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杀游戏》 第一章杨国民 冀中小城桃花市,2008年初夏的一个早晨。 杨国民推开经理室的门,这是他第一次进经理室的门。 他走进去的时候,屋子里五男一女正说笑着,听到门响,他们齐齐抬头看着杨国民。大组长叫到:“092号,你有事吗?” 杨国民没理他,径直走到被人们称作“马导师”的那个矮胖子面前,伸出手说:“马导师,请把我的身份证还给我,对了,还有手机。” 在杨国民注视下,马导师因刚刚说笑而松弛的脸肌一点一点收紧,最后僵固成一副人皮面具。面具后面的马导师威严地说到:“你,开什么玩笑!” 杨国民并不为马导师的威严所动,他大声说:“我怀疑你们是传销组织,所以我要退出。” 被人指着鼻子说是传销组织,可能是马导师生平第一次经历。但睿智如他,敏捷如他。只见马导师的面具脸上,薄薄的嘴唇上下碰撞着,发出悦耳的背书声:“我们怎么可能是传销,跟你们说多少遍了,我们是直销好伐,我们的金字塔形直销是世界上最先进最最先进的营销术好伐,搞搞清楚好伐,我们不做传销,我们永远不做传销,我们会带着你们走向一个发财之路,好好想一想:一个多金男是什么样子,房子、车子、美女……” 大组长也说:“跟着马导师好好干,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对呀,对呀。”其他几个组长也在一旁帮腔。 洗脑的话杨国民早听得反胃了,再听就要吐了。他态度坚决地说:“我再说一遍:身份证还我。” 杨国民冥顽不化的态度让马导师很是不爽,他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我也告诉你一句,好好给我听课,要身份证,没有伐。”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伟大的光荣的光棍无赖形象。 一股无明业火直冲杨国民的泥丸宫,他冷笑一声:“既然这样,小爷今天就开杀戒了,我要平了你们这个传销窝,为民除害。” 凭着人多,马导师并未将杨国民放在眼里,他们几个交换了一个邪恶的眼神,马导师突然大喊一声:“打。” 大组长领着三个男组长向杨国民扑来…… 几乎同时,杨国民也出手了,他右手泼风一拳打在大组长脸上,让他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同时一脚蹬在一个迎面扑来的组长的肚子上,把他蹬倒在地,左手一个勾拳卸下了从左面攻来的那个组长的下巴,这时候,一个大铁书夹子挂着风声从身体右面打来,杨国民低头躲过,顺势一个屈肘,顶在了右面组长的肚子上,大铁书夹子飞了出去,在墙上弹了一下,“啪”一声落到角落,随着大铁书夹子落地的声音,右面这个组长也“哎呀”一声坐到了地上。 看着杨国民用了不到两分钟干净利落地放倒了四个男人,马导师的面具脸不住地痉挛着,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唯一的一个女组长尖叫一声夺门而出。顿时,楼道里充斥着她的喊声:“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杨国民逼向马导师,马导师一步一步向后退去,退着退着,脚在大组长身上一绊,倒栽葱摔倒在地,脸一歪磕到大组长皮鞋上,顿时鼻血喷涌…… 大组长感觉脸上黏糊糊,用手一摸,举在眼前一看是血,不由嚎叫一声:“打死人了!”嚎完起身就跑…… 杨国民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跑进大教室,杨国民他们平时上课就在这个教室里,此刻这个教室里有二十个学员正上课。 杨国民身影在教室门口出现的时候,一大群人正在女组长的带领下向外走,口里嚷嚷着找杨国民算账。见到杨国民,女组长用手一指大声喊:“废了他给我。” 那些被洗脑的学员手里拎着书夹子、扫把等凶器乱纷纷扑向杨国民。 杨国民占据了门口的有利地势,无须顾忌身后,只须躲开正面攻来的书夹子、扫把等,然后迅速出手还击。你看他,灵巧如猿猴,敏捷如脱兔;再看他,身形不住晃动,东出一拳,西出一脚,拳头又硬,脚头也足。倏忽之间,七八个人被放倒在地…… 打到热闹处,杨国民放弃了门口的地势,扑到人群之中,一个学员迎着他一扫把打来,杨国民双拳圈起,向上一震,耳轮中只听得:“咔吧”一声,扫把棍断成几截。 人们看到杨国民如此神勇,惊恐之余,不由得四散奔逃…… 女组长大骂自己的同伙孬种胆小鬼,一边骂一边抡起自己的坤包向杨国民打来,杨国民不躲也不闪,伸手一抓,抓过坤包一拉,女组长扑到怀里,杨国民在她肋下一推,女组长吃痛哇哇大叫起来。 杨国民威风凛凛往那儿一站,运丹田之气大喝一声:“识相的,乖乖双手抱头蹲下。” 听到喊声,大部分学员都选择了合作,老老实实双手抱头原地蹲下,只有一个男学员愣愣地站着,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断片了。杨国民也不客气,过去赏他一脚,直接把他踹趴下完事。 马导师的面具脸此时成了川剧变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黄,一会儿白,一会儿绿……他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哥哥,不不,叔叔,不不,爷爷……” 杨国民无比郁闷地看着他:“尼玛我有那么老么?” 马导师说:“我承认了,我们是传销组织,身份证、手机都还给你。” 晚了。杨国民拉把椅子大剌剌坐下,他说:“姓马的,想不想立功赎罪?” “想,想。”马导师说:“我从头到脚,从脚指头到大脑,从涌泉穴到泥丸宫都想……” 杨国民打断他说:“行了行了,可敬的马导,事实证明你的洗脑术是不成功的,否则我也不会对付你们了。可敬的马导,听好了,如果你乖乖听我的话,视你表现好坏,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第二章派出所 “我……我我听你的。”马导师如遇大赦一般连连点头。 “你们现在有多少人?” “连你在内……不不,我混账,怎么能连你老人家在内呢。一共二十六人。” “你去把经理室那四个也叫到这里,然后再找根绳子来,一定要长的,结实的。” 马导师爬起来一路小跑着到了隔壁经理室,时间不长把那四个被杨国民揍得鼻青脸肿的大组长组长叫到大教室,然后又从橱柜里找出一盘尼龙绳,杨国民看了看尼龙绳,虽然不粗,但很结实。 杨国民指了指绳子,又指了指大教室里的人吩咐马导师说:“去,把他们双手捆起来。” “都要捆吗?”马导师问。 “当然都要捆。” 这个时候,半张脸肿着的大组长举手道:“报告092号,不不,报告杨国民大哥得知,我以前在屠宰场是负责捆猪的,这事我在行。” 杨国民还没说话,马导师用杀人的眼神看着大组长:“尼玛,不但撬老子的行,还占老子的便宜。我叫他爷爷,你叫大哥,尼玛想做我叔爷吗?” 杨国民没有理会马导师的不满,他对着大组长和马导师两个说:“好吧,你们两个一块,快些。” 大组长不愧捆猪出身,动作娴熟,手脚麻利。马导师却是笨手笨脚,毛毛躁躁的,一路做下来,中间被大组长训斥了好几次。气得马导师差一点下手杀了这个白脸奸臣。 杨国民高坐着,看着大组长和马导师用一根绳子把屋子里所有人穿螃蟹一样捆绑起来,捆完后大组长举手报告说:“报告,都捆好了。” 杨国民不动声色地问:“真的都捆好了吗?” 大组长困惑地说:“真的都捆好了呀。” 杨国民说了一句:“不见得吧。” 大组长马上会意,他拽过绳头开始捆马导师,马导师气急:“尼玛,敢捆我。” 大组长说:“不但要捆你,我连自己也要捆好吧。” 大组长把马导师和自己捆绑好,杨国民牵起绳头,说声走。后面马导师还问:“到哪里去啊?”大组长抢着替杨国民回答说:“当然是派出所了。” 杨国民拉着绳头走在队伍最前面,大组长紧跟其后,二十六个人就像一大串螃蟹一样踽踽而行。 走在大街上,狗血的场景引来无数人的围观。人们议论纷纷: “这什么意思?” “拍电视剧吧。” “这什么电视剧这么热闹?” “名字应该是:一个和……一二三四……二十六个吧。” 后来围观的人们得知杨国民凭着一己之力打掉了这样庞大的一个传销组织,无不拍手称快。 再后来就有人帮着杨国民维护秩序。先是一个小伙子推开人群走到对杨国民面前说:“我也曾经受过骗,我能帮帮你吗?” 杨国民无比高兴地指派小伙子到队尾去帮他看着,接着又是一个人站出来,然后是两个、三个…… 每当螃蟹队伍中有人试图挣脱,马上引来一阵拳打脚踢。 传销的不得人心,由此可见一斑。 在一个十字路口,值班的交警拦住了这个奇怪的队伍。杨国民上前说明情况,带队的交警看了看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开始担心起交通堵塞来,他抬手叫过一个小交警,吩咐说:“你开警车引导他们到最近的派出所,路上千万别出岔子。” 于是后面的场景比刚才更加的狗血,只见一辆警车在前面闪着灯光鸣笛开道,杨国民雄赳赳气昂昂拉着绳头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被绳子绑的紧紧的垂头丧气的二十六个人的队伍,队伍两边还有五六个吆吆呵呵维持秩序的小伙子…… 有了这样给力的团队,下面的事杨国民想不顺利也不行了。 很快的就到了派出所。 这一大队人一进派出所,把派出所的民警也吓了一跳:什么的干活这是? 杨国民发自内心地谢了小交警和维持秩序的几个小伙子,就开始做笔录。 做完笔录已近中午,杨国民正要离开,一个女警叫住了他:“杨先生,等一等,我们所长有请。” 女警很年轻,看杨国民的眼神里也带着敬佩。 所长找我?所长找我干吗?我又不认识他。杨国民狐疑地回看了女警一眼,女警猜出他的心思,笑着说:“放心吧,不会是坏事的。” 女警带着杨国民来到所长办公室,所长看样子有三十多岁,态度很是友好,他招呼杨国民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水。杨国民半天水米未粘牙,确实觉得有些口渴,他端起水来就喝。 所长给杨国民添新水的同时,他问:“小伙子练过功夫?” 杨国民如实回答:“功夫是我家祖传的。” “祖传的功夫?你哪村的?” 杨国民说:“我潘杨庄的。” 所长听说是潘杨庄的,顿时释然:“我说呢,这一身的好功夫,敢情是潘杨庄的。姓潘还是姓杨?” “我姓杨。” “杨老令公的后代啊,失敬失敬。对了,你们老杨家和老潘家还是不对付吗?” “我们是世代仇人,这梁子打明永乐年间就结下了,不,应该是北宋年间,轰动一时的潘杨讼之后,这梁子就结下了。” “我有个疑问,你们真是杨令公后代?” “家谱上这样写的。”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这时一个警员抱着一摞卷宗进来,所长就开始看卷宗。杨国民坐在一边看着所长一会儿蹙眉沉思,一会儿又奋笔疾书。 等了一会儿,杨国民忍不住问:“所长,我还有事吗?” 所长头也不抬地说:“一会儿有人来接你。” 有人接我?会是谁?五叔?或者哪个兄弟? 正在猜测,有人轻轻叩响了所长办公室的门:“嗒嗒嗒……” “接你的来了,”所长轻声说完,然后提高声音说:“请进。” 杨国民问:“你怎么知道是接我的?也许是你的人呢。” 所长戏谑地一笑:“娘的,我的人就没长着敲门的手。” 第三章有个叫潘文丽的女子 随着所长的喊声,门被轻轻推开,随着一阵香风,一个羽衣仙子翩翩而来…… 杨国民一阵懵逼:这哪里来的仙女啊。抬头定睛一看,不是什么仙子,是个穿一袭白色连衣裙的漂亮姑娘,带一阵香风走了进来。姑娘进门对着杨国民调皮地睒睒眼,然后笑着同所长打了个招呼。所长这时候早站起来了,热络地回应着:“文丽你来了?” 漂亮姑娘大名潘文丽,她指指杨国民跟所长玩笑着说:“这个犯人我可要带走,所长大人。” “带走带走,我一壶水快让他喝光了。”所长挥着手像赶走一只苍蝇,突然像想起什么,话锋一转说:“说起喝水,文丽你喝杯茶再走吧,我这里有正宗的安化黑茶,不尝一尝你会后悔的。” 杨国民看着眼前的白水,心里不住的腹诽,直骂某人马屁精。 潘文丽婉谢了所长的好意,然后和杨国民一道离开所长办公室。在穿过派出所不大的前厅时,潘文丽说了一句:“杨国民你真行啊,一个人粉碎了一个传销团伙。” 粉碎?是打掉好不好。还是这样的经常用词不当,我说你的大学是怎么上的? 杨国民和潘文丽是小学同学,小学毕业后潘文丽就跟随姑姑到桃花市上初中去了,然后上高中,上大学。杨国民在桃花市中学上了一年高中,这一年他的同桌就是潘文丽。说起来好笑,开始两个人还端着,谁也不跟谁说话,后来……两个人唠起嗑来说个没完没了。虽然后来杨国民因为亲妈过世,办理了退学,但潘文丽每个寒暑假都会回到潘杨庄,两人见了面还是无话不谈。 潘文丽的姑姑潘凤仙是桃花市组织部部长,名副其实的实权派人物。杨国民没见过本人,只是在电视上见过。 派出所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别克轿车,潘文丽说上车,杨国民问买车了? 潘文丽轻描淡写地说:“我姑姑买了有两年了,一直在车库里吃灰,正好我的驾驶本下来了,我就开出来练练手。” 潘文丽打开车门坐进去,回头看杨国民还站在那里,就问:“干什么你,怎么还不上车?” 杨国民的回答差点把潘文丽气乐了,杨国民说:“我正在想:上不上你这贼船?” “想好了,走还是不走?” 杨国民哈哈一笑坐到副驾驶位置,他说:“想想还是走吧,虽然我们两个家族不共戴天,但我俩好像没那么大仇,你说是吧。” 潘文丽翻个白眼说:“谁说没仇?有仇有仇,我们有杀父之仇和夺妻之恨。” 在杨国民的呵呵声中,潘文丽驾驶着别克向市区外驶去。 杨国民不曾想到,从这一天起,他的命运就同潘文丽绑在一起了,从相爱到相杀。 杨国民看着路上的车流越来越稀越来越少,他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潘文丽解释说,她有个同学在派出所做内勤,做完笔录她第一时间电话通知了潘文丽,潘文丽又打电话给所长,让他留住杨国民。 “回家住几天?” “不回来了,”文丽说:“我考上了基层公务员,被分配到咱村任支部副书记。” 副书记?潘文丽的老爸潘凤鸣目前就是村支部副书记。杨国民想到这层,脱口而出:“你和你爸一个级别了。” 潘文丽侧过头做个鬼脸,然后一本正经说:“我是第一副书记好不好,职务比我爸高那么一点点。” 说话间,汽车已行驶到郊外。杨国民看到几个工人正铺设郊区花园的草坪,一个工人拿着胶皮管子呲水,水像雾一样落到草坪上…… 杨国民感慨说:“什么时候我们村子也修上花园就好了。” “会有的。”潘文丽简洁地说。 会有的会有的,真的有吗? 隔了一会儿,潘文丽说:“你一个人粉碎了二十六个人,我到现在还不相信。” 又来了,不是粉碎好不好。拜托不要经常性的用词不当好不好。 潘文丽哪知道杨国民心里的吐槽,继续说着:“我们老潘家的格斗术也许真的不如你们的……” 杨国民顾不得吐槽了,他衷心地说:“老潘家的人能说出这种话,真是难能可贵了。老潘家老杨家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舒服这些年了,谁服过谁?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讲讲我的心里话:这么说吧,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也许双方的格斗术不相上下,但就是那个时候,国家开始大力提倡武术健身,你们老潘家一贯的积极,紧跟形势,把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武术进行了简化,其实这些人都是狗屎,知道简化什么保留什么?不可能的,到头来把老祖宗的精髓都给摈弃了。老潘家的格斗术就这么成了花架子。我们老杨家没有积极的本钱,反倒把格斗术的精髓保留下来。这才叫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上世纪五十年代唯成分论,老杨家出了一户地主十三户富农。杨国民所说老杨家没有积极的本钱就是指的这个。 “你也别摇头晃脑充老夫子了,说的也不太客观了吧,”潘文丽反驳说:“我看国家一点错也没有,热兵器时代,武术不用来健身,难道用来打架斗殴?” 你这可有点强词夺理了,热兵器时代也不是为武术的式微背锅的。还有你一句话直接把老杨家归纳为喜欢打架斗殴的野蛮人,试问如果我不野蛮,能华丽丽地从传销组织脱身?不可能的。杨国民说:“我说不过你大学生。” 潘文丽说:“我这次回乡,带着两个目的:一个是带领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另一个是改善潘杨两家的矛盾。” 不是改善矛盾好不好,又用词不当。 “杨国民,你能配合我吗?” “我,”杨国民想了想说:“我尽力吧。虽然我在我的家族里还是小字辈,说话也没分量。” 杨国民没想到的是,他说这话不久,就成了老杨家的扛把子。 第四章潘杨庄 想到潘杨庄,杨国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她有美的一面,有也丑的一面。虽然有句话说:子不嫌母丑,但丑的总没有美好的东西让人感觉好吧! 不知道潘文丽有没有这种感受? 潘杨庄是由两个小自然村杨庄和潘庄组合而成的,据说潘庄和杨庄两个庄子人都是明朝永乐年间从山西搬迁来的。潘庄杨庄毗邻而居,隔着苇子河相望,河西是杨庄,河东是潘庄。一九四七年土改的时候,两个村子打破藩篱合二为一,名字也自然合成潘杨庄。 如今的潘杨庄,一座小石桥横跨苇子河,把潘杨庄东西两条街连接起来,“天堑变通衢”,这条南北大街成了潘杨庄的主街道,人们都戏称其为“仇人街”。 上世纪七十年代,有姓贾的和姓中的几户迁入潘杨庄,村大队在东街正南靠近苇子河的一个地方批了一片宅基地,如今已发展成十几户的规模,人称“小台湾”。 杨国民的曾祖父杨老财是杨庄的大地主,他在民国时修建了一座从现在角度来看也是恢弘的杨家大院:三进的大院子,十九间正房,偏房下房不计其数。两扇黑漆大门开在仇人街西街正中间位置,门旁两只大石狮子。 杨家大院土改时被分割成七个小院子,现今住着杨家的七位后人。 杨国民的二伯杨老鸢是杨氏家族的族长,他住在正对着大门的第一进那一套房子里,门口一对石狮子是前些年从桃花市石雕厂买来的,原来那对让红卫兵给扔到河里去了。 杨国民和父母一个妹妹住在第二进靠东的院子里,也就是杨老鸢的后邻。 杨国民曾祖父一辈是兄弟两人,他亲曾祖父行大,他二曾祖父抗战时做过日本翻译官,人称杨汉奸,抗战胜利后被正法,后代也被扫地出门,分家另过,名字已经不在家谱上了。 杨国民父亲这一辈是五兄弟,他父亲杨老鹰排行第四,大伯杨老雕英年早逝,无儿无女,二伯杨老鸢是杨氏家族现任族长,三伯杨老雁和五叔杨老鹍如今是杨氏家族的脊梁骨干。 说话之间,汽车拐下了公路,驶进一条路况不算太好的土路,又走了一会儿,路边出现了连成排的红砖房,那是磨坊、油坊、修车铺之类的门面房,有的挂着牌子有的没有挂着牌子。再往前走,房子越来越多,有新房子有旧房子,不过也有规律可寻:一般来说,路边的房子都比较新,远离路边的房子都比较旧。 这是一个村落,名字叫蜜水村,是桃花市蜜水乡所在地。潘杨庄隶属蜜水乡。 驶入蜜水乡以后,潘文丽逐渐放慢了车速。她问杨国民:“饿不?” 杨国民回答:“还行吧。” 什么叫也行,饿还是不饿? 潘文丽不再问他,在一座红色的房子前面息了火,杨国民探头一看,那房子红色的玻璃门上一个大牌子:红房子饭店。 两个人下了车,推门走了进去。 饭店前厅有一个小小的吧台,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媳妇坐在后面正写帐,抬头看到潘文丽手里拿个包进来,不由面色一紧,慌慌张张站起来,慌乱之中还踢倒了刚刚还坐着的小板凳。 潘文丽也奇葩,过去就问:“你是老板?” 年轻媳妇脱口而出:“他们都说我是老板他娘。” 什么?你是…… 看到潘文丽惊讶的眼光,年轻媳妇臊的脸一下子红了,费力地解释道:“我是说……我的意思:他们都叫我老板娘。” 潘文丽和杨国民都暗暗长出一口气:这费劲的。 “你……你们是来查卫生的是吧?”小老板娘脸红红的问。 我说为什么这么慌张呢。潘文丽莞尔:“我们是来吃饭的。” “啊!”小老板娘听到这句,马上镇定起来,脸也逐渐由红变白,说话也利索了。 “有单间吗?”潘文丽问。 “有,有。” 小老板娘把两个人领进一个包间,落座之后潘文丽问:“有菜谱吗?” “我们饭店最大的特点是没有菜谱,客人点什么我们做什么。” “我要是想不起来吃什么呢?” “我们有特色菜啊,我给你背一下:蒸丸子,炸丸子,煎丸子,醋溜丸子,红烧丸子……烧兔子,烧鸽子,烧鸭子,烧柴鸡……” 特色菜还真不少,都比得上相声报菜名了。 潘文丽点了一个烧鸭子,点了一个凉拌土豆丝,两份炒饼。 菜很快上来了,鸭子烧的又肥又嫩,土豆丝卖相也不错。看到土豆丝,潘文丽想起一个笑话。她夹一筷子土豆丝放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对杨国民说:“我给你讲个笑话,我一个大学同学出国回来,来找我玩,我当时在城关小学实习,中午我请她到学校门口小饭店吃饭,我同学点菜说:‘老板,来盘土豆沙拉。’老板直接蒙圈:什么……傻了?我同学更逗:‘就是凉拌土豆丝了。’” 杨国民捧腹大笑。 两个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完了那盘“土豆沙拉”,然后一人分一只鸭腿,大快朵颐起来。 潘文丽说:“杨国民你别光顾着吃,一边吃一边说,很长时间没回潘杨庄了,有什么新闻给我说说。” 杨国民想了想说:“你们东街非著名大诗人潘小篓编了一个潘杨庄四大美女歌谣,我给你念念: 貂蝉不刁馋 稀屎一大摊, 昭君招了君, 桂飞上了天。” 这歌谣中的四大美女潘文丽都认识,第一大美女潘貂蝉是她亲叔叔潘长江的女儿,第二大美女柳西施是她堂叔伯婶婶,潘桂飞论起来也是同族姐妹,只有杨昭君虽然见过面,从没说过话。 不可否认,这四个人是潘杨庄最美丽的女人。 “这歌谣的意思我猜猜看啊,”潘文丽歪着头思索着说:“头一句好理解,我貂蝉姐本来就不刁也不馋,空背负一个恶名。第二句稀屎一大摊,好像含有嘲讽之意,是不说我婶婶做人很软?第三句也好理解,无非是说杨昭君招了一个上门女婿。第四句桂飞上了天什么梗?难道潘桂飞当宇航员了?” 第五章古墓1 杨国民笑着说:“你猜的基本都对,潘桂飞不是当宇航员了,是做空姐了。” “是这样啊,有点意思。” 杨国民接着又讲了一个:“还是你们东街的事啊,非著名大诗人潘小篓给自己住的房子起名叫臭庐。他家臭到什么程度呢?不说别的了,据说他家的饭碗一个礼拜才洗一次,更别说其他的了。一次他一个亲戚来访,仅仅坐了半个钟头,直接给熏晕过去,送医院打点滴去了……” “哈哈……”把潘文丽逗得,手舞之足蹈之,把一盘子烧鸭子差点给打翻,幸亏杨国民手疾眼快,一把摁住。 笑过之后,潘文丽把脸一板一本正经对杨国民说:“怎么这些破事都是我们东街的,你么西街就没出过故事吗?” 杨国民说:“有有,我们西街有一个活宝杨小珍,这个丫头从小到大不知犯了什么邪性,就喜欢怼人,张嘴就怼人,不怼人不张嘴,人送外号万人怼。非著名大诗人潘小篓还特意给她编了几句歌谣:大蒜薹杨小珍,杨小珍大蒜薹,腰里掖着一张牌,谁说跟谁来。这万人怼二十的大姑娘了,因为怼人,始终找不着对象。最近终于修成正果,在介绍人介绍了一百零八个对象之后,终于感动了上苍,有一个男人答应娶她了……” 潘文丽刚说了一句杨国民你……后面的话就被隔壁包间传来的无比激烈的争吵声打断了。杨国民和潘文丽侧耳听,只听得隔壁几个男人扯着脖子在嚷,呜哩哇啦,嚷的什么也听不清楚,还夹带着拍桌子踢凳子的声音…… 小老板娘正好来上炒饼,杨国民指着隔壁大声吼到:“这也忒吵了。” 小老板娘回吼到:“吃你们的,别管别人。” 小老板娘走后,潘文丽比划了一个吃饭的动作,那意思是我们赶紧吃完赶紧走。杨国民会意,低头快速吃着…… 隔壁却突然静下来,不吵了。隔了一会儿,过道里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人粗鲁地说着脏话,另一个人说他。脚步声说话声渐行渐远,后来一点声音也没了…… 杨国民问潘文丽:“刚才你说什么?” 潘文丽回答:“我说你吃快点,咱们好离开。” “不是这句,再往前那句。” 潘文丽不经意地甩了甩单马尾说:“我说,杨国民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八婆,我叫你介绍一下情况,你看你说的什么,四大美女啦,万人怼出嫁啦。我说杨国民先生,不,应该叫杨国民婆婆,能不能说点有价值的。” 其实不是杨国民八婆,真正的八婆是他后妈李慢,什么万人怼出嫁啦潘小篓臭死人啦,都是李慢在吃饭桌上讲的。李慢是一个干净利索女人,讲起故事来眉飞色舞如身临其境。李慢和杨老鹰并不是原配,她是寡妇改嫁,带着女儿许文玉嫁到潘杨庄来的。 李慢做姑娘时上过一年卫校,退学后又拜一个老中医为师,对中医、西医、收魂、看香都懂一点,嫁给杨老鹰后,在家里开了一个小药铺,卖点头疼脑热肚子疼的非处方药,其实主业是收魂和看香。收魂大家可能都知道,看香有些人陌生,我在这里解释一下:看香在北方农村又叫看香门,具体操作就是在香炉里插一炷香,巫师发功后能通香烟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或者情景。 李慢为人热情,快言快语,每天小药铺总是人满为患。她的八卦也是从小药铺听来的。 潘文丽要听新闻,杨国民想也不想直接把李慢的八卦说出来了。原来潘文丽想听的并不是这种新闻,她想听的是分量重有价值的的新闻。 这个也不难。 杨国民说:“那我就讲一个盗墓的故事吧,可不是从网上看的。我们村西南的伏牛山古墓你听说过吧,传说那座大墓特别邪行,经常有人进山盗墓,但一个好结果的也没有。话说小台湾有个叫中嘎子的,有两个儿子,老大人送外号中大,老二人送外号中二。中二是个混球,平常喜欢看盗墓小说,对小说中刺激的盗墓情节津津乐道,不知听谁听说伏牛山古墓埋藏着无数奇珍异宝,于是动了歪心,这一天他纠结了几个小痞子,按着盗墓小说中所说,购买了强光照明灯、工兵铲、射钉枪等装置,唯独黑驴蹄子走遍整个桃花市也买不到,后来他在网上搜索时看到一个专卖黑驴蹄子的网站,点进去,按地址汇了钱,一天之后收到了快递,打开一看,蹄子黑的不假,可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怎么看怎么像黑猪蹄子,后来牙一咬,管他黑猪蹄子黑驴蹄子,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碰上一个分不清黑驴蹄子和黑猪蹄子的僵尸,对吧,也说不定。这样一想就心安了。 一切准备妥当,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中二和几个小痞子打枪的不要,悄悄地进了山。 三天之后,在伏牛山放羊的潘文秀发现从山谷里走出人不人鬼不鬼的几个,这几个浑身黝黑,衣服破烂,有哭的有唱的,神情癫狂之至。他们就是中二和几个小痞子,不知为什么都疯了。 中二被中嘎子送到了桃花市精神病院,经过一段时间治疗,情况出现好转,但也是时疯时好。疯的时候,中二抱着一个装满树叶子的背包,又唱又笑,口里叫着发财了发财了。清醒的时候就呆呆发愣,一言不发。 有一天他格外清醒,当时病房里没有别人,就他和他爹中嘎子,中二条理清晰地讲起了进入伏牛山古墓的经过。他说:进入古墓区后,我们幸运地找到一个盗洞,我们从这条盗洞进去,发现盗洞是倾斜向下的,并不算长,不过一公里的样子就停止了,也不知盗墓的前辈们为什么到这里不打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顺着这条盗洞接着打……” 第六章古墓2 “……我们轮流用工兵铲和空气锤交替向前挖,打着打着,只听得轰隆一声,前面坍塌了一个大窟窿,直径大概有一米见方的样子。我们用强光灯往窟窿里一照,发现那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墓室,墓室里有一大一小两口石棺,凝神一看,只见大石棺色彩绚丽,小石棺古朴陈旧。当时我们那个激动啊,我们顺着窟窿爬进墓室,先用铁钎撬开小石棺的盖子,小石棺的盖子并不重,轻轻一撬,小石棺的盖子就滑落在地,随着一声响,墓室腾起一阵灰尘,呛得我们咳了起来,等灰尘散去,我们的眼睛都亮了,只见小石棺里一片金光闪闪,哇塞!里面全是金块啊。我们装啊装,每个人都装了满满一挎包。 发财了!发财了! 我们接着撬那大石棺,这一次,石棺盖子很重,得有上千斤重。我们一点点地撬,一边撬一边做美梦:里面如果都是金块可怎么弄走啊!得雇辆客车来装。半个小时左右,石棺盖子终于撬开了,并没有什么金块,里面躺着一个绝色的女子,这个女子穿着汉服,不不,也许是唐装吧,就是古代的那种衣服,我也分不清。这女子长得异常漂亮,说绝色一点不为过。我正愣嗑嗑盯着女子看,一旁的小亮拉拉我胳膊小声说:这女子好面熟。听了小亮的话我吃了一惊,瞬间想起这个女子像极了我们潘杨庄一个人……” 说到这里杨国民一笑:“猜猜看,这个女子像谁?” 潘文丽脱口而出:“不会像我吧?” 杨国民哈哈一笑说:“恭喜你,答对了。” 潘文丽愣住了,真的像我? 杨国民说:“我接着讲,讲到哪儿了?啊想起来了,这个女子像极了我们潘杨庄一个大美女潘文丽(潘文丽哼一声,撅起嘴)。此时我突然发现一个怪现象:这个女子所穿衣服极为鲜亮,脸上的肤色也红润健康。这不对啊!我正在纳闷,就在这时,吓人的一幕出现了,这个女子突然发出嘤的一声,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吓死宝宝了! 这一下太吓人了,出乎所有人预料,我们争先恐后扑向来时的那个窟窿,屁滚尿流地爬回盗洞,到了盗洞听了听,墓室并不见有动静,难道是刚才花眼了?我们互相询问,得到答案却是肯定的。我们正惊疑不定的时候,从窟窿那边透出一片灯光,我们战战兢兢站起来,从窟窿向墓室望去,只见墓室里灯火辉煌,那个穿汉服的女子正坐在石棺里,满面含笑看着几个人又蹦又跳地表演节目。一个没有手臂的男孩子正用假嗓子演唱河北梆子《辕门斩子》,他后面有四个小矮人给他伴舞。 “天门一百单八阵, 阵阵有我穆桂英……” 我正看的如痴如呆,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唱得真好!’我侧目一看,只见一张大白脸近在咫尺,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嘴巴一张一翕。这肯定不是人,八成是鬼啊!我头皮吓得直发炸,不敢再往下看,我试着一点一点往外挪,想伺机逃跑。谁知我刚一动,背后就有一个声音说:‘你踩我脚了。’我一回头,只看到一双长长的像竹竿一样的大长腿在动。妈呀!这人得有多高,低矮的盗洞怎么容得下。我留心观察了一下,盗洞里不知什么时候挤满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鬼,有长着俩脑袋的,有伸着长舌头的,有眼睛是两个大窟窿的……因为太害怕了,我直接晕过去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更不知道是怎么到了盗洞外面的……” 杨国民说到这儿就停住不讲了,潘文丽双手托腮看着他说:“讲完了?” 杨国民想了想说:“中二疯了以后,村主任潘二虎就派人把伏牛山口给封了,天王老子也不让进。” 潘文丽“哦”一声,然后问杨国民:“这些事你都是听谁说的?” 杨国民说:“中嘎子他老婆去我妈那里看香门,跟我妈讲的,还一再叮嘱我妈别告诉别人。” “哦,这么说,中嘎子老婆去你妈那里给中二看香了?” “是这样。” 潘文丽露出感兴趣的样子问:“你妈看了怎么说?” “我妈说他被恶鬼追身了……私下里,我妈却说,中二病奇怪的很,香里并看不出有恶鬼追身的迹象,她猜应该是人的恶作剧。” “人的恶作剧,你妈是这么说吗?难道有人故意吓他,可……这说不通啊。” “我也不明白,不但我不明白,我妈也闹不清楚是怎么一档子事,她说这是她看香以来最看不懂的一次。” 杨国民他妈是什么意思呢?潘文丽苦恼了半天也想不出头绪。想不出干脆不想了。潘文丽拍拍脑袋问杨国民:“你吃饱了吗?” 杨国民说:“饱了。” 潘文丽站起说:“我们走。” 告别了红房子的小老板娘,潘文丽又驾车上路了。出了蜜水村向西一拐,车就上了苇子河东大堤,十几分钟过去之后,潘杨庄一大片灰乎乎的房子就出现在眼前。潘文丽开到潘杨庄之后并没有拐进仇人大街,而是顺着苇子河一直向南开去,又开了一段,然后下了苇子河大堤,一直向东南驶去。 杨国民知道,这是通往伏牛山口的路。他问潘文丽:“我们到伏牛山口去?” 潘文丽说:“对,我们过去看看,我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还没到伏牛山口,远远的就听到一片叫嚷之声。 前面一定出事了!潘文丽和杨国民都本能的地意识到。 前面的山路变得越来越狭窄,更为糟糕的是,一辆脏乎乎的面包车和一辆银白色丰田挡住了前面的路。潘文丽把车停在路边,和杨国民快步向伏牛山口走去…… 第七章一串鸡血石手串1 潘文丽一边走一边问杨国民:“以你之见,看香门这件事有几分可信度?” 杨国民皱眉思考着说:“以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看,一份可信度也没有;站在老百姓的观点来看,有百分之八十的可信度。” “你的观点呢?” “百分之五十吧。” 有百分之五十就够了。潘文丽心说。 离伏牛山口越近,听到的叫嚷声越大。拐过一个山脚,终于看清楚了。只见七八个人把潘二虎裹挟在中央,口口声声要进山。潘杨庄东街的四个年轻人守着山口,不让他们进。一方非要进,一方不放行,双方争执个不停。 只听一个男人扯着嗓子喊道:“潘二虎,我们在红房子不是说的好好的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赶紧叫他们滚蛋,滚得越远越好。” 另一个声音说:“伏牛山什么时候成了潘杨庄的私有财产了?它是国家的,老子愿意进就进,不愿进就不进,凭什么要你们批准?你们有乡里的授权书吗?” 潘二虎的声音:“梁满仓你咋呼尼玛个屁,我们当然有乡里的授权书,不过你没权利看。我潘二虎堂堂一条汉子,一个唾沫一个钉,说陪你们进伏牛山玩,就陪你们进伏牛山。潘大圣你们都躲开。” 潘大圣是潘二虎大哥潘大虎的儿子,也就是潘二虎的亲侄子。潘大虎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第一批下海吃螃蟹的人,潘杨庄人都还记得:发了财的潘大虎有一天开着宝马车在仇人街从西到东走了一趟,开着车窗户,见人就打招呼,不管是曾经的仇人还是光屁股长大的玩伴,都一视同仁笑脸相迎。但从那以后,潘大虎就人间蒸发了,再没有回过潘杨庄。有人说他死在外面,有人说他违法经营被下了大狱,也有人说他抛妻舍子在外面娶了个大学生小鲜肉……潘大圣娘俩在潘二虎照料下,生活还算过得去,长成大小伙子的潘大圣最听不得有人提他爹的名字,无论什么场合,只要有人说到潘大虎怎么怎么,他准会翻脸。 潘大圣是奉他叔叔的命令带着三个人守山口的,他看出他叔叔潘二虎受制于赵老六梁满仓等人,因此态度无比坚决地说:“不行,想进伏牛山,必须放开我二叔。不放开我二叔,谁也别想进。” “你个愣头青,”一个戴鸭舌帽的中年人说:“我是化工厂的厂长,我姓梁,不信你问问你二叔,中午我们是不是在红房子吃饭?我们进山办公事,没你二叔怎么行?小孩牙子,赶紧闪开。” 潘文丽立刻明白,今天中午在红房子吵架的就是这几个人。 原来潘二虎和赵家庄赵老六、胡家庄梁满仓、化工厂梁厂长几个人在赵家庄赵光屁股家打麻将,玩了一宿,潘二虎输了三十多万,他都输红眼了,只道自己手臭点背,谁知实际情况却是:梁厂长、梁满仓、赵老六三个暗地里联合起来算计他一个。 休息了一个上午,中午,最大的赢家梁厂长请大家到红房子吃饭,潘二虎、赵老六,梁满仓又叫上他两个弟弟梁起仓梁爆仓,六个人挤在梁厂长的丰田车轿上,到了红房子。梁满仓、梁起仓、梁爆仓三个都是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主儿,人称梁氏三兄弟。 席间,潘二虎一边连声催促大家快点吃,吃完了接着玩。 潘二虎不曾注意到,在他说话的时候,梁厂长暗暗向赵老六、梁满仓几个人暗暗递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眼色,赵老六会意地一笑,然后面向潘二虎做关怀状:“还玩啊二虎,还玩得起吗?别伤了元气。” 梁满仓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不玩了,不玩了,二虎主任快变成潘光屁股了,玩什么玩?” 头戴鸭舌帽的梁厂长一副老狐狸的模样,他说:“不至于吧,区区几十万,我们的二虎老弟虽不是什么著名大企业家,但也不是小买卖人,是赫赫有名威霸一方的成名人物,市里的土方工程几乎都是他的,还有苇子河沙场,都是日进斗金的买卖。别说你们几个土包子,就是我,也不敢说比他强。” 赵老六说:“二虎进项是大,但花销也大。没听说过这样一个歌谣吗:‘潘二虎真能干,后宫佳丽整三千,东西宫并六院,皇帝见了也干瞪眼。’人都说,二虎兄弟的肾和他的钱包,都让女人给掏干了。” 梁满仓说:“三千佳丽打死我不相信,不过这个数肯定有……”梁满仓说着高高举起三个手指头。 梁爆仓嘻嘻一笑说:“不会是三个吧。” 梁满仓大声说:“怎么会是三个,是三十个。” 赵老六说:“越说越不能玩了,再玩二虎该卖肾了。” 梁满仓呛一句:“卖了肾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她们可怎么办啊?”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有唱白脸的,有唱红脸的,直把潘二虎的火气逗了起来。潘二虎从手腕上褪下一串鲜红的珠子,往桌子上一放说:“瞎了你们的狗眼,老子有的是钱,身上随便撸下一件,也是价值连城。你们都估估,这个值多少钱?” 那珠子往桌子上一放,瞬间梁厂长的眼睛就亮了,他轻轻掂起那串珠,仔细看了看,这一看可不得了,他的心狂跳起来…… 这是传说中的鸡血石串珠吗? 一般来说,鸡血石是用来做印章这一类的石料,鸡血石有色状血、块状血,条状血,梅花血、浮云血等等,形状如珠子型的却是少之又少,百年难得一遇。而这串珠子就是用珠子型的鸡血石研磨而成。潘二虎说价值连城,一点不为过。 赵老六见梁厂长神色有异,低声问:“这珠子真是有来历的?” 一句话提醒梦中人,梁厂长内心虽然狂跳不停,但表面却迅速回复平静,梁厂长隔着鸭舌帽搔搔他的秃头说:“二虎兄弟,你这是从哪里淘换来的玻璃珠子啊?” 第八章一串鸡血石手串2 听梁厂长这么说,潘二虎气得差点吐了血:“姓梁的,尼玛懂不懂眼,就胡说八道,老子这是昌化鸡血石好不好。这串珠子还有个传说呢,我给你们讲讲,也长长见识。别见天家井蛤蟆观天,满口胡吣。” 潘二虎说:“传说明朝永乐年间,有一个有名的石匠叫什么来着,记不清了,有一天去料场选料,看到一块石头平平常常没什么稀奇,他看不上这块石料想走过去,谁知经过这块石料时却听到石头里面有音乐声,他起初以为是幻觉,就又走了回来,还是听到了音乐声,于是他料定这块石头绝不是平常石头。他把这块奇石运回作坊,切开一看,我的妈呀,一肚子都是葡萄大小的圆溜溜的鸡血石。工匠小心翼翼把鸡血石掏出来,用了一年时间,又用了一年时间研磨打眼,最后穿成三串珠子……” 梁厂长又向赵老六梁满仓他们递了一个眼色,赵老六站起说:“你说价值连城就价值连城?你怎么不说能换一颗原子弹?” 潘二虎撇撇嘴说:“说你们是土包子,你们还真是土包子,我告诉你们怎么识别真假。你们盯着这鸡血石珠子别眨眼,一直盯着看盯着看,看出什么门道来没有?” 几个人都按他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时间不长,那一个个圆润的小珠子在他们眼中变成一个个燃烧的小火球……梁厂长赵老六梁满仓都暗暗惊叹:好东西啊,好东西。 就在这时,突然起了变故,梁起仓一把从梁厂长手中抢过珠子,高声说:“潘二虎啊潘二虎,你一拿出这串珠子,我就觉得眼熟,看到这小火球我记起来了,这是我姐家的东西啊!那一年我到我姐家去玩,她偷偷把这串珠子给我看了,还叮嘱我说别给别人说。后来我姐死了之后这珠子就不知下落,却原来在你手里,姓潘的,你是偷的还是抢的,今天必须给我说明白。” 梁满仓梁爆仓都嚷嚷着说对对,这珠子我也见过。 赵老六憋着也不敢乐,可把潘二虎给气坏了,他拍着桌子骂道:“姓梁的,我草泥马,明抢是吧。还你姐的,你姐穷的过年连肉都舍不得吃,有珠子早换钱了。你穷疯了说话老子接济你。” 梁满仓也不甘示弱:“我姐家是穷,可穷人家就不兴有件宝贝了?法律啥时候规定就该你潘二虎家有,别人家不能有?” 梁满仓梁爆仓也跟着咋呼:“就是,就是。”“珠子上写着潘二虎你名字的吗?” 潘二虎一对三和梁氏三兄弟吵了起来,一时间双方闹得鸡飞狗跳,难以开交。 关键时刻,梁厂长出来做和事佬,他把大家分开说:“大家都消消火,听我说句公道话” 梁氏三兄弟和潘二虎嘴巴虽然闭住了,眼睛却斗鸡一样瞪着对方,耳朵支愣起来听梁厂长说什么。 只听梁厂长说:“我虽然姓梁,但我和梁氏三兄弟一点亲戚关系也没有;潘二虎虽然很熟,但也没有到两肋插刀的地步。所以由我来做中人,你们不会认为我有偏向吧?” 潘二虎和梁氏三兄弟几乎同时说不会。 听他们这么说,梁厂长点点头说:“既然这样,满仓,你把珠子给我。” 梁满仓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把珠子交到梁厂长手里。 看着梁厂长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串价值不菲的珠子,潘二虎眼睛都红了,恨不得上去一把抢回,但梁氏三兄弟在一旁虎视眈眈看着,潘二虎一时也不敢造作。 梁厂长清了清嗓子说:“你们双方既然都认定这珠子是自己的,我有一个办法,你们谁能说出这串珠子的出处,拿出让我信服的证据,这串珠子自然就是谁的。老六你也别闲着看热闹,你也做个见证好不好?” 赵老六说好。 梁厂长问:“你们谁先说?” 梁满仓说:“我先说。” 潘二虎犹豫了一下说:“我先说。” 梁厂长裁定说:“满仓先说。” 梁满仓看一眼两个兄弟,向他们传递出这样一个意思:“我先说了,有不圆满的地方你们可千万给我圆回来。”梁起仓梁爆仓两个人虽然有点浑但心却不傻,马上秒懂,两个笑笑:放心吧老大,我们会捞你的。 得到两个兄弟回应之后,梁满仓才装模作样说到:“我听我姐说过,这珠子是我姐夫从伏牛山古墓中得到的。那一年我姐夫给白虎山煤矿做井下工,有一次别人都升井吃饭去了,我姐夫还在井下加班赶进度,我姐夫扛着电钻呲啦呲啦……” 这里怎么有电钻了?梁起仓一听不对赶紧插话说:“哥可能你记错了,咱姐夫扛的不可能是电钻。” 梁起仓这样的提醒都没让梁满仓回过神来:“不是电钻那就是台钻……” 开着台钻采煤,也够奇葩的。 “你确定不是开着坦克吗?”潘二虎阴驾驾地问。 一看情况不妙,梁厂长赶紧打起圆场:“二虎你也不必纠结这些机械的名字,别说他大老粗一个,就是我也搞不清到底是采煤机、掘进机还是刨煤机。” 扛着电钻采煤的梁满仓这个时候终于明白过来了,他赶紧就坡下驴:“不是电钻也不是台钻,我记起来了,是刨煤机。我姐夫开着刨煤机呲啦呲啦采着煤,突然‘轰隆’一声,前方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我姐夫停了刨煤机进洞一看,却原来是一个墓室……” 潘二虎骂到:“放屁呢,煤层里打出了墓室,你以为我们都跟你一样弱智吗?” “听他说,听他说,”赵老六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是真的呢。” 梁满仓瞪了潘二虎一眼说:“我接着说,我姐夫进去一看,却原来是一个墓室,墓室里放着一个金灿灿的大金棺材,我姐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撬开那棺材一看,里面是一具女尸,尸体穿戴跟慈禧太后十分相似,我姐夫心说,这里却原来埋着慈禧太后……” 第九章进山去盗墓 潘二虎大叫:“停停,越说越不像话了,煤层里打出了墓室,还是慈禧老佛爷的,真长见识了。梁满仓先生,请你告诉我,孙殿英在清东陵盗的那是谁的墓,是你的还是你爹的?” 梁厂长和赵老六差点都笑喷了,梁厂长憋着笑说:“二虎你既然觉得他说的不对,你就说说,这串珠子是什么来历。” 潘二虎长出一口气,定定心神说:“这串珠子确实是从古墓里得到的,但却不是慈禧太后的清东陵,是伏牛山明代古墓。这样的珍品一共是两件,这只是其中一件……” 梁满仓连说:“胡说胡说胡说……” 潘二虎眼睛一瞪问梁满仓:“我怎么胡说了?我哪里胡说了?” 梁满仓说:“伏牛山古墓那是一个传说,又有谁进去过?你证明给我看看。” 潘二虎脱口而出:“我就进去过……” 潘二虎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惊呆了。 潘二虎,果然你盗过古墓,你个盗墓贼。梁厂长、赵老六、梁氏三兄弟五个人十双眼睛目光炯炯看着潘二虎,每个人心里默念着三个字“盗墓贼。” 在五个人的目光逼视之下,潘二虎意识到自己失口了,意识一旦回复,大脑马上变得异常清醒。潘二虎,潘二虎,看你个王八蛋胡说了些什么。潘二虎在心里骂着自己,一着急,他头上冒出热汗。 半晌,赵老六阴阴的声音响起:“二虎,多少人都在说,潘二虎发的是盗墓的财。可我们不信啊,我们以为,凭咱们多年的交情,你不可能一点口风也不漏。结果呢,结果呢,啪啪啪打自己的脸啊。” 梁厂长把手中的鸡血石珠子往潘二虎面前一放说:“二虎,赢你三十万,以及梁满仓呕你的珠子,这两件事都是我们事前设计好的,为什么呢?为的就是要你说出实话。赢你的一百万块钱,一分也不要你的,珠子也完璧归赵。” 潘二虎强颜欢笑:“好啊,你们玩我。” 梁厂长说:“二虎,以前的事,我们可以理解你有苦衷,就不提了,现在我代表老六、梁家三兄弟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潘二虎的心提了起来,他在心里默念着:不要去伏牛山,不要去伏牛山…… 可怕什么就来什么,梁厂长还没说话,赵老六就抢着说:“带我们去伏牛山。” “不行。”潘二虎断然拒绝。 他话刚落地,梁氏三兄弟就炸了。 “潘二虎,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梁满仓恨恨地说。 梁起仓喊到:“报警告丫的。” 梁爆仓拿出手机说:“姓潘的,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录了音,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告你偷盗国家文物。” 潘二虎恨不得上去一掌拍死梁家这三个混蛋,他怒道:“有种尼玛的就告,老子怕了你就是孬种。” 四个人又吵成一团。 这一次,又是梁厂长出来做和事佬,他拍着梁氏三兄弟的肩膀把他们一个个按到座位上,嘴里说着:“别伤了和气,别伤了和气。”安抚了梁氏三兄弟之后,梁厂长又说潘二虎:“二虎你也别着急,别着急。” 等双方都消停了,梁厂长眼瞅着潘二虎说到:“二虎你听好了,要真是报了警,人证物证具在,你……我们也不为难你,这样行不行,你领我们进伏牛山,指给我们从哪里进古墓,其他的你就别管了。这样行不行?” 潘二虎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 看到潘二虎答应了,梁厂长催着大家赶紧吃饭。米饭早已凉透了,几个人匆匆扒拉了几口,就向外走去。 一出门,潘二虎就后悔了,只见红房子饭店门口一辆中巴等着他们,车里坐着七八个穿黑衣服的的年轻人,赵老六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开门那一瞬间,潘二虎看到了里面堆着大捆的麻绳、强光手电、帐篷、成箱的方便食品……可以想象,一定还有黑驴蹄子。 梁氏三兄弟和潘二虎坐上梁厂长的丰田,潘二虎坐在后座上,左边是梁满仓右边是梁起仓。 这就被绑架了吗? 一种被绑架的感觉袭上潘二虎心头,带着一种挫败感他愤愤不平地想到:感情这帮王八犊子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苦于无法进入古墓,这才给老子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让老子跳。 敢算计老子,等着你们。 潘二虎转念又一想:老子带你们进伏牛山你们就能进到古墓里?妄想吧。 想到这里,潘二虎又释然了。 潘大圣虽然挡着山口,但连他在内总共也才四个人,梁厂长这边能打的十几个人,双方力量悬殊,这一点只要不瞎谁都能看出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想到这潘二虎沉声对潘大圣说:“你们让开。” 潘大圣看到二叔被劫持,早失去了理智,他扯着脖子喊:“别的可以听你的,这次不行。” 赵老六用充满威胁的口气说:“小爷们儿,亲叔叔的话都不听了,找抽是吧?再说一遍;我们几个和你二叔进山办点事,办完就出来,赶紧躲开,别耽误我们办事。” 潘大圣说:“不行,除非放了我二叔,不放我二叔,我是不会放你们进山的。” 赵老六追问一句:“你确定。” 潘大圣态度坚决地回答:“确定。” 梁氏三兄弟和他们身后站着的七八个黑衣服年轻人早按捺不住,听潘大圣如此回答梁满仓大喊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打丫的。” 潘二虎眼看侄子要吃亏,无比焦急地叫到:“还不闪开……” 话音未落,梁满仓带着一群打手恶狠狠扑了上去,他们嘴里喊着:“闪开,闪开。”潘大圣迎着他们说:“我闪你娘。” 潘大圣几个和梁满仓一伙就战在了一处…… 第十章一个放羊的丫头 几个来回,潘大圣他们完全落入下风。 就像杨国民说的,潘大圣他们的格斗术简直就像屎,俗话说: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双方一伸手,杨国民一看,娘的这是什么?到处都是是漏洞,本该近身的,你侧身干什么?还有那是什么梗?本来应该打了,却缩手躲闪……杨国民不禁暗暗感叹:幸亏他们遇到的是梁满仓一伙蛮汉,要碰上格斗经验丰富的,早被打趴下二十遍了。 看到如此混乱的场面,潘文丽焦急地对杨国民说:“你快去制止他们。” 没想到杨国民摇摇头说:“这种事我最好还是别搀和,一来杨家和赵家、梁家曾经缔结过同盟,二来梁满仓他们就是逼潘大圣他们让开山口,并不会把他们打成重伤。” 潘文丽气道:“没想到你竟然见死不救。” 杨国民淡定地说:“我刚刚说的多明白,怎么你就理解不了?并不会把他们打成重伤,这死啊活的又从何而来?” 潘文丽不再理他,两只大眼一眨不眨盯着山口。 这个时候,潘大圣他们已经吃了大亏,一个叫潘大鹏的已经被打翻,另两个潘麒麟和潘醍醐见事不好,转身就逃,山口只剩潘大圣一个还在苦苦支撑,四个黑衣人围着他轮番攻击,这个一拳那个一脚,这个来个凌空下劈,哪个来个鹞子翻身……潘大圣不断被打中,眼看着摇摇欲坠…… 潘文丽越看越着急,她质问杨国民:“你就真看着不救?” 杨国民被逼无奈,轻轻叹口气说:“我救……” 一个“救”字没说完,杨国民突然伸长脖子说:“咦!你看那是什么?” 潘文丽定睛一看,只见从山口里冲出一大群羊,有山羊,有绵羊,有白羊,有黑羊,有波尔山羊,有小尾寒羊……好大一大群羊,呼啦一下子,把山口打斗的人冲撞的七零八落,一个个自顾不暇慌忙躲闪……打斗暂时被打断了。 梁起仓被一头大种羊撞一个趔趄,不由得火起,他抬脚向那头种羊踢去,嘴里不干不净骂着:“哪里来的傻叉。” 一个钝钝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你竟敢打我羊!” 梁起仓抬头望去,只见脏兮兮一个小丫头,头发短短的,裤子鞋子满是泥点子,衬衫看不出是黑还是黄,肩上扛着一把大鞭子,那鞭杆足有两米多长。丫头两只眼睛一大一小,正不太友好地盯着梁起仓。 梁起仓脱口而出:“是个傻丫头。” 被称作“傻丫头”的丫头马上瓮声瓮气回到:“你……娘才是傻丫头。” “找死。”梁起仓抡起手中的木棒向丫头打去,耳轮中只听得:“啪”一声清脆的鞭响,接着是梁起仓一声渗人的嚎叫:“啊——” 只见梁起仓的右手软踏踏垂下,刚刚还攥在手中的木棒远远飞出去,在口中划了个弧线,落到梁厂长面前,吓了他一跳。 梁满仓梁爆仓一看兄弟吃了亏,不用招呼,两个人一起向丫头冲去,丫头不慌不忙挥舞着大鞭一个旋转,只听得“啪啪啪……”一阵响,像过年放了一阵小鞭,鞭声响过之后,梁满仓梁爆仓兄弟俩满脸是血趴在地上…… 丫头嘿嘿一阵傻笑,笑过之后她冲那八个黑衣人招招手说:“你们,怎么还不过来领打。” 你说什么?领打? 领头的黑衣人见她厉害不敢小觑,递个眼色,八个人分八个方向向丫头包围过来,眼见着敌人越来越近,并不见丫头有什么花哨式样,还是刚才那一套,身子一旋大鞭子一轮“噼噼啪啪……” 可不得了,听声音这一次可不是头一次的小鞭炮,而是大雷子鞭。 大雷子鞭响过之后,再见那八个黑衣人,无一例外地都歪歪扭扭摔倒在地,有脸冲下趴着的,有仰面倒下的,也有侧躺着的,姿势千奇百怪…… 丫头看着他们,开心极了,嘿嘿嘿笑个不停。她把鞭捎一拢,用鞭头一个一个点着躺在地上的梁氏三兄弟以及八个黑衣人,瓮声瓮气问他们:“服不服?你……服不服?” 梁满仓死鸭子嘴硬,说了句:“不服……” 丫头马上用鞭捎啪一下打在梁满仓嘴上,马上梁满仓就呜哩哇啦喊起来外语…… 一旁站着的梁厂长和赵老六都看呆了。 潘文丽是认识那丫头的,她惊喜地大喊一声:“潘文秀。” 正作威作福的潘文秀听到有人喊她名字,一回头看见潘文丽,不好意思地一笑,低声嘟囔一句:“她怎么来了。”说完矮身抱起一只小羊羔,鞭子一晃,大声吆喝着羊群向山口里跑去…… 潘文丽丢下杨国民快步追去,跑到潘大圣潘大鹏身边,她停下来关心地问他们:“不要紧吧?” 潘醍醐潘麒麟这时已经把潘大圣和潘大鹏搀了起来,潘大圣咬着牙说:“不碍事。” 潘文丽看一眼潘大圣潘大鹏的伤,吩咐潘醍醐潘麒麟说:“快到我车上去,我送他们去医院。” 潘二虎见到潘文丽,一声大笑说到:“我说呢今天又是鞭炮响,又是喜鹊叫的,原来是文丽回来了。” 潘文丽斜眼横了赵老六梁厂长他们一眼,大声说:“二叔,我们走。” 潘二虎煞有介事地握握赵老六的手又握握梁厂长的手,装出一副难舍难离依依不舍的样子说:“对不起了兄弟,我侄女来接我了,我得走了,你们保重啊,一定保重啊。” 梁厂长赵老六早看到了远远站着的杨国民,还以为是潘文丽带来的帮手,对方添两个生力军,而己方除他两个都受了伤,局势显然对他们不利,两个眼睁睁看着潘二虎一行扬长而去,一点办法也没有。 走到杨国民身边时,潘文丽小声说了一句:“我车人满了,你自己想法回去吧。” 杨国民苦笑起来:“这人真现成啊。” 潘文丽翻翻白眼说:“谁让你见死不救的。” 第十一章妹妹和后妈 杨国民一步一步丈量着山路回到了西街,来到自家门口,迎面正碰上异父异母的妹妹许文玉背着个大书包推着自行车从大门里出来,中学生许文玉看到不同父不同母的哥哥,乐得一蹦大高。 “哥哥,你回来了?” “回来了。” 许文玉长着一张标准的网红脸,锥子脸、尖下颏、大眼睛,因她说话语速较常人快,故人们都叫她快嘴许文玉。许文玉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一连说了三声:“拿来拿来拿来。” 说的杨国民笑起来:“说你嘴快你还真来了,拿什么来?拿命还是拿钱?” “你有两条命吗我要你命,你有多余的钱吗我还要你钱,”许快嘴白了杨国民一眼,小嘴叭叭说的那个快:“我要礼物,礼物,礼物,重要的事说三遍,我说你不会出半天门连件礼物都没给妹妹买,不会吧?” 杨国民两手一摊说:“让你说对了,还真没买。” 听到没有礼物,许文玉撅起小嘴,极其不痛快地嘟囔道:“抠门大仙,大仙抠门。” 杨国民赶紧哄妹妹:“下回一定记着,再忘了我就变小王八驮着你上学去。” 一句话逗得许文玉变嗔为笑,她笑着说:“好啊,好啊。” 见妹妹不再计较礼物了,杨国民开始大吐苦水:“我人差一点回不来了,手机、身份证、钱都被扣了……” 许文玉若有所思看着哥哥,半天憋出一句:“你莫不是进了传销组织?” 杨国民大惊:“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进了传销组织。许文玉撇撇嘴说:“我说你傻啊。” “我就是傻啊,”杨国民说:“我要是有妹妹你一半的聪明,不不,三分之一的聪明,还是不对,十分之一的聪明,也不会上当受骗。” 许文玉听了十分的受用,脸上一副你明白就好的表情。 杨国民双手一揖说:“好妹妹,哥有件事求你了,知道你嘴快,我进传销组织的事小范围宣扬一下就得了,别大张旗鼓闹得连美国总统都知道了,据说人家挺忙的,还有哥哥也要一点脸面的。” 许文玉盈盈一笑:“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你不会跟别人说,鬼才相信你。你不会跟美国总统说,因为第一你找不到他,第二就算你找到了,人家也听不懂你的中国式英语。 杨国民摸出手机看看时间说:“你个话痨,说起话来没完没了,赶紧上学去吧,要迟到了。” 许文玉吐吐舌头做个鬼脸,然后连叫三声:“傻哥哥傻哥哥傻哥哥。”一边叫着一边跳上自行车头也回地跑了。 留下杨国民一个在风中凌乱。 杨国民的后妈李慢从外面回来,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苦笑,李慢就说:“我说呢,枝头的喜鹊喳喳叫,我的眼皮一个劲地跳,却原来是儿子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到。”杨国民回答,脸上的苦笑还没完全褪去。 “看你表情,苦瓜吃多了一定。” 这娘儿俩,嘴茬子一个比一个厉害。服了,服了。举手投降的杨国民一边感叹着一边向院子里走去。 “妈,我这次出去……” “别说了,都知道了。” 什么什么?这就都知道了。你个快嘴许文玉啊,还有天理吗,这么快就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了吗。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杨国民狐疑地看着李慢。 李慢凑近杨国民小声说:“昨天你爸接了一个诈骗电话,那人说:‘你儿子在我手上。’你爸不着调地回人家说:‘你儿子也在我手上。’那个人一听这人怎么这么不着调啊,就把电话挂了。挂了电话你爸心里又有点不踏实了,就打你电话,结果打不通,心里就毛了。就来求我说:‘李大师,点炷香给看看吧。看看孩子在哪里,干什么呢。’我说:‘你不是不信我吗,我看还是报警吧。’你爸发誓赌咒说:‘我不信你我是孙子。’我一看你爸都成孙子了,就给他看看吧,于是我沐浴更衣郑重其事点上一炷香,这么一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杨国民站在院子中央问。 看香门在北方农村十分的普遍,看香门,顾名思义就是点着一炷香,打开一扇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巫师自称能通过这扇大门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事。 李慢说:“我看到了国民你被困在传销组织,然后被警察给解救了。” 真的假的? 和真实情况虽有出入,但出入不大。有时候科学实验还有误差呢,对吧。如此说来,看香门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事,这是真的了。 杨国民突然想起:“我给爸打过一个报平安电话的。” 李慢鼻孔哼一声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根本不相信这些是我看到的,你认为都是你爸爸告诉我的。对不对?” 有这个可能。 为了证实自己的无辜,李慢洗白说:“你爸都一天一宿没回家了。” 杨国民也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转移了话题:“我爸忙什么呢?” “还不是选举村主任的事。” “要选举村主任了么?” “通知上说是秋天。” “可现在才夏天啊。” 李慢突然警觉:你小子是不是有意转移话题啊。她不再跟杨国民讨论什么夏天秋天了,她硬生生又把话题拽了回来:“国民我跟你说,你爸没有跟我提过你的事情,不信你回来问他。” “妈,我信,我信还不行吗。” “国民,看香门不敢说是一门科学,但绝对算的上是一门玄学,玄学你懂吗?玄就是奥妙无穷无法理解的意思……”李慢不失时机地对杨国民进行洗脑。 妈呀!我怎么有一种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的感觉。杨国民一脸无奈地看着后母。 李慢真想直斥杨国民:什么表情你!转念一想,这种表情似乎也对,表情痛苦说明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说明摄入的物质或者精神食粮尚未消化或者正在消化中。 李慢决定趁热打铁再来点猛料…… 第十二章走火入魔 李慢把声音放到尽可能的小,而杨国民听在耳朵里却犹如响雷:“我还看过你的婚姻呢……” “看我婚姻,我婚姻怎么了?” “你这一生要结两次婚,两个儿媳妇一个比一个漂亮……”李慢看着杨国民的脸说。 杨国民大笑起来,这是他一生中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笑声中,一个姑娘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走在门洞里大声喊:“杨国民,杨国民。” 杨国民一看,是潘文丽,他笑着对李慢说:“叫魂的来了。” 李慢回头看到潘文丽,脸立马变白了,眼睛也直了,她问杨国民:“这这……是谁啊?” 潘文丽上大学后很少回家,李慢又是寡妇改嫁来潘杨庄,所以两个人并没有见过面。杨国民对李慢说:“这是东街的潘文丽,她一直在外面上学了,所以你没见过。”杨国民又把李慢介绍给潘文丽:“这是我妈。” 文丽甜甜地喊了一声:“李慢婶子。” 李慢大幅度地点着头:“诶诶……” 杨国民问潘文丽:“你找我有事?” 潘文丽说:“我看看你回来没有,你要在伏牛山挂了,我不但负有法律责任,还要受良心的谴责。看到你活蹦乱跳的我也放心了。”说到这儿,不忘狠狠挖杨国民一眼,表明她对杨国民的不义之举还心存芥蒂。 “担心我挂了是借口吧,”杨国民说:“你一定是怕我和赵老六他们搞在一起,跟他们一块进山了。我说的对吧?” “算你聪明……” 这时李慢无比热情地插话进来说:“姑娘进屋坐吧,今天婶子给你包饺子吃。” “不了婶子,我得走了。”潘文丽和李慢打了个招呼,转身要走,也不知李慢那根筋搭错了,赶上前一步拉住潘文丽的说:“你怎么能走呢。” 说得潘文丽杨国民都是一愣。 潘文丽误以为李慢热情溢圈一定要挽留她吃饺子,就解释说:“婶子,今天我还有事,等得了空,我一定来吃您的包饺子。” 李慢还是拉着潘文丽的手不松开,她说:“你不能走啊,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杨国民埋怨妈妈说:“妈妈你怎么了,人家文丽刚回来,没进家门没见爸妈,你怎么不放人走?” 没想到李慢听了杨国民的话大怒,她吼道:“什么没进家门没见爸妈,这里就是她家,我就是她妈妈。” 啊,什么梗这是? 潘文丽和杨国民两个都蒙圈了。 杨国民第一反应,妈妈走火入魔了。不过也难为她了,一个巫师行走在两个平行世界的边缘,谁也保不齐难免会走火入魔。但是,不管你找出多少理由,不管你找出的理由是多么的合理,说一千道一万,今天这人是丢大发了,都丢到姥姥家了。 看着无辜的潘文丽,杨国民狠狠心,上前横在两人之间,伸手掰开李慢的手,低声对潘文丽说:“你走吧。” 潘文丽看一眼杨国民,又看一眼李慢,然后表情复杂地转身离去。 目送潘文丽的身影在大门口消失,杨国民攥着妈妈的手,发觉她微微的在颤抖,就问:“妈,哪儿不舒服?” 李慢任由儿子攥着双手,她说:“我没有不舒服,我正常的很。” “那你怎么刚才那样,看把人家姑娘给吓得。” “我哪样了?” 杨国民学着李慢的样子说:“这里是你的家,我就是你妈妈。人家可是有妈也有家的,你说这些话叫人家情何以堪?” 李慢笑道:“怨我,怨我,都是我的错。我一时糊涂忘了你们还没结婚,忘了她还是个黄花大姑娘。不过我也没有说错,这里迟早是她的家,我迟早是她妈妈。” “你……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跟你说儿子,我看香门看到的未来的儿媳妇不是别人,就是她,潘文丽。” 啊!杨国民总算明白李慢刚才做出那些举动的根由了,我说呢,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性情大变,举止反常到如此地步。 这盐从哪儿咸,醋从哪儿酸,总算找到原因了。 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杨国民说:“妈,恕儿子直言,就冲刚才你说的,我感觉你这看香门的职业是百分百的不靠谱了。你听我给你说啊,我和潘文丽是两股道上跑的车,永远不会有交集,原因有三:第一,人家潘文丽是基层公务员,好歹也算得上是个官二代,前途不可限量。你儿子是什么?普通老百姓一个。门不当户不对,对吧。第二,老杨家和老潘家两个仇恨了几百年的家族,就像两座大山把我们隔开,除非有神仙愿意帮我们把大山搬走,否则,我们永远到不了一起。第三,我对潘文丽仅仅是好感,想必潘文丽也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男闺蜜。我们只有做朋友的缘分,没有做夫妻的缘分。听明白了?” “这些我当然明白,”李慢说:“可这是命中注定,谁也无法改变,没人能同命争。” “等着看吧。”杨国民说。 晚饭的时候,快嘴许文玉开始播报新闻:“潘珍珠和她娘今天到潘二虎家门前骂大街,二虎媳妇出来争辩了几句,被潘珍珠娘儿俩摁在地上一阵摩擦,衣服撕成墩布片,脸被挠了个大花脸。三虎媳妇抱打不平,出来反把潘珍珠娘儿俩打了一顿……”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杨老鹰一个劲问为什么为什么? 许文玉说:“潘珍珠她娘说二虎媳妇败坏潘珍珠的名誉了。” 李慢说:“潘二虎和潘珍珠本来就不明不白的,这事地球人都知道。还说什么名誉,潘珍珠早没名誉了。” 杨老鹰笑着问李慢:“我问你,一个西瓜从外表看不出什么来,但实际上它已经烂了,它是怎么烂的呢?” 李慢想了想说:“从心里开始烂的。” “这是一个预兆,”杨老鹰说:“老潘家这个西瓜开始从心里烂了。” 饭后杨老鹰对杨国民说:“明天我们老杨家在你二伯家开会,你也参加。” 第十三章杨家的精英们 杨氏家族内部会议在杨老鸢家秘密召开,与会的都是杨家的骨干,除去杨老鸢老哥四个,杨老鸢还通知了杨干吧儿、杨老渔、杨老水等人,杨国民和堂哥杨国平作为杨家新生代的代表也被通知参加会议,杨国平是杨老鸢的儿子。 会议就要开始的时候,杨国民的堂弟,杨老鹍的儿子初三学生杨国家手里拿着个小马扎也来凑热闹,杨国民问他:“你怎么没去上学?” 杨国民用手推推黑边眼镜回答说:“今天星期天。” 杨老鹍看儿子的眼光里都是疼爱,他说杨国家:“你不写作业到这里干嘛,这里都是杨家骨干,有你什么事?” 杨国家怼他爸说:“我妈说你们开会,我就来了。我也是杨家一份子,为什么不能成为骨干?” 杨老鹍不以为忤,“呵呵笑起来。” 杨老水、杨老渔都陪着笑,一个说:“有志气,有志气。”另一个说:“人小鬼大” 杨老鸢杨老鹰杨老雁也在一旁都说:“就让他听听吧,能碍着什么?” 听人们都这么说,杨老鹍赶紧解释说:“我不是不愿让他听,这小崽子神经上来也不看门眼高低就夸夸其谈,好像他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一样,我怕他惹大家嗤笑。” 杨老鹰笑着说:“我可听说家儿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第一,将来一定是考大学的料。” 杨国家纠正说:“是年级第一。” “这小子就算现在不是杨家骨干,日后必是杨家的顶梁柱。”杨老鸢说完,左右看了看问:“干巴儿怎么还没到?。” 大家一看,果然只缺杨干吧儿一个,正疑虑间,杨干吧儿从外面进来,满脸的怒气。杨干吧儿名如其人,干干巴巴一个汉子。 “怎么了?”杨老鸢问。 “潘长江个兔崽子,在我承包地旁边张网逮麻雀,我一气之下给他烧了,为这个跟他干了一架。” “吃亏没?”杨老鹍问,这是一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壮汉。 “没有。” “没吃亏就好,”杨老鹍笑着说:“有一次我挖地黄,差一点被夹子夹了脚,老子龙颜大怒,我找了一个长杆子,见有草的地方我就打,这一通打,把潘长江兄弟下的夹子套子都砸了个稀烂。潘长江潘长城又不不敢惹我,远远看着干生气。” 瞅瞅人到齐了,杨老鸢宣布开会。 杨老鸢先做开场白,他说:“一九四七年土改,是我们杨家走到谷底的时候,我们杨氏家族一共出了一户地主,十三户富农,十户上中农,我们老杨家的政治地位也从这一天完全彻底地打上了句号。从土改到现在,潘杨庄一直是奸臣当道,这些奸臣之后无恶不作、肆意妄为……有句古话说得好:人作恶,天不留。几十年的隐忍,我们终于盼来了这一天,潘二虎作恶多端、天怒人怨。这些奸臣之后的末日就要来临了,他们对潘杨庄的统治也就要结束了。老杨家的子孙们,千万不要忘记我们是忠臣之后,切记我们和奸臣之后有不共戴天之仇……” 一番慷慨激昂的开场白之后,大家就竞选村主任进行了详细的讨论。 杨老雁首先说:“我们首先要制定出一个能够收买人心的竞选方案,潘家当政这些年对潘杨庄贡献大不大?这些大家都有目共睹,现如今村子没有经济支柱,老百姓还是土里刨食。再看潘二虎本人,汽车开着,大金链子戴着,一副十足的阔人……” 杨干吧儿说:“我们要把姓贾的姓中的选票争取过来,还有东街的边缘人物比如潘小斗、潘小篓、潘大喇嘛他们也尽量争取过来。” 杨老鹰把许文玉在吃饭桌上讲的潘珍珠和她老娘暴打二虎媳妇的事说了一遍,最后他说:“我讲这个事是想说东街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内部也是矛盾重重。” 杨老鸢表示同意杨老鹰的蒌西瓜理论:“现在的东街看上去就像放了一夏天的蒌西瓜,外表看不出什么,里面其实早烂透了。只要轻轻一碰,就彻底完蛋……” …… 正说得热闹,突然大街上传来一阵沧桑高亢的歌声,打断了人们的议论声,大家侧耳一听,唱的是《光棍哭妻》: “正月里来锣鼓敲, 锣鼓敲来好热闹, 去年还有妻跟着看, 今年无妻自己瞧。 二月里来是青春, 家中撇下了两条根, 里里外外一个人, 两个孩子缠了身。 三月里来是清明, 家家户户上坟灵, 光棍我也把坟来上, 守着新坟哭到天明。 四月里来二十八, 孩儿哭着要妈妈, 急得光棍双脚跺, 两行眼泪落啪嚓。 五月里来麦稍黄, 大麦小麦进了场, 去年有妻跟着做, 今年无妻自己忙。 六月里来阳光照, 家家户户晒衣裳, 光棍也把衣裳凉, 望见了绣鞋泪两行。 七月里来七月七, 天上的牛郎会织女, 神仙都有团圆日, 我与我妻两分离……” 《光棍哭妻》曲调之凄惨,意境之悲凉,令听过此歌的人们无不唏嘘。声如裂帛的歌声在屋子里回响着,杨国民听的如痴如呆,杨国家听到动情处直抹眼睛,其他人也都低头不语…… 良久,杨老鸢一拍大腿说:“怎么忘了他,老五和干吧儿,你们两个赶快请他过来,共商大计。” 杨老鹍和杨干吧儿两个人赶紧出去,时间不长两个人陪着一个头发花白长着两只通红兔眼的老男人进来。 这个人叫杨老丑,是杨家街三大能人之一。这三大能人是:杨老鸢的木牛流马杨老雁的拖拉机,杨老丑的记忆数第一。三个人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先不说杨老鸢根据一部《三国演义》制作出木牛流马一举成神的事,以及杨老雁修拖拉机艰难成神的事,等以后有时间我们再一一详述。我们这里着重说一下杨老丑神一般的记忆能力。 杨老丑是杨家街资格最老资历最高的一个退休干部,他曾经做过桃花市某副市长的秘书。据传,某次会议,书记市长在台上高谈阔论,坐在台上的某副市长向台下一看,只见台下的各级干部都埋头记录奋笔疾书,唯有自己的秘书杨老丑双手抱在胸前,优哉游哉坐着。见杨老丑如此德行,某副市长不由冲冲大怒。 散会后,某副市长当着众多人的面训斥杨老丑说:“大家都在记录,你怎么一个字也不写?”杨老丑拍拍脑袋说:“我都在这儿记着呢。”然后他把书记说的市长说的都背了一遍,有人拿着记录对了一遍,竟然一字不错…… 不过杨老丑后来不知犯了什么错误,被下放到桃花市第一中学当了教师…… 第十四章潘二虎在行动 杨老丑一进门就说:“刚才闲坐街头,忽然记起老妻亡故多年,所以唱光棍哭妻纪念之。” 杨老鸢让杨老丑坐下,对他说:“老哥,我们正商量村主任选举的事,我想听听你的忠告。” 杨老丑说:“我有两句真言告知:第一句:竞选村主任,盯住潘二虎;第二句:振兴杨家街,正月初五唱大戏。” 潘杨庄流传着一句歌谣:潘家杨家是两条狗,大打一三五,小打天天有,最大一场架,中月初五瞅。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正月初五成了潘杨庄最大的节日。这一天杨家请来戏班子唱老调梆子《金沙滩》,潘家则针锋相对过“杀羊节”。一九四七年以前,双方每年这一天都要大动干戈。清光绪三年,双方出动了几百人打群架,死伤无数,据说苇子河水都被血水染红了。土改以后,平衡被打破了,潘家做了主人,杨家被打翻在地。潘家人外甥打灯——照旧过杀羊节,而元气大伤的杨家,仅仅在去年请一个草台班子唱了一天小戏。 杨老丑所说的唱大戏,那角儿,那行头,那阵势都不是小戏能比的。 杨老鸢听后激动地说:“为了杨家的振兴,今年我们就唱大戏,好好跟那些奸臣之后干一仗。” “对,干他娘一仗。”杨老鹍跟着喊到。 这是潘二虎近几个月在家中吃的第一顿饭,二虎媳妇见潘二虎回来高兴得欢天喜地,特意包了潘二虎爱吃的茴香鸡蛋馅的饺子。 潘二虎坐在自家炕头上滋溜一口小酒,吧嗒一个饺子吃喝的正惬意,一抬头看见媳妇脸上有几道血印子,就问:“你这脸怎么弄得?” 二虎媳妇见问,马上抽抽搭搭抹起眼泪来。这一哭,把潘二虎的无名之火给勾上来,潘二虎把筷子一摔骂到:“哪个混蛋王八,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是谁?告诉我,看我不剥了他皮。” 虽然眼前这个黄脸婆早已令潘二虎无比厌烦,但是有句俗话说的好: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尼玛这不是欺负她,这是明目张胆的跟老子叫阵。 二虎媳妇抽咽着把潘珍珠母女当众羞辱她的事说了一遍。 听到是潘珍珠,潘二虎默默拾起筷子吃起来。二虎媳妇也不哭了,呆呆看着潘二虎吃饺子。 二虎媳妇突然说:“我就知道,说出来屁事不顶,潘珍珠那婊子打了我也是白打。”说着又抹起眼泪来。 潘二虎又把筷子一摔说:“你也别委屈了,这些年跟着我好吃好喝穿金戴银,你娘家哥侄们也没少沾光。老子在外面是有几个相好的,如果你觉得憋屈接受不了,可以考虑离婚。” 这些绝情的话潘二虎不知说过多少遍了,每次二虎媳妇醋坛子一打翻,潘二虎把这些话一说,二虎媳妇马上消停了。 这次也一样,潘二虎把狠话一说,二虎媳妇立马服软,她说:“想得美,想让我给那些婊子们挪窝,门都没有。” 潘二虎不理媳妇,剔着牙走出门去。 刚一出门,门口黑糊糊站起一人,吓了潘二虎一跳。 “谁?”潘二虎问。 “潘主任,是我。” “麻痹,你怎么找家里来了?不是跟你说过,尽量别到家里找我。” “那东西出手了,我给你拿钱来了。老大让我问问你,那件元青花……”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消失,听到没。”潘二虎顺手从来人手里接过厚厚一沓钱,低声命令到。 望着来人的背影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潘二虎这才兜里揣着那一沓子钱,横穿仇人街,直奔潘珍珠家。潘珍珠家两扇大铁门紧闭,潘二虎用力拍着门环“咣咣咣……” 没把潘珍珠拍出来,倒把潘珍珠老娘给拍了出来。 潘珍珠老娘问:“谁呀?” 潘二虎说:“是我,嫂子。” 潘老婆子在门里问:“这黑灯瞎火的,我们孤儿寡母的,不知你找谁?” “我找珍珠。” “找珍珠么事?” 么事可不能跟你说。“当然是正事。” 正事你妈个球。潘老婆子一声冷笑:“二虎呀,我们家珍珠可是黄花大闺女,我们家也是拿脸面比命都重要的人家,俗话说的好,人要脸树要皮。这没皮没脸可就不好了。你说对吧。” 潘二虎问:“有人说什么了吗?” 潘老婆子长叹一声说:“这闲话就跟野草一样,东一蓬西一蓬,今儿拔了,明天又长出来。做女人难啊,稍稍不留意,就会被谣言的野草缠住。从今往后,你也别找珍珠了,他也别找珍珠了,只要是男的,统统给我离珍珠远点。” 潘二虎说:“可我是她叔啊。” 潘老婆子恶狠狠说:“是他爹也不行。知道她爹是怎死的吗?我告诉你,她爹就是因为多看了她两眼,被我活活打死。” 尼玛,母老虎啊! 潘二虎在门外思量半天无计,只好转身离去。潘老婆子听得二虎脚步声远了,才抬脚回屋。 潘二虎没有回家,径直进了潘小斗开的小卖部。小卖部里,潘小斗老婆柳西施半躺半坐在柜台前一张摇椅上,手里拨弄着手机。柳西施长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老家是四川山区的,几年前通过其表姐介绍嫁给了又矬又瘦的潘小斗。柳西施的表姐姓王,人称四川王,潘杨庄外来的四川、贵州的的媳妇全部都是通过四川王嫁过来的。前一段时间有一个来自贵州的媳妇跑到乡里称其被人拐卖至此,派出所派人来潘杨庄调查四川王,多亏了柳西施求了潘二虎给给派出所送了好多东西,说尽了好话,才算罢休。 从那个时候,柳西施就同潘二虎搞在了一起。 潘二虎进屋就问:“潘小斗呢?怎么没见潘小斗?” 柳西施瞥了潘二虎一眼,冲着后院努努嘴。 “最近进了什么新鲜货没有?”潘二虎趴在柜台上,眼睛直勾勾看着柳西施高耸的双峰山,嘴里问。 “前些日子你说要螃蟹撒,给你进了,你又不来拿,后来臭了都喂了猫撒。今天又说要啥子火龙果,进了两箱来,你到底要不要嘛?”柳西施从摇椅上跳起来说。 “要啊,当然要。”潘二虎说着从裤兜里摸出几张大红票放到柜台上:“连螃蟹的账一块都算了。” 柳西施伸手拿钱,潘二虎两手一扑,把柳西施粉嘟嘟一只小手攥在手心里,摸了又摸,嗅又嗅。看那情景,比捧着一个红烧猪蹄还惬意,还解馋。看样子下一步就是啃一口了。 柳西施扫一眼后院那扇绿色的门,然后快速地蜻蜓点水般地用猩红性感的唇碰了一下潘二虎厚厚的嘴唇。潘二虎伸手去搂柳西施,却扑了一个空,柳西陀螺般滴溜一转,挣脱开潘二虎的魔爪,跳到一边,离得潘二虎远远的。 潘二虎惊讶地说:“你跑那么远干嘛?” 这个时候,潘小斗一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潘二虎潘小斗问:“二虎来了?” 潘二虎瞪一眼柳西施说:“我来拿火龙果。” 柳西施冲着潘二虎做了个鬼脸,看的潘二虎眼睛里蹭蹭直冒火。 潘小斗弯下腰把两箱子火龙果搬起放到柜台上,潘二虎说:“我来拿火龙果,我说小斗,你媳妇跑那么远干嘛?我还能吃了她?” 潘小斗又看媳妇一眼说:“也许吧。” 第十五章舌战潘小篓 潘小斗是潘小篓的亲弟弟,两个人长得十分神似。 潘二虎抱着两箱火龙果走出小卖部,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到哪里去,走着走着一抬头,不知不觉又走到潘珍珠家门口。站在潘珍珠家门口,想到了潘老婆子,潘二虎突然决定跟她玩个恶作剧。 潘二虎把火龙果放到潘珍珠家门前,站起身用劲啪啪敲打着门环,直到听到潘老婆子从屋里出来问:“谁呀?”潘二虎才转身离去。 潘老婆子打开门,一开门看到黑糊糊立着两个箱子,不由吓了一跳,她自言自语说:“难道是炸弹不成。” 大起胆子把箱子搬到屋子里打开一看,顿时眉开眼笑。潘珍珠在另一间屋子里问:“刚才谁呀?” 潘老婆子回答:“炸弹。” “什么,炸弹?” 潘老婆子自知失言,赶紧改口:“不不,是糖衣炮弹。” 潘二虎那一夜是在马寡妇家睡的,马寡妇虽然年逾半百,但风韵犹存,风情万种,做起那种事来一点也不输年轻媳妇,有时甚至比年轻媳妇还……刺激。 潘二虎喊马寡妇亲娘,马寡妇叫潘二虎为乖儿子。 在马寡妇的温柔乡里一觉睡到天明,吃了马寡妇做的早餐,潘二虎哼着小曲来到村委会,和支书潘长海,副支书兼会计潘凤鸣拉扯了一会儿闲话,快中午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潘二虎打开手机一看,只见来了一条短信: “一点钟,我去胡庄串亲戚。” 潘二虎看着短信一笑,这是柳西施给他发的暗号。约会时间是下午一点,约会地点是胡庄村口。 想到柳西施那白腻的胴体,潘二虎坐不住了,他真想到仇人街上大喊大叫几声,或者扭一通大秧歌。潘二虎几步来到仇人街上,远远地看到一个干巴小老头坐在街边一块青石上,正和几个孩子猜谜语。只听小老头说:“我说一个谜语你们猜猜: 一座城四方方, 经常有猛龙过大江, 猜着了吃小鱼, 猜不着喝鱼汤……” “潘小篓。”潘二虎大叫一声。 潘小篓迅速看了潘二虎一眼,俯身抓起一把土向空中一撒,口里说到:“土遁去也。” 去你麻痹,潘二虎脸一沉说:“少跟我玩这套。” 潘小篓说的也够直白:“山人不想见你。” “不想见我好说,”潘二虎说:“遁去不就完了,在这跟我耍什么嘴皮子。有能耐你现在就从我眼前消失,我明儿叫你爹。” 潘小篓大言不惭说:“山人正苦练中,不日克成。” “我警告你,别再跟我山人山人的了,再山人看我不扇你。” “山……”看到潘二虎作势真要动手,潘小篓吓得一缩脖子,赶紧装着看书:“金遁乎……” 潘二虎走上前两步指着潘小篓鼻子说:“潘文秀又放羊去了是吧?我说,她也老大不小了,别让她整天去放羊,也去接触接触社会。还有,别整天显摆你那臭庐了,我听着恶心。你也别瞪眼,下面的话还难听。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也给姑娘打扮打扮,你看她整天穿的,哪里像个姑娘样儿。我又想起一句俗语,姑娘十八一朵花,你看她像什么花?我说像狗尾巴花。你是不是希望她永远嫁不出去,老死在家中。我说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你……” “你什么你,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那句不对?” “你你……潘二虎,警告你,别打我家文秀的主意。” 潘小篓这句话差点把潘二虎给气乐了,我打她主意,我他妈还没那么下作。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睡这个脏丫头。 潘二虎气得一甩手走了。 看着潘二虎气昂昂离去的背影,潘小篓邪恶地一笑,自言自语说:“潘二虎啊潘二虎,山人乃一介读书之人,见识还能比你短。就你一介莽夫,还想教训我?知道什么是自我保护吗?你肯定不知道。虫儿还有自己的保护色,何况人乎!我这是以特殊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女儿……” 背后突然一个人说:“你这是害她。” 潘小篓回头一看,却原来是潘文丽,她背后还站着女儿潘文秀。潘文丽义正辞严地说:“伯伯,你会耽误文秀一生的。刚才二叔说的我也听到了,十八的姑娘一朵花。我们十七八岁正是人生最灿烂的时候,就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而你在做什么?打着保护的旗号往她身上泼大粪,是的,这样确实没有蜂蝶来了,可也会招来苍蝇。她本来应该怒放的生命,也因此会凋零枯萎。伯伯啊,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吗?还自诩为潘杨庄第一大文人,敢问世间有你这样的文人吗?有吗?唐朝四大诗人李白杜甫白居易徐志摩哪个这样?(好像说错了,是三大诗人吧。管他呢,反正说多少他也不知道,我没说八大诗人就够给他面子个了),你以丑为美,以恶充善,是非不分,曲直不辩,黑白颠倒,归根结底一句话:愧为人父。” 潘文丽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把潘小篓说驳的哑口无言,老脸无光,他用书遮着脸,嘴里嘟嘟囔囔道:“臭乎哉,不足臭也;臭乎哉,不臭也。” 潘文丽一跺脚说:“你别跟我拽,我听不懂。你不是潘杨庄第一大文人吗?我告诉你,我是潘杨庄第一大恶人,专治你这臭文人。” 潘文丽回身问潘文秀:“文秀,你是愿意丑还是愿意美?你是愿意被你爹保护还是跟着姐干?你说。” 潘文秀看了一眼潘小篓大声说:“文丽姐,我跟着你干。” “好极了,”潘文丽满意地说:“跟着姐,看谁还敢作践你。” “我们下一步……干什么呢?”潘文秀似乎有点手无足措。 “跟我走,先把臭庐牌子摘了,再彻底铲除这个毒瘤。”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潘小篓的臭庐走去,潘小篓一看潘文丽要动真格的了,也慌了,他小跑着追上两个姑娘,大声说:“文丽你要理解我……” 第十六章潘文丽怒砸臭庐 潘文丽快步走着,侧过头来问:“理解你什么?” 潘小篓气喘吁吁说:“大侄女大侄女,你看啊,我这样一个社会底层的人,一没钱二没权三没人脉,祖宗八代没出过一个当官的。你来评评,作为我这样一个弱势人群,除了作践自己贬低自己,像癞蛤蟆一样披上一件令所有人恶心的外衣,还有其他办法吗?” 潘文丽笑了:“伯伯啊,什么也不是,你是乱七八糟的书读多了,脑子进水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搬弄你那套老古董,世界上没钱没权的平头老百姓多了去,也没见有你这么一个。” “那是因为没钱没权的不肯读书,肯读书的又有钱有权。”潘小篓争辩到。 这个时候三个人已经到了潘小篓的臭庐前,潘文丽歪着头看着大门上高悬的一块木头牌子,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两个篆字:臭庐。潘文丽说:“这世上就你一个没钱没权还肯读书的人,是吧?” “大概是吧。”潘小篓老实承认。 潘文丽看着那两个篆字,越看越生气,两个篆字像一双邪恶的大眼睛嘲弄地瞪视着她,挑衅地挤眉弄眼。潘文丽一瞥看到门洞里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她跑过去抓起锄头,高举着回来,对着那两个篆字狠狠就是一锄,耳轮中只听得“啪嚓”一声,木头牌子断成两截,掉在地上。潘小篓心痛得都要掉泪了,他把断了的牌子捡起来,抱在怀里,嘴里念叨着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潘文丽大声说:“我不是你所说的君子,再给你说一遍:我是潘杨庄第一大恶人。” 潘文秀目睹了潘文丽怒砸木牌的整个过程,整个过程她一句话也没说。 潘文丽砸了臭庐牌子,然后对潘文秀说:“拿铁锨,操扫帚,把臭庐里那些脏的臭的东西统统清理干净,一点不留。” 臭庐真是名副其实的臭,不但臭,而且还臭不可闻。能从院子穿过不被臭死、累死、难死,那可是神一般存在的人啊。 你鼻子嗅着恶臭的气味,那可是顶着风臭八百里的强劲无敌臭啊;你满眼横七竖八的糟粕,这里除了没有死尸其他应有尽有;你双脚腾云驾雾,那云是土黄色的灰尘,那雾是黑色的苍蝇。爬粪山,过草地,涉臭水河……走过这一段小小的院子,真比唐僧师徒西天取经还难上八百倍。 好容易通过了院子,来到屋门前,只见屋门、墙上到处糊满黑色的泥垢。屋子里更是无法下脚,东一个枕头,西一只破鞋,锅里一大摞碗不知放了一个月还是半年……一股冲鼻子的怪味,能让鼻塞者马上通气,能使中头风者立即清醒…… 潘文秀的摊子妈躺在炕上,头发乱如鸡窝,身上的被子比那刚从地下挖出的煤块还黑…… 潘文丽麻利地分配着任务:“文秀你打扫屋里,我打扫院子。” 打扫开始之后,潘小篓却突然变得安静起来。他郑重其事地对潘文秀说:“你可想好了,从此一入花花世界,就永无回头之日了。这里是肮脏的,可也是最清白的地方。” 潘文秀恨恨地推开他说:“你走开。你已经耽误了我十七年,难道还想耽误我一辈子吗。” 看潘文秀下定了决心,潘小篓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文秀啊文秀,你涉世未深,怎知道世道险恶,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默然思索片刻,潘小篓随手抓起一把扫帚也跟着打扫起来了。 潘小篓推着一车灰尘出去,所有人见到他都大吃一惊:“怎么了你,潘小篓,地球要爆炸了还是世界末日到了?” 潘小篓低头苦笑不语,那模样活像吃了二百个苦瓜。 潘小篓一车又一车推着垃圾,两个姑娘又扫又擦,三个人忙得满头大汗。傍晚时分,总算把臭庐变成正常人的居所。 潘小篓去倒最后一车垃圾,正走着,四个小孩拦住了他,一个叫保住的小孩大声唱到:“潘小篓,我给你猜个迷,你爹叫二皮,二皮就是我,我就是你爹。” 潘小篓不急也不恼,他笑呵呵说:“小保住小保住,我刚才给你猜的迷你猜出来了没有?” 小保住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猜出来了。” “是什么?” “是茅坑。” “哈哈。”潘小篓坏坏地一笑:“那你还不赶快去吃金黄灿灿的小鱼去。” 还不去吃翔,还不去吃粑粑,还不去吃大便。 潘小篓说完推起脏土车就跑,没跑几步,几块土坷垃从脑后挂着风声飞来,一块打在他背上,其余从耳边飞过,“劈哩啪啦落”在地上。潘小篓落荒而逃,身后,几个孩子跳着脚唱: “潘小篓臭烘烘, 拿着粑粑当煎饼, 吃一个拉一个, 拉一个吃一个……” 潘小篓停车大骂:“你麻痹。” 小保住他们又唱到: “你麻痹,笑嘻嘻, 一会儿东来一会儿西, 南边来了个小鸭子 北边来了只大公鸡……” 把潘小篓气得,他发狠说:“小保住,从明儿开始,你们再也别想从我这里学到新歌谣了。” 潘小篓回到家门口,看到潘文丽和潘文秀一同出来,两人都是一头一脸一身的灰尘,神情疲惫至极。潘小篓由衷地说:“文丽,不管怎么着,都得谢谢你。伯伯我这里说声谢谢了。” 听潘小篓这么说,潘文丽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她笑着说:“伯伯,听到你这一句,再苦再累我也值了。”她回头对潘文秀说:“走,到我家去,洗洗澡然后让我妈给你做好吃的。” 等两位姑娘走远之后,潘小篓用手抚摸着大门上方原来挂“臭庐”牌子的地方,老泪横流:“臭庐一去,从此天下再无清净地矣!” 第十七章潘文秀新生记1 第二天一早,潘文丽又拉着潘文秀到桃花市去玩。潘文秀洗了澡洗了头,又换上潘文丽一套半新的衣服,跟在潘文丽身后,走在仇人大街上,许多人竟然认不出来她来…… 如果说潘文丽清新如出水芙蓉,那么潘文秀就是田间一朵不起眼的马兰花。是的,她不漂亮,也可以说长得有点丑,皮肤黝黑,蒜头鼻子,两只眼睛一只大一只小,说话还有点磕巴。但她毕竟年轻,正是青春逼人葱葱茏茏的岁月。俗话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加之又被潘文丽一番精心打扮之后,和之前的形象反差太大,人们认不出来也在常理之中。 潘文秀这十七年是怎样过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潘文秀小学没毕业,就被她爹逼着去放羊。从此后,浑身羊膻气的她,失去了玩伴,没有了朋友……陪在她身边的只有黑羊白羊、山羊绵羊、波尔山羊小尾寒羊。 潘文秀的生活是没有爱的,她的瘫子娘给不了她爱,每天只会冲着她吼:拿水来,拿吃的来。她的不靠谱的爹也给不了她爱,只会经常向她灌输什么: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峦之间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按照平常逻辑,像潘文秀这种缺失爱的孩子,又远离当今社会,人格必定是不健全的。但没有,潘文秀除去有点孤傲外,并没有其他的问题。 这得益于潘文秀有点愚鲁又天真烂漫的性格,每天她把羊赶到伏牛山口附近一个小山坳里,自己就在一大块平整的大青石上唱歌、跳房子、踢毽子、跳猴皮筋…… 没有小朋友跟她玩,没有关系,她就把自己想成两个人,自己跟自己玩。比如跳房子,她就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叫小红一个叫小明的两个人。游戏开始,她会说:“小明……你先来。”小明跳过之后,她又会说:“小红……你来跳。”这样就有两个人跳房子了。 五年前的一天,潘文秀又变身小明和小红玩起了跳房子,正玩的满头大汗不亦乐乎,回头一看,只见四个小矮人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趣地看着,之所以叫他们小矮人而不是小孩子,是因为他们每个人脸上的沧桑是小孩子不具备的。 从来没有玩伴的潘文秀看到四个小矮人特别的高兴,她热情邀请他们一道玩游戏,小矮人们更不推辞,欣然接受,于是五个人热火朝天玩了起来。 从此后,四个小矮人每天都来找潘文秀玩游戏,他们一道跳房子,踢毽子,弹玻璃球……男孩子的游戏,女孩子的游戏,他们都玩。小矮人有时是四个结伴来,有时是三个或者两个来,有时甚至是一个来。 四个小矮人长得几乎一摸一样,潘文秀并不能辨认出谁是老大谁是老二谁是老三谁是老四,她把他们四个当成一个。 就这样一玩就是半年,这半年中,双方像约定好了一样,除了玩,其他一概不问。四个小矮人是哪个村子的,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潘文秀一无所知。 这半年中,潘文秀教会了他们跳房子、跳猴皮筋、扔沙包、弹玻璃球、跳绳等游戏,他们每天都换着花样玩。 一天一个小矮人对潘文秀说:“你教会了我们这么多游戏,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也教你一个游戏好不好?” 潘文秀听了欢呼雀跃说:“那……当然好,什么游戏,快教我吧。” 小矮人说:“摔跤。” “摔跤谁不会。”潘文秀听了一脸的不屑。 “你会吗?”小矮人问。 “不但会,一般人还摔不过我。” 听潘文秀如此说,小矮人双手叉腰往青石上一站说:“我站这里,看你怎么摔倒我。” 别看潘文秀是个女孩子,但天生的力气大,饭量也大吃的也多,别说和她同岁的女孩子,就是男孩子,也不见得是她对手。所以潘文秀开头笑嘻嘻并不以为意,她瞅准了小矮人猛地一扑,谁知却扑了一个空,原来小矮人上身未动,脚却在青石上横向滑行了两尺远,正好躲过潘文秀这一扑。 原来小矮人一身的功夫。 经过这一扑,潘文秀不敢再托大,她认真起来,但就是这样,她还是扑不到小矮人,一次又一次前扑都被小矮人轻松躲过,小矮人一边躲闪一边开玩笑说:“你连我衣角都碰不到,怎么摔我?” 潘文秀喜欢这种游戏,她说:“真好玩,这叫什么游戏?” 小矮人想了想说:“这游戏叫耗子逮猫。” 从此时起,他们就玩起了这“耗子逮猫”的游戏。这游戏有很多套路:有时是一个人和潘文秀玩一对一的游戏,有时又是四个人围成一圈,潘文秀在中间抓他们,类似于足球跑圈一样。 这游戏持续完了三个月,在第四个月的第一天,潘文秀成功地抓到了一个小矮人。潘文秀记得清清楚楚,抓到小矮人后,她大呼小叫:“我抓到你了,我抓到你了。” 被她抓到的小矮人冷静地问:“你抓到我就算达到目的了吗?” 潘文秀恍然大悟:对啊,我之所以费这么大力气去抓你,目的是要摔倒你。换言之我不是为抓到你而抓你,我是为了摔倒你而抓你。 想明白了的潘文秀两只手箍住小矮人后腰,身体下蹲双膀猛一用力,想给他来个过肩摔,谁知这一用力没把小矮人摔出去,自己却飞了出去,“啪嚓”一声,潘文秀摔了个嘴啃地…… 四个小矮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欺负我。”趴在地上的潘文秀气恼地说。 “我欺负你了吗?”小矮人说:“可是你要摔我的。” 对啊,小矮人小小的个子,我还抱着他后腰,结果还让人来了个过肩摔,我怎么这么笨啊。我笨吗?不,我不笨,我一定会取胜。一念至此,争强好胜的潘文秀不在自怨自艾,她从地上爬起来说:“总有一天,我会用同样的姿势把你也摔倒在地。你等着。” 小矮人笑着说:“但愿有那一天。” 第十八章潘文秀新生记2 一年以后的一天,潘文秀实现了自己的誓言,这一天潘文秀不但轻而易举抓到了一个小矮人,还利落地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啪嚓——”听着那清脆的响声,潘文秀既没有笑也没有欢呼。她心里暖暖的,自己的小游戏换来的却是如此绝技,她真想趴在地上给四个小矮人磕一个响头,恭恭敬敬叫一声:“谢谢了,师父。” 但潘文秀什么也没做。 那以后,小矮人又教了潘文秀好几个游戏,捉麻雀啦打陀螺啦……潘文秀那天鞭打梁家三兄弟,就是用的打陀螺的手法。 等潘文秀把这几个游戏都玩熟了之后,某一天,一个小矮人对她说:“小妹妹,从今以后,我们不能再陪你玩了。” “为什么?”潘文秀大吃一惊:“是你们家大人说什么了吗?还是……” 小矮人摇摇头说:“我们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所以不能陪你玩了。” “我也跟你们去。”潘文秀说。 “不,我们不能带你去。” “那……永远见不到你们了吗?”潘文秀声音带着哭腔问。 “别难过,小妹妹,一有机会我们就会来找你的。”小矮人似乎也动了感情:“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千万……别忘了我啊!” 小矮人们后来就真的不来了,潘文秀自己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大青石不知哭过多少次…… 潘文丽带着潘文秀在桃花市玩了一天,她们逛了最大的超市,潘文丽给潘文秀买了衣服鞋子、洗漱用品、化妆品,此外还买了几床新被子,一再叮嘱潘文秀回家后把家里的被子都换成新的。 中午潘文丽还带着潘文秀吃了潘文秀人生第一次自助餐。 取餐的时候,潘文秀悄悄问潘文丽:“真的……想吃多少就拿多少吗?拿的太多是不是要……要加钱?” 潘文丽耐心地解释着吃自助餐的规则:“吃多少取多少,取多少吃多少,只能吃不能带走,取吃的东西时一定要用公筷或者取物夹,千万别用自己的私筷。记住了?” “记住了。”潘文秀显得很兴奋:“这……这个游戏有意思。”她把什么都当成了游戏。 “有不明白的再问我。” “知道了。” 两个人结伴去取食物,潘文丽只取了一个三文鱼一个虾外加一份蔬菜,潘文秀却是左右开弓取了满满两大盘,一盘全是肉:猪肉、鸡肉、牛肉、鱼虾,另一盘则全是面食:包子、花卷、饼、糕…… 潘文丽一盘没吃完,潘文秀风卷残云已扫清了两个盘子。潘文丽笑着说你慢点,没人跟你争。潘文秀唔噜着说:“老……老有人去拿,我怕他们拿完了,吃不到了。” 潘文丽差一点笑喷了:“服务员会添的。” “我我我不管,万一她不添呢。” 潘文秀端着俩空盘又去取了第二回,仍旧是满满两大盘,不过这次换了花样,一盘满满当当全是各色炒菜:烧茄子,番茄炒蛋、地三鲜、炒笋片……另一盘是堆成小山的米饭…… …… 当潘文秀取第四回的时候,整个餐厅响起了善意的笑声。 潘文丽也笑,她说:“你怎么不多拿海鲜?” 潘文秀说:“那玩意老贵了,我吃这么多,还是吃便宜的吧。” 餐厅老板和潘文丽很熟,她走过来开玩笑地说:“小姑娘,悠着点,你再吃我可就破产了。” 潘文丽也开起了玩笑:“怕吃吗?俗话说开餐厅的哪有怕大肚子汉的。话说回来了,我们还给你打了免费广告呢,说明你饭菜好吃。” 老板笑着说:“我倒是不怕吃,我怕的是你吃爆了肚子,我还要陪你医药费。” 说的文丽也替潘文秀担起心来,她看着旁若无人大快朵颐的潘文秀,不无担心地说:“文秀,老板的话你可听到了,她怕你吃爆了肚子呢。” 吃得正嗨的潘文秀抬起头来看了老板一眼说:“啰嗦什么,我才吃了个半饱,你开餐厅的还怕吃吗?” 才吃个半饱?难道平常你也这么吃吗?你爹娘养得起你吗? 潘文秀好像读懂了潘文丽以及餐厅老板的眼神,她解释说:“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好不好,平常我也是这么吃,只不过我爹做的那饭狗都不想吃,我又不是狗,只好……经常饿肚子了。” 潘文丽想起昨天和今天早晨潘文秀都是跟自己吃的,就说:“在我家也没见你这么吃啊。” 潘文秀撇撇嘴有点不屑一顾地说:“就你家做的那点饭,喂猫得了,我都没好意思吃,我吃完了你们吃什么。我顶多就是垫饱了一下。” 孩子啊,你真可怜啊。潘文丽听了心里无比的酸楚,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她无比惭愧地说:“文秀,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潘文秀说:“不赖你,你对我够好的了。也不能赖我爹,赖只能赖我肚子大。有时候我看电视上演什么吃饭吉尼斯记录什么的,我就想,什么时候我能去参加比赛,一定能夺个冠军,为国争光……” 潘文丽一下有了主意:“老板,我突然有了一个主意,有机会我们合作策划一个比赛,名字就叫……挑战大肚子汉,对,就是这名字。由文秀坐镇,邀请电视台网站等新闻媒体现场直播。如你有意,日后我们就细节仔细磋商磋商,怎么样?” 老板鼓掌说:“我同意,一千个同意一万个同意。为了我们的合作,今天这顿饭给你免单。” 潘文丽赶紧摇手说:“这倒不必。” 吃过中饭,潘文丽和文秀在街上玩了一会儿,文丽看看腕表两点钟了,估摸着姑姑也该午睡过了,于是就带着潘文秀来见姑姑。 潘凤仙从学生时代就养成了午睡的习惯,参加工作后无论是开会还是外出学习,雷打不动从不间断。用她的话说:“饭可以不吃,午睡决不能不睡。” 潘文丽领着潘文秀到家的时候,潘凤仙刚刚午睡起来,正准备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