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 第一章 被献祭的长公主。 “滴,滴,滴。。。”不知道已经有多久了,宋云禾满脑子里都在回响着这样的警报声,像恶魔在召唤着她醒过来,她不想醒,不想在玉石俱焚后睁开眼却发现还活着躺在某个堆满医疗器械的病房里。 可是,意识终究是被这声音吵醒了,身体也慢慢苏醒,冰冷又撕裂的痛楚像是一具冻僵的尸体被碎成了冰渣,让她不由自主的颤抖,牙齿哆嗦着发出密集的击打声。 “再去端些火盆来!把宫里所有的炭火都点来!快点!”一直守在床边的宋长臻十二三岁的少年之姿,端坐的身影挺拔如柱,烛火中消瘦的面容些许苍白,眼神却凌厉,一身青袍金边刺绣更显气势逼人,一声令下,殿里殿外的人脚步如飞,不敢有半点惊扰质疑。 宋云禾的意识有些混乱,对听到的声音很是陌生,更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是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周身慢慢缓和起来,她想像着自己像被解冻的虾,慢慢蜷缩起周身泛红的身体。 “嘶。。。”这是宋云禾醒来后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身体是否已经爆成了碎片,或许只有脑袋是完好的? “长姐?” 温暖的触感从身体某处传来,宋云禾反应了数秒才知道有另一双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伴随着微不可察的颤动,像电磁震动一样传到了心头,莫名的有些安心,又让人不由些许好奇的睁开了双眼。 朦胧的橙色光晕中,小少年苍白的小脸显的触目惊心,一双丹凤眼细长内勾,睫毛如凤鸟展翅欲飞,眼底水光莹亮如水,却掩不住深刻的隐忍,担忧和小心翼翼。 “我还活着?”宋云禾声音撕哑,如锯齿拉动的疼痛,像是第一次使用喉咙说话,她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在进行基因重组,眼珠四望,除了自己完全看不懂的建筑,没有任何一件医学器材,“这是哪里?” “长姐,莫要着急。”宋长臻握着她的手颤动的感觉已然不能自禁,自己的嫡长姐自出生便眷养在高耸的云殿之上,无人教她说话,无人教她识字,因为等待她的命运只有一条,父皇驾蹦新帝登基时用以投海献祭。 父皇说,无知者无畏,无畏者方能解脱。 所以,长姐十三年来从未开口说过话,如今这两句,宋长臻的激动难以克制,“太医都在外候着,让他们先为长姐看诊,长姐,莫急,莫怕,一切有我。” 宋云禾感觉手上有更炙热的温度传来,努力看去,小少年已经微微偏头,隐晦的抬了抬另一只手,不及她细品,已经哗啦啦的进来了七八个人。 都是穿着怪异的老人,头发长,胡须也长,一个又一个的上前,谨慎又惶恐,宋云禾的脑袋转的实在太慢,尝试几次,头痛欲裂才勉强在远古的地球记录中找到相似的信息,瞬间眼睛圆睁。 “长姐,何处不适?”宋长臻原本就全程关注着她,这么突兀的表情自然不会忽略。 宋云禾眨了眨眼,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出生在宇宙星际时代,父母自主选择基因的时候就决定了她将为科研事业奉献一生,可这一生也太短了!她十九岁进入联盟智脑的科研团队,以为有机会成为最顶级的科学家,结果,还不到二十岁就成了新项目的实验体,身心几翻撕裂难忍后,她引爆了实验室的核能,结果,现在这样,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长姐?”宋长臻看她眨眼后便目不转睛仿有惊愕,担心的用手在她面前轻轻晃了晃,“可是眼睛不适?” 宋云禾回过神来,有些僵硬的摇了摇头,眼底覆盖上一层迷茫。 第二章 杖毙! 虽然宇宙星际时代已经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壁垒,可都是定向性的,宋云禾没想到一场核爆也能让她有这样的际遇,看这少年的神情,想来自己的身体已经在时空隧道中消散,只这灵魂量子阴错阳差的进入了他长姐的身体。 只是,不知道,他这位长姐是发生了什么,灵魂量子居然一点也没留下,让她找不到只字片语的信息。 宋长臻体谅的没有再追问,只转眼盯着一众太医,“长公主身体如何?” “长公主脉息虚弱,寒气入体,需细心温养至少半年,方能恢复。”太医院首白来恙汇总了众太医诊断结果,叩首低声向宋谨之回禀。 “那便立即去开温养的方子,白院首,你亲自负责。” “臣,遵命!” 宋长臻挥手众太医鱼贯而出,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为首的白来恙险些与迎面而来的宫女撞上。 “诸位如此忽忙,可是殿里那位已经醒了?”粉红色的宫女服,下摆绣着三朵腊梅,说话上挑着眉眼,语气更算不恭敬,与她那太后主子少说得有三分神韵。 “如玉姑娘若想知道什么,进去看看便是,莫要挡了老夫的路。”白来恙正眼都未瞧她,更没个好脸色,说着话就绕身离开。 如玉鄙夷的冷哼了一声,昂首挺胸去了殿门口,娇俏的声音如一只飞上高枝的黄莺,“陛下,太后着奴婢来传话,如果公主醒了,便请送回云殿,择日再行祭礼,以免触怒先祖们。望陛下以江山百姓为重。” 宋长臻的眼神冰凉,握着宋云禾的手无半分松动,“端方,出去掌嘴。” 旁边的老太监微有迟疑,“陛下,那是太后身边的一等宫女,此时发作再惹恼了太后,于公主无益的。” 宋长臻眼睛微眯,像有利剑刺来,端方忙垂首跪下,“老奴有罪,陛下息怒。” “陛下,需要奴婢进来吗?”如玉的声音又传了进来,端方直面于地的脸上浮起一层虚汗。 “阿轲。”宋长臻轻声唤了个人名,一身黑衣的蒙面护卫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殿内,跪首听命,宋长臻微微用力的握了握长姐的手,才缓缓道:“将人拖去西梧宫,杖毙!” 黑影阿轲悄声退下,屋外恢复了沉长的安静,只老太监端方依然跪着,汗如雨露滴落在地,仿若有声炸开。 宋长臻仿若不知,只抬眼看着自己的长姐,目光温柔如暖阳,“长姐莫怕,有长臻在,再不会有人能将你带走,没人能再伤害你。” 宋云禾心中并无惧怕,因着此时她并不知道所谓杖毙是何意,也不清楚面前的少年手握什么样的生杀大权,她只在意自己是否能真的远离过去,“我可以永远生活在这里吗?” “当然!”宋长臻抬手摸摸她的头,笑意浅浅,眼神坚定,“长姐会活着,活的又长又好。” 宋云禾的心安定下来,劫后余生的欢喜让一双杏眼晶莹璀璨,“你人真好。” 宋长臻微怔,随即轻笑了起来,少年的脸,丹凤眼弯弯,终于有了一点清秀可爱的模样,“只要长姐好好的活着,长臻当个好人也不是不行。” 宋云禾此时还不明白少年的话为何意,跪拜在地的端方却心神惊惧颤如残烛。 有了软肋与逆鳞的人会比海底游龙更强大,也更具戾气! “眼下,长姐却是要先保重身体,吃点东西可好?”宋长臻只看了屏风一眼,即刻有宫女端了膳食过来。 对于吃着各种营养液长大的宋云禾来说,谷物的香甜真是天赐的奢侈品。 “长姐在看什么?”宋长臻执着汤匙亲自小勺的喂着姐姐,她张嘴自喝着,一双杏目清澈干净又毫不掩饰的喜悦,让人觉得怜惜,仿佛她不是自己的姐姐,而是刚初生的妹妹,宋长臻脸上的表情越加柔软,“长姐想知道什么?” “我以后还有机会吃这个吗?”宋云禾舔着唇问的小心翼翼,眼神落在空落的碗里,恋恋不舍。 “长姐如今的身体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吃粥,莫要不开心才是。” “不会,不会,我喜欢的!”宋云禾说的太急嗓子又牵扯的连咳了几声。 “长姐莫急,长姐喜欢的长臻自会都让其如愿。” “长臻真好!” 宋长臻第一次听到长姐叫自己的名字,心头蓦然大恸。情绪来的凶猛,一时哽咽。 宋云禾这次是真真实实的看见了少年眼里的泪光,有些慌乱又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悲痛,“你,怎么了?” 第三章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宋长臻说不出话来,伸手轻柔摸摸她的头,几翻克制,才沙哑的开了口,“姐姐,快些好起来吧。” 宋云禾稀里糊涂的跟着掉了一场眼泪,精神很是萎靡,再被宋长臻喂了汤药,困的眼皮都快撑不开了。 “长姐乏了,好好睡一觉。” 宋云禾无力的点了点头,躺回被窝里,不过须臾,便睡了过去,宋长臻耐心的守着,直到静谊的房间里只听到她平稳的呼吸,才缓缓收起面上的温情。 一直跪在旁边的端方,以为自己这双腿是要废了,才终于听到少年漫不经心又似魔音一样的问话,“可想明白了?” “老奴有错!陛下。”端方心头战战兢兢,嘴上再不敢有半分的侥幸,“老奴不该妄想能讨得太后的怜悯。” “呵!”宋长臻嗤笑了一声,“小秦皇室几百年,要知‘怜悯’两字如何写,便不会有这嫡亲血脉活祭的邪事!” 端方头低到地上,断不敢评判此事。 “长姐献祭已过,前生的命已经还给了祖宗们,如今回来的只是朕的嫡姐,谁若要再提献祭的事,朕就送他们去见先祖!可听明白了?” “老奴明白。”端方连连叩头,额头都见了血。 宋长臻没兴趣将时间放在恐吓一个奴才身上,转了别的问话,“救公主回来的人,可有异动?” “回陛下话,那几人住进乾酩宫这几日都待在院里,没出过宫门,也没向任何人打听过消息,看起来并无异动,但,如此又颇显异常。” 无论是冲着此处来的还是海上误入此地的人,正常情况下都会找机会打探些情况以确保人身安全,可如今的这些人,却十分淡然,一副即来之则安之的姿态,也不知是真无畏还是假镇定。 亦或者是他们以为救了公主回来,便是大功一件,无性命之忧?那也太傻了。 端方捉摸了几次,都没猜出个头绪来,坐在床前的宋长臻却含着一丝冷笑,那几人将这皇宫内外都寻成了蜂洞,这些蠢货们却无一人察觉。 “你即看不明白,便将人请过来吧。”宋长臻懒得再问其它事,长姐已然醒来,有些事自是要即刻提上日程的,“那位为首的柴公子,你请了人到偏殿,朕要见他。” “是。”端方起了两次才堪堪站直了腿,撑着膝盖的刺痛直直的出了殿门才一路踉跄的去了乾酩殿宣召。 偏殿与宋云禾寝殿不过一墙之隔,宋长臻却是比被宣的人晚到两刻钟,殿内之人玉身长立,仅仅一个背影,便俨然自成一道风景。 “柴公子,久等。”宋长臻大步跨入殿中,持平辈礼,不及人回礼便已让人坐下,自己也未登上主位,反倒随意的坐在了对面,毫无君王的姿态。 柴彧眼底微闪,转瞬又恢复淡漠,静静与他对视,宋长臻莞尔,似无一丝戒备,“此翻公子救了嫡姐,感激不尽,长臻断不能自持身份,委屈了公子。” “得了长公主的指引我们一船人才能在此避难,担不得陛下的感激。”柴彧的回答平静又疏离。 “都是救命之恩,公子与长姐缘份至深。”宋长臻一点不介意柴彧的态度,口稳里顾自的欢喜。 柴彧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面色却依然沉静,“陛下何意?” “常言有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公子当我的姐夫可好?”宋长臻丹凤眼微眯,笑的像不谙世事的孩童,极具欺骗。 柴彧眼色微冷,这个小皇帝可不是天真浪漫的幼童,八岁上朝,十岁执政,十三岁登基,前能掌控前朝百官,后能压制垂帘太后,手段强横狠厉,心思细致慎密,九州内陆诛国年轻一辈怕是无人能及的。 “不好。”柴彧淡然回绝,早做好了见招拆招的准备。 “公子这样的回答也太绝然了,我以为还是应该考虑一翻才是。公子游海到此是所谓何事难不成被风浪吓的忘记了?” 柴彧眼中寒光大盛,宋长臻却仿若无视,“世外不知何许年,往来更替都越不过小秦国,缺的不就是那一物吗?多少人有命来却无命带走,我甚不愿公子重蹈覆辙。” “陛下如此威胁,不担心我伤及公主?” “我如今只需为长姐要一个名份,公子虽然地位不凡,但眼下也是配不上我长姐,自是不会让她跟去受苦。” “陛下果然好心思!” 宋长臻不置可否,他虽然可以力排众议用手段和武力堵住悠悠之口,将长姐养在宫中,可是堵不如疏,让人们知道长姐会如常人一样长大,成婚,另有去处,才能解了当下危急。况柴彧身份不同,与长姐有了婚约,太后也不敢妄动。 如此,便有了时间。他会成长为更强大的君王,庇护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宋云禾对自己即将拥有的新身份毫不知情,在床上一连休养了七日,才觉得身体和灵魂完全契合,下地走了几圈再没有漂浮失重的感觉,内心欢喜又惆长,生命能够继续自然可贺,可在这遥远的远古时空,实在让人无措。 她新生这个国家名唤小秦国,几百年前原是九洲大陆一统大秦国皇太子的一块封地,太子登基前巡游边缰至此,遭逢地动,一夜之间与大陆分离,隔水相望,几经周折都回天无力,只得在此安邦称王,建立了小秦国,历史至今。 又因着当年太子登基之日,遥首跪拜大秦之时,嫡长公主不慎落水,汹涌数月的海水瞬时便归于了平静,令人惊奇,以为天喻,即立下了,皇室嫡长女新皇登基投海献祭的规矩,以期望天意怜悯,有朝一日能横度海洋回归故里。 宋云禾对这些古人的观念不能理解,但也不至于置喙,只是为着那些死去的姑娘们可惜的同时又对自己如今的身份万分担心! 她与宋长臻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据说早了半柱香的时间,正是这一辈里的嫡长公主,此次祭海未死,虽然这位皇帝弟弟对她多有承诺,爱护有加,但毕竟年少,宫里有位要遵照祖制的太后,宫外又是百姓的众口烁金,能保她一时,却不一定时时都保的住。 “公主近日里时常唉声叹气,可是有郁结之事?太医院首白大人叮嘱过,忧心伤身,有事切莫藏在心里。”说话的宫女约摸十四五岁,圆脸可人,大眼睛忽闪忽闪着一身翠色宫装,活像一只机警的云雀,是宋长臻特意为长姐安排的贴身宫女灵雀,武功奇高,不过宋云禾暂时没有机会见识。 “正是因为什么事也没有,整天吃吃睡睡,觉得没意思的很。”宋云禾回答的半假半真,她的前生是从来没有这样闲过的,不过,忙的时日不分也没得过好结果,“我什么时候才能出这个院子呢?” “殿下,您是主子,自然什么时候都可以出去啊。”灵雀笑着回答。 宋云禾愣了一下,疑惑道,“长臻不是说让我不要去别处吗?” “陛下并非是让殿下禁足,只因前几日先皇新丧,后宫腌事繁多,怕惊着殿下,才不让您去别处的。” “所以,意思是我现在可以出去了?” “当然。殿下想去何处?” “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去吗?”宋云禾再次确认,历史上记载历来皇室都有诸多禁忌,她可不想行差踏错,再伤了性命。 “陛下说,公主殿下是飞出笼子的凤凰,只要不伤着殿下的身体,何事都做得,何处都去得。殿下想去御前还是逛后宫花园?” 宋云禾大喜,脱口而出,“那我想去见在海上救我回来的那些人,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 第四章 一见倾心,由卿不由君 醒来的这些天里,宋云禾一直旁敲侧击的问询过关于此地的许多消息,按她的理解和估算,小秦国是个非常小的岛国,四面环水,但与内陆接触却也不是全然闭塞,只是海路十分艰难又凶险,出去的船,一百艘也不过一两船人能到了内陆,再能活着命返回的,似乎还没出现过。 至于从内陆而来的船,活着的,宋云禾知道的,又近在眼前的,就只有救她上岸的这队人了。 未雨绸缪,宋云禾想着,如果自己还要面临被投大海的可能,了解海域和逃生交通工具就是重中之重的事,而在她此刻的认知里,没有比这队人的消息更可靠的了。 当然,宋云禾宣之于口的理由是,救命之恩,她应该当面道谢。 灵雀深以为然,走在前面带路,回廊,长巷,弯弯直直的走了十几分钟,刚走近乾酩殿外,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太监尖细的声音。 “几位一再推脱,可是要抗太后的懿旨不成?不论你们是从何处而来,有什么身份,到了小秦国的地界,可不得都盘着身子?眼下太后娘娘是请你们过去,没得给脸不要脸!” 宋云禾眉头微蹙,“哪里的人,说话这样跋扈?” “是太后宫里的小太监,公主不喜便先回宫,陛下那里自会处置,无需介怀。”灵雀一边回话,一边变动了姿势站前方成护卫状。 宋云禾些许迟疑,不知自己现在的身份能否介于此事,“太后身边的人我能不能指挥?这些人对我有恩,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辱。” “公主殿下,您的身分尊贵,阖宫上下的奴才没有一个是您不能吩咐的。”灵雀抬头挺胸,语气里满满的豪气。 宋云禾被感染的心安,点头道,“那就进去吧。” 灵蝉听命抬脚进了宫门,站立,高声毕恭毕敬的唱了一嗓子,“长公主驾到!” 宋云禾刚跨进门的脚惊的差点停在半空,随即又觉得好玩可笑,心里蹦着的紧张倒是缓下几分,嘴角弯弯含笑,提着裙子进了宫门。 刚还在叫嚣的太监肥圆的大饼脸上一双小鼠眼,看到灵雀时还有些尴尬,但伸了伸赘肉的脖子,发现只有俩人,眼里轻蔑还连带着哼了一声,声音依旧尖声尖气,“灵雀姑娘,这可是外臣驻歇的前宫,你莫不是欺负公主不懂规矩,来此私见外男吗?” 灵蝉未语,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太监被打翻在地,才横眉冷斥道,“知道是前宫,狗东西还敢在此撒野,屎都已经吃进脑子里了吗?” 太监被打的半天没回过神来,就连宋云禾都惊讶的微张了嘴,实没想到看起来娇柔的姑娘动起手来,如此简单粗暴!随即又想到醒来那日,宋长臻一开口也是直接打杀,风格也算是一脉而承了。 倒是那太监或许是因为痛的厉害,很快就回过神来,起身吐出两颗牙,血顺着嘴角流到了下巴,半边脸更是肿的像半边汉堡,出言狠厉,“我这只狗也是有主人的,灵雀姑娘公然行凶,到了太后面前不知你主子能不能救的了!” 太监阴狠的目光落在了宋云禾身上,像一条吐信子的蛇,让她觉得皮肤发麻,不愿多有交集,吩咐灵雀道,“不用口舌之争,让他走吧。” “是。”灵蝉应的爽快,做足了奴仆听命的本份样子,对着太监冷哼一声,随即叫道,“阿轲大人,请将这没长眼的东西提走吧。” 话音未落,宋云禾只觉眼前似有黑影闪过,恍然间地上的太监音都没发一声,人就原地不见了,自己发愣十数秒,都没能以科学的数据得出一个正常结果来。 真真分不清谁的世界更奇幻了! “见过长公主殿下。”清冷如泉的声音将宋云禾的思维再拉回到了眼前。 宋云禾面色讪讪,不知应不应该行礼,该如何行礼,只好上前,露出一个内敛又歉意的笑脸,“抱歉,惊扰到各位了。” 然后,一抬眼人就再次愣住。 星际时代因为基因自主的原因,容貌好看的,各型各款都比比皆是,即便有时审美疲劳,很快又会有新的面孔刺激你的视觉,所以在看皮囊这方面,宋云禾的眼睛是很刻薄的。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身姿挺拔如松柏,全身气势收敛也犹有气流周身涌动,面色清冷如高山雪岭,眉眼间却英气逼人无一丝矫揉造作,宋云禾大脑里只听到自己心跳如雷鸣的声音,竟想不出任何一个字来形容,此情,此景,此人。 柴彧微低着头也在打量着面前的,小丫头。作为十三岁的皇室公主,她的身板实在太瘦小,柔弱如孩童。肤色因为常年眷养不见日照的原因白皙却无光华,更像深埋黄土不见天日的瓷器。一双眼睛却是极亮,明朗清澈有天上日月也有星辰大海。 此刻,海里却荡起了涟漪。 柴彧对这样的痴迷之色早已见的厌恶,心里略有失望,对已经拒绝的事情越加坚定,“劳烦公主殿下亲至,不知所谓何事?” “我,我。。。”宋云禾脑子还在惊慕中转不回来,语结,面色红成了一张枫叶,“我来道谢,谢谢你,谢谢你们救了我。” “公主也救了我们,两厢相抵,无需挂怀。” 宋云禾只听说自己这具身体当时飘在海上闪闪发亮,给风浪里的船只最多不过是当了一次简易版航标,哪里能与救命之恩相比?但人既然这样说,自然就是表达不想交集的意思吧。 宋云禾心底有些失落,像是迎头被泼了一盆霜水,刚退下的薄红又蹿至了耳尖,心神却是及时清醒了,“公子大恩不图谢,我却也不愿亏欠。听说公子的船受损搁浅,无法返航,可否带我去看看?” “公主殿下懂船?”柴彧身后一大胡子急急问道。 “看过了才知道。”宋云禾保守回答,虽然自己不会造船,但毕竟有多年的科技知识,总能发挥作用的。 知识改变命运,科技改变世界,这口号可是千百年的传承。 “公主殿下,此事不可为。”柴彧却再次拒绝。 “公子?”大胡子急了起来,被冷冷的视线扫过,瞬时闭嘴,面上焦虑却退不去。 “为什么?”宋云禾隐隐有些生气的提高声音询问,她又不是要舔着脸和他一来二往的有交情,她不过是想给自己的出逃多找条后路! 小脾气说来就来的样子倒有些像皇室的人了,柴彧想,但却不为所动,她不适合他能给的所有名分,一生待在有人庇护的国土才是她最好的命运,他既然救了她一命,就不能又亲手毁掉。 “公主殿下身份贵重,自当更加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柴彧凉语三分,淡漠七成,“此处非久留之地,公主殿下请回吧。” 宋云禾一时又羞又气,当真转身就出了乾酩宫。 “殿下可不能气坏了身体,奴婢回禀了陛下定会狠狠教训他们一番!”灵雀小碎步紧跟像是要长翅飞翔。 “做什么教训人?”宋云禾停下转身,气虽气,但跟人告状算怎么回事?她又不是稚子。 “这宫里上下殿下才是主子,凭什么他让殿下走,殿下就非得走?这等没得尊卑的人当然要教训的。”灵雀振振有词。 宋云禾愣了一下,转过弯来,是了,她现在可是封建等级社会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拥有发号施令的权利,要想去看那艘破船,还容得拒绝? “灵雀,咱们回去!” 第五章 你,你叫什么名字? 宋云禾气势汹汹的冲回了乾酩宫,院内的其他人已经散去,只有柴彧似有所等的独自站在原处。 “你,”宋云禾趾高气扬的冲他喊道。 柴彧微微抬头,眼中无波无澜,如长空皓月般静静的看着她。 宋云禾瞬间便如一颗泄了气的球,弱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身后的灵雀险些笑出了声,咬着唇才一脸正经的蹦住。 “柴彧。” “柴彧。”宋云禾品味着,精神又抖擞起来,“好吧,柴彧,现在我以公主殿下的身份命令你带我去见你们的船,不可以拒绝!” 柴彧漠然,“看来公主急切想报恩的是我们的船。不过,公主殿下难道不知,没有皇帝陛下的旨意,我们是出不了这宫门的。” 宋云禾自然是真的不知道的,转头眼神询问灵雀,灵雀点了点头,宋云禾偏头过去又轻声问,“为什么?” 灵雀凑近悄声回答,“这是宫里的规矩。” 宋云禾一脸疑惑却没有立即追问,回过头来再次看向柴彧,“所以,皇帝同意了,你就陪我去是吗?” “陛下的旨意,自有人带公主去。” “我就要你陪我去!”宋云禾无端的有些娇蛮,“你等着,我去找皇帝陛下。” 宋云禾风一样的又跑走了。 直到确定公主和侍从全都离开了乾酩宫,柴彧的神情才微有凝重,这位嫡长公主,与传闻中口不能言,行如幼儿,木讷痴傻全然不同。 “东声。”柴彧唤道。 “属下在。”走廊处出现一位十七八岁的布衣少年。 柴彧微微抬头注视着远处最高的那座独塔,片刻后才吩咐,“你去云殿查实这位嫡公主的记录,一字不漏的回禀。” “是!” 宋云禾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引起某人的怀疑,出了乾酩宫一路与灵雀又询问了许多这皇宫里的规矩,慢慢冷静下来,恨不得再经历一次时光穿越,回到没出自己宫殿的时候。 “我刚才是不是显得特别不礼貌,无礼?”宋云禾神情懊恼。 “奴婢不觉得。”灵雀习惯了宫里各个主子的派头,顶上还是小皇帝那样性子的主子,宋云禾这种根本算不上有脾气,“奴婢觉得殿下知恩图报,对他们很是礼遇。” “人家先是救了我,后又好言相劝不让我行为不端,我还一再的为难别人,唉,我是吃错药了吗?”宋云禾一点都没听进灵雀的话,面上十分颓然,“他对我的第一印象肯定不好。” 灵雀看她神情,心思微动,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公主殿下,似乎对那位柴公子有些在意?” 宋云禾噎了一下,她出生在情感炙热的星际时代,喜欢和爱恋都是开明奔放的事情,惊艳某一张皮囊,亦或是对某一个人有好感都是太过平常的事情,可在这里,却似乎关乎廉耻,她还记得刚才柴彧那句‘男女授受不亲’! “我不是在意他,是在意自己的形象,我是一国公主,言行举止可是代表着整个皇室,他是个外来人,如果以后出去了,告诉别人我小秦国的公主是这样的,岂不影响我国名誉?”宋云禾说的头头是道。 灵雀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半信半疑,“公主殿下如果担心,可以不让他们离开啊,生死都在小秦国,便不会有这样的困扰了。” “这,不好吧。”宋云禾有片刻的心动。 “有何不好?反正他们的船也走不了了,他们什么时候认识到公主殿下仪态端庄,我小秦国国富民强,公主殿下再考虑要不要放他们回去传扬,传扬。” 宋云禾认真仔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灵雀几翻,确认她不是在讲笑话,是真心实意的建议,差点又一口气噎死,转了身直直走了。 “殿下,咱们回东宸宫吗?”灵雀对自己带给主子的郁闷毫无知觉。 “去见皇帝陛下。”宋云禾停下回头看她,甚是无奈,“你走前面带路啊。” 灵雀一个机灵忙跑到前面去,心里却想着,这捉摸不定的心思,公主与陛下倒是一模一样的。 小秦国先皇生前病弱,长年卧床,皇太子宋长臻又天资聪慧,自八岁上朝后,一天里有三四个时辰都待在御书房,如今登基亲政,除了每日里到东宸宫和宋云禾用膳,讲些趣事消磨一个时辰外,更是全天都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所以,要找人去御书房肯定是没错的。 只是宫里的墙垣巷道又多又长,宋云禾走久了这身体还累的慌,歇歇停停的足足三刻钟才到。 御书房外守门太监与另一个粉色宫装的宫女两边站,互相看不顺眼的样子,恨不得撕扯着打一架,也算是奇观了。 “公主,那是太后身边的一等宫女。”灵雀悄声提醒道,“太后先到了。” “她不是又来让皇帝安排我祭海的吧?”宋云禾心中一惊,她自醒来还从来没见过太后,这个执着要长公主死的人,也不知是愚忠祖制还是继母的心思恶毒。 “不管是为着何而来,陛下定然不会让她得逞的。”灵雀颇有信心,但让主子这种情况下见太后总是会受惊吓,“要不公主咱们先回去,晚膳时候见着陛下再提看船的事?反正搁浅了飘不走的。” “不能回去。”宋云禾态度却决然,又重复道,“不能就这样回去。” 宋云禾是怕见到太后的,可是,里面的小皇帝小小年纪重负江山,眷念亲情,好吃好住好呵护的养着自己,自己却要临阵脱逃,这和背弃有什么不同?再者她以前就是太过懦弱才被人当做了实验体使用,如今新生,就决不能再卑微苟活。 “我们能不能悄悄进去听听她来做什么?如果不是欺负人的事,我们就又出来,不让皇帝发现?”宋云禾对御书房的建造不了解,万一一推门进去就大家打个照面,那就尴尬了。 不让皇帝发现?那是不可能的!灵雀权衡了一下阻扰公主和打扰陛下哪一个罚的更重后,违心的点了点头。 俩人轻声的上了台阶,守门太监刚要请安,宋云禾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旁边的宫女却不愿听令,张嘴就准备出声,灵雀快如疾风,上前一指点到后脑勺的某处,人就倒下了。 宋云禾看的一愣一愣的,然后唏嘘的摇了摇头,让太监将门开了个小缝,带着灵雀轻声挤了进去,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本宫知道陛下近日里心中不痛快,前日里打杀一个,昨日罚没一个,今日又拖走一个,都是奴才,本宫也都由着你。可是林太妃和刘太妃都是你父皇生前的爱妃,你怎么下的去手!”屏风后看不见人,听着声音清亮中气十足,想来身体健康正值年华。 “父皇的爱妃自然是应该生死都陪着父皇的。”宋长臻回答的不痛不痒,“太后由着她们在宫里肆无忌惮的嚼舌根,不就是想借朕的手处置了她们吗?还亲自跑来问朕,做戏与谁看?” “你,你,,,”太后声音起伏,仿似气的不轻,“不过是因为她们说了两句你姐姐的闲话,你就将人都投进了海里,如今还赖到本宫身上!你好,好的很!” “朕自然是好的。”宋长臻像团棉花,什么话都能接下,“太后要喝杯茶吗?” “你不用如此讥讽本宫!”太后也是见招拆招,“先皇在世,你励精图治,虽年少但也知爱民如子,如今却动辄得咎,随意生杀,暴虐成性,哪一样是明君的作派!” “但朕就觉得如此人生才畅快。”宋长臻听着声音甚是愉悦。 “陛下不是这样的人。”太后却说。 “哦?” “都是因为怨气。自长公主从海里归来,陛下就变了一个人。陛下,回来的不是长公主,而是这几百年皇室献祭公主们的怨气啊,陛下。” 第六章 童年无忌,忌多疑。 果然是又来安排自己的!宋云禾郁闷的很,好不容易得了一具身体,想活下来怎么就这样难呢? 御书房内却是一阵大笑,坐在龙椅上的宋长臻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笑话,身心都愉悦的很,“原来太后也是知道她们有怨气的?” “这等生祭之事,本就有违天道,如何能不有怨气。”太后叹息,好像前些日子遣人传话的不是她一样。“长公主活着回来,陛下心中顾念亲情,本宫是明白的。” “如此,您倒是又想到什么一举两得的法子呢?”宋长臻笑意未减,像是看猴戏终于到了高潮的部分。 太后对他话里的讥诮充耳不闻,神情严肃凝重,“本宫如今也是没什么法子,只得着人去请了莲清宫的清灵道长,三日后进宫见见长公主,看是否能寻到这消除怨气的法子。” “居然去请了清灵道长!”陪着偷听的灵雀轻声惊讶道。 “那是什么人?”宋云禾正愁捉摸不了太后的意思,“他来见我有什么麻烦?” 灵雀压了压嗓子,细如蚊声回话,“莲清宫是我们小秦国最大的教派,道观无数,平常百姓生老病死,红白喜事都会去那里祈福还愿,他们的历代宫主都与皇室交好,每年的黄历通书都是由他们呈交给陛下。这位清灵道长就是现任宫主,听说驱邪保愿犹如真神,威望极高。太后请了他进宫,有没有事可就由着他说了。” 那还得了!宋云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这个身魂不一的假货肯定是经不起他说的! “不用麻烦太后去请什么人,消除怨气的法子,我亲自告诉你啊。”宋云禾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面带微笑,声音抑扬动听。 殿上的妇人,发髻如云,只单单插了一只凤钗,珠白的宫装勾勒的身形高挑又丰腴,胞满的鹅蛋脸白脂如玉,凤眼微红,目内晶莹,宋云禾心中微微惊艳,这哪里像是一位刚丧夫的妻子,明明是一尾刚游出水的美人鱼。 “长姐,来。”龙椅上的宋长臻看到她没有丝毫惊讶和生气,面色和悦的唤她,还挪了挪自己的位置,让出一大半龙椅招她去一起坐。 宋云禾对龙椅没有意识,她与宋长臻在太后面前是一体的,他唤她上去,便自然要听话的坐上去,灵雀使命的低下头,好让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太后眉头蹙的厉害,面色再难平静。 “陛下如此纵容长公主成如体统!” “椅子是朕的,朕想让谁坐就让谁坐,这就是体统。”宋长臻回答的漫不经心,只好整以暇的看着宋云禾,“长姐要告诉太后什么法子?” “太后既然认为我带回了公主们的怨气,又知道这怨气又因何而生,那便对我好就是了啊,那些公主们没能吃过的,穿过的,用过的的都由着我享受,我高兴了,开心了,自然公主们的怨气就散了呀。”宋云禾双眼明亮,天真无邪,一眼就能让人看出稚子想吃糖果的心思。 可是越是这样容易让人看穿,才越是让人气恼。 太后的脸色难看的像是煮熟的蛋白又合上了蛋壳,灰暗又僵硬,“你就是用这样的胡言乱语蛊惑陛下的吗?” “要说胡言乱语也是太后您先说我的。”宋云禾兀自委屈,“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太后您不疼爱我便也罢了,毕竟您有自己的孩子,可是您为何还不让陛下爱护我?他可是我的亲弟弟,爱民尚且能如子,对我好怎么就成了怨气缠身,又受蛊惑了?太后嘴上说着天道伦常,可为何却一心要让我们姐弟生死别离?还是想让我们姐弟一起死了去陪先皇?” “放肆!”太后一声暴呵,“谁给你的胆子污蔑本宫的!” 宋云禾被呵斥的惊了一下,随即低声哭起来,“我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出现在太后面前,太后视而不见,硬要编排我,我,我心里生气,难受,自然要还嘴的。” 宋云禾大哭,泣不成声。 太后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一时脸色缤纷,平日里宋长臻与她多是行动上雷厉,言语上讥诮,做戏做全套,从未有人像宋云禾一样直白稚气的让她无言以对! “长姐莫哭,是我不好,让长姐受委屈了。”宋长臻怕她哭的背过气去,一边拍拍一边轻声安慰。 宋云禾抽抽的摇头,转身从龙椅上跳下来,目光纯净的看着太后,然后深深鞠了一躬,翁声道,“您是长辈,您训我,罚我,本是应该的。” 太后有点懵,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 “我不应该还嘴,让您生气。我知道错了。”宋云禾又是一鞠躬,抬起头的时候面上表情像是管控不了,分分钟又要大哭起来的样子。 太后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要说这丫头做戏可这房内又无王公大臣只他们三人,依着宋长臻对她的爱护是绝不会任其做贱自己的。难不成真的是养在云殿白养的? 宋云禾在上面看她久不搭话,又弱弱的开了口,“太后莫要生气了,好不好?” 太后心中存疑,却找不到发作的地方,只能暂缓,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知错就好。平常百姓家里也没有像你这样和长辈顶嘴的,身为长公主,你一言一行都是表率,不要让人质疑你的身份,更不能连累陛下声誉受损。明白吗?” “嗯。”宋云禾乖乖点头,“我知道,我知书懂礼了,太后就不会叫人来给我做法事驱怨气了。” 太后语结,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宋云禾却还欢喜的冲她甜甜一笑,“罢了,本宫也是关心则乱,你与陛下即手足亲情,守望相助,容不得别人差手,自然谁来也瞧不出福祸。只是本宫还是要提醒一句,你自己便是死里逃生的人,更应该知道人命贵重,莫再让陛下由着性子杀生才是。” 太后面带倦容的缍出了御书房,宋长臻和宋云禾俩,大眼瞪小眼,一时静默。 “你,要不要问我什么?”宋云禾想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刚才即使是演戏,也算是她自己的本色出演了,做为交集最多的人,她一直觉得宋长臻是知道这具身体的情况的,至少有所怀疑的,这或许也是不让太后的人与她接触的原因。 可今天,她们还是正面相遇了,再闹了这样一场,精明如他,怎么也应该确定了,不知他会如何对自己。 “嗯。”宋长臻笑意从眼底漫出,“长姐来找我所谓何事?” 宋云禾眨了眨眼,搞不懂他的态度,心里却又安稳几分,“我不想见那什么清灵道长。” “嗯,长姐不愿,他自然是见不了的。” “你,不要杀了他。” “呵。。。”宋长臻低声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长姐信我吗?” “信的。”宋云禾点头,他是她来这世上见到的第一个人,还是血脉亲人,就如雏鸟一样,他做什么,她都愿意先相信的。 宋长臻笑的更温情,轻声的又重复问道,“长姐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嗯,我想去看救我的那艘船。让柴彧陪我去。” 第七章 长姐想把他变成一个有趣的人吗? 据说当年的秦太子太思念故土,修建宫殿之时没有选择岛内避水的位置,反而临海而建,整个皇宫在方向上与内陆形成遥遥相望的姿势。 所以,柴彧的船只搁浅的位置离皇宫并不远。 宋长臻选了个风和日丽,海风怡人的日子让柴彧带宋云禾出宫,宋云禾自己又觉得别扭,打着劳逸结合的旗号,把宋长臻一起拐出了宫。 “大臣们每日进出宫还能运动运动,偏你,年纪轻轻总关在屋子里,久了可是要长蘑菇的。” 宋长臻近来已经习惯了她嘴里时不时说些奇怪的词语,听不明白也不追问,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便都足以,“长姐自己可是想多出来走走?” “那是当然。”以前在科研室的小空间里待的太久,宋云禾实在对这碧海蓝天,苍茫大地向往的很。 “所以长姐去看他们的船是为了出海吗?”宋长臻一语中的。 “啊?啊。”宋云禾有点小尴尬,没想到这个问题来的这么突然,但也没对宋长臻撒谎,只是小心的打量了他的样子,嘴角弯弯,眉眼平和,不像在生气,索性问道,“长臻生活在海岛上,没想过出海吗?” “怎会不想,几百年来皇室的使命便是扬帆起航回归故土。” “造船渡海,很难吗?”宋云禾曾经坐的船舰都是航行宇宙,海上行船的记载都堪称古籍了。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问坐船来的人。”宋长臻目光看向前面人的背影。 宋云禾瞅着前面拒人千里之外像块移动冰山的柴彧,小意的嘟了嘟嘴,“他都不愿搭理我,我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宋长臻轻声浅笑,看得见的是宠溺,垂眼掩住的却是眼底深层的暗涌,“长姐想把他变成一个有趣的人吗?” “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变魔术的道具,怎么可以我想把他变怎么就变怎么样呢?”宋云禾圆睁着大杏眼,想到自己以前被实验操纵的经历,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我不想,长臻也不要想,太可怕了!” 宋长臻微怔,掌控人心,玩弄权术,把身边的人都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是多少上位者的乐趣,“可是如果不改变他,他就不会亲近长姐,长姐岂不更不开心?” “可是改变了他,他就不是他了啊。” 宋长臻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宋云禾,脑海里响着的话像一声闷雷,“改变了,她就不是她了,吗?” “嗯,是的吧。”宋云禾些许动摇,实在是他此刻看她的眼神太过异常,他目光凝视着自己却又像失焦一样穿透到别处,仿佛一缕烟,近在眼前又缥缈虚无,让她莫名的心中隐痛,她拉着他的衣袖,转声唤他,“长臻,你怎么了?” 宋长臻低头看着衣袖上的那只小小清瘦的手,仿佛又看到了云殿之中那个只能蹒跚而行的小丫头,他回过神来,眼前宋云禾的脸变的清晰,小心翼翼担忧的神情活泛的让人心疼又温暖,宋长臻抬手又摸摸她的头,“长臻觉得长姐就算变了一个人,却也是长臻的姐姐,所以,不是所有的改变都是错的,对吗?” 宋长臻的目光太柔和,像在抚慰一只受惊的幼猫,宋云禾享受着,只剩下点头了。 宋长臻莞尔,他应该明白自己要什么的,他也只能要这么多了。 柴彧离着姐弟二人数米之远,却依然能将每一字都听的清楚,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俩人的相处,真实中透着诡异,宋长臻更似兄长,却又超乎兄长的情谊,或许是因为双生子,又是失而复得,一时间亲密了一些倒也能理解,但更让人在意的是宋长臻最后的那句话,看来查到的消息并无差错,真正有问题的确实是这位活过来的公主。 如此,当日她浮在海上,全身被光亮包裹,引渡他们的船到此处,或许,并非偶然? 柴彧对宋云禾执意要看船的举动又重视了几分。 半倾斜搁浅在浅滩上的船比宋云禾所能想像的小太多了,目测不到三十米,船身全木制,但似乎还算坚硬,没有受损的痕迹,倒是船上的四个风帆断了三根,想来是因此在风浪中不能控制航行才搁浅的。 不过,驾船的人应该是驭船非常有术的,不然这样的情况肯定早被海浪吞没了。 但如此只要重新装好了风帆就是了,犯不着让那日的大胡子着急的吧。 “柴公子,我可以到船上去看看吗?”宋云禾礼貌的征询同意。 “公主不怕水?”柴彧看着浅滩上的海浪,要去船上,水能漫过她的肩。 “我为什么会怕水?”宋云禾不明白,她又不是不会游泳。 “公主请便。”柴彧比她更不明白,一个经受过海祭死里逃生的小丫头,居然一点也不畏水? “春日里水凉,长姐的身体还未大好,不益下水。”宋长臻拦住了正准备脱鞋的宋云禾,将人推回了柴彧身边。“还是烦请柴公子带我长姐上去吧。” “船身不稳,陛下也不担心公主会再掉进了水里?” “有公子在,自然是不担心的。” 宋云禾实不喜欢他们这样内藏机锋的对话,扒拉开俩人就准备下水,结果刚抬脚,脚尖还没沾到水面,整个人就被提了起来,就像某件货物一样被拎在了半空,耳边风声呼响,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斜面的甲板上。 柴彧一松手,她还没站定的整个人就往一边倒去,一只大手便又拎住了她,面色为难又似不耐,“公主找不到别的游玩去处吗?” “我哪里是要游玩了!”宋云禾站稳身体,抬手很是用力的想要打开他的手,结果手臂坚硬如铁,瞬时又痛又委屈的红了眼睛。 “我知道你对我的印象不好,讨厌我,我不是恬不知耻的人。看船自有我的正事。你放心,以后我不会缠着你的。”宋云禾心里实在有些气愤,她是个成年女性的灵魂,一时见着了钟意的皮囊,不过多看了两眼,又没有花痴的纠缠,更不曾做什么轻浮变态的事情,何至于要招这样的厌恶? 长的好看就了不起?她没有尊严的吗? 柴彧松开的手还停在半空,神情微异,欲言又止,他何时讨厌过她?他一个大男人,爱慕的神情看过太多,如何也不会和一个小丫头计较的。 宋云禾没有等他的解释,悻悻然的扶着船桅寻着入口进了船舱。舱内物品多有散乱,应该是风浪中摇晃所致,宋云禾小心的东一脚西一脚的像是翻山越岭,走到船尾才发现真正的损坏所在。 一根断裂的风帆桅杆自上而下的穿透了船舱,旋转而上的楼梯口有许多干涸的血迹,宋云禾站在扶拦往下看,什么也看不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依然是漆黑一片。 “要是可以直接扫描就好了。”宋云禾嘴上嘟囔着,心里有些想念那些可以照明,可以防身还可以偷懒的科技产品了。 “滴,滴,滴。”脑子里突兀的就响起了熟悉又陌生的电子声音,宋云禾的眼睛一阵轻微的刺痛,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再睁开,整个世界都变了样。 “扫描功能已经开启,请选择模式,分层扫描,全息扫描,自动扫描。”电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无比,宋云禾在震惊中,结巴的选择,“自,自动扫描。” 第八章 叮咚,您的外挂已到,请签收。 小皇帝安的什么小心思仅让他们俩人在这船上,柴彧是明白的,加之船上也并无危险之处,所以一直都只不远不近的跟在宋云禾身后不贸然靠近。 可是还是出了事情。 他不过是看着宋云禾站在楼梯口久未移动,口中又念念有词,轻声询问了一句,结果她转回身看着他,怔了一瞬,然后睁大了眼睛惊恼的问他,“你为什么脱光了衣服?” 随即便大叫了起来。 半刻钟后小皇帝一脸阴沉的上了船,宋云禾紧闭着眼惊慌的抓着他,还嚷着,“快,快让他把衣服穿起来。” “公子对我长姐做了何事?”宋长臻面沉如冰,他是想制造一些流言,但倘若真伤及了长姐,他即刻就要其性命! “陛下与公主都是戏中高手,还需要我做什么?”向来淡漠的柴彧脸色冰裂隐有薄怒,阅人无数,没想到被一个小丫头耍了,真真是可惜了那一双眼睛! “欲行不轨不成,还要中伤我长姐!来人!”宋长臻一声长呵,七个待位一起飞身上了船,船身一时摇晃不定。 宋云禾险些摔倒,不得不睁眼才扶住了船栏站稳,然后看着自己赤裸的双脚,再往上也无一物,终于有些回过味来,“等等!” “长姐。”宋长臻伸手去扶她。 宋云禾见着一只光果的白玉胳膊,吓的又跳开,“你别动!” “长姐怎么了?”宋长臻也终是发现了她的异常。 “你别动,别过来!”宋云禾急切的嚷着,退的更远,重新闭上眼努力镇定道:“让其它人都下船,让灵雀来。” “都离开!”宋长臻心知有异,立刻就遣散了众人,唤了灵雀,一边又轻声安抚,“长姐,莫怕,灵雀马上就来。” “嗯。”宋云禾无暇顾及其它,脑袋里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关掉自己这双眼睛的扫描!明明启动只是想想就可以,关掉为什么不行呢! 灵雀来的很快,一上船就直奔宋云禾面前,宋云禾依然不敢睁眼,摸索着抓紧她的手,“灵雀,找一片布给我将眼睛绑上。” 回宫的路上虽不远但也要走些时间,万一再遇到什么人事,岂不更糟心,不管这遮眼睛管不管用,先试试才行。 可是这样一艘破船一时哪里能寻到一片干净的布来,俩个女孩子总不能解衣服吧。宋长臻反应极快,撩了里衣的袖口就撕,奈何帝王衣制精良也不是那么容易撕碎的。 “接着。”站在原处的柴彧轻呵了一声,一方白色的东西朝着灵雀迎面而来,伸手接住,却是一方干净的男人汗巾。 眼下也顾不得其它,只能给宋云禾用上,好在宋云禾的脑袋尚小,汗巾对角折叠,也堪堪够用。 灵雀背着她一路急奔,众人也跟着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宫,宋长臻一面把太医院的人全召到了东宸宫,一边下令围守乾酩宫,柴彧一行人不许出房门,连吃喝都被管制。 “公子,可是有事发生?”一直静坐在屋内的人,两刻钟后终于等到了柴彧回来,为首相询的是众人年纪大一些的林牧言。 “嗯。”柴彧面色微凝,似有许多疑惑,未解释船内之事,反又问道:“先生可还记得当日我们遇到长公主的时候,她周身的光晕?” “如此奇观,在下自然记得。” “那东声将她带上船后,光是何时褪去的?船上是否有遗留她的东西?”柴彧回想了一路,小丫头在船上惊惶失措的表现并不真的是做戏,她一定是在船上发生了什么,她执意上船所说的正事,或许是探寻某件东西?一件让她在海上复活的东西! 林牧言稍作回想,肯定的回道,“长公主打捞上船后光晕持续了有一刻钟,直到后来秦皇陛下上船来带人,都没人动过她,不太可能会有东西遗落的。” 可是柴彧依然怀疑宋云禾在船上得到了某件只有她自己才能找到的东西,并且大意的使用了它,结果伤到了自己。 “黎羽。”柴彧看向身边另一个罡气十足的青年吩咐,“找机会去船上仔细察看,是否有遗漏或变动。” “是!” 宋云禾如果知道柴彧能将这后半段猜测的如此正确,定然会给他竖起大拇指,或者给他一个爱的拥抱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她现在实在太开心了! 前些日子她才和太后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却没想到这后福来的突然又厚重! 她把宫里内外的人都遣了出去,自己在房间里折腾了许久,才确定,自己当时的爆炸不仅穿越了时空,自己的灵魂量子与科研室及当时正在实验中的智脑终端融合在了一起!她在船上无意识的启动全自动扫描时,激活了整个系统,以至于将自己的眼睛变成了透视器,看见了柴彧的裸体! 宋云禾一想着那画面就满脸通红,忙甩头,先抛到一边去,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 系统激活的情况下,宋云禾能清楚的看到自己左手腕处的智能终端器,红色按纽点开后激光会开辟出一处多维空间,正是当初宋云禾炸掉的那间科研室房间,器械一应俱全只等会操作的人去开动即刻运转。 再点开绿色按扭,是智脑的主页面,比起以前的五花八门,现在这个居然只有购物和置换两个选择,不知道是重组的时候智脑的自我选择还是星际时代的智脑已经更新了。 “隔了时空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宋云禾嘴里怀疑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也不慢的点开界面五指飞快的输入起来。 姓名自然是现在的名字,所属地址却是原来科研室的地址,连接的时长等待的宋云禾差点放弃了,结果‘嘭!’的一声,一台传送柜就在角落里打开了,吓了宋云禾一跳,实在是比她以前用过的都大,比的房间都小了许多。 传送柜都能打开,自然其它东西也能到的吧?宋云禾又兴高采烈的打开购物,然而新开的账户一分代币积分也没有!眼光扫了一圈,宋云禾决定把房间里的器械全部挪到传送柜里,这些以前折磨她,害苦了她的东西,她一点也不想再看见,全部置换成钱也算是对她的补偿了。 但是一台又一台,收获却极低!最后剩下一台电脑,她一碰,大脑里就警报长呜,“注意!注意!主脑需要保护!主脑需要保护!” 吓得宋云禾以为自己脑袋要爆掉了呢!立马放手。 “滴,滴,滴,”电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新的扫描数据已经处理完成,是否需要上传?” “上传。” 很快,号称主脑的屏幕上显示出了完整的帆船图象及各种数据。 “是否需要同步智脑?” “嗯,”宋云禾犹豫了一下,一艘破船的资料应该不至于招祸吧,“同步。” “叮咚,同步完成。” 宋云禾不敢动弹,等待了五分钟,什么也没发生,刚松了一口气。 “叮咚,您的积分已到账,欢迎使用。” 第九章 你是来杀我的吗? 一艘损坏的帆船数据居然让她获得了上万的积分代币,宋云禾开心的在房间里转圈圈!她之前一生的存储都没有这么多过,还以为自己是个与买买买绝缘的女孩子呢!现在是一点也不手软! 软软的粉红床,可爱的玩偶,堆满床头的各种零食,原本生硬的房间分分钟变成了少女的梦想之境,打开白色的大衣橱,琳琅满目的衣服在发出各种‘快穿我’‘快穿我’的声音,宋云禾取下一件红色,比着身板,“好像,有点长?” 买的时候看图片是刚过膝盖,可现在比起来都快拖到脚背了,宋云禾疑惑了一下反应过来,如今的自己才十三岁呢,应该比原来二十岁的身型要小些的。 话说,她倒是还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自己现在的样子呢! 宫里的铜镜虽然打磨的光滑,但也不过一个模糊的轮廓,之前觉得活着就好也没在意,现在却有些不一样了,她不但能活着,还能活的更好,便不能随意对自己了。 宋云禾又买了一块两米的全身镜,然后整个人站在镜前呆滞了。 镜子里那个单薄如纸,枯瘦如一棵小树苗,面色腊白,颧骨突起脸皮如囊的怪异小女孩子,真的是自己吗? 宋云禾眨了眨眼,镜子里的小女孩也同时眨了眨眼,她抬手捂住了眼睛,云端的喜悦坠落到了尘埃里。 两秒钟后宋云禾又打开了智脑,搜索起基因改造液,最眉清目秀的一款也要上百万,宋云禾一阵绝望,丑陋使人贫穷,贫穷使人现实。 现实是,宋云禾跳出了房间,开始扫描起自己宫殿里的各种物件和建筑构造。 全息扫描能让她将整个宫殿都复制下来,怎么也得比一艘船的数据有价值啊!再不行还有整座皇宫呢! 柴彧俯身在房梁上看着小丫头从寝殿的屏风后披头散发的跑出来,以为又出了事,结果发现她东奔西顾的对着房间里的物件念念有词,有些欢喜,有些可惜,仿佛满屋子都是与她交流的朋友。 柴彧不信鬼神,便也不害怕,想着她从小独自生活在那座高塔之上,无尽的孤独,养成这样的怪异,却也让人怜悯。 不过,生为皇室中人,谁都有孤独,滋味各不相同罢了。 夜已深,宋云禾却像一只不知疲倦辛勤劳作的蚂蚁,从里屋扫到外屋,从地下扫到头顶,然后就傻傻的抬头,看着房梁上。 柴彧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内心刚刚反驳,就已经听到了宋云禾的声音,她扬着脖子疑惑又天真的问道,“柴公子,你在那里做什么?不怕摔到的吗?” 房间里寂静的像时间停止。 宋云禾疑惑的表情变成了懊悔,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她真是!居然忘记了这世上有武功! 柴彧静待未动,看着她捂着自己的眼睛转身离开,心中微微叹息,还是跃下挡在了她面前。 “公主殿下,却原来也是高手。” “不,我不是的。”宋云禾低着头摇晃。 “那公主是如何发现我的?”柴彧靠近一步,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她已然已经放下手,双眼明澈,又似有尴尬,柴彧再次追问,“公主殿下如何认出是我?” 面前的男人一身全黑的夜行衣,身形包裸的比白日里看起来更强壮一些,脸上戴着黑布,更重要的是,黑布露出的面皮也不是柴彧的本来面目,即便不论武功,只这一身打扮,柴彧就从来没有失误暴露过。 小丫头却只随意的一眼便叫破了,而且那神情绝不可能是虚诈。 宋云禾咬着唇拒绝回答,诚然她可以撒谎,可是他肯定在房梁上看了许久,谎话只能让事情欲盖弥彰,他对她的印象可以不好,她却不想破罐子破摔。 俩人有片刻的僵持,宋云禾开始打起喷嚏。早前因为试衣服她只穿着单衣就跑了出来,忙碌的时候不冷,可这会站立久了,自然冷起来,她拉了拉衣袖,小声争取道,“公子自己也说过男女授受不亲,能不能先让我穿好衣服?” 柴彧低眼,看到她裙摆下隐隐露出的赤脚,微微偏头,侧身让了路。 等到宋云禾穿戴整齐再出来,柴彧已经露出本来面目,静坐在桌前,宋云禾取了炉火上一直热着的水,倒了两杯清水,推给他一盏,自己咕噜咕噜喝完一杯才坐到他对面。 “你是来杀我的吗?”宋云禾问,她这里没有什么墙角八卦可听,他看起来也不是那样无聊的人,这个世界的人但凡会武功,又如他一样装扮严实的,都是为了做秘而不宣的事情,她今天在船上误会了他,还没来得及和宋长臻解释,怕是折辱了他,要杀自己泄愤,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如何认出我的,如实相告,我便不杀你。”柴彧没有解释误会,他来看她,只是心中那一点点好奇,好奇她的起死回生,格格不入,天真又矛盾。 “我不想死,可是,也不能告诉你。”宋云禾低头垂眼,放在桌上的双手玩捏的发白。 “你不能说,我便猜一猜。”柴彧瞟了一眼她的手,微有退让,“公主殿下的眼睛,是否有异?” 宋云禾猛抬头看他,表情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有某种穿透的能力?” 宋云禾杏目圆睁,嘴惊讶的微张。 “这种变异是发生在公主死而复生以后,确切的说,应该是在今日的船上?” 宋云禾只剩下乖乖点头了。 柴彧心中的石头安稳落地,他的判断没有错,这小丫头不是那虚以做戏之人。 “今天在船上的事情我很抱歉,明日我会去给长臻解释,不会让他为难你了。”宋云禾看他并无诧异神情,也没将她异类看待,心中更是松了一口气。 “公主殿下,要如何解释?” “自然是说我什么也没看见,嗯,因为气不过你讨厌我,所以故意捉弄你,诬赖你。” 什么也没看见,却到底是看见了什么?柴彧不得不回想起她在船上的惊呼,‘你为什么脱光了衣服?’这句话的可信度有十成! 柴彧的脸色难看,耳尖红的滴血,咻的站起了身,原本沉稳的语气微有恼意,“公主殿下,慎言!” “啊?不可以这样说吗?” “今日船上之事,公主要全然忘却,谁都不能提!” “嗯,我知道啊。”宋云禾这点意识还是有的,不是谁都能接受她的怪异,柴彧可以,宋长臻也可以,但还有更多的人惦记着让她祭祀呢! 柴彧无端的更加生气,喝了桌上的清水冷静几息,“罢了,你又能懂什么。” 第十章 一日不从有一年,一年不从有一生。 宋云禾觉得自己听出了嫌弃,想不耻下问的问个清楚,柴彧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她自己,如果不是桌上的两个空杯,就像是从来没有别人来过一样。 宋云禾暂时失去了忙碌的动力,恹恹的爬回床,困顿的连胡思乱想都没开始就睡着了。 这一觉却足足睡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日的午时才悠悠有了转醒的迹象。 “长姐?长姐?” 宋云禾迷迷糊糊听到了小皇帝唤她的声音,抬手揉了揉眼,眼皮还是有些撑不开,看人朦朦胧胧,“长臻?” “长姐,你终于醒了!”宋长臻急切的扶住了她。 宋云禾觉得这话太熟悉,坐起身,看见了宋长臻担忧的神情和眼下一圈青影,“你怎么了?” “我很好。是长姐怎么了?你已经连续睡了二十几个时辰,太医都没检查出问题来,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宋长臻仔细打量她,又伸手摸摸她额头和手,十分的不放心。 “困。”宋云禾疲倦之意还没全部散去,“饿。” “还有呢?” “没有了。”宋云禾摇头,这种情况她太过熟悉了,以前被当做实验体,身体被消耗后就会出现这样的症状,想来现在也是联接智脑的后遗症,“就是饿,想吃东西。” 宋长臻叫了御膳,先是喂着她吃了碗粥,吃的精神好点了再让灵雀伺候她起床洗簌,再由着她自己坐在桌边胡吃海喝一翻。 “这样活着真好!”宋云禾撑着肚子感叹,自己可不能因小失大,为了美貌丢了性命,智脑的功能以后少用才是。 “长姐知道就好,以后不要再为了谁人折损自己,知道吗?”宋长臻长长的睫毛掩着眼中似有若无的寒光,“你喜欢那人,我们便把他留下。一日不从还有一年,一年不从还有一生,什么法子都比长姐自伤的好。” 宋云禾惊了一下,“长臻在说什么?” “柴彧那日夜探长姐,出了东宸宫就被我拿下,现下就关在偏殿里,只要长姐愿意,明日就可以成婚。”宋长臻眼神诚挚的等待她的答复。 “成婚!天。”宋云禾惊的捂额,解释道,“我没有想嫁给他,而且他只是来问我事情,我更没有因为他伤害自己!睡觉这件事是我自己身体问题,你怎么可以冤枉别人呢?” “可我偏偏就觉得是他累及了长姐,长姐去看船是为了他,长姐在船上有异也是因为他,这两日里又不知何因的昏睡许久也是在他来看过长姐后,我如何冤枉他了?”宋长臻细细数落,声音却是极柔和的,虽然要做戏,但她是极天真柔弱的,不能真吓到她。 “那你便是在冤枉我!”宋云禾急切起来,“那天明明我们说过的,哪里是因为他才去看船的!” “既然是我冤枉了长姐,长姐就是不想嫁他的,那他夜探宫围,欲图不轨,直接处置了吧。” “不可以!”宋云禾惊叫,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神情失落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吓我?逼我?可是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应付的?便是你做为皇帝陛下也一个人不能应对的?” 宋长臻的表情凝住了,没想到她反应这样敏捷,寥寥几句便发现了端倪。 实则,宋云禾在星际时代出生前基因的选择就决定了她的思维模式是摒弃繁琐,要求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以确保实验结果的客观准确性,所以,就算她现在换了一具身体,原本的方式并不会马上改变,加上与智脑的联结融合,她分析信息的速度更快。 所以,只要她愿意用脑袋想,很快就能明白事出有因。 “长臻,我是姐姐,你是弟弟,我们是亲人,我知道你做什么都是对我好,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问题,我们不要拖累别人,好不好?”宋云禾小心翼翼的拉扯着他的衣袖,双眼期盼的央求。“好不好?” 宋长臻看着这一双盈盈大眼,心头揪痛,曾几何时,云殿之上的窗缝里也透出这样的神情。 宋长臻抬手温柔的摸摸她头,“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你。” “那换我来保护你?”之前不敢说,但现在有了智脑,宋云禾还是可以大言不惭一下的。 宋长臻低声笑了起来,声音很是动听,舒展的容颜像一朵盛开在雨后的白莲。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宋云禾问。 “嗯,清灵道长进宫了。”宋长臻微微有些抱歉,他本已经安排好,结果宋云禾昏睡,他寸步不离,让太后寻了机会。 “就是要来给我驱邪的那个?太后那日不是说不管了吗?说话不算数,真讨厌!” “是挺讨厌的。”宋长臻笑意的点头附和,偶尔和长姐一样直白的说话,倒真有几分舒畅。 “来就来吧,我也不是真的怕他。”至少现在是不怕了,神棍肯定是干不过科技的。 “嗯。”宋长臻的眼神越发温情,他的姐姐,便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是我们姐弟的事情,国事家事,都与外人无关,你放了柴公子他们吧。” “好。听姐姐的。” 柴彧并不真的在偏殿,而是安之若素的坐在一门之隔的暗室里,俩人的对话全然听的清楚明白,只等人来结束这又一场闹剧。 那日从东宸宫出来他确实被在外守候多时的宋长臻守株待兔,但俩人并未兵戎相见,而是打了个赌。现在看来,他们俩人都没有赢。 唤了灵雀带宋云禾出去散步消食,宋长臻进了暗室,看着柴彧笑的实在畅意,“看来柴公子的美色也不是无往不利的。” “秦皇陛下也不是那样了解长公主的。”柴彧淡淡的回敬。 宋长臻沉下脸来,“她是我长姐,我自是比别人都了解她。” 柴彧不置可否,站起身,弹了弹长袍上看不见的灰,“陛下应该有别的事情要忙,告辞。” “天空海阔,放出去的鸟儿等不回来的。让你的人不要再枉费心机了。”宋长臻看着他的背影笑着却充满肆意,“你一日不应,一日便哪儿也去不了。” 柴彧站定,回头看他一息,语气十分肯定道,“陛下当真是一点也不了解长公主的。” 那小丫头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惊慕,喜欢的不过是皮相,情爱之事未曾开窍,哪里会想着嫁人,她如今怕是有更想做的事情了。 宋长臻愣在原地,反应过来欲发怒,柴彧却已经走出了院子。 院子外春光明媚,风和日丽,舒适的想让人躺上一艘小船,随浪而去,归隐在浩瀚无垠的海里。 打赌,真是男人之间最无聊的伎俩,柴彧想。 第十一章 参政。 清灵道长虽然是进了宫,但太后那里一直没传来相见的消息,宋长臻以静制静,敌不动自不动,宋云禾却是个忍不住的,明知道有颗炸弹,要么引爆,要么拆掉,搁置着,太危险了。所以,她打算主动出击。 她用剩下的积分代币买了两颗高级安全囊,遇到伤害会自动开启防护罩,刀枪不入,还能屏闭反弹的那种,自己先吃了一颗,然后颠颠跑去御书房要给宋长臻也吃一颗。 “这是长姐做的,糖果?”宋长臻似笑非笑的发出疑问,手上这个珍珠大小泛着月光沉甸甸的珠子,怎么看也看不出是能吃的东西。 “好吧,确实不是我做的。”宋云禾嘟了嘟嘴,“但真的是糖果,我已经吃了一颗,这是你的,快吃掉。” 宋云禾并不知道历来帝王的饮食药石都有专人试吃后方可入口,自先皇病后这规矩便更加苛严,宋长臻是从来不吃御膳以外的东西,更不知道,前朝后宫几乎都将外食当做了小皇帝的忌讳。 此刻全御书房的宫女侍卫连带两位来议事的大臣都心惊胆颤,低头不敢出声,生怕引火烧身,被焚成灰。 然,宋长臻却低声笑的纵容又无奈,张嘴就像豆子一样丢了进去,舌头顶了一下,赞道,“真是糖果,很甜。” “不要咬,吞下去,完整的吞下去。”宋云禾捂住他的嘴。 宋长臻乖乖的干吞下去,拿开她的手不忘打趣,“长姐这糖果的吃法倒是新奇。” “新奇的事情还多着呢。”宋云禾得意,“你的工作什么时候结束?我今日想去拜见太后娘娘,我们一起去?” “太后有御花园的花好看?比宫外的海景好看?去看她做什么?”宋长臻少有的不赞同长姐的提议,清灵道长那里还没探出个究竟来,他不愿长姐涉险,“若是想玩耍我让灵雀陪你出宫可好?” “不好,我就是想去见太后娘娘。” “太后那里无趣,要不我让柴公子陪你?” “柴公子才无趣,我听说太后那里有位清灵道长,有趣的很,想见一见。”宋云禾干脆挑明了。 宋长臻有些拗不过她,只能指着下面的两位大臣,“今日公事还未商议完,明日里去可好?” 真要相见,他也要安排一翻心里才踏实。 “长公主殿下孝心可嘉,晚去一日太后娘娘也不会不高兴的。”其中一位大臣忙出来搭台阶,早前皇帝力排众议,压下了长公主重祭的提案,宫中的妃嫔议论几句长公主都被投了海,与太后一脉更是血刃相交,今日一见,才真正体会帝王对这位姐姐的荣宠,自然要表现的明智一些。 “与这样睁眼说瞎话的人能议出什么公事来?”宋云禾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奉成之人,当年明明她与另一人都是基因人,结果就因为那人嘴甜会来事,就把他排除在外了,害的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伤痛。 “长姐说的是。”宋长臻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厌恶的表情,眼中有奇光,挥了挥手,那位大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走了。 “你不会杀了他吧?”宋云禾没想一句话就要一个人的命。 “让人去查查他还做过哪些溜须拍马的事情,再定夺?” “嗯,这样好。”宋云禾点头赞同。 “现在议事的少了一人,怕是天黑也定不下结果。”宋长臻佯装苦恼,对宋云禾发出了邀请,“长姐帮帮我?我们便可以早些去见那个有趣的道长?” 宋云禾眨眼,再眨眼,这是不是在赖自己啊? 宋长臻发笑,容不得她推拒,已经唤人搬了张舒适的椅子,放在御案前,龙椅旁边,宋云禾只能乖乖坐下,瞅了瞅案上的折子,大半的字都不认识。 宋长臻已经点了剩下的大臣问话,“陆卿,将刚所议之事再说一遍吧。” “是。” 陆卿,陆机年,年方二十七,工部左待郎,品性端正,吃苦耐劳,科考前游历了整个小秦国,科考时一篇关于农事的策论得到了先皇的青睐,一路平步青云到了正三品,主管农业,今日在议之事便是农事。 在农业时代,一个国家几乎不可能达到饱和的状态,但是小秦国不一样,因为其与外界无法商通来往,几百年都自给自足,又人为的控制着人口,不断循环之下,如今的小秦国农产物大多供大于求,许多老百姓都有了自家的粮仓,陈年旧谷用来养鸡喂鱼都不足为奇。 粮食有余民便不勤,最近几年,多地出现荒地不种的情况,宋长臻登基前已经加过两次税收,成效不太,还多有民怨,长此以往,必然动摇基业。 宋云禾回想搜罗了一翻自己所知不多的俗语,挑了句勉强能用的上的问,“是不是有句话叫‘吃饱了没事找事干’?” “下官不知,愿闻其详。”陆机年恭敬有礼。 “稻米只做饭,吃的人有限消耗自然就有限,多出来的不能鼓励大家做出其他的东西吗?小吃点心,酿酒,酿醋?”发明创造是宋云禾惯性思维下的第一选择,“玉米,谷物还可以出植物油,酿酱,不可以让人想法子做出来吗?” “醋,植物油,酱?这都是何物?”陆机年不明,从未听说过。 “吃的东西,尤为好吃!我在古籍上看到过。”宋云禾肯定道,她一个吃营养液生长的人,如今宫里吃的米饭,蔬菜,鸡鸭鱼肉,只用盐对她来说已经是天物了,油酱醋确实也只闻其名不知其实物的。 “不知公主看得是何本古籍,可否赐于下官一读?”陆机年尤为心动,先祖太子出行,所带书籍甚少,后只得由随行的文官整理新编,但几百年来文吏书籍也着实贫瘠,是以国困,真若有这样一本改变农物的书,是百姓的福气,江山的福气。 “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宋云禾不确定能在智脑上找到,毕竟宇宙星际时代许多物种都已经绝种,只有顶级的权贵富人才有财力物力养植得到最终的东西,“便是找不到,你们也应该让百姓自己动脑动手尝试啊,既然别人都能做出来,为什么我们不行呢?又不是物种不一样。” “虽说是多余的存粮,但让百姓们凭空做些东西出来,也难免怨怼。” “何为凭空?公主说有,便是真有。”宋长臻的态度是绝对支持。 “对!这个得听我的。”宋云禾重重点头,“你们这样缺乏创新的习惯是不好的,便是古籍记载那也是前人自己先做了出来,你们不能事事都等着别人已经做出来再学啊?” “公主训诫的是,下官定当自省。”陆机年心中对这位公主有了更多不一样的认知。 宋云禾不甚在意,只又看着宋长臻,“这算事情解决了吗?现在可以陪我去见太后了吗?” 宋长臻失笑,“这哪能算是解决,才起了头,里面的诸多事宜还要斟酌定夺。” “公主殿下,下官斗胆,民生乃是国之大事,公主殿下真知灼见,还请一同参议。”陆机年作揖恳请。 第十二章可曾体会过世间温暖 宋云禾认清了宋长臻决不会轻易让她去见清灵道长的事实,只能放弃,一直纠缠反倒让宋长臻在人前失了帝王颜面,这个她还是拎的清的。 可是民生政务她哪里懂的,宋长臻不让她走,又招了多位大臣进宫,好似他一个人拦不住她一样。 可是从出生开始就过着被支配的人生的她,哪里懂什么民生政务,待在御案前听了前一刻钟就昏昏欲睡,宋长臻却少有的点了点她的额头,让她认真听。 “再认真也听不懂啊,你闲暇的时候再教我,好不好?”宋云禾轻声央求,“陆大人不是要看古籍吗?我回宫去找找,这也是正事。” 宋长臻无奈,来日方长,他也不是一生下来就喜欢坐在这里的,“皇室大半的文籍都堆在南边那间屋子里,让灵雀陪你去找,一会儿回这里用膳。” “嗯。”宋云禾欣然同意,轻轻的从御前溜去了别间。 众位大臣只当看不见,继续热火朝天的探讨何为创造,何以创造。 南间的房门厚重,宋云禾的小手用力都纹丝不动,灵雀却看似轻松的双手一撑就推开了。 “灵雀,你要是用力打我一掌,我会不会碎成瓷器啊?”宋云禾些许怨念,“明明我与长臻一母同胎,为什么他英姿少壮,我却像根枯草?” “殿下这话陛下听见了不知道多伤心。”灵雀唏嘘,“奴婢听说先皇后怀陛下与您的时候身体孱弱,为了保胎吃了许多药石,太医说是药三分毒,两分进了先皇后体内以至产后气血不济而亡,再有一分进了殿下体内,所以公主身体素来不好,从海上回宫这段时日比起以前来好却是好了许多。” “原来如此。”宋云禾叹息,心中有些遗憾,更多的却是心酸,为原身飘散的灵魂,更为活着的宋长臻,亲人尽逝,一人孤困于豺狼虎豹之中,可曾体会过世间温暖? “我喜欢自己的身体,以后都喜欢。你不要传之前的话给长臻。”宋云禾说。 “是,奴婢不会告诉陛下的。” 纸墨独特的芬香迎面而来,扫走了宋云禾心中最后一点郁气,成排成叠的木质书架上放着竹简,锦帛,卷轴纸籍,种类繁多,却又乱中有序,所到之处,所触之物,居然没有一丝灰尘,书架之后方看到一张花梨案桌,两方宝砚,数支细长各一的毛笔,后墙上挂着一副女子的图像。 女子独倚长椅,手执一朵繁盛的牡丹,头微微偏侧,一双美目温情婵娟的看着画外人仿似下一息就能眨眼活着走出来。 “这是长臻画的?”宋云禾怀疑。 “这是先皇的墨宝,画中人是先皇后。”灵雀回答,“那时娘娘已经有孕在身了。” 宋云禾再细看长椅遮挡处的腰身线条似有丰腴,“所以,这是母亲?肚子里的就是我和长臻?好神奇。” 人能在母亲的子宫里孕育长大是件多么幸福和奢侈的事情。 “长臻一定很想念她。” “陛下很爱这副画。” “嗯。”宋云禾点头,孺慕之情当如是。“这地方我能坐吗?” “当然。”陛下是能把龙椅都分一半给公主坐的,灵雀想不到还有什么不能共享的。“殿下坐这里,要看什么书,奴婢给您拿。” “哦。”宋云禾着点忘了自己的事情,“书我自己寻,你在外面等着长臻唤我用膳,再来叫我。” “是。”灵雀现在已经熟知了主子不喜欢人前人后的习惯,安安静静守门去了。 宋云禾等人走了才打开智脑,关于古代农作物种植使用的书倒真有几本,但全是价值极高的收藏类物件,不提供出售,电子版的借阅价格也奇高。宋云禾只能在书架上取了一本看起来十分早旧的书简,启动分层扫描,将竹简和所记之内容全部上传。 “所传数据具有十分珍贵的人文价值,建议传送原物。”电子声音出现了提示。“请选择是否传送。” “否!”宋云禾果断拒绝,“看一眼你们的东西就贵死,别人的东西看上就想要,更新智脑的人是个强盗吗?” “数据上传成功,积分已经到达帐户,欢迎使用。” 居然也有几百的积分币,宋云禾眼睛发亮,对整个书房进行了全息扫描,一共一千七百四十一个物件,全部扫描收录,肯定够借阅使用的。 可是,身体一定会吃不消的吧,宋云禾两难了。 虽然睡上几日死不了,但是外面还有清灵道长和太后的事情没解决,柴彧的船还没开始修,这都等不得她昏睡醒过来。 “事有轻重缓急,应付神棍是首要,日后安全了,天天来看书,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第十三章您不担心身体吃不消吗? 月明星稀,海风习习,宋云禾从御书房出来已近戌时,宫灯四起,偌大的皇城似摇曳在海水里,幽静无声。 宋长臻陪着她,一路闲庭信步,神情是难得的放松和惬意。宋云禾便也索性低声哼起歌调来,将这一夜的闲情逸致发挥到了极致。 “陛下与公主如此雅信,贫道来的可是真巧。” 宋云禾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宋长臻一把拉到身后挡了起来,她偏头看去,路的尽头,一身青兰色长袍的男人,头戴道冠,手执一把拂尘,脑后还露着剑摒,年轻的身姿尚算飘逸,脸上的神情却轻笑中带着不屑,让人讨厌。 “清灵道长。”宋长臻沉声,“你来的实在不巧。” “陛下息怒,贫道自知未召擅自入宫有罪,特来向陛下请罪。”清灵道长说话的语气神态可一点也不像请罪。 “来人,拿下!”宋长臻都懒于与他口舌,长呵一声便有待卫和暗卫十数人齐上。 清灵道长熟知这位小皇帝的脾气,早有准备,拔剑而起,一时刀光剑影,撕杀于空,看的宋云禾心惊胆颤。 “长姐,莫怕,他不会上前的。”宋长臻紧握着她的手温语相慰。 “嗯。”宋云禾点头,眼光不离战场,她虽不懂武功路数,但这么多人对一个还成纠缠之势,清灵道长的武功绝不会低的了。 “嘭!嘭”两声,接连有两人被打伤在地起不了身。 “你伤朕一人,朕便烧你十座道观。你敢杀朕一人,朕就拆你莲清宫一殿。”宋长臻冷声中带着戾气,绝对不会让人怀疑话中的真假。 清灵道长显然也有这个认知,明显放缓了动作。 “他做什么敢这样大胆的来行刺我们呢?”宋云禾十分不解,按灵雀给她普及的常识,是没有人敢到宫里来公然刺杀人的了,更何况皇帝和公主,可是屠九族的大罪。 “并非刺杀,不过是有恃无恐来发泄怨气。三年前我让人去清查了莲清宫的钱银流向,劫了他们通外的船,充了国库。又让父皇下旨莲清宫的任何人无诏都不能进宫,所以,他自是恨我的。” 宋长臻轻言淡语的解释,宋云禾却听到很多信息,但都不是眼下要追根的,“所谓有恃无恐的意思是,他现在仗着太后旨意,欺负咱们年纪小,要敲打一翻?” 宋长臻眼睛弯弯,“你最近学的词多了许多。” “说正事呢!”宋云禾生气,说好的身份尊贵呢?凭自己有几分本事和人情就敢来吓他们,皇帝和公主的身份说着玩的吗?“你会武功的吧?去打他!” 宋长臻哭笑不得,“长姐不担心我的安危吗?” “早上给你吃的糖果还记得吗?它会保你周全的。这里可是皇宫,你可是皇帝,任何人都不能撒野,欺负我们的人都要打回去!”宋云禾斗志昂扬,安全囊本就是为了见清灵道长准备的,既然他自己寻上门来,可不能怪他们心狠! 宋长臻看她眼神坚定,心中又被拉扯着撕裂的疼痛,抬手摸摸她的头,“姐姐说的极是。” “加油!”宋云禾握拳为他鼓劲,“打的他连太后都不认识!吓死他们!” “全部退下,保护好公主!”宋长臻长呵一声,脚尖抵地,像只炮弹一样射向清灵道长。 “刀剑无眼,陛下可看好了!”清灵道长隐隐有些兴奋,出剑的速度更是快了几分。 “你伤朕半分衣角,朕就留你不得。”宋长臻目光寒凉,杀气先入敌心。 “呵,但愿陛下的剑比嘴更厉害。”清灵道长的不屑再无掩藏,教训宋长臻这件事情,他已经想做很久了! 莲清宫源起九洲云丘山,先秦时道观遍布全九洲势力庞大,后宋氏先祖统一九洲以秦为号,秦皇长子曰:‘天子乃天之子,敬告神命为民请愿乃其天职,当皇家血脉才可传其福祉,故遣散教众,皇室自立通天寺,以上传民愿,下传神喻。 莲清宫在镇压中伤亡惨重,被迫隐世于边垂之地,岂料天命捉弄与秦太子一起困于此地。缘起缘灭般的纠缠让小秦皇室与莲清宫几百年来像猎人与驯兽一样关系此起彼伏。而如今好不容易皇室血脉凋零,一个小儿当政,正是时机成熟! 清灵道长剑势渐厉,宋长臻身如闪电,你来我往,御花园风声鹤唳,扬起大片的残枝断叶,看的宋云禾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公主,莫要上前了。清灵道长剑气如虹,小心伤着。”灵雀在旁轻声提醒。 宋云禾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往交战的地方走近了许多,忙站定,稳住心神,“那什么道长是不会对长臻下杀手吧?” “公主放心,虽然清灵道长名声在外,可这里是皇宫,陛下武艺又是绝世无双,定然只会给他吃不了兜着走的!”灵雀对自己主子满满自信。 宋云禾点了点头,视线却还是缠在俩人身上,恨不得自己能上去帮忙将人捆起来打一顿,结束这场拼杀。 “陛下年纪轻轻武艺长进神速,也不担心身子骨受损吗?”清灵道长连攻几招都未能近身,出言不逊。 “朕有真龙护体,什么样的功法都能精进。倒是道长,偷吃那么多的荤腥,只长了身骨不长经脉,着实可惜,还不如喂狗呢。”论嘴上功夫,宋长臻也丝毫不比身手逊色。 清灵道长眼神阴沉,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黄口小儿,不过是得益祖上,当直以为自己能坐稳这江山,区区一个岛国,他莲清宫通联海外,势大力强,凭甚要他一个狂妄小子压在自己头顶这么多年? 剑上传来的力加重至少三成,宋长臻细长的凤眼微挑,嘴边丝丝凉薄讥笑,还以为心智多谋,却原来这样就起了杀心,等的就是你敢动! 第十四章你果然是被妖孽附了身! “灵雀,灵雀,你看长臻是不是慢了许多?他是不是打不过啊?”宋云禾看不懂招式只能从其它地方判断,之前清灵道长每次都刺空,可这会好几次宋长臻都是堪堪才躲过,看起来像球场上跑不动了一样,宋云禾急的都忘记有安全囊这件事,一心担心长臻被伤着。 “许是陛下在逗弄他呢?”灵雀也有些看不懂了,陛下为何一时气息缓了许多,还留下许多破绽,像是故意引着清灵道长下杀手。 “你让大家做好准备,要是长臻受伤了,大家就一起上去围攻那臭道长!”宋云禾不敢出声给宋长臻加油,只好吩咐做好接应。 “这样,陛下会不会觉得有损颜面啊?”灵雀自己都从来没做这种群殴的事情,更何况是皇帝陛下,侍卫和皇帝一起围殴一个人是听都没听过的事情。 “什么叫有损颜面,他一个大人能欺负小孩子,就不能容小孩子找人帮忙了?”宋云禾并不知道自己在某些认知上是有偏差的,人欺负到了面前自然要打回去,打不赢,自然是可以叫人帮忙的,于是继续指挥道,“长臻要怪罪算我的,你悄悄去告诉大家,只要长臻伤着了,我一叫,就上去打人。但是,不能伤及性命啊。” 灵雀点头,敢私自进宫还带剑跑到陛下面前,确实是要教训,想想一群人打一人的画面,真可怜,可是又让人觉得好兴奋呢! 灵雀颠颠的去招呼侍卫们,宋云禾眼睛不转紧盯着不自觉又上前了一些,周身伪装到脚底板的柴彧心生无奈,厮杀这么激烈,小丫头也不知道躲躲还一直向前,身边伺候的宫女也太失职了! 柴彧微微动了动身体,以便自己可以及时护卫,结果却惊扰到了宋长臻。 宋长臻对自己的皇宫何处再清楚不过,这御花园的枝枝曼曼只能长成什么样都得由他定,那多出来的东西,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 他分神瞟了一眼过去,给了清灵道长好大一个空手,剑气十成,一招断生死的杀气迎面而来! 宋长臻面色微变,眼底却毫无惧意,讥诮掩住了全部算计。 然而,剑气刚刚抵到衣襟,便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弹回,清灵道长不防,整个人被剑气回伤,掉落在地发出巨大的摔打声,口喷鲜血。 “你!”清灵道长正想怒斥,回头却看到宋长臻全身被一层清亮的如泡沫一样的球体包裹,飘浮停留在半空。 “哈!哈哈!你果然是被妖孽附了身,施了法!哈哈哈!宫中果然有妖孽!”清灵道长一阵狂笑中,突然提剑向宋云禾刺去。 全场的人先是被宋长臻身上的奇观吸引了视线,后又被清灵道长话中的意思震惊,连宋长臻都没能及时回防。 宋云禾自己看到安全囊打开护了宋长臻性命,小心脏刚回平缓了,看到清灵道长出手虽然惊了一下,但没有害怕的躲闪,就直直的站着,等他自伤。 柴彧却是以为她被吓傻呆住,心急的摸了颗随身的银色珠子朝清灵道长打去,轻斥一声,“护驾!” 清灵道长手上的剑被打落,还欲上前,空中的宋长臻回过神来,飞身而来,长剑一挥,喉断血喷,即刻身亡! 热乎黏稠的鲜血喷了宋云禾一脸一身,白色的长裙像是被血滴落凋零的花瓣,血腥味像蜜蜂回巢,透过每一个毛孔往身体里钻,宋云禾真正的呆滞了。 宋长臻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头埋进胸前,戾气横生,仿若一只嗜血的魔头,对着四处连发数道命令。 “命羽林军即刻封锁皇城!” “命东庭卫封禁皇宫无诏不得进出!” “命西林卫围禁西梧宫,全宫上下包括太后,谁敢擅动一步,杀!” “阿轲,清点今晚在此地的所有人,除得令者,其它人即刻关押大牢,妄言者,杀!” 窸窸窣窣各处人影晃动,随之而来的是撕杀与喧嚣,御花园成了最寂静的地方。 宋长臻无暇他顾,轻轻的,温柔的宽慰着,“长姐莫怕,长姐是我姐姐,活生生的人,谁都不能胡说。” 怀中人并无回应。 “长姐。”宋长臻轻声唤她,将她扶起,擦掉脸上的血迹,“姐姐?” 宋云禾双眼空洞的毫无反应,像是一个摔脏的布偶。 “陛下先将人带回东宸宫安置吧。”柴彧扯下面巾从隐处现身,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在月色中却些许灰暗。 “来人!”宋长臻厉声,像一只绝地里的困兽。 “陛下的人眼下应该用在别处。”柴彧淡然以对,眼神落在木偶一样的小丫头身上,身怀异宝却不知怀壁其罪,“公主受了惊吓,陛下再担搁下去,未免魔怔。” “再胡言,朕割了你的舌头!”宋长臻此时最听不得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但心中却知他话中有理,遂弯身将宋云禾抱起,朝东宸宫急奔而去。 宋云禾觉得自己在血海里浮浮沉沉,无数的手拉着她想把她坠入海底,又或者想让她带他们一起逃出生天。宋云禾分不清,但她知道自己想活,活的比以前自由,畅快,活的比这具原身强大,肆意,她以为自己也可以选择成为庇护者,却原来她未曾真正认知过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越尊贵的身份,越能掌控人的生死,可是人命不应该如此的。 他们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后,自然生育是多么神圣的事情,即使蝼蚁也被赋予生存的意义。 宋云禾想要告诉他们,可是,她的脖子像被人卡住,喉咙被禁锢着,无法出声,甚至无法呼吸,宋云禾挣扎着,翻腾着,手脚并用的挥舞着,终于用尽全力挣脱了枷锁,睁开了眼。 第十五章 辰蛊与全磷脂 东宸殿的寝宫,浴桶里溅出的水将四处都漫湿,像是屋里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宋云禾睁开眼,有些恍惚,偏头看去,浴桶处跪着的宫女低头赔罪,“公主殿下息怒,奴婢惊扰了殿下。” 宋云禾更加糊涂了,宫女身形衣着都是灵雀,可声线和沉静的语态都与灵雀不同,“你抬起头来。” 宫女抬起了头,脸还是灵雀的脸,眉眼间却不复机灵,更多清秀与稳重。 “你是谁?”宋云禾问。 “回公主殿下,奴婢灵婵。” “你与灵雀什么关系?灵雀呢?” “回公主殿下,奴婢与灵雀是双生女。奴婢不知灵雀去了何处。”灵蝉的回答沉着,几乎刻板。 宋云禾微微有些头痛,自己从浴桶中站了起来,却又觉虚弱无力,唤了灵蝉来扶,灵蝉给她裹上外衣,将她扶至床上歇息,可宋云禾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殿下,丑时了。” “这么晚了?灵雀这丫头会去哪里呢?”宋云禾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很是奇怪,灵雀自到她身边可是二十四小时都不离开的。 灵蝉微微垂眼,只当公主在自语,将她的被子掖好,“公主殿下歇息吧。” “嗯。”宋云禾应着声,却睁着眼睛,还是很困惑,“灵雀怎么会不在我身边呢?” 灵蝉轻轻放下床幔,静静立守一旁,床头的烟香细细长长,像流淌的时光。 “灵蝉,你不用给我守夜,自己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叫你的。”宋云禾平日里都不让灵雀守的,这会儿换了个陌生人更不愿意。 灵蝉却是岿然不动,“回公主殿下,为公主守夜是奴婢的职责。” “可是我看着你睡不着啊。”宋云禾起了身,撩开床幔,“偏殿里有身小铺,平日里灵雀就睡的那里,你去吧,有事我会叫你的。我是公主,不可抗命。” “奴婢遵从陛下命,请公主殿下就寝。”灵蝉跪求。 宋云禾心中的怪异变成了小小怒气,“你是觉得深更半夜我没法去找皇帝陛下吗?你即不出去,那我自己去偏殿,本公主不想和你同屋睡。” 说着宋云禾光脚就下了地,被灵蝉拉住,“公主殿下熄怒,奴婢出去。” “早听话不就是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宋云禾假意抱怨着,听了一会没声了,再撩着床幔探出头,极轻的唤了两“灵蝉”没人应声才放下心,躺回床上。 可是,仍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的各种问题,自己洗澡前在做什么?灵蝉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灵雀这丫头怎么会不在自己身边呢?她是长臻给自己的贴身宫女,怎么可以不在身边呢?不在身边怎么叫贴身?自己不是和灵雀在御书房看书的吗?怎么就到了半夜?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想不起?灵雀到底去哪里了啊? “我为什么这么惦记灵雀呢?”宋云禾又自问,“宫女也是有自己时间和空间的啊,我在担心什么?” “灵雀,灵雀,灵雀。。。”宋云禾无意识的像在唱经一样,突然脑子里某个血腥的画面闪过,宋云禾苗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灵雀不会是死了吧?” 宋云禾打开智脑空间,先去镜子前检查自己是否有异常,苍白的脖子隐隐有几根红印,再细看,下颌处也有几根,像极了手指,自己梦中被掐住脖子是真的?谁要害我?给自己洗澡的灵蝉?什么只听皇帝陛下的命,难道长臻还会不由着自己? 难道长臻也出事了? 宋云禾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的从镜前连连后退几步,冷静几息,打开了购物板,好在白天在南书房又赚了些积分,这会儿可以买一颗全磷脂,这种药物是星际虫战时研发的,专门用于修复大脑神经细胞,无论受到何种损伤,只要大脑是存活的,都能被复原和加强。 春寒料峭比不了人心。 宋云禾一身单衣赤着脚奔出了东宸宫,后宫各处火光冲天,她犹如一只扑火的飞蛾。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请您回宫。”听到声响的灵蝉追了出来,大惊失色,挡在了宋云禾的身前。 “让开!”宋云禾叫道,怒目而斥,“你想要灵雀死吗?” “灵雀未护好公主殿下,死不足惜。” “啪!”宋云禾伸手挥出一巴掌,“那是你的孪生姐妹!那是活生生的人,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灵蝉脸红肿起来,低头垂眼下跪在青石板,“公主殿下若是怜惜,但请公主殿下回宫,免奴婢一死。” “灵雀都救不了,我为何还要救你?”宋云禾冷然,绕过她像火光处跑去。 “战事已起,你现在赶过去已然于事无补。”淡漠的声音出现在了巷道尽头,一身黑袍金绣长蟒,站如青松的男人再次拦住了去路。 宋云禾杏眼有火星闪烁,“你厌我恨我冲我来就是,为什么要使用这样没品的招数?” 柴彧却是答非所问,“辰蛊对你果然也是无效的。” 刺杀发生以后,宋长臻将人抱回东宸却是如何也唤不醒宋云禾,召了太医院首白来恙前来,言其惊吓过度,恐怕是再次伤了心智,无力回天。宋长臻怒如狂兽,是柴彧提出自己有一种可以消失人短时间记忆的蛊虫,或可一试。 所以,宋云禾才会在醒来的时候出现了部分失忆。 可现在她已经全部想起来了!更想起他捏着自己的下巴毫不怜惜的把药塞进她嘴里!她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这副皮囊,却原来是包藏祸心的坏蛋! “是,你那破东西对我无效!我告诉你,不管你要使多少坏招对我都无效,现在,你给我让开!” “你不应该告诉我的。”柴彧说,心中都不记得为她叹息过多少次了,小丫头,为什么总不知道教训是何物呢? “你什么意思?”宋云禾一惊,后退一步,防备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第十六章 你亲眼看过,才会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宋云禾步步后退,柴彧步步逼近,将她抵在了宫墙之上,脚下的寒凉,后背的刺骨,都浇不灭宋云禾内心的怒火。 “你杀不了我的!放我走!”宋云禾低吼,伸手去推人。 柴彧握住她单薄的手腕,单衣滑落,明明细瘦的像枝连枝却很有力量,“你现在去,只会让更多的人死。” 宋云禾一怔,辩驳弱了几分,“胡说八道。” “公主殿下既然已经什么都记起,何不想想秦皇陛下为何此时清剿内宫?” 宋云禾没来得及想。 “秦皇陛下心智过人,布局周全,却单单在最后这一步走错,你知不知道他杀死清灵道长是动摇国基的蠢事?” “与你何干?”宋云禾质问,激动的情绪让她胸膛起伏,面色沾染了火光的橙红,“他是我弟弟,为了我即便杀错人也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原来公主知道是因为自己?” “我自然知道,所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放我走!” 记得了所有事情,宋云禾自然是知道宋长臻为什么要杀人,杀清灵道长灭口,只是为了保护她! 柴彧倒是微微有些诧异,随即眉眼有了些自嘲,很快又隐去,“公主还是回宫吧,今夜,你去不了别处的。” 周身的空气无端似又寒冷了几分,宋云禾挣脱未果,只得妥协道,“你放开,我回去。” 柴彧松手,宋云禾真是转身飞快的就跑回了东宸宫,柴彧一颗提着的心却未放下,不过须臾,果然便见她又跑了出来。 宋云禾手持一柄乌金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长臻让你在此是为了让你护我周全,你若不让我走,我现在就把刀插进去!” 皇宫内外浴血撕杀,偌大的东宸宫却只留灵蝉一人守候,这肯定不是宋长臻对她的风格,所以只要她脑子愿意去想,很快就能明白柴彧在此的原因。 柴彧却未动,只清冷如月,光似雾影的看着她,宋云禾手一用力,匕首的尖端刺破皮肤,血珠瞬间就隐入了夜色里,只腥味刺激着人的嗅觉,提醒着伤口的存在。 柴彧眼神微不可查的紧了一息,身型仍然没有移动的打算,“公主可以刺的再深一点,失血过多,晕过去,于我更加省事。” 宋云禾眼神坚决,握手就要用力全力插进脖子里,柴彧终于出手,匕首被打落在地发出轻脆的声音,人被柴彧压在墙上,他贴近她的耳朵,轻斥,“这具身体死了,你又能去向何处?” 宋云禾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传在耳窝里的蓬勃怒气,但却无法辨别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死而复生之人,身怀异宝之人,却全身上下都是破绽!如今事发,你以为自己能救谁?” “我要救那个站在高处为我成魔的人!”宋云禾吼了回去,眼底漫出了些许无望的泪光,那个对她温柔以待,娇纵溺宠的少年,他还那样年轻,一直生活在孤独与血腥里,他明知道这是一具物是人非的躯体,可还是倾尽所有的温暖。 他自己都还未曾享受过温暖,怎么可以以后都生活在地狱里。 “生在皇室,谁的双手不是沾满鲜血?你以为他是任人逼迫的棋子?他生来如此!” “你闭嘴!”宋云禾双手用尽全力的想要推开他,可他像一堵墙,一堵随时可以将她围死的铜墙! “你放我去找他,柴彧。”宋云禾低声如泣,祈求着,明知是多么渺小无望的结果,却仍然不愿放弃,纤细的双手拉着他的衣襟,像一只孱弱的猫崽,奄奄一息。 柴彧的心像被须须绕绕的藤蔓一圈一圈的攀缠,品不出滋味,夹杂着莫名的怜惜又无端的生气,“我放你去,你亲眼看过,才会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柴彧让开通道,宋云禾都来不及擦泪,寻着火光而去。 后宫的拼杀其实已近尾声,局势已定,却仍有各自为主的忠仆舍命相搏,宋长臻一身戎装铠甲,原本的银色早已经不知被多少人的血染的不见光泽,一张消瘦的脸在夜色中更显肃杀之气,任谁人看到的第一眼,都会忽略他还是个少年。 “回禀陛下,宣阳宫的奴才已经召了,二皇子和小公主前日就不在宫里了,属下失职,请陛下责罚!”西林卫首宋夷良单膝跪地,双手抬剑请罪,视死如归。 “蠢货,跑了两日都不知。”宋长臻面沉如水,眼睛深幽的像两潭深渊,“宣阳宫的人如此忠心,就先到黄泉去给他们主子探探路吧,所有人,全部锁进殿里,一把火烧烬,灰都不要让朕看到。” “至于你。”宋长臻上挑着声音,用剑抬起宋夷良的头,剑尖在脖子上画出一条细长的血线,“如果天亮前还找不到太后的下落,你就带着整个西林卫去见朕的父皇。” “是!” “滚。” “江南星。”宋长臻又叫了个人名。 “属下在。”应声的是东庭卫首,虽然严肃的紧绷着一张年经的圆脸,却总是比别人少了几分可怕。 “带人去周山岛,全岛封锁,等着朕亲自过去。” “是。属下即刻派人。” “你亲自去。” “陛下不让属下去追二皇子他们吗?”江南星微有诧异,他是陛下身边水性最好的,历来海上之事都交由他办的。 “走了两日早就上岸了,还能让你追上?”宋长臻颇为嫌弃。 “上了岸属下也能追上!”江南星自信。 宋长臻却一个厉眼扫了过来,江南星自知失言,“属下即刻赶往周山岛!” “岛上若是多动了一寸土,朕扒了你的皮!” “是!” 第十七章 我说过,我保护你的 宋云禾奔着最亮的火光而来,殿内惨烈的厮叫声,像一柄利剑刺进了心脏里,每跳动一下,都痛的她神魂分离。 “灭火,灭火!”宋云禾惊骇以后回过神来大叫,周围的待卫们都诺诺不敢上前。 “我让你们灭火,救人,耳多都坏掉了吗?”宋云禾环顾四周大声质问。 过了几息,才有侍卫首领上前,低眉顺眼道,“公主殿下,是陛下下令烧死他们的,我等不敢违抗。” “我是公主,我命令你们,现在,此刻,马上去给我灭火救人!如有违抗,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们!”宋云禾紧握着身侧的双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凶狠,侍卫微有迟疑,宋云禾上前夺了他的佩剑,朝腋下就是一刺,再狠狠踢出一脚,侍卫瘫倒在地,众人俱是一惊。 “灭火,救人。”宋云禾又大呵一声,四周终于开始慌忙提水扑火。 “陛下在哪里?”火势见小,人已经背出来一些,宋云禾才又踢了踢还倒在脚下的侍卫问话。 “回公主殿下。”侍卫作势要起身。 结果被宋云禾又一脚踢了回去,“就躺着回话。” 侍卫倒也是个聪明的,果直就继续躺着道,“回公主殿下,陛下此时应该还在西梧宫。” 宋云禾住的是以前宋长臻的东宫,从未来过嫔妃们的后宫,太后的宫殿早前更是她的禁地,找不到方向,只能像只无处安身的孤魂野鬼,拖着一柄剑四处寻找。 柴彧原本不理解她为什么不找个宫人带路,后来看她让侍卫装伤,心中便明白了几分,秦皇陛下对她会怎么尚未可知,但给她带路的人,没有一个能承受他的怒火,必然是没有活路的。 “长臻!”宋云禾突然叫了起来。 柴彧看过去,她像是极累了,以剑撑着地作拐杖用,边走边四处张望着开始呼叫秦皇陛下的名字。 普天之下能这样大张旗鼓叫着君王名讳的人怕也只此一个了,柴彧摇摇头,心里有些恼她的死性不改,眼下离西梧宫又已经不远了,面临的事情犹未可知,柴彧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她引向别处去。 但,又觉得罢了,她生为皇室中人,迟早都有可能会面对这样的选择,是继续荣宠还是分道离心,都是她的命。 “长?臻。” “宋?长?臻。” 隐隐约约的声音终于传到了西梧宫,宋长臻微微动了动耳朵,细细听去,好似又没听见。 然,刚过一息,阿轲就出现在了他身边,“公主殿下在宣阳宫动了剑,让人灭了火,眼下人已经到了宫墙。” 宋长臻一惊,眼中怒火蓬勃,“混账东西!将乾酩宫的人都给朕锁起来!” “宋长臻。”宋云禾终于认出了西梧宫的牌匾,提剑跨进了宫门,前院里已没见着尸体,但血迹斑驳,腥味也没散去多少,令人胃里翻腾,宋云禾闭眼忍了两息才没立马吐出来。 “长姐。”宋长臻脱了铠甲从殿里迎了出来。 带笑的眉眼没变,轻声暖语没变,可似乎更让人觉得害怕。 宋云禾身体微微有些发抖,或许是终于感受到了这深夜的寒凉,心口蹿进了风。 宋长臻伸手去摸她的头,宋云禾躲开了,宋长臻微怔,随即又轻笑着解了衣上的外套将她裹了严实,“天这样冷,长姐生病了可怎么好?” 宋云禾鼻头猛然酸的忍不住,身体颤抖着,连带着手上的剑摩擦着石板吱吱作响。 宋长臻低眼去看她的手,目光落在剑上,恍若停了许久,又回眼看她,突兀的问了句,“姐姐,你怕不怕?” 宋云禾丢了剑,扑进他怀里,抱紧他哭道,“怕,又怕又冷。” 宋长臻轻轻的拍着她,安慰着她,“姐姐不怕。” “你送我回去,不要待在这里了。好不好?” “好,我送姐姐回去。” “让他们都散了吧。” 宋长臻未回应。 宋云禾抓紧了手,“散了吧,长臻。” 宋长臻的胸膛隐有起伏,终是出了声,“都散了吧。” 来的时候觉得路好长,怎么也走不到,回去的时候宋长臻背着她,却像还没感受到温暖就到了。 灵蝉还低眉垂眼的跪在原地,“回宫去给我弄些火炭来,我要冷死了。”路过的时候宋云禾在背上先开了口。 宋长臻便也只淡淡的说了声,“快去。” 灵蝉顾自磕了个头便去寻炭火去了。 空荡的东宸宫寂静无水,只火苗偶尔作响,宋云禾裹着被子,脸已经热的有了些颜色,宋长臻坐在床前,膝盖上搁着她树杆一样的细腿,低着头,查看她赤脚上的伤口。 早前没感觉到痛,实则每只脚都割划了四五道口子,清洗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只,夜色掩住了她一路的血印。 “我很高兴自己有你这样的弟弟。”宋云禾先开了口,像一只小石子丢进了溪水里,打破沉静又尚显欢活,“我以前不知道血脉亲情是什么,可现在,我懂了。” “嗯。”宋长臻却似乎只注意着脚上的伤,低头轻声敷应。 “我说过的吧,以后我保护你的,你没记住呢。”宋云禾努力让自己语气更俏皮一些,“当然,我要先学会保护好自己。可是,我真的会保护你的。不管你是弟弟,是皇帝,不管欺负你的人有多强大,多厉害,我都能保护你的,记住了吗?嗯?” 宋长臻慢慢抬起了头,眼周有些微微发红,嗓子哽咽,浅笑如孩童,“姐姐才不过比我大半个时辰,却也端起了派头。” “那是自然。”宋云禾微扬着并不美丽的脖子,自得又自信,“早出生一口气那也是大的姐姐。” “呵。” 屋里又有了片刻的安静。 然后,宋云禾说,“清灵道长的事,我能让所有知道的人都失记,你不要取他们性命,” “好。” “如果失忆能解决的问题,就都交给我,宫里死太多人,我害怕。” “好。”宋长臻手执白纱轻轻包裹她的脚底,面色渐渐恢复了清秀和净朗。 “我告诉你我的秘密吧?” 第十八章 编瞎话也是皇室人的必备能力! 宋云禾等着他顺口说出那个‘好’字,宋长臻手却停了停,又继续包扎,语气里的笑意恢复了平日里的七八分,“长姐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你放心,我是认真在听你讲话的,都记下了。” “长姐许诺保护我,不要忘记了。可莫等到护不了的时候反倒诓骗我不当我姐姐了。”宋长臻避开她的眼,细细的缠缠绕绕,有些夸大的笑声带着戏谑。 他可以接受任何陷瞒,只为了不撕破窗纱,不直面真相,不失去最后一缕光。 宋云禾探身,伸手,像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摸摸他的头,豪气冲天,“等着,以后天上地下,姐罩着你!” 整个皇宫像一只停摆的大钟,而修钟的宋云禾正在争切的准备工具和零件。 记忆消除器早在星际时代前人类就发明了,后来越来越频繁的使用导致人类大脑出现了一种白斑病,比痴呆症更严重,所以后来改良进化成了记忆置换器,医用版多用于精神病心理病患者,适用短时间里的非连续性记忆置换,而科研版用于人体生化武器的研究,置换一辈子的记忆都是可以的,通常非政府批准是买不到的。 但是,宋云禾爆炸前还是科研岗位在职人员,跳过了购买审核,只是价格实在太高,最快的积分累积方式就只有靠南书房的书。 得了宋长臻的同意,宋云禾让人从牢里把陆机年提了出来,可怜见的,不过是因为在御书房听到了一句她说要去见清灵道长,就差点丧命,真算是天降横祸。 但见着人的时候却不忿不怒,依然恭恭敬敬的给宋云禾请安,“下官见过公主殿下,不知召下官所谓何事?” “前日里你问的那本书本宫找着了,但也不能平白给你,今日起你在此处抄书,什么时候将南书房的书抄完了,本宫什么时候给你。你可愿意?”宋云禾开始尝试端起身为公主的姿态。 “即是造福百姓的文籍,下官愿意尽绵薄之力。”陆机年叩首领命。 宋云禾点了点头,南书房的案桌,笔墨纸砚都已经准备好,让灵蝉守着,只要他抄完一本,就即刻将原本送到东宸宫。 她自己则要开始算时间编故事,宫女侍卫们大多可以同时置换同时段的记忆,但一些主要人物,则是需要单一处理的,他们都是宋长臻手下得力的武将,有个差错,变成傻子了,她不得悔死。 其实如果只是清灵道长的死是很容易处理的,他是受太后秘旨进宫,只要改了知道这事人的记忆就查无可查,可是,错过了时机,事态演变至此,死了那么多人,烧毁了几座宫殿,还有一个皇子,一个公主,一国太后全都不见了,这事要怎么编才圆的了? 宋云禾又跑回了御书房求助宋长臻,结果秦皇陛下简单粗暴的定了故事基调,“就告诉他们,二皇子和小公主私自在宫里玩爆竹不小心把宫殿烧着了,俩人都烧死了,连带着烧了另处,太后新近丧夫又丧子女,悲伤过渡也死了。其它死了的人一些是照护不周,失职处死,一些是忠心陪葬,一些是火烧的时候连带伤害,这些应该就可以安排完一大半人了吧?” 宋云禾目瞪口呆,过了良久才弱弱的问了一句,“编瞎话也是皇室人的必备能力吗?”,她感觉自己要学起来,可能有些困难。 “哈哈哈。”宋长臻朗声大笑,“长姐莫要担心,以后魑魅魍魉非人似鬼的东西见的多了,自然就会了。” 宋云禾不敢想自己那样子,看他说的这样顺口,干脆让他把重要的人物故事再编的详细点,又让人提了灵雀出来,帮忙记录详尽。 灵雀带罪立功干的很是仔细,宫女侍卫全靠了她清点核实,又加了诸多细节。 诸事已定只欠东风,结果好巧不巧的,陆机年开篇就选了本百页子籍,宋云禾郁闷的想撞柱子,只能亲自挑着内容简短的给他重新再抄,后来发现灵蝉的字也不错,索性拉过去一起抄。 彼时,一墙之隔的御书房里宋长臻正在大发雷霆,“大活人你们守不了,一方死物也看不住,就给朕拉回来一具老太监的尸体?这就是你们西林卫办的差事?” “属下知罪,请陛下责罚!”宋夷良跪的端正,仍然那副视死如归,暮气沉沉的样子。 宋长臻看的怒火冲顶,抓起案上的砚台就发狠的砸了过去,宋夷良不偏不躲,整个左肩塌了下去,脸色煞白。 “朕告诉你宋夷良,你想死,早十年就应该跟着去死!你觉得这是在报复朕吗?呵!你这是在糟蹋朕母后的心血,你死了拿什么脸面去见她?嗯?”宋长臻又抓起桌上的折子砸了过去,撒了一头一身,其中一本将宋夷良眼角划伤,长长的血口,很快半边脸都染花了。 “陛下教训的是。”宋夷良对伤势浑然不觉,直直的叩首在地,“请陛下责罚。” “呵!”宋长臻怒极反笑,“你想激着朕杀你,岂能如愿?” 宋夷良言语不应,只长跪不起。 “宋夷良,你还没见过我姐姐吧?”宋长臻笑的残忍,像在拔一把无坚不催的长剑。 跪首在地的人猛然抬起了头,全身微微颤抖,像一只受了惊的困兽,“陛下?” “如今后宫无主,朕打算将嫡长公主安置到露香宫,宋卫首,你可要日日夜夜的护好了。” 宋夷良面如死灰。 第十九章 东周柴彧,也不过如此! 一连上传了十一本古籍原著宋云禾才买到置换器,忍着针刺一样的头痛又用了两个时辰才把宫里涉事人员的记忆全部置换。 “灵雀,你去请陛下进来。”宋云禾感觉全身细胞都被撕扯,破裂再重组,坐在椅子上连动的力气都再使不出来了。 灵雀是最后一个被置换的人,怔了一下才醒过神来,刚转身打开门,宋长臻就大步跨了进来,行礼都懒得理她。 “长姐,你怎么了?”宋长臻一眼便看出她的不对劲,他本就担心这种奇能异事会伤及人身,一直就守在偏殿外,听到宋云禾出声就直接进来了。 “没事,养养就好了。”宋云禾努力笑笑宽慰道,却有气无力,虚弱异常,“就是担心你,吓着,所以告诉你一声,我可能又要睡上一阵子,才会醒,你莫急,莫迁怒别人。” “长姐放心,我都听长姐的。”宋长臻心中又悔又疼,他说过不让她自伤的。 宋云禾笑的安心,身体却痛的实在撑不住合上眼,顺着椅子偏倒,宋长臻手快扶住她头,手心微热,才发现她耳心里在流血,大惊失色,“传御医,快!” 太医院里人仰马翻,这几日宫里要医治的人本就多,眼下顶顶尊贵的这位又出了事,白来恙的胡子都要揪光了,自己拎了医箱,跑的比小药童还快,直奔东辰宫。 一把脉,眉头皱的更厉害,“敢问陛下,公主殿下早前是发生了何事?” “朕知道还唤你来做什么!”宋长臻忍着杀人的心,“公主到底怎么样了?” “公主殿下的脉相像极了内伤。” “可严重?” “五脏六腑皆有损伤又加之早前的寒气未散,公主殿下的身体,怕是要落下病根的。”白来恙摇头,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却还是个命薄的公主。 “有根就给朕拔根!太医院养着你们是喂狗的吗?到处都是些没用的蠢货!”宋长臻心气实在不顺,接连几件事都没个顺利的,伤及最重的还是自己的姐姐! “下官不才,甚是惭愧。但有一法,望陛下知晓。” “还不快讲!” 白来恙跪地叩首,“白家医学师传先祖,后游历小秦河山,术虽有精进,但山高有顶,路到有水,下官不过坐井观天,比不过天外有天,陛下若愿意寻外面的医师,或可解了公主的病根。” 宋长臻冷冷的看着他,心中的怒火渐渐被冰山所压制,“你抬起头看着朕。” 白来恙抬头,诚然的看着小皇帝。 “天外有天?嗯?”宋长臻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告诉朕,是你想出去还是有人想进来?” “下官生死都在这方国土。”白来恙再次叩首,像是某种恳请,“可是陛下,公主却不应该如此,您更不应该如此。” “放肆!”宋长臻呵斥,“人伤都医不好还想医人心?” “下官忠言。” “朕没空听你这狗屁忠言。”宋长臻虚踢一脚,“滚下去给公主煎药!公主好不了剁了你喂鱼!” 白来恙只能提了药箱退下,依然是个月明星稀的美丽夜晚,可是整个皇宫的焦灼和血腥味还缠在海风里,几百年了,小秦国已经没人知道所谓故土的容貌,可是,谁都知道那里才是能活过千秋万载的地方。 他们的小皇帝,背负着太多使命,踌躇难前行。 宋长臻亲自给宋云禾喂了药才从东辰宫出来,夜已深,四处寂静无声,宋长臻也没让人跟着,一路向乾酩宫而去。 宫里原本住的人已经全都捉拿下入狱,正殿的门却是大开着,一身靛蓝长袍的柴彧正在喝着一盏清茶。 “拿人的时候公子逃了,现下人要死了,公子也有闲情逸致在此喝茶。看来朕是比不了年长人的心思的。”宋长臻长袍一撩坐上了主位,“朕想听听,公子的三寸不烂之舌如何说服朕放人。” “本王不擅言词,秦皇陛下应是知晓的。放人之事,本王自可以等到公主醒过来。”柴彧泰然自若。 “卑劣!”宋长臻被戳中软穴,言语讥讽,“东周柴彧,也不过如此!” “不及秦皇陛下。” “哼!”宋长臻冷哼,“你要的东西已经被太后带走,你的人朕全都给你,立刻从小秦国滚出去!” “如果本王不走呢?” 宋长臻目露凶光,“朕告诉你,柴彧,你能活到现在,不过因为长姐多看了你几眼!莫要得寸进尺!” 柴彧对他的粗鲁视而不见,警告也充耳不闻,清淡的模样就像桌上的茶,“陛下如果只是想让我们走,不必亲自来此。本王的东西已然到了陛下手里,陛下可看清楚了?” “你的东西?你的东西你漂洋过海的跑来这里来?你的东西,你倒是再拿几颗来给朕看看?”宋长臻满脸的嘲讽,鄙夷还有怒气。 柴彧静默几息,从衣袖里当真又取了几颗像银珠一样的东西,正是当晚击打清灵道长的暗器。 宋长臻愣了一瞬,随即蹭的站起身,雷霆之怒,厉声质问,“你为何会有这么多?你到底从何处得到的?” “秦皇陛下此问不觉得多余吗?眼下追究此事,也并无意义。正事要紧。” “你想如何?” “本王既然已经活着到了这里,便不会空手回去。是本王取而带之还是与本王合作,秦皇陛下选一个吧。”柴彧云淡风轻的像是在问人这幅画美不美。 “好大的口气,你当真以为朕杀不了你?” “陛下舍不得杀,已经错过了良机。此时便不必再较口舌输赢。陛下与本王合作吧。” 殿内的空气有些凝结,俩人皆沉默静待良久,最后宋长臻沉声问,“朕如何信的过你?” 柴彧浅尝一口凉茶,“本王觉得陛下早前的联姻甚是明智。” “不可能!”宋长臻断然否决,早前也都只是为了长姐不受流言之扰,如今就更不可能真的要远嫁。 “如此,陛下就再与本王赌一局,如何?” 第二十章 制造个炸弹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宋云禾这一睡就又是四五天,醒过来了,也还是觉得头痛精神不济,呼吸都累,按白太医的说法是大伤元气,虽不知其因,但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能再操持事物,卧床半月才行。 宋云禾也知这次实在是大意了,自己购物的坐标是原来的科研室,物体传送只需要穿越空间维度,但上传的东西坐标却是时间和空间维度各不同,短时间又那么多,不知道需要多少能量才能穿回去,好在没有真把自己撕成碎片。 下次真的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宋云禾第二次告诫自己,回头就又把白太医的药丸上传换了积分买了支细胞修复液,精神抖擞的下床了。 “公主我们去赏花吗?”置换了记忆无知无觉的灵雀又成了宋云禾身后飞来飞去欢快的小鸟。 “天天赏花能让我长得像花一样好看吗?” “公主总是病着,多看看花心情总是好的,自然身体康健美丽。” 宋云禾竟无语反驳,只能嫌弃的轻哼一声继续往御书房的方向去。她答应陆机年的书还没搞定,这会儿当然是努力抄书去啊。 御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两位武将面色担忧,宋长臻也眉头微皱,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 “只有余皇没有三翼,臣等可以一战,可是,毕竟是位位高权重的王爷,后事必战乱不断,惊扰百姓。”说话的是海将蒙擎,时年三十五岁,常年驻守海上,自有一股粗旷豪气。 “柴姓,表面看着光鲜尊贵,实则最如履薄冰,真要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欢喜。”宋长臻心思似在非在。 “可若是两边的莲清宫一煽动,难保不会给人借口。”接话的是荣尚戚,小秦国陆上大将军,年方三十,世代武将,其祖父曾为摄政将军,力挽小秦江山。 “莲清宫眼下什么情况?”宋长臻依然在敲着手指。 “目前并无异常,但太后还不知下落,风声终究会有走漏的时候。” “那就在走漏前都清理掉。”宋长臻耳翼动了动,收手坐直了身体,“降一场天火把莲清宫的主殿烧了吧。” “陛下的意思?” “不想要俩边联手,就得让其中一边乱起来,那艘余皇只要待在原地就不用管,将莲清宫的水搅的越浑越好。” “是。” “下去吧。” 俩位将军一出门就看到了守在殿外的宋云禾,忙上前请安,宋云禾一个也没见过,但也不妨碍,坦然受了礼便提裙进了殿内。 “陛下定是听见我来了,扰到你们商议正事吗?”宋云禾现在对宋长臻的功夫能力有了些认知。 “事情已经议完了。”宋长臻笑,招她上前,“长姐身体大好了吗?” “当然。”宋云禾还给他转了个圈,“所以来向陛下讨事情做的。” “长姐想做何事?” “嗯,还要借陛下的南书房一用,再抄一些书。” “这件事我不能答应长姐。”宋长臻微微严肃,虽然不知道长姐内伤的原因,但抄书肯定是其中一个环节,“长姐以后不可以再用那些自伤的办法。” “答应陆大人的书还没拿到呢,上次是我大意了,以后我都会小心的,你相信我。”宋云禾求道,那本书对眼下的小秦国农事帮助重大,不可不要的。 “现在不可以!短时间内都不可以!”宋长臻少有的坚决,农事不会一天就崩塌了,自己的姐姐却可能一息之间就没命,这样的交换绝对不可以! “那什么时候可以?”宋云禾巴巴的望着。 “以后再议,眼下有另一件事情需要和长姐商议。”宋长臻直接掐断另起他事。 “嗯,好吧,你说。”宋云禾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急事优先。 “柴公子一行人已经被捉拿下狱,等待处置。”宋长臻边说边悄悄注意长姐的表情。 宋云禾尚算平静,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陛下想如何处置呢?” “长姐不好奇为什么吗?”宋长臻的诧异大过了宋云禾本人。 “有什么好奇的,海上艰险他们一行人却能平安到此,应该不是普通的出海人。你又把他们安置在宫里这么久,想来是身份有异的。如今查实了吗?”不是宋云禾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只单那夜宋长臻愿意安排柴彧护她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只是,最近脑子受伤太多,宋云禾不愿费神细想,况且,与她也没有利害关系。 “长姐在生我气吗?”宋长臻微有怯意。 宋云禾摇头,“隐瞒不等于欺骗,关系到国家大家,陛下应该自主决断。只是,他们总算是救了我一命,能不能不杀他们?” “我不愿杀他们的。我只以为他们来是为了取传国玉玺,那日被端方偷走应是到了太后手上,我让他们回去找太后,但是,他们却不是为此事而来。”宋长臻还是有些心虚的稍做解释,看宋云禾确实不像计较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从案桌上取了一个小盒递给宋云禾,“长姐看看此物?”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颗银色的珠子,肉眼看不出究竟,宋云禾便心声打开了扫描,材料,比例,所有数据一目了然,“这,算是个手工炸弹吗?” “长姐知道?”宋长臻又被惊了一下,“这是小秦国独有的爆珠,长姐见过?” “爆珠?没见过。”宋云禾说的是实话,星际时代的弹药都能轰星球的,这么个粗糙的小东西,将军家的小狗都不乐意刨。“不过,这个是谁做的?性能太不稳定了,有危险的,你不要带在身边。” 宋云禾泰然的样子引起了宋长臻的某种怀疑,让他脑子有些嗡嗡作响,冷静了几息,才试探的小说问道,“长姐说的手工炸弹是比这个更厉害的东西?” “嗯。” “长姐,会做吗?” “人工炸药?当然啊。”宋云禾显然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她可是个科研人员,有材料,制造个炸弹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你要用这个小东西做什么?” 第二十一章 带姐姐来挖矿啊 宋云禾第一次醒着坐帆船,从皇宫的东部海岸一直向西,航行了近三个时辰,到达了另一个岛,宋长臻口中的周山岛。 岛上有专门的停靠港口,成排的大船像守卫的列兵,宋云禾有点糊涂,柴彧那样的船都能横渡而来,这样精良的大船没理由出不了海的。 “陛下要给我看的是这些吗?” 宋长臻伸手牵她下船,神采奕奕,自从听说她会自制炸弹就一直这样红光满面,“这些我们以后再说,先进岛,来,小心。” 整个港口都有士兵严守,传诏而来的江南星带队在前面开路,越往山里走视野越开阔,守卫也越多,四处还搭建着军事驻宅,宋云禾心里有些紧张起来,宋长臻不会是终于要把她关进某个集中营了吧。 然而,最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黑灰色的泥土裹着石块的场景! “这,这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啊!”宋云禾激动的想尖叫,这居然是一大片露天煤矿! “长姐果然是认得此物的。”宋长臻也是兴奋难掩,“先祖景帝喜长生之术,遣了人到处寻山问草,选了此处让人炼丹,后丹炉爆炸引火烧山,发现了此物,后又几翻尝试才做成了现在的爆珠。” “做爆珠!”宋云禾真是被这些人单纯的傻笑了,“你们真是,暴殄天物!知不知道!” 宋云禾忍不住上前蹲下身,捧了一捧煤渣在手上,开了扫描,低硫,特低磷,发热量高,这些数据显示这些煤无疑是最优质的动力煤啊!动力啊!搞什么爆珠! “长姐知道这是何物?” “煤!动力煤!有了它,上天入地都可以!” 宋长臻愣住了,显然结果与自己预想的有偏差,“长姐的意思这不是武器?” “当然是武器,但不是炸弹那样的破坏武器,它是带领人类走向新时代的武器!”宋云禾还在兴奋之中,有了煤的推动,才会有人类历史的蒸汽时代,以及后来的电力时代。 “你不高兴吗?”久未出声,宋云禾终于发现了宋长臻的异常,他的兴奋平静了下来,整个人有些萎靡,像是突然受到沉痛的打击,“你怎么了,长臻?” “我一直以为它可以做成比爆竹更厉害的爆炸武器,成为战争的制胜之物的。”宋长臻第一次面露颓然,整个身形都有些不稳,宋云禾上前扶住他,却力有不足,忙唤了人过来。 江南星背着人狂奔到最近的驻军木屋之中,倒了一碗烈酒给他喝下,宋云禾才气喘的跑进来。 宋长臻被烈酒呛的醒过神来,挥手让江南星出去,“不许任何人靠近。” 宋云禾面露忧色的看着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能诺诺说道,“其实,它也是可以做成炸药的。” “只是,很难,也很浪费,是不是?”宋长臻浅笑,招她到身边,“其实我也不是没怀疑过,可总留着念想,眼下,可该如何是好。” 宋长臻感叹的语气,并不是问她,宋云禾却疑惑从生,应该解一解了。 “今日里我看港口的船只,并非不能渡海,所以,你之前告诉我说回归故土是皇室的使命,是指打回去,是吗?” “嗯。”宋长臻无力的应着。 其实小秦国自现往回数百年景帝时期就已经能造出渡海的船,可是海那边的故土早已经面目全非,几百年沧海桑田,小秦国只会造船,故土却兵强马壮没有了他们的一席之地。景帝乐得只守这一方小岛,开始求仙问道,险些被莲清宫的人篡了国,要不是世代忠诚护卫,小秦国怕早已易了主断了姓氏。 后先皇凌帝励精图治,厉兵秣马,精造海船,改良爆珠,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希望,却突糟不幸,缠绵病榻十年,最终郁郁而去。 宋长臻自封太子后就封锁了海线,无旨意不得有任何船靠近内陆海岸,海将严守海峡入口,进入船只一律击杀。 为的就是不让内陆的人有机会发现小秦国的真实情况,更不能知道爆珠的由来,引来灭国之灾。 “那柴公他们是如何进来的?”宋云禾好奇了,如果海上严防又是风浪天气,他们不可能活着进来的。 “那日海祭,海上不设防,又得了长姐的指引方才让他们活着进来的。”宋长臻回忆起那日他一直在海上追随长姐的木筏,直到海浪将其吞噬,他依然守望着,后来海上来了风雨,突然就有光亮慢慢从水底浮了出来,再后来就发现有船将光捞了起来,他才会在第一时间赶到海岸接人。 “如此算来,我才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宋云禾叹道,不知道当时自己附身还有这么多事情的。 “煤矿的事情我们先放放。我且问你,柴公子一行人下狱便是因为这爆珠的事情?” “嗯,我最开始以为他是奔传国玉玺而来,结果却是不知从何处得到了爆珠的线索,在宫里又住了这样久,想来该知道也都知道了,断不能放他们回去的。”现在爆珠的事情有变,无关其它,都是不能放人走的。 “如果让他们没有爆珠的记忆?”宋云禾想着自己手上还有记忆置换器可用。 “即便他们没有了记忆,回到内陆他的手下或者其他什么人也一定会让他重新知道的,他再找来,也逃不过一死。” “柴公子,是身份很特殊的人吗?”能让宋长臻为难至此的必然牵扯不小。 “嗯。” “那就算杀了他,他的势力也会寻着蛛丝马迹找来的,到时仇恨更重,后果也会更严重。” “嗯。”宋长臻长长的叹气,爆珠成不了砝码,合作从何谈起?放虎归山,等着他打过来?都不行。 “你们拿着爆珠是怎么谈的?”不是高层会晤柴彧那样的人不可能束手就擒的。 “我们为他提供武器,日后他许我们国土。” “那怎么保证他不会反过把我们吃了?”宋云禾如今对那副皮囊已然不信任。 宋长臻迟疑了片刻才开口,“他愿意联姻,求娶长姐。” 第二十二章 本宫要征用此处 宋云禾愣了几许,然后想像一下自己一棵变异的小豆苗和一棵高岭青松站在一起的画面,实在不忍直视,没有丝毫的匹配感,最重要是要不小心落下个松子来,砸着它,生存就够呛。 “这样的联姻太脆弱,他不喜欢我,还那么讨厌我,一旦反悔,根本不存在牵制的。”曾经的信息时代让宋云禾见过太多商业的,政治的各种联姻,感情是极为脆弱的,只有利益才能加固合作的关系。 “所以,还是杀了他们吧,短时间里我可以不让人查来。”宋长臻说,柴彧的身份那样敏感,要在内陆制造一些麻烦拖延一些时间还是可以的。 “长臻,杀人,不是解决事情的方法,你答应过我的。”宋云禾上前,看着他因为烈酒刺激发红的脸和双眼,心中有万分的怜惜,一个十三岁的帝王,困在历史的深渊里,杀人,都快成了他的发泄方式。 “长姐。”宋长臻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的抱住比自己瘦小的宋云禾,他心存希望许多年,愿想着有朝一日能带上所有的百姓荣归故土,承接祖宗们遗失的基业,可现在,终归是一场妄想,像是一种坚持的坍塌,他也想找人可以依靠。 可是,偌大的天下,宋秦的皇室血脉已然只剩他们俩个年少的孩子,再无他人可诉,可依。 “长臻,不怕,有姐姐在。”宋云禾怀抱着他,就像他曾做过的,温暖着她时一样,她说过的,会保护他,罩着他! “他要联姻,我们可以答应,可是怎么个联法由我们说了算。”宋云禾心思活泛起来。 宋长臻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可是,我们拿什么去谈联姻?” “他不是要爆珠,我们可以给他更好的,嗯?我说过我会做的啊?”宋云禾敲敲他,却发现他眼神越加涣散,甚至昏昏欲睡,“长臻?不是,你不能喝酒的吗?” 宋长臻头一偏,已然睡了过去。 宋云禾只能唤外面的人进来帮忙,江南星像是早有准备,兔子一样一听声就蹿到了床头,脱鞋,抬脚,盖被子,一气呵成。 “你知道陛下会喝醉的?” “回公主殿下,陛下酒量清浅,一喝就会醉,歇息半个时辰就会醒,请公主殿下放心。”江南星回话。 “嗯。”宋云禾看他习以为常的样子倒也放心,只是,不能喝还用烈酒提神,这是个什么习惯? 或是因为,于这个少年,除了醉酒,已经没有任何用来逃避的借口。 “烈酒灼身,让人照看好陛下。”宋云禾叮嘱一句,起身准备离开木屋。 “公主殿下可要休息?旁边还有干净的木屋。”江南星忙跟着,大有拦截的意思。 宋云禾看着眼前心虚的娃娃脸,轻轻挑了挑眉,“陛下既然能带本宫到这里来,便是此岛上没有本宫不能知道的事情,你不明白吗?” “公主息怒,属下并非因事阻拦,只是岛上有几处做工的地方,时有爆炸,未免伤到公主,还请公主不要靠近。”江南星讪讪,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嫡长公主的大活人,明明都说她最是脾气温婉,可这不怒而威的感觉怎么都让人心里发毛。 “本宫就是要去做工的地方看看。”宋云禾说,“你让人给本宫带路吧。” “公主殿下歇会儿和陛下一起去吧。”江南星头皮发硬。 宋云禾懒得和他磨嘴,自己开了门就走,到处都是侍卫随便问也都能问到的,江南星看看床上的皇帝,又看看快没影的公主,恼的圆脸发红,只得安排人守着陛下,自己跑去追公主了。 人类历史的火药研究本身也确实发源于道家的炼丹术,但显然与当年蛊惑景帝的莲清宫笨道士不同,别人是至少先分拣出火药的主要物质,他却只会照猫画虎的将其拐到了其它的道路上,后来之人居然也一脉传承到了现在。 宋云禾看着做工处的丹炉,铁水,武艺高强却一脸煤灰的将士,道长,实在很难忍住笑意。 “这是我们秦国嫡长公主殿下,还不行礼?”江南星介绍的威武庄重。 齐刷刷的跪了一屋人高喊“公主千岁”,让宋云禾的笑更欢快了几分,“都起来吧,出去透透气,本宫要征用此处。” “公主身份尊贵,”煤灰道长一开口,宋云禾就抬了手,“知道本宫身份尊贵,就要听清楚本宫的话,全都出去吧。” 煤灰道长神色不愉,却被江南星及时挡住,请了众人出去,自己守在门口,“属下为公主站岗,公主殿下随时差遣。” “好。” “公主殿下,请一定注意安全。”江南星提着自己的脑袋,好怕会掉。 “嗯。”宋云禾挥手让他把门关上。 炸药的危力可大可小,侵略进攻的希望越厉害越好,防预威慑却只要刚刚够用就可以。宋云禾不想做个武器商人,更不想成为残害生命的帮凶,可是,她也有想要拥有的东西,想要守护的人。 宋云禾重新改了火药的成份比例,再用了爆珠的外壳,当然还加了只有她才会有的小零件,花了大半个时辰,拿着木盒子,安然无恙的走出了做工的木屋。 “公主殿下,您不能带东西离开这里。”宋云禾还没开口呢,煤灰道士已经站出来目光锁定她手上的盒子提出了抗议。 “长信道长,请你慎言。”江南星护在宋云禾身前,“公主殿下可以支配这里的所有东西。” “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贫道也肩负皇命,爆珠是国之重事,贫道不能有负陛下所托。”长信道长自有一派说词,他负责爆珠之事数年,自持一股傲气,小皇帝都对他倚重几分,何况这个传闻中如稚子一样的瘦材丫头。 “其实你能跳过其它阶段直接做出了爆珠,也算是有几分聪明的。”这就好比有些天资聪颖的人,上学跳级一样,但宋云禾的语气里可不是称赞,反而遗憾更多,“可惜逻辑有缺陷。” “公主殿下是何意?”长信道长面色涨红,纵使不明白什么叫逻辑,也能意会到瘦材丫头的看不上眼! “意思是屋子还你了,东西,本宫要拿走。”自持能力又狂妄的科学家宋云禾穿越时空前早就看厌烦了,不想影响自己心情。 长信道长却也是个性子被纵的霸道的,越过江南星站在宋云禾面前,“烦请公主将盒子打开,贫道长长眼!” 第二十三章 我想要讨陛下开心啊 宋长臻被属下叫醒,赶到工房的时候,一群牛高马大的男人将宋云禾围了个严实,踮起脚都看不到宋云禾的小身板,宋长臻是又急又气,人未到声先到的远远就呵了一声,“全都给朕滚开!” 男人们吓的差点做鸟兽散,好在反应及时,忙跪了一地行礼,宋长臻一脚先踢在了江南星的身上,“你就是这样看照公主的?” 江南星硬生生挨了一脚,痛的一张圆脸红白交加,“属下知罪,陛下息怒。” “不关他事。”宋云禾出声帮他解释,“我没事,请陛下过来不是因他们闹事。” “长姐没被他们吓着?”宋长臻不信,仔细打量一翻,确实无碍,才放下心来,“发生了何事?” 宋云禾把已经打开的木盒送到他面前,“我做了这个要想讨陛下开心,长信道长想要先长长眼,我便只有让人把陛下叫醒了。” 宋长臻看向长信道长,没有当面开口责骂,但目光冷冷,让长信道长未敢再多言,低头请罪,“贫道僭越,请陛下恕罪。” “僭越一罪,明知故犯一罪,两罪并罚,收一柄金拂尘。” 长信身子一僵,为制爆珠一事宋长臻曾赐其三柄金拂尘,乃三道免死圣物,这些年来他从未有个被皇帝叱责的差错,却没想到长公主一来,就让他废了一柄,一时心生怨怼,却还只能低头,“谢陛下不杀之恩。” 宋长臻不再理他,目光落在宋云禾递上的盒子里,三颗形状有些怪异的成人拳头大小的铁疙瘩静静躺在里面,“长姐这是做的什么?” “能让你开心的东西。”宋云禾笑的俏皮,原本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用的,但形势所在,先威慑一下自己人也是可以的,“让他们退到方圆十米以外。” “都退开。”宋长臻吩咐,看向长姐的目光隐隐有些猜测,火星燎燎。 宋云禾取了一颗铁蛋放在他手上,小铁环套在他的手指上,笑容里带着鼓励,“小心拉开,然后快速,用力的,丢出去。” 宋长臻手指一动,抬手,丢出,完美的抛物线,然后,“嘭!”,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土石齐飞,山地颤动,飞鸟展翅,一派视觉错乱的喧嚣模样! 上至君王,下至将士,纷纷怔在当场,惊吓,恐惧,敬畏和兴奋,一样也不缺。 宋长臻久久不能出声,甚至向前奔走了几步,烟雾散去后爆炸的大坑让人恍若梦境。 “长姐,长姐。”宋长臻叫了起来,跑回了宋云禾身边,“成功了,成功了。” 宋云禾笑的小得意,她在爆珠的基础上改良,做成了简易手雷,“我说过是会让陛下开心的东西的。高兴吗?” “高兴!”宋长臻言词简洁,兴奋之情像是小孩子第一次放鞭炮。 “剩下俩个送你。”宋云禾把盒子盖上安安稳稳的放到他手心,“以后莫要喝那样烈的酒,长姐陪着你,咱们一起吃肉啊。” 宋长臻似泣似笑,最后一把抱住了宋云禾,宋云禾低声笑的欢快,“你是皇帝陛下呢,将士们看着成何体统。” “朕就是体统!”宋长臻嘴上说着,手却是放开了,回身四顾,看着还在呆置中的众人,笑骂了一句,“没眼力见的东西,不知道恭喜朕!” “陛下万岁,陛下大喜!”江南星最先反应过来,跪拜高呼,“陛下万岁,公主千岁,皇室威武,秦国威武。” 想来是大家都太激动,一时之间到处都是乱七八糟,没有章法的叫喊,只声音大的震的宋云禾耳朵都要聋掉了。 宋长臻又调了一支军队过来将周山岛围的恨不得风都穿透不了,三令五申后才与宋云禾坐上回宫的船。 那里,有新的未来等着他们去改变。 第二十四章 听说,你想娶我 自那日与宋长臻相见后,柴彧在牢房里已经过了五日,这是他一生中最长的牢狱之灾,但,他甘愿如此,即使很多年后他回忆起此时,也尤为庆幸这样的选择。 柴彧是擅长等待的,小秦国的天牢临海而建,透过小小的铁窗,夜晚可以看星星,白日可以听海浪,不若生死故,倒还可以当成修行之所。 或许是因为小秦国对皇亲国戚也不是全然无情,关在这样的地方,说不定哪天就大彻大悟悔过,保了一条性命。 轻轻浅浅的脚步声忽近忽远的传了过来,柴彧闭着的眼没动,嘴角牵着发丝一样细的弧线,像一口梵钟,静待着祈愿的人来敲响。 宋云禾身边没带人,零星的几个狱卒也让她遣到外面去了,自己挨着每间牢房都看看,不像探监,更像是观光旅游,顺便再扫描些数据。 “你这也叫坐牢?”小丫头清亮的声音如期而至。 柴彧睁开眼,无波无澜,沉静如一潭湖水。 宋云禾开了锁,走到他面前,微微扬着并不长的脖子,粉色的宫装托着白净的小脸多了几分娇嫩,眼睛里清澈有光,凭添了几份张扬,“听说,你想娶我?” “有此一事。”柴彧点头,平淡的像是想买颗胡萝卜。 宋云禾微微有些气结,虽是政治联姻,怎么可以一点遮掩都不要,虚情假意都不愿敷衍一下,自己是有多入不得他眼! “哼!”宋云禾轻哼,“我若不愿意呢?” “公主若不愿,我未必强求。” “你不求,皇帝陛下就要杀死你!”宋云禾虚张恐吓。 柴彧神情终于有了点波动,一副了然的样子,“如此说来,却是公主逼婚了。” “什么?”宋云禾睁大眼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便也无妨。”柴彧无视她的惊诧,为事情盖棺定论,“终究你我二人要结这场姻缘的。” “不是!什么叫结这场姻缘,明明都只是为了利益!你对我无情无意,谁要逼婚于你?你这是在混淆视听!”宋云禾急的双手插腰,联姻也有主动和被动之分,也有强与弱之分。 “公主即知道是为了利益,还追究求娶一事有何意义?公主若想矜持贵重,我便说求娶;公主若想强权威摄,我便说逼迫。由着公主高兴一时,也不过都是为了秦晋之好。”柴彧说的慢条斯理,却自有一股化万物于无形的张力,“公主即亲自来此,可是为了心情一时欢畅?” 宋云禾愣了几许,听起来怎么好像是自己为了一己之私浪费口舌做些无益的争论? “公主亲来,便是已经答应了婚事,再多计较都是浪费时间。公主要提什么条件,说来,我洗耳恭听。” 宋云禾想要问他如何知道自己是答应了才来的,可话到嘴边又收回,自己在他眼中早有了花痴于美色的印象,所以笃定她会愿嫁他呢!真是一失误,误到海的那边去! 柴彧等着面前气鼓鼓的小丫头开口,也着实好奇她会提出些什么条件,他确实笃定她会答应,却并非因她痴迷了自己几眼,而是,天真良善如她,定会肩负起属于一国公主的使命。 “你,如何保证不会背信我们?”宋云禾气呼呼,指人不是,插腰也不是,最后干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小身板硬撑着一股娇蛮气性。 “公主要如何才会信?” “反正现在这样是不信的,你知道我的秘密,知道我秦国秘密,我们却对你毫无挟制,这样的合作脆弱更不公平。” “公主说的也在理。”柴彧低头,思考了几息,伸手从内襟拉出一根红绳,用力扯断,顺出一块光泽璀璨,蓝绿奇色的玉石,放置掌心,送到宋云禾眼前,“以此为信。” 宋云禾拿在手中,还能感受到余温,莫名有些尴尬,脸色悄然染上了层粉色,侧身对着窗口佯装细看,“一块绿松石,有何意义?”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虽然很有意义,但我一个活人比一块石头,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柴彧沉默的看着她,眼光如镜,只照出小丫头些许不忿和单纯,忍着一丝无奈,沉声提醒,“玉石上的纹路,据传是一副藏宝图,富可敌国,得之可得天下。” “藏宝图?”宋云禾震惊。 “嗯,所以,利益交换,你们一点也不吃亏。”柴彧将身上红线全部取了出来,就着宋云禾的手,将玉石重新穿了起来,然后很自然的撩起她柔顺细腻的头发,把玉石挂在她纤细的脖子上,再打上死结,“此玉要养在身上,切莫取下。” 男人轻缓温热的呼吸像密集的火苗,灼的宋云禾头昏,身体微僵,心跳如雷,无瑕注意到身后男人嘴角半弯的弧度和发红的耳尖。 “如此,公主可能信我?” 宋云禾悄悄握拳掐着手心才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至于起鸡皮疙瘩,然后侧着身移动了半步,逃出被男人气息侵入的位置,清了清嗓子才回答道,“基本的诚意是有了,暂且信你。” “公主其它的条件呢?” “哼,哼。”宋云禾笑盈盈,整个人又退后了几步,才慢慢从手袖之中取出一卷纸,打开足有三尺之前,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条条款款,“柴公子,请过目吧。” 柴彧神情泰然的接过纸卷,慢慢的,历来都从容刚毅的表情,终于有了冰裂的痕迹。 第二十五章 立一个小目标,我要当神。 “公主殿下,总是能让人,一再的刮目相看。”柴彧波动的情绪似气气恼又似有些欢喜,复杂莫名。 宋云禾却是得意的笑的眉眼弯弯,“你只以为我只会花痴吗?哼,皮囊而已,可惑不了人的心智。” 柴彧点头,“诚然,公主不只会慕色,还善妒。” 满满一张纸数十的条款中,一半于私,一半于公,于私的这部分上到人事交际,下到日常佣人服侍,都可以总的概括为一个要求,‘不近女色。’,九洲历史千百年,唯有她敢这样明目张胆,大张旗鼓的罗列成条款要求男人。 “这不是善妒,既然我们即将达成婚约,双方就应该秉持自重自爱,对对方尊重负责的态度。”宋云禾毫无娇羞之色,她可是详细询问过这里男人们的婚娶原则,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妻妾成群,美人环伺,“只要我们还在婚约之中,男方要求女方的忠贞,男方也必须得做到,这是公平。是我一国公主,应该可以要求的公平。” 宋云禾坚定的补充,别的姑娘们怎么样她不宣扬,但自己不可能在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里还履行所谓的三从四德,白瞎了自己这身份,这地位,这荣宠! “公平。”柴彧品味着这两个字,确实是天真如她能想到的词,“公主殿下想要的公平,不是要我给,是你自己争取。只有你越强大,才能要求更多的公平。公主殿下人如此,秦国诸事亦如此。” “所以,你这是不愿尊照条款,要反悔合作吗?”宋云禾早做好了准备,整个人捂着脖子上的玉石远远的逃开,“其实,有了这块藏宝图,我们不联姻也是可以的,其它的条款也是可以商量的啊!” 柴彧伸手,宋云禾跑到了门外,“你这人,两国合作这么大的事情本就是有商有量,怎么可以一言不合就反悔呢?百姓卖粮食还讨价还价呢!何况你们这算是买卖人口了,知不知道?” 柴彧垂下眼,遮住眼底深深的笑意,聪明正经保持不了一柱香的小丫头,来日方长,他总会摸清楚脾气的。 “不近女色的条款我会看着办的。”柴彧收回手将纸卷收好,抬头时神情早已经恢复了一惯冷清沉稳,“至于其它合作的事情,自有秦皇陛下与我商议。公主请回吧。” 宋云禾东西已经拿到手,态度也已经表达的很明确,自然也不会再逗留,谁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后悔把玉石又拿回去?走为上计,宋云禾跑出几米,又跑了回来。 柴彧便看着她一顿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牢房的狱锁重新锁好,再拿着钥匙一溜言跑的没影。他实在想像不出,她是怎么长成这样时而聪明机灵,时而天真糊涂,大义凛然又小意绻缱,通透又复杂,让人好奇着,惦念着,拒绝着,又想靠近。 “这玉石,有问题吗?”宋云禾跑回了御书房,宋长臻盯着她身上的玉石看了良久,脸色越看越不好,“他是骗我的吗?” “据传这块玉是柴氏皇后的遗物。”宋长臻说。 “柴彧说是他母亲的遗物,所以他原来也是皇家子弟?”宋云禾显然没听明白重点。 “他并非一般的皇室子弟,他父亲是现如今东周皇帝赵瑱的父亲,母亲是柴皇室最后一位嫡出公主柴愿,而柴氏则是继秦后第二个统一九洲天下的皇室。” “听起来好奇怪?”宋云禾稍微理了一下,觉得信息量好大。 “嗯。”宋长臻只应了声却没详细讲解其中缘由,目光仍然落在玉石上,“传说这块玉上有整个柴氏的宝藏,算是柴彧的护身符。没想到他会给长姐。” “人人都知道的一块宝藏,更像催命符吧,要不是他身份贵重,怕是早没了性命。现在,他把东西放在我这里,一不会被别人抢,二又当给了我们保证,他可真会算。”宋云禾摸着玉石感觉到格外沉重,然后塞进了衣服里,连红绳也藏的严实。 “长姐,很喜欢,这块玉石吗?”宋长臻问的意味深长。 宋云禾却无处体会,光顾着点头,“自是喜欢的。” 这么漂亮的玉石在星际时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贵,更何况其中还有一座宝藏呢!宝贝谁不喜欢多的? “那长姐便留下吧。”宋长臻心中长长的叹气,“只是切莫再让外人看见。” “嗯!”宋云禾用力点头,财不外露的道理她是知道的。 宋长臻心头愁怅越加,终是叹出声来,忍不住叮嘱一句,“姐姐,以后莫要随意收别人的东西。” ‘何以结恩情情,美玉缀罗缨。’,玉为定情的信物,自己长姐不知道,柴彧却如何不知,还用了这样一块意义非凡的玉,心思何其昭然! 宋长臻提着剑像劈柴一样劈开锁,气势汹汹,剑锋直指柴彧的脖子,“你居然诓骗朕!” 柴彧堪堪躲过,“‘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本就陛下自己的提议,如何是本王诓骗?” “卑劣!”宋长臻长剑丢刺,柴彧身形微顿,肩部被划开,伤口血色一片,剑掉在地上脆响。“你休想再拐骗我长姐!” 柴彧对伤口视而不见,总要让小皇帝发泄一下才能冷静谈事情,取了宋云禾准备的纸卷递给他,“公主殿下没有陛下想的那样愚笨。” “朕的姐姐自然是才智天下无双!” 柴彧沉默几息,“她即将是本王的王妃。” “你休想!朕告诉你,五年之内,你都休想娶朕的姐姐进门!”宋长臻几乎大叫。 柴彧却神色自若,看似成竹在胸,“本王会等到她及笄。” “朕现在就去告诉长姐你是如何和朕打赌诓骗朕的!” 柴彧闪身堵住门口,“陛下还是省下时间与本王商讨如何让公主这五年时间在秦国过的富强安乐才好。” 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如何商议于宋云禾来说都不重要,她相信宋长臻的能力,她只管做到自己发光发热,起一点辅助温暖的作用即可,等着她要忙的事情现在已经太多了! 先是陆机年望穿秋水的那本书,靠扫描上传数据伤害虽小,但实在太慢,而且借阅的电子版还要抄成纸书,时间和书法对宋云禾来说都是越不过去的高山。 自己分身乏术,没有帮手不行啊! 灵雀和灵蝉站在屋子里已经被宋云禾前后左右上下的打量了快一柱香了,时而点头,又时而摇头,神情哀怨又不忿,看的灵雀心里冷飕飕的。 “公主殿下,奴婢又做了蠢事惹您生气了吗?”灵雀可怜惜惜,自从姐姐灵蝉也调到公主身边后,自己就总是被姐姐挑错,不知道是不是公主终于觉得姐姐有理了,在想怎么罚才好吗? “如果坏人抓住了你们,你们最怕什么?”宋云禾思索着问。 “我们受的训练当然是什么都不怕,再怕就一死。”灵雀视死如归,被宋云禾摇头嫌弃了,又看灵蝉。 “回禀殿下,奴婢若被坏人所胁迫,奴婢怕受伤,受辱,怕死,更怕生不如死。”灵蝉口齿清楚,却更有一股慷慨赴死的凛然,“殿下要奴婢冲坚毁锐,奴婢义无反顾,可奴婢却无法坚守公主的秘密。” “你什么意思?长舌头就是为了背信主子吗?”灵雀不乐意的指责。 灵蝉不辩解,只向宋云禾下跪请罪,“奴婢有错,请殿下责罚。” “你说的实话,没有错。”宋云禾抬手让她起来,是人就有弱点,灵雀忠心耿耿却也有误判的时候,灵蝉训练有素却也会因为想救人另起他事的时候,“活人守不住秘密。你们下去吧。” 宋云禾无奈的一边叹气一边打开智脑搜找智能机器人。 人性的脆弱是不能侥幸的,让守不住秘密的人知道秘密就是让人去送死,她已经造成了一次失误,不能再来一次。 智能机器人在星际时代已经是一个合法的物种了,除了是没有生物特征的生命以外,其它的都可以和人类媲美,而且芯片移植和智脑进化升级给予了他们沉长的寿命。 当然,这也表示他们每一个的价格都不会低。 财富的重要性是不分地域,时间和空间的。 一大笔积分,宋云禾需要一个大招。 “长姐要去云殿做什么?”宋长臻听到宋云禾新的请求,面色一时煞白。 “云殿是这里最高的地方,我想上去看看全貌。”宋云禾需要扫描整个皇城的数据,唯有那里可以办到的。 “不可以!”宋长臻这是第一次决然拒绝了长姐的请求,那个地方眷养了姐姐十三年,那个鬼地方!“姐姐想去看哪里我让人送你去,出海都可以,但不能去那里!” “可我就是要去那里才可以啊。”宋云禾拉着他衣袖,“我不怕那里的,不信,你陪着我一起去啊,不会有事的。” “我不去!”宋长臻有些失控的叫道,甩手时衣袖差点打到宋云禾。 宋云禾愣了几秒,“你是在给我发脾气吗?” 宋长臻自己也愣住了,回过神来,懊恼异常,“长姐,长姐,对不起,我,我不喜欢那个地方。不想你去那里。长姐,对不起。” 宋长臻连声道歉,慌乱,自责,愧疚,还有恨意,许多情绪一时交织,像一团火,要将自己整个心都吞噬。 “嗯,你发脾气,这是正常情绪。”宋云禾安慰的握住他的手,眉眼染笑,“嗯,是亲人间很自然很普通的事情。” “姐姐。”宋长臻被她如此勉强的安慰逗散了情绪,再次低声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姐姐原谅你了,都原谅你了。”宋云禾一派不记前仇的长姐姿态,莫名滑稽安心,又似话外有音。 “姐姐?”宋长臻似明非明。 “你既然不喜欢那里,我也不喜欢,我们放一把火,把它烧掉吧!”宋云禾提议,甚至觉得这个建议很完美。 宋长臻却睁大了眼睛,“烧掉吗?” “嗯!” 如果那是你心中的一棵尖刺,浸染了血泪,那就让我把它拔掉! “我要在那里重新修建一座灯塔,发着光亮,天再黑,海再深都不会怕。” 宋长臻几乎没有考虑的余地,他的脑子向来清明,唯独在云殿这件事上时常混乱,宋云禾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却是极有行动力,不到半个时辰,云殿的塔楼就烧了起来。 青天白日,焰火直上云霄,引的皇城百姓纷纷驻步,朝臣百官峰涌到了宫门口请求觐见。 宋长臻谁也没见,坐在露香宫的屋顶,远远的看着,最后哭声如一个新生儿在嚎叫。 “是公主殿下带的人去烧的塔。”乾酩宫里同样在观望的柴彧已经收到了东声的回禀。 “嗯。”柴彧了然,这件事情也只有她能做到。 “云殿之中所见之事,不字也不能说出口。” “是!” “传信给云归,无恙,勿动。” 这样高大的火焰和烟雾,若让人误读了信号,造成误会可不妙。 “不知公主殿下为何要突然烧了这塔楼,那云殿可是秦国几百年的圣地,这一毁,怕又是一场祸事。”林牧言话中不无遗憾。 “破而后立,不毁不生,福祸相依。”柴彧淡淡的回了三个词。 云殿塔楼的大火足足烧了三天,整个皇城都被焚烧的灰烬笼罩,皇帝陛下停朝三日,文武百官未一人得见,直到第三日夜晚,灰烬中有光亮升起,一只巨大的火凤凰衔着一轮圆月从皇宫飞出,在皇城上空盘旋飞舞,整个皇城明亮如白日。 全城百姓们出门遥望,跪拜祈福,热闹如过年。 午夜时分,凤凰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回皇宫,盘旋一圈后没入了东宸宫,消散无踪。 柴彧在发现凤凰回宫的第一时间就奔向了东宸宫,宫女侍卫们不知道宋云禾用的什么法子已经全部都睡了过去,柴彧直接进了寝殿,人已经瘫倒在到上了。 柴彧一脚踢开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将人抱起,宋云禾疲软的微微睁了点眼睛又合上,身体更是痛的说不出话来。 “你为何总是这样鲁莽天真不听劝诫!”柴彧怜惜又气愤! 瘦弱的身体没有回应,孱弱的呼吸仿佛下一息就要续不上来。柴彧手扣脉搏,浮如悬丝。环顾四周再检查全身上下,终于在宋云禾垂着的另一只手上发现了异常,细细的把手指扮开,一只透亮的瓶装的蓝色液体掉了下来。 柴彧打开瓶盖,没有闻到任何气味,也管不了许多,交人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捏开宋云禾的下颌,倒了半支,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身体无异常反应,柴彧再把脉,平和有力了许多,便又将剩下半支全倒进了嘴里。 呼吸慢慢恢复了正常,脸色依然苍白如纸,柴彧将人安放到床上,又静等了片刻,终于听到她抽了口气,人慢慢转醒,睁开了眼睛。 “是你啊。”宋云禾有气无力,无悲无喜,却也感激,“谢谢你。” “可还有其它的药喝?”柴彧忍着怒气问。 宋云禾微动了下头,“钱不够,买不了了。” 为了买到这套全息投影的表演设备,她又传送了几件珠宝首饰,最后余下一点只够买一只备用的,就是怕自己没熬住,结果还是高估了这身体,要不是柴彧来,不知道自己要在地上躺多久。 “原来也不是白取的。”柴彧嗤了一句。 “哪有那么多不劳而获的白取。”宋云禾半撑起身休,“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公主殿里飞来只凤凰我自然要来一饱眼福的!”柴彧的怒气隐隐勃发。 宋云禾自己拉了枕头靠着,很是奇怪,“你在生气?因为我吗?为什么?” “公主几次大动异宝,当真一点也不怕被人认为是邪祟,一把火烧死了?”柴彧想敲开她的小脑袋把里面不规矩的东西都放正,安安稳稳的做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多好! “你为什么不把我当邪祟?你怕我吗?”宋云禾没回答反而问的更好奇,他是第一个发现她身有异像的人,可是,好像从来没有另眼相看过? “我!”柴彧噎了一下,他亲眼看着她在自己船上活过来,双手一用力就能掐断她的呼吸,弱小的像刚出生的猫崽,有什么好怕的?所以后来的一切异象,除了觉得神奇外,也都随他去了,哪有什么怕不怕?他只怕她永远都这样天真不设防!“你即便是邪祟,也是个蠢笨不堪的邪祟,受过一次教训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本王何需怕你?” 宋云禾轻轻笑着,再次道谢,“柴彧,谢谢你。” 柴彧未应。 “其实我怕的。”宋云禾顾自开了口,她醒来至今一直活的浑浑噩噩,能活她就开心,智脑需要用她就尽情用,宋长臻对她好,她就更好的回报他,可是那日火烧云殿的时候,她看着直冲云霄的焰火,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突然就更害怕了。 她也后悔自己的莽撞,冲动,可是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样做。 以她与宋长臻时进今日的交集和情份,宫变和炸药都能纵宠答应,一座塔却能让他惶恐不安,险些动手,那就一定是他内心最深处的魔障,而且是与她有关的魔障!所以,她必须要毁掉,特别要在宋长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躲着谁也不见。 宫外那些攸攸之口,大呼着圣殿被烧,是天降警示,是长公主未成功祭祀之祸,更有长臣们跪在宫门外三天三夜都不起。 她突然就有些明白了柴彧说的话,所谓公平,不是她依附宋长臻的荣宠,不是她这肉身与生而来的身份,而是她自己。 清灵道长一句话可以让宋长臻忌惮投鼠忌器,杀人灭口;清灵道长的一条命可以祸乱江山动摇国基;倚杖的不过蛊惑人心,攸攸之口。 而她又何尝做不到? “我怕他们把我当邪祟,所以,在那之前,就让他们知道我可以当神的。”她兀自浅笑,像一朵努力盛开到极至想讨人欢喜的小野花,“你看到了吧,凤凰飞到了我家,这可是神喻。” 柴彧不知道是应该心疼她心酸无助还是责备她的心生妄想,不是他天生心冷如冰山,只是已经见惯了世间更凄惨的人生,无法激起更多的怜悯。 “本王是凡人,你若是神,这方天地没人能护的了你。”柴彧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忘记这些糊话。” 宋云禾似乎累极,再说不出话来,由着他给自己安枕搭被,慢慢睡去。 柴彧收回手,手心一片湿润,那么小小的一只,哭的无声无息,让人无用武之地。 “陛下在门外站这么久,不打算进来就唤个人来伺候吧。”确认宋云禾熟睡后,柴彧才又低声开了口。 宋长臻衣裳不甚整齐,头发也披散着,脚下的鞋袜皱着一团,全身还微微有些酒气。他是在醉酒后被侍卫叫醒的,忽忙赶过来的时候柴彧已经将人救醒了,他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担忧她,又气她,然后都在她的话里化成了愧疚。 他们一直都是心照不宣的,那个活在姐姐身体里的人,努力扮演着姐姐的身份,只为了活下来,他纵着她,只要她想的都由着她,她便不会离开,姐姐的身体便会一直活在自己身边。 可是,她明明说过,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感受会哭会笑会兴奋会害怕的血肉真人。 “困着陛下的这扇门她为你打开了,也愿意舍身搭桥牵着陛下走出去,陛下若还有执念,本王很乐意现在就带她走。” “她是朕的姐姐,哪里也不会去。”宋长臻的声音低沉干哑却不掩坚决,“倒是你,我姐姐的寝宫是你府里的花园吗?想来就来,现在就走。” “陛下现在赶人不嫌晚吗?” “回你的乾酩宫去!朕与长姐的事不用你管!”宋长臻苍白的脸上隐隐有些不耐。 柴彧也不是事事都能淡漠的,冷眼肃目,自有上位者浑然天成的威势,“人是本王从海里捞回来的,给了你活人,你要就认下她,本王与你的合作照旧;你不要,本王就将人带走,从此两岸不相见,你们二人再无瓜葛!” 宋长臻怔怔然险些被逼的后退。 “你若再欺她什么都不懂,利用她什么都有,本王有的是办法让她怨你,恨你,让你一生都无法岂及!” “朕没有!我没有!”宋长臻辩驳,他只是对她未能一心一意,可是从未要伤害利用她,她怜他,帮他,护他,他都真切的感受到,怎么可能会伤害她。“她是我姐姐,她就是我姐姐,你救的我姐姐,你不可以胡言乱语!” 柴彧嗤笑,上到君王下到蝼蚁,谁人都是这样,再好再珍贵的东西都能挑出刺来,可是一旦被争抢,面临失去,就会瞬间变的完美无暇,仿若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痛苦。 久违的一场春雨洗净了皇城的灰烬,地上各处的雨水黑沉如墨,浸染了那些沉静在历史中的光怪陆离。 街头巷尾不知从何时何处传开了各种流言,有说云殿塔楼乃是被几百年祭祀公主们的怨气所焚的,有说是嫡长公主以火召唤了云霄上的神明,得到了回归故土的方法,又说复生的嫡长公主其实天上的凤凰重生,传达天上的神喻。 醒过来的宋云禾在床上直笑的肚子痛,不枉她又折腾一场,最终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哪里不错了,你忘记是谁先说你是公主们怨气所化了?”宋长臻敲敲她的额头提醒。 宋云禾揉着额头回想了一下,“是太后?她让人放的流言?所以她还在皇城吗?” “她若在皇城,是只兔子也早被我找到了。”宋长臻摇头,“现在应该早到了岸上与人会合了。” “那会是谁呢?” “再想想。”宋长臻抬手又要敲她头,被宋云禾躲过了,嘟着嘴十分的不乐意,“除了太后就只有莲清宫的人,你说就是,做什么这几天总敲打我?” 自焚烧云殿的事情发生后,宋长臻对她的态度就有些变化,不许她随意乱跑,不许她当着宫女说奇怪的话,甚至还让灵蝉去找什么人来教她皇室礼仪,她说身体不舒服在床上懒了两天,他就天天来找她问事,她没认真答,就敲她额头。 “那长姐为何明明都知道,却懒于去想?”宋长臻不答反问。 “有你去想就可以了,他们放一个流言出来,你都可以让另一个流言去扭转,为什么要问我?”宋云禾抱怨着,又有些委屈,“我脑子一想事情就痛的很,你还非天天让我想。” “长姐想什么都懒在我身上?是谁说要护我,罩我的?你总如此冲动不定性,如何当好一国公主?” 宋云禾听出话外之音,沉默几秒,端端正正的坐好,小心翼翼的看着小皇帝,“你还在生我气吗?” “嗯。”宋长臻应声。 宋云禾越加拘紧,双手玩捏的手指发白,“你要,怎么罚我?” “现在就是在罚你。” “嗯?” “是我有错在先。”宋长臻长长呼出一口气,不撕不破不长立,“从小到大,我有许多机会可以教你的,可是我怕,怕你认识这个世界。” “父皇说无知者无畏,既然已经注定了与这个世间无缘,便谁都不要牵连。光身来光身去,是我们能给的最好的庇护。” “可是,后来我发现这是错的,人生下来,活下来,她就会自然的认识这个世界,会走会跑会哭会笑,会突然拉住你的手,怯生生的,害怕的看着你。” “我不知道要如何救她,也不知道要如何救父皇,于是他们都走了。我便更不知如何才能救这如海上浮萍一样的国家。直到,姐姐你醒过来。” “姐姐,我很高兴你活过来。”宋长臻目光如水,温柔晶莹,如珠玉浸在泉眼里,“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所以,你不能偷懒,不能取巧,你要学会属于这个世间的生存法则,知道吗?” 宋云禾回想了几秒,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然后眨了眨眼,“是不是意味着,你不会宠着我,纵着我,我必须要遵守宫规,对这个世间的道理言听计从,一生都循规蹈矩?” “应该是这样,不过,荣宠不会少的,我会让人教你规矩,礼仪,礼节,别国皇室公主会的,你大半也应该会。别国公主不会的,你也一样都不用会。”如此,她才不会总引起别人的注意,不会招至伤害,不管她曾是鬼也好,神也罢,如今他只愿她做好一个普通的皇室公主。 “那爆珠呢?别国公主可不会这个,所以我也不能做了是吗?”宋云禾想要抓漏洞可是再容易不过。 宋长臻却应付自如,“对,以后都不能做了,其它的一切事都无需姐姐再去做。” “你不会是想自己研究剩下的两颗手榴弹吧!” 宋长臻被猜中了心思,微微避开了眼神,“反正,以后长姐,就安安心心的当公主,健健康康长大,漂漂亮亮出嫁。” “你可真能替我想。”宋云禾有些吐槽,“可是,我拒绝的。” “君命不可违。”宋长臻严肃道。 现在论到宋云禾叹气了,她探身抱住宋长臻的胳膊,声音清脆悦耳,“长臻啊,你真让我如此,那和当初关在云殿有何不同呢?” 宋长臻身体微僵,欲张开口,被宋云禾载了话头继续道,“以前在云殿眷养的是身体,你现在是要困着我的灵魂我的心呢?我做不了也不愿做你想要我成为的公主,如果,这让你很苦恼,我把云殿重新建起来,重新住进去?或者,你让我走?” 她从前已经被禁锢的太久,她不想这一生依然如此,如果不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宁愿归隐而去,这世间如此贫瘠辽阔,她怎么都能寻一片安身之地的。 沉长的静默像是时光不曾流失亦或是时光如梭,可如果可以,人最想的就是时光倒流。 “你是我姐姐,哪也不用去。”宋长臻终于败下阵来,如往常一样摸着她的头,无奈,惆怅,“并非想要困着你,只是,怕自己护不了你,姐姐,你总让人觉得自己浅薄又渺小。” “我会护好自己的,你总是忘记。” “呵,那不知道三番两次把自己伤的昏睡的谁?嗯?”宋长臻点头她额头,“眼下收拾烂摊子的又是谁?” “所以你是在抱怨我事情没做好吗?” “此次是的,你知不知道那座塔几百年,你说烧就烧,吓的百官到现在都堵着宫门?” “那谁让你因为它想要打我的?” “我哪有打你?” “差一点就打上了,你当时没打,以后也是会打的,就要烧掉它!” 房内斗嘴的声音越加响亮,灵雀张着大嘴,灵蝉上手几次都合不上,索性嫌弃的不管她,自己走了。灵雀却又追了上来,“陛下与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吵嘴。”灵蝉头也不回直往外走。 “陛下和殿下怎么会吵嘴呢?天,陛下还打了殿下吗?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说怎么陛下与殿下最近都怪怪的呢?殿下肯定很伤心的。”灵雀叽叽喳喳没完了。 “你是想掌嘴还是割舌?成天的口无遮拦!”灵蝉终于转身轻斥。 “我哪里?”灵雀还欲争辩,灵蝉便已经扬起了手,灵雀怒目圆睁,“你想打我?” 灵蝉还没下手呢,灵雀已经先出招取了她头上的一根银钗,灵蝉往屋里看了一眼,将人一体提直接出了院子。 越是亲密的兄弟姐妹才会吵嘴,打闹,以此来转化更为亲近的情感。 陛下啊,他们的小皇帝,终于也有了这样的亲情。 宋云禾下床的第一件事情依然是跑御书房,需要宋长臻给她调派人手要修灯塔,可现在的宋长臻可没那么好说话了,她在御书房里软磨硬泡半个时辰,宋长臻只答应她出图纸其它事情他会交代给工部礼部,她不许插手过问。 “你看到哪个神是见天的就和人见面,还亲力亲为做事的?”宋长臻戏谑她。 宋云禾愣了一下,自己说要当神可不曾与他说过的,随即恼怒起来,“这样的话也值得人告状吗?你们俩相差没有十岁也有八岁吧,传一个小姑娘的糊话也不嫌丢人!” “说糊话的人都不嫌丢人,倒怪起我们来了?” “我没有说糊话!”宋云禾昂首挺胸,认真严肃,“我就是要当神,当一个比莲清宫所有坏道士都厉害的神!” “嗯,志向高远的长公主。”宋长臻忍着笑,将她的小身板搬转一圈,“建塔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会安排,你呢,去抄书吧,早前不是要给陆机年还愿吗?去吧,我不拦着你了。” “你这是两害取其轻!” “这句话用的不错,看来书没白抄,去吧去吧。”宋长臻推着她走。 宋云禾气乎乎的进了南书房,越想越不明白明明盛宠的自己突然就被拘着,被嫌弃了呢?而且,居然内心还挺受用?这是个什么逻辑? 自己可没有受虐的倾向,宋云禾又气又笑,不遮不掩不求全,这才是心无结缔的样子吧。所以,这样他们才是亲姐弟啊。 宋云禾哼起了歌,一本一本慢慢扫着书,赚着钱,自己许下的诺说过的大话,舍半条命也得圆正的,看她到时候怎么打他们的脸。 彼时等待打脸的其中一人微微打了个喷嚏,惹的屋内众人都惊目,如此当众失仪的事情在柴彧身上是从未发生过的。 “公子,莫不是感染了风寒?”林牧言出言解围。 “无妨。”柴彧目光停留在桌上的地图上没有丝毫异动,仿佛自己不过是呼吸重了一声,手指点着一处地方继续道,“秦皇说这是最安全的航线,此处建港最佳,但此为赵源的封地,各位如何看?” “此线到岸是在福州,福州水产,是永王的钱袋,水军更是他的利刃,他是如何也不会轻易放手的。”林牧言说。 “不放手就打的他放手,老子正想和他的水军分个胜负呢!”大胡子罗余恨不得此刻就下水。 “捉贼擒王,打水军太费事,直接拿下永王,命永远比钱重要的。”罡气十足的黎羽一开口就破坏自己的形象。 柴彧抬头微微环顾了几人,看来在一个地方困久了,脑子是会困的没用的。 “公子应该是不想动手的,至少现在还不是时机。”好在林牧言尚在清醒之中,“那便只能以利换利,用一个比福州更有吸引力的东西,与永王做交换。” “嗯。”柴彧表示赞同,“本王打算让永王回京医腿。” “永王腿有伤吗?”罗余没听说过。 “马上就有了。”柴彧看向一直未发言的陆为和单情二人,“打折他的腿,本王未回去见过前,谁都不能医好他。” “是。”俩人领命,即刻就出了宫。 “永王身边高手众多,公子为何不派东声一同前往?”林牧言有些不解。 “又非取其性命,打折腿而已,先生是没见过陆为的手段,不必担心。”这点小事,黎羽就能解释了。 林牧言了然的点了点头,他们虽都是柴彧的人,但极少有都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也不是全都了解的。 “我们在此已经月余,公子可想好了何时离开?”林牧言又问。 居然已经月余了吗?柴彧心中微微惊异,出声唤了东声问道,“东漫未何还没到?可有传信?” “未曾有信。” 柴彧面沉,自来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与宋云禾都是身份显赫之人,更不是你情我愿签了婚书就成事的。 又因他俩人都没有父母在世,特别宋云禾连个血亲长辈也没有,虽说宋长臻身为皇帝指婚,但终究于内陆无甚威望。 所以柴彧特手书一封请清河崔家的滏阳郡主帮忙将婚事的一应文书准备妥当,交给东漫再送到他手盖上他与宋长臻的章印,免得以后有损宋云禾的清誉。 可如今算来已经快十日,居然毫无音信,尤为不正常。 此厢还在思索之间,便有鸟飞了进来。东声飞身抓住,取了信呈给柴彧。 短短几字,柴彧却看的怒极生笑,“他这是以为本王死在外面了吗?”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十六章 公主殿下搞事业啊。 柴彧的辞行显的有些突然,宋云禾当时正在自己的新书房里画灯塔的建筑图,铺了一地乱七八糟的纸。 也不知道他在门口看了多久,反正,她歇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他倚在门槛,手里拿着她画着弯弯曲曲的纸,沐浴在阳光中的侧身刚毅有型,脸透明发光,像玉雕刻的眉眼与轮廓让人赏心悦目又恍入梦境。 “要走吗?我都险些忘记你不是这里的人了。”宋云禾的脑子显然还在慢慢回神中,“你们的船不是还坏着吗?说好给你们修的,也忘记了。” 宋云禾有些羞愧,那会死皮赖脸的非要去看人家的船,结果到现在都没有作为,今日若不是他来辞行,她都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想来秦兵陛下是愿意送我们一程的。”云归的船就停在海峡入口,宋长臻知道他们要走很乐意送他们出去。 “哦。”宋云禾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挑了两个词,“那,一路顺风,一路平安。” 柴彧微蹙着眉看了她一会,“没有其它话了吗?” 宋云禾认真想了想,摇头,虽然他们有婚约在身,但每次交集似乎都不怎么令双方愉快,这一次分别也知道下次见面是何种情况,所以,还是少说话,留个平各的印象比较好。 “我送了信物给你,礼尚往来,你也应该送我一样东西。”小丫头不开窍,柴彧只得亲自开口要了。 “是吗?”宋云禾没谈过恋爱,喜欢过的那些各类名人也从未与自己有交集,自然还没有点亮恋人间互赠礼物的技能,“那你在外面等一等。” 柴彧送的东西虽说是抵着双方合作的诚意,但也确实是双方婚约的信物,又是如此贵重,可比什么订婚钻戒货真价实多的去了,她自然也要选一个珍贵又实用的。 “自古宝剑配英雄,美玉配美人。”宋云禾嘀咕着最近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说法,一边在智脑上搜寻配剑。 星际时代的高级军官们也配戴长剑,挥舞的时候激活能量,像激光一样的切割,虫战的时候比子弹好用。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柴彧便看到小丫头抱着个长盒子,一脸肉痛的走到他面前,再将盒子递给他,,“这个,我的回礼。” 宋云禾示意他打开,柴彧揭开盒子眼睛便一亮,好东西是会自己说话的,浅金色的皮革剑鞘旁,一柄通体青黑发亮的长剑静静的躺在盒子里,大道至简,自有一股让人沉静的力量。 “你试试顺不顺手?” 柴彧提剑上手看似随意的比划了两下,重心靠后,剑身线条流畅,比重也十分完美,而且挥舞无声,剑气却汹涌如浪,不及身势必也能见血。 “嗯。”柴彧微微点头,神色难得有些赞赏。 “可不比你那块玉质差。”宋云禾小得意的样子又显露出来,这可是一把用振金合金打造的长剑,坚不可催又可以吸引所有能量,在目前这个世界,无论什么样的高手,宋云禾相信它击杀和护体的能力都绰绰有余。 只是,价钱,真是让人倾家荡产!她攒了这么久的积分又几乎清零,想想都泪目! “它可有名字?”柴彧问。 宋云禾点头,打造这样独剑的人每一把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自然会取名字的,给他指了指柄端,“在那里。” “青偃?是何寓意?” 宋云禾眨眨眼,她又不是取的,她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可以自己重新改个名字,反正它自己是不会反对也不会答应的。” 柴彧被她的话逗的低笑起来,“我喜欢这个名字。” “如此,我们就公平了。”宋云禾安下心来,任何关系中的不平等都是细小的事情累积起来的,她不想一开始就处于劣势。 柴彧只当她是还不服他那日里说的话,摇头浅笑,又问她,“你可需要我留人在你身边?” 宋云禾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这个需要,宋长臻自上次清灵道长的事情后,宫里上下都快成铁桶了。而且,虽然她没看见,但灵雀说了,她这里又加了一队护卫,身手特别厉害的那种。 害的她每次开智脑的时候都要扫描一翻才敢进去,已经很麻烦了,她不要再添人自找麻烦。 可是,柴彧看她的眼神又实在奇怪,有些失望,无奈?还有些嘲笑?宋云禾看不懂,索性不看了,偏过头问他,“你什么时候走?需要我送吗?” “今夜子时出海。”柴彧只说时间看着她,等着她。 “半夜啊?那我还是不去了。”宋云禾自己就把话圆回来了,他们既然挑这样一个隐秘的时间自然是有原因的,自己去送岂不添麻烦,又没有非送不可的事情。 柴彧心中的滋味五味杂陈实在难以言表,明明喜欢是她先喜欢的,可这会儿俩人真有了婚约却连相敬如宾的样子都做不到。可是因为他拒绝在先? 他到现在也不认为她是可以担任主母,王妃,甚至凤位的人,但是他可以去改变,她小小身体里有着强大的韧性,是可以成长为称职的那个人,但,前提是她愿意为他改变,她愿意因为某种情感,站在他的身侧。 就像她刺破血肉,飞蛾扑火,也要站到宋长臻身边一样。 可惜,他一再试探,那第一眼的倾心再没出现过。 果然如宋长臻所说,自己的皮囊也不是每次都有用的。 “嗯。”柴彧收好剑,收起满腔怅然的情绪,“今日一别,相见未有期,公主殿下,珍重。” “嗯,你也是。” 宋云禾不曾有过朋友,也不曾有机会与父母告别,分离的情绪并没有愁苦凄然,只是有些可惜,这样好的皮囊下一次相见会不会染上了其它的痕迹。 子夜时分,柴彧一行七人上了宋长臻准备的帆船,夜色中走的无声无息。 柴彧神情沉静如这深夜幽海,看一眼就能将人吞噬一般,船上众人皆不敢出声,连呼吸都缓了再缓。 柴彧自出生就常年待在东京城,偶有出行也是大张旗鼓,人尽皆知,此次踏春原也是几队人马随行,后遇山洪,众人失散,柴彧才脱了身带了人行船出海。 东周皇帝赵瑱刚开始还以为他遇险,盼着他身故,可是半月后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内心便慌乱起来,问了钦天监又召了通天寺的高僧,对外宣称柴皇叔困于混沌需阴时阴刻出生的人结契方能逢凶化吉。 如今上到王权贵族,下到平民百姓,近在东周,远到西陵,南疆,仿佛全天下待嫁的女子都愿意给出自己的生辰八字,舍生救柴彧一命,闹的全天下如一锅煮开的水,沸沸扬扬。 滏阳郡主自是不能在此时再准备婚事的一应文书,又怕走漏风声误了柴彧的正事,故而消息晚了几日才到。 海峡口的战舰通火光明,慕云归与众将军整装待发只等一声令下,柴彧登船也无甚废话,只道,“选最快的航线上岸,去凉城。” “既然都是以婚事做伐,为何王爷不直接将与秦公主婚约的事情昭告天下呢?”大胡子罗余想了一路都没想通,这会柴彧已经进了船仓,才敢在林牧言旁边嘀咕。 “一个冲喜夫人和一个明媒正娶八抬大娇迎进门的正妻可有可比性?”林牧言轻声言语,“公子要开了这口,咱们都得被秦皇垛了喂鱼。” “哦,倒也是,那小公主瘦瘦小小,却是秦皇的宝,自然是不乐意的。”大胡子终于有些开窍。 “再说,此时也不是公开的好时机。海上之事,大家至此刻起就要守口如瓶,切莫被风传了音。”林牧言环顾几人叮嘱道。 众人皆点头,随后都进了船仓,战舰两日后在一处断崖停靠,众人攀索而上,转道进凉城,在天下沸腾的水里丢了一颗老鼠屎。 宋云禾自是不知道她刚给柴彧提了那么多条件就遇到这么热闹的事情,更不知道此事给自己埋下多少暗雷,只是一整晚都睡的不踏实,早上天没亮就起了。 叫了灵蝉带她去晨跑,远远的就看到宋长臻的帝王仪仗打着灯笼像一条小龙游走在宫巷,向东而去。 “那是陛下去早朝。”灵蝉看到宋云禾驻足,轻声解释道。 “天天如此吗?” “陛下勤勉,自八岁上朝开始,天天如此。” 宋云禾叹气,一个八岁的孩子,每天四点过就要起床,上午议政读书,下午习武强身,晚上还要亲祀父亲,真的很难想像这样的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们回去吧。”宋云禾忽然转身就往回走。 “是。”灵蝉紧随其后,从来不会问公主任何事的缘由的。 宋云禾回了屋,打开智脑,进入空间打开主脑查询所有的上传记录和所得积分,以及自己当时身体的损伤情况。 在科学的领域里,所有的数据都是可以被精算出来的,比如她要借阅的书需要多少积分,她可以通过上传多少数据或者多少原件可以得到,而她的身体负荷极限在什么数值,她使用多少修复液可以保持生命的基本体征。 谁人活着都不易,宋长臻的疲累谁人能分担?她还没到肆意的时候,不能懒于计较,每一分每一帧她都应该利用好的。 “最近公主都只与待在一起,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灵雀对接连几日公主都唤灵蝉进出很是委屈,明明她才是第一个到公主身边的人,可最近越发觉得被忘弃了。 “你我二人职责不同,殿下最近诸事忙碌,你莫多想。”灵蝉不擅长安慰人。 “我不想只当个解闷的奴婢,我也想帮殿下打理正事。”灵雀更是难过。 她们姐妹二人性格恫异,宋长臻一早先调了灵雀就是因为她活波外向,机灵擅言,吩咐她到宋云禾身边陪着解闷的;可灵蝉不一样,性情清冷,性格稳重,做事有标准有原则,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可以随时弥补宋云禾可能出现的行差踏错。 宋云禾相处一些时日心里就很明白了,所以这几日都是让灵蝉跟着,在南书房安排她抄书,自己扫描,回了宫先传数据,再把原件书籍拆成几部分,凑够借阅的页数便马上停止。然后让灵蝉进空间抄录电子版,自己喝了修复液定时休息。 最后,等到灵蝉抄完每日份,再对她进行记忆置换。 所以,其实灵蝉也都只记得殿下安排自己抄书,然后再回宫背给她听。 “我们在公主身边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正事,不可胡言乱语。”灵蝉提醒道,“你若总是这样口无遮拦,谁放心让你做事,小心陛下把你调到别处去。” 灵雀捂着嘴,眼里还是很委屈,翁声翁气的说,“你在公主面前夸夸我吧,我什么都可以做,都能做好的。” “如果公主身边要两个相同的人,陛下就不会安排我们俩了,你不明白吗?各司其职,就是做的最好。” 灵蝉摇摇头,不再与她言语。 殿里用膳的宋长臻眼底微凉,低着眼问对面的宋云禾,“长姐对身边的两个宫女可还满意?” “满意啊。”宋云禾和身边的双胞胎自我感觉还是相处的很融洽的。“一静一动,刚好。” 宋长臻点头,不再追究,问起另一件事情来,“长姐忙完了可要再去一敞周山岛?” “当然要去的。”宋云禾想到那一片山的煤兴奋又头痛,“你等等,陆机年要的那本书再过两日就能拿到了,农事上的政务他就能帮你一半了吧。到时我们一起去周山岛,至少也得待三五几日的,” “好。”宋长臻笑意颇浓,一说到周山岛他就有股精气,非常想见到长姐说的上天入地,横跨汪洋。 第三日散了早朝,陆机年留召到了御书房,宋云禾亲自将一本新鲜出炉的《齐民物语》交到了他手上,宋云禾自己通翻过一遍,是一本古代农牧业生产经验,食品加工贮藏,野生植物的利用及治荒方法集结一体的完整农物手册。 “借你十日,看完以后要还给本宫的。”宋云禾说,这么好的东西她自己也要仔细看一看,生产科学也是科学,是永远都不会过时的。 “下官是否可以抄录?” “你要全本抄下来更好。”星际时代是已经不需要印刷,这个时代是还没开始印刷,全靠一双手,记忆更深刻。 “下官替黎民百姓叩谢公主大恩。”陆机年双手捧书,叩首跪拜。 “嗯,起来吧。”宋云禾现在对这些跪拜之事已经很坦然了,“本宫还有事问你。” “殿下请问。” “在我秦国内,莲清宫的道观有多少,你可知道?” “莲清宫在秦国几百年,大大小小几乎近千所道观。” “这么多?”宋云禾惊了一跳,按她的估算整个小秦国不会超过四十万平方公里的面积,人口数也不过几百万,上千所的道观比例太不正常了!难怪那个清灵道长有恃无恐,长臻只能选择杀人。 “如果,本宫是说如果。”宋云禾很是心虚的给自己后面的提议留条后路,“如果让百姓们选,求神和读书,他们应该会选读书吧?本宫如果把道观改成学堂,他们不会造反吧?” “道观变学堂?下官不甚明了,还请公主殿下细说。”陆机年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理解的正确。 “嗯,你们不是有名话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吗?任何蛊惑人心的言说都是让人得到自己想要的,莲清宫保人还愿也不过如此,但世间真正能让人受益得利的唯有知识,读书仕途是所有人的首选,既然如此,鼓励百姓读书习字,自然就不会信什么莲清宫了啊。”知识使人类进步,这样的话题,宋云禾能侃侃而谈几天几夜。 “所以,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让所有的老百姓都读书?” “嗯。” 陆机年不知如何言语,抬头看龙椅上端坐的皇帝,也在沉思之中。 古往今来,只有贵族,士族子弟,寒族可以读书科考,商人们读书识字数账都只能自请先生,不能科考,农民们更是不能读书不能科考,如若人人都可读,还有何高低贵贱之分? “陆卿你退下吧,此事朕与公主再议。”最后宋长臻开了口。 陆机年告退,剩下姐弟俩大眼看小眼。 “我又闯祸了吗?”宋云禾心虚,她之前未与宋长臻沟通过,但莲清宫的事情一直如梗在喉,想了许久,无知才会有神论,对付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家都涨知识,读书明智。 “不算。”宋长臻招手让她坐到身边,“虽然有些惊世骇俗,却也是个对付莲清宫的办法。不过,文官们是不会同意的。” “那就再想一个能让文官们同意的方法?” “一个法子连着另一个法子?”宋长臻笑着轻拍她额头,“莲清宫之事兹事体大,非一朝一夕能解决的,眼下清灵道长的生死他们还未知,我们不益先动。” “可是太后不是逃了吗?她要去煽动怎么办?” “太后出逃的时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会妄动的,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宋长臻安慰着。 “好吧。”宋云禾也只能点头,看来她是没有指点江山的能力的,最多也就提一点参考意见,实不实用还两说。 “倒是长姐自己,白太医说你最近的脉象时好时坏很是紊乱,可是因为陆机年的那本书?”宋长臻看着她一直瘦弱苍白的样子很是忧心,姐姐的身体本就先天不足,后天也没得到好的对待,本就孱弱不堪,活过来还是个静养不了的性子,好了伤就忘了痛,让人无奈。 “算是吧,但你也不用担心,我自己有吃药,恢复的很快的。”这样的强度对比她以前那是已经很轻松了。 “长姐。”宋长臻轻轻叹气,忧绪不减反增,“姐姐的身体今时不同往日,那些药能养的一时精气,可是否伤及本元尚未可知,要有一天医不了怎么办?我是真的怕的。” 宋云禾却是真的也没想过这个问题的,习惯了饿肚子吃营养液,生病受伤喝修复液,忽略了现在这具身体是不同时空的自然人身体,又因为修复液没有排斥也没有异常,也选择性的忽略了身体的耐受性。 “长姐,我们约法三章可好?”宋长臻看她表情也微有动摇,趁机便提出了约定,“非不可为之长姐不可随意动用秘术,秘术伤及身非生死不妄动秘药,身体未至痊愈长姐也不可以使用秘术。一切以珍重身体为首。” “可我想要瞒过你也是很容易的啊。” “我们既然已经约定,长姐就要遵守承诺。”宋长臻对她少有的板着脸,十分严肃。 宋云禾实在不忍辜负这一片爱重,神情肃目,点头应诺,“好,我答应空上约定。” 活人知好歹,别人珍贵你的时候,你就要懂得更加珍贵自己,一切才会越来越好。 所以,宋云禾又被关在宫里静养了两日,宋长臻才带她出海去了周山岛。 岛上用木头和山石新建了一座四合院,是上次宋云禾走之前画图给江南星让他备建的,一共六间屋子,算是宋云禾的工作基地,吃住做事都在一起。 宋云禾先是亲自教导宋长臻真正火药的配制,然后俩人达成一致,在已经知道其配方的情况下,非战事暂不用大量囤积,原有的爆珠库存宋长臻已经全给了柴彧,后续也不再生产这种劣质品,掌握配方,而不主动攻击,这是他们俩目前保持一致态度。 然后在宋云禾的各种详细解说下,煤的真正挖掘和使用终于提上了日程。 宋云禾天天穿着一身男子的衣服,头发全包进帽子里,先是指挥着见将士们挖煤,洗煤,自己再从中挑选出精煤备用。 然后又把工地上早前制作爆珠的铁水铸模成型,自己在屋子里各种组装。 还让宋长臻费时费力的将柴彧那艘船拖到了岛山。 “岛外有那么多船,长姐为何不用?”宋长臻看不明白。 “化腐朽为神奇,才有震撼啊。”宋云禾言辞凿凿,丝毫没有假公济私的心虚。 宋长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才微有脸红的跑回了屋。 半个月后宋云禾终于开口要了造船的师傅,实在是古船的内部结构要结合新机器,对于宋云禾还是有难度的。 席游是宋长臻手下造船第一人,现在秦国内最好的船只都是出于他的设计,改良。依然是常年海上漂泊特有的粗矿,三十几岁的中年,看起来不爱说话,一张嘴,嗓门就大的吓人。 “殿下将这个东西安装在船上,吃水过重,船如何能动?”席游看着眼前的庞大铁大块充满了疑惑。 “所以需要你的帮忙。”宋云禾不好意思,手工制作真不是一门简单的操作,“你会看图纸吗?” 宋云禾在长木桌上摊开一张长长的手工图纸,船的内部构造,锅炉,蒸汽机,整个动力机组都一目了燃。 席游先还有些随意,可看着看着就不由整个人都要贴在上面,眼睛像生根一样,手指在动力仓来回画圈,像一只兴奋到失常跑圈的猎犬。 “公主殿下真乃神人也!”席游一嗓子响彻屋顶,震的宋云禾耳朵都痛。 “本宫也是在其它地方看到了,眼下不知要如何进行了,还得烦请你帮忙完成后续。”宋云禾不敢再说看到古籍的话,他既然能看懂图纸,东西也已经做的差不多了,真若让他们自己完成组建,那是太好不过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是铁律。 “不麻烦不麻烦,下官这就去找陛下请旨,调人。” 席游像海风一样刮了出去,须臾,他本人没回来,宋长臻倒是一脸笑脸的进了屋。 “能让席游如此激动的,看来长姐真是造了了不得的东西。” “那是,你刚才听到了吗?他可说我是神人呢!”宋云禾自得其乐,“我说了我要当神的。” 宋长臻低声浅笑,他现在是真有些喜欢姐姐这样任性而为的性子了,与所有养尊处优,琴棋书画的女子都不同,有事可做的她像一支雨后春笋,霸道,疯长,仿若能成为庇护世人的参天大树。 改造修复船只的事情在一个月后终于完成,成箱的精煤被运进船仓,丢进锅炉,巨大的黑烟从烟囱飘至蓝天,再消弥无踪,席游亲自架船,宋长臻和宋云禾搭乘另一艘秦国的王牌船只,与之并行。 顺风时两船并行几乎没有差距,但逆风后,席游的船完全不受影响,就像马跑平川一样,众人惊异了许久才欢闹起来,席游更是高兴的将船开的像乾坤大挪移一样,远远的都能想像到他大嗓子的笑声。 “有这样的船,我秦国还何愁不能举国回归呢。”宋长臻站在甲板上迎着风,一时豪情万丈。 “我们有火药术,造船术,有动力煤提供蒸汽动力,为何不能做海上霸主呢?”宋云禾其实对宋长臻想要回归九洲内陆的执念不是很理解。 柴彧谋事若败,从海上打到内陆,战事劳民伤财不说,于内陆其实更像是一场侵略,几百年的人故土迁,谁还愿意认你为自己人? 倘若柴彧事成,许下一方故土,秦国人回去应当如何自处?两方相争安能保太平? 所以,还不如就雄霸一方,与九洲内陆建交,互能有无,各安天涯的好。 宋长臻怔然的回看她,宋云禾巧笑嫣然,“道路还很长,你如此年少,不必此时就下决定。今日,你只需要知道,我们以后还有大把的好时光要过的。” 海风迎面,将话带进了漫天的风浪里,可是,宋长臻一生都记得她此时水亮的眉眼,那是他一生中见过最闪亮的星光。 蒸汽船试航成功后,宋云禾便把所有图纸都交给了席游,叮嘱了可能会出现的故障后就算交接完成,她只是将这个技术的基本信息传递给他们,不负责发扬光大,因为那是属于这个时空人类自己的历史进程。 宋秦宛帝元年春,秦海军船舰正式改制组建,从最开始的蒸汽改装,再到新的船身加长加大,可载重量倍增,速度可调控,到同年秋天,第一只火炮的架设,其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宋云禾的预测,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也不过当立夏,宋云禾几乎是手把手的教会岛上将士,如何洗煤,选煤,储存,再如何利用燃烧后的煤渣铺路建墙。 宋长臻已经遣人来请过几次让她回宫,她却像只脱缰野马,忙的自在。宋长臻无奈,只是亲自来了。 “陛下这是亲自来查我的岗吗?”宋云禾听到各处请安的声音,抬头宋长臻已经到了眼前,许久未见,语气里已然是高兴的。 宋长臻看着一身粗布黑衣的人,瞬间就极为愧疚了,平常百姓的女儿家也没她这样辛劳的,他总是不应该被她说服留她自己在此的。 不过,记忆里苍白瘦弱的小姑娘,头发干燥依然,皮色更为黝黑了一些,精神却极好,原本清澈如泉的眼睛,变的更像是海里黑亮的珍珠,让人着迷。 “我再不来,怕是都认不出长姐来了。”宋长臻伸手擦她一张花脸,抹了一手煤灰,心里更加疼惜,这次不管什么借口都要把她带回去了。 “我如此聪明特别的亲姐姐,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陛下慧眼怎么可能不识?”宋云禾大言不惭。 宋长臻笑出了声音,看来这段时间的放养不只让长姐性子越发脱跳,就连谦逊矜持也快没影了。 宋云禾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即又打听起来,“听说陛下最近都在和陆大人微服出巡,那本书中的记载用的结果怎么样?”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长姐说过的油,有作坊榨取成功了,特意请长姐回去看一看。” “真的吗?听说,超好吃的!”宋云禾眼睛放光,那些曾经只听闻过的顶级食料也终于可以让她吃到,这是她能活在这里最幸福的事情之一了。 “嗯,御膳房已经试用过,色相味极其惊艳。”宋长臻继续引诱。 宋云禾想想都馋,拉着宋长臻衣袖,略有不好意思的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长姐愿意,我们即刻回程。” “我愿意的。”宋云禾兴奋的拉着他摇摆,像只要啃骨头的小狗崽,船的改造上席游举一反三的能力不负他造船第一人的名声,煤的整个操作流程江南星也全都趋于熟练,她早前不愿回去,也只是不想束缚在宫里。 可是,现在,有更诱人的事情可以或许可以抵过宫中的沉闷呢。 改良蒸汽船后从周山岛回宫只需要一个半时辰,原来的东宸宫已经恢复了前朝皇子住所的模样,而宋云禾正式移驾后宫,住露香宫,先元皇后即宋长臻宋云禾生母的宫殿。 按照祖制惯历,未成年的皇子公主都住在宫内,特别是公主大部分成婚前都住在宫内,及笄前多与生母同住一宫。 而现下,后宫原来最大的主子继太后没了,二皇子三公主也都没了,两个先皇的妃子都没了,宋长臻也还没到娶后封妃的年纪,所以,整个皇宫就只有俩位主子,一个撑起前朝,一个包揽后宫。 宋云禾一路看着各殿空荡荡,心里又隐隐有些痒痒,这就是她在外面不想回宫的另一个原因。 “殿下可是坐船累了?奴婢给您按按解乏?”灵雀看着公主躺在浴桶里失神,挽起袖子就准备上手按摩,结果刚碰到光滑的脖子,宋云禾就回过神来。 “不用。”宋云禾避开,让人看着洗澡她都是适应许久才接受的,肌肤相亲的按摩暂还不在范围内。“你帮我把水加热一些就好。” 灵雀听话的又跑去提了一桶热水,一勺一勺的顺着桶壁倒进去加温。她最近做事沉稳了许多。 “灵雀,如今宫里上下的宫女和太监有多少人你知道吗?” “未曾详细了解过,如按规制算宫女应有四百一十人,太监两百一十人,可是早前各宫主子薨逝,殉葬的和犯事的都没了一些,眼下又听说要放一批出宫,所以,不知详数。” “为什么要放出去?放出去的宫人们靠什么生活?” “陛下新帝登基,按惯历是要下诏放归一批宫女的。至于出宫后如何生活,奴婢不知。”灵雀是侍卫出身,一身武艺与宫里的普通宫女是不同的,她一身都不会有被放归的机会,自然也从未关心过出宫生存这种事情。 宋云禾的心思转来转去,像刹不住车的轮子,很是烦燥,最后连回来吃油的那点兴奋也消退了。 “你去转告陛下,我有些乏了,睡醒以后再吃东西吧。” “是。”灵雀放下床帐自去了传话。 宋云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浑身隐隐有些发热,仿佛有一簇小火在骨头里燃烧,不痛不痒就灼的骨头酥松,血肉软泥无筋无力。 她最近都只是扫描一些矿场和植被数据,没有置换过任何东西,问题应该不是来自智脑的。 可是如此难受是什么原因?宋云禾努力回想,脑子里却一团乱,什么也想不起来。 “灵雀?灵蝉?”实在忍耐不住,宋云禾开始叫起人来。 灵雀还没回来,灵蝉应声推门进来,“殿下,奴婢在此,有何吩咐?” “我不知道怎么了,难受的厉害,你去请太医来。” 灵蝉一惊,先是上前撩开床帐看了看,宋云禾闭着眼,紧紧蹙着眉,面色潮红,伸手触之额头,有些发热的症状。灵蝉心知不妙,出门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阿轲和一名西林卫都跳了出来。 “灵蝉姑娘,出了何事?”西林卫先开的口。 “公主殿下身体有恙,速去请白太医。阿轲大人,请通知陛下。” 彼时灵雀刚到御前传话,回禀了公主的问话,前脚还未出门,阿轲就跨了进来,听闻公主有异拔腿就跑,结果还是没跑过宋长臻。 “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抱恙了呢?”宋云禾一路都很兴奋,宋长臻送她进屋时都没有任何异常的,这才半个时辰,如何就严重的她自己唤太医了?“你们是怎么伺侯的!” 天子一怒,全宫上下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特别灵雀,走了不过一刻钟,如何就成这局面了。 宋长臻急步进屋,却被灵蝉跪移门口拦住了,气的险些一脚踢过去,又担心惹了宋云禾不乐意,只厉声呵斥,“你还拦着朕做什么?” “殿下沐浴后方才上床,就觉得身体不适,陛下还请稍等。”灵蝉低声回话,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但男女大防都是要讲究的。 宋长臻愣了一下,又呵斥一句,“还不快滚进去,太医来了也等着吗?” 灵蝉招了灵雀一起进屋,一人抱着半昏迷的宋云禾,一人快速更衣。刚整理好开了门,宋长臻一脚踏进,白来恙气喘吁吁的赶来了。 “自己跑不动不会让人背着你飞过来?”宋长臻看着他那笨样子就来气,“西林卫的脑子也是让鱼吃了吗?” 众人不敢出声,白来恙礼也未给小皇帝行,径直进了屋,灵蝉忙撩起了帐子,宋云禾的面色红的滴血,隐隐发出些烦燥不耐的呻吟声。 白来恙脸色微沉,转身看着宋长臻道,“请陛下回避。” “你脉都没把就赶朕走,朕难道要偷学你的破医术不成!” 白来恙不怕不怒,“陛下关心则乱,殿下女儿身,自有不便之处,烦请陛下在外面等候。” 待宋长臻反应过来,一张俊脸恼羞成怒,耳朵红过了宋云禾的脸,恨的咬牙的样子破显滑稽和狰狞,“你要医不好,朕拔光你的牙齿!” 白来恙做了个请的姿势。 “公主难受的紧,白太医你就不要再耽搁了啊!”灵雀看的眼急,忍不住催促。 白来恙自己的气喘已经恢复平静,让灵蝉将宋云禾的手腕露出来,搭脉。 静默之中,只有几人的心跳此起彼伏,白来恙神色中似喜似忧,最后都化为长长的惋惜。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十七章 你既来了,就没有考虑的余地。 宋云禾身体抱恙的事情是以兴师动众之势开始,秘而不宣做为结束。因为她的异常并非病症,而是癸水将至。 不是值得高兴的花开有声,反而风烛之势。 这俱原身本来先天不足,后天未补,发育根本还不到开花的时候,但因着宋云禾前些日子里服用了大量的修复液,造成了短时间的生物催长,在周山岛的时候又心情舒畅,全身放松,以至身体分泌突增。 但这种犹如拔苗助长的情况,却也是极伤本元的,所以宋云禾身体难熬,白太医也多有遗憾,虽然开了药方滋补,但还是去了小皇帝身边请罪。 “下官无能,公主殿下伤及本元,日后恐子嗣艰难,下官只能全力而为却无法根治,请陛下责罚。” “再无他法了吗?”宋长臻恨声。 “下官医术未全,下官有罪。” 宋长臻面沉如一块青灰的墓石,从古至今生养都攸关女子的一生命运,无论身份多么尊贵,无法生育都注定了坎坷多磨,宋长臻不甘,姐姐已经历尽劫数,应该否极泰来的,怎么可以毁在这样的事情上! “将公主的脉案抄录一份给朕,立刻!”宋长臻吩咐,然后用锦囊装好,连叫了两声阿轲,将一方令牌和锦囊都教到他手里,“速速出海,找到柴彧,将锦囊亲自交到他手上,请他无论如何都要寻最好的大夫来!” 阿轲颔首,拿了东西转身没了踪影。 “你,大夫来之前细心照料公主,再有参错,朕砍了你医术不全的脑袋!” 白来恙叩道领命,亲自去负责煎药。 宋长臻一个人静坐了许久,听着院子里人来人往的进进出出,听到灵蝉给她喂药,听到她疼痛难忍的拒绝,听到灵雀心急的哄骗,明明像是在伺候一个娇惯的小孩子,可怎么就长大了呢? 是他让她急于表现自己,证明自己了吗? 是他在无形中催促着她长大的吗? 他明明只想让她开心快乐自由的活着的。 “殿下已经睡着了,陛下可要在此处用膳?”喝了药宋云禾终于睡下了,灵蝉过来回话,顺便询问,外面天色已晚,宋长臻至岛上回来还滴食未进。 “朕回承勤宫。”宋长臻起身,承勤宫是皇帝的寝宫。 “恭送陛下。” 宋长臻清瘦的身影夜晚里拉的更纤长,像一条要抵到路的尽头的根须,灵蝉跟着送至门口,宋长臻又停了下来,回身吩咐道,“以后公主所询之事不用尽数相告,忧思伤身,让她安心养好身体。” “是,奴婢知道了。” 宋云禾一直被疼痛,烦郁,各种躁动折磨了十日,才算艰难渡过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生理期。 做为曾经的基因人类,女性的生理期是基于生育需求而进行人为调控的,因此而达到女性生育和工作的平衡,所以宋云禾之前长到二十岁也没经历过生理期,从来不知道这是件如此可怕的事情。 在这十日里,宋云禾好多次都想喝修复液,可是白太医三令五申甚至恐吓她误食东西会血崩而亡,灵蝉和灵雀又轮流的守着她,不管她生气发脾气,都不给她机会,生生的让她熬过来,简直是太没人性了! 唯一能让她慰藉心灵的只有美食了。 御膳房每天都给她做不同的滋补汤,新榨油炒的蔬菜简直不能更可口了,几乎让她感叹自己所有的工作都没有换来一本农物古籍更有成就感。 白来恙除了让她散步不要积食外也不拘着她吃喝,毕竟只有吃好了身体才能长起来。宋长臻内心也是高兴的,大手一挥,让人专门在露香宫建了小厨房,好让她什么时候想吃都能很快吃到热乎的。 灵雀还自告奋勇的没事就跟着厨娘们学做菜,由此开发了一项新技能。 宋云禾被此事一折腾,整个人精神萎靡了很长一阵,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暂且搁置。宋长臻得空的时候她就去御书房看书习字,朝政繁忙她就在自己宫里教灵蝉和灵雀,数学。 远在大海彼岸的柴彧此时已经从凉城绕回福州,带了永王赵源回京,月前永王体察海上军势,一时不察摔进了海里,小腿骨折还被水中利物划伤,奇的是两处伤都是反复不愈。特别是划伤,肿烂伴有恶臭。 据说柴皇叔周游至此特来慰问一下自己的大侄子,才发现伤口溃烂严重,伴有恶臭,恐其不治,心生怜悯,请了旨要带人回京医治。 东周皇帝陛下就更是心疼儿子,一边下旨召其回京就医,一边还昭告天下,希望沿路可以有名医相看。 所以,原本十天的路程一行人走了一个月才到东京皇城,永王赵源进宫之时看着只有一口气还在残喘。 “时也,命也。”林牧言微有感叹。 赵源的二次受伤本就是自己误伤,柴彧没想要其性命的,奈何皇帝太过多疑,太子又疲与二皇子缠斗,拖延了时间,四处所谓名医又几翻折腾,才落的现在,人事不省,生死未可知的境地。 “宫里那些人又要将账都算到王爷身上的。”黎羽愤愤然,刚才宫门口皇后娘娘哭的死去活来,眼睛偶尔看向柴彧像恨不得剜出满身血洞来。 柴彧早已经习惯这皇城的冰冷,只淡淡的问了声单情,“你师兄何时能到?” “快马加鞭子时能到,但恐进不了宫,再拖到明日,师兄也是回天无术的。”单情宗门白雾山,以行医救人立世,皆是医武双全的能人。 “让他先到王府,本王等着他。” 黎羽张嘴就又想说话,被林牧言拦住摇头示意,柴彧上了静待多时的马车,打道回府。 “王爷就是心软,救了他,也没有人会感念。”黎羽还是不吐不快。 “王爷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不必多言。” 皇城之中王爷,郡王们的府邸大多位于西城,唯柴彧的亲王府是他出生那年,皇帝下旨命工部在东城新建的。其正门五间,正殿七间,前夕护以石栏,殿内屏风以木为框,高八尺,裱绛帛,绣斧纹,只斧上刀刃处为白色,其余皆黑色,宝座也黑色,肃穆威严,又生冷勿近的气势,让人觉得压抑。 王府其它各处风格也都如此,看似奢侈的府邸,让无数人羡慕又无法岂及的尊贵,其实犹如一座矗立在天地之间,无边寂静的活人墓地。 子夜时分等的人如期而至,柴彧领着人亲自入了宫,赵源已经进气比出气少,高烧不退,嘴里糊话都讲不出声了。 白余自报家门后,直接提出了截肢,皇后娘娘哭晕了过去,皇帝倒是清醒,立刻就同意了医治方案,宫里灯火通明至天亮,赵源才缓过一口气来。 “想不到九弟久不出京城,却也能请的动白雾山的大医。”东周皇帝守了一夜自己的小儿子,连早朝都停了,却留下柴彧用早膳,疲惫倦意不散,看似随意的感叹,却拉着一窜的话头。 “嗯。”柴彧却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低头用膳,没有要交流的意识。 “昨天里你回京,朕顾着小七,便没召你进宫叙话,也不知你山洪之时受的伤如何了?”东周皇帝契而不舍的继续找话聊。 “好了。”柴彧简明扼要,不急不缓的喝着粥。 东周皇帝点点头以示自己放心了,然后又说,“此次结契寻亲之事是朕太过关切于你,不曾想累及你的清誉,朕实在过意不去,九弟莫要生朕的气才是。” 柴彧端着粥碗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后放在桌上发出轻脆的声音,又沉默了几息,像是迫于无奈后的妥协,“本王,无妨。” “九弟觉得无妨,朕却是甚为愧疚,不若朕给您赐婚可好?”东周皇帝面上真是愧色无疑,言语中却全是多重试探。 柴彧抬起头,眼神冷漠无光,不答反问,“陛下准备给本王赐个男人还是女人?” 东周皇帝面色尴尬,仿佛一进不知如何回答。 “通天寺的正常大师说本王要与阴时阴刻的人结契方能活下来,凉城荣谨之倒是个阴时阴刻之人,还刚好救了本王,那么巧他还是个好男风之人,如此,陛下,你还要本王如何?” 东周皇帝意欲解释,柴彧却已经起了身,“陛下倒是可以赐个男人给本王,让本王绝了姓氏,一劳永逸。” “朕非此意!”东周皇帝这次是真急了。 柴彧却不再理会,拂袖自出宫去了。 东周皇帝气的一掌打翻了桌面汤匙,此次结契的事情本已经计划好,人选时日都定了,结果跳出个荣谨之,谁能想到阴时阴刻出生的男人也会跳出来抢人!大张旗鼓的说自己是柴皇叔的救命恩人,条条都能对上,非闹着要跟柴彧回京找通天寺的大师结契。 后来没了法子,正常大师只能自圆其说,结契并非一定姻契,亲契也可,还亲自去了凉城要给俩位结义,结果荣谨之一个男人寻死觅活的,不愿意,还数落皇家背信弃义,好在柴彧性子耐磨,在凉城又待了半月诚意安抚,才将此事平息。 但,有人之处从不缺流言蜚语,加之柴皇叔早已及冠却少近女色,所以市井之中也多有怀疑柴皇叔取向一说,损了其多年高洁自律的形象。 甚至唏嘘于柴氏最后这一脉或会断绝,近而生出更多的阴谋论,东周皇帝鸡没偷成反沾一身毛,气的恨不得他在外被劫杀了才好。 结果,一个月,柴彧人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自己的小儿子却半截身子拖没了,还无处发气,也是最憋屈的皇帝了! 不过,柴彧前脚刚走,就有太监悄悄来报,“柴亲王府遇刺了。” “情况如何?”东周皇帝精神大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京城内刺杀柴彧的,不知道是惹到了哪路不怕死的神仙! “据说伤亡惨重,柴皇叔的贴身侍卫一大早就带着伤在外等着,奴才没让人进来通报。”太监谄媚道。 “他身边的侍卫身手不凡也带伤来报?呵,可惜,昨晚应该将他放回去的,杀不了,吓一吓也是行的!”东周皇帝惋惜的很,“让人去打探,究竟发生了何事。” “奴才已经吩咐了。” “嗯。”东周皇帝点头,很是满意奴才们行事。 柴彧刚一出宫门口,等在车架旁的陆为就奔了过来,柴彧扫了一眼微微挑了下眉,陆为脸上有块淤青,衣袖也被划开了,神情十分复杂的欲言又止。 “回府。”柴彧什么也没问,泰然的上了马车,一路无话。 直到双脚都进了柴亲王府,陆为才急不可待的低声回禀,“王爷,海上来人了。” 柴彧一愣随即大步向前,“谁的人?” “小皇帝身边的暗卫。” 话说阿轲奉命出海,人生地不熟的打听柴彧的真实行踪是有些费劲的,每次都是前后脚,昨天终于听到了柴彧回亲王府的确切消息,急急的就赶到了京城。 做为宋长臻身边首席暗卫的阿轲手持拜帖正常上门是不存在的,自然是悄悄的飞檐走壁进的王府找人,可王府的侍卫们也不是摆设,很快就发现了有外人入府,双方大打出手,直到黎羽出现俩人打了照面才认出停手。 那时柴彧正带了大医进宫,阿轲只说要亲自见柴彧,等人回府,结果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担心又出意外失之交臂,非要进宫去寻人。 黎羽等人自是不能让他妄动冒险的,所以双方又交上手来,几翻恶斗,众人齐力才将阿轲绑了起来。 柴彧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阿轲,又看看挂彩的众人,除了无语找不到其它情绪。 “自今日起,所有人训练加倍。” 众人心中一片哀嚎,可是这样丢脸的事情,也只能加倍训练才有机会找回面子了。 “再训练也没用。”阿轲十分不屑,身体一发力,捆绑的绳子就被震断遍。 众人低头,简直没脸看,柴彧挥手示意,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秦皇陛下是让你来示威的吗?”柴彧坐上主位,面色平静,先秦擅武,皇室子弟个个都武艺精湛,先秦二世太子也就是小秦国先祖更是传为当时天下第一高手,以这样的的基础传承几百年,宋长臻和手下人的功夫自然只强不弱的。 “公主殿下身体有恙,宫里的太医无治,陛下请公子务必请最好的大夫前去。”阿轲谨记任务,十分恭敬的将锦囊呈给了柴彧。 “她病了?”柴彧想起走的时候还是精神饱满的丫头,如何就病的不治了?锦囊里的脉案他一个男人自是看不明白的,让人招了单情来看。 单情连看几遍,都甚未不解,明明是未足之象,怎么会突然来了葵水,又如洪猛破堤,干涸之征召,“公主发生了何事?脉像怎么会如此奇怪。” “但请公子为公主寻得最好的大医。”阿轲只求不答。 “可是生死之症?”柴彧看起来面色并无多大变化,只主坐上放于身侧的左手微微有些细微的僵硬。 “暂时未及生死,但,公主怕是要吃些苦头的,再则。”单情微作停顿,看了一眼阿轲,才继续,“若病根不除,公主日后,子嗣艰难。” 子嗣?柴彧一时没反应过来,小丫头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子嗣是多遥远的事情? 单情也未作提醒,只惭愧道,“属下并不擅长此病,怕是帮不上忙。” “素灵如何?” “王爷想让少主去?”白雾山少主温素灵,虽名声在外医术高超,但一来非疑难杂症不治,二来随心情医治,想治就治,不想治刀架脖子上也无动于衷。三来,脾气火爆,大多病人就算医好了,精神上畏医的后遗症也是很明显的。 柴彧把锦囊交给单情,吩咐道,“把脉案送去,告诉她病人是本王的王妃。三日内本王要见到她人。” 快马加鞭一去一回两日,柴彧还给了她一日拒绝的时间,结果第二日黄昏一袭水兰色裙装的温素灵就杀到了柴亲王府。 “丧心病狂,丧尽天良,龌龊之极!”温素灵指着他一连砸了三个响雷,厉声问道,“人在哪里?” “不在此处。”柴彧淡漠的回答,“你要离开九州一阵子。” “离开九州?难不成人已经被你弄死了?让我去天上医吗?” “自会有人带你去。”柴彧指了指两日不离他左右的阿轲,继而又叮嘱道,“她性子天真妄动,你只是去医病,莫要蹿着她行差踏错。” “所以你说是你王妃是诓我的?” “确实与本王有婚约,此事以后再说。你可有什么东西要准备?若没有便跟人走吧。” “我是风筝吗?你想怎么放就怎么放?送客还要喝口茶呢?这就赶着我走了?我还要考虑考虑的!”温素灵心情十分不美好,一头雾水的事情大多最后的结果都不怎么好,她才不吃这样的亏! “你既来了,就没有考虑的余地。”柴彧眼神示意旁边的阿轲。 温素灵心觉不妙,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被阿轲钳制了,“姑奶奶警告你,姑奶奶不高兴撒把药毒死你的!” 阿轲看了她一眼,温素灵回瞪他,等着他把自己放下,结果阿轲手起手落,把人打晕过去了。 柴彧眉毛抖了抖,“转告你们秦皇陛下,人可以借他用,但必须完璧归赵。” “我会转告陛下。”陛下会不会答应可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 宋云禾对生活中即将会发生的巨变尚未可知,身体的躁动慢慢趋于平静后,心思又活泛起来。 她心心念念的灯塔因为皇室接二连三的丧事一直搁置,周山岛宋长臻也不让她去了,整个皇宫她天天跑步都不知道跑完几圈了。 连续去了几天御书房居然都没遇到宋长臻,问过灵雀才知道,宋长臻最近几日都是早朝散后就出宫,近子时才回宫的。 “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吗?”宋云禾问,一国之君天天外出,应该是有大事处理吧? 可是灵雀摇头说,“没听说有什么事情,陛下以前也经常出宫的。” “是吗?”宋云禾持保留态度,她醒来那段时间他可是天天在宫里,现在几天都见不到一面,十天半月都吃不上一席饭。 “是的。”灵雀头点的很诚恳,“公主若是想见陛下了,奴婢可以去传话的。” “算了,自然是他的事情更重要。”宋云禾略有些失落,“原本今日想出宫的。” “公主出宫为何事?奴婢能做吗?” “自然是不能的呀。”宋云禾笑,“你去告诉御书房和承勤宫的人,陛下今日回来后,无论何时,都来告诉我。” “是。” 宋长臻收到消息赶在酉时回了宫,沐浴更衣后直接去了露香宫,宋云禾下午跟着灵蝉练了几招防身术,饿的很,正在厨房看着灵雀炸果子吃。 灵雀现如今的厨艺比御膳房的大师傅也差不了多少。 宋长臻站在门外,看着她一边烫的丢手又一边吃的不亦乐乎,满手的油光,不论皇室公主,便是平常的闺阁女子也不会如此的。 可是,看着这样的她心里就是也能跟着欢快的,仿若天地之间的任何事都比不过她此刻的自在。 “长姐可能分我一个?”宋长臻浅笑询问。 倒把灵雀吓了一跳,手上的筷子掉里油锅里,油差点贱到宋云禾身上,忙下跪又是行礼又是请罪的。 “他又不是要吃你。”宋云禾笑着逗她,让她起来继续,自己跑到宋长臻面前,“陛下今日可是稀客。” “长姐这是在怨我。”宋长臻伸手弹散她发丝上的面粉,“是我疏忽了。” “哼,我都快成海滩上的鱼了,陛下却能天天跑出去。”宋云禾确实有些困的委屈了。 “长姐是只受伤的鱼啊,等到身体好了,带你出去。” “我现在已经好了。”宋云禾伸开双身转圈圈。 宋长臻微侧身子避免被她的油手打到,脸上笑意却越盛,“这可由不得长姐说了算,我得听白太医的。” “白太医那是嘴馋我宫里的吃的,才说我没好,有借口来把脉吃我宫里的糖果。” “嗯,那他可是犯了欺君之罪,要砍脑袋的。”宋长臻伴装严肃。 白来恙如果在此定然要哭的叫屈的,天地良心,他哪里是馋公主的糖果,那是为了公主健康必须对吃食进行鉴别,他可是担着试药试毒的各种角色,怎么可以如此冤枉他,虽然,公主宫里的糖果也的确好吃。 宋云禾被噎的没办法后续,她又不想害人,只得悻悻然,“这动不动就砍脑袋的规矩一点也不好!” 宋长臻笑出了声,拍拍她头,“长姐莫要生气了,阿轲带了新的大夫过几日就回来,定能真的让长姐好起来,那时我带着长姐游遍整个秦国。” “你这是在给我许诺吗?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可是要记在史册的。”宋云禾俏皮。 “嗯。”宋长臻点头,总有一天他会带她看尽海上繁华,看尽对岸的天下,会让她无论身处何地都可以肆意任性,无人敢欺她。 “我可是记着的。”宋云禾一点点的怨气很容易就散去,拉住宋长臻的衣袖闲聊起来,“最近都是早出晚归,陛下在忙什么?” 宋长臻看着袖子上的一双油手哭笑不得,“长姐回屋洗簌后我们再慢慢说可好?” “哦,嗯,我有好多话想说。”宋云禾松了手,跑了两步又跑回厨房门口,“灵雀,多炸些果子,然后取前些日子里我们酿的水果酒,我要与陛下小酌。” 灵雀在厨房里瑟瑟发抖。皇帝陛下的目光即使不转过身去也知道肯定厉的像尖刺。 “朕倒不知,你何时学会了这些心思?”宋长臻拂了拂油折的印迹,看似随意,却每一个音节都砸在人心上。 “奴婢,奴婢如错。”灵雀僵直的连下跪都做不到,声音颤抖。 宋长臻最是容不得擅自行事的奴才,不管最终的结果是如何,只要偏离了初衷,就会衍生出不尽的麻烦,比如现在的灵雀。 一个奴婢,一个下人,和主子走的太亲近,忠诚看似加固,实则反噬伤主。 倘若有天她伤她死,于宋云禾来说,便是伤痛。 可是做为奴才,下人,没有谁是可以死,谁不可以死的。 “再有下次,朕就废了你,让你做个名副其实的厨子。” 练武之人,没了武功,活着也不过苟且偷生。 宋云禾说要小酌实则喝了半缸,满脸的潮红,大杏眼水亮水亮的,煞是好看。 这酒是她照着《齐民物语》上的方法选了水果和灵雀一起研究的,计量温度发酵的状态数据她都看的见,所以一次就成功,甘甜果香,度数又低,入口就喝不够。 宋长臻品尝也觉得口味清奇,和平日里喝过的任何酒都不同,有酒香却无酒的辛辣,更没拦着她,等到她微醺时已经迟了。 “陛下是不是偷偷去泡了温泉不告诉我?”宋云禾轻轻嗅了嗅小鼻子,往宋长臻身边挪了挪,“头发上都是硫磺的味道。” “长姐醉了,刚才才与你说过的,最近都去的郊区军中,荣将军欲增新兵,让我去看的。”宋长臻一边哄着她一边示意灵蝉将酒拿走。 “嗯,文安邦,武定国,全民皆兵是不错的。”宋云禾点着小脑袋,身体摇摇晃晃,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宋长臻抬着小脑袋却是顺着话问,“所以长姐也是赞同的吗?” “嗯。”宋云禾半睁着水灵灵眼睛傻笑,“你练武,我教文,我们是文武双全的姐弟,无敌!无敌。” 宋长臻握住她挥舞的小拳头,应道,“嗯,我们定然会天下无敌的。” 诚然,俩个人的无敌并不是一个意思。 晚膳还没开始,就已经在醉酒中结束,宋云禾睡的香沉甜美,不谙世事,不知道自己无形中承担了什么样的罪孽。 宋长臻临走前吩咐灵蝉道,“公主明日起可以出宫,但你要明白哪些地方是不能去的。” “是,奴婢明白。” “宋夷良如何了?”宋长臻抬脚又顺便问了一句。 “未曾在公主面前出现过。” “哼。”宋长臻嫌弃的嗤了一声,走了。 宋云禾半夜里醒过来,饿的喝了两碗粥,脑子里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和宋长臻聊了什么,唤了灵蝉来问,也只说她央了陛下想出宫,陛下同意了。 所以自己一时高兴就又多喝了一些醉的睡着了吗?宋云禾不喜欢这样遗忘的感觉,可又答应了不再随意吃智脑里的东西的,想来也没什么的吧,宋云禾回忆以前也不曾有过醉酒乱说话的时候,不过,以后还是不贪杯了。 第二天宋云禾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饭带着灵雀灵蝉出宫去,灵蝉说都是女子怕有不全之处,需要叫了个侍卫同行,宋云禾觉得挺有道理,召了一个据说是身手最好的。 “他是不是有些不乐意跟我们出宫啊?”宋云禾撩着马车帘子看了几次,总觉得那人板着脸的样子很是痛苦一般。 “属下们都是听主子的命令,没有不乐意的说法。”灵蝉回答。 “真可怜。”宋云禾叹道,放下帘子,有些后悔召了别人,谁都有情绪的时候,万一别人哪里不舒服,或者就是不喜欢她呢? 灵雀咬了咬唇,忍住想说话的嘴,这世上任何人可怜都轮不到宋夷良可怜。 “公主殿下是想去何处?郊区还是市井?”灵蝉问。 “皇城附近可有莲清宫的道观?”宋云禾问,“我想去看一看。” “早几年还有,现下,应该都让陛下拆完了吧,公主想许什么愿吗?”灵雀好奇。 “就是想去看看他们是怎么个祈愿的。” “西郊的望山村还有一个,因为老观主为救村里人性命被咬断一只手,村民们感恩,特上了请愿书,让老观主在观里养老,附近的村民偶有去祈愿的,但与莲清宫其它道观并不相同。”灵蝉熟悉整个京城攸关的事情。 “那我们就去那里。”宋云禾当即拍板。 望山村位于皇城本郊靠山的偏远位置,马车摇了一个时辰才到村口,然后路太窄,进不了村,宋云禾带着人下车徒步。 夏日里的田间山野到处都是绿色,让人心旷神怡,宋云禾像只出回归自然的鸟儿,想要歌唱一曲,不过村中几处农家有人好奇的打看,田间的农民也是停手驻足,让宋云禾十分的不好意思。 她还从来没有和这个世上的平民百姓接触过呢,这是第一次。 “他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啊?”宋云禾靠近灵蝉悄悄的问。 “公主殿下放心,今日我们是做的富贵人家小姐出行的打扮,没有异常的。”灵蝉安抚道,还是第一次知道公主有娇怯的时候。 “那你就不要叫我公主殿下啊,他们听见怎么办?”宋云禾一时又想到自己还是个身份特殊的公主,忙吩咐道,“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我是那个长公主啊。” “殿下放心。”灵蝉微微改了口。 道观的位置比四处农宅都高一些的山坡上,砌着蜿蜒曲折的石头台阶,干净无尘。宋云禾攀爬的喘气,身后三人却如履平地,让人羡慕。 白胡子老道人站在道观门口慈眉善目的等着宋云禾走近,“贵人自天来,贫道有幸得见,平身多无憾已。” “此处是皇城唯有的道观,贵人道长肯定是见过不少,讨喜话说的可是顺畅的很。”因着清灵道长先入为主的原因,宋云禾对莲清宫是有偏见的,虽然这老头看起来与清灵道长不同,但宋云禾防备的很,“我闲来无事,路经此地,听闻这里有位道长曾经舍己救人,十分佩服,特来看上一看。” “方真担不得贵人青眼,若不嫌弃,请到观中喝一盏清茶。”方真道长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另一侧的衣袖微微晃动,宋云禾才发现其手有恙,心知原来这就是道长本人了。 牌匾上莲清宫三字阵旧又金亮,宫殿内四处也干静整洁,方真自己上了香,并未要求宋云禾同上,反而请了人进到后面小院,当真是要煮茶品茗。 “这观中就只有你一人吗?”宋云禾好奇道,这与自己想像是中的道观大为不同。 “修道之人,清静无为是本真,自然人越少越静越妙。” “不是供百姓祈愿祈福的地方吗?听说别处的道观都是人潮涌动,香烟不断的,你这里也太过清寡了。” “修道长望长生,自己都未曾得尝所愿,又何以为他们祈愿。”方真说起话来温和的如一位慈祥的长者,手上煮茶,洗茶,盛杯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也看不出手受伤的影响。 “这话,却是很有道理的。”宋云禾点头,接过茶水的样子礼貌了许多,“即不为人祈愿,道长平日里在此做些什么呢?” “诵经,打坐,养性,夜观天像。” “夜观天像?是看星星吗?”宋云禾抬头看天,肉眼能看到星星上有生物种吗?不能的吧! 方真道长笑的像位老父亲,“道教一脉,观星望月以窥天意,求道证道。是以对天象充满敬意。并非一饱眼福。” “莲清宫的其它道长也同你一样吗?”宋云禾觉得这与自己想像中的迷信邪教完全不同的,“我见过的另外一个道长,就与你不同。” “道本道,宫却非宫,人亦然。” 宋云禾似懂非懂,“那莲清宫是你这样的道长多还是另外样的道长多呢?” 方真道长但笑不语,又为她换了热茶。 宋云禾自问自答,“皇城只存此一家道观,想来,自是你这样的道长极少的。” “看来,我确实异想天开了。”宋云禾又自语道,“好人可保护,坏人可驱逐,强敌只能强杀。” “贵人自是通透。” “道长这里的茶真好喝,我以后可以常来叨扰吗?”宋云禾伸出空杯子。 “贵人不修道,还是红尘中更为热闹。”方真道长笑咪咪的婉拒,却还是又添了热茶。 “我不喜欢热闹,我喜欢这里。”宋云禾娇蛮的性子又来了。“我也要在这里盖一座房子,看星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贵人想在何处盖房子自然都是可以的。”方真道长还是笑咪咪。 宋云禾此次是听出话外音了,“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这世上,只有贵人自己才知道自己谁。” 宋云禾回程的路上一直闷闷不乐,回想白胡子道长的话,总觉得另有玄机,她穿越时空之事是有科学依据的,但方真的有些言语却让人细思极恐。 “长姐,你这是要弃我而去吗?”宋长臻听到宋云禾要在那么远的地方修宅子,好笑又无奈,“你若喜欢天天去都可以,可不能留驻在外。你是一国公主,流言传出去,野史都不知道会写成什么样,长姐愿意?” “那为什么我上次都可以住在周山岛?” “那里都是将士,听命行事自然可以作到守口如瓶。这与望山村的平民百姓如何能比?若传出什么流言来,我当如何处置?” “你是又要吓唬我把他们都杀掉?”宋云禾嘟着嘴,总是用这一招。 宋长臻拍拍她的额头表示自己的生气,“长组,你要知道,这种事情终归都是他们承担罪责的。” 宋云禾又一件事情不得不夭折,实在郁气横生,谁也不想搭理的赶人走。 “姐姐。”宋长臻拉着她,无奈中也带着身为幼弟的请求,“你莫要生气,我们再想个折中的法子可好?” 白太医说女儿家的病最忌讳胸中气闷,他不想她旧病未除又增新愁。 “我知道陛下为难的。”宋云禾没甚精神,声音中的情绪更是低落,“可是,我闲不下来,闲下来,我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为什么而活。” 她的灵魂曾经接受的教育,经历的种种,让她没办法停下来,劫后余生的欢喜过后是巨大的空虚,飘渺感,没有个人归属,也没有个人价值,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过这样的生活。 宋长臻将她拉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那种孤寂感或许他懂,但一定没有她多,无从安慰,只想让她知道,他不介意的,她活着的意义,价值,归宿,他通通都会让她有,只是,再等等,等他更强大一些! “啧!啧!啧!”一阵讥诮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小意煽情,“姐弟二人如此情深意重,干嘛做姐弟,原地赴死,直接约来生啊!”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十八章 宋长臻,日后我再不会那样信你。 温素灵是个骨子里有叛劲儿的姑娘,从在柴亲王府被阿轲打晕醒来后,没少折腾人,会医者必会毒,温素灵的毒术配着她那股劲儿更让人害怕。 阿轲不怕,可奈何这是要带回去给公主殿下治医的人,不让她出完了气,祸及殿下那就是人生的大罪过了。 所以,只要温素灵没要跑,不要他的命,什么泻药,痒痒粉,红豆针,他都能扛的住,直到上了船,进了海。 温素灵,晕船,不得不给自己天天扎银针,行程才算平稳的消停下来。 进宫前温素灵看着大门看了几许,才第一次开口问道,“和王爷订婚的是这宫里的哪一位?” “秦国唯一的嫡长公主。”阿轲回答,宋云禾一直未有封号。 温素灵表情肃目了几分,恨恨的看向他,“本姑娘远道而来,岂能衣裳不整的示人?本姑娘要先沐浴更衣方才进去!” 这都到宫门口了都不能把人领进去,可不是阿轲的风格,“宫里自有让姑娘沐浴更衣的地方。” 温素灵在宫中女官的住所沐浴,穿了一身女官的衣服,期间又向女官打听了这宫中皇帝与公主的情份,心中大概有了判断。 可是,真的看到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判断太浅薄! “这是哪宫的奴才,跑来找死?”宋长臻脸色阴沉。 “本姑娘不是奴才,是来医死人。你,把手放开!”温素灵大步上前将宋长臻的手拉开,将宋云禾从怀中扯出来,隔在两人中间,“男女授受不亲,你们秦氏皇族不讲体统,我柴氏还要脸面的!” 宋长臻的脸色已近铁青,这到底是从何处冒出来的疯子,“眼都瞎了吗?把人带下去!” 众人欲上前,阿轲终于出现在了皇帝身边。 “陛下,这是柴公子为公主寻的大医。”阿轲面色不正多有忍耐之意,刚才他又被温素灵用药放倒了。“在九州医名在外,柴公子多有信任。” “为何不先与朕回禀?”宋长臻隐怒,柴彧的人就更应该他先见过恩威并施后再送到长姐这里来的。 “属下失职,大医擅用药,属下未能防备。” “本姑娘不是擅用药,是精通毒!”温素灵看着小皇帝多有恐吓之意,“本姑娘也不是只来看病,更是来看人的。” 温素灵挡在宋云禾面前,面对宋长臻,摆好姿态道,“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皇帝陛下与公主都是年过此岁之人,如何能如幼童一样拉拉扯扯毫无礼节?” “还有你!”温素灵转身看向宋云禾,宋云禾一双杏眼闪亮的充满惊奇的看着她,甚至透出某种跃跃欲试,让她强硬的态度不由软了两分,“你,身为一国公主,又是订了婚的人,怎么可以和别的男子如此亲密呢?莫不是因为天远海阔,欺我柴氏无人来问?” “放肆!”宋长臻实在听不下去,呵斥一声伸了手就准备拿人,宋云禾却是知道他性子的早有防备,一反拉开温素灵,笑眼弯弯的看着他,悄声先说了一句,“她看起来好有趣!” 宋长臻微有惊愕,便看到她板正了脸,“不是说请来与本宫看病的吗?自然是由本宫处置的,陛下放心,本宫一定让她不再胡言乱语了。” “陛下与公主恪守礼数,本姑娘自然不会多嘴。”温素灵不怕死的再次强调。 “柴姑娘。” “你才是干瘪瘪的柴姑娘!本姑娘姓温,温素灵!”温素灵抬头挺胸,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是发育线条的时候。 宋云禾自惭形秽,又忍着笑意,“温姑娘在陛下与本宫面前大讲礼仪,可大呼小叫的样子,是否也算失仪呢?” “本姑娘江湖儿女,自然与你们庙堂中人的规矩不同。” 能把双重标准用的如此淋漓又光明正大的,宋云禾见过的只此一人了。 宋云禾实在是忍不住,笑的点头恍悟,又看向宋长臻,“陛下自去吧,本宫迫不及待的想让温姑娘看病了。” 宋长臻看她是真的玩的开心,只能怒气的瞪了温素灵一眼,呵斥四处的下人们,“眼睛,耳朵都给朕用好,谁不会用,朕就割了去喂鱼。” “是。”四下的奴才们听命,宋云禾却悄悄的对着他吐舌头,海里的食人鱼都快成了他的好朋友了。 宋长臻也瞪了她一眼,无奈的走了。 宋云禾遣了众人下去,还破天荒的让人关上了宫门。 “你胆子可真大,真厉害!九州的人都这样吗?”宋云禾围着人看了两圈,嘴里称奇,心里甚至有一丢丢的羡慕。 “九州人都这样,何故要本姑娘来此?”温素灵毫无女子形象的白了她一眼,然后也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确认道,“你当真与柴容兮有婚约?” “柴容兮?” “柴彧,字容兮,取自楚辞,你即与他定婚怎会不知?何人做媒?可有婚书?”温素灵三连问。 宋云禾眨眨大眼睛,“好像,都没有。” 她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婚姻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 “莫不是他为了让本姑娘来此,诓我?”温素灵怀疑,那人做事历来无遗漏。 “我们交换了信物,这算不算?”宋云禾问。 “什么信物,给我看看。”温素灵求证道,只有确认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她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行事。 “你随我来。”宋云禾将人领进了自己房间,雷打不动的灵蝉也跟着进屋,宋云禾让她守在了屏风外面。 “这个。”宋云禾撩开衣襟,将红绳上的玉露了点角给她看,然后又快速塞了回去。 温素灵目瞪口呆,良久才道,“他疯了吗?” “我觉得他当时很清醒。”宋云禾很是认真的回答,毕竟这是双方合作的诚意所在。 温素灵捂额,一屁股坐到床上,“如此,你遣了人出去,本姑娘给你看诊。” “灵蝉,你去厨房让灵雀再做些好吃的,本宫要好好招待温姑娘。” 灵蝉扫了一眼里屋,目光在温素灵身上停了几息,出去了,招了别的小宫女去厨房传话,自己一直不离的守在门口。 结果,不至半刻钟,屋里就传出巨大的碰撞声和女子的凄叫声。 声间不是宋云禾的,但灵蝉还是第一时间推开了门。 “不要进来!出去。”宋云禾轻呵一声,灵蝉的脚退了回来,关上门,静等。 “你们秦国的人都是练的什么神鬼功夫?”摔倒在地的是温素灵,脸色红白交加。 “你为什么想要杀我?”宋云禾边穿衣服边问。 刚才诊了脉,温素灵说要给她扎针刺穴位,结果第三针就直冲要害,宋云禾的安全囊打开,将她整个人都弹了出去。 “柴容兮知不知道你会此功夫?”温素灵不答反继续问。 “知道的。”宋云禾点头,其实是不太确定的,他知道她有异宝但她的安全囊也是第一次打开,他可能会从上次宋长臻身上联想到自己身上吗?他那么聪明,应该是可以的吧,所以,她也不算撒谎。 “那便是本姑娘误会了。我不杀你,你来扶我到床上去。”温素灵躺地上不能动,刚才被那鬼东西弹开的时候,手上的银针反倒刺进了自己身体,一时不敢妄动。 宋云禾倒也不计较她莫名其妙的下杀手,将她扶上了床,温素灵盘坐,运气几周,才将银针移到可取的位置,逼出体外。 “唉!”温素灵平复气息叹道,“为何我总是算不过他的心思。” 然后,又再次仔细的打量宋云禾,疑窦从生,“他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小丫头?” “或许,是看上我的身份,本宫可是这里的公主。” “啧啧,外面有权有势喜欢他的公主不知几何,缺你一个?” “那肯定是缺我一个的。”宋云禾回答的自信,毕竟会做火药武器的公主肯定是只有自己这一个的,这种利益关系里,柴彧自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 “呵,缺你一个不能生孩子的?”温素灵可见不得她这样自信,直戳要害。 “我要自己生养孩子的吗?”宋云禾某些认知还未及时更新,根本不懂这话的恶意。 “你在逗我吗?”温素灵冷了脸,柴彧认定的嫡妻,不生养不传承子嗣是多么恶毒的羞辱! “不是。”宋云禾感觉到她是真的生气了忙摇头解释,“我只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以前不是生活在这宫里的。你知道吧?” 宋云禾没法解释自己生活在星际时代的生育意识,云殿又被自己烧了,没个地方可比划,只能试探的说。 好在温素灵之前有打探过这个位公主,长年被像个动物幼崽一样眷养,不了解男女之事,子嗣传承也情有可原,不过,以后可不行了! “做为女子,不嫁人想怎么活是自己的事,但你是要嫁给柴彧的女子,子嗣是你必须担负的责任,明白吗?”温素灵看着她瘦小干瘪的身型满脸嫌弃,“从今时起,你往后的衣食住行必须听本姑娘的!不出落的如花似玉,砸了本姑娘的招牌,本姑娘就去划花柴容兮的脸!” 宋云禾搞不懂她话中的逻辑,但能长成如花似玉的姑娘,谁不乐意呢?只管点头就好了呀! 至此宋云禾再没有闲暇的时间可以胡思乱想,何时起床何时进食,吃什么吃东西,温素灵都控制的极其严格,几日喝药,几日扎针,几日静养,一刻都不准耽误。 宋长臻原本还有一些担心,后来看到长姐心情日益明朗,白太医把过几次脉也都说确有好转,便放下大半的心来,只是平日里,温素灵是十分不乐意他到露香宫去的,只要他去与长姐闲话,她必然守在屋里,比灵蝉还跟的紧。 宋云禾每次还乐得不行,像是很喜欢看他吃憋的样子,有时他若真生气了,宋云禾便提着食盒亲自到御书房来找他,温素灵进不来,如此姐弟俩才能亲近一些。 “陛下有没有觉得我长高了一些?”听说小皇帝边着批了两个时辰的折子,宋云禾便来硬拉着人起身活动了。 宋长臻与她面对面站在一起,看她踮着脚举着手往上斜了半尺,才比划到他的额头,违心的点头,“嗯,是长高了一些。” “是吧。”宋云禾得意的翘嘴,“温姑娘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不厉害柴彧能把她送来?”宋长臻现在一提起这俩人就止不住的怨气,“她要不是厉害,朕早就把她剁了!” “喂鱼。”宋云禾笑兮兮的自动帮他补充。 宋长臻弹了下她额头,“你就那样喜欢她?” “嗯,她让我感觉身边的人都活了起来。”宋云禾挽住他的胳膊,“以前宫里的人都是唯命是从,你是大主子我是小主子,对的错的都是要听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咱们也有不得不听的人了。” 总有些人是你见到的第一眼就知道她的与众不同,就想和她做亲密的朋友,就如宋云禾见到温素灵。 她像一团蛮不讲理的火,‘嘭’的一声就炸出绚烂的烟花,让人羡慕又心生憧憬。 “她若治不好长姐,朕听过的话全都会如数奉还。”宋长臻轻轻冷哼,再厉害仰仗的也不过是他挂心长姐。 宋云禾却是朗声大笑,狠话说的越多,越说明他的无奈何。 “长姐,你如此是在嘲笑我吗?”宋长臻微眯着眼,不要以为他看不出她的幸灾乐祸,他不明白,为何她喜欢看他这样的没辙。 “陛下,人生在世,应当酸甜苦辣都尝一尝的,高高在上的君王偶尔还是要当一下普通人放松一下嘛。”宋云禾摇着他的手臂撒娇。 不过十三岁的少年,以后的日子那么漫长,只会高坐庙堂,哪有什么人生乐趣。 “长姐如此偏帮她,我已经很心酸了。” 宋云禾的笑声越加响亮,整个御花园里像是有百鸟在歌唱,伴着花开整个春夏,人生好风景,如是也。 然,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开。 宋秦宛帝元年秋,中秋至,宛帝召百官共度佳节,嫡长公主第一次正式的出席宫廷盛会,帝赐秦元公主尊号,宴后前往摘星楼观烟花,赏月。 亥时一刻,皇城东郊突然轰鸣如天雷作响,如天塌地蹦,巨大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比那日火烧云殿塔楼更让人惊骇。 宋长臻和宋云禾俩人呆滞在楼上,片刻后宋长臻回过神来下楼,出宫,直奔东郊军营。 宋云禾看着漫天的火光听着断断续续的爆炸声,移动不了脚步。 无论在哪个时空,你真诚以待的时候,就应该做好接受背信的准备。 柴彧说,只有你亲眼所见,才会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此刻,她终于知道了。 走下摘星楼的时候宋云禾险些没站稳,灵蝉一把将她扶住,她才没难看的摔到地上,可站稳后她将灵蝉推开了,一句话也没讲,步履蹒跚的回了露香宫。 进宫的时候又被门槛绊脚,一个踉跄,是温素灵扶住了她。 温素灵也是被爆炸的响动惊着了,打算问她的,结果人扶住才发现她全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惊吓也不是因为恐惧,她抬眼看着她,眼中饱含泪水,是无尽的悲凉。 温素灵一个字也问不出口,也无须再问,将她扶进屋,安置上了床。 床上的小人把被子盖上头,慢慢蜷缩身体,越蜷越紧,像一只脆弱的蜗牛,一碰就会听到碎裂的声响。 爆炸发生后的惊恐退去,随之而来的是举国沸腾,这样的军事武器,一个黄口小儿都知道厉害,何况文武百官,谏言的凑折如雪片一样堆满了御书房的案桌。 宋长臻却罢朝了。 露香宫自中秋之夜后闭门已经五日了,宋云禾不想见人,他在宫门外徘徊几次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 他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让她知道,他以为可以再晚一点,让她更认可一些,她终究是会同意的。 可是,弹药房里不小心落了火星,引爆了库房,真相如此突然的血淋淋的撕裂,他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殿下已经几日都吃不进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才好的身体又得垮回去。”灵雀看着没怎么动的食盘,忧心的都快哭起来,“殿下这是在置什么气嘛。” “莫要再扰的人心烦。”灵蝉叹了口气,“我去与陛下说,你不要多言语。” 宋长臻遣散了宫里的所有人,侍卫,宫女,暗卫,整个宫殿都只留下他与宋云禾俩人,推门而入,越过屏风,宋云禾抱膝坐床上,听到声音正抬头看来,双眼失焦再无往日的明澈。 宋长臻心中揪动,两步上前,声有干涩,“姐姐。” 宋云禾有些恍然的看着他,然后目光锁定在了他的左脸,一条小指长的伤口开在眼睑下方,十分凶险。 “你受伤了呀?”宋云禾抬手想去摸伤口,似想起了什么,停在半空,又想收回。 宋长臻一把握住,“姐姐,我知你气我,你骂我,打我都好,莫要拿自己的身体生气。” 宋云禾看着被握住的手,再定定的看着握手的人,问,“你从始自终都只担心这俱身体,是吗?” “姐姐?”宋长臻一时不明。 “怕这俱身体没有命了,怕这俱身体冷了饿了,这俱身体受伤了痛了,只是这俱身体,是吗?”宋云禾又问。 “不是的,姐姐,不是这样的!”宋长臻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内心一阵惊慌,无措,“姐姐的什么我都担心。” 宋云禾使劲想挣脱自己的手,一只不行两只一起,可是宋长臻紧紧拽着,一只手两只手都拽着,恨不得长在手心里去。 “姐姐,我知道错的。”宋长臻低低的哽咽声,灼热的泪水砸在了俩人的手上,“姐姐,我知道不应该瞒着你。” “你明知道可是你还是做了?你明知道你自己做不到,为什么还要答应我?”宋云禾眼中的泪涌如泉,“你明知道自己一定会去做,却还信誓旦旦的答应我!” 她手把手的教他如何制作炸药,商量着什么时候应该怎么使用,他的答应从未迟疑过,是她太天真!信他会信守承诺!是她太天真,以为他能抵的住诱惑,哪怕一年半载! 可是他一刻都没停下过! “是我的错。”宋云禾抽泣着,“明明我也知道这是多么致命的东西,却还是教给了你。” “我知道你困惑,难熬,却还要给你这样的诱惑,是我的错。” 强大的武装力量让所有统治者都梦寐以求,她不应该奢求他能抵挡的。 “姐姐。”宋长臻泣不成声,像个执拗的孩童。 他是君王,他肩负着几百万百姓的江山,弱者无以生存,就算是时光倒回,他依然会选择制造更多的弹药。可是,如果时光倒回,他一定愿意告诉她的。 泪水将他眼下的伤口漫出了血水,仿佛哭出了血泪。 “你做什么这么不小心,我叮嘱过你这东西很危险的。”宋云禾也终是大哭起来。“让你不听我的话!” “嗯,我不听话,活该伤着,让姐姐出气。”宋长臻抬手去帮她抹眼泪。 宋云禾抽出手来,一边哭,一边打他,用力的打,他痛,自己手也痛,宋长臻卸了一身的力生生的受着,直到她打的累了,再抬不起手来。 “宋长臻,日后我再不会那样信你,你可明白?”宋云禾问。 “长臻明白。”宋长臻低头轻声应着,“我以后不会再欺瞒你。” 宋云禾长长的叹了口气,偏着头看他脸上的伤口,指尖试了几次都没敢碰,“让太医给你好好处理,莫要留下疤。” “好了伤疤会忘了痛,让它留着。” “那不行。我弟弟这么好看的脸还没长开呢就留下疤以后女孩子不喜欢怎么办?” “不喜欢就不娶她。” 宋云禾被逗笑了,自己抹干眼泪,“不喜欢是不能娶的。” 宋长臻也擦干泪低笑起来,“好。” 炸药的事情看起来达成了和解,宫里唯二的主子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宋云禾还是会时不时的去御书房给宋长臻送膳食,偶尔还是会一起消食逛御花园,可,宋云禾再不会主动过问宋长臻在忙些什么了。 便是宋长臻有时留了话头,她也再不会接起。 宋长臻却是个不轻易放弃的,她不问,不打听,他就自己细细说给她听。 先是莲清宫,因着这次炸药意外事故的震慑,又加之清灵道长一直没消息,贼没有了王的时机,他让荣尚戚带了队人马直接去了莲清宫的老巢,除了少部分的人员反抗被当场击杀外,大部分的人是有心理准备的。 莲清宫众道观正式归从皇室门下,一应财政自是不必说,还必须尊照新规定,秦国境内道观不可超过三百座,不同大小的道观又不能超过规定数量的道士,每月只能初十及十五才可以开道观迎祈愿的香客,平日里民不扰道,道不可扰民。 再者现今已经多出来的七百来所道观,按地理及民情排遣整改,原址全部改建为学院,由朝廷指派先生教学,非罪籍,非奴籍的百姓人家男童年满八岁,付束修即可上学识字。 这是当初宋云禾提出的建议,如今他是真的办到了,这其中的难处,宋长臻只字未提。 然后是秦国新兵扩增,分陆兵和海兵,年满十六的男子都必须先入伍供选,再根据其身份地位及能力判定是否充军,征选结果比预期更好。特别是京城世家的公子们,亲眼目堵了炸药的威猛,个个都热血沸腾。 当然也不乏娇生惯养,贪生怕死的,权贵中这些纨绔军中也看不上,收缴了庞大的银两数目,也未强求。 这也是当初宋云禾醉酒时说的全民皆兵,他还是记着的。 最后,宋云禾的灯塔,工部终于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开始动工了。 宋云禾心中有感动,也有些无奈,她和宋长臻之间不应该是这样亏欠与弥补的关系的。 入冬的时候宋云禾来了第二次癸水,没有第一次那样煎熬,却依然不算轻松,又冷又热,烦郁的摔东西,在床上睡了五六天。 温素灵说是因着入冬的寒气诱发的,但宋云禾觉得她在说谎,皇宫地处海边,才入冬的温度还没冷到让人瑟瑟发抖的程度。 宋云禾知道自己这几个月的心情都不顺畅,偶尔还胸闷。 “本姑娘要写信回去让人准备新的药材,你有没有要写信代话的?”温素灵跑来问她,她吃的许多药都是从九州送过来的,每次白太医都看的格外眼热。 “写信给谁?我外面又没有认识的人。”宋云禾一天雾水。 温素灵沉着脸,“你没有认识的人,本姑娘是怎么来的?” “哦,你说柴公子吗?”宋云禾反应过来,“如此,我是应该给他说声谢谢的。” “你自己写信吧,顺道给你带去。”温素灵不甚在意的样子。 宋云禾提笔,却想了很久,不知道要怎么写,除了谢谢,她好像是有话想和他说的,墨汁滴了一团又一团,她没写谢谢,只问他,“你好吗?你在做什么?你那里,天冷吗?” 温素灵的药方经过几道检查并未发现特别的信息,宋云禾的信安安静静的躺在一旁,宋长臻伸了手又收回,盯着看了许久,最终没打开,和药方一起送了出去。 灯塔在腊月前完工,宋云禾在智脑买了一个如天上圆月一样大一样明亮的能量灯,自动识别天气,光线,从而发出不同的光源,光线辐射超过二十五海里,几乎皇城的整个海岸线都能看到。 是皇城当之无愧的神迹! 皇帝在腊月初八这天下旨,解禁了全国的海线,渔民们可以自由的在大海里航行,打渔,也鼓励大家努力找到更有营养价值的物种,找到的新物种类可以带到海岸新设立的新物衙门进行登记,属实者将可以获得一颗海上救援的信号弹做为奖励。 当然,愿意换取银两也是可以的。 整个秦国,在迎接新年的前夕就开始热闹非凡。 更热闹的事情是,终于有人想起了春季云殿被烧时涅槃重生的那只火中凤凰,皇城的神灯不正是凤凰嘴时的那轮月亮吗? 当时众多百姓都看到凤凰衔月飞进了宫里秦元公主的寝殿。 而宫里传出的消息,神灯也正是秦元公主奉呈陛下,陛下陪同一起点亮的。 隐隐的就有人惊奇的发现,秦国这一年的好事,都是这位秦元公主祭祀回生后发生的,所以,祭祀是成功的,天神终于被感召,化身成为秦元公主,来指引他们回归故土的! 莲清宫的道长们甚至也认同了这个说法。 一时之间,各种的百姓自发的跑到宫城外,对着宫门,城门跪拜,高喊秦元公主名号,皇城热闹的像是某种朝圣活动。 宋云禾终于成为了她口中曾经说过的神,却不是以她自己的方式。 但看着宋长臻来,她还是会笑,因为她难以想像他为此付出了什么样的心血与代价。 “姐姐现在可是我们秦国的守护神,可算是如愿以偿了?”宋长臻打趣的笑问她。 “嗯,感觉还不错。”宋云禾点头,表示自己的认同,“即如此,我这个保护神也不能白担着,皇城那样的灯塔,其它海线上也建一些吧,渔民们晚上和大雾天都会很需要灯塔指引的。” “取这灯可影响姐姐身体?” “不会。”这大半年她积少成多,积分也能算是个小富有了,买东西很轻松。 “那便依姐姐的安排。”宋长臻自然是欢喜的。 “嗯。”宋云禾随意的应着,眼睛盯着手上的果盘,选了盘子里最大一颗翠白的青枣送到他嘴边,“这枣子好吃又解渴,营养也丰富,陛下可以让陆机年多种植一些,船上的人应该更多吃。” 宋长臻就着她手咬的脆响,满口甜汁,“确实不错。” 宋云禾笑着将果子塞进他嘴里,让他自己拿着吃。如今新物衙门由陆机年统管,全国各地无法辨认的新物,宋云禾全让送进了宫里,她看过后再告诉他们,这算是她目前唯一称的上工作的事情。 在吃食上面她是饱了不少口福,人长的圆润些,个子也是真的高了。 “陛下今日是找了什么理由把温姑娘遣走的?”宋云禾笑问,每次宋长臻要到露香宫来都要和温素灵斗志斗勇,调虎离山才行。 “内陆送了药草来,哪里需要我遣她。” “这次这么快的?” “嗯,海上解禁,没有什么要遮遮掩掩,速度自然是快的。”宋长臻回答,以现在改良船的速度到海峡口接应来回也用不了几个时辰,至于海峡的另一端,柴彧的帆船同类中也是佼佼者。 “是全部解禁吗?内陆的船也可以进出自由了?”宋云禾许久都未过问政事,只是,这一件,攸关着宋长臻最重要的选择,她不得不在意。 “当然不是。”宋长臻摸摸她头,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国有边疆,海也有领域,海峡为界算秦国,我让蒙擎布船设了边防,出入事宜自按章程行事。来者不犯,自岁岁平安。” 宋云禾笑染上了眉梢,浸润了眼底,是半年来最真心的一次,太多触动的话她说不出口,只笑着,又挑了颗青枣喂给他吃。 “姐姐都给我吧。”宋长臻索性拿走了她的果盘,她已经吃了七八颗了,贪多伤脾,“算做给我的奖励。” “我也是趁着温姑娘不在才能吃这几个的,你还和我抢。”宋云禾伸手又要去拿。 宋长臻跳开端的更远,“如此就更不能让姐姐吃了。” 温素灵那人讨厌归讨厌,医术确是极好的,她不让姐姐吃的,自然是不能纵着多吃。 宋云禾的大杏眼忽闪忽闪,眼巴巴的样子委屈的很,宋长臻实在看不得,让灵雀把果子盘子都收走,自己陪着她大眼瞪小眼。 “我要把温姑娘送出宫去住。”宋云禾忿忿然。 “我还想把她送出海呢。”宋长臻的怨气更重。 “温姑娘前日里给我说她想在皇城买宅子,闲暇去山上采药有个落脚的地方。”宋云禾像是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姐姐信她这个说法?” “自然是不信的。”宋云禾又不傻,温素灵是敢动手杀她的人,采药,医病她估摸着都是她的副业,“可是,她为着给我治病来到宫里,除了取药都没出去过,眼看着又要过年了,这样拘着她,心里总有些歉疚。她既向我开了口,我就不知道怎么拒绝了。她去了外面,你让人多盯着一些不行吗?” “她想要住外面的宅子,就给她住吧。”宋长臻妥协道,长姐拒绝不了的事情他若再驳回,只会让她更觉得有亏欠,这样的情感累积的太多,可不是好事,“待她回来我赐一座宅子给她,也给她安排休沐日可以出宫,如何?” “自然是好的。”宋云禾眉眼弯弯,“如果你再给我也安排这样出宫的日子,就更好了。” “就知道是你也想出去。”宋长臻拍她脑袋,她只管笑,“那,你便也和温姑娘一起吧,她若出宫采药就让她带着你一起去,你自是喜欢那些花花草草,山山水水的。” “谢陛下,万岁,万万岁。”宋云禾高兴的要飞起。 宋云禾出门历来不喜欢人多,身边的标配除了灵雀灵蝉,就只一个每次都离的甚远的侍卫,打扮也趋于简洁方便,特别是现如今她被封了秦元公主又说是神明降临就更不敢招摇,连马车都是选的质朴,低调的两匹马驾。 “公主不喜欢待在宫里,却对这宫外的热闹也不甚有兴趣?”温素灵与宋云禾俩人坐车上,她观察了这位公主许久,人很平和,非常容易相处,却总让人生出一股隔离感,看似通透,实则什么也猜不到。 就如此时,出宫的心情比谁人都急迫,你以为她是喜欢外面的繁华喧嚣,可是她不过好奇了几眼,就再没撩过窗帘,静坐在这一方空间里闭着眼也怡然自得。 “我不喜欢热闹,自然是不感兴趣的。”宋云禾睁眼,将帘子撩了一个小缝,年关将至,皇城的大人忙忙碌碌,小儿嬉戏追逐,可这都与她了无关系。 星际时代也过年,那是整个宇宙的狂欢,这点热闹自是比不了。 她没有工作需要停歇,没有家需要回,没有朋友聚会,唯一的亲人还在庙堂里忙的像停不了的时针,所以,节日有什么好的呢? 别人的热闹她参与不了,她的静极思动别人也懂不了。 宋长臻赐下的宅子在最东边,离郊外山区近,离海岸线远,符合温素灵采药落脚的需求,刚赐下来时温素灵已经来过,挂了温宅的牌匾,添置了下人到处都打扫的很整洁,庭院一口大缸养着几尾宋云禾不曾见过的锦鱼,娴静的游来游去,艳丽的红色每划动摆尾都成风景。 低株的茶花娇艳如美人,高枝的白梅清傲如郎君,抬头看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低头中嗅暗香浮动,雍容又惬意。 “躺在这里晒太阳,喝茶,吃果子,肯定是人生乐事!”宋云禾羡慕的很,拉着温素灵兀自欢喜,“我们在这里多住几日吧?” “小皇帝亲自上门我可拦不住。”温素灵嘴上说着,却已经招呼人准备两张躺椅,灵雀则是极懂宋云禾心思的先去了厨房,灵蝉接过府上人手上的东西,自然是要亲自斟茶。 酉时宋长臻晚膳时才知道宋云禾还没回宫,身边跟着的人也没一个来回禀的。隐隐有些不安,即便她在周山岛的日子,他也是每天三问她是否安好,从未让她脱离过自己的安全防线。 宋长臻又遣了人去温宅,可等了半个时辰也渺无音信,心中慌乱,带着阿轲直接骑马飞驰出宫,直奔温宅。 夜色中的温宅红灯摇曳,四处无声,更无人影晃动,仿若闲置已久的空宅。 宅门一推就开,香味像密封长年的酒,迎面就让人沉醉。 宋长臻停脚站了一息,院子里发出重物坠落的声音,沉闷的,肉体被撞的声音。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十九章 尽力,比所有人都活的久。 落在地上的是阿轲。 温素灵如她自己所说,精通用毒,没有放不倒的暗卫,身手无敌的阿轲却总是会忘。 宋长臻奔了过去,却未能跑到跟前,雷鸣电闪间,有人影突袭,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扼住了他的下颌,将他高高提起,抵在了墙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本王警告过你的。”男人冷漠的声音如冰山上的寒风刀刃,划破沉静的夜色,扎进人心。 “柴彧!”宋长臻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呼吸困难,面色涨红。“姐姐呢?” “你姐姐早就死了,想下去见她吗?”柴彧的手又继续用力,宋长臻一双凤眼已然翻白,停了几息,柴彧才松手,任由他顺墙滑倒在地上。 宋长臻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呼吸,却仍然质问,“你将我姐姐怎么样了!” “皇帝陛下问过自己将她怎么样了?”高大冷漠的男人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仿佛在看某件陈年旧物,“本王将她归还给你,可不是让你欺她骗她伤她的,皇帝陛下既做不到,本王的人本王自己带走。” “不可以!”宋长臻挣扎着坐起,扶墙站起,“姐姐哪里也不会去的。” “留在这里被你继续利用吗?将身体和灵魂都掏空?你凭什么?”柴彧欺身质问,眼眸中的怒火红过这夜里所有的灯火,高大的身体像天石坠落,随时都能将人砸的粉身碎骨。 “你又知道什么!”宋长臻毫无惧怕,挺直了身板,嘴角满是讥笑,“你以为你又是谁?柴公子这么快就忘记自己当初为何来小秦国了吗?是谁为了区区爆珠就愿意以身相许,结了姻缘的?怎么,这次听说有更好的东西了所以又来了?可是你打算又用什么换?挟持朕的姐姐吗?” “她是本王的人,本王不会如秦皇陛下一样愚蠢。”柴彧不为他的讥讽所动,目光更像看一只可怜虫,“你以为全天下只有你小秦国会做火药?” “你什么意思?”宋长臻后背一阵寒凉。 “自己守不住的东西就不要轻易做出来。秦皇陛下在这弹丸之地,消息闭塞,自是不懂什么叫天外有天的。” “你把话说清楚!还有谁在做火药?” “这半年时间秦皇陛下励精图治,钻研火器,不看外面的天地,也不看自己身边的人,溜了毒蛇回洞都没察觉,陛下还想会豺狼虎豹,可笑至极!”柴彧丢给他一截残棒,眼中的可怜已经散去,更多的是厌恶,不管是如何智慧无双的人,一旦有惧,有贪,都会变的丑陋不堪。 金色的残棒于宋长臻更像一柄厉刃,那是他亲赐给长信道长的金浮尘残物,当初长姐驻留周山岛的时候,他回禀自己曾对公主不敬,不想让公主看着自己生厌,自请搬离了原来驻所,在山的另一边继续改造自己的爆珠。 宋长臻曾下令岛上人无旨不得离岛,可长信有两柄圣赐之物,完全有办法离岛! “长信道长人在何处?” “人本王已经截下了,消息传出去了多少秦皇陛下自己觉得呢?”柴彧已经过了最愤怒的时候,此刻看着小皇帝的狼狈样子连冷漠都多余,“你根本不知道你将她置于什么样的险地!” 长信道长研究爆珠数年也不得正果,却是亲眼看到宋云禾做出手弹的威力,更目睹了蒸汽船的改造,煤矿开采使用,这其中任何一件事都可以成为掌权者的助力,他即使都不会,可只要他将消息传到了有心人那里,宋云禾就已经变成了一件工具,得之可得天下的工具! “她初来乍到,不谙世事,视你为血脉至亲,你本当教会她如何保护自己,可你先选择了如何保护你的江山,如今,你护不住她,也护不住江山,陛下有何颜面面对她?”柴彧诛心之问。 宋长臻握着半截残物,手指发白,面色青白之间更显狰狞,“朕护得住江山,也护得住姐姐,你哪也别想带她去!居心叵测之人休想染指我秦国任何一寸疆土!” “陛下既然还有如此雄心,就不要在此处浪费时间,起驾吧。” “你将姐姐还给我!”宋长臻大叫。 “不可能。”柴彧淡淡。 “还给我!”宋长臻气极,像一个撒泼的孩子,手握残棍就刺了过去。 柴彧后退,挥手,将棍子打掉,“看来陛下的心智还不甚灵光,本王就再教教你!” 宋长臻的武功看遍秦国与九州内陆同龄中人都能算实制名归的头名,可柴彧年长八岁,又久经杀伐,内力和功法都毫不逊色,又心思清明沉着,必然更具优势。 俩人赤手空拳,你来我往的又在院子里打了半个多时辰,宋长臻的头发散着,嘴角血丝,衣服下的隐伤更是动则肉痛,反观柴彧除了几缕头发丝拂乱外,却仍然是一副风清云淡模样。 “陛下可是明心开智了?” 宋长臻不答,反而解了长袍外衣,挽起衣袖,绑了裤腿,“再来!” 柴彧挑了挑眉,脱了外袍,“来。” 俩人又是一场恶战,一直打到天近将明方停,宋长臻精疲力尽靠墙坐着,柴彧倚在一旁,只有些微微喘息。 “再过几年,朕肯定能打得过你。”宋长臻说话都累的拖长音。 “再过几年,秦皇陛下还活着,再说不晚。” “你!”宋长臻气的咬牙,半讽回击道,“朕是万岁,倒是你,不过亲王,能活多久?” “尽力,比所有人都活的久。” 宋长臻微怔,抬眼看去,淡漠的男人抬头目视着远方,沉静又悠长,如岁月静逝。 他们都是被这世间遗弃又眷顾的人,生来尊贵无双,却又非登顶必亡。 “莫要现在带姐姐走。”宋长臻低声请求。 “由不得你决定。” “你!” “本王也不会代她决定,由她自己决定。” 宋云禾一觉睡到了太阳高照,整夜沉长又无梦,以至于刚睁开眼时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看着头顶的纱缦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这会不在宫里。 昨天温素灵不光没遣她回去,反而还带她去逛了一圈后山,说是帮忙挖草药,其实更多时候是她带着灵雀在打野鸡追兔子,沾染了一身毛草,也只捉了一只小锦鸡,回来还舍不得吃,剪了翅膀上的毛养在院子里。 温素灵看得连连摇头,说她自己不能飞便连只会飞的鸡都羡慕嫉妒,她开始没明白,后来灵雀气不过和她拌嘴,她才反应过来。 她自己原来就是这样被眷养的,可是毛已经剪了,也放生不了。 温素灵说,直接吃了,扑腾的脏乱心烦。 灵蝉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大笼子关好。 温素灵看的更是啧啧摇头,灵雀差点没和她打起来。 宋云禾自己笑的不行,她自己没那么介意的,所以小锦鸡就还是那样关在笼子里养在了院子里,她还想着或许早上会被鸡打鸣的声音唤醒呢。 结果吃饱喝足泡个热水澡,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真是幸福。 房间里没人,小窗都支着缝,阳光和梅香都漫进了屋里,宋云禾叫了灵雀灵蝉也都没人应声出现,房间里很静,院子里似乎也很静,宋云禾伸了懒腰穿着一身睡衣下了床。 打开房门屋外的阳光更明亮温明,扑面的梅香更让人通身舒畅,宋云禾闭着眼再次全身舒展的沐浴其中,这也是珍贵的大自然的力量,真让人沉醉。 “公主殿下,这是在晾晒衣服还是准备展翅飞走?”轻轻浅浅的调侃声像轻风一样拂到了耳边,宋云禾咻的睁开了眼。 风华无双的男人除去了往常的黑色,一身银雪长袍静静的站在庭院之中,逆着光的周身似有淡淡的金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她从未见过的似笑非笑。 那姿态像极了某种等待终于看到了结果。 宋云禾有瞬间的失神,然后脑袋里嗡嗡作响归于空白的平静,站在原地像一尊蜡像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睛也不眨。 柴彧看着傻愣的小姑娘,嘴角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能再次见到这样的眼神也不枉费他大费周折的来一敞。 “公主殿下,不冷吗?”柴彧轻声提醒道,小姑娘穿着一身白绒细毛的奇怪衣服,光着脚踝穿着一双同样白绒的奇怪鞋子,从曾经的幼猫崽变成了呆软的小兔子,可爱又可亲,让人心都能跟着柔软起来。 “嗯?”宋云禾终于回过神来,顺着他的眼神低头打量自己全身上下,两秒后尖叫的跑回了屋。 昨天在山里看着兔子可爱,所以买了一套类似的睡衣加鞋子,第一次穿,谁想会见到柴彧! 第一次见面他还劝戒她要男女有别,现在这样,他是不是更得误会自己轻浮了? 宋云禾第一次恼怒双胞胎姐妹不在自己身边,衣服换好了,这头发怎么梳啊!扎马尾和披头发之中,宋云禾选了后者。 “你怎么在这里?”宋云禾倚着自己的房门,远远的问院中人。 柴彧手里拿着一小瓷鱼食,喂鱼的动作优雅又贵气,风轻云淡的说,“来回答公主的问题。” “我何时有问你问题?”宋云禾奇怪。 “原来公主的信,只是随口一问的吗?”柴彧抬头疑惑的问,随即便有些失落的样子,“本王还以为那是公主的求助信,原是会错了意。” 宋云禾讪讪,不知做何解释,写信的那一刻的心情,似乎是想他可以开导自己的情绪的,同样是知晓自己秘密的人,一次又一次劝诫自己的人,或许他能懂自己那一刻的失意。 可是,他真的出现,又仿佛是自己太过娇情。那本是她自己的错。他们之间似乎还没有可以分担情绪的情份。 “谢谢你,我现在已经好了。”斟酌了一下,宋云禾只会说这几个字。 柴彧定定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又开始喂鱼,嘴里的话不咸不淡,“为什么不觉得这是假话?本王是来谈新的合作的,听说秦皇陛下有了更好的武器。” 宋云禾怔了怔,低头,靠在门上玩手指,只轻轻应了声,“哦。” 柴彧未再出声,清闲惬意的继续喂着缸里的鱼,宋云禾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俩人都静静的,浑然如一幅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柴彧的鱼食终于没有了,取了一方手帕擦手,然后看着宋云禾道,“过来。” 宋云禾抬眼看他,眼中是不确定的神色。 柴彧便又招了招手,“来。” 宋云禾一脸疑惑的走到他面前,他低着头注视着她。 曾经的干瘦小丫头,如今已经长成了一株新绿,未来可期的不知是树还是花,总归都应该长在阳光下,而不是躲在某处静待一个逝去的结果。 “长高了个子,脑子还是一根筋的不聪明。”他轻轻的说,声音却好听的让人从耳朵一直痒到心尖上。 宋云禾莫名的脑门发热脸发红,张嘴想说话,可一抬头就被他修长的手指弹了额头,“脏死了,去洗脸。” 宋云禾回过神来脸红的更厉害,恼羞成怒,是谁一早堵在院子里让她没法洗簌的! 双手握着拳头想打人,人却已经走的没了踪影! “灵蝉!灵雀!”宋云禾跺着脚大叫。 宋云禾洗簌完东西也没吃,就带着人回宫了,灵蝉和灵雀都面有愧色,不敢多言,昨天夜里院子里的人都被放倒了,好在公主没事,要有个万一真是万死都弥补不了。 温素灵没有跟着回宫,所以宋云禾气乎乎的一口气吃了许多凉果和荤食,最后一口无名气还是闷在胸中不上不下,于是,又开了一坛果酒。 等到宋长臻到的时候,她已经脸颊坨红,双眼水润又迷离的微醺模样了。 “再厉害的武器也是我先做出来的,居然还说我不聪明!”宋云禾抱怨着,“以貌取人的才是笨蛋!” “姐姐蕙质兰心,七窍玲珑,又美又聪明,世间没人能比。”宋长臻忙顺着话夸赞道。 宋云禾醉眼朦胧的看着他,面色嫌弃,“你现在说瞎话的本领,又进步了?” 宋长臻低笑,“在我眼里,姐姐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贵,每个字都真真的。” “哼!”宋云禾不屑,爬在桌子上,双手垫着下巴,眼皮在打架,嘴里还继续唠叨,“我也可以变的前凸后翘,美丽妖娆,可那样我就不是我了啊。如果改变了基因,我们就不算是血亲了,那真的姐姐没有了,长臻怎么办?长臻一定会伤心死的,是不是?” 宋长臻微微有些僵硬,原来,就连身体的血脉也是能改变的吗? “天下的美人可以有许多,可是长臻只有一个,姐姐也只有一个!他芝兰玉树自配佳人,本公主还颖悟绝伦有良人呢!” “姐姐这些胡话该是写下来让你签字画押的。”宋长臻低语。 抬眼再看,趴着的人已经呼呼睡了过去。 宋长臻怔然的看了许久,眼神复杂起伏如海面浪花拍打着礁石,日落月升般的汹涌,最后归于平静。 宋云禾酒醒后温素灵还没回宫,心里难免有些在意,又跑去御书房找宋长臻,太监通报后请了她入殿,结果发现,陆机年和另外不认识的两位大臣,以及柴彧都在。 这显然是在谈国家大事,宋云禾想退已经来不及了。 “本宫不知陛下正在议事,望陛下怒罪。”宋云禾行礼告罪,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人前的礼数她已经很周全了。 “皇姐不来朕也是要着人去请的,眼下正好。”宋长臻免了她的礼,赐了上坐。 “所谓何事?”宋云禾问。 “陆卿。”宋长臻唤了陆机年回话。 原来,早在夏末之时,柴彧就按双方的约定将福州的港口修好,秦国内部剩余的粮食几乎都运出卖给了柴彧,此次柴彧前来,真正要谈的是秦国内其它物种的买卖,但陆机年上报的物种中有一些柴彧并未见识过,就连秦国自己人也是刚食用,他不愿贸然接受。 可是于陆机年来说,新物种如果不能第一时间推广卖出,对百姓的积极性必有打击,对后续新政策的推动十分不利。 所以,需要秦元公主的建议,毕竟新物种是宋云禾一人确认的,详细的信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对柴公子来说,这确实存在风险。”宋云禾神色肃目,认同柴彧的拒绝,身为上位者肩负的是更多人的财产和人身安全,但这个时代的东西又不能出具证书和说明,只能靠人身硬性检测,“或许,我们可以去到内陆开店吗?” “皇姐所说的开店是用来卖这些东西?这与柴公子卖有何不同?” “自然大不相同。”宋云禾认真道,“没有任何一个吃进嘴里的东西可以保证永远不出意外。柴公子树大招风,如果有心人想做文章,肯定能找到办法。这样毁的就是整个产业链。但如果只是一个小店自己卖,有问题也会是小问题,解决的好就是扩大知名度,便是解决的不好,也有后路,不惧风险的。” “可是开店的量,短期内无法推动秦国内的种植,也带动不了银两的流通。”陆机年更担忧的是眼前。 “这必然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且带动国内百姓积极性的不是一直都是‘回归故土’这个信念吗?如果,有更直接的方法让他们在内陆做买卖,不是更有动力?”宋云禾转头去看宋长臻,“陛下也很想到那片土地上去看一看的吧?” “老臣认为,公主殿下所说,倒不失一个与内陆联通的理由。”另一个长胡子大人撸着自己的花白胡子老神哉哉的表示赞同。 宋长臻深思几息,目光看向了一直静默的柴彧,“柴公子,意下如何?” “秦国几百年都未与内陆建交,内陆诸国可是陛下想去开店就能开店的地方?”柴彧不答反问。 宋长臻一时不知如何决策,宋云禾看他的神色有些奇怪,以为他在为难火药之事,自己替他开了口,“那便建交啊。” 这一年秦国军事上的改变已经翻天覆地,再不是那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尴尬境地,汪洋大海,只要做好了海上防御,自保是绰绰有余的。 不管宋长臻以后是选择是什么样的,与内陆建交都是必然的事情,互通有无这样的契机,再简单正常不过了。 御书房内一时沉静,虽然大家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时机,但皇帝陛下少有的不决断,必然是事有蹊跷,便都不敢再妄言。 “此事再议,陆卿,你们先下去吧。”宋长臻挥了挥手,示意几位大臣走人。 柴彧未动,宋云禾满是疑问,宋长臻一脸苦笑,“长姐,我又做错事了。” 宋云禾眨眼,什么错事能影响到政治建交,“你又杀了什么不得了的人吗?” 宋长臻哭笑不得,抬手就想拍她,柴彧冷声提醒道,“陛下还是早点与公主交代清楚的好。” 宋长臻失意的垂下手,看着宋云禾越加困惑的样子,不得不将长信道长背离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说个清楚。 “眼下传出什么的消息有多少尚未可知,但我们却不得不防,一旦与内陆正式建交就等于将长姐曝光在明处,太过危险,所以,此时不是建交的好时机。” “我怎么会曝光在明处?这世上见过我真人的有几个?我便是站在那些当权者面前,他也不认识我是谁的啊,我一点也不怕,你要怕什么?”宋云禾有些不以为意,得到她就可以得到她掌握的技术以至于得到统一天下的武力,虽然听起来危机四伏,可是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缓慢又粗陋,不自报家名,谁知道谁是谁? “公主殿下以为世上之人都是靠脸识人的吗?”柴彧已经深知了她的天真,却也没想她还能更进一步,“只要他们知道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无论用什么方法他们都会找出来,不计较花多大的代价,错杀多少人,直到找到你,你明白吗?” “那既然他们总是要找到我的,就算不建交他们也总会找来,那就更不应该将这件事做为选择项。” “至少会增加他们寻找的难度,延缓时间让我们可以找到对策。”宋长臻道。 “但代价是整个秦国经济的发展?”宋云禾无法认同这样的选择,“长臻,我们给了秦国人民更自由更广阔天地的希望,不能因为尚未确定的事情就又折断,你无法与人解释,这是动摇民心的事情。” 他们不能点燃了人的梦想又亲手将其破灭,这不符合她曾经被改写的基因程序。 “公主的态度虽然坚决,但无法说服本王。”柴彧的语气虽平淡,但态度很明显是不退让的。 “这是我们秦国之事,为何需要说服你?与你何干?”宋云禾一时莫名。 “秦国之事与本王无关,你的生死却与本王有关。” “我的生死与你有关是基于我们之间的婚约成立,基于我们双方合作的不变。”宋云禾就事论事。 柴彧却微微冷了脸,一双黑眸直视着她,问道,“公主这话的意思,想悔婚?”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章 公主殿下,非礼勿视的道理,不曾听说过吗? 御书房的空气一时凝结,像身处雪山深处,呼吸重一些,就要引起雪崩一样。 宋云禾被他看的有些心虚,悔婚这件事她没想过,但基于目前的情况,似乎也不错,至少不会牵连到他吧。 “过河拆桥这样的事张口即来,公主的心思原来都聪明到了别处。”柴彧淡漠的语气里不无讽刺之意。 “过河拆桥拆的也是我自己这座桥。”宋云禾气势微弱,却也还是据理力争,“愚者筑墙,智者架桥,为一己之私让整个秦国闭关锁国,我不能认同。” “公主是铁了心的想与内陆建交?” “事已至此,能进便决不退。” “如此,本王就如你所愿!”柴彧说完起身拂袖径直离开。 宋云禾感觉到他的怒气,但似乎没什么道理,转回头看向宋长臻疑惑道,“秦国与内陆建交,会极大的影响柴公子的利益吗?” “长姐希望我们与柴公子继续合作吗?”宋长臻不答反问。 “当然,建交后我们就更需要一个强大的合作者。” 宋长臻懒洋洋的靠在龙椅上,似笑非笑的问,“长姐都不了解内陆,如何判定柴公子就是最强大的合作者?或许我们也可以有其它选择?” 宋云禾当真思索了半刻,摇头,“或许他不是最强大的,但应该是目前最与我们合适的人选,而且我们合作在先,对一个身份如此特殊的人背信弃义不利于打开更好的局面。” “那长姐可曾想过取消婚约?”宋长臻提醒的问她。 “刚才确实想了一下,但你看他刚才的态度,很明显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那既然他都不怕惹火烧身,我为什么还要取消。” “可是,如果以后长姐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办?” “以后会喜欢谁那是以后的事情,只要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他,那保持婚约就不吃亏的呀。” “长姐就那样想嫁给他的吗?”宋长臻心中涌起失望,现在的局面不是他曾经预料到的,“我不想长姐离开。”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离开的?”宋云禾一脸疑惑。 “因为消息走漏,柴公子说要带你走,把你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宋长臻神情恹恹,一双凤眼很是委屈又不舍的看着宋云禾,带着些许撒娇的味道,“可是,我不想让姐姐离开我身边,我一定能保护好姐姐的,姐姐,相信我吧。” “他骗你的吧?”宋云禾狐疑道,“真若是为我的安全着想,再没有比这汪洋大海更让人有寻找难度的了啊,他要真把我藏到内陆,才真的是危机重重呢!他是吓唬你的吧!” “好像是这样子的?”宋长臻回想到前夜里他愤怒的态度,要带走宋云禾这样的话他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他居然又威胁我!” 宋云禾摇头,挺睿智的少年怎么会上这样的当呢? 身为君王被同一个人哄骗好几次,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宋长臻挽起衣袖告状,“姐姐,他不光威胁我,他还打我!” 白皙的手腕上青紫的痕迹看起来吓人,宋云禾也不是不心疼,可突然变换的孩子风格实在有些让她摸不着头脑,宋长臻从来在她面前都是一副兄长的模样。 “所以,需要我去帮你打回来吗?”宋云禾试探的问道。 “嗯,姐姐应该好好的教训他一翻!”宋长臻一脸认真。 宋云禾睁着银杏大眼,充满迷茫,无法辩别他态度的真假,又试探着问,“那,我现在去找他吗?” “嗯。”宋长臻点头。 宋云禾被目送着,半信半疑的出了御书房,宋长臻假装的表情才松懈下来,整个人靠在高高的龙椅之上,怅然若失。 如果仅凭自己的力量无法保全她,如果必须要寻求帮助,他希望是她愿意的那个人。 宋云禾坐上马车被送出皇宫,心里还是没明白宋长臻的心思,更奇怪的是到了温宅,居然双胞抬和宋夷良都留在了门外,让她自己进去。 明明前日里来还很是欢喜,现在却感觉要进龙潭虎穴一般。 “温姑娘还没回来吗?”宋云禾问开门领路的下人。 “温姑娘上山采药还未回来。”下人回答。 “这都几天了,她是要把山上的药挖空吗?”宋云禾自己小声嘟囔,又问道,“温姑娘既不在家,你知道我找谁就把我领进来?” 下人停下了带路的脚步,恭敬有礼的问道,“那姑娘现在是要回去吗?” 宋云禾被噎,回过气来站在院子里嚷道,“柴彧,你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啊!” 下人低着头,肩膀疑似颤抖,当然了,肯定不是因为恐惧。 院子里无人应声,宋云禾的郁气更重,责问道,“你家主子可以打我弟弟,所以下人们也就可以随意欺负我是不是?” “姑娘息怒,奴婢不敢。”下人扑通跪下,头低垂着,声音愧疚,真诚中倒有了几分惧意。 “告诉你家主子,本宫要见他,现在,立刻,马上!”宋云禾端起公主的姿态来。 “公子说殿下若来,不需要通报,请随奴婢来。”下人起了身快走带路,将宋云禾带去了正房。 下人轻敲房门,也没等屋内有什么回应便将门轻轻推开,请宋云禾进屋,自己则退守门外道,“公子不喜奴婢们近身,殿下,请在厅内稍做等待。” “嗯。”宋云禾点头,心中郁气悄然散去大半。 屋内隐隐有水声,宋云禾猜测应该是在洗澡,可又觉得奇怪,不过是从宫里来回了一敞,做什么大中午的就要洗澡,之前也没发现他是有严重洁癖的人,难道是嫌弃她们宫里不干净? “哼。”宋云禾轻哼了一声,便听到脚步声出来了。 柴彧穿了一件白色里衣,像是因为忽忙随意的裹在身上,胸襟前大片的麦芽色皮肤裸露,微卷的头发湿漉漉的滴水浸进衣服里,贴肤的线条让精壮的肌肉若隐若现,强大的男性荷尔蒙气息仿佛浴室里腾漫的热气扑面而来让人心狂跳如雷。 这是一个与平日里面如冠玉的冷俊完全不一样的柴彧! 宋云禾觉得目眩神迷,仿若被人施了魔法,一股热流直冲脑门。 “公主殿下,非礼勿视的道理,不曾听说过吗?”柴彧象征性的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却只是将肌肉的线条展示的更具力量感,刚才知道她进来的时候,他有片刻的迟疑,最后还是选择了如此相见。 对付这个未开窍的小姑娘,眼下,也只有投其所好的美色一计了。 效果还不错。柴彧微微垂眼,掩住眼底浅浅的笑意。 “寻常家的女子此时早就跑出去了,公主殿下是要看到何时?” “又不是我硬闯进来看的。”宋云禾回过神来,可疑的吞了吞口水,嘴上倒是坦然的很,“又不是没见过。” 星时时代的影视剧那么多,谁还没见过几个美男出浴的镜头,虽然那样的视觉冲击没有如此身临其境的震憾,但也不至于会被吓跑。 柴彧却想起了当时在船上的事,她可是看过自己全裸的小丫头!心头暗悔失策,一边准备回屋换衣服,一边轻斥,“转过身去。” 宋云禾轻哼一声倒也乖乖转过身去不看他,却又似回味过他说的话来,问道,“寻常家的女子是谁?” 柴彧在里间系衣服的手指微顿,想起她当初的那些条件,当真心里是在意的很,“天下没有哪个女子像公主一样看男人出浴面不改色的。” “假话。”宋云禾嗤笑,“那些伺候权贵男子洗澡的姑娘们难道就不是吗?” “又说的什么胡话。”柴彧面色不愉的坐到了她面前,“转过身来吧。” 宋云禾转回身,男人已经穿戴整齐,或许是因为头发未干的原因,整个人沾染了水的柔软,没有往时那样疏离,让人更容易接近。 “哪里算胡话了?”宋云禾胆子便也大了一些,“难道就因为她们是下人,连女性的属性都不算吗?” “这一年时间公主应该明白了什么是尊卑贵贱,争论此事并无意义。”柴彧直接掐断了话头,“公主忽忙的跑来,所谓何事?” “我哪有忽忙了?”她明明是被硬送出来的,她自己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呢,只能硬着头皮质问了,“你为何打我弟弟?” “他倒真开的了口。”柴彧轻嗤一声,“打就打了,公主要如何?” 宋云禾双手撑着头,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打不过你啊,要不下次你们见面,你就说我已经教训你了?” 柴彧顿了顿,应了下来,“好。” 宋云禾还是很苦恼迷糊的样子,一边叹着气,一边看他湿漉漉的头发,肩膀上衣服水印一大块,想来背上肯定湿的更多,古人的头发不管男女都是又多又长,没个几个伺候,洗头干发是件十分麻烦的过程。 “你也转过身去。”宋云禾说。 柴彧虽不知其因,倒也听话的转了过去,宋云禾点开智脑,迅速的买了一把吹风机,内置能源转换器,打开开关就能自动收集空气中的电子转换成电流直接使用。 “可以了。”宋云禾又招呼他转回来,将吹风机递给他,“反正你也不怕,用这个把头发吹干吧。” 柴彧看着手上像农锄形状的铁东西,为难了片刻,镇定的递回宋云禾,“你教我。” 宋云禾脸像花一样一下子就盛开了,“我教你呀!” 呼呼的声音伴随着阵阵热风在自己的头顶上来回旋转,这于柴彧来说确实是一件正在极力接受的事情,再强大的人都有对于未知的恐惧,这是人类的天性,他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宋云禾温柔的手上。 她的手很轻,也很欢快,想像着她白皙细嫩的手指在自己黑发里穿梭,是一件十分亲密的事情。 柴彧二十几岁的生命里,从未与人如此亲密过,也从未将自己的头颅如此轻易的交到另一人手上。 如果宋云禾想,她完全可以一击致命,可是,他却没有一丝的怀疑,甚至享受着吹风机带来精神上的紧张与被安抚的过程,希望头发一直都不要干才好。 宋云禾没有那些百转千回,心中只有羡慕和嫉妒,一个男人的头发为什么也可以这样乌黑,光亮,顺滑,摸起来比绸缎还要华贵,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孩子却顶着一头营养不良的海藻,实在太不公平了。 “呐,以后洗了头就自己躲起来用吧。”宋云禾再次教他如何开关吹风机后将东西放他手上,坐回自己的位置,柴彧点了点头,将吹风机放在一旁,眼神非常平静,一点好奇想要追问的神色都没有。 “你现在,没有那么讨厌我了吧?”宋云禾试探着问,他们之间有过误会,也有着守着共同秘密的交集,还有着利益的牵扯,谈不上比朋友更亲密,但与其它人应该是不一样的。 柴彧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举动造成了他讨厌她的误会,解释不是他的长项,只轻言,“未曾讨厌过你。” “那就是我们达成合解了。”宋云禾单手偏撑着头,眉眼弯弯,“如此,你能陪我聊会天吗?” “嗯。”柴彧轻轻应声,唤了守在外面的下人上了茶水和点心。 “你以前就说我全身上下都是破绽,后来我也没能怎么改,还给了长臻做出火药的方法,引出后面无尽的祸事。我很任性,妄为,是不是?”宋云禾喝了一口茶,像是准备说三天三夜一样。 “公主还算是有自知之名。”柴彧回答的不咸不淡,没有明显的憎恶。 “哼。”宋云禾轻哼一声,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又有些许落寞,开始玩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指,“其实,我很羡慕温姑娘一样的女孩子,甚至身边的灵蝉灵雀我都时有羡慕,因为她们都是有目标,有目的的活着的人,可我没有。” “你和长臻就更是生来便有使命存在的,可是我没有。” “每个人的生命存在都是应该有意义,有自我价值的,异宝与我,都是如此。我做不到你们口中所说的公主们那样端庄娴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活下来的意义不在于此。”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是怎么样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活下来?我常会问自己。得不到答案。” 宋云禾娓娓道来,像在给自己做一次旁白,又像是开膛破肚,寻找她一直未曾发现的可能。 她曾经是基因人,在基因人的身体里存活了二十多年,从选定基因的那一刻就被人为的赋予了使命与责任,她的灵魂受到的教育也全都是基于对社会大众的奉献为基础,所以,即使她现在是个自然人了,她要扭转这样的行为与思想,没有外在的帮助,几乎是不可能的。 柴彧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但却无甚搭话。 宋云禾有些挫败,“你就,没想什么要建议我的吗?” “公主想要听什么样的建议?”柴彧喝着茶,眼神都没看她。 “我知道,我还问你?”宋云禾喂进嘴一口小点心,咬的牙痒。 “既然公主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以为别人会知道?”柴彧抬眼看她,风轻云淡,“别人告诉你的知道,往往是别人想让你成为的样子,那不是你自己。” 宋云禾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所以,你之前告诫我的,都是为让我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柴彧端茶的手微微停顿,还是回答道,“是。” “那你想让我变成什么样子?”宋云禾有了兴趣,如果已经注定了不能做自己,那做一个别人眼里喜欢的人,应该也是不错的。柴彧喜欢的样子,一定很优秀。 柴彧放下茶盏静静的看着她,小姑娘双眼里有光,问着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可是真要开口却又觉得残忍。 一个灵魂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在另一具身体中延续生命?他无法想像她之前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又到底经历些什么,但必然是不美好的,以至于她从未在新生中找到自己的归属,浑浑噩噩像一团泥,甚至寄托别人来将她揉捏出个固定形状。 “我想要一个独一无二的,夫人。”柴彧垂下眼,不愿自己被那样闪亮的目光诱惑,他可以将她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可是,那便也不再是她。 “我就是独一无二的啊!”宋云禾对这一点甚是自信。 “如果,没有异宝,你的独一无二并不比大多数女子优秀。” “你能不能不要嫌弃的这样明显?”宋云禾又塞了一块点头,吃的咬牙切齿,但,心情似乎开阔了一些。 柴彧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的异宝能有多厉害?” 宋云禾转着眼睛思考了一下,保守回答,“应该可以无敌。” 柴彧心中叹息,有如此强大的异宝加身,对世间难免少了许多敬畏,她又没有贪慕权势的心,所以,心中无望。 “那眼下便有一事公主可以想一想。” “嗯?” “火药的出现已经不可逆转,公主有什么办法可以降低它的破坏性?” “这个确实是我的责任。”在这件事情上,宋云禾是责无旁贷的,“我认为破坏性大的不是火药,而是使用火药的人,扼制恶性使用才是关键。” “公主早有准备?”柴彧挑了挑眉,她还真是总让人意外。 “当然。任何事情都具有好坏的双面性。”说起正事宋云禾秒变事业脸,没闲暇再讨论自己的个人价值,“我教长臻制造火药的时候我就想过,如果这些东西最后变成了屠杀生命的武器,我要如何制止。” “要杀掉宋长臻,对你来说很容易。” “话是如此,可你讲出来也太可怕了。而且我不会杀他,最多控制他,置换记忆,改变他。”杀人宋长臻是极为不认同的,特别是宋长臻,他们如何也不能变成相杀的局面。 “所以,或者公主殿下可以有一队属于自己指挥的人马,谁要用乱用火药,你就将人抓起来,让他变成傻子?” 宋云禾眼睛圆睁,惊讶的长着小嘴,不可置信的表情已经做了回答。 柴彧侧过脸去不想看她,世上之人也只有她才会用这样简单直接的方式,而且也一定很有效果,谁让人家有异宝呢! 擒贼先擒王,对所有的人事都适用,只要你够强。 “长的好看的人果然也是很聪明的。”宋云禾啧啧称赞。 柴彧是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也不愿收下这样的夸赞,他宁愿不曾猜到过,比之他自己都显得天真了几分! “可是,真的难处在于,我没有这样的人手,我身边都是长臻的人,我也不懂交朋友,而且,你知道的,怀璧其罪,我也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自从宋长臻瞒着她制火药后,她就知道,越是强大的东西越能诱惑人心。 是个活人就很难抵挡这样强大的宝物,柴彧默然,好在,自己可以有其它的方式把她留在身边。自己可以不用,但,一定不能让别人利用。 “操控人心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难事的,我可以挑选一些高手给你,把他们变成只听你一个人的命令。” “被操控的人那还算是人吗?”宋云禾摇头,她自己受过的伤害怎么可能还强加到别人身上。 “你知道,你身边的宫女,侍卫,他们随时都做好准备因你而死,这世上有许多人生来的意义便是为别人而活,你明白吗?” “为别人而活就已经很不幸了,我为什么还要加重这种悲惨?控制活人让她们像傀儡一样为我所用,我办不到!” “那,所有问题又回到了起点。不变不通的道理,公主殿下看来还没学会。”柴彧是天生的上位者,出生那一刻就伴着血雨腥风,无数生命的消失,他不可能对所有的生死都在意,有些牺牲是统治者们刻在骨髓中的理的当然,所以,他无法每一次都理解宋云禾的坚持。 “其实,我还有另一种方式的。”宋云禾脸上堆着些讨好的笑意,小心翼翼看着他试探着问道,“你介不介意我不用活人啊?”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一章 撕开面纱,眼底的她便再不是她。 镇定如柴彧也险些一口茶喷出口,面沉如水,“公主殿下难道宁愿用死人?” “怎么可能?”宋云禾头摇的像拨浪鼓,比划着解释道,“是,其它的,人形东西。” 柴彧微眯眼,似人非人的东西?预感不会太好。 宋云禾起身去关上了门,又环顾四周和柴彧确认道,“这屋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了吧?侍卫,暗卫?” “公主早前吹头发的时候怎么不记得问?”柴彧看着还摆下在桌上吹风机,若事事都要等她记起,露的就不叫破绽,而是鱼网了。 宋云禾后知后觉,又有些委屈,“你就不能好好与我说话吗?哪有那么多问题?想问题很费脑子的你知不知道?我脑袋用多了会痛的你知不知道?” 柴彧沉默几息,判定她是终于问完了,淡淡的应了声,“好,本王知道了。” 宋云禾有一种所有子弹都脱靶的挫败感,只能悻悻的道,“你转过身去,不对,你到里屋去,不许偷看!” 柴彧自回了里屋,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在不确定自己的心理能承受之前,他不会越过挡风屏的。 这一年时间宋云禾几乎只进不出,已经存够了买下一个类人智能机器人的积分,但一直没有机会可以拿出来,毕竟宫里凭空多了个人,所牵扯的事情又会接踵而至,今日在柴彧这里却是个好机会。 一身黑色的侍女服,高扎着马尾,手握长剑,英姿飒爽,目光如炬,明眸皓齿,谁见了都眼前一亮。 柴彧却不尽然,他围着这突然出现的女子转了一圈,再伸手去探其脉,连皮肤的温度都与常人无异,却无任何脉像和气息,委实让人心惊。 “这是何物?”这是不得不问的问题。 “智能机器人。”宋云禾终于找回一点优越感,将整个产品下到脚指上到头发丝都详细的介绍了一翻。 “与南疆的傀儡有异曲同工的效果。”柴彧已经被宋云禾打破了新事物认识的壁垒,尚算镇静,除了看着有些膈应以外。 宋云禾没见过什么南疆傀儡但心里知道肯定是比不了的,却也不争辩,事实胜于雄辩,宋云禾轻拍机器人的后背,打开智能板,进行激活。 “你给她取个名字吧?”宋云禾邀请道,“以后她就是你派在我身边的待女了。” “羌无。” “好奇怪的名字。有什么说法吗?”宋云禾听他的语气,不认为是个美好的寓意。 “名字而已。”柴彧没做解释,只看着活动起来的机器人,眉头轻皱。 “羌无见过主人,主人安好。”侍女的声音字正腔圆,很符合她的一身英气,“羌无的名字可追溯至‘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主人可需要详细的解释?” “不用,谢谢。”柴彧的脸色可不是需要人解释的样子。 吩咐了羌无出去,屋里的气氛不甚美好,但比她预想中可能发生的过激情绪好太多了,她是真心崇拜柴彧的心理接受能力。 “我是不是又冒失了?”宋云禾站在桌边像个犯错的孩子。 “宋云禾。”这是柴彧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嗯。”宋云禾莫名的有些惶恐,是她又太过相信自己的直觉了吗? 柴彧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垂着的小脑袋,嗓音清亮沉着,“我们不能总是为了解决一个麻烦,又创造出另一个麻烦,你明白吗?” 宋云禾无言以对。 “脑袋痛就不要胡思乱想,用在它应该用的地方。” 宋云禾眨着大杏眼以示同意。 “羌无,是我送你的南疆人蛊,谁问都只能给这个回答,包括秦皇陛下,你记住吗?” 柴彧凝视的眼神幽深的像是要将人吸进去,宋云禾没想到事态的严重性全然在这一刻明白过来,“其实,我可以把她藏起来的。” “那便藏起来,不要轻易使用,更不能让别人发现她的真身非人。” “那我扼制火药的方法是失败了吗?” 柴彧真是想把她的小脑袋揉吧揉吧,最后只抬手狠狠的弹了她的额头。痛了宋云禾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需要扼制的不是火药,而是你脑袋里的东西!”柴彧再不敢由着她自己成长醒悟了,以假乱真的活人都能被她折腾出来,出现更大未知恐惧的可能也一定存在,总不能让她成为天下所有人的恶梦,天下人的公敌,纵然她的初衷都是善意的。 宋云禾将羌无召回了空间,被柴彧亲自送回了宫里,然后他自己又去见了宋长臻。 时下,宋长臻正因为东郊军火库硫磺被毁一事发怒,不想再和他打架,将人赶出宫去。 柴彧又回了温宅召温素灵,温素灵彼时正在给受了罚的东漫上药。 “你是在西陵吃了熊胆来的这里吗?”温素灵抹药的手劲一点不轻,“我是说她脾气温和了,你主子的脾气能温和吗?” “我第一次见她,没忍住嘛。”东漫疼的裂嘴,“谁能想到公子喜欢这样的姑娘,东京城是龙潭虎穴之地,她这样的岂能安好?若是公子以后还得分神护着她,岂不累赘?” “累赘也是你主子自己选的,你只管听命行事,下次再见着人,乖乖赔罪去。” “嗯。”东漫也知道今日是自己冒失了,不仅对公主无礼,还累及公子驭下的名声,可是,“她以后真的会成为我们的主母吗?” 温素灵手微有停顿,然后用着狠劲的揉着伤口,“如果你家主子要娶妻生子,她恐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为何?因为她是秦国的公主?可是秦国与内陆隔着汪洋大海,就算以后想有个帮衬,也是鞭长莫及啊。”东漫痛的嘴唇发白也此不住口。 “同理,若是你家主子有个不测,妻儿都远在海上,是不是不算断后啊?” “你这,说的什么啊!啊!”东漫被痛的终于禁了声。 温素灵才不会和她解释这位秦国公主身上的诸多神奇之处,如果柴彧需要娶一个女子当帮手这全天下再没有比宋云禾合适的了,单是一个连自己近身都杀不了的诡异防身术,她就不可能成为累赘,若她能像辅助秦皇一样对待柴彧,光火药一项便能无敌。 只是,经过了秦皇私制火药一事,如何让她心甘情愿的为柴彧做事,是个很棘手的问题,温素灵一直没找到突破口。 柴彧等着温素灵净手进屋,将准备好的手书交与她道,“让白雾山将天字卫的人送到此处来。” “我以为甲子班的人已经足以。”温素灵将手书装进衣袖之中却有不同意见,“小皇帝可不是好相与的人,他若知道天字卫人的身份,难保不会被拿捏。” “无妨。”柴彧不甚在意,“有公主殿下在,自会说服他的。” “你不怕到最后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温素灵行医用药,向来是最了解什么是过尤不及,虽然双方有联姻为保,但信任的基础尚且薄弱。 况且秦国皇室,于内陆是个极微妙的存在,小皇帝的心思如海上帆船,摇摇晃晃,万一因着此事助力定了性,便是大祸。 “你对秦国公主了解多少?愿冒这样的风险?”温素灵再问。 “正是因为对她了解的不够,才必须这样做。” 温素灵不置可否,她当然更愿意相信柴彧的判断,毕竟要拿下这个宝贝的人是他。 “你今日便回宫,天子卫到之前不用出来了。再者,她虽看着长高了一些,但还是瘦,你这白雾山少主的医术招牌是要砸在此地吗?”柴彧突然皱眉,“思虑过甚伤身,她可有给你说过她有头痛之症?” 温素灵被置疑医术却没破口大骂的摔袖走人,反倒是郁色如卒,“哪里还需要她自己开口,隔三岔五的把脉,都像是颅内有淤血的脉像,结果等我开好方子,再把,又好了。诡异的我都想重回娘胎不学医了!” “可有寻着什么端倪?” 温素灵更无语,疑难杂症她的多了,虽不说全都医好过,但总能寻着点病由,可宋云禾这情况,闻所未闻,明明一切吃食用具都按她吩咐的毫无差漏,甚至后来都她自己亲力亲为,但今天还好好的人,隔一日你看着气色有异,一把脉就有问题。 风风火火的把药煎好,喝前再一把脉,又什么都没有了。 弄的好几次露香宫的人去回禀了小皇帝,还以为她在拿金贵的公主殿下试药,没少敲打她。 “唯一有端倪的怕只有公主殿下本人了,她明明有症却从未与我说半句,煎药她也喝,不煎药她便自己熬着。没见过这样奇怪的病人。” 柴彧想起自己曾在寝殿里见到她受伤的样子,大概能猜到一些原由来,使用异宝的伤害恐是比他预想的更严重。 “以后她头痛症若再犯,不必煎治痛的药,让她睡着即可。” 温素灵点头。 时至年关,柴彧来这一敞不易,东京城中之事尚多亦不能久留在此,宋云禾却被宋长臻以宫外年节人多繁闹,宫内又诸多事宜需要她主持的理由拘在了宫中,临走未能再见上一面。 实际今年先皇先逝,太后和两宫子女又莫名奇妙的没了,宫里是不能大肆歌舞享乐的,宋长臻只在前朝宴请了百官,御赐奖赏后,便遣了众人回家团聚,自己与宋云禾在露香宫里过年。 宋云禾自己不喜欢热闹,却是见不得宋长臻在偌大的皇宫里冷冷清清,遣了灵雀去御膳房让做了三桌席面,承勤宫和露香宫两宫人合一处,宫女们一席,待卫们一席,她与宋长臻再带着温素灵一席。 不能招长乐坊的宫人表演,便鼓励着众人各展才艺,侍卫们多比武助兴,宫女们唱曲跳舞却是各有本领,让宋云禾开了眼界。 热热闹闹的一直到了午夜时辰,宋云禾让宋长臻带着她去了摘星楼,皇城内外灯火通明,爆竹声声。 “一入新年,祝皇帝陛下,万事如意,大吉大利!”宋云禾红扑扑的脸像城外的灯笼,眼底的星光像头顶的星辰倒映,皓齿如玉,若是再穿上红马甲便是新春里最讨喜的报春娃娃了。 “也祝姐姐,年年岁岁平安喜乐。”宋长臻却是平静的多,出生自现在,第一次如此简致温馨的过年,让他恍若忘记了自己是君王,只是一个与自家姐姐相依为命的幸福的孩子。 “有件礼物送给你。”宋云禾让人将楼下准备好的一排箱子打开,整整齐齐的全是炮仗。 宋长臻眼睛微亮,却被宋云禾笑道,“不是炮火,比炮火更漂亮的东西。” 巨大的响声压制了皇城的热闹,寂静的夜空中突然有金龙飞天,有凤凰展翅,有百花竞相绽放,如流星一样的火花承载着所有美好的祝福,飞向千家万户,璀璨了整个天际。 “宋长臻,新年快乐。”宋云禾在炮火声中笑着大喊,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她也愿他年年岁岁都平安喜乐。 宋长臻从惊心中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大喊他名字的人,早已经铭记于心的容颜却突然变的异常惊艳,宋长臻抬手,轻轻拂过她欢畅的眉眼,托着脸颊,细细端详,仿佛是风吹走了她原本戴着的面纱,看在眼底的她再不是她。 宋云禾却无知无觉,坦然的笑着,“这样的礼物,可是喜欢?” “嗯。”宋长臻看着她弯弯的嘴角,水漾一样的弧度都像是他未曾见过的漂亮。 “喜欢的。”宋长臻轻言,却被烟花爆开的声响淹没。 “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是危险。”温素灵的声音似有似无的在巨响中撕出一条缝来,“这么多的火星,陛下与公主就不担心会点燃了别处吗?” 宋云禾扭过头,嬉笑着跑到她身边,“多谢温姑娘提醒,不过这烟花看着是火,实则是电子,掉下就消散了,不会点燃东西的。” “所以又是你秦国独有的宝贝?”温素灵看似十分有兴趣的将人又往一旁拉走了几步,“你的看诊费我一两银子也不收,你给我这个可好?” “我只能送你落下是火星的,可以吗?”电子的被外人拿走,指不定柴彧又要生气。 “可以!”落火的对她才是更好。 “你等等,我还有烟花棒,我们一起玩吧。”宋云禾跑下楼去了宫里自己的寝殿打开智脑买各种烟花棒。 摘星楼上宋长臻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微微有些失神,仿佛在某种蛊惑中迟疑,徘徊,最后都如空中璀璨的烟火消散无踪。 温素灵看着他收回手,微微握拳,又松开,然后双手背后,抬头再次仰望漫天的花火,心惊肉跳的感觉终于缓和下来。自己身侧的手也不由的慢慢松开,只是掌心已然全是汗。 公主不宜与小皇帝有再多亲近了! 大年初一宋云禾突然就染了风寒,反复发热,宋长臻原本想带她出宫游玩的计划只能放弃,后连着几天也一直精神不济,懒食好睡。 宋长臻责问温素灵,却说本是春困,公主身体不好就显的严重了一些。这样的鬼话他是一字也不信的,便又召了白太医入宫察看,却还是没得出病因来。 眼看天子怒火就要烧到前朝了,宋云禾才关了温素灵在寝殿问话,“温姑娘想让我病到何时?” 温素灵微惊,那日放完烟花她便以夜深怕她受凉为由给公主吃了药,拖着这几日生病,却不想她原来是知道的? 宋云禾原本是不知道的,一开始也以为真的是感冒,而后来一直身体有异不好,便自检了血样,显示有轻微毒素,却又不是害人性命的毒,所以便由她拖着,想看看是为了何事,结果这都五六天了也没异动,索性就直接开了口,“你有何事与我说,下毒害人生病这法子对我不管用。” “知道我下毒害你,你一点也不害怕?”被人发现下毒已经是温素灵的失败了,被毒的人居然还不痛不痒,这就太伤自尊了。 “都说不管用了,还怕什么。只是,你想让我病多久?为什么病着?”虽然温素灵第一次见面就杀她,但她从未在温素灵身上感觉到恶意,虽然直觉有时候也不一定全正确,但她还是愿意相信的。 “我不喜欢你总是和小皇帝在一起。”温素灵选了最安全的说法,“早就给你说男女有别,你不听,那我就只能让你病着了。” “为着这件事你就对我下毒,你知不知道陛下知道是会杀了你的?” “我既敢做就能让他查不到。” “幼稚,只要我开口说你害我,根本不用查你的命就没了。”宋云禾对自己荣宠有着非常深刻的认知,“你有意见直接告诉我,动不动就下毒这样的行为不对,你知道吗?” 温素灵一脸失语,她这是在被教育吗?从小到大还从来没人敢对她行医用毒这事上指手画脚,便是柴彧也从不过问的! “公主殿下是要教我做人吗?”温素灵冷着脸,她讨厌她现在说教的样子,“医毒不分家,我从来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解决事情,公主殿下不必多费口舌!” 宋云禾没明白她怎么突然就生气了,“你是不准备让我好起来吗?” “公主殿下那样厉害的人,自己医好自己吧。”温素灵摔门而去。 宋云禾回想了好几次对话都没搞明白自己是如何惹的温素灵生气的,解不了的题暂时不解。只让人去请了宋长臻过来。 “我身体无大碍,你若是担心,我便喝只秘药好起来,如何?”她曾与宋长臻约定过不再轻易服用修复液,所以要与他商量。 宋长臻探着她额头,再握着她手坐在床边道,“我只是觉得姐姐突然病的蹊跷,放心不下。” “温姑娘和白太医都说了没事,我也只是犯困。你知道我有时候是会睡很久的啊。”宋云禾继续宽慰,“明日就要开朝了,你总不能让百官看着一个怒气蓬勃的陛下。今年要议与内陆建交的事情,咱们要讨个吉利的。” “姐姐初一就病,哪有什么吉利。咱们可以不建交,就守在岛上一生也是好的。” “胡说,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局面,你是嫌弃我生病触霉头呢?” “姐姐病着,我无心朝政。”宋长臻低声,看着她白玉的手,眼神发沉。 “越说越浑呢?”宋云禾笑着,“明日我健健康康的送你去早朝,好不好?” “姐姐送我?”宋长臻抬头,一双凤眼如缀星光一般迷人。 “嗯。”宋云禾点头,开年的第一天上班有点仪式感,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对他新的一年工作寄予厚望的表示。 可是,于宋长臻的意义却是截然不同的。 宋云禾买了一只修复液喝,身体内的毒素,包括这大半年喝药沉在体内的杂物也一并被清掉,有点像是减肥成功的人,清清爽爽,再好好的睡一觉,寅时起来洗簌也一点不萎靡,再穿上一身喜庆的红边宫装,仿若初春里最欢快的家燕,飞去了承勤宫。 宋长臻早已经等在台阶之上,笑意盈盈,眼底映照了满宫的灯火,宋云禾上前行礼,被他牵手起身,笑的像个傻子。 四周众宫女侍卫太监皆低头,不敢有任何响动。 “新年新气象,陛下定会让秦国百姓,五谷丰登,民安乐业。” “嗯。”宋长臻笑意缠眷,“长姐的期盼,朕收到了。” “那便上朝去吧。” “长姐真不同朕一起去?”宋长臻看着自己的帝撵,大有一起上坐的意思。 “不要,我看着你走了,还回去睡觉呢!快走吧,今日不能迟到。”宋云禾退开两步催他上撵。 宋长臻叹息,摸摸她的头,自己踩着宫人上了帝撵。 随即有太监唱词,宋长臻端坐在上,一身黑色龙袍如金龙盘身,气势逼人,自有一股无坚不摧的凌厉。 宋云禾一直目送到再见不到灯笼的光影才松了口气回露香宫去,温素灵懒懒的倚在宫门口,打量她的眼神却是极冷,犹如一柄冷刀。 宋云禾遣了身边的人,独自与她对视。 “公主殿下知不知,历来只有皇后可以在开朝时送皇帝上朝?” 第一次,宋云禾在温素灵身上感觉到了,杀气。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二章 此间,谁是最孤独的人 宋云禾的惊愕是短暂的,却也是能说服人心的。 可纵然如此,温素灵依然目光如刺,“你不用给我解释,只回答我,你知是不知?” “不知。”宋云禾平静的回答。 “如果你知道,是否还会做今日之事?”温素灵追问。 宋云禾稍做思索,回答说,“不知道。” 温素灵冷笑一声,“龌蹉。” “你杀不了我。”宋云禾看她身形欲动,一边提醒一边退后一些,“你说与我知,我便知道我行为有错,但错不至死。” “错不至死?”温素灵欺近她身,俯在她身边低声厉语,“像你们这样的违悖伦常之事,烧成灰烬都不为过!” “违悖伦常?”宋云禾开始明白她的杀意为何而来了,“我知你素来不喜我与男性接触,宫里的太监也极少会露面,可是长臻是我弟弟,这世上唯我们二人是至亲了,难道不应该亲近一些吗?温姑娘是否有姐妹兄弟?是否稍长一些就要各自围城,不予相见?” “巧舌如簧!”温素灵冷言冷语。 宋云禾心思坦荡并无惧色,“今日这事多谢你提醒,但你所认为之事我不能苟同,方才的言论你以后也切莫再说。” 宋云禾擦肩而过,温素灵却没打算就此打住,“你们既然能做,还怕人说?” “怕是不是我,而是你。”宋云禾头也没回径直回了自己寝殿,柴彧的处事风格她不了解,但宋长臻,一旦知晓,是定然不会让她有再开口说话的可能。 屋外的天还未见光亮,灵蝉为宋云禾拆了装,换了常服,重新上了床,看她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刚才和温姑娘起了什么争执,极少见到公主面色如此严肃的时候。 “灵蝉,早前陛下给我安排过的嬷嬷,你可还记得?”宋云禾靠在床上心思清明,没一点犯困的样子。 “奴婢记得,林嬷嬷。” “她如今可还在宫里?” “在的,她是先皇后娘娘的教养嬷嬷,陛下体恤,让她在宫中颐养。” 居然是这样的身份?宋云禾着实有些懊恼自己之前太过随性,“晚点的时候你去请了她来见我。” “是。” 因为温素灵的误会,宋云禾有认真反省她与宋长臻的行为,从血脉上来讲他们是姐弟,一母同胞同胎,应该是这世上彼此最亲近的人。从时局来讲,他护她生,她助他强,也应当是相辅相成的依存关系,仍然是应该亲近信任的。 可是,这样的亲近是不对的吗?还是,只是因为温素灵是外人?宋云禾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早膳后灵蝉便领着林嬷嬷进了露香宫,四十来岁的妇人,头发梳的十分光滑,妆容也干净,衣着素雅却自有一股让人肃目的气势,好在面容尚且端正,眉眼也平和,严谨又不失温婉。 “奴婢林枝见过公主殿下。”与灵蝉灵雀不同,林嬷嬷第一次见宋云禾行的是跪拜大礼。 “林嬷嬷请起。”宋云禾示意灵蝉将人扶起来,又赐了坐,然后遣了其它人出去,“嬷嬷如今身体可还好?” “蒙公主挂牵,奴婢身子骨尚好。” 宋云禾点了点头,早前听说是已经颐养了,她还以为是位老嬷嬷,现在看着却是正值盛年,“如此,你以后跟在本宫身边可愿意?” 林嬷嬷似有惊异的抬了下眼,又垂下去,似不知道这位公主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却也起身行礼应道,“奴婢愿意的。” “如此就好。”宋云禾不习惯也不会驭下,行事多趋于直白,“本宫母后仙逝,身边也没有别的长辈,你即是母后的教养嬷嬷,日后也请教养本宫,本宫不求像母后一样母仪天下,但求不丢了女儿家的颜面。” “是,奴婢定当尽心尽力。”林嬷嬷不卑不亢。 宋云禾又让人去回禀了御前,宋长臻虽不知其因,但却是高兴的,大笔一挥封了林嬷嬷三品的掌事嬷嬷,统管露香宫上下,至此,宋云禾及身边的侍女,宫女,侍卫终于开始了属于这个时代最正常的尊卑礼制生活。 当然,最麻烦的还是宋云禾自己,她像是个被绑架牵制的木偶,除了脑子还能自由活动,其它的吃饭,睡觉,走路,所有行事都必须要尊照林嬷嬷的规矩。 后来还是林嬷嬷自己看着公主累的都有些木纳了,才让她在自己寝殿里可以随性一些,但出了殿门,必须仪态得体,宋云禾才没挖坑把自己埋死。 “温姑娘还是没住在宫里吗?”宋云禾坐在镜前打着哈欠,问着给自己梳头的灵雀。 自那日争执后温素灵就出了宫,快半月也没再见到她本人,若不是药房的药没断,她都以为她是遭了不测了。 “宫门的太监说她三日进一次宫,每次一个时辰就出宫了。”灵雀回答,又为自己公主有些不平道,“温姑娘的气性也太大了,亏的是公主脾气好,要不然收了她的牌子,看她还怎么躲。” 宋云禾哈欠连天,“她若不躲着,等着让林嬷嬷管教,岂不要把露香宫给炸了?” “也是。”全宫上下,只有温素灵是个外人,又自诩是不拘小节的江糊儿女,哪能受得了林嬷嬷的严苛,“可是,殿下,奴婢实在不明白您为何突然要依着宫规做事了。单说这晨省之事,春日里本就犯困,公主还每日早起去上香问安,一跪两刻钟,回来人都倦着呢!陛下如今是朝政繁忙,若知道了,不知怎么心疼呢!” “所以才让你们不许与陛下回禀的。”宋云禾笑说,每日里早起去偏殿上香原本是只安排了初一十五的,但宋云禾觉得在那里可以静心,便坚持每日都去,待上半小时冥想,或者计划每日必做之事,是十分有意义的。“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后宫日后总会有其它人住进来的,本宫是嫡长公主,如果不先做好的表率,岂不乱成一锅粥?” 自林嬷嬷在身边多有提点后,宋云禾才真的开始正式认识自己这个秦元公主的身份,于宋长臻她可以只是是姐姐,可是于皇帝陛下,于后宫,皇室,整个秦国,她是一个象征。 “所以殿下是因为陛下议婚才这样为难自己啊。”灵雀恍然大悟。 “你什么时候又去打探前朝的事了?”宋云禾叹气,宋长臻议婚之事她都不知晓,这丫头自己倒是个停不住的。 “奴婢没有打探啊,昨日早朝,徐阁老谏言还推荐了陆大人的女儿秀外慧中,如今不只宫中,皇城权贵都已经知道了。” 宋云禾微怔,“陛下才不到十四岁,就要成婚了?” “今日里陛下与殿下可就满了十四岁了啊。”灵雀兀自欢喜道,完全和宋云禾不在一个思路上,“京城里的公子哥们十二岁就开始在屋里放人,可陛下这些年一门心思都在政事上,便是先皇生前安置的宫人也都移出了承勤宫。如今陛下亲政一年,国事昌顺,正是议婚的好时机啊。听说陆大人的女儿乖巧又机灵,以后入宫与公主作伴可是热闹了。” “陆大人的女儿多大了?”宋云禾问。 “十五,去年冬日及笄,殿下还裳了一颗夜明珠呢。” 宋云禾想了想,记忆模糊,心中微有愁绪,小姑娘才十五岁,宋长臻也不过十四岁,少女少年们从生理上来说都还有待发育,现在皇室血脉本就单薄,若是再不能优生优育,传宗接代之事实在堪忧呢! “你去请了林嬷嬷来帮本宫梳头。” “公主又嫌弃奴婢了。” 宋云禾笑责道,“莫要闹,今日本宫生辰,本当是林嬷嬷梳的。你跑来抢了先,小心又得受罚。” 灵雀愁苦着脸,“明年公主及笄可不就由她吗?奴婢做了新头型想给公主梳。” “以后有的是机会,快去请了林嬷嬷来。”宋云禾笑着推她走,如今身边的宫女也只有灵雀胆子大的敢这样偷偷做些出格的小事,次次罚,次次都没改,也是难得了。 灵雀不甘不愿的出去了,不过须臾便听到了院子里挨手板的声音,宋云禾听着都肉痛,端端正正的坐在梳妆台前等着林嬷嬷进来训人。 结果林嬷嬷进屋行了礼就直接开始给她梳头,什么训诫的话都没说,看起来还很是温和。 宋云禾心里忐忑的偷瞄了几次,看她目光温柔,似有追忆,才想着今时不同往日,“我母后年轻的时候可都是嬷嬷梳的头?” “嗯,娘娘还在闺阁之时,都是奴婢给她梳妆的。”林嬷嬷带着少有的笑意。 “母后年轻的时候定然十分漂亮的。”宋云禾想起南书房里唯一见过的画像,温柔恬静又浑身散发着光晖的女子,心里是羡慕的,“可惜我长的不如母后五分。” “陛下的样貌随了娘娘,公主是随了先皇,性子却是与娘娘年少时一般活波。” “我长的像先皇?”宋云禾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信息,有些哭笑不得,一个女孩子长的像爹,可算不上夸赞,“我母后不是天生的温婉啊?” “娘娘是武将之后,自小就喜欢玩刀弄棒,入宫久了才磨了性子,后来又怀了陛下与殿下,自然就柔软了。”林嬷嬷微有感叹,颇有些触景生情,眼睛温润,“一恍娘娘都走了十四年了,公主都这样大了。” “我与陛下都长大了,可惜母后没看到。”宋云禾也微微被煽染了情绪,她从未问过关于原身你母的任何信息,宋长臻也从来只字不提,她知道世人不愿触碰的,多半是伤情别离,可今日,他们姐弟二人的生辰亦是母亲的蒙难日,躲不过,避不了,也不应该被遗忘。 “娘娘在天之灵,看到陛下与殿下都安好,定然十分欣慰的。” “宫中对我母后可有什么忌讳?”宋云禾问。 “如今是没有了。”林嬷嬷叹着气,“以前王太后在时,宫中上下是不许提旧事的。” “原来如此。”难怪唯一的一副画像也都是放在南书房,想来也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憾事,不过阵年旧事非宋云禾今日要问之事,自是放一边,宋云禾只问道,“母后嫁进宫时多大年纪?什么时候怀的孩子?” “彼时娘娘刚及笄,先皇陛下还是太子,刚到弱冠之年。先皇二十三岁登基,第二年娘娘才有的生孕。” 宋云禾点了点头,十八九岁的女子,二十三四岁的男子,生理结构尚且匹配。 “本宫听闻前朝正在为陛下议婚,嬷嬷觉得此事符合常礼吗?” “天子议婚国之大事,自有礼部操办,公主不可多言。” 宋云禾叹气,她就知道此事自己不能掺和,可是,“本宫只是担心陛下年少,过早行男女之事于身于子嗣都未必是好事。” “此事便更不应该是公主忧虑之事,宫中有太医,自会知会陛下。” “是哦,有太医的。”宋云禾还是有些萎靡,如果太医们于此事上有用,皇室也不会凋零至此了。 “殿下是秦元公主,身份已然尊贵,又有神喻在身,却更要谨记‘过犹不及’的道理,陛下之事不可漠视,却也不能过近。免得伤了姐弟情份。”身处宫中,林嬷嬷自是见过太多光鲜与龌蹉,到了宋云禾身边,看事情比他人也更通透。 陛下三五时的都要来宫里用膳,陪着公主消食,前朝后宫各处的好东西也都悉数进了露香宫,看似荣宠风光,却是祸福相依,想来公主自己也是有感知,才会让她来约束宫中上下,包括她自己。 陛下处无法左右,公主这里却是要先掐断念想的!无论是权势还是情感! 虽是生辰,但也是先皇后的忌日,宋长臻历来从简,今年也没因着宋云禾特殊,宋云禾的心理负担倒是减少许多,完成了一应礼数,带着人出宫去了。 出宫这事是宋云禾早前就与林嬷嬷约定跳出管束之外的,自然林嬷嬷也不会跟随,还是原来三人跟着。 在望山村和温宅之间几翻犹豫,宋云禾还是去了温宅。 温素灵亲自来开的门,看到是她,脸色依然不怎么好,“今天这日子,你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回去吧,免得触了你霉头。” “我既来了自是有准备的。”宋云禾提着手里的食篮给她看,“陆大人前日里送来了新的水果,邀你一起尝尝。” “只能你自己进来。”温素灵现在是看见宋云禾身边的人都讨厌,都是小皇帝的帮凶! 宋云禾遣了人回马车里等,自己随着温素灵进院子,院子各处晒着草药,看起来人在宫外是没闲着。 “这些草药都是给我吃的吗?”宋云禾找话聊。 “不怕把自己吃死。”温素灵凉语。 “好歹我今日生辰呢。” “都说了触霉头,你自己非要进来的。” 宋云禾觉得这天是聊不下去了,应该先到望山村的,不过现在走了,温素灵怕是更消不了气,只能硬着头皮坐在院子里,分了果子与她吃。 温素灵咬着果子脆响,连吃了两个,像是发泄完了才问,“有事就说,没那闲功夫和你打哑谜。” “陛下要议婚了,我想请你去给他把脉,然后告诉他晚两年再成婚。” 温素灵一口咬碎了果核,恨恨道,“晚两年做什么?等谁?” “等着他自己长大。”宋云禾早有心理准备,“我知你误会什么,但请听我把话说完。” 温素灵阴沉沉的等着。 “你医术超群,对人体自是最了解。我弟弟长臻才十四岁,正值少年,太早将心思放在男女之事上是伤及本元的。我秦国皇室如今只有他一脉单传,他自身和子嗣都是极为慎重之事,此时议婚的风险太大,所以想请温姑娘帮忙。”宋云禾眼神清明,十分诚垦。 “既然担心你自己去说不是更好,秦皇陛下现在对你什么事不是言听计从?你若亲自去劝他,他便是等到弱冠怕也是极高兴的!”温素灵面色讥讽。 “温姑娘。”宋云禾叹气,“自你那日提醒,我如今已经知道了错处,行事都依着宫中嬷嬷引导,你若不信,回宫住上几日更可知真假。” “哼!”温素灵冷哼,露香宫之变化她自然是知道的,否则今日不会让她进门,可是终究是意难平,“宫里有太医,你自去命令,不必非得找我。” “此事非温姑娘不可。”宋云禾坚持道,“宫中上下都是陛下的人,免不得经不住陛下逼问,怕是要闹出更大的麻烦的。” “你如何信得过我?” “我没有太多的选择啊。” 温素灵一愣,看到她眉眼弯弯却有一股心酸,偏过头去不看她,“此事我暂且不能依你。” “那要如何才能应?”宋云禾追问。 温素灵一噎,忿然道,“反正现在是不能应你。” 天子婚事关系着整个秦国的局势,而秦国的局势目前虽然并未影响到内陆,可以后呢?当权者们看事情都是着眼于未来,她不能决定的事情自然是要等上面的回应。 “秦元公主于年初七,送小皇帝早朝!”这是柴彧新年收到关于秦国的第一条信纸,纸上的字体张牙舞爪,定然是咬牙切齿的要将这份心塞与人同享的。 柴彧心情也确实不甚美好,小白兔待在老虎身边终究不是长久之事。 “天字卫的人如今到了何处?”柴彧问话。 “明日便能入东京城了。”黎羽回话。 “通知东漫改道直接去福洲,让林先生给皇上告假,本王去春游了。” “啊?今儿才初九呢,公子又要春游啊?” 三日后众人刚在福州汇合,柴彧便收到第二条传信,喜忧参半,回信曰:“勿动。” “勿动是个什么意思?”宋云禾将两个字揉碎了也看不出这话的意图来,“他不让做,又不提供其它意见,问题怎么解决?” “便是不解决,袖手旁观,由着你们姐弟内斗。”温素灵说着风凉话。 “柴彧才不会像温姑娘一样不友好。”宋云禾这个认知是十分清楚的,“我与陛下也不是内斗,若是此计不行,我便是亲自与他说,也定要阻止的。” “去吧去吧,秦皇陛下可乐意的呢!” “温姑娘,你这样没完没了的,一点也不可爱!”宋云禾也是有脾气的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道理你没听过吗?” 温姑娘横眉冷对,“公主殿下便是又要教我做人的道理了?” 宋云禾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转身回了宫。 宋云禾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她不觉得自己做了有违道德底线的事情,不过是与自家弟弟亲密了一些,就被人无端诋毁。便是用心改了,也还要赔着小心的任由人嘲讽。她原先认为温素灵是极为有趣的人,可却也终是活在这个时代框条之内的女子。 她不知道这份苛责是因为这个时代女子的本性,还是只是因为她背负着柴彧未婚妻的身份,如果是前者还只是悲哀,可如果是后者,她就必须考虑是否要保持这份婚约了。 宋云禾在房间里闷了许久,终是开门唤了人,“灵蝉,你去御前看看,若是陛下得闲,请他到露香宫来用膳。” 又与林嬷嬷道,“我今日与陛下有事相谈,嬷嬷便让我歇息一日吧。” 林嬷嬷看她眼圈微红,伤心之色未掩,也不敢多加阻拦,“公主自是有分寸的。” 宋云禾笑笑,便又让灵雀取了坛酒,多备些菜。 新春开年,宋长臻的政务比之往年更多,心思也尽量用在了朝政上,便是生辰那日他也特意未与宋云禾一起过,其实也不过七八日时间,可如今听到灵蝉来请他去露香宫用膳,却像是隔了许久。 从何时起有了怕相见的心思,有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心思,宋长臻不愿思量。 “公主今日,心情如何?”宋长臻没有直接应下邀请,反是像问了句闲话。 “公主自生辰那日便一直有心事。” “所谓何事?”宋长臻一双凤眼上挑不怒自威。 “奴婢有罪。”灵蝉下跪请罪正欲回禀所知之事。 殿外更加急促的太监声音传了进来,“陛下,蒙将军求见,海上有军事回禀。” 宋长臻眼神一厉,“传!”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三章 在他面前活过来的,便注定只能是他的。 宋秦宛帝二年春,正月十四,东周国皇叔柴彧带领三艘余皇舰顺利穿越海峡停在了皇城的东岸海线上。船身挂满了红色灯笼,照的夜海橘红一片,喜庆又威严。 宋长臻站在岸上,面冷如霜,看着不同往日漠然一身朝服气宇轩昂的男人,质问道,“你这是何意?” “上元佳节,这样好的日子,本王自然是来提亲。”灯火辉煌中,柴彧沉静的脸似乎也有光晕弥漫。 宋长臻却是咬牙切齿,一张俊美的脸在忽明忽暗中稍显厉气,“你为何不先与朕商量?” “本王以为,在公主坚持与内陆建交时,便已经与陛下达成了一致。” “你在威胁朕?”宋长臻握紧拳头,高抬头颅,一双眼里满是光火,“朕立刻就能让人轰碎你的船,沉到海里永世不见天日!” “所以,本王才会如此大张旗鼓。”柴彧并无惧色,反而将目光看向了皇宫方向,“这样的光景,宫里应该是能看到的吧。” “卑鄙!”宋长臻挥出一拳。 柴彧偏头躲开,同时伸手制住了他的手,“陛下,此处人多口杂,本王是为两国建交而来,不想失了彼此颜面。” “卑劣之徒,还要什么颜面!” “陛下和公主的颜面却是要的。”柴彧手上的力道未减,脸上却跟没事人一样,“本王请了九洲最有威望,儿孙满堂,福佑四代的滏阳郡主前来提亲,老家人岁数大了,海上劳累几日,还请陛下能早些让人上岸。” 宋长臻一股厉气在胸,却是也知道事情轻重,却也正因为知道心中更是一团烈火在灼烧!仿佛点烧火线的炸药,只等着引线烧完了,爆个尸血成海才好! 小秦国并没有安置外来贵宾的特别住所,又事发突然,礼部一阵折腾,也只能上报将人安置在宫中,暂住前朝宫殿,毕竟,也是为公主议婚之事而来的女眷。 彼时,宋云禾左等右等的没等到宋长臻来,便独自一人在宫里喝闷酒,喝的说了一大堆胡言乱语,进而被安置上床睡觉。对所发生之事,毫无察觉。 宋长臻连夜招了大臣们进宫议事,百姓们第一次见到如此声势浩大的外来人,既惶恐又兴奋,本就因为年节里没有宵禁的夜市,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人议论纷纷。甚至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已经即兴开始编上了故事。 御书房里的气氛也是冰火两重天,一部分认为求娶公主是建交伊始的标志性大事当欣然接受,另一部分则觉得公主身负神喻不可外嫁。然,又有大臣说,公主本就是指引秦国回归内陆的存在,联姻便是最好的方法。 众人争的面红耳刺,不可开交,突然‘哐’的巨响,像是一记雷霹在了所有人头顶。 惊目望去,上座的年轻天子,厉气横身,一脚将御前的案桌踢翻,撞碎了玉石台阶,纸磨笔砚,奏折伴着碎玉散落了一地。 殿下一时鸦雀无声,只有皇帝盛怒起伏的呼吸。 宋长臻提了剑一步步走下台阶,冷眼扫过众人,沉声厉问,“朕的皇姐是物品吗?由得你们安排?嗯?” 无人敢言,呼吸都要憋住,怕引了皇帝青眼。 “为何没有人说‘可战’?嗯?”宋长臻将剑抵在了蒙擎的胸前,“我们有船有炮,打不了吗?” “陛下息怒。”蒙擎未动,一旁的陆机年先出了声。 宋长臻的剑咻的就划破蒙擎的衣襟飞到了陆机年的脖子上,“你们要送走朕唯一的姐姐,朕如何息怒?陆机年,你告诉朕,怎么息怒?” 宋长臻磨着剑刃,陆机年的脖子已然见血。 陆机年神色泰然,大有赴死之意,再次进言道:“陛下,此事还请公主殿下亲自定夺,方为上策。” 大殿里的臣子中,唯有蒙擎与陆机年早就知道原本双方就有口头上的联姻盟约的,后续的合作和建交也都是基于此事,却不知为何今日皇帝陛下突然盛怒,眼下的局势也只有长公主或许可以解了。 “你也敢威胁朕?” 宋云禾在醉梦中被灵蝉叫醒,更衣,梳妆,出了寝殿才发现月色当初,根本未到起床的时候。 “出了何事?” “陛下在御书房盛怒之下刺伤了陆大人,阿轲请殿下过去一看。”灵蝉低声回禀,听到宋云禾耳中却是惊雷。 “陛下因何而怒?陆大人伤势如何?”宋云禾急步出了露香宫,边走边问。 “柴彧今日带人来议亲,陛下似有不悦。”具体情况灵蝉一直守在露香宫也不是很清楚。 “阿轲呢?让阿轲来给本宫回话!” 宋云禾到的时候御书房内血溅了一地,陆机年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犹如干涸的泉眼,无甚血液可流,只凭着一口意志还吊着一口气。 “全都给本宫退出去!”宋云禾厉喝一声,连宋长臻都没看一眼,直奔陆机年身边。 “陆大人,相信本宫一定会救活你!” 陆机年圆睁着眼翻白,已无任何反应,宋云禾打开智脑先用了强心剂,再连灌了十支修复液,脖子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直至恢复如初,宋云禾再喂了两支全磷脂以避免缺血缺氧造成脑部损伤。 “叫太医院来人。” 白太医早候在殿外多时,一听传召即刻进了殿,陆机年一身血衣,但未见伤口,呼吸也平稳,只是像睡着了一样静静躺在地上。仔细把了脉,沉稳有力,已经完全无碍。 宋云禾这才松了一口气,挥着满是虚汗的手让白太医将人带出去安置。 “姐姐。”宋长臻仿若一个如梦初醒的孩子,想要上前去拉宋云禾。 宋云禾冷着脸,“我现在不想和你讲话,去你的龙椅上坐好!” 宋长臻第一次见她发火,又知是自己一时做错了事,当真便乖乖的坐回了龙椅,看着满地血污,懊恼又无措。 “东周的柴皇叔此时在何处?”宋云禾询问外面的人。 “回禀殿下,安置在乾酩殿歇息。”外间有太监回话。 “去请到御书房来!” 跑到别人家来闹的血流成河,自己倒能安歇,天下再找不出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了! 进殿便是满屋子的血腥味让柴彧微微蹙眉,入眼又是血色沾了满身的宋云禾,眼神微凝,快走两步上前,看她面色不好,却无伤势方才放下心来。 宋云禾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冷声问道:“怎么,现在就想抢人不成?” “公主殿下此话何意?” “呵!”宋云禾冷笑,“本宫当问柴皇叔你是何意?你我虽有口头婚约在前,但本宫乃一国公主,正式议婚也应以国事对待,柴皇叔先行带人压境,与逼婚有何异?” “他便是只会威逼利诱的小人!”宋长臻在龙椅上附和。 “你给我闭嘴!”宋云禾转过头去也没给好脸色给宋长臻,横眉冷对的训道:“陛下可是知道什么叫小人?一国之君,出尔反尔,难道就是大男人作为?居然还对自己的忠臣动剑!有本事,你俩怎么不打一场?” “我是要和他打一场的!”宋长臻蹭的从龙椅上站起。 宋云禾一眼瞪过去,“打吧,打完了本宫就给你俩重置记忆,从此相亲相爱,如胶似漆!” “咳咳。”柴彧轻咳了两声,小姑娘语出惊人的本事见长了。“本王带着诚意来提亲,一应文书和证人都如数带到,并未想到会激起秦皇陛下的怒气。” “狡辩!”宋云禾斥声,“你伸手打了我秦国的脸,还想让陛下笑脸相迎?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不管是联姻还是建交,正常的程序应该是双方高层先达成统一,再递文书,一请一赴,一到一迎,结交的是两家双喜,而不是人已经到了家门口,非进不可。 “我就说打的他们不敢上岸的,他还威胁我要与姐姐告状!”宋长臻听着宋云禾训人,心中再多的怒气都散去,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帮手,要打回去! “纵使不能打也要先凉在海上啊!”平时手段倒是强硬,遇到柴彧却连闭门羹都不会给人吃了,“赶到海上让他们吹几天海风,喝够了浪才知道我秦国不是想来就来的地方!” “姐姐教训的是。”宋长臻颓然的应道,只怪自己当时被怒气蒙了心智,关己则乱。“眼下当如何?” “陛下想如何?这天下也不是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合作的人!”宋云禾硬气道,她今日本就对婚事有所动摇,再被柴彧如此相逼,心中自然是气愤填膺,索性做个了断也是好的! 宋长臻悄然看了宋云禾一眼,又避开眼神轻言道,“我不想将姐姐嫁出去。” “那便不嫁,改了这婚事,我们再从长计议。”宋云禾首肯。 宋长臻眼前一亮,“姐姐愿意?” “自然愿意。”宋云禾点头,看回柴彧,“你都听清楚了?” “本王没聋没瞎。”柴彧沉声,淡漠的双眸如有暴风雪在伺机而动,“公主殿下是要用什么办法让本王回心转意?杀了本王,还是清除了本王的记忆?” 宋云禾此时却沉着而冷静,无畏的直视着他,心平气和道,“你既知我有的是办法改变眼下的局势,便毋需坚持。你现在不同意,便去问一问温姑娘,明日,由你自己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结束这一场闹剧。” 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完全偏离了柴彧的预估,至于症结在何处,宋云禾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 温素灵,柴彧没想到的变数。 “你将初七当日起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原原本本的讲给本王听。”整个温宅此时只有柴彧与温素灵俩人。 温素灵从未见过柴彧如此平静却让人胆寒的样子,屋内没点灯,月光铺地,却像是一层层冰霜在凝结,让她冷到了骨髓里。 温素灵一事不遗,一字不漏的将几日的情景还原,包括宋云禾每次的神态语气都学的惟妙惟肖,闭着眼能让人觉得是她本人在此。 屋内是良久的寂静,原本身处冰山等着寒风肆意的时刻,却渐渐凝成了一潭死水。 “你不知她,不是你的错。”柴彧突然开口,像是一把凿冰的尖刀,“回去吧。” “公子还让我回宫?” “回白雾山,以后,都不要再与她相见。” 温素灵大惊,“可她身体之症未愈,公子莫不是要放弃?” “医人身,伤人心,哪一处更痛?”柴彧抬头凝视着她,月光掩过了失望之色,“去船上等着吧,莫要乱跑,本王怕是会忘了你还在此处。” 月色东隐,露香宫里还亮着灯,宋云禾先是置换了宫中大臣的记忆,再送了宋长臻回承勤宫,又去看了陆机年确认无事,才回了自己宫,精神不振,却也睡不着,肚子还饿的很,让灵雀去做了汤面,连吃了三碗。 然后盯着烛火有些发呆。 如果,她不曾复活在这里,秦国的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子,骑虎难下。是她将一个国家强行拉进了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进程。 她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她不能甘于平凡?为什么她的个人价值要凌驾在别人的世界之上? 宋云禾双手捂住脸,不想像孩子一样用哭解决问题,可是,满腔的情绪,无处宣泄。 柴彧坐在房梁上静静的看着她,瘦弱的肩膀微微耸动,像一个不牢固的架子,随时有可能散掉。持续了再刻钟一点了没有见收的趋势,便只能跳下去。 落地的声音很小,沉静痛苦之中的宋云禾并未发觉,直到,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才受惊的泪眼婆娑的抬头看见他。 柴彧取了手帕给她擦泪,“早前那样强硬,回来却只会哭鼻子。” 宋云禾挥开他,自己用手抹了眼泪鼻涕,翁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柴彧未答,只握住她的手,虽略显嫌弃,还是用手帕给她仔细的一根一根的擦手指。 宋云禾挣扎了一下没能成功,便也由着他动作,只又追问道,“是这样快就决定好了吗?” 柴彧依旧未回答,只低头注意力都在她手上,仿佛能擦出一朵花来。 宋云禾便也等着,等到十根手指都擦完,连着掌心都来回几次了,才抽回手,抬脸正视他,认真再问:“柴彧,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柴彧低着头,目光落进她眼里,透明清澈的眼底还有着浅浅的红色,长长的睫毛像被洗过的鸟羽,随时都能再飞走。 “我来,道歉。”柴彧低声回答,叹气,像是虚耗了许多力气。 “为的什么?” “为所有的事。”最难的话已经说出口,后续反倒轻松了几许,柴彧拉过椅子坐在她面前,让她不至于抬头太久难受,今日的话会比较多。 “想来,温姑娘已经全都告诉你了。你认同她的判断吗?” “你知道,我见过你们姐弟更亲近的时候。”柴彧避开了某个敏感的答案,“可是,我和你,有更亲密的秘密。” “更亲密的秘密?”宋云禾不明白,他与宋长臻对她身怀异宝的事都只知其中很小的部分,不同的部分。 “在船上。”柴彧提醒。 船上?宋云禾回想了一下,然后表情微妙起来,关于透视和裸体,这确实是很私密的了。柴彧耳尖不可控的微红,又轻咳了一声,打破尴尬,继续道:“我知你不谙此间诸事,没有周全的防护就将你置身在别人的视线中,以至有了误会和伤害。” “收到传信之时,我也没有考虑周全,只想将事情做到没有退路,方能达成所愿。” “我更未想到脾气温软的小姑娘也会有雷霆之威。”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宋云禾挺直了身板,“如此,你是来讲和的?” “嗯。”柴彧微微颔首,“此次前来原是有三件事,一来正式议亲,二来带使者去东周,三来有一帮孩子想要托付于你。” “原是?那现在呢?” “现在。”柴彧轻叹,无奈又失落,“只想达成一件,公主殿下对婚事,如何才能不反悔?” 宋云禾怔然,看前触手可及英气无双的轮廓,不明白怎么会有心酸的感觉,她低下头,捏的细小的手指发白,用疼痛压制心头的悸动,低声回答:“你知道,其实,你不用娶我,我也有办法让你和长臻互相信任,合作的。” “与信任和合作都无关。我只是想娶你,一直都是。”柴彧握住她趋于自虐的双手。 宋云禾仿佛受到了惊吓,懵懂又疑惑的看着他,“可是,你,喜欢我吗?” “不知道。”柴彧如实回答,浅笑中更多的是失意,“不知道你与我的喜欢是否是同一个意义。可是,如果有一天,你终会长大,终会嫁人,终会与另一个人相守一生,我便想着那个人只能是我。” 未曾遇到她时,他不曾想过自己会结婚生子与人相伴终老,因为他的人生注定了他只能在生死中挣扎。遇到她以后,他也未曾想过身边可以与一人携手,因为她天真,莽撞,不谙黑暗。像一朵莲,白净浪漫,看似淤泥不染,其实脆弱不堪。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好奇,想靠近,想伸手,想运筹帷幄的得到?无从算起。 总归,这个姑娘,是在他面前活过来的,便注定只能是他的。 “只能是你?你可知道我若不接受,你就会变成‘永远都不可能是你’?”宋云禾脸微微发烫,嘴上却是对这样的霸道表示不认同,喜欢就喜欢,干什么说那些肉麻的话,害的人心都要跳到别人身上去了! “我自是知道你有这个本事的。”柴彧苦笑,“所以,才来问公主殿下,如何愿意收回那些话?” “‘覆水难收’的道理柴皇叔不懂的吗?”宋云禾学着以前他说过的语气,轻哼,“欺负了人,说道歉就可以了吗?” 怎么也得提出一两个解决问题的实际方案吧?宋云禾想。 然而,突如其来的,柴彧倾身上前,吻住了她的嘴。 温软的,炽热的两相轻轻相触,如蜻蜓点水的瞬间被凝结了时光。 宋云禾圆睁着眼,脑子里犹如一朵正在盛开的牡丹,层层花瓣,怎么也开不完。 柴彧眉眼染着笑意,伸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睛,再轻轻用力贴了贴柔软微凉的唇,然后移开。 “如此,可好?” 他的声音轻轻淡淡,完全没有欲色浸染,并非一时的情到浓处,勾起了某种欲望。只是,每次看着她浅红的嘴里总能说出让人意想不到的话,可爱可恨,不做点什么,总觉得会遗憾。 “你,你,你这是强行盖章!”宋云禾后知后觉的捂着嘴从椅子上跳开。 柴彧低笑,坦然,“实在是,也没有了其它办法。” 宋云禾退的更远才敢放下手来,小脸红色越漫越艳,嘴上却突然的无比正经道:“嗯!好!你的意愿我已经很清楚了!你可以走了。” “公主殿下,这是答应不悔婚了?”柴彧起身,却是要得到她一准明确的答复的。 “你别动!”宋云禾却慌的一边伸手一边后退。喜欢一个人始于颜值无可厚非,可突然真发生点实质性接触,宋云禾却是很怂很怂的。 柴彧一时哭笑不得,他不是想取巧,更不想成拙,“你答应了,我马上就走。” “签应的,答应的。”宋云禾点头,他若是真喜欢自己,以后还可以喜欢多一点,于秦国自是有益无害。 柴彧离了露香宫,却未回乾酩宫,而是向东,去了承勤宫。 承勤宫的大门紧闭,正殿的门却是敞开着,宫女与太监都不在视线内,殿内透出的灯光非红非白,稍显诡异。 宋长臻戴冠束发,连沾染着鲜血的衣裳都未换去。 桌上搁着一壶酒,空中一只白玉杯,摇晃着杯子的手,骨节分明。 “秦皇陛下演的一出好戏,却只能独饮,岂能尽兴?” 宋长臻像是在欣赏着杯中的美景,无暇抬眼,只似笑非笑的懒言道:“你若早来,朕还可以分你一杯,可惜,你来晚了。” “本王却觉得,时机刚好。”柴彧将那把青偃放在桌上,自己泰然坐下,拿了空着的另一个杯子,自斟一杯,刚抬手还未喝进嘴里,宋长臻已经伸了手。 俩人身形未动,手却在半空过招数十下,最后杯中的酒眼看就要喝进嘴的时候,柴彧却方向极转,冷酒泼了宋长臻一脸!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四章 公主闲来无事,便教教他们没有的见识 宋长臻罕见的没有动怒,抹了一把脸上的酒,嘴角的笑意显的有些邪气,“看来长姐没有给你满意的结果,只能对着朕撒气吗?” “殿下给了本王最满意的结果,可是,本王还是想教训你。”柴彧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如果不是宋长臻的首肯,三艘余皇是不可能直接驶临皇城脚下的,用自己做伐,拆的还是自己的事,这点教训不过皮毛。 宋长臻却是一怔,厉声道:“不可能,长姐已经答应朕,不会外嫁的!” “她若不外嫁,陛下想如何安置她?继续在这后宫之中眷养一生?” “与你无关!” “本王要定的人,历来是什么都会查的清楚的。” 宋长臻心头一跳,“你什么意思?” 柴彧定定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复杂稍纵即逝,终是说出了口,“本王去过云殿。” 殿内片刻的静止,宋长臻阴沉的看着他,“不可能的!” 柴彧不置可否,东声去等同于他去。 “你又想诓骗朕,又想威胁朕!”宋长臻起身离开椅子,整个人有些轻微的狂躁,“不可能的!你不可能知道,还要娶她!” “正因为知道,本王才必须将她从此处带走,陛下要装糊涂到何时?”柴彧不得不提高了声音质问。 宋长臻一个转身冲到他面前,“云殿已经没有了,她永远不会知道!” “皇室出逃的几人,陛下也能保证他们不知情,不说吗?” 宋长臻俊秀的容颜一瞬间狰狞,继太后王须颜如何会不知道?正因为知道的太清楚才会宁愿嫡元皇后都不当,也要保住自己的女儿! “陛下不要因为一时的念想,蒙蔽了心智。宋云禾,本王是一定要娶走的!”柴彧再次强硬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宋长臻颓然的重新坐回桌前,失魂落魄的样子尚不能回神,“朕应该在第一次就杀死你的。” “追悔莫及的事情陛下还是不要再劳神的好。” 宋长臻神色苍白,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更像是喃喃自语的低声说道:“姐姐在塔楼的时候,被保护的很好。” “本王知道。”柴彧的眼神平静,没有波澜,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谁,“陛下已经保护这么多年,不会想要自己再摧毁的,不是吗?” “你自己也不知道能活到几时,你能如何护她?”宋长臻终是回了清明,一双凤眼上挑,大有咄咄逼人之势,“还是你其实是想利用长姐保护你自己?” 他们俩人是这世上唯二知道宋云禾身上秘密的人,虽然柴彧从来没有表现出异动,但人心难测,连宋长臻自己都有背信的时候,他要如何信他? 特别是在他花了这么多心思以后,宋长臻没杀他的悔意越加深刻! “是有这样的想法。”柴彧不避讳更不掩饰,“本王看过了她是如何护你的,便一直心生向往。” “痴心妄想!”宋长臻嗤笑,他与长姐的情份是血脉,是不可割舍的相互依存,岂是羡慕就能得到的! “彼此彼此。”柴彧回敬,论妄想,他在此事上是比不过小皇帝的。 宋长臻的脸色再次阴郁,现在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可是,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议婚之事长姐与朕再做商议后会通知你。你走吧。”宋长臻开始赶人。 “陛下自己挑的事就不能自己处理吗?”柴彧蹙眉,看向小皇帝的眼神微有不善,“等着她主动来寻你,再演一场委曲求全,好让她心生愧疚,趁机又想谋得何事?” 宋长臻被猜中心思,冷眼微凝。 “陛下可曾想过,她的每一次回报都可能有反噬的痛苦?” 当每一件事的结果都偏离了她的初衷,那些无人能诉的苦,没人能与她分食。 宋秦宛帝二年春,正月十五上元佳节的大吉日,宛帝赐婚秦元公主下嫁东周国柴皇叔,公主仁心孝善,愿守满三年孝期再嫁,宛帝首肯,柴皇叔亦无异议。 “本宫才十四岁,就要嫁人,想想都可怕!”宋云禾拍着胸膛演着自己受惊的样子,不过生硬的手法实在激不起某人的情绪。 传闻中无异议的柴彧冷漠着一张脸,生人勿近,熟人也要绕道。 上一次想带她走被延期到及笄,这一次想带她走,居然又推后了一年!两年时间的变数实在太多,小皇帝阴晴不定的心思,柴彧不可能每次都能及时回转的。 可是,真正不想早嫁的却是宋云禾自己。 她新生在此,她的亲人在此,她所连累的国家百姓在此,她都还不清楚自己到底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连秦国的天下都未能看过,如何去看更大的九州内陆? 她与宋长臻血脉亲情,身处高位,尚且可以自保,可是柴彧却是身处深渊,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她心性未定,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但这些都是无法说出口心思,宋云禾继续着她的生硬表演,“现在正是本宫的黄金发育期,怎么也要长的像温姑娘一样如花似玉了才能出去见人,是吧?” 柴彧仍是不语,看她能演到何时。 “你这人,要不就一直问问题,要不就端着一声不吭,还能不能交流沟通的?”宋云禾自感无趣,反倒激起了小脾气。 “公主殿下与陛下做决定的时候可曾想过要与本王沟通?” “那你逼婚的时候也不曾与我们商量沟通的。” 柴彧心头微塞,这个结看来是要一直绑在他身上了。 “反正如今陛下的旨意已经召告天下了,诸事已定,断不能再朝令夕改的!” 正是因为知道已经不能再更改,柴彧才有些闷沉,最后也只能叹一声无奈,“既诸事已定,公主便与本王出宫吧。” “出宫做什么?难道想带本宫私奔?”宋云禾记得灵雀给她读的那些话本故事里,逼婚,私奔都是连惯性出现的情节。 柴彧深呼吸一口,小姑娘这脱跳的思维,什么时候打开了什么新的认知? “本王说过,有几个孩子想托付于公主。” 宋云禾心里吐槽还没结婚就要帮忙养孩子也是没谁了,可真在温宅看到五个十来岁的孩子时,心里突然就敞亮起来。 三个男孩子相貌端正,俊秀如竹,两个姑娘,一个端秀温婉,一个笑容甜美,让人看之难忘。 “他们都是柴氏旧部们天资聪颖的后辈,公主闲来无事,便教教他们没有的见识。” 宋云禾眼睛发光,偏头在他身旁低问,“教什么都可以吗?” “公主自是有分寸的。”柴彧浅声回答,他知道她在教身边的宫女算术,也知她建议了小皇帝百姓读书一事,所以猜想着如果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让她静心的,教书育人或可一试。 “本宫自是知道的!”宋云禾小脸灿烂的像春日里最娇美的那朵小花。 如果格格不入是因为两个世界没有共同的认知,那可不可以找到衔接的方法?这样的问题宋云禾想了许多次。 教学,显然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可是,身边没有她可以实施的人选,就连在灵雀和灵蝉身上所做的尝试也因为她们根本用不到算数的‘无用’性,没有任何回应的波澜。 可是,眼前的孩子们不同,正是学习的大好年纪,又是柴彧的人,要开课,几乎没有心理负担的! “陛下赐我一处大宅子吧!”宋云禾兴冲冲的跑回宫去找宋长臻。 宋长臻心塞,短短几个月这已经是长姐起的第二次要搬出宫的苗头了,嘴上却是要装糊涂的,“姐姐是觉得露香宫小了吗?我让人将旁边的宫墙打通可好?” “不是!”宋云禾摇头,“柴彧送了几个孩子来让我照看,总不能养在宫里啊。” “即是东周来的贵客,自是应该住在宫里的。乾酩宫的两个偏殿孩子分开来住也未尝不可。”宋长臻自然知道柴彧带了人来,只是暂时还不知道身份,拘在宫里,查清楚了才好安置。 “都是十来岁好动的孩子,怎么可以又关在宫里呢?”宋云禾不去想政事上的弯弯道道,柴彧托付给了她,在秦国,他们就是她的个人属物,怎么可以像坐牢一样受到各种限制,“我打听过了,我是已经被赐婚的公主,是可以有自己的公主府的,陛下就赏我一座大宅子吧。” “姐姐,你也知道自己已经被赐婚了。”宋长臻想想稍早才颁布的圣旨就情绪低落,低垂着眼,声音酸楚的道:“姐姐能在我身边的时间最多还有两年,可连这两年的时间也是要分开的吗?” 宋云禾想想也确实理亏,这个偌大的皇宫只住着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该是有多孤寂。 可是,自己也不能天天陪着他啊,小皇帝自己都有诸多事情处理,如果两年里还如同过去的一年,闷着,拘着,她或许都去不了九州内陆了。 “我白日里出去,晚上回宫,每日我们还一起用晚膳这样可好?”这是宋云禾能想到最好的折中办法,“再者每五日我便在宫里待两日,可好?” “我若说不好,姐姐是不是又要喝酒哭上一场?”宋长臻无奈,有些事情一旦松动,就会由着退让妥协,“姐姐早前说带我吃肉,结果如今肉还没影呢,姐姐的酒量倒见长了。” “灵蝉这丫头就不能一心一意只忠于我吗?”宋云禾自是知道谁回禀的,有些恼羞,却不会发怒,只抱着宋长臻的手臂继续撒娇,“今年与外建交,陛下定有许多事情要忙,我若不自己找些事情做,闷的傻掉了怎么办?林嬷嬷管我管的可严了,若是两年后我看着像个端庄公主,其实已经傻掉了,去了内陆不被欺负吗?” “姐姐总是有诸多歪理。”宋长臻敲敲她额头,心中有些怅然,他们仿佛许久未这样亲近过了,或许,隔的宫墙多一些,那些错位的心思就能惭惭消散,“罢了,我也绑不住姐姐的金翅膀。” 宋长臻还有政务要处理,只能召了工部的人带了宋云禾亲自去选宅子,结果看中了西城一处尚未完成的府邸,那原本是继太后修给自己女儿的公主府,后来宫中出事,太后公主都没了,自然也就停下了。但其实除了一些人工景致,其它大部分已经完成。 这于宋云禾来说再合适不过了,让工部给她拿了宅子的图纸就回了露香宫,躲在书房里废寝忘食到半夜。 正月十八,朝上终于确认了由时任工部尚书陆机年出使九州内陆各国,选吉日正月二十出行。 宋云禾一门心思已经放在了自己的育人事业的规划上,直到灵蝉来回禀早前温素灵开的药方已经喝完了,却不见新药到,她才发觉,温姑娘好像消失好多日子了。进而想起许多事来。 温宅里除了暂住的几个孩子,并没有看到温素灵,连着院子里的草药也没了踪影,宋云禾只得又回宫让太监去了乾酩宫向柴彧打听,晚膳的时候才终于看到人。 温素灵将几张方子亲自教到宋云禾手上,叮嘱道:“这是春日里的药,喝完后让白太医给你把脉,我看了脉案自然会再做调整。” “你要走了吗?” “嗯。” 宋云禾之前有些猜想,但没想到这样快,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温素灵显然也有些心结未解,房间内颇有些沉默压抑。 “谢谢你远道而来照顾我这么久。”过了良久宋云禾还是更主动一些,“我送你一件回礼吧。你等等。” 宋云禾起身转到屏风之后,开了智脑,买了一套全功能的手术刀,将盒子换成了类似装银针的布袋,整齐裹好再递到温素灵面前,“这个,希望可以帮到你。” 温素灵接过并没有马上打开,只是礼节性的道谢,俩人又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温素灵起身道别出了宫。 回到船上以后温素灵才发现东西的奇珍贵重,可是再不能与她好好言说,她明知道她心中对她有成见,却还是如此待她。 “莫不是以为贵重东西可以收买本姑娘?”温素灵凝望皇宫的方向,嘴上却是不愿软半分,“待下次本姑娘再见着你,你若再懵懂无知,本姑娘就用你送的东西刨了脑袋给你医治。哼!” 柴彧临走前让宋云禾见了一面滏阳郡主,年迈的长者送了一只血红的玉镯给她,让宋云禾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长辈的温情,内心颇为触动,又受宠若惊。 作为回报,宋云禾花重金买了一颗极为奢侈的细胞新生胶囊,再让白太医伪装成了丹药的样子,以‘养元丹’的名字,延年益寿的作用,送给了滏阳郡主。 又悄悄叮嘱柴彧一定要让郡主自己吃,后来上船,柴彧又将任务教给了温素灵,老郡主因此长命百岁,稳固了清河崔氏后世上百年的基业,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厢送走了老郡主,宋云禾却留下了柴彧,遣了宫女们才急着相问道:“我之前托温姑娘帮忙的事情,你回信说‘勿动’,现在你都要走了,是都忘记了吗?” 宋长臻议婚之事还发生在她赐婚之前,眼下温姑娘也走了,她自己要如何开口? “放心,本王已经与秦皇陛下说过此事了。”柴彧回答,这几日所议之事甚多,他们未曾见面,她身边也再无他的人可以传说,所以一直没找到说的时机。 “已经说了吗?”宋云禾自己这几日也忙,连宋长臻都没见到,更不论是柴彧了,“你是怎么说的?陛下又是如何应的?” “既然要与外界接触,免不了用人牵线搭桥,秦国如今也没有宗室子女,自然只能皇帝陛下的后宫吊着了。”一个未成年,后宫空置的皇帝,对许多人来说,就是一块肥美的鲜肉,他点到即止,宋长臻那样聪明的人,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做。 “如此两三年的时间能拖的吗?”宋云禾还是有些担心,如今才十四,再怎么也要十八岁以后才好啊,一个理由能用四年吗? “嗯。”柴彧其实不想过多的谈论这个话题,实际上,只要宋长臻自己不想议婚,一个借口足以他应付大臣们五年的,但是,他若一直不议婚,于宋云禾决然不是好事情的。 可是,看着小姑娘忧心的样子,他还是于心不忍的想要安慰,“眼下是不用担心的。等拖不了的时候,我们再想其它方法。” “也只能如此了。”宋云禾叹道,一张小脸愁的像小花朵突然失去了水份。 “要听太医的话,少思虑,少用脑,脑袋痛没人能和你分担的。”柴彧交代道,“此去下次相见不知何时,公主殿下要珍重自己才是。” “你上次走也是这样说的,结果这都来回第几次了?”宋云禾不以为然,大眼睛里甚至还有些戏谑,“都要让人觉得海上是有桥架着,想来就来呢。” 她可不就是那座桥?柴彧心里明朗,很想伸手捏捏她的脸,但素来沉稳的习惯对自己的行为多有克制,只能将目光从那张俏皮的脸上移开,“陆大人去了内陆,定然不会轻松,本王分身乏术,恐是无暇顾及到你,遇事,莫要冲动。秦皇陛下文韬武略,不是容易受伤的人,你要记住了。” “嗯。”宋云禾乖乖点头,可真正放在心上的有几许,遇到才知道。 柴彧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活到现在再没有比现在更为难的事情了,一方面希望她有亲人可依,一方面却又怕失了分寸给了人妄想。还一点也不能提醒她,怕她嗅到一星点的蛛丝马迹,得不偿失事小,无可挽回的局面才让人害怕。 柴彧觉得自从遇到她,将过去所有未叹的气都叹了,所有未尝过的无奈,也都正在一一品尝,可怜他还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正月二十的吉时吉刻,宋长臻率大臣亲至海线送五艘船出海,宋云禾贡献的礼炮九九支,一直响到船只变成海面上的小鸟。 随后宋长臻又下旨,皇城东海线正式搭建港口,为迎接可能到来的内陆诸国贵宾做准备。 半月后宋云禾的公主府也改建完成,原住在温宅的少年们正式入驻,开启了人生的新篇张。 “你们家公子说让我教你们没有的见识,你们可愿意的?”一大早宋云禾从宫里出来召了少年们在院子里集合问话。 “愿意!”少年们齐声洪亮的回答。 宋云禾很是满意,指了指身后的一排大房间,“你们每人自己挑选一间房走进去,害怕的,接受不了的,没关系,出来告诉我,可以放弃,明白吗?” “是!” 男孩子里名叫刘衍的第一个跨步向前,步子却是沉稳不躁的,选的是离自己最近的房间。 稍微胖一点的钱跃然紧随其后推进了第二间。 脸上有酒窝的个子最小的姑娘顾青微有迟疑选了第三个。 剩下个子最高的李子期和孟蝉衣互相看了一眼,又等了几息,才不紧不慢的进了第四和第五间。 宋云禾点点头,眼中充满了恶作剧的笑意,然后抬手按下遥控器。 “一,二,三,四。。。”宋云禾数着数。 “啊!”三号房的顾青率先发出惊叫,激烈却短促,后继无声。 宋云禾挑了挑眉,觉得人不可貌相,小丫头的勇敢大于她的预期。 “啊!啊!啊~”二号房的钱跃然叫声洪亮又凄厉的感觉,听的宋云禾又想笑又同情,他的选择确实不太美好,可是,等了半刻钟,虽然叫声仍然时惊时乍,人却没有跑出来。也是让宋云禾很赞赏的了。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其它三个没有任何动静,这让宋云禾心里十分高兴。 天资聪颖的后辈们果然不只是说说而已。 宋云禾开始吩咐第二条命令“每个人房间的右前方有一道门,你们都打开,走进去吧。” 宋云禾再次默默在心里数数,三秒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了屋顶。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五章 没有同类,发展同类啊! 公主府改建的这个院子,连排的五间都是宋云禾计划的基础科学实验室,少年们进去的时候还是空无一物,可宋云禾打开遥控后,整个房间就会出现立体的全息投影,五个不同的课件宋云禾可是用心做了很久的。 顾青的第一声尖叫按时间判断大概来源于看到全息投影的自己出现,但很快就稳住了心神。钱跃然的惨叫是因为他进入的是人体医生科目,完整的人体解剖,温素灵也不一定能保持镇定。 打开房间的暗门后,是一间更大的五间共用的全息投影厅,宋云禾为他们准备了一场电影。 一部她在智脑上翻找了许久,斥重金买下的人类地球元年古代时期的神鬼电影。 画面不甚美好,尖叫声一个也没有忍住。 宋云禾关掉设备将少年们全都带回了春日的阳光中,看着一张张煞白的小脸,心疼的同时也做好了项目夭折的准备。 “我知道大家现在的感觉一定不好,冷静一下,然后,我可以将这部分记忆消除。不会伤害到你们。” “殿下让我们看到的都是真实存在的吗?”刘衍一边喘气一边询问。 “你自己所经历的东西,你要自己判断它们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宋云禾回答,刘衍第一个进入房间,屋内的全息课程是自然学科,风雨雷电的出现,植物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过程,前者打破了这个时代对天象的认知,后者则是重来没有被注重认识过。 “学生无法判断,但学生认为殿下是不会养了鬼神在府上的。”刘衍回答,“所以,殿下用的是某种幻术吗?殿下所要教导我们的是使用幻术,克服幻术?” “使用,和克服这两个词我很喜欢。”宋云禾笑着回答,“可惜我自己并不擅长幻术。” “敢问殿下,您要教我们的是术法,还是术法所让我们看的东西?”旁边的李子期虽然面色还未完全恢复,呼吸已经如常,询问的神情也谦恭有礼,颇有些大家风范。 “你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吗?”宋云禾问,李子期的第三间房里是机械工程,从简易的齿轮到复杂的建筑装卸,确实是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 “学生所见看似与自古以来的木甲术和机关术甚有关联,更精妙。”李子期抬手作晚辈礼恳切道:“望殿下不弃,学生李子期愿意受教!” “子期的居然是机关术吗?”钱跃然苦愁着一张小胖脸,“殿下,我可不可以和子期学一样的啊?我胆子大,可是一定做不到那样细致的,刀法。” 钱跃然比划了一下解剖的拿刀手势,一脸肉抽。 “你的是武术功法吗?”刘衍好奇,公主殿下看起来不是习武之人,难道是隐藏的高手? 钱跃然摇头,心有阴影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看不懂。” 刘衍看几宋云禾请求道:“殿下,我们可以再看看其它人的房间吗?” “当然。”他们愿意再次尝试,宋云禾自然是十分欢喜的打开了遥控器。 三个男孩子结伴一起又重新进入了房间,两个女孩子却没动,孟蝉衣看起来也平静了许多,顾青的脸色却一直没有血色。 宋云禾走到两个姑娘身边,各自抱了抱,很是歉意,“抱歉让你们经历这些,我现在就给你们消除不好的记忆。” “殿下,女子真的也可以凭自己能力光明正大的肩负一个家族吗?”孟蝉衣轻声询问,第四间房是社会人文的进步史,更像是对世界的美好展望。 “我认为是可以的。”宋云禾回答的十分肯定,“虽然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值得我们去尝试。” 男人与女人的社会地位更替是人类历史进程中不可或缺的一股推动力,虽然不是每个时代都能被关注,却是确实存在的。 “公主殿下的认为,教导给我们,是否也希望我们告诉其它的女子呢?”孟蝉衣似问非问,眼神似近似飘渺,“我们不会被放弃吗?” “被放弃?”宋云禾不明白她会这样问。 “不过,也没关系的!”孟蝉衣回过神来,好似什么都不曾疑惑过,笑容温婉恬静,“殿下,蝉衣也要看看其它人的房间。” 宋云禾还没读懂小姑娘的情绪,人却已经跑去找别的少年了,回过眼来与顾青大眼望大眼。 “你有想问的问题吗?” 顾青咬着唇,慢慢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一双水灵大眼还有未散去的惊恐,“殿下,这世间有鬼怪吗?” “如果你问的是‘我’是否相信鬼怪的存在,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不相信。”虽然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自己身边都存着许多未解之迷,但做为科研者出生的宋云禾依然是坚定的唯物论者。 不过这不代表她要将这样的思想强加在别人身上,所以她握住顾青的手,轻声软语的继续道:“可是,‘你’可以有不同的认知,但我希望这个认识是对你有利的,有帮助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青低头静静的思考片刻,再抬起头,眼中的神色依然复杂,开口祈求道:“殿下,请您消除我鬼怪的记忆吧。” “好。”宋云禾报以温暖的笑意。 虽然柴彧介绍这些柴氏旧部的后辈们时,看似风轻云淡,不甚在意,可是,宋云禾就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些看起来年龄并不大的少年们,定是每一个都有着不同的故事,不然,不会被挑选,不远万里的送到她身边。 其实宋云禾并没有想谁指定学什么,她认为所有学科基础少年们都应该了解,反正都有大把的时间。少年们接受新事物的速度远远超出了宋云禾的预估,整个上午几个房间来回了解摸索的态度,让宋云禾对‘天资聪慧’有了更深刻认知的同时更汗颜。 “长姐今日做了什么辛苦的事?”晚膳的时候宋云禾吃了三碗米饭,汤菜也所剩不多,让一同用饭的宋长臻很是惊异又担心。 宋云禾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用脑子才是最饿肚子的事情。” “如此,明日再指派几名御厨过去。” “嗯,这样好。采买的食材也要增多一些。”宋云禾点头,少年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营养跟进。 “再安排个账房吧。”宋长臻放下筷子,“一应吃用罗列清单,日后找柴彧要银子。” “嗯?”宋云禾有些傻眼。 宋长臻的神色却非常认真,“长姐又养他们,又教他们,算来应该收两份银子的。” 宋云禾分辨不出他话中的真假,只继续迷茫的看着他。 宋长臻忍着笑意又说道:“总觉得长姐正式订婚后就厚此薄彼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宋云禾惊道。 “长姐为了养柴彧送来的孩子大兴土木,还亲身授教,却一点也不过问秦国的孩子们。长姐怕是已经忘记了现在秦国老百姓的孩童都读书识字的事情了。”宋长臻越说还真越有些酸涩,明明是她的提议,可如今却教着别人家的孩子!若还是些不知道好歹的,日后还不知道出些什么麻烦的! 宋云禾微张着嘴,愧疚之色甚重,她是当真忘记了! 宋长臻本来只是随口试问,但得到的答案让人郁卒的险些要吐出一口血来,“姐姐,这太让人伤心了!” “不是。”宋云禾张嘴想要辩解,可宋长臻伤心欲泣的样子实在让她编不出谎话来,只能又低头认错,“对不起,长臻,是我不对。” “姐姐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了。”宋长臻发出长长的叹息,声音低沉又落寞,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主动过问政事了。 宋云禾微微有些沉默,然后抬手像往常他逗她一样摸摸他的头,眉眼弯弯的笑着说:“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呢!” 宋长臻被她逗笑,由着她弄乱他的头发,掩去眼底险些澎湃的情绪,“姐姐可不要想这样糊弄过去,偏心的这样厉害,我可得为秦国少年们讨一个说法。” “嗯,应当的!”宋云禾认识错误和弥补错误的态度十分良好,“要不然,陛下也选几个少年给我?” 只要能过了宋长臻的眼关,教五个和教十个,并不需要差别对待。 “姐姐教的都是什么?” “上到天文,下到地理,我能想到什么就教什么。” “姐姐,会用到秘术吗?” “当然。” 宋长臻一时无语凝噎!这么重要的决定,这么危险的选择,她居然完全没有和他商量的举动! “是柴彧让姐姐这样做的吗?姐姐如何就信他不是居心叵测的人!”宋长臻第一次在长姐面前有些愤然的样子,明明因为炸药的事情已经让她暴露了,嘴上说着要保护,却又怂恿着长姐做更危险的事情! “不是这样的,长臻。”宋云禾有些慌,“这件事是我自己决定做的,与他无关。” “与他无关,为何他要送这几个少年来?”宋长臻怒气上涨,时隔半月,都完全查不到这几个孩子的半点信息,如此就更证明这些人的特殊性,和不安全性!“姐姐为何总是要偏袒他?就因为姐姐喜欢他更多一点吗?” 宋云禾被吼的有些怔然,神色有片刻的迷惘,然后低下头,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于他无关,于喜欢也无关,我只是,想要有一些可以听明白我说话的人。” “你是一国之君心系社稷,柴彧是极遥远的人,我身边的其它人又都各司其职。吹风的时候我说季风没人会接话;打雷闪电的时候我说何处在下雨也只有人夸赞我是天神下凡。有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颗搁置在透明器皿中的珍珠,只是用来观赏的。” “我不想做伤害人的工具,可我也不想做无用的自己,所以,我想着,如果这世上没有能明白我的人,那我自己创造这样的人好不好?” “那些孩子们,受我的教导,学我的知识,或许某一天我就不会是所有人眼里的异类了。” “我是这样想的,所以就这样做了。我很抱歉,没有先与你商量。” 宋云禾一股脑的将心里藏了许久的话都吐了出来,不仅仅是她会难受,更因为,她不想失去这世上唯一与自己血脉相亲的人。 误会是所有情感的杀手,宋长臻是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救她于水火的人,是一直护她顾她的人。 体会过他欺瞒她时她有多难受,就能理解他此刻的愤怒,所以,她应该与他说个明白的。 宋长臻被迎头泼了一盆水,慢慢冷静下来,“长姐应该早些告诉我,我们可以选更信任更合适的人。” “陛下身边信任的人都是有自己的职责所在的,再者年龄也都不合适。”宋云禾不是没想过,她蠢蠢欲动几次,当时外放的宫女们,后来的灵蝉灵雀,都没成为她的选择。 “秦国的孩童,少年,那样多也挑不出来?”宋长臻瞪她。 宋云禾再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其实当时建议把道观开成学堂的时候我是想着可以去当教书先生的,可是后来见过望山村的道观后,并不是应该被叨扰的地方,所以搁至了。” “姐姐明明有许多次机会与我说的。” “后来不是温姑娘来了吗?自己身体不争气,自然就不敢有那些心思了。” “那柴彧如何知道姐姐的心思的?”宋长臻还是有些心不甘。 “他如何知道?误打误撞的吧?”虽然柴彧说让她闲着没事教教他们,但应该不是专门为此而来吧?他又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虫子。 “姐姐就总信他的甜言蜜语吧!”宋长臻看她那天真的样子就直冒酸气,“信他不会害你!” “甜言蜜语他可从来没说过!”嫌弃她的话不能更多了!“信倒是真信的,从认识到现在他都没有对我有个任何企图。” 婚书都定下了居然还说没企图?宋长臻是真想敲她了,“钓鱼你懂不懂?以后被放上砧板看谁来救你。” “自然是陛下你啊!”这个答案宋云禾是绝不含糊置疑的。 宋长臻再多的郁气酸气也被她说散了,抬手敲她也是不轻不重的,她也就笑着受着。 “事以至此,再追究也无意义。明日我让人在全国给你找最是聪慧,品性端正的孩子。” “嗯!” 雨过天晴,月色无声,最是撩心。 远在公主府的少年们渡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躺在床上能入睡的几乎没有。 “孟姐姐,你睡了吗?”两个姑娘睡一间屋的两张小床,顾青一直都在翻来覆去,不让自己睡着。 “嗯。” “孟姐姐,你觉得殿下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孟蝉衣回应的声音极轻,却不能阻断顾青的话题,“真的如秦国百姓传闻的那样是天神转世吗?” “或许吧。”孟蝉衣声音轻淡,无甚好奇。 “明明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却觉得隔了许多年岁。听闻秦国景帝是个参悟长生之术的皇帝,你说殿下会不会是因此得了仙术的?” “公子的命令这样快就忘记了吗?莫要好奇,也莫要打探任何有关殿下的事情。”孟蝉衣提醒道。 “我记得的。”顾青又翻转着与孟蝉衣睡向相对,“只是分不清自己今日是在梦中,还是明日醒来便又回到了翁城,孟姐姐,我不想睡,怕黄粱一梦。” “便是回了翁城,你也应该欢喜。”孟蝉衣转过身俩人在月色里相对,看不清对面人的神色,也无须看清,“你我皆是身系家族命运的人,切莫失了心智。” “我知道。”顾青声音听着像是在笑,“便只是今晚。孟姐姐放心吧。” 孟蝉衣又只是淡淡的,“嗯。” 顾青像是习惯了,仍是未尽兴的说道:“从来都只听说‘天子门生’,以后殿下做了我们的主母,我们当算是何身份呢?” “莫要妄想。”孟蝉衣又是提醒。 顾青这次是真的在笑,声音清脆欢快,“殿下是极温柔的主母呢,孟姐姐也喜欢的吧。” 这次孟蝉衣没有再回应,顾青笑着笑着也就没了声音,像是终于都睡去。 翌日,宋云禾又早早的出了宫,少年们都精神饱满的等待正式课程的开始,却被告知会有新的学生加入,是否愿意等上几日。 少年们自是不愿意的,而且内心有了极大的危机感,他们是外来者,秦国的孩子可是殿下的子民呢!亲疏分明啊。 但这样的意愿是不能表达的,众人皆愿随殿下安排,只是午膳时,李子期突然提议道:“殿下,自古学问有出处,我们有幸得您教导,愿传承您的学识,请赐一派宗名可好?” 宋云禾思考了一下也觉得有理,哪有学校没有名字的,但取名她不在行,“可以,待我今日回去让陛下赐个好词。” “多谢殿下。” “日后我们便是同一宗门的师兄师姐了。”孟蝉衣少有的轻声跟着附和。 “师兄尚可,师姐不一定吧。”刘衍很顺溜的就接了话头。 “难不成你想孟姐姐给你当师妹?”顾青惊讶万分。 “师兄师姐的,打一场谁赢了谁定啊。”钱跃然举着拳头颇有些得意。 “我教的又不是武艺,用拳头不好。”宋云禾没觉得这事有什么蹊跷,加入了自己的意见,“既然是以学识立宗,便,以考试成绩来定吧。” “殿下要才我们什么?”刘衍问。 “你们如今学的最久的是‘九章算术’,这也是你们以后所有学科的基础,便考这个吧,下午我给大家出题,按成绩排列,如何?” “殿下英明。” 晚间众人拿到了自己的成绩,李子期与孟蝉衣都是满分,孟蝉衣言自己比李子期小甘愿做了二师姐,刘衍第一个交卷却有一处错算,居第三,顾青和钱跃然也是平分,但顾青比钱跃然大了月份,做了师姐。 第二日宋云禾拿了皇帝陛下的赐名‘天行健’交给了李子期,李子期又建议建宗谱,宋云禾亦同意。 等到秦国各地选来的学童到时,几位师兄师姐们已经准备好了非常完善的师门制度,最大程度上制约了秦国少年的本土优势。 宋云禾对此一无所知,她不了解所谓宗门制度的等级界线,她所看到的是师兄师姐们聪明又极积,后来的孩子们沉稳规矩,省了许多她预判的麻烦。教学的效果和谐又欢快。 直到两个月后,宋长臻又送来一批孩子,大的十七都已经成婚,小的才三岁成天哭闹,还要奶妈带着,严重影响了宋云禾的教学质量。 宋云禾闷了好几天,结果不知道宋长臻又在忙何事,几日里都没时间和她用膳,还是她自己休息的时候提了食盒去御书房才见着人。 “他们都不是学生,陛下为何要安到公主府去?”宋云禾问。 “都是京中权贵们的孩子,不知从哪听说了姐姐教学的事,非要让自家孩子出去学。我想着他们累上几日便会回去的。只是,辛苦了姐姐。”或许是因着最近劳累,宋长臻本就青瘦的脸都轮廓锋利,眼下更是有淤青之色。 这是宋云禾以前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疲倦,也就没再追问这其中的破绽,守着他吃完东西,又召白太医来给他把了平安脉,身体无病恙才算安稳一些。 然,过了两日,宫里又送了三个孩子来,此次连着护送的整队侍卫都留在了公主府。 公主府外也加派了护卫队。 宋云禾唤了柴彧的那几个少年问话道:“你们可有人收到内陆的消息?” 少年们皆摇头,李子期回道:“公子交代过,不会有任何人与我们联系,也不许我们与外界联系的。” 宋云禾眉头蹙的厉害。 “殿下可是在忧心新来的学子们?”李子期问。 “嗯。”宋云禾也不隐瞒。 “要不我们去学子身边打听一下?” 宋云禾迟疑片刻,摇了摇头,宋长臻隐瞒的事情还是他亲自告诉她才好。 “这几日我若没出宫,你们将院子里看好了,不许人靠近。”宋云禾吩咐道。 “是。”其实少年们比宋云禾更早就开始防预了。 宋云禾比往常早的回宫,历来平稳的马车却在府门口受了惊吓,差点将宋云禾摔着,好在灵蝉灵雀眼明手快的扶住了。 “这是怎么了?”宋云禾不妙的预感越加强烈。 马车外响起了女子急切的声音,“殿下,秦元公主殿下,求求您,救救我父亲吧。” “去看看是谁?” 灵蝉下了马车,在外低声问了几句,再回到车上,“殿下,是陆姑娘,陆大人出事了。”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六章 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 余皇船是专属于皇室王候的水上指挥舰,柴彧前脚刚上了拆子说要去春游,后脚就调动三艘余皇出海这样的大事,是瞒不住的,当然柴彧也没想瞒。 东周皇帝好不容易抓住了错处,下旨申斥,结果就有东海的官员上拆子请罪,说是柴皇叔路经东海,听说常有渔民们在海上受袭击,疑是有异族人在海上作乱,遂调用了船只出海,本是东海官员未能保护好百姓之过,反倒累及了柴皇叔,是以请罪。 这样的瞎话东周皇帝自然是不会信的,可是百姓们相信啊!毕竟柴氏三朝帝王可都是为保家卫国,驱逐外族,身死战场的,柴皇叔此翻作为完全是继承了先祖们的遗风!可期可敬! “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居然还想让朕嘉奖!”东周皇帝看到拆子和东海百姓的请愿书,在御书房里气的摔了一地瓷器,殿里的太监宫女没一个完好的。 东周皇帝每日里都在诅咒船沉大海,可是天不遂愿,四日后海上传来消息,柴皇叔确实在大海之上发现了一个岛国,却非异族,乃是先秦遗民。 “居然是去了小秦国!他居然如此狼子野心!”小秦国的存在原本各国皇室都心照不宣,每朝每代的君王都会派人去寻,几乎都是葬生大海,无疾而终,偏偏柴皇叔一出海就寻到了!天下唯二统一过九州的姓氏相遇,怎么想都让人坐立不安。 东周皇帝一连几日都没召幸后宫,就连最得宠的柳贵妃在御前都受了责。 “柴皇叔也不过一人,便是寻得了先秦遗民又能如何?引狼入室,也得这只狼长翅膀随时能飞洋过海才行啊。狼又不会真的长出翅膀来,儿臣实在不明白父皇如何会如此焦躁不安,发这样大的脾气。”柳贵妃之子,二皇子赵勋从东郊换防一回城就进了宫。 柳贵妃与东周皇帝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甚是亲厚,荣宠几十年,虽然也有与皇帝置气的时候,但从未像此次在人前被斥责,闹的众人皆知。 “你父皇不是担心引狼入室。”三十来岁的柳贵妃保养得益,容貌精致还像双十年华的姑娘,在儿子面前雍容端庄,只神色有些疲倦。她并不在意被皇后和众妃们看了笑话,却是真心实意的忧心自己的男人,“皇室天子授命于天的说法你可知道起源于何时?” “自是先秦。”赵勋回答,先秦做为历史上第一个统一九州的皇朝,以‘天子授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这样的言论将君权推到极至,“可是,母妃,真正的天下是要靠武力征服的,现如今的小秦国不过海上一个弹丸之地,就算真有天神下凡,也不可能回到先秦的江山的。父皇也应该明白。” “你父皇担心的不是小秦国的人,而是,传国玉玺。”柳贵妃叹道,愁容更甚,“柴皇叔的身份本就是我赵氏江山的一根刺,若是再让他得了传国玉玺,你父皇的龙椅如何能坐稳?” 赵氏先祖收养柴愿嫁其子,承接了柴氏江山本就受人置喙,先是郭氏以淮河界分离建国西凌,后又因柴愿七年无所出自请废后而受尽天下文人指责,再后来柴彧出生,全九州百姓庆贺,将整个赵氏皇室的儿孙们都置于尴尬的境地,当时身为太子的现东周皇帝还被迫两次自请废太子,才挽回一些局势。 可,这心中的阴影也再没消散过,这么多年,看着柴彧一天天长大,就像是如影随行的恶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冲破到了阳光下。 而传国玉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是所有帝王正统的信物,若是被柴彧所得,肯定会给赵氏江山致命的打击。 “难道我赵氏对天下百姓的福泽,比不过一方玉玺吗?”赵勋有些不忿,赵氏两朝皇帝都是励精图治的明君,何以得不到民心? “比不过的不是玉玺,而是柴氏的恩泽。”柳贵妃神色复杂,当初九州被外族入侵肆意残杀,柴氏皇族所有子弟皆上战场杀敌,浴血沙场,文帝身死,武帝在战场上登基,连皇朝的龙椅都从未坐过便战死,明帝登基即亲征,驱逐外族残兵于千里之外,未能回皇城便鞠躬尽瘁,卒死。 这样的悲壮与守护,天下百姓如何能忘? “既如此,干脆修座神庙将皇叔供起来得了。”赵勋摇头,旧事已经过几十年,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休养生息都是因为他赵氏开明,为何不能往前看,总惦念着过去做什么,他认同不了。 “如今可不是天天都供着吗?”柳贵妃又叹气,全天下再没有比柴彧尊贵的人了,不过弱冠之龄,便是西凌来了人也要规规矩矩的叫一句皇叔。 赵勋心里是不以为然的,他自小就觉得大家对这个小皇叔尊崇过甚,才导致局面越来越难看,若是一开始就只当一个普通皇家子弟来养,平平稳稳安安静静的过完一生,当是柴氏血脉最好的结局。 母子俩各有心思,闲坐了一会,赵勋欲走,柳贵妃留了用膳,结果菜刚上桌,就有太监风风火火跑来回禀,“皇帝陛下,吐血了!” “发生了什么事?”赵勋蹭的就起了身,皇帝不过四十,又素来保重身体,小病小痛都极少,不会无故突然吐血的。 “海上来了消息,柴皇叔上折子说,为了平息两国海上争端,小秦国愿意和亲,将秦国的秦元公主许配给柴皇叔,皇叔已经同意,特奏请陛下莫要再为皇叔议亲。” “秦元公主?”柳贵妃惊的一个踉跄,这样的封号是极其尊贵的,“可有说公主年方几何?何时来朝?” “回禀娘娘,拆子上并未写。”太监也是因着皇帝大发雷霆将折子摔地上迅速偷看到的。 “御前可召了太医?”柳贵妃一边说一边整理衣服要出去。 赵勋拦住了她,“母妃,还是儿臣去吧。有消息儿臣会让人来回禀的,父皇身体一向硬朗,此次应是气极又涉及国事,母妃不宜前去。” 两国和亲是国之政事,后宫不能参与,柳贵妃又才受了斥责,此时不出现是最好的。 “娘娘御前已经有太医去了,确如二皇子所说,是怒极攻心才吐了血,休养几日全无大碍的。”太监是个极会看色的,既然二皇子要拦,自然得顺着说。 “那你快去吧。”柳贵妃只能催着儿子走。 实则东周皇帝的情况比料想的要糟糕许多,赵勋到的时候人已经安置在寝宫,靠在床上,面色无华,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皇后和太子赵宸都守在一旁,赵勋见过礼后也只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医女喂完药。 “不过是一个小国的公主,陛下不乐意不同意便是,如此动怒伤着龙体,妾身当如何是好。”皇后本就比皇帝年长几岁,眼下忧心抹泪的样子不像夫妻倒像长辈。 皇帝虚睁着眼,懒于敷衍,只道:“皇后退下吧,朕与话与太子和誉王说。” 皇后素来被无视惯了,也不觉尴尬,起身行礼就退下了。 皇帝又遣了其它太监宫女们都出去,殿内只剩父子三人。 “跪下!”皇帝冷冷的命令道。 赵勋还没反应过来,太子已经扑通跪在了床前,“父皇,儿臣有罪,儿臣知错,您罚儿臣吧,莫要气着自己身体。” 赵勋跟着在一旁跪下,不敢吱声,只心里寻思着是不是太监给的消息有误。 “你七弟是朕的嫡子!朕会无故将他放在福州吗?几次朕要遣他回去,你与皇后都言他身体未痊愈,舍不得他离京!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们舍不得是什么吗?嗯?”皇帝冷笑,看着太子失望至极,“只知取不知养,东海的珍珠你以为就是那样好拿的吗?” 皇七子赵源自封王驻守福州后,东海大半的珍珠,渔产所得银两都是进了太子的私库,皇帝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睁,可自去年赵源受伤进京后,太子不只将人留在了京城,还动了东海的官员,除了赵源的亲信,悉数人员都成了太子一脉。 皇帝想着太子是没有封地的,如何治理一方光靠听政不过纸上谈兵,他插手自己嫡亲弟弟的封地内务便当着是练手了,也由着他。 结果,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柴彧与小秦国的和亲不可能只是这第一次见面达成的,以前柴彧也没有出过京城,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去年春游失踪的时间里出现了变数! 收到柴彧带船舰出海皇帝就派去查过,自去年柴彧带赵源回京后,太子接管福州,渔民们相继改良了自己的船,能去更远的水域打鱼,得到更丰富的收获,为此,一年时间里,福州连建了三大船港。 如此,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柴彧与小秦国早在去年就肯定有了来往!如何不让皇帝气的吐了血来! “儿臣知错,儿臣愚钝受了皇叔蒙骗,请父皇息怒。”太子知道皇帝正在气头上,不敢狡辩,拉出柴皇叔祸引东水。 结果皇帝再次暴怒下床一脚就将太子踹出去数米,骂道:“如此蠢笨,这点障眼都看不破,你如何能在他手下守住我赵氏江山!” 皇帝作势又要动手,赵勋跪走了两步挡在俩人之间:“父皇息怒。” “息怒,息怒,等到柴彧将秦国公主娶进了东京城,朕干脆息了这口气才是!”皇帝虽然怒气未消,但语气缓和些许,他素来疼爱二皇子,极少有被迁怒的时候,“誉王,朕命令你即刻出宫调令五万兵马前往福州。” “父皇是要儿臣去打战吗?打谁?福州?莫不是皇叔被海上的岛国挟持了要儿臣去营救?”赵勋状似对和亲之事一无所知,满脸错愕,又激愤道:“儿臣即刻就带兵出发!” 赵勋欲起身皇帝气的也将他踢了一脚,但显然与太子那一脚的意思是天壤之别,赵勋又跪回了原地一脸疑惑的看着皇帝,“儿臣说错了?” “你这脑袋能不能不要一门心思的都花在练兵上?”皇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那天人之姿的皇叔能论到你救?如今都要娶了公主凯旋而归了,你还一点没消息!” “皇叔娶亲是好事,为何父皇还让儿臣带兵去福州?”赵勋状似不解。 “太子。”皇帝突然叫到身后像被遗弃的太子,板着脸问道:“你觉得朕为何要让誉王带兵去福州?” “儿臣。”太子有些迟疑,“儿臣以为在未得到父皇旨意的情况下,不能让秦国的人上岸,大军震慑让他们知道我东周不是由皇叔说的算的。” 皇帝的面色又缓了一些,嘴上却仍然斥责道:“一国储君,对自己的言行慎重也要坚定,嗫嗫嚅嚅像什么样子!”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太子唯喏。 皇帝失望的眼神又重了几分,转而看向赵勋,“如此可明白了?” “明白是明白了,但儿臣觉得此举不妥。”赵勋回道。 皇帝眼睛微眯,沉声问,“如何不妥?” “一来皇叔早前明明是出海剿匪现在突然订下了亲事必然是事出有因,这个因何在父皇可查清楚了?二来皇叔的亲事本就多年悬而未决,去年又闹出凉城那样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定下了,我们贸然插手会不会又中了别人的计策?皇叔近几年做事都是算无遗策,万一又是要激怒父皇的引子,岂能让他得逞?”赵勋头脑清明冷静,看着皇帝的面色微有松动,便顾自起身将皇帝扶回了床上安置坐好。 “奏折上说为了两国海上无争端,特将秦国公主许配给柴皇叔,是为和亲。” “即为和亲便是以和为贵,我们贸然调兵百姓们不知其意误以为有战事,惶恐不安便易生事,平白就会多出许多漏洞来。再者若是秦国真以两国相交而来,重兵威摄反倒显的我东周国小气。如此怎么算都不得益的事情,自然是不妥的。” 皇帝略微思衬便也回过意来,身体放松的靠在龙床上问:“那以你之意,眼下我们当如何?” “儿臣以为,他们即敢来,我们也不怕。皇叔要娶亲,大大方方的迎进来,一个异国公主放在东京皇城的眼皮底下还能翻出浪花来吗?再者即是和亲,以后两国便是互通有无的,皇叔能去的地方,我们自然也能去,各自敞开了门,怎么看也是东周更有优势的。”赵勋十分自信。 “朕岂能每次都被他牵着走!”皇帝这口气是怎么也吞不下的。 “那是因为父皇仁厚不像皇叔那样薄情没有顾念。”赵勋亲厚道,“可是以后不同了,皇叔娶妻成家,又是和亲的别国公主,便是没有感情也是要顾全局势的,自然以后就有牵制了。” “所以,他这是自己送了一根绳子到朕手里?”皇帝挑了挑眉,抱有迟疑。 “用得了,便是这样的。” 皇帝沉思,殿内一片安静,赵勋站在床前安静的等着他想明白,太子赵宸则跪在不远处一直低头,让人看不到任何情绪,仿佛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摆件。 良久,皇帝松下一口气来,端着帝王的姿态道:“水来土淹,我东周之大,皇土之广,多一方来朝拜的,也不算多。” “是。”赵勋应声。 “小九年轻气盛,便由着他折腾吧。”皇帝挥了挥手,“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如此,东周皇帝再没过问过海上之事,朝堂上也不议此事,仿佛是件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以等到柴彧和陆机年众人到达福州港口之时,除了地方官员迎接以后,并无异常之处,柴彧收到传来的缘由,心中也要赞一句,看似沉迷军武的二皇子,心思却比父母兄长更为缜密,担得起他的封号。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最东边穿行小半个东周,于二月中旬抵达东周皇城东京城,陆机年以吏者身份觐见了东周皇帝,表达了两国相交的意愿。 陆机年态度谦卑,谈吐诚垦倒是扭转了一些东周皇帝的印象,便像是随口问了一句:“秦元公主尚且年少,秦皇何以舍得远嫁?” 陆机年回答说:“当时公主在海上遇难,有幸遇到了皇叔相救才得以保住性命。如此恩情,公主殿下是以只能以身相许,陛下正是因为不舍,才请皇叔引荐,希望两国可以互通往来,日后能多多照拂公主殿下。” 东周皇帝点了点头,如此深重的手足之情,得用,真是极好的。 两方顺利的交换了文书,陆机年并未多留,临走前也没有刻意去柴亲王府,柴彧也没着人护送,是以表面上看起来是秦国队伍自己寻的路去西陵。 半月后传来消息,陆机年被西凌皇室扣押,西凌皇帝曰:‘小秦国即出先秦太子一脉,文书自以传国玉玺印为证,然此次建交之文书并无此印,不知是小秦国看不起内陆还是根本就不是先秦一脉,一帮海盗占岛为王,居然还堂而皇之的跑来建交,实在滑天下之大稽!’。 后又耻笑东周赵氏半路强盗一丘之貉,才认了这样一个冒牌货。 然后又指责赵氏皇室教养柴彧不尽心,让其受人蒙骗,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公主,其心可诛! 东周皇帝生生又被气的吐了一回血! 柴彧在世人面前素来淡漠,此次却是发了怒,请了太文书院的荀章先生先到西凌责问皇帝郭万仪道:“当年母亲仙逝,郭将军言本王出生不明,累及母亲清誉,如今又来毁本王妻子名声,你西凌王朝打着我柴氏血亲的名号立国,却一再的辱没我柴氏,意欲何为?” 又言:“本王不日即亲至西凌,若不能给个说法,郭将军这样的血亲本王认下就无颜见柴氏的列祖列宗!” “一只被关在牢笼里养大的小虎崽子,来了又如何,以为能只凭自己就吃到肉吗?”郭万仪戎马半生都是跟在柴氏身后征战杀场的,对这个自小生活在赵氏宫城的柴氏后人多有看轻。 “先生回去转告柴容兮,朕无愧于心,大开国门待他来,他终会知道谁才是他最亲的人!” 柴彧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启程前往西凌,实则一出东京城便金蝉脱壳,先行去了西凌皇城。 海上小秦国收到信息时,柴彧已经将西凌皇帝都探了遍,使臣的队伍只是被限制了自由,安全无虞,但却没有发现陆机年,也没找到被关押的任何线索。 “所以柴彧怀疑陆机年已经不在西凌皇城了。”宋长臻将所发生之事原原本本都告诉了长姐,人反倒轻松了几分,尤其看长姐的神色并无生气和慌张,让他长久躁动的心神都缓和了下来。 “可是陆大人从未去过内陆,与人无过节,谁会将他单独提走呢?”虽然出使人中陆机年身份最高,但若只是想打听秦国的事情,随行人员随便拷问怎么也能知道一星半点的,没必要单单在陆机年一个人身上下功夫,是以提走陆机年肯定是别有用意的。 宋云禾将所有信息都整理划着重点:“陆大人在内陆出事,陛下却将国内一众权贵的孩子放到公主府做质,想来肯定是怀疑我们自己这方出了问题,是吗?” 宋长臻点头,宋云禾心思一下就明朗起来,“所以是有秦国的人出现在了西凌?是,太后吗?” “姐姐果然一猜就中。”宋长臻叹道,又多有自责,“怪我之前心思都花在了军事上,一直没探到他们踪迹,也没放在心上,让陆机年受了难。” “即定的事实我们改变不了,陛下眼下可有对策?如何营救陆大人,陛下想好了吗?” “嗯。”宋长臻是早就有了计划,原本也是想所有布置完成的再和长姐全盘托出的,眼下虽然还差一些,但也无妨了,“我要亲自去内陆救人。” “那秦国内怎么办?”宋云禾微有诧异,但还是能理解。 “国内有姐姐啊,姐姐替我监国吧。” “啊?”宋云禾这下是真的傻眼了,她一个异世而来的女子,哪里能担起这样的重任!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七章 攘外必先安内 “监国这样的大事,我做不了的。”宋云禾拒绝了宋长臻的决定,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限,根本不可能客观的判断这个国家的政事,稍有不慎,就可能又将秦国强行带入别一个未知的阶段。“而且,陛下亲去内陆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为何?”这已经是宋长臻权衡后的选择了,陆机年要救,太后的事情要处理,内陆他也要亲自去走一趟。 “国不可一日无君,陆机年才去了内陆未归,陛下又走,再有了流言,人心定然惶惶。难保不会有人趁机生事。” “所以我才将那些孩子们送到了公主府。”宋长臻自是也有考虑过的。 “可是如果利益足够大,就不会投鼠忌器。” “但至少姐姐能够自保。” 宋云禾伸手拍拍他丧气的额头,“我自保有何难?可是秦国百姓怎么办?乱成一锅粥你倒了不成?” “而且,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宋云禾俯身在他耳边低语,“陆大人可是被置换过记忆的,他现在脑子里知道的是太后和两宫子女都烧死了,若是你们三人在外相见,这谎如何圆?” 女子温香纯净的气息萦绕耳边,让宋长臻险些晃了神,微微偏过头去,轻咳一声道:“圆不了就不圆,先将人带回来再说。” “可若是太后布局就是为着这样的局面呢?牵着你出了秦国,再离间君臣,一箭双雕也未可知呢?”虽然与太后只见过一面,宋云禾也是知道那是个极不凡的女性,远在别人的地盘,宋长臻不一定就一直游刃有余的。 宋长臻又何尝没有考虑到这些,但有些险是必须要冒的,是被别人一箭双雕还是自己引蛇出洞一网打尽,不做是不会有结果的。 只是说服长姐监国比预期更难一些,他以为她愿意为政的,看来心思当真早去了别处,只得又问道:“那姐姐可有别的方法建议?” “嗯。”其实一听监国宋云禾一直在思考别的方法了,“如果太后是想引一个人去救陆大人,我觉得,我去比陛下更合适。” 宋长臻一怔,然后决然否定道:“这是绝对不可以的。长姐的身份一旦暴露,便是无尽的危险!” 早前长信道长所外传的消息还未查实,可这不代表消息未走漏,在秦国内尚且有天时地利的庇护,可去了内陆但凡有丝毫差错都会让他后悔莫及的。 “可是,长臻,我自保的方式天下无人能破的。”宋云禾安抚道,依然就理而论:“眼下东周已经与我们交换文书,两国只有顺势互通往来才能让外界知道秦国是正统的先秦遗脉,这样大的事情若无君王在朝主持,岂不应了西凌皇帝的话?” “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国门大开,内部的安稳和国情才是第一重要的事情,非长臻坐镇不可的。” “那便晚些时日,从长计议营救陆机年之事。”宋长臻退让,便是要拿一个臣子来换,他也不会换出长姐的。 “陆姑娘都能知道求到我面前的事,陛下以为国内不会有别人知道此事吗?若是不救,人心岂不寒凉?” 宋长臻微微有些怒气,“我并非不救,只是晚点而己。反正姐姐是不能去的!” “唉!”宋云禾看他一时是说服不了的,自己又是临时决定,条件不足,待她回去再仔细规划一下,看是否能找到其它的法子,“罢了,此事再议。陛下现在先回宫去休息。” “姐姐帮我看这些折子?”宋长臻指指案桌上的奏折,秦国朝政精简,大部分折子都是宋长臻自己看阅,批改。 “晚上一日不会天塌的。”宋云禾将人拉起来,唤了太临进来硬将人送回了承勤宫。 身强力壮的成人熬上几日都困乏,何况是个少年,身心的疲惫往往苦于可以呼之于口的痛苦。 不过说是不怕晚,宋云禾还是认真的看完桌上的折子,把认为重要的选出来,等到晚膳后再让宋长臻批阅。 宋云禾连着三日都未出宫去公主府,守在宋长臻身边,强制规整了他的生活规律,让恢复了往日的朝气才算松口气。 然后又让人将公主府多出来的那些孩子都送回了自己家中,还催着宋长臻手书一封要邀请东周使团来秦。 “传国玉玺这个东西就有点难办了。”宋云禾苦恼道,她从未见过,便是想做个高仿也没样本的,“除了这方玉玺,就没有其它可以正名秦国血脉的东西了吗?” “于外人眼里是如此的。”宋长臻自己对传国玉玺倒是没那么非而不可,不然也不会让端方趁乱得了手,在他眼里一个有能力的帝王不是靠一方死物正名,先祖的玉玺又非真的是天上掉下的圣物,不过是自己刻制,自己的身份才决定了宝物的身份,若是国家足够强大,谁还敢说你名不正,言不顺? “陛下这里可有传国玉玺的印迹?” “自然是有的。”每朝皇帝登基的圣旨皆是要盖上传国玉玺的宝印。 宋云禾要了圣旨来看,扫描以后上传数据到智脑,原本就只尝试是否能分析出一个大概的形状来,结果,意外惊喜,不光有外形数据,连材料和雕刻工艺都有详细说明。 甚至有一方与之匹配的玉玺,但不支持购买。 宋云禾开了国库,皇帝的私库,都未能找到同样材质的玉石,外形相似的又都太小,大的又已经都雕刻成其它玉件了。 “秦国内有没有产玉石的地方?”宋云禾忙的团团转无果又只能回来找宋长臻问。 “奇莱曾上报发现有一座玉山,但常年浓雾,开采不易,也没出过珍宝。姐姐可以去看一看。”既然国库的玉石都不是她想要的,那其它的玉矿也不会有好的结果,便只有这一处奇特些。 “离皇城有多远?” “马车四日,骑马两日。” “现在就找一个人骑马带我去。”宋云禾说,坐马车太慢,陆机年在太后手上也只是猜测,耽搁越久,越容易生变。 “我派一队人马送姐姐去。”宋长臻叫了阿轲,结果被宋云禾拦下了。“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派一个你信得过的人送我去。” 阿轲便是不二人选了。 俩人连夜出城一路向东,速度堪比风驰电掣,只宋云禾第一次骑马又是如此急切之事,一路未停歇,两条大腿都磨出了血淋淋的伤,只能不停的喝着修复液才能不影响行程。 到达的玉山海拔至少在一千五百米以上,整个山体都被雾气萦绕,若不是宋云禾开了扫描根本寻不到路。可是上山的路实在又陡又长,宋云禾的小身板便是不断的喝修复液,营养液也累的抬不动脚了。 最后实在没法子,宋云禾只得将羌无叫了出来。羌无背着她爬了两个时辰才到达玉石密集的区域。 宋云禾将扫描区域开到最大,山里的矿都是几经地壳运动埋的极深,要找到一块合适的玉矿原石再挖出来,难度实在太大。 宋云禾不得不临时又买了一个小型的开采挖掘机,连续不断的找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有了三块可以匹配的原石。 当场便买了机器打磨雕刻,做出一方高仿的传国玉玺来,遣了阿轲先送回去。 阿轲死活不愿先走,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 宋云禾累的没力气和他讲道理,只能用了记忆置换器,让他务必将东西亲自教到皇帝陛下手上,嘱咐皇帝将盖章后将邀请东周的手书即刻送出去。 只有东周看到传国玉玺印才有底气回话西凌,太后手上的玉玺也会受到影响,陆机年的命便能安稳。 阿轲带着玉玺一骑绝尘,宋云禾用仅剩的力气将自己和羌无都收进了空间,一睡就是好几日。 宋长臻将盖了玉玺的手书和圣旨一同送出后派人去接宋云禾,可一路都没遇到,又派了人进山,毫无踪迹,恨不得将阿轲剁成肉泥。 阿轲也知自己罪该万死,却也想先寻到人再死,自己在山上硬是靠强大的毅力一步一步的回忆,守在了最终与公主分别的地方。 宋云禾从昏睡中醒来便出了空间,俩人在雾中差点撞着。 “公主殿下。”阿轲一个大男人,险些要哭起来,“您是人是鬼托属下一句话,属于做人做鬼也再不会离开殿下了!” 宋云禾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反倒先问:“你把东西送到陛下手里了吗?” 阿轲点头,然后跪在宋云禾面前叩首道:“都怪属下未能保护好殿下,属下万死不辞。” “说的什么胡话。”宋云禾笑道,“快起来送本宫回去吧。快饿死了。” 下了山看到哭哭啼啼的灵雀宋云禾才知自己又差点闹出祸事来,为了避免阿轲回去被责罚,遣了灵蝉回去报平安,再被灵雀的手艺好好的养了两餐肚子,才坐了马车回京。 宋长臻亲自出城来接人,宋云禾却是在马车上睡着的,“殿下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昏睡着。”灵雀回禀。 宋长臻轻声上了马车,直接进宫停在了露香宫门口,宋云禾还是没醒,宋长臻也不下车,就静静的看着苍白消瘦的小脸,眼底的神色复杂莫测,他何其有幸有她在身边守护。 时至戌时,宋云禾才扭动着身着痛的嘶了一声,醒过来。 “灵雀,我们到何处了?”宋云禾疲倦尚未散去,还闭着眼,声音迷迷糊糊又道,“我肚子饿了,我们还吃昨日的蘑菇汤吧。” 宋长臻嘴角含着笑,撩着帘子对外吩咐:“灵雀,公主要喝昨日的蘑菇汤,可听见了?” “奴婢听到了。”灵雀欢喜奔厨房而去。 宋云禾先是一个机灵的将自己蒙进被子里,后又似乎过来自己衣裳完好,宋长臻又非外男,又露出脑袋揉着眼睛道:“陛下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嗯,都做好了,姐姐无需挂念。”宋长臻知道她是问着何事。 “阿轲尽忠职守,一切都是听命于我,你莫要罚他。” “好。” 宋云禾的眼睛终是舒服些了,起身伸懒腰再打了个哈欠,一点不顾及女儿家的形象,可是宋长臻嘴角的笑意一直也未曾退去,眼底的神色如月光温柔倾城。 宋云禾懵懂无察觉的只问道:“现下到了何处了?快回宫了吗?” “嗯,已经回宫里了。” “嗯?”宋云禾身体前倾撩开车帘,果然看到了自己宫殿的牌匾,随即唤了灵蝉来扶自己下车进屋。 宋长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端坐着等灵蝉扶了她下车,自己再下去。 进了屋宋云禾只想又躺回床上去,身体倦怠的一动就累的难受,却仍然又问道:“西凌可有新的消息传来?” “嗯,柴彧传信来说西凌皇室与莲清宫宫主私交甚笃,他已经派人前去打探,不日就会再有消息传来的。”宋长臻回答,他也已经派了人去西凌,若是真在莲清宫,事情便比预期棘手了。 “内陆也有莲清宫吗?”宋云禾之前并没听说过。 “嗯,内陆莲清宫与秦国本是一脉相承,只是几经波折如今已经不是道观,成了非常有名行侠仗义的江湖门派。”宋长臻看她的神色萎靡,强打着精神实在心疼,便也不愿多解释,“此事自有我们处理,你安心,定然是会将陆大人救回来的。” “嗯。”宋云禾精神不济,又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了。 “姐姐,我传御医给你把把脉可好?” 宋云禾迟疑半片刻道:“也好,请了白太医来吧。” 白来恙一天都候在宫里等着,听说公主直接坐了马车回宫便隐隐猜到有恙,严阵以待,这会一召比兔子都跑的快。 宋长臻等在外间,只林嬷嬷在里间守着,白来恙把着脉,看向宋云禾的神色惋惜又卑陬失色,宋云禾回看他,淡淡的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白来恙只能叹气。 宋长臻一听有动静忙在外间问道:“如何了?” “公主殿下的身体劳累所至,休养半月即可。”白来恙在里屋回话,宋云禾看着他给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白来恙实在不忍又嘱咐道:“公主殿下日后莫要再贪嘴乱吃东西了。” “本宫记下了。”宋云禾态度倒是诚垦。 其实宋云禾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异样,人明明是清醒的,还乖乖卧床了几日,除了入厕,吃食洗簌都一应在床上,看起来像是软弱无力的初生婴儿。 宋长臻再是繁忙都每日必来,焦心的情绪在进寝殿前都掩藏起来,可露香宫上下依旧人心惶惶,灵雀躲起来偷偷抹泪了好几次。 相比秦国皇宫里的暮气沉沉,远在东京的东周皇室却是扬眉吐气,秦皇的圣旨没有一句过多的解释,只篆写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盖着传国玉玺的印章,只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传国玉玺果然是在小秦国!”东周皇帝看着那方印章激动的面色都红润了几分,千年来世代君王都在寻找的东西,突然间仿佛就触手可及了。 “恭贺陛下,有宝自远方来。”旁边的太监一脸谄媚,根本没影的事情也能厚颜无耻的说出花来。 “去召誉王进宫。”东周皇帝喜笑颜开,太监都跑到门口了还是又补了一句:“让太子也到御书房议事。” 太子赵宸住东宫,誉王赵勋住宫外,自然太子先到,请了安以后见父亲未说要议何事,便知还在等人,安静的候在一旁。 皇帝看了秦皇的手书,邀请东周派使臣前往的信息让东周皇帝越加高兴,看太子的眼神都柔和了几许,很是关心的问道:“太子身上的伤可好了?” “父皇费心,儿臣已经大好。”太子有些受宠受惊,那日里虽然皇帝出脚重,但他年轻体壮,不日就好了。 “你可怨过朕?” 太子忙起身跪下,“父皇教育儿臣,儿臣不曾有怨,是儿臣有错。” “起来吧。”东周皇帝又赐他坐回了原位,看他惊慌的样子难免心酸,身为嫡长子,册封太子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偏自己还有一个宠爱的孩子,让其心惶惶,失了储君的气度。 “太子。” “儿臣在。” “你自出生就注定了身份,你是朕的嫡长子,朕册封太子的时候没有过任何犹豫,你可明白?”东周皇帝语重心长,虽然他对誉王荣宠有加,但立储之事从未动摇过,赵氏几朝立储从来不以贤明首论,立嫡立长方为正统,只有君正,朝政才正,这是先祖圣训。 “儿臣,明白。”太子低着头,神色复杂,一个平庸的太子与一群优秀的皇弟,不是只有身份就能支撑的。 或许是失望的次数太多,东周皇帝已经无力再纠正,也不再多言,等着誉王到了便商议出使秦国之事。 “秦皇没有询问任何使臣的事情吗?”赵勋先对手书的内容感到了疑惑。 “他平平安安从我东周离境,是郭万仪那老东西扣住的,与我东周有何关系。”东周皇帝不以为意。 赵勋却觉得其中有古怪,自己的使臣出了事不过问也不营救,更不等使臣回禀九州的情况就热情邀人前去,怎么看都不合理的。 “感觉他们是想把注意力都吸引到秦国去。”赵勋说,却也没多做分析只询问道:“父皇是想派人去秦国吗?” “如此盛情难却之事,礼当回应的。”皇帝不掩笑意,将传国玉玺的圣旨传给两位皇子看。 赵勋实在没看出是个多么神圣的东西,但不敢扫了皇帝兴致,却上前请旨道:“儿臣愿意前往秦国,为父皇一探虚实。” 太子拿着圣旨的手僵硬了几分,低下的眼神阴沉,却未言语。 “好,好。”东周皇帝笑的合不拢嘴,他也确实有此意的,“明日早朝朕就让工部和礼部商议此事。将这方玺印都给他们看看!” “父皇,儿臣觉得,这圣旨当送到西凌去。”太子轻声开了口。 东周皇帝的笑戛然而止,沉着声问:“为何?” “西凌早前便是因为这个玺印为难秦国使臣,我们如今得了送给他们既能打回西凌早前的话,若还能救秦国使臣,对东周与秦国的交往便是多了几分恩情的。”太子明明言之有理,却仿若被威慑,语气极为轻慢,小心翼翼。 “太子皇兄此言甚是有理!”赵勋一脸佩服的大赞,“父皇,若能因此救下秦国使臣可是一举几得的事情。” 东周皇帝低头思考,若能以东周名义救下秦国使臣,加强的便是东周皇室与秦国的关系,若是以此为翘板能撬动柴彧与秦国的关系,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嗯,太子此翻思虑周全,甚好。”东周皇帝颇有些欣喜,大手一挥命人将圣旨快马加鞭送至西凌,让郭万仪好好看看人家到底有没有传国玉玺,悔的自戳双目才好! 东周皇帝人逢喜事,精神大好,留了两个儿子一起用膳,很有些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样子。 可出了宫门俩兄弟都各自冷了脸。 “太子皇兄这霸道的心思我以为只是几十年如一日,不曾想如今变本加厉的连国事都不放过了?”赵勋刚毅的脸上多有嘲讽。 传国玉玺之事本就是西凌挑起,便说明了西凌对其重视,太子还要将玺印送过去,表面上看是为着打脸救秦国使臣,但实际印证了传国玉玺的存在,更激起了西凌的争夺之心。 得传国玉玺者得天下,东周皇帝如是想,西凌郭万仪又岂能放过? 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都别想得到。这才是太子的处事风格。 太子冷笑,“本宫为储君,参议国事天经地义。倒是誉王你,装着一副愚忠的模样,见机就抢的动作快的本宫都看不过去了。” “若是七弟还健全的在福州,本王就算长了八子手也是抢不到这差事的。可惜,怪得了谁呢?” 太子被戳住痛处,眼神阴冷,“你莫要得意,本宫一日不死,你就永远都触不到那位置。” “本王真心希望太子皇兄长命百岁。”赵勋笑言后又偏在他耳侧低声补充道:“那样你就能亲眼看着本王如何将九州天下,拿下。” 太子握紧了拳头,赵勋敏锐的退开,擦肩而过。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八章 西凌的百姓没吃过米饭吗? 九州莲清宫是从何时改道观而变江湖宗门的已经无从查起,大多百姓们的认知是,其原是道观,后因九州战乱,百姓们流连失守,诸多老弱病残被收留观内避祸,后又多有有识之士前往帮忙,如此人多纷杂,便慢慢演变成了行侠仗义的宗门。 如今这宗门屹立西凌丘山已经百余年,百姓们口碑甚好,江湖地位也举足轻重。 陆机年一生都专致仕途,从未想过自己会与这些内陆的江湖宗门扯上关系,便是看到金光闪闪莲清宫三字第一个想法也是,公主殿下看到这样的楼宇怕又会觉得浪费了。 直到见到当下莲清宫的宫主,陆机年才觉得自己或许与之有些关系。 这位如人间尤物,丰姿绰约的女宫主,与秦国逝世的王太后有七分相似,应该是王太后的血亲,陆机年想。 “多日不见,陆大人对本宫似乎陌生的很?”王须颜媚眼如丝,任谁人看见都会心生悸动。 但陆机年只觉得膈应,毕竟以前王太后需面相生而妩媚,却举止还算端庄,这会看着这样相似的人做这样风尘的动作实在有些耻辱。 “本官与宫主从未见过,自然是陌生的。”陆机年一正浩然之气,朗声质问:“本官与你无冤无仇,不知宫主掳了本官在此是何意?” 王须颜一怔,然后花枝招展的笑了起来,“陆大人居然说没见过本宫,看来宫中那妖女的手段着实厉害。” 陆机年听说话音,眼神厉了几分,“你究竟是何人?” 王须颜慵懒的半靠在坐椅上,身上的线条展露无疑,“陆大人真是个榆木疙瘩,枉费当年本宫还替你在陛下前美言过呢。” 陆机年神情一变,当年先皇虽看中他,但当时的工部尚书却与他有过节,犹豫几分据传是王太后说辞才定了先皇心思,让他平步青云。 此事从未得到证实,知道的人也不多,如何会从远在西凌的某人口中说出来? “一派胡言。”陆机年回过神来轻斥。 “唉。”王须颜娇叹,看起来颇为无奈,“陆大人不认本宫便也罢了,誉儿,你出来见见陆大人吧。” 一身白衣,温润尔雅的少年从屏后走了出来,声音明朗道:“陆大人认不出母后,可还认得本宫?” “二,二皇子?”陆机年大为吃惊,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上前几步走到少年面前确认,“真的是二皇子!下官见过二皇子。” “陆大人请起吧。”少年弯身虚扶他起身,笑意温和,“让大人受惊,实在不是本宫与母后的本意。” “二皇子怎么会在此处?”陆机年大为不解,他的记忆里太后与两宫皇子皇女都已经死了,秦国还将他们与先皇葬在了一处,为何会在此处相见?刚才二皇子触及自己温暖可亲,断不会是什么鬼魂的,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大人一点都记不得宫里发生过什么事了吗?”二皇子宋长誉试探的问道。 “下官记得那日二皇子和三公主玩爆竹引起了火灾,身死火中,太后也气极而终。可是,可是。。。”陆机年看着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是,我们都活着啊。”宋长誉叹道,“宫中大火之时本宫与妹妹早已经逃走了,那火怎么可能是我们放的?” “逃走?二皇子为何逃走?”陆机年脑袋像是卡在了某处。 “若不是本宫安排他们逃走,那我们母子三个就真的被那妖女烧死了。”王须颜慵懒的声音插进话来,“陆大人这一年就没觉得宫中的人有问题吗?嗯?那个死而复生的妖女将宫中众人玩弄于股掌,陆大人没有体会吗?” 陆机年皱眉,这样的太后没半分国母的端庄,说出的话更是让人生厌。 王须颜又银铃般笑了起来,“陆大人不奇怪自己为何记忆中我们都是死了吗?那就是妖女使的妖术啊,真是榆木脑袋。” “宫主慎言。”陆机年沉声道,虽然这其中肯定有因,但他自己有眼,死而复生的公主是什么样的,这一年来他自有判断,而眼前这位太后才是最有问题的人! “唉。”王须颜摇头又叹息一声,看向宋长誉道:“本宫就说过他们都是被施了妖术的,见过我们也无用,誉儿偏不信,放他走吧,秦国气数已尽,你莫要留念了。本宫能保住你与妹妹的血脉已是不易,莫要引火烧身。” “母后,正因为本宫与妹妹是秦国唯二的血脉了,才要救秦国百姓脱困,否则日后有何颜去见秦国的先辈们。”宋长誉甚是无私英勇的样子,又看向陆机年道:“难为陆大人在此处住上几日,本宫自会拿到令你信服的证剧,你曾是父皇的重臣,自也是不愿看到秦国江山毁于一旦的。” 陆机年身为工部尚书统管工农,最是清楚秦国百姓如今的状况,渔民丰收,百姓种植选择多样,即将销往内陆,少年有学可上,青年们有兵可当,正是蓬勃发展的时候,哪门子的有困有毁? 得了癔症的莫不是面前这两位自说自话的人? 陆机年不得不想像是否是这三位在宫中发了病,才被秦皇安排出了宫,毕竟疯了的太后和皇子更有损皇室形象。 可是眼下也没机会求证,疯起来的人是极为不安全的,陆机年觉得还是要谨慎行事,虽然秦国远在海上,可他相信陛下和公主一定会有办法来救他的。虽然这样的信念有些盲目,但内心就是有这样的感觉,仿佛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公主殿下就能让自己活着的。 所以,努力保护自己这口气吧。 陆机年给二皇子行礼道:“下官自当听从二皇子吩咐。” 宋长誉着实满意,将人妥善安置到莲清宫的一处院子里,全天都有人在暗处监守。 柴彧的车驾从东京城到西凌皇城云京用了十日,到了云京却不入城,西凌太子郭子阳亲出皇城相迎,柴彧也未曾露面,局势一度僵持。 “好生狂妄的后辈!”郭万仪在金銮殿上大发脾气,于国他是君王,于亲他是长辈,开了国门待他来,居然还想让他亲自出城去迎,当真以为他姓柴就无法无天了!“他要住在城外就让他住,朕倒要看看最后难堪的到底是谁!” 消息传来,柴彧的人马即刻开始在城外安营扎寨,炊烟袅袅做起饭来。 还不到午时城门就差人进宫来报,柴彧的人马煮了又白又香的米饭做团,所有进出城门的人都可以领一份饭团,眼下百姓们都奔走相告,城门内外都水泄不通了。 “西凌的百姓没吃过米饭吗?”郭万仪气的瞪眼,西凌地势高,除云京是平缓的盆地以外多是山凌之地,大小米的产量由来不高,常年从东周购入也总有青黄不接的时候,柴彧此举是重击他的痛疼,简直是羞辱他这个皇帝的无能! “让他煮,朕看他能煮到何时!” 结果每天午时城外就起灶做饭,一连发放了三日都不见缺粮的样子,而且西凌京城的权贵们听说是极为精良的大米,也遣了人去取了一些回来,然后整个云京便震动了。 柴皇叔带来的大米晶莹洁白,米粒饱满清润,形如珍珠,粒粒剔透,煮熟后入口清香富有弹性,是九州从未见过的珍品! 西凌工部尚书几乎是背着年迈的阁老进宫去说服西凌皇帝,“陛下,小皇叔的粮不能再这样浪费了啊。陛下您就屈尊请小皇叔进宫吧。陛下,陛下啊!” 郭万仪气的跳脚,嚷嚷道:“下令封城,不许任何人进出!” 工部尚书拉着阁老出了御书房就跪在殿下,大有陛下不收回成命就不起的趋势,可怜阁老六十来岁的老人,跪的冒金星。多亏太子听到消息赶来将人才先劝了回去。 郭子阳进了御书房将宫人都遣走,看着郁气横生的老皇帝,甚是无奈道:“父亲,眼下那孩子是什么样的人,您还没看明白吗?” “我怎么没看明白?小兔崽子,都被姓赵的狗贼们养成白养狼了!”郭万仪怒气蹭蹭往头顶上冲。 “父亲以为那样精贵的大米赵瑱会愿意让他运到云京来?那样多的精贵大米十日里从东京到云京没有透露一点消息,是如何做到的?父亲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 郭万仪气呼呼的坐在龙椅上,倒也思索了片刻,然后恨人不争气道:“臭小子浪费的毛病与她娘一样!” 郭子阳哭笑不得,“父亲,此次本就是你不对。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您只是听信一面之词就将人扣下,还伤着女儿家的声誉,他如何能不气您?” “有气冲我来,折腾粮食算什么事?”郭万仪不服。 “那您要这样讲,就让他把粮煮完吧,煮完了再拍拍屁股走人,您可不就降住他了!” “你,你也是个白眼狼!”郭万仪气的吹胡子,又嚷嚷道:“你去问他,他到底想怎么样?” 郭子阳已经是第二次来见人,但与上次不同的是,他身着便衣,未带随从,还递了名贴请见,柴彧点了头,黎羽才带人进了营帐。 一身黑袍束冠的年轻男子正在煮茶,神色淡漠如雾,触手可及却又飘渺无形,举手之间皆像有仙气环绕。 茶香扑鼻,郭子阳回过神来,走到茶桌前兀自坐下,又端详了他几眼,才叹道:“看到你已经这般年纪才真知道愿姐姐是离开许多年了。” 柴彧参着茶眼都没抬,只轻轻淡淡道:“太子若是想叙旧,应该去本王母亲的坟头。本王是来与你们断绝关系的。” 郭子阳低笑,顾自拿过一盏茶,“长的七分像你母亲,脾气却是一点不像。” 柴彧将茶壶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本王脾气向来没有母亲宽厚。” 郭子阳只笑不语,边吹边喝着手上的茶,眼神却是越加不落的打量着柴彧。 愿姐姐若是能看到他长的这样好,心里定然是欢喜的吧。 “你要我们如何做才愿进宫?”郭子阳问。 “先将新账旧账算明白。”柴彧回答。 “你与我们何为旧账,何来新账?” “太子想要玩文字游戏,从这里出去,右转,直走。”柴彧收茶送客。 “历来都只听说你淡漠薄情,高高在上,目下无尘,今日才知有过之而不及。”郭子阳说着不好听的话,面色却是极欣慰,“你且告诉我新账旧账想如何算?” “做错事的又非本王,如何算郭将军心中没数吗?”柴彧冷淡道。 郭子阳面色微有无奈,“可否先进了宫再详细议此事?我保证绝会给你一个说法。” “郭将军想要颜面,本王未婚妻不要吗?” 郭子阳哑口无言,营帐外黎羽又来报,“王爷,皇帝陛下收到秦皇陛下的圣旨,转送到了西凌,要呈给西凌陛下。” “圣旨上是何内容?” “传国玉玺的印章。” “让人送过来吧,西凌太子在此,正好亲自送去给西凌皇帝长长眼。”柴彧连话中的讽刺都是淡淡的。“秦国送了印章来全了你们意,本王也便叫你一声太子殿下,此次圣旨拿回去可看清楚了,本王在城外等着接陆大人平安健全的出来。” 郭万仪拿着颗夜明珠眼珠都要掉到圣旨上了也没从印章中看出个稀奇来,懊恼的丢在案桌上道:“这东西谁也没见过,谁知道真假?” “父亲眼下是计较真假的时候吗?”郭子阳隐隐有些怒气,“父亲认女儿那样大个活人都不辩真假,倒对个死物认真起来,当真是要与柴氏决裂吗?” “小老虎崽他动不了东周便也休想染指西凌,他逼急了我,我,我就将他也关在西凌!”郭万仪像个撒横的老人。 “我看父亲是老的糊涂了,您还是退位吧!”郭子阳气的胸膛起伏。 郭万仪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你个大逆不道,大不孝的东西,居然又叫我退位,我告诉你,我死都要死在龙椅上!” 郭子阳不想再与他争论,眼下迷糊了脑子的人也争论不出结果,召了宫人将郭万仪强行送回了寝殿,自己召了礼部的人商议这一堆的破事。 结果礼总的人还没进宫里,郭万仪身边的宫人来报,“陛下拿着剑策马出宫了!” 郭子阳急的险些晕过去,缓过神来即刻就追了出去。 郭万仪的马直奔城外的营地,到了后也没下马,直接声音哄亮的喊道:“柴容兮,你小子给我出来!” 柴彧从营帐里出来,虽然未曾见过郭万仪,但看着这样一身戎装的人,还是能猜到的,神情泰然的问道:“郭将军,有何指教?” “本将军戎马半生都是跟在柴氏身旁,那是生死相交的义气,你玩弄这些个阴谋阳谋的诡计没半点英气!真若有本事,敢不敢与本将军打一场?” 柴彧微微眯了眼睛,“将军在椅子上坐了十几年,如今已经年过六十了,要与本王打架,莫不是要讹本王?” “本将军八十岁也能打得小兔崽子满地找牙!” “八十岁的老人打十只兔子也未必英勇。” “你!”郭万仪气的从马上跳下,直奔柴彧面前,拔剑就刺,“费话少说,本将军今日就教你什么叫老当益壮!” 柴彧临危不惧,嘴上还不退让:“老将军武行出生,应是没听过什么叫‘莫欺少年穷’。” “拔剑!”郭万仪像一头暴露的狮子。 柴彧内心实不敢轻慢,拔了那柄青偃。 然后,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只听到‘哐’的一声,郭万仪手中的剑,断了! 万籁俱寂! 郭万仪这把于阿剑,是柴氏开国皇帝赐于郭家先祖再传到郭万仪手上的,此剑一生杀敌无数,威名远颇,是有吏来记载排名第四的名剑,没人会想到会被如此轻易的一击即断。 柴彧也未想到,这把剑对郭万仪来说意义非凡,他便是伤人也不会伤剑的。 可事实已经如此。 郭万仪看着自己的断剑久久回不过神来,甚至自己伸手去摸那处断痕,然后有些木纳的转头看着柴彧,似问非问:“我的剑断了吗?你砍断的?” 柴彧面色不变,只眼神有些复杂,手悄悄的移动,将青偃藏于身后,“本王无意。” “你砍断了我的剑!”郭万仪大叫一声,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我告诉你,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柴彧身形戒备,准备随时应对他可能过激的自伤行为。 郭万仪却暴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手之势一把抱住了柴彧,“老子还不能死,你个兔崽子,赔我的剑!赔我的剑!” 柴彧一生中少有的慌乱奉献给了郭万仪,听惯了他战场上的威名,从未想到他还有如此反差的形象,抱着他的力气像是两条铁链在不断的收紧,五脏内腑都在被挤压,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却仍然有些犹豫,毕竟,他是真的砍断了那把宝剑,若是再将他震开,这样的脾气,会不会当场暴毙? 好在郭子阳终于也到了,都来不及问发生了何事,先把柴彧解下来才是,结果郭万仪手松是松了一些,但整个人还是挂在柴彧身上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着:“他砍断了我的于阿,可我还不能死啊!他和他娘一样狠心啊,几十年不来见我,为个姑娘就打上门来!别人家有姑娘我家没有吗?你赔我的剑,赔我的剑啊。” “老将军果然是来讹本王的。”柴彧被大嗓门连翻轰炸暂且能忍,可这满身眼泪鼻涕,实在忍无可忍,说着就准备运功要将人扒下去,可郭万仪却反应极快,他话音未落就又紧箍了双手,像一只担心猎物脱困的蟒蛇。 “老将军以为本王不会伤你吗?”柴彧明显有些动气了。 郭子阳忙又开始拉扯郭万仪劝道:“父亲您这样吓到他,以后是不是都不要再见面了?” “他一来就砍断了我的剑!到底是谁吓谁?” 一招断剑看起来是有点吓人的。郭子阳汗颜,那不也是自找的吗? “柴皇叔,眼下这情况,请您先移驾进宫可好?”郭子阳实在无奈,郑重行礼相邀。 城门口本就是人来人往,又加之一直赠粮未设防,看热闹的人里里外外围了几层,柴彧气的眼神又冷了几分,曾经威名远摄的大将军怎么就能变成这样没皮没脸的老人? 西凌文武百官收到消息的尽数的都到了城门口,他一个皇帝可以无赖,整个西凌却是要脸的,柴彧本不是为了争端而来,如今只能被裹挟着答应进宫 郭万仪与他同乘一架马车,死抓着不撒手,仿若柴彧真是他的债主,柴彧全程黑脸,却不得发作,也算是人生中第一件憋屈的事情了! 结果马车一进了宫门,柴彧还未动手,郭万仪自己就立刻松手跳下了马车,指挥着人将剩余的粮食全锁进了国库。 “来路不明的东西老将军倒是拿的一点不手软!”柴彧的讥讽毫不掩饰。 “你亲自送来的东西如何算的上来路不明!败家又小心眼的小子!”郭万仪一点无羞愧之色,仿佛早前撒泼的人他根本不认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老将军还讲不讲?东西拿走了,就将秦国的使者都交还本王。”柴彧是不想和这种不讲章法的人浪费时间了,直接要人。 “不行!”郭万仪斩钉截铁的拒绝。 “那粮食你一粒也别想得到。”柴彧威胁的意图毫不掩饰,“西凌家底薄,老将军私库那点东西可贵不过本王的粮食。” “老子的于阿都被你砍断了,你不打算赔吗?”郭万仪硬着脖子,一副怒气蓬勃的样子,“那是你先祖赐于我郭氏的,你居然!居然!” “老将军辱我母亲在前,辱我妻子在后,想来先祖们也是觉得你不配拥有我柴氏的东西!” 郭万仪胸膛起伏,拳头握的咯咯作响,眼底有血丝红涨,郭子阳眼见不对,立马扶住他,“父亲,您莫要置气。前尘往事,终是要给他一个答案的。” “答案?那谁能给老夫一个答案?”郭万仪神情惘然,瞬间又清明,冲着柴彧嚷嚷:“当年是你母亲自己写信来说被姓赵的狗贼对她用了药绝了子嗣的希望,那狗贼,却在第二年春召告天下你母亲怀孕,后来直到你出生,我们便再也没再得到她的只字片语,后便是她难产而亡的噩耗,你让我如何能相信孩子没有问题?”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九章 您自己非得把事情做的越来越难看! 娘奔死,儿奔生,这只是柴彧出生时最简白的写照,其中多少血雨腥风他从未曾听人说起,也从未过问,他不甚在意,因为他从来都知道,母亲从未希望他出生过。 所以听了郭万仪的话也没表现的有多激动,神色微恙几不可察,语气仍然淡漠,甚至更为疏离,“本王不是来给你们答案的,郭将军你信与不信与本王无甚关系,本王此次来不是认亲,你将秦国的使臣给本王,本王宫门都不会进。” “你不认老夫,还口口声声叫老夫将军?”郭万仪气的叉腰。 “怎么,想让本王尊称你一句皇帝陛下?”柴彧淡漠以对,“奈何本王姓了柴,无法让你如愿。” “哼!”郭万仪冷嗤,“老夫看你能嘴硬到何时!” 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两相厌弃再不言语,一路沉默的进了正宫门,郭万仪捧着自己的断剑一脸神伤的回了长信宫,郭子阳则亲自将柴彧安置在了自己的东宫。 “粮食你们已经拿走了,秦国的人本王何时能带走?”柴彧看起来并不想歇息等待。 “你既然连父亲的私库都查清楚,如何能不知秦国的使臣已经不在西凌宫里了。”郭子阳叹道,唤人在屋里上了茶,自己亲自斟茶递到柴彧面前,“你难得来此,就没有其它想问我们的事情吗?” 柴彧未伸手接茶,只抬眼神色清明的与他对视道:“本王即姓了柴,知与不知,都无甚区别。” 郭子阳微怔,递茶的手收回搁在自己桌前,低头垂目几息,轻声说道:“你比想像中更为通透,也不知是幸与不幸。” “本王来此不是为了与太子说道的,本王只想要人。”柴彧坚持。 “人已经不在宫里了。”郭子阳重复。 “本王只知道是你西凌扣押了人,无论他在何处,本王只找你们要人。” “能让你亲自来要人,如此在意的是秦国还是那位与你订婚的公主?”郭子阳直戳重点,早前以为他大张旗鼓来要人是为着掩饰来西凌的真实目的,眼下看来却是真的为秦国使臣而来,这就值得思考了。 如果只是因为秦国,为着双方合作,亲自营救使臣倒是能更加促进关系,但若是真为着男女私情,这样冲动的行为,并不让人赞赏。 柴彧挑了挑眉道:“西凌太子便是管别人的事多了,才会年过四十还在当太子。” 郭子阳一口茶险些噎着,连呛咳了几声,才面色微红回笑道:“你这性子想要一个合意的姑娘也是极难的,所以才会如此大费周张吧。可是,若是父亲想要另许一个姑娘给你,你当如何?” 柴彧未答,微眯了眼。 “赵氏当年能娶了你母亲窃取江山,你未尝不可以娶了西凌的公主坐主云京?” “太子这样的试探不觉得可笑?” “并非试探。”郭子阳又重新给他斟了盏茶放到他面前,继续道:“自去年赵瑱找人给你结契之事闹的费费扬扬后,父亲就一直在培养可以担大任的女子,如今已经有两个进到宫里,册封了公主,今日晚宴,父亲应该会让你见到。” “太子莫要告诉本,此次一箭三雕的主意便是这两位公主的手段。” 西凌虽然历来与东周不睦,郭万仪也不是第一次言语攻击奚落赵氏,但如此不知轻重扣押来使的行为实在不是郭万仪的军人风格。 郭子阳不置可否,他与父皇或许天生便不是当君王的料,对权谋之事并不擅长,不然也不会十几年了也没能将柴彧带出东周。 “太子如此忍辱负重,可是值得?”柴彧问。 “如今看到你,倒也觉得是值得的。”郭子阳笑答。 早前柴彧派人在西凌数年,所得之信息都直白不甚有深意,总以为是未探清虚实,眼下,听着郭子阳的意思,才觉得,或许西凌的局势当真是大道至简。 柴彧历来对莺莺燕燕的表演没什么兴趣,整个晚宴都高坐着清冷绝尘,连酒也只是独自小酌两口,台下的官员们大多是武将不会文人那一套万全的礼仪,便也不擅自上前以免冒犯,毕竟那可是连陛下宝剑都能斩断的主。 郭万仪的兴致也没有太高,时不时的打量柴彧这方,一直看到他微有不奈,随时都准备起身离开了,才不情不愿的开了口,“你那秦国公主听说才不过十四岁,可定了婚期?什么时候娶进门?” “本王之事与郭将军无关。” “什么叫无关?”郭万仪眼睛又是一瞪,负气道:“你不是要来为她讨个说法吗?她何时进门,若能担得起你正妻的身份,老夫亲自与她赔礼道歉,也让荀章先生一字一句的留记史册!” “本王娶她,她就担得起本王给的任何身份。郭将军道歉是应当,至于其它就不劳费心了。”柴彧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容置疑的态度很是坚决。 “老夫一点不觉得费心。”郭万仪厚着脸装听不懂人说话,顾自又继续道:“既然你已经开始议亲,一个也是议,顺道再多一两个也是没问道的,西凌如今有两位公主,你且看一看。” 柴彧木纳着脸,这又不是菜市场买菜,白菜萝卜都可以屯起来? 殿下的人却已经都兴奋起来,早听说宫里多了两位公主,是为柴皇叔待选的,今日里终于得见,也不知能不能得了柴皇叔的青眼,让西凌早日回归正途。 别的美人们出场大多是歌舞才艺,西凌的两位公主却是英姿飒爽的一身戎装,年长的一位着银色,长发高束,执长剑,年少的一位着红色,长鞭在手,皆是神采四溢,仿若打完一场胜战归来。 咋一看,确有一翻郭万仪年少时凯旋战场的身姿。 “小女明苑,见过父皇,见过太子皇兄,见过柴皇叔。” “小女青禾,见过父皇,见过太子皇兄,见过柴皇叔。” 两位姑娘一起行礼,声音张弛有度,不似一般女儿家的柔弱,让人更加眼前一亮。 群臣们窃窃私语,自是一翻称赞,大多满意之色溢于言表,郭万仪更是得意,当年柴氏子孙个个英姿勃发,便是女儿家也是战场上的好手,如今要成为柴彧枕边的人又岂能是柔柔弱弱的蒲苇? “柴皇叔,老夫的两位公主看着可还如意?”郭万仪转头笑呵呵的看向柴彧试探着问。 柴彧微微抬了眼,看着殿中的两个姑娘,在年少的那一个身上停了几息,然后眼神微微有些发冷,“郭将军老当益壮,敢问两位比太子儿女还年少的公主出于何处?” “明苑是老夫收的义女,青禾是老夫一年前在外接回来的亲女儿,你放心,都是来历清明的姑娘。”郭万仪还在顾自满意着。 柴彧却嗤笑一声,起身拂袖,直接走人。 全然静默片刻,然后是一片哗然。 “这臭小子什么态度!”郭万仪先回过神来,没想到他拒绝的态度会这样直白不留一丝情面,直直的质问郭子阳道:“你下午不是与他说了吗?他若一开始就不愿为何来此?眼下是什么意思?” “父亲,他来此不过是为了给您和西凌官员脸面,是您自己非得把事情做的越来越难看!”郭子阳历来对这两个公主就未和郭万仪达成统一,可他非要一意孤行,看刚才柴彧的眼神,这两个公主的来历怕是大有问题的! 西凌靠武将立国,对权谋之事多有疏忽,若真是着了别人的道,也不惊奇! “两位公主先行回宫吧,未召不得出宫。” 郭子阳先让人带了两个姑娘回去,又安抚了群臣才回去找柴彧,然柴彧已经不在东宫,召了人来回禀才知人从宴会上离开后就直接出了宫。郭子阳又只得出城去寻。 实则柴彧并未出宫,吩咐了东声去寻陆为进宫,自己隐在暗处一直等着两个姑娘从宴前出来,跟着去了后宫。 “姐姐以前可曾在他面前露过破绽?”年少叫青禾的姑娘声音原本清脆,却端着一副上位者的嗓子,让人不甚舒服。 “明明是他看妹妹多几眼,为何却问我?”年长叫明苑的姑娘声音轻笑妩媚,全然不似之前的英姿,“妹妹可是不记得自己何时被人看了去?” “你才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青禾尖刻道。 明苑一点不觉得羞辱,笑的花枝招展,“妹妹冰清玉洁,自是不用与姐姐一样练那消磨人的功夫,只是不知男人们更喜欢哪种乐子呢?” 青禾一张小脸红白交加:“不知廉耻。” “妹妹不用如此生气,以后我们姐妹二人一同进得了柴亲王府,自是各有千秋的风姿,互补互助,各有得益。” 青禾目有不甘却未再生事端,负气回了自己宫殿,没有见到身后一脸媚笑的明苑渐渐狠厉的眼神。 柴彧对那样的眼神是极为熟悉的。堂堂莲清宫的圣女,可不是蒲柳女子。不过,他此次在意的并非是她,反而是那名叫青禾的女子。 “你将那女子的样貌仔细画下来,传去海上。”柴彧吩咐赶来的陆为,“然后告诉秦皇,本王已经知道了陆大人下落,让他稍安勿动。” “是。” 陆为去了青禾公主所在的宫殿,柴彧又潜去了西凌皇帝的御书房,等了不过半个时辰,便看到有太监悄悄来拿走了放在桌案上那份秦国传国玉玺印章的圣旨,又转了几道手,一路跟出了宫门,离了云京城。 远在海上的小秦国皇宫,宋长臻收到消息与画像的时候,宋云禾的身体才刚刚有些好转的迹象,原本活波跳脱的性子却像是变了一个人,看起来温婉沉静了许多,而且开始畏寒怕疼,长时里脸色都不甚红润。 宋长臻不敢逼问白来恙长姐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他怕自己接受不了那样的打击。 全宫上下都小心翼翼的强颜欢笑,一点没有迎接东周使团的喜气。 宋云禾也没想强求大家做什么样的配合,只当什么都没察觉,可以下床后便又白日里去公主府给孩子们上课,晚上回来与宋长臻聊天问政也再不避讳。 毕竟眼下宋长臻身边少了一个极其有力的臂膀,宋云禾还是想尽绵薄之力的。 “这画中女子是谁?是我秦国的人吗?”御书房里宋云禾看着案桌上的画像感觉有几分熟悉,却又没有相关的记忆,她应该是不曾见过画中人本人的。 “宋青禾,王太后的女儿。”宋长臻回答,一年不见,画像中的女子看起来长开了许多,但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就是宫里一起走失的三公主?”宋云禾还是有印象的,“柴彧在何处发现了她?是已经确认陆大人在她们手上了吗?” “嗯,王太后的手断历来不凡,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宋青禾当上了西凌的三公主,如今西凌皇帝还有意将其许配给柴彧。” “她应该是比我还小一些的吧?”宋云禾的关注点显然又跑偏了,“最多也就十三岁吧?就要嫁人?也太可怜了。” 宋长臻一时哭笑不得,“姐姐,她要嫁的人是柴彧,你不气吗?” “又不是柴彧去求娶她,我有什么可气的?”宋云禾头脑清明,“我一个真公主难不成怕她一个假公主?看这画像也不是绝色之人,柴彧若是相中了,就不会来问我们啊。” “道理是这样,那若是,西凌皇帝要让他娶人才放陆机年回来,姐姐希望他怎么做?”宋长臻可不是随口一问,西凌皇帝逼婚的举动如今看来已经摆足了七分,若是再以西凌整个国家的利益为诱,难保柴彧不会点头,他希望长姐有心理准备的。 “他若想娶西凌的公主便是没有陆机年做引也是会娶的,这和我希望他怎么做没有半点关系。眼下,我只想知道他是否提及了陆机年的情况?我们能做什么?”宋云禾笑的淡然,谈及柴彧少了许多在意的态度。 宋长臻不知是喜是忧,心思复杂难咽,垂目掩下眼底的心疼,似轻松的笑着回答道:“柴彧让我们稍安勿动,会再传消息来。不过,我已经派了人去西凌,必要时还是我们自己出手救人为上策。” “陛下考虑自是周全的。”宋云禾点头,随即又问:“东周使团有什么消息吗?” “东周皇帝派了最得宠的二皇子出使,再过两日就会到达福州,海上行驶三日,到达海峡口会换乘秦国的新式军舰入皇城港口。”宋长臻此事早与大臣们议好了章程。 “新式军舰?是改良后的蒸汽动力舰吗?”宋云禾好久都没见过新的船舰了。 宋长臻摇头,“蒸汽动力舰可是我们的王牌,他们还没那眼福。席游早前又改良了一批加了炮台的战舰,到时候鸣炮欢迎,以示隆重。” “鸣炮?你确定不是为了吓一吓他们?” 宋长臻伸手揉揉她脑袋,笑道:“姐姐,现在转弯还是挺快的呢?” 宋云禾气呼呼斜了他一眼,惹的宋长臻越加欢笑,解释道:“东周这位二皇子,沉迷于军事,崇尚武力,对我们小秦国这弹丸之地多有不屑,不让他开开眼,他以为自己是来收编的呢。” “可是,他若起了别的心思,怎么办?”沉迷爱好的人,大多也是容易有执念的。 “姐姐为秦国铺了这么宽广的未来,我却连一个皇子都不能应付,岂不是辜负了姐姐的苦心?”宋长臻又伸手摸摸她头,“姐姐放心。” “好!”宋云禾点头眉眼弯弯笑,这一年他变的温和了许多,她似乎都忘记这个少年君王的凌厉手段了。 东周使团于春分之日到达了海峡入口,整个使团的人员包括赵勋在内也是第一次进行远洋航行,加之一路风浪颠簸,众人都身心有恙,很难再进行换乘,蒙擎回禀了宋长臻,便只能放行,秦国的军舰护行,驶到了皇城港口。 众人还未下船,就听海上一阵‘嘭!嘭!嘭!’轰鸣,比晴天霹雳更振聋发聩,吓的东周使团面色发白。 “秦国这是何意?”赵勋凝视着军舰上发出炮火的地方,面沉如水,直觉这个行为并不友好。 前来迎接的礼部侍郎郑扬郑大人谦卑有礼的回道:“誉王殿下请息怒,此仍我秦国的礼炮,是特意欢迎各位到来而准备的仪式。” 炮声总共响了十七声,船上的众人耳朵都已经全然麻木了,停下来的时候感觉周围都像凝固一样,总觉得不像是讨喜的仪式。但在别人的地盘自然是要按别人的章程行事的。 使臣们入住的驿馆是一处大臣的旧宅修缮的,园子里都是普通的花草树木倒也郁郁葱葱外颇有生机,各处房间都干净整洁,却没什么值钱的摆设,整体看来是再平淡不过,怎么也和那十七响的礼炮规格不成统一。 赵勋心里便更加确信秦皇是给了一个下马威,于是与郑大人说道:“连日里坐船本王身体多不有适,今日的宴会还请与秦皇陛下回禀挪到后日。” 赵勋并非商量的语气,郑扬却仍然一脸谦逊的笑意回道:“誉王殿下放心,陛下体谅各位坐船辛苦,宴会设在三天以后,誉王殿下与众位大人们可好生修养,不急一时的。” 宋长臻原本就没打算要第一时间见这些人的,反正来的都不是省油的灯,索性让人在城里溜达完了,见多识广了再召见,打嘴仗话机锋的浪费时间还不如他多批几道折子。 赵勋再次感觉到这位未曾谋面的秦皇陛下的傲气,那边郑大人还在继续道:“陛下也已经命了太医院的太医们驻在馆内,殿下与众大人有不适的地方尽管唤了人便是,宫中已经备下了名贵药材,断不会让殿下与大人们受委屈的。” “如此多谢秦皇陛下费心了。”赵勋缓回了情绪,笑着回答。 “誉王殿下与大人们都是我秦国的贵客,礼当如此。” 赵勋笑着点头,这礼部的大人也是个妙人的,随即又打听道:“本王若是想到外面去看看秦国百姓的风土人情可有什么规矩或者忌讳的?” “誉王殿下自然是可以随意出入这驿馆了解我国民生的,也无甚特别的规矩,只殿下第一次来,若有百姓冲撞了您,还请您饶恕他们的不知之罪。” 这话里的意思是,使团的人还未与秦皇正式会面,如果在外有了任何冲突,秦国百姓和官人都是不负责任的,这样的民风也是够霸道的,赵勋想。心中又隐隐有些兴奋起来,这样蛮横的行为是如何形成的?如此的有恃无恐,倚仗的又是什么? 军舰上的礼炮看起来可不是烟花爆竹一样的纯观赏性物品,如果那是一种军式武器,那他倒是真小看了这个隐蔽近千年的小地方了。 “本王自是不会与人计较的。” “誉王殿下脾气仁厚,实乃东周的福气。”礼部是所有官员里最会让人欢心的。 赵勋喝了太医们煎的晕船药,休养了半日,精气神便已经恢复了八分,吩咐人去外面买了身秦国百姓的便衣换上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卫采言出了驿馆。 秦国的皇城比之东周东京城的大小是不及三分之一的,但热闹非凡,新鲜事物繁多,只是在街道上穿行,入目所见未识之物便有三四种之多,茶楼酒馆处挂着的牌子上书茶名菜名也多有从未听说过的,实在很难不让人好奇。 赵勋挤进了一个人最多的酒馆,和人拼桌才得了一方外三圈的坐位,见不到说书先生的样子,声音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点了一壶未曾听闻过的‘秋露白’。 小二看他的眼神极为诡异:“客官当真要一个人喝一壶‘秋露白’?” “有何不妥?莫不怕我没有银子付?”赵勋豪气的拿了一定十两的银子。 小二未收银子,倒是拼桌的客人笑了起来道:“你莫不是穷乡僻壤里来的什么文士?这‘秋露白’仍是酒中极品,且不说一壶上百两的价钱,只你这样的人,一口便会醉的要一壶岂非浪费?” “是勒客官,‘秋露白’这酒极烈,小的按您这银子先打上一两您先试试再说?”小二满脸堆笑的询问,也未有要主动去拿银子的架势。 “一壶酒就要百两银子,你们这是仗着地界霸市呢?”采言有些不服,自己主子什么样的好酒没喝过,可不能上当受骗闹了笑话。 周围有听着动静的人转回头来看,拼桌的客人一点不惧倒是微有鄙夷:“没见过世面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十两银子还不够打赏白荔先生说书的呢,嚷嚷声音大就了不起呢?”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章 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认为柴氏血脉已尽 堂堂东周国的誉王殿下,从小便是宫里最荣宠的那一个,何时受过如此不敬的羞辱,采言首先就不能忍,一把揪住说话人的衣襟:“瞎了狗眼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怎么,自己不识货还要耍横?”那客人面色虽有些惊吓,但嘴上还是强撑着,“我管你是谁,醉香楼可是听书喝酒的地方,没长眼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谁!” 采言脸色气的发青,赵勋原本就想探探这方人情,没想到随便遇上一个就是个嘴硬的,便也没拦着,任采言将人丢出了酒馆。 酒馆外一阵惊呼声,伴着勒马的声音,却没有人体落地的声音。 赵勋挑了挑眉,驾车之人身后不凡,想来冲撞的不是普通人,却也安生的坐着,等着采言处理完回话。 酒馆里看热闹的人倒是追出去了几个,不过片刻便有人回来,小声私语,须臾,酒馆里便沸腾了起来,连里面讲书的先生都停了下来。 人们让开一条道,一身白衣年轻书生模样的白荔先生直直的走到了赵勋面前,板着脸问:“是你的人在此生事?” “下人一点口角之交,算不上生事。”赵勋笑道。 白荔一张清秀的脸却越加冷沉:“醉香楼自有醉香楼的规矩,客人请带人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对,我们都不欢迎你。”酒馆里的客人附和着。 “我若不走呢?”赵勋平生第一次被人驱赶,感受也是新奇,面上的笑意也未淡上几分。 “你若是不走,本公子就戳瞎你的狗眼!”楼上有年轻的公子哥接话。 赵勋抬眼看去,几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正施施然下楼,看着众人退让的态度,又是如此狂妄的态度,想来是这秦国京中权贵子弟了。 “严公子可不要污了我这酒楼。”白荔转过身去轻斥,“无端生事之人,禀了京兆衙门自有处理。” “就是,抓了人报官。”又有客人附和。 那严公子一行人已经走到赵勋面前,“走吧,还坐在这里等什么呢?秋露白也是你能喝的?” 赵勋未动,严公子有些恼动,伸手去擒,反被赵勋制住,疼的直叫,其余年轻人先是惊了一下,随即却都扑了上去,酒馆里一时鸡飞狗跳,白荔看也拦不住,索性任由他们打,自己出去了。 酒馆外被冲撞的小马车车帘紧闭,只驾车的宋夷良和灵蝉露面,一个制住了采言,一个正在查看被丢出来人的伤势。 因为知道今日东周的使臣会到,宋云禾从宫里出来的早,回去也早了一个时辰,结果刚行到此处就被惊了马车,刚开始宋夷良还以为是有人行刺,将人拍出去了才发现是被丢出来的,那丢人的还一脸凶煞的追出来,十分不善,自然不敢让他靠近车驾,是以一招制敌,直接就将人按下了。 宋云禾现在在京城里的标配出行便是这两匹马的小车架,自陆机年出事后驾车的直接成了宋夷良,灵雀灵蝉在车内护驾。京城百姓们虽未得见车上人的真面目,但自公主府落成后此车驾便宫里公主府的两厢奔走,心里也都明白了是秦元公主的车驾,一边感慨公主简朴,一边又越发敬畏,是以,平日里见到这小马车,远远的就礼让了。 谁想今日里会有人冲撞? 出去看热闹的人便是一眼就认出来,所以才会跑回来一传十十传百的,义愤填膺。 京城的权贵公子们便是有那纨绔不成形的也会被家里耳提面命的告诫,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更何况像严公子这样自持忠义之士,冲撞了公主那就是冲撞了秦国的神,骂一顿还是轻的,还要自己找打的,定是要往残里打的。 虽然实力有悬殊,但也要拼命的! 赵勋实不知这些人口口相传的‘小马车’上到底坐的是谁,引的众人像野狗扑食一样前赴后继的来与他过招,原来只是那几个小年轻,结果小年轻打不过,又煽动了酒馆里的其余人,而且还听到小年轻们嘶吼着吩咐去外面叫人。 他又不能真动手打死人,但这样下去投鼠忌器,终是双拳难敌,索性退出酒馆直奔马车,他倒是要会会这个马峰窝里是不是坐着一只金蜂王! “有刺客,护驾!”宋夷良第一时间发现有人影冲过来,大呵一声,重手将采言劈晕,直奔马车。 街道四处瞬时飞出数十人朝赵勋攻来,赵勋转身拔剑从马车旁退回,心里暗道不好,这样多的护位这样好的身手,怕是误踢到了金板。 “马车上不知坐的哪位贵人?本王乃是东周使臣,并无冒犯之意,还请贵人莫要误会。” 马车上的宋云禾呼出一口气来,“原来不是因为误伤了人被寻仇啊。” “公主,人是宋夷良伤的,姐姐也说了并无生命危险。公主放心吧。”灵雀笑着回答。 “即不是来寻仇的便让人退下吧。”宋云禾吩咐,“只是这东周使臣才到第一日就生事,未免也太心急了。” 灵雀撩开帘子命了众侍卫退下,远远的看了一眼停在酒馆台阶上的男人,哼了一声才关上帘子猜测道:“或许是因为东周使臣们一下子见了许多没见过的事物,心里吃惊还恐慌,所以就急急忙忙跑出来打听了。” “东周皇帝不会派个胆小鬼来的。”宋云禾笑言。 “一看到这么多侍卫就自报家门还不算胆小?”灵雀鄙夷,男子汉大丈夫能做事就要能扛事,打不过就报家门保命,也不嫌丢人,“同是东周国的人,柴皇叔与陛下兵戎相见时就完全没有退缩过。” “你现在歪理是越来越多了。”宋云禾可不觉得这两件事有可比性,却也懒得细说,转头吩咐道:“去看看灵蝉,受伤那人醒过来没?若是有碍让她着人送到医馆去。” “外面那东周使臣公主就不管他了吗?” “人都说了是误会,难不成要把人打一顿呢?” “可他确实冲撞了公主殿下啊。”灵雀不乐意,公主历来温善,对谁都没几分脾气,这样失礼的事情也不申斥,岂不让东周的人觉得殿下好欺负? 公主日后可是要嫁到东周去的,印象太过温顺算不上好事。 “我一个女儿家在这大街上与他一个外国使臣言语难道不是拉低了身份?这样的事陛下自会处理的,我们不要沾染。” 灵雀想想也对,回了宫一定好好的在陛下面前告一状,让他们知道秦国皇帝的威压!于是欢欢喜喜下车去灵蝉身边了。 赵勋却没有想就此别过的意思,见侍卫退去,自己的采言又像一块干泥一样趴在地上,往马车旁又移了两步,拱手行礼道:“贵人的手下打伤了本王的侍卫,是否可以劳烦一起带去医馆?” 宋云禾蹙眉,看来自己与灵雀刚才马车里说的话全被这使臣听了去,真真不是正人君子的行为! “放肆,你的人冲撞了贵人,没要他命已经是贵人仁慈,休要得寸近尺!”宋夷良上前呵斥,拔出小截佩刀,“退下。” 赵勋倒也不再妄动,眼下情形已经很能说明马车里女子的身份了。 灵蝉施针结束,那位在酒馆里被丢出的客人终于转醒睁开了眼睛,“你可记得刚才是自己飞了出来?”灵蝉问。 客人转头看看四周,目光落在酒香楼方向,又见着赵勋,瞬时便想了起来,“我是被那人的手下打飞出来的!” 灵蝉点头,将人扶了起来,再给了些银两于客人道:“是以,你飞出来冲撞了我家主人的马车,才会再次被误伤,我已经给你行过针,已无大碍,这些银子,你到医馆去再让大夫开药方,养上几日便会全愈的。” 客人转回头看到那小马车先是惊了一下,然后忙将银子推回了灵蝉手里:“草民冲撞了公主殿下是死罪,殿下宽厚,断不能再收这些银两的。” “你不听殿下令也是死罪,拿好了,自己去看太夫,莫要声张。”灵蝉又将银子放回客人手里。 客人感激涕零朝着马车拜了三拜,蹒跚的离开了。 白荔是个眼见的,看着人走,也唤了帮手悄悄跟上去帮忙一路扶去了医馆。 灵雀灵蝉上了马车,宋夷良驾着马车扬长而去,赵勋看着消失的车驾,目光深远。 “东周的使臣都是你这样子吗?”白荔在身后问道,上下打量他,摇摇头,“长着人模狗样的,却行事鲁莽狂妄,便是出的起银子,我醉香楼的‘秋露白’也不会卖你的,以后莫要来了。此处不欢迎你。” “若是东周使臣都是这样子,我得回去通知家里这几日铺面都要关上才是。”旁边有人担心道,急急的走了。 “是了是了,我家也是。”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散去。 赵勋一时哭笑不得,说的好像家家户户有珍宝,他东周使团是强盗一样。 “使臣大人请走吧,莫要影响我们做生意。”白荔见他未动又催促道。 赵勋扫了一眼酒馆内,刚刚众人一翻折腾,一楼已经是一片狼籍,“先生怕是一时也营生不了,损坏的东西我全赔,可否问你一句,刚才马车里坐的是贵国哪位贵人?” 白荔轻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转身回店里,一边走还一边大声说话:“关门歇业,折损的东西按最贵的价格算,算完到严公子府上取银子。严公子,你没意见吧?” 严公子一群人还瘫躺在桌椅上等着人来抬,听到问话却是一点不含糊豪气道:“放心,这点银子,我家里乐意的很,随便算。” 赵勋未果,只能提着昏迷之中的采言在众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中慢悠悠的回了驿馆。 宋云禾还未入宫宋长臻就已经得了全部消息,赶到露香宫一再确认宋云禾没受到惊吓也没受伤才算平缓点怒气。 “下次再遇着这样的事,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你们先将人结实打一顿再说!”宋长臻气的敲打宫里众人,“若不让公主吃了亏,朕就剁了你们送到东周去喂狗!” “是!”众人低头齐声回应,在公主身边待久了,都忘记了宫里还有一位嗜血的主子。 宋云禾挥挥手遣了众人退下,似怨似笑道:“你这样也不怕让我担上横行霸道的名声?” “只要别人不敢欺负姐姐,再霸道的名声又如何?”宋长臻理直气壮,“早知道就应该今日一到就全提溜进宫,早早了事送回去,耽误时间还影响人心情。” “陛下如今怎像个孩子一样,朝臣们议了多久才定下的诸多事,怎么可以草率了事?他也并非故意撞在我车前的,再者,今日这一闹,我还担心人家心中有气,通商之事会有影响。”宋云禾看着回禀的事情起因,经过,众人说的言语对一国皇子来说确实有扫颜面,便是后来表明了身份也被人驱赶不欢迎,稍微有点脾气的人都有理由拒绝接下来的合作。 “姐姐放心,这位二皇子是遇强越强之人,不好啃的骨头他才会觉得有意思,秦国百姓越是有反骨,他越是想征服,姐姐且看着吧,他不会闲着的。”宋长臻成竹在胸。 “好吧。”宋云禾自是信他做事有分寸的,“不过他若是好奇心重的话,迟早也会查到我身上来,要不,我出去几日吧?” “姐姐是自己又想出去还找借口。” 宋云禾拉着他胳膊娇笑,“我弟弟怎么这么聪明呢!” “莫要拿这样的话贿赂我,姐姐先说想去哪里?”东周使臣在皇城长姐每日里出出进进多有不便,宋长臻又不舍得将她再拘在宫里,春日里到外面走走,或许对她身心大好都有帮助。 “我想再去看看奇莱那座玉山。”宋云禾说,“那里的矿产极其珍贵,可惜上次来去匆匆,都没能采样,这次我带上公主府的孩子们一起踏春赏花,说不定能再找着宝贝呢!” “姐姐还要带着那几个孩子?”宋长臻气的发笑,“姐姐,那可都是柴彧的人,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他们摸清了秦国的地界给人提供反噬的机会?” “你要对人有信心,这些孩子们学到现在,从未与外界通联过半字。”宋云禾知道他的担心,自天行健正式挂牌后她就在公主府四处安置了防护罩,没有她的允许,一只甲虫都别想进出,更别说是飞鸽传书了,院子里从未拾到过任何可疑物,她还是相信自己的学生的。“如今我也能分清事情轻重的,若真是对秦国不利,你相信我一定可以处理的。好不好?” “我就算说不好,姐姐也有自己的坚持。”宋长臻无奈,别人家是女在不中留,自己家姐姐是越大越有自己的想法,可气这些想法他又没办法像灭火一样看着小苗都能掐了。 宋云禾偏头娇笑,“陛下从来不会对姐姐说不好的。” 时隔一日赵勋终于将断断续续打听来的消息整理好后,对秦国这位身负神喻的秦元公主充满兴趣之时,宋云禾已经和公主府的学子们在护卫队的护送下出京踏青去了。 “皇叔此次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强大的帮手。”驿馆里赵勋抬头看着矗立海岸的灯塔,与日月同辉的神物,是否也昭示着与山川共存的人? “这位公主既被秦国百姓奉为神明,按理应该永生在自己国家福佑苍生。为什么会外嫁给柴皇叔呢?”采言不解的问。 “天仙也有思慕下凡的时候,何况只是个小姑娘,柴皇叔那样风华无双的男人,像天神一样救人于水火,岂有不动心。” 虽然时间上有差异,但柴皇叔确实救了这位公主的性命,以身相许的理由看起来可笑,但于少女心思来说再正常不过,赵勋也算是风月中的高手,自是能理解的。 “那秦皇也能同意?” “既能全了妹妹心意,又能以联姻架通九州与秦国的往来,两全其美,何乐不为?”赵勋以为自己看的清明,又不遗憾道:“若是父皇当初能派了本王来寻传国玉玺,这公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啊。” “秦元公主未嫁,王爷风姿又不比柴皇叔差,既是爱慕美色,王爷何尝没有机会?”采言眼睛一亮。 赵勋居然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吩咐道:“去问问皇叔在西凌如何了?郭氏父子那样盼着他,喜事应该极早订下才是。” 远在西凌的郭氏父子这几日正在焦头烂额,自上次晚宴离开后,这都四日了,柴彧还是没有要露面的痕迹,问他手下的人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想要传过话都不知传到哪里去。 郭万仪一气之下赶人走,结果陆为他们不仅自己走了,还将扣押的秦国使臣一并救出来带走了。 像是被连着抽了几个耳光的西凌上到老皇帝下到官民终于是从某种幻境中醒了过来,那些习焉不察的事情开始慢慢浮在了水面上。 “你说他是不是单枪匹马去找陆机年去了啊?”郭万仪坐在龙椅上一边问话一边端详着自己那把断剑,神情苍老的像是一个守墓者。 “将人完整的交回秦国,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郭子阳坐在案桌前批折子,西凌的折子虽少,但几日里不动还是会堆成山的。 “他此翻舍近求远,可是在怨我们?” “他从未想与我们亲近,又何来怨气。” “你,是否在怨我呢?” 郭子阳批折子的朱笔未停,眼神像是不愿不落过折子上的每一个字,只淡淡回答:“父亲应该问问自己是不是怨的。” “怨又如何?时间能退回二十年前吗?”郭万仪问,眉头皱的像干涸的山川河流,继续道:“即便是退回了当初,同样的情况,老夫还是不会认他。” “现在呢?父亲心里可是认了他?”郭子阳终于抬头相问。 郭万仪神情复杂,不用开口已经是给出了答案。 郭子阳叹气:“他自己都明白只要姓了柴就必须走那一条路,父亲却为何一直看不破?他是不是真的愿姐姐的血脉早已经无从查证了,父亲还要执念到何时?” “若是将江山托付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那与赵氏窃国有何不同?西凌将士苦守数十年岂非一场笑话?我如何有脸去见陛下与先祖们?” “父亲,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认为柴氏血脉已尽。” 郭万仪抬眼,片刻的惘然,随即红了眼,一时间老泪纵横,像是只被遗弃的忠犬在哀鸣。 柴彧跟着被偷出的圣旨一路向西行了两日,进了丘山又潜了一日才终于在莲清宫的偏院里发现了陆机年的踪迹。 多日不见的陆机年倒是能吃能睡,心宽的不见丝毫焦急,或许也是因着他没有想离开的迹像,莲清宫的下人对他多有礼待,偶尔还能出院子在下人的陪同下走走小道,散步消消食。 这日陆机年刚走到院门口,前脚还没踏出,便有人忽忙跑来,宋长誉要见他。 “陆大人可认得出这圣旨上的字?”宋长誉眼底发光,像是正在见证某件了不得的事情。 宋长臻的字迹陆机年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但不过几个字,实在没看出什么蹊跷来,只简短的回答道:“认得。” “这印章陆大人应该也是见过的。”宋长誉再次提醒道。 “嗯,传国玉玺的玉印。”陆机年点头。 “陆大人认得就好。这是秦国刚传来的证明秦国是先秦遗脉的证据,新盖的传国玉玺印,可是陆大人,传国玉玺现在并不在秦国!”宋长誉毕竟还年少,激动的情绪控制的还不够出色,面上欣喜若狂。 然后,陆机年并不能理解他此时的情绪,问道:“下官不明白殿下这是何意?” 宋长誉将自己案桌前的一方木盒推到陆机年面前,“陆大人打开一看便知。” 陆机年身体本能的后倾了一些,面色慎重又端重的打开了盒子,是一方玉玺。 “陆大人拿起来看看。”宋长誉鼓励道。 陆机年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又忙低下头,内心怀疑二皇子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才会言语和行为都如此幼稚,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打开盒子第一眼就知道是传国玉玺了啊,还让他一再确认。 “陆大人,你看,传国玉玺明明在本宫这里,秦国又是如何出现了同样的玉印的呢?” 陆机年实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宋长誉却兴奋的难以自持道:“就是宫里的那个妖女变出来的啊!陆大人如今应是相信本宫和母后的话了吧!”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一章 烧死陆机年的后果。 秦元公主能做出假的玉印,陆机年是相信的。做为秦国权力中心的代表人物,秦皇陛下的左右臂,陆机年接触秦元公主的机会从来都比其它官员多,公主会术法这件事的破绽从来都不能自圆其说,他又不是愚钝的人。 可是要因为此事定论秦元公主是妖邪,陆机年是觉得荒诞可笑的,若非得说秦元公主非凡人,他更愿意坚持秦国百姓的想法。 公主是身负神喻之人,是指引秦国回归故土的人,是帮助大秦走向更宽广未来的人。 “下官不能认同殿下的说词。”陆机年回答。 宋长誉欣喜的面色一顿,“陆大人是何意?亲眼所见之事还不足以说明宫里有古怪吗?” “若论古怪,下官认为身为秦国二皇子殿下的您和一个容貌与太后相似的妇人身在西凌的莲清宫是更为古怪的事情。”陆机年不卑不亢,终是正色相问,“殿下何以成为了莲清宫的少宫主?若那妇人真是太后,那秦国太后又如何成为了莲清宫宫主?传国玉玺乃是历代秦国君王所有,应该在秦国的东西又如何在殿下手里?这庄庄件件在下官眼里看来是比这圣旨更古怪的事情!” “放肆!”宋长誉被一连串的质疑追问的微恼,“本宫给了你台阶,你却冥顽不灵!” “殿下给下官的不是台阶,而是引火索。”陆机年不惧怒气,他心里很清楚,若是他对宫中之事有任何动摇,就会有消息不断的以此为基础变成更多不同,甚至完全违背事实的消息散发出去,对秦国,百害无一利。“殿下与陛下有何误会可与本官一同回国,当着满朝文武与陛下对质,如此阴谋诡计,非君子言行,更与先皇对殿下教导的品行相悖,下官不能配合。” 宋长誉谦谦如玉的样子再是维持不住,怒崩的神情甚至稍显狰狞,“你这是在找死!” “为秦国,万死不辞。”陆机年自在宋长臻手下做官后,生死不知几回,早已经看淡。 宋长誉却又笑了起来,“陆大人为秦国尽忠,死也应该死在秦国才有价值。” 陆机年看着少年充满恶意的笑,眉头紧蹙,有了不好的预感,宋长誉却越加欢悦命人拿来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颗珍珠大小的半透明的药丸,药丸内隐隐能看到一条白脂色的小虫。 陆机年本能退后,宋长誉却早有准备,眼神一动就有几人上前将他制住押到宋长誉面前,顺便将嘴也给扼开。 宋长誉拿了把小捏子,小心翼翼的将药丸夹起,一直将其放进了陆机年的咽喉处,再让人将嘴箍紧,整个人身体绑成一根棍子,矗立在墙边。 “陆大人再耐心的等一日,等它在你身体里安了家,本宫就放你回秦国的。”宋长誉像在逗弄不听话的孩子。“不过,若是宋长臻知道你带了可以灭国的蛊毒回去,他会不会将你碎尸万段呢?” 陆机年一双眼里不可掩饰的出现了惊慌,他不怕死的惨烈,但却不能让秦国百姓跟着受难! 宋长誉很高兴的看着他除了眼睛哪里也没法挣扎,特别是那张嘴再不会说出忤逆他的话,继续娓娓道来:“可惜就算他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这毒也灭不了的。它会每天吃着你的肉,喝着你的血,啃着你的骨头,然后产无数的卵,从你的呼吸里跑出来,遍布整个秦国,天啊,那样的人间地狱一定很热闹!” 陆机年一双眼红的滴血,却无计可施,只能发出悲怆的呜呜声。 宋长誉像是欣赏到了绝佳的表演,狂笑不止。 柴彧看着丧心病狂的少年知道再得不到任何信息,才让东声去莲清宫四处连扔了几颗爆珠,炸的到处房屋摇晃,坍塌,火苗四起,搅的莲清宫里外一片混乱。 宋长誉被人护着往外走,一边命人将陆机年搬到安全的地方去,厉声叮嘱着:“千万不能有任何伤口!” 柴彧趁乱伪装成莲清宫的人去帮忙移动陆机年,直到脱离了宋长誉的视线范围,才将其余人打晕,背着陆机年出宫前,东声又丢了十几个爆珠,炸的莲清宫各处一片狼藉,宫人个个都嚷嚷着有敌人进攻却又都自顾不瑕,乱的像是一锅煮糊的粥。 等到宋长誉发现陆机年不在的时候,柴彧早出了丘山与东漫,一路向白雾山急行。 可白雾山之遥便是长了翅膀飞一日也到不了的,东声一路都在飞鸽传书找最近的人来帮忙,结果还真找来了温素灵这座大神。 温素灵自从海上回来后和柴彧的相处就有些微妙,特别是算着时间宋云禾的脉案应该到了却又没到的这个节点上的出现就更有些意味深长了。 “本姑娘在附近练习开膛术呢,你这里是出了何事?鸽子成群结对的都要成奇景了。”温素灵问,风尘仆仆的样子暴露了她口中的附近显然也近不到哪里去。 “莲清宫给他种了蛊,你且来看一看。”柴彧也不多问,直奔主题,“繁衍和传播都极为霸道。” 温素灵忙上前诊脉,面沉如冰,问道:“种蛊的时间有多久了?” “快五个时辰。”柴彧回答。 “将上衣脱下来!”温素灵一边吩咐东漫,一边从自己的医箱里取了针包出来。 陆机年衣襟之下皮肤已经成了凝脂色,像一块正在成型的琥珀,温素灵手起手落扎下数十针,陆机年瞬间闭目垂头,像是死了过去。 “好在还没有完全长大,我封住了气血让他假死过去,七十二个时辰后它若能恢复幼体,一把火烧死就无碍了。”温素灵说。 “温少主说的烧死,该不会连着陆大人一起吧?”东声问。 “当然,他是宿主,只有在他体内活生生的烧死,才算是灭了生机。” “如果都是要死,那为何不现在烧啊?” “它现在长到这样大已经有意识了,若是一遇火烧,立马就会长大破体求生,任何生命沾染即成宿主,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邪恶的东西?”东声少有的起了鸡皮疙瘩。 柴彧面沉,他救人出来可不是为了眼睁睁看他被活生生烧死的,“没有其它保住性命的方法了吗?” 温素灵没个好脸色的回了他一个白眼,“你现在想的不应该是有没有其它保命的方法,而是,如果七十二时辰后它不恢复幼体,我们应该怎么办!这是断仙蛊,便是神仙中了也只要灭族的!” “定然是有方法的。”柴彧尚算冷静,将宋长誉所说之话与温素灵重复了一遍,“这样毁灭性的蛊毒,便是远在秦国,谁又能确保不会传到内陆来?他丝毫不惧怕,便一定有可解之法。” “此蛊名为断仙,意为断一脉相承,陆机年为母蛊宿主,与秦国百姓吃一方生一方自有共性是为一脉。此蛊若成,封禁了秦国,等到人畜都死完了蛊虫相食,最后只需要再一把通天火,九州就不受影响了。” 温素灵说的风轻云淡,听的东漫却不寒而栗,又抱有侥幸问道:“所以如果是与陆大人没有共性的人就不会被感染?” “书中记载幼体不会,但如果幼体长大有了生存意识就会主动寻找宿主,所以,我们只是不会被他的呼吸传染,可如果破皮流血有小蛊虫出来,是躲不掉的。” 柴彧却还是摇头,“论共性他一个生养在秦国十几年的皇子也是逃不了的。一定有其它原因。” “那你直接将人抓来问吧。”温素灵怂恿道,对这种蛊她也是只从书上看过,第一次接触,不敢贸然下手,当然很欢迎种蛊的人能亲自来解说一下。 柴彧思考几息,点头同意了,温素灵都素手无策的东西,也只有找到种蛊人才能有线索了,“我去莲清宫,东声你通知东漫去南疆询问断仙蛊,有消息就将人带来。” 等确定俩人都离开了,温素灵才打了个响指,对出现的暗卫吩咐道:“传消息去秦国,让秦元公主知道此事。” 下毒的人通常是不会愿意交出解药的,莲清宫既然用这样恶毒的东西,就不会因为吃点苦头就轻易交出来的,比起这样的狠角色,宋云禾那样善良的人更能让人报有希望。 消息自海上到皇城再一路辗转的落在宋云禾手上已经是第五日了。 “你们可知道西凌丘山在何处?”宋云禾唤了柴彧留下的几个孩子询问,结果只有李子期知道大概的位置。 “大概也行!”宋云禾让他去准备一些干粮路上吃,又唤了灵蝉到身边,将一封手书和传来的书信封好一起交到她手上,“你要亲自守在陛下身边等他看完,不管发多大的怒,你都要让他一定相信我。等我回去。” “殿下要出远门便带上灵蝉一起。”灵蝉跪求。 宋云禾扶她起来,晓之以理,“事关重大,只有你去回禀陛下我才放心。莫要浪费时间了,你即刻就走。” 灵蝉历来知道公主是个有大主见的人,也不想像上次阿轲一样逼的公主动用秘术,不再推拒,带上东西骑马回了皇城方向。 宋云禾又命灵雀和宋夷良就在奇莱山守着孩子们挖玉,等到陛下下旨再回皇城。 然后与孩子们交代一翻功课,才带着李子期上到了山顶的浓雾之中。 几乎是花光了所有积分宋云禾才买到一架小型的隐形飞机,又用仅剩的积分给羌无加载了飞机驾驶系统,带着李子期出发寻找隐藏在丘山某地的温素灵和陆机年。 “殿下,我们现在是在空中飞吗?”素来稳重的李子期激动的一张脸桃红,双眼晶莹。 “嗯。”宋云禾还一直在思索温素灵传来的消息,这会听到李子期的声音才想到这孩子是第一次坐飞机,纵使心里承受力再好,也毕竟是个古代孩子,收起思绪坐到他旁边,指着窗外的白云道:“那,这就是水蒸汽凝结的云朵,看起来很漂亮很软是不是?” 李子期点头:“殿下说过雨水就是从这里来的。” “回答正确。”宋云禾笑,又指了指很远处一团乌云,“那,那就是雨云了。” 李子期趴在窗户上一脸向往,又问:“殿下,传说中的神仙腾云驾雾就是像我们这样吗?” “腾云驾雾的永远不会是神仙,而是有能力的人。” “那我以后一定要成为腾云驾雾的人!”再是沉稳的孩子,在这天空中也自有一份豪气。 宋云禾拍拍他以示鼓励。 “殿下,我想要看看这机甲的构造,可以吗?” “当然,不明白的可以问我。不过,只能看不能动。还有,这不是机甲,叫飞机,属于飞行器的一种。” 俩人在飞机内部详细的探讨了许多问题,也因此缓解了宋云禾心中的许多压力,比起第一次从飞机的李子期,宋云禾对即将面监的问题更加紧张。 如果事实真如温素灵所说,那她即将见到的陆机年无疑是一个生化武器,这种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就算是星际时代也仍然是人类生命的重大威胁,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救,如果不能,亲手烧死陆机年的后果她能不能接受,秦国能不能接受。 而如果连烧死陆机年都于事无补了,她还能做些什么? 没有卫星导航,进入九州上空后不得不持续低空慢飞,以李子期的肉眼辩认方向,以至于九州多处的百姓听到空中巨大的轰鸣声,抬头却只见朗朗晴空,是以传闻有天神斗法,给了说书先生们许多素材,当然这都是的后事。 高高低低的飞行了快七个小时,终于找到了一个疑是丘山的地方。 不确定是因为李子期所知道的丘山最有名的莲清宫建筑几乎已经被炸为了废墟。 自从柴彧知道温素灵通知了宋云禾后,就将怒气全撒在了莲清宫上,时不时就丢几颗爆珠,莲清宫的人根本无力还手只有全部撤走,可仍然不能平息柴彧的怒气,泄愤的硝烟与爆炸声像是某种信号的传递,终于将人指引来。 好在飞机比较小,羌无在废墟水池边找到一块平整空地降落,三人下了飞机,宋云禾将东西收好,正准备商量怎么寻路呢,一身黑衣的柴彧就出现了。 宋云禾一时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傻愣愣的看着他,直到身边的李子期恭敬行礼说“子期见过主公。”才知道他是真的出现了。 “你来接我吗?”宋云禾问话还是傻乎乎的,好像从天而降的不是她而是柴彧。 “嗯。”柴彧走到她面前,有千万句话想说,关切的,责备的,可真看到她,却什么都消散了。 他知道她一定会来的,所以一直守在附近,听到空中轰鸣声时,直觉就是她到了,匆忙赶来,果然是。 小姑娘好像又长高了一些,可又瘦了一些,原本有了血色的脸看着又青白了一些,不知又受了什么样的苦,唉,柴彧内心叹息着,伸手将她毛绒斗篷的帽子给戴好,领口又再细细绑拢了一些,嘴里一边轻语:“西凌的气候比海上冷的多,莫要感冒了。” 宋云禾悄悄打量许久未见的男人,还是那样挺拔,说话里带着热气,像把所有的寒冷都驱散了。 不见他似乎也不想的,可一见面,又觉得,总想再亲近一点呢!宋云禾傻笑,都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直到柴彧蹲在她面前说:“安置陆大人的地方离这里有一段路程,时间紧急,我背你会快一点。” 宋云禾才想起正事,一点没考虑的就趴到了柴彧身上,嘴上也没矜持的说着:“这样最好了,可是你能比马跑的快吗?” 柴彧噎了噎还是轻轻的回答了一声:“嗯。” 轻功的优势本就在短途,莲清宫到陆机年所在的地方不远,柴彧的本事自然是比马快的,不算说谎。 远离人烟的山沟里搭着几顶帐蓬,陆机年就躺在最大的那顶中,温素灵日夜不离的守着,一日脸色沉过一日,被困着的断仙蛊并没有变回幼体,而且陆机年的前胸越加透明,说明虽然极其缓慢,但蛊虫一直在长大。 宋云禾到了后根本来不及寒喧,直接就与温素灵确认情况。 “最多再有六个时辰,这鬼东西就会快速长大,开始繁殖,谁也不知道陆大人的血肉会养出什么共性的虫体,我们谁也逃不掉也是有可能的。”温素灵考虑了最坏的结果。 “种蛊的人没有给出任何信息吗?”宋云禾问。 温素灵摇头,宋长誉似乎早有预料或者就是被这蛊吓着了,反正柴彧返回莲清宫找人的时候,人已经不在,南疆也一直没有重要的消息传来,只能干看着,希望都落在了宋云禾身上。 “你随身可还有什么贵重物品?”宋云禾扭头去问柴彧。 柴彧取下了身上的玉佩,又掏出了一块金令,温素灵想张口,被冷冷的看了一眼,只能咽了声。 宋云禾收了东西道:“你们先出去吧,羌无陪着我就可以了,有事我叫你们。” “不行,我守着你。”柴彧拒绝,却将其它人都遣了出去,“羌无与你是一体,不是事事都能了解的。” “也好。”宋云禾没再推拒,羌无的数据都源于科研系统和她的认知结合,于这个世界确实会有纰漏的地方,柴彧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也不多接下来的这些。 宋云禾先是扫描了玉佩上传数据,买了修复液,营养液,全磷脂等等一堆可能用到的药济,再将玉佩原件传送了出去,累积积分备用。 然后,开了分层扫描,查看陆机年的身体内部。 整个前胸皮囊下肌肉已经全部成了凝胶一样的液体,一只八公分长躯体直径接近一公分的白色蠕虫浸在液体之中随着陆机年微不可察的呼吸轻微的蠕动,再长大。 扫苗数据上并未显示虫体的物质结构,说明是无法读取的信息。 宋云禾又查找了有关蠕虫类病毒的信息,有复制的,也有分裂的,有腐蚀性剧毒,也有电击,麻痹神经性损伤的,结果都不太美好。 宋云禾只得输入更多更详细的信息寻找可行性方法的指引,结果显示,建议做血液和肌体的检查,并推荐了一系列的机器。 “我需要更多的珍贵的东西,古籍,古物最好。”宋云禾向柴彧求助。 “好,我立刻命人去取。”柴彧招了东声,手书一封吩咐道:“送到西凌太子手上,快去快回。” 此处最近的宝物最多的地方非西凌皇室莫属了。 宋云禾也没敢闲着,让羌无时刻关注着变化,自己出了帐蓬一边喝着修复液一边到处扫描,帐篷,锅碗瓢盆,一样不漏,又让柴彧带着她到树林里扫了一遍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结果也只够买一台验血机。 可是,宋云禾刚准备采血样就被柴彧阻止了,“此蛊不能有伤口,不能见血。” “啊?为什么啊?” “不知,但宋长誉在种蛊的时候特意叮嘱过,应该是很重要的环节。” “可是不查血我无从下手啊,不又进了死胡同?” 俩人大眼对小眼。 “主人,或许此虫是会受空气里某种成份的影响,所以不能有伤口?”一旁的羌无像是分析出了什么,“主人,如果虫体隔绝了氧气是否会死亡?” “隔绝?”宋云禾感觉有什么信息一闪而过,细想脑子却一阵针刺的疼痛,顺手又取了修复液和全磷脂像饮水一样换着喝,柴彧看的皱眉,她却浑然不觉的继续道:“隔绝了氧气陆大人也活不了啊。而且任何生物体的存活都是能量,物质和代谢的共同合作,不是氧气一个因素,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影响结果。” “主人不能只考虑陆大人一个人的死活。”羌无客观提醒。 宋云禾叹气,“我知道,可也要尽力啊,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或许就不用受这些磨难的。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是宿主。” “主人,应该可以成为宿主的。”羌无语出惊人。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二章 不想孤孤单单的和一只虫子死在一起啊! 宋云禾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又与这个世界隔离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如果蛊虫受惊从陆机年身体内破体而出,寻找新的宿主,宋云禾会成为唯一的选择。 而一旦宋云禾成为了宿主,只要不打开空间无论蛊虫如何厉害,都不会有机会伤到外面的人。 简直是最万全的方法了! “宋云禾,你不可以这样做!”柴彧几乎咬牙,如果真的要这样的牺牲才能解决眼下的危情,他可以换任何一个,唯独不可以是她。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宋云禾一脸欣喜却不明白柴彧为什么要阻拦。 “因为,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你做这样的牺牲。”柴彧握紧她的手腕就要将她带走,宋云禾倒也由着他,只是神情依然有些迷糊,“我没有要牺牲啊,柴彧,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柴彧停下回看她,神情也疑惑起来,“你不是要选择做宿主?” “当然不是啊。”宋云禾回答,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它的宿主又不是必须要活人才行吧?那就想办法让它寄生在其它物体上啊,刚才我们在山上看到那么多动物,你能让人帮忙活捉几只吗?” 柴彧表情有瞬间的凝固,随即松了口气,既为自己荒唐的认知可笑,又为她的选择,高兴。 “最好是找大只一点的,万一它发起怒来很能吃就麻烦了。”宋云禾又补充道,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星际寄生虫的画面,赶忙摇头,结果甩的脑痛的咧嘴。 “可是头痛的毛病又犯了?”柴彧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好,看她面色又青白了几分,刚有的几分高兴全被担忧覆盖。 “嗯。”宋云禾应的没精打采,只招手让羌无拿了一只修复液来喝。 柴彧握着她的手顺势把了脉,脉往来艰涩,如轻刀刮竹,内伤积聚之象,一时脸色铁青的问道:“发生了何事,内伤为何如此严重?” “啊?哦。”宋云禾忙心虚的收回手拢紧了斗篷,“没有发生什么啊,我的脉像本来就是奇奇怪怪的啊。” 柴彧知她想隐瞒的事是不会说的,起身出去叫了温素灵。 宋云禾把自己蜷缩着包在斗篷里,像一个毛茸茸的球,除了头发,哪也不给温素灵看。 “公主殿下,本姑娘若是真动起手来可是不会怜香惜玉的,快点让我看看。”温素灵威胁道,其实早前见面她就发现她面色有恙,只是没来得及问,这会听柴彧说的脉象,实在让人生疑。 “我也不是不让你看,但咱们事有轻重缓急,先把陆大人身的蛊处理了,我让你随便看个够,好不好啊?” “山上的动物还没捉到,把脉影响不到陆大人的时间,把手给我。” “可是会影响我的心情啊!”宋云禾抬起头来,两只大眼睛水渍晶莹,满满都是委屈,“万一你把到我快活不久了,我哪里还有心情救别人?” “没心情救人?这才多久不见公主殿下就会威胁人呢?”温素灵又气又笑,逼近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几息,然后轻问:“你若是真活不久了,你觉得海上那位和外面那位还能让多少人活着?” 宋云禾哑然,又垂了头,片刻后才又说话:“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你便是把了脉,也于事无补的。” “本姑娘最大的爱好就是疑难杂症。”温素灵眼急手快的一把抓住了宋云禾的手,得意的轻哼了一声。 宋云禾低着头,没再挣扎,由着她把。一时屋内静寂无声,片刻后温素灵又找了别一只手腕,又片刻又换,最后停在左腕上许久。 “你,”温素灵神情复杂,抬看却的看到眉眼微弯的宋云禾,“你还笑的出来!” “都说了不能影响我心情的啊。”宋云禾收回自己的手,说不出宽慰她的话,便只能笑了。 “你自己是知道原因的是吗?” “嗯。” “告诉我!”温素灵神情严肃又坚定,“把原因告诉我,我一定会找到医治的办法的!” “好。”宋云禾不想打击她的好意,“不过要等到陆大人的事情解决以后。” “好,解决以后本姑娘带你回白雾山,那是全天下医术最高明的地方,一定,一定可以找到方法的!”温素灵再次强调,为宋云禾,也为自己坚定信心。 “嗯。”宋云禾十分配合的点头,“但是,你先不要告诉柴彧。” 他那样聪明的人,知晓她身上的事情又多,她怕他一下子就猜出来,不想在救人的事情上节外生枝。 “我在会蛊毒的事情结束后告诉他。”这样大的事情温素灵是不能欺瞒自己做主的。 宋云禾点头:“谢谢你,温姑娘。” 要活捉不受伤的大型野生动物是很有难度的,侍卫们尝试许多次都未能成功,最后还是靠温素灵一把药才搞定。 挑来选去宋云禾看中了一只健壮的野山羊,因为谁也不知道蛊虫会不会控制性攻击,山羊总比老虎蛇什么的好吧。 一应都准备齐全,唯一的东风是没积分,东声迟迟未归,已经没什么东西可赚到积分了。 可是,时间不等人,宋云禾将空间里的床铺衣服没用过的个人用品,全部卖回去,可还是杯水车薪,最后只得将新买的飞机也卖了,得回了买价的十分之一,买了一个足以装下两只山羊的密封箱,余下的全买了各种救命的药剂。 所有人都被要求离开山沟,柴彧和温素灵也不得靠近帐蓬半步。 宋云禾和羌无将陆机年抬进空间,再次扫描确认蛊虫还未排卵,才拿起了手术刀,做最后的叮嘱:“羌无,蛊虫一出来,你就将人拖出去,这些药剂你都知道怎么用,一定要把陆大人救活过来,知道吗?” “羌无知道。” 宋云禾深呼吸几次,终于将刀切进了陆机年前襟的皮肤,已经全无血细胞,更像一块透亮的果冻,宋云禾小心翼翼的顺着凝胶边尝试不惊动蛊虫的情况下剥离整体,就像取出一块瘤体。 可越是靠近才发现剥离不了,蛊虫身体下方是无数的触角像根须一样缠在胸腔内更深处的肌肉和骨骼,内脏之上,看起来正是通过这些根须分泌和吞食人体长大的。 宋云禾紧张的手心出汗,将手术刀换成了一把小火枪,以最小的温度靠近,再慢慢升温,高出有体体温,一直开到六十度,触角突然就扩大了生长速度,宋云禾心头一紧。 “主人火再大一此!”羌无及时提醒。 宋云禾将火瞬时开到最大! 蛊虫像是受到惊吓的含羞草居然真的将触角全收了回去,圆肉的身体在凝胶中不断的扭动起来,宋云禾看到了它隐隐像翅膀的在变化。 “准备好,它要出来了!”宋云禾长伸着手,身体却开始后退,将火温开到了最大,甚至有烧肉的味道出现,宋云禾一边观察一边大喊,“陆机年你一定要坚持住!” “它出来了!”羌无叫了一声,从陆机年身体里飞出一只像未能成功破茧的肉蛾。 “快出去!”宋云禾用火将它逼到远离陆机年的方向另一只手推着羌无终于将带人出去了。 空间里只剩下宋云禾自己,蛊虫一边寻找机会想扑近她,一边又发出极其凄厉的叫声,听着宋云禾心惊胆颤。 宋云禾倒是想用火枪将它烧死的,可空间小,温度极升又缺氧,搞不好她自己还会比这鬼东西先死,便也只能关掉了。 蛊虫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关火的同时就又扑了过来,好在宋云禾有安全囊,将它弹开了。 宋云禾还是受到惊吓的拍拍心脏,“你这坏东西有头羊在那里你不去,还非得是人才行?” 蛊虫连续向她扑来,又连续弹回,凄厉的声音越叫越大,震的宋云禾耳膜都痛了起来,双手捂住,却看它不大的身体却暴戾的很,整个空间里横冲直撞。 “奇了怪了,为什么不寄宿在山羊身上呢?难道非人不可?这也太恶毒了。”宋云禾一边躲着一边观察自语,“难道是因为山羊中了药?” 宋云禾正在怀疑,却又发现那蛊虫透明的翅膀似乎变红了起来,肚子也鼓了起来,“天,它不会是要现在产卵吧!” 事实证明宋云禾猜对了,无数的虫卵像漫天雨水一样撒在了空间的各处,小米虫爬满了一屋,然后开始互食。 身处其中的宋云禾根本无法克制这种直面的恐惧,僵直的站着,全身又不断的颤抖,想闭上眼不看,可又怕错过时机,只能强制自己瑟瑟发抖的看着那只母蛊。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箱子里的山羊终于醒过来站了起来,还活着的小米虫门峰涌而至,山羊凄惨的声音没能维持半分钟,便什么也没有了,蛊虫们在长大,在不断的吞噬同类,直到剩最后一只,圆圆滚滚有拳头大小,像只刚出笼的大白馒头。 母蛊便又发了凄厉的声音,馒头蛊慢滚的从箱子里爬出来,停在母蛊下方,母蛊一个俯冲,落在馒头蛊身上,开始大快朵颐。 宋云禾愣了几秒,开始狂吐。这真是亲眼所见最恶毒的东西了! 绝对不能留! 宋云禾平复好情绪,一边冷眼看着那母蛊一边思索,最后,她尝试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挤出鲜血来。 果然,母蛊又发了狂的像她扑了过来。 “看来,母蛊是只对人才有兴趣的。”宋云禾自语,然后跑去拿了几个杯子,站在密封箱前,割开自己的腕脉,一时血溅四处。 母蛊终于扑进了密封箱,宋云禾顾不得伤口,趁机将箱子封死。 吸完血的蛊虫从原本白色慢慢变成了黑色,柔软的躯体也开始变成甲壳,翅膀长长了两寸,红的发亮,猛烈的撞击着密封箱,箱子当然纹丝不动,连它凄厉的声音也没有传来分毫。 宋云禾终于松口气,将仅剩的两只修复液喝掉,才止住了血,但失血过多让她全身又痛又困顿,靠在墙上休息了好一会儿。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宋云禾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了。虽然关住了但还没死就不敢把它放到外面去,可就一直关在空间里,她要守到什么时候啊?传说有些东西假死休眠可以活上许多年的。 她不想孤孤单单的和一只虫子死在一起啊。 宋云禾环顾四周,最后眼睛落在了传送柜上。 已经过去五日了,陆机年都生机勃发的送回秦国使团了,帐蓬里还是了无生息。 帐蓬外除了柴彧温素灵还有郭子阳,成箱的书籍和珠宝首饰摆放在帐前,西凌两位红衣公主却被远远的绑在树上。 东声去西凌传信的时候老皇帝说东西可以给,但做为交换条件柴彧必须要娶两位公主,再多的宝贵全当做了嫁妆。东声自然是做不了主,郭子阳事从权宜但索性带着东西和人一起过来了。 结果正好撞在柴彧的怒气上,毫不怜香惜玉的就将俩人绑了起来。 “帐蓬里真的有人吗?”郭子阳实在怀疑,正常人不吃不喝两三日就没了,更何况据说是个小姑娘,白不见声,晚不见影的,待了五天也太奇怪了。 柴彧默不作声,只眼睛,耳朵像都长在了帐蓬上。 “主人出来了。”空间门一有异动,羌无最先感知。 “守住门口。”柴彧声音未落人已经进了帐蓬。 羌无则挡在了门口,温素灵和郭子阳不得进。 “羌无!”帐蓬里柴彧突然大叫,羌无闪身便冲了进去。 帐蓬里抱在柴彧怀里的宋云禾眼睛,鼻子,口耳,全都在流血,身上的衣服更是血迹斑驳,“药,羌无,还有没有药?全拿来!” 羌无摇头,“抱歉,大人,药已经在医治陆大人的时候用完了。” 宋云禾的积分不够,本就是只优先考虑了陆机年。 “素灵,温素灵!”柴彧只近失态。 可是宋云禾衣服下几乎所有的皮肤都在渗血,温素灵也根本无从下手。 “宋云禾,你醒过来,醒过来告诉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好不好?”柴彧抱着小姑娘国轻声低语,干哑的声音里全是无助,“宋云禾你坚持就醒一下,好不好?宋云禾?” 瘫软无骨的小姑娘没有一丝反应,仿佛一个掉进了血污里捡起的布娃娃,温素灵从医以来第一次对自己失望,懊恼,恨不能撕烂自己的嘴,她不应该让她来的! “主人,不会死的。”羌无机器人的声音在此时却是天籁之音,“主人身体内有大量的药剂沉聚,细胞们在不断的分裂再生长,所以,主人是不会死的。” 宋云禾上次去奇莱山找玉短时间内喝了大量药剂,身体无法正常代谢,导致全部堆聚体内,只能靠细胞不断分裂来循环消耗。 本来已经控制在身体平衡范畴的,结果这次又喝了许多,又不知道在空间里受到了什么重创,打破了平衡,造成了极速更新,身体无法负荷,才会连毛孔都在排血。 “那这样会持续多久?”温素灵问,难怪她之前什么也不愿说,原来已经是强弩之末! “不知道。”羌无并未从宋云禾身上得到任何数据,无法做出判断,“不过,主人是不会死的。” 可是,这一定是比死更痛苦的经历!柴彧心中涌起怒火,抱起人出了帐蓬。 守在帐蓬外的郭子阳看着一身浴血的小姑娘心惊,可更让人胆寒的是柴彧怒火烧红的眼睛,“回去告诉郭万仪,伤妻之恨,本王与他不共戴天。” 郭子阳欲张口解释,可柴彧已经擦肩而过,郭子阳颓然,他明白,如果不是父亲扣押了陆机年便不会有后续的事情。 上马车前,柴彧又突然站定,看向了绑在树上的两个姑娘,“羌无。” “大人需要帮忙吗?”羌无系统里是认定柴彧与宋云禾的关联关系的。 “点火,将那两人,焚烧干净。” “是。” 温素灵与郭子阳俱是一惊。 “皇叔,不可!”郭子阳出声阻拦。 柴彧回身冷然的看向他,开口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凌厉的剑气:“郭子阳,让你活着离开是本王给西凌最后的仁慈。你若敢再说一个字,本王会让你比她们死的更快。” 郭子阳像是被无数的见剑气穿心,定在原地,再无法进退。 羌无很快就在两个姑娘的身边堆满了干枝,被堵着嘴的两个人拼命的摇头祈求,发出哀鸣也无法勾起任何人的怜悯。 可是,羌无点火的动作停顿了,随即回到了马车前,回禀柴彧道:“大人,主人不允许羌无点火。” 羌无虽然是类人的智能机器人,但行为是必须遵循主人的设定,宋云禾限定了她只能被动伤人,这样主动烧死人类的事情是绝对不允许的。 温素灵虽然不知道羌无与宋云禾是如何联系的,但内心微微松了口气,这俩人身份对外事多有牵扯,此时杀之除了泄愤并没有其它价值,她也不想柴彧开了虐杀的先例。 “你上来。”沉静几息柴彧唤了羌无上车,将宋云禾放进她怀里,自己再下了马车。 温素灵心头一紧,忙站在了他面前成阻挡之势道:“公主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 柴彧对她人视而不见,说的话也仿若未问,抬手拔出了青偃,朝两个姑娘的方向挥去。 温素灵被回过神来的郭子阳猛力拉开,身后已然传来巨树倒塌的声音。 回身望去,两个姑娘连带一片的树木全都被拦腰斩断! 能一击斩断于阿的剑郭子阳早有猜想,可是真正看到才知其威力无敌,心中一阵后怕,当日,好在柴彧是手下留情的。 温素灵却是第一次见,简直惊骇,她不知道柴彧是何时得到这样一把堪比爆珠威力的武器的,但从何处得到的,显而易见。 可是,若是刚才她没被拉开,他是会连她也不放过吗? “温素灵。”柴彧已然开口叫全了她的名字。 “嗯。”温素灵还未回过神来无意识的应声。 柴彧并不在意,甚至还是没有正眼看她,只冷冷的吩咐道:“本王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温素灵僵在当场,柴彧却未再与她有只言片语,重新上了车,下令,“回京。” 车驾扬长而去,血腥味迎面而来,温素灵脑子里一片混沌。 柴彧是自出生就带着血腥的人,也是在无数血腥中长大的人,可是,她从来都知道他总有余地,也时常都听到师傅们担心他内心仁慈,无法驾驭所有人。他对身边之人严苛却极少有戾气,生杀之事也从未随心所欲,二十多年来,他更是从未对自己人有过杀气。 可是,就在刚才,他没有丝毫顾及,就算自己没有死,也要赶走她,那样冷漠的样子甚至让她觉得只要上前追一步,就会成为刀下亡魂! 这样的柴彧让她突然的有些害怕。 “温姑娘,你可还好吗?”郭子阳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你倒是觉得你自己还能好?”温素灵没个好言语的反问,虽然刚才算是他救了自己,但这祸事也是他们西凌起的头。 “自然是,十分不好。”郭子阳苦笑无奈,眼下的情况不能再糟糕了,两个公主身死,结亲不成反结仇,将柴彧推的越来越远,还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那你操心本姑娘做什么。”温素灵给了个白眼,抬手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须臾便有几名黑衣人出现,温素灵丢了两个药瓶过去,吩咐道:“将此地清扫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既然要灭口,就要灭的彻底,留着尸首更容易招来秃鹫。 四处弥漫着刺鼻的味道,郭子阳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只看着远处的尸体先是被化为脓水,再被烧烬在大火之中,半个时辰前还活生生满心待嫁的姑娘们已经全然消失在这天地间。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郭太子还不走,莫不是想连着自己也一起清理了?”温素灵有些奇怪他守在这里的心态。 “等着温姑娘忙完,在下有一事相求。”郭子阳道。 “何事?” “温姑娘乃白雾山少主,对当年柴皇叔出生之事,不知所知多少?” 温素灵眉头轻蹙,“郭太子何意?” “本也无甚深意,只是今日既然遇到了少主,便觉得是有缘,应当问一问此事。”郭子阳打了个响指,四处窜出许多侍卫来。 “好在,赶上了。”郭子阳笑容可拘,“此处离云京不远,还请温少主赏脸到宫中一叙。”。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三章 姐姐,我带你回家。 赵勋在秦国已经有半月,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挫败的滋味。 先是在酒楼里弄巧成拙被人传成是见识浅薄,狂妄自大的无知之辈,他尚且能安抚众人日久见人心。然后好不容易收集到了秦元公主的消息,计划寻着机会接触,结果秦元公主踏春去了。他尚且安之若素,觉得来日方长。 接着是与秦国皇帝的会面,十四岁的少年,处事手段却是极为老练,态度高傲不逊,气势更是咄咄逼人,两国所议通商之事,完全是碾压式推近,议事使臣节节败退,不得不重新上奏东周皇帝,等待新的调整方案。 赵勋收到东周皇帝的质问,又不能写信回说是因为他暗探公主府时受袭,内伤极重与秦皇见面时已经是强撑,若是当时据理力争,他可能当场会吐血身亡! 这一点也不是赵勋推脱的说法,那日他听说公主在府内授课解惑,极受推崇,便仗着自己武艺不凡夜探公主府。 结果刚上墙头就被一股奇怪的内力袭击,他运功相抗,却被更强大的力量弹出,导致内力反噬,内腑与筋脉都受到重创,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时他虽然已经回到驿馆,但采言根本就不知道是谁送他回来的,让他惊觉或许又是中了秦国人的计,不敢申张重伤之事,自然也不敢在秦皇宫里妄动。 赵勋素来奉行大丈夫能屈能伸,只有活着才会有更多更好的机会,是以只能乖乖吃下这暗亏,待在驿馆里一连十几日的安静养伤。 出使的大臣们也都素来知道这位二皇子醉心军武,对文事上从无建树,也未敢有期望,一行人倒是在驿馆越住越安稳了,大有安家落户的样子。 实际上自灵蝉从奇莱玉山送信回来后,宋长臻就将东周的人全抛至脑后了,虽然宋云禾一再强调让他冷静,自持,相信她,可这哪里是只靠信念就能解决的问题!好不容易等到了陆机年的亲笔消息,连夜就出了海。 两路人马是在海上相遇,陆机年将所遇之事全然不漏的做了回禀,宋长臻暂时没有心情追究,只问道:“你可看到公主是如何解蛊的?” “下官惭愧,醒来之时蛊已经离身,未曾见到公主殿下是如何解的。”陆机年满脸愧色,公主此处被自己所累,实在是怪自己清傲自负,未能与二皇子多做周旋。 宋长臻却无意知道他此时的情绪,只又追问道:“你临走时,公主身体如何?可有话交代?” “下官自醒后未能与公主殿下见面,公主因解蛊之事身体乏顿需要休养几日才能启程,却又担心陛下惦念所以交代下官先行回朝,请陛下放心,公主不日就会回来。” “你没见到公主?这些话也不是公主亲口说的?”宋长臻直觉不好。 “是,公主一直在帐内休息,由身边的待女传话下官。” 宋长臻陷入沉思,长姐知道自己担心,不能随同回国,一定是会给自己代话的,如今却无只言片语,更是连面都没露,并非她平时的做事风格。 这其中必然是有问题的! “陆卿,你带使团回京,与徐阁老一同主持东周通商之事。朕去内陆寻公主。” “陛下此时要离秦?”陆机年大惊,此次出使已经是险中求生,如何还能让一国之君去冒险,而且东周的使臣还在皇城,怎可无君王坐镇,“陛下请三思。公主殿下定然也是不会愿意您去冒险的。” “此事朕意已定,你无需再说。”宋长臻驳回,态度坚决,赵勋内伤一时半会好不了,东周使团也无甚能力,陆机年和内阁应付是绰绰有余,而他自己对长姐的生死未知,内心惶恐,根本无法安于朝政。 与使团一起回来的李子期又成了宋长臻的带路人,轻装简行,上岸后骑马直奔丘山,然人已经不在原地,好在李子期自有身份,很快就得了消息柴彧带人回了东京皇城,一行人又快马加鞭直奔柴亲王府。 柴亲王府守备森严,暮气沉沉,连带着整个东京城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素日里最盼着柴彧不好的赵瑱听说他和西凌闹僵很是高兴的派了太监上门安慰,结果门都没进就被定了以下犯上的罪,当街处死,惊的赵瑱头发都竖起来几根。 “在西凌受了气跑回来撒野算怎么回事?”赵瑱又气又喜,“莫不是西凌当真是不认他柴氏的身份?” “西凌那些人就是叶公好龙,嘴上仁义,皇叔年轻气盛,指不定就闹腾起来呢!”太监总管林福总是能将话说的符合皇帝的心意。 “当年他出生的时候那老东西说话就不好听,这次他端着柴氏皇叔的身份亲自前去,朕还以为能有几分作用呢,结果看来也没什么威信?”赵瑱面上笑意不浅,早前堵的郁气终于可以吐出几分了。 “如此他罔杀宦官的事情朕也不与他计较了。小九自小受宠,自是没受过这样的气,让他发泄下也好。”赵瑱笑着将案桌上参柴彧的折子都挑了出来,“等几日他气过将这些送到亲王府去,让自己心里有数。” “是。”林福将折子收好,还不忘继续拍马屁:“陛下当真是最仁慈的兄长了。” 赵瑱笑而不答,神情却很是受用的。 柴彧也确实能算是在西凌受了气,毕竟如果不是西凌郭万仪一再作梗,事情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宋云禾被悄然安置在了柴彧自己的主院里,睡在里间主卧,柴彧先是在屏风外只搭了个躺椅,后还是林牧言看他眼下青色浓重着人安置了软塌。 屋里只羌无一个人伺候,院子里除了当值的暗卫,其它任何人没有柴彧的允许都不能擅自入内。 宋云禾身上的血浸出的速度已经减缓许多,四个时辰羌无便会给她清洗一次,柴彧又找了最柔软亲肤的云蝉锦缎给她做睡衣,保持她身体最大程度的干净舒适。 宋长臻的消息比人先到,他们一行数人,不能像上次阿轲一样翻墙入城,要最快最安全的路引自然得先联系柴彧。 柴彧给了他们翁城的路引,又让林牧言出城亲自接进了亲王府。 “翁城来人了?”宫里赵瑱听了消息停了笔,“来的是谁?” “是个不曾见过的少年,十四五岁,带着丫鬟和几个下人,皇叔府上的先生去接的。”林福回答。 “那便是翁城同宗的后辈了。”赵瑱兀自推断,翁城虽地处东周,但自有内政,全因柴愿的外祖当年在此安家,生养了柴皇后那样与君王沙场同生共死的女子,是以封地翁城,世代承袭,赵氏虽改朝,但不过两代,往事历历,自是不能马上收回,便任其自成一方,自生自灭,实在灭不了再看天时。 翁城城主自己也是个知进退的,虽未主动上交国土,也未有妄言,甚至当年柴愿出嫁,封后,都只是派些小辈们前来送礼祝贺,只柴彧出生后有一个舅爷来京住了数月,后来就与先皇多有书信往来,关询柴彧成长。 先皇过世后,柴彧分府外住,翁城才开始派人到他身边,一年三两次,一次十天半月的,大多都是闭门不出,教柴彧习字练武,从未避讳过东周皇室。 赵瑱也乐得由翁城的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教他,教好了彰显赵氏皇室的仁义,教坏了当然更好,他便有的是借口敲打和教训人的。 可气的是柴彧不好也不坏,未成年之前一直中规中矩,又不喜欢与外人相交,想给他使绊子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所以赵瑱就想趁着他行冠礼前按皇子惯例封地打发出去的,结果圣旨还没发出,就有九州各处名士,各路权贵英雄,柴氏旧部老臣全都涌至京城恳请观礼,惊的他才又将柴彧继续困在京城。 赵瑱自然是十分怀疑翁城的,但派出去的人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查到,翁城里除了原来的百姓最多的就是柴氏以前战场上退回的伤兵,可这么多年过去没死的也都老弱病残,经不起风浪了,哪里能盼到柴彧出头? 再者刚上任的翁城城主自己三个儿子文武出众哪里还愿意再认一个回去压的后辈们不能翻身?翁城在柴彧弱冠后就再无人上门,无书信问津已经很表明态度了。 “陛下可要让人问问翁城那边消息?” “问问也好。”赵瑱点头,两年不上门,上门可不一定是好事,“顺便让人仔细查查西凌那老东西和小九到底发生了何事。” “是!”林福刚出殿门还没来得及安排呢,便有小太监监风风火火的跑来,“公公,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林福拈着兰花指呵斥:“慌张什么,好好说话!谁和谁打起来了?” 小太监喘了几口次,“柴亲王府皇叔和人打起来了!” 天下再尊贵的人也不可能一生不打架的,与人生气还是找人切磋都是可以成为男人们打架的理由,没有什么情绪是一场刀剑解决不了的,刀剑没了还可以肉搏,肉搏不解气,当然,还可以拆房子。 柴亲王府眼下便是已经进入了第三阶段。 宋长臻可不是个讲理的主,进屋一知道宋云禾的真实情况,反手就对柴彧打出一拳,柴彧心中怒气一点也不比他少,俩人避开主院从地下打到天上,从拳脚到拔剑,柴彧成功的又斩断了宋长臻的剑但也被宋长臻的安全囊弹伤。 “居然还有脸用我姐姐送的剑来打我?”宋长臻消了几分的怒气蹭蹭蹿的更高,夺了青偃就是一阵乱劈。 破坏力直逼被炸毁的莲青宫,惊动了整个东城权贵的住户,人心惶恐却又不敢靠近打探,只得告进了宫里。 “看来他此次不仅没在西凌讨到便宜,连翁城也得罪的不轻呢?”赵瑱幸灾乐祸是真,猜错了剧情也是真,一路跑偏却也自得其乐,“年轻人气盛,打架能怕什么?柴亲王府可有人来报?” “并无人来报。皇叔自回京后可是连宫里都没进呢!”林福责备的小怨气甚得君心。 “他不进宫是对的,难保不会将气撒在宫里,朕还得给他收拾更多的烂摊子。”赵瑱看似无奈的摇头,“派人去东城安抚大臣和百姓们,就说柴亲王府年久失修,皇叔准备拆院修缮,叨扰一时,无需惊慌。” “可若是伤着人了怎么办?” “小九在自己的府里能伤着谁?便是伤着了别人,那也是自己寻上门的。”赵瑱巴不得沾上柴彧的人都两败俱伤,皇城里对他越怨气越好呢! 自己寻上门的宋长臻凭一己之力几乎砍毁了柴亲王府的半座府邸,气喘吁吁的将剑丢在柴彧面前,“准备车驾,我要带姐姐回家!” “她未醒之前,哪也不能去。”柴彧捡起青偃擦拭于净,面色寡淡,语气中的情绪更无甚起伏,却更能让人体会这句陈述的坚定。 “呵!”宋长臻嗤笑,“你以为我是来与你商量的吗?你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姐姐为我,为秦国舍命,轮得到你献殷勤?” “你即知道她为何如此,就更不能带她回去。” “留她在这里为你再死一次?”宋长臻清瘦的身躯逼近柴彧充满杀气的质问,“柴彧,我信过你的,信你能爱她护她,可是,你却做过什么?你的人又做过什么?” 柴彧无言,他们所有人做过的事情都是为自己,唯有她,做的事都是为了他们。 “柴彧,你即做不到,怎么还能妄想得到?”宋长臻最是明白这样的滋味,也最是知道如何让他放手,“姐姐不属于这个地方,也不属于现在的你,你没资格留下她。” “她必须醒来后才可以离开。”柴彧不作无谓的解释,只坚持这一句,不能亲眼看到她醒过来,世间万事对他来说都在一起沉寂,怎么也活不过来。 “我必须马上带她离开!”宋长臻也自有坚持。 双方僵持不下,眼看又要打起来,羌无来报,“主人醒了。” 宋云禾虽然一直昏睡,但因着细胞的不断分裂,疼痛一直持续,意识一直断断续续的存在着,宋长臻到的时候她就知道,后来羌无给她清洗身体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俩人打架的事情,她实在提心,硬是强撑着毅力睁了眼。 “姐姐。”宋长臻喜极而泣。 宋云禾没力气说话,只努力浅笑,结果宋长臻哭的更厉害,“姐姐,我来接你回家。我们回家。” 宋云禾眨了眨眼,羌无说:“主人同意回家。” 宋长臻忙抹了泪,“我们现在就走!” 宋云禾又眨了眨眼,终于看向柴彧,笑着弯了弯手指,羌无说:“主人想和大人说话。” 宋长臻不情愿的让开点位置,柴彧走近,看着她冲他笑,才确信她原来是真的还活着,一时哽咽不能出声,宋云禾低眼示意他看自己的手,手指弯弯。 柴彧双手轻轻将其握在手心,冰凉的,柔软的,想要让人藏进胸膛,将所有的温暖都传给她。 宋云禾手指轻轻的点着他手心,脸上努力露出更大的笑意。 柴彧低头,亲吻她的手背,有泪滴落。 翌日清晨,柴彧上了一道告状的折子,府邸被毁要去翁城索赔,便摆了亲王驾出了皇城,途至凉城转道亲自将人送到了海上。 宋长至以东周使团尚在秦国为由拒绝了柴彧亲自送到秦国的要求,甚至嘲讽道:“柴公子莫不是以为我姐姐醒了,所有事情就结束了吧?” “一切,还未开始。” “时间不等人,柴公子还是早日开始吧!” 柴彧如磐石一样站立在断崖之巅,极目远眺,从黎明至朝霞,直到海上什么也看不见,才唤了东声吩咐道:“传令,开始吧。” 曾经只以为出生是无法选择的,所以他生来便接受所肩负的责任,可是,他如今终于明白,他不是一艘被驱驶寻找生存的帆船,他是掌舵者,要到哪里去,应该由他说了算。 宋云禾安稳的回了秦国皇宫,刚开始的半年,十日里只得一两次是醒着的,血浸的衣服一日里至少换两次,一直到入了秋,一月里才开始有五六日是醒着能说话能下地微微走动了,到了冬天,血才彻底停了下来,每日里都能醒着三四个时辰,饮食也都规律起来。 只是有许多后遗症也越加突显起来。 一来感观灵敏,听力嗅觉都达到了极致,以至于有宫人不小心在房间里放个屁都能被她发觉,膈应许久。二来,痛觉神经过于发达,梳头时扯根头发丝都能痛的她裂嘴,不小心嗑碰一下都能痛的人掉眼泪。三来,见不得密集的小动物,逛御花园看到成群的蜜蜂都难受的想吐。 这些变化对宋云禾来说是有些痛苦的,适应不知道还需要多久的时间,她不能坐等,所以和宋长臻商量要搬去公主府。 宋长臻是永远都不愿意她离开皇宫的,可是宋云禾说:“这座皇宫是你的,也是先祖和后世的,不能都由得我拆建,整个皇宫中的人更不应该以我为中心。公主府才是我的一方天地。” 宋长臻只得妥协,她身体的重负他无法分担,便只能在心情上尽最大努力的让她欢愉。 宋云禾原本只带了双胞胎姐妹和林嬷嬷进府,结果宋夷良跑在露香宫主动要求一同前往。 “本宫知道你历来不喜欢本宫,为何还要跟着本宫?”宋云禾见他诚心诚意的恳求实在费解。 宋夷良头抵石板,“属下未曾不喜。属下有愧。” “愧从何来?” 宋夷良低头不语。 “你与本宫早前从不相识,便是有愧也不是对本宫。你于本宫也年长许多,想来是上一辈的恩怨,于此,本宫便更不能带着你。”宋云禾说,她自顾艰难,不想再牵扯进别人的恩怨代受因果。 “公主殿下!”宋夷良还想再求。 宋云禾捂耳,“本宫体恙,喜静,不想人多打扰,你何时武艺精进不吵着本宫了再说吧。” 礼部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抬着陛下的各种赏赐进了公主府,是以秦元公主在年节前夕正式出宫分府,入住公主府。 “咱们天行健学府短期内不会再招收任何学生了。”这是宋云禾入府后召孩子们说的第一件事情,她本来是有些愧疚的,结果九个孩子一阵欢腾,吵的她耳痛,连叫了几声“停,停,停。” 倒是李子期手一举,很有范的让大人安静了下来,又很是担忧的询问:“殿下的身体还未痊愈吗?” 宋云禾点头,笑着道:“所以你们以后得轻言细语的呵护着我,我发起脾气来可是六亲不认的打板子的。” “打板子的时候不会吵到殿下吗?”钱跃然小心翼翼又问的一本正经。 “你不会忍着不叫啊?”旁边的刘衍小声提醒。 “我不叫可是板子打在身上也会响的啊。” “你不会少吃点?” “打断骨头的声音更响吧。” “那我还是争取不挨板子吧。”钱跃然的表情有些艰难。 宋云禾忍俊不禁,询问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是靠板子学习的吗?” “张源说他们学府里的先生学堂上罚人都是打板子的,子期师兄便也学样了。”钱跃然委屈的样子像在告状,他在几个孩子中最皮实,脑子也没那么够用,所以挨板子最多。 “学的很好。”宋云禾点头称赞道,“一会考完试不及格的都要打手板。” “考试!”钱跃然惊叫又忙双手捂住了嘴,看着宋云禾捂耳,又很是愧疚的小声道歉,“殿下,对不起。” 宋云禾能怎么办呢,只能发卷子找理由打人了。 实则孩子们的成绩大多都超出了宋云禾的预计,包括钱跃然,虽然数字计算有难度但动手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谢谢你们一直保持着优秀。”宋云禾微微有些感触,“让我可以依靠你们。” “殿下,有事情要做吗?” “嗯,我,需要你们大家的帮助。”。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四章 我喜欢你,与其它无关。 空间的传送柜是不支持活物上传的,宋云禾利用这个特性强行上传密封箱,让蛊虫消失的同时也损坏了传送通道,智脑一直显示修复重启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所以宋云禾没办法再买到减轻身体负荷的东西,只能自己手动制作。 防噪,隔音和过滤气体是她必须完成的生存课题。 作为噪音隔绝的物理方法,没有比胶更好用的了,而胶的来源宋云禾有两种方案,一是植物橡胶,二是化工硅胶。前者需要的植物橡胶树,橡胶草宋长臻已经派人帮她寻找了,不过以秦国和内陆地处的世界位置,希望渺茫,所以重点在第二个方案上。 宋云禾很庆幸早前自己在给孩子们做课件的时候翻看了大量的资料。制作硅胶里所需要的天然石英石,她已经告诉宋长臻特征派人寻找,以地壳运动的趋势来看,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然后百姓们用柴火煮饭后的草木灰她已经教会了孩子们溶解,过滤,蒸发的方式提取草碱。 比较困难的是酸,无论盐酸和硫酸都是化学活性很强的物质,提纯和保存都非常有危险,所以宋云禾自己负责了这一块,短时间里几乎用光了皇城所有药铺的石胆,才终于得了小小的一瓶。 宋云禾当初在布置实验室的时候都中介配备了基础的实难器材,原本是计划根据孩子们的学习进度添置的,可是后来出事,一直耽搁,没能增加新的仪器,所以整个硅胶的制作过程是十分艰难的,孩子们每天都小心翼翼,灰头土脸,然后再重整旗鼓,无数次的烧制,提纯,溶解,清洗。 当宋云禾真正拿到一对硅胶耳塞时,她的喜极而泣是为着所有孩子们的努力,心存无限的感激。 连带着宋长臻对孩子们的态度都好了许多,一下子奖励了许多布料和银两,孩子们在年节的时候穿着统一的服装进宫面圣,在秦国过了一个极为热闹又有意义的年。 开年后宋云禾就十五了,已经订婚的姑娘十五都是要行笄礼的,宫里没有长辈,一应事由都教给了礼部,可是去年与柴皇叔订婚时公主曾说守孝三年,又因着那日是先嫡元皇后的祭日,所以繁简难定,礼部差人问到宋云禾面前,她自然是愿意简单一些的。 宋长臻是考虑礼节繁重,到时候她身体吃不消便算不上喜事了,也倒依了她。 赞礼的人原本礼部是选了几位上呈皇帝过目定夺的,结果皇帝一个也没看,只说已经定了。到了行礼的前一日,东周的两艘大船靠港,才知道是柴皇叔请了人来。 这是宋云禾第二次见到滏阳郡主,一头白发梳的隆重又整齐,精神矍铄,全身上下都洋溢的喜气,拉着宋云禾的亲热劲比上一次更多了许多。 宋云禾不是个会聊家常的姑娘,滏阳郡主也早被叮嘱,礼毕后也未再纠缠,连宋云禾主动邀她去公主府住,也推拒了。 夜里宋云禾关了公主府的防护罩,衣裳齐整端庄的在寝殿里写新一阶段的计划书,一直到深夜四处都是一片寂静。 “殿下,今日乏累,早些歇息吧。”这已经是灵蝉开口劝第三次了。 “嗯,好,你也去睡吧。”宋云禾有些烦躁的把手上的笔纸一丢,起了身去重新洗手。 灵蝉将床铺里温掉的水袋取出来又换了三个新的,有的微微的烫,却是宋云禾喜欢的感觉,脚下,脖子上各垫一个,怀里再抱一个,热的冒汗她才睡的踏实。 可今夜里她辗转反侧,心绪实在难平! 自去年一别,她与柴彧再未相见,甚至书信都没有,今年她生日,居然也只是请人来,抬了满院子的东西有什么用?难不成,这一年,他反悔了? 说的好听男女授受不亲,都亲了两次了,便是后悔也应该亲自来说清楚的啊,音讯全无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知道自己成了个病秧子不好意思开口?她又不是不嫁他不能活,她这一年都活的很好的! 可是他不知道吧,宋云禾想,他不知道她是个很拎得清的女性,他若把事情说明白了,她会同意解除婚约,分手的。 虽然,他们都没有实际意义的在一起过。 或许她是应该主动写信告诉他原委,就退婚一事双方好好商量的。宋云禾想,明日起来就写信吧。他好像比自己大七八岁,该结婚了,没得拖累别人。 宋云禾天马行空的想着,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等到一觉醒来,居然都要午膳了。 “好香的味道,是灵雀又做了什么新的好吃的吗?”宋云禾原本半眯着眼睛端坐着由着林嬷嬷梳头,可鼻子里突然就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似麝似檀含蓄内敛,又有温存感,宋云禾微扬头又轻轻吸了吸小鼻子,笑道:“却又好像不是吃的呢?难道她要学习调香了?” 林嬷嬷和灵蝉都只抿嘴轻笑未有回答,宋云禾也未觉得有异,自她有恙后身边的人极少说话,她这样随口玩笑的话,自然无须认真回禀的。 洗涑完毕宋云禾喝了一大壶山泉水,准备出寝殿活动筋骨,这是她每天的起床功课。 灵蝉给她拿了一件外衣轻声低语道:“殿下莫要受凉。” “不用。”宋云禾摇头,窗外阳光明媚,看着都暖和,“一会捂的出汗又的洗澡,要错过了两次饭点可是会饿死我的。” 灵蝉拿着衣裳欲言又止,宋云禾已经欢喜的出去了。 秦国地处海上,皇城方位在东,处于热带与亚热带气候之间,是以一年四季的温度都在零度以年,开春后气温更是节节上升,宋云禾着两件单衣慢跑是很舒适的选择。 可跑着跑着宋云禾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奇异的香味一直在空气里弥漫,而似乎有一双眼睛也像香气一样沾在自己身上,很有压迫感。 而且院子里实在太静了,往常她不戴耳塞时总能听到宫人们窸窸窣窣的声音,可今日里什么也没听见,像是戴了耳塞一样,但其实因为昨日行礼带的时间太长让孩子们拿去清洗还没还回来的。 跑了三圈后宋云禾一边慢走一边挽起了衣袖,露出长长细细又洁白如玉的半截手臂。耳朵里听到了极轻的无奈的叹息声,宋云禾得意的边走边轻哼起曲子来。 可一直都又走了三圈,院子里还是毫无动静,宋云禾曲调就开始乱七八糟起来,然后直冲冲的就去了东厢的那间房,门未锁有缝,手一推就开,吱呀的声音搅着耳膜难受,让她越加的心情不好。 屋里果然坐着人的。 明明是在阴影之中,那人的眼却如缀星辰照亮着整个房间,但或许是因为太像星辰,所以,即便是你在何处他也在何处,却都不会主动的再靠近一点。 宋云禾惊喜的,委屈的,又有太多的失意,静静的看着他许久,都没能等到他开口。索性负气转身,朝着院子里嚷嚷,“府里进贼了都没人知道吗?来将人赶出去!” 灵蝉拿着外衣从屋里跑出来先将衣服给她披上,宋云禾瞪着她道:“这可还是本宫的公主府?什么人都随意来的?” “殿下息怒,公子是早上陛下带来的。” “陛下来过?”宋云禾瞬间转移了注意力,“何时来的?为了何事?” “早朝散后带着柴公子一起来的,用完早膳公主一直未起陛下便先回宫了,并未说因为何事而来。” “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宋云禾轻斥,又跑回东厢去,看着柴彧依然像个木头人一样坐着,气呼呼的问道:“你来做什么的?等在这里蹭公主府的午饭吗?” 柴彧终于轻微的动了动身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头目光怜惜,温柔的注视着她,像水又像羽毛轻轻缓缓的抚过心尖,让宋云禾瞬时大脑就又空白起来。 然后柴彧抬起手,轻轻的捂住了她的耳朵,像在小心翼翼的呵护一只刚出生的幼崽,声音沉稳又轻缓,“我在等你醒过来,乖,先带上耳塞。” 灵蝉去取耳塞,柴彧便一直未再有动作,宋云禾看着他傻乎乎的动作,心里的怨气就悄然散去了,“你昨日是和郡主一起到的吗?” 柴彧轻轻点头。 “为何没有来观礼?也没送我礼物?那些珠宝绸缎也不比我秦国的好到哪里去。没有一点诚意。”宋云禾有意刁难。 他只歉意的看着她,仍然没说话。 宋云禾樱唇皓齿的笑了起来,“我若是没找到隔音的法子,你难道永远都不和我讲话吗?我又不是得了声音恐惧症,不用你这样夸张的。” 柴彧歉意更重了几分,手从耳边拿开,长臂一揽将人带进了怀里。 沉稳又隐忍的檀香像一个发了怒的君子冲进鼻腔,刺激着宋云禾的嗅觉,心里有些微酸,他一定是在自己房间里待了许久,又在院子里徘徊,才会让香味一直残留在别处。 “其实,这样我更听见你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像鼓一样的哄亮。”宋云禾吓唬他。 柴彧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将她扶正,后退两步,负手而立,连呼吸都又克制了几分。 宋云禾笑的欢畅,“你还真信啊?” 心脏跳动的声音强健有力,便是响亮一些,也是好听的。 柴彧神情严肃,目光向后,灵蝉小跑的步子都被看的定住了,宋云禾好笑的摇头,自已回身取了耳塞戴好,又摇头晃脑的给他看,“现在好了,你可以说话了。什么脾气也不嫌憋的慌。” 柴彧倒是真细细看了看那小小的东西,说话的声音仍是轻暖的:“耳朵会不会难受?” “每天控制时间就还好。”毕竟不是工业精细做出来的,舒适感还是有差距,不过比没有是天差地别的。 “一会你把要用到的材料写给我,我再让人去寻。” “那自是最好了!”宋云禾一点不推脱,秦国毕竟地方小,不比九州地大物博,要是材料多做出的胶够用,她连各处边角都能包裹,磕碰的痛都能避免许多了,“我还有其它几件材料可以都写给你吗?” “嗯,先用午膳,然后都写给我。” 宋云禾的饮食现在都是灵雀一手操办,食量清减,味道寡淡,唯有汤宋云禾每次都会努力多喝一些。 本来还因着有柴彧在宋云禾又让灵雀新添几个重口味的荤菜的,可是柴彧几乎都没动过。 “饭菜都不合胃口吗?”宋云禾喝完汤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他第一次在自己府上吃饭,就吃不好,实在不是待客之道,“你平日里吃什么样的我让灵雀再做?” “公主殿下现在每日里都食用这些吗?”柴彧不答反问,他记得她对吃是极爱好的,可现下比一个幼儿吃的还清简。 “嗯,返璞归真的味道我现在很是喜欢的。”宋云禾眉眼弯弯并无刻意,比起听觉与嗅觉的放大,味觉的退化对她实在不算什么影响。 柴彧却越加沉默。 这不是宋云禾记忆中的柴彧,于是宋云禾发出了邀请:“你既然来了,今日就请你公主府一日游,让你再见识本公主的能耐呀。” “公主殿下的一日是按时辰算吗?”柴彧看外面的正阳当空,若按天时就只半日了。 “主随客便,今日你想怎么算都行。” 重中之重当然是要带柴彧体检实验室的,硅胶制作的整个流程,以及孩子们用硅胶正在进行的发明创造。 柴彧的接受度适应度都很高,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本来就是与他熟悉了解的孩子,所以更容易将注意力放在更实际的东西上,指着桌上的图纸询问:“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器皿?” “回公子,这是用来装热水的,殿下畏寒,这个装上热水后可以用来取暖。”孟蝉衣回答。 宋云禾自己早前将杂质的胶用来做了几个水袋暖床暖手,倒是孩子们看见了举一反三做了一个专门的项目。 “与水囊异曲同工之效?” “回公子,效果一样,但水囊取自牛羊,军中和权贵人家尚且用之有数,可此物制作生产,不计其数。”刘衍在旁作答,眼中闪着光。 “所以,我想着,他们若是能成功了,咱们就办个作坊,卖硅胶器皿,做有钱人家的生意。”宋云禾在旁边笑的得意,虽然她自己其实就可以做出许多硅胶品,但与这个时代的孩子们亲自做的意义却是全然不同的。 “公主殿下眼下的志向又是做商人了?”柴彧轻轻淡淡的语气却是有着打趣的意味。 宋云禾一点也不脸红,很是正经道:“人的一生又不是只能有一个梦想,第一个成神的阶段我觉得已经很成功了,现在要努力成为天底下最富有的人,是我的第二阶段梦想。” “我也想成为有钱人。”钱跃然同学的想法很匹配自己的姓氏了。 “那你可得把模型做的更好看一些,卖的多自然就赚的银子多。”宋云禾笑的欢愉。 钱跃然转身跑去拿出一张皱皱的纸,摊看,是个人型木桩一样的图案,十分讨好的说道:“我想做一个这样形状的,殿下睡觉的时候可以抱着,就像抱着一个发热的大活人,整个身体都可以取暖。殿下会喜欢吗?” 顾青在身后使劲的拉他,又给他使眼色,却毫无用处,这个模型早前已经被大家一致否定了,谁知道他死性不改,又自己找了出来亲自给殿下看。 傻小子,你不会看旁边公子的眼色吗? 柴彧的脸色确实比较微妙,小姑娘能抱着取暖的大活人,这天下除了他还要添一个这样的鬼东西?恕他不能接受,可是宋云禾却看着图纸笑的合不笼嘴,“钱跃然同学,你可真是个人才!” 柴彧忍着到嘴边的话,冷冷的盯了一眼浑然不觉害羞的摸头的钱跃然。 “想法是好的,不过以现在的技术很难成型。”宋云禾很是客观道,“其实你要以不用这样复杂的,改成这样。” 宋云禾拿着图纸到桌前修改,孩子们都围了过去,一边看一边讨论,俨然一场学术交流。 柴彧静静的看着小姑娘时而微笑,时而严肃,又时而专注的样子,像是被神光笼罩,充满了让人向往的魅力。 恬静又充满活力,看不出丝毫病恙的痛苦,反而像有着用之不竭的力量。她比他想像中更有韧性,更让人坚定。 “有没有大开眼界的感觉?”从实验室的院子离开,宋云禾扬着头,很是自傲。 “公主殿下从来都让人刮目相看。”柴彧浅笑着回答,他喜欢她任何时候都对自己自信的样子。 “你既有这个认知便是极好的。” “公主殿下是想说什么?”柴彧一听就能明白她的口风有异。 宋云禾站定,回身抬头微微仰望着他,然后偏头娇俏的问:“这一年你不联系我,可曾想过要变更婚约?” “嗯。”柴彧坦然应声。 宋云禾眼睛微微睁开,虽然早有准备,可心情还是不美好的,娇俏变成了失落却还是要继续问:“所以今日来是做好决定要告诉我了吗?” “秦皇陛下未能同意。”柴彧说。 “嗯?他怎么会不同意呢?”宋云禾知道长臻是不愿她离开秦国的,柴彧要取消婚约自是合他心意的。 “秦皇陛下说要依着公主去年的决定明年以后再婚嫁。” 宋云禾有些傻了,他俩说的是相反的事情吗? 柴彧也喜欢她现在迷糊的样子,抬手扶正她发髻上的粉色玉簪,温柔细语道:“前日里我与秦皇商议想在你及笄后成亲,秦皇未能同意,又担心我在观礼时擅自作主,所以关了我一日,未能去观礼。” 宋云禾愣了愣,“你这样有逼婚前科的人又来出尔反尔,陛下自然是要防备的。” “我素日里就知道公主殿下历来是帮着陛下的,却也还是要解释一翻的。我并非有意不去观礼,再者也不是没有送礼,公主殿下这只玉荷簪我准备了许久。” 宋云禾有些心虚脸红,忙态度端正的回道:“那便是我错怪你了,我道歉,谢谢你来看我,也谢谢你的礼物。” “嗯。”柴彧轻浅的应声,目光落在她包好的发髻之上,他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 “柴彧,这一年,你,有没有念想过我的?”宋云禾突然抬头轻声问。 “嗯。”何止是想过,她满身鲜血毫无生气躺在他怀里的样子从未有一日在他的记忆里褪色过,像是一朵开在心尖的花,开的越盛越让人疼。 “我应该主动写信告诉你我过的好不好的。”宋云禾惋惜道,“你今日可看见了,我过的很好,开心又充实。” “嗯。”柴彧依旧轻轻的应声,目光落到她脸上。 “我还应该早些告诉你,救陆机年只是我对自己在那件事中应负的责任,你和长臻都不是起因,所以,你们不需要愧疚。”宋云禾终于说出了口,这一年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宋长臻,眼里无时无刻的心疼与愧疚,让她很有负担,如果,柴彧这一年刻意的疏离并非想要退婚,那想来,应该是与宋长臻一样的心情。 “虽然身体的异样确实给我带来了困扰,但也是因为这些困扰推动了我新的生活,我很享受现在和孩子们一起专注于项目的日子,没有任何的抗拒和后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柴彧还是重复的语气与音调,只目光在她的脸上游走,淡色如新柳的眉,晶莹清辙如有一汪泉水的眼,如羽展翅欲飞的长长睫毛,挺直秀美微微翘起的鼻子,两片柔嫩的粉唇,说话间更像一朵徐徐盛开的桃花。 勾的人心蠢蠢欲动。 “你现在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真的明白了我的意思。”宋云禾对他的一再附和有些情绪,对危险却毫无所知,“我不喜欢你们的怜悯和愧疚,更不喜欢你们想要弥补我的想法,我想要你对我的好,对我的挂念,仅仅是因为,喜欢我!与其它无关,你明不明的?” “我喜欢你,与其它无关。”柴彧终于低头,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五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宋云禾休养的这一年,柴彧一共收到过两次退婚函,一次是和她的脉案一起遣人送到他府上,一次是宋长臻亲自送到他手里。 第一次他阅过即焚,未曾回信。第二次,原封退回到宋长臻手里。而后。柴彧以围剿莲花宫邪教之名,亲自带兵大举进攻了西凌。 西凌将士措手不及虽尽力抵抗,却仍由柴彧势如破竹,直逼云京。 同年冬至,柴彧大军兵临城下,云京却毫无抵抗之意,郭万仪甚至下令大开城门,要迎柴彧进城登基为皇。 柴彧却围城不进,一困一月。 郭万仪气的在城楼上大吼大叫:“老夫一生都在为柴氏守江山,如今你江山打下来了,人也杀了,还不甘心,难道要老夫出来负荆请罪吗?门都没有!”。 “你要么就进来与老夫一较高低,老子死在你的剑下也不会低声下气的求饶!要么你就杀回东周去,砍了赵氏的狗头,老子背一百根荆条跪到东周去给你请罪!” 柴彧拔出青偃朝城墙一挥,砍断了城楼的半个角,吓的城上守卫生拉硬拽的把郭万仪拖回了皇城。 两日后郭万仪宣布了退位,郭子阳自废太子之位,文武百官云城百姓长跪城门,恳请柴彧入城称帝。 柴彧未应,只命大军驻守西凌,自己转身一路向东海追赶,却为时已晚,只见到阿轲,代为传话道:“陛下说事已至此,柴公子应当知道如何取舍。冬日风大不利出海,柴公子请回吧。” 同年腊月十八,柴彧终于再次踏入云京城,长跪宫门的郭子阳比上一次相见仿若老了十年。 “你们一生都言为柴氏尽忠,实则一次又一次的逼迫,如今全了你们的忠义却让柴氏在青史上背负一句‘孤恩负德,得鱼忘筌’的污名,可是你们想看到的?” 郭子阳低头哑言,父亲一生执念,终是将满腔的忠血酿成了伤人伤己的毒。 西凌二十八年正月,柴彧入主云京,虽称帝却未行登基大礼,也不住云京皇宫,不见群臣,只新任前太子郭子阳摄政监国,自己脱身带人出海到了秦国。 柴彧在秦元公主府一直待到晚膳后,时至戌时宫里派人来言秦皇陛下有要事相请,才复又进了宫。 “秦皇陛下的要事就是找人一起赏画?”柴彧一进御书房太监就送上了一叠画像,数十张,还皆是豆蔻年华的女子,柴彧随即就将东西递回给了太监,“本王没这个雅兴,公主殿下知道了也会心生不悦,陛下还是找其它人来看吧。” “少拿皇姐来唬朕。”宋长臻看他那春风含笑一点不矜持的样子就心塞,一年里都冷气沉沉的男人一见过皇姐就跟吃了仙药一样,用头发丝想都知道定然是皇姐又让他得了便宜全了他的心意,至于是什么样的便宜,宋长臻一点也不想知道! “你称帝西凌的举动让东周皇帝受到了惊吓,想要为他的二皇子和七皇子求娶秦国的贵女,加强秦国与东周的关系。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宋长臻懒懒的问道。 “陛下想让本王说什么?” “如今西凌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东周这趟混水,你可愿退?”宋长臻倒也直接。 柴彧眉头微动,“先秦故京在西凌,本王以为陛下志在故土。” “你厚着脸不愿退婚,朕有生之年如何与你兵戎相见?”宋长臻回答的干脆。 “本王若不愿意呢?” “你若不愿便将东周也拿下,还是按我们最开始的约定,朕助你天下,你许秦国百姓一方故土。”宋长臻无所谓的样子,状似不强求。 可柴彧微眯着眼,相识几年他太清楚这位少年皇帝的风格。 “但是啊,你先要与朕说清楚你以后要如何安置皇姐。”宋长臻靠坐在龙椅之上,仿若一个与人说着家常的少年朗,笑意朗朗却每一个字都直戳人心的继续着:“皇姐的身体和性情想来你已经是知根知底了。他日你若问鼎天下,嫡子是不会有的,后宫佳丽三千也是不可能的。柴皇当如何与你的忠臣良民们交代?” “本王无需和任何人交代。”柴彧坦然以对,他一生最无法选择的事只有生于柴氏这一件就可以,他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存意义。 “呵!有嘴的人谁不会说好听的话?”宋长臻却是嗤笑一声,全然的不屑,“可惜这世间最是无情的便是帝王,等到了那一时,你以为由得你做主?” “如此说来,本王做个普通人陛下岂不是更安心?” “普通人还想娶我皇姐?” “公主殿下喜欢的并非本王的身份。做个普通人未尝不可。”柴彧神情平静,让人看不明白真假。 宋长臻前倾身体一双凤眼审视着他,“你当真有这样的想法?” 柴彧不置可否。 “你简直异想天开!”宋长臻却突然暴怒,从龙椅上跳起来,高高在上的指着柴彧道:“我告诉你柴彧,我皇姐是天底下最珍贵的明珠!让你上天九天揽月摘星来换都不足为过!你居然想一无所有的就把她娶回去!无耻,无赖,不要脸至极!” 柴彧一脸淡漠等着他继续,游哉的好像上面破口大骂的和自己无关一样。 宋长臻一腔怒火像喷进了一口深水古井里,拔了剑从高位上跑了下来,剑指柴彧咬牙切齿“你不要仗着皇姐喜欢你这张脸,我有点是办法毁了他!” 柴彧喝了口茶,抬眼像看一个霸道任性的孩子,“陛下最近的精力是否太旺盛了?” 宋长臻眼神危险的瞪着他。 “东周与西凌不同,虽然根基尚浅,赵瑱也不算出色,可皇子和宗亲之中都不乏能者,不论你我,都不可能短时间就成功。君临问鼎更或许一生都到不了。所以,我为什么要因为那样遥远的结果,左右现在的决定?” 宋长臻微怔,这不是属于帝王的言论,可又似乎没有对错。 “本王会在迎娶公主之前将西凌变成她更坚实的家,东周之事,短时间内无暇顾及,秦皇陛下自己尽兴吧。”柴彧说完起身离开。 “你去何处?”宋长臻看着他背影问,“你莫不是又要去皇姐那里?你这是败坏皇姐的名声你知不知道!” 柴彧恍若未闻,仍然大步出门。 “皇姐嗜睡,你不许在公主府过夜!”宋长臻追喊着,柴彧人已经出了殿门无影踪了。 宋云禾平日里是嗜睡的,可有时候身体的困乏是可以靠精神支持的,宋云禾今日的精神一直处于亢奋之中。确切的时间可以追溯到下午院子里的亲吻。 柴彧的突然袭击让她措手不及,温热的唇齿相依又让人沉迷,以至于她享受着,迷乱着,无法呼吸了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 然后和柴彧待在一起的整个下午她都面红耳赤心跳起伏不定,好不容易他进宫了才慢慢平复下来。 可是,这会儿躺在床上,夜深人静,她脑海里又开始重复下午的画面,辗转难眠,自己都嫌弃自己的念叨着,“宋云禾,你真是没出息!” 从灵魂上来说她可是见过无数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大世面的已经二十三岁的成年女性,不过一个亲吻,不应该羞涩如此的! 从感情上来说,她与柴彧虽然认识订婚都已经第三年,可实际两人的也不曾有精进情意的机会,不过一个亲吻,按理也不至于如此心情澎湃的! 可事实就是她如一个怀春的少女,那些好奇,害羞,敏感的情绪像是泄洪的水,来势汹汹,无法自持和抵挡。 宋云禾从来都只以为自己是喜欢他的皮囊的,今日才惊觉她似乎是完全喜欢这个人的。从什么时候起,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宋云禾翻来覆去想不出个具体的指向,或许是因为从始至今他是让她觉得最安全的人? 这种安全从一开始就不同于宋长臻情感上的依附,他以一个独立的人格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没有需求,没有利用,更没有伤害,看着她走偏就拉回来,拉不回来就给她铺一条更安全的道,而没有想在这个道上给自己求一个结果。 是他帮助了她更立体的在这个世界生活下来,所以,她更独立却也更依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好的爱情是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这些久经时间锤炼的爱情箴言,宋云禾终于有些明白了。 许多时候感情像酒,搁置着让它静静的酝酿,到了某个开盖的时候,迷人的香气扑面而来,一瞬间就能将人征服,终身不忘。 宋云禾兀自高兴起来,虽然不曾如年少时梦想的那样轰轰烈烈,细水流长中却更见真意啊。 柴彧从皇宫出来自然是去秦元公主府的,但东声说主院已经遣散了人,公主应是睡下了,柴彧怕吵到她,远远的绕过去了实验室的院子。 院子里宋云禾特别装置的灯亮如白昼,孩子们都还在实验室,大多都就着今天宋云禾又打开的一些思路做新的尝试。 “公子。”刘衍最先发生柴彧,忙上前行礼,惊动的各处孩子都来见礼。 柴彧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宋云禾不在,孩子们一时倒有些拘紧,时隔一年多,对他们不闻不问,眼下突然都不知应当做主子还是客人对待了。 柴彧恍若未察只扫视一圈并未避讳其它的四个孩子开口问道:“你们可有人想要回去?” 天字卫五子面面相觑不知其意,顾青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问:“公子是要带我们回翁城吗?回去了还会回来吗?” “回你们自己家。若想再回来全凭你们自己争取。”柴彧回答,“可以展示你们所学,但不可以暴露公主殿下的任何消息,走漏一个字,本王便灭其一族。” 天字卫五子面色一时惨白,皆不言语。 柴彧静待几息,转身欲走,李子期开口恳请道:“公子可否容我们考虑一日?” “明日亥时。”柴彧丢下几个字后径直去了前院。 孩子们互相看着,小的那四个很识趣的招呼着散了,只留下天字卫五子继续大眼瞪小眼的,最后眼神都集中落在了李子期身上。 “公子不会无端提起此事,若是不回去,下次机会不知道还有没有的。”李子期提醒道。 “便是一辈子都留在公主府里我也愿意的。”顾青说,神情又有些失落:“就是有时候会想我娘,我想回去看看她好不好。” “你顾家那些兄弟姐妹若仍是欺你母亲,你会不会露了本事教训他们?你父亲逼问,你怕是也想着拉他们一起陪葬的。”刘衍的话有些戳伤口,却无虚言,顾氏宠妾灭妻,便是顾青进了天字卫也不过是明面上好看,后院一堆龌龊事,顾青又最是心疼母亲,软肋一戳即中。“顾氏身死事小,若是漏了公主殿下的消息,这天下岂非大乱?” “说的你刘家好像就能稳的住一样!”顾青倔强的反击无力又苍白。 “我知道自己尚不能稳,所以我没想回去。”刘衍大方应对,他虽好强但也有自知之名。 “我也是不回去的,我娘一给我做肉吃我就忍不住,我家里还有大哥尽孝,我能等。”钱跃然吃好睡好学业又还没赶上其它几位,思家的情绪一直不算浓。 剩下李子期和孟蝉衣,俩人沉思许久,后又互看了一眼,李子期说,“眼下还有十几个时辰,再好好想想吧。” 大家各有心事,收拾整理了手上的东西都回了屋。 宋云禾迷迷糊糊不知道是多晚才进入梦香,只一觉睡到自然醒,已经又是临近午时了。 “嬷嬷,你今日给我梳一个更好看的发髻吧?”宋云禾藏不住的小心思睁眼就活动起来。 林嬷嬷会的发髻繁多,可因着宋云禾怕痛,一直都只是顺了发用丝带扎好,昨两日里还是因为笄礼才结髻的,现下听她主动要求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及笄的姑娘便是长大了,有些模样要端着,有些痛也是要学会忍了。 “今日府中可有来客人?”林嬷嬷的手顺又轻,但是第一次做繁华的发髻,宋云禾自己有些适应,找些话来分散注意力。 “其它客人倒没有,只柴皇叔夜里住在前院,一早出了门,眼下刚回来。”林嬷嬷自是知道小女儿家的那点心思的,她原本觉得有所不妥,但皇帝陛下昨日都将人带进了寝殿,白日里俩人也没有逾矩的行为,殿下又难得心头欢喜,便也没再说让人不喜的话。 “他住在公主府?”宋云禾倒是没想到的,随即笑道:“连个招呼也不打,欺负公主府房间多,我发现不了他?陛下有传话来说什么吗?” “未曾,眼下春耕将至,陛下应是很忙的。”林嬷嬷记忆里先皇开年到亲耕都是忙的很少回后宫歇息的,小皇帝监国那些年也有常睡在殿里的时候。 “也是。”宋云禾叹气,现在秦国农产经由个体商贩和朝庭一起广销内陆,便是有陆机年这样的得力干将,政务也常是堆满桌案,“可总是这样忙也不行的,要想想办法才是。” 宋云禾喝了泉水出门,一边跑步一边转着小脑袋,星际时代的大人物们也是事务繁多,可也没谁是离了岗位三五两天就倒台的啊,根本原因还是事有分工,职责明确,不像现在的皇权时代,什么都由皇帝定夺。 而且小秦国因为历史原因,朝庭的建制一直不完善,皇室又没有可以用的上的宗亲,很多事情都只能宋长臻自己亲力亲为,真是愁死人了。 “长臻身边应该有一个全能秘书的。”宋云禾想,可惜自己现在没办法买更多的智能机器人了。 一阵熟悉的檀香又散进了空气里,宋云禾从思绪里因过神来寻着香气望去,华服锦衣的公子负手而立不知已经站了几时。 宋云禾不自觉的就笑着跑了过去,结果走近了,又莫名脸红起来,“你来啦。” “嗯。”柴彧嘴角有笑意,小姑娘跑的玉脸粉红,笑起来像春日里最娇俏的那朵花,扬着脸让人忍不住想摘,他抬起手,抚过她脖子上的发髻,发下都是细汗。 宋云禾浑然不觉,只傻乐的问:“嬷嬷今天给梳的新发髻,好看吗?” “嗯。”柴彧浅笑,拿出手帕给她擦汗。 宋云禾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自己拿了帕子跳开,“我自己来。” 柴彧淡笑不语只静静看着她,看的宋云禾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轻哼一声,气呼呼的跑回了屋里。 灵蝉打了水让她又重新清洗一翻,换了衣服褪了色才又出来见人。 “听说你昨晚住在公主府里?”宋云禾崩着脸想要找回点面子。 “嗯。” “孩子们在府里的吃住学费都还未与你算呢,你自己也想懒在这里不成?” “嗯,以后我来便都住在公主殿下府上了。”柴彧一点不难为情。 宋云禾瞪眼,“我才是这府上的主人,你不用经过我的同意的吗?” “以后,我的府也让公主殿下住。”柴彧说,“为殿下准备吃穿用度,栽花种树,白日里燕飞堂前,黄昏后执手赏月,殿下可愿意?” 宋云禾有些发愣,心头又猛然跳动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礼尚往来。”柴彧说。 “礼尚往来!”宋云禾惊叫,她心跳到了嗓子眼,慌乱不知所措,以为是求婚呢,居然说是礼尚往来,“那你还是给我算银子吧!本宫准备了一大本账本,你一并结算了!” 宋云禾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气呼呼的要去书房拿账本,转身就被柴彧拉住手腕带进了怀里。 柴彧低笑浅语,“不用算,我的全部给你。” 宋云禾停下挣扎,抬头狐疑的盯着他,“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本王愿意把江山都给你,只想和公主殿下住在同个屋里。”柴彧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手指轻轻勾着她耳后的发丝,却也有复杂的叹息,“宋云禾,本王要去做皇帝了。” 宋云禾伏在胸前安静的听了许久沉稳有力的心跳,才后知后觉,“你要去做皇帝了啊?嗯,你本来也是要做皇帝的啊。” “不过,这速度也是挺快的,东周的皇帝突然就变的好说话了吗?”宋云禾虽不过问政务,但现在两国来往日渐频繁,灵雀素来也是个爱八卦的,她总能知道一些。 “是西凌。” “啊?” 柴彧做了大概的解释,宋云禾喜忧参半。 这就好比一个大的家族企业,族人们一夕之间全部身故,偌大的家业被分成了两派,一派荣养遗孤却取而代之,一派坚守道义等着遗孤长大重新接管家业。表面看起来西凌是绝对忠诚柴彧,比起东周的如履薄冰生命是可以得到保障了,可是正因为多年的忠义,才更容易变成裹挟。 柴彧虽然平日里淡漠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宋云禾见惯了他手下那些人做事的风格和态度,就知道他内心其实极有包容的,那些柴氏的忠良老臣们,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统一天下继承祖辈的宏愿? “你喜欢做西凌的皇帝吗?”宋云禾问,但随即又自己否定了这个问题,“不过,这和喜不喜欢也没关系。眼下也没别的选择。” 皇权的封建社会,有些人是出生就注定要做皇帝的。比如宋长臻,比如柴彧,都是非选即死的局面。能理解,只是难免有些郁气,干嘛自己的身边都是皇帝! “感觉自己要从一个牢笼飞去另一个牢笼了,真是可怜。” “本王才是关在笼子里,你还飞在外面,倒底是谁更可怜?”柴彧伸手刮刮她的小鼻头,他是很想带她一起去西凌的,所以才会再次与宋长臻提亲,可是,如他所说如珠如玉,宝贝又脆弱的姑娘应该远离风浪,在温暖的春日里,快乐成长,只等着安享太平才是。 “如此说来,好像是你更可怜呢。”宋云禾叹道,思量了几分,又缓缓道:“其实我也是可以去西凌的吧?”。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六章 小姐姐,又来挖矿啊! “大婚之前,你不可以找任何借口去西凌。知道吗?”柴彧习惯性的敲她的小额头,却痛的宋云禾裂嘴,一时歉意,手上轻揉,嘴里却没退让,“西凌的气候不比秦国,你乖乖的,待本王建好了暖房,正大光明的将你娶进去。” “这是可以的!”宋云禾眉眼弯弯,眼下她还需要待在公主府这个大温室里,便是要去,也要等上些时日,当官难,当一个国家最大的官更是难上加难,她不能一边帮忙又一边拖后腿的。 等她一应妥当,想什么时候去,腿可是长在自己身上的。 柴彧临走前又去见了一次宋长臻,话题有些沉着,关于被掳走的郭万仪。 “你觉得朕还会让他好好的活着?”宋长臻冷着脸,目光像冬日里的风雪。 “陛下若只是想杀他便不会将人掳走,一月的时间足够陛下泄愤,是人是尸,都归还于本王吧。”柴彧对他的态度早有准备,沉稳以对。 “泄愤?”宋长臻冷笑,“朕就算将他剁成肉末都不足以解心头之恨!” “天下没有不透风墙,公主殿下终是会嫁到西凌,你这样只会让她徒增负疚感。” “你就没有堵风的能力吗!”宋长臻厉目而视。 “公主殿下是什么样的性情陛下如今还没看透吗?她所承受的所有伤与痛归到根底不过是你们二人之因,秦皇陛下是看不明白还是不愿看明白?” 柴彧本就年长几岁,近年来又在战场上杀伐,此时退下清冷质问,凌厉迫人的气势犹如他的青偃出鞘,不怒而威! 宋长臻却面沉如水,眼中多有狠厉:“朕就是太明白,所以谁都不能好过!” 柴彧声音气势如虹的劈回去道:“包括公主殿下吗?” 宋长臻瞬间哑言。 被剃了光头,全身扎满了银针,昏迷不醒的郭万仪在临走前被丢上了柴彧的船,回西凌后送去了白雾山安置。 郭子阳内心酸楚却并无异议。 同年二月初二,柴彧在云京登基为皇,改西凌为后週,史称后週荣帝。西凌老臣们多年的夙愿达成喜极而泣,东周赵氏却身处尴尬的境地。 赵瑱在御书房叫着郭万仪的名字破口大骂,殿内伺候的宫人消失了几波,宫中上下人人自危,嫔妃们都想藏牌子。 只有赵勋的母亲柳贵妃,任由皇帝撒气,天天都带着御医去请脉,生怕他又气出个好歹来。 好在赵勋从南疆传回了好消息,皇帝怒气这才消散了一些,召了太子到御前。 “南疆的三公主不日将随使团到京,朕欲让你纳她为侧妃,你可有什么想法?” 太子赵宸神情微异,抬眼看向高坐龙椅的皇帝,不怒不威,仿若一个话家常的父亲,太子垂眼回禀道:“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赵瑱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朕也向秦国发去了国书,为永王求娶一位正妃。” 太子猛然抬头,直直的看向帝王,“父皇,东周之内没有更好的女子吗?” “你如何觉得秦国的女子不好?”赵瑱也未在意儿子的直视,问话也尚算平和。 “如今皇叔在西凌称帝,秦国唯一的公主与他婚约在身,秦皇又极是爱重这位公主,秦国百姓更是推崇其为天神下凡,如此,秦国定然与皇叔是盟国。便会是东周的敌国,七弟如何能娶敌国的女子?儿臣恳请父皇三思!”太子情绪颇有些激动,下跪于殿前。 东周皇帝眯了眯眼,声音微冷,“你七弟已然是残破之躯,你还想让他为你做什么?” “父皇名鉴。”太子叩首,落地有声,“儿臣自知亏欠七弟良多,才更希望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他身边,秦国女子若是有二心,岂非给了其加害的机会。” “你如今倒是能为他着想了?”东周皇帝不无嘲讽,明明两个嫡子,如今却只当半个能用。 太子面色惨白,却仍是坚持咬牙道,“父皇若是一定要选秦国之女,就请父皇允儿臣前往秦国亲自为七弟甄选。儿臣恳求父皇!” “你当真有此心?” “请父皇应允!” 东周皇帝沉默几息,虽然趋势上来看东周与秦国日后嫌隙会越来越大,但眼下并未撕破脸,况且秦元公主一日未嫁,东周便还有机会,早前赵勋失利两国关系未能精进,才会主动提出请皇帝给自己求娶秦国贵女以做弥补。 赵勋军中的威望本就远远高过太子,若是再娶了秦国女子太子免不得难堪,这才用了永王赵源来为太子添力,还为他本人预订了南疆的三公主。 且不论太子阻婚的真意,但前往秦国一事,却是可行的。 赵勋一直未能在秦国取得进展,东周一度怀疑是因其性情不拘,又在军中养成了豪放的样子,不得秦国喜欢,毕竟秦国封困几百年,谁知道会不会民风羞怯? 或许太子这样的性格会得了几分喜欢也不一定,况且,生为一国储君不在年少时看过天地,哪来的山河气度和胸襟。 “你既有心,朕便允了你。”东周皇帝点头应允。 远在海上的宋长臻不日便收到了东周太子即将拜访的消息,觉得东周的人比公主府那只长断了翅膀的锦鸡还滑稽。 “放出消息,就说秦元公主喜食椰子,一日数十颗,秦国内供不应求,朕十分焦虑。” 宋云禾自柴彧走后就开始大量收购椰子,并不是为了口腹之欲,而是要用椰壳烧制活化炭。使用活性炭吸附空气中的异味,是宋云禾目前能想到的最能实现使用净化自己嗅觉的物理办法。 本来宋云禾的计划是先尝试将木炭直接活化处理,结果等到项目起步了才发现,烧炭的技术在秦国甚至整个九州都还未完全成熟,除了官窖烧炭为了冶炼兵器和权贵取暖以外,百姓们用的最多的是柴火烧后的炭块。 为此宋云禾只得带着孩子们去了西郊的望山村,从第一步建窑开始,然后再请了望山村的壮汉上山挑树砍树,烧了三个窖最后完善了当下土窖烧炭的方法,让孩子们整理成册又抄录了几份一部给了宋长臻,一部送去了后週给柴彧,一部收录公主府做为后来天行健的教材。 由此除了官窖改良烧出更精良的木炭以外,也将土窖之法推广到了全国各地,不仅让普通的老百姓冬日里也能有炭取暖,更是推动了民间金属铜铁器的冶炼发展创造,以至于秦国的综合国力长时间都在各国之上,当是后话。 眼下,宋云禾在尝试过各种材料后,果壳和椰壳是最好的原材料,其中椰壳因为体积相对大一些,成为了宋云禾的首选。 可是,现下正值春季,秦国南部的椰子成熟的极少,新物衙门成立之前也未开发食用,现在不过一年,累积的椰壳全部运到望山村也不过做了几张活性炭过滤网装置在寝殿的窗户上。 宋长臻早派了人去东周打探,因为秦国椰子销往内陆,东周福州海岸以南的椰树全部受到重视,今年都被养护的不错,成熟后能抵的过秦国整个产量,会成为宋云禾原材料的主要来源。 是以宋长臻先放出风声,接下来就看这位太子的举动了。 宋云禾却也不能坐着等货上门,又做了几个户外口罩后决定周游秦国,寻找其它未知的木材。 姐弟俩自然又是一翻口舌,宋长臻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越来越拗不过自己的姐姐了,最后只得无奈的提醒道:“这一路跋山涉水,马车颠簸,姐姐不会怕痛的吗?”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府里的马车内部已经全部进行了软包,铺了厚厚的棉被,舒适的很。至于跋山涉水我身边有羌无啊,她会背着我的。”羌无是机智人,偶尔当一个坐椅宋云禾也是没有压力的。 “姐姐都想的如此周全了,我还能如何。”宋长臻除了无奈已经没有什么情绪还能波动的了。 “你放心,我每天都会给你传信报平安的,遇到好玩的事情告诉你,遇到好看的景画给你,遇到好吃的东西便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回来给你吃,好不好?”宋云禾撒娇的拉着他想让他更乐意一些,其实她心里也会有些酸楚,做为一个国家的领导人,宋长臻都没机会走出去看这个国家的面貌,成日里被困在偌大的皇城里。 “往日里还说我带姐姐出门,眼下倒是姐姐要替我看这江山河流了。”宋长臻无限的叹息。 宋云禾心中越加难受,抱着他的肩安抚道:“长臻还这样年轻,未来还有几十年,定是会有机会看万里河山的!” “那我可就权当姐姐在传在神喻了。”宋长臻笑她。 宋云禾一切都准备妥当,却一直未能出发,早前李子期和孟蝉衣说是请假回家探亲,和柴彧一道离开了秦国,眼下都已经走了一个月,却渺无音信,最后宋云禾实在不放心写信去问了柴彧,孟蝉衣十日后回来,李子期却还是没有只言片语。 又等了几日,到了三月中旬东周使团即将到京,宋云禾才留了口信在公主府,自己带着队伍以引南针为导向,出发,一路向北。 除了上一次的玉山之行,这是宋云禾正式的游历秦国,按已有的版图地图来算,秦国的南北纵长不超过四百公里,星际速度不过一口呼吸的时间,可现在,夯土马车走的时速最多不超过二十公里,走走停停还要进山,宋云禾的计划是一个月时间来回的。 可是,行到第三日,宋云禾进入了秦国最大的北源山脉开始,一切就改变了。 早前宋云禾两入奇莱玉山都是从官道直入,并未走过相联的其它山脉,可此次她是从山脉最开始的地点一直前进,而且入山前就开了扫描,一路珍贵物种自然是收获不少,可是万万没想到会发现一座金铜矿! 秦国原本就是因为地壳运动而从原来的版图分裂至海上的,内部的地质活动激烈,从早前的玉山来看宋云禾就知道这条大山纵惯秦国南北的山脉矿产不会少,可第一发现会是金铜矿是她没预料到的。 在这个以真金白银为唯一货币值的年代,一座金矿的价值要大于一切,宋云禾连书信都不敢写,耳语告诉了羌无,让羌无骑马回皇城亲自告诉告诉宋长臻。 彼时宋长臻正在宴请东周太子赵宸,赵宸此次前来身边只带了几个随从,船倒是来了三艘,两艘半上都装满了椰子,上岸便以礼送给了秦皇陛下。 宋长臻估摸着他是把东海线上这个季节成熟的椰子全都带来了,心中甚是高兴,命人置办了隆重的欢迎宴以示友好。 秦国臣民们被恩威并摄多年,早就养成了有看天子脸色吃饭的习惯,皇帝对东周太子欢迎,便是秦国上下都欢迎,太子众人在秦国受到了空前的礼遇。 宋长臻在酒宴上也小酌了几杯,是以醒过看到羌无站在他床头,着实吓了一跳,随即又惊觉是皇姐出了事,厉声问道:“我姐姐呢?” “主人无事,主人命羌无给陛下传话。”羌无回答。 宋长臻起身散了众宫人才问道:“是什么话?” “长臻,我在山里发现了一座超级大金矿。”羌无播放的是宋云禾的影象录音,是绝对没人能冒充的。 宋长臻一连看了三遍才确认了消息,心头狂跳,能被宋云禾形容超级大的金矿,一定比想像中更大! 任何时代的任何国家,黄金的储备量都极大程度的稳定着国民经济,推动着国民发展,对秦国这样国土小,资源有限的国家来说,重要更是不言而喻的。 宋长臻连夜召见了陆机年,徐阁老和荣尚戚进宫议事,又传了秘令给海上的蒙擎,然后带着东庭卫先行离京赶往北源山脉。 “整个山脉有接近七百万吨金矿,提纯会超过五十万吨,按银两计算,超过一百万两,不容小觑。”宋云禾在驻扎的帐篷里给宋长臻画了一张图纸,“但是开采有一定难度,不知道秦国自己能不能做?” “姐姐,一百万两黄金何止不容小觑,这是秦国数年税收都达到的。”宋长臻少有的喜形于色,激动的神情难以掩藏,“开采的事情姐姐不用担心。” 宋云禾点头,神色极为疲倦,虽然休养了一年,但扫苗这样大的矿区对她来说还是极为有负担,宋长臻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懊恼又愧疚,“累及姐姐又动用了秘术,明日我送姐姐回京。” “不用,休息几日就好了,等到此地之事妥善了,我再往前走。” “姐姐还要进山?” “当然,刚来就找到这样的宝贝,谁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宋云禾笑言,对这座山脉更加充满了向往。 不过身体实在困乏的很,宋长臻亲自到了她便松下口气,实在有些撑不住把羌无留给他,自己上了马车补觉。 连着睡了几日醒过来山里已经有军队入驻,宋长臻怕吵着她让人把营地扎在了离她队伍稍远的位置。灵雀给她煲了些野鸡菌汤,她连喝了三碗才算是解了饿。 白来恙也从京城赶来,给她把了脉,身体已经恢复并无新的病症出现,宋长臻才算是放下心来。 宋云禾却仍是不放心,一直等到户部的开采人员调到现场,看了他们的开采方法,才知道这种不放心从何而来。 山矿绵延方圆百里全是森林植被,就地开采烧冶一个不慎造成烧山,对秦国无异于灭顶之灾! 正式开采之前需要先挖出一条隔离带,而隔离带上砍伐的树林应该先优选了建材剩下的宋云禾可以烧炭制炭,但,这就又牵涉到如何将砍伐的树运出去,这么大的工程靠人工马匹,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 这又是一连续性系列问题,宋云禾头皮隐隐发麻。可是也必须做啊。 宋云禾先是和孩子们讨论了眼下的情况,罗列了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及解决问题的方案,再和宋长臻及军部,户部和工部几位负责人一起严肃分析了利弊,当然最后还是靠宋长臻点头,金矿的开采排后,军部调人及国内征民工,先行修路和伐木。 宋云禾又只得带着队伍打道回府回了皇城,睡了一觉后又与宋长臻出海,视察了一座远离秦国主岛的荒岛,植被不多,没有人烟,可以作为建大型的冶炼厂。 宋云禾的烧炭窑洞和炭活化都可以在此,金铜矿的冶炼也要大部分安置在这里。 虽然看起来距离很远,耗时耗力,但安全系数为最高,便是火灾烧了整个岛也不会累及国内。 秦国上下一时忙的热火朝天,都忘记了东周太子还在等着选亲之事。 直到宋云禾在公主府里一连睡了三天醒过来,发现堆在后院的椰果询问宫里,宋长臻才想起这件事情来。 可笑的是召了人来回话,东周太子在驿馆住了二十多天结交了不少皇城朋友,颇有些流连忘返的意思。 “太子殿下近日里可有打听到合意的女子?”宋长臻慵懒的靠在龙椅之上,一双凤眼似开未开,仿是那日宴会上的醉意还未过,一点没有传说中的不可一世。 “承蒙秦皇陛下宽厚,本宫确实为两位皇弟选看了两位秦国贵女,只是不知陛下是否愿意。”赵宸笑意盈盈,说出的话却不甚好听。 宋长臻却似毫无察觉,随意的道:“说来听听,是谁家女儿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 “一位是皇城里才名在外的陆婉姑娘,一位是武艺无双的蒙悦姑娘。”赵宸当真就在殿内指名道姓。 宋长臻动了动身体,状似重新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才开口道:“太子殿下也真是替自己的弟弟们着想,一打眼就看中了我秦国最好的姑娘。” “却是怕秦皇陛下不愿的。”赵宸笑说。 “蒙将军的爱女是不可能的。”宋长臻懒懒的先直直甩了回去,“却也不好让你都不如愿,待朕与陆大人商议以后再答复太子殿下吧。” “本宫静候秦皇陛下佳音。” 宋长臻目送他出了殿门,神情才渐渐冷漠,嘴角牵着讽刺,“自以为是的妙人。” 宋长臻召了陆机年到御前,忙的不可开交的陆大人以为又有要事要议一路小跑,到了殿外才走几步整理平复呼吸进殿。 结果皇帝张嘴就问:“陆卿,你想不想做朕的国丈大人?” 陆机年愣了一瞬,随即慌忙跪下,“陛下,臣惶恐。” “朕不喜欢你女儿,你可知道?” 陆机年低头再叩首坦然道:“微臣自知臣女有罪,陛下未责罚已是仁慈,担不起陛下的喜欢。” 当初他被困西凌之事陆婉公主府前拦车,捅到公主殿下面前,按皇帝陛下的性情是会直接赐死的,如今还好好活着不过因着他在公主殿下面前是个熟脸。 “朕可从来不喜欢仁慈。”宋长臻不屑又残忍道:“朕只不过是忙的没腾出手来。” 陆机年默不搭话,自己都是在陛下刀下讨命活的人,更何况自己的女儿? “你知道你女儿是与朕议过婚的女子,除了朕赐婚,秦国之内是没有人敢娶她的。”宋长臻又说。 “微臣知道。”陆机年早做好了养女儿一辈子的打算。 “可惜,东周的太子今日向朕点了她的名,你觉得朕当如何?” 陆机年微怔,随即神情肃穆:“臣女这一年都禁足在家,不可能与外人有接触的!” “呵。”宋长臻冷笑一声,“你这半年终日在外,府里做主的事情可有几件?你那宝贝女儿待在院子里的时间可不比你长。” “这。。。”陆机年说不出话来,自己的皇帝陛下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一时面色青白。 “如此,你可愿意将她送去东周?” 陆机年沉默几许,最后深深叩首恳求道:“微臣膝下只有这一个孩子,便是死,也愿她死在自己身边,望陛下成全。” 宋长臻盯着他,显然有些动气,“你如今也会威逼朕了?” 他杀人的心是有,可重臣之女,陆机年又是几次生死,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实在不行就打发的远远的。 “微臣不敢。” “不敢?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宋长臻冷声质问。 门外急匆匆跑来的太监吓的耽误了几息才鼓着胆子禀了身:“陛下。” “滚进来!” 太监当真连滚带爬的进了殿,跪着回话道:“回禀陛下,东周太子在宫门遇刺了!”。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七章 赐婚。 “人死了没有啊?”宋长臻的情绪显然还停留在自己大臣的冥顽不灵上。 小太监吓的哆嗦回道:“太子殿下并未受伤。” “刺客是什么人?”宋长臻根本无须问有没有拿到刺客,自己宫门口的刺杀若是人都拿不到整个皇城的侍卫怕是没一个喘气的了。 “是,是陆大人的女儿。”小太监心虚的结巴。 “呵!”宋长臻怒极而笑,看向已然生无可恋的陆机年,“她还真是会挑时间!” “陛下息怒,臣女之罪,臣愿一力承担!”陆机年向来是不怕死的。 “陆大人想承担,那也要东周皇子好男风才行。”宋长臻凉凉讽刺,然后又对着小太监道:“还矗着等陆大人给你发喜糖呢?去把人都叫来!” 宋长臻好整以暇的等着接下来的大戏,结果没想到,当头进殿的是自己的皇姐。 宋云禾是临时决定进宫的,北源山脉的修路工程已然开始动工,她才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填充材料,所以进宫来找宋长臻。马车是在宫门口先遇到陆晚的,因为之前有过拦车的事情,所以灵蝉提醒她的时候她以为她又有事情需要自己帮忙,在宫门前停了车。 原本先是让她上车一起进宫再说的,结果陆婉谢礼拒绝了,表示自己不是为了进宫,宋云禾撩了车帘看她似有心事,一个人在这宫门前实有不妥,随即下车寒暄了几句,让灵蝉去宫里找陆大人。 然后就遇到了从宫里出来的东周太子赵宸。 赵宸虽然没见过宋云禾但在皇城这些日子早就打听过这位公主的消息,便是这架马车也是见过两回的,当下便很是热情的与宋云禾见礼。 宋云禾不常与外臣见面,更何况是别国的太子,又非正式场合不想多有可舌,受了礼后便要拉着陆晚上车避开。 赵宸如何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移步挡住了去路,却端着一副谦谦君子浅笑的模样道:“公主殿下不用如此见外,他日殿下与皇叔完婚,本宫还要执晚辈礼尊称你一声皇婶的。只是没想到皇婶如此妙龄年少,实乃皇叔的福气。” “太子殿下既然知道本宫是你的准皇婶就注意你说话的措词。”宋云禾脸色微冷,她不是容易动怒的人,但她讨厌这个太子殿下阴阳怪气的说话。 “看来公主殿下是期待嫁给皇叔的呢。”赵宸并不在意小姑娘的怒气,脸上笑意依然谦和,甚是关心道:“只是秦国与九州远隔山水,公主殿下对皇叔又了解几分?皇叔二十有三从不近女色,前两年还有男子要与皇叔结契,满国皆知,不知皇叔可有与公主殿下解释?” “解释与否与你何干?”宋云禾冷嗤,略有讽刺道:“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却也只会这些背后小人的伎俩,也不怕让你们东周难为情!” 这话戳到了赵宸的痛处,身为东周太子的他从来不是皇子中最优秀的,东周皇帝时常恨铁不成钢的多有言语上的呵斥,与宋云禾此时的意思同出一辙。 赵宸阴沉了脸,“公主殿下倒是对我东周之事也如此在意?如此倒不如舍了皇叔嫁到东周来,看看本宫是如何当好这个储君的!” “本宫毫无兴趣!”宋云禾不想和这样脑子有病的人多做纠缠,拉了陆婉的手就往车架上去。 可陆晚走了两步便停在了赵宸面前,宋云禾回头看去,陆晚袖口落刀直直就向赵宸刺了去。出于本能的宋云禾探身挡在了赵宸前面,安全囊打开将俩人都弹出数米。 保护宋云禾的侍卫第一时间现身护了宋云禾,宫门的侍卫第一时候控制了带刀的陆婉,随即让人通报到了御前。 “陆姑娘是因为太子殿下在本宫面前出言不逊才一时冲动,请陛下酌情定夺。”宋云禾开口就对事情先定了基调。 “公主殿下此话未免有失偏颇。”赵宸是不认这个理的,“陆姑娘守在宫门口,身藏凶器,难道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未卜先知?太子殿下是承认对朕的皇姐出言不逊了?”宋长臻坐直了身体一双凤眼微眯,像一个时刻准备发起进攻的大猫。 赵宸一噎,小皇帝对自己这位皇姐的爱重可是名声在外,任何冒犯都是大忌,不过转瞬便也找到了说词:“陛下误会,本宫只是提醒公主殿下,莫要看错了郎君。本是好意,但言语上让公主殿下误会了。” 随即又对宋云禾行了平礼,笑言道:“本宫言语不周之处还请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宋云禾偏开头懒的看他的假脸,倒是宋长臻开子口道:“朕的皇姐慧眼用得着太子殿下一个外人提醒?全国上下没有能比皇姐心思清明的,她说你出言不逊便是出言不逊,太子殿下若是不讲这个理,以后便不要踏上我秦国的土地。” 赵宸险些当场就吐出一口血来,这当真是讲理吗? “枉朕的皇姐还救太子殿下一命,太子殿下实在有负这样的恩义。”宋长臻继续补刀,“联姻之事朕要重新考虑,太子殿下先回驿馆吧。” 赵宸恨的咬碎一口牙!什么叫救自己一命,一个弱女子一把小匕首难道还能伤到自己?公主那莫名奇妙无差别攻击的内力弹开才让人受伤更严重! 可奈何这是在别人的地盘,自己身负皇命,对方不讲理自己也只能受着,果然,能让赵勋吃瘪的地方,自己不应该因为之前的礼遇掉以轻心的! 赵宸一脸郁气的被送出了宫,殿内只有宋云禾姐弟和陆机年父女四人,宋云禾虽然知道宋长臻行事多有强横,但夸自己的那两句还是让她心虚,正想着自己是留还是溜那边宋长臻已然开了口。 “抬起头来,告诉朕,你在宫门持刀是想杀谁?”宋长臻语气颇冷但尚无戾气,眼神也无甚波澜。 陆婉抬起一张白净如玉的小脸,双眸含水,唇上有浅浅的咬痕,声音轻似风过:“民女,想杀自己。” 宋云禾与陆机年均是一怔,宋长臻却兀自冷笑的问:“为了何事,你要血溅宫门?” 陆婉俯身长跪,回道:“恳请陛下为民女嫁婚东周。” 宋长臻笑出声来,看向陆机年,“陆卿,你可看明白你女儿的心思了?” 陆机年一张脸红白交加,似怒似悲,跪道:“臣教女无方,臣有罪,但凭陛下责罚。” “陆卿女儿如此大义实乃秦国贵女的榜样,何罪之有。”宋长臻似讽似笑,“陆婉,朕封你为和顺郡主,赐婚东周二皇子赵勋,侧妃,可如你意?” “民女谢陛下皇恩。” “陆卿,你听到了?这可是你女儿自己求的。”宋长臻冷冷道。 陆机年跪身在地说不出话来,宋长臻也懒得再多言,遣了俩人出宫,宋云禾全程当背影,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 “为何今日进宫只带了灵蝉在身边?赵宸那样的东西姐姐救他做什么?身上可还周全?”宋长臻招了她到自己身边上下打量着一连三问。 “我原想着早到早回让灵雀在家给我炖汤呢,救赵宸那是形势所趋,我身上无碍,他俩怕是伤的还重一些,当让太医给陆姑娘看诊的。”宋云禾心有担心,赵宸一个大男人又是武艺在身自是不会有大问题,但陆婉是个弱女子,弹出那么远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里。 “她都是寻死的人,看不看有何意义。”宋长臻一提起就有气。 “陆姑娘为何寻死?又为何想要嫁去东周?她一个重臣之女,怎么会想不开的去给人做妾?”宋云禾与皇城中女子几乎没有接触,实在看不懂这些女儿家的心思。 “我若是能懂女儿家的心思,姐姐还能一心只扑到姓柴的那人身上?”宋长臻怨气横生,他是不愿告诉她个中缘由的。 宋云禾明白的自己就扯开了话题,“我明明天天都在为陛下的事情劳心劳力!陛下不好奇我为什么进宫?” “姐姐进宫难道不是为了看我?不进宫才让人好奇。” “嗯,也对。”宋云禾点头,“不过此次顺便说点正事。” “何事?” “我早前忘记问了,周山岛烧过的煤渣有多少?可否都运出来,修路是极好的填充料。” 姐弟俩在御书房内就煤渣的使用进行了深入探讨,陆机年则早退带了女儿回府,一进院便颓然的像老了十岁。 “去祠堂跪着,何时想通了何时来见我。”陆机年还是抱有希望的,他便是豁出一身仕途也要想拉了女儿回头。 “女儿早就想通了,父亲不用再执着。”陆婉回道,没有要受罚的意思,“陛下不喜女儿,女儿留在这皇城给父亲蒙羞,自己也受尽羞辱,还不比做妾来的痛快。” 陆机年终是难忍,反手一巴掌打到女儿脸上,陆婉脸瞬时便几根指印红肿起来,却也不捂,神色依旧坚定,“难不成父亲真想让女儿做一辈子姑子吗?” “女儿一身才华舞艺不是学来给菩萨看的,既然秦国容不下女儿,女儿就愿飞到别处去!” “你,你当真是与你母亲如出一辙!”陆机年气的手紧握拳。 “女儿若不是与母亲一样,父亲可会多看女儿几眼,父亲可会记得女儿的母亲?” 陆机年又扬起了手,陆婉伸过脸去,“父亲即容不得母亲,为何要娶她,要生下女儿?”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八章 欠东风。 宋秦宛帝三年,皇帝亲封户部尚书陆机年之女陆婉为和顺郡主,徐阁老外孙女刘乐芝为长平郡主,和亲东周。为显皇室恩义,临行前由秦元公主在宫中赐福。 宋云禾与礼部的官员商量以后,决定由此为契机宴请皇城中各大权贵的女儿,举办一场朝花宴。 这是秦元公主第一次举办宴会,不光皇城便是秦国其它地方收到消息有权有势的人也带着女儿急速进京想找个门路得一张函柬,一时皇城客满为患,热闹程度堪比过节。 宋长臻却是不喜欢这样的热闹,特别是宋云禾身体有恙以后,虽然有耳塞隔音,但宴请人太多时间过长,难免宋云禾的身体难受。 “我又不是冰做的,太阳底下待久了会化掉吗?”宋云禾看他丢了一堆的请愿折,只挑选了不到十人,无奈的笑道,“我现在是真的好多了,你就由着我这一次不行吗?” “这些挤破头想来参加宴会的,姐姐难道以为她们就只是来看热闹吃东西的?”宋长臻皱着眉头,“谁不是为了在姐姐面前露脸,争奇斗艳的事情指定不会少,凭白耗费了姐姐心思。” “我不与她们计较,若是她们能因参加了我的宴会以后在夫家能够多几分颜面,便是我的心愿达成了。”宋云禾笑着,把他丢出来的折子又都捡了回来。 宋云禾不是临时起意要举办这次宴会的,她召了林嬷嬷和身边所有的宫女以及学生中的几个女孩子,进行过一次关于当下女子生存的深入探讨。 小秦国脉承先秦早期,妇女在某些地方可以和丈夫可以拥有平齐地位,比如‘夫死而妻自嫁,取者勿罪’,也因为小秦国之前人口流动循环有限,婚嫁上有非常严格的人数限制,除皇室以外,权贵人家妻妾不可超过四人,百姓之家妻无所出四年方可纳妾,违养外室者一律处斩,强娶豪夺皆为死罪。 是以小秦国虽然也崇尚男尊女卑,但女性地位也不全然低下没有人权,所以宋云禾早前的诸多行事也未被桎梏。 但是眼下却不同了,小秦国解禁,与九州内陆互通往来,思想认知上会有许多碰撞,从之前温素灵的态度再结合孟蝉衣和顾青的说法,九州内陆因着几百年来儒家思想的教化,‘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已经成了女子的戒条。 小秦国会不会受到这些思想的影响和同化,从历史角度来说是必然的。 可是宋云禾并不希望小秦国女性坐等接受这样的变化,就如她本人,她不想降低自己的人格地位来讨好男性,融入另一个世界。 是以宴会容纳了尽可能多的女子参加,宋云禾亲手将两块特制的鹿印分别交到了陆婉与刘乐芝手上。 “我秦国女子如鹿一样善良,柔美,无论身在何处都要自爱自重,彰显女子气节。本宫祝愿你们能鹿车共挽,却也希望你们记住,秦国永远是你们的家,受了委屈的姑娘们,无论何时回家秦国都欢迎。” 此话一出秦国上下一时颇为震动,外嫁他国的女子回国只有两个原因,一是被休弃,一是两国交战逃回,无论这其中任何一种官方都不会接受的,更何况是欢迎。言官们少有的在早朝上奏此事不妥之处。 宋长臻冷着脸问道:“秦元公主日后也是要嫁去后週的,若是在后週受了欺负,难道就只能忍着,再不许回国?” “公主身份尊贵,又身负神喻,自是与平人不同。” 宋云禾第一次上早朝,一身繁复的宫装,端坐在帘后旁听,此时便出了声:“本宫身为女子,在此事上与秦国所有女子并无不同。” “两位郡主远嫁东周是为促进两国友好关系,身为得益者的我们更应该对她们有所庇护,只要她们行事端正,不伤害他人,不触犯他国法律,秦国就应当是她们最坚实的后盾。她们不是交换商品,也不是泼出去的水,她们是为国家奉献的女子,应当得到这样的待遇!”宋云禾虽未露面,但口齿清楚,铿锵有力,直接人心。 年长的徐阁老一时激动的跪下,老泪纵横,“老臣叩谢秦元公主殿下恩典。” “我秦国与外互通往来,并非只是商品,更是几百年文化的交流,以后会有更多的女子嫁到九州,也会有女子嫁到秦国。只有我们先爱重自己的姑娘,别人才会善待她们,秦国百姓才算是真正的联接内陆繁衍生息。这是生为女子的本宫,想要让各位知道并执行的国策。” 自秦元公主死而复生已经三年,这三年里秦国受秦元公主的指点和影响不可畏不深远,但公主从未在正式场合发过声,此次是第一次,由此可见公主对此事的看重。 朝堂之上一时再无人敢辩驳。 是以两位郡主出嫁不仅有送亲使团,皇城百姓更是自发到港口相送,到了东周后也为其争取了高规格婚仪,当是后话。 眼下因着宋云禾的一翻言论,秦国女性的地位有了极大的稳固和提高,却也牵出了许多家族间龌蹉之事,甚至有些胆大的跑到了公主府跪地申冤,这是宋云禾没想到的。 “城里有衙门,有仇有冤自是去衙门申述,成天的跑到公主府来做什么?因着公主偏帮了几句就得寸进尺的欺上门来,真是太不知好歹了!”灵雀连着几日出去赶人,甚是担忧扰了公主清静。 “压抑久了有根救命的稻草,难免会有些急躁。”宋云禾还算是理解,这几日虽然她未曾出面,但吩咐了人将叫冤的带去衙门,宠妾灭妻都是轻的,有些人家强买强卖的丫鬟都沦为半个妓子了,更有妾生子女被乱伦的肮脏事,实在骇人听闻,是以宋云禾对门前闹事之人宽容许多。 “可总是这样殿下都休息不好。”灵雀还是觉得憋屈。 “陛下已经命了礼部和刑部起草新的文案,完善女子的律法,不日就会有专门的部门办理这些事了。”宋云禾笑道。 此次之事虽然导火索是宋云禾的言论,但更是秦国几百年控制婚嫁和人口的弊端显现,宋长臻又是个政务上从不偷懒的皇帝,所以自是很快就找到了入手处。 新的律法补充颁布已经到了夏日,宋云禾主院的活性炭墙体都已经安装完毕,不戴口罩不做任何防护都不会闻到异味了,宋云禾对其效果很是满意,还怂恿着宋长臻安装,结果被用到了恭房,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至此宋云禾的两个项目都有了不错的结果,满足了她个人需求后,便可推向市场做买卖了。孩子们早就围在一起进行了多个销售方案,让宋云禾不得不叹一句‘后生可畏’。 不过,也有不安的事一直萦绕宋云禾的心头。 年后回家探亲的李子期已经毫无音讯的离开几个月了,宋云禾几次写信给柴彧询问,都只说尚在处理家事中,还回问她为何只念学子不念他。字中不凡怨气,想来新皇帝当起来实在不易。 宋云禾心中蠢蠢欲动,想要去一探究竟。 “姐姐明明说还要进山寻宝的,现下又要丢下我去内陆,姐姐心中是越发没有我的位置了。”宋长臻本就有些劳累,此时一说话,凤眼盈水,更显的脆弱无助。 宋云禾心中欠疚,“你知道我并非如此的。” “我不想姐姐走,不想从政务里回过神来偌大的皇城只有我自己。”宋长臻继续示弱,内陆现在时局不稳,他不愿她去涉险。 “是我不好。”宋云禾果断的掐断了自己的冲动,小皇帝一个人任劳任怨,她却要去探访情郎,实在太不应该了!“都帮不上你的忙。” “姐姐安安稳稳的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是最大的帮忙了。”宋长臻笑,疲惫的揉揉自己太阳穴,他已经连续几日都只睡两三个时辰了。 宋云禾愧疚之情越重,又心疼几分,“我把羌无给你用吧。” “姐姐外出不带羌无我不放心。” “我哪也不去,就留在皇城里,柴彧不是送来了好几船材料吗?我在府上可有事情做呢!” 由此宋云禾打消了自己外出的所有念头,一边隔三岔五的进宫带着小皇帝遛御花园,一边专心致志的开发胶用品,时至秋日,公主府里已经有了皮球,胶管,器皿及各式模具。 于是宋云禾又教会了小皇帝及身边的侍卫宫人打篮球和踢足球,并吩咐了众人每五日必须陪小皇帝打一场球赛。 男人们天生对竞技有着热爱,宋长臻很快就将此项运动推至了皇城中的权贵子弟和军中,成为了男人交际中必不可少的话题。 宋云禾看着效果不错,便装了两箱让人送去了后週。 彼时身在后週皇宫的柴彧正高坐在朝堂漠然的看着吵成一锅粥的文武大臣。 前郭氏西凌是傍山为国,国民经济低下,又是武将当政,诸事全靠前人章程,若是不济便以武力解决,柴彧时常会觉得,西凌百姓多年未绝,全靠的百姓自己生命力顽强。 柴彧自登基后从秦国购入大量粮种先行稳定了民心,再着手朝政。然,文官们看不起武官,老臣们不愿移权,时常早朝都是一地鸡毛,今日里又为着恢复秋试一事,吵了半个时辰。 郭万仪当政期间的西凌是取缔科考,多为举荐任用,是以整个朝政关系盘结,柴彧要打开局面就必须砍断这些盘根错节,恢复科考是首选。却也触及了当朝大部分人的利益,自然会吵的不可开交。 郭子阳面色尴尬又坐立不安,实在是这个烂摊子丢到柴彧手里烂的太过无耻了一些。 “各位的精神如此抖擞,一时半会也吵不完,索性都到金銮殿外面去,何时吵出结果了再来告诉朕。”柴彧声音不太,却是每一个人耳朵里都听得一清二楚,武将们一时心惊,虽然从来听说新皇武艺高强,内功深厚,但这还是第一次直面。眼下还没反应过来,柴彧已经挥了挥手,殿内一身铠甲的侍卫就已经将众大臣全部丢出了金銮殿。 “时至半年,各位既还听不懂朕的话,这金銮殿也就不用再进了。”柴彧高坐龙椅,离殿外百官数十米,声音却仍能振聋发聩,“朕做事从来不需要征求你们的同意,尚书省颁布的旨意,你们爱听不听,不听就早早卸甲归田,朕念着先祖的情意给你们一个善终。” 金銮殿的殿门缓缓关闭,一众的大臣面面相觑,最后落在郭子阳身上,“摄政王,陛下这话是何意?” “柳大人不是一向自负学富五车,问本王做什么?”郭子阳没个好气,父亲在位时这位御史大人就经常带头顶事,如今欺柴彧年少更加猖狂。 “本官听着陛下这话的意思是要罢免百官不成?”柳大人蹙眉不似担心,反倒有责备之意。 “本王觉得柳大人还是自己请辞为好,免得落个晚节不保。”郭子阳讽劝道。 柳大人气的吹胡子,“我等都是忠心耿耿的老臣,陛下如何能因忠言逆耳就怪罪我等?” “陛下登基半年有余,柳大人进的忠言有几句?怕是自己也不记不得了!”郭子阳环顾四周,都是些观望的,倚老卖老的,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谁都像了老父亲的缩影,心中荒凉又叹息,“陛下是个宽厚的,但本王也要奉劝各位,他身上流着柴氏的血脉,杀伐果断决不会弱于先祖,各位,好自为之。” 一日后尚书省便颁布了恢复科考的圣旨,吏部官员稍有拖延即刻罢免,且召告后週吏部职位空悬待有能之仕科考后选任,全国学子无不期望平步青云,蜂涌至云京。吓的一众文官抱紧了饭碗按旨行事不敢有差错。 御史柳大人倒是个硬渣,告病罢工,结果响午不到宫里就出了圣旨,念他年岁大了,要送到丰都去颐养天年,柳大人一时气极,中风不治瘫倒在床。 柳大人人部下同党还想为其争说几句,柴彧直接从上掳到底,御史府人员全部清空,同样留待科考待选。 几十年为官的大臣们再没遇到过这样强势的君主,个个都夹起了尾巴,上请罪折子。 柴彧一把火烧掉一个也没看,金銮殿的门短时间看起来也不会打开,大臣们每日里早早进宫在殿外守着,你看我,我看你,一直干等着,偶尔有人幸被召见,能几日里都笑的合不笼嘴,被所有人酸溜溜的看着也自得。 实际上柴彧下达这一系列旨意后政务上也不轻松,官员们正处在一个青黄不接的时期,每日里需要自己处理的政务一点也不比宋长臻少,所以看着宋云禾送来的皮球和信件,心里委实羡慕宋长臻。 “小姑娘不知又长高了些没有。”柴彧微叹,自相识以来,这次是最长时间未与她相见,心知她都安好,却也常心心念念。 “陛下若是想知道,何不让天字卫的人给陛下送些画像来?”身为贴身侍卫的黎羽实不明白。 “天字卫朕既送给了她,自当全权由她任用。”柴彧从一开始就打定这样的主意,不管是当时还是以后,她身边都要有能相处和得用的人,只有与这个世界的交付越多,她才会找到身为此方天地的归属,才会心安于此。 “那陛下就只能再等等,再过几月公主殿下守孝期满,便可常伴陛下左右了。” “如今的后週娶了她来受委屈吗?宋长臻也定是不愿的。”柴彧自己都不愿的事情如何开的了口。 “可公主殿下年满十六未嫁岂不更让人说道?” “宋长臻是巴不得她一辈子不离秦国,秦国百姓对她爱戴,缓上几年不会为难她的。”柴彧长叹,他何尝不想娶了她在自己身边,可是,这样一个摇摇欲坠的国家,何以为娶? 天下科考皆同时,因着重启后週才晚了些时日,秦国这厢却是已经结束,宋长臻听取了宋云禾的建议,从考取的学子中组建了自己的秘书团,由羌无进行培训,灌输工作职能,等到入了冬,宋长臻便轻松了大半的工作,还有时间和宋云禾一起进了一趟北源山脉。 稀有金属的矿产现在这个时代是用不上的,挖出来也没意义,让宋云禾在意的是北部尽头居然有火山群。 羌无背着她花了五天时间才将各处扫描完成,所幸只有一处靠海的小火山是活的,但反应也不算剧烈。 宋长臻倒是十分高兴的,火山群附近大片的硫磺可是火药的重要原料。 转眼便又到了年节,紧接着陛下与公主的生辰庆贺,加之三年守孝之期已满,礼部早早的就开始筹备,东周的赵勋还带着已经是侧妃的陆婉前来道贺,但都是宋长臻在前朝与国同庆,宋云禾耳塞耳罩全副武装等到了放烟花的时候也实在有些吃不消。 耳痛头痛一连折磨了几日,又是元宵节,皇城四处都是鞭炮声,宋云禾只得躲在被子里哭鼻子不想让人知道。 出了正月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宋云禾才愿意从寝殿里出来,精神却一直萎靡不振,连带着孩子们的课业也没兴趣管了。 “孟姐姐,你说殿下是不是在想公子啊?何故今年公子都没来看殿下呢?”夜间的时候顾青忍不住和同屋的孟蝉衣说悄悄话。 “公子如今已经是后週的皇帝陛下,当是脱不了身的。”孟蝉衣回过一敞内陆,对后週的局势却也了解一些,光看李子期这一年都没能回来,就说明公子的境遇是十分艰难的。 “殿下一定是极伤心的,看着都瘦了一圈。”顾青叹息道,“殿下都十六了,秦皇陛下也没个说法。” “公子自有自己的决定,秦皇陛下也是多有想法的人,只是苦了殿下,两边都要顾及。”孟蝉也多有唏嘘。 “孟姐姐,要不咱们想个办法让殿下出去吧?”顾青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提议道。 孟蝉衣沉默几分才道:“公子不会高兴的。” “我觉得恰恰相反,公子身边肯定想要一个知冷暖的人啊!殿下这么好,公子自是十分想念的。孟姐姐,这可就是话本上说的‘两情相悦’呢!”顾青说的自己都兴奋起来,“咱们就帮帮殿下和公子吧!” 于是第二日一早孟蝉衣与顾青就等在了宋云禾的主院外面,临近午时宋云禾还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直到灵蝉进来提醒两个小姑娘来找她,她才懒懒的起了床。 “可是课程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宋云禾没精打彩的问道。 两个姑娘都摇头,随即跪大了宋云禾面前道:“学生斗胆,希望殿下能救子期师兄一命。” 宋云禾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让她们起身,打起精神,正色问道:“子期有消息了吗?发生了何事?” 顾青看向孟蝉衣,孟蝉衣执学生礼道:“子期师兄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所以恳求殿下相救。” “说明白一点!” 李子期的家族是机关术世家,柴氏皇朝时一直服务于柴氏军队,创造和改良军事上的战驽和阵图,柴氏捐躯后整个家族在明面上都退出了政治舞台,直到柴彧开始接手旧部才慢慢开始有了新的接触。 而李子期正是李家这一辈中天赋最高的孩子,李氏家主的候选人之一,早前柴彧带他回去之前就放话,只有说服自己的家族方可再入公主府的学堂,按理他是学生中成绩最好,机关术更上一层楼的,没理由说服不了家族。 可是一年都未归,而且无消息传来,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肯定是在家族之中遇到了无法脱身的麻烦。 传世的大家族,天赋异禀的孩子生存更多艰险。 “你们为何不早些说!这都一年了,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难道让我去给他收尸吗?”宋云禾气愤填膺,这么攸关生死的事情居然瞒了她一年! “公子不让我们说。”顾青小心回答。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本宫教了你们数年,你们倒还和你们主子一样没心没肺!”宋云禾一听提到柴彧心里的火气更是直冒。 去年人来礼来又提亲,今年连个只字片语都没有!当皇帝当的他上天不思凡了呢! 两个姑娘低头垂眉,掩着笑意,一点没有被训的委屈。 “本宫现在就进宫,让大家收拾东西,去救人!”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九章 想要引火烧身的,男人。 看着衣带渐宽,人比黄花瘦的姐姐,宋长臻实在再说不出把她拦在秦国的借口,索性将所有的事情都打点好。 银两是要带足够多的,宋长臻不止令户部将多年来公主应得到月俸全部清算外,还将自己私库里的现银都送到了公主府,又钦点了宋夷良带西林卫一路护卫。 明面上宋云禾只带了双胞胎姐妹,天字卫的四个孩子,外加一个宋夷良,趁着夜色出皇城,从另外的海线上了觇舰,由蒙擎大将军亲自护送上岸。 “公主殿下,请一路珍重,万望殿下,早日回到秦国。”这是蒙大将军真诚的寄语与祈盼,这位公主对整个秦国的影响,只有越接近权力中心的人越是能够明白。 “多谢将军相送,本宫也希望一切顺利,早去早回。” 岸上已经准备了马车,俩个男孩子们一驾,灵雀带着两人姑娘又一驾,宋云禾的大马车半边都是铺成柔软的床铺,只灵蝉陪着,宋夷良自然带着早到的西林卫们当车夫,后面还拉着两车生活用品。 宋长臻将早前拿到的翁城路引也给他们备用,一行人打着某个神秘学府带学子游学的旗号,正式进入到九州内陆的世界。 可是要具体去往何处,宋云禾却是一脸的问号,对于李子期的家族,她一无所知,天字卫的孩子们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们都是在翁城以后才互相认识的。”这是孟蝉衣的回答。 “殿下为什么不先去找公子呢?公子肯定是知道子期师兄住何处的啊?”顾青歪着脑袋疑问。 “你们家公子做皇帝那是多大的事呢!哪能麻烦啊!”宋云禾一提到这人口气就酸的要死,“既然你们都是从翁城开始认识的,那我们就先到翁城,反正有翁城的路引,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线索。你们应该知道如何去翁城吧?” 两个姑娘点头,于是众人有了第一个明确的方向,出发向翁城。 翁城是在东周境内,灵雀和灵蝉又都是常伴宋云禾身边的面孔,如今东周内多有秦国商人,为了不那么容易的暴露身份,大部分时候车队都是绕城而行,夜晚在城外扎营住宿。 住了两日后宋云禾就发现了问题,她晚上帐蓬里是由羌无守夜,自己则睡在空间里,暖和又安静,但其它人都是实打实的睡帐蓬,内陆早春的温度本就比秦国低,晚上更是寒气深重,便是长夜里点着火,整夜也暖和不起来。 更何况还有一路跟在暗地里保护的其它人,没火又没被,猫在哪棵树上一晚,不知道会不会冻伤呢! 宋云禾心有愧疚,第三日开始便开始进城住客栈,可是他们人多,也不是每一次客栈的房间都够住的。后来宋云禾便干脆给足了银两让先行的人找到合适的客栈就全包下来。也真真是土豪出行的方式了。 春日里一路山花烂漫,却也有细雨纷纷的倒春寒,宋云何低估了自己身体畏寒的程度,一下雨,根本没办法出门,走走停停了十几日,也不过才出了福州。 午时歇息吃饭时宋云禾询问道:“前面的城池是什么地方?” “前行三十里有分岔口,上行进是去往永州,是东京城方向,直行进入凉城,是东周与后週交界的城池。”宋夷良回答,出城前探路的西林卫便早有回禀。 宋云禾看向孟蝉衣又问道:“这两个地方哪里离翁城更近?” 旁边的顾青想抢答,孟蝉衣身后悄悄拉住,回道:“永州更近一些,但是途经两座大山,凉城需远却是可以走水路,坐船老师或许会方便一些。” 顾青在一旁附和着猛点头,看的宋云禾心酸又想笑,深深叹了口气笑道:“那便先去凉城吧。” 孩子们俱是一脸欣喜。 宋云禾又唤了灵蝉到身边吩咐道:“你去与前方探路的侍卫先进城,看是否能租一个院子,看这天气,我们恐是要多住几日。” “是。姑娘。”灵蝉自去寻人先进城。 顾青一脸喜笑难掩,“老师,我们要在凉城住下吗?” “嗯,可不是随了你的愿。”宋云禾笑着拍了拍她额头,她只是身体脆弱,又不是脑袋傻,刚听到李子期可能遇险的时候是生气冲动了一些,可现在已经快半月了,早就冷静下来,想通其中关键了。 自己一个成年人的事情还需要小姑娘们用心良苦也是很让人挫败的了。 顾青有些羞涩回道:“凉城的名声在外,每年三月都会举行百花会,听闻名花争艳美的很,所以学生想去看看。” 宋云禾也不拆穿她,只点头笑道:“百花争艳的城应该是比较温暖的,你们在秦国闷了这许久也是应该看看热闹的。” 凉城的花已开满城,芬芳的香气萦绕弥漫如仙境,一身红衣的男人,白指如玉拿着一把极不相称的花剪,将盛放到极致的白色大茶花整朵整朵剪落,身后犹如铺了一条白绫之路。 “走了这么多天才终于走到凉城,却是比花还娇的姑娘。”男人的声音清细,却如一根正在引线穿身的针,“怕是没有机会开到繁盛的。” “可是,属下听闻,陛下是极爱重这位公主的。少主此次未尊陛下意,可否会惹火烧身?”身旁禀事的护卫微有担忧。 男人一把长剪咔嚓剪了半截花枝,转身一脸嫌弃的将剪刀丢给护卫,细着声音道:“我倒是愿他在我身上点上一把火的。” 护卫拿好了剪刀,只当什么也听不明白,低头不语。 “那东西本就应该是我的,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有关系的是不能让别人污了去。”男人的手随即摘了枝上的两朵白茶,像手帕一样擦着自己的根根手指,直到最后将整朵花都蹂躏成了一团脏物,才丢到护卫身上,“放人进城,让她们住进属于她们的地方吧。” 然后,天下之事大多是不能如愿的。 宋云禾没有进城,因为城中的花香对她来说实在太浓了,便是戴了口罩也让她呼吸难受。 “对不起,老师,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了老师。”顾青十分自责,一路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刺激的味道,宋云禾也一直无异常,便高兴的都忽略了这个情况。 “是我自己决定来凉城的,看来这花名在外也非浪得虚名的。”宋云禾安慰道,她也没想到一座城池会因着自然花香成这样的。“现在要转道离开也太晚了,你们几个进城去住看看热闹,我就在城外扎营,等过几日你们回来,我们再走。” “不要,我们要和老师一起在城外扎营。”两个姑娘都摇头。 “也不是让你们白看白玩的。”宋云禾说,“去记下城里的所有花种和花香回来告诉我,若是以后做香芬实验,肯定用的上的。这是给你们的作业,知道吗?” “灵雀,你跟着他们一起去吧,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吃的,学会了回来做给我吃。” 灵雀从来是个喜欢热闹的,孩子们身边也要有一个大人跟着宋云禾才放心。 “那姑娘这几日的吃食怎么办?”灵雀想去又忧心,她现在可是公主殿下的御用厨娘的。 “有灵蝉和羌无在,不会饿到我的。” 灵雀欢喜欢的带着孩子们进了城,宋夷良早选好了扎营的地方,升起火。 宋云禾本就睡的早,又因着今日被香气刺激着,吃了东西早早就进了空间,灵蝉三个一直在火堆旁交换着守夜。 临近子时,羌无突然从宋云禾的帐蓬里走了出来,目光定定的看向漆黑的树林里道:“东南方的树上,有人。” 众人立刻警觉了起来。 宋夷良唤了西林卫去查看,不是就有交手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武功很厉害。”羌无说。 “可要叫醒姑娘?”灵蝉问,自动与宋夷良站成了防御的姿势。 “不用,能御敌。” 灵蝉自是相信羌无的,可偷袭的人很快便已近在眼前了。 “本少主当是如何不进城呢,却是因为无人可进?你们家小主子去了何处?”一身红衣的男人目光落在帐篷又回到三人身上,笑意张扬又邪气。 “我家主子的事与你何干,你是何人?”宋夷良挡在了两个姑娘前提剑问话。 “本少主的事轮到你来过问?回答本少主的问题,你家小主子去了何处?云京?”红衣男人的声音桀骜不善。 “无可奉告!” “麻烦!”男人冷嗤一声闪电般袭来。 宋夷良提剑应战,却隐隐有下风之势。 “你守好帐篷,我去帮忙。”灵蝉说着便已加入战场。 三人一时打的不可开交。 “身为一国公主,悄悄的跑出来找男人,如此不知羞耻可是你们秦国的国风?”男人以一对二却是游刃有余,嘴上的功夫也没闲着。 “休要出言不逊!”宋夷良怒道。 灵蝉却是稳中回击:“阁下作这不男不女的打扮,深夜来袭,可也是你凉城的风气?” “牙尖嘴利的贱人!”男人神情一厉,手下见了杀气!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章 让我抱抱你。 宋云禾一觉醒来,看着被五花大绑在树上还被堵上嘴的红衣男人,突然觉得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都是审美有问题的,才会如此暴殄天物。 肤白如雪,面若春晓之花色,精致的眉眼如每一帧都细琢后的高雅艺术,便是那一双贯穿人心的冰眸也散发着让人为之着心跳的惊艳。 这是宋云禾自见过柴彧后第二个刷新自己审美的皮囊,但与柴彧男性阳刚英气不同,此次的男人周身呈现一股美过女子,却完全不同于女子温婉的阴柔之美。 这样好看的人,居然被绑在树上,这是多大的冤仇?宋云禾看向灵蝉,纯粹是为着美好事物损伤的担忧,“他杀人了吗?有什么话不能放下来说?” “他没有杀人,但武功极高,对姑娘有敌意。”灵蝉没有解释男人早前是对她起了伤心的,好在羌无反应够快,果断的开了枪。 羌无虽然被设定不能主动击杀人类,但宋云禾一早就给她配备过一把电枪,就算是武功再高的人,也是一击即中,中即瘫软。 “对我有敌意?”宋云禾走近男人,毫无印象,伸手取了他嘴里的异物,问道:“我与你未曾相识,你是谁?因何对我起了敌意?” “妖女!”荣谨之双眼如毒刺一样盯着一脸纯良的女子,“早前本少主还怀疑柴容兮是如何会看上女人的,却原来是你这样会妖术的贱人!你给柴容兮施了何种妖术!妖女!” 荣谨之是愤怒的,被生擒的羞辱,以及自以为同察事实的激愤,让他像是一条露了毒牙的蛇。 宋云禾后退,微微蹙眉,她没想到会是因为柴彧。能叫柴彧名字的人定是关系非同一般,如此眼下就有些为难了。 “姑娘可是要联系后週陛下?”灵蝉询问。 宋云禾微有沉思,问道:“此去云京有多远?” “快马加鞭,来回至少五日。”宋夷良回答。 “时间太久了。”宋云禾说,若云京城再有耽搁,总不能将人一直这样绑着的,“羌无,你带着人去云京交给后週陛下,我们转道去永州城,你返回后到城中与我们汇合。” “是的主人。” “此法不妥。” 羌无与灵蝉一同出声,看宋云禾的眼神询问,灵蝉又补充道:“姑娘万事有了开头,便不能确保没有下一次,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别的人来袭,我们尚且不知,羌无不能离开姑娘左右。” “你与宋侍卫无法应对吗?” “姑娘,此事不是应对刺杀就算解决的。”灵蝉不赞同道,若是别的人来刺杀生死都好处理,可偏偏第一次遇刺就是柴彧的人。 柴彧与公主殿下且不论是否真心的情投意合,婚约却是白纸黑字召告了天下的,他自己的人却先充满敌意,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公主如何能置之不理? “公主若是不想见后週陛下,我们即刻返程,营救李子期的事情,容待回秦国后由陛下与后週陛下交涉即可。” 宋云禾多有沉默,又回身看向红衣男人,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对我充满敌意?柴彧看上我这件事情很不合理吗?” 宋云禾见过两个与柴彧关系非同一般的人,温素灵和眼前这个男人,可是就这两人第一次见面都对她进行了刺杀,俩人都说过不认同她的话,所以,这不是偶然事件,必然有着自己不知道的原因存在。 “你想知道?”荣谨之笑的邪气又诱惑,“你把我解开,我就告诉你。” “我有耳,你有嘴,不需要用到手脚比划。”宋云禾正经回答。 荣谨之蓄势勃发全身用力猛扑向她,宋云禾只是微微后退并无惊恐,“这个绑身的绳子大罗神仙也挣不断的。” 那可是她特地给羌无配备的超高分子量聚乙烯纤维绳,这个时代的利器都很难短时间内割断,凭内力是更不可能的。 “你不愿说,那我也没办法了。”宋云禾叹道,转身让宋夷良去通知了凉城里的灵蝉带孩子们回来。 孩子们回来看到绑在树上的人俱是一惊,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敢问。 宋云禾倒是先开口问了大家道:“你们有办法与你们家公子联系是吗?” 四个孩子面面相觑然后都点了点头。 “如此便好了。”宋云禾点头,这些孩子们的联系通道肯定是快于西林卫的,“这个人想来你们应该也是认识的,他昨夜来偷袭了营地,不知道是因了什么误会。你们传信给你们家公子吧。刘衍和钱跃然你们守在这里照顾他,孟蝉衣,顾青你们俩先和我们转道去永州。” 随即又看向宋夷良道:“留两个人在这里护着他们。” “姑娘不等先见了后週陛下吗?”灵蝉看她脸色过于平静了些,担心她心中积郁,又恐伤着身体。 “不用了,办正事吧,早完早回家。”宋云禾平淡的先行上了车。 某一个时刻她是想见他一面询问个清楚的,可是,或许是天气太冷,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细数过往,她其实是不了解柴彧这个人的,他的出生环境,他的人际关系,他的处理习惯,她全然不知。 他们之间已经有过温素灵的小插曲,如今又来一个,她要如何开口询问?还是质问?她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如果等到他真的来,好的局面是他在亲友与爱人面前两难,可坏的局面是他让选择一方背离吗? 这不是宋云禾想要的结果。 柴彧对她的好,她从未怀疑过。可事实上是没有任何人是只为爱情活着的,身为高位者有太多的权衡和身不由己,她所以帮到他的几乎没有,所以更不想成为逼迫他的力量。 天公作美,一连两日的艳阳高照,让宋云禾一行畅行,第二日的黄昏就入住了永洲城一家名为天然居的高级酒楼。 肉足饭饱,宋云禾还好好的泡了一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双胞胎姐妹已经将床铺都换好了自带的棉被,暖水袋也已经放好,宋云禾像只窝在太阳下的猫舒服的闭眼。 双胞胎姐妹睡在了隔间,羌无假寐守在外间,相安无事一直到了夜间子时,羌无突然睁了眼,双眼微微发红,过了片刻起身开了门。 风尘扑扑的男人一身黑衣的站在门口,看见羌无开门有些惊异,又瞬间内心开阔起来,轻声道:“你主人睡了吗?” “嗯。” “你来开门可是允了我可以进去?” “嗯。”羌无侧身让开了门。 男人行走无声,径直进了里间。夜色昏暗,只能看到床上小小的一团,男人悄然叹气,一颗心稳稳落在了安稳的位置。 宋云禾在外本就睡的极浅,羌无一起身开门她就醒了,男人的呼吸她听的一清二楚,很快熟悉的檀香就散在了空气里,她不想睁眼,听着他在房间里小心翼翼又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时又有些好奇。 又听见他遣了羌无出去,正想着要以何种情绪面对他时,他居然上了床! 宋云禾惊的蹭就从被子里蹿了起来,“你干什么!” 男人双眼如星辰般闪亮的看着她,低着声音隐隐含着笑意:“不装睡了?” “我哪有装,明明是被你吵醒的!”宋云禾裹紧被子,“男女授受不亲,你爬到我床上来做什么!我,我可是要叫人的!” 柴彧深深的叹了口气,伸出长手连被带人揽进这怀里,闻着她满头青丝的香气,心尖都是柔软的,“我知你在生气,可是,我一路没闭眼的跑死了三匹马才追上你,让我抱抱你,天亮了你再罚我,好吗?” 男人的语气里是宋云禾从未听到过的疲倦,再恼的情绪也散在了无限的疼惜里,“那我让羌无再拿床被子给你。” “你一出声人就都醒了。”柴彧的声音越发低缓,靠在被子上道:“让我缓一会儿,就自去寻睡觉的地方。” 宋云禾没再出声,纵着他靠在自己身边,不过须臾,男人的声音便趋于平稳,有规律的起伏。像是听着最悦耳的曲调,宋云禾的嘴嘴有弯弯有了笑意。 他追来了,便什么问题都有了一个统一的答案。 宋云禾摊开被子将人拖进了被窝,各自躺好,沉沉的睡去。 阳艳高照,已经过了三杆,宋云禾的房间里一直没有响动,双胞胎姐妹虽然习惯了殿下早睡晚起的生活,但总觉得今日有些奇怪。 往日里羌无都是守在里间的,今天一大早羌无却是在外间的,而且满脸严肃,活像个戒备森严的士兵,与平常保持微笑的样子大有区别。 “你说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被姑娘责骂了?”灵雀猜测道。 灵蝉神色凝重,“昨夜并未听到姑娘的声音。而且,按理酒楼外这样热闹的声音,姑娘应该早被吵醒的。” “可是姑娘自有避音的东西啊。” 灵蝉摇头,随即走到了羌无面前,直接问道:“姑娘醒了是吗?可是有什么异常?” 羌无定定的看着她,像是在打量又像是有些疑惑,最后偏开头,什么也没回答。 灵蝉心中的不安更重了几分,“羌无,我们要进去看看姑娘。” 羌无挡在门前摇头:“不可以。” “定然是姑娘出事了!”灵雀急道,要去拉开羌无,羌无岿然不动。 双方一时有些僵持。 沉默了片刻,宋云禾无奈的声音才传了出来,“我起了,你俩打水进来吧。”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一章 你自己做了没做的事心中没数吗? 宋云禾外出的睡眠质量本就不好,也从未曾与其它人同床共枕过,更何况是一个男人,睡过了最困的那个时间点后,宋云禾很早就醒了过来。 可是床上的男人拥着她睡的极沉,她不知是因为他累极了还是因着在她身边,睡的毫无防备,便是她坏心眼的想要抠开他脸上的面具,他也只是像被挠痒一样微侧了一下,没睁眼更没有挡开。 宋云禾像一只虫,在被子里小心翼翼的扭动,想像金蝉脱壳一样从他抱着的被子里钻出来起床,可是每挪一点便被他又抓回去一点,让她怀疑他是醒了的。 “柴彧?柴彧?”她轻声唤他,男人却没有应声,呼吸和心跳都平稳没有异常,让她分辩不出他睡的真假。 宋云禾只能一边挪开他的手臂,一边唤羌无进来将她拉出去。 羌无看着一张陌生的脸十分诧异,夜间她的视觉是开了红外线的,所以识别的是柴彧的真身,结果这会看到一张错误的脸,不仅快速的将宋云禾解救出来还马上形成了防御姿势。 “主人,羌无出了故障,识别错误。将人处理后请尽快检修。” “羌无没有出故障。”宋云禾一边活动着酸痛的身体,一边安抚解释,“你没有识别错误,是他带了面具。就像攻壳,一种掩藏和保护的东西。” 星际时代是不存在柴彧这种古老的人工制作面具的,都是更科技的手段,羌无的信息库里没有,所以会出现了疑惑。 “羌无可以读取面具,更新信息吗?”羌无问。 “这个你需要等到他醒后亲自征询他的同意。”宋云禾回答,毕竟这是属于个人隐私。 “好的,主人,羌无会等着大人醒过来的。”羌无回答的语气倒像是很乐观的。 “你还是去外面守一会吧,让灵蟑她们晚些时候进来。”宋云禾给自己穿上了外衣,天色尚早,床上的人也没动静,就想让他多睡一些时间。 羌无听话的一直守在门外,神情严肃的打量每一个人的脸面,思考着面具的问题,这才引起了灵蝉灵雀的误会。 当然其实也不算误会,宋云禾的房间里确实有异常。 再是一路辛苦以柴彧的身体也不至于睡到日照三杆了也醒不了,人的作息时间是有规律的,特别像他还要每日里早朝,所以,他一直不醒,只有一种原因,装睡,不想醒。 “我饿着肚子脾气可是不好的,你再不起来,我就让羌无把你丢出去了。”宋云禾看了一早上书,喝了一肚子的热水,是真的饿了,这会站在床前声音不大,脸却是崩着的,“你自己昨晚说的天亮了起来受罚,莫不是因此不敢睁眼?” “嗯。”柴彧却是应的坦诚,身子还朝着早前宋云禾睡着的方向,闭着眼没动。 宋云禾又好笑又好气,“一年不见,高风亮洁的柴公子就变成了没有担当的赖皮了?后週的水土还真是养人!” 柴彧轻笑,小姑娘生气的都会揶揄人了。 宋云禾听他笑心中更气,伸手就想揭了他的被子拉人起来,可柴彧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啊。握住她的手腕,身形一动就将整人都带进了怀里。另一只手还适时的托住了她的脑袋。 宋云禾也不是没料到他会有突袭,虽然心头狂跳但好在没有惊叫,只懊恼更重,面色薄红,一双水灵大眼似娇似嗔,“你这是换了张脸,所以干脆都不要脸了是吗?” 柴彧带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摸索一直到耳下,然后就着她的手撒下了面具,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宋云禾却一时怔住。 柴彧的面色有些缺氧的苍白,眉眼的轮廓消瘦些许,眼睛更显沉静深邃,挺立的鼻峰让整个面部的线条都更加坚硬锋利,气势如虹。 可是这都不是让宋云禾震惊的地方,让她眼底水盈的是柴彧左眼睑下方多出的疤痕,从眼睑斜向一直拉到了太阳穴。 “这,这是怎么受的伤?”宋云禾声音微有哽咽,手指轻轻抚过伤口,结痂早已经不在,伤口的新肉也从嫩红色趋于深色,受伤的时间不会太短,却也决不会超过三个月,而且当时一定十分凶险,差着毫厘不是要命就是瞎眼了。 “后週的局势还未能稳固。”柴彧浅淡的回答,又有些抱歉的样子问道:“可会吓着你?” 他从来知道她喜欢他的样貌,但更明白她的内心,纵使有所迟疑,他还是选择直面。 “嗯。”宋云禾轻轻应着,手指一遍一遍抚着伤口,仿佛能看见当时血淋淋的样子,如何会不被吓着,差一点她或许都见不到他了,“你起来,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别处的伤。” 宋云禾挣扎着从他怀里起身,柴彧看她神情担忧过甚光嘴上安抚是没用的,也就起身让她看,上下各种扫描一翻,确实没发现伤筋断骨,宋云禾的脸色才好转一些。 “你身边可还带了其它人?既然局势不好,你还跑出这样远做什么?”这么远的路程,又是一路疲惫,难免不会又给了人机会。 柴彧伸手又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浅笑道:“我若不来,怕是以后都见不着你了。” 宋云禾张嘴想硬呛两句,可一眼又看到他疲惫的模样,最后都化作了叹气,“我若不想见你,就应该直接去到云京城里与你说个清楚,然后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我却每日都盼着你到云京来。”柴彧叹道,将人拥的更紧一些。 宋云禾偎在男人厚实的胸前,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肌肉的形状和蓬勃的力量,可是比起他要承担的重任却单薄了许多,“现在见到你了,我不生气了。你是要回去,还是去别处?” 听着外面双胞胎姐妹和羌无的动静已经快要破门而入了。 “自是留在这里。”柴彧回答。 “好吧。”宋云禾心中喜忧参半,推开他起了身,整理好衣服,再唤了双胞胎姐妹打水进屋。 两姑娘进屋俱是一惊,灵雀吓的张大嘴,手里的盆子都掉了,还是柴彧早有预见的眼急手快托住了,不然水得撒一屋。 灵蝉拉了拉灵雀摇头,灵雀虽然没出声,但眼睛里泪水打转,神情更是无措,就只傻傻的看着柴彧将水盆拿走顾自洗簌去了。 “他昨夜里到的晚,所以没叫你们。”宋云禾故作平常。 “殿下!”灵雀急的跺脚,灵蝉在身后敲了敲她,却无甚用处,灵雀一边哭一边问:“殿下,可有被胁迫?可有受伤?身体可还好?” 宋云禾被问的脸红,伸手给她擦泪,“我都没事,真的只是太晚了,不会有下次了。” 灵雀的眼神看起来却是不信,但一时也不能将事情闹开,只恨恨的盯着柴彧,若是眼神能杀人,定是将他大卸八块了! 柴彧却毫不在意,只看着宋云禾道:“想吃什么,我去让楼下准备。” “你不许去!”灵雀叫了起来,硬挡在了他与宋云禾面前,鼓足勇气的直面柴彧道:“你,你出去自己订房间住,殿下的膳食不劳你费心!你若再伤了殿下的名声,我,我家陛下定让你好看!” 宋云禾在身后笑的直抖肩,然后眼神示意柴彧出去,柴彧也懒得与下人们计较,抬脚出了屋。 灵雀还一路跟着最后将门紧紧关上不算,大白天的还插了插销。 “殿下,您还笑。”灵雀跑回来看宋云禾捂着嘴的样子,急的眼泪又要出来了。 “嗯,我是高兴,有你这样护着我。”宋云禾正径的牵过她手,“是我一时考虑欠妥,真的不会有下次了。” 出门在外又是在东周的地界,不比在秦国什么消息都能安排的严实,她与柴彧共处一室共渡一晚的事情但凡露了风声对他们谁都不利。 “以后晚上我都要守着姑娘睡!”灵雀坚持。 宋云禾苦笑无奈只得答应,“好好好。但现在先给我梳头吧,我真的快要饿死了。” 再见到柴彧的时候他已经又重新戴上了面具,以前见着都是晚上,此次白日里看宋云禾才觉得有些别扭,而且还有那道疤痕,这样长时间的不透气不见光,肯定是会影响痊愈的。 “如今在外面,都只能这样吗?”宋云禾指指自己的脸问道。 “嗯,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柴彧说。 “那你休息好了,便早些回去吧。”宋云禾道,出来花时间又危险,又对身体不利,怎么看都得不偿失。 柴彧却是一脸问号脸,“这就要赶我走?你没有想问的话吗?” “我看你也没有想要急于解释的样子,便留待以后吧,一起算总账。” 柴彧失笑,“那我能否问问,眼下已经有几笔账了?” “你自己做了没做的事心中没数吗?”宋云禾说着又有些郁气了,早前写信几多相思的,结果年节生日的连句话都没有,实在是想不通! “生日礼物你没收到是吗?” “嗯?”这下轮到宋云禾问号了,“你有送吗?送的什么?” 柴彧未答反而又问道:“你有多久没收到我的信了?” “年前,到现在已经快半年了。”宋云禾回答,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你一直都有和我写信,也送了礼物,是我没收到?是谁拦下的?长臻?不可能的啊。” “不是秦皇陛下。”柴彧澄清,眼神些许失望,“见了你我方知事情有变,是我的失误,让你受了委屈,抱歉。” 宋云禾回过神来立马摇头,眼下已经不是收没收到的问题了,而是,问题出在何处的问题了,看柴彧地样子,显然是自己信任的人出了差错。 是背叛还是另有原因?这对柴彧来说都会是极大的伤害吧? “其实也没关系的,礼物都是身外物,我现在知道你一直惦记着我就已经开心了。”宋云禾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只得自己先眉眼弯弯的高兴起来,“记上的那几笔我也都全部一笔勾销了,而且你人已经在这里了,什么都弥补了,不要担心我会有其它要求。。” 小姑娘笑的大眼睛都弯成了月亮,散发着月亮一样的柔光,照的人心头又软又亮。 “傻丫头,你占着理,什么要求都不足为过的。”柴彧摸摸她额头,她越是清明可欺,越是舍不得让她受委屈,却又每每未能避免,她还全然不在意,更让人心头又疼又愧。 “那也留着以后我没理的时候再用。就不会落一个无理取闹的名声了,是吧!”宋云禾笑的得意,后又有些担心道:“只是你那些信里有没有露骨肉麻的字句啊?被人看了去,那才是羞于见人了。” 柴彧哭笑不得,小姑娘的重点是不是又偏了?再说,他不过偶尔写上两句诗,想念是有的,但如何就露骨肉麻了? “你查出来信去了何处,被何人所看,千万不要告诉我。”宋云禾转眼便想到了应对之法。 “不应该给你一个交代吗?” “这要什么交代,又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对不起我。我不知道的人,我就也可以当作未曾发生。”宋云禾心态犹好。 “你这掩耳盗铃的法子,不甚管用。”柴彧笑道。 “为什么?” “因为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啊?” “嗯,就是被绑在树上的人。”。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二章 交心,变心,心连心。 后週至去年恢复科考秋试开始柴彧就忙的分身乏术,先是遣了人将全国秋试中的第一名解元全部送至京城,又请了荀章先生亲考,选中了人才暂代宫中部分文官之职以解困局,却也因都是新手上任,大多需要柴彧亲自监察。 后来好不容易腾出手来又得整顿军中事物,柴彧早前攻打西凌的十万大军除小部分留用后大多分散到了后週各军部,新旧军权的摩擦不断,手上能用的人几乎都派了出去。 是以,维持秦国的联系便转到了荣谨之的手上。 柴彧与他是从小一起长大,又是生死之交,所以从未怀疑过会出差错,便是后来收到宋长臻的消息宋云禾出了秦国,他也以为她是气他未能去亲见她一面,才会一直没回信。所以又吩咐了荣谨之准备好车驾,一路护送安置,待春闱结束后他便亲自来接她的。 一直到收到刘衍的书信,他才惊觉事情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到了凉城见过刘衍只让人解了荣谨之话都没说上一句便一路追到了永州。 万幸,她未因这些误会大发雷霆不见他,不要他。 “是他啊?”宋云禾不知其中原委,只根据自己眼见的事实有些感触的摇头道:“人长的那样漂亮却有偷窥人信件的癖好?真可惜。” 柴彧看着她挑了挑眉头,片刻后撕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揉了揉脸,像是因为不舒服才取下的。 宋云禾看着他面色白皙却清冷,只以为他在不高兴自己的措词,忙解释道:“不是,我没有诋毁你朋友的意思。只是觉得这种扣押人信件的行为,不好,特别还是我的信件。我这个是主观认识,不代表客观事实。” “只是觉得不好吗?”柴彧既然开了口,就没打算逃避任何问题,又追问道:“那他刺杀你呢?” 宋云禾低头捏着手指玩,“他应该就是来试探一下吧,他连护卫都没杀,怎么会杀我呢?而且,你知道的,他也杀不了我的。” “我原本不应该让任何人有这样试探的行为的,可直到这样的试探已经发生我才知晓。”柴彧伸手握住她捏的发白的手指,低沉的声音像是苦咽着一柄穿肠的长剑,“心中涌起的是从未有过的害怕,害怕你受了伤害我却从未知晓,害怕你突然离开了我却无从挽回,害怕你不愿给我解释的机会。” “一路上我都在想,如果没办法弥补带给你的伤害,我要怎么办?放你走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若你生死相逼,拿着匕首再抵住自己的脖子,我当如何是好?我居然想不出任何两全的对策。我才突然发现,我喜欢着一个随时都可以让自己束手无策的姑娘,心中惶恐万千。” 世间爱情是何物柴彧从未想过,生在帝王家看过权情双全也看过薄情寡义,遇到宋云禾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倾心什么样的姑娘,遇到宋云禾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倾心她,只觉得她像是一方清泉,静溢无声却能洗涤一切灰暗,灵动翻涌却能解所有疲乏,世间千万人只有她如一抹神奇的异色,每每出现在他的眼中都是全然不同的。 他可以等着她长大,可以与她远隔山水的千万里,可以忍着所有的相思,但却从不敢想与她生离,与她再无交集,一路上的马跑的越是遥远,心就越是像在被踩躏,直到,将她拥进怀里。 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么大的克制才没在那一刻将她揉进身体里,骨髓里。 她不知道他一整晚都不敢入睡,生怕她一狠心就将他推开。 他更怕自己醒过来,会被她已经更改了爱着她的记忆。 万幸,她永远都是那样的柔善,知意,纵着他的无礼,纵着他的逃避,甚至一并纵着那些与他有关的事情。 “我一生至此,所有的慌乱无措都发生在你的身上,却又觉得是极快乐的事情。”柴彧清清浅浅的笑意映进宋云禾的眼底,像是层层拨开的洋葱,刺的人眼鼻酸涩。 宋云禾目光水盈的问道:“在你眼里,我可是个不明事理的姑娘?” “公主殿下是我见过最明事理的姑娘。”柴彧似赞似叹,“由此我才会怕,怕会有太多的委屈和伤害你都自己默默吞下,我宁愿你吵一些,闹一些。” “我不太会闹事,也不擅长吵架。”宋云禾笑中带泪。 星际时代的基因人,从被选择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被规划被设计被困定的人生,喜怒哀乐的情绪被淡化,最大限度的要求理性,客观,有逻辑的看待思考任何事情,所以即便宋云禾脱离了原有的身体有了新的基因和神经,但三年对比二十多年的思维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 “我不太会以一种激烈的方式来表达情感,或许是因为这样,才让你对我不够有信心,觉得我可能没有你期盼的那样,喜欢你,爱你。”宋云禾笑着掉下泪来,有些羞涩又有些抱歉,抬手想擦,手还握在柴彧的手里。 柴彧的手指轻轻划过泪痕,仿若心底下起了雨,漫起了水,“是我太过贪念。” 他总是指责宋长臻利用她伤害她,可是他又何尝不是羡慕她那样一颗真心都掏给了他。花尽心思的订下婚约,竭尽所能的细心呵护,像在养一朵天下独一无二的花,期望着她有一天只为他一个人开的繁盛艳丽,对他不离不弃。 宋云禾摇头,“我没爱过别人,不知道怎样做才是爱人的表现。可是,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教我。当然,是在你有精力的时候,我会学的很快的。” “不要以委屈自己来为我着想,我念着你更主动,更蛮横,更无理,更有恃无恐。” 宋云禾神情认真的思考几许,然后神色了然的问道:“原来,你是喜欢这样的姑娘?所以你的朋友们才会都认为你喜欢上我这件事非常的不合理,是吗?” 柴彧一怔,随即哭笑不得,“你现在关心的是这个问题吗?” 宋云禾点头,“是你说不让我委屈自己为你着想的啊。不被认同这件事我就很委屈。虽然我不是绝色倾城的美人,可是我有自己的长处啊,他们在不了解我的情况下就轻易否定了我可以让你倾心的能力,我是有些生气的。” “那为何不等着我当着他们的面驳回去?” “因为怕你为难啊。”宋云禾坦然。 “以后不要把摊子丢给我就自己跑开。”柴彧摸摸她的头,他希望她带刺,张牙舞爪,活的张扬肆意,不用为任何人委曲求全,“以后再这样就直接将人绑好了打到我面前来,连着我一起教训。” 宋云禾惊讶的微张嘴,侧目,些许审视和疑惑,“受虐吗?这是你的隐藏性格吗?还是,因为是我?” “当然因为是你。”柴彧笑。 宋云禾却脸色崩了起来,受虐心态的形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内心的负罪感,她知道他对她一直抱有愧疚感,她以为那一次的见面已经解除了这个危机的,可是眼下看来,他并未将情绪放开,反而因着此次的事情心态都变化了! 要怎样才能化解这样的情绪?宋云禾一时没找着头绪,可是却肯定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又与他分开了。 “吓到你了吗?”柴彧看她神情严肃,以为自己的言行惊到她了,笑的越加温和。 “没有。”宋云禾主动拉住了他的手,认真说道:“你这样偏袒着我,我突然很想和你一起去云京了。” 柴彧微愣,从她出秦国的那一刻他就在想着如何说服她待在自己身边,却没想到如今还只字未提,她就先开了口。 “你刚才说希望我更主动的,可是只是说来哄人开心的?”宋云禾追问。 “我是怕你哄我开心才是,你当真要随我去云京?”柴彧回过神来,少有的喜行于色,“可是云京眼下并非安乐之地,我盼着你去,却又担心连累于你。” 柴彧时常在这样的矛盾中度过,后週的江山像一团混沌的死水,他被困其中,疲惫的时候总想着她在身边,只看着她心思便可以透亮起来。可是,当真要将她带到身边,他又是不愿意的,他怕这片混浊也浸染了她,让她又受到更多的伤害。 “我不怕的。”宋云禾回答,从秦国离开的导火索虽然是为救李子期,但她心中清楚更主要是为了见他,寻一个结果,眼下结果已经出现了,却不容乐观,“我不想只等着一切都安定太平了再坐享其成,那样恐是你的朋友们更不待见我。” “如此,我倒是因祸得福?” “我觉得因祸得福的是他们。”宋云禾自信道,以柴彧目前的心理状态,她若是真要一个交代,可不能保证他不会下手的,可因着她的大度,不仅不计较他们,还要去解救这颗不定时的炸弹,她可真是太善良大义了。 宋云禾被自己的自得逗笑,柴彧莫名,却也愿意跟着她笑,多日来的躁动与愁绪就悄然散去,凌厉的轮廓都像是软润了许多。 “可是,李子期怎么办呢?”宋云禾突然想到了眼前。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三章 你和柴彧,交往过吗? 虽然知道早前请求营救李子期是孩子们为了让她出秦国的借口,但事实上李子期确实已经失去音信一年多了,是生是死,是平安还是受罪,宋云禾还是记挂于心的。 “活着的。”这是柴彧的回答,但其它更多消息却不能透露,世家有世家的规矩,李子期有自己的责任与承担,平安与磨难都是他必须接受的过程。 就好比一只蝶,最难熬的是一直破茧,可破茧后便是光亮与自由。 宋云禾写了一封信,请柴彧帮她交到李子期的手里,不管他正身处何种逆境,都希望可以给他一些鼓励和慰籍。 行程更改已定,柴彧却是没法和宋云禾同行回云京的,当下即将春闱,这临时脱身几日的时间于他已经是很紧迫,再不能陪着宋云禾走走停停,先行快马加鞭的赶回去。 宋云禾还遣了西林卫的人一路跟随,直到三日后传回消息已经安全回宫才放下心来,重新整顿,出发去云京。 “如今既然不用去营救子期,你们也都回自己家看看亲友吧。”宋云禾招了孩子们来说话,这些孩子在她身边快两年了,离乡背井,再是坚韧的心也不可能了无牵挂。 “我和老师一起去云京,再回家。”孟蝉衣先表明了态度。 “我也是。”顾青接着,她虽然想念母亲,但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老师对云京和后週都很陌生,公子又诸多繁忙,我们几个在老师身边肯定能帮上忙的,待云京安置妥当后我们再回家探亲,老师就带上我们吧。”刘衍说,前两日与他一起和大家汇合的钱跃然在旁边跟着点头附和。 于是,盛情难却的宋云禾又带上了原班人马重新改道前往云京。 春暖花开的季节,温度终于平稳上升,宋云禾的身体慢慢适应当中,看似一路顺畅,可实则仍然有阴影矗立在前方。 作为两国交界之地的凉城,是她不得不穿行的地方。 “你俩所知道的那个穿红衣服的男人是什么人?”临近凉城前宋云禾还是召了孩子们来询问,柴彧来的时候她避开了这个问题,可,要去到他身边,有些事情是避无可避的,有些界线是需要双方认可才成立的。 “那位是凉城的少城主,荣谨之,荣少主。”刘衍回道,“他与公子的关系我们并不清楚,只是以前在翁城,每年里都会见一次,他,曾是我们在翁城考核的守关关主。” 宋云禾愣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那岂不是你们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刘衍讪讪,带着些试探回道:“或许以后我们可以不用再回翁城考核吧。?” “或许这才是你们不愿早早回家的原因?”宋云禾笑问。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抿嘴笑了起来。 “那眼下怎么办?去云京我们要穿城而行,他会不会把你们抓住杀人灭口啊?”宋云禾半分调侃半分真意,荣谨之虽然上一次没有杀意,但第一印象可并不良善。 “不会的吧。”刘衍自己回答的底气都趋向不确定,这位少主行事向来乖张,殿下让他难堪受辱在前,他们困守他两日在后,这个仇可大可小,若是一个心气顺不了,折磨几翻是非常可能的。 “荣少主做事向来也是有底线的,老师不用为我们担心。”孟蝉衣微有愁容,心思却是在担心别处,“凉城的花节要持续到下旬,气味散去的时间则需要更长,老师要怎么入城呢?” 宋云禾没有直接回答,反是问道:“凉城有多大?如果我们不停息的走,多久才能通过?” “如果不停息走主城官道一日可出南门,走郊区绕行的话怎么也得两日的。”孟蝉衣回答。 “那我们今晚住在城外,明日早上城门一开我们就通行,走主城官道,一日通过。”宋云禾如此决定,只一天时间她可以躲进空间里避行。 “可是,荣少主会不会再来找麻烦啊?”顾青有些担忧,进了城就是别人的地盘,若再有个纠缠,没说一日,十日都可能困在城里,不得把老师闷死? 大家都不知道宋云禾的空间,一直以为她是靠躲在特制的被子里避过异味的。 “他若真又来找麻烦,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宋云禾倒是自信的。 不过晚上扎营的时候宋云禾还是很谨慎的让双胞胎姐姐陪着两个姑娘睡,宋夷良与两个男孩住一起。 她身边有羌无,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先对别人下手呢,不熟悉的人还是要以最底线为衡量做防犯的。 时至酉时宋云禾在帐篷里撑着头犯困,怀里的暖水袋都换第三个了,羌无才提醒她,人到了。 出现在月色中的依然是那身惊艳的红衣,身影直扑宋云禾所在的帐篷,羌无出去交手,除了早就打过招呼的西林卫,帐篷里的众人都惊了出来。 宋云禾身上拢着毛绒绒的斗篷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因为困顿有些焉,却还是朝众人挥手道:“无事,你们都回去吧。” 随即又朝着打斗中的人道:“你打她也出不了气,有事坐下来好好说道,说不了了再动武啊。” 荣谨之一听更气的想拔剑,羌无却已经收了手,回到宋云禾身边。 “你喝什么,茶吗?羌无煮一壶清茶吧。”宋云禾顾自吩咐道。 荣谨之却是一脸寒霜的站在原地,“你知道我要来?” “知不知道的你也来了,我怕冷,有事进来说,没有陷阱的。” 荣谨之被最后一句话刺了一下,大步进了门,帐篷里只一张床和已经摆好茶具的桌椅,完全不像是公主出行的装头,简陋的出乎他的意料。 “一次两次的来寻我,是因为什么?”宋云禾也不等他开口,自己先说开了话头。 “本少主会寻你?你当自己还在秦国被人众星捧月?本少主是来杀你的!”荣谨之的语气里不乏戾气。 “你杀不了我的。”宋云禾坦然道。 荣谨之冷笑一声,“以为自己会妖术就了不得吗?柴容兮想要的也不过是你的妖术!” 宋云禾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微微怒道:“要不是看着你脸长的好看,我定是要泼你一脸茶的。” “呵,所以,柴容兮喜欢你什么,你自己心里还是很有数的。”荣谨之以为自己说到了她的痛楚,得意的转着茶盏,“你能得了他未婚妻的身份,不过是因为着他正好缺一物。” “他正好缺我呀。”宋云禾正经回答。 荣谨之一愣,脸色越冷,斥道:“不知廉耻!” “你喜欢一个男人都可以,凭什么他喜欢我就是不知廉耻?”宋云禾朗声质问。 荣谨之微怔,握着的茶盏‘啪’的一声被捏碎,神色有片刻的扭曲,甚至狰狞,咬牙道:“你再胡说,我就连根拔了你的舌头!” “客观事实是不会因为主观上的否认就不存在的,而且,你也没想要否认,只是不愿我知道罢了。”宋云禾泰然没有一丝被恐吓的模样。 因为知道会与他再相见,所以宋云禾仔细回忆了与他仅有的交际,其中的神态和对话,虽然他和温素灵当初的行为一样,但实际出发点是有不同的。 温素灵疑问的是柴彧为什么会喜欢上她,而荣谨之否认的是柴彧会喜欢女人。荣谨之的眼神中有妒有恨,而拦截了柴彧给她的书信和礼物,更是一种张扬的占有。这样复杂的情感,与温素灵做对比,宋云禾也就能分出友情和爱情了。 星际时代早就没有性别歧视的情感了,异性,同性,双性,都是同样的司空见惯,所以,宋云禾觉得很正常,只是被喜欢的是自己的未婚夫,多少有些郁气。 两个人都好看的配一脸,自己仿佛才是小三,认颜的三观有时也真的是狗血的。 “我劝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宋云禾又补充道,荣谨之此时的表情是真的像要杀人灭口了。 “你若想以此来要挟柴容兮,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宋云禾神情有些复杂的沉思了几刻,疑惑道:“我们之中到底谁才是受威胁的那个人啊?” 已知,柴彧喜欢自己,自己喜欢柴彧,荣谨之也喜欢柴彧,柴彧与荣谨之是多年情深义重的好友,自己与柴彧相识订婚不过三年,所得答案应该是她才是被威胁的那个人啊,为什么荣谨之的解题答案似乎不一样? 难道他们俩的命题就不一样?柴彧曾经喜欢男人?更或者柴彧其实是双性恋? “你和柴彧,交往过吗?”宋云禾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 “你怎么不问我们有没有交媾?” 宋云禾噎了一下,看着他邪气的笑,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桌下的手掌轻轻握紧又松开,胸膛微有起伏,消化此刻的情绪。 荣谨之却是张狂又得意的,“小东西,你以为自己对柴彧的了解能有多少?你真的以为他喜欢你吗?” “不管他喜不喜欢我,又或者喜欢任何人,你都不应该如此诋毁和糟践他的。”宋云禾神情少有的肃目,“你与他亲近过,更深刻的了解他,这都应该是你们最珍贵的情感,你不应该以糟践它们的方式来攻击我,于我并无伤害,可,柴彧不会想这样的。” 荣谨之的眼睛微眯,像直起身体时刻准备给人致命一击的毒蛇,“堂堂一国公主要下贱到和男人争宠,是秦国的男人软的入不了公主的眼吗?” “我无需与你争。”宋云禾自动屏蔽了他的后半句,“你也争不过我。” 宋云禾一口喝完杯时的凉茶,正色道:“若你们俩真有苟且,柴彧不会将我的行程托付于你,也不会信了你帮我们传送信物,更不会置你于不顾来追我。你也不会每次都气势汹汹却只是试探。” 荣谨之的表情有些微妙,像是吃了泄药,还是自己给自己准备的。 “我往后都会讨厌你,不是因为你是我情敌,不是因为你对我出言不逊,而是,你作践了柴彧的品性。所以,你接下来做好你的本职就可以了。” “本职?你什么意思?”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四章 她是来爱人的,不是来斗情敌的。 “柴彧不是让你一路护送我吗?”宋云禾神色淡漠的样子与柴彧有几分神似,说话的语气更似雷同几分,“你于我来说不过是不尽职的侍卫,现在让你做好本职,你不明白吗?” “你想命令我?”荣谨之仿是听到世上最好笑的话,一张脸笑的绝色又暴戾,像一朵食人花,“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不能杀,也杀不了的。” 杀人者的借口可以找到千万个,但真实的理由其实只有一个,而有些时候这个理由反而是会束缚杀人者的。荣谨之想杀她的理由不过因着柴彧,可也因着柴彧他根本不可能杀她,所以他只会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挑拨,不惜毁坏柴彧的品性。 “其实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由你送我去云京,可是,既然柴彧信你,我便不能让他挂心。”宋云禾说,内心里谁也不会想带着情敌去寻情郎,但柴彧定是会时刻关注她的消息的,她着实不想这些情感上的私事影响到他。 他临走都没有与她认真说到荣谨之,除了她自己有意避开外,柴彧也是一时不知无从说起的吧?朋友与爱人之间的误会与矛盾可不是信手拈来就能处理好的。 宋云禾回想了许多星际时代自己曾经看过的爱情影视,隐忍和退让看起来像是圣母又窝囊,可是,有时候也是蓄积力量的过程。 “委曲求全的伎俩,你以为可以打动我吗?还是以为可以绑住柴容兮?”荣谨之笑的讽刺,女人总是天真的以为自己柔弱的,贤慧的,包容的模样可以勾起男人的保护和将就,可是风月里的男人,永远都只想要又艳又野的猫。 “我不喜欢麻烦的事情。”宋云禾回答,他们俩人仿若说着不同的话题,话不投机半句多便是现在这样吧,宋云禾不想再继续,已经没有实质意义,“明日我要从凉城穿行去往云京,要么你就本分的护送我,要么你就什么事都不要做。” 话的重点自然是后半句,但荣谨之嗤笑一声,显然是不会让她如愿的。 “我不喜欢动脑,花心思,不会准备万全的见招拆招。对你,我只会做一种应对。”宋云禾的惯性思维习惯了事前解说而不是事后解释,“你如何对我,我就如何对你,以牙还牙,以暴制暴。” 荣谨之可没被她认真的样子吓道,只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以牙还牙?小东西,那也要你牙长出来了才行!” 宋云禾已经不愿再多费口舌,“话尽于此,你走吧。” 荣谨之也没再继续下去,对接下来的事情拭目以待,高估自己的人他见的太多了,又有谁不是被他踩在了脚下求饶? 长的像棵草一样的女人,便是连根拔起又有多难? 难的不过是那人的心而已。 然而从寅时城门大开至午时荣谨之都未收到人进城的消息,前去住营地查看除了马车原地走动的印记再无其它踪迹。 “难不成真是使了妖术,原地飞天了吗?”城主府里山茶花被剪碎了一地,红衣银剪的荣谨之似笑非笑,手指划过剪刃,拇指瞬时破开一条血痕,却似犹不知,一划到底,血溅了一路花瓣,刺目又艳丽。 身后的属下不敢出声。 “看来是真有几分倚仗,也无妨。”荣谨之将剪刀丢给了属下,流着血的手揉碎了一朵又一朵山茶花,血却是止不住的,索性将手指放进了嘴里,最后仿似血腥味并不那么讨喜的让他微微眯了眼睛,“让人去秦国走一敞,查查她的生辰。” “是。” 宋云禾去了哪里呢?自然还是去往云京的路上。 她放出了话不惧怕荣谨之的任何阻挠手段,会以牙还牙,但其实也不全然是不动脑子的。她有的是办法从他的眼皮底下全身而过,只是,是否需要那样做。 斗志斗勇的正面相对,虽然可以更加明确自己的态度和能力,但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以及无可避免的人员伤损,其实是得不偿失的,毕竟因为柴彧的原因他们以后的交集是只多不会少的。 难道每一次都剑拔弩张? 她是来爱人的,不是来斗情敌的,本质上是有区别的。 于是,宋云禾选择了遁行。 星际时代的人类除了活体动物无法使用传送柜以外,其它任何大小的物件都是可以传送的,其原因在于可以将物体变小和还原的皮姆离子枪的普及使用,宋云禾当初在玉山买挖矿机的时候就得了一把,后来买飞机又得了一把,眼下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宋云禾把双胞胎和孩子们都安置进了空间,自己再和羌无把马车等一应物件变小规整装进一个帐篷。宋云禾进入帐篷再进到空间,羌无再变小帐篷随身携带,然后和西林卫们一起骑着卸了马车的马,一路快马加鞭绕城而行。 还没到黄昏众人已经出了凉城的地界,羌无按宋云禾早前的吩咐又带人急行一个多时辰才找了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 等到将一应物件都还原,再调整了大家记忆后,宋云禾已经又累又困的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今夜若是再来寻事,无需手软,直接打回去。”宋云禾被灵雀扶着喂了些粥稍稍有了点精神的吩咐羌无,羌无自是听命,她又补了一句“也莫要伤及性命。” “他若还来生事,我们把他绑起来吊打!”灵雀不平道。 “动武可以,不许辱人。”宋云禾强调。 “可他每次都对姑娘出言不逊!”灵雀争辩,自己家殿下那是谁都疼惜在心尖上的人,偏这个荣谨之平白无故的就没一句能听的话。 “你越是计较不就越让他得逞?狗朝你吠吠,难道你也朝它吠?”宋云禾能说的理反正说了,实在是困极,都没能招呼着让她们出去,靠在灵雀身上就已经熟睡过去。 灵雀又是心疼又是怨气,安置好人去跑去找灵蝉。 “殿下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陛下知道了不得心疼死?那后週陛下原看着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可眼下他手下的人这样对殿下他都不闻不问,连个责骂都没有,定也是个败絮其中的伪君子,我们回禀了陛下,将殿下带回去吧?” 灵蝉虽也有担忧,但毕竟历来稳重许多,“陛下此时正在与东周周旋,不宜叨扰。再者后週陛下无论是何模样,也得殿下亲自去确认再做决断。殿下向来是有条不紊的人,你莫要总是逾矩。” “我就是气不过他们这样对待殿下!”灵雀又气又泪目,“殿下不顾身体不远万里的来到这,他们不知庆幸,还这样欺负人,我就是气不过!” 灵蝉长叹一声,递了手绢给她,“这才是开始,以后殿下嫁过来还有一生的时间要与这些人相处,你若只这样气,有何用?” “又不能打不能骂又不能回去,还能怎么办?”灵雀想想往后余生殿下都可能这样度过,心都要碎了! “要么拆,要么抢。”灵蝉轻语。 灵雀一愣,然后睁大了眼睛! 这一夜有人睡的不知时日,有人辗转反侧,有人远在千里鸿雁传书,有人近在咫尺沉静无声。 荣谨之第二日巳时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十几号人以姗姗来迟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结果宋云禾还在睡觉。 “便是那冬日里睡觉的癞蛤蟆如今也醒了,你家姑娘莫不是连蛤蟆都比不了?”荣谨之稳坐在大马上说笑。 营地里却无一人答他话,除了最开始人到时候众人看过他几眼,现在都各做各事去,只当他和十几号人是个摆设。 荣谨之却也不在意,对着正在收帐篷的几个孩子叫道:“刘家小子,你过来。” 刘衍搭在帐篷上的手僵了僵,只当叫的不是自己,继续埋头收东西。 荣谨之眯了眯眼睛,声音冷了几分,“南阳刘衍,听不到本少主叫你吗?” 刘衍压力颇大的握了握拳,转身,还未提步,睡眼微红的宋云禾撩着帘子走了出来,“这么大人,欺压一个孩子,丢脸的我都不想与你同行了。” “柴容兮开了口,是人是狗本少主都一样送。你怕就怕,不用找这些有的没的借口。” 宋云禾真觉得他的神经和思维有点迷,天生与她不对盘,摇了摇头,唤灵雀来给她梳头又转身回了帐篷。 荣谨之又想叫几个孩子来问话,结果宋云禾里面发话,羌无将人全带进了帐篷,孩子们路过他的时候,倒也还是恭敬的行了礼却都未言语。 “收买人心的雕虫小技。”荣谨之满是不屑。 帐篷内的宋云禾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但实不明白他这迷一样的自负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形成的,不过也并没有什么兴趣去了解,戴上耳塞后自与孩子们说话。 “我们现在应该是到了后週的地界了是吗?”宋云禾问。 “嗯。”孟蝉衣点头,凉城本就是两国交界之地,出了南门向西五里的外郊区就会看到界碑的,虽然昨天的记忆里没看到,但策马的距离早就超过了,他们一路急行,也不是一定能看到的。 “所以,从这里开始我们发现的任何有东西都应该归属后週,不会有异议的是吗?”宋云禾又再次确认。 “理应是如此。” “那就好,从今日我们要减慢行程,你们应该可以找到一些沿路的地形图,按照我们以前在秦国山脉所学的知识,开始探宝吧。” 任何时代的政权都脱离不了财政和军事的支持,军事上宋云禾自知是帮不上忙的,那便只有从财政上入手了。 秦国发现金铜矿的事情给了她许多启发,后週再地势恶劣,版图这么大不可能没有任何矿产的。金矿没有,银矿也是可以救救急的啊。 再一个就是农作物,秦国有的农作物应该大多都有在后週推广,但两处的地理条件不同,存活与产量上都会有差距,秦国的产量也不足以供给两个国家,所以找到适合后週生长的农作物才是解决生产的根源。 孩子们一路上东挖西看,宋云禾大多时间都在帐篷里,将收集的植物和土壤做数据分析,再在主机上搜寻相关的物产信息。 但大部分的可种产物原产地都非九州这块版图,宋云禾眼下没有飞行器可用,根本不可能去到原产地拿种子。 智脑系统仍然显示更新中,不知何时才能用,宋云禾一时恼的抱着主机一阵摇晃。 “注意,注意,注意,主机损伤,需要重启,正在重启,请关闭使用。” 宋云禾脑部一阵抽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五章 你愿收费就好。开价吧。 宋云禾分不清楚自己是被浓雾包裹还是自己变成了一团雾,朦胧的,湿润的,随意漂浮的,又随着某种节奏规律的震动着。 滴,滴,滴,仪器的声音很是熟悉和清晰,说话的声音却陌生又遥远。 “你看她的量子,神经元,契合的是多么完美!第三阶段完全可以开始的。”这是一个男人激动,赞叹的声音。 “肉体的内部损伤还需要时间修复,我觉得还不是最好的阶段。”女人的声音冰冷严肃,波澜不惊。 “如果在有损伤的情况下都能成功,难道不是更有说服力吗?”男人的声音带着笑,“第三阶段第一次可以开始了,如果不成功,再进行修复完成后的第二次。” “可若是第一次就出现排异,岂非毁了?” “博士,实验第一次就成功才是不正常的吧?我们的第一阶段已经很成功了,毁了一个还有下一个,不是吗?”男人的声音很愉悦,又很自得,“经费的问题你们不用担心。” 女人的声音依然冰冷,却是做了选择,“开启第三阶段。” 一团迷雾的宋云禾都没来得及分析更多的信息,就像是突然遇到了黑洞被巨大的黑暗重新吞噬。 再睁开,帐篷里的光都微微刺目,宋云禾下意识的用手挡住了眼,“羌无?” “殿下?”应声的却是灵蝉,上前轻声询问确认,“殿下你醒了吗?” “嗯。”宋云禾伸出别一只让灵蝉扶了她坐起,“羌无呢?我睡了多久?” “殿下睡了十日了,羌无也跟着你一起睡下,一直未醒。”灵蝉回道。 “羌无睡了?”宋云禾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顺着灵蝉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到羌无九十度端正坐在床头,闭眼,睡觉。 十日前羌无将睡着的宋云禾安置好,再吩咐转告了众人,便坐在床头睡了过去,好在灵蝉见惯了公主殿下身边的奇事,对羌无的身份也多有猜测,任她坐着,没有挪动过。 “可有惊动其它人?”宋云禾又问。 “羌无睡前吩咐我们不得外传,奴婢未有与陛下回禀。后週陛下每日都有来信,奴婢斗胆让孟姑娘传信说殿下与荣少主置气,不想与人联系,望殿下怒罪。”灵蝉件件都据实回答后跪下请罪。 宋云禾失笑,这方法也是实用的,“起来吧,你做过的告诉了我,便无妨。” 灵蝉起了身,扶她下床,宋云禾躺的全身都酸痛,像是久未使用的机器,走了两圈才将全身都调动了起来,吩咐灵蝉出去让灵雀做些吃的,再热些水。 检查了一遍羌无,并无故障显示,应该是自己在某一个时刻与她失去了指令联系,自动关闭了。宋云禾重新启动,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主人,您好。加载已经完成,请您放心使用。” 宋云禾疑惑,“你加载了什么?” “医学辅助功能。”羌无回答。 “医学辅助?是我让你加载的吗?”宋云禾不记得自己有给她命令过。 “系统更新统一加载。”羌无回答。 “免费的吗?”宋云禾睁大了眼睛。 机器人也是有种类之分的,家居服务,教育辅助,医学辅助,科技,科研铺助,越是细分越是昂贵,宋云禾当初买羌无的时候积分有限,买的本体是个两代的生活基层机器人,后来的安保和文秘工作都是攒够了积分购买单独的软件再根据她自身需要的情况改动后更新的。 后来她一贫如洗,系统也没法用了,就再没法加载了。 不过,羌无的表现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便是没有机会再更新,她也已经很满足了。 “主人积分已经符合免费更新加载条件。” “我的积分?”宋云禾更加疑惑,解除了羌无的机器人模式,让她守到帐篷口,自己打开了智能系统。 “我的天!”宋云禾反复揉着眼睛,智能系统的购买置换界面已经更新正常,但不正常的是自己的积分数,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天文数字的积分! 不可能是因为她当时上传蛊虫成功了吧! 宋云禾反复查看记录,都没有找到这笔巨额积分是从何而来,不得不怀疑系统出了错误,一分也不敢妄动,关掉页面,等着系统发现纰漏自会调整的吧。 天上掉馅饼这样的事情,宋云禾是宁愿相信故障的。 “怎么你的妖法大成了吗?这才十日就醒了?”荣谨之不知从何处忽忙赶回来的样子,嘴里说着嘲讽的话,眼神却犀利的审视着宋云禾。 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荣谨之从未遇到过一个人可以不吃不喝一连睡十日,醒过来还和正常人一样的! 这小东西的古怪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这于他于柴容兮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宋云禾刚喝了几碗灵雀炖的汤,全身热哄哄的恢复着温度,舒服的也有几分心情与他说话,看着他问道:“这十天半月的,后週的考试应该快结束了吧?” “你问这个想做什么?难不成凭着你几分认土辩金的本事就想参加殿试?异想天开!” “认土辩金?”宋云禾认真打量了他一翻,鞋上和外袍上倒是有些泥土的痕迹,“你不会这几日都和我的学生们去找矿去了吧?” “是又如何?”荣谨之扬着头,一开始他只是想查探她能教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以至于柴彧将整个天字卫都给了她,结果跟了几日发现少年们的方法却是有几分章法的,虽然还未发现金银矿,但指日可待他还是有判定的。 “挺好。”宋云禾点头,这人也不是任何事情都自负的,“以后和柴彧算学费的时候我会算上你那份的。” “哼,你愿收费就好。开价吧,这探金之术本少主要学十成。”这种有用的东西,荣谨之是不会错过的,她自己开了口,什么价钱都好说。 “你以凉城少主的身份我是不会教的。”宋云禾笑意明亮,“入了我天行健的学堂,我就教。” 荣谨之气的脸歪,“痴心妄想!” 宋云禾耸耸肩不置可否,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问道:“后週殿试结束就是这几日了吧?” “你不会是想要柴容兮亲自来接你吧?”荣谨之挑着眉,冷眼相对,“无名无份的就想当祸国妖女?” 宋云禾微微有些头痛,看来这人正经思维维持不了三分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询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时候这个地方异于常人?” “本少主天赋异禀,常人何以能比?” 宋云禾叹气,看来是病的不轻了,罢了,反正她也没打算治。“殿试结束,柴彧肯定会来的,提前给你说,不要让他为难。” “柴容兮是要君临天下的人,莫要妄想用儿女情长牵住他。”荣谨之说完却也并非坚定,逼近她身前,声如利剑附耳道:“他若真来,你就更应该死!” 结果柴彧当日黄昏就到了,荣谨之却不知是躲还是真有事绊脚,未第一时间出现。柴彧也未问,只直接将宋云禾拉进了帐篷。 柴彧面色不太好,先拉了手给她把脉,无内伤无明显的异恙,这才缓和了一些,“你可是又用了秘术伤到自己了?” 她是什么样的脾性他少说也了解了七八分,因为荣谨之生他气是有可能的,但一连几日不吃不喝不露面,这样的情况他就太熟悉了,殿试一结束他就脱身赶了来,一路都在害怕又看到一个血淋淋的小姑娘,万幸,此刻所见,除了有些虚弱,并无大碍。 “你知道我有头痛的毛病呀,前几日查找东西用脑多了点所以痛的睡了几日。”宋云禾笑盈盈的回答,此次见到他,心中的欢喜好像比以前多几分呢! 或许是因为他如她所想,对自己的在意大过了朝政? 虽然理智上是不想影响他的公事的,可是小女儿家的内心谁不会有重过天下万物的期盼呢?收到孟蝉衣的信,再加上荣谨之可能回禀的消息,他定是会尽快到她身边的,这是她对他的自信。 “知道自己有头痛的毛病也不克制,是有什么样着急的事情不能等到了我身边再查?”柴彧想弹她头但想到她现在怕痛,最后也只改为轻拍拍额头。 她长在秦国,宋长臻将她保护的极好,她一点也不知道如今局势动荡的九州于她是多么危险,他日日里都想着能有什么方法将她放在胸襟里严实的护起来,她却在外懵懂不知。 宋云禾轻笑着贴近他脸旁,悄悄声道:“你知道我在秦国找到金银矿吗?我要把后週所有的金银铜铁都给你找出来。” 柴彧神情微怔,宋云禾抬眼得意又似邀赏的娇俏的看着他,柴彧心中的震动如山海咆哮,却又喜又怒,“傻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将自己置于何处漩涡之中?” 宋云禾有些小委屈,“我以为你会高兴的。” “你这样为我,我如何能不高兴。”柴彧伸手将她拥进怀里,无奈的叹气,“我内心欢喜着,却并不希望你这样做。若是让人知道你能找金银矿的能力,多少人会想尽办法得到你,他们会折磨你,奴役你,伤害你,你明不明白。” “可是,你会保护我呀。”于此宋云禾是全然相信柴彧的。 柴彧轻笑,将她又搂紧了一些,“我若护不住怎么办?” “那就由我护着你啊。”宋云禾正经回答,又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永远都不会护不住你的。” 谁说甜言蜜语只是男人的专利,姑娘们认真起来可是字字都能渗进骨髓里,柴彧内心像被泡进了蜜缸,将头埋进姑娘白皙的颈窝里,轻笑出声,像是泉水在喷涌,清辙的,甘甜的。 淡淡的香气从相触的肌肤中透了出来,像是一个成熟的果实在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六章 我一定回来弄死你身边所有的小贱人! 宋云禾心底涌起某种并不熟悉的异样的感觉,愉悦的,亲密的,又带着某种娇羞和抗拒。柴彧的呼吸重了两息,但坐起了身,笑意温煦的看着她,面粉若花,眼亮如星,懵懵娇艳的样子实在诱人心。 只得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今日休息好,明日与我一同启程去云京。”柴彧说,他不想再让她处在自己触手不及的地方,他实在怕一时的变故就让他鞭长莫及。 “说好了我要找矿的啊。”宋云禾小脸在他手下摇晃。 “你何是与我说好的?你那是单方面告知。”柴彧心泡蜜罐,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再者,你既然都教会了学子们,何需要步步都跟着,有消息了他们自会通知我们。” “那我又得从云京出来,来回岂不更折腾?” 柴彧松了手,看着她清澈的眼眸,认真问道:“你不在我身边如何护我?矿重要还是我重要?” 宋云禾眨了眨眼,“这如何能做对比?不是说你护不了我了再由我护你吗?” “眼下,你不跟我回云京,我就护不了你。” 宋云禾看他面上失意之色显然是故意为之,但心中仍是被勾起了牵盼,“云京很难吗?” “整个后週都很难。”柴彧坦然,在这之前他从未与人言说半字有关眼下的艰难,可是眼前的姑娘是不一样的,她柔软包容如水又坚韧芬芳如花,他的一切都可以在她面前袒露无遗。 “可是,我现在去会加重你的负担吧?”宋云禾有迟疑,她并非是心血来朝突然要找矿的,她只是不想空手就出现在柴彧面前,更确切的说,她不想只身陷进柴彧复杂的关系圈里。 她不受柴彧身边人的欢迎,更谈不上喜欢。这个结论宋云禾越是靠近越是明白。可是由此放弃柴彧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那就武装好自己,真金白银收买也好,飞天循地的威摄也罢,她注定会成为柴彧关系网中心的炸弹,那就炸的更积极有用一点。 可是眼下一事无成,显然是不具备这样的力量的。 柴彧如何能不知道她这些心思,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愿她远在他处受尽辛苦。 “相比起来你身在别处,让我担心更甚。”柴彧拉起她的手,白淅纤细看似单薄,却能撑给他完全不一样的天空,“宋云禾,你可知道,每一次的困顿,我都盼着与你相濡以沫。” 心意至此,宋云禾再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来。 晚间的时候宋云禾招呼了孩子们回来,对后续事情做了安排,又让宋夷良留了几名西林卫与他们随行以便传送消息和保护他们安全,一切交办妥当已经是深夜时分,却未再见到柴彧的人。 “姑娘上次答应过我的,我就睡在这角落里,不会惊扰姑娘的。”灵雀抱着被子来坚决要与宋云禾同处一室的守夜。 宋云禾哭笑不得,只怪自己上次的实在做的不妥,无奈道:“你若真要睡这里,就让羌元帮忙把床挪过来吧。” “真的吗?奴婢自己就可以的!”灵雀欢天喜地的将被子塞羌无手上,自己跑去挪床了。 宋云禾失笑,让羌无将被子放自己床上,然后吩咐道:“你去将马车上的床铺好,等着柴公子回来引他去那里安睡。给他守夜。” 羌无自是奉命而去。 远在几里外的柴彧此时与荣谨之交手已经近百回合,双方都是招招凌厉,丝毫看不出俩人友好的关系。 一个冷若冰山,一个怒火燎原。 “为了一个那样的东西,你要将自己的命都忘的干净了吗?”荣谨之质问着,眼底如有火山喷涌。 “我的命原本就应该由我自己决定。”柴彧手下发力重了几分,一掌将他推至树上。 荣谨之咬牙切齿,“那这么多年大家的努力是为了什么?你把我们当成什么!把我又当成什么!” “努力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傀儡的君主吗?嗯?”柴彧扼住了他的下额,声音冰冷,“就因为我顾念着你们这些年的‘劳苦功高’,才会让你们一再的放肆!欺瞒我的时候你把我当什么?荣谨之,你把自己当什么?” 荣谨之的脸瞬时惨白,像是无法呼吸的鱼,眼白占据了大半的眼底,“不可能的,你自己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反悔的!你一定,一定只是忘记了,柴容兮,你说过的,你。。。” 柴彧巨大有力的手掌卡住了他的喉咙,“休要再吐出半个字。” 荣谨之的脸色红白交加,眼神中愤怒与无望交织,却仍是吐出字来,“关山明月风有时,此间良宵云雨故。” 柴彧面色沉静如月之清冷明亮,“可惜,你从不知‘此间’中人是何人。” “你撒谎!”荣谨之用力挤出声音撕吼,“你为了一个女人撒谎!柴容兮,你是畜生!” 柴彧对他的叫骂充耳不闻,只甩手将他丢在了地上,神情淡漠道:“事情的真相,你自去关山寻个清楚。寻不到,你们自此无需再见了。” 有些秘密他可以一直保守,但却不能让人以此造成更多的误会,有些结终是要靠自己解开的。 “柴容兮,你背信弃义,始乱终弃,你等着,我一定回来弄死你身边所有的小贱人!” 柴彧懒的再与他纠缠,不再多看他一眼的踏着月色回了营地。 等着他的人自然是羌无,“主人已经睡下,请大人到马车安歇,羌无会全程护卫。” “嗯。”睡在哪里柴彧并不关心,只是上车前随意的问了一句道:“你家主人最近有喜欢的香囊吗?” “主人不喜欢任何香囊。”羌无回答。 “好,我知道了。”柴彧点头,上了马车,车门关闭后,神情才肃目了几分,却也一夜再无异常。 既然决定了要随柴彧去云京,宋云禾自是不想在路上耽搁时长的,尽量多的时间都待在空间里,是以日夜兼程第三日就进了云京城,然后一路向西城区又走了近半个时辰,进了一座姓宋的府邸。 再然后又行了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下来。 羌无扶着宋云禾下车,灵雀也跑了过来帮忙,嘴里是又惊又喜:“姑娘,这府里可真大,到处郁郁葱葱的,听说后花园里还有湖呢,姑娘可是喜欢?” “我看反正你是喜欢的,是吧?”宋云禾笑她,心情也确实不错的,爱美之心于人于景都是同理的,只是不知这是谁人的府邸,柴彧又为何要将她安置在此。 “牌匾上写的‘宋’字,自然是你的宅子,你不住在自己宅子里还想住到何处去?”柴彧的回答却是惊的她捂嘴。 “或者你想随我住在宫里去?”柴彧笑着佯装可惜道,“如此我回去便立即写信给秦皇陛下约定婚期可好?” “谁想要和你去住宫里了。”宋云禾极力否认,她原本想着隐在一个小宅子里,行动倒是更方便可行的,“而且,你为何要给我住这样大的宅子?我从院子里走出府门口脚都要走肿的吧!” 柴彧被她夸张的样子再次逗笑,“我让人准备了软轿,每日里送你出府,抬你进院。” 宋云禾想想那画面都哆嗦,“如此看来你在后週一点也不穷!” 这府宋府先不论建筑群,就占地面积比她秦元公主府大了两倍不止!花草树木,假山湖水,要照顾周全了少不得上百的佣人才行! 宋云禾心中有郁,气呼呼的又想问个明白道:“这府邸花耗了多少银两?” “大概耗光了西凌的国库。”柴彧回答。 “你才当皇帝几天,怎么可以这么败家呢!”宋云禾气的半死,柴彧却还笑意浅浅的望着她,随即就反应过来,“你说西凌?所以这府邸不是你建的?” “嗯。”柴彧摸摸她像是要炸起来的头顶,“这里原本是郭氏爷子修给我母亲的府邸。” “你母亲?她不是东周的皇后吗?” “所以啊,她一辈子也没能来看一眼。”柴彧牵着她的手,笑意有些浅淡,遥远的道:“如今传到了我的手里,也只有你能住了。” 宋云禾知道他此刻心情的复杂,可惜的是无法感同身受更不知如何分担,只反手紧握他的掌心,娇笑自得道:“你觉得我应该信这里,我就应该住这里!我想你母亲也会同意你这个决定的。而且我一定会证实你这个决定是多么英明睿智!” 眉眼弯弯的姑娘像一轮新月照进了湖底,水波荡漾,阴暗的湿气都散去,柴彧笑着翘首期盼,“公主殿下向来都能另我刮目相看。” “哼。”宋云禾得意。 宋府虽大,但因一直未有人入住,除了一些清扫的下人外,并无人多纷杂的感觉,宋云禾并未住主院,而是选了后院一个靠湖的阁楼住下,每日里推窗就能看到日初山水,心情很是惬意。 后院里自是由灵蝉灵雀打理,后柴彧又调来了东漫帮忙,以便更好的了解九州的风土人情。前院则由宋夷良西林卫和一个叫莫问的管家一起配合管理。 宋云禾查看自己的智脑积分仍然没有变化,找不到头绪便也不再等,买了一堆的防护器,和羌无一起沿墙安置,开启防护罩后,几乎杜绝了所有的安保漏洞,自是让柴彧放心了许多。 至于走路问题,宋云禾先是看了图纸,又连着跑了几天的晨跑累的找不到北才堪堪了解了全貌,然后,给自己买了一辆自行车,从湖边骑到门口,断断续续也用不到一刻钟。 给柴彧买的却是科技变速的甲壳小车。 宋府有一条直通皇宫的地下通道,全长近十里路,即便是柴彧身手不凡每日花在往反路上的时间也超过一个时辰,特别是早上为了早朝小憩一会就又得回去,宋云禾不让他天天来,却又劝不了。 所以索性买了小车,每日里让羌无接送,来回最多也不超过两刻钟。 一切理顺安置妥当已经是十日以后的四月初了,在这期间虽然柴彧天天来,但宋云禾见他的面数实则是屈指可数。她住在楼上,柴彧住楼下,每日里早出时她未醒,晚归时她已睡,她有试过晚上等他回来说两句话,但实在太困,等的在楼下桌上趴睡着了。后来柴彧抱着她上楼守在床边睡了一夜,第二日连早朝都没去上,让她心中很是愧疚。 “日后你到宫里来同我一起用晚膳可好?”柴彧问她。 “可以的吗?” “嗯。荀章先生如今在宫里授课,我去与他说让你做侍书,下午下学你就可以留在宫里与我用完饭再回来。”柴彧也是考虑了几日才想着这么一个方法,小姑娘是个闲不住的,自己眼下能陪她的时间甚少,让她有事可做才会定下心来。 “荀章先生,是那位帝师吗?”宋云禾问,这些时日灵雀在外采买打听了许多云京的事情,这位荀章先生提及的次数尤多。 据说此位老先生不及弱冠便高中状元,还是柴氏皇朝的第一位状元郎,后官至首辅,为后继两代柴氏帝王帝师,后柴氏战亡,赵氏继承天下后便辞官开了名满天下的太文书院,直到后週建立,才又被柴彧请出了山,去年秋试所选之官员,及今年春闱中选之人都被安排轮流去宫里听其授业,被其考核。 “听说是位极其严格的老先生,我能胜任吗?”宋云禾想起了自己学生时代助教们苦脸的样子。 “带上羌无帮你。”柴彧说。 “哈,助理再带另一个助理吗?”宋云禾笑,却也是很乐意的,眼下想要帮柴彧无处下手,若是能得了荀章先生的指点,也未尝不是好事。 荀章先生已经年近七十,头发花白,面色虽有些疲惫,但打量宋云禾目光却目光如炬,“你就是与陛下订下婚约的秦元公主?身为女子,未及过门就登堂入室,岂知有违礼制?” “如今是知道的。”宋云禾持学生礼,“事出有因,但请先生通融。” “老夫若不愿通融呢?” “我自是打道回府。”习惯了不被柴彧身边人喜欢的宋云禾对眼下的刁难已经很习惯了,再行了礼转身便准备离开。 老先生却是再度发话了,“公主日后是要执掌后宫的人,如此温善可欺,难道让陛下反过来替你分忧吗?” 宋云禾回身,老先生面容沉静以对,无讽无笑,认真礼貌回道:“于公您是师长,尊师重教是礼数,于私,您是得理的老人家,难道我能打到您同意为止吗?再者,我若执掌后宫,这后宫是不能再有它人的,如何会有人欺负?” 老先生微有瞪眼,“陛下许了你此生一人?帝王的情话如何能信?” “我信我自己啊。”宋云禾扬头,“他一日有我就一日不能有别人,女人不行,男人也不行。” “心宽似海,心眼似针。”老先生评道,转眼又问,“平日里看的都是什么书?识的几个字?” “啊?”宋云禾有些迷糊了。 “啊什么啊?”老先生瞪眼,“桌案上有纸笔,去写一章词来。” 宋云禾睁着大眼睛无辜道:“我不会毛笔字,也不会写词。” 老先生吹了一下胡子又问:“君子六艺,文者四艺,你会哪一艺?” 宋云禾莫名心虚的数了下手指头,“这十项技能都是什么?” 老先生愣了一下,又重新审视了小姑娘一翻,委屈又心虚,却并无羞愧之色,突然就笑了起来,“陛下的眼光果然与先皇们不同。” 宋云禾听不懂他的意思,可是老人家笑起来她就觉得亲近了许多,也跟着傻笑。 荀章先生上课的地方在宫门东侧的万书斋,每日下午分三段共讲一个时辰,来听课的大多是新进官员,有两位年长的也特别突出。 荀章先生在两个书架中间摆放了一张桌子,再牵了个帘子挡住,安排宋云禾在里面听课,听的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却是从来都不会主动问的。 等到官员们都走了,宋云禾出来将先生的书放回到书架上,再自己寻着书架上的书看,遇到很有用的,便在用膳的时候与柴彧商量道:“我可不可以让羌无抄录一些书送回秦国给长臻啊?” “嗯。”柴彧随意的应着,心思都放在吃食上,一边试着菜的味道一边把她能吃的夹进碗里,再注意看她吃的表情以判断是否真的合口。 宋云禾皱了皱眉,柴彧便递上了清茶水,“明日里让灵雀做好菜,给你送进宫来。” “不是菜的问题。”宋云禾摇了摇头,又夹了菜进嘴里尝,微微涩感不会是菜的味道,“云京的盐是吃的什么盐?” 第五十七章 相濡以沫的实际操作。 秦国四面环海,食用的海盐,经过几百年的发展提纯技术已经有了十分大的进步,而且宋云禾自活性碳的烧制成功后,过滤程序更改良许多,即便还未能全国都食用精盐,但皇宫与公主府乃至京城中的权贵人家,是早就开始使用纯净如雪花一样的食盐了。 宋云禾离开秦国前带了许多极品的雪花盐,一路上的饮食及眼下宋府的吃喝,灵雀皆是使用的自带盐,所以一直未能发现与九州的区别。 柴彧已经有一年时间未踏足秦国,与宋云禾的书信往来也断了快半年,精盐的事情尚未知晓,此时看她的模样听她询问,心下却是极快就反应过来,唤人去御膳房取了一罐食盐给宋云禾看。 色泽白而不透偏混沌,晶体颗粒也比秦国的海盐大许多,入嘴粗糙有苦涩之感。与宋云禾的盐实乃天差地别。 “这算是后週最好的盐了吗?”宋云禾问。 “嗯。”柴彧点头,后週多是开采的山盐和井盐,百姓们买苦盐尚且有数额限制,散盐便更是权贵之人的特供了。 “你早前和我一起吃饭就没觉得口味与你们的不一样吗?”宋云禾疑惑,虽然她的味觉现在是敏感了一些,但两者的口感差这么多,路上几日府上又是这些时日,不可能没感觉到的,“难道你的味觉也有问题吗?” “我的味觉没有问题。”柴彧笑着回答,他早发现了宋云禾的膳食口感是与众不同的,细腻精致,但因为习惯了她总会做出异于世间的东西,所以没问也没去猜测查证不同源于何处。 不过眼下她的疑问,将他拉回了正常的思维之中,问道:“所以,你膳食里使用的调味剂都是源于此间之物?” “当然!”星际时代油盐酱醋也是宋云禾一生都只闻其名不见其物,买不到也买不起的东西,而且更让她疑惑的是,“你这几年和长臻做交易,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柴彧有些失语,且不说他这几年最需要的粮食和军火被宋长臻卖了多少银两,盐事历来都是国之重器,对一个时代的影响一点也不压于当初的爆珠,所以宋长臻不可能在秦国未强稳之前就急于推出交易的。 宋云禾也没真想得一个确切的回答,这种政治上的交易她也明白不会仅仅是钱银的问题,便又转问道:“这罐盐我可不可以带回家去研究一下?” 柴彧点头。 于是宋云禾进宫的第一日早早的便回了宋府,将拿回来的盐溶于水后分析成份,再进行活化炭过滤和物理提纯,虽然还是会有一些杂质,但和最初的粗盐比起来已经是天远之别了。可是这种改良要如何结合后週的制盐工艺,显然不是宋云禾从在家里能想到的。 柴彧才将她接到云京不过十日,是不可能让她又走的。 宋云禾思前想后了几日,便让灵雀在送膳的时候多加了一份,她让柴彧邀请了荀章先生一起用饭。 老先生入口第一碗汤便亮了眼睛,但很快就神情平静的吃完了其余菜品,未及多问的就离开了。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宋云禾只得在上学的官员都离开后,寻了机会主动开了口,“先生前些日子里问我有何种技艺,我却一样也不会,想来实在惭愧。所以,这些日子学了些小技,烦请先生费心看一眼可好?” 荀章先生像是讲课后极累了,坐在案桌前喝了盏茶,才抬眼看她问道:“即知是小技为何要拿出来献丑?” 宋云禾舌头打结,那文人们不都这样自谦说话的吗! 荀章先生未等她答,又言:“天底下对十艺不通者大有人在,若是都要寻个补短,不累死也大多饿死了。后週以后可是要这样的风气?” 宋云禾摇头。 “那你可还有事情要说?”荀章先生垂眼又喝了口茶。 “嗯。”宋云禾应声,心中已是敞亮,“前日里学生与陛下用膳发现所用食盐与秦国之所见大有不同,学生未曾见过后週制盐之法,只得自己寻了法子试着改良了一翻,想请先生过目指点。” “你且做来给老夫看看。” 溶解过滤的东西早就在柴彧的南书房里摆好,柴彧自然是和荀章先生一起见证了整个过程,宋云禾像在给学生们教学一样将每一个步骤都仔细解说,俩人都是学识丰富的人,物理知识是很容易明白的。 “据老夫所知,卤水制盐是将其引至滤土之中,其意义当是与你此举异曲同工,所以这关键的差别便是你所说之‘活性炭’,此物可易得?” “有一定难度,但好在秦国已经有了完整的烧制技术,后週可以复制推广。”能在后週推行烧炭技术,于宋云禾来说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烧制之法可也是出自你手?”荀章先生虽问,可眼神是已然认定了。 宋云禾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旁边的柴彧,见他回以笑意,便点头认下,可真心一点也没有想要炫技的想法。 “如此倒也不算我们偷艺了。”荀章先生点了点头又道:“此法虽然可以将盐提纯,但后週的采卤有限,也只能望洋兴叹。” “采卤很难吗?”宋云禾是真的没了解过井盐的,听起来似乎比海盐困难许多,看向柴彧试问道:“要不然,我可以去采卤现场看看?” 柴彧没有立即出言驳回,眼神里却是透着不赞成的,荀章先生没有插话寻了借口离开,宋云禾回望他的眼神还是跃跃欲试,被柴彧伸手轻捂住,无奈道:“阿禾,我不是让你到我身边来做苦力的。” “可是我就是来帮你的啊。”宋云禾双手怀抱着他腰,小脑袋偎在他胸前,言语里轻快又俏皮,“可是你自己说的想与我相濡以沫,却只让你自己吐泡泡怎么可以呢?” 柴彧看着怀中的姑娘,巧笑嫣然,眼底若银河闪烁,诱的人心尖酥麻,低头轻吻她柔软的青丝,她却突然扬起了头,娇嫩的温唇贴到他的嘴角。 时间仿佛静止,却又有香气淡淡的在空气里散开,柴彧微微偏头吻住她雨后花瓣一样的粉唇,呼吸间都是勾的人沉迷的气息,唇齿交融中又仿是醉人的迷乱。 宋云禾的心像是被细细的蚕丝一点一点的包裹,温柔的又悸动的,抱着柴彧的双手手指微微弯曲,骨子里像透过了微电,酥酥麻麻,难言中夹杂着某种渴望。 柴彧的动作突然就重了几分,咬的她舌尖疼痛,回过神来,胸膛起伏,湿漉漉的眼中却是迷茫。 “可还觉得相濡以沫是吐泡泡?”柴彧沉声低笑的问道。 “你,你,”宋云禾张了嘴,脑子却像是长久缺氧一样混沌一时找不到要说的词。 柴彧像是极为愉悦的笑出了声,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抚,又轻声道:“我的公主殿下如今是长大了,可是也并未习得分身术啊。” 宋云禾莫名。 “银矿的事情还未有消息,你如何又分身去制盐?而且,李家传来消息,李子期不日就会到云京了。我们等着他到了一起去如何?” “李子期有消息了吗?有给我写信吗?”宋云禾瞬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未曾写信给你,是李家主来信说他做了了不得的东西,不日要一起送到云京给我看。”柴彧看起来很是期盼的样子,“你不想看看他的成果?真若是不得了的东西,想来也是有你许多功劳的。” “我能有什么功劳,‘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子期他本就是极为出色的。”宋云禾嘴上谦虚着,已经退下潮红的脸却是光彩异常,为人师者,总是愿意自己的学生做出成绩的。“我与他一年未见,却也是应该先见他的,是吧。” 柴彧点头十分赞同。 宋云禾决定暂时将采盐的事情压后,等着陪了柴彧用膳后就早早回去,若是李子期真要到了,她想安排在外的孩子们回宋府一聚的,而且寻矿的进度她也要见面确认一下的。 后週这土地是有多穷这么久了居然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找到。 柴彧却是直接牵了她的手就进了地道,回宋府。 “今日里你没有事要忙了吗?”宋云禾好奇,这么久柴彧可从来没这么早就回去的。 “想陪陪你,免得公主殿下总想着要去别处。”柴彧小心扶着她下台阶,语气里是少有的戏谑。 宋云禾轻哼,“我们还未成婚呢,你可就要管着我去处了,日后岂不要将我拴起来?” “公主殿下若是能将自己变成小猫,我日日都放在衣襟中。” 宋云禾手中莫名湿润,脸上隐隐发热,地道的珠光里却是看不清红粉的,又故作高冷道:“我若能变猫,定是要先将你变成老鼠的。” 柴彧低笑,牵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宋云禾便也跟着低声笑了起来。 俩人像是许久未有如此惬意的相处过,双手紧握一路慢步的走了许久才遇到开车来接人的羌无,再上车一起回了宋府。 许是看着柴彧同归,喜的自家殿下神采明亮,灵雀做的晚膳比平日里丰富了几分,除了宋云禾喜欢的几个菜其它都按柴彧的重口调的味,虽不至于一点不剩下却也都吃的不少。 明月当空的俩人便又在后院里散步消食,后来宋云禾困极,柴彧背着她还未回住处就已经睡着。 青天无白云,月明又星稀,皓白的月色铺进了半间阁楼,柴彧坐在床前看着恬静熟睡的姑娘,面色沉着。 第五十八 来啊,买买买啊。 宋云禾难得的起了个大早,跑步的时候到前院看了一圈,将左侧的几间院子在心里做了规划,早饭后带着灵蝉和东漫坐着马车出了宋府。 来到云京快一个月,这是宋云禾第一次正式出府上街。云京虽然比不了其它皇城的繁华,但也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 “姑娘,是想要先到何处?”东漫出发前并没有得到宋云禾外出的消息,但有过一次教训,也看过了双胞胎姐妹在她身边的行事风格,一直也没开口问,只这会进了闹市,漫无目的终不是安全之事。 宋云禾戴了口罩,为了不显突兀,东漫又给她戴了帷帽,视物本就不清楚,她又不是能融入热闹的人,所以一路上都是开着扫描看车外。 她并非没有目的的闲逛,此时也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听到东漫询问,也刚好可以开始了。 “先去布庄。”宋云禾说,“过几日小孟他们回来,应是给他们做几身新衣服了。” “是。”东漫吩咐了车夫去处,心里又有些奇怪,宋府里自家陛下搬去了多少东西她最是清楚的,库房里便是九州最好的云锦都放了三箱,其它布料更是不可能做不出几身衣服的。 秦元公主不愿意给外人用好布料这个原因就更可笑了。 而且,宋云禾进了布庄各种面料各种成色的布料都有购买,付起银子来也丝豪不肉痛。 “这些东西我们自己的马车好像运不回去呢?”宋云禾各个布庄买买买后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失误,第一次在这个时代重金购物,忘记了这里的东西需要搬运的。 东漫也没预料到她是出来如此购物的,倒是布庄的老板热情道:“姑娘不必忧心,您告诉我们地址,我们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去。” 东漫欲言又止,宋云禾已经自己先摇了头,看向她问道:“能不能请人来取回去?” 东漫忙点头,对老板亮了块牌子道:“东西都备好,晚点会有人带着牌子来取走。” “可以的,可以的,姑娘放心。”老板堆笑,做生意多年什么样的顾客都是见过的。 出了布庄宋云禾有些尴尬,这几年习惯了生活都被人照顾,安排的妥妥当当,几乎没学到这个时代的生活常识。 “姑娘接下来还要买其它东西吗?”灵蝉看她有些为难的样子心下疑惑的问道。 “小孟她们的被子和其它生活用品,我都想要一次买回去的。”宋云禾回答。 “这些东西姑娘的库房里应该有都,要不然我回去清点,不够的再让人出来采买?”东漫实在看不懂这位殿下的做法,只能试探着问。 宋云禾摇头,她自然是知道库房里什么都有的,但那些都是柴彧给她准备的,她不看也知道都只会是更好的东西,所有那不代表后週的真实经济。 她并非一时心血来潮出来逛街购物,她只是想要更多的了解后週这个国家的国情,而就目前而言,没有比安家落户的采买流程更能切入了解的了。 “灵蝉,你回去让宋夷良和灵雀再驾了马车出来,咱们一边采买一边让他们送回去。”柴彧的人手本就不够用,她自己的事还是自己人处理。 灵蝉是不愿离开宋云禾身边的,可是使唤宋夷良和灵雀的事她与东漫俩人自是只有她去才行的,只能依命道:“烦请姑娘寻个地方歇息,奴婢很快就回来。” 宋云禾转头看了看指着布庄对面的茶楼道:“我与东漫在茶楼里等你们,不用急。” 灵蝉看了一眼东漫,行礼告退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茶楼的名字叫得月茶楼,门虽开着,但店内却没见着几个客人,接待俩人的小二白净年少颇有些书生气质,给她们安置了靠窗的茶座,询问茶饮。 宋云禾对茶叶不甚了解,眼下也只是驻足片刻,只随意道:“平日里你们卖的最好的那种清茶请给我们两盏吧。” 小二应下,却有些迟疑,走了两步又回到了桌前,突兀又不失礼貌的说道:“小店里平日里卖的最好的是陈茶,小的听姑娘的声音有恙,喝了恐有不妥,姑娘可愿喝新茶?眼下清明正是新茶的好时节,倒是茶钱要贵上一点。姑娘若不喜,小的给您添杯白水,润润喉,不收您银两的。” 宋云禾虽然很少在外面买东西,但这样做生意的人怕是哪里都少见的,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们平日里卖陈茶,喝的人知道吗?” “自然都是知道的。”小二肯定回答。 宋云禾越发觉得有意思了,“那请将新茶和陈茶都各上两盏吧。” “姑娘的嗓子?”小二再次提醒。 “无妨的。” “那我还是给姑娘上陈茶吧。”小二实诚道:“新茶的茶钱可比陈茶贵几倍。” 宋云禾无奈只得先拿了一两碎银子放桌上,“茶钱我是付的起的。你再多说两句我可就真的嗓子渴痛了。” 小二也很无奈转身去了后间煮茶。 宋云禾心中好笑,回过头来看着东漫又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招呼道:“你也坐下吧,站着很有压迫感的。” 东漫有些拘紧,挪了挪身子,退到身后不遮挡视线的更后面一点,回禀道:“多谢姑娘,属下站着就好。” “你不用如此生疏的。”宋云禾叹道,虽然她们同处一府,但比起灵蝉她们东漫出现在她面前的机会极少,到现在她脑子里最深刻的印象还留在当初秦国温宅第一次见面她噎的自己说不出话的时候。 “属下之前对姑娘多有冒犯,姑娘宽厚未与计较,属下感激不尽,断不能再犯的。”东漫也一直记得那一次的戏言,自己挨了板子,温素灵还提醒她要道歉,一直未能如愿,今日才算有了机会。 “本来是不想计较的,可你总这样不听我的话,我就想算一算了。”宋云禾佯装不悦。 “姑娘误会,姑娘的话就是陛下的话,属下绝不会不听的。”东漫急道,她可是一直想呈表自己的忠心的,哪里会忤逆不听的。 “那你就安安稳稳的坐下来,我有事问你。”宋云禾又指了指对面的坐位,“总不能让我一直抬着头和你讲话吧?” 东漫只能正襟危坐,甚至有点视死如归的样子。 宋云禾心里闷笑,帷帽下的脸却让人什么也看不到,清了清嗓的问道:“这间茶楼在云京可有什么传闻或出名的事迹?” 这样风格迥异的生意人,绝不会是默默无名之辈。 “此店是陶桑先生的产业。”东漫知无不言。 陶桑的家族本是茶商大族,陶桑身为家主的传人却是从小就只喜欢读书写字讲故事,但商人本就不能参加科举,加之西凌自开国就取缔了科考,他的学识一直得不到体现,家族几次想要他弃文从商未果后甚至将他驱逐出了家族。 是以陶桑只身到了云京,机缘巧合之下进了一家茶楼里当起了说书先生,一讲三年,终是凑够了银子,自己开起了茶楼,一边卖茶叶一边说书。 他的故事从不与其它人的相同,侠士们的义薄云天,将士们的忠孝廉勇,男欢女爱的贪嗔痴念,每一个都能让人听之入迷,回味无穷。 坊间传闻西凌皇帝有一次微服出巡,在茶楼里正好听到他讲某个小兵勇战外族的故事,老泪纵横,想要招他做官,他却拒绝了。 也有人说他是得了银子赏赐,因为后来他连开了四间茶楼,每个月每间茶楼讲一个故事,不同的听书人群,不同的收费。 “如此说来,这茶楼特别的不是茶也不是生意经,而是这位陶桑先生了。”宋云禾早取了帷帽和口罩,品了桌上两盏不同的茶,新茶色泽清亮,口感甘甜不比宋长臻和柴彧平日里喝的差,陈茶颜色黄沉了一些,但香味还是在的,且解渴提神也不错,若只是为着听书,倒不会喧宾夺主,很是得益的。 “陶桑先生的茶叶多是陶家头一年商铺里剩下的,本是卖不出好价钱的东西,在茶楼里却极为受欢迎,应该也算是生意经吧?”东漫可不是做生意的脑袋,只是当初调查资料交给公子的时候,公子似是称赞过他的。 宋云禾脑海里某个信息一闪而过,再去想又想不起了,唤了小二来询问道:“这间茶楼最近可有陶桑先生的讲书?” “先生昨日里刚在此处讲了一场《长歌离》,下一次得一个月了。”小二有些抱歉道,云京里时有慕名而来的远客,却也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自己喜欢的故事的。这个月的儿女情长已经讲过了,其它几个地方怕也不适合姑娘家去听的。 “这样啊,那如果不是开讲的时日里要见陶桑先生可有什么办法?”宋云禾是想见见这样与众不同的人的,而且,她总觉得牵动了她脑海里的某个信息,见着人说不定能一下就想起的。 “先生平日里住在郊外,少与人来往的。姑娘若是想见,可留下名帖小的帮您转送。” “需要名帖啊?”宋云禾回想了一下,她从未拜访过外人,便是从来也没有准备过,“罢了,过几日我再来。” 小二自是应下。 等到灵蝉几日驾车到的时候,宋云禾的茶盏已经喝尽,又召了小二来道:“我甚是喜欢你家的茶,可否都卖给我?” “姑娘‘都卖’的意思是什么?”小二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就是店里的新茶和陈茶都买了。若是其它店里有多出来的,我也想都买下。” 第五十九章 谁家的锦娘上线了。 得月茶楼素来都是只有说书的时候高朋满座,茶香四溢,平日里一天也接不了几个茶客,这突然来了这样大的一单生意,小二有些激动又有些无措,最后还是诚实的回答道:“姑娘这个买卖小的不能做主,您若是愿意等,小的可以去买能做主的人来。” “要等多久?”宋云禾抬头看天,上午的天时已经过了一半,她下午还要去宫里的。 “大概两个时辰。”小二回答。 宋云禾估算了一下,时间并不充裕,“你且将我要买茶的消息回禀你们能做主的人,明日我再到茶楼,可以面谈。” “小的记下了。”小二欣然同意。 宋云禾戴好了品罩和帷帽出了茶楼,灵雀扶着她上车,刚落坐就很是好奇道:“姑娘要买那么多茶,可是他家的茶叶有奇特之处?” “茶叶如何判别奇特?”宋云禾反而比她更好奇,“茶叶应该不属于百姓生活的必需品吧?” “自然不算的。”灵雀点头,又有些嫌弃道:“这云京普通百姓家买粮都不够吃,哪还有闲钱买茶,茶又不能当饭吃。” “你才到这里几日,不可胡说。”宋云禾敲敲灵雀,后週的穷困确实超过了她们的预期,可东漫还在车上呢。 灵雀平日里被轻敲慢打惯了,自是没有感应到宋云禾的意思,揉揉头,嘴里还在继续道:“我才没有胡说,我虽来的不久,可是每日里与东漫一起买菜最是知道的。姑娘,你不知道,前日里我去买新芽,红红嫩嫩的看着可喜人,一问价钱,两个铜板就能全买下。旁边的小姑娘还高兴的抹眼泪呢!” “可是你全买下的新芽,我为什么一点也没吃到?”宋云禾笑问,想要扭转话题。 “我合在面里做了椿饼,姑娘自己说味道太重吃不了的。所以我就和灵蝉他们分吃了。”灵雀丝毫没有愧疚,也完全没感应的继续道:“虽然新芽不值钱,但面粉可珍贵的,姑娘以前说过的,不能浪费的。而且,我这几日在云京都没找到好的面粉,更珍惜了!” 宋云禾悄悄去看东漫,面无表情,可心里是什么样的呢? 大抵都不会好受吧,看似一方国土,可近拼不过东周,远比不过秦国,于柴彧肯定更艰难。 “早知你事事都知晓,我就该带你出门的。”宋云禾捏捏她的嘴,“后面我要买的东西,你就负责砍价吧。” “啊?”灵雀睁眼,“姑娘,他们东西已经很便宜了,你还让我砍价,我张不开口啊。” 宋云禾胸口一声闷气,在她嘴上比划一道:“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开口了。” 逛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生活日常哪些买到的,能买到的,哪些是没有的,宋云禾心中已然有数,准备打道回府再细细整理资料的,绕城走小道的时候突然就闻到了一股很奇特的香味。 宋云禾下了马车,一路寻去,却见着一棵大桑树坐着一对男女。 “你们是什么人?”宋云禾出声,惊的俩人起身。 都是粗布麻衣的穿着,俩人年龄看起来都不大,男子有些健壮手上速度也很快,伸手就将小巧一些的女子藏到身后,故作镇定的看着宋云禾道:“姑娘又是何人?我夫妻二人农活在此休息,为何无故惊吓我们?” “夫妻?你们是夫妻?”宋云禾偏头去看身后的女子,女子胆怯往后又缩了几分,但还是能看到是盘了发的。 “姑娘可是觉得他们有异?可要带回府去询问?”灵蝉轻声询问。 宋云禾有一瞬间的头痛,她坐在车上戴着帷帽和过滤性极强的口罩,没理由会突然闻到某种香气的,距离还如此之远。 “你可有闻到什么味道?”宋云禾悄声询问灵蝉。 灵蝉动了动鼻子,摇头,又去看其它人,并无异常。 宋云禾闭上眼,尝试寻找气味的来源,但却越闻越淡,就算取了帷帽和口罩也再闻不到相同的味道。 “抱歉打扰到你们,我是寻着香气过来的,你们之前有在这里做什么,吃什么东西吗?”宋云禾睁开眼,直接询问。 “我家姑娘没有恶意的。”灵蝉还是将宋云禾护住上前一步交涉道:“今日行路颇久,闻到香味以为是可以吃饭歇息的地方,方来看看。” “这边全是我家种的桑树,我在此守树,我夫人送饭来与我吃,不过已经吃完了,你们还是另寻他处吧。”男子一伸张开将妻子护在身后,一手示意她们离开。 宋云禾心中有些失落,说不出的情绪,像一朵失水的焉花,转身欲离开,却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道:“你们若真是饿了,可摘一些树上的果子垫肚。” 说话的是男人的小妻子,声音很是温柔,半个身子还是隐在男人身后,但看得到或是因为娇羞,满脸红到了耳朵,又悄声的与丈夫说道:“她们都是女孩子,走远了肯定又饿又渴,帮她们摘些桑果子吧。” 男人看起来并不乐意,但小妻子又软语了几翻才开口道:“我去与你们摘些吃的,我夫人胆小,你们不要吓到她。” “多谢。”宋云禾自是愿意多留下来再寻寻线索的。 小妻子看起来确实非常胆小,坐在原来的地方看着男人在桑树里的身影,只是偶尔再看宋云禾一眼,又一眼,第三眼的时候,宋云禾决定过去。 “你们守在车旁,不用担心我。”宋云禾没让人跟着,自己走到了小妻子面前。 “不,不好意思。”小妻子起身有些拘谨,一说话脸就红的像血滴,“官人他行武术出身,脾气不太温和。多有冒犯。” “是我打扰到你们才是,我姓宋,如何称呼夫人?”宋云禾笑意平和的伸出了手。 小妻子的手在身后揉捏,看着眼前仿若与自己一般年龄的贵家小姐,亲近又有些惧怕,“叫我锦娘就是,没得脏了宋姑娘的手。” “锦娘。”宋云禾品味了一下,收回手着眼眼前,今日一上午的时间她们从城里买到城外,什么时候绕到了郊区都宋云禾在车上都没注意到,面前两块小田地和后面的小半山都是种着桑树,“你们家种这么多树是用来做生意的吗?” “嗯,桑果会卖去药铺,桑叶留在家里养蚕。”锦娘腼腆,脸上的红一直未退。 “养蚕?”宋云禾突然闪过某样东西,一个激灵的退了一步。 锦娘以为她在嫌弃自己,也跟着退远了一些,面上红的滴血,又有些慌乱无措,看起来要哭一样。 “我,我一时没站稳。”宋云禾有些尴尬上前一步,稳住心神继续笑问道:“你家就是靠种桑养蚕赚银两生活的吗?” 锦娘看她眼中清明,确实没有嫌弃的意思,方才收回了打转的泪,轻声回答道:“是,也不是。” 宋云禾莫名,想要再问,田间里的男人已经提了竹篮返回来了,先是打量了一下锦娘无恙,方将篮子交给锦娘,锦娘又再递到宋云禾手上,“官人手粗,宋姑娘让身边的丫头们洗洗再吃吧。” “你知她们是我丫头?” 锦娘抿嘴娇笑点头。 宋云禾也笑了起来,温和的询问道:“锦娘家住何处?我以后可不可以去寻你?” “萍水相逢你要寻我家夫人做什么?”男人一下就横挡在了俩个女子身前,看宋云禾的眼神极为戒备。 “聊天,玩耍,都可以。”宋云禾笑,“萍水相逢也是缘份的,是吧,锦娘?” 锦娘从男人身后探出头不,依然红着脸,看看宋云禾又看看男人,眼波如秋水,男人的耳朵也微红起来,侧过脸去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果子已经给你们了,还不快走。” 宋云禾倒也知进退的悄悄给锦娘眨了眨眼,然后谢过男人带着走了。 临上车时宋云禾让灵蝉将灵雀拉去坐拉货的车,灵蝉与宋夷良在外驾车,马车里只坐着宋云禾和东漫俩人。 东漫有些如坐针毡,又无处安放自己,只能低头垂首,等着。 “我们今日买东西的店铺,有没有是你特意要带我去的?”宋云禾问。 东漫僵直了一瞬,还是诚实回答道:“有的。” 然后报了三家店名。 宋云禾记得三家分别是粮,油和卖种子的店铺,前两者都属于朝廷掌控,正常的店铺相差无几,“为何要带我去了种子店呢?” 东漫咬唇,最后起身跪下道:“属下有错,殿下以前掌管秦国的新物衙门,所以一时妄念,请殿下恕罪。” 秦国的农业经济如何快速发展起来的,对于东漫这个在秦国行事过一段时间的探子来说,是不需要深入就能了解的事情,所以,今天看宋云禾买的上心,一时之念就带去了卖粮种的店铺。 “为自己的家国百姓分忧,何罪之有。”宋云禾拉了她起身,自己刚在秦国醒来的时候不也一心想让国家强大,甚至引出祸事,若不是宋长臻和柴彧纵着自己,早不知生死了。“我只是有一事非常不明。” “殿下请讲。” “为何这次见到你给我的感觉,与上次的完全不同呢?不仅仅是因为那件戏弄的小事。我觉得,你在怕我?为什么?”宋云禾本就是内心极敏感的人,喜欢或者讨厌与她无关的人她可以无视,可东漫如今已经算是半个她身边的人,她不想有误会更不想有潜在的威胁。 “是因为在宋府见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东西?”宋云自问又自摇头,“不是,你们在秦国也都见过许多的。” “那是因为我个人有什么问题吗?”宋云禾又自问,没等东漫出声自答道:“也不是,我虽然带了人在身边,却从未伤害过你们,也没做过让人害怕的事情,我也长的不吓人啊。” 宋云禾对自己还是有认识的,虽然不绝色倾城,但也算是碧玉秀婉的。 “排除两个外因,你怕的是来自于内因,所以,是柴彧吗?” 第六十章 偷偷摸摸的岂非作贱我家殿下! 在此次见面之前,宋云禾已经与柴彧一年未见,半年未能消息,这所有的时间里,柴彧做过什么,发生过什么,宋云禾只字未问过,可是能感觉的到。 柴彧身边她曾经见过的人如今除了一个东漫谁也不在他身边,偌大的皇宫里没有,荀章老师的课堂上也没有。 正常的掌权者有着自己的班底,可这些时日宋云禾一个也没有看到,她不想去猜测,也不愿去猜想最不好的结果,她坚信自己所认识的柴彧不是滥杀的人,可,他也曾经对她说过,“生在帝王家的人生来如此。” 如果说以前的柴彧是一棵高岭上的青松,那么如今高岭之上云雾缭绕让人看不清真身,宋云禾只能看到树尖,还是向阳生长的那一部分。 柴彧以前不爱笑的,可如今他总看着她笑,她以为是心意相通,可实则是像随着太阳展颜的向日花,他只是努力的让她看到他在笑。 柴彧生病了,这是宋云禾改道来云京的其中一个原因,可是,这么多日相处,她并未找到病因,或许她中蛊祸的事情只是一个导火索,过去的柴彧是什么样的?现在的柴彧又是什么时候变化的,她想东漫这里应该会有一些线索。 可东漫低头,沉稳回答道:“陛下九五之尊,自是应该让人敬畏的。” “可是,你们以前不是这样对他的。”宋云禾还记得在秦国,不管是东漫还是温素灵便有有了逾矩的行为,他也未曾严厉斥责过她们,虽然私下可能会有责罚,但从他们相处的态度就是能感觉到主子和下属是融洽的。 和如今的严肃拘紧完全不同。 “可是,那是以前。殿下,陛下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自有为君之道。” “何为为君之道?”宋云禾不明白,同样身为君主的宋长臻也是冷冷清清,但还有阿轲那样忠心护卫,陆机年那样不畏生死的臣子,可柴彧有什么? 他除了被迫接受一个皇位,一座破败的江山,他还得到了什么? 宋云禾目之所及,心之所见,柴彧什么也没得到,而是失去了一切。 帝王的薄情寡义是为君之选还是被逼无奈? 宋云禾对柴彧的了解更相信后者。 柴氏曾经留给柴彧多少部下她尚未可知,但眼下在与他同心协力的,肯定屈指可数,不然后週的局势不可能如此困顿。 他们在要求柴彧什么,柴彧又不愿意答应的事情,宋云禾想了许久,也翻看了许多史籍,有个答案隐隐约约,可她一直不敢想。 柴彧比宋云禾年长近八岁,如今已经二十三岁,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家二十三岁的青年都儿女绕膝,可柴彧不说半个儿女,便是女人也未曾有半个。早前他身为东周亲王不愿娶东周的妻妾,对旧部来说是皆大欢喜的。 可如今他已经登基为后週皇帝,续了柴氏的皇命,就应该立后纳妃,绵延子嗣,通过姻亲的关系将旧部的势力完美的利益结合,大家齐头并进发展后週,夺下东周的雄心都可能有的。 而眼下的事实是,后週的后宫空置,朝堂也空置,柴彧便是再能干的巧妇,也不能凭空做出米饭来。 柴彧为了信守他们之间的约定一定是做了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东漫才会怕自己吧。 “今日这些话你不必告诉你家陛下。”宋云禾想通了自己猜想的答案,也不为难她,更无理由指责她,这个时代主人与属下的关系,从来都是有界线的。 “是。” 一路沉默的回了宋府,宋云禾有些疲惫,都没等到灵雀菜做好就趴桌上睡着了,灵蝉将她安置上楼,又让东漫去宫里转告下午的课或有耽误。 东漫回宫几件事情一起回禀,柴彧脸色一直沉着,眼下的疤痕威严中有些戾气,问道:“跟随你们的人马有多少?” “四人,城内两人,出城后又多了两人。”东漫回答,宋云禾今日第一日出府,收到风声的人不在少数,四人,已经算是很少的了。“有一个属下看着有些像是摄政王府的人。” “朕会派人去查。”柴彧道,丢给了她一块甲字令牌道:“你让人护好她看过的店,和那对夫妇,日后她若再出去,着甲子卫暗中保护。” 东漫接过令牌叩首领命,有些迟疑,最后还是下跪道:“陛下调走了身边的甲子卫,恳请陛下让东声回来吧。” 东声早在两月前被招回了翁城,一直未再回来,是以柴彧才会将海上的联系才会让荣谨之钻了空子。 不过此刻柴彧低眼,随意的打开手上的折子,漫不经心道:“没了他朕身边其它人不能做事吗?” “东声与属下与公子是一同长大的,亲厚忠诚自是与别人不同,东声若在公子身边,想来,秦元公主殿下,也是放心的。”东漫壮着胆子说完马上低了头,不敢看殿上那冷剑一样的目光。 柴彧的凌厉也只是片刻,她那样心思敏感的人自是会迟早发现的,“她何时问过你什么?” “殿下什么也没问。”东漫垂眼隐去今日的谈话。 柴彧眼精微眯,似审视,似考虑,最后道:“朕自会有定夺,你回去吧。” 宋云禾一觉睡醒已经近黄昏,肚子饿的心慌,喝了一大碗汤才像有力气愿意起床一样,结果下了楼发现柴彧一咕噜跑去抱住才觉得力气还多着呢。 柴彧没想到她会突然像个猴一样跑过来吊在自己身上,心里却是愉悦的,双手托住她道:“今日为何如此热情?” 旁边的双胞胎姐妹都没眼看了,若不是灵蝉在身后拉着,灵雀指不定亲自上手拉人了。 “梦见我肚子饿,你就把自己变成桃树,结了满树又红又大的桃子让我吃。”宋云禾回答,双腿着地,双手却还是搂着他的,身上有檀香,水墨,还有极淡的血腥味,应该不是他自己身上的,宋云禾安抚自己,听着他心跳,仍然强劲有力,真好。 “后来吃到了吗?可甜?”柴彧抚着她还未梳理的头发,心头一丝一丝的软下来。 “后来我就醒了啊。”宋云禾抬眼委屈的很,又很快自得起来,“不过,你变的桃子肯定是很甜很甜的。” “嗯。”柴彧摸摸她的头,“明日里我让人在院子里种几颗桃树,以后醒了也有桃子吃。” “好啊!桃花还可以酿酒,桃子可以做酱,想想都馋了。”宋云禾吞口水。 “姑娘,桃子还远着呢!眼下奴婢给你梳洗,先用晚膳!奴婢的晚膳比桃子好吃!”灵雀在旁边实在忍不住了,过去拉着宋云禾就走。 宋云禾自是知道她在恼什么的,一边跟着走,一边回头给柴彧眨了眨眼,被灵雀气乎乎拽的更快了。 灵蝉倒并未说什么,只是行礼告退,柴彧却唤住了她,问道:“公主殿下一直吃的都是灵雀做的膳食吗?可曾有外人经手过?” 灵蝉想了想,“殿下味觉有异,从来都只吃灵雀做的膳食。” “你们出海以后,殿下可有过异常?” “除了那几日沉睡,殿下并无异常。”灵蝉回答,但看柴彧脸色有异,试问道:“陛下难道觉得我家殿下有异吗?” 柴彧未答反问:“她如今是如何寻到那对种桑夫妇的?” 灵蝉自是知道会有人回禀的,自然回道:“殿下说是闻着什么味道去的,可奴婢和其它人都未闻到。” “以前可曾有过?” 灵蝉摇头。 “晚间朕有亲笔手书给你,转送秦皇陛下。” 灵蝉怔了一下,点头道,“是。” 晚膳桌子上一个柴彧喜欢吃的菜都没有,全是适合宋云禾的寡淡口味,宋云禾一边吃一边笑,灵雀这表达不满的方式也太幼稚了。 柴彧倒是吃的面不改色,有时看宋云禾喜欢吃的菜也跟着多吃几口,还似津津有味一样,宋云禾给他盛了两碗汤也喝的干净。 “你不怕她在汤里下药啊?”宋云禾在旁边低声问他,灵雀那恶狠狠的样子自刚才就一直没变过。 “有公主殿下在,自是没有人会伤着我的。”柴彧神色坦然,声音也没压低,气在灵雀想将一锅汤都泼在他脸上。 “没人会伤着陛下,陛下可想着会不会伤着殿下?我家殿下与你尚未行礼,拉拉扯扯的伤了殿下清誉当如何?陛下若真是喜欢我家殿下,又是订了婚的,为何不早早迎娶进宫?这样偷偷摸摸的岂非作贱我家殿下!” 灵雀也是气极,俩人同居一楼,本来还是因为柴彧每日里早出晚归,叨扰不到宋云禾她才做出让步的,可看眼下搂搂抱抱毫不避讳的发展,灵雀实在担心自家殿下婚前失贞啊!皇家不比普通人家,那可是要记载史册的,她怎么也不想自家殿下有那样的污名! 厅内众人面色俱是一变,灵蝉忙着灵雀跪下道:“殿下息怒。” 宋云禾面色有些尴尬,真若是说作贱应是她自己吧?是她主动跑来找人的,宋云禾看了一眼柴彧,柴彧起身悄然离开,她方才招呼俩人道:“无妨,你们起来吧。” 灵蝉起身,灵雀已经在抹眼泪了,“灵雀,你来。” 宋云禾招手拉着灵雀坐在自己身边,一边帮她抹泪一边宽慰道:“我知你是为我好。” 灵雀自她在这个世界醒来就一直待在她身边,她是陪伴她时间最久的人,是为她操心琐事最多的人,是为她衣食住行亲力亲为的人,与别人的感情是不同的。 “奴婢不想殿下这样无名无分的跟在他身边。”灵雀抽泣着。 “我知道。”宋云禾点头,轻拍着她的手,“我也想像锦娘那样夫唱妇随的和他在一起,可是他现在是一国之君啊。”。 “他是一国之君才配娶殿下的。”灵雀继续抽泣。 “一国之君的妻子便是皇后,皇后就是住在那偌大宫殿里的女人,那是一辈子都再没机会看外面世界的,你家殿下我可是一个闲的住的人?我才十五,结婚进了宫,往后余生都困在那宫墙里面,你忍心?”宋云禾说着自己也心酸起来,当初柴彧还只是亲王的时候,她就查过,王妃是有机会随王爷出府或者受邀其它宴会的,可是皇后不一样,只有皇帝出行才可能有机会出宫,若是不得喜的,一辈子进了宫门就再出不了的。 “有名有分自然是好的,可是名分也是会束缚人的。以前林嬷嬷说我母亲出自武将世家,身手是极不错的,可是你看南书房里的她的画像,是完全的判若两人,是吗?” 灵雀似懂非懂的点头。 “所以,不是他不愿与我定下名分,是我自己不想太早就改变自己。女儿家不是生来就要嫁给男人为男人而活的,我们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宋云禾认真道,虽然这样的观念不一定会被人认同和接受,但这不影响她自己的坚持。 “可若是以后有谣言中伤殿下怎么办?”灵雀看多了那样的龌蹉,一点也不想自己的殿下受其害。 “你放心,我自是有办法让他们说不出来的。”宋云禾笑着道,“你忘记了,本宫可是身负神喻的人。” 灵雀一时没转过弯来,宋云禾给她眨眼再眨眼,方才想起她的记忆已经修改过了。 “反正,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有机会言语中伤到我的,好不好?” 灵雀最终只能恶狠狠的道:“谁要敢诋毁殿下,奴婢就撕烂他的嘴!” “嗯。”宋云禾认真严肃的点头表示自己的认同和支持。 “你以后对他也好点吧。”宋云禾又拉着她手看着门外示意,再压低了声音道:“你也看到了后週这样穷,你愿意我们与他共苦了以后,不能同甘啊?” “哼!”灵雀偏头不去看外面,“殿下现在嫁过来也是委屈了自己,若后週真是扶不起来,殿下也好回去自寻良配。” 宋云禾敲她头,“不想要脑袋了?” 灵雀努嘴犹不情愿,“大不了以后多给他做些吃食,不过,可都是要记账的,日后一起清算。” “不会少了你的,小心眼又财迷。”宋云禾又笑又气打发她走道:“去帮我把书房暖起来,我晚间要用,快去。” 灵雀抹干了泪嘴里还嘟囔着,倒也乖乖出去做事了。只灵蝉还在厅内站着,宋云禾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可也有想与我说的话?” 灵蝉摇头,“奴婢已经明白殿下所想,想来,陛下应该也是懂的。” 宋云禾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宋长臻能放她出海自是花了很多心思才说服自己的,,她不想辜负了他的用心。 “我想长臻了。”宋云禾说,那个宠着她纵着她的少年,许久未来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殿下可以写信给陛下的。”灵蝉说,虽然他们每日里都在写信回禀公主的情况,但这与公主殿下亲自写信是不一样的。 “嗯,你晚点到书房来取吧。”宋云禾说,她知道他们是会经常回禀她的消息给海上的,可她一直未提笔,说自己过的不好怕他担心,说自己过的好又觉得对他十分抱歉。 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被一根看不见的铁链拴在一个特定的范围,只有她好像哪里都能去,不是因为她自己有多强大,不过是他们努力给了她一个更安全宽广的未来,所以,如果她就甘愿困在宫墙里,才是对所有好的辜负。 “困在宫墙里会让你无法生活吗?”晚间散步的时候柴彧问她。 “也不会。”宋云禾没有指责他偷听她们讲话,她们在门内他在屋外,谁也没避讳谁。“只是就像之前养在温宅那只小雏鸡一样,圈养在家里长的肥肥胖胖,终有一天会为了口食吃掉,可若是飞在林间,飞的矫健又漂亮,总会让人先驻足几眼的。” “你对我是这样没有信心?” 宋云禾摇头,“家里的口粮本就不多,你不用都用来喂我,我自己会觅食的。” 柴彧心下叹气,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如今你也学会说话打机锋了?” “这样不是显的自己高深莫测一些?”宋云禾扬头,月色与火灯交织的光线中的笑颜异常的亮丽几分。 柴彧低头吻着让心头惊艳的眉眼,不去在意又散开的香气,攻城掠地。 第六十一章 主人nv素饱和,是否需要配型? 宋府的书房很大,宋云禾和柴彧一人搭了张桌子在室内,相隔数米,各自开着宋云禾买的电离子光珠。 宋云禾不会写毛笔字,自然用的是自己特有的笔纸,可是埋在桌上快半刻钟了,一个字的心思都不在信上。 她感觉自己很奇怪,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奇怪,自己和柴彧不是第一次接吻了,可是他越是侵占的越多,她心里反而是渴望的!莫名的兴奋,又直觉很羞耻。 这,很不正常吧。 宋云禾又偷偷抬眼去看那人,明明刚才他才是更激烈的人,可眼下举手抬足之间,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哪有分毫动情的样子。 自己却有像是被火灼烧的热度不退,真是太过分了! 宋云禾分明郁气横生,却挪不开眼睛,那双写字的手也搂过自己的腰,坚实有力,那线条上扬的唇齿与自己相依,霸道又迷人。 “阿禾,你再这样看下去,我可就要带你回宫了。”柴彧手上的笔未停,也未抬眼看她,淡淡的口吻里分不出是戏谑还是认真。 “你侧脸长着眼睛吗?”宋云禾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口舌干涩的厉害,索性跑到他桌前端起他桌上的茶一口气喝完。 柴彧怕她噎着,抬眼看她吞咽的样子,避开了眼。 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蛊惑人心的香气,他第一次十分的庆幸自己受过的所有训练,才能没像野兽一样将她撕碎吃进肚子里。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脸上的伤应该可以治好的。”宋云禾自己给找了个台阶。 “不喜欢现在这个样子?”柴彧没去拆穿她刚才看的一直是好的那边侧脸。 “其实习惯了你什么样子都好。可如果能修复好自然是更好的。”宋云禾从来没掩饰过自己对他外貌的喜欢。 “太医说伤到了肌里,又拖延了几日,只能留着。”柴彧叠好信,从案桌前退出来,打开了四处的窗,窗外月色美好。 “让羌无试试啊。”宋云禾跟在他身后转动,再探出眼看,问道:“外面没有人了吧?” “嗯。”柴彧靠在窗前让外面的风让自己可以继续保持清醒,自从发现她有异后,他都没敢安排人守在她附近。 宋云禾浑然不觉的从空间里叫出了羌无,她新加载的医学辅助系统还未用过,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羌无,你去看看柴彧身体是否健康,有无病痛。” 谁知道羌无未动,直接就回答道:“大人的身体已经扫描过,各数据皆符合指标,主人nv素饱和,是否需要配型?” “等,等一下!”宋云禾有点暴风凌乱,“你什么时候扫描过柴彧的身体的?” “扫描大人面具的时候。”羌无回答。 宋云禾去看柴彧,“我以为她是对面具感兴趣。”柴彧回答,上次在永洲的时候羌无确实私下与他确认过面具的信息。 “以后没经过我的允许不可以随意扫描任何人的身体数据,明白吗?”宋云禾有点生气,对柴彧又有些愧疚,“抱歉,我之前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没交代清楚。” “很严重的问题吗?”柴彧莫名。 宋云禾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个人身扫描,太过私密在星际时代除了医学和军事上都是禁止使用的,只能委婉的问道:“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在船上的事情吗?” “就是你们第一次进秦国的那艘船。”宋云禾有些尴尬的提醒道。 柴彧显然是明白过来了,面色有些僵,宋云禾讪讪,她那时候是没调节好扫描功能只是无意看到了柴彧裸身,可羌无这个连指标数据都有了,看的就不只是一张皮囊了。 “你莫要生气嘛。”宋云禾果断的抱住他,“她虽然看着是个姑娘,其实是台机器,你就当洗澡时的浴桶,澡池,随便一个物体就好了,好不好?柴彧,柴彧。” 软软嗲嗲的声音像要抽空人的力气,甘愿被俘获,柴彧却还要面色沉静道:“那这脸上的伤还医不医了?” “医,当然医!”宋云禾像是通关一样高兴,没有注意到他说话中压抑,颠颠的拖了椅子过来让他坐在窗前,又跑去拉了羌无过来,严肃脸道:“只许医伤口,不许做我不知道的额外检查。” “是的,主人。” 当时刺中柴彧的刀口上有异物,使得不仅仅是皮肤溃烂,而是皮下软组织无法自主修复,只得纤维代替了皮下组织生长,从来形成了当下医术无法弥补的疤痕,可对星际时代的医科技术来说,小菜一叠。 “你不要马上就消除了,他明日早朝,吓着人。”宋云禾提醒道,他那样明显又严重的疤痕,一夜之间就没了,岂能不让人惊心,“我们一点一点医,带纱布影响你上朝吗?” “无妨。”柴彧说,这些小事情他乐意由着她折腾。 羌无很听话的点到即止,取了块药布,转手给了宋云禾,贴在他新处理的伤口上,还像哄孩子一样呼呼了两下,才从他身上跳下来。 “完美!”宋云禾自得道,却看柴彧的眼神停在羌无身上,似有审视的问道,“她什么时候会医术的?” “上次我睡着的时候。”宋云禾老实回答,却也乐观道:“虽然有些莫名奇妙,但医学辅助很有用的,以后你们就不用总是担心我身边没有太医了。” “你最近有让她给你检查过身体吗?”柴彧又问。 “没有,我没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啊,大家都将我照顾的很好的。今天看到你脸上的伤才想起,第一次用这个新功能。” 柴彧心下叹气,将她重新搂进怀里,迷人的香气还未全部散去,青丝之中尤为浓烈,“我愿着你永远这都不需要用她。” 宋云禾不记得自己是何时迷迷糊糊的睡着的,但从梦中惊醒的时辰她很清楚,凌晨三点二十她醒过来,进了空间。 然后让羌无给自己做了全身检查。 “nv数据饱和?这怎么可能呢?”宋云禾看着检查结果,一个字都不愿相信。 星际时代除了自然生育外的所有人类繁衍都是根据数据安排的,为了不影响正常的工作,女性会被要求在身体最优的阶段进行排卵,储存和孕育都交由人类基因编辑库完成。而衡量女性阶段的最重要指标便是nv素,类似于女性雌性激素,但成份更复杂。 宋云禾是连经期都没来过几次的小姑娘,怎么也不可能会有这样饱和的数据的! “难怪自己最近对柴彧亲近反应都不正常!”宋云禾像是找到了原因,急的在房间里打转,她这具身体怎么看也不像可以怀孕的样子啊,而且现在也不是好的时机,更重要是他们还没走到那一步啊! “有没有可以抑制的药可以给我吃啊?”宋云禾向羌无求助,委屈巴巴的就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哪里能做母亲,还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现在生孩子会死人的,羌无。” “不会死人的,大人的数据和主人很匹配。”羌无回答。 “不行!”宋云禾还是猛摇头,“这不是匹配的问题,是生存环境的问题。” “主人不用担心生养问题的。” “不可以。”宋云禾此时并不明白她的‘不用担心’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打开控制面板开始寻找起来,“一定有控制nv素的办法。” “主人,你找不到的。”羌无诚恳提醒,在星际时代一个自然人类生命是极其重要的,不会让人有机会私自处理的。 宋云禾确实没找到,她心中也明白,可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有些颓然的坐在地上,想不出头绪来。 “姑娘昨晚没睡好吗?”早上梳头的时候灵雀看她精神不好,还有些担心。 “嗯。”宋云禾懒懒的应着,心思不知在何处。 “那我将早膳端来姑娘吃了再躺下睡会儿?” “不用。”宋云禾叹气,勉强提起精神,“不是与人约好了今日去得月楼吗?你帮我梳个简单大方的发式。” “哦。”灵雀不想再惹的她不开心,只得依她。 下楼用膳的时候宋云禾已经恢复了七八分,一时解决不了的问题,先轻重缓急的放在一边。 “小孟可有回信他们什么时候到?” “孟姑娘他们已经启程,路上带了些东西,三日后才能到。”灵蝉回答。 “东西?他们终于是挖到宝了吗?”宋云禾笑,心情又畅快了几分,“让宋夷良再派些人去护着他们一起回来。” “是。”灵蝉应声,却又询问道:“姑娘现在人少不多,奴婢想着可否回禀陛下,再调些得用的人到府上?” “不用,人手够用了。”宋云禾拒绝,且不说她有自保的能力,真若有了差错,打的可是双方的脸。 宋云禾出门还是昨日的打扮,跟在身边的还是东漫和灵蝉,不知是时间尚早还是得月茶楼除了讲书那一日平时都冷清,店里还是只有小二一个人在擦桌子扫地,倒是干净整洁的不像是一间赔钱铺。 “姑娘安好,姑娘请坐。”昨日才见过的客人又是做大买卖的小二自然十分热情的迎了直去。 “你家能做主的人今日来吗?”宋云禾问。 “来的,来的。”小二忙应道,“我家先生一早就去了其它几个店铺,一会就将茶叶都拉过来。” 宋云禾感觉自己是不是要被宰了啊,却更好奇道:“你家先生?是陶桑先生吗?” “是的,姑娘请坐,小的这就去给您煮最好的新茶,您稍等。” 宋云禾取了帷帽和口罩,招了灵蝉和东漫在身边坐下,问东漫道:“你见过陶桑先生吗?是个什么样的人?” “属下见过,是位,十分与众不同的先生。”东漫想了想不知道要如何形容。 “与众不同便能辩真伪的了。”宋云禾只需要这一点就可以了。 直到陶桑真的进门,宋云禾才明白东漫无法形容的感受,她印象中秦国的几个有名的说书先生都是老者,双眼阅历红尘,才能讲得出那些慷慨激昂,舍生忘死的故事的。 可眼前这位,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与他几年的资历明显有些违和,一身白布衣干净整洁却显老旧,仿是穿了许多年的,手上还拿着一把扇子,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这样与众不同的人,要假扮也是挺困难的。宋云禾低头浅笑。 陶桑已经大着步子走进了店里,也没招呼客人,动了动鼻子,嗅着去了后院。 人未到,茶香已经四溢,上茶的人还是陶桑本人,“小姑娘挪挪位置,让先生我坐在你家主子旁边。” 宋云禾庆幸自己这会没喝茶,不然这么奇特的声音,冷不防响起,定是会让她失礼喷出来的。 灵蝉未动只看到宋云禾点点头才起身站在她身侧,东漫随即也起身站在另一旁,陶桑一点不在意的长袍一撩大步坐在了宋云禾旁边,“我是这里的老板陶桑,姑娘姓什名谁?可有婚配?” 宋云禾笑意清浅,“我姓宋,早已经许了人家。陶,先生说书,卖茶还兼职说媒吗?” “这也怪我,前几月讲了两场风花雪月的情事,让许多少男少女们心思涌动,可这世间哪里真能找到书里那样的人嘛,唉。”陶桑似十分苦恼,自己倒了热茶饮了一口,闭上眼慢慢口味,再自叹道:“好茶,小白就是会看人。宋姑娘配这茶极好。” “先生眼光也是极好才能找到这样的人。”宋云禾笑道,小白应该是煮茶小二的名字了。 “那是,你不知道如今做生意找一个得用的人实在太难了,耗时耗力还要花大把的银子自己再培养,这一个店也只能养一个。”陶桑似在哭穷。 旁边的东漫没眼看,说书的陶桑和私下的样子也差太多了,所以这是他一直不喜欢与外人接触的原因吗?东漫觉得自己可能真相了。 还好,没让他到朝里做官。东漫心有后怕。 “先生若是养不起,那可以连带着茶叶一起卖给我吧。”宋云禾说,吹了吹热茶浅饮一口,甘甜回津,“我府上也正好缺这样一个煮茶的好手。” “啊?”陶桑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说,有些不愿又气乎乎道:“你们这些有钱人就是了不起,想买茶买茶,想买人买人,咱们先把茶叶的生意谈好再说其它的。” “自然。”宋云禾点头。 陶桑变戏法一样从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一把算盘,各色茶叶,什么价格,多么斤两,一边给宋云禾报数一边手指拨动着算珠噼啪一串响。 宋云禾听着他精准的数字和手速,眼睛微微发亮。 “总共是一千四百二十五两银子,姑娘心诚,那二十五两就不要了,一千四百两,我让人全送到府上去。”陶桑笑意盈盈的看着宋云禾,似有些势在必得。 旁边的东漫却是一脸不平,一千四百两能养一个村的百姓几年了! 宋云禾却也笑笑道:“加上煮茶小白的价钱一起呢?” “你当真要买小白?”陶桑坐直了身体,认真道:“少了一万两那是没得商量的。” “那便是不卖了。”宋云禾点头,“那茶叶的价钱咱们就要另算了。” “姑娘想要如何算?给你打折如何?九折?八八折也是可以的。”陶桑十分不雅的拍了拍大腿,“生意嘛,都是讨价还价好商量的不是。” “茶不过是个消遣解渴的东西,可有可无,况你这茶也不是极好的成色,何以卖的比粮油更贵?是以我觉得价格应该打一折才对。”宋云禾道,她昨日里亲买了东西,对后週的物价已经有了解,一千四百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比之后週经济已经是个庞大数字了。 “一折?”陶桑不可置信的提高了声音,又打量了一翻宋云禾和身边的两个婢女,有些嫌弃道:“姑娘出门有两个婢女,身着最好的云锦,怎么也是大富人家出声,何以说如此没见识的话来?” “陶桑先生,请注意你的措词。”灵蝉冷眼提醒。 陶桑不在意,喝了口茶,侃侃而谈道:“粮油那是解决温饱,可茶,慰籍的是人的灵魂,知道吗?平常百姓谁会买茶回家,自然是大富大贵之人买了,自饮也好,招呼客人也罢,没有比茶更合适的选择了。沏茶、赏茶、闻茶、饮茶、品茶那是一道融合了内涵和礼仪的文化,你知道吗?姑娘既然都不懂,买了茶回去也是糟蹋,不买也罢。” “陶桑先生说的有理。是我愚钝冒昧了,告辞。”宋云禾点头赞同,起身告辞准备离开,却又被陶桑一把拉住。 灵蝉眼急手快的一掌劈了过来,陶桑倒也反应极快,侧身松手躲过,宋云禾眼亮又是一亮。 “姑娘,买卖不成仁意在嘛,再说又不是一点也不能卖的不是?”陶桑陪笑道。 “陶桑先生既已经知道我不懂茶,是以才想将煮茶的人一同买了,学些见识的,你既不愿卖,这茶我买回去实在可惜。”宋云禾为难道。 “你当真想要买小白?”陶桑再次认真的确认道:“你不是说买茶吗?怎么又买起人来?” “早前我是买茶的,不过多谢陶先生指点,我觉得好茶要配会煮的人才行,所以应该带人带茶一块买了。”宋云禾眉眼弯弯,她本意确实买茶,但见了人之后,她察觉了更多有意思的事情,就一并做了。 陶桑却气的吹胡子瞪眼,宋云禾很想提醒他再吹胡子就掉了的,但忍住了。 僵持了片刻,陶桑道:“你先带我去你府上瞧瞧,我再决定卖不卖!” “陶先生能亲到府上,自是十分欢迎的。”宋云禾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第六十二章 想赚钱的陶桑先生。 宋府盘踞在云京城的西城区,旁边几座官员的宅子显的小了许多,当年郭氏修葺的时候工程浩大,云京的百姓便是没亲眼来见过,也知道这座宅院的。 陶桑这种以消息整合改编故事的人更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可是,这府上何时挂上了牌匾,居然静悄悄的没收到一点风声? “这,这是你家?”陶桑有些打结,说话的声音放松下来有很明显的变化。 “门牌上不是写着宋府吗?我姓宋啊,当然是我家。”宋云禾回答的自然,却招呼马车从西侧门进去。 “是你家你不直接走正门?” “正门,你敢走吗?” 陶桑噎了一下,然后蹭的站起来道:“府上的茶叶我不卖了,姑娘让我回去吧。” “都到家门口了如何能不喝口茶再走,岂非待客之道?”宋云禾轻笑淡然,“先生莫怕,府上没有吃人的东西。” 陶桑悔意重生,他就知道天下不会掉这样大的馅饼的! 可是谁让他最近实在是太穷了呢?家里养着一大帮长身体长脑袋的孩子们,眼看着米缸就要见底了,有人来报有大客房买茶叶,他自然是十分欢喜的,哪里会料到掉进这样大的陷阱里。 号称云京第一府的地方,是可以随便进的吗! 陶桑一路哀嚎,生无可恋,又视死如归,脸上表情变幻的过于精彩,想不让宋云禾在意都难。 “先生不必担心,我不是洪消猛兽,这府里也不会突然冲出吓人的东西的。” “这府里有人就已经很吓人了好不好!”陶桑眼见着越走越里面,也无望挣扎了,“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设计我?” “我并未想设计你。”这话绝对是真话,只是,“或许我们有缘,当如此遇见。” “有缘个屁!”陶桑嗤道。 宋云禾忍俊,马车已经停下灵蝉下车撩起车窗扶她下车,陶桑随后自己跳了下来。 “你一个姑娘家,带我来后院做什么?”陶桑双手防卫的环抱,横眉冷眼的问道。 “前厅太过麻烦,我让人做些小食,我们边吃边聊。”宋云禾好脾气道,前厅她还未曾用过,而且招呼陶桑也用着那样大张旗鼓的。 “聊什么?” “当然是陶桑先生的茶叶啊。” 宋云禾笑着随即招呼了灵雀做吃的,东漫在院子里搭了桌椅,虽然是第一次见生人,但各处都井然有序。 只灵蝉在给宋云禾换衣服的时候有些担心道:“陶桑他一个男子入这院子,后週陛下会否会生气?” 宋云禾笑着招她附耳悄语,灵蝉的表情一时扭曲,再没说过。 在宋云禾眼里,陶桑不是个成功的商人,至少卖茶叶来说他确实不在行的。可让宋云禾好奇的是他这个人,从他第一眼落在她桌上的口罩开始,他后续的动作都是被刻意表演的。只有一点是真实的,他想卖茶叶,确切的说他想赚钱。 他穿的衣服样式和布料都很旧,或是假装,可身体是改变不了的,宋云禾确认他身份的时候悄悄扫了一眼,衣服下捆绑着许多东西。 当然,每个人都想要赚钱,但一个有着四间店铺又极受喜爱的说书人,穷到营养不良,这就很有问题了。 所以宋云禾才会突然改变了主意。 “都说了是聊茶叶,你这一翻打扮是做什么?”陶桑看着眼前换了衣服和发式的娇俏小姑娘,一边多看几眼一边又多有防备。 “习惯。”宋云禾说,自从听觉和嗅觉损伤后,她出门回来都要换洗一遍的。“先吃点东西,我们慢慢聊。” 灵蝉温了上好的贡茶,灵雀也已经摆好了两盘热炸的果子和其它几样小糕点,几香相交,馋的陶桑不自觉吞口水。 “你让我吃的,可不能算银两抵账。”陶桑说。 宋云禾含笑点头。 陶桑虽不至于狼吞虎咽可姿势也矜持不到哪里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有学识的文人,可一个可以将不同的故事讲许多年的人定然是不会比书富五车的人懂的少的。 许是吃的高兴陶桑放松开了,又自己打开了话匣道:“茶这个东西她单一看它只是泡水的叶子,但实际它可以联结很多东西。你看,像你这个院子,若是百忙之中泡上一壶好茶,静雅之处自斟自饮,多么的涤烦益思,振奋精神,是吧?这是一种精神世界的升华,一股文艺气息扑面而来。多么有情调!” 陶桑闭着眼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他差点都要忘记自己也曾过过大鱼大肉的日子了! “这种情调是建立在温饱之上的。”宋云禾有些残忍的打断了他的幻想。 陶桑气道:“所以我的茶叶才会越堆越多,不靠着说书卖些茶水钱,我早饿死了。” 宋云禾不太懂他的经营逻辑,“你最擅长的应该是说书,为何不用擅长的赚钱,却要耗在茶叶上?” “姑娘,你知不知说书也是个力气活啊?再说故事又不是不听不能活,听过了还能学会,你收钱能有几个愿意来的?总要等到有人来了,再卖点茶水钱自是更容易的嘛。”陶桑一阵摇头晃脑已经吃空了一盘糕点。 这么穷的地方谁愿意花钱听故事啊?当然是听着听着高兴了才会点一杯喝的嘛,两三个小铜钱还是愿意花的啊,听故事又不限人,集少成多,每一场也有几两银子的。而且有时候也会有贵人打赏,或者是买走好茶叶的,所以一个月下来收入还是不错的。 当然,前提是陶桑只需要养活自己,可是他要养活的人太多,所以时常捉襟见肘。 “我告诉你我今日算你的茶钱当真是不贵的,你这一壶方山露芽少说也是二十两银子啊。”陶桑指着桌上的茶壶,说着又顾自倒了一杯去饮。 宋云禾倒是没想到这东西这么贵,侧身去看东漫,东漫回答道:“这福州的方山露芽是贡钱,所以值这么银子。” “那我的茶叶包装一下,也能提升价格的啊。”陶桑道,“可是我一个说书人的名气是比不了的。不过,茶叶当真是不比这方山露芽差的,姑娘。” “你那里大半都是陈茶,如何能与贡茶相比。”东漫瞪他。 “你懂什么,陈茶有陈茶的好处。”陶桑像是破罐子破摔,一点也不怕她,一门心思又转到了宋云禾买茶的事情上,“姑娘若是愿意买下茶叶,我定是倾囊相助,绝对保证让你物超所值!” “眼下,我并看到所值在何处。”宋云禾喝茶淡然的模样像极几分某人的姿态。 “明人不说暗话。”陶桑一拍桌子起身,“姑娘既然让我来了此处,自是查了我几分消息的,我缺钱,姑娘缺什么,我有就卖。” 陶桑也算豁出去了,云京第一府的主人与皇宫里那位关系自然是亲密的,那可是一个手腕强势的连他都不敢编故事的主,如今被套进了府里,肯定是走不掉的。 宋云禾知道他是自己想多了,却也欢喜自己的误打误撞,面色平静的说:“我缺人。” “行,小白嘛,送给你,望你莫要欺辱那孩子。”陶桑慷他人慨倒是松口快的很。 宋云禾摇头,“你缺钱我可以给,但你以后是我的了,这样可行?” 陶桑吓了一跳,随即兔子一样的逃开,远远的抱住自己,“这绝对不行。” 宋云禾叹气,示意灵蝉和东漫都下去,又吩咐道:“院子里的人都撤了吧,我有几句想与陶先生说。” 陶桑惊慌的四处张望,只见着几个微有摇晃的树枝,自己果然是身陷狼窝了! “你过来坐。”宋云禾又招呼他道,陶桑戒备着未动,宋云禾无奈,“大家都是姑娘,我能把你怎么样?” 陶桑瞬时僵直了。 声名在外的说声先生陶桑是个女子,宋云禾扫描的时候发现的,胸,腹,手臂各种绑着纱布的地方都有些固定了,应该是由来已久,甚至有些变形,这也是她想带她回府的原因。 “你,在胡说什么。”陶桑的面色苍白,她自小就当做男孩子养,养到最后家里有男孩子了,也没让她恢复女儿身,她才会跑了出来,可是出门在外,做一个女孩子实在太不容易了,反倒男儿的身份更方便。 “不要怕,我并无恶意。”宋云禾又向她招手。 陶桑看她笃定的眼神又在别人的地盘上知道躲不过,只能悻悻然坐回原位,“你如何看出我是女子的?” 陶桑的样子虽然清秀,但太瘦,头发和胡须又有几分苍白的掩饰,再加之举止大开大合确实不容易让人看出是女子的。宋云禾若不是起疑扫描了一下确认也不敢断言的。 “我有一双识人的眼睛。”宋云禾诚实回答。 陶桑却是嗤笑一声不信,只以为她们已经调查他多时,却也没想通何处出了破绽。“刚才还说并未设计于我,自己打脸。” 宋云禾也不多做辩解,只道:“我买下你的茶叶也是要卖出去的,你有什么办法?” “我有办法还沦落至此?”陶桑显然因为身份被破,情绪上有些抗拒。 “你此时算沦落吗?我觉得应该是很想抱我这根金大腿的吧?”宋云禾笑,若真是不想与她交际,他早就发现问题脱身自有办法的,哪里还会吃喝缠着她继续买茶。 陶桑被堵,她确实以为自己终于要遇到贵人走上穿越人生的正常轨道的,结果发现眼前这位太金贵,抱不住,骑虎难下。 “你都能住在这里了,把什么东西卖不到权贵手中去?”陶桑只能气乎乎的又喝了一杯茶,“那些有钱人买的是名气是身份的象征,你自说出自云京第一府,再贵的东西一日都能卖光的。” “这些我不懂,所以我缺你。”宋云禾自己不懂做生意,眼前的陶桑其实也不是做生意的料,但不妨碍两个加一起大于一的。“其实我对你之前说的关于茶的‘文艺气息’更感兴趣。” “我不能把自己卖给你。”陶桑还是拒绝道,“因为我还是十五个孩子的父亲。” 宋云禾庆幸自己没喝茶,好一会才消化这个信息,“你收养的孩子?” “嗯,都是些被丢弃的孩子,我养在郊区的庄子里。”陶桑说。 所以陶桑的营养不良找到了原因,空气有些沉默,良久宋云禾才开口道:“茶叶我买下了,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那些孩子们?” 于是宋云禾这天下午又没进宫去上课,柴彧听到回禀说是与陶桑先生去了郊外,又让人去找了陶桑先生的资料来看,人是有才,但行为举止怪异,不适朝政,不知小姑娘又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 “昨日里跟着的人还在继续吗?”柴彧问。 “都在继续,且又添了三家,不过摄政王府的人并未多隐蔽,看起来也像是护卫。”回禀的人道。 “告诉甲子卫莫让人扰了姑娘雅性。” “是。” 午后的时光让人晕晕欲睡,宋云禾本来晚上没睡好,这会却是精神着,倒是同车的陶桑一连几个哈欠。 “你有午睡的习惯吗?”宋云禾问。 “晚上多有熬夜,白天自然要睡的。”陶桑说,她每隔六七日就要讲一场故事,全靠晚上创作灵感。 “要不然你睡一会儿?” “我睡着了你们知道往哪走?”陶桑摇头,为了不被打扰,她买的庄子极远,又隐蔽,没她自己带路,马车瞎找不容易到的。 进庄的路太窄,大马车还进不去,一行人只能下车走路,陶桑又多看了两眼宋云禾的口罩,却没说什么,走前面带路。 正值春夏交际,山野田间青绿可人,纯天然的气息让人瞬间就精神百倍,陶然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在山脚处拐了一人弯,弯后面便隐着陶然的庄园,三进的院落其实不算小,只是刚好被山角挡住了。 院子里搭着架子整齐凉晒着陈旧甚至有些破烂的大小不一的衣服,四处也都干干净净,南厢房里还传来了隐隐的读书声。 “能坐的都被孩子们搬去听课去了,宋姑娘站一会,我去取。” 陶桑进了南厢房一会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就跟蜂王出巢一样涌了出来,一点也不怕生的围着站着的几人看。 “先生的这些客人是要来看我们表演的吗?”有孩子问道。 “看完表演会给钱吗?”又有孩子关心道。 宋云禾看着满院子的人神情有些恍慌,像是某个久远的记忆突然出现在脑海里,不自觉的蹲下身轻声问道:“你们平日里都学些什么,会什么表演?” “我会识字,我会数术,我会做饭,我会砍柴,我会缝衣服,我会讲故事。。。”孩子们一阵七嘴八舌,吵的宋云禾耳朵稍有不适,却也没推开,轻笑道:“会讲故事的孩子先讲来看看。” 一个小个子皮肤黑黄的小男孩跳了出来,其它孩子都很规矩的让开了场地,小男孩咳了两声开嗓,然后扎起马步,一手指着庄外的山开始道:“从前有座山,山下压着一只猴。。。” 小男孩一边说,一边抬手模仿猴子,表情夸张却又幽默可爱,很有几分小猴子灵动,引得在场的孩子们嘻笑不停。 宋云禾奖励了他一两碎银子,其它孩子们看的两眼发光,争相竞眼,宋云禾无奈只能看着陶桑道:“你不至于啊,以后有的是你挣银子的时候。” 陶桑这才招呼着孩子们散了,领了人进到前厅,桌椅也都是旧的,却没一丝灰尘。 “他们的东西都是你教的吗?”宋云禾明知故问。 “都是没爹娘的孩子,不教他们一些生活技能能怎么活呢。” “庄外的地不是你的吗?” “农活自然也是要做的,但这些孩子上不了户籍,务农只能给人做苦役,自是学些东西更好的。” “学会了,你便将他们卖出去吗?”宋云禾问。 陶桑有些沉默,她一个人的能力有限,若是能给他们找到好的人家自是可以卖的,“总比在街上当乞丐被人欺辱强一些。” 宋云禾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指责这样的行为,心里却是有些堵着难受,“这所有的孩子都是没有亲人的吗?” “全部都没有,就算有也是家里人不想要的。每一个你都可以去查。”陶桑对这样的质疑很是坦然,“西凌早几年水灾,粮食本就短缺,后又与当今陛下交战,虽然伤害降到了最低,但也有许多人流离失所,若不是靠当今陛下从外调粮,后週养不起孩子的家庭会更多。” 柴彧能有多少钱养得起后週多久?有许多人都在等这个答案。 从郊外回来宋云禾一路沉默,也没去宫里陪柴彧用膳,晚饭也吃的没兴致,后就进了书房,期间找了东漫问话,东漫出来后就再没动静了。 柴彧轻轻推开书房的门,以为她趴桌上睡着了,结果小姑娘正在桌上奋笔疾书,连他进屋也没发现。 桌上堆了一堆写写画画的纸,一些柴彧认识不认识的字。 “你回来啦。”宋云禾看到纸上修长的手指才发现他已经在眼前,原本严肃神情一下就笑了起来,灯光中很是灿烂。 “嗯。”柴彧心中所有的疲惫都在这样的笑容里消散,摸摸她的头问道,“在忙什么?” “怎么赚钱。”宋云禾笑嘻嘻的回答,“我想着不能只等着找矿,要双管齐下的。” 后週也不是所有人都很穷的,那些世代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贵族富商们家产都不小的,只是,别人口袋里的银子,要如何合理合法的进入到自己腰包。 陶桑的作法让她想到了另一种尝试。 “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说秦国与内陆联系后在内陆开店的事情?”宋云禾问。 “嗯。”柴彧不仅记得还知道福州已经有了秦国人的商铺。 “我准备将陶桑的茶楼都买下来。”宋云禾在一堆纸里找到那样写划最多的那张,给柴彧看。 陶桑通过顾客来听故事卖茶水,这就好比去电影院看电影顺便买杯口乐,赚可乐的钱自然是本末倒置的。 要赚那当然是应该赚电影的钱! 陶桑是个会编故事的人,又有一帮能说会道积极的孩子们,排戏不会是难事。而宋云禾问过东漫,九州虽有歌舞表演,说唱,但还未出现过戏剧。 有钱人们最喜欢的就是新事物,这是任何一个时代都能行得通的。 “陶桑先生愿意听你的安排?”柴彧知道她脑子里新奇的东西多,但别人却可能会认为是呓语。 “嗯,我把她买了下来。”宋云禾得意到,“我可是有一个我自主选择属于我的人了。” “自主选择第一个,是一个男人?” “嗯,纠纷我刚才说的话,我确实自主选择的第一个人是个男人。”宋云禾带着坏坏的趣味。 柴彧眼色微沉,“我很不喜欢。” “可是,不喜欢怎么办?”宋云禾睁大眼睛无辜道:“我自主选择的第一个男人是你啊,怎么改?” 柴彧低头吻上她的额头,“那就不用改。以后不要说他是你的人。” “可是她就是我的人了啊。”宋云禾调皮,柴彧有些无奈,想着退让的底线,她却已经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语道:“陶桑先生,是个姑娘。” 柴彧微微惊讶,宋云禾已经顺道咬了他耳朵,他回过神来将逃跑的人拉进怀里一通猛亲。屋内的香气已经达到某个临界点,才坚持的停下来。 “阿禾,莫要再这样条挑逗我。”柴彧的声音吵哑,他是个正常的男人,禁欲多年,如今温香软玉在侧,还时时伴着这催情的香气,着实让人内伤。 宋云禾软的像水,抱着一根浮木,心中又羞又恼,都是那nv素的缘故,她哪里有这样如饥似渴了!可是,又说不出口来。 “柴彧,我觉得自己最近怪怪的。”宋云禾偎在他胸前尽量控制呼吸,听起来不那么激动,可柴彧心脏跳的更强烈,两者此起彼伏,大有要比个输赢似的。 柴彧心脏漏跳了一拍,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的问道:“公主殿下向来是与常人不同,何怪之有?” “不是,是真的,有点问题。”宋云禾有些难以启齿,将脸埋进他衣服里,闷声道:“我想请温姑娘来帮我看看,可以吗?”。 第六十三章 置气的话能算吗? 星际时代的地球植被和动物皆已经变异,面目全非,已经没有了原有的药用价植,所以“中医”对人类来说,不过是一个久远的让人感怀的名词。 可眼下却是不一样的,宋云禾生活在另一个时空的地球,没有被毁坏被化工污染的地球,中医是极其重要的存在。 宋云禾在智脑上找不到控制nv素的东西,寻求中医是她现在唯一的选择,而中医里她认识最厉害的也就只有温素灵了。 “非她不可吗?”柴彧叹道,虽然心中明白,论医术再没有比温素灵高明的了,但危险系数却是未知的。 “她是我最熟悉也最厉害的啊。”宋云禾抬头,仿佛从未察觉到他身边人的变化,“她以前还说让要把我调理成大美女的呢!你就将人带走了。” “你什么样子都好看。”柴彧说。 “在海水里泡的膨胀时也好看?”宋云禾笑问。 “瘦了些,也不丑。”柴彧诚然,当初救她时她又不是浮尸,哪会有水发胀的样子,又瘦又惨白,却也因罩在光里,并不吓人难看。 “哼。”宋云禾轻哼,却也继续道:“不要转移话题,我想请温姑娘来,你同意吗?” 柴彧轻抚着她的长发,像是在理顺自己复杂的心情,沉默良久才道:“你自与她写信,我让人送去。她来便来,不来,我们再寻其它人。” “嗯。”宋云禾点头,转身就高兴的跑去写信去了。 柴彧看着怀里空落落的,却又觉得心里是满的。 远在郊区山庄的陶桑,数了一遍又一遍白花花的银两,心里却还是没有着落。她曾经是个富有人的,然后一场飞机失事让她魂归地府,本来安安心心投胎转世就好的,结果当时有魂不甘愿,闹事,她一个抖机灵,没有喝孟婆汤,以为自己带着记忆学识一定会继续走上人生颠峰的,结果,睁眼到了个穷的连稻米都吃不上的地方。 而做为一个成人女性的灵魂被当着男孩子和一堆男人一养十几年的滋味,只是陶桑不幸的开始。她满脑子现代社会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衣食住行每一件都在挑战她的神经,她无数次的后悔自己没喝那碗孟婆汤,可已经无济于事。 后来家中终于又添了真正的男丁,她以为自己可以恢复女儿身,至少不用受精神上的折磨,结果生养的母亲说她从小与男子生活,恢复了女儿身便是辱没家门,至死都只能是男子。 “从此以后你便当我死了吧!”陶桑从家里逃了出来,再没回去过,后来家族里便传出了那些她舞文弄墨的事情来,还让人传信她若敢对外言说半句,会让她生不如死。 陶桑虽然活的辛苦,可是她不想死的,不然也不会逃出来。 她一直安慰自己说天将降大任必先劳苦心志,她一直安慰自己一定会属于自己的一段传奇故事,可是一直都没有。 她唯一一次离传奇很近的时候是遇到了西凌皇帝郭万仪,可她终是女子,不想一辈子待在军中,所以只能选择了银两。 后来她收养越来越多的孤儿,教他们洗衣做饭,给他们喝歌,讲故事,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 直到,遇到宋姑娘。 进门看到口罩的第一眼,她心中狂跳,那是只有现代工艺才能做出来的东西,她怀疑她可能与她来自相同的世界。 可是几翻言谈,她又不确定了,宋姑娘让人感觉很静,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优越感,像一汪湖水,清澈见底,却又分不清是不是底。 与后週皇帝关系甚密的女子,陶桑从未听说过,但能住进云京第一府,用头发丝也能想到,肯定是以后权掌后宫的女子。 陶桑一拍脑袋,“权掌后宫,又姓宋,难不成是秦国那位公主?” 柴彧当年为了与秦元公主订婚之事亲临云京,砍断西凌帝宝剑的是可是众所周知的。 陶桑一想到这个可能,就紧张的捂住了嘴。 难道这才是她一生辉煌的开始?陶桑隐隐有些激动。如果真是的话,那她抱的就不是金大腿,是金山啊! 陶桑有些兴奋难奈,将银子都收进箱子里,从床上麻利的下来,开始在屋里的桌上写写画画。 编排戏剧嘛,那可是她的强项! 宋云禾照常睡到日照三杆才起床,听说陶桑到了还有些惊讶,郊区离城门再到宋府距离可不远的,“她何时到的?” “辰时一刻就到了。”灵蝉回答。 “那不是等了许久?现在在何处?” “原请了她到西厢房里坐着等,结果姑娘没醒她也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灵蝉轻笑道,“刚才说是闻到香味饿醒了,去了厨房。” 宋云禾也失笑,“昨日见她时以为这有猛虎,今日她倒是随意的很。” “姑娘从来都是平易近人的。” “一会你让灵雀多做些点心,若她今日要回去便带给庄上的孩子们。若她不回,就派人送去吧。” “是。” 宋云禾洗漱早膳的时候陶桑已经吃第三碗粥了,她已经好多年没吃过这样有盐有味的白米粥了!宋云禾自己用的少,又悄悄让灵蝉去通知厨房,午膳的饭菜量要加大一人的。 “你要不要把身上的绑的纱布拆了?”宋云禾看她连吃几碗,怕压的难受。 陶桑一愣,嘴里还有粥,“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绑纱布?” 宋云禾知道自己失言了,只能单纯的看着她,看的陶桑觉得是自己脑子没转过弯来,“我若恢复了女儿身,就不能是陶家的人了。” “你不是已经被家族驱逐了吗?”宋云禾奇怪。 陶桑整个人都不好了,吃饭也没心情了,嗯,还是最后一碗喝干净吧。 “事业刚起步,需要我‘陶桑先生’的名号吧?‘陶桑先生’那就是陶家的,你能怎么办?” “好吧。”宋云禾向来不擅长嘴舌的,被她一问倒是不知如何回答了,只能另起他问道:“那你今日这么早来找我是为何事?” “你昨日不是说要在茶楼里排戏赚钱吗?”陶桑有些得意,从袖桶里拿出一大卷褶皱的纸,“我做了方案给你看。” “这么快?”宋云禾微有惊异,她昨日不过是在交谈中与她提及了表演的可能性,自己回家还只是理了框架,她这边方案都做了出来,而且,做的内容比她的完整的多。“真是厉害!” 陶桑乐意接受这样的赞美,她以前金牌制作人的名号不是乱叫的。 “看起来不错,但你要不要先排个小剧,让大家试看一下?” “我能不能问下,‘大家’都有谁?”陶桑预感不太好。 “那得看你做好的时间了。”宋云禾自然是想请柴彧来看的,荀章先生能一起指点最好,甚至文人名士都要有才行。 “那好,我做好了再来找你。”陶桑起身,又喝了口粥,看着宋云禾。 宋云禾莫名,也看着她。 俩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脸皮厚的陶桑开了口,“你府上院子空房间应是不少吧?能不能分给我一个啊?我们住的近有事可以随时沟通不是?” “你和那十几个孩子一起吗?”宋云禾问。 “一起自然最好了。”陶桑讪讪。 “你今日先回去,容我与人商量一下。”宋云禾说,虽然是柴彧送她的府邸,但于柴彧的意义不同,她不能直接做决定。 “好的,我等你好消息。”陶桑喝完最后一点粥,走到门口还收到了灵雀的食盒,一路回家像是打了鸡血,自是后话。 “这陶先生也真是个怪人,一大早来,等了两个钟,这就急匆匆走了?”灵雀目送陶桑离开才抬脚进院子,一脸好笑,她自是没见过这样随意随性的人。 “陶桑先生是个做事很爽利的人。”宋云禾笑道,“你来正好,刚才让加的菜不加了。” “不加不行的。”灵雀却说,笑的更是欢快,“孟姑娘们已经进了城门了,两刻钟就能进府了。姑娘可要准备什么?” “这么早就进城,夜里大概是赶路了,让人多准备热水,到家后好洗簌,他们的房间可都安置妥了?你自然是多准备些吃的,风餐露宿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病的。” 久未见几个孩子们,宋云禾一时有些唠叨,他们在她身边相伴相学两年,似亲似友又似后辈,自是相见甚欢的。 春日的阳光不烈,四个孩子们除了脸色皮肤看起来粗糙了一些,其它损伤倒是没有。个个都精神熠熠眼底有光。见了宋云禾行礼便汇报了勘探情况,因为工具简陋,排除了无用物质后,疑似矿产的地方他们都做了采样。 “有两样我们没见过的东西,但老师的课件中好像有讲到类似的,所以我们就先带了回来。”刘衍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他们是势在必得的,结果没有老师在身边好像还是不行,有些丧气。 “都在这两个箱子里吗?”宋云禾看着院子里抬进的箱子问。 “嗯。” “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去好好洗澡,然后吃点东西,我辩认了以后就告诉你们。” 灵雀和东漫自领了他们去各自的去处,宋云禾让人把箱子打开。 一一查看箱子中装的大大小小几块矿石后,宋云禾百般感概,后週不是穷,是时代没跟上矿产的需要。 钒钛磁铁矿,石墨,硅澡泥,这其中任何一样出现在工业时代都是极大的财富,在现在,此时此刻,却和一堆废土无疑。 但却不能打击孩子们的积极性。 “这些东西在以后将会价值连城。”宋云禾对着几个红光满面的孩子说,然后将人带箱子一起带到了早准备好的专门学习的小院子,开始教授这些东西以后会有的用途。 好在孩子们也都有心理准备并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 倒是一直到夜里,宋云禾都闷闷不乐。 “他们回来为何还不开心?”柴彧回来的时候有些晚,阁楼上的灯已经熄了,以为她睡下便先去和天字卫见了面才回来的,结果一开门,宋云禾有气无力的趴在他屋内的桌子上。 宋云禾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猫,软软的一只,再坚硬的心都会软了下来。 “怎么了?”柴彧坐在她旁边,她洗漱过了,头发柔顺的散在肩上,清新的香味抚慰着心情,便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也会去做的。 “你什么时候能休息一天?就一天,我想带你去渡假。”宋云禾说。 “随时都可以,你想去何处?”眼下的僵持一天时间算不得什么。 “保密。”宋云禾手指挡唇笑了起来,“那后日可好?明日你将朝政上的事情安排好,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好。”柴彧摸摸她,“起身睡觉去吧。” 宋云禾抬头,看他灯光中温润如玉的笑意,不自觉的就吻了上去,“谢谢你。” 柴彧没想拦下她,只是下意识的伸了手,她却已经跑掉了,咚咚的声音上去,又咚咚的声音下来,探着眼脑道:“柴彧,晚安。” “晚安,阿禾。” 宋云禾第一次是在少年们嘻笑吵闹中醒过来的,揉眯着眼打开窗,外面阳光正好,楼下院子里少年们正在骑她那架自行车,钱跃然居然是最快的,平时里都出色的孟蝉衣反而有些不能掌握平衡,顾青扶着她,俩人摔到了一起。 少年又是一众哄笑,却也只能扶起了自行车由着她们自己起身。 时间过的当真是好快的,原来都是十来岁的孩子,如今都长成为大人了,伙伴摔倒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及的帮忙了。 若是在别处,一同玩耍的机会都没有。 宋云禾还是很知足了。 她已经不再妄想一个人改变一种观念这样的事情了。 “你们回来的这些时日有和家里人联系吗?”聚在一起的时候宋云禾问少年们。 结果都摇头。 “也没有人联系你们?” 还是摇头。 宋云禾叹气,柴彧身边的局势看起来比她想像的更复杂啊。 “那你们日后有何安排?”宋云禾又问,原本是想让他们回家见亲人的,可眼下的情况看起来如此不乐观,她是有些担心少年们有去无回的。 困在家中尚算万事,要有个差错,后悔莫急。 “我们想见过大师兄后再做决定。”刘衍说,聪明如他们,自然也是感觉到了眼下时局的微妙的,回来之前就已经商议过此事了。 就现实而言,不说柴彧的能力和个人魅力,单纯宋云禾的威力,他们就比家族任何一个人都明白,俩人又感情甚笃,不可能会眼看着被欺负的。 就情感而言,他们不喜欢翁城,柴彧待他们不薄,宋云禾也从来教无不言,而他们被送到翁城那天开始,本质上其实已经是弃子了,亲疏之分显而易见。 “也好,那这几日你们就痛痛快快的玩耍。”宋云禾心头微松,只要他们还在眼前,就都是平安的。 “老师我不想玩,我想学做这个。”钱跃然拍着身边的自行车很是有兴趣。 “机械的东西不等着你大师兄了?”宋云禾笑他。 “大师兄一年未见,定是做了什么好东西才会露面的,我们到时候给他送这个做见面礼。”钱跃然回道。 宋云禾也乐得他们钻研,进书房,打开空间打印了一张自行车的装卸图纸,又买了几个模形,和别一辆自行车一起送到了教学室。 俩个男孩子自是十分有兴趣的,顾青跃跃欲试,孟蝉衣却有些不自在。 “小孟,顾青,我有其它话和你俩说。”宋云禾招了手牵俩个姑娘离开。 孟蝉衣的手有些冰,和顾青的温热形成了强烈对比。 “你可病了?”宋云禾担心道,昨日回来她还特意让羌无都检查了一翻,没有受伤生病的,怎么睡了一觉就病了,“晚上睡的冷吗?” 孟蝉衣少有的有些羞涩,难以启齿。还是顾青悄悄在宋云禾耳边说才知道。 “癸水。”宋云禾愣了几许才反应过来,这在古时是女儿家的大事的,忙叫灵蝉过来将她送回了自己屋。 再看看旁边这个快和自己个头一高的小姑娘,一时之间更惆长了。 当然,比她更惆长的大有人在,比如白雾山的宗主老头。 “你可知道你今日一去,就代表了我白雾山的态度?”宗主老头食不下咽的看着对面大快朵颐的外孙女,内心郁气十根银针都散不了。 “我以为白雾山的态度一直以来都很明确。”说话的温素灵一边吃一边眼也没抬的回答。 “你不是与他置气老死不相往来吗?” “您也知道置气了,置气的话能算吗?”温素灵白了一眼,继续吃,“如今他即写信来求和,自然是要就着台阶下的,难道让我一直在山里伺候姓郭的老头了?” “我可知道信不是容兮写的。”宗主老头似乎实在看不怪她吃的太有胃口,专挑话刺。 温素灵筷子‘啪’拍在桌上,“您知道什么您知道,那丫头写信比他金贵多了!” 实际,宋云禾信上只写着:“温姑娘你好,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宋云禾,我生病了,想请你诊看,是否可以来一敞云京。我住在云京西城的宋府,就是最大的那一栋。静候佳音。” 若是宋云禾在温素灵面前,她定然会将信纸拍她脸上! “你不是嫌她事多,为何又觉得她金贵了?”宗主老头看起来问题颇多。 “她事多自有她的道理。谁人不是活在自己道理里呢?”温素灵叹道,蛊祸后她从西凌回来回想了许多的事情,有些人的固执是最好的守护。 “翁城那里你打算如何交代?” “我为什么要和他交代?”温素灵冷目,“翁城把持了旧部还不算,还想将女儿嫁到云京为后,他怎么不直接就在翁城称帝?包藏祸心的一窝子,总是会步郭万仪的后程的。不,他们若执意如此,会比郭万仪更惨。” 当初郭万仪是先被宋长臻劫走,柴彧再见之时心中怒火已熄,他又已经是那副模样了,才算是躲过,此次可不一样的。 “你就如此有信心?”宗主老头似乎有些不信。 “您啊就好好待在白雾山看着吧。”温素灵拍拍衣服起身,“等着外孙女我给您上天讨颗回春丹,见证下什么是,奇迹。” 第六十四章 深山迷情。 宋云禾把自己关在书房,一遍又一遍的查询地球东半部,北半部的远古地貌资料,再寻找可以契合当下九州的时代地图,再与如今后週的地图做比对,标记出了大概会有金银矿产的区域。 再购买了有可能需要用到的所有探测仪,挖掘机器,和又一架小型的隐形私人飞机。 是的,她所谓的渡假并非真的俩人出去约会游玩,在没找到新的金银矿之前她无心其它。 不管是个人还是国家缺乏了经济的支撑,都是寸步难行,她一点也不愿意‘一分钱难死英雄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柴彧身上。 不偷不抢不借,只是找到原本就属于这个国土的资源加以利用,宋云禾觉得是非常明智的做法。 柴彧坐上飞机的那一刻,心里想着自己一生的惊讶大概都只会用在小姑娘身上了。 结果因为起的太早,小姑娘将图纸教给了开飞机的羌无就躺在柴彧怀里睡了起来。 当太阳的光芒划破了漆黑的夜空,投射在一望无际的云海上里,整片云海染成了一片金色,地平线染成了火红色,像焰火一样撩开了深蓝色的天空,宽广又宏伟的壮丽,让人心中的震憾无以复加。 仿佛心中所有的失意,迷茫与挫败都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柴彧突然就在那一刻间顿悟了,心中的所有好的不好的都豁然开朗。 他急于想找一个人来分享这种喜悦,可那个人在自己怀里安睡的像只餍足的猫。 他低头静静的看着她纯静恬美的睡颜,温情亲吻她的额头。 如果是上天安排了他们的相遇相爱,他虔诚的感谢上天。 宋云禾并非睡的浑然不觉,可是有些道理任人说是没有用的,如果说有什么比山河江海更能让人心情释怀的,唯有这一望无垠的天地和这黑夜与黎明的交替了。 轻轻的吻如春风化雨般滋润在彼此心间让心贴的更近更暖。 西凌当初建国本就是傍山而立,从空中俯瞰大地,除了云京是大片平原外,东南西三面都是大山环绕,北部也是连绵的丘陵地带,而地图上无论金银矿显示最多的都是云京往南的疆土,飞行不到半个时辰就到达的颠州。 颠州与云京相隔直线都超过九百公里,颠州最快的马日晚不停,翻山越岭少说也要四日才能到的,可眼下不够小姑娘一个打盹的时间,也实在有些刺激柴彧男人的肾上腺系,面上虽不显,但眼中豪情万丈,亮如当空的太阳。 羌无找了一片合适的空地降落,三人寻着方向先找到了河道,再沿着河道一直往上游搜寻。 每到一个地方,宋云禾都会仔细的与柴彧讲地理构造,形成原因,甚至让柴彧自己使用探测器,这是柴彧第一次真实的接触到一个名叫科学的世界,如此的神奇,而指引神奇的人又是如此的迷人。 “你总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又不是有矿。”宋云禾每每有感应偏头就看到他深隧的目光,有些好笑,又有些羞涩,随即摆着脸道:“现在是工作时间。” “嗯。”柴彧笑的浅淡,却没的挪开目光,“只是突然觉得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你。” “你那样忙,当然没时间多看我几眼了。”宋云禾笑道,“不过,等到后週的经济压力减轻后,你每十天至少要陪我两天才可以。好不好?” “好。”柴彧应声,抚过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又递给她水喝,“有你这位神喻在身的公主在,后週定然会好起来的。” “哈,你现在不笑我要当神了吗?” “是我有眼无珠,没能见识到公主殿下的厉害。” 宋云禾扬着头得意,阳光穿过树叶落在脸上,像有金光在闪烁,她自己说过的话,可是都做到了,真好。 “不过,若是羌无真在下面找到了金砂,这河水这样深,容易开采吗?”宋云禾又有些担心,羌无下到河里已经有一刻钟了,便是找上来,也说明下面水深不好找,她不知道现在的人工技术能不能采。 柴彧环顾四周山林大概估算了一下道:“如果真要在此处开采,便只能将河流改道,麻烦了一些,但看金矿大小,再比对是否值得。” “人工河流改道?”宋云禾目测了一下,工程实在浩大,又看向河流上方道:“如果能确认河底下有金砂的话,我们再上行,应该能找到金矿的源头,那里应该更丰富。就暂不需要改河道了。” “嗯。”柴彧点头,整个九州大部分的金矿也多是山矿。 过去了快半个时辰,羌无终于从河里游了出来,宋云禾忙起身上前,比柴彧都积极,“怎么样,找到了吗?” “找到了,主人。”羌无伸出双手,一手里握着数课大小不一的金,一手一颗拳头大小的狗头金,在阳光下闪的宋云禾眼花。 “柴彧,找到了!我们找到金矿了!”宋云禾将狗头金放柴彧递给柴彧,少有的惊喜到尖叫。 “嗯,找到了。”柴彧眼中有喜色,面色却平静的多,在她身上发生什么样的奇迹他都觉得自然了,他的小姑娘无所不及,是再珍贵的金子都无法比及的。 “你看到它们的走向了吗?是从何处而来的?”宋云禾又转身兴奋的问羌无,这样的狗头金定然是从极其丰富的金矿中流出来的。 “羌无在水下前行数里都是这样大小的金砂,一直绵延向东,未寻到源头,先回来告知主人。”羌无是算着时间回来的。 “那我们再向东寻。”宋云禾提议,兴奋的恨不得马上就出发,结果被柴彧一把拉住。 “可以了,阿禾。”柴彧笑着,“剩下的我会安排人做的。” 宋云禾莫名。 “你什么都做了,我会很有挫败感的。”柴彧看似无奈道,她为他已经做的够多了,他不想真的一整天的时间都耗费在为他寻矿这件事上,“我们再去看看别去?” 宋云禾眨眨眼,“也对,不能让他们觉得这东西得来全不费工夫!那我们再去寻别的矿。” 柴彧被她拉的一路走,一边还问:“那此处你能记得在哪里吗?” “嗯。”柴彧懒懒的任她像在拖行,心中的笑意总是抑制不住的像一块大石投进了水里,一圈一圈不断的漫开。 不过,宋云禾体力欠佳,回飞机停留的路又是一路上行,很快就有些喘起气来。 “阿禾。”柴彧在身后叫她。 宋云禾停下脚来还没来得及回看,就感觉手被轻轻一拉,整个人都栽进了身后柴彧的怀里,险些惊叫,想要责怪他吓到自己。 结果就听到柴彧低着声音说:“太累了,我背你,来。” 每一个女孩子一生都曾向往过一个温暖的怀抱和一个厚实的肩背,宋云禾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刻会有一些泪目,她爬在他背上,环着他的肩颈,头埋在他温暖的皮肤上,万物都无声,却又万物都在歌唱,每一处都在欢愉,每一处都在起舞。 “柴彧。”宋云禾低沉的声音像要睡着。 “嗯。”柴彧缓慢的踩着每一步。 “我喜欢你,你知道吧。”要睡去的声音越加有些飘渺。 “嗯。”柴彧轻声应着,他从来都知道的。 宋云禾没再出声,柴彧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一步一步向前向上,终于走到了飞机停驻的地方。 羌无打开了门,启动放下了飞机上的休息床。 柴彧轻轻将人从自己背上放下,平放在床上,松手时,宋云禾却突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然后宋云禾扬头吻住了柴彧的唇。 这不是宋云禾第一次主动吻他了,可,这是极其不一样的一次。 激烈的,索取的,唇齿胶着,想要将人吸进自己的身体里。 柴彧纵着她,配合着她,呼吸间全是催着人沉迷发狂的香气。 宋云禾撒扯着他的衣服,直到将微凉的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一点点滑过他腰部坚实分明的肌肉,再向下。 男人喘息粗重,让宋云禾的心志更迷失,像是一个搁浅海滩的鱼,被炙热灼烧着,渴望着,热度从脚根涌上,爬过脊髓,汇聚在脑门,汹涌的她根本无法有任何逃脱的想法。 “柴彧。”抓着呼吸的空隙宋云禾似娇似泣的叫出了声。 柴彧抬眸看她,虹腊漆黑,光彩潋滟,漂亮的不行。 宋云禾却是看不见的,她双眼失神,眼角被逼的微微泛红,指甲嵌进了柴彧的皮肤里。 “救我。”她说,泪水顺着眼角流出一条细细的水痕。 柴彧心头如一颗针刺入,蓦然生疼,亲吻着低语道:“乖,忍着点。” 然后,手起手落,劈在了宋云禾肩颈穴位处,宋云禾头一偏,晕了过去。 “羌无,开门。” 机舱的门应声而开,羌无规矩恭敬的守在门外,看起来并无异常,柴彧身裳整齐的抱着同样整齐昏睡中的宋云禾走了出来。 “去河里捕点鱼,做些鱼汤,你主人醒了应该会想吃。”柴彧吩咐道。 “是。”羌无并无他问,应了声便向河边急行而去。 柴彧看着她消失的身影,眉头微皱,却也一时想不出更多的信息,只是要将宋云禾带的离机舱更远一些,舱内全是情欲的味道,不知几时能散去。 宋云禾的情况似乎比他预估的更严重一些,前几次还有些征兆,这次却发作的迅猛,他辩不清是因着中了迷情蛊还是如她自己所说,身体出了某个问题。 自到了云京后宋云禾第一次动情发出香味时,柴彧就发现了异常,少年的时候为了训练他们,迷情的香味闻到他们差点失去功能。 早前他一直怀疑宋云禾可能是在路上中了迷情蛊,可细查之下,并无可疑之处,他甚至去信让宋长臻调查跟随宋云禾的众人,虽然还未收到回信,但,他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宋云禾前日说要寻温素灵加之今日那样迷乱之下还求助的样子,柴彧想来她自己应是有察觉的。 柴彧将她抱在怀里,坐在避风处,等着羌无回来生火做些吃的,直到黄昏,宋云禾却也没醒过来。 如此情况柴彧还是决定先将人带回宋府再行定夺,只得又抱人上了飞机,好在机舱内已经一切正常再无半点香气。 飞机降落在宋府的前厅正院,虽然宋云禾已经是选的最静音的垂直起降百合号隐形飞机,但前厅里的人仍然是会听到动静的。 而此时,宋府的前厅里聚集着为数不少的人。 第六十五章 她最近脑子可还好使? 温素灵收到信在白雾山就耽搁了一顿饭的时间,马不停蹄的赶往云京,结果宫里的那位不在,宋府里的主子也不在,要不是灵蝉和东漫都表现的热情可人,她都打算跑回白雾山让人着轿才出门的了。 “这种时候了,你家主子还能将人带出去玩一天,本事也真是极大的。”温素灵午膳后休息了一会,还没见到人回来,心里有些酸甜交加。 “我家姑娘千里迢迢的来到云京,今日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和柴公子独处呢!”灵雀有些不乐意的争辩。 “真要想日日厮守就劝你家主子早日嫁过来,这都订婚几年,赶的快的娃都应该有了。”温素灵嗤笑道。 “后週这样穷,拿什么娶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又不傻。”灵雀可一点不嘴软。 “是啊,你家主子机灵的很。柴容兮就是根铁杵。”温素灵恨声,他若是脑袋尖一点,早早娶了宋云禾,按秦国眼下的强盛,宋长臻的护短,翁城连有个女儿都不敢冒头,还想嫁进宫,白日里发梦。 “我家姑娘自然是聪慧无双。你自骂别人,不许再话及我家姑娘。”灵雀仍是不悦。 温素灵气极而笑,“你家主子千万般好不也得请我来看她?你再和我呛嘴,信不信我一针把你主子扎傻?” “你敢!”灵雀气的指着她,却也没说出个其它来。 东漫在一旁偷笑,灵蝉也有些无奈,温姑娘两年未见,这脾性还是如此的弄性尚气。 “温姑娘与你说笑的,时候不早了,你且去准备些吃的,姑娘定是快回来了。”灵蝉拉扯过灵雀推着她去厨房,灵雀虽气但万事还是自家主子在首位,悻悻然的走了。 “你家主子最近吃饭睡觉可还正常?”灵雀走的没影了,温素灵又问灵蝉。 “姑娘早前病了一场,平日里都嗜睡,饮食多以素淡为主。比之常人是有异的。”灵蝉如实回答。 “早前是何时?” “去年春夏之时。” 温素灵多有沉默,想来当时蛊祸于她也是极伤之事,难怪柴容兮一直无法释怀。温素灵心中微有叹息,连带着被责怪的郁意也消散了几分,但还要再问多一些事情时,前院着人来回禀灵蝉。 李子期到了。 宋云禾早前采买的时候就将少年们住的院子都分划好了,李子期到了便是她不在也可以直接安置到院子里去,可是,李子期不是自己到的,他和他父亲及随行的家仆还拉着一驾马车一起来的。 宋云禾从在秦国活过来到现在,不管是秦元公主府和宋府,都从来没有接待过任何一个外人,更何况是外男,前院里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排,所以问到灵蝉这里。 “李钦锋到了?”灵蝉还未想妥倒是温素灵有些诧异的开了口。 “温姑娘熟识其人吗?”灵蝉问。 “嗯。”温素灵神色认真了几分,“你让人将他们讲到前厅去,本姑娘去见。” “多谢温姑娘。”此事上灵蝉自然是信得过温素灵的,让人回禀宋夷良将人礼貌迎进了门,又通知了刘衍和钱跃然两个少年,和温素灵一起去了前厅待客。 坐在前厅的中年男人年方近四十,相貌堂堂,气宇轩昂,颇有些成熟男人的魅力,一年多未见的李子期长高了许多,也黝黑了一些,和刘衍站在一起却显的更精壮了几分。 惹的刘衍很是羡慕的用拳头抵了抵他的胸膛笑问道:“大师兄一年都未与我们联系,却原来是勤练武艺去了吗?” 李子期见着他们激动中又有些歉意,“你若是想学,日后都教给你。” “说话算话。”刘衍笑道,“我们也不白学,你落下的功课,我们可都给你备着的。” “如此,更应先行多谢。”李子期持平礼叩谢,眼中的笑意又亮了几分。 几个少年相见甚欢,李钦锋却肃目打量,这几位传说中与自己儿子一样优秀的少年,与他听闻与想像中似乎大不一样。 当年按照约定的惯例送孩子去翁城的时候,他其实是十分为难的,其它几家的嫡出都至少有二,自小就做了选择,送出去纵是结果未能及好,也尚有余地,可他李家就只有李子期一个嫡出,还从小就天赋异禀,若是折损了,便又是几代的得不偿失,可,奈何他身为几家之首,没得选,只能忍痛割舍。 在翁城的那三年,只有每年考核的第一名才有机会与家人相见,李子期得过两次,可一次也没选择和他相见,后来他花了大把银两才寻了个机会,结果才刚准备前往,又收到消息说人已经送走了,至于安排去了何处,谁人都不知。 他一度以为孩子已经没了,心里甚至有过怨恨的。 所以,一年前李子期回来,虽然各方面表现都越显优秀,他都没让他再离家半步,甚至有了全族隐退的念头。 若不是此次柴彧一再相请,又派了林牧言亲自上门,自家的儿子还跪求几日,他是不会到云京的。 上一次翁城相聚时,刘家与钱家都义愤填膺的表示自己家孩子被养成了讨女人欢心的童子,是折辱世家之举,可眼前的少年们眉眼明亮,牙白口清,可不比自己孩子逊色多少。 “前些日子还听说李家主旧疾复发,没曾想今日居然在这里遇见。看来林先生在白雾山讨的太子参还是有点用处的。”温素灵后脚进门与李钦锋见礼,嘴里的话却似有戏谑。 “温少主见笑了。”李钦锋不是第一次与温素灵打交道,已经习惯了这位医术无双少主的嘴上功夫,“太子参之事多谢温少主割爱,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你不用谢我,我是收了林先生大把银子的。”温素灵自坐至他对面的位置,看了一眼旁边但笑不语的林牧言又说道:“不过,看你今日亲至云京的辛劳上,得空我倒是可以免费给你诊一诊这旧疾新症。” 李钦锋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无奈的笑道:“果然是什么也瞒不过温少主的神眼。” “那是自然。”温素灵在医术的领域是从来当仁不让的不曾明白什么是谦虚。 “温少主是何时到的云京?”李钦锋微有疑惑,这大半年的局势云京一直处在下风,刘顾两家公然的支持翁城,其余几处也多是按兵不动的观望,白雾山早前虽断了翁城的药草,关了医馆,却也一直未与云京恢复来往,没曾想一来倒是先见到了这位少主。 “反正比李家主到的早。”温素灵是没脸说自己也是今日才到的,随即又转移了话题道:“我刚才看到院子里那几口大箱子可是李家主带来的?可是又做出什么了不得的机关器让人开眼的?” “温少主说笑了。”李钦锋自谦,目光看向李子期却是有几分自豪的笑言道:“小儿子期做了件飞行器,说要送给府上主人瞧瞧,献丑之举,只全当了了他的念想。” “飞行器?”温素灵微有惊异,朝李子期看去,“她那些东西都教给你们了?你做出来了?” 上次蛊祸温素灵虽然没看到飞机,但那么短时间宋云禾是如何赶到的,她心里还是有几分猜想的,只是没想到她真会把技术如数教给天字卫们。 “子期不才,只学会了皮毛,做了只木鸢。想让老师知道我不曾懒于功课,少生气几分。”李子期多有愧疚。 温素灵点了点头,“她那样脾气的人看着你平平安安回来,还能生什么气。不过,你那木鸢可不一定能讨得了欢心。你倒是应多带几件你李家的镇宅之器回来才是。” 李子期哭笑不得,倒是李钦锋面色严肃了几分问道:“温少主之意,这府上的主人当真是位机关术的绝顶高手?” “她是什么样的人子期未与你说过吗?”温素灵不答反问。 “小儿见识浅薄,未必能识的真切。”李钦锋回答。 “呵。”温素灵可不觉得这话中听,挑了挑眉问李子期道:“你没给你爹说你都见了些什么啊?” “子期与公子有约,绝不可透露半句。” 温素灵鄙夷的摇了摇头,“那可是天上的星星,他以为揣在自己兜里就能藏住光了?” “看来温少主是极为推崇此人的?”李钦锋越发好奇了几分,温素灵向来是眼光锐利,能被她如此形容便是真有几分本事的。 “天真的跟个小崽子一样,本姑娘能推崇她?”温素灵才不承认自己是气不过她没一点强者的自觉。 在温素灵眼里,扮猪吃老虎这种事情都是自掉身价了,而宋云禾却是白瞎了一身虎皮,生生活成了猫崽,一想就来气,还推崇,推进窝里去还差不多! 李钦锋看着温素灵面色突然郁气横生不好再多问,厅内众人也都识趣一时静默几分,是以屋顶上空的动静大家第一时间都发现了。 李子期曾经坐过飞机,升降时的响动最熟悉不过,先一步就跨出了厅门,刘衍和钱跃然早上只在自己屋内听到过动静,好奇了一天这会儿自然是紧随其后的,几个坐着的大人自是矜持了几分才相继起身出门相看。 飞机平稳降落关停后隐身功能随之关闭,占了大半庭院的银色机身闪着耀眼的银光,像是夜空中的星辰突然落在眼前,让人恍然如梦。 柴彧抱着还在晕睡中的小姑娘一步步沉稳的走出机舱,走到众人面前,像天上的神祇降临。 “学生子期见过陛下。”先回过神来的李子期下跪先行了君臣之礼,其余俩个少年虽时常得见但也未有迟疑,跟着下跪行礼。 林牧言亦然。 倒是温素灵和李钦锋仿似心神都落在了飞机上被众人的声音惊醒,缓了几分才下跪行礼,声音此起彼伏。 柴彧面色清冷,叫了众人起身,目光却先落在李子期身上轻言道:“你老师盼你多日,住处已安排好,你自随你师弟们去吧。待她醒了再与你相见。” “是。”李子期抬手再行了一礼自与刘钱二人离了前厅。 柴彧看了一眼李钦锋又看向林牧言,林牧言面色坦然,却也让人明白他的用心良苦终是又将目光回到李钦锋身上,“李家主一路辛苦,请随林先生先行歇息,晚膳后朕与你一叙。” “但凭陛下安排。”李钦锋心中的震惊尚未消散,有些事情更是需要时间重新审视定夺的。 片刻下便只剩温素灵还在眼前了。 柴彧看着她还未及开口,温素灵便已经侧目一副懒得与他寒暄的模样,伸手去探睡在怀里人的手腕。 温素灵眉头微皱了几分,又换另一只手,柴彧侧了侧身,让怀里的人不至于被拉扯的不舒服。 片刻后温素灵松手问道:“她最近脑子可还好使?” 柴彧挑了眉头,显然不甚喜欢她的措辞。 温素灵哼了一声又重新问道:“她最近有没有健忘的行为?” “未曾听她说起过。”柴彧回答。 温素灵白眼,“她要是自己能知道自己忘事,还叫忘事?” 柴彧默然。 “你自有坚持,可到头来能护得了谁?”温素灵便又是冷嗤一声,“抱着有什么用?安置到床上让她好好睡一觉,让她身边伺候的人都先来与我回话。”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六章 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 宋云禾做了一场恶梦。 梦里被爆炸撕碎的自己只剩下一块大脑,培育在插满导管,链接着各种仪器的器皿之中,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在自己身边来来往往,看不真切的人影笼罩在器皿之上指指点点,说着她听不懂辩不明的话题。 她不喜欢这个梦,努力的想要挣脱梦境醒过来,可是她没有嘴可以尖叫,没有手脚可以挣扎,脑海里都是‘滴,滴,滴’的仪器声,她像一只被禁锢的蛹,无处逃生。 宋云禾惊慌的,无措的,无能为力的大哭起来。 一直哭到尖锐的警报声刺穿耳膜,她终于痛的睁开了眼。 月色覆盖着阁楼,四处静寂无声,宋云禾茫然的看着头上的帷顶,猛然起身,掀开被子赤脚就朝楼下跑去。 “柴彧。” “柴彧?” “柴彧!” 哭泣的吵哑的声音像一个迷失的找不到亲人的稚子。 楼下没有人,床上,屋内都空空如已。 宋云禾推门而出,听到动静的灵蝉已经追了过来,扶住她轻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柴彧,柴彧呢?”宋云禾的眼神涣散嘴里依然叫着柴彧的名字。 “姑娘,已经过了寅时,公子回宫里早朝去了。”灵蝉一边扶着她进屋,一边招呼着赶来的灵雀去拿衣服给她披上,“姑娘先回屋,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公子回来。” 宋云禾依然不是很清醒的样子,却不断的点着头。 “东漫姑娘,麻烦你去一趟宫里请陛下回来,我家姑娘怕是有些梦魇了。”灵蝉求助同样赶来的东漫。 东漫自是应下,转身就出了门,结果被刚到门外的温素灵拦住了。 “不准去。谁都不准去宫里报信。”温素灵扬声,快走进了屋内,一手拉开了灵蝉,另一只手抬起了宋云禾的下颌,目光与之对视,“宋姑娘,看着我,认识我是谁?” 宋云禾失焦的眼神慢慢回笼,定了一会,才恍然道:“温,温姑娘?” “对,我是温素灵,你不要怕,我们都在。柴彧在宫里办差,结束了就会回来,你现在先躺回床上,我给你诊脉。”温素灵松手放开她的下颌,示意灵蝉将她扶到里屋的床上,上楼太麻烦,而且柴彧的房间应该会让她更安稳一些。 柴彧离开的并不久,东漫之前也都是每日里宋云禾起床后再进来收整的,所以这会被窝里还残留着余温,宋云禾抱着被子抱膝坐,目光一一扫过屋内的几人,明明都是认识的,熟悉的,却又有一种形容不了的陌生感。 “请给我一杯热水。”宋云禾说,她知道自己需要定神,可,就像是脑子松动了一样,集中不了思绪。 灵蝉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她一口喝尽,深呼吸了几口,再闭了会眼,耳朵里听到自己心跳仍然是狂乱的节奏。 温素灵看她面色惨白,额头有细汗,手指和肌里皆有僵直之象,怕是一时难以平复,转头看向东漫道:“你去我房间把药箱带来,取了寿阳香点上。” “是。”东漫速去速回,很快屋里就漫开了奇异的香气。 宋云禾呼吸急促几息又连咳几声,温素灵让人打了热水来给她敷面,来回几次,眼神终是清明了几分。 “温姑娘。”宋云禾稍有气虚,口齿却是清楚了。 “可缓过来了?”温素灵皱着眉问。 “嗯,多谢温姑娘。”宋云禾撑着微笑以示谢意。 “算你有先见之明,本姑娘若不是今日到了,不知要疯成什么样。”温素灵仍是肃目,伸出了手要再给她把脉。 宋云禾却缩了手,像是怕冷一样将自己全躲进被子里,再看着其它的几人道:“我已经无碍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虽有担心,却也都是有眼力的人,自是先退了出去,只温素灵还坐在床前,再次伸了手。 “这会儿天时尚早,温姑娘也先回去休息,天亮了吃饱饭,再诊。”宋云禾堆笑。 “你写信让我来不就是为了看病吗?怕什么?躲什么?”温素灵可不让吃她这套,她不是第一次诊她的脉,知道她历来脉象变幻,此时刚发过病,是最好诊断的时候,“快把手给我。” “可是我现在困的很。”宋云禾还是想推脱。 “我又不掰着你眼睛把脉。你想睡就睡,手给我就好。”温素灵冷着脸,颇有些威胁的意味道:“本姑娘可最‘喜欢’医治不听话的病人的。” 宋云禾咬唇,有些僵持。 “听不懂人话的大夫也医不了人。”屋外森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宋云禾抬头,一身黑色金边龙袍的柴彧已经大步走到了床前,伸手摸摸她头,挡在温素灵面前,温素灵抬眼,还没来得及呛声,便听他再次冷然道:“出去。” 温素灵一口气憋着想出,却又看他面色实在冷的像冰刀,悻然起身,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哼道:“赶了本姑娘走,本姑娘可就能走远到天边的!明日里不要来找我!” 门关的砰砰作响,却一点也没吓到屋里的人,宋云禾像孩子一样巴巴的看着柴彧,生怕眨眼人就又不在了。 “我能上来吗?”柴彧轻轻柔柔的抚摸着她头顶,声音轻的像春风吹过湖水。 宋云禾点头,大滴大滴的眼泪就砸了下来,双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像婴儿一样求抱。 柴彧只脱了鞋外衣都没顾得上就上了床将人抱进了怀里,宋云禾刚开始还只是抽泣耸肩,可越哭越后怕,继而嚎啕大哭起来。 柴彧由着她放肆宣泄,轻轻的一遍又一遍抚顺着她的后背,也没估算着她到底是哭了多久,最后终是哭的没劲了方才放缓了一些。 “可要告诉我是因为何事哭的如此伤心?”柴彧看她是真的平稳下来才低声开了口询问。 宋云禾吸了吸鼻子闷在他怀里摇头,那些惊恐的记忆她不想复述,也不想他知道。 “好吧,那现在是想继续睡觉还是起来吃点东西?”柴彧也不逼她,却是担心她许久没吃东西,饿着肚子的心情很难好起来。 “头痛。”宋云禾说,“肚子也饿。” “我去让人给你准备些吃的。” “不要。”宋云禾双手又抱紧了他,“你不要走。” “我不走。”柴彧将她搂的更紧一些,下额轻轻摩擦着她的头顶安抚她微有起伏的情绪,“我们一起好好睡一觉。” “嗯。”宋云禾什么也不想去辩别,只想感受着此刻真实的温暖。 柴彧远远的吹熄了灯,再伸手放下床幔,仿佛将整个世界都隔离在外,天地间只有他俩人在一起。 宋云禾一直紊乱的心跳像是终于有了牵引,随着柴彧强劲有力的心跳节奏慢慢的趋于规律,呼吸也渐渐轻轻浅浅像月色洒进湖水里终于平静。 “柴彧,我很害怕。”宋云禾的音色也清亮起来,“害怕某天醒来现在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嗯,我也怕过。”柴彧淡然。 宋云禾微有诧异的抬头看他,夜色朦胧中却是看不真切的,柴彧低头,轻轻吻了她的额头,继续道:“从来未曾想过自己生命中会出现一个你这样的姑娘,所以,时常会觉得不真实。” “你说过不怕我的。” “我未曾怕过你。”柴彧有些笑意,又有些叹息,“却怕某一天身边的人告诉自己我从未遇到过你,一切都是虚妄。” “现在也还怕吗?” 柴彧摇头,“你在身边的每一刻真实,别人如何能抹去?只要我自己每一刻都记得,不管你在何处,于我,都是存在的。” 宋云禾从他怀里坐起来,认真问道:“所以,我若是有一天不在你身边了,你其实也可以活下去的?” 柴彧思衬几息,点了点头,“想像中,应该是的。” 他生来不是为了爱情而活,也不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活,甚至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他想像不出自己会因为失去某人而颓废至死的样子,所以,她若不在,他大概是能承受的。 不然,若他不能有尊严的活着,也要将她绑在身边受辱吗?若他不能护着她,也要让她血染双手,披荆斩棘不得善终吗? 他盼着她在身边相濡以沫,是因为相信终会有一场大雨来临,而非干涸至死。 “我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宋云禾说,可是心中却莫名的有些释然,“但,突然有些愉悦呢。难道,其实我们不相爱的?” 柴彧低笑,像雨滴一样一次又一次的亲吻她的额头,“阿禾想要的相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海誓山盟,比翼双飞,至死不渝,话本是不都是这样的吗?”宋云禾整个身体都坐的端正起来,语气里甚至有些苦恼。 “没遇到爱的人,谁会知道自己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柴彧握着她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引导她的手指划过自己的眉眼,鼻梁,嘴唇,然后亲吻过她的每一根指尖,“从今以后,这才是你爱情的样子。” 夜色浮沉中,宋云禾脑海里像闪着星河,每一颗都是眼前人的轮廓。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七章 最坏的结果。 屋外的骄阳似火,屋内的温度也节节攀升,床上的小姑娘像是梦里在河里抓虾摸鱼一样,一双手不安分的到处摸。 柴彧漠然的脸望天,也说不清楚内心是平静的还是期待的,直到掌心终于不经意的划过突出的某处,小姑娘呓语了一声,才无奈的将做乱的手拉出了被子。 宋云禾挣脱不了,扭了扭身子,睁开眼,湿漉漉的大眼睛还带着梦中不知何事未得逞的委屈,可怜的很,又异常撩人。 柴彧忍了忍还是选择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醒了吗?” “嗯。”宋云禾就着他的手来回蹭,全然不知某人紧蹦着身体,被放开的手又在人身上摸了起来。 “在找什么?” “不知道。”宋云禾迷糊的回答,忘记刚才梦里梦见什么了,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不过听到他询问,终是停了下来,顺势怀抱住他精壮的腰身。 柴彧身体像被点着的干柴,烧的口干舌燥,连带着嗓子都有些干哑,“还不想起?” “嗯。”宋云禾懒床的习惯反正也不是两三天的事了,“你要起了吗?” “嗯。”柴彧心里是想立马起身的,但懒床的人浑然不觉的抱着,像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别一双手,沉默了几息,只能无可奈何道:“阿禾,林先生拿了折子回来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宋云禾终是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松开手推着他起身。 人都是有情绪的,有些人幸运的找到了好的宣泄方式,便如大雨清洗后的晴空万里。可有些人从头堵到尾,想要多呼吸两口都能噎着嗓子! “如今本就是举步维艰的时候,先生为何还要帮着他做这种‘君王不早朝’的事情?”前厅里温素灵连喝了两盏茶,却怎么也散不了心里的气性,之前她明明已经不许人去通知柴彧的,结果阻了后院却没能阻的了前院,一听到动静林牧言比灵蝉的反应更快,立马就派人追进了宫。 “为何不能做呢?”林牧言笑问,看起来谦和言语却有些刺人,“在下看来,能在举步维艰的时日里陪在陛下左右的人,自是比吵杂的早朝重要的多。” 温素灵将茶盏搁的桌面磕碰脆响,冷声发问:“先生这是在怨谁?” “温少主以为怨何人有用?”林牧言笑意未减半分,“若是怨人能改变境况,我倒是也愿帮陛下多准备些纸张的。” 温素灵冷笑,“看来,先生如今也是穷黩到只会嘴上功夫了。” “温少主见笑。”林牧言丝毫不怒。 温素灵心头堵成了淤血!她与柴容兮二十几年的情份,难道她愿意袖手旁观让他泥足深陷?可明明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推开,她江湖响当当的名号能不要脸的死乞白赖的吗?如今倒是成她的错了? 柴彧洗簌换了衣服出现在前厅俩人已经静默多时,看到温素灵,诧异了一瞬,淡淡问道:“有事?” 温素灵气的拍桌,“有事没事的谁请本姑娘来的?” 柴彧点了点头,看似了然,“她平日嗜睡,今日会更晚一点,你无需等在此处。” “谁要等她?”温素灵爆起,“怎么,仗着脑袋被虫吃了装失忆呢?凌晨里是谁要撵本姑娘走的?本姑娘没脾气吗?好欺负吗?由着你们呼来喝去?” “温素灵。” “怎么?”温素灵斗志昂扬。 柴彧眼底全是淡漠,语气平静道:“我感激你愿意来看她,我也希望你已经想明白了,不再将你的认知凌驾于她的身上。没有人要强求你做什么,你也不要主导别人去做什么。你,应该好好的做自己。” 温素灵怔在当场,像是一盆冰块迎头倒了一身,先是冷,刺骨的冷,然后是疼,被重物砸伤,被冰刃刺中的疼。 “你什么意思?柴容兮,你什么意思!”温素灵呵叱。 温素灵,荣谨之,柴彧,三人相识往来二十余年,少年时的生死相交,成年里的守望相助,为的不过是一个结果,让柴彧有朝一日成为天下的王者。 不管这个过程会需要多久的时间,不过这其中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不论最后谁会得到谁会失去,都注定了他们三人的羁绊,可现在,他却与她说什么,做自己! 他们的一生谁能由得只做自己? 柴彧看着她双目赤红有泪,却又有些狰狞的模样,所有冷漠终是化成了一声叹息,挥手示意林牧言先行离开。 “你可还记得言却?”柴彧看似莫名的提了个陌生的名字。 温素灵面色越显苍白,“孟言却?他还没死?” “嗯。他活的很好。”柴彧抬脚,走到她对面坐下,给自己新斟了一盏茶,缓缓问道:“这些年,你可有想过他?” “一个废物,我想他做什么!”温素灵硬着脖子不去看他,语气显的更加不耐烦,“把你刚才的话说清楚!休要提别人!” “他有写信给我,让我想起了许多少年时光。若是,当初,你不是选择的救我,如果废了的人是我,现在的一切便不会是这样的。” “你天生就没有废的权利,这是我们所有人存在的意义。” 柴彧摇头,“这二十几年里那是你唯一的一次哭,因为,没有救言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每个人自己的命都应该由自己决定。” “柴容兮,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温素灵感觉自己脑子被搅成了一团乱麻,她不想去看乱麻中包裹的秘密! “我已经让谨之去了关山。”柴彧不为所动,“你昨日里到了的消息我也已经通知了言却。” “你疯了吗?”温素灵尖叫。 “嗯,或许吧。”柴彧诚然点头,“有些事情我觉得只有你自己接受了,才会明白可贵之处。” 柴彧不曾有过亲情,友情曾经是他感情依附的全部,他们一起想像的未来家国天下,横戈跃马,民生繁华,青史无我亦有他。 可是,如今,有个姑娘让他明白了,守护才是这天下最强大的力量。 他不愿肩负被强加的责任,也不想温素灵被绑其中。 眼下摊开了此事,虽算不上好时机,但,也不会更坏了。 当然,不想让她将过多的精力花在折腾小姑娘身上,也算是他一点小心思,而已。 后院里宋云禾才刚磨磨蹭蹭的起床,穿衣,洗簌,一边由着灵雀拉扯着她东倒本歪的梳头,一边听着她担心的唠叨。 温素灵像一阵风一样刮了进来,伸手就要来切她的腕脉。 “温姑娘,我还没吃饭饿着肚子呢。”宋云禾看见她还在是极开心的,嘴上虽说着手却没有再躲开了。 “饿着诊正好。”温素灵看起来有点急,不过一上手神情就严肃认真起来,连灵雀都停了手闭了嘴,先让着她。 结果温素灵越把脸色越难看,最后甩手恨声连说了几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惹的灵雀忧心的都带着哭声询问:“温姑娘,我家姑娘到底是生了何病?” 温素灵未答反而冷盯着她道:“你出去。” 灵雀自是不会听从的,“你先告诉我,我家姑娘怎么了?” “你知道了你能治?” 灵雀语塞,急的跺脚,眼看着就要哭起来,闹的宋云禾无奈,拉着她道:“温姑娘逗你的。我饿的很,你先去给我做些吃的,我与温姑娘说会话。” 灵雀吸着鼻子,一步三回头,委屈的出去了。 屋里只有俩人了,温素灵才又看着宋云禾冷静的问道:“你一早就知道会这样对不对?” 以前在秦国她脑部的问题就是只要一把脉就变好,明明昨日她回来睡着第一次把的时候脑淤的脉像十分明显,晚上梦魇是最好确诊的,她却避开了,现在,脉象已经平稳如常,寻不到半点病症。 宋云禾不置可否,她之前一直以为是因为用脑传输数据导致的头痛,可现在,这似乎不是主要原因了。 她自己和这具身体,有太多问题需要查证。 “温姑娘,我上次送你的礼物,你可用的顺手?”宋云禾突然问道。 温素灵眯了眯眼,“怎么,送出去的东西想要要回去?” “不是。”宋云禾堆着笑意,“想着如果你用的满意的话,要不要再送你更好的。” “又想贿赂我?”温素灵上下打量她,怀疑道:“你是又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宋云禾笑的更用力了,“温姑娘医术超群,不知道对开颅有没有兴趣呢?” “开颅?人还是动物?活的还是死的?” “人,活生生的人。” 温素灵有了不好的预感,看着她半天没再说话。 俩人四目相对,像是沉静了漫长的时间。 终是宋云禾重新开了口,“温姑娘,我需要你,打开我的头颅。” 温素灵沉默几许,方才极有信息的说道:“我有把握不让你痴傻,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失忆。失忆并不会让你失去谁,你不需要冒这样的险。” “最坏的结果是,我会生不如死。”宋云禾平静的叙说,她曾经是实验体,那些滋味刻在灵魂上,昨夜的梦境又是如此的清晰,她不敢有任何的侥幸。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八章 我若回去哭一场,你怕不怕的? 温素灵重新选了宋府里西北角的参园住下,然后把顾青也一块搬了过去,孟蝉衣自己孤零零的住了两日后,才被一脸暴躁的温素灵也拖了进去。 平日里不得允许任何人都不准靠近,尤其宋云禾,温素灵是名子都不许提的。 柴彧少时就见识过她这种状态,心中有数,可一个字也没对宋云禾询问过,唯一能做的,尽量多的时间和宋云禾待在一起。 宋云禾的日常看起来却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每日里在书房待的时间长了一些以外。 书房里挂上了许多清单,有划掉的,也有很显眼未动的,柴彧每触及一个字都觉得有尖锐刺进手指里。 “你这样每天都待在府里办公,真的没问题吗?”宋云禾却反而更担心柴彧,自前些天梦魇的事情发生后,柴彧几乎每天都是早朝结束后就回宋府,政事全凭林牧言来回送折子,实在有悖明君的处事风格。 “嗯。”柴彧回答的随意,低头看似认真的翻看着折子。 “金矿的事情你已经安排了吗?”宋云禾还是有些怀疑。 “嗯,已经交由户部和工部去处理了。”柴彧勾画了折子合上丢在书案上,抬眼看她,然后问道:“工部做了河流改道的图纸,你要不要看?” “不用,术业有专攻,他们会有更实用的智慧。”宋云禾笑着摇头,这种具体的事情她现以已经分不出时间了,倒是又找出了上一次寻矿的图纸,递给他道:“这些标记的地方你也可以让人去寻一寻。” “好。”柴彧接过图纸卷好,同样随意的放在书案上。 宋云禾又补充道:“刘衍他们最近都不回家,你可以让他们和寻矿的人一起去,应是能帮上许多忙的。” “好。晚些时间,我与他们商量。”柴彧回答。 宋云禾附和的点头,仿是了却了一件大事,神色可见的轻松了几分,绕到柴彧身后,有些亲妮的趴在他肩上,“我也有事想与你商量。” “嗯。”柴彧扫了一眼清单上显眼的几个词,判断着她会最先说出口的是哪一个。 “我想,离开云京几日,去,别处寻点东西。”宋云禾明显是有些心虚的。 “几日是多少日?别处是何处?”柴彧问。 “少则七八日,多则也不会超过半月。大概在某个深山里。”宋云禾算是如实回答了。 柴彧点了点,长长的后手摸摸她头,“等我两日将宫里的事情安排妥当,就陪你去。” “那个,这次不用你陪我去。”宋云禾小心的偏开头。 柴彧手顿了顿收回,“那便当我什么也没听到,你什么也没说。” “柴彧?”宋云禾转身抱着他胳膊撒娇。 “我不会同意的,没有商量的余地。”柴彧的态度很是坚决,以她现在的通行工具一日几千里,离开几个时辰他都觉得很无力了,何况半月! “我们又不是连体婴,到哪里去都要一起。”宋云禾有些小脾气的数落起来,“你是一国之君,如何能一门心思都在我身上?再者,不是常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吗?你一走数日,是对国家的不负责,知道吗?早前我在秦国也经常外出的,长则月余都有,长臻就从来不拦我。” “所以,娶你的是我不是他。”柴彧不为所动,淡然的当作只听到最后一句。 “你还没娶到我呢!” “正在准备。” “嗯?”宋云禾幻听的睁大了眼。 “嗯,忘记告诉公主殿下了,朕已经派了使臣去秦国,与秦皇陛下商榷大婚之事。”柴彧一脸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宋云禾愣了几秒,直起身走到他面前,定定的看着他,“你骗我的吧?你明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不愿意嫁我吗?” “我没有不愿嫁你!”宋云禾脑子有些乱,“可是,柴彧,你怎么可以这样突然决定呢?这件事情难道不应该先与我商量的吗?” “就如你这里的每一件事情,都未曾与我商量一样。”柴彧看着贴在书架上的清单,眼神更漠然了几分,像极了以前初见时候的模样。 宋云禾咬了咬唇,“我却并没有隐瞒你。” “无妨。”柴彧起身,挺拔的身躯像一座大山压近宋云禾,“我可以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柴彧。”宋云禾有些心慌的伸手去拉他的手。 柴彧没有避开,反而握住她的手,低头抚过她的每一根手指,“公主殿下既做了自己的选择,我便已是别无他法了。” 这世间的有些人,大多时候是不惧怕黑暗与恶意的,他们习惯了孤独与背叛,学会了掌控与驱逐,却唯独对爱永远都做不到,得心应手。 柴彧不想将他的小姑娘控制在手掌心,他想宠着她,纵着她,呵护着她,再多的无奈与失意都可以自己消化,可是,如果每一件为他好的事情,他都只能被动接受,那么索性,就接受的更彻底一些吧! 天上的红日似火,宋府上下却四处窜着寒气,柴彧的冷淡尚算恢复如常,向来温和的宋云禾冷肃的模样却是连灵雀都没敢壮起胆子打探。 不过,交际尚浅的陶桑是察觉不到这种气氛的。 虽然一直没收到关于入住的回复,但她还是兢兢业业的完成了小剧场的排演,上门来与宋云禾敲定演出时间和地点。 结果,宋云禾一听完就直接跟她出府了。 “你确定这是与我去庄上看表演的?”陶桑虽然十分欢迎老板视察工作,但这只带一个丫鬟在身边,连马车也是蹭她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出行。 “你要想把我带到别的地方去,也是可以的。”宋云禾神情恹恹。 “怎么,和府里的人闹矛盾了?”陶桑眼中充满了对八卦的好奇,她可是靠编故事生存的人,素材自然是多多益善。 宋云禾点头。 陶桑拍拍大腿一副大哥模样道:“因为什么事啊?讲出来听听,我给你评理,不行我就帮你一起骂他。” “为什么要骂他?”宋云禾莫名,“骂人也解决不了问题。” 陶桑一噎,这女孩子吵架不都是喜欢有人和自己同仇敌忾吗? “那你与我说说是出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帮你分析分析。” 宋云禾看着她木然了两息,“你这样随便打探别人隐私的做法,不好。” 陶桑又被噎了一下,“那你现在拉人垫背的做法就好了?” “我没有。我,这是正常工作。”宋云禾辩驳,又弱声补充:“他没有迁怒于人的习惯。” “呵。”陶桑猝不及防被喂了一把狗粮,“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吧。” 宋云禾眨了眨道:“我若回去哭一场,你怕不怕的?” “你这,是要赖上我啊?”陶桑无语,她这也算是凭实力倒霉了。 宋云禾好笑道,“放心吧,我也让你赖。” “毫无说服力。”陶桑嫌弃,“你能先把务工合同拟一份吗?” 宋云禾笑的耸肩,“我要是不接你这话,你怎么办?” 陶桑学着她耸肩,无所谓的样子。 “你可真会选时候。”宋云禾似叹似笑,她对陶桑的身份是有怀疑,但没想确认过,更不曾预料到她会主动抛出来,“你要告诉我你来自哪里吗?” “难道,你确定我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显而易见。” “完全没有!” 陶桑看起来满脸的不服气,但内心,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安定的时刻。 今日里她从侧门而入,穿过罩门的时候,看到了长廊上的几个少年,和他们身后的自行车。她驻足,久久的不能将目光挪开,时光重叠的情绪像突然而至的海啸,击溃了她所有的隐藏。 有些秘密是带着被发现的渴望的。有些试探一旦开了口就克制不住。 万幸,她不曾被命运抛弃到底。 “既然已经说开了,你还有什么想确认的,就都问吧。” “你愿意证实我的猜想,已经足够了。”陶桑没想询问更多具体的内容,“不过,我有看到你的口罩和自行车,你一点也不怕身边的人知道呢?” “它们都是科学的产物,为什么会害怕?” “亲,实践科学的道路上可从来不缺少血腥。”陶桑不知道她是天真还是自负,在科学萌芽时代被迫害的科学家尚且不计其数,何况现在,“这个时代的人类迷信鬼神,你以后谨慎一些才好。又是要嫁进宫里的人,后宫最是是非之地,不要被人寻了把柄。当做妖魔,谁也救不了你的。” “好,我记住了。”宋云禾微微有些发愣,轻轻的应了声,心绪却飞了别的时间里。 曾经,柴彧也提醒过她要隐藏好自己的。 可是,如今她连飞机都能随意的停在了院子里由着外人研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完全无视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她沉浸在自己的认知世界里,看到的,想到的,是不是也全都只是自己的视角? 她所判断的好,所认为的有利,或许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他未曾反抗,拒绝过。 宋云禾突然就有些明白了他说的‘别无他法’。 “陶桑,我们回去吧。”宋云禾突然说道。 陶桑疑惑,“回哪里?” “你送我回宋府。” 陶桑很是忧伤,有身份的人都是可以这样任性的吗!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九章 羌无会照顾好主人的。 为了表示自己道歉的诚意,宋云禾决定学一些所谓贤妻良母的技能,比如,洗手做羹汤。 然而,事实证明她并没有下厨的天赋,跟着灵雀在厨房从午后折腾到黄昏,也没能捏出一个好看点的包子模样。 “其实,也没谁规定过包子必须是这样的。是吧?”宋云禾指着灵雀手边整齐有序又皮褶精致的包子,十分的不待见。 灵雀小鸡一样点头,堆了几盆面疙瘩以后,她终于认识到,自家公主造物主一样的双手可能是只适合大物件,做大事的。 “嗯,我若是做出了独一无二的包子,才能更显出我的用心。是吧?”宋云禾自我安慰的问话,灵雀只能附和着狂点头,反正府里最近人多,也不用担心食材被浪费。 而且,奇怪的形状和奇怪的味道应该也算绝配,后週陛下看起来那样聪明,应该会有这样的觉悟的。 最后一笼‘包子’出锅时,皇城上下已经是夜色倾至,灯火阑珊。 柴彧却还未回府。 宋云禾洗尽了一身烟火味,换了身漂亮的粉色裙子,提着食盒决定进宫。 “许是宫里有事耽搁了,姑娘再等等吧。”灵蝉一边为她理好披帛,一边还是担心她夜里外出,虽说走的是密道,但皇宫终不是个能放心的地方。 “没事,我就在密室里等着他。他工作这么晚,肯定又饿又累,到时候一开门看到我,还有热腾腾的包子吃,心里的气定然就消了。”宋云禾想像了一下美好的画面,柴彧那样疼她的,肯定能接受她诚心实意的道歉。 灵蝉不知道俩人是因了何事生气,但姑娘看起来是想通了,心心念念的要去做这件事,她哪还能再开口。 宋云禾高高兴兴的提着食盒去了密道,羌无车开的平平稳稳,一刻钟就到了另一头。宋云禾轻手轻脚的踩着石阶上楼,人刚露头,就闻到了血腥味。 这条连通皇宫和宋府的密道一头在宋府主院卧室,一头在紫宸殿的密室。 紫宸殿是柴彧登基后入驻的寝殿,往日里柴彧都是作着回寝殿休息的样子再下密道回宋府,殿里除了两个守夜的太监殿门紧闭,谁也不许靠近。 可今日里,此时,男男女女的跪了一殿的人。 柴彧坐在床沿,额头有青筋爆起,面红汗沉,呼吸有克制的缓慢,嘴角挂着血丝,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袁太医解开了他上身的衣襟,正在扎针。 一旁站立的荀章先生面沉如水,目光密切的关注着柴彧的神情,再远一点的林牧言却是双眼喷火的看着殿内下跪的众人。 而大殿中央,衣不遮体的三个女子,一个已经身首异处,一个昏迷,还有一个正在大口大口的吐血。 摄政王郭子阳跪在吐血女子的身旁,面色惨白,眼中又悔恨交加,身体却还是努力的想要挡住外人的视线。 他的小女儿郭貌,从小乖巧聪明,才艺出色,甚得他与家人宠爱,是以年方十七尚未婚嫁。前些日子因听他与夫人谈起宋姑娘在荀章先生处听课的事情,便也央着想要学。 或许是出于内心的某个疑问郭子阳先是征询了荀章先生的同意,再请求了柴彧,还真将郭貌送进了宫里读书,尔后便又有几家大臣请愿,柴彧一视同仁都允了。 为此荀章先生还专门在课堂上设了隔屏,臣子们公务在身,几位贵女又都端庄知礼,又是荀章先生亲自坐镇,一直也都相安无事的。 今日事发之前,没有任何人发现任何征兆。 郭貌联同另外两个贵女悄悄的潜进了紫宸殿,点了催情香,还在柴彧的茶水里加了药。 荀章先生看太医的针都扎完了,才开口询问道:“陛下的伤势如何?” 太医面色一点不轻松的摇了摇头:“药性太烈,下官此法也只能困住一时,没有解药的话,陛下不宜再多做耽搁。” “陛下,微臣去请温少主和姑娘入宫。”林牧言急道。 柴彧垂着头,缓缓道:“通知温少主即可。” “可,若是温少主也解不了。”林牧言不是质疑温素灵的医术,只是多一层防护自然更好,“姑娘或许有办法的。” 柴彧抬眼,红艳的眸子宛如魔鬼嗜血,“她若知道半字,朕让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林牧言跪求。 “去请秦元公主进宫。”荀章先生在旁沉声开了口,“陛下对她有爱护之心,难道还要选别的人吗?” 柴彧手掌握拳,双臂的血管爆涨,青筋如蛇迅速攀岩而上。 “陛下息怒。”袁太医惊呼,手上却已无针可扎。 柴彧咬牙,嘴角又流涌出鲜血来,却仍是坚持道:“不许让她知道!” 结果话音刚落,龙床后方的墙发出响动,被推开了一扇门,殿内侍卫迅速拔刀,宋云禾一脸无视,直直的就走到了柴彧面前,冷着脸问道:“可惜,我现在已经知道了,陛下要怎么办呢?” 柴彧实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一直撑着几分清醒,可脑子里却像被火苗在吞噬一样,随时都可能失智,血影一片的更是看不清眼前人,只下意识的伸手道:“阿禾?” 宋云禾之前在密室闻到血腥没有妄动,而是取了耳塞,本来是想探听危险的,结果将几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她只以为他中毒受伤,可这会儿一问完话看到他的样子就后悔了。 一把握住柴彧伸出的手安抚道,“是我,你不要动,不要再说话。” 然后又迅速看向荀章先生,“先生,麻烦带所有人都退出去。” “阿禾。”柴彧对殿内的动静全然不闻,紧握住她的手,再次确认。 “是我。是我。”宋云禾的手骨都像是要被捏碎了,应声里带着哭腔,整个人几乎跪着上了床。“柴彧,我是宋云禾,你不要怕。” 柴彧此刻心中哪有什么惧怕,娇娇泣泣的声音,不断刺激着他最后的防线。 宋云禾被抱进了怀里空不出手来,连唤了几声羌无需要帮忙,却都没有得到回应。 “柴彧,你忍一下,我给你买药,吃了药就会好了。”宋云禾被禁锢着没办法查血,一时也不知道他到底中的何毒,看他全身血管膨胀,温度也一路上涨的样子,想要探出手来给他打一针降温才行。 可是宋云禾不知道,她此刻越是挣扎,柴彧越是想靠近,越是想将她吞进肚子里! 宋云禾堪堪挣脱了左手,用自己的下巴点触,结果先打了空间,想再点第二下的时候,柴彧已经整个人将她扑倒。 空间里突然涌出的香气,瞬间击碎了柴彧所有的理智,他唯一能保持清醒的只有一件事,他身下的是阿禾,是他念着爱着的小姑娘,不是别的任何人。 宋云禾脑袋里却突然清醒起来,而且,一直清醒。 从寝殿到空间,从急风骤雨到抵死的侵占与索取,宋云禾每一颗细胞,每一个毛孔都是清醒的。 就好像,身体明明是挣扎的,哭泣的,尖叫的,可是灵魂却犹如一个局外人,飘浮在上空,看着无数场情欲交融的艳事。 分不清时日,好像过了几生几世,糜烂的味道充满了空间,就如同皮囊下的肌肉早已经腐烂成泥。 宋云禾静静的躺了许久,许久,才偏头去看身连的人。 他皱着眉,全身的肌肉仍然是僵硬的,没有欢愉后的放松,没有激情后的餍足。 睡梦中尚且如此痛苦,醒来,要怎么办啊? 宋云禾想要伸手摸摸她爱的这个人,她喜欢的这张脸,可是,全身已经无力到抬不起手来。 “羌无。” 嗓子已经哑的不成声了,但,还是有人应声的。 “主人。” 宋云禾脸上笑着,眼泪却汹涌的如江河决堤。 “配型已经完成,要带我走吗?” “主人需要修养,羌无会照顾好主人的。” 宋云禾偏头看着柴彧,又是沉长的静默。 最后终像是累积了力气,抬手点开智脑。 “呵。”宋云禾自嘲的笑出声,所有的医学药品已经全部显示无法购买了。“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被加上医学辅助。羌无,你真的是我的机器人吗?” “是的,主人。” 宋云禾赤身下床,跨出空间走到羌无面前,“我若是现在命令你自毁,你会做吗?” “主人,羌无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健康。” 宋云禾打开双臂,赤身裸体三百六十度的转完一圈,触目所及之处,几乎没有完好的肤色。 “我现在算是健康的吗?”宋云禾勾着浅浅的笑问道。 羌无眼珠上下移动,全息扫描,“主人现在需要休养。” “没有其它的医学帮助吗?”宋云禾仍是笑着,灿烂的犹如一团磷火。 “主人现在不需要医学帮助。” “好吧。”宋云禾神色欣然的接受了这个答案,转回头去看熟睡的柴彧,“他的身体会受影响吗?” “大人身体内的毒素会在一个星期内排出。” “我想要他现在就清毒。”宋云禾偏头笑的像个讨糖的稚子。 “好的,主人。” 宋云禾满意,回到空间从衣柜里取了一条黑色及踝的长裙穿好,再次走到羌无面前,笑容可拘道:“清完他的毒素,医好他身上所有的伤,再记得给他吃一颗强身健体的补药。” “好的。主人。” 羌无踏进了空间,认真严谨的执行着宋云禾的吩咐,一个小时后被安置回龙床的柴彧,已经面色安稳,睡容沉静。 “主人,大人已经无恙。” “嗯。”坐在床前的宋云禾回过神来,“那我们回去吧。” “是,主人。” “我没力气走路了,羌无,你背我吧。” “好的,主人。” 羌无转身蹲在了她的面前。 然后,她保持那样的姿势,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身后的控制板上深深的插入了一把黑金匕首,匕首上是宋云禾握着骨结发白的双手。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章 我不嫌你臭,你也不嫌我丑。 夏日的艳阳当空,院子里没有风,水是静止的,草木是静止的,像是一副画,被人随意的摊开,美则美矣,却了无生气。 刚从宫里回来的温素灵径直回了参圆自己的房间,轻轻关门,悄声撩开自己床的床幔。 躺在床上的宋云禾睁着眼,回应了她一个极浅的笑意。 温素灵叹气,将床幔绑好,坐在边着,“还醒着?” “睡不着。”宋云禾说,嗓子里发出的声音还吵哑的厉害。 温素灵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扶她喝下,宋云禾顺势靠了起来,温素灵便又给她垫了枕头。 “柴容兮已经醒过来了,我告诉他,余毒未清,这十日都不能靠近你。放心吧。”温素灵说。 “谢谢你。”宋云禾扯了扯嘴角。 温素灵有些沉默,将怀子放回了桌上,桌上她临走放着的吃食纹丝未动,顿了顿,倒了杯水自己一口喝完,才又坐回了床前。 “是我们所有人都要谢谢你。”温素灵说,点在紫宸殿的催情香再混合了茶水里的神仙散,不仅是欢情之药,还是会摧毁人筋骨血脉的烈毒。 郭貌和别外两个姑娘身体携带解药却又中着迷情蛊。 要么被废,要么被傀儡。 若不是宋云禾,这是一个无解的局。 宋云禾仍然只扯了扯嘴角以示回应。 “其实,你可以不用瞒着他的。”温素灵又说。 “我没想要瞒他。”宋云禾回答的极慢,那时他还未醒,她自己的状态也没法完全更改他的记忆,她只是清空了那个时间段的记忆而己。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突发事件,可于她却是被蓄谋已久的,所以这一部分的责任由她自己来负,理所应当。 “算了,你不要说话了。”温素灵看她虚弱吃力的样子实在心头闷气,“我去给你煎些养元安神的药,等身体好了我们再说。” 宋云禾想要告诉她,现在是什么药都没有用的,可,总不能将这种无力感带给所有人吧,遂,点了点头。 温素灵重新扶她躺下,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后週青帝二年,夏,天干物燥,云京城内大火,包括摄政王府在内的七座大臣府邸在大火中付之一炬,死伤人数超过四百人包括四位大臣,失踪人数超过五十人,包括摄政王及其家眷。 柴彧为告慰死者,召全国斋戒七日,不可行酒作乐,不可朝歌夜舞。百日内不可婚嫁。若有违抗者,罚没白银千两,牢狱三年。 后週上下一时只有树上的蝉自由欢唱。 七日斋戒结束后,柴彧又下召全国,小满后将在京城举行皇室之物的拍卖,所得之银两用以修缮和安置受损的房屋和百姓,亲点了后週三大富商到京,鼓励更多的富贵之族。 “柴彧这算不算是强取豪夺啊?若逼的人联合起来反抗,岂不弄巧成拙?”还住在参园的宋云禾将喝完的药碗递还给温素灵,话里不泛担心。 “他做事心中自有成算。”温素灵起身去搁碗,避开她的询问。 柴彧中毒之事从后宫到前朝牵连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谁人都以为他会投鼠忌器,结果却是全部血洗,再一场大火烧的人心神俱灭,但凡有点消息和头脑的都只会乖乖进京,花钱买份安心。 “你现在担心的应该是你自己,眼下你这身体的古怪,你当真一点头绪都没有吗?”温素灵回到床前转移了话题。 事发到现在都已经快十日了,宋云禾身上的印迹几乎没消过,而且一直低烧,除了能吃喝一些汤水外,其它的食物都是吃什么吐什么,本就小巧的脸眼下看起来又红又瘦,像焉儿阵的海棠果。 可是她的脉像却是正常的,这让温素灵十分暴躁,几乎天天和来送饭打探的灵雀都要动手打一场。 若不是宋云禾还能隔着屋子说话,俩人能将院子早就拆了。 宋云禾并非没有头绪,而是头绪太多,不知道从何处又要如何开始。 温素灵所感应到的低烧对她来说却是整个身体血液的沸腾,左手上的智脑一直在发热发烫,像一簇烈焰熬煮着流过手腕的每一滴血,直到沸腾的温度浸透每一颗红细胞。 宋云禾知道或许她打开智脑这种惩罚就会结束,可是,一定会有更痛苦的事情等着她接受。 她不想不愿不会去接受,纵使可能会赌上性命,她的性命与他们想要结果相比肯定是无足轻重的,所以,她知道自己会赢。 这是一场无声的坚持,只有赌赢了她才会知道可以从何处开始。 “我这身体古怪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我不急,你也不用太着急。”宋云禾心态早已经调节到最好,足以应对接下来的拉锯战。 “呵!你倒是心宽的很!”温素灵气极而笑,她如何能不急,柴彧又不傻,她能再多拖的两日已是极限,本就杀的有了戾气的人,若是看到现在宋云禾的样子,一时疯魔了谁知道会不会酿成大祸! “柴容兮若要来见你,你拦的住?”温素灵问。 “大概,可以的吧。”宋云禾回答,低眉垂眼,随意的捏着自己只剩皮骨的手指,“他会听我的。你放心吧。” 既然已经对他使用过一次记忆置换器,第二次选择应该就不会难了。宋云禾想。 可想像终归是和现实有差距,甚至全然相反。 柴彧根本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夜深人静,悄无声息的他就出现在了宋云禾的床前,虽然她第一时间的醒了过来坐起身,但仍是猝不及防的被抱进了他怀里。 “阿禾,不要推开我。”柴彧的声音低沉,缓慢,慌乱的心跳却出卖了他的克制。 他的双手没有用力,宋云禾微微抬身就能挣脱,但她只有瞬间的停顿,便偎靠在了他的胸前,轻笑浅语道:“我不推开你,可是,你身上的味道真难闻。” 仿佛是许久没换过衣服,新的旧的,冰凉的温热的血腥味复杂的交织出沉重的味道,直呛的宋云禾眼疼。 柴彧的身体微僵,转瞬便将她拥抱的紧了些,“阿禾。” 宋云禾抬手环抱回应,话语里甚至有些俏皮的笑意:“我不嫌你臭,你也不嫌我丑,好不好?” 柴彧将头埋在她的脖子里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宋云禾被裹在被子里像是襁褓中的婴儿,小心翼翼的被抱回了阁楼里柴彧的房间,灵雀在一旁哭成了泪人,灵蝉身姿低伏的跪在床前,一如当年她们初见。 这整个府上,也只有她们会不怕生死的违抗所有命令,寻着办法的一定要看到她好不好。 “灵雀,你哭的我脑袋都快炸开了。”宋云禾靠在床上佯装恼怒,“灵蝉,你去寻块布将她嘴堵上吧。” 灵蝉未动,灵雀抹了眼泪,抽着鼻子一起跪在了灵蝉身边,张了张嘴,又怕自己一说话哭的更厉害,只能连着磕头。 宋云禾鼻子发酸,吞了吞嗓子,“都起来吧。大半夜的,谁都不许再折腾了。” 俩个姑娘又一起磕了头,才站起来,守在床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宋云禾苦笑无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守在这里等我断气呢!都回去吧,明日一早来伺候。去吧去吧。” “我们等到后週陛下回来再走。”灵雀抽泣着回答。 柴彧刚才将她安置好就出去了,估摸着是去别处洗簌去了。 “姑娘身子哪里难受了?”灵雀看她焉红的样子心疼忧心的很,问着话又要哭起来。 宋云禾招招手让她到身边,将手递给她,浅笑道:“看着难受,其实已经快好了,你们若忍的晚几日,我可又是美丽可人的呢。” “姑娘骗人。” “我何时骗过你们?以前我身体有异的时候,是不是后来都好了?” “以前姑娘都只是睡觉,不曾像此次。”灵雀虽然现在做着厨娘的事情,可她是宋长臻亲点送到宋云禾身边的第一人,脑子从来不傻的。 “那是因为你每天都和温姑娘在院子里打架,吵的我休息不好啊。你一会早早回去,像以前一样让我安安静静的睡上几日,我铁定就好了。”宋云禾认真保证的样子。 灵雀却低下头突然轻声道:“殿下,我们回秦国去吧。” 宋云禾愣了一下,低头沉默,她现在,走不了,也不想走。 “秦国不会有人让殿下生气,不会有人能伤害到殿下,殿下无忧无虑,每日里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殿下,我们回秦国去吧。”灵雀重复着,抬头间眼里充满了期盼和祈求。 “她哪里也不能去。”柴彧淡漠的声音伴随脚步声传了进来,换了一身雪白洁净的长袍,披散的头发虽然没有再滴水,却浸湿了后背一大片的水渍,显然洗簌后很是忽忙。 “你。”灵雀想争辩,宋云禾握着的手却捏了捏,轻轻给她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你是一点也不心疼我是吗?我这样能走到哪里去?回去睡觉吧,别在我这里闹腾了,我困的很。去吧去吧。” 宋云禾推着她,灵蝉又拉着她,才不情愿的三步两回头的走了出去。 柴彧站在床前看着她,小姑娘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笑,然后挪了挪自己的身体,拍拍空出来的床位,等着他躺上去。 可是,这个傻姑娘,她怎么敢,还让他与她睡在同一张床上?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稚子,风月之事自少时就见过百种的纠缠,那样欢情的烈毒纵然他分毫也记不得,也能想像到过程是有多残暴的。 明明是想要当做珍宝一样呵护的人,却被他亲手揉碎,榨干,她却还傻傻的将碎裂的干粉努力拼出一个笑容给他。 他何以配的上她这样深情挚爱?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一章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陶桑真心怀疑当初倒了孟婆汤投生的时候是不是被扫把星盯上了,都抱住全天下最壮实的金大腿了,居然还能水逆! 不过倒霉习惯的人心态调整起来也快,旨意里只说不许歌舞娱乐,她应景的演个催泪的戏总是可以的吧。 巴巴的跑到宋府想要探探口风,结果人说姑娘病了不见客,让等着。 一等十来日,她都准备放弃了,才终于等到了宋府差人来请。 陶桑进了侧门被人领着去了前院,前院里一袭蓝色长裙包裹的严实的宋云禾正在指导三个少年学习驾驶小飞机。 “我去!”陶桑没忍住嘴,这东西都能搞出来,这姑娘是真神啊! 陶桑颠颠的就跑了过去,声音高昂道:“宋姑娘,陶某来了!” 专注的宋云禾被她吓了一跳,拍着耳朵回身看她,神采奕奕又双眼放光,笑道:“你这样精气十足,看来是有好事与我说了。” 陶桑神情却在看到她面容的时候愣了一下,“你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了?” 宋云禾无语失笑,“你就不能自己闷在心里说吗?” “我靠嘴吃饭的,能不用嘴说吗?” “天下谁人不是靠嘴吃饭说话的?” “别贫嘴,你这是怎么了?毁容了吗?又不像啊!丑的跟个瘦猴脸一样,你是真病了啊?”陶桑一边问一边转着圈的打量,然后又回头去看那飞机,靠近悄声问:“你不是会是搞这些东西被反噬了吧?” 之前的自行车还勉强能说是自制的,可飞机这东西,是航空工业,离着现在这个时代不知还有几千年的距离,她除非有一双造物主的手,否则,就只可能是身怀奇宝。 陶桑看过的穿越故事几天几夜都数不完,所以她坚信是后者,可是又满心吐槽,金大腿看来是亲妈的闺女官方穿越,自己却是个偷渡客,只能凄凄惨惨戚戚。 宋云禾不知道她的心里戏,却觉得她这个词用的很好,点头笑道:“是有一点吧。” “什么叫有一点?一点就成这样了?你就不能不折腾这些吗?这东西又不是生活必须品。开上天了还会吓死一片的人,你小心,不要让人讨伐你,我告诉你。”陶桑摇头晃脑极不赞成她如此高调的行为,又瞅了瞅飞机上操作的几个少年,附耳悄声道:“你还教他们开飞机?若他们学会了,起了歹意,谋财害命,你懂不懂?” 陶桑可不觉得自己是在危言耸听,若她真是身怀异宝能搞得出来飞机,就肯定能搞的出其它更厉害的东西,传出去谁人不想拥有,就算有人对她好又谁人有多少真心? 只是利用尚算好的,若利用不了还都不想别人得到,死的不知道会有多惨! “我给你说,有本事把自己养的白白美美的才是正事,你可是要入宫的人,搞成这样子便是做了后宫之主,那位能多看你几眼?不得宠,你在后宫怎么活啊?亲啊,你要正确面对现在这个时代,不是靠女子撑起半边天的,脑子不要瞎想啊!” 陶桑实在操心的不行,同为来自异世的灵魂,有缘有识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她实在不想她稀里糊涂的把自己作没了。 “你寻个时间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再解释一下,以后都不要再拿出来。知道吗?”陶桑又悄声指点道。 宋云禾想笑,但估摸着会被打,忍住,顺着她话点头,又有些疑惑道:“不过,这个要怎么解释才有说服力呢?” 陶桑考虑了几秒,出主意道:“你就说这些东西是有时效的,到了时间就会消失不存在了。所以用处也没多少,明白吗?” “听起来好像是可以的。”宋云禾点了点头,十分诚意的道:“好,我记下了。” “不光要记下,要早点用,知道吗?没有手机都死不了,少了飞机还活不下去吗?你是公主,将来母仪天下了就是站在这个时代权利顶端的人,没事多琢磨后宫的生存之道。折腾这些东西事发,天底下就只有你自己,谁都帮不上忙,明白吗?”陶桑嘴里还在絮絮叨叨,眼睛却已经落到了身后的空地上。 飞机在她圆睁的眼睛里消失了! “我去,那飞机上还有人呢!你招呼也没一声就收东西呢!可不能连人也变没了啊!”陶桑惊叫起来,把东西变没和把大活人变没,可是完全不同的性质!“你快弄回来!” 宋云禾被她叫的耳朵生疼,双手捂耳道:“是他们开了隐身系统,等下就回来。” 果然,说着话呢飞机就已经又出现在了原地。三个少年在机舱里又笑又跳,高兴的像三只大猴子。 看来终于是跨出第一步了,宋云禾心头松了口气,神色更是欣慰几分。 陶桑目瞪口呆回不过神来,所谓的隐形飞机难道不是防生科技的不让雷达检测到吗?这连肉眼都看不到的技术,是个什么神操作!!! 她说她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她原本只是以为是时间点的地方不同。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死后穿越还是时光机?”陶桑突然问道。 宋云禾一时未明,陶桑四处看了看,扯着宋云禾衣服进了前厅,关上门,详细的讲诉了自己的生死投胎。 之前宋云禾一直讲的是科学,口罩,自行车,纸张这些都是陶桑熟识的,惯性的思维让她没多想,可是就在刚才,她突然意识到,她和宋云禾的出现是两套完全不同的体系,而且还是悖论的! 陶桑的灵魂转世投胎证明着神灵论,宋云禾的时空穿梭灵魂量子融合,却是科学论证。这种违和就好比孙悟空大战钢铁侠,应该是完全没有可能出现的。 除非,人为,钢铁侠和雷神才会被拉入了同一个世界。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陶桑带说带演的比划了一阵的问道。 宋云禾神情看起来稍显平静,可脑海里某个信息突然爆开,像一场烟花,星火四散,抓不住看不清,头疼的厉害。 “不是,你不明白也没关系的,你怎么了?”陶桑被她突然痛苦的样子吓到了,忙跑过去扶住她,一触到手更是惊的差点放开:“你在发烧啊,怎么这么烫!” 陶桑扶着她一边去开门一边慌张的叫了起来,灵蝉和东漫都赶了过来。 “你们府上有没有大夫的,快去叫,她烧的这么厉害,你们没人发现吗?”陶桑毕竟还装扮的男人身份,看到人来忙将人扶给了她们。 灵蝉扶过宋云禾却神情有异,“姑娘发烧了?” “烧的都烫手了!”陶桑气道,“你们这些丫鬟怎么当的啊!” 灵蝉没在意她的指责,探手去摸宋云禾的额头,面色沉重,“姑娘?” 宋云禾发烧本就一直持续着,不过现在是头痛剧烈,开口还没说话就呕吐起来。 “叫太夫,叫你姑娘有什么用!”陶桑气的跳脚。 东漫朝参园奔了去,温素灵立马飞一样跑来。 “她刚才磕到头了吗?”温素灵一搭脉脸就沉了。 灵蝉东漫都齐刷刷看向陶桑。 “没有,她好好的坐在这里,我们说着事,她就这样了。”陶桑回答,然后又继续指责道:“她都高烧成这样了,你们还由着她出来折腾,是不把她当人看啊还是只顾着想要那些东西?她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你们就不能对她上点心?你们看谁家的公主能把自己搞成这样子的?” “闭嘴!”温素灵被她念的心头烦燥,“再说先把你扎哑!” 陶桑瞬间闭声。 温素灵从袖筒里拿出针包,在宋云禾头部四处连插几针,宋云禾才终于从头痛中缓过来。温素灵又搭脉,呼吸紧了紧,抬手握成了拳,看向陶桑道:“你怎么知道她高烧的?” “什么意思?” “我问你怎么看出她高烧的!” “你是太夫你问我?”陶桑抬手就覆在了宋云禾的额头上,另一只手去拉温素灵道:“来,我教你,摸这里!烫的都能煎鸡蛋了还问怎么知道她发烧!” 温素灵手上传来的触感温热,远远没有发烧的感觉,转身又让灵蝉探手,灵蝉摇了摇头。 屋里的气氛一时静寂,诡异。 “你一直在发烧?”温素灵直视着宋云禾,不让她避开。 “嗯。”宋云禾应声,她没想避,也不是故意隐瞒,只是大家感觉不到的事情,说出来没用烦添担忧而已。 “宋云禾,你长没长心!长没长心!”温素灵突然暴呵,“你这样瞒着是想死吗?你想死是不是!你把我叫来就是看你死的吗!” “不是的,温姑娘。”宋云禾被吓的哆嗦。 “那你瞒着我!”温素灵仍是气愤填膺,“你到底还瞒了些什么!” 宋云禾眨眼,抬手捂着耳朵,弱弱道:“我的隔音塞坏了,你这样凶我,耳膜都要破了的。” “你!”温素灵忍住了,气的胸膛起伏,声音却轻了九成,“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心中有没有数?要怎么做?开颅?换血?” “放血,好像是能降温的。”陶桑在旁边搭话。 温素灵一个利眼扫过去,陶桑也是一哆嗦,但很快就镇静了,眼下情况她是看出来了,宋云禾的高烧居然只有她能摸到,也真是玄幻了,不过,这种时候她要表现的更好才是,“她这个看起来可能是颅内高压,但开颅太危险了,还是放血吧。你动刀,我动手,温度降下来了我就告诉你。” 听不懂什么叫颅内高压,但方法听起来却是可行的,温素灵询问的眼神看向宋云禾,“可以吗?” 宋云禾之前认为自己的高烧和各种不适感是源于智脑对神经系统的影响,而非身体本身的原因,所以外人才会感觉不到,可是,现在陶桑居然是能感受到的,这就推翻了她的想法,头绪又断了一根。 “可以一试。”宋云禾点了头。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二章 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事实证明放血是不能让宋云禾降温的,当然,也不是一无是处。 宋云禾全身一直未有褪散的淤青痕迹在放血后终于寻到了一些变化。 “她这是中毒了吧?”若不是亲眼所见,陶桑很难相信这茄紫色的液体是从人身体里流出的血液,看的鸡皮疙瘩起一身。 温素灵取了银针探血,立时颜色黑沉。又取一针刺入宋云禾手臂内,取出片刻后才转黑。 “看来血在体内是无毒的,散在了空气里就成了剧毒。”温素灵刚张口,陶桑毫无自觉的抢了先,“这就是传说中的‘两者分开无毒,混合一起是剧毒’的剧情?唉啊!你这伤口外露就中毒了啊!这心思聪明可都没用到正道上,你身边谁有这能耐啊?” “你能不能不要说话!”温素灵真是从未见过这么聒噪的人,完全不知前因后情,全靠满嘴瞎编,还神奇的总能说到一两个点上,多可气! 陶桑秒怂的闭了嘴,但估计也闭不了多久。 温素灵回过头去看宋云禾,她脸色有些苍白,人也很是虚弱,“你身体现在有变化吗?” 宋云禾点了点头,她大概知道这些毒血是怎么回事了,柴彧当时是中了毒的,而她的身体也确实受了损伤,体内现在应该还处在着床排异阶段,无法同步代谢消化这些毒素,现在靠外力导出,减少了身体负担,有轻松的感觉。 “那我继续,你感觉不适了一定告诉我。”温素灵说。 “好。” “好什么好!你现在这样失血八百都够呛!这毒看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要人命的,那就慢慢来啊。每天多吃些鸡蛋,慢慢放。我说,你还是太夫,你不知道血流多了死的快啊。”没忍住的陶桑又张嘴了,她是真没搞明白,这金大腿姑娘连手术室都弄来了,为啥不教教西医学常识,又不是杀猪一次放血放到倒。 陶桑姑娘投生到古代没法活好是真的有原因的。 “你也知道我才是大夫!”温素灵真是想把她弄哑的手忍了又忍,“这些血留在她身体里多一天就会浸蚀一天,慢慢放,放死了你要陪葬吗?” 陶桑硬了下脖子又缩了回去,只看向宋云禾道:“你想清楚啊,放多了会休克的,一会你又高烧又缺血,这里的技术急救不了,你命就没了!” “我心里有数。”宋云禾扯了扯嘴角回应了一个感谢的笑意,“既然已经破了口,不放完,感染空气毒会窜进身体,那也是没救的。” 宋云禾抬手给她看最初放血的手指尖,已经有黑色溃烂的痕迹。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温姑娘你放吧,伤口可以小一点,让血流的速度慢一些。”宋云禾叮嘱道,“放出的血灵蝉你到时候放到太阳下去爆晒,一直晒干就可以了。” “是,姑娘。” “那你要不要准备输血啊?”陶桑还是很不放心。 宋云禾摇头,安慰她道:“你不要想太多,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温素灵在医术上是很果断的人,手起手落,宋云禾的双手腕上就出现了四条细长的血痕,然后再将手腕固定向下,细长的血丝凝结成珠,滴答滴答掉进下方的盆里。 “那什么,你们也不要光看着啊,去煮些糖水鸡蛋吧,能有一点用是一点啊。”陶桑自己反正是看不下去的,又不好独自出去,要拉着别人一起。 宋云禾神色清明的朝灵蝉点了点头,灵蝉方才退下去了厨房,陶桑跟着出了手术室,却又坐在院子里自言自语。 温素灵开了药方给东漫去煎药,自己倒是一直守在宋云禾身边,伤口的血微有凝结不动便会用内力催动一些,如此往复。 虽然速度很慢,但淤青痕迹褪下的痕迹仍然算是肉眼可见,只是褪下的方式有些奇怪。不是通常情况下的淡化消散,而是犹如一个瓶子,瓶底突然破了一个小洞,水位直直下降。就仿佛,这淤血是一层包裹的冰,打开了口子融成了水滴落出来。 柴彧回来的时候事情已经接近了尾声,宋云禾昏昏沉沉,整个人血色退净,脸手都恍如透明的一层壳,温素灵发怔的抬手想要去探她衣服下的身体,被柴彧的一双大手钳住了。 “出去。”柴彧丢开她的手冷冷的斥到。 温素灵回过神来,未动,看看宋云禾又看看他,“你见过她这个样子吗?柴容兮,她到底是什么?” “人,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柴彧回答,回看她的眼神凝重又冰冷,“素灵,记住我今天说过的每一个字,无论何时何种境地,阿禾都是我的人,你明白吗?” 温素灵明白,却又不想明白,注定要成为帝王的人,如何能将真心托付给一个如此不明真身的,人? “忘记你今天所见到的一切,出去吧。” 宋云禾在柴彧的身边醒过来已经是五日以后了,她抬手揉眼睛,躺在藤椅上假寐的柴彧瞬间就睁开了眼。 “醒了?”柴彧起身坐到床边,“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宋云禾还有些迷糊,揉着眼的手一伸就扑进了柴彧的怀里,像只猫一样头在怀里蹭来蹭去,嘴里喃喃道:“抱着你就觉得好舒服。” 柴彧浅笑着低头亲吻她乱糟糟的头发,由她抱到海枯石烂都是愿意的。 宋云禾在怀里赖了好一会,才深呼吸一口准备起身,然后又停了下来,小鼻子在柴彧身上一阵嗅,“嗯?” “怎么了?”柴彧问。 宋云禾捏着自己的鼻子坐起身,又四处嗅,像只小狗,“我的鼻子好像恢复正常了呢!” “嗯,挺好。”柴彧点头,神情却很是平静。 宋云禾有些怀疑,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里面没有耳塞,却没听到任命突出的声音,然后她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没感觉,又抬起想要使劲的时候被柴彧握住了。 “你看看这个。”柴彧说,将握住的手放在她的视线里。 前几日还瘦到皮包骨一样的手指,眼下已经饱满白皙,肤如凝脂,腕是白莲藕了! “这,怎么会这样啊?我睡了多久?发生了何事吗?”宋云禾更加诧异了。 “你让素灵给你放血的事情还记得吗?”柴彧问。 宋云禾点头。 “大概是因为毒素排完了,所以身体自然就好了起来。”柴彧摸摸她头解释的没什么说服力。 宋云禾看着他眨眼,又眨眼,柴彧浅笑倾身,轻轻的吻了她的额头,“不管如何,身体好起来都是幸事。肚子饿不饿?” “饿了。”宋云禾抬手摸摸额头,“你在这里守了多久?胡子都扎人了。” “一会我就去剃干净。”柴彧笑意未退,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现在去吧,让灵蝉她们进来,我也要起了,肚子饿死了。” “好。”柴彧唤了人进来伺候宋云禾起床,自己去了别处洗簌。 确认他是真的走远了,宋云禾才拉着灵蝉问道:“我睡了多久?发生过什么事情?” “姑娘睡了五日了。”灵蝉没有要隐瞒的,一边回答还一边上下打量着宋云禾,“姑娘不记得发生过何事了吗?” 宋云禾摇头,眼神充满询问。 “奴婢也不知道。”灵蝉说,“那日后週陛下将你安置到房间后就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没有让外人进过屋,奴婢也是今日才得见姑娘。” “那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异像发生?”宋云禾又问,刚才灵蝉问的是她不记得,那就肯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几日每日子时姑娘所在的房间里就会亮起灯,温姑娘说是后週陛下在用他们白雾山的镇山之术给你医治。”灵蝉一直怀疑这个说法,但眼下姑娘确实完全如初,倒也没有追究的必要了。 后週陛下总是不会害姑娘的。 宋云禾拍拍脑袋又摇晃了几下,什么都想不起来,暂时放弃,洗簌穿衣,吃饭。 “金姑娘啊我的金姑娘你可总算是醒了。”听说宋云禾起了陶桑嗷嗷的就跑到了后院来找人。 宋云禾嘴里嚼着饭菜,没明白自己何时变成了金姑娘,只说道,“你这样子看起来像失智了一样。” “你再不醒,我脑袋都没有了还能惦记着智力?”陶桑大咧咧的抬腿就坐在她对面,看着满桌子吃的眼馋嘴也馋,对着旁边的灵蝉挤眉弄眼道:“灵蝉姑娘,能不能麻烦给我也添副碗筷?你家姑娘一个人吃多不热闹的。” 灵蝉未应看宋云禾点了点头才退下去准备。 陶桑贼眉鼠眼的四处瞧了瞧才低声道:“你也太急于求成了,你这一夜之间就能变成美人的法子怎么也解释不了是科学啊!还搞出那样大的动静,十个有十一个都会觉得是妖术!你想好退路没?” 宋云禾不答反而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样的大动静?” “这每天夜里电闪雷鸣,闪电劈进你屋里,这动静还不大?不是,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自那日陶桑提出的放血法后,就被柴彧下令禁足在宋府,不得离开。是以一直待在府上得见了整个奇幻的过程,虽然没有进屋,但她知道肯定是和宋云禾有关的。 只是眼前这姑娘一脸莫名的样子,难道要全然否定她的猜测?那也太打击人了! 宋云禾咬着筷子看她,“我现在也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嗯?” “你刚才说每天夜里电闪雷鸣,闪电还劈进了我的屋里是吗?”宋云禾问。 “是啊。”陶桑点头。 “可是灵蝉却只看到每夜我屋里亮灯。” “啊?” “而且,之前,只有你能摸到我高烧。” “额。”陶桑觉得后背有些发冷,“你想要说什么?”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三章 无情无爱的天下,不要也罢。 宋云禾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脑子明明是清明的,但又觉得混沌,就像一颗鸡蛋,看着透亮,却是凝着的。 短时间里想不出个结果,所以,陶桑终于成功的住进了宋府。 当然只限于她个人,庄子里的孩子被安置进了离宋府不远的另一处宅院,宋云禾无异常的时候她仍是和孩子们排戏。 在宋云禾的帮助下,柴彧同意了让她可以在拍卖会的时候给上戏暖场和烘托情绪。 陶桑干劲十足,暂时将宋云禾的异常抛却,反下,这个神一样的金腿姑娘,眼下还是有人罩着的,她没觉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时间像小偷一样悄无身息的向某处潜行,宋云禾毫无知觉,除了吃喝睡觉,就和李子期三个少年在前院驾驶飞机。 倒是柴彧,又恢复了每日早朝后回宋府在书房理政的习惯。 “你上次说要陪我出去的,你还记得吗?”书房里宋云禾爬在柴彧的后肩上看着他左手边的折子终于批完了,撒娇的开口询问。 “嗯。”柴彧合上最后一本折子,后手摸摸她的头,问道:“想什么时候出去?” 宋云禾觉得他这个动作可真熟悉,不过转瞬又想起上次他也是这样摸着她头的,随即甩开脑子里的怪异感,继续撒娇道:“明日可不可以?我们赶在小满前回来,不会影响拍卖会的。” 此时距离小满还有十来日。 “好。”柴彧点头,然后问道:“是让羌无驾驶飞机吗?” “羌无已经死掉了啊。”宋云禾说,想了想又觉得表达的不对,补充道:“也不是死了,是被我戳坏了,不能用了。” 柴彧不露声色的继续抚摸着她随意的问道:“为什么要戳坏她?” “嗯?”宋云禾停顿了几秒,没想起来,不在意的回道:“忘记了。不过也没什么,她是机器人嘛,会出故障的。我已经教会子期他们驾驶飞机了,我自己也会啊,你不用怕的。” “好。”柴彧缓慢的点头,拍拍她手道:“那你今日里早点睡,明日我们一早就出发。” “你今日还是不在阁楼住吗?”宋云禾走到他面前,有些小委屈,她最近虽然一直住在柴彧的房间,可是他除了偶尔会哄她睡以外,从来没在屋里睡过,“柴彧,为什么我总感觉最近每个人都怪怪的。” “觉得奇怪就叫她们来问问?” 宋云禾迟疑了片刻摇头,“算了,估计是我自己最近脑子不好使,回来以后再说吧。我回去了,你明日里安排妥当了就叫我起床啊。” “好。”柴彧浅笑点头。 宋云禾提着裙子出了书房,院子里再无脚步声,温素灵才从书房的房梁上跳了下来,拍拍手,理理衣裙道:“啧啧,你看到了吗?她刚才说羌无的表情,平淡的让人后背发凉。” 柴彧未回应,他又不是瞎子,提到羌无本就是为了最后的确认,自是会看的清楚的,只是,确认的这个结果并不好接受。 然温素灵还在补刀道:“我怀疑就算是你现在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柴彧眉头轻皱,两个画面他都不喜欢,“你找不到办法吗?” 温素灵白眼,“你都不说她前几日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从何处能找到有用的办法?” 柴彧沉默几息道:“或许她这样也不错。” 宋府里唯一有异常的只有宋云禾自己,这几日诸多试探,包括今日里特意提到羌无,让柴彧不得不接受温素灵的判断。 他的姑娘这次醒过来后失去了某些情绪,恐惧,悲伤,哀愁这些难以让人愉悦的感受和为之相关的记忆。 如果有的选择,谁又愿意拥有这些让人痛苦的情绪呢? 他未曾知道的让她痛苦的事情,她若是自己选择了如此,他不应该让她又重新感受的。 “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这才是人。”温素灵是不能苟同他的选择的,“柴容兮,你不要忘了你是要娶她为正妻的,日后她若为国母,却只知道享受不知疾苦,如何能母仪天下?” “你若不想告诉我她的真身,也不愿改变她的现状,那你就一辈子将她藏在这宋府里,永远不要迎进宫中!”温素灵第一次如此斩钉截铁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从第一次与宋云禾见面就知道她有异,但那时她至少还是正常的血肉之身,柴彧对她有情,她对柴彧有益,尚算是一场情利双收的联姻。 可是,到如今,这位秦国公主诡异的让她不得不怀疑她到底是人是妖还是其它什么非人非妖的东西? 而若是连她都怀疑了,日后,深宫之中哪里还藏的住?而藏不住的永远都会被攻击。 无论柴彧对她是不是中了邪,一时半会是脱不了这情海的,若到时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按他眼下的处事风格,大开杀戮,血流成河不是不可能的。 柴氏最后唯一的血脉,无论是谁,都不会允许以一个暴君结束历史。 柴彧不是生而暴戾,秦国公主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可,日后的事谁能想得到? “我要娶谁,可由得你们决定?” “并非我们,是天下人!” “这天下的其它人没有自己想娶的姑娘吗?如此,无情无爱的天下,不要也罢。” 柴彧起身离开了书房,阁楼里刚洗簌完的宋云禾坐在镜前任由灵蝉给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听到脚步声抬头,柴彧已经走到了近前。 “你回来了。”小姑娘的喜悦未想掩藏半分,眼里的笑意像蜜融化进了嘴里一路甜软到心底,永远都不会让人忘记。 “嗯。”柴彧应声走到她面前,伸手拿了灵蝉手上的毛巾,遣了人下去,自己一缕一继的为她擦干头发。 “我的头发现在很漂亮吧,像锦缎一样。”宋云禾手指上绕着一缕已经干了的头发,小脑袋上的小脑表情很是得意。 “嗯。漂亮的让人爱不释手。”柴彧笑着赞道。 她身体素来不算康健,头发时常细黄枯燥的,可现在手上的却黑亮光滑比过天下最好的锦缎,或许,这就是重生的意义。 柴彧不会告诉任何人,那几日里他是如何亲眼看着透明的小姑娘在光晕里从骨血到肌肉一点一点的焕然一新的,他侥幸着醒过来的依然是他的小姑娘。 所以,缺少的不过是情绪和记忆,她的人健健康康,开开心心还在自己身边就应该满足了。 “今日你要同我睡在一起了吗?”头发擦干柴彧弯身将她抱上床,小姑娘双手搂着他脖子双眼闪亮着的全是期盼。 柴彧低头亲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嗯,以后都抱着你一起睡。” 宋云禾嗜睡的习惯近日里是越发严重了,接近午时方才醒过来,柴彧早经安排妥当宫中的事情,等着她吃饱后就随时可以出发。 双胞胎姐妹是死活都不会再离了她身边的,三个少年要轮换驾驶又要做苦力肯定也是要跟上的,温素灵也是早早就抱着医箱等在前院的,宋夷良默不作声却一晚上都守在机舱外面。 宋云禾数了数手指,最后选择了排除温素灵。 “这不可能!”温素灵拍桌子,“你身体现在看着无恙,但十日长的时间不可能不带太夫的。” “可以的。”宋云禾认真道:“我身体现在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她现在身体的状态,她自己再清楚不过的。 “那也不行。”温素灵坚持,看向柴彧,这一行人中全是宋云禾的人,她不担心他们有歹心,却确定不了他不会有二意,特别他昨日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她实在不敢让他渺无音信的离开十数日。 柴彧却说:“孟言却后日就会到,其它几家也会五日内悉数进京,我需要你留下来帮忙林先生。” “林先生拖他们几日再凉他们几日岂不更好。” “各处的商贵也在进京,莫要让他们空闲寻了机会生事。” “既然这么多事,所以为什么你们要现在出去!”温素灵气,又看向宋云禾,“你到底要出去做什么,就不能等过了眼下这些时日吗?柴容兮是皇帝,节骨眼上一走走十日,像话吗?” 柴彧将小姑娘拉开挡在身后,“出去之事是我一早答应她的。” “你一早还答应过我们诸多事情的!” 柴彧看了她几息,终是转身拉着宋云禾走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让你陪我去。”坐上飞机的宋云禾有点闷,她脑子里明明觉得柴彧去不去都可以的,可是行为上却是十分想要他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都在自己身边才好,这种感觉很奇怪。 “你去任何地方自然都是应该我陪着你一起的。”柴彧摸摸她以示安抚。 柴彧早就发现自她醒来后就一直很黏着自己,除了她自己之前清单上制定的正事以外,她一有时间就要待在他身边,偎着他,他抱她,亲吻她的时候,她都是极开心的,全身散发着一种很特别的光彩,让人快乐的又隐隐不安。 所以,他不会让她离开他身边太远的。 没有了羌无的人工智能驾驶,也没有卫星导航,只靠宋云禾凭地图结合天像制作的航线,飞起来着实有些吃力。 可是,一路飞过的群山蔓延,广阔大海和沙漠,夜晚浩瀚星空的璀璨夺目,日初朝阳的光芒万丈,穿云驾雾的梦幻,都是让人毕生不忘的震撼。 “能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真好。”宋云禾偎在柴彧身上时常有这样的感叹,然后抱着他又道:“有你在,更好。” “嗯。”柴彧应着声将下巴靠在她的头顶,心里原本隐隐的不安无声的一点点漫开,将怀里的小姑娘又抱紧了一些,轻声问道:“我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南美州,以后它会被叫做这个名字。”宋云禾回答,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地貌,“飞过了这片海就到了,那里的沿海山地,有吃的。” “吃的?”柴彧微有惊异,如何也没猜想到飞了这么多天是为了来找吃的。 “对啊。”宋云禾起身点头,“我之前没告诉你吗?” 柴彧沉默的表情显然是没有的。 宋云禾拍了拍脑袋,“抱歉,我以为我告诉过你的,我应该要告诉你的。” 柴彧握住她的手,“没关系,你现在告诉我也一样。” “后週不是缺粮食吗?秦国国小,再盛产也供应不了两个国家啊,而且,长臻肯定卖了你许多银子的。后週也没银子啊,所以,我要带你去找其它的粮食。”宋云禾笑的眉眼弯弯,她之前可以查了好久地球的资料,才想到了这个法子的。 “在南美州的山区里有一种被地球人类称之为‘第四大粮食作物’的植物,如果我们把它带到后週去种植,不就可以解决后週的粮食问题了吗?” “到时候后週有银子还有粮食,你做皇帝就不会那样辛苦了啊。”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四 你说谁,婚前不洁? 宋秦宛帝四年,宋长臻接见了柴彧派往秦国商订婚期的使臣,心里是极不情愿的,但自己长姐的心思他再明白不过,能拖的了一时,拖不了一世的。 一边写信询问宋云禾,一边让礼部着手准备大婚一应事宜。 然等到的不是宋云禾的亲笔同意书信,却是灵蝉连日里连续回禀长姐重伤堪危的消息。 宋长臻知道若不是情况糟糕的已无选择,灵蝉是不会舍近求远的连回数道书信的,一时又怒又怕,召了陆机年进宫安排朝事,连夜就先带了阿轲出海。 “微臣与陛下一同前去接公主殿下回国。”快上岸时蒙擎已经安排了海上事宜,主动请缨前往。 “朕已经通知了问灵带人与朕汇合,你将这海上守好,让江南星把炮船全都给朕开到海线上来!” “陛下要用炮船?”蒙擎一惊,虽然战船早就改装加了炮台,但向来没出过周山岛,都只做为战备预案的。 “能在柴彧眼下伤到长姐岂非没有赵氏的‘功劳’!但凡让朕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就给朕将这福州轰成灰烬!”宋长臻是天生的掌权者,身在高位的权术如何玩弄,他年少时便已经得心应手,如今他的心思又大多在东周,赵氏几兄弟是什么样的人,触角伸到何处他少说也知六分。 只是可恨柴彧,连这六分外的防备都没有! 一想到长姐因此可能受到的伤害,宋长臻全身的戾气就如黑沉的毒水一样外溢。 上了岸后俩人一路快马加鞭进了云京直奔宋府,却还是没能第一时间见到宋云禾。 “我朝陛下与秦元公主前日里才离开,秦元公主殿下说会在小满前赶回来,烦请秦皇陛下多等几日。”宋府里接待宋长臻的是林敬言,温素灵出了府,他本是来见孟言却的,不曾想刚好遇到了风尘仆仆而来的秦皇陛下,心下着实吃惊,却不敢露了半分忐忑。 “朕的长姐身受重伤如何能去了别处?”宋长臻可不是来听客套话的,长剑一挥就抵在了林牧言的脖子上,“老实告诉朕,你们将朕的长姐藏到何处了?柴彧做了这后週皇帝却原来也当起了缩头龟吗?” 林牧言太了解这位少年皇帝的脾性了,身子不动,也万不敢刺激他,十分诚挚的回道:“秦皇陛下请息怒。秦元公主早前身体确实有恙,不过府上有白雾山的温少主为她诊治,已经痊愈,方才带了我朝陛下出门,至于去了何处,秦元公主殿下实在未与我等言说。” “朕的长姐去哪需要给你说?”宋长臻冷哼,手上的剑未收半寸,继续问道:“温少主是温素灵?让她来见朕!朕的长姐是如何伤的?” “温姑娘现下不在府里,在下这就派人去寻,秦皇陛下稍坐歇息可好?”林牧言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苦不堪言,这位少年皇帝几年不见气势凌人的是越发不讲道理了。 “告诉她切莫想要躲着唬弄朕,她回来晚一刻朕能查到的消息就多一条,若是有一字真假辩不了,朕就炸了她白雾山的山顶!” 林牧言拱手行礼稳步退下,出了宋府却是脚下如风,当日情毒祸事虽然参与者都被处理,但知情者还活着的光眼下就不少于一只手的人数,若是真被秦皇陛下得了风声查出些消息来,定然会生出嫌隙来。 林牧言派人去通知温素灵,自己则进了宫找荀章先生商议对策。 悄然跟在他身后的阿轲,看了一眼去通知温素灵的人,毫不犹豫的跟着他一起进了宫。 温少主那里自然是有自家陛下‘招呼’的! 留在宋府的宋长臻一点要歇息的意思都没有,先是招了留守府中的西林卫一一问话,确认了长姐确实是自己外出,身体已经无恙才稍微缓了怒气,但早前病危却也是事实,而且看刚才林牧言虔诚的样子明显就是心虚。 就算长姐已经无恙了,也必须追究,婚期都还没定呢就敢欺瞒于他,若没点教训以后如何敬畏自己的长姐! 宋长臻一间院子一间院子的查看,想要知道长姐在这里是如何生活的,好在院子各处都井然有序,风景怡人,就是阁楼里上下两间房让他极为不舒服。 早前在秦国柴彧就总赖在公主府,现在更是住进了同一栋楼里,不能想,光看着就郁气! “温素灵的院子在哪里?”宋长臻问带路的西林卫。 “回陛下,温姑娘的院子在西北处的参园,公主殿下的两个女学生也住在那里。” “那些孩子还跟着长姐?都没回家?” “自秦国出来后一直跟在公主殿下身边,不曾有人回去过,早前离开的李子期前些日子也住进了府里。” “呵!”宋长臻冷嘲热讽,“柴彧这皇帝当的也太窝囊了。” “那园子里可有什么古怪?长姐受伤时可是在那里医治的?”宋长臻又问。 “公主殿下受伤的十日里都待在参园,后週陛下将殿下带出来的时候,样子十分,糟糕。”西林卫选了个保命的词。 结果还是被宋长臻刀锋一样的冷眼扫了过来,“‘糟糕’这个词也是你们能用的?” 身为侍卫应当清楚哪些内容应该事无巨细的回禀,咬文嚼字放在以前宋长臻是要让人拔舌头的! 西林卫立跪于前,“陛下熄怒,殿下从参园出来后几日都虚弱不能进食,枯瘦的不成人形。” “那是如何又好起来的?” “听闻是温姑娘为殿下放出了体内的毒血,后週陛下又用了白雾山的不传之术,殿下方才好了起来。” “听闻?毒血?即是白雾山的不传之术,他柴彧如何会的?你们脑子是吃多了后週的土吗?”宋长臻气的想砍了这蠢货的脑袋,难怪灵蝉会连着写几封信!“带朕去参园!” 参园的门紧闭,宋长臻都不愿用手,长腿一踢就将门后的插销踢碎,院子里的人皆被惊了一跳,孟蝉衣迅速的挡住了坐着轮椅的男人,平稳情绪拉着一旁白了脸的顾青看着破门而入的宋长臻躬身行礼。 “学生见过秦皇陛下。” 以前她们在秦国秦元公主府都是如此行礼的。 宋长臻坦然受之,眼光却落在孟蝉衣身后,“你们藏了何人在此处?滚出来!” 说是长姐的府邸,结果主人家不在,一府的外人,宋长臻怒气像这当空的烈日一点点持续上升。 “秦皇陛下熄怒,这是学生的兄长,因身有旧疾,来此请温少主医治,才暂住此处的。”孟蝉尚算镇静,身后的男人轻轻拍了拍手腕,她回身,男人笑意温润,示意她不用遮挡。 孟蝉衣有些担心,但也知道不能激怒宋长臻,方挪了挪步子,侧身露出身后之人。 轮椅上的男人一身米色长袍,儒雅淡然,温润如玉,气质如明月亮洁,倒是将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一下。 “在下孟言却,见过秦皇陛下。”孟言却拱手,谦恭有礼,不卑不亢。 宋长臻凤眼微眯,“柳州孟氏,孟言却?” “在下不才,有幸得秦皇陛下听闻。” “你若不才也能进的了这里?”宋长臻挑眉,柳州孟氏百年的经商大户,资助了柴氏抵御外族的战争,又能在东周和西凌的内战上明哲保身,孟言却上位后更是吃下盐铁两项买卖,这句‘不才’实在听得不顺耳。“你来此处做什么?” 孟言却年少时双腿就废了,此时才来找温素灵医治,这样的瞎话,宋长臻都不会让它进耳朵里。 “后週陛下寻了个提纯精盐的法子,让我进京来学学。”孟言却回答的十分实诚。 早前宋云禾给柴彧做了粗盐提纯后,柴彧就亲笔书信联系了孟言却,只是诸事烦多,此时才进京。 “他可真会寻。”宋长臻无不讽刺,想都不用想他也知道是长姐教的法子,“学东西不去宫里到这里来做什么?” 宋长臻眼光扫过在场的俩个小姑娘,然后停在了孟蝉衣身上,“她是你妹妹?” “舍妹孟蝉衣,承蒙秦元公主殿下一直照顾,理应当面致谢的。” “嫡出,亲妹?”宋长臻再次确认到,心里又隐有怒气,他就知道柴彧送来的人定没安什么好心思! 孟蝉衣跟在宋云禾身边三年,知道的事情只多不少,若只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尚无威胁,但孟氏这样大又以利傍身的家族,就太不可控了! “陛下放心,小蝉虽是我嫡出亲妹妹,但即师从了公主殿下,必然尊师重道,以师为母,我孟氏不会过问半分。”孟言却保证道。 “以师为母,朕的皇姐是何身份?你倒会给她脸上贴金。”宋长臻暂且信他几分,后续再安排,先着手眼前之事道:“你们兄妹自去一边叙话,朕要看看这院里的东西。” “学生给陛下带路。”说话的时间里顾青总算是缓过心头的紧张了,行了礼前面带路。 主屋和东厢房都是姑娘家的住处,宋长臻也没兴趣,直接去了西厢,外面无异,里面却是各种不属于当下的医学器材。 “孟言却可进过这屋?”宋长臻声冷的像冰锥,带着锋利的寒气。 “未曾,孟公子只在院子里和师姐说过几句话。”顾青未有隐瞒,孟言却昨日里到的云京,住在客栈,送了门帖,今日才上门来看孟蝉衣的。 “平日里都有何人进出此处?”宋长臻又问。 “除了学生师姐和温姑娘,公主殿下,未允许任命人进出参园的。” 宋长臻四处看了看不甚明了的器材,最后目光停在了角落里几个圆形物体上,走进拿起,心头一紧,转瞬又恢复了,“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顾青脸色一时又白了几分,宋长臻手上赫然拿着她们平时练习开颅术的人头道具。 “这是殿下教我们的新知识的,道具。” 宋长臻眯眼,正要详细询问时,院子里有吵闹的声音传了进来。 “顾青是我女儿,有什么不能进去见的!”大嗓门粗旷的男人声音吵吵着就近了,“孟言却都能在此,我为何不能进!温少主行事就是如此不公的吗?” 顾青的脸色惨白,宋长臻却是青怒交加,丢了手上的东西大步跨了出去,“瞎了狗眼的东西,敢在此处犬吠!” 顾塔巴寻声看去,一身黑衣的少年面容英俊,但这话说的太难听,而且,顾青就跟在他身后,“你是何人在此?为何与我女儿从那屋里出来,你们做了什么!” 顾塔巴说着就要冲进去看,被宋长臻拎住了脖子就丢向了院子里,“放肆的东西!” 温素灵今日里去见顾刘几位家主,接了林牧言的传信赶回来,顾塔巴非要跟着一起来见女儿,未能拦住却没想在参园里就直接遇上宋长臻。 这会看到顾塔巴被丢,宋长臻的脸色怕是要见血,倒是先将人带走再说。 可顾塔巴祖上却是彪悍的牧人脾性,只以为自己刚才是一时不察才着了宋长臻的道,当下站起来就冲向宋长臻,嘴里还不干净道:“我好好的闺女偏生给了这么个婚前不洁的狗屁公主,如今才多大,就带着野男人进自己的院子,看我不教训你们这狗男女!” 温素灵脑子瞬时就炸开,想要出手,可一切都迟了,宋长臻单手扼住顾塔巴的脖子,森然问道:“你说谁,婚前不洁?” 顾塔巴挣扎着想要出声,可是宋长臻根本没有想再让他说出半字,捏碎喉骨的声音像细细的虫子爬上了所有人的脊骨。 “西林卫,封锁整个宋府,只进不出。” “是!” 出场不到一刻钟的顾氏家主,像一只捏碎的鸡崽被丢弃在院子中间。宋长臻迅雷不及掩耳话音未落就逼近温素灵身前,温素灵堪堪后退,被抵在墙角。 “从现在起你若敢瞒我一字,我就杀一人,从宋府到宫里,从宫里云京,定让你看看什么叫血流成河,你可清楚?” “秦。。。”温素灵只说出一个字就被宋长臻扼住了脖子,“我问,你答。” 温素灵无奈闭眼,再睁开,“好。” 是他们习惯了宋云禾的温善包容,忘记了还有一个血戾的宋长臻,这苦果,只能自己吃下去。 “是谁人让我长姐,失身?”宋长臻问出后两个字眼睛都发红。 “柴。。。” 温素灵的脖子又被扼紧,宋长臻多听一字都只会更愤怒,“为什么?” 温素灵艰难吐字:“他不是故意的,他没想伤害她,只是一时中了情毒。。。” “柴彧用我姐姐解情毒?”宋长臻的声音在发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爆了,血色漫的眼中一片腥红,他那样温软的姐姐,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情! 宋长臻收紧了手。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五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秦皇陛下,手下留情。”危机时刻出声阻拦的是坐在轮椅上的孟言却,说出的话又快又稳,“陛下还未见过公主,尚未确认公主是否安康,此时杀了温少主为时过早。” “你医世无双?医的好我姐姐心里的伤?”宋长臻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嘴角的邪气像是时刻都能将人吞噬。 温素灵根本说不出话来,诚然她可以挣扎一下,但只会激怒宋长臻,加快所有人的死亡。 “秦皇陛下,公主殿下近日里正在教学生们开颅术,殿下真的是需要温姑娘的。”孟蝉衣白着脸,还是努力的说出了更有用的信息。 宋长臻手用力将温素灵捏的双眼翻白,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鱼,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反抗,冷哼一声,方才将人扔了出去。 “想要朕的长姐一辈子给你们当保命符?做梦!”宋长臻冷冷丢下一句话,大步跨出了参园。 温素灵从地上半撑着身子坐起,一边咳一边大口的呼吸,想要出场却先吐了口血,刚才那一扔,宋长臻可是用了内力的,她伤的不轻。 孟蝉认忙上前来扶她起身,孟言却推着轮椅走近,递了块手帕到孟蝉衣手上给她擦血。 “去宫里通知林先生,不可再激怒宋长臻。”温素灵急切的吩咐道。 宋长臻是个软不讲道理,硬不怕杀人的主,他们此次理亏在前,既然瞒不住,定是要给个交代才是。 “在下认为还是不要去的好。”孟言却提醒道,“他既然已经下令封禁了出府,你让小蝉去报信的行为就已经是在激怒他了。” “到时候杀鸡儆猴,小蝉的命没人能救的下来。”孟言却拉住孟蝉衣的衣袖,“去看看你师妹,此事有兄长在。” 顾青那里自顾塔巴死后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孟蝉衣抱歉的看了一眼温素灵,去了顾青身边。 “你是何意?”温素灵擦干嘴角的血,说话的嗓子还哑着,咳了两声又道:“此事宋长臻是不会罢休的,宫里稍有差池,都会是一场血光之灾。” “如实相告何来差池?”孟言却淡然回道,“他想知道什么就让他知道什么,知道了自然就明白此事并非陛下之责。源起何处,他便寻何处的晦气,你慌张什么?” 温素灵愣了一下道:“此事是何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顾塔巴都能叫嚷出来的事情,你觉得我是如何知道的?” “翁城?”温素灵神色一凛,“翁城这是还嫌事情做的不够绝吗!” 孟言却眼光扫过地上无人收尸的顾塔巴,笑道:“今日见了这位秦皇,在下觉得,翁城怕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林牧言是见过宋长臻血洗秦国皇宫的人,武艺和脾性都不像是会对后週有所顾及的,所以,便是没收到温素灵的报信,他和荀章先生也知道分寸。 “此事本应给秦元公主一个交代的。”荀章先生语重心长。 “可惜眼下陛下与秦元公主都不在京城,从何处交代起。”林牧言叹道,后週之事,陛下与翁城之事,本就千丝万缕的纠缠,秦皇陛下又在此时进了京,当真让人不知从何处下手了。 宋长臻也根本没想让他们有下手的机会,问灵第二日就带人从东周来宋府与阿轲汇合了,怎么查证事情的真相他们历来是不会让宋长臻失望的。 东周良帝二十二年,夏夜,子时,翁城突遭袭击,数百颗火药在城内被引爆,天崩地裂般的摧毁,翁城全城逃出生天者不及十分之一。 “年纪轻轻,一国之君,何以如此丧心病狂!”荀章先生在宫里痛心疾首,因为悲恸整个人都散发着沉沉暮气。 林牧言失神坐在椅子上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可是翁城,柴氏旧部的根脉所在,还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 “你做下此等事情,让宋云禾还如何立足于世?”宋府里温素灵指着宋长臻责问,双眼血红,恨不得亲手解决这个刽子手!恶魔! “你们包庇翁城的时候可有想过我长姐如何立足于世?”宋长臻悠然的坐在太师上细细吹着自己的修长的手指。 “没人包庇翁城!这其中关系岂是你一个外人能明白的!” “那我心疼我长姐,你明白吗?”宋长臻笑的俊美,却无端的看着像恶魔。 温素灵咬牙,脸色红白交加,手掌握出了血才忍着没有将那些龌蹉的话喷向他,“你这不是心疼她,你这在逼她!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将她嫁到后週来,如今只不过终于让你寻了机会!” “错。”宋长臻笑着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婚书尚在,只要柴彧还要娶,我长姐愿嫁,我秦国,举国之力送嫁!” “你!” “只要我长姐一日要嫁他,天下女子一日都不许妄想。敢算计中伤我长姐的人,都,不得好死。”宋长臻一字一句,像毒牙穿刺心脏,让活着的人也生不如死。 “翁城的百姓是无辜!” “恶狼窝里的怎么会有羊呢?”宋长臻红口白牙,笑,“第一次就知道疼,才会乖,才会明白什么做不得,才会成为唯一的一次。” “这个道理柴彧和你们不懂,朕就教你们一次。” “疯子!魔鬼!”温素灵气的已经骂不出其它话来。 宋长臻笑意盈盈的坦然接受着她的叫骂。 这天下,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了他姐姐却能全身而退的!他要让天下人知道,有些代价他们是付不起的! 宋云禾的返程飞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平稳降落在了前院的空地上。 南美州的采集工作因为宋云禾的扫描能力比想像中更顺利,收获更丰富。不仅找到了土豆,红薯,玉米,还带回了辣椒、番茄、菜豆,苹果等一系列的作物种子,飞机的货仓加机舱都放不下,宋云禾只迟疑了几秒,甚至不清楚自己在迟疑什么,手上就已经打开了智脑空间,买了许多置物箱一一装满,然后再一一变小,整齐码在机舱里。 “院子里好安静呢?”宋云禾还原了箱子最后一个下飞机,院子里寂静的有些异常,吩咐去找人来帮忙搬箱的宋夷良也一直没回来。 柴彧的脸色沉静中却更像一只全身防御和时刻准备攻击的猎豹。 “怎么了?”宋云禾又问。 “无妨。”柴彧握着她的手,“别怕。” 宋云禾心中毫无惧怕,反握住他的手笑道:“这是我家我怕什么。” 随即扬声叫道:“西林卫在吗?” 偌大的院子空无回声,宋云禾疑惑了两秒,终是有声音绕着前厅传了过来。 “长姐一个人去了何处游玩,这么久一点消息也不给我。”男人的声音有些责怪又有些撒娇。 “长臻?是长臻!”宋云禾惊了一下,转瞬就认出了说话人的身份,松开柴彧的手欢快的奔了过去。 柴彧手空握,脸色微沉几分,跟了上去。 宋长臻在阁楼那里听了消息就飞奔而来,温素灵紧随其后迟了片刻方才赶到,前厅里姐弟二人已经手拉手满脸欢喜的都快热泪盈眶了! 那张笑的宠溺的俊脸,那双像捧着珍珠骨节分明的手,谁能想到是刚刚血洗了千万的生命的魔鬼! “你何时到的这里,为何都未与我说,早知道你会来,我便等着你一起的。”宋云禾看到他真心满心满眼都是高兴。 明明只是几月不见,可少年朗随风长,日日都在变模样,比就比她高的身躯似又长高了几分,眉目更硬朗,就连凤眼里的威严都更凌厉了。 “我若知长姐会出去,定是多累死几匹马也该追来的。”宋长臻揉乱她本就被吹散的头发,话中自有深意。 宋云禾却是听不出,顾自俏皮着,“这可怨不得我。有时间出来你也没写信给我。” “姐姐都要嫁人了,可与我写了半字?”宋长臻笑问。 宋云禾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柴彧有些不好意思,“事出突然,我还没来得及想好呢。” “姐姐是不想嫁?” “没有不想。”宋云禾急急辩道,又愣了几秒,心里好像有什么缺失,但还是点头道:“我愿嫁的。” 宋长臻弹了弹她额头,十分无奈道:“天下再没有比姐姐更不矜持急着想嫁人的姑娘了。就不怕别人不愿娶?” 宋云禾眨了眨眼,偏头看身侧的柴彧,又转回头对着宋长臻甜甜的笑。 宋长臻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目光看向柴彧笑意盈盈的道:“朕只这一个姐姐,所以特亲自来与后週陛下确认,你当真想要在近日里与朕的姐姐大婚吗?” 柴彧心头一跳,面色却极为泰然,张嘴即答,温素灵却挡在两个面前抢先出了声:“君王大婚当依礼而为,岂是口头儿戏。” 宋长臻脸上的笑意未减,甚至更浓几分,全然是恶意的戏谑,“后週陛下也如此认为吗?” 柴彧心中明白宋长臻断不会只为确认婚事便出现在云京,这其中定然是出了事,一件影响他与宋云禾婚事的大事,可是无论什么样的大事,都不会改变他已经决定的事情,何况关乎于他的小姑娘。 柴彧拉开挡在身前的温素灵,素来淡漠的眼底诸多真诚,“我娶阿禾之心匪石,不可转也。万请内弟将阿禾托付与我。”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六章 你怎么可以自私的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一刻的请婚,柴彧并非以一个帝王的姿态,而是一个倾慕已久,许下终生的男人。虔诚又坚定。 这一刻应该是人生中美好记忆新的开始的,可,如今,却成了终结。 宋云禾在旁侧笑的娇羞又明亮,像点缀着晨露迎着阳光缓缓绽放的韦驮花。 温素灵几欲张口都没能讲出话来,她努力的说服自己这一切不是宋云禾的错,她也是受害者,她有着那样多神奇的术法,或许可以找到解决当下的方法的。 可是魔被称之为恶,便是从来不会让人达成美好的愿望的。 宋长臻笑意欣然的点头接受着柴彧的请求,还将宋云禾的手牵过来放在柴彧手里,很是畅然的看着柴彧道:“如此,也不枉我送你一场大礼了。” “是什么?长臻送了粮食来吗?”宋云禾顾自欢喜问道。 宋长臻拍拍她的手,眼神却仍盯着柴彧未移动半分,“我觉得,清除翁城这样的大礼,肯定是比粮食更讨喜的。你觉得呢?后週陛下?” 柴彧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沉凝,“秦皇陛下,是如何清除的?” “嘭,哄。”宋长臻抬手做了个势的动作,“这天下便不存在翁城了。” 柴彧握着宋云禾的手紧了几分,随即看着她道:“秦皇陛下送了如此大礼,阿禾可否让人备些酒菜,我与他小酌几杯,聊表谢意。” 宋云禾脑子里像是突然涌进了许多信息,还没有转的明白,有些懵懂的看着柴彧未及回应。 柴彧抬手理了理她的头发,“乖,去吧。” 然后将她的手给了温素灵,“素灵,带她回院里休息。” 宋长臻没有拦着,目光却随着宋云禾身后一直到再看不到,笑意才收回眼底阴沉的像一片死海,“我姐姐怎么了?” 柴彧已然出手挥出一拳,宋长臻早有防备偏身躲开,却被柴彧的另一只手拿住,拳头还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肚子上,人连退几步倒坐在前厅的椅子上,一时脸色惨白,嘴角溢出血来。 宋长臻坐起,手指擦过嘴角,看着血色冷笑道:“我姐姐前脚刚走,你这后脚就翻脸不认人,刚才是怎么好意思舔着脸叫我内弟的?” 柴彧拎起他的衣襟,“你若不是阿禾的弟弟,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若不是我长姐要嫁你,我也绝然不会让你活到今日!”宋长臻反唇相稽,眼中迸发出恨意,“欺辱了我长姐,都该死无葬身之地!” 柴彧握的手指骨结发白,最后还是将他丢回了椅子上,“你这不是在为阿禾报仇。她若知道你用她教会的东西做下如此杀戮的祸事,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那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宋长臻仍是冷笑着,他最是知道长姐的心软和柔善,便是气他又如何,只要日后再没有敢欺负她,总有快乐会在时间里抵消这片刻的伤痛。 “你现在最应该操心的是信誓旦旦要娶我长姐,可眼下,怎么娶呢?”宋长臻欢愉的笑里全是满满的恶意,像是一个孩子做了最恶的事情却觉得不过是一场恶作剧。 柴彧拂袖而去,眼下,保下他的阿禾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宋长臻眼里的笑意瞬间消失,厉声对门外吩咐道:“让灵蝉来见朕!” 宋云禾吩咐安排了各处整理箱子物种和做饭的事宜后跟着温素灵一路回后院,脑子里就像摇晃的鸡蛋将蛋清和蛋黄搅和在了一起,混沌的让她觉得恶心。 “温姑娘,刚才长臻说他清除了翁城,是发生了何事?”宋云禾头闷的有些难受,一边问着话一边在屋子里找水喝,屋子里这些时日都没人住,虽然日常打扫,但未曾料到她们今日就回来,没有备水,灵蝉和灵雀又都不在身边,一时未果,只能了无精神的坐在椅子上,又问:“他为什么说不存在翁城了?翁城终于愿意归附柴彧了吗?” “你知道翁城之事?”温素灵挑眉。 “大概猜到一点。”宋云禾回答,她本就有些猜想,有时候和少年们聊天的也会透露一些信息,“如今是因为长臻的介入所以解决了是吗?” 对面的姑娘满脸好奇,温素灵却不知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翁城就像是一块疾瘤,刚开始的时候是良性的,可久不医治,便可能发展成恶性的,伤及本身,所以,早一点解决也是好的。”宋云禾看她久不答话便点头着自语道,像是某种自我认同的劝慰行为。 温素灵未能识别她的行为,反而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这块‘疾瘤’呢!” “嗯?”宋云禾脑子越加混沌不明的看着她。 温素灵的情绪却越发激动起来:“你觉得宋长臻会以什么方式解决这块疾瘤!” 宋云禾答不上来,本能的有些抗拒温素灵此刻的样子,“你若不高兴,我们便不谈这件事了。” “不谈?”温素灵气极而笑,“你以为不谈被宋长臻杀害的满城百姓就不存在吗?上万人的生命在你的眼里就不过是一块疾瘤,应该被割掉!” 宋云禾被她突然爆发的情绪有些吓到,喏喏叫道:“温姑娘。。。” “宋长臻为了给你报仇将整个翁城炸成废墟,上万人的尸骨无存,就连顾青一家除她自己远在云京外其它人一无幸免,如此的残暴之事,你还觉得是应该的吗?”温素灵逼近她身前质问道。 宋云禾抬头看她,眼中除了惊吓是更多的迷茫,“可是,这都不是我做的呀。” 温素灵扬起了手,空中停顿几息,终是握拳收回,“是啊,事情不是你做的,你也感觉不到痛苦,如何还能期望着你会有怜悯之心。” 温素灵转身离开,留下宋云禾孤零零的坐在屋子里,神情有些木然,然后仿佛又是渴的厉害了起身寻找水喝,心头沉闷的厉害,可说不出来。 “睡觉就会舒服的。会好起来的。”宋云禾用手拍拍脑袋又捶着心口,喃喃自语,然后上了阁楼。 灵蝉从宋长臻处回来寻到她时,宋云禾已经躺在自己阁楼上的床铺上睡着了,面容恬静,呼吸平稳有序,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以为她是这几日累着了,放在床幔便下了楼。 宋长臻听说她无事,提着的心放下几分,“算他们还有几分诚意。吩咐下去,翁城之事不许任何人在公主面前透露一个字!特别是后週的人!” “是。” 灵蝉接令欲走,却又被宋长臻叫住问道:“你可知此次你们失职都是死罪?” “奴婢知道。”灵蝉跪首,她自写信回秦国求助之时就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此次公主若能安然回国,朕就免了你们的死罪。若是还出了差子,朕要你们全都客死异乡无葬身之处。” “是。” 宋云禾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梦境里,滴,滴,滴,仪器的运作声间此起彼伏交织出一首拉开地狱大门的序曲。 梦境里原本只是一块大脑体存在的器皿里,已经培育出了一个完整的身躯,像一只捕获瞬间被脱壳的虾,柔软又透明。 “博士说反向复制的数据并不理想,很可能出现不健全的胚胎。” “原生体崩裂的很厉害吗?” “是的,原生体的高度融合导致自主意识过强,量子险些脱离,博士只能反向复制,才保住了胚胎存活,但很可能因此影响胚胎的正常发育。” “密切的临测数据,不要让这种可能出现。这么完美的作品,一次成功才足以震惊全宇宙。” “是。” 宋云禾在深夜醒过来,因为无法呼吸而用力的捶打胸口,然后生生的吐出一大口血来。大口大口的呼吸夹着腥气传到身体的各个角落,她伸出双手,黑暗里仿佛也能看到满是血腥。 她起身,下了床,赤脚下了楼,跑去柴彧的房间,空无一人,她满是血腥的嘴张了又张,终是一个字也没能叫出声。 柴彧此时怎么可能还会在她身边呢? 翁城有的不仅仅是无辜的百姓,还有柴氏世代的忠臣良将,还有柴彧的血亲,他们都死在了长臻的炸药里。 而炸药,是她亲手教会长臻的! 也定然是因为她长臻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宋云禾呼吸像被堵住,只有不断的用力捶打着胸口,又吐出一大口血来,才勉强有新的空气挤进了身体,整个人却颓然无力的趴在了床前。 皇宫的御书房里灯火通明,比白日里更光亮,却照不透殿内所有人心里的悲痛与阴影,更照不散心中的怒火。 “身为帝王,你怎么可以自私的做出这样的决定?你让世代后人如何看你,如何看柴氏!”能如此大声指责的温素灵当是第一人。 柴彧眉眼冷俊的问道:“后世之人与我何干?” “呵!后世与你无关,那眼下呢?眼下你要认下这屠城的罪孽,如何面对天下人的讨伐?” 是的,虽然翁城被屠天下震惊,但短时间内还没有传出是何人做下的此事,人们遣责这种罪行的同时又惧怕着突然出现的爆炸武器,所以一时的氛围有些微妙。 可纸包不住火,恐惧更会让人团结在一起,一旦确认了此事是宋长臻的手笔,且不论秦国会受到什么样的讨伐,宋云禾定然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历史从来不泛对女子的口诛笔伐。 可若是,柴彧认下此事,却全然可以当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家事处理,背负骂名的是柴彧,宋长臻的全身而退足以保下宋云禾。 柴彧依然可以娶她为妻,纵是外界众说纷纭,利箭也全会被他挡在自己胸前。 这是保下他的阿禾唯一的办法,他不在乎被历史记载为暴君,为罪人,他甚至宁愿不再保全柴氏的荣耀。 他只怕他的阿禾会被逼的了无生路。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七章 你这是在做什么? 黎明时分,宋云禾清理了四处的血迹,跌跌撞撞的上楼回了自己房间,安稳的躺在床上,然后闭上眼睛,等到灵蝉再次来看她的时候,她才悠悠转醒,一切又恢复如常。 “昨日里带回的种子,已经安排妥了吗?”早膳的时候宋云禾询问道。 “名目已经记录在册,东西都安放在库房里了。”灵蝉回答。 宋云禾点了点头又问道:“东漫还在府上吗?” “在的。”灵蝉点头,“姑娘要寻她做事吗?” “嗯,一会你带着册子,叫上东漫到书房来见我。” “是。” 东漫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乍眼看还以为是侍卫,虽然知道她原本应该也是隐卫出身,但宋云禾从未见过她如此打扮,看着的时候失神了几分,但很快又掩下了情绪,招她到桌前问道:“你可读过书会写字?” “嗯。”东漫闷闷的点了点头不做多的言语,现在这种情况,柴彧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见她心情都是复杂的。 “那就正好了。”宋云禾只当不知,指了指自己的书桌让她和灵蝉都坐到桌前,桌上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我将昨日里带回种子的种植和食用方法的知识找给你们,你们各抄写一份,以后交与两位陛下,定然会用的上的。灵蝉你帮着点东漫。” “是。”灵蝉自跟在宋云禾身边就没少抄书,如今已经熟能生巧了。“姑娘是还要到别的地方去吗?” “我又不出府,你们抄着,我让灵雀就着新食材做几道新的吃食来,抄完了就奖励你们一起吃。”宋云禾有些俏皮道。 灵蝉只能点头,东漫垂首未有表示。 宋云禾关上书房的门,看了看落锁的位置,还是放弃了,轻轻呼口气迈着欢快的步子去找灵雀。 书房里很是安静,毛笔落在纸上的声音仿佛都能听到,俩个姑娘呼吸的声音都冷静自持,却又像极了山雨欲来时的沉闷。 灵蝉先搁下了笔,直身看着东漫道:“你要不要与我打一场?” 东漫身形微顿,转瞬继续,手下落笔生风,“与你无关。” “与我家姑娘更无关。”灵蝉道,“你家可是有亲人丧命翁城?” 东漫手上的笔终是停了下来,深呼吸一口转头看向她,“不知道。” 早前东声被困翁城,柴彧有给他带去消息,但一直未有回应,东漫不想却确认,不确认就可以当作他早出了翁城,或许只是绕道去办别的事情了,才会一直未到京城。 但他总会到的。东漫日夜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你放心,只要陛下一日命我护她,我便一日也不会伤她。”东漫说完又重新提笔抄写。 灵蝉也无多言,提笔速写,要尽快结束手上的事情,去守在姑娘身边才是。 出了书房的宋云禾带着灵雀和宋夷良去了库房,一边让宋夷良将种子的四分之一分拣出来装箱,一边又和灵雀在这四分之一里选着不那么讨喜模样的,计划着怎么吃掉。 “姑娘,这里少,自然能选的更少,咱们选多的那部分吧。”灵雀看着菜篮子里晃动的三颗小土豆很是眼红另外一旁的一大堆。 “不行,后週那么多土地,少一个少一串的。”宋云禾坚决摇头,又自己扒拉了两个大一点的土豆丢进了篮子里,“咱们就尝尝鲜,就这几个了。放心吧,以后种在秦国,有咱们吃不完的。” “土豆可以搬到货仓里去了。”宋云禾又吩咐宋夷良道。 “姑娘要跟着我们回秦国吗?”灵雀貌似听出了她的话音,小心的问道:“姑娘,不嫁后週皇帝了吗?” 宋云禾仿似对她的试探毫无察觉,一边选着生老不一的豆角一边笑道:“出嫁自然是要回秦国的啊,难道在云京出嫁吗?” “哦。也是。”灵雀点头,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她几次,她都笑盈盈的沉浸在挑选之中,没发现异常,心头松懈几分。 选了大半个时辰,篮子里终于是装满了,宋云禾起身拍拍衣裙道:“好啦,这么多够我们吃的了,你们和孩子们一席,长臻另做一席,我与柴彧还要有一席,你可要算好了。” “啊?这么多的?”灵雀愁眉苦脸。 “嗯,不用担心,菜不够酒来凑嘛。”宋云禾凑到灵雀身边悄声道:“我之前出来的时候藏了几坛酒,一会给你送到厨房去。” 灵雀脸垮的更厉害,“姑娘,喝酒才是更要吃多些菜的呢!” “嗯?那你又不是只做这些菜,厨房没菜了吗?” 灵雀摇头,之前府上的采卖都是灵雀亲自去的,这几日宋长臻在府上,吃食一应都是问灵在安排,不饿死是那人的准则。 而且,现在府里也没人能正常吃下饭的。 “那你出府去买吧,前些日子在外面本就吃的不好,现在长臻也到了,怎么都应该大家高兴的吃一顿大餐的,去买去买。”宋云禾把篮子递她手上,催促道。 灵雀不能扫了她的兴,却也不敢私自出府,回禀到了前院宋长臻那里。 “长姐既然想高高兴兴吃顿饭,你就去吧。”宋长臻冷冷道,“做不好,你下辈子做猪,朕都宰了你喂狗。” “是。”灵雀战战兢兢退下即刻就出了府。 “长姐身边还有谁人在伺候?”宋长臻问。 “都被公主殿下支开了。”隐在暗处的问灵回答。 宋长臻眉头轻挑,“长姐这是要做什么?你确定长姐到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吗?” “陛下昨日在公主面前说出那些话来,公主殿下不会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是,灵蝉既然说殿下无法感知痛苦,所以反应过来会很缓慢。眼下,怕是要寻机会问别的什么人去。”问灵说出自己的判断。 “你去跟着长姐,莫要她伤着自己。” “是。”窈窕的女人身影消失在屋内。 宋云禾交代了宋夷良,遣了灵雀,自己从库房出来,站在院门口,抬头偏着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明亮的光线刺的人眼痛,炙热的温度却烘不热心底的寒凉。 宋云禾抬步去了参园。 参园被宋长臻踢坏的门销没有人修理,推开半掩的院门,荒凉的像是许久未住过人的地方。宋云禾站在院中,主屋和东厢都看了看,终是没有出声,去了西厢。 结果,西厢手术室里有人。 顾青一身素衣的坐在手术床旁边,怀里放着早前练习的头颅模具,上面插满了各种手术刀,这会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抬头,看到宋云禾,手上握着的那柄,无意识的就被拔了出来。 宋云禾站在门口与她四目相望,沉长的静止后,宋云禾走向了她。 “顾青。”她轻声唤她。 顾青定定的看着她,挪不开眼,然后举起了手上的刀,刺了上去。 宋云禾没有躲闪,手术刀自己偏向,刺进了她的左臂上。 拔刀的时候血喷涌而出,溅到顾青的脸上衣服上,她才突然回过神来,惊恐的丢下手术刀就要向外跑去。 宋云禾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顾青,别怕。” 顾青微有挣扎,被她忍痛双手抱进了怀里,她现在这个样子冲出去,长臻便是不在她眼前杀人,顾青也活不了的。 “老师。”顾青反身抱住宋云禾大哭起来,“老师,对不起,老师。” 顾青自出生便没被父亲疼爱过,可是哪个孩子不曾对父亲抱有孺慕之情,她努力的想要让自己更出色,希望有一天父亲可以看到,可以像疼爱其它姐妹一样疼爱自己,可是再没有机会了,他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捏碎了脖子!连死前的最后一句话都是对她的责骂! 她的母亲为了保全她嫡女的身份,在家族受尽欺辱都未曾后退一分,她早前还想着自己能在开颅术上帮到忙,可不可以寻到一份恩典,接了母亲到云京来与她同住,她们母女哪怕是相依为命,能在一起也是美好的。 可是,她都未能再见上母亲一面,翁城就被炸成了废墟。 她知道自己的仇人是那个魔鬼一样的少年皇帝,可是,连温少主都无力反抗的人,她如何能报仇?她找不到可以亲自手刃凶手的方法,脑子里就不断的想还能怎么办! 她像中了魔一样每日里都坐在这里,如果他也失去亲人,才会知道什么叫绝望吧! 可是真正刺向宋云禾的时候,她满心都是难过,杀死老师的痛比失去父母的痛在那一瞬间更剧烈! “是老师,对不起你。”宋云禾怀抱着她,嗓子干哑,是她的存在,造就了这一切伤痛。 听到哭声的孟蝉衣从东厢跑了过来,进门就是浓重的血腥气,手术床前的俩人都是一身血,吓的捂住嘴,一时不知进退。 “蝉衣,把门关上,来帮忙。”宋云禾看向她招呼道。 孟蝉衣忙定下心来上前,顾青哭的一身狼狈,宋云禾失血的面色发白,左半侧的衣裙都被血浸透了。 “不许再碰。”孟蝉衣麻利的剪开衣袖给宋云禾止血,顾青还哭着想帮忙,结果一伸手就被呵斥了。 顾青垂下手,站在一旁哭的更厉害。 宋云禾靠在手术床上,失血让脑子里有些昏沉,却还是开口道:“这不是她的错,顾青,莫要哭了,老师有事请你帮忙。” 顾青抬手擦眼泪,眼泪却是止不住,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用力点头。 “柜子里有衣服,你换了,去寻你师兄弟们来这里见我。”宋云禾说。 顾青倒也听话,去换下了身上的血衣,手脸都清洗干净,方才红着眼睛出了参园,守在参园的问灵因着西厢那间不允进入的命令并不知其中发生了何事,但血腥味难掩,当下就要去敲门。 孟蝉衣却先开了门,虽然早有准备还是被眼前这个幽灵一样的女人吓了一跳。 “秦元公主出了何事?” “公主正在教我们练习开颅术,让你莫要误报了军情。”孟蝉衣镇定转叙宋云禾的话,“公主还说,此术温姑娘不能缺席,烦请大人帮忙寻了温姑娘来。” “公主说,这是她的命令。”孟蝉衣又补充道。 “问灵倒不怕跑这一敞,只是也请转告秦元公主殿下,眼下,务必请她珍重自己,莫要枉费人心。”问灵冷语提醒,转身上房便不见了踪影。 天字卫五子很快就齐聚在了参园西厢,宋云禾内里换了空间里的衣服,外面罩了一件手术室的白大卦,但少年们都是极敏锐的,一进屋就闻到了血腥味。 还没开口询问,顾青自己就讲了来龙去脉,垂着头,大滴大滴的泪又不断的砸落在地上。 “你怎么如此冲动!你父亲的死尚且是因为秦皇陛下,你娘,你娘早在两年前就病死在顾家后院了!”李子期气道,“老师从来悉心教养我们,何曾负过你半分,你要如此是非不分!” “你说我娘两年前就病死了?”顾青抬头,却只听到了自己愿听的部分。 “自我们被送出翁城后,翁城就一直说我们被养的如何不堪了,你娘因此病倒,你顾家那些事你也明白,趁其病要其命,拖了不过半年,你娘就去了。你爹此次进京本是来确认你到底成了何模样,准备将你长姐的娘扶正妻的!” “你一早就知道,为何一字也未与我说过!”顾青大叫。 “早知你会如此糊涂,我便应该早点破了你的念想!”李子期斥道。 顾青捂着脸蹲在地上又痛哭起来,原来她一早就失去了娘,而如今,她连仅有的依靠都要失去了! 宋云禾心头倒是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减负,示意孟蝉衣去顾着她,哭声渐小了方才开了口道:“翁城的事情,你们都已经知晓了。召你们来,是因为此事于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接下来要发生任何事我都需要承担,可是,你们不可以。” “你们学到的知识我希望以后都可以用到正确的地方,也自私的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成长为柴彧身边的栋梁之才,让所有还活着的人,有一个太平的盛世。” “你们以后要相亲相助,要记得你们的同门情谊,记得你们曾经有一位老师,这位老师她已经故去多年了。” 问灵寻到温素灵和孟言却赶回参园时见到的不过是西厢里一闪即过的白光。 少年们行礼相继退出了西厢,孟言却留下看似随意的攀谈,温素灵稍有迟疑,随即大步跨进了屋内。 手术床上的宋云禾正撑着另一只手起身下床,看她进来,扯了扯嘴角,笑的十分难看,温素灵愣了一下,瞬间跑过去扶住她。 “谢谢。”宋云禾的声音虚弱。 温素灵眼神复杂,“你,好了?” “嗯。”宋云禾应着,又说了句,“抱歉。” 温素灵沉默,扶着她出了房间,一路进了自己主屋的椅子上坐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宋云禾听而不应,轻问道:“柴彧在做什么?” “你觉得他会在做什么?”温素灵一提到他心里的怒气就蹿了出来,“他在想着如何替宋长臻将事情担下来!” 柴彧一意孤行,好在宫里还有一位荀章先生在,一直僵持着,却也不知能拦到何时。 温素灵气的出了宫,回府刚好遇到孟言却,想起他之前的言论,骂他是个扫帚星胡乱撒了一通脾气,就被问灵寻到了。 “他果然是会如此的。”宋云禾笑道,她猜到了。 “你倒是还能笑的出来!你不是有那么多神奇的法子吗?就寻不到其它的方法?”温素灵问,如果她现在已经恢复了所有的感知,应该会找到应对方法的吧! “我,找到方法了。”宋云禾说。 “真的,什么方法?”温素灵满心期望。 “一个需要你帮忙的方法。”宋云禾回答。 喜欢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请大家收藏:()海上晚来香,与君配成双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八。此生不复相见。 或许是因为倒霉的次数太多,所以陶桑对危险的感知越来越敏锐,自之前宋云禾外出后她就和孤儿们待在一起,有几次进宋宅的念头都因为侧门上开门的人看起来冷若冰霜而选择了告辞。 若不是今日里宋云禾遣了人来请她进府,她都要怀疑这宅子是不是换了主人了。 “你这是又把自己怎么着了啊?”陶桑到了参园一看她脸白的跟纸片一样,就忍不住吐槽,“不会又中毒放血了吧?你是造血的吗?” “不小心划到了。”宋云禾笑意浅浅,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请了她落座,眼神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异样的天象?” “没有。”陶桑想都没想,最近这天气偶有小雨,温差有变,那也是符合季节的,“怎么,你难道又有什么大动作?不是,这后週商贵都有大半进京了,你能不能另找一个时间啊?我还惦记着我的戏要在拍卖会上大放异彩呢!” “你愿不愿意跟我去秦国?”宋云禾却突然问道。 “嗯?”陶桑脑子还没转到那份上嘴已经问出一连串问题来,“去秦国?做什么?什么时候?就我自己还是我那所有人?” “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你愿不愿意去秦国生活?”宋云禾又问,“你可以带上孩子们。” “你的意思是,定居?”陶桑微有惊异,“你要回秦国?因为什么?不是,你和那位之间感情出问题了吗?” “一时解释不清楚。”宋云禾微有叹息,随即又认真道:“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很希望你能同我一起去秦国。” 陶桑想了想问道:“听说你在秦国很受宠的?” “算是吧。” “你有没有谋权篡位做女帝的打算啊?”陶桑又问。 宋云禾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做公主已经很累了。”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你在秦国会一直受宠下去。”陶桑点头,一个强国受宠的公主和一个穷国受宠的皇后,怎么看都是前者更稳妥一些的吧!“我考虑一下。” “好,不过我能给你考虑的时间不是很多。”宋云禾歉意道。 “嗯,我已经考虑好了。”陶桑回答,“我们什么时候走?我要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可以的吧?到了秦国我就可以更名改姓做女子的吗?你们秦国风情开放吗?你会赐给我一座又大又好的宅子吧?那个我和孩子们的生活和安全你应该会管的吧?” 宋云禾愣在了她一连串的问题中,“我们可以到了秦国后一个一个问题解决吗?” “当然,反正到了你的地盘肯定是由你安排的嘛。我没意见。”陶桑笑嘻嘻。 她其实心里明白的,虽然金大腿姑娘只是诚恳的邀请她,但若她真是不去,她那位宠她的秦国皇帝怕也不会放过她的,而且,她在后週陛下眼前也会成为碍眼的存在,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还不如去了海外,海阔天空,真是帮上了秦国公主的忙,或许真就打开了她穿越人生的主剧情了呢! “谢谢你,陶桑姑娘。”宋云禾不知道她脑补的几重人生大戏,自己心中确实十分感激的,虽然还不能确切她与她到底是有什么关联,但,她愿意背井离乡的帮她,已经是人生大义了。 俩人又合计了接下来的事情,陶桑第一次没有在宋府蹭饭,早早的去了孩子们外住的院子。 宋云禾又独自在园子里坐了许久,晌午的日光已经晒的院子里的石板青白,微微抬头,眼睛都能被刺的生疼,宋云禾抬手抹去眼里的生理泪水,对院子里问了句:“有人在吗?本宫有话要转告陛下。” 一身黑衣的问灵不知从何处跳下,出现在门口,“殿下但请吩咐。” 宋云禾第一次见到一身黑衣,身形妖娆的问灵,“本宫第一次见你,你是陛下身边何人?” “属下问灵,陛下身边龙卫之首。”问灵垂首回答。 “本宫以为陛下身边最厉害最亲近的是阿轲?” “阿轲龙卫排第四。” “所以,你们还有三个人,本宫在秦国从未听闻过,你们是在何处?” “属下在外执行陛下的任务。”问灵回答。 “任务?在翁城放置炸药,就是你们的任务吗!”宋云禾冷声质问。 问灵当即下跪,言语中却仍是不卑不亢,“翁城之事,于公于私,陛下的决策都没有差错。此举于后週亦是得益。殿下忧心之事俩位陛下皆会有对策。” “啪!”宋云禾将桌上的茶杯砸到了问灵面前,“冷血的刽子手!” 问灵垂首待命不再言语。 宋云禾放在桌上的手掌紧紧握拳,厉声道:“你去转告陛下,若还认本宫这个长姐,便即刻带人回国,若晚一刻,本宫就一年不见他!若他仍要按计划行事,本宫与他,此生都不会再相见!” 问灵默然不做争辩自去前院回话宋长臻,当然,并不会只有宋云禾要她转述的这几句。 “长姐这是要拿自己做棋子吗?”收到回话的宋长臻兀自苦笑。 “属于以为殿下是认为陛下将她做了棋子,陛下是否要去见公主殿下?”问灵提议。 宋长臻思索片刻随即摇头,“长姐即已经恢复感知,眼下当不会见朕的。” “陛下不与公主殿下解释吗?” “长姐良善心思却也清明的,日后她自会明白。”事以至此,宋长臻不想在此刻去见她,他见不得她受伤的样子,索性便都不见不说吧。 那是他姐姐,万不会真的丢弃他的。 “那眼下要如何?” “依长姐之言吧。”宋长臻叹道。 “可翁城之事?”问灵不明,局已至此,自己陛下的心思却犹猜不透。 “看在此次柴彧力保长姐的份上,便宜他了。”宋长臻冷嘲道,随即吩咐道:“赵氏那几兄弟的火炮房也该见见这夏日的天光了,你回去办吧。到时候,翁城的炸药从何而来,谁能说的清楚呢?呵。” 翁城版图上本就是东周的国土,表面上只是些老兵残将,可前不臣服东周,后不亲厚后週,于双方都是个不得下咽的鸡肋,至于卡的谁更难受一些,见仁见智。 反正,普通百姓们怎么也想不到是远在海上的秦国。 等到东周的炮火一炸开,再有风言风语传开,这锅自然要落在赵氏身上。 至于当权者的解释? 先不论赵缜会不会被私下研究炮火的儿子气的半死,那几个儿子如何应付怒火,单看宋长臻此次的下手,但凡露了一点此事源于宋云禾的消息,等待的必然是宋长臻更血腥的报复。 眼下的局势,秦国的炮火无敌,后週的柴彧又不愿舍弃儿女情长,以一敌二,赵氏只有投鼠忌器,便是辩解也拿不出转移目标的证据。 至于要把这黑锅背到何时,端看赵氏兄弟什么时候能出人头地了。 从一开始宋长臻就做的是一个可以解的局,只要柴彧爱过他姐姐胜过江山,骂名他可以自己担,污水他可以泼向最有利的地方,他的姐姐良善之心也终会得到后週的爱戴。 可是,他算漏了宋云禾眼下的境况。 后週荣帝二年,小满前夜,温素灵虽在宫中与荀章先生极力劝阻,柴彧依然为翁城之事写下罪已诏,认下炮轰毁城之事。 然,为了第二日的拍卖事宜,荀章先生跪求节后颁旨,柴彧应之。 圣旨暂由荀章先生保管,温素灵怒气冲冲的出宫,一副要找人撒气的样子,柴彧怕其伤及宋云禾一路赶回了宋府。 宋府里宋云禾却准备了席面笑脸相迎。 “院子里的人全部都退下去!”温素灵一点见不得她眉眼弯弯的样子,黑着脸恨声在后院发号施令。 柴彧将宋云禾拉至身后,冷眼看着她沉声道:“这不是你能下令的地方,莫再胡闹。” “我胡闹?”温素灵伸手怒指他身后,“是不是以后我每次与她有争执都是我胡闹?一个她能抵得过我们与你同生共死的情谊!一个她能抵得过翁城上万百姓的性命!如此,她与妖女又有何异!” “温素灵!”柴彧斥声。 “怎么,我说的有错吗?”温素灵扬头,“反正罪你已经认下,我打她一顿也不枉!” 温素灵当即出手探向身后的宋云禾,宋云禾惊呼一声,踉跄后退两步摔倒在地。 柴彧反身就去扶她,说时迟那时快,温素灵未伸回的手,反向一刺,手里的银针扎进了柴彧定身封声的穴位里,瞬时直直倒在了宋云禾的身上。 温素灵上前帮忙将俩人扶起来,四周一片寂静无声,被定住的柴彧眼神碎裂的凝视着宋云禾,宋云禾目光水盈,双手怀抱他,轻声喃语着:“对不起,柴彧。” 温素灵欲言又止多次终是出声提醒:“他内力深厚,定不了他几时的。你,抓紧时间。” 宋云禾踮起脚尖轻吻他温热的红唇,然后拿出了记忆转换器。 “宋云禾!不要!”柴彧出声,语气里愤恨,亦是乞求。 温素灵一惊,“快点!” “柴彧,请你,不要征战秦国。” “柴彧,往生余生,希望你都会是百姓敬重爱戴的帝王。” “柴彧,你的一生中,从未遇见过一个叫宋云禾的姑娘。” 第七十九章 谁人也保不了此事。 宋云禾看着躺在龙床上安静的男人,有些失神。 她都没能和他正式告别,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她就消失在他的世界了。 可是,便是什么都说了,又有什么用,他们终将分离。 或生或死。 “你,有什么想要留下,或者带走的吗?”温素灵轻声问她。 宋云禾缓慢的摇头,轻声道:“他醒后或有头痛的症状,莫让他思虑太多。” 时间太仓促,她没有机会编一个完整的结局进行置换,只能给记忆器下了清除指令,对他的记忆神经怕是有些损伤的,只能慢慢养。 “他一下子失去那么重要的记忆,如何能不思虑。”温素灵叹道,看着烛火中纸白的宋云禾心里几翻五味杂陈,她深明大义的选择,牺牲的是自己的一生,而这原本不应该是她承担的。 帝后情深原本是国之幸事的,奈何生在帝王家,谁又能独善其身,了无牵挂。 “荀章先生想见你。”温素灵又说。 宋云禾反应迟缓的愣了愣,然后还是摇头,“事已至此,无论何事何因,我都不应该见你们任何人了。” 宋云禾最后再看了看床上的人,终是起身,准备离开,结果一个眩晕,若不是温素灵眼急手快的扶住,险些倒了下去。 “让我看看伤口。”温素灵说。 “无妨的。”宋云禾笑笑拒绝,稳稳的站好道:“时日不早了,你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也有许多事情安排,就此别过。” 温素灵哪会事事都由她,将人重新按坐在床上,就要扯她的衣襟查看伤口,被宋云禾一手拦住很是无奈道:“你就不担心我一会回去衣裳不整又招来祸事?” 温素灵手微顿,随即抓过她的手把脉,她一个太夫能被难住看不到病的吗? “便是有些失血,一时也补不回来,却也不影响我回去的。”宋云禾也只能由她把了,不然越是推拒越浪费时间。 温素灵却突然脸色巨变,又抓了另一只两边一起诊脉,宋云禾神情微怔,随即又释然了。 “你,你这怎么可能呢!”温素灵震惊之后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啊,不可能的事,所以,你什么也没把到的。你知道我的脉像由来不正常的。”宋云禾扯了扯嘴角,收回双手整理好自己被拉乱的衣服,再次起身,越过温素灵向密室走去。 “什么叫什么都没把到!”温素灵伸手一把又抓住了她,“在这之前你就知道自己怀孕了?是不是?” 温素灵脑子里一片风爆,宋云禾的身体很难有孕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再者柴彧当时是中了情毒,那样的情况下也不可以会让她有孕的! 可是,她身体的脉像是明显的滑脉,而她自己的神情,也证实,她是怀孕了! 宋云禾从被拖进空间清醒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怀孕。 星际时代,自然人是弥足珍贵的,也只有自然人才可以自由生育,而基因人,只有到了nv素饱和,并被人为允许,才可以进行繁衍。 这种繁衍分为了是器皿培育的基因人,和生育配型的半自然人。 是她不够警惕,在永州的时候羌无一定是借由扫描面具的时候读取了柴彧的身体数据并进行了上传,随后自己的nv素就发生了变化,接着就莫名饱和了,在深山树林那次她是有所察觉的,可后来还是被扼制了。 直到柴彧中毒,她才终是都联想起来。 所以,她一早就知道她一定会怀孕,所以她敢赌,只要胚胎着床她就一定会活下来,只是她不知道接下来孩子的孕育是否会按照正常轨迹。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 如果他们觉得她像一个非人的异类,那么,孩子于他们,其实也不会是多么美好的存在的。 “你怀孕了,为什么不先告诉我!”温素灵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尖叫,可是心头的愤怒,悔恨和愧疚交织着如一张插满银针的网,刺的她无处躲藏。 但凡她察觉了一丝半毫关于她怀孕的迹象,她都不会让她做下这样的决定! “让柴容兮醒过来,现在,就解除你的术法!”温素灵硬拉着她要回到床前,宋云禾一个踉跄又险些摔着。 “温姑娘,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 “你这样只会让事情变的更复杂。”宋云禾说,“术法解不了的。你应该最是了解他的性情,如何也不会认下让我怀孕的事,那我该有多伤心?” 温素灵愣住,宋云禾红了眼,笑中带泪,“残忍的事情让我做一次就可以了,其它的,我再做不到了。我们说好的。你放我走,好不好?” 宋云禾开车回了宋府,将小车收了起来,又去了参园将西厢里的一应器材都收回了空间,后院阁楼处早前和她随行到云京的人,悉数都准备妥当,陶桑和十几个孩子也都拿着小包袱整齐的待命。 安排了宋夷良和灵蝉首西林卫带孩子们天亮后原路返回秦国,宋云禾则带上灵雀和陶桑开飞机直接趁夜出了云京。 明明是千山万水的距离,却不到两个时辰就飞抵了秦元公主府。 明明不过是几个月的离开,回来却像经历了半生岁月。 宋云禾累极,甚至都没有亲自安顿陶桑,踏着云一样飘回了自己屋里。 寻着一个被窝便躲了进去,一睡多日未出房门。 宋长臻离开云京不过比她早过大半日,得了消息纵是累死两匹马,海上逆着风浪,回到皇城却也是五日之后的事情。 宋云禾几日里都昏昏沉沉,进食极少,懒在床上不愿起身出门,刚开始灵雀只以为自家殿下伤心所致,后来发现其面色越来越苍白无华,触之生凉,才惊觉有异,哭着跑进了宫里,请了白太医入府。 宋云禾身上本有刀伤,当时只是止血事后也一直未做其它处理,捂着这几日伤口本来是会发炎高烧的,但她血气不足,又一时无心向生,为着保全性命,身体自己反向调节,低温低代谢,若发现的再晚两日,就要进入假死状态了。 灵雀打了热水一边给她擦洗身体,一边哭,林嬷嬷哄她不是责骂她也不是,只能提醒道:“你再这样哭下去,手上慢几分,殿下就多受罪几分,你哭能哭好呢?” 灵雀这才抽泣着手上麻利的擦洗完,又给穿好了里衣。 白来恙亲煎了汤药端来,林嬷嬷扶着宋云禾瘫软的身子,灵雀小勺小勺的喂了一刻钟,药碗才见了底。 “莫要让殿下躺下。”白来恙阻止了林嬷嬷要扶人躺下的动作,又吩咐灵雀道:“去取痰盂来。” 灵雀脚下生风,刚拿了痰盂放好,宋云禾就断断续续咳嗽起来,后又呼吸急促,身子前探,将刚喝进去的药水几乎全都吐了出来。 然后又是连续的十几个喷嚏。 宋云禾面色生红,额头浮起了细汗,人终是虚弱的睁开了眼。 眼看灵雀就要喜极而泣,林嬷嬷一个利眼瞪了过去,瞬时禁声。 “灵雀姑娘去取了粥汤先请殿下食用。”白来恙吩咐道,又与宋云禾行礼道:“殿下请再忍耐几分,莫要再睡下了。” 宋云禾虚弱之极,只动了动眼睛以示回应。 靠在林嬷嬷身上一直喝下了两碗粥汤,宋云禾的眼中才有了些光亮,白来恙方才让其躺下,就着里衣在其膻中穴和两腕太渊穴各扎上银针,时至两刻,才取下。 宋云禾周身的气血终于被催动起来,又起身进食了一些清粥和鸡汤,呼吸逐渐顺畅,方能言语了。 “劳烦白太医了。” 白来恙收好了银针忙行礼回话,“殿下言重,微臣职责所在。” 宋云禾示意林嬷嬷给她支了枕头,遣了她和灵雀退下,屋子里只留了白来恙,方又开口问道:“白太医是否已经为本宫把过脉了?” 白来恙一个机灵跪于床前,垂首回禀道:“微臣确已为殿下把脉,殿下气血两亏,血虚之症,日后当细心调养才是。” “没有其它异样吗?”宋云禾又问。 白来恙微有迟疑,一时摸不准这位殿下的心思。 “本宫要听实话,你但说无妨。”宋云禾看出他的犹豫,又补充道:“陛下那里本宫亦会保你。” 白来恙叩首在地,轻声道:“殿下之脉象,已有月余的身孕。” 宋云禾微僵的身体终是放松下来,轻叹一声浊气,她见过医术最好的人都把出了身孕,那胎儿便是真的在这具身体之内,而不在别处了。 “你起来吧。”宋云禾道。 白来恙起身垂首立于旁侧,一颗心没有着落,一个脑袋也不知道还能安放几时。 宋秦皇室几百年,为着皇室血脉的纯净,明面上从未出现过未婚先孕的事情,秦元公主虽是盛宠,却也不知能不能开了这个先例。 何况,近日里陛下与公主不知因了何事,似乎多有嫌隙。 一个不面圣一个不登门,公主殿下都病成这样了,圣上居然都没收到消息或者都未有惊异,这在以前几乎是不敢想像的事情。 “秦国可有比你更精于生养的大夫?”宋云禾又问。 “殿下,是要将孩子生下来吗?”白来恙惊诧,这太不明智了。 “自然是想保下来的。”宋云禾淡淡回答,不管他们是因为何因存在的,她都不想扼杀他们,这是生于星际时代对所有生命的态度。 “殿下自己,是保不下孩子的。”白来恙诚然道,这和是否精于生养没有关系,陛下态度未明,谁人也保不了此事。“殿下,可想过面见陛下?” “非如此不可吗?” 白来恙沉默。 任是荣宠在身,也不过是由着帝王的心境,前一刻还富贵加身,下一刻身首异处的从来不少。 便是一国公主,有些界线一旦越过,也不过尔尔。 第八十章 宋长臻,你亏欠我的,你承认吗? 宋长臻从东郊营地回宫,已近黄昏,太监来报秦元公主进宫等候多时,他连铠甲都没换,就直奔露香宫。 灵雀和林嬷嬷都守在宫门口,看到他到低声行礼,宋长臻便了然的探了探身,宫院里的玉桌上,宋云禾撑头闭目假寐,也不知睡了几时。 “公主近日里心情可好些了?”宋长臻收回身低声询问的是林嬷嬷。 “回陛下话,公主殿下自回来后一直忧心甚重,吃食难咽,夜里睡的也极不安稳。”林嬷嬷回道。 宋长臻眉头微皱,“前几日白太医去,还是一点好转都没有吗?” 白太医以为自家陛下与公主有了什么嫌隙互不关心,但其实宋长臻一直挂念着,他不后悔毁了翁城,只是有些懊恼自己应该第一时间给长姐解释其中关键的,长姐怨他,责骂他,甚至打他,都比她选择和柴彧分开这样的结果更好。 可他快马加鞭的赶回来,远远的看着公主府的灯火,心中又有些快乐,仿佛整个皇城都突然璀璨起来,他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守着一方国士,他最亲的人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以后再不会离开了。 他愧疚着又欢乐着,是以不敢与她相见。 他想着,盼着,等着,却不知她又来的这样快。 “白太医在府上这几日殿下也不过进些汤药,勉强能下地行走,这便进了宫。”林嬷嬷回道。 “如此怎能还让她进宫?可是有急事?为何不早些差人来报?”宋长臻未曾想她病的如此严重,连斥几句,抬脚进了院,身后俩人却没跟着,“脚上长根了吗?还不进来伺候公主进屋去!” “陛下,公主殿下有令,不许奴婢们进院。”林嬷嬷再次行礼,“殿下说陛下若是到了也请您自己进去。” 宋长臻想来还是要被长姐训斥,怕他损了颜面又恐伤及这些奴才,方才有这些吩咐,心里倒是少了几分忐忑,遣了身后的太监宫人,自己进了宫院。 林嬷嬷按早前的吩咐待他进去后,将宫院的门关了起来,依然和灵雀候在门外两边,不再让任何人靠近。 宋长臻轻脚轻手的在玉桌对面坐下,同款姿势撑头,看着对面沉静的姑娘。 距离上一次他们见面,不过十日的时间,那时的她还娇羞的应着柴彧的求婚,可现在,面色无华,消瘦的脸骨都凸起了,一头乌黑的头发,更是了无光泽,整个人散发着枯槁的颓势。 宋长臻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摸摸她,想要告诉她,这世上不只有一个柴彧还有他,他们才是最亲的人,她不可以这样折磨自己的。 手指刚一碰到脸颊,宋云禾就睁开了眼,看到他的时候下意识的直身后退了一些,宋长臻的手僵在空中,宋云禾防备的身体也僵直了几秒。 “我扰到姐姐了。”宋长臻状似玩闹的先收回了自己的手,放在桌下微微握紧又松开,面上故做轻松道,“姐姐你罚我吧。” 宋云禾身体并未放松,一双杏眼愣愣的看着他,来之前她想了好几种他们见面的场景,指责,怨怼,甚至叫骂,她蓄积了许多的力量要与他争吵,与他辩个对错,她甚至做好了决裂的打算。 可她未曾预料到他会笑着说,姐姐你罚我吧。 说不清心中的是悲哀,沉痛,还是更多的怜悯,对翁城遇难的生命,也是对眼前年少的皇帝。 人类历史的进程从来少不了血腥,屠杀,被铭记史册的王者谁人都是自己国家的英雄,可谁人又不是别人国家的罪人? 翁城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可是,不应该在宋长臻手上的,更不应该以这样暴戾的方式。 “如果,我不曾在云京发生意外,你还会不会炸毁翁城?”宋云禾问。 “不会。”宋长臻只沉默了几息语气却没有任何迟疑,“可我也终会让别人摧毁它,东周,后週或者他们自己,我不会让他们有任何伤害到姐姐的机会。” 翁城把持着柴氏旧部,不仅多次要求柴彧纳旧臣女儿为妃,还一力要求贵妃之位和长子,坚决抵制秦元公主为后,甚至有老臣以命相逼要其毁婚,柴彧一直驳回,为此翁城不仅截断了柴彧的银粮还召回了身边得用的人。 好在柴彧也未曾天真的以为一生都可以倚仗翁城,早有自己的部署,才没被翁城牵着做一个傀儡皇帝。 但,这也并不表示柴彧会一辈子都不纳旧臣的女子为妃。 只要翁城存在一日,野心就会膨胀一日,第一次敢放纵刺杀伤了柴彧脸,第二次敢联合外人给柴彧下情毒,第三次,谁能保证不会谋了人性命? 宋云禾若是嫁进了柴彧的皇宫,首当其冲。 宋长臻是万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若是,我不曾与柴彧有纠葛,你还会不会对翁城出手?”宋云禾又问。 “会。”这次宋长臻连沉默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回答。 若是没有情谊的纠缠,要挑起东周与后週的战事,再没有比翁城合适的选择了! “姐姐,无论是东周是我还是柴彧,我们都不可能让翁城继续相安无事下去的。我唯一后悔的是,没有事先与你商量,也未与你好好解释。”宋长臻的言语有些苍白,却也算不上狡辩。 宋云禾是恨过他罔顾人命的,也怨过他以她做伐的,可是,已经发生的一切,追更到底确仍然是她的罪孽。 是她制作了炸药火器让宋长臻强大自负,是她纠缠了柴彧加剧了他与翁城的矛盾,如果一开始她安稳的做个公主,如果她听他们的话乖乖的吃喝学礼,如果她能早点发现一切的真实与不真实,便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良久的沉默后宋云禾又问道:“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信你的?” “嗯。”宋长臻轻轻应声。 “即便当时那样说了,可是,这些年,我也从未怀疑过你,不曾责怪过你。”宋云禾说。 她从未怀疑他利用她,但也从来没忘记过他想带着秦国人民回归故土的雄心,她不问政事,却也从来不天真犯傻,她只是,想要拥有的太多了。 亲情,爱情,友情,正常人类应该有了,她都想有。 可是,她,一早就注定了不需要拥有这些情感和自由的。 “我信你,爱你,可你对不起我,是吗?”宋云禾问。 宋长臻心头一慌,“姐姐。” “宋长臻,你亏欠我的,你承认吗?”宋云禾直直的看着他,不让他有躲闪的机会。 “长臻,亏欠姐姐的。”宋长臻开口承认,心口被一块巨石压着,他知道她亏欠她,从在母亲体内,从她出生成长,便是换了一个灵魂,她也一直是个关爱,包容,袒护他的好姐姐,可是,她如此要逼着他说出口的时候,他知道,一定是有风暴来袭。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她给的惩罚了。 “亏欠了就要偿还,长臻。”宋云禾冷漠又严肃,像一个宣判的法官,“我怀孕了。” 像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两句话,宋长臻脑子里却像一整个库房的炸药轰然爆开,张嘴语结。 “来人,来人!”震惊与慌乱后宋长臻终是出声大叫了起来。“来人!” 林嬷嬷推开了门却仍是没进院子,躬身行礼道:“陛下请吩咐。” “传太医,白来恙在何处?”宋长臻大声的几乎是在吼叫,“让白来恙滚来见朕!” 林嬷嬷探了一眼还坐在原处的公主,遣了灵雀去太医院再回府去带白来恙,自己还是守在院门处,却也不再关门。 “此事是何时确认的?前几日白来恙去府上可是为了此事?还有谁知道?柴彧可知道此事?”宋长臻一连几问,像只暴走的老虎。 宋云禾本就强撑着几分的硬气被他完全不在预料之中的行为吓的像是被戳了洞的气球,不断的泄气,也分不清他是在愤怒什么。 “我要把孩子生下来。”宋云禾决定还是按原计划将话说完整了,“你刚才承认自己亏欠我的,你答应我不伤害孩子的性命,我们就两相抵了。” “你闭嘴!”宋长臻大声斥道。 宋云禾被吼的一愣,倒是更勇敢了一些,毕竟他发怒是在她的备案之中的,“我意已决,你若是不应。。。” “你还说!”宋长臻又吼了过来,宋云禾被吓的回声,这次却看清楚了他眼中并非怒气,却像是盈满了泪水,待要再细看,他却已经偏了头看向门外吩咐道:“林嬷嬷,来扶公主进屋躺下。” 这次林嬷嬷却是手脚都快的进院里扶住了宋云禾,宋云禾自己却还是糊涂着,“陛下,这到底是何意?” 宋长臻这会儿却已经是又气又心疼了,不想理她,催着林嬷嬷扶她进屋又嘱咐道:“守着公主安歇,莫要她再说胡话。” “他这是要将我软禁在宫里吗?”宋云禾总觉得眼下的情况实不对劲。 林嬷嬷给她脱了鞋抬上床,又盖上被子,“陛下心中最是珍重殿下的,如何会软禁殿下。殿下平日便是思虑过多,才会累及玉体违和。无论发生了何事,万望殿下都要珍重自己。” 宋云禾一时只能乖乖歇靠在床上等着被安排,太医很快就到了露香宫,可宋长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全遣了回去,等着白来恙被拎进宫来,宋云禾都昏昏欲睡有些睁不开眼了。 白来恙诚惶诚恐的把了脉退出去给宋长臻回话。 “公主有孕之事还有谁人知道?”宋长臻冷着脸沉声发问。 白来恙脖子发凉,感觉今日可能是没法出这露香宫了,嘴上却仍是诚实的:“回禀陛下,臣所知只有臣一人。” 这个答案宋长臻尚算满意,又问道:“公主身体如何?可适合生养?” 白来恙低头看不到陛下的表情,不知道陛下的心思是要个什么答案,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你如实回答,若有一字骗朕,朕就灭了你一族!” 白来恙忙又叩首回道:“公主殿下眼下的身体除营养不济外无其它异症,细心调养,当是能生养的。” “朕记得你曾说过公主的身体子嗣艰难的,当真不会有碍?”宋长臻再次确认。 “殿下早前身体的确不适,可眼下,确然无虞,或许是在别处有更好的大夫治愈的。” 宋长臻想到了之前住在宋府的温素灵,冷哼一声,“你这医术也就只能在秦国讨口饭吃。” “陛下仁慈。” “日后你便跟在公主身边,若有任何闪失,灭你九族!” “是!”白来恙保住了性命,心头微松,又作死的多问了一句,“陛下是同意公主殿下将孩子生下来了?” 宋长臻冷眼一横,“谁说公主殿下要生孩子的?” 白来恙缩了缩脖子。 “是朕的皇后要生孩子!” 第八十一章 我在给你贩卖快乐啊。 宋秦宛帝五年,宋长臻从东郊营地回宫的路上对一个村姑娘一见钟情,然后纳进了宫里封了兰贵妃,一月后便传出兰贵妃有孕,荣封兰皇贵妃,再过了一月又说兰贵妃怀的是龙子,宋长臻甚是高兴,下旨封后,封后大典待到孩子平安出后再举行。 越是强大的人才越是有资格任性。 秦国百姓对自己家这位少年皇帝向来是只有俯首听命的。便是这样毫无章程礼法的事情,也没有敢跳出异议几句。 上至朝臣下至百姓全部一边莫名奇妙的恭贺皇帝,一边又很是好奇这位新进得宠的皇后到底是何许人,却丝毫探不出任何消息。 只能继续跟着高兴,还觉得越高兴,或是就越能讨得皇帝陛下的欢心似的,于是全国一片喜庆热闹。 宫里被安置在承勤宫的皇后小姑娘也更是欢快的胡吃海喝,好像东西吃的多了就能长大肚子冒出个娃娃似的。 宋云禾在这样荒唐热闹中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安静。 她在宫里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了,宋长臻对她怀孕之事并未表现出受辱一样的愤怒,反而是真心实意的疼惜她,对孩子也表现出了欢迎的态度,一切看起来也都安排的周全,可她仍是恹恹的,很难高兴的起来。 白太医说有些孕妇前期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她自己很明白,不是他诊断的那样。 她的肚子比普通怀孕的妇人显怀的更早,不到四个月就已经很明显的突起了,白太医说是双生子,可她也明白不是。 她再没有做过关于星际时代的恶梦,可她仍会经常在熟睡中惊醒过来,也会时常在身体内感觉不到胎儿的存在。 白太医几乎是住在了宫里,无论白天黑夜,都随叫随到,可她仍觉得自己像被一团海藻束缚的鱼,活在赖以生存的水里,却是悄无声息的禁锢。 “你是不是想念孩子他爹了啊?”陶桑一边剥着橘子,一边悄声问她。 陶桑如今已经恢复了女儿家的打扮,绾着发,一身青翠裙装,人虽然依然消瘦,但自有一翻爽朗利落的风格。 之前她在秦元公主府住了不过半月就被带进了宫,后来灵蝉带着十几个孩子也进了宫,宋长臻虽然成日里对别人没什么好脸色,做事却不含糊。专门命人给他们安置了宫院搭了戏台子。 明面上他们陶家班是秦国第一个正式的官方戏班,私底下,就是专门给宋云禾演戏解闷的。 陶桑对宋云禾这个公主在秦国的得宠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各种行为都更殷勤,把自己的十八般武艺挨个的都上演了一遍,折腾的故事可不比当年周幽王博美人一笑闹的少。 苍天不负有心人,偶尔有些小品啊,小戏啊终是能让宋云禾笑上一时半刻的了。 且不论秦国皇帝对她少了许多审视,反正她与宋云禾现在怎么也能算了上有点交情的朋友了。 孩子爹这样的问题,悄悄的还是能八卦一下的。 宋云禾回过神来却摇了摇头,偶尔会想起那个人,可,却也是无暇想念更多的,他们俨然是不同世界没有过交际的人了,她知道他会好的,而她自己却有更重要的事情。 陶桑掰了四分之一的橘子递给她,自己一边吃余下的四分之三一边开始发挥她的絮叨能力,“我呢虽然没吃过猪肉可是见过的猪跑多了去的。在我以前那个时代,孕妇们从怀孕到生产,检查做到让人崩溃,可也都得做啊。你啊,我估计着是身体年龄有些小,所以激素啊什么的对情绪的影响更严重,爱恨交加啊,思绪万千啊,抑郁啊,你估计一个也没得跑。” “这种情况吧,你自己再有点事想不开,那真没得救的。”陶桑定论道。 宋云禾有些莫名,“我哪有什么想不开?” “你全身上下都写着想不开啊。”陶桑伸着手指比划,“哪有一个孕妇像你这样成日里愁眉不展,闷闷不乐的?” 陶桑环顾了一下偌大安静的院子,身体前倾,又开始悄悄话道:“你虽然是未婚妈妈,但秦皇现在的操作,孩子只要平安生下来自然是要做皇子皇女养的,他们身份不会有亏,你的名誉也不会受损,若是实在想亲近他们,过几年随便找个什么名目过继到你名下,一样叫你亲娘,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既然下了决心要将孩子生下来,你就要保持自己身心状态的良好,你知不知道胎教?知不知道母体对孩子情绪和性格的重要?你现在不高兴,孩子也不高兴,生下来他哭你也哭,一不小心成了烦心精,谁喜欢?你愿意?” 宋云禾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你怎么什么都能说?” “都说了我是见过猪跑的人了。我上一辈子的时代,关爱女性,关爱孕妇的手册满大街都是,只要认得字的,都能看懂几句。” “那真是个珍爱女性的时代。” “那也是个想尽办法赚女性钱的时代。”陶桑耸肩,“手册不是来源于美容养生就是来源于药店保健品。” 宋云禾愣了愣,笑出了声,“那你现在想要给我贩卖什么吗?” “公主殿下,我在给你贩卖快乐啊。”陶桑一本正经的戏剧腔又惹的宋云禾一阵笑。 “谢谢你,陶桑。”宋云禾拿了一个又大又橙的橘子递给她以示真心。 陶桑自然不会推拒拿了就开剥,嘴上继续叨叨,“你看你出生好,命格好,光环发光发亮谁人都喜欢你,你还想要图啥?没事不要悲秋伤情,有事咱们就想办法解决,以我自身的结论来讲,没有什么问题是时间熬着解决不了的。” “我若像你一样心态早崩的死了八百回了。” 陶桑又分了四分之一的橘子给她,自己吃了一瓣,觉得挺甜,倒是又分了她多两瓣,“你到底是又在忧心什么事?” 宋云禾品着嘴里甘甜的橘汁,看着她一派豁然的神情,还是有些犹豫,“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我喜欢有什么用?你不会不知道我的身家性命现在可都系在你身上,你若是有什么变故,我便是再喜欢,也没得选啊。”陶桑十分诚实的回答。 宋云禾又低笑起来,吃完自己手上的橘子,让人打水洗了手,顺带着陶桑也洗过,遣了院子里的宫人都退下,然后撸起了自己的衣袖。 “你仔细看看我的手腕上,可能看到什么?”宋云禾说。 “你这血玉镯子配这么细的手腕也不怕掉地上摔了。”陶桑羡慕又酸的样子一点不掩藏。 “再没看到其它的了?”宋云禾笑,用手拨开手镯,那还是当年郡主来提亲的时候送给她的,早前戴在右手,后来做事怕损着,就换到了左手上,潜意识里她其实望着它真能挡着些什么吧。 陶桑抬起她的手上下细看,“要不,我摸一下?” 宋云禾点头。 陶桑顺着掌根一点一点的移动摸索,来回几次,最后停在了某处,微微睁大了眼睛,“你给自己皮肤里嵌了一块隐形手表吗?” “你摸到了?” 陶桑猛点头,“你对自己也太狠了,这又是你的高科技?” “你刚才说是一块隐形手表吗?”宋云禾脑子里有信息一闪而过。 “是啊?不是手表吗?你这原理不是和隐形飞机一样吗?” “隐形飞机。”宋云禾重复了一遍,然后迅速点开了手腕上的智脑,找到主界面,点击关闭。 “警告,警告,主机正在运行,不支持关闭!不支持关闭!不支持关闭!”宋云禾脑子里一阵刺痛,险些昏了过去。 “你能提前招呼一下吗?你知道一个孕妇摔倒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吗?”陶桑眼急手快的扶住她又是一顿叨叨,“看你也是做大事的人,做事之前咱们是不是得有个计划?一个人是赢不了命运的,你要相信团队的力量。” 宋云禾就着她的手坐回玉凳,“让人去叫白太医来。” 陶桑正事不敢怠慢,急急去寻了人吩咐,又跑回宋云禾身边,“我有没有能手动帮忙的?” “有!”宋云禾拉过她的手放在智脑上,“你试试能不能将它扣出来。” “就这样生扣啊?” “嗯。” “这是谁在你身上安了个定时炸弹吗?”陶桑一边用指甲顺边一边还不忘嘴里说话分散自己的慌乱,心跳莫名加速像要逃出自己的身体。 白太医气喘嘘嘘跑来的时候,宋云禾手腕已经血肉模糊,陶桑自己偏着头根本不敢看。 “公主殿下这是何故啊!”白来恙急呼,自己看着都疼,老脸皱成了一团。 陶桑听到声音被惊吓到瞬间丢手跳开,“这不关我事的!” 宋云禾一时不能解释,痛的脸白,先伸了另一只手给白来恙道:“白太医,你来给我把脉。” 白太医搭脉,陶桑想去洗手又觉得不能离开,只能将手背在身后,尽量不去想刚才的事,注意力都集中在白太医身上。 “殿下何时开始有头疾的?”白来恙些许惶恐,明明最近的脉像都是极平稳的,为何突然有脑淤之象,而且这象不是一时之症,已经这么严重了,之前岂会毫无察觉! 宋云禾未答反而问道:“孩子的脉像可有异?” “除了头疾之症,并无异常。”白来恙回答,又追问道:“殿下头部可是受过伤?” “大概是小时候吧,我不记得了。平日里没什么大碍。”宋云禾推说,伸了左边那只血淋淋的手给他道:“你帮我把这伤口清理包起来吧。” 第八十二章 她这样吃,是正常的吗? 陶桑的倒霉属性向来发挥在最有杀伤力的时候。 前脚白来恙还在清理伤口,最近时常不在宫的宋长臻后脚就进了露香宫的宫门。 一手血的陶桑被盯的头皮发麻,说不出解释的话来,好在宋云禾出声叫了灵雀带她洗手,她才逃过了一劫。 “我要回公主府住。”宋云禾神色坦然没有要与他解释和商量的意思。 宋长臻走近细看了伤口,未有伤到筋骨,脸上仍是有些闷气,“姐姐说要将孩子生下来,为何又要如此自伤?回了公主府再做其它的傻事我要怎么办?”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需要回公主府。”宋云禾重申道。 “姐姐,没有什么地方是比宫里更能保守秘密的,你如今,不能出宫。”宋长臻拒绝道。 “宫里能保密是因为对你来说宫里的人更方便灭口。”宋云禾垂目,不去看他眼里会不会有受伤的神色,“你是皇帝,可以因为任何事杀任何人,但,我再不想这些人命与我有丝毫的关系。” 宋长臻现在为她所做的一切安排看似周全,但于她来说,不过是更多的罪孽。 “姐姐眼里,我已经杀人如麻,面目可憎了吗?”宋长臻低嘲,拿过白来恙手上的布条,坐到她面前细心的包扎,“公主府里的人可比露香宫多,姐姐不担心他们?” “你今日就下旨遣了他们离府,我只带灵雀和陶桑她们回去。”宋云禾看起来确实是不担心的,“你若想知道什么,便让灵蝉跟去也行。” 宋长臻绑好了伤口听她这话倒是隐隐有些发笑,“姐姐对灵蝉是越发不待见了。” 灵蝉从云京回来后宋云禾第一时间就遣了她回宋长臻身边,说不上什么怨恨,更不是指责,她懂什么叫各司其职,于宋长臻来说,灵蝉是再忠诚不过的下属了,可于宋云禾来说,她越来越不希望有人插手自己的生活。 特别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灵蝉靠的太近,对谁都没好处。 但如果非得在她和宋长臻之间通一根线,却又非灵蝉莫属。 “我要回公主府住。”宋云禾再次重申,“这世上再没有比公主府更能保守秘密的地方了!” “姐姐坚持的事情,向来是拦不住的。”宋长臻叹气,她现下本就满腹心事,若不由着她,情况恐是会更不好,那不是他想看到的。“灵蝉我就不让她去了免的你烦心,白太医随你去吧。” 宋云禾天真的以为自己戳着俩人间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让宋长臻变的更好说话了一些,结果等到公主府的人员一应安排妥当后,宋长臻不仅着鸾舆凤驾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护送她回府,临走还把皇后给留下了。 “姐姐说的,再没有比公主府更保密的地方,皇后在这里也比在宫里更安全。”宋长臻很是郑重其事。 宋云禾无言以对,宋长臻现在时常不在宫中,这个用来给她顶包的姑娘成天都像做牢一样拘在承勤宫里,本就多有亏欠,她还要遣人走,也太卑劣了。 于是,秦元公主府里宋元禾原来身边的人少了一个灵蝉,多了一个皇后,兰遥枝。 “秦皇陛下是不是怕她吃垮御膳房才安置到你这里来的啊?”陶桑又在与宋云禾说悄悄话,眼睛实在无法从饭桌上挪开。 回公主府的第一顿饭宋云禾自然是要请兰皇后一起的,只是省了繁文缛节,只宋云禾和陶桑与她同一席用饭。 本意是一来让她知道公主府的行事风格,再者也是想要了解下她的性情。 结果这姑娘的性情出乎意料的,活波。 尤其在吃这一事上,不拘小节! 整整一桌菜,除了特别给宋云禾做的汤和摆在她面前的盘子还保持着菜型以外,以兰皇后面前的菜为首,以排例队形的形式正挨个挨个的空盘,场面一度很,壮观,陶桑都怀疑自己在看现场吃播了。 宋云禾看的也很是惊讶,却对陶桑摇头,轻声道,“我觉得有可能是怕麻烦。” “那不还是嫌她能吃?” 宋云禾未应,拿了干净的碗盛了自己面前的汤,小心的推到桌前道:“娘娘喝汤吗?” 兰皇后从奋战中抬起头,傻愣愣的看了她两秒,然后迅速的将嘴里包着的饭菜嚼碎吞咽,再低头找了找,结果没找到什么,只能直身正襟危坐,一脸严肃道:“公主的汤,本宫不能喝。” 这前后十来秒的变化实在反差太大,陶桑没忍住,噗笑出声,被宋云禾瞪了一眼,自己的眉眼却也是极带笑意的。 “娘娘平日里可有喜欢吃的菜?让灵雀记下来,日后便能多做些让娘娘合口的膳食。”宋云禾很是和善的说。 “本宫不挑食的,宫里的饭菜都好吃,公主府上的更可口。”兰皇后点头,又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人补充道:“灵雀的厨艺真好!” “我让灵雀再给娘娘做两道拿手的菜?” “可以吗?”兰皇后眼睛一亮。 “当然。”宋云禾点头,吩咐了灵雀去厨房加菜。 兰皇后看起来很是兴奋,陶桑看着桌上的空盘再看看这位皇后的小身板,实在不知道她还能将食物吃到哪里去。 “皇后娘娘是每餐都吃这么多东西,肚子不会难受吗?”陶桑做为一个曾经营养不良,胃都差点萎缩的人,实在想像不出这种像填食一样的滋味。 “吃不饱才会难受啊。”兰皇后说,“以前自是不能每餐都吃这么多的。所以,那才难受。” “那倒是,撑着自是比饿着好。”陶桑这个倒是身有体会的理解,听闻这位皇后不仅是村姑还是个孤女,想来经常饿肚子,受了许多生活的苦,倒是和自己以前的经历有些相似,心里一时亲近几分,“以后娘娘住在公主府是不会饿肚子的,吃食还是要调整的节制一些,对以后身体好。” 兰皇后似懂非懂,“本宫以后不能这样吃吗?可是陛下说孕妇必须要很能吃的,而且,本宫怕饿。” “这世上谁不怕饿啊,我也怕饿,可是你这样暴饮暴食对身体是不好的。你又不是真的孕妇,再者也不是所有孕妇都能吃的,你还小,不能为嘴伤身,若真是饿就少食多餐,我给你说,灵雀做的小吃,炸的果子可都很好吃的。你当零食吃,慢慢要把肚子把胃缩小,知道不?不然以后胃下垂,身体还容易发胖,多可怕!” 陶桑一感觉距离不生分了就开始絮叨起来,兰皇后听的一脸神游,然后回味了一下,圆圆的小脸委屈的快哭起来,“陛下说本宫做皇后就可以吃很多东西,不用饿肚子的。” “你不用吃很东西也不用饿肚子的啊。”陶桑撸起袖子又要开始她的游说。 “你莫要再说了。”宋云禾开了口,看向兰皇后的眼神更温和了几分,“陶姑娘说戏的,娘娘是皇后,自然想吃多少都可以,日后若是饿了娘娘就让灵雀给你做。” 兰皇后这才展颜笑了起来,“谢谢公主。” 灵雀新作的菜都放在兰皇后面前,吃的很是欢畅,宋云禾又将之前许诺给皇后的话与灵雀说了一遍,叮嘱道:“皇后娘娘想什么时候吃,吃什么吃多少你都不许含糊。” 灵雀虽然听出了话中有异,却还是欣然应下,膳后还专门送兰皇后回住处,询问了诸多饮食上的问题记下。 宋云禾却在她走后面色就一直不好。 “你这样子看起来像是后悔许了她吃那么多一样。她才不过十五岁,这样吃下去,总有人会被吃穷的吧。”陶桑摇头晃脑,又颇有些幸灾乐祸。 宋云禾倒是不在意她的调侃的,只有些疑惑道:“你觉得她这样吃,是正常的吗?” “你第一次见觉得不正常很正常啦,我以前见过比她这吃的更多更厉害的,我给你说。” “打住。”宋云禾抬手,现在实在不是听她唠唠的时候,“所以,你觉得她这样的吃法是没什么的,是很正常的?” “这个‘我觉得’是没有说服力的。但你要这样想,秦皇陛下总不会在你身边放一个不正常的人吧?” “可是,他也不会真的选一个普通姑娘参与这件事情的。”以宋云禾现如今对他的了解,这个兰皇后绝对不会真的是个村姑娘。 “就算不是普通姑娘也一定在秦皇掌控之中,你担心什么?” “掌控之中,我大概担心的就是这个吧。”宋云禾轻叹中有些无奈,她自己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或许翁城事件如今才慢慢开始在心中发酵,每一个与自己产生关联的人,都让她心生胆怯,怕她们遭遇不测。 “你还是担心自己多一些吧。”陶桑提醒道,“你既然坚持要回公主府,应该是有什么计划了吧?我需要做什么?不过先说啊,像上次生扣那样血淋淋的事情,杀了我也不干的啊!” “不会让你生扣了。”宋云禾堆笑,“用刀吧!” 陶桑睁大了眼睛,“你认真的?” 宋云禾点头,“我实验室里有全套的手术刀。” 陶桑愣了一秒,转身哀嚎着跑了。 第八十三章 你身上到底在发生什么事? 宋云禾想要摘取智脑的计划进行的很不顺利。 不仅仅是陶桑无法克服的心理障碍,更源于她身体越加明显的变化。 手上被割开的伤口在无任何药物使用的情况下,自愈的时间越来越快,每一次愈合宋云禾都感觉到像有根须在生长,智脑的嵌入更深入更牢固。 而且,她的左手臂,已经有僵硬的趋势了。 她不敢再妄动,更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开始胎动了。 那日里她午后小歇,睡梦中一阵失重的感觉将她惊醒,慌乱的心跳还未平复,肚子毫无征兆的就涌动起来,虽然很短暂的一瞬间,可是冲击的能量像电流又像洪水,让宋云禾整个人都傻掉了。 知道怀孕,甚至感知到他们的心跳,对宋云禾来说都是具有认知前提的,可胎动不一样。 星际时代基因人是在培育皿里孕育的,所有认知都是通过数据了解,宋云禾虽然见过器皿中胎儿的伸展活动,可视觉上感知和亲身经历是全然的天壤之别。 宋云禾一度不敢下床活动,平躺在床上宛如自己也是一个器皿,如此,才能克制自己心中疯狂纠缠的情绪。 为此白太医几乎天天早中晚给她诊三次脉,不厌其烦的告诉她胎儿很健康,后来还是回禀到了宫里惊动了宋长臻,宋长臻亲自跑来看她,让林嬷嬷陪着讲了许多当年先皇后怀孕的诸多趣事,这才让她放松了许多。 宋长臻接连许多日都宿在秦元公主府,因着有兰皇后在此养胎,又传闻皇后年小,怀的有些艰难,是以,百姓们只慕帝后情深,倒没什么龌蹉想法。 至于礼数,这历来只有皇帝陛下要求别人的。 宋长臻如今是越发没有以身做则的想法的。 当然,宋云禾这样的状态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好过的,陶桑就终于从血海恶梦里爬了出来,趁着人家俩姐弟修复感情的机会,出府逍遥,重操旧业,发展副业,挚要在秦国逆袭自己的人生。 陶桑能在云京小有名气能力自然是不容置疑的,讲评书的故事和排出的戏都别有风格,加之她自由出入公主府的身份,在秦国皇城简直如鱼得水,很快就赚够银子,开了秦国第一家戏院,秦平乐馆。 平日里白天陶桑就在公主府带领孩子们排戏,好玩的,乐子多的就都演给宋云禾看,她看的满意的晚上就去戏院演出。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晚上出去,当然是因为最近晚上大魔王都来啊! 这样早晚都有人陪的日子一直持续了近一个多月,宋云禾才慢慢回复到正常人的情绪中,但伴随着喜悦而来的是更多的忧虑,与惶恐。 如果她的新生是被设定的,如果她的配型是有预谋的,如果她的怀孕是个必然的过程,那么,她的结果会是什么?这些孩子们的结果会是什么? “人家说怀孕傻三年也是从生了以后吧,你这才几个月,就开始呆的像个傻子了,生了以后是不是得失智啊?”陶桑看着她又在神游,叫了几声才缓过神来,实在无力的吐槽。“我认真的说,你身上到底在发生什么事,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行不行?” 这个问题陶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要问的。 关于她和宋云禾俩人有可能的关联她们只讨论过一次,还是无疾而终,后来宋云禾再没提起过。 陶桑心里明白,她应该是知道至少是察觉了什么,至于为什么没再和她说起,大概是因为,她知道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吧。 “这世上有许多不希望你出事的人,但都与我不同,你知道,在一个异世,遇到一个同类是多么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有时候我觉得我半生里所有的不幸,或许就是为了遇到一个你。”陶桑少有的正经,平日里女汉子的气质突然也温婉了几分,“宋云禾,我真的希望可以帮到你。” 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可以让她全无顾忌的展示自己的人,她真心愿意一辈子都能跟随。 宋云禾怔怔的看着她,不习惯她如此煽情的样子,对突如其来收获的友情,也有些,不知所措。 关于朋友,她曾经向往过的,那个爆燥的像火一样的女子,有个性的,有趣的,让她第一眼就想靠近的女子,她以为她们可以成为朋友的,可是,她们从不曾相知过。 她一直一厢情愿,是以,她以为自己是没有认识朋友的眼光的。 宋云禾伸出双手拥抱她,笑的像个纯真的稚子,“谢谢你桑桑,你已经帮到我了。” 谢谢你帮我弥补了这份感情的缺失! 陶桑不会知道此刻这份友情的失而复得对宋云禾来说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和有力量! “你这什么鬼称呼,叫的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牙都要酸掉了!”陶桑嫌弃着,却又生硬的抬手在空中停了两秒,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嘴里又一本正经的继续道,“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又能回避我的问题,认真告诉我,你身上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 “嗯,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怎么一点诚意都没有呢?怎么,你是公主我是平民,不配和你做朋友,不配知道实情是吧?”陶桑推开她绷着脸就差呲牙了。 宋云禾却一点也不怕,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堆满了无辜,“我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才一直担心的。” “那你把现在自己知道的事情讲给我听!” 这可真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从午后到黄昏,再从黄昏到深夜,一讲讲十来个小时! 宋云禾讲的喝了几壶水,上了数次厕所,中间还吃了四次饭,陶桑从诧异到震惊再到义愤填膺,最后都成了津津有味。 “所以,其实你在怀疑自己还是实验体。” “不是怀疑,我确定。”虽然很残忍,但宋云禾还是很清楚自己应该面对真实,“我原身的某一部分通过智脑和现在的身体产生了某种联系,我甚至觉得两者在共用我的灵魂量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两个活体。” “那这个实验是为了得到什么结果?难道他们要穿越时空进攻这里?这里有什么?宝贝?资源?”陶桑脑子里浮现了太多这样的故事,毕竟上一辈子她没少看科幻大片,“奴役,统治这里的古人?图什么?” 宋云禾摇头否定了这个推测,“时空侵略是违背星际时代的人类法则的。” “你确定?你那个智脑里随便买个导弹,原子弹什么的,在这里称王称霸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你看你那个皇帝弟弟,才摸着火器时代的门呢,就威慑的九州内陆谁都不敢动他。武器上走在时代的前端,怎么可能不侵略?” “可是,我是基因人,我的基因是有设定的,我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但你是实验品啊,你的实验成功了,他们就可以派可以做这样选择的人来啊!”陶桑显然沉迷在自己的星战故事里了。 “那,为什么需要我怀孕?” “当然要测试怀孕啊,不然他们占领了这里,结果无法生育繁衍,那有什么用?”陶桑振振有词。 宋云禾都有些被动摇了,傻愣愣的,“这么说,好像也是有道理的?” “那当然!我告诉你艺术来源于生活,人家那些讲科幻故事做科幻电影的也不都是瞎掰,有参考价值的!” “可是,我没有看过什么科幻故事和电影。” “你不用看,你自己就已经很科幻了。”陶桑挥挥手又继续问道,“所以你之前想让我把智脑扣下来就是为了阻断两个时空的连接是吗?” 宋云禾点头,有些遗憾道:“事实上我的这个方法可能是错误的,因为现在智脑已经像生根一样长进胳膊里了。” “错,这反而证明你的做法是正常的,因为刺激到它,它才会有变化。”陶桑言辞凿凿,“它一定就是关键!我们要想办法把它弄掉!” “嗯。”宋云禾有些迟疑,但思绪已经被陶桑带走了,“可是如果我身上的实验不成功,他们也会派别的人来吧?” “别的人来关我们什么事?反正是不可以在你身上成功的,鬼知道成功后你会变成什么样?你肚子里的孩子会变成什么样?这都什么情况了,你还想别人!”陶桑伸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来,“别人自有别人的造化,你遇到了我们,就应该有自己的命运。” “好吧。”能好好的活下去谁会不愿意呢,宋云禾欣然的接受了这个建议,“那你明天开始愿意重新把它扣出来吗?” 陶桑身体僵住了,脸一度扭曲到狰狞,最后还是一咬牙,“愿意!这谁不愿意呢!” 宋云禾欢畅的笑了起来。 “还笑!我不看你是孕妇我都要打你的。”陶桑恨声。 宋云禾笑着又拥住她,“看你这样爱护我的份上,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不用你生扣了。” “真的?”陶桑不信。 “嗯!”宋云禾点头,“其实,或许我可以选择把这只手,砍掉。” “什么?”陶桑怔了一下,推开她惊叫起来,“你再说一遍?” “失去一只手和失去一条命,显然前者更明智。”宋云禾坦然,抬手指指自己的头,“如果是两个活体使用着我的灵魂量子,那么智脑联结的主体应该是在这里,如果不能一次性的摘掉它,它就会越来紧密的联结这里,到时候或许就要砍脑袋了。” 陶桑微张着嘴,能说会道却在此时一点用处也没有。 宋云禾却平静的多,想到这个方法的时候,心中的忧虑已然释怀了许多,“这件事情能做的人有许多,不会是你的。稍微有些麻烦的是,可以砍掉我这只手的东西,这个世上,只有一件。” “是什么?”陶桑嗓子有些干哑,但理智让她知道她必须支持她的决定。 “一把剑,当初,我送给柴彧的定情信物。” 第八十四章 既与我无干,我何故要帮她 宋云禾刚到秦国的时候,买过两颗安全囊,一颗喂给了宋长臻,一颗吃进了自己身体里。所以,不论是秦国还是九州内陆,能伤及她生命的利器几乎是不存在。 而像砍手这样致残的伤害也肯定是会被弹开的。 唯有当初送给柴彧的那把青偃,才能破开安全囊的屏罩,进而砍断联结。 “你可想清楚,那是连城楼都能削一半的东西,你确定他不会将你整个人都砍成两断?”陶桑一股子寒气窜着就只差发抖了,柴彧手上那把青偃堪称当世之神器了,再以眼下俩人莫名的混乱纠葛,谁知道会不会闹出一场狗血的误会戏码来。 “我是有多没心没肺才会让他亲自来动手。”宋云禾有些无语的叹道,“自然是要想别的法子的。” “还能有什么法子?且不说送出去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就拿那剑本身的危力,谁得了愿意还?” “我没想让他还。”宋云禾说,当初送他便是为了可以助他,“借来用一用,当是可以的。” “你可真天真。”陶桑吐槽道,“你们俩现在这情况,怎么借?” 宋云禾低头思索了片刻,“有一个人应该是愿意帮忙的。” “嗯?” “温少主。”宋云禾回答。 温素灵是绝对可以从柴彧手上借到青偃一用的。 “好吧,且先试试吧。”于这件事上陶桑可是想不出更好的人选的,“你派谁去找她帮忙?这事要越快越好的。” 宋云禾想了一圈身边的人,居然没一个能避开宋长臻差遣的。 “要别人穿到这里来还能像你一样买买买的,不知道都建立多少武装力量了,你看你都折腾了些啥?真到用的时候啥啥没有!”陶桑已经无力吐槽了,“眼下这情况,你也不要再想着全瞒着你那皇帝弟弟了,这事不靠他是做不了的,再者你这都要丢一只手了,到头了他才知晓,你觉得他会不会把知情不报的我也弄残了?我可不想残,更不想死。” 宋云禾微有迟疑后道:“那,我想想要如何与他说吧。” “那我一会早早就带人出去了,你与他商量的好呢就让人到秦平乐馆来叫我,若是没人来叫我,我可要躲着不回来的。” 宋长臻比平日里晚了一个多时辰才到的公主府,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是皇宫都没回就先来看人了。 宋云禾近来食欲大涨,倒没饿着等他来一起用膳,只他稍做洗簌换衣吃饭时在厅里陪着又喝了几碗汤。 “前几日我就与陛下说过不用再常来府上了,如今我已经无碍,陛下朝事繁忙,有时间就多歇一下。陛下如今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莫要疏忽了。” 宋长臻放下碗筷一边就着灵雀端来的水盆清洗一边笑着回道:“我在姐姐这里吃的好,身体便长的好,在姐姐这里闲着半个时辰也比睡在宫里半日都舒服。姐姐若真是关心我,就莫要再撵我走了。” 宋云禾轻轻叹气,不再纠于此事,只心里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宋长臻倒时习惯了她最近时有思虑的样子,笑着发出邀请道:“姐姐可要到院子里走走消食?长臻陪你去吧,白太医说孕妇平日里多走动对生产有好处的。” 宋云禾抬眼看了他两秒,摇了摇头,“我有事,想与陛下商量。” 很久没看到她这样严肃的样子宋长臻微怔,随即继续笑道:“姐姐但说无妨。” “我想让灵蝉去见温素灵,我有事需要她的帮忙。” 宋长臻垂了眼,声音轻了几分,“姐姐,是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吗?” 宋云禾张了张嘴没能第一时间反驳,她自然是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的,纵然她总是催眠自己他必然是会越来越好的,可是,她还是想知道,知道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可是,她不能问,因为怕一开口就像开了闸的洪水猛兽,会催毁她艰难维持的一切。 宋云禾捏着桌下自己的根根手指,疼痛让她保持心神稳固,“我想借他的剑一用,想来只有温素灵能办到的。” “姐姐送他的那柄青偃?”宋长臻可是吃过那剑的亏的,眉头微动,“姐姐要它做何用?” 宋云禾沉默片刻,深呼吸,抬眼直视着他,口齿清楚,字字有力,“我要用它,保命。” “保命,还是寻死?”宋长臻站起了身,像有风突然窜进了屋里头发和衣角都在微微颤动,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在颤动,“姐姐的命里就只有他吗?没有他姐姐活不下去吗?那我呢?姐姐可曾想过我?这天下我只有姐姐一人血亲,姐姐为何如此狠心?” “长臻。”宋云禾起身握住他的胳膊,“我未曾想寻死,我想活,真真的想活。活着把孩子生下来,活着看你长大成家,活着看我们身边再不是只有彼此为亲,你信我。” 宋长臻紧紧的盯着她,像是一眨眼她就没了一样,“姐姐没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宋云禾挽着他,牵着浅浅的笑,仰头看他,“你知道我从来都是怕死的。” 从她在这里醒过来,就一直怕死的,是他一直守着她,护着她,让她忘记了惧怕死亡的滋味,她不怕,但也不愿,她还有许多承诺没实现,远在天涯的人会消散在风里,可近在咫尺的人还在这里,她如何能不努力的找一条生路。 “一把威力十足的利器,如何救姐姐?” 宋云禾抬起自己的左手给他,“你捏一捏。” 宋长臻依言轻轻捏了捏,没感觉到异常,宋云禾动了动手指,弯曲缓慢伴有轻微的声响,“你再用力试试,放心,要能捏碎了,我会很高兴的。” 宋长臻没心情听她的笑话,手上一边用力一边看她的脸色,结果宋云禾笑容不变他先骇然的丢了手,随即撩起了她的衣袖,白脂如玉的手臂丝毫看不出异样,面色越发沉着,“这是何时发生的?为何白太医没有回禀?这就是姐姐说的不骗我!” “白太医把脉是把不出来的。”宋云禾心平气和的先把无辜的人摘出来,又理直气壮道:“我也没骗你,这只能算瞒。” “姐姐!”宋长臻低吼,神情气极,整个手臂内里都已经僵如楠木了还有心情和自己贫嘴,心里又心疼,“因何会这样?有多久了?平日里可疼的难受?” “不疼,也没有其它什么感觉。”宋云禾都摇头,“至于原因,我一时不知道从何与你讲,不过,大概是与我死而复生有关,你,要不要我详细讲给你听?” “讲给我听可能救的了姐姐这只手?” 宋云禾摇头。 “那我知道有何用!”从前他不想知道,现在他知道也没用,何故要重提,“这天下只有柴彧的那把剑可以吗?” “嗯。” “我这就派人去后週。”宋长臻转身就要去下令,又被宋云禾拉住,“姐姐还需要什么?” “不是,你不要如此大张旗鼓。”宋云禾阻拦道,“你让灵蝉来,我写信给温素灵,切莫将事情闹大,好不好?” 翁城之事过去不到半年,虽然不知道内陆的实际情况,但想也知道不会是天下太平的,不管宋长臻在其中充当着什么角色,她都实在不想再因为此事将自己再摆上他们的舞台。 “我可以依着姐姐的法子,但是,若此次不行,我便是取了柴彧的人头也要拿回姐姐的剑!姐姐的性命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重要,姐姐可明白?” “你且让我试过这一次。” 灵蝉执行任务在外,宋云禾并未能亲见,宋长臻一再保证会由灵蝉亲手交到温素灵手上,宋云禾才写下了亲笔信。 然后让灵雀取了个精致的盒子。 摸着脖子上的红绳,慢慢的拉出来。 当年那块他亲手为她佩戴的绿松石,像是从心口里被生生的剜了出来,留下一大片空洞。 “你家公主,这是何意?”远在云京的温素灵看着盒子里的玉石,心头压的有些喘不了气。 “公主说此物乃是当年的订婚之物,如今婚事已不在,当物归原主。”灵蝉一身黑衣如一柄入鞘的剑,虽藏刃,却气势不减,不存善意。 温素灵又着眼看了看玉石,关上盒子递回给灵蝉道:“公主与陛下的婚书尚在,婚事尚未有定数,我无法转还此物。” 灵蝉未接,又从怀中取出两物,“婚书我朝陛下和公主商议一并退回,公主尚有亲笔书信在此。” 温素灵接过手未看文书,先拆了信,宋云禾的字迹她是认识的,可短短几句话她却一句也看不懂! “身体有恙,未能保住,一生再无妄想。当断则断,龙啸万里皆不可伴,但求心安。余有一事相求,借青偃一用,万望相助。”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前言后语不相称,熟识的人佯装陌生,陌生之中又掩着清水之谊。 “你家公主如今身在何处?”温素灵合上信后询问。 “公主自然在自己的公主府。” “她是何时回的公主府?” “这些问题与温少主已无相干,无可奉告。”灵蝉冷色相拒,“公主之请,温少主可否给个回答?” “既与我无干,我何故要帮她。” “如此,我便转告公主温少主不帮了。告辞。”灵蝉转身便要走。 “站住!”温素灵握信的手微微发紧,灵蝉回身,静待不问,终是温素灵妥协,“你且等着。” 温素灵带着玉石进了宫,高坐金椅的男人像一条盘绕云端的龙,只抬抬眼周身的气势都能将人压的抬不起头来。 翠绿的玉石静静的躺在男人的掌心,注视的目光深邃如夜,又深沉如风暴积聚的乌云。 整个大殿里像呼吸都是静止的,空气都是凝结的,伺立在旁的太监密密的细汗汇聚成珠终是掉在地上,砸出了碎裂的声音。 “拿去这么久,可找出了地图?”男人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天上传来,冷漠,寡淡,辩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温素灵低着头,吞了吞干涩的嗓子,只吐的出俩个字,“没有。” “即没有,留着,也无用。” 高台上的大手收拢,用力,转眼,便已成灰烬。 第八十五章 我想杀你很久了。 “还有事?”高坐龙椅的柴彧微抬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像一排整装待发的利箭,随时都能射向令他不悦的地方。 温素灵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压迫,垂眼,抬手行礼道:“属下想借青偃一用。” 殿内的温度像是又骤然降了几分,温素灵不敢抬头,缓慢的克制自己的呼吸,不让过多的情绪影响了此刻周身气息的涌动。 良久的沉默与审视,柴彧坐直了身体,“你们还想从朕这里拿走什么?” “陛下恕罪。”温素灵单膝跪地,“属下有一旧友,身负枷锁,需青偃方能砍断,属下斗胆恳请陛下成全。” “温素灵,你有朕不认识的旧友吗?”柴彧深遂的眼底波澜不惊,带着寒气的问话却直达人心。 温素灵垂头回道,“没有。” 柴彧的眼神沉静的看着她停留不过两息,收回,冷声道:“那就滚回去。” “可是,陛下。”温素灵抬头欲再求。 “滚。”柴彧眼都没再抬,声音却像无形的手掌劈在身上,让人再说不出话来。 温素灵艰难的退出大殿,手心里全都是汗,门外等着的林牧言欲言又止,温素灵摇了摇头,轻声道:“先生与我先出宫吧。” 灵蝉按约定一直等在温素灵的住处,看到她空手而归便已经知晓结果,什么都没问直接就要告辞离开。 “你站住。”温素灵呵道,“你家公主若真是需要青偃,你就这样放弃了?” “温少主,放弃的从来都不是我家公主。”灵蝉不卑不亢,“剑既然借不到我自当及时回禀,我家公主寄托在你们身上的时间再多也不过是浪费,温少主还要何为?” “本少主倒不知你原来有如此伶俐的嘴!” “温少主难道以为自己知尽天下事吗?不过尔尔。”灵蝉转身即走。 温素灵脚尖一跃就挡在了她身前,灵蝉也不废话手一抬就拔了剑,俩人一时在院子纠斗数招不分上下。 “看你这招数,想打本少主很久了?”温素灵可不是戏言,眼前的灵蝉剑锋带气每招又都给她堪堪躲过的机会,划破衣裳却又不见血,可见控制之精准。 而精准之下的定然不是为了炫技,而是克制。 “我想杀你很久了。”灵蝉冷声,每一剑都戳向致命的位置,却又每一剑都收的刚刚好,最后终是将剑抵在了温素灵的脖子上,“你以为你们是因为什么还活着?我家公主要的东西,你既拿不到,怎么还敢妄想再让我家公主帮忙?” 温素灵的眼睛微缩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全然的惊诧,“你知道?” 灵蝉用剑抬起温素灵的头让她直视自己,“我家陛下让我转告你们,你们欠我家公主的,今后的一切都是你们的报应。我家公主但凡知道了一丝的风声,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变成,下一个翁城。” 温素灵不惧威胁的冷笑道:“那你倒是回去问秦皇,问他怕不怕秦元公主成为下一个报应?” “你敢!”灵蝉的剑刺进了皮肤里,血丝如线细细长长。 “不是本少主敢不敢,秦元公主能求到我这里来,想来发生的事情已是无其它办法可解的。”温素灵尚算了解几分宋云禾的性情,她既然已经做出那样决然的选择,如果不是攸关生死的大事,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又与她产生联系的,而她点了要青偃,但是这天下没有其它可以解决问题的东西了。 得不到青偃,她会是什么结果她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是宋长臻想要的结果。 “看在本少主与秦元公主相识一场的情义上,本少主可以帮她拿到青偃,但她必须来一次云京。” “你们居然还有脸与我家公主做交易!”灵蝉冷然的双眼有火星溅起,手上的剑恨不得立刻就刺穿脖子让她再说不出这样恶心的话来。 “灵蝉姑娘手下留情。”一直避站回廊的林牧言走了过来,面上的神情有歉意又有更多的疲惫,“姑娘既然什么都知道,便请理解我们眼下的难处,借剑之事非一蹴而就能成的,便是借了出来山高水远也不一定能及时帮到秦元公主,公主若是愿意来云京,在下相信定能事半功倍。” “无耻!”灵蝉收剑,退开几步,脸上已然全是厌恶,“后週陛下失控那是你们自己的恶果,休想再将我家公主卷进来!此次留你们的命,下一次,但愿你们都死在你们陛下手下!” 灵蝉跃身而去,剩下的俩人久未言语,像是中了某个诅咒,回不了神。 后週的百姓只知朝廷拍卖收刮了富商建了学堂和粮仓,发了抚慰金,发了粮种每日里面朝皇宫叩谢皇恩浩荡,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诚心无法感化正在失控的皇帝陛下。 谁也没曾料想到失去宋云禾记忆的柴彧会完全变了一个人,如同一条沉睡千万年的巨龙在慢慢苏醒,盘在云端,俯视众生,无悲无喜,入眼皆为刍狗,杀伐无情,不问法理,不断黑白,肆意而为。 只这一月,天牢关押的犯人,就被他亲手砍杀了八人。 还都是在夜里。 就像他睡不着,或者突然醒来,不见血不能眠一样。 没人在担心他会不会杀错人,更多的人在害怕,天牢里的罪人总有一天会杀完的,那以后呢? 暴君尚且有可以推翻的理由,可一边勤政一边嗜血的帝王,要怎么应对? 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这一切的源头是因为宋云禾的记忆消除,那要改变现状,也唯有她才可能有方法。 不管是朝中还是江湖,林牧言和温素灵都派了许多人前往秦国想找宋云禾,可全都有去无回,有些甚至连云京都没出就被截杀了。 所谓何故,灵蝉今日之言行已经表现的很清楚了。 良久,回过神来的温素灵说:“她既信我,我便亲自去一敞秦国。” “此事不妥。” “他们不会杀我的。”温素灵自嘲一笑,“既然已经厚颜无耻如厮了,便是再大的侮辱也能应付的。” 林牧言沉沉的叹气,“即便如此,你也不能独身前往。” “自然,我又不是真的去寻死。”温素灵打了个响指,有侍卫不知从何处的高墙飞身下来,停在院中待命,“飞鸽传书给荣城主让他务必在中秋前赶回云京。另,命李子期,孟蝉衣,即刻进京来见我。” 灵蝉的消息传回秦国落到宋云禾手上已经过了小暑,靠海的皇城算不上太热,但身怀有孕的宋云禾体温却时有攀升,宋长臻专门派人去雪山采最天然的泉水,饮用,洗簌,泡澡,以解她体内的燥热。 然宋云禾的情绪还是有暴躁的时候。 将灵蝉回禀的信纸撕的粉碎后,宋云禾胸口还是堵着一口气渲泄不了。 “你要知道,有些人是天生就没办法成为朋友,一厢情愿的事情经历的多了,你就没这么生气了。”津津有味吃着水果冰沙的陶桑不是幸灾乐祸,却也绝对听不出安慰的意思。 宋云禾气的瞪她,陶桑只当不知道,宋云禾伸手就抢走了她手上的碗,想自己吃的,迟疑了一下,一抬手,全倒在了地上,把个空碗丢在陶桑面前,转的咕噜作响。 “嘿!”陶桑看着她绷着脸,哭笑不得,“你这是有气没处撒,和冰渣子较劲呢!” “我不高兴,你也没得高兴。”宋云禾气呼呼的像个孩子。 “你啊,现在还有时间不高兴?不高兴的事情先拿个小本本记下,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回味,眼下,剑借不到,你可有其它法子?”陶桑盯着她大的就像马上要临盆一样不正常的肚子,很是忧心,“双胞胎大多都容易早产,你这算下来应该有六个多月了,时间不等人啊。” “若能想到其它方法,便不会去借青偃了。”宋云禾烦燥的很,她当然知道时间有多紧迫,他们都以为她只是双胞胎,可她自己清楚肚子时有几个,胎儿越多,需要的营养越多,而且母体的胎盘变化也会加剧,生产便会提前,宋云禾无法预计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对! 陶桑让灵雀去再重新给她做碗冰沙,自己给宋云禾倒了水润喉,才又低声说:“我最近有去看过后院那片实验室,你有没有想过那里面会不会有能用的东西?” 陶桑实在担心她因为怀孕脑子转的不灵活遗漏了重要的信息,自己在公主府里上上下下的看过几次,连实验室里器材也都捣鼓了一通,无果,索性就直接提醒她了。 “还有你之前在云京准备的手术室,当初是为了什么?那里小刀小钳子的能不能改装成可以用的利器?” 宋云禾精神越发萎靡,“实验室里的东西都是基础器材破不了安全囊的,那手术室原本是想让温少主帮我开颅查看我脑子里的异常的。当时没想到应该先拆智脑的。” 那时她一直在使用智脑,只怀疑自己头颅中会有异常的东西存在,完全没有想到最重要的联结是在智脑这里。 “开颅是比砍手更危险的事情吧?你当时打算做开颅手术的时候是打算怎么规避安全囊的屏障的?” 第八十六章 他们不需要带走活体。 计划开颅的时候智脑里的东西还没有被限制,手术使用的药剂自然是可以规避安全囊的。 “你准备器材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把药物也都先准备好的。” “是我疏忽了。”宋云禾坦诚,即便温素灵是当世的神医,要成为专业的头部手术主刀医师也肯定是个漫长的过程,而且当时她又一直隐有担心,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南美州行程的规划上。 然后,她就在皇宫里出了事,基因被修剪重置,被忘记的事情远远多于她努力记下的。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坐以待毙吗?”陶桑有些颓然,“不应该是这样的,你好好想想,或者,一定是有遗漏的信息的吧。” “如果是关于怎么拆掉智脑的信息,便是有什么遗漏,大概也不会让我想起来了。”宋云禾回答,身心都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那咱们就破釜沉舟,再去一次云京!”陶桑拍桌子,一脸决然。 “我做不出这样的选择。”宋云禾摇头,“虽然我也很想为自己这样做,可是,我的基因里没有这种自由。你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走出这座公主府会牵连多少人的死亡?为个人利益,生死造成别人的伤害,这种行为我是不能选择的。” 陶桑有些茫然的看着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是基因人,基因固定着我只能做被允许的选择。” “可是,你的灵魂已经脱离了你原来那具基因身体啊!你现在,是拥有阶层和生杀大权,是拥有在部分自由的人!你脑子在想什么!”陶桑隐隐的感觉到了某个让人绝望的信息,但她不愿想,不愿知道!蹭的站起了身,“就算你现在做不了自己的主,总有人可以作主的!我马上就去告诉秦皇陛下,送你去云京!砍手,砍脑袋,就算劈成两半,也比现在这样好!” 宋云禾伸手拉住了她,“那样不过是造成更多的屠杀,于我没有用的。” “那到底什么才是有用的!”陶桑从来没对她发过脾气的,但,此时实在有些控制不了。 “需要你帮我想。”宋云禾反倒平静下来,拉她重新坐回自己面前,“我有许多事件已经记不得,想不起,所以,我们做一个复盘,你记下来,或许可以找到我为什么必须怀孕的线索,如果怀孕是我的终极测试,那一定是有一个既定结果的,你或许能找到。” 陶桑有些头痛,长篇大论历来是她的特性的,但宋云禾突然说了一连串的信息,她就像处理不过来的似的,“我还是没明白你想要表达什么事情。” 宋云禾静静的看了她几秒,心中有些微微叹气,随即抱歉道:“对不起,桑桑。” 陶桑皱着眉,“好好说话。” “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说正事了。我们来讲故事吧。桑桑。”宋云禾突然莞尔。 “哈?” “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在这里睁开眼后发生过的事情是吗?我讲给你听吧,你以后可以排成戏剧,看着肯定很有意思。” 陶桑的脾气瞬间就软了下来,“你们孕妇的性情都是这样跳跃的吗?” 宋云禾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一边让人准备了茶饮和吃食,一边开始讲故事。 从在秦国皇宫睁开眼,到现在,她已经来这个世界四年了,需要复盘的内容便是忘记了一些,也还有许多,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 好在陶桑是个十分喜欢听故事八卦的人,每一天都一边听的津津有味,一边又吐槽她事业没搞成,爱情又失败,实在有负新生的年华。 “你这些经历要用来做素材,可以衍生出许多戏的。”陶桑听到她挖煤,采玉,烧炭这些事情的时候多有感叹,“明明有许多更好的选择,你怎么就把自己搞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实在想不明白。” “不是说技多不压身吗?大概当时我想表现的越多活下来就越容易。”宋云禾笑着回答。 “容易,就活成这个鬼样子?”陶桑赏了她一个白眼。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你就依这些素材,排一些衍生戏吧,看看我生命中的另一些可能?” “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这样闲?” “放空我们原来的想法,说不定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躲不掉的事情,我们换一种好心情面对也未尝不可。” “你这是跟我学的台词吗?” 宋云禾笑的耸肩。 陶桑编故事的能力宋云禾是早有见识的,可根据自己的经历新编出来的结果还是让她大开眼界。 挖煤造船有弹药的她雄霸海上,摇身一变成为了水上女王,纵横四海,成为人类进步历史的传奇。 采玉的她成为了赫赫有名的鉴宝师,以从发现玉石,鉴定玉石,到最后成为雕刻玉石的尊师级人物,留下许多传世之作,为后世敬仰。 “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都是如此高大吗?”宋云禾一边看着手上的文稿一边打趣,霸气的女帝,英明的女王,仁慈的首富,睿智的才女,心系天下的国母,每一个都光环十足,她自己都看的脸红。 “实际是因为现实你实在有些废材,才需要这些美化。”陶桑一点也不承认自己的真实创作灵感! 虽然算不上一目十行,但宋云禾看的也是很快的,最后挑了几页纸出来,好奇的问她,“方真道长为何会成为‘我’的师傅呢?锦娘为什么要与‘我’结义金兰?” “编故事不就是各种人物关系发展出剧情吗?”陶桑没感觉有什么问题。 “可是,你完全可以选择其它人啊,为什么会选他们?”宋云禾追问道。 陶桑拿过纸张自己看了看写下的内容,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们出现在你的经历里比较突兀吧,没有前情也没有后续却总觉得应该安排些戏份给他们啊。” “或许他们只是偶遇事件?和我们出门遇到的其它人都一样,不需要前情后续?”宋云禾看着她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引导询问。 “怎么可能,任何一个突兀出现的人物,都肯定是为了推动某件事情而存在的。”陶桑脱口而出,并未发现宋云禾微怔的神情,甚至找出了另两张纸道:“其实,你遇到我也是一件显的很突兀的事情,你看。” 宋云禾已经怔然,陶桑也愣在了当场,手上的纸悄然掉下,飞落了满院。 方真道长第二日一早就被请进了秦元公主府,几年未见,眼前的道长却一如宋云禾第一次见到的那样慈眉善目,时间并未在他身上多勾勒出任何痕迹。 “当初我若坚持在道长的隔壁盖房子看星星,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眼下这光景了?”宋云禾遣了众人,亲自泡茶,斟茶,一如当年他待她一样。 “公主做不了这个‘坚持’的决定的。”方真道长回答。 宋云禾苦笑,她一直以为自己脱离了躯壳获得了新生,却其实一切都未脱轨过。 “公主怨恨贫道吗?”方真道长又问。 宋云禾摇头,“我自己都未能看到真实,与别人有什么关系,自然更谈不上怨恨。” 方真道长眉眼舒展,喝了一口茶,说出的话却无法让人轻松,“那若是此次贫道还是不能帮公主呢?” 宋云禾沉默几许,叹道,“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公主眼下的阶段,贫道帮不了了。”方真道长诚然道。 宋云禾低头,目光落在自己像球体一样异常硕大的肚子上,“所以,他们要的结果就是这个吗?可是,我不明白,他们不可能能带走他们的。” “他们不需要带走活体。” 宋云禾瞳孔微缩,“不需要活体?” 方真道长但笑不语。 宋云禾心底却蓦然升起一股寒气,冷的全身颤抖。 方真道长换了杯子重新给她倒了盏热茶,“若是这一阶段成功,你可以回去,自然也可以见到他们。算不得坏事。” 宋云禾握紧双拳,“道长觉得这不是坏事!” “想要活下来总得有付出的,这是宇宙生命不变的定律。” “这样生不如死的活下去,我宁愿死!”做为实验体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她再清楚不过,如果肚子里的孩子也要过那样的生活,她宁愿玉石俱焚。 方真道长慈祥的面容并没有因为她的激动有什么神情上的变化,反又问道,“你这胎儿,几个月了?” “七月有余。”宋云禾回答。 “正常的人类胚胎在母体中孕育满六个月大脑的细胞就接近成人,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灵魂量子形成,他们随时都可以带走他们。” “可是,他们既然想得到最好的成果,自然会选择最好的时间。”宋云禾有些自我安慰。 方真道长笑着摇头,“便是再让你孕育三个月,那又如何,公主依然想不到任何可以阻止他们的办法。” 宋云禾目光落在他虚无残缺的袖筒上,“道长当初选择断臂求生,可是也有不想失去的东西?我也有。道长既然愿意来与我见面,说了这些话,想来,不只是为了给我解惑的。还请道长明示。”。 第八十七章 长臻,我们好好的道别,好不好? 陶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几日不见人,再出门的时候虽然看起来萎靡消瘦,但并没有正常情况下脱水或饿死的征兆。 她满头凌乱的直奔宋云禾的面前,问道:“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宋云禾正在喝汤,放下碗示意在屋内伺候的林嬷嬷退下,轻轻的叹了口气,回道:“自然是真实的。” “那我是真实的吗?”陶桑指着自己又打开手臂转了一圈。 宋云禾的目光在她后背停了一瞬便挪开,抬头看她恍然的眼底隐着恐惧,起身上前抱住了她,“你也是真实的。” “那我的记忆呢?也是真实的吗?”陶桑推开她,声轻又颤抖,“我是谁?是人还是机器?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宋云禾直视着她的眼睛,“因为我,为了遇见我,所以你在这里。” 陶桑摇头,后退,“不对,都不对!是你发现了我。我到底是什么!” 不是这个时代的灵魂已经让她半生受尽了痛苦,如果,到最后她连人都不是,她要怎么办? 她很想面前的人告诉她自己拥有这个货真价实的身躯,可是她自己没法骗自己,仅仅是现在的感知,她就已经明白! 正常的人体几天滴水不进就算不饿死,也不可能像她现在一样! 以前她因为收养孤儿捉襟见肘常有被饿的时候,虽然身体有些营养不良,但精神一直抖擞,她从来以为是孩子们给了她力量和支撑,从未想过自己是真的饿不死的! “陶桑,原来的你是什么,不重要。”宋云禾上前握住她的手,“重要的是,现在的你,是人。有灵魂,有思想,有爱的人。” “有血有肉才叫人!”陶桑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臂,恍惚又陌生,“包装着皮囊的机器,扒开了却只是拼凑的零件!” “不是这样的,不是!”宋云禾抱住她,“你看着我,陶桑!” 陶桑注视着她,眼底像有汪洋大海,时刻都会将生命淹没,吞噬。 “你能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意味着你与别人的与众不同。想一想你给自己设定的记忆基石,想一想你收养照顾的那些孤儿们!” “你脱离了束缚,给了自己全新的意识和行为,这是属于所谓‘人类’的自主选择,这样的选择表示你是‘活’的,活着即是生命,生命决定了你是真的存在。” “你有生命,有过去,有现在,更有未来!你就是人!” “如果我是人,我就不需要给自己设定基石!” “陶桑,宇宙之中,‘人类’并不是生命体的唯一。” “可是,我就想做人。”陶桑泪眼婆娑。 “你现在就是人。”宋云禾肯定的回答,抬手抹去她源源不断的泪水,“还是个哭的鼻涕眼泪满脸,丑的一塌糊涂的女人。” “所以,机器是不会流泪的,是吗?”陶桑自己抹着眼泪,还想验证。 “嗯!”宋云禾点头。 “机器也不会拉屎拉尿放屁的,是吗?”陶桑抽着鼻子努力睁大眼睛,继续等着回应。 宋云禾苦笑无奈,“嗯,大概吧。” “那我,到底是什么?” 宋云禾叹气,抬手拍了拍她脑门,“不要再去想这个问题,现在,你是人,才是最重要的。” “我会不会突然哪天自己回想起这个答案?” “不会的,我会帮你加固。”宋云禾回答,“对不起,陶桑。” 自从发现陶桑身上的端倪,她就有意识的避开了许多,原本就是不想揭开这个事实的,可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还是利用了她。 “让我差点活不下去,你确实很对不起我。”陶桑两把抹干脸上的鼻涕和泪水,然后双手放在宋云禾的衣服上,搓擦干净,看着她又皱又脏的衣服,很是满意道,“这样,我们算扯平了。” 宋云禾看着她一系列动作,不明其意。 “衣服,手足。”陶桑指了指,“懂?” 宋云禾摇头。 “傻!”陶桑轻嗤道,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我洗澡去了,让灵雀给我做只鸡啊,饿死啦!” 宋云禾看着消失在视线中的人影,留下一片空白,愣了许久,然后低头轻笑起来。 她短暂的生命何其有幸,遇到了世间最好的感情。 似乎,所有的遗憾和恐惧都能因此而抵御。 收到锦娘身死的消失,宋长臻从海上回来,半夜里进了秦元公主府,全府上下除了宋云禾自己安稳的睡着,所有人都被提溜起来,男女有别的关进了偏远的一处角院里,着人看守。 宋云禾早起没人梳洗,也没有灵雀准备吃的,披了件外衣,迷糊又疑惑的挺着大肚子走出门,就只看到一身戎装铠甲的宋长臻。 “陛下什么时候到的?”宋云禾的声音还有些刚醒的鼻音,环顾四周更奇怪了,“是我醒的太早了吗?” 宋长臻眼神落在她肚子上,沉默了许久,身侧的手松开已然有血色染着,声音干冷,“姐姐可记得承诺过我,会好好活下去,看我长大成家的?” 宋云禾微愣,低了头,声音轻的飘渺:“嗯。” 宋长臻吞了吞干哑的嗓子,起身去拉她的手,道:“好,那姐姐与我走吧。” “去哪里?”宋云禾由他拉手,脚下去未动半步。 “去能将他们弄出来的地方!”宋长臻盯着她的肚子咬牙。 “长臻?” “姐姐还要瞒我到何时!”宋长臻抬目,双眼通红,他曾经以为为她保下孩子是赎罪,是爱,是血脉亲情的繁盛与延续。 期盼他们来到这个人世间的喜悦他一点也不比她少! 可是,如果他们到来的代价是失去她,他会在第一刻就选择毁掉! 而不是到了现在,才突然惊觉! “长臻,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宋长臻嘶吼,声泪俱下,“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姐姐,姐姐。” 宋云禾无言以对,她还没做好面对他质问的准备,她以为,一切都不会这样快的。 人生,总是在结束的时候,越发的缓慢又迅速。 “姐姐,我们去云京,去找柴彧,我一定可以拿到他手中的青偃的。我已经让人都准备好了,我们即刻就启程。” 宋云禾拉住他,想要抱住他,可硕大的肚子让他们早已经相隔,“长臻,长臻!” 宋长臻不想听,可是不敢松手,更不敢离去,哀求着,“姐姐听话,我们很快就能解决的。” “已经迟了,长臻。”宋云禾说,双手一起拉紧了他的手,“已经等不到别的选择了。” “不可能!”宋长臻另一只手握紧了身侧的配剑,“姐姐,你不要逼我。现在就和我走。” 宋云禾深深的看着眼前如同一只绝望的幼兽一样的少年,心头如抽丝,如刀割,如凌迟,她抬手摸过铠甲之下崩裂的眉眼,“长臻,我们好好的道别,好不好?” 宋长臻一瞬,嚎啕大哭。 有些离别看起来是突然而至,其实却早已经是山呼海啸。 温素灵带着李子期和孟蝉衣从福洲上船出海两日,行近秦国海域,入眼船只皆是一片素白。 行至海峡入口,全部舰队皆半降白旗。 “秦国这是出了何事?”与温素灵一起站在船头的李子期言语中颇为惊诧,记忆里他虽然没来过此处,但总归不会有国家是以银装素裹为饰的。 温素灵极目远眺,沉默之间眉头深锁,良久转身进了驾船室。 大胡子罗余早已经停了船舵,面目肃然。 “云归可传回了消息?”温素灵问。 “没有。”罗余沉声,“眼下怕是也不必问有什么消息了,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可知。温少主,我们不宜再进秦国了。” “不行。”温素灵断然否决,“停一日,明早若还未有消息,挂了旗帜驶进去。” 时至午夜,温素灵的船被猛烈的撞击,差点船毁人亡,所幸撞船的船舰没有继续。 温素灵急急的奔了出去,晕迷的云归被丢在甲板上,一时辨别不出生死。 挂满灯笼的船舰如一座苍茫的荒山,铠甲加身却身批白色披风的蒙擎大将军立于船头,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声间如沾染了海上冰上的寒气。 “陛下有令,日后凡后週之人,敢踏入秦国海域者,杀无赦。” 温素灵早有准备,在海风中稳住心神,高声道:“本少主并无恶意,请转告秦皇陛下,本少主是受秦元公主所托,来见她的。” 蒙擎看着她,似怒似悲,看不真切,只听他问道:“你是来见公主殿下的?” 温素灵手扬信纸,朗声回道,“是,秦元公主书信在此,本少主特来见她。” 蒙擎手执配剑缓缓道,“既是公主亲请你来。本将就送你一程。” 温素灵被剑光恍了眼,还未反应过来,伏在船头的云归奋力一扑,将她扑倒在几米以外。 船上船桅及人皆一刀两断。 宋秦宛帝四年,深冬,皇后兰氏早产血崩而亡,秦元公主为救早产胎儿,耗尽神喻之灵,身死归天,秦国百姓哀痛悲嚎数月,皇帝陛下半年未上朝。 消息传至九州内陆已是临近年节,东周皇室尚且在幸灾乐祸之中夹杂着几声唏嘘,后週皇宫却犹如在寂静中点燃了一条深埋的引线。 什么时候山崩地裂,惶恐无期。 高坐龙椅之上的柴彧早已经习惯了金銮殿中满朝官员每日里都战战兢兢的模样,每日都的问答也都如常。 只是,今日,或是因为下了大雪,天太冷,才冻的瑟瑟发抖。 柴彧盯了一眼旁边的太监,太临忙高声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殿下一片沉静,无人言奏,也无人退朝,柴彧抬了眼,寻着方向看去,白发苍苍的荀章先生手持信件,站在了大殿中央,“臣,有事请启奏。” “说。”柴彧沉声,示意太监取了荀章先生手上的信件拿到面前。 殿内又是良久的沉静,方听到头顶的声音,“朕,何时,与何人,有过此婚约?” “陛下曾与秦国秦元公主有此婚约,后公主病重着人退婚,陛下未允。如今秦元殿下仙逝,婚约尚在,臣奏请,陛下着礼问丧。” 那个为后週,为天下百姓,寻的粮种,开辟新的生计的女子,应当得到她应有的身份和尊崇。 “仙逝?你是说,她,死了?” 荀章先生跪地叩首,满朝文武皆跪。 “陛下,秦元公主,薨逝了。” 第八十八章 毕竟,我才是BOSS。 一声凄厉的惊叫撕开了广阔无垠的寂静,像一簇火焰,蹿进了干旱的草地,瞬间便已燎原。 灯火通明,刺的人睁不开眼,泪水磅礴。 有人在叹息,然后听到针剂瓶剪碎的声音,钢针扎进另一只手腕的静脉里,液体无声的侵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强制的让人平复所有激烈的情绪。 “请帮我把灯关上。”床上的人说,声音虽有些干涩,但声色清冷,自制,没有特别的情绪波动。 床前的人没有要依言帮忙的意思,声音同样的冷静,平淡,“我认为,我们需要谈一下。” “明天有报告会。” “你现在的状态,我认为无法出席报告会。” 半分钟的沉默,床上的人就着挡眼的手抹掉眼泪,背对着床前的人起身下了床,进了洗簌间,洗脸,洗手,抓了抓自己齐耳的短发,盯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模样,失神了五秒,然后拿起台子上的眼镜,戴好,重新回到了床前。 “你想谈什么?苏姗?” 苏姗,星际帝国智脑协作科研室的首席生物基因博士,永远都穿着白大褂,头发永远干净整洁的辫盘的像这个时代的钢金建筑。 “我看过了你回来后的所有数据,崩溃超过了百分之六十七,而且还在不断的扩散中,基于此种情况,我建议你将实验的数据提取剥离。” 苏姗递给了她准备好的数据报告,电子屏幕上有短发眼镜,眉目清冷微有凌厉的女子照片,旁边写着中英及码文三种文字的姓名,安瑟.宋。 那是她原本的模样和名字。 “只是建议吗?”迅速的扫过所有数据,结果比她预估的还要严重一些,“据我所知,你们已经准备了三个复制体不是吗?”安瑟把电子板还给苏姗,“数据我可以全部给你,但我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剥离。崩溃只是暂时的,人体的自愈有多强大,我想博士你比谁都清楚。” “可是,你并没有想要自愈的意识。”苏姗很快打开了另一个电子图象呈现在她面前,大片的红色,看起来像整个脑子都被破裂的血浸染,“恰恰相反,你放纵了它们的吞噬。” “宋,你出现了和他们同样的症状。”苏姗补充道。 安瑟不是很认真的随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脑部意识图,这样的图像几乎每一个试验者都出现过,“这不就是我进入实验的目的吗?苏姗,报告会后,我们可以一起分析这部分的数据。” “宋,你不能参加报告会。”苏姗再次强调道。 “你应该很清楚,这个不是你能决定的。”安瑟浅笑的官方又疏离,“毕竟,我才是boss。” “抱歉,宋。”苏姗仍是冷静的陈述,“我已经将a项报告发给了思特先生,如果您要出席明天的报告会,必须要剥离实验数据,这样才能保证您在会上发言的客观性。如果您坚持不愿意,我会将b项报告也发给思特先生,并提出对您的强制性隔离。” “所以,我现在是病毒吗?”安瑟说,然后拿起了床头的通讯器,“告诉宋思特,明天的报告会取消。” “苏姗,我很清楚我自己的状态,需要的不过是时间而已,明白吗?”安瑟看了看墙上的钟,“明天的报告会取消了,所有你有很多时间更加仔细的观察我的数据,提出更有建设性的议题。但,现在,我要睡觉了。毕竟,我还在融合期,不是吗?” “宋。” “好了,苏姗。”安瑟打断了她要继续的话,“谢谢你的时刻关注和你的针剂,这一次我一定会睡的很好的。再见。” “哦,请记得帮我关灯。” 黑暗里一切又都归于了沉静,安瑟像一座人形雕塑站在咋然失明的漆黑里,然后摸索着重新上了床,平整的躺在坚硬的床上。 然后,侧身,弯腿,窝在被子里,蜷缩成了胎儿的模样。 她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也不想分清楚,自己是谁了。 人类在进入星际时代之前,有过一段沉长的黑暗时期,差点导致了人类的灭绝。 这段黑暗时期的起点,便是永生。 人类自有意识开始就渴望着生命的绵长,远古时代的寻丹问药,科技时代的新旧更替,基因时代的克隆复制,无不是追求着长生不衰,永生不死。 漫长的科研,巨大的耗费,以及对生命的漠视,从机器人到仿生人,人类这种追求终于得到了实现。 刚开始只是有钱人们将自己的灵魂量子转移到一个又一个仿生人体内,而后宗教,人权主义者不断的抗议和革命,短短的一个世纪,这种生命嫁接的东西就成了人类生命体的常态。 人们在自己年华最好的时候选择剥离灵魂量子成为仿生人,不用生老病死,只要努力赚钱,就能在旧体损坏前换一个新的仿生体,长久不衰。 这个不论是在现在还是当时都弊端重重的东西,在后来的时间里隔断了人类的生育和繁衍,当新事物的浪潮退去后,人类的自然体基数连万分之一都达不到了。 这万分之一中还包括了老弱病残以及贫穷买不起仿生体的人类。 人类基因的保存和延续就如同远古时代对火种的保留,小心翼翼又充满了血腥。 进入星际时代后,人类便正式分立了有生人种和无生人种两个体系。自然人,基因人,为有生人种,仿生人,智能机器人,和机器人则为无生人种。 无生人种被严格的控制着,有生人种,则如同当初追求长生一样,开始追求生命的繁衍。 因为环境的破坏,地球上的自然人一年都未必能孕育出生一个健康的自然胎儿。 自然人与基因人的生育又很难规避编程中的缺陷。 基因人和基因人更不可能有成功的体内孕育。 人类在寻求新生的道路上比永生更艰难。 直到,时间和空间的研究取得破壁成果,让穿越时空成为可能。 人类的繁衍可不可以在另一个时空进行?这是星际帝国科学家们提出最具里程碑的议题。 几乎整个科学界都加入了这个问题的实验论证当中。 安瑟.宋的出生便是基于此项研究,她的基因程序几乎凝结了所有基因的最优组合,74957个实验体中,只有她一人通过了所有的实验,长大成人,十九岁进入科研室,二十岁就成为了这个实验的掌控者。 是她在庞大的数据中找到这个命名为‘九州’的地球时间节点,也是她成功的实验了非活体物质穿越时空的可能。 是她联通了九州与星际的穿越路径,送了许多的实验体进入九州的时空。 然而,整整七年的时间,从机器人到仿生人再到基因人的灵魂量子,都在进入这个时空后发生了不可控的变化,便是有过生育情况,也无一例成功带回的结果。 科研室能看到的只是数据,看不到的是这个真实世界。 安瑟.宋决定了自己加入这个实验,一探究竟。 为了保证她与新身体的融合,苏姗提取了她二十一岁前的记忆,重新复制了她的大小脑,将数据绑定在智脑上,送她穿越了时空。 然后,她,成为了那个海上的公主,宋云禾。 她几乎完美的成为了一个新生体,找到了自我归属和存在价值,选择了一个最优秀的人体结合孕育。 甚至差一点,就能完成一个跨越时空的繁衍的。 结果崩盘突如其来! 如果不是苏姗果绝,第一时间将灵魂量子收回直接融入了她的本体,她或许早就不存于世了。 若是真的能不存于世,就此消失,该是有多好? 她便不用如现在一样,在黑夜里每分每秒的被撕裂! 她是谁?她应该是谁? 数据永远不能回答哲学的问题。 “嗨,宋,好久不见。你比我想像中看起来更聪明迷人了。”男人浮夸的声音像早就录好的广播。 安瑟皱了皱眉,醒来见到的每一个人都让她疲惫和厌倦,这个男人,宋思特,尤甚。 宋思特,她的哥哥,不过,他是‘高贵’的自然人,而她是父母选中的基因人。 她虽然有名字,但没人叫她安瑟,所有人都叫她,宋,因为,她是宋家的所有物,和血缘没有关系,宋,仅仅代表了她的身份和地位。 “四个小时前我已经通知过你,报告会取消了。” “哦,当然,通知我已经收到了。”宋思特保持着他的浮夸,“可是你知道在这之前我已经到达了,所以,或者我们可以看看别的数据报告。我已经让苏姗博士准备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已经让人将营养餐送到了会议厅。” 安瑟别无选择,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份数据报告来自,锦娘。 锦娘的灵魂量子穿越与她的方式极为相同,甚至后续的数据也有许多相似之处,她的胎儿成型比她早一些,现在想起来,她们初遇时她闻到的那股香味应该是锦娘怀孕传出的识别数据。 锦娘的失败,看起来是胎儿的基因有问题,灵魂量子不健全。 “所以,是因为她找的这个男人基因不够优秀吗?”宋思特看似似有所思,又有所悟,“如果定向选择一个优秀的男人基因,应该就可以避免这个问题吧?” 然后他期盼的看向安瑟道:“宋,你当时是怎么选择的?” 安瑟看了他一眼,冷淡道,“这不是我的报告会。” 然而议会的投屏上已经显示出了分析数据的图表,以及一张人物图像。 那熟悉的面容,犹如在心脏刺入了密集的钢针,让人痛不欲生。 “这是你的机器人传回的数据图,这个叫柴彧的男人是因为何种特性被你选中的呢?宋,你知道这个对我们后续的方向很重要。”宋思特笑容可拘,“我和父亲都会提供你科研所需要的任何经费,但你知道这是有条件的,我相信,你可以理解。” 安瑟的双手收到了无数的指令才努力僵直的没有去将面前的人撕碎,面上的表情冷淡甚至厌恶,“数据会告诉你们一切,如果你们看不懂,可以花钱找更多看的懂的人。” “数据当然会告诉我们一切,但前提是,完整的数据。”宋思特起身走近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样子,像一只卧在长廊上的猎犬,“你是第一个活着回来的实验体,可是,为什么,你最后的数据是空白的?” 安瑟冷冷的看着他,“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强行读取才损坏了我的数据?” 宋思特眯着眼,“我读取的时候它就已经不存在了!你在隐藏什么?” “思特先生。”苏姗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僵持,“事实上,宋的记忆数据确实还在融合之中,您和宋都需要一点耐心。”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宋思特直起身体,转瞬又恢复了笑容,“不过,对待聪明迷人的宋,我还是愿意花多一些心思的。” “我送了一件礼物给你,他一定会讨了你的欢心,让你想起遗忘的东西的。” 安瑟穿过长长的走廊,径直走向自己的休息间,苏姗一直跟着她,直到进门的那一刻,才说道:“宋,不要被短暂的记忆所迷惑,你出生在这里,背负着整个帝国人类的期盼,黄粱一梦,终是要醒过来。” 安瑟没有停止自己的脚步,跨进了房间,打开了屏蔽罩,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 “殿下,公主殿下?”朦胧中她又听到了他熟悉的声音,她知这一切都是虚幻,她应该摒弃的,可是她还是努力的睁开了眼,记忆里那张精雕细琢的脸就在她的面前,言笑自若,“公主殿下,想我了吗?” 安瑟抬起手,想要摸他,却又停顿在半空。 倒是眼前的人更主动,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顺势就要拥进怀里。 安瑟却一把推开了他,心头一阵恶心,双眼因为愤怒而红的像要喷出火来,随即拨通了通讯器。 安保部很快就来人将这个机器人送到了质检部,安瑟亲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在火光中销毁,连灰烬尘埃都不剩。 “是我忘记了,宋不是个容易被美色迷惑的人。”宋思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毕竟是为了繁衍而进行的选择,应该是在另一方面让你很满意才是。” 安瑟转身一脚踢向了他的腹部,宋思特猝不及防,弯下了腰。 “你是永远都记不住威胁我的后果呢?”安瑟冷笑着看着他痛的惨白变型的脸,“我愿意和不愿意做的事情早就已经掌控在我自己手里了,你如果还不清楚,就滚回去找人改改你的基因。” “宋安瑟!” 安瑟才不在意他恨的咬牙切齿的吼叫,擦肩而过,推开了原本专属于她的实验室。 苏姗在室内,看到她惊诧了一瞬,便恢复了平静。 “这是最终的复制品吗?”安瑟看着三个透明器皿里一模一样的人体询问。 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亲眼看到,宋云禾的人体复制品,她身侧的手拇指与食指相掐才努力稳住心神,发问和等待。 “是的,原始数据只能支持三个,如果再稀释复制,灵魂量子无法激活。”苏姗回答着将控制板的数据递给了她。 不过看了第一页,安瑟就将控制板还了回去,“这并不是原始数据,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姗平静又疑惑。 “宋云禾怀孕的时候身体内有毒素,确保胚胎存活的唯一办法只能是反向复制,用我的基因数据更替掉她原本的基因,这也是为什么我的灵魂量子回来后可以第一时间进入身体没产生排异,所以她的原始数据应该与我的数据超过百分子八十七的重合,还需要我给你更详细的解释吗?” 苏姗沉默,轻轻叹了口气,“宋,你现在不能见她。” “苏姗。”安瑟手上的针筒抵在了她的动脉上,“我能制造你,就能毁了你。再问你一次,宋云禾的身体,在哪里?” 第八十九章 你要明白,你终会成为我。 插满仪器导管的透明器皿里,被液体包裹的身体,腹部伤口的血色是透明中的唯一色彩。 “清理宫内组织的时候发现她还活着,应该是因为你缺失的那部分灵魂量子。”苏姗说,“你需要提取吗?” 安瑟没有回答她,也不想再看那具躯体,走进了工作台,一边查看着现有的各种数据一边说道,“把我的数据拿来。” 苏姗将自己手上的电子板递给了她,却仍出声提醒道:“宋,你现在的融合并不理想,再注入新的信息,风险太大了。” “那三个复制体你去亲眼看着销毁,不可以让宋思特插手。”安瑟头也没抬的吩咐,手指在控制板上操作的飞快。 “可是,思特先生拥有这些数据。” “现在,他没有了。”安瑟面前的电子屏幕上出现了红色的提示,不过是再敲了敲手指,已经收集分享的数据就全部消失了,“去处理复制体,苏姗,这是指令。” 苏姗只能依着指令去做事,偌大的实验室里只剩下安瑟忙碌的身影和仪器上不断变化的数字发出的各种提示声。 三天后宋云禾的身体终于脱离了胎膜修复液,安瑟让苏姗给她穿好了手术病服,安置在了实验室的手术台上。 安瑟换上同样的病服,躺在了旁边另一张手术台上,看着苏姗道,“我相信你也已经准备好了。” 苏姗拿着准备好的手术工具,冷静肃目,“宋,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你这样做的风险很大。” “成功率百分之四十一,相对崩溃数据的百分之八十九点二,这是不需要考虑风险的选择。”安瑟说,“开始吧,我们的时间很有限。” 宋云禾的意识是在一片黑暗中醒过来的,伴随着头痛欲裂,和各种纷乱的碎片闪现。 “慢慢的睁开眼睛。” 清冷的声音像一盏指示灯,引导着她缓慢的睁开了眼皮,仍然是一片如夜色的朦胧,只面前坐着的人影,轮廓尚算明了。 “你是谁?我现在在哪里?”宋云禾问,头痛在慢慢减轻,她似清醒又似迷惘,环顾四周,看到了仪器上那些闪烁的光点。 “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哪里。”安瑟说,然后按亮了手旁边一盏台灯。 淡淡的,轻柔的像月色一样的灯光,宋云禾只眨了眨眼睛便已经适应,抬眼看向对面的人,齐耳的短发,精致清冷的容颜,却像身上的白大褂一样苍白,黑框眼镜下的双眼却凌厉有神,给人有压迫感。 宋云禾有片刻的窒息,睁大眼睛,张大了嘴。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安瑟递给了她一杯水,“你只有一杯水的时间平复情绪,时间紧迫,接下来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 “我们,是出现在了同一个时空里吗?这怎么可能?”宋云禾认出面前的人是自己,虽然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自己,但这应该是不成立的。 “穿越过去的人是我,但回来的你已经不是我了。”安瑟回答,“你的基因改变了,我已经将灵魂量子还给了你,你现在是完整又全新的自己。” “可是,我们是同一个灵魂量子,我一直以为是共用的。” “我的那一部分换成了编程基石。” 宋云禾再次张大了嘴。 “更详细的你不用知道,现在,我们来说正事。”安瑟拿过她手上原封未动的水杯,“你想回到九州的世界吗?” 宋云禾脑子里还一团浆糊,没有做出及时的回答。 “好吧,我知道你想的。”安瑟看着手上电子板上那一团跳动的图像替她说了,“我可以送你回去,当然是有条件的,一个孩子做为交换。” “孩子已经不在了。”宋云禾脱口而出,“我没有保下他们。” “我们没有说谎和辩论真相的时间,三个孩子每一个都活了下来。你知道的,我只会比你知道的更多,我要那个女孩。” “不行!”宋云禾摇头,她选择死亡便是为了孩子们能一生安康,“我可以不用回九州,我不回去。” 安瑟看着波动弧线,“你不回去那你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我可以不存在,你随时都可以取走属于你的灵魂量子。” “我当然可以随时取走,所以,你隐藏的任何信息我都会全部知道,我会得到完整的数据,我会将三个孩子全都带回来。”安瑟平静的几乎冷血。 宋云禾抑制不住自己全身的颤抖,“他们,也是你的孩子!” 安瑟推了推眼镜,“对,他们也是我的孩子,所以为什么你要拥有全部,而我不可以有一个?” “如果他们要成为实验品,我一个也不会要!”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安瑟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他们存在的意义吗?” “你,我,和他们,都是为整个人类延续而存在的。宇宙中的任何一个生命的存在都是有责任的。整个科学团队的付出,不是为了让你去享受人生的爱恨离别的。” 宋云禾无言以对。 “选择你已经是我最大私心的决定。你可以拒绝,也可以不存于世,但选择前,你要清楚,我们可以有其它的人选,于我们更优,但于孩子们,于九州,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安瑟将身边的灯调的更明亮一些,将水杯再次放到宋云禾的手里,“你仍然只有这一杯水的时间考虑。” 宋云禾握紧水杯,迷茫浑噩的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站了起来。 “顺便说一句,他们拿到了柴彧的数据,复制品还不错,优化后完全可以替代你。所以,你知道,你不是最优的选择的。” 一杯水的时长会有多久?即使你一口也不喝,由着它蒸发掉,也不会是永远的。 宋云禾的身体持续颤抖的时间比预计的长,道理谁都容易明白,但选择起来是一个极艰难的过程,她做过的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一直沦为实验体,却不知道她曾经存在过就已经是最大的灾难。 实际上她并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余地,她可以死,甚至孩子们也可以被带回来,但却不能祸及柴彧。 如果不是她,他的一生可以有许多种可能。 安瑟看着电子板上的图像终于趋于了稳定,才重新进入房间,坐回到她的面前,手上杯中的水依然没看出减少,当然,这并不重要。 “我想知道你用什么办法让我回去。”这次宋云禾先开了口。 “你现在的身体。” “可是活体是不能穿越时空的。” “事实上,你给了我们一条活体穿越的路径。”安瑟将电子板给她。 宋云禾花了点时间才让大脑适应看懂眼前的数据,“这是?” “那只蛊虫。”安瑟说出了答案,“虽然它在传输中被撕碎,但一部分组织到达了传送间,我调整过数据,单次定向穿越,应该是没问题的。” “你口中的应该表示并没有得到安全数据。” 安瑟难得的笑了笑,“我猜你是更愿意不安全的。” 宋云禾侧开了眼,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里宋云禾大多都躺在手术床上处于晕睡的状态,安瑟不希望她有太活跃的思想,她需要保持归属于九州的状态,除非在需要手术时进行必要的说明,才会让她保持清醒。 宋云禾自己也是愿意这样的,已经做了的选择容不得她有丝毫的动摇,她怕自己坚持不了。 但是安瑟的报告会,她是必须要保持清醒的。 在宋云禾看来全程更像是审查安瑟的听证会,从她擅自加入实验,到实验最后的突然崩盘,再到她清醒后做出的量子分割,以及宋云禾这个实验体的最终选择,与会人员几乎没有一个不站在她的对立面提出大量的问题,学术或者政治。 安瑟全程言辞流利,口齿伶俐,加上庞大的数据支撑,几乎是舌战群雄而胜。 宋云禾则只需要保持着实验体的基本活性,像展示柜里的样本一样。 “收起你那崇拜的眼神,对他们来说这是实验体不应该有的情绪。”回程的时候安瑟埋在一大堆文件里,语气没有一点的轻松。 宋云禾眨了眨眼收回眼中的情绪,偏头眼神落在别处,说话的声音却带着不自觉的笑意,“我只是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一天变成现在的你。” “很强大。”宋云禾又补充道。 “这就是选择基因存在的意义,基因赋予我们能力。” “可是,很难想像我会变成你。” 安瑟停住了不断翻页的手,抬起头,眼神冷如银河边缘的云雾,“所以,你是还没明白自己回到九州后面临的处境?” 宋云禾笑意渐收,垂下眼帘。 她很明白自己将面对什么,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做不做的到。 “逃避是没有用的。”安瑟说,“你有强大的基因,这也是你会成为选择的原因之一。无论以后你活在什么地方,你要明白,你终会成为我。” 良久沉默,安瑟整个人都已经重新埋进了文件里,宋云禾才又开了口,“可是,我不想成为你。或许,我可以不成为你?” 安瑟耸了耸,不置可否。 这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 第九十章 一场无疾而终的约定。 宋云禾并不清楚自己这新的身体又经过了多少改动,不是每一次手术安瑟都会给她解释的,相反,大多时候安瑟只需要她安静的躺在手术台上。 有时候她会想,或许这也是安瑟给她自己一个重新选择的过程。 偶尔她会觉得自己应该阻止这个过程,可更多清醒的时候,她尊重安瑟的决定。 毕竟,付出与所得是宇宙万事万物守衡的定律,她对即将得到的尚未可知,但对任何可能的失去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唯一让她惶恐不安的是,从始至终,安瑟未曾告诉她如何完成她们之间的交易。 “现在的你并不被信任。”安瑟丝毫没掩饰她的意图,“当一切条件达成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所以,如果条件不成熟,我们的交易就不会被激活,是吗?” 安瑟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继续核对操作台上的数据,嘴上的话语不咸不淡,“很难想像我曾有这么天真的思维方式。如果这样的想法让你觉得有机可寻,对未来抱有更好的希望的话,你可这样认为,至少,理论上,是成立的。” “正确的理论是支撑实践的基础。” 安瑟无视了她幼稚的辩论,确认完她的所有数据后,让苏姗将她从手术台上搬下来,放进了早已经准备好的传送舱里。 透明的胎膜液缓缓的注入其中,宋云禾全身无法动弹,唯有一双眼睛还能转动,表达一些惶恐的情绪。 安瑟站在舱前,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她,没有感情的开口,“比起活着,你更希望死亡不是吗?” “闭上你的眼睛,放松身体,放缓呼吸。现在,是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安静的死去,我们之间的所有都一笔勾消。” 宋云禾照做了,虽然明白此刻的安瑟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骗子,但仍勾起了她心底最后的一丝叫侥幸,如果她溺死在了胎膜液里,穿越了时空,到达了九州,便是葬身在山河之间,也是离她所留恋的人最近的距离。 液体淹没,窒息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宋云禾身体做不到挣扎,生理上求生的欲望也只是片刻便归于了平静。 安瑟看着控制板上的图像,大团跳跃的红色慢慢归于了一个红点,最后的数值在0和1之间数秒间隔的变化,直到保持平稳的交替。 安瑟点开自己手婉上的智脑,设定了激活时间,然后回到了控制台前。 苏姗密封了传送舱,再将其顺着轨道推进了传送间,巨大的银色外壳将舱体包裹像是一颗炮弹,悬浮在半空之中。 安瑟打开了所有监测,没有收到活体的信息,心头微微松了口气。 想要将宋云禾重新送回九州的时空从来都没有她外在表现的那样容易。 “她会不会真的醒不过来?”苏姗微有担心,毕竟这样以假乱真的死法,一旦意识薄弱就很容易真的死去,特别是她本来就有寻死的想法。 “只要她能顺利到达九州,不醒过来,也算死的其所了。”安瑟平静道,她从来都不会只做表面上的一件事情的。 苏姗不再多问,只认真看着她飞速敲打着控制台上的各处键盘,最后停在屏幕上的巨大的成象上。 “为什么要设计这样的图像?” “为了让她无处可藏。” 安瑟回答,按下了传送键。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九州的山河土地在无数新的物种的种植之中,开启了人类历史的第一个繁盛时期。 远在海上的秦国凭借航海技术的日益发达和科学的萌芽不但成为了海上名副其实的霸主,更是开始了探索世界的伟大创举,据说发现了好几个外族疆域,全被其吞并,得到的财宝不尽其数,让秦国如虎添翼,即使多年未在九州内陆行事,也仍然没有影响其威摄能力。 原本疆土最辽阔,国力最强盛的东周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先是火药的制造处于落后,后来粮种和贸易又受到了冲击,后週百姓都吃饱穿暖了东周才有机会花大把大把的银子购入新物种子。 好不容易引进了新物种,刚种上还没收,后週那个疯魔的柴彧就开始打战,今天要翁城,明天要凉城,这个月要福州,下个月要永州,今年要江南,明年要清河。 刚开始的时候百姓们还因为战祸多有抵抗,可后来发现被夺去的疆土城池都有重金抚恤,百姓们也都被安置的丰衣足食,没被抢的地方反而心生羡慕了。 原本整个九州内陆对柴氏就旧情难忘,索性就等着柴彧予取予求,不光军队跟着懈怠,连赵勋都被打磨的没了脾气。 若不是柴彧这些年的疯名在外,东周余下的疆土早就如探囊取物的空有名义了。 当然,后週也不是什么人间天堂,除了大部分百姓都能吃饱穿暖以外,更多的官场人员每日都是提心吊胆的多活一日算一日,特别身在云京每日上朝的大臣们,每天能活着从宫门里出来,就是为官者最大的幸事了。 自荣帝三年秦国秦元公主薨逝的消息传来,柴彧在金銮殿上吐血昏迷,一夜醒来青丝白发相织后,就开始了他的嗜杀之性。 坊间传闻,荣帝每日必杀一人,皇宫里当差的宫人所剩无几,但凡犯了错的官员也几无生路。 每年只有到了秦元公主忌日,荣帝休朝十日,才算让云京众人有换气大口呼吸的时候。 大冷的冬天,后週许多的高山顶上已经有白雪覆盖,云京城内许多地方也已经挂上了孝布,天色未明,哒哒的马蹄声自宫内响起,再穿城而过,出城门向东行。 世人皆知,他们的皇帝陛下,又要在这严冬之时去赴一场无疾而终的约定。 城门之上一身红装的男人和身坐轮椅的女子,极目远眺,不见人影也久未收回视线。 “这些年我经常会怀疑,其实他从来都没有忘记那个人。”男人的语气早已经不似当年的阴阳不定,像这冬日的风一样干冷却白净。 “因为忘了,他才会抓住这根本不存在的约定年复一年的等待。”女子的声音也不再似骄阳,像雪一样又冷又轻,“人死不能复生,忘与不忘已经没有意义。” “难道,就由着他这样过一生吗?” “能如此一生,也算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曾豪情壮志的年少,曾一腔热血的过往,都不过为了如今的国泰民安,繁荣富强,若要再进一步,欲与天齐,他们所能失去的,已经所剩无几,没有意义。 柴彧骑马向东,目极最远最高的那座山是丘山,但他所要到的地方却并非那里。 而是在那片深山之中。 当年温素灵拖着残身回来为了阻止他去秦国,与他说,他与秦元公主在此有一个约定。 他不记得这个让自己一想起就痛不欲生的白了几缕头发的秦元公主,也不记得他们有过任何约定,但他似乎记得这个地方的。 这个让他极为不喜欢的地方,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夷为平地,怒火难平的地方。 可,也只有在此处的愤怒,是与平日里的厌恶和憎恨不同的,夹杂着悔意和怜惜,年复一年上了瘾。 每年都在修缮的小木屋每一次都还是会蹿出几只小动物,柴彧没有要杀它们饱腹的意思,由着它们受惊乱蹿,顾自升了火。 无关冷暖,只是,若是相约之人也是夜以继日的赶来,有些星火,寻起来自然方便许多。 寂静之中只有湿冷的木材在火中发出爆裂的声响,柴彧像一根阵年木雕坐在火前闭目养生,直立在侧的青偃长长的倒影更像守护的侍卫。 长空万里中的变化来的陡然又快,柴彧睁眼目光如炬,手握青偃,抬头望去,一时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条白色长龙拖着长长的银光,盘旋着,闪耀着整个夜空,浩荡的龙吟之声响彻九州,然后急转直下,从九天之上坠落,直直的冲着某个地方而去。 炽热的银光从远而近的袭来,青偃在前,柴彧也不得不节节退开,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地动山摇的崩裂,持续了近一刻钟才停下。 柴彧飞身上前,木屋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足有一汪湖水大的深坑。 坑内有微弱的银光继续闪烁着,柴彧提剑而下,发光的是一个约有十尺长的银白色,蛋形物体。 银色的蛋壳已有裂痕,光华越暗,柴彧只思考了一息,便抽剑挑开了裂开的壳。 外壳轰然碎开,却立刻隐于无形,寻不到半片壳体,呈于眼前的更像是一个水晶棺椁,棺椁里混沌一片,一时看不清是否有物。 柴彧上手用力相托,棺椁的重量出乎意料,虽费了些功力,但还是很顺利的就被他送出了深坑。 然后又重新点了火,照亮了棺椁。 原本如蛋清的液体却有粉色的丝线出现。 柴彧将火拿更近,照的更亮,看的更仔细一些,才发现那些丝线更像血线,而且弥散的非常快,不过须臾,整个棺椁都成了粉色,趋于红色。 大片红色的某个画面突然就闪现在了柴彧的脑海里,几乎没有考虑的,青偃再次出鞘,直劈棺椁。 棺椁应声而碎,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柴彧看着呈现在眼前的光景,心神俱裂。 第九十一章 若你只想圈养我,那就请杀了我。 刚开始宋云禾只以为自己每次都恰好是在夜里醒过来,可身上的疼痛慢慢减退,意识无比清醒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她的眼睛,看不见了。 她不知道这是活体传送过程中造成的短时间伤害,还是永久性的失明。 她没摸到手臂上的智脑,没办法检测,更没办法医治。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甚至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自己。 心底的惶恐在黑暗与寂静中慢慢沉淀,摸了摸自己睡的这张床,光滑坚实,身上的被子柔软有淡淡的香味,伸手四探,并没有纱帐,不像女儿家的房间。 她摸索的起身下床,却怎么也没找到鞋子,只好赤着脚,小步小步的在四周试擦。 脚下的触感像是动物的皮毛,摸到的墙体也是木质的,还能闻到树木特有的干燥味,房间里除了那张床似乎没有什么家具,她走遍了都没磕碰到其它东西,这倒是让她又松了口气。 找不到门,也暂时不知道如何面对门外,宋云禾又摸回到了床边,准备重新坐上去时,却似乎碰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手只停顿了一秒,但顺势摸了上去,下一秒就惊叫着逃开了。 “你是谁?谁在那里?”宋云禾紧贴着木墙,内心是不可抑制的狂跳,她刚才在床上分明是摸到了一个人,温热的,呼吸有起伏的活人! 可是,为什么她一开始没发现?他是一直在她床上吗? 没有人出声回答她。 柴彧不动声色静静的看着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逃开,却又无处可逃的姑娘,心头那熟悉的刺痛又尖锐起来。 自那一日她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他劈开棺椁看到她全身浴血的模样,记忆里被抽离的画面就不断的涌现,被血浸透的绝望与无助,心疼与歉疚,悔恨与背离,在看到她苍白容颜的那一刻,神奇的重叠在了一起。 内心里一直有个声音无比坚定,这就是来与他赴约的女子,即便每每这样确认都让他痛的全身血液翻腾。 他让人重新在这深山之中造了木屋,封锁整片山林,连只小鸟都不允许飞进来,然后守在木屋里等她醒过来。 日夜听着她的呻吟和呓语,看着她全身碎裂的筋骨生长愈合,被她突然拉住手叫出了名字。 他终于对自己失去的记忆有了认知,原来,他曾被一个来自天外的龙女玩弄于手掌吗? 所以,他才会心中有恨吗? 他很想知道,自己是如何被这一张看起来白净,纯真,又惊慌失措的脸欺骗的。 柴彧站起身,直到走近到她身前一米,她才惊觉,尖叫起来,“你不要过来!” 柴彧伸手想要扼住她尖叫的喉咙,可抬了手却生生变成了捂嘴。 宋云禾睁大看不见的眼睛,嘴里一时失声,柴彧自己也皱了眉,收回手,微微握拳,俩人相持,静默中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 “对,对不起。”最后宋云禾先开了口,做了一次深呼吸,继续道:“是我鲁莽了,谢谢你救了我。”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眼前的处境又是什么样的,自己能活着醒过来,就要往最好的方面想,她记得昏沉之中有人给她喂水,那便是救她了。 以善待之,方能得善,宋云禾在心中告诫自己。 柴彧还是未出声,深沉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探索,他是如何会中了这样天真的邪气呢? “你,可以说话吗?”久未得到回应的宋云禾又问,“是我刚才吓到你了吗?对不起,你看到了,我的眼睛受了伤,暂时看不见,所以自己也被吓到了。” 她乖巧无害的笑着,像山里的溪水一样带着残花落叶却依然纯净的可以滋养万物。 柴彧感觉到唇上的干涩,眉头皱的更紧,内心里觉得应该将一切都在此时结束,但行为上已经退开,伸手打开了身侧的门。 屋外有风雪蹿进来,一身单薄又被汗水打湿的宋云禾冷不防的被冻的打了个颤。 柴彧摔门而去。 良久以后,身体都快僵直的宋云禾才双手怀抱着顺着墙蹲下,瑟瑟发抖像个在风雪夜里走失的孩子。 这个救下自己的人,或许是个哑吧。这是宋云禾醒来几天后的第一个猜测,至于身份嘛,可能是个以打猎为生的男人。 因为,她常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吃的最多的也是山里的野味。 而自己住的地方,她曾摸到门打开过,迎面都是青山草木的味道,冷中有潮湿,应该是在深山之中的。 不过从自己床上的东西来感觉,也算不上是与世隔绝的地方。 分不清白天黑夜,宋云禾便只能以自己睡觉的时间来算时间,醒来第五天,吃饭的时候她鼓起勇气寻着有人的方向说道:“谢谢你这些时日的照顾,我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你可以送我去最近的官府吗?” 对面的人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冷冷的眼神即使看不到也能感受到压迫。 宋云禾捏着手指温和的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从家里走失应该有许多日子了,我的家人们一定很担心,寻着官府或许能早些与他们重逢。我眼疾未好,也不能帮到你什么,救命之恩,等到我与家人团聚,一定报答你。” 对面的人拿起一根筷子抬起了她的下额,实在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也眼瞎才会沉迷于如此拙劣的谎言之中。 愤怒来自于她的欺骗还是她又一次的想离开?柴彧分不清楚,也没那个闲情要去分辩,起身将她半抱半拖的拽出了木屋,丢弃在新开辟的一方院落里。 宋云禾心跳如雷,紧握着身侧的手,努力保持着镇定,泥土的味道像是一只针剂,让她慢慢平顺了呼吸。 应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衣服虽然仍是单薄的,但却也能第一时间感觉到阳光照射的温暖,宋云禾搓了搓手臂,又跺了跺脚,脚下的感觉有些蓬松,于是她蹲下,抓了一把泥土,闻了闻,都是新鲜的腥味。 她抬头,仰起脸,笑的浅淡,“你想告诉我,你在新修这里,想让我留下吗?” 柴彧离她不过两米,她明明看不到他,可那张笑着的脸却直中他心头的痛处,他想让她留下来?这是曾几何时的执念吗? “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眼睛还看不到,留下来能做什么?”宋云禾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面上仍是温和的笑。 不是她没有男女的戒防,而是,她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欲望的情绪。 她能感受到他的杀意,他的审视,仿佛是一个同类相认的辨识过程,某一刻想杀死,某一刻又想继续,她被困的不是眼前的黑暗,而是,不被接受的僵局。 她必须打破这样局面,就算她到的是另外一个世间,就算她与他不是同类,可她既然活了下来,就必须继续活下去。 哪怕她会一生都是瞎子。 瞎子不配拥有生活吗? 她静下心聆听四周的声音,寻找那个她已经熟悉的缓慢呼吸,大胆的迈步,沉稳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你只有教会了我在这里怎么生活,我才能真正留下来。” “若你只想圈养我,那就请杀了我。” 她扬着头,露着白皙修长的脖子,明明像极了脆弱的花枝,却如千万斤的巨石压在胸前。 柴彧取了匕首直抵她心口的位置,她的僵直只是一瞬,随即抬了手,握住匕首,然后用力从他手上拽了过去。 “没有出鞘的刀是送给我防身的吗?” 她强撑着镇定,兀自欢喜的样子看的人心里烦燥,柴彧转身走了。 脚步离开的声音比前几次清晰了许多,宋云禾握紧手中的匕首,长久以来终于算是松了第一口气。 阳光温暖的有些奢侈,难得的机会,宋云禾不愿意再躲进那间小屋里,小心翼翼的在院子里一步一步摸索起来。 新填的这块院落比她预想的要大许多,她丈量了十三个步子才摸到像栅栏一样的东西,似木非木,似石非石的触感。 宋云禾想拆一根下来做拐杖,反而伤了手,掌心被划了很长一道口子,疼的直咧嘴。 却也不能因此就放弃。 顺着栅栏一直走,一直走,终于发现了院门,关着的,却未落锁,伸手一推便开了。 宋云禾站在门口,思量着。 一旦跨过这道门,她或许就能找到新生活的正确打开方式,但也有可能,就会被吞噬在山林之中,再也回不来。 害怕死亡,并不是因为胆小。 害怕未知,也并不因为懦弱。 谁都可以心安理得的,得过且过。 可是宋云禾没法这样说服自己,她怕自己的苟且偷生,会要求付出更沉重的代价。 深呼吸,再深呼吸,宋云禾跨出了勇敢的第一步。 然后,整人就一脚踩空的一路翻滚,裹进了泥泞里。 是的,新建的小木屋被层层泥土磊在高处,栅栏外除了斜坡,空无一物。 宋云禾坐在泥里欲哭无泪,泥水的冰冷催促着她起身,可她刚起身还没站稳,就被人像老鹰拎小鸡一样提到了半空,御风而上,回到了院子里。 原来这个人会功夫的,宋云禾想,然后想站立的身子并没有如愿,双腿无力的跪倒在了地上。 柴彧想要扶她的手僵硬的停在半空,最终收拢成了拳头,他不喜欢自己现在动作比脑子反应更快的情况。 “我没有要逃走,只是需要找一根可以做拐杖的棍子。”宋云禾就势坐在地上,解释的声音因为冷而一直发抖,“现在看来,我还需要一身干燥的衣服。” “如果,你并不想把我冷死的话。” 第九十二章 帝王何以有私事? 宋云禾身上裹着男人干燥的衣服,坐在火堆旁,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某种她所知道的香气,让她有些失神,甚至又一次没有发现男人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她又被拎了起来,然后像一块石头被抱着,走了不到十步,就又被丢进了水里,水温烫的皮肤发疼。 “你准备把我煮熟了喝汤吗?”宋云禾连摸带爬的要从水里出来,结果又被大手按住了头,喝了一口的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气的想挠人。 柴彧冷淡的眼神中有一瞬的疑惑,他以为入水她会化龙的,结果这周身皮肤泛红的样子看起来更像一只挥着钳子的虾? 不过,也只是一瞬,手上已经用力一推,人被又淹进了水里。 宋云禾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了,再次从水里冒头出来,红了眼睛,胸膛起伏着,咬着唇,却终是没能说出指责的话来,最后只哽咽道:“你到底是想让我怎么样?” 柴彧冷眼看着这个水淋淋,湿漉漉的小东西,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让她怎么样。 看见她笑会生气,看见她受伤也会生气,看见她明明无助又委屈还要强撑的样子更生气。 可这样的生气和平日里又是全然不同的,不需要杀人,甚至不需要发泄,那些身体里的空洞反倒被填的满满的,他不喜欢,一点也不,可是,也不厌恶。 是不是自己每次遇到她,就会中这样的邪?柴彧想,还是,她从自己身上取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想不起,除了她满身是血躺在他怀里的样子,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如果你是想让我泡澡,我谢谢你。”宋云禾没有等到声音的回应,可再一次感觉到了被审视的目光,下一秒就自己沉到了水里去,只露着脑袋在外面,“不过,刚才的水真的实在太烫了,我才会误会的。我是个姑娘,不像你打的那些猎物,死的,还皮糙肉厚的。下次你可以教我自己热水。” 柴彧看着她通红的脸,将手重新探进了水里,冬日里驱寒泡澡这个温度于他不过刚好。 听到水声的宋云禾心头一紧,却还是镇定大方的继续道:“泡澡的事情我可以一个人做的,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谢谢你。” 屋内一片沉静,没有人离开的脚步声,更没有关门的声音,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屋里,又成了相持的局面。 柴彧很想知道她这故作镇静的样子能坚持多久。 事实上并没有多久,不足两息。 泡澡嘛,也不一定非要脱衣服的!宋云禾是这样安慰自己的,解了头发,将自己全都泡在水里,就当做在水里游泳吧! 而神奇的是,她还居然真的手脚都伸展开来,这个她以为的浴桶,大的似乎超出了她的想像。 她不会想到,某人以为她会入水化龙所以修了一个极大的池子,当然更不会知道,为了这一池子的热水,两里外搭了十几个灶台,御林军的精锐们都变成了火夫和挑水工。 柴彧看着在水里游的欢快的像鱼一样的小东西,似乎有点明白鲤鱼与龙的喻意了,嘴角有些自己不曾察觉的柔软,心里却冷哼了一声,抬步离开。 天降白龙的神迹震动着整个九洲,皇宫贵族,江湖朝野,平民百姓,无不被席卷在一场声势浩大的膜拜神灵与君权神授的洗礼之中。 身处风暴之中的后週臣民几乎日日狂欢,却不知道云京皇宫里的激荡不安。 “不管它是什么,它一定是在那里,陛下也一定是亲眼所见,才会有现在的反常行为。”林牧言忧心忡忡,自天降异像后,柴彧连发数道传令,几乎调空了整个云京的防备军,可身为亲信的属下和大臣却一个也没收到传信。 他亲自去了一敞,不光连陛下人没见到,甚至都还没进到林子里,就被守卫的将士客气的请了回来。 陛下这些年做事虽然都只依自己的性情而定,但国之大事上还是尊重民意的,可这一次,事关天下,举止却像是帝王私事。 可是,帝王何以有私事? “莫不是那林子里真有一条白龙,他耗在那里要驯服了当坐骑?”荣谨之挑着已经很白净的手指,言语不轻挑但也绝对算不上认真,“反正这些年也没什么事难到他,他当真愿耗在那里就让他耗吧,说不定就将他身上的戾气消磨掉了呢。” “陛下近日倒真是没日日杀人,可是,这驯龙之事可是易事?伤及陛下那可如何?” 荣谨之抬眼定定看了眼林牧言,莞尔,“林大人你是老了吗?还真相信有龙从天而降?” 林牧言微愣,“天下之人都亲眼所见之事,何以有假?” “你若真这样认为,本城主倒是觉得你应该告假回乡去了。”荣谨之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体,目光看向一旁思索中的温素灵,“你可想通了这其中蹊跷?” “想要让人看到幻像不难,可要天下所有人都看到,我未解通关键之处。”温素灵回答,“不论如何,我们还是要亲自去探一探。” “你有自信他不会砍杀了我们?” “那你要等着他乘龙而归吗?” 不管什么令牌如今在守林的御林军面前都是没用的,温素灵推着轮椅不能进山,倒也没被直接赶走,荣谨之不情不愿的换下自己的红衣服,嫌弃的穿上夜行衣,倒是很顺利的摸到了木屋附近。 不过半月,原本简陋的小木屋已经变成了矗立在高处的建筑群,看起来更像一座行宫的雏形。 这哪里是在养龙,分明是想在此安家吧。 木屋附近空旷着无处藏身,荣谨之不敢冒然上前,一直蛰伏到黎明时分,才看到为数不多的人影出现在木屋又迅速的隐入黑暗里。 不过须臾,屋顶便有炊烟袅袅。 寅时两刻,迎面的屋子里亮起了灯,一刻钟后穿戴整齐的柴彧从屋里走了出来,在露天的院子里就着人手里的盆,洗簌,然后离开了。 这个时辰正是每日里从云京送奏折来的时候。 荣谨之犹豫片刻,借着夜色,潜上了木屋,推开了亮着灯的房门。 宋云禾的认知里,自己住的是原本猎人的房子,现在又是冬天,她已经算是鸠占鹊巢了,总不能还赶着别人在山林里过夜。 所以,他们一直都是同住一室,宋云禾睡的床,猎人大概睡的地铺,反正地上铺着皮毛,房子又建在高处,这减少了宋云禾的愧疚感。 她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的,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次一到困顿的时候,几乎是秒睡,而且一觉睡醒从来没做过梦。 幸运的是,她也没发现身体有任何异处,连她给自己衣服上打的结也从来没有变化过,这两日她又把新得到的匕首撕了裙摆上的布每晚绑在手里,也没有用的上的感觉。 今日却有些不同的。 像是感觉到屋外蹿进的冷风,她突然就醒了过来,屋里他残留的气息也被吹散了,有另外的存在出现。 就在她的面前。 她悄悄握紧了手里的匕首,轻笑着问道:“你起来了吗?又要准备出去吧?今天能不能打着兔子呢?我想多做一双鞋。” 荣谨之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心头阵阵发凉,甚至后退了几步,可是目光无法从那张脸上挪开。 他见过宋云禾的次数不多,但样貌是不会忘的,且不说她身在秦国到底是真死假死,出现在这里合不合理,光这十年里丝毫未变的模样就比一条真龙还让人惊惧。 “外面天亮了吗?今天好像没有昨天暖和呢,你要注意安全。”宋云禾又继续道,仔细听着加速的呼吸声,寻到了正确的方向,“你,不走吗?” 荣谨之深呼吸稳住了心神,不但没走,反又靠近了一些,认真仔细打量她这张脸,确实还是十五六岁时的样貌,唯有的变化,似乎是更精致了一些,某些地方有改动,可合在一起又找不出来。 荣谨之伸了手,他要确认这不过是一张人皮面具! “不要碰我!”早有防备的宋云禾拔出匕首抵在了自己脖子上,不管面前的是什么人,没有第一时间杀她,便不是为了要她死而来的,“屋里的东西你可以拿走,可若是惹上了人命,定是不值得的。” 荣谨之收回手,冷笑了一声,“你这条命,却是很值得的。” “我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何来值得之说?”宋云禾扬头,接连相问,“难道,你认识我?此地是何处?可是后週丘山之境?你是谁?” “将死之人,何必知道这么多。”荣谨之再度出了手。 宋云禾后退,身体抵在了墙上,甚至挥出了匕首,结果,并没有人袭来。 然后她听到了沉闷的撞击声。 荣谨之被扼住喉咙扣在了木墙上,闪电一样冲进来的柴彧双目之中充满了杀气。 “别,别杀他。”宋云禾叫了起来,然后又镇定的问道:“是你回来了吗?” 一如继往的没有声音回应她。 她下了床,鞋子都没穿,赤着脚,寻着呼吸的声音探到他们面前,小心翼翼的伸手,摸到了他的胳膊,然后,惦起脚尖,抱住了他坚硬的手臂。 “别杀他,你不能杀他。” 第九十三章 你养我,我养兔子,剩下的兔子养你。 荣谨之丝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在柴彧的手上,然而,下一刻,他就被丢弃在了地上。 柴彧脸上懊恼的情绪肉眼可见,但明显不是因为险些杀了挚友,而是,开口阻止他的人,那个抱着他手臂像要挂在他身上的小东西,她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若不是他收到回禀温素灵来了,惊觉有异的赶回来,就凭她那把破匕首,也只能给自己身上多戳出血洞来! 还能有机会救别人! 感受到气氛更加凝重的宋云禾本能的再次抱紧了怀里坚实的胳膊,“他不过是误走到这里,临时起了歹意,你大可教训他一顿,可若是要了他的性命,他的家人定会报官的,官府来了要带我走怎么办?我现在可不要想走了。” 半躺在地上的荣谨之刚稳住的气血差点没又被引的吐出血来,柴彧冷冷看过来。他连起身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心里又气又笑,这瞎子说着瞎话可不是因为眼瞎心也跟着瞎的。 “你赶了他走吧,门开着,我都要冷死了。”宋云禾顾自的继续说着,还开始表演冷的发抖,摇的柴彧的胳膊像是通了电。 柴彧皱着眉头,心里想着应该将她丢出去知道什么才真正是冷的发抖的,可一抬手就顺势将她提进了怀里,软的像只兔子,他到要看看她能撑能到何时! 宋云禾被撞进更加坚实的怀里,扑面而来的檀香让她鼻子一酸,险些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抱紧他的情绪。 柴彧将她丢到了床上,才看到她有些发红的眼睛,疑惑了一息,不知道是自己没怜香惜玉把她摔着了,还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处境吓着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有些教训和苦头只有尝过了才会改。 只是,这小模样看着真让人心烦! 柴彧提了被子就将人从头到脚都盖了起来。 眼不见心不烦! 荣谨之自觉的起身出了门站在院子里等着新的惩罚,柴彧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着离开了木屋半里外才停了下来。 “可看清楚了她是谁?”柴彧问。 “她不应该在这里的!”荣谨之回道。 柴彧逼近剑鞘横在了他的脖子上,“朕问的是,你,可看清楚了她是谁?” 荣谨之不惧的直视他的眼睛,“陛下,可看清楚了?” 柴彧的眼底毫无波澜,“你若再敢靠近,朕就杀了你,屠了关山明月。” 荣谨之面色一变,终是垂下了眼,“属下知错,属下已经看清楚了她是谁。” 温素灵没有见到柴彧,荣谨之脖子上的扼痕却是比利剑还锋利的警告,出了林区许久俩人都未言语。 回了温宅进了书房温素灵给了他一盒膏药,看他在脖子上一层又一层的抹的都见底了方才开口,“可要请了林大人来议事?” “不用。”荣谨之说,“将这院子里的人都遣了出去,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温素灵出去吩咐,回来看他将盒子里最后一层膏脂也用尽了,“那是价值千金的玉莲膏,不是用来遮瑕的。” “给了我就是我的,你管我怎么用。”荣谨之摸着脖子,没甚好脾气,“差点命都没有了,用你十盒玉莲膏都续不上。” “好在你还活着。”温素灵笑着推近轮椅,死气沉沉的气氛终是打开了缺口,“你在林里发现了什么?” 荣谨之没有立即回答,反而问道:“你且先告诉我,为何当年你要将约定之地定在那片山林之中?” “此事说来话长。”温素灵愣了一下回答道,遂将当年蛊祸之事前因后果的挑着重点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秦元公主当年险些身死在那林中,陛下也是在那里性情开始有了变化,我从秦国回来情急之中自然便想到了那里。” “你可真会想地方!”荣谨之嘲讽道,“那妖女定是与你想到一块去了。” 温素灵一惊,“你在林子里看到了,女人?” “一个与秦元公主一模一样的女人。” “你是说,宋云禾在那里?” “鬼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肯定不是秦元公主。便是她在秦国没死,也早已经过了待年之岁,可那林中女子却是她十年前的相貌,如何能不是妖邪做怪?如此看来,那条白龙便也是出自她的手笔了!” “当年之事都有谁知道?”荣谨之又问,“能利用此事的肯定是其中之人!” 温素灵却没有回答,垂着眼似有些失神。 “素灵?温素灵!”荣谨之提高了声唤她,“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温素灵回过神来反问道:“你可知道曾经秦元公主在秦国是什么样的存在?” “什么什么样的存在?” “秦元公主当年本是秦国祭祀之人,可死而复生,秦国百姓相信她是身附神喻之人,甚至尊崇半神,威望与秦皇陛下齐名。”温素灵回答。 “那不都是秦皇当时为了保下她性命做的故弄玄虚迷惑百姓的事情?你不要忘记了,当年从海上救活她的人可是柴容兮。”荣谨之不以为意,他虽未亲自到过秦国,但柴彧到秦国之时的大半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不是。”温素灵摇头,“她历来都有许多与普通人不同之处。” 温素灵当年在秦国并非只为她疗养身体,秦国后来强大的诸多事情都有宋云禾的参与和推动,包括后来在云京再见之时,她亦有许多破绽和不能解释的事情。 而且,她见过她似人非人的样子的! 她怀疑过的! “如果你所见之人真是秦元公主,那条从天而降的白龙,便有解释了。”温素灵说,“当年秦国百姓之所以对她神喻的身份深信不疑,便是有一只飞天的凤凰涅槃之时落在了她的宫殿。” “龙凤?这手法听起来倒是如出一辙?”荣谨之微有思衬,“可是,这天下果真有神灵?” “你既觉得她是妖邪,如何不能是神灵?” “神灵能将柴容兮迷的神魂颠倒?” 温素灵一愣,“他认出她了吗?他想起来了?” “看起来不像。”虽然时间不长,但荣谨之还是察觉了俩人相处的诡异,“他倒是用关山明月威胁我,逼着我承认她就是那个人。” “威胁总比灭口好,知足吧。”温素灵又看了眼他已经看不出痕迹的脖子,“等到伤好后你就回凉城去吧。” “我为何要回凉城。”荣谨之冷笑一声,“既然那人是秦元公主,岂不应该让秦国的人自己去瞧瞧?” “不可!”温素灵急声阻拦,“这些年她能杀了那么多人全身而退,便是得了柴容兮的默许的,眼下林中局势未明,莫要去找她。若是引了宋长臻来,才是真的祸事!” “可是再没有比她更能确认秦元公主身份的人选了。” “这件事情不需要我们确认,你没明白?”温素灵指着他的脖子,“陛下说她是,不管她是不是,都是。” 荣谨之皱眉,“历史千年,可没有与妖女厮守的明君。” “他现在算是明君吗?” 荣谨之哑然。 “他这半生为着‘君’之一字失去太多,此时,便由着他吧。”温素灵轻叹。 为了成为他们期盼的帝王,他失去了爱人,孩子,和一颗仁心,以前她不懂那样的殇痛,后来懂了一点,却已经是十年血染的苍茫。 有时候只有你自己有了所愿,才会明白别人的渴望,即使飘渺的虚幻之像,也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即使,到最后是饮鸩止渴,却也是医治求而不得的良药。 “你若是管不住自己,就回凉城吧,或者,回关山明月。” 荣谨之默。 远在木屋的宋云禾并不知道这些故人对自己的猜测,被蒙在被子里许久,还是没忍住的哭了起来,开心,委屈,难过,害怕与惶恐,渲泄了一场,又必须让自己重新鼓起勇气。 可是,这男人回来给她丢了一屋子的兔子是怎么回事! “冬天里兔子不是应该都躲在洞里吗?你怎么找到这么多的?你可真是打猎的好手!真厉害!”宋云禾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话了,堆着笑夸他应该是没危险的吧!可这语气真真的是越听越像林子里的风,又撩又讽。 “要杀了它们做烤肉吗?还是风干屯粮?它们被关在这里我可以帮忙捉的。”宋云禾蹲下身,轻而易举的就抱住了蹭在脚上的一只,肥肥肉肉的,足有七八斤的样子,“这是吃了多少草长这么大的,难怪会被捉住,一定是肥的跑不动了。” 宋云禾嘻笑着将温暖的兔身抱进怀里,没有闻到任何山间泥土的味道,反而似有似无的香气,便笑的更欢愉的索性将脸也贴了上去,“好暖,好舒服,我可以留这一只做伴吗?” 柴彧一口郁气堵在心口要散不散,他就知道,说什么要猎兔子皮毛做鞋的话都是瞎话!这个小东西,小瞎子,小骗子! 柴彧抬手就要将她手上的兔子拎走,宋云禾倒是反应快,紧紧抱住还侧身后退了一步。 “留给我一只不可以吗?”宋云禾可怜巴巴的,“你不与我说话,也不教我做事,让一只兔子在我身边做伴也不可以吗?” “你养我,我养兔子,剩下的兔子养你,可好?” 小东西言笑晏晏,偏头讨巧的样子像一只猫爪轻轻的挠在心上,柔软的又细细密密的痒,柴彧的呼吸不由的沉了几分,再抬手伸了过去。 宋云禾手里的兔子被丢了出去,人却被拉进了怀里,拥在胸前,用力的像是想将她镶进身体里。 他的身体里被不断吞噬的空洞,一定是她的身形,镶进去了一定完整的刚刚好。 宋云禾没有回抱他,只安静乖巧的贴在他的胸前,贪婪的吸取着每一息她熟悉的味道,聆听着那颗久违的真心,缓慢沉稳却迷人的跳动的心音。 她只是眼睛看不见,却不是连脑袋和心也瞎了,糊涂了。 她知道安瑟的能力,她所到达的时空定然只会在九州,在后週,在这丘山之境。 一开始她确实以为救下自己的是个猎人,可是,什么样的猎人能搭建出一间像暖房一样的木屋?需要一个像泳池一样的澡房? 他的身上从来没有烟火味,每日三餐的饮食简单,像是就地取材,吃起来却精致可口。 她有想过陶桑故事里那些隐世而居的人物,可是,他衣服上浅淡的檀香,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的。 他对她的态度也是极为微妙的,他不哑,却不愿与她说话,冷眼旁观却又总是掉进她的试探里。 当然,如果这些都还是她的臆想的话,今天的刺杀,怎么都是铁证了。 虽然那人说话的声音变的明亮了些许,但音色和要杀她的形为却是没变的,那是她曾说会讨厌的人。 凉城少城主荣谨之,闭着眼她也是能认出来的。 所以,眼前之人是谁,她但凡有点正常的逻辑都能知道的。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这场猝不及防的相逢是不是也是安瑟数据计算的安排。 是痛苦之前安慰人心的甜点,还是盛晏开始的开胃菜。 时间久到静止,宋云禾闷声开了口,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抱了我,赔我一只兔子,可以的吧?” 柴彧僵了一瞬,然后推开她,小东西那双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水盈盈的眼睛,努力睁大着,表示着她认真的不能再认真的态度。 真想把那双眼挖出来,结果抬了手,却敲在了脑门上。 宋云禾疼的咧嘴,眼睛都包着了,柴彧哼了一声,走了。 门也没关,风窜着进来,兔子跳着出去。 宋云禾摸摸额头,却低声笑了起来。 哼一声也算是出声了,总有能让他说话的时候。 第九十四章 从今以后,我在何处,你在何处。 虽然不知道实际已经过了多久,但宋云禾已经开始熟悉眼下的生活,她知道在哪里去找衣服,哪里准备了热水可以洗簌,哪里可以有吃的。 天气暖和阳光灿烂的时候她就站在院子里,用身体去感受日照温度的变化,由此定下了东南西北,然后寻着这样的方向开始一点一点扩张着自己的空间认知。 柴彧时常里坐在屋顶批阅那些每日送来的奏折,偶尔抬眼,看着那个小东西已经熟练的找着栅栏的小门,然后一脚一探的从斜坡处安全的走到了地面上。 然后显的有些雀跃的原地跺脚舞手的。 他微眯着眼,一如往常的疑惑,他不知道十年前的自己到底是如何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小东西的。 她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不媚不风情,虽然偶尔那双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也有顾盼生辉的时候,却更像是一朵带着晨露开的张牙舞爪的白玉昙花。 她也不端庄贤淑,没有一国公主的尊贵气派,更未曾见到半分能母仪天下的恩慈,当然也没半分普通百姓家姑娘的温婉大方,矜持小意。 她与这个世间那样的格格不入,可他内心却又全然的知道她本应该就是那样子的。 这样复杂矛盾的思绪像冬日里的风,窜在身体的空洞里,日夜都在吟唱。 过去的十年里,柴彧从未主动问起过关于与自己曾经有过婚约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朝臣与身边之人也从来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只有荀章先生曾有过只言片语,说她是个玲珑聪慧,救济苍生的善人。 不管是青年还是暮年,柴彧都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善人’姑娘,他或许会挑选一个最合适的人端坐在后宫的凤椅之上,但决然不会将一颗真心放在别处,稍有闪失,就再寻不到。 而那些恨,那些怨,那些痛和那些夜夜咬噬的无望,也从来不仅仅是因为喜欢。 柴彧抬手,便有人出现在屋顶旁侧候命。 “去秦国,朕要知道秦元公主在秦国的所有事,生前,死后。”柴彧声音轻的像风,却也是最凛冽的寒风。 宋云禾对这样的寒冷毫无察觉,小心翼翼的已经在木屋下的地界里摸索了十来米的距离,脚下的路虽然不算平整,但还是能感觉到是被填修过的,伸手触及之处也没有什么树林,植被,但还能闻到活木特有青香,想来也是被特意砍伐了。 她有些气馁和茫然的站在原地,再走下去,她就很难徒手走回木屋了。 “你在不在?”她回身朝木屋的方向大声询问着,“你在的吧?” 没有人回应她,柴彧埋在奏折的头都没有抬眼,连耳朵似乎都没动一下。 “我知道你在的。”宋云禾相信着自己的判断,娇声请求道:“我想寻根树棍做拐杖,你一会带我回去好不好?” 柴彧仍是仿若未闻,只嘴角若有似无的动了小小的弧度又瞬时隐没。 宋云禾自是察觉不到,娇气的哼了一声,又开始小小的挪步往前探去。 黑暗里的感知总是会被放大,宋云禾觉得自己口干舌燥的似乎都快走出一里路了,还是没摸到一草一木,对比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记忆,她着实想像不出山林里会有这样大的一片空地。 明明她都感觉不到空旷的,明明她能闻到青山绿草的气息那么近的,为什么她什么都碰不到! 宋云禾停下来,呼吸起伏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很是清晰,可这样的清晰让她突然有些慌乱起来。 她这是走到了哪里?黑暗里除了她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剧,甚至连风和阳光都消失了。 “有人在吗?”宋云禾朗声问道。 仍是没有人回答的。 百米之外的柴彧却终于从奏折里抬起了头,看着远处的人,眉头皱了一下便收起,他没想到她会胆子大的走那样远,走进了新布的阵法里。 不过,也应该让她受点教训的,柴彧想着,他总是这样想,行动上却是坐直了身体,眼光紧紧的定在前方。 宋云禾站着不动,询问的声音像是撞在了某处有沉闷的空气在动荡,然后再消散。 寂静的感觉越发沉重,像黏稠的液体在形成漩涡,缓慢的靠近。 宋云禾心跳的声音像撞击的钟声,不断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自己对黑暗的幻想,努力回想自己刚才走过的每一步,然后,一步一步的后退。 然后她靠在了坚实的物体上,惊的差点尖叫起来,顿了两秒伸手摸去,才发现是块石柱一样的东西。 可是,她刚才一路走来,明明是没有遇到的啊! 她什么都没遇到,怎么会突然就碰到了石柱! 宋云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有些怀疑现在自己身处的地方了,半步再不妄动。 自从上次荣谨之闯进木屋后,柴彧就对只靠侍卫防犯有些不满意,召了人在这方圆两里的范围开始布置阵法,进来的人还没开始拦,她倒是自己先摸了进去。 宋云禾想叫柴彧的名字,可是张了几次嘴,最后都忍住了。 不管他在不在这里,不管他现在对她是什么样的感觉和记忆,她都不能叫,因为一旦直面了彼此的身份,她努力要割舍的就一定会再次深入骨髓。 她肩负不了也挣脱不掉,最后不过是再一次的重蹈覆辙。 可柴彧何其应该经历这些。 宋云禾慢慢冷静下来,身体干脆稳稳的靠在石柱上,抬着并不能视物的双眼,看天,用脸去寻着温暖的光。 柴彧在屋顶起了身,凝视着那个渐渐隐在阵中的人影,愤怒夹杂着更大的无力感填充着心脏的每个角落,他应该将她丢在那里自生自灭的,那样倔,那样目中无人,那样独立于世的样子,让人讨厌及了! 凛冽的寒流像一条蜿蜒而上的巨蟒,滑过宋云禾的脚踝一圈一圈的将她包围,包裹,滑腻的感觉让身体的每一根汗毛都坚立像要刺穿衣服,刺骨的冷让她清楚的听到骨头被击打的声音,心脏像被长蛇的信子刮过,随时都会被尖锐的毒牙刺穿! 不怕的!一切都是假的!宋云禾咬着拳头告诉自己,便是有寒剑穿心,她也没再发出一定丝求救的声音。 柴彧站在石柱之上,看着全身被层层薄冰覆盖的,像冰雕一样的人,心脏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像随时都要像冰一样碎裂。 可是怒火却也是那样高涨! 一把火将她烧了吧!他想。 可是伸了手,将她抱在怀里的动作,连粗鲁都算不上。 宋云禾喝完一整碗的姜汤牙齿仍在打架,周身浅淡的檀身让她大概猜到是怎么醒过来的,干净又温暖的身体温度便又回升了几分。 “谢谢。”她说,脸有些红,垂着眼,多了些拘紧。 又是长久的沉默,与僵持。 宋云禾知道他又在审视着自己,她想说抱歉的,可是,开不了口。 然后她听到他的声音问道:“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这是事过境迁后的宋云禾再次听到他的声音,记忆里原本只是清冷淡漠的声音像是染上了这冬日里的风雪。冷的,沉的,重的,压的人一时吐不出一口畅通的呼吸。 纵然是看不见的,宋云禾还是将头埋到最低,不敢看他的眼睛。甚至他的方向。 “我,迷路了。”宋云禾低声回答,每个吐字却是清楚无比的。 柴彧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又问:“你可曾,与人有过约定?” 宋云禾捏了捏手指,“未曾。” 除了一纸婚约,他们是从未有过正式的,宣之于口的约定的。 “我与人在此有过约定。”柴彧说,他从未对温素灵的这个谎言质疑过,因为不论真假,他想要的,愿意的,就只能是真的。 “嗯。”宋云禾低声应着,只当自己是个听众。 柴彧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抬起她的头,让她那双盈透的双眼看着自己。 “你听着。”他说,“不管你是不是那个与我约定的人,你既然到了这里,就永远没有再离开的机会。” “从今以后,我在何处,你在何处。我生,你生。我死,你亦同葬。” 他捏的她的下颌发疼,像是只要她不应就要当场捏碎了她,“记住了。” 他没问她,因为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也不需要命令她,因为知道她从来不是听他命令的人。 他只是告诉她一个事实,然后,便是造一座牢房,铸一条铁链,甚至打一副脚镣,不论日月,不管生死,不顾快乐与否,他们都不会再分离。 宋云禾泪如雨下,她不能摇头,也不敢点头,然后她抬起手,摸上男人的面容。 饱满的额头,修长的眉骨,深陷的眼廓,直挺如山脊的鼻梁,温润光滑如玉子一样的薄唇,以及坚硬的下巴。 她回忆着,勾勒着他的样子,好像他们的分离不是短短的一年,而是十年,是辗转的前世今生。 “你长的,真好看。”她说,收回了手,又笑中带泪的问道:“若我应你,,日后你会不会对我好一些?” “会与我说话,会与我做伴,会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寻路?” “不会欺负我看不见故意把不喜欢的菜放在我面前,不会给我点了香偷偷与我睡同一张床,而且,你保证不会再抢走我的兔子?” 柴彧的心像是被漂在水上起起伏伏的一叶小舟,以为拨云见日,结果,这小东西,又是为了她的兔子! 柴彧倾身,狠狠的叼住了那张讨人厌,喋喋不休的嘴。 你若真那样喜欢兔子,那就也做一只兔子,乖乖的让他吃了吧。 第九十五章 这世间生命,谁能选择自己的出生? 阴雨夹着小雪一连下了好些日子,屋外又冻又湿又泥泞,宋云禾只能天天在房间里玩着放兔子找兔子的游戏。 柴彧仍然是很少与她说话的,有事情的时候,她一连追问十几句,他心情好的情况下才会得了他一个回答。 大多时候他觉得不需要回答的,就任她说的口干舌燥,然后突然被塞进一口水果。 刚开始宋云禾还会抱怨自己的牙都被打痛,后来被塞了一次糕点差点噎着后,还是觉得吃水果更解渴,与他说话的精神一点不气馁。 宋云禾不知道他是只对自己不愿搭理还是对所有人的性情已然都变的如此,沉默寡言,又不厌其烦。 她更希望是前者。 有时候他一早离开,她醒着,仔细听,会察觉到四周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有试过寻着声音去与人搭话。 可立刻就会像时空静止一样归于了寂静。 她想,他不但自己不喜欢与她说话,更是禁止别人与她说话的。 他不愿意有更多的人知道她,不许有更多的人接触她,便是她故意摔了,受寒了,也都是他亲自给她擦伤,诊脉,煎药,然后逼着她连喝几碗苦的结舌的汤药。 就算她某日早上抱着他的手,眼泪汪汪的说着自己头痛眼睛痛,也只换来了他一日里没出门的结果。 她有些接受这样的日子了,或者,她是喜欢的。 仿佛天地间,时空里,真的就只有她与他在一起,活在当下每一息的呼吸里。 虽然偶尔呼吸里会伴随着血腥的气味。 他已经回来多时,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她全神贯注的辨别着兔子蹦跳的方向,然后很准确的走了过去,捉住,抱起,一脸的骄傲模样。 那是能让他在愤怒中平静下来的模样。 他诊过她的脉,并无异常,但他知道那双莹亮的眼睛以前定然是什么都看的见的。她是出现在这里才双目失明的,或许这是她早已经知道的代价? 如此,她才一直都是镇静的,没有对陌生的慌乱,没有对黑暗和寂静的恐惧,没有对世事无常的怨恨,纵使他总是将她弃在无边无声的孤独寂静里。 她未曾像他一样无情无义,惶惶不可终日。 这与时间没有关系,她甚至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在惩罚她。 柴彧轻轻挪了步子,看着她兴高采烈的跑过来,一头撞进他怀里,错愕着又扬着脸笑道:“你回来啦。我以为会捉到一只大兔子,却原来是只狼。” “失明的人也是人,你却偏要把自己训成狗,是以后都需要给你投骨头啃?” 宋云禾愣了愣,她没想到他会理她的,还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太过反常,让她不由想退开半步,却被他一只大手稳稳圈住半分动弹不得。 “你这是在梦游吗?”宋云禾兀自镇定的问道。 柴彧心中妥协的叹气,将人抱在怀里,他也怀疑自己现在是日日都生活在梦里。 “你今日又去,打猎了吗?”即使已经沐浴更换过衣裳,宋云禾仍是在水气檀香里闻到了血的腥味。 “嗯。”柴彧沉闷的应声,将她又抱紧了几分。 那样声势浩大的白龙天降,百姓们的虔诚祈祷渐渐平息,才是各大势力寻迹而来,真正风起云涌的开始。 柴彧不讨厌杀人,他早已经丢弃了讲规则和道理的行事风格,理法于他没有尺度的作用,只有他想不想杀。 而近日,他不想杀人的。 可是,那些叫喧着为王权万代,为真龙天命,为民生社稷的人,每一个字每一声音调都像是咒语像魔音,让他恨不能将这天下所有的生灵都挫骨扬灰。 他从来知道自己是被长长细细的丝层层包裹束缚的,纵然人生匆匆已经过半,他时常怒火杀伐,也未能真正剥掉那层茧壳。 因为那根丝与生俱来,长在他的血脉里。 这世间生命,谁能选择自己的出生,自己的血脉呢? 他那些曾被剥夺一次的记忆里,何尝不会是因为此因? 所以,他恨的到底是什么?是她,还是他自己? 若是岁月静好,他或许愿意慢慢去寻这个答案的,可是,他们非得来扰了他的清静! 她是他的,从前,现在,以后,都是他的! 容不得任何人任何事再染指! 杀人,杀魔,还是杀神,除非他死,她葬,谁都休想! 宋云禾感觉自己的几根骨头都要按断了,不得不抬着头可怜道:“你再用力我可就以为你是巨蟒变的要将我箍的没气了好吃掉?” 柴彧回过神来,看她近日里越发清澈的眼睛,缀着夜里最闪亮的星辰,抬手捂住了。 宋云禾因着这个熟悉的动作有些鼻头发酸,又听他似无端的问道:“你怕不怕?” “怕什么?”宋云禾知道他定然不是问的延续吃与被吃的问题。 柴彧未答,看着她疑惑却仍是恬静的神情又将她拉进怀里静静的抱了片刻,复又松开,另起他问道:“你可想要个随身的婢女?” 宋云禾越加疑惑他今日的行为,“在这里吗?你要去别处?” “有活人陪着不比兔子好?”柴彧不答反问。 若日子一直这样平静的过下去,动物何尝不比人更简单?宋云禾心里想着,却还是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你若给我安排婢女,我是愿意的。只是我往日里便不习惯和陌生人相处,现在眼睛又不便,到时候若有很多麻烦事,你可不能怪我,厌我。” “嗯。”柴彧简单的应下不再多言。 午后的阴雨终于停了下来,宋云禾裹着厚厚的皮毛斗篷央着柴彧牵她出屋坐在廊下透透气,泥土和山林树木混合的气味,清新又使人精神振奋,宋云禾背抵着柴彧惬意的哼着曲,听着时有时无窸窸窣窣的声音,辩着人来人去,心里浅浅的叹气。 柴彧现在是一国之君,且不说已经有许久未上朝了,便是连人都不在宫里,即使有得用的大臣,朝政上那么多事,也由不得他一直都待在这里吧。 加之现在的天气来看,想来是离年关也不远了,宋长臻每年年尾都忙的每日睡不了几个时辰,何况柴彧,后週那样大的疆土,国事比之秦国只会多不会少,他日日住在这山林里,总也会是有极限的吧。 宋云禾是希望结束现在的生活的,继续这样的情意缱绻,细水流长,迟早会摧毁她的坚持的。 生而为人,谁不贪念美好。 她只是没想到会结束的那样突然。 “你这哼的是什么曲子?”身后的柴彧突然问道。 “胡曲。” “胡曲?” “就是胡乱哼的曲子。”宋云禾不是哼的完整的歌曲,由着心情想着哪段哼哪段,不过正经回答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的。 柴彧默了两息,起身拎着她回屋。 “我错了,不胡说了,你让我再坐一会。”宋云禾求饶。 “天冷,回屋。”柴彧简明扼要,虽然没下雨了,但冷还是未减半分,她裹的像只兔子,坐了这几刻钟,鼻音都混重了,还不自觉,再贪多,寒重生病,他才不想照顾! “晚上我多喝点姜汤。”宋云禾还想谈条件,但人已经被提进屋丢坐在了床上,听到他转身即走的声音又忙问道:“你却是又要出去吗?天要黑了吧,你留我自己在这屋里?” “十丈之内。”柴彧回答,出了房门。 宋云禾偏着耳朵,一点声音都听不见才松了气,软坐在床上,刚才长廊上突然有了血腥气,怕是有事来了,他不想让她知道方让她回屋。 长廊上远远跪着的男人衣衫破损,伤口外露,血浸染的痕迹未干涸之处颜色也已经污沉,不似新伤,少说也有三五日。 “其它人都死了?”柴彧走近冷淡的问道。 “回禀陛下,除属下一人,其余人等都活未见人,死未见尸。”男人低着头沉声回答。 “你是如何回来的?” “他们未对属下下杀手。” “如此,就是都没有死了。”柴彧道,历年来秦国对他所派去的人,不管生死废残都是会丢回来的,仿似只要与他有关的人躯体停在那片疆土多一刻都是污秽,罪恶! “蒙擎让你带了什么话?” “属下未曾见到他,我等所到之时秦国海域甚至没有设防,进了秦京后分头行事方才相继失踪,属下于秦元公主府外遇伏,不敌,醒后已在福洲境内,遂,回禀。”男人言语中虽有停顿,但语气平稳,说完后叩首等待赴死。 柴彧却未抽刀立斩,面上沉思了几息,问道:“你在秦国内可听到百姓议论天上异像之事?” “秦国百姓对天降白龙之事表现的稀疏平常,并没有太热烈的反应,反倒是戏馆里有人以此编排了戏目,百姓们看的很是喜欢。” “所以,是他们见识的多,还是九州内陆的人太愚蠢?”柴彧抬头看着某处似问非问,回禀的人只一直低着头,又听他突然转了话问道:“秦国的那只血雀可还在云京?” “一直在的。” “引了她来此处。” “是。”男人得令,刚起身欲走,结果柴彧又出了声。 “算了。”柴彧说。 男人微异,陛下几乎从来没反悔过自己的决定的,何况在这转瞬之间。 “他大开了国门想让朕去,朕便也请他一请,十年未见,且看他又聪明了几分。” 第九十六章 那便是,天要塌了。 有些人表面上看着是个说书唱戏的,背地里却是个教书先生。 陶桑前半生里编过成百上千的故事,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皇子皇女的老师,一教数年,从牙牙学语到朝堂辩论。 但是,鬼知道她都教了些什么。 她也不是没一次两次多次的向宋长臻请辞,可前些年秦国内政动荡宋长臻信不过其它人,后来他倒是每日里都亲自给孩子们上课,可孩子们自己不愿放她独自逍遥,她也就没皮没脸的继续担着太子少傅的名。 三个孩子如今只要在京城里,每日在宫中上完早课,就会出宫到陶府来见她,她的宅子就选在秦元公主府的旁边,她能教的正经东西也都在那里。 她还是盼着孩子们来的,如此她才能吃上灵雀做的美食。 十年荏苒,灵雀那个小厨娘如今可是御膳房的大拿,无论从何处而来的食材,她都能料理的明明白白,精致可口,回味无穷,朝中显贵,不说吃她一道菜,就是想要请她指点自家厨子一二,也要老费劲的巴结一串人。 不过,宋长臻从来不吃她亲手做的菜,她也只负责三个孩子们的吃食,从出生到现在,孩子们在哪她跟到哪,哪怕是一碗清水,她都要亲力亲为,极少假手于人。 此时,陶桑正喝着小鸡汤,吃着大馒头,早起的每个毛孔都伸展着舒坦,同样的食材,同样的手法,为什么口味就是不一样呢!陶桑每次看着灵雀都想不通的神奇。 “刚才小公主悄悄告诉我说你拉了一车的食材进府,我以为你是有了什么开心事要在我府上大摆宴席呢,口水都包不住了。现在看你却沉着脸,坐的像根柱子,怎么,我府上要塌了,要你帮忙顶着?”陶桑碗里的汤喝光,趁着再盛的时候嘴上得空才开了口。 灵雀抬眼瞪了她一眼,“你房子塌了凭什么要我顶着?馒头也塞不住你嘴。” “嗯,马上就塞住了。”陶桑点了点头,喝了口汤又开始吃馒头,不言语了。 灵雀气的差点起身叉腰了,坐直了身体却又惆然道:“感觉天要塌了。” “哪里的天要塌了?秦国?你做菜没盐了吗?操的这闲心。有你们宋秦陛下在,便是天上真掉了什么,也砸不到你身上的。” 陶桑从未在这方面杞人忧天过,秦国眼下军事上已经全面进入了火器时代,农业上因为早前的基础和不断扩张的海外环境也已经形成了良好的经济体系,至于工业上,如果不是因为宋长臻的特意控制,蒸汽机的不断制造和改进足以推动秦国进入与内陆完全不同的时代进程。 所以,就目前而言,侵略战就算不能如探囊取物,自保是绝对没谁能撼的动秦国的。 灵雀却自有自己的判断,问她道:“你可知内陆来人了?” “内陆不是常年都有人来。”陶桑不甚在意,虽然秦国近些年已经是半封闭的状态了,东周拿了国书而来的使臣,大商人,每年是要来几波的,便是后週也时有探子来,算不上什么惊奇的事情。 “前些日子在公主府上抓到人,你知道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是谁。”陶桑赶着喝完汤有些严肃起来,“说起这事我真的是,生气!你说这每次抓人就抓人,为何总是我家房子啊,花草树木的受伤呢?就算公主府不能破坏吧,能不能让人引到别处去打?啊?我家修葺不需要花银子的吗?没有来与我道歉也就算了,连赔偿也没有,这么多年无数次了,我都没地说理去!” “你不是每次都找白荔先生去了吗?有地方住还有人说理,得了便宜你还想要谁的银子?” “我自力更生凭魅力找的落脚处,和赔银子的事情是两码事。”陶桑一点不脸红。 “那你进宫的时候见着了陛下,也与陛下这样说理去,反正我是帮不了你。” 陶桑白眼她道:“我要能和宋秦陛下讲这个理,我还对你抱怨?” “可怎么也轮不到我赔你啊!”灵雀也想回她一个白眼,忍住了,这十年她俩是相处时间最多的,几乎都了解了彼此的性情,有些话不说完就知道想什么了。 陶桑变脸比翻书都快,舔着脸笑道:“我怎么会让你赔呢,只是你看这次他们又将我西院的房子打塌了一半,你若要长住这里我也走不了,我心灵上的损伤也没人看到可以安抚,多可怜?” 灵雀侧着身子离她远了点,“你到底是想要什么?” “白荔喜欢美食,你住这几日,我请了他来府上坐客你主厨,可好?” “不好。”灵雀摇头,在她还没开始炮轰前推开她道:“这次不光是我要在你这里住几日,几位殿下也要住几日的。不能邀外人来。” “这是为什么?” “因为内陆来人了。”灵雀说,轻叹了一声,又压低了声音道:“是后週荣帝亲派的人,还是专为查公主的事情而来的。” 陶桑微惊,张了张嘴,下意识的轻声问道:“陛下是什么态度?人全都死了吗?” “一个都没死。一人被送了回去,其余都关在天牢,陛下去亲省了几次,这几日性情都沉的很。”灵雀忧心道。 “这可不是陛下的风格。”陶桑也察觉出了异常,“既然如此,殿下们在宫里让他能见着,岂不好一点?” 这些年除了政务国事,宋长臻的精力大半都用在了几个孩子身上,再大的怒火,有孩子们出面都能控制许多。 “前日里,太子去了天牢,陛下虽未发怒,但停了几位殿下的早课,连太子的早朝都免了,也不见人,我去回禀带殿下们出宫,陛下便说让他们在外面玩上几日。想来是触动了心中隐痛,不想见几位殿下的。”灵雀低落着。 陶桑长长的叹气,不是所有的伤痛都能被时间治愈的,他们以那样惨烈的代价来到这个世上,还能得了万千宠爱在身,已经是宋长臻极大的包容了,偶尔被不待见几日,想来也是公平的。 “几位殿下住公主府吧。”陶桑说,灵雀脸一黑就要数落她,她继续道:“既然要住几日没有比公主府更安全的了。而且,陛下既然留了那些人性命,定然还有其它事,让几位殿下这几日都在公主府上课,没闲情去知晓外事才好。” “我让人将一应东西都安排到公主府上去,你下厨多做一份,我装了食盒送去白府,也不算不讲信用的人。” “我看你是怕自己的牛皮吹破了吧。” 陶桑不与她打嘴仗,清了口洗了手就准备去公主府,却又被灵雀一把拉住,“还有事?” “嗯。” “这几日时间多着,还有事后面慢慢再说,我这会儿要去看看给殿下们安排什么课才能让他们没精力想别处呢。”陶桑掰着手腕上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有话好好说,你这动武欺负人就没意思了呢。” “你不躲,我就松开。”灵雀执拗道。 “我哪有躲,躲什么啊?”陶桑低头继承掰手不看她眼睛。 “我问你,内陆传来‘天降白龙’的事情,是不是与我家殿下有关?”灵雀认真问道。 天降白龙的奇景秦国远在海上其实并没有人真的看到,只是后来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消息,众人皆以当年凤落露香宫作比,忆起往日公主在时的种种事,叹息与遗憾。 可有些人却是抱着希望的! “这能从何说起呢?我又如何能知道?你那姐姐灵蝉不是一直在云京吗?她可有见到实景?可有传消息回来?你当去问她,问我怎么回答呢?”陶桑一脸无奈。 灵雀紧拽着她没有要松的意思继续问道:“那你告诉我,当年我家殿下的遗体去了何处?” “你家陛下亲自葬进皇陵的,能去哪里。”陶桑没好气的回道,依然是没抬眼看她。 “陛下从来不喜先辈们,是不会将公主殿下葬进皇陵的。”灵雀说,颓然的放开手,又轻声问道:“我时常觉得殿下一定还活在这世间某处,你会吗?” 陶桑揉着发红的手,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道:“她一直,活在我心里。” “我们都这般,陛下这些年是如何过的呢?”灵雀似问似答,“若是灵蝉已经回了‘天降白龙’的事情,陛下又在那些探子身上问出了什么,你说,会怎么样?” 良久的沉默后,陶桑说,“那便是,天要塌了。” 不仅是秦国的天要塌,整个九州的天怕都是要被倾覆了。 “殿下是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吧。”灵雀偏头看向窗外,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时日里,却完全感觉不到暖意,似乎是何处的寒流早已经漂洋过海的悄无声息的侵进了人心的方寸之间。 “世上之事不会因为谁不愿意就不发生的。” “有的。陶桑,若是殿下踪迹还可寻,陛下就不会寄希望于别处的。”灵雀祈盼的看着她,这世上唯一与公主似友相交,陪公主走完最后一程的,被托付的她,一定能说出令人信服的消息的。 “可是,灵雀,我又如何能确认陛下所寄望之处,不是她的踪迹呢?” 第九十七章 谁家有娃在长大! 有些事情不是你知道的越多,就越接近真相的。 当年之事,陶桑一直陪到宋云禾身边,看她支离破碎的赴死,看孩子们血淋淋的新生,多年里午夜梦回都泣不成声。 支撑她的不是人生的荣华富贵,不是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而是她一句临别的约定,她说,“桑桑,我们来日,再相见。” 她信她,宋长臻也信她,所以由着方真道长带走了她的遗体,结果却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茫茫然再渺无音信。 她慢慢回过神来,知道她是骗他们的,一个不长说谎的人,才能有机会一骗多年,一骗骗一生的。 宋云禾是不是还活着? 宋云禾会不会再回来? 即使一生到死都再不见,再没有消息,她与宋长臻的心底也会点头给自己一个坚定的答案。 可是,这世上有些事情自欺欺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突然有别人带来了真实的消息。 陶桑何尝不希望‘天降白龙’的异象是因着她而出现,她办不到的查证宋长臻能办到,她没有理由阻止的。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陪在孩子们身边,真到了约定实现之时,才能挺直了腰板与她算账的! 少说也要赔她一架飞机?一辆车肯定是少不了的!要不能不能有艘游艇呢? “老师,您是又有创作灵感了吗?” 陶桑坐在台阶上笑的抹眼泪,闻声抬头,气宇轩昂的少年朗和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站在首位笑着问她话的正是三胞胎中的老二,两年前便已经册封了太子的宋知旌,十岁的少年干净明媚如春日里最温煦的朝阳,一双凤眼与宋长臻有七分相似,饱满的轮廓也有五分宋长臻的影子,很好的印证了那句‘外甥像舅’的言论。 “太子殿下慧眼。”陶桑笑着一边回答一边拍着衣裙起身行了个虚礼,“托了几位殿下的福,这几日我总能想到些精彩的故事,惊天地,泣鬼神,自己都要沉迷其中快不能自拔了。” “老师可是要讲给我们听?”比两位哥哥矮了大半个脑袋的小公主宋元果已经上前抱住了她的手,满眼星星的看着她。 小公主在母体内一直都未把到脉,取出的时候也比哥哥们都瘦小,陶桑一度以为会养不活的,好在宫里的御医也非浪得虚名,宋长臻又当做着命根子一样娇养着,这些年虽然不似两位皇子强壮但也没什么病痛,精神也是日日充沛,最是活波又机灵的让人喜欢,也最是得宋长臻的宠爱。 “现在还不行,等我润色以后,排了戏目让殿下们看过瘾。”陶桑每次看着小姑娘八成肖似宋云禾的脸,都心思难掩,不知是想盼着她长大还是盼着她变个模样,“也不过是再两三日的,功课做完了,殿下就能看到了。” “我们的功课早就做完了,而且,今日我们就要回宫去了。”小公主有些可惜,又担心道,“眼下临近年节,太子哥哥政事还堆着,大哥哥也有好些事要办,我也要回去给舅舅侍茶,给他捶背,舅舅自己在宫里每日里真的太累了。” 小公主这说词一套一套的倒是得了陶桑几分真传的样子。 陶桑倒是早就习以为常,只有些诧异的问道:“陛下有传消息来让各位殿下回宫吗?” 几位小殿下在公主府一住三日,她和灵雀可都没收到询问的消息,这些年可是第一次有这样态度不明的时候,她可不认为现在回去是好事。 “宫中是我们家,我们回家还需要让人来传话吗?”小公主眨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每年这个时节舅舅都忙的吃不好睡不好,怎能还让他惦念着我们,等着他叫我们回家,那我们该是多不懂事。老师可一直教我们做守时守信,为人分忧的好孩子的!” 你们现在不出现他视线里才真是好孩子!陶桑心里叨叨,脸上却笑的欣慰点头,“公主殿下好学又擅用,当是回去让陛下多多奖励的。” 小公主扬着头有些小得意,便又听陶桑说道:“殿下们这几日勤学用脑,明日又得苦于政事,眼下时辰尚早,我让人来演两出小戏,殿下们放松放松,吃了晚膳再回宫,如此劳逸结合,方能提高工作效率,又身心健康,殿下们如今都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大意。” 小公主星星眼的看向自己的哥哥们,太子与一直沉静的大皇子宋知延互看了一眼,笑着道:“老师自是疼惜我们的,烦劳老师张罗。” 陶桑端着为人师的模样点了点头,就差没摸胡子了,“殿下们且先沐浴更衣,我戏台安排好了,就让人来请殿下们。” 三兄妹可不是第一次看陶桑排的戏,恰恰相反,从小到大陶桑给他们讲过的故事,排过的戏目不计其数,天上的神仙,水里的龙,花果山的猴子,雷峰塔的蛇,就没有她编不出来的趣事。 可是,有一种戏,她从来没给他们讲过,‘秦元公主钦事’,纵然这些年来整个秦国有无数的说书先生,戏目表演,讲着许多关于这位传奇公主的故事,纵然他们没有隐瞒过那是他们的生母,可是,没有任何人与他们主动说起过关于她的只字片语。 便是他们偶尔问道,无论是谁都三缄其口。 后来他们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便不再询问,直到,这一次,那些被关进天牢里的人,推翻了他们的答案。 没有哪个孩子会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不抱有幻想,更何况,他们的父母都那样的不平凡。 陶桑安排好了戏台,好戏开场,小公主看的津津有味,大皇子依然沉静着看不出个所意然来,太子倒是含笑偶与小公主咬耳朵,其乐融融,陶桑高提的心放下了一半,悄悄溜走,火急火燎的去找灵雀商量对策。 “太子哥哥,咱们这法子真能有效吗?”小公主目不斜视的样子一点让人看不出担忧。 “放心吧,若是在平日里这都不算法子,可今日不同。老师这会儿一定去找灵雀,灵雀一进宫便知道舅舅今日发了怒,她们不敢让咱们回宫,就一定能逼问出东西来,你且安心等着吧,不要怕。”宋知旌亲昵的拍了拍她肩以示安抚。 边上的宋知延仍是一脸平静事不关紧的样子,宋知旌想与他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各怀心事的等着即将开始的一切。 事情并未偏离宋知旌的预料,灵雀与陶桑一合计即刻就回了宫,过了晚膳才匆匆赶了回来。 “陛下今日收到了后週的国书,大发雷霆,斩杀了天牢里所有的探子。殿下们今日绝不可回宫!”灵雀带回的消息着实让人心惊。 “可知后週国书上写的是什么消息?”陶桑心跳如雷,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宋长臻可是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样的杀戮了。 “未曾得知。”灵雀亦是多年未与侍卫们为伍的,小消息尚且可探听一二,秘而不宣的事情她不问,也问不到。 还未理出头绪来前院便有人来报,几位殿下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回宫了,俩人只得先追了过去。 “元果想看这夜里的长灯,故早走了半刻,又不是不能再相见了,烦劳老师急着来送行。”宋知旌在车前笑的轻巧,用词却是极准的砸在了陶桑不安的心上。 “已经这样晚了,再看了长灯,宫门都落锁了!”陶桑急急道,又拉过站在旁边的宋元果哄诱:“今日殿下问的故事,我已经让人排上了,要不今晚在府上再留宿一夜?这长灯每年都有,一直到正月都能看,越往后越好看,殿下也不急在今日一时不是?我都许久未与殿下秉烛夜话了,殿下长大了嫌弃我了。” 宋元果懵懂的看看她又看看宋知旌,然后又回到她身上,不甚明了的说道:“老师这几日不都与我住同一屋?老师睡的太晚,每日我都等睡着了,如何能算我嫌弃您?再者太子哥哥算了时辰的,一路看完灯回去正好赶在宫门落锁前,是不会惊了宫人惹陛下生气的。” “陛下会生气的!”陶桑差点嚷嚷起来,将小公主抱住,“这么晚了,反正,你们今日莫要回去了。” “老师,我们何时要去何处,可不是每次都能由老师做主的。” 宋知旌似笑非笑的样子像极了宫里的那人,陶桑心头又是一跳,面上却摆起了先生的架子,“为人学子者,时刻都应遵师长言,现在你们还在我府上,就由的我做主了!” “老师。”宋知旌面色无奈,虽然讲起故事来有条有理,可她从来不是故事里可以讲理的人,逼急了就会用这胡搅蛮缠的法子,“今日你若不能讲出几句真话来,是不能阻我们回宫的。” “我说的句句都是真金白银的话!这时至年节,你们一走我这府里容荡荡的,像个孤寡老人,就特别是想让你们多住几日,让我缓缓这情绪!” 宋知旌叹气摇头再不与她争论,转身准备上车。 陶桑急的跳脚,一边抱紧了小公主,一边冲着他嚷了起来,“小兔崽子,你翅膀硬了听不了我话是不是?你今日若敢出了这门,咱们就恩断于此!你听见没有?我还要将你从小到大的糗事全写进戏文里,演出来,让全国的人都知道,我看你以后怎么端坐庙堂!臭小子!” 宋知旌已经上了车,听她嚷嚷完,才撩了车帘,露出一张冷静的脸来,“我们今日既回宫,便做好了与老师此生不再相见的准备。老师既不愿说实话,就莫再纠缠。” 陶桑一愣,有些回过味来,怀里的小公主推了推她手道:“今日陛下在宫里发了好大火,我们定是要回去的,陛下最是喜欢我,见了我,或许气就能消一些。年节了,我不想陛下气坏了身子。老师,你让我们早些回去吧。” “不能回去!”陶桑一个机灵,将小公主教到灵雀手上自己跑到宋知旌的马车前,“太子知道宫中不太平为何还要赶着回去?” “我是太子,知道宫中不太平,自然是要赶着回去的。” 陶桑皱眉,“你可知陛下因何事动怒?” “陛下收到了后週的国书,后週皇帝元夕节封后大典,邀陛下去观礼。”宋知旌身为太子能知道的事情自然是别人所不及的。 “后週皇帝要娶亲了?之前怎会毫无消息?是何人?”陶桑惊的连连发问,随即反应过来,“这个时候他突然娶妻封后,难怪他要发怒了。” “所以,老师是知道原因的。”宋知旌等的就是她明白的时候,“那可否请老师再解一惑。陛下收到国书后盛怒,不光杀了后週的探子和送书的使臣,还要急召大哥入宫,若不是陆大人在御前拼死阻挠,令未传出,不知大哥今日可还有生路。” “胡说!”陶桑有些发怒的斥道:“陛下对你们的爱护天地可鉴,不会有分毫伤你们的心思!” “如此,老师可否告诉我们,陛下为何会召见大哥?” “老师就算今日能拦住我们,明日后日又能如何?” 第九十八章 老师说灵感源于生活的。 既然目的已经挑明了,就没有再相持的必要。 陶桑倒是想硬气点让这些混小子们回去的,但看看旁边移动雕塑一样的宋知延再想想宫里那人无常的脾性,也委实不敢在这个点冒险。 她一个三十来岁的成人,怎么能和熊孩子们置气呢! “不管你们想知道什么,都先给我把手脚挪回院子里来!”陶桑双手叉腰,半分师长的样子都再装不出来,“在院子里规规矩矩的等着,等我吃完了饭,慢慢告诉你们!哼!” 陶桑转身走了,灵雀留下又重新带着几位小殿下回了主院里坐下,等了一盏又一盏茶的时间,都没见着人再出现。 “太子哥哥,老师是不是又躲起来了?‘拖’字决呢,老师可擅用的很。”小公主惦着脚在门口张望了几次,天色已经暗下来,院里四处也都掌灯了,却静的很。 “明明每次都没成功过,她还是总用。”宋知旌无奈的摇头,看向一直候在旁边的灵雀道,“姑姑不用守在这里怕我们回宫,你且去告诉老师,别人尚且能‘躲过初一待十五’,她是‘躲了今日还有明日’,今日我们睡下了,明日就带她一起回宫。” 这十年里陶桑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宫里,最害怕见到的人就是宋长臻!现在这个时候去宫里对她来说,简直比下地狱还恐怖! 风一样的陶桑就跑了过来,嘴里气的不行,“雷公都不打吃饭的人你们知不知道?一个个小没良心的,这些年都白教你们了,成日里摆着皇子的架子,不知道尊师重道,现在连威逼胁迫的手段都用上了?来来,我现在已经来了,要不要我跪下来给几位殿下回话啊?” 陶桑说着弯腿就真要下跪,旁边的宋知延眼急手快扶住了,“老师。” “老什么师,你看谁家学生这样对老师的!”陶桑要甩开他手继续跪,但少年郎人看着小,手上劲可一点不轻。 宋知旌起身走过来一把将她双手扶住,又无奈又讨好的笑着:“老师,您这戏再演可就过了,您看全国上下,有谁能像您一样,想骂我们就骂我们,想怎么骂就怎么骂的?” “反正都是要生气,您与我们先把正事说了,再继续一起生气,我们坐着给您骂到天亮,骂到解气。” “只是,这会儿却不行的。”宋知旌将她安置到椅子上坐好,亲自新倒了盏热茶给她,“您润润嗓,我们慢慢说。” 陶桑气的瞪他,他一惯讨好的笑着,乖巧的样子尽能哄骗人! 终是躲不过,陶桑一口喝完了茶,正色道:“你们想知道的东西,我不是不能说,但是,不应该由我告诉你们。” “我们不问前尘旧事,只问眼前。”宋知旌说。 “眼前什么问题是我能告诉你们的?”陶桑莫名。 “关于大哥。”宋知旌看了一眼宋知延,对面的人低眼,看不见情绪,“为何陛下会在后週的事情上迁怒大哥?” “这个,也算不上迁怒吧。”陶桑自己也不确定,毕竟她没看到实际情况,“陛下或许是有事要与大殿下商议呢。” “老师。”宋知延抬头看向她,静默了两息,终还是问了口,“我是不是陛下从后週抱回来的孩子?” “啊?”陶桑有些傻眼,再看像另两个孩子一脸担忧的样子,瞬间明白过来,又气又心酸,“你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你们每一个都是陛下从娘肚子里亲手抱出来的!” “大殿下,你来。”陶桑招手让宋知延到她面前,看着他清澈中努力藏着的惶恐,心又被揪了一下,“这些年陛下可有为难过你?伤过你?” “从未。”宋知延道,虽然随着他日渐长大,舅舅与他越来越不亲近,但吃穿用度,文武教课,民生政事从未有别,甚至有时候更严厉。 偶尔有个病痛,陛下也是惦念着,能自己看护时都守在他殿里。 除了面色冷淡,从不与他说笑外,其实都没什么差异的。 可是,孩子们的心是如此的敏感,他自己还是弟弟妹妹,都知道,陛下待他,是与人不同的。 他们看不懂那些隐忍和疏离,只能怀疑,这个不同源于自身的来历。 “当年册立知旌为太子的时候,陛下可曾与你说话什么?” 宋知延一板一眼的回答道:“陛下问我想不想当太子,我回答不想。陛下又问我愿不愿辅佐知旌,我回答愿意。陛下将我训了一顿,又言,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便再未说其它。” 陶桑长长的叹了口气,拍了拍他,“陛下为你考虑的长远,你怎么也不应该怀疑自己的出生的。你是陛下第一个抱出的孩子,陛下当时比你哭的还厉害。” “可是,为什么大哥哥就长的与我们一点也不一样呢?”小公主抱着陶桑手臂偎着,“我们明明是同胞同胎的孩子,为什么我和太子哥哥长的像,大哥哥却一点也不像?宫里的嬷嬷说大哥哥这些年越长大越不同,除了眼睛有些母亲的神韵,其它都不像。” “所以,你们就怀疑大殿下不是你们的亲兄长,是从后週抱回来的?” “嗯!”小公主点头,“我们想着定是后週那位皇帝欺负了母亲又负了母亲,所以害的母亲难产去而,舅舅那样疼母亲,为了报复他,抱了他的孩子回来养大以后回去报仇!可是如今又听说他要娶新皇后以后就会有新儿子了,舅舅气不过,要打杀大哥哥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师平日里讲的戏文就是这样的啊。” “戏文里的故事能信吗?” “老师说灵感源于生活的,我们出海遇到的事讲给老师听,老师都会编进戏文里,那我们自然也会想从戏文里找到些线索的啊。” 小公主一脸正经,有条不紊,陶桑一口老血堵在喉咙上快要噎死自己,灵雀在一旁笑的耸肩,平日里总讲些关系凌乱的故事,这会儿终于自食其果了。 “以后不许看戏了!让你们学的功课半分没认真!”陶桑气的想打人,但没一个敢动手的,只能恨的咬牙,“医学课的时候我还特意告诉过你们同卵双胞胎和异卵双胞胎的长像问题的!灵雀,你一会帮我把那个资料找出来,罚他们一人抄十遍,不一百遍!不抄完不许睡觉!” “抄,多少遍我们都抄。”宋知旌陪笑道,站到身后给她捶背揉肩,又继续道:“所以,结合老师的话来分析,和舅舅长久以来的态度,大哥,相貌是随了那个人吗?” “嗯。”陶桑叹气,看向面前的宋知延,这孩子越长大,不光相貌连那股清冷,沉静的性子都与当年的后週陛下有八九成的相似。 这样的相似,于宋长臻来说,每一次相见,应该都是伤害的,可他从来伤害过他,他尽心尽力的爱护着他们每一个,甚至没打算过要自己血脉的孩子,江山与爱,天下与未来都给了他们。 “你母亲与他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爱恨情仇,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至于为什么会造成后来的局面呢,我也理解不了。你们不要问我,我知道的还没有灵雀多。” 宋知旌看向一旁的灵雀,灵雀神色淡定,“殿下说过今日不问前尘旧事的。” “好吧。”宋知旌点头表示守诺,再看向宋知延道:“此事的答案,大哥可安心了?” “嗯。”人的出生不能选,相貌也是不能选的,他只是生的像那人,却依然是弟弟妹妹们的血亲,他便定心了。 “那我们便要请教老师第二个问题了。” “还有第二个?” “嗯。”宋知旌仍是笑的乖巧,一双凤眼却像极了狐狸,“这几日我们在实验里试过了许多方法,仔细的看过了母亲的全息影像,虽然原理上是明白的,但都没能做出同样的影象来,老师能告诉我们是为什么吗?” “做不出来才是正常的,你母亲这种技术就算几百几千年后的人都不能达到这样的程度,何况你们几个小家伙,开开眼界就好,这个时代没法支持你们做个创作发明的。”陶桑自己在实验室里待了这些年,每次都还跟看科幻片一样。 “这天底下就没有人能再做出这种东西吗?” “当然啦,你以为你母亲被奉为神灵是自封的吗?” 陶桑不知道,当年宋云禾确实是自己先给自己封神的。 “所以,被奉为神迹的一些东西,像什么凤落露香宫,白龙降天,这样的,除了我母亲,没有人能再做的出来了,是吗?老师?” 陶桑哑了一下,臭小子,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时间久远,又是天南地北山水相隔,我们又没见过白龙降天的像到底什么样的,如何能与你母亲的事相比较!再说,谁说这世上就不能有龙了呢?万一真是天降瑞龙呢?你母亲已经仙逝多年,不要想这些,神神叨叨的。” “天已经很晚了,我要睡觉,你们也该抄出去了。”陶桑起了身,准备出门。 拦在门口的是灵雀。 陶桑抬眼看她,愣了愣,脑子才转过弯来,“你什么时候和他们一伙的?嘿,吃你几顿饭,你干嘛不毒死我!” 灵雀垂眼,由她说着气话,却是一动不动的拦着。 “老师,您不要生气,是我们命姑姑配合我们的。”宋元果小心的抱着她手,大眼睛水盈盈泪汪汪让人怜惜的很,“这些年虽然你们都说母亲已经仙逝了,可是舅舅和老师和姑姑们谁的脸上都写着等她回来。老师,我们已经是没有父亲的孩子了,您忍心让我们连母亲也错过吗?” “老师故事里那些寻亲的人,哪怕蛛丝马迹都会不远万里的去看去找,眼下我们有这样大的线索,老师都不愿给我们一个肯定的回答吗?” 陶桑长长的叹气,再没有其它的选择,“凤落露香宫和天降白龙的景象我都未亲眼见过,不能给你们肯定的答案。” “我在天牢问过后週的探子,他们所说的白龙呈象与宫里记载凤落的呈象十分相似。”宋知旌说。 “那也不能断定就是你母亲所为,而且这件事情应该由陛下去查证,你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乖乖的陪在陛下身边,因为不管他所查证的结果是怎么样的,接下来的时日里于他都会是煎熬。” 第九十九章 他不会回来了。 宫里两日未早朝,进进出出被召见的大臣倒是不少。直到第二日傍晚阿轲才出来传话再一路护送三位小殿下回了宫。 沐浴更衣后,三兄妹一起去了承勤宫的南书房,这是宋长臻平日里私下给他们教学的地方。 屋内只掌了一盏小烛灯,身姿高挑的帝王一袭银袍玉身,站在窗前的月色之中,分不清是月光浅淡还是人更朦胧。 孩子们轻声行礼,那人却久未回应,仿若一尊玉雕,微扬着头,眼底印着深遂的夜空,光却不知落在何处。 “去了这几日,可得了你们想要的的答案?”轻轻冷冷的声音有些飘渺,似乎其实一点也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可小太子宋知旌带头三个孩子端端正正的跪在了身后,“侄儿肆意,请舅舅责罚。” 又静默了两息,窗前的人方才转过身来,踱步到面前,“可还有什么想问朕的?” “没有。”宋知旌回答。 那人将目光移向旁边,未出声的孩子低着头,像要隐在昏暗之中。 “宋知延,抬起头来,看着朕。”他说。 宋知延依言抬头,稚气未脱的脸在橙色的烛火中轮廓也模糊了一些,一双眼却是纯净清亮,再无多一丝的犹疑。 “你可有话想问朕?”他问。 “没有,舅舅。”宋知延回答无甚起伏,神色却比往日里多了几分坚定。 宋长臻微微挑了下眉,这孩子是极少在回话的时候叫他舅舅的,他从来对他与其它俩个不同,他以为知道了些前因后果,他便是更要寻个说法的。 眼前看来,却也是没白费他这些年的用心。 “都起来吧,去将灯掌上。”他未再追问,一室通明中,他坐到案前,招手让孩子们也都各自坐好,又道:“今日不讲课。” 孩子们心中早有预料,乖巧的等着。 案前的男人一张脸已经全然长开,曾经的少年皇帝再不是芝兰玉树的青涩模样,眉眼似刀锋剑鞘却少了那些戾气,举手投足间的威仪是经历了海浪和苍桑的洗礼,连曾经如玉的肤色,都染上了琥珀的光泽。 “太子监国的召书朕已经写好。”宋长臻取了案上的玉轴圣旨递出,“你且拿去。” 宋知旌上前双手接过打开,声音惊异,“即刻?舅舅何时启程?” “明日。”宋长臻回答,看他眼睛睁的更大了一些,遂问道:“心里害怕?” “眼下年关将至,年终祭祀和开年祈福迎祥的大典,舅舅若都不在,侄儿,怕做不好。”宋知旌虽有些迟疑还是诚实回答。 “朕当年监国之时还不到你这年纪。”宋长臻招了手让他上前,“朝中各部都已经吩咐了下去,陆相和阁老都是可以教导你的人,莫怕。” “侄儿也怕辜负了舅舅期望。”宋知旌握着玉轴,虽然都说他天资聪颖,但他也不过十来岁的少年,秦国近年来又国泰民安,心头的坚韧如何能比的了当年的少年天子。 “朕对此事并无期望。”宋长臻平淡的说道,惊的宋知旌又是一个诧异,却又听他继续道,“因为朕知道你会做的很好。你是储君,朕不在,你做的所有事,无论什么结果,都是最好的。明白吗?” 宋知旌怔在当下,宋长臻沉静的目光如海水一样将他包裹浸透,耐心的等着他自己体会其中的深意。 宋知旌回望他,轻声喃语,“我做的所有选择都是正确的。” “对。”回答的声音简短有力。 宋知旌回过神来,眼底似有星辰,遥远又亮的微弱,却是藏不了的,嘴角弯弯的笑了起来,“侄儿明白了。” “明白了就回去吧。”宋长臻道,并非是打发他走,却是时间紧了些,他此时回自己宫里召见了人若有什么事情他还能及时补漏。 宋知旌却又坐回了原处,仍是笑着道:“舅舅都安排妥了,我与大哥一同回去。” 房间里又静了几分,似有似无的一声叹气不知是风还是人,才又响起了宋长臻的声音,“宋知延,要与朕一起去后週。” 同样是有预料的,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却又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宋知旌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的收回,宋知延脸上是一惯的平静,看不清有没有情绪。 宋元果低头玩了会手指,终是起身跑到了案前,一双凤眼盈盈的看着宋长臻问道:“舅舅只是要带大哥哥去见那人对吗?是要回来的是吗?” 宋长臻爱怜的摸摸她头,回答的话却是没有保留的余地,“他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宋元果眼里的泪瞬时就没能忍住的落了下来,“舅舅,那里不是大哥哥的家,这里才是,元果不要大哥哥去。” 宋长臻温柔的细细的给她擦着泪水,嘴里却是半分安慰的言语也没有,“若是你母亲还在,她便是后週的皇后,你大哥哥便是后週的太子,你可明白?” 宋元果红着眼睛摇头,“大哥哥不会想去做太子的。” 宋长臻拉了她坐在自己身侧,看向沉静的少年,“宋知延。” 宋知延起身走到案前,回应的眼神沉静,“舅舅。” “后週的后位只能是你母亲,便是一个名字也容不得旁人染指。” “知延明白。”宋知延从来知道他对自己的期望是与弟弟妹妹们不同的,现在答案揭晓,他反倒如释重负,他的人生终于有了存在的真意。 是他,要去为母亲坚守一方天地,真好! “可是,我们再也不会见到大哥哥了吗?”宋元果又抽泣起来,抱着宋长臻的胳膊焦急的又无助的,“舅舅,不可以再等等吗?不是说母亲有了消息吗?母亲若是还在,定舍不得送大哥哥去那豺狼之地的,舅舅,舅舅。” 宋长臻终是敌不过她的苦苦哀求,“若你母亲还在,舅舅就接了她与你大哥哥一起回来。” 天知道,他也多么想那真是关于姐姐的神迹,他愿意世世代代都蜷伏在这海上一隅,只要她还活着,他陪她航海,去看她曾说过的更辽阔的世界,不做帝王,不望千秋,只要她还活着! “那,元果也要去!”宋元果突然道。 宋长臻还未开口她已经松开了手跑回到了宋知旌身边,自己抹了眼泪,诚垦又真切的看着兄长低声说着,“太子哥哥,我要同大哥哥一起去,我想同大哥哥一起回来。” 宋知旌喉咙有些干,点了点头,方才哑着嗓着笑道:“我知道,我等着你们一起回来。” 若大哥再不能回来,也请你代我去送送他,这一生不知能否再见,又或许再见,亦有不同的身份,不知会不会有相对无言的局面。 宋元果小小的身体转身便直直的跪在了案前,“舅舅,请带着元果一起去。” 如果已经注定大哥哥将与自己分离,但请让她一直送他到归处。 宋长臻心头钝钝的沉痛,对着宋知延点了点头,知延去拉了妹妹起来,“莫要哭了,舅舅应下了。” 宋元果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抹着眼睛,却是哭的更厉害。 再多的话宋长臻已经不知从何说起,挥了挥手让孩子们退下了。 宫人们进来吹熄了灯,只留下最开始那一盏小烛火,宋长臻起身,盯着那小小的火苗看了许久,然后吹掉火星,整个人沉静在黑夜里。 姐姐,你看到了吗?长臻又要做错事了呢,你若再不出来拦着,我们便都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姐姐,你那么爱他,那么爱他们,你定不会再藏着了,是不是? 隔着千山万水,远在丘山之境的宋云禾心头无端的慌乱起来,手上兔子被捏的吃痛从怀里跳了出去,沉闷的声音像重物击打在身上,生生痛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宋云禾开口询问。 有人牵起她的手,在掌心写下一个‘亥’字,再写了一个‘二’,便是亥时两刻的意思。 “已经这么晚了,你家主人还没回来呢?”宋云禾有些担心,旁边伺侯的人却再无动静。 宋云禾微微叹气,搞不懂眼下的柴彧是个什么变化,他不爱与自己说话也就算了,给她找个婢女来,却也是个哑吧一样,什么活她都能指派,可有什么问题都是在她手上比划。 而且也多只是回答是与不是,或者简单的几个字,但凡像现在这样需要解释说明的问题,便像机器人故障了一样,不出声也不写字。 安静了一会,宋云禾又重新找了话问,“你是天生不会说话,还是到了我这里才不会说话的?还是不能说话?” 旁边的人动了动身体,脚还未抬起来,已经站稳,这个问题她要怎么回答她? 宋云禾却还在问,“你是受伤了吗?” 她来到她身边的第一天,立在她身侧的时候,她的呼吸与鼻腔里就开始有了血的腥味,她想着他是会派给她一个会武功的婢女的,就像灵蝉灵雀那样的,可,又会是什么样的婢女身上的血腥几日都没散去? 所以,她怀疑,她可能是受了伤的,只是不知道伤在了何处。 最怕的是,会不会就伤在嘴里? 他会为了不让人泄露关于她的消息,而让人变成哑吧吗? 宋云禾想要知道这个答案,想要知道,他是变成了什么样。 第一百章 世上美好的东西才是梦境。 柴彧身为后週皇帝,柴氏在世为人知的唯一血脉,想要嫁给他,被安排嫁给他的女子从来都是前仆后继。 可十年里没有任何一个为此而来的姑娘能平平安安的进到宫里,不是他不近女色,只是从未曾让女色近身。 进了云京城的女子,大多都是有来无回,大半也都死在同一个人手上。 因着每个死去女子身边都会被丢下一只满身污血的雀鸟,故未知其它身份姓名的时候都只以‘血雀’二字相称,一叫多年。 也不是没有人大闹云京叫嚣着要将这杀人凶手找出来,却一直无果,便是护送的队伍重金高价高手如云,也没有一个姑娘能幸免的。 也有过邦交使臣为此向后週讨要说法的,金銮殿上朝中文臣道:“鱼跃龙门不知其险,不得缘,是其身不善也,龙门可以有责?” 使臣羞愤交加,指责后週皇室毫无道义,罔顾事实,当场自刎,血溅大殿。 柴彧少有的眯了眯眼,然后问,“此人来自何处?” 回话的文臣战战兢兢:“无疆族。” 半年后柴彧亲自带兵远赴西陲,不仅收服了无疆连带西陲的其它民族也都一网而尽,还派兵驻防,大臣和商人也都得令悉数前往入驻。 因一人灭一城,灭一族这样的事情便远远的传到了九洲各处,至此后后週皇帝残暴无德,嗜杀无性的形象越加的深入民心。 那些嫁人嫁女的心思终于开始有些收敛,再有女子在云京被血雀所杀,也都默认为其授意于后週陛下,不敢再声张。 可这只血雀到底是何人,却只有温素灵认得,当年她差点身死海上,是她出言相帮再送了她回云雾山,她才只落下了双腿有疾的妨碍而非身首异处的结果。 正元封后大典的圣旨一下,报官们四处奔走传召天下,温素灵第一时间就去了宋府旁侧的宅子,原来陶桑住过的地方。 那人一身黑衣,已经绑好了发髻和袖带,长裤牛皮靴里也扎好了匕首。 “此次你不能去。”温素灵说。 那人并不理她,取了架子上的长剑提水来打磨,虽未有锈迹,但这剑确实快有一年未动过了。 “是陛下亲自写下的旨意,你拦不住的。”温素灵推着轮椅挡到剑前,“此次你去,会死的。” 剑光一闪,细长的剑锋抵在了温素灵的脖子上,“再多说一字,你现在就会死。” “灵蝉。” 提剑的手一动,温素灵脖颈上的皮肤瞬时见血。 “当年留了你一条命是因为你没资格给公主陪葬,想杀你,从来没改变过。”灵蝉冷着脸,做了十年的血雀,杀的人再多,也抵不过眼前这一条,“若是今日我回不来,你这条命却是应该先收下。” “如果你想再后悔一次,我这条命还与你也无妨。”温素灵扬着头,眼眸里没有躲闪与惧怕。 “我后悔没有在你第一次伤害公主的时候就杀了你。” “我也后悔没在第一次见面就杀了她。”温素灵平淡的陈述没有挑衅的意思,但仍在说完好就推着轮椅闪开了。 灵蝉的剑刺空,却也未追击,只冷笑着,“你以为你杀的了?若不是公主殿下,你在秦国早就死上几百回了!” 温素灵牵了牵嘴角,是啊,当年,仗着她善良她才探了那许多消息。 灵蝉恨极她那似笑的样子,再次斥道:“你今日到底为何而来?” “为了拦你。”温素灵抬眼回答。 灵蝉再懒得与她言语,收剑入鞘转身即走。 “你若还想回来拿我这条命,今日就放下全身利器,不要杀人!”温素灵看着她的背影大声提醒道,灵蝉步子未停,头也未回直直出了门。 远远的再没了人影,温素灵才慢慢收回目光,落在自己的伤腿上,低喃自语:“若是此次你未死,当年的救命之恩,我们便两清了。” 灵蝉在城外牵马上骑一路东行,丘山之境的山林已在目之所及方才下马,确认了身后没有人跟踪,才将匕首,剑,腰上的丝带都取了下来放进马上的包袱里。 她不是来杀人的。 在云京,灵蝉是唯一一个见过凤落露香宫和天降白龙两个神迹的人,那天夜里她就站在屋顶,看着那条龙在天空盘旋,然后呼啸而落,惊愕之后是喜极而泣,在所有人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传信回了秦国。 有些执念是属于一群人的。 她静静的等着,等一个时机,去靠近,去证实,直到皇宫里颁下了圣旨。 那个男人,即使已经不记得与公主殿下的点滴过往,可从未做过背离公主殿下的选择,所以,她几乎已经确定,那就是他们一直期盼的人! 温素灵不会只为了拦她而来的,她是用药的高手,若真要留下她有许多办法的。 所以,她是为了最后一句话而来的,不能有利器,不能有杀意,才有机会靠近那里。 夜黑风高,灵蝉很容易的就潜进了山林深处,然后看见了木屋的灯火,然后,被人推进了阵法里。 天黑了又亮,阴沉的天日里乌云密布,没人在意过去了多少时辰,被拖出来的灵蝉一张脸青白交织,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失血过多,只被吊着一丝活气,却还努力睁着眼看着头顶上的那人。 那人居高临下,如神祇,如恶魔。 “你想见她?”明明遥远的声音却又击打的耳膜生疼。 灵蝉咬着唇,偏头看向木屋的方向,远远的,只有小小的,模糊的影子在高处,似动似飘,像人像纸片。 连声带血的她吐出一个字来,“想。” 等到她再醒过,便到了眼前。 她又成了她的婢女,可她,已经看不见她了。 她的公主殿下,仍是十年前的模样,仿佛曾经的一切都只是大梦一场,醒过来,她就在那里,俏皮又担心的问你,“你天生不会说话吗?你不能说话吗?你受伤了吗?” 灵蝉像被一双大手扼制着喉咙,不能发出任命声音。 如果这世上美好的东西才是梦境,会不会她一出声就会惊醒了这一场梦? “真头痛。”久久等不到回应的宋云禾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时候御下有方于别人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宋云禾板着脸,故作生气道:“你若再这样什么也不应我,我可就给你主人说不要你伺候了。” “你不是天生的哑吧,对吗?” 灵蝉沉默中抬了抬手,却看她已经将自己的双手都背在了身后,拒绝,僵持了几息,只能用鼻音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宋云禾细细的听没能听出什么来,心里气馁却仍继续问道:“是你家主人不允许你与我说话的吗?他伤了你吗?舌头有受伤吗?” 又没了声音。 “你不回答是否认的意思吗?”宋云禾再接再厉,“你回答‘嗯’就是是,不回答就是‘不是’对吧?” “嗯。”灵蝉仍是轻声回应。 “这也不错,比起手上写字方便多了。”宋云禾偏头寻着声音看向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很是知足。 灵蝉微微闪神,那是记忆里独属于公主殿下的笑容,俏皮纯真。 “我有几个小问题想问你,若不是你不用出声,若是你就应声,好吗?”她仍笑着,未等她回过神来已然开始。 语速极快。 “我们现在在后週是吗?” “嗯。” “我们在丘山附近?” “嗯。” “我们分开很久了?” “嗯。” “你认识我?” “嗯。” 屋内的空气在一瞬间开始凝结,化不开的黏稠又似涌动的漩涡,不知是谁的心脏在如钟鼓一样跳动。 宋云禾僵直着,麻痹的感觉从脊椎一直窜到大脑,张了几次句,没能发出声音来。 只能抬起手用力在胸口处连续捶打,终于吐出一口气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灵蝉站在原处,什么也不敢做,只眼睁睁的看着她慌乱的,失措的,甚至还有恐惧的神情,双手握拳,未愈合的伤口又崩出血来。 “所以,我们,是,相识的,是吗?”宋云禾吞了吞干涩的嗓子,气有不足的再次确认道。 灵蝉没有回应,退了两步,再看了看那样熟悉的脸,离开了房间。 宋云禾静静的坐在黑暗里,想要混沌的大脑却越来越清明,她不愿去深想的事实就像夜里的荧火,一点一点的飞来,终是照亮了整片天地。 斗转星移后的天地。 柴彧回来的时候已至深夜,屋里亮着灯,却不见婢女,也不见兔子,小姑娘一个人垂着脑袋坐在床沿上,看起来孤独又可怜。 还是要再给她找个活波点的婢女的,关门的时候柴彧想,听说她身边以前两个婢女便是一静一动的。 现在这个静的实在有些死沉了。 走近了床前他方开了口,“在不高兴什么?” 宋云禾抬起头,神情有些木纳,一双眼睛里瞳孔失焦,张着嘴,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柴彧眉头微皱,俯下身欺近她的脸,“发生了何事?” 像是被某种声音召唤,宋云禾猛然回过神来,直起身子,就吻到了他的鼻尖。 柴彧微怔,还未来得及起身,她已经伸出了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俩人贴的更近,然后,寻到了他的唇。 冰凉的,湿润的,又急切的。 第一百零一章 你动了什么心思? 柴彧皱着他这一生中最紧的眉头,第一次心烦意乱的找不到合适的发泄方式! 他是推开了她,可是根本没用力,连斥责都没有,便是当时有几分抗拒,她应该也是看不见的! 如何就能抱着双膝,蜷在角落里哭成了泪人? 是要心肝都哭碎了才能停下来吗? 他想一走了之的,他没有哄人的习惯,也从来不需要! 可她不是那些他可以想训,想打,想杀就都可以处理的人。 可是,她又是谁,于他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以为自己是知道的,至少他肯定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很深刻的感情,深刻到他第一次见她身体的每一丝血脉都痛的要命。 可是为什么,她贴上来的时候自己会推开呢?那一瞬间的惊惧是源于何处? 他未近女色,却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自年少就见过各色的情事,冷淡的,厌恶的,麻木的,不管多少情绪最后都会归于无形,眼中看到的,感受到的与猪牛羊无异,与花草树木无异。 他与她每日睡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各自的被子,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淡淡的香气,他从来都是放松的,甚至有些惬意,但却从未有妄起涟漪的欲望。 在这之前他未曾觉得这样的情况是有异的,或许他原本要的就不是情情爱爱,只是要她。 直到刚才,她搂着他,将自己送到了他的嘴里。 滋味是沁心的甜美,让他整个人都沸腾起来,手心潮湿,那股慌乱和恐惧突然就窜上了心头,原本是要将她抱的更紧的手抬起就将她推开。 她怔了几息,然后一直挪到角落,抱着双膝,毫无克制的哭的肝肠寸断。 此时已经过了半刻钟,明显的气都快接不上了,还是没有要收势的样子。 柴彧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让她停下来,无处下手,索性沉了声道:“你若是能把自己哭晕过去,也算省了我出手。” 宋云禾抬起埋在膝盖的头,眼泪跟泉水一样涌不停,寻着他出声的方向,哽噎道:“你想出手打晕我吗?” “有说话的力气就不许再哭了。”柴彧避开回答的语气有些生硬,“下来去洗簌更衣。” 宋云禾哭声渐小,却仍是抽泣着,坐在原地未动,有些突兀的问道:“现在,是何年何月?” “你想哭到何年何月?”柴彧看着她红鼻子红眼睛和平日里那兔脸没什么区别心头本就未散的气又跟着窜了起来,“你想哭到何时,现在就是何时!” 宋云禾垂下头,眼里的泪又落的凶猛了些,“我不想要是现在。” “那你想要什么?” 宋云禾默然,眼泪像大雨一样落下,裙角下一大片的水渍,她想要什么?想要时光回转吗?想要一切都不曾选择吗?她想要的什么都再要不到。 在属于她的时间里与他分别还不到一年,离开秦国也不过一两月,可是,事实上,今夕是何夕? 当人的五官中有缺失的时候,余下的感官就会变的更灵敏,她在认出他的时候就应该明白那些变化不是仅仅失去一部分记忆就发生的。 一个人声音,样貌的改变,性情的蜕变,从来都少不了时间的打磨。 是过了多长的时间让这棵云雾中的青松变成了化石,多长时间让曾经与自己相识的人满是小心的伺立在旁,连话都不敢说! “你想要什么?”床前的柴彧又重复问道,“说与我听,合理的,都能给你。” 宋云禾抬头,只一双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早前那样急切的想要从他身上汲取一些真实的冲动早已经被泪水淹散,情绪发泄后的茫然,让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要什么,需要什么。 柴彧静静的回看她,明明是一双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却偏偏能让看的人生出怜惜来,她想要什么于他似乎是很明了的事情。 心中长长的叹气,明明是非常不情愿的妥协,手上的动作却利索,脱了鞋,上了床,一把将人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就只想要我?”他声音里有些恼意。 宋云禾抬头一时没明白他是如何会错意的。 柴彧一只手遮住她的眼,“此举已是僭越,其它的都不合理,莫要想了。” 宋云禾听的更是茫然又糊涂,她现什么也想不了,便也真的不想了,双手回抱他,静静的伏在他胸前,听着他缓慢的心跳,自己的心跳才也真实了一些。 烛火闪烁无声,光影跳跃亦无声,唯有怀里的小姑娘闭着眼,颤动着被泪水冲洗过的睫毛,偶尔抽泣的声音。 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然后终于只剩下鼻息的声音。 大哭伤身又耗神,又已时至子时,小姑娘睡过去才是正常。 柴彧想将人放进被子里,可宋云禾的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腰,他真不想再把人弄醒了继续哭下去! 索性吹了灯,都合衣睡进了一个被窝里。 宋云禾一觉睡到自然醒只有自己在床上,头痛的厉害,又没什么胃口,喝了点清粥便顺墙摸去了洗浴的房间,那里一天十二时辰都备着热水,一推开门就是满屋的热气腾升。 站在水气里深呼吸再深呼吸,连着做了几次宋云禾才感觉到五脏六腑里漫开的温度,褪尽了衣服,走进浴池里,再顺着玉壁一点点滑进水里,直到整个人都浸泡在了水里。 安瑟是不会无端的将她回来的时间做调整的。 她的眼睛也不会无端的就失明的。 这其中的原因也不会是她眼下就能想明白的。 可是,她必须要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既然秦国已经有人在自己身边做婢女了,那宋长臻应该很快,或者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消息,他会来见自己,亦或者会带自己去见他,就意味着,她很快,也就会见到,那个孩子。 今夕何夕?襁褓中的婴儿或许已经长大成人? 几年?十几年? 他养育他们不是为了让自己带走的。 安瑟,你是不是给我留了一条回转的路?你是不是想让我做出不同的选择? 宋云禾躺在水底,任由温热的水从四处涌进身体里,一点点挤出肺里的空气,濒临窒息。 然后她被人提出了水! 宋云禾都不知道是应该尖叫还是先大口呼吸,提她起来的人已经用绸锻粗鲁的将她包裹起来。 柴彧昨晚被她抱了整夜,天亮了才起身来洗浴,她进来的时候他已经衣裳整齐准备离开的,可当时看她的神色就与平日不同,才迟疑了半刻,她就衣裳褪尽入了水。 一时也不敢再出声惊吓到她。 结果入了水她比他还沉静! “我说过你这条命只属于我的!没记住?”他用力抬起她的下额,说出的话又冷又利,“谁给了你寻死的权利?嗯?” “我没有寻死。”宋云禾呼吸还有些急促的回道。 “那是沉在水底炼化龙术吗?”他半分也不信她的话,手上的力却轻了些。 宋云禾一点也不怕的反是低声笑了起来,“我若是能化龙,定要将你盘起来,看你还总是欺负我。” 柴彧脸色仍是难看的,松了手,“你动了什么心思?若不说实话,我就将那只血雀放干了血,日日挂在树尖上陪着你。” “我的事和她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我决定,你回答我的问题。”柴彧可由不得她避开,“你动了什么心思?” 宋云禾缓缓抬手,又抱住了他,在他呵斥前,轻声道:“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在这世上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你捡到我,我便只有你,所以,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我有名有姓,便有了自己,一个新的自己,这样可真好!” “是不是?” 水气萦绕,长长的睫毛上还有水珠欲落不落,她兀自笑着,看起来有些傻气,却掩不了那小小的不确定。 “如此掩耳盗铃的伎俩,能骗的了谁?”柴彧开口就戳破了这张没用的皮。 宋云禾好不容易扯起的鼓面连敲的机会都没有! “你想骗谁?”柴彧又问。 想骗天下所有人!宋云禾气鼓鼓的却说不出口,不管时间过去了多久,这人敲打她的毛病一点没治好! 柴彧看着她鼓着腮与那兔子像了五分,实在不顺眼的很,“我以前,叫你什么?” 宋云禾向他扬着脸,不答。 “你想让我说出那三个字吗?” 肯定不会是他从来没说过的三个字! 宋云禾咬了咬唇,“阿禾。” 反正都事已至此,他想知道的也应该都知道了,心照不宣也不比掩耳盗铃聪明多少! “那你以后就叫雏禾。” “嗯?雏?雏是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宋云禾整个表情都在表示抗拒! “你想的是什么意思?”柴彧反问。 宋云禾张着嘴解释不了。 “不是说我捡到你,你只有我吗?不是想要新生吗?雏字有何不好?” 多么熟悉的一连串追问!宋云禾气的无从反驳,“好,好的很!再跟你姓柴不是更好?” 柴彧淡然无所谓,世间女子出嫁从夫,跟他姓有何不可? “这个世上,有些人,姓什名谁是毫无意义的,认识你的人便是换了皮囊,也终会认出你的。” “所以,改头换面亦或是隐姓埋名都不如你告诉我。”柴彧欺近她的脸侧,热气呼进她耳窝里,“你到底在怕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杀死所有曾认识你的人。 灵蝉再次回到宋云禾身边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常模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寻着声,在空地里追着捉兔子。 每抓到一次,就笑的像个纯真的孩子。 “血雀是你在那里吗?”她听到铃声抱着兔子侧身询问。 灵蝉盯了一眼自己手脚上新加上的铃铛,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站着不动就呼吸重了一点也能响起来,功夫再好的人也无所遁形。 “血雀?” “是我。”灵蝉刻意压着声音,像一个妇人。 宋云禾微愣了一下,随即心无旁骛的笑道:“你回来的正好,今日天气好,腥味散的快,你教我杀兔子吧。” 灵蝉一怔,“姑娘要杀这些兔子?” “是啊。”宋云禾神情很是理所当然,“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玩的太久了,每一个都焉焉儿的,没什么用了,杀了它们我们可以吃烤兔子,而且毛都挺厚,我们可以用来做手套和鞋啊。那样就算是再下雪,我也可以出屋玩的。” “姑娘衣柜里有许多保暖的衣服。”灵蝉眼神落在一地的兔子身上,公主殿下曾经连一只雏鸡都会养起来的,却为何会突然对这些一直以来做为玩伴的动物下手,“姑娘若只是嫌它们没精神,放养两日即可恢复的。” “不用那么麻烦,杀了它们,你家主人会再给我猎新的。”宋云禾毫无在意。 灵蝉默了几息,仍说道:“姑娘眼睛有恙,杀兔子比起来更麻烦一点。” “可是,我就是想杀它们啊。”宋云禾有些不愉的向她扬着脸,“我自然知道是麻烦的,所以才等着你回来教我啊,不过,你若嫌我看不见不愿教我,我便重新要个人来。” “奴婢愿意教姑娘。”灵蝉回道。 “那,就从这只开始。”宋云禾将手上的兔子递了出去,别一只手摸出了一直携带在身的那把匕首,看起来像是已经准备了许久。 灵蝉抬手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匕首刺进了兔身,鲜血溅了两人一脸一身。 温热的液体缓缓的在皮肤上滑动,像虫子涌动着爬进了衣襟里,给自己设下无数心防的宋云禾僵直在了当下,有些久远的画面突然就窜进了脑海里,让她一时无措。 灵蝉目光分毫不移的盯着她,轻声问道:“姑娘还要继续吗?” 宋云禾回过神来,握刀的手在微微颤动,扯了十分艰难的笑,坚持道:“当然继续,感觉很刺激呢!” 灵蝉无声,手上用力将匕首一划到底,刮透了兔子的皮。 宋云禾抬手努力的配合,让自己看不起不像被牵着的木偶。 早上的时候柴彧问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她无从回答,然后他说,“名字是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改变一个人的是她自己,人的眼睛最不能辨认的,是似是而非。” 如果她能改变为不再是自己,她才能真的不是自己,这或许才是她眼下可以应对的办法。 柴彧回来的时候木屋外的空地上一地血渍,灵蝉抱着剑守在门口,黑色掩住了血迹,却掩不住味道,人血和动物血的气味他是能分清楚的,但还是微皱了眉。 “滚下去!”柴彧斥声,抬手推门而入。 宋云禾应声抬头,本能的又急切的伸出双手,求抱。 明明见惯了血腥的,明明知道那不是她的血,可小姑娘衣裳上大片大片的血色还是刺的他火气上涌。 避开她的手,动作甚至有些粗鲁的将她全身衣裙撕开丢掉,只着小衣的裹进自己怀里,抱出了门,直奔浴房。 “不要丢我进去。”宋云禾抓紧他的衣裳声音有些颤动。 柴彧暂时未动,低头看她惨白的脸,又听她问:“她走了吗?” “嗯” 宋云禾呼吸起伏,柴彧心知不好却没来得及想好要不要丢了她就已经被吐了一身。 场面一度宛如一场灾难。 好在沐房里添置的物件都齐全,衣服也是有的,一阵兵荒马乱后俩人各自洗簌干净换了衣物,宋云禾重新被抱回屋里,又被丢到了床上。 屋里的血衣,床铺也都早已经清理换掉,点着净化和抚神的水安息香,让人情绪跟着放松了许多。 “对不起。”宋云禾低声的道歉,记忆里他虽然没有特别的洁癖,但被吐总是失格的,她能感觉到他的耐心早己在耗尽的边缘。 “你是从前到现在一直都这么蠢吗?”柴彧一边取了上好的棉巾板给她打理还湿着的头发,一边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 她从水里出来穿衣服的时间就足够屋外的柴彧听完整个回禀了,只要还记得早上她那些神情和言语,猜到她想做什么一点也不难! 她怎么会单纯的以为自己颤微微的杀一堆兔子就可以装成是心狠手辣的人? “很傻吗?”宋云禾气馁,其实从第一刀下去她就后悔了,可是她又不想放弃,她孤身在这个时空里,想亲近的人不能亲近,想要帮忙可没人能帮得了她,她如今不过一无所有的,瞎子,她能想到,能行动起来的办法,几乎没有。 可她又不能坐以待毙,假装一切可以顺其自然的发展。 “你若是顺势将匕首插进那只血雀的身体里,我倒觉得你有几分脑子。”柴彧冷着声音,一个人想要短时间里转变自己的性情变成另外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却决不是她如此蠢笨又虚假的法子。 “她武功那样高,我怎么可能杀的了她。” “我帮你治服她,你只需要将刀插进去。” “你说真的?”宋云禾从他手下抬起头,一双大眼圆睁。 “嗯。”柴彧的声音了无情绪。 “呵,呵呵。”宋云禾干笑两声,心惊胆颤,“我开玩笑的,我没想杀她。” “害怕杀人?从来没杀过人?”柴彧仍是没有波澜的语调,手上细细慢慢的擦着一缕长发,“见过杀人吗?有人因你而被杀吗?” 宋云禾捏着手指一阵阵发白,片刻后应了一声,“嗯。” 这几个问题每一个的答案都是这个字可以回答的,不论任何一个时空,在她的认知里,每一个人类的生命都是弥足珍贵的,不分好坏,每一个生命都不应该被轻易的抹杀。 她的基因就是为了让人类繁衍昌盛而设定的。 所以,她其实做再多的努力都是改变不了自己的。 “那你可知道,我的双手沾过多少人的血?” 宋云禾沉默,捏的手指生疼以保持一些理智和清醒。 “十年之间,我每天都杀人,杀了无数的人,可是,你就算看不见我,没听到我言语,甚至每天都被血腥气浸染着,却还是认出了我,不是吗?” “所以,如果真的那样害怕,你要不要考虑杀死所有曾认识你的人?” “你要庆幸我是那个唯一忘记你的人,可以,也很乐意帮你这个忙。于你于我,都是一劳永逸。” 宋云禾死死的咬着唇,垂着头,眼泪却无法控制的大滴大滴的砸落在被子上,漫开水渍。 柴彧仿若未见,手上继续勾着一缕又一缕的头发轻轻缓缓的擦着水气,“不要去怀念我曾经是如何对你的,你需要记得眼下。” “眼下,你是我的,就只需要像藤蔓一样缠着我。我说你不是谁就不是谁,我说你是谁就是谁,谁不愿认我就杀谁。” “你若有闲心别折损了这双手,哼着你那些胡曲,凑乐弹琴便是不错的。” 年少时他以为自己身边的姑娘应该英姿飒爽如同柴氏一脉里那些奇女子,能上战场,能安邦。后来他愿与之并肩的女子温婉大方,端正坚韧能撑的起凤冠的繁重。再后来的,他便忘记了。 忘记了他爱过的人是什么样的性情,忘记了他爱她什么,也忘记了他是如何爱一个人的。 他不在意的!因为她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甚至因为她认出了他而内心愉悦的! 明明往事不可追,他十年不曾过问的坚持却抵不过这短短月余! 他以为一切皆在掌控却不过顷刻之间便摇摇欲坠! 就在今日,海岸上传来消息,宋秦皇帝宋长臻已经入港停船上了岸。 他等着他有备而来的,可回禀的人说,“宋秦皇帝此次带着俩位皇室的小殿下一同上岸,其中一位皇子,年方十岁,与陛下,容貌有七分相似。” 他完全没有想到过,他们还有孩子! 她曾经不仅将身心托付于他,还在有身孕的情况下离开了他! 嫉妒和愤恨充斥着他全身心,他想不到是什么原因让她做出如此决绝的选择! 而如果当初连爱情,名份,甚至血脉都未能留下她,现在又怎么保证她会永远在他身边? 她害怕的,逃避的,不想选择的,是不是全都连根拔除了,她才能真的与他同生共死? 他不要她有翅膀翱翔于天,不要她入水化龙游走江河湖海,不需要她勇敢,强大,就只要她做需要依附他才能活的金丝藤,给她最好的养份,开最娇柔的花! 让她做身体里最脆弱的那条软肋,除了他谁也护不了! 除了他谁也别想碰! 就算她自己,也休想再从他的身体里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