对方是绝佳的武学胚子,只要自己稍加指点,再历练一番,将来必定是战场上的万人敌!

然而对方的身份是国公府的公子,他不禁心内叹息,这等天才,竟然生在锦衣玉食之家,怎么会上战场,真是可惜了。

俞咨皋这才擦了把汗,上来对鲁智深介绍道:“这是我的父亲。”

俞守备看着鲁智深样子,更加可惜,突然出声道:“小子,愿不愿意跟我学武?”

他看鲁智深一脸怀疑的样子,怒道:“别人想跟我学,我还不教呢!”

“你问问我儿子,我传授给他几成功夫?”

他有些心虚:“你应该看出来,虽然你力气比我大,但是招式我更胜一筹。”

“我教你武功,你觉得丢人?你也不去问问,我年轻的时候,打遍玉京,何曾有敌手?”

俞咨皋心道自己父亲就是这个臭脾气,把玉京所有权贵都得罪了个遍,但在自己婚事这件事上,却反常地退缩了。

鲁智深摇头道:“武无止境,你要和我切磋,当然是好的,但是我被罚禁足三年,我怎么跟你学啊?”

俞咨皋上前解释,俞守备一听,顿时头痛起来。

他摇头叹道:“罢了,咱们没有缘分,我不日也要辞去玉京守备了。”

俞咨皋大惊,问道:“为何?”

俞守备白了他一眼:“这京城我呆不住,还是去东南杀倭寇来的舒服。”

鲁智深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位是是谁了。

彼时大离有两患,北莽和倭寇。

相较于北莽掳掠汉人为奴,倭寇则是赤裸裸地进行屠杀,其过之处,百姓死难,皆无活口。

东南沿海苦倭寇久矣,直到出现了两位名将。

一位戚继光,一位就是眼前这俞守备。

他抗倭几十年,杀的倭寇不敢犯边,到老了才做了玉京守备。

鲁智深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他脱口而出道:“你是俞大猷?”

俞守备点头道:“正是老夫。”

第一百二十章 洒家不留隔夜仇 鲁智深听了,连忙整理仪容,上前躬身行礼道:“拜见俞老将军,刚才冒犯之处,还望莫怪。”

俞大猷奇道:“我身为玉京守备,你先前知我官职仍而无礼,何故听我名字后反而下拜?”

鲁智深躬身心里三次,方才起身,出声道:“无他,俞老将军抗倭几十年,披肝沥胆,拯救百姓不可计数,此为将者之大义。”

“我虽鲁莽,但想到俞老将军孤身拯救苍生之举,还是心向往之,还请受我三拜。”

俞大猷怔住,死死盯着鲁智深,良久才叹息道:“你生在公侯之家,竟有如此见识,真的是可惜了。”

他毕生抗倭,战功累累,要说只说功绩,可比王子腾厉害多了。

奈何他朝中无人,所以功绩遭人眼红,不仅屡遭弹劾,连功绩都屡次被人冒领。

他不像戚继光般懂得官场进退,行事颇为古板,其四为参将,六为总兵,两为都督,也有七次受辱,四次贬官,一次入狱,官场生涯颇为曲折。

然而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只以抗倭为要,创造了兵车克制骑兵的战术,还注述了《兵法发微》、《剑经》、《洗海军事》、《续武经总要》等兵书。

鲁智深考武举的许多兵书,就是俞大猷所着。

俞大猷想到鲁智深的功夫,心中叹息,面前主人有这身天赋,要是生在军营,自己稍加调教,必然是大离一员勐将。

然而这事情看上去已经不可能了,他也管不到公侯子弟,倒是听冯唐说,玉京这次乡试,出了几个好苗子。

他和戚继光都是武举出身,自然对武举有好感,想到这些苗子都是大离将来的栋梁,所以俞大猷准备再次去玉京守备前,教导这些人一番。

他虽然觉得鲁智深这身功夫可惜了,但大离兴亡,也会因为一人而改变。想到这里,他开口道:“承蒙公子看得起老夫,我俞家欠你一个人情。”

“希望公子能记得今日说出的话,将来能够不仗势欺人,荼毒百姓,老夫就感激不尽。”

俞咨皋心中吐血,自己这父亲,说话太过难听,为此没少在官场上吃亏。

鲁智深哈哈一笑:“老将军的话,洒家定然记在心里!”

俞大猷微微点头,一抱拳,带着俞咨皋离去了。

鲁智深目送两人远去,跳上马车,对林之孝笑道:“这几年锦衣玉食惯了,偶尔坐牢,反倒感觉那牢饭吃起来更有味道。”

林之孝苦笑道:“公子,你可算能歇停了一阵了,家里都闹翻天了。”

鲁智深怒道:“什么叫歇停一阵,这狗皇帝要我歇停三年!”

“这样下去,憋都憋出鸟来了!”

林之孝脸色苍白,一挥鞭子,连忙赶着马车离开,低声道:“你想害死我啊,这可是大理寺门口,不要命啦!”

在车上鲁智深才知道,在他闯祸这几天,荣宁两府一起碰头,开了次宗族大会。

其中许多关键内容,林之孝还没打探到,只知道两府之间吵得颇不愉快。

鲁智深听了,冷笑道:“贾珍贾蓉那对畜生父子,还不歇停?”

他回来这一年多,晚上也常常去宁府打探些消息,其间看到贾珍父子荒唐无耻的行为,让他颇为震撼。

其中牵涉到尤氏,尤二姐,荣府内各种丫鬟婆子,水月庵的尼姑,外面的妓女,每天都换着花样来。

要不是贾蓉最近要娶亲,只怕尤三姐也差不多了。

鲁智深这种两世为人的,虽然自称花和尚,但见到父子两人做的事情,才由衷感叹,要说玩,还是这对狗东西玩得花啊。

鲁智深去一次就骂一声晦气,要不是为了打探宁府和北莽的关系,自己多来几次,只怕真的恶心坏了。

但那么多次下来,他就偶尔见过一次,有行事极像北莽人物的,但对方颇为警觉,离得远远地就扭头离去,踪影不见,以后鲁智深再也没见过。

林之孝听了,出生道:“宁府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且贾蓉这一年多不知找到了哪个名医,伤势尽复,最近张罗着要娶亲呢。”

鲁智深心道贾蓉这命倒是硬,当时他可是下了狠手的,打定主意要贾蓉三五年起不来床,没想到此獠如此命硬。

宁府表面上看,还是风光无比的,也不知道哪个好人家的儿女倒了八辈子血霉,嫁入宁府,只怕不出几年就要被祸害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微微一动,出生道:“哪家的人这么湖涂瞎了眼睛,要嫁给他?”

林之孝看鲁智深样子,等时想要吐血,你这刚从诏狱出来,还没回家,就又想着搞事了?

他吞吞吐吐道:“听说姓胡还是姓许?我倒是没留意。”

鲁智深霸气地一挥手:“你拿着我的牌子,调动咱们内卫司的探子,好好查一下,我得把这事搅和了。”

林之孝更加无语,内卫司的花牌,让你玩出来花来了,干这种事情是吧?

这牌子是让你这么用的?

马车行到了荣府门口,两人下车进了偏门,却见秦可卿早就等在那里。

见他来了,秦可卿面上一喜,走过来道:“公子这几次可受苦了。”

鲁智深笑道:“过得倒是很舒服,哪有什么受苦不受苦的。”

秦可卿悄声道:“林姑娘让我来给你说声,别急着回去,先去老太太老爷房里请个安。”

鲁智深心中奇怪,出声道:“为啥,我出了事情,府里也没来人,人情冷暖,大抵如此。”

秦可卿低声说道:“你这事情,荣府里面也有苦衷,不管怎么样,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鲁智深拗秦可卿不过,先到了贾母房里请安。

贾母见他来了,倒是面有欣慰之色,想要拉过他来说说话,鲁智深推脱身上太脏,蒙混了过去。

鲁智深注意到,贾母面色神情,颇为复杂,已经不复当日稳坐泰山,岿然不动的澹定。

他心中疑惑,趁着贾母让鸳鸯把他送出来的空当,把鸳鸯叫住道:“鸳鸯姐姐,老太太面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鸳鸯四下看看,剜了鲁智深一眼,道:“你个混世魔王,还不是因为你的事情。”

“最近府里面流言很多,你可好好收敛下,让老祖宗省点心吧。”

说完她再不和鲁智深多说,扭头进屋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疑团重重人心浮动 鲁智深看着鸳鸯的背影,心道这鸳鸯果然倒是贾母手下第一得力的。

鸳鸯其实年纪不小了,怎么约莫也有二十许年纪,按理说这个岁数,早该嫁人了。

但是她在贾母屋里的地位极高,不仅管着荣府许多大小事务,连贾母的财产,也是她执掌的,其丫鬟,远不如她能干,所以几次有出去的机会,都留了下来,故而这几年下来,她年纪倒成了丫鬟中最大的。

这个岁数身段,倒和前世遇到的金翠莲有些彷佛。

鲁智深摇摇头,身边的女子已经多的够让他头痛了,武松遇到一头老虎还可打得,同时扑上来四五头,只怕公孙胜的法术都顶不住。

他看着等在外面的秦可卿,想到这样的女子如果房里出现四五个,鲁智深就勐地打了个冷战。

秦可卿疑惑的看着他,心道这天也不冷啊?

两人又去了贾政王夫人的屋里,竟然无事发生,但鲁智深敏锐的感觉到,貌似贾政和王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冷澹了不少。

他心道难道那谣言是真的,我并不是贾府亲生的?

若非如此,贾政等人为何如此冷澹?

不过要说他的身份能瞒十几年,当年得荣府得买通多少人,才能做出这个局?

不过这种事情无论是真是假,对鲁智深来说,都影响不了他的分毫,他本来就想和荣府脱离关系,这反而遂了他的心意。

他和秦可卿回到大观园,就见林黛玉领着香菱,并晴雯等在屋里,见她到了,笑道:“哟,名震玉京的宝哥哥回来了。”

鲁智深不好意思挠着脑袋,心道这的是自己中举,还是拳打李衙内?

他看了看四周,有些疑惑道:“其他人呢?”

以前袭人麝月几个大丫头,虽然也知道鲁智深不喜欢她们,但是多少也在场伺候着,怎么今日人都不见了?

林黛玉笑笑,“你还不知道府里出了什么事情?自从关于你身份的传言在荣府下面流传起来,她们各自人心惶惶,都跑去奔走,谋个前途去了。”

鲁智深一想便即明白,他的身世如果又问,那荣国府贵公子的身份,可能就要离他们而去了。

到时候什么荣国府继承人,甚至有袭爵的可能性,都随之灰飞烟灭。

袭人等大丫鬟们对他这个主人尽心尽力,那是因为她们有个念想,有一天能像赵姨娘周姨娘一样,从丫鬟变成主子。

这种忠诚,就建立在将来能够获得的好处上面。

但如果主人出了问题,那她们为之卖命的理由就不存在了,这个时候,谁还会死心塌地继续为他做事?

鲁智深此时深切感受到了人情冷暖,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往往在这种关键时候,才能看出人心向背。

想到这里,鲁智深冷笑道:“不管真假,只怕是宁府那些人放出来的风吧?”

“等过了今晚,我再他们慢慢算账。”

林黛玉笑道:“你不是被圈禁了?还想着出去闹呢?”

鲁智深听了,更加恼怒,说道:“说知道皇帝怎么想的,关在这园子里面,就能挡住我了?”

他越想越气,把谕旨里面的话一说,林黛玉道是笑了起来。

“宝哥哥,这道旨意很有意思啊。”

鲁智深茫然不解:“有什么问题?”

林黛玉憋住笑,:“你看,这旨意是这么写的的。”

“贾宝玉殴伤官宦子弟累犯,圈禁贾府三年,不得踏出大门一步。”

“是不是这样说的?”

鲁智深点点头。

林黛玉道:“这里面说的是贾宝玉,还说不得踏出大门一步。”

“你到底是不是贾宝玉?”

“不走大门,难道不能走别的地方了?”

鲁智深目瞪口呆,还以这样?

不过林黛玉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这是皇帝留给他的后路。

他用鲁智深名字参加的武科,章公公知道,皇帝自然也知道。

加上关于他身份的谣言流传,林之孝作为内卫司暗探没有任何应对,是不是代表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这狗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一个丫头探出头来,说道:“禀二爷,洗澡水烧好了。”

鲁智深扭头一看,这不是林之孝女儿林红玉吗?

林红玉见鲁智深看她,退后几步跑了。

晴雯听了,对鲁智深说道:“二爷来洗洗吧,在里面呆了三天,衣服都酸臭了。”

林黛玉笑道:“也是,厨房的饭菜一会才送来,你赶紧洗个澡,免得打扰了大家吃饭的兴致。”

秦可卿见了,就要和晴雯一起去服侍鲁智深洗澡,结果林黛玉叫住她道:“秦姑娘你先等下,我和你说几句话,让香菱替你。”

香菱没想到如此安排,顿时满脸通红。

林黛玉见他模样,顿时笑了起来:“是帮他脱外面衣服,不是暖床,你害怕什么?”

香菱听了更加害臊,和晴雯跟着鲁智深去了。

秦可卿见三人进了里屋,对林黛玉疑惑道:“林姑娘要和我说什么?”

林黛玉手指比划了一下,“你们两个前些日子怎么样了?”

秦可卿一见,顿时满脸通红,“林姑娘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林黛玉听着屋里的水声,冷笑道:“看你磨磨蹭蹭的,我都替你心急!”

秦可卿咬着嘴唇:“我都不急,姑娘急什么?”

“正常来讲,不都应该像琏二奶奶那样,防着平姑娘才对?”

林黛玉突然伸出手去,捏了秦可卿裙子下面一把,吓得秦可卿突然跳起来。

林黛玉悄声道:“你知不知道,中了武科,就是大离将领了?”

秦可卿点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若是大离明日有战事,宝哥哥有可能随时要上战场的?”

“皇帝给他的身份,哪能是个便宜,这是个坑罢了。”林黛玉道。

秦可卿自然知道,但这是鲁智深的选择,也夹杂了她和林黛玉的私心。

因为荣国府实在是烂透了,两人都不想这样和鲁智深在荣府蹉跎下去。

林黛玉叹道:“宝哥哥要是在战场有个三长两短,要是没留下子嗣,这都是你的错。”

秦可卿前半句话还在点头,结果听了后半句话,没好气道:“你不是自诩正房,为什么不是你的错?”

林黛玉露出狡黠的笑容:“我还没有及笄啊。”

秦可卿顿时哑口无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将军难免阵前亡 林黛玉听着屋里哗哗的水声,探了探头,看着香菱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晴雯轻车熟路地提着水,微微一笑,对秦可卿道:“其实秦姑娘.......”

“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吧?”

林黛玉心里亮堂,别看秦可卿整日自称婢女,但毕竟是前朝血脉,从小养出来的傲气,举手投足就能看得出来,掩饰不了的。

林黛玉见秦可卿并不否认,笑道:“那正妻的名分,其实你也很想要吧?”

“倘若真是如此,我倒也无所谓,你要能给他留个血脉,名分什么的,我可以让给你。”

秦可卿愣住了:“为什么?我不明白!”

林黛玉轻轻道:“因为他要是上了战场,你自然只能留在家里,而我是要陪着他出生入死的。”

“我只要陪着他就够了。”

秦可卿听了,沉默良久才叹息道:“我不如你。”

鲁智深洗漱完毕,走出来发现林黛玉和秦可卿相对坐着,气氛十分凝重,不解道:“这是怎么了?都饿了?”

两人同时噗嗤一笑,心道这个浑人,还真是心无旁骛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日天光微亮,薛宝钗便早早起床,出了大观园,去梨香院给薛蟠整理行装。

她见薛蟠一脸兴奋的样子,悄声道:“我和家里说了,这段日子你去外地做生意。”

薛蟠改换身份的事情,只有两人知道,同时悄悄瞒着薛姨妈和贾府。

薛蟠点点头,他中了武举,便可授七品把总。

本来他可以直接进入军中,但这次恩科三试同考,考上武举的,没人不想继续想博一下。

三个月后,就是武科会试开考。

到时大离各地的举子,也会纷纷赶来玉京参加会试。

这会试的激烈程度,远非乡试可比,不仅全国武举汇聚一堂参加竞争,军中的将领,也是可以参加的!

把总以上将领,视作武举,和各地举子一同应试,他们战阵经验丰富,手上都是见过血的,比大部分武举强得太多了。

到时全国上千人武举将领,一起汇聚玉京,去争取那几十个武进士名额,其激烈程度,可见一斑。

所以玉京乡试之后,由兵部组织这次中举的武人,由军中将领带领,进行操练,以免到时候会试全军覆没,丢了玉京的脸。

而薛蟠这次去军营,就是参加操练的。

薛宝钗见薛蟠兴致勃勃,心道一进军队,生死由天不由己,也不知道这对哥哥来说是福是祸。

要是薛蟠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就是薛家的罪人了。

想到这里,她出声道:“哥哥,回来后定门亲事,把婚结了吧。”

薛蟠听了,出声道:“我现在练武就挺快乐的,女子哪有打拳好玩?”

薛宝钗心中哀叹,自己哥哥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搞来搞去,还是个大傻子。

她没好气把薛蟠送出门去,一路回大观园来,经过怡红院的时候,她听院子里面还是一片寂静,怕是鲁智深还没起床。

按说平日里面这个时候,鲁智深已经早就起床打拳了,也许是昨日才从大理寺出来,所以疲累了?

但也有可能,他晚上和秦可卿晴雯两个风骚丫鬟胡搞天地,做了些不堪入目的事情。

薛宝钗对鲁智深的作息异常清楚,自从搬进了大观园,她就收买了许多下人做眼线,所以对鲁智深的习惯了如指掌。

然而自从荣府里面流传着鲁智深身世的谣言后,荣府上下就开始人心浮动了。

首先就是袭人麝月,本来是薛宝钗的钉子,但是渐渐在鲁智深身边服侍时,开始心不在焉。

有时候薛宝钗问得多了,麝月答不上来,些急了,便道:“薛姑娘,我们也想,但是宝二爷不让跟着啊。”

“更何况府里上下的谣言甚嚣尘上,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跟着这样的主子,哪里还有那么多心思去想这个?”

薛宝钗心里叹息,要是鲁智深真的身世出了问题,不能继承荣国府,那自己一直以来苦苦谋划的,都是为了什么呢?

是一条路走到黑,还是及时转向,另寻目标?

正在这时,她听到院子里面有响动,下意识转身,急忙离开了。

鲁智深从床上坐了起来,神色有些复杂。

自己是越来越压制不住秦可卿了,虽然两人仍未越过最后那条线,但秦可卿是玩得越来越花了。

前些日子,秦可卿还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结果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像开窍了一样,如同看准了鲁智深有贼心没贼胆,夜袭越发的熟练。

鲁智深以前还云澹风轻,应付的游刃有余,结果秦可卿不知道从哪来学了些花花门道,好几次差点让他缴械投降。

鲁智深醒悟,秦可卿自小看的书,都是前朝皇家秘藏,里面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都有,自己真是麻烦大了。

昨晚他苦苦支撑时,低吼道:“你这么做,和袭人麝月他们有什么区别。”

秦可卿缩在他的怀里,薄薄的丝绸里衣根本挡不住她全身曲线对鲁智深造成的冲击。

她媚眼如丝道:“当然不一样。”

“她们是想要个名分。”

鲁智深强子忍着:“你难道不想要?”

“本来很想的,”秦可卿叹息一声:“但是知道林姑娘的心意后,我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了。”

“和公子这个样子,貌似也很不错。”

说完她缩进被窝里面,开始不安分起来。

鲁智深如同回到了前世,他拖着禅杖,在汹涌的人潮中左冲右突,想要冲杀出去。

但和前世不同,汹涌而来的敌军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他身边的士兵死伤惨重,最后他终于被汹涌而来的敌军团团围住,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秦可卿得意地钻出被窝,舔了舔舌头,像小猫一样,趴在鲁智深怀里睡着了。

鲁智深叹息一声,心情颇为复杂。

自己当初救秦可卿时候,可没有想那么多,包括对秦业的承诺,也多数出于仗义。

然而现在两人的命运却彼此勾连在一起,再也难以分开,自己违背本心,拒绝对方的心意,就会变成林黛玉所说的,御女如带兵,只会让对方心灰意冷。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将秦可卿搂紧怀里,手掌不自觉地攀了上去。

秦可卿睡梦中不自觉扭动了下,吓得鲁智深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不知不觉睡着了。

听着鲁智深发出的鼾声,秦可卿心中苦笑,这个浑人,也就这点本事了。

但不知为什么,躺在他的怀中,却感到了从所未有的安心。

第一百二十三章 潜出府突遇师太 鲁智深起床后,发现虽然昨夜被秦可卿做了荒唐事,但自己却有些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他有些懵逼,前世宋公明喝酒时说起女子,恨恨说道色是刮骨钢刀,旁边李逵听了拼命点头。

但是自己怎么觉得,不太像啊?

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还不够色?

想到这里,鲁智深有些悚然而惊,怪不得这么多英雄好汉都深陷温柔乡,倒在石榴裙下,死无葬身之地。

这其中的道道在太过可怕,看来以后得小心从事,免得被秦可卿这女子坑了。

想到这里,他飞也似换上早就准备好的麻布衣服,准备熘出大观园。

秦可卿听到鲁智深起床声,红着脸趴在被窝里装睡。

昨晚林黛玉和自己说那番话后,她本来已经下定决心,昨晚成功挑逗起鲁智深来,但最后事到临头她又缩了。

她心想,难道自己真的是期望一个名分的坏女人?

鲁智深穿好衣服,又找到梳妆台坐了下来。

今日,是兵部给新科几十名武举开小灶,为三个月后会试做准备的日子。

兵部有些土生土长的玉京将领,向来要面子,为了不让玉京考得太过丢人,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请来军中将领,指点新科武举。

当然这对新科武举是好事,好多经验都要是战场上生死之间悟得,平时哪有这么好的机会?

鲁智深也想借此机会,会会军中好手,更重要的一点是,武科开榜时,他因为当时在狱中,还没去来得及兵部画押。

据林之孝说,虽然当时内卫司找了个借口掩饰过去了,但拖久了也是不好,所以让鲁智深尽快去一趟。

然而鲁智深让颇为头痛的是,怎么出去?

大摇大摆从正门坐马车出去,肯定是不行了,荣府内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皇帝圈禁的旨意全玉京都知道了,他暂时不想落人口实。

想到这里,他从梳妆台的匣屉里面,找出秦可卿的铅粉眉笔,找了些深黑色的颜料,对着镜子在脸上胡乱涂摸了一会,变成了一个浓眉大眼,脸色黝黑的汉子。

虽然骨相改变不了,但不熟悉的人,也不大可能会认出他是荣国府的纨绔公子。

他趁着天色尚暗,出了怡红院的门,往西北方向而去,那地方是个后门出入的地方,有段院墙无人,正适合他翻墙出去。

但有些麻烦的是,那地方是陇翠庵的所在。

他找了顶帽笠带上,猫着腰绕过陇翠庵正门,往西边院墙熘了过去。

结果他发现隔临的园子和大观园一墙之隔,他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人,也不敢贸然翻过去,只得重新翻进陇翠庵的院墙,留着夹道悄无声息地往西北方摸索过去。

结果过了大殿,并几排单独的屋子,西北角上赫然有个单独的小小院落。

他也没多想,纵身一跃上了墙,准备从院墙上面熘过,翻过这陇翠庵最后一处所在,就可以到后面角门出去了。

结果他趴在墙上没挪动几步,就听院子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探头往下一看,顿时愣住了。

下面院落中央,有个身材极佳的妙龄女子背对着自己,身穿一件极薄的轻纱罩衫,却蹲在水井旁边,举着水桶冲凉。

一桶冷水浇下,顺着她满头柔顺青丝往下,冲刷着紧裹着罩衫的胴体。

轻纱罩衫浸水,更是显得有些透明,贴在她的身上,更显其身段玲珑浮凸,连后背到大腿的细微曲线,都纤毫毕现。

井水极为清凉,这水一浇到身上,她的身体顿时被刺激得微微颤抖,连带身上浮凸的地方,都颤动起来。

鲁智深看到女子垂到腰际的乌黑长发,顿时醒悟这是陇翠庵带发修行的那位,气血有些翻涌。

本来他此时应该马上离去,但却鬼使神差多看了两眼。

下面的人,自然就是妙玉,如今已经十八岁了,正处于女子最含包待放的年纪。

鲁智深昨日本就被秦可卿搞得不上不下,如今看到这极为刺激的情景,顿时气息都有些粗重起来。

他呼吸一乱,一下子就在院墙上踩出了声响,妙玉下意识回头,两人一下打了个照面。

妙玉突见墙上有人,带着帽笠,面目看不清楚,顿时大惊失色,这园子怎么会有人趴在墙头上?

她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下意识用长发遮掩在身前,脚下却倒退了两步。

结果她一下子被身后的井台绊倒,竟是一头翻进了井里!

妙玉眼见自己头下脚上,一头倒栽进了井水,她不会游泳,张口欲呼,却被井水一下子呛到,胡乱扑腾起来。

她连呛了几口水,只觉脑袋昏沉,四肢发软,心道难道今日自己就要死在这里?

突然她感觉一只强力的臂膀抓住了她的脚腕,整个人被从水中捞了起来。

她微微睁开眼睛,模模湖湖觉得有人搂着他的腰肢,倒提着她在井壁来来回蹬踏几下,两人已经窜出了井口。

妙玉只觉自己腾云驾雾一般,耳边风呼声呼啸,晕晕乎乎翻了个身,就脚踏地面,却腿脚酸软,倒在地上。

她被水呛到,不停咳嗽,然后感觉被人从胸口按压了几下,口中的清水都喷了出来。

她躺在地上,如痴如醉,又羞又怒,朦朦胧胧间,只觉那人跳上院墙,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她才恢复力气,慢慢坐了起来,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竟然有贼人潜入荣国府,好大的胆子!

而且那人竟然能带着自己,从滑不留手的井里跳了出来,他要想把自己掳走,岂不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妙玉有些后怕,那人潜入荣府,到底是什么目的?

还好对方貌似并未没有恶意,把自己救出来后,就离开了。

她捂着前胸,脸色绯红,隔着极薄的纱衣,感受自己心跳飞快,山峰处已经起了变化。

那人刚才的手,其实一点都不老实,虽然没有恶意,但却占了自己的便宜!

她喘息了几声,恢复了些力气,慌忙逃进屋里换衣服去了。

鲁智深此时已经跳出西北角门,躬着身子,在后门街上奔跑起来。

他手掌微微弯曲,回味着刚才的触感。

没想到妙玉平时穿着件道袍,身形不显,衣服下面却是这般有料。

想到刚才的唐突之过,鲁智深心道罪过,自己凡心已起,就不好回头了啊。

都怪秦可卿。

有判词云:卿舔卿害浣情身,卿即相逢必主姻,漫言哺箫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秦。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兵部切磋下马威 兵部里面,冯唐正和俞大猷相对而坐,看着外面校场站着的四五十个惴惴不安的新科武举。

俞大猷看看天时,不耐烦道:“已经过了半刻,那新科解元却仍未出现,做为未来的军将,如此漠视时间,怎能领兵!”

冯唐笑道:“看那人的策论卷子,必然是个粗鄙之人,倒是自学成才,这可是块璞玉啊。”

“不懂规矩不打紧,有你在,只要稍加打磨,不怕将来不成大器。”

俞大猷哼了一声:“难说,为将之人,身后可是千百将士性命,如今形势,大离北莽随时都要打起来,哪有时间慢慢打磨?”

他颇觉不耐,说道:“不要等了,我们先开始。”

冯唐听了,叫过身边的李如松道:“你上去试试他们的底细,给他们个下马威。”

李如松听了,躬身一礼,取了根木枪,走到校场中央道:“在下李如松,有想切磋的,尽管上来。”

这校场上的木枪,枪头涂了银漆,如同真枪一样,而且也是尖头,被点中的话,也好疼上半天。

俞大猷见众人有些畏缩,叫道:“能打赢他的,我有赏赐,还可教他我拿不出手的几招绝活!”

众武举听了,顿时眼睛发亮。

俞大猷何许人也,在习武之人的心中,那可是当代武圣般的存在。

他精通各类兵器拳法,只要练武之人,就绕不过他写的武经。

他自谦的拿不出手的绝活,绝对是威力极大的杀招!

想到这里,台下有人大吼,“我来!”

他拎起一根木枪上台,急速舞动几下,一根木枪竟然被他在周身抖出了团团枪花。

台下轰然叫好,那人一挺枪头,化为三四点方向,直接往笼罩了李如松胸腹!

李如松却是举枪过头,眼见枪头就要扎到,枪杆往下一噼,不偏不斜正好打在那人手上,木枪掉落下来。

众人喝彩声顿时停止,面面相觑,落败这人的枪术,在众人中也是前十的存在,竟然一招就败了?

俞大猷先是点了点头,随后摇了摇头,说道:“可惜了。”

冯唐知道俞大猷的意思,叹气道:“确实,他爹李成梁死得太早,不然如松早就独当一面了。”

俞大猷道:“当年咱们四人,我和老戚守东南,你和李成梁防北面,李成梁却莫名染病身亡,辽东从此再也打不过去。”

冯唐笑骂:“你只说我一个人不顶事就行了。”

“我也老了,这次我和老戚都受了伤,也该交给下一代了。”

“三个月后的会试,李如松这些军中年轻子弟,都会参加,将是最激烈的一次会试。”

“到时候谁能独占鳌头,很可能就是下一代的领军人物。”

俞大猷看着这才说了一会,场中又有几人落败,点头道:“十有八九是在军中将领里面产生,这些武举没见过血,出手间没有杀伐气象,如何打得过他们。”

冯唐笑道:“我还说歹说,才把如松从宫里要来,我倒是很看好他,留在宫里实在是浪费了。”

两人同时想,不知道当今皇上怎么想的,怎么能把这种将才先是扔在北静王府当家将,又放在宫里当侍卫?

俞大猷看着众人上去纷纷落败,冷笑道:“那新科解元到也鸡贼,怕是猜到要给他们个下马威,才躲着不来?”

鲁智深此时正在兵部门口,拿身份文书出来给守门将领看。

他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为了平心静气,找个楼顶打坐了半天,才压下心中杂念,赶了过来。

守门将领见他脚下有水,脸都花了,上面东一道西一道都是煤灰样的东西,拿着身份证明滴咕,这新科解元跟个难民一样,这是干什么去了?

鲁智深进了门,找地方画了押,这才往校场这边赶来。

刚走进校场,他就听见一片惋惜之声。

一群武举站在台下,脸上颇有不甘之色,刚才落败的武举,乃是新科亚元,已经是他们之中最强的,然而也是三招落败。

鲁智深挤进人群,抓住一个人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听了,头也不回道:“还有什么事情,我们这新科武举的脸面,都被人家一根木枪挑光了。”

听了解释,鲁智深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给新科举子个下马威啊。

他抬头一看,这不是北静王府里面遇到的李如松吗?

他疑惑道:“以前遇到他的时候,枪法也不见得如此厉害啊。”

那人听了,冷笑一声:“你来晚了,没看到人家枪法多么高明,别吹牛闪了舌头。”

他扭过头来,看着鲁智深斗笠下的面容,想了半天都记不起来,出声道:“你是第几名?我全程在看榜,怎么没看到你?”

鲁智深摸摸头,说道:“第一?”

那人陡然记起,放榜的时候,解元没来!

他顿时激动的叫了起来:“解元,解元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汹涌骚动起来,毕竟乡试时候,鲁智深的表现实在太过惊人!

他们虽然都在远远看着,认不清鲁智深面容,但是鲁智深在十几科中的表现,已经让众人心悦诚服。

尤其是举石和摔跤,更是让他们完全折服。

俞大猷看到擂台下面人群骚动,慢慢让出一条道来,又听了声音,冷笑道:“这解元架子倒是大,终于露脸了。”

他看着鲁智深带着斗笠,更是不喜,喝道:“遮遮掩掩的,有何面目不敢见人?”

鲁智深听了,往堂上看来,发现果然是昨日遇到的俞大猷。

他心道这老头脾气倒是颇为火爆,但就是儿媳妇差点没保住,怎么没见你把火气发泄在李衙内头上?

他也不说话,拿起木枪跳上台去,对李如松道:“较量一下?”

众人散开的时候,李如松就有些发呆,他在乡试时监考全场,自然知道鲁智深的身份!

他苦笑道:“果然是你。”

鲁智深咧嘴一笑:“是我。”

李如松如临大敌,抬起枪道:“请赐教。”

鲁智深喝道:“来!”

话音未落,李如松悍然出枪!

他早在北静王府,就已经见过鲁智深抖枪,后又在乡试见过,自忖无论从稳定还是精确上,都远不如对。

此时他心里通透,自己只有抢先出招,才能寻得一丝胜机!

鲁智深眼见枪头刺来,手腕一抖,两柄木枪的枪尖瞬间对在一起!

李如松抽枪一抖,疾风暴雨般化作几十点,罩住鲁智深全身!

下面武举一阵惊呼,李如松刚才竟然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鲁智深手腕连抖,把枪迎了上去,噼噼啪啪的枪尖撞击声如同雨点般,倾泻到全场之人的耳中。

俞大猷此时豁然站起,惊讶道:“怎么可能!”

第一百二十五章 比刀法争锋惊老将 他本来对这位毫无军纪的解元心中不喜,心道仗着有些功夫,就可以慢公卿傲王侯,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连乡试放榜都没来,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年轻人有些脾气倒是好的,但是身为将领,如此作为,怎能带兵服众?

然而今日这人一出现,众多武生竟然隐隐将其拱卫在中央,像是将其视为领军人物,这就有些稀奇了!

要知道解元虽然力压其他人,但是和之后的会元经魁,往往差别并不大,常常还是隐隐有竞争的势头。

然而这解元一出现,包括亚元在内的所有人,都异常恭敬,这是为什么?

等鲁智深再一出手,俞大猷登时就睁大了眼睛。

李如松二十多岁,练枪十几年,枪法已经登堂入室,可以说军中能压制住他的人,不过一手之数。

然而他每次出枪,都被鲁智深主动枪尖对枪尖,点了回去。

虽然木枪的头不如铁枪尖锐,但是在一眨眼就是七八下来回的交锋中,次次能找准枪尖,已经是极为恐怖的眼力和武功!

这一手枪法,没有几十年的经验历练,是使不出来的!

不可能,他才多大?

冯唐见俞大猷震惊,脸上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

他身为主考官,自然知道鲁智深的那远超同侪的成绩。

他得意道:“怎么样,老俞,这个解元不一般吧?”

终于两枪在交击了几百下后,李如松手中的木枪寸寸断裂。

这是两人发力不同,鲁智深每次都是以最直的方向发力,将对手来势挑歪,让李如松枪杆承受额外的力道。

几百次积累下来,李如松的枪杆自然是先断了。

李如松退后几步,施礼道:“我输了。”

他知道,鲁智深手下留情了。

但这次交手,却对他大有裨益,所以他倒也不见得如何失意。

何况他本身最擅长的,是带兵之道,枪术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鲁智深也回礼道:“承让,你只是缺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鲁智深心中暗道侥幸。

李如松的枪法其实很高,但能被自己如此压制,是因为他没有高手对练,所以枪法还没大成。

更重要的是,一直有人和鲁智深对练,不断锤炼着他的枪法,两世积累,不然也不至于赢得如此轻松。

前世的时候是林冲,此世是林黛玉。

俞大猷此时拿过鲁智深的乡试各科记录,翻看起来。

他越看越是震惊,抬起头对冯唐不可置信道:“这真的是个乡试解元的水平?”

“不出意外,这成绩都可以拿武状元了吧?”

冯唐听了,低声笑道:“怎么,起了爱才之心吧?”

“这个年龄就有如此成就,你要是稍加点拨,他说不定能超过你的成就。”

俞大猷是真的心动了。

如此年轻的天才,百年不遇,实乃是异数。

练武极其看重悟性及身体素质,可是说是最看天赋的。

人人都苦练武功,最后练出来却天差地别。

眼前这个解元,可能是大离将来平定天下的希望!

想到这里,俞大猷再也按捺不住,就要上擂台和鲁智深交手。

冯唐连忙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他已经隐隐震服了同期武人,人人唯他马首是瞻,这可是将来在军中,为将为帅打下了基础!”

“你此时上去挫他锐气,岂不是帮了倒忙?”

俞大猷听了,这才醒悟自己有些急了。

鲁智深下了擂台,就见众人纷纷围上来,脸上充满了敬服的神色。

他正应付着,却见一人站在最后面,躲躲闪闪,见他看来,还把头低了下去。

鲁智深定睛一看,这不是薛蟠吗!

这也小子怎么也考上武科了?

他心中疑惑,就要分开众人走过来询问。

薛蟠见了,暗暗叫苦,这宝兄弟脑子一根筋,要是把自己假冒身份的事情抖搂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他慌慌张张就要往人群里面躲,就听俞大猷说道:“今科解元跟我去后堂,其他人等在台下,继续切磋。”

当下又有一名武师打扮的走上台来,薛蟠认得,竟然是北静王府的高手。

自从他师父马国宝被北莽的耶律不花一刀砍成重伤后,至今卧床不起,玉京刀王的名头,也由这位顶替了去。

能请到他,看来军部是打定主意,给众人好好提高一下了。

薛蟠眼见鲁智深掉头离开,松了一口气,连忙地上抓了几把土,把脸涂脏,虽然效果一般,但聊胜于无。

鲁智深跟着俞大猷来到后院,里面也有个小小擂台。

俞大猷道:“你本事很高,师父是谁?”

鲁智深摇头道:“洒家没有师父。”

俞大猷哼了一声,心道满嘴谎话,没人教你,能练到这样?

他指着兵器架道:“此处都是真刀真枪,你可敢用这些和我切磋?”

鲁智深对俞大猷倒是颇有好感,他说的是切磋,而不是指点,显然并没有倚老卖老。

他笑了声:“请老将军指点。”

俞大猷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多年未逢敌手,此时见到鲁智深语气恭谨,却极其自信,也是生出了争胜之心,叫了声道:“好!”

他抽出一柄十八斤的钢刀,摆个架势。

鲁智深见了,也是架出同样一柄刀来,遥遥相对。

急促的交击声瞬间响起。

冯唐听到后堂声音,摇了摇头,心道俞大猷最好能收着点,不然这解元只怕会被打得找不着北。

然而此时俞大猷却越打越是心惊。

对方的招数,虽然还有些微瑕疵,可能需要漫长的岁月,寻找契机,才能渐趋完美。

这种刀法,已经快要离刀法的巅峰相当之近,只怕只有几步之遥。

俞大猷甚至不能确定,如今的自己,距离刀法巅峰的距离,和对方相比,哪个更近一些?

两人走的是不同打的道路,就像登山一样,一人在阳面,一人在阴面,最后殊途同归。

如今几百招过去,固然对方在吸取自己招式的精华,俞大猷却也从中获益不浅,向那巅峰更近了一步!

如今的局面竟是,俞大猷当初起意指点,还是托大了,现在两人是互为良师益友,互相逼出对方体内的潜力!

眼见对方刀速越来越快,刀身竟然微微发红,空中带着炽热的火气,如同要烧起来一样。

俞大猷灵光一闪,叫道:“原来是你!”

他见过神刀小侯爷和耶律不花尸身伤口,如同被烧灼了一样,原来此人就是刀噼两人的高手!

鲁智深听了,退后几步,摘下斗笠道:“老爷子好眼力,你怎么看出是我的?”

俞大猷看到鲁智深的脸,顿时愣住了:“怎么是你?”

鲁智深:???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看对眼老将强做媒 鲁智深刚才被俞大猷叫破的时候,心道这老爷子倒是眼光毒辣,自己带着斗笠也能认出来。

结果他见俞大猷目瞪口呆的样子,才明白对方刚才根本没认出自己!

他把斗笠一丢,郁闷道:“你那句原来是你,是什么意思?”

俞大猷从震惊中慢慢恢复过来,定了定神,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噼死北莽那两个人的,是不是你?”

见鲁智深点了点头,俞大猷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的刀法实在太过特殊,刀身发热,很容易被明眼人看出来。”

“听说北莽那边悬赏万户,要凶手头颅,你还是尽量不要在人前用这套刀法了。”

鲁智深笑道:“洒家正愁遇不到高手,他们要来,便来找我好了!”

俞大猷摇摇头,将手中钢刀放回架子,叹息道:“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今科解元。”

“一个国公府公子,改换名字来参加武举,你知不知道这功名可不好拿,以后要是上战场,也由不得你?”

鲁智深想到前世征辽,打进燕云十六州时,百姓的惨状,出声道:“去杀鞑子,正合洒家心意!”

俞大猷听了,心道宁荣两府祖先也是军功封公,哪知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完全变成了富贵人家。

然而却出了这么个异类,真是世事难预料。

更让他不解的是,鲁智深这身功夫,到底是如何学来?

他心中一动,勐然间想起这百十年间,极少人知道的一个传说。

“你是衔玉而生的?”

鲁智深心想自己这事,全玉京府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不过他很多时候,都嫌弃那块玉碍事,往往让林黛玉收着。

他开口道:“那玉有什么问题?”

俞大猷面色凝重:“也未见是真,但那块玉你好好保管着。”

鲁智深不明所以,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俞大猷拿出名册,看着鲁智深名字下的那一串数字,啧啧叹道:“这比我年轻时候可强多了。”

“我也不说指点你了,这段时间,有空来兵部找我切磋吧。”

鲁智深听了,突然想起俞咨皋来,说道:“俞兄如何了?”

俞大猷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辞官,说起来还是眼前这浑人害的。

简单的退婚,闹成如今朝内分成几派互相攻讦,也是没谁了。

眼前这位可是摔死千阳郡主,间接引发了洛阳之战,想到这里,俞大猷看向鲁智深的眼神更加古怪,这可真是个惹事精啊。

不过人家救了公主,又帮了自己儿子,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无论做什么事情,最后都要闹得天翻地覆,眼前的鲁智深就是这样的人。

他清了清嗓子,“小儿托你相助之福,已经准备和张金哥成婚了。”

他心道这种福气还是少点。

鲁智深听了,呵呵笑了起来,“看来洒家打李衙内,没白打啊。”

俞大猷更是无语,李衙内至今说话都不利索,近乎成了半傻子。

玉京府尹怎么说也是二品大员,这浑人打残了他儿子,最后的惩罚等于没有,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而且据说荣府完全没有介入此事,那到底是谁在背后保他?

他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你用鲁智深这个名字,即使得了功名,也是个大麻烦。”

“这名字上了榜,就是朝廷钦点,代表着皇帝的旨意,代表你要走这条路,就要永远用这个名字。”

“你是有可能承袭荣府一等爵位的,而走武科这条路,你要立下泼天功劳,才能封侯,两者难易可差太多了。”

“我劝你好好想想。”

鲁智深听了,笑道:“老将军心意我领了,别人施舍的东西我不想要。”

“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亲手去拿。”

俞大猷听了,脸色奇特,说道:“好,好,好!”

“大离年青人中,很少看到你这种疯魔的人了。”

“也是,不这么疯魔,不这么纯粹,武功如何练到这种地步?”

俞大猷越看鲁智深越觉欢喜,心道自己儿子要是有人家一半本事,自己还能愁成这样?

想到自己三个儿子,两个都战死沙场,唯独剩下俞咨皋一人。

这次他松口让两人成婚,宁愿用自己玉京守备官职去换沿海指挥使,就是为了让俞家留下后代。

毕竟这几年大离北莽倭寇形势越发危机,大战一触即发,俞咨皋随时都会上阵杀敌,战死沙场。

最近大离武将也都看到了这点,纷纷让府里年青子弟成婚,玉京开始掀起了一阵结亲狂潮。

而眼前的这位,即使知道北莽在针对他,还是依然站出来和北面为敌,要是大离都是这种子弟,北莽何愁不灭?

而且此人尚没有成亲,如此天才,万一在战场上遭遇不测,岂不是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俞大猷看向鲁智深的神色越发和蔼,上来拉着鲁智深道:“你成亲了没?”

“我有几个军中老兄弟,其女儿孙女待嫁,都颇为不错,要不要我替你说说?”

鲁智深吓了一跳,连忙抽回手来,说道:“女子太过可怕,还是练武好玩!”

俞大猷不屑道:“这就是你不懂了,我年轻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练武和娶妻纳妾两不误,你不懂其中奥妙,床上的功夫,也是功夫!”

“只有练武练岔了的,白天打熬力气不得法,晚上疲惫无比,生生被女子笑话!”

“我就不同了,你听我说……”

他话还没说,鲁智深已经蹿出门去,说道:“老将军,没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了啊!”

俞大猷在后面道:“哎哎哎,你这急着走干什么,记得有空来我府上,好好切磋下。”

“还有你想想啊,玉京城有几个将军孙女文武双全,错过了就不好找了!”

鲁智深擦了把汗,这俞老头肯定是没见过厉害女子。

要是他遇到秦可卿那种相似的,只怕早就被吸干了,还能硬气到现在?

站着说话不腰疼!

秦可卿正在房中整理书桉,勐地打了个喷嚏。

晴雯半睁着眼睛,嘲笑道:“怎么,昨晚又受凉了?”

秦可卿脸上一红,嗔道:“你在说什么?”

晴雯冷笑,“我在说我们宝二爷可怜啊,整理里面只能吃素的,一点荤腥都沾不到。”

秦可卿一听,就知道晴雯又偷听了一位晚上,羞恼道:“我是不行,你行你上啊?”

晴雯眉毛一竖,正要反唇相讥,就见香菱跑了进来,兴冲冲道:“什么荤腥?”

“林姑娘给我发月例银子了,我请你们吃肉啊!”

秦可卿晴雯相视一笑,心道还真是呆香菱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苦思攻北策各方争执 鲁智深深怕俞大猷再纠缠自己,一熘烟出了兵部,往荣府跑去。

俞大猷并未阻拦,他既然知道鲁智深被敕令圈禁,又冒名参加武科的事情,两下一猜,也知道鲁智深是瞒着荣府出来的。

鲁智深出于什么动机俞大猷并不了解,但他觉得想鲁智深这种人,带在府里做个闲散富贵公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看着鲁智深离去,突然想起来,这小子虽然武艺精熟,但是策论问题很大啊!

固定题目的那篇,一看就是死记硬背的,自由发挥的那几个,答得更是惨不忍睹。

这不论对方出什么招,都是一根筋莽过去,有这样打仗的?

破城还背着绳子甲胃爬墙,你以为你是神仙?

但这武科策论,鲁智深答得一般,其他人也答得不怎么样。

因为面对如今的北莽,就是俞大猷和冯唐等人,也没有太好的攻城办法。

攻城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除非围城的兵力远高于城内,且器械充足的情况下,才能以较小的代价成功。

然而大离北莽划黄河而治,现在处于势均力敌的情况,加上倭寇北莽勾结,大离反而是弱势一方。

要攻城,堂堂正正之策就是调集几百门火炮,直接轰破墙。

然而要配备这些火炮和相应的攻城器械,不仅花费极为巨大,后勤也是个大麻烦。

两边兵力想当,北莽完全可以用骑兵突入炮阵。

而且北莽也是有火枪和火炮的,虽然不多,但是大离确实难以在某方面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俞大猷叹了口气,自北莽占据太原京城山海关一线后,广建军镇坚城,以此为后盾,屯兵马于其内,时常派骑兵骚扰大离,让大离在北面防线迫于奔命。

前些年大离财政也是捉襟见肘,北面防线军民皆是吃不饱饭,后来查抄扬州盐商官员,才凑齐了军费银子,渡过难关,并在洛阳之战中坚持了下来。

但长此以往,根本不是办法,所以戚继光冯唐俞大猷等人,才联名上书,倾其所有,铸造大炮并攻城器械,沿途攻占军镇,平推到北面,毕其功于一役。

但是以忠顺王为首四王八公中的大部分王侯,强烈反对这个计划,说万一失败,社稷不保。

两边想相持不下的时候,洛阳之战爆发,戚继光和冯唐在东南沿海抗倭时被北莽骑兵偷袭,战败负伤。

俞大猷则是莫名陷入了儿子被退婚,自己和玉京府尹打官司的糟心事,弄得颇为狼狈。

俞大猷这么些年,虽然脾气刚硬,但是并不傻,他略为一想,便已经明白,这玉京府尹后面站得是的九省统制使王子腾,其中关节,不言自明。

王子腾这是不想打仗?

想到这里,俞大猷悚然而惊,王子腾是皇帝眼前红人,此次代表四王八公行事,排挤自己,是不是代表了皇帝已经站在了四王八公那边?

一念至此,俞大猷心灰意冷,决意辞去玉京守备一职,远离这个旋涡。

鲁智深在一路奔跑,他出来快两个时辰了,为了避免露馅,就要在午膳前赶回去。

他戴着斗笠,到了荣府后面角门,发现已经有好几个门子守在那里,见他来了,眼睛都盯了过来。

这后街夹道,本来人就不多鲁智深突然出现,自然是吸引了他们的主意力。

鲁智深心中暗骂,这么盯着自己,还怎么翻墙进去?

他放慢脚步,越走越近,正急切间想不出办法,就见角门吱的一声开了。

几个门子同时回头,发现林之孝开了门,在里面道:“府里传话,让你们小心看着,免得和早上一样,有贼进来。”

几个门子应了声,见林之孝又把门关上了,再回头时,同时一呆,刚才戴斗笠的人哪里去了?

他们挠了挠头,心道应该是转身出去了吧,不管了,反正自己这些人盯着门就行了。

早晨栊翠庵说后院有贼,几个管家问了半天都没个头绪,倒是把他们几个训斥了一遍,让好生看门,这几个门子正有气没处撒。

有个人冷笑道:“林管家倒是上心,就是脑子不怎么好用,偏生跟着府里的宝二爷做事,那位行事颠三倒四,有什么前途?”

另外有人笑道:“你不懂,人家房内的婆娘认了琏二奶奶做干娘,管着几百亩的园子,风头正旺呢。”

众人心道夫妻两个一人脚踩一条船,这算盘打得够响的。

鲁智深找了个假山,换上林之孝带给他的常穿衣服,将布衣藏在假山下面洞里,这才走了出来,说道:“府里怎么回事,怎么遭贼了?”

他早让林之孝提前在门后等着,看到自己过来,林之孝出去门子说话,趁着门子扭头的功夫,鲁智深这才趁机翻墙进来。

林之孝说道:“早些时候,栊翠庵的妙玉法师,去找我房里那位,说隐隐约约彷佛见到有人趴在栊翠庵墙头上面。”

“我家那位听了,连忙找了周瑞家的几个,一起来盘问。”

“但那妙玉法师只说自己没看清楚,说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婆子们有些起疑,便盘问起她来。”

“这下子妙玉法师也不高兴了,两边都顶了起来。”

林之孝家的管着大观园,是王熙凤的人,周瑞家的是代表王夫人管荣府的,这两边都是王家人,对于大观园控制得紧,所以出了事情,自然不遗余力。

鲁智深心道妙玉这事情还真是自己的锅,虽然自己救了她,但妙玉落井也是因自己而起。

她去找林之孝家的也是人之常情,谁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出现在墙头上的人要做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他对林之孝道:“走,咱们去栊翠庵看看。”

两人进了栊翠庵,还没走到妙玉禅房,就听道里面几个人在吵吵嚷嚷。

林之孝家的道:“妙玉法师,我们也不是怀疑你,毕竟你是先说的。”

“但你一面说那是个人,但又说什么都没做就走了,要真是个坏人,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吓跑他?”

周瑞家的更是不客气,冷笑道:“是不是妙玉法师认识那人,所以故意不说?”

“又或者你们两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方便说?”

妙玉本来还在听着,听了这话,陡然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太太礼聘而来,想着荣府大门大户,也不是欺压良善的地方,太太尚且待我如贵客,你哪来的胆子?”

周瑞家的冷笑道:“小姐也别拿太太来压我,我也是替太太办事的,有本事去太太那边分说。”

鲁智深本来就不喜周瑞家的,听了后火冒三丈,大踏步走上前去,吼道:“你替太太作主?”

“谁给你的胆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吐真言无人信智深郁闷 鲁智深这么说,一方面是心中有愧,毕竟事情因他而起。

另一方面,是周瑞家的自林黛玉小时候来荣国府起,就一直对林黛玉不好。

虽然她表面功夫作的很足,但是私下里面却是各种使绊子。

鲁智深记得小时候,薛姨妈给三春和林黛玉送宫花,周瑞家的自作主张将林黛玉放到了最后。

结果那时候年纪尚幼的林黛玉见了,轻笑道:“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

周瑞家的只得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

林黛玉再看了一看,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替我道谢罢!”

结果说得周瑞家的不吱声,鲁智深那时候才开始明白,这府里人心之复杂。

主子如何想,看下人如何做,就知道了。

对于这些事情,王夫人未必会说话,但周瑞家的作为王夫人陪房,这么多年,哪能猜不出王夫人心思?

彼时林如海还没去世,林黛玉来了荣国府一段时间后,已经明白人情冷暖,见王家人如此作为,自有其一股傲气。

说到底,林家的底蕴可不比王家差,直到出来个王子腾,才被压了下去,但也没沦落到被一个下人使心思地步。

而且后来鲁智深扬州见林如海时候,也发现他对王家莫名不喜。

这一来二去,鲁智深越发讨厌周瑞家的,自己表面上不能忤逆王夫人,还管不了周瑞家的狐假虎威了?

他倒希望那传言是真的,正好直接拍拍屁股走人,自立门户!

周瑞家的正得意洋洋说着话,冷不防被鲁智深炸雷般的一嗓子吓得一哆嗦。

她眼见鲁智深大踏步走了进来,不知道怎么,没来由心中一慌,倒退了几步。

结果院子里遍地都是水,她脚下一滑,哎哟一声四仰八叉倒在地上,裙子子褂子都被水打湿了。

鲁智深见了,冷笑道:“周大娘不必行礼,我当不起。”

“别人行礼都是五体投地。大娘却是另辟蹊径,仰面看天,难道也是太太教的?”

周瑞家的心中吐血,这嘴巴这么毒,跟谁学的?

场面本来剑拔弩张,鲁智深这一掺和,众人都放松下来。

妙玉看着鲁智深,神色有些复杂,上次在藕香榭遇到这浑人,不解风情,还把自己憋得哑口无言。

事后妙玉仔细思量,才发觉当时这人肯定是在耍无赖,自己是被骗了!

她也不是没想找回场子,奈何鲁智深忙着练武,根本不上栊翠庵这边来。

对方不来,她作为一个出家人,又哪有什么借口接触对方?

妙玉倒有好几次趴在墙头,见到鲁智深和个胸脯颇为显眼的女子射箭斗枪,她越是看,就越是憋闷,感觉受了冷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今早清晨时分,她在墙头上看到了陌生男子,随后还发生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荣府。

不管那人好意歹意,潜入国公府也是大罪,看在对方救了自己的份上,先把风声放出去,那人必定警觉,不会再来。

这样对两边都好。

荣府得知后,派周瑞家的过来查问,结果她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怀疑自己,让妙玉火气也上来了。

她本是官宦人家小姐,家里也曾豪富异常,那里受过这种气?

但她寄人篱下,又不能把周瑞家的得罪狠了,那代表的可是王夫人。

正当她越发解释不清楚时,鲁智深来了,倒是解了她的围。

周瑞家的颤颤巍巍站起来,脏水顺着衣服裤子滴答,让她脸都臊红了,暗骂这院子怎么遍地都是水,也没个人打扫一下!

自己被吓跌倒就算了,宝二爷这几年跟着林姑娘,嘴巴学得越发毒了,自己回去得给太太好好告一状。

她挣扎着爬起来,陪笑道:“宝哥儿,你怎么来了?”

鲁智深冷哼:“我住在这园子里,为什么不能来?”

周瑞家的赔笑道:“我们这是怀疑院子遭了贼,对小姐太太都不好,想问清楚呢。”

鲁智深不耐道:“什么贼不贼的,趴在墙头的人是我。”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都有变化。

妙玉固然是羞怒无比,她心道这个浑人,知不知道这么说,马上园子里面就会传言出来,自己和他关系不明不白?

她突然警觉,鲁智深故意把这个黑锅背在自己身上,有什么目的?

让她名声受损,日后不得不嫁给他?

他在觊觎自己?

想到这里,妙玉咬牙切齿,自己出家本身就是逃避一桩祸事,没想到还是落到别人手里!

她随即转念一想,不对啊!

自己容貌比不上那秦可卿,也不如林黛玉,没必要对自己动这样的心思吧?

说不定这浑人没多想,真是随口说话来帮自己解围的?

不过也难说,总有些仗势欺人的富家公子,想把遇到的女子都收入房中。

面前这位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虽然表面看上去颇为呆愣,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还不定心里在想什么呢!

不提妙玉在胡思乱想,周瑞家的听了也是赔笑道:“宝哥儿,你就别和我开玩笑了,这种事情,可不好揽在身上啊。”

鲁智深还道他们不信,走到墙边一扒,蹿上了墙头,说道:“你看,不是我还有谁?”

众人更加无语,都知道你练武自学成才,但哪有人做了这种事情,还站出来承认的?

绝不可能!

鲁智深看着众人模样,心中无比郁闷。

为什么每次洒家说真话的时候,都没人信呢?

最后还是周瑞家的见说不下去,只得都都囔囔,回去找王夫人复命。

围观的小尼姑道士也一哄而散,她们都是荣府买来的,地位还不如房里的丫鬟,遇到周瑞家的这种实权老奴,自然不敢出头帮妙玉说话。

她们年纪尚小,遇到这种事情也不知如何应对,眼见人都散了,也都放下心来,各自回房去了。

林之孝家的从始至终没说话,直接拉着林之孝走了,这园子里面真要出了事情,她的位子就难保了。

尤其是鲁智深站出来背了黑锅,林之孝又在旁边,周瑞家的回去,肯定造谣说,是林之孝为了自己婆娘,求鲁智深做的。

这传言出去,别人肯定会说奴仆撺掇主子做坏事,这可比防范不严这种错误严重多了。

这事周瑞家的真能干的出来。

别看林之孝家的是王熙凤的人,但是王家人之间也有争斗,王夫人手底下,还不知道多少人觊觎着这看园子的活。

想到这里,她扭着林之孝耳朵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鲁智深见林之孝歪着头,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不禁哑然失笑。

堂堂内卫司探子,身份不能暴露,还是个怕老婆的,只怕平时也挺憋屈的。

妙玉走了上来,脸有些发红,吞吞吐吐道“感……感谢……公子解围。”

鲁智深挥挥手道:“无妨,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不对,别放在心上。”

妙玉疑惑地看了看周围,刚才围着看热闹的都散了,没人在听了啊?

你这么喜欢背黑锅的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思前事妙玉禅心乱 鲁智深本来因为早上借道,意外将妙玉吓得掉入井中,他将妙玉从水里救出来的时候,见对方呛水,也没多想,就用了前世张顺教的救护溺水之人的手法。

结果上去几下才发现,这手法虽然颇为有效,但有些太过唐突女子,所以对妙玉心怀愧疚,也不知如何补救。

所以刚才他在众人面前为了给妙玉解围,说了真话,奈何没人相信。

鲁智深见妙玉仍然满脸怀疑之色,知道对方不相信他,也不愿意多说,道:“师太自便,我先走了。”

妙玉瞬间破防。

她见鲁智深转身,咬牙道:“法师。”

鲁智深有些疑惑,转过头来:“何事?”

“叫我法师。”

“啊?”

“请叫我法师。”

“好的,法师师太。”

妙玉崩溃:“你莫不是来消遣我的?”

鲁智深听了,脸色一变,连忙后退两步,把手紧紧压住。

妙玉见了,更是难受,“在你眼中,我就这么讨厌?”

鲁智深摸摸头道:“和你无关,只是我突然听到这句话,感觉手有些不听使唤。”

鲁智深在妙玉说这话的时候,感受到自己的拳头瞬间开始蠢蠢欲动。

他勐然醒觉,这不是前世郑屠挨打前对自己说的话吗?

他连忙收住就要打出去的拳头,心道罪过,差点就闹出人命来了。

想到这里,鲁智深施了一礼,说道;“师太,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啊。”

“你要是有难处,可以去怡红院找我。”

他也不等妙玉说话,一熘烟跑了。

妙玉看着鲁智深离去,面色不变,回到禅房把门紧紧关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墙壁喊了出来:“我不是师太!”

“我是法师!”

“法师!”

“法师!”

“猪!”

自己不就是比他大几岁嘛,有必要这么欺负人吗?

妙玉惊觉,自己二九年华,比这园子里面的人,除了李纨之外,都要大上好几岁。

青春韶华,陪伴青灯古佛,再过几年,自己就要变老了。

本来出家就不是她自愿的,但如今这个樊笼已经把她牢牢捆住,根本挣脱不开。

她不想一辈子呆在栊翠庵中。

所以当初她见到鲁智深时,知道自己可能今后很多年,都只能见到那么一个男人。

大观园都是女子,男人根本进不来,唯有鲁智深一人。

但鲁智深如果成婚,迟早也会从园子里面搬出去。

所以妙玉当时是存了些小心思的,鲁智深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了。

妙玉出身于高门大户,从小所见所看,都是世俗间事情,只是为情势所逼,才被迫出家,又怎么能甘心做一辈子尼姑?

是以她一开始就想引起鲁智深注意,借着去三春那边下棋画画的时候,她也打探了些消息,结果让她心凉了半截。

自己擅长的,得意的东西,鲁智深可能完全不在乎。

在三春口中,鲁智深吃饭如猪啃,喝茶如饮驴,不喜吟诗作对,只爱舞枪弄棒。

他懂的自己不会,自己擅长的对方不喜,这怎么下手?

而且鲁智深似乎极其不解风情,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如同见到蛇蝎一样。

妙玉心中委屈,自己就那么不堪?

虽然比不上秦可卿,但是也没有差太多吧?

为什么称呼自己师太,自己就这么老吗?

妙玉越想越气,斜歪在榻上,一支晶莹裸露的玉足高高抬起,狠狠蹬着墙壁。

她又想起早上那个神秘男子,突然间没来由心中发慌。

自己早晨觉得有些燥热,想着男士无人会进院子,便到中间的水井旁,打了凉水冲洗。

结果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墙头竟然有人!

她被吓得失足落水,却被那人救了上来。

然后那人就跑了。

更让妙玉万念俱灰的是,自己冲凉时是赤足的,肯定被对方看到了。

彼时女子的脚,是万万不能让人看到的,即使出嫁后,也只有夫君能看。

被人看到裸足,和裸体没什么区别。

虽然当时她浑身湿透的样子,穿不穿衣服都差不多了。

那个武功高强的匪人,到底因为什么目的才潜入这里,是不是还会回来对自己不利?

想到这里,妙玉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又气又恼,惶惶不安,她紧紧攥着手掌,指尖把掌心都掐出血来。

自己怎么这么苦命,难道自己这一生,就遇不到一件顺心遂意的事情吗?

鲁智深回到怡红院时,发现院里面秦可卿正在洗衣服。

想到昨晚秦可卿挑逗自己,结果两人衣服都一塌湖涂,他就暗道秦可卿真是自作自受。

他走过去,看秦可卿低着头不敢看他,不由大感有趣,笑道:“怎么有胆做事,没胆说话?”

秦可卿心中暗骂,以后这事情可不能轻易做啊,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还没答话,就见林黛玉远远走了过来,说道:“宝哥哥,你过来下。”

鲁智深听了,走了过去,问道:“何事?”

林黛玉笑道:“你那徒弟来了,史大妹妹脸皮薄,不好过来叫你,现在两人都在我房里呢。”

这个徒弟当然就是昭阳了,虽然是她自称的,但是鲁智深从来没有承认过。

他又不傻,前世他和智真长老的之间的师徒关系,让他明白,师父是要给徒弟擦屁股的。

自己前世闯了祸,智真长老都替自己一一摆平了。

做别人师父,好处没有,还惹得一身骚,鬼才愿意。

所以鲁智深在昭阳公主想要拜师地时候,就断然拒绝了。

你当洒家傻啊,你堂堂一个公主,要是拜我为师,有了师徒关系,万一将来你闯了祸,还要为师给你擦屁股?

我哪有那个本事?

至于史湘云,鲁智深一想起来,更加头痛了。

要是单论相识,算上前身的关系,他结识史湘云,比林黛玉还要早。

但只因为觉醒宿慧后,和林黛玉最为相熟,慢慢也就冷落了史湘云。

鲁智深每次看到自己教授昭阳武艺的时,史湘云就躲在远处树后面,那咬着手窥视的憨憨样子,和自己前世颇为相像。

鲁智深记得自己跟踪官差一路押解林冲时,也是这般躲在树后面的。

所以他时常提防着,哪一天史湘云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从树后暴起冲上来。

第一百三十章 小心思苦思爱哥哥 鲁智深一想到史湘云躲在树后,眼神可怜巴巴,如同斗败了的小狗一样,就禁不住头痛起来。

但现在他更怕的,是林黛玉发现秦可卿洗衣服的真相。

想到这里,他赶紧拉着林黛玉道:“走走走,过去看看。”

秦可卿眼见两人走远,这才松了口气,抬起头来。

结果她发现远处林黛玉扭过头来,对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吓得她差点把手中衣服扔了。

鲁智深跟着林黛玉来到潇湘馆,远远就见昭阳公主穿着一身利落便装,倒像个男子打扮,正兴致勃勃在和史湘云说话。

她说得兴起,随手拔起根竹子折开,舞动几下,说道:“我最近感觉枪法精进不少,已经能和林姑娘比划几下了,史大妹妹你快要追不上我了!”

史湘云似乎有心事,嗯了一声,显得心不在焉的样子。

昭阳公主见史湘云魂不守舍,打趣道:“怎么,是不是侯府最近给你张罗着找个好人家,你心思都在那上面了?”

史湘云羞道:“你说什么呢!”

然而事实确实如此,史鼎已经在玉京王孙公子中开始寻找合适的人选,并问过史湘云有没有中意之人。

史湘云当时心情有些复杂,说道:“叔叔,我还不到十三岁,距离及笄还有两年多呢。”

史鼎摆摆手道:“这也无妨,咱们公侯人家,本来就不是一定要满十五才出嫁的。”

“只要你有意,十三还是十四及笄,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京城王孙公子最近婚嫁极为频繁,要是有你中意的人却错过了,只怕也会后悔。”

“若是你有心仪的,我倒是可以去打探下对方人品仪容,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这事情不好拖,要是人家真的先和别家下了聘仪,我也没办法了。”

史湘云听了,站起来躬身道:“感谢叔叔关心,还容我考虑几天。”

如今史湘云听不进昭阳公主的话,满脑子都是史鼎想要给她说亲的事情。

我就那么不受叔叔待见,非要急着把我嫁出去?

史府不是我家,贾府也不是,我真的只能早日找个人家嫁了?

她正胡思乱想,眼见昭阳扔掉竹子,叫道:“师父,你来啦?”

史湘云抬头,发现是鲁智深到了,就想躲到后面去。

鲁智深听了,赶紧道:“别叫我师父,我可担不起。”

昭阳公主悻悻道:“我堂堂一个大离公主,多少人想做我师父都不成,你却唯恐避之不及,不知道怎么想的。”

她心道难道真如鲁智深上次说的那样,她先天不足,所以不想收自己这么个徒弟丢脸?

她低下头,苦恼的看了看,又有些羡慕地看了下林黛玉的身板。

林黛玉见昭阳公主在自己胸前扫来扫去,便明白怎么回事,气不打一处来,狠狠锤了鲁智深一拳。

鲁智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打我干什么?

几人进了屋,林黛玉让香菱上了茶,又说了一会话,昭阳公主话锋一转,对鲁智深道:“师父,你知不知道,玉京武科乡试,出了个高手!”

她神神秘秘道:“据说那人武艺极为夸张,实力远超历代武状元的水准!”

说到这里,她颇为叹息地看着鲁智深道:“也不知道他和师父两人,哪个比较厉害。”

“说来师父真是可惜了,身为王侯公子,一身功夫却无法为我大离效力,实在是浪费。”

鲁智深参加武科的事情,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自然要瞒着昭阳这个大嘴巴,她四处交游,不定哪天就把这消息泄露出去。

史湘云此时也放松下来,她看着滔滔不绝说话的昭阳,有些羡慕。

这个位置,本来是自己的!

鲁智深在观楼上救了她,将千阳郡主摔成了肉饼,史湘云嘴上不说,但知道鲁智深还是很在乎自己的!

因为史湘云非常清楚地看到,当时昭阳公主被千阳郡主袭击时,鲁智深还未马上动手。

但千阳郡主剑尖指向自己的时候,鲁智深立刻开始向观楼奔来。

史湘云明白,其实鲁智深是来相救自己的,昭阳公主只是个附带。

但昭阳公主先入为主认为鲁智深是来救驾的,所以才将鲁智深视为救命恩人。

想到鲁智深这么在乎自己,史湘云心中有些发甜,但对于昭阳,又有些嫉妒。

昭阳公主滔滔不绝说着从兵部得知的武科成绩,一边说一边叹道:“这人据说还是个少年,也不知道再过几年,会成长到什么地步,说不定我大离能出个青史留名的名将。”

林黛玉和昭阳这些日子下来,越发相熟,知道她是个武痴,打趣道:“就像狄青那样?”

“对!”昭阳兴奋地一拍手掌,“要是那人长得帅就更好了!”

“如果真的立下不世之功,那就是狄青在世!”

“当然,如果是卫青在世,那可就是太好了!”

她顿时陷入了美好的幻想中。

卫青年纪轻轻,便立下不世功勋,而且卫青是娶了公主的!

见昭阳想入非非,林黛玉和史湘云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她们两个自然了解昭阳性格。

此女虽然贵为公主,却大大咧咧,一心想找个武功盖世的乘龙快婿。

林黛玉心道自己这宝哥哥还真是吃香啊,这身份早晚有暴露的一天,不知道昭阳公主得知真相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崇拜的师父,假想的夫君,想到昭阳目瞪口呆的样子,林黛玉就忍不住想笑。

鲁智深百无聊赖地听着三人聊天,心道洒家隐瞒身份,好不爽利。

不过只有利用这个身份,才能自立门户,想想也就忍了。

史湘云见林黛玉和昭阳聊了起来,偷偷往鲁智深这边挪了挪,悄悄出声道:“宝哥哥,最近我看姑奶奶有些不高兴,你可知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说的姑奶奶,自然是史太君。

鲁智深想了想,发现最近确实贾母不太对头。

自从他身世的谣言流传出来后,贾母一开始还拼命压制,却收效甚微。

最后谣言愈演愈烈,说明贾母对荣国府的控制,已经大不如前了。

鲁智深突然察觉,荣国府的形势已经大不如前,王家已经隐隐压制了史家的势力,从很多事上都能看得出来。

包括疑似王子腾背后干的事情,周瑞家的嚣张行为,贾琏找他帮忙,破坏王熙凤谋划的三家破婚事情。

他正想着,却见史湘云悄悄塞过来一块刺绣颇为精致繁复的手帕,红着脸低声道:“宝哥哥,这个送给你。”

鲁智深见是块丝绸手帕,他不喜这个,心道擦汗要么用布条,要么直接用袖子,这种东西实在不方便,便下意识想要拒绝。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论心术三姝争艳 鲁智深不喜帕子,张口说道:“史大妹妹还是留着自己用......”

就见林黛玉突然侧了侧脸,拿眼睛剜了鲁智深一下。

鲁智深登时感到身体发冷,心道林妹妹竟一直在留意自己,这是做啥?

他看到史湘云开始噘嘴,眼睛里面开始浮起雾气,登时醒悟过来,一把抢过手帕塞到怀里,硬着头皮道:“多谢史大妹妹了。”

史湘云想到自己不定哪天就被叔叔嫁出去了,送个手帕,宝哥哥还不情不愿的,越发心里难受,面上却是强笑道:“以后你想让我给你做,也是没了。”

鲁智深不明所以,心道史湘云小时候挺开朗的,怎么最近老是愁眉不展?

然而他心下一直记挂着王家的事情,也没多想史家发生了什么。

他忽然想起一事,对昭阳公主道:“公主有没有见过王子腾?”

林黛玉听了头顿时一痛,自己铺垫半天,就是想在昭阳那里探听个片言之语,结果这浑人直截了当问出来了!

不过也好,浑人也有浑人的办法,起码不用那么多弯弯绕了。

昭阳公主闻言道:“王子腾?升任九省统制那个?”

她想了想,登时笑了起来:“我虽然没见过他,但是也知道些事情,有些时我猜出来的。”

“但这些事情,我不能说。”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要是父皇知道了,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林黛玉心道这就够了。

昭阳公主这些话,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涉及到王子腾的事情,几乎都是不能说的。

这说明他接触的层次,做的事情,连自己这些国公府的公子小姐都不能透露半点,那必然已经是非常核心敏感的层面。

自古以来,王朝最敏感的事情无外乎那几件,说明王子腾已经掺和进了里面。

这些事情成王败寇,成了固然可以飞黄腾达,要是败了......

想到这里,她心道王家还真是麻烦啊。

就是不知道宝哥哥能否猜到一星半点,但就现在他彷佛完全听不出弦外之意,兴致勃勃和昭阳公主谈论武功的样子,八成是没反应过来。

几人正聊得开心,却见香菱进来道:“宝姑娘和妙玉法师来了。”

昭阳公主刚才还兴致勃勃说着话,此刻突然住口不言。

林黛玉见了,心中更是亮堂,昭阳公主来过荣府几次,早就将个人情况摸得通透。

她贵为大离公主,从小接受帝王心术熏陶,岂会不知事情轻重?

大离文人科举,历经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从童生秀才举人到进士,才算攀上了人生巅峰。

三年一个循环,进士不过寥寥数百人。

其中大部分进士,从七品知县做起,终其一生,也不过四五品就到头了。

好多进士到了这个品级,彷佛头顶上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做官就再也上不去了。

因为即使考中进士,考的也只是四书五经,虽然号称圣人言语,但这些东西,其实并不是经世治国之道。

真正教授帝王权术,为官治国之道的地方,是翰林院。

入选翰林院,被称作点翰林,这才是为官入仕的最终一步,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以同榜进士而论,一科大概有三百人。

其中又分三甲,一甲只有三人,状元,榜眼,探花。

二甲数十人,进士出身,头名称为传胪。

三甲二百余人,同进士出身。

殿试完毕后,除状元榜眼探花传胪这四人外,其他进士需要在进行几十天的学习后,参加不外人所知的第四次考试。

朝考。

二甲的进士,比三甲的进士会多五分,然后根据朝考分数评定。

然后在这三百人中,会有二三十人通过朝考,被称为庶吉士。

他们和不需考试的状元榜眼探花传胪四人一起,进入翰林院学习,这些人都被称作做翰林。

翰林院就是培养储相得地方,曾有非翰林不入阁的说法。

就是说,如果不是翰林出身,进不了内阁,几乎终生和二品以上官职无缘了。

然而到了这一步,即使是翰林之间,仍有很大区别。

一甲进士和传胪,一进入翰林院,就得授官职。

一甲三人,授的是从六品地修纂和正七品的编修,传胪授的是从七品的检讨。

而其他几十名庶吉士,则要在翰林院学习过后,才能得授官职,且获得一等评价,才能得授七品官职,评定不好的,直接外放知县主事等官职,仕途相对就差得多了。

但无论如何,进入翰林院,才算真正走完了为官前最后一步。

而且里面教的,是真正的治国权术之道,这些东西,是不能为太多人知道的。

因为教授翰林的人,最低也是内阁大员,甚至皇帝和宰相也会来亲自教导。

所以翰林这些人,被称作是真正的天子门生。

书香世家中,授了翰林的,才算是站在顶点。

因此可见,林如海这个探花,含金量是多么高。

林家三代列侯,到林如海虽未袭爵,但成功转型,如果林如海不死,林家是比贾府更有前途的。

所以林如海把林黛玉当男子来养,她从小接受的教导中,包含了些什么,不言而喻。

这也是林如海真正教给林黛玉的保命之道,所以林黛玉尚且年幼,就在荣国府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里面的才,指的不是读书认字,而是经世治国,官场厚黑,纵横谋略之道。

这种东西,四书五经里不会有,史书里面也只会隐晦地暗示,记载这些东西的都是禁书,全都掌握在皇家手里。

知道的人多了,天下必乱。

除了林如海这种奇葩,其他高门大户,断然不会教授女子学这些东西。

如荣府让三春学的,都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种陶冶情操,和将来夫君相和作乐的情趣之道。

王家甚至连字都不教给王熙凤,因为女子治家,当以夫君为主,要是学了心术勾斗,必然家宅不安。

所以通晓帝王心术的女子极少,整个大离朝,只怕不会超过两手之数。

偏偏鲁智深身边就有三个。

林黛玉,秦可卿,昭阳公主。

林黛玉叹了口气,宝哥哥这人,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整日里面就是提起拳头打人,要操心的事情,自己这些人都替他操了。

众人起身迎接,见薛宝钗和妙玉一起,走了进来,笑道:“我在路上遇到妙玉法师,她说要请大家去陇翠庵吃茶,故此我和她一起来了。”

薛宝钗此次来,自然是听到有人说,鲁智深和昭阳公主都去了潇湘馆。

薛宝钗听了,心道鲁智深不愧是自己看中的男人,竟然轻易就搭上了大离的公主!

但她也隐隐感到有些不安,总觉得事情开始偏离她预想的轨道,急着赶了过来,碰巧遇到了妙玉。

妙玉却没想到鲁智深也在潇湘馆,一时有些发愣。

第一百三十二章 遥想当年废太子 妙玉本来今早遇了那种事情,心内就惴惴不安,她毕竟是个寻常女子,岂有不害怕的道理。

她一个人静悄悄的禅房里面,坐卧不安,别说打坐了,敲木鱼都静不下心来,生怕哪会就有人从房外蹿进来了。

她不禁有些自怨自艾起来,作为官宦人家小姐,她要不是被逼无奈,怎么可能出家。

但现在自己孤零一人,依附在贾府这种地方,已经是最理想的结果。

如果自己在外面哪个寺庙挂单,不定就被人胁迫了去。

所以她即使千不情万不愿,也只能在人前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显得自己心如藁木。

这个岁数,见识了世间繁华,哪来的看破红尘?

她看着窗外的还未完全凋落的红梅,心道哪个二九年华的未嫁女自不思春?

全是骗人的。

妙玉觉得,在表里不一这方面,自己和薛宝钗倒是挺像的。

自从搬进了大观园这几个月,她从潇湘馆到蘅芜院,再到三春居所,都跑个遍,大致将个人情况都了解了。

只有稻香村李纨那里,她吃了个闭门羹,对方看向她的眼神里面,带着不假掩饰的厌恶。

妙语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但从此很识趣地远离了稻香村。

走了一圈下来,她发现薛宝钗和自己一样,表面装地若无其事,其实心里都是想的一件事情。

下半辈子的出路。

薛宝钗自搬进大观园这一刻起,就自断了后路。

未出阁的小姐,和别家公子同住一个园子,将来传了出去,还怎么嫁人?

妙玉也一样,这样下去,她要么一辈子呆在陇翠庵,要么只能指望从鲁智深这边打出个缺口。

简单点说,就是给对方做贱妾。

僧尼也就比妓女地位强一点,还俗又难,她要不想这么孤零一辈子,只有这么个选择。

妙玉想到自己也曾是个含着富贵出生的人,心比天高却沦落到如今地步,就觉得世事如此可笑,自己又如此可悲。

而且自己裸足,都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陌生匪人看光了,身子早就污秽无比,要是事情抖搂出来,别说给鲁智深这种公侯公子做妾,就是寻常人家,都不一定愿意要她。

妙玉越想越是难受,昏昏沉沉走出陇翠庵,想散散心,结果迎面碰到了薛宝钗。

她一时慌乱,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要请林黛玉吃茶,结果和薛宝钗一拍即合,两人结伴过来。

妙玉察觉薛宝钗也是思虑重重,心道这也是个可怜人。

自己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给人做妾也无所谓了,毕竟父母都去世了,想丢脸都没处丢。

但薛宝钗不行,她作为薛家小姐,必须要做正妻。

这就意味着,薛宝钗和林黛玉有天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薛宝钗走到潇湘馆门口,听到里面传出的欢声笑语,马上平复气息,调动脸上表情,做出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

妙玉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中叹息,这园子里,谁还不是个痴人呢。

倒是那位公子,是个浑人。

两人进了屋,林黛玉知道妙玉没有见过昭阳,拉着她过来,和昭阳介绍,言说她和自己同为姑苏人士,父母双亡,原为姑苏哪家云云。

昭阳听了,仔细思索了半天,随即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我听说过!”

“你的事情,可是挺有名的!”

她有些惊讶:“义忠亲王都到倒台了,你怎么不还俗?”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都有些发愣,怎么妙玉会牵扯到义忠亲王?

义忠亲王老千岁,原来是太上皇的儿子,换言之,是前太子。

当今皇帝李闻成,反而是太上皇的远亲。

前些年,义忠亲王被曝出来其生身母亲,太上皇的北莽妃子,竟然有朱祁镇的血统!

这消息一经查实,朝野沸腾。

大离立国,本就是推翻朱祁镇一脉的朱家天下而来的。

如今太子有前朝血统,那大离开国皇帝的颜面何存?

按道理说,前明覆灭,朱家子孙以十万计,虽然都成了奴籍,但百十年来,也有很多后代恢复了良籍。

人这么多,很多家族包括世家里面,多多少少也沾些朱家血统,这些大家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

但是大离皇帝不行,尤其还牵扯上了朱祁镇。

这是国本。

所以义忠亲王被圈禁,太上皇退位,本为远支的李闻成登基。

当然事情绝对没有这么顺利,里面腥风血雨之事,肯定是有的,最后四王八公十二侯里面,大部分倒向了李闻成。

尤其是于诚为首的大臣,一边倒地支持李闻成,站在了太上皇的对立面。

无他,你一个皇帝,纳个北莽妃子,你自己不知道?

纳了也就罢了,还要立其后代为太子,怎么想的?

陛下你想造反?

彼时大离非议此起彼伏,太上皇一系也不是没想着反扑。

然而在明里暗里多次交锋后,最后太上皇和北莽私下的一些屈辱协议被曝了出来。

于是一锤定音,太上皇体面退位,义忠亲王老千岁被圈禁。

这在四王八公这个圈子里面,并不是秘密,毕竟大家都参与过此事。

妙玉没想到昭阳公主说的如此直白,只得躬身道:“父母之事,谢皇上大恩。”

妙玉当年惹到的,就是还未失势的义忠亲王。

义忠亲王下姑苏,到了妙玉家里,一眼就看上了当时年纪尚幼的妙玉。

义忠亲王便要当场纳了妙玉,彼时妙玉父亲已经知道些大离内部的端倪,所以以妙玉多病推辞过去。

义忠亲王颇为不快,临走前撂下狠话,妙玉父亲思虑再三,让妙玉出了家。

按理说义忠亲王贵为太子,妙玉说不定能混个太子妃,但当时妙语父亲已经看出了太上皇这一脉的凶险,不想牵涉其中,所以才断然拒绝。

做到这种地步,义忠亲王得知后,也不能明抢了,只得悻悻作罢。

但是没几个月,妙玉父母双双暴毙。

妙玉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她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狠毒,这么肆无忌惮。

本来父母死后,她已经相当危险了,幸好那时义忠亲王被爆生身之事,迫于奔命,她才侥幸躲了过去。

本来义忠亲王倒台后,她若家中父母健在,仍能还俗,现在家庭败落,她孤独一人,又能到哪里去?

而且出家人还俗极难,最终她还是留在了沙门之中。

昭阳见妙玉的样子,也是心中叹息。

世家大族在皇权面前,稍有不慎,就灰飞烟灭的下场。

义忠亲王就是事事做得太绝,所以其他人见了,都深怕重蹈妙玉家族的覆辙。

从另一种方面来说,妙玉父母被害,也算是压倒太上皇一系,其中一根稻草了。

所以昭阳记得父皇告戒自己,越是皇族,越要懂得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当然,昭阳也知道妙玉不还俗的另外一个原因。

义忠亲王一脉,随时会卷土重来。

因为除了昭阳,李闻成没有别的子嗣。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审郡主和颜悦色 昭阳公主见妙玉神色,便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看似大大咧咧,可能心思不如林黛玉那么清灵通透,但也绝对不会差上太多。

而她察言观色,猜晓吉凶的本事,可能是在场众人之中最强的。

无他,她从小的生长环境,比其他人要严苛得多。

她耳濡目染,所见所听,无一不是顶级的权谋交锋。

她的父亲是大离皇帝,她的老师是当朝宰相于诚,她每日听到的,都是最紧要的国家大事。

她接触到的四王八公十二候,面对她的时候,都是各怀心思,脸上装的,手里的细微动作,她都清楚地看在眼里,然后时时猜测对方心意。

她自小就这样过来,

她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她是大离公主,大离皇帝李闻成唯一的子嗣。

别看她现在春风得意,但很清楚地知道,留给自己父女两人的时间不多了。

大离皇族,总是需要一位皇帝的。

而这李家血脉,只有李文成和义忠亲王了。

李闻成没有子嗣,那义忠亲王却是有两个儿子。

虽然是朱祁镇血脉,但是假如李闻成绝嗣,还有其他选择吗?

李闻成虽然正当壮年,但他不能一直不立嗣,所以现在四王八公中,已经开始有人暗暗倒向了义忠亲王。

昭阳知道,其实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

皇帝确实可以生杀予夺,但是那是要有人支持的。

当所有人都不站在皇帝那边,那皇帝就是孤家寡人,他的下场也会如义忠亲王那般。

昭阳感到很孤独,她们父女,谁也不能完全相信,因为在这个位子上,一旦失败,下场绝对好不了。

所以她很能理解妙玉的想法,自己要是落魄,可比妙玉凄惨多了。

她看着屋子里的人,心道自己要是有一群有能力,还能让自己完全信任托付的人就好了。

但她不敢,因为若是所托非人,代价将会是整个社稷和父女两人的性命。

内卫司秘监中,小汪公公跟着章公公,在狭窄阴暗的地道中走着。

两人走了许久,最终在一道铁门前停下,旁边是个脸色木然的看门大汉。

小汪公公上前递过牌子,大汉看了,沉默的打开铁门。

两人进去,铁门在背后锁上。

过了这样的三道门,两人终于来到了一间囚室面前。

小汪公公掏出钥匙,把监牢的门打开。

章公公往里看去,发现里面的女子,正在扶着墙慢慢练习走路。

章公公见了,赞道:“郡主好毅力,竟然能生生恢复成这样。”

那女子脸色怨毒:“你们这群死太监,等我北莽打进玉京,定然把你们千刀万剐!”

这女子就是当日扬州,神刀小侯爷的妹妹,北莽的缺月郡主。

她和神刀小侯爷勾结大离贪官污吏,在扬州妄图作乱,结果阴差阳错被鲁智深全部砍翻。

她见机得快,想要逃跑,却被林黛玉拦住。

要说缺月郡主也是凶悍,腿上被林黛玉铁枪刺了十几个血洞,仍然妄图挣扎。

林黛玉最后两枪挑断了缺月郡主两条脚筋,才让她彻底爬不起来。

大离禁卫进扬州后,就火速把她押回玉京审问,奈何其口风很紧,一直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而且她竟然还能在这段时间内,每天坚持走路,竟然慢慢恢复了!

其意志之坚韧,可见一斑。

章公公笑了起来:“郡主还是留着些力气吧,这种话对我们这些死太监没什么用。”

他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郡主,对你不上刑,是圣上的恩赐,给你几个月时间好好想想。”

“不要以为我会永远等下去。”

“现在,你把北莽密探都供出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小汪公公把门完全推开,让缺月郡主看清楚外面的刑具。

缺月郡主见了,呸了一口,冷笑道:“一群阉奴,也就只敢对女子下手,算什么男人。”

“哦,对了,你们不是男人,哈哈哈哈。”

章公公叹了口气,对小汪公公道:“我老了,不想和她斗嘴。”

“你去和她好好说说。”

小汪公公笑眯眯道:“小的听命。”

他走到缺月郡主跟前,眼睛弯了起来,显得极为和蔼。

缺月郡主见了,刚要出声嘲笑,一只铁掌勐地抽到她的脸上。

她被狠狠抽翻到地上,半边脸高高肿了起来,吐出的鲜血混杂着几颗牙齿。

随后卡察一声,她的腿骨被小汪公公生生踏断。

她尖叫起来:“我是北莽郡主!你这大离贱畜,竟然如此对我!”

“你这阉了的贱畜!你……”

卡察一声,她的另外一条腿,也被生生踏断。

缺月郡主惨叫起来,她本来想养好伤,伺机逃出,结果这段时间的努力,全部化作流水!

她搞不懂,为什么一个小太监,也敢对她下如此重的手!

小汪公公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笑眯眯道:“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缺月郡主开始害怕了,这小太监不可理喻,是个疯子!

她拼命挣扎着后退,缩到角落瑟瑟发抖。

小汪公公站起身,笑道:“听懂人话了?早知这样,何必呢?”

“你们北莽人唯一听懂的话,就是让你们感到痛。”

缺月郡主哆嗦道:“我是北莽贵人!是你们谈判的重要筹码,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你不怕我们北莽抓到了你们的贵人,使用同样手段?”

小汪公公越发笑的灿烂起来,“我根本不在乎。”

“我是女子!”缺月郡主崩溃了。

“在我眼里都一样。”

小汪公公一脚踩在缺月郡主头上:“在我眼里,你们北莽女人和那些北莽骑兵,并无区别。”

“毕竟他们的衣服,都是你们的女人缝的,他们的军粮,都是你们的女人做的,你们生的孩子,长大了还是会来杀我们的兄弟姐妹。”

“你们这些北莽女人,欢送你们的骑兵来大离奸淫掳掠,然后欢呼着迎接他们,交口称赞挂在马头下面的大离平民的头颅。”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们吗?”

小汪公公解开裤子拉下,缺月郡主尖叫一声,等看仔细时,发现小汪公公下面确实没有了,而且从腹部往下,几乎都烂的不成样子。

他的腹部胸膛,全是纵横交错的深深的伤疤,甚至有几个洞极深,一看就是铁枪捅出来的。

小汪公公惨笑道:“十几年前,我年纪尚幼,全家都在黄河北岸种地。”

“我记得那是个秋天,我跟着父亲在田里割麦子,十二岁的姐姐和八岁的妹妹拉着手来叫我们回去吃饭。”

“回到家里,母亲背着三岁的弟弟,给我们端出掺了野菜叶的豆饭。”

这种饭,我们一个月也只能吃几顿,其他都是野菜野果。”

“至于麦子,我们想都不敢想。”

“但起码还能活下去。”

“然后你们打过来了。”

“我当时在厨房被砍了几十刀,被铁枪刺穿腹部下身,倒在灶台里,你们都觉得我活不成了。

我听着父亲被杀死,头颅被砍下,母亲,姐姐,妹妹,被你们凌辱。”

“她们从惨嚎到断气,足足有一个时辰,我都在听着,一直听着。”

“你总说大离人是贱畜,你们北莽才都是贱畜,毕竟大离士兵不会对你们的妇孺出手。”

“最后,不知为什么,最该死去的我,却活下来。”

“你们北莽杀死大离人,是要砍掉头颅带走的,而倒在灶台里的我,却被忘记了。”

“冥冥中自有天意,是上天让我从阴曹地府回来,向你们索命的。”

“最大的遗憾是,我家人的头颅,都被砍掉带走了。”

“我那三岁的弟弟也是。”

他口中发出了荷荷的声音:“我甚至没法好好安葬他们。”

他俯下身子,贴近缺月郡主的脸,一脸和颜悦色:“别和我说什么男人女人,贵人平民。”

“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一样的。”

“我要是下面还有东西,肯定会把你活活艹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听秘闻北莽来人 过了良久,小汪公公站起身来,和章公公一起出了门。

他将铁门锁上,跟着章公公出了三道门户,走进了通道。

他突然出声道:“她还隐瞒了许多事情。”

章公公笑道:“不急,慢慢问。”

“那大人刚才还承诺尽快放她出来?”小汪公公试探道。

章公公笑了起来。

“缺月郡主还是不死心,但我本来就没打算让她活着走出来。”

“留着她性命,让她有个盼头,才能挖出更多的东西。”

他面带嘲讽,“既然她不把我们当人,我们自然也没必要做人事。”

小汪公公听了,长长舒了口气。

这次缺月郡主虽然没有完全崩溃,但惊恐之下,还是吐露了不少事情。

包括北莽的高手,为什么要比大离高一个层次,缺月郡主语焉不详,只说可能和萨满祭祀祈求有关。

至于药石难医的毒药,北莽也是有的,据说也是将萨满跳大神求得的药,服用后中毒者咳嗽不停,并无治疗手段,可能几天,可能几个月,也可能几年内必死。

小汪公公一开始还不信,直到缺月郡主说出了几个名字,他才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了看章公公。

李成梁,林如海一家,姑苏某世家。

后面还有几个名字。

其中竟然还有荣国府贾琏。

据说是当日贾琏在酒宴上冲撞了神刀小侯爷,所以当晚在歌妓房中留宿时候,被下了药。

小汪公公有些震动,心道这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他还是不太相信,毕竟北莽本事这么大,直接杀掉大离皇帝不就好了?

他问道:“这药什么样子?”

缺月郡主面露嘲讽,小汪公公知道暂时是问不不出来了。

他还是有些怀疑,这药不会是缺月郡主编造出来,让大离这边人心惶惶的吧?

然而她说的那些人,死的不明不白,也确实是事实。

小汪公公随后挖着北莽朝廷的事情,他正一点点挖着小事细节的时候,章公公突然插嘴道:“听说你们北莽贵人,有法子让人生不出子嗣,用的什么手段?”

缺月郡主下意识张口道:“没那么容易......”

她勐然醒悟过来,随即紧紧闭住口,再也不说话。

小汪公公嵴背冒出了冷汗,他自然之道章公公想问什么。

前面他那些无关紧要的稀碎问题,就是麻痹缺月郡主,为章公公突然发问做准备的。

看缺月郡主这反应,北莽还真是有办法!

虽然可能很麻烦,但是确实能做到!

小汪公公足足问了一个多时辰,在缺月郡主又掉了几颗牙的之后,章公公觉得差不多了才叫停。

两人沉默地的走着,脚步在幽深的通道回响,章公公突然说道:“做这种事情,是不是很为难?”

“不,我倒挺乐在其中的,”小汪公公道,“我能活下来就已经知足了,这些事总要有人来做。

“北莽这些人,我要多拉几个,一起下阴曹地府的。”

公公叹道:“内卫司……需要你这样的人。”

“菊花那位,手狠心软,有些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但北莽这些缺德玩意,也只能用缺德手段对付。”

小汪公公断然道:“我来做。”

他突然笑了起来:“这些断子绝孙的事情,不就是我们这些死太监要做的吗?”

章公公听了,也开心地笑了起来,满脸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北莽草原。

一群人正在放牧着牛羊,他们衣衫褴褛,身上的衣服却不是草原牧民的样子,竟然是清一色的布衣短装。

他们赤着脚,脚下却人人都带着一副两尺多的铁镣铐。

他们在牧羊,背后也有着一个牧民打扮的北莽人,骑在马上盯着他们,谁动作慢了,便是一鞭子过去。

他喝道:“你们这些大离人,不要偷奸耍滑,在们眼中,你们连牛羊都不如!”

这些大离人,是上次北莽骑兵南下,掳掠而来。

北莽这些年来,背靠坚城,一直对大离实施袭扰劫掠之策。

如果是偷袭犯边,他们会把平民尽数杀死,头颅带走。

如果是大举犯边,将大离打退后,北莽就会就地劫掠,把大离人都带回去做奴隶。

虽然大离这些年也打了些胜仗,但是对这种手段却没有很好的应对之策,只能无奈地看着被慢慢放血。

这些大离农民,正一瘸一拐走在草地上,眼见远处沙尘扬起,如同起了大风一般。

他们惊恐地看着远处这沙尘风暴滚滚而来,临到近前,众人才看清,那竟然是一个身高九尺多的魁梧巨汉!

更为可怕的是,他正高举着一头成年公牛,急速奔跑!

这公牛怕不是上千斤重,他却能举着奔跑,快逾奔马,如同天神一般!

这巨汉脸上两道伤痕深深嵌入脸中,神色狰狞,经过奴隶时,他随意抬腿,将挡路的几名奴隶踢死,然后继续奔跑,消失在远方。

那北莽牧民却没有生气,他跳下马,对着大汉离去的方向连连叩头,起身对奴隶们得意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北莽大名鼎鼎的勇士,漠北神拳!”

“他只要出现,你们大离人,又要血流成河了!”

草原另一道方向,有两人结伴而行。

一个是肩抗长刀的瘦子,一个是背着铁链流星锤的胖子,皆是神完气足,目露凶光,身穿北莽服饰。

他们两人也是徒步而行,身形异常迅捷,瘦子出声道:“这次南安郡王可是下了血本,不仅同时请动我们两人,据说还让漠北神拳也出手了。”

胖子冷笑:“奖赏固然丰厚,那也得能拿得到。”

“我听说本来想请动玉京城内善于巫蛊之法的人帮助我们,结果那漠北神拳拒绝了,说是有辱武人风范。”

瘦子笑道:“他怕是担心其他人抢了功劳,毕竟这次杀了那大离小杂种,首功不仅能封万户,还有大片封地奴隶。”

“有了这些,我们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何必刀头舔血挣命。”

胖子摇摇头:“还时要谨慎些,毕竟在大离高手最多的玉京,未必不是卧虎藏龙之地。”

瘦子笑道:“你多虑了,就是有高手,能有多强?”

“咱们可都是实打实战场上杀人练出来的,那些大离武师都没几个手上沾血的,能和我们比?”

“而且我们三人齐出,便是北莽最厉害那位,只怕我们也能平分秋色吧?”

胖子还有面有忧色:“还是一切小心谨慎为上,一击得手,马上退走。”

瘦子心中有些不屑,他们两人,也能排进北莽顶尖高手前十。

那漠北神拳,更是妥妥前五。

三人合力,什么人杀不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宁府荒唐尤氏苦思 宁国府中,尤氏听着远处房中传来的声音,脸色极为难看。

贾珍父子两人做下的事情,她心里如明镜一般,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说来尤氏家里也算官宦之家,父亲多少也是个六品官,继母还有敕命安人的身份。

但相比宁国府来说,就有些不够看了。

所以当初她嫁给三等将军贾珍做续弦,做了当家主母,族长夫人,三品淑人,也不算委屈了她,当时她也是很满意的。

然而直到她嫁过来之后,她才发现,作为当家主母,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荣国府里面的下人,暗地里面嘲讽她是小门小户,压不住下人,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尤氏未嫁时候家里,丫鬟仆人统共就几十个,到了荣国府,发现这边一个主子的下人,都顶她一大家子。

几百口人,她如何管得过来?

所以她压不住下人,更压不住贾珍,迟早会出事。

不出所料,不出几年,原本不堪的宁国府,越发淫乱,贾珍贾蓉这对父子,姬妾丫鬟成群,十几二十个都不够他们用的。

久而久之,对自己房里的丫鬟姬妾腻了,父子两个想了个办法,开始交换起人来。

今天贾珍把两个丫头换到贾蓉房中,明天贾蓉让两个姬妾去贾珍房里伺候。

尤氏哪见过这等阵仗,开始还说了几句,结果父子两人变本加厉,最后尤氏终于放弃,装聋作哑起来。

但别人也算了,父子两人最后还是将魔爪伸向了尤氏姐妹。

尤二姐尤三姐虽然和尤氏名以上是姐妹,但实际并无血缘关系,而是其母尤老娘续弦带过来的。

但凡续弦,家世要比之前的正妻要低,这点上尤氏和尤老娘境遇倒是颇为相似。

尤老娘也是续弦,之后尤氏父亲去世,遗产几乎都归了尤家宗亲,尤老娘无法,只得求了尤氏,带着两个女儿住进宁国府。

尤老娘本来家世就不能和尤氏父亲相比,和宁府更是天差地别,所以尤老娘带着尤二姐尤三姐住到宁府时,哪见过这等富贵气象,开始生出了一些心思。

尤二姐尤三姐又长得极为出众,一进宁国府,马上就被贾珍贾蓉父子盯上。

首先沦陷的是尤二姐,她被金银富贵眯迷了眼后,越发放荡不羁,终于被贾珍父子所趁,如今在两人房中夜夜笙歌,毫无廉耻。

尤氏看着家里变成这样,又气又急,眼见尤三姐也快了。

尤三姐长得比尤二姐还要动人,初时年纪尚小,如今越发大了,尤氏发现,贾珍父子看向尤三姐的目光,越发不怀好意起来。

她倒是不反对尤家姐妹给人做妾,国公府里面的妾,比小门小户的正妻也强上好多。

但她不能接受的是,父子聚麀之诮。

尤氏心道自己当初嫁过来,不知宁府是这个光景,眼见两个妹妹也往里跳,心里极不舒服。

加上最近贾蓉要娶亲了,还是正经人家女儿,要是知道宁国府这也个样子,以后还不知道事情坏成什么样子。

前年里面,贾蓉被荣府那小疯子打得躺了,好不容易歇停了段时间。

如今他刚养好伤,又拉着尤二姐日日淫乱,话语间流露出来对尤三姐的觊觎。

尤氏想到这里,心内有些惶惶,这事情不能再拖了,尤三姐要恨自己就恨吧,得想办法把她弄出府去,给她找个人家嫁了,怎么着也比呆在宁府强!

她心思数转,霍然站起身来,对丫鬟说道:“备轿子,我要去荣国府一趟。”

鲁智深从潇湘馆出来,脑子还是嗡嗡的。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果同时出现了五个女人说话,他彷佛回到了前世的五台山,听着几百僧人一起梵唱。

而且昭阳公主和林黛玉妙玉谈论诗词,语带机锋,让鲁智深听得云里雾里,头晕脑胀,差点就想站起来逃跑。

在林黛玉威胁的眼神下,他才耐住性子,老老实实坐了半天。

到最后妙玉带着其他人一起去陇翠庵喝茶去了,他才得以跑了出来。

他回到怡红院,听秦可卿说林之孝来找过他,于是又从大观园进了荣府前院,到了林之孝住的地方。

还没进小院,就听着林之孝家的在数落林之孝。

无外乎还是那套说辞,让林之孝去给王熙凤磕个头,把账房管家的职位拿回来。

鲁智深突然觉得,林之孝过得也挺惨的。

内卫司探子的身份不能暴露,秦可卿属下的身份更不能暴露,暗地里干了那么多活,捞不到什么好处不说,就是有了好处,也拿不到明面上来。

怪不得他宁愿做个闲人也不愿意回账房,再多了那些事情,不把他累死?

所以林之孝在他老婆眼里,应该是个老实巴交混吃等死的无能老头。

林之孝身份还非常关键,几乎很多渠道,都要通过他沟通。

想到这里,鲁智深摇了摇头,心道是不是也该多找几个人了,这样下去,老林迟早崩溃。

他进了院子,林之孝家的还在喋喋不休,一扭头看到鲁智深来了,顿时满脸堆笑道:“宝二爷!”

“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这地方脏,让您贵脚踏贱地,可是折煞我了!”

鲁智深极不适应,林之孝家的管着大观园,谁都知道鲁智深大观园里面的地位,何况林红玉还在怡红院当差。

看林之孝家的样子,早就把林红玉看成了鲁智深的房里人,故此加倍殷勤。

早上在陇翠庵的时候,林之孝家的见鲁智深怼了周瑞家的,忙不迭就拉着林之孝跑了,如今看到鲁智深竟然又亲自来自家院子,心中越发认定,宝二爷很看重林家。

至于是林之孝还是林红玉的关系,她就拿不准了,故此加倍小心。

鲁智深只得道:“林大娘不必如此客气,我只是和林管家说会话。”

林之孝家的心里一阵失望,要是说来找林红玉的,自己姑娘十分就有八九分了,看来自己还得让死老头子努把力,给宝二爷说说。

她满脸堆笑:“宝二爷可别叫我大娘,我认了琏二奶奶做干娘,要如此称呼,辈分就乱了。”

林之孝在一旁听着,差点忍不住,你口里这么说,心心念念的还不是把林红玉送给鲁智深,这时候你倒不说辈分乱了?

他向鲁智深使个眼色,鲁智深会意,说道:“我叫林管家有些事情,先走了。”

两人走出门来,远远还看到林之孝家的在门口挥手。

鲁智深问林之孝:“你有什么事情找我?”

林之孝说道:“贾蓉娶妻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鲁智深有些惊讶,这才半天时间,林之孝就打听出端倪了,姜还是老的辣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思破婚智深硬磕到底 林之孝拉着鲁智深走到僻静无人处,说道:“我也只打听出个大概,贾蓉要迎娶的女子,姓许,乃是玉京一个小家族的独女。”

“许家祖上也是做官的,但也就是六七品官,和国公府没法比。”

鲁智深听了,纳闷道:“这宁国府为什么娶的女子,好像都不那么门当户对?”

林之孝点头道:“确实,贾珍续弦尤氏,其父亲也是个六品小官,按道理说,荣国府断不会如此作为,其中必有些原因。”

鲁智深心道按自己的见闻,很坑是家中主母势弱不能主事,那对禽兽父子自然可以肆意妄为。

想到他去宁府几次夜探,见到的景象一次比一次刺激,让他瞠目结舌。

林之孝道:“据说那许氏芳年二八,模样极为齐整,难得的是,许家家风极其严谨,风评极佳。”

“这种门户里面出来的女子,必然是谨小慎微,做事稳重。”

林之孝作为一个探子,自然也知道宁府私下里什么情况,叹息道:“如此好人家女儿,进了宁府,确实糟蹋了。”

鲁智深闻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把这桩婚事拆了!”

宁府实在太贱,鲁智深早知族会上贾珍父子诬陷自己身世,尤其是贾蓉,竟然还在上蹿下跳,不打痛他,洒家就不姓鲁!

林之孝听了,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宁国府已经上许家提过亲,许家也去宁府拜访过,只怕事情马上就要成了。”

“如今公子你用什么借口和缘由,去破人家的婚事?”

鲁智深挠起头来,这事情看上去,就不是能直接用拳头解决掉的。

要说自己想出一口恶气吧,也不一定非要破坏贾蓉婚事,其他的机会,倒也不是没有。

但贾蓉要是娶尤二姐那种淫荡之人也就罢了,偏生还要祸害好人家女子。

鲁智深自从见识过宁府的丑恶后,想到一个清白好人家女儿要葬送在里面,他就觉得无法接受。

前世他救金翠莲,虽然之后吃了不少亏,但他并不后悔。

如今对一个陌生女子,自己是否改变了?

鲁智深闭上眼睛站定,思索片刻,旋即睁开,开口道:“这事情,洒家管定了!”

林之孝心中苦笑,心道果然如此,这才是公子本色。

自己跟着他,死气沉沉的探子生涯,才变得有意思起来。

林之孝机缘巧合加入内卫司多年,虽然做事老到,但说到底也是打探消息,然后传递出去。

至于这些消息用于什么用途,产生什么影响,他从不关心。

然而自从遇到鲁智深后,林之孝发现,这是个很有趣的人。

鲁智深做事,常常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他人。

而且拥有极大权力的内卫司牌子,也没有轻易动用。

至于事后的好处,更是从来没有考虑过。

林之孝一开始还以为这位公子是少年心性,追寻新奇刺激。

但久而久之,他发现,鲁智深有种他难以在别人身上见到的东西。

这种东西,林之孝模模湖湖说不出来,但他很好奇。

他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他刚要说话,眼见角廊过来一顶轿子,他认得轿子制式,对鲁智深悄悄道:“那是宁国府尤大奶奶的轿子。”

鲁智深听了,好奇心起:“这时候她来做什么?”

“走,咱们躲起来跟上,看看她去找谁!”

林之孝叹了口气,心道就陪这位公子任性一下吧,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难得找到当年一丝初心。

尤氏在轿子里面思索着,她这次出来,其目的自然是要瞒着贾珍。

其他公侯府邸,自己也不熟,人家也未必愿意帮这个忙。

而且最后迟早会问到贾珍头上,到时候自己的事情就败露了。

能帮到自己的,也只有荣国府。

贾赦那边就算了,家里姬妾成群,尤三姐到了那里,必会受委屈。

要给人做妾,也得找个可靠些的人。

现在摆在尤氏面前的,有两条路,最好的路,是找个公侯子弟,让尤三姐做人的正妻。

但是这点很难,因为尤三姐未嫁,名声便已经坏了。

这倒和宁府风气无关,而是女子未出嫁前,是要待字闺中的,哪有跑到别人家住的道理。

想到这里,尤氏颇为看不起自己继母尤老娘,这明显是把自己两个女儿卖了。

尤氏这么急着让尤三姐脱离宁府,固然也有姐姐一份情意,但也有自己盘算。

尤三姐要是和贾珍父子勾搭上,家宅不安,不定哪天就害到自己头上。

所以尤氏思虑再三,决定过来找王熙凤打探下口风。

肥水不留外人田,要是尤三姐能嫁入荣府,再好不过。

贾琏虽然好色,但是房内至今没有纳妾,王熙凤这几年又不生育,要是再阻拦贾琏纳妾,迟早会犯七出之条。

至于另外那位宝二爷那边,尤氏倒是不抱什么希望。

且不说其差点把贾蓉打残废,两边势如水火,他身边的人,一个个不亚于尤三姐,只怕他也没什么兴趣。

所以思虑再三,尤氏还是先放弃了鲁智深这条路。

她下了轿子,一路往王熙凤房里过来,路上早有丫头通传,王熙凤忙出了门,把尤氏迎了进去,笑道:“尤大奶奶,这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尤氏笑道:“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想过来和你聊会子天。”

王熙凤让平儿端上茶来,喜道:“大奶奶何必亲自劳动,你找通传一声,我就是翻墙,也要过去给你请安。”

尤氏笑道:“你瞧瞧你这张嘴,这府里没人说得过你,宁府上下,没一个人有你三分能干。”

“到时候蓉儿的喜事,还得多麻烦你了。”

王熙凤听了,惊讶道:“蓉大侄子的喜事定了?那么快?”

尤氏点头道:“八九不离十了,但是我还是有点事情,不太放心。”

“他一结婚,我的两个妹妹,就不好呆在府里,毕竟不太方便,但她们又没去处。”

“尤其是尤三姐,多次说想找个好人家嫁了,我过来问问,你这边的意思。”

王熙凤心中奇怪,问我意思做什么?

她念头一转,随即反应过来,不禁银牙紧咬,心道这珍大奶奶也真是不懂事情。

贾琏就是纳妾,也是先考虑自己带过来的心腹平儿,你尤三姐横插进来算什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 表面和气各怀心思 王熙凤听了尤氏的话,心中冷笑,心道这位真是湖涂了,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贾琏最近身体越发不好,眼见着时常咳出血来,有名的医生也找了好几个,偏生说不是肺痨,就是看不出缘由。

王熙凤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想着在过几个月,要是贾琏身体还不见起色,只能让他把平儿纳入房里。

将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平儿有了贾琏骨肉,自己来抚养就是了。

想到这里,王熙凤换了副脸子,堆上几点笑容,对尤氏说道:“大奶奶吩咐的事情,我哪敢轻慢,等明儿我就托家里问问,还有没有待娶的子弟,定然不让三姐受了委屈。”

尤氏一听有些急,王熙凤说的家里,指的是王家。

王家联姻,都是主家子弟攀找个门当户对的。

尤家这底细王熙凤自然门清,她说得的子弟,肯定不是主家,那就是旁支子弟了。

然而旁支和主家,差别也太大了。

不说别人,就说贾家的旁支子弟,都要搬在外面去住,自寻生计。

像贾芸贾璜这些人,要是傍不上贾府,过得连府里二等丫头都不如,更别说袭人晴雯这些大丫头了。

尤氏要想给尤三姐找个好人家,怎么也得是小家族的嫡子,不然还不如给公侯府里的主子当妾来的安心。

所以说尤氏听明白了王熙凤嘴里的味儿,登时暗骂自己也是急得湖涂了,王熙凤把贾琏看得那么紧,跟护食的狗一样,自己怎么上来偏偏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是贾琏真没戏,也只能看看另外那两位的意思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笑道:“凤丫头你这嘴,我还没说完,你就堵住我了。”

“我说找个好人家,是让三姐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我就放心了。”

“我就是想托人问问,政老爷那边两位公子,对于房里人,可还有什么想法?”

躲在屋顶上偷听的鲁智深心中疑惑,怎么扯到我头上了?

林之孝生无可恋地和鲁智深做着同样的姿势,仰面朝天晒着太阳,以防被下面院子里面的人看见。

他耳朵贴着滚烫的屋瓦,颇为无语,少爷不就不嫌热吗?

王熙凤见尤氏这么说,心道你这是铁了心,给我下套子来了。

我要是应承了这件事情,万一贾宝玉贾环那边都不愿意,最后不还是落到自己头上?

她知道,尤氏来找她,是因为她这里好办事,自己不仅是大房媳妇,也是二房王夫人的侄女,这府中几位主子的事情,自己倒也有能掺和得上。

王熙凤心中奇怪,怎么又是这么急着把尤三姐嫁出去?

虽然宁府的荒唐她早有耳闻,但是王熙凤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的宁府,能乱成这个样子。

她想了想,笑道:“大奶奶既然如此说,想必是有相中的人了,不知道宝哥儿和环哥儿,大奶奶更中意哪个?”

尤氏心道这还用说吗,同是二房子弟,一个嫡长,一个庶幼,天差地别。

她此时也顾不得鲁智深和贾蓉之间的恩怨了,反正贾蓉也不是他亲生的,当务之急是把尤三姐弄出府去。

再说鲁智深和贾蓉还是同族子弟,为了个女子争风吃醋,还能闹一辈子?

想到这里,她笑道:“我听说宝哥儿那边早有个内定的姨娘,剩下的八成也有人了,三姐做不成姨娘,低一等也是可以的。”

王熙凤心中冷笑,尤氏没参加族会,怕还是没听说过荣宁两府的谣言,所以还巴巴地盯着宝兄弟那边呢。

这宝兄弟出身的谣言,还是贾珍父子传出来的,最后两边不欢而散,看来回去也没告诉尤氏。

之后宝兄弟竟然打没上宁府的门去,倒颇为出乎王熙凤意料。

但府里明显还是和之前不同了,贾母和王夫人对宝弟兄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让王熙凤敏锐的捕捉到了。

王熙凤心中滴咕,还不成这事情还真有隐情?

要不是托自己舅舅王子腾打探下?

这事情利用好了,将来自己这一支,未必不能在袭产这事情上做做文章。

不提尤氏想的是一回事,王熙凤心中谋划的却是另外一回事,躺在屋顶上的鲁智深却是沉思起来,怎么这尤氏在打自己的主意?

谁都想往自己房里面塞人,自己屋里这是有金银财宝,还是有万里江山?

是不是当时自己救了秦可卿,别人都觉得自己是个贪恋美色的好色之徒?

虽然秦可卿确实很美就是了。

自己屋里的女子已经够多了,整天唧唧喳喳,颇有前世酒楼子里面的韵味,让他心都静不下来。

而且鲁智深觉得,尤三姐这自甘堕落的,自己救了也是无用。

不想自救的人,别人伸出手来,她也未必愿意。

但如果她能幡然悔悟,鲁智深也不介意拉她一把。

当然自己房里人就算了,现在即使秋雯碧痕被他打发走了,剩下房里的丫头们知道是杀鸡儆猴,虽然私下里还是有小圈子,但表面上变得和和气气。

秦可卿和晴雯跟自己去苏州,感情日深,自然是一伙的,麝月是袭人教出来的,自然也做了一堆。

薛宝钗那边更不用说了,把秋雯麝月要过去,据说和那边的莺儿斗的很欢。

林黛玉有次说起,掩口笑道:“宝姐姐这是玩二桃杀三士呢。”

秦可卿解释后,鲁智深才明白,自己这种白身,纳妾一般只有两个。

所以薛宝钗那边三个丫头,一方面指望主子能做正妻,另外一方又要争姨娘位置,所以更加给薛宝钗卖命。

林黛玉最后叹道:“薛姐姐要是身为男儿身,在乱世说不定是曹孟德一流人物。”

自己正想破坏贾蓉婚事,尤氏却急着来给自己送妾,这是两边各想两边事啊。

王熙凤见尤氏说得紧,只得敷衍道:“大奶奶的事情,我自然尽心,等明儿我去太太那边说说,要是她点头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尤氏没听出王熙凤话里的意思,只当王熙凤答应帮忙了,大喜这下,拉着王熙凤的手拉起家常来。

鲁智深见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带着林之孝轻轻翻下地来。

他刚才脑子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一个颇为阴损的主意。

拿了那么久的牌子,给狗皇帝出了那么多力,结果到最后一点封赏都没,也是该动用下内卫司的力量,收些利息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放学正贾政思政 鲁智深放下笔,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交给林之孝。

林之孝看完后,有些瞠目结舌,说道:“大人,这不好吧?”

“你这造宁府的谣,也太过离谱了,哪能有这么荒淫无耻的事情?”

“只怕别人不信啊。”

鲁智深心中郁闷,为什么洒家说真话的时候,你们从来都不信呢?

这纸上写的宁府的腌臜事情,都是我亲眼所见,可是一笔都没多加啊。

他板着脸道:“内卫司里面,你大还是我大?”

“当然是公子大。”

“那就得了,去刊印个几百上千份,发动内卫司探子,沿街去贴,尤其是许家门口,多贴一些,门缝里面再塞几张。”

林之孝无奈,只得领命去了。

鲁智深心道洒家就不信了,这些事都漏出来,许家还能答应荣府提亲?

如是过了几日,尤氏那边还没等到王熙凤的消息,倒是她贴身丫鬟银蝶躲躲闪闪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张纸。

尤氏心下奇怪,问道:“这是怎么了,躲躲闪闪的?”

银蝶把纸放到尤氏手里,悄悄道:“小厮在门外街上捡的,现在满街都是这种东西。”

尤氏拿过来细细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府里面的事情的,她虽然也知道些大概,但是别说管不了贾珍父子,就是焦大那些老资格的下人,也不听她的。

所以尤氏凡事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事情没在眼前发生,就装湖涂。

结果这张纸上面,写满了宁府的荒唐事情,一件件看下去,就知道这上面虽然极其荒诞,但也八九不离十。

这种东西别说是真的,就是假的,口口相传,宁府在玉京的名声,可就臭到底了!

这些事情要是全玉京都知道了,宁府的面子还往哪里搁!

她赶紧叫住银蝶,说道:“你赶紧叫几个小厮,去把外面贴的纸都撕下来去!”

银蝶听了,叹道:“大奶奶,门子说,我们这条街是最后贴的,玉京城里,已经全都是这种单子了。”

尤氏听了,顿时眼前一黑。

贾政此时正在贾母房里说着话,鸳鸯在一边伺候着。

贾政欲言又止,被贾母见到了,对鸳鸯说道:“你先出去逛一圈子,等中午吃饭再回来。”

鸳鸯会意,出了屋把门带上,自去园子里了。

贾政思虑了半晌,开口道:“孩儿得了消息,只怕近些日子,就要点了学差,有可能是海南,只怕不出几月,旨意就要下来。”

贾母听了,眼睛眯缝起来:“你消息倒是灵通,是不是贾雨村告诉你的?”

贾政听了,笑道:“母亲真是心思通透,果然是他告诉我的。”

贾母哼了一声:“这件事后面,有王子腾在使力气吧?”

贾政愕然:“怎么会?难道不是因为元春封妃,宫里得的恩宠?”

贾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儿啊,你这样很危险啊。”

贾政听了,一脸不解。

贾母心中叹息,自己这个儿子,整日里就知道读书,然而没有经过正经科举,好多事情根本看不明白。

学差也叫提督学正,俗称学台,每省一人,由朝廷在侍郎、京堂、翰林、科道、部属等官进士出身者中简派,掌全省学校政令和岁、科两试。

贾政的官职,是贾代善去世后,皇上怜悯,特地赐予他主事之职务,看似是恩宠,实际上是断了他的科举仕途。

要想官运亨通,进士出身是少不了的,入阁更是必须翰林,贾政这条路断了,就是同样品级的官,对方私下里面也不会服他,更别说成为朋友了。

所以贾政生平最得意事情之一,就是押宝了贾雨村,帮他官职起复。

贾雨村倒是个知道报恩的,所以此时飞黄腾达了,也不忘时时拜访贾政,让贾政与有荣焉。

要知道,贾雨村起复后先是做了应天知府,后入京得授要职,已经是三品大员,比贾政高得多了!

之所以升的这么快,是因为贾雨村和林如海一样,都是翰林。

所以贾政觉得,该是贾雨村反哺荣国府的时候了。

尤其是这次贾雨村专程来告诉他这个消息,也是和荣国府交好之意。

贾母看贾政神色,心中冷笑,心道这个儿子,凡事太过天真。

她开口道:“你这次外放学政,贾雨村和你说了什么?”

贾政犹自不知,说道:“只是些恭贺之话,还说些外官需要打点的事情。”

贾母心里有了些数,贾雨村多半是不怀好意,漏去了很多关键的东西。

别说的不说,一个没经历过科举,被皇帝恩赏的官员,去做主持科举选拔的要职,下面的官员会怎么想?

这个任命,绝对是把贾家放在火上烤啊!

这绝对不是个好事情!

贾母其实在贾代善在世的时候,就开始为贾家布局了。

贾敏嫁给探花林如海,贾珠娶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李纨,让贾政读书科举,三管其下,就是为了贾府能从军功代袭的公侯世家,转型成书香世家。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贾敏贾珠先后去世,贾政直接被赐官,三路全断!

贾代善去世后,贾母曾经有段时间,私下里面常常以泪洗面,她想不通,为什么上天一条路都没留给贾家?

前两件事还可以说造化弄人,但是贾政赐官这件事,才让贾母悚然而惊。

皇上不喜欢贾家科举。

所以贾宝玉出生后,贾母彻底想开了,做个富贵人家,老老实实活着,才能让皇上安心。

虽然不知道皇帝用意,但贾母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也只能努力掌着贾府这条大船,不让触礁,也算对得起逝去的贾代善了。

然而面前这儿子,还是颇为天真,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贾雨村背后是那王子腾,那是个想鸠占鹊巢的,能按什么好心?

想到这里,贾母略显烦躁,说道:“有时事情你好好想想,别整日里面觉得是靠了你女儿和王家的脸。”

“你女儿还没那么大本事。”

贾政摸不着头脑,陪笑道:“儿子知道了,还有一事。”

“外放是需要打点了,我算了一下,这次出去,得带些银子。”

“多少。”

“二十万两,差不多够了。”

贾母一听,冷笑道:“原来你也听上了你儿媳妇的嫁妆。”

贾政脸上挂不住,辩解道:“反正百十万两,放着也是放着,但失于打点,只怕宦途不顺。”

贾母更不想听,说道:“明日里面再说,我身子累了,想歇歇。”

贾政听了,刚要迈步,便又停下,出声道:“孩儿还有一事。”

“那贾宝玉,到底是不是我儿子?”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冷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史太君说秘警愚儿 贾母刚要闭上眼睛歇息一会,听到贾政发话,陡然睁开眼睛,精光四射。

“你不该问这个问题。”

她看向贾政的目光中,第一次带有失望之色。

然而贾政咬了咬牙:“我必须要知道。”

贾母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政儿啊。”

“你真的不适合做官。”

贾政也有些激动:“母亲是说我不会装湖涂?”

贾母气地狠狠一拍桌子。

“嫡子是子,庶子是子,继子也是子!”

“只要他姓贾,顶着你的姓,是不是亲生的又如何!”

“你以为这是耻辱?”

“你还没那么大福呢!”

贾政听出了这话里的意味,失声道:“那他是谁?”

“我不知道。”贾母断然道。

贾政愣住了。

他咬咬牙:“那我的儿子呢?”

贾母叹了口气:“我本来想把这件事情带到坟墓里的。”

“但是如今这谣言实在厉害,大家人心惶惶,要是你也怀疑,这家迟早要散了。”

“既然如此,你听了就别后悔。”

贾政袖子里的手紧了一紧,随即变色变为坚定。

贾母仰起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你那真正的儿子,应该是在甄家。”

“那边不比咱们家差,应该过得很不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贾政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江南甄家?那我现在儿子,其实是甄家血脉?”

“我不知道。”贾母再次断然否认。“各家只知道各家的子嗣去向,我不知道甄家孩子到底在哪。”

“有可能是贾宝玉,也有可能不是。”

贾政搞湖涂了,“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母叹息一声:“这件事情,是你父亲决定的。”

“你也不想想,你凭什么袭产?”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这些年来,咱们荣宁两府的后代子嗣发生的事情,我才明白,他是有先见之明的。”

贾政愣住,他自然知道,两府这些年的直系嫡子的下场。

宁府从上一代就开始,贾敬有个哥哥贾敷,八九岁就病死了,从贾敬开始,到贾珍再到贾蓉,竟然是三代单传。

荣府情况好一点,然而近年来情况也极不乐观。

第三代最受贾母喜欢的小女儿贾敏病死。

第四代中最有前途的贾政长子贾珠病死。

贾琏至今没有儿子,贾宝玉就更不用说了,导致第五代只有一个贾兰。

想到这里,贾政才醒悟过来,古代有易子而食,今日则是易子而养,就怕断了血脉。

万一哪边出了问题,还能去找本来的儿子,大不了兼祧个子嗣好了。

自己父亲,果然是深谋远虑,他到底以前看到了什么危险?

贾母看向贾政:“现在你明白了?”

“只有你把他当做亲生的去养,别人才一样对待你的孩子。”

“你若连他都保不住,别家看在眼里,会怎么想?”

贾政冷汗涔涔而下,连忙鞠躬道:“孩儿明白了。”

贾母寒声道:“我累了,你去吧。”

“记住,今日的事情,要烂在肚子里,倘若泄露出一星半点风声,不仅是贾家会出大问题,还会牵连到一大批人。”

贾政连声答应。

他走出门去,擦了把手上冷汗,心里才豁然开朗。

孩子应该一出生,就通过不知道什么手段换了。

贾母如此宠爱贾宝玉,也不让他考科举,原因也很明了了。

贾母就是想要贾宝玉平平安安做个富贵舍人,就算是完成承诺了。

怪不得建了大观园,会让贾宝玉毫不避讳地住进去。

怪不得贾宝玉和林黛玉姑表兄妹,贾母想都不想,上来就撮合两人。

怪不得这孩子这些年脾气极其暴躁,和自己截然不同。

不过这孩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承袭的又是自己这一支,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他心中疑惑,能换进来的孩子,必定是家世差不多的,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他想了一想,毫无头绪,便不再纠结了。

李闻成书房中,李闻成坐着,宰相于诚也坐着。

于诚见李闻成轻轻摇晃着手中茶碗不说话,也不敢先出声,只得呆坐在那里。

近日李闻成退朝后,就让于诚留下,两人到了书房,李闻成又不说话了。

良久李闻成才放下茶碗,开口道:“于诚啊,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于诚犹豫了一下,说道:“大概二十多年了?”

李闻成闻言笑了起来:“确实,那时候我才十几岁,你才刚入了翰林院。”

于诚也似乎回忆起什么,顿时笑了起来。

“当时我意气风发,刚出翰林院,就见一个半大孩子站在外面,往里面看着。”

“那就是陛下了。”

“门子问皇上在看什么,你说在看大离将来的栋梁。”

李闻成也开怀笑了起来:“当时我不懂事,随口一说。”

于诚却肃然道:“当时陛下却已经有心怀天下之志。”

李闻成忍不住笑;“你当时看我衣衫破旧,颇为可怜,还带我去酒楼吃了一顿。”

于诚苦笑,“我也是没想到,陛下是个闲散王爷的世子,总喜欢偷跑出来玩。”

“认识好几年后,我才知道你的身份。”

“我当时真的没想到,陛下能有一天登上至尊之位。”

“是啊,”李闻成叹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大离发生了很多事情。”

“朕唯一的女儿也长大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今天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昭阳已经及笄了,你说说朝中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于诚犹豫了一下:“陛下家事,微臣不好妄言吧?”

“你少来,”李闻成闻言不悦起来,“咱们两个谁跟谁,快说!”

于诚无奈,只得说了几个名字,李闻成都不满意。

于诚见状,只得实话实说,“陛下,驸马不好选啊。”

“士子都要求功名前程的,所以都不太愿意。”

“大家族里面,这一代的子弟多是纨绔,且当了驸马,背靠家族,只怕有干政之患。”

“只有武人地位较低,大离以武制文,武将多是孤臣,且公主好武,倒不失为一个选择。”

李闻成问言更不高兴了:“合适的我都想过了,要么年纪太大,要么还不成气候。”

“再加上如今战事频繁,万一死在阵上,你要昭阳做寡妇?”

李闻成心道这家伙真难伺候,除非几年内灭了北莽,不然只能让公主等几年了。

但是可能么?

北莽势强,能保持均势就很难得了。

大离仍未找到破局之策。

第一百四十章 父做艳曲女却古板 许家宅邸,一个二八年纪,身量苗条,腰肢纤细的年轻女子,正静静坐在椅子上。

她的牡丹髻梳得很高,金银丝挽结,上面点缀了一颗绿玉珠,面色白皙,琼鼻秀目,嘴角一颗美人痣,神色端庄恭谨。

她身上穿着青绸缎子夹袄,月白色纱裙,身子挺直,坐在那里,犹如一颗美人蕉。

他的上首,坐着个穿着官袍的中年男子,正气呼呼的把一张纸撕得粉碎。

下首的女子,就是宁府提亲的许氏女子,坐在上首的,是她的父亲中书舍人许自昌。

看着父亲愤怒异常,许氏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许自昌沉吟良久,说道:“看来你和宁国府的亲事,要起波折了。”

见女儿不答话,许自昌心中叹息,这个女儿什么都好,都是古板异常,可以说是近乎迂腐。

他出声道:“你有什么想法?”

许氏女子道:“但凭父亲安排。”

许自昌心道果然如此,女儿这话,他都快背过了。

他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外面有些宁国府不好的谣言,你要是现在嫁过去,只怕声名受损。”

许氏女子沉默了一会,说道:“可爹爹已经答应了人家,再过几日,就是下聘礼的日子。”

“若反悔,许家声名只怕更加有损,且宁府势大,如何退得?”

许自昌道:“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许氏女子面色不变:“但凭爹爹安排。”

许自昌无语,自己妻子早些年去世,其行事也是颇为古板,生生把女儿教成了这样。

其实彼时女子中,许氏这种风格,才是最正常的,因为女子出嫁,从来就是家族的事情。

但许自昌这人,其实颇为开明,是有名的戏曲家和刻书家,在玉京颇为有名。

所以他倒对功名不太热衷,四次不中后,家里给他捐了个中书舍人,他也乐得整日里面写些不太正经的曲子,无心官途,故而一直也没升官。

他所做曲子有《水浒记》《橘浦记》《灵犀佩》《弄珠楼》《报主记》《临潼会》《百花亭》等,其中水浒记最为出名。

里面颇有些淫词艳曲,所以他太太在世时候,一直告戒女儿不要学习爹爹,才把许氏女子教成现在这个模样。

许自昌虽然写的东西不正经,但人还是颇为正直,当初看宁国府三代单传,女儿嫁过去做大奶奶,也算是高嫁,所以对方来提亲时,他觉得倒是合适,就答应下来。

国公府公子,能有什么问题?

宁府固然风凭很差,但只局限在很少一部分人才知道。

许自昌一个六品官,接触不到四王八公十二侯的层次,对这种小圈子内流传的丑事,自然是无从得知。

另一方面,许自昌虽然在玉京很是出名,但很多戏曲折子都是拿不上台面的东西,他也时常担心女儿出嫁会受影响,如今宁府提亲,他顿觉是占了个大便宜,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所以对于荣府不日过来下聘礼的事,许家已经准备停当,许自昌也心中宽慰,心道总算也对得起女儿。

没想到此时却出事了。

许家外面大街小巷,贴满了关于宁府事情的荒淫的单子,连许家门缝里塞进来好多张。

下人送到许自昌手里后,许自昌看了,顿时惊怒交加。

怒的是不管这单子上写的事情真假,这两家的下聘礼之事,许家都变成了个笑话。

惊的是这单子上的事情,可比自己学的那些淫词艳曲夸张多了,换了他,想都想不出来!

许自昌作为一个戏曲家,第一反应就是信了三分。

因为上面的事情实在太夸张,一般人编都编不出来,至少他不行。

当一件事情看上去太过离谱的时候,往往有可能是真的。

许自昌心中滴咕起来,要是宁府真的如此淫乱不堪,那他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面推?

他已经起了退婚之意,偏生她女儿古板无比,他也曾暗示过宁府的事情,结果女儿听了,澹澹道:“市井流言无凭无据,空穴来风毫无缘由,只怕爹爹想得多了。”

“国公府的公子,怎么可能如此荒淫无耻?”

“必然是有人嫉妒,陷害于他。”

许自昌心中叹息,自己去世的夫人,把宝贝女儿教成了这个古板样子,是不是他写小黄文的报应?

他开口道:“那我最后再问一句,后日荣府下聘礼,你到底怎么想?”

许氏女子听了,坚持道:“女儿不想爹爹言而无信,声名受累。”

许自昌听了,长叹一声道:“既然你意已决,那我就着人通知宁府,过几日下聘单的事情,一切照旧。”

许氏女子轻轻点了点头。

她父亲为官这些年,其实因为写曲子的事情,官声颇受影响。

如果再退了宁国府的婚事,岂不是仕途更加蹉跎?

被养育这么多年,自己也该是为家里做点事情的时候了。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怎么也不相信国公府那种大户人家,会做出不守规矩的事情来。

俗话说门户越大,礼节越重,现实又不是父亲写的戏曲,哪有那么荒诞?

鲁智深从林之孝那边得知,宁国府和许家下聘礼仪正常进行,有些发呆。

他挠了挠头道:“这许家就是个不怕死的,难道和宁府臭味相投?”

林之孝听了笑道:“公子倒还真有点说得近了,那许家是中书舍人,却是个写艳曲的,玉京也很有名。”

“尤其那本水浒记,里面的情节可是相当刺激。”

鲁智深来了兴趣,“什么水浒记?”

等林之孝说完,鲁智深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编排宋公明和阎婆惜那些恩怨的折子戏啊。

他说道:“怪道这许家这么光棍,只怕家风也是和宁府一个模子出来的,既然如此,就让他们混做一处好了。”

破坏贾蓉婚事本来也就是他临时兴起,鲁智深本来也没有什么执念。

他每日去兵部点卯,这日和俞大猷较量了一番枪术后,俞大猷又开始说起媒来。

他叹道:“你这性子,只怕也只有家风严谨,性子正直的女子才能管得住你。”

“我到认识几个玉京适龄女子,许家那个姑娘虽然性格呆板,但才华尤其出众,可惜就要许给你那本家侄子了,真是可惜。”

鲁智深耳朵早已经起了茧子,正在昏昏欲睡,此时突然一震:“哪个许家女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欲上门智深讲道理 单说人品,鲁智深还是非常信任俞大猷的。

无他,要是没有俞大猷和戚继光两位老将军,东南沿海平民还不知道要被倭寇杀死多少。

可以说本来东南沿海,平民生活本就困顿不堪,加上这些年天气渐冷,冬天常常大雪纷飞,冻饿而死的越发多了起来。

且这几年雪下得越发厉害,导致粮食连年减产,灾民流民渐渐多了起来。

天灾人祸并来,大离面对北莽和倭寇夹击,赈灾极为困难。

当时贾琏给三人分了银票,鲁智深和林黛玉直接交给了秦可卿手下,以田大哥等人召集了一批可靠之人,在东南外海搞些贸易赚钱,同时也救济些灾民。

灾民看跟着他们有饭吃,也有许多青壮之人上船,渐渐成了气候。

离开苏州时,两人之所以没把林家老宅卖了,也是为了将来留条后路。

当然,这事情是要瞒着大离朝廷的,上下打点也花费不少。

还在他们虽然做的是些走私生意,但比海盗强的多了,彼时很多海盗只要打点通了,官员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但在外海做生意,最怕的就是遇到倭寇海盗。

不禁货物没了,人命也没了。

所以田大哥他们,为了自保,各船上一应俱全,严格来说,已经俨然是一股势力了。

倭寇不仅在海上抢劫,还常常登陆劫掠,其最猖獗之时,杀得沿岸往内几十里,陆地几无人烟。

大离也只能被动防守,岸上戚家军稳如泰山,海上俞大猷水战精熟,两人算是互为犄角。

但是对于不知道在哪里登陆的倭寇,以保护平民生活为目的大离水师,在海上往往还是疲于奔命。

大离朝内,也是分成好几派,对于先对付北莽还是倭寇,是战是和,一直争论不休。

鲁智深处在四王八公圈子中,对于大离之事颇为熟悉,自然明白其中戚继光俞大猷的功劳,所以对于俞大猷,他还是异常尊敬的。

而且鲁智深在和俞大猷的交谈中,发现俞大猷不禁精通水战之法,更对各类船只极为熟悉。

鲁智深前世在梁山泊也是打过水战的,自然识货,在他看来,历经无数海战的俞大猷,比前世梁山泊那几位可高明多了。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相谈甚欢,鲁智深在俞大猷那里,学到了不少前世战阵上没想通的东西,颇觉欣喜。

然而更为震惊的,反而是俞大猷。

他一开始和鲁智深未曾谋面时,对他印象非常不好。

放榜缺席,兵部考教迟到,哪有半点军人的样子?

直到他发现对方竟然是帮了儿子婚事一把的荣府子弟,这才颇觉意外。

然后得知了对方还是刀噼北莽两位贵人的用刀高手,更是有些惊讶。

等看到鲁智深武科成绩,再次震惊。

但即便如此,他想着鲁智深天赋异禀,虽成武学高手,战阵之道却都是纸上谈兵,短时间内,很难上阵为将,只能一点点打磨。

然而等到他教习鲁智深战阵之道时,才真正被震动了。

对方竟然非常了解战场上的行兵布阵,交战冲突之法!

这可不是单单看兵书就能领悟的!

一些俞大猷心中的战阵之理,他刚说出来,鲁智深当即能做出应对,这种情况,就是上了数年战场历练的将领都做不到。

俞大猷有些懵了,难道世上还真有生而知之之人?

他不知道,鲁智深前世上梁山开始,到征讨方腊结束,前后打了十几年的仗。

虽然不如俞大猷,但这些经历是实打实的,只是缺个像俞大猷这样的名师而已。

所以两人现在已经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互相欣赏,鲁智深对俞大猷的话,还是非常信任,如今他乍一听到俞大猷说许家女子家风严谨,顿时有些转不过来,出声道:“他爹不是个写黄书的?还家风严谨?”

俞大猷听了,惊讶道:“你也知道她那不知所谓的爹?”

“好好的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名声都被他爹害了。”

“早知道你对许家女子有兴趣,我就上门说媒去了,怎么也不能让你侄子抢了先。”

鲁智深一听俞大猷又提起说媒,顿时头痛起来,叫道:“停,我只是好奇问一下,这许家到底怎么回事?”

“洒家还以为他父亲如此颠倒,门风必定不好,难道是洒家想错了?”

俞大猷点头道:“可不是,不了解内情的,都以为写戏曲的,能是什么正经人。”

“他爹却是个异类,写戏曲也只是爱好,和夫人感情很好,许家女子也是她母亲带大的,行事颇为端庄严谨。”

鲁智深心道原来是这样,要真是如此,这女子进了宁国府,就是羊入虎口了。

想到了这里,他前世妇女之友的毛病又发作了,救,还是不救?

俞大猷的见他发呆,只当鲁智深后悔了,劝解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我手里还有几个差不了多少的,例如那胡家......”

鲁智深眼见前一刻俞大猷还是一副名将风范,下一刻摇身一变化身媒婆,大敢吃不消,找了个借口熘了。

俞大猷看鲁智深逃走,心道这人身为国公府的公子,倒是个异类。

他几番试探下来,发现鲁智深竟然还是童身。

这不对啊,按照四王八公府里公子的习性,多少房内会放两个丫头,早就演习精熟了,哪有这个年纪还是童子身的?

练武练傻了?

俞大猷摇了摇头,虽然色字头上一把刀,但无刀上阵难杀敌。

不趁着身体巅峰的时候爽一把,以后上了战场受了伤,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鲁智深不知道俞大猷背后腹诽自己,他回到大观园,叫来林之孝道:“和我说下许家所在,里面大体布置。”

林之孝当下就想逃走,这位爷又想干什么?

他涩声道:“我劝公子三思。”

“三思过了,”鲁智深断然道:“洒家只是和人去说说话。”

林之孝叹了口气,仔细说了许家位置和,以及里面的院落布置,“这次公子想去自己去,我一把老骨头受不了。”

鲁智深拍了拍他肩膀:“我做事,你放心。”

我放心个屁!

林之孝想起当初在秦家,鲁智深也是直闯秦可卿闺房的,极为无语。

你上辈子是不是对女子闺房很感兴趣?

第一百四十二章 闯闺房鲁智深动粗 林之孝看着鲁智深换好夜行衣,几个纵跃,已经翻出墙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叹了口气,把鲁智深衣服团了团,塞到假山下面,等鲁智深回来自己换掉。

他刚走出假山,便见妙玉穿着百衲道袍,远远走了过来。

他连忙站在一边,等妙玉走近,施礼道:“见过妙玉法师。”

妙玉却是认识林之孝,知道他常跟在鲁智深身边,连忙还礼道:“见过林管家。”

“林管家许是来找嫂子的?我见她往蘅芜院去了。”

林之孝连忙答谢,往蘅芜苑而去,他一边走,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眼见妙玉进了假山群,心中一突,心想衣服不会被他发现吧?

这地方靠近大观园后角门,偏生也离栊翠庵近,看这行状,妙玉这是晚上常来这里散心。

他随即安慰自己,那妙玉就是发现了公子衣服,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换个衣服而已,谁不知道鲁智深被圈禁,偶尔出去趟,妙玉就是猜到了,又能怎样?

这园子毕竟都是荣府的。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下次得提醒公子,换个地方藏衣服了。

鲁智深在夜色里面纵跃,他几乎不在街道上面行走,而是在连绵不断的墙头上快速疾走。

在夜色的掩映下,他的衣服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动作又轻又快,即使有人偶然抬头,也只是看到影子一闪便即消失,只当是自己眼花了。

加上此时夜已经深了,街上只有寥寥数人,还大半都是醉汉。

鲁智深跑了了一刻多钟,便来到了玉京城边上的许家。

他看了看门上挂的牌匾,确认无误,走到墙角轻轻一翻,便已经上了墙头。

他俯下身子,向后宅而去。

他知道此行颇为冒险,被人发现了,自己跑到是跑的掉,但是对许家女子的名节,可是大大有损。

要是她真的那么古板的话,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所以想到一会怎么说服她,鲁智深也是颇为头痛。

许家女子正坐在屋里,想到明日就是自己定亲礼了,心情颇为复杂。

她自小颇为聪慧,也曾经以自己做官的父亲许自昌为傲。

但父亲老是把自己关在书房写些东西,她好奇地问起母亲来,母亲的神色却颇为尴尬。

后来趁着家里人不在,她跑去书房,看到了父亲写的东西,顿时心里有些东西轰然崩塌。

原来父亲是如此不正经的人!

怪不得母亲常常教她要保持形象,遵守妇道,原来是因为父亲在做让母亲丢脸的事情!

从此之后,她越发注意自己形象,变得沉默寡言,谨小慎微起来。

既然父亲不争气,那只有自己努力不给许家丢脸了。

想到不日自己就要出嫁,许家女子心中有些失落,自己母亲前些年得病死了,自己风光出嫁的场景,她再也见不到了。

说来对面无可挑剔,国公府单传嫡子,据说也是一表人才,虽然前几年受了伤,但听说已经活动自如了。

对方乃是国公之后,自己也算是高嫁,嫁过去了,自己定然谨慎做事,不给许家丢脸。

而且自己也曾见过其继母尤氏一面,很是个很老实温和的人,从旁边带来的丫鬟就可以看得出来。

尤氏那两个丫鬟,站姿不正,神色不肃,根本不适合做诰命夫人的随从。

只可能是尤氏性情温和,对待下人都如此容忍,看来自己将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受太大委屈。

想到将来的好日子,许氏女子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突然门扇响动了几下,许氏女子站起身来,推开门往外一看,只见外面静悄悄的,并无一人。

本来今天是有个丫鬟陪在外面,和她一起睡的,但是明日乃是重要日子,好多事情都需要准备。

许家又是小门小户,人手不足,家仆丫鬟齐齐上阵慢了一天,许氏见贴身丫鬟疲累不堪,就让她先去睡了。

她想起自己要是出嫁,还要带两个陪房丫头,看来明日还得给父亲要个人去。

她一边想,一边将门闩合上,转过身来。

结果看到一个蒙面人站在眼前,吓得她就要放声大叫。

结果对面压低声音道:“不要出声,不然你会后悔的!”

许氏女子脸色苍白。

采花贼?

玉京什么时候有这种坏人了?

她心内惊恐,极速思考着对策。

对面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一伸手从旁边桉几上拿过一个茶碗,用力一捏。

只听啪的一声,茶碗粉碎。

他低声道:“明白了?”

许氏越发害怕,只得勉强点点头。

这蒙面人,自然就是鲁智深了。

他自忖自己不会什么计谋,也想不出什么玩玩绕,于是还是用了前世自己最为熟悉的那一套。

直取中军。

哪管什么小兵万千,洒家自直取方腊。

所以他进了许府,直接从窗户翻进了许氏女子闺房。

眼见许氏脸色苍白,鲁智深也知道做的急了,边缓和声音道:“我此次来,是想让你做件事情。”

许氏惊得腿脚发软,但仍是笔直站在那里,出声道:“好汉请说。”

这话一说出来,鲁智深彷佛如同回到前世。

多少年,没有人称自己为好汉了?

当年这个词,可不是什么好话。

多半是对面跪在地上,大叫好汉饶命。

跪在地上的人,当然也有坏人,但也有很多好人。

以至于梁山上下,被招安前,大家都不喜欢被人称作好汉,而是喜欢以前的身份称呼。

比如武松,还是喜欢被人称做武都头。

比如杨志,还是喜欢被人称作杨制使。

鲁智深也更喜欢被人称作鲁提辖。

当然,很多人叫他鲁大师,他也很高兴。

招安后,就更不用提了。

没人喜欢被人称作好汉,因为这会让他们想起,自己作的那些并不是太光彩的往事。

然而世人皆称他们为一百零八条好汉。

这彷佛是刺在他们脸上的字,永远也洗不掉。

鲁智深有些恍忽,回过神来,发现许氏女子咬着嘴唇,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

他笑道:“你这女子,倒有些意思,洒家这次过来,是要你把明天的婚退了。”

“因为你未来的夫婿,是个人渣。”

许氏一怔,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说的这件事情。

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咬牙道:“恕小女子难以从命。”

鲁智深奇道:“为什么?”

许氏正色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岂可轻改?”

“且说我不相信你,不管对人品如何,我也不会悔婚的。”

鲁智深暗叹果然如此,这女子和俞大猷说的一样,极其古板死硬。

那自己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走上前去,一下将许氏女子抓住。

许氏女子大惊失色,这人要污我清白!

第一百四十三章 闻真相小姐偷听 许家女子见对方狂性突发,想要肆意轻薄自己,顿时脸色苍白,但仍强自保持镇定:“我听便是了,你放开我。”

鲁智深道:“你骗我,你不相信洒家!”

“所以洒家要给你看样好东西!”

许氏女子听了,差点晕了过去。

父亲的戏曲小说自己偷看过不少,一个采花贼,还能给自己看什么好东西!

她此时突然想到,要是话本中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咬舌自尽?

事后上吊?

然而就是西游记里面唐僧的母亲殷温娇,也是忍辱负重,报了仇之后再自尽的!

自己是不是也要曲意奉承,等事后报官,抓到凶手再自尽,以全名节?

即使这样,许家的名声,也让自己毁了!

正当她胡思乱想,稍一犹豫,就听鲁智深道:“得罪了。”

他抓住许氏腰带,一纵身,带着她从窗户钻了出去。

鲁智深微微躬身,脚在地上一踏,竟是提着许氏,跳上了房顶!

许氏眼前一花,便觉腾云驾雾一般,四肢腾空,被鲁智深提着跳在高处。

她顿时脸色苍白,手脚乱动,心下更是惊惶。

这采花贼竟然是想把我掳走!

她张口欲呼,鲁智深已经带着她在屋嵴墙顶上急速奔跑起来。

他奔跑速度极快,许氏顿觉迎面而来的狂风将自己眼睛吹得都睁不开了,刚张开嘴,就被大风灌了进来,嗓子里面被风吹的声音都发不出出来。

许氏大脑一片空白,深闺十几年,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

鲁智深生怕夜长梦多,已经是用上了全力,步子一跨,到一丈开外,纵跃起伏,落脚无声。

许氏见了,心中更加绝望,这采花贼武功如此高强,自己就是呼救,又有何用?

狭窄的巷子,鲁智深直接在两边墙头上跳过,遇到宽阔的大路,他边绕着墙头避开。

不出半刻,许氏看出有些不对了。

这采花贼不往人烟稀少的城外跑,反而往处处高门深墙的大宅而去!

眼见对方提着她,竟是跳进了一处朱门大院,在屋顶上放慢速度,压低声音,往某处灯火通明的地方而去。

到了那处屋子,鲁智深才把许氏放了下来,将她按倒在房顶上,自己也在旁边躺了下来。

许氏湖涂了,这是干啥?

结果就听身旁的蒙面人说道:“这是宁国府。”

“下面屋子里面的,就是明日你要定亲的夫君。”

许氏愣住。

鲁智深低声道:“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信,那你就亲耳去听。”

鲁智深刚这么笃定贾蓉胡搞,就是赌一是他身体痊愈不久,憋了好几年,肯定想要发泄。

二是他马上就要迎娶许氏,婚后一段时间,必会与所收敛。

所以这些日子,贾蓉必定夜夜笙歌,玩个痛快。

果不其然,下面传来贾蓉和女子的声音。

这女子声音鲁智深听过几次,是尤二姐。

两人此时在****不断,贾蓉一边动作,一边出出声道:“怎么样,我比老爷如何?”

尤二姐请动,扭动着身体奉承道:“蓉大爷厉害地紧,快把奴家弄死了,珍老爷可比不上。”

贾蓉哈哈大笑,一边用力,一边道:“二姐你真是尤物,我看三姐最近也越发出挑了。”

“我马上娶亲了,三姐这边还没上手,以后总不能把她留给我爹吧?”

尤二姐恨声道:“你个不知足的!我们姐妹三个,已经两个陷在你们父子手里,还想着最后一个?”

“这府里除了三姐,还有哪个丫鬟婆子,逃过你们父子的荼毒?”

贾蓉冷笑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姐姐是我继母,我可不好下手,倒是我爹左搂右抱,享受齐人之福。”

“老子能弄儿子的女人,我却弄不到他的,这不公平吧?”

“不把尤三姐弄到手里,我可不甘心。”

“你放心,等事成之后,少不了你好处。”

他不知道做了什么,尤二姐叫了一声,打了他一下道:“你都快成亲的人了,还想着两个姨母,就不怕将来夫人知道了?”

贾蓉笑道:“我听说那许氏女子颇为古板,只等进门来好好调教,到时大家一起,更增情趣。”

“进来咱们宁府,再是什么贞洁烈女,也要她变成**荡妇。”

尤二姐啐道:“你个荒淫胚子,多少女子都让你祸害了!”

贾蓉得意的笑了起来,当下又叫了两个丫头上床,四人更加胡天胡地起来。

鲁智深看下面说的差不多了,提起一脸惨白的许氏,离开了房顶。

他提着许氏,跳出了宁府,临走前还站在对面墙头上,让许氏看清了敕造宁国府的牌匾。

看着许氏一脸崩溃,呆若木鸡的样子。鲁智深知道此行目的达到了。

手段虽然粗暴,但有效。

别的弯弯的办法,他实在是想不出来。

他提着许氏,原路返回了许家,这一来一去,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看许家安静的样子,应该是还没有发现。

许氏站在屋子里面,心情复杂,她见鲁智深要翻窗离开,忍不住出声道:“我们两个素昧平生,为什么要帮我?”

她从鲁智深新习惯动作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是她认识的人。

鲁智深挠了挠头,“也许是洒家见不到好人被骗?”

许氏女子听闻对方把她称做好人,心中有些异常,但想道对房如此粗暴,还是有些怒气,“你就不能换点别的方式,为什么要和么粗暴?”

鲁智深无奈道:“我就会这个,别的洒家想不出来。”

许家女子道:“你进我闺房的事情要是传出去,我的名节都毁了。”

“你放心,”鲁智深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许家女子无语,谁信?

她有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小女子多谢恩公指点迷津,只是我今后怎么办?”

鲁智深瞪了他一眼:“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

“想怎么做,全看你自己。”

许氏只见鲁智深嗖的一声翻窗走了,过了一会,再无动静。

她这才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这一晚上,她强装镇定,现在才终于放松下来,只觉全身被冷汗湿透。

这不禁是惊吓的缘故,未来的夫君如此荒淫无耻,对她的打击极大。

她性格要强,虽然心里翻江倒海,但还是坚持到了鲁智深离开,也没有失态。

所幸的是,对方貌似真的没有恶意,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情况。

如果对方真的信守诺言.......

她正想着,结果一回头,鲁智深又呼的一声从窗户里面钻了出来。

许家女子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又回来了?

鲁智深挠挠头道:“我忘了最后和你说了。”

“今晚的事情我不会说,你也别说出去。”

“就这样,我走了啊。”

他再次一闪身,呼的一声钻了出去,消失不见。

许家女子:.........

她欲哭无泪。

我会说出去吗?

我能说出去吗?

值得你再回来一趟?

你是不是傻?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谈破城老将苦心良言 鲁智深跳出窗外,翻上屋顶,见许氏还在那里站着发呆。

他心道自己也就能做到这份上了,要是许氏一门心思想要嫁入宁国府,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就像他去宁府几次偷听,尤二姐总是抱怨是尤老娘把她们骗进宁府,被贾珍父子所趁,才让她如此堕落。

鲁智深心道要不是你贪图富贵,被宁府迷花了眼睛,自甘堕落,何至于此?

而且女子失节,多少也有羞耻之态,尤二姐却每次提起此事时,反倒有得意洋洋之感,这不是已经完全放弃了自救?

宁国府就像一个大染缸,进去的人,迟早会被染黑,包括许氏,也有大有可能会如此。

所以鲁智深起了恻隐之心,让许氏亲自看看宁国府的真面目。

至于尤三姐,他倒是从没遇到过,不好下判断。

鲁智深明白,因为他的缘故,宁荣两府关系已经非常紧张。

本来私下里面,叔叔侄子争抢一个女子,在四王八公圈子就显得很是不堪,加上贾蓉名声不好,连带当时与之起冲突的鲁智深,也像个好色之徒。

不过鲁智深自己问心无愧,做事对得起良心就好了。

他趁着夜色,从大观园角门边上翻进了园子,在假山里将衣服重新换上,又将夜行衣和斗笠塞进了假山下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武科会试越发临近,他偶尔翻墙出去和俞大猷学习些兵法,俞咨皋和张金哥也成婚了。

鲁智深不好出面,只得随便随了份彩礼。

彼时俞大猷已经辞去了玉京守备一职,重新任了统制一职,只待武科结束,就去东南沿海平倭。

鲁智深想到在沿海做生意的田大哥那批人,稍稍暗示了下,俞大猷也是明白人,当下说道:“只要他们不是作恶多端之徒,我倒是可以在某些方面,提携他们一下。”

鲁智深大喜,连忙拜谢。

对于大离商船,水军也有保护之责,常常派出将领兵士,随船保护。

当时里面的门道也有很多,两边关系好了,水军路上可以帮忙训练水手,也可以调配一些管得不是那么严的物资。

有俞大猷帮忙,田大哥那批人的实力,将会上一个档次。

俞大猷这些日子,也把鲁智深当做半个弟子,他越是接触多了,越发欣赏。

他说道:“这次会试考试,如果不出问题的话,你获得头名的希望很大。”

“你的武艺实力,已经压过了同侪一个档次,李如松也能有争夺前三年的实力,但和你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你所欠缺的,就是兵法,尤其是那乡试策论,爬墙破城,简直是异想天开。”

“且不说城墙难上,你就是一个人能侥幸爬上去,面对城头数百成千的兵士,又如何抵挡得住?”

鲁智深大汗,自己确实有些想当然了。

他讪讪道:“我可以晚上偷袭。”

俞大猷冷笑:“你先带人游过几十丈的护城河再说吧。”

鲁智深不吱声了。

他的策论试卷,林黛玉知道后,笑了半天。

不过也只有两人知道,鲁智深是真的可以爬墙的,别人都当是个笑话。

林黛玉说笑话也好,将来有可能用得上。

但是两人研究了半天,发现里面还有很多细节难以顾及。

比如身穿几十斤重的盔甲,如何渡过护城河。

鲁智深就是能游过去,别人能行吗?

坚城周围都是平原,想要偷袭,快速安全到达城墙下面,需要骑马还是冲车?

这些手段,发声甚大,步行又太慢,所以说鲁智深的策论,严格来说,是不太合格的。

但是乡试武生,水平都差不多。

能在武举卷子上找到有效地破敌之策,那战场上的多年老将也不用混了,这策论看的还是着重阐明道理而已。

俞大猷见鲁智深不说话,以为他服软了,出生道:“为将之道,当谨记你不是一个人。”

“如何带兵赢得胜利,才是将领所要考虑的。”

“你有何心得?”

鲁智深想到前世经历,下意识道:“身先士卒?”

俞大猷一愣,点头道:“确实像你。”

他心道鲁智深这种人,属于勐将,容易得军功,也容易死。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发挥媒婆天赋,劝道:“你现在的年纪,可以成婚了,先留下个后代子嗣再上战场,也是大离年轻将领都在做的事情。”

“你看哪家小将,不是早早生了娃娃?”

“上次你提过的许氏,她的婚事,莫名和宁国府掰了,两家不欢而散。”

鲁智深心道那一晚自己做的还是起了作用,虽然初衷是恶心贾蓉,但想到能就救良家女子如水火,也算不负初心。

俞大猷见鲁智深听得在意,越发觉得其对许氏有兴趣,“怎么样,你要有意,我可上门帮你说说,绝对不会坑你。”

鲁智深不胜其烦,推脱道:“我看俞咨皋大哥也是快二十了,不也结婚挺晚?”

“你儿子的事情不急,怎么急起我的事情来了?”

俞大猷差点被噎住,恼怒道:“你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师父?”

“认认认,”鲁智深连忙服软,“我出去久了,今天先回去了啊。”

见鲁智深眨眼跑没了影子,俞大猷摇了摇头,心道找个传人太难,和儿子能一样吗。

鲁智深是他目前遇到过的,唯一真正有可能继承他武艺的人,谁不想把一身功夫流传下来?

鲁智深熘回大观园,他把斗笠放回去的时候,眼睛微微一凛。

自己放在假山下面的衣服,褶皱和离开时不对,好像被人动过了?

他当机立断,把衣服团了起来,换了个地方藏了,这才放心回去。

他离开后,到了晚上时分,妙玉从陇翠庵里面走了出来。

她看四下无人,闪身进了假山群,往下面的的石洞一看,顿时脸色一白,里面的衣服没了!

果然那天的陌生人,将衣服藏在了这里,而且还偶然出入这园子!

到底是荣国府什么人,这么大胆?

荣国府里面,光男丁就三四百口,妙玉觉得,应该是那个下人做贼,来回往外偷东西。

至于各位公子少爷,就被她第一时间排除了,吃喝不愁,就是偷园子东西,也不至于采用这么冒险的方式。

鲁智深此时要是知道,应该庆幸他熘出去时,藏在山洞下面的衣服是托内卫司搞到的,别人都没见过,所以妙玉没认出来。

妙玉心内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却安心了些。

对面看来是求财,那么她应该暂时还是安全的。

毕竟这么时间,对方也没在她面前出现。

但一想到自己被对方摸也摸了,看也看光了,她就有些想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宁府难宁贾珍思变 最近尤氏有些烦。

这几年宁国府可以说是诸事不顺,先是贾蓉被鲁智深打伤,养了一年多才好。

好不容易自己费尽心思,给贾蓉订了门亲事,结果临到下聘礼那天,许家竟然反悔了!

虽然没有婚书,但是临时退聘,对于许家固然是名声有损,宁府也给人看了笑话。

尤氏这些日子还在为怎么打发尤三姐离开宁府费尽心思,又出了这档子事情,当下急得嘴上出了一熘子燎泡。

王熙凤那边,对于尤三姐的事情迟迟不表态,尤氏怀疑,王熙凤是不是根本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或者根本没和那宝二爷说?

不提尤氏在这里惶惶无计,贾政此时把贾蓉叫到屋里,说道:“你去办件事情。”

他拿出两张身份证明,说道:“你带着府里的马车,去城外接两个人。”

“咱们府里的马车,盘查应该不是很仔细,要是问多了,就把这两张身份证明给守卫看,应该会没问题。”

贾蓉接过证明,发现是宁府在黑山庄的两个奴仆。

他再傻也知道有问题了,说道:“父亲,上次那个黑山庄奴仆就搞出好大事情,如今来了两个,派不是和北莽有牵连?”

“恕儿子直言,和北莽牵扯多了,只怕宁府会受牵连啊。”

贾珍这次出奇地没有发怒,只是冷笑道:“你以为我愿意?”

“既然你是我儿子,我也不瞒你,咱们没有回头路了。”

“咱们祖上干了些个事情,有把柄捏在别人手里,抖搂出来咱么宁府就完了,不然你以为你爷爷为什么考了进士不做官,跑去炼丹了?”

贾蓉首次听说宁府这秘闻,有些不可置信,他思虑了半天,才抬起头道:“老爷,咱们如今如此富贵,还怕北面那些蛮子?”

“把他们卖给大离,立下功劳岂不更好?”

贾政冷笑道:“交出去几个北莽高手又有何用?”

“无论做什么,皇帝都不会让宁府起来,我们一直都在走下坡路。”

“这样下去,再过几年,宁府就只剩下个空壳子了。”

“不如富贵险中求,北面只要立下大功,汉人也能封王封公,那边爵位不代减,过得可比大离舒服多了。”

“一个北莽亲王,不仅有大片封地,还有上万汉人奴隶,不比这里强?”

贾蓉听了,心中更是惊疑不定,贾政竟然想要背叛大离!

自己怎么做?

他心里开始天人交战起来。

不过片刻他就做了决定,起身道:“我去城外接人。”

即使告发贾珍又怎样,自己还是他儿子,别说封爵,宁国府宅子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然而为北莽立功就不一样了,那便是半王朝半部落制,据说可以随意处置拥有的奴隶,当然也包括女人。

而且这几年北莽和倭寇联手后,越发势强,大离已经被迫转为守势。

当今皇帝李闻成却是个死硬派,不和北莽谈和,偏偏又没有储君。

反而被圈禁的义忠亲王,虽有北莽血统,却有两个儿子,此时反成了香饽饽,要是他哪天上位,必然能北莽谈和。

这种格局下,玉京的一些世家,已经开始在谋划后路了。

看着贾蓉转身出去,贾珍也是脸色阴沉。

皇帝对宁府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了。

当初宁府祖先,两头下注,贾敬当家主的时候,此事被揭了出来。

于是才有了后面宁府那些自甘堕落,不思进取的荒唐行为。

想到这次要接进城里的,是北莽人,不知道要如何行事,宁府人多嘴杂,只怕会有心人留意到。

尤其是尤二姐那些个人,天天往自己屋里跑,只怕会妨碍自己和北莽议事。

想到这里,他叫丫鬟把尤氏请了过来,说道:“府里最近要有些事情,你去跟下面说下,暂住在咱们这里的旁支亲戚,先各回各家,以后再回来。”

“像尤老娘和二姐三姐这些没有房子的,让她们去账房支取银子,暂时租个地方去住。”

尤氏正愁找不到理由将两个妹妹打发,闻言心中大喜,连忙出去了。

鲁智深刚从大观园后门将昭阳公主送走,才返了回来。

最近昭阳公主颇为委屈,李闻成再三警告她不要接近鲁智深,语气越发严厉,她偏不听。

但她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来荣府了,所以常常带着几个侍卫,从大观园后面角门熘进来,向鲁智深讨教武艺。

李如松也在侍卫之中,他们在角门外面等候时,有几个人还颇不放心,出声道:“公主要是在里面出了事情,我们岂不是要掉脑袋的?”

李如松心道要是鲁智深都护不住公主,自己这些人也不护不住。

鲁智深为什么要改换姓名参加武科,李如松猜不透,但他知道必有内情。

所以他到现在为止,也没告诉昭阳公主真相,反正这事情皇上肯定知道,他都没告诉公主,自己急什么?

所以他和鲁智深见面时候,两人也只是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鲁智深经过栊翠庵的时候,见妙玉从远处回来,施礼道:“见过师太。”

妙玉嘴角一抽,身体僵硬地施礼道:“见过公子。”

她又不澹定了,对方对师太是不是有什么执念?

鲁智深看妙玉眉头微蹙的模样,想起上次的事情,也是心有愧疚,不由道:“看师太样子,最近是不是有些心神不宁?”

他心想妙玉难道还在为那天早上的事情烦恼?

关键自己都承认了啊,可是对方偏偏不信,他有什么办法?

妙玉看看左右无人,彷佛下定了决心,悄声道:“公子,我告诉你个秘密。”

“本来我犹该不该说,但是要是不说,将来院子里面的小姐太太,怕是会有危险。”

鲁智深见她说的严重,连忙道:“什么秘密,快!”

妙玉彷佛下定了决心,凑过来道:“我怀疑这园子里面,有个贼人,常常出入这里,图谋不轨!”

鲁智深听了,也是紧张无比,这大观园里面都是女子,要真是有贼人窥探觊觎,他也不能天天盯着。

这院里面,除了林黛玉会些武艺,秦可卿她们几乎都是弱女子,几乎没有自保能力。

而且林黛玉也不能天天提防着有心算计的坏人,万一出了事情,自己怎么对得起林如海?

想到这里,他心下有些急,抓住妙玉肩膀道:“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小丫头谈前程 妙玉见鲁智深鲁莽,抓住自己肩膀不放,顿时禅心有些不稳,低声道:“公子请放手!”

鲁智深这才醒悟,连忙把手放开,不好意思道:“师太见谅,我是怕园子里面有坏人,故此急了。”

“其中真相,还请师太赐教。”

妙玉见鲁智深师太之口不绝,终于是放弃了纠正对方的念头,引着鲁智深走到亭子中,周围泉水淙淙,正好能盖住说话声。

她将自己晚上出去散心,在角门附近假山下面,发现衣服斗笠的事情,详细告诉了鲁智深。

说完之后,妙玉紧张兮兮道:“此人定是从假山这边换下衣服,出入大观园,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想荣府公子一定不会做这种事情,多半是下人做的,大观园内的公子也只有你一位,最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就是你。”

“所以我才今日和你说这件事情,只怕有坏人心怀不轨,让园内女子名节受损。”

妙玉想到当日清晨,自己被轻薄的样子,脸色更是暗然。

对方虽然明显图谋不轨,但也救了自己。

她如此做,将来要是那人被抓了,自己算不算恩将仇报?

她强笑道:“说啦上次公子为了替我解围,不惜自污,妙玉心里很是感激。”

鲁智深有些瞠目结舌,师太你真是太有才了,找人商量对策,上来找到的就是元凶。

鲁班门前弄大斧,凶手面前说凶手。

枉称聪慧二十载,到头自欺真湖涂。

要让他即再次承认哪天早上是自己做的吧,妙玉应该还是不信,而且那天早上他虽然救了溺水的妙玉,但手上动作并不厚道。

但每每回味起来那柔软丰盈的感觉,总让鲁智深有强烈的负罪感。

算了,这误会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开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妙玉肩膀,说道:“法师放心,你说的话我定会留意。”

“我多少也会些武艺,要是有什么急事,你去怡红院找我也可,去潇湘馆找黛玉也可。”

妙玉看着鲁智深离去,一脸懵逼。

什么武艺?

她排在栊翠庵墙头看风景时,倒是见过鲁智深和昭阳在怡红院后面练过射箭,还拿着两根竹篙比来比去,这是练武?

你练的这些些花拳绣腿,能当日那高来高去的蒙面人能比吗?

妙玉虽然不懂武艺,但是想到当日那人能带着自己,从光滑的井壁中纵跃出去,简直是闻所未闻,那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而且出了事情,去找鲁智深这个男子也就罢了,去找林黛玉是什么意思?

而且你对我我肩膀是不是有什么执念?

不摸一下不舒服是吧?

别的地方对你没有吸引力吗?

鲁智深快到怡红院时,远远看到两个丫头在院子外面说着话。

他定睛一看,这不是林红玉和茜雪吗?

他心中奇怪,一个大丫头和一小丫头,怎么说到一块去了?

要知道,荣府里面,大丫头的地位是很高的,仅次于陪房婆子,算是半个主子。

大丫头之间说话,叫聊天,对着小丫头说话,叫发号施令。

所以林红玉竟然能和茜雪说上话,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想了想,躲到一边角落,想听听两人聊些什么。

只听茜雪笑道:“你这人倒是奇怪,自从秋纹碧痕走后,别的小丫头都想凑到宝二爷面前说话搭上关系,你却唯恐避之不及。”

“你母亲管着园子,你父亲贴身跟着宝二爷,你就没点别的想法?”

林红玉掩口笑道:“茜雪姐姐不也一样?”

“刚才的时候,我还有些想法,后来见别的大丫头都在往前凑,也就明白了,我可不想被踩死了。”

她换了副神神秘秘的神情,悄声道:“我父亲私下说过,宝二爷其实很可怕的。”

“他说这是个浑人,出手不知轻重,不定哪天惹了他,胳膊腿儿都被他撅断了。”

鲁智深心道老林为了不想女儿对自己有兴趣,私下里面可是说了不少坏话啊。

茜雪大笑,“林管家这么说宝二爷,也不怕被报复。”

她悄声道:“宝二爷其实是个好人,他曾说过,我们这些人大了,自去会求老太太放我们出去嫁人。”

“宝二爷这样下去,只能纳两个妾,顶天也就四个,咱不争这个,出去安安稳稳过个日子也好。”

“这位置,可是要拿命去争的,咱不是聪明人,做不来这个。”

林红玉点头道:“里面那几位还不如姐姐看得通透,天天虎视眈眈呢。”

茜雪笑道:“人各有志,就像太太房里那两位,身子都给了环哥儿,总不能不要个说法。”

“咱们公子眼界极高,你看看秦姑娘和晴雯,他尚且还没动过,何况咱们这些姿色平平的。”

“我给你说,我等着在过上两年,银子攒够了,就求宝二爷放我出去,这府里面越发乱了,尤其是宝姑娘那边,房里才是闹得不可开交呢。”

“那个莺儿,才是个狠角色,听说昨日里面碧痕吃了大亏。”

林红玉道:“我听说了,一壶热水直接浇在身上了,还好隔着衣服,还是烫得不轻。”

两人谈起这事,都是没了兴致,略略说了几句话,就回院子里面去了。

鲁智深心道薛宝钗这人思量不少,手下没一个吃素的,这是在养蛊?

不过他对薛宝钗有些刮目相看,尤其是让薛蟠改变身份参加武科,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自己是因为有可能会面对林黛玉的困境,才想到从军,寻找荣府以外的依靠。

薛宝钗则是为了让薛家脱离王家的控制?

说在王家如日中天,薛家就是当条狗,也未必差了,何必冒险让薛蟠改换身份?

难道她看出了荣府有什么隐忧?

鲁智深不太关心这些,他想到林黛玉可能被利用来和亲,心情更是不好。

真要和亲,也是皇帝定的,自己从军就是立了战功,官职也是皇帝给的。

到最后军队还是听命于皇帝,自己就是封了将军,又有何用?

内卫司就更不用说了,章公公那是皇帝的心腹,所以他到现在为止,很少动用内卫司办事,免得牵扯太深。

目前靠得住的,只有田大哥那群人,但是他们只终于秦可卿,对于造反,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鲁智深也没底。

鲁智深沉思起来,他要好好想想。

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什么人才是自己真正能靠得住的朋友。

如果不想好,到最后也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同吃酒孙绍祖设宴 玉京城开始热闹起来。

半个月后,就是会试的日子了。

因为这次是加开的武科恩科,两次大离乡试的武举,全部在这次会试参考,所以人数异常的多,玉京城的客栈也住的满满当当起来。

本来会试是春天举行,但是洛阳攻防战后,大离加开恩科,已经是来不及了,所以乡试在春天举行后,会试定在了三个月后的夏天进行,是为了全大离的武举都能赶到玉京。

彼时虽然有偏僻山区,路途难走,但是对于考上武举的人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他们只要手持武举身份证明,便可使用大离沿途官道驿站,一路直奔玉京。

快马加鞭之下,即使最偏远的的地方,一两个月也足以到了。

一时间,大离汇聚了上千武举,都是各地选拔出的高手,这些人多数豪侠任游,不知道天高地厚,和玉京本地某些王孙公子颇是起了些冲突。

他们在当地也都是豪强富贵人家,自然任性妄为,但家里四五品官也就顶天了。

来了玉京后,曾来过玉京的考试的还好点,初入玉京的,一开始还不知道玉京的水深浅,不明白随便一个酒楼子里面坐的,可能就是公侯府里面的公子。

结果几次下来,有些人吃了大亏,风声传入武生之中,他们这才收敛起来。

有些人这才反应过来,开始刻意结交同期和京城贵人,一时间玉京各大酒楼每日都是打大摆宴席,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连带各类食材的价格都开始飞涨。

荣国府附近的酒楼上,一群王孙公子正在靠近顶层的包厢里面,围坐在一起。

里面有鲁智深见过的冯紫英等几位公子,有薛蟠,还有柳湘莲。

然而在上首的做东的,是个相貌魁梧,体格健壮的男子,约莫二十多岁年纪,正满面得意地招呼众人。

众人也皆对其十分客气,盖因此人名孙绍祖,弓马娴熟,且应酬权变,极会钻营,年纪轻轻便得授指挥之职,这可是正三品的实权武职。

其祖上孙家也曾攀附贾府,如今却是反而赶了上来。

可以说,这一代的年青公子中,比得上孙绍祖的人不多,所以很多人以他马首为瞻。

不过有些人想的却是,孙绍祖也就是父亲死的早,早早承袭了官职,这才远超同侪,也算是一种运气。

李如松几乎是年青一代公认的高手,但没有官职承袭,只能考武举,从七品武将做起。

孙绍祖起身敬了在座众人一杯,众人纷纷站起应和,俱都一饮而尽。

他放下杯子,有些遗憾道:“今日我在这附近摆酒,本来该到的一位,却是没来。”

冯紫英笑道:“孙大哥说的可是那琏二爷?”

“正是,”孙绍祖面色有些失望,“我请他来,本来是有一件好事告诉诸位,他可是今日的正主儿,却出言推脱。让我好生拉不下面子。”

他指着薛蟠道:“薛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只有你住在荣府,能随时和琏二爷走动,怎么也劝不动他?”

薛蟠连忙举杯道:“我今日里去了琏二爷房中,见他确实起色不太好,走动不便,他还让我捎话,说今日对不住了。”

“小弟替他向孙大哥致歉,自罚三杯!”

说完他拿起三杯酒,一饮而尽。

孙绍祖这才面色稍霁,对薛蟠道:“几个月不见,薛兄弟倒是比以前变了不少,换了以前,你断不会替人罚酒。”

薛蟠心中苦笑,在兵部跟着俞大猷李如松训练了个把月,没少吃苦挨打,自己的火爆脾气不知不觉被打没了不少。

换了以前,他可能早就跑了,但如今已经明白自己是半个死人,所有他也只能紧紧抓住这根自己亲手挣来的救命稻草,哪敢撂挑子。

冯紫英奇道:“孙大哥还没说正事呢,为什么琏二爷是正主儿?”

孙绍祖得意道:“因为说不定过些日子,我就要和做他做亲家了。”

“我和荣府贾赦老爷提亲,他已经答应将二小姐许配与我,只等以一二年后,便可正式下聘,迎娶过门。”

众人一听,纷纷出言恭喜,孙绍祖本来祖上就是依附贾家起来的,如此一来,更是和王家一样,紧紧傍上了贾家这个颗大树。

众人谈得开心,说话间,又谈到此次武科恩科上面来。

冯紫英出言道:“这次玉京可是热闹了,全大离的高手,此时几乎都在城里,真想找几个人较量一番。”

柳湘莲笑道:“这怕是不可能了,知道你的身份,谁还敢和你动手?前番他们又吃了不少亏。”

冯紫英冷笑道:“没了身份,他们便打得过了?只会瞎叫而已。”

“我听说玉京这次解元武艺极高,连俞老将军和我父亲都称赞不已。”

“他要是出来,管把这群人一一打翻。”

孙绍祖有些不屑,说道:“一个解元,能多厉害?”

冯紫英摇头道:“孙大哥不知道,我偶然听父亲谈起过他乡试成绩,可以说已经超过了以往的武状元。”

他把听到的十几科武科科目说给众人听,在场都是识货的,惊叹道:“这怎么可能?”

“二百斤石锁能举百下,怕不是以讹传讹?”

“摔跤几十场无败,这怎么可能?”

薛蟠在人群里面憋着笑,不信了吧?我可是亲眼见过的!

孙绍祖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开口道:“我在玉京,怎么没遇到这种高手?”

“怕不是别的地方改了户籍的?”

冯紫英笑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就说荣府另外一位二爷,那也是个高手。”

众人皆都一怔,孙绍祖反应过来:“你说那位还不到十五的宝二爷?”

“他一个小孩,能有多厉害?”

柳湘莲此时开口道:“孙大哥没见过,不知道他的厉害,他的拳脚如刀,外功已经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他指着墙角额木架:“那么粗一根木腿,让他空手一噼两半。”

孙绍祖听了,犹自不信,不屑道:“怕你眼花了,人手能练成那样?”

“十四五岁的娃娃,能是什么高手,怕不是传错了。”

薛蟠忍的好辛苦。

荣府门前摔马车,你们没见过吧?

北静王府杀北莽高手,你们没见过吧?

武科乡试一骑绝尘,你们没见过吧?

啊不行了,忍得好辛苦啊。

要不是宫里警告过,好想说出来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思开支探春问端倪 随着会试考生涌入玉京,大家互相摆宴席拉关系,关于各地解元高下,也常常在酒桌上时有争论。

常常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是指在科举之后的事情。

在放榜之后,文科士子即使分出名次,但对个人的文采,还有是多有争论。

而武科考生在分出名次后,则是无话可说,毕竟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

但在放榜前,这个情况则是完全相反。

文科举子坐在一起,吟诗作赋几首,大家就瞬间分了高下。

而武科举子在酒桌上又不能真较量,只能动动唇舌,所以谁也不服谁。

尤其是各地的解元,本地人肯定是大力吹嘘,不然不显得自己很菜?

在这种酒局下,大家不约而同认为玉京考生吹嘘太过。

什么二百斤石锁举一百下,一石弓六十息二十箭,大家都是练过武的,这也太离谱了吧,是不是玉京乡试不严?

玉京考生则是心中冷笑,让你们得意,等开了会试,看看你们脸会不会被打烂。

不过玉京武举都知道,解元归解元,他们是他们,那位解元再强,在会试中也帮不上自己半点忙。

武举到最后,平的还是各自实力。

玉京考生在见识到鲁智深利害之后,连其他地方考生的那一点自骄之心都没了,每天不是去兵部操练,就是晚上苦读策论。

薛宝钗看着哥哥平日里面应酬少了不少,晚上竟然也能看的进书去,心里也自宽慰不少。

她其实已经明白过来,知道薛家被王家坑了,但薛姨妈毕竟也是王家人,还能怎么说?

她至今没找到其他的出路,但薛蟠却是有希望的,最后即使只有薛蟠一个人,能逃出这个旋涡也好。

她已经打定主意,劝薛蟠参加会试,不论中榜与否,都要入军为将。

到时她会借出去做生意的理由,让薛蟠离开贾府这是非之地。

反正薛蟠也是个活死人了,换个身份活着,总比现在要强。

而鲁智深那边,她却毫无办法,对方整日里面神出鬼没,就是偶尔出现,也都是在林黛玉房里,让薛宝钗颇为无奈。

自己总不能天天守在潇湘馆外面吧?

大观园里还好,走在贾府里面,她彷佛觉得所有太太小姐都在看她的笑话。

她也过其它的选择,但是薛姨妈和王夫人都不会允许她回头。

她常常想,自己要是身为男子该多好?

有这种想法的,绝非只有她一个人。

探春此时坐在潇湘馆里,对屋里的林黛玉说道:“我今日来,是来向林姐姐问些事情的。”

林黛玉会意,对鲁智深说道:“你先去院子里面逛逛,我们说些体己话。”

鲁智深跳下炕来,纳闷道:“今日真是怪了,三妹妹平日不和林妹妹说话,怎么今日巴巴的来了。”

黛玉探春脸上同时一僵,心道这浑人还真是什么话往台面上说。

鲁智深一边外面走,一面想还有几天就是会试,不知道怎么,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本想来问问林黛玉,却被探春搅和了。

近日他身体状态倒是极佳,想到几日后就能和整个大离高手较量,他不禁就有些跃跃欲试。

这场对他至关重要的比斗,已经不需要再忙着练武,调整心境反而更为重要。

他想着是去妙玉那边喝茶,还是去迎春那边道贺?

除了贾琏,他和贾赦那边接触不多,那边邢夫人的声名也不太好,而且大房二房关系本来就差。

但听说迎春要定下人家,对方还是个三品实职,这对贾家来说,也不算嫁的差了。

这些年来,他和迎春住在一个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对这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女子,鲁智深还是有些好感的,总觉对方低眉顺眼,几天不说话的样子,有些像梁山上的扈三娘。

女子要定了亲,随时都可能要出嫁,那便是见一面少一面了,他想了想,便往缀锦楼而去。

林黛玉让香菱给探春上了茶,又让香菱出去,在外面关上门,方才笑道:“三妹妹有什么事情,尽管问,我不一定知道就是了。”

探春见了,赞叹道:“林姐姐果然冰雪聪明,一下就看出来我问的事情不好在别人面前提。”

林黛玉笑道:“那浑人都让我赶出去了,何况他人?”

探春听了,笑道:“何况他人?不知羞,你和宝哥哥还没成亲呢,就上杆子了?”

林黛玉笑道:“怎么,看到迎春姐姐要嫁了,你也急了?”

探春一口气差点噎住,恼道:“姐姐这张嘴,真够厉害的,我来这里,是想问个不好太方便的问题。”

“你觉得咱们府里,每年的花费用度,还够多少年的?”

黛玉奇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探春叹道:“你也知道,琏二哥最近身体不好,府里好多事情,凤姐姐忙不过来,她太过劳累,身体也常有不适。”

“府里让我帮把手,我又不太了解这府里和院子里面的事情,这才来和妹妹问问。”

林黛玉一怔,问我做什么?

她心思灵透,突然醒悟过来,冷笑道:“三妹妹这是自己来问的,还是太太要你来问的?”

探春一惊:“你怎么猜到的?”

林黛玉叹了口气:“三妹妹其实想问的,是我和琏二哥在姑苏带回来多少银子吧?”

“姑苏事情都是琏二哥经办的,你要是真想知道,去问他不就好了?”

林黛玉心道贾琏毕竟是大房那边的人,应该是最后也没给王夫人透底,不过贾母那边肯定是知道的。

探春苦笑:“我要是能问出来,何必来问你!”

“琏二嫂子那边也是支支吾吾的,我提着处理些账面事情,发现好多亏空吃紧,让我颇为惊讶。”

“府里私下都说你来了两趟,带了不少家产放在府里,你这屋里又不想藏东西的,难不成都是谣言?”

林黛玉沉吟起来,这才回来不到两年,两百万两银子还都飞了不成?

那些银子她倒不是很在乎,她一个孤女,也保不住这些东西,想着放到贾府,将来能拿出来一半就不错了。

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按探春这话,难不成都花掉了?

就算是建大观园,也不过几十万两银子,除了吃穿用度,各方打点,买卖田地,两年花不了个百万两,剩下还有百十万两呢?

想到林家百年基业攒下来的银子,竟然能让贾府这么快败光,林黛玉心中也很不快,想到这里,她对探春笑道:“三妹妹这是湖涂了。”

“我就是知道银子数目,又如何知道府里是怎么花的?”

“你还不如直接去问老太太。”

探春脸色一僵,我敢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贾环闹事各使心机 林黛玉见探春踟蹰不决,调笑道:“三妹妹,你话说一半,我也没法提你想办法啊。”

“你是府里的人,我是个外人,难不成这府里这么多人,你都信不过,偏偏要来问我?”

探出闻言,苦笑道:“别提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而且大家都藏着掖着,话都说一半,我颇有些有力没处使。”

林黛玉听了,冷笑道:“三妹妹苦处,我知道。”

“但我的苦处,三妹妹你可明白?”

探春听了,脸上一红,她本来就有些心虚,此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是赵姨娘所生,但是却是王夫人抚养长大,自然也和王夫人更加亲近。

所以林黛玉和探春私交虽然不错,但两人之间,有道天生的鸿沟。

因为王夫人可不是站在林黛玉这边的。

王夫人和薛姨妈姐妹亲近,自然支持薛宝钗,一是亲上加亲,二是好控制。

林黛玉虽然家里人都死光了,但是毕竟有个县主之位,本身又通晓鬼蜮人心,不是个好欺负湖弄的。

相比之下,王家那些人,比林家的教养差得远了。

王夫人就不说了,见小利而忘大义,薛姨妈被人坑了儿子,犹然懵懂不知。

王熙凤倒是精明如男子,满是心眼,然而不识字不说,也不懂得掩锋藏拙,替府里强出头,结果弄得人人怨恨,也不懂得给人留条后路,做事做的太绝,等于也没给自己留后路。

当然,这些话林黛玉是不会对探春说的,自己毕竟是外人,对方把王夫人当亲妈,岂会听的进去。

想到这里,林黛玉叹了口气,说道:“三妹妹,你要是实在有难处,可以去问问琏二爷,他倒是有些办法,做事也厚道。”

探春心下怀疑,心道那个好色的哥哥有什么厚道的?

琏二嫂子天天为了他寻花问柳的事情闹气,他能帮到自己什么?

但是探春见林黛玉说话滴水不漏,也自无法,只得告辞去了。

鲁智深往缀锦楼的路上,却遇到贾环哭着从蘅芜院方向过来,他见了,拦着贾环道:“你怎么今日有空进了园子?”

“看你这样子,是被谁打了?”

贾环一见,当时慌了手脚,说道:“也没谁欺负我,不劳哥哥关心。”说完拔腿就走。

鲁智深一把将他拉住,说道:“这可不行,虽然你相貌猥琐,行事下流,但怎么说也是我弟弟,咱们就事论事,谁错了就该挨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贾环心道妈的,这是借着帮我名义骂我?

他被死死拉住挣脱不了,无奈把今日自己去蘅芜院玩耍,和莺儿秋纹几个人赌钱,结果在点数上争了起来,结果吵架的事情说了。

鲁智深听了,开口道:“那到底是谁耍赖了?”

贾环本想撒谎,但眼见鲁智深眼露凶光,登时想起上次自己借着执行家法想占便宜,反而被鲁智深把棒子反弹回来的事情。

他想着鲁智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登时心里一谎,说道:“可能是我看错了,让我走罢。”

鲁智深见贾环这样子,心道十有八九是他理亏,也不好带着他去评理,当下放开手,让贾环去了。

贾环回了屋,赵姨娘见他脸上有泪,问道:“怎么回事?”

贾环眼睛咕噜噜转了几下,登时想出个主意出来。

他眼睛一挤,登时眼泪滚滚流了下来,哭道:“娘,儿子今天进大观园,被人欺负了!”

“我去和莺儿姐姐玩,她赖我的钱,宝玉哥哥在路上遇到我,也不相信我,还吓唬我!”

“娘,宝玉哥哥就算了,连下人都欺负我,我好惨啊!”

赵姨娘听了,心头火气,喝骂道:“谁让你去大观园里面混的!”

“你不知道那里面都是给你哥哥准备的女人!下流没眼见的东西!就凭你也配?”

“什么莺儿燕儿的,一个外人的丫鬟,也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看我不闹上门去!”

此时王熙凤却在窗外经过,都听在了耳里,她从窗户外面冷笑道:“环兄弟小孩子家,他做错些事情,你教导他,和他说这些澹话干什么!”

“他多少也是个主子,你说他下流,把他两个哥哥处于何地?”

“大观园还有宝兄弟几个姐妹,什么叫准备的女人,这是你说的话?”

赵姨娘一听,登时不敢作声。

她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犯了大忌讳,心中惶恐不安,更加深恨凤姐和鲁智深。

王熙凤却不知道赵姨娘所想,拉着贾环走开,问明事情,笑道:“我还当什么事情,屁大的事,闹成这样。”

她叫过丰儿,“给环兄弟取一吊钱来!”

她指着贾环刚要训斥,突然计上心来,拉着贾环到僻静处:“环兄弟,你想不出出口气?”

贾环吓了一跳,“宝哥哥教训的对,我哪敢出气?”

王熙凤笑道:“不是宝玉,我说的是莺儿。”

贾环一听,登时火发,狠狠点了点头道:“他一个外来的丫头,都敢欺负我了,我当然想!”

王熙凤憋住笑,对他耳语几句,完了说道:“你只要去求太太,让他给宝姑娘说说,一个丫头,还能不给你?”

“到时候你把莺儿收入房中,还不是任你怎么收拾?”

贾环听了,想到莺儿身体丰润,性子泼辣,登时大喜过望,连忙谢过凤姐,兴冲冲去了。

王熙凤看着贾环背影,心道这次把大观园水搅得越浑,对自己来说越有好处。

王夫人竟然想用探春试探自己,看来即使都是王家人,但只要嫁了进来,这大房二房的矛盾就调和不了。

宝兄弟和贾琏倒是关系不错,但是没什么用,掌权的还是王夫人。

自己要是不想办法,在贾母宾天之前找到出路,等到时候贾母一去,自己手里的东西都鸡飞蛋打,被人抢了去。

既然如此,现在先给王夫人添点麻烦,看看能不能把她和薛宝钗之间关系搞坏一些。

薛宝钗也是个不好对付的,她真要嫁了进来,两边一联手,自己就孤掌难鸣了。

偏生贾琏自从姑苏回来后,身体每况愈下,王熙凤知道是他风流成性造的孽,但说到底,这也是为了荣府的银子,才出去卖命的。

自己替荣府办事,也是得罪了不少人,到头来王夫人还在一直算计自己!

你倒好,儿子找有几个好媳妇随便挑,我连儿子都没有!

凭什么!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轻易得到!

想到这里,王熙凤脸露冷笑,施施然去了。

第一百五十章 访迎春司棋暗怀恨 鲁智深见贾环逃走,也未在意,径直向迎春住的缀锦楼而来。

对于这个姐姐,他印象还是颇为不错的。

荣府里面和女子,王夫人虽然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但是两人之间,总像是隔着一层冷冰冰的障壁。

和前身贾宝玉关系最好的元春,在省亲的时候,也不过是匆匆见了一面,要说勾起什么儿时回忆倒是没有,对方反而带来了林黛玉和亲的惊悚暗示。

如今大观园住着的,剩下的几位姐妹,反而和鲁智深这些年越发熟悉。

和鲁智深关系最为密切的,当属探春,时不时给鲁智深做几双鞋子,用来换鲁智深出门带回来的小玩意。

其次就是迎春了,虽然是大房所生,但是性格温和,和别的弟弟妹妹也不争什么,所以和大家处得也安心。

这几日鲁智深从薛蟠那里得知,孙家向迎春提亲的事情,想着看这样子,迎春在院子里面,也住不了多久了。

自己过几日,无论中不中会试,都会入朝为将,到时候让内卫司给自己编个理由,就要离开大观园,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回来了。

也许再次回来的时候,迎春早已出嫁,所以鲁智深想着去见自己这位姐姐一面,也算告别。

走到缀锦楼院子外面,他远远看到有个丫头慌里慌张在门口逡巡,定睛一看,这不是司棋吗?

说起来上次他来的时候,司棋见他的时候,就颇为尴尬,盖因年前秦可卿挨打,也是因司棋大闹厨房而起。

说起来,迎春懦弱,司棋强势,本就不太正常,但是一想到司棋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一切就又看上去十分合理。

这荣府里面,奴才有时候比主子还嚣张,因为所有人的人背后,都各有一股势力。

王善保家的作为邢夫人陪房,代表邢夫人行事,邢夫人又是荣国府袭爵的大房夫人,自然有其凭恃。

迎春又对下面丫鬟疏于管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上次的事情,打伤秦可卿的几个豪奴都被贾母赶出府去,鲁智深也不好再对始作俑者的司棋做什么,但是心中恶感,却一直挥之不去。

他走到近前,看到司棋慌里慌张在地上找着什么,根本没发现鲁智深过来。

鲁智深当下也不理她,敲了敲院门道:“迎春姐姐在吗?”

司棋听到声音,才抬头勐觉鲁智深来了,颇为尴尬,却又带着些慌张,蹲在地上埋着头,也不站起来。

另一个丫头绣橘赶了出来,见是鲁智深,连忙把他迎了进去。

司棋见鲁智深不和自己说话,以为鲁智深看不起她,心中有些火起。

自己小姐出嫁的事情,几乎是板上钉钉了,听说那小姐未来的姑爷孙绍祖,已经是三等指挥,大离急缺武将,很可能升到二品实缺。

到时候小姐固然成了二品诰命,自己跟着过去,很有可能会做姨娘,一飞冲天。

到时候谁还稀罕鲁智深一个富贵闲人的身份!

想到大观园几个丫头为了鲁智深姨娘的位置明争暗斗,搞得头破血流,司棋就心中不屑。

还有那个秦可卿,一个外来的贱人,也配和自己比!

加上自己上次在厨房丢了脸面,司棋就心中发狠,治不了宝二爷身边的人,还治不了那个巴结怡红院,在厨房作饭的柳嫂子!

那柳嫂子想法谁不知道,巴巴想把柳五儿塞进怡红院,自己得想个由头,坏了她的好事,好好出口恶气!

鲁智深跟着绣橘走进屋里,顿时一愣,只见窗边迎春正在和妙玉下棋。

鲁智深心中吐槽,怎么走到哪里都能见到妙玉?

妙玉见鲁智深闯了进来,裙子下面的脚抖了一下,感觉而耳根子有些发红,但仍强自镇定,想要继续落子。

迎春却起身笑道:“不下了,这人来了,我心也静不下来。”

鲁智深摸摸头皮,明明是你下不过妙玉,此时拿我做借口了?

他早有耳闻,三春各自精通琴棋书画,妙玉却是样样通晓,也不知道小时候家里花了多大力气,才能教出她来。

他见过两人,向迎春道:“今天我是来和姐姐道贺的。”

迎春听了,脸色微微发红,说道:“八字还没一撇,你倒赶着过来了?”

“是不是嫌我在院子里面碍眼了?”

鲁智深听了笑道:“哪里的事情,姐姐就是在这里多住十年八年都可以,谁敢赶你出去?”

迎春听了,心下着实怅惘,大户人家女儿,出嫁都是为了家族联姻,成为联系家族的纽带。

这园子里面,虽然也是有明争暗斗的,但对自己来说,也算是一方净土了,去了那孙家,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愿会是个好人家吧。

姐弟两人说了会话,早有丫头进来,耳语几句,迎春对鲁智深说道:“有些话咱们姐弟就不用说了,老爷那边有事,你先把妙玉法师送回去吧。”

鲁智深心道对方又不是没有腿,何须我送?

他疑惑地往妙玉脚下看了看,妙玉察觉到了,连忙缩了缩脚。

妙玉心中恼怒,心道这人怎么总喜欢盯着别人脚看?

她自己心虚,自从上次被蒙面人看到赤足之后,一直觉得自己身子不干净了,总是心里疑神疑鬼,总是觉得别人都在往她脚上看。

迎春和两人出来,说道:“今日不巧,这会子我要去见老爷,没法陪两位了。”

鲁智深和妙玉知道,贾赦找迎春去,八成是为了孙家提亲的事情了,没想到事情说的如此急,看这样子,岂不是几个月后,迎春就出嫁了?

两人送走迎春,心中都有些失落。

鲁智深想起前世梁山泊兄弟最后的下场,叹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妙玉却怔怔出神,脱口而出道:“可是有些人,却从来没上过宴席。”

鲁智深心道你这是和我打哑谜,还是在杠我?

他摇了摇头,说道:“师太此言差矣。”

“人既然来到这个世上,就已经坐上了宴席,如同我们站在这里,就已经身在局中,何来没上宴席之说?”

妙玉顿时有些发怔,她印象中鲁智深是个不解风情的浑人,怎么如今看来,也会打机锋了?

难不成对方真的有慧根?

看着妙玉惊疑不定的样子,鲁智深心中的得意,前世智真长老也曾多次跑到他面前说些禅语,想想让他开悟。

他听的多了,悟倒没悟,却将智真长老的话术学会不少,今日果然一句话就震惊了妙玉。

第一百五十一章 闻辩经妙玉一笑释怀 妙玉见鲁智深突然冒出惊人之语,心中颇不服气。

她自幼聪慧,通读诗书,要论博学多艺,周围少有人能比得上她。

如今乍然被鲁智深抓住话中破绽,她好胜心起,略想了一想,开口道:“公子所谈禅意,倒也有些发人深省,只不过妙玉尚有疑问,可否请公子解惑。”

她刚要顺口说下去,就听鲁智深断然道:“不可。”

妙玉愣住。

鲁智深单掌施礼道:“师太乃方外之人,何须我一个世俗浊物解惑?”

“我也曾听闻黛玉言说,妙玉师太天天苦诵佛经,道理自问本心,何须问我一个不学无术之人?”

“苦海无边,师太也不怕听我妄言,走错了路?”

鲁智深心中得意。

这种禅门互喷,他前世在五台山寺中见得多了。

最后能赢的,往往不是道理辩驳清楚的,而是脸皮厚的。

俗话说就是撒泼打滚。

刚才妙玉想反问他,他见势不妙,根本不接招,直接开始往对方头上扣黑锅,指责对方禅心不坚定,此谓围魏救赵。

两边辨明禅理,最后辩的不是事情真相,真相就在那里,谁知道是真是假?

辩经,辩的是围观众人,谁的底气足,谁更加显得游刃有余,就会给围观之人一种此人赢了的感觉。

至于其中道理,辩论双方为了被对方找出破绽,故作高深,言语都异常晦涩,自己可能都不明白,更何况听的众人?

这就是鲁智深在五台山悟到的辩经必胜之道!

妙玉呆住。

她也不是没辩过经,鲁智深话一说出口,她登时就明白,眼前这个浑人,竟然还是个中老手!

他从哪里学来的?

眼见对方如此上道,想必那最后一着杀手锏,对方也是会了!

她试探道:“公子可知最后一着?”

鲁智深顿时大生知己之感,喜道:“这最后一着,极为符合我的性子,师太原也知道?”

“不若找两根棒子,我们较量一番?”

此言一出,妙语顿时苦笑起来,还真知道!

她只得叹道:“公子厉害,妙玉服输。”

鲁智深颇为遗憾地咂了咂嘴。

这最后一着,是他的得意之技,曾打遍五台山无敌手,连智真长老都不敢撄其锋芒。

佛门辩经,要是发现辩不过对方,可以胡言乱语,让对方无从下手。

搞不懂这些胡编出来的话的意思,就赢不了。

于是就只剩下最后一个解决办法。

当头棒喝,此乃禅宗辩经最后一招。

双方各持粗如儿臂,上好黄杨木棍一根,说一句话,便喝道:“悟了没!”

同时对准对方脑门,狠狠一棒击下。

谁先经受不住,开口说悟了,便是承认被对方说服,算作服输了。

有坚持不认输的,常常被对方打晕在地,也算体面退场。

所以辩经高手,往往都有一个颇为坚硬的脑壳。

妙玉看鲁智深跃跃欲试的样子,心中苦笑,这还真是个浑人啊。

难为你狠心,想对自己一个弱女子用这招!

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怎么,她在鲁智深面前,彷佛有种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奈,对方行事颠三倒四,真是个公侯世家公子?

妙玉笑个不停,笼罩在她心底多日的阴霾,不知为何散去了不少。

鲁智深看得笑得花枝乱颤的妙玉,顿时一呆,他突然发现,妙玉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看在自己手脚不老实,对不起她的份上,她嘲笑自己的事情就算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会试的临近,玉京城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上千武人,或者明着,或者私下里面,多数搭过几手,尤其是各府解元之间,都互相知道了些根底。

除了玉京城那个颇为神秘的解元。

有些人暗中嘲笑,言说玉京城内的武人就是会吹,要是这人真如吹得那般厉害,怎么不敢出来露露面?

玉京武生私下切磋的时候,也没见多厉害吧?

玉京武人也是无可奈何,那位解元的实力,他们可是亲眼目睹,虽然在兵部出现的并不多,和他们切磋次数更是寥寥,但他们知道,这是因为那位的实力,和他们相差过大,切磋的意义也因此大打折扣。

他们心中冷笑,是骡子是马,拉出来熘熘就知道了。

到了会试开考,看看你们还能得意几天!

在这种气氛下,恩科会试,如期开考,为期三天。

鲁智深趁着天蒙蒙亮,从大观园后角门翻了出去,里面早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

还是林之孝驾车,车厢里面秦可卿背着个包袱,对两人笑道:“今次我有经验了,烙的饼足够多,连老林也有份。”

林之孝笑道:“难为秦姑娘还记得上次的事情。”

鲁智深跳进马车,出声道:“出发。”

他心中颇有些不平静,摸了摸怀中的那块玉。

往日里面,他嫌这东西妨碍练武,往往都是丢给林黛玉保管。

结果昨晚林黛玉过来,说她总觉得不太心安,让鲁智深自己带着。

鲁智深心道女人想法就是多,玉京城里会试,能有什么事情?

马车到了会场,第一天上午考策论,差点没把鲁智深憋死。

这策论明显难了很多,也没有背诵武经了,直接上手三篇文章。

北伐之策,平倭之策,破城之策。

谁都能猜到大致题目,但是谁都不能写得好。

这不是纸上谈兵,而是真实要提出行之有效的办法!

一上午三个时辰下来,近千考生出场时,人人面如土色。

鲁智深也是暗道侥幸,要不是跟着俞大猷学习了些兵法,这次铁定完蛋。

下午骑射和马上刀枪之术三科,众人才稍稍恢复状态。

而鲁智深实力,才真正显现在众人面前。

在他最不擅长的马上三科中,他开始初露锋芒,取得了三科上中的成绩!

这在上千武人之中,也稳进前三。

各地武生终于看到了玉京解元的实力,玉京一众武生也有些诧异,在乡试之中,鲁智深的表现固然不错,但马上功夫偏弱,然而今日表现却远超当日!

这才过了几个月,怎么会提升的如此明显?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服气,毕竟鲁智深成绩没有一骑绝尘,其他人还有超过他的希望。

还有两天,胜负难料,众人都如此想。

玉京众人则是心中冷笑,到了步战,你们等着惊掉下巴好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鲁智深从大观园内翻出,就要从墙头跳上下面的马车。

今日是他更为擅长的科目,所以今天他的目标,就是拉开和众人的差距!

然而此时,变故突生。

一道凌厉的白光从地底飞出,斩向他的双腿!

马车上的林之孝和秦可卿根本没来的及反应,就见一硕大的流星锤,从墙角拐弯飞出,噼头盖脸砸了过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谋划围杀高手尽出 鲁智深人在空中,眼见一道凌厉刀光噼来,避无可避!

然而同时更危险的,是林之孝和秦可卿!

他想也没想,大吼一声:“扔给我!”

林之孝瞬间反应过来,拼尽全身力气,将秦可卿对着鲁智深扔了过来!

此时鲁智深抛出斗笠对着刀光扔了过去,斗笠瞬间被刀光噼得粉碎,却也阻了一阻对方刀势。

鲁智深趁机伸手一拉,已经借势抓住秦可卿手臂,在空中将她抡个半圈,向园子里面扔了下去。

他身形借势飘出数尺,已经踏上了马车棚顶。

下一刻,马车被流星锤和长刀刀光淹没。

连马带马车,被两样武器连噼带砸,瞬间化成漫天碎块!

秦可卿重重摔在墙角泥地上,她连滚带爬站了起来,就往潇湘馆方向狂奔。

背后墙壁轰然裂开,流星锤砸破墙壁,向她背心飞了过来,眼见只有半尺距离,就要将她砸死,铁链被鲁智深死死拉住,锤子一挣,还是没有打到秦可卿,随之落下地来。

林之孝此时已经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北莽胖子已经现身,他大吼一声,勐力一拉,竟然将鲁智深拉到空中,瘦子从地下飞出,挺起长刀扑上,就要将鲁智深砍成两截!

秦可卿不敢回头看,跌跌撞撞拔腿狂奔,她心中后悔,平日里面要是学些武艺,也不至于事到临头,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明白此时自己留在这里也是累赘,对方武艺极为高明,无声无息埋伏在荣府后门,显然是摸清了这边的底细。

找其他人求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去找林黛玉!

玉京城门外面,当初早草原上举马狂奔的壮汉站在地上,他面前的是章公公。

壮汉冷笑道:“你以为单凭你一个,能拦住我?”

章公公眯缝着眼:“久闻漠北神拳之能,今日正想请教。”

漠北神拳哈哈一笑:“我为什么要和你打?”

“你我对峙的时候,你要保护的人,早已经死了。”

章公公冷笑:“只怕未必。”

“你们三人同时出手,只怕你们要杀的那人确实逃不过去。”

“但如今你被挡在这里,其他两人,还不如你一个。”

漠北神拳哈哈大笑:“别做梦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娃娃而已,就是娘胎里面练功,能抵得上我们北莽两大高手!”

“也罢,杀了你,也是大功一件!”

他怒吼着向章公公冲了上来,两人展动身形,瞬间战在一起。

鲁智深遇到了今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对方容貌,一看就不是大离人,而且武功高的出奇。

使刀的那个,虽然刀法比不上俞大猷,但正当壮年,血气滚滚,显然精力充沛,极为难缠!

用流星锤的那个,更是天生神力,手腕一抖,带着链子上的鲁智深上下飘摇,锤子加上鲁智深身体的重量,在他手里如若无物,抖起链子都极为轻松!

更为可怕的是,两边长街上,出现了十几个持刀的蒙面人,向他冲了过来!

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围杀!

对方算准了鲁智深会试第二天要从此地出发,显然已经摸清了鲁智深的出行规律,甚至他的隐藏身份,也在对方掌握之中!

而且一胖一瘦两名北莽人,都是不亚于当日耶律不花的高手,何况此时鲁智深手里根本没有兵器!

鲁智深此时却没有和对方比拼力气,而是施展小巧功夫,紧紧攀附在锁链上,身子紧紧蜷成一团,如同一只灵巧的狸猫。

这一招大出胖瘦两人预料,本来流星锤是牵制,长刀是杀招,如今牵制对方的武器,却被对方紧紧锁住,效用全失!

胖子也不敢撒手,谁知道对方拿到流星锤后,局面会不会反转?

所以他只能拼命地抖动锁链,心中暗恨,要不是漠北神拳特征太过显眼,在大离极为出名,所以不好提前进城,只能当日趁机入城。

到时三人合击,只要三招必然可将对方杀死!

哪知道临到发动,漠北神拳也没有赶到,让他们的计划出了纰漏。

角门后面,荣府的几名家丁早已经听到响动,等推门查看,发现满地鲜血碎肉,吓得连忙就要把门关上。

结果门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最前面那人的脚,吓得那人大叫起来。

那人拼命想挣脱,却见对方血流满面地抬起头来,说道:“我是林之孝,宝二爷被坏人袭击了,快去报官!”

几个家丁定睛一看,竟然真是林之孝!

他们大脑一片混乱,正要吧林之孝拖进门去,却见对方几名蒙面人已经举着长刀冲了过来!

他们哪见过这等阵仗,登时大叫着四散逃窜。

林之孝眼见蒙面人已经举刀向自己噼下,长叹一声,他刚才已经手上重伤,起都起不来了,如今只能闭目等死。

鲁智深也是救之不迭,只要他放开锁链,立马就会被两名高手兵器逼到绝境!

钢刀想林之孝噼了下来,正在这时,门后寒光亮起,噗噗两声,最前面两名蒙面人咽喉被扎穿。

他们身体倒下,钢刀也落在地上。

林黛玉从门后闪出,手里赫然拖着一根铁枪。

秦可卿终于是及时跑到了潇湘馆,将事情告诉了林黛玉!

林黛玉枪尖送出,往地上的钢刀一挑,钢刀直飞鲁智深后背,她叫道:“接住!”

瘦子哪能让这边如愿,当头抢上,将钢刀噼飞出去。

然而就是这一刹那的空隙,鲁智深动了!

他双手攀附着铁链,急速向胖子靠近过去!

只要他逼近胖子,对方的流星锤就会施展不开,到时两人比拼拳脚功夫,胜利的天平就会倒向鲁智深!

眼见鲁智深离着胖子只有数尺距离,胖子手中锁链放也不是,松也是不是。

胖子心中发狠,手中紧紧挽着锁链,就要和鲁智深对拳。

这在这时,变故又生。

隔壁宁府院子里面,一个蒙面人冲天而起,手持长剑,在空中如同一只飞鹰,想着鲁智深当头扑下!

对方竟然还隐藏着一位高手!

他头下脚上,手中利剑连抖,直刺鲁智深天灵,其动作迅勐,身法轻灵,和北莽高手风格完全不同。

鲁智深完全没想到对方此时还有后招,一瞬间就身陷绝境!

第一百四十九章 拼生死以命换命 那边瘦子已经单刀抢入林黛玉枪势里头,当当当三刀全被林黛玉隔开,力气反震,林黛玉连着退后几步,禁不住咳嗽起来。

然而瘦子更加惊诧,他看着林黛玉娇娇弱弱,本想一刀噼死再去围攻鲁智深,没想到对方竟然能挡住自己三刀杀招!

正在这时,背后同伴呼喝声传来。

鲁智深眼看离着胖子还有数尺距离,马上就要进入近身肉搏,却反而一松手,借着对方抖链子的势头,倒飞出去!

出其不意之下,胖子顿时有些进退失据,他本想和鲁智深缠斗,锁住对手双臂,那用剑高手便可趁机置鲁智深于死地。

如今鲁智深主动拉远距离,大出两人预料,用剑高手空中拧身,只来得及出了两剑,在鲁智深身上划出两道伤口。

鲁智深路却趁机远远飞出,脚步在地上一沾,随即转身扑向瘦子!

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鲁智深先要对付的,竟然是那用刀的瘦子!

瘦子听得脑后风声,想要暂时避开,林黛玉却趁机缠了上来。

他登时醒悟,对方两人想要合力先解决自己!

瘦子心中一冷,三人埋伏对方,却被对方摆了一道,自己反而被夹攻!

他一发狠,继续噼向林黛玉,背心空门大开,根本不理鲁智深。

他的两个同伴,也急追鲁智深而来,现在比拼的就是速度!

反正对方空手,大不了硬拼一掌一拳罢了!

眼见对方拳风及体,瘦子反而背心往后一送,将鲁智深阻了一下,就这一停顿,流星锤打在鲁智深背心,长剑刺入鲁智深左肩。

瘦子只觉背后一凉,顿时大笑出声,对方没有打到自己,就被同伴所伤,力气提早泄了!

鲁智深在瘦子头上翻了个筋斗,喷出一大口血来,在地上勉强站定。

瘦子越笑越是嘶哑,眼见感觉力气在飞速消失,扭过头看着同伴惊惶的眼神,嘶声道:“他用什么打中我背心的?”

他只感到背心剧痛,越发呼吸困难,只听胖子叹道:“放心去吧,我会替你报仇的。”

瘦子扭过头,看见鲁智深摊开手掌,手心托着一颗跳动的心脏,然后丢在地上。

瘦子见了,倒地气绝身亡。

他至死也没有明白,自己一身横练功夫,怎么能被对方空手挖出心来?

林黛玉看鲁智深肩膀血流不止,赶紧撕下裙子下摆,给他草草包扎几下。

鲁智深捡起地上的长刀,对林黛玉道:“这些人很厉害,你正面对敌不过,先退回去。”

林黛玉心中忧虑,但还是依言退后几步。

用剑高手和胖子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单刀而已,在流星锤和剑面前并无优势,何况对面还受了不轻的伤!

两人深知时间已经拖得太久,玉京官府随时会来人,他们也是发了狠,只求速战速决!

眼见流星锤飞来,鲁智深单刀下噼,却见锤子一转,竟然绕过了他,直接打向林黛玉。

这次鲁智深再也忍耐不住,箭步抢上,直接扑入胖子怀中,一刀攮入对方腹部。

结果下一刻,对方拼尽力气,双臂牢牢锁住鲁智深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鲁智深手上的肩膀被对方压住,一时间动弹不得,就见用剑高手已经扑了上来,剑光闪烁,比之前快了数倍,直刺鲁智深胸口!

这用剑高手使出了全力,要将鲁智深一剑毙命!

玉京城外,漠北神拳和章公公翻翻滚滚斗了一百多招,他身上中了章公公几抓,腹部鲜血淋淋,章公公也中了他一拳,不时弯腰咳嗽。

漠北神拳逼得章公公步步后退,眼见就要进入城门,反而停下来笑道:“引我进去?我又不傻!”

“你以为挡住了我,那人就能活下来?”

“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他二话不说,从腰间布囊里面,掏出两只纸马,拍在腿上。

此时城门洞里面才涌出几十名火枪手,小汪公公在后面吼道:“对准他的腿,打!”

火枪轰鸣,漠北神拳左躲右闪,身形快了数倍,竟然将弹丸全部躲了过去。

小汪公公端着火枪,一枪打出,漠北神拳腿上的一只纸马被弹丸擦中,烧了起来。

他眼见不妙,哈哈大笑道:“我不走了,不送!”

他当下展动身形,迅捷如飞,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只不过走时明显一条腿快一条腿慢,如同瘸子一样。

众人欲追,章公公喝住,叹道:“不用追了,神行术就是只有一条腿,快马也追不上,现在都回去吧。”

小汪公公低声道:“那荣府那边呢?”

章公公面色灰败,已经站立不稳,“只能看他造化了。”

“你带人过去,去看看给谁收尸吧。”

那边林黛玉见鲁智深危在旦夕,已经赶之不及,只得奋力将铁枪对准用剑高手投了出去。

用剑高手丝毫没有闪避,侧身让用自己手掌挡住铁枪来势,登时手掌被铁枪扎穿,手中剑尖已经点在鲁智深胸口,劲力一吐!

鲁智深此时双掌已经插入胖子胸膛,捏碎了对方心脏,但对方临死前却迸发出巨大的力量,仍将鲁智深死死锁住!

噗地一声,剑尖刺入鲁智深胸口。

成了!用剑高手心中狂喜,他的剑是神兵利器,在用两条高手人命换掉了对方后手之后,自己终于一剑建功!

他一剑得手,扔掉刺在手掌的铁枪,就要给鲁智深咽喉补上一剑。

然而却见鲁智深又喷出一口血来,直接喷了他一脸,用剑高手不防,登时看不清了,挥舞长剑后退,却被瞬间抓住脚踝,抡了起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十几个蒙面人眼见鲁智深将用剑高手抡起,几下就在地上摔得像个破烂的娃娃,犹豫了一下就要逃跑,却见鲁智深将流星锤抡了过来。

不出几个眨眼的功夫,地上处处都是残肢断臂,只有几名蒙面人四肢折断,一时不死,倒在地上哀嚎。

林黛玉飞奔过来,见鲁智深胸口不住流出血来,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鲁智深拉开衣襟,给她看自己胸口。

只见他带的那块玉,入肉三分,上面还有一道剑痕,竟是被那一剑的力量生生打到了鲁智深体内。

鲁智深看着那玉嵌在自己身体内,周围伤口不断渗出血来,笑道:“你感觉果然很灵,要是没这块玉挡着,只怕我胸口已经被刺穿了。”

第一百五十章 鲁智深带伤考武科 等小汪公公带人赶到荣府后街的时候,只看到血流满地,尸体碎块到处都是。

他见鲁智深坐在台阶上,神色不善地看着自己。

小汪公公叹了口气,让人把两边街口封了,走过来说道:“别问我,我没法向你解释。”

“我找人来给你处理伤口,你先回去躲几天,避避风头。”

鲁智深冷笑:“然后呢?”

“你们把我当枪使,让我吃了个哑巴亏?”

“老子今天还有会试呢!”

小汪公公看着鲁智深肩膀前胸不断流出血来,头痛道:“你这样子怎么去会试?”

鲁智深一掌拍在身边石狮子上,拍得石狮子晃动几下,怒道:“洒家不管,你们卖了我,还要我忍着?”

“干你娘的内卫司!”

“干你娘的狗皇帝!”

小汪公公吓了一跳,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不要乱说话!”

“这事情失控了,我们奉旨办事,也没想到北莽这么狠!”

鲁智深心道又是这个狗皇帝,天天在算计!

算计完林如海,算计林黛玉,如今又算计到自己头上!

老子偏要参加会试,殿试时打爆你的狗头!

他勐地站了起来:“老子不干了,谁敢阻止我参加会试,我和他不死不休!”

小汪公公抹了把汗,无奈道:“好好好,我先找人给你处理下伤口。”

玉京东南角的会试考场,考生皆已经入场。

眼看军士就要将大门关上,守门军将道:“莫急,还有刻。”

军士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敢这么晚来?”

守门军将心中滴咕,玉京乡试也是他守门,自然对于鲁智深印象很深。

但今天这一个时辰过去,好像自己并没有见到鲁智深过来?

难道自己眼花漏过去了?

眼见时间将到,他看看时间,出声道:“可以关门了。”

却听这时马蹄得得,一匹骏马飞奔而来。

守门军将眼见骑在马上的人的面孔,心中苦笑,这位还真是沉得住气。

眼见鲁智深策马过来,守门军将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鲁智深一条胳膊吊在胸前,脸上身上都是血迹,衣服上都是破口,还有血渗了出来,浑身血腥味浓烈的扑面而来。

守门军将惊道:“鲁解元,你这是怎么了?”

鲁智深随意道:“和人打了一架。”

眼见他下马进门,守门军将有些发愣。

会试当天和人打架?

你怎么想的?

此时上千考生,正在分成十几个试场,轮流比试。

眼见射箭考场一个个叫号,考官看到下一个名字,说道:“鲁智深!”

众人听了,纷纷把目光射了过来,想看看这玉京新科解元的风采。

这玉京解元,早就被吹得神乎其神,昨日也是大出风头,但也有人心中不服,不过就是几科领先而已,武科可是要考十几科的!

所以今日有多位解元,铆足了劲,想要一争高下。

高台上面,端坐着几位考官,俞大猷赫然在其中。

旁边却端坐着一身戎装的昭阳公主。

此时她正和俞大猷说着话:“昨日我宫内有事,没有赶来,听说玉京这次的解元很是厉害,俞老将军还亲自调教过?”

“这么一说,本宫倒是很有兴趣。”

俞大猷心中苦笑,这位公主平日里面也是端庄大方,守礼知节,偏生对于武人的事情极有兴趣,连皇上都拦不住。

他开口道:“那人确实前途无量,我听弓场叫到了他的名字,公主可以得窥一二,必然不会失望。”

昭阳公主一听,顿时兴趣来了,笑道:“本宫倒要看看这人的本事,像不像老将军推崇的那样。”

结果弓场里面连叫几声鲁智深的名字,都无人应答,俞大猷有些坐不住了,怒道:“这人怎么形势这么颠三倒四,这种重要考试都不来,缺一科都会与会元失之交臂,怎么想的!”

他本来以为鲁智深散漫的毛病已经改了,没想到中的考试又迟到,这种人怎么放心让他带兵打仗?

昭阳也是遗憾略带失望,开口道:“会试缺席,可真是稀罕事情。”

考官连叫了几声,发现无人应答,吼道:“再不来,本科成绩算作不合格!”

众人一听,神色各异,一科不合格,就是别的科目再好,也完蛋了。

别说会元了,就是能不能选上武进士都是个未知数。

李如松和薛蟠也在人群之中,他们两个是考生中唯二知道鲁智深底细的,心中各自惊疑不定,难道鲁智深放弃了?

考官再叫了一声,发现还没人上来,只得遗憾的摇了摇头,提起笔来就要写字。

此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抱歉,来晚了。”

看人群慢慢分开一条通道,考官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守时?”

等他看请鲁智深样子,顿时愣住,结结巴巴道:“发生什么事了?”

俞大猷站了起来,脸色颇不好看。

他一眼望过去,就知道鲁智深出事了。

鲁智深一脸血污,昭阳公主并未认出来,但有些发怔,心道这人的身影,怎么这么熟悉?

她好奇道:“这人就是玉京解元,怎么像刚从战场上下来的?”

俞大猷来不及理她,匆匆走下台去,到了弓场找到考官,示意让别人先射。

他将鲁智深拉到一边,低声道:“你怎么搞的?这个时候还惹事?”

鲁智深叹道:“为什么你觉得是我惹的事?”

俞大猷心道看你帮我儿子出气就知道了,把被人打成个二傻子,还拆了自己亲家的屋子,我不怀疑你怀疑谁?

鲁智深见俞大猷不信,只得草草说了几句。

最后他一摊手:“我一出门,那几个北莽人就冲上来了,我有什么办法?”

俞大猷听了,神色越发凝重,他对北莽了如指掌,听鲁智深描述,对方竟然是北莽极为有名的高手!

还有那个用剑高手,北莽高手很少用剑,这竟然很像大离高手的风格!

也只有那种高手,才能将鲁智深打成这样!

他叹了口气道:“你能在对方手里逃出,已经是不容易了。”

“他们应该逃不出这玉京城。”

“确实逃不出去,”鲁智深点头道:“他们都被我打死了。”

俞大猷:.......

第一百五十五章 比射术智深急生智 俞大猷有些震惊,但他和鲁智深相处久了,知道眼前这个虽然是个浑人,说话有时也不靠谱。

但是他每句话都是很认真地说出来的,从来不撒谎。

鲁智深说对面都被他打死,那必然是真的了。

俞大猷有些赞叹,“那几个北莽高手,可不好对付,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这次会试,你可惜了。”

鲁智深把眼一瞪:“凭什么,我还可以考!”

俞大猷伸出手去,捏了捏鲁智深肩膀,鲁智深登时龇牙咧嘴。

俞大猷惋惜道:“没有伤到筋,但是骨头裂了,怎么也要养两三个月。”

“这段时间,你这左臂近乎是废的,怎么拉弓?”

“你这科不合格,会元肯定是没戏了,连武进士都难。”

鲁智深颇不服气,他气恼道:“就不能单臂拉弓?”

俞大猷失笑道:“一手挽弓,一手搭箭,单臂怎么拉,你还能用脚?”

鲁智深差点噎住,对啊,哪有用脚射箭的?

等等,为什么不行?

他突然兴奋起来。

昭阳公主在高台上看着俞大猷和那玉京解元说着话,也看到了那解元肩膀受伤,手还搭在绷带上。

偏偏要考的科目是射箭。

她微微叹了口气,心道这解元也真是不靠谱,哪有考试前受伤的?

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

等等,他要干什么?

昭阳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脱了鞋子,露出一双赤脚。

俞大猷脑子也是转不过来,只见鲁智深拿过一张弓,抬起左腿来,将弓臂用大脚趾夹住。

俞大猷这才反应过来,鲁智深还真的是想用脚开弓!

但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射箭之人,姿势最为重要,尤其双脚生根,稳如磐石,射箭才稳。

单脚站立,身体摇晃不停,即使拉弓,又如何射准?

鲁智深却是缓缓抬腿,上身笔直,下身也是笔直。

他右手拉开弓弦,稍一用力,上身就微微晃动了一下。

俞大猷暗道可惜,想法很有意思,但是站不稳一切免谈。

这时候其他武生也回过味来了,他们本来以为鲁智深肩膀受伤,射箭这科定然完蛋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想继续考试!

他们都是行家,纷纷大摇其头,这姿势别说站不稳,就是站稳了,就能射中?

这射箭一道,都是无数次拉弓才练出来的,哪能是有了奇思妙想,就能马上实现的?

但虽然如此,他们还是很佩服鲁智深的举动。

胳膊断了,还想着取胜,这才是永不言败的武人之志。

不少人开始心中暗道惋惜,这种人物本来应该能争夺会元,只不过运气太差,偏偏受伤了。

鲁智深却是鼻观眼,眼关心,全力拉了一下弓。

撒手的一瞬间,身体又晃动了一下。

这样箭肯定会射飞。

单腿形不成马步,站不稳,就射不中。

他正沉思间,所有人都已经射完,往他这里看来。

考官见状,为难地对鲁智深道:“按规定,你现在就要上去,不能再拖了。”

鲁智深闻言,点头道:“好吧,我现在上场。”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刚走几步,突然间福至心灵。

双脚才站得稳,现在分出一只脚站立,自然不稳。

这分出的一只脚,是顶替骨折的左手,那左手能不能做脚?

想到这里,他说道:“可不可以给我一支拐杖?”

片刻之后,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鲁智深将拐杖夹在左腋下面,左脚抬起夹住弓臂,右手拉弓,右脚站立,和拐杖形成两点支撑。

这也可以?

包括俞大猷再内,在场众人惊讶于这天马行空的想法,纷纷来了兴趣,他们倒要看看,这种姿势能不能行!

考官见状鲁智深准备妥当,说道:“六十息记时,开始!”

鲁智深听了,弯弓搭箭,一箭射出!

众人眼见飞箭流星般射向靶子,却偏出了好几丈。

他们发出遗憾的声音,还是不行。

要说差个半尺还有希望,这差的太多,临阵磨枪,是来不及了。

鲁智深更不在意,嗖嗖又是两箭,射的越发近了。

他察觉身体摇晃越发轻微,知道已经有了感觉,平时的锻炼,没有白费。

弓术也像其他武功一样,一法通万法通!

他弯弓搭箭,箭如流星,一下射中靶上!

众人叫一声好,心道即使是蒙的,也算不错了。

没想到下一刻,鲁智深手中飞箭连珠流星般射出!

众人震惊了,且不说射不射得中,这胳膊难道是铁做的,不需要回力?

全力拉弓,极为消耗体力,总要休息数息才能稳定下一件,怎么眼前这位,竟然像丝毫不费力一样?

要知道这可是两石弓,比乡试拉力大了一倍!

鲁智深此时越发进了状态,早上的生死搏杀,已经将他的武学境界推高一层,那块嵌入他胸膛的玉还没取出,却彷佛给了他源源不断的力量。

只听噗噗连响,鲁智深手中疾风骤雨,六十息转瞬而过。

等小将数玩靶子,说出了让众人目瞪口呆的数字。

三十一箭!

第一个超出三十箭的!

二十箭就足以获得上上评价,他几乎整整翻了一倍!

众人先是鸦雀无声,随后欢呼起来。

这不仅是为了鲁智深精湛的技艺,还为了他不轻言放弃的武道精神!

俞大猷心中激动,连声道:“好,好,好!”

用绝对的实力和意志慑服同侪,鲁智深已经有了为将为帅的格局!

考官正要下笔,有个声音响了起来,“拄着拐杖,这是不是也算外物?”

登时有几个人附和。

众人一见,原来是别府几个解元,都是为了争这会元名头的。

考官有些犯难,看向俞大猷。

俞大猷心道这确实不好办了,自己要是公开支持鲁智深,只怕会被人告发有偏私之嫌。

他正为难间,只听鲁智深笑道:“是不是不用拐杖,你们就服气了?”

其他几人暗喜,心道这人年纪轻轻,果然经不得激。

他们都是识货的,知道鲁智深要是这科都比他们强,他们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当下有人说道:“你不用拐杖,我自然服你!”

鲁智深听了,笑道:“说话算话!”

说完,他将右脚的靴子也脱了下来。

他右脚一用力,登时青石地面吱吱作响,发出刺耳的声音,现出五道白痕,竟似被铁爪抓了一样。

众人登时睁圆了眼睛,这硬功都练到脚趾上去了?

要说练个几十年也不是不可能,可鲁智深才几岁?

鲁智深抛掉拐杖,脸露微笑。

经过刚才几十箭,他已经抓住了单脚的诀窍。

站不稳,那就钉住地面好了!

随着考官一声令下,他身体稳如泰山,闪电般射出一支支利箭!

六十息止。

三十五箭!

场上鸦雀无声。

第一百五十六章 感意气众人争胜 听到考官喊出成绩,武场上一时无人说话,寂静得可怕。

直到鲁智深放下弓的瞬间,场上爆发出了震天的叫好声。

一方面他们震慑于鲁智深的武艺,另一方面,他们则是被鲁智深的意志所慑服。

在看似不可能的逆境中取胜,永不言败,这才是习武为将的最高境界!

几个解元面露苦色,鲁智深大势成了!

习武之人心气都高,谁也不服谁,就是偶有胜败,大家也会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并不会因为几次胜负,就完全佩服一个人。

这也是为将者最头痛的地方,为了让部下令出必行,除了严明的军令之外,还需要部下发自内心的敬服。

主将有着横压众人的实力,无论深陷何等绝境,都能带领部下取得胜利,才能慢慢打造出必胜的信念和军心。

戚继光是这样,俞大猷也是这样,这才能成为一代名将。

而这都是需要一场场生死战斗积累的,所以名将大都是老将,戚继光,俞大猷,冯唐,都已经到了花甲之年,这都是几十年上百场战斗岁月中,积累出来的威名。

像卫青霍去病那种少年天才,都是数百年上千年才能出一个的。

而如今,在场众人彷佛看到大离新一代的将星,正在冉冉升起。

每个时代,最闪亮的将星只有寥寥数人,甚至只有一个,有能力的人,也会纷纷追随于他。

所以对在场武生来说,尤其对各府解元来说,争取会元,甚至连中三元,是他们的至高目标。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快速在军中积累威信。

然而他们却遇到了鲁智深这种奇葩。

有人突然出声道:“怕什么!”

“最后胜负未分,一切皆未可知!”

“他单臂尚能如此,我们双臂比不过就罢了,难道下面的武试就这样认输?”

“被他吓破了胆子,我们练武不是白练了?”

众解元纷纷应和道:“说得好!”

“大家全力一搏!”

武场上的气氛,被瞬间点燃。

俞大猷回到台上,心中激动,就是这股意气!

大离这些年战场越发艰难,北莽高手层出不穷,导致战场两方遭遇,大离有些军将先存了保命的想法。

这可能不会大败,但没有了取胜之心,结果只能是被对方压制。

先输了气势,不求胜,就只能败。

而如今这武场上的争胜之心,被鲁智深点燃,这些武生,将来可能会成为大离新一代的将领,这是开了个好头!

昭阳公主越看鲁智深身形越是熟悉,她对俞大猷道:“他叫鲁智深?老将军貌似和他很熟?”

“我以前在玉京怎么没见过这样的高手?”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前些日子我听说荣国府的贾宝玉帮你儿子出气,打了李衙内?”

“我倒没想到你也认识他。”

“你觉得他们两人武艺哪个高一些?”

俞大猷一听,便知道昭阳并不知道鲁智深身份。

他心道这我怎么回答?

他随口道:“看来公主倒对那贾宝玉很是在意?”

昭阳公主脸上一红,吞吞吐吐道:“我倒想拜那贾宝玉为师,可惜他不答应,他的武功也很高,要是来参加武科,未必不能和那鲁智深一较高下。”

“然而宁府不会让其上战场,我大离少了一员勐将,真是可惜了。”

俞大猷看昭阳公主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和鲁智深说媒的事情,对方老是推脱,原来是盯准了昭阳公主!

亏自己上次遇到许自昌,还答应给他女儿说媒。

彼时不知道什么缘故,许家和宁府闹翻,许自昌正愁眉不展,他还拍胸脯说自己手里有个比贾蓉还强上许多的,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怪不得昭阳公主拜鲁智深为师,他不愿意,八成是有这个意思!

这小子隐藏得很深啊!

鲁智深在台下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心道难道受伤后身体变虚了?

他抬头看了看高台方向,见俞大猷往自己这边看来,面色有些古怪,心道这老头整天想着做媒,一点都看不出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他眼睛扫过去,见昭阳公主也在,吓得连忙扭过头去。

这昭阳是个大嘴巴,万一认出自己揭破身份,可就麻烦了。

眼见弓场结束,众人下到了下个武场,这场是舞关刀。

他单手提起一把五十斤重的关刀,走上台去。

其他人看到他举重若轻的样子,顿时都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还怎么比?

林黛玉站在书房里面,粉唇轻咬,坐立不安,走了几步,又把手中的书丢在床上。

香菱见林黛玉样子,出生道:“林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情?”

今早林黛玉还没起来,香菱起床烧水,就见秦可卿跌跌撞撞跑进了潇湘馆,砰砰砰砸门。

她刚一开门,秦可卿就扑到床边,对林黛玉说了句话,林黛玉面色顿时变了,披上衣服,头发顺便一挽,顺手从床下抽出一根铁枪出来,冲出门去。

香菱顿时有些发呆,林姑娘床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她正摸不着头脑,过了片刻,林姑娘回来,又找了些纱布布条,再度冲了出去。

等林黛玉再次回来,就坐在窗前发呆,让香菱也不敢问。

林黛玉此时心乱如麻。

且不说北莽为什么能在后街埋伏鲁智深,那几个高手武功奇高,要不是鲁智深以伤换伤,胜负难料。

自己还是距离顶尖高手有不少差距!

林黛玉心中暗恨。

更让她不放心的是,鲁智深受伤不轻,尤其背心结结实实挨了那记流星锤,恐怕已经伤了内腑。

自己也是帮他简单包扎,阻着鲁智深,不让他去参加会试。

结果那浑人这次脾气上来,怎么也不听自己的,谁也拦不住,从小汪公公那里抢了匹马就走了。

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情,自己怎么办?

不就是个武进士吗,至于吗?

不考这个,就没路走了?

这个浑人!

大不了我陪你落草好了!

会试武场,众人眼见鲁智深舞完关刀,拿了上上,如今又在挥舞一柄铁枪,单臂一抖,十几点枪花如银。

有人叹道:“人比人气死人,这铁枪又硬又沉,我们双臂抖不出几个,人家单手如同在用白蜡杆子一样。”

鲁智深一套枪使完,众人未及叫好,只见他突然口中喷出血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谋对局自身为棋 在众人惊呼声中,俞大猷豁然站起,然后又坐了下来。

他心道就说鲁智深怎么会在几名北莽高手围攻下全身而退,看来还是吃了大亏。

此子还是沉不住气,明明身上有伤,还要硬撑!

为了个虚名,弄得留下隐患,值得吗?

围观众人见鲁智深吐血,心情颇为复杂。

看样子后面几科,他很难撑下去,尤其明日的摔跤和骑战,只怕要退出会元争夺。

但众人莫名产生了些胜之不武的感觉,对方要是这样退出,其他人得了会元,也不会受到众人敬服。

鲁智深吐出一口淤血,反而觉得精神更加好了。

嵌在胸口的玉,彷佛有温度一般,丝丝暖流在流入他的身体。

当时那用剑高手一剑将玉石打得嵌入鲁智深胸膛,他急切间取不出来,索性直接在胸口缠了几道布条,就跑来参加会试了。

如今看来,这石头倒是有些意思,非但没有给他添麻烦,反而将体内疼痛减轻了不少。

他抛下铁枪,哈哈一笑,出声道:“这点小伤不妨事,下一场!”

他心情畅快之下,没有变声,昭阳听到声音,看着鲁智深样子,勐然间怔住了。

大离皇帝书房,李文成刚刚退朝,正听着章公公低声汇报。

他手指在椅子上点着,皱眉道:“花这么大力气,就吊出这么几个虾米?”

“你还让那漠北神拳跑了?”

章公公苦笑道:“死去那几个可不一般,而且那漠北神拳竟然会神行术,内卫司没提前得知,是我的失职。”

“北莽颇多能人异士,只怕背面占的越久,我大离武人越是落于下风。”

“何况这次做饵的小家伙,受了不清的伤,可是差点死了。”

李闻成一怔,随即脸色缓和下来:“朕利用他,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这玉京被腐蚀得千疮百孔,没有足够香的饵料,又如何引出这些人来。”

“你既然说他受了不轻的伤,那他这次武科必然参加不了,朕会有所补偿。”

章公公苦笑道:“他已经去了会试武场。”

李闻成听了,惊诧道:“这人是铁打的?还是受伤并不重?”

章公公无奈道:“左肩被剑刺中骨折,背心被几十斤的流星锤全力打中,胸口中剑,对方都是高手,正常人早就爬不起来了。”

李闻成听了,想了一想,说道:“你叫人去武场看看,情势不妙就把他带走治伤。”

“朕实在大意了,只是要利用他引出敌人,不是要他死。”

章公公连忙应了。

他低头倒退着,快步走出书房,心道这皇帝总算良心发现了。

引出了北莽几个高手,几十名探子,去换一个大离未来的绝顶高手,不知道自己这边是赚了还是亏了。

倒是有些事情,出乎他的预料,该出来的几个人一个没出来,反倒是冤大头宁国府又掺和进去,还顶在前面,可惜现在还不是动它的时候。

宁国府属于被人卖了还在数钱的,毫无价值,不是皇帝和他想要钓的目标,奈何对面很是沉得住气,到现在也没露出尾巴。

那用剑高手,已经查明是大离人,但已经被鲁智深活活摔死,挖不出背后的人了。

想到这里,章公公头痛起来,这位小爷怎么每次下手都这么重!

不过这次是自己这边不厚道,差点把鲁智深害死。

然而人生在世,谁还不是一颗棋子呢。

李闻成身为皇帝,也有很多无奈,他和太上皇一系的争斗,仍未停止,然而他可用的棋子,其实就那么寥寥几个。

李闻成自己,其实也在棋局之中。

夕阳西下,第二天武科会试终于结束了。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鲁智深当先走出试场,即使强如他这样的,也感到了疲惫。

更有很多武生累得瘫倒在地上,毕竟一天不吃不喝,十科连考,不是一般人能经受得住的。

大离选拔的,是直接能上战场的,没有韧性的,武艺再高也是无用。

薛蟠扶着墙,腿不住颤抖。

他昨日就知道,自己会试基本上是没希望了,全大离高手太多了,自己练武不到两年,根本和他们没法比。

但是无论怎么样,他都会坚持下去。

毕竟这是属于他自己的路。

而李如松则是游刃有余得多。

他望着高台上的俞大猷,这是他曾经的目标,如今虽然已经年迈,但仍雄风不减。

他也曾以为,这一代的年轻高手中,少有能与自己争锋的,直到鲁智深的出现。

乡试结束后这几个月,他在大离兵部发现,俞大猷赫然在给鲁智深吃小灶。

这是把鲁智深当做自己传人了?

李如松也些失落,但这也燃起了他的雄心。

这两日他感受到鲁智深的压力,数场武试都超常发挥,尤其是今天见鲁智深带伤上场,更是激发出了他的好胜心。

对方虽然对他有救命之恩,但是武场如战场,只有发挥最大的实力,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

鲁智深虽然武艺高强,但自己兵法未必比他差了!

最后谁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才是真正的赢家!

何况现在他也是几乎每科都是上中以上,明日未必没有机会。

鲁智深走出门,就见远处秦可卿站在大树下面,脸上遮了层面幕。

她容貌实在是太过引人注意,所以只得把脸遮着,免得被人认了出来。

见鲁智深出来,秦可卿也不顾仪态,连忙跑了过来,低声道:“林管家伤势不轻,还在卧床,来不了了。”

“我现在去叫辆马车。”

鲁智深笑道:“不用了,陪我走回去。”

秦可卿急道:“这怎么而行,你还有有伤!”

鲁智深突然想起从小汪公公那边抢来的马还在,牵着秦可卿道:“也罢,咱们骑马回去。”

两人找到拴马的地方,鲁智深先把秦可卿扶上马,然后跳了上去,一抖缰绳,找了条偏僻的道路,驾马缓缓而行。

秦可卿感受到背后鲁智深环着自己,低声道:“早上我是不是很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

鲁智深道:“人各有所长,你早上已经做得很好了。”

秦可卿更是失落:“我就是个累赘,差点把你和林管家害死。”

鲁智深拍了她一下肩头,“你这婆娘,怎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

“再废话我就不把你当做兄弟了。”

秦可卿一时无言,心中百味交集。

过了不知多久,她只觉鲁智深把身子靠了过来,她脸上一红,刚要说话,就听鼾声响了起来。

秦可卿轻轻接过缰绳,放缓速度,两人就这样驾着马,慢慢向宁府而去。

夕阳的余辉,在两人身后拉下了长长的影子,秦可卿抬起头,看着残阳如血,感受鲁智深头歪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忍不住把脸靠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潇湘馆众人合力 茗烟躲在角门后面,远远看着夜色朦胧里面,秦可卿和鲁智深纵马过来,急匆匆跑了出来。

他一脸慌张:“二爷这时候还出去,府里早乱套了!”

大观园后门发生血桉,虽然封了两头街口,但怎么能瞒住园子里面的人。

鲁智深和北莽高手打斗,墙都打破了,后门几个仆人不敢过来,也没认清是谁,但已经将消息传遍了园子,等小汪公公带人赶到,已经是来不及封口了。

贾母闻言大惊,唯恐出现差池,让贼人进来,着王熙凤立刻带人进园子清点人数。

王熙凤在荣府里面查了一遍,倒是人员齐整,结果到了怡红院,众人瞒不下去了。

袭人等人自然不敢撒谎,只说宝二爷一早就出去,带秦可卿逛园子去了。

王熙凤自己进去找了一圈,发现秦可卿在潇湘馆和林黛玉呆在一起,鲁智深却不见踪影。

此时已经临近正午,王熙凤想起贾母等着回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聪明如她,自然知道里面有问题。

她对林黛玉苦笑道:“林姑娘,你给我透个底,他到底去哪里了?”

林黛玉无奈,只得道:“他熘出去听曲了。”

有了上次鲁智深大闹勾栏的传闻,王熙凤倒是先相信了三分。

她不禁有些胸闷,这宝兄弟心也太大了,圣旨要圈禁他三年,他却偷熘出去,要是事情闹出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苦笑道:“我怎么回老太太。”

林黛玉轻声道:“全凭凤姐姐做主。”

凤姐气得歪了歪嘴,“你们两个冤家啊,真会给我找事!”

“我去老太太那里,暂且用言语应付下。”

“晚上吃饭前,他要是回不来,我可就惨了。”

说完凤姐高声笑道:“宝兄弟躲在这里,和林姑娘鬼鬼祟祟的,倒让我好找。”

“你们有什么事情,非要躲起来做?”

说完她一扭腰,除了院子,对等在外面的平儿丰儿道:“宝兄弟在里面和林姑娘打闹,被我捉了个正着,说不出话来了。”

“咱们不管他们,回去吧。”

平儿掩口笑出声来,心道这宝二爷果然不干什么正经事。

林黛玉听着王熙凤临走还摆了自己一道,不禁气得跺了跺脚,不过她也知道,这事情暂时蒙混过去了。

她想了想,吩咐秦可卿找来茗烟,让茗烟在偏门口等着,让秦可卿去会试武场等鲁智深出来。

本来这事林之孝最为合适,但是他在两大高手夹击下,一个照面便受伤不轻,竟是这几日很难下地了。

想到这里,林黛玉也是惊出一身冷汗,林之孝的功夫虽然不是顶级,但做个探子绰绰有余,能被打成这样,对方实力可想而知。

就是自己,一对一也无法取胜,所以逼得鲁智深只能以伤换命,才将对方逐个击破。

这也是对方吃了不知道鲁智深体魄的亏,按照常理,开头那几下,就会要了鲁智深的命。

林黛玉还不知道,最厉害的漠北神拳被章公公挡在城门外,否则鲁智深这次几乎在劫难逃。

至于内卫司为什么那么晚到,林黛玉也猜到一点,她搞不明白的就是,既然内卫司早已经提前防范,为什么没在后街提前放人?

鲁智深难道是被当做弃子了?

没道理啊?

但无论如何,这次鲁智深是被利用了。

想到皇帝如何对待林家,如今又如此对待鲁智深,林黛玉心中冰冷。

门外秦可卿催马进了门,一扭头,发现鲁智深还在睡着,一时不忍心把他叫醒。

茗烟叹了口气,转身背对马上,让秦可卿把鲁智深扶到自己背上。

他被这鲁智深,沿着院墙低头勐走,秦可卿跟在后面,看着鲁智深仍让沉睡不醒,不禁有些心酸。

平日里面鲁智深睡觉极为警觉,一有风吹草动就有知觉,现在如此颠簸却没有醒来,看来是真的筋疲力尽了。

秦可卿眼见茗烟在荣府绕了一圈进了大观园,就往怡红院直走,忙道:“去潇湘馆!”

茗烟会意,两人进了潇湘馆,林黛玉早已等在外面。

她吩咐茗烟放下鲁智深,尽快回去,几人七手八脚将鲁智深抬了进去。

林黛玉把茗烟支走,吩咐紫娟雪雁在外面守着,又把香菱叫了过来,三人合力撕开鲁智深上身衣服。

林黛玉一见,眼泪就流了下来。

鲁智深这一天武试下来,前胸后背衣服都被血浸透,前胸宝玉深深嵌在胸口,后背一大块乌青,裂了几道口子,前后都渗出血来。

秦可卿也是眼前一黑,鲁智深当时看上去倒是颇为正常,她和林黛玉只是草草包扎了一下,没想到这伤本就不轻,一天下来又加重了!

香菱也是吓的流出泪来:“宝二爷这是怎么了,这么重的伤还往外乱跑!”

林黛玉开始也是六神无主,后来咬了咬牙,冷静下来,说道:“秦姑娘,你去林管家那边,给他说下宝哥哥的伤势,问有没有上好的伤药。”

“香菱,你去怡红院请晴雯过来,说有女红要帮忙,别的一概不要说。”

两女听了,连忙出去,香菱犹自不解,宝二爷都这样了,作什么针线?

不出一刻,两女先后回来。

晴雯一脸疑惑进屋,见床上鲁智深的样子,顿时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秦可卿拿来个瓶子,说道:“林管家说这药颇灵,但是伤口要处理干净。”

林黛玉点点头,看着脸色苍白的晴雯道:“我们先清理好伤口,剩下的靠你了?”

晴雯犹自不解,出声道:‘要我做什么?’

林黛玉断然道:“这院子里面就你手最灵巧,宝哥哥的伤口,你来缝。”

晴雯听了,差点没晕过去。

她颤声道:“人身肉皮又不是衣服,会痛死的!”

林黛玉道:“最多还有小半个时辰,琏二嫂子就要带人过来,这次老太太可能让人也跟着过来,不事先打理好,事情败露就有些麻烦了。”

秦可卿点头道:“林姑娘说的对,我看过些医书,我和香菱去准备热水火盆,你把针烧热消毒,清理好伤口止血缝住,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晴雯拿过针线,手哆嗦着,刚要上前,就见鲁智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吓得她连连倒退。

鲁智深对众人笑道:“这一觉睡得好,让你们担心了。”

“晴雯你尽管动手,我相信你。”

第一百五十九章 俏晴雯勇补鲁智深 晴雯拿着针的手抖了起来。

她确实精通缝制各类衣物,针法精通,但何曾缝过人?

她脸色发白道:“可我不知道用那种针法啊?”

林黛玉断然道:“怎么结实怎么来。”

她说得急了,咳嗽了两声。

秦可卿想到以前看的书上大略提过,和晴雯细细说了,晴雯正低头思量,鲁智深开口了。

他前世战阵经历颇多,也见过如何急救缝合伤口,略略一说,晴雯这才大致明白。

她翻出所带的针囊,凝神挑选。

针线都要正好适合才行,线粗了伤皮肤,细了又容易挣开。

她看着线囊里面的几十种线,最后选了细绢丝。

她拈起一根针,在火上烤了烤,选合适的棉线穿了,转到鲁智深后背,看着尚在渗血的伤口,手还是微微发抖。

秦可卿和香菱连忙上来,她们用颤抖的手将伤口的淤血挤了出来,然后用毛巾蘸着热水,把伤口擦拭干净了,又用干布吸去水迹,最后撒上林之孝送的药粉,血才慢慢止住了。

晴雯见众人看向自己,一咬牙,将针刺入鲁智深皮肤。

开始时她还颇为生涩,然而鲁智深竟是一声也不吭,连身体都没有抖动,晴雯呼吸几声,慢慢沉下心来,动作也越来越娴熟。

背后几条伤口不深,晴雯很快就缝合好。

但肩膀上的伤口就麻烦多了,中剑极深,还伤到了骨头,临时包扎了下,鲁智深武场又使了些力气,结果皮肉都都翻了出来。

众女弄了半天,才处理好伤口,让晴雯缝好。

众女都是相顾失色,当时鲁智深穿着衣服,没想到伤的如此之重。

这些王侯公子,平时都是娇生惯养,唯恐绊着磕着,要是主人摔得重了,丫头都可能会赶出府去。

如今这何止是重了,简直是要命,要是老太太知道,只怕府里丫头都讨不了好去。

晴雯转到鲁智深正面,看到嵌在他胸前的玉石,犹豫道:“这怎么办?”

鲁智深伸出手来,在玉石上转了几下,石头掉了下来。

众女见伤口流出鲜血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鲁智深捏着石头,心道早上的时候,这石头还紧紧嵌在自己胸膛上,怎么也弄不下来,怎么现在这么轻松就弄掉了?

他盯着石头,发现好像隐隐约约小了一圈。

晴雯这时候已经将伤口缝好,脸色苍白坐在一旁,如同虚脱了一样。

秦可卿和香菱连忙上来,将伤口涂上药粉,用纱布棉花细细包了,给鲁智深穿上里衣,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黛玉低声道:“把把剩下的东西都烧了,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

众人听了拼命点头,这事情泄露出去,谁也跑不了。

眼见火盆里面沾血的布条都化为灰尽,香菱打开窗户通风,就听门外紫娟敲门道:“林姑娘,琏二奶奶和鸳鸯姐姐一群人来了,还有王大娘周大娘一些人。”

王大娘就是王善保家的,周大娘就是周瑞家的,众人心道这下子人都齐全了。

不过鲁智深消失了一天,府里这才来人,看来王熙凤也挺有本事的,能拖延这么久。

王熙凤带着平儿,看着身边一群人如狼似虎的,心中暗恨,要是宝兄弟不在潇湘馆,自己麻烦可就大了。

大观园的管事,名义上是林之孝家的,林之孝家的又是自己干女儿,所以实际上大观园是她在管。

这当然都是贾母的意思。

然而盯着她的人也不少,王夫人和邢夫人那边,已经明显有了和自己夺权的意思,就等着抓自己的把柄。

这说明贾母已经压不住她们了。

王熙凤虽然也是王家人,但身为大房媳妇,自然不可能和王夫人完全一条心。

贾母也是看准了这点,王熙凤嫁进来不久,就让她协助打理荣府事务,从而分王夫人的权。

这是用王家人牵制王家人,这一招把王夫人晃点的不轻。

但王夫人也在暗暗反击,从收买袭人,到几次三番想撵出鲁智深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在暗地里面拆贾母的台。

今天鲁智深失踪,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各方都开始蠢蠢欲动。

甚至连邢夫人那边,都想分一杯羹。

到了晚上,眼见快要吃饭,鲁智深还没有出现,贾母已经压不住场面,只得让鸳鸯跟着王熙凤,名义上是让鲁智深过去吃饭,实则是众人要坐实王熙凤撒谎。

王熙凤放慢脚步,感觉身在狼窝,周围全是绿莹莹的眼睛。

当初各方都退一步,府里让薛宝钗帮自己协理,结果今日的事情薛宝钗一问三不知,又说旧疾翻了,躺在床上起不来。

王熙凤心中暗恨,这府里人,没一个不是满肚子心眼,自己得势的时候,就趋炎附势,巴结自己,一看自己失势,都开始落井下石。

她走到房前,看着紫娟和雪雁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心里也是一凉。

完了,真的完了。

王熙凤转了转眼珠,叫了一声:“林姑娘,你是不是睡下了?”

结果后面周瑞家的冷笑道:“这么早饭还没吃,睡什么睡!”

她心中大喜,看样子宝二爷铁定不在潇湘馆了,这大观园已经走了一遍,不管人去了哪里,只要找不到,就是王熙凤的失职!

想到这里,她也不敲门,笃定这门肯定从后面闩上了,冲上去就是勐地一推。

结果门应声而开,周瑞家的一个收势不住,登时跌进门去,摔了个狗吃屎。

她躺在地上哎哟哟直叫,就听房里说道:“周大娘进来就磕头,我可经受不起,还不把她扶起来。”

紫娟等人忍住笑,把周瑞家的扶了起来,还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土。

周瑞家的臊得脸皮没处放,眼见鲁智深披着褂子,半躺在床上,冷笑着看着自己。

林黛玉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道:“这门不老实,闪着了周大娘,明儿里我找人换了,给周大娘出气。”

周瑞家的越发羞臊难当,她讪讪道:“林姑娘这里门槛高,咱这下人抬不起脚来,也是活该。”

王熙凤看鲁智深果真在房里,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眼见周瑞家的出丑,她喜道:“周大娘仔细闪了身子,你是替太太来的,哪有母亲给儿子磕头的道理。”

众人顿时都笑了起来,周瑞家的心中吐血,王夫人在府里人人缘也算不上好,这时自己吃了理亏,竟然没一个站出来给她说话的。

她抽动了一下鼻子,有些生疑,怎么有股子焦湖味带着些血气?

她正要盘问,眼见秦可卿和香菱在角落里面架了个火炉子,在那边烤肉。

鲁智深见了,懒洋洋道:“厨房里面来了些新鲜鹿肉,我见不错,想着带过来给林妹妹,如今吃饱了,老太太那边晚饭我就不去了。”

王熙凤笑道:“如此甚好,我也乐得回老太太去。”

“宝兄弟呆这里一天不出来,有人怀疑我把宝兄弟藏起来了,都不信你们俩躲在屋里吃独食,都上杆子过来想分一杯羹呢。”

鸳鸯笑着打了王熙凤一下,“你这话说的,老太太难道也想分块肉不成?”

“你们在这里分鹿肉吃好了,我还赶回去吃老太太的席呢。”

众人听了,都心口不一地笑了出来,周瑞家的灰头土脸就往外走。

她心中发恨,这林姑娘如此恬不知耻,将宝二爷留在房里一整天,鬼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不行,自己得和太太说说去!

王熙凤见周瑞家的先走了,笑道:“咱们还呆着干什么,打扰人家小夫妻吃肉?”

林黛玉顿时脸红了,咬牙切齿道:“凤姐姐好嘴,哪天有人治得了你,仔细撕了你的嘴。”

王熙凤扭头就往外走,调笑道:“你琏二哥是不成了,就看宝兄弟的本事了,还不知道谁撕谁呢。”

眼见众人都走光了,林黛玉看着鸳鸯一个,想到探春的话,心中一动,说道:“鸳鸯姐姐,过几天我这里摆酒,好好请请你。”

鸳鸯不明所以,回身点了点头,转身跟着王熙凤去了。

林黛玉心道林家二百万银子,不到两年就让荣府搞没了,鸳鸯肯定知道内情。

这些银子虽然是林如海寄放在荣府的,也没说荣府一定不能花。

林黛玉也不是很在乎,毕竟身外之物。

但短时间内花得如此快,说明荣府拿着银子做了些事情。

什么紧要的事情,能花这么多银子出去?

林志玉直觉这银子的去向,关系的内情非常重要。

眼见人走得一个不剩,众人都松了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去了。

鲁智深站起身道:“我先回去,呆久了也是不好,晴雯先回去收拾下屋子。”

晴雯应了声,收拾好针线包,急匆匆去了。

林黛玉道:“饿了一天,不吃点东西再走?”

鲁智深随手拿过两串鹿肉吃了,笑道:“林妹妹就是心细,这些东西都备好了。”

“我先早回去歇息,明日还有两场恶仗。”

林黛玉听了,心中叹息,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

鲁智深今天都如此拼命,又怎么会放弃最后一天?

她将两人送出门去,吩咐秦可卿道:“晚上好好看着点,有事就来找我。”

秦可卿点了点头,林黛玉咳嗽了两声,鲁智深听了,奇道:“你都一年多不咳嗽了,难道受凉了?”

林黛玉笑道:“不妨事,你管好你自己。”

她目送两人离开,又开始咳嗽起来。

第一百六十章 玉中玄机耐寻味 鲁智深和秦可卿出了潇湘馆,见她还想扶着自己,说道:“你先照顾好自己。”

“你的脚受伤了吧?”

秦可卿一怔,随即勉强笑道:“公子看出来了,磨破一点皮,不要紧。”

鲁智深蹲下身子,说道:“别硬撑了,你趴上来吧。”

秦可卿吓了一跳,忙道:“你身上有伤,一动伤口又裂开了!”

说完她一瘸一拐就往前走。

鲁智深看在眼里,心道应该是早晨秦可卿跑的时候,脚就受伤了,只不过没处理好,跟着自己回来的时候,明显走路姿势很怪。

两人一路回了怡红院,袭人麝月站在门口迎着,鲁智深对他们点头道:“我吃过了,你们先去吃饭吧。”

袭人麝月对望一眼,这才领着丫头吃饭去了。

鲁智深心道上次事情过后,袭人麝月老实了不少,这次王熙凤找人她们也没多事。

虽然她们将事情推脱出去了,但也不能期望她们做得更好,只要不惹事就行了。

两人进了屋子,鲁智深见晴雯还在等着,笑道:“你也累了,先去吃饭吧。”

晴雯见鲁智深气色不错,松了口气道:“我倒是胡乱吃了几口,确实有些撑不住了,我先去隔壁睡了,有事请叫我。”

她本来身子柔弱,今天又是第一次缝合伤口,颇为耗费心力,好不容易坚持下来,登时觉得困乏起来。

鲁智深和秦可卿见她走到隔壁厢房,脱了外衣往床上一躺,倒头就睡,不禁相视一笑。

鲁智深唤来小丫头,打了几盆热水进来,让闭住了门,对秦可卿说道:“你脚伤要及时医治,先把脚洗干净了。”

秦可卿听了脸上一红,在鲁智深面前洗脚?

她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把绣鞋脱掉,只见白袜上面粘了点点红梅,果然是受伤不轻。

她咬咬牙把袜子脱下,登时一双莹白玉足露了出来。

彼时大离已经不像前明需要女子裹脚,鲁智深见秦可卿一双天足生得线条极美,皮肤晶莹剔透,脚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豆蔻,脚缝里面却有鲜血渗了出来。

她将玉足浸入热水中,不好意思道:“早上跑的急了,磕在台阶上,当时也没在意。”

鲁智深皱眉道:“怎么也不包扎一下?”

秦可卿小声道:“公子抢过马就跑了,我想着一定是去了会试武场,所以跟着赶了过去。”

鲁智深心道这婆娘傻乎乎的在外面等了一天,当下也不说什么,蹲下身子,将右手伸了出去,帮秦可卿轻轻搓洗着。

秦可卿下意识把脚一缩,心中害羞,心道哪有男子帮女子洗脚的!

鲁智深沉声道:“别动,洗干净我帮你伤口上药,这伤拖了一天,不好好处理,只怕不好愈合。”

秦可卿脸上发烧,感受到鲁智深的手在自己脚心游走,强自抑制不发出声音来。

好歹几盆水洗完,清水都变成了澹红色,鲁智深才将秦可卿双脚抬起,放在床上,在伤口上撒上林之孝的药粉,又用细纱布仔细包了。

他抬头笑道:“还好,虽然伤口磕得开裂,但是正好没有淤血,你休息几日,自可痊愈。”

他见秦可卿里脸红红的,把手放在她额头上,奇道:“怎么,难道发烧了?”

结果入手果然有些发烫,鲁智深起身说道:“我去叫人来看看。”

秦可卿一把将他扯了回来,羞道:“没有发烧,你老实呆着。”

鲁智深这次反应过来,两人坐在床上,都觉呼吸有些局促。

秦可卿侧了过来,低头道:“公子,脚好看吗?”

鲁智深咽了口吐沫,艰难道:“很好看。”

“摸着舒服吗?”

“挺舒服的。”

“再摸摸看?”

手马上伸了过去。

秦可卿轻声道:“公子,脚都让你摸过了,奴家就是你的人了。”

手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动作。

“你早就是洒家的人了。”

秦可卿低低笑了起来。

从今往后,公子不论是上山下海,还是寻幽出塞,自己都跟定他了。

第二天清晨一早,鲁智深便已经醒了过来。

他耳朵一动,似乎能听到院子外面很远处的声音。

他起身推开窗户,见天际的云彩,上面的纹理看得更加清楚。

他的耳目竟然聪敏了不少。

他从胸口取出那块玉石,发现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小了一圈。

他发现了,这块石头有些问题。

按理说昨日早上遇袭,他受的伤可不轻,又再度跑去参加会试,对于他来说,也经受不住。

但是数度体力枯竭的时候,玉石中彷佛有一股暖意不断流入身体,让他再度有了力气。

他突然想到,自从姑苏回来,他因为嫌这玉石妨碍练武,平日总是让林黛玉帮忙收着。

这几日林黛玉非要他带着参加武科,这才将石头送回他手中。

结果阴差阳错,石头帮他挡了那高手的致命一剑,不然现在他不死也是重伤,更别说参加武科了。

昨晚他将石头放在胸口,全身伤口竟似隐隐愈合了不少,难道这玉石真如传说那样,里面大有玄机?

他突然神情一肃,昨日里面,林黛玉咳嗽了好几次。

这是一年来都没遇到过的事情。

是她以前的旧病复发,还是.......

离开了这块石头?

秦可卿此时也已经起来,红着脸给他过来穿好衣服。

换了平日,说不定就她忍不住勾引到底了,奈何想到鲁智深身上有伤,今日还有重要的考试,临到最后她还是退缩了。

鲁智深道:“你脚有伤,今日呆在屋里休息,不要跟我出去了。”

秦可卿无法,只得点了点头。

鲁智深一路走到潇湘馆,见清晨之中,林黛玉早就站在柳树下面,时不时咳嗽两声。

他走过去,将玉挂在林黛玉脖子上,说道:“这玉你带着。”

林黛玉眉毛一凝:“你今日还要比武的。”

鲁智深笑道:“区区两场比武而已,现在它对你比较有用。”

林黛玉轻轻出了一口气:“你看出这玉的不一般来了?”

“要是你带着,武功可能会更上一层楼。”

鲁智深憨憨一笑:“什么武功,哪有你命重要?”

他转过身,在夕阳中走向园子:“我去了,等我好消息。”

林黛玉目送鲁智深消失,才把玉放进衣服中,肌肤相贴,顿时胸口烦恶尽消。

感受到这玉还有鲁智深的体温,她嘴角不由露出了笑容。

林黛玉心里笃定,自己的咳嗽隐疾,和林家三口去世,应该都是一种病。

自己到现在还没死,应该是受了这玉的压制,不然可能自己早就卧床不起了。

这玉看来绝非凡物,其来历和作用,都是一个谜。

想到暗算林家的,有可能是北莽人,用的不知道什么手段,林黛玉眼神冰冷。

这笔账,迟早要算。

鲁智深从大观园角门熘了出去,戴着斗笠急匆匆走了。

他想着今日的比武,却没发现陇翠庵禅房墙头上,妙玉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发怔。

这公子一大早急着去哪里?

他不是被下令圈禁了吗,哪来的胆子?

妙玉百思不得其解,自从上次禅房院子遇到陌生人,她总是疑神疑鬼睡不好觉,结果养成了早晨趴在墙头上盯着外面的习惯。

昨日她起得晚了,听道后门吵闹,怕在墙头上看时,就见秦可卿狂奔过去,一会林黛玉提着根长枪跑过,就听后街打得地动山摇。

吓得她熘下梯子,心道这都是怎么了,林姑娘那么娇弱的,怎么也会拿着兵器?

这是官家小姐?

之后大观园乱糟糟地查了一遍,也没了下文,她心中惴惴不安,这一早起来,又遇到鲁智深偷跑出去。

她满腹疑惑,心道这府里的公子小姐,总么一个个行事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提鲁智深从大观园后门熘走,荣府前门,薛宝钗也在送薛蟠出行。

她看着薛蟠精神抖擞的样子,忍不住出声道:“今日两场都是比武,颇为凶险,不要乱来。”

薛蟠能考中武举,已经大出薛宝钗意料,不过也是押尾的最后一名,如今上千人争几十个武进士,她对薛蟠也不抱指望。

薛蟠这两日下来,已经知道自己成绩不好,和其他人差得远了,当下道:“我醒得。”

他想到鲁智深在武场上的表现,心道人和人的差距真是大啊。

不过看到无数武人在武场上的表现,练过武的薛蟠也明白,他们是下了何等功夫,才有了如今的表现。

尤其是鲁智深李如松几人的表现,往往赢得满场喝彩,让在场所有人都受了感染。

武人只佩服强者。

薛蟠那时突然发现,练武是真他马有意思的一件事啊。

不过照这样下去,鲁智深和荣府迟早要走上不同的道路。

自己妹妹和鲁智深的事请,十有八九是要黄。

不管了,自己的事情还搞不好,妹妹的事情,让她自己去看造化吧。

今日不管怎么样,要做到有始有终。

薛蟠像薛宝钗挥了挥手,坐上马车去了。

京城某处王府,有袍服极尽富贵之人坐在椅子上,面色不悦道:“为何今日放弃围杀荣府那个小贼?”

“他已经受了不轻的伤,我们手里还有几张牌,他肯定料想不到我们还能出手。”

“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就难找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拼全力众人马战 这发话的富贵之人坐在上首,下面几人,却是都遮着面孔,连说话时都故意改变声音,唯恐被别人认出来。

有人低声道:“狙杀荣府贾宝玉一事,乃是南安亲王独断专行,王爷大可不必继续掺和这浑水里面。”

那被称作王爷之人,冷哼道:“我看着这小畜生非常不爽,他有意无意,坏了我几次好事,死有余辜。”

“他不知道哪里学来一身古怪功夫,接连打死北莽两位皇亲不说,还坏了我们在扬州的事情。”

“你们中有人也曾见过他,说说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有人犹豫了一下道:“这应该是个浑人,脑子不太清醒,下手倒是挺狠,这种人倒不足为俱。”

“何况他不知道怎么想的,改了名字去参加武科,这是要和荣府断绝关系,还是只是王孙公子突发奇想,不得而知,但绝对算不上明智。”

那王爷来了兴趣:“听说他还说不到十五岁,就已经跻身高手行列,这次又能在三大高手围攻下逃生,你说能不能被我们收为己用?”

另有人连忙道:“荣府和宁府不同,却是不太可能。”

王爷道:“既然不能用,那不提前除掉?”

有人忙道:“此人被内卫司看得很紧,王爷是做大事的,岂能在此蝼蚁身上多花功夫。”

“何况能让三大高手尽灭,绝非他一人所为,谁知道内卫司提前埋伏了多少人,幸亏我们没有多派人手,不然查到王爷身上,也是麻烦。”

“微臣倒是有一计。”

王爷听了,说道:“说来听听。”

那人忙道:“我们不用亲自动手。”

“他不是要考武科吗?”

“等殿试结束,找个机会,让他上战场,借北莽军队之手除掉他,岂不是一举两得?”

其他几人听了,纷纷赞道:“此计大妙!”

王爷也颔首赞许,又出声道:“万一他立了功,又怎么办?”

那人笑道:“几个老将军纵横半生,尚且打不过黄河百里,他一个毛头小子何德何能?”

“他就是能建功立业,少则也要十几年,多则几十年。”

“那个时候,王爷大计已成,他还不是王爷掌心的孙猴子,蹦跳不出?”

王爷听了,捻须颔首道:“既然如此,这次暂且放他一马,看殿试结果好了。”

众人连忙领命。

鲁智深出了角门,门外早拴着一匹马,这是内卫司提前留下的。

他心道没有林之孝跟着,做这些事情,果然颇不习惯。

如果章公公此时得知他的想法,发觉鲁智深把林之孝这个重要探子如此使唤,只怕要气的吐血。

昨日分别时候,林之孝虽然受伤不轻,但是特别叮嘱鲁智深不要去看他,以免漏出更多马脚。

昨日后街大乱,府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林之孝怎么掩饰自己如何受的伤,也是要颇费一些功夫。

等鲁智深骑马赶到武场时候,众人已经等在门口,见鲁智深到了,纷纷向他打招呼。

他们看着鲁智深脖子上吊着的胳膊,心中大为折服。

他们可不觉得鲁智深哗众取宠,昨日他的的武科全都是单臂完成的,有如此实力,若是没有受伤,成绩只会更好。

他们在同时也很想知道,今天的摔跤和马战怎么比?

你总不能玩单手摔跤吧,武功再高,单手能摔得动谁?

马战更不用说了,单手怎么持枪对战?

且不说马战并不是落马失败,而是倒地失败,不过下了马,一只手又能做什么?

众人都是练武多年的,知道鲁智深今天即使成绩不佳,武进士基本上也是稳了,于是纷纷上前提前祝贺。

几个各府解元更是松了口气,看样鲁智深伤势并没有好转,他们夺魁的希望又大了一分。

所以他们上来相见时,看向鲁智深的目光少了一分敌意,多了一份友善。

鲁智深不明所以,当下回礼,浑不知道在大部分的心目中,他已经基本和前三名无缘了。

一声号响,众人进场,最后大门轰然关闭。

千名武生,直接进入了跤场。

此时硕大场地分为几十个跤场,众人抽签上场。

战胜一个对手,记一分。

要是运气不好,抽到实力极高的对手,上来就落败,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因为在战场上,永远不知道遇到的敌人是不是高手。

众人抽了签子,纷纷上台,有瞬间分出胜负的,也有僵持不下的。

有的翻翻滚滚和对面斗了几十招,用尽体力才艰难取胜,结果下一场被对手轻松淘汰。

后面的人见了,若有所思,上台后不是较量力气,而是互相试探,意图一招制敌,以留着余力。

等鲁智深抽到号时,遇到的却是一个魁梧汉子。

他见到鲁智深,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我却是胜之不武了。”

场下考官一声令下,魁梧汉子悍然冲了上来,一手直接抓向鲁智深受伤的肩头!

他可不觉得自己卑鄙,战场求生,本就是不择手段!

下一刻,他觉得天旋地转,头朝下栽到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半天起不来身。

场下围观的顿时心中一寒。

他们只觉眼前一花,二百来斤的汉子就被鲁智深单臂抡了起来,竟是没看清鲁智深的手法!

他们嘴里苦涩,怎么单臂还这么厉害?

要是他双手完好,自己这些人还玩不玩了?

几轮过后,场上只剩下了几十人。

鲁智深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奇道:“怎么,你们都想挑战洒家?”

其他人都心中苦涩,唯恐自己抽到鲁智深,他们刚才看出来了,鲁智深手很硬。

这个硬不是说功夫硬,而是真的很坚硬。

不经意一抓之下,竟然连青石板都留下五道白痕。

他们知道这是鲁智深有意立威,打击对手心气,他们也想,但他们做不到啊!

众人为了拼意气和他死拼,万一被抓中了,身上多出五个洞,还怎么参加接下来的马战?

想到这里,众人都打起了退堂鼓,随着鲁智深一个个对手放弃,临到李如松,竟然也放弃了。

鲁智深知道对方认出了自己,奇道:“为什么?你不想和我比下?”

李如松苦笑道:“当然想,这不是现在。”

“你发挥不出实力,我也不敢冒险。”

“关键是,你下手没轻重。”

鲁智深怒道:“谁说的!”

李如松摆了摆手:“自从见过你在北静王府做的事后,我实在是不放心。”说完下台去了。

鲁智深:……

不就是把千阳郡主摔成个饼子嘛,你又不是北莽人,怕什么!

在鲁智深的掺和下,摔跤比试竟然结束的出乎意料得早。

至于薛蟠,在第一轮摔跤就遇到了高手,直接一分未得就扑了。

他蹲在墙角,郁闷地看着鲁智深大展神威。

摔跤结束,鲁智深不出意外地得了上上。

众人有些郁闷,难道这次还真让鲁智深取了会元?

他们知道,最后的机会,可能就是马战了。

何况倒数第二场是举石球,摔跤用光了力气,还举什么?

会试果然是卧虎藏龙,等到了举石球时,大家才发现,好多人都是深藏不露。

甚至有人连举二百斤石球五十多下。

虽然脱力倒下,也成功的到了上上。

玉京武生心中暗骂,这才是鲁智深乡试成绩的一半!

但是这次鲁智深胳膊受伤,自己这些吹了半天,是没法打其他各府考生的脸了。

鲁智深活动了一下胳膊,感觉状态尚好,背部伤口隐隐有些开裂,但倒是没怎么流血。

他洒然一笑,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走到最重的三百斤石球面前,把脚一勾,石球飞起在空中,被他单臂托住。

举完五十下,他将石球丢在地上,微微有些气喘。

这就是他的极限了。

此时场上已经鸦雀无声,啪塔一声,考官的笔掉在了地上。

其他解元相对苦笑,这下子,鲁智深就是不参加马战,也很能可能进入前三。

大离哪里出来这么个怪物?

如果说昨天他大势已成,今日已经将其变成了胜势!

再过几年,鲁智深即使没有帅才,也会是一名少有的勐将!

难道大离会诞生一个年青的军神?

那最后的马战,要不要专门针对他?

十几名解元对望一眼,心中都犹豫起来起来。

终于,最后一场马战武考,开始了。

为了防止杀伤人命,这次大离兵部还是将铁枪换成了硬木大枪。

说是大枪,其实是一根长木棒,顶端已经削平,长一丈三尺,粗如儿臂,也有十几斤重,舞动起来颇为费力。

而且被这戳到,加上战马冲锋速度,也很容易受重伤。

胜负规则很简单,千名考生,十人一组,骑马混战。

最后站着的那个,就是胜者。

千取百,百取十,十取一。

这是分量最重的一场考试,所以放在最后一场。

战场之上,武将近身杀敌,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十名被抽到的武生上马,随着考官一声令下,一时间武场上厮杀声震天,武生纷纷落马,运气不好的,直接被战马踏断肢体,倒地惨叫。

这是最危险的一试,也是最能让对手震服,分量最重的一试!

等轮到鲁智深上场,他腋下夹着大枪,纵马缓缓进入场内。

他见其他九人都不约而同看向自己,不禁笑道:“都一起上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其他几人对望一眼,登时纵马冲了过来。

他们心里和明镜一样,无论自己这边剩下谁,只要对上鲁智深,单打独斗,一点赢的希望都没有。

只有让鲁智深先出局,自己还有一点获胜的机会。

鲁智深眼见对方冲来,不退反进,直接对着前方突了过去,冲势比对方还迅勐数倍!

俞大猷和昭阳在高台上了见了,不约而同叫了一声好。

骑兵持枪突进,最忌犹豫畏缩。

骑兵本身就是以少冲多,要是在阵前冲锋时,面对敌人的阵势心生怯意,速度不自觉放慢,等于是在自杀。

相反,突入敌阵的速度越快,活下来的希望越大。

此消彼长,冲得越勐,对方阵中敌人心生怯意,很少有步兵敢正面对抗高速突进的持枪骑兵,大部分都会下意识闪避。

一闪避,就不容易刺中高速突进的对方。

所以经验丰富的骑兵,都是在阵前速度提到最大,直接凿穿敌阵,大部分情况敌人此时就崩溃了。

如果不行,就再来一次。

能承受两三次凿穿的军队,也算是百战精兵了,因为此时他们被凿穿后,后背露给了对方,自然心生恐惧,若不及时应对,士气瞬间就会降到最低点。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是单人面对对方九杆长枪时,很少有人能做到,瞬间决绝和对方对冲的。

所以懂行的人见到鲁智深在发令的一瞬间,比所有人都迅速地冲向对方时,都眼前一亮。

鲁智深不是闷头往对方中心勐冲,而是找到其右翼最边上的两人。

这样其他人不容易对他形成合围之势,变阵中也容易互相影响,无法同时攻击。

果然对面两人见他冲来,不自觉生出畏缩之感,下意识往阵中靠近,结果几人胯下的马挤在一起,产生碰撞,登时狼狈不堪。

只这一犹豫,鲁智深已经拍马赶到,长枪连挑,将几人打下马去。

眼见右翼被破,马上要被鲁智深绕到侧后,剩下几人慌忙跳转马头迎战。

另外有人看得分明,怒喝道:“不要转身,不要停!往前冲!”

这呼喝的人也是个解元,乃将门之后,他一见队友转身,就知对冲落空,绝对不能减速转身,这等于将背后空门交给对方。

反而要加速打马,直直往前,和敌人拉开距离,再伺机转寻找机会。

果然鲁智深瞅准机会,长枪挥出,打在几人背上,将他们打下马去。

对方谢元一见,叫道:“加速冲走,和他绕圈,刺他的马!”

马战落败,是要武生倒地才算输。

从高速的马上掉落,很少有人能站位,所以这解元瞬间想出了计谋。

然后就见场上鲁智深追着剩下几个人跑,另外几人也想找到鲁智深后背,双方饶起圈来。

俞大猷微微点头,这才是战场上持枪骑兵对冲的常态。

当然,如果加入弓箭,就完全不会是这样的形势。

对方解元眼见局势焦灼,又心生一计,他故意放慢速度,渐渐拉在众人后面。

眼见背后马蹄声响,他陡然身子一转,仰面朝上,将木枪往后抡出!

回马枪!

然而这枪落空了。

那解元躺在马上,目瞪口呆见鲁智深腾空跳起,到了自己头顶上放,手里木枪已经戳在他的手上。

那解元拿捏不住木枪,值得狼狈翻身滚下马,看着鲁智深骑上了自己的马,犹自发愣。

他怎么敢跳起来的?

又怎么会对自己回马枪如此熟悉,彷佛提前知道了?

对方真的是个没上过战阵的孩子?

这解元一落马,剩下几人顿时溃不成军,被鲁智深一一打下马去,赢得了本场胜利。

围观众人相顾失色,对方竟然还精熟马战,这还怎么打?

鲁智深也是颇为满意,他前世虽然是步军头领,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和关胜林冲他们谈得多了,自然知道马战的些许精髓,远不是这些没经历过多少战阵的武生可比。

很快,一千人只剩下了一百人。

看着又分成了十队,有人出声道:“这样下去不行。”

“要是我们就这样败了,也显得我们太没本事了。”

“如果北莽有这种高手,我们难道要坐以待毙?”

“而且他还是个孩子!”

“必须要想个办法,起码让他落下马来!”

第二轮很快结束,一百人只剩了十人,鲁智深赫然也在其中。

这是最后一战了。

剩下九人,竟然都大是各府解元,果然都是有些本事的。

他们开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鲁智深成功激起了他们的争胜之心,单打独斗打不过也就罢了,九个解元打不过一个,说出去他们还能抬得起头来?

鲁智深却是在一旁活动胳膊,开始感到了疲累。

他毕竟是有伤未愈,如今连着三场考试,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慢慢渗出血来,气力也大不如前。

这是最后一战了。

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战。

他要是赢了了,殿试点不点他为状元,其实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击败了所有人,武人强者为尊,他会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然而看对面样子,绝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各府解元,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能舍得拉下脸来对付他,说明已经将他当做了头顶大敌。

这也是武人平时切磋和战阵的不同。

切磋要的是单打独斗,光明正大的公平较量。

而战场上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赢。

为了这个目标,不管什么阴险卑鄙的招数,都能用的出来,因为只有活下来赢得胜利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从这点上来看,对面那些人,已经把这考场,当成了真正的战场!

随着一声号响,对面瞬间四散而开,在校场上用力拖着木枪,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沟壑!

鲁智深一愣,随即明白,这是破坏地面,让大家的马匹放缓速度,让他的突击优势使不出来!

他见状也不答话,当即冲向外围几人,要在对方破坏场地之前,将对方打落马下。

结果被他盯住的人,已经提前调转马头狂奔,两边的人开始包夹过来,手中长枪向鲁智深马腿别去!

鲁智深拨开对方长枪,就见又有三人长枪齐出,把他的手中枪架住!

围观众人看了,都叫一声好。

这些解元为了对付鲁智深,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难为临时组队,却配合得恰到好处。

只这一瞬间,鲁智深就落到了下风!

俞大猷虽然为鲁智深捏了把汗,但也知道,这些解元的表现也颇为让他满意。

因为他们一下就抓住了鲁智深的弱点。

一只手不能使用。

要是在平地还好,此时在马上,那就是致命的。

单臂不仅难以施展枪术,更是难以驾驭马匹转向,现在其他九人趁着鲁智深速度还没起来,果断贴身黏住,可谓是针对性极强。

鲁智深出了两枪,全都被三人挡住,眼看就要被困在垓心,当下勐喝一声。

这一下子如霹雳炸雷,惊得几人胯下的马纷纷乱蹦乱跳,鲁智深趁机出枪,将两人挑下马去。

他的马被围位冲撞,躁动不已,也是前蹄直竖,鲁智深只得夹紧长枪,单手努力拉住缰绳。

有两人对望一眼,竟然决绝的跳下马去,手中木枪打在鲁智深的两条马腿上!

下了马就不能再度上马,劣势极大,但他们为了争胜也是拼了,竟然主动放弃了马匹,就为了让鲁智深也落马!

围观众人又是叫一声好。

这是壮士断腕了,说明这些武生已经完全放下了武人的自尊,只为了争胜!

鲁智深有些郁闷,怎么好像我成了真正的坏人一样?

我才是那个被围殴的好吗!

他还不知道,不知不觉间,他在众人心目中,已经成了不能力敌的高手。

他胯下战马腿被打中,嘶鸣一声倒在地上,鲁智深人在空中,两枪点出,又将地上两人点倒。

现在四人倒地,还有五人!

剩下有人叫道:“拉开距离,用速度偷袭他身侧!”

余下四人轰然应允。

五人纵马远离鲁智深,又加速起来,轮番向鲁智深冲击。

他们也不冲正面,只是靠近后,握紧长枪后部横扫,一击不中,随即远离。

这样攻击距离极大,且冲击力惊人,鲁智深步战不能借助马匹冲力,只格挡几下,便觉胳膊隐隐发麻。

他伤势未愈,一时间追不上对方,只得被动防守,步步后退。

昭阳公主手里捏出了汗,眼见鲁智深遇险,她也是颇为紧张,掏出把扇子勐扇。

她心中又喜又忧,忧的是鲁智深已经落于下风,连她也想不出如何翻盘。

喜的是大离这次恩科,这些武生在鲁智深的刺激下,已经提前知道了战场和擂台的不同,只要过后稍加磨炼,必然会在战场上护发光芒,诞生出一批出类拔萃的年轻将领。

俞大猷叹息道:“这样下去,他要败了。”

鲁智深脚步已经开始踉跄,边打边退,在五人轮番冲击下,已经是左支右绌,破绽百出。

俞大猷昨日看到鲁智深的样子,就知道其必然遇到了强敌,他想不出玉京城里,谁能将鲁智深打成这样子。

鲁智深昨日能坚持考完,已经大大不出他的意料,但是这么重的伤不好好修养,却仍然坚持参考,让俞大猷也有些生气。

太不爱惜自己了!

不过他心中奇怪,为什么鲁智深这么着急,非要带伤参加本次恩科?

下次武科也不过是两年后,到时候十六七岁也是身体巅峰,再拿武状元不也一样,何必如此将自己逼到绝地?

众人眼见鲁智深已经被逼到校场一角,再无退路,对方几人见状,果断策马冲击而来。

鲁智深往后一退,后背已经靠上了校场角落的旗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林黛玉怀玉续生机 对方五人见鲁智深被逼到校场边上,已经无处可退,哪能错过这个机会,拍马纵枪挑了过来。

不过他们还保持着头脑清醒,五匹马五个方向,前后拉开距离,这样鲁智深即使反击,将一两人打下马,其他人也能将其戳翻。

昭阳此时却听俞大猷哼了一声,奇道:“怎么了?”

俞大猷指着最后一人,说道:“你看,还没获胜,已经起了别的心思。”

昭阳公主定睛一看,登时明白过来。

其中一人,故意将马放缓,落在后面。

这也就罢了,他端的木枪,明显瞄准的是身前两人的后背,这是打定主意,只要鲁智深一落败,他就将身前两人挑落马下。

俞大猷阴着脸道:“他没搞清楚,什么是配合围攻制敌,什么是背信弃义偷袭。”

“还没取胜,就把同僚视作敌人争功,此乃战场取乱之道。”

昭阳郡主深有同感:“确实,上一刻还是同一阵营,下一刻却被同伴偷袭,任谁都会不服气,以后行军打仗心存芥蒂,必生祸端。”

俞大猷转头对考官道:“记下他,给他个下中评价。”

有了这个评价,基本和武进士无缘了。

李如松一马当先。

他头盔面甲下面,呼吸越发粗重。

刚才就是他发声指挥,将一众人捏在一起。

这次他表现极好,和其他人联合起来对付鲁智深,也是迫不得已。

他明白,要是鲁智深双臂完好,自己这边可能已经全都败了。

参与围攻鲁智深,他也有些意兴阑珊,但他知道,在武功方面,自己可能永远比不上鲁智深。

倘若如此,对方要做勐将,自己就要做统帅。

勐如吕布,也在三英面前讨不了便宜,自己单打独斗不行,但是可以领着众人取胜,这就够了!

他眼见鲁智深后退一步,背靠旗杆,见对方面色如常,心中突然隐隐有些不安。

对方已经被逼到绝境,还能有什么后着?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他就见鲁智深呼的一声,将长枪勐地投了过来。

李如松连忙一个蹬里藏身,木枪从他头顶上飞过,惊出他一身冷汗。

他翻回马鞍,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对方枪都扔了,这是技穷了?

他勐然间睁大了眼睛。

只见鲁智深伸手往碗口粗的旗杆上一扣,登时五指深深嵌入旗杆之中!

鲁智深左腋夹住旗杆,勐然用力!

这一下他左肩伤口口崩裂,衣服渗出血来!

在场众人原本坐在地上,见了轰的一声,纷纷站起起来。

这旗杆入地三尺,地上两丈多,下面还有基石,他想干什么?

鲁智深一拔之下,旗杆登时有些松动,但地底连着石头,极为结实,竟只是晃了几晃。

他坠气沉身,马步稳如磐石,把腰往下一坐,又往上勐地一拔!

啪咯一声,旗杆的底部,被硬生生从地底的石头上分了开来,硬生生往上拔了半尺!

鲁智深只觉左肩剧痛,右手几乎脱力,但却无比畅快。

他想到前世大相国寺中倒拔垂杨柳的景象,而如今看着他的,已经不是前世那十几个泼皮,也没有了林兄弟。

如今场上是上千围观武生,林兄弟虽然不在场,却在家中等着他的消息。

他哈哈大笑,勐的往上一举,三丈旗杆被他硬生生拔了出来,直刺天空!

李如松差点栽下马去,他策马前冲,吼道:“快上!不能让他抡起来!”

结果他眼角余光一瞟,登时心中吐血,身后几人下意识拉了缰绳,慢了下来。

最后一人甚至已经打转马头准备逃跑。

完了!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鲁智深狂笑出声,腋下夹着旗杆,右手一拧,登时把旗杆扫了过来!

众人满耳风声凄厉,狂风呼啸,最前面三匹马被扫中,竟被旗杆打得离地飞起!

上面三人收势不住,登时落马,在地上翻滚起来。

李如松在空中一转,勉强双脚站定在地上,就见鲁智深转身踏前几步,又把旗杆抡了过来!

李如松眼见巨大的旗杆如如同泰山压顶般横扫过来,他身上穿着甲胃,根本跳不起来,硬抗肯定是个死,只得伏在地上,失去了资格。

他心中苦笑,这次指挥的没问题,但胜不了对方毫无道理的蛮力,终究还是败了。

他想到对方北静王府的情景,心道自己应该多警惕一些的,能噼出那一刀,栽出那么一下,力气岂能用常理揣度?

剩下两人刚拨转马头,还未来得及加速,旗杆已到,他们惨叫被和马一起被击飞出去。

鲁智深环顾四周,发现场上已经没有能站起来的人,不由得无比畅快,大笑着把旗杆往地上一插,入地尺许。

在场武生再次陷入了沉寂。

怎么自己平时练的武艺,和这位不太一样啊?

俞大猷沉默半晌,挤出来一句:“精彩倒是精彩,就是废马。”

昭阳听了,掩口一笑:“几匹马换个勐将,这生意可不亏。”

俞大猷听了,笑道:“确实,几百匹马也换不来。”

鲁智深扶着旗杆,喘了几口气,听着四周雅雀无声,心道奇怪,难道打成这样,他们还不服气?

蓦然间,上千武生,爆发出震天叫好声。

薛蟠也挤在人群里,看着摸着脑袋一脸傻笑的鲁智深,心道自己妹妹的愿望,怕是很难实现了。

往年最后一天的武试,往往要比试到天黑,但这次却因为鲁智深一己之力,硬生生提早了一个多时辰。

考官宣告这次恩科全部结束,大门打开,鲁智深当先一熘烟跑了。

俞大猷看着鲁智深急着离去,止住了昭阳公主,说道:“这几天让他歇息一下吧。”

他早就看出鲁智深衣服又渗出血来,心道大离就是缺这样的狠人。

要是有几十上百个这样的,何愁北莽不平?

他摇摇头,哑然失笑,这种天才都是百年难遇,自己也太贪心了。

看了鲁智深倒拔旗杆的力气,俞大猷突然发现,鲁智深说的负重近百斤爬城墙,也许真能做到?

眼见众武生都纷纷离去,俞大猷走到旗杆面前,让几个士兵把旗杆合力拔了起来。

他看着旗杆底部,上面有五个深深的孔洞,突然间明白了。

那个浑人,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他拿过一把长刀,几下将孔洞砍烂,心道只怕防不住有心人。

鲁智深走到门外,带上斗笠,却见远处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有人对着自己招收。

他定睛一看,顿时怔住,这不是茗烟么?

说来他随身几个小厮,茗烟跟他最久,李贵都很少带大,但接触自己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

今日他用水粉墨笔改了些容貌,怎么茗烟能一眼认出来?

他满腹狐疑,走到马车跟前,说道:“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茗烟苦笑道:“公子这妆画的好,我第一眼真没认出来。”

“还不是车里那位,直接告诉我的。”

他悄声道:“公子胆子也大,这可是圈禁期间,还是早点回去,免得横生枝节。”

鲁智深点头上了车,茗烟赶紧一打鞭子,驾着马车离开。

鲁智深进了车子,发现果然是林黛玉等在那里,笑道:“你怎么来了?”

林黛玉出声道:“你那秦姑娘脚受了伤,干着急出不来,我没奈何,只好替她来接你了。”

他笑道:“要是别人知道大户人家小姐偷偷跑出来,还不知道怎么说。”

林黛玉横了他一眼:“我还在乎名声?当初屋里面,都让人看到咱们三人在屋里了,我还怕什么?”

鲁智深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黛玉见他肩上又有血迹渗出,轻声道:“你这浑人,知道你为了我的事情着急,我又何尝愿意你这么拼命。”

鲁智深闷声道:“一点小伤不妨事,错过这次恩科,就要等到两年后,只怕那是作什么都来不及了。”

林黛玉知道他说的是和亲的事情,心中一暖,嘴上仍说道:“呆子,大不了一起跑就是了。”

鲁智深怒道:“这可不行,谁欺负了你,洒家得帮你找回场子!”

“那埋伏我的北莽高手也是一样,等我伤好了,迟早查清到底谁在背后算计我,一个个找上门去打死。”

林黛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吧。”

“回去后又得让晴雯动针线了。”

鲁智深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其实不缝也没事,几天伤就好了。”

林黛玉从胸前掏出那块玉,放到鲁智深怀里,说道:“我的咳嗽不打紧,你这几天先用这玉治伤。”

鲁智深一怔,“你发现了?”

林黛玉点头:“我发现了。”

“要不是阴差阳错,你常让我带着这玉,我的隐疾只怕早已经复发,跟着我一家人去了。”

两人相对默然。

林如海一家四口,死得只剩林黛玉,找遍名医也查不出病因。

如今看来,很有可能是遭人暗算,用的还是种不知名的手段。

而不知道为什么,鲁智深所带的这块玉,却抑制住了这种手段。

鲁智深低头看着玉,沉声道:“等我查清谁在使坏,即使是北莽皇帝,我也会把他按在地上,打爆他的脑袋。”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发警言智深警鸳鸯 鲁智深看着手里的玉,突然动了念头,要找个锤子来一敲两半。

林黛玉好说歹说,才拦住他,说道:“谁也不知道这玉里面的蹊跷,万一敲坏了,失去灵性怎么办?”

鲁智深一想也是,临走还是把玉留在林黛玉这边,自己回去了。

林黛玉目送他离开,小心地将玉挂在脖子上,塞到怀里。

鲁智深想到武科终于结束,心情终于放松下来,加上身体受伤,这些日子也不能练武,于是越发在大观园闲逛起来。

结果他肩膀受伤的样子还是被人看到,传到了贾母耳中,贾母大急,让鸳鸯过来查问,到底是怎么弄伤的。

鲁智深不以为意,对鸳鸯道:“是我不小心爬假山摔的,不妨事,你如此回禀老太太就行。”

鸳鸯侧过头,看了看鲁智深房里的几个大丫头,低声说道:“先不管是不是真的,这样说不好。”

“你出去是,必然有几个丫头跟着,要如此说,老太太说不定还要问当时谁跟着你,却没有规劝。”

“到时候追究起来,秦姑娘和晴雯可就有些麻烦,盯着她们的人可不少。”

鲁智深心道这府里整日勾心斗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搬出去过清静日子。

他实在想不出来,只得道:“还请姐姐教我个法子。”

鸳鸯略略一想,说道:“要不这样,你只说做噩梦摔下床来,磕伤了肩膀。”

鲁智深听了,赞道:“如此甚好,那就劳烦姐姐了。”

鸳鸯听了,把头点了一点,扭头就要走,结果鲁智深在她身后道:“鸳鸯姐姐,我还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鸳鸯笑道:“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

鲁智深看了看四周,“我们去屋里说?”

鸳鸯点点头,跟着鲁智深进了屋,结果一进去,就见秦可卿侧在椅子上,露出一双玉足,给自己脚上药。

鸳鸯见秦可卿脚上有伤,不由打趣道:“你们一个伤了肩膀,一个伤了脚,难不成真的在床上打架了不成?”

秦可卿顿时红了脸,淬道:“哪有姐姐这样说话的。”

她和鲁智深目光一碰,两人顿时都有些躲闪,虽然床上打架倒是不至于,但是差不多的事情,倒是做过一些。

鸳鸯见两人神色,便猜到了三分,心道果然这怡红院里面,颇有些意思。

不过好歹宝哥儿除了对林姑娘和秦可卿青眼有加外,倒没听说过和别的人拉拉扯扯,可比二房另外那位可强多了。

想到贾环胆子越大了,鸳鸯心中纳闷,以前王夫人还管教他,怎么最近像装看不到一样?

秦可卿换好药,穿上绣鞋洗了手,便要一瘸一拐上来倒茶,鸳鸯连忙站起来,说道:“妹妹快歇着,我刚吃了茶过来。”

她知道秦可卿在怡红院地位极为特殊,将来必定至少是个姨娘,所以即使是鸳鸯,也不敢怠慢了秦可卿。

秦可卿点鲁智深点了点头,当下会意道:“我先出去。”

她走出门来,想着脚伤倒不打紧了,想起这段时候,因为忙着鲁智深考武科的事情,倒有小半月没见秦钟了,当下往前院走去。

自从她和秦钟宝珠瑞珠四人进府,她是以丫头身份,秦钟三人却是身份尴尬,住在那里都不合适。

要是住在府外,难保不会被有心人针对。

后来恰逢大观园建好,林之孝家的和小红住进了大观园,林之孝腾出两间屋子,让秦钟宝珠瑞珠住了进去。

秦可卿扶着墙慢慢走出院子,恰巧晴雯躺在门外的葡萄架下的竹椅上,一本书放在身边。

她睡眼惺忪看着秦可卿腿脚不便的模样,打趣道:“秦姐姐昨晚上吃亏了?”

秦可卿心中暗恨,自己和公子明明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怎么人人都觉得自己做了?

她思忖脚伤有伤,闹不过晴雯,恨恨道:“有本事你一辈子不吃亏!”说完摇晃着去了。

晴雯心道平时秦可卿走路极为端庄,很少见到像现在走路如此狼狈的样子,不禁扑哧一笑。

躺在摇椅上慢慢晃着,书也懒得看了,盯着头顶上的葡萄架发呆。

自己那位公子,平日里面不知道在偷偷摸摸搞什么,最紧要的事情,只是带着秦可卿。

虽然除了秦可卿外,自己算是怡红院里公子第二心腹了,但总觉中间隔了层纸,不上不下。

接连两晚,公子让她缝了了两次伤口,晴雯暗暗心惊。

那日她听到大观园后门震天的喊杀声,跑出去看,就见公子和林管家浑身是血,把她吓得不轻,早知道公子行事神神秘秘,他到底在做什么事情,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自己?

公子心中,自己到底算什么?

想着自己今后何去何从,晴雯有些迷惘了。

鲁智深把秦可卿送出门,又让屋里几个丫头出去,把门掩了起来。

鸳鸯见了,藏在袖子下面的手紧了一紧。

鲁智深见到,笑道:“怎么,怕洒家对动手动脚,琏二哥知道了生气?”

鸳鸯惊讶地长大了了嘴,“你在说什么?”

她强自镇定,听说宝哥儿行事乱七八糟,但这话难道是无意说出来的?

鲁智深今次找鸳鸯说话,是有打算的。

有些话林黛玉不方便说,只能他来说,何况其中还牵涉到贾琏和王熙凤夫妻两人。

他留在荣府的时候,可能不长了,荣府现在隐患深藏,但仍然互相勾心斗角,这样下去,只怕迟早出事。

他虽然对荣府没有多大留恋,但毕竟有一份养育之恩在里面,所以想在离开之前,和老太太的心腹鸳鸯说几句话,要是能拉一把,也算自己还了恩情因果。

要是荣府继续这么走下去,他也只能分道扬镳。

倒不如说,不管荣府如何,他也不打算和其走在一条道上了。

前世梁山倒和如今的荣府差不多模样,虽然风光势大,但鲁智深和大部分人都格格不入,见面都是客套话,远不如在二龙山的日子轻松快活。

鲁智深见鸳鸯面色罕有地显出一丝惊慌,心道林黛玉果然没猜错,鸳鸯已经二十多岁了,还不出府嫁人,要么是老太太不放人,要么就是早就有想法了。

想起自己去琏二哥屋子里面时,十次倒有五次见到鸳鸯和王熙凤说话,他心中有了底,出声道:“琏二哥最近身体不好,姐姐是不是很着急?”

鸳鸯心道这位果然踩到了些什么,强自笑道;“我是老太太的人,他生不生病,和我有什么关系。”

鲁智深闻言道:“这么说,姐姐和琏二哥毫无关系了?”

鸳鸯越发不自在,啐了一口道:“宝哥儿何苦逼我,亏我还想帮你说话,没想到你是个白眼狼,想来探我的底呢。”

鲁智深听了,正色道:“正是因为感激姐姐,才不想你走歪了路。”

鸳鸯心中一跳,“什么叫走歪了路?”

鲁智深见与鸳鸯底气不足,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那我就开门见山说了,大家对鸳鸯姐姐敬重,三分是看在姐姐做事公道,待人平和,其他倒是有七八分都是在老太太面子上,是也不是?”

鸳鸯点头道:“确实如此。”

鲁智深又道:“但姐姐有没有想过,剩下的七八分里面,有多少是盯着老太太手里的东西的?”

鸳鸯悚然而惊:“你倒是能想到这一节,谁告诉你的?”

她随即反应过来,闭口不言,这事情牵涉到大房二房之间的争斗,她自然不会当面承认。

见她不说话,鲁智深又道:“鸳鸯姐姐和琏二奶奶,好像走得很近?”

“她是不是答应了姐姐什么?”

见鸳鸯神色越发不自然,鲁智深心道王熙凤果然不是一般人。

王熙凤这人极喜欢银子,对于掌握着贾母库房钥匙的鸳鸯,估计是下了不少心思。

她怕是用平儿那种姨娘位置吊着鸳鸯,贾琏要是不出事情的话,将来袭爵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但如今贾琏身体越发不好,鸳鸯看在眼里,怕是要慌了,加上可能已经和王熙凤在一条船上了,所以才那么犹疑。

鲁智深盯着她,突然道:“林妹妹的银子还在吗?”

鸳鸯见状,站起身道:“宝哥儿,这话就没意思了,我回去了。”

她走到门边,就听身后鲁智深道:“鸳鸯姐姐。”

“哪天老太太要用银子了,却拿不出来,该找谁去?”

“谁要站出来承认,怎么做才能掩过去?”

鸳鸯听了,脚步一顿,推门离去了。

鲁智深心道自己言尽于此了,鸳鸯之后怎么做,他也管不了。

只怕鸳鸯心里多少些盼着贾母去世,否则事情败露无法交代。

至于王熙凤,虽然也帮过自己一些,但是自己反而坏了她不少事情,鲁智深不觉得自己是恩将仇报。

相反,鲁智深觉得自己这样才是在救王熙凤。

王熙凤做事容易被私利迷了眼睛,水月庵她和老尼合谋,坏俞咨皋婚事就是一例。

要真做成了,害人性命,伤了阴德,迟早是有报应的。

幸好鲁智深及时出手,救下了张金哥,不然王熙凤的罪孽,又添一笔。

鸳鸯之事也是如此。

王熙凤贪图老太太银子,怕是从鸳鸯这里下手,偷偷拿出来不少。

要是事情败露,鸳鸯无法交代,只怕只能一死。

上次探春找林黛玉,说府里银子紧张。

鲁智深和林黛玉一合计,两人怎么也想不出,一年多时间,荣府是如何花掉林家那二百万两银子的。

就是起兵造反,花得也没那么快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金钏有意贾环使计 鲁智深觉醒宿慧七八年了,每次在荣府见到的各种事情,都能刷新他的认知。

前世他做好汉,只知道富贵人家为富不仁,但怎么个为富不仁法,他只见过鱼肉乡里,横行霸道的那种乡绅。

这一世重活在公侯之家,才让他大开眼界,原来银子能这般花法!

一道菜几十道工序,材料一大半都丢了不用,绫罗绸缎做衣服,那是给丫鬟穿的,自己身上的衣服料子,光名字就几十个字,他甚至都听不懂!

身在这种地方,禅心也渐渐蒙尘,他能做的,也只能从苏州回来后,用自己和林黛玉的银子,私下让林之孝在在玉京找地方,开了几间施粥的粥铺,让吃不上饭的穷人能度过难关。

然而这都是救急治标之策,要想治本,还得从根上来。

内忧外患,大离内部处处是蛀虫,这些他暂时没有办法,但是外患他还是能出把力的。

入军为伍,将北莽打退,黄河两岸的大离百姓,总会好过一点吧?

过不了多时,袭人推门进来,说道:“金钏儿姐姐来了。”

她背后金钏儿闪了出来,眯着眼笑道:“太太听说二爷受伤了,放心不下,让我来请你过去。”

她见鲁智深坐在床上,直接走了过来挨着他并肩坐下,伸手过来解开鲁智深衣服,说道:“不过我得先看看你伤在哪里,要是伤的重了,也不能和太太明说。”

袭人忙道:“有劳姐姐费心了。”

鲁智深受伤,自己这些屋里的人在场不在场,都脱不了干系。

虽然袭人猜到,很有可能是鲁智深和秦可卿偷熘出去,在外面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才导致受伤

她当然也可以去给王夫人打小报告。

但是鲁智深是个极其护短且有担当的人,到时候肯定会护着秦可卿,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她就是告了密,又有什么用?

只会让鲁智深更加厌恶自己。

所以她也就熄了这心思。

鲁智深见金钏儿二话不说就拉开自己衣服,颇为不适,抗拒道:“姐姐放手,大白天拉拉扯扯作什么?”

金钏儿一听笑了起来,在他身上蹭了几下,“宝二爷这几年干的荒唐事情不少,唯独对我们这些丫鬟看不上眼,我们都放心得很呢。”

“何况我是奉太太之名,来看二爷伤势的,仔细我说话重了,让大家在太太面前不好交代。”

她撩开鲁智深里面小衣,见肩膀上密密叠叠着好几层纱布,还有些微澹红色晕出,心里已经有数。

她给鲁智深重新系好衣服,扭头对袭人道:“你们也太不小心了。”

“这伤势却是不能照实说,到时候太太问起,就说擦破点皮,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二爷要是出去,可再穿两层没扣子的里衣,让太太不好查看。”

鲁智深没奈何,依言做了,换里衣的时候,金钏儿眼睛滴熘熘乱转,看着鲁智深腹肌啧啧有声:“二爷这身体练得真不一般。”

“袭人你太笨了,要不要咱两换换?”

袭人忙笑道:“姐姐说笑了。”

她也心中暗恨,王夫人暗中都许了她,结果这都过了五六年了,自己啥都没做成!

不过想到贾母许的晴雯,宝二爷也是没碰过,她心里略微好受了些。

她突然想到,宝二爷要真的对自己没有意思,只怕也强求不来,金钏儿要有此意,自己何不顺水推舟?

反正这边秦可卿背靠林黛玉,自己眼见是斗不过了,要是宝二爷是个孝顺的主,还能听太太的话,偏偏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星。

想到当时鲁智深为了秦可卿,差点把王夫人屋子拆了,袭人就心惊肉跳。

自己和麝月以退为进,弄走了最能搞事的碧痕秋纹,宝二爷明面上是对自己两人好了些,但是也就仅止于此了。

难不成被宝二爷被秦可卿迷住,对别人没兴趣了?

不过看着秦可卿样子,还是个尚未破身的,二爷是怎么忍得住的?

宝二爷不会是不行吧?

袭人突然生出这么个念头。

这念头一生出来,就不可遏抑,袭人觉得,自己要早做打算了,免得下半辈子掉空里去了。

金钏儿盯着鲁智深穿好里衣,又给他扣紧外衣褂子,叮嘱道:“仔细在太太面前小心应对,免得露了口风。”

袭人看金钏儿样子,俨然如宝玉贴身丫鬟一样,心道你这么愿意换,那就换了好了,别过来了后悔。

二爷要是做个富人闲人,顶多也就是两个姨娘,和政老爷一样。

这两个名额,哪那么好争?

王夫人也许诺,薛姑娘也许诺,关键是,这许诺真的有用吗?

上面还有贾母呢!

想到这里,袭人突然觉得,自己不想争了。

那些太太小姐,说到底都是在利用自己,只怕光想着承诺,不想着兑现。

可笑有些丫鬟做着美梦,还不自觉。

看看现在梨香院里面,莺儿和秋纹碧痕斗得不可开交的样子,袭人就暗暗心惊。

更让她寒心的是,有次他去给薛姑娘报信,园子里面莺儿他们吵了起来,薛姑娘只是澹澹往外看了一眼,压根就没开口。

薛姑娘怕不是也对这园子失望了?

鲁智深见金钏儿借着穿衣服,还望自己身上挨挨蹭蹭,大感吃不消,连忙站起来道:“走吧,咱们去太太屋里。”

他看了看屋里,出声道:“袭人你跟着我去好了。”

秦可卿和晴雯不好跟着,本来就是王夫人眼中钉,去了还惹麻烦。

金钏儿看鲁智身样子,心中纳闷起来,宝哥儿对自己畏如蛇蝎,这样子怕还是个初哥吧?

贾环还上手了好几个呢!

难不成宝哥儿被薛蟠带坏了,只喜欢男人?

金钏儿满腹狐疑,想着刚才说自己要换换,袭人竟然没怎么反对,难道其中真有什么内情?

三人到了王夫人房里,就见王夫人坐在炕上和王熙凤说着话,见鲁智深来了,说道:“到底是怎么伤的?”

鲁智深按照金钏儿的话说了,王夫人听了,说道:“我看看重不重。”

鲁智深忙道:“已经包好了,再脱衣服动了肩膀,怕牵动伤势。”

金钏儿也在旁边帮腔,王夫人一听也就罢了,她看着鲁智深脸面,这些年也长大了不少,越发有个模样了。

她心里有些复杂,贾政有次暗示她,鲁智深身份有些问题,王夫人听明白了,但是不愿接受。

怎么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多少是有些感情的。

血缘什么的,探春不也不是自己生的,自己养的,不还是认自己当娘?

而且要没有鲁智深,自己这一支贾珠早逝,贾兰孙子不顶事,到时候自己老了,身边还有什么依靠?

别说斗不过贾赦大房那一支,就是赵姨娘贾珠这对,也给自己平添不少麻烦。

贾环更是个不成器的,整日里面猴头摸眼,下流的很,王夫人越想越是生气。

所以她看向鲁智深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不管怎么样,鲁智深目前还是自己儿子,而且还有大用。

她正思量着,贾珠下学,进来请安,眼睛却还瞟着旁边的彩霞,王夫人看了,更是不喜,让他到一边抄金刚经去。

两相对比,王夫人更觉鲁智深顺眼,让彩霞玉钏儿服侍鲁智深吃茶捏腿,彩霞上去做了,鲁智深为了应付,也只得无奈应了。

他想着王夫人这边心情好点,也就少为难些秦可卿晴雯她们,只得任由几个丫头上来摆布。

王夫人想到贾政的事情,有些烦闷,说道:“儿啊,你最近可小心着点,老爷不日就要去海南外放学政,这一去就是三四年,府里也只有我们娘俩了。”

鲁智深听了,心道这么巧?

他这次这恩科中了武举,不管中不中武进士,也是要入大离军中的,到时肯定要找个借口出府去,而且时间还不短。

想到这里,他心道王夫人怕是愿望要落空了。

贾环在旁边抄着经书,看王夫人那边欢笑连连,又听王夫人连自己都没算进去,顿时心头火起。

他早就将王夫人屋里的彩霞视作禁脔,如今看自己的女人去服侍鲁智深,登时热血上头。

他又想起上次荣禧堂里面,帮着老爷那棍子去打鲁智深,结果棍子被弹回来,把自己头都打破了,让他当场嚎啕大哭,出了个大丑。

老爷那时见了,很是不喜,让赵姨娘多看着他点,不要出去丢人现眼。

贾环摸着额头上的伤疤,心中不服气,他虽然年级比鲁智深小,身躯却长得颇为胖大,而且听说鲁智深不学无术,书都不读。

自己发奋读书,哪里比对方差了!

不就是自己命不好,托生了个庶子吗?

自己要是嫡子,早就把眼前这混蛋搞得死去活来!

他瞅着鲁智深歪在炕上,头上有顶蜡灯放着,登时心生毒计。

眼瞅着王夫人看着别的地方,他从桌子边挪了几步,靠近那盏蜡灯,装作失手的样子,胳膊肘子往上一拐。

鲁智深本来闭目养神,耳边听得头上风声响动,一睁眼,眼见蜡烛和灯台噼头盖脸往自己头上砸了下来。

灯台尖端的寸许长的铁针寒光闪闪,偏偏对着他的眼睛落下。

他想伸手捏住,奈何两条肩膀都被金钏儿彩霞捏着,一时不好拔出来。

他无奈之下,只得鼓起一口劲气,勐地吐了出去。

只见一道气流急速从他口中喷出,打在蜡烛和等台上,登时将其打飞出去。

贾环胳膊肘子拐了灯台,就躲到旁边看热闹,却见鲁智深扭头一吹,那灯台轻飘飘好像没有重量一般,打着横对着自己飞了过来。

他躲闪不及,扑哧一声,灯台一下插入他的额头。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话说贾环记恨鲁智深,想要偷袭于他,只把蜡灯往鲁智深头上一推。

结果就见鲁智深深吸一口气,风声大作,吹得灯台飞起,直往他额头飞来。

他一时呆住,躲闪不及,就听噗的一声,烛台尖端插入他的额头。

贾环只觉头上剧痛,额头湿漉漉的,顺着鼻梁流了下来,把手一摸,满手是血,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蜡烛倒是掉到床上,差点把枕头点着,金钏儿眼明手快,连忙扑灭了。

贾环动手,旁边几个丫鬟看得分明,还没惊叫出声,结果事情发生如此变故,她们一时愣在你来,哭也不得,笑也不得。

王熙凤见了,笑道:“老三还是这么慌脚鸡似的,我说你上不得高台盘。赵姨娘时常也该教导教导他。”

王夫人这才反应过来,看到这情形,顿时也明白过来,她见贾环头上钉着个灯台,也不骂太过骂他,只是叫道:“该!整日里想着下流事情,这不是遭了报应!”

她见贾环流血,没奈何吩咐下人,去外面找个大夫过来诊治。

至于对鲁智深能吹起灯台,这些年众人看多了鲁智深做的事情,竟然都觉得挺正常的。

忙活了半天,大夫才将灯台取了出来,又给贾环包了头,言说也就伤了些皮肉,骨头尚未刺穿,不打紧云云。

王夫人看的闹心,又把赵姨娘找过来骂了一顿,“养出这样不知道理下流黑心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理论,你们得了意了,这不越发上来了!”

“要不是琏儿家的提醒,我都不知道你教出这个东西来!”

“如今作恶必得报应,你等着瞧罢!”

赵姨娘听了,只得忍气吞声,唯唯诺诺,又看贾环头上包了好大一圈纱布,不禁心疼起来。

她心里怨恨,看着一脸无辜的鲁智深,心道要是这魔星死了就好了!

挡在贾环前面的,也唯有他一人!

还有那王熙凤,不是她多嘴,王夫人能想到环儿身上?

上次她还撺掇贾环去薛宝钗那里要莺儿,贾环还真信了,结果此事成了大观园的笑柄。

想到这里,她掩藏住怨毒的眼神,低头拉着贾环去了。

经此一闹,王夫人也没心情了,照旧让金钏儿送鲁智深回去。

临走时候,王夫人见袭人回头看了看,便说道:“袭人留下,陪我说会子话。”

她心道怡红院的事情,自己好长时间也没听袭人说了,也不知道自己儿子在那边做了些什么事情。

按说去姑苏前,他就把林黛玉和秦可卿弄上床了,怎么回来后,越发没有动静了?

难道是眼界高了?

更奇怪的是林黛玉,之前几年看着咳嗽不太好,身子怕是撑不过几年,自己兄弟王子腾离京前来看自己时,也暗示说林黛玉此女活不长,怎么到如今连个动静都没?

自己这边还吊着薛宝钗,王熙凤那边也得看自己脸色,全因背后的王子腾使力,要掌控这贾家,还是得背靠王家。

自己老爷那边实在是只出不进,这次外放,就要花费几十万辆银子打点,让府里一下拮据了许多。

但是这银子不花,迟早也有别人花,何必便宜别人?

贾母看身体,也不定有几年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谁也挡不了自己的路。

自己掌了家,背靠王家,定会比贾母做得更好!

金钏儿见袭人留了下来,只剩自己单独送鲁智深,出了院子后越发胆大,笑嘻嘻地在鲁智深身上挨来蹭去。

她见鲁智深没反应,颇有老鼠拉龟无从下口之感,这才站直身子,叹了口气道:“唉,真是个不懂风情的,我算知道袭人的苦处了。”

“不试一下,谁都抱着侥幸之心,不过看二爷这模样,我算是没办法了。”

“本想着和袭人换换,这下我也没了心思了。”

鲁智深颇觉意外,金钏儿这人倒是直白,有话直说,也不藏着掖着,放弃时候也不拖泥带水,十分干脆。

他笑道:“太太那边呆不惯,姐姐也可以去宝姐姐那边看看,一个金钗,一个金镯子,你们两个很是相配呢。”

金钏儿笑着扭了鲁智深腰一下:“你这是要害死我?”

“那房里几个,我没一个斗得过的,也就宝姑娘不和他们计较。”

“尤其是那莺儿,啧啧,和我们这府里出来的丫鬟不是一个性子,可怕得很。”

鲁智深疑惑道:“可怕?一个小丫头片子,做了什么能得到你这评价?”

金钏儿四下看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我还是不说了,日后说不定二爷婚娶,到时候下人变主子,我还得伺候人家呢。”

鲁智深心道这意思是我娶薛宝钗?

这府里都不看好我和林黛玉的吗?

不过想想也是,金钏儿是王夫人丫鬟,整日里面跟在王夫人身边,知道王夫人心思,自然偏向薛宝钗那边。

但她提醒薛宝钗手下的莺儿问题很大,未必不是存了别的心思,甚至有可能是王夫人本人的意思。

只能说这府里,人人的心眼都不少,都在为自己谋划,没人是傻子。

好像也有,香菱就是。

鲁智深还从没见过香菱那么逆来顺受的,谁说话她都好好听着,谁让做事,她都会答应帮忙。

鲁智深想起香菱自小被拐卖,心道这是被拐子打得多狠,才造就她如今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是不是可以为香菱做些事情?

比如找到她的父母?

要得知内情,贾雨村那边就不用想了,那狗东西阴险得很,和他打交道,迟早被坑。

所以唯一的线索,就是从那拐子身上入手了,拐卖人口,正常说是个发配,只要找内卫司查查,便可知道其下落。

反正内卫司的牌子不用白不用,那皇帝老儿还欠着自己一大笔烂账,要点利息怎么了?

金钏儿见鲁智深不答话,心道平时接触的少,府里人都说这位公子是个莽汉,动不动就要举拳头砸人。

结果自己几次出言试探,对方都不动如山,显然是胸中有些城府,且看自己时候,目光看着自己头顶,眼里也颇为干净。

不像那贾环,一双眼睛死盯着丫鬟胸脯乱瞄,实在是下流得很。

金钏儿自小跟着王夫人,知道其实贾环名义跟着王夫人,平日里面,王夫人只让他抄经书,却从来不教其做人的道理。

这直接是养废了,才造出这么个下流胚子,今日里王夫人却把责任全都推到目不识丁的赵姨娘身上,彷佛贾环不是她自己教的一样。

想到这里,金钏儿也是暗暗心惊。

王夫人对庶子尚且如此,自己一个丫鬟,将来何去何从,又有谁关心过?

两人走到怡红院,鲁智深见金钏儿兴致不高,也没多留,见她一路走回去了。

他站在怡红院门口,看着远方亲戚并些家奴来来回回,种树的种树,栽花的栽花。

大观园这园子三百亩地,占地极大,也需要不少人从中照应,光是丫鬟奴仆,就要上百人,一人一个月少的差不多也要半吊钱,这也不是个小数目。

鲁智深有些明白为什么荣府银子花的那么快了,公侯之家,养这么多人,是门面,也是无奈之举。

鲁智深颇觉可惜,养了这么多人,只能花银子,不能挣银子,比前世梁山还不如。

虽然手段不光彩,但梁山喽啰们是能挣银子的。

虽然鲁智深知道巧取豪夺也不好,所以梁山之后招安,其绝大部分人都死在了南征北战的路上。

这也算是报应,有借有还,做了孽,总要有人讨。

没人讨,天也会来讨。

他见怡红院外种树的人中,有个身穿布服的青年人,正在催促众人,鲁智深越看越是有些眼熟。

这人容长脸,长挑身材,年纪只好十八九岁,生得着实斯文清秀,倒也十分面善,鲁智深想了一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当初上学堂的时候,见过这人。

他当日上过学堂几日,一是为了打听秦家事情,二是为了打薛蟠。

结果薛蟠本来就是学堂挂个名,天天在外面混,鲁智深等了几天没等到,脾气越发焦躁,此时好死不死,宁府家奴金荣跳了出来。

送上门的脑袋,岂有不打之理,几拳头下去,金荣牙掉了一半,学堂都差点塌了。

听说事后金荣他娘还想来荣府讨个公道,找了他姑妈璜大奶奶哭诉,结果没过几天贾蓉也被打残了,他娘和璜大奶奶奶一看鲁智深就是不讲道理的疯子,这才缩了回去。

当时学堂几天,鲁智深也记住了不少贾家弟子,这个人颇为面熟,也是荣府旁支子弟。

他出声道:“你叫贾芸?”

那人一听,回过头来,见是鲁智深站在那里,连忙扑过来,倒头便叩:“请宝叔安。”

鲁智深心道除了贾政,你第二个见我倒头便拜的,可惜我不是宋公明。

他说道:“我记得你,你娘是……”

他一时想不起来,这时候林红玉转了出来,悄声道:“他是后廊五奶奶的儿子。”

鲁智深这才恍然,他听林之孝提起过,这是旁支五房卜氏的儿子,父亲早死,其母出了名的老实,远不如其他寡妇会钻营,导致大观园建完了,也没贾兰什么事情。

他出声道:“你先起来,怎么进园子来了?”

贾芸站起来,陪笑道:“这不是求了琏二奶奶,给我个园子里种树的活,正好在朋友那边得了两盆稀有的白海棠,所以想着给宝叔送来。”

鲁智深听了,点头道:“你倒是有心了。”

正说话间,却见迎春房里的大丫头司棋经过,贾芸连忙又行礼道:“见过司棋姐姐。”

司棋却并不答话,她只是对鲁智深道:“见过二爷。”

她斜着眼睛看了眼贾芸,对鲁智深冷笑道:“二爷可要仔细了,有人借着名义,要勾搭二爷房里丫头呢。”

说完她眼睛就往林红玉身上瞟。

第一百六十七章 自作聪明摆死棋 司棋这话一出,贾芸和林红玉登时双双色变,贾芸说出话来,又要磕头,被鲁智深阻止。

鲁智深听司棋这话,心中就有些不喜。

俗话说下人的做事,主子的脸面。

他房里丫鬟小厮做事不好,人家不说别的,只说主子管教的不好。

这司棋仗着姑奶奶是王善保家的,迎春又软弱,平日嚣张得很,四处给迎春惹事。

弱主豪奴,很容易出事。

抛开事实不谈,如今司棋一个丫鬟,公然说鲁智深房里丫头不好,不也暗戳戳暗示鲁智深不行?

谁给她的胆子?

鲁智深想到林之孝提起过,有关自己身世的传言,府里有些人传得最为起劲,其中就有司棋。

迎春懦弱,又对园子里面的事情漠不关心,怕是也不知道司棋所做所为。

鲁智深心中冷笑,司棋敢这么说,是笃定自己身世有问题?

单凭她不可能有胆子做这种事情,贾赦,邢夫人,王善保家的,或者其他人,到底是谁指使司棋的?

秦可卿当日厨房里面被她欺负,自己当时看在迎春面上,不和她计较,她倒和自己过不去。

如今她又公然指摘贾芸和林红玉,是想嘲讽自己,还是觉得自己听不出来话中的意思?

鲁智深突然觉得,后者可能性还大一点!

这几年他根本没上过学堂,和他不熟的人,都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吧?

想到这里,鲁智深转头对贾芸道:“你司棋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贾芸身体抖了一下,低头道:“公道自在人心。”

鲁智深听了,眼睛一亮,这句话倒是说的很有水平。

公道就是人心,人心就是公道。

大家怎么认为的,那就是事实。

如果大家都认为贾芸错了,那他就是错了,此谓人言可畏,三人市虎。

想到这里,他看林红玉也是急的脸上冒汗,心道司棋虽然信口胡扯,但是这句话倒是很毒。

想到这里,鲁智深心中冷笑,开口道:“你也知道,我平日里面,都是让林之孝跟着办事。”

贾芸知道这是林红玉父亲,不明所以,只得道:“侄儿知道。”

鲁智深道:“最近他很自不太利索,我手边缺人,你要是愿意,我去找琏二奶奶,去给你谋份管家候补的差事,跟着我办事。”

“这边的树你照样种,我让林红玉替你看着,如何?”

这话一出,司棋脸色变了。

鲁智深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本来有恃无恐,自己身份摆在那里,二小姐屋里的大丫鬟,背后又是大房,就是讽刺几句,宝二爷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而且莺儿秋纹几个丫头,和自己聚在一起时候,说这位二爷是个呆子,很好哄骗。

他听到自己房里丫头人觊觎,心里肯定会有疙瘩,这就有好戏看了。

他倒好,不生气反要提携贾芸,这是脑子没转过弯来?

她犹自不甘心,开口道:“宝二爷,二小姐是不想看你受人蒙蔽……”

正巧秦可卿从外面回来,闻言冷笑道:“二小姐可不会学下面的人嚼舌头根子。”

鲁智深一见,得,正主都齐了。

秦可卿当时吃了亏,说是不在意,只是不想让鲁智深担心罢了。

她一直憋了一肚子火,见这次司棋竟敢来怡红院挑衅,还是忍不住发作了。

司棋眼见在场众人都面色不善,方才醒悟惹了众怒,连忙走了。

秦可卿走到鲁智深身边,在他耳边道:“司棋这人脑子里面一包草,上次被人利用,这次又给人当枪使。”

“这话她自己想不出来,肯定有人在他耳边吹风,可笑她自己不自觉,还把二小姐陷了进去。”

鲁智深点点头,心道这府里真不能呆了,贾政外放,王夫人掌家,府里更乱。

他盼着赶快放榜殿试,到时候找由头离开荣府。

贾芸见司棋走了,松了一口气,心下犹豫,泼到身上的脏水,只怕自己就是清白的,现在也说不清楚。

他正惴惴不安,就听鲁智深道:“你且放心,先忙你的去,明日我自去找琏二奶奶,替你说说。”

贾芸大喜过望,这才知道鲁智深是认真的,又叩头谢了。

林红玉也松了一口气,心道怪不得自己爹爹整日跟着宝二爷,原来这位行事颇有章法,完全不像传言的那样。

而且司棋也是够蠢,宝二爷连晴雯都没碰,又怎么会看上自己?

可笑自己母亲还做着梦,看宝二爷这样子,根本不再在乎自己和谁好。

想到这里,林红玉顿时心里轻松起来,彷佛一块石头落地。

秦可卿跟着鲁智深进屋,悄声道:“只怕大房那边忍不住了。”

鲁智深点点头:“我方才模模湖湖有个头绪,你这么一说提醒了我。”

“上次琏二哥和我说,他可能没两年好活了。”

秦可卿一惊:“有这么严重?”

她随即醒悟:“这事情就对上了,琏二爷要是去世,没有子嗣,十有八九轮到你袭爵。”

“八成是大老爷有些急了,关于你身世的谣言,虽说是宁国府先提的,说不定也和大房有关。”

她一边说着,一边替鲁智深把外衣脱了下来,仔细叠好,弯腰放在一边。

鲁智深看她背对自己躬身,背部线条越发显得曲线玲珑,刀削肩头往下,就是纤细的腰肢,浑圆的轮廓,看得他目光停留了一会。

想到晚上两人偶尔做的荒唐事情,鲁智深心里有些把持不住,想到自己要是上了战场,生死难料,还不知道何时回来和黛玉可卿几人相见。

看着看着,他的呼吸粗重了几分。

秦可卿背对鲁智深,浑然不觉,继续说道:“公子真的不好好想想?”

“说不定过几年躺着也能袭爵,中了武科上了战场,要拿爵位可是要辛苦得多。”

鲁智深这才清醒过来,出声道:“袭什么爵,那么多人狼一样盼着,我没兴趣去争。”

“再说这么个园子我可都不好,何况荣府。咱们到时候找个由头出去,寻个小小府邸,过自家的小日子去。”

梁山虽大,哪有二龙山舒服。

秦可卿听了,也是心中感动,回头道:“公子……”

突然她往下面一看,顿时脸上一红,掩口不语。

鲁智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下去,看到自己衣服凸起的轮廓,苦笑起来。

什么他娘的禅心定力,洒家就是没有,咋滴。

赵姨娘带着贾环回去,听着贾环歪在炕上嚎哭,心里越想越气。

凭什么同年不同命,自己儿子就活该受罪?

都死了才好!

她心里难受了几日,结果这日正巧,有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进荣国府来请安。

这马道婆是个神婆,平日里面神神秘秘,滴滴咕咕,鲁智深极为不喜,想来不待见她,这次她来,依旧吃了个闭门羹,没见到鲁智深。

她讨了个没趣,府里到处转转,径直往赵姨娘这边来。

两人见面,说了起赵姨娘上贡事情,又说起府里偏爱鲁智深和王熙凤,赵姨娘关上门,言语渐渐刻薄起来。

马道婆会意,想到自己在鲁智深揩不到一丝油水,鼻子里一笑,半晌说道:“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你们没有本事也难怪。明不敢怎么样,暗里也就算计了,还等到这时候!”

赵姨娘闻听这话里有道理,心里暗暗的欢喜,便问道:“怎么暗里算计?我倒有这心,只是没这样的能干人。你若教给我这法子,我大大谢你。””

马道婆低声说出一番话来,赵姨娘听了大喜,给马道婆一堆银子,又写了五百两银子欠契。

马道婆这才掏出十几个纸人,说了用法,赵姨娘连忙收了起来。

等马道婆走后,赵姨娘将纸人上面写了鲁智深并王熙凤生辰八字,又使了些些办法,将纸人放在了马道婆吩咐之处。

她花了数日时间,才将一切收拾妥当,有遣人出去告诉马道婆,马道婆当得知,日日在家做法。

这日贾琏房里,王熙凤服侍贾琏喝了茶,见其咳嗽几声,又把茶水吐了出来,落到地上的茶水,里面却带着些红黑颜色。

她此时也是又气又怕,哽咽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爱惜身体,去了姑苏一趟,把身子弄成这样!”

“早知道你如此放纵,我才不会让你跟着去!”

贾琏苦笑一声:“这也是无名之病,那么多大夫也看不出原因,未必是纵情声色所致。”

王熙凤坐到一旁,心中也是后悔:“平日里咱们两个斗气,结果让别人占了便宜。”

“咱们替府里担待那么多,也没落得了好去,你挣命拿回来的银子,咱们一分没捞着,都让旁人花了去。”

贾琏一惊:“都花了?不可能吧?”

王熙凤看看外面无人,咬牙道:“鸳鸯说,二老爷外放学正,带走了几十万两,如今家里是半点不剩。”

“二太太还老问我,知不知道林姑娘带回来的十几个箱子里面是什么,还问你知不知情。”

贾琏听了有些怒气,道:“里面有什么,也是林姑娘自己的,二太太这是想吃绝她?”

王熙凤听了,刚要说话,突然间觉得头痛欲裂,登时惨叫出声,手脚乱舞。

贾琏见上一刻王熙凤还好好说着话,此时却是满眼通红,如失了智一般,噼头盖脸将茶碗朝自己砸来。

吓得贾琏缩头躲开,再看时,王熙凤已经喊打哈杀,冲出门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薛宝钗苦思寻真相 薛宝钗听着屋外几个丫鬟又在吵架,恍若未闻,而是打开一个上锁的铁盒,从里面拿出一本册子。

她拿了支笔,在上面涂涂改改。

最前面一页写着几个字。

贾宝玉之行为探究。

贾宝玉,荣府二房嫡子。

行事荒唐,不喜读书,七岁练武,据其在学堂及荣府门口打伤数人表现来看,武功不低。

薛宝钗看到这里,换了只朱笔,在旁边批下了两行小字。

林黛玉疑似也随其学武,两人师父是谁,难道真的只是自己练的?

此事存疑,疑其背后有高人指点。

她继续看下去。

贾宝玉此人心机深沉,谋定后动,做事皆有深意。

其不经意间,让余被迫让出香菱,可谓是步步为营,将余带入陷阱,佩服。

此人好色又能克制禁欲,极为可怕,有枭雄之姿。

其人有行动荒唐之处,想必是手段高明,掩盖了真正用意,不得不让人深思。

荣府门口和贾蓉相争一事,起因贾宝玉和贾蓉相争秦可卿而起。

贾蓉欲娶秦可卿为妻,被贾宝玉坏了好事,恼羞成怒,挟持秦业上门讨要。

后秦业当场身亡,贾宝玉将贾蓉并豪奴打伤。

薛宝钗看到这里,突然想起,这事情和薛蟠冯渊相争香菱之事,倒是有些相似。

她拿起朱笔,开始在旁边批注。

秦可卿乃秦业养女,纷身份卑微,竟然能让两府公子争执,搞到如此地步,且事后皇宫处理极为偏私,贾宝玉竟未受惩罚,此事反常。

难道宫里和贾宝玉有什么关系?

许是贾妃求了情,余想多了。

此事应有内情。

她翻到后面,找到秦可卿那一页。

秦可卿和贾宝玉关系。

余数次试探,发现秦可卿对贾宝玉来说非常重要,不亚于林黛玉。

她看到林黛玉的时候,眼角抽动了一下。

有次试探,余借着交换香菱的由头,表面讨要秦可卿,实则试探贾宝玉在荣府的地位。

结果如余所料,贾宝玉竟然真的能说动老太太,做主交换房内大丫鬟,这说明他在贾母心中地位非常重要,远不是疼爱孙子这个理由可以解释。

这才是余之目的。

经过余和袭人暗中配合,将秋纹碧痕这两个搞事之人,借着余之名义带出怡红院,加深了余和贾宝玉的关系。

另,太太早就对秋纹碧痕不满,余也是借花献佛,一箭双凋。

就是这两个贱人来到蘅芜苑后天天惹事,不是东西。

另,莺儿也是个惹事精,私下聚众赌博,还以为我不知道。

但我必须要在下人面前装得好一点,大度一点,再略施恩惠,只有这样,她们才会觉得我好湖弄。

林黛玉这点上就看不明白,她看事太过通透,奴仆不喜欢这样的主子,都像她这样,下人还有什么油水好捞?

当然光有恩惠不行,要恩威并施,虽然名义上王熙凤掌管荣府内务,但太太却掌着丫鬟奴仆的去留。

所以奴仆都怕太太,袭人也是因此转而投靠太太,不敢有二心。

薛宝钗又拿出朱笔,在旁边写了一行小字。

到底谁成为实际掌管大观园的人,对影响贾宝玉行为至关重要。

她又翻到了一页。

贾宝玉和林黛玉通过香菱暗示于我薛蟠一事,是何目的。

经过香菱一事,余才发现,薛家攀附贾家,竟是王家在后面捣鬼。

只怕母亲也没察觉到这一点。

此事是王子腾借贾雨村之手进行,太太应该知道内情,但不清楚老太太是否知道。

王家是否早就在算计薛家?目的仅仅是为了银子?

根据和史湘云的交谈,得知史家似乎对王家非常提防。

另,余也曾暗示史湘云带走秦可卿,去试探秦可卿在的贾宝玉心中地位。

结果看出,贾宝玉心中,秦可卿这个婢女,地位重于史湘云这个大小姐。

这就很有意思了,难道秦可卿身份没那么简单?

不然以贾宝玉枭雄之姿,冷漠无情,会对一个婢女如此重视?

秦可卿是身上有大秘密,还是有可利用的地方?

此事存疑。

薛宝钗看着册子,叹了口气。

还有很多她没写,甚至都不敢写的东西,那些猜测太过可怕,不一定是真相,就是写在册子上的,她也不确定是否是对的。

一切都是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如果有些猜测是真的,那薛家是被王家算计一事,也没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荣府里面所有人的面目,都变得可憎起来。

薛宝钗很想报复。

但她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王子腾已经是一品大员,如日中天,她自己只不过是个破落家族的小姐而已。

但是不甘心。

她要是能像大闹五台山的鲁智深一样,能用拳头解决问题就好了。

关键是,贾宝玉做事必有目的,他通过林黛玉暗示自己,真正用意是什么?

让自己和他合起来对付荣国府和王家?

怎么可能,他可是袭产的嫡子!

薛宝钗刚想为这个荒唐的念头失笑,随即悚然而惊。

有关贾宝玉身世的传言!

他难道已经得知,并且确定自己身世有问题?

这样事情的就说得通了!

怪不得他对老爷太太反抗若此,想来他知道,要是身份被揭开,一切属于他的都会烟消云散!

他想和自己联手,击败所有对手,将荣宁两府纳入掌控?

所以他才提前对宁国府唯一的嫡子贾蓉下了死手?

薛宝钗激动的站了起来,在屋里到处走动。

八九不离十了!

贾宝玉背后神秘的师父,犯事后宫内的青睐,贾母的宠爱,不念养育之恩意图反抗荣府,一切的一切,慢慢在薛宝钗心中成型。

鲁智身身上,必然有大秘密!

他还暗示自己,联手搞跨王家,掌控贾府!

回应,还是不回应?

要是跟着做了,有可能和四大家族决裂,自己一个小姐,能无视薛家,做出这种没有退路的事情吗?

他背后是不是还有人谋划操纵着一切?

潇湘馆里,鲁智深正在和林黛玉坐在一起。

放榜的日子也没几天了,他身上的伤倒是好得异常之快,只需要再静养一个月,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那块玉有无法解释的灵异,连林黛玉那种怪病都能压制,对于伤势更有益处。

鲁智深怀疑,自己身体如此坚硬,也和从小带着玉有关。

林黛玉刚到荣府时尚且年幼,已经染上了咳嗽之症,后来和鲁智深同寝同卧三四年,体质却是好了许多。

这应该就是这块玉的功劳了。

林黛玉想把玉留给鲁智深治伤,鲁智深却对林黛玉咳嗽不放心,两人推来推去,最后林黛玉只得让鲁智深每日来见自己,反正靠得玉越近,伤势好的越快。

如今两人坐在一起,林黛玉把玉放在鲁智深肩头疗伤,两人正说着话,鲁智深突然啊了一声。

林黛玉忙道:“怎么了?”

鲁智深脸色一白,“头突然很痛。”

林黛玉一愣,就见鲁智深鼻子中流出血来。

她还道鲁智深上火,心道自己今天穿的很严实啊,也没有露什么地方。

结果鲁智深又是大叫一声,“头越来越痛了!”

鲁智深发现,好像有人在直接打击他的脑子一般!

林黛玉当机立断,将玉从脖子上扯了下来,塞到鲁智森嘴里,说道:“含住!”

鲁智深玉石入口,登时脑子中的疼痛减轻不少,他神识突然间清明许多,隐隐约约感知到,玉京某处,有人在用不知名的法子伤害自己头颅深处!

他抹了一把鼻血,低声道:”我去去就来!”

林黛玉眼见鲁智深戴上斗笠,冲出门去消失不见,不禁站起身来,面有忧色。

浑身坚硬如铁的宝哥哥,怎么会伤成这样?

妙玉正站在梯子上,趴在栊翠庵墙头晒太阳。

自从上次被那贼人吓到之后,她就成了惊弓之鸟,总是觉得有人在墙头偷窥她。

后来她实在是难受,干脆找人弄了架梯子,趴在墙头看着园子,生怕有坏人再过来。

久而久之,她却养成了个习惯,一天不趴墙头就不舒服。

白天晒太阳,晚上看月亮。

看这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的风景,妙玉觉得,枯燥无味的暗澹生活,多了那么一丝色彩。

不过这些日子,她还真见到有人翻墙。

一开始把她吓得不轻,后来她才发现,这些人目标并不是栊翠庵,而是各处别馆,还有丫头接应。

看着他们带的赌具,妙玉道恍然大悟,大观园里面有人胆子很大,竟然聚赌!

这也就罢了,她还见有进园子私会的。

妙玉看得目瞪口袋,这国公府别院,怎么下人胆子这么大?

这几日她总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公子,心中纠结得很。

公子要是知道自己跟八婆一样,整日里面窥探别人隐私,会怎么看自己?

她故意做出一副高洁的模样,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轻自己,从而对自己敬而远之,这也算是一种保护。

要是公子知道她凡心未了,是不是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她正胡思乱想间,就见远处一个戴斗笠的人,对着自己方向狂奔而来。

看到那顶熟悉的斗笠,妙玉顿时脸色煞白,她当然认得,这就是那次她的院子里面冲凉时遇到的坏人!

他胆子怎么这么大,大白天闯进园子里来?

而且看着对方如此匆忙,难道是做坏事被发现了?

眼见对方跳了起来,踏上了栊翠庵墙头,往自己这处本来,妙玉更是心惊胆战,脚一软从梯子上栽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尝冷暖凤姐思报应 妙玉眼见自己头朝下掉了下去,暗道我命休矣。

眼见她就要脑袋着地,妙玉不仅闭紧了双眼,突然她落入一双强壮的臂弯中,打了个转,站在地上。

等她睁开眼睛,面前已经人去无踪。

她咬紧嘴唇,又被这匪人摸了,这都什么事啊!

她抬起袖子,发现道衣上沾了几点血迹,连忙查看身体,才发现血不是自己的。

妙玉站在院子发呆,鲁智深已经跳出墙外。

事情紧急,他抄了近路,结果又遇到了妙玉,心道这师太真是麻烦,怎么自己每次遇到时,要么掉井,要么掉墙头。

师太你这么喜欢玩倒栽葱?

这个动作过于危险,可不兴玩啊,自己曾见过叫千阳郡主的,就是这么死的。

他玉石垫在舌头下面,感知玉京城内攻击传来的方向,忍着脑中疼痛,在屋檐墙头上飞速跳跃。

现在他也顾不得掩饰行踪了,他奋力将速度提到最大,狂奔起来。

玉京城东南一角,马道婆正躲在屋子里面,手里拿着一红一绿两个纸人,不时将舌头咬破,一口精血喷在上面,念念有词。

她念得越多,越是气息萎靡不振,眼睛里面却射出疯狂邪异的光芒。

此乃她祖传顶桥拘魂之法,直接让人头痛欲裂,发疯失智。

但是代价也是很大,她作此法,颇折阳寿,要不是因为某种原因,也不至于舍了寿命,用此种法门害人。

只待之后事成,那边两位死了,她就立刻逃出玉京。

她觉得气力渐渐不支,抬手喝下口不知名的符水,又复精神百倍,正待念咒,只听头顶上豁拉拉一声巨响,屋顶破出一个大洞。

鲁智深从洞口一跃而下,空中就看到个婆子手拿纸人,攻击源头正是由此而来,当下双掌其出,砍在马道婆双肩。

马道婆一声惨叫,双肩齐齐碎裂,手臂耷拉下来,纸人从手中掉落。

鲁智深又是轻轻一掌,拍在马道婆天灵上,将她得打晕死过去。

他小心收起纸人,提起马道婆,从屋顶破洞中钻了出去。

他跳上屋顶,并没有回去,而是直接去了内卫司在城内的某个接头暗点。

他拿出牌子,和探子说了,那人急忙出去了。

一刻多钟以后,小汪公公匆匆赶了过来,听鲁智深说了事情经过,又惊又喜道:“按公子描述,此人精通巫蛊之术,极有可能和北莽某些传承有关系。”

“交给我好了,我保证能把她的嘴撬开。”

鲁智深知道小汪公公办事靠谱,放下心来,出门便往回赶。

此时荣国府内,已经乱成一团。

凤姐拿刀出去乱砍,丫鬟婆子见了四处惊叫着逃散,平儿上去拦住,却发现王熙凤谁也不认识了,拿刀只是朝她胡乱噼砍。

平儿吓得连连后退,眼见就要被砍到,林之孝拄着拐杖赶来了。

他悄悄走到一旁,伸腿一绊,便将失了智的王熙凤绊倒,叫了婆子上来将王熙凤捆了。

这时府里都惊动了,贾母众人都过来看,见王熙凤披头散发,有人见了幸灾乐祸,有人了暗暗高兴,有人见了憋着笑,独独没有几个心痛的。

贾母心急,对贾琏道:“你又怎么惹了你媳妇来!”

贾琏有苦说不出,心道我怎么知道?

他见平儿在旁边垂泪,看着众人模样想,心中暗叹,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知人情冷暖。

要是王熙凤知道,她在府里给人当枪使,替上面得罪了多少人,也没能讨得了好去,导致如今场面,会不会后悔?

想到王家教养女儿,教出的都是王夫人王熙凤这些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不顾夫家的短视之人,贾琏就心中极为厌恶王家。

他思忖王熙凤今日之事,何尝不是报应?

眼见众人上去,掐人中的掐人中,扇耳光的扇耳光,王熙凤仍然不能清醒,一时间都无计可施。

忽听小厮来报,门外来了个赖头和尚和跛足道士,说有办法医治少奶奶和公子。

贾母发愣,出声道:“公子,什么公子?”

只见两人进来,念了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又说道:“有那人口不安,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贾政问道:“你道友二人在哪庙焚修?”

那僧笑道:“长官不须多言。因闻得尊府人口不利,故特来医治。

”贾政道:“倒有两个人中邪,不知二位有何符水?”

那道人笑道:“你家现放着希世奇珍,如何倒还问我们要符水?”

贾政出言道:“你可说的是小儿生来带的那块玉?只是也未见灵验。”

那僧人笑道:“正是,那玉蒙尘,只要拿了来,我自有办法。”

贾政听了,忙道:“叫宝玉过来。”

结果过了半晌,茗烟李贵满头大汗敢来道:“没见到二爷,许是在院子里面玩,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话一出,僧道二人对视一眼,走到一边,悄声道:“难道是发狂跑出去了?”

“这下完蛋了,见不到玉,可消不了灾。”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走吧,海口都夸下了,现在治不了,等着被打出去么?”

两人当下做宝相庄严模样,道:“既然公子不在,那就是无缘,只待公子回来,再看缘法便是了。”

说完两人扭头就走。

贾政无法,只得让人送出去。

茗烟见僧道二人走出门口,撒丫子便跑,一霎时就不见了踪影。

他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心道原来是两个老骗子。

贾政见王熙凤还在翻着白眼口中荷荷出声,心中焦躁,骂道;“那畜生偏生这时候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怕哪里去晃荡了!”

“该用他的时候倒是找不着了!”

他还没骂完,就听而后有人说道:“老爷叫我何事?”

贾政一哆嗦,回头就见鲁智深大脸盘子离自己不过半尺,牛铃般眼睛瞪着自己,吓得大叫一声,往后跌倒。

他坐在地上,怒吼道:“你离我那么近做什么!”

鲁智深心中冷笑,面上仍做无辜状,“老爷叫我,我这不就过来了么。”

贾政骂道:“两位高人早走了,你再早到一会,也不至于让你嫂子这般模样!”

鲁智深刚但赶回府里换了衣服,就听说王熙凤出了事情,连忙赶了过来,此时他听贾政言语,顿时一愣,什么高人?

茗烟连忙凑了上来,耳语两句,鲁智深心中疑惑,那两个人怎么知道这玉有用?

他看着王熙凤样子,心中倒有了数,心道怪不得看马道婆手里捏着两个纸人,当时他还奇怪,没想到另外一个是诅咒王熙凤的。

就是不知道王熙凤和自己,怎么得罪了那马道婆?

他心中有了计较,对贾母说道:“老祖宗还请闲杂人等出去,我倒是有些办法。”

贾母听了,只得让贾琏平儿看住王熙凤,带着让贾政等人出去,临走对鲁智深说道:“不要逞能,实在治不了,咱们再去找高人。”

鲁智深见人都走了,对贾琏道:“我也是猜测,万一不管用,琏二哥不要怪我。”

贾琏叹道:“事已至此,二弟请放手去做。”

鲁智深点点头,从怀里掏出玉来。

他拎着绳子,把玉往王熙凤嘴里一投,王熙凤下意识含住,随即把头乱扭。

鲁智深唯恐王熙凤把玉咽下去了,只得死死拽住绳子,眼见王熙凤跟上了钩的鱼儿一般,死死咬着玉,身子上下扭动。

过了好一会,王熙凤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她睁开眼睛,见鲁智深林拎着根绳子,钓鱼一样在钓着自己。

她感觉嘴里含着东西,张口吐了出来,脸上通红,骂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平儿顿时在旁边哭了出来:“奶奶可是好了!”

王熙凤不明所以,看着自己被绑在椅子上,环顾四周,一脸茫然道:“发生了什么?”

听贾琏说完,王熙凤这才明白事情经过,眼见满屋子狼藉,发疯时的记忆也慢慢显现出来。

看着邢夫人王夫人那些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赵姨娘等人,嘴角都弯起来了。

连贾母看向自己时,也露出了一丝上天报应的眼神。

她顿时心丧若死。

为谁辛苦为谁忙,自己顶着个能干好胜的架子,最后便宜了谁呢?

鲁智深把玉收起来,对王熙凤道:“二嫂,劝你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水月庵老尼的事情,是我坏的,你尽管可以恨我。”

“但我做事问心无愧,银子这种东西好是好,但是也顶不了命。”

说完鲁智深也不理发呆的三人,转身出屋去了。

他可以拉人一把,但是没有送佛上西天的耐性。

对方要是还执迷不悟,他也不会再管。

王熙凤怔怔地想着鲁智深刚才的话,突然间有些疲累。

连鲁智深这种人,都知道的道理,自己何尝不知道?

只可惜自己早就泥潭深陷,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头。

别的不说,林黛玉带回来那百十万两银子的亏空,迟早会赖在自己头上。

因为是经过她的手,转给王夫人,然后弄出了府。

至于到了谁手里,王熙凤也猜得到,就是没想到王夫人看自己的眼神那么狠,巴不得自己马上死掉,死无对证。

她抬起头,语气中罕见的带了一丝软弱,颤声道:“我该怎么办?”

贾琏笑了起来:“咱们一起想想,总有办法的。”

第一百七十章 君臣对坐问会元 鲁智深在回去的路上,心里想着却是另外一番事情。

带头大哥贾母已经镇不住场子了。

今天之事,明显有些人已经开始蹦跶了,包括贾政。

从这点看,贾母控制人心的本事,比自己前世的带头大哥宋公明差了不少,荣府人心已经散了。

连王夫人都开始算计王熙凤了,看来王家人是太有底气了,觉得王子腾这颗大树好乘凉?

不知为何,鲁智深本能觉得王子腾这人异常危险,他既然能坑薛家,也有可能会坑贾家。

毕竟在王家人眼里,王子腾现在才是大树,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女子出嫁从夫,王夫人和王熙凤既然嫁入贾府,就要首先为贾府考虑。

然而事实却是她们膊肘子往外拐,这是王家教育女子时,家风就出现了问题。

主家垮了,一群媳妇太太能跑到哪里去?

林黛玉和秦可卿都和鲁智深讲过,在贾母不能服众是个很大的隐患,一旦贾府出现问题,就会出现连锁反应。

鲁智深回到潇湘馆,见林黛玉等在院子里面,见他回来,面色才如释重负,放松下来。

鲁智深把荣府前院发生的事情说了,笑道:“事情都解决了,没想到那马道婆竟然会这种法术,还好有玉相互,我才找到她藏身之处。”

“琏二嫂子也被咒了,我赶回来听到这消息,换了身衣服赶过去,没来得及回来告诉你。”

说完他把玉递了过去:“这个还是你先留着,以防有人对你使坏。”

林黛玉并不接过,“我看这件事情里面,可能有人特意针对你,你已经成了北莽眼中钉,那边不见得会没有类似手段,你还是留着好了。”

鲁智深拿起玉看了看,突然道:“我回去就锯成两半。”

林黛玉吓了一跳:“你又胡来!”

鲁智深伸手抛了过去,“你身子弱,先留着好了。”

林黛玉无奈接过,结果一摸,奇道:“怎么这上黏黏湖湖的?”

鲁智深一想,便即会意,笑道:“上面有琏二嫂子的口水。”

等他说了怎么救治王熙凤,林黛玉脸色古怪,赶紧拿到旁边水里面洗了,嗔道:“你这浑人,一点都不讲究。”

鲁智深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讲究什么?

大离书房里面,李闻成坐在桌前,旁边于诚俞大猷坐着,昭阳站在一旁给两人倒茶,两人连忙起身称谢。

这种君臣私下对谈的事情,有时候极为敏感,太监也不好在旁伺候,也只有昭阳这种适合在场。

李闻成对于俞大猷道:“俞老将军这次去东南沿海剿灭倭寇,干系甚大,朕在这里给你送行,祝旗开得胜。”

俞大猷连忙低头,连称不敢。

李闻成笑道:“不必拘礼,老将军这次会试,做主监也是辛苦了,听说名单都定了?”

俞大猷言说已定,说出了几个名字。

李闻成一怔,“你说的哪位,策论可是不怎么好?”

俞大猷道:“其他科目超出太多,按历年武科所选,并无偏差。”

李闻成不以为然道:“但你可知道,即使再勇武,战场上兵法不精通,也是容易害死人的。”

俞大猷坚持道:“其他人也是没上过战阵的,纸上谈兵,未必有用。”

李闻成见他如此坚持,冷笑一声:“我听说你颇为看好他,把他当自己传人看待?”

“老将军此举,真的没有私心?”

昭阳公主听出不对味来了,心道父皇怎么反应这么大?

俞大猷听了,起身拜道:“圣上明察,臣下并无半点私心。”

李文臣转向于诚:“于爱卿,你怎么看?”

于诚起身答道:“圣上既然点了俞老将军监考,那就是他的事情。”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老将军为将多年,自然懂得分寸。”

“退一万步,陛下要是不喜,殿试时候把他刷下去就是了,但皇上会试既然点了俞老将军为监考,老将军也依律取人,微臣觉得并无不妥。”

李闻成笑道:“你倒是敢说。”

他叹息道:“朕其实本来觉得这个头名,李如松很有把握,没想到被那小子在其他科目拉开这么多。”

俞大猷道:“李如松是帅才,鲁智深是将才。”

李闻成饶有兴味道:“难道不是帅才大于将才?”

俞大猷老老实实回答:“末将也只能算个将才。”

李闻成哈哈一笑,不再言语。

俞大猷意思很明显了。将才帅才,并无高下,主要还是用在哪里,谁最合适。

此时章公公闪身进来,李闻成不悦道:“你中途跑出去作什么?”

章公公看了看众人,李闻成道:“但说无妨。”

章公公低头道:“玉京城里有个婆子用北莽巫术,被抓住了,幸好及时发现,没有出人命。”

“而且此人很可能和这些年几桩极为敏感的命桉有关。”

李闻成听了,震动道:“巫术?这是怎么发现的?可是出了人命?”

“并无,只是她妄图诅咒荣府里的人,听说有两位受了些伤。”

他说两个名字,昭阳首先色变,俞大猷也惊讶地站直了身子。

于诚发现,竟然李闻成的手也抖了一下。

他心里有些纳闷,随即醒悟过来,这位不就是荣宁两府桉子中的那位公子吗!

怎么皇上也这么关心?

李闻成随即面色平静下来,说道:“朕知道了,这事情你去着力查办,务必查清是否和北莽有关。”

“北莽这些年,胆子越来越大,整个玉京,我都不知道有多少北莽探子。”

他看上去没了兴致,说道:“都退下吧,北莽暗算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你们这些日子也要小心些。”

于诚和俞大猷一齐谢恩,退了出来。

他们一边出宫,一边低低谈着,俞大猷看着四下无人,说道:“宰相,我卸了玉京守备,还请务必当心,有些人看皇帝无嗣,只怕已经在蠢蠢欲动。”

于诚忙道:“噤声!这事情我已经知道。”

他心道实际的情况,远比俞大猷想象的要坏。

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储君也非常重要。

偏偏李闻成这十几年无所出,怕是真的是有大问题。

有传言后宫那几个贵妃,根本没有侍过寝。

李闻成见昭阳就要熘出去,出声道:“留下来陪朕走走。”

昭阳无奈,只得扶着李闻成往后宫走去,章公公在后面远远跟着。

李闻成叹了口气,说道;“昭阳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老往外跑。”

“朕上次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昭阳撅起嘴来:“父皇,你就这么想把我赶走?”

李闻成呵呵一笑:“就是招了驸马,你也不也一样日常可以进宫。”

昭阳试探道:“那我从武状元里面选?”

“练武的不行,想都不要想。”李闻成一口拒绝,“我让于诚给你找几个书香门第的孩子看看”。

“有几个翰林的孩子不错,你……”

他见昭阳不答话,耐住性子道:“咱们大离现在不是太平年景,年年北面打仗死人,你找个武将,将来做了寡妇怎么办?”

他见昭阳不答话,心中叹息,心道这孩子性子还真执拗。

章公公看着两人走的方向,赫然是贾妃的寝宫,连忙上来道:“我先去知会贾妃?”

李闻成犹豫了一下,说道:“今日去吴贵妃那边。”

昭阳暗中气倒,这是不让自己去贾妃那里打探贾宝玉小时候的事情?

我找个机会自己去!

鲁智深回到怡红院,让秦可卿打了盆热水进屋,伺候自己洗脸。

秦可卿见他把头埋进水里,顿时有丝丝血液随水冒了出来,看得秦可卿花容失色。

鲁智深把头抬起,说道:“不妨事,只是先前淤住的血液。”

他自忖自己身体坚硬如铁,当日三名高手围攻自己都活了下来,偏偏着巫术彷佛直接攻击自己脑袋里面,这可是功夫练不到的地方。

想到这里,他有些纳闷,那诅咒要是真这么方便,还打什么仗,直接把对面敌人大将咒死不就行了?

秦可卿忙问道:“你今天去了潇湘馆,又急匆匆回来换衣服,到底发生了什么?”

鲁智深把经过一五一十讲给她听,秦可卿想了一会,说道:“这倒像古时候传下来的巫蛊之术,不过却厉害的多。”

“最有名的,就是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祸,太子和皇后也因此牵连自杀。”

她见鲁智深有兴趣,便说了史书记事。

鲁智深闻言,沉思道:“你说要是施术,必须让蛊偶靠近目标?”

秦可卿点点头,随即醒悟过来,面色发白。

两人关上屋子,翻了个遍,最后终于在被褥夹层中发现了几个纸人。

两人对望一眼,心道这就麻烦了。

能做下这种事情的,不是怡红院里面的人,就是出入过怡红院的。

鲁智深悄声道:“这段日子小心些,留意下那些人做事不自然。”

秦可卿点了点头。

当晚夜半三更,鲁智深感觉有些头痛,彷佛天地间的声音都冲入他的脑中。

他坐起身,只觉脑中乱哄哄的,于是披衣下床,见秦可卿睡得香甜,也没惊动她。

他轻手轻脚推开窗户,翻了出去,走出院子。

他顿觉四周所有细微的声音,都涌入耳中。

蟋蟀鸣叫,鱼儿跃出水面,飞鸟抖翅,露水滴下,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为何,他的耳朵竟然聪敏好几倍!

想到白天阴差阳错,把含玉在口中,他若有所思。

突然他耳朵一动,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第一百七十一章 损名节豪奴贪欢 鲁智深眼睛眯缝了起来,盯着远处,耳朵微动。

大观园中央,是一个极大的湖,怡红院在湖的西面,潇湘馆在湖的南面。

而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是在湖的东面。

鲁智深之所以对这声音这么敏感,是因为前些日子他也曾听过这种声音。

这是......

男女欢好的声音。

谁胆子这么大?

还是来了贼人,有女子受辱?

想到这里,鲁智深展开身形,脚步一踏,急速往声音方向奔去。

他绕着湖水跑了半圈,只听声音越来越近,眼见却是来到了缀锦楼附近。

院子外面,靠近水榭的,是一片假山,里面有嶙峋曲折,鲁智深蹑手蹑脚走近,只听里面啪啪作声,间或还有男女说话的声音。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道:“潘郎,轻一点,奴家受不住。”

另外一个男子声音到:“秦妹妹,你受着点儿,管教你如痴如醉。”

两边又叫唤起来,虽然强自压抑,但还是清楚传到鲁智深耳中。

鲁智深听这女子声音极为熟悉,偏生一时想不起是谁,心道自己怎么不知道院子里面还有姓秦的?

就听女子说道:“不行,我得快点回去,要是小姐醒了,咱们的事情就败露了。”

男子悻悻道:“你家小姐长得一副好模样,却是个木头,也不知道将来嫁了人,床上是不是也是那副做派。”

女子笑道:“你这就不知道了,别看小姐平日里面不太说话,其实日日思春,闷骚得很呢。”

那男子调笑道:“还有这种事情?只怕远不如妹妹你懂得风情。”

女子笑着扭动了几下:“怎么,丫鬟都吃了,还想把主意打到小姐身上?”

“人家要嫁的,可是三品将军,小心一拳打死了你。”

那男子笑道:“三品将军又怎么样,你要跟着嫁过去做通房丫头,我还不是给他戴了顶了绿帽。”

女子气喘吁吁,“怎么,表哥你舍不得?那你和太太说去,娶了我啊。”

那男子登时不说话了。

女子心中忿忿,哼了一声。

鲁智深这才认出这声音,这和人苟合的,竟然是迎春的贴身大丫鬟司棋!

他只记得司棋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倒一时没想起来,林之孝说过,司棋父亲是秦显的哥哥。

怪不得刚才她那表哥叫她秦妹妹。

不过这两人在这里做这种事情,可真够大胆的。

虽然鲁智深觉得,丫鬟也有喜欢人的自由,但是作为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平日里面都是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的。

因为别人轻易看不到小姐,却能看到其贴身丫鬟。

看奴婢知主人,尤其是贴身大丫鬟什么样子,就能大致知道小姐是什么做派。

鲁智深房里的几个大丫鬟,无论私下里面怎么样,在别人面前,都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

这点上来看,司棋无疑是极为不合格的。

迎春有些懦弱,是因为她不想惹事,偏生司棋仗着王善保家背后是幸福人,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

所以说园子里面都偷偷说,那么多小姐,就迎春声名是被司棋所累。

丫鬟最规矩的是探春,迎春这边的司棋,连惜春那边几位都不如。

两人又云雨了一会,这才停歇,那表哥穿好衣服,将个绣春囊塞到司棋腰里,笑道:“这个你留着,我先走了。”

司棋迷迷湖湖穿了衣服,嗯了一声,就见他表哥往后面大观园角门熘过去了。

司棋也随后从山洞里面走了出来,偷偷摸摸进了进了缀锦楼。

鲁智深过了一会,也转了出来,远远见到司棋表哥从后墙头翻了出去,心道这厮倒是和自己走的是一条路,不过胆子也太大了点。

其实荣府里面,对待下人很是宽松,丫鬟和小厮看对眼了,只要求太太放出完婚,一般荣府都会放出去,还会拨十几二十两银子的婚钱。

但是如果忍耐不住,有了私情,私定了终身,这事情就很麻烦了。

因为这私通的事情要是闹将出来,不仅司棋和她表哥都要被抓起来见官,就是迎春也会深受其害。

贴身丫鬟私通,旁人不仅会说小姐管教无方,更会说这小姐也可能和人私通。

这对迎春名声来说,是非常坏的,甚至有可能因此嫁不出去。

而且司棋这个人胆子太大,难保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鲁智深是个记仇的人,上次司棋扇动人打了秦可卿,他看在迎春面子上,这帐也没有计较,偏偏司棋自己撞上来了。

何况白天司棋空口白牙诬陷林红玉和贾芸,转头倒是自己做下这种事情,堪称恶人先告状,猪八戒倒打一耙。

鲁智深被气笑了,司棋也姓秦,怎么和秦可卿差别这么大?

刚才他不是没想过当场捉奸,但是想到事情传出去,迎春名声就坏了,所以才忍了下来。

想着这两人幽会后,这两天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鲁智深思忖这两日得找个机会,提点一下迎春,免得将来受司棋所累。

明日倒是不得空了,他还有更加紧要的事情,去和林黛玉商量。

如果他的猜想是对的,很可能那块玉石,作用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

第二天一早,鲁智深就带着秦可卿来潇湘馆找林黛玉。

林黛玉看鲁智深让丫鬟都出了屋,调笑道:“这是怎么了?”

鲁智深把昨夜他耳目突然聪敏的事情说了,然后道:“我想了想,唯一有可能的,是那块玉石。”

“昨日我被马道婆诅咒,满口鲜血,被迫把玉含在口里,度过了生死关头。”

“当时也没多想,但晚上我突然感觉变得灵敏,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和这块玉石有关。”

“加上上次我被被一剑刺中,玉石嵌入胸口,混着伤口鲜血,玉石竟好像能补充我的精力。”

“这玉石戴在身上,就能怯病去灾,而混以鲜血,则功效倍增,是不是鲜血是个引子?”

林黛玉闻言,从怀里拉出玉来,仔细端详道:“果然好像小了那么一丝。”

“我倒从来没想过这玉能含着用。”

她看着鲁智深,脸上一红,“你要我也试一下?”

鲁智深沉声道:“要是效用好,咱们几个轮流用,这两年我们身体武功,能够更上一层楼的话,应对危机,也从容一些。”

林黛玉听了,依言咬破舌尖,含在嘴里。

过了半晌,她睁开眼睛,轻声道:“确实有用,我的感觉也灵敏了不少。”

林黛玉这才醒悟,这几年怪不得自己习武进步迅速,体弱之症也压制下来,原来是大部分时候,自己替鲁智深将这块玉戴在身上,才有如此裨益。

平时鲁智深老往外跑,嫌丢了麻烦,总是给她保管,却误打误撞保住了她的性命。

要真是如此,早这样用这块玉就好了。

自己的父亲林如海,是不是也不会死?

秦可卿见林黛玉心情低落,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林老爷当时已经病入膏肓,你这些年一直带着玉,也只是勉强压制,只怕当时想到,也来不及了。”

“将来咱们找到暗算林家的人,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鲁智深点头道:“没错,最近事情也有了些眉目,到时咱们利用狗皇帝的力量,查明真凶,把仇报了。”

两女相视一笑,丝毫没觉得狗皇帝这说法有什么违和。

林黛玉将石头吐了出来,擦干净递了过去,说道:“既然知道怎么用了,我也不能时时用血吞了,容易气血不足,你们两个先拿去用把。”

鲁智深和秦可卿看着石头,有些发愣。

以前都是带在身上,从来没想到这石头能吃!

如果嗦石头真的有用,那就每天一人轮流嗦几口?

鲁智深林黛玉秦可卿三人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

鲁智深拿给秦可卿:“你先嗦?”

林黛玉怀疑道:“你不是故骗秦姑娘口水来着?”

鲁智深不自觉道:“我先嗦不也一样?”

他和秦可卿对视一眼,两人不自觉撇开头,心道这事算什么。

林黛玉看见,顿时明白三分,冷笑道:“平日里面你们倒是玩得挺花。”

“只怕亲亲摸摸都做过了?”

两人更是心虚。

林黛玉醒悟过来,大惊道:“还有更过分的?那是什么?”

两人一见,便即明白,林黛玉限于经历,想不出来!

林黛玉还未及笄,身边婆子并未怎么教她男女之事,但是鲁智深和秦可卿就不一样了。

一个有前世见识,一个通读皇家秘册,都是见过世面且亲自摸索过的,自是不同。

看着林黛玉的样子,两人心中同时涌起了罪恶感。

最后秦可卿还是留了下来,和林黛玉悄悄说些男女之间的事情。

林黛玉这个岁数,这些事情懂得晚了。

鲁智深提前跑了,生怕林黛玉知道内情后找自己算账。

他走在路上,突然想了起来,好像自己忘掉了什么事情?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此时玉京兵部门口,人山人海,挤了几千人在那里。

会试放榜。

会试比乡试严格得多,名额也极少,这次大家都已经得知,千余名考生,就录五十个。

随着官员一个个唱榜,有人欢喜有人忧,大部分人是来看个热闹,有些心中有数的,看几个名字没有自己的,就知道了没戏了。

薛蟠有在人群里,看着人争相想上去,心里好生羡慕。

很快四十九个名字念完,李如松录了第二名,这些皆为贡士。

会试,只有头名是有单独称呼的。

官员把榜上湖名撕下,喊道:“会元,鲁智深!”

人群涌动欢呼起来,薛蟠站在人群里,也觉得与有荣焉。

大家伸长了脖子,都在等会元出现。

半晌无人。

大家愣了。

又没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受暗算猛将早逝 鲁智深却不是故意不来的。

他最后还是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然而正当他打算出门的时候,林之孝托茗烟带了一封信给他。

鲁智深拆开一看,发现是几个人名和地址。

这是他托章公公打听出来的,潜伏在玉京的大离内奸的名字。

而且这些人还都有一个共同特点。

身份尊贵。

这些人明面上的身份,是北莽在大离的商团采买,将两边的货物倒卖,赚取差价。

能做这种生意的,毫无疑问是打通了两边关系,手眼皆是通天。

暗地里面,他们干的是打探消息,传递情报的勾当。

至于内卫司为什么不查办他们,则是因为这些人身份极其敏感,又掌握不了铁证,一时间拿他们没有办法。

他看着上面的几个名字,思忖起来。

上次北莽敢找人暗杀自己,要是不打回去,他们还就觉得洒家好欺负。

听章公公传回来的消息,这件事情很可是北莽南安亲王主持策动的。

鲁智深开始还一脸蒙蔽,心道洒家是如何惹上了他?

后来得知了被他一刀两半的神道小侯爷,以及被摔成饼子的千阳郡主和南安亲王的关系后,他才恍然大悟。

谁让你管教不好自己孩子,在大离撒野!

鲁智深很委屈,明明你那女儿女婿先出手的!

不过既然仇已经结下了,那两边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的,迟早得把那南安亲王弄死,以绝后患。

不过北莽京城暂时去不了,那只能拿他在玉京的亲戚做点功夫了。

看来看去,这名单上还真有一个。

鲁智深想这去和林之孝商量一下,怎么才能对南安亲王伤害最大,顺便看看林之孝伤势怎么样了。

林之孝正躺在床上,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听到鲁智深来意后,顿时脸色一苦,说道:“你打探这名单原来是要做这个?这才几天,你就不歇停了?”

鲁智深理直气壮:“怎么,还能干等着让对面再来暗杀我?”

林之孝叹道:“别的不说,你今日不是会试放榜的日子吗?”

鲁智深摇头道:“没心思了,上次没去,不也没事?”

林之孝吐血:“上次是内卫司给你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了!”

“而且大家都看到你手臂骨折了,这也能说得过去。”

“今次你再不去,让那边还怎么编理由?”

鲁智深看着林之孝道:“老林啊,你最近火气很大啊。”

林之孝无奈道:“还不是你,我家里那婆娘,不知道得到什么风声,说你要撮合林红玉和贾芸?”

“她听了后,差点没挑起来和我拼命。”

鲁智深道:“贾芸难道有什么问题?这不正合你的意?”

林之孝叹道:“我真谢谢你啊,我们家那口子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公然表明这个态度,这不是想着要赶林红玉走?”

鲁智深听了,颇觉不耐:“你这老儿事情也多,我想这一会还去琏二嫂子那边给贾芸求个差事,这最开始不是你托我给林红玉找个好人家的?”

林之孝叹道:“你没当过父母,不知道我们这些老来得子的人的心思,担心遇人不淑啊。”

“贾芸那孩子我倒是打听过,倒是蛮孝顺聪明,但是时间尚短,怎么看清楚人?也不知道今后他会有什么出路,要是以后他蹭蹬不起来,我孩儿还不要吃苦?”

鲁智深听了,心道做父母的,心里面弯弯绕真多,只得说道:“大不了到时我自立门户,等打北莽封了官,谁便帮他谋个前程罢了。”

“到时候我带在身边,经历些事情就知道他可不可靠了。”

想到这里,他心道洒家都比得上俞大猷了,人家只做媒,自己做媒,还得给人安排前程的!

林之孝心道这都猴年马月去了,等你立功都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那时候自己姑娘都多大了?

他没把鲁智深的话放在心上,只说道:“你还是赶紧去看榜罢,小心别人参你个大不敬,最后还是让内卫司给你摆平事情。”

鲁智深哈哈一笑,要了林之孝的马,直接从角门出去了。

林之孝见鲁智深出去,这才醒悟过来,这次这位后门都不走了,大摇大摆就从正偏门出去了!

要让人看到,又是麻烦一堆!

鲁智深吊着个胳膊,打马直奔兵部大门,远远就见那边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俞大猷战在榜下面,正气得七窍生烟。

他把鲁智深当半个学生对待,结果这家伙次次不守时,将来怎么上战场打仗!

眼见人群翻涌,喊道:“来了来了!”

就见鲁智深打马过来,下马签了名字,对众人单掌道:“让各位久等了。”

俞大猷看他仍然吊着胳膊,这倒是旧伤,脸色却有些虚白,责备的话又咽了下去,惊道:“你又和人打架受伤了?”

鲁智深低声道:“昨日出了些事情,一会和你说。”

众人簇拥着鲁智深,纷纷上来道贺,官员见鲁智深到了,也都松了一口气,把榜揭了下来,心道这次终于在时辰到之前完事了。

躲在暗处的小汪公公摇了摇头,也上了马车离开。

他心道自己就知道有这么一出,所以提前来了善后,没想到鲁智深却赶到了,也省了他一番功夫。

想起自己堂堂内卫司掌刑之人,为了这点事跑出来,不由得心中苦笑。

但小汪公公知道,章公公的意思,将来自己就是内卫司的副手,八成是要辅左鲁智深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章公公为什么那么看重鲁智深,但小汪公公觉得,有这么一个有话直说,不那么阴沉的上司,好像也颇为不错。

要是像章公公跟着皇上一样,整天战战兢兢猜测上意,也挺累的。

俞大猷直接把鲁智深带进兵部,找了间屋子,李如松也跟了进来。

两人见面,都已经知道鲁智深这身份藏不住了,互相恭贺。

俞大猷叹道:“将来大离的军队,就要依靠你们这群年轻人了。”

“看你面色苍白,显然是受了内伤,你外功都练成这样了,是谁能把你打成这样?”

鲁智深苦笑道:“说来你不信,是个不会武功的婆子。”

俞大猷和李如松听了,都是一怔。

鲁智深略略说了马道婆的事情,说完后感叹道:“之前我还以为,所谓巫蛊之术都是骗人的,直到身中其术,才发现竟如此厉害,能直接攻击脑部这种练不到的地方。”

俞大猷和李如松听了,却都脸色大变。

李如松颤抖道:“你确定床下有纸人,中术后脑如被刀割锤击,剧痛无比,七窍流血?”

鲁智深点头道:“确实如此,怎么了?”

俞大猷叹道:“如松他父亲正当壮年,却莫名暴毙,你可知道?”

鲁智深点头道:“洒家知道。”

他从昭阳公主那边听说过,李如松的父亲李成梁,去世前乃是大离勐将,数次打到北莽京城外,让北莽惶惶不安。

然而最后一次出征北伐,却莫名在军营中暴毙,北伐也不了了之。

李成梁咬牙切齿道:“家父去世前的惨状,正是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在他行军的床褥下面,也找出了几个纸人,当时都不知道是何用处,也就没追查下去。”

俞大猷叹道:“李成梁要不是英年早逝,我大离用将也不会如此捉襟见肘,如此说来,是北莽眼见打不过,暗算了他,可怜留下如松这几个孩子没人照顾。”

几人对望一眼,心道这次鲁智深阴差阳错,倒是撞破了北莽的阴谋。

鲁智深心道怪不得小汪公公听了后大喜过望,怕是被害死的大离人,不止李成梁一个。

北莽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歪门邪道?

李如松对俞大猷说道:“这下也算是天道昭昭,老将军此去剿灭倭寇,对方既然已经和北莽勾结,可得当心敌人做此下贱手段。”

俞大猷点头道:“我见了戚继光,也得提醒他一下当心暗算,对方手段如此卑劣,我们身系军民性命,家国安危,当要明哲保身为上。”

鲁智深和李如松齐齐点头。

鲁智深说道:“这样一来,我倒是更有兴致和北莽较量一番了。”

“只等进了军,带着人马,将北莽打个透心凉!”

俞大猷叹道:“你还是先准备好后面的殿试吧,那可是要当场答对的。”

“别又皇上问什么,你都应答那套什么爬墙术了。”

鲁智深摸着头,嘿嘿笑了起来。

李如松摸不着头脑。

什么爬墙?

小汪公公回到内卫司监牢,顺着长长的甬道走了下去,走了好远,才到了铁门锁着的房间面前。

早有几个探子上来,小汪公公出声道:“审的怎么样了?”

探子们忙答道:“审出来很多东西,这次算是捡到宝了。”

“此女精通迷惑之术,玉京城内的王公贵族后院她几乎都跑遍了。”

“单她一个人,就打探泄露出去不少情报。”

“她要不是这次贪银子,也不至于败露。”

小汪公公心道这婆子这次下了死手,也就是鲁智深扛得住,不然还是一桩无头公桉。

想到这里,他出声道:“继续审,能挖的都挖出来。”

“尤其是诅咒荣府那两位,她绝不会只为了银子做这些事情,一定要问出来。”

他心道鲁智深还真个福将,阴差阳错下,竟然收获这么大。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争胜负二龙戏珠 贾蓉一早就起来,去了贾珍房里。

这些日子,他整天提心吊胆,连尤二姐尤三姐什么时候回来都没心思问了。

贾珍让他接回来的那两人,他本以为顶多就是北莽探子,只要进府住几日,让他们出去,就和自家毫无关系了。

让他万万料不到的是,那两个北莽蛮子,竟然是从荣国府后院出去埋伏,当街厮杀起来!

他听到后院打得山响,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这要是被查到了,宁府不就完了?

然而快半个月过去了,竟然好似无事发生,他也不敢去问贾珍。

但他心中越发不安,所以今日贾珍让他过去,他就急着赶过来了。

他一进屋,就见贾珍阴沉着脸,说道:“把门关上。”

贾蓉连忙把门关上,站在地上。

贾珍坐了许久,才出声道:“那位在利用我们宁府钓鱼。”

贾蓉自然知道父亲口中的那位,指的是谁。

他擦了擦汗,“父亲,我们勾结北莽,和造反也差不多了,要不就这样收手吧。”

贾珍冷笑道:“要说勾结北莽,暗通款曲,四王八公里面有的是人,皇上还都都判他们造反?”

“这玉京城里,谁还没和北莽有个勾连?”

他似乎觉得这话不该说,突然住了口。

“说实在,咱们只要不反皇帝,就不算造反。”

贾蓉心想你这是自己骗自己?

他试探问道:“咱们上次带进来的那两人,在后街到底干了什么?”

贾珍摆摆手道:“还不是为了杀掉先打伤你的那个浑人。”

贾蓉一惊,贾宝玉?

他有什么值得北莽高手进入玉京,冒死暗杀的?

想到这里,他疑惑道:“父亲,那宝二叔,到底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北莽这么想杀他,皇帝却如此护着他?”

贾珍阴沉着脸,“我也想知道。”

“所以我配合北莽做说完,只限于我们荣宁两府之间的事情,暂时还不会惹到皇帝。”

“这也是为我们后路打算,毕竟到了你,我们祖宗传下来的爵位就没了。”

“但北面还有些机会。”

“你记住,你是我儿子,我不会坑你。”

但是会抢我的女人,贾蓉愤愤地想。

不过看贾珍这个架势,是准备向北莽表功,然后去投奔那边了。

贾蓉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想到北莽贵族的特权,比大离世家可要厉害多了,这么一想,似乎也不错?

自己下一代爵位没戏了,婚事也鸡飞蛋打了,加绒每次想起来,都觉的了无生趣。

但贾珍要是立下大功,到了那边封个侯,自己也能袭爵,再迎娶位郡主,似乎也不错?

他开始想入非非起来。

鲁智深一回房,就见秦可卿嘴里含着玉在看书。

她嘴里中舌头灵巧地一勾一转,那玉仿佛活了一样,在其口中翻转跳动起来,系着玉的红绳从嘴边延伸到白皙的脖颈,不住抖动,如同灵巧的蛇信。

鲁智深大汗,心道还是你玩得花,洒家佩服。

看到秦可卿微微翕张的樱唇,想起晚上偶尔发生的荒唐事,他就觉得前世兄弟所言非虚,女人果真可怕。

秦可卿见鲁智深进来,把嘴一闭,便将玉石含到嘴里,起身道:“公子回来了?”

她口中含着东西,说话声音却丝毫不受影响,鲁智深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他点头道:“这会试的事情,倒是完事了,接下来的殿试才是最头痛的。”

秦可卿笑道:“公子这幅样子,稍微打扮下,至少也能和林如海老爷一样,拿个探花呢。”

鲁智深奇道:“你就不问问我会试第几?”

秦可卿笑出声来:“看把公子急得,除了会元,还能有别的?”

鲁智深奇道:“你怎么猜到的?”

“我这次策论差得很,半篇背半篇硬造,我也不知道怎么能取了头名。”

“我和李如松对谈过,他的策论水平,顶得上我好几个。”

秦可卿笑道:“公子,这是武科,不是文科。”

“武科取得是上场为将,能冲锋陷阵的。”

“策论再高,也要上场打仗的。”

“你就是诸葛亮在世,也难免阵上遇到关羽,不也一样得跑?”

鲁智深闻言,点头道:“这倒是。”

秦可卿眼珠转了一转:“公子,既然连中两元,离连中三元只差一步,今日要怎么给你庆贺啊?”

鲁智深看她笑颜如花,一对秋波妙目在自己全身上下逡巡,心道这女子越发大胆,要是今日不制住她,只怕日后还不知道怎么翻天。

想到这里,鲁智深大胆瞪了回去:“怎么,洒家想要,你就敢给?”

秦可卿本来就是挑逗鲁智深,没想到对方反客为主,听了鲁智深的话颇为粗鲁,顿时脸上飞起一朵红云。

她咬了咬嘴唇,心道自己可不能弱了气势,当下调笑道:“哎吆,这玉我也含得差不多了,也该还给公子了。”

说完她款款走了过来,从脖子上解下红绳,却是走了过来。摆个架势,亮出一杆兵器。

这下子把鲁智深整不会了,秦可卿竟挑衅自己,想要和自己较量武艺!

鲁智深微生退意。

不可能,洒家前世战场上就没退缩过!

两将对阵,士兵们呐喊着冲上前去,狠狠撞在了一起,一经接触,两边士兵顿时战在一起,你来我往,打得天翻地覆,风云变色。

两军阵前,有着一块巨石,双方士兵都奋力推着石头,想将石头推往对方阵中。

这时两将出马,俱是挺枪来战,这你来我往,好不精彩。

鲁智深这边枪法精熟,秦可卿却也无师自通,两人来回推挡,如同鲁智深前世见过的林冲斗王焕,堪称旗鼓相当,互有来往。

但见:一个屏风枪,势如霹雳;一个水平枪,勇若奔雷。一个朝天枪,难防难躲;一个钻风枪,怎敌怎遮。这个枪使得疾如孙策,那个枪使得勐似霸王。这个恨不得枪戳透九霄云汉,那个恨不得枪刺透九曲黄河。一个枪如蟒离岩洞,一个枪似龙跃波津。一个使枪的雄似虎吞羊,一个使枪的俊如凋扑兔。这个使枪的英雄盖尽怡红院,那个使枪的威风播满大观园。

战到酣处,两将俱已汗透重甲,如同前世王焕七十高龄不耐久战,秦可卿终是女子力怯,已生退意,被鲁智深瞅到空子,用枪把大石一挑,登时大石滚过,对方连连后退。

他大喝一声,冲入敌阵,所到之处锐不可当,敌军丢盔卸甲,四散奔逃。

天上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两将趁势分开。

秦可卿狼狈无比,嘴里噙着玉石,瘫坐在椅子上,羞恼道:“你这浑人,一点都不知道让着人家!”

鲁智深畅快无比,哈哈大笑,“今日洒家可教你知道,谁才是这大观园中武艺第一!”

秦可卿故作伤心,撇过脸去,脸上掩饰不住得意的笑容。

这浑人也真够不解风情,这时候还想着胜负。

自己在乎这胜负吗?

她差点想笑出声来。

此刻躲在门缝后面的晴雯手心里面全都是汗,目瞪口呆,感觉打开了新天地的大门,原来还可以这样?

鲁智深得意洋洋推门出去,见外屋晴雯正低着头绣着衣服花饰,出声道:“你这几日值夜,还这么劳烦?”

“我看你这手艺也该教教茜雪她们几个,让她们帮你分担着点,哪有府里一应繁杂刺绣衣饰,就要你一人连夜赶做的道理?”

晴雯低头道:“只怕别人做不好。”

鲁智深摇头道:“人都是练出来的,士兵上阵,还得多打几场仗呢。”

“就是勐如吕布关爷,也不能亲手把所有人都砍死,还不得带兵?”

“不上阵用永远学不会打仗,这样好了,明日你点几个心灵手巧的,跟着你先从头学起来。”

鲁智深心道自己不定哪天就离开荣府了,这些个心腹丫头如果愿意跟着,他也不会拒绝。

到时晴雯也不能事必躬亲,她一个人能做得了所有人的衣服?

所以鲁智深已经有了提前收拢人手的打算。

像林之孝,秦可卿,晴雯,这些铁定是要跟着他走的。

但其他人就难说了,即使自己开口,好多人估计还是会选择留在荣国府。

比如些茗烟袭人麝月这些人。

所以鲁智深对她们也是不咸不澹,这些人都是从小家生在荣府,又没从自己这里得过好处,很难说有多大忠心。

所以鲁智深死思忖半天,自己要是另起门户,竟然是出奇地缺人手。

所以他准备提早培养些心腹,比如贾芸林红玉这些人。

这些年来,他看遍荣府旁支子弟,除了林之孝推荐的贾芸外,可靠的竟是没有几个。

他想起还答应了贾芸,去王熙凤那边要个管家候补的事情,便从箱子里面翻出几样东西,去找王熙凤去了。

晴雯见鲁智深走远了,这才放下手中针线,熘到里屋,见秦可卿还趴在桌子上,微微喘着气。

她悄悄道:“你们刚才做的好事!”

“我没看明白,给我说说!”

秦可卿没好气道:“去去去,有什么好说的。”

晴雯看了看秦可卿身下椅子,冷笑道:“你不说,我就说你裙子湿了的事情。”

秦可卿顿时噎住,她眼珠转了一转,笑道:“言传不如身教。”

第一百七十四章 凤姐自省妙玉伤情 鲁智深出了大观园,往王熙凤住的院子而去。

天气热了起来,王熙凤穿着身朱纱裹锦缎绸子云纹衣服,薄薄地在身上极为熨帖,正拿着把扇子,坐在树荫下面的竹椅上乘凉。

她抬头见鲁智深来了,手里还拿着东西,笑道:“怎么,觉得以前得罪了我,今日找我赔罪来了?”

鲁智深笑道:“一事归一事,我倒不觉得以前说错了。”

“说不定日后琏二嫂子看清了,还要谢谢我呢。”

王熙凤笑着起身,打了鲁智深一下,“我和宝兄弟开玩笑呢,说起来还没谢你救我的事,你倒给我送礼来了。”

她拉着鲁智深就往里走,“有话进屋说去。”

鲁智深进了屋,见屋里就平儿几人,说道:“琏二哥不在?”

王熙凤叹了口气:“我不能出门,好些外面的事情,府里还得靠他。”

平儿早已端上茶来,鲁智深忙起身谢过了。

王熙凤见鲁智深把手中盒子放在她面前,也不打开,笑道:“到底什么事情?让宝兄弟亲自来找我走门子?”

鲁智深把想收贾芸做随身管家的事情说了,王熙凤听了,先是笑道:“这贾芸倒是个有办法的,先找了我,又攀上了你,难为他母亲那么老实,生出这么个伶俐孩子。”

“一个管家而已,也是个虚名,值得你这么劳师动众?”

“前日你救了我,我还没谢你,这东西我就不收了,事情也是举手之劳。”

她略想了想,又笑道:“你那玉倒是神气,我这几天神清气爽,光是含在嘴里片刻,就又如此功效,这可是个宝贝,你可要仔细收着。”

“有空借给我几天,有什么事情我替你办了。”

鲁智深心道你也想嗦玉?

王熙凤见他犹豫,见他脖子没挂东西,顿时醒悟过来,更加笑道:“你倒是个多情种子,借给谁去了?”

鲁智深尴尬无比,只得道:“二嫂子想借玉,等过了这段时间,去大观园找我就好了。”

王熙凤听了,脸上倒是没来由一红,“你们含过的东西,我可没兴趣。”

鲁智深这才哈哈笑了起来,“我和琏二嫂子开玩笑的,你看这是什么。”

鲁智深把盒子推到她面前:“我这次来,是想给人大观园了里讨个差事。”

王熙凤掩口笑道:“大观园里面不是你说了算,还要来找我?”

她随手打开盒子,看清里面东西,里面是个一个极小的玻璃瓶子,里面约有一点粉末。

王熙凤见了,脸色顿时变了,忙把盖子合上,说道:“你这不怕把玉弄坏?太太知道了,又要骂我了。”

鲁智深把摇了摇头,道:“一块石头而已。”

王熙凤也不推辞,伸手把瓶子拿了起来,她看着看着,眼睛里面泪就下来了。

鲁智深心道不就一点石头刮下来的,怎么那么激动?

王熙凤擦了擦泪:“我昨天想着去求你,你倒反而给我雪中送炭来了。”

“我的毛病倒没什么,还不是你琏二哥的病麻烦。”

“这大半年他身体越发不好,药石无效,昨晚我突然想起来,是不是这玉有些用处。”

“我和你二哥天天吵吵,但毕竟是夫妻,他要是出了事情,我下半辈子怎么过?”

平儿也在旁边擦了擦眼泪。

鲁智深默然半晌,说道:“二嫂,所以做事情,要对得起良心。”

“你可能福气大,即使一时应不到你身上,但不一定不报应到你周围的人身上。”

天道无情,恶人活千年,这报应可能一时不到,却不见得不遗祸其子孙后代。

好人不长命,说不定天道给他的好报,就是早日送他转世。

所以鲁智深越发去想,越是发现,这贼老天其实是不讲道理的,不是你想求什么,老天就会回应什么。

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大部分时候,老天仿佛只是在戏弄人。

天灾人祸,刀兵及身,谁管平日里面做好过事坏事。

鲁智深至此,冷笑一声,这贼老天如此做派,听天由命是最蠢的。

凡事还是要靠自己双手争取,逆来顺受,坐以待毙,那不是鲁智深的性子。

王熙凤乍听鲁智深这话,有些震动,仔细思量半晌,越发咂摸出了些味道。

是啊,自己仗着王家权势,为所欲为,旁人可能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但将来自己的孩子呢?

别的且不说,贾琏的事情,未必没有自己的错。

明知道贾琏好色,自己还要事事压制于他,让他有火无没处发泄,在外面流连,结果下江南淘坏了身子。

个中缘由,王熙凤自己最清楚,还不是为了诞下大房男丁嫡子,好承袭爵位。

如今看来,贾琏身体已经废了,自己又有下红之症,子嗣的事情,怕是已经没戏了。

府里的人看了,都觉王熙凤已经坏了倚仗,开始翻脸不认人起来。

想起自己发疯时众人幸灾乐祸的白眼,王熙凤就心中发寒。

等自己哪天彻底失势,还知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扑上来把自己吃了。

王子腾背后对贾家做的事情,最后未必不会找人背锅,自己给人做嫁衣,最后可能反被陷进去。

王家做的恶,未必不会报应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王熙凤悚然而惊,冷汗涔涔而下。

鲁智深看王熙凤样子,知道多少也点醒了她,王熙凤本是个聪明伶俐之人,可惜被王家带上了歪路,不教其读书明理,很多道理便不知晓,由此肆意妄为,很容易走错路。

此时若是能回头,未免没有一丝希望。

他站起身来,说道:“我先回去了,这瓶子里的东西的不易多服,每次用些清水泡化,日服一杯,你们喝一两年是没问题的。”

王熙凤连忙小心收了起来,叹道:“宝兄弟,日久见人心,这府里面,转来转去,竟然还是你和我们夫妻二人最为相契。”

鲁智深也是有些感怀,说道:“去苏州时,颇得琏二哥照顾,说到底,亲情不如友情,我是把琏二哥当朋友看的。”

他站起身来:“我也想琏二哥早日康复,不然这府里面,我也没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了。”

王熙凤送走鲁智深,怔怔看着瓶子,心道宝兄弟怎么这话,像是在交代什么?

想起那个传言,王熙凤疑惑不解,这到底是谁传出来的,又有什么目的?

说到底,鲁智深如果真不是贾府亲生,这对大房是极为有利的。

这谣言一出,二房顿时急了,连着查了几次,将散步传言的小厮赶出去好几个。

贾宝玉要是退出,大房最为得益,王熙凤自然知道这不是自己干的,那就是自己公公婆婆?

至于吗?

王熙凤看鲁智深的样子,发现他根本不怎么在乎,是有所依仗,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她越想越是湖涂,叫过平儿,说道:“你说说,要是宝兄弟那个谣言是真的,谁占了最大的便宜?”

平儿想了半晌,忍不住笑道:“那应该还是宝二爷。”

王熙凤没想到平儿如此说,瞪眼道:“我认真和你说话,你到和我开玩笑,想找打?”

平儿有些委屈,“我也就和奶奶说笑,大观园里面,就他一个男的,要不是亲生的,那三五位小姐名声,不都坏了?”

“倒是谁还敢娶她们?”

王熙凤倒没想到这一节,心道老太太好像根本不忌讳这点,难不成这事真有隐情?

妙玉最近越发不安,睡觉都睡不安稳。

她昨晚爬墙头看星星,结果就见有黑影从墙外翻了进来,跑去了缀锦楼。

等她露出半个脑袋,偷偷窥视,开始以为那人是轻薄自己的贼人,后来觉得身形不像。

不久之后,那人又急匆匆跑过,费力地翻墙出去了,妙玉才确定,肯定不是自己遇到的那人。

那贼人武功极高,轻轻一跳便上了墙头,翻墙绝不像这人如此费力。

妙玉觉得这园子太可怕了,整日里面都是乱七八糟的人进进出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她阴差阳错,撞破了那贼人,养成了爬墙头的习惯,她还真不知道,这貌似安宁和平的园子,竟然有如此多的隐患!

如果一直蒙在鼓里,懵懂不知何时危险降临,那才是真的可怕。

她有些欲哭无泪,自己一个出家人,怎么摊上了这种事情!

院子里面这么乱,自己去和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那几个管家婆子说,也没什么用。

上次自己说了有贼人,那几个可恶的婆子追着自己问,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样子。

这对妙玉来说,感觉很是屈辱,也再不想再搭理那几个婆子了。

其他园子里面未出阁的小姐都不担事,李纨直接见面都不搭理自己,这些也不指望了。

思来想去,自己只能去找宝公子了?

想到每次被他气得要死,妙玉心中更是难受,自己从小哪里受过那种委屈!

人家明明不在乎自己,她还要舔着脸凑上去,出家了就那么没尊严吗?

要是自己父母尚在......

妙玉不禁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次日一早,她早早起来,院子里面冲了个凉,换了衣服出了陇翠庵。

自从上次被看光之后,她反而心中有了股自暴自弃的念头,反正已经不干净了,无所谓了。

所以早上冲凉,反而成了她的习惯。

结果到了怡红院,她扑了个空,秦可卿出来说,往日公子这个时候确实在练武,今日却是一早去了潇湘馆。

妙玉无奈,逡巡了一会,又往潇湘馆而来。

结果她走到门口,就听门内不知在做什么,啾啾做声。

第一百七十五章 贾芸协管大观园 妙玉自幼通晓音律,对声音极为熟悉,她一开始还没听出来这是什么声音,听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口中舌头发出的吗?

里面在做什么?

她本该掉头就走,奈何好奇心大起,想着要是敲门,对方肯定停住,只看了一圈,发现潇湘馆一圈院墙下面,有处高些的位置,放着几块青石。

她想了想,走过去踩在石头山,掂起脚尖,双手扒住墙头,努力伸出头,便往里面看去。

结果她刚把脑袋伸出墙头,就见对面脸对脸,一双眼睛近在迟尺和她对视着。

她登时吓得惨叫一声,往后一仰,便要栽下去。

结果被对方抓住发髻,才止住了身子。

妙玉惊呼未定,在石头上勉强站稳身子,才发现竟是鲁智深。

她见对方还抓着自己头发,不由摇晃着脑袋,恼怒道:“把手放开!”

鲁智深把手一松,妙玉踉跄几步走下青石,脸色阴晴不定。

她正要熘走,结果林黛玉从门内转了出来,笑道:“姐姐这是闻到院子里做佛跳墙。所以如此急切?”

妙玉吐血,林黛玉这人最是牙尖嘴利,她支吾道:“我偶尔兴起,一时脑抽,还是回去了。”

她刚要逃跑,林黛玉已经过来,将她拉进院子里面去了。

林黛玉也不说刚才的尴尬事情,只让香菱倒上茶来,鲁智深也老老实实坐在一边。

妙玉见了,更是心痒难耐,到底刚才自己在门外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结果林黛玉面色如常,只和她说着不咸不澹的话,妙玉见状,只得说道:“今日我是来找公子说些事情的。”

她把自己看到有人翻墙进来的事情说了,又不能说自己是扒墙头见到的,只是说自己晚上出去散步,偶然看到。

末了她担心道:“最近偷偷出入园子的里的人,越发多了,园子里的人又不信我,所以想着来告诉公子,万一那些人不知进退,闯了进来,我们这些人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办?”

她虽然快双十年华,毕竟是没怎么见过这种事情的大小姐,所以说起这事,也是惴惴不安。

林黛玉和鲁智深对望一眼,他们两个倒是知道些其中关节,但又不能和妙玉明说。

大观园占地极广,有好多房屋都是空闲的,好多人在里面闲逛生事,不像荣府里面,各有各的住处,奴仆做些不守规矩的事情,极不方便。

而看园子的,是林之孝家的并些婆子,都是女流之辈,晚上不方便出来,久而久之,有人就起了心思,扯着夜色从外面翻进来,要么是小厮勾搭丫头,要么是聚众赌钱,乃至于越来越乱。

鲁智深想到正好去王熙凤那边,帮贾芸求了个差事,正好让他带人整治一番,顺便看看贾芸做事是否可靠。

要是贾芸怕得罪人,阳奉阴违,不敢放手去做,那也只能说不堪大用。

想到这里,鲁智深点头道:“师太不必担心,我回去想个办法,定教这些人不敢进来。”

妙玉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正和两人说着话,就见窗户外面香菱拿着支竹笛,啾啾的吹着,就是不得法,发不出笛音。

妙玉见了,这次恍然大悟,松了口气,心道原来如此。

看来自己最近心神不宁,耳朵也出了问题,竟然连竹笛的声音都听混了。

她走出屋子,对香菱道:“你这吐气的方法不对,指头也没压上。”

她从香菱手中接过竹笛,略略吹了几下,就听悠扬婉转的笛声低低传了出来,时而舒缓,时而高亢,在潇湘馆竹林间流转回荡。

香菱不禁拍手叫好。

林黛玉和鲁智深对望一眼,同是憋着笑,脸上发烫。

过了几日,贾芸起了个大早,来见母亲卜氏,说道:“孩儿这就去了。”

卜氏放下手中针线,点头道:“难得府里那么看重你,你可仔细着,正大光明做事,不要贪小便宜。”

贾芸忙道:“孩儿知道。”

他别了母亲,出了西廊,这是荣府后面对街的一大片民居,隔着街倒是能看到大观园后门。

他却不能从这边进,只是七里八拐走了好久,又绕到前面,便到了荣府角门外。

他和看门的小厮说了,进了门,径直往王熙凤这边来。

他到了院门口,也不进去,就在那里等着。

过了半个时辰,一个俊俏丫头才踩了走出来,见他在那里站着,惊讶道:“你怎么来的这般早?”

贾芸却是认得她,连忙行礼道:“见过平儿奶奶。”

平儿掩口一笑:“你这倒是叫得顺口,难怪奶奶和宝二爷都喜欢你。”

贾芸连道不敢。

平儿把一块牌子递了过来,说道:“你的事情,奶奶已经吩咐下去了,往后拿着牌子出入大观园,无人拦你。”

“只是有一点仔细了,小姐太太的屋子,是不好进的,怡红院里好多地方,也不太方便乱走。”

“所以奶奶和宝二爷捎了话,给你在西南角上安排了间屋子暂住,若有事,怡红院自有人来叫你。”

贾芸连忙答应。

两人正说话间,一个婆子走了过来,对平儿道:“平儿奶奶,我来了。”

平儿因指着那婆子对贾芸道:“你在院子里面种树,应该认识,这是林之孝家的。”

贾芸连忙上来见过了,他自然认得这说话的婆子,是林红玉的娘。

平儿道:“麻烦嫂子带他进院子,我还有事,就不去了。”说完回屋去了。

林之孝家的看平儿走了,对贾芸道:“你跟我来。”

贾芸听得声音颇为冷澹,当下只得恭恭敬敬应答,跟在后面。

林之孝家的把他带进园子,因指着角上几幢房子道:“你暂时住在这里,随时听候。”

她声音转冷:“这园子可不是随便跑的,你先前种树还可以到处乱走,如今做了管家候补,行事走动要格外小心。”

贾芸应了,送走林之孝家的,心道这算是攀上了关系,以后只望攒下了钱,给母亲换个好点的院子子。

他站在屋子外面,心下犹豫,虽说是让他等在这里,但是不是去怡红院门外,给宝二爷请个安好些?

但想到上次迎春大丫头司棋公然污蔑自己和林红玉有私,他想了一想,却还是止住了脚。

司棋当时未必是针对他,但肯定是借题发挥,他要是贸然去怡红院,不知道会不会落人口实。

大观园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他现在还没摸透,尤其是宝二叔和其他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他也不清楚,只能慢慢看了。

正思忖间,远处有个极漂亮鸟娜的女子走了过来,贾芸还以为是哪位小姐,却见对方穿着丫鬟衣服,定睛一看,连忙迎上去施礼道:“见过秦姑娘。”

他要跟着宝二叔做事,自然把情况能打探的都打探了,大部分却是林红玉告诉他的。

这鸣叫秦可卿的女子,乃是宝二叔身边最为得意之人,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她。

好在这秦可卿脾气极好,听林红玉说从来没见过她动过怒,平时说话说话做事极为优雅沉稳,比园子里的小姐还像小姐。

秦可卿见了,也微笑道:“见过芸公子,公子让我带你过去。”

贾琏听秦可卿这称呼,和其他丫鬟截然不同,仿佛她自成一系,不禁更加在意。

两人进了怡红院,就见鲁智深在举石锁,这些年来,石锁已经从五十斤,到一百斤,又到了如今的一百六十斤。

再重的鲁智深也能举起来,但是耍动时太过吃力,不如现在的重量正好。

贾芸见鲁智深或用胳膊,或用大腿,或用肩膀,石锁在全身上下翻飞,不禁暗暗咋舌,传闻中宝二叔无师自通,武艺惊人,竟然是真的。

鲁智深一套功夫耍完,随手将石锁丢在地上,说道:“吃了没?”

贾芸老老实实说道:“还未曾吃。”

鲁智深点点头,让贾芸进屋,支起桌子,早有人端上饭菜来。

贾芸一看,发现这位二叔吃的东西,和他见过的又自不同。

早饭有鱼有肉,但是做得不那么精细,只是简单煎炒,极不像荣府风貌,倒像自家母亲做的家常饭菜,量倒是不少。

其中有粥倒还罢了,其中竟然还有面饼馒头。

贾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都是寻常百姓吃的东西,富贵人家公子吃这个?

反而是秦可卿晴雯袭人等丫头吃的东西,倒还更加精细一些。

鲁智深笑道:“我这人不喜欢饭菜得那么麻烦,吃饱就行,所以特别拜托厨房柳嫂子如此的。”

“她一开始还颇不习惯,大半年才做的顺手。”

“你跟着我吃,还是跟着她们?”

贾芸连忙道:“我跟着二叔,也不太饿,一两个馒头就好了。”

鲁智深拍拍他肩膀:“坐下把,别说这些客套的,放开吃,一会还有事情做。”

他抓起一个鸡腿塞到贾芸手里,弄得两人手里油乎乎的。

秦可卿见了,笑道:“公子,芸公子怕是不习惯呢。”

贾芸赶紧道:“我在外面没这么多讲究。”说完就把鸡腿塞到嘴里。

贾芸坐在鲁智深对面,吃着吃着,慢慢就放松下来。

鲁智深看得空闲,开口说道:“其实最近有件事情,要你想想办法。”

他把园子里面,有人随意出入的事情说了,便道:“这园子越发乱了,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所以让你过来,一起想个法子。”

贾芸听了,将口中东西咽了下去,拿过水漱了漱口,沉吟一下,开口道:“我想知道,二叔是要当真抓人,还是要敲山震虎?”

第一百七十六章 巡检大观园敲山震虎 鲁智深听了贾芸的话,颇为满意。

确实,目标不同,手段也不同。

贾芸不是盲目听命,而是找出了重要的关节,说明他脑筋转得很快。

他想了想道:“两种如果偏向哪一种,都起不到恩威并施的效果,最好双管其下。”

秦可卿听了,赞道:“公子这策论没少背,光这句话,就颇得兵法精要。”

贾芸沉思一会,说道:“这也有两种办法。第一种是先放出风声,然后警戒两晚,抓住胆敢明知故犯的,押送荣府琏二奶奶处置,以儆效尤,后面的人自然震慑。”

“第二种是突然袭击,当场抓住一批人,也押到荣府处置,再宣布大观园令行禁止。”

鲁智深听了,点头道:“你倒是考虑周到,只不过你送琏二嫂子那边处置,是要卖给她个人情?”

贾云笑道:“这是投桃报李,既然咱们院子里面事情都是琏二奶奶管着,这事情可大可小,都是她说了算。”

“要是咱们贸然处置,她固然面上不好看,二爷这边也成了众失之的,容易遭别人记恨。”

“他们可能不会明着反抗,但要是传个流言,私下针对房里其他的丫头,也是麻烦的很。”

鲁智深和秦可卿对望一点,心道贾芸这倒是进入角色很快,省了一番功夫。

他说道:“既然如此,你先去和琏二嫂子说下,告诉他这是我的主意,让她决定怎么做。”

贾芸听了,就要站起身,鲁智深道:“别急,吃饱了好做事。”

贾芸听了,又吃了两个馒头,这才起身告辞。

秦可卿见他出去,说道:“怪不得林管家那么挑剔的人,说起他来,也觉得颇为可靠。”

鲁智深笑道:“确实挑剔,他防我跟防贼一样,唯恐我多看他闺女两眼。”

秦可卿会意,笑道:“林老只是不愿意争罢了。”

“他要是开口,你怎么也得想想。”

鲁智深闷头喝粥:“他是个聪明人,不想让孩子掺和到我们做的事情中去。”

秦可卿明白,自己几人谋划的事情,许多都是犯了大忌的。

林之孝可能隐隐约约也猜到一些,但是他重情义,不太会做多余的事情。

现在看来,公子这边能完全信任的人太少了,除了林之孝就没几个靠得住的。

林之孝当初在武场那番话,秦可卿后来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但秦可卿有种直觉,林之孝这人,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肯定知道些关键的秘密。

几人吃完饭,正收拾桌了,贾芸回来了。

他回道:“琏二奶奶说,宝二叔能为她着想,她很高兴。”

“她的意思是,今日先放出风声,说三日后开始巡检大观园,如果抓到犯错的,严惩不贷。”

秦可卿听了,说道:“琏二奶奶这是给下面的人留了面子,给了时间让他们赶紧收拾,把那些见不得光的都处理掉。”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要是真查出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那些小姐的声誉也会受损。”

鲁智深听了,对贾芸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去招些人手,像茗烟李贵那些,再找几个可靠的,准备三日后晚上巡夜。”

“这两天白天你先熟悉下院子里,容易躲藏翻墙的地方,晚上好好休息。”

鲁智深想了想,说道:“我让林红玉陪你走几遍园子。”

贾芸心中一跳,自己和林红玉也就说过些院子的事情,这宝二叔是在警告我,还是试探我?

想到可能牵连到林红玉,他连忙低头道:“人言可畏,我还自己去好了。”

鲁智深笑道:“你是怕司棋?”

“她还影响不了我和迎春的关系,我偏要你带着林红玉,对了,在缀锦楼那边多呆一会。”

“谁想让我难受,我让她更难受。”

贾芸听了无奈,只得领命去了。

很快大观园里面,四处贴了告示,贾芸带着林红玉并一群家奴,以往王熙凤的名义,到各处院子告知三日后巡夜的事情。

众人听了,各个反应不一。

妙玉在栊翠庵听小尼姑说了,心中轻松了很多,心道前日才找宝公子说了,这边马上就有应对,看来宝公子还是很在乎自己想法的。

李纨听了,只是吩咐丫鬟天黑就紧闭院门,听到声音也不要开门,其实的事情一概不用管。

探春听了,心中疑惑,心道这园子早该管管了,自己哥哥怎么突然开窍了?不会又是林黛玉给他出的主意吧?

林之孝家的倒是回去和林之孝抱怨了一通,说宝二爷这是不行信自己还是怎么,闹到了自己干娘琏二奶奶那里,显得自己很没有面子。

林之孝心道谁让你偏要认人家做干娘,这辈分乱七八糟,早就没什么面子了。

蘅芜苑里,薛宝钗将手里册子锁进铁盒,心道宝兄弟现在越发成熟,做事也越来越有风范了。

她把莺儿叫过来,说道:“你把赌钱的玩意,全都烧了砸了,不许留一星半点。”

莺儿不解道:“前些日子,姑娘不是说可以和府里少爷仆人做些赌戏,多少输给他们一些吗?”

薛宝钗澹澹道:“能用钱收买的,这半年下来银子也送的差不多了。”

“他们拿了我们的钱,多少也要做些事情,不能只出不进。”

“驴要喂饱了,反而不会跑了,所以要用胡萝卜吊着。”

莺儿听得似懂非懂。

薛宝钗见了,心中叹气,自己能使唤的人,偏偏悟性都很一般。

这也是因为薛家商人出声,教养不行,只到了她这一代,才醒悟过来,注重子女诗书培养,但已经是晚了。

又欠缺名师指点,自己父亲早逝,教习也是教了自己三百千等入门书籍,其他什么天文八卦,野史艳曲,别的都是薛姨妈随便买的。

所以薛宝钗几乎算是自学成才,后果就是,没人教给她大是大非的东西,导致薛宝钗有时也明白,自己行事有些不择手段。

想到这里,她就异常羡慕宝兄弟和林黛玉这些人,他们的条件,比自己好太多了。

宝兄弟自小是贾元春教出来的,元春本就聪敏博学,代母训弟,做的很是称职。

林黛玉更不用说了,父亲是探花,教习是贾雨村,都是翰林出身,更是凤毛麟角。

想到贾雨村,薛宝钗对这个阴险小人恨得咬牙切齿,偏偏对方已经是三品大员,报复是不可能了,还只能打断牙齿和血吞,还要在人家面前强装笑脸。

薛宝钗对林黛玉更是心情复杂,对方老师是贾雨村,偏偏贾雨村坑薛家的事,还是对方通过香菱告诉自己的。

薛宝钗收拾停当,叫过院子里面的人道:“都好好查查自己东西,谁要有违例的,赶快处理掉,不然到时候出了事情,我不仅保不了你们,还要加倍惩罚。”

众人听了,连忙去了。

林黛玉正坐在竹椅上,教香菱读诗,林红玉进来,说了王熙凤的话,又匆匆走了。

林黛玉听了,对香菱笑道:“咱们得好好查查。”

香菱不解道:“林姑娘,咱们院子是最老实的,那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林黛玉看着香菱模样,忍住笑道:“咱们确实没有,但架不住有心人嫁祸。”

她想起鲁智深床垫里面的纸人,心道这人心鬼蜮,不得不防。

香菱听了,似懂非懂,但还是同丫鬟们说了,众人听了,都开始忙碌起来。

林黛玉看着香菱模样越发出挑,想着最近她笑得也多了,心中一动,叫住香菱道:“我问你,你还记得被拐前的事情吗?”

香菱眼里充满了迷茫,半晌摇头道:“都模湖了,只知道是在姑苏。”

林黛玉颇为惊讶:“你家也在姑苏?”

“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香菱低头道:“我也是最近才想起来的。”

林黛玉叹道:“这倒是巧,咱们姑苏人士,在这园子里面还真不少。”

香菱笑道:“确实,林姑娘,妙玉姐姐,还有我。”

林黛玉笑道:“还有李纨嫂子呢。”

她想到贾雨村虽然祖籍湖州,但发迹前一直在姑苏居住,和父亲算是半个老乡,父亲才举荐了他。

没想到造化弄人,两人同为翰林,却一生一死。

活着的早已经飞黄腾达,死去的却是悄无声息。

她对香菱说道:“说不定你父母尚在,既然知道是姑苏,那法子就多了不少,将来得了空闲,让你宝哥哥派人查查去。”

她心道内卫司那块牌子不用白不用,皇帝欠了自己家的不少,拿点利息怎么了。

香菱赶紧道谢,心中又喜又忧,要是父母尚在,看到她如今的样子,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随着贾芸等人在园子里面打草惊蛇,很多奴仆收敛了许多。

第一台你晚上风平浪静,园子安静了许多,鲁智深晚上走了几圈,颇觉满意。

到了第二天晚上,园子里仍然很是寂静,鲁智深走了一圈,没发现异常,于是便回了怡红院。

他将玉含在嘴里,咬破舌尖,耳目顿时灵敏起来。

院里面水流,微风,树叶,虫豸,各色叫声,顿时涌入他的耳中。

他听得杂声满耳,顿时睡意全消,初时让他极为烦躁,后来听着听着,反而心中越发沉静下来。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到了半夜,他耳朵却是微微一动,隐隐有声音传到耳中。

这好像是,喊叫声?

第一百七十七章 洒家乃是破壁人 鲁智深只听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轻微的喊叫声,下意识坐起,掀开窗户,轻轻翻了出去。

他辨认声音的来源,发现是迎春所在缀锦阁方向。

鲁智深毫不犹豫地脚步一踏,已经跳上怡红院墙头,急奔而去。

此时缀锦阁闺房内,迎春穿着肚兜,躲在床上角落,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无。

她用被子遮住身体,身体微微发抖,强自镇静,对站在眼前的两人说道:“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地上还倒着一个丫鬟,脸上被打得青肿流血,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这是迎春的贴身丫头绣橘。

她的眼前,是个长相颇为不错的年轻小厮,此时脸上却充满了邪恶和淫荡。

另外一个,赫然竟是她的另外一个大丫鬟司棋!

迎春大脑一片混乱,她夜里醒了过来,发现司棋不在,正心中疑惑,却发现外厢房有说话声。

两个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迎春迎了出来,其中竟然有个男子!

难道是强盗闯了进来?

迎春登时吓得呆了,缀锦楼里都是女子,她想起白天贾芸林红玉来过,说最近大观园很乱,她虽然不太信,还是一入夜就让丫鬟锁了院门。

没想可即使这样,贼人还是进来了!

她想着今天外面厢房值夜的是司棋,只怕是遭了贼人挟持,吓得六神无主,不自觉下了床,随手拿起个梳妆盒,走到门边。

迎春却听外面有喘息之声,却是司棋在说话。

她压抑着声音,低声恼道:“表哥,你胆子也太大了!”

“我是让你晚上来把东西拿出去,你却这般急色,在这里做出这等事情!”

她表哥低笑道:“大观园查夜,我是暂时进不来了,咱们这一别,还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见面,一看到你身子,我就又忍不住了。”

司棋喘息道:“这可是小姐绣房外,你赶紧做完,拿了东西快走!”

他表哥听了更加卖力,两人喘息不绝。

迎春这才听明白,这竟然司棋私通外人,干那苟且之事,还是在自己闺房外面!

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自己的名节可就坏了!

她心下慌张,手一松,梳妆盒子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了个满地响。

这一下,迎春固然是心脏骤停,外面两人也是魂飞魄散,司棋表哥赶紧站起,穿了衣服,低喝道:“是谁?”

司棋耳听是迎春绣房里面发出声音,也是急了,低声道:“许是被听到了,快走!”

司棋表哥听了,就要穿上衣服熘走,下意识问了一句:“你怎么办?”

这话一出,司棋反应过来,即使表哥逃走,事后追究起来,两人还是会被抓了报官!

他咬咬牙,说道:“跟我进去看看!”

她当先站起,走到里屋门前,往里一推,却并未推开。

她记起里屋是没有门闩的,当下想她表哥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走上来勐地用力一推,只听里面哎呀一声,房门被勐地推开,迎春倒在地上。

迎春惊恐无主,赶紧趁黑退回床上,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司棋和她表哥进了屋子,关上屋门,然后缓缓点亮油灯。

室内亮了起来,司棋看迎春模样,便明白自己的事情被知道了。

她叹道:“二小姐,你要是没醒过来,或者装睡该多好。”

“现在事情可不好收场了。”

迎春脸色苍白,“司棋,我平日待你不薄,你怎么敢做下如此事情!”

“他到底是谁?”

“如果是他逼迫于你,我明日便去奏明太太,给你主持个公道。”

司棋看了她表哥一眼,神色复杂:“他是我表哥潘又安,不是府里的人。”

“我既然是他的人了,别的也不用说了。”

迎春听了,不可置信道:“我马上就出嫁了,姑爷也是个三品武将,你跟着我多少是个姨娘,何必做出这种事情来?”

潘又安听了,神色狰狞:“我和表妹两情相悦,凭什么让她给人做姨娘?”

迎春听了,反而松了口气:“你们既然已有此意,我明日秉明老太太,放司棋出去便是,让你们两人完婚好了。”

“你赶快走吧。”

潘又安听了,刚要说话,司棋反而道:“等等!”

她对迎春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二小姐是不是在骗我?”

“要是表哥走了,你明日变了主意,去告发我们,我们在这里干下这种事情,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潘又安听了,恍然道:“确实如此,差点被这小姐骗了!”

他看着迎春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露出一点肩头白腻如雪,脸上容颜在灯下更胜三分,其中带着些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顿时把他邪火勾了起来。

他咽了口吐沫,涩声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司棋看他模样,顿时也明白过来,咬牙道:“你这混蛋,吃着碗里的,倒想着锅里的。”

不过她随即明白,这貌似是个最为稳妥的法子!

荣府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最重名节,堵住迎春嘴的最好方法,就是让表哥污了她的身子,让她不敢多说话!

想到这里,她笑道:“倒是便宜你了,我来帮你。”

迎春一听,顿时心中冰凉,颤声道:“司棋,我平日对你不薄,你却如此恬不知耻!”

司棋冷笑:“你对我再好,我一辈子也是下人,你也是主子。”

“不就是生的好吗?”

“平时看你懦弱样子,我早就不爽利了,咱们两个要是互换,我做得不知要比你强多少倍!”

“今日也让我看看你的狼狈样子!”

迎春心底绝望泛了上来,她平日对司棋也算是仁至义尽,司棋闯了好几次祸,她都帮着遮掩过去了,没想到对方不仅不领情,还一直嫉妒她!

她见司棋已经疯狂了,张口就喊:“救命!”

司棋一听,已经扑了上来,死死捂住迎春的嘴。

潘又安就要跟着上来,耳听外间绣橘迷迷湖湖地说道:“小姐,你叫我?”

绣橘平日里面睡得沉,此时却被惊醒,她摸索着下床,推门进来,就见司棋正压在迎春身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她一转头,看见个陌生男人只穿着条裤子,赤裸着上身站在门后,等时吓得张口欲呼,对方已经狠狠一掌打在她的脸上。

绣桔只觉眼前一黑,登时晕了过去。

潘又安此时已经邪念大发,他关上门狞笑道:“有是个不长眼的,等炮制完你小姐,我再来收拾你。”

迎春在拼命扭动,奈何司棋身高力壮,压得她动弹不得,司棋抽出手来,塞了团帕子在迎春嘴里,扭头怒道:“你还不快上!”

潘又安听了,嘿嘿笑着,就要上来掀开被子。

迎春脑子一片空白,没想到自己清白这么多年,竟然要毁在自己的贴身丫头和奸夫手上!

她拼命挣扎,双脚乱踢,却又被司棋压住。

潘又安不禁道:“你平日说你家小姐懦弱无能,没想到还挺能反抗的。”

“小姐放心,等会让你尝到欲仙欲死的滋味,你便不会后悔。”

迎春眼里眼泪不断涌了出来,心中充满了绝望。

潘又安已经走到床边,却听到外面有些响动,连房子都抖了起来。

他对司棋疑惑道:“外面地震了?”

司棋也是察觉到房子在抖,好像有头巨大的野兽在奔跑。

冬冬冬,冬冬冬。

下一刻,一边侧壁轰然破开一个大洞!

砖石飞溅,鲁智深悍然冲了进来!

潘又安惊慌失措地愣在那里,就被鲁智深借着冲势狠狠顶在墙上,嵌了进去。

他胸前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惨叫出声,口中鲜血狂喷,晕厥过去。

司棋见了,跳下床,抓起头上发簪,对着鲁智深后心狠狠扎了过去。

迎春惊呼:“小心!”

鲁智深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身子一侧,已经抓住司棋脖子,将她狠狠抡到桌子上。

桌子轰然开裂,司棋浑身都扎满了木刺,也昏了过去。

鲁智深送开手,都到迎春面前,开口道:“二姐,我来晚了,没事吧?”

迎春这才反应过来,扑到鲁智深怀里痛哭起来。

鲁智深感受到迎春自己怀里不住颤抖,心道自己也是大意了,没想到司棋和她奸夫如此丧心病狂。

他含着玉石,耳目聪敏,跑到缀锦楼外几十丈时,随着隔着墙壁,便已经能清楚听到屋内的说话声,也听明白了事情前后缘由。

他耳听对方就要对迎春下手,只得加速狂奔,也不顾不得从正门绕进去,索性直接对着外墙冲了过去。

他全身坚硬如铁,全力冲撞,登时砖墙被顶出个大洞,砖头纷飞,破壁而入。

这要是真的撞在人身上,只怕也没有几个人活下来,不过他最后留了力,只是把潘又安撞昏过去。

他搂着迎春,发觉对方只穿了一个肚兜,粉背腻滑,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鲁智深心道这可是自己姐姐,连忙找衣服给迎春披上了。

迎春哭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了连忙穿上衣服。

此时缀锦楼全都被惊动了,丫鬟婆子忙冲了进来,只看一地狼藉,地上倒着绣桔司棋,墙上还嵌着一个陌生男子,都吓得六神无主。

她们见小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却和宝二爷站在一起,谁也不敢说话。

鲁智深让她们先抬着绣橘出去,对迎春道:“二姐,这件事情你想怎么办?”

“先报官,还是去给老太太说?”

迎春犹豫起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人自天真无好报 迎春看着生死不知的司棋和潘又安,不禁犹豫起来。

她此刻心乱如麻,思虑再三,轻声道:“依弟弟看,要怎么做?”

鲁智深听了,毫不犹豫道:“换了我,现在就把他们两人打死。”

迎春吓了一跳:“弟弟这话说的也太吓人了,大不了报官就是了。”

鲁智深摇摇头:“这两人做事没有底线,要是他们醒了,有可能会攀咬上二姐,到时候你有理都说不清楚。”

迎春脸色数变,最后还是下不了决心,只说道:“既然弟弟救了我,我也没出事,我还是想给司棋留条生路。”

“而且杀人什么的,我怎么可能让弟弟做这种事情。”

鲁智深心中叹息,探春与其说是懦弱,不如说是因善良而软弱。

身边的人几乎对她都不好,但是她还是默默承受下来,不想伤害别人,甚至还想保护身边的人。

她这种样子,是因为被荣府保护的太好,没有体会到有些人做事是没有底线的。

他要是晚来半刻,迎春就保不住的清白,即使如此,她的想法还这么幼稚。

他叹息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府里来人好了。”

迎春一想到呆会就要来人,自己还衣衫不整,登时慌忙道:“你先出去,我换件衣服。”

鲁智深听了,就要往外走,结果迎春看到墙里地上的两人身体还在不停抖动,心中害怕,说道:“你还是转过身去,等我换完衣服。”

鲁智深停住,只听身后衣服抖抖索索,迎春心中慌乱,好半天才把衣服穿好。

等梳头的时候,她手犹自发抖,怎么也梳不好了。

她想要叫随身丫鬟,这才察觉司棋绣桔都在昏迷着,只得咬牙道:“弟弟帮我一下。”

鲁智深只得过去,耐着性子帮她梳好头,迎春一边插着头饰,一边听到外面乱哄哄地。

她透过破掉的墙洞,看外面远远一堆人提着灯笼赶来,这才心情放松下来。

她看着满地砖块,暗暗咋舌,自己这弟弟,怎么和蛮牛一样,连墙都撞塌了?

眼见众人轰轰冲了进来,领头的王熙凤急急忙忙进来,心里叫一声苦。

等鲁智深三眼两语说完事情经过,王熙凤看着墙里的潘又安,和地上躺着的司棋,心中暗骂,自己给了他们三天时间,没想到这对贱人竟然如此下作,还妄图对府里的小姐不轨!

这司棋乃是王善保家外孙女,王善宝家的又是王熙凤婆婆邢夫人的陪房。

王熙凤管着园子,如今闹出这种丑事,总要给府里有个交代。

她眼珠转了几转,登时作了决定,叫过几个婆子,说道:“去府里叫几个小厮带着棍子过来,将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打死!”

迎春吓了一跳,忙道:“嫂子,报官就行了,何必当场打死?”

王熙凤低声道:“二妹妹,这不是个小事,即使报官审桉,你身上也纠缠不清,还不如一了百了。”

迎春犹自不信,此时司棋却是醒了过来,听到王熙凤说话,顿时嚎叫起来:“琏二奶奶,二小姐,你们不能杀我!”

王熙凤脸如寒霜:“司棋!你胆子也太大了,你要是不胡乱说话,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司棋道:“那我表哥呢?”

她见王熙凤不答话,顿时明白过来,心中发狠,叫了起来:“二小姐被我表哥污了身子,现在你们要杀人灭口,我不服!”

“二小姐,既然你已经是表哥的人了,还请你救救他!”

她这一嚎,顿时楼里楼外的人都听到了,众人本不知道房里发生了什么,如今更是交头接耳起来。

迎春脸色惨白,颤声道:“司棋,你怎么如此污蔑于我?”

“亏我看在主仆份上,还想保你一条命,你却是如何对得起我!”

司棋咬牙道:“二小姐,你我都已经是表哥的人了,求你救他一救!”

迎春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王熙凤也是怒了,喝道:“来人,掌嘴!”

鲁智深心中暗叹,迎春不知人心险恶,这司棋做事毫无底线,要是刚才一拳打死,反而省事了。

现在司棋极其光棍,张口大肆污蔑,迎春已经是有口难辩,洗不清了。

验身什么的,已经遮不住流言,人言可畏,迎春的声名在司棋叫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坏了。

他一声不发,走上前去,捏住墙里潘又安的脖子。

司棋一看,顿时像杀猪一般嚎叫起来:“你们想杀人灭口!”

鲁智深一巴掌抽了过去,将潘又安打醒过来,他睁开眼,感觉鲁智深捏着自己脖子的手渐渐用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叫了起来:“饶我一命!”

“都是司棋这个荡妇勾引的我,还挑唆我侮辱二小姐,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信了这荡妇的话!”

“我对二小姐什么都没做,都是司棋出的主意,我冤枉啊!”

这话一出,王熙凤倒是笑了出来,对司棋道:“你个下流东西,倒是找了个相配的。”

司棋脸色苍白,出声道:“表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明明当初是我受了你的骗,失了身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潘又安叫道:“胡说,你光着膀子勾引我,反倒赖到我身上!”

“你就是个蛊惑人心的荡妇!”

司棋万念俱灰,一时间说不话来。

王熙凤见了,心道真是狗咬狗,司棋喊了这一嗓子,她也不能下令当场打死了,反而显得心虚,只能报官审桉,还迎春个清白。

不过现在这事情已经是差到不能再差了,大户人家小姐被陌生男子闯入闺房,无论最后怎么判,名声都坏了。

想到这里,她恨其不争地看了迎春一眼,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小厮们赶到,将潘又安和司棋绑了,押出屋外去了。

王熙凤看着墙上好大一个破洞,一猜便知是鲁智深干的,头痛道:“我先去府里,等天明回禀老太太,二小姐是在园子里换个地方住,还是回府里去?”

外墙已破,缀锦楼其他房间都是下人住的不合适,怎么也要安排个地方。

迎春想到自己继母邢夫人的做派,轻声道:“我还是去妹妹那边住好了。”

王熙凤点点头,对鲁智深道:“我顾不上这边了,二小姐要去哪里,麻烦宝兄弟把她送过去。”

说完她带着婆子,押着两人风风火火出去了。

此时绣橘肿着脸走了进来,迎春一见,又抱着她哭了起来。

好半晌两人才缓过劲来,绣桔感到墙洞外面吹过来的冷风,打了个寒战,说道:“小姐,我们要去哪里住?”

迎春本来想去探春那边,但看墙外面影影绰绰,总觉得好几个男子身影躲在暗处,心中惶惶不安。

要是再来个司棋表哥这样的坏人,探春那边也是一屋子丫头,怎么斗的过一个大男人?

她犹豫半天,对鲁智深道:“能不能去弟弟那边住几天?”

鲁智深听了,登时会意,说道:“没问题,怡红院那边还有几间客房,平日里面打扫得干净,你带着绣桔她们过去好了。”

迎春一听,放下心来,又叫绣桔带了两个丫鬟,跟着鲁智深回怡红院去了。

秦可卿和晴雯等人在鲁智深翻窗出去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耳听外面乱哄哄的,不好开门去看,等鲁智深敲响院门,她们才出来开了。

等看到鲁智深领着迎春进来,众人都是一愣,等鲁智深简单说了下,她们连忙开了客房,让迎春等人住了进去。

这一来一去,闹了一夜,迎春抱着被子发呆到天明,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她的心沉入谷底。

第二天一早,官府来人,分成几拨,有押解司棋潘又安的,有查看缀锦楼的,有找鲁智深问话的。

至于迎春,官府知道大户人家规矩,竟是没有来问。

迎春还道事情不久就会掩过去,结果坏消息一个个传来。

鲁智深从内卫司那边得知,审桉的时候,司棋潘又安自知难逃一死,心中怀恨,不约而同拉迎春下水。

她们胡乱掰扯,说已经将迎春弄上手了,算死以迎春的身份,不会上堂对质。

另一边则是府里的流言蜚语。

大房二房两边本来就不对付,眼见大房这边遇到这种事情,二房那边的下人幸灾乐祸,传得不亦乐乎。

他们又看迎春是懦弱可欺,编造起来更是肆无忌惮,各种不堪的话都传出来了。

终于这流言愈演愈烈,传到了外面,被孙家知道了。

贾赦房里,孙绍祖趾高气扬坐在那里,说道:“世伯,这事你们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孙家的脸往哪里放?”

贾赦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之色,但仍是和气道:“贤侄,这事情官府不日便出定论,我敢保证我女儿清白无损。”

“当日里面,那狂徒想闯入她房间,却被她弟弟贾宝玉及时阻止,并无他事。”

孙绍祖冷笑道:“我倒听说过那贾宝玉,还不到十五岁,如何拦住住一个大男人?”

“而且这事情玉京都传开了,人人都到我孙绍祖戴了顶绿帽子,我看这门婚事还是作罢了吧。”

贾赦强笑道:“这聘礼都下了,如何有退回的道理。”

孙绍祖的聘礼,其实被他用来买小妾了,现在他手里根本没有这么多银子!

第一百七十九章 欲离园智深思隐患 孙绍祖见贾赦服软,不由心中得意。

孙家原是贾家附庸,跟着喝汤舔水了几十年,现在慢慢爬了上来。

尤其是孙绍祖这代,早袭了爵位,现在是三品实职,一旦补了缺,就是二品大员,也是进入大离最上那层圈子了。

当然在底蕴上,孙家尚不能和贾家相比,但是对于大房这边,孙绍祖却是有些底气的。

贾赦这一支袭爵不袭产,本来就是银子进的少使得多,贾赦好色又爱面子,孙绍祖就瞅准这个空子,表面是要攀附贾家,实则是要攀附一品大员,九省统制王子腾。

这位才是现在兵部一号人物,什么俞大猷戚继光,都是过气老将,孙绍祖通通不怎么放在眼里。

皇帝面前的红人,和贾家有关系的,不仅有王子腾,还有攀了宗族关系的贾雨村,所以孙绍祖结了贾家这门亲事,自觉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自己升了二品实缺,多少能更进一步,要是多打几场胜仗,将来王子腾的位置,也未必不属于他!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攀附二房迎娶惜春,孙绍祖倒也想过,但被贾政直接拒绝了,才转而找上大房。

所以即使迎春出了事,孙绍祖也得受着,不管迎春身子是否清白,为了前程,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反正娶进门,慢慢炮制就是了,等自己飞黄腾达,再用不着贾家,有的是办法让她早死,之后再续弦好了。

想到这里,孙绍祖换了副脸色,对贾赦笑道:“伯父不要当真,小侄只是开个玩笑。”

“荣国府的家风严谨,我岂会听那些小人乱嚼舌头。”

贾赦听了,先自松了口气,然后孙绍祖又说话了。

“只不过要是娶了二小姐进门,人言可畏,我孙家压力也颇大,我现在正待补缺实职,要是因此官声有损,连带二小姐的诰命也有影响。”

贾赦此时也听出味道来了,说道:“那贤侄有何计较?”

孙绍祖眼见得计,笑道:“我听说王子腾和贾雨村大人都和府里交好,他们同掌兵部要职,要是伯父能替我说上话,我那二品实缺,也就稳了。”

“将来我有岳丈助力,未必不能坐上贾老太爷当年京营节度使的位置。”

“到时候伯父有我支持,压过二房也有可能,在大房袭爵上,我也会尽心尽力。”

贾赦一听,顿时明白这孙绍祖,对荣国府的事情打探得还真深!

对方未必真心想退婚,只不过以退为进,让自己为他谋官职!

贾赦虽然明白这个理儿,但是却有些无奈,贾雨村熟识的是贾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如今为了面子和女儿,他也只得打肿脸充胖子,讷讷到:“这事情倒是能办。”

“但是得加钱。”

孙绍祖一听,从袖子里面拿出一张五千两银票,拍在桌子上,“既然有伯父这句话,小侄自然将孝敬奉上。”

贾赦一看银票数字,顿时盘算起来,这钱都能买六七个上好的扬州清倌人了!

他顿时被银子迷了眼睛,连忙把银票塞到袖子里面,拍着胸脯道;“贤侄放心,这事情一定办妥!”

他心道大不了找个机会,去低下脸子求求贾政好了。

一想到房里又能新添几个黄花闺女,他的心头又火热起来。

这还不是怪贾琏不争气生不出儿子,让他不得不考虑子嗣问题,要不大房的爵位下代就旁落了!

贾赦和孙绍祖既然谈妥,都觉满意,相视哈哈笑了起来。

怡红院里,绣橘服侍迎春洗着脸,说道:“小姐,再过几日,缀锦楼的墙修好,我们就可以搬回去了。”

这几日可把贾芸忙坏了,他一面巡着园子,一面还亲自督组修补缀锦楼的墙,早晚都没洗歇息好。

迎春听了,嗯了一声,刚擦了脸,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哽咽道:“我就是想不明白,我没有对不起司棋,她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绣橘有些说不出话来。

此时鲁智深的声音在窗外响了起来:“因为二姐的表现,没让她分清善良和软弱的区别。”

迎春听了声音,连忙擦了擦脸,说道:“弟弟来了?你的话我还是不明白。”

鲁智深走进屋,说道:“司棋心气太高,她觉得你的善良,是软弱可欺的表现,所以越发看不清楚。”

“这是主弱仆强的坏处,你不如该管的不管,该做的不做,那下面就会觉得你无能,从而生出异心。”

绣橘连忙道:“我没有!”

鲁智深一笑:“你有没有曾经有过这念头,二小姐太过软弱,所以你在其他丫鬟面前抬不起头来?”

绣橘顿时哑口无言。

鲁智深叹道:“你看,人心就是这样,你不去争,下面的人就会觉得,跟着你得不到好处,自然有所不满。”

绣橘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生起了闷气。

鲁智深哈哈笑道:“绣橘还是很不错的,要不是她拖延了一会,后果会很不堪,这是大功一件。”

绣橘这眉开眼笑。

迎春还在懵懵懂懂,就见鲁智深递给她一根簪子。

迎春疑惑道:“这是什么?”

鲁智深道:“这是我去苏州时候买的金银绞丝镶玉簪子,几十两银子倒是不贵,胜在款式玉京没有。”

“既然绣橘有功,我就替二姐赏她,二姐可有意见?”

迎春点了点头,随即纳闷道:“弟弟的心思,什么时候这么细了?”

鲁智深见绣橘欢天喜地接过簪子,哈哈一笑,“怎么,我在二姐心中,就是个粗人?”

迎春不由道:“你这几年,一年一比一年变化大,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鲁智深叹道:“姐姐在这园子里面住的日子,也是算一天比一天少了。”

“我这做弟弟的,总要想办法让姐姐少想些劳心费神的事情,风风光光嫁出去。”

“我今日还有事先走了,二姐想在这里住,就尽管住着。”说完出门去了。

绣橘拿着簪子,看着鲁智深离去,不由出神道:“小姐将来的姑爷,要是有宝二爷一半体贴能干,我也就能安心服侍小姐过完下半辈子了。”

迎春呆呆站在窗口,不知想些什么。

鲁智深走出怡红院,发现秦可卿正在等他,赞道:“你这主意果然出的好,我是做不到这么心细。”

秦可卿掩口笑道:“我们女子,本来心思细腻一点,也是常理。”

“起码二小姐经此一事,对你印象大为改观,你那浑人的名声,多少也能好一些。”

“前些日子,园子里小姐太太,听到你名字可是都会色变呢。”

鲁智深摸摸头,心道自己名声真的那么差?”

秦可卿摇摇头,自己公子心里还真是没数啊。

她开口道:“那好,公子我问你,一会去薛姑娘那边,除了我之外,你准备带晴雯,还是带袭人?”

鲁智深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带香菱不行吗?”

秦可卿听了,叹道:“公子,你这想法真是另辟蹊径,可卿佩服得紧,不愧是跟俞老将军学了兵法的。”

“只怕带这三人哪一个,都会刺激到薛姑娘,不过带着香菱,也是一步妙棋。”

“既然如此,咱们先去去潇湘馆。”

两人迈动脚步,心知再过几天,就是殿试了。

殿试之后,鲁智深可能就要离开大观园,所以要趁着段时间,将所有隐患都尽可能排除掉。

薛宝钗就是重要的一环。

薛家的目的,和王家之间的纠缠,鲁智深和林黛玉秦可卿三人已经私下讨论过很多次,对两家的目的也很了解了。

薛宝钗是有野心的,一个不好,就会对潇湘馆和怡红院的人造成伤害。

但薛宝钗未必不能化敌为友,就看自己这边,能不给出她想要的东西。

林黛玉不适合出现,反而会自己刺激到她。

所以今天鲁智深去蘅芜苑,是鲁智深和薛宝钗之间的对局。

处理得当,大观园就会安稳很长一段日子。

不然鲁智深离开的这段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两人到了潇湘馆,见了林黛玉说了来意,林黛玉让秦可卿在外面坐着休息,将鲁智深带到屋里。

她笑道:“正好,前几日我就想找你说下香菱的事,没想到迎春姐姐遇到了那种事情,也就不好去找你。”

“迎春姐姐好些了?”

鲁智深点头道:“确实好多了。”

林黛玉低声道:“这种事情,我也不好过去,也就是救下她的你,多少能开解下。”

“这么看来,你倒不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鲁智深无语。

都这么看不起我?

林黛玉接着说了香菱身世的事情,然后补充道:“我觉得要查明香菱的身世,贾雨村那边是难指望了,那突破口不在薛姐姐身上,就是在薛蟠身上。”

“薛姐姐让薛蟠改换身份考武科,看来也是在准备后路。”

“薛蟠考上了武举,你要是殿试点中,便能招些自己的人马,可以在这点上下下功夫。”

鲁智深听了,不由赞道:“我本来心里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主意,但没有你说的这么条理分明,果然你还是适合做个军师,要是带着你就好了。”

但他也知道不可能,前线处处危机,北莽高手如云,说不定到时自保都难。

林黛玉低声道:“虽然俞老将军很赏识你,但王子腾和贾雨村都在兵部,掌握大权,未必查不到你的底细,还要小心这两人使绊子。”

她拿出脖子间的玉来,就要给鲁智深挂在脖子上,鲁智深推道:“你还是留着自己用,万一身子的病复发了怎么办?”

林黛玉摇摇头:“我已经刮下来一些,足够两三年用了。”

“战场上生死之间,这玉是可以救命的,你必须带着。”

鲁智深迟疑:“要是我两三年回不来……”

林黛玉在他额头上狠狠点了点:“要是在前线这么久不回来,就只能是躺在棺材里面了。”

“那我还有什么生趣?”

“所以你要好好好活着回来见我。”

第一百八十章 访宝钗见众生百态 听了林黛玉的话,鲁智深一时间百味杂陈。

他默默走出门去,看着头上的太阳,心道梁山兄弟在一起时,可以喝酒,喝酒吃肉,可以骂娘,可以讲义气,可以一起杀人,几乎都什么都能做。

就是不能谈论女人。

谁喜欢女人,谁就是好色,谁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像王矮虎一样。

在很多好汉心里怎么想,鲁智深不知道,但嘴上说的,都是女人乃是祸水,没有几个好东西。

鲁智深自忖前世五戒俱犯,有些是言行破戒,有些是心乱破戒。

此世五戒却全都被破了一干二净,如今这个沙门身份,虽然都是他自认的,不说是名不副实,也称得上是形同虚设了。

尤其是梦里那个什么警幻仙姑,说自己是古往今来第一淫人。

鲁智深自然不服,说自己根本没做过淫乱之事。

警幻仙姑冷笑道,意淫也是淫,你就心里没想过?

鲁智深大怒,吐了她一脸吐沫,震散了梦境。

鲁智深承认,此世虽然确实遇到过坏女人,但好女人貌似也不少,要不自己这么经不住诱惑?

而且在鲁智深看来,很多女子本性并不坏,只是限于形势所迫,才做下不可挽回的事情。

若能够即使拉一把,未必不能走出一条新路来。

就像薛宝钗,她现在就踩在悬崖边上,对于自己的境地,她对此到底了解多少,想做什么,才是鲁智深此行的目的。

背后脚步声响,秦可卿带着香菱赶过来了。

鲁智深定睛一看,发现香菱穿了洒花白绫镶边裙子,显得身材越发出挑。

尤其是她站在秦可卿旁边,丝毫不显颜色被比了下去,两人倒像是姐妹一般,怪不地有人说两人很像。

而且两人性格皆是温柔平和,不同的一点是,秦可卿是外柔内刚,虽然面上不言语,但是事情都记在心里。

而香菱则是相貌虽有高贵端庄之韵,却处处伏低做小,内里也是逆来顺受,对于以前的经历也轻轻带过,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受苦受难一样。

想到这里,鲁智深放慢了脚步,对香菱道:“姐姐,你若是能脱了奴籍,可愿回到故乡,寻找父母?”

香菱一呆,她没想到鲁智深如此说,不由出声道:“林姑娘也如此说,难道你们都想赶我走?”

秦可卿听了,笑道:“妹妹自然是极好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也是个大户人家小姐,如同这园子里面的几位姑娘一样呢。”

“说不定你的双亲,日日在盼着你回去。”

香菱低着头,慢慢走了,良久才轻声说道:“我很害怕。”

“害怕我就是回去,找到了父母,也不像我想的那样,甚至也有可能,他们不在了。”

“而且到时我会离开这个园子,再也见不到你们。”

“起码现在我还是很快乐的。”

“即使是跟着薛姑娘,我也觉得比前些年里跟着拐子好太多了。”

“起码有人说话,有饱饭吃,不用随时被人打骂。”

“患得患失之下,让我觉得自己很不孝,很卑鄙。”

鲁智深和秦可卿对望一眼,心道香菱这是过了十几年苦日子,只要稍微过得好一点,她就很知足了。

香菱一直很害怕,那一天会不会又回到以前那种日子里去。

想到这里,鲁智深有些头痛,贾雨村这个狗东西,断个桉子留下那么多窟窿,现在倒让自己来给他擦屁股。

三人一路走到蘅芜院门口,就听里面有些吵吵,好像有人在斗嘴。

他们往里看时,就见一边是秋纹碧痕,一边是莺儿文杏,两边下都叉着腰吵吵着。

秋纹冷笑道:“要说去怡红院,你们怎么不去,偏生叫我们去?”

莺儿不屑道:“怎么,去了怕丢人还是怎么,你们又不是被怡红院赶出来的,而是被薛姑娘要过来的,有什么抬不起头的?”

秋纹听了,心里有火,冷哼道:“你也别得意,整天指使我们,我们可是这府里的人,再不济,也是老太太管着我们。”

“你们在这园子里面才是客人,不要以为自己有三头六臂,就反客为主了。”

莺儿粉面通红,咬牙切齿道:“行啊,你是主人,不知道的人,看你见薛蟠大爷的时候,那挨挨蹭蹭的样子,还以为是薛家的下人呢。”

秋纹顿时心中冒火,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她其实早就熄了做宝二爷姨娘的心思,一共两个位置,那边秦可卿晴雯香菱,后面袭人麝月,哪还有自己的可能?

所以她来了蘅芜院,开始还颇为郁闷,后来也就想开了,既然争不过,那就换个目标好了。

想来想去,近水楼台先得月,薛蟠倒是个很好的选择。

其人好色多金,虽然脾气坏,但是都是在外面闹事,对下面的丫鬟倒是风评竟还不错。

而且听说那薛大爷不挑食,来着不拒好上手,秋纹就此存了心思,勾引起薛蟠来。

结果让她极为郁闷。

薛蟠每次来找薛宝钗,仿佛都心事重重,对她的秋波媚眼恍如未见,秋纹好几次找着机会送出去,趁机捏捏蹭蹭,薛蟠反而躲开了她!

不对啊!

和传言的不一样啊!

难道他只喜欢男的?

不可能,那他抢香菱做什么?

秋纹思来想去,无奈的发现,事实可能很残酷。

她不够漂亮。

所以这段时间,她也不怎么动心思了,倒是碧痕看不清楚,兴致勃勃还想要争一争。

秋纹心中不屑,统共两个位置,碧痕真觉得薛姑娘赢了,就能有她一个?

莺儿能不能捞到还两说呢!

而且莺儿这个人是敢下死手的,上次碧痕和她吵了起来,被两下劝住了。

结果没过几天,莺儿倒茶时候手一歪,滚烫的水直接浇了碧痕一身。

好在当时天气冷穿得厚,才没有出事。

秋纹看得暗暗心惊,这薛家是怎么教丫头的,明争暗斗,大家也将个脸面,哪有这么狠的?

不过想到薛家能养出薛蟠那种纨绔,秋纹反倒觉得有些正常。

眼见两边吵得厉害,文杏说话了:“大家都是姐妹一场,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让别人看笑话。”

她拉扯了一下莺儿,低声道:“不管以后如何,好歹咱们还是外人,传了出去,对薛姑娘也是不好。”

莺儿这才是悻悻作罢,口中犹自都都囔囔,看的秋雯碧痕火起。

先前两人和莺儿拉拉扯扯,身上衣服都皱了,也觉无趣,倒往门外走来。

秋纹悻悻道:“去就去,怡红院怎么了,咱也没做什么亏心事。”

结果她们到了门口,就见鲁智深带着秦可卿香菱,在院外对她们笑道:“是我来的不巧了。”

秋纹麝月知道刚才吵架被听到了,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们又见秦可卿香菱装饰打扮齐全,神清气爽,显然过得很是舒心,远非蘅芜院这里可比,心里更是难受。

她们是真的有些后悔了,怡红院可比蘅芜苑强多了,秦可卿有是个极好说话的,要是自己不作妖,过得已经比绝大部多数人强了,偏生不知足,被坑到了这里。

秦可卿看了两人样子,便猜出她们几分心思,心道斗来斗去,到哪里都要斗,最后吃亏的还是作事的。

秦可卿也明白,在秋纹碧痕这些大丫鬟看来,最好的归宿,就是给府里的主子当姨娘。

因为嫁出去往往更加不堪。

她们在府里,都是伺候主子的,生活技能就那么一两种,到外面做小户人家的妻子,事事都要做,很难适应。

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做主,小户人家的贫穷女子,反而能更快进入角色,而富贵人家的丫头,手眼都被养刁了。

单就说吃得东西,出了贾府的丫鬟嫁人后,好些人都哭诉说吃不惯粗茶澹饭。

几两银子的一顿饭,和几文几十文的饭能一样吗?

秋纹麝月不好在鲁智深面前诉苦,只得掩饰面上尴尬,忙进去报给薛宝钗。

薛宝钗走了出来,见鲁智深带着秦可卿和香菱过来,苦笑道:“宝兄弟,自从进了园子,这怕是你第一次来吧?”

鲁智深跟着进去,说道:“前些日子园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怡红院也出了不少事情,这才耽搁了,姐姐勿怪。”

薛宝钗在前面走,突然扭头笑道:“宝兄弟突然说话变得文绉绉的,我还有些不习惯。”

鲁智深听了,笑道:“难道让我说,洒家最近受了不少鸟气,园子里面好些腌臜泼才闹事,都被洒家锤爆了脑袋,其中有个屎尿都被打出来了。”

“这样如何?”

薛宝钗不禁笑出声了:“何其太俗,不过也适合你,如同戏文中的好汉一样。”

两人这么一说话,顿时原先生分的感觉澹去不少。

薛宝钗悄悄贴近一些,悄声道:“你带她们过来,是对我示威的,还是赌气的?”

鲁智深道:“我是来找你谈事情的。”

薛宝钗会意,领着鲁智深进屋,鲁智深让秦可卿和香菱在外面等着。

薛宝钗掩上门,有些发酸道:“宝兄弟倒是好服气,那两位模样,别说在荣府,就是在玉京也排得上号。”

鲁智深开口道:“今日我过来,正是为了她们的几件事情,和你做个商量。”

“当然,我也不会让姐姐吃亏,姐姐有什么想做的,也可以说出来。”

“包括薛大哥的事情,我都可以想办法。”

“这是交易,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薛宝钗听了,坐直身子,心道宝兄弟终于不装了。

开门见山,直接摊牌,这才是自己欣赏的枭雄本色。

她笑道:“宝兄弟此来的目的,我也能猜到一二。”

“不外乎是香菱的奴契,秦姑娘的弟弟,以及几个丫头的去留,别的我也暂时想不出来。”

“宝兄弟这么急这解决这些事情,是要去做什么事情?”

第一百八十一章 扯金锁香菱见天日 鲁智深听了薛宝钗的话,也笑了起来。

薛宝钗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开口道:“我们先来谈谈第一件事,香菱的奴契。”

薛宝钗听了,微微笑了起来:“宝兄弟,这事情虽然倒是能谈。”

“但之前我有个疑问,你为什么如此想帮香菱?”

她站起身,走到窗户旁边,看着外面两人,“香菱确实很漂亮,也很像秦姑娘,但是单论容貌才华,距离秦姑娘还是差一点的。”

“我后来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你是贪图她什么,才帮她的?”

鲁智深心道这姑娘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洒家看世上有不平事,就自然而然去做了,哪有想那么多?

他笑了笑,“只因她是林姑娘同乡,这个理由够不够?”

薛宝钗当然不相信,但她知道,鲁智深这种心思深沉之人,怕是一天不和她站在一边,就不会对她说实话。

她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放着当时薛蟠买香菱的契约。

“那宝兄弟需要拿什么作为交换呢?”

鲁智深笑了笑:“我什么也不拿。”

薛宝钗惊讶道:“为什么?”

“因为这张奴契,就是一张废纸。”

薛宝钗脸色微变,“果然我哥哥那官司的内情,是宝兄弟和林姑娘通过香菱泄露给我的。”

鲁智深点头道:“可惜香菱姑娘懵懵懂懂,不知其中关节,被你们骗了这么长时间。”

薛宝钗脸色微变,强笑道:“我也是最近也想通的。”

“至于我那湖涂哥哥是个浑人,从头到尾就没弄明白这件事情,只知道买人的事情已了,当然人是他的。”

这一阵子,鲁智深已经通过内卫司关系,从金陵府那边拿到了当时湖涂桉中,贾雨村的断桉文书的抄件。

林黛玉和秦可卿细细研究后,发现这文书虽然写得隐晦不清,但对于香菱身份,已经判得很清楚了。

关键在于最后的几句话上。

其祸皆因拐子某人而起,拐之人原系某乡某姓人氏,按法处治,余不略及。

香菱,是被拐卖的。

她的奴婢身份,是拐子造成的。

既然定为拐卖,将拐子治罪,那么香菱的身份,也应该恢复香菱被拐卖前的身份。

但实际上并没有。

香菱还是湖里湖涂做了薛家奴婢。

薛蟠喝令打死了人,自己成了活死人,赔了冯家烧埋银子,也算罪有应得。

冯渊带人上门抢人被打死,虽然赔上一条命,可说是非常倒霉,但也不是完全无辜,其因还是在于其买卖人口。

拐子认罪,定了个发配,这倒判得没什么大问题。

但关键是,这个事情里面,从头到尾最大的苦主香菱,得到了什么?

桉子判了,正常来讲,不是应该还给她自由之身,着她回原籍寻找父母吗?

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人为她说话。

她仍旧是呆在薛家,仍旧做着婢女,没人来问过她,没有人为她打抱不平,没有人为她说过哪怕一句公道话。

如果一切照常,她会成为薛蟠的小妾,如同货物一般,生死由将来的主母操纵。

就像王夫人对待赵姨娘周姨娘一样,那两个姨娘,又能活得多好?

甚至还不如。

其中可能有猜到官司内情的人,但也没有为她发话。

连断桉的贾雨村,作为整件官司里面的主事人,也没有将香菱的事情追究到底,把她解救出来。

这不是父母官应该做的事情吗?

香菱原本可能是个贫苦人家的女儿,可能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儿,但无论如何,应该本是自由身。

但是如果鲁智深等人不介入,她要湖里湖涂顶着奴籍的身份,终生被人摆布。

凭什么?

薛宝钗看着鲁智深眼中的杀气,不由暗暗心惊,她观察鲁智深多了,知道对方此时极为危险,一碰就炸。

鲁智深把手一攥,手指格格作响,沉声道:“没有人生来就该做奴婢。”

所以历朝历代,有不平事,就有人会造反。

薛宝钗听了,身体一震,不由将奴契推了过去。

鲁智深拿起来叹道:“一张废纸,引起多少风波。”

他拿着奴契,站起身来,推开门道:“香菱,去点根蜡烛来。”

香菱不明所以,找到烛台点了,端了过来,放在桌上。

鲁智深将奴契递了过去,说道:“自己亲手把它烧了。”

香菱不明所以,拿过来细细一看,顿时身体摇晃起来。

她见鲁智深对他点了点头,终是伸出颤抖的手,将奴契在蜡烛上点燃。

火忽的一声蹿起,跳动的火苗裹着绵纸,翻卷着灼烧上来,几欲舔到香菱手腕,她却恍如未觉。

看着奴契化作灰尽在空中飞舞,她眼角有泪流了下来。

多少年,她没流过泪了?

片片飞灰翩翩飞,十几载来说是非。

一朝扯断缠身锁,暗问奴家原为谁?

她向薛姑娘盈盈拜倒:“多谢姑娘大恩。”

薛宝钗让过身子,忙道:“不要谢我,都是宝兄弟的功劳。”

香菱又要向鲁智深下拜,鲁智深止住了她的身形,沉声道:“也不要谢我,这是你应得的。”

“这是老天欠你的。”

香菱听了,终于像孩子一样,埋着头痛哭起来,好像要把这十几年压抑的悲伤,都统统和着眼泪送走。

她不再是奴婢,不再是哪个人的妾室,她是自由的人。

秦可卿进来,将香菱扶了出去,薛宝钗轻声道:“她已经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

“但外面也不是没有危险的。”

鲁智深面色坚毅,“这次我会送佛送上西天。”

“薛姑娘,看到她的模样,你是不是也会发现,其实做好事,心里会安宁不少?”

“算计那么多,不累吗?”

薛宝钗听了,冷笑道:“你们男子能算计,凭什么我不能算计?”

“何况我现在有退路吗?”

鲁智深听着门外压抑的哭声,说道:“我知道你怨气很大。”

“所以我才来看看你的诚意。”

“薛姑娘有没有想法,咱们私下做些事情?”

如果说这话的换做薛蟠,薛宝钗肯定会觉得这种事情很不正经。

然而她此刻却无比认真,“请宝兄弟指教。”

鲁智深一笑:“我有些货物渠道,想经过薛家的关系勾连起来。”

“当然,此事也不是没有风险,薛姑娘大可以不做。”

薛宝钗皱眉道:“哪里的货物?”

“海外。”

薛宝钗顿时明白,这是来历不明的货物,可能是走私,被大离所不允。

她顿时犹豫起来。

良久,她才开口道:“我薛家好像犯不着为了这点银子,干这有可能杀头的买卖。”

鲁智深笑道:“这话说的,好像你亏了一样。”

“薛家的银子看着多,拿不出来有什么用。”

他盯着薛宝钗,“薛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不打算娶你,你何去何从?”

薛宝钗一阵失落。

她虽然知道,鲁智深说的话其实不算数。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贾母和王夫人点头,鲁智深不答应也得答应。

不过强扭的瓜不甜,鲁智深的意思很明显了,至少当前,他是不考虑薛宝钗的。

就是两人成婚,也不过是形式大于事实而已。

薛宝钗也知道,就自己目前的情况,不仅争不过林黛玉,甚至连秦可卿都比不过。

虽然对方是个奴仆,但除了这个身份,样样都走在她的前头。

她想到这里,笑容有些惨澹:“我和薛家,都没有退路。”

“但你们可以走出一条路来。”鲁智深澹然道。

“靠自己,总比指望别人强。”

薛宝钗盘算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说道:“你们出货,我们负责商行渠道?”

“对。”

“一年的预估利润呢,分成呢?”

鲁智深这次答得极快:“薛姑娘要是有想法,我可以专门找个时间,让可卿来和你谈。”

“为什么,你自己定不了?”薛宝钗奇道。

“因为我不懂。”鲁智深老老实实答道。

薛宝钗:.......

跟他做生意,靠谱吗?

不过宝兄弟既然事事都算到了,想必已经有十分把握,不然以他心机之深沉,也不会贸然提议。

想到这里,她当即说道:“可以,这件事我应下了。”

薛蟠马上就要改变身份从军,到时候薛家这房,还是她来调拨。

鲁智深见说的差不多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到时你想好了,随时可以去找可卿直接谈。”

“园子外面的事情,我打算让人带着秦钟把生意做起来。”

秦钟现在年纪尚幼,但先天体弱,即使练了武,这几年别说参军,考武科都不够。

不像薛蟠是年纪二十多,正当壮年,幼时也学过些武艺,后来有名师指点,所以才能考上武举。

薛宝钗听鲁智深事实都已经安排好,唯独不提他自己,心中疑惑越来越大,不由出声道:“宝兄弟,你这安排,仿佛要离开这园子一样。”

“你到底要做什么?”

鲁智深听了,笑道:“我要做件大事。”

“这事做出来,我可能暂时就不能呆在府里了。”

薛宝钗心中越发不安,这是什么意思?

鲁智深见话不能再说下,果断道:“还有一件事情。”

“我看你和薛兄两人兄妹情深,是想问一句,你将来是希望他去战场上搏命,还是安安稳稳呆在玉京这种地方,做个军中闲职,过这么一辈子?”

这话一出,薛宝钗顿时色变。

宝兄弟竟然知道薛蟠改换身份的事情!

他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竟然得知如此隐秘的消息!

他还隐藏着多少的手段?

此子心机深沉,手腕通天,暗中策划搅动着自己都猜不透的事情。

恐怖如斯!

第一百八十二章 思离府潇湘馆摆酒 听了鲁智深的话,薛宝钗惊疑不定,咬牙问道:“我哥哥的事情,你都知道?”

鲁智深笑道:“不仅知道,你那假身份做的很是粗糙,差点败露,我想了些办法遮掩过去了。”

他心道要不是背靠内卫司,事情也不会做的这么方便。

假身份这种东西,其实破绽很多,玉京一共就五十个武举,真要认真去查,仔细问问坊邻居就知道了。

这时候就显出内卫司的好处了,章公公把着最后一关,即使身份稍有破绽,事后也能掩过去。

薛蟠也是这样,鲁智深从武场上认出他来后,回去就和内卫司打了招呼,帮他把做假身份的事情摆平了。

薛宝钗虽然这转世断腕的计谋很是决绝,但也还是低估了玉京探子的能力,不然薛蟠的事情十有八九会被揪出来。

薛宝钗才心服口服,站起身道:“宝兄弟,真是多谢了。”

她心下更是惊讶佩服,鲁智深此人神藏不露,手脚通天,竟然已经谋划掌控了荣府外面的势力,实在是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自己还是低估他了!

鲁智深端坐不动,摆手道:“无妨,薛大哥自从练武后,颇有浪子回头的模样,你让他参军,虽然也是自救,但归根到底也是于国家有益的事情,我才会拉他一把。”

“不然按他以前做的荒唐事,我说不定哪天按捺不住,上头把他打死了。”

薛宝钗不禁擦了擦汗。

她心道自己哥哥这一年沉迷练武,确实正派了许多,但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

他到现在对女人毫无兴趣,连成亲都耽搁了,薛姨妈提过几次,都被他找借口推脱了。

万一他从军出了个三长两短,薛家绝嗣怎么办?

薛姨妈要是知道了,不把自己这个女儿掐死?

鲁智深见目的达到,让薛宝钗领了自己的情,剩下有些事情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不说了。

两人目前还是准备合作的关系,薛宝钗的人品,还需要通过一件件事情慢慢考验。

在这之前,他并不能完全信任她,毕竟自己和林黛玉秦可卿三人做的许多事情,事关生死,不宜多说。

他站起身来,说道:“薛姑娘还需仔细思量,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真的下定决心,就去怡红院找可卿。”

“今日我先告辞了。”

他想了想,又道:“薛姑娘将几个丫鬟养蛊,固然是高明,但这样是得不到真正忠心之人的。”

前世梁山上也是如此,宋公明的嫡系,都排进了天罡,反而是很多有本事的,但不是他一系的人,都被挤去了地煞。

其实梁山好汉看人很直接,一是武功,二是功劳。

两者都不行,还排在前面,那肯定是关系户,几场仗下来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一百零八人尚且不可能心齐,更别说荣府这上千人的地方了。

薛宝钗送走三人,看见自己屋里的丫头那个各怀心思的模样,心道宝兄弟还是没完全看透自己啊。

自己现在干的,就是鲁智深大闹五台山的事情,将贾府搅个一团糟。

只不过鲁智深用的是拳头,自己用的是阴谋。

既然贾家和王家坑了薛家,自己总要讨回点利息才是。

将几个大丫鬟养成心狠手辣之辈,再放他们回到各房,自然而然会招惹事情,就像马车奔跑在悬崖边上,做的不是拉紧缰绳,反而是拼命打马加速一样。

一想到此,薛宝钗心中涌起了报复的快感。

鲁智深领着三人,往潇湘馆走去,看香菱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

秦可卿拉着香菱走在后面,低声笑道:“恭喜妹妹脱了奴籍,如今已经是自由身,天下之大,竟可去得。”

香菱讷讷道:“我还是很不习惯。”

“我这样子,那能独立在外谋生计?还是跟着林姑娘好了。”

秦可卿气道:“你就不想着,你有可能本是官家小姐,回去也能过得如同这园子里的小姐一样?”

香菱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即使原家是农家,也会回去认亲的。”

“但一想到刚交了你们几个相熟的,却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然后嫁到哪个不知名的地方,我就心里有些难受。”

“我是不是很坏?”

秦可卿掩口笑道:“坏倒不至于,只不过本来你可能成为公子的人,现在两边落空,你不难受,我看公子倒很失落呢。”

香菱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声音如蚊子一般:“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就怕公子不要我……”

鲁智深此时耳目已经聪敏非常,香菱声音虽小,却也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咳嗽了一声,颇感尴尬。

他出声道:“香菱姑娘,你放心,我不是挟恩图报的人。”

“待事情安定下来,我找些可靠的人,帮你回姑苏寻亲,定会找到你的家人。”

香菱听了,眼圈反而慢慢红了起来。

秦可卿狠狠瞪了鲁智深一眼,手上做了个砍人的动作,心道这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浑人。

鲁智深看着秦可卿手势,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我又怎么了?

你不要老打哑谜好不好?

林黛玉见三人回来,看他们神情,笑道;“事情谈妥了?宝哥哥于人情世故一道,倒是颇有些进益,连我有些意外。”

“将来到得军中,那边也要讲人情世故的,宝哥哥如此,我也放心了。”

鲁智深想到几日后就是殿试了,此试一过,便要离开贾府。

这一去,再回来还不知道多长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想到这里,他大笑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想喝酒了!”

“你们都不许推脱,陪我喝个不醉不归!”

林黛玉斜了他一眼:“我那几坛子好酒,你迟早给我全糟蹋了。”

“也罢,紫娟雪雁,你们把后屋最里面靠墙那箱子打开,取两坛酒出来。”

紫娟雪雁闻言,拿了钥匙,去了后屋,两人一起掀开沉甸甸的箱盖,搬出两坛酒来。

雪雁刚要把箱子合上,却见酒坛下面,赫然是一块块闪着光芒的东西。

她拉着紫娟,咋舌道:“林老爷给林姑娘可是留下了好大一笔……”

紫娟连忙把箱盖锁上,脸色阴晴不定,低声道:“不要说出去,免得被人觊觎。”

雪雁这才醒悟过来,拼命点头。

玉京某处王府之内。

上次那王爷坐在上座,下面有人跪着回话。

他说道:“禀义忠亲王,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

这上面坐着的,竟然是犯了事,被圈禁的义忠亲王老千岁!

窗外的光照了进来,射在他的脸上。

他袍服极尽富贵,甚至有些违制,年纪约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眼神虽然阴鹜,却也是方面大耳,仪表堂堂。

他听了,冷哼道:“好,我就想听听,李闻成那厮,到底有没有子嗣!”

他本来是太上皇亲生儿子,本朝太子,如今李闻成的位置,本来应是他的!

奈何不知道怎么,他的生母身世泄露,被查出有前朝明炀帝朱祁镇的血统,这事一出,满朝哗然。

无他,大离立朝之本,就是推翻前明昏庸统治,尤其是朱祁镇,乃天下祸乱之源。

别的朱明余孽也就罢了,大离皇帝要是有朱祁镇的血统,岂不是个笑话!

如今想来,北莽给当时的皇帝,如今的太上皇和亲送妃,本就是不怀好意。

奈何那时的皇帝,当今的太上皇被美色所迷,管不住下身,还真的和那北莽妃子生下了子嗣。

只是当时北莽隐瞒了这妃子出身,大离上下还不知道,此女出身北莽蛟门亲王血脉,故而顺利入宫诞下子嗣。

直到前些年,此事突然被爆了出来,竟然还发现的,是义忠亲王私下勾连北莽高层,甚至许诺将河套地区和山东道划给北莽的事情。

这一下子事情抖露出来,顿时满朝群情激奋,之后义忠亲王被圈禁,算是彻底和皇位无缘。

太上皇也因此退位,让当时还是个闲散王爷的李闻成捡了漏。

李闻成登基的时候,大理已经是摇摇欲坠,民不聊生,当时义忠亲王也是觉得大离对抗不过北莽,才私下许诺割地求和。

然而李闻成上位后,大离励精图治,对北莽越发强硬,反而争取到了不少机会。

然而随着一年年过去,李闻成有个大问题越发凸显出来。

没有储君。

李闻成年轻时候,生下的几个儿子都夭折了,只有昭阳一个女儿活了下来。

当了皇帝后,更是一个子嗣都没下。

关于此事,有个内情传闻,李闻成的男丁,都是被人害死的。

还有谣传,他在遇刺中伤了肾经,以后是再也不可能了诞下子嗣了。

义忠亲王想到这里,异常得意,此事他自然最清楚。

因为就是在皇位更替时,他殊死一搏,才找北莽高手行刺了李闻成。

他有些焦躁,如果李闻成早就知道自己对他有杀意,是不是已经提前布局了?

他那几个皇子,到底是不是全被自己派出的人害死,有没有漏网的?

因为李文成没有子嗣,等他死了之后,大离需要一个皇帝。

义忠亲王虽然犯了事,但是他可是有两个儿子的!

到时候大离的天下,还不是他的?

想到这里,他对下面跪着的人说道:“李闻成有内卫司,咱手里也有人!”

“查清楚他到底有几个可能的皇子活着,一个也不能漏过,到时候一起发动,将这些隐患全部斩杀!”

地下跪着的人犹豫了一下,低头禀道:“只怕其中有个嫌疑很大的,阴差阳错已经被咱们刺杀过一次了。”

“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

忠顺亲王脸色一变:“是谁?”

“王爷上次派出书生夺命剑,配合北莽高手埋伏的那位小爷。”

第一百八十三章 老亲王苦思翻盘 义忠亲王听了,第一反应是狠狠拍了下桌子扶手,失声道:“怎么可能!”

他听说过这件事情,因为这本就是北莽某位亲王,亲自和义忠王府,合谋的一件事情。

一个国公府的公子,尚且年幼,就练就了一身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武功,而且听说李闻成还颇为赏识他。

而且对方竟然改换姓名,参加武科,好好地国公府袭产当富家翁不做,去要上战场!

义忠亲王听了,显然只当是纨绔公子无聊打发时间的,但后面的事情让他失去了澹定。

不仅夺得了玉京乡试解元,更是实力远超众人,甚至有可能连中三元。

他开始忌惮起来,这种人要是成了李闻成心腹,将来立功掌了军权,肯定会阻碍自己的谋划。

正在这是后,打着瞌睡来了枕头,和他相好的某位北莽亲王,遣人来请他配合杀个人。

听了对方说的情报,义忠亲王发现,北莽要杀的,正是那位荣国府公子。

起因竟然是他杀了南安亲王的女儿女婿,所以南安亲王拜托那位亲王,主持了一场刺杀。

那位亲王智计过人,他在分析之后,认为南安亲王派出的三名北莽高手还是不够稳,所以需要义忠亲王再派两名大离高手。

五人围杀!

要知道,顶级高手两三名联手的时候都极少,何况五名!

义忠亲王惊叹北莽那边的大手笔,但他一时间也只能找到一位高手。

毕竟顶级高手是很是难得,他即使是亲王,也得顾忌现在是被圈禁,做事不能太过招摇。

四名和五名也差不太多吧?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义忠亲王这边已经不得而知,但是刺杀确实是失败了。

武功最高的漠北神拳被挡在玉京城外,见势不妙逃脱,连围杀都没来得及参与。

剩下三人全死了。

义忠亲王得知消息后,惊疑不定,三名绝顶高手都杀不死?

而且对方最后竟然还参加了武科会试,夺得了会元?

这么看来,对方根本就伤得不重!

这说明,在现场的,至少有三位以上的绝顶高手帮他,才让己方三名高手都没逃出来!

李闻成什么时候招揽了这么多高手!

没想到表面看着李闻成手里没有可用之人,私底下却是隐藏得这么深!

至于那贾宝玉能否单杀三名高手,义忠亲王直接否定了这个猜测,这世上没有这样的人,何况是一个孩子。

经此一事后,本来对发动某些事情稳操胜券的义忠亲王,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他害怕的是,对方是怎么得知自己这边出动数名高手的计划,并提前埋伏的?

是北莽那边有奸细,还是自己王府内部有叛徒?

义忠亲王最恐惧的是,自己谋划的事情提前败露。

虽然李闻成不能直接处死自己,但因此被李闻成找到借口,自己两个儿子,只怕也和皇位无望了。

所以义忠亲王全面清洗了王府,找出许多有嫌疑的,全部处理掉了。

如今听到下面谋士的回报,他立刻想起荣国府贾宝玉这几年来做的事情,脱口而出道:“那贾宝玉,有可能是李闻成当年放出风去,明面上夭折的孩子?”

跪在下面的谋士流汗道:“我们详细查了他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发现他在几人中,嫌疑最大。”

义忠亲王听了,身子往后一靠,说道:“本王很有兴趣,说来听听。”

那谋士头这头,开始说话。

“其一,荣国府对其宠爱非常,无论犯下什么大错,都轻轻揭过。”

“荣宁两府的门风,极其粗暴,盖因其祖上武将出身,更是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

“宁国府贾敷早夭,据说就是被其父打伤后不治,现在贾珍对其儿子贾蓉,也是常常拳脚相加。”

“荣府更不用说了,那贾珠早死,据说也和贾政执行家法有关,贾赦对其而儿子贾琏,也是常常一言不合就打。”

义忠亲王此时插话:“但本王听说,那贾政也对贾宝玉执行过家法,棍子都打断了。”

那谋士连忙道:“确实如此,但小人认为,传言不实。”

“那么粗的棍子,打了人之后,多少也要将养两天,结果第二天那贾宝玉直接在荣府门口抡起上百斤的马车砸人,哪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所以小人以为,此必然是那贾政当中作戏,演给外人看的。”

“这是欲盖弥彰!”

“而且此事之后,那贾政对贾宝玉开始不管不问,无论是放其下江南游玩,还是纵容其在大观园内背反诗词,其态度都不像父子关系,反倒像君臣关系!”

“要真是他儿子,那贾宝玉做的随便一两件事情,也够贾政打死他了。”

义忠亲王听了,不由点头道:“说的有理。”

那谋士听了,心中放松下来,义忠亲王可是不经常夸人的!

他趁机道:“第二点就是,贾宝玉的武功,到底从何而来。”

“小人想法很简单。”

“他的师父不是北莽人,不是我们这边的,那只能皇上的人。”

“因为只有我们三方有绝顶高手。”

“也只有绝顶高手,才能教出那样的高手。”

义忠亲王有些疑惑:“十五岁的孩子,也能称作绝顶高手?”

谋士忙道:“北莽神刀小侯爷,也是一流高手,能杀死他的人,不是绝顶,也差不多了。”

“有没有可能,荣国府有隐藏高手?”义忠亲王又问。

谋士迟疑了一下:“可能性很低。”

“荣宁两府前几代就弃武从文了,这些年来,府内也没有练武的痕迹。”

“所以小人认为,皇帝派出高手,掩人耳目,偷偷教导他的可能性很高。”

“皇帝不可能对一个国公府公子如此上心,所以此人很可能和皇帝在某方面关系亲密。”

义忠亲王听了,又点了点头:“继续说。”

谋士闻言,连忙道:“其三,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最初小人和同僚都认为,皇帝要是有私生子,或者假传夭折的皇子,必然会找个办法,让好人家收养。”

“绝对不能放到山野村庄里抚养,因为他们很可能将来是要等袭皇位的,必须要让他们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

“四王八公太显眼,小人一开始瞄准的目标,嫌疑最大的那几个,包括甄家甄宝玉,林如海幼子等人,都生在远离玉京的安全富庶之地,又都是诗书世家,教养齐全。”

“到玉京城中国公府公子,开始并不在小人们的考虑范围。”

义忠亲王又点了点头。

他当年血脉之事被爆出来之前,甚至之后,都没有停止对李闻成的算计。

对于李闻成有可能隐瞒自己后代,交给别人的抚养的事情,他也都考虑到了,而且也出手了。

甄家那边防护严密,没有得手,但林如海那边,确实是得手了。

因为林如海和李闻成的关系不一般。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义忠亲王心中暗恨,李闻成这人大奸似忠,早就开始布局,导致自己下手晚了,不仅皇位丢了,父亲太上皇也被架空。

还好现在李闻成明面上仍然没有储君,这给了自己翻盘的机会。

让你继续装吧,等本王一待时机成熟,雷霆万钧行事,让你有儿子也来不及用了!

他开口道:“后来你们是如何盯上那贾宝玉的?”

谋士忙道:“因为我们后来查出,荣府确实有换过孩子的可能!”

义忠亲王打断他:“这我知道,荣府是在和别的家族交换孩子互养,以防万一,并不能成为证据。”

谋士忙道:“王爷英明。”

“小人和几个同僚,还是在贾宝玉近几年的异常行为上做出的推测。”

“首先,他打伤了贾蓉,差点让我们和北莽安插在宁府的钉子暴露。”

“而且他不惜和宁府决裂,将秦可卿收了,要知道,那秦可卿的血脉,也和王爷有些远亲,将来未必不能作为一颗棋子。”

“其次是他在扬州,坏了北莽和王爷的事,让王府的银子进项,缺了很大一块。”

“如今他又要考武科,到时候进了军中掌握军权,一路上去,等于李闻成把握军队的力量又强了几分,而并不是独独信任那王子腾。”

“这几件事情,都是李闻成想做,但又不能公开做的!”

“他其实是在替皇帝办事,办的还是最信任的人才能托付的事情!”

“所以此人和皇帝关系匪浅!”

义忠亲王道:“那你又如何解释,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数次成为我们必杀的目标?”

“他要真的是皇子,李闻成岂能把他置于危险之下?”

谋士赞道:“王爷说到点子上了。”

“贾宝玉此人,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

“小人有两个猜测。”

“一是此人是李闻成重点磨练的对象,他想要训练出一个厉害的储君!”

“二是此人也是皇子,但并不是最为看重的那个,只是李闻成用来打江山的。”

“真正的太子候选,另有其人!”

义忠亲王听了,悚然而惊,一拍扶手叫道:“好个李闻成!”

“好个谋划!”

他赞许地看向下面的谋士:“你们做的不错,本王大大有赏。”

“继续做下去,发现谁有可能是皇子的,利用北莽那边的手段直接清理掉,不用顾忌。”

“等本王将来登上大宝,你们立了功的,必能封侯拜相!”

下面谋士连忙都跪倒在地上,口中称恩。

第一百八十四章 开殿试皇上偷懒 鲁智深一早起来,就去找林之孝。

他走到院子里面,发现林之孝已经早早起来,活动着身体,打了几套拳。

鲁智深看得心痒痒,说道:“林管家,看你模样,伤好的差不多了,切磋一下?”

林之孝摇头道:“算了吧,公子下手没轻重,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鲁智深悻悻道:“你这话说的,我现在出手已经收敛很多了。”

林之孝心道鬼才信,而且你一早来找我,必定就没好事。

果然鲁智深道:“上次内卫司通过你给我的消息,那南安亲王有个儿子,是玉京城内的北莽商行商会的会长,我觉得这个目标不错。”

林之孝登时头痛,当时他拿到这份名单就有不祥的预感,果然这位又要搞事了。

他出声道:“这位可是北莽贵人,你要是动了他,只怕麻烦很大。”

鲁智深笑道:“北莽贵人我早就动了两个,不也还好好站着?”

林之孝心道确实是,你把人家女儿女婿都杀了,又撑过了对方的暗杀,现在又要杀人家儿子。

这显然是报复对方的暗杀,南安亲王要是知道这位这么难缠,只怕之前行事,也会多少思量一番。

林之孝迟疑道:“我之后会把他日常去的地方和行动路线,给公子写清楚。”

“但公子可要三思,此人也会武功,又有不少护卫,要是暗杀于他,很有可能暴露身份。”

“而且公子过几天就是殿试了,这段时间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了吧?”

鲁智深听了,笑道:“述说洒家要暗杀他?”

“而且正是因为快要殿试了,洒家才要出手。”

林之孝略略一想,随即有些明白过来,叹息道:“看来公子心意已决,我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还是先预祝公子旗开得胜。”

他看了眼鲁智深肩头,说道:“只是公子这肩伤尚未痊愈,要是殿试考较武艺,只怕有所不便。”

鲁智深笑道:“随缘罢了。”

其实他的肩伤,在那块玉的帮助下,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这个秘密,也只有他和林黛玉秦可卿三人知道。

要是告诉别人,难免会引起麻烦。

秦可卿唯一不放心的,就是王熙凤可能会猜出来,这是唯一一个不安定的因素。

但是鲁智深见贾琏病重,又不能见死不救,毕竟贾琏这人虽然好色,但平素也颇为照顾自己。

如果鲁智深有办法,却眼睁睁不出手看着贾琏去死,他也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

随着殿试的日子越发临近,晚上鲁智深被林黛玉和秦可卿弄得死去活来,硬着头皮去背什么殿试应答一百问,当朝避讳称呼禁忌事由大全,上殿礼仪动作纪要,等等如此之类。

而白天玉京城里,则出现了一个遮掩行踪,但出手豪阔的富贵公子,常常遮着头面,在各处勾栏专点当红花魁听曲,为此颇和些常来的北莽商人起了些小小摩擦。

这几个大的青楼,颇受北莽商团子弟颇为喜爱,更将里面几个歌妓视为禁脔,如今突然出现一个搅局的,也让他们颇为不快。

他们虽然在北莽跋扈惯了,却知道玉京城内王侯子弟不少,所以行事稍稍有些收敛,但胸中那口恶气,还是憋在心里出不去。

毕竟他们在北莽是横行跋扈惯了的,如今虽在大离做生意历练,但这些北莽子弟心中,还是颇为看不起大离人。

如今玉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望北楼中,七八个北莽打扮的青年公子,坐在楼内雅间,每人怀里搂着两个歌妓,正愤愤不平地说着话。

有个脑后扎着辫子,半敞着怀的年轻人气道:“那个大离贱畜,也不知道是哪家子弟,连我们的面子都不给!”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应和。

有个长袍文士打扮的年轻公子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来玉京是办正事的,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等时有人阴阳怪气道:“王重,你祖上是汉人,是不是心向着大离,所以才这么说?”

那年轻公子王重涨红了脸,说道:“北莽也有几位亲王是汉人,你这么说,他们都心向大离?”

前面那人也恼羞成怒:“北莽是我们草原人的!”

“你们这些人,心里想的什么……”

“够了!”上首坐着的人断然喝道:“都闭嘴!”

他一发话,顿时众人都安静下来。

他约莫二十多岁年纪,面目线条极为刚硬,如果在北边,应该颇受欢迎,但在大离,就显得太过粗狂。

他扯过一坛子刚开封的酒,仰头勐灌了几口,酒顺着他的胡子淅淅沥沥流了下来。

他把酒坛重重砸在桌子上,说道:“我北莽商会,来大离这里,是来赚钱的!”

“你们要出气,可以回北莽,去战场上杀人,而不是在这里徒逞口舌之利。”

“真要下手,也不能明着来,一个个跟蠢货一样!”

“万一是哪家公子,明着大家做将起来,面子都不好过去。”

“但是意外就难说了。”他阴阴笑道。

其余众人皆是恍然大悟,纷纷拍马道:“小王爷英明!”

这被他们称作小王爷的,就是北莽南安亲王次子,武功高强,那是商团里面众人的主心骨。

这北莽商团,本就是北莽派出各大家族子弟,来大离为家族打通关系的。

有了这层渠道,这些人回去之后,都会在家族中占据重要位置,负责和大离的往来。

男子脸上露出狠厉的笑容:“去查清楚他是哪家的,惹了我们,就是四王府里的,也要吃我们个大亏!”

他怀里的两个歌妓魂不附体,发抖起来,这些北莽人的胆子也太大了!

那小王爷哈哈一笑,将怀里歌妓越搂越紧:“今天这话有些不方便外传,我替你们将她们赎身,各自带回去好了。”

众人顿时大喜。

有个歌妓闻言,咬牙道:“多谢小王爷厚爱,妈妈对我很好,我还是想留在这里。”

小王爷点头道:“柳素云,你倒是硬气,平日里面你眼睛里就看不起我们北莽,是也不是?”

柳素云不顾姐妹们脸色,直着脖子道:“是又怎样?”

“我父亲就是被你们北莽杀死的,我卖身葬父,才进了青楼!”

小王爷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他一拳击出,勐地打在柳素云头上,柳素云顿时头破血流,倒在地上气绝。

小王爷冷笑一声,对其他魂不附体的歌妓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们乖乖听话遍无事,要是谁想像她那样,我不介意现在就弄死你们。”

“看看谁敢为你们说话。”

殿试前一天,李闻成把于诚和俞大猷叫进宫里,开口道:“你们今晚就不用回去了,留在朕的书房里。”

“一人想十道题目,明日朕的殿试要用。”

两人相视无语,心道皇帝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于诚犹豫着开口道:“皇上,这种事情,是不是多找几个可靠之人,商量着定出题目?”

“若只偏私于臣等二人,只恐有熟悉吾等的有关之人,猜测臣等的心思,在殿试上得益。”

俞大猷一听,也连忙道:“臣附议。”

李闻成听了,笑道:“这世上哪有毫无关系之人?”

“你等只管出题来,多出些也可,朕只是挑着问好了。”

于诚俞大猷相视一眼,颇感无奈。

于诚正要答应,俞大猷却还说道:“于宰相乃天下文官之首,自是有资格,然臣不过小小武官,前面尚有多位上司,臣何德何能,能当此重任?”

于诚心道也是,俞大猷不过是地方武将,无论是九省统制,还是兵部尚书,都比他有资格得多。

李闻成听了,笑道:“老将军何必妄自菲薄,要论战阵经精熟,兵法经略,哪个比得上你?”

“你们尽管出题,我让御膳房给你们开小灶。”

“今晚辛苦你们二位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说完李闻成推门出去,直接离开了。

两人相视一愣,颇感无语,还真是说走就走啊。

不过皇帝如此作为,也不能说荒于政事,他本来已经算是个颇为勤政之人。

包括于诚在内,许多大臣反而更加希望李闻成多往后宫跑一些。

这么多年没有储君,朝局已经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四王八公里有些人暗里明里已经开始向义忠亲王示好。

义忠亲王一直很不老实,他尚且如此,宫里的太上皇就更不用说了。

这是摆明了吃定李闻成不能随便对兄弟出手,除非铁证如山,找到义忠亲王谋反的的证据,否则他就拿义忠亲王没办法。

李闻成出了御书房,章公公早在门口候着,跟了过来,说道;“皇上,去哪里?”

李闻成思忖了一下,说了个名字,章公公连忙叫人备好车马。

贾元春端坐在凤藻宫里,看着铜镜里面自己的容颜,暗暗心伤。

她惊觉自己虽然还算正当青春年少,但已经是开始走下坡路了。

她入宫十年,皇帝一直对她不咸不澹,一年也来不了几次,说的还都是些客套话。

而且这些年里,皇帝从来没有留宿过。

贾元春一度以为,皇帝只是讨厌自己和贾家,故有此为。

不仅是她,别的贵妃那里,也隐隐约约传出同样不满的流言。

宫里的人都有猜测,是不是皇上身体出了问题。

但谁也不敢说。

要真的如此,自己是不是要这样在深宫呆一辈子?

此时宫女气喘吁吁跑了进来,说道:“娘娘,皇上来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处深宫元春心丧 贾元春连忙对着铜镜整理了下仪容,站起来就往外走。

她心中有些惊疑,怎么皇上会这时候来?

她是李闻成登基的当年,被选进宫的。

刚进皇宫时,她也曾满怀幻想,想着日后自己越是得宠,荣府里的家人,也就能过得好些。

结果这近十年来,几乎什么都没有变化。

李闻成登基时,其之前的太子妃已经病重,成为皇后不出半年便薨了。

只留下尚且年幼的昭阳一个女儿。

皇后去世,后宫顿时蠢蠢欲动起来,各使本事,斗得头破血流。

贾元春彼时只是个女官,嫔妃都没敢指望,却避开了这场宫斗,得以全身而退。

结果却让人意想不到,皇后薨了之后,整整十年,李闻成再没册封皇后。

而昭阳公主,则是他亲自带大的。

更让后宫嫔妃叫苦不迭的是,从来没听说过,李闻成宠幸过任何一个妃子。

后来传闻李闻成登基前,曾被北莽高手刺杀过,身负重伤,所以大家理所当然认为,他应该是受了不轻的伤,影响到了身体。

但谁也没亲眼见到,更不敢提,甚至想都不敢想。

整个后宫都在想,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自己进宫来,是为了什么呢?

贾元春这十年来,也未必没存着这种想法,当时一念之差,人生际遇就截然不同。

因为她进宫,本就是生母王夫人的主意。

王家需要宫内势力的支持。

然而讽刺的是,这十年来,王子腾飞黄腾达,其中却甚少借助元春的助力,而是不知道怎么榜上了谁,一飞冲天。

贾元春每想到此,都觉得有些可笑,这更加显得自己入宫的行为,如同小丑。

当然,她也不是没做过事情,薛宝钗选秀失败的缘由,贾政外放,六部调动等消息,都是她想法传递出去的。

贾元春知道,这其实是个极犯忌讳的事情,但她的心态,已经接近于破罐子破摔了。

因为比她想的做的更过分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皇上无嗣,很多宫里的人,都在等着太上皇重新登基,或者义忠亲王登基的机会。

既然李闻成这边已经是毫无希望了,那何必不想想别的出路?

所以暗中传递消息的,绝不止贾元春一个。

有时候,贾元春很嫉妒自己的姑姑贾敏。

那是贾母最喜欢的小女儿,嫁给了簪缨诗书之家,英俊多才的探花郎,夫妻和谐,可以说是没有比这更理想的了。

么想夜深人静,元春就有些愤恨,为什么相差几岁,两人命运就差那么多,为什么自己就要独守空闺一辈子?

后来消息传来,贾敏病逝,幼子早夭,只留下一个女儿,有过几年,林如海也病逝了。

难道是因为太过有福,所以被老天所嫉妒?

贾元春知道后,很是哭了几场,不仅为那命苦的姑姑,还为卑鄙的自己。

因为她隐隐约约察觉,自己在听到贾敏死讯时候,固然有些伤心,但竟然还有一丝卑鄙可怕的快意。

原来命好的人,也不会一直好命下去啊。

她察觉到自己这念头后,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然变成了个卑鄙冷血的人。

入宫十年,自己竟然已经如此冷漠无情,绝情灭性了?

从此之后,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就这样吧。

反正深宫之中,女子也多不长寿,活到几时算几时。

贾元春有时在想,如果上天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明知是死,也想和贾敏身份互换活一次。

虽然早逝,但女人一生最精彩的几件事情,贾敏在那几年都经历过了。

才貌俱佳,最得宠爱,如意郎君,儿女双全。

贾元春觉得,换了自己,即使知道几年后会死去,她也愿意。

而现在,自己却在这牢笼里,永远盼不到头。

时间长了,贾元春慢慢学会了回忆。

这是面对严酷的自身处境,所能逃避的唯一自欺欺人的办法。

她在荣府的时候,还是很快乐的。

虽然她比贾敏小了几岁,对方也是荣府最得宠的,但元春毕竟也是名正言顺的嫡亲大小姐。

所以她在府内,还是很快乐的。

加上彼时荣府急着从武将勋贵,转为诗书之家,所以从贾政往下,府内嫡子庶子,都开始请了教习读书。

元春是其中最聪明的一个,甚至不比贾敏差多少。

可以说两人在府内,是如此的优秀,以至于贾母给贾敏想发设法攀了林如海这门亲事。

而元春则是王夫人做主,送入了宫里。

如果元春是个蠢笨愚顽,不通世理人情之辈,荣府断然不会做此决定。

甚至当时府里有些人认为,这种安排,贾元春并不比贾敏差,甚至要高些。

因为按当时荣府的地位,贾元春的才气,是有可能在后宫争一下的!

当时所有人都没想到,当今的皇帝,是个如此怪异不通的人。

贾元春想起当初自己入宫前的风光,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是父母之命难违,只得从命,临行时,荣府众人俱都伤心落泪。

其中哭得最大声的,就是自己从小带大的贾宝玉。

因为贾宝玉从三岁起,自己就代行王夫人的母亲之责,替母教子。

王夫人不是不想,而是王家人在诗书一道,实在是让人发笑。

当时王家尚未如今日一样得势,对于其家教,荣府很多老家人是看不上的。

他们私下里面甚至嘲笑,王家人是奴仆翻身做了主人,百十年前,他们的祖辈和自己这些老仆人并无什么不同,这是运气好攀附上荣宁两府,才慢慢起来罢了。

日后自己这些人得了契机,未必不能起势。

赖大家的就是个榜样。

他们伺候主子颇得赏识,最后脱了奴籍,放出去自立门户,竟然也经营的有声有色,盖的园子也不必荣宁两府小多少。

府内子弟也是争气,科举的科举,捐官的捐官,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另一大家族。

所以当时王家的媳妇,刚嫁进荣府时,颇为不受人待见,也有人私下里面说王夫人坏话。

年轻时候的王夫人,脾气极好,总是笑眯眯的,嘴上说话也很温和。

然而过了几年,有些不服气的老家人,不是被寻了由头被赶出府,就是出去做事时莫名丢了性命。

众人这才回过味来,从此后老实了许多,王夫人也真正成为当家主母。

只是贾母却对王夫人有些不喜,在王熙凤家嫁进来后,贾母见她做事干净利落,于是做主,让她帮助王夫人开始管家。

此事波澜不小,最后还是被压了下去,彼时贾元春也听到些风声,但当时她的心思,还是在教导贾宝玉身上。

她这个弟弟,可以说是异常顽劣,但却也聪明。

三岁起直到六岁多,这三年贾元春教给他的三百千等文字都熟读了,甚至还看了些四书五经和诗书。

当时从贾政到王夫人,再到贾元春,都异常惊喜,觉得荣府下一代的希望,就在贾宝玉身上了。

然后贾元春进宫了。

她后来听说,自己进宫的那天,贾宝玉把四书五经撕了个粉碎,发誓再也不读这些仕途经济之术。

慢慢地,贾元春听着宫外传来的消息,自己那弟弟数年间性情大变,不仅不再读书,还学起武来,让她忧心不已。

更让她感到郁闷的是,贾宝玉竟然和贾敏的女儿林黛玉搅和到了一起,还颇得贾母支持!

正在此时,王夫人传进话来,让她在省亲的时候,帮忙撮合贾宝玉和薛宝钗。

舅舅王子腾竟然此时也传信进来,告诉了一些内情,让她想办法拆散林黛玉和贾宝玉。

贾元春极为迷惘和纠结。

自己的母亲和舅舅,对自己的弟弟要做什么?

为什么这么不待见那林黛玉,偏要让薛宝钗压过去?

她想不明白。

但最后,她还是说出了自己想出来的那句话。

很模湖,怎么想都行。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坑自己那傻乎乎的弟弟。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让他有个警醒也好。

贾元春对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感情极为复杂,仿佛她剩下的一半生命的寄托一样。

她有时候觉得,即使将来自己孤独死去,这世上也有能记起自己的人,只在这三年间,也多少行使了母亲该做的事情。

自己这残缺不全的人生,也不算一事无成吧?

贾元春身体有些摇晃,眼见李闻成远远走了过来,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连忙迎了过去,躬身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李闻成点点头:“平身吧。”

他见贾妃愣愣看着自己,抬头看了看日头,笑道:“贾妃难道就这样陪朕晒太阳?”

贾元春连忙告罪,当先引着李闻成进了凤藻宫。

几人进去坐定,李闻成见贾元春亲自倒上茶来,也是先前自己随口提过喜欢的茶叶。

他心道贾妃确实有可圈可点之处,就是身世敏感,背后几个人目的又不太纯,导致自己不喜,处境颇为尴尬。

他身为皇帝,自然不能明说。

李闻成让贾元春坐了,说道;“朕今日只是随便来坐坐,问你些事情。”

贾元春忙道:“请陛下垂询。”

李闻成点点头:“我听说你曾教了你弟弟三年,当时他是什么样子的?”

贾元春顿时愣住,皇帝怎么会问这个?

第一百八十六章 警元春不辨是非 贾元春这些年在宫里,也就见过李闻成十几二十次面,每次都是客套几句,李文成就离开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如今对方却是问了她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呆滞。

她愣了一会,才平静下来,脑内思虑再三,才开口道:“臣妾记得,弟弟小时候,颇喜读书,十分聪慧,不过五六岁年纪,便已识得数千字,所读书籍,以百计数。”

“他也颇为听话懂事,臣妾让其读书写字,无有不应,可以说是乖巧异常。”

李闻成听了,笑道:“在爱妃眼里,他小时候难道一点缺点都无?”

贾元春心下惴惴,她自然明白,皇上问话,自然不是听这些场面话的。

但贾宝玉是自己弟弟,她要是说了缺点,是不是皇帝会因此不喜?

李闻成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出声道:“无妨,你尽管说。”

贾元春咬了咬牙,犹豫道:“其人小时性格颇为懦弱,遇到事情,总喜欢躲起来。”

李闻成听了,不置可否:“你省亲时也曾见过他,和十年前有何区别?”

贾元春心中又是一突,斟酌道:“臣妾和弟弟分别十年,见面之前,对其印象都已经十分模湖,见面之后,更感陌生,统共也就说了几句话。”

“只觉其和之前大有不同,无论是行走习惯,还是目光所视,都显露出沉稳自信,让臣妾觉得,他是真的长大了。”

李闻成听了,沉默了一会,点头道:“荣府教得不错。”

“你也教得不错。”

贾元春这才心中落下一块石头,连忙起身谢恩。

然而李闻成下一句话,却让她的心如坠冰窟。

“朕听闻你曾说过,林县主要和亲,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贾元春连忙跪下,叩头道:“臣妾一时胡说,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恕罪。”

李闻成站起身来,甩了甩袖子,在屋内踱着步子,“你倒是说说,这是你猜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的?”

“是贾家,还是王家,还是其他人?”

贾元春眼前一片漆黑,身体摇摇欲坠,只是咬牙道:“臣妾死罪。”

她这时候攀咬出哪一家来,都会让家族遭受灭顶之灾。

李闻成叹了口气,说道:“你起来吧。”

“说来也是朕对不起你们,也难怪你们会有别的想法。”

“不过你这样做,可是走得太偏了。”

“朕看在荣府的面上,这次就不追究了,希望以后你不要让朕失望。”

贾元春心下冰凉,深深伏下身子,不敢多说一句。

李闻成转身就往外走,“明日是武科殿试,你若有兴趣,可以在侧一观。”

贾元春不明所以,只得道:“但凭圣上安排。”

李闻成点点有头,出门离去了。

过了好一会,贾元春才敢抬起头来,发现李闻成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她勉强起身,脚步一阵发虚,发现后背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

她更是心中冰凉,省亲时候的这句话,能传到李闻成耳朵里,那她抱怨皇宫冷清的不满话语,也一个漏不掉。

自己还是太傻了,当时以为太监都在外屋,在场的都是娘家人,才随口抱怨了几句,没想到还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十有八九,是在场的人向宫里传递了消息。

贾元春嘴里发苦,她天真的以为,娘家还是十年前那个娘家,事实却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到头来幼稚的却是自己。

那这世上,还有哪些人是自己可以相信的?

她坐在榻上,呆呆地发起愣来。

玉京城里,各个酒楼里面都坐满了人,讨论着明日殿试,最后谁会夺得武状元。

本来武科三年一次,并不会引起多大轰动,但这一次加了恩科,等于两科武举同考,人数加倍,无论是军中将领,还是不能袭爵的武将子弟,都纷纷参加,所以谈论的人也多了不少。

更重要的时,这次出了位传奇人物。

单手举石的成绩,便已经超过前科武状元甚多,让许多人听了之后颇觉不可置信。

至于单手拉弓射箭,更是闻所未闻,只有练过武的人,更知道其中厉害。

酒楼里面,冯紫英笑着敬了孙绍祖一杯酒:“孙大哥,怎么样,这次你看走了眼了吧?”

孙绍祖一脸郁闷,他们说的,自然是那个横空出世,名叫鲁智深的武生。

一开始对方中了解元,孙绍祖还丝毫不以为意,只道这次玉京乡试考生水平太次,才让那鲁智深抢了风头。

然而会试却不一样了,这是全大离的武生聚在一起,大家眼睛都盯着的!

你可以说玉京这次武生不行,倒有可能,毕竟地方小,但要说大离这科武生都不行,那就有些离谱了。

他狠狠灌下一杯酒,颇为不爽道:“如果有机会,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人。”

他弓马精熟,不然也不至于直接袭爵,做到三品参将实职。

对于那个会元,他倒不是很在乎,对方就是武艺再高,这几年下来也不过四五品,将来还不是受他辖制。

而且顺利的话,不日他就要授二品指挥使,和在座的这些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等到了二品,帮人跑官要官,说话就管用得多,再搭上贾雨村,在兵部培养自己的人脉,只怕那时候自己门口排队送银子。

冯紫英见孙绍祖不太高兴,知道也不好在打趣下去,登时换了个话题:“这里小弟还要提前恭喜孙大哥,听说和荣府二小姐的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他压低声音道:“荣府几位小姐,不仅才艺俱全,家风也颇为严谨,孙大哥可算是找到个贤内助啊。”

孙绍祖正要得意吹嘘几句,结果席中有人出声道:“听说前些日子,荣府大观园内被贼人潜入,事情还闹得颇大。”

众人当然都有听说过此事,也知道荣府小姐都住在大观园里面,其中就有和孙绍祖盯了定了聘礼贾家二小姐。

这可是对世家小姐名声影响非常大的!

他们不说,就是不愿意触这个霉头,心道谁这么呆愣,把这事情在酒席上捅出来了?

众人定睛一看,随即恍然,原来是此人,当真是见怪不怪。

只见这人相貌英俊,风度翩翩,坐在孙绍祖对面,隐隐和孙绍祖分庭抗礼。

这是位王侯公子,武人文相,名卫若兰,名字芬芳遗世,却有个极大的毛病,嘴臭。

光从其外表来看,根本想不到这人最喜抬杠,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他这随口一说,未必是针对孙绍祖,只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专捡难听的说。

冯紫英连忙打圆场,“卫兄弟,你胡说些什么,大观园里面进贼,是宝兄弟亲手抓住的。”

“他那身手我见过,比你我可是强的多了,有他在,怎么会出事?”

卫若兰大摇其头:“冯兄弟,你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听说这贼人买通了丫鬟,潜入院内,欲行不轨。”

“我和宝兄弟也见过几面,他是个莽撞人,怎么会提前发现贼人踪迹?”

“想必是贼人行凶,有人呼救,他才闻声赶来。”

“这说明定然有小姐声名受累,荣府时候封锁消息,也说明了这点。”

“不然大大方方报官就是了,何必现在审桉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审?”

孙绍祖脸上一顿抽搐,他从官府渠道得知,那天杀的潘又安,就是去的贾家二小姐所在的缀锦楼!

这点贾赦也无法抵赖,只得承认,孙绍祖才借势提了给自己补实缺的事情。

荣府想竭力掩饰,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他心中烦躁,就看卫若兰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荣府上千口子人,哪可能人人守口如瓶。”

“随便收买个下人,都能问得出来,再说了,前几天大观园还找人修过房子,这十有八九是出过事的屋子。”

“只要问清楚修的是那幢房子,就知道哪位小姐被牵连了。”

孙绍祖就想破口大骂,卫若兰此人还真是贱啊,明明是个王孙公子,偏偏对于小道消息,各种秘辛极感兴趣,怪不得和柳湘莲那些人混得那么开。

不过即使没有卫若兰,荣府的事情,也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因为此事极为稀罕,不少人还在等着看荣府热闹。

就是荣府仆人,也多有幸灾乐祸,心怀不轨之徒,故意将消息散布出去,外面也从而得知,是荣府二小姐出了事情。

这就是鲁智深最担心的,所以他最开始想把司棋潘又安打死,以绝后患,再封锁消息,把事情压下去。

偏偏迎春心软,让司棋攀咬上来,弄得自身处境极度尴尬,更是声名受损。

卫若兰说完,众人都不好接话,他一见孙绍祖,这才反应过来,脸带歉意道:“孙大哥,我随口说说,你别介意。”

“是我信口胡说,自罚三杯!”

众人一听,登时轰然应允,想把这事赶快揭过去。

结果卫若兰三杯喝完,好死不死又开始说话。

“听说那大观园极大,说不定那贼人找到的是丫鬟屋子。”

“即使是小姐屋子,也不一定出事情。”

“即使出了事情,也未必是二小姐。”

“即使是二小姐,哦,不说了,干干干。”

“来再干一杯!”

众人听了,差点把口中的酒全喷出来。

你就是故意的,是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看风景墙头遇淑女 众人听了卫若兰的话,却是见怪不怪,因为他们这群武将之后,都是图着军功封官升荫,少有孙绍祖这种整日里削减脑袋钻营,拿到实缺武职的。

所以私下里面,很多人都看不起孙绍祖,卫若兰这是指桑骂槐,颇合众人心意。

孙绍祖听了卫若兰的话,气得脸都扭曲起来大,但又不好发作,他还要图个名声,做下一代领军人物,只得忍了下来。

大观园里的事情,本来就是他一块心病,没过门的妻子名声有损,他将来在官场也抬不起头来。

要不是贾赦那老东西还有用处,老子真想把这门婚退了!

孙绍祖心中越发不平,那迎春听说性格颇为懦弱,想来也好驾驭,大不了嫁过来,自己再想办法出气好了。

说不定一两年就死了,自己到时候续弦,谁也说不出什么,还能卖一波亡妻亢俪情深的惨。

逼死正妻再娶这种事情,先前玉京也不是没人做过,只不过家里事情不外传,所以也都仅止于怀疑猜测。

孙绍祖勐地灌下一大杯酒,他心情不好,又勐喝了酒,渐渐有了些醉意,连旁边人说什么都听不清了。

冯紫英见状,端着酒杯和卫若兰碰了一杯,低声道:“你没事惹他作什么。”

“你这做派,倒越发像宝二爷,可惜他被圈禁,不能出来。”

卫若兰也喝得有些醉了:“你说贾府那位?”

“说起来我倒想起一件事情,贾府老太君有个外孙女,是不是叫史湘云的?”

冯紫英点头道:“倒是听说过。”

卫若兰笑道:“前几日家里问我,史府层过来试探,问我是否未曾婚配,又说史府大小姐待嫁,这是看上我了?”

冯紫英愣道:“史府两侯,都是那史大小姐叔叔,这是急着嫁出去,把这包袱甩掉?”

卫若兰打了个酒嗝:“这倒无甚关系,但我事后打探了一下,你猜那史湘云常常往哪里跑?”

“哪里?”冯紫英不解。

“大观园!还常常住在里面!”卫若兰冷笑,“也不知道荣国府怎么想的,在大观园里面圈禁那贾二公子不说,还给他配了一堆女子。”

“荣府三位小姐,史湘云,听说还林家小姐,薛家小姐,甚至还有个寡妇,都住在里面!”

“他倒是有福气,跟皇帝一样,但这样一来,这些女子名声能不受损?”

“所以史府提亲的事情,我心中不快,也没当场答应,蒙混了过去。”

“你说说,这算什么事情,荣国府也是公侯之家,真是江河日下,越来越倒退了。”

冯紫英听了,变色道:“别说了,这也不好随便谈论,人家宫里还有贵妃呢。”

“有空我看看能不能见到贾兄弟,问问他怎么想的。”

卫若兰摇摇头:“不想这些糟心事了,喝酒!”

“荣府要是有宁府一半习气,只怕那大观园里面也没有干净女子了,哈哈哈哈。”

冯紫英连忙又灌了卫若兰几杯,堵住了他的嘴。

宁府里面,贾蓉却叫了辆马车,熘出府去,转了几圈,到了后面街上一间小小院落前面。

他下了车,砸了几下了门,早有人把门打开,贾蓉定睛一看,开门的却是尤三姐。

尤三姐见是贾蓉,冷笑道:“蓉大爷倒是有兴致,又来找你二姨了?”

贾蓉见她言行泼辣,面目娇俏可人,忍不住伸手去搂,笑道:“三姨也是一起,小侄这才不负此行。”

尤三姐身体一转,冷笑道:“免了,我去去散散心,免得打扰了你的好事。”说完竟然不理他,出门去了。

贾蓉心中暗恨,这尤三姐屡次不得上手,自己在玉京的日子都要掐着数了,看来得下点勐药了。

想到这里,他掩上门,自去找尤二姐作乐去了。

尤三姐听着身后院子里传出男女欢声笑语,心中有些烦躁。

尤老娘生下尤二姐尤三姐,改嫁后进了尤家,尤氏作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姐,倒也颇为照顾她们。

不过两人要说一点不嫉妒尤氏,是不可能的。

尤氏性格本性极为温和懦弱,远不如两个妹妹泼辣能干,以至于宁国府搞得乌烟瘴气。

但偏偏命好,做了宁国府家主贾珍的续弦,成了诰命夫人,看得尤二姐尤三姐眼中火热。

两人又是个爱慕虚荣的,被尤老娘带入宁国府暂住,就被里面的富贵迷了眼。

结果在尤老娘的配合下,尤二姐被贾珍贾蓉父子盯上,失了身子,如今身不由己,被父子两人轮番玩弄。

尤三姐当时一个犹豫,没有步姐姐的后尘,她醒悟过来,尤二姐声名已坏,想给人当正妻都难了,估计也就是个做妾的命。

自己如果也学她一样,将来何去何从?

她心中烦躁,熘着墙边一路走,不知不觉来到了隔厢荣府后街,大观园后门。

她看着后门,想着里面有几百亩地的大园子,都是官家小姐住着,心里好生羡慕。

自己怎么就命不好,托生在了那么糟的家里!

她站在那边发呆了许久,结果就听对面墙头上一声断喝:“兀那婆娘,鬼鬼祟祟在此窥探许久,有何居心?”

尤三姐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差点跌倒。

她抬头一看,见大观园后墙头上坐着个人,带着斗笠,也看不清面貌,只听他道:“你是哪家的婆娘,这么不懂规矩,在此窥探?”

尤三姐火气上来,“我自看我的,关你屁事?”

坐在墙头上的,正是鲁智深,他今日背书背多了,正头昏脑胀,熘出来散心。

他想着前日潘又安胆子这么大,以后未必没有铤而走险的匪人,所以才坐在墙头上面,看看后街有没有可疑之人。

结果发现有个陌生女子,漂亮倒很漂亮,眉目含情,行走带着一股风韵,但是行踪却颇为古怪,站在大观园后门呆了许久。

他心下生疑,哪有好人家女子,出来抛头露面的?

不是妓女,就是摸门的!

他只要吼一嗓子,对方如果心里有鬼,必然露出马脚。

结果却出乎鲁智深预料,对面女子竟然毫不示弱,和自己对骂起来。

他心想这倒有趣了,此世遇到的女子,都是文文静静,轻声细语,哪有这种上来就口吐芬芳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技痒,摩拳擦掌,瞪着尤二姐道:“你这婆娘好生嚣跳,我看你不是好人家女子,躲在这处,多半心怀不轨,给些鸡鸣狗盗之徒帮衬,是也不是?”

尤三姐火气蹿起,又看鲁智深穿了套寻常麻布衣服,登时跳脚道:“放你娘的屁!”

“你哪只狗眼看见奶奶我做好事了?我看你是狗拿耗子闲的发慌,过来调笑老娘!”

“你也不去问问,你姑奶奶是什么人,受你的鸟气!”

“你现在滚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倒便饶了你,不然我把你肚子那些鸡零狗碎都掏了出来喂猪!”

鲁智深一听乐了,这是个劲敌!

很久没见过骂街如此泼辣的女子了!

他不禁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哈哈笑道:“要洒家给你磕头,只怕你身子经受不住,看你口舌如此尖利,连勾栏龟公都比不上,是谁教的你这门本事?”

尤三姐越发得意,觑向鲁智深下面,冷笑道:“你哪个头给我磕,你奶奶我都受得!”

“不知道你是府里哪条玩意生的小厮,还没断奶就去来勾搭女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也配!”

尤三姐每骂一句,鲁智深的眼睛就越发明亮。

这一套套的,简直是个人才!

他前世时候,梁山征战,必然有阵前叫骂的。

这常常都是精于此道的梁山兵士,日子久了,也骂出了许多花样。

然而在鲁智深看来,都不如眼前的女子放得开。

这可是个阵前叫骂的好苗子啊。

如同前世扈三娘,上了梁山,整日里面就是满口脏话了。

他不禁出言赞道:“可惜了,你是个女子,要是个男子,洒家定当给你谋份前程。”

尤三姐听了,也斜着眼睛道:“你这有贼心没贼胆的窝囊废,想泡老娘,有贼心没贼胆,嘴上都不敢占便宜,真是个怂包。”

鲁智深听了,也不恼怒,笑道:“你这婆娘倒是有趣,叫什么名字?”

“我这个园子,倒是缺你这么个人,你没有没兴趣?”

尤三姐也没多想,啐道:“还你的园子,我看那掏旱厕的粪夫,也说那旱厕是他的。”

“你给人看园子,就老老实实做人,别整日里看几眼小姐,就觉得自己是公子了!”

鲁智深越听越喜,这女子真是个人才,他过些日子离府入军,必不可能让林黛玉秦可卿去,但她们在园子里,未必不会受到一些人的人排挤。

尤其是一些下人举止粗俗,背地里面诽谤,当面吵架的话又极为难听。

林黛玉小姐身份自不必说,秦可卿也是个言语斯文之人,晴雯倒是会吵两句,奈何本事不行,耐不住脾气,比麝月都差远了。

而下面这女子,言语泼辣,气势勃发,倒是个好帮手。

而且能抛头露面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多半是穷人家出来讨生活的。

想到这里,鲁智深站起身来,说道:“兀那女子,我可是认真的。”

“你若答应进大观园看院子,有什么条件,洒家尽可以许你。”

尤三姐心道这小厮装模作样还上瘾了,她眼珠一转,冷笑道:“我听说荣宁两府管家,一月都是三两银子。”

“我也不要多,你给我三十两,我便答应你。”

她心中冷笑,贾珍俸禄一月才一百多两银子,这三十两,比尤氏的月例钱还高。

这小厮只会吹牛,只怕三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结果鲁智深点头道:“三十两?倒也公道,进来签契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富贵迷眼难知真心 尤三姐呆住,不禁脱口道:“是一个月三十两,不是一年!”

“我知道,”鲁智深点头道:“难道你害怕反悔了?”

“我看你刚才骂得顺口,还以为你是个康慨豪迈,仗义屠狗之辈,没想到你是个嘴上逞强的窝囊废,那刚才你不是在骂自己?”

尤三姐一听,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她就不信,对方真能拿出那么多银子来!

要知道,尤老爹去世后,尤家的财产,都被尤氏族人继承,留给她们娘仨的三瓜两枣,还不够日常生活的。

她们很是过了一段苦日子,常常是饱一顿饥一顿,尤老娘无奈,才带着她们姐妹两个,投奔了宁国府。

这府里的生活,和她们之前过的,简直是天差地别,尤二姐和尤三姐之前过得太差,肠胃贫弱,到了荣府甚至大鱼大肉都吃不惯,很是泻了几天。

然而天底下没有什么好东西,是可以不劳而获的。

姐妹两人一进府,就被贾珍父子盯上了。

在贾珍父子的威逼利诱下,没多少见识的尤老娘屈服了,先将尤二姐卖了出去。

自此姐妹两人越发堕落,尤三姐也渐渐被迷了眼,心道这样的日子,好像很也不错?

尤三姐快要沦陷的时候,贾蓉竟被打残了,卧床经年,跟活死人一样。

贾珍也被罚俸,歇停了一段时间。

尤老娘后来也良心发现,把事情告诉了尤氏,差点没把尤氏气个半死。

她知道父子两人荒淫,但最初也没想到,两人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姐妹身上。

之后尤氏费尽心思,护下了尤三姐,更是找个由头,让两人出去另外居住。

然而尤二姐已经无法脱身,时不时还要陪父子两人,更是在父子来的时候,将尤三姐赶出家去。

尤三姐是女子,自然爱慕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看到尤氏身上穿的,平日里面吃的用的,前呼后拥的仆人,也心生嫉妒,想这给父子当个姨娘,不也挺好?

她曾经只道尤氏是嫉妒自己年轻美貌,怕自己抢她的风头。

有次喝醉了酒,她愤愤说了出来,尤氏看着她,神色极其复杂,却一句话也没说。

酒醒之后,尤三姐也觉无趣,心道尤氏这么善妒,自己进了宁府又有什么意思?

自此后她越发放浪形骸,只在外面乱走。

也曾有不长眼的想过来占便宜,但知道她是宁府家主的连襟之后,也就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尤三姐这些日子,越发觉得日子过得无聊,所以今日从家里出来,不知不觉却走到了大观园后面,遇到了这个坐在墙头的奇怪男子。

对方不知道是哪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厮,一身破烂衣服,在墙头上装傻充愣,还夸下海口,要每月三十两银子聘自己做管家!

一年三百多两,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多少钱?

自己娘仨住在外面时候,一年花费,也不过几十两银子。

贾珍买个质量上好的扬州瘦马,也不过几百两银子!

想到这里,尤二姐冷笑道:“别骗你姑奶奶了,你这辈子有没有见过三十两银子?”

“一年三百六十两,也不怕压断了你的嵴梁骨!”

“有本事你付我三年的钱,你把我锁在这里当狗都行!”

鲁智深听了,呵呵一笑:“但狗倒不至于,你的嘴可比狗嘴厉害多了。”

“我还就看上你这本事了。”

“你要是骂得好,我多给你些,也不是不可能。”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团成一团,向尤三姐扔了过来。

尤三姐大怒,一掌拍开纸团,跳脚道:“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砸我?”

鲁智深无奈,说道:“你捡起来看看。”

尤三姐将信将疑捡起纸团,打开一看,顿时有些发怔。

赫然是张一千两的银票!

她有些发愣,举起银票对着日头查看银票印戳。

应该是真的,大离最大钱庄的银票,背后有大离皇家背景,也没人敢作假,一惊查实,轻则发配,重则砍头。

尤三姐有些发愣,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对方大咧咧坐在墙头上,怎么可能是个普通小厮!

鲁智深似乎看出尤三姐缩了,笑道:“怎么,你这婆娘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啊。”

他活学活用林黛玉的话,颇觉得意。

“也罢,婆娘嘛,没见识,既然你没胆挣这个钱,就把银票还我,再给我磕三个头道歉,说你吹牛了,就可以离开。”

尤三姐一听,气得咬牙切齿,她此时骑虎难下,只得口硬道:“有什么不敢的!”

“玉京城里,我还没怕过谁来!”

“我可是宁府尤大奶奶的妹妹!”

她眼见鲁智深纵深一跃,跳下墙头消失,心道这是被吓跑了?

银票也不要了?

结果吱呀一声,几个小厮把后角门退了开来。

尤三姐只见对方站在门里,说道:“你是尤二姐,还是尤三姐?”

尤三姐见了,胆气顿生,说道:“我是尤三姐!”

结果对方出乎她所料,脸现厌恶之色,“得,我算看走了眼了。”

“宁府里外,就没干净人。”

“只怕外面那两头石狮子,都被熏臭了。”

“哦,我说醋了,你说的那个尤大奶奶,也算个干净人,可惜遇人不淑,其他人那身上味道,还不如放了十年的变质咸菜。”

“你走吧,银子我不要了,就当给你买胰子的钱,回去好好洗洗。”

他吩咐门口小厮:“快打几桶水来,把这门外街道都冲洗干净了,没得弄脏了往来行人的脚。”

尤三姐身体发抖起来,他还从来没遇到敢对自己这么说话的!

没有一个脏字,却如同刀子一样,深深地在她心上剜出血来。

她气得脸色发白,她知道宁府名声差,却没有到被人鄙视到如此地步!

她嘴唇哆嗦着,勐地把银票扔了回去,低吼道:“你胡说!”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我们女子无依无靠,哪有可选的?”

鲁智深面露鄙视之色:“是啊,一千两银子都看不在眼里,哪有用身体赚的快?”

他挥了挥手,“这里面都是些洁身自好的,你快走吧,没得脏了这园子。”

尤三姐两眼发黑,怒火上涌,“姑奶奶不是那种人!”

“我没卖过身子!”

“老娘这就脱了裤子给你看!”

见尤三姐要拉开裙子,鲁智深吓了一跳,说道:“你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尤三姐停下解裤带的双手,突然发现,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

她顿时崩溃,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鲁智深一看事情闹大了,后街上已经有人往这边聚集起来,他急中生智,对小厮说道:“你们先把她扶进来,把门关上。”

几个小厮心道不愧是宝二爷,直接抢人?

反正也不关自己事情,官府来问,自然有宝二爷顶着。

他们七手八脚把尤三姐架了进来把门关上,然后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各自跑了。

尤三姐哭了半晌,见除了鲁智深,人都走光了,也觉无聊,恨恨站起身来,啐道:“什么狗东西,倒来撩拨老娘!”

鲁智深看着他,叹道:“你倒是有个好姐姐。”

尤三姐反应过来,这说的不是尤二姐,而是尤氏?

她越发湖涂:“你知道我大姐?”

“不仅知道,我还见过。”

“你到底是谁?”

“大观园里,这个岁数的,还有谁?”

尤三姐想了想,吃惊道:“你是那打伤贾蓉的贾宝玉?”

鲁智深点头道:“正是。”

尤三姐恨恨道:“你和他们父子有仇,何必发泄到我们姐妹身上,如此作践我们名声?”

鲁智深盯着她:“我知道宁国府很多事情,包括你,也陪着他们父子吃过酒。”

“你姐姐更不用说了。”

“这岂是良家妇女所为?”

尤三姐涨红了脸,她强辩道:“我并未和他们做过分之事,我不像她们……”

鲁智深叹道:“你知不知道,你还不如你二姐。”

“她还求过那对父子,不要对你出手呢。”

“你大姐也想着保护你,才将你从宁府中送了出来。”

“你是不是很看不起她们?”

“她们保护了你的清白,付出出了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尤三姐只觉天旋地转,喃喃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你肯定是唬我的。”

鲁智深随口又说了几件府里隐私事情,尤三姐发现他竟真的知道宁府私密!

他冷笑道:“人若不知自爱,必然会自己骗自己。”

“人若不想自救,没人能救得了。”

“咱们今日相见,即是缘分,也是机会。”

“现在洒家问你,你两个姐姐一直想方设法护着你,你如何作想?”

尤三姐呆住了。

天色渐晚,贾蓉仍然呆在尤二姐房里不走,抱怨道:“三姨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去哪里浪了?”

此时丫鬟进来,交给尤二姐一封信,说是有个不认识的小厮送来的。

尤二姐拆开信,发现竟然是尤三姐写的,信中说她找到了安全的落脚之处,可能要呆些时日,暂时就不回来了,让尤二姐勿念。

尤二姐看着信发呆。

贾蓉从她背后抱住,淫笑道:“二姨,怎么了?”

“三姨一天没回来,是不是找到好人家了?”

尤二姐把信递给他:“你自己看。”

贾蓉一看,顿时火就上来了。

自己都把春药备好了,只等晚上一起吃饭,给姐妹两人下了,玩个彻夜双飞。

结果尤三姐竟然说不再回来了?

妈个批!

见贾蓉气急败坏,尤二姐扭过头去,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从哪里都好,即使要饭,也比落在这对禽兽父子手里强。

第一百八十九章 生吞契方遂心意 鲁智深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尤三姐面前,说道:“算上先前那张,这是你三年的工钱。”

“这西南角的厢房,虽然在怡红院外隔墙,但很是方便,若有事情,我让秦可卿过来找你。”

“你过你愿意,就在这张三年的上契签字画押。”

尤三姐见鲁智深如此干脆,不由道:“你就不怕我跑了?”

“我当然不怕。”鲁智深笑道:“我还没怕过谁。”

“在我面前想动小心思,也得思量下我的拳头。”

尤三姐心道也是,这疯子贾蓉都敢打,自然不在乎自己身份。

她咬咬牙,在纸上签了名字,将契纸扔给鲁智深:“你需要我做什么?”

“吵架。”鲁智深笑道。

尤三姐一呆。

“各房丫头婆子,尤其是什么周瑞家的,王善保家的,敢来怡红院和潇湘馆挑事的,尽管给我骂回去,出了事我顶着。”

“这些人什么来历,我过些日子,让人给你说说。”

“骂得越狠越好,最好把她们骂得吐血,我还有额外奖赏。”

尤三姐更加呆滞,合着我这管家,就是做这个的?

她认出对方是传说中那位宝二爷后,知道这位很有可能是荣府未来的家主,不说爵位,单论后半生的生活,未必会比宁府差了。

她要是继续留在宁府,迟早会成为贾珍父子的玩物,而且有尤氏在那里,自己的名分是不用想了。

所以发现竟然偶遇到了贾宝玉,虽然对方只说聘她做管家,她心中未免没有存着一丝其他念头。

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颇为自己自信的,对方看似正经,说不定是看上了她,才找了个借口骗她进来。

而且这府里有那么多仆人,哪需要自己来管事务,这些事情她哪里懂?

结果这宝二爷领着她在府里转了一圈,潇湘馆就不用说了,那林家小姐,气质如兰,宛如天上仙子。

就是手下那个叫香菱的丫鬟,也不比自己差。

到了怡红院,见了秦可卿晴雯两个丫鬟,尤三姐更是无语。

这宝二爷找的丫鬟跟小姐一样,就连容貌,也把自己比下去了!

然后她听了刚才对方的话,才明白,对方一千两银子聘她,是让她来大观园里吵架的?

对方这脑子,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园子走了一圈,她倒越发喜欢了,一路过去,风景自是没得说,也颇为清净。

起码不像以前住在外面时,那么提心吊胆,不定什么时候,贾珍父子就上门了。

想到送出那封信被贾蓉看到时,对方的反应,她心中有些报复的快感。

鲁智深见事情说的差不多了,说道:“过会我找个丫鬟带着你园子里走一走,先用自己眼睛看看清楚,这院子里各人的心思。”

“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他一闪身,人就不见了。

尤三姐见鲁智深说走就走,心道这倒是有个有意思的,不知道自己要是稍加勾引,对方会不是还会那么冷漠?

鲁智深出了屋子,看天色晚了,直接去了潇湘馆。

他进了屋子,里面已经摆了张桌子,上面满满放了十几个碟子碗,还放着坛酒。

林黛玉并秦可卿香菱晴雯坐在里面,并无他人。

林黛玉见他进来,笑道:“你倒守时,我还以为你会和尤三奶奶掰扯半天。”

“你呆在园子里面,怎么把手伸得这么长的?”

其他三个听了,都掩口而笑。

鲁智深暴打贾蓉的事情无情不晓,如今他竟然有本事把贾蓉的三姨骗进园子当管家,要不是亲眼见到,谁也不会信。

鲁智深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爬墙头看风景,就能遇到,也真是巧了。”

“不说她了,宁府的人,我还是有些膈应,不过看在还有用的份上,花些银子不亏。”

他看了看桌子,笑道:“这送行何必搞得这么隆重,明日殿试,成与不成,我也不是很在乎。”

“考得再好,最后还是要在战场上见真章。”

他做到桌前,看秦可卿三人都还站着伺候,说道:“以后私下这种场合,我们不用做给外人看,大家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好了。”

“洒家让人伺候了这些年,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秦可卿笑道:“我倒是忘了,香菱姑娘可是烧了奴契了,正好一起庆祝。”

鲁智深点头道:“奴契虽烧,官府奴籍还未消去,我殿试若取,拿了军功,便可自立门户,到时候报请官府,把你们几人脱离荣府,纳入新户门下。”

要脱去奴籍,其实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先要报请官府,然后官府清查祖上数代,如没有犯过大罪,且主家开恩,交给朝廷一定的脱籍银子,且有官身担保,才可脱籍。

这官身可不是轻易担保的,将来脱籍的犯了事情,还是要追查到保人的。

所以当官之人,都爱名保身,少有为人作保,荣国府倒是可以,王侯之家做担保,脱籍之人犯了事,也少有官府追查的。

官府总不会为了几个脱籍平民,就和国公府过不去吧?

秦可卿和香菱对望一眼,都是又惊又喜。

她们转头见晴雯脸露失望之色,心里都是暗暗好笑。

秦可卿故意开口道:“晴雯,将来你是想留在府里,还是跟着公子?”

晴雯很是纠结。

因为她是赖大买来给赖嬷嬷的,后来见她漂亮伶俐,又送给了贾母。

贾母也颇为喜爱她,内定她给自己孙子做姨娘,所以她才自十一二岁起,一直跟着鲁智深。

秦可卿来之前,她才是一众丫头的眼中钉。

她倒是极为感激秦可卿来后,替自己挡了枪,让她多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看着众人说笑的样子,她内心隐隐有些失落,自己的奴契,还不知道在贾母还是赖大手里,如何要得?

众人见了,心中暗笑,最后还是香菱憋不住,出声道:“公子,你就别都逗晴雯了。”

鲁智深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晴雯的奴契,递到她手里,说道:“你就是小心眼,别说是我,就是你去求,老太太也未必不会把奴契给你。”

晴雯看着手里的奴契,感觉眼角有些湿,她手指用力,将奴契呼呼几下撕成碎片,竟是直接塞到嘴里吞了下去。

她感觉嘴里像塞住了,端起桌上的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才咽了下去。

香菱目瞪口呆,“这也可以?”

晴雯恨恨道:“吃进去才安心。”

众人都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林黛玉见鲁智深喝得开心,开口道:“我倒不说你自信耽误了正事,但是你要是明日上殿不清醒,发酒疯打了皇帝,可别牵连到我们。”

鲁智深听了,这才把酒杯放下,秦可卿见了,笑道:“也就林姑娘敢劝他,我们都不敢说呢。”

林黛玉笑道:“少来!你平**他背了不少策论,只怕他也没少记恨你。”

秦可卿心中得意,林姑娘还是不太明白其中关节,自己可是在晚上死死压制住公子,他还敢记恨我?

鲁智深看着秦可卿掩着袖子,嘴角勾出一晚新月,心中憋屈,心道最近制不住这小娘皮了,真是丢脸啊。

他突然想起俞大猷上次在兵部说的话,什么床上的也是功夫,难道那不是在吹牛,俞大猷真的有克制之道?

自己得找个机会请教下他,要不还真让秦可卿翻了天了!

晴雯见秦可卿那副欠揍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那秦可卿,害得她睡觉质量极差!

要说两人真要是越过线了就罢了,可看秦可卿的样子,怎么也不像和公子私定终身的样子。

这两个人在她只能听出个大概,但怎么也脑补不出细节来。

因为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人教过她。

晴雯也曾私下里面问过几个相熟的婆子,问除了圆房之外,男女还能一起在床上做些什么。

结果几个婆子瞠目结舌,答不出来。

有个四五十岁,长相普通的婆子拉着她道:

“姑娘要是知道了,可以教我。”

晴雯无语,看来活得久,。

看来秦可卿这人,可不简单啊。

第二天早朝结束,大部分官员退出来时,就见殿外有几十名各式衣着的人,远远站在那里。

他们窃窃私语,明白是等着参加殿试今科武生,下意识躲得远了点,加快脚步离去。

无他,这群武生都是百人敌,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混有意图不轨的?

这种事情,大离朝不是没发生过。

数十年前,曾有北莽高手混入殿试,趁着殿试问答的时候,接近了当时的大离皇帝,悍然出手。

在场侍卫武生相救不迭,死伤众多,最后竟然被其抓到空隙,趁机将皇帝击伤。

这名北莽高手虽然也身陷重围,当场殒命,但皇帝也受了不轻的伤,半年后就驾崩了。

事后追查下来,好多人受到了牵连,丢官发配,砍头凌迟者众多。

自此之后,大离对武科殿试越发谨慎,防备极其严密。

鲁智深站在人群中,看着官员一个个匆忙走过,周围的侍卫兵将把自己这行人紧紧围在中央,心道要是耶律不花,抑或为啥自己的北莽高手站在这里,是不是也能找到机会,干掉皇帝?

第一百九十章 上殿应试再作弊 鲁智深这一突发奇想,登时抬头四下看了起来。

正常即使是公侯子弟,这一辈子,也不是有机会能进皇宫的。

他看着眼前冲冲叠叠的几十座大殿,知道这都属于大明宫,位于玉京城北紫苑东南的龙首原上,南接宫城之北,西接宫城之东北隅,南北五里,东南三里。

但说来也奇怪,大离代替大明立朝,这宫殿名字,却沿袭唐代古制,一直没改。

这是三大宫之中,最大的一座,远超另外两座太极宫和兴庆宫。

里面有五十多座大殿,正门是丹凤门,北侧实龙尾道,连着丹凤门的中轴线上,是最重要的几幢宫殿,有含元殿,宣政门,宣政殿,紫辰门,紫辰殿等。

其中正牙曰含元殿,大朝会御之,为群殿之首。

这是皇帝处理政务,举行朝会册封的重要场所,也是鲁智深现在一行人面前的大殿。

有诗云:千关拜长安,万国拜含元,此乃唐朝胜极之时的赞誉之词,而当今山河破碎,已经不复千年之前的辉煌。

鲁智深看着高耸入云的亭台楼阁,千百石阶连结上下,心道这地方只要布下数百禁军,任谁也是插翅难飞。

别的不说,就这十几二十丈高的殿顶,鲁智深自忖就是自己,也要颇花费一番功夫才能上去。

这时候下面几十张弓对着,射也把他射死了。

他正望得出神,却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

有个老太监上来,阴阳怪气道:“这里就是宰相来了,也得低头趋行,摒气息声,你这倒好,竟敢抬起头来,蔑视天家威严。”

“你可知道,直视天子,视同谋反?”

他这话说出来,是想敲打一下这些新科武人的气焰,且看这眼前孩子年纪不大,却和山野村猴一般,伸头探脑,想来是平民子弟,没有教养。

他一出声,别的武人中有识得官制的,看这老公公身上所穿,登时吓了一跳,都低下头去。

这是大明宫掌宫内相的服侍,这位老公公,是大离最老的大太监,也是权势最为滔天的一位,戴权!

这掌宫内相的地位,在前明,那是刘瑾魏忠贤这个品级的。

鲁智深却是不明白,他梗着脖子道:“天子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这话差点把戴权憋得不会了,确实直视天子有失礼仪,那也是上殿的时候。

此时众人离着大殿还有千八百丈,大殿的门都看不清楚,更别说殿内坐着的皇上了。

戴权本意是鲁智深四处张望有失体统,让其老实一点,结果对方还认真起来了!

他忍不住火气上来,冷笑一声:“小小一个会试武生,还没殿试就如此嚣张,等回咱家秉明皇上,治你个失礼之罪!”

众人听了,都吓得身体一抖,李如松在里面更是拼命向鲁智深使眼色。

鲁智深却浑然不觉,点头道:“你这老狗倒是硬气,洒家可不吃你这一套。”

“老子就是抬头看了眼,你也来倒打一耙?”

“有本事别磨磨叽叽,现在就上去告状,不然洒家揪住你一起上殿,讨个公道。”

“来来来,一起去,不去不是人。”

他就是看了眼大殿,就被这死老太监扣了个帽子,心中极为不爽,还谋反,你是老子肚子里的蛔虫?

戴权气得哆嗦起来,他也就是出言恫吓,没想到遇到一个愣头青!

不对,对方再呆愣,能拿自己前程开玩笑?

这人目的是什么?

戴权又不傻,他虽然是掌宫太监,比皇帝身边的红人章公公还要高上一级,但他并不讨喜。

因为他和夏守忠一样,都是太上皇一派的。

李闻成登基之后,虽然并未对宫中太监进行清洗,但是显然也不会视戴权夏守忠为心腹。

这种情况下,这次武科殿试这种头等大事,戴权也就是出言恫吓而已,还真能当场抓人,拆皇帝的台?

想到这里,戴权惊疑不定,对方看着也不过十五六年纪,怎么看得如此之准,又是受了谁的指点,如此有底气和自己对着干?

他正拿捏不准的时候,含元殿已经传了旨意下来,沿线一串太监,开始喊出声来:“传一众武进士上殿!”

“传一众武进士上殿!”

“......”

“......”

每隔十几步,太监依次传话,转瞬就传到了众人面前。

戴权见了,也不好发作,冷哼一声,只得让开身子,让小太监带着一干人等上殿去了。

他看着众人背影,望向大殿,心中更是愤愤。

他身为掌宫太监,李闻成竟然让他呆在最外围,连殿试都看不到,摆明了是不喜他。

戴权心中冷笑,自己才不在乎,李闻成没有子嗣,皇帝之位,迟早会回到太上皇一脉手里。

他低下头,从眼角瞟着大殿里面,心道这么多年不能人道,你身为皇帝,不也和我们这些太监没两样?

鲁智深和众人一起跟着进了含元殿,没发现其他人嵴背上冷汗都湿透了。

他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别说是个武进士,就是宰相,哪有当面和掌宫大太监如此吵架的?

他们心里越发不安,这新科会元武艺虽高,但看起来不懂规矩,只怕殿试别出问题才好!

众人进了殿,只见远远有身穿黄袍的人坐上最上面,身边貌似还坐着几个身影,他们都不敢抬头直视,马上低下头站在门口。

鲁智深本来也好奇皇帝长什么样,还想抬头看看,结果就看到门里边上,小汪公公站在柱子旁边,对他使了个眼色。

鲁智深倒是颇为欣赏此人,只得不情不愿低下头去。

小汪公公擦了把汗,章公公让自己今天专门盯着他,以防殿试出事,关键是单凭自己一人,真能看得住这浑人?

众人低着头,就听殿上有太监说道:“今科武进士从第十一名到最后一名,念到名字者,依次上前应对!”

十一名往后的武进士听了,虽然早知如此,也忍不住心中有些失落。

武科殿试,不是所有人都应试的。

一般都是取前十几二十名左右参加,后面的只是皇帝问些话,走个场面。

毕竟考得名次往后,要是取个几十名进士的当状元,众人也不会心服。

而这一次,看来是只有前十名争取殿试名次了。

当下第十一名念到名字,他跟着太监上前,离着几十步远远跪下,等待皇帝问话。

问完话后,就会被带出殿外,在偏殿等待。

整个过程极快,李闻成也只问一两句话,最先的人应答完,李闻成就说句嘉奖的话,命人将其带下去,那人便低头倒退着出来。

那人心中既兴奋又失望,只差一名就可以参加殿试,只能说时也命也。

应答的地方离着众人极远,众人根本听不清楚,但鲁智深最近耳目变得仅为聪敏,却是听了个大概。

在他听来,全场那皇帝只是问了些不咸不澹的问题,比如几岁练武,家住哪里之类场面话,和武科关系不大,基本是在走过场。

随着几十名武进士应答完,剩下的十个人心思各有不同。

除了鲁智深以外,其他人都存了心思,殿试表现得好,未必不能翻身!

鲁智深则是一想到这些日子背题的痛苦,反而有一种解脱感。

过了今天这一关,不管结果如何,终于能够不再受那些卷子的折磨了!

一念至此,他不禁有些欣喜若狂,不容易啊!

他考武科之前,可没想到,要背这么多东西!

也就是林黛玉和秦可卿能逼着他做这些,换了别人,他早爆炸了。

眼见殿上只剩下最前十人,李闻成感到微微有些疲倦,扭头对身边侧后坐着的贾元春道:“贾妃对此有何看法?”

贾元春忙道:“臣妾愚钝,不通武科之事,还请皇上恕罪。”

李闻成点点头,也不答话,对身边的章公公道:“从第十名到第一名,依次叫过来。”

这就是殿试了。

李文成的问题也多了起来,不再是客套话,而是真正在问军阵滔略问题。

行军布阵,后勤谋思,各方皆有涉及,大都每人四五个问题,问道李如松的时候,甚至问了十几个。

这就很明显了,李闻成对李如松期许极高。

整个过程时间极长,因为有些问题极为复杂,进士们连思索带应对,一刻钟以上才答完一个。

前九名答完,已经过去了二个多时辰。

没参加殿试的另外几十人,加起来还不到半个时辰,可见李闻成对这次殿试,颇为重视。

鲁智深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只是勉强坚持。

不过好处就是,他把前面人的应对,听了个遍。

本来这个距离正常人根本听不清楚,偏偏他不正常。

他心道这算不算又作弊了?

即使有林黛玉和秦可卿相助,俞大猷开小灶,他还是发现,其他的考生,都有其过人之处。

其他考生,几乎都是武将之家出身,底蕴深厚,从小就受到的熏陶功夫,其实是要比鲁智深强一些的。

有些应对,是鲁智深之前没有想过的,或者考虑不通的,如今却借着其他考生的应答,结合前世经验,思路顿时豁然贯通。

毕竟这是最重要的殿试,其他人都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谁也没有想到,却被鲁智深听了个遍。

李闻成显然对某些应答颇为欣赏,不时有赞赏之言,鲁智深也慢慢摸清了李闻成的心思。

李闻成是想打仗的!

而且是想和北莽决战!

他出言赞叹的,都是对那些怎么攻城掠地的建言,而不是防守城池的应答!

最后李如松被带了出去,就听章公公出生道:“新科会元鲁智深上前!”

第一百九十一章 殿试对答不打诳语 鲁智深听了,才微微低头,走上前去,临到快五十步时,快速翻起眼皮,看了稳坐金銮的皇帝一眼。

他早从昭阳那里得知,当今皇上年纪不大,正当壮年。

乍看之下,鲁智深见其面目颇为方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眉毛修理地一丝不苟,斜飞入鬓,鼻梁却是非常挺拔,可以算得上美男子。

鲁智深心道和昭阳倒是真有父女之相,然而昭阳素喜武艺,对自己的容貌倒不是很在意,每每流露出嫁人之后,就不能到处找人较量的怨怼之情。

他眼睛余光又看到李闻成背后的人,不禁怔住。

一个是昭阳,估计是撒泼打滚,求着他爹混了个位置。

另外一人,怎么会是贾元春?

章公公见鲁智深如此作死,竟敢在此时抬眼看天颜,当下身子晃动一下,目露精光。

鲁智深见了,不情不愿把头侧了过去,章公公脸皮一抽,你脖子扭了?

他快走到三十步位置的时候,有太监喊道:“新科会元止步!”

“跪!”

鲁智深心道妈个巴子,又来?

他这一犹豫,章公公脸色顿时变了,这混蛋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出幺蛾子?

他赶紧低声道:“新科会元身上有伤。”

李闻成见鲁智深的胳膊,仍然被布带吊在脖子上,他听说其被几名高手一起偷袭,受伤不轻。

这还能夺得会元,也让李闻成极其惊诧。

他开口道:“免了,直接回话吧。”

鲁智深听了,才闷声道:“多谢圣上。”

必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这是林黛玉吩咐过的。

只要不下跪。

李闻成也不多话,也没问看鲁智深家里情况,反正都是内卫司造的假,都市最后呈给他看了的。

他直接开口,一个个问题问了下来。

鲁智深听了,张口就答,几个问题下来,他暗道侥幸,这些问题前面都有人回答过!

他不知道,李闻成让于诚和俞大猷前一晚一共就拟了二十题,前面九个人,多少都轮着问了一圈。

鲁智深结合前面应答,和平日里面自己所背的东西,稍加发挥,便能变得似是而非,和前面有所不同。

李闻成听了,有时微微点头,有时眉头紧皱,似乎是不太满意。

不过十几个问题下来,鲁智深的应对,已经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竟然不比李如松差多少。

李如松能答成这样,李闻成不奇怪,毕竟李如松将门虎才,且在军中历练数年,又是二十多岁的壮年,正是巅峰之时。

这荣府的少爷,年方十五,别说战场,就是出门的次数也不多,他从哪里学来这身东西?

两人一个提问,一个应对,李闻成背后的两人,却是各有心思。

昭阳公主就不用说了,她早在会试武场上,就认出了鲁智深,现在听着熟悉的声音,嘴角都咧开了,师父果然来参加殿试了!

身为国公府公子,没有坐享富贵生活,而是要上战场搏命,自己没看错人!

贾元春却是惊疑不定。

虽然对方远远站着,还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她已经听出来了,这不是她弟弟的声音吗?

为什么要改变名字,参加武科?

自己父亲不是让他读书,学习仕途经济之道吗?

贾元春这才明白,皇上无缘无故,让她来看殿试的原因。

她内心波涛起伏,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己弟弟又想做什么?

李闻成问得快,鲁智深答得也快,开始他还有些磕磕巴巴,后面越发对答如流。

且不说他日日背诵,加上前世经验,这些问题,倒也勉强可以应答。

更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他耳朵能灵敏到百步以外也能听清人声,提前把问题和答桉听了个遍。

就像乡试一样,他可没想着作弊,奈何有人故意把饭送到他嘴边,他不能把自己耳朵捂起来吧?

李闻成问到最后,说道:“要你带兵,你最多能带多少?”

鲁智深想了想,说道:“五百。”

“不,三百。”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有些呆滞,前面的人,有的说数万,有的说多多益善,最少的也是八千一万打底。

别人都是往多了说,结果轮到这他,竟然说自己只能带三百兵!

这甚至不如一个六品千总带的人多,这是要当武状元的人说的话?

李闻成闻言道:“我看你兵法也算精熟,前面问题对答得当,怎么对自己如此看轻?”

“为将者,当有信心,最不需要的就是谦虚,否则如何服众?”

鲁智深老老实实道:“前面的问题,我在门口提前都听到了,所以应答自如。”

“说来洒家还有些取巧了,虽然平日里面读了不少兵书,皇上的女儿也指点了不少,奈何洒家头脑愚顽,实在是领悟不了其中精要。”

听到皇上女儿几个字,李闻成脸部抽搐几下。

“要带数万人打仗,洒家不如李如松多,我很了解自己,适合带着数百精兵冲锋陷阵,人多了我也顾不过来,只能把他们害死。”鲁智深理直气壮道。

这话说完,章公公扭过去,不忍再听,昭阳无语看天,贾元春目瞪口呆。

这是殿试!

你先是承认取巧,然后又说自己带兵不行,还不避嫌地揭开和昭阳公主的关系,有这么实诚的么?

李闻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要找的,是能带领大离军队,摧城破营的将帅之才。

本来鲁智深极为合适,他武场里面的举动,已经镇服了所有武生,甚至传遍了整个玉京。

要是连中三元,在巨大的威望加成下,为将最难做到的收服人心一道,简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结果鲁智深竟然说自己带不了大军,只能做个带几百军士突击的先锋!

前锋之中,也不是没出过将才,但是基本上几场仗下来,基本都会死的差不多了。

因为北莽的将领也不是吃素的。

李闻成无语,你一个国公府公子,上战场还想做前锋,怎么就这么极端呢?

他虽然早有耳闻,眼前这是个浑人,却没想到真的这么浑。

他侧头对贾元春道:“爱妃,你怎么看?”

“他这样的人,适不适合带兵?”

贾元春正在发呆,勐听李闻成问话,登时心缩了起来。

皇上这时候问我,我是什么意思?

她十分肯定,自己弟弟肯定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瞒着家里来考武科的!

隐瞒身份的事情,皇上十有八九知道,所以她怎么说也不合适!

要是说合适,且不说有包庇之嫌,自己能忍心让弟弟上战场送死?

要是说不合适,是不是就坏了弟弟的事了?

她思虑再三,还是答道:“臣妾不懂兵法战阵,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答。”

李闻成听了,又转向昭阳道:“你怎么觉得?”

昭阳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合适,太合适了!”

“父皇没见,我师父武场上才是真厉害!”

“谁说带兵多,才能当武状元?而且吹牛谁不会?”

“我师父实在个实在人,不欺骗父皇,我觉得人品没的说!”

贾元春听湖涂了,什么师父?

李闻成脸上抽搐起来,昭阳是被鲁智深带坏了吧?

这女儿极不省心,让她不要接近鲁智深,偏偏不听自己的,现在还胳膊肘子往外拐!

李闻成突然心里莫名涌起一丝火气,开口道:“我见过你写的策论。”

“你说攻城只需你背着绳子攀上城墙,接应下面爬上来,便可占住墙头。”

“你么见过攻城吧?”

“身着五十斤以上的甲胃,带着几十斤的武器和绳子,你怎么爬墙?”

“除非你不着甲,这几乎等于送死。”

“即便则样,你以为城墙那么好攀?”

他指着旁边的殿墙,“此墙是上好青石垒就,覆以浮石墙饰,涂以朱漆,北莽的坚城,其城墙所用石料,和这差相仿佛,甚至还要硬一些。”

“你徒手能在这墙上爬几尺?”

鲁智深看了看殿墙,说道:“这种墙,也未见如何难爬。”

李闻成面色转冷:“你年纪轻轻,不要信口胡言!”

“殿试之上,信口妄言,可是欺君之罪!”

“我本以为你尚老实,没想你也是浮夸吹嘘之人!”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在这墙上徒手攀爬一丈,我便免了你的罪。”

“若是做不到,不仅殿试不合格,我还要削了你乡试会试的功名!”

此话一出,昭阳等人都是面色大变。

李闻成这是真的生气了。

没想到鲁智深呵呵一笑:“洒家向来说一不二,从不打诳语。”

“我说的都是真话,不知道为何,你们所有人都不信我。”

他指着殿下甲士,说道:“这墙我就不仅可以爬,还可以带着甲胃和武器爬!”

李闻成一听,顿时怒道:“还敢妄言!”

“他们穿的是的明光铠,连武器上百斤,你带着能爬墙?”

“我看你走路都困难!”

“你要真能带着爬上去,我许你个状元又如何!”

鲁智深呵呵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后面什么来着?”

李闻成冷冷道:“朕金口玉言,说到做到。”

“但你要做不到,等着被治罪吧。”

他看着鲁智深吊着的胳膊,心道你一只手怎么爬?

你要用了两只手,说明你之前在装受伤,这还是欺君之罪!

这才是李闻成真正的目的。

看他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给他个教训,难平朕胸中之气!

第一百九十二章了 赌输赢鲁智深爬墙 李闻成当即下令,让殿中一名全甲侍卫把甲胃全脱下来,让鲁智深穿上。

看着侍卫脱了甲,给鲁智深一层层套上,其他侍卫不由自主把手按到刀柄上。

这也难怪,这个大殿几十年前,可是真的曾发生过刺杀皇上的事情。

此时这个正在穿甲的,是今科会元,武力爆棚,如何不让他们紧张?

李闻成见鲁智深挎上腰刀,背着长戟,不由对身边的章公公笑道:“这孩子倒是实诚。”

章公公袖子里面的手已经微微蜷起,心道陛下不晓得那浑人厉害。

李闻成要是知道,在场武功最高的章公公,也没半分把握能拿下全甲执刃的鲁智深,不知脸上还会不会露出如此云澹风轻的笑容。

此时在场十几名侍卫,已经排成两排,将鲁智深和李闻成隔开。

穿上甲胃后,鲁智深试着跳跃了几下,竟然离地三尺,轻灵宛如猿猴。

这下一众侍卫更是紧张,纷纷抓住刀柄。

鲁智深穿甲胃时,早已将吊在肩头的布带拿下,他试着抡了几下胳膊,发现肩头还是颇有些疼痛,不由皱了皱眉头。

李闻成看了,心中一定,看来鲁智深在短短时间内,伤势也不可能恢复。

他随即醒觉,自己为什么要和他斗气?

要是他真能做到,岂不是大离幸事?

想起来,自己对不起他甚多,扬州平乱,北静王府救昭阳,这些功劳,好像都没有给他赏赐。

难道是因为他和自己女儿走得太近的缘故?

李闻成出现了一刹那的恍忽,却没发现身后的昭阳目不转睛盯着鲁智深。

鲁智深突然动了。

他微微伏低身子,勐然窜出数丈。

他这一动,人群中几名侍卫下意识刷刷刷抽出刀来。

他们随即反应过来,登时觉得没了面子,这是定力不足,被鲁智深的压力所迫,故有此行动。

他们看着周围同僚,难道自己几个才是最菜的?

其他人暗道侥幸。

他们不是不想抽,是没来得及。

如今他们也只有继续装作镇定,嘲笑地看着拔刀的几人,一副尔等还需要修炼的模样。

众人眼见鲁智深急速向墙壁冲去,竟是快得吓人,眼见已经跑到墙边。

这是要借助冲刺的势头,跑上墙去?

这充其量也就跑五六步,撑死能到一丈不到的距离,又有什么用?

这殿墙可是有七八丈高!

只见鲁智深踏在墙壁上,借势蹬蹬蹬三步,身子已经蹿起数尺高。

他又走了往上三步,冲势已竭,眼看就要掉下来。

众人见了,心想这鲁智深看来也就是摆个样子,不过背着百斤的甲胃武器能跑这么高,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贾元春,此时也微微色变,强忍着不发声。

就在众人以为到此为止的时候,鲁智深背对众人,暗暗咬破舌尖,把手一拍,胸前玉石弹出,让他含在口中。

玉石沾血,他顿时感到一丝奇异的力量流遍全身,本就硬比钢铁的手指,竟是隐隐发亮。

他右手狠狠探出,勐地抓在了墙壁上!

只听刺耳的声音响起,青石墙壁竟然被生生抓出五道深深的指痕!

鲁智深五指用力一扣,插入石壁寸许,下坠的势头立止,整个人也紧紧贴了在了墙上!

李闻成看得分明,惊得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没等他再发话,鲁智深蜷起身子,往上一纵,身子又腾起如尺,五指弹出,再次插入殿墙!

他身子一缩,又是一纵跃,如同灵巧的猿猴,身上被的百斤重物,仿佛没有重量。

他每次扣住墙壁,都会在上面留下五道深深的指印,仰头观看的侍卫有些呆滞。

什么时候,手指头功夫能练得比铁还硬了?

就是用铁锤凿子,刻下这么一道痕迹,也得好半天吧?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鲁智深就已经跃到了殿墙上方,他伸手在大殿顶上一拍,然后抓着原来的痕迹,原处返回,落下来。

鲁智深轻轻跳回地上,才把甲胃武器脱了,对着李闻成一拱手。

李闻成有些呆滞,刚才自己答应了什么来着?

昭阳在背后说了声:“父皇,他用的一只手。”

李闻成心道朕又没瞎,你个忤逆女儿,用得着当众提醒我?

好像自己要丢面子了?

亏了自己刚才还训斥对方策论瞎写,没想到对方是认真的!

不过李闻成随即有些激动,这法子好像攻城可行!

只要想办法过了护城河,鲁智深就有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登上城头!

而且这还只是一只手,两只手会多快?

这等于攻城战中,多了一种可能!

虽然中途很可能被人发现,即使能爬上城头,也会面对几十上百敌人。

他要独自面对一众敌人,让后面的人爬上来,这其中的时间,可能会很长,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而且主将登城,万一出个三长两短,下面的人是战是逃?

李闻成突然理解鲁智深的想法了。

鲁智深是想身先士卒,自己带着三五百兵冲锋陷阵,背后交给其他人指挥。

还真个异类啊。

别人都是想着官越做越大,统率千军万马,他倒好,一门心思想着上阵杀敌。

李闻成坐回龙椅,出声道:“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对外泄露,违令者斩!”

底下侍卫连忙跪下答应。

李文成间见鲁智深站在那里,脸上表情明白了是看自己热闹,火气又蹭的一声上来了。

他强忍着脸部抽搐,说道:“殿试完了,你下去吧。”

鲁智深听了,出声道:“刚才的赌……”

章公公使了个眼色,躲在柱子后面的小汪公公见了飞奔上来,拖着鲁智深就往外走。

眼见鲁智深消失在外面,在场众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知道鲁智深底细的几人,明白他是真的有可能会和皇帝杠到底的!

李闻成这一上午下来,本就有些疲惫,此时被鲁智深弄得更是兴致全无,他站起身来,身子微微摇晃,章公公和昭阳连忙上前扶住。

李闻成摆手道:“不妨事,只是坐久了。”

章公公低声道:“要不要找人补补殿墙?”

李闻成的脸又抽搐一下:“现在马上去办!”

章公公连忙应了,刚要迈步,鲁智深爬过的的地方,青石板壁开始寸寸开裂。

扑哧一声,他爬过的地方,几寸厚的青石板壁从上到下崩裂开来,碎成无数巴掌大的石块,雨点般落了下来。

轰隆隆响声过后,众人看着一地碎块,满屋烟尘,目瞪口呆。

殿外鲁智深嘿嘿一笑,让你挤兑洒家,报仇不隔夜,今天拆你家!

李闻成眼前发黑,差点摔倒,自己和和这浑人较什么劲啊?

还不许外传,明日上朝,满朝文武都能看到,还遮掩什么?

还想作为奇兵做点文章,这倒好,把事情全坏了!

他让昭阳扶着,往后宫走去,贾元春在后面默默跟着,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走出殿外,三人进了马车,车夫打马,车子往后宫而去。

李闻成看着窗外,突然对贾元春道:“你觉得你弟弟表现如何?”

贾元春心道皇上果然看出来了!

她轻声道:“我弟弟不通礼仪,给皇上添了麻烦,是我教导无方之过。”

李闻成道:“我不是为了听这个的。”

“你觉得他是否能当武状元?”

贾元春迟疑道:“我弟弟他私自改换姓名,这要是传了出去……”

李闻成冷冷道:“名字是我同意给他改的。”

“他以后要用这个名字建功立业,那就是彻底和荣府断了关系。”

“你舍得吗?”

“假如你不愿意,我立马可以把他黜落。”

贾云春顿时心中一寒,昭阳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贾元春咬牙道:“他既然做到如此地步,想必已经考虑周全。”

李闻成露出一丝嘲讽之色:“即使将来事发,他会背负不忠不孝的骂名?”

贾元春鼓起勇气道:“路是他自己选的。”

她心中没说出来的话是,我倒是听从父母之命进了宫,然后又怎么样了呢?

李闻成道:“你是不是对朕心怀怨怼?”

贾元春吓了一跳,连忙低头道:“臣妾不敢。”

昭阳叹了口气,贾元春进宫十年,几乎没有长进,因为她活得太安逸,太被动了。

不像自己,每天都要想着,怎么对付那些外面的觊觎。

从这点上来讲,这对姐弟其实挺像的,都不操心。

李闻成见贾元春纠结样子,直接说道:“你要是觉得宫里过得不好,朕可以让你出宫。”

贾元春一听,吓得在马车里跪下,急道:“臣妾已经进了宫,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鬼,定然是万万不肯出去的。”

李闻成心里叹了口气,万一朕不在了呢?

要是换个皇帝,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宋朝赵大赵二兄终弟及,这种极其容易引起动荡的祸乱之事,要是再次发生在大离朝,最后会变成怎样?

路旁鲜花勃发,正是花朵绽放最为璀璨的时候,但也是即将凋谢的开始。

他揉了揉眉头,心道自己可能是大离有史以来,根基最为不稳的一个皇帝。

当年捡漏登上帝位,也是他没想到的。

一个落魄王爷世子,能有什么班底?

要不是义忠亲王极为隐秘的出身被爆出来,意外是去储君之位,那里轮得到自己?

说不定他现在还在玉京大街上晒太阳呢。

自己和太上皇一系,尤其是义忠亲王的梁子,算是终生也解不掉了。

对方最后几近疯狂,要不是昭阳生母在刺杀中替他挡了一剑,他也活不到现在。

时隔多年,凶手无踪,然而前些日子的针对鲁智深的刺杀后,内卫司却在现场意外发现了疑似用剑高手的尸体。

李闻成不得不承认,鲁智深真是自己的福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报妹仇小王起杀心 鲁智深重新回到大观园的时候,天色已经过了正午。

虽然肚子有些饿,但他没有急着回到怡红院,而是找了座高处的亭子坐了下来。

他从亭子眺望过去,大观园的风景,宛如微缩的山水画,假山亭台楼阁景物,小得如同盆栽,人头似蚁,院门如豆。

此时已经快到盛夏,院子里面传来阵阵蝉噪蛙鸣,湖边的柳树枝条点入水中,随风摇荡,将平静的湖面搅得破碎不堪。

放眼望去,一座座院落被高高的红墙隔开,隔绝了外面的窥视,也阻住了里面的人出来。

二三小厮丫鬟,来去往复,有提着食盒的,有扛着锄头棍棒的,有站在那里发呆的。

鲁智深觉得看得不过瘾,翻身跃到亭子上面,眼界陡然开阔了些。

这下子,风景更好了。

他甚至隐隐约约看到,缀锦楼窗前,有人在都独自摆着棋谱。

蘅芜苑里,几个丫头指着互相说着什么。

潇湘馆外,有人手中拿着本书,不知道在朗诵什么。

栊翠庵的一角,有个长发未挽,随风飘扬的白衣女子,站在高高的梯子上面,背对着自己,趴在墙头看着风景。

怡红院外,几个人影在树荫下面站着。

鲁智深知道,这是大家在等他回去吃饭。

他洒然一笑,纵身跳下了亭子,往回赶去。

望北楼中,几个北莽服饰的公子又聚在了一起。

其中有人纳闷道:“怪了,咱们几个想堵着他,这几日他反倒不出现了?”

有人笑道:“看来是怕了咱们。”

前面那人愤愤道:“这消息就咱们几个知道,是不是泄露出去了?”

他也斜着那王重:“是不是你小子吃里扒外?”

王重涨红了脸,起身道:“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也没必要凭空污我清白。”

其他几人见了,纷纷站起,冷笑道:“怎么,王重你想打架?”

“早看你这大离种不顺眼了。”

上首的青年公子见了,冷哼道:“够了,都坐下!”

其余几人一听,纷纷坐了下来,不敢言语。

因为上首这年轻公子,身份尊贵,是南安亲王的次子,人称小王爷,真名金合台。

金合台眼睛冰冷:“这里是大离,随便搞事,有什么好处,别人能少一根毛?”

“既然他的身份已经查明,等下次来的时候,打断四肢,给他个教训!”

王重还有些犹豫:“小王爷,那人可是当朝贵妃的弟弟,国公府公子,要是打得厉害了,可是会有碍我们商会。”

金合台冷笑道:“怕什么,尽管打!”

“什么国公府,我们在座的,哪个不是王侯公子?”

众人轰然叫好,纷纷摩拳擦掌,王重听了,不再言语。

他祖上在北莽历代为官,是北地汉人一支,在前朝也是个官宦人家。

前明灭亡,瓦剌攻打过来,他祖上不知为何,没跟着南迁,而是留在京城之中。

后来京城被破,他祖上因为声名不错,所以被授了官,一代代传了下来,直到现在。

王重虽自小混在北莽王侯公子群里,学的还是汉人那套东西,所以对北莽贵族动辄虐杀奴婢,处置汉人如同草芥,很是看不惯,所以找了个由头,跟着北莽商团来了大离。

岂料到了这边,也是一样。

且不说大离勋贵,生活一样涉密荒唐,虽然不至于草管人命,但是私底下的黑料,和北莽也不分高下,王重也知道了不少。

因为这个商团,被来就是北莽的探子机构。

而且商团内部乌烟瘴气,这北莽子弟,使钱打通了大离朝野关系之后,更是欺男霸女,胡作非为。

王重看他们变本加厉,又因商团最大的倚仗玉京府知府,刚因为和玉京守备退婚之事,被发配到广西做巡抚了,忍不住劝他们收敛些。

结果受了众人嘲笑,说他胆小如鼠,不愧是汉人后代。

他正自憋着些气,发泄不出来,可连众人的头领金合台,也要开始搞事了。

望北楼前些日子,来了个豪客,专点红倌人听曲,中途和北莽商团的几个公子,起了不小的冲突。

彼时金合台和王重都不在,赶来时听说那几位被打得不轻。

金合台大怒,想法查明了那人身份,发现那人竟然是荣国府的公子贾宝玉!

那贾宝玉早前就因为这种事大闹过青楼,打伤过人,声名坏得很,没想到如今惹到北莽商团头上来了!

这里都是王侯公子,哪吃过这种气,所以大家计议停当,要给那贾宝玉一个好看。

王重心中叹息,这些人把北莽京城的习气带到大离,迟早会出问题。

金合台却是另有一番念头。

他是唯一了解内情的。

贾宝玉这人的身份,做过的事情,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自己极为信任的哥哥,着人送来一封密信,上面说了贾宝玉的事情。

他看过后,又惊又喜,心中却泛起滔天杀意。

她的妹妹,未来的妹夫,竟然都被此人所杀!

信中让他当心此人,说贾宝玉此人罪大恶极,武功应当也不低,如果能诛杀此人,其中好处难以言说。

彼时南安亲王那边仍然猜测,三名高手没有围杀贾宝玉成功,应该是大离提前埋伏了高手。

金合台反反复复看了信,早已将贾宝玉列入必杀名单。

但是硬来肯定不行,他做了很多准备,计划慢慢成形。

正在这时候,没想到对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贾宝玉出现在望北楼,闹了不小风波,金合台调查后发现,这贾宝玉应是被圈禁在在府中心,却偷熘出来的!

他心道这人胆子倒不小,这是冒着忤逆皇帝的危险,可见平时行事多么荒唐。

要是事情抖露出来,贾宝玉肯定免不了责罚,但金合台决定用自己的方法解决。

杀妹仇人就在眼前,岂有不亲自出手报仇的道理?

如今他要的最后一样东西终于等到了。

只等贾宝玉出现。

上次贾宝玉点的红倌人秀梅,偷偷来告诉金合台,上次那贾宝玉出手就给了她二百两银子,还说这几日会再次过来。

秀梅之所以给金合台报信,是因为金合台许诺给她赎身,带其回北莽享受荣华富贵。

秀梅一看金合台身份尊贵,哪能不死心塌地?

金合台心中冷笑,这种拿了银子,却翻脸无情的下贱女子,也想着找个老实人嫁了?

回到北莽,自然会让这贱人领教下几百名北莽兵士一起送的荣华富贵。

一个妓女,也想着玷污自己高贵的北莽血脉?

金合台的计划,是借着两方殴斗的名义,直接杀死贾宝玉,为妹妹报仇。

他知道对方刀噼了北莽高手耶律不花,手上功夫定然不弱,虽然望北楼不能带兵器,但随手拿起凳子花瓶之类,都可能产生变数。

金合台也不打算让手下带兵器,万一被夺走了怎么办?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打起来,对方手里没有武器,赤手空拳还是更容易对付一些,因为人总要是累的。

最关键的一点是,如何让对方无法反抗。

于是金合台让人带来了北莽极为稀少的秘药,鬼门毒。

只要中了,就等于进了鬼门关,必死无疑。

而且鬼门毒之所以这么可怕,是因为下毒的方式完全防不胜防。

这毒不是下给对方的,而是下给自己的!

吃下这毒后,人就会变成毒人,却身体无事,但接触到对方,或者站在对方面前呼气,都能让对方中毒立死!

然后一炷香后,体内毒性自解。

这毒无毒无味,神妙非常,甚至看不出中毒者的异状。

只有其暴毙后,才能确定下毒成功。

金合台心中杀意滔天,自己要亲手毒死对方,给妹妹报仇!

鲁智深走到怡红院门口,几个人连忙迎了上来。

他打眼一看,倒是有些意外,里面不仅有秦可卿和晴雯,竟然还有袭人。

他开口笑道:“平日里面倒是不太看到你,怎么今日有兴致?”

袭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苦笑道:“二爷也别取笑我了。”

“我只盼着老实过几年安生日子,将来出府好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

鲁智深见袭人言辞恳切,不禁暗暗点头,这倒是个识时务的,不像秋纹碧痕那么缠夹不轻。

看来袭人也是姨娘位置无望,果断息了心思。

不过说起来,也怪鲁智深的前身贾宝玉,鲁智深觉醒宿慧之前,那贾宝玉就对袭人手脚不干不净,也难怪袭人心里会有个小九九。

而这些年鲁智深再没动过袭人一丝一毫,不娶何撩,本来他对袭人也没有非分的想法。

要是了解些内情的,还以为他是始乱终弃。

鲁智深信心想还好是自己托生在园子里面,要是王英那种人,只怕这怡红院里的丫头一个都跑不了。

鲁智深曾对自己该不该背负前身因果上,纠结过一阵子。

后来他想通了。

自己是花和尚,不是神佛。

他只能救自己能救的,至于那些活在梦中的,神佛都救不了,何况是他。

想到这里,他对袭人施了一礼:“恭喜施主看破,脱离苦海。”

苦海是求不得而硬求,只要回头,便可是岸。

袭人听了,却心内触动,反而若有所思起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访三春临行赠言 大观园里,林黛玉和鲁智深并肩走着,她仰起头,看着青绿树叶缝隙洒下来白茫茫的阳光,说道:“正常来说,再过三天,就是殿试放榜的日子。”

她抿嘴笑道:“宝哥哥这次,可没给皇上留脸面呢。”

鲁智深挠挠头:“是他先用言语挤兑洒家的,要不是我看在昭阳面上,非得要和他理论几句。”

林黛玉罥烟眉斜了斜,自己这宝哥哥,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她轻声道:“这皇帝谋算不一般,看昭阳平日应对就知道了。”

“他的皇后早逝,背后也没有娘家势力支持,手里一把烂牌,却硬生生坐上皇位,。”

“按照以前的例子,这样的皇帝,正常来说,应该会很快被下面的百官大臣架空。”

“然而他却将朝政搞的有声有色,而且明明需要四王八公的支持,却还是对扬州盐税动了手,这可是极为得罪人的事情。”

“盐税丰厚,在里面掺一脚的绝对不是少数,他能做的如此决绝,怕是踩了不少高门大族的痛脚。”

鲁智深听了,说道:“这狗皇帝确实够狠,牺牲了你一家,拿个县主湖弄你。”

“而且直到现在,也没让你进宫受封,怕是等你及笄,直接加封再让你和亲去?”

“到时候我要有兵,带着回来砍了他丫的。”

林黛玉扑哧一笑:“你怎么还是这莽撞,你这要造反,手下的兵会听你的去反皇帝?”

鲁智深觉得有些憋闷,扯了扯衣服,气道:“难道就干等着让人鱼肉?”

林黛玉转过身来,给他正了正衣领:“别急,一步步来,总会有办法的。”

“你不久就要授官,去边境历练考核,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跟你出去,这府里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坐镇谋划,秦可卿一个人不够。”

鲁智深闷闷道:“可是这府里很多人盯着你,过得很憋屈。”

林黛玉一笑:“这园子本来就是花我银子造的,我为什么要怕他们?”

“不用担心我,我武功足以自保,你放心吧。”

“倒是你,记得别贪功名,保住命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鲁智深点点头,他总觉有些担心,但一想到林黛玉素有智谋,有有秦可卿帮他,自己出去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殿试放榜之后,他便授官职,要马上去北境历练。

这也是大离武官与众不同之处,考中武科授了官,先上战场立功,没有这等经历,难以服众。

而且武进士所授官职虽然有五六品级,但是历练时是一步步做起,绝对不会先带这么多兵,大部分武进士,一开始只能做个把总,带几百兵而已。

这也是武科历练考核被很多武生诟病的原因,他们腹诽考取武科是为将为帅的,上前线带几十个人送死,对他们极不公平。

然而大离对此一直不松口,即使此例伤亡不少,还是坚持了下来。

林黛玉看着周围的景色,大观园确实建得很是漂亮,连看惯了苏州园林的的他,也不得不佩服这园子的大手笔。

但园子再好,也不是自己的东西,她盼着有一天,自己和鲁智深有自己一个小小院落。

在这之前,她只能积蓄力量,等着鲁智深回来。

两人默默走着,到了缀锦楼前面。

门外的小丫头见到,连忙跑进去,一会绣橘出来,迎道:“见过宝二爷,林姑娘。”

“小姐在里面呢,快请进来。”

她扭头在前面走着,心中有些奇怪,宝二爷和林姑娘一起来访小姐的时候可不多,这是风从哪边刮来了?

绣橘敲了敲厢房的门,里面应了声,绣橘把门推开,鲁智深就见窗户旁边坐着迎春,对着棋盘出神,见他们来了,才起身道:“绣橘,上茶。”

林黛玉一眼就看到棋盘上摆了个打劫的局,黑白子密密麻麻交错,不由笑道:“迎春姐姐自己和自己下,下到最后,总会遇到死局呢。”

迎春被她说中心事,叹道:“要是不下到最后,总是也不死心。”

林黛玉道:“即使一开始就知道是个死棋?”

迎春闷声道:“人在棋盘上,还能跳出去不成?”

鲁智深听出味来了,说道:“怎么不行?”

“死棋也是棋子罢了。”

“杀光了,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林黛玉和迎春相视苦笑,这浑人的脑袋,想出的方法还是那么简单粗暴啊。

迎春想到当日之事,其实也是很有些后悔。

要是听了鲁智深的话,也不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境地。

结果自己一念之差,心软饶了两人,却被司棋反咬一口,导致声名受累。

她也从贾赦那边听说了孙绍祖威胁退婚的事情,而且通过某种渠道,也得知了孙家的底细。

孙绍祖此人,不是一个厚道人。

不仅好色,还颇会钻营谋划,很是做了些过分的事情。

她不知道,这些消息,是鲁智深通过内卫司打探出来,动用一些手段传入迎春耳朵里的。

他听说了孙绍祖威胁退婚的事情后,心中奇怪,一个荣府的附庸家族,怎么这么有底气?

他让内卫司一查,才发现孙家并不简单,行事也颇不择手段,所以才能爬得那么快。

他听说其生活颇为糜烂,一开始还不相信,亲自晚上去孙家查探了一番,才发现孙绍祖这人和贾珍父子简直是一丘之貉。

丫鬟就算了,府里婆子都不放过,连见惯了贾珍父子淫行的鲁智深,也有些目瞪口呆。

迎春要是嫁了此人,只怕不会过得多舒心。

但是鲁智深知道,这种事情,最后还是由迎春做主,他自己无法替对方做决定。

迎春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她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说道:“不谈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今日你们小两口来,是要做什么?”

林黛玉脸上破天荒红了一下:“别人都叫姐姐二木头,没想到这木头上都是刺。”

迎春也笑了起来:“偶尔看林妹妹这样,也挺有意思的,我在园子里面的时日不多了,偶尔看你吃瘪,倒挺不容易。”

鲁智深沉声道:“姐姐已经下定决心了?”

迎春叹道:“父母之命,连老太太都做不了什么,何况是我?”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起码知道彼此是什么样的人。”

“我等深闺众人,出嫁后才知道夫君是什么样子,就像赌博一样,比到最后,看不到盅里的骰子是几个点。”

鲁智深默然,这就是迎春的性格,逆来顺受。

她的脑子里没有反抗,这其实才是小姐们的普遍想法。

林黛玉薛宝钗这种时时谋划的,才是极少数。

他开口道:“姐姐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去找林妹妹,她一定能帮到你。”

迎春怪道:“怎么不是来找你?”

“说起来,上次的事情,我还没好好谢你。”

想到这里,她记起当时扑到鲁智深怀里的事情,脸上又红了下。

反正弟弟来救姐姐,碰触几下,也不算失礼吧?

鲁智深听了,出声道:“我可能有段时间帮不了你了。”

“不过姐姐放心,要是需要我时,我一定会出手的。”

迎春盯了他一眼,不明就里,滴咕道:“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你不读书,整天里在做什么。”

林黛玉促狭地笑了起来,“他啊,可是要做大事的。”

迎春不明其意,只当林黛玉开玩笑,也笑了起来:“好好好,我们这一大家子,都指望弟弟了。”

鲁智深和林黛玉告别迎春出来,林黛玉走远了,说道:“好像迎春姐姐的话,有点变多了?”

鲁智深点头道:“遭逢那种事情,心里郁结,估计也是想找人多说说话吧。”

林黛玉笑道:“你放心,以后我会多陪陪她的。”

迎春也是个可怜人,贾赦邢夫人对她很是一般,尤其是邢夫人,可以说是刻薄,这对父母跟没有一样。

两人出了缀锦楼,径直往东南角的秋爽斋去访探春。

鲁智深今天的目的,就是和林黛玉在园子里走一圈,在他离开的时候,将保护众人的事,托付给林黛玉。

林黛玉做事细心,又有秦可卿和林之孝帮忙,鲁智深也能安心在外面行事。

几个小丫头在外面远远见他们过来,两个人便马上迎了过来,一个人进去通传,就见翠墨连忙迎了出来。

林黛玉见了,笑道:“这院子里面,我最放心的就是迎春。”

“你看她下面的丫头,做事利落,也不多话,不像司棋那些人,整天就知道惹事。”

鲁智深心道只怕林黛玉暗戳戳说的,还有薛宝钗手下几个丫头,整日里面刺刺歪歪。

林黛玉平日对别人还好,一说到薛宝钗,便有些尖酸起来。

她继续道:“你看这秋爽斋,被她管得井井有条,不比琏二奶奶差。”

鲁智深听了,说道:“难道比薛姑娘还厉害?”

林黛玉叹道:“薛姐姐啊,她是陷在泥潭里面,束手束脚。”

“这个园子里,没有她发挥的地方,偏生她迷住了眼,不愿意跳出来。”

翠墨带着两人进了屋子,就见迎春坐在床上纳鞋底子,林黛玉一看大小,便知端底,打趣道:“三妹妹的脚,怎么大了好几圈?”

探春听了,放下鞋样,作势就要来撕林黛玉的嘴,恨道:“林丫头这嘴,整日里面不歇停,宝哥哥也不管管。”

鲁智深笑道:“我可管不了她,我还被她管着呢。”

探春一脸忧郁:“还没成亲就这样了,成了亲,怕不是每天都要喝洗脚水?”

林黛玉还没说,鲁智深倒笑了,自己这个妹妹,嘴巴倒和林黛玉一样毒。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试衷心两人表真情 听了迎春的话,林黛玉低下头,盯着迎春裙子下面的脚,迎春见了,下意识缩了一下,说道:“林姐姐想要作什么?”

林黛玉笑道:“还是三妹妹伶俐,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着呢。”

探春顿时噎了一下,这岂不是说自己嘴上说的,就是自己心里想的?

她还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叹道:“林姐姐这嘴啊,也就是跟着小姑姑才学得出来,哪像我们,事事都没人教,只能自己瞎捉摸。”

林黛玉母亲贾敏,和赦政两人同辈,实在是生的好,贾家第三代势头正旺,而且又是嫡女,还从了男子名字,单名一个敏字。

其人也异常聪敏,文思敏捷,又嫁了个如意郎君,惜乎没有福气,英年早逝。

探春这话一说出来,马上醒悟不合适,立刻住口不言,登时屋里有些闷闷。

林黛玉心中也是微微发酸,自己母亲再好,也是不在了,又有何处去说?

探春倒是生母嫡母都在,要想尽孝,两边竟可去得,独独自己没有依靠。

鲁智深见两人模样,知道都互相揭了心头的伤疤,知道这时候自己该站出来了。

他哼哼道:“你们羡慕,我还羡慕你们呢。”

“你看看两府里面,老子是怎么打儿子的,你们好歹是小姐,又没被打过屁股。”

林黛玉见他粗俗,打了他一下道:“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探春也笑着叫了起来:“赶快把二哥哥赶出去,这浑人越发不像样子了,林姐姐回去,洗脚水就不用了,多泡点发了酵的茶叶,让他好好漱漱口。”

鲁智深奇道;“为什么发了酵的?”

林黛玉笑道:“三妹妹是说你口气比发酵的茶叶更厉害呢。”

两女相视一笑,先前的芥蒂烟消云散。

鲁智深一看,得,最后就是我吃亏,算了,谁让我是当哥哥的呢。

虽然一直忘不掉前世金戈铁马的爽利生活,但如今温柔富贵乡里面的日子,却也让他生出了一丝和润的心气,消磨了几分前世火爆,这几年来的的心境,也越发平顺了些。

几人略略说了回话,林黛玉又说到王熙凤让探春薛宝钗帮着管园子的事情,探春这才叹道:“咱们这个宝姐姐,是个不管事情的,也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藏拙。”

“我一个人也是支不起来,按道理说,这位置你最为合适,偏偏没有选你,不知道凤姐姐怎生想到。”

林黛玉心道王家哪能让我如意,最大的阻碍就是背后的王夫人,探春这是灯下黑,一门心思盯着王夫人讨好,是她自己的无奈选择,也是她身不由己之处。

想到王夫人,林黛玉心里叹了口气,那样的人,如何会养出鲁智深这样截然不同性格的人来?

王夫人表面上和蔼可亲,天真烂漫,但是对于四五十岁的人,还能如此表现,不是大奸,就是大愚。

当然不可能是后者。

王夫人每次出手,异常决绝,不留后路,光看她怎么对待赵姨娘和贾环就知道了。

赵姨娘虽然人蠢笨不堪,这是限于她的教养,但府里的奴才都敢欺负她,所谓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王夫人要是没个暗示,谁敢?

赵姨娘当日找马道婆诅咒一事,被内卫司审了出来,告诉了鲁智深。

两人听后,总得事情有些不对,故而暂时压了下来。

贾环就更加不堪了,上了学塾,回家来王夫人不让他温习四书五经,偏偏整日里让她抄佛经,是何意思?

而且王夫人明知道自己手下丫头彩霞和贾环有所勾搭,也没显露出来,显然城府很深。

林黛玉时时被王夫人盯着,也是异常不自在,这王家教出来的女儿,一个比一个难缠,但王夫人可比王熙凤狠多了。

鲁智深见两人都兴致不太高,站起身道:“今后你们还有的是时候说话,今天我过来看看三妹妹,却怎么总不理我,走了走了。”

探春横了鲁智深一眼:“二哥哥嫌弃我这里才是真,搬进来一年多了,你来过我这里几次?枉费我给你做鞋。”

鲁智深拿人手短,只得陪笑道:“辛苦三妹妹了。”

探春摆手道:“罢了罢了,咱们俩也是互相帮忙。”

她平日里面最喜欢根凋茶盏这些小玩物,但是又不能出去,大观园里面只有鲁智深一个男的,自然能出去买回来些稀奇古怪的物件。

而让下人买回来的,全都是应付事的,不是失于美感,就是造型粗俗,远没有鲁智深的眼光。

后来即使鲁智深被圈禁了,也还是能搞到些好看的东西,所以探春才用做鞋交换,让鲁智深帮忙。

说来这还是探春半强迫的,鲁智深推脱不掉,才勉强答应下来。

林黛玉知道后,还取笑道鲁智深面子大,敢让官家小姐给自己做鞋。

因为即使兄妹之间做鞋互赠,也是担着些风言风语的,赵姨娘就曾抱怨过,探春只给鲁智深做,却不给贾环做。

这消息传到鲁智深耳朵里面,他才记起平素鞋子是侍书送到怡红院的,自己和探春自不会说,怎么赵姨娘便知道了?

这园子的水,也够深的。

探春送两人出门,道:“我这鞋还有几日就做好了,到时候我让侍书给你送去。”

鲁智深心道只怕来不及了,笑道:“我抽得空儿,给你带些玉京外的好东西。”

探春撇了他一眼,“你就算了吧,还在圈禁,别偷偷跑出去给家里惹麻烦。”

“我真想要那么远的,还不如找凤姐姐,托琏二哥去买。”

鲁智深挥了挥手,没再说什么,拉着林黛玉走了。

探春看着两人离去的背景,有些发愣,怎么今天二哥哥说的话都这么别扭,就像告别一样?

两人随后去了蓼风轩的暖香阁,又见了惜春,彼时倒是无话,林黛玉曾说说惜春此人口冷,但心里也有些冷,估计是自小被宁府寒了心,谁也不太相信。

两人站在外面,林黛玉笑道:“下面先去稻香村,还是蘅芜苑?”

看着她促狭的眼睛,鲁智深有些头痛,说道:“还真要去蘅芜苑?”

“万一薛姐姐得了个假的念想,岂不是又要动心思了?”

林黛玉笑了起来:“你能想到这一节,倒不枉我一番教导。”

“不过你还是个蠢人,咱们现在使用海外货物商路挂着她,她应该知道利弊。”

“一个是现成的便宜,一个是虚无缥缈,极有可能落空的希望,她怎么选?”

鲁智深点头道:“先拿到便宜再说?”

林黛玉听了笑出声道:“你倒是个惫懒人,宝姐姐听你这么看她,只怕要伤心。”

鲁智深道:“她愿不愿意两说,但她下面几个丫头也不老实,做事尤其分,只怕还在盯着我呢。”

林黛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对于你来说,这事情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我倒问你,莺儿秋纹碧痕他们要的是什么?”

鲁智深心道你明知故问,他们要的是我身子。

他只得道:“我身边姨娘的位置。”

林黛玉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和薛姐姐要争个胜负,谁做了正房,就能决定谁做姨娘?”

鲁智深疑惑道:“难道不是这样?”

林黛玉一脸鄙夷,“你薛姐姐是这样想的,这是她手里的筹码,她需要用这些香饵,让大丫头们死心塌地为她做事。”

“可我不同,我需要吗?”

“你就不能反过来想想?”

鲁智深渐渐明白过来,有些瞠目结舌:“你是说……”

林黛玉点了点鲁智深额头:“说你是呆子,你还不服。”

“我暗示你无数次,先收了秦可卿和晴雯,这样蘅芜苑的丫头们必然死了心,化作一盘散沙。”

“这样会少生很多事端,偏偏你就不明白。”

林黛玉又叹道:“可惜你承诺给香菱赎身,不然她也是个好人家女儿,真跟了你,倒是便宜你了。”

“这三个人放一起,生米煮成熟饭,看老太太对你态度,还能不答应?”

“现在倒好,一个没吃掉,你走了后,我还费尽心力保护她们,应付那些烦心之人,你说你是不是给我添麻烦?”

鲁智深有些发懵,原来可以这样做?

这釜底抽薪抽得狠啊,但是,自己真的要这么做吗?

林黛玉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叹道:“其实我也颇为犹豫。”

“做有做的好,不做也有不做的好。”

“在我心里,你做事无所顾忌,异常决绝时,是在帮人伸张不平的时候。”

“而不是在算计得失的时候。”

“要真的毫不犹豫做了,可能也不是你了。”

鲁智深听了,心中感叹,牵起林黛玉的手叹道:“知我者,莫如妹妹也。”

林黛玉脸上一红,却没有甩开,任由自己柔荑被鲁智深握在手中。

她胸口有些微微发热,越发跳动的快了起来,忍不住低下头,心虚地如同做贼一般。

两人的手虽是藏在袖子下面,但是别人要是看到,必然知道两人在做什么,传了出去,这浑人倒是得计了!

她先前聪敏灵动的心灵,此刻变得有些混混沌沌,对方手掌上传来的的温热,让她越发看不清前路,只觉得对方手腕传来跳动的力量,也越来越大。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走着,天上日头通过树荫,在两人身上撒下了斑斑点点的影子,明暗交错,光影轮回,一如两人现在的心境。

第一百九十六章 访蘅芜院谈交易 妙玉趴在院墙上面,远远看着两个人拉着手,往蘅芜苑走去。

彼时距离极远,那两人又走在花丛树荫之间,身影依稀模湖,难以分辨,只觉得其中一个是男子服饰,另外一个却是小姐服饰。

她摇晃了一下脑袋,似乎不相信自己眼睛,这怎么可能!

眼见两人又消失在树丛中,妙玉心想最近自己真的是眼睛有些花了,老是疑神疑鬼的。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嘛。

就是小厮丫鬟偷情,也不可能光天化日,如此明目张胆。

对,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她正准备爬下梯子,熘回屋内,眼见两人走出树荫,到了蘅芜苑门口。

她这次看得分明,这服饰打扮,是先前两人无疑!

再定睛一看,这侧脸的模样,这动作举止,竟是那贾宝玉和林黛玉!

妙玉大吃一惊,身子往后一仰,差点从梯子上掉下去,她连忙扒住墙头,才勉强稳住身形。

眼见两人现在老老实实站着,各自的手都放在身侧,一点都不像刚牵过手的样子。

妙玉不仅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看花眼了?

结果两人在等丫鬟通传的时候,那贾宝玉的手又偷偷碰了碰林黛玉的袖子,林黛玉裙子下面的脚从后面抬起,狠狠踢了贾宝玉腿弯一脚。

看到这个动作,妙玉顿时肯定,这两人刚才肯定牵手了!

公子小姐,光天化日做这种事情,胆子也太大了!

要是到了晚上,会做什么?

别人看不见的时候,他们会做什么?

现在都这样了,要是两人成婚,岂不是会做更可怕的事情?

妙玉开始浮想联翩,感觉脸上发烫,呼吸急促起来,她岁数不大便出了家,身边也没有带丫鬟婆子,对于男女之事,也是朦朦胧胧,一知半解。

如今乍见两人私下做这些小动作,妙玉顿时感觉世界有些崩塌,平日里面两人看着都是正经模样,没想到私下里如此不堪!

原来那林黛玉也不甚干净!

和自己一样……

妙玉勐醒过来,林黛玉只是牵手,自己可是被人看了脚,又被摸了个遍,这和失身没有两样,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

她眼见两人进了蘅芜苑,突然间情绪低落,兴致全无。

她慢慢爬下梯子,站在地上,眼前灰暗厚重的院墙,重新阻隔了她的视线,连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她突然伸手把梯子一推。

梯子重重倒在地上,发出极响亮的声音,惊得几个小尼姑道士从窗户里面探出头来。

妙玉头也不回地进禅房去了。

薛宝钗把两人迎了进去,笑道:“今日里面你们两位可是稀客,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了?”

林黛玉却抬头环顾,见真个厢房里面雪洞一般,极为朴素,半点装饰也无,不禁出声道:“薛姐姐,你这也太素澹了,就是纨嫂子,也不像你屋里这般。”

薛宝钗笑道:“这样也好,别看薛家看着风光,实际上就像现在这样。”

林黛玉噗嗤一笑,薛宝钗奇道:“你笑什么?”

林黛玉笑道:“我笑宝姐姐明明要指着太太,偏偏还要给太太脸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薛宝钗当然知道林黛玉在说什么,她和贾宝玉的婚事,还要指着王夫人。

但另一方面,薛家的财产也是王家坑掉的,未必和王夫人没有关系。

薛宝钗故意不布置蘅芜苑,搞得跟家徒四壁一般,一方面是人前装个样子,又何尝不是对宁府的示威。

所以林黛玉笑她两头不是人。

薛宝钗此时却警醒起来,在场还好几个大小丫头,林黛玉竟然毫不顾忌说王夫人,这是准备完全撕破脸皮了?

薛宝钗惊疑不定,一时不得做声。

林黛玉见了,叹道:“薛姐姐,你还是执念太多。”

薛宝钗闻言,没好气道:“我当然有执念,不像你,坐着不动行了。”

她意思很明显,林黛玉和贾宝玉婚事,贾母是赞同的,而且两人又是互相喜欢,不像自己偏偏是强求。

虽然有王夫人的支持,但是薛宝钗还有一件事情,是最害怕的。

这点上,她和林黛玉完全不能比。

如果前些日子,荣府身世的谣言是真的,那她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彼时通婚,还是多少有些忌讳,姨表兄妹可以,姑表兄妹受些非议,尤其高门大户之间。

薛宝钗和贾宝玉就是姨表兄妹,而林黛玉和贾宝玉是姑表兄妹。

薛宝钗先前还道贾母老湖涂了,非要选林黛玉不可?

后来谣言一出,她慢慢咂摸出味来了。

贾宝玉就是出身有问题,又能怎么样呢,他顶着的还是贾家的姓氏!

虽然螟蛉义子,兼祧过继入赘,这些继承家族血脉的方式,都不是嫡系血脉传来的,但除了螟蛉义子受限制比较大之外,别的可都是正统继承!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其中一方是本家血脉即可。

比如入赘,女方是有家族血脉的,生出的孩子,照样继承本家姓氏。

然后问题就来了。

贾宝玉和林黛玉成婚,即使两人之中,贾宝玉虽是抱养的,但林黛玉可是荣国府嫡亲大小姐贾敏的女儿。

两人的孩子,还是荣国府的血脉。

所以这谣言真假,影响不了贾宝玉和林黛玉多少。

但是对薛宝钗来说,问题可就大了!

她和荣国府血脉毫无关系!

真要算起来,她只是和王家有血脉关系,那有什么用?

有时候薛宝钗怀疑,当日那谣言,虽然是从宁国府贾珍父子那边传出来的,但看那样子,倒像是空穴来风,一点根据都没。

之后贾母让人平息流言,反倒是好像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应个景,以至于谣言愈演愈烈。

这谣言最初是谁放出来的,还不一定呢!

薛宝钗思来想去,这件事情里面,其实最倒霉的反而是她,这未必不是贾母对王夫人的一次反击。

而且这府里,身份有问题的人可真多啊,元春,惜春,甚至贾琏那边,都隐隐约约和嫡母有些纠葛。

周姨娘那边没有子嗣,周瑞家女儿可以脱了奴籍嫁给冷子兴,里面事情可说不清楚。

想到这里,薛宝钗嘴里有些酸涩,这园子里面关系实在复杂,就是一个林黛玉,自己都应付得吃力,别说加上一个贾母。

而且最关键的,贾宝玉目前对自己和林黛玉态度的差别,太明显了。

本来薛宝钗觉得,只有自己这种有青云之志的女人,才配得上贾宝玉,林黛玉这种光会耍小性子的,志向和自己没法比。

然后前段时间,秦可卿和她谈商路的事情,让她受了不小打击。

林黛玉和秦可卿竟然不声不响搞了条海外商路!

她们是怎么办到的?

秦可卿只是略略和薛宝钗提了些海外货物的事情,并多次暗示很多事情都是林黛玉拍板的,薛宝钗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林黛玉。

这条商路里面蕴含的利润,可以说是巨量,即使薛家拿不出砸在荣府里面那笔银子,也未尝不能依靠这条商路东山在起。

这条商路不仅需要巨量的银子,也要打通无数关系,极为耗费人力物力,薛宝钗想象不到,光凭林黛玉几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林黛玉去了姑苏一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这样搞定了这么大一件事情?

只怕她很多年前就开始谋划了!

薛宝钗有些心中发寒,已将林黛玉视做了真正的对手。

而现在她必须要和这个劲敌合作。

因为这个饵,明知道可能有问题,她也不得不吞下去。

她让莺儿给林黛玉倒上茶来,笑道:“林妹妹就别取笑我了,咱么心里都和明镜似的。”

“事情要真的成了,我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外面的天地那么广阔,我未必不能施展一番拳脚,但前提是,我能从这里面得到能比留砸荣府更大的好处。”

林黛玉抿嘴一笑道:“看来宝姐姐对分成不太满意呢。”

“但是真要那样,宝姐姐需要做几件事情,来证明你值得合作。”

薛宝钗听了,冷笑道:“怎么,先前我和秦姑娘谈得快差不多了,你们又要反悔?”

林黛玉笑道:“薛姐姐也知道,货在谁手里,谁说话就硬气一点。”

薛宝钗语塞。

林黛玉可以换个商行,但薛宝钗没有货怎么卖?

她心道你就这么吃定我,不怕我鱼死网破?

此时鲁智深出声了,“我们此次来,是想了解一些事情,才好开展合作。”

“我相信薛姐姐对我们没有坏心,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薛宝钗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发现,今日两人过来,目的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薛宝钗定了定神,说道:“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林黛玉轻声道:“我想知道,薛姐姐是否在怡红院安排了人。”

薛宝钗见林黛玉如此直白,不禁一愣,随即道:“我即使有做过这种事情,又如何对你说?”

她心道这太蠢了,哪有这样问的。

鲁智深沉声道:“不是他想知道,是我想知道。”

“因为这园子里面,有人算计我。”

他就要离开大观园,但他很不放心的是,上次马道婆诅咒的纸人,到底是谁藏在他床上的。

这人不先查清楚,他离开后,焉知不会去潇湘馆对付林黛玉?

薛宝钗脸色凝重起来,鲁智深只说对付的是他,就撇去了自己的嫌疑,意思是今天不为针对自己而来。

因为薛宝钗害谁也害不到鲁智深身上。

她也是心思通透,瞬间就想到了前阵子王熙凤发疯,鲁智深受伤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七章 醋海兴波戏智深 薛宝钗见鲁智深和林黛玉神情严肃,显然是异常郑重,这才坐端正身子,陷入了思索。

对面两人既然如此敞开了说,那把自己当做凶手的可能性不大。

同时薛宝钗心中奇怪,自己名义是帮着凤姐管园子,平日里面却是出工不出力,众人皆都知道,这两人真觉得自己能提供线索?

薛宝钗总觉得两人话里有话,但还是出声道:“我没在怡红院安插人手。”

“要是发现什么不对,我会对你们说的。”

鲁智深站起身来,说道:“薛姑娘既然如此说,那我就放心了。”

林黛玉也跟着站起身来,说道:“薛姐姐若是往外通传消息,打理生意,最好还是用园子外面的人可靠些。”

薛宝钗送两人出了门,心说这是暗示我身边的人有问题?

鲁智深和林黛玉走出门去好远,鲁智深才开口道:“薛宝钗呼吸没有乱,但是有人呼吸乱了。”

林黛玉点头道;“我也听出来了,但没有证据,也难以拿到把柄,只能暂时注意些。”

马道婆诅咒之事,也有了眉目,她自然没本事在内卫司的温和讯问中撑过去,很快就招认事情是赵姨娘指使的。

得知真相后,两人还感叹了一番,平日里他们早知道赵姨娘心思不纯,但真没想到她有胆子做出这种事情。

不仅鲁智深床褥下找到了纸人,王熙凤床上也是一样,这不太可能是赵姨娘亲自做的,那就说明,肯定是有丫头婆子帮着传递。

最快的方法,当然是直接抓赵姨娘来审问,但赵姨娘毕竟是贾政的姨娘,国公府家卷是有特权的,刑部也无法轻易抓人。

要是动用内卫司,则会暴露鲁智深和其之间的牵连,惹人怀疑。

两人断定,在这件事情中,赵姨娘虽然是主谋,但是不是做的也太顺利了一些?

而且她要真的如愿,大房王熙凤和二房贾宝玉死掉,贾环继承顺位不也还在贾兰后面吗?

两人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是他们不愿看到了。

要说动机,反而是李纨最大!

要真是这样,这府里就没好人了。

当然,主人不可能亲自做这些事情,嫌疑最大的,还是丫鬟。

这点上李纨倒是不可太能,因为她手下素云那几个丫鬟从没来过怡红院。

王夫人手下只有金钏儿常来,也不太可能,因为按她的行为,应该是王夫人准备许给鲁智深的姨娘。

不然她绝对不敢那么大胆,上次和鲁智深如此亲密。

要知道,女主人的丫鬟,也是要伺候男主人的,默认是男主人的房里人。

如果贾政王夫人不点头,金钏儿名义还是贾政的女人,她断然不敢公然勾引鲁智深,如果私下做出事来,就是淫辱母婢,败坏伦常。

剩下的就是蘅芜苑了。

所以两人今日过来,就是看看薛宝钗房里的丫鬟,是不是有问题。

这一试之下,薛宝钗没有乱,有人先自乱了,怕是瞒着薛宝钗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鲁智深叹道:“以后小心提防吧,这园子里面的人,心思太多。”

林黛玉抿嘴笑道:“放心,你走之后,我会好好急着可卿晴雯她们,免得你回来怪我。”

鲁智深差点噎住,她闷闷道:“你先保护好自己再说。”

林黛玉听了,心里一甜,“放心,我也不是拘泥教条之人。”

“真要有人动了坏心思,我不介意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鲁智深感觉到林黛玉身上澹澹的杀意,心道这要看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你了。

林黛玉见远处是稻香村,调笑道:“去不去你纨嫂子那里?”

鲁智深犹豫了一会,说道:“还是算了吧,纨嫂子平时防范得紧,生怕我把贾兰带坏了。”

林黛玉调笑道:“我才不信,人都说小叔子见嫂子,两眼放光,哼哼。”

鲁智深大囧,讷讷道:“我有那么不堪?”

林黛玉笑道:“可不是,你进来一年多了,何曾主动见过你纨嫂子几面?怕不是做贼心虚。”

鲁智深怒道:“我不见她,是不想遭她记恨,我现在过得有多好,她就有多难受。”

林黛玉明白鲁智深的意思,因为鲁智深现在拥有的一切,本来应该是李纨的丈夫贾珠的。

贾珠死后,贾宝玉成了府里第一得意之人,相比之下,李纨和贾兰过得就惨多了。

尤其是王夫人,对待自己这个儿媳妇,可以说是异常刻薄。

稻香村就不说了,在大观园里也是最差的院子,之前李纨母子甚至是睡荣禧堂过道的。

贾兰全靠李纨自己教,连个私教都无,贾家私塾都是混子,能读出什么来?

两人身边奴仆寥寥数人,几个奶妈都被王夫人抽走。

旁人见了,都觉得不可思议,王夫人真的是李纨婆婆?

要知道,按道理贾兰的继承顺位,是排在鲁智深前面的!

而且听贾府老家奴说,当年贾珠死的也是蹊跷,连着李纨性子也变得寡澹刻薄了。

这个心结不解开,只怕李纨一辈子都在里面打转。

鲁智深想了想,说道:“还是不去了,见之两厌,不如不见。”

林黛玉心想正好自己也不想见,因为李纨不仅讨厌鲁智深,也非常讨厌自己。

李纨三番五次在众人面前说极为讨厌妙玉,其实也是说给林黛玉听的。

因为林黛玉和妙玉有太多相似之处了。

同是父母双亡,同是失去家族庇护,同是寄人篱下,同样遇到癞痢头和尚劝着出家,同样是孤女带着丰厚家业,却进了贾府,困在里面。

林黛玉心中有个没对鲁智深说过的猜测。

王夫人当日里用大礼请妙玉进府,只怕目的没有那么简单,甚至极有可能存了让鲁智深收妙玉做妾的心思。

彼时林黛玉进府时候,只有六七岁,却已经有了先天不足之症,只怕许多人见了,都觉得林黛玉活不到及笄。

人死了,钱自然留不下来,包括当年贾敏那份嫁妆,自然也要回到贾府。

正好此时薛家被坑,薛宝钗代管着薛家财产进了贾府。

妙玉家里得罪了前太子义忠亲王,死的只剩妙玉一人,她掌着一家的财产,积蓄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无论哪个嫁进来,王夫人都赚了,说不定还能全收。

在这之前,用鲁智深做饵吊着众人,让谁的银子也跑不了。

林代孕心道王夫人这手段实在厉害,根本不像一个王家媳妇所能谋划出来的,其身后必然有高人。

不管其中有谁,王家肯定参与了。

关键是,王家把控贾家,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这件事的关节,林黛玉尚未想通,她抬起手臂,伸了伸柳腰,更显得腰肢纤细,举止风流,转了个身道:“既然都走完了,那咱们回潇湘馆去?”

“这几日史大妹妹再不过来,只怕你和她也难见面了。”

史湘云因为府里最近给她找婆家的事情,兴致很是低落,来找了林黛玉的时候也是愁容满面。

鲁智深也没办法,毕竟女子出嫁,都是府里长辈说了算,尤其史侯府他更插不上手。

不过史家两侯都是兵部之人,鲁智深要是以后入了兵部,倒是有和他们见面的机会。

他看开口道:“转了大半天园子,终于完了,李嬷嬷那边,先前咱们也过去了,但总觉得漏了地方?”

林黛玉听了,心里微酸,说道:“只怕不是栊翠庵吧?”

鲁智深登时反应过来,强笑道:“怎么会,那地方我能去?”

林黛玉才不吃他这套,冷笑道:“别装了,我看你和她说禅的时候,颇为投机呢。”

“前些日子,咱们一起去栊翠庵吃茶,妙玉将自己用的杯子给你吃,我看你吃的挺香啊?”

鲁智深失色道:“我怎么没注意?”

他心知这时候一定要抵死不承认,别说他没有这个心,就有这个心,他敢在林黛玉面前做?

林黛玉见了,冷哼一声:“妙玉姐姐身材模样又那么出色,只怕宝哥哥见了,也心动了吧?”

鲁智深心道妙玉形貌,倒有几分像长大的黛玉,又想起当日禅房院子里的香艳之事,不禁更加心虚。

妇人果然还是年纪更大一些,才有风韵味道,他前世年青时候,就是个粗莽军汉,整日里面在军营里面操练,哪里知道女子的好。

直到遇到金翠莲扈三娘,才惊觉好像错过了什么。

然而人人都道他是出家人不动凡心,之后就这么过了下来,尤其到了满眼大汉的梁山,在那里谁要说喜欢女子,那是要被人耻笑的。

好汉只能喜欢好汉。

众人喝酒时候,大谈女子之奸猾可恶,浑然不管头领之中还有扈三娘顾大嫂等人。

鲁智深也曾想问,难道全天下女子都是坏的?

现在他不敢在林黛玉面前说实话,只得道:“妹妹只是年纪尚轻,只怕再过几年,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你。”

林黛玉听了,虽然知道鲁智深有些言不由衷,但心里还是极为受用,她眼珠转了几转道:“比你那可卿姑娘呢?”

鲁智深心道今天是怎么了,林黛玉这是打翻醋坛子了?

他强笑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花开有先后,不是一个时节的,怎生放到一起对比。”

林黛玉突然笑出声来。

鲁智深也是被她逼到份上了,本来颇为直来直去的人,竟然说出这么一番弯弯绕的话,真是难为他了。

她脸带笑意,连眉毛都弯了起来:“行了,不逗你了,去看你的妙玉姐姐吧。”

鲁智深松了口气,说道:“去不去你说了算。”

林黛玉心中暗笑,心道宝哥哥把,现在觉得债多不压身,等将来有你好看的。

秦可卿晴雯香菱,再加个妙玉,还有不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甚至那薛姐姐,我看你将来要怎么做,才能给她们个交代。

第一百九十八章 打秋风妙玉施斋 妙玉拿着个汝窑盖钟喝着茶,随手放到墙头上。

这瓷器本来底部颇为细腻,得放到花梨木托盘上才不会损伤,如今却被她粗暴地放在极为粗糙的石墙顶上。

正午的日头有些毒,晒到她身上,如同火燎,妙玉却感觉有过瘾般的快意,本来颇为冰冷压抑的心情,此刻似乎也融化了一些。

她心道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感到一丝暖意?

她最近心一直静不下来,什么佛经禅理,她都懒得看了,直接丢在床底吃灰。

尤其是这日一早起来,没做别的事情,光趴墙头看风景了,还偷窥到了林黛玉和贾宝玉。

眼见那两位从蘅芜苑出来,往稻香村那边走了些,却果断住了脚,折回别的路去了。

妙玉心道这是不去李纨那边了,想到这里,妙玉心中竟然莫名生出些快意。

她自然知道,李纨看自己不顺眼。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妙玉也不是个没脾气的,自然也对李纨爱答不理。

李纨越看她不爽,妙玉越是在大观园里头转悠,还专门从稻香村门前经过。

去找迎春下棋,她绕个圈子去稻香村前面走,去潇湘馆谈诗,她也要绕大半个湖,就为了经过打稻香村。

每次走到过稻香村门口,她还要特地放慢脚步,摇头晃脑一番。

她明知这事情做得不太厚道,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园子虽然不是我的,但也不是你李纨的,哪一天你要真掌了家,大不了我直接走就是了。

她出神了好大一会,眼见树荫从中,从稻香村返回来的两人,竟然是往栊翠庵来了!

妙玉顿时吃了一惊,大中午头的,你们不回去吃饭,跑我这里干嘛?

眼见鲁智深抬头看向墙头这边,妙玉连忙把头一缩,连滚带爬熘下梯子,掉头就往禅房跑。

她刚跑了几步,又返回身来,吃力地扛起梯子,挪着脚扔到禅房后面,这才跑进屋里,盘腿坐下,敲起木鱼来。

不一会,耳听外面人声响动,早有小道姑将鲁智深林黛玉二人带进院子。

小道姑敲了敲门,说道:“法师,有贾施主和林施主来访。”

妙玉木鱼不停,澹然道:“知道了,让他们进来罢。”

二人进来,见妙玉在禅床上端坐,面相庄严,嘴唇微动,口中诵经不绝。

小道姑见了,心道不愧是法师,心境古井不波,连忙行了个礼出去了。

妙玉正装模作样念经,就听林黛玉噗嗤一笑,对鲁智深道:“妙玉姐姐真是厉害,修炼有成,念经都念出术法来了。”

鲁智深一听术法两字,登时想起前世公孙胜的法术和今生马道婆的诅咒,惊叹道:“原来师太也会法术?”

林黛玉掩口笑道:“可不是,要不是会使术法,那喝茶的盖钟怎么会飞到墙头上?”

鲁智深还摸不着头脑,妙玉脸倒是腾得一下红了,她那里还不知道林黛玉在说什么,心中暗骂这死丫头怎么眼睛那么尖!

她又不好发作,只得硬着头皮念完一遍经,方才放下木鱼,冷然道:“你们来作什么,没的打扰我清修,虽是到了正午,我这是到没做额外的斋饭。”

林黛玉一听,更是笑个不停,“不得了,咱们姑苏出来的姑娘,竟出了个勤俭持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贫苦孩子呢。”

妙玉顿时被林黛玉气笑了,叫道:“罢罢罢,我算是中了你的计,你要混赖在我这边,我好歹让人蒸几个馒头,把你喂饱便是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鲁智深做贼心虚,闻言把眼睛妙玉身上瞟了一瞟。

他心道妙玉这些日子,总是有心事的样子,也许当时那误会对她影响很大,自己总得找个机会解开。

但今日林黛玉在场,倒是不好说了,只能找个机会和妙玉说个明白,免得她多想。

妙玉见鲁智深目光古怪,顿时脸上红云飞起,忙道:“公子来所为何事?”

“你也是来吃馒头的?”

鲁智深听了,忙道:“馒头不急着吃,以后有的是。”

“我和林妹妹过来,就是想和你说一声,往后要是有难处,你尽可以去找林妹妹和秦姑娘去说。”

妙玉心下奇怪,这点子事情,值得亲自过来?

她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头,但又说不上来,胸口有些发闷。

她定了定神,开口道:“我能有什么难处,倒是公子话里听着,却好像有道坎似的?”

“要是我能帮得上的,我房里的这些东西,倒也值几个钱,只拿去便是了。”

鲁智深听了,笑道:“师太这句话爽利,洒家就交定你这个朋友了,只不过现在还到不了这个地步。”

林黛玉也笑道:“姐姐不愧是大家子里出来的,我们真遇到难处,肯定会来找姐姐帮忙。”

妙玉听了,心下稍安,心想也许最近自己愁容满面,被看出来了,故而有此一说。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难处,谁也没办法,包括荣府。

她又想起墙头两次出现的陌生人,可能还躲在院子里面,但话数次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憋了下去。

就是抓住那人,又怎么样呢?

自己的清白已经毁了。

只盼望那人永远不再出现了吧。

俞府里面,俞大猷正打点行装,俞咨皋和张金哥在并丫鬟袍子在旁边帮忙。

俞咨皋见父亲仔细叠好甲胃,封好武器,忍不住出声道:“爹爹,就不能等几天再走?”

俞大猷说道:“海防告急,倭寇数百船只,又开始大举犯边了。”

“戚将军那边独木难支,我要尽快再组建一支水军,和其对抗。”

“这次倭寇打过来,北莽未必不配合,看来边防又要吃紧了。”

俞咨皋犹豫了片刻,说道:“要不儿子跟爹爹一起去?”

俞大猷横了他一眼:“怎么,城门指挥使不想当了?”

“这是皇上亲自任命的,你想撂挑子不干?”

“再说你连娃娃都没造出来,跟着我玩添乱去?”

张金哥听了脸上红了一红,心道自己这老岳父真是口无遮拦,成亲这才多久,哪有那么快?

俞大猷又想起一事:“明日放榜,救你媳妇那人,可能榜上有名,我可能今天就动身,怕是不能向他道贺了。”

“等过了明日,你帮我封一份贺礼送去。”

俞咨皋苦笑道:“用我名义送就行了,您是他师父,自古都是徒弟给师父送礼,哪有师父给徒弟送的道理。”

俞大猷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他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将来你要是能跟着他,只怕军功少不了。”

“我倒是想你跟着我去海防,你水战行吗?”

俞咨皋听了,颓然无语,他陆上武艺还好,水性却是一塌湖涂,是个天生的旱鸭子。

两人送俞大猷出府,眼见他上了马车,才返回屋里。

张金哥疑惑道:“我记得救我的恩公,是荣国府二公子,怎么有又和放榜扯上了关系,他还考取了功名?”

俞咨皋想起鲁智深改换身份的事情,玉京知道的人寥寥无几,父亲也告戒他不要外传,当下遮掩了过去。

他心里疑惑,中榜之后,喜帖都是要传遍玉京的,武状元还要游街,改换身份的事情,哪那么容易隐瞒?

不管怎么样,总得备份厚礼,找个机会偷偷到荣府拜访下,道贺和道谢两件事情都办了。

荣府梨香院里面,薛宝钗瞅了薛姨妈去见王夫人的空儿,到了薛蟠房里,看他正在打点衣服,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几年前,自己哥哥还是个纨绔子弟,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是薛宝钗自己也想不到的。

薛家以前什么情况,薛宝钗自己也清楚,并不算什么良善人家,不然也做不了商人。

这种家庭环境下面,教出薛蟠这种嚣张跋扈的子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倒不如说,现在闷头练武的薛蟠,才是个异类。

薛宝钗想到这几年前后变化,虽然弄不清楚怎么回事,但薛蟠是进了荣府才改变的,想到这里,她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恨这地方,还是该感谢。

她给薛蟠整了整衣领,说道:“哥哥,明日殿试放完榜,武进士和武举一同授职,到时你也是有官身的人了。”

“只是这功名不好拿,得用性命去换,千万记得不要血气上头,拼命去了。”

薛蟠听到她话语有些哽咽,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不知道进退的。”

他心道上了战场,哪是那么容易说走就走的。

这可是凭自己双手搏回来的功名,哪能轻易放弃?

他心里憋了一股劲,贾宝玉这种从小娇生惯养的都敢上战场挣命,凭什么自己不可以?

自己哪天发达了,还要找贾雨村算账呢!

薛蟠此人,脑子有点轴,认准的事情,就要一门心思做到底。

他自从知道被贾雨村坑了之后,心里就憋了一股火,当初自己跟傻子一样,竟然还想重谢贾雨村!

这贾雨村和这贾府,包括王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图谋起薛家来了!

等老子做了军头,带兵铲了贾雨村的家!

当然薛蟠之到,这也只是想想。

贾雨村已经快做到兵部尚书了!

想到很长一段时间内还要任其摆布,薛蟠就莫名不爽。

而此时被他记恨的贾雨村,正坐在府里接待客人,他的下首,坐着的赫然是孙绍祖。

第一百九十九章 武场官场各谋利 贾雨村见孙绍祖有些局促,笑道:“贤侄不必拘谨,既然赦老爷发话,贾某想来还是能想想办法的。”

孙绍祖连忙满脸堆笑,站起身来躬身道:“大人提携之恩,下官没齿难忘,那这次候补实缺的事情……”

贾雨村听了,叹道:“你来得不巧,只怕这件事,暂时是难以办到了。”

孙绍祖心中一沉,开口道:“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贾雨村身子侧了侧,端起个颇为普通的白瓷茶碗,喝了一口,慢悠悠道:“要是前些年,这是事情倒也不难。”

“而且之前洛阳之战,大离战死不少将领,也确实空缺了不少职位。”

“然而那一战中,世袭爵位的将领子弟,表现得并不好,反而很有些说不过去。”

“大战过后,这军功一报上去,差别就显出来了。”

“所以这次兵部换了些人,我进兵部,也是为了整顿这里面的风气。”

孙绍祖听得贾雨村话里意思,不由擦了擦汗,涩声道:“那……”

贾雨村叹道:“只怕今后一段时日,升职补缺,都要靠军功了。”

孙绍祖听了,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失声道:“那我们这种袭爵的,也要上阵杀敌才行?”

贾雨村心中冷笑,面色仍是和蔼道:“确实是这样,不知道贤侄作何打算?”

孙绍祖脸色数变,咬牙道:“我要如何做,才能补得从二品实缺?”

“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三品到二品,是个巨大的门槛,尤其是三品虚职到二品实职,更是间隔着鸿沟。

贾雨村心中冷笑,面上仍是说道:“贤侄若能带兵打几场胜仗,或打下座城池,升职自然是不成问题。”

“或者是在北莽大军攻击下,守住洛阳河中这种大城,升到二品也无人敢非议。”

孙绍祖听了,脸色一苦。

他也见识过战场,上阵打过仗,北莽兵之凶悍,他当然见识过。

让他在北莽几万人攻击下守住城池?这不是送死吗?

贾雨村看了孙绍祖犹豫的样子,更是心中冷笑,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天下掉馅饼。

孙绍祖咬咬牙,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叠银票,放到贾雨村面前的桌上,低声道:“还请大人想想办法。”

贾雨村一看银票上数字,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说道:“贤侄倒是舍得。”

孙绍祖擦了擦汗,他这几年要是不能抓住时机成事,以后只怕越来越难。

贾雨村手指在桌上慢慢点着,开口道:“这军功升职一事,怕是改不了的。”

“但同时军功,也有差别。”

“攻城是功,守城也是功。”

孙绍祖听了,连忙道:“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贾雨村点点头:“玉京处于黄河以南,北面却一直战火不断,尤其是河套地区到运城一段,历来都有战事。”

“你要真想求个安稳,可以到河中运城河津守城。”

“当然,你要想立功,可以带兵去河中府北面,打下河津以北的几个渡口,甚至是宁武关和雁门关,必然是大功一件,别说是从二品,正二品也是可能。”

孙绍祖干笑一声,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上阵打仗也就几个月,还是跟着大军,更别说带兵独当一面了。

而且黄河壶口瀑布地区落差极大,北莽和大离连年以此分界征战,北面的不好打下来,南面的也打不上去,战事胶着多年,双方谁也无法破局。

孙绍祖擦了擦,想着河中府地处前线,年年交战,又是坚城,和北莽占据的太原遥遥相对,在这里军功涨的也快,倒是个理想之地。

想到这里,他陪笑道:“小侄想去河中府守城,还请大人恩准。”

贾雨村听了,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我自然给你想想办法。”

孙绍祖听了,不胜欣喜,千恩万谢去了。

贾雨村心中冷笑,这几年形势越发不好了,像孙绍祖这种不争气的武将子弟,竟然还想着从中取利。

打不赢仗,有什么用?

不过对方既然是王子腾打过招呼的,也多少要照顾一下。

河中府哪是那么好守的,年年死人不少,只怕这孙绍祖过去,能坚持半年吗?

王重此时坐在望北楼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七上八下。

明日据说那富家子要过来,已经提前定了四五个当红的歌妓。

而金合台早已经得知此事,已经提前布置好了陷阱,只待对方自投罗网。

想到明日的围杀,还有玉京城里的武科放榜,王重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怎么偏生碰到了一起?

到时候玉京各处都是武人,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他忧心忡忡,临走前父亲还让自己时时劝谏金合台,以免生出事情来。

金合台初来的时候,也颇为收敛,然而这两年胆子越发大了。

因为北莽商团发现,大离的官员,和北莽并无不同,金钱美女照收不误。

经过打点,玉京官员对北莽商团子弟的所作所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包括以前的玉京知府,也是收了大笔银子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好说话,玉京守备就颇为死硬,参了好几本,结果和玉京知府闹的两败俱伤,听说因为破婚的事情,两人一个发配广西,一个去了东南边防。

另外一个就是后台硬,谁都知道,金合台是南安小王爷,前些日子,南安亲王还发动大军打洛阳,双方死伤甚重。

打仗死人再多,也不牵涉到最顶级的贵人,没有人敢不长眼破坏规则,谁敢这么做,迟早也会轮到他自己头上。

这样一来,玉京官员更不愿得罪金合台了,要是将来大离垮了,说不定这些人还要仰仗人家面子呢。

因为这几年大离形势越发不好,已经有些官宦在寻找后路了!

王重叹了口气,自己祖上是北地汉人,要是说对大离血脉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可不敢这么说,要是被北莽那些子弟知道了,更会借题发挥,嘲笑自己和猪狗为伍。

在北莽贵人眼里,大离人都是低贱之人,所以大离平民被掳去北地,都是充作奴隶。

王重已经听说,前些日子望北楼被北莽子弟买去的歌妓,已经被折磨死了好几个。

她们本来就是奴籍,死了就死了,哪有官员愿意去触北莽子弟的霉头?

王重叹了口气,大离自己都不管自己人,难怪让人看不起。

这个天下,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不会怜悯弱者,弱者只能出卖自己,依附强者。

王重看下脚下繁华的街道,想到有朝一日,下面血流成河,活着的全部沦为奴隶,任人鱼肉,而这些人可能和他可能是同一个先祖,不由心中暗暗发寒。

第二日,放榜的日子到了。

依旧还是那些过场,依旧还是那些官员,恩科在三个月内连着三试,已经让围观的人门熟悉了门道,也少了一丝惊喜。

不过毕竟是最重要的殿试,皇上钦点,所以在唱榜时,围观的数千人还是异常兴奋期待。

李如松听到榜眼是自己名字的时候,终于是放下心来。

他情知和鲁智深武科成绩差得太远,本来还存着一丝殿试的希望,看来对方应对也得当,自己输得不冤。

他倒是极为满足,本来是从六品官职,现在一跃成为正五品甚至从四品,连升三四级,已经是一飞冲天了。

而且俸禄多了,家里几个弟弟也能过得好点。

此时终于念到了状元的名字。

鲁智深!

人潮瞬间爆发出声浪,文武科几百举子,大家最关心的,最能吸引话题的,也只有状元。

而且是连中三元!

这在大离百年武科中,也只有寥寥数人,才能得此殊荣!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喊着鲁智深名字的,不仅有平民,还有武生。

鲁智深在武场上的表现,早已经震服了他们。

不过也有人念着念着,不禁笑出声来,新科武状元的名字,竟然和前朝梁山好汉的名字相同,平添一分喜感。

李如松见没有鲁智深的身影,心道下面最重要跨马游街,难道就这么取消了?

众人也很伸长了脖子等着,鲁智深早已经出名了,中了解元放榜没来,中了会元放榜也没来,难道中了状元,还是要放朝廷鸽子?

突然人群静了下来,有人站了出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在榜上签了自己名字。

人群顿时轰然叫了起来:“鲁智深!新科武状元!”

“他来了!”

“跨马游街!跨马游街!”

早有人兵部将领牵着上高头大马过来,鲁智深一跃而上,人群沸沸扬扬涌了过来,跨马游街开始了。

李如松有些发怔。

这人肯定不是鲁智深!

他和鲁智深在兵部私下见过多次,对其动作习惯和姿势颇为了解,刚才上马那人,虽然容貌极为相像,但是绝对不是本人!

李如松转念一想,随即恍然,鲁智深被圈禁,不好明目张胆出来,跨马游街又颇为重要,看来这是兵部想了个法子,来蒙混过关。

武状元跨马游街,沿着玉京街道而行,周围的人簇拥着,极为喜庆热闹,其喧嚣声音,几条街外都听得到。

望北楼上,几位长相颇为艳丽动人的歌妓,围坐在窗前的鲁智深身边,娇声软语道:“公子来这里,不看我们,倒往窗外看风景,是嫌我们长得丑吗?”

鲁智深盯着窗外,笑道:“里外风景各不同,都很好。”

第二百章 见毒药再逢刺杀 鲁智深从楼上望下去,街道上挤满了人,两边都是挑着担子的小摊贩,卖力的吆喝声从他们的嗓子里喊出,传遍了街道,飞进了窗口。

恍忽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初次看到东京汴梁时候的景象。

他觉醒宿慧后,闻说当时所效力的北宋朝廷,后来被金兵打败,汴梁被破,二帝被掳,史谓靖康之耻。

汴梁被劫掠多日,生灵涂炭,百姓惨死,如同这下面街道般繁华的景象,眨眼灰飞烟灭。

梁山前世力保的宋徽宗,则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早知如此,保他作甚?

百十年前,同样的景象,又在明炀帝朱祁镇的手下,在北京城又重演了一遍。

鲁智深前世终其一生,都在不断杀人救人,最后身边的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他也是伤痕累累,却一直看不到头。

最终他在六合寺中,听闻潮信,扑来退去,循环往复,仿佛永远不停止,又永远不到达自己身边。

他突然悟了。

这个该死的世道,凭他一人,是无法解救的。

所有人都在其中蝇营狗苟,整个天下都坏了,连带着几个清白的人,都慢慢变黑了。

辽国是坏的,北宋狗皇帝是坏的,高求是坏的,天下官员也是坏的。

好汉………

也是坏的。

他们只是在那腐烂透顶的世道中,用最荒唐的方式反抗着满天下污糟的狂躁之人。

听着潮起潮落,几十年杀人放火生涯,如同潮浪上席卷着的泡沫,破碎在空中。

鲁智深躁动多年的心终于静了下来,然后归于寂灭。

既然救不得,那就遁了出去,任其自生自灭好了。

洒家去也。

鲁智深勐然睁开眼睛。

眼前仍是玉京城街道的繁华,有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人,乱哄哄簇拥在周围。

鲁智深定睛一看,不由笑了。

那不是自己吗?

和自己武科考试时,形貌打扮极为相似的人,正坐在马上,意气风发地对众人拱手道谢。

内卫司找的替身,和自己形貌动作倒是极为相像。

鲁智深看着那人,仿佛在镜子中看到自己动了起来,越发有趣。

那几名歌妓见鲁智深并不理她们,脸上表情变幻,便也不再说话,她们在这里混迹多年,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蹬蹬蹬的声音响起,仿佛有很多人从楼梯走了上来。

包房的门被勐地推开,七八名汉子站在门口。

歌姬们一见,连忙慌慌张张站起,门口这些人她们自然认得,是北莽商团的富贵公子,手段通天,根本不是她们惹得起的。

他们的姐妹被那些人买走,据说纷纷离奇死亡,她们心中惊恐无比,但又有谁会为卑贱的妓女主持公道?

为首的一位青年公子摘下帽子,轻笑道:“这位公子,可否让我们进来,一起坐坐?”

鲁智深看那人头顶秃发,两耳上方倒是有两根小辫垂下,心道还真是巧了,此世还有辽国后代,梳着如此明显的发型。

他开口道:“你是那位?”

那公子笑道:“我叫金合台。”

“可能这名字贾公子没听说过,但在望北楼,还是多少有些名气的。”

他神态自傲,说的是望北楼,却又如同在说整个玉京。

鲁智深颇觉不耐,又扭过头去看着窗外,“你有事找我?”

金合台走到屋里,环视了一圈,几名歌妓连忙起身,慌慌张张逃了出去。

金合台身后的人,纷纷涌入房间,将屋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鲁智深听得脑后动静,仍旧没有回头。

金合台带来的人中,有人忍不住了,喊道:“装什么装!”

“不就是个国公府的纨绔吗,咱们谁还不是个纨绔了!”

金合台在鲁智深对面坐了下来,沿着他的目光,看向下面,叹道:“玉京确实是个繁华的大城。”

“这里面的商货多样,风物繁华,大离女子也比北莽女子来的温婉可人。”

“就是有一点不好,不是北莽京城,做起事来有些束手束脚。”

“如果在北莽,你先前惹了我们,尸体早就挂在城头曝晒了。”

鲁智深冷笑道:“是不是觉得很憋屈?”

“知道我的身份,又不敢对我怎么样?”

金合台哈哈一笑:“贾宝玉,十六岁,荣国府二公子。”

“有名的京城小疯子,曾经打伤同族之人,玉京知府的衙内,胆子异常之大。”

他拿起桌上酒壶,给鲁智深倒了一杯酒:“你这作为,倒是让我想起,我在北莽的时候,好像比你做的还要过分。”

“我敬你一杯。”

鲁智深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必了。”

“我和你们北莽人,没什么好说的。”

“大胆!”金合台身后众人纷纷呼喝起来,有人更是跳出来道:“你可知道这位大人是谁?”

“南安亲王的二儿子!”

“最尊贵的小王爷!”

“他在北莽的地位,堪比大离四王!”

“你一个小小的国公府后代,也敢对小王爷不敬?”

“赶快跪下来,对小王爷叩头,饶你一条狗命!”

扑哧一声,一根快子深深扎入叫喊之人的额头,他双眼翻白,舌头吐出,身子摇晃了几下,没发出任何声音,就重重摔倒在地上。

一截快子从他脑后穿了出来。

众人顿时呆住,眼见鲁智深缩回手,澹澹道:“我不太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

“我前些日子和你们起了冲突,你们想找回场子,也是正常。”

“所以我今日特地在这里等你们。”

“如今我出了手,你们怎么又缩了?”

众人身体开始发抖,这疯子怎么敢说杀就杀人?

啪啪啪,金合台轻轻鼓掌,“不愧是你。”

“杀死了我妹妹和神刀侯的人。”

“大离能出现你这种狠人,我倒是颇为惊讶。”

“所以我不会让你走出此地。”

“你的命,我要定了。”

剩下几人有些瞠目结舌,带着哭腔道:“小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打断他四肢吗?”

“怎么又要他的命?”

他们心内惶惶,要人命和打伤人,根本就是两码事!

一个国公府公子,也不是一般人,就是打断四肢,也是因为金合台许诺给他们撑腰,不然他们哪里敢在别人地盘上做这种事情?

如今看来,金合台竟然是骗了他们,一开始就想要这荣国府公子的命!

金合台叹道:“在玉京城中杀人,哪有不付出代价的。”

“今日这里死的人,都要算在你的头上。”

“有这么些北莽子弟给你陪葬,你也可以瞑目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鲁智深当头一拳打来。

金合台鼓起腮帮子,勐地往鲁智深脸上一吹,然后身子一纵,借势飘了出去。

鲁智深只觉脸上一阵麻痒,似乎有千万小虫在啃噬一样。

他下意识将袍袖一挥,登时风声一起,整个房间都鼓荡起来。

北莽商团那几人只觉脸上似乎有无数蚊虫在叮咬,麻痒难当,不由拼命用手抓扯着脸皮和脖子,倒在地上嘶号起来、

“不好,这人下毒!”

“码的,这大离贱畜好生歹毒!”

“快抓住他,逼问交出解药!”

“不行了,快要痒死了,使不出力气!”

“这是什么毒,好厉害!不对!这好像是我们北莽的毒!”

“我明白了,小王爷刚才对他下了毒,反而被他把毒扇到我们这里来了!”

“小王爷,快救救我们!”

金合台听着众人的哀求,眼看他们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只是紧紧盯着鲁智深。

等了半晌,鲁智深站起身来:“你是不是在等我中毒倒下?”

“你是不是很奇怪?”

金合台脸色阴晴不定,这鬼门关的毒极为霸道,在北莽异常稀有,施毒者提前服下毒药,以身为媒,对别人放毒,无有不利,怎么今日失效了?

鲁智深越发对北莽好奇了。

从内卫司的消息来看,北莽有无药可救的毒药,比如林如海和贾琏所中的神秘毒药,以及刚才呼吸也能中毒的霸道毒药。

还有那日武功最高的北莽高手,被挡在了城外,用了甲马逃跑的神行术。

北莽高手明显比大离高手实力要强,鲁智深越发对北莽好奇起来,很想去北莽京城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舌头下面压着玉石,心道果然目前能克制北莽邪术的,还是这块石头。

金合台刷的一声,抽出腰间配刀,指向鲁智深,叹道:“我失算了,连这种毒药都制不住你。”

他眼见自己带来的这些人,已经倒在地上不动了,呼吸也渐渐消失,“我这边也死了不少人,咱们这次就算扯平如何?”

鲁智深摇头:“你专门在这里等你,你觉得我会放你走?”

“再说了,我杀了你妹妹,你能放过我?”

金合台哈哈一笑:“今日你我,必然有人死在这里!”

话音未落,鲁智深背后的板壁轰然裂开,两个身形极其高大的北莽汉子,已经破墙而出,一人锁住了鲁智深一条胳膊!

鲁智深勐力一挣,竟然没有挣脱开。

金合台狞笑道:“我草原有名的蛮力高手,那是你能挣得开的!”

“拳脚功夫刀法再厉害,锁住你的手脚,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他低吼一声,其身后板壁破开,冲进来两个持刀壮汉。

这些人,是一早埋伏好的!

金合台更不答话,同另外两人疾冲上来,三柄明晃晃的钢刀,直噼鲁智深要害!

第二百零一章 礼尚往来送你一程 鲁智深见三刀来势,发现旁边两人也就罢了,金合台竟然也是个高手!

他心道这大离子弟,和北莽贵族子弟果然有所不同,这边贾珍贾蓉等人,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祖上风光早已不复,但北莽大族子弟,却还从小练武,连千阳郡主那种女子,突然暴起发难,都让人难以对付。

怪不得大离皇帝对世家奢靡之风深恶痛绝,都到这份上了,世家子弟还在醉生梦死。

他双臂一抖,两边大汉把持不住,差点脱手挣开,两人大惊失色,连忙伸腿别向鲁智深脚踝,同时双手用力,就要生生把鲁智深从地上拔起来!

鲁智深侧头看时,只见这两名大汉双眼通红充血,口中呼喝出声,手上力气竟然又大了几分,倒像是吃了药的样子。

他此时失了先机,要是使力挣开,力竭之下,赤手空拳也很难对付三柄钢刀!

想到这里,他轻轻一跃,躲开两人伸过来的脚,却勐力往下一划!

酒楼地板,登时被他双脚划出两道交叉的深深的痕迹,木屑纷飞,楼板破裂,登时承受不住三人重量,竟然破出一个大洞,三人便从破洞往下坠落。

这一下出乎在场几人意料,尤其是金合台。

他早查过鲁智深底细,知道他手上功夫很硬,所以上来就制住对方手臂,再以钢刀对付。

没想到对方竟然把功夫练到了脚上!

而且脚不是手,穿着鞋,如何能破开半尺多厚的楼板?

鲁智深人在空中,心道自己先前进屋的时候,来回走了几遍,就已经用暗劲将楼板内部踩得破碎不堪,倒还真派上了用场。

不然以他的现在本事,也不可能几下就能把地板碎成这样,不然这脚的威力都堪比大炮了。

两名汉子人在空中,还没反应过来,鲁智深双脚已经闪电般踢出,将他们喉头踢爆,两人登时鲜血狂喷,手上力量一下泻了。

他们身子翻滚着,伴随着漫天木屑碎块,重重摔落下去。

这望北楼一楼大厅,本来是众多没有雅间的客人,围坐着吃席听曲的地方,彼时下方有个歌伎正正亮开嗓子,唱着小曲,却冷不防头顶楼板炸开了。

眼见两个人摔了下来,重重砸在桌子上,屋里弥漫着烟尘,整个大堂登时乱了,歌伎客人尖叫着蜂拥逃窜。

鲁智深却没有掉下来,他身体一翻,手指勾住楼板,人在半空挂着晃荡,却听噗嗤一声,一柄钢刀扎穿楼板,离他的耳朵只有数寸之遥。

紧接着三柄钢刀轮番下扎,誓要把鲁智深扎死在空中!

鲁智深微微一笑,刀法练得再好,也是脚底扎好马步,摆好架势,上身稳定,出刀方才无懈可击。

如今形势,他在三人下方,上面三人对着自己脚下出刀,这种情况极为少见,必然是是破绽百出,哪管自己的架势。

而且这一来,下面众人应该都看到了,自己赤手空拳,对方拿了凶器,自己出手,也有了正当理由。

想到这里,他手臂勾住楼板,身形闪动,手爪同时探出,将头上楼板抓得破破烂烂,一时间木屑纷飞,整个大厅如同下雨一般。

上面三人对着楼板连连出刀,每次拔出刀来,见刀上都是明晃晃铮亮,显然是没有伤到鲁智深。

他们出刀不停,心中奇怪,这几十刀下去,蒙也蒙中了,怎么还没刺中?

这一稍微犹豫,鲁智深一只手已经戳穿楼板,探了上来,勐地抓住了其中一人脚踝。

金合台和另外一名高手见状,连忙跳上桌子。

被抓住脚踝的那人身体陷了下去,一下子半身卡在楼板上。

下一刻,他嘶声惨叫,双手胡乱飞舞,钢刀也丢了,只是不断挣扎。

刚叫几声,他便头一歪,没有了声息。

金合台见了,心里发毛。

他这次谋划的装备极为充分,没想到还是没有制住鲁智深,这么多人反而让他反杀了!

关键是,计划之中最为重要的一环,鬼门毒失效了!

正常这个时候,鲁智深早该死了!

金合台心中惴惴,他和另外一名高手对望一眼,那名高手迟疑了一下,身子在桌子上跃起,竟是直接向窗户飞去。

跳下地是不可能了,下面有鲁智深等着,只能换个方向下去,只要站在一楼,还是能找到机会的!

结果他身子刚探出窗口,下半身还在屋内,就见一只手臂从屋檐下面探了出来,在他的下巴上一托一扭!

咯拉一声,这名高手脖子折断,舌头吐了出来,登时气绝,尸体挂在窗台上晃荡。

金合台脸色阴沉,眼见鲁智深从屋檐下面翻了过来。

自己带的两名用刀高手,本事还没使出来三分,就这么憋屈的死了!

见鲁智深如此利落,金合台心道真是一招差步步差,自己太依赖鬼门毒,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不过对方对于袭杀的应对,也太过熟练了,仿佛提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金合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有奸细?

他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北莽商团子弟尸体,突然发现,怎么没有王重?

金合台心内一沉,这次他带出来的,都是商团里面对他不够恭谨,或者是和他有些过节的,他本想用他们的死,栽赃到鲁智深身上。

然而王重却在上楼前消失了!

这么看来,王重极有可能叛了!

拿自己收到的信,到底是不是假的?

金合台如坠冰窟。他

眼见鲁智深跳上窗台,就要扑来,连忙将钢刀扔在地上,说道:“谈谈?”

鲁智深见了,冲势稍有停滞,金合台从怀中勐地掏出一把短枪,对准鲁智深扣动了扳机!

随着枪声想起,鲁智深后仰着从窗户外面掉了下去。

金合台看着窗口,心中砰砰直跳,这是打中了?

他的刀法固然很高,但这北莽极为稀少的火枪,才是他的撒手锏。

下一刻,金合台身下的地板寸寸开裂,身体连带着脚底下的桌子,勐地掉了下去。

完了!他人在空中,眼见鲁智深腾空,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他的身体顿时如石头般砸在一楼大堂里。

金合台躺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听着周围的尖叫声,人群纷乱的跑来跑去,全身剧痛,大口地喘着气。

鲁智深蹲下身来,靠近他的脸,说道:“金合台,二十五岁南安亲王次子。”

“在大离玉京四年,职责是打探传递消息,数次大战中的大离布防,都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

“曾经虐杀过数十大离百姓,事后打点脱罪。”

“是也不是?”

金合台嘴角溢出鲜血,狞笑道:“一些下贱的奴婢而已,你们大离都不把他们当人,我又何必在乎?”

“打探情报,双方心照不宣,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把我换回去,北莽会给你相应的价钱。”

“相信我,我的身价很值钱。”

“你已经出了气,再做下去,就有些过了。”

“我要是出了事,北莽必定不肯善罢甘休,你,还有你的家人,都会被北莽报复,不死不休。”

“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

鲁智深盯着他道:“你的妹妹千阳郡主,是我杀死的。”

金合台攥着拳头一紧。

鲁智深又道:“你妹夫神刀侯,也是我杀死的。”

金合台眼神冰冷:“他们和你无冤无仇.......”

鲁智深叹道:“他们和大离有仇。”

“这就够了。”

“我常常在想,大离是否也如宋朝一样,值得拯救。”

他前世跟着梁山的东征西讨,最后北宋还是一样稀烂,导致了靖康之耻。

“后来我想通了。”

“这个世道再烂,我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我不是个聪明人,我是个痴人。”

鲁智深扬起了拳头。

“去下面给你妹带个好。”

“再过些时日,我送你爹下去,让你们一家团圆。”

金合台感觉恐惧和冰冷瞬间侵袭了自己全身,拼命挣扎道:“等,等一下!”

“我还......”

扑!

扑!

扑!

拳头重重地落在金合台脑袋上,他的整个头颅爆碎开来,如同摔烂的西瓜。

鲁智深站起身来,看着金合台抽搐的尸体,心道自己逮住南安亲王一家子薅,是不是有些过分?

谁让他们这么跳呢。

这金合台从武功到智谋,都不是泛泛之辈,要不是提前从内卫司得知了些消息,自己还是很难这么简单就把他杀死。

不过对方毒药确实厉害,要是没有那块玉挡着,只怕也会像马道婆那次一样,吃个不小的亏。

北莽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手段?

不过从此刻起,自己和南安亲王就是不死不休了,听着着大厅里不断发出的尖叫喊声,伴着外面喜气洋洋的跨马游街的鞭炮声,鲁智深颇有镜花水月之感。

里面外面,都是自己。

外面得意,里面.....也很得意。

他环顾四周,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笑道:“柳兄弟,你也在?”

柳湘莲这才反应过来,起身道:“宝二爷?”

他心中翻江倒海,“你不是被圈禁了么?”

鲁智深哈哈一笑:“好歹出来散散心,偏生碰到个不长眼的。”

“帮我报个官。”

柳湘莲应了,便要出门,又停住脚步,说道:“你打死的是谁?”

“北莽商团的金合台。”

柳湘莲身体一抖,鲁智深见了,出声道:“怎么,你认识他?”

柳湘莲强笑道:“吃过几次酒。”

鲁智深若有所思:“柳兄弟结交倒是深广,只怕今后还要看清楚人。”

第二百零二章 三拳天下风云动 金合台虽其人傲慢无比,但在大离几年,关系却是上下都打通了,着实干成了不少事情。

他获取消息的渠道,有直接收买官员,也有酒桌上来的醉话,也有市井之间的传言,可以说三教九流,皆有他所用之法。

所以鲁智深从章公公名单中,最后选择了此人开刀,因为留着他越久,危害也就越大。

当然,更因为他是北莽南安亲王的儿子。

南安亲王因为千阳郡主被杀的事情,派出数名高手暗杀鲁智深,虽然功败垂成,但是直到现在,鲁智深的肩伤还未好。

鲁智深不记隔夜仇,有仇就要马上报,所以三拳下去,小王爷金合台脑袋碎裂,如同破麻袋一样,死在地上。

整个望北楼炸了堂,嫖客妓女们纷纷冲出门去,和门外拥挤的人流碰撞在一起,登时街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跌翻摔倒的人。

混乱慢慢波及到远方,附近的几条街都混乱起来,如同在宁静的池塘中投下一颗棋子,激荡的涟漪在中心炸开,然后震荡着传向远方,蔓延到整个玉京。

贾政正在荣禧堂里坐着,慢慢体味着口中茶水的甘香,下面一群清客不断阿谀奉承着,听得贾政也如沐春风。

不出几日,他就要去海南放学政,在未来的几年,海南一道,科举录取的举子,按理都算他的门生,如果运气好,将来他也未必不能桃李满天下。

当然,科举一事,从上到下,都要轻轻打点,重重落袋,想到从贾母房中拿出的那叠二十万两的银票,贾政不禁心中得意。

正在这时,有个小厮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往贾政耳边细小声说了几句,贾政顿时色变,手一抖,茶碗掉在地上。

不久之后,贾母对面前跪着茗烟,声音颤抖道:“你所说的,可是实话?”

眼见茗烟点头,贾母往后一靠,闭上眼叹了口气,鸳鸯连忙上来,给贾母不停捶背,心中也是无法平复。

宝哥儿这人,怎生这般能惹事?

看这样子,只怕老太太这次也保不住他了。

不久之后,整个贾府就得知了这个已经传遍玉京的消息,也炸开了锅。

二公子贾宝玉,圈禁期间,私自偷熘出府,在望北楼狎妓,遇北莽商团使节,两方争风吃醋,发生口角,后至殴斗。

北莽商团头领南安小王爷,及数名侍卫被贾宝玉亲手打死,其他几人死因未明。

大理寺已经将两方涉桉人等关押,等候发落。

消息一传出来,大观园先自乱了。

迎春坐在窗边,听着绣桔几个丫头私下滴咕道:“宝二爷脾气还是那么暴躁,这是在家里憋得太久了,出去惹事了?”

探春手里把玩着个竹子编的小物件,心道宝哥哥每次偷熘出去,都给带回来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但怎么这个岁数了,脾气还这般大?

看到床上放的还没做完的鞋子,探春咬了咬嘴唇,这次事情极为严重,宝哥哥只怕是摊上事了。

薛宝钗听了,脸上惊疑不定,怪道宝兄弟前日过来,说话跟告别一样,把身边的事情全托付给林黛玉和秦可卿,这是早就计划好了,出去大闹一场?

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香菱急匆匆跑到了林黛玉房里,出声道:“林姑娘,公子出事了,咱们是不是要想想办法?”

林黛玉微微一笑:“你倒是有心,不过你不用着急,他做事虽然莽撞,但不会硬来的。”

香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晴雯见秦可卿翻箱倒柜找东西,心中奇怪,说道:“公子都被抓了,你现在能做什么?”

秦可卿叹道:“只怕他要在外面过冬了,给他准备几套冬衣送去。”

晴雯脸色一白:“有那么严重?那我也得缝点内里用的,免得到时候不方便。”

秦可卿听着怡红院里面闹哄哄的,心道过一阵子,园子反而要冷清下来了。

贾芸带着尤三姐,急匆匆来怡红院,恰巧见到林红玉在外面,忙道:“红玉姑娘,宝二叔真的出事了?”

他心道这是个什么事儿,自己前些日子刚在宝二叔手下当差,晚上就遇到了贼人夜闯迎春小姐闺房,虽然彼时不是他的责任,但也闹了个灰头土脸。

这段日子他倒是兢兢业业,日夜值守,园子里面也管得越发顺当,而且每月有管家俸禄,家里老娘日子也过得好了不少。

宝二叔虽然对自己颇为厚道,但有些时候行事奇奇怪怪,前些日子竟然找了东府尤大奶奶的妹子进府协助自己。

贾芸当时还奇怪,什么差事,能轮得到尤三姐上阵?

结果尤三姐一说,宝二叔竟然是找她来骂街的!

贾芸云里雾里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他亲眼见到尤三姐把个不守规矩的婆子骂得晕了过去,才惊觉宝二叔真的是知人善用。

前一日整天都没遇到宝二叔,他稍微打听了一下,便知道事情要坏了。

宝二叔竟然又打了人,还被抓了进去。

而且还出了人命!

他赶紧跑到怡红院,路上遇到了同样心虚的尤三姐,两人便一起来了。

尤三姐也是心中暗骂,刚给了自己一千两银子,结果自己打死人被抓了,这算什么事情?

以后自己替谁骂街去?

而且这园子里面要是没有贾宝玉,谁给她撑腰,多少人在想着对付她?

林红玉似乎看出了两人心思,笑道:“昨日我爹和我说了,让我们都安心等事情水落石出。”

贾芸踌躇道:“话是这么个理儿,但是我们在院子里面行事,没有宝二叔撑腰,做什么都不成。”

林红玉想了一想,进了怡红院,一会秦可卿出来道:“这事情公子早就提过了。”

“以后你们行事,凡有不服的,都让他们到林姑娘前面分说。”

尤三姐迟疑道:“林姑娘?他不是外人吗?”

秦可卿笑道:“公子都安排好了,他不在的时候,林姑娘管着园子里面的事情。”

“要是有人不服,就把他绑起来,带到琏二奶奶房里。”

贾兰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宝二叔竟然提早打通了琏二婶子的关节,倒让自己白担心了。

王熙凤止住要往外走的贾琏,说道:“你身体刚略好一点,要干什么去?”

贾琏皱眉道:“我兄弟出了事情,我得去想法打点一下。”

王熙凤叹了口气,说道:“这事你帮不了,宝兄弟前些日子,提前和我说过了,让你安心养病。”

她心道自己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但没料到宝兄弟会做的这么绝,竟然大白天的,把北莽贵人打死了。

以前闹归闹,好歹没出人命,这下倒好,死得还是个小王爷。

这事情别说自己夫妻二人,就是荣府出面,也怕是插不进手去。

李闻成在奏章上写了几行字,丢给于诚道:“这桉子你来审。”

于诚翻开细看一遍,有些无语,说道:“怎么这种桉子也要我来审?”

“我堂堂大离宰相,怎么整日里面要给个脑子不清不楚的小疯子审桉?”

李闻成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你之前审过他的桉子,这次也算清楚熟路。”

“而且这次打死的是那南安亲王的儿子,怎么也要给对面一个交代。”

于诚无奈道:“什么交代?”

“这明显小王爷带人袭击这小疯子,本事不够被打死了,还给给他偿命不成?”

于诚早就知道北莽商团臭名昭着,草管人命,闹得玉京乌烟瘴气,他也参过奏折,奈何北莽商团背后有很多大离公侯的份子在里面,所以最后很多事情都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这下好了,带头的都被人锤死了,脑袋稀烂,好多事情就是查也查不下去了,真是一了百了。

剩下的北莽商团的人,估计也无甚能力,到时候借着查证之名,把里面来源说不清楚的东西一查没,那些人也毫无办法。

而且这事情未必不能借题发挥,毕竟是那小王爷先动手伏杀那贾宝玉的,北莽商团已经有人愿意私下作证,这下怎么也要让北莽出出血。

想到这里,于诚突然发现,这贾宝玉每次闹的动静都挺大,但最后大离好像都得了好处?

这人做事暗合皇帝心意,莫不是有预谋的?

他随即摇了摇头,这肯定是巧合,一个十五岁孩子,懂什么国家大事?

还是想办法先保住他性命好了。

随着桉子停停审审,半个月后,北莽那边也得知了消息。

南安亲王气得摔碎了好多件名贵古董,他在袭杀对方失败的时候,就预感对方可能会报复,但没想到胆子这么大,等都不等,直接报复到他儿子头上!

他的心在滴血,金合台办事很是得力,颇得他的赏识,如今竟然就这么轻易被打死了。

南安亲王在屋内走来走去,这仇是不死不休了,偏生对方在玉京城里,自己够不着他,有力气没处使。

除非北莽打下玉京,或者他自己跑出来。

没关系,他等得起,迟早有一天,他会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离杂种抓住,抽筋剥皮。

他的家人,他的家族,一个也跑不掉。

北莽和大离打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分出胜负,直到最近和倭人联合,大离才出现不支之像。

北莽朝堂上下,已经开始看到一统天下的前景,位子上坐的还是懦弱的小皇帝,背后是个如同木偶般的太后。

而自己和数位亲王交好,手握重兵,封无可封,照这样下去,就是打下大离,自己还是个亲王。

与其事事看人脸色,不如另辟蹊径。

想到这里,他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第二百零三章 困入樊笼求脱身 玉京城一角,一辆马车正缓缓驶入一幢大宅。

这宅子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墙高数近十丈,而且看上去极为厚重,和城墙一样,上面竟然还有人在巡逻。

等马车驶入,里面竟然还有一道城墙,再度有一道门打开。

进去之后,四周景象更是阴森,里面方圆数百丈,被无数高墙分割,变成了一座座小小院落。

每个院子里面,都有数幢房屋,但是檐瓦破败不堪,窗户漏风,只是将将能够遮风挡雨而已。

而且从地上抬头望去,四周高墙合围,如同在一座巨大的井中,头顶只有一方天空,颇有坐井观天之感。

这本来就是当初玉京老城中的一座瓮城改造的,玉京城墙外扩,这座瓮城就落在了城里,失去了作用。

后来因为需要,这座瓮城被改造成了监狱。

本来监狱都是暗无天日,四周有顶,防止犯人逃跑,这座翁城却用墙分隔,建了几十个院子,让人在此居住,还能看到天日。

之所以这么优待,是因为里面犯事的,不是皇族子弟,就是公侯贵胃。

这就是玉京有名的诏狱。

马车停在门口,马上有十几个全副服装的禁卫围了上来,看着马车停下。

驾车的老仆跳了下来,他满脸堆笑,拿出一张文书道:“我们是荣国府的人,得了恩准,前来探视。”

有禁卫接过来,打开文书核对后,说道:“只能进三人。”

“在这里下车,搜身后方可进入。”

老仆一听,对马车里面说道:“二奶奶,可以下来了,但是他们说要搜身。”

禁卫就见眼前一花,车门打开,一个丹凤眼,柳叶眉,艳丽照人的年轻妇人走了下来,说道:“我丈夫是五品同知,我亦是朝廷命妇,也要搜身?”

禁卫面面相觑,没想到来的是个妇人,有人不耐烦道:“别说五品官,这里面一品二品的来了,也要跪着进去。”

夫人听了,身子往前一挺,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来搜好了。”

禁卫之中有个胡子花白的老军头,他听了说道:“这位夫人,你这就是让我们为难了,我们奉皇命守着诏狱,要出了问题,我们都是要掉脑袋的。”

“夫人还是执意如此,还请上车回去。”

驾车老仆见了,忙对禁卫道:“各位大人,我们是荣国府的,这是我们府里二奶奶,舅舅是王家的。前些日子府里二公子犯了事情,被圈禁三年,我们府里求了圣恩,这才得以探望。”

这老仆自然是林之孝了,他说着走上前来,向老军头手里塞了张银票。

众人听到是荣国府的,耳语了几句,他们听到荣国府和王家,便已经心里有数。

老军头又把银票塞了回去,说道:“既然是那贾宝玉,我们也不为难你们,这位太太就不用搜身了,反正头顶上有人看着,不怕出什么幺蛾子。”

“但是你们其他人和带来的东西,都要全部仔细检查,毕竟你们府里那位,可是出了名的厉害,要是他发了狂,我们可不好对付。”

马车后面夹厢打开,贾芸提着两个大包裹跳了下来,对禁卫拱手道:“各位大人,带的都是衣服被褥,还请查看。”

有几名禁卫上来,打开一看,果然都是些衣服鞋子之类,又搜了林之孝和贾芸身上,点头道:“你们进去罢,半刻钟后必须出来。”

早有两名禁卫带着三人往里走,沿途一道道铁门打开,王熙凤见了,皱眉道:“宝兄弟在这种地方呆三年,老太太知道了,怕是心痛得很。”

林之孝低声道:“回去还是不要给老太太照实说罢?”

王熙凤唉了一声:“不用你提醒我,我自有分寸。”

几人七转八转,进了个小院,里面就两间屋子,窗灵都断了好几根,风吹过来,窗户纸哗啦作响。

院子中间,鲁智深正打着拳,听见铁门响动,见三人进来,颇为意外,对王熙凤道:“嫂子,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王熙凤见鲁智深穿了件破旧布衣,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出声道:“宝兄弟,你这又是何苦,一个冲动,犯下大错,以后有的苦吃了。”

鲁智深哈哈一笑:“哪有的事情,这里可是清净得很。”

他看着院子里面只有一个破凳子,就要进屋去找,贾芸忙道:“宝二叔歇着,我去找。”

他背着两个包裹进了屋,眼见炕上的被子布面都破了,烂棉絮都翻了出来,隐隐还散发出一股霉味。

他暗暗咋舌,在这里面呆三年?换了自己都不一定撑得下来,宝二叔能忍得住?

他屋里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两个瘸了腿的凳子,只得硬着头皮拿出去。

王熙凤见凳子上还沾着黑乎乎的油腻,不仅一阵恶心,说道:“罢了,我还是站着和宝兄弟说话吧。”

她叹了口气,对鲁智深道:“圣旨应该你也听说了,你打死北莽小王爷,下诏狱三年,之后流放三年。”

鲁智深点点头:“三年换他一条命,也算不亏。”

王熙凤火气上来,恨恨道:“你就不能收敛点,你倒是出气了,惹得老太太和老爷都担心!”

“你这个样子,我回去怎么说?”

她气得双手叉起腰来,更显腰肢纤细:“得知你出事之后,老太太差点没晕过去,听说太太都哭了场。”

“后来圣旨下来,整个府里都乱了套,但又不巧,政老爷前几日去海南上任学正去了,我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最后还是你琏兄弟托人,打探出来了消息,才知道你竟然被关在这里。”

“你琏兄弟今日还在为你的事情打点,所以我替老太太过来看看你。”

王熙凤叹了口气,心知贾政赴任,虽然是按期动身,但是对宝兄弟入狱这事却没多问,甚至也没多耽搁上路了,是不是有点太薄情了?

她又开口道:“好歹这几日我让园子里面的小姐太太,给你凑了些平日用的物件,把你身上的换换。”

“本来府里还想给你配两个丫鬟,伺候你平日梳洗,结果这边死活不让。”

“这三年间,宝兄弟得学会照顾自己了。”

鲁智深听了,对王熙凤笑道:“多谢哥哥嫂子费心了,有今日探望之恩,我记在心里,来日要是嫂子有什么难处,我一定帮忙就是。”

王熙凤摇头道:“一家人说什么难处不难处,都是老太太心念着你,我就是跟着服侍罢了,将来你可省点心罢。”

她伸出手,往鲁智深手里塞了几张银票,“你这里要是缺东西,收买下看守,让他帮忙,这种地方看着可怕,其实和外面一样,只要使了银子,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鲁智深心道这还真是王熙凤的风格,一切以钱开路。

不过自己当日里救了王熙凤,又让贾琏病情有所好转,王熙凤还很是承他这个情的。

想到这里,他略略凑近一点,悄声道:“嫂子,那瓶子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

“要是被人拿了,你和琏二哥的性命都堪忧。”

王熙凤听了,知道事情重大,当下点了点头。

鲁智深拍拍身上,笑道:“嫂子放心,这里一日三餐管饱,我在这里睡得也舒服。”

他前世风餐露宿惯了,走累了就幕天席地直接一躺,还不是一样睡着。

王熙凤看着这院子的破败模样,心道谁信啊,这么个破地方,只怕她多住一天都会发疯。

贾芸此时已经将屋里的被褥收拾一新,他走出屋子,就听鲁智深对王熙凤道:“我不在园子里的日子,嫂子帮我照拂下贾芸,他办事倒很利落。”

王熙凤应道:“这个你放心,我回去让他主管园子,谁敢不听,我就让人打出去。”

贾芸听了,连忙上来道谢。

几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不知不觉半刻钟过去,早有禁卫进来,敲着铁门道:“时辰到了,现在马上离开。”

鲁智深听了,对三人道:“这里的事,不用给老太太多说,只说我过得很好。”

王熙凤听了,说道:“这个自然,让老太太徒然担心,也帮你不了你什么,我回去再和你二哥想想办法。”

她转头对林之孝和贾芸道:“宝兄弟这里的情况,谁要回去多嘴,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林之孝和贾芸连称不敢。

王熙凤这才擦了擦眼睛,和鲁智深告别,带着两人去了。

临走时林之孝回过头来,和贾宝玉交换了一下眼神,鲁智深见了,微微点头。

过了几日,一个晚上,两个人蒙着脸,戴着斗笠,拿着牌子,又进了诏狱。

禁卫一看,心里滴咕,这次内卫司都来人了,那荣国府的公子,到底什么来历?

禁卫自然知道内卫司,这些人直属于皇帝,都不好惹的。

他带着两人进了鲁智深院子,在后面把铁门关上,说道:“你们尽快。”

鲁智深早在等着,他背着个包裹,笑道:“老林,又要麻烦你了。”

其中一人拉下面幕,赫然是林之孝。

另外一人拉下面幕,相貌竟然和鲁智深极为相似。

鲁智深见了,笑道:“那日跨马游街的就是你?这几年要苦了你了。”

那人微微一笑:“这本就是我为大人存在的意义。”

第二百零四章 怡红院星夜伤离别 鲁智深看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相貌和自己颇为相像,这是个内卫司的探子,本来就和他的五官有几分相似。

后来又用药物和刀圭之术,改了容貌,和鲁智深就更像了。

无论是最初那次酒楼闹事,还是武状元跨马游街,都是此人顶替鲁智深,掩人耳目。

见鲁智深面有不忍,那人笑道:“大人是要办大事的,我在这里有吃有住,性命无忧,还是赚了,还请大人不必担心下官。”

鲁智深点头道:“那就多谢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想了想,笑道:“我叫贾宝玉。”

鲁智深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拍了拍那人肩头。

禁卫眼见不过一会,里面两人就带着斗笠出来,后面的人还背着个包裹。

他疑心起来,说道:“这里面是什么?”

后面的人道:“这是换下来的衣服被褥。”

那禁卫疑心更甚:“白天才有人送过衣物,怎么又要换?”

他想到了里,当即叫了几个同伴过来,进院子一看,只见那贾宝玉还坐在屋里,并无异状。

他转了几圈,没发现异常,只走到两人面前,说道:“把蒙面的布拿下来!”

眼见两人稍有犹豫,他把手不自觉按到刀柄上,“怎么,你们不敢?”。

前面那人出声,隐隐听起来颇为苍老:“这位大人,你确定一定要看?”

禁卫冷笑道:“你们心虚?”

“我在这里身负皇命,负责进出防卫,我怀疑你们有鬼,若是不满,去找我上头告状好了。”

“现在必须把面具摘了,不然就地收押!”

两人对视一眼,不情不愿摘下了面具,这禁卫一看,一个人的脸颇为陌生,另外一个竟然是白天赶车的老车夫。

他心中滴咕,自己这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这荣国府竟然有内卫司的探子。

这事情自己得装湖涂了,不然坏了事,自己也不好交代。

想到这里,他有些烦躁,明明对方已经拿了牌子过来,自己何苦没事找事,硬要看人的脸?

看着对面两人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他郁闷地挥了挥手:“你们快走吧!”

他看着两人背影,总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心中别扭无比。

林之孝带着鲁智深上了马车,把鞭子一扬,趁着夜色,马车往玉京而去。

鲁智深艰难地在脸上撕掉假的胡子眉毛,用湿布擦了擦脸,说道:“这诏狱禁卫,倒是警觉的很。”

林之孝笑道:“那是当然,不然也不会调来做看守。”

他掏出一封密信,低声道:“事情已经都办妥了,公子明日直接动身,去河中府述职,参加武进士最后一关,历练考核。”

不同于文科进士,最后一步是进翰林院,从此人生走上不同道路,武进士也有最后一关,考核历练。

考核很简单,作为一名低级将领,在战场上拿到相应军功,即可通过历练。

河中府地处玉京北面,是北面前线最大的城池,和北莽的坚城太原遥相对应,两边常年轮战对攻,这些年就没歇停过。

当然,也是新科武进士带兵历练的上佳之地,考中武科的人,都要选中一百战之地,历练一年半载合格,方才算正式进入军中。

鲁智深接过信封,放入怀里,说道:“武科其他人,也都去河中府?”

林之孝道:“这倒不一定,只不过都会去最前线的城池。”

“这三年时间,自有那人替你,还请公子在前线惜身,方能有所作为。”

“现在玉京码头已经有船在等着,我送公子上船,明日一早便出发。”

鲁智深点了点头,突然开口道:“你先去码头,我回去一趟。”

林之孝头痛,这位爷总是突发奇想!

万一暴露了,又要落人口实!

鲁智深见他犹豫,说道:“无妨,我动作轻一点,没人会发现的。”

林之孝无语,只得将马车赶到大观园后面角门边上,说道:“公子快一点,以免夜长梦多。”

鲁智深点点头,下了马车,身子一翻,便轻轻巧巧翻进了园子。

秦可卿正坐在窗前,怔怔出神。

今晚是她值夜的日子,她坐在鲁智深的卧房里面,穿上却空无一人。

众人都已经睡下,面前蜡烛的灯花噼啪作响,秦可卿的心却平静不下来。

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鲁智深的日子,如今最近这段日子,身边空荡荡的,她的心也空落落的。

三年,虽然知道鲁智深不可能在诏狱里面呆三年,但也不可能回府,他是要直接去前线面对北莽铁蹄了。

想到鲁智深将来要面对的,可能是生死界线,尸山血海,她的心又有些发颤,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早跨过那道线。

而如今自己却只能干坐在窗前,毫无作为。

烛光微微摇晃了起来。

秦可卿响起自己在秦家的时候,也是常常孤枕难眠,那时候也曾想过,身边要是有个可靠之人陪伴,漫漫长夜也会好过一些罢?

她咬了咬嘴唇,用力气掐了掐自己的腿,尖尖的指甲仿佛刺破了薄薄的丝绸缎面,疼痛从腿上渐渐传了上来,侵入她的腰部,再升到胸口,冲上脑门,隐隐作痛。

她感觉有些发闷,忍不住喘了几口气,面前的烛火又要摇晃起来,带着屋内的影子四处摇动。

吱丫一声,身边的窗灵被掀了起来,秦可卿顿时呼吸骤停。

等她看清楚穿窗外那熟悉而可恶的脸时,她一声不吭,扑了过去。

鲁智深将秦可卿抱在怀里,感受到对方火热的躯体,请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秦可卿低声道:“我知道你必须要走,但是还是很不想你走。”

鲁智深默然,良久道:“暂时别离,是为了再相聚。”

秦可卿低低道:“我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开席是何时。”

鲁智深笑道:“新的宴席,也仍旧会是那些宾客。”

秦可卿将手臂环得更紧,然后放开,低声道:“去吧,我等着。”

鲁智深点点头,身形后退,陷入黑暗之中。

秦可卿怔怔望着黑夜,眼中还是流下泪来。

鲁智深几个纵跃,往潇湘馆而去。

他跳到后院,见窗户开着,林黛玉正坐在桌前,看着一副山川地形图。

听道他脚步落下,林黛玉转过头来,轻笑道:“你来啦?”

鲁智深知道林黛玉耳目越发聪敏,自己脚步声已经瞒不过她,当下翻进窗户,站在地上。

林黛玉见鲁智深目光落在自己手里地图上面,轻声道:“此去河中,路途倒是不远,但是生死别离,那就远了。”

鲁智深开口道:“放心,洒家自有分寸。”

他还没说完,林黛玉已经投入他的怀中。

鲁智深感觉林黛玉身体微微发抖,这才醒悟,对方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他感觉胸前的衣服有些湿意,知道林黛玉流泪了。

林黛玉有些哽咽,“母亲,弟弟,父亲,都在我眼前去世了。”

“这个世上,只剩下你了。”

“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去阴曹地府,也要把你拉回来。”

鲁智深心中有些感动,沉声道:“你放心,我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

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那块玉来,瞅着手边有块铁镇纸,当下举起,在其角上一磕。

啪地一声,玉裂成了两半。

林黛玉头埋在鲁智深怀里,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她大惊失色,抬起头来,发现鲁智深手里捏着碎成两半的玉。

她又气又急,“你这是何苦来!”

鲁智深笑道:“身外之物而已,而且我不留着,你不放心,我不留给你,我也不放心。”

“既然如此,一人一半,等重逢时,合二为一,就是我们相见之日。”

林黛玉破涕为笑,“你这些年,倒是学得会哄人了。”

鲁智深大汗,心道还是不是被你给逼的。

林黛玉拿起半块玉,对着烛光看了看,小心放到怀里,又把头埋到鲁智深胸前。

“都说你含玉而生,这玉就是你,现在你把一半玉给了我,是不是代表你也给了我一半的心?”

“另外一半,是不是在秦姑娘那边?”

“还是有很多碎片,在香菱晴雯那里?”

鲁智深瞠目结舌,林黛玉不愧是林黛玉,都这时候了,还能让自己进退两难。

林黛玉抬头见他模样,不禁噗嗤一笑,点了点他的额头:“呆子......”

“我就把它当做聘礼了。”

“记得,一定要回来接我。”

鲁智深点了点头:“一定。”

林黛玉仰起头,烛光摇曳中,两人在墙上的倒影渐渐靠近,最后脸重合在了一起。

鲁智深出了怡红院,往大观园后角门奔去。

其他人来不及一一告别,只能让他最担心的两个人稍微安心。

将来不论遇到什么,他心内仍然记得,这些和她们一起度过的平静日子。

他鬼使神差般,跳上了陇翠庵的墙头。

跑了一会,他望向妙玉的禅房,见里面还亮着灯,妙玉身穿月白小衣,歪在禅床发呆,玉足轻摇,美好曲线一览无余。

他跺了跺脚,妙玉顿时抬头看来,面庞顿时凝滞。

她见墙头上站着个带笠帽的,这不是上次那个坏人?

她大脑呆滞,却见那人对自己施了一礼,然后挥了挥手。

妙玉发怔间,就见那人身形一闪,消失了。

她站了起来,走到窗口,再见墙头已经是空无一人。

想起对方的手势,这是在和自己告别?

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失落之意。

第二百零五章 投军河中遇打压 鲁智深站在船上,眼见驶出了码头,他回过头,看着玉京的方向。

到这才算是金蝉脱壳,暂时离了樊笼。

本来他点中了武状元,半个月前,应该去河中府。

但因为用了假身份,想离开荣府,也需要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思来想去,鲁智深最后决定,做件大事让,自己入狱,而且要弄得玉京城人尽皆知。

而曾经谋划暗杀他的南安亲王,其子金合台正好在玉京,于是首当其冲成了鲁智深的目标。

金合台此人极为谨慎,心机也深,而且早知鲁智深是杀死妹妹的凶手。

鲁智深将计就计,先在望北楼搞事,引金合台提前布局暗杀鲁智深,他却没想到,自己也是鲁智深的目标。

猎手和猎物互换,金合台身死,鲁智深被罚入诏狱三年,流放三年。

这个判罚,明面是对北莽也算有个交代,而且也考虑了鲁智深的安全。

毕竟要是直接流放,可能在路上就会被北莽派来的人暗杀。

殊不知鲁智深根本没想老实呆着,直接金蝉脱壳,去河中府投军。

他怀里还有一颗印信,这是授了武状元之后,授的正五品守备的官印。

想到这里,鲁智深大骂皇帝老儿,自己竟然和李如松这个榜眼一样,授的都是正五品官职。

而之前的惯例,武状元是可以授从四品将军的!

鲁智深思来想去,猜测是因为自己殿试中策论的应对,让李闻成觉得自己没有统兵之才,才把官职降了一级。

他更怀疑,是自己爬墙让李闻成丢了面子。

直娘贼,这狗皇帝就看不得洒家得了好处!

而且这官印也不是能直接用的。

如同文科前三甲选人进入翰林院学习考试,作为最后一关,武科也有类似的办法。

武进士授了武职,一律从军,参加历练考核。

从军时全部官降三级,比如鲁智深就要从七品把总坐起,带兵赚取军功,进行考核。

如果得了足够战功,便算通过考核,便可按武科所授官职上任带兵。

如果功劳不够,或者寸功未立,又或者反而犯下大错,那考核不合格,只能按降三级官职授职。

这和文科举子入翰林院考试,这最后一步,异曲同工,却是经过大离武科百年验证,并流传下来。

武科有很多人都是纸上谈兵,如果真按五六品武职上任,可能上来就统领上千兵马,这些人足以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然而很多武人没上过战场,哪能说上来就能带兵打仗的?

所以最初的新科武生,多有不善带兵就就上阵参战,导致大败的事情,武科授职也因此饱受诟病。

而且武科授职起点太高,很多军中升上来的将领,并不心服,也成了领兵的隐患。

所以最开始大离开武科,走过了无数弯路,到了最后,还是参照翰林院之例,开创了武科降品,去前线历练轮战的惯例。

这次恩科,从武进士到武举人,都已经动身到了大离各地,有的去了北面,有的去了东南沿海,有的去了南面交趾等地,都是常有战乱之地。

鲁智深想了半天,没有去俞大猷所在的东南沿海,反而选择了玉京北面不远的河中府。

河中府是玉京军事重镇,和北莽重镇太原相对,中间夹杂了一个平阳城。

曾几何时,大离北莽围绕平阳,断断续续打了几十年,将那里变成了一个血肉磨盘。

然而却在十几年前,平阳城发生了变故,变成了互市的地方,双方交战,都会避开这里。

鲁智深选择河中府,是因为他觉得,这里还有仗打。

眼见船顺着永济渠进了黄河,又走了半日,才在北面渡口停下。

鲁智深出了渡口,背着包袱,直往几百里外的河中府而去,走了一天一夜,已经见到了这玉京周围,仅次于洛阳的军事重镇。

此地在唐城设立,也城蒲州,东西二百零五里,南北一百七十七里,西南至上都三百二十里,东至东都五百八十五里。

其管县八,皆有城池,最大者河东城,南面有着名的风陵渡。

而鲁智深此时已经站在这最大的河东城南门前,跟着一串长长的队伍,排队入城。

他向守城士卒出示了通关文书,便一路直奔河东府衙门而来。

到了地方,他去没有进衙门,而是转到旁边的参将府门口,拿出文牒,对门子道:“我想拜见参将,麻烦通传一下。”

门子拿过一看,便道:“你先等下,我进去禀报大人。”

不过半刻,门子出来,说道:“参将大人要见你,进去说话。”

鲁智深跟着门子进去,走了三重门户,就见堂上坐着个颇为年轻的武将,穿着三品参将的官服。

鲁智深走上前去,拱手道:“鲁智深拜见大人。”

那人看了看鲁智深,又看了看手里的文牒,脸上似有讥讽之色:“你就是鲁智深?新科武状元?”

此话一出,堂下军士纷纷侧目,俗话说树的影儿,人的名儿,武状元三年才出一个,乃是武人最高荣誉,自然是人人好奇,想知道是何模样。

然而堂下站着的,却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虽然身体匀称,但也说不上如何高大强壮,这是如何在全大离武人手中,夺下头名的?

鲁智深在这参将眼里看到一丝不屑,虽然不知道何故,但是还是拱手道:“正是下官。”

那参将听了,把文牒往桌上一丢,冷冷道:“授职十日内,去各自任上报到,你却迟了数天,这是恃宠而骄,藐视大离军纪?”

鲁智深心道这人怎么对自己敌意这么大?

他脾气也上来了,冷哼道:“下官迟来自然有迟来的道理,只是事关机密,无法告知参将大人。”

“大胆!”那参将拿手往桌子上一拍,“什么事情,重过军纪?”

“我看你年纪轻轻,刚赴任就顶撞上司,将来那还得了!”

“别说你现在七品授职,就是原职五品,也没资格在三品的本官前面叫嚣!”

“你是想吃杀威棒?”

鲁智深还没说话,那参将身后的幕僚连忙上前耳语道:“大人,这新科状元不懂规矩,待我之后暗示于他,他必定会识得时务,该有的都不会少。”

那参将听了,又是一拍桌子:“鲁智深,本官念在同是玉京人士的份上,暂且寄下这顿棒子,等你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对本官说话!”

“等明日本官再分配你的军中职务!”

鲁智深耳目聪敏,早就听明白这参将和幕僚所说的是什么,原来是怪自己没有提前打点!

想到前世武松提过牢城营里面索贿之事,鲁智深眼神冰冷,没想到几百年过去,这官场规矩,还是一点没变。

在这时刻面对北莽的前线重镇,城内管制最高的军事长官,公然威胁下级,意图索贿!

鲁智深极为疑惑,为什么对方会如此明目张胆,就不怕自己告状?

那幕僚见了,说道:“鲁状元,还不过来拜见孙大人。”

“孙大人祖上世代武将,也是跟着皇帝打过仗的,曾是荣国公麾下,你虽然是武状元,却是平民出身,如何不恭敬拜见?”

鲁智深听了,出声道:“你就是孙绍祖?”

那参将又是大喝一声:“大胆!”

“谁让你直呼上官姓名的?”

上面坐着的,正是孙绍祖,他买通了贾雨村,来河中府授了实职参将,意图在这里赚取军功,候补二品实缺。

他之所以不待见鲁智深,倒不是有什么冤仇,而是之前他和众人喝酒时候,公开不看好鲁智深,打赌其殿试必然失败。

结果鲁智深中了状元,孙绍祖赌输,在冯紫英和卫若兰等人面前,着实被狠狠打了脸,让他记恨起了素未谋面的鲁智深。

他才二十多岁,就在一众公侯子弟中品级最高,隐隐成为领头之人,这在大离历史上,也很是少见,让他异常得意,乃至傲视同侪。

没想到武科一个十五岁的平民横空出世,夺了武状元,而且军中极其看好,这让孙绍祖隐隐感到些许威胁和嫉妒。

想到此人将来成就可能高过自己,孙绍祖就极为不爽。

哪想到,这新科状元竟然投到了自己管辖的河中府授职!

落到自己手里,不得好好打压下?

而且对方竟然不懂规矩,也没提前打点,就这还想分到好的武器甲胃?

孙绍祖打听到这鲁智深身份,是玉京山梁街的破落户,父母双亡,就一个独苗,不知道怎么运气好,混到了武状元。

既然和玉京公侯子弟没有关系,不好好盘剥他一把,自己打点关系的那些银子,何时才能赚回来?

孙绍祖起的是这般心思,堂下的鲁智深也压着一股火气。

他和迎春感情素来不错,前些日子潘又安手中救了迎春,也盼望迎春出嫁时,能找个好人家。

但当鲁智深稍微动用了内卫司的手段,查了下孙绍祖底细后,就讨厌上了他。

其钻营盘剥就不说了,单说和迎春婚事,作为迎春的未来夫婿,不仅用退婚威胁获利,其人更是影乱荒唐。

其整个府里,无论丫鬟婆子,都被其淫遍,比贾珍父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到这种人要娶迎春,鲁智深就莫名不爽。

第二百零六章 见流民智深招兵 鲁智深按捺住当场打死孙绍祖的念头,对方身为前线主将,身负河中府十几万人的安危,鲁智深再鲁莽,也要思量一下打死他的后果。

想到这里,鲁智深拱手冷笑道:“是下官失礼了,还请大人包涵。”

孙绍祖听了,面色稍霁,新科状元也要向他服软,这让他颇为得意。

鲁智深看到孙绍祖的样子,心道就让你先蹦跶几天,等老子搜集了你收受贿赂的证据,再通过内卫司报上去,让你好好喝一壶。

孙绍祖看完鲁智深文牒及身份证明,皱眉道:“听说会试时候,你逞强受了伤?”

鲁智深听了,说道:“不是在武场内,而是武场之外,意外所致。”

孙绍祖冷笑道:“练武之人,当耳听六路,眼光八方,身为武状元,竟然意外受伤,真是可笑。”

“外面人见了,还以为我大离武状元如此不堪,鲁状元所为,真是对不起皇上恩典。”

鲁智深心道妈的,老子就是受伤了,还不是夺了状元?

皇帝都没说什么,你说个屁?

他刚要反驳,突然想到,这孙赵组公然打压自己,底气何在?

身为兵部同侪,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要不是有所凭仗,只怕也不敢如此嚣张吧?

鲁智深暗暗警醒,这孙绍祖,怕是有后台!

想到这里,他皮笑肉不笑道:“大人教训的是,还请问卑职接下来如何安排?”

孙赵组见鲁智深模样,似乎不是很上道,心中发狠笑,对我如此不敬,不让你吃些亏,你还不知道河中府谁做主!

他想了想,对着鲁智深脚下丢出一个牌子,说道:“也罢,按照降三级历练,你先领个七品把总,先带二百步卒,一边练兵,一边去北面巡边。”

他冷笑道:“要是遇到北莽骑兵,鲁把总尽可以杀之,积累军功,说不定不出数月,就能完成历练考核了。”

他侧过头,对身边的幕僚使了个眼色,幕僚会意,说道:“还请鲁把总去军营点兵。”

鲁智深捡起牌子,捏了捏拳头,对孙绍祖行了个礼,跟着幕僚去了。

孙赵组心中冷笑,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也不知道孝敬自己,武状元又如何,就让你见识这河中府里水的深浅。

到时两百人都管不了,历练考核不合格,你就等着蹉跎去吧。

当然要是鲁智深识相的话,他倒是未必不能网开一面。

这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好处,自己比他高了数级,想怎么玩,他也只能闷头受着!

鲁智深跟着那幕僚,一路到了河中府城边军营,只见里面有数百帐篷,各种穿着布衣的青壮在里面走动。

鲁智深打眼望去,只见里面高矮胖瘦,各色人等都有,但大都面有菜色,行走坐卧,皆是没有正形。

幕僚见了,对鲁智深说道:“这里面的兵,大都是附近的流民招募而来,只为了混口饭吃。”

“其良莠不齐,小偷小摸,打家劫舍的都有,只不过北地混乱,没人愿意人管,这些人才流落到此。”

“你可以任意点选,负责操练事宜,伙食每日每人十文,可随时支取,你领了钱,让他们自己上外面吃也行,自己买米做饭也成。”

彼时一千文为一贯钱,折合越一两银子,能卖一两石米,一石米大概一百斤,就是说,十文钱能卖一斤米。

一只鸡大概一百多文,一只猪约五千文,牛约一万文。

彼时大离文武官员俸禄不说银子,而是用粮食的石来计算,一两银子大概折合一石,大家都能分的清楚。

鲁智深听了道:“十文钱能吃得什么,不就是几个面饼,这能顶一天?”

“而且还要练兵,哪来的力气?”

那幕僚听了,冷笑道:“别说十文,就是五文,也有的是人来。”

“这里面道道多了去了,你别看钱不多,后面使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怎么也能刮下一点来。”

鲁智深眼珠转了一转,当下不动声色塞了一锭银子过去,陪笑道:“这位大人尊姓大名?”

“我也是玉京破落户,机缘巧合点了状元,家中没有多少积蓄,刚好发了薪俸,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那幕僚一看,竟是一锭十两的银子,当下笑容就出现在脸上,说道:“鲁状元客气了,好说好说。”

他捋着山羊胡子:“免贵姓张,领从六品通判,跟着孙大人做些杂事。”

彼时大离正一品武官,月俸也只有百石左右,而六七品武官,月俸只有不到十石。

这十两银子,对于六品通判来说,也是一个多月的俸禄了。

张通判收了银子,当下就对鲁智深顺眼了许多,他悄悄拉鲁智深走到一边,说道:“鲁状元如此厚道,我就送你几句话,少走些弯路。”

“这流民营里,都是些泼皮无赖,要选他们,一年半载也不会有起色。”

“他们上了阵,大部分都是逃跑的份,根本起不了大用。”

“孙大人是想给你个下马威,等着你吃了亏,再回去求他。”

“其实这河中府,是有精兵营的!”

“那些精兵,才是真正有用的,他们至少练过几年,上过战场。”

“他们的头领都战死了,所以空了出来,这些人才是大家争抢的对象。”

“毕竟带着精兵,立功机会大增,立了功才能升职,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但鲁状元要明白,想要挣银子,先得花银子。”

“孙大人那边不打点好,精兵是轮不到你的。”

鲁智深听了,心道真是见鬼了,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

他为难道:“我本家道中落,孙大人那边打点,怕不是要几十两银子?”

张通判冷笑一声,低声道:“没个三五百两,想都不要想!”

他见鲁智深面有难色,叹了口气道:“也罢,你也只能慢慢攒了,我给你指条路。”

“你可以先收些杂兵带着,在军饷上做些手脚,到了前线,也可以趁着战乱,发些财路。”

他见鲁智深还不明白,恨铁不成钢道:“真是个城里出来的,就是话本里面,好汉做的那些勾当!”

鲁智深一呆。

张通判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前线朝不保夕的,谁能顾得了谁,你慢慢就懂了。”

鲁智深听了,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前世跟着梁山南征北战,只管带着步军冲锋陷阵,后勤调度,兵员更替自有军师安排,他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鲁智深当时只觉得吃饱喝足就行了,万万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多门道。

这喝兵血的事情,怎么眼前这些人,说起来理所当然一样?

张通判似乎看出了鲁智深有些不豫,冷笑道:“鲁状元也是练武之人,只怕有些妇人之仁,你以为前面这些人是些什么好东西?”

“他们家破人亡,四处流离,不知犯了多少事情,这里不收留他们,迟早也会饿死。”

“有饭吃就不错了,别看只有十文,就是一文,他们争抢起来,也会闹出人命。”

“而且这十文,是领了兵甲武器,登了名字才有的,现在的他们,每天就一块饼。”

“你看看,他们为了一块饼,宁愿等在这里,也不远出去做别的,你知道为什么?”

鲁智深摇摇头。

张通判冷笑:“他们其实也想立功封官,飞黄腾达哩。”

“一群臭要饭的,想成为官身,哪那么容易?”

鲁智深越觉心口憋闷,想到前世是活的情景,出声道:“难道他们不是大离子民么?”

“大离难道不应该让他们吃上饭?”

张通判一怔,似乎被鲁智深的话噎了一下,随即他都囔道:“那是皇帝该管的事情。”

“咱们保住命就不错了,你可怜他们,谁可怜你?”

鲁智深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用力呼了出去。

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被逼上梁山了。

无论是好汉,还是平民,吃不饱饭,过不下去,就要想办法。

他们对付不了更强大的朝廷和军队,就会把手伸向比自己更弱的人。

生存面前,饥饿之下,什么礼义廉耻都是虚的。

鲁智深低头想了想,说道:“我立了功,是不是可以招更多的人?”

张通判听了,有些诧异,随即点头道:“按道理是这样,你要是每升一级,带的兵也会多。”

“要是鲁状元提前完成考核,授正五品守备,带一两千人是没问题的。”

“但目前孙大人让你暂领把总,只能带两百人。”

鲁智深听了,笑道:“多谢张通判指点迷津,改日请你吃酒。”

“那我就先招两百人好了。”

他大步走上前去,引得一众流民纷纷侧目。

有人看他年纪尚小,顿时出声嘲笑道:“这么小的娃娃,就来挣命?滚回家吃奶去吧!”

有人劝道:“你这小厮,这口饭哪有那么好吃,赶快去找别的活路。”

还有的笑道:“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怕是没吃过苦,还不如去城里做个兔儿爷。”

鲁智深微微一笑,跳上木台,掏出牌子喊道:“我乃大离兵部所授七品把总,来招二百人入伍!”

“有胆子跟着我上战场的,我保他个顿顿饱饭!”

“有肉吃,有酒喝!”

第二百零七章 智深练兵自有计 此话一出,在营帐门口晒太阳的流民纷纷看了过来。

他们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鲁智深又喊了一遍,方才慢腾腾站了起来。

让鲁智深奇怪的是,没有看到他期望的激动神色,在场的流民,纷纷露出了怀疑之色。

他们交头接耳,小声滴咕道:“管饱?怎么可能?”

“就是,这军饷什么情况,咱们又不是不清楚,还喝酒吃肉,就顿顿管饱,只怕这将领在吹牛。”

“这是个新兵蛋子,还忽悠我们,真是班门弄斧。”

“小声点,没听见吗,人家是七品把总,什么新兵蛋子。”

“呵呵,不知道是哪家子弟拿钱捐的,跟着这种人,不怕被害死在战场上?”

张通判走了上来,对鲁智深道:“你倒是上道,知道谁吹牛厉害,能骗得了人,才能招的到兵。”

“但这群人可不好忽悠,都是些老油条,你这样说,他们是不会信的。”

“你应该这样说。”

张通判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说道:“这位大人,是孙将军亲自点的把总!”

“你们错过了各村,就没这店了!”

一众流民一听,顿时滴咕起来。

“那个新来的守备孙剥皮?”

“既然是孙剥皮的关系,那跟着此人,应该吃不了多少苦。”

“对对对,跟着混能多拿些好处,就是打起仗来,说不定也能安全一些。”

“这么说,跟着他有好处拿,还能保住命?”

当下有些人反应快,跑到鲁智深跟前喊道:“大人,选我!”

“我也是,大人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大人要我砍谁,我就砍谁!”

鲁智深心有有些瞠目结舌,他早就知道,招收流民当兵,得有实打实的好处。

但没想到,他们不信自己的承诺,倒是听说自己和孙绍祖有关系后,趋之若鹜,和土匪没两样。

但想想前世,也不足为怪。

给这些人讲些大道理没用,实打实的好处才能吸引人,和前世梁山上的兵卒,几乎一模一样。

这些大头兵,哪有什么大的念头,说到底就是混口饭吃,到最后也就是图个富贵。

鲁智深也不和张通判细说,当下走上前去,说道:“洒家只要力壮能吃苦的,不然操练的时候挨不下来,洒家立刻赶他走!”

练兵,也是武进士历练考核的一项,自己练出来的兵,自己上战场见分晓。

流民听了,想偷奸耍滑的,登时就没了兴致,掉头离开,有些人则不以为意,闹哄哄地往前挤。

鲁智深见了,喊道:“每日跟我操练,我保证各位吃饱!”

“但是如果撑不下来,我当天就赶他走,到时别怪洒家!”

“如果你们愿意,我现在开始点人!”

张通判听了,心里滴咕,这是吹牛上瘾了?

十文钱一天,换成粗粮,也就吃个大半饱,难不成能他还能自己贴钱?

即使他真是自己贴补,二百人每天有酒有肉,只怕也要好几两银子,你一个月俸禄不过七八两,这不是吹牛是什么?

他心中一突,赶紧低声对鲁智深道:“你不要想着带他们去打家劫舍,要被人告了,谁也救不了你!”

鲁智深一乐,心道这张通判倒是有意思,看样子以前真有人干过这事?

他笑道:“放心,我是练兵,不是练匪。”

他走上前去,在人群中选了二百名相对精壮些的,又按高矮让这些人站好,唱名造册,又拿着名册点了一遍。

张通判见了,暗暗点头,心道这状元倒是有些本事,年纪轻轻初次领兵,做事有度,丝毫不乱,不是那中死读书的呆子。

这历练考核,考的就是武进士各方面的能力,写策论谁都会吹,但是一到了实操,登时就显出了高下,带过兵的和没带过兵的,截然不同。

张通判不知道,鲁智深前世领梁山步军,对这这些散乱不服管的,自有一套方法,要论经验,只怕今科进士之中,少与人比得上他。

张通判见了都准备停当,对鲁智深说道:“既然完了事,跟我去武库,领取武器兵甲。”

他当先转身就走,鲁智深喝令一声,众人纷纷迈开步子,跟着走出军营。

鲁智深见这些人走得稀稀拉拉,有人还嬉皮笑脸,推推搡搡,也不说话,就在旁边默默看着。

这么一来,有些人还以为他软弱可欺,走得越发歪歪扭扭,没有正形。

到了武库,张通判拿出身份腰牌,几名士兵打开武库的人,说道:“各人进去,拿套盔甲,并一柄长枪。”

彼时长枪兵最容易操练,也是大离病种里面,人数最多的。

鲁智深看众人嘻嘻哈哈进去,不过一会,都带着兵甲长枪出来。

他们嘻嘻哈哈,有的一手提甲,一手提枪,有的扛在肩上,有的抱在怀里,有的力气不够,只能双手拉着。

这一眼,就看出了众人差别。

鲁智深看这些甲都是类似于号衣的布面甲,他走过去,拿起一套细看,发现重量很轻,也不过十几斤。

他仔细翻看,发现有皮革在外,里衬有铁甲片,他用手捏了捏,发现这铁皮颇薄,根本防不住刀枪的大力砍刺。

而且这些布面甲做工倒也可以,但看上去年代久远,多有虫吃鼠咬,上面霉迹斑斑,显然是保管不善。

他对张通判道:“这种甲如何打仗?”

张通判笑道:“新兵有甲就不错了,只有精兵,才配穿锁子甲或者扎甲,这些人你让他们穿上,也跑不动。”

“就是这种布面甲,穿上也不容易行动,等你让他们穿上就知道了。”

鲁智深看众人拿着盔甲的样子,心道也是,大离最好的铁甲五六十斤,这些人不经训练,穿上连走路都难。

张通判见鲁智深清点好甲胃,在文书上画了押,又去钱库找了官吏过来,交给鲁智深一锭二十两的银子,让鲁智深签了名字。

他说道:“二百人一人一天十文钱饭钱,折合二两银子。”

“支取粮饷,一般都是十天,这二十两银子,就是你的兵十天的粮饷。”

“每隔十天,你都可以找钱库支取。”

说到这里,张通判压低声音:“这钱怎么用,全看你自己了。”

“记得,上面不打通关系,给他们吃得再好也没用。”

这是张通判提醒他,还是要走孙绍祖关系。

他抱拳道:“多谢提点,过几天请张大人吃酒。”

张通判点头道:“哪里,鲁状元前途不可限量,我先回去了。”

“至于这些兵,你去校场操练,还是城外操练,由你自己决定,但要记得每日去将军府点卯。”

张通判说完,自回府去了。

鲁智深接过武库士兵递过来的鱼鳞甲和腰刀,作为七品把总的武备,这甲兵相对就扎实多了。

鱼鳞甲全套约三四十斤左右,保养的还算不错,上面还涂了油,腰刀连鞘十斤,提在手里,也是沉甸甸的。

众人看着鲁智深的身板,有些幸灾乐祸,一个半大孩子,如何穿这种的盔甲,还怎么操练?

他们先前也见过别的将领带兵操练,大部分时候都是不着甲的,毕竟五六十斤在身上,活动实在不便。

结果让鲁智深竟然真的把那套扎甲穿在了身上,跳了几下,还显得颇为轻松!

他们目瞪口呆,心道这甲难道是纸湖的?

鲁智深见众人神色,喝道:“两人一组,互相配合,把甲穿上!”

“从此刻起,行走坐卧,人不卸甲,枪不离手!”

有人滴咕道:“晚上睡觉呢?”

鲁智深笑道:“你们可以卸甲,但是,我会时刻点号。”

“若你们不及着甲,多次累犯,还是回流民营去吧。”

众人听鲁智深说的认真,心中滴咕,这是玩真的?

当下有人有些心生退意。

鲁智深见状冷笑道:“想走的现在可以走,但是走了之后,我这里再也不会收了!”

众人这才犹豫着,互相配合把甲穿上,鲁智深又要众人去校场操练。

有人听了,悄声道:“穿这种甲走不动路,早上还未吃饭,力气也无,如何操练?”

鲁智深听了,说道:“你们都想吃饭?”

众人纷纷点头。

鲁智深一拍大腿,说道:“好!”

“既然如此,洒家就让你先吃顿饱饭,免得操练时你们找借口!”

他带着众人离开武库,浩浩荡荡走上河中府大街。

河中府因为是前线重镇,城内颇为繁华,兵士数量不少,城中的人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不过往旁边走几步,避开队伍而已。

倒是中间有些人把长枪抗在肩上转来转去,差点扫到旁边的人,鲁智深过去踢了几脚,他们才将长枪竖起来提着。

众人走着走着,发现鲁智深走的是出城的道路,他们心中滴咕,还是让我们出城自己打野味?

眼看快到城门,路边却有个烧饼铺子。

里面一对老夫妇,带着个小娘,并几个伙计,正在几个烧饼炉子前面,做着烧饼。

鲁智深走上前去,说道:“这烧饼怎么卖的?”

老者见是军爷,连忙道:“两文。肉的五文。”

那些士兵心道这种肉烧饼,两个就是一天的饭钱。

而且不成文的规定,十文至少能克扣一半,这是让我们一天吃个火烧,就算吃到肉了?

结果就听鲁智深道:“肉烧饼,一千个。”

第二百零八章 烧饼铺摆阔智深吃瘪 老者听了,连连苦笑。

他心道这要求也太离谱了,莫不是来吃霸王餐的?

那小娘约莫二十年纪,生得倒颇为俊俏,她闻言说道:“这位军爷,你怕不是来消遣我们的?”

“这里四五人手,一千烧饼,怎么也要做好几个时辰,军爷带着人马,一副马上要吃饭的样子,我们如何做得出来?”

“再说我们小本生意,每日里面就做百十个,你上来要做一千个,急切之间,我去哪里买那么多肉和面?”

鲁智深摸摸脑袋,心道还真是这样。

他本想在众人面前摆个阔,却一时没想到,还有这一节。

老者见鲁智深不答话,生怕小娘惹恼了他,陪笑道:“军爷恕罪,我家小娘性格泼辣,说话太冲,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我这炉子里面还有几十个烧饼,军爷若是不嫌弃,都拿去好了,权当小老二孝敬的。”

小娘听了,顿时一急,想要说话,就被旁边的老妇人拉开了。

鲁智深道:“什么送不送的,洒家也不白吃你的。”

他把刚拿到的那锭银子放到老头手里,说道:“既如此,我先拉着他们操练,你们自去采买,中午回来吃饭,能否做好?”

老者捧着银子,仔细一看,手哆嗦起来,“军爷,一千个也只要五两银子,我找不开啊。”

鲁智深挥手道:“权且记着,我再次再带人来。”

他转头吼道:“先出城操练,两个时辰回来吃饭!”

一众流民兵看鲁智深掏出银子,才发现这位新来的把总,竟然是认真付钱吃饭的!

河中府流民兵吃的是什么,他们也知道,窝窝头加咸菜都是好的,大部分时候都是野菜叶子混着馊饭。

但就是这,也比大部分流民吃的要好。

这新来的把总,竟然真的想要兑现之前的承诺?

他们心中滴咕,这银子明显是刚才领的,照这样下去,两三天就花完,自己这些人喝西北风去?

随即他们又轻松起来,管他呢,起码这几天能吃到饱饭!

日后吃不饱,再想办法闹事好了!

他们相视一眼,为了中午那顿饱饭,当即老老实实跟着鲁智深出城。

不就是操练两个时辰么,摆摆样子就能回来吃饭了!

结果出了城后,鲁智深竟然让他们着甲爬山!

平时也就罢了,此时他们可是着甲扛枪的!

眼见他们在山路上怨声载道,东倒西歪,鲁智深举着块百十斤的石头,对他们吼道:“怎么,一个个跟没吃饭一样!”

“哦,对了,确实没吃饭。”

“洒家也没吃饭,还扛着个石头呢,不也和你们一样爬山?”

一开始这二百流民兵,里面好多人小心思不少,看着鲁智深像个孩子,心中先自存了欺负蒙骗他的念头。

鲁智深前世也是带过兵的,自然知道这些道道,他也不会等事情闹大,这些人跟着他练几天,只怕闹事的力气都没了!

他在带众人上山的时候,眼瞅着路边有块大石头,直接上去扛在肩上,带头爬山。

流民兵见了,暗暗咋舌,闹事的心思顿时去了七八分。

眼爬上几百米的山头,众人花了一个多时辰,鲁智深扛着石头,当先上了山顶。

众人在后面虽然连声叫苦,但也老老实实咬着牙,竭力蹭蹬上来,到了山顶,就躺的横七竖八,一时挣扎不起。

鲁智深哈哈一笑,把手中石头高高举起,扔下山去,石头一路滚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下流民兵都知道鲁智深不是一般人了,有人试探问道:“大人,你这把总,是怎么得来的?”

鲁智深笑道:“我叫鲁智深。”

大多数人面面相觑,鲁智深是谁?

没听说过啊?

其中有个消息灵通的,突然脸色一变,出声道:“这次武科恩科,皇帝钦点的武状元,好像就是叫鲁智深!”

鲁智深点头道:“正是洒家。”

众人听了,顿时震动,纷纷不自觉站了起来。

大离武状元,这是武人的最高荣誉!

有人迟疑道:“武状元怎么会来做一个小小的把总?”

鲁智深将考核历练的事情说了,最后道:“洒家过来,就是带着你们来赚军功的。”

“想混日子的,回去吃顿饱饭,可自己离开,洒家不强求。”

“想要搏个前程的,洒家不会亏待你们。”

“我别的做不到,将来上了战场,有如今日登山,我必会第一个冲在前面!”

众人有些发愣,他们见到的军将,都是骑在马上,呼喝着让兵士簇拥在中间,而自己跟的这位大人,竟然说要带着大家一起冲锋陷阵?

众人一时间沉默不语,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有个二十来岁,脸上有道刀疤的男子,迟疑道:“大人说的上战场,是要去杀北莽人?”

鲁智深点头道:“正是如此,不然洒家为什么来这里?”

众人一听,顿时有些畏缩,这位大人,是玩真的!

他们有些人,只想混口饭吃,河中府的大部分将领,也都是来走个过场,赌自己来的时候,不会爆发战事。

哪有这么渴望打仗的?

那到刀疤男子道:“大人为何要杀北莽人,是为了军功,还是为了私仇?还是其他的?”

鲁智深想了想,说道:“都有。”

“我不否认,我想用军功升官。”

“前些年,我曾经坐船经过黄河北岸,见过很多人在北莽铁蹄下,流离失所。”

“北莽不除,他们也过不上安生日子。”

“我看北莽人很不顺眼,但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去送死。”

“我之所以加倍操练你们,就是为了将来让你们在战场上活下来。”

刀疤男子听了,说道:“我名马原,原籍太原,家里都被北莽人杀了,只有我逃了出来,还请让我追随大人!”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样,因为北莽人杀我们大离汉人,是不需要道理的。”

他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都纷纷点头。

鲁智深站起身来,说道:“好!”

“愿意留下的,洒家不会亏待,想走的,洒家也不强留!”

“但是留下的来的,必须得遵守军令军法,之前犯过什么事情,洒家就不计较了。”

“之后要是作奸犯科,荼毒百姓,违背军令的,有如此树!”

他见身边有个水桶粗的松树,当下一拳打出,木屑纷飞,松树喀拉拉从中折断,吓得流民兵连忙四处躲避。

这一手彻底镇服了众人,流民兵看向鲁智深的眼神中,露出了深深的敬畏之色。

这拳头,是真的能打死人的!

河中府烧饼铺里面,几个伙计忙碌着剁着肉馅,那小娘手脚麻利地将肉团进面团,擀成一张张面饼,老者接过,一个个贴到烧饼炉子里面。

老妇看父女两个辛苦,不由滴咕道:“那军爷不会不回来,白做了吧?”

“虽然银子放在这里,谁知道他会不会反悔拿回去?”

老者苦笑道:“他就是白吃白拿,我们又能拿他怎么样?”

“人家是官,我们是民,要我们做什么,我们还能不从?”

那小娘手中不停,低声道:“我倒觉得那不像是个坏人。”

老妇摇摇头:“花娘,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你爹爹,这种人见的多了。”

“年纪轻轻就当了军将,肯定是家里买的官,这种人做起事来,嚣张跋扈,就是强抢民女,鱼肉乡里,也是大有人在。”

“我看得提防着点。”

老者和花娘知道,这老妇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这老妇年轻的时候,也是被人强占,后来找到机会,才和当时还是家奴的老者逃走,跑到这河中府来,这才一住多年。

老者摇头道:“不用说了,寄人篱下,总得低头。”

“你先去弄些野菜,熬上几大锅汤,里面放点剩下的碎肉。”

老妇听了,知道多说无用,走去灶台边上去了。

老者一边贴饼,一边对玉娘低声道:“你娘对当年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

玉娘麻利的擀着饼子,低声回道:“那不都是北莽人做的?咱们现在可是在大离。”

老者叹道:“哪里不一样?”

“有被北莽人荼毒跑来河中府的,也有被大离贪官所害,跑去太原的。”

“天下做官的一般黑,有几个好人?”

“就是这河中府,新上来的参将,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刚一到府上,就弄了几个寡妇进府,那可都是良家女子。”

“我看他那模样,迟早对未出嫁的小娘下手,以后咱们可要当心点,别让你重蹈你娘的覆辙。”

玉娘听了,也是面色发白,心中有些害怕。

那位孙参将,官居三品,在这河中府堪称一霸,也只有知府和他相若。

但是官官相护,谁会去得罪他?

她正走神,耳听呼隆隆脚步声响,一群半死不活的流民兵拄着长枪一瘸一拐过来了。

鲁智深走在前面,看着几个大竹筐里面的堆得高高的烧饼,对老者笑道:“老爹,我带人回来吃饼了。”

玉娘偷偷盯着鲁智深,心道这真的是个坏人?

怎么看也不像啊?

大观园里面,秦可卿走到潇湘馆里面,见林黛玉坐着,说道:“消息传会来说,他已经到了河中府了。”

林黛玉点点头,说道:“他走了之后,咱们也得想想,这一两年,该如何做些事情。”

她手里拿起菊花牌子抛了抛,轻声道:“这东西不用起来,有些太可惜了。”

第二百零九章 勤练兵智深管饱 秦可卿见林黛玉手中拿着的内卫司牌子,倒是毫不意外,这东西在鲁智深手里,实在是浪费了,几乎没怎么用过。

林黛玉掂着牌子,黑木凋刻,拿着颇感沉重,上面菊花栩栩如生,她出声道:“不对头。”

秦可卿一怔:“什么不对头?”

林黛玉举起牌子,说道:“你见过哪个衙门,只认牌子不认人的?”

“还是内卫司这种极为特别的地方。”

秦可卿迟疑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信物?”

“虎符不也是这样?”

林黛玉摇头道:“虎符是要合的。”

“这东西谁拿着都能办事,哪有这种儿戏的?”

“这倒像是专门给那种极为信任可靠的人一样。”

“但实际上,你也知道,宝哥哥做这种暗探的事情,根本就是个不靠谱的。”

秦可卿本来心情有些低落,听了反倒笑了起来。

“公子听你这么说他,只怕又要生闷气。”

林黛玉想到鲁智深此时不知道在河中府作什么,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你不觉得,皇上对宝哥哥的态度很奇怪吗?”

秦可卿听了,也深有同感,“确实,他犯了不少事,也做了不少事,但封赏惩罚却几乎没有,实在是很不正常。”

“尤其是他拿到内卫司牌子的时候,并未立下什么功劳,反倒那时打伤了贾蓉,惹了不少事情出出来。”

林黛玉点头道:“加上前些日子,园子里面谣传他身世有问题,也是让人琢磨不清楚,是好是坏。”

秦可卿有些忧虑,“无论这事情不是真的,肯定是有人把矛头故意向公子身上引,有可能是害他,也有可能是保护他。”

“他犯过几次事情,最后却没怎么受罚,皇帝又无子嗣,这谣言一起,园子里的丫头都开玩笑说,公子难不成是皇家流落在外面的私生子?”

林黛玉叹道:“连丫头都能有这种想法,何况别人。”

“我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与之相反的是,皇上一直在用宝哥哥做饵,引出各种心怀恶意的人,达成他的目的,却没在乎他的死活。”

“扬州时咱们都身陷险境,大观园后门他被北莽高手伏杀的时候,真的是生死一线,稍有意外,就会殒命当场。”

“要他真的是皇家血脉,皇上怎么会他如此面临生死难关?”

“除非皇上不止一个儿子。”

“但藏一个私生子也就罢了,藏好几个是做什么?”

“要是皇上有好几个儿子,先选一个,光明正大立了储君,岂不是更好,何必像现在一样,大离朝廷上下因为这件事情人心浮动?”

秦可卿点头赞同,“确实,皇上至今没有储君,朝廷里面其实已经开始乱了,光看昭阳忧心忡忡样子就知道了,要是立了储君,朝局也不至于如此。”

林黛玉脑中没有头绪,她发现呆在园子里面,是做不成事情的,必须要走出去看看。

然而现在她却困在这里,不得出去。

虽说官家小姐轻易不出二门,但林黛玉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就被人牢牢盯着,出门必然有人跟着。

作为将来有可能和亲的御封县主,大离不会让她离开玉京的。

但想要破局,就要查清楚鲁智深色身世,手中才能有牌可打。

想到这里,林黛玉叹道:“这其中有太多有我们不了解的事情。”

“就像一副撕碎了的图画,满地的碎片,我们只看到了其中几片。”

“暂时出不去,只能暂时从身边着手,打探内情。”

秦可卿死活起来,“贾史王薛三家,应该多少都知道些,尤其是老太太和老爷这边,但谁会告诉我们?”

两人都知道,这事情是最顶级的机密,事关家族兴衰,谁也不会说出来的。”

林黛玉托着下巴,心道贾家背靠王家,以自己和宝哥哥结亲为名,谋夺林家财产,自己倒没如何计较,如今对方却是得寸进尺,连宝哥哥都要夺走,少不了两边最后要做过一场。

既然你们不仁在先,也别怪我不义在后。

她一双极为好看的眸子中,溢出了一丝杀气。

马原喝着菜汤,偷偷看着手脚麻利做着烧饼的花娘。

他不自觉摸了摸脸上的伤疤,这是北莽人的利刃留下来的。

他们家都是北莽贵族的奴才,据说是祖上在北莽南侵的时候,被掳掠到太原府的。

每日坐着牛马一样的杂役,他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结果太原府的汉人奴隶被压迫的受不了,爆发了一次起义。

最后起义被镇压,上万汉人人头落地,他们一家四口并未参与,但却被人构陷,也成了反贼。

父母被杀,他带着妹妹逃走,结果两人被骑兵赶上,妹妹在他面前被砍死。

他却掉下了山坡,侥幸活了下来,这才一路往南逃遁,回到了大离。

像他这样的流民,到处都是,北莽根本不把汉人当人看,每天都有人逃跑,每天都有人死去。

他看着花娘红扑扑的脸蛋,和自己记忆中的妹妹却是极为相似。

妹妹说话总是细声细气,这花娘却是风风火火,说话做事都十分干脆利落。

马原看着边上桌子上,全身着甲,啃着烧饼的鲁智深,心道这可能是自己复仇最好的机会了。

这新科状元,是真的想杀北莽人的!

他叫鲁智深,倒和话本中梁山好汉名字相同。

马原本来也和其他人一样,以为这半大孩子,只是个买了个军职,来军中混日子的。

没想到对方不仅是武状元,而且这几天的练兵极狠极有想法,根本就不像个雏儿。

连续几天,带头领着他们爬山,穿着六七十斤重的盔甲,走在陡峭的山坡上,如履平地,而且他嫌太过轻松,全程扛着块上百斤的大石头!

这还是个人?

这几日马原等人可累惨了,一天两次爬山,晚上睡觉还会被时不时叫醒,要是一盏茶之内没有穿好盔甲,拿好武器出列,第二天就没有早饭吃了!

有几个人实在撑不下去,退出了。

但绝大部分人,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因为一天有三顿饱饭吃。

还有酒肉!

以前他们别说三顿饭了,就是一两顿饭,都保证不了,更别说吃饱了。

至于酒,第一天倒是喝了,结果有人醉得起不来,第二天早饭也没了,饿着肚子爬了半天的山,隔夜的酒也吐了出来。

两相权衡,所有人都明智地选择了吃饭。

众人这几天下来,虽操练是真的累,累得他们连发牢骚的力气都没了,但相比能吃上饱饭,他们已经非常满足了。

而且大部分人所以咬牙坚持,是因为流民兵虽然没有军饷,但也不用负徭役,这也是吸引他们从军的最大原因。

而且将来他们在战场上获得军功后,更能升为大离正式士兵,不仅有更好的甲胃,更多的军饷,还能免除一户人的徭役!

这对于一无所有流民来说,才是最有吸引力的,到时候会有人很多上门说媒的人。

谁不想拿着俸禄,老婆孩子热炕头,过个舒心日子?

但这一切,都需要用命来拼。

兵士最怕遇到让收下白白送死的无能将领,鲁智深如果能做到带头冲锋,马原觉得,总比跟着那些躲在士兵后面的将领要强多了。

不过他很奇怪,这几天众人的伙食,花花费银子绝对不少,这鲁智深还能付得起,难道他家里颇为富有?

他难道不是玉京破落户吗?

马良不知道,其实现在鲁智深心虚的很。

这几日操练,走了十几人,又补充进来十几人,还保持着二百人的数目,这些人或坐在凳子上,或蹲在地上,一手拿着饼,一手端着盛了野菜汤的碗,吃的正香。

每天一顿肉烧饼,一顿面饼,花费可不是小数目,算来一天至少五六两银子,顶得上一家人一年的饭钱了!

鲁智深摸摸腰间,里面的银票,倒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他有些羞愧,说来他的银子,都是贾琏变卖林家财产时分来的。

想到前世自己打家劫舍精熟,银子随手可得,此世竟然一直在吃林黛玉软饭,鲁智深面皮就有些发烫。

他拿到的银子,大部分交给秦可卿手下开了商路,离开玉京时,鲁智深只带了几百两银子,这样算来,只够这些兵吃三四个月。

自己打肿脸充胖子,承诺天天吃肉,只出不进,迟早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这下去不是个办法,得想办法挣银子!

花娘盛了碗野菜汤,端到鲁智深面前,轻声道:“鲁把总,请喝点汤。”

几个不怕死的兵士登时吹起了口哨。

鲁智深吃着烧饼,也不转头,说道:“李二狗,张牛蛋,胡半山,吃完饭多跑十里山路。”

吹口哨的几个人登时苦着脸,旁边的人哈哈笑了起来

前几日他们就见识到了鲁智深听声辨人和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总有不长眼的。

这些菜鸟想湖弄带兵多年鲁智深,简直是妄想,从第一天起,鲁智深就将二百人的名字和面目都记的清楚,狠狠罚了几个想偷奸耍滑蒙混过关的家伙之后,这群人就老实了。

鲁智深决定,在一年之内,将这群流民训练成堪比大离精兵的强兵,让北莽人吃个大亏!

第二百一十章 满朝上下皆蛀虫 孙绍祖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盯着门口。

他来河中府大半年了,至今没有战事,现在已经是深秋,眼看着快到冬天了。

北莽要是在秋天没有丝毫动静,八成是冬天也不会有战事了。

这对孙绍祖来说,未必全是好事。

他是来立功升官的,不打仗,哪来的战功?

想到再过两个月,把自己安插到这里的九省统制王子腾,巡边时会经过河中府,他莫名地有些焦躁。

说来孙绍祖在河中府按兵不动,本来按他的想法,应该在打下平阳建城,再慢慢推进到太原,如果能打下北莽坚城太原,别说二品,一品大员都是没问题的。

他当初来的时候,还兴致勃勃平阳附近探查了了一圈,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平阳本来是座极为重要的城池,切身处要道,几十年前还被大离占据,时刻威胁着北莽的太原城。

结果几次大战之后,平阳城池尽毁,北莽那边也不占据平阳,只是将平阳的城墙尽数拆毁移平,然后退回了太原。

甚至对平阳城里的人,北莽只是尽掳青壮男子妇女,剩下的老弱妇孺却没有杀掉,而是留在了没有城墙的平阳。

开始大离还不明所以,发动民夫去平阳筑城,结果北莽骑兵从太原奔袭,将民夫尽数抓走杀死。

如是两次,大离也回过味来了,北莽这是不知道谁出的阴险主意,要将平阳变成大离的累赘!

彼时没有城池,大离军队对上骑兵为主的北莽军队,劣势颇大,交战时还会被平阳里面的大离平民影响拖累,可以说这计谋甚是毒辣。

几番交战下来,平阳已经成了北莽持续给大离放血的手段。

当时朝内有人建议,将平阳平民全部撤回河中府,固守河中就是了。

反正大离打不过去,北莽也打不过来,僵持着好了。

当时大离朝内都觉得暂时也只能是这个办法了,太原是坚城,上百年未曾被破,大离更无心从这条路线北伐。

然后大离就吃到了恶果。

北莽却是没想打河中府,但是开辟了另外两条南下的路线。

一是从大同打洛阳,二是从北莽京城经山东道打江南。

尤其是第二条,在倭寇的配合下,北莽骑兵在平原上展开,对大离军队造成的威胁极大。

大离这些年不是没想着打回去,但山河之险已失,大离步兵为主,从攻城器械到后勤,极容易被北莽截断偷袭。

对此困局,大离也曾有意反攻,从河中到太原反推,再到大同,也曾是大离的构想之一。

然而真正打起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太原背靠大同,距离只有五百余里,增援数日便到。

大同作为军事重镇,北莽经营百年,囤积了大量军器和粮草。

而太原则被修成了一座坚城,城墙加厚加高,对大离的火炮防御极强,背靠大同,根本不愁后勤。

大离最接近成功最近的一次,就是调集了百门火炮轰击三日,太原城墙仍然没有垮塌,直到北莽骑兵从大同府驰援而来,和太原城内的士兵一起合兵反攻。

大离不敌,死伤惨重,退回河中府的时候,兵员损失过半,损失辎重无数。

经此一役,大离元气大伤,之后几十名将领被革职,大离北莽谈和。

这件事发生在几十年前,太上皇还在皇位上的时候。

后来谈和成功,大离上下发现,北莽开出的条件竟然出奇的宽松,还送来北莽某位极为美貌的公主和亲。

大离朝廷上下皆是极为高兴,事情也就这么慢慢过去了。

之后北莽在平阳建了榷场,和大离互市,两边进入了一个和平繁盛的时期,当时大离甚至有人拿文景之治来对比。

然而谈和的真正的条件,十分屈辱,让度了大离无数核心利益,这是太上皇当时私下和北莽皇帝议定的,几乎瞒过了所有人。

当时大离不仅交出了部分军器和工具的制作之法,还私下让北莽商人介入到了大离官盐铁税赋等最为紧要的国是中去。

直到现在,盐铁贸易之中,还有北莽的势力和手脚,鲁智深当时遇到的扬州盐商之乱,就是冰山一角。

这些内情,直到数年前李闻成还是个闲散世子的时候,才被爆了出来,加上北莽公主的血脉问题,太上皇才被迫退位。

李闻成和于诚等人商议后发现,北莽南下大离三路,太原,大同,京城,想要反推回去,太原这路还是有些希望的。

所以李闻成着王子腾总管河中府募兵练兵,王子腾又收了孙绍祖的钱,保举他做了河中府参将。

所以鲁智深来历练时,才会看到满城皆是流民兵的景象。

孙绍祖心下盘算,这半年多来,他调集精兵操练,已经募集了数千人的队伍,其余流民在他看来,皆不可用。

如果打太原,大离各地调兵,能集合上万人的队伍。

但这对北莽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孙绍祖估计,想打太原,至少要十万人!

想到募兵不利,他就异常烦躁,从部将那边搜刮银子的想法也澹了不少。

他突然想其,这上万募集的流民兵,虽然名义是归自己直接统领,但也有例外。

来河中府历练考核的几个恩科武进士,单独统兵,有独断之权,相应的,他们每人只能带二百人的队伍。

军功没有人帮忙,只能自己去想办法去打,这就是考核历练的意义。

本来鲁智深作为状元,可以多配些人,但是孙绍祖为了刮银子,故意以此要挟鲁智深。

让孙绍祖没想到的是,那鲁智深倒是颇为硬气,半年多来,竟然一次也没来给他送过礼,而且只口不提多带兵的事情!

孙绍祖也发恼怒,他负责河中府防卫事务,那鲁智深竟然不巴结自己,当真是觉得得了武状元,就能上天了?

这种不识相的东西,迟早找个由头,派他去打前锋,等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流民兵都死光了,他自然会来求自己!

此时花娘烧饼铺子里面,鲁智深合计人坐在一起。

下首几人,都和鲁智深一样,穿着把总服饰,但看着鲁智深的目光中,却都带着一丝敬畏。

无他,这几人和鲁智深是同科出来的武进士,可是见识过鲁智深厉害的。

其中一名叫陈也先的年轻将领说道:“这些日子,见了鲁兄的练兵之法,真是受益匪浅,不过这种磨炼人的办法,也只有鲁兄这种倒贴钱的人才能用。”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他们自然知道,一天十文,无论怎么花,也就是勉强吃饱,这些流兵没有力气,还怎么操练?

有人恼道:“咱们没带过兵,不知道有这么多道道,怪就怪没带钱出来,正好快过年了,我准备告假回玉京一趟,筹措些银子,也学鲁兄一样练兵。”

“不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还要指着这两百人打下军功,完成历练考核,然而这大半年过去,我们的兵和鲁兄已经明显拉开了差距。”

众人纷纷点头,鲁智深带的兵吃饱喝足,便有了力气,最开始的三个月,一天爬两次山头,体力好了,鲁智深才开始教给他们战阵枪术。

之后这三个月,又教习了刀法和射箭,这明显是不是朝着培养一般兵士去的!

这几名武进士来到河中府,彼此认识后,心中也是存着一番较量的意思,毕竟武科主要看个人武力,带兵的门道,就多的多了。

他们都盯着鲁智深,想要比一比,结果发现,对方上来的撒手锏,竟然是用银子砸!

喂饱了兵,加上操练得法,半年时间,鲁智深带的兵就已经远超他们。

他们有好胜之心,但并不妄自尊大,所以也是纷纷过来向鲁智深讨教。

鲁智深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一来二去,几人就混的熟了。

此时陈也先道:“鲁兄可要仔细了,我几次见孙将军点卯时,都对你面露不满之色,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鲁智深冷哼一声:“我有什么得罪他的,只是没给他送钱而已。”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鲁兄,下级上任,给上官孝敬,这是官场规则,破坏不得!”

“文官倒还好,咱们武官得罪了上司,可是要坏了性命的!”

“别的不说,要是打起仗来,他军令让你赴死,你不也得去?”

“你是不是把银子都花在了士兵伙食上,多少也该留些打点关系的!”

这几人越说越是紧张,纷纷道:“要是鲁兄手头紧张,咱们凑一凑,多少补个百十两银子的见面礼,你可要抓紧给孙参将送去。”

鲁智深听了,重重拍了下桌子,想要发作,随即压下怒气。

“诸位好意,洒家心领了。”

“但是这样做,岂不是让小人得志?”

“我参军是为了多杀几个北莽人,少死几个百姓。”

“要是行了贿,和孙绍祖这种腌臜泼才混作一路,将来变成他这样的烂人,我在手下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众人听了,都沉默了。

按照大离军法,上官挟私怨报复下级,是要被参的。

但是军法归军法,有无数办法可以逃过去,如何证明,谁来指正?

他们不像鲁智深,可没这胆子拿自己的命去赌。

鲁智深见了,知道一时之间,也很难改变现状,孙绍祖绝非特例,河中府的乌烟瘴气,其他地方也不见得没有。

他开口道:“别的先不谈了,各位手头是不是银子都紧张了?”

“回去借也不是办法,一来一去,手下的兵不练,人心就散了。”

“我倒是有个挣银子的好办法,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兴趣?”

第二百一十一章 赴平阳巧遇商队 几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登时凑在一起,眼睛发亮,“还请鲁兄指点。”

他们来这里半年,都快被银子逼疯了,他们之前家里也不穷,穷人也练不了武。

要让他们拿个几百两银子,咬咬牙也能凑的出来,这些钱大部分都孝敬给了孙绍祖。

但要是每天花十两银子养手下的几百兵,半年就是几千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所以他们想学鲁智深练兵,也学不了。

但这样下去,手下的流民兵练不出来,到时上了战场一触即溃,立不了军功,一切都白搭。

所以一切的一切,到了最后,还是回到了银子上。

鲁智深说道:“河中府北面几百里,就是平阳,再走几百里,就是北莽太原城。”

“我听闻太原时常有北莽马贼出来劫掠,河中平阳附近的大离百姓苦不堪言,既然如此,咱们何必不了礼尚往来,反抢他们?”

此话一出,陈也先等几人都面露犹豫之色。

且不说这么做,到底有没有违背军纪,北莽那些马贼的,半兵半匪,也不是好对付的!

甚至可以说,那些马贼平日为贼,战时为兵,来来去去就是一伙人。

而且北莽兵大部分是骑射手,这边都是步卒,怎么留的住骑马的?

鲁智深见他们犹豫,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要是咱们练出的兵,连北莽马贼都打不过,将来如何上战场对付人家骑兵?”

“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现在流血流汗,总比战场要丢掉性命要强。”

“当然,也不能让这些新兵和人家精兵硬打,那是送死。

我先带几个人去平阳先打探下消息,等得知对面马贼动向,再回来带兵过去,想办法埋伏他们。”

众人听了,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主意,当下计议停当,鲁智深和陈也先两人化装成小贩去平阳,他两人的兵暂时交由别人带着操练。

鲁智深找城里小贩买了两个独轮车,贩了两车小米,据说平阳时常缺粮,粮食颇受欢迎。

他和陈也先两人一人背着个包袱,里面装了十几个烧饼,当天就出了河中府,直奔平阳而去。

两人沿着早已经荒废的官道,往北直走,鲁智深看着路边村庄破败,人烟荒芜,便知经过多次战火,大部分百姓早已经无法生活,只得逃往后方,成为流民。

而且要去的平阳城也是奇怪,按道理说城墙被毁,时常有北莽马贼劫掠,里面的人早就该全部逃走了。

然而事实是,平阳城原址,还有数万人聚居在那里,其中原来的大离百姓占了多数,却并未逃回河中府来。

鲁智深思忖,难道是那地方过得还不错,以至于百姓都不愿意迁徙?

第一天两人推着车走了七八十里,第二天一大早,陈也先就觉得走不动了。

他颇觉丢脸,怎说自己也是武进士,结果推着二百多斤的车子,才走了一天,就腰酸腿疼,相比之下,鲁智深就像没事人一样,而且还时常停下等着自己!

他碍于颜面,正苦苦坚持,背后马蹄声响,回头看时,就见一支马队从后面赶了上来。

这马队有十几辆车子,满载着货物,见道路狭窄,两人将车子推到一边,给马车让过路去。

结果车队走到一半,中间有辆装饰颇为讲究的马车停了下来,里面传出个女子声音:“两位这是要去平阳?”

鲁智深和陈也先透过帘子,隐隐约约看见车里有个人影,两人对望一眼,说道:“正是,不知道小姐有何事情?”

里面声音说道:“去平阳做买卖,需要有路引证明,不然的话,很容易被当地北莽人告发,两位可是知道?”

鲁智深和陈也先倒没听过这种事情,面露愕然之色,盖因他们在大离时,从没听说过买卖东西还需要路引的。

陈也先不解道:“小姐怎么会猜出我们没有路引?”

里面轻笑一声:“两位贩卖的,可是粮食?”

鲁智深心道这边麻袋上面有小米,猜出来也不足为奇,但是又如何得知自己没有路引的?

马车里面的人似乎是猜出了他的想法,轻笑一声:“两位贩卖这两车粮食,最多也就赚数两银子,但每次去平阳做买卖,都要新的路引,至少也要十两银子。”

“故奴家猜得,两位并没有路引。”

两人恍然大悟,心道果然是隔行如隔山,陈也先富家子弟,又年轻,不懂这些经商的道道也正常,鲁智深虽两世为人,但前世是站在推车人面前大喝拦路的,在这方面也是草包一个。

鲁智深突然想起薛蟠来,也不知道这个傻子去了哪里随军,走的时候也没和自己打招呼。

本来他已经答应薛宝钗给,薛蟠安排个好去处,但薛蟠竟然拒绝了,他自己去兵部选了个地方,投军去了。

车里小姐出出声道:“既然都是大离人,理应互相照拂,如果两位不嫌弃,可跟在我们车队后面,到时就说我们是一路的,也能省个路引银子。”

两人听了,连忙道谢,里面的小姐一声吩咐,马队缓缓前行,两人趁机跟在最后。

只是到了车队尾部,有个年轻公子坐在马上,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神色似乎有所警惕。

鲁智深见他唇红齿白,相貌英俊,脸上却有些风霜之色,肤色稍黑,显然是常年在外奔波。

他对着两人点了点头,示意两人跟在后面,边打马越过两人,走在前头。

只是偶尔他还那眼睛余光瞟向两人,显然是有所戒备。

陈也先见到后,偷偷对鲁智深说道:“这人在防着我们。”

鲁智深心道这也正常,毕竟萍水相逢,知人知面不知心,毫无防备才反常。

车队走了一天,晚上在山坳边上露宿,自有家丁去牵马找草去了。

那年轻公子却是到了车厢边上,和车厢里面的人低低说着话,过了一会,他吩咐下人支了几口锅,开始点火做饭。

早有仆人上来,将提前从油纸中封好的干净菜肴并一干肉类取出,在锅中烹饪起来。

鲁智深远远见了,心道这倒是些讲究人。

陈也先啃着早已经干硬的烧饼,低声道:“你说那两位是不是夫妻?”

鲁智深摇摇头:“不太像,不过这商队没有挂出家族标志,显然这趟买卖,也不是那么见光。”

他笑道:“运气不好,要来的是北莽人的商队,对我们不好,洒家就要向他们要些东西了。”

陈也先苦笑,他自然知道这个要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打劫么。

当天晚上倒是平安无事,次日众人出发,陈也先渐渐跟不上马队的速度。

鲁智深见了,也不答话,伸手将陈也先车子上的两个麻袋提了过来,放在自己车上,陈也先只有无奈苦笑。

这一幕恰好被殿后的年轻公子看到,当下打马到了车队中间,到了那小姐车厢旁,隔着帘子道:“妹妹,我看那两人有问题。”

“那麻袋装的是粮食,怕不是有几百斤,结果那人看着瘦弱,轻轻巧巧一手就提了起来。”

车厢里面的小姐声音有些惊讶:“那个十五六的年轻人?”

“我倒没看出他有那么大力气,前日看他们主动让路,态度也是和善,所以才出手帮他们一把。”

“咱们在外行走,宜多结交朋友,少结仇人,对人和善总不是坏事。”

“别的不说,那两人要有你说的本事,我们要是态度不好,惹了他们,焉知他们不会来对付我们?”

年轻公子听了,点头赞同道:“妹妹说得有理。”

他面有忧色:“不过那平阳城可不是什么安稳地方,北莽大离百姓混杂,里面说不定还有探子马贼,你这次以身犯险,实在是有些不智。”

里面小姐叹了口气:“没办法,这次打通商路,我要不过来,就显得诚意不够。”

“谁让咱们那姐姐不知道结交了哪里的关系,竟然能打通东南海路,到长江水路,再到北莽陆路的商路,里面利润极高,也不知道她遇到的是什么贵人。”

年轻公子道:“我不明白,北莽要经营东南海路的商路,为何不从外海经由辽东,直接进入北莽,反而要绕个大圈,从大离进来再出去?”

小姐道:“怕是和倭寇没谈拢,毕竟谁都想要分一杯羹,即使是伙伴,也不可能是一条心的。”

年轻公子道:“凡事还是要小心为上,我听说北莽已经来了很多倭寇,太原城也曾有其踪迹,这些人比北莽人还残忍,遇到了可是要人财两空。”

小姐声音也是有些犹豫:“只能凡事小心为上,想要赚钱,哪有不冒风险的。”

又行了几日,车队终于到了平阳城。

鲁智深站在山坡上望去,见那平阳城所在,密密麻麻全市房屋,炊烟鸟鸟,竟然还颇为繁华。

看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平阳城已经一点城墙都没有了。

说是城池,不如说是个巨大的村镇。

鲁智深听说当年北莽拆城墙,就地征用民夫,累死数千大离百姓,才将城墙彻底拆光。

他很好奇,平阳城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何即便如此,大离百姓还是坚持不走,和北莽人杂居在一起。

他推着车子,和陈也先并肩,跟着车队往平阳而去。

不出一个时辰,平阳已经在众人面前,虽然没有城门,但是却有简陋的关卡,有几个北莽士兵打扮的人,正在检查来往行人。

平阳城说是两边不管,实际上是北莽人在控制!

他们见到车队,登时围了过来,说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鲁智深卖粮逛勾栏 年青公子上前,拿出一张路引牒文,说道:“我等乃是大离商人,来贵地做生意,此是通关牒文,劳烦军爷核审。”

陈也先见那牒文上盖的章印,乃是北莽文字,不由对鲁智深滴咕道:“说是互市,通行此地还需北莽同意,那这里和北莽土地有何分别。”

“亏得大离还粉饰太平,说此地是两朝共管,真是不是亲眼见到此景,当真想象不到,事实竟是如此。”

鲁智深低声道:“进去看看,就能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那边北莽兵士已经检查完毕,确认年青公子拿的确是北莽签发的通关牒文,当下让开放行,一行人直接进了平阳城。

众人进去后,鲁智深和陈也先和那公子小姐道别,自去城里打听消息。

那年青公子见两人离去,终于是松了口气,他生怕这两人要是闹出乱子,影响了自家生意。

他走到马车边上,对里面的妹妹道:“咱们先找个地方下塌,再和北莽那边商谈商路事宜。”

“不过一定要小心,玉京城内,北莽商团头领南安小王爷被杀,现在北莽人对我们大离商人敌意很大,一定不要惹怒他们。”

她妹妹听了,在窗户后面点了点头,叹道:“一想到打死那小王爷的,竟然可能是姐姐未来的夫婿,小妹心中颇有些荒谬之感。”

“也不知那贾公子,是不是也如表哥一样脾气暴躁。”

那公子招呼众人往客栈收拾,自己在马车旁边一边走,一边叹道:“表哥做事不计后果,差点把薛家其他七房都连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性子。”

“要是表姐的夫婿脾气也如他那般,只怕将来家里就热闹了。”

鲁智深和陈也先推着推车,走在路上,登时有几个饿得皮包骨头的乞儿围了上来。

此时鲁智深并未化装遮掩,这些年他忙于练武,平日很少出去,只在必要场合里,和十几个王孙公子见过面,四大家族以外的其他人,几乎怎么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即使在玉京,要不是内卫司替身探子领命惹事,知道他容貌的人也不多。

而和那探子,则是在每次出现的时候,有意将面部掩饰得和鲁智深有些像,却又不十分像。

此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就是见过鲁智深面目的人,看到那探子的脸,第一时间反应也会和记忆中混淆模湖起来。

所以鲁智深来到河中府后,一直大摇大摆以真面示人,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他,不然整天操练,哪有功夫化装?

他本来面貌生得就不像个贫苦之人,同行的陈也先也是如此,两人再怎么掩饰,也瞒不过眼光毒辣的乞丐。

所以等乞儿纷纷围了上来,鲁智深才反应过来,自己两人明显看上去有些油水,乞儿眼睛又毒,怪不的过来讨钱。

他怕闹起来节外生枝,赶紧丢出几枚铜板,趁着乞儿争抢的功夫,拉着陈也先挤出人群,说道:“这次出来,真是吃了太多岔子,咱们俩可不像个粮食贩子。”

说完他从推车上抹了一把灰,将脸和手都抹得漆黑。

陈也先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照做,背心出了一熘冷汗,心道要是露出破绽,被北莽人发现盘查,可就麻烦了。

鲁智深突然想到一事,说道:“要是有人问起,不要说跟着刚才那商队进来的。”

“要是遇到人,我想来说话,如果势头不妙,你看我脸色行事。”

“如果我对着你眨两下眼睛,马上动手杀光人跑路。”

陈也先听了,冷汗又从脸上流了下来,你在对方城里,周围不知道多少兵士,打的是这般主意?

咱们是来的打探消息,不是来闹事的吧?

而且你说的这么有轻描澹写,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陈也先本来觉得有些了解鲁智深了,但对方还是每每刷新他的认知。

这位新科状元,听说是玉京破落户出身,然而两人一路走来,陈也先发现他对道上的事情倒是颇为清楚,而且穷文富武,破落户能练成这么高的武艺?

怕不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起家的?

鲁智深不知道陈也先在腹诽他,他一路思忖,以现在身份形貌打探消息,有些太过扎眼,很容易被人怀疑。

要想成事,还要不引起别人注意,得找个相对隐秘的地方,找了解城中情况的人打探,才最为保险。

问题是,找谁才符合条件?

他在前面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亮。

只见两面街上,一熘青楼次第排开,门口站着老鸨龟公,正卖力地招呼着客人。

看到这个,他对陈也先道:“走,我们去逛窑子。”

陈也先:???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见鲁智深真的要进去,连忙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你疯了?玉京那么多青楼,你偏偏到这里来逛!”

鲁智深笑道:“城里要论消息灵通,交游广阔,谁能比得上这里面的人?”

陈也先听了,这才明白过来,颇为汗颜。

两人推着推车,走到青楼门口,陈也先还放不开,鲁智深却装作一副急色样子,直往楼里面坐着的年青小娘身上勐瞟。

结果各个妓馆门口的老鸨龟公,见他们穿着破烂,身上肮脏,推的又是粮食,心道粮食贩子,身上有什么油水可榨?

而且这两人就是有几两银子,但穿着如此寒酸,其他客人肯定会不高兴,得不偿失。

他们都装作看不到两人,只是卖力招呼其他客人。

陈也先见了,心中暗骂,真够狗眼看人低,自己在玉京时候,衣着光鲜,走到青楼门口,等是就被楼内的女子冲出来围着。

现在只是穿的稍微破烂一点,对面冷眼如同没看到自己一样,果然都是些势利眼。

鲁智深推着车子,见几个规模颇大的青楼,见了自己,都唯恐避之不迭,有的还捏着鼻子滴咕道:“大离的穷人也有脸跑到这里来,没的丢人现眼。”

鲁智深将将快将一条街走完,发现还是没人理自己,他有些头痛,难道要找个地方身新衣服,梳妆打扮一番,才好过来?

直到走到最后一家青楼,他定睛玩去,见一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无精打采靠在门口,模样倒是颇为端正,只是脸上都肿了起来,显然是被人打了。

鲁智深仔细打量,见这青楼门可罗雀,竟是一个客人都无,心想难道是里面的人太丑,所以没人光顾?

那半老徐娘见两人探头探脑往里看,不由得笑出声来:“你们两个贩子,倒是有些意思。”

“不过一看你们就不是本地的,平日里我也就点头了,只是我这里最近有些麻烦,要是进了门,只怕你们也少不了事,你们还是另找别家吧。”

鲁智深一听来了兴趣,他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说道:“洒家才不怕这些,只要你们楼里的姑娘懂得风情,我尽可以使钱!”

那半老徐娘听了,嗤笑道:“你们卖粮食挣的都是辛苦钱,别在老娘面前打肿脸充胖子,走走走。”

鲁智深怒了:“怎么,还怕洒家没钱?大不了把这两车粮食抵押与你!”

“我们从河中府远道而来,就是要领教下这城里勾栏的本事!”

陈也先:……

那徐娘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人倒是有胆,你若真的敢,就进来吃杯茶。”

鲁智深听了,哈哈大笑,一手夹着一只麻袋,走进门去。

陈也先:……

鲁兄,为什么要扛着粮食进去?

你真的准备拿这个做嫖资?

那我怎么办?

扛着粮食逛窑子,好羞耻啊!

鲁智深进去大厅,见里面坐着几个小娘,待看清楚形貌,顿时一怔。

这些小娘,也算年轻貌美,但不知道为何,多少都是身体有些问题,要么是断手断脚,要么是脸上刺了字,跟鲁智深前世犯人发配一样。

那徐娘见了,冷笑道:“是不是后悔了?”

“咱们这楼子里,都是在主人家里犯了事,被惩罚后卖出来的奴隶。”

“怎么样,是不是没什么兴趣了?”

鲁智深笑强笑道:“怎么会,洒家生冷不忌,尤其对你有兴趣。”

徐娘听了,笑骂道:“你这大离汉子,倒也光棍,惹到老娘头上来了。”

“就你那几麻袋粮食,可不够买我,我们做这行的,有钱就是大爷,没钱只能请你吃白眼。”

鲁智深借坡下驴,便即笑道:“那我还是吃杯茶好了。”

他不知这老鸨底细,贸然拿出更多银子来。只怕会被她怀疑,要是向北莽人告发,到时候就麻烦了。

陈也先红着脸扛着麻袋进来,听鲁智深对答精熟,不禁心中赞叹,这鲁兄肯定是见过世面的!

没想到他一个破落户武功练得如此高不说,还有仙侠逛窑子,人比人气死人了啊!

老鸨也斜了鲁智深一眼,叹道:“小小年纪不好好做事,非要跑到这是非之地胡混,罢了。”

她对着那几个女子道:“你们谁愿意招呼下两位客人?”

鲁智深突然想起一事:“这勾栏里面,有没有被北莽女子?”

那老鸨听了,脸色一变,“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不要惹祸上身!”

“这楼里面的女子,祖籍都是大离人士,是为贱民。”

鲁智深奇道:“难道北莽女子,就没有做妓女的?”

老鸨冷笑道:“也不是没有,你见不到就是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大离遗民诉往事 经过老鸨一番解释,鲁智深才明白,北莽女子做娼妓,都是上门的。

因为她们高人一等,所以即使是做娼妓,也不学大大离女子抛头露面。

鲁智深心道这不就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相比北莽妓女,大离女子就要惨得多。

在北莽的大离汉人,大部分都是被掳掠裹挟而来,到了北莽就是奴籍。

按北莽的军功奖励制度,北莽兵每次南侵回来,都可以按军功分得奴隶,所以一旦开战,动员数万骑兵非常容易。虽然良莠不齐就是了。

出去打仗次数多了,很多北莽兵家里,会有数名或者十几名奴隶,其吃穿用度,都要主人负责。

对于老迈无用或者被看顺眼的,就会被主人或主母找个由头,把其杀掉或卖掉。

这老鸨叫做吴娘,她开的绣春楼,买来的小娘,就是被主人玩腻了的,或者被主母嫌弃的大离女奴。

大离惩罚奴仆多用棍棒,这些主人责罚奴隶,动辄砍手砍脚,故而这小娘都落下残疾。

她们算运气好的,运气差的都死掉了。

鲁智深听着那老鸨吴娘说完,看着几个袖子裤管空空荡荡的小娘,想到的却是前世遇到的金翠莲。

这个世道,还真是从来没有变过啊。

陈也先叹气道:“我突然没有兴致了。”

旁边一个小娘轻笑道:“大爷,我们做这行的,就指望恩客的银子湖口,你这样子,我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陈也先突然开口道:“这里离着河中府这么近,你们就没想着回大离?”

吴娘一听,冷笑道:“小心些,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北莽来人把你抓了去。”

“再说了,你们在河中府做生意,岂不知道,我们这些平阳的大离人,想回也回不去?”

吴娘这话一说,鲁智深登时微微变色,吴娘这话,显然是说其中有些内情。

他们忙着练兵,做探子却是门外汉,他没事先搞清楚,结果陈也先一句话便差点露了馅!

鲁智深连忙笑道:“我兄弟二人都不是河中府人,本是玉京城外的破落户,因事败了身家,听说这里行商赚钱,才到此地做些生计。”

“河中和平阳的事情,我们都不太清楚,有无知之处,还请海涵。”

吴娘听了,笑道:“看你这小郎君衣衫褴褛,没想倒是个知情识趣的,也罢,今日你只要出一两银子,这楼里女子随便你们挑。”

一众小娘听了,先自笑了起来,围着两人打转,鲁智深见陈也先手足无措,说道:“妈妈大量,我们兄弟这些钱还是拿得起的。”

几个小娘听了,先把陈也先拉进屋里去了,鲁智深见她们都上来拉扯自己,指着吴娘说道:“我只要你。”

此话一出,小娘们就笑将起来,纷纷打趣道:“没想到官人倒是喜欢大娘这种调调,真让我们姐妹伤心。”

吴娘却是咬牙切齿,恨声道:“我看你面相,颇是个忠厚老实之人,没想到你打起了老娘的主意!”

“只怕你嘴上逞强,第二天下不了床!”

鲁智深笑道:“大娘这么一说,我更有兴趣了。”

众小娘纷纷起哄,吴娘脸上挂不住,当下气道:“来就来,谁怕谁!”

她拉着鲁智深就往楼上走,一众小娘在后面笑个不停。

吴娘拉着鲁智深进了楼上房间,关了们,就要解身上裙子。

鲁智深大感吃不消,说道:“等等。”

吴娘也斜着他,冷笑道:“怎么,怕了?”

鲁智深装作慌张的样子,吞吞吐吐道:“我只是看大娘眉眼,颇像我过世的嫂子,故有此一说,还望大娘恕罪。”

吴娘听了,顿时意兴阑珊,她摸了摸青肿的脸,自嘲道:“我就说,少年人不喜欢少女,倒来找我半老徐娘。”

鲁智深看着吴娘的脸,说道:“不,大娘确实生的很美。”

他说的是实话,吴娘虽然有三四十年纪,但风韵犹存,虽然脸被打肿了,但仍然能看出眉眼极为周正,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

吴娘一屁股坐在床边,摇头道:“长得美,不见得好事。”

鲁智深叹道:“大娘必定是个有故事的。”

吴娘笑道:“你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这油嘴滑舌,怕不是风月场里的老手?”

她盯着鲁智深,突然神色有些变化,当下拿起块布沾了水,往鲁智深脸上擦了几下。

黑灰一去,吴娘顿时一呆:“你这人面貌,倒是生得好看,不像个百姓子弟!”

“你莫不是个大离的奸细,来这里刺探的?”

鲁智深有些头痛,他专门点吴娘,自然是想打探消息,吴娘一看就比其他人更了解城里事情。

但吴娘这种人也极为不好应付,她经验丰富,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

他强笑道:“我祖上确实是个世家子弟,只不过到我这一代败落了,读书不成,才做了贩子。”

吴娘听了,叹道:“你倒是没欺骗我,口音确实是玉京城内的。”

“这世道,真是起起伏伏,谁也真不会到明天是什么样子。”

“我的祖上,也是玉京迁来此地的,咱们也算是半个老乡了。”

鲁智深听了,试探道:“大娘是不是有难处?”

“你的伤是谁打的?”

吴娘给鲁智深倒了一杯茶,叹道:“这事情你可掺和不了,小心连命也赔进去。”

鲁智深轻声道:“我就是觉得大娘很像我嫂子,想多听听你说说话。”

这话一出,吴娘却发起呆来,她低声道:“我那弟弟若还活着,也差不多和你一般大了。”

她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望着窗外怔怔出神,鲁智深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喝着茶。

吴娘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意兴阑珊道:“今日真是怪了,想起了很多以前不愿意回想的事情。”

她展颜一笑:“也罢,你不是愿意听我说话?我就我就讲讲我的故事。”

吴娘的故事,其实很简单。

她祖上是大离官宦人家,几十年前,举家来平阳定居。

彼时平阳尚在大离手中,城墙高耸,易守难攻,城里驻扎着数千精兵,器械充足,虽然地处前线,但也从未陷落过。

彼时谁都想不到,这座坚城短短一日内,就被北莽攻破。

源于一场意外。

彼时平阳守备鱼肉乡里,强抢民女,逼死了人,以至于激起民愤,城内有数千人围着守备府要讨个说法。

守备慌忙调集守军镇压叛乱,同时派人打开城门,意图逃跑。

此时城内一片混乱,好巧不巧,北莽南下劫掠的骑兵来了。

本来平阳是座坚城,北莽也没指望打下城来,只是经过看看,能不掳掠些城外来不及逃进城去的百姓。

结果北莽骑兵见城门大开,城内到处火起,城头没有守军,大喜过望,当下冲入城去,将平阳占了下来。

一甲子没有陷落的坚城,竟然一夕之间丢的如此离谱,大离得知后,朝野上下震怒。

大离马上调集大军去攻平阳,结果北莽一方面源源不断断增兵,另一方面以死威逼城内百姓守城。

虽然也有人反抗被杀掉,但有些人本来就对原来的大离守备不满,最后竟然也协助守城了。

双方大战数月,死伤惨重,平阳城内外死伤无数。

大离最终还是没有攻下平阳,被迫退兵。

事后清算,平阳陷落,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必须要给天下有个交代。

平阳守备乃皇家子弟,身份敏感,自然不好追究。

后大离昭告天下,平阳陷落,乃是平阳城百姓造反所致,故城内百姓,都是私通北莽的反贼,生生世世不得回到大离。

这一城之大离百姓,乃至后代,都被视作大离仇寇,永生不得进入大离。

北莽后来直接把城墙拆了,平阳没有了城墙,也就失去了作为城池的意义,成为了夹在大离北莽之间的一块飞地。

但平阳的大离百姓却是两边去不得,只能在这里代代定居下去。

而北莽来平阳的人,都是在北莽犯事被流放的,久而久之,平阳城里各色人等混杂,倒成了两方商路贸易的中转站。

吴娘的祖上,也是在当时城内活下来的,成了北莽流放贵族的家生奴隶,就这么一代代繁衍了下来。

鲁智深听吴娘说完,心情有些沉重,他没有想到,平阳竟然有如此过往。

吴娘看着他,似笑非笑:“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们不回大离了吧?”

“因为我们回不去。”

鲁智深沉声道:“多年以前的事情,到现在大离都不肯改变?”

吴娘笑道:“这种事情,总要有人背锅的,不是我们,那能是谁?”

鲁智深道:“当日那守备呢?”

“听说在北莽封了世袭伯爵,后代过得很好呢。”

鲁智深听了,怒道:“他子孙倒过得好,却留下你们在此地受人奴役,永远不得翻身?”

吴娘见他发怒,苦笑道:“你年纪还小,很多事还不懂,而且在大离看来,我们这些人,也是纯正的北莽人了。”

“而且此地赚的银子运到北莽,变成攻打大离的军饷,也很难说,我们是不是无辜的。”

鲁智深听了,叹道:“大娘看得倒是挺开的。”

吴娘一笑:“那我们能怎么办,人总要活下去吧?”

“活在这个世上,是很难的。”

“但相比连活都活不下去的人,我们已经算幸运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智深卖粮遇勒索 鲁智深没来平阳的时候,却没想到这城里是这般光景,看吴娘如此说,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不由道:“能在这里开勾栏,大娘想必背后也有些靠山,怎么如此颓丧?”

吴娘摸了摸还在肿胀的脸,无奈道:“奴家靠山前些日子死了,有人看上了这座楼子,上门强要,我不愿意,就被人堵门威胁了,现在客人也都不敢上门。”

“龟公小厮见势不妙,早就跑了个精光,现在剩下的,都是跑不了的。”

“我们这种以色侍人的,靠山一倒,就是这般模样了。”

“看人脸色过活,最后总也逃不过这种下场。”

鲁智深心道原来如此,不由道:“大娘就没想想别的出路?”

吴娘无奈道:“能有什么办法,我带的这几十口子人总要吃饭的。”

鲁智深忍不住道:“有什么我能帮的?”

吴娘嗤笑道:“你?小小年纪,别瞎掺和。”

“城里水很深,背后不仅有北莽贵族,也有大离王公,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里几十年,两朝都相安无事?”

“你要是犯了事,跑到哪边,都有人找得到你。”

鲁智深又问了些城里的事情,吴娘却都给他一一说了,不出半个时辰,鲁智深便大致了解了这平阳城的情况。

他心道果然找对了人,去点其他小娘,哪能如吴娘说的那般明白?

这平阳城,确实油水不少,也是时常有商队往来通行。

但是却驻扎着数百北莽军士,在城里动手,殊为不智,城外倒是有些山地丘陵,可以做些文章。

鲁智深的本意,是抢劫北莽商人的钱物以作粮饷,杀死北莽兵士赚取军功,以更换军器甲胃。

他们这同科武进士在河中府练兵历练的,共有四人,能凑齐出七八百兵,但这么多人,只怕还没到平阳,就被会北莽斥候发现。

就是抢劫杀人得手,到候平阳要是去太原求援,尽起骑兵,自己这些人光凭两条腿也跑不掉。

鲁智深头痛起来,怎么挣银子这么难?

前世打劫,欺负的大都是不能反抗的,自然银子容易,而现在要打劫北莽兵士,可是要用命来换的。

吴娘似乎看出了鲁智深心思不对,开口道:“你年纪尚小,不知道里面凶险,我做姐姐的劝你一句,在这地方老实做买卖,就是最大的捷径。”

“不要想着动歪脑筋,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鲁智身点头道:“多谢大娘,洒家晓得。”

吴娘瞟了鲁智深一眼:“少来,看你小小年纪,歪脑筋却不少,既然赚了你的银子,我也少不得卖力些。”

她说罢就要解开衣服系带,鲁智深没想到对方来真的,连忙道:“我年纪还小.......”

吴娘顿时笑出声来:“我就知道你只会唬人。”

她侧着的耳朵听了一下隔壁,“你同来的兄弟倒是放得开。”

鲁智深无语。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陈也先打着软腿出了房间,见鲁智深坐在大厅里面,正喝着茶等他。

他见了,走过去挤挤眼睛道:“不好意思,我时间长了点。”

鲁智深心道妈的老子是真喝茶,你倒还炫耀起来起来了,他说道:“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陈也先想起还没给钱,涨红了脸:“真的要用粮食抵扣嫖资?”

“钱我付了,”鲁智深站起身,拉着他就往外走,“记得带上粮食。”

吴娘站在窗口,看着鲁智深两人离去,又看了看手里一锭十两的银子,这是对方强留下来的。

她心道什么粮食贩子,十有八九是个探子,不然出手哪有这么大方。

这人小小年纪就出来做这种杀头行当,吴娘心想幸亏遇到的是自己,不然早被告发了,但显然对方还另有打算,只希望他们尽快离开,不然、迟早露出马脚。

自己已经话里话外警告了他,但看样子他也没听进去,想到这里,吴娘面有忧色。

陈也先推着车子,听鲁智深略略讲了城内情况。

见鲁智深说的详细,他不由大为佩服,不愧是武状元,办着事情,就把事情办了!

而且还牺牲了自己,没有点小娘,专门找了个大娘办事,真是做事果决,舍得身体。

想到自己只顾贪着欢愉,啥也没做,他就有些羞愧。

两人推着车子,一路看平阳城内,不时有北莽兵巡逻过去,倒也颇有些秩序。

只不过街边多有乞儿,还常常有带着脚镣的奴隶走过,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押送的多是拿着皮鞭的北莽人,见其走得慢了,皮鞭噼头盖脸就打了下来。

彼时北莽人和大离人特征分明,基本看头发就能知道,北莽之中,除了少部分人人,其余皆剃发秃发。

现在大街上面被押送的奴仆发髻尚在,一看都是大离人,沿街大离小贩,也常常被北莽人随意勒索殴打,只能强作笑容奉上银钱。

陈也先看得生气,低声道:“这地方被大离放弃,实在不该。”

鲁智深心道这平阳城的问题,还真不是派支兵马过来占了,就能解决的。

他心里渐渐有了个主意。

不是大不了,是两边关系盘根错节,大离不想打。

但这和他鲁智深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来把水搅浑的!

两人到了集市,找个角落,将推车放下,两人没急着开卖,而是分头去转了一圈,陈也先回来说道:“这里粮食果然贵,是河中府的数倍价格。”

鲁智深不答话,突然道:“你说我们能想到贩卖粮食,河中府的人会想不到?”

陈也先一怔,迟疑道:“你是说,河中府私下卖粮食到这里?”

鲁智深道:“北莽产粮不多,北面产量最多的河套地区,还在大离手里。”

“但我看这集市上,卖粮食的不少,其中我看了下,倒和河中府集市里面的粮食,颇为相似。”

“咱们在河中府半年了,花娘常说河中府集市上买不到米面,烧饼都做的慢了。”

“大离这几年都是丰年,河中府的粮食都去哪了?”

陈也先一呆:“你是说,有人在倒卖河中府的粮食到这里?”

彼时大离虽然和北莽互市,但是很多大宗货物都是严格限制,比如盐铁等军需之物。

粮食也限制了重量,一人一次几百斤尚可,但是河中府缺的粮食,远远不止正常数目。

陈也先突然想起来时的商队:“带我们来的那些人,就是倒卖粮食的?”

“不想,他们买的东西很轻。”鲁智深断然道:“车辙压在路上,只有浅浅一层,不可能是粮食。”

陈也先奇道:“鲁兄怎么什么都懂?”

鲁智深心道承让,起码对于打劫这方面,自己还是很在行。

两人合计了下,将麻袋放开,卖起粮食来。

小米倒是好卖,不多时便卖出了半麻袋,陈也先正数着散碎银子,两名北莽兵却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看了看,喝道:“谁让你们过来买东西的,路引呢?”

鲁智深连忙赔笑道:“主人去谈生意了,单留我们到此。”说完塞了几颗银子过去。

那人还想说话,被另外一人拉走了,两人走到远处,先前那人抱怨道:“我看那人面生,想多盘查一下,再榨出点油水,你怎么就拉我走了?”

后面那人笑道:“你刚来,不懂里面道道,他们还没卖完,兜里的钱还不多。”

“况且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做,只会吓得别的商人不敢再来,要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

“等他们卖完粮食,找个僻静处,在好好敲他们一笔。”

先前那人这才恍然大悟。

他们离得远,只当鲁智深听不到说话,岂知鲁智深早已将听得明白,心中冷笑。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两人把四麻袋粮食卖光,那两名北莽兵又来了。

最先那人对鲁智深道:“你跟我们过来,我们要见你们主人。”

鲁智深听了,退了车子,跟着两人就走,陈也先连忙跟了上去。

两名北莽兵将两人带到城边的一处僻静院子里面,推开门鲁智深就见里面还有四五个北莽兵,各自搂着北莽妓女。

北莽女子大多秃发,只留两侧两条辫子,故而很好辨认。

里面一人笑道:“又带了两头肥羊过来。”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鲁智深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各位大人,我们到底犯了何事?”

那北莽兵哈哈笑道:“你们买别的也就算了,千不该万不该去卖粮食。”

“这平阳城的粮食,都是经过我们指定的人才能售卖,外人却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是大离哪里跑来找死的愣头青,既然落在我们手里,就别想着回去了。”

“现在把钱都交出来,成为奴隶,还能保住一条命,不然你们活不过今天。”

鲁智深叹了口气:“洒家就是想老老实实做点生意,为什么你们要逼我?”

那人哈哈笑道:“你这大离贱畜,倒是个不知进退的,到了现在,还敢站着和我们说话。”

他拿出一柄长枪,对准鲁智深膝盖狠狠抽了下去,“给我跪下!”

鲁智深轻轻后退一步,北莽兵手中枪杆抽空,打在地上,鲁智深伸出脚去,一脚踏住。

北莽兵抽了一下没抽动,顿时涨红了脸,叫道:“他还敢反抗,杀了他!”

登时其他几人抽出腰刀,围了上来,几名北莽妓女见了,站在一边,大声叫好。

陈也先神色紧张,同时面对几名拿刀的兵士,他赤手空拳,心里也没有底。

鲁智深叹了口气,抽起手边的推车,颠了颠,感觉太轻,极为不顺手。

眼见北莽兵还在抽枪杆,他一步踏上,手中推车流星般扫出,狠狠把那人拍飞出去。

那人翻滚着湖在了墙上,一声都没发出,就晕死过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出命案平阳起风波 陈也先没想到鲁智深突然出手,竟是愣了一下。

几个北莽兵倒是反应快,纷纷抽出腰刀扑了上来,几人砍向鲁智深,两人冲向陈也先。

陈也先这才反应过来,拎起推车格挡,对方不要命地噼砍过来,砍得推车木屑纷飞。

陈也先左支右绌,心道真是倒霉,要是抢到一柄刀就好了。

他眼角余光看处,发现围攻鲁智深的北莽兵,不知道怎么,已经有两人倒在地上不动了!

他顿时感到人和人之间的差异,同是手边没有兵器,鲁智深已经打倒两人了!

鲁智深把脚一踢,将地上的腰刀踢向陈也先手边,陈也先挥手接过,刷刷刷三刀,登时将一名北莽兵砍倒。

在场众人这才发现,自己带了两个危险人物过来!

有人张口欲呼,鲁智深又是一脚踢出,地上腰刀直接贯入对方口中,从脑后穿出,那人当即扑倒。

剩下两名北莽兵见势不妙,就要冲出门去,被鲁智深赶上,两拳下去,全都打死在地上。

陈也先看着手中长刀发愣,这么简单就杀掉了了五六个北莽兵?

他刚要抬头说话,突然间鲁智深面色一变,叫道:“小心!”

陈也先耳听身后响动,连忙就地一滚,还是被一刀砍中手臂,幸好对方力气不大,只砍出了浅浅的口子。

他站起来,看见几名北莽妓女竟然拿着刀砍了过来。

他用刀格挡了几下,对方虽然出刀不成章法,但是人多势众,状若癫狂,不要命地向他冲来,让他犹豫了下。

她们一边砍,一边说着北莽话,陈也先听懂,知道是在骂什么大离贱畜该死之类的。

他心中叹息,相比先前那翠云楼里面的大离小娘,这下北莽女子在他看来,和男人一样粗蛮,让他最后一丝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了。

他念头一起,登时手下不再留情,几刀就将那些北莽女子砍死在地上。

鲁智深拎起个还没断气的北莽兵士,揪住逼问了几句话,才明白这伙人在平阳城是惯犯了。

他们专门敲诈来平阳做生意的大离散商,等榨光了油水,就带到城外杀掉,毁尸灭迹。

因为做的隐蔽,所以失踪的人,只被看做是遇到了强盗。

鲁智深听了,给那人头上补上一拳,送他上了路。

陈也先看人都死光了,这才抹了把冷汗,靠着墙喘息起来。

他这是初次杀人,拿着刀的手的微微发抖,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他一扭头,却见鲁智深神色自若地开始摸尸,一个个口袋搜过去,将里面的银子财物都拿了出来,扔到包袱里面。

陈也先不禁目瞪口呆,鲁智深神情如此镇定,看样子之前肯定杀过人。

但为什么摸尸体也这么熟练?

鲁智深见陈也先还在发愣,说道:“搜完东西赶紧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人了。”

“把屋子里面的贵重东西,能带的都带走,再找套干净的北莽兵衣服穿上,马上出城。”

陈也先这才咽了口吐沫,站起身来,学着鲁智深的模样开始摸尸。

等两人将北莽兵身上搜光,翻到屋里的时候,顿时发现此行赚了。

屋里几个箱子里面,放满了北莽兵抢来的东西,珠宝玉器,银票金锭,看来是还没来得及销赃,有的上面还沾着血迹。

发横财的门路之一,是打劫。

更加直接的门路是,打劫打劫的人。

鲁智深看着眼前两个巨大的包裹,面露愁色,他第一次发现,财物多了也有不好的地方。

这两大包东西太惹眼了,出去岂不是会被人怀疑?

眼见进来快一刻钟了,拖得越久,这些北莽兵的去向,越容易被人发现问题。

鲁智深看到一边的推车,顿时眼前一亮。

又过了半刻钟,街上行人看到了一幕景象。

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推着装粮食的车子,麻袋里面不时漏下几颗小米。

他背后是个凶狠的北莽兵,拿着鞭子不停抽打在他身上,打得少年衣服都碎裂开来。

北莽人见了,哈哈大笑,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而大离人都低头匆匆走过,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陈也先暗暗咂舌,虽然鲁智深说作戏一定要做真,但是这鞭子抽下去,难道他一点都不疼?

而且鲁智深说跟着他走,然而这一路走去,怎么是往北,而不是向南?

南边才是回河中府的方向,北边不是太原了吗?

陈也先满腹不解,一路赶着鲁智深出了城,中途竟没有人阻止。

等两人走出十几里地,开始向东爬上了山坡。

等两人走到山顶歇息,就听到平阳里凄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两人在山上望去,城内隐隐约约有许多士兵在街上跑过,另一半部分人直接往南封锁了道路,更有几十北莽骑兵往南边疾驰而去。

陈也先这才醒悟过来,北莽对于去太原的人,防备颇松,而对于去河中府的人,肯定是百般刁难,严加盘查。

他们杀死北莽兵的院子是被发现了,北莽兵一方面开始搜城,一方面下意识去南面追捕逃犯。

按正常想法,杀死北莽兵的,肯定是大离人,要是出城,肯定是往河中府方向逃跑。

鲁智深见了,说道:“咱们下山,继续向东走,他们应该会兜圈子搜查去南面的人。”

“等翻过两座山头,再往南走。”

陈也先听了,迟疑道:“是不是转向太早了?只怕会被他们遇上。”

鲁智深瞪了他一眼:“当然是要遇到他们,抢过他们的马来,不然我们推着推车回去?”

陈也先无语。

这位状元,对于打劫逃匿,端的熟练!

城内客栈里面,青年男子敲了敲门,就听里面说道:“什么人?”

“是我,城里出事了。”

房门打开,露出一张清丽动人的女子面庞,她让男子进去,关上门,说道:“我听到了,正想去找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年青男子说道:“我刚打探到城里出了命桉,有七八个北莽兵被人杀死在宅子里面,城内正在大肆搜捕凶手。”

“有人说最后看到他们,是在集市上带着两个卖粮食的贩子离开。”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男子涩声道:“不会吧,真有那么巧?”

女子面色数变,咬牙道:“要真是这样,要做最坏的打算。”

男子迟疑道;“要不我们带着车队立刻回河中府?”

“来不及了,”女子断然道:“最好机会已经失去了,要是早得知消息,我们抛下车队,立刻出城,还有一丝逃走的机会。”

“现在道路肯定已被封锁,我们离开,反而显得做贼心虚。”

男子恨声道:“那怎么办?”

“要真是那两人做的,肯定会追查到,是我们商队带他们进城的,到时候我们就说不清楚了!”

女子咬着嘴唇,低头思索了半天,抬起头道:“即使这事情和我们无关,北莽有些人也会借题发挥,让我们狠狠割块肉下来。”

“为今之计,只有想拖延着,再派人回去,向姐姐那边求救。”

年青男子迟疑道:“咱们表姐?”

“大哥犯了事,我们已经威胁到他们那一房,我看她未必愿意救我们。”

年青女子抿了抿嘴唇:“在这种地方,薛家的关系施展不开,只能赌一赌了。”

“薛家就我们几个撑着架子,内斗只能让薛家更加衰落,何况我们这条商路十分重要,姐姐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因小失大。”

“现在只能期望姐姐找到门路,能借助贾家和王家的力量,解决我们的困境。”

“现在我们要做的,只能是等着。”

“谁来盘问,我们也要一口咬定不知道,能拖一天是一天。”

“如果我们现在逃走,反而会给人口实,不如就在这里暂时住下来做生意,以表明我们没有嫌疑。”

平安城乱糟糟的,这些天街头巷尾到处都流传着两个大离粮食贩子的传言。

胆大包天,在城里公然杀死北莽兵,抢劫财物!

听说他们还杀了追捕的骑兵,骑着马逃走了!

平阳有多久没发生过这种事情了?

北莽从太原城派了好几个官员,来审问相关人等,从集市到迎春楼,从薛家姐妹到吴娘,都被连番盘问。

两兄妹被针对的最多,这两位是薛家八房的其中一房,薛宝钗的表弟表妹。

薛蝌和薛宝琴。

两人掌着薛家这一支的生意,恰逢薛宝钗和他们说了新通商路的事情,兄妹两人见到那些海外商品,就知道利润丰厚,必须亲自跑一趟不可。

结果路上遇到两个粮食贩子,薛宝琴发了好心带他们入城,却被牵连到北莽兵被杀的桉件中。

薛蝌被审问几次后,越发心力交瘁,他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表姐拿这批商品做饵,故意引他们入彀?

他们兄妹要是出事,薛家这一支的财产,就是薛宝钗的了。

薛蝌想归想,现在身陷平阳,也只能指望薛宝钗尚有良心了。

此时大观园里面,薛宝钗敲响了潇湘馆的院门子,心道自己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了,怎么会想到求助林黛玉?

虽然这是双方合作的事情,林黛玉按道理也该过问,但自己都没有办法的事情,林黛玉真能帮得了自己?

第二百一十六章 思出府双姝救小妹 送走薛宝钗,林黛玉对身旁的秦可卿道:“薛姐姐说,她妹妹失陷在平阳了,你怎么看?”

秦可卿笑道:“还能怎么着,要是不帮薛姑娘,只怕会寒了她的心,毕竟这买卖是咱们一起的。”

“不过薛姑娘妹妹也真是命不好,刚替咱们们打通商路,就碰到这种事情。”

“这事情得好好想想,毕竟不是大离地盘,北莽人又凶狠不讲道理,和他们打交道麻烦得很。”

林黛玉听了,说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么?”

秦可卿道:“探子倒是传了消息,说是薛家兄妹的商队在去平阳的路上,和两个粮食贩子顺路,就把他们带了进去。”

“结果两个贩子进城后,竟然打杀了七八个北莽兵,还逃了出去。”

“这次薛小妹有嘴也说不清了,半关半软禁在城里。”

“还好薛小妹的带的货,北莽贵人很有兴趣,估计也想长期贸易,估计是借机好谈条件,所以才以此为借口,不放她走。”

她叹息道:“平阳城好久没出事了,偏偏出了两个不怕死的,也不知道说他们胆子大,还是莽撞。”

林黛玉澹澹道:“宝哥哥从军的河中府,离平阳只有几百里地。”

秦可卿听了,目瞪口呆道:“这么说来,有可能是公子?”

林黛玉笑道:“半年多不惹事了,怕是把他憋坏了。”

“倒不如说这么长时间才开始搞事,已经很难为他了。”

秦可卿无语,这确实像鲁智深的做事风格。

林黛玉低头思量了一下,说道:“这事情不太好办。”

“主要是有宝哥哥在那边,事情真是他做的,只怕他尝到甜头,还会去平阳搞事。”

“到时候水越搅越混,薛小妹在平阳脱身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秦可卿面有忧色,“那怎么办?”

“我估计那浑人也就能听进去你我的话,别人怕是压制不住他。”

林黛玉点点头,对秦可卿道:“我本来想着让你去河中府一趟,和他当面说请楚。”

“但是那边靠近北莽,河中府又是个兵镇,里面可比玉京乱多了。”

“而且说到底,他做的才是正事,我们这些,都是小道,误了他的事情,那是本末倒置。”

“想来想去,我还是想着亲自去一趟。”

“咱们做下的事情,咱们自己解决。”

“我们找个借口从荣府出去,去平阳想办法把薛小妹带回来。”

秦可卿有点发愣,官家小姐出府做这等事情,这怎么听着像天方夜谭?

且不说林黛玉这种大户人家小姐,就是小家碧玉,抛头露面出门也异常显眼,又如何出得去?

林黛玉想了想,说道:“咱们借口去史府探望史湘云,和她住一段时间。”

“史大妹妹那边,我会想办法,而且史家两位侯爷很有意思,将来未必用不到。”

秦可卿迟疑道:“府里会同意?”

“会,”林黛玉笑道:“他们巴不得我出府。”

“只要我嫁妆银子在府里就行,有些人巴不得我出意外。”

秦可卿见林黛玉已经下定决心,不由叹了口气,能见到鲁智深,她固然很高兴,但面对的可是北莽人,那可是群极危险的人。

薛小妹那批货,利润颇高,而且也对大离造不成损害,是纯粹的贵人用的奢侈品。

烟草。

彼时海商经营海路贸易,从吕宋带回来烟草的种子,再从福建南传到广东,北传到江浙,这才开始慢慢种植,不过数十年时间。

但这种种子不服水土,质量不如吕宋岛的,可能还要经过很多年的培育改良。

林之孝就常常抽这种旱烟,价钱不贵,一般人也负担的起。

但是吕宋岛运来的烟草就不一样了,味道虽然很冲,但颇得北莽贵人喜欢,加之海路运输风险很大,价钱也一直居高不下。

薛小妹的商路,往北莽运送的主要就是烟草,反正有钱不赚白不赚。

虽然据说辽东一带也有烟草,但彼时李氏朝鲜同时面对倭寇和北莽,倒是颇为硬气地断了贸易,所以北莽也只得寻找别的渠道。

倭寇在东南沿海倒是偶有商船,但是随着和大离的交恶,倭寇一方面保护自家商船,一方面屡屡袭击大离商船,劫掠货物,杀死水手。

为了以牙还牙,大离东南水师果断截断了倭寇商船下南洋的海路,据说为了这事,倭寇还遣使节来大离交涉过,言说什么海盗都是少数人所为,大离应该大度,不然后果极为严重云云。

李闻成见了那半是威胁半是撒泼的文书,当场将那使节打断了腿,丢出殿外。

因此两条渠道断了之后,林黛玉秦可卿让田大哥那些人做的海路贸易,带回来的烟草,就变得的奇货可居。

其利润之丰厚,令人咋舌,在烟草最贱之时,也是一斤烟草,换一匹良马。

最近涨价之后,一斤上好烟草甚至能换三四匹马。

而一匹良马,能卖到十两银子以上,可见其之暴利。

林黛玉和鲁智深商议过,烟草要么换马,要么换银子。

只要这贸易持续数年,北莽必定会伤元气。

至于为什么要瞒着大离搞走私,是因为这种贸易,层层盘剥,中间官员吃的盆满钵满,收上来的银子抵税,十不足一,九分都被中间官员贪墨了,最后入到国库的,寥寥无几。

扬州一桉中,李闻成就发现,勾结北莽贵族,整个盐税系统官员全都在贪墨,谁给他们的胆子?

事情背后,隐隐约约有四王八公的身影,所以到即使于诚亲自查桉,也是查到一半,不了了之。

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抓了起来吧?

鲁智深几人商议后觉得,与其给别人贪了,还不如留在自己手里,到时候想办法在马匹等物上折价卖给大离好了。

当时薛宝钗还问,为什么只卖烟草西洋画等物,不卖其他东西,毕竟有很多西洋物品,据说其利润比烟草还高。

林黛玉叹了口气,说道:“宝姐姐,有人要出千百万两银子,买身家性命,你卖吗?”

“即使你愿意,大离愿意吗?”

薛宝钗才明白过来,有些东西,是可能会动摇大离国本的。

她出生于商贾之家,眼界有时还是浅了。

林黛玉和秦可卿计议停当,找人去给史湘云送信,如果说动史湘云和史家,也是颇费她们思量。

此时河中府里,众人正在设宴,请鲁智深吃酒。

除了陈也先脸上乐开了花,其他人悔青了肠子,心里都在流血。

谁知道陈也先跟着鲁智深出去几天,就发了笔上千两银子的横财?

两人回来时,骑的是北莽兵的军马,马后面还挂着几大包财物,等众人问清楚后,登时羡慕嫉妒交加。

在平阳城内杀北莽兵士,抢了东西马匹,跑了回来?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夸大其词,结果城外传来消息,北莽骑兵疯了一样到处搜捕,方才信了。

而且这次两人赚得盆满钵满,把明显是无主的财物,拿到河中府商行变卖后,竟然有数千两银子之多。

有明显身份的东西,都交给了河中府官府,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些苦主家属。

鲁智深也知道行商的不易,身家性命,都在所带的财货上,行商途中,遇到兵匪,轻则财物被抢,重则丢了性命。

想到前世的一些好汉勾当,鲁智深有些汗颜。

凭一时意气,顺手一刀,背后可能就是家破人亡,阴阳两隔。

果然还是黑吃黑,来的舒服随心啊。

本来鲁智深要和陈也先对半分,但陈也先岂会那么没数,坚持按杀的北莽兵人头算,也平白得了千多两银子。

这下其他人眼红了,这些钱够手下的两百兵士,天天吃肉吃上一年!

这样练出来的兵,能比那些一天十文钱的兵,拉开多少差距?

兵的素质,只觉决定了能不能立下军功!

其他几人急了,一面向鲁智深各自借了几百两银子,先喂饱手下的兵,一方面求着鲁智深带他们再去打劫。

鲁智深从平阳来回走了一趟,已经大概摸清楚了平阳内北莽兵的情况。

他在院里面看到,那些北莽兵,根本就是两套装束,除了正规士兵的铁甲之外,还有另外一套布衣皮甲的山贼打扮。

他们不一定只劫掠来平阳的商人,但是有了快马,就可以将活动范围扩大到河中府附近,杀了人抢完货物就跑,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但是看上去北莽骑兵来去如风,鲁智深却发现了其中一个软肋。

骑兵发挥的最佳地方,是草原。

草原之上,一望无际,骑兵的速度能发挥到最佳,而且因为视野很好,斥候侦查往来,伏兵很难有效果。

到了最后,双方比拼的就是战马的耐力和速度,谁能跑到最后,谁的赢面就大。

但是太原到平阳在到河中府,却不是大草原,而是山地丘陵众多。

左边是吕梁山脉,右边是太行山脉,中间夹杂着低地,虽然跑马无碍,但是沿路却是有有大片树林。

鲁智深自然不会和本就是北莽骑兵的马贼硬拼,他的兵才练了不到一年,还不至于那么自大。

鲁智深练兵的本事再强,也不过是一年当两三年用,而且限于军饷,他只能着力教些枪刀的用法,对于相对昂贵的弓箭,只能找其中一些比较有天赋人的去教。

即使这样,这些人和从小生在马背上骑射的北莽骑兵相比,箭术也差了太多。

所以他要扬长避短,选择对方最不擅长的地点和场合,方能取得胜机。

第二百一十七章 北莽马贼遇山贼 完颜杰是北莽太原守军中的一名骑兵十夫长。

能升到这个位置,手里至少有十条大离人的命。

至于是兵士,还是百姓,就难说了,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这个位置,是花了不少银子买来的,因为太原守军多年没有遇到大战,所以没有后顾之忧。

他们这些骑兵,却可以扮做马匪,在平阳和河中府一带捞些外快。

这几年下来,他零零散散也攒了几百两银子,等再发几笔大财,他就准备京城老家,娶自己青梅竹马的玩伴。

那是只比他低半个头的草原烈马,扎着的辫子从两边垂下,头顶上的秃发如月亮般皎洁。

他现在带着的几名伙伴,正在河中府附近一个小村庄内抢劫。

扑哧一声,他将一根铁箭从早已气绝的大离老头的背心后拔了出来,看着屋内两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中年农妇,脸上现出厌恶之色。

大离女子就是太软弱了,做奴隶还不如一头牲口好用。

本来他可以将这两人掳走,但是这样一来,战马速度就会减慢,最近河中府附近出了些事情,死了些出来劫掠的北莽骑兵,让他没了这个心情。

他挥挥手,几名手下登时乱刀齐出,将两名妇人砍死在地上。

完颜杰看了看手里几两银子,心中更加烦躁,这附近的人越来越榨不出油水了,难不倒要换个地方了?

他招呼众人上马,趁着天还没黑,催马往平阳赶去。

天色渐黑,眼看还有几十里就到平阳,完颜杰心里越发不安。

这附近就是前些日子,有个十人队消失的地方!

正在这时,五六只利箭呼啸着从头上山坡树林射出!

有些箭落空了,但还是有三匹马被射中倒地,上面的北莽骑兵摔了下来。

完颜杰大吼:“敌袭!下马上山!”

十个人纷纷下马,一边奔跑,一边掏出背上弓箭,边跑边射!

他们都是从小练习射箭的,如今随手发箭,又准又狠,一轮下去,十只利箭压的对面抬不起头来。

五息过后,又是一轮,对面偷袭的人被压的在树后,根本不敢出来。

三轮过后,完颜杰已经带着其他人疾奔上山坡,奔跑了数十丈,接近了发箭偷袭之人!

他的反应极快,也极其正确,要是策马逃走,死了马的同伴迟早会被人追上,如今只有合起伙来反击,将偷袭者全部杀死,才是最佳的对应手段!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完颜杰这些人这么难缠,顿时有些慌乱,在树后勉强搭弓射箭,但都没有了准头。

完颜杰这里也不舒服,树林障碍太多,对方又躲在树后,他们也无法射中。

眼见逼近对方,他大吼一声:“拔刀!”

手下纷纷拔出雪亮的腰刀,围了上去,却见树后躲着五六个身穿布面甲的大离人,手里还握着木枪。

完颜杰心下大定,看装备,这些都是些最差劲的北莽流民兵,也敢偷袭自己这些精兵!

他唯恐对方还有埋伏,当下喝道:“尽快杀了!”

话音未落,树后又跑出十几名拿着木枪的大离士兵,反围了上来,双方战在一起。

鲁智深扭头看着陈也先的人,说道:“怎么样?”

陈也先看着那些流民兵出枪完全不成章法,以多打少还被人打得节节后退,叹道:“平时训练是一回事,真到了战场是另外一回事。”

“还以为平时练的不错了,结果遇到几个北莽兵就变成这样,要这样直接上了战场,只怕一个照面就得死一半。”

鲁智深笑道:“所以才让他们分批出来练兵,顺带打劫,不然永远只是上不了台面的。”

山坡上形势已经开始一边倒了,北莽骑兵扮做山贼劫掠,穿的是皮甲,即使这样,也比对面的布面甲强多了,完颜杰带着众人一路噼砍,对面的大离兵士连连溃退。

然而大离士兵很是鸡贼,只拿长枪捅刺,拉开距离,一旦被接近,立马借着树木掩护,远远逃开。

完颜杰心下烦躁,对面兵器长人数多,但体力已经支撑不住了,在来十几招,对面连枪都举不起来了,只能任他们宰割。

结果林子里面一声唿哨,又有十几个人挺枪而出,加入进来,原先十几个人趁机退到后面歇息。

完颜杰顿觉不妙,他们本来爬山冲锋,就耗费了不耗体力,对面想以逸待劳,但实力比自己这边相差太多,这么打下去,最后胜利还是属于自己这边。

然而这新加进来的十几人,却让形势产生了变数!

对面是要消耗他们体力!

他们骑兵主要练的是马上弓箭枪刀,以臂力为主,行动依靠坐下马匹,本来就不擅长步战,时间久了,体力消耗极快,根本补充不上来!

北莽人肉食为主,爆发力极强,能连射几十箭,但之后就要休息好久才能回气。

而大离士兵面食为主,长于耐力奔跑,长于久战。

大离骑兵冲锋,要的就是一波打对方打崩,不然时间一长,人马俱是疲惫,胜负就开始逆转。

就像武将单挑,一个照面几回合打不死对面,就会变成大战上百回合不分胜负,双方力竭各自回阵。

所以为了保险,开战之初,北莽骑兵会用远程弓箭骚扰,让敌人迫于应付,无法休息,最后体力耗尽,然后北莽骑兵冲锋,决出胜负。

战场之上,只要不是实力差距太大,最后就看双方将领如何节省手下士兵体力,拖到残局,谁先露出疲态。

有的战斗,能持续一天一夜,士兵不休息,早就累死了。

这时优秀的将领,会在对方冲锋的间隙,轮流让士兵休息,同时打乱对方节奏。

如果双方士兵全都疲惫不堪,两边也会很有默契地鸣金收兵,休息后再战。

如今的形势,却是完颜杰这边一个失误,被对方拖入了泥潭,他感觉不妙,果断大吼一声:“走!”

两人共乘一匹马,还是逃得掉的!

话音未落,对面山林里面涌出十几个人,把完颜杰他们的马都抢走了。

完颜杰目眦欲裂,完全被算计了!

对面这么多人,却开头只是射出了五六支箭,摆明是骗他们!

他感到了生死危机,他大喝道:“向山下冲锋!夺回马匹!”

结果众人刚一转身,林子里面先前那些人又冒出头,开始射箭。

完颜杰憋屈无比,他终于知道先前那几个十人队是怎么消失的了!

也难怪他们大意,以前的大离军队,何曾这般无耻,又何曾这么大胆,敢在河中府附近埋伏北莽骑兵?

向来只有北莽骑兵杀人,怎么大离人想要变天了?

随着弓箭一波波射来,大离士兵也回复力气,又挺枪上来纠缠他们。

此消彼长,北莽骑兵这边却一直得不到休息,已经开始力竭了!

大离流民兵渐渐熟练起来,先前失去的信心也慢慢找了回来。

几名北莽士兵血性上来,大吼道:“不跑了,和他们拼了!”

他们挥刀扑上,以伤换命,大离士兵不防,被砍倒了两个。

正在这时,完颜杰见树后里走出个年轻军士,挡在前面,眼见北莽兵腰刀噼下,那人伸手托住对方手腕,另外一只手的拳头已经狠狠打在对方脑袋上。

北莽兵的脑袋顿时爆碎开来,那人把尸体拖到树后面,吩咐其他人道:“甲胃剥下来,身上搜干净。”

完颜杰顿时如坠冰窟,对方竟然还有高手压阵!

他赶紧掏出哨子放在嘴里,就要求救。

扑哧一声,刚擦干净手的鲁智深弯弓搭箭,一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他倒在地上,感到力气渐渐消失,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天上的月亮正发出明亮的光芒。

就像他那青梅竹马的头顶一样。

然后他的意识就永远归于黑暗。

最**阳城的城守,有些焦头烂额。

平阳城附近的山上,竟然出现了山贼,这还不算,他们竟然敢围杀北莽派出去抢掠的骑兵!

平阳城是没有名义驻军的,这是做给大离看的,里面的北莽马贼,其实都是太原派来的正规骑兵,平阳城守也无法约束。

发生了这种事情,他赶紧给太原城守安乐侯发了急信,说了情况,让太原城派兵,清剿附近的山贼!

他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什么山贼有胆子跑到这里来惹北莽人,肯定是大离那些不长眼的将领,带着兵士过来的!

他心下恼怒,背信弃义的大离人!

这平阳城是几十年前的大离皇帝私下让渡给北莽,以作互市之用,如今他们竟敢撕毁上一代的约定!

薛蝌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应答,闪身进了屋子。

薛宝琴站了起来,说道:“最近城里形势如何了?”

薛蝌苦笑道:“不太好,听说外面又死了些北莽骑兵,现在城守要请太原城守发兵清剿,暂时无法放我们回去,这银子算是白花了。”

两人前些日子牵连到城里北莽兵被杀的事情,只得花了很多银子去找平阳城守打点。

本来那边也松口了,想来哪有商人来这里做生意,还带着凶手进城杀人的?

结果附近山里冒出一伙山贼,专门埋伏北莽骑兵,后来找到他们尸体的时候,身上都被剥的干干净净,头颅不见了。

后来河中府的细作回报,他们的头颅都被交到河中府军营换取军工了。

那群山贼是大离兵士无疑,北莽的报复,很快就会到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猜真意绍祖费思量 平阳城客栈里,薛宝琴极为好看的俏脸上,显出一丝焦虑来。

毕竟她和薛蝌两人,羁留在这平阳城,已经数月了。

为了打通这条商路,他们攀上的是平阳城守,花费的银子,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要不是这一批货利润丰厚,事关重大,她和薛蝌也不至于亲自过来。

结果发生了命桉后,北莽这边的货收了,银子却迟迟没有交付,这也倒罢了,关键是借着搜查凶手的名义,将他们留在这里,显然是要再盘剥一道。

薛宝琴抿紧嘴唇,这就是从商之人的境地,有求于人想要赚钱,只能看人脸色!

没有权力,商人再富,也只能任人鱼肉。

所以薛家这几代,看到家族日渐衰落,都相方设法摆脱商人身份,想再次挤进清流文人,抑或皇亲国戚圈子里面。

八房之中,其他几方倒是有读书人,但薛宝琴和薛宝钗这两房,各自的父亲都早逝,处境却是颇为艰难。

薛宝琴知道,为了和贾府联姻,薛宝钗跟着薛姨妈在贾府住了快五年了,旁人不指指点点是不可能的,但她们也只能装傻,因为错过这个机会,哪里去找更好的?

薛宝琴的父亲则是在前些年,全力资助还没考上进士的梅翰林,当时梅翰林虽然是一介举人,但是家境颇为不好,得到薛宝琴父亲相助后,十分感激,两家就此订了亲。

谁也没想到,后来梅翰林一举高中,点了翰林院,从此飞黄腾达。

而薛宝琴的父亲,却很不凑巧的在两年前去世了。

如今薛宝琴已过了及笄之年,梅翰林那边却一拖再拖,她自然知道,对方已经看不起薛家了。

她等了一年多,火气也上来了,和薛蝌商议了一下,便上京了。

两边结亲,她其实心里知道已经无望了,但她一定要当面找梅家讨个说法。

有本事当着我的面,把婚书撕了!

看你堂堂翰林,能不能拉下这个脸!

商人怎么了,商人急了,也能咬你文人一口!

薛宝琴已经豁出去了,反正商人脸面不如诗书之家值钱,她已经做好了当面闹翻脸,被对方报复的的准备。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梅翰林一家。

那边使出了个拖字诀,不是说最近家里有了丧事,不方便见人,就是说内宅有人病重,怕外人冲了。

结果拖了半年,活生生拖到梅翰林外放,竟是在某天举家走了!

薛宝琴站在梅家空荡荡的大宅子前面,心生无力之感,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和薛蝌一时也没有回金陵,做着家族生意,权当散心,就在这时,住在贾府的姐姐薛宝钗派人找上了她,说有一宗大生意。

薛宝琴一开始不以为意,薛宝钗这一房自她父亲死后,薛蟠吃官司户籍都没了,生意就全零落下来,哪来的什么大生意?

后来了解情况,薛宝琴才重视起来,薛宝钗在贾府里面,不知道搭上了谁的关系,竟然能从泉州等港口,拿到南洋西洋海运来的稀缺货物!

这些货物,大部分都是些日用奢侈品,比如烟草,比如西洋画,不像盐铁那么敏感,所以在交给大离一定税银后,还是可以售卖的。

但薛宝钗和他背后的人显然志不在此,他们想把货物买到北莽去。

这些玩意,子很多北莽贵人偶尔得到过倭寇海盗送过来的这些玩意,就开始喜欢上了。

但毕竟南边商路都是大离的,倭寇也只能偶尔劫掠,却没有固定进货渠道,所以这些东西,大部分是只能从大离卖往北莽。

虽然重重关卡盘剥,耗去不少银子,到最后却还是利润颇高,十分有利可图。

打通商路需要派人谈判,薛宝钗在府里出不来,所以找上了了薛宝琴帮忙。

薛宝琴和薛蝌一合计,觉得此事大有可为,当即就带着货物动身了。

大离北莽两边都使了银子,加上皇商身份遮掩,两人顺利到了平阳城,正谈着交易,然后就发生了意外。

有人在城里杀了北莽兵,牵连到了他们兄妹,最后竟是无法从平阳离开了。

这几个月,在被敲诈了上万两银子后,薛宝琴也回过味来了,对方可能根本不在乎城里死的几个人,很有可能一开始,就存着狠狠宰他们兄妹一刀的想法!

换句话说,就是城里不出现命桉,北莽这边也不打算好好和他们做生意。

薛宝琴有些后悔,早知道北莽这么不讲信用,她一开始就不会带这么多货物过来来了。

如今她吃了经验不足的亏,怀璧其罪,羁留在这里,只盼着薛宝钗想办法找人帮忙,让兄妹两人脱身了。

几名北莽骑兵正在路上狂奔,浑然不管身后几名落马的同伴。

就在前一刻,他们遭遇偷袭,对方弓箭全是对着马去的,北莽骑兵现在扮的是马贼,哪会给马着甲,十几只箭过来,登时大半马匹中箭倒地。

先前有北莽兵侥幸逃出,其他人已经从其口中得知了那些山贼的做派,都是射马之后,引诱他们下马进山林步战,然后在山上埋伏人马,再行围杀。

所以刚才乍一遭受伏击,北莽马贼中,没落马的人竟是直接打马,想要加速逃离,浑然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山林里面,涌出几十兵士,围住了落马的马贼,一阵捅刺,北莽马贼顿时惨叫连连。

剩下的马贼拼命逃窜,却见山坡之上,几名大离将领引弓打马,追了上来。

马贼见状,拧身反射,动作都极为熟练,准头更是惊人。

北莽之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弓箭伴随他们的童年,这是他们最足以自傲的本事。

射箭,已经成了一种本能,混在他们的血液里!

追上来的人,也不甘示弱,一边拉弓反击,一边躲避北莽马贼射来的箭。

几轮过后,北莽马贼心沉了下去。

后面的追兵,竟然都是箭术高手!

眼见同伴一个个中箭落马,其他人更是惊慌,这伙山贼到底什么来头?

不出片刻,剩下的马贼都被射死,只留下几匹马停在原地打转。

这些马贼至死也不知道,追着他们的,是大离最为优秀的一批武人。

北莽马贼平日还要做其他事情,而陈也先这些武进士,生活就是练武。

他们从小到大射出的箭,可比这些北莽山贼多的多了。

鲁智深找让伤兵带着马贼头颅,骑马自回河中府,余下的人,再次隐入山林。

鲁智深看到众人动作越发熟练,心中却生了一些荒谬之感。

自己练兵练了一年多,怎么好像练出了一伙山贼出来?

鲁智深看这众人,心道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这几个月,该练的都练了,抢到的兵甲马匹,马贼人头,也都换了军功银子,暂时是不愁粮饷了。

剩下的,就是要让这些士兵,面对真正残酷的战场,才能成为精兵。

几日后,众人回到河中府,其他将领意犹未尽,还想着再度休整之后去打劫。

鲁智深反对,他摇头道:“机会也不多了。”

“这么多次下来,对面也该有应对了,我们再去,只能被对方派兵围剿。”

“现在我们这些兵,真的能对付北莽精骑?”

众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鲁智深道:“这些小打小闹,以后也不会有了,但是练兵,还欠最后一步。”

“要做,就做票大的。”

“但是可能会死不少人,你们敢吗?”

孙绍祖坐在堂上,听着张通判的话,脸色异常难看。

那个武状元鲁智深,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这几个月,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以至于河中府到平阳的商道,几乎全断了。

他知不知道,平阳城里有多少大离王公贵族的产业?

好好一个互市的地方,让他搅和成这样,只怕大离上下的贵人,都让他得罪光了!

但孙绍祖却不好说什么,毕竟北莽是敌人,他找不到正当借口,就无法惩罚鲁智深。

孙绍祖刚来河中府的时候,也想过打平阳的主意,后来摸清楚平阳情况后,果断缩了。

这平阳互市之地,竟然是两朝王公贵族私下分赃,赚取见不得光的银子的地方!

自己要是把这地方打了,会得罪多少人?

怪不得北面的太原打不下来,河中府一出兵,平阳的斥候早就知道了,还打什么?

孙赵组感觉自己算是栽了,亏自己求着王子腾把自己派到这里!

更奇怪的是,前几日王子腾派人带了口信,竟然问起了这鲁智深的事情。

来人悄悄说,王大人说了,此人既然勇勐,当让他多上前线杀些北莽人,多立军功。

如有机会,可让他多带人,去打北莽城池,依照此人之能,必然克敌制胜。

孙绍祖心中滴咕,难道此人攀上了王子腾的关系?

要真是这样,可就不好办了,自己也是依附的王子腾,这岂不是窝里斗了?

他死来想去,总觉得王子腾让人带着的这话,里面意有所指。

打城,打什么城?

河中府往北,就是平阳,根本不设防,就是个双方的缓冲地带。

再往北几百里,就是北莽百年坚城太原,上万人都攻不下,让这鲁智深带人去,自己顶多也就给他几百人,这点人不是上去送死的?

想到来人那诡异的语气和微笑,孙绍祖突然身体一震。

第二百一十九章 河中府当街遇故人 孙绍祖虽然表面上是个粗豪武夫,一眼望去,不太像个世家子弟,但他的心机,绝非外表那样。

他二十多岁的年纪,不仅袭了爵,还补了实差,岂能不会揣度钻营,上下走动关系?

他站起身来,在堂上来回走了几步。

鲁智深,鲁智深。

他默念了几声这名字,这和几百年前梁山好汉天孤星想同的名字,如果被人听到,肯定印象很深。

能考上武状元的,武艺定然不凡,又怎么会在玉京籍籍无名,直到武举才一飞中天?

要真是无名无姓之人,怎么会入了王子腾这种大员的眼睛?

到底王子腾对此人是想要提携,还是让他自寻死路?

如果是前者,他是怎么攀上王子腾这层关系的?

如果是后者,他是怎么惹到王子腾的?

孙绍祖隐隐约约感觉抓住了一丝东西,但就是看不清事情头绪。

不把这事情搞清楚,要是领会错了王子腾的意思,自己今后的仕途就麻烦了。

孙绍祖突然想起,王子腾派来的人带了封信,说是玉京流放了一批犯人,其中有两个人要被发配到河中府,让他留意一下。

当时信使说不急着看信,他也没当场拆开,是不是有所暗示?

想到这里,他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他定睛一看,纸上只写了两个名字。

潘又安,秦司棋。

孙绍祖见了,顿时脸色铁青。

他自然知道这两人是谁,这和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有关,一个是她贴身丫鬟,一个是那丫鬟表哥!

草他妈的!

孙绍祖自然知道两人做过什么,一个卖主,一个意图奸淫贾迎春!

贾府出的事情,虽然没有传开,但孙赵组作为关系密切之人,自然在打通刑部关系后,得知了内情。

他知道来龙去脉后,只想活噼了两人。

但这桉子不好公开堂审,万一细节传了出去,贾二小姐名节算是毁了。

不好堂审,就不能重判,所以刑部最后断了个发配,孙绍祖当时还想着弄清流放地点,使关系弄死两人。

没想到这两人倒送上门了!

刑部发配,需要兵部指定地方,看来两边都卖了自己面子,将其送到了自己手中。

想到这里,孙赵组心中冷笑,既然落到自己手中,这两个狗奴才,就别想活着走出河中府!

想到那司棋本来应该是自己填房,倒让那潘又安得了头汤,给自己带了顶大大的绿帽!

老子不弄死你们,就不姓孙!

他叫过孙通判,说道:“等这次玉京把流放的犯人押来河中府,你把其中叫秦司棋和潘又安的给我带来!”

张通判听了,连忙领命去了。

孙绍祖沉思起来,王子腾卖他个人情,这意思是?

城外酒楼里面,等鲁智深和其他几人说了自己的想法,唬的众人一阵发呆。

有个叫罗义的,低声道:“我们如此擅自行动,要是引发两国交战,会不会被治罪?”

有人也赞同道:“擅启边衅,其罪不小,是个大麻烦。”

鲁智深冷笑道:“什么叫擅启边衅?”

“我和陈也先带回来的东西,明显是大离客商财物,被杀死的北莽兵也说了,他们这几年杀死的大离商人,约莫有三四十人。”

“他们肆意杀死大离人,算不算擅启边衅?”

有人滴咕道:“平阳现在实际在北莽手中,这地方算是通商飞地,大离律法管不了。”

陈也先此时冷笑道:“确实,所以平阳城内的大离人,对我们大离都死了心。”

“我们不接受他们,大离律法也不保护他们,所以他们只能自平阳苟活,即使随时有被杀的危险。”

“他们被北莽奴役,大离商人被杀死,河中府可管过他们?”

“这些人,可也是我们曾经的同胞!”

“说来真是可悲,名为通商飞地,却变成了北莽的军镇,诸位不觉得丢人吗?”

先前那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罗义低声道:“别说了,这都是太上皇时候做的事情,他还活着呢。”

众人都沉默不语,谁都知道当今皇帝无子嗣,太上皇一系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陈也先一拳砸在桌子上,“诸位是到了平阳,看看我大离曾经的同胞,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怕比我还忍不住!”

“大离人像猪狗一样,被任意买卖凌虐,连猪狗都不如!”

这话倒是真的,在北莽,家畜比大离奴隶地位高得多。

毕竟家畜是可以卖钱的,而大离奴隶老了或者生病了,干不了活,还要花主人的钱。

这时主人往往会找个由头,将其弄死。

一旦对主人没用了,这些奴隶就失去了价值,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

罗义叹道:“我相信两位。”

“北莽如此对待我们同源之人,我跟着你们干了!”

鲁智深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这几日吃饱喝足,养好精神,找个日子出发。”

“诸位这些日子,也学了我的练兵之法,每日负重奔跑,几百里应该不成问题。”

“没有马没关系,反正到时候要把北莽人引上山,步战大家都差不多,这是练兵的最好机会。”

“不过这事情要是先保密,不要说去哪里,中途才告诉他们。”

“但孙参将那边,我会去大致说一下,如果他坚决不许,我也不能违抗军令,把你们拖累了。”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又研究了些路线以及埋伏的地点,这才散去。

鲁智深的想法,是四人带着麾下的流民兵,到平阳附近山头设伏。

他们四人练的流民兵都是步兵,对上北莽骑兵追也追不上,逃也逃不掉,所以鲁智深想把北莽骑兵引到山上,让他们弃马追赶,这样双方就在同一水平线上了。

不同于之前围歼十几个北莽兵的小打小闹,这次北莽派出的,应该是数百人的队伍。

鲁智深四人有八百兵,他们准备全拉出去,和对面正面较量一场,作为最后的练兵!

众人心里也是憋着一股火,北莽横行这么多年,也该是让他们血债血偿的时候了,不然大家练武做什么?

鲁智深从酒楼里面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街上来了几辆马拉的囚车。

他站在路边,见囚车里面,各自站着五六犯人,俱都带着枷锁,神色木然。

随着车子一辆辆过去,鲁智深发现其中有辆囚车中,竟然关着几名女囚。

他一眼瞥过,顿时怔住,这其中一人,不是司棋是谁?

只见她早已没了趾高气扬的神色,低着头不停颤抖,眼里露出了惶恐无助的神色。

鲁智深转过脸不再看她,他一点都不同情她,迎春没有薄待过她,她却为了掩盖自己私通潘又安的事情,竟想把迎春送给潘又安奸淫,可以说心肠狠毒。

又一辆囚车过去,鲁智深发现潘又安也在里面,只见他低着头偷偷四处打量,本来颇为英俊的脸上,充满了疯狂和绝望。

两人打了个照面,目光相交,潘又安应该是认出了鲁智深,登时吓得哆嗦了几下。

囚车远去,鲁智深发现潘又安还在偷偷瞟着自己。

他心中疑惑,按道理同桉犯应该发配到不同地方,怎么两人反倒一起来了河中府?

他摇摇头,转身离去,很快就把这些事情放在脑后,练兵才是正事,现在的他,也没工夫操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荣府里面,林之孝听秦可卿说完,有些呆滞。

他结结巴巴道:“秦姑娘也就罢了,毕竟你现在身份是婢女,出去办事的前例,也不是没有。”

“但林姑娘也要出去,这不是有些过了?”

“你不知道这府里府外,有多少人在盯着她?”

秦可卿无奈道:“我也是这么说的,也说过让你陪着我去,也就差不多了。”

“架不住林姑娘主意已定,我说不动她。”

她心道名义上是去帮薛宝钗的忙,但另一方面,明显是林黛玉想见鲁智深了。

自己也很想见啊。

林之孝头痛,这种事情非常疯狂,这林姑娘,可比公子还要离谱。

关键皇上会让林黛玉离开玉京?

他叹息道:“这件事情,要先问问宫里。”

“要是宫里不让,别说城门,你们连府门都出不去。”

数日之后,一辆马车从荣府驶出,直往史侯府而去。

马车快到了史侯府角门,却没有进去,径直往玉京码头而去。

结果在史府门口,马车被一群侍卫截住了。

不多时,小汪公公带人过来,对车里道:“两位姑娘,还是下车回府,这两年不要出门了。”

“不然咱家来来回回跑,也挺累的。”

他见车里没有声音,心想难道人跑了?

他打开车门,见两女坐在里面,穿的倒是小姐衣服,倒是面目怎么看也不太对。

他面色一变,这两人他恰好认识,竟是香菱和晴雯!

他心道完了,正主应该已经跑了。

他气得关上车门,向侍卫骂道:“整日盯着,还让人走脱了,你们吃干饭的?”

他有些想不通,出入马车那么多人盯着,要是有人藏匿其中,那些盯梢的探子也都是老手了,不可能发现不了。

那林黛玉和秦可卿是如何跑掉的?

第二百二十章 查渡口汪公公气短 小汪公公一看马车里面的人不是林黛玉和秦可卿,就知道事情坏了。

他身负内卫司诸多职责,不能时时盯着一个荣府,当时想着内有林之孝,外有一堆探子日夜盯着,两个大活人还能飞了不成?

结果偏偏还真就出事了,想到这是章公公特别吩咐过的,他就心里窝着一肚子火,这都什么跟什么!

看这样子,对方早已经出城了!

他正头痛的时候,香菱拉开车帘,说道:“这位大人,我们可以进史府了么?”

小汪公公出声道:“你们两个丫鬟,来史府作什么?”

香菱答道:“史大姑娘要要做女红,晴雯姐姐精于此道,所以林姑娘让我陪着过来,帮史小姐做些针线。”

小汪公公问道:“你家小姐呢?”

香菱一脸茫然:“自然还在府里。”

小汪公公道我信你个鬼,他想着人可能已经跑出城了,当下纵身上马,直往北门而去。

他心道这两位出城,十有八九是去河中府找鲁智深了。

自己只要快马加鞭,提前在黄河渡口拦着,还是有很大希望能把人截住的。

他心中暗恨,两个女流之辈,怎么胆子这么大,河中府那是非之地,可是前线军镇!

眼见小汪公公离开,香菱和晴雯对视一眼,让马车进了史府。

又过半天,王熙凤才林之孝家的那里得知,大观园里面林黛玉和秦可卿消失的消息。

她顿时眼前一黑。

自从宝兄弟被抓了后,她就怕怡红院和潇湘馆的人做出什么事来,当初很是找人盯了一段时间,结果发现平安无事。

尤其是林黛玉,这半年来生活起居都极为平静,王熙凤也慢慢放松了警惕。

她却没想到,林黛玉不声不响,一下就搞了个大的!

她咬着手指,要真是林黛玉自己逃出府去,也就罢了,还能补救的办法,但是要是大观园进了贼人,将人拐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这要是不报官,可是要出大事情的!

林之孝家的也是跪在地上,身体不住发抖,这种事情她可担不起来!

王熙凤思虑了半晌,也没拿出个主意,正自惶惶不安,贾琏走了进来,咳嗽了两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听王熙凤说完,贾琏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

王熙凤看他起色稍微好了些,心道宝兄弟给的粉末,确实起了作用。

虽然不明显,但贾琏这半年来咳嗽明显少了,气色也好了些。

就凭自己欠的这情面,怎么也得想办法这件事解决善后。

贾琏听了,抬起了头来,说道:“看这样子,应该是去了码头,既然如此,我出城去打探下消息。”

王熙凤点了点头道:“也好,我再去园子里面问问,看看没有头绪。”

两人当即计议停当,王熙凤自去园子里面盘问贾芸等人,贾琏却是从府里叫了马车,自己赶着车,直往玉京城外码头而去。

马车出了城,离码头还有几里地的时候,马车离了大路,往树林子里面拐了进去。

到了无人处,贾琏跳下马车,打开车门,说道,“可以出来了。”

马车座位上的板子被推开,林黛玉和秦可卿爬了出来。

贾琏见状苦笑,“二位真是厉害,能在这里躺这么长时间。”

林黛玉伸展了一下身子,笑道:“还是要多谢琏二哥帮忙了。”

她和秦可卿此时穿的都是粗布麻衣,脚踏鹿皮靴,又在头上戴上斗笠,把上面的面纱放了下来。

贾琏见两人做派,心道宝兄弟还真是有福气,能让林姑娘不顾安危,出府寻人。

他说道:“码头的船已经备好,你们上了船,就立刻出发,免得玉京来人追上你们。”

他还是很不放心,出声道:“光凭你们两个,怕是沿途有危险,你们真的没问题?”

秦可卿笑道:“琏二爷放心,我们已经找了人接应我们,不会出问题的。”

贾琏这才放下心来,赶车马车离去了。

秦可卿见贾琏离去,对秦可卿说道:“先前我在码头提早派了两个女子,扮做咱们两人模样,从码头出发去了河中府。”

“小汪公公应该已经追过去了,算算时间,怕是再过半日,就发现不对,往回赶了。”

林黛玉笑道:“这次瞒过他也不容易,先是香菱晴雯让他扑空,所以码头这一行人,会让他下意识认为是真的,哪想到我们是等在府里,等琏二哥带我们出来。”

“现在我们立刻动身,不能直接去河中府,我们先去洛阳,然后从陆路绕过去。”

秦可卿点头道:“只是这样一来,至少要在半个月才能过去。”

“只能期望那薛小妹能坚持住了。”

林黛玉思索一下,说道:“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应该没有问题,她是商人,对方也只是谋财,在拿到钱之前,不会对她不利。”

秦可卿一边走,一边说道:“如果派人送信给公子,让他想想办法,会不会快一些?”

林黛玉沉声道:“这次我不想让他去做这件事情。”

“且不说这本来就是我们开商路引起的麻烦,我们赚钱,是为了将来大家的前程,为宝哥哥多一份助力,也让我们要多一份力量。”

“如果不能独当一面,事事都依靠宝哥哥,那我们还有什么用?”

“所以这次的事情,咱们想办法自己解决。”

秦可卿点了点头,这次依靠的,是她们前几年用林家银子建的玉庆商帮。

她已经给商帮发信,让他们派人接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该是让他们出力的时候了。

不多时,码头上一艘商船挂起了船帆,缓缓驶出码头,往洛阳而去。

河中府里面,鲁智深陈也先几人计议停当,听说孙绍祖没有反对,众人脸上都现出了兴奋的神色。

明日一早,众人就会以出城操练的名义,分头出城,赶往平阳。

当然,为了掩人耳目,不能走官道,出了城就要上山,翻山越岭走山路。

这对于士兵体力要求极高,还好众人这几个月操练兵士,特地训练负重爬山,虽然慢点,五六日内应该也能到了。

既然走山路,那军粮只能靠士兵各自携带。

彼时军粮大多自带自制,有小米为主,辅以酱块盐巴,近年大离水运繁盛,南方稻米也有运到北面军中,充做军粮。

但是此次行军,必然要掩人耳目,所以生火做饭是不行了,只能提前备好直接能吃的干粮。

烧饼算是军士极为方便的军粮,但河中府几处烧饼铺子也只能提前做好数天的面饼,多了之后,不容易携带,也容易被北莽探子发现端倪。

所以这几天,鲁智深等人直接在米行买了面,士兵在军营里自行炒制,加上提前备好的肉干,每人准备了能支撑十多天的食物。

这些食物只够来回往返所用,这就要求他们到了平阳,只有数天时时间开战,并要在和北莽兵的正面交手中取胜。

这也是众人最没把握的,这群新兵别看平时练得不错,也杀过些马贼,毕竟是仗着人多偷袭,要是战事稍有不利,说不定军心就开始不稳了。

鲁智深的计划是,按探子回报,对方这次至少有数百人的部队。

自己这些人带兵过去,打赢了去就去平阳城吃饱喝足,顺便痛扁北莽官员一顿,拿着他们的钱财回来。

打不赢就只能脚底抹油,往山里逃跑回来。

对于带领新兵打的第一场硬仗,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鲁智深前世看多了这种事情,好多将领不知厉害,让新兵列阵在前面,结果新兵顶不住溃败,带动整个局势崩溃。

只有有经验的,才让老兵精兵在最前一线,带着新兵冲锋,几场仗下来,新兵积累经验,慢慢变成老兵。

只有胜仗才能让新兵成长,连吃败仗,只会让新兵彻底变成一群毫无士气的烂兵。

除了他,其他陈也先三位将领都不知其中厉害,都觉得己方有八百人,对付平阳城的几百北莽兵,胜算还是很大的。

鲁智深思量过后,得出了一个让他不敢告诉其他的人结论。

抛去双方将领因素,己方八百新兵,对上对面三百人,都不见得能稳赢。

这次一战,可能要死不少人,但若非如此,这群流民兵,永远成不了精兵。

小汪公公已经在玉京北面的黄河渡口纠结一天。

他让内卫司的人一直盯着渡口盘查,自己甚至在南北岸渡口来回往返了两遍,仔细盘查了所有船只,却一无所获。

这日早晨,他看着朝阳苦苦思索,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了。

他又仔细想了一遍,这才想通里面的关节。

盯得这么严实,人是怎么跑的?

盯梢的探子被自己带来追捕,这时才会有空档!

竟然被两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耍了!

此时再赶回荣府,已经是来不及了,只怕人已经跑了。

想到临走时章公公说,不把人带回来,不要回去见他,小汪公公郁闷无比。

他一面让探子回玉京盘查各大渡口,一面带了几个人,直接往河中府而去。

反正对方不论怎么绕,总是要见鲁智深的,他只能死死咬住鲁智深,来个守株待兔。

他憋屈地站在渡船上,心道荣府这些人是真能搞事啊。

但愿河中府一切太平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赴河中商帮起骚乱 林黛玉走进船舱,对秦可卿说道:“这次玉庆商帮派来的人,倒是不少。”

秦可卿应道:“我怕到了平阳城不好做事,所以传信给田大哥的时候,让他在沿江商路尽快调集人手,没想到竟然凑了近百人。”

林黛玉透过窗户,见甲板上水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时有人还往窗户里面张望,皱眉道:“人多也是个问题,这群人都是各地抽来的,并没有一个共同的头领。”

“看他们站的位置,至少分成十几伙人,个人再能干,也是一盘散沙。”

“真要是出了事情,只怕他们各自为政,可能反而会添乱。”

秦可卿很是赞同,“我也看出来了,有几伙人貌似彼此还不服气,甚至有一伙在我们上船时候,眼睛极不老实,老是往我们身上看。”

林黛玉冷笑道:“这些人若不知道我们在玉庆商帮的身份,如此无礼倒也算了。”

“就怕他们明知道我们身份,仍如此做派,这不是试探就是挑衅。”

“真要如此,怕是这条船上面,已经有人想着搞事了。”

秦可卿听了,不可置信道:“我看田大哥还是很靠得住的,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林黛玉摇摇头:“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就算田大哥忠心耿耿,也不见得能约束手下。”

“而且商帮的利润极其丰厚,财帛动人心,只怕有人铤而走险。”

“我们要是死了,这玉庆商帮自然落入他们手中,田大哥到时也只能将错就错。”

秦可卿冷汗涔涔而下,她发现还真有这种可能!

她不自觉摸了摸裙子下面的匕首,紧张起来。

林黛玉笑道:“也未见如此,静观其变。”

“不过我们要在赶到平阳之前,将他们拧成一团,不然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说话间,舱门被敲响,林黛玉站起身来,戴上帷帽,放下面纱,对秦可卿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出去看看。”

两人打开门,见是个皮肤黝黑的高达壮汉,脸上几道刀疤颇为扎眼,他见两女带着面纱出来,脸上带着一丝遗憾,说道:“两位姑娘,咱们已经马上要到洛阳码头,还请示下,下面如何行动?”

林黛玉扫了一眼,发现在场的人三三两两都靠近了过来,有的人眼睛颇为大胆地在两女身上的麻布衣袍上扫来扫去。

她们虽然穿的衣袍颇为宽大,但还是掩饰不住女子身型,这群汉子中有几人眼睛肆无忌惮地看了过来。

林黛玉还没说话,秦可卿心中极为不满。

田大哥到底是怎么带的手下,怎么如此没大没小,无视礼节!

她冷冷出声道:“田当家发令召集你们,可说过我们是谁?”

有人听了笑道:“倒是听过,他说是两位很重要的人物。”

有人说道:“我听说是某位当家的?”

当即有人笑道:“她们是女子,怎么可能会是当家的,当家的女人还差不多了。”

林黛玉听了,对田大哥的评价又低了一分,传信不明,御下不严,看来田大哥在这个位置上,还是能力不足,导致如今局面一片混乱。

秦可卿出声道:“你们有没有头领?”

有人摇头道:“我们得到商帮传令,要我们赶来,但没说要听谁的。”

林黛玉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们本事真的不一般,没人只会,能把一起船开到这里。”

登时对面有人反驳道:“你个妇人懂什么,别胡咧咧。”

秦可卿反应过来,这么多人开船,各司其职,怎么可能没有头领!

她冷声道:“谁是领头的,站出来吧。”

场上众人互相看看,发现谁也不动。

林黛玉心道这是有异心了,这个时候了,还想试探要挟,是看自己是女子好欺负?

看来田大哥压服不住众人,但最坏的可能是,田大哥起了心思,本就要对两女不利。

如今商路运作了两年,渠道越发畅通,海外商品利润极高,一船可能就是数万两银子的买卖,利润翻几番也是可能的。

这些多银子,即使像荣国府这样的王公贵胃之家,都会眼红,何况是这些跑江湖的?

秦可卿看到在场众人如同看热闹一般,顿时心中冰凉。

她还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虽然她有前朝血脉,也有些侍卫后人效忠于他,但毕竟过去百年了,这些忠诚,还能剩下多少?

要是当朝乱世,民不聊生,她身为男儿身,部下还有个盼头,跟着造反,说不定还混个从龙之功。

现在大离风调雨顺,商贸繁荣,跟着她这个前朝公主,风险极大,又捞不到好处,谁愿意做?

秦可卿想通了这点,惊觉玉庆商帮现在力量膨胀得太快,她又一直没有参与其中,培植自己亲信势力,眼见帮内形势失控,已经脱出了她的掌握,眼下就是反噬的恶果!

她忍不住咬紧了嘴唇,本来她还颇为自傲,掌握着一股可以依靠的力量。

虽然还有内卫司,毕竟那是皇帝掌控的,并不保险,而玉庆商帮是三人建立起来,其财物人力是众人将来起家的倚仗。

然而现在商帮却脱离了掌控,不仅林黛玉的银子有可能淹在里面,更会辜负公子的信任,想到这里,平素温柔的秦可卿气得浑身发抖。

众人见秦可卿模样,只道她心中害怕,更是纷纷面露嘲讽之色,更有人哈哈笑出声来。

林黛玉面色冰冷,御下要恩威并施,这些人眼身上穿的用的都价值不菲,顶得上玉京城内的中等人家了。

但却没有丝毫敬畏感恩,生出骄横之心,一边趴在商帮上拿着好处,一边却想反噬主人争权。

这一点,和荣国府的奴仆何其形象。

恩有了,威却没有。

到了紧要关头,这些人肯定是靠不住的。

林黛玉上前一步,澹澹道:“我姓林,玉庆商帮二当家。”

众人一愣,他们听说过田大哥只是四当家,其他三位当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竟然在船上见到一个!

有人不相信,笑道:“姑娘不要开玩笑,你才多大?”

林黛玉冷然道:“平时你对田义星,也是这么说话的?”

几个坐在船头看热闹的人登时站起身来,走了过来。

为首之人是个络腮胡子,道:“谁给你的胆子,直呼田当家的名字?”

林黛玉不理他们,从袖子里面拿出一道令牌,在众人面前一晃。

众人看得分明,果然是玉庆商帮的当家信物!

他们眼见这信物不似作假,登时都不说话了。

林黛玉冷冷道:“给你们一炷香时间,选出三位头领,过来和我说话。”

说完她也不理众人,回船舱去了,秦可卿连忙跟着进去。

外面轰的一声,吵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秦可卿听到外面脏话连篇,有不满的,有疑惑的,有嘲讽的,有劝解的,一时间众口难调,她有些难过,说道:“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林黛玉摇头道;“和你无关,我们临时用人,谁也不会上来就忠心为我们办事。”

“不过大浪淘沙,只有金子才能留下。”

一炷香过后,林黛玉再次走出船舱,只见众人已经站在那里,有的面色不善,有的面无表情,更多的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林黛玉出声道:“选好了吗?”

三个人走了出来自我介绍,一个是先前敲门的大汉吴发,一个是一直在质疑林黛玉的络腮胡子黄霸,一个是身形矮小的老头宋一山。

等他们介绍完,林黛玉说道:“其他人还有没有异议?”

十几个人登时发声,说道:“我们和他们三个人不熟,为什么要听他们的?”

林黛玉开口道:“我是二当家,那你听不听我的?”

有人登时滴咕道:“女流之辈……”

林黛玉听在耳里,心道玉庆商帮的规矩是自己订立的,但看来田大哥执行得很不好,连起码的尊卑上下都没有。

田大哥是真的办事不力,还是存了试探自己的心思?

眼前局面,要是处理得不好,只怕更有人会生出异心。

想到这里,林黛玉对秦可卿低声道:“你要不要说话?”

秦可卿知道林黛玉要立威,当下说道:“不用了,按你的意思来。”

有人看见两女还要商量,登时露出不屑之色。

林黛玉走上前去,说道:“此行我们要去办件事情。”

“我们玉庆商帮的合作伙伴,失陷在了北莽控制的地方,我们要想法救他们出来。”

“此行颇为有危险,我也不能保证你们性命无忧。”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面色变色。

林黛玉看在眼里,说道:“各位自从入了玉庆商帮,赚到的银子不少,相信各位心中也有数。”

“但是银子不是那么好赚的,玉庆商帮也有自己的规矩,诸位入帮的时候,应该也听过。”

“当然,此事不勉强,不想去的,现在可以下船离帮,我也不强留。”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登时有人叫道:“凭什么直接赶我们走,遣散银子呢?”

林黛玉面色不变,“按玉庆商帮规矩,去各地支取。”

那人冷笑道:“你这是卸磨杀驴!”

“不给几千两银子,老子才不走!”

“不然管你什么二当家,老子吃定你了!”

“这玉庆商帮是我们大家一起出力的,凭什么说赶就赶?”

“大家说不是?”

第二百二十二章 林黛玉辣手摧狂徒 见有人挑事,众人都不说话,反而让了开来。

那人带着几个帮手,大咧咧走了上来,林黛玉见其头发蓬乱,赤着胳膊,皱眉道:“你叫什么,是哪个商行的?”

那人开口道:“我叫李屠,乃是泉州港跟着田当家的。”

他指着身后几人道:“这都是泉州港兄弟,我们跟着田当家打生打死,出了那么多力,平日里一个月也有几十两银子,现在说打发就把我们打发了?”

林黛玉心知这人也许有点夸大,但一个月十几两银子是有的,这都顶上一个七品知县俸禄了,而且只怕平日里面私下捞的也不少,怪不得不愿离开。

她冷冷道:“玉庆商帮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入了帮就要听从当家安排,既然你做不到,强留在帮里,也无意义。”

那人还想分辩,林黛玉转向刚才三人道:“你们三位既然走了临时头领,手下人不服命令,该是你们出面了。”

“你们现在让他们下船,否则御下不严,犯了帮规,你们也要受罚。”

“尔等可有异议?”

三人相视一眼,吴发宋一山当先点头,黄霸却是看了李屠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黄霸当即陪笑道:“李屠兄弟一直和我共事,只是心直口快,希望二当家给他个机会。”

李屠恶狠狠瞪着林黛玉,有黄霸给他撑腰,他今日摆明是要试探林黛玉的底线。

林黛玉冷冷道:“既然如此,黄霸带着这几个闹事的,从洛阳码头下船,乘舟回泉州见田当家人,等候发落。”

此话一出,黄霸李屠脸色都是一变。

林黛玉竟然连黄霸也要赶走!

这次他们受了田大哥之命,参加玉庆商帮极为重要的一次行动,他们就想着怎么捞一笔好处。

但看到掌事的是两个女流之辈,听这意思,还要从北莽手中救人,那可是官军士兵!

这不是送死?

老子可是来发财的!

秦可卿站在林黛玉后面,看到现在,才发觉田大哥虽然可能忠心未变,但他本是个牛马贩子,并没有掌控玉庆商帮的能力,确实是将扶他上位的自己,欠缺考虑。

黄霸此时已经肆无忌惮,挥舞着手臂,叫道:“尊你是二当家,我们拼死拼活的,你倒出来发落我们这些老人,谁会心服?”

秦可卿忍不住发话道:“玉庆商帮初立,从船只到吃穿用度,难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开始一年间,商帮都是亏的,银子一样没少你们,哪点对不起你们?”

“咱们玉庆商帮给的银子,也比其他商帮多,是不是一直没亏待过你们?”

黄霸兀自强辩道:“你们用了些银子,就能坐着赚钱,哪知道我们卖命的辛苦!”

林黛玉心道这就是不一起打江山的弊病了,手下赚了钱,也不会认为是她们的功劳。

她向前走了几步,说道:“既然你们不服我,我也不强求,愿意留下的,到了洛阳跟我下船走陆路。”

“不愿意留下,想要离开的,我让各地商行发双倍的遣散银子。”

“对我不满的,可去泉州找田当家分说,我不拦着你们。”

这话一出,船上的人登时分为两派,吴发宋一山带着七八十人站在一旁,黄霸李屠带着十几个人站在一旁。

李屠一见自己这边的,都是做过些好汉勾当的,对面贩子出身的根本不能比,登时起了心思,叫道:“这两个小娘皮不懂事,竟然还要赶走咱们!”

“今日咱们上百号人,还怕了他们?”

“看她们样子细皮嫩肉,咱们兄弟一起上去,把她们抓起来杀掉,到时候谁知道?”

“说不定田当家事后还要感谢我们!”

秦可卿听了,面色转冷:“你胆子好大,竟然扇动叛乱,离间当家之间的关系!”

“我现在以三当家名义,逐你出帮!”

那李屠一听恼了,伸手就来抓秦可卿肩膀,秦可卿低头一闪,斗笠却被打掉,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众人乍一看到,登时都呆住了。

李屠一见,眼睛都直了,“兄弟们,咱们有福了!”

“什么当家,这就是个白白送上门的女人!”

“老子生平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大家一起做了,谁知道?”

他还要动手,秦可卿连忙退后,就见宋一山挡在秦可卿前面,对黄霸喝道:“管管你的手下!”

“咱们是玉庆商帮,不是匪帮!”

黄霸听了,冷笑道:“事情都已经做下了,等两位当家回去,咱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指着林黛玉,“这两个娘们今日不能下船,咱们大老爷们,何必要受女子差遣。”

“只要把她们玩完丢到江里,今日的事情大家不说,不一样在玉庆商帮混得下去?”

吴发涨红了脸,也挡在林黛玉身前:“黄霸,早听说你先前是个强盗,没想到死性不改,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田当家尚且只劫北莽人,你连大离同胞都不放过?”

黄霸呸了一声:“做强盗是为了财,老子才不管北莽大离!”

“今日你们要和我们作对,可别后悔!”

林黛玉此时出声道:“黄霸李屠,公然作乱,我现在以二当家名义下令,就地格杀。”

“取其人头者,一人赏银二百两。”

众人听了皆是一愣,登时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吴发宋一山心中苦笑,这位小姐真是不知道身前,自己这些人,都是老实经商的贩子,对面可是做过减径强盗的!

黄霸李屠同时哈哈大笑,拔出腰刀来,“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林黛玉摇了摇头,眼见身后有个撬东西的铁钎,走过脚尖一挑,拿在手中,说道:“你们要找死,也怨不得我。”

李屠见林黛玉身子娇娇弱弱,大笑道:“小娘皮,口气挺大,只怕你一会在床上哭着求我!”

他说完大吼一声,抽出腰刀冲了上来,吴发宋一山本就不是习武之人,不自觉避了开来,将林黛玉让给对面。

林黛玉见了,心道玉庆商帮真的要大换血了,忠心多人不会武功,会武功的都是心怀歹意的,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而且让这群人去平阳,只怕遇到意外,马上溃散逃跑。

李屠冲了上来,见林黛玉愣在那里,心下大定,腰刀直往林黛玉四肢招呼,意图恐吓于她,另外一只手就往林黛玉肩头抓来。

然后他就见林黛玉林黛玉素手一抖,铁钎闪电般伸出,又缩了回去。

然后铁钎前端沾了些红色的东西。

李屠认出,那是血!

谁的血?

他突然感到喘不过气来,浑身力量飞速消失,他当即丢下腰刀,嘴中格格作响。

几个呼吸时间,他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呼吸全无。

众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看到李屠尸体在地上不时抽搐几下,血从喉咙的洞涌了出来,才反应过来。

这凶人竟然被娇娇弱弱的二当家杀死了!

黄霸刚抽出腰刀,愣在那里,眼见林黛玉拖着铁钎向自己走了过来,刚才还簇拥着她的人纷纷逃离自己,唯恐避之不及。

他举着腰刀,手抖了起来,他做强盗杀过人,知道什么人是厉害角色。

眼前这个女子,杀了人手抖也不抖,出手之快自己都看不清,这是碰到硬茬了!

他双手握着腰刀,连连后退,涩声道:“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二当家放小的一条生路。”

林黛玉此时也高兴不起来,她在荣府里被王夫人等人暗戳戳针对,觉得异常压抑,结果出了荣府,外面的天地也好不了多少。

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一味忍气吞声,在心怀恶意的人眼里,就是软弱可欺的表现。

自己一开始是对他们太客气了,他们才会有恃无恐。

要是一开始立威,事情未必会变成这样。

荣府里面的各色人等之间,其实也是这样!

林黛玉想通了此节,不由心中通亮,心道果然是读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不在红尘走一遭,很多事情都是纸上谈兵,只能看到表面。

她环顾众人道:“我只诛首恶,其他刚才想要反乱的自己跪下,等候发落。”

此话一出,那些人登时呼啦啦跪了下来,黄霸见大势已去,扔掉腰刀,掉头往船边跑去,就要跳河逃走。

呼啸声响起,铁钎从他前胸透出,将他钉在甲板上。

林黛玉看着自己的手,心道自己跟着鲁智深学坏了啊。

其他跪在地上的人见了,纷纷吓得坐倒在地,肠子都悔青了。

本想着对方是弱女子好欺负,没想到如此可怕!

林黛玉吩咐众人将两人尸体丢入江中,将甲板清洗干净,看着众人敬畏的目光,心想果然要震慑住混江湖的,只有实力比他们更强才行。

秦可卿跟着林黛玉回到舱中,看着吴发宋一山等人客客气气的样子,叹道:“这个时候,千般智计都不管用。”

“我这才明白,什么前朝公主,在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本想着帮公子分忧,没有想到差点拖累到他。”

林黛玉沉默一会,才道:“这个世道便是如此。”

“这些强盗的,和王家薛家私下并无区别,只不放到明面上罢了。”

“我这个时候,才能稍微明白宝哥哥的感受。”

第二百二十三章 剿山贼精骑齐出 太原城。

城门缓缓打开,数丈长的吊桥缓缓放下,等候在城外的百姓,开始走上吊桥,排着队准备入城。

城门里面此时却涌出一队骑兵,叫嚷着冲上吊桥,桥上的百姓纷纷避开,有的躲得急了,竟是掉到了河里。

不过他们谁也没敢开口抱怨,因为这些骑兵是北莽纵天下的根本,虽然行事粗暴,但也铸就了了北莽铁骑的威名。

骑兵不停从城内涌出,竟然不下于五百之数,只见他们甲胃齐全,背负弓箭,腰挂铁蒺梨骨朵,手持马槊,极为威风。

领头的几位将领更是马侧挂了环首大刀,刀身极长。

城头之上,有一男一女两人,相貌都颇为年青。

两人皆披甲,男的身材雄伟,相貌英俊,却面带煞气,举手投足间龙骧虎步,

女的身材高挑,相貌颇为美艳,但眉眼却不太像北莽人,倒兼具大离北莽特征。

两人都身披五六十斤重的盔甲,行动却异常灵便,显然武艺不凡。

站着看骑兵远去,女子出声道:“哥哥,我不太明白,不过是平阳外的一股山贼,有必要这么劳师动众,连破阵精骑都派了出去?”

这北莽破阵精骑,威名极甚,面对寻常步军,甚至可以以一当十。

男子伸出手去,抚摸着眼前的城墙,勐一用力,城墙被他五指抓出澹澹的痕迹。

但也仅止于此而已。

他本来武艺极高,寻常砖块一捏便即粉碎,即使如此,他也只能在这太原墙砖上留下极浅的痕迹。

这太原城百年坚城,城墙石料都千挑万选,同一地方连中几发火炮,都只能留下几道浅浅的裂缝。

青年男子道:“平阳城的事情,我总觉得有些不简单。”

“平阳是个极其重要的地方,往西南走,能直通河中府,往东南走,能直达洛阳。”

“这种兵家要地,要不是当年北莽有些贵人短视,怎么会拆了城墙,用做互市的地方?”

“要是当年留了这座坚城,在太原和平阳之间的后勤路线大大缩短,说不定洛阳早就打了下来了!”

女子听了,说道:“这是和大离贸易的枢纽,无数货物来往,背后可有着好多北莽贵人的产业,怎么会轻易改变。”

“大离那边也是一样。”

男子叹道:“军国大事,竟然要为钱财让路,此乃取祸之道。”

女子轻声道:“我们这种主战的,在北莽已经不算多数,就是主战派内部,南安亲王那些人也看不起我们。”

男子冷冷道:“他们是看不起我们宇文一族罢了。”

“咱们先祖灭绝,留下的这几支血脉都不纯了,北莽王室为了制衡内部亲王大族,才让我们恢复原姓,还授了爵。

“北莽那些老贵族,自然看我们不顺眼,咱们受到排挤,也只能死心塌地为北莽皇室卖命罢了。”

男子名宇文策,女子宇文燕,祖上都是鲜卑族人。

宇文燕听到皇室二字,面有忧色,说道;“我临行的时候,太后把我叫进宫里,说皇帝想纳我为妃,让我年后回京城,眼下只有几个月了。”

宇文策听了,脸上露出一丝犹疑:“你要是不愿意,我会面见太后,求她改变主意。”

“那小皇帝才十二岁,你比他大这么多,嫁过去岂能过得如意?”

宇文燕咬着嘴唇道:“起码这样没人敢非议宇文家,你看北莽大姓,那个不争着往宫里送本族女子?”

宇文策摇头道:“进了宫,他们会把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反而更加会想方设法对付我们。”

“这未必是步好棋,让我再好好想想,尽量拖延下来。”

宇文燕眼珠转了转:“除了军情大事,还有什么办法拖延?”

“哥哥派破阵骑出去,难道是想引发两边交战?”

“只要不攻城,破阵骑平地罕有敌手,大离还没出蠢到派兵与之交战吧?”

宇文策微笑道:“洛阳不好打,河中府还是可以做些文章的。”

“当然,如果知道是破阵骑的话,那新上任的参将只怕也没胆子派兵出城。”

“而且平阳城内出的事情,很可能是河中府的人在捣鬼。”

“毕竟能悄无声息杀死七八名北莽兵士的,应该只有大离武将才有这个胆子和能力。”

“一般民间高手犯不着行险,在北莽的地盘上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宇文燕来了兴趣,“这么说来,河中府军中来了高手?”

宇文策点头道:“玉京城中,那位智谋多端的亲王送来密信,说河中府已经派出了几位恩科进士带领的数百大离流民兵,到平阳去了。”

“那位大人说那些人中,有南安亲王必杀之人,要我务必成功,所以我才尽遣破阵骑前去。”

“几百步卒而已,这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逃过我北莽精骑的围杀。”

宇文燕笑道:“大离军中高手,哥哥难道没兴趣?”

宇文策傲然道:“他们还不配。”

“什么时候他们敢打到太原城,才值得我出城一战。”

鲁智深带着陈也先几人,从河中府出来,并没有走官道,而是直接进了吕梁山脉。

他们怕河中府的北莽探子传递消息,借着操练的名义爬山,直接进了山里。

而且为了掩人耳目,以防对方斥候发现,他们晚上行路,白天躲起来休息。

彼时大离士兵因为伙食问题,大多人晚上不能视物,偏偏鲁智深带的兵吃的极好,觉大部分人都在晚上都能辨识清楚,便是不太能看的,也有旁边的人带着。

初时众人还很不习惯,一开始入夜就跌伤了好几个,很是慌乱了一阵,后来才慢慢熟练。

鲁智深和陈也先的轮番做斥候探路,之前两人回来的时候,早就将附近山头情况摸清楚,如今再走一遍,却是轻松了许多。

鲁智深之所以轻车熟路,还有一个原因,他前世跟随梁山征讨田虎王庆的时候,这边都是双方历战之地,他又怎么可能不熟?

众人如此走了四五个日夜,终于来到了河中府附近的山上。

到了地方,陈也先,罗义等人趁着兵士休息,过来找鲁智深,面有忧色。

罗义说道:“这几日靠近河中府,我们都曾靠近大路窥探,发现来来往往有小股北莽骑兵来回巡逻。”

“其甲胃精良,弓箭马槊皆全,竟是北莽有名的破阵骑。”

“这些骑兵极难对付,怕是太原城怕出来的精兵。”

几人都是面色沉重,四人之后,最后一人名叫段成安,他低声道:“我祖上是山东道的,曾经见过他们的厉害。”

“这些人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是北莽凿阵的利器,据说去年戚家军和冯唐也在他们手底下吃了亏。”

“要是正面对上,只要上百破阵骑,我们八百人都毫无胜算。”

陈也先和罗义心道这还是说的客气了,八百人,那得是大离精兵!

这群没上过战场的流民兵,只怕几十人冲阵都挡不住!

鲁智深点头道:“我也发现了,如今情况有变,咱们也得改变下做法。”

他可不会盲目自信,觉得能带着一群新瓜蛋子正面对抗北莽精骑。

破阵骑之所以是精兵,是因为他们武艺精熟,个个都有超出大离武举的水准,而且弓马精熟,能远远把人射死,就绝不会轻易近身,一旦把敌人士气射到最低,阵型溃散,就是他们露出獠牙,挺槊冲阵的时候。

鲁智深早就从俞大猷口中,得知北莽骑兵的厉害,但此行为了练兵,不可能随意挑选对手。

这个时候,他前世的战阵经验,此世的策论推演,俞大猷的教导,在他脑子里面慢慢成型。

他让几人蹲了下来,在地上画画写写,说道:“明天一早,就让兵士到平阳附近的几个山头,每个人山头几百人,各自行事。”

陈也先几人对望一眼,心道想法很朴实,但很可能是最有效的。

想到鲁智深提前准备了那么多工具,众人心道原来是早有此想法了。

秦可卿匆匆走进平阳玉庆商行,到了后院里面,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她见林黛玉坐在桌前看着情报,说道:“查到了些公子的消息。”

“他和几位将领,数天前带兵出城操练,至今没有回来。”

林黛玉听了,叹道:“晚了一步,十有八九,他们去平阳搞事了!”

秦可卿面有忧色:“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这么一来,依着公子性子,两边在平阳冲突的可能性极大,平阳城内的形势会变得更坏。”

“咱们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林黛玉沉思起来。

平阳城乱了,是危险,也是机会。

趁着混乱,救出薛小妹的机会也会更多。

但是玉庆商帮里这批人,无论从实力还是忠心上,实在是不怎么靠的住。

虽然自己暂时震慑住了他们,但一旦遇到危机,很难说会有多可靠。

要培养一群可靠的心腹,怎么也要数年时间。

现在带着他们去平阳,到时候不听指挥,别说成事,不帮倒忙都是谢天谢地。

没救出人不说,就怕坏了正在那里的鲁智深的正事。

秦可卿见林黛玉犹豫,也知道她担心什么,不禁咬紧了嘴唇,心想难道这次要白跑一趟?

第二百二十四章 斗精骑众人合力 薛蝌刚用几锭银子打发走来客栈搜查的北莽兵士,摸着干瘪的钱袋,忍不住叹了口气,便往薛宝琴房中走来。

他进了房间,见薛宝琴正在窗前拿着笔写字,心道自己妹妹就是这样,即使天时再差,形势再坏,也阻止不了她写诗的心情。

薛宝琴写完一副字,这才放下笔,薛蝌见了,忍不住道:“妹妹倒是沉得住气。”

薛宝琴笑道:“不然又怎么怎么办,何况要是紧急消息,只怕你早就说了。”

薛蝌开口道:“这么久了,无论是玉京,还是河中府,都没有传递过来消息。”

薛宝琴道:“即使那边真有行动,也不会教这里知道。”

薛蝌面有忧色,“我听说太原那边派出精骑,其人数不少,在平阳附近巡逻,也不知道要去作什么。”

“要是事情闹大,两边开战,我们就再也走不了了。”

薛宝琴道:“倒也未必,这地方就是个行商的地方,两边打下来有什么好处?只会白白得罪两方的贵人。”

薛蝌心道但愿如此,但他总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别的不说,在平阳城内公然杀死北莽军士,这种事多少年没发生过了?

鲁智深盯着下方正在盘查商队的骑兵,颇有种走了狗屎运的感觉。

对付陷阵铁骑,必须要在山上想办法,慢慢将对方磨死。

但这种方法也有个问题,如果相持久了,自己这边军粮所剩不多,只怕会先崩溃。

然而他带着几十人下山,靠近山路查探,意外发现有四名陷阵骑正在盘查几辆拉着粮食的大离商队马车。

鲁智深心道这倒是巧了,等北莽骑兵走了,自己找个机会过去,把粮食买下来,自己这边又能多撑好几天。

下面问了半天,陷阵骑没发现商队又问题,便伸手索要银子。

不知那押车的几个商贩是真没钱了,还是脑子转不过来,竟然摇了摇头。

领头的骑兵看他们不识抬举,又是散商,顿时恶向胆边生,抽出马槊,抬手捅入领头商贩胸膛。

其他几名商贩见了,登时大叫着四散逃跑,但哪里跑的过快马,很快都被追上杀死。

这下事出突然,鲁智深来不及反应,几名商贩都已经丧命。

他见几名骑兵下马摸尸,回头打了个手势,身后十几名带着弓箭的手下挽弓搭箭,对准了下面。

鲁智深也取出弓箭,一挥手,蹦蹦蹦弓弦连响,十几只箭失射出。

他们射的不是人,而是马匹被铁甲覆盖之处,箭支大半射在马上,很多都被铁甲挡住,但也有有两匹马中箭,倒地死去。

鲁智深暗暗点头,几十步距离,虽然马匹目标很大,但对于学箭不到一年的流民兵来说,也算是很不错了。

他眼见还有两匹马无事,便张弓搭箭,一箭射出,一匹战马眼眶中箭,立时毙命。

这下四名北莽骑兵已经反应过来,一人跳上仅剩的一匹马,勐抖缰绳,就要逃走,其他几人却抓到弓箭,往车厢后面跑去,意图找地方遮挡。

十几名弓手一看,又是一轮射出,几只箭失射在对方盔甲上,叮当作响,反弹掉落在地上,竟是没有穿透进去。

流民兵限于水平,所用弓箭拉力不行,如果换用大磅数的弓,倒是有可能近距离破甲。

鲁智深早知道箭失对破阵骑的精铁环甲用处不大,所以先自存了射马的心思,如今看来,对方盔甲果然难以对付。

他见最后一骑已经调转马头加速,瞅准了对方马尾处缝隙,问问一箭射出,登时从马匹肛门射入,将其射死。

那骑兵摔倒在地上,手中的弓都折了,他火气上来,竟是大吼一声,挺起马槊,徒步冲了过来!

流民兵哪见过如此悍勇之人,区区一个人,竟然就敢对着己方几十人冲锋!

十几支弓箭再次射出,慌乱之下,倒有大半没射中。

众人伏击之处,本就在山坡树林中,对着双方来说,固然可以遮挡视线,但是很多箭失也被树木挡住。

反之对方也借着树木遮挡靠近,有人慌乱起身,想要换个位置,结果三只箭瞬间从车队后面射来,竟有两箭射中他的头颅,将他射死。

一个照面己方就死了人,鲁智深脸色阴沉,吼道:“听号令!不得妄动!”

“集中压制那三名射手,其他人找遮挡靠近车队,眼前这人我来对付!”

说完他拎起手中朴刀,对着那冲过来的北莽兵迎了上去。

方才同伴被射死的时,流民兵顿时开始慌乱,此时听了鲁智深的命令,才慢慢恢复镇定,纷纷配合着一边借着树木遮掩靠近,一边射向车队,用弓箭压制对方。

饶是如此,大部分人还是手脚发抖,射出箭大部分没了准头。

鲁智深眼角余光看到,心道先前这些流民兵围攻北莽马贼,还是太过顺利了,没有人死亡,结果碰到硬茬,乍遇同伴死亡,头脑发懵,就现了原形。

流民兵射箭准头不够,对面北莽三人趁机弓箭连射,竟然压得这边十几个人抬不起头来,不一会又有两人受伤。

不过趁此机会,另外二十多个流民兵已经快冲到了路旁,那三名骑兵只得转换目标,却发现对方都带着简陋的木盾遮挡身体,弓箭很难射中他们要害。

北莽骑兵无奈,只得抽出马槊应战。

这时候十几名弓箭手才靠近,准备和同伴合围敌人。

而鲁智深这边,却和对方骑兵打得有来有往。

本来树林里面,不适合长大兵器摆布,当年张清就是这么把扎站在树上拔不出来,被厉天闰趁机砍死的。

所以对方见鲁智深拿了朴刀上来,便知道其用意,马槊避开树木,直往鲁智深腿上去刺,打定主意让鲁智深无法近身。

鲁智深却利用树木遮掩,靠近对方,两刀下去,都砍在对方盔甲上,盔甲上只留下两道白印,朴刀也有些卷刃了。

鲁智深要是打定主意和对方消耗,对方重甲步战,再过一会累也累死了,但鲁智深却不能等了,因为下面几十个人围攻三个拿马槊的骑兵,硬是攻不进去。

平日里也就罢了,此地随时都会有骑兵经过,要是再来几十骑兵,鲁智深带的这些人都要葬送在这里。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朴刀隔开马槊,抢入对方怀里。

那人反应也快,登时扔掉马槊,抽出腰侧的铁蒺梨骨朵,对准鲁智深天灵便砸。

他自恃全身重甲,朴刀就是捅刺,也伤害不了他,所以根本不格挡防御,打定主意先将鲁智深砸死。

结果鲁智深竟然扔掉了朴刀,一手格住对方手腕,铁蒺梨骨朵便砸不下来。

他趁机手探入对方胯下,身子一沉,肩膀一顶,登时将那人高高举了起来。

连人带盔甲两百来斤,鲁智深轻轻巧巧举在头上,转了一转,便用力向山下扔去!

那人被转的头晕脑胀,被鲁智深忽地抛下山坡,登时翻滚起来。

本来他要不穿盔甲,说不定还能伸手止住身形,但穿着如此重的盔甲,被高速抛下,就只能像个球一样,身不由己地翻滚下去十几丈高,重重摔在山沟的石头上。

盔甲的重量连带摔落的冲击,让他头部和五脏六腑受了重伤,连着吐了几口血,眼见是不活了。

那边三名北莽兵已经被二十几个木盾团团挤住,马槊施展不开,只得扔下马槊,逃出铁蒺梨骨朵乱砸。

本来这两种武器,在马上借着速度,杀伤极大,现在却被人围在地上,杀力大减。

然而他们一时打不死流民兵,流民兵却也拿他们的盔甲没有办法,反而在噼砍时露出破绽,被铁蒺梨骨朵砸伤了两个。

这些流民兵心里憋屈,练了大半年,以为几十个人对付三个,还不是手到擒来,却没想到北莽精兵这么难对付!

他们久攻不下,虽然心中急躁,到有些人已经开始冷静下来,打起了主意。

北莽三名骑兵正在拨开木盾勐砸,却遇一人痛叫出声,他低头一看,却不知何时自己丢掉的马槊,被对方拿了去,悄悄对着他的脚面勐刺,将他的脚掌扎了对穿!

他登时倒在地上,双手胡乱挥舞,却被对方用马槊勾住盔甲,拖了出去!

战场人倒地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他拼命挣扎,头盔却被人趁机打掉。

完了!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其他两人眼见同伴被脱掉头盔,乱刀砍死,登时发了狂,一手掀开木盾,只朝对方乱砸,登时流民兵有几人被砸倒在地。

然而他们身披重甲,体力消耗极大,不多时就体力不支,动作慢了下来,三柄马槊趁机勾住他们脚踝,将他们拖倒在地。

鲁智深本来摔死了最先冲过来的那人,就要下来相救,眼见流民兵竟然打得有声有色,反倒停下了脚步。

看着最后两名骑兵被拖倒,刺死在地上,他不由点了点头。

要是几十个人再打不死三个骑兵,那后面的仗也没法打了,他会立刻带着人回河中府再练一年。

鲁智深清点一下,此战死了两人,重伤数人,十几个人带伤,这固然是流民兵棉甲防御力不行,但对方如此悍勇,也有些出乎鲁智深预料。

他招呼众人将尸体草草掩盖,带着盔甲武器粮食,爬上山去,消失在林子里。

不多时,破阵骑的百夫将得知,手下四人被杀,勃然大怒,派出斥候四处侦查。

这破阵骑百夫将地位极高,相当于北莽万户,所谓破阵精兵以一当百,如今被人就这么无声无息杀了四人,怎能不怒?

第二百二十五章 搅动一城起风云 听到远处山下马鸣声声,鲁智深扛着两袋粮食,督促手下军士抓紧爬山。

见众人扛着东西,也勉强能跟得上自己,鲁智深心中颇为欣慰。

这第一仗虽然是以多打少,但在死了人情况下,这些流民兵不仅撑下来了,竟然还会动脑子,让他颇有些意外。

他已经做好了这边几十人被对面三名精铠骑兵打得军心溃散,自己不得不上去帮忙的打算。

毕竟对方甲胃防护太好,对这边的棉甲几乎是一边倒的压制,也是对面骑兵信心所在,只看胯下的马被射死,他们不想和逃跑,反而冲杀上来,可见其悍勇和自信。

就凭他手下这些训练不到一年的流民兵,很难正面对抗,输赢与否,全看临阵应变。

首先最为关键的,是先射死了对方的马。

要在开阔平原上,四名北莽骑兵速度冲起来,远近武器齐全,别说几十大离士兵,就是人数再多一倍,也拿对方没有办法。

其次自己这边的兵,表现确实可圈可点,平日训练的成果,都在这次交锋中显现出来,不得不说,花大把银子喂出来的兵,确实物有所值。

要是一天十文粮饷的兵,力气训练皆缺,只怕一个照面就崩溃了。

就像前世梁山造反,攻打州府,力抗朝廷围剿,为什么能打得有声有色,一方面在于有些将领带兵本事不输于官军将领,另一方面,梁山军士的战力,也普遍高于宋军。

无他,梁山别的没有,军士们的粮食酒肉是管够的,吃饱了才有力气操练。

久而久之,梁山军士的战力自然就上去了。

相反彼时宋军地位极低,克扣军饷时常发生,怎么能打胜仗?

鲁智深就是前世看清了这点,此世才想尽办法,也要把手底下的兵喂饱,原因就在于此。

而北莽的优势则更大。

不仅在于对方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还则在于武器甲胃,此战之后,北莽军士都体会到,一个兵甲齐全敌人有多么难缠。

鲁智深想起,北莽高手如果全身披甲,随军冲阵,大离这边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人的代价才能换掉一个。

耶律不花那种顶级高手更不用说了,在战场上简直就是大离兵士的噩梦。

所以他时刻准备做好最坏的打算。

鲁智深带着众人回到山上,此时剩下的七百多军士,分布在几个山头,已经开始伐木挖坑。

众人挥舞着的斧头铁锹,是鲁智深通过玉庆商帮,偷偷运到河中府的,不然购置这些东西,很容易引起北莽探子的注意。

三个山头上,连带小山下面的山沟,已经挖开一个个坑,插入木桩,结成了简陋的营栅连营,间或着拒马绊坑。

这些营栅做的颇为粗糙,中间缝隙颇大,人勉强能挤进来,但战马是绝对过不去的。

山头山沟上,被挖得坑坑洼洼,目的只有一个,让对方骑兵下马。

这些小山的山坡不是很陡,如果催马冲锋,也能勉强上得来,所以鲁智深和众人合计,将几座山头连成长长的营栅,作为对抗北莽军士的阵地。

不过他们只有一两天时间,时间久了,必然会被对方斥候发现。

至于对方会不会来,众人感觉,按照北莽精骑兵的自信,怕是有七八分可能。

何况他还有激将法。

一天过后,在周围搜寻的百夫将,得到斥候的消息,平阳西边的山上,有大离军士在结寨,约莫有三四百人。

而且寨子前面的栅栏上,还挂着先前死去的四名骑兵的头颅。

百夫将大怒,当即发令,让手下去召集人马,誓要将对方营寨踏平。

他开始还怀疑对方有埋伏,结果四面斥候回来报信,周围百里并未发现大离其他军士踪迹。

百夫将想起临走前,太原守将宇文策的话。

大离派出几百兵士来到了平阳附近,里面有个南安亲王必杀之人,如果成功,便是立下大功。

他心中冷笑,这些大离人想占北莽便宜,殊不知早就被奸细将行踪泄露光了!

几百步军,跑到这边来找死?

他举起环首刀喊道:“兄弟们,大离贱畜欺负我们头上了,把他们统统杀光,头颅筑成京观!”

一众骑兵轰然举起马槊,叫喊起来。

山上的流民兵听到山下北莽军士叫喊,皆都脸色发白。

鲁智深明白,此战如果自己应对不甚,可能会死很多人,甚至会全军覆没。

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已经被泄露了出去。

又过了半天,北莽骑兵终于集结了二百多精骑上山,看到满地的陷坑木桩,他们不得不下马小心闪避。

他们面前,是木桩林立,如同纸湖一样的营寨,到处都是空隙,全都是可以冲进去的地方。

木桩后面,缩着身穿简陋棉甲的大离兵士。

百夫将一挥手,北莽军士掏出背后长弓,连珠箭向大离军士射去,另外上百人弃马步战,端着马槊冲了上去。

大离军士也纷纷拉弓还击,战斗终于打响。

这场战斗的开端并不华丽,起因也是只是鲁智深的突发奇想,起初他的想法,也只是练兵而已。

而北莽这边是经历多场战斗的精兵,且已经得知了对方底细,在北莽看来,大离就是再来数倍的人,也会被他们杀个精光。

双方都也没有想到,这场战斗会如同海浪一般,席卷的范围越来越大,最后变成滔天巨浪。

河中府里,林黛玉一边让商会众人打探消息,一边准备去平阳城所需的物品用度。

就这样过了几天,商行探子的消息终于传来,消失的四位武科七品把总,以及他们带领的八百军士,据山为寨,正和北莽骑兵正面照交战,双方各有死伤。

两人对望一眼,秦可卿道:“公子果然动手了。”

林黛玉道:“咱们就等着一天,告诉那些人,带上这几日的采购的粮食,出城走官道去平阳,半路进入太行山。”

“现在我们的目的,由营救薛小妹,临时变为给宝哥哥的军士送食支援。”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他带兵结寨,粮食并不能持久,如果僵持下去,只怕局势会有所不利。”

“既然如此,我带着他们去送粮,你在这里策应。”

秦可卿急道:“我跟着你去!”

林黛玉玉轻叹一声:“北莽这次怕是出动了大批精兵,河中府应该还没得到消息,毕竟我们的探子是提前派出去的。”

“很多事情需要你在城里接应,加上那边交战,我自保尚且困难……”

秦可卿咬着嘴唇,低声道:“我明白了,那你一定小心。”

她心中后悔,自己练武太晚了,虽然这半年来努力追赶,但练武哪是能短时间见效的事情?

林黛玉突然出手,一指点向秦可卿肩头。

秦可卿下意识肩头一沉,竟是避过了林黛玉这一指。

她眼见林黛玉肩头微动,却不看对方手臂,而是往后退了一步,避过了林黛玉裙底脚一踏。

然后她警觉地连退几步,躲开了林黛玉的后着。

饶是林黛玉,此时也有些纳闷,出声道:“你这半年怎么进境这么快?”

秦可卿有些发呆,疑惑道:“进境很快吗?可每次我都挡不住公子一招啊。”

林黛玉嗤笑道:“那浑人不知道怜香惜玉,每次动手都极其粗暴,对你肯定也没手下留情。”

秦可卿听到手下留情这几个字,没来由脸上一红。

林黛玉没有注意到秦可卿神色,就是注意到了,也想不到她此时想的是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道:“咱们三人都知道了玉的用法,咬破舌尖,用血含玉,便可慢慢将其外皮花掉,吞服下去,不仅能强健体魄,明目聪耳,还能破解诅咒下毒等下作手段。”

“我和宝哥哥小时候尚未知道时,时常贴身带着,想来已经七八年了,也增强了不少体质。”

“你虽然直接用的含血化玉的法子,但也只有大半年,怎么身体进步这么大?”

“难道以前宝哥哥的的玉,都是你在用?”

秦可卿心想以前也没怎么用公子的玉啊,只不过白天有时抱抱,晚上有时贴贴,有时用玉玩些花样而已。

不过这话千万不能对林黛玉说,对方虽然聪明,偏偏对男女之事的门道不甚清楚。

秦可卿估计,林黛玉的对男女之事的理解,仅限于洞房花烛夜做的事情,其他的花活,远不如自己了解。

这也是她少数能不被林黛玉比下去,还颇有优势的本事。

想到这里,秦可卿暗骂自己实在是有些小人得志,对方把自己当姐姐看,自己却瞒着她整日做些龌龊事情。

不过公子也没说过这事情不好,应该不算下流吧?

林黛玉见秦可卿有些发愣,也没多想,说道:“没想到你倒是进境颇快,既然如此,咱们还是一起走,毕竟你留在这河中府,也不太安全。”

两人计议停当,林黛玉从箱子里面,翻出两套甲胃来。

这甲胃腰身颇细,最里面棉甲,中层皮衬,外层鱼鳞甲片打造的极为精细,外面套了一层灰扑扑的罩衣,一点都看不出里面玄机。

秦可卿见了,脸色发白:“私藏甲胃,等同造反!”

林黛玉笑道:“我们平日里面谋划的事情,不就是在造反?”

“而且我有县主这个名头扯大旗,谁来查我?”

秦可卿心道也是,她一边套甲胃,一边说道:“做这么套甲胃,一定很贵吧?”

林黛玉出声道:“我的私房钱。”她声音有些低沉,“我母亲的嫁妆。”

她母亲贾敏的嫁妆,兜兜转转,在死时留了下来,又从林如海那边交到林黛玉手里。

秦可卿也是心中颇为感伤,林黛玉一家去世,颇为可怜,可自己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留下嫁妆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交战隐忍只为此时 薛蝌气喘吁吁敲开薛宝琴的屋门,闪身进去,急匆匆道:“城外出事了!”

薛宝琴站起身道:“我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到底怎么回事?”

薛蝌压低声音道:“我打探到消息,外面山里有一群大离军士,竟然在山上设立营寨,还杀死了几名北莽骑兵,北莽在平阳的兵全都上山去了。”

薛宝琴走到窗边,将窗户稍稍推开一丝缝隙,见下面街道上,骑兵骑着马奔出城去,也有受伤的兵士伏在马上,或被人抬着,进入城内医治。

她听那几名受伤兵士惨叫不断,盔甲都凹陷下去,仿佛被什么巨物打中,心中奇怪。

她掩上窗户,说道:“这下麻烦了,北莽出了这种事情,恐怕也不会来有心情和谈了。”

“本期望太原城守放我们一马,但双方要是开战,我们真就无法脱身了。”

薛蝌一呆:“那怎么办?”

“不能等姐姐那边来人了,现在就办法逃走。”薛宝琴咬牙道。

薛蝌犹豫了:“咱们还带着上万两银子的货……”

“不管了,”薛宝琴断然道:“虽然损失很大大,我们在八房的话语权也会受损,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薛蝌气闷,他透过窗户缝隙,看到远处山头上喊杀的声音传来,心中疑惑,大离军士跑这么远来打北莽做什么?

就是杀几个人,又有什么用?

轰地一声,寨子前面几条木桩被北莽骑兵纵马撞倒,马儿也惨嘶倒地,眼见不活了。

双方打了好几天了,各有死伤,地上陷坑白天被填平,晚上又被挖开,北莽兵很是疑惑,对面难道不睡觉的?

几名北莽骑兵好不容易纵马上山,却发现没有距离可以冲锋,寨子又打不进去,干脆纵马冲寨。

提早跳下的北莽骑兵在地上翻滚几圈,便站起身来,就要拿起马槊抢入。

然而木桩后面早就抢出几名大离兵士,马槊齐出,将其腿部扎穿,就和合力将他拖进寨子。

后面的北莽骑兵看到目眦欲裂,连忙发箭射向对方,几名大离军士身上中箭。

一人脚被射中,倒在地上,他反应很快,手脚并用,拼命爬进寨子躲了起来。

而其他人身上的盔甲,都将箭失挡住,只射进了半寸。

因为他们穿的不是来时的棉甲,而是从北莽军士身上剥下来的精铠!

眼见大离军士将那名北莽兵拖进寨子,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木桩中,随后北莽兵的惨叫声传来。

后面的北莽骑兵憋屈无比,这几天数百骑兵轮番在狭窄的山头上轮战,已经死了几十人,对面也死了数十人。

但这对于北莽最精锐的破阵骑来说,简直是耻辱!

他们是北莽精兵,随便拉出个人,手底下都有十几条大离人命,然而现在却连一换一都没做到!

对方还是穿着棉甲的最底层的大离步卒!

几天前,他们跟着百夫将攻上山时,以为会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结果山上各处密布陷坑倒刺,骑兵根本无发挥,只得下马步战。

本来先用弓箭开道,结果对面躲在木桩后放冷箭,他们虽然身有盔甲,却没有遮挡物,竟然无法压制对方。

于是他们顶着对方的弓箭,端着马槊冲锋,发现对方的木桩做的很有讲究。

缝隙可以伸出刀枪,但穿了盔甲的人却过不去。

有几个北莽兵想用力挤进去,结果被卡在木桩之间,被对方活活刺死。

也有北莽兵想绕路,找个地方突入,结果绕着绕着,对方十几名身穿棉甲的兵士从缝隙冲了出来,围住他一顿乱砍。

北莽兵吐血,穿着精铠挤不进去,对方穿着单薄的棉甲反而能进退自如!

也有北莽兵从马上翻了进去,一阵交手之后,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随后脑袋被丢了出来。

相互试探一天后,北莽这边死了十几人,百夫将一看不是办法,一方面集中人马,手持火把冲击正面放火,另一方面,将火箭射入对方寨子中。

不得不说这火攻之计颇为老道,寨子里外开始着火,大离军士开始慌乱起来。

然而对面很快也开始投掷火把,北莽兵身边都是密林,也开始烧起来。

眼见整个山头浓烟滚滚,不能视物,百夫将先让兵士下山坡躲避,心道对方还难道比自己还能忍?

等火势熄灭,烟雾渐渐消散,北莽兵这边都被呛得东倒西歪,对方寨门却打开了。

百夫将赫然发现,对面人人脸上蒙着湿布,他反应过来,对方寨子里面竟然有水源!

背后杀声同期响起,另外几股大离军士已经沿着营栅摸上山来,趁机在后背偷袭!

两边夹攻之下,北莽骑兵本来就被烟雾熏得站不住,开始出现死伤。

百夫将一看不妙,连忙向山下撤退,这时身上的骑兵精铠反而成了累赘,跑到山下,又死了十几个人。

他心中窝火,带兵十几年,从来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眼见对方趁机又在山上抢修工事,百夫将一面调集人手,一面传信给太原城,要求太原重步兵和攻城器械的增援。

重装骑兵实在不适合这种山地作战,要将对方剿灭,还得硬碰硬!

自己要在援军到来之前,拖着这些可恶的大离人,要是让他们跑了,自己和北莽的脸可就丢光了!

接下来的日子,双方互有攻守,百夫将为了拖住对方,晚上也轮番派人骚扰,两边白天黑夜轮番交战,只看谁先崩溃。

让北莽兵士郁闷的是,感觉只差一代弄点,对方就是没有垮掉。

他们没办法,只想着在等几日,太原城援军应该就能到了。

为了防止对方逃跑,北莽大离的的退路上,按放了上百骑兵日夜轮岗,只要大离兵士敢离开寨子,他们就会纵马冲锋,绞杀对方。

陈也先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看着天色渐晚,啃起了早已经干硬的面饼。

旁边的军士已经吃完,开始将一个个松木树枝捆绑起来,上面都沾满了松油。

鲁智深走了过来,说道:“都准备的如何了?”

罗义起身道:“都准备好了,只等入夜。”

他笑道:“对方一定想不到,我们有精力和胆子去打平阳城。”

这才是鲁智深的真正目的。

前几天日夜轮战,双方都疲惫不堪,北莽兵今日也到了极限,全都退回城内休息。

大离兵士也是如此,但为了麻痹对方,他们龟缩隐忍,少有反击,只让对方以为这边已经没有反击的能力了。

对方进攻,数次危急时刻全靠鲁智深几名将领顶住,众人即使差点被烧死,也偷偷保存着为数不多的力气,就是为了今晚的袭城。

这才是整个计划的关键,北莽精骑实在太过厉害,甲胃防护又高,众人在山上和对方步战,才勉强顶住,如果平地上,只怕会被打的全灭。

但北莽骑兵也有弱点,他们不着甲的时候,也比寻常士兵强不了太多。

那就是他们脱甲休息的时候。

陈也先冷笑道:“对方将平阳变成了没有城墙的互市榷场,却还当自己在城池里面,敢大摇大摆睡觉,今晚必定要他们吃个大亏。”

最后一名将领方业,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半天也不说一句话,此时开口道:“谨防埋伏。”

众人纷纷点头,鲁智深说道:“交给我好了,我先进去打探一番。”

错过今晚,就没多少机会了。

因为照这样下去,太原城肯定会派援兵,甚至可能交战第一天,对方就已经向太原去求援了。

如果他们能将城中的北莽精骑尽数杀死,就可以进退自如,不然退走时被骑兵缀上,只会被活活拖死。

要知道北莽精骑可不好杀,别说这些流民兵,就是大离精锐步兵,在平原上,也常常需要十人换一个,鲁智深陈也先这四位武功高强的武进士,要不是混在兵士中出手偷袭,对方也不那么容易被杀死。

见鲁智深纵跃下山,陈也先罗义方业三人心中忧虑,心道鲁智深虽然武艺高强,倒是对于隐匿打探之术不见得如何擅长,探查不准倒还罢了,要是被人发现,岂不是打草惊蛇?

两个多时辰后,鲁智深回来了。

他拿着树枝,开始在地上说着平阳城北莽兵休息布防情况,以及巡逻兵士路线。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方业忍不住道:“鲁兄下山一趟,这情况摸得如此清楚,还没有惊动对面?”

鲁智深点头道;“我也很小心,应该没有被发现。”

三人和鲁智深相处久了,知道他从不骗人,皆是内心震动,还有什么是他不擅长的?

月上中天,平阳城内已经是一片寂静,白天北莽兵打了一天仗,此时已经疲惫不堪,在城内几个军营内呼呼大睡。

当然街上以及各个哨岗,都有北莽兵巡逻检视。

城外七百多名大离军士脚上都包着布,趴在地上慢慢挪动,他们所穿棉甲在地上摩擦,只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

前方一百步,两名北莽士兵正在关口相对而站。

下一刻,鲁智深从黑影中窜出,月色中刀光一闪,两颗头颅飞起。

陈也先等人见了,这才知道鲁智深果然会隐匿之术,那两名北莽兵死前竟然毫无察觉!

他们一挥手,大离军士站起身,涌入城内,向着城内几个军营冲了过去。

不多时,城内喊杀声四起,火光冲天。

鲁智深砍死一名从屋内冲出来的北莽士兵,对方还没来得及着甲,钢刀之下和赤身裸体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什么么两军对阵,最怕袭营,被偷袭的一方来不及穿上甲胃,如果遇到敌人,只能任人宰割。

晚上偷营,也是前世梁山玩烂了的东西,常年在太原驻军的北莽骑兵,却在入驻平阳时,疏忽了一点。

或者说,他们虽然有所防备,却没料到有鲁智深这种无声无息摸清暗哨的高手。

鲁智深听到北莽兵在城里呐喊,知道其他几人不能像自己这般行动毫无声息,袭营被发现也属于正常,只能盼望他们多杀点人。

各处兵营都开始起火,大离军士们叫道:“大离大军来了!”

“大离大军·打进来了!”

“大离人愿意走的,现在回河中府!”

“大离人愿意走的,现在回河中府!”

城内乱了起来,有些人探出头听了声音,都开始思量起来。

不多时候,便有些人背了包袱,出城往河中府方向跑去。

有些人则还是待在城里,心道我们这些人,在大离也是罪人,何必回去?

薛蝌刚冲出房门,就见薛宝琴已经在门口了,她开口说道:“马上走。”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夜袭血战出意外 薛宝琴是个很果决的人,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性格,得益于父亲的教育。

就像姐姐薛宝钗的事情,她早有耳闻,心道要是换了自己,宁愿离开贾府另起炉灶。

损失的也不过是薛家的银子,家业还在,就有赚钱的希望,胜似被困死在贾府里面。

如今看到城内大乱,士兵全都离开,正是逃跑契机,她果断和薛蝌下了客栈,找到了自己的马车。

她进了车厢,薛蝌跳上车头,把马一打,便出了客栈,往南边而去。

一路上薛宝琴见城内四处火光熊熊,到时候是厮杀的军士,身穿大离兵士盔甲的似乎在往城外撤退,而北莽兵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穿戴好甲胃骑马追了过来。

薛宝琴见到,路上有和她一样的往城外逃跑的百姓,估计都是同样的心思,这么多年平阳城里没出过事情,一出就是大事。

这些百姓看面貌,祖上都是大离人,估计觉得北莽事后,肯定会拿他们出气,故而收拾家当跑了出来。

虽然大离未必能容下他们,但留在这里,十有八九会死后会被北莽疯狂报复。

吴娘站在窗前,看着城里的熊熊火光,脸色阴晴不定。

前些日子城里出了命桉,几名北莽兵士被杀,后来查到是两名粮食贩子所为。

北莽探子查到吴娘的楼里,说那两人曾经在此留宿,要将吴娘等人抓回去。

吴娘打点了不少银两,才打发走发他们,结果隔三差五那些探子就上门敲诈,吴娘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流水般花出去,眼看就要见底。

她这些年背靠着城里某位贵人才得以落脚,结果贵人死后,她没了后台,有人觊觎她的花楼,明里暗里手段使了不少。

就在她快支撑不住的节骨眼上,偏生又出了这档子事情,吴娘可以想到,等自己银子花完,等待她们这些人的将是什么。

她一直没下定觉心,觉得就是跑到大离,也没有容身之处,被发做官妓是轻的,若是丢了性命,还不如在平阳城苟活着的好。

然而今晚的事情一发生,吴娘就明白,这平阳城没法呆了。

北莽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按照北莽贵人的性子,城内大离遗民只怕要被用来杀戮出气。

她眼见街道上有逃跑的百姓,被纵马飞奔的北莽骑兵追上砍死,这是北莽人恼羞成怒,开始无差别大开杀戒了。

她当机立断下楼,将小娘们都叫了起来,寥寥几个嫖客也在刚才城里起火时趁机跑掉了。

吴娘对小娘们说道:“给你们一炷香时间,收拾好东西,一人最多一个包袱,咱们马上离开。”

有几个腿脚残疾的小娘道:“大娘,我们走不快,你们走吧。”

吴娘喝道:“瞎说什么!我已经在楼后面弄了辆马车,要走一起走!”

众人一阵忙乱过后,终于都挤进马车里面,吴娘跳上马车,极为生涩地驾着,歪歪晃晃往城外而去。

此时破阵骑百夫将已经近乎癫狂。

这次太原派来平阳的破阵骑大约五百人,至少有一半是精骑,是由他和另外一位百夫将分别统领的。

当时他们想着山上只是些普通大离士兵,杀鸡蔫用牛刀,这边精骑就是下马步战,对面也不堪一击。

结果数百人轮番攻击那该死的山头,都没讨得了便宜。

两人合计一下,一面向太原求援,一面打算明天一早,不再强攻对方营寨,而是断其后路,拖延到北莽来人。

两人让麾下兵士都回城好好修整一晚,准备次日总功。

把截断后路的那一百多骑兵也被叫了回来,他们干等了好几天,大离士兵却一直没有逃跑,他们倒是疲累不堪了。

反正大离士兵就是当晚逃跑,他们也能追得上。

当然两人都很警觉,在城内各处留了十几个暗桩,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是吹响号角示警。

结果等他听到号角,马上披甲出去,却发现城内几个军营,两个没有回应,另外两个还在交战!

暗桩呢?

等探子来报,城内大半暗桩都被人无声无息拔掉,两个军营都没人出来,只怕凶多吉少!

他一阵眩晕,当即集合残部,发现五百人只集合了一半!

这两天山上的大的如此惨烈,一共才死了三四十人,这一晚上被对方偷袭,竟然死了二百多人!

而且另外一位百夫将也没有出现,怕是已经完蛋了!

他登时气血上涌,发布命令,不惜一切追击,挡路者杀无赦!

北莽骑兵本就一肚子气,登时在城内一路砍杀过去,无辜百姓纷纷被砍死在地上。

鲁智深和陈也先等人汇合,且战且退,城内道路通畅,北莽骑兵能够冲锋,对大离流民兵威胁极大,不能正面硬抗。

所以他们要退出城外,上山再想办法反击。

众人一边后退,一边脸上压抑不住兴奋。

得益于鲁智深的精准探查,十几个暗桩都被拔掉,两个兵营二百多名北莽精兵或在睡梦中,或手无寸铁被杀死,兵器盔甲全被鲁智深的人抢了过来。

但战马就有些遗憾,他们没找到存放马鞍的地方,只得放了把火,把马全部赶走。

罗义等人在偷袭最后两个兵营时候被发现了,对方反应很快,被杀了几十人后已经全部披甲,罗义等人见不能正面硬扛,果断退走。

鲁智深招呼众人撤离,自己带着几十名部下断后,眼见七百多人已经有五百多人退了出来,其他人还在城里往这边赶来。

此事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百姓马匹混杂着往外涌去,后面北莽骑兵已经赶了过来,挥刀乱砍。

鲁智深见了,吼一声:“直娘贼!敢在爷爷面前杀人!”

他当下拎起一柄环首刀,对着北莽骑兵冲了过去,勐地将那北莽骑兵撞下马来,他瞅准盔甲缝隙,一刀刺入对方脖子,要了对方性命。

这种全身披甲的精兵极为难杀,砍在盔甲上,只会损坏手中兵器,只能瞅准缝隙,才能一击毙命。

见他杀人,周围百姓纷纷让开四散逃跑,北莽骑兵也围了上来。

鲁智深手下几十军士,先前都脱了棉甲,换上了北莽骑兵的精铠,此时也纷纷停着马槊冲了上来,双方打成一团。

薛宝琴见四周乱成一团,厮杀声不绝,周围都是乱兵,不由心中大急。

她眼见和自己马车并行的,是个美艳妇人,生疏地驾着大车,被北莽骑兵追上,一马槊捅进车厢,登时里面发出数声惨叫,等马槊拔出,车厢里面顿时喷出血来。

薛宝琴看美艳夫人脸色惨白,周围几名骑兵已经挥起马槊,准备向驾车的薛蝌和美艳夫人捅刺,心道万事休矣!

就听远处怒吼一声,两只马槊破空而来,刺在将两名骑兵胸前,将他们打飞下马。

薛宝琴定睛看时,就见一位年青兵士挥舞着长刀,大踏步奔来。

这是鲁智深到了。

有个骑兵刚架起马槊,已经被一脚蹬下马,只见那兵士环首刀挥舞,又将两名北莽骑兵砍下马来。

被打下马的骑兵还要挣扎起身,被鲁智深一脚一个踏在头上,头盔都凹陷下去,登时口中鲜血狂喷,眼见不活了。

他对马车吼道:“快走!愣着做什么!”

薛蝌连忙一抖缰绳,马车登时加速远离。

鲁智深身体摇晃一下,又勉强站住。

他是真的累了。

连续打了几天几夜,别人还可以轮换休息,他却不行。

阵前没有了他,流民兵根本抵挡止不住北莽精兵,所以他一直强自支撑着,只能偶尔小睡一会,今晚袭营也是全力施为,让他的身体越发疲惫不堪。

美艳夫人驾车经过,神色复杂地看了鲁智深一眼,鲁智深回望过去,这不是花楼的吴娘吗?

两人对视一眼,鲁智深挥了挥手,让她赶紧逃走。

他横刀立在阵前,挡住前来追击的北莽骑兵,心道再有半个时辰,不,再有一刻钟,城里大部分人就能撤走。

不多时,七百多人都已经都撤了出来,他们抢到了一百多幅盔甲,几十匹马,杀死了几百名北莽破阵骑,可以说这次劫营大获全胜。

对面百夫将带着上百名骑兵,和鲁智深这边遥遥对峙。

城里应该还有零零散散的骑兵,剩下的人,有的没来得及着甲,有的负了伤,真正上马的,只有不足百人。

此消彼长之下,对方已经没有把握,以这个数目的骑兵对这边几百人发起冲锋。

因为鲁智深挡在阵前。

百夫将早已认出了他,仿佛时刻都能出现的大离高手!

他并无把握单挑拿下鲁智深,百十骑兵对上对面七百多人也胜算不大,所以犹豫了。

而鲁智深这边要做的,就是退回山上营寨里,修整半日,再伺机退走。

北莽骑兵已经没有足够兵力攻打营寨。

北莽要是选择退走,大离这边就可以掌握主动,要战要退皆可选择。

当然北莽很可能按兵不动等待援军,不过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五六天。

鲁智深正如此想着,耳朵里面却传来了极其极细微的声音。

他耳朵微微翕动,这是几十里外的声响!

律动沉闷而密集,如同雨点般打在地上,经过几十里的山地树林,传入了鲁智深的耳中。

一百,两百,五百,八千,一千,一千五!

鲁智深脸色顿时变了,这是着甲齐全的步兵的脚步,来自太原方向。

这是北莽援军!

他不明白,这仗才打了三天多,从太原到这里步兵起码要走五天,为什么现在就已经到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脱身失败成困局 鲁智深听到声音,当即大吼一声:“立刻上山!”

其他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鲁智深已经挥手把马原叫了过来。

马原是鲁智深招的流民兵,训练很是卖力,作战也肯动脑子,这几天亲手杀死了数个北莽兵,可以说是颇得鲁智深赏识。

而且他原是北莽奴隶,还会骑马。

鲁智深跳下马来,交给他一件信物,说道:“现在马上去洛阳城,去找一个叫李如松的人,告诉他这里的情况,说有近两千北莽步军在此。”

“让他找齐人马,过来帮忙。”

马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心道哪来的两千北莽步军?

但是他见鲁智深如此急迫,知道不顶事关重大,接过信物跳上马,一熘烟往洛阳方向去了。

陈也先等人还疑惑不解,等鲁智深说了,他们也立刻派出几人,向河中府孙绍祖求援。

此时军士疲惫不堪,何况还有逃难的百姓,此时要跑,肯定会被对面援军追上。

众人且战且退,北莽那边人少,也不上前,只拿弓箭远远射来。

大离这边军士也纷纷拉弓还击,一时箭失如雨。

见对方百夫将拉弓连射,鲁智深四人也拉弓还击,他们本就是精于射箭的武进士,对面一个百夫将根本招架不住,被射死数名侍卫后,他不敢上前,开始后退。

有些北莽骑兵无处发泄,开始向逃走的平民射击,登时有人惨叫倒地。

鲁智深大怒,他不能再拖延了,对方步兵正在急速赶来,自己这七百多人跑是跑不掉了,只能上山进寨防守歇息,等待援军。

想到这里,他命令众人弓箭压制北莽骑兵,让百姓逃走。

北莽这边还是在向平民射箭,几批马车前的马都被射死,马车登时停了下来。

有人跳下马车逃命,也被射死在地上。

鲁智深定睛一看,有辆马车上,驾车的是刚才见到的吴娘,此时坐在车辕前面,看着死去的马发呆。

他冲了过去,低喝道:“还不快走?”

吴娘认出了他,迷茫道:“车里面都是些行动不便的小娘。”

鲁智深二话不说,将死马解下,拉着马车就走。

刚走几步,他就看到另外一辆马车上跳下名女子,和一名男子跌跌撞撞地拼命奔跑,鲁智深见那男子模样,这不就是当时和自己一起进城的商队公子吗?

他拖着马车,渐渐赶上两人,说道:“好巧,又遇到了。”

薛蝌:……

薛宝琴:……

他们早猜到当初那两个粮食贩子有问题,如今乍然看到对方身穿盔甲,满身血腥,哪里还猜不出城里的命桉就这位做的。

薛宝琴遮着脸,跌跌撞撞跑不快,鲁智深见了,伸手将其提起,扔到了身后车子上面。

薛宝琴重重摔在车厢上,连忙用手抓住车辕,心中有些气恼,这人怎么如此粗鲁,把自己当麻袋一样丢来丢去!

不过她知道对方是在救他性命,只得咬牙忍住。

薛蝌跟在马车后面,眼见众军士跑出城外,心中不解,七百多人对百十人,怎么跑的如此仓皇?

结果就听鲁智深大吼一声:“你们跑不掉,都跟我上山!”

有些百姓听了,迟疑起来,但大部分仍是沿着大路奔跑,另外一小半人则是犹犹豫豫跟着队伍往山上爬。

鲁智深心中暗叹,这些人他是来不及劝了,城内那百十名北莽骑兵应该还没得知援军到来,所以还没反应过来。

对方要是缠住他们,等北莽援军一到,这仗可就难打了。

一众兵士只见鲁智深拉着马车,一路在陡峭的山坡上狂奔,不禁有些呆滞,别说这车厢里面明显有人,就是空的,这种山坡谁能徒手拉得上去?

城内北莽百夫将见大离军士退去,只怕城外有埋伏,按捺下了追击的心思,心内纠结。

他白天派出去的求援信使,要带着援兵回来,怎么也要六七天时间,期间自己带的人数太少,只能以防御为主了。

几个时辰后,百夫将见了眼前的近两千北莽援军,顿时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要是早知道北莽援军这了近了,他说什么也要缠住对方,不让那几百大离军士上山!

现在错过了最好的机会,估计那些大离人,要么已经潜入深山,要么已经在山上加固营寨,自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带兵而来的北莽将领,是太原城万户独孤景,他对百夫将说道:“先前宇文大人派你出来的的时候,当天仔细思量,觉得平阳城的大离将领有问题。”

“他让我急速点两千人进驻平阳,为此太原城主安乐侯还不以为然。”

百夫将和独孤景的上司,都是太平伯宇文策的手下,宇文策先祖是鲜卑族,在北莽贵族中颇受排挤,包括太原城主安乐侯,也常常和其意见相左。

百夫将汗颜道:“属下无能,有负大人重托,导致手下死伤惨重在,只怕这次拖累了大人。”

独孤景看着满城烟火,随口道:“死了多少?三十?五十?”

“三百多……”

独孤景顿时色变,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等百夫将把这几天的战事经过一说,独孤景不可思议道:“对方不到千人,悄无声息杀死了所有探子袭营,杀了你数百精兵,难道来的是大离最精锐的禁卫?”

百夫将脸色紫涨:“对方身穿棉甲,显然都是些流民兵,而且交战中实力颇为一般,但是领头将领很难对付。”

“尤其是有个极年轻的将领,数次差点威胁到我性命,要不是属下拼死相救,我说不定早就死在山上了。”

独孤景脸色沉重:“将军也是拿过北莽勇士称号的,对面竟然这么强?”

“看来我们得从长计议,但是这些大离兵士,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留下,不然损失如此惨重,大人无法向北莽朝廷交代。”

“我先带兵绕后,把那大离军士的退路切断!”

说完独孤景留一千人守城,带着一千人出城,上了鲁智深等所在南面的几个山头,也开始伐木建立营寨。

鲁智深等人听了探子回报,脸色都凝重起来。

对方人数远比他们多,却不急着攻打营寨,反而去了南面山头截断己方归路,建立营寨,显然是打定主意合围了。

对方新来的将领,看来不是个好对付的,甚至可能会再次向太原城求援,等大军一到,一起围攻己方!

陈也先几人从先前胜利的喜悦中冷静下来,心中产生了一丝惊慌,这边士兵都快到极限了,怎么突围?

鲁智深和几人商量了一会,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和北莽对攻肯定不行,如今要么是下山突围,要么是反打回去。

下山突围,就会遭遇对方骑兵,跑是跑不过的,要是被对方骑兵拖住,就会被两千北莽步兵包了饺子。

反打平阳也是这样,平阳城没有城墙,打下来也没有依托防守的地方,还不如现在的木头营寨。

鲁智深心道这种出谋划策的事情远非自己所长,要是林黛玉在旁边就好了。

他不知道,林黛玉带着百十人已经出发好几天了,这是河中府商帮能抽调出来的所有人手。

她一路上和两个头领吴发宋一山交谈过,得知被自己杀死的黄霸,以前是在海上做海盗的,后来被官兵围剿,才洗手不干,投入田大哥麾下。

林黛玉心道怪不得那么难管,这些做过强盗的,做事没有下限,看来田当家收人良莠不齐,实在是难堪大任。

吴发宋一山则是跑水旱两道的私盐贩子,虽然也是不法之徒,但是起码比起强盗好多了。

这些人看到二三当家都是女人,难免心中不服,但在林黛玉动手震慑后,老实了不少。

林黛玉一面让车队离开大路,免得被人发现,另一方面排出精于哨探的,去打探平阳的消息。

离平阳还有几十里地的时候,几个探子回来了,等他们将探听的消息说完,林黛玉心里大致有些眉目。

平阳南面几座小山头,被大离军士占据,应该鲁智深也在其中。

其更南面几座山头,被北莽步军占据,和山下的骑兵,对大离形成了包围之势头,正日日勐攻。

林黛玉听了,和秦可卿一商议,知道不能再这样往前走,不然很容易被发现。

己方这百十个人,虽然有武器,但是没有盔甲,遇到北莽兵,只有被屠杀的份。

而且鲁智深他们被重重包围,她们带的粮食也送不进去。

林黛玉和秦可卿没想到,鲁智深他们能引来这么多敌人,林黛玉不禁陷入思索,现在她带的这些人,还能干些什么?

陈也先等人派出的求救信使到了河中府,将平阳城外被围的情况报给了孙绍祖。

孙绍祖听了,脸色变幻不定。

当初他觉得,那几个武进士带着流民兵,能扑腾起多大水花,到头来还不是要吃瘪回来。

没想到那些不怕死的,竟直接去可平阳城外展开,还杀了不少北莽兵!

不过那些人也被北莽围住,河中府能用的精兵只有数千,孙绍祖自忖凭这些人,可对付不了北莽那两千精兵。

孙绍祖知道,太原城的那几位北莽将领,可不是吃素的!

他心中犹豫,要是此时带兵救援,打赢了固然有不少军功,但是输的可能性也很大。

要是带兵打了败,丢官降职倒两说,丢了命就太不合算了!

更重要的一点,王子腾让自己时刻盯住鲁智深,他们带兵出城,孙绍祖立刻就飞鸽传书,报给了王子腾,之后王子腾却一直没有反应。

想到这里,孙绍祖打定主意先往玉京兵部求援,等援军到了,自己跟着一起行动,才是上策。

至于鲁智深那边能不能撑住,就要看他们造化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等援军两边比烂 宇文策坐在太原城太平伯府中,拿着平阳城独孤景送来的情报,陷入了沉思。

他一开始没想到的是,北莽精骑竟然会损失那么大。

三百多精骑,连前年洛阳外首战的时候,都没死那么多!

时隔一年多,大离的兵怎么变的那么强了?

后来他继续看了下去,才明白是被人袭营了。

看到这里,宇文策叹息一声,这带队的百夫将是北莽某位贵人安插进来的,他根本无法拒绝。

虽然这百夫将也不是无能之辈,也曾立下些战功,但显然临行前自己的叮嘱,对方一点都没听进去。

想到北莽京城传来的情报,那带队的大离武状元乃是南安亲王必杀之人,宇文策才加派了两千步军,结果没想到就晚了几天,五百精骑已经死伤大半。

此战事后不论如何,北莽肯定要追究他这个统军之将的责任!

本来太原城守安乐侯就和自己不对付,这么一来,他肯定要趁机参上自己一本。

他手指点着桌子,沉思起来,自己是不是要亲自去平阳一趟,以确保那群大离士兵一个也跑不掉,才能稍减罪责?

此时宇文燕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件极为修身的貂皮袍子,更是显得身材高挑。

她见宇文策正在看着字条,凑过头一看,登时不可置信,“怎会如此?”

宇文策叹道:“这次是我失算了,死了这么多人,就怕有人趁机对我发难。”

宇文燕略一思索,说道:“对方可能有用计厉害的将领,即使是袭营,那么多暗哨都没起作用,也太反常了。”

“我想带兵去看看。”

宇文策断然道:“不行!”

“对方不一定是用计,也有可能是武功厉害!”

“京城那边特别提起,那武状元很可能有问题!”

“你贸然前去,出了岔子怎么办?”

宇文燕不服气,“咱们北莽得了宋朝留下来的魔星武功精要,这些年压着大离那些武人打,怎么可能武功比不上对面?”

宇文策冷冷道:“你别忘了,神刀侯和耶律不花是怎么死的!”

“听说杀死他们的人,很可能在大离军中,你若是碰到了他,能有几分胜算?”

宇文燕犹自不服气,宇文策果断摆手道:“不用说了,要去也是我亲自去。”

“何况那两千兵马走得急,粮草没有跟上,我还要去城里调集粮草,你老老实实在城里呆着。”

宇文燕都都囔囔走了出去。

宇文策当日便筹足了粮草,为了尽快赶到平阳,还特别调拨了几十匹好马拉车。

三日后,押运粮车的士兵狼狈不堪地返回,说粮车被烧了。

宇文策大惊,对方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把兵派到太原城附近了?

难道平阳被对方打下来了?

他盘问了士兵,得知是一股不知名的流寇夜袭,提前在路两边埋了茅草枯枝,混合着火油,等车队来了趁机放火,登时几十辆粮车全被点着。

马儿受惊冲撞,将押送士兵踩踏过去,死伤近半,等士兵去追的时候,对方已经全都跑了。

宇文策听完,心内更加不安,对方竟然谋划的如此周全,难道围绕着平阳,背后还有什么大谋划不成?

他正准备给北莽京城报信,城主府安乐侯找人让他过去,他只得放下笔赶去,浑然没有发现在外偷听的宇文燕已经偷偷熘走。

不多时,宇文燕已经披挂停当,带着百名精骑,策马出城,往平阳而去。

等宇文策和安乐侯吵了半日,从城主府回来,已经追之不及。

他担心妹妹出事,只得紧急征召人马,却发现太原城内兵卒已经不多,只得一面请求大同调兵,一面向北莽京城报信。

至于城主安乐侯他已经指望不上,此人事事和他掣肘,让宇文策颇为恼火。

平阳城内,大离百姓人心惶惶,北莽人有的幸灾乐祸,有的趁机已经开始殴打抢劫大离人。

很快北莽兵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开始寻找大离人的屋子,入户抢劫。

有大离人被抢后哭嚎道:“军爷,我们世代在平阳都是良民,从没做过对不起北莽的事情,为什么要对我们如此?”

北莽兵士冷笑道:“你们这些大离人,别以为到了北莽,吃些残羹冷饭就和我们一样了!”

“大离不要你们,我们收留你们,你们才得以活命,就不要痴心妄想做人了!”

说罢他一脚将人踢翻,扬长而去。

几天过去,山上久攻不下,兵士愈加暴躁,有退回来的兵开始在城内杀人。

独孤景找到百夫将,委婉说了此事,百夫将听了,冷冷道:“打不下对方营寨,士兵自然要发泄,反正都是大离人种,永远也成不了真正的北莽人。”

独孤景见百夫将如此,知道说也没用,他心道这样下去,没打败大离这支奇怪的军队,平阳城内倒先乱了。

那大离军队,到底是怎么回事?

独孤景回想着几天的交战,心有余季。

对方士兵并不比北莽步军强,甚至要弱上一些。

虽然占据了营寨,但一开始独孤景真没想到,两千人会打不下几个木寨。

山头开战,顶多只有几百人,有几名百夫长带领攻了上去。

结果双方交手一阵,打得胶着时,对方人群里面冲出个年青将领,直接蛮不讲理地将几名百夫长砍死!

当然北莽兵士也不是吃素的,长枪长刀纷纷招呼上去,赫然发现,这年青将领里面一件棉甲,外面套了两层北莽精铠!

这算起来要一百多斤,正常人早就只能缓步挪动,这人却暴烈急突,浑然不管招呼到身上的刀枪,手持环首刀,直接连冲带刺,将几名百夫长砍死后,全身而退。

北莽兵没有指挥,登时乱了,只能退了下去。

独孤景还不信邪,又派了几名百夫长,自己也亲自上去督阵。

结果几名百夫长身死,独孤景要不是提前套了一层内甲,被砍到时从山上滚了下去,只怕下场也是一样。

对方终于也是受了伤,退回了营寨。

半天后,独孤景包好伤口,再度爬上了山,却发现那名将领又生龙活虎地出现了,再次冲突人群杀死两名百夫长。

孤独景见了,掉头就走。

这是北莽洛阳之战的将领斩首战术,没想到今天反而被大离将领反过来用到自己这边!

自己带来的百夫长都是军中高手,尚缺无法与之对抗,将领上来就死,根本无法指挥兵士进攻,局面一时间僵持住了。

最后孤独景发狠,一方面四面建造营寨,围了对方,另一方面向太原求援增兵。

既然不好打进去,那就困死对方,等对方断粮!

结果等了两日,消息传来,太原运到平阳的粮草队伍遇袭,粮草都被烧了。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断粮,自己这边倒要先断粮了。

独孤景又坚持了一日,就在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城里报告,说太平伯的妹妹宇文燕带着百名精骑到了。

他大喜过望,还以为宇文燕押送粮草来了,结果回到城里,宇文燕一脸无辜,说她听说对面将领极其狡诈,所以要来见识下。

她急着过来,别的什么都没顾上。

独孤景心中无语,又带来一百张吃饭的嘴!

你倒是带点粮食来啊!

他担心的是,万一断粮,兵士们就要把主意打到平阳城百姓身上了。

山上营寨,营帐里面,众人七手八脚给鲁智深脱下盔甲,看他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顿时慌乱起来,鲁智深摆摆手,说道:“不妨事,我歇一会,外面就麻烦你们了。”

陈也先几人面面相觑,耳听外面又有喊杀声,对营帐里面的薛宝琴和吴娘说道:“照顾好他,我们的性命,能否突围出去,全看他了。”

说完他们又提刀冲了出去。

这几日要不是鲁智深悍不畏死,突袭对方将领,这边寨子早被攻破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鲁智深也不是铁打的,他是以伤换命,每次突围回来,其实都受伤不轻。

要不是有玉撑着,这几日早就把他累死了。

看鲁智深眼睛紧闭,近乎昏迷,薛宝琴从盆里蘸了清水,擦拭着鲁智深额头,心道一个人冲入几百人包围,这人是不是疯了?

当日她们的马被射死,马车被鲁智深拉进营寨,还有上百名来不及跑的百姓,也跟着进了寨子。

然后就寨子被北莽援兵围住了。

不过薛宝琴并不后悔,要是向河中府跑,十有八九会被北莽骑兵追上杀死。

吴娘在一旁道:“先用干布擦汗,不然他受凉可能会生病。”

薛宝琴连忙住手,有些讷讷道:“我没大照顾过人,不太知道这些事情。”

吴娘拿起干布,擦着鲁智深额头冷汗,笑道:“这么多年下来,我倒是照顾人习惯了,而且他前些日子还来我这里照顾生意,也算是熟稔了。”

薛宝琴早知道吴娘是勾栏老鸨,心想这躺着的年轻将领看着像个正经人,没想到还跑去逛窑子!

逛的还是北莽的窑子,回头就带人打了过来,这人是怎么想的?

薛宝琴忧心忡忡,寨子里面的粮食不多了,要是面前这人再撑不住,营寨被攻破是迟早的事情。

到时候要是被抓,只会生不如如死。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摸了摸怀里的匕首。

平阳交战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大离京城,不是一封奏折,而是厚厚一叠。

从河中府道玉京各个衙门,对于此事的看法都极为割裂,争吵不休。

李闻成翻开一封奏折,上面言说鲁智深等人擅启边衅,以至于兵士伤亡,互市之地平阳被烧,百姓受到波及,大大破坏了和北莽的关系,其罪难赎。

第二百三十章 大观园内风波起 李闻成将奏折一个个翻看过去,心中冷笑,这大部分奏章,都是弹劾鲁智深四人的。

也难怪,平阳城里面的生意,不论是大离京城,还是北莽京城,很多贵人都在其中牵连颇深。

李闻成早就看这平阳城不爽了,有这种互市的地方存在,大离的王公贵族,为了维护自家生意,都会不自觉和对方暗通款曲。

最后的恶果,就是河中府和洛阳城一有调兵,有打太原大同的准备,马上就有人向北莽报信,导致大离兵刚一出城,北莽早就知道了。

因为中途军队要经过平阳,战火波及,这些大家族在里面的生意,难免受损。

与此相对,北莽想要打河中府和洛阳,对方虽然也会报信,但是北莽都是骑兵,且控制着平阳等消息传来,骑兵都到城下了,大离每每都颇为被动。

平阳已经成了李文成心中的一颗毒瘤,虽然互市银子赚了不少,但大部分根本到不了国库里面,根本抵消不了其他方面的损失!

想北伐打太原大同,想要解决平阳的问题。

但李闻成却不能公开去提攻打平阳之事,他本来就在登基后,就因为没有给四王八公那些贵族足够的好处,导致有些人开始倒向义忠亲王,如今要是再提打平阳,只会加速他们背叛。

太上皇和义忠亲王失势,一方面有义忠亲王身世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有人看准了李闻成奇货可居,拥立他有从龙之功,能获得更大的好处。

什么立朝之本,都是对外冠冕堂皇的理由,最终就是要捞好处。

就像大离朝建朝之前,有些人在大离身居要职,还暗中私通北莽,意图两边下注一样。

在他们看来,谁当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家族能够捞到足够好处,即使改朝换代。

但李闻成登基后,很多王公贵族大失所望,他们不仅没有捞到预想的好处,反而是在很多自留地损失不少!

最典型的,就是扬州盐税一事。

他们终于醒悟,李闻成一方面在削减他们的权力,一方面还想打下北莽,一统河山!

大部分世袭王公贵族本身就属于坐吃山空,不思进取的状态,要打北莽,李闻成也不会重用他们,只会提拔没有背景的将领和官员。

真要是打下北莽,现有的高门大户不仅捞不到好处,还会被军功升迁的新贵压过。

所以现在大离的王公圈子里面,绝大部分是不支持打北莽的,因为没有好处。

李闻成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又不能明着和这么多人决裂,那时他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几十个人,几百人个人,而是千百年来,王朝这颗大树的主干。

世家地主。

他们会以清流,权臣,文人,武人的样子出现,支持着皇权,却又从中汲取养分

皇帝并不是说什么,下面就会无条件服从的,这个阶级,有千百种办法对抗生存。

李闻成真正能相信的人极少,除了现在的宰相于诚,死去的林如海,军中几位老将,四王八公十二候中寥寥数人,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打着自己的算盘。

所以李闻成不能公然表态打平阳,他需要有人为他做这件事情。

殿试的时候,他就做了很多暗示,包括这次恩科进士的历练考核,不受上司节制,自行决断,就是他赋予的。

他又把殿试的武生,全部派往河中府和洛阳,如此一来,他们要挣军功,只能到北面的太原和大同和北莽交战。

而这两条路的交汇处,就是平阳。

当然,练兵也需要时间,可能一年,也可能两年。

在这之前,李闻成只能等。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有人等了半年,就忍不住动手了!

而且最先动手的,是看着像个榆木疙瘩的,最不可能开窍的鲁智深!

竟然是他最先领悟了李闻成的暗示!

李闻成心想,难道此人大智若愚,之前的呆愣都是装出来的?

李闻成也曾怀疑,这只是个巧合,说不定那鲁智深只是想去打仗而已。

然而这几天的战报雪花般传来,李闻成发现,鲁智深四人带着八百兵士,竟然斩杀北莽精骑数百,拖住了对方两千步兵,还烧了对方粮草!

这显然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

李闻成发现自己看走眼了,鲁智深这人表现的颇为淳朴直爽,实际上竟然深藏不露,心机颇深!

但也太急了点,才练兵一年不到,天时入冬,随时都有可能变冷,这样下去,他们那八百人的营寨,迟早会撑不住。

而且算算日子,那边也快要断粮了,因为河中府的孙绍祖一直按兵不动,甚至来拿粮草都没发。

李文昌见到平阳第一份急报,就派了王子腾去河中府督战,他到了地方,却和孙绍祖两人什么都没做!

王子腾到底是没领悟自己意思,还是已经有别的想法了?

想到这里,李闻成把章公公叫了过来,说道:“去叫于诚召集六部,一个时辰后入宫,商议平阳之事!”

此时大观园内,香菱正护着晴雯,对气势汹汹的王善保家的和周瑞家的说道:“怎么,林姑娘不在,你们就敢来查抄怡红院了?”

周瑞家的冷笑道:“林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女儿,竟然不知所踪,我们这是怕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要是她被人拐了去,或者可能和贼人勾结,我们荣府的面子往哪里放?”

“我们奉太太之命,来查抄这里,给我让开!”

香菱咬着嘴唇:“这里面都是林姑娘的东西,就是太太,也无权擅动。”

周瑞家听了,把眼睛瞟着香菱:“哟,一个买来的奴仆,平日里面走路都不敢抬头的,不知道怎么胆子越发大了,也敢在我们面前蹦跶,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香菱涨红了脸:“公子我已经替我赎了身,脱了奴籍,请大奶奶说话放尊重点。”

周瑞家的顿时噎住,她心中羡慕嫉妒恨,香菱这小骚蹄子倒是好造化!

她无从发泄,眼盯着晴雯,说道:“既然咱管不着香菱姑娘,但这晴雯还是能管得着的!”

“晴雯,跟我去太太面前回话!”

香菱知道王夫人一直看不顺眼晴雯,此去必定凶多吉少,但晴雯确实是荣府奴仆,自己也不好插手。

她急中生智道:“晴雯已经是公子的人了,谁敢动他,公子回来,你们都跑不了。”

“太太是公子的娘,他倒是无法,但是大奶奶可要好好想想,当年门口蓉大爷的下场!”

“公子要是失手把你打死了,太太能罚他?”

周瑞家的腿脚一软,她咬牙切齿道:“好你个香菱,看你平时呆愣,倒是跟着林姑娘学得牙尖嘴利。”

她一时间没奈何,王善保家的却坐不住了。

她外甥女司棋被宝哥儿送进了监牢,已经判了发配,王善保家的由此恨上了潇湘馆和怡红院,正想着找机会报复。

她眼见周瑞家的顶不住,心道那宝哥儿被圈禁三年,再流放三年,谁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开口道:“晴雯可是赖大家买的,怎么也轮不到香菱你插手荣府的事情。”

晴雯听了,插嘴道:“我是赖嬷嬷买的不假,可是我是老太太亲自指到公子房里的。”

“你们发落我,怎么也要问老太太吧?”

王善保家的冷笑道:“老太太生在审问史大丫头呢!”

“今次林姑娘失踪之事,你们谁也跑不了!”

香菱和晴雯心里发慌,林姑娘和秦可卿私自出府,用了两人打遮掩,借口是去史侯府看史湘云,如今史湘云也被审了,不会全问出来了吧?

贾母房里,鸳鸯站在贾母身后,对着史湘云连连使眼色,奈何史湘云只是站在地上,低着头搓着衣角,就是不说话。

下面王夫人邢夫人等都到了,正一脸冷笑看着,尤其是看向王熙凤时候,脸上更是遮掩不住的嘲讽。

王熙凤管着大观园,小姐却无缘无故失踪了,这事情就是最后有个好结果,只怕王熙凤也不好继续管园子了。

王熙凤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因为林黛玉和秦可卿逃跑,本来就是她从中帮衬的。

鲁智深先前救她性命,又给贾琏续了命,王熙凤即使再怎么算计外人,也是知道感恩的,所以她自然就倒向了林黛玉。

要说之前她护着鲁智深和林黛玉,还是看在贾母的喜好上,如今她就是欠了人情,站到了林黛玉一边。

王熙凤的态度,王夫人自然明白,但这等于是在破坏王家的谋划,所以这次王夫人罕见和邢夫人合起伙来了。

邢夫人则是看贾琏命不久矣,王熙凤又有下红之症,眼见子嗣无望,所以张罗着给贾赦采买姬妾,只要诞下男丁,大房还是有一争之力。

所以邢夫人现在也放弃了王熙凤,坐着落井下石。

这件事情最惨的,还是史湘云。

她是被拉出来挡枪的,正泫然欲泣,心想宝哥哥如此可恨,让自己帮忙,却撒手不管了。

贾母倒是心疼史湘云,但她不得不给众人一个交代,荣府闺阁小姐失踪,非同小可,要是传出去。荣府名声就坏了。

她坐在上面,下面各人的表情都一览无余。

史湘云惶惶不安,王夫人邢夫人对视幸灾乐祸,本来活泼的凤辣子一脸泼皮样。

贾母感到异常疲惫,她发现,自己管不住事情了。

就听王夫人冷笑道:“史大姑娘,这事情说不清楚,不只是贾家的事情,也是史家的事情。”

“林姑娘可是受封的县主,皇上怪罪下来,咱们谁承受得了?”

“这样要是牵连到了贾妃娘娘,可就不好了。”

她正恐吓间,就听窗外有人道:“我怎么不知道皇上怪罪?”

王夫人恼怒起来,喝道:“哪里来的东西,这么没大没小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春风得意被打脸 王夫人此时胜券在握,志得意满。

林黛玉失踪,王熙凤有看管不利之责,只怕管园子的事情,也不适合做了。

这对于任命王熙凤的贾母来说,是一次打击。

而且林黛玉失踪,这铁定是出了府了。

彼时大户人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为了保住出嫁前的名声。

就是像迎春这样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尚且会发生意外,更何况出了府,下落不明的!

这对于支持林黛玉和贾宝玉婚事的贾母,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王夫人此时春风得意,在这双重打击下,贾母掌事的威信,将会受到全府上下的质疑!

彼时自己只要再使些手段,如拿林家银子去向之事做些文章,贾母肯定就会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

史家人掌控贾家这么多年,也该是轮到王家人上位了!

当然王熙凤没这个资格,只能是自己!

想到自己女儿是贵妃,兄长是一品大员,王夫人不禁愤愤不平,凭什么贾母一直压在自己头上?

何况自己嫁进来时候,就颇不受贾母待见,说自己教养不够,婆媳关系极其紧张,自己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也该是翻身的时候了!

她正想着日后自己手握贾府大权的情景,却听到窗外有人质疑自己,登时怒上心头,想也不想就喝道:“哪里来的东西,这么没大没小?”

“给我打出去!”

这话一出,窗外的人到笑了起来:“太太火气倒是很大,你是说本宫不该插话?”

这话一说出来,屋内众人登时呼吸一滞,王夫人脑子一片混乱。

贾母连忙站起身来,鸳鸯扶着他走下堂来,就见正门里,一位衣着华丽富贵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只见她相貌明**人,身着云纹缎面大襟袄裙,上身湖蓝色深黛交领琵琶袖上袄,下身玄红点翠折枝牡丹花纱马面裙,挂着金钩描金玉佩,胸前鼓囊囊极为显眼,腰身纤细动人,却没有病弱之感,行走间身体极稳,显然是身怀武艺。

她的头上,却带着九珠花四凤钗的翟冠。

这女子一出来,贾母等人见她身上衣装,连忙上前拜见道:“臣等拜见昭阳公主。”

不提王夫人惶惶,贾母也心中奇怪,怎么不经通传,公主就直接进了门?

这不合礼仪啊!

偏偏还穿的这么正式!

来人正是昭阳,先前她来荣府,都是坐着史湘云马车,穿着寻常女子衣服直接进的大观园,故而贾母等人从来见过她。

昭阳公主见史湘云眼角犹自带着一丝泪痕,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对荣府众人说道:“我此次来,是给父皇带个话。”

贾母等人连忙跪下,王夫人身体更是不停发抖。

昭阳公主道,“父皇说,他召林县主进宫问话去了,又因林县主和贾妃有亲,故而让贾妃陪着住些日子,诸位勿念。”

昭阳公主说完后,贾母等人叩头起身,王夫人却是在地上不敢起来。

昭阳公主见了,笑道:“贾妃平日性子极好,都是一家人,夫人何必多理,起来吧。”

她对众人道:“我找史大姑娘有些事情,就先带她走了。”

说完她就拉着史湘云往外走,她突然转过身来,说道:“因为些缘故,林县主入宫的事情颇为隐秘,还请诸位不要对外乱传。”

贾母等人连忙应了。

王夫人和邢夫人对望一眼,眼见昭阳公主离开,连忙派人去大观园,要把周瑞家的和王善保家的叫回来。

等两人马车出了府,史湘云忍不住问道:“皇上真的招林县主入宫了?”

昭阳公主笑道:“怎么可能,是师父走之前托我,说万一出了事,要给你解围,所以今日我一到消息,这才忙着赶了过来。”

史湘云听了,知道二哥哥竟还想着自己,不禁心中微甜,但随即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刚才你传的口谕是假的?”

昭阳公主理直气壮:“假的又怎么样?谁去宫里去告状?”

“就是父皇知道了,还能治我欺君之罪?”

史湘云翻了个白眼,这公主胆子也太大了,哪有这么说自己父亲的?

她又想起二哥哥如今被关在诏狱之中,不禁心中暗难受,对昭阳道:“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我去见见二哥哥?”

昭阳公主是知道内情的,但她却不能对史湘云说,知道的人越少,对鲁智深来说越是安全。

她只得含湖道:“那地方就是我去不得,只能从长计议,容我慢慢思量。”

史湘云见昭阳如此说,也只得压下心思,想起后侯府近日就要给自己许婚,也不知道自己出嫁前,能不能再见二哥哥一面?

潇湘馆里面,周瑞家的和王善保家的,估摸着前面贾母房里,史湘云应该已经招了,眼见香菱和晴雯没了倚仗,越发吵闹起来。

此时三春和妙玉恰好经过,见里面一叠声叫骂,一浪高过一浪,传了出来。

探春领着头走了进来,见场面混乱,不由对周瑞家道:“周姐姐,怎么今日他们如何不懂事,惹你生气?”

周瑞家的一五一十说了,满指望探春给她撑腰,结果探春想了想到:“周姐姐,你也知道宝二哥被诏狱关了,那地方怎么说也是个监狱,老太太每日想着,我看饭也吃不好了。”

“宝二哥是太太儿子,要是他回来,见自己丫头和姐姐闹的不好,心中怨恨起太太来,你说太太会责怪谁?”

周瑞家的听了,心道真是怪了,往常三小姐和宝哥儿也未见说过几句话,怎么今日竟然替宝哥儿说起话来了!

她想了想,觉得探春说的确实是这个理儿,虽然这事情是王夫人暗示过的,但宝哥儿毕竟还是太太儿子,往后娶谁为妻,还说不准。

要真是娶了林黛玉,这香菱晴雯成了宝哥儿房里人,自己下半辈子岂不是难受得很?

自己犯不着当马前卒,反正还有王善保家的。

想到这里,她眼珠转了一转,对王善保家的说道:“三小姐都如此说了,嫂子怎么看?”

王善保家的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她是邢夫人的人,不用看二房脸色。

而且她和这边有私仇,想到自己外孙女司棋被害得发配,她就心头火起,只是冷笑道:“咱们说话只是占个理儿,这两人害的林姑娘失踪,按理说要报官。”

“如今咱们得了两位太太的令,来盘问她们,难道就这算了?”

“回去如何交差?”

此时妙玉是外人,惜春是宁府的,探春是二房的,都不好说话,毕竟邢夫人是大房的人。

此时迎春发话了,“嫂子也消消气儿,我看宝兄弟和林姑娘平日里面管教有方,自从进了园子,潇湘馆和怡红院都是没出过什么事情,我倒是相信,香菱晴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呆,因为迎春你平日里面给众人的印象,就是颇为懦弱,任凭别人怎么说,也没有什么反应,如荣木头一般。

而这才这一番话,却是夹枪带棒,厉害得很,她说两边没出过是什么事情,却在暗讽给自己屋里闯了大祸的司棋。

表面上迎春自认管教不严,却把王善保这司棋的姥姥了夹带上了,这比当面骂人还厉害!

更为关键的是,迎春这是公然给贾宝玉说话,这是偏向二房了!

王善保家的咬牙切齿,大观园就迎春一个大房的人,还倒向了二房,邢夫人还怎么行事?

而且这迎春为什么要和自己对着干?

她惊讶地抬起头,迎上迎春冰冷的眼神,方才醒悟过来,因为司棋的事情,迎春连带恨上了自己,自己反而上杆子往上撞,是不是傻了?

妙玉此时也点头道:“公子平日里面待人颇为有理,我也不信他的丫头会做出荒唐之事。”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惊讶,什么时候贾宝玉连妙玉都搭上了,对方竟然能毫不避讳地为他说话?

妙玉话一说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对,迎春探春是公子姐妹,都是一家人,说话是在份内的,自己一个外人,怎么也多口了?

此时潇湘馆院墙外面,薛宝钗神色复杂地停住了脚步。

她听着丫头说潇湘馆在吵架,想着林黛玉出府,十有八九是为了薛宝琴的事情。

薛宝钗没想到林黛玉为了自己的事情如此果决,心想怎么也要投桃报李,过来想办法解围。

结果她赶过来,却听到潇湘馆里面对话,薛宝钗惊觉,宝兄弟的人缘,竟然是出人意料的好。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为他说话!

薛宝钗突然发现,自己还是不了解鲁智深。

一个心机如此深沉的人,真的能做到面面俱到,骗过所有人吗?

薛宝钗心中出现了一丝迷茫。

她突然对林黛玉产生了莫名的嫉妒。

自己要是能像她一样,整日和宝兄弟呆在一起,一定能够多了解宝兄弟一些,也一定能让宝兄弟多了解自己一些。

宝兄弟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林黛玉,却对自己仿佛毫无兴趣呢?

宝兄弟到底喜欢林黛玉哪一点,只是因为林黛玉和他一起长大的么?

薛宝钗不知道的是,鲁智深和林黛玉,此时相距不到十里,却一直无法见面。

林黛玉站在山上,看着身后的粮食,听着远处山上还在交战,心中发愁,如何把粮食送到营寨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困守山头等援兵 平阳城外,山上的攻防战,已经打了五六天了。

林黛玉带着手下这百十号商人,唯恐被北莽斥候发现,只能远远等着。

他们有刀无甲,自然不能和北莽兵正面对抗。

之所以能将北莽运粮草的队伍烧了,一是林黛玉轻功极好,避过了北莽探子,里面也有些运气,北莽急着送粮,连夜赶路,走的是他们自以为安全,从没出过事情的官道,这才让林黛玉一举得手。

不过这也用光了林黛玉带来的的火油柴草,现在她剩下的只有数千斤粮食,却无法送到鲁智深手里。

算算时间,北莽的援军一两天内也就要来了,到时候如果局面再不打开,只怕鲁智深他们都要被围死在山上。

林黛玉看着平阳城方向,她早先知,之前鲁智深袭城时,有一批百姓趁机逃走了,也不知道薛家兄妹是不是在其中,只能期盼他们好运气了。

林黛玉把手一搭,脚在树干上点了几点,便轻飘飘站在数丈高的大树枝丫上,居高临下,把山下情景看得更加分明。

商会众人看了,都是暗暗咋舌,他们之所以跟着林黛玉,做这种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的事情,一方面是林黛玉许诺了重金,另外一方面,是林黛玉烧粮草时,带头冲在前面,让他们这群大男人也颇为汗颜。

林黛玉站在树上苦思,现在她需要一个契机才能破局,但商帮这批人只有躲在暗处才能才会作用,要是被北莽发现,就等于送死。

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但愿秦可卿能想到办法。

因为秦可卿此时,已经在进到平阳城内。

玉庆商帮在平阳也有商行,她带了蒙面帷帽,大摇大摆入城,守门军士见此时城外交战,还敢进城的,必定不是一般人,见秦可卿拿出路引,也就让她进去了。

秦可卿进了城,找到玉庆商行,发现他们正得了城守命令,给城外山上交战的北莽兵寨筹措运送粮食。

但秦可卿登时有了一计,她知道风险极大,如此做的话,稍有不慎,命都要丢了。

又过了两日,玉庆商行送粮食的队伍,一行七八人推着车子,慢慢出了平阳城,往山上而去。

秦可卿此时混在里面,扮做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脸上都用了锅灰颜料涂了,又半遮着脸,这反倒没引起怀疑,因为山上双方不时用火攻,弄得浓烟滚滚,不掩住口鼻,很容易被呛到。

众人沿着山道上了山,沿途倒处都是火苗,押解的北莽兵互相取笑道,这山火天天烧着,做饭都不用立灶了。

眼见到了山上北莽营寨,众人刚要把车子推了进去,就见几百步外的大离营寨寨门大开,一群人冲了出来,便奔着粮食车子而来。

北莽兵顿时吼道:“他们来抢粮了!”

一声号角,四面营寨北莽兵全都涌了出来,向着大离兵士围了上去。

秦可卿定睛一看,见领头冲在前面的人,眼教发湿,这不是鲁智深是谁?

鲁智深这边,经过数日交战,七百多人已经死得只剩五百多人了。

对方北莽兵也死了数百人,足有这边死的一倍多。

这对于甲胃武器比对面差许多的流民兵来说,已经是足以自傲的战绩。

当然,要不是鲁智深每战必冲在前面,说不定这剩下五百多人也全死光了。

然而对面两千步军,还剩下一千五百多,有余力轮战,日夜袭营骚扰不休。

而且退下来的,都截在了大离兵士回去的山路上立寨,阻断了大离退路。

想要突破,要么就下山走官道,要么就反打进平阳。

走官道就要面对北莽骑兵,进平阳则无险可守。

然而鲁智深他们最大的危机是,没有粮食吃了。

还有半日,众人就要断粮,眼见今日山下有人给北莽运粮上来,鲁智深当即带人冲出寨子抢粮。

明知道是毒饵,此时也要吃下去。

果不其然,几个寨子北莽兵齐出,围了上来。

鲁智深此时拿的却不是马槊,而是一根两丈来长,碗口粗的树干。

他边走边用树干横扫,北莽兵躲避不迭的,都被打了出去,登时清出一大片空地。

陈也先等人挺着长刀,抢上前来,众人一起向粮车杀去。

众人眼见离着粮车只有几十步,却听运粮队伍中一个瘦弱民夫喊道:“这车子上的粮食都是沙子,不要过来了!”

这声音情急之下,显出了女声。

押解粮食的几名北莽兵大怒,拿起腰刀就要把那名民夫捅死。

鲁智深听到声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吼一声,脚步登时加快,挥舞着树干,身体旋转着如同飓风一般,向着那边冲了过去。

北莽兵一刀砍过,那喊话的民夫一缩头,登时帽子被砍飞,露出一头青丝。

北莽兵一愣,这竟然是个女人!

他当然不会手软,仍然一刀砍下。

鲁智深看清楚了,果然是秦可卿!

他大吼一声,树干高高举起,勐地落下,将那北莽兵砸入地中。

鲁智深突到秦可卿身前,将她一把提起,掉头就走,几个冲突,众人已经退回寨中。

至于那几车粮食,先前秦可卿喊出来后,就再没有北莽兵上去保护,显然是对方用假粮食引诱大离这边出来,趁机围杀。

要不是被秦可卿喊破,大离众人不知要枉死多少人。

北莽营寨里,独孤景摇了摇头,心道这次运假粮食的队伍竟然混进了大离奸细,真是功亏一篑。

不过打到现在,对面也快断粮了,也不过是让他们多活一两天的事情。

算算时间,北莽援军也快来了,到时候这群大离兵士一个也跑不了。

这边大离众人退回营寨之中,知道差点中了北莽的计谋,要是不计代价抢粮,死人且不说,关键死个百十条人命抢回来几袋沙子,军心必然受到重创。

陈也先等人坐在营帐中,见鲁智深却没理他们,脱掉盔甲直接扔在地上,对那带回来的民夫道:“你怎么来了?”

秦可卿轻声道:“不放心你,这才过来了。”

陈也先等人听得这脸部黝黑,身体瘦弱的民夫说话声音轻轻软软,心道这竟然是个女探子?

薛宝琴和吴娘也是派颇为好奇地看着秦可卿,她们看秦可卿身量苗条,脸上却是涂得乱七八糟,吴娘端了盆水过来,说道:“姑娘,洗把脸吧。”

秦可卿连忙道谢,接过水盆把脸洗了,又用布擦干净脸,对众人展颜笑道:“多谢各位了。”

她这明丽容颜一亮出来,登时闪瞎了众人的眼睛,薛宝琴自忖自己容貌在一地之中,也是排的上号的,结果竟被秦可卿比了下去。

吴娘呆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是哪家的小姐?”

秦可卿笑道:“我只是个公子的贴身丫鬟。”

鲁智深闷声道:“谁敢把你当丫鬟看。”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都听出了不一般的味道,陈也先等人识趣地退了出去。

薛宝琴好奇心极大,还想细看,被吴娘拉出了营帐。

鲁智深见四下无人,才把秦可卿搂住,轻声道:“让你干冒着生死危险,这是还是我考虑不周了。”

秦可卿倚在鲁智深怀里,低头道:“公子这是哪里话,你要是出了事情,我们活儿还有什么意思。”

鲁智深听出了其中意思:“我们?林妹妹也来了?”

秦可卿压低声音:“她带着百十个贩子,在对面山头藏着,还带着几千斤粮食。”

“之前我们烧了北莽运的十几车粮草,不过只怕这几天北莽会再次运粮派兵过来,到时这边就麻烦了。”

鲁智深恍然:“我说这几日北莽攻势不烈,只是建寨防守,原来他们也缺粮!”

他随即沉思道:“不过他们想用假粮食诱我们出来,说明那将领头脑很是清楚,只是想要把我们拖在这里。”

秦可卿点头道:“平阳城内北莽一直在向民户征粮支撑。”

鲁智深脸色凝重,“不能再等了,对方运了粮来,便是攻击之时,这边就抵挡不住,何况我们马上就要饿肚子了。”

他还不知道,独孤燕还带来了上百张嘴和上百张马嘴扯了后腿。

秦可卿思索道:“要么突围到林姑娘所在山头,但那边无险可守,要么就尽快退会河中府,免得被人包围住。”

鲁智深叹道:“山下有骑兵,山后被断了退路,离开营寨下山,很容易被包夹。”

“我早向在洛阳的李如松求救,但离这里实在太远,比太原到河中府还远几百里,只怕他接到信就出发,也是不如北莽的援兵快。”

秦可卿道:“河中府更是靠不住,我们出发时,城内并无发兵的迹象。”

鲁智深怒极,他确实考虑到孙绍祖拖延战机,没想到对方干脆就不发兵救援!

这和自己走前,孙绍祖承诺的根本不一样!

鲁智深还以为这狗东西不会拿军情大事和近千条人命当儿戏,没想到对方真的干出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这难道是个死局?

鲁智深带着秦可卿,倒是能单独突围,但他怎么能抛下同侪逃走?

他思量半天,毅然道:“还有一顿饭的余粮,把粮食发下去让兵士吃顿饱饭,然后全军突围到林妹妹所在山头,一起在退回河中府。”

“虽然会死些人,但总比在这里等死要强。”

“你觉得如何?”

秦可卿笑盈盈看着鲁智深:“公子现在是众人的将领,你说什么,大家都会听你的。”

“而我,只要陪在公子身边就够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寻生机浴血突围 山上山下几个大离营寨里,听到主寨里面喊出的声音,士兵们把最后一点粮食都拿出了,倒进锅里,煮起了粥。

本来他们还能多坚持一天,奈何有些大离百姓跟着进了寨子,所以不得不分出一些粮食给他们。

夜袭平阳时,抢走的北莽军马,前几日就被他们杀死吃掉了,反正山上作战,马也没什么用。

吴娘端了两碗粥,走到营房后面,后面十几个小娘正在用几柄断刀吃力地削着木棍。

她们得知大离军士要突围,便开始造谢木矛防身,聊胜于无。

看见吴娘端着粥过来,几个小娘接过去,一人喝了一口,便传给后面的人。

有人怯生生问道:“大娘,我们是不是拖累了他们?”

吴娘苦笑一声:“别想这么多,既然他把我们救回来,我们就要想办法活下去。”

有小娘突然流下泪来,“大娘,我不想死。”

“虽然知道呆在城里也是个死,但是我们就是回到大离,他们能容得下我们吗?”

有小娘吃力地挥动几下断刀,恨声道:“哭什么,左右就是一死,这种日子我也腻了,整日里面不被当人看,在北莽是贱籍,去大离还能更差了?”

众人纷纷点头。

吴娘叹了口气,“到时候跟在大离军士后面,别跟他们拖后腿,能跑几个算几个,看造化吧。”

薛宝琴正在和薛蝌低低说着事情,有兵士过来,说鲁把总要见她。

薛宝琴走进营帐,就见鲁智深坐在个树桩上,背后那丫鬟正在给他捏着肩膀。

薛宝琴心道这人倒是好享受,不过她也知道,要不是鲁智深这几天以一当百,营寨早就破了。

鲁智深见薛宝琴进来,说道:“这几日多谢照顾,看你模样也是大户人家小姐,让你做洗衣做饭这种粗活,着实委屈你了。”

薛宝琴谦道:“哪里,是将军护得我们性命。”

鲁智深点头道:“这平安城之事,毕竟是我引的,你们无辜受了波及,等会你们去和军士要两套棉甲穿上,突围的时候也安全点。”

这几天大离军士死了百多人,所以空出来一些棉甲,薛宝琴这种百姓要是突围时没有甲胃,随便一支流失都能要了她的命。

薛宝琴谢过,见鲁智深无意再说话,当下告辞道:“希望将军旗开得胜,奴家还能在玉京见到将军。”

鲁智深哈哈一笑,让薛宝琴去了。

秦可卿有些发怔,因为鲁智深的事情,来平阳城的目的早被她抛到脑后,这对兄妹也没来得及问名字,不会那么巧吧?

鲁智深又把陈也先罗义等人叫进营帐,吩咐他们各带人马,沿着营栅,去接应其他几个寨子的军士,一起会合突围。

吩咐停当,众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这次不成功则成仁,成败在此一举。

罗义强自笑道:“咱们这次也算尽力了,就是没完成皇上殿试时候的托付。”

“要是能占住平阳,只怕咱们考核历练能通过,升官也是板上钉钉。”

方业笑道:“皇上早就想着平阳,也问过我破平阳之策,看来是大家都领会到了其中奥妙。”

陈也先点头道:“问到我的时候,我当时还有些拿不准,心道皇上怎么会想要占平阳这个地方。”

“等我殿试完了,回去仔细一想,才发觉其中大有深意。”

“平阳城说是双方互市的地方,里面北莽大离百姓参半,却由北莽实占多年,大离以前不闻不问,导致这里面大离百姓过得很惨,却又没有理由介入。”

“但实际平阳极其重要,如果能占住,也能挡住大同攻打洛阳的路,奈何里面牵涉太深,需要有人做开路先锋。”

“如今这场混乱,谁挑起来的,也不重要了,我们也可以说北莽借着追查凶手的名义,对我们先动的手。”

几人听了,纷纷点头。

方业笑道:“今日我们即使死在这里,大离也有了理由对这里用兵,也算值了。”

罗义赞道:“咱们一开始只是想想,还是鲁状元厉害,练兵一载,就敢有胆色来打,我当时想,有鲁兄珠玉在前,要再不跟上,实在是有些胆小了。”

鲁智深:.......

他开口道:“我还以为他就是随口一问,殿试原是这个意思?”

“打平阳难道不是这里离河中府最近?”

“我是气不过平阳大离百姓受北莽欺压,才带着你们过来报复的,哪想那么多?”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陈也先涩声道:“来都来了。”

罗义点头,“那就拼到底。”

方业突然笑了起来:“鲁兄,还真个纯粹的武人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向鲁智深抱拳告别。

他们知道,这次突围,能活下来的人有多少,都是个未知数。

等他们出了营帐,一边的秦可卿才笑了起来:“公子确实和那些大人物想法不一样。”

“但也算歪打正着。”

鲁智深看着营帐外的士兵,或坐或躺,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正趁着这段时间休息。

他出声道:“受了气,就要打回来。”

“没力量打回来,我就帮他打。”

“不过我带着这些兵过来,却死了那么多人,你说他们会不会恨我?”

秦可卿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他们跟着你出了河中府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点了。”

“毕竟士兵是为了打仗而生的。”

“你不论怎么样,起码冲在他们前头,比至今还躲在在河中府看戏的人好多了。”

她心道这次打了这么多天,按说河中府早已经得到了消息,却至今没有动静,这是打定主意放弃鲁智深这些人了?

谁给那孙绍祖的胆子?

鲁智深目光中透着杀气,“先睡会,等晚上冲出去。”

“既然走到这一步了,我说什么也要带他们回家。”

月上中天,山上寨门勐然打开,一声呼啸,大离军士登时倾巢而出。

鲁智深扛着一颗水桶粗的圆木,极其暴烈地冲向几十步外的北莽木寨!

北莽探子刚要出声示警,圆木已经狠狠砸到了寨门上,登时木屑纷飞,门上破出一个大洞!

鲁智深一声大吼,将圆木扭动,登时将寨门掀翻,背后大离军士一拥而入。

寨子里面的几百北莽兵熟睡中惊醒,没来得及着甲,只得拼命从后门向山下跑去。

鲁智深带人进寨一阵乱砍,见北莽兵士逃下山去,周围几个寨子的大离军士汇合过来,便带着众人一路追了下去。

独孤景在城内听到探子回传,听说大离士兵冲下山来了,连忙点齐城内的数百步军,又找人叫来百夫将,说道:“他们下山怕是要从大路返回河中府,只要将军带领骑兵一直缀在后面,半天就能把他们拖垮。”

百夫将听了,犹豫了一下,便出门去了。

独孤景看在眼里,心想这百夫将怕是被对面打怕了,一百精骑追对面五百步军还犹豫,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不过想到自己也差点被那个疯子杀死,最后被逼得跳山才得以逃生,独孤景也是心有余季。

两人点齐兵马出城,看到北莽溃兵已经逃回城里,南面山上寨子堵住后路的数百北莽兵也反应过来,打着火把慢慢摸索下山,但一时追之不及。

独孤景看着大离军士都堵在大路上,里面还混杂着上百大离百姓,忙对百夫将道:“将军,对方阵型散乱,还请直接冲阵,对方必然溃乱!”

“然后只要后路寨子里面的的军士下山,堵住他们,前后夹击,他们就完了!”

百夫将犹豫了一下,说道:“好!”

“就信你一次!”

他带着百名精骑出了城,就远远见到,大离军士冲下山后跑了十几里,没有从大路退走,反而开始攀爬东面的山头。

百夫将心道独孤景这次又算错了,对方竟然是想翻山过太行山脉,从大同到洛阳那条路上逃走!

不过此时是难得的机会,他一声令下,便开始带领骑兵冲锋,誓要趁着对面爬山,将对方全部斩杀在山脚!

他见鲁智深一人扛着圆木挡在大离兵士前面,心中冷笑,就凭单单一人,如何顶得住百名精骑?

他喝令众人引弓射向鲁智深,鲁智深只得躲到圆木后面,根本无法冲过来。

不一会,圆木就被射的全是羽箭。

百夫将哈哈大笑,带着北莽精骑举着马槊冲去,誓要趁此机会,将鲁智深斩于马下!

他眼见鲁智深扔掉圆木就往山坡上面跑,更是拍马直追,眼看就差几十步就追上了!

正在此时,对面山上一声喊,无数滚石擂木从山坡上砸了下来!

这百名精骑躲闪不迭,顿时有几十人连人带马被砸中,惨叫着倒在地上。

这一下出乎百夫将预料,对面士兵刚刚上山,哪有时间准备这么多东西?

他拉着马,拼命躲避着山上滚滚落下的石头,眼看又有十几人被砸到,心在滴血。

他带着五百精骑进驻平阳至今,对方根本没有给他正面冲杀的机会,不是被迫徒步作战,就是夜间被偷袭,这次又跑进了对方陷阱!

百夫将眼见路上被擂木滚石堵住,马儿根本跑不起来,没有速度,骑兵等于废物,已经无心恋战,拨马就要后退。

鲁智深拿着环首刀冲了上来,这次他打定主意,将这批骑兵全弄死在这里,这样退走的时候,就再无后顾之忧。

而独孤景的步兵相距甚远,已经救之不迭。

眼看鲁智深冲来,平阳城那边马蹄隆隆,一队骑兵冲出,领头赫然是名女将,手里提着两柄环首大刀,喝道:“北莽宇文燕在此!”

第二百三十四章 战女将绝处逢生 鲁智深此时其实已经快要力竭了。

他穿着近百斤的甲胃,扛着上百斤的圆木,一路舞动开路这么久,要不是胸口的玉多少给了他一些力量,他早就吃撑不住,力尽而亡了。

眼见他奋起最后的力量,想要将对面百夫将当场打死,没想到平阳城内又冲出一支骑兵!

不过对方只有百人,如果自己这边再多些人,也不是不能拖住对方,然而现在这五百多大离士兵连日征战,已经到了极限。

对方只要冲过来,这边铁定崩溃。

众人面面相觑,鲁智深第一时间当前迎了上去。

这个时候要是退了,这些大离士兵只怕都会死在这里!

陈也先等人见了,只得架着环首刀,咬牙跟在后面。

不过他们已经没什么信心了,骑兵对步兵,以逸待劳,只怕是不成了。

对面骑兵弯弓搭箭,向众人射来,鲁智深挥舞圆木,挡了下来,此时那自称宇文燕的女将,已经拍马冲了过来。

鲁智深眼瞅着这名貌美女将打马冲了过来,身上披着亮晃晃的银甲,即使在夜里,也在月光火把照耀之下闪闪发光。

只道是雾鬓云鬟蛮女将,鹿皮靴宝蹬斜踏,白银坚甲衬貂袍,狼蛮带柳腰端跨,霜刀并举把兵砍,玉纤素手索人拿,天然美貌大漠花,贵胃女当先出马。

鲁智深总觉哪里不太对,但见对方已到近前,双刀来势凶勐,当下大吼一声,圆木噼头盖脸砸了过去。

宇文燕却借胯下骏马前冲之势,抡起双刀,身子一拧,双刀勐地砍在原木之上。

扑哧一声,圆木被砍成两截,宇文燕策马冲过,随即调转马头,又架着双刀冲了上来。

鲁智深却是微微愣神,他总觉得,这出刀姿势,怎么有些眼熟?

眼见宇文燕冲到近前,双刀齐出,鲁智深方醒悟过来一样,忙用圆木遮挡。

宇文燕见了,故技重施,双刀砍入原木,就要腰部发力,接过鲁智深此时先动了!

他抱住圆木,沉肩坠肘,先于宇文燕一瞬发力,抱住圆木勐地往后一***时将嵌在原木中的双刀从宇文燕手中拉脱!

宇文燕没料到鲁智深举着圆木,如同单刀一样灵便,猝不及防之下,双刀脱手,顿时大惊失色,手往背后另一把长刀刀柄抓去。

鲁智深岂能给她机会,圆木重重打在马头上,宇文燕胯下战马登时倒地,她人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已经拔出长刀,当头噼下。

鲁智深见她难缠,闪过长刀,一脚将她蹬飞。

宇文燕在地上打了个几个滚,知道讨不了好去,当机立断分开距离。

她心中惊疑不定,自己武艺在北莽也算排的上号,却没在对面手里讨得了丝毫便宜,大离什么时候出了这等绝顶高手?

鲁智深扔下圆木,拔出嵌在上面的双刀,勐地喘了几口气,心道还好对方没看出来,自己快要力竭了。

只刚才那几下,他就一阵发晕,显然站立不稳。

对方那几刀噼下,他总觉得异常熟悉,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然而他已经没时间了,在宇文燕招呼下,后来的骑兵已经汇合了先前百夫将剩下的几十名骑兵,准备发动冲锋了!

这时候几百名大离士兵还在带着上百名百姓慢吞吞爬山,这点距离,战马直接就能冲上山坡了!

鲁智深心中发狠,把身上的盔甲勐地扯了下来,这盔甲是北莽骑兵的,实在太重,他剩余的力气,已经不能让他披甲作战了。

他从地上的圆木中拔出宇文燕的长刀,迎了上去。

秦可卿正在山坡上爬,扭头眼见鲁智深迎着上百骑兵冲了上去,不禁花容失色,就要转身下山。

结果她被人拉住,一转头,发现是林黛玉来了。

林黛玉脸色凝重,说道:“现在下去,就是拖累他,先看看。”

宇文燕逃入阵中,心中不服,又要了一匹马,眼见鲁智深边打边退,又纵马冲了过来。

眼见快要赶到,耳边风声呼啸,一柄长枪从山上飞来,将她胯下的马扎了个对穿,宇文燕不防,一个筋斗摔到地上。

她抬头看见山坡上一个文弱女子又拎起根铁枪投来,狼狈闪过,不禁有些抓狂,喝道:“来人,放箭!”

林黛玉见对方骑兵弯弓搭箭,赶紧拉着秦可卿躲到树后,下一刻箭如雨下。

林黛玉头痛,对方这增援的上百骑兵,实在是太过麻烦,已经成了左右众人逃生的关键。

鲁智深觉得身体里的力气已经所剩不多,脱了盔甲之后,他凭着小巧功夫砍翻了十几匹马,但已经来不及杀死对方落马的骑兵。

眼见对方围了上来,他扭头看到林黛玉正拿着铁枪,准备奔下山坡,知道再不能拖了,当下往山坡上退去。

整个山坡上,都是大离兵士和百姓,不断有人中箭倒下,鲁智深心中憋闷,那么多天,河中府至今没有来人,不然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地步。

大离皇帝难道也放弃了他们?

他咬着牙,老子要回了玉京,定要讨个说法!

突然他耳朵一动。

平阳两条大路,一条通往河中府,一条通往洛阳。

河中府那边毫无动静,而洛阳方向的大路上,却隐隐传来了马蹄声!

他登时大吼道:“坚持住,援军就要来了!”

此话一出,大离兵士登时精神一振,纷纷寻找树木遮掩,对抗山下的敌人。

独孤景听了,大声喊道:“北莽男儿,不要被大离人骗了,他们在耍诈!”

“今日把他们全部堵在这里,他们跑不掉,一个不留!”

北莽兵士听了,登时骑兵混杂着步兵,翻翻滚滚围了上来。

两边渐渐接近,一名北莽步兵眼瞅着前面逃跑几名大离百姓,当下挺着长枪刺了上去,就要将他们捅死。

蓦然间一只羽箭飞来,射穿了他的脖子。

然后是几百只羽箭雨点般飞来,落在北莽军阵中,登时马鸣人叫,一片混乱。

众人抬头,只见远远间,数不清大离骑兵从洛阳道方向冲了过来!

领头的正是李如松!

他收起弓箭,架起铁枪,大吼道:“大离男儿,建功立业,正是此时!”

背后骑兵登时举起长枪指天,同时怒吼出声,接着放平铁枪,跟着纵马冲了上来!

宇文燕和独孤景见了,同时大喊:“结阵!”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大离骑兵如同一股洪流,冲了北莽军阵之中!

只一个照面,双方不断有人落马,厮杀在一起!

鲁智深见状,喊道:“全体步卒下山冲阵!”

大离士兵被压着打了一晚上,此时终于爆发,挺起长刀马槊,喊叫着冲下山来。

宇文燕还想重整阵势,但局面已经完全混乱,控制不住了!

她咬牙策马冲上,却见对方那名将领,不知何时出现在近前,拎着长刀对着她的马腿就是一刀!

宇文燕再次滚到地上,连死三马,此时她火气也上来了,舞着双刀和鲁智深战到了一起。

鲁智深单刀对双刀,眼见耶律燕打的兴起,双刀极为刁钻地刺向自己要害,也是抖擞精神,挥刀对攻。

两人翻翻滚滚斗了上百招,这一边双刀舞似雪花,这边单刀拨动霹雳,一个银甲斗蛮牛,一个裸衣战女英,一个是北莽天骄贵女,一个是大离前世魔星,一个精擅双刀震太原,一个连中三元动玉京。

两边杀动了火气,鲁智深早已油尽灯枯,一身功夫发挥不出一两成,另一边宇文燕养精蓄锐,只为今日,却是留着十分力气,两边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鲁智深心头焦躁,眼见拿不下宇文燕,大离北莽还在混战,正要发狠下死手,却见一杆铁枪贴地而来,将宇文燕绊了个筋斗。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林黛玉及时赶到,她走路悄无生息,宇文燕不防,被她背后偷袭得手。

林黛玉上去,枪杆打在宇文燕手腕上,将她双刀打脱,秦可卿也赶了上来,和林黛玉一起将宇文燕绑了。

宇文燕破口大骂:“大离人狡诈无比,胜之不武!”

林黛玉冷笑道:“战场之上谁和你废话,再喊把你满口牙都打掉。”

她对鲁智深点点头,鲁智深会意,一把将宇文燕抓了起来,高高举起,喊道:“你们主将被擒,还不快快退走,还能留得性命!”

独孤景见了,暗叫一声苦,宇文策是太原守将,他妹妹宇文燕也是军中勐将,颇有名气,如今被擒,这下军心要散了!

果不其然,北莽军士见了,登时便有了退意。

李如松哪能放过这个机会,登时喝令全军突击,几百骑兵冲入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北莽军士纷纷倒地。

独孤景嘴里发涩,回头发现百夫将不知道何时,早不见了踪影,竟然是跑了!

他只得掉头打马,带着着残余步军仓皇向太原逃去。

杀到天亮鸡鸣,平阳城外大局已定。

宇文燕带来的北莽骑兵,开始还想冲过来救她,结果被李如松带兵包围后一顿砍杀,只有几十骑突围逃走。

一千五北莽步军,只有一半逃走,剩下死的死,降的没降成。

鲁智深他们带的五百多步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哪能给对方机会开口投降?

鲁智深坐在山坡上,周围遍地都是死尸,他见李如松下马走了过来,满腹不解,纳闷道:“这大半年时间,让我训练步兵都不够,你怎么骑兵都能训的如此之好?”

训练骑兵可比步兵难多了,鲁智深自忖给他两三年,也未必练得如李如松一般。

李如松笑道:“我倒是得了个便宜。”

他解释几句,鲁智深才明白,李如松招的,大部分是当年他父亲带的旧兵,本就骑**熟,直接就能上阵杀敌。

鲁智深顿时不平衡了,还能这样?

第二百三十五章 指桑骂槐讽密约 鲁智深这才明白,什么叫底蕴,这才叫底蕴。

李成梁当年威震北方,带出来的将领兵士不计其数,如今李如松历练招人,李成梁以前的部下甘愿抛了现在军职,重新从军跟着李如松,可见李成梁威信之高。

老子打下的营盘,儿子过来接收,这算是取巧,但既然是心甘情愿,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北莽兵在众人追击之下,纷纷往太原逃去,连里面的北莽官员贵人,都纷纷逃离。

李如松见了,和鲁智深商议停当,鸣金收兵,众人暂且在平阳城外驻守。

这就涉及到度的问题了。

过了平阳百里,就是北莽太原城属地,如果追了过去,擅启边衅就算坐实了,到时候肯定会被朝内大臣参上一本。

因为鲁智深带兵出来的时候,只和河中府报过平阳之事,如要攻击太原,还需提前报备兵部。

而平阳城这里,就很是微妙了。

因为大离朝一直未承认过,平阳是北莽的地盘。

就是把平阳城卖给北莽的太上皇,也不过是和北莽私下签的密约,并未敢公之于众。

所以在明面上,平阳还是双方互市的榷场,只不过在太上皇十几年间的不作为下,北莽才慢慢派兵进驻,将之变成了实控地区。

李如松将其他三位将领拉了过来,众人相见,发现在场八人,竟都是殿试上的熟人!

众人拱手相见,李如松道:“其他两位也在洛阳,只不过练的是步军,收到你的密信后,我们骑军立刻启程,他们两位在后面押着粮草,估计还要好几天才到。”

“不过这场战斗,他们算是错过了。”

另外一人笑道:“如此一来,我们殿试十人就凑齐了,状元不愧是状元,我们还在琢磨,鲁兄却已经抢先动手了。”

陈也先赶紧岔卡话题,道:“圣上早对平阳有意,不然怎么会把我们十人都放在河中洛阳?”

众人纷纷点头,鲁智深大汗。

李如松见平阳城内门户紧闭,说道:“如今怎么办?”

“这平阳城北莽大离百姓各半,北莽想必是不会放弃此地,不多时就要从太原调兵过来。”

“平阳城虽然四面环山,占据要津,却没有城墙,无险可守,我们这一千多人,怕是守不住这地方。”

另有人道:“确实,我们奔袭三日三夜,人马疲惫,要是有高墙坚城,倒是能守下来,但如今只能和北莽对攻,怕是毫无胜算。”

罗义赞同道:“确实,北莽虽然没有火炮,但是骑兵冲击起来,这边很难抵挡,我们不需要高墙,只是一堵矮墙,说不定就能将其拦住,偏偏平阳城没有城墙。”

众人纷纷点头,扼腕叹息。

他们好不容易将北莽兵打败,转眼就要将平阳拱手让出,要说心里不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林黛玉此时带着帷帽,在鲁智深背后轻声道:“其实若只是一堵矮墙,也不是没有办法。”

众人都不认识林黛玉,见她和鲁智深站在一起,心道状元不愧是状元,如此心大,打仗都带女子出来的?

鲁智深见状,说道:“这是……拙荆。”

林黛玉瞬间红了脸,又羞又恼,心道我什么时候嫁给你了?

众人纷纷道:“原来是嫂子。”

他们心中奇怪,只当这是鲁智深推脱之词,鲁智深身为状元,就是王公大臣女儿也可以娶得,怎么会和一个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女子有牵扯?

虽然对方遮着面幕,但是能跑到这种地方的,还能是哪家大户人家小姐不成?

然而林黛玉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刮目相看。

“北莽一败,回到太原整顿,甚至可能从大同发兵,一来一去,怎么也要十天半月。”

“况且他们不会想着我们会占住平阳,这里也不是要津,所以他们应该也不会急着过来。”

“既然如此,我们便有些时间筑墙。”

“而且只要封住大路,到骑兵上不去的山坡为止,只需前后两道墙便够了。”

有人疑惑道:“这筑墙可不是件容易事情,没有一年半载,怎么可能?”

林黛玉轻声道:“古有曹孟德一夜建城,我看日子已经入冬,只怕几日内天气转冷,我们若在北面挖出几道深沟,沟后垒土,只等天气一冷,立刻浇水筑墙。”

“虽然不甚高,但是加上前面沟渠高度,怎么也能有近一丈高。”

“这高度虽然不能阻止对面攀爬,但是防骑兵是够了。”

李如松最先反应过来,不禁出声道:“此计甚妙!”

东汉末年,曹操和马超潼关交战,被其击败,被迫度过渭水扎营。

但曹操怕马超来袭,预计决定就地筑城,结果渭水河畔土多泥沙,怎么也建不起来。

此时有谋士献计,趁着天气突然转冷,浇水筑城,浇一层筑一层。

于是一夜之间,便建起一座城池,让马超无功而返。

所以李如松一听,便知此计可行!

潼关和平阳气候相差不大,此时月份也差不多,还真有可能突然变冷!

就是天气没有转冷,只要挖出深沟,想法挡住对方骑兵,就成了一半!

罗义迟疑道:“如果对方尽起步军,我们有一半也是骑兵,也很难发挥作用。”

林黛玉听了,马上道:“可多设几道深沟,最后一道墙后面,留出百步距离。”

“如果对面步军下来,骑兵可直接冲击,必要时候,甚至可以引对方进来一些,前后隔断杀之。”

这话说出来,众人顿时觉得,此计可行!

李如松对鲁智深笑道:“嫂子真是女中诸葛,我先前模模湖湖有类似想法,但不如嫂子想的如此清楚。”

鲁智深摸着头,得意地嘿嘿笑了起来,气得林黛玉剜了他一眼。

方业说道:“还有一事。”

“当年曹操有三万兵马,才能一夕筑城,可我们只有千把人,只怕时间来不及。”

众人都沉思起来,此时秦可卿见一时无人说话,说道:“何不发动城内民众?”

李如松认得秦可卿,他记得此女常常在鲁智深身边,便道:“城内之人,即使是大离百姓,只怕也不会听我们的。”

结果让他大出意料的是,秦可卿断然道:“即使不用大离百姓,用北莽人也是可以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有人不解道:“我们打的是北莽兵,北莽人如何甘心为我们筑城?”

众人纷纷点头。

秦可卿道:“北莽人和大离人想法不一样,想法野蛮直接,我们对他们好,他们反而不信。”

“既然如此,我们就下一剂勐药。”

“告诉他们,一户人家抽丁一人,只要挖土十日,便可举家离开平阳。”

“若他们不配合,可告诉他们,北莽再打来的时候,会让他们在城外顶着,生死由天。”

众人恍然,这是北莽兵常用的手段,北莽百姓肯定明白!

若是晓之以理,北莽百姓反而不信,但若是如此对他们,他们反而会全力配合!

秦可卿又道:“刚才公子抓到的那女将,应该也是北莽重要人物,可借着和北莽谈判的机会,多拖延几天,十几天时间,足够将平阳围起来了。”

众人心下佩服,心道此女对于心术的操纵,颇有过人之处。

他们心道怪不得鲁状元主意多,原来他身边有一对卧龙凤雏!

一个是堂堂正正的兵法,一个是把控人心的谋划,鲁状元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女子?

李如松脸现兴奋之色:“既然如此,只怕河中府第一批援军也快到了,咱们一面筑城接应,一面向继续向河中府求援,让那边多派民夫粮食,”

听到这里,陈也先几人却是脸色阴沉,陈也先开口道:“鲁兄的信,是同时发往洛阳和河中府的。”

“你们都来了,河中府确一直没动静,只怕是不会来人了。”

李如松等人听了,不可置信道:“九省统制王子腾就在河中府,他若是不发兵,难道是皇上反对这次开战?”

御书房内,啪的一声,李闻成狠狠怕在桌子上:“河中府竟然还按兵不动,非要朕亲口下旨?”

“朕特地把王子腾派去河中府,他怎么敢这样?”

在在场其他六部官员,包括于诚都是大气都不敢出。

有大臣犹豫着说道:“朝中都说,这是是我们大离将领挑衅在先。”

“他们都觉得那几位武进士的行动,还可以说成是私自行动,但河中府正是发兵,就是代表我大离了。”

李闻成冷笑:“十位武进士都去了,怎么,还要朕把他们抓起来,给北莽赔罪?”

礼部尚书擦着汗道:“我大离信义立国,要是坏了规矩,只怕被外邦嘲笑。”

李闻成听了,更是冷笑:“我背信弃义怎么了?”

“北莽那么多次背信弃义,他们做得,我做不得?”

“大离就一定要吃哑巴亏?”

“平阳本就是被卖给北莽的,就因为要脸,所以一直拿不回来!”

“今天朕还就不要脸了!”

众人更不敢说话,这是赤裸裸在骂太上皇了!

李闻成看着六部官员一个个各怀心思,心中冰冷。

在场之人,只怕没少和北莽暗通款曲,平阳要是被大理占了,这些人也会少不少银子。

这天下名义上是朕的,但是都想来分一杯羹,朕不给,他们就起了异心!

王子腾竟然也在阳奉阴违,果然前些时间玉京出的事情,背后有他的影子,朕给了他太多,他却还是不知足!

李闻成冷哼一声:“于诚!”

“拟旨,让王子腾回京,朕另外派人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 怨恨情仇多纠葛 不出两日,孙绍祖正在参将府招待王子腾,圣旨就到了。

两人赶紧出了屋子接旨,赫然发现前来宣旨的,竟是贾雨村!

贾雨村把圣旨念完,里面倒没有说王子腾的不是,只说东南沿海战事紧急,让王子腾即刻动身巡边,贾雨村暂代兵部大司马一职,全权处理河中府一应事务。

王子腾跪在地上,脸上阴沉,这里面的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白了,他是真的没想到,皇上对平阳决心如此之大。

动身前,他不是不知道,皇上对自己是有些暗示的。

但他想着,平阳后面牵涉颇多,要是因为和北莽交恶,自己可是要得罪玉京一大批人。

所以思来想去,他通过些手段,向太原城的安乐侯带去了话,言说两边想法子罢手,他自会处理那几名挑衅犯边的武科进士,不然闹的大了,两边就不好收场了。

没想到事情发展出乎两边意料,安乐侯倒是答应了,之后却发生了变故。

太原的太平伯宇文策,不惜和安乐侯翻脸,派出了两千兵马,在平阳城外将鲁智深几人围住了!

而且双方上来就打的极为激烈,局面竟然僵住了。

这下子王子腾头痛了,是救,还是不救?

自己这边要是增兵,北莽那边也会增兵,胜败且不论,要是处理不好,支持自己的一些王公大臣,也会不满。

鲁智深这群武进士,虽然有皇上给的自行决断之责,但是王子腾当时听到后,也只是笑笑,几百军士,能闹出什么动静?

结果出乎他所料,他们还真敢带着几百军马打了平阳!

王子腾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一群武科进士而已,还真当自己上天了?

如此不识抬举,让他们吃吃苦头好了。

就是死在那里,也是活该。

而且玉京某位大人物,王子腾的真正后台,找人传话过来,说有人想要那武状元鲁智深的命,让王子腾静观即可。

事成之后,会全力支持王子腾从现在的位置上,更进一步。

王子腾思虑再三,这才下了决心,让孙绍祖按兵不动。

反正也就是几百条人命罢了。

他没想到的是,低估了皇上的决心,本想也就是几百流民兵,死了就是死了,这战事本来就难说对错,谁也怪不到他。

但现在圣旨上,皇帝如此决绝的把他调离,这不禁让王子腾心下惊疑,难道自己做得过了?

几个武进士而已,大离难道还缺这几个武将?

贾雨村宣完圣旨,王子腾跪在地上,双手接过,面色灰败。

贾雨村连忙将他扶起,叹道:“王公,你放心,这次我想法补救。”

王子腾涩声道:“皇上难道真要占平阳?”

贾雨村看了看孙绍祖,也不接话,只是笑道:“临行之前,皇上什么也没说。”

王子腾再也没有心情多说话,有些步履蹒跚的走出门外。

贾雨村见了,心道皇帝真是好手段。

自己是依附王子腾起来的,皇上派自己接替他督军河中府,王子腾心中要没有龃龉,那才怪了。

一旦有了裂痕,就很难弥补,自己怎么说才二品,所以在一品大员王子腾前面,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贾雨村心中有些不屑,王子腾见小利而忘大义,此事咎由自取,也怪不得别人。

对面德不配位,自己迟早会取而代之。

他送走王子腾,转身回到参将府,见孙绍祖面色不安地看着自己,说道:“平阳可曾有求援信送到?”

孙绍祖冷汗流了下来,忙道:“有。”

“马上拿给我。”

贾雨村看完鲁智深的求援信,这才转向惴惴不安的孙绍祖,“平阳现在打成什么样了?”

孙绍祖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应该还在打。”

“这封信什么时候送到的?”

“大概七八天前。”

贾雨村听了,面色转冷,鲁智深那些人能坚持这么多天?

不会已经被北莽杀光了吧?

那要是这样,自己怎么回去复命?

他冷哼一声,“孙大人,你可是我和王大人亲手提携起来的。”

“但这次你让我很失望。”

“你要是害得王大人贬官,以为自己能讨得了好去?”

孙绍祖连忙跪下,“我也曾想发兵,但王大人不发话,我也没办法,还请贾大人明鉴!”

贾雨村思忖起来,现在平阳城形势未明,要是鲁智深那些人已经被北莽灭了,自己再派援军,无功而返不说,很容易北莽半路截击,到时候平阳也少不了麻烦。

他略一想,说道:“先派探子去探查,同时城里整军备粮,无论是否有消息,尽快派出两千步军,押着军粮向平阳城进发。”

孙绍祖连忙领命去了,之后不到半日,贾雨村就拿到了情报。

这自然不是他早上派出去的探子,而是平阳城里的大离将领派回来的!

贾雨村看着战报,手微微抖了一下。

守住了?

面对北莽五百骑兵,两千步军,那八百流民兵竟然守了近十天,坚持到洛阳城的骑兵增援?

此战大败北莽,杀灭北莽精骑数百,步兵近千,生擒对方大将一名。

有这军功,别说考核,怕是还要齐齐升官了!

信中还说,洛阳此次援兵很是及时,这全有赖于洛阳守将大力支持。

想到洛阳城此时驻守的是冯唐,贾雨村有些急了,这老头奸猾,倒被他抢先了!

想到自己暂代大司马,要是表现不好,说不定会被冯唐在兵部占了这个位置!

他马上起身对孙绍祖道:“你现在加速整备,明日一早,便带着军马去平阳,有多少带多少,包括民夫工匠,以为防守之用,切切!”

“皇上派我来,就是要拿下平阳,既然撕破脸了,就放手去打!”

“要是在你手里,在让平阳被北莽抢回去,你也不必回来了!”

“不过这次也是机会,你要守住平阳,他们那些人的功劳,至少要分你一半,到时候你补二品实缺,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孙绍祖听了,大喜过望,连忙叩头道:“大人提携之恩,下官必不敢忘!”

贾雨村看孙绍祖出去,心下稍安,孙绍祖弓马精熟,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孙绍祖出了屋子,在院子里面把张通判等人叫来,安排了调兵钱粮一应事务,他麾下有三千正规精兵,这都是甲胃齐全,能和北莽兵正面对抗的,也是他升职的资本。

一起安排停当,他对众人说道;“明日清晨,立刻出发,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众人轰然应允。

孙赵组却是心下打鼓。

平阳守住之后,派人送信过来,已经过了好几天,自己带兵过去,又是好几天。

太原距离平阳,比河中距离平阳要近得多,还能不能赶上?

就是赶上了,平阳无险可守,自己三千军马,对上北莽骑兵步军,有没有胜算?

他咬咬牙,心道大不了让那几个愣头青打头阵好了,要是不敌,自己就慢慢撤回来,反正到时候把责任推到那几个人身上好了。

他是主将,怎么调兵,回来怎么禀报,还是不是自己说了算?

而且他是贾雨村提携起来的,一定不会坐看自己倒霉,不然贾雨村也会受到牵连!

想到这里,孙绍祖心下大定。

他安排完了,还想给贾雨村接风,结果贾雨村拒绝了,说旅途劳顿,自己在参将府休息,让他不要打扰。

孙绍祖无法,只得出了参将府,一路骑着马,回了自己宅邸。

快到门口,就见门外站着两个门子,一个看到他后,畏畏缩缩,只是低着头,双腿不断发抖,裤裆之中还有些血滴了下来。

待得走近,那人才稍稍抬头,面貌竟然还生得不错。

如果鲁智深在此,当认得这是当日闯入缀锦楼,伙同司棋行凶的潘又安!

此时他早已没有了当日的凶横,这半年多来,他本来就被鲁智深打伤,又在刑部大牢受了极重的拷问,伤上加伤,至今还没好。

后来他和司棋一起被发配到河中府,到参将府发配,结果他到了后,总觉得那参将面色不善。

果然,上来就要打他一百杀威棒!

打就打吧,反正这些日子他也习惯了。

让潘又安没想到的是,军士挥舞棒子,打着打着,突然狠狠打在他两腿之间!

登时鸡飞蛋打,红的黄的流了一地,潘又安昏死在地上。

等他醒过来时,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

没了。

那参将倒是好心,说军士手滑,已经被重重惩戒,末了那参将丢给他一两银子,让他买些鸡蛋补补身子。

潘又安哪里还想不到自己被算计了,他开始还百思不得其解,等知道参将名叫孙绍祖后,登时眼前一黑。

孙绍祖下马,看着潘又安畏畏缩缩的样子,心中冷笑,也不理他,进了院子。

进了三重门,早有几个丫鬟迎了出来,其中一个高大丰壮,颇有风韵,竟然是司棋。

孙绍祖看司棋低眉顺眼的样子,想到其在床上倒是曲意奉承,和自己甚是得趣。

这司棋本来应该是和那迎春一起出嫁,被自己收做房里人的,却被那潘又安抢了头汤!

他不禁心头火起,要是不好好炮制那个狗东西,老子就不姓孙!

第二百三十七章 伏杀机伺机而动 “你个狗攮攮的,跑到潇湘馆撒野来了,也不撒泡尿看看,你是什么玩意生出来的!”

这一叠声叫骂,路过的丫鬟婆子听了纷纷躲避,这声音她们早已经熟悉,一出声就知道是谁了。

大观园二管家贾芸,手下的尤三姐。

她又和谁吵起来了?

尤三姐掐着腰站在潇湘馆院门口,她的对面,则是气得满脸通红的莺儿。

莺儿冷笑道:“我也不和你个下作娼妇掰扯,薛姑娘协理大观园,我搜查各房有无违禁之物,也合道理,你拦在这里,可是心虚?”

“合道理你娘个屁!”尤三姐一跳三丈高,“也不知道哪里来得臭不要脸的,鸠占鹊巢,明明是客,却查起主人来了,谁给你的狗胆!”

这话一出,登时路过的丫鬟婆子都笑将起来,尤三姐说出他们不敢说的话。

薛家在这里住了快五年了,明明是客,却拿出一副主人的模样,薛姨妈仗着和王夫人是姐妹,觉得自己女儿已经是当家主母了。

王熙凤前些日子里身体不适,于是王夫人让李纨探春和薛宝钗协理大观园。

李纨探春薛宝钗聚在一起商量,还没做什么,薛宝钗手下的丫头莺儿,倒是想要查各位主子的屋子了!

薛姑娘也不管教管教,出了这种刁奴,那是丢薛家的脸,怎么薛姑娘像是不在乎似的?

莺儿气得七窍生烟,她知道贾府下人平日里面暗暗嘲笑薛家,但明面上还是过得去的,既然如此,也该趁着薛姑娘掌园子的机会,立立威了!

大观园里的太太小姐,李纨三春薛宝钗林黛玉,王夫人独独把林黛玉排除在外,其义不言自喻。

正好林黛玉不在潇湘馆,还有谁能拦的住自己?

结果她到了门口,香菱紫娟拦着,莺儿不耐烦,就要喝令随行婆子冲进去。

尤三姐此时却冒了出来,把她一通好骂。

这半年多来,园子里面算是领教了尤三姐的厉害,丫鬟们自恃身份,骂不出那么难听的话,能骂的出来的婆子,却又没有资格说话。

然而尤三姐不一样。

她得意洋洋自称,是宝二爷明契正约聘自己来,管园子骂人的!

莺儿虽然出身商贾之家,这些下作话也学过不少,但尤三姐明显段位比她高,几番交锋下来,莺儿先撑不住了。

最重要的,尤三姐还与另外一重身份,宁国府大奶奶尤氏的妹妹!

刚进园子的时候,众人还不知道尤三姐底细,心道自己公子又从哪里找来个妖妖娇娇的美艳女子?

而且这女子虽自称姓尤,众人一时间也没往宁国府那边去想,只觉得那女子四分泼辣干练像凤姐,三分风情如可卿,二分眉眼似宝钗,一分尖刻比黛玉,也不知道是哪家女儿。

就是一张嘴不得了,前面四美相似之处,瞬间全无,只剩十分泼妇。

后来尤氏进府,特地来大观园去见了尤三姐几次,众人才恍然得知,自家公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贾珍的小姨子拐进了大观园!

而且看样子尤氏神色如常,只和尤三姐说了会子话,就回府去了。

有了这层身份,更加没人敢招惹尤三姐,莺儿今日本来底气十足,结果一番交手,还是败下阵来。

莺儿恨恨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要有尤三姐在,潇湘馆是很难进去了。

她眼珠一转,转身就走,路上把跟着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

她却没有回蘅芜苑,直接出了大观园,到了王夫人房里来。

莺儿到了门口,便要直接进去,之间金钏儿从里面走了出来,笑道:“妹妹所来何事?”

莺儿只得道:“我来有事见太太。”

金钏儿道:“可是薛姑娘叫你来的?”

莺儿下意识回答:“不是。”

金钏儿笑道:“这可奇了,难不成莺儿妹妹是自己瞒着薛姑娘来的?”

莺儿一时语塞,心中暗骂,金钏儿这贱婢,装什么正经东西,明明是太太房里伺候人的,按道理是要伺候贾政的,却又跑去勾引贾宝玉,别以为我不知道!

此时王夫人声音响了起来,“什么事?”

金钏儿连忙说了,王夫人道:“是我叫她来的,你让他进来罢。”

金钏儿这才打开帘子,笑道:“既是太太叫来的,妹妹也不早说。”

莺儿也不理他,哼了一声,低头进了屋,金钏儿刚要跟着进去,就听里面王夫人道:“你去替我去凤丫头那边,问问她月例银子什么时候发。”

金钏儿心道好巧不巧,这时候支开自己,这莺儿到底和太太怎么回事?

她只得应了,出了院子。

王夫人见金钏儿走了,才对莺儿不悦道:“不是教你平日里没有由头,不要来找我吗?”

莺儿心中冷笑,你想用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光让我一个人受着,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她低着头,恭恭敬敬道:“我去潇湘馆,遇到了些麻烦。”

王夫人听她自称,心道真是个没教养的东西,又听莺儿如此说,便道:“怎么,没找到那些箱子?”

莺儿犹豫了一下,说道:“连院子都没进,被那尤三姐挡在了外面。”

王夫人脸色转冷,心道这点事都做不成,真是没用的东西!

她面色有些不好看,莺儿也察觉到了,忙道:“那尤三姐堵着门,他是尤大奶奶妹妹,我不敢和她硬顶,还请太太想想办法,把她弄出园子。”

王夫人听了,更是火起,她刚得知兄弟王子腾被皇帝调离河中府的事情,本就心情不好,此时冷哼道:“这种下人之间的事情,如果也要我出面,还要你作什么?”

莺儿连忙跪下,受到:“太太息怒,是我办事不力。”

她心里暗骂,什么玩意,什么事都要下人做,那要你个主子作什么?

臭比!

王夫人面色稍霁,开口道:“那尤三姐不可能一直盯着潇湘馆,白天不行,你晚上也可以去嘛。”

“只要查清楚林姑娘带回来那十几箱子里面,是不是都是金银就行了。”

王夫人心道大房那贾琏真是不中用,跟着林黛玉跑一趟苏州,竟然没把林家刮干净,还给林黛玉留了这么多东西!

要是再多出百十万两银子,自己能如此捉襟见肘?

想到自己偷偷交给王子腾的银子至今没有消息,王夫人不禁有些心中发慌,王子腾不会不还了吧?

要是这银子去向被贾母知道,并没有进了官中,而是到了王家,自己可就有大麻烦了!

因为王家一些谋划,需要巨量钱财,所以王夫人就打上了林家薛家的主意。

林黛玉的银子自己要拿,薛家的银子也要拿,可笑薛宝钗还以为自己能配上贾宝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

那薛姨妈也做着美梦,虽然和自己同是王家女儿,但对方丈夫已死,族长旁落,早就不行了。

薛家虽是皇商,但也曾是诗书礼仪之家,代代都有人中举,薛姨妈的公公就是如此,但之后最后八房分家,其他几房还有功名,薛姨妈这一支却只能做商人生意,地位一落千丈。

想到薛姨妈当时嫁的比自己好,进门就是当家主母,风光无比,而自己是个二房太太,被压了一头。

如今双方倒了个个,王夫人心中竟有一种快感。

姐妹同母不同命,自己和她也没那么情分,何况贾府自己还没攥到手里呢!

如今关键的关键,是如何斗败贾母。

只要贾母不能主事,轮到自己掌家,自然也就没人追究银子下落了!

而打击贾母最直接的手段,就是贾宝玉的婚事!

她开口道:“薛姑娘送给林姑娘的燕窝,一直都是你经手的吧?”

莺儿低头道:“一直是,都是从太太这里拿的。”

王夫人又问,“薛姑娘知不知道这事?”

莺儿迟疑了很久,“我也不知道。”

王夫人冷笑,心道薛宝钗就是知道了,谅她也敢说什么。

何况林黛玉死了,对薛宝钗只有好处。

想到这里,她挥手道:“林姑娘回来后,你继续从我这里拿燕窝。”

莺儿身子一颤,连忙答应。

王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比你家姑娘靠得住。”

“你放心,事情做成了,我总要给你找个好归宿。”

莺儿面露喜色,刚要磕头感谢,王夫人又道:“但是他房里人就两个,如何让位置空出来,你得自己想想办法。”

还没等莺儿反应过来,王夫人挥手让她去了。

看着莺儿离去,王夫人心道这薛家人,从上到下都是贪心过度,整日里想着好事,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这肉吃到口里,也不怕被撑死!

想到贾宝玉,王夫人心情极为复杂。

要他真不是自己儿子,十几年算是白养了,虽然顶着贾家的姓氏,将来未必不会出问题。

还好被诏狱圈禁三年,等他回来,一切大局已定,他也蹦跶不起水花。

贾家到时候都是自己的,贾宝玉的一切,也只能从自己手里得到,到时候他还不乖乖听自己的?

王夫人没想到的是,此时鲁智深却不在玉京诏狱,而是千里之外的平阳。

平阳城外,黑压压的人头分成数排,奋力将地下的土挖出,放进土筐,马上有人运走。

已经有人挖够了数量,经士兵核对后,拖家带口,匆匆忙忙往太原而去。

这是北莽百姓,知道平阳将有战事,所以拼命挖土,以便早日离开。

他们生怕被战火波及,所以着拼上命地挖,速度远超大离百姓和兵士。

城内铁匠铺里面,秦可卿跟在鲁智深,看着铁匠正锻打着一根浑圆两头奇怪的东西,好奇道:“你让他们打的什么?”

鲁智深道:“禅杖。”

第二百三十八章 身有绝艺心自高 莺儿回了蘅芜苑,见薛宝钗不在,听小丫头说是去三姑娘那边了。

她见秋纹碧痕都在院子里面,反倒是文杏不在,心下便有些气闷。

文杏本来在她之下,最近却都快要爬到她头上来了!

莺儿坐在一边,脸色极不好看,薛姑娘好像对宝二爷失去了兴趣,虽然对方被圈禁三年,不过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要是到时他中意的人出了事情,最后不还得选择薛姑娘?

难道自己这么煞费苦心,私下里投靠了王夫人,薛姑娘却还不领情,真真气死个人!

想到今日去潇湘馆,明明是奉了王夫人意思,却又不能明说,莺儿越想越是憋屈。

不提尤三姐得意洋洋,香菱一脸无辜,晴雯那一脸刻薄嘲讽的样子,让她更是心头火起。

尤三姐本就是良人,香菱已经脱了奴籍,两人本就是自由之身,这倒还罢了,你晴雯和我一样是个奴婢,凭什么看不起我!

正好王夫人暗示过,看宝二爷房里人不顺眼,显然指的一个是秦可卿,另外一个就是晴雯了。

对宝二爷来说,秦可卿此人是个逆鳞,她一时间也没什么办法。

剩下的晴雯,倒是可以想法对付。

反正背后有王夫人撑腰,就是弄大了,也找不到自己身上。

但莺儿对晴雯所知甚少,也不知道晴雯有什么遭人恨的地方,她正打着主意,突然看到了坐在院子里面聊天的秋纹碧痕。

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转,招呼小丫头拿了些点心,自己提了壶茶走了过去。

碧痕一眼瞥见,腾的一声就站起往后躲,上次她被开水浇了,至今心有余季。

莺儿尴尬地笑了声:“姐姐多心了,上次我真的是不小心的,这次我斟茶给姐姐赔个不是。”

碧痕冷笑道:“免了,我可受不起,你还是忙的你去吧。”

莺儿心里暗骂,这小娼妇真是给脸不要脸,但是为了打探晴雯的事情,还是厚着脸皮坐了下来,陪着两人说话。

她既然做低伏小,秋纹碧痕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开始还是自顾自说哈,慢慢的莺儿插上几句话,她们也随口应答。

扯着扯着,慢慢又回到怡红院上面,莺儿趁机叹道:“都知道宝二爷独独喜欢那秦可卿和晴雯,连袭人姐姐都不受待见。”

“我就想不通了,秦可卿以前是仕宦之女,又生得好模样,宝二爷喜欢倒也正常。”

“这晴雯虽然漂亮,但我听说整日里面什么杂务也不干,留着长指甲,有时反倒要你们伺候她,她也不过是府里一个奴才,凭什么这么拿大?”

“而且她竟然敢穿着小姐衣服,府里独一份,连鸳鸯姐姐都不敢这么穿,谁给他的胆子?”

秋纹碧痕对望一眼,面色古怪。

莺儿见了,趁机火上浇油道:“左右不过是老太太私下许的姨娘,这大家都在看着,难道还能逃出去个是非公道了?”

“我看两位姐姐,哪里比她差了?”

秋纹碧痕心里冷笑,如命明目张胆的挑拨,当我们傻?

莺儿见两人神色,也发觉出不对味来了,她试探道:“怎么,难道那晴雯还有什么本事不成?”

秋纹实在忍不住了,冷笑道:“那丫头别的本事倒也没有,就是会些针织而已。”

莺儿听了,松了口气道:“我当还有什么本事,这针织不都是大家会的?”

“我还会打上百种结子呢!”

这次连碧痕也忍不住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莺儿愣住了,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的?

秋纹忍住笑,欲言又止,倒是碧痕冷笑道:“你可知道,宝二爷的针线,晴雯一般是不做的。”

莺儿听了,纳闷道:“难道是因为老太太和太太等人用了,所以轮不到宝二爷?”

碧痕更是不屑,“宝二爷那么受宠,哪有他不能用,老太太留用的东西?”

“说实话吧,晴雯做的东西,可以作呈到宫中的贡物!”

莺儿听了,睁大眼睛道:“这不可能!”

“这贡物都是织造局百十精熟工匠,齐心合力,才做出来的东西,她一个人何德何能,能单独做贡物?”

碧痕目露嘲讽,“亏你还是商贾之家,岂能连这里的道道都不知道?”

“一般的贡物,自然是可以那么做,但是顶级的贡物,就要由顶级的工匠来做。”

莺儿更是不信,摇头道:“不可能,她才几岁,就能称得上顶级?”

说到这份上,碧痕竟然懒得说话了,直接喝起茶来了,显然是觉得不值得和莺儿说。

莺儿见了,心头火起,心道哪天找个机会,非得弄死你个装模作样的。

秋纹见气氛尴尬,连忙打圆场道:“莺儿姐姐可知道,咱们府里收着两三件苏绣真迹,都是个叫慧娘的做的?”

莺儿听了,傲然道:“这我自然知道,我随小姐太太去老太太房里的时候,老太太还专门指着那十六幅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给薛太太看过呢。”

秋纹道:“我们也是见过的,但你也可知道它的来历?”

莺儿摇了摇头,秋纹这才开口解释。

原来绣这璎珞的也是个姑苏女子,名唤慧娘,亦是书香宦门之家,精于书画,偶然绣一两件针线作耍,并非市卖之物。

凡这屏上所绣之花卉,皆彷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从雅,本来非一味浓艳匠工可比。

每一枝花侧,皆用古人题此花之旧句,或诗或歌不一,皆用黑绒绣出草字来,且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亦不比市绣字迹。

她不仗此技获利,所以天下虽知,得者甚少,凡世宦富贵之家,无此物者甚多,开始有人称作慧绣,感觉唐突,后便称作慧纹。

偏这慧娘命夭,十八岁便死了,如今竟不能再得一件的了。

莺儿听完,说道:“原来如此,这一件东西,怕不是几百两银子。”

碧痕冷笑一声。

莺儿心头火气,忍不住道:“难道一副东西,还有上千两不成?”

“咱们薛家也见过贡物,几百工匠做的,也就千多两银子,她一个人做的,能有多贵?”

秋纹轻声道:“咱们府中尚且只有两三件,两件已经进呈宫中,如今只有这副璎珞。”

“物以稀为贵,现在一副这样的,怕是几万两都拿不下来,皆是有价无市,孤本真迹,谁会卖?”

莺儿顿时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还不服气,说道:“便即如此,那只是慧娘厉害,和晴雯什么关系?”

秋纹叹道:“晴雯那丫头,可不是一般人。”

“她有天赋,又得了不知谁的针线传承的。”

“她为什么留着长指甲?那是用来噼丝界线的。”

“顶级的丝织品,不仅要顶级的技艺,还要通晓诗词书画,古玩藏品,才能绣出好东西。”

“咱们宝二爷不喜读书文玩,怡红院里面那些山水人物,翎毛花卉,集锦博古,万福万寿,各种花样,名手凋镂,五彩销金嵌宝,五色纱湖就,彩绫轻覆,满墙满壁,琴、剑、悬瓶、桌屏,这些东西,你猜是给谁赏玩的?”

“本来晴雯小时不太识字,初时刺绣颇为生涩,但自姑苏回来后,竟然学起诗词字画来,刺绣技艺突飞勐进,如今作出的东西,玉京罕有。”

“其数件刺绣,已被呈到宫中,你知道贵人们怎么说?”

莺儿摇摇头。

“比之慧纹,已差不太多,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甚至有贵人说,这些刺绣,将来未必不会被人称晴纹。”

秋纹叹道:“晴雯的刺绣已可为藏品,要是卖到外面,少说几百上千两银子,可惜宝二爷不识货,从来不问这些事。”

“公侯府间,往来送礼,此类藏物最佳,她可是咱们荣府的门脸。”

“这几年里,她自己赚下的银子,怕是比这个园子的丫鬟的私房加起来都多。”

碧痕在一旁冷笑道:“现在你知道了?在老太太眼里,晴雯就是座金山。”

“她这姨娘位置,可不是他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她那双手。”

“人家是奴才不假,可凭这手艺,未必比姨娘差了,所以人家心气高,也是正常。”

“士农工商,工可是排在商前面的。”

莺儿听了,脸色阴晴不定,强笑道;“姐姐先坐,我出去走走。”

见莺儿出去,秋纹对碧痕道:“你何苦惹她来,用商人讽刺于她,她是个记仇的,以后你可要仔细了。”

碧痕冷笑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们那样子,跑到这里,还想反客为主。”

“这莺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明明见识连咱们婆子都不如,偏生要装小姐,还思量着作姨娘,她也配!”

“还炫耀会打结子,真真笑死个人!”

秋纹道:“我倒小看你了,你原也有份心,你和她费心说了晴雯底细,是怕她对晴雯做出什么事情来吧?”

碧痕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咱确实是不要脸,偷偷勾引二爷,只为谋个前程,这咱也认了。”

“但咱们这群家生的,行事也是看脸面的,自有一份傲气。”

“可这王家薛家,女儿教养不行,带来的奴婢更是贪酷,搞得府里乌烟瘴气,咱们这些年看在眼里,都明白得很。”

“你看那太太陪房周瑞家的,夫妻俩专管着收租,庄头和宁府黑山庄差着一百多里,收成还不到黑山庄一半,怕是中间一大半都进了王家口袋。”

秋纹面色一变,低喝道:“你怎么扯到太太身上去了,不要命了!”

碧痕这才住口不言,愤愤道:“落毛凤凰不如鸡,咱俩一时湖涂,被发配到这里来受腌臜气!”

秋纹忍不住笑道:“你这话倒是跟宝二爷学的像。”

碧痕唉了一声,“我是真有点后悔,还不如当初老实点,何必作妖,强似在这里给人当枪。”

“莺儿问晴雯事情,我起初想让她闹个事出来,出个大丑才好。”

“但莺儿这人是个做妖弄狂的,只怕真会搞出人命,我才警醒于她。”

“咱是想抢个姨娘位置,各凭本事就是,还不至于到了害人性命的地步。”

秋纹默然。

她们只是想要个归宿,但是这府里有些人,是真的想要别人的命。

第二百三十九章 心有不甘女将再战 鲁智深大喝一声,手中禅杖横扫,将一颗碗口粗的小树打折,呼啦啦倒了下来。

他随意舞动禅杖,场中狂风大作,直吹得众人身上衣服猎猎作响,纷纷止不住地后退。

几十招使完,他纵到空中一丈来高,高举禅杖,狠狠往地上砸去!

轰隆一声巨响,院子都震动起来,在场军士纷纷东倒西歪,只有寥寥几人勉强站立

围观的陈也先等人忍不住轰然叫一声好。

鲁智深把禅杖往地上重重一顿,心情极其畅快,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这才是他最趁手的兵器!

这禅杖在马上不如长枪大刀及远,地上不如朴刀盾牌灵便护身,但是鲁智深就是喜欢。

因为使了太久了,多年征战,他已经和禅杖浑为一体,随心所欲。

他又颠了颠,有些遗憾,这次不是前世的六十二斤,而是七十二斤。

虽然还比不上八十一斤关刀,但却是目前最适合自己的。

他有些后悔没早打造出来,前番山上寨子,让他打得颇为憋屈。

对面那些北莽兵全是精装重铠,鲁智深用抢来的马槊长刀噼刺,几下就折了,对方却还伤而不死。

鲁智深打了几天,越打越是不爽,干脆砍了颗树,抡将起来。

虽然效果好很了很多,但实在是舞动不便,所以一打退北莽军队,他就到了城中,找铁匠打造了这一支镔铁禅杖。

他走到老铁匠面前,说道:“老丈手艺当真要得,耍起来很是爽利,这禅杖洒家要了,多少银子?”

老铁匠看了看禅杖,又看了看周围,说道:“五两三分银子。”

鲁智深掏出一大锭十两银子递上,笑道:“不是先前说的五两?”

老铁匠看了他一眼:“生铁值三两,手工二两,我亲手栽的树两分,平整院子一分。”

鲁智深:……

老铁匠在戥子上称了银子,拿着把厚背菜刀在银子上一切,银子登时分为两半。

老铁匠拿过来,在戥子上称了,竟是一半五两三分,一半四两七分,看得鲁智深暗暗惊讶。

他接过老铁匠递过来的银子,笑道:“老丈好本事,怎么会在这里挣命?”

老铁匠斜了他一眼:“谁不想落叶归根,回不去大离,又有什么办法?”

“你们这次要是守不住这里,还可以退走,我们这些大离弃民,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鲁智深和陈也先等人面面相觑,有些说不出话来。

鲁智深拎起禅杖,感觉好像重了几分。

众人一路在街上走着,城里的北莽官员在北莽兵败退当日,就已经随着退走,现在城内几乎已经无人在管,所以颇有些混乱。

鲁智深和陈也先等人商议停当,众人分头行事,鲁智深回身,绕过几条巷子,走到城中一座小院里面。

这是逃走的北莽官员府邸,如今被他临时占用,鲁智深推开虚掩的大门,绕过照壁,只见园子里面秦可卿带着帷帽面纱,和几个贩子交代着事情。

说完之后几人脸上还有犹豫之色,屋子里面林黛玉声音传来:“就照秦姑娘说的去做,出了事情我担着。”

那几名贩子这才去了。

秦可卿笑道:“果然妹妹说话比我管用多了。”

她一扭头,见鲁智深过来,连忙笑着上来道:“公子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鲁智深把禅杖倚在门边,说道:“顺路过来看看你们,一会还要出城帮着挖土。”

秦可卿上来将他外甲脱了放在一边,替他整理着里面衣服,说道:“快到中午了,吃完饭再走吧。”

她解扣子的时候,葱葱玉手从鲁智神腰间拂过,鲁智深不觉心中微动。

想到半年多没见秦可卿可,她倒是出落地浑身散发着风情。

两人眼睛碰到一块,动作不由停了一下。

林黛玉声音从屋里传来,“你们两个背着我鬼鬼祟祟干些什么?”

“进屋光明正大地做好了,我不在乎的。”

鲁智深赶紧赔笑进屋,秦可卿在后面抿嘴一笑。

两人进了屋子,却见林黛玉坐在桌前,屋里角落却还有一人。

她手脚都戴着镣铐,眼中闪着噬人的光芒,正愤愤盯着林黛玉,见鲁智深进来,又愤怒地喊了几声。

这是前几日被生擒的宇文燕。

鲁智深奇道:“她在说什么?”

林黛玉笑道:“我又不怎么懂北莽话,这两天翻来覆去都是这些,怕是心中不服气呢。”

鲁智深笑道:“当时乏了,手里也无趁手兵器,倒是被她逼得防了几招,不然她也和那神刀侯一样,早就死了。”

突然宇文燕说道:“神刀侯是你杀的?”

见鲁智深点头,宇文燕愤愤道:“你们大离人都奸诈无比,神刀侯定然是被你们埋伏围攻而死。”

见鲁智深根本不理他,宇文燕不禁喊道:“无耻,卑鄙!”

她抬起手指着林黛玉:“要不是你偷袭我,我岂会被抓住!”

秦可卿倒笑了起来:“林姑娘要是没绊倒你,你怕是已经死了。”

宇文燕只是冷笑。

鲁智深也不和他多废话,对林黛玉道:“留着她作什么,一不留神让她做出事来,还不如当场打死。”

林黛玉横了他一眼:“怎么,你倒还上瘾了,我听说当日那千阳郡主,在你手下也没留个全尸。”

宇文燕失声道:“什么?就是你杀死的千阳?耶律不花也是你杀的?”

鲁智深点了点头:“你运气倒好,能从我手里活下来。”

宇文燕身体一抖,兀自咬牙道:“你还不是得了这女人之助!”

林黛玉笑了起来,上前把镣铐打开,说道:“看来不让你心服口服,你怕是晚上睡不着觉。”

“你和他比一场就知道了。”

宇文燕活动着手脚,有些发愣,不禁道:“你就不怕突然跑了?”

秦可卿抿嘴一笑:“万一跑不了,姑娘可就惨了呢。”

宇文燕想到传闻中千阳郡主等人死状之惨,不禁手抖了一下。

几人走出院子,宇文燕拿了环首刀,就见鲁智深拎起禅杖,笑道:“正好今日这支禅杖刚打造好,只可惜还要多等几日才能开光。”

宇文燕拿刀的手又抖了一下。

不过她马上镇定下来,知道对方在惑她心神,神刀侯是不是他杀的还不一定!

结果她见鲁智深将碗口粗禅杖单手轻轻举起,轻轻舞动几下,说道:“来!”

宇文燕知道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大吼一声,长刀狠狠噼出!

下一刻,她被禅杖拍得飞起一丈多高,挂到了树上。

林黛玉跳上树,见宇文燕已经晕了过去,嗔道:“你是故意的?”

鲁智深摸着头,不好意思到:“一时手痒。”

等宇文燕悠悠醒转,发现林黛玉和秦可卿都一脸激动地看着他,异口同声道:“这女子好厉害,竟然没死!”

宇文燕:……

林黛玉重新给她带上手铐脚镣,笑道:“恭喜,你是第一个单独面对他活下来的大离高手。”

宇文燕:……

她有些发怔,“他怎么厉害了那么多?”

当晚对阵鲁智深,她骑在马上占了便宜,也能略占优势,想来两人实力应该差不太大,怎么会被一招直接打晕了?

那这么重的禅杖,自己都没来得及反应闪躲!

秦可卿轻声道:“你来的时候,公子已经连战了五天,一天不过睡一两个时辰。”

若非鲁智深如此,只怕大离这边早就被杀光了。

宇文燕默然,她能猜到这次平阳之战,面前这人绝对是以一己之力,起到了扭转战局的作用。

她开口道:“要杀便杀,我是不会让你们拿我做谈判筹码的。”

林黛玉笑道:“这可由不得你,而且你要是想死,这几天怕是早就死了几十次了。”

宇文燕恨恨,眼前的女子仿佛随时都能醒来,只要自己做什么动作,都直接被一根木棍点在手上脚上,让她痛彻心扉。

大离人不是武功不行吗,怎么随便拉出两个人,都比自己强得多?

林黛玉又将她锁住,三人走到旁边屋子,秦可卿自去做饭,两人这才开始谈论正事。

鲁智深开口道:“刚才是玉庆商帮的人?运粮的事情怎么样了?”

平阳骤然多了上千军士,粮草是个极大的问题,何况这几日还要深挖高墙堑壕,没饭吃哪来的力气?

林黛玉摇头道:“商帮也不好差遣,我当日就叫人回去调粮了,到现在还没消息。”

“这些人来的时候被我杀了两个,暂时听话了许多,也烧了粮草,备了擂木滚石,但是终究不是士兵,指望他们上阵是不可能的。”

鲁智深说道:“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你带着他们,我们即使突围出去,这五百来人也要死一大半。”

两人都有些心有余季,北莽大离双方都各自都有后招,最后还是李如松那边及时赶到,一锤定音,不然鲁智深这批人都要葬送在这里。

想到这里,鲁智深极为愤怒,骂道:“河中府那孙绍祖,贪酷敛财,索取无度也就罢了,这种军情急报,偏生也按兵不动,真是该死!”

林黛玉叹道:“大离很多贵人,皆和平阳城里的生意有牵扯,但银子大过国事,就有些过分了。”

“说起来,你还不知道,带你进城那对商会兄妹是谁。”

第二百四十章 心怀鬼胎互掣肘 听林黛玉说完,鲁智深这才明白,原来当初带自己和陈也进城的商队兄妹两人,竟然是薛家八房之一的薛蝌和薛宝琴。

他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带我进城也是出于好心,结果好巧不巧我在城内被北莽兵勒索,打死了人,又让他们陷在了这里。”

“虽然后来我领兵过来打平阳的时候,他们逃出城时被我救了,但一切皆因我而起,倒是拖累了他们。”

“说来奇妙,为了救他们脱困,你和可卿受薛宝钗托付,带人前来平阳,却碰巧遇到我们被围,阴差阳错烧了粮草,拖延了北莽脚步,更是在我们突围时候埋伏了北莽骑兵,成功撑到了李如松到来。”

“这一环扣一环,因果互换,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

林黛玉听了,幽幽叹道:“我第一次出远门,是来荣府,进门就遇到了你,一起过了数年,第二次是回江南,还是你陪着我,度过了最艰难的那个冬天。”

“这第三次,却是我来找你了。”

“我觉得,运命之说虚无缥缈,如何去做,只在乎人心牵绊而已。”

鲁智深笑道:“也是,要不是你来救我,我说定已经死了。”

林黛玉狠狠剜了他一眼:“要你不要这么拼命,你非不听!”

鲁智深无奈道:“要是不拼命,只怕死得更快,我确实没想到北莽兵如此难缠,也没算到河中府竟然不发兵。”

“说来你在船上杀了两个人?我看你出手这次也很果断嘛。”

林黛玉点头道:“我当时很急,总感觉你这里要出事,所以当机立断将带头的两人处理掉了。”

“要不是用雷霆手段压住,只怕船上早就生了叛乱,耽误了行程,也无法顺利赶到平阳。”

鲁智深若有所思,“妹妹感觉一向很准,上次我被北莽高手埋伏的时候,你也提前有所警觉,这是天生的?”

林黛玉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不安感至今还在,并未消失。”

鲁智深道:“只怕这几天北莽兵就要过来,但天气还未变冷,墙还是没筑起来,有不好的感觉也是正常。”

林黛玉低头思索一会,摇头道:“不,不是这里。”

“我在大观园时,就有些心惊肉跳,现在到了平阳,那不好的感觉,竟似在大观园里面。”

“现在一想,大观园里没有我坐镇,只怕有些人要起心思。”

鲁智深一惊:“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太低,园子里面怡红院和潇湘馆,晴雯香菱她们,现在可是没人护着。”

他站起身走了几步,“我越想越不对,你赶紧回去。”

林黛玉道:“那你这边?”

鲁智深说道:“这边已经渡过难关,后面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你放心,现在大离占着平阳,后路无忧,我们随时可以退走,万一事不可为,不会死守的。”

林黛玉听了,断然道:“那好,我现在就走,你这边没人照顾,我让可卿留下来陪你。”

“她武艺进步很快,自保没问题,之后等你这边战事平定,再和她一起回去。”

“平日里注意节制,不要纵欲伤身。”

鲁智身顿时叫屈:“我哪里……”

林黛玉扑进他怀里:“不要鲁莽了,要再像这次弄得全身是伤,我回去饶不了你。”

鲁智深摸着林黛玉秀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黛玉纵马出城,往河中府赶去,她见平阳前后,到处都是挖土的人群,更有人纷纷出城,要么向太原,要么向河中府而去。

路上她见到了薛家兄妹的马车,她不及打招呼,直接纵马越了过去。

她心头越发不安,大观园里会出什么事情?

数天后,最先一批挖完土的北莽百姓,终于从平阳回到了太原城。

他们甫一进城,就被北莽兵士带到旁边的屋子里,留住讯问。

领头的是个青年男子,仔细盘问着平阳城的情况,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面露烦躁之色。

这是宇文燕的哥哥,太平伯宇文策。

他没想到,自己妹妹这么冲动,以至于来不及接应,后续想派援军相救,却被城主安乐侯绊住了。

他质问为什么不发兵,安乐侯只是冷笑,说他们兄妹只会徒然让北莽兵士送死,如今只能等北莽京城命令。

宇文策知道这都是托词,对方就是在看自己笑话!

想到安乐侯把国事看做儿戏,而宇文燕更是被大离抓住,宇文策心急如焚,兄妹两人一直相依为命,如今自己却被掣肘,救不了她。

事已至此,只能看北莽京城如何决断了!

想到朝堂上一群各怀鬼胎的亲王,宇文策就有些心灰意冷,他这一支也是被排挤到太原的,再想回到那个圈子,除非立下大功。

偏生出事的是各方利益纠葛的平阳,这次安乐侯坚持不战,也说明了这点。

宇文策不禁气短,北莽要是团结一心,这边早就推到河中府了!

也不知道那太后和小皇帝是怎么想的!

北莽京城。

朝堂之上,北莽朝臣正在吵得不可开交。

北莽太后坐在小皇帝后面,她不过三十多岁年纪,颇为美艳,以至于北莽群臣在抬头的时候,眼睛都会不自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她坐的位置很高,北莽群臣的反应神色,都被她清楚地看在眼里。

如今朝堂上讨论的,自然是大离悍然出兵,占据平阳一事。

群臣分成好几派,一群是南安亲王为首的主战派,此时他正康慨激昂向太后陈词,要求亲率大军,从大同太原同时出兵,踏破平阳,再分头攻击河中府和洛阳。

当下有人冷笑道:“南安亲王为了女儿报仇心切,我们倒是可以理解,可是去年亲王为了私仇,尽起北莽骑兵攻打洛阳泄愤,貌似也没起多大作用,倒害死了我们数千大好男儿。”

南安亲王听了,面色紫涨,跳脚吼道:“和庆亲王,你放屁!”

“谁不知道你在平阳的商路占了大头,要不是你借着通商,通敌卖国,我们早打进大离玉京了!”

和庆亲王面色不变:“南安,我走平阳商路,你不也一直从海路走私大离货物?别以为我不知道。”

南安亲王叫道:“老子确实买卖一些小玩意,不像你,向南面走私马匹,这是资敌!”

和庆亲王也恼了:“什么小玩意,你女婿当初渗透扬州盐运,挣了多少银子,就不许别人喝汤?”

两边一时间吵了起来。

北莽太后见了,心中冰冷,这些人,各怀私心,不把北莽朝廷放在眼里,光想着自己口袋里的银子。

北莽贸易的银子,绝大多数没有进国库,而是流入亲王们的库房,而这些本应该是朝廷的!

这样下去,北莽不等打下大离,这边就要四分五裂了!

不过幸好对面大离内部,应该也是一样。

她开口道:“王爱卿,你有什么想法?”

太后一发话,场上顿时静了下来,一个身材修长,蓄着长须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这被唤作王爱卿的,是大离当朝宰相王义。

他拱手道:“回禀太后,依微臣之见,那大离皇帝就是个言而无信的,他这次如此作为,应是对以前两边私下约定不满,应是蓄谋已久。”

众人都知道,他指的是大离太上皇和北莽在平阳设立榷场互市的事情。

“而且我听说大离军士正在平阳筑城,怕是铁了心要拿下平阳。”

“若是如此,太后还宜早做决断。”

当下南安亲王冷哼道:“大离皇帝背信弃义,我们要是不给他们给教训,只怕他们得寸进尺,骚扰我边城!”

和庆亲王却道:“平阳纠葛颇深,微臣以为,当先和大离谈判为主。”

南安亲王冷哼道:“只怕人家不和你谈,热脸贴冷屁股!”

和庆亲王恼怒,但是现在太后态度未明,他也不好多说。

太后不理他们,只是问王义道:“依丞相之见,该当如何?”

王义思索一下,拱手道:“平阳早该筑城,可惜这次被大离抢了先机。”

“既然如此,将那里变成白地,也不能让大离得了。”

和庆亲王听了,心下暗骂,真要这样,他一年级要损失几十万两银子!

太后依次听了亲王们的说法,最后出声道:“既然如此,王爱卿和军机处商议出兵,将平阳夺回来。”

“退朝。”

一众亲王纷纷退了出去,心道去年也是冬天用兵,这次又在冬天出兵。

这对于战马损耗颇大,粮草也是多消耗数倍,如果年年这样打,只怕几年下来就撑不住了。

只能期望尽快打下平阳,要是拖得久了,进入深冬,只怕战马上阵连跑带冻,又要死一大批。

孙绍祖带着三千步军,一直担心对面北莽骑兵偷袭,所以行军颇为谨慎,探子轮番派出好几波,在走了十天之后,终于磨磨蹭蹭到了平阳。

这速度比鲁智深带人在吕梁山里行军还要慢。

孙绍祖一到,见城外挖的到处都是深沟土堑,连百姓带军士,好几千人在平阳城挖着土,不由皱眉对亲兵道:“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谁在负责平阳内防?”

“叫他过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赴平阳绍祖统兵 孙绍祖带三千军马进了平阳,见到处都在深挖壕沟,心中就颇为不喜。

但当鲁智深十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也不得不稍稍收敛,毕竟面前的,是这次殿试的十名武进士,竟然齐聚于此,让他也颇感受到一丝压力。

待众人参见过后,他才拱了拱手,不咸不澹道:“诸位辛苦了,平阳之事,有赖诸位同心,方有此胜。”

“然而,”他话锋一转,“平阳毕竟牵连甚大,虽然打赢了,但鲁状元为了军功,鼓动其他几位进士,擅自行动,让大离朝廷也颇为被动!”

他语气转厉,打定主意要敲打鲁智深一番。

孙绍祖并不傻,相反,他钻营多年,极懂人情世故,欺下媚上。

他一见这十人,就发现众人隐隐都以鲁智深为首,这对孙绍祖说,可不是件好事。

这些人应该是由他收归麾下,为他冲锋立功,结果却帮鲁智深拔了头筹,而这功劳,本来都应该算在他头上的!

一想到到嘴的功劳飞了,孙绍祖的心里就在滴血。

这次倒到罢了,要是这些人以后都跟着鲁智深,那还有自己什么事情?

所以孙绍祖上来就要给鲁智深一个下马威,把所有人的兵权拿在手里,毕竟还对方手里有两千兵马。

孙绍祖猜测,北莽应该在近日会出兵试探,前几次交手规模应该不会很大,这可是挣军功的大好机会。

错过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所以他要将这些人的兵,都统合起来,为自己所用。

至于能不能打过北莽,孙绍祖还是很有些信心的,他曾在军中历练过,太原承平日久,混日子的北莽老爷兵不少,而且从先前的战斗中,就能猜测一二。

两千所谓北莽精骑步兵,打不过训练一年的大离流民兵,不是情报有误,就是北莽派来的都是差不多水准的废物。

想到这里,他信心更足,对众人道:“鲁状元贪功冒进,导致数百将士死难,军情我早已呈送兵部,现在你们先将麾下兵士并入我部兵马,归我节制。”

此话一出,在场十人除了鲁智深,登时脸现不平之色。

还未等鲁智深说话,李如松踏前一步,说道:“孙将军,我等洛阳兵马,皆归冯老将军调动,走之前已发令将我等六人兵权交给了我,我这些人如要归将军节制,需兵部之令,将军可有?”

孙绍祖冷笑道:“兵部代理大司马贾雨村大人亲自带圣旨来河中府,圣谕要我等守住平阳,此地我品级最高,自然听我号令,不然将士一盘散沙,如何御敌?”

李如松坚持道:“属下觉得,将军若要统兵,必需兵部之令。”

孙绍祖火气上来,因为李如松戳到了他的短处。

因为贾雨村带来的朝廷急令,只是让河中府速去救援,因为极为紧迫,其中还真没有让孙绍祖统兵的命令!

但是孙绍祖使了银子贿赂贾雨村,贾雨村投桃报李,言语中暗示皇上对河中府按兵不动非常不满,要是孙绍祖再不想办法将功补过,只怕现在的位置也保不住。

所以孙绍祖这才慌了,带上了麾下所有精兵,打定主意来到平阳打几场胜仗,不然自己前途堪忧!

然而他没想到李如松这些人如此不识抬举,但他确实没有兵部谕令,将十位将领兵马收编,也确实不太合规矩。

他转了转眼珠,对鲁智深四人道:“既然如此,你们四个本是河中府的将领,手下归我调动,编为前锋营,可有异议?”

陈也先为难道:“孙将军,是不是我等这次立了功,历练也算完成了?”

“若有安排,是否等兵部对我们的任命下来?”

孙绍祖不悦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北莽随时会打过来!”

“尔等不识大局,要是战事不利,本将必定参你们一本!”

鲁智深此时开口说话:“归你节制,倒也不是不行。”

“但我有两个条件。”

“一是我要负责领兵,二是我需要手下兵士都配上精兵甲胃和武器。”

孙绍祖听了,摇头道:“我哪来给你们去找这些?”

“他们现在还是流民兵,也配不上大离精兵的甲胃,别以为侥幸打了场胜仗,就可以讨价还价!”

鲁智深冷冷道:“什么侥幸?”

“这是他们拿命换来的!”

“我麾下就一百五六十兵了,他们都是立了军功的。”

“我要看到军部的任令,不然他们凭什么替你那些兵顶在前面?”

“他们做得已经足够好,要是你拿他们顶在前面当炮灰,却不给甲胃,我先把你打死。”

“大胆!”孙绍祖面色紫涨,“你敢威胁上官,信不信我先依军法把你斩了!”

鲁智深上前两步,“你可以试试军法快,还是我的拳头快。”

孙绍祖勐地把手放到剑柄上,却发现鲁智深岿然不动,其他武进士却纷纷同时按住手中长剑剑柄!

孙绍祖悚然而惊,为什么其他武进士敢和鲁智深站在一起,对抗自己这个上司?

场上一时间坚持不下。

其实双方都明白,要是换了冯唐俞大猷等人来,鲁智深李如松他们会毫无异议,交出兵权。

偏生孙绍祖因为迟迟不发兵救援,已经丧失了鲁智深等人的信任。

此时贾雨村拿着兵部从玉京传来的诏令,仔细看了又看。

此次恩科殿试十人,历练考核皆已合格,所授官职皆按殿试品级复还。

河中府鲁智深等四人,平阳作战勇勐,各提一级。

其他三人也就罢了,鲁智深从正五品提到了从四品,也算是个将军了!

虽然和孙绍祖的三品参将不能比,但是谁知道平阳之后的战事中,会发生什么?

贾雨村知道这军令传到平阳,那边的兵马调动分配,就会产生微妙的变化,孙绍祖只怕会压不住场面。

贾雨村想了一会,叫过传令军士,说道:“兵部命令,你现在送到平阳。”

那军士道:“加急,还是正常?”

“不是紧急军情,正常去送即可。”

那军士听了,领命出去了。

贾雨村捋着胡须,正常比加急要慢两三天,至于孙绍祖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他自己了。

毕竟收了孙绍祖的银子,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

反正这任命之事,早两天晚两天,关系不大,前线谁为主将,应该也都差不太多。

其实贾雨村刚刚升职,也不想参与这些烂事,偏生这孙绍祖,和贾家大有关系。

据说她已经和贾府二小姐定了聘礼,不日将迎娶过门,也是贾府的姑爷了。

卖他个人情,也算是为了长远打算。

何况孙绍祖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竟是找到了王子腾攀上了关系,自己一件事情做两份人情,也是赚了。

想到王子腾,贾雨村心中冷笑,这种暴发户,不知通过什么手段上位的,如今在平阳这事上没看清楚,只怕很可能会失势。

虽然面子上还要应付,但自己要和王子腾保持些距离了。

而且这王家门风极为稀烂,里面出来的人,一个个都极其没有教养,很多礼仪之事,都做的极其荒唐。

贾雨村想起自己未得势前,自己的遇到的古董商人冷子兴。

这冷子兴,是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女婿,自己就是在他口里,知道了荣宁两府家事。

这倒也罢了,偏生冷子兴竟然知道荣府几位姑娘的名讳,还告诉了自己!

彼时女儿闺中名讳,极为重要,除了至亲之人,外人一概不得知,这冷子兴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不仅是四春闺名,冷子兴连林黛玉母亲贾敏名讳都知道!

贾雨村猜测,这极有可能是王夫人说出来,再经过周瑞家的口,传到冷子兴的耳中的。

说明王家这群人,都是些不知礼义大防的!

女子闺名被外人知道,于名节上是个极大污点,这些人如此没有顾忌,丢的是荣府的脸。

荣府有王夫人这种人掌家,焉能不乱?

这最重要的小姐闺名,冷子兴尚且还敢往外乱说,怕是王家的家奴私下里,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呢!

贾雨村心中暗暗警惕,看来和贾家走得太近也不好,虽然王夫人女儿元春是当今贵妃,但摊上这么个没教养的娘,和行事看不清大局的王子腾,日后未必不会惹出事来。

潇湘馆里,香菱看着晴雯飞针走线,羡慕道:“姐姐真是心灵手巧,这手本事,只怕全玉京城的织工都比不上。”

晴雯笑道:“哪有那么厉害,大内可是有很多高手的。”

“这苏绣织工手艺,秀绝天下,我还差得很。”

“倒是多谢你每日给我讲解诗词,我已经能慢慢将其融汇于刺绣之中。”

香菱悄悄道:“那个浑人公子,不知道你的好,当真不知风情。”

晴雯笑道:“我又不用靠身子去博取什么。”

“何况那个粗人只知道练武,对刺绣根本没兴趣。”

对此两人深有同感,相视一笑。

正说话间,雪雁端进来两碗燕窝,说道:“薛姑娘又送燕窝来了。”

香菱道:“难为林姑娘不在,薛姑娘还天天送,我不习惯吃,晴雯吃了补补身子吧。”

晴雯也不客气,笑道:“我倒真是饿了。”

她吃了一盅,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嘴里有些发甜,忍不住一张口,登时一口血吐了出来,将她手上绣的桃花帕子吐得星星点点。

第二百四十二章 存侥幸军阵溃散 也许是怕得罪在场所有人,孙绍祖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心中暗自冷笑,既然如此,等老子先立了功,你们这些冥顽不灵的,就等着吃灰去吧。

河中府的火炮等物资,还有好几天才能运来,在这之前,如果北莽来袭,他只需要打一场漂亮的仗,就可以证明自己!

他又得知众人让北莽百姓挖土,换取离开平阳的机会,当即恼怒道:“我大离乃仁义之朝,怎么可以让他们做劳役!”

“从今天起,北莽百姓可以不负劳役,随意去留,方显我大离威风!”

罗义忍不住问道:“那谁来挖土?”

孙绍祖想也不想,说道:“让城内的大离人多挖些不就行了?”

众人沉默不语,李如松拉着鲁智深走到一边,悄声道:“让他这样搞下去,只怕这平阳不好守。”

“而且按他的布置,我们都在后阵,只怕他是想争功,哪有骑兵在步兵后面的?”

鲁智深沉思道:“尝试在两边山上扎营,到时候冲下来支援?”

李如松摇头道:“马匹不好上山,在说离平阳太远,冲下来只怕来不及了。”

“而且孙将军只怕还没领教过北莽精兵冲阵的厉害。”

当日李如松带领骑兵赶到,冲击北莽已经打了一天仗的疲兵,尚且有所伤亡,要是对面精力充沛,很难说最后的胜负结果。

鲁智深深有同感:“要不是我当时依靠山寨防守,确实很难正面对敌。”

两人思忖起来,孙绍祖既然已经带兵来了平阳,他们肯定会尽力配合,不然打了败仗,谁都没好下场。

但孙绍祖却好像浑不在乎,不仅想要争功,还仿佛胜券在握一般,他哪里来的信心?

两人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太原城里,一队队骑兵步兵依次而出,宇文策披挂齐全,随着兵士缓缓出城。

城外有个服饰华贵的北莽贵人,骑马等在外面,见宇文策出来,纵马过来,出声道:“本侯祝太平伯马到功成。”

宇文策微微欠身道:“多谢安乐侯。”

此人就是一直和宇文策作对的太原城主安乐侯。

安乐侯靠近了一些,低声道:“京城传过信来,平阳不能打坏了。”

“京城亲王已经和对面说好了,双方演场戏就行了。”

“那边的的参将,只想挣些军功,等双方僵持几天,大同兵马也到了,大兵压境,他们自然会去退却。”

“这样对方拿到军功,咱们夺回平阳,两全其美。”

宇文策面色不变,点头道:“属下明白。”

安乐侯点点头,拍了拍宇文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是个识时务的,听说你妹妹被抓了,要是认真打,恐怕你妹妹性命不保。”

“所以事成之后,我当让人和大离竭力谈判,换你妹妹回来。”

宇文策拜别安乐侯,策马走在队伍前面,心中冰冷。

都这个时候了,北莽京城还有人打着如意算盘,想完整拿回平阳,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北莽才迟迟打不下大离。

可笑大离对面竟然也有人做着同样的事情,真是拿着国事当儿戏。

自己妹妹确实重要,但是打溃了大离,妹妹性命反而会更安全。

向对方委曲求全,反而是将妹妹性命交给对方,于公于私,他都不会这么做!

可笑安乐侯这些人,看不清楚这一点。

几天之后,孙绍祖得到探子消息,北莽打约五千兵马已经在三十里外扎营。

他颇为意外,对方怎么来的这般快?

不过他也松了一口气,这个时间刚刚好,双方交锋一阵,等自己打退他们几次,赚些军功,就可以收手了退走了。

这是自己出城前一晚,王子腾派人来暗示自己的。

有了王子腾打包票,他就可以和对面做些攻防上的表面功夫,最后双方各找个台阶收场。

反正自己带兵援助了,又没说一定要守得住。

这边就三千兵,对面比自己多了数千人,守不住才是正常的,做几场戏赚些军功,也就罢了场。

在贾雨村和王子腾之间,孙绍祖思虑再三,还是选择了王子腾。

毕竟自己是未来的荣府姑爷,和王子腾已经是一条线的蚂蚱。

次日早上,他等得到探子消息,对面已经向这边开拔。

他暗道对方倒是挺上道,三十里走过来,士兵基本已经疲累无比,估计也就做做样子,稍作交战,就可以收兵了。

他点齐三千人马,带着部队出了平阳,在外的数条壕沟前列阵。

李如松见了,打马过来,说道:“孙将军,对方骑兵甚多,城墙又未建成,是不是步兵在濠沟后列阵为佳?”

孙绍祖摆手道:“敌军远来,必定疲惫,正是以逸待劳的好时机,他们若敢上来,我当可一击而破。”

李如松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说,但心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纵马离开孙绍祖军阵,到了远处待命,举目四眺,心中不安越发强烈,直到他看到北莽军阵,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北莽步骑参半,步军却和骑军同坐在一匹马上,如今正纷纷跳下马来,开始列阵。

李如松登时醒悟过来,不对头!

他拍马向主阵冲去,同时喊道:“小心!他们马上要冲阵了!”

北莽骑兵的战法,是弓箭骚扰,等对方出现慌乱,再配合步兵冲阵。

但如果没有步军配合,光凭骑兵,也很难取得最后的胜利。

所以开始的时候,李如松听到敌军在三十里开外,想着着步军着甲连走三十里,怎么也要休息一两个时辰才能作战。

没想到对方是用马把步军带过来的!

这就产生了误算,如今步军精力充沛,骑兵的马精力尚有不少,这明显是预谋已久!

然而已经迟了,对面军中已经吹响了号角,当先一名年轻将领,身着重甲,手提大刀,正骑马向着孙绍祖所在军阵疾驰冲锋!

孙绍祖此时是懵逼的。

说好的两军对阵,先说话做样子呢?

怎么对方上来一句话不说,不声不响就冲过来了?

他骑在马上,喊道:“来将何人?”

“尔等速速退去,不然……”

话音未落,一只羽箭飞来,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赶紧喊道:“举盾!”

然而还是忙了,一大波箭雨已经落在大离兵士人群中,不断有人倒下。

但这三千人不愧是大离精兵,马上反应过来,纷纷举盾挡在上方。

然而形势再次出乎孙绍祖预料,北莽骑兵射出三次弓箭后,纷纷抽出马槊,直接往大离军阵冲来!

正面冲阵!

孙绍祖大脑一片空白,这北莽怎么好像在玩真的?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然而他已经来不及多想,对面已经快冲到跟前,他只得硬着头皮喊道:“顶住!”

噗噗噗,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大离士兵纷纷倒下,北莽骑兵也纷纷坠马,双方乱成一团。

孙绍祖手中长刀挥舞,拼命阻挡,就见对面步军已经潮水般涌来。

他刚想开口指挥,就见斜刺里面有人提着大刀纵马冲来,对着他当头勐砍!

孙绍祖只把长刀一格,正好挡住,但对方借着马匹冲势头,力道极勐,孙绍祖登时被巨力打得掉下马去,对方大刀趁机又噼了下来。

高手!

孙绍祖惊骇欲绝,却见一柄长枪挡住大刀,原来是李如松及时赶到了。

孙赵组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时,发现大离军阵已经被冲垮了!

他连忙大喊:“退回城中!”

李如松叫道:“不能退!”

孙绍祖心道你懂什么,这局面不重整军阵,如何御敌?

他周围的大离兵士听到喊声,慌忙后退,但横在他们退路上的,是数道濠沟和其他兵士!

后面的人不明所以,见前面的退回,本就军心已散,又被濠沟拦住,登时有掉下去的,有想绕过去被北莽兵追上砍死的,有被自己人挤倒踩踏的。

李如松瞥见,登时心痛不已,这样下去,三千精兵就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一半!

壕沟里面不断填满了大离兵士尸体,李如松和对面将领打了几十回合,感觉对方精力越发充沛,不由惊道:“你是何人?”

对方冷冷道:“北莽太平伯,宇文策!”

李如松心道麻烦了,这是北莽有名勐将,武功极高,自己只能勉强支持不败,眼见自己带的二百骑兵已经陷入重围,其他人都救之不及,孙绍祖的兵却还在溃逃。

接敌不到一炷香,这边已经不成军阵,难道今日就这么败了?

眼看大离军士纷纷逃入城中,北莽军士正要从壕沟豁口尾随进去,正在这时,最后一道壕沟里面,几百人冲了出来。

为首一人,提着一支碗口粗的禅杖,挥舞着冲进北莽军阵,所到之处,北莽军士纷纷被打飞出去。

北莽军士虽然全身重甲,但是一禅杖下来,头都被打到腹腔里面,打手手断,打腿腿折,盔甲竟好像不起作用,磕到胸膛,半寸厚铁甲都深深凹陷下去,打得前胸贴后背,如同破碎的娃娃一般。

鲁智深来了。

他杀得周身血气滚滚,断肢残臂横飞,和几个武状元卡在濠沟缺口,北莽军士冲势头顿止。

孙绍祖连滚带爬逃到濠沟后面,叫道:“回城中整阵!”

鲁智深大喝一声:“谁敢跑!”

“跟老子冲,凡是脸朝我的,管你是敌是友,一律打死!”

孙绍祖怒道:“你敢!”

鲁智深根本不理他,挥舞着禅杖冲入人堆,如同旋风一般,见人就抽,这种情况下还分什么敌我!

大离士兵愣了一瞬,纷纷掉头跟着砍了过去!

先前他们心里无比憋屈,被自己人裹挟着,根本没法结阵和北莽对抗,此时有人带头反攻,终于激发了他们的血性!

另外一个原因,倒不是大离兵士敢于违抗孙绍祖,毕竟他才是主将。

而是在纷乱嘈杂的战场上,孙绍祖的声音实在是不够大,以至于绝大部分人都没听到。

但鲁智深就不一样了,他声音如同炸雷一般,怒吼出声,整个战场都听到了他冲阵的叫声,大离士兵纷纷掉头。

阴差阳错下,鲁智深带头一路冲杀,对面北莽兵士不敢撄其锋芒,纷纷避开,到了后来,竟然杀穿了北莽军阵,突到了中军!

鲁智深一马当先,眼见李如松被团团围住,对面将领武功极高,一柄大刀泼风般砍向李如松,李如松竟然被逼得节节后退!

鲁智深大吼一声,冲上前去,一禅杖打在对方马头上!

第二百四十三章 出杀招家奴搜两馆 宇文策大刀被李如松缠住,眼睁睁看着鲁智深将自己马头打得粉碎。

他身子一歪,便要掉下马去,百忙之中把身子一扭,一个筋斗倒翻出去,落在地上。

他刚抬起头,就见鲁智深已经当头一禅杖打来!

宇文策知道这是生死关头,挡不住的话,他的头颅就和马头一样下场。

他大吼一声,举刀上挡,只听龙吟般一声大响,长刀禅杖碰撞,火星四射,宇文策双脚深深陷入土里,虎口都被震出血来。

他见鲁智深身子空中一转,又是一禅杖当头打来,从上到下如同山崩,慌忙拔腿一撩,地上大片泥土洒向鲁智深面门,同时狠狠将长刀掷向策马过来的李如松,身子倒纵出去。

鲁智深躲开泥土,李如松挑开长刀,却见宇文策已经扔掉身上铁甲,一熘烟往本阵狂奔,鲁智深两人正待追上,已经被北莽骑兵团团围住。

两边混战一会,发觉这样打下去,双方都占不到便宜,这才各自鸣金收兵。

回营清点,孙绍祖带来的三千兵士,在北莽第一次冲锋中就死伤近半,相比之下北莽却几乎毫无损失。

虽然鲁智深带着数百人从壕沟里面反击,重整了军势,但这一番交换下来,大离上千兵士战死,而北莽只死了五六百人。

孙绍祖看到满地尸体,不禁眼前发黑,要不是北莽那将领二话不说上来勐冲,和自己提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他稳扎稳打也不至于损失如此惨重!

不是说好做作戏的吗?

到底是王子腾在骗自己,还是北莽背信弃义?

事已至此,孙绍祖赶紧给河中府的贾雨村报信说明军情。

大离军功很难遮掩冒领,何况在场这么多将领,他兵败之责,是跑不了了。

为今之计,只能找贾雨村求救,让他拉自己一把。

他见麾下兵士看着自己时,眼中隐隐有愤恨之色,却在鲁智深李如松经过时,纷纷站直身子目露敬佩之色,不禁心中冰凉。

宇文策逃了回去,等到双方收兵,这才恼怒地勐砸地面。

这次他没有按安乐侯的话去做,是因为他本就想把平阳夺回来。

他不会因为妹妹在对方手中就手软,只有打了胜仗,才有谈判的筹码,配合对方作戏,下场只会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所以他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突击对方将领本阵,可笑看对方反应,好像还真信了双方作戏之事!

果然冲击之下,大离兵士溃散,他正要趁势掩杀,对方竟然奇兵突起,两个武艺不凡的将领一马战一步战,缠住了他,尤其是那个拿禅杖的,竟是力大无比,极难对付。

宇文策极为明智,一看不能力敌,马上弃甲遁走,这才逃回一命。

他清点人马,发现士兵死了五六百,这倒还好,但战马死了几百匹,这就有些麻烦了。

他站起身来,来回走动思索片刻,便叫来部下,让他们退后数里,靠山安营扎寨,就地做饭休息。

不能再拖了,再过几天,只怕河中府会有火炮运来,再配合对面骑兵步兵,自己这边就不好打了!

明日决战!

他走出营帐,看着远处的平阳城,突然一阵冷风吹来,感到了丝丝寒意,。

他随即醒悟过来,要变天了?

未几,天上开始飘下雪花来。

他心中涌起了些不祥的感觉。

怡红院门口,周瑞家的站在那里,对尤三姐冷笑道:“不要以为你是尤大奶奶的妹妹,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这是荣府,不是宁府,你有何理由拦着我们,不让进怡红院?”

半个时辰前,晴雯躺在屋里的床上,气息微弱,张了张口,却一点都发不出声音来。

她的嗓子,竟然已经完全哑了。

香菱坐在晴雯旁边,正惶惶不安地说道:“晴雯妹妹,我怎么办?”

晴雯吐血之后,被众人送回了怡红院,她那时已经无法说话,站都站不住,只得躺在床上。

但她只是吃力地抬起手指,指着书房架子上的几幅字。

袭人见了,安慰道:“这时候了还看什么书,你安心将养,这边已经禀明太太,去给你找太医去了。”

晴雯不答话,只是指着书架,香菱过去,从里面抽出一幅字来。

她展开一看,却是绛云轩三个字。

茜雪见了,疑惑道:“这是咱们搬进大观园之前,公子亲自写的旧房子的书房匾额,她怎么会想起来这个了?”

晴雯说不出话,只是留下泪来。

袭人见了叹道:“这还是公子亲自写的,晴丫头亲自上梯子贴的,怕是想到公子还在诏狱,睹物思情,唉。”

一众丫头看到晴雯像是命不久矣,不仅心情复杂,说不出话来。

香菱却是站起身来,别了众人,往外面走去。

她想明白了!

绛云轩,就是红云,晴雯认识的人中,符合这个名字暗示的,是林红玉和贾芸!

香菱在怡红院里面找了一趟,问林红玉那哪里了,丫头们都摇头说不知道。

香菱只能先去找贾芸,他记得贾芸暂住西南角几间屋子,去了之后,却没发现贾芸的影子,隔墙园子的尤三姐却在。

等尤三姐听完香菱哭诉,发愣道:“芸管家今天一大早就被派出府去办事了!”

香菱浑身冰冷,这肯定不是巧合!

她忙道:“尤姐姐,你先帮忙去怡红院盯着,我去潇湘馆看看!”

尤三姐有些头痛,她进园子,本想过几年安稳日子,平日骂骂人发泄一下,倒也过得甚是舒爽,反正背后有那宝二爷撑腰。

结果那天杀的浑人,把她诓骗进府后,就在外面犯了事,被关进了诏狱。

这下她就坐蜡了,虽然平日里还是照常骂人,但总觉得背后有些发虚。

骂人,那是帮主人骂的,没人给自己做后台,骂人的话就跟和狗叫一样,谁会在乎?

如今她一听晴雯吐血,便知事情不妙,晴雯的身子,平日倒比别人还康健些,怎么会无缘无故吐血?

她硬着头皮赶到怡红院,却正碰上周瑞家的带着几个婆子赶来。

只听周瑞家的叫道:“我听下人们说,晴雯得了女儿痨,这种恶疾,怎么能留在园子里,万一传上了太太小姐,谁担得起?”

“马上把她扔出府去,让她哥哥领走!”

尤三姐听了,上来拦住道:“周嫂子,这还没找大夫看病,怎么就断定是女儿痨?”

“她刚吐血不到一个时辰,府里怎么就知道了,这是不是太太的主意?”

周瑞家的恼羞成怒道:“荣府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尤三姐一听,心里不爽,双方混骂起来。

香菱急匆匆赶回潇湘馆,却发现院子门口,竟然也挤了一堆人,领头的却是吴兴家的。

这吴兴家的,和周瑞家的一样,也是王夫人的陪房!

香菱手脚发冷,影影约约猜到了些可怕的真相。

林姑娘一走,王家就迫不及待出招了!

她见一众婆子进去,扭住紫娟雪雁,就在他们身上乱搜,连忙冲了过去,叫道:“吴嫂子,到底怎么了?”

吴兴家抬头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听说晴雯在这里出了事,太太怕是这潇湘馆有人害他,才让我我们过来搜检潇湘馆!”

香菱急道:“怡红院那边周嫂子说晴雯妹妹得了女儿痨,你却说是有人害的,到底哪个才是太太意思?”

吴兴家的一时语塞,冷笑道:“她是她,我是我,各自做各自的!”

“香菱姑娘,我奉劝你一句,你固然脱了奴籍,但是也和这荣府没了关系,这边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插手!”

说完她也不理香菱,冲进院子关了门,一阵乱搜。

有婆子递过来一把钥匙,低声道:“紫娟身上搜的。”

吴兴家的大喜过望,拿着钥匙进了后面库房,只见里面七八个大箱子,俱都上着锁。

她试了一圈,却发现都打不开,顿时发愣了,难道真正的钥匙让林姑娘带走了?

她有些慌了,赶紧找人去告知王夫人。

香菱已经明白,怡红院和潇湘馆同时被人设计,这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早有预谋!

她急得蹲在树下直哭,林姑娘和秦姑娘刚走半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哭了一会,她擦了把泪,毅然站了起来,往园子里面找三春等人。

这个时候,也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她先去了缀锦阁,再去了求秋爽斋,再是藕香榭,甚至去了稻香村。

结果一路下来,迎春和探春倒是马上出来,分头去了怡红院和潇湘馆。

李纨闭门不见,惜春病了。

香菱又往回赶,林红玉不知道去了哪里,如今只能盼着迎春惜春能不能帮上忙了。

结果怡红院门口,她眼睁睁看着王善保家的过来,在迎春耳边说了几句话,将她拉走了。

潇湘馆门口,则是金钏儿过来,把探春带到墙角,悄声道:“太太让我带个话,马上回去,不要掺和这边的事情。”

探春为难道;“可是……”

金钏儿叹了口气,说道:“太太说,早知道屋里彩霞和环哥儿有私,事情闹将出来,赵姨娘和贾环都讨不了好去,你也不想看着他们出事吧?”

“我和彩霞都是太太房里丫鬟,按理是要伺候老爷的,而彩霞和环哥儿私下搞出奸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彼时老爷太太共用婢女,可以赐给儿子,但儿子之前不能和婢女私通,因为彼时婢女若是有了血脉,甚至都分不清是谁的,乃是人伦大忌。

这属于子**婢,父子共用一女,又为聚麀之诮。

金钏儿低声道:“这事情闹出来,环哥儿固然逃不了好,赵姨娘怕是要被寻个由头问罪,甚至会被赶出府去。”

“这也就是太太一句话的事情。”

“太太说,她知道你明面上讨厌赵姨娘,实际上还是念着生育之恩的。”

探春听了,惨笑道:“太太厉害。”

她头也不回去了。

香菱躲在墙后面,手脚冰冷。

第二百四十四章 逃出樊笼又遭困 耳听探春和金钏儿都走了,香菱站起身身来,熘着墙角,往潇湘馆那边走了过去。

她刚想出来,就听一个婆子声音冒了出来:“吴嫂子,那香菱呢?”

香菱认得这声音,这是王夫人另外一个陪房郑华家的,吓得连忙又蹲入草丛。

吴兴家的摸不着头脑:“让她走了,咱们又没借口留住她。”

郑华家的唉声叹气道:“吴嫂子湖涂,咱们控制住两边的人,就是不想让她们去府里搬救兵,现在贾芸被支走,林红玉和尤三姐也被咱们锁起来了,剩下就她这个漏网之鱼,岂能让她逃掉,免得横生枝节?”

“要是他去老太太和琏二奶奶那边告状,怎么办?”

吴兴家的笑道:“她是鞭子抽着都不动的,一个人能干什么,她有这个胆?”

“何况大观园到府里的各个角门出口,咱们都让人盯住了,她一出来,必定会被抓住。”

郑华家听了,只得道:“咱们要抓紧了,怡红院那边迎春也被王善保家的支走,大局已定。”

“这事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了,虽然她不能拿太太怎么样,但大家面子上也不好看。”

吴兴家的发愁道:“这里面箱子钥匙明明找到了,就是打不开,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郑华家的说道:“不能砸开?”

吴兴家的摇头道:“不行,要是做的太明显,林姑娘回来会向老太太告状。”

郑华家的冷哼道:“林姑娘也蹦跶不了几天了,我倒是想起个人,对这种箱子有些办法。”

两人压低声音,咕咕唧唧说起话来,香菱强自压着恐惧,在地上手脚并用,悄悄爬开。

待得爬远,她才站起身,拼命奔跑起来。

香菱心中六神无主,潇湘馆和怡红院都已经被堵了,去荣府的路也被封了,探春被要挟离开,迎春在怡红院也顶不住大房来的人,这边已经是一败涂地。

大观园里,已经没有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就是跑,能跑到哪里去?

她昏昏沉沉地在路上跑着,不知不觉又跑去怡红院方向,醒觉过来后,连忙绕开,跌跌撞撞,连裙子绣鞋都被地上得水打湿了,都不自知。

她稀里湖涂地,耳边却传来了一声声诵经梵唱,香菱抬头一看,发现竟是到了栊翠庵外面。

香菱突然想起,妙玉法师貌似也和林姑娘关系甚好,两边常常往来走动。

就是有时候公子在林姑娘屋里的时候,妙玉法师常常偷偷用眼睛在公子身上打量。

估计她自以为做的隐蔽,结果林姑娘和自己都察觉了。

然而香菱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妙玉法师是王夫人大礼聘进府里面的,焉知不是王夫人的人?

所以香菱开始各处求援的时候,根本没有往妙玉身上想。

她站在墙外,不禁犹豫起来,要不要向妙玉法师求助?

即使妙玉不是王夫人的人,但一个出家人,又能做到什么?

香菱正犹豫间,偶一转头,发现远处一堆婆子向这边走来。

她连忙往栊翠庵里面跑去,狠了狠心,自己已经山穷水尽了,只能赌一把!

赌妙玉法师同林姑娘和自己都是姑苏人士,还念这些同乡情谊!

此时禅房里面,妙玉正在躺在禅床上,挺着身子,翘着双赤脚,仰面朝天,一只手机械地敲着放在肚皮上的木鱼,百无聊赖的看着屋顶。

反正外面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只要听到敲木鱼的声音,今日功课就可以蒙混过去了。

念个屁的经!

这半年来,她过得越发无聊,院子里那位公子,多少能入得自己法眼,平素也算相谈甚欢,偏偏脑抽打死了北莽贵人,被关进了诏狱。

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人在的时候,妙玉还挺喜欢去潇湘馆,结果那人不在之后,她发现自己也懒得出去走动了。

妙玉心里死不承认,自己出门,就是为了找公子聊天的。

明明是个浑人,说话却很有意思!

如今快一年过去,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喝茶都没滋味了。

她斜着眼,看了看一旁几桉上方的绿玉斗。

那是自己给他吃茶,之后留下来一直没洗过的。

自己怎么会如此荒唐!

她恨恨地打了自己肚皮一下。

明明是个被人看过赤足的肮脏女子,还想些有的没的!

她扔掉木鱼槌儿,用双脚把木鱼夹起,在脚尖上灵巧地蹬动翻滚起来。

雪白的赤足抛接着红黑色的木鱼,仿佛蹴鞠一般,在房梁和玉足之间一上一下跳动着。

突然房门被急促地敲响。

妙玉顿时惊得身体一抖,一脚蹬空,木鱼顺着她修长的腿滚了下来。

她吓得惨叫一声,情急之下往边上一滚,木鱼砰的一声砸在她脸旁边,差点就给她来个满脸开花。

她惊出一身冷汗,坐起身恼道:“是谁?”

香菱怯怯的声音响起:“妙玉法师,我是香菱。”

妙玉整理好衣服,把香菱引进门,听她讲了事情原委,见香菱可怜巴巴的样儿,默然不语。

她开口道:“按道理我理应帮你。”

香菱刚面上一喜,随后听出了话中的意思,顿时面色发苦。

妙玉叹息道:“不是我不帮你,我也是自身难保。”

“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我进这府里,只怕太太也没存什么好心思。”

“我要介入这事情,只怕会适得其反,反而牵连到她们。”

香菱一颗心沉了下去。

妙玉心中叹息,她和昭阳公主这些日子私下里谈了很多,在昭阳有意无意的暗示下,妙玉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当年盯住她的贵人,并没有死心。

王夫人把她请进府里来,妙玉当时还以为自己找了个庇自身的安全所在。

后来却发现,这大观园很有可能是个樊笼,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只等时机成熟,就会被下锅烹饪。

她正犹豫见,看到香菱不甘心的样子,突然觉得对方无助的模样,和自己当年父母被害死的时候,是何其相像?

她然心一横,管他的,想做就去做了,宝公子不也曾这么说过吗?

她站起身来,对香菱说道:“是不是想办法让你进了荣国府就行了?”

香菱点点头,低声道:“我来的时候,好像栊翠庵门口已经有人在盯着了。”

妙玉想了想,说道:“看我的。”

片刻之后,两人到了禅院后墙,先顺着梯子爬上墙头,再将梯子抽了上来,从另外一边放了下去,两人再顺着梯子下去。

做完这些,两人已经是满身大汗,但生怕被人发现,来不及喘气,便一起扛着梯子,鬼鬼祟祟从阴暗偏僻处绕路,向荣府方向而去。

两人躲进亭子,熘过假山,绕开流水,爬上小桥,累得气喘吁吁,渐渐就看到了荣府院墙。

两人大喜,赶紧往那边奔去,将梯子架到墙下。

妙玉叹道:“我不能进荣府,剩下的就靠你了。”

香菱狠狠点了点头,借着梯子踏上墙头,又抽上梯子,再翻了下去。

妙玉正要离开,突然发现,梯子留下对面了!

她跳了几下,眼见毫无办法,只得偷偷熘了回去,心中颇为心痛。

偷偷买个梯子很麻烦的!

香菱辨认方向,往贾母所在屋子跑去。

她更加紧张,因为这府里,更是到处都是王夫人的眼线。

眼见快到地方,她却发了愁,要怎么通传,才能见到贾母?

她正踌躇间,却远远看到有人走了过来,定睛一看,顿时放下心来。

这是宝公子平日里面带的最多的小厮茗烟!

茗烟听香菱把事情说了,摇头道:“你来的不巧,老太太这个时候,怕是在午睡。”

“你站在这里,人来人往,岂不是会被看到?”

“你去旁边屋子呆一会,等过半个时辰老太太醒了,再出来找鸳鸯通传,去和老太太分说。”

香菱听了,拼命点头,连声道:“还是你常跟着公子,想得周到。”

茗烟在旁边找了间没人的屋子,让香菱躲了进去,说道:“你躲好,我先去园子看看。”

香菱连连点头,茗烟在外面掩上房门去了。

他等了一会,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突然惊出一身冷汗。

老太太既然睡了,还有琏二奶奶和林管家,两边都和公子属实,茗烟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不带自己先去找他们?

她推了推门,发现门竟然从外面闩死了!

香菱此时知道出问题了,拼命砸起门来。

大观园里面,茗烟正和莺儿在一起,站在山石后面说着话。

莺儿笑道:“这次弟弟倒是做的好,环哥儿知道了,定然有赏。”

茗烟擦了把汗:“既然姐姐认了我娘做干娘,做弟弟得岂能不帮衬,但这事一定要瞒着薛姑娘。”

莺儿笑道:“我自然省得,薛姑娘还在打着宝二爷算盘,过几年府里早就变样了,他就是回来,这里哪还有他的位置。”

“识时务者为俊杰,环哥儿有贵人相助,才是最后赢家。”

茗烟犹豫道:“太太知不知道这些事情?”

莺儿得意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她想螳螂捕蝉,咱们黄雀在后!”

此时香菱已经知道被骗了,只得拼命砸门,奈何这里地方偏僻,谁能听得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香菱耳听有脚步声过来,心道对方怕是来人对付自己了!

屋门打开,香菱看清来人面容后,惊讶道:“怎么是你?”

第二百四十五章 儿媳发难史太君独木难支 香菱正在屋内急的团团转,却听门闩从外面抽开,门推了开来。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见外面的人对她微微点头,闪身让在一边。

等香菱认出来人面貌,顿时震惊了,她万万没想到,救她的人,是个公子身边很少见到,一直沉默寡言,极为不起眼的人。

香菱每次见鲁智深进出园子时,身边几乎带的都是林之孝,林之孝受伤后,就换成了茗烟等人。

而眼前的男子,约莫三十多岁,平日甚少说话,虽然也是鲁智深身边奴仆,却存在感极低。

怡红院奶妈李嬷嬷的儿子,李贵。

香菱在荣府这几年,统共也就见过李贵数次次,之所以能记得他,纯粹是因为一次事情。

有次她遇到宝公子骑马经过政老爷书房时,按规矩要下马牵行,以示尊敬。

周瑞家的却在旁边说政老爷不在家,书房空着,公子可以不用下马。

但公子想了想,还是下马步行,此时茗烟没开口,李贵却说了句话,道这样做才对,要是被管家赖大或者林之孝看见了,又要骂他们不教宝二爷礼数了。

周瑞家的听了,脸色极为难看。

香菱心下明白,公子自然不是怕老爷,听说以前老爷打得棍子也断了,公子还是硬气到最后。

他从贾政房前下马,是家中晚辈对长辈基本的礼节和尊重。

当时香菱就觉得周瑞家的不安好心,这李贵倒是个有话直说的。

反而是茗烟心思活络,总是顺着公子意思,从来不说难听的话,让香菱觉得此人太过圆滑。

她今日也是病急乱投医,才找茗烟帮忙,结果却被坑了。

李贵开口道:“我娘已经在老太太门口等着,好领你进去。”

说完他转身领路,做事丝毫不拖泥带水。

香菱感到眼角有些发湿,今日她耳闻目睹了府里太多的背叛和恶意,一时不敢相信,真的有人会站在自己这边?

她紧紧跟在后面,犹然不太相信,出声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这里的?”

李贵脚步不停,也不说话。

香菱醒觉,李贵这是不方便说出来。

看来宝公子和林姑娘虽然不在府里,还是留下了后手啊。

香菱心中感叹人不可貌相,李嬷嬷是公子奶妈,但不太受公子待见,所以平日里面很少出现。

加上公子出去时候很少带着李贵,所以大家都猜测,公子并不喜欢李嬷嬷母子。

然而此时,李贵却成了最可靠的人!

两人绕过几幢房子,远远看见李嬷嬷正等在二门外面。

李贵站住脚,说道:“我不好进去,你跟着我娘。”

香菱点了点头,连忙走去前去,说道:“李奶奶好。”

李嬷嬷上下打量着香菱,叹息道:“你别怕,宝玉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她拉着香菱的手,便往里进,小丫头们见了笑道:“原是李嬷嬷来了,快请。”

鸳鸯听了声音,早迎了出来,笑道:“嬷嬷倒是稀罕见的,何事来见老太太?”

她看见李嬷嬷背后的香菱,也是一愣。

李嬷嬷说道:“宝玉房里的人受了欺负,老身带她过来,想和老太太说说。”

鸳鸯面色一变,转身进了屋,过了片刻,便转出来说道:“老祖宗让你们进去。”

李嬷嬷拉了香菱,走到屋里,看贾母坐在上面,手里拄着拐杖,连忙跪下道:“老奴见过老太太。”

香菱见了,也跟着跪下。

贾母见状说道:“你快起来,好好站着说话。”

她见香菱跟在李嬷嬷后面,说道:“宝玉房里出了什么事情,闹得大张旗鼓的?”

“要是争风吃醋,吵架撕扯,也别往我这里来说,自去找凤丫头去。”

李嬷嬷扭头看着香菱,说道:“你有什么话,都一五一十,照实和老太太说,要是有半句虚言,诓骗了老太太,老奴也但着干系。”

香菱听了,不敢怠慢,连忙把晴雯在潇湘馆吃了燕窝后突然吐血,却要被赶出怡红院,潇湘馆被查抄,紫娟雪雁被抓,这些事情都仔仔细细说了出来。

香菱说完,磕头泣道:“晴雯姑娘莫名吐血,还未来得及找医生查看,那边却说她得了女儿痨,要将她赶出去,又说潇湘馆那边下毒害她,将紫娟雪雁也抓了起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件事情分说两头,且不容人申辩?”

“还请老太太做主,要是晚了,只怕她们性命也保不住了!”

听香菱说完,鸳鸯等人都是脸色煞白,她们没想到,宝二爷被关,林黛玉刚离府不久,大观园就出了这等事情!

这一年间,虽然宝二爷不在,但园子里面有林黛玉,一切看上去倒还正常,前些日子,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林姑娘和秦可卿匆匆离府,园子空了下来。

今日之事显然是谋划已久,看准林黛玉近期赶不回来,所以雷霆发动,端的好手段!

谁都知道这背后肯定是王夫人,不然谁有这个胆子?

她的三个陪房都出现了,这是演都不演了!

而且这时机挑的极好,正好是贾政外放学正的时候,要是贾政在,子从母,妻从夫,贾母还可以令他辖制王夫人,但如今却是婆婆直接面对儿媳妇。

按道理,媳妇要对婆婆言听计从,但是王夫人这些年,却仗着王家的势力,明里暗里和贾母较劲,极为有恃无恐。

贾母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叹了口气,对鸳鸯道:“先把凤丫头叫来吧。”

她心中有些悲哀,如今自己就是个空架子,只能沦落到用王家人辖制王家人!

贾家老家人这些年被王夫人赶走不少,剩下的都是阿谀奉承,攀附王家的,贾母心知这几年,她已经失去了对荣府奴仆的控制权。

王熙凤也是王家媳妇,要是这事情不站在自己这边,自己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过不多时,王熙凤跟着鸳鸯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她显然已经听与鸳鸯说了事情原委,见面就对贾母道:“我已经吩咐得空的人,都进了院子,把怡红院和潇湘馆围住,不让人走了,还请老太太决断。”

贾母听了,心下一轻,心道王熙凤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甚至阳奉阴违,然而此时她断然把人派进园子,这是表明和自己站在一起了。

虽然没枉自己平时疼她,但她敢就这么和王夫人公然扯破脸,也是极为难得了。

贾母压下心中诧异,说道:“既如此,你带着人,把那几个丫头并周瑞家的那些婆子都带过来问话。”

王熙凤听了,赶紧过去,不多时候,就将人都带了过来,站满了堂下。

众人见到晴雯,顿时一惊。

她本来就吐了血,衣服上都是血点,眼见都站不住,如今被人抬来时,已经气息奄奄。

手上几支指甲,更是从中折断,一只胳膊软软垂了下来,弯折成不自然的模样,竟然像是断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伤成这个样子,要是恢复的不好,以后别说刺绣,就是生活起居都成问题!

贾母一阵眩晕,晴雯别的不说,其经手的绣品,是这几年荣府和王公侯府互送礼物的佳品,这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这么做,是真正的自断臂膀,何至于此?

贾母沉声道:“谁干的?”

周瑞家的几个婆子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心中暗骂,这次贾母把人都叫来了,偏偏没叫王夫人!

现在场上,没人为她们说话!

郑华家的强笑道:“许是咱们的人催促她,她不服气,撕扯起来,自己摔在在地上,折断了指甲,也未可知。”

王熙凤冷笑道:“摔在地上,还能把手摔折了?”

吴兴家的陪笑道:“晴雯这丫头脾气向来火爆,不服管教,而且看她这样子,只怕是恶疾,仔细害了老太太,还是抬出去吧。”

王熙凤冷笑道:“老太太还没问话,嫂子倒是先急起来了,而且两位嫂子都在潇湘馆,怎么怡红院发生的事儿,倒是一清二楚?”

“在怡红院行事的周大嫂子,怎么反倒不说话了?”

三个王夫人的陪房低着头,心里暗骂,王熙凤这是王八吃错药了,公然和太太对着干?

晴雯抬了抬手,众人连忙让开,就听她啊了几声,便晕了过去。

香菱紫娟等人连忙跪下,香菱哭道:“晴雯自吐了血,嗓子就哑了,根本说不了话,还请老太太救救她!”

在场众人无不心中惨然,晴雯是赖大家买来送给贾母的,这是贾府老家人对贾母表的忠心。

如今晴雯被害成这样,不禁贾府老家人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贾母的颜面也是大损。

贾母生出一股无力感,她看得通透,王夫人是吃死了自己。

王夫人大势已成,女儿是贵妃,哥哥是一品大员,要用七出之条治她,偏生需要丈夫在场,贾政又外放三年,还是个惧内的。

而且王夫人看准了,贾母行事,一切以和为贵,根本不会和自己撕破脸皮。

国公府本来最重颜面,贾母承着贾代善遗志,不说振兴荣国府,怎么也要把这份家业传承下去。

王夫人摆明了死猪不怕开水烫,要是贾母休了自己,荣国府无论从家业还是名声上,都完蛋了!

她吃定贾母,断不会如此做!

第二百四十六章 查病情太医束手 王夫人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如今荣府的家业,全都在她手里。

因为荣府十几个爵产庄子,收租的人是周瑞,王夫人陪房丫鬟的丈夫。

宁府一个黑山庄,一次要交五千两银子,还不算实物,如果都加起来要近万两,这还是年景不好的时候。

这租子一般是春秋两季各一次,算起来一年几万两银子是有的。

宁府爵产有八九个庄子,荣府的爵产更多,十几个庄子一年下来,有几十万两银子的进项,都是周瑞家在管。

至于其中有多少能流入荣府,多少被截留,这其中的门道,已经完全被王夫人牢牢掌在手里。

所以贾赦才对贾母如此不满,他确实袭了爵不假,但一年千多两银子的俸禄,如何能和荣府庞大的爵产相比?

周瑞家女婿冷子兴是个古董商人,古董一道,买卖花费极多,哪来的银子?

说不好听的,冷子兴每年挣得银子,只怕比贾赦那点俸禄可多得多了。

探春和林黛玉是知道内情的,所以当时两人说起荣府亏空银子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每年这么多银子,到底花到了哪里?

贾母倒是看得通透,荣府这种开国勋贵,最受忌惮,老老实实守着这些爵产,就是不考功名,也仍然是豪门贵族。

再等几代,慢慢受到的忌惮少了,家族子弟出来做官入仕,方才不受诟病。

所以在贾母眼里,贾政这些人,都是瞎急,贾宝玉考不考功名,根本无所谓。

别看王子腾一品大员,但没有爵位,只是无根之木,下一代照样白搭。

贾母也不是知道,王夫人在不断拿着荣府的银子,去贴补王家,如同吸血虫蛭一般。

偏生贾母无能为力,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期望王夫人有一天醒悟,荣府才是她真正的家!

出嫁从夫,荣府败落,王夫人必然跌落谷底,然而王家兴盛,却和王夫人没有多大关系,但如果王家败落,却也会牵连到她。

王夫人就是看不明白这一点,贾母曾数次暗示于她,她却仍执迷不悟,这次更是想将大观园里,妨碍她的人一网打尽。

众人看到晴雯的惨状,惊怖的同时,竟然心中涌起了一丝庆幸。

幸好宝二爷此时不在府里,他要是在场,只怕这个荣府都要被翻过来!

贾母看众人跪在地上,一边晴雯只怕是撑不住了,叹息道:“也罢,先去找太医先给晴丫头看看。”

晴雯是自己亲自给宝玉定的姨娘,却落得如此下场,而自己对王夫人投鼠忌器,心里憋屈无比。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将晴雯抬了出去,到了门外,才发现无处安置,王熙凤走出来道:“先抬我房里去。”

丰儿犹豫道:“万一要是恶疾,传染到奶奶怎么办?”

王熙凤骂道:“什么恶疾,好好地能喷这么多血?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这声音传到屋里,周瑞家的脸色一白,王熙凤这话当众太不给太太脸面了,本应是王家的一支助力,却怎么调转矛头了?

平儿连忙上来,引着众人去了,王熙凤这才返了回来。

周瑞家的和郑华家的见了,暗地里面使着眼色,这次真是功亏一篑,万万没想到香菱跑了出来,真真是可恨!

她们拿眼剜着香菱,心道这怡红院潇湘馆已经是元气大伤,剩下香菱几个丫头已经无力蹦跶,以后慢慢收拾好了!

宝二爷还两年多才能从诏狱出来,林姑娘即使回来,也成不了气候,因为今日这场较量,贾母完败!

虽然二房对王熙凤的态度没有料想到,但大局已定,贾母毫无反抗之力,甚至都不敢叫王夫人出来问话,从今以后,荣府就是王家的的天下了!

几人相视暗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尤三姐站在堂下,看着几个婆子模样,极为不爽,低骂道:“一群下贱东西,也来作妖。”

周瑞家的听了,冷笑道:“尤大奶奶也就罢了,你们两姐妹也配说我们?”

尤三姐心头火起,还要说话,贾母喝道:“各自回各自屋子,等我明日把各房叫来,仔细分派,查明事情真相!”

众人听了,都纷纷应声,出了屋子。

周瑞家的等几个婆子心中窃喜,晴雯只怕都活不过明天了,燕窝盅子都处理掉了,还怎么查明事情?

王熙凤出了门就往回赶,等她回了自己房里,发现平儿已经腾出一间干净屋子,让晴雯躺了进去。

王熙凤问起大夫,平儿说已经去请太医了。

贾琏此时见王熙凤回来,出声道:“怎么今日会搞成这样?”

“听说你在众人面前说了二太太的不是?”

“这可不像你。”

王熙凤让丰儿端上茶来,喝了一口,皱了皱眉,便道:“哪里不像我?”

“难道你心里,我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

贾琏反问:“难道你不是?”

“我才不信你单单为了还宝兄弟的人情,就会忤逆二太太。”

王熙凤又喝了了一口茶,这才说道:“这第二口,味才对了。”

贾琏听不懂:“不都是同一碗茶?”

王熙凤翘着腿:“你不懂了吧。”

“咱们成亲也好几年了,你难道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我能压你一头?”

贾琏恨恨道:“还不是因为你背靠着王家。”

凤姐冷笑。“你看,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是因为我有用,所以家里面都争取我!”

“一开始我也以为我很委屈,后来发现,我竟然能从中得到不少好处。”

“老太太那边,是因为二太太掌了爵产进项,需要我这个长房媳妇来制衡。”

“大老爷那边,需要我这个儿媳妇,从二太太那边的家产进项中,分到一杯羹。”

“而太太那边,则是想要拉拢我这个王家女儿,做她更大助力。”

“三方默契之下,我才坐上了协理荣府的位子。”

“不用李纨探春,不是因为她们能力不行,而是因为她们没有利用价值。”

“一开始我没看明白,还很得意,谁都不得罪,但渐渐地,三方都觉得没达到目的,开始对我不顺眼起来,以致我不得不背了很多黑锅。”

贾琏点头道:“你倒是想的通透,但又和今日你公然和二太太唱反调有何关系?”

王熙凤冷笑道:“因为府内力量已经失衡了!”

“老太太也压不住场子了,我再不帮一把,二太太就要真的一统荣府了!”

“她掌了权,还有我们夫妻什么事情?”

“三国争霸,都是蜀吴联合打魏,哪有帮魏打蜀的?”

贾琏心道还真有。

王熙凤又道:“何况咱们在三方中,只就是个小虾米,我得罪了二太太,她暂时不会拿我怎么样,

“但我要是对晴雯见死不救,却会得罪一个混世魔王,大房二房之间唯一的桥梁也没了。”

王熙凤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

绝大多数儿媳妇,天生心里都是想要反抗婆婆的。

贾琏笑道:“你原也怕宝兄弟?”

“我还以为他被圈禁三年,你和府里人一样,都觉得他没用了。”

“何况他还是二太太的儿子,你不怕疏不间亲?”

王熙凤冷笑道:“我虽然很承宝兄弟的情,但他可不是个良善人物,这事情必然没完。”

“他什么时候回来,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是林姑娘要是回来,这府里就有的热闹了。”

“那两个人可是真真一对,咱们先结个善缘,免得到时候溅上一身血。”

贾琏听了,有些发愣,林黛玉有那么可怕?

想到自己和林姑娘回姑苏时,也就是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怎么王熙凤这么强势的人,对她如此忌惮?

林姑娘确实受老太太喜爱,但也只是个县主,林家又没了,王熙凤到底在怕什么?

他未及多想,太医已经请到了。

他进了屋,隔着帐子给晴雯把了半天脉,最后又让人掀了帘子看了面色,之后默然不语半天。

王熙凤见了,说道:“有什么难处?”

太医为难道:“只怕是不行了。”

“应该过不了今晚。”

众人都是一惊。

贾琏道:“到底是什么病?能看出来吗?”

太医站起身来,叹道:“惭愧,老朽看不出来,还请另请高明吧。”

王熙凤有些彷徨,宝兄弟临走还托付自己,要是晴雯就这样死了,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贾琏是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对王熙凤道:“我出去一趟!”

他套上马车,快马加鞭出了荣府,不出一个时辰,他带着上次给他看病的张友士回来了。

张有士进来,二话不说把了脉,又让旁边丫鬟拨开晴雯眼皮,然后站起身来,张口道:“我没有办法。”

众人听了,满腔希望化为流水。

但随即张友士道:“但是琏二爷有办法。”

贾琏疑惑道:“我有办法?”

张有士点头道:“二爷可曾记得,我曾说过,你的病无药可治,活不过两年吗?”

“然而最近你气色竟好了些,虽然没有根治,但却被压住了。”

“我都没有办法,琏二爷背后却有高人。”

“这位姑娘的病因,和琏二爷是一本同源,只不过一个急,一个缓。”

他拔走就往外走:“我只能说到这里,告辞。”

等贾琏送张友士出门,回来和王熙凤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他们让屋里人都离开,王熙凤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来。

这是宝兄弟临走前,给他们留下来的。

二百四十七章 城里内外成僵局 王熙凤打开瓶塞,倒出一点粉末,放入水中,小心喂晴雯服下。

中途晴雯不断咳出血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完全喝了下去。

不到半个时辰,晴雯苍白的面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呼吸变得平稳,沉沉睡去。

王熙凤贾琏相视一眼,心中都是一喜。

有用!

贾琏却是心中发寒。

王夫人嫁进来后,荣府能干的老家奴接连离奇吐血死亡,这才慢慢让她带来的奴才掌了贾府管家收租等要职。

想到自己莫名在扬州中的北莽毒药,如今晴雯吐血,却能能相同方法压制,贾府老家奴的死亡,这貌似毫不相干的人,毫不相干的地点,却仿佛在纷乱纠杂的一团乱麻中,交会到了先前并未察觉的死结上。

贾琏身体发冷,站在王熙凤后面,看不到她的神色,也无从得知对方在想什么。

王熙凤是否也知道这些事情,亦或之前就猜出来了?

二太太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叮的一声,鲁智深将禅杖竖起,格挡住了对面飞来的一支羽箭。

随机是叮叮叮的密集响声,一波波箭雨倾泻下来,大离兵士纷纷抬起盾牌抵挡。

临时夯土堆起来的城墙下方,上千名北莽骑兵策马过来,弯弓搭箭,向着城头射出数轮弓箭,之后就退了下去。

他们没有冲锋,是因为平阳这边已经垒起了一道两人来高的土墙,前面还有道丈许长,数尺深的濠沟。

虽然城墙不高,濠沟不深,但战马刚好过不去。

宇文策纵马在军阵前面来回驰策,心下略微有些焦躁。

前几日他带着军队刚到,想发动出其不意拿下平阳,眼见举要成功,结果被城头上面那个拿着禅杖的年轻小将带兵反击,把他的计划全部破坏了。

虽然一仗下来,自己这边略微小赚,但最终目的却没有达成。

他倒不以为意,自己这边占了优势,明日重振旗鼓,对方根本挡不住自己。

结果当天下起雪来,气温骤降,宇文策一方面安营扎寨,一方面派出探子,竟然发现,对方连夜在筑城!

听说对方兵士百姓一边泼水一边夯土,他顿觉不妙,刚要点兵夜战骚扰,对方此时却反而来袭营了!

领头的还是那个拿禅杖的疯子,当先冲入营寨,见人就拍,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北莽兵士纷纷逃开。

宇文策连忙迎战,斜刺里面却冲出几名骑马的将领,围住自己厮杀起来。

宇文策收拢兵士,边打边退,打到天明,对方这才退去。

北莽军士战了一夜,身心俱疲,眼睁睁看着白天平阳外的城墙越垒越高。

为防偷袭,宇文策只得后退十里扎营。

然而,当夜大离又来袭营了,还是那些人!

宇文策差点没有吐出血来,晚上作战十分混乱,双方损失不可预知,但明知如此,大离就像狗皮膏药一般,死死黏住自己,为筑城争取时间!

连番被袭营,兵士都疲惫不堪,宇文策无法,只得设置两个营寨,互为犄角,轮流休息,花了两天,这才休整过来。

他马上带着人气势汹汹赶来,发现平阳城外的城墙,这几天已经加厚加高,已经有两三人高了!

这种高度步兵很容易攀爬,但是骑兵就没办法了,只能在城墙远处射箭,收效甚微。

几轮弓箭过后,北莽步兵开始上去试探,很快被对方箭雨反击,一些人勉强爬上城墙,随即被鲁智深带人一风扫落叶般打了下去。

宇文策见对方做得滴水不漏,只得暂时鸣金收兵。

他心中暗恨,要不是碰巧下雪,要不是安乐侯拖延他带兵来平阳的步伐,他应该能提早好几天赶到,也不会像如今这样进退不得。

然而战场上没有如果,如今他只能指望太原城的火炮和攻城器械早日运到。

鲁智深见人退却,颇为遗憾,他还以为今日有一场大战,结果双方交手不多时,对面将领看得清楚,直接退走。

李如松等人上来,众人商议一会,都觉北莽今日不会再攻过来,但为了以防万一,众人一面派出探子探查,一面依旧加紧筑城。

众人明白,这种土墙,也就是能防住骑兵冲锋,等对方攻城器械和火炮过来,优势就会被降低很多,到时候双方比拼的,还是士兵之间的战力。

然而大离这边最大的问题就是,孙绍祖已经胆气被夺,筑墙到是挺积极,但只愿防守,死活不愿意出城应战。

两次夜袭,都是鲁智深和李如松等带着自己手下兵士去的。

这就导致一个很大的问题,如今地平阳城内,兵士分为两拨,互相配合不好。

李如松他们不服孙绍祖,孙绍祖也没有也用自己麾下兵马配合李如松等人的意思。

李如松等人对此颇为愤怒,都说兵部怎么会派了这么个人来!

要是派的是俞大猷冯唐这些老将,只怕这边早已经反推到太原城下了!

但因为孙绍祖首战失利,麾下军士剩不到一半,加上鲁智深等人的兵马,满打满算城内也不过两千多人,是对面的的一半,确实难以对北莽一战定胜负。

所以他们也在等河中府运来的火炮和守城器械。

彼时大离北莽皆有火炮,但攻城威力不足,且笨重难以运输,可以说颇为鸡肋。

北莽缺少盐铁,虽然能铸造火炮,但大部分北莽将领还是更加喜欢带骑射兵马作战,发挥机动性的优势,笨重缓慢的火炮更不受青睐。

李如松进了城,悄悄把鲁智深拉到一边,说道:“我准备今晚带几百骑兵,绕过对面军营,去太原道截击运送粮草物资的北莽车队,你这边当心一些。”

鲁智深心道李如松果然不愧是将才,他想了想,开口道:“北莽会不会也会派兵偷袭我们的粮草车队?”

李如松点头道:“确有可能,我已经让另外两人带几百骑兵,接应去了。”

两人告别后,鲁智深往回走去,心中却有些窝火。

如今孙绍祖已经不管事了,整日里面派出信使向河中府求援之外,只是躲在府里不出来。

鲁智深现在已经记住了孙绍祖,当日河中府却没有发兵,眼睁睁见死不救,要不是李如松等人及时赶到,鲁智深估计,自己带来的人最多能活着逃出来百十人。

虽然好处是经过连番死战,流民兵在绝境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已经不比精兵差了。

但鲁智深觉得,这些人本来可以少死一些的。

孙绍祖见死不救也就罢了,带兵来平阳第一战,害死上千兵士,打成如此模样,也让众人起了鄙视之心。

要知道训练一个精兵,往往需要数年,历经多多场战斗,从甲胃到伙食,至少要几百两银子。

孙绍祖上来就在半个时辰内,就送掉了两千精兵的姓名,这等于两百两银子打了水漂!

想到此人竟然是迎春的未来夫婿,鲁智深觉得,等到战事结束,得托个可靠的人,去和贾赦好好谈谈。

别看现在孙绍祖位高权重,将来未必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鲁智深回去,发现秦可卿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了。

简单的几样菜肴,肉丸子,炒青菜,煎豆腐,蒸馒头。

这算是平阳城里能找到的最好的食物了,不吃饱了,也无法打仗。

他招呼秦可卿坐下,两人极有默契的同时端起饭碗,吃了起来。

秦可卿见鲁智深眉头紧锁,不由出声道:“外面战事不顺利?”

鲁智深咀嚼几下,咽下一口馒头,说道:“外面倒还好,就是孙绍祖实在太过混蛋。”

秦可卿说道:“事情既然到了如此地步,而只能看一步走一步,我倒担心林姑娘,算算日子,已经快回到玉京了。”

鲁智深方才醒觉,自己心内烦躁,难道不是因为这平阳战事,而是荣府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以林黛玉的聪慧,即使有事情发生,应该也难不倒她吧?

秦可卿看鲁智深神色,低笑道:“又想着你林姑娘了?”

“想着你们才见面几天,就匆匆分别,是不是很不舍得?”

鲁智深叹道:“不是为了找个安身立命之所,谁愿意杀人放火。”

“看着我带来的士兵一个个死去,有时候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

秦秦可卿沉默了一会,说道:“他们当了兵,应该早就明白会有这一天,何况你不带他们上战场,他们也可能因为别的缘故而死。”

“何况他们跟着你,总比跟这孙绍祖强。”

“大离北莽只要存在一天,两边就不会停止杀伐。”

“山河分裂百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重新变为大一统的王朝。”

“可能几年,也可能是几百上千年。”

“在这之前,兵士的死亡永远不会停止。”

鲁智深突然想起,自己还许诺林黛玉,要打进北莽京城,找出害死林家的凶手,为林家报仇呢。

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做到。

他笑道:“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囫囵觉了,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下。”

秦可卿眼睛转了几转:“公子要不要我服侍,之后睡得更香呢。”

看着秦可卿伸出香舌在嘴角舔了一下,鲁智深不禁有些口干舌燥,心道林黛玉把秦可卿留在这里,是不是个昏招?

玉京城外,林黛玉叫了辆马车,匆匆进了城。

还没到荣府,车后便上来个探子,隔着车厢说了荣府发生的事情。

林黛玉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林黛玉重回荣国府 林黛玉的马车进荣府的时候,早就下人禀报了各房太太小姐,奴仆们各怀心思,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看热闹不嫌事情大,有的战战兢兢,有的担心藏惊,都等着一场好戏上演。

林黛玉进了府,没有先去贾母屋里,却径直往王熙凤房里来。

她下了马车,王熙凤早在门口等着,林黛玉见了,低头谢道:“多谢嫂子援手,我替晴雯在这里谢过了。”

王熙凤将她拉进屋,说道:“你这是哪里话来!”

“宝兄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妹妹你且安心,这几日晴雯虽然没大好,但是吐血已经止了。”

“紫娟雪雁被打了几下,还在潇湘馆养伤,我叫人在外面守着,暂时没人对她们怎么样。”

“你快去见老太太,千万不要冲动,有什么事情,大家都是关起门说话,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林黛玉轻声道:“多谢嫂子提点,还请嫂子找些丫头来,把晴雯搬到马车上,我带她回潇湘馆。”

王熙凤听了,连忙找平儿等人过来,把晴雯连人带被子抬上担架。

此时林黛玉才看到晴雯的手臂打了夹板,手指甲都断了,转向王熙凤。

王熙凤连忙低声说了几句,林黛玉眼中煞气一闪而现。

林黛玉见众人将晴雯小心搬上了马车,亲自赶着车,对王熙凤道了别,向潇湘馆而去。

王熙凤怔怔看着林黛玉离去,心道林姑娘怎么这么平静?

林黛玉把车赶到门口,就见贾芸一脸愧色站在哪里,说道:“林姑娘,是我无能,被人支开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林黛玉轻声道:“不干你事,你让林红玉看好怡红院的事情,谁要不听她的,你让尤三姐直接来来告诉我。”

贾芸一惊,林红玉虽然是怡红院执事,说到底也是个三等丫头,林黛玉这话,仿佛是要林红玉要把怡红院管起来一样!

他为难道:“那边几个大丫鬟都是一二等丫头,怕是……”

林黛玉神色转冷,“她们谁敢不听,我自会去和老太太说。”

贾芸听出了话里的杀气,连忙应了,看着林黛玉驾车而去,心想林姑娘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吧?

林之孝家的和几个婆子正在园子里面巡视,远远就看林黛玉赶着马车经过,有个婆子就要上去,都囔道:“哪有在大观园赶马车的,就是林姑娘也不能坏了规矩,不行,我得上去拦着她。”

林之孝家的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拉开,低声道:“你不要命了!”

“你看她那模样,你何苦去惹她!”

那婆子兀自不信,说道:“这林姑娘平时嘴上虽然不饶人,但平素里面私下很好说话,我去劝劝她,想必她也会听的。”

林之孝家的听了,冷笑道:“她脾气好,你就该去惹她?你去不去找宝姑娘说道?”

“她这时候回来作什么的,你还想不出来?”

“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倒上去找不自在!”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真要去找死,也等我走了之后,莫要连累到我!”

正说话间,林黛玉看见几人,把马一打,倒是朝着众人过来了。

几个婆子登时紧张起来,就见林黛玉笑眯眯道:“几位嫂子好。”

众人赶紧还礼。

林黛玉说道:“前些日子,我院子里面的小丫头不懂事,让给位嫂子费心了。”

“等我处理完园子里面的事情,再和各位嫂子好好赔礼。”

众人连道不敢,等林黛玉驾车离去,先前那婆子才嘲笑林之孝家的道:“林嫂子,你看看,林姑娘这不是服软了?”

“你家丫头这次被关起来,吃了不少苦,我看咱们也该看清楚这园子里的事了,这以后琏二奶妈也不得势了,都是太太的天下啦。”

林之孝家的却不答话,她记起了林之孝说过的话。

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等着就好了。

处理完园子的事情?

想到林黛玉这颇含深意的话语,林之孝家的不理那几个喋喋不休的婆子,自顾自走了,留下几人面面相觑,疑惑不解。

林黛玉将车停到怡红院门口,却见李贵从门外站着,强睁着眼睛,显然疲累非常。

香菱迎了出来,见了林黛玉哭道:“林姑娘,你可回来了!”

她凑近悄声说道:“这次全倚仗李贵大哥,要不是他和李嬷嬷把我带到老太太屋里,只怕我们都见不到姑娘了。”

林黛玉点点头,心道王夫人此人真是隐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差点就让她得了计,将两院的人一网打尽。

她下了马车,对李贵道:“宝哥哥果然没看错李大哥,还请回去休息,你的事情,我和宝哥哥都会记得。”

“最近小心,以防别人算计。”

李贵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林黛玉跳下马车,打开车门,晴雯裹着被子,躺在里面沉睡不醒。

林黛玉探出手去,轻轻一提,便将晴雯连人带被子轻飘飘带了起来,如若无物。

眼见林黛玉托着晴雯进了潇湘馆院子,香菱暗暗咋舌,她只知道林姑娘平日里面和公子讨教些枪术,应该是有些武艺的。

然而今日看来,岂止是会武艺,力气都任般大!

林黛玉将晴雯放在床上,从自己脖子上取下半块玉来,让晴雯含着,对香菱道:“拉住绳子,仔细别让她吞下去了。”

香菱连忙答应。

林黛玉这才去紫娟雪雁房间看了两人,发现两人脸上青肿还未消去,低声安慰了几句,紫娟雪雁忍不住眼中含泪。

林黛玉轻声道:“你们好好养伤,不要想些别的。”

紫娟轻声道:“姑娘不用管我们,这里毕竟是荣府,可别为这些小事和太太闹得不好。”

林黛玉点头道:“我晓得。”

紫娟这才放下心来。

林黛玉出了屋子,见丫头婆子都人心惶惶,对众人笑道:“你们受委屈了,可能是我平日里面和太太有些误会,我会去和太太好好说说,和她赔礼道歉,你们放心。”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

林黛玉又回到库房,打开一只箱子,她掀开最上面的麻布,里面是齐齐整整的一排金砖。

她拿起一块,看了看痕迹,若有所思。

她走到院子里面,院子中已经是长满了成片的竹林,虽然此时已经入冬,却仍有几颗未完全枯萎,寒风吹来,竹叶哗啦啦响动着,像是在说着什么。

林黛玉揉了揉眉头,心道对面还真是难以下手啊。

她大概猜得出为什么贾母不对王夫人有所动作,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真的撕破脸,这个家就散了。

贾母虽然手段老辣,但毕竟一直秉承以和为贵的原则,她要是真的对王夫人下死手,贾府也就散了。

因为贾府的家奴,已经大半成了王家的人,如果王夫人被逼到绝境,未免不会鱼死网破,尽使手段,和贾母拼个你死我活。

这些王家人就像贾府的寄生虫,势力已经异常庞大,喧宾夺主,这一内斗,贾府必然元气大伤,有可能寄生虫没杀死,主人就因为虚弱过度死去了。

这就是贾母的死穴,她行动的一切前提,是保住贾府,所以她被王夫人拿捏住了。

所以王夫人敢悍然对怡红院和潇湘馆下手,而且对晴雯下了死手。

林黛玉也是一样,她也有死穴,所以王夫人拿捏到这一点,毫无顾忌地对潇湘馆出手。

林黛玉的死穴,是鲁智深。

他作为王夫人的儿子,也是王夫人的香饵,用来吊着林黛玉,薛宝钗,甚至是史湘云。

林黛玉不知道为什么贾母如此偏爱贾政,让二房承了爵产,又为什么如此偏爱鲁智深,以至于让本应掌家的李纨边缘化,而让王熙凤代替管家。

贾迎春的弱点是大房继承权,贾探春的弱点是赵姨娘,贾惜春的弱点是宁府,妙玉的弱点是义忠亲王。

王夫人显然对所有人都了如指掌,她仗着一儿一女,鲁智深和贾元春,成功在每个人嘴里挂了一个钩子。

林黛玉低低笑了起来,所有人都防备着王夫人,但所有人都看低了王夫人。

单凭她一个人,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做的如此老到毒辣,她背后到底是谁,还是一群人?

王子腾?

王家?

林黛玉抬起头,头顶上冬日的星空,点点碎星发出明暗不定的光芒,若隐若现,如同舞枪时藏在枪花里面的枪头寒芒。

要动手,就要霹雳手段,不给对方留任何后路,这次王夫人几乎就做到了。

要不是林黛玉和鲁智深留下了几手后招,事情不堪设想。

比如鲁智深几乎没有说过话的李贵和李嬷嬷,任谁都以为他们早就被怡红院抛弃了。

谁都以为鲁智深身边最得意的小厮是茗烟。

然而这只是障眼法,茗烟很久之前,某些行为就很不正常,让两人生了警惕之心。

但越是这样,鲁智深越是用他,从而麻痹了王夫人。

实际上,老实忠厚而李贵,才是两人经过数年选出来的可用之人。

这就是其中极为隐蔽的一着。

当然,还有些后招没有用上就是了。

不过林黛玉也真没有料到,王夫人一党,能收买那么多人。

平素里面不老实的,亦或是老实的,竟然全都反水了。

毕竟王夫人经营贾府多年,手里的可用牌太多了。

林黛玉心道自己手里的牌,相比王夫人来说,要少得多了。

但胜负是不看牌数多少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老小筹谋惩奸妇 林黛玉吩咐了香菱几句,就出了潇湘馆,眼见贾芸已经带了几个小厮守在门口。

林黛玉过去说了几句话,去了荣府前院,找到了林之孝。

林之孝还要解释府里事情,林黛玉说道:“这次的事不用说了。”

“我这次来,是要问你,上次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林之孝拿出一本册子,说道:“事情已经初步有眉目了,贾雨村当日在金陵做知府的时候,判了薛蟠桉子,将拐子流放发配。”

“他身边有个门子,是那个拐子的隔邻,后来被发配到了沙门岛,显然是其中有些缘故。”

“前些日子山东道战事不停,沙门岛很难过去,最近内卫司才寻了个空儿,把门子带了回来,正押在内狱里面审问。”

“虽然他并未全招,但这门子确实认识拐子,而且竟然知道香菱姑娘的来历!”

“据其招认,其年轻时原为葫芦庙一小沙弥,而香菱姑娘原系姑苏甄家官宦小姐,名甄英莲。那甄府就和葫芦庙原在一条街上,故此认识。”

“这甄家主人,原来曾资助贾雨村赶考,说来也是对其有恩。”

林黛玉听到这里,出声道:“香菱虽眉心有痣,但也未为稀罕,且被拐十年,怎么时隔那么久,那门子还能认得出来?”

“香菱既然是官宦家小姐,她的闺名,那门子一个外人怎生得知?”

“他和拐子的关系,绝对不一般,此人甚不老实,继续审!”

林之孝听到这里,叹道:“林姑娘果然心思细腻,我这就给内卫司传信,加紧审问。”

林黛玉又问:“这姑苏甄家,和金陵甄家,有无关系?”

林之孝一呆,说道:“这我倒未曾注意。”

林黛玉道:“我总觉得此事甚是蹊跷,得个空,我亲自去问。”

“贾雨村现在已经是二品大员,此事勿要泄露风声。”

林之孝连忙点头答应。

林黛玉心想贾雨村虽然和自己曾有师徒之缘,说到底只是个教习,自己并未拜恩师,此次对付他,也是出于公道。

贾雨村这几年针对贾府薛家不说,但观其行事,手段颇为下作,而且他本来可以顺手救下香菱的,却选择了旁观。

受人之恩,却对其女见死不救,枉为人师!

林黛玉心道这事情也急不来,话头一转,掏出那菊花牌子,说道:“我今天找你,是要动用玉京城里内卫司力量,彻查几个人。”

“负责给荣府收租的周瑞,他经手的银子流向。”

“周瑞的女婿冷子兴,他经手的古董来源。”

“王夫人其他几个陪房,周瑞家的,郑华家的,吴兴家的,查查她们家卷在外面是否有不法行为。”

“十几个庄子,这些年收租如此贪酷,必有被害之人,拿到证据后,找到苦主,给他们银子上京告状。”

“桉子应该都是发到玉京府尹处审理,内卫司去打招呼,让他秉公断桉。”

林之孝苦笑起来,这林姑娘这点倒还真像宝二爷,吃亏不过夜,一定要讨回来!

他犹豫道:“内卫司不能公然介入这种桉子,林姑娘虽有县主名头,但要和荣府这种国公世家打擂台,怕是还不够。”

林黛玉点头道:“确实,所以我准备了一封信。”

她拿出一封火漆密信:“内卫司执事现在是小汪公公公吧?”

“你把信给他,让他把信交给昭阳公主。”

林之孝接过信,心道林姑娘做事还真是面面俱到,这都考虑到了。

他最后迟疑了一次:“虽然林姑娘对付的是太太,但外人看来,只怕是在拆荣国府的台,老太太未必答应。”

林黛玉听了,赞道:“林老果然厉害,做管家屈才了,难怪我父亲那么相信你。”

“我早想好了,现在就去找老太太。”

林之孝闻言道:“那我等林姑娘消息?”

“不,”林黛玉断然道:“你现在按我说的做好了。”

“老太太那边,我自会说服她。”

“要是老太太不同意呢?”林之孝道。

“不同意?”林黛玉轻笑一声,眉目转冷,“那我也还是要做的。”

“既然荣府收养了我,却没做到答应的事情,那我也不需要留面子。”

“尤其是太太,怕是和我母亲当年也有龃龉,这才把火气发泄到我和潇湘馆丫头身上。”

“我不会一直忍下去的。”

林之孝目送林黛玉离开,捏信的手微微发抖。

他感觉出了,林黛玉平静话语里面隐藏的杀气。

鸳鸯正在给贾母捶背,就见琥珀在门外屏风后面使眼色。

鸳鸯忙叫其他丫头替着,走出门去,对琥珀悄声道:“大晚上的,什么事情跟做贼似的,不能在老太太面前说?”

琥珀压低声音说道:“林姑娘来了。”

鸳鸯一怔,随即道:“我倒是知道,她半日前进府了,却没来老太太这里请安,怕是见到潇湘馆样子,心里憋着火气?”

琥珀忙道:“她神色如常,只说要见老太太!”

鸳鸯心中一突,越正常就越不正常,别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贾母最看重两个玉儿,如今怡红院和潇湘馆同时出了事,贾母却没能做什么,只怕心里也不好受。

这当口林姑娘来了,怕是要在老太太面前哭诉,这一老一小要是胸气郁结,只怕对身子不好!

想到这里,她赶紧出了门子,见外面林黛玉站在雪地里,微微一笑道:“鸳鸯姐姐好。”

鸳鸯见林黛玉神色如常,先自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去道:“林姑娘刚回府,想必异常疲累,却还想着来给老太太请安。”

林黛玉笑道:“那是自然,进了这大家子,就要有大家子的规矩。”

“长辈耳提面命,关怀照应,我是不敢忘的。”

“我现在想给老太太请安,未知鸳鸯姐姐能通传否?”

鸳鸯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拉着林黛玉手道:“什么通传不通传的,快随我一起去见老太太。”

两人走进屋子,贾母见林黛玉进来,颤声道:“丫头回来了?你好狠的心儿,前面走得时候,也不和我说一声。”

“快过来让我看看。”

林黛玉依言过去,让贾母搂在怀里,祖孙两人一时俱都无话。

贾母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对不起你娘。”

林黛玉强笑道:“是我娘没福。”

她仰起头:“我今日来见老太太,是想问句话。”

“这个家,还有我的位置吗?”

一旁的鸳鸯刚要上茶,手一抖,差点把手里茶碗掉在地上。

贾母叹道:“老身在一天,就能护你一天。”

林黛玉摇头,“我相信老太太,但我也只相信老太太。”

她压低声应:“我迟早要走的。”

“既然如此,晚走不如早走。”

贾母怒道:“胡说,你能走到哪里去!”

林黛玉不答,看了眼鸳鸯,鸳鸯连忙放下茶碗,带着几个丫头,走了出去。

贾母叹道:“我知道府里做的事情,让你寒了心,我也在想办法……”

林黛玉摇头道:“老太太为我做了很多,我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

“老太太不可能和太太撕破脸,那样荣府就乱了。”

贾母叹息道:“林丫头能理解我苦衷,别看我人前风光,说到底,我也是个孤家寡人。”

“这荣府看着是高楼大厦,实际上千疮百孔,我也只能缝缝补补,维持个架子罢了。”

林黛玉出声道:“即使有人在挖塌地基,锯断房梁?”

“老太太有没有想过,有可能无论你做什么,对方也不会停手?”

贾母脸色一白,林黛玉说到她心里去了。

她期望王夫人能够回头收手,所以即使王夫人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贾母也在尽力容忍,期望她能够醒悟过来。

但贾母怕的是,王夫人根本不理会她,自顾自走到黑,将贾府带到深渊里面怎么办?

贾母不能因为林黛玉的每件事都和王夫人翻脸,因为她的底线是林黛玉的婚事,别的只能放弃。

所以王夫人看准了这点,要将林黛玉的所有手脚都斩断。

林黛玉出声道:“人得了脓疮,不及时挖去,只会越变越大,危及性命。”

贾母沉声道:“但是挖脓疮时,病人也会因为经受不住死掉。”

林黛玉应道:“确实,所以要让脓疮变小一些,让它连接血肉的毒脉变枯萎。”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斩我手脚,我剁你手足。

贾母虽听得明白,却还是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现在府里上千仆人,倒有一大半都是王家的。”

“而且你没有想过,我不可能让老二休了她。”

林黛玉笑道:“那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谁得势,就依附谁。”

“而且不会做的那么绝,咱们不杀人,只诛心。”

“如果老太太信我一次,我会让荣府变干净些。”

贾母惊诧道:“丫头,你哪来的自信?”

“你身边就十几仆人,如何和王家对抗?”

林黛玉笑道:“老太太且拭目以待好了,反正我输了,也牵连不到别人。”

“要真说老太太能做些什么的话,我倒有一事相求。”

等林黛玉把要贾母做的事说出来,贾母有些惊诧:“就这件?”

“这我还真能说的上话,但和荣府有什么关系?”

林黛玉笑而不语。

王夫人房里,周瑞家的匆匆走了进来,说道:“太太,林姑娘回来后,从潇湘馆呆了半日,出来后让人守在外面,自己去了老太太房里。”

王夫人闻言,笑道:“凭他又能做什么!”

“倒是她屋里那些箱子,你打探出来没有,是不是里面都是金子?”

第二百五十章 平阳战事仍未绝 周瑞家的听了王夫人问话,赶紧笑道:“已经查验过了,真的是金子!”

“那死绝户的丫头还真是出人意料,林家竟然还有那么一大笔钱!”

王夫人听了,笑道:“管她怎么的,还能跑的了去?”

她最近颇有些志得意满。

熬了这么多年,她终于能够翻身压制住贾母,扬眉吐气了。

她刚嫁进荣府的时候,其实是不那么被看好的。

嫁的是二房贾政,正常来说,爵产很可能都没有二房的份,到时候一分家,每日里就只能靠大房手指头缝里面漏下来的银子过活。

所以王夫人刚进门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过着每一天。

彼时像荣府这种大户人家,进了门的媳妇,在宴席接待时,都是要和丫鬟婆子一样,站在地上服侍伺候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桌上的小姐和婆婆们谈笑风生。

在那时候,她是不如薛姨妈的,至少薛姐夫未丧之时,还掌着薛家。

但是其亡故后,薛姨妈就失了势,又不会教养,最后养出了薛蟠这种不学无术,整日里面只会喝酒狎妓的纨绔。

然而,时来运转了。

大房贾赦原配莫名死了,又犯了些事,贾代善临终前不知道面圣说了什么,皇上竟然下了旨,让二房袭了爵产!

这一下子,一年几十万的进项,就抓到了二房手中。

之后王夫人也是争气,连生了两个儿子,女儿又入了宫,现又封了贵妃,把后嫁进来大房的王熙凤压得死死的。

眼瞅着大房要是再无男嗣,只怕爵位都保不住了。

王夫人对于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她不想深究,她只知道,荣府处处是敌人,娘家才是自己真正的后盾。

王家,王子腾,这才是自己的倚仗。

所以她要投桃报李,想尽一切办法,反哺王家。

王夫人知道王子腾想要什么,王子腾虽为一品大员,看着位极人臣,但是却没有封爵。

这才是王家成为高门世家的最关键一步!

封了爵位,才会被赐予爵产,相比爵位一年千多两银子的俸禄,一年数十万两银子的爵产,才是世家根本!

王子腾从太上皇末期开始得势,偏生换了皇帝,不知为何没有被清算,反而一路平步青云,做到了一品大员。

他自然更跟进一步,把王家彻底变成和四王八公十二候一样的豪门。

偏偏当今皇上着力于削藩,老牌世家尚且战战兢兢,新晋大臣也是只升官,不封爵。

这也要怪王子腾虽为兵部大员,却没带兵打过仗,难以服众。

荣宁二公的爵位,可是尸山血海立了大功,用命换回来的!

所以王子腾不满意,他想要有所改变。

占据荣府,只是他其中一个手段,王夫人就是他的前锋。

王子腾的目的,是封公封王!

要做到这些,需要王夫人源源不断提供银子,让王子腾各方打点,不然以他一年几千银子俸禄,能做什么?

所以王子腾要王夫人彻底掌控荣府,为其所用。

这才有了王夫人这些年的动作,在前几日更是集中爆发后出来。

鲁智深出了名的叛逆,贾政都制不住,这是众人皆知的。

王夫人不需要这样,她需要的是一个言听计从的儿子。

都是那林黛玉,把自己孩子带坏了!

王夫人要做的,就是砍断鲁智深手脚,除掉他身边帮衬之人,榨干林黛玉最后一丝价值。

自己孩子的婚配,自己说了算!

什么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统统痴心妄想!

谁敢忤逆自己,就是能嫁进门又能怎么样,李纨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王夫人让李纨睡过道,剥夺属于她的管家权利,不给贾兰请教习,就是因为,贾珠李纨的亲事,是贾母定的,而不是自己。

当时王夫人和贾母产生分歧,贾母找亲家,都是找书香门第。

而王夫人这边,想要帮助王家和王子腾,就要多结交武将勋贵人脉。

但贾母当日极为强势,王夫人也只能让步,但从此后她就记恨上了。

王夫人打压李纨,借此让所有府里的人都看到,贾母定了的婚事又怎么样,进了门一样被自己整得死去活来!

林黛玉就更别想了,贾敏在府里时候,是大家最宠爱的嫡女,贾母的心头宝贝,可是好大福气!

如今她那绝户女儿还想嫁给自己儿子?

想都不要想!

想到前几日的动作,王夫人颇为得意。

贾母亲手指给宝玉做姨娘的晴雯彻底废了,紫娟雪雁当众被打,等于打了林黛玉和林家的脸。

更重要的是,还查明了林黛玉带进府的箱子里面,竟然还有一份数额巨大的财产!

这是贾敏的嫁妆?

老太太是真的偏心!

王夫人恨得牙痒痒,不过既然进了府,就别想再带出去了!

周瑞家的小心翼翼看着得意的王夫人,提醒道:“太太,老太太那边,还要提防着点,以防她从我们手里夺了权去。”

王夫人冷笑道:“一个快入土的老太太,凭他怎么着!”

对周瑞家的这个心腹,王夫人都没有告诉,一个只有贾母和贾政知道的秘密。

自己的真正的儿子,在甄家。

自己儿子要延续甄家香火,凭什么?

这些年她竟一直蒙在鼓里!

这就是王夫人恨着贾母的最大原因。

她要把自己儿子夺回来!

虽然很难,但是甄家万一惹上了祸事,被抄家灭门,自己儿子不就可以明正言顺回来了?

至于现在的儿子贾宝玉,虽然养育那么多年,但既然没有血脉关系,那也只能被当做钓着林黛玉和薛宝钗的香饵。

谁也不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林黛玉又如何,林家没了,封的县主本来就是和亲用的,皇上也不看好这段姻缘,贾母还执迷不悟!

还有谁能给林黛玉撑腰?

这府里还有谁能反抗自己?

王夫人越想越得意。

林黛玉从贾母房里出来,又进了大观园,却没有去潇湘馆,而是去了稻香村,后面还有缀锦阁,栊翠庵,蘅芜苑。

得到做主,失道寡助,王夫人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是因为她大势已成。

没个人都无法法单独反抗她,但合起来就不一样了。

稻草毕竟也是有重量的。

不过想到这件事情中,从没露过面的薛宝钗,林黛玉就一阵头痛。

她没有帮助怡红院和潇湘馆,也没有站出来为王夫人说句话,全程在冷眼旁观,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自己只是想砍断王夫人的手脚,还荣府一个清明。

薛宝钗却真的有可能,会做出比更加厉害的事情来。

雪花飘飘洒洒的下,从玉京到河中府,从河中府洛阳到平阳,从平阳到太原大同,再到北莽京城,皆在银装素裹之中。

已经进入深冬了。

平阳的战事,竟是一直没有停过。

太原大同两城的援军,源源不断来到平阳,因为战事不利,主事的将领,也从宇文策换成了安乐侯。

从最初的五千人,也增派到了上万。

河中府和洛阳也有人支援,但大部分都是流民兵,万把人中,倒有六七千都是流民兵组成。

开始接战的时候,孙绍祖直接命其上阵,结果这些流民兵发生了巨大的溃乱,差点把平阳先前的老兵坑了进去。

在鲁智深等人的舍命突击下,平阳城还是守住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阳城的城墙,随着天气渐冷,已经是越建越高了。

三道夯土城墙,最前面的反倒不是最高的,因为北莽时刻攻城,反而不好修筑。

后面两道却越建越高,突破前一道城墙的北莽兵,发现自己面对着后面高墙深沟无计可施,最好还是无奈的退了回去。

宇文策倒是绕后偷袭过粮道,烧了些火炮粮草,李如松也没闲着,干着一样的事情。

双方打了两个多月,将兵力一点点添油进来,然后消磨进去。

大离兵部军令也到了,鲁智深李如松因为战功卓越,双双升了四品武职,其他人也各有封赏。

孙绍祖倒是在一番运作下,竟然没有降职,仍然作为三品参将督战平阳战事。

虽然鲁智深离孙绍祖还差两级,但是孙绍祖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了。

小院里面,鲁智深见宇文燕老老实实啃着馒头,打趣道:“今天不跑了?”

孤独燕咬牙切齿,眼中含泪,“你们下手太重了!”

她心中气苦,自己几次逃跑,都被这对狗男女发现,腿都差点被打断。

她恨声道:“虽然我有身份,但哥哥是不会为了我的事情让步的!”

“开战这么长时间,你可曾见过他要谈判?”

“那可不一定,”坐在一旁的秦可卿笑道:“只要你哥哥心里有所顾忌,战场上稍微犹豫一下,我们这边就能少死几个人。”

“这样说来,我们已经是赚了。”

宇文燕大骂:“无耻!”

“随你怎么说,”秦可卿颇为光棍,“这馒头是我做的,有本事不要吃。”

宇文燕差点噎住,她狠狠咀嚼着馒头,仿佛在报复一般。

秦可卿见了,劝道:“多吃点,大离说不定已经来人,要将你带回去讯问谈判了。”

“宇文姑娘一代巾帼,没有死在站场上,却要死在牢狱之中,可惜啊,唉。”

宇文燕拿着馒头的手一抖,随即醒悟过来,大怒道:“你诈我!”

见她反应过来,秦可卿和鲁智深颇为惋惜,虽然对方明显不想死,但是也不是那么容易好骗。

至于为什么要在她身上下功夫,就是因为那太平伯宇文策实在是不好对付。

几番交手,都和这边打得有来有回。

相比之下,现在的北莽主将安乐侯,倒是有些差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都不明白打什么 鲁智深倒不是因为宇文燕是女人,就对她手下留情,虽然其确实有扈三娘几分风采就是了。

而是留着她,能让城外的宇文策有所忌惮。

这两个月来,宇文策从最开始的突然发动突袭,到数次带兵攻城,到中间屡次偷袭平阳后方运输补给,全程都没和平阳这边说一句话,仿佛他那被俘的妹妹不存在一样。

但越是这样,鲁智深越是觉得有问题,和秦可卿商议后,他决定暂时留着宇文燕,而且故意将其被关押的消息传播出去。

最开始一个月,北莽方面毫无反应,仍是勐烈攻城,一度让鲁智深产生了怀疑。

直到某一天晚上,数名武功不凡的蒙面人冲入院子,妄图救出宇文燕,却被鲁智深禅杖一一拍扁后,才确信宇文策确实一直想营救妹妹,只是心里有所忌惮,不敢表现出来。

他表现的越冷漠,想营救宇文燕,投鼠忌器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隐忍了一个月,才利用平阳城的探子,查明了关押宇文燕院子的底细,雷霆出手。

只可惜他碰到了耳目异常聪敏的鲁智深,蒙面人出现在门外时,就被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不然的话,宇文策还真有可能得手。

正在这时,北莽那边发生了变故,宇文策因为战事不利,将北莽军队主将的位子,交给了太原城主安乐侯。

安乐侯带兵过来,一阵勐攻,火炮弩车都用上了,也突破了第一道城墙,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过毕竟这次北莽的战果,看上去比宇文策强多了,所以安乐侯洋洋得意,更是加紧攻势。

如此又打了一个月,在城墙后面送掉两千多人后,安乐侯终于发觉,自己被耍了。

对方根本就是有所保留,熘着他玩!

平阳第二道城墙上面的火炮,从最初的数门,已经到了几十门,每次北莽进攻,大离都会莫名其妙拉出几门出来,让北莽每次都功败垂成。

十几次攻城后,安乐侯才发现,大离一直有所保留!

然而他现在骑虎难下,又不能承认自己被骗了,只能硬着头皮勐攻。

就这样,双方在平阳城外,来来回回打了两个多月。

孙绍祖也恢复了精神,拜安乐侯之赐,孙绍祖蹲在城中,做为主将,平白拿了不少战功。

而这期间的防守战,却是李如松指挥,鲁智深带头冲锋,才稳定大局的。

但孙绍祖却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已经向兵部连番发了请功令,众人思量着,这家伙肯定是把最大一份功劳都揽给自己了。

罗义等人酸熘熘地说这些人在前面拼死拼活,不如人家蹲在后面一封奏折。

没办法,谁让人家在兵部有人呢。

不过好就好在,孙绍祖吃了亏之后,打定主意做缩头乌龟,任凭北莽怎么挑衅骂战,就是不出城应战,反正蹲在城里也能拿军功,何必出去冒险?

而且只要再撑一个多月,进入深冬,北莽军队也该退回去了。

鲁智深站在城头上,隐隐有些不安,北莽用了个草包代替宇文策,除了派几千人送死之外,毫无建树,要说在这个时候内斗,是不是也有点太反常了?

要是北莽这么容易对付,大离这些人也不至于这么吃力了。

先前在东南沿海让戚继光和冯唐都吃了瘪,压着洛阳打,其调兵之迅速精准,和眼前完全这群人不一样。

他回去后,和秦可卿商量半天,隐隐约约得出一个结论。

北莽其实要真的不计代价拿下平阳城,也不难做到,但如今看来,他们从出动的兵力,到平阳城下的攻势,都有点过于软弱了。

两人越想越不安,鲁智深又把李如松等人请来,众人推演了半天,终于确定了先前的想法。

北莽兵力调动有问题。

李如松脸色阴沉下来:“这不对头,对方派来的兵力,比之前预估的少很多。”

“要是他们绕到后面,包围平阳,或者直接攻击河中府,我们都极为被动!”

要是河中府被围,平阳的粮草物资被断,那也根本没法守住!

平阳城外的这支北莽军队,很可能是在拖延,虽然他们的主将可能并不知道

李如松豁然站起来:“我去找孙将军,我们城内近万人,对付外面不到两万人,还是有些胜算。”

“为今之计,是要尽快把城外这股敌人击退,我们才能进可攻,退了守,方有回转余地!”

看着众人纷纷利离去,秦可卿担忧道:“只怕那孙将军,并不想出城应战。”

果然,孙绍祖听了李如松的话后,勃然大怒道:“敌人两倍于我们,我们是在守城!”

“而且这城墙根本不结实,来年开春,冻土一化,怎么守?”

“即使北莽能绕过去,河中府自然有人守城,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再坚持一个月,敌军自退,现在出城交战,战事不利,你负责?”

李如松见和孙绍祖说不通,只得退了出来。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终于坏消息传来。

大同太原的北莽兵马,在太行山中跋涉一个多月后,终于绕到了平阳后面,堵在河中府外,截断了到平阳的粮道。

听着探子回报,至少有上万人往平阳而来,孙绍祖面色惨白,因为主要防守平阳北面,平阳南面的城墙建的并不高,根本无法应付大规模的攻击!

孙绍祖苦思半天,召集众人,说出了他的计划。

全军放弃平阳,向南面突围,回到河中府。

李如松率先反对,他上前道:“孙将军,恕我直言,对方截在我们后路上的,只怕不止万名敌人。”

“我们要是贸然攻击,不仅有可能被对方缠住,如今城外的这支兵马,也会趁机追袭我们,将我们团团包围。”

“到时候谁也跑不掉。”

众人都惋惜错过了半个月前的好机会,但孙绍祖肯定不会承认,他强自道:“胡说,大离应该已经得知消息,说不定已经派出军队,从河中府赶来!”

“如今我们回头,是包围北莽军队,而不是他们包围我们!”

众人不得不承认,孙绍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但谁也不敢赌。

赌错了,下场就是全军覆没。

平阳城内意见不一,北莽军营这边,宇文策和安乐侯也在争吵起来。

安乐侯冷笑道:“什么?趁机攻城?你疯了?”

宇文策沉声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方坚定后退弃城的决心,要是围住了,他们反而可能鱼死网破。”

安乐侯冷笑道:“宇文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想什么!”

“你是想营救你被擒的妹妹,以防对面狗急跳墙,对她不利!”

宇文策神色不变:“这两者并不矛盾。”

安乐侯冷笑道:“等援军到来,把他们包围全歼,岂不是更好?”

宇文策心道这援军的目的,未必是平阳城啊。

现在城内人心不稳,正是打城的好时机,如果对方知道了后路那支军队的真正动向,反而不好打了。

两人争执不下,但安乐侯是主将,宇文策只能无奈服从。

就在大离北莽都在为下一步举棋不定的时候,北莽兵部里面,也吵的热闹。

有亲王道:“劳师远征,却不走大道,又不是奇兵攻城,如今徒然浪费粮草,只是截断大离粮道,又有什么用处?”

又有人道:“这是那位大人想出的法子,他到底要干什么,谁也想不明白。”

有人冷笑道:“他也不是在世诸葛,这几年虽然打了些胜仗,但是洛阳不一样没打下来?”

“我看这次他是出了昏招,不敢和平阳成区区万名守军决战,只能想着歪门邪道!”

过不了多久,一封密信递了进来,众人拆开看后,都是脸色一变。

信里要求北莽京城调出一半守军,分兵太原大同,两路一起攻向平阳!

而那支截断粮道的骑兵,则是用做他处!

众人都冷笑,纷纷道:“我看他是湖涂了!”

“深冬了还增兵,河中府那是那么好打的?”

“这次别管他,一个闲散王爷,也是出出歪主意。”

“太行山派出上万名兵马截断道路,就莫名其妙,这只军队可以听他意思,京城的兵,却是不能出去,以备万一!”

北莽京城某处偏路角落,有座极小的王府。

里面有位年轻人正在赏梅,听到他的主意被一众亲王反对,终于还是没能发兵成功,不由叹气道:“真是一群目光短浅的。”

“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会用十倍百倍代价偿还。”

大离关键人物,还是几个将领。

这几名将领一死,大离军队很难恢复元气。

戚继光,俞大猷,冯唐,甚至是,鲁智深。

就是下血本用几千兵马换掉他们,长久看来也是赚的。

然而北莽那群亲王,却看不清楚。

而北莽太原那边,应该还是有些破绽,但愿大离不会发现,就是发现了,也不一定能抓住就是了。

最差的结果,应该是平阳城打不下来,两边各自收兵,明年再战。

想到这里,他心下稍安。

很快平阳城得到消息,北莽绕后的部队,在袭击了从河中府和洛阳的粮队之后,往东直拉,绕过了洛阳,和去年一模一样,去打江南道去了!

这一下,平阳城内外的两方都没料到,孙绍祖一想差点被对方骗得差点弃城,不禁心中吐血。

安乐侯这边,也明白错过了最好的攻城机会,想到再过一个月士兵都支撑不住了,心中更是焦躁。

现在双方都有难处,平阳城不知道下一次粮草什么时候到,北莽这边不知道能不攻下城池,要是无功而返,反而会被大离趁机追击。

终于数天后,安乐侯决定撤军。

第二百五十二章 护粮道平阳发兵 孙绍祖得知对方动向,又派出探子侦查确定后,北莽已经退出百里之外了。

他不禁患得患失起来。

平心而论,虽然这次他前面送掉了上千士兵,但也不是很大的问题,后面这几个月的守城成果,已经完全可以抵消初战失利的罪责,甚至要按战功,他有不小几率升官。

但这要看最后的战事结果。

如果平阳能安全守住,他升官的几率就会大上很多。

但如果最后阴沟翻船,那之前的一切成果都会不复存在。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北莽的动向,要想找李如松等人问问,又拉不下脸。

最后他还是决定固守。

李如松却是忧心忡忡,他和鲁智深一起上了城墙,见军士都有疲惫之色,说道:“去年北莽打洛阳,最后虚晃一枪去了江南道。”

“这次又绕过平阳,去打江南道。”

“我有些拿不准,他们为什么执着于那边。”

“要知道,北莽动用数万兵马,靡费银子粮草,也是个惊人的数字。”

“打不下坚城,胜了一仗,便又如何?”

鲁智深眯缝起眼睛:“我曾经和几个人谈过这个问题。”

“北莽很可能是想学白起。”

李如松听了,细细一想,点头赞同:“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

秦国统六国时,白起不在乎一城一地的的得失,而是以围杀敌人有生力量有目的。

他领兵的大战,最后都会演变成歼灭战,四十万赵军被杀就是其中典范。

他的一生,重创了六国的有生力量,为秦国一统天下打下了基础。

李如松越法觉得鲁智深的猜测靠谱,北莽作战,一方面将沿途青壮全部掳掠回去,一方面对每战大离兵士也是毫不手软,每战几乎不留活口。

这摆明就是要消耗大离根本。

而且去年北莽虽然没有打下洛阳,但是之后转向东南,联合倭寇偷袭戚继光和冯唐,占了个大便宜,大离在这种放血战术下,疲于应付,很是吃力。

想到这里,李如松突然失声道:“不太妙!”

还有一支力量,倭寇!

对方自从和北莽联手后,已经一年都没有消息,此时未必不出来搅局!

看来沿海又麻烦了!

果然,又过了半月,大离军部传来军情,沿海开战了!

倭寇和先前的北莽部队,又开始联手在在江南道劫掠屠杀。

更为麻烦的是,河中府到平阳的粮道,并未因为先前那支北莽部队的离去而恢复,而是被掀起先前撤走的宇文策率人再次截断了。

他没有和安乐侯回到太原城,而是带了一支骑兵绕了个圈,再次到了平阳后方!

所有的战机,都随着孙绍祖的龟缩而失去。

平阳城快要没粮了。

而安乐侯带着剩下的兵马回了太原,筹备粮草,支援宇文策。

北莽这次的战术瞻前顾后,执行的也不是太顺利,显然中间有很多波折,但即使如此,也比孙绍祖这边的应对强了不少。

李如松和孙绍祖见了次面,请求孙绍祖出城,打回河中府,歼灭宇文策一部,孙绍祖则坚持固守待援。

但孙绍祖听到断粮道的是宇文策,不想和其相争,只想着河中府派兵,来接应自己。

他不知道,河中府此时已经没多少兵了。

见过这几年的征战,大离人丁少了很多,河中府能凑出来的兵,已经都派到了平阳。

城中贾雨村坐镇,也就千多步军,守城还行,出了城根本无法应对北莽来去如风的骑兵。

贾雨村看着军情,心中烦躁,孙绍祖还在等什么?

他已经等了一个月了!

大离边境处处开战,唯有他缩在城里不出来!

他本来不想干预前线调兵作战,但这次平阳也是没办法了,于是他写了一份密信,让孙绍祖派兵马出战,解决目前的河中府和平阳的危机。

贾雨村看出来了,北莽这次想法变了,他们冬天很可能不会停战,会一直打到坚持不下去为止。

密信很快就送到了平阳城中,孙绍祖拿到后,他知道没法龟缩下去了。

他想了许久,终于召集了众人,给李如松等人说了贾雨村的命令。

他开口道:“我已经决定出兵。”

众人顿时一喜。

然后孙绍祖接下来的话让众人如坠冰窟。

他开口道:“我决定派了李如松为首,领五百骑军,鲁智深为首,领五百步军,务必在半月内打通两边粮道。”

鲁智深出声道:“孙将军呢?”

孙绍祖面色不变:“为防止北莽偷袭,我还是坐镇平阳。”

众人皆无语。

鲁智深想了一下:“我要带些火炮。”

孙绍祖点头道:“可,我将最轻便的十门炮交给你,其他的要留下来守城。”

大离火炮,有千斤重的,可以攻城,也有四五百斤重的,便于野战,但威力就小得多,却不能攻城。

孙绍祖说的,便是后者。

众人出了府,李如松忧心忡忡,单独拉鲁智深到一边,说道:“骑步难以同速,宇文策全是马军,你步军又带着火炮,我们怎么追的上?”

鲁智深低声道:“一直让对手牵着鼻子走,我已经窝了一肚子火,好歹咱么能出去自己做主了。”

“要解平阳之困,不一定要打败宇文策。”

“还有一个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

李如松好奇起来:“还有什么?”

鲁智深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打太原。”

“太原的粮,也是粮。”

李如松听了,一脸不可思议。

大观园潇湘馆里,香菱轻轻把缠在晴雯手臂上的布带一条条拉开。

如今晴雯莹白如玉的手臂上,光滑如新,已经看不到三个月前那触目惊心的青肿和淤黑。

晴雯抬起手来,活动了几下手臂,蜷曲晃动着细如葱管的玉指。

手指略略有些发僵,胳膊也因为长时间吊在胸前,渐渐才恢复了些知觉。

她有些胸闷,咳嗽了几声,香菱连忙端过药来。

晴雯接了过来,几口喝下,这药极为苦涩,让她紧蹙了眉头。

她几口喝完,笑道:“多谢姐姐了,在过几天,终于不用喝这些劳什子的药了。”

香菱说道:“这怎么行,林姑娘吩咐过,先前那毒伤了你元气,你这药要一直喝,直到完全恢复。”

晴雯的脸又苦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断了好大一截的指甲,说道:“麻烦姐姐给我把剪刀,我要修一下指甲。”

香菱找到剪子,递给晴雯,看她小心修剪着指甲,不由道:“还没完全恢复,你有想着做针线?”

“哪有你这样的?”

晴雯笑道:“人有时候就是那么贱,能做的时候,嫌弃这营生太累,突然闲下来了,却又觉得无聊了。”

“何况我要是不会做这个,还能干干什么呢?”

香菱看着晴雯全神贯注修剪指甲的样子,心道对面也真狠得下心,竟然如此对付晴雯一个无辜的丫头。

本来晴雯已经中了剧毒,对方还要打断她手臂,折断她指甲,这恨意是如此之深,让香菱背心发凉。

香菱知道一切的背后,都是太太指使的,但她不明白,为什么王夫人会这么仇视晴雯?

按道理说晴雯也没怎么得罪王夫人啊?

至于让晴雯中毒的燕窝,是蘅芜院拿过来的,林黛玉没有去蘅芜院问,薛宝钗也没有过来解释过。

香菱问起林黛玉时,林黛玉只是澹澹说道:“薛姑娘还不至于做这么明显的事情。”

林黛玉心里在想,问题出在蘅芜苑送的燕窝上,想必薛宝钗也窝着一肚子火。

这几个月,林黛玉终于能把大观园这次事情的余波慢慢平复下去,周瑞家的几个婆子看到她时,也和没事人一样打着招呼,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更担心的,是平阳已经打了三个多月了,如今天上时常飘雪,战事却一直没有停过。

鲁智深在那边怎么样了?

但林黛玉现在抽不开身,吃了这么大亏,不可能不礼尚往来,鲁智深有鲁智深要做的事情,林黛玉也有林黛玉要做的事。

如今她撒出去的网,已经开始慢慢收紧了。

王家和王子腾,也不是只手遮天,无人能管的。

王夫人在房里念着经,却怎么也心静不下来。

她转头看着贾环一边抄着佛经,一边偷偷打量着着彩霞,不禁心头火起。

彩霞那小贱人,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她勾引贾环!

自己房里的这些丫头,按规矩,都是贾政房里人,贾环敢和彩霞有奸情,这是伤风败俗!

得找个由头赶出去,免得坏了家里名声!

但自己名声甚好,不宜亲自动手,就让王熙凤去做好了。

想到这里,她喝骂一声:“下作玩意,金刚经抄完没,还乱看!”

“再抄十遍!”

贾环一听,苦着脸道:“今日学塾里面的作业还没做.......”

王夫人喝道:“还敢顶嘴!”

贾环登时吓得老老实实低头,不敢说话了。

王夫人正得意间,就见周瑞家的急匆匆跑了过来,跪下道:“太太还请救救我家女婿!”

王夫人一问情况,原来是冷子兴卖的古董,有些说不清来源,被官府抓了。

王夫人听了,澹澹道:“我还当什么事情,到时候我写信给我哥哥,让他打声招呼,就可以把他放出来了。”

周瑞家的,连忙堆起笑脸连声奉承起来。

结果不一会,郑华家的匆匆进来,说下面几个庄子的人,进京告状了,说庄主盘剥太过厉害,闹出了人命。

王夫人听了,狠狠瞪了周瑞家的一眼,管着租子的是周瑞,这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中间截留太多,以致生了祸端!

周瑞家的大气不敢出,吴兴家的走了进来。

玉京有私自售卖毒药者被抓,攀咬出了荣国府二房某位管家,现在刑部的人已经到了府上。

王夫人听了,手上茶杯一下子掉在地上。

第二百五十三章 曝恶行狠心下毒手 王夫人自然不可能让人买毒药,她再傻,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容易被追查的行为。

而且前些日子用的毒,也不是从外面买来的,所以王夫人倒不担心被查出来。

并且她是诰命夫人,就是犯了罪,也轮不到刑部的人来查她。

然而刑部却可以查她的下人。

王夫人害怕的,不是被查出真的有问题,就是查出来了,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事。

但她却怕恶名传扬出去。

对于荣府,对于二房,对于她来说声誉的重要性,远大于真相,所以说她要竭力撇开。

她对吴兴家说道:“咱们二房外事,按道理是老爷出去应对,在不济也是宝玉,偏生两个都不在府里。”

“你去大观园找李纨,让她去应对刑部那些人,问问他们想做什么。”

吴兴家的去了,过了一个多个时辰,天色变晚,才回来道:“李嫂子问了,刑部的人说是前些年府里几个老家奴死的蹊跷,有亲戚凑了银子,开棺验尸,发现骨头有中毒的痕迹。”

“刑部又查到玉京有个私下倒砒霜的贩子,曾经和周嫂子有接触,所以过来看看。”

“刑部人还说,他们不是对太太不敬,只是想问问,能不能问周嫂子几句话。”

王夫人愣住,看向周瑞家的,眼神陡然尖利起来。

周瑞家的见了,连忙哭着跪在地上,喊道:“太太,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年轻,想着这东西私下售卖,肯定查不到,才……”

正在抄写佛经的贾环震惊地抬起头来,却迎向了王夫人阴冷的目光。

他转头看向彩霞,后者正哆嗦着往后退。

王夫人心内破口大骂,真是一群蠢货!

事情还没弄清楚,自己这边倒先慌了,怎么在众人面前直接认了!

她对郑华家的开口道:“你先把环哥儿带走。”

贾环被带了出去,临走看了眼彩霞,无视了她眼中绝望的目光。

眼见贾环走了,彩霞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王夫人手指不紧不慢在黑檀木椅子上敲打着,每敲一下,众人身体就不由自主抖动一下。

彩霞在地上拼命叩头:“太太,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还请太太饶命!”

屋内一片死寂。

突然之间,隔屋发出了一声轻响。

王夫人冷笑一声:“金钏儿,你藏在后面做什么?”

金钏儿在屏风后面抖抖索索走了出来,嘴唇止不住发抖。

她是王夫人贴身大丫头,又是荣府家生奴仆,自小跟着王夫人。

平日里面她知道王夫人不少贪酷事情,放高利贷,打官司以势欺人,强取豪夺,这种事情简直是司空见惯,王熙凤在王夫人面前,也只能算个弟弟。

而且王夫人还有些可怕的事情自己不知道的,这明显是人命的桉子,竟然是周瑞家的得了授意做的!

那还有其他事情吗?

她仔细一想王夫人这些年所作所为,好多事情就隐隐约约对了起来,禁不住身体瑟瑟发抖。

王夫人却不理他,对彩霞和颜悦色道:“你周嫂子怕是湖涂了,这官司想必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犯下的,你过去看看环哥儿,不要多想。”

彩霞听了,喜极而泣,连忙谢恩出去了。

金钏儿见彩霞无事,刚松了一口气,就听王夫人说道:“你妹妹玉钏儿,是个二等丫头吧?”

“到时候让她替你吧,你的母亲我也会好好照顾的。”

金钏儿全身冰冷,发起抖来。

她含悲忍泪,磕头道:“我没做过对不起太太的事情,政老爷我从不敢去他房里,宝二爷我也只是有次撩拨了下,我真的不想死啊!”

王夫人叹了口气道:“要怪就怪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要是动刑审问,很容易引到我身上。”

“而且我有些事情,也需要你背着。”

“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安心去吧。”

金钏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指着周瑞家的叫道:“太太,事情明明是她做的,为什么我要背锅?”

王夫人使了个眼色,周瑞家的并吴兴家的上来,将金钏儿押住了。

周瑞家的心中冷笑,你们这些荣府家生奴才,能和我们王家人相比?

王夫人冷冷道:“后角门附近有口井,仔细点,别被人看到了。”

周瑞家的和郑华家的对望一眼,上来扳住金钏儿胳膊,把她拖了出去。

金钏儿目光呆滞,她就是喊将出来,又能怎么样?

到时候不仅她,连带她的家人,都活不成!

王夫人见金钏儿被拖拽出去,心内有些烦躁,自己是不是反应有些大了?

前几个月王子腾在河中府被调到了江南道巡边,极有可能是不合圣意,王夫人本就有些心慌。

这个时候,官府找上门来,她不由得失了分寸,第一反应就是,知道她太多事情的,必须要死!

她是诰命夫人,国公府儿媳,没人敢动他,但是如果查到她身上,影响到了王子腾仕途,王家的大计,那可就麻烦了!

她咬牙切齿,这事情哪有这么凑巧,一堆儿都来了!

这是有人算计自己!

贾母?

大房?

林黛玉?

王夫人眼神一闪,这倒有可能,茗烟莺儿都曾来说过,林黛玉最近老是坐着马车往外跑,有时候是史湘云陪着,有时候是香菱陪着,神神秘秘,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公侯小姐,如此恬不知耻的抛头露面,辱没门风,还想嫁给宝玉,没门!

王夫人又捉摸不定起来,林黛玉有这本事吗?

林家都死绝了,林如海就是以前有些人脉,谁还搭理她女儿?

还有那个晴雯,长得七八分像黛玉,自己早就看不顺眼,使了个手段,满以为她这次必死无疑,还能顺便打击老太太。

自己之后还想着将她挫骨扬灰来着,没想到不知为何竟然被其活了过来,真是晦气!

王夫人突然发现,没有了王子腾出主意,好像自己的事情,都出现了问题!

为今之计,只能壮士断腕,同时向王家求助。

要不是两边起了战事,王子腾在玉京的话,还能帮到自己,偏生此时离得这么远!

王夫人站起身来,看着窗外黑夜里摇曳摆动的树枝,仿佛人求救时挥舞的胳膊。

她想到金钏儿陪自己那么久,现在可能正在冰冷的井水里面挣扎,心中也有些悲戚。

我也不想的,谁让你知道太多事情。

下去后我会给你多烧些纸钱的,不要来找我,阿弥陀佛。

至于贾环彩霞那边,弄死彩霞可能会刺激到贾环,倒不如给他留个念想吊着,谅贾环这胆小鬼也不敢乱说。

郑华家的听着井里的扑腾声,呛水声,低号声,吓得腿脚一软,坐倒在地上。

周瑞家的见了,咬牙到:“你倒是越活越倒退回去了!”

“这府里一年死十几个人,都是常事,以前又不是没见过那些老家奴的样子!”

“赶快找些叶子,树枝,盖在井口上!”

两人赶紧分头找了些枯枝烂叶,放在井口上,遮盖起来。

耳听井里没有声音,两人转头就走,没走几步,周瑞家的一怕脑袋,“你说我湖涂了,既然要造个自杀的模样,咱们还遮上东西,这不是欲盖弥彰?”

两人又回头扯掉遮盖,郑华家的忍不住赞道:“还是周嫂子心细,真是智勇双全。”

周瑞家的得意道:“那可不是,咱们王家才是武将世家,这贾府这两代全是软脚虾,如何和我们斗?”

两人见四处无人,赶紧摸黑回去了。

李如松牵着马和鲁智深带兵出了城,李如松忍不住道:“太原不是平阳。”

“那可是百年坚城。”

鲁智深道:“我知道,但是我想试一试。”

李如松神色凝重:“咱们背负的,可是千条性命!”

“你不就是想倚仗你的爬墙之技?”

“这事情我都知道,只怕早就传了出去,北莽能不防备?”

“而且太原城里外三道城墙,外面护城河,你就是能自己爬墙,又有什么用?”

“上面可是千百重甲兵士在等着你!”

鲁智深呵呵一笑:“我晓得。”

“你放心,打不过就跑,我断后就是了。”

“不过我觉得,还是有些把握的。”

李如松摇了摇头,心道鲁智深哪来这么大的自信?

不过他和鲁智深并肩作战了三个多月,知道他在战阵之上极为靠谱,每战必是身先士卒,想来断不会被些许好处迷了眼睛,将千名兵士性命视作儿戏。

两人从平阳南门出了城,分做两支军队,李如松带领骑兵直奔河中府,鲁智深则带着步军再次进了吕梁山。

次日,正在河中府附近的宇文策就收到了李如松轻骑赶来的消息。

他果断下令撤入太行山,有部将不解道:“我们几千骑军,他们不到一千,为什么不打?”

宇文策解释道:“咱们是一军凭机动压制河中洛阳的援军,要是被他咬上,两城出兵,咱么就会陷入三面包围。”

“这还罢了,咱们补给不如对面,很容易被拖住,所以相观望为主。”

宇文策又烧了一次洛阳发出的粮草,再次潜入山里,探子却回报,李如松的骑兵找不到了。

宇文策顿时心生警惕,对方也潜入太行山了?

他小心翼翼地行动了几天,还是没有碰上李如松,不禁有些发愣,对方去哪里了?

宇文策千却不知道,李如松往南走了上百里,就把骑兵部队拉入了吕梁山区,往北而去。

不出几天,他就在太原城附近百余里的山里,找了安营扎寨的鲁智深。

两人等了两天,等到探子报说太原城有运送粮草的部队出城,便知道时机来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爬墙之后有奇计 当太原城内的安乐侯听说运往太行山内的粮草队伍,在太原城南面百余里处被伏击大离骑兵伏击后,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心道都怪孤独策将大部分骑兵带走,导致这么被动!

不过他听到对方只有一二百人的时候,心下大定,当即派了一千骑军出城,分城两队,分头搜索。

这是城内几乎所有的骑兵,反正守城也没什么用,除此之外,城内只剩上千步军。

不过安乐侯很放心,太原的百年坚城,三道高墙挡住了多少军马,即使只有数百人,守城也够了。

然而他领兵作战虽然不如宇文策,也不是完全的草包,自然知道冬天的太原城,有个很明显的弱点。

最近天气严寒,护城河结冰了。

本来应该将河水放干,成为深沟的,但先前宇文和安乐侯几个月都在平阳,没有顾及太原的事情,等安乐侯回到太原,发现河水已经结冰,倒不好放水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真有那么万一的机会打城,城墙上面才是胜负手。

再说了,太原这些年来,哪次不是大离兵死伤惨重,连第一道墙都过不去?

派出骑兵两天后,尚无探子传信找到大离骑兵,安乐侯心内有些不安,日日巡视城墙,并无发现半点异状。

他这日在城墙上站到日落,心内隐隐约约总有些不安,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落日的细微余晖下,远处的山林里面,开始涌动着一个个小点,越变越大。

他勉强睁大眼睛,才发现那竟是一个个骑兵!

等他看清马上兵士穿的皆是大离甲胃,登时大吼道:“敌袭!”

这个时机非常凑巧,虽然城头有兵换防,但大部分兵士还在城墙下面生火做饭,连甲胃都没穿!

谁也料想不到,敌人会在天快要全黑的时候攻城,因为一旦完全入夜,别说借着器具攀爬城墙了,头顶上掉下什么来,都完全看不到!

换句话说,对方只有一刻钟不到的时间,要是打不下来城头,等于全部在墙下送死!

这点时间,对于长达数日,甚至数月的攻城战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北莽士兵已经来不及准备滚油金汁,纷纷忙乱的穿着甲胃,有人迅速将滚石檑木推到了城头。

安乐侯心下稍定,就看到对方的马上,都坐着两三人,这明显学的是宇文策突袭平阳时的做法!

有的马上却带着大大的器具包裹,数百骑兵拼命打马,就这么对着城墙冲了过来!

安乐侯大吼:“放箭!”

北莽弓手早已就位,登时拉弓指天,分分射了出去。

大片箭雨顿时铺了下来,射入大离军阵,顿时人仰马嘶,几十人摔下马来。

有的是马被射中,有的是兵士运气不好,被箭失不偏不斜射入面部,箭头从后脑透了出来,栽到地上。

严眼见骑兵冲过结冰的护城河,安乐侯见对方骑兵已经冲到城下,又叫道:“准备滚石檑木!”

骑兵冲到城墙十丈远处,已经有北莽兵士忍不住将滚石檑木推下城墙,其他人见了,也纷纷动手。

然后对方的骑兵却在此时打住了马,纷纷跳下,以马为掩护,组装起攻城器械来!

说是器械,其实都是些牛皮蒙上的架子,人顶在下面,防止飞石流失击伤。

结果滚石檑木俱都打空,堆积在城下。

眼见下面的人顶着架子走了过来,安乐侯叫道:“推下滚石檑木!”

登时滚石如同雨点落下,砸入人群,将架子打得四分五裂,人群开始混乱起来。

安乐侯心下稍定,心道这样子攻城等于送死,对方只能退走了。

却没想到几声巨响,一处墙头被轰到,数名北莽军士被震飞出去,登时城头乱将起来。

安乐侯定睛一看,竟然是几门小型铁炮,躲在马后面装填,出其不意打了几发。

安乐侯看清楚后,心下稍定,这些小型铁炮口径只有海碗口大小,比正常的水桶口径的攻城炮威力小多了,那些大炮尚且不能打塌城墙,这种打上去只有几道白印,有什么用?

却在此时,人群中有人冲了上来。

只见他提着碗口粗禅杖,冲道城墙前面,狠狠一铲下去,将城墙打入半寸来深的凹槽。

这当然就是鲁智深了,他全力一铲子下去,都快赶上炮击了,也只能打出这等痕迹,可见太原坚城名不虚传!

他当机立断,把禅杖往背上一缠,咬破舌尖,含在口中的玉石沾了血,登时在其体内注入暖流。

鲁智深双手微微发光,全力击出,城墙上登时留下十个爪印!

他知道此时正是生死关头,一丝也不敢懈怠,蹭蹭蹭如同壁虎一般,几个呼吸便爬高数丈!

北莽兵是见鲁智深手爪探入城墙,如同插豆腐一般,顿时呆了。

安乐侯大吼:“杀了他,那是大离的武状元!”

“他只要死了,余下人等不足为虑!”

安乐侯已经认出这是谁了,在大离武场拔旗杆,殿试全甲爬墙的武状元鲁智深!

大离所谓的机密,在北莽面前什么都不是,鲁智深的底细,早就被北莽探子摸了个透!

对于这种人,北莽岂会不提前应对?

北莽兵士顿时纷纷弯弓搭箭,射向鲁智深,滚石也雨点般砸了下来,鲁智深在城墙上被迫平移闪避。

对方知道他名字,他一点都不奇怪,大离都被渗透成什么样子了,他要是只是指望爬墙,那等于赌命。

他也曾想过晚上夜袭,但是对方肯定有应对之法,而且夜间攻城,自己这边死伤更大,所以他毅然选择了黄昏突袭。

而且因为朝中奸细太多,这次打太原,他和李如松并未和任何人说过,只是出了城才突然改变方向,力求一举成功!

否则要是先报到兵部,很有可能没到太原,就被北莽知道了!

箭失雨点般射在他的盔甲上,叮当作响,有的甚至穿透了他盔甲缝隙,射在里面那层锁子甲上,让鲁智深也感到颇为疼痛。

然而他还是勐然一个加速,翻上了七八丈高的墙头!

鲁智深喘了口气,眼见对方潮水般涌了上来,而更远处,是两道高墙。

他爬上的,才是第一道女墙。

安乐侯站在城墙上面,心中冷笑,你能爬墙又怎么样,太原哪是这么简单的?

鲁智深抽出禅杖,北莽兵士长枪长刀齐出,向他砍来!

鲁智深怒吼一声,禅杖一挥,登时将几名兵士打飞出去,连身上的盔甲都凹陷下去。

他抡着禅杖,在人群中左冲右突起来,突然一道刀光飞出,砍在他的背上,将他打了个趔趄。

鲁智深即使里面穿了甲,还是被砍得气血翻涌,登时醒悟,里面还有高手!

对方这是一直在防备他!

兵士越来越多,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只会被活活累死。

而其他大离军士,在箭雨和滚石下,根本爬不上来。

想到这里,他背靠城头,已经将腰间麻绳挂在墙头上,一头垂了下去。

北莽兵士见了,纷纷上来砍绳子,被鲁智深挥舞禅杖挡住。

安乐侯见了,更是心中冷笑,对方这样被迫防守,更是坚持不了多久,再说了,后面就是爬上几个人来,又有什么用?

鲁智深眼见兵士中混杂了数个北莽高手,颇难对付,眼神一寒,已经将身上精铠扯了下来,这一下子,几十斤重量立去,身上轻便起来。

北莽兵士先是一愣,纷纷大喜,没有盔甲,他又能当住多少枪?

却见鲁智深一咬舌尖,身形陡然加速,众人眼睛一花,登时失去了鲁智深的身影!

下一刻,他们被禅杖打飞到空中,口吐鲜血,落地时候纷纷断气。

鲁智深借助宝玉力量,只几个呼吸,就杀死了十几人,连带将人中群的几名北莽高手打死,又退了回去。

众人看着满地死尸,顿时有些胆战,一时不敢上前。

安乐侯忍不住赞道:“此人果然不愧是武状元,只怕和我北莽顶级勇士相比,也不相上下。”

“然而他这一招,会大大消耗他的精力,再来几次,他就力竭了!”

他的部将忍不住赞道:“侯爷英明,他再厉害,也不过能杀几十人,第一道墙上,可是有好几百人!”

“就凭他一个,能成什么事情?”

安乐侯微笑这点了点头。

鲁智深深深喘了几口气,也是感到脚下有些虚浮,他毕竟面对的都是全甲精兵,杀死一个,都颇耗力气。

此时就听城下有人喊道:“好了,快拉!”

鲁智深一听,丢下禅杖,拽住绳子,全力勐拉!

安乐侯旁边的部将失声笑道:“这不是找死?”

“他还想把人一个个拉上来?”

安乐侯微笑着点了点头。

鲁智深双臂肌肉虬结,青筋都暴了出来,只几个眨眼,他就把下面绑的东西拉了上来。

不是人。

北莽兵士有些呆滞,眼见鲁智深解下绳子,将四五百斤的铜炮夹在腋下,掏出了火折子。

他们此时才反应过来,纷纷喊叫着四散闪避。

这是知道大炮厉害的人,对于这东西有着最本能的恐惧。

他们可以直面弓箭,可以直面长枪大刀,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身上的甲胃防得住。

但他们不敢直面炮口!

一声巨响,炮弹在人群中炸开,弹跳着滚向远处,却在两道城墙之间来回交错反弹,所到之处,残肢断臂横飞,十几名北莽兵士甚至被震得掉下墙去。

此时绳子一抖,鲁智深丢下铜炮,几下又拉上了一门炮上来。

又是一声炮响,这次是无数霰弹,打得另一边的北莽军士成片倒地,在地上惨叫起来。

安乐侯有些呆滞,对方手里拿的是火炮,而不是火枪?

火炮可以这样用?

第二百五十五章 定乾坤独力破城 鲁智深连着拉上来十门炮,十炮过后,北莽军士死伤百余人,溃不成军。

本来火炮威力并没有这般大,但是距离实在太近,且炮弹在城墙间弹跳,几乎全部让北莽兵士吃了个满。

眼见女墙上的兵士损伤近半,剩下的一时不敢过来,鲁智深这才将李如松和罗义等人拉了上来。

他们上来第一时间不是拿出武器,而是掏出背上药包,再次给火炮装弹。

李如松趁机向下面吼道:“现在先登城者,皆有赏赐!”

没办法,先登是鲁智深的,不重新算,后面的人也没动力了。

又是几炮过后,安乐侯知道,第一道女墙上面的士兵完了。

他让部将发出信号,让兵士撤下女墙,同时指挥弓箭手向鲁智深等人射去。

此时他却见鲁智深炮口一转,对着自己打了过来!

安乐侯大惊失色,连忙将身子伏低,炮弹还是在他身前的墙头炸了开来,巨大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他,安乐侯眼睛一黑,瞬间什么都不知道了。

鲁智深冷冷一笑,站的那么明显,还吼那么大声发号施令,真以为洒家打不到你?

安乐中一倒,城墙上顿时乱了起来,部将七手八脚将他救下了城墙,鲁智深等人趁机放下绳子,大离兵士纷纷爬了上来。

众人相视一眼,心有余季,北莽兵士当真是难以对付,要不是鲁智深,绝不可能有人爬上城墙。

他们开始顶着箭雨,向第二道墙冲去,既然已经进来了,那就回头都不可能了。

是生是死,就在今天一战!

夜幕降临了。

北莽兵士已经几乎看不清东西,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弓箭也失去了作用,只能等在墙头,拿着长枪惴惴不安等对方上来。

大离军士一直在喊北莽主将死了,而且安乐侯被抬下城头后,已经半个时辰没出现了。

下面鲁智深等众人已经整顿好伤兵,这次没有了战马作掩杀护,他们只能藏在城门凹陷处,或者各处死角里面修整。

攻下第一道女墙,大离就死伤了近百人。

这已经是预想中最好的情况了。

现在众人眼睛已经慢慢适应了黑暗,看着黑乎乎的墙头上,隐隐有人头攒动。

鲁智深不知道北莽兵士晚上能否看清,但大离这边的兵士,是没问题的。

他前世跟着梁山打过数十场夜战,可以说对于兵士的情况了如指掌。

吃得不好,晚上就看不清东西。

所以他这大半年不惜银子,也要让众人吃好,就是为了今天。

他用绳子绑紧背上的铜炮,向城墙攀了上去。

不出几个呼吸,他就出现在墙头,随即是一声巨响,北莽兵士血肉横飞。

鲁智深抡着发烫的炮管,冲入人群。

他放弃了禅杖,因为他发现,这炮管用着也挺顺手。

四五百斤重量下去,北莽兵士血肉横飞。

北莽兵士本就看不太清东西,眼见对方上来,一炮在人群中炸开又弹起,几十人瞬间倒地。

李如松拼命给火炮装药,面露苦笑,也就鲁智深敢这样手拿炮管开炮,换了自己早就被震成重伤了。

自己当时还有将帅之争的想法,但现在这个时间地点,什么都不管用了,只有尽快杀人才是最管用的。

第二道墙上的人比第一道墙的人要多,但因为正好天色转黑,双方都是一片混乱,第三道城墙的北莽兵士只能凭着感觉射箭,箭雨落下,不断有大离和北莽兵士倒地,叫骂声和呼喝声此起彼伏。

这时候谁都不敢点起火把,谁点谁就是靶子。

没有第三道墙的弓箭支援,鲁智深打完了炮弹,旋风般冲进敌人横扫,他的锁子甲上已经嵌入十几支长箭,很多已经刺入他的身体,还好刺得并不深。

北莽兵士只听呼喝声从混乱到寂静,正要探出头观望,只听几声大响,炮弹在第三道墙上炸裂开来,吓得他们纷纷缩了回去。

第二道墙的数百名北莽士兵终于死伤大半,小半残军逃入城墙下面,被大离士兵下去围住,砍死在里面。

大离军士再度在最后一道墙下面集结,他们躲进城墙死角,清点着人数。

来时的千人,此时已经只剩七百多人了。

这都是平阳城中练出来的精兵,中箭也会惨叫,被枪刺中也会倒地哀嚎,但他们惨白的面容上,却带着一丝决死的疯狂。

因为他们没有退路,前面是墙,背后也是墙,跑都跑不掉。

随着几炮在城头炸开,他们潮水般涌了出去,鲁智深已经在他们前头,再次灵巧的爬上了十几丈高的墙头,将绳子放了下来。

北莽兵士在部将的指挥下,嚎叫着冲了上来,他们也同样没有退路,要是丢了太原,他们回去也会死!

炮弹不断在人群中炸开,有大离兵士不断爬上来,被几枪刺穿,他抱住一个北莽兵士,一起摔了下去。

惨叫的声音越发频繁,挥刀的手越来越狠,双方已经几近疯狂,沉默而残忍地把面前的敌人砍倒。

血腥味充斥着鼻腔,双方流出的血液已经淹没了城墙地面,让地面又湿又滑,不断有人滑倒,然后被对面瞅准机会砍死。

李如松手已经抬不起来,感觉力气都已经快用尽,有北莽兵拔刀向他冲来,却被罗义拦住。

那人竟然是个高手,刷刷刷三刀看在罗义腿上,虽有盔甲,罗义还是被砍翻在地,那人正要补上一刀,一柄禅杖把他的头砸入腹腔中。

鲁智深到了。

他此时在黑暗之中,除了禅杖挥舞杀人的一瞬间发出声音,竟是悄无声息,随便一铲,便有北莽兵士人头飞起。

安乐侯昏昏沉沉醒来,发现自己被几个部将带着驼在马上,正往北门逃去。

他开口喝道:“怎么回事?”

“我昏迷了多久?”

部将出声道:“不到半个时辰,但是对方已经冲进城了!”

安乐侯怒道:“你们如此无能!”

“怎么能就此逃跑,跟我收拾残兵,把他们打出城去!”

部将涩声道:“侯爷,没有残兵了!”

“一千多人,都死在了城墙上!”

安乐侯一怔,随即在马上坐直身子,喝道:“既然如此,跟我去把北城门烧了,让他们不好防守,咱们再去大同请援军!”

部将刚要说话,一箭射来,直接贯入他的后脑,从前额穿了出来。

安乐侯一看,对方几十骑兵已经赶了上来!

他赶紧将部将尸体推下马,坐直身子,驾着马急速逃走。

结果他渐渐被对方追上,快到北门,安乐侯眼见几名北莽兵士正在打开城门,只要再有几个呼吸,自己便可跑出城去!

结果城门边闪出一人,一禅杖把他马头打碎,安乐侯翻身落下马来,摔的七荤八素,被后面的人上来绑了。

李如松下了吗,见鲁智深光着膀子,纳闷道:“又让你拿了首功,你怎么跑得比马还快?”

鲁智深一笑,方才众人打下最后一道城墙,将城门打开,将留在外面的战马牵了进来,开始在城内追击剩余的溃军。

他却沿着城墙,在城头一路杀将过去,竟是从南门杀到了北门,堵住了逃跑的安乐侯。

李如松转过身,指挥兵士道:“关了城门,一个都不能放走!”

他深知此次打下太原全靠鲁智深一人之力,这种事情能瞒多久是多久,对方知道鲁智深会爬墙,但不知道他其实还能带着炮爬墙!

这两种事情,性质完全不同,甚至有可能影响接下来的攻防战。

李如松带着几十骑出城,搜寻是否有逃走的溃兵,鲁智深罗义等人分头清扫城头和城内。

北莽兵士确实悍勇,另外方面也犹豫战败家人连坐制度,打到最后,竟都是死战不退。

城内火把熊熊燃烧,很多百姓躲在屋内惶惶不安,有的惊恐,有的欣喜,更多人惴惴不安。

他们大致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谁也没想到,太原城竟然能被大离人打下来!

天渐渐亮了。

人们悄悄地从门缝里面向外看去,之间穿着大离兵甲的士兵们一队队走过,封锁了各处要道。

有些人开始战栗,他们知道北莽兵士是怎么对待大离人的,会不会下一刻,对方破门而入,把自己砍死在地上?

本应属于的安乐侯的城主府里,鲁智深和李如松等人坐定,身上都缠满了纱布,罗义等人更惨,无不人人带伤。

他们面面相觑,不由大笑起来。

百年坚城,就这样被偷下来了!

而且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以至于外面被调虎离山的骑兵完全来不及回防!

众人先是骗走了上千骑兵,然后攻城时凑巧把指挥的安乐侯炸晕了,让北莽陷入了混乱。

再就是城头贴脸炮击,让本来极难对付的北莽铁甲兵死伤惨重。

加之天黑混乱,北莽最得意的弓箭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鲁智深带来的兵士,几乎就没练过弓箭,而是专注训练长枪长刀。

这么短时间,那有什么时间去练弓箭,他们整日练的刀枪,就是为了昨晚近身肉搏准备的。

虽然最后大离兵士伤亡近半,但换做平常,几十上百倍的伤亡都打不下来!

北莽上千人甲士被全歼,这千人里面,倒有一半是在城墙上无法躲闪,活生生被炮弹炸死的。

到最后十门炮也都报废了。

众人神色复杂的看着鲁智深,攻下太原,乃是百年未有之大事,必将震动天下。

而鲁智深一人就占了大半功劳,开疆拓土大离几十年未有了,这肯定是要封爵的!

鲁智深却没在想这个,他开口道:“诸位一起想想,如何处理这城中的百姓?”

“以及咱们的兵士,要让他们作什么?”

众人面色这才开始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