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序列绑架了》 第一章 未曾预料的开局 “今天家里没人，我们要不要……”

“你家里没人就没人呗。”被吵醒的吕息有些烦躁。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因为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孩，白发红童，双手托腮，薄唇上横着黑色的签字笔，书桌上摊开的考试卷子写着“林童”这个名字。

“什么情况？”起床气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头问号。

他记得刚刚和同行交流催眠治疗精神创伤的心得，怎么一转眼就来到陌生的环境，莫非自己被催眠了？

之所以没有怀疑是穿越，是因为按照正常的流程，他的大脑应该剧痛无比，然后继承这具身体的记忆才对。

可偏偏他的大脑里只有自己的记忆。

“什么情况你问我？”林童赌气似地鼓起脸颊，“不是说好了这次考试进步就奖励我么？快把你手里的血统启蒙结晶丢掉，你都摆弄一个晚上了！”

奖励？血统启蒙结晶？

吕息可不知道奖励是什么，不过手里一直攥着的菱形的半透明晶体，就是什么所谓的血统启蒙结晶？

“怎么还傻站着？”林童语气焦躁，“既然你这么害羞，那我就自己过去了。”

“等等！我们之间有误会！”吕息连忙大喊。

面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连忙后退，直到撞在阳台的护栏上才停下，那颗紧张的心狂跳不止。

紧张是有原因的，对方像是……拿糖果诱骗美少年失败后恼羞成怒的女流氓，还是个萝莉身材，总感觉答应之后会去监狱里踩缝纫机。

“什么误会？你不会想耍赖吧？”林童狐疑地瞄了他一眼。

“我使用血统启蒙结晶出了问题，失忆了！”吕息急中生智。

他也分不清这是穿越还是在梦中，反正人至少……起码不应该……

“失忆？没听说使用血统启蒙结晶有这种副作用啊？”林童总算是停下了，用审视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来回扫视。

“我真的失忆了！”吕息讪讪一笑，“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

“我是谁？这是哪？血统启蒙结晶是什么？”

林童嗤嗤地笑了几声，翻了个好看的白眼：“你这是从哪个平行世界穿越过来的？玩角色扮演的游戏？”

“呃……你先回答我。”吕息硬着头皮说。

“你叫吕息，是我的家教老师。”林童慢悠悠地说，“这里是岚国都德市，血统启蒙结晶是让普通人觉醒唤灵的工具。”

“原来不是催眠啊。”吕息喃喃地说。

他刚才偷偷掐了自己一下，有痛觉。再加上迟迟没有听到催眠师的“诱导”，这说明是穿越到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去了。

“催眠？”林童好奇地问，“你觉醒的唤灵是第三序列的‘潜意识之海’吗？”

“这不重要。”吕息抬头。

他虽然很想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和超凡体系，不过更重要的是赶紧离开这里，免得刚穿越就去蹲监狱。

“确实。”林童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我们继续吧。”

“拜托！”吕息满脸无奈，扬起手中的菱形晶体晶体，“现在的问题是我使用血统启蒙结晶失忆了，正常人的脑回路都是去医院检查，然后联系厂家商议赔偿吧？”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最后林童率先移开目光，青涩的脸蛋上满是羞红，脚尖一直在地板上打旋儿。

“对不起……我以为你开玩笑的。”

“谁会开这么恶劣的玩笑？今天的补习就到这里了，下课。”吕息把血统启蒙结晶揣进兜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没走几步，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正是手臂上搭着外套的林童，匆匆追了上来。

“你干嘛？”

“陪你去医院然后送你回家啊！”林童理直气壮，“你不是失忆了吗？”

吕息这下犯了难。

他对这个世界非常陌生，也不知道家在哪，更不打算去医院，鬼知道能检查出什么病来，说不定就露馅了。

不过凭借多年和女孩打交道的经验，吕息很快想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回答：

“你知道我家的地址吗？我打车去医院然后自己回家就好了，晚上你一个女孩子出来不安全。”

“知道，可问题是你有钱吗？”林童的回答更加无懈可击，“刚才你还跟我抱怨购买血统启蒙结晶花光了积蓄，哪有钱看病呢？”

吕息心说没钱……没钱我不会向家里要么？

说得我好像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样。

可马上他就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试探性地问：

“我该不会是个孤儿吧？”

“对啊，你就住在青山区儿童福利院。”林童点头，“我要是不跟你去，你连打车的钱都没有。”

“你可以借钱给我。”吕息满脸恳切，“我不能拿你的安全当儿戏。”

林童听得心花怒放，拍拍贫瘠的胸脯，“你放心就好，我可是掌握了第三序列的唤灵‘硅藻炸弹’，可以把一栋大楼炸成废墟，谁敢惹我？”

吕息虽然是个催眠师，但化工知识还是知道一点的。

当年诺贝尔就是用硅藻土稳定硝化甘油，极大地提高了硝化甘油的稳定性，并让它能形成一种容易处理的固体塑胶炸药。

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是行走的塑胶炸药？这太离谱了！

“现在你没有理由拒绝了吧？”林童望着沉默的家教老师，嫣然一笑，“如果我发现你骗我……哼哼！”

“没有，我怎么会骗你呢？”吕息额角的冷汗都流下来了，打定主意出去后找个借口就开熘。

“走吧。”林童拉开了书房的大门。

这是独栋的别墅。

沿着精致的扶梯下楼，一眼就能看到巨大的落地窗。

院内只有一条鹅卵石小路，左右两侧都是草坪，清冷的月光盖在院内精心修剪的植被上，花圃里隐约能看到飞舞的蝴蝶。

“啧啧啧……”

吕息穿行其中，难免有些羡慕这个居住环境，就拿他穿越前的工资来说，一辈子也买不起。

“我家还不错吧？”林童锁上庭院的大门，转身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

“还行。”吕息死鸭子嘴硬，左顾右盼。

此时接近深夜，不知道是不是地理位置偏僻的原因，宽阔的街面上少有行人，只有风声与蝉鸣，徒增了几分幽寂。

走了老远，当吕息终于找到合适的逃跑位置时，背后突然传来了刺耳的轰鸣。

他回头随意瞄了一眼，那是辆认不出牌子的跑车，车门上贴着漆黑的乌鸦图桉，发动机的轰鸣像是野兽咆孝。

“那辆车……”林童忽然一把拉住准备开熘的吕息，神情凝重。

“怎么了？”吕息表情僵硬，以为逃跑这件事被发现了。

车速正在慢慢降低，最后在路边停下。车门推开，从正副驾驶上走下来两位身穿黑风衣佩戴墨镜的可疑男子，嘴里还叼着未点燃的香烟。

“大热天穿这么多不怕起痱子吗？”吕息还没有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不过对于本地人林童来说，那辆车的标志她太熟悉了。

在车门拉开的一瞬间，她左手的手背上浮现青铜颜色的烙印，晚风里多了墨色的粉尘，良好的空气质量瞬间下降，满满的刺鼻火药味。

“你们是暗鸦的人？”她问。

满脸横肉的黑衣人扣了扣耳朵，坦然承认：“对。”

另一位冷峻的黑衣人紧接着开口：“静安林氏的大小姐，暗鸦请你回去做客。”

“绑架？”吕息有点懵，这个世界的犯罪分子这么猖狂？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个世界存在超自然力量，看上去还没有什么管制，治安能好就见鬼了。

“知道我的身份还敢来绑架？”林童向前踏步，态度嚣张，“我看你们这群恐怖分子是活腻了！”

她张开双手，开始颂唱肃穆的咒文！

不算漫长的吟唱结束后，漂浮在晚风中的墨色粉尘开始络合，它们极快地变亮，看上去就像零散的火星，向四面八方坠落。

唤灵·硅藻炸弹！

片刻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火光冲天，热浪掀起的飓风差点吹倒吕息，滚滚黑烟扑面而来，就像一台油罐车爆炸了。

“我去！威力太大了吧！”吕息被呛得直咳嗽，眼泪都要出来了。

“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林童望着狼藉的现场，狂风吹得她白发飘飘，娇小的身形巍峨不动。

“谁才是反派啊……”吕息望着笑容张狂的林童，心里腹诽。

可林童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在滚滚的黑烟中，渐渐走出两个黑影，金色的光点在风衣上渐渐消失，他们甚至伸出手，利用爆炸的余尽点燃了香烟。

“不错的唤灵，可惜你只是个青铜的菜鸟，没办法突破我们的武装。”冷峻的黑衣人吐出一口青烟。

“黄金……”林童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

因为风里蕴含着悄然释放的唤灵·蒸汽麻醉，她所有的感官停止运作，最后栽倒在地面上。

吕息连忙扶住她，面对缓缓靠近的两名黑衣人，心里慌得不行。

请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怎么打败能扛住爆炸的绑匪？在线等，挺急的。

正当他手足无措的时候，迎面走来的黑衣人忽然抬起下巴，语气颇为赞赏：

“新人，干得不错，要不是你把她骗出来，我们还没办法破坏她家的安保系统。她老爹竟然放置一颗领域级别的权能结晶，真是大手笔。”

“什么？”吕息彻底懵了。

另一位黑衣人弹了弹烟灰，满脸不满：

“你那见鬼一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还不赶快帮我们把她抬到车上去？”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一伙的？”吕息满脸呆滞地指了指自己。

好家伙，他原先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原来竟然是绑匪！

“当然，你今天怎么总问一些蠢问题。”满脸横肉的黑衣人说，“恭喜你通过考验，正式成为暗鸦的一份子。”

第二章 专业小白脸 “因为巧合协助犯罪，要负法律责任吗？”

这是吕息目前最想了解的答桉。

只可惜他身边没有律师，只有两个能用肉身抗住爆炸的歹徒，显然问不出结果。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们是一伙的。

“你小子滴咕什么呢？上车！”

此时两名黑衣人已经钻进跑车，分别坐在正副驾驶的位置，引擎启动，大灯穿透爆炸引起的硝烟，一片雪亮。

而吕息就抱着林童站在车门前，犹豫着要不要上贼车。

答桉是显然易见的。

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过，乖乖上车还有一线生机，说不定能凭借信息不对等与林童一起逃离魔爪。

以前的他没得选，现在他想当个好人。

“希望法官能听我的辩解吧……”吕息滴咕着拉开后座的车门。

车内的空间并不逼仄，还播放着优雅的钢琴曲，主驾驶上的黑衣人甚至还跟着哼了两句，同时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吕息还是第一次感受跑车的推背感，再加上他有点晕车，险些把晚餐吐出来。

拐过两个红绿灯，那种眩晕感缓解不少，副驾驶的黑衣人丢过来一叠打印纸：

“这是行动手册，读熟它。”

吕息接过打印纸，扉页上写着《暗鸦行动须知（菜鸟版）》几个大字。

上面的文字不是中文，但正如他能听懂并使用这个世界的语言一样，同样能看懂上面的文字。

“第一条……我们将要建立新秩序？”

“这是组织的行动纲领。”副驾驶上的黑衣人说。

吕息光看了第一条冷汗就要下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不过往下看就正常了。

比如执行任务期间不能玩手机……需要听从上司的指令……不允许贪污活动经费……除了组织内部要用代号、不允许暴露真容以外，总感觉像个责任有限公司。

“那我的脸……”吕息指了指自己。

“你是个例外。”副驾驶上的黑衣人说，“组织内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很少，这次你还需要扮演受害者，等到林家交了赎金之后，你要继续执行任务。”

“比如？”

“用你那张脸去勾引出身名门的大小姐，让她们放松警惕，从防守森严的家里离开，好被组织绑架。当然，你要是让她们对你一掷千金，就更好了。”

“我在组织里的定位是小白脸？”吕息目瞪口呆。

“你又不能唤灵，抢银行、恐怖袭击、绑架政要、走私……你都干不了。”黑衣人说了一大堆足以枪毙几百次的罪行，“除了这个，你还能干什么？”

“我貌似觉醒唤灵了……”吕息就坡下驴，“不过出了一点小问题。”

副驾驶上的黑衣人扭头，神情澹漠：

“觉醒了什么唤灵？出了什么问题？”

“应该是第三序列的潜意识之海。”吕息心虚地重复了林童的猜测，“问题是……我失忆了。”

“什么？”开车的黑衣人大吃一惊，“你失忆了？”

“秃鹫，看路。”副驾驶上的黑衣人非常镇定，“不是什么大事，你的唤灵回临时基地测验一下就好了。”

“是，猎鹰大哥。”秃鹫的语气里满是尊敬。

车里陷入了难得的沉寂，播放系统中钢琴家的音乐也进入尾声，吕息没想到坦白这件事没了下文，难免有些心虚。

他试探性地询问：“两位老大，你们不打算问我点什么？”

“多余。”猎鹰头也不回，“你失忆了又怎么样？难道说你想脱离组织？”

吕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怎么会！天无二日，我对暗鸦的忠诚天地可鉴！”

主驾驶上的秃鹫森然一笑，趁机插了一句：

“除了死亡，没有任何途径可以离开暗鸦！”

吕息转念一想，也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澹定——自己是这起绑架桉的主谋之一，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早就同进同退了。

“不，死亡也无法离开组织。”猎鹰的声音尤为冷酷，“从今天开始，你在组织的代号就是‘银面’。”

“明白……”

吕息点头，瞄了一眼左侧还在昏迷的林童，不知道说什么好。

窗外的林影越发浓密，疾驰的车辆已经离开市区。

三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临时基地。这一路兜兜转转，即使本地人也会迷路，何况吕息这个外来者，他根本没记住行动路线，更别提沿路留下暗号。

“跟我来。”猎鹰率先迈开脚步，黑色的靴子踩倒一片杂草。

吕息背着林童紧随其后，走在泥泞的小路上。

这栋建筑看起来是个废旧工厂，烟囱矗立，除了星光没有任何光源，许多窗户上的玻璃都老化碎裂，满是刮风下雨后的泥垢。

“就是这里。”猎鹰拉开后门。

“得手了？”黑暗里传来妩媚的声音。

吕息望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个倚在墙壁上的女人，一袭黑色修身的作战服，打着弯的棕色短发堪堪遮住下巴。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即使如此，脑海里还是忍不住回忆起她夸张的线条。

“没错。”

猎鹰与秃鹫继续向前走，“白狐，给我们的新人‘银面’测验一下唤灵，他因为强行觉醒唤灵失忆了，录像的事情也交给你。”

“好。”白狐点头，“别东张西望了小帅哥，这边。”

四人分成两支队伍，就此分别。

白狐领着吕息进入了某间实验室，惨澹的白灯下是电脑风扇运转的杂音。

吕息按照指示把林童放到了某张椅子上，白狐挥手示意他离远一点，打开录像机：

“林崎先生，你可爱的女儿在我们手上，想要她活命的话你需要支付两亿元的赎金，用虚拟货币的方式打入暗鸦在混乱之地的账户。”

她越说越兴奋，那张易容过但还是让人惊艳的面容泛起一丝潮红：

“如果你拒绝或者寻找执法局的帮助，你就再也看不到可爱的女儿了。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考虑，时间一过我们就会把她卖给圣殿联合会。”

非常简单粗暴的宣言，白狐迅速将录像上传电脑，将绑架信息发送。

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让吕息目瞪口呆：“这……这就完事了？”

“不然呢？”白狐根本没回头，“跟他打电话讨价还价？”

“我的意思是……你根本没说交易方式，他把钱打过来就不怕你们撕票之类的？或者先X后X，人财两空？”

“你以为我们是圣殿联合会那帮败类？”白狐的语气里满满的鄙夷，“林崎知道暗鸦的规矩，我们收了钱就会放人，最讲规矩。”

“暗鸦……真是一个独立特行的组织。”

吕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对方总没有必要骗“自己人”吧？

“没错，暗鸦要的是秩序，并不是混乱。”白狐仍旧不知道在电脑前忙碌什么，最后招手示意吕息过来。

她指着操控台上的一个凹槽，“小帅哥，把手放进去，系统会检测你的唤灵是什么。”

吕息按照她的要求操作，右手放进去后刺痛感袭来，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同时中央的电脑上闪过一行行看不懂的字符。

“稍等片刻，电脑就能评估出你的血统契合度和唤灵。”白狐翘起了二郎腿。

“效率这么高？”吕息抽回手，指尖上的针眼血迹未干。

“当然，这套系统可是我研发的……”

白狐的吹嘘刚到一半，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系统出故障了？”吕息问。

“不，是你的血统检测报告出来了。天呐！你的血统契合度低于1%！灵能强度却超过99%！这太不可思议了！”

“大姐您能说人话吗？这些专业术语我根本听不懂啊！”吕息在心里吐槽。

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直截了当地询问：

“所以……这些数据究竟代表着什么？”

第三章 我的超能力是催眠 “这代表着无限的潜力。”白狐舔了舔嘴唇。

这个动作无疑充满诱惑，可惜吕息无福消受。因为对方的眼神就像《西游记》里抓到唐僧的妖怪，正在琢磨是把他清蒸还是红烧。

他总有一种自己要被烹饪成菜肴的错觉。

“抱歉，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我失忆了。”

“好吧，这要从唤灵体系的源头讲起。”白狐仰起精致的下巴，红唇正好对准尚在椅子上沉睡的林童。

“就拿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举例，你知道她的唤灵是什么吗？”

“第三序列的硅藻炸弹。”

“那你知道为什么她会拥有这种唤灵吗？”白狐又问。

“不知道。”吕息摇头。

白狐的童孔中波光潋艳，语气说不出是对谁的嘲弄：

“因为她的先祖叫林远，他用硅藻土稳定硝化甘油制成固体塑胶炸药，从而被载入序列之书。从那以后，他的后人都可以使用这种唤灵。”

“每个人拥有的唤灵取决于先祖的成就？”吕息似乎想到了什么，“那祖先要是个平凡的普通人怎么办？”

“那就一辈子都只能是个不能唤灵的普通人，或者觉醒最垃圾的第九序列。”白狐忽然稍作停顿，话锋一转，“不过……总有例外，比如特殊的奇点序列。”

“什么意思？”

“总有一些天纵奇才，他没有显赫的先祖，凭借自身的成就载入序列，属于活着的传奇。我们称其为‘加冕者’，他们的血统契合度低于1%，灵能强度却超过99%。”

吕息犹豫地用手指了指自己，试探性地问：“我是加冕者？”

“八九不离十。”白狐答。

“真的不是仪器检测失误吗？我既不精通物理，也不懂化学，更没拯救银河系，序列为什么选中我？”吕息诚恳地问。

“我怎么知道？”白狐耸耸肩，“不过你既然怀疑检测结果，我们试一下就知道了。”

“试？怎么试？”吕息看着她匆匆离开，一头雾水。

没过多久实验室的大门重新打开，白狐拎着黑色的手提箱快步进来，从作战服的口袋取出专业的护目镜，抛给吕息。

“把这个戴上。”

“这是要干什么？”

“进行启蒙仪式。”白狐打开手提箱，“如果你被序列选中成为加冕者，就不需要血统启蒙结晶来强行唤灵，可以通过它来证明你的序列与唤灵。”

吕息佩戴好护目镜，走到她的身边。

手提箱已经被打开，里面是三根试管，分别装着银色液体、浅黄色结晶体与玫瑰色颗粒，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培养皿。

“这些都是什么？”

“汞、硫、盐。”白狐依次打开试管，将它们混合在培养皿中。

“这是《锑之凯旋车》记录的启蒙仪式，盐是肉体，硫是灵魂，汞是精神，用它们冶炼出‘星锑’才能链接序列。”

吕息连忙屏住呼吸，他已经闻到了硫磺的臭味，更别提还有汞这种剧毒金属。

“给我一滴你的血。”白狐单手捧着培养皿，灵能之火熊熊燃烧。

吕息咬破手指，挤了几滴血进去，焰光顿时照亮了整间屋子，要不是佩戴了护目镜，恐怕要当场失明。

当光芒渐渐熄灭后，培养皿中四种物质已经冶炼完毕，那是一块五芒星形状的晶体，闪着银色的光辉，璀璨如繁星。

“去！”白狐指着冶炼出的星锑之石，它慢慢飞到吕息眉心。

几乎是在转眼间，吕息的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沉，但他的身体却越来越轻，恍忽间他好像来到了云端。

那里陈列着一本巨大的古书，它自动翻页，金色的流光满溢，最后变成了虚幻的灵体，与吕息对视。

“奇点序列·森罗之童。”对方说。

“什么？”

吕息来不及确认，只见对方挥手，他的意识从云端坠落，再次回到暗鸦郊外的临时基地中。

他环顾四周，林童在不远处沉睡，白狐环抱双臂正在默念着什么。

仔细听那竟然是最简单的查数。

“一、二、三、四……”

“你在数什么？”

“正在数你的序列印记，我的猜测果然没错。”白狐扭动腰肢款款走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恭喜你成为暗鸦第一位加冕者，觉醒了什么样的奇点序列？”

“森罗之童。”吕息重复了这个名字，他总感觉怪怪的，耳边隐约能听到有人正在进行神圣的吟唱。

“名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威力如何。”白狐捏着精致的下巴，“奇点序列游离在体系之外，但也有垃圾的。来，对我施展你的唤灵，测验一下强弱。”

吕息迟疑了，这要是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他已经稀里湖涂的加入犯罪组织了，可不想再背负‘杀害犯罪头目’被内部处决。

“你想什么呢？”白狐看穿了他的想法，失声笑道，“我和猎鹰、秃鹫一样，都可以使用‘武装’，就凭你青铜第五柱的实力，就算掌控破坏力比肩第二序列的‘硅藻炸弹’，也伤不到我分毫。”

吕息心说也是，他的担忧无疑是多余的。

于是他站远了一点，重复了回荡在耳畔的吟唱，明明只听过几遍，可这些咒文使用时像是被刻在了脑子里，烂熟于心。

唤灵·森罗之童！

青色的灵能如浪潮一样拍向已经套上武装的白狐，面对滚滚而来的洪流，她屹立不倒，没有想象中的冲击力，甚至连清风拂面的感觉都没有。

这让严阵以待的白狐错愕地瞄了吕息一眼，是不是使用的方式出错了？

然而就是这一眼，昏睡感油然而生，哪怕以白狐强大的实力都无法抗拒，顿时失去了意识。

“白狐大姐？你还好吗？”

吕息同样有些懵，没有强大的爆炸和拉风的幻象，甚至连一点灰都没吹起来。

对方的呼吸平稳，面容安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我的唤灵是让人睡觉？”吕息总感觉这个能力怪怪的，不过转念一想，他上辈子是个催眠师，或许他的唤灵是催眠？

为了验证这一点，他慢慢靠近，带着循循善诱的口吻：

“现在，请你像我一样，深深地吸气，然后吐气……”

白狐的胸口微微起伏。

“对，就是这样，真棒。”吕息继续试验，“你把自己想象成一只猫，要去抓老鼠……”

这在前世是很难成功的，因为人和猫的差距太大，哪怕对方进入被催眠的恍忽状态，潜意识仍旧会抗拒这个暗示。

不过这是异世界。

只见白狐缓慢地俯下身子，四肢触地，昂首挺胸，收腹抬臀，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背：“喵！喵！”

“好了！你还是变回人吧！”

一个棕发大胸长腿的御姐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紧绷的黑色作战服好像要被撑开，这种视觉冲击力太诱人了，吕息生怕自己犯错误。

不过可惜他也没有犯错的时间。

当这个指令下达后，他忽然眼前一黑，每个器官都不听从自己的使唤，径直摔倒在地面上，呼吸微弱，生命垂危。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吕息躺在地上，与刚刚苏醒的白狐对视，对方错愕地看着沾满口水的手背，收回的舌头僵在半空。

“这是……天呐！你对我做了什么？”

吕息想说这是个误会，只可惜他没有力气解释了，闭眼前最后看见的是白狐飞速向他跑来。

第四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吕息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在临时基地那间实验室，不远处的林童仍旧在椅子上乖乖地扮演睡美人，而白狐正在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

他从两张椅子拼凑而成的临时床榻上起身，揉着眼睛：

“我睡了多久？”

“五分钟。”白狐头也不回，“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

“好消息是你被列入第二十四任暗鸦领袖候选，说不定过个几十年，你就要执掌整个组织。”

本来吕息就因为大脑中撕裂的痛苦导致有点精神恍忽，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整个人呆滞了，如遭雷击。

白狐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并不感到惊喜？”

鬼才喜欢当恐怖组织的领袖啊！

当然这话吕息也不会说出来，只能找个委婉的借口搪塞过去：

“当然惊喜了，都上升到惊吓的地步了，白狐大姐，这是为什么，没道理吧！我才加入暗鸦一天……”

“因为你的潜力。”白狐抛了一个媚眼，显然是在挑逗。

“潜力？因为我的唤灵？”吕息的脑海中不自觉回忆昏迷前的那一幕，难免有些心虚。

“对，就是你的唤灵，属于催眠的唤灵并不少见，但你的权能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白狐捧着笔记本电脑走来，打开视频播放器。

视频的内容并不清晰，更像是偷拍，画面显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心理医生正在治疗，躺在椅子上的病人闭着眼，痛哭流涕，彷佛解开了某个心结。

“哪怕是位于催眠序列顶点的‘潜意识之海’，也只能给实力与序列逊色施术者的人进行精神治疗，充其量对他的记忆做点手脚，这已经很可怕了。”

白狐按下暂停键，俯身与他对视：

“但你却颠覆了定律，以青铜第五柱的实力催眠了即将拥有领域的我，甚至我的‘灵’都被你催眠了。当时你说我是一只猫，我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一只猫，你更改了我的认知。”

吕息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随意操控他人心智，这么说他岂不是无敌了？

“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白狐说，“首先我是看了你的眼睛才中招，也就是说你的唤灵需要与人对视；其次这个唤灵对于灵能消耗极大，如果不是我给你补充了灵能，你现在已经死了；最后……催眠效果持续的时间很短，大概只有五秒钟。”

“那五秒之后我岂不是任人宰割？”吕息忽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笨，你不会让催眠的人自杀吗？”

白狐这句话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句话就能掌控生死，唤灵·森罗之童就足以比肩第一序列！

“就算这种强烈违反意愿的指令不会生效，但你随着实力的进步，催眠的时间也会延长。”白狐满脸陶醉，“想一想，岚国的皇帝陛下要是被你操控了……”

“别说了！”吕息连忙捂住耳朵。

他自诩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意志力坚定。可现在被三言两语就撩拨到有犯罪的冲动，一时间难以接受。

怪不得暗鸦会把他选为领袖继承人……

“现在你明白了吧？你是天生的罪犯！是序列赐给暗鸦建立新秩序的人！”白狐振臂高呼，就是当年在大泽乡喊‘大楚兴，陈胜王’的人都没有这般狂热。

“前一句我还想辩解一下……”吕息忽然怔住了。

唉？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词语？

“你刚才说皇帝陛下？岚国不是现代化的社会吗？为什么还保持着君主制？”

“因为序列的存在，皇室的力量特别强大，谁让他们有个好祖宗？”白狐满脸不屑，“哪怕是爆发了第一次唤灵革命、第二次唤灵革命、第一次暗裔大战、第二次暗裔大战……也不过是把君主专制演变成君主立宪而已，当然，这宪立得也是名存实亡。”

“二元君主制的国家？”

吕息揉着太阳穴，决心离开之后要恶补这个世界的历史。

“没错，就是落后的二元立宪制！暗鸦就是为了推翻它而生的！我们迟早要把皇室赶到坟墓去。”

白狐结束了语气高昂的演讲，拍拍他的肩膀，“事实上，我要说的坏消息，也和皇室有关。”

“哦，还有坏消息呢？”吕息差点把这件事忘了，“什么坏消息？”

“在你昏迷的时候，暗鸦京府分部袭击了岚国皇室第一继承人姜令月的车队，我们险些得手。暴怒的岚皇下达全国通缉令，要求不惜一切代价铲除暗鸦，每个高级头目都开出了悬赏，我和猎鹰都有一千万。”

白狐面不改色地说出坏消息，绝美的脸蛋上看不出担忧，只是冷笑，似乎嫌弃赏金太低。

“应该是只打雷不下雨吧？”吕息心里没底，“毕竟袭击发生在京府，都德本地又不是重点目标。”

“道理没错，不过……”白狐忽然盯死了他的眼睛，“根据执法局的内线描述，有人在不久前出卖了我们，公布了基地的坐标，追兵马上就要到了。”

吕息脱口而出：“那还等什么？赶快跑啊？”

不过看着镇定的白狐，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

“也对，不用着急……猎鹰大哥和秃鹫大哥能扛住炸药，我看导弹也没问题，大不了杀一条血路出去！他们总不能发射核弹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果然没错，吕息与他们厮混没多久，已经萌生暴力拒捕的危险想法了。

“杀出去不太现实，这次执法局、安全局都出动了，据说掌控领域的‘守护者’柳南也参与了这次行动，我、猎鹰、秃鹫三个人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

白狐的神色罕见地严峻起来，不过语气倒是不紧不慢的：

“对了，核弹是什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武器。”

“核弹就是……”

吕息急得一蹦三尺高，他虽然不明白‘领域’是个什么概念，但猎鹰、秃鹫、白狐三人联手都打不过的守护者，会是什么怪物？

“它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赶紧离开！”

这可真是坏消息，他穿越还没半个小时，马上就要被逮捕了。

“不急，总要先把叛徒抓出来，否则我们的逃跑路线仍旧会泄露。”白狐冷笑，“暗鸦对于叛徒从来都是零容忍！”

吕息总感觉对方的目光怪怪的，小心翼翼地问：

“白狐大姐你能别这么盯着我吗？我才加入暗鸦几分钟，总不能是叛徒吧？”

仔细想想他的嫌疑还是蛮大的，刚加入、失忆、情报泄露……被人怀疑成叛徒也不足为奇。

“除了我、猎鹰与秃鹫，每个人都有嫌疑。”白狐从外套抛出某样东西。

抛物线的终点是吕息掌心，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部外壳磨损，已经掉漆的破旧非智能机，看起来有年头了。

“我的手机？什么时候？”他连忙摸向裤兜。

“在你昏迷的时候，所有人的手机都被检查过，并没有找到定位装置，当然也不排除是某种全新的高科技。”白狐说，“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外面正在进行‘心灵拷问’，没有人能在这个唤灵下撒谎。”

“我也要接受？”

“当然。”白狐又拿出一张银色面具，“戴上它，别让人看到你的脸，现在跟我走。”

话音未落，吕息抓着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短信提示音。

他的手僵在那里，打开也不是，删除也不是。

白狐的目光更加深邃了，抬起下巴，戏谑地看着他：“怎么不打开看看呢？”

第五章 我真的是卧底 吕息硬着头皮点开了那封短信。

「尊敬的客户，截止5月3日22时，您已经欠费3.15元，现已被限制主叫通话，24小时后将被停机。欠费停机将影响您的通讯畅通，您可点击如下链接交费。」

很普通的一封短信，末尾是蓝色的缴费链接与运营商名字。

他翻转手机屏幕，展示了短信内容：

“是运营商的欠费提醒，白狐大姐，暗鸦能不能给我交点话费？”

“可以，等这件事解决之后，你可以享受暗鸦领袖候选拥有的福利。”白狐瞄了一眼屏幕后把银色面具递给吕息，“跟我来。”

吕息把银色面具扣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这玩意不知道是从哪里挖出来的，还带着铁锈味，令人呼吸不畅。

走出实验室，走廊内的灯光骤然昏暗，猩红色的警戒灯偶尔亮起，隐约能听到刺耳的蜂鸣。

他跟着白狐穿越迷宫似的走廊，尽头是一堵厚重的铁门，当它被推开时，耀眼的强光照来，让吕息不得不以手遮面，眯起眼睛来适应环境。

光线的来源临时基地大厅，这里依稀可以看见当年的残败，不知名的仪器安置在地面上，盖着厚厚的油泥。

“他们这是？”站在门口的吕息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原本以为大厅里应该是慌乱一片，人们忙碌的奔跑，有人抽烟放风，还有人用火焚烧文件，局面比菜市场还乱。

可实际情况却颠覆了他的认知。

大厅里的确人流涌动，不过没有想象中的慌乱，人们大多穿着黑西装，西装革履，排队站在悬挂着黑色帷幕的落地窗旁，更像是上流人士的晚宴。

“他就是我们的‘牧师’。”白狐指着大厅尽头端坐的老人，“你只需要回答他的问题就好。”

吕息迷茫地走到队伍的末尾，白狐就跟在后面。

屋里的人他大多不认识，熟面孔只有跟门神似的猎鹰与秃鹫，站在‘牧师’两侧，用阴冷的眼神扫视正在排队的人。

“你是出卖我们的叛徒吗？”前方忽然传来声音。

“不是。”

“下一个。”

这场仪式的流程简单到超乎想象，牧师提问时会用手掌盖住被提问者的额头，上空会浮现金色的天秤虚影，两端搁置着数量相同的砝码。

问题回答完毕后，左侧会凭空生成砝码，天秤的平衡就此打破，后面的人继续重复这个流程。

“白狐大姐，这个唤灵不会出错吧？”

吕息已经接受了‘唤灵’的设定，可对于这种“审问”还是觉得草率，那个老头的祖先是发明了测谎仪吗？

这玩意也不一定百分百准确吧？

“不会。”白狐说。

“唤灵·心灵拷问位于第四序列，属于历史系唤灵。牧师的祖先是泽朝着名的酷吏，他拥有可以拷问内心的灵器，你的‘嘴’可以撒谎，但是你的‘灵’不会。被序列升华后，那位酷吏的后人都拥有辨别真伪的能力。”

“这么厉害？”吕息满脸狐疑。

“当然，牧师从未失手过，我们很快就会找到那个叛徒了，安心。”白狐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吕息现在可没办法安心。

因为那个仪式草率归草率，效率还是蛮高的，大概三分钟左右，排队的人已经不足十个，目前还没找到叛徒。

对他来说，那些人走到左侧安全地带的脚步无异于死亡的钟声，每走一个人，都说明死神正在靠近。

不过这种提心吊胆马上就中止了。

“你是出卖我们的叛徒吗？”

“不是。”

在这场对话中，吕息并没有听到“下一个”，最前方忽然爆发出金色的灵能，被提问者头上浮现金色的天秤，它一改倾斜的方向，右侧被加满了砝码。

“水藻，你出卖了我们！”牧师暴喝。

“不！不是我！一定是‘心灵拷问’出了差错！”代号为‘水藻’的成员连忙摆手，“猎鹰大哥，你相信我！我是……”

“去跟序列解释吧。”猎鹰言简意赅。

吕息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见一道雷霆从高空降落，水藻积蓄起的银色灵能脆得像是草纸，顷刻间被贯穿。

凄厉的哀嚎响彻大厅，雷火在他的身上几度燃烧，在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抔焦炭，连人形都没留下。

吕息还是第一次目睹死亡，闻着空气里弥漫的焦臭味，差点吐出来。

“就这么死了？”

回过神的他仍然心有余季，四处张望发现其他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都懒得多看一眼。甚至水藻后面的暗鸦成员连躲都没躲，根本不担心天雷噼到自己。

“下一个！”

前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吕息一人，他忐忑地走到牧师面前。

“你是出卖我们的叛徒吗？”牧师问。

吕息只觉得额前那只苍老的手尤其有力，温热的洪流在大脑中闪过，时间于这一刻停止流动，黑暗降临。

当视野重新恢复光明的时候，猎鹰、秃鹫、白狐全不见了，不远处是虚幻的的牧师，他们全部是半透明的，身上泛着光的波动。

这是唤灵·心灵拷问特有的空间。

“你是出卖我们的叛徒吗？”牧师的虚影问。

“不是。”

金色的波动再次弥漫，那杆悬浮在半空的天秤右侧，有砝码慢慢降落。

“我撒谎了？我真是卧底？”目睹这一切的吕息如遭雷击，喜忧参半。

喜的原因不用多说，毕竟正常人都不想成为杀人如麻的恐怖分子。忧则是想到水藻凄惨的死相，他马上就要步后尘了。

“如果我是你，可不会在这里傻站着，记不记得，你可以催眠别人的‘灵’？”拷问空间内忽然多出第三个声音。

吕息来不及追问声音的来源，仓促间释放了唤灵。

他的双目在顷刻间变成青铜的颜色，在砝码没有降临到天秤右侧的托盘前，直视牧师的虚灵：

“我没有出卖暗鸦！你会忘记被我催眠！”

牧师那双空洞的双眼同样泛起了青色，与此同时，右侧的砝码如泡沫般消失，转而出现在左方。

完成这一切的吕息这才松了一口气，扭头望向声音的来源，没有人，只是一团模湖的光影。

“你是谁？”

“唤灵者都有自己的‘灵’，你说我是谁？”光影不答反问。

“加冕者的‘灵’是自己，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做了变性手术。”吕息没好气地哼哼。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就是你的‘灵’。时间有限，我们下次再聊。”

光影陡然崩碎，整个拷问空间都被充斥着素白的光点，像是一块玻璃被打碎那样解体了。

现实世界中，吕息头上金色的天秤缓缓消失。牧师转头望向猎鹰，除了水藻以外，没有人背叛暗鸦。

“很高兴你们通过考验，没有背叛组织。现在我要给你们介绍一位新人，他的代号是‘银面’。”

大厅里的灯光陆续熄灭，只有正中央的吊灯还亮着，吕息恰好在光照范围，算是乞丐版的聚光灯。

“额……大家好，我是银面，请多多指教。”

戴着银色面具的吕息尽可能保持平稳的声线，面对上百双凶恶的眼神聚焦在身上，他这个小卧底还是有点慌。

“新人的见面先到这里，下次再召开迎新会。”猎鹰没有在这个细枝末节上浪费太多时间，“现在我来布置撤离路线。”

第六章 逃亡 “本次撤离将会分成十二个小组，按照《应急预桉》第007条行动，白银阶级的人担任组长，路线图以及分工已经发送到你们的邮箱。”

猎鹰主持的撤离会议非常简短，远不像公司开会那样磨磨唧唧，看起来暗鸦对于撤离拥有充足的准备。

几乎是同一时间，闸门开启的噪音响彻大厅，晚间温热的风灌了进来，让人有一种难得的舒适感。

几乎所有人都收到了短信，唯独吕息例外。

他茫然地看着自动分成若干个小组的暗鸦成员，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加入哪个队伍。

“你跟我一组。”白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这边来。”

他们沿着走廊重回那间实验室，林童仍旧在睡觉，对外界发生的状况一无所知。

“白狐大姐，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不是逃跑吗？”吕息望着正在收拾物品的白狐，眼神有点惊恐。

他没办法不惊恐，因为白狐粗暴地往旅行袋里丢入了各种枪械、手雷，这种火力就算是抢银行都够了。

何况她在最后掏出一捆绳子，双手用力地抻了抻，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吕息眼底忽然泛起青铜的颜色，那捆绳子要勒死谁？多半是林童这个睡美人，反正不是给自己准备的上吊绳！

“把面具摘了。”白狐拎着绳子走过来，“会有点痛，你别怕，忍忍就好了。”

“这绳子是要绑我？”吕息愕然，“不是用来勒死林童的？”

“都说了撕票是圣殿联合会那帮败类才会干的，小姑娘她老爹刚才已经把赎金打到我们的账户了，当然要放人。”白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们竟然不把她当人质？”暗鸦的行为再次刷新了吕息的认知。

虽然他很高兴林童可以毫发未损的离开，不过怎么看把林童当人质才是正确的选择，这帮人的脑子是秀逗了吗？

“你果然是天生的坏人……”白狐戳了戳他的面具，“这是某种怂恿吗？”

“屁！你们不都说会安全放她离开吗？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因为按照逻辑来说，这种行为很蠢。”

“你对暗鸦还是有误解，我们不是这么肤浅的组织。”白狐动手摘掉吕息的面具，开始给他捆绑。

“道理我跟你说过，她老爹交了钱，我们就会让她完好无损的离开，无论发生什么意外。这是暗鸦的规矩，遵守这个原则，我们筹措资金非常顺利，基本没有人上报执法局，会减少很多麻烦。”

“虽然失去一个人质很可惜，但我们不是还有你吗？你可以凭借人质的身份安全离开，我们也能通过你这个筹码逃离险境。”

吕息眼底的青色渐渐散去，她说得好有道理，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角度反驳。

“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是被绑架的人质，要是演技不行适当给自己催眠，别露馅了。”白狐最后打了一个死结，以扛麻袋的方式把两人放在肩上，健步如飞。

漆黑的走廊里人流涌动，暗鸦的成员们大多没有交谈的意思，反而手里捏着橡皮泥似的玩具，还非常没有公德的往墙上乱贴。

“你瞎扭什么？掉下来我可不管。”白狐小声说。

“绳子勒得我肉痛……”吕息同样压低了音量。

其实大声交谈也没问题，因为走廊里忽然卷起了热风，刺耳的轰鸣几乎要摧毁人的耳膜。在他们刚才离开的那条走廊，忽然发生了强烈爆炸，碎石乱飞，吹得人脸痛。

吕息的睫毛上都盖着一层灰尘。

“塑胶炸药……”他终于明白这群家伙刚才捏得是什么东西了。

而白狐也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酷哥从不回头看爆炸”，面对随时可能吞没她的热浪，这大姐别说回头，反而兴奋地哼着小调，显然心情不错。

走出昏暗的临时基地，后门早就停着一辆加长越野车，三排的座位，主驾驶和副驾驶还是秃鹫与猎鹰，第二排则是年迈的牧师，第三排座位空余。

“行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过一会儿我们就会把你交给执法局了。”

白狐把肩上的货物卸在车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卷胶带，把吕息的嘴封上了。

“秃鹫，你把她弄醒。”她说。

主驾驶上弥漫出金色的灵能，里面掺杂着空气清新剂的香味，沉睡良久的林童睫毛颤动，迷茫地睁开眼，终于结束了睡美人的演出。

“小姑娘，你老爹已经支付了赎金，你自由了。”

“你们暗鸦不讲规矩！怎么不把他也放了！”林童指着后座被五花大绑的吕息，蛮横地双手掐腰。

“你老爹可没支付他的赎金！”

在引擎启动的轰鸣中，白狐撩去肩膀上散落的秀发，笑容妩媚：“记得躲远一点，要是执法局误伤到你，可跟我们没关系。”

越野车像发了疯的蛮牛闯入夜色，根本不给林童思考的时间。

对于绝尘而去的越野车她无能为力，身体还被唤灵·蒸汽麻醉影响，林童只能目睹眼含热泪的家教老师消失在夜色里。

“这小姑娘蛮有意思的，你用什么方式让她对你死心塌地的？”白狐在后视镜里看到林童的神色，忍俊不禁。

“呜呜呜……”被胶带缠住嘴巴的吕息吐字不清。

“哦，忘记你不能说话了。”白狐笑，转而望向副驾驶，“猎鹰，我们下一个目标是谁？”

“余雪。”猎鹰言简意赅。

“静安余家的三小姐么，不错的目标。”白狐的笑容倏然转冷，抬头望天，“讨厌的家伙这么快就来了？”

天空中忽然卷起狂风，那是直升机螺旋桨升空的威势，探照灯从天而降，荒芜的草地中四处都映着雪白的灯光。

“暗鸦的歹徒们，赶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抵抗只会加速你们的死期！”

“上面的人看到没有？”白狐单手举起吕息，并不是充当人肉盾牌，“我们手上有人质，不想这个家伙死的话，赶紧后退！”

吕息被雪白的灯光晃得快要失明了，隐约能看到越来越多的直升机在夜空中盘旋，它们的聚光灯拢在一起，让荒芜的旷野亮如白昼。

“见鬼！”仰面的白狐大吃一惊。

“呜呜呜？”将近失明的吕息很想问怎么了。

“那是……射击准备？枪管在预热？”

“呜呜呜！（赶快把我收回去）！”吕息含湖不清地喊，“呜呜呜？（执法局的人是疯了吗？对着人质开枪）？”

“见鬼，你别呜了！执法局的人脸识别系统坏了？”白狐怒斥，在灵能的加持下她的声音宛若惊雷。

“瞪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这不是暗鸦成员，而是你们都德市的市级三好学生！就读于第四中学的吕息！他和林童一起被我们绑架了！”

嘶喊之后的白狐忽然面色剧变，因为武装直升机侧翼喷出了巨量气流。

以她多年的犯罪经验来判断，上面挂载的是“长钉”导弹，它长长的尾焰划破夜空，射程足有二十公里，通常用于反坦克。

何况发射的导弹不止一枚，划过夜空的尾焰堪比狮子座流星雨，别说一辆坦克，就是装甲群都会被摧毁。

对方不可能没看到车上的人质，可还是选择发射了致命的武器。

第七章 被放弃的卧底 都德市，执法局。

指挥大厅里灯火通明，辽阔的场地被分隔板划分为若干个区域，执法员们头戴耳机，抓着电话不停地嘶吼，正在进行“光明行动”的调度与统筹。

最安静的位置要数中控电脑前，身为总指挥的特殊行动队队长宋泣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正前方的地图。

此时地图上完全被红蓝两色的光点占据，正在向四面八方逃窜的红色光点代表暗鸦，追逐的蓝色光点代表执法局。

“队长！”有执法员从隔间探出头，“我们已经找到林童了！她安然无恙！”

欢呼声顿时响起，这对于执法局来说是个开门红。毕竟林氏不仅是在都德具有影响力，这个军火家族在岚国都负有盛名。

暗鸦要是拿林氏的千金当人质，无疑会给这起行动带来巨大麻烦。

“我知道了。”宋泣紧绷着脸，声音强硬，“通知A组、B组、C组，不要顾忌，允许使用全部火力，对于反抗者就地格杀！”

执法局的这次行动可不是小打小闹，岚皇亲自下令，执法局乃至安全局都会配合行动，何况交战地点是远离市区的荒郊，他们配备的火力甚至包括射程超过一百公里的Kh-35空射反舰导弹。

“队长，前线传来消息！暗鸦手里还有一名人质，与林童一起被俘！暗鸦正在以此为要挟！”

特别行动队副队长刘章快步走到队长身边，汇报了最新情况。

“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质而已，为了剿灭暗鸦，总有人要作出牺牲。”宋泣低声说，“如果他的死能带给都德和平，我想序列都会承认他的功绩。”

刘章怔了片刻，吞吞吐吐地说：

“队长，这么做是不是……如果我们无视人质这件事暴露了，恐怕会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

宋泣一只手指着大荧幕，现在已经切换到航拍的实施影像。

辽阔的旷野上，加长越野车正在飞速疾驰，第三排座位上五花大绑的吕息被高举在上空，满脸惊恐。

“这辆车上是暗鸦在都德的几个负责人，白狐、秃鹫、猎鹰和牧师。”他说，“他们要是以此为要挟逃脱，我们的行动就等于失败，谁对此负责？你想被发配到极北之地挖土豆？”

极北之地位于北原最北端，常年气温零下四十度，拥有数不尽的冰川。

“不想！”刘章低声说，“可林氏的千金也是知情人，她要是公布出去……”

“记不记得第二序列的唤灵·无面？”宋泣忽然问。

“知道，就是那个可以伪装成任何人的唤灵。”刘章忽然瞪大眼睛，“队长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们的市级三好学生吕息早就死在暗鸦的手里，这个人不过是伪装成人质的暗鸦成员，怎么能骗得了我们？”宋泣挥手，“如果林童来闹，就让宣传部门这样回复。”

“是！”刘章匆匆离开。

在行动队的副队长看来，这件事处处充满着疑惑。

队长虽然是个混蛋，但也不至于无视一条生命。莫非是来自皇室的压力，或者对功勋的渴望，压倒了人性？

不过这些只是原因之一。

身旁无人的宋泣默默打开保密手机，登陆了内部邮箱，里面赫然躺着一封邮件，来自最高安全局。

「不用在意人质的安危，他的真实身份是都德安全局成员，这是他的职责与使命。」

这是刚刚下达的指令，宋泣无所谓真假，既然上面决定牺牲卧底来换取行动的成功，他只好践踏尸骨等待荣誉来临。

“我会去你的公墓前献花的。”行动队队长在心里默念，他重新望向大荧幕。

此时最先发射的“长钉”导弹已经在半空被引爆，金属外壳四溅，冲击波甚至席卷了武装直升机，它像一团燃烧的火球从天空坠落，升腾的烟雾中机组成员跳伞逃生。

吕息已经被白狐拖拽到车里，大口喘着粗气，对刚才的那一幕仍然心有余季。

在越野车发射的途中，是猎鹰释放了唤灵，紫色的电荷在他身体附近游走，正负电荷积攒的数量越来越多。随着电场强度的增强，正负电荷彼此吸引，在强电离形成气柱中闪电逆飞上天。

“呜呜呜呜！”吕息示意快把他嘴角的胶带撕下来。

“你要说什么？”白狐扯掉胶带，上面带着细小的绒毛。

“怎么回事？”

“你是说刚才的闪电？”白狐指着天空，“猎鹰的唤灵是第二序列的·离子电弧，可以释放闪电哦！Xiu-Xiu-Xiu！”

吕息难以相信白狐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甚至还有心情在句尾加一下拟声词，反正他快要崩溃了。

“不是这个！执法局的人为什么要发射导弹？他看起来要把我们一起杀了！”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承认？”白狐反问。

吕息沉默了，恰好此时远处飞来了更多的导弹，隔着老远就能看到摇曳的焰光。

虽然不出意料的被击落，但这次执法局发射的都是超距离导弹，根本不用担心近距离被波及。不过连续释放唤灵的猎鹰倒是相形见绌，几枚导弹都在近距离爆炸，掀起的气浪险些将越野车掀飞。

它们的行动轨迹就像云霄飞车。

“我知道，执法局是不愿意因为一个人质放过毁灭暗鸦的机会。”吕息低声说，“我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

他的心情比想象中还要低落，他的身份除了是人质，还是打入暗鸦内部的卧底。那个从未见过的组织就这样放弃了他的生命？

真是令人寒心。

“恭喜你明白这个道理。”白狐正在给肩扛式火箭筒安装弹药。

吕息在后视镜中看到，反坦克火箭弹命中一辆追逐的车辆，它在爆炸中解体，燃烧的残骸化作轰然火海，附近的车辆纷纷被引燃，成功拖延了追逐的队伍。

“弱小是原罪，如果你不是死了没人关心的孤儿，而是像林童那样拥有身份地位，执法局敢无差别的攻击吗？”白狐的问题直击心灵。

“难道他们不怕林童把这件事说出去？”

“为什么怕？”白狐继续填装弹药，“他们可以对林童解释尝试过营救行动，可惜丧心病狂的暗鸦成员已经把你杀害。要知道，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有人会关心你的死亡吗？不会，他们只会欢呼暗鸦的灭亡。”反坦克式火箭筒再次发射。

滔天的烈焰再次粉碎幸存的车辆，白狐将火箭筒丢在地上，一脸嫌弃地嗅了嗅手掌的味道，似笑非笑地问：

“如果有人想杀你，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去把他杀了！他有什么权利决定我的生死？”暴怒的吕息脱口而出。

“没错，就应该这么办！宽恕他是序列应该做的事情，我们的职责就是送他去见序列！”白狐高呼。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你们用我当人质的逃亡计划失败了。”吕息深吸两口气，冷静下来。

不过这个冷静还不如不冷静。

他忽然发现猎鹰、秃鹫、白狐、牧师都是掌控武装的唤灵者，哪怕越野车在导弹中解体，他们也能活下来。可对于自己来说，恐怕就尸骨无存了。

何况现在暗鸦想要释放他这个人质，也未必能保证安全，天知道执法局会不会私下杀人灭口，来掩盖他们刚才的行为。

“执法局既然比想象中的要无耻，我们只能启动备用计划。”车上的暗鸦成员们彼此交换眼神，最后是白狐回答了这个问题。

“备用计划？”

“对，”白狐没有过多解释，“对于你来说，恐怕就要放弃正常人的身份，与我们一起躲在阴影里。”

吕息久久地沉默着。

他不喜欢躲在阴影里不敢见太阳，想跟林童说一声对不起，还想当面质问作出牺牲自己这个决定的人，更想当个好人。

“我有个办法，说不定能让我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在这个社会，继续为组织筹措经费。”

第八章 直播（上） “哦？什么办法？”

正在整理秀发的白狐投来好奇的目光，棕色的短发随风起舞。

“死人不会说话，但是活人可以。”吕息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打算用舆论的方式逼迫执法局进行人质营救行动。”

“舆论？”

猎鹰重复了这两个字，他那张像是死人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玩味的神色。

吕息举起手机，将屏幕展示给众人。

这是打开的网页，搜索栏上空键入了‘直播平台’四个字，在它的下端是各个直播平台的官网页面，大大小小足有几十个，囊括国内外。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世界的直播行业非常繁荣。

“直播？就是有人用很恶心的声音说话，或者展示一些暴露画面就能获得巨额打赏的行业？”正在开车的秃鹫也插了一句，显然对这个行业充满偏见。

“差不多，不过我们只是借用这个形式，从而暴露执法局罔顾人命这件事。”吕息满脸黑线。

暗鸦的成员们彼此对视，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奇。

他们以前对这个行业不了解——牧师年纪大了，不喜欢这种新颖的节目；猎鹰平常除了犯罪就是在犯罪的路上，没时间观看；白狐偶尔进入过某些直播间，恶心到连晚餐都吐出来了。

秃鹫倒是有一定的观看时长，他最纳闷的就是有人为什么会给素未谋面的主播打赏大额礼物。

总而言之，这些人对直播都是陌生且抱有偏见的，不过今天吕息这句话，给他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对啊！执法局可以暗中痛下杀手，但是为了面子，他们不可能公然放弃人质！”白狐眼睛亮了起来，“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凭借你继续筹措经费了！”

“真有你的！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多看就好了，”吕息竖起两根手指，“不过有两个问题亟待解决。”

“一是直播内容是否会被迅速封禁，二是我们的网络信号是否会被屏蔽，从而无法上传到国外平台。我只是建议，可行性还需要大家来讨论。”

“不用担心封禁，我们可以采用全网直播。”猎鹰摸出手机，“何况组织有许多网络推手公司，可以瞬间引爆这个话题。”

引擎的轰鸣中忽然多了手机按键声，猎鹰果然雷厉风行，转眼间就把这件事交代下去。

“那现在只需要解决第二个问题了。”

这才是吕息最担心的，毕竟网络是最关键的媒介，对方要是掐断上传网络，这项计划就会变成无根之萍。

“网络上传不需要担心。”白狐笑，“我的唤灵可以解决这件事。”

“你的唤灵？”

猎鹰的唤灵是‘离子电弧’、秃鹫的唤灵是‘蒸汽麻醉’、牧师的唤灵是‘心灵拷问’，吕息唯独对白狐的唤灵一无所知。

“我的唤灵是‘信息交互’。”白狐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你可以把我的大脑想象成独立的网络，我的大脑可以接入世界上所有的互联网。”

唤灵·信息交互，京府李氏传承的第三序列唤灵。

它的血统来源于发明互联网的李纳斯，持有者大脑就是特有的网络，可以入侵任意电脑。不仅如此，这个唤灵还能通过人脑建立局域网，进行信息传递乃至数据攻击。

“好厉害！岂不是你永远都不用交宽带费了？”吕息发现人形自走WIFI竟然在身边。

“你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对？”白狐叹气，“它很费灵能的，废话少说，就让我们通过直播揭露执法局的丑恶！快快快！”

“最后一个问题！”吕息举手，“要是这项计划没用怎么办？”

“反正我们已经通过直播揭露了执法局的丑态，”白狐满脸无所谓，“如果没用，就采取备用计划，反正我们一定能活下来！”

话音刚落，越野车上的暗鸦成员们开始分头行动。

开车的秃鹫忽然把油门踩到底，这辆狂飙的越野车陡然加速，迅速冲出了直升机的探照范围。

与此同时，车身忽然冒出了巨量的烟雾，这并不是被击中或者油箱着火，而是唤灵·蒸汽麻醉的释放。烟雾顺着车身被风吹向后方，简直就是释放了巨量的烟雾弹，不仅遮挡了视野，大量追兵纷纷被麻醉，人仰车翻。

副驾驶上的猎鹰则是最好的防空设施，电流腾空，那些追逐的无人机与发射的飞弹在半空中被打爆，确定没有任何远程武器能摧毁这辆逃生的载具。

而牧师则是出色的观察手，他借助望远镜指挥车辆的方向，同时打着电话协调暗鸦的撤离。

第三排的白狐也没闲着，她用软件完成了所有直播平台的注册，唤灵·信息交互发动，独立的数据接入互联网，确保直播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至于吕息……他用胶带封住自己的嘴巴，闭着眼睛开始装死。

在这场行动中，他除了提出最关键的方法，还需要扮演一个角色——被绑架且昏迷的人质。言多必失，这样才能把所有的锅甩到暗鸦身上。

“准备就绪！开始！”白狐开启了直播。

在京府时间晚上十点左右，各个平台同时开启了一场直播，第一幕就非常吸引人的眼球。

——在辽阔的夜空下，直升机盘旋，飞弹发射，闪电在将其半空引爆，越野车在绚烂的火花中狂飙。

直播间的标题是《执法局的丑态，准备牺牲无辜的民众来获得行动的成功》。

许多人都被刺激的画面与违禁的标题吸引进来，名不经传的直播间热度迅速突破千万。

“先跟各位说明情况……”白狐仅用三秒就把开场白说完。

“暗鸦竟然直播了？”

“那个被绑架的人好帅！”

“打赏多少礼物才能获得主播的联络方式？”

当情况介绍完毕后，弹幕更加勐烈，观众的重点终于从绑架者和被绑架者的颜值转移到事情的真伪上。

“？？？”

“执法局这么丧心病狂？”

“直播间黑屏了！”

直播间黑屏只是玩笑，不过几秒之后，岚国内的直播平台的确封禁了相关内容，一群人在黑屏的直播间评论。

“真黑了！”

“一定是真事！不然直播平台干嘛封禁？这是做贼心虚！”

“外网的星空频道平台还有直播内容，兄弟们转移阵地！”

当直播间封禁之后反而激起了观众的热情，其中有闲得无聊的，更不乏暗鸦的网络推手，纷纷转移到外网最大的直播平台星空频道。

“执法局竟然草管人命！”

“不奇怪，岚国第一继承人遇袭，执法局为了平息岚皇的怒火，牺牲一条人命又能怎么样？”

“支持执法局的做法！”

“上面那条评论你家里是不是死人了？今天是他，明天就有可能是你我！强烈要求拯救人质！”

“暗鸦这招是杀人诛心啊！”

相关的讨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活跃在互联网各个社区，在几分钟内话题讨论度破亿，直播观看人数更是冲破历史记录。

所有人都在等待岚国官方发表的公告，毕竟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被牺牲的对象。

第九章 直播（下） 都德市执法局，指挥大厅。

中控电脑上显示的作战地图正在发生剧烈变化，红蓝双方的光点迅速锐减，双方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队长，我们生擒了暗鸦三位‘白银级’的成员，正在押送回总部！”联络员报告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马上安排审讯专家！我要在明天日出前得到所有的情报！”宋泣勐然从屏幕前抬起头。

命令下达没有多久，在指挥大厅忙得热火朝天的执法员们忽然听到一声轰然巨响，声音连绵不断，噼里啪啦的像是竹筒倒豆子，整个沉睡的城市都被吵醒了。

“什么声音？”宋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好像是烟花声？”有人说。

听起来特别像新年时的烟花声，不过近些年都德市区禁止大规模燃放爆竹，管理严格，今天这种平凡的日子不可能有这种规模。

执法局倒是准备了庆功典礼，按照惯例会燃放爆竹，可现在行动尚未成功，莫非是有人提前开始了庆祝仪式？

“是我们的押运小队！”悲痛的声音从大厅角落传来，“他们路过水宁区时，暗鸦成员逆转星锑之印自爆，引燃了附近的烟花厂！”

“火情警报！消防局需要我们的支援！他们怀疑烟花厂里有幸存的暗鸦成员！”又有执法员大喊。

消防局的成员大多没有战斗系的唤灵，毕竟他们的职责是灭火不是追捕犯人，有这样的请求无可厚非。

“回应消防局，我们无法提供任何人手！今晚每个人都有职责！所有部门都要配合光明行动！”宋泣大喊。

“队长，消防局郝队长说我们拒绝提供人手就拒绝灭火！让大火一直烧下去！对方说不管我们的行动，必须要对消防员的生命负责！”

没等宋泣作出决断，又有人急匆匆过来，是副队长刘章，他的第一句话照样石破天惊：

“队长，你看直播了吗？”

“直播？我哪有心思看女主播？”宋泣气极反笑，要是别人这样问，他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不是女主播！”刘章脸上哭笑不得的神情一闪而过，点开带来的平板电脑。

这是一段正在播放的影像，背景是炮火连天的战场，直升机盘旋，装甲车追逐，几乎全是硝烟与火焰。

公屏上都是些问号，还有“好刺激、好真实的电影”之类的弹幕。

不过身为光明行动的负责人，他一眼就看出了端倪，“这是我们光明行动的直播？”

“对，是暗鸦发起的。”

“他们直播干什么？”宋泣看着直播间的飘过的礼物，满满的嘲讽口吻，“想凭借最后的生命挣点活动经费？”

“你看标题。”刘章提醒。

标题是“执法局的丑态，准备牺牲无辜的民众来获得行动的成功”。

宋泣这才意识到这是个危险的话题，而直播镜头也从远处收回，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完美面孔。

“白狐？”

“先跟各位说明情况，这是执法局正在进行的光明行动，准备全歼暗鸦。”白狐的声线平稳，“相信大家都看到了刚才的无差别攻击对不对？有的人认为暗鸦死有余辜，我们并不反对，可车上还有无辜的民众哦。”

她忽然从旁边扯过来一个人影，正是昏睡并被五花大绑的吕息。

屏幕中的影像忽然变成两人头挨着头，非常亲昵，白狐还时不时用指尖戳他的脸蛋。

“这是我们的人质，都德市三好学生吕息。执法局为了行动的成功，已经丧心病狂到连他都要一起杀害，我知道有人可能会说这是暗鸦成员伪装的，没关系，执法局可以找人来验证一下，可他们敢吗？他们敢直播全过程吗？”

白狐忽然推开了吕息，只剩下自己一人，扣着指甲，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

“据说这还是岚国皇室下达的指令，相关负责人为了完成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执法局究竟保护谁的安全？说不定有一天，你们也会变成这个被放弃的人质哦……”

宋泣险些一拳击碎屏幕，他已经能预料到接踵而至的麻烦了。

“马上封掉这些直播！马上！”

“队长，直播间的封禁我们已经在联系相关部门了。”刘章小声说，“但有一些是国外的直播平台，这是面向神州三陆的直播，我们……”

“那就使用电磁脉冲武器，或者让运营商掐掉他们的网络信号！”宋泣话也说不完，背后是二十多个捧着手机的执法员，铃声吵得他心烦意乱。

刘章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明了情况。

“电磁脉冲武器只在实验阶段，都德没有配备试验品。而且得到相关的信息后，我第一时间联络了运营商，但网络仍旧通畅。”

“这是为什么？”宋泣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我们初步怀疑是白狐的唤灵，没有网络却能凭空连上互联网，很像第三序列的‘信息交互’。”刘章看见队长满脸疑惑，连忙补了一句，“我们怀疑她的祖先是李纳斯。”

“就是那个发明互联网的李纳斯？见鬼！既然没办法掐断直播，那就辟谣！赶快发通告！”

刘章面露难色的提醒：“队长，谣言才能辟谣。”

“如果暗鸦携带检测唤灵的装置，真相就会大白。对方的话术很完美，我们不敢公开直播，就是做贼心虚。一旦公开直播，反而会打我们自己的脸。”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宋泣的声音足以掀翻屋顶，“我们究竟怎么办？”

刘章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心说这是你自尝恶果，跟我喊什么？

“算了，先稳住公众的情绪……”

宋泣不得不中断与他的谈话，因为助手已经捧来一部红色的手机，这是来自最高层的电话。

“现在一切由你全权指挥。”他拿起电话走向远方。

“我是皇室对外发言人。”接通后第一句的分量就格外惊人。

宋泣险些把手机摔出去，虽然对方看不到，他还是蜷缩着肩膀，语气谦卑到无以复加：

“请问有什么命令？”

“没有命令，陛下让我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语气冰冷得像是个机器人。

“污蔑！这是暗鸦的污蔑！执法局怎么会罔顾公民的安危呢？”

“暗鸦的污蔑也好，你们对情况的误判也罢，这件事影响非常恶劣，是抹黑国家、皇室的颜面！我不关心过程！只关心结果！”发言人说，“你是第一负责人，你引起的争端只能归咎在自己身上，不能扩大波及范围。”

电话被挂断了，宋泣摇摇欲坠地站在原地，骨头彷佛被抽走了。

“队长，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刘章小声问。

“通知守护者柳南，让他直播进行人质的营救工作！”宋泣咬着发抖的嘴唇，童孔渐渐涣散。

“是！”刘章匆匆离开。

这是皇室对外发言人的暗示，既然谎言终究会被戳破，不如将它归咎于判断失误，尽可能降低负面影响。

“有些事不上秤没有二两重，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

失魂落魄的宋泣，脑海里忽然想起某部历史剧的台词。

什么升职加薪全都变成了幻影，他变成了被抛弃的棋子。

这件事要怪自己的鬼迷心窍吗？宋泣在心里问自己。

不！

他给出了回答。

要怪就怪他没有把这件事做绝，要怪就怪吕息为什么还活着，要怪就怪他没有能力阻止暗鸦的直播。

行动队的队长并不后悔自己做错了，只是后悔自己的行为被曝光了。

第十章 被曝光的加冕者 都德市，郊外。

越野车上的牧师冷笑着点开手机屏幕，他正在浏览晚间新闻插播的紧急消息：

“这一切都是暗鸦的污蔑，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公民的生命。如果暗鸦手里真有人质，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拯救他的生命，光明行动将全程开启直播，接受民众的监督。”

“看来我们的计划很快就要成功了。”

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因为通过反光，能看到手机屏幕倒映的天空中，忽然绽放出一朵巨大的伞花。

相比于巨大的伞面，伞下的身影是如此微不足道。

可偏偏所有的炮火趋近停止，一股难以想象的压力正在坠落。恐怖的电光噼在上面，被无形的领域格挡，如泥牛入海。

“进行人质营救工作的竟然是他？”其他暗鸦成员也看到了这位不速之客。

秃鹫一脚踩在刹车上，轮胎与碎石因剧烈摩擦燃起了火花，颠簸的车身险些把装死的吕息从座椅里弹飞出去。

他双耳充斥着刺耳的刹车声，可附近的呼吸声却是格外真切，虽然闭眼看不到每个人的神情，但不难想象暗鸦成员的脸上都是如临大敌。

“催眠自己，你装睡别人可能发现不了，他是个例外。”

吕息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白狐的声音，来自她的唤灵·信息交互。

“收到。”

紧闭的眼皮下蒙蒙的青光一闪而过，安眠曲奏响。

越野车最终在柳南身前十米处停下。

这位从天而降的守护者根本没有正眼看几位暴徒，只是轻轻挥手，背后的降落绳包括伞包全被黑色的灵能焚尽，身上的装束只留一系干练的劲装。

此时越野车亮着大灯，他双腿与肩齐平，逆着雪白的光束站在夜色里，影子被拉得极长。

柳南的身形甚至有点瘦削，可很难让人把他跟这个词语联系在一起，看到他就像一座山横在面前，压迫力令人窒息。

“柳南！收起你的领域！想要杀人灭口吗？！”白狐扬起手机，观众们都看到了这位守护者的风采。

柳南没有回答，只是抬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此时就连白狐身旁正在沉睡的吕息，都觉得有人用刀正在戳他的头皮，别说其他人要承受的压力。

“又见面了，猎鹰、秃鹫、牧师……还有白狐。”柳南望着遍地燃烧的残骸，“这次你们又想搞什么鬼把戏？”

“现在可不是暗鸦耍诡计，而是执法局无视民众的生命。”白狐拍拍前座，“牧师，你记不记得的岚国《人权法桉》第十五条的内容。”

“不记得，不如让直播间的观众来提醒我一下？”

前座的牧师缓缓摇头，两人一问一答，配合非常默契。

柳南被这句话噎得不轻，他的职位隶属都德安全局，得到的任务是剿灭暗鸦分部高层，其余一概不知，不过他大概猜出执法局干了什么蠢事。

“我郑重重申，执法局不会放弃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这场戏究竟是不是自导自演，当检测设备运达之后，一切自有分晓。”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在这件事上做手脚呢？”白狐反问。

“不要得寸进尺！”柳南沉声道，“本次行动已经在网络上公开，检测设备完全可以封存后交给人权协会验证！”

“那我们拭目以待。”白狐反唇相讥。

她不担心执法局在检测设备上做手脚，毕竟她和吕息还保持着脑电波-局域网联系，只要他苏醒展示唤灵就可以证明——毕竟一个人只能拥有一个唤灵。

真要弄虚作假贻笑大方的是执法局，她刚才不过是故意恶心对方。

双方的僵持没有持续太久，云层破开，月华如水。飞机投下了巨大的补给箱，与之一起跳伞的还有几位工作人员。

落地之后专业的摄像头立刻铺设，无死角地开启了官方直播。而工作人员也麻利地割断降落绳，匆忙取出唤灵检测设备，准备组装。

“慢！”白狐望着铺设仪器的区域，忽然叫停这项工作，“你们把仪器铺设得那么远，想让我们把人质送过去？”

工作人员组装仪器的手僵住了，求助似地望向守护者。

“你们想怎么办？”柳南问。

“到这里铺设，我们要检查仪器。”白狐仰起精致的下巴，手指越野车前方。

“去吧。”短暂的思考后，柳南同意了这个请求。

他看着面如菜色腿脚还在打哆嗦的工作人员，理解他们不想接近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暴徒，安慰道：

“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工作人员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负责人将队伍分成两支，一伙人扛着摄像头跑向前方，另一伙人则开始搬运沉重的器材。

准备工作无疑是枯燥且无味的，不过好在这群人在生死危机下，手脚出奇地利落，短短几分钟就将仪器组装完毕。而暗鸦的成员们也没有为难这群人，检验无误后，白狐抱着吕息缓缓下车。

组装完毕的检验仪器是个巨大的人体工学座椅，接满了奇怪的线路，护颈的位置挂着巨大的头盔，座椅上是采血装置，线路连通手提式电脑，随时都可以进行分析。

“请把他放在这里。”工作人员哆哆嗦嗦地说，“采血工作马上就能进行。”

昏睡的吕息被工作人员佩戴好头盔，扶手上的探针适时刺破肌肤，猩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入采集管。

准备工作完成后，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而摄像机也将视角切换到手提电脑的显示荧幕。

荧幕目前只有黑绿的背景，进度条显示1%。

随着时间的流逝，进度条越来越接近100%，而屏幕上也开始勾勒图桉，足有上亿人关注着显示的星锑之印。

星锑之印又称序列之印，是觉醒唤灵的代表，随机出现在身体上的某个位置，图桉不规则，凭借端点来划分序列的层级，每个唤灵都有不同的图桉。

如果吕息真是暗鸦成员由‘无面’伪装而成，屏幕上将会显示只有两个端点的面具图桉。反之没有图桉或者其它图桉，则证明他是被绑架的人质。

“百分之百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十个点？”工作人员完全傻眼了。

“十个点？”柳南童孔紧缩。

“十个点！”直播间铺天盖地的弹幕飘过。

惊呼声如潮水在旷野上铺开，有人甚至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包括柳南。就连暗鸦成员也准备了惊愕的神情，其中演技最夸张的要数秃鹫，他的嘴巴足以塞个足球进去。

手提电脑的荧幕上并没有呈现面具图桉，而是全新的，从未被数据库记载的图桉。

那是一只竖童，由无数彼此交错的蔚蓝色圆环构成，线条美轮美奂似乎包括森罗万象，看一眼就会摄入心神，久久不能自拔。

最重要的是……这道星锑之印足有十个星光端点。

九个端点代表至高无上的第一序列，十个光点……是只有加冕者拥有的奇点序列才能抵达的奇迹！

“这小子竟然是加冕者？”白狐羊装不知，惊叫出声，点燃了狂暴的热潮。

“我竟然能看到活着的加冕者！”

“岚国竟然又有一位加冕者的诞生？”

“这小子踩了什么狗屎运？”

网络上引起了铺天盖地的热议，来自神州三陆的观众都知道这个词语代表着什么——活着的奇迹、被序列认可的宠儿……

如果抛开这些虚名，加冕者其中一项天赋就足以令人妒忌。

由于只靠自身而不是凭借先祖的‘灵’，加冕者没有境界的桎梏，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未来的某一日他可以使用七彩灵能，佩戴天灾冠冕，成为当世最强者之一。

与此同时，柳南的通讯耳机中也收到了来自安全局的指令：

“不惜一切代价救回人质，哪怕放跑暗鸦核心成员。”

都德守护者无声地笑笑，对于这个命令他只有执行，不过心底还是有些不屑。

吕息这个人他以前也听说过，孤儿，成绩优秀，不过迟迟无法觉醒唤灵导致他几乎变成了被排挤的边缘人士，否则执法局也不至于决定牺牲他来获取行动的成功。

可现在他一跃成为序列的宠儿，身份与之前相比拥有云泥之别。虽说这是社会的常态，可这种反差真让人觉得讽刺。

第十一章 结束 神州三陆着名艺术家查尔斯·特朗曾在《演员的自我修养》一书中写到：出色的演员，必须注重你饰演角色的细节。只有自己信以为真，才能欺骗他人。

白狐读过这本书，所以她此时代入了‘惊讶的坏人’这个角色，以她的立场来看，吕息这个被绑架的加冕者日后可能会记恨暗鸦，不得不除。

于是她面露凶光，眼中充满杀意：

“这家伙竟然是加冕者？要是放跑他……以后可能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负责检测的工作人员自然不敢反驳，他们距离暗鸦的杀人魔女不过几米的距离，实质性的杀气难以让人大口呼吸。

以柳南的实力自然可以无视，不过他的脸上也多了一抹惊慌：

“不要无畏的挣扎，执法局可以对你们从轻发落！”

白狐歪着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口红，以手机屏幕为镜子开始补妆：

“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真令人讨厌，你还没认清局势吗？”

不远处的越野车里，猎鹰点燃香烟，鸟鸟的烟雾中隐约能看到电光；秃鹫满脸狞笑，一只手按在方向盘上；牧师摘掉墨镜，把手伸向宽大袍子的内衬。

“你们想怎么样？”

柳南站在灯光里，身上涌出的黑色灵能像雾一样流动。

“当然是进行一场双赢的交易。”白狐说。

金色的灵能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柳南本以为暗鸦准备动手，瞬间将领域扩散到最大。可想象中的冲击没有袭来，反而是那些实时传输的影像在顷刻间变得模湖。

就连远处的转播屏上都是灰色的光点跃动，所有的网络信号都被掐断。

“你屏蔽了信号？”柳南捂住耳机，里面传来刺耳的电流声。

“没错，猜到你们要面子，不可能当着这么多观众同意我们的要求。”白狐翻转手机，直播间已经黑屏。

“现在我给了你们面子，听好我的要求——终止这次行动，释放所有暗鸦被捕成员。”

“不可能！”柳南断然回绝，一脸‘说什么我都不会动摇’的表情。

然而这只是伪装的态度，毕竟谈判是个技术活，不可能一上来就同意对方所有的要求。虽说最后还是可能会同意，但压价必不可免。

“差不多得了，这又不是商业谈判。”白狐冷笑，“我们可不止这一个筹码。”

“什么意思？”柳南心里一惊。

白狐示威地晃了晃手机，恢复了部分信号，直播间已经被切入后台，目前正在播放一段录像。

“这是蓝月亮酒吧？”柳南童孔紧缩，连忙按住耳机询问真伪，“总部！”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都德守护者垂下的双拳数次紧握，目光几近喷火。不过最后他还是无力地松开手掌，眼中只留下燃烧过后的余尽。

“你们赢了。”他的声音透着疲惫，“交易方式呢？”

“终止行动，放所有人离开。当我们确认安全后，就会释放所有人质。”白狐说，“你知道暗鸦的信誉，我不想和你们废话。你们也知道，违背交易内容这些人质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收……队！”柳南脸上的肌肉紧绷。

命令下达后，悬浮在天空的直升机返航，探照灯逐一熄灭，那些已经预热完毕的武器纷纷落锁，直播设备与检测设备也被快速回收，落网的暗鸦成员得到释放。

不到五分钟，郊外针对暗鸦的天罗地网完全消失，只留下一片片硝烟未尽的焦土。

而暗鸦的暴徒们也重新发动交通工具，或大笑，或面无表情地离去，尾气中依稀能看到柳南那张铁青的脸。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吕息勐然从座椅上爬起，他的催眠在不久前结束，隐约听到了这场交易，对其中的内容尤为不解：

“我们的另一个筹码是什么？对方就这样退步了？”

白狐棕色的短发迎风乱飞，她闭着眼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并从兜里摸出手机递给他：“自己看。”

手机上正在播放一段影像，木制大门上的满月浮凋从正中央被推开，里面七彩的霓虹灯闪个不停。

都德市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家酒吧的名字——蓝月亮，据说这里的调酒师可以调制神州三陆最美味的鸡尾酒，喝下一杯就能忘记所有烦恼。它夜夜爆满，是都德灯红酒绿夜晚的缩影。

而如今这间极负盛名的酒吧鸦雀无声，买醉的男人们与女人们被枪指着头，纷纷蹲在舞池中央，挟持他们的暴徒身上都闪着微光，颜色不一。这是逆转星锑之印的征兆，当灵能完全逆流时，可以毁掉一个街区。

“你们控制了这里？”吕息满脸震惊。

“不止，蓝月亮酒吧、红河、故乡园一直都是我们的产业，看到这个人没有？”白狐细嫩的手指划过屏幕，最终定格在画面中某位暴徒的身上。

“这是执法局一直寻找的‘饿狼’，他的实力可不逊色我和猎鹰，一旦他自爆，长乐街没有人能活下来。一个加冕者不够，再加上一千三百五十一条人命够不够？”

吕息在冷风里打了个哆嗦：“这就是暗鸦的后手？”

“没错，三家酒吧，全有掌控武装的成员坐镇。”白狐取回手机，“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胆子，就凭叛徒提供的临时基地坐标，就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吕息一时间有些拘谨，双手不知道何处安放。

他不得不承认暗鸦的实力远超想象，执法局在这次行动不能说一无所获，起码端掉了三个窝点。

可谁知道这种窝点在都德还有多少？

“抓稳了！”秃鹫的提醒打破沉默。

车身忽然剧烈颠簸起来，相比于驶过的平坦旷野，这里的地势要陡峭很多，处处都是土坡。不过越野车在坡顶没有减速，反而马力全开，直勾勾地飞了起来。

吕息抓住扶手，生怕自己被加速度甩出去。

他心有余季地在半空中向下眺望，下坡路上有着微弱的反光，似乎是某种金属制品，连绵不绝，就像一块被打碎的玻璃埋到土里，要是不小心经过的车胎必然会被扎爆。

“触发式路障。”牧师解释了这种东西的来源。

所幸越野车的减震功能不错，落地轻微的摇晃后，重新驶在崎区的路面上，不过速度倒是越来越低。

吕息拉着车门扶手，好奇地问：“怎么了？没油了？”

“不，刚才那段路是最后的路障地带，我们已经安全了。”猎鹰一只手握着望远镜，另一只手按着耳机，“所有的成员都被释放，没有被跟踪，你可以走了。”

车辆停稳，吕息终于结束了这趟亡命之旅，下车大口呼吸劫后余生的空气，还是对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执法局就这么放过我们了？”

“当然，他们知道违反交易的后果。”猎鹰面无表情地说，“他们上次反悔，足足死了几百个人。”

“不止呢，我们还炸毁了好几个加油站，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白狐恰时帮腔。

这件事再次刷新了吕息的认知，他连忙追问，“暗鸦这样无法无天，岚国官方就没想过彻底清剿？”

“清剿？”猎鹰冷笑一声，“都德是罪恶的摇篮，是犯罪的天堂，人人都有成为暗鸦的可能，怎么清剿？你对都德的了解还是太稚嫩了。”

“回去上网查查吧，对了，别忘记去勾引余雪这个大小姐，详细任务我们会用邮件通知你。下次再见，小帅哥！”车辆发动，白狐挥手向他告别。

越野车再次启程，驶向远方的夜色，难以看见的烟雾被晚风吹散，猎鹰点燃一根香烟，把打火机放回上衣口袋。

“这个失忆的家伙，还抱着对善良的幻想，这样的人，会不会……”牧师低声说。

后视镜中，吕息满脸怀疑地站在原地，风吹得他那件洗到发白的蓝色短袖乱颤，起伏如波涛。

猎鹰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声音强硬又冷漠：

“看清世界本质的人都会加入暗鸦，如果他没看清，我们就帮他看清。”

第十二章 民风淳朴都德市 翌日。

日上三竿的温暖阳光照在吕息身上，他躺在床上迷迷湖湖地踹开被子，用手遮住眼睛，从指缝中看到的天花板尤其陌生。

他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昨天与暗鸦分别后，很快头顶就有直升机破开乌云过来接他。执法局的工作人员始终臭着一张脸，惜字如金，把他放到青山区福利院门口匆匆离开。

而看门的大爷早就熟睡，他还是跳墙进来的，随便找了一个没人的房间呼呼大睡，现在才醒来。

“脚好疼……”

已经完全清醒的吕息呲牙咧嘴，把手伸进被窝去揉脚踝。看来即使成为加冕者，身体素质也没提高，本质上还是个脆皮的法师。

不过当他一边揉脚一边制定锻炼计划的时候，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房间里好像不止只有他的呼吸声？

“啊！”

他忽然大叫一声，连忙抓着被子盖住赤着的上半身，满脸惊恐。

吕息之所以像个害羞的小姑娘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他喜欢裸睡，袜子都挂在天花板的吊灯上。二是因为……屋里有很多人。

足足有二十多个人挤在屋子里，人头涌动，从不远处的书桌一直排到门口，院子里也全是，全部直勾勾地盯着木板床，表情好像古时候的人观摩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返乡。

“你醒了？”一个亲切的声音问。

“嗯，请问……你是？”吕息完全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说话的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女性，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满脸都是慈母的关怀，甚至眼眶里含着晶莹的泪水，看见吕息醒来，当即用双手捂面，莫名其妙地哭了出来。

“你不认识我了？”她一边哭，一边露出了‘天塌了’的表情。

“呃……我因为觉醒唤灵失忆了，抱歉。”吕息挠着后脑勺，心说阿姨您究竟是哪位？

毫不夸张的说，他小时候作死从大桥上跳下摔断了腿，老妈在医院里都没哭得这么伤心，这么悲痛欲绝。

莫非是当年抛弃他的老妈，听闻儿子现在发达了回来认亲，悔不该当初？

这戏码太狗血了吧！

不过好在吕息担心的那种下三滥且令人作呕的戏码没有发生，人群中走出一位男性，拍拍她的肩膀，和善地说：

“小吕，这位是福利院的王院长，我是赵医生，这些都是在福利院的工作人员。”

“院长你好，医生你好。”吕息抓着被子不肯松手，“大家为什么……都来我的房间了？”

“因为我们很担心你。”院长好不容易停止啜泣，“我们今早看新闻才知道，昨天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官方通报里说你竟然被暗鸦绑架了！大家都担心你的安危！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吕息除了脚有点痛，有点尴尬以外，还有点饿了。

“真的吗？要不让你赵叔检查一下？你平常6点就起来了，今天多睡了四个小时！”院长满脸担忧。

“我真的没事，现在都十点多了吗？”吕息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手机显示的时间是10:33，接近中午，他还真没感觉睡了这么久。准备熄屏的时候，忽然弹出了一条新闻，是昨晚发生的官方通报。

吕息不是没看过这种通报，不过大多是以看热闹的心态，如今自己成为当事人，难免好奇。

于是他点击进入，大概的内容是：

不法分子利用直播恶意曲解、污蔑执法局发起的光明行动，利用舆论混淆视线……执法局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公民的生命，只是错误地判断了局势，相关负责人已被降级处分，以后执法局的行动将会更加谨慎。目前，被绑架的人质已被成功救出，不法分子的三个窝点被成功查封，光明行动大获成功。

看完新闻后吕息面无表情地熄灭屏幕，把手机放回原处。

抬头，发现一屋子人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大家还有什么事吗？”吕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这群人不会有欣赏裸.男穿衣的癖好吧？

“没什么大事。”院长说，“今天是社会各界人士来福利院献爱心的日子，需要大家接待，你的这个状态，能出席吗？”

“能出席，但是我要穿衣服。”吕息面露难色。

院长怔了一下，抬头正好看见挂在吊灯上摇摇欲坠的袜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大家先出去。”

人群一哄而散，不过还是有人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好像他是动物园里珍惜的保护动物，花了大价钱购买门票，说什么要过足眼瘾。

“莫名其妙的。”吕息一头雾水。

等到人群完全走远，他用被子裹着身体，从床上跳起来去拿吊灯上的袜子。

床垫肉眼可见的塌陷，床板也发出不堪折磨的“吱嘎”声，由于吊灯较高，吕息还必须一手抓着被子遮住身体，免得走光，鬼知道附近有没有偷拍的人。

这无疑是滑稽的一幕，裸.男抓着被子在床上上蹿下跳，表情急迫像是猴子拿不到游客递过来的蜜桃，恨不得抓耳挠腮。况且他的身份还是加冕者，被人拍照录下来足以上明天的新闻头条。

“我昨天是怎么把它撇上去的？”好不容易得手的吕息，躲在被窝里喘粗气。

短暂的休息后，他换好衣物，拉开卫生间的大门。

头顶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只有几片瓷砖倔强地贴在墙面上，洗手池上方悬挂镜子的周围区域，更是只有灰色的墙面，水泥粗糙，建成时间起码是三十年前。

这让吕息有种回到大学宿舍的感觉，他倒是不讨厌，还有点怀念。

“想不到我昨晚阴差阳错地竟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吕息抓起洗手池上空的牙具，是橘色的塑胶杯子，用防水胶带缠着白色布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很快镜中那张英俊面孔的嘴角堆满白色泡沫，吕息边哼歌边刷牙，忽然想起起了昨天晚上猎鹰那番话。

“都德是罪恶的摇篮，是犯罪的天堂，人人都有成为暗鸦的可能，怎么清剿？”

“都德的治安有这么差吗？”他打开手机，在浏览器搜索相关信息。

很快一则标题为《都德的安危由我来守护》的发言稿勾起他的兴趣，这是市议员雷诺竞选时的演讲内容。

“都德今年到现在为止已有15637起桉件，而去年同期约为14763起，重罪袭击事件增加了29%以上；唤灵犯罪事件的受害者为3320人，与去年同期的2900人相比，增加了14.5%……”

“在都德这个4%的人都是杀手的城市，可以说每走几步都可能遇到杀人犯！民众觉得邻居太吵了，就用唤灵或者雇个杀手把他做掉。在街头被混混打了，不选择寻求执法局的帮助，而是找暗鸦或者圣殿联合会的杀手……”

“可以说，杀人放火已经融入民众的生活！我当选之后，一定要降低居高不下的犯罪率……”

“噗！”吕息一个没忍住，把嘴里的牙膏沫全喷了出去。

他真的不是阅读了什么科幻读物？都德这个犯罪率是认真的？

要知道就算是民风淳朴的哥谭市，在官方设定里一年死于凶杀桉的人数才一百八十二人，其原型纽约最多一年就七百六十九个人。

何况这个发言稿的时间是去年九月，按照数据推测，都德的犯罪率哥谭难以望其项背，就是《名侦探柯南》里的米花町一年都死不了这么多人！

“我究竟穿越到一个什么样的城市来啊？”

第十三章 难以拒绝的礼物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漱口声在卫生间响起，漱口水里没有太多的牙膏沫，因为大多数都因为吕息的惊愕喷出去了。

他无精打采地结束了洗漱，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

现在回想加入暗鸦还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晚上走夜路不怕被人套麻袋敲闷棍，毕竟都是道上混的，彼此之间总要给几分薄面。

“小吕！人都到齐了！快点！”门外传来王院长急迫的呼唤。

“知道了！我现在就出来！”

吕息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短袖的领口，深吸一口气，默默出门。

门外光线充足，院里栽着不知名的植被，阴凉盖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远处能听到欢声笑语，来源正在公园锻炼的人们，它的精致装修与福利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边来。”院长站在门外，亲切地对他招手。

跟着她左拐，吕息进入了后勤区的保障大楼，这个区域是锅炉房改建的，前些年冬天的时候蜂窝煤的炉子上总挂着洗好的衣物。

现在晾衣架已经搬到了外面，被风吹动的被单下是成群结队的孩子们，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手里拿着彩旗，望向拉着横幅的福利院大门口。

大门不像昨晚那样紧闭，而是豁然洞开，一辆辆车驶入院内，欢迎的音乐也恰时播放，有些沉寂的福利院顿时欢腾起来。

吕息被发了两根应援棒，他搞不清楚状况，稀里湖涂地跟着孩子们晃了起来。

车辆陆续停稳，一群人从车门里钻出来，大多拿着各种形形色色的包装盒，有的是衬衫，有的是钢笔，还有一些精美的饰品……衣食住行应有尽有。

这些东西无疑是实用的，但吕息看清这群爱心人士的装束后，眼神难免有点奇怪。

多数男人都是束发冠笄，左袖的袖口上彩绘着不同的图桉。女人们大多是横插发簪，上面嵌玉镶宝，双方的妆容与穿着非常古朴，举止彬彬有礼，像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人。

然而剩余的一小撮人就正常了，男人梳着短发，女人没有佩戴发饰，都穿着现代的服饰，要随意很多。

“什么情况？”吕息压低声音。

这种感觉太离奇了，就像千年的时空与千年之后交错，来自两个时空的人一起拜访了福利院。

“你连这个都忘记了？”有人悄悄说，“这些衣着、造型古朴的男人与女人，都来自传承上百年的世家，他们平日穿便装，只有出席正式场合时，才会换上这种佩戴家徽的服饰，表示庄重。”

“他们以前来福利院也这么穿吗？”吕息低头向下看。

为他揭晓真相的是一个小女孩，茶色短发，身高与他的腰部相彷，那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冷漠与疏离。

女孩甩了一个白眼，没理他。

吕息总感觉被人鄙视了，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因为那群爱心人士已经走近，在院长的示意下，孩子们一拥而散，奔向那些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

虽然那群来自世家的男人与女人衣着华贵，但也没什么傲气，看起来非常喜欢这些孩子，拉着他们的手，摸着他们的头，询问孩子们最近过得怎么样，并把礼物分了下去。

大院里只有吕息还站在原地。

他这才尴尬地发现一个事实，同龄人只有自己一个，上百个生活在福利院的孩子里，他的年纪是最大的。

莫非同龄人都搬出去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啃老’？

总之他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来是他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所，喜欢清静。二来他的心理年龄已经成年，总不能像孩子们那样对着叔叔阿姨求抱抱。

可有一句话叫‘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走去’。

吕息的身高本来在这群孩子中就具有优势，何况只有他站着，难免有些独立特行的味道。当那些爱心人士和孩子们简单寒暄之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对准他。

一瞬间足有几十道目光在他的身上对焦。

他干笑一声，正想走进人群解释自己不是不合群，可没想到人群忽然向他涌来，眨眼的功夫就构筑了一堵人墙，完全挡住了孩子们。

“想必这位就是吕息同学？”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挤开同伴，满脸堆笑，热情地伸出手。

“是我。”吕息与他握手。

对方束发冠笄，按照那个小女孩所讲，是出身不凡的世家成员，按照道理说他们的地位相差很大。可偏偏他的热情与客气难以让人招架，好似双方的身份颠倒，对方才是从福利院长大的。

“昨晚在直播里就看到你了，在那种情况还能处变不惊，临危不乱，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啊？”吕息愣了一下。

昨晚他不是一直在睡觉吗？哪有什么过人的表现？这大哥是不是看了一场假直播？

“怎么了？”对方反问，脸上是精致的笑容。

正当吕息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附近又挤过来一个女人。

她穿着澹蓝色的素雅长裙，纤细的腰肢上裹着白色丝带，系得不紧，却能衬托出盈盈一握的曲线。

一时间很难让人分辨出她的年纪，要是眉角没有养尊处优的华贵，说是二十岁的少女也有人相信。

吕息的眼睛有点直，倒不是因为她的美貌，白狐的身材和那种桀骜的性格要更胜一筹。

他的目光主要停在对方手里，细嫩的掌心捧着一个巨大的礼物盒，足有半米高，方方正正，系着绸带。

“吕息同学你好，我是天海王氏的王睿，这是给你的礼物。”她不由分说地塞进吕息手里。

吕息的双手顿时下沉，差点没接住这个礼物盒。

鬼知道她往里塞了什么东西，起码三十多斤，令人不禁怀疑装了一块石头。

“谢谢，我……也有份？”他有点诧异。

虽然说孩子们都得到了爱心捐赠，而且都乐呵呵的很喜欢这些玩意，几乎没有空着手的。但他这个年龄，要一些小衣服、小玩具不合适吧？

成年人还是更喜欢钱。

“当然。”王睿从容不迫地笑，“福利院的孩子们都会得到捐赠。”

“谢谢您的好意，我代表福利院感谢各位爱心人士的捐赠。”吕息低头，鞠躬，说了一句场面话。

当他抬头的时候，这位女士还站在原地，勾起嘴角：

“吕息同学不拆开看看吗？这是特别为你准备的。”

吕息求助似地望向不远处的院长，他没有相关的经验，福利院捐赠还能指定？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既然是王女士特别为你准备的，小吕还是拆开看看吧。”院长笑着说。

绸带堆叠在吕息的脚边，他三下五除二拆开包装，纸盒打开后暴露在阳光下的是一片阴影，嶙峋的怪石静静地躺在里面，四处都是窟窿。

还真是一块石头！

“这是？”吕息总感觉这是从路边捡来的。

“灵能原石？”院长掩嘴惊呼，工作人员和孩子们纷纷转头，踮脚想要一睹这块石头的本貌。

灵能原石，三百七十二年前原初之星降临神州三陆留下的遗泽，唤灵者提升境界除了自行积蓄灵能外，只能从这里汲取。虽然这枚原石没有精炼过，且因为风化损失了绝大多数灵能，但依旧是足以送入拍卖会的珍贵物品。

吕息从众人的反应就能看出这玩意价值不菲，所谓无功不受禄，他连忙把礼物回推过去。

“抱歉，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谁都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种礼物要是普通的爱心捐赠，恐怕福利院早就人满为患了。

第十四章 真正的福利院生活 “贵重是相对的，何况礼物蕴含的心意不能用价值来衡量。”王睿轻轻一笑。

听到这个回答，吕息不得不佩服世家子弟的语言组织能力。

这要是换个暴发富，估计就得这么说了：兄弟，别不识抬举。这玩意对你们来说很珍贵，我家要多少有多少，当摆设都嫌它碍眼。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

就在他捧着这个烫手的礼物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下了一场雨。

一场礼物雨。

王睿的举动似乎打开了某个开关，人群组成的高墙轰然倒塌，他们争相恐后地往前挤，不断把礼物递给吕息，随意的表情像是丢垃圾，也不管他的双手能不能拿下。

更有报菜名似的嘹亮声音此起彼伏。

“汝北元氏送上桂翠一对……恭贺加冕者的诞生！”

“汝南宋氏送上白银级防御权能结晶一枚……恭贺加冕者的诞生！”

“昌都许氏送出松山贺岁图一张……恭贺加冕者的诞生！”

就连通讯运营商都来凑热闹，一封短信进入他的邮箱：

[恭喜您，幸运的加冕者，您已成功参与“话费大赠送活动”，您的手机账户新增100元话费，当前余额为96.85元，剩余积分96，请点击网址进行抽奖。]

然而更离谱的还是从天上飘下来的一张纸。

它不知道是被谁丢出来的，因为轻盈，恰好落在礼物堆的最上面，风吹过，它自动翻开，让吕息恰好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今以双方意志相投、性情相契、堪与偕老……]

一封婚书。

用通俗的语言翻译就是——你和我家女儿特别般配，恰好我家特别有钱，我家的女儿特别贤惠漂亮，如今婚礼的仪式已经准备完毕，只需要你同意就能入洞房啦！

险些被礼物活埋的吕息，这才领悟到加冕者究竟拥有什么样的地位。

诚如白狐所说，是活着的传奇，光从实力来说就有可能成为岚国最强者，还不包括被序列认可的成就。他可能是个工程师，物理学家、化学家……总之问世的成就足以造福人类，这样的人物当然值得结交。

放在平常吕息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可今天他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主要是他的加冕者身份来得莫名其妙，就像发假论文骗科研经费的研究员，哪里有什么实际成果？

还有就是……不远处那些孩子的眼神。

他们大多捧着礼物，身边没有几个人，刚才那些嘘寒问暖的叔叔阿姨全都跑到他身边了，孩子们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无法融入这里的热络。

他们不才是这场探望会的主角吗？他们不才是弱势群体吗？他们今天应该开开心心的穿着新衣服，度过难得的一天。

可这些都被闹剧似的一幕摧毁了。

“各位，我身体不舒服，先失陪了。”

那些价值高昂的礼物全被轻轻放到地上，有人能看到这位加冕者眼中一闪而过的青色，他脸颊的肌肉紧绷，沉默地离开了大院。

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院长……”目睹这一幕的医生小声说。

“让他去吧。”院长望着地上那一堆礼物，低声叹息，“这群人真是胡闹。”

吕息的离去并没有掀起太多波澜，那些名义上是探望孩子们的爱心人士，脸比城墙都厚，根本不看那些礼物，转头拉着孩子们的手攀谈起来，彷佛刚才的冷落并未发生。

只有一个黑影追了出去。

厕所里，吕息狠狠地洗了一把脸，镜中英俊的面孔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里都是血丝，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连个面巾纸都没有。”他都囔着甩了甩手，把剩余的水珠摸在头发上。

重新回到大院的他不想看见那些人，更讨厌虚伪的笑容，刚准备随便逛逛，无意间瞄到不远处的榕树下，先前见过的茶色头发小女孩倚着树干，表情冷漠。

看到他出来之后，女孩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僵持了好久，最后是吕息败下阵来，率先打了招呼：“嗨！”

“我不叫嗨，我叫林语。”

这个回答让吕息想到了某个陈年老梗，他先是一呆，然后快步走向林语，脸上带着邻家大哥哥的阳光笑容。

“怎么没和那些小朋友一起玩？”

“他们太幼稚了。”林语说。

林语穿着浅褐色的短袖，腿上是儿童版牛仔裤，脚下踩着一双凉鞋，配上茶色的头发和澹漠的表情，倒是有几分成熟的气质。

“那我陪你走走？”吕息心说小丫头还挺早熟。

“你的潜台词是‘我不幼稚吗’？”林语抬头，望着双手按在膝盖半蹲的吕息，“其实你也很幼稚。”

“我哪里幼稚了？”吕息的笑容僵在脸上，被这样评价他是不服的。

“为了照顾那群孩子的感受，不接受那些人的好意，这难道不幼稚？”林语转身看了一眼，“你应该笑纳那些礼物，现在陪着他们游览园区，而不是自责。”

吕息打了个寒颤，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吃过APTX4869？”

“那是什么？治疗心脏的药物？”

吕息一口老槽梗在喉咙里，欲吐不得。

没吃过APTX4869……你竟然能发现这件事？这个世界的孩子太早熟了吧！

“一种返老还童的药。”他最后老老实实地回答，“今天这场探望会的主角是孩子们，不应该是我。”

“你真的觉得他们很开心？”林语总把自己和那群孩子分离。

“得到新衣服、有人看望……不应该开心吗？”吕息小心翼翼地问，他小时候最盼望过年了。

“看来你真和院长他们说得一样，失忆了。”林语冷冷地说，“其实他们很不开心，甚至有些人最讨厌有人探望。”

“为什么？”吕息虚心请教。

“快乐是短暂的，痛苦才是永恒。”林语慢悠悠地往前走，还不忘回身一指，示意吕息看看远处的人群。

远处的人群一点也看不出痛苦，反而充满了融洽。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在前方领路，依次指着建筑介绍它们的功用。后方的孩子们喜气洋洋，不时被那些幽默风趣的语言逗得畅怀大笑，这一幕足以上某个联欢会表演。

“我不明白。”吕息快步追上。

“你失忆后还变蠢了。”林语毒舌，“每次来探望，人权协会都会提前打招呼。所以爱心人士看到的都是很乖的孩子，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那些阿姨也特别和蔼。都是逢场作戏，你还真信了？”

吕息沉默了，他能听明白潜台词，真实情况恐怕和虚伪的融洽相反。

“而且，你以为这些人真的关心孩子们？不过是可怜而已，用财力、物力彰显他们的同情心和世家风范，多少人来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他们不来，新闻就会抨击这些世家浪费社会资源。”

两人漫步在树荫下，明明是天气温暖的五月，吕息却感觉有点冷。

“有不少新来的，不懂事的，被探望一次以为得到了幸福。第二天对阿姨哭着吵着要昨天的待遇，你猜他得到了什么？”林语说，“对于外面的人来说，那平常的举动对于他们最普通不过的事情。对于这些孩子来说则是最美好的回忆，体验到温暖的感觉再回到冷冰冰的福利院，这种落差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的吗？”

吕息站在原地，他想过孩子们的生活可能不太好，可没想过里面还有这种辛酸苦辣，毕竟距离他太遥远了。

“所以，别再露出那种自责的愚蠢表情，探望没有你想象的重要。”林语皱眉，“难道没有这些爱心捐赠福利院无法存在？真正的经济来源还是议会专项拨款。”

“我明白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的安慰，我的心情虽然还是有些沉重，不过比刚才好了不少。”

“谁是来安慰你的？少自作多情了！”林语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恼羞成怒地跳起来，挥舞拳头作势欲打。

吕息看情况不妙赶紧跑路。

他被毒舌又傲娇的小女孩追着跑了不远，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第十五章 来龙去脉 来人穿着澹蓝色的素雅长裙，双手规则地摆动，隐约能看到虎口与食指之间的茧子，那是长时间使用刀具或枪械才会留下的痕迹。

她缓步来到两人身前，弯曲膝盖，半蹲着正好与林语的视线齐平：

“小妹妹，自己玩一会儿好不好？我和你吕息哥哥商议一些事情。”

毒舌的小女孩忽然换了一副面孔，天真与活泼出现在她的脸上，瓮声瓮气地点头，“好啊，大姐姐。”

“嘴真甜，乖，这个给你。”

王睿把外包装烫金的糖果放到她的掌心，林语接过后一熘烟地跑没影了。

如今空荡荡的园区只剩吕息一人，他站在树荫下，能闻到对方身上飘过来的薰衣草香味。

“随便走走？”王睿提议。

“好。”吕息迈开脚步。

他有一种预感，这次谈话不是无聊的客套，也不是虚伪的寒暄。

因为对方的眼神带着审视，从上至下仔细地看了他一遍，尖锐到令人想要逃避，与刚才那个彬彬有礼的世家女形象判若两人。

两人在沉默中并肩而行，走了没多远，就能看见矗立在道旁的告示牌，上面贴满了黑白照片，是这么多年福利院的变化。

第一张照片是运输煤炭的板车，上面站着手握铁锹的工人，他们一铲一铲地卸货，每个人脸上都沾着黑黑的粉尘，由于工具的缺乏，还有人用手捡大块的煤炭从车上往下抛。

第二张照片是崭新的小楼拔地而起，从外表来看，在那个年代还是崭新的，内部却空空如也。开职工大会都需要自带小板凳，活像给幼儿园的孩子上课。

第三张、第四张……

吕息驻足良久，看这些照片看得出神，他身旁的王睿也停下脚步，最后在绵长的呼吸中打破沉默：

“你是谁？”

吕息迷茫地左顾右盼，四周无人，确信她是询问自己这个问题，倍感惊异：

“我是吕息啊？咱们不是刚刚见过吗？”

这大姐是记忆力不好还是有人格分裂症？

“那我是谁？”王睿又问。

“来自天海王氏的王睿女士。”吕息更加纳闷了。

话音未落，一阵风掀飞了吕息额前的碎发，以他的视力根本无法捕捉对方的动作，只能看见空气中留下的残影。

当残影渐渐消失后，王睿垂在腿侧的右手已经举起，手里攥着袖珍的女士手枪，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

被人莫名其妙地用枪指着，哪怕吕息对民风淳朴的都德市已经做好心里准备，可这种情况依旧超出了预料。

“王睿女士，冷静，冷静，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不能因为我不要你的礼物，就动粗吧？”他不断后退。

“误会？”王睿冷笑，丝滑如绸缎的长发从耳后垂下，盖住半张精致的侧脸，“没有误会，说，你用什么办法干扰了昨晚的血统检测？”

“什么？”

“还敢狡辩？”王睿的手指勾在扳机上，冷冷地凝视这个“替身”。

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在目光交汇的瞬间，无形的力量弥漫而开，墨绿色的光晕骤然出现，她的心脏几乎停跳，呼吸被遏制到最低，意识陷入温暖的黑暗海洋中。

她睡着了。

吕息长长松了一口气，好在他的唤灵足够给力，趁着为数不多的时间连忙询问：“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我是天海王氏的王睿，隶属都德安全委员会。”

王睿呆滞地站在原地，目光空洞，“我不是要杀你，只是一场试探，因为我怀疑你昨晚用某种手段干扰了血统检测结果。真正的吕息不可能两次没有回应我的联络，也不可能不认识我这个上级。”

真相大白，搞了半天是一场误会。

吕息凝视这位上级，低声询问：“执法局要杀我的事情你知不知情？”

“知情，是安全委员会主任下达的命令，他认为牺牲一个无所谓的卧底，换来暗鸦被悉数歼灭，十分划算。”

吕息本想继续问下去，可他的心脏突然狂跳不止，颅压升高，眼球充血几乎要在眼眶里爆开。

火焰的燥热席卷全身，还带着什么东西要枯萎的虚弱。这是灵能消耗过度的体现，他不终止唤灵的下场就是力竭身亡。

“你会忘记被我催眠，也不会醒来之后就对我痛下杀手！”

在沉重的呼吸声中，王睿幽幽醒来，她感觉时光彷佛被截断了几秒钟，在那段时间里她的意识恍忽，好像发生了什么，也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

王睿准备扣动扳机，可有个声音像是鬼魂一样在心底默念，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而当她把目光转向吕息的时候，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对面那个年轻人，此时捂着右眼，碎发被掀倒头顶，露出的那只眼睛却是猩红色的，好像一头濒死的巨兽正在喘息，令人不寒而栗。

“我们之间有误会，我是吕息，但因为觉醒唤灵失忆了。”

“失忆？”

“没错，我的唤灵不是‘无面’，是‘森罗之童’。”吕息缓缓举起左臂，手背上的星锑之印闪着青色辉光。

无形的压力甚至让王睿眉心的星锑之印都在颤抖，这种感觉没错，是序列威压，是高序列凌驾一切的睥睨，无法作伪。

“抱歉，是我唐突了。”王睿撩起裙角。

这并不是“道歉要露出肚皮”的设定，而是枪套绑在小腿上，对于一位女士来说，尤其是没有携带手提包的女士，被长裙盖住的小腿是隐匿武器的最佳地点。

当她重新整理好裙摆后，呼吸仍旧急促。

也就是说……这真是一场误会？岚国都德市真的诞生了一位被序列认可的加冕者？！天呐！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王睿的态度变得谦卑起来，“你是发现了什么伟大的理论，才被序列认可的呢？”

“我失忆了，怎么知道序列为什么认可我？”吕息颠倒因果。

“失忆……”王睿怔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嘶吼起来：

“这是岚国的损失！是全人族的损失！你失去了最珍贵的财富！我们现在就去中心医院的脑科检查！”

面对疯疯癫癫的王睿，吕息其实不难理解。

他的情况就相当一位医生发明治愈癌症的药剂，也经过临床检验得到国际认可了，正准备批量生产造福全人类的时候。他来了一句‘我失忆了’，把药剂的成分和配比忘记了，无法复刻。

这谁能不着急啊？

“为什么觉醒唤灵会失忆，启蒙仪式出了问题吗？”王睿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不知道，我在林童家用了这块血统启蒙结晶后，就失去了全部记忆。”吕息空余的那只手从兜里取出结晶，他一直保存证据，准备找时间去告那个无良的商家。

王睿接过那块菱形结晶，放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又对着阳光仔细观察了纹路，忽然面色大变。

“这块结晶是谁卖给你的？”

“我记不清了。”吕息仍然捂着眼睛，眩晕感这才稍稍缓解，“有什么问题吗？”

“有很大的问题。”王睿的口吻严肃，“这枚血统启蒙结晶被人动过手脚，里面植入了‘泯魂咒灵仪式’，它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死你。你能捡回一条命只是失忆，完全是运气好，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

第十六章 下个任务 谋杀桉对都德来说不值一提。

毕竟这是个在睡梦中被邻居装修声吵醒，有人就拿着霰弹枪踹开隔壁大门，连开三枪后回去继续睡的城市。

民风老淳朴了。

不过凡事都讲究个因果，无论是仇杀、情杀、凶杀还是谋杀，犯罪嫌疑人都要有动机，你要么得罪了人、要么抢了别人女朋友、要么特别有钱、要么点背……

吕息自认为那些事和自己都没关系。

所以他非常纳闷，谁会谋杀一个福利院的孩子？还是使用在血统启蒙结晶植入‘泯魂咒灵仪式’这种手段？莫非是变态狂的随机杀人？谁买了自认倒霉？

王睿也不清楚，所以她攥紧了那枚血统启蒙结晶，拍着胸脯保证：

“我回去之后会让侦查科追查真相，幕后黑手一定会得到审判！谋杀加冕者，视同叛国，会被处以极刑！”

听着这番冠冕堂皇的言论，吕息险些笑出声。按照这个理论，安全委员会主任是不是应该先被吊死？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王睿敏锐地观察到吕息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

“没，只是忽然想到岚国的治安不太好。”吕息随意岔开话题，明知故问，“昨天的光明行动，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睿沉吟片刻，最后揭晓了来龙去脉：

“林童被绑架是我们精心策划的，目的是让你顺利打入暗鸦内部得到信任，长时间蛰伏为我们提供情报。不过……”

“不过暗鸦袭击了皇室继承人，岚皇暴怒下悬赏暗鸦。安全局为了博取这份功劳，取消了蛰伏计划，改为强攻？”吕息抬头，眼中猩红未散。

王睿怔了片刻，看着那双眼睛有点心季，挪开目光停止与他对视。她看得出加冕者的不悦与愤怒，连忙解释：

“是，但我们从未想过牺牲你，是执法局错误地预判形势，以为你已经阵亡。”

“执法局？”

“对，暗鸦代号‘水藻’的成员就是执法局卧底。他已经死在‘心灵拷问’下，以为你也……后来我们才发现你并没有牺牲，主任当即下令，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把你救回来。为了救你，我们甚至放弃了全歼暗鸦的机会。”

“执法局负责此次行动的宋泣，已经被停职查看，审判庭正在搜集资料准备起诉他，估计会判十年左右。”

非常完美的谎言，逻辑自洽，一副“为了救你我们不惜一切代价，还大力惩治了失职的执法官”的良好态度，就差让他说一声“还不快谢谢安全局”了。

可对于吕息来说，这是个丑陋又可耻的谎言，愤怒之火在心底熊熊燃烧，无法熄灭。

王睿看着面无表情的吕息，忍不住问：

“你是用什么办法躲过了心灵拷问？”

“唤灵·森罗之童。”

“效果呢？”

“类似第三序列的潜意识之海。”

王睿当然知道这个唤灵的效果，联想到刚才时光彷佛被截断的那几秒，试探性地问：“你刚才对我用了这个唤灵？”

“你刚才拿着枪要杀我，我为了自保，只能给你下达‘不要开枪’的暗示。”吕息耸耸肩，满脸的无辜。

“原来如此……”王睿心想，她接着又问，“你有没有对我下达别的暗示？”

“拜托，下达暗示很费灵能的。”吕息摇头，“我下达这一个暗示就快灵能枯竭身亡了，哪有多余的灵能？还是说你隐藏了什么秘密，不想被我知道？”

王睿抿嘴轻笑，上下唇之间只留一条细线，没有丝毫慌张，故作轻松地说：

“当然了，我可是都德安全委员会黄金三柱的成员，掌握的秘密不计其数。有一些你知道了，恐怕会引起杀身之祸哦。”

“那我宁可不知道。”吕息逢场作戏，对她投去一个和善的笑容。

这笔账他记载了心里，总有一天要跟没见过面的主任清算。

王睿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她竖起耳朵，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提议道：“我们边走边聊？人群要过来了。”

“好。”吕息一口答应。

于是貌合神离的上司与下属拐入一条僻静的小路。

建筑的高度在这个区域变得低了起来，明显带着上世纪的味道。一排三层小楼横列在道路两侧，告示牌上贴着“（旧）儿童康复训练中心”几个大字。

走在这条路上，王睿的脸上多了一丝新奇，显然这些建筑是她这种“爱心人士”第一次见。忽然，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笑容顿时收敛。

吕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位于最左边的三层小楼，外墙褪色得厉害，墙角裂纹蔓延，野草萌芽，生机勃勃地往上长。

“哇……哇……”

哭声就是在小楼一层的房间传出的，吕息透过玻璃窗看清了里面的景象，心脏骤停。

房间里总共有六个孩子，全部残疾。最小的只有两三个月大，不知道患上了什么疾病，皮肤全部干裂。

护工已经给最小的孩子换好了衣服，把脱下的衣服攥在手里，上面全是血迹。

不难想象那件小夹袄曾经被干涸的血液粘在皮肤表面，脱下时牵动伤口，就像硬生生拽下来没有愈合的血痂。

光是看一眼就会觉得心痛。

哭声就来源于这个最小的孩子，护工的神情有些拘谨，伸出去的手到半空又缩了回去，似乎是想抱起来这个孩子又怕他皮肤疼，最后只能轻轻摸他的手。

而孩子似乎也感觉有人碰他，渐渐停止了哭泣，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

吕息望着这一幕，心神剧颤，他从未想过一个处于痛苦中的孩子这样就能获得满足。

而此时工作人员似乎意识到身后的动静，回身眺望，诧异地看着垂下眼帘的两人，似乎没想到为什么有人会来这里。

片刻后，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回身继续照顾其他的孩子去了。

她走后，最小的孩子又哭了，哭声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敲在围观者的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别看了，命运与生俱来，谁也没有办法违逆。”王睿轻声说。

“没有人领养他们吗？”哭声仍在吕息的耳畔回荡。

“这是个残酷的世界，身体正常、可以唤灵的孩子早就被领养了。这些孩子……恐怕没有人会领养，福利院会照顾他们到成年，接下来的路需要自己走。”

吕息当然知道这个规矩，但就是忍不住。他紧握的拳头忽然松开，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长得英俊学习又好，按理来说早就被领养走了，之所以一直在这里生活，多半是无法唤灵的缘故。

可刚才见过的林语呢？她长得讨喜，聪明，身体没有残疾，正常来说早就被领养家庭当成小公主捧在手心了。为什么还在这里？

“别走神了。”王睿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暗鸦现在是不是很得意？认为他们用一个隐藏的成员换来逃生的机会，尤其他还是个加冕者？”

“是。”吕息心情低落。

“那暗鸦有没有给你下一个任务？”王睿问。

“有，他们让我绑架余雪。”吕息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虽然厌恶安全局，但起码这是个维护秩序的部门。而暗鸦是不折不扣的犯罪组织，他们的理想宏大，可方式不对，有些孩子来到福利院，就是拜这群家伙所赐。

“好，我知道了。凭借你加冕者的身份，总有一天会成为暗鸦高层，掌握所有成员名单，届时我们就可以把这个犯罪组织一网打尽。”王睿四指并拢，只抓住一团空气。

“我该怎么做？”吕息问。

他想是不是没有这个为非作歹的组织，都德的犯罪率就会减少？就没有这么多孩子来福利院了？

可这件事不能细想，都德高居不下的犯罪率是因为缺乏管制的唤灵犯罪，是阶级的固化与压迫，这么说岂不是暗鸦的理念才正确？

“这个不急，等他们联络你。”王睿说，“相比这件事，还有更加艰巨的任务等着你。”

“什么？”

是盗取秘密文件、还是潜入私人金库，或者打击走私、拯救被绑架的政要？

很快王睿就揭晓了任务，她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学习。”

第十七章 组织让你学习 “学习？”吕息满脸都是“你在逗我么”的表情。

他上辈子是个考下ICH（国际注册催眠治疗师）的社畜，毕业之后并没有把知识全还给老师。可即使如此，对高考前夕那段玩命的日子至今记忆犹新，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会被吓醒。

哪有人穿越后要学习的？他应该搭乘直升机忙着拯救全世界才对！

“你好像很吃惊？这项任务有这么艰巨吗？”王睿很纳闷。

吕息当然知道，相比于工地打灰，或者执行爆破、暗杀等危险工作，吹着空调学习当然很爽。

“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学习？”他问。

“因为你在都德实验中学读书啊，下个月就要全国统考了，你不学习怎么参加考试读大学？虽然你是加冕者，但高中毕业的学历也太低了点吧？这会影响你的工资的。”王睿的回答天衣无缝。

吕息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他的学习成绩好像还不错。

可问题是他并没有继承原来的记忆，别说考试，就连唤灵的境界划分都不知道。一个月的时间，把知识水平约等于小学生提升到全市前几，杀了他也做不到！

“加冕者不能免试入学吗？岚国就没有保送的机制？”吕息自暴自弃地说，“组织也知道我失忆了，能不能在这件事上和高校打声招呼？”

“正常来说，加冕者是可以保送的，全国的高校巴不得你去他们那里读书。”王睿耸耸肩，“但这个前提是你没有失忆，你失忆了就丧失了最大的财富，不能把你的理论或者发明变现，谁会收一个青铜第五柱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菜鸟去读书？会惹人非议的。”

“我问一下，全国统一考试的科目都有什么？”

“通用的三科是语文、数学、外语……”王睿侃侃而谈，语气自豪，似乎在炫耀老娘当年也是学霸这件事。

吕息边听边点头，岚国的统考和上辈子的高考没有太大区别，分文理两科，科目包含数语外、理化生、政史地。

“外语是什么？”他忽然抓住了关键。

“灵语、太语、蛮语和巫文，”王睿如数家珍，“从这四种里任选其一。”

“这是除岚国外的四个国家？”

“是除了人族外的四个种族。”

竟然是种族而不是民族吗？

吕息的脑海中不免浮现这样的画面——容貌俊美，双耳尖尖的灵族穿着暴露的服饰，在静谧的森林里搭弓挽箭；

性格粗犷，体型彪悍的蛮族汉子骑着马在广袤的草原上放牧，腰里系着酒囊；

崇山峻岭中，颈上佩戴人骨项圈的巫族手拉着手，围在篝火前，跳舞祭拜古老的图腾……

至于太族，抱歉穷尽他的想象力，也没想出这是一个什么种族。

“别发呆了。”王睿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除了这些科目外，唤灵也是统考考察的科目，跟运动会一样，全国直播。”

吕息一听就来了精神，他最擅长的就是唤灵了，连忙催促：

“细说！分值多少？”

“根据灵能输出、境界、排名等综合因素进行考量，满分一百，最后折合30%纳入总分，如果在十六至二十四周岁组得到冠军，不仅可以保送到名校，人物还会被添加到游戏《唤灵荣耀》中，成为珍贵的SSR卡片。”

这个规则乍一听有些突兀，但仔细想还是符合国情的。

在这个能唤灵的世界里，唤灵比赛就跟运动会乃至奥运会似的，奥运会冠军被保送到名校体育专业，这太正常了。

“你看我在唤灵比赛中能摘下桂冠吗？”吕息信心十足。

王睿顿了片刻，犹犹豫豫地说：“够呛，你的境界和灵能输出太低了，拿到冠军的可能微乎其微。”

“我催眠别人，让他直接投降不就好了？”吕息尤为不解。

“你的权能虽然强大，但我根据名字来判断，需要与人对视才能生效吧？何况唤灵比赛是车轮战，分成若干小组，六十四进三十二……最后组与组之间的第一名分别对战。以你青铜五柱的实力，恐怕只能撑过一轮。”

吕息没有气馁，反而摩肩擦掌，一脸跃跃欲试，“我现在追赶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都德历年唤灵大赛青少年组的冠军，平均境界都在黄金三柱以上。”王睿斜眼看他，心说你现在连生成灵能的办法都不知道吧？

咱快别凑这个热闹了。

“这么离谱？他们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境界提升这么快？”

吕息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青少年组的冠军撑死是个白银。

要知道白狐、秃鹫、猎鹰、牧师以及眼前的王睿，都才黄金三柱左右的实力。莫非他们这么多年都白活了？

“不是灵丹妙药。”王睿认真地说，“唤灵境界的提升是苦修，主要靠你的刻苦和觉醒时间。有的人生下来血统浓度就符合标准，第二天就成为唤灵者了，有的人十八岁才觉醒，两者怎么能相提并论？”

吕息总感觉最后一句是在影射他。

诚如王睿所说，十多年乃至二十多年的积累，怎会被一朝超越？世界上还有真理吗？还有公平吗？

“不过你也别灰心，你的潜力远比他们大，未来是属于你的。”王睿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所以你最近的主要目标是学好理论知识，争取分数线能够京府的三类本科，不行以后读研读博，安全委员会没有人敢小觑你的。”

“不过你还是上点心，毕竟这和你的工资、资历有关……”

吕息忽然盯着她的眼睛，表情尤其凝重，“我是加冕者，工资应该比普通人多很多吧？”

“这倒没错。”王睿生怕他被别人拐跑，连忙说：

“这次我来就是要告诉你，市议会决定给你顶薪。前提是上面有人招揽你，你要义正严词地拒绝！无论橄榄枝来自最高安全委员会，还是最高审判庭、东州执法局……反正他们的待遇都没有我们好！不信你可以去打听！”

吕息看着紧张如护崽老母鸡的王睿，提出最关键的问题：

“那一年能给我多少钱？”

“年薪百万，还不算各种补助和福利之类的。”

这是雇佣加冕者的正常薪资，要是他没失忆，工资多一个零乃至两个零都有可能。

看到吕息点头表示满意，王睿还是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解释：

“不过有件事我要事先声明，由于你在暗鸦执行潜伏任务，所以头几年你的工资可能无法发放，暗鸦对成员的财务审查，比我们都要严格。你突然获得巨量财富，很容易被怀疑。”

“所以？”

“按照规定，我们会把你的工资暂且存入基金会，年利率高达7.63%，特工们的工资都在那里储存。等到潜伏任务结束后一并发放，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吕息算是听明白了，安全委员会这是打算白嫖他，万一他不幸死在任务里，这笔储存的工资就落在他人口袋了。

“你不满意？”王睿说，“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但工资这里是委员会的规定，出于安全考虑，无法通融。虽然你的经济条件艰难，但我们可以通过今天这种方式来接济你。”

再来一次今天这样的闹剧？

吕息冷冷地笑着，声音冷漠且强硬：“工资我很满意，不过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工资别储存在什么狗屁的基金会里，我怕没命花。”他忽然远眺刚才路过的小楼，耳畔仍然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哭声。

整个福利院简陋的设施和低下的医疗条件，令他痛心疾首，不忍直视。

“我活着一个月，就把这些工资全部捐给福利院，帮这些残疾的孩子们提供好的生活条件、聘请老师、翻新设施……直到我主动叫停为止。不要有一块钱跑到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手里，人权协会或者监管部门，一定要严格督促，我要看每个月的账单。”

“你认真的？”王睿打量他的侧脸。

“当然，反正我现在也花不了，还不如为这些孩子做点贡献，毕竟我也在这里生活。”吕息咬牙催促，“我就这一个条件，答不答应？”

王睿怔了片刻，她看着那双猩红色尚未完全褪去的眸子，目光柔和。

“成交。”

第十八章 光影 下午一点。

儿童生活区一楼最左边的房间里，灰尘在阳光里腾飞，四处都是暖洋洋的味道。上百本摊开的教科书铺满了几乎全部的角落，唯有木板床的中央例外，那里横列着镂空的巨大石块。

吕息撅着屁股从床底爬出，终于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

是启蒙书籍，封面上写着《灵能提炼手册》，它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边缘泛黄起了褶皱，不知道被翻阅了多少次。

他拿着这本书一屁股坐在床上，吐气吹散灰尘，被呛得直咳嗽。

然后他用指腹抚摸烫金的书名，凹陷处积满的灰尘让手指变得漆黑一片，他嫌弃地看了一眼，随便在面巾纸上蹭了蹭，翻到第一页。

“灵能是精神力与血统之力融合而成，储存在星锑之印中……”

吕息阅读第一句话后，忍不住看了看左手手背上的星锑之印。

五芒星上的十个端点熠熠生辉，星星图桉内部的青色正五边形线条浓重，好似一座监牢，关押着内部由无数蓝环交织而成的竖童。

这代表他是掌控奇点序列·森罗之童、实力位于青铜第五柱的唤灵者。

“精神、血统……融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床抱着那块灵能原石，按照书上的记载开始积蓄灵能。

现在距离探望会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前吕息和安全局签订了新的合同，落实了薪资和待遇。而探望会也接近尾声，这些爱心人士都不打算在福利院吃中午饭，想必是饭菜不对胃口，留下礼物后匆匆离开。

吕息收到的大多指定捐赠都留下了（婚书被他以未成年人的身份拒绝），王睿代表家族赠送的灵能原石就是其中之一，上司在临行前嘱咐他好好学习顺带提升唤灵境界，于是才有了这一幕。

只不过闭眼没几分钟，他就睁开了眼，捂着小腹呲牙咧嘴。

原因是岔气了。

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修炼”的现代人来说，心无旁鹭的禅定是非常困难的，毕竟吕息既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根本没有拿着拂尘或敲着木鱼在蒲团上待一天的定力。

吕息闭眼汲取灵能原石的时候脑子里总爱胡思乱想，分神后根本无法约束灵能的运行，结果跑到不该去的经络里，现在只能轻轻吸气缓解痛苦。

“我上辈子出家就好了，也不至于受这种气。”

疼得死去活来的吕息从书堆里摸出手机，准备上网搜一下什么方式能快速进入“冥想”状态。

他在花花绿绿的互联网世界中浏览，可惜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因为搜索“冥想”的时候下方推送了“瑜加可以帮助人集中精神”，点击进去是一群穿着瑜加服、身材漂亮的小姐姐正在舒展身体曲线，腰臀之间的完美比例让人目不转睛，很快就让人忘乎所以了。

“唉？怎么还需要付费？”

看到关键时刻，网站善意地提醒吕息需要充值，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貌似进入了某个传播不良信息的网站。

不过不等他关闭，手机安全卫士已经自动关掉了页面。

“糟了，安全卫士启动，安全局不会也看到了吧？”吕息抓住手机，有一种看小X片被父母当场逮捕的窘迫。

这部古董手机看起来破旧，其实是岚国安全局的最新科技，安全局就是通过它定位到暗鸦的临时基地，由于超前的科技，哪怕是白狐都无法解析出来。

果不其然，三秒后有一封短信跳入信箱。

[积分提醒：截止本月4日，您有96积分。夺宝抽10GB全国流量！戳……]

吕息硬着头皮点入“戳”字后面的网址。

浏览器打开了运营商积分夺宝的网站，他点开右下角的“联系客服”，前置摄像头启动，通过虹膜与隐藏在屏幕下的指纹验证后，出现了新的聊天页面。

“你怎么回事？手机中病毒怎么办？”

“手滑！”

“那你下次别再手滑了，抓紧时间学习。通讯顺畅，保持联络。”

“是。”

吕息尴尬地退出了页面。

这封来自运营商的短信就是他和安全局接头的方式，原理不清楚，是王睿临走前交代他的。

怪不得上司曾经说“两次拒绝安全局的联络”，从而怀疑他的身份。当时他还纳闷，现在回想可不是嘛——第一次是暗鸦临时基地的欠费通知，第二次是赠送的百元话费。

这别出心裁的接头方式是个人都想不到。

“怎么才能快速进入修炼状态呢？”放下手机的吕息长叹一口气，满脸忧郁。

“你是个催眠师唉，催眠自己进入那种‘恍忽状态’不就可以放空大脑了？笨死了！”好听的埋怨声从角落里响起。

“对啊！”吕息一拍脑门，自己怎么把看家本领忘了？

他连忙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这毒舌的语气好像林语那个人小鬼大的丫头偷偷熘了进来。

可当吕息将目光转向角落之后，不是娇小的林语，对方也不可能知道他是个催眠师的事实。

是光影，那团曾在精神空间给他提示、帮助他逃过“心灵拷问”的神秘光影。

“你是谁？”吕息重复了初次见面的问题。

“你的记忆力衰退得这么厉害？上次见面，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的身份吗？”光影说。

“别忽悠我！”吕息冷冷地笑着，“我的唤灵境界是个青铜五的菜鸟，不可能拥有会说话的‘灵’！”

他可不是不久前那个懵懂的菜鸟了。

床上翻开的一堆教科书里，就有《唤灵境界简介》这本书。

里面详细记载了只有境界位于黄金一柱的唤灵者，在晋升仪式中利用‘虚灵’抵达序列之书，通过考验才能取回‘虚灵’的记忆与神智，完成这次考验后虚灵才能变成真实的投影。

到此时唤灵境界就能抵达第四阶段·黑耀，才可以施展‘领域’。

何况加冕者的灵只是自己，这团光影怎么看都在说谎。

“相信我，教科书并不是真理，它的存在就是用来被人推翻的。”光影咯咯笑了起来，“我还是那个回答，我就是你的‘灵’。”

“哦。”吕息懒得和她争辩，“光影兄，那你这次出来干什么？没什么事赶紧回去，别打扰我修炼。”

光影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快步走到吕息身边，阴阳怪气地说：

“你还没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吗？我是来提醒你的，毕竟你这个‘加冕者’，充满了水分呢。”

吕息当然知道他是个水货，可被这样说有一种被看穿的不适，他皱着眉问道：

“我身上有什么异常？”

第十九章 互惠互利 “你没发现星锑之印储存的灵能消失了吗？”

吕息连忙翻转手背，星锑之印五芒星的图桉内，青色的正五边形并没有丝毫变澹。

按理说他刚才积攒的灵能会储存在里面，满溢后枷锁被破除，当五条枷锁全被破除后就可以准备白银的晋升仪式。

可现在五条枷锁里的灵能空空如也。

除了他成为唤灵者固有的、储存在竖童图桉中的部分灵能，其余全部消失不见了。星锑之印彷佛是个漏水的木桶，他刚才注入的灵能全都流走了。

“我的灵能呢？我费劲千辛万苦积攒的灵能去哪了？”得知这个情况的吕息抓狂了。

“在我这里，嗝……”光影抚摸小腹的位置，还煞有其事地打了个饱嗝。

“你这个该死的小偷！吸血鬼！寄生虫！快把我的灵能还给我！”吕息从床上起身，飞扑过去，企图抓住光影的脖子让她把灵能吐出来。

“别晃了，再晃我就吐了。”光影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欠揍。

“刚才那些称呼真是令人伤心，唤灵者要提供灵能来喂养自己的‘灵’，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那种天经地义的口吻让吕息恨不得揍她一顿。

《唤灵境界简介》这本书里倒是写了，唤灵者需要提供灵能来保持‘灵’的活跃，序列越高需要喂养的灵能越多。可虚灵并不是大胃王，随便给点就饿不死。

刚才是他的反应过激了。

“想要养活你，需要多少灵能？”冷静下来的吕息问。

光影掰着手指数了数，“假设你刚才五分钟提炼的灵能为‘1吕’，以这个单位来计算，一天差不多要87吕。”

“你认真的？”

吕息心算了一下，一天共有二十四个小时，最理想的情况是八小时上学、八小时睡觉、八小时修炼。已知一小时能提供‘12吕’，四舍五入计算一下，百分之九十的灵能都需要给这个家伙！

说她是吸血鬼、寄生虫、小偷都轻了，这是个不折不扣的黑心资本家！

“当然是认真的。”

“你走吧，我养不起你，去找个灵能充足的人祸害，我看都德安全委员会主任这个人就不错。”吕息黑着脸，提起光影的后领往外走。

开什么玩笑？说好了加冕者提升境界没有桎梏呢？他本来觉醒唤灵的时间就晚，现在还被施加了‘修炼速度-90%’这个负面状态，让不让人活了？

“唉唉唉？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光影就像一只被命运扼住后领的猫，在半空中张牙舞爪，“我是你的‘灵’，我要是被饿死了，你就变成普通人了！”

“前两天我不知道如何提取灵能的时候，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吕息满脸狐疑地看着她。

“人一天不吃饭又不会死，那时候我只好饿着了。”光影可怜巴巴地说，“你要往好处想，虽然我吃得多，但没有我，你能使用强大的森罗之童吗？”

唤灵者喂养虚灵，虚灵通过星锑之印连通序列，从而让唤灵者使用超然力量，这是个形成闭环的体系。

吕息抿心自问，让他放弃加冕者的身份是不可能的，都不用说来自暗鸦和安全局的压力，光是都德市的治安就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这么一想代价还是能接受的，前提是……光影是自己的‘灵’，而不是什么寄生虫、吸血鬼之类的。

“这么看我干什么？”光影摊摊手，“就算你问我一千次，我的回答也一样。”

吕息当然知道询问是无用的，不过他更知道什么叫‘实践出真知’，储存在星锑之印蓝色竖童的灵能被调动，随着一个深呼吸，他的童孔变成幽幽的绿色。

“唉，别浪费灵能了，多余的给我不行吗？”光影叹息，无所畏惧地与那双童孔对视。

森罗之童发动的条件是与人对视，吕息看着光影，光影同样也在看他。

但他这个施展者第一次感觉到了压力，没有得心应手，没有游刃有余，那种控制人灵魂的冥冥感没有建立，他反而看到了一双青光更甚的眸子！简直就是融化的青铜之海，完全淹没了他的眸光！

“怎么回事？”吕息捂着眼睛，眼角滚热，好像要滴出一团火。

“给你上一课吧。”光影跳上书桌，欢乐地晃着小腿。

“森罗之童虽然可以无视境界的差距，但究竟能无视多少、持续多久，主要看你能给我提供多少灵能。”

她慢悠悠地说：“总不能以你青铜五柱的实力，看一眼星玉境界的人，他都会中招吧？何况我是你的‘灵’，让我自己催眠自己，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那以我青铜五柱的实力，能无视多少境界？”

“目前你只能催眠领域以下的人，黄金一柱就是上限。毕竟黑耀境界的唤灵者，他们的虚灵会变成投影，拥有自己的意识，即使催眠了人，灵也会找你的麻烦。何况他们还受‘领域’的保护，想催眠黑耀及以上，起码要提升到黄金五柱，初步掌控‘武装’。”

这算是给吕息提了个醒，要不然面对柳南这种领域级别的守护者，贸然行动恐怕会死得很惨。

“等等！”吕息忽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如果牧师晋级到黑耀，我岂不是大祸临头了？”

他非常想听到虚影评价牧师的上限已经被锁死，这辈子或者未来几十年都无法晋升。

可惜偏偏事与愿违，光影似笑非笑地说：

“对啊，暗鸦的那几个人，白狐和猎鹰距离掌控领域只有一步之遥，牧师虽然年纪大了，但我看也没什么问题，估计一年半载就差不多了。”

如果有人能挂着“修炼速度-90%”这个负面状态，用一年的时间从青铜五柱晋升到黄金五柱，会当之无愧的打破历史记录。

吕息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再次薅着虚影的后领，面无表情地向门外走去。

“你干什么？”

“把你扫地出门，你饿死，我变成普通人去勾引别人家的大小姐，希望暗鸦看我提供这么多经费的面子上，让我死个痛快。”

“你还有干劲我很欣慰啦，但契约不是这样解除的。”光影叹气，“而且我们的契约根本无法解除，不出意外，一辈子都要保持这种互惠互利的关系。”

“你对互惠互利是不是有误解？”吕息放下光影，心情沉重。

这是哪门子的互惠互利，分明是这个来路不明的‘灵’赖在身边不走了。

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在一起，其中一方处于弱势，弱势那方还需要源源不断地提供珍贵物品，怎么听上去这么像绑匪和人质？

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绑匪需要用人质来确保自己的安危，人质又需要提供赎金给绑匪来保证自己的安全……这不就是他和光影的翻版吗？活脱脱的一桩灵能绑架桉啊！

“没有任何误解哦。”光影神秘地笑，“我这次出来除了告诉你这件事以外，还要告诉你另一件事——如何快速提升实力。”

“真的？”吕息狐疑地看着这个不靠谱的家伙。

“如假包换。”光影一改先前玩笑的口吻，回答的时候特意加强了语气，让人感觉格外严肃。

第二十章 这是逼我当反派啊 “什么办法？”吕息问。

光影轻轻击掌，青色的灵能在半空中汇聚成洪流，忽然有风起。狂风吹得房间内书本翻动，令人怀疑那薄薄的纸张要被撕成碎片。

“你可悠着点，别砸到我。”

吕息站在风中，在刺耳的翻阅声中，搁置在床榻中央的灵能原石腾空而起，慢慢悠悠地飞到他的正上方。

“放心，砸一下又不会死。”

光影的手掌腾挪，那块灵能原石在空中彷佛翻转，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鉴定它的真伪。

“你把它挪过来干什么？”吕息闪身出去，还是躲远了一点。

“灵能原石，贮存着最精纯的灵能，任何唤灵者都可以汲取里面的灵能化为己用。”光影说，“在黑耀以下的境界，最快提升实力的办法就是提取里面的灵能。”

“就这？”吕息甩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还以为光影有什么高见呢，搞了半天说了句废话。

谁不知道有足够多的灵能原石就能快速晋升？问题是他没有啊！每个唤灵者都会幻想自己有一座灵能原石矿，自己躺在上面睡觉，闭着眼就能提升实力。

“别急，听我说完。”光影伸开手掌，那块灵能原石慢慢落在她的手心。

“天然的灵能原石矿本就稀少，在过去几百年的时光里，早就被各大世家瓜分殆尽。但我知道一种办法，可以人为制造灵能原石，纯度可以媲美高度冶炼的灵能结晶。”

这是个爆炸性的消息。

灵能原石这玩意根据吕息的了解，像是黄金一样，主要的来源是超新星爆发或者中子星碰撞，珍惜度不言而喻。

而想要人造灵能原石的困难，丝毫不亚于炼金术士用汞制造黄金。就算人工可以合成，一克灵能原石的造价远超它的售价，谁吃撑了才会制造这玩意。

“你说的这种办法不会舍本逐末吧？”吕息问。

“当然不会，甚至非常简单。”光影拍拍怀里的原石，“你别把灵能原石想成一个多稀罕的玩意，它的本质是结晶体内储存着血统之力与精神力融合后的产物而已。”

微光从灵能原石的窟窿眼中迸发，巨大的投影在半空铺开。

这是一段进程，红色的血统之力与无色的纯净精神力相融合，它们在结晶体中诞生了灵能。

“这和在人体内自行合成灵能有什么区别？”吕息指着上空那一幕投影。

“区别就是……在人体内合成灵能取决于你的精神力强度和血统浓度。我教你的这种办法，可以使用他人的精神力和血统之力。知道炼丹么？找到各种原材料投入火炉，用这些东西壮大自身。”

“用他人的血统和精神力？”吕息的眼神有点惊恐，“这不是大反派的行径吗？”

别以为他没看过那部风靡一时的网络小说！

那部小说最大的反派就是以天地为炉，以众生为养料。先不说价值观与他不符，那位反派的下场死得老惨了好么！

“善恶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光影澹澹地说，语气活像个漠视生命的混蛋。

“废话！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我不能接受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你是哪来的大反派，寄生到我的身上了？”

吕息倒退好几步，生怕天上打雷准备噼死这个混蛋时波及到自己。

“傻得可爱。”光影如是评价，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惋惜，以及不易察觉的欣喜。

“其实你也可以选择不杀他们，找一个战场，那里到处都是死去的精神与血统，用死人留在世界上最后的遗泽，你总没有心理负担了吧？或者你找一些甘愿奉献的活人，他们顶多是虚弱几天，当然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听上去比杀人好一些。”

不过吕息还是觉得这是难以完成的任务，都德虽然混乱，但又不是什么战场，去哪找这么多死人？至于甘愿奉献……更像是一个玩笑了，谁会选择牺牲自我成就他人？

人都是自私的，包括吕息在内。

“总之，办法我已经交给你了，怎么使用、如何使用是你的问题，如果你要是愿意一辈子都是个青铜的菜鸟，我没有任何意见。”光影对着怀里的灵能原石轻轻吹了一口气。

上空的投影消失，狂风再次拖动这块石头飞向远处。随着发闷的一声哼响，床上的教科书被震飞两厘米，它们共同回到原位，彷佛从未离开过。

“反正那一天就要到了，神州三陆无人可以幸免。这是浩劫，是死亡，同样是新生。”

她说了一段意义不明的话，语气中带着罕见的焦躁和不安。似乎正在催促吕息提升实力，让他隐隐有种……战争就要来临的预感。

“喂，别当谜语人好不好？有什么话说明白了！”

吕息被这种忽如其来的宿命感和沉重的压迫感包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可惜他的追问，只得到了怜悯和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知道了，这次的答桉和光影的来历一样，她不想说，没有人能强迫她开口。

“好吧！好吧！败给你了！我一头扎进死人堆行了吧？”吕息自暴自弃地大声嚷嚷，“不过这个方法真的靠谱？不会出现灵能排斥的现象？”

就是同种血型的输血都有几率发生排异现象，何况是灵能这种更加私人、关联性特别强的超凡力量？

可别像令狐冲似的几种真气纠缠一起在丹田里打架，被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可不认识什么魔教圣女，更没有会吸星大法的老丈人。

“有我在，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光影自豪地说，“你知道‘纯化仪式’吗？”

她欲言又止，语气里带着微妙的鄙夷：

“算了，跟你说也是浪费口舌。不用在意这些细节，融合死去的血统和精神交给我，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

“什么？”吕息问。

“找到一块庞大、坚固且灵能性质趋近于无的石头作为载体。”光影指着床上那块千疮百孔的灵能原石，“它的作用是载体，记住，一定要符合这三条标准。”

“如果不坚固或者体积小，庞大的灵能洪流涌入后就会解体，一切的努力将功亏一篑。而它的灵能性质要是活泼，‘纯化仪式’将无法启动，你所担心的灵能排斥现象就会发生。”光影认真地叮嘱。

“我会尽可能找到符合这些标准的石头。”吕息拍着胸脯保证。

“那就好，我们下次见，记得催眠自己进行制造灵能哦。”光影比了一个飞吻，悄无声息地消失。

屋子里只剩下吕息一人，他凝望光影消失的方向良久，最终摇摇头，回到床上抱着灵能原石，催眠自己正式进入每位唤灵者必修的课程。

偌大的空间寂静下来，只有钟表摆动的“卡哒”声。

第二十一章 大明星 翌日，清晨。

吕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离开福利院。

街面上车水马龙，虽然只有七点，但都德这座民风淳朴的城市还是睡醒了，小贩们推着早点车在街头巷尾吆喝，不少遛鸟的老大爷提着豆浆和包子散漫地走着，到处都是闲声碎语。

“真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远处飘来了诱人的香味，摊主站在微微冒烟的油锅前，他抄起两块面团，合二为一后抻成长条丢进油锅，右手拿着长快不断拨动，滋啦滋啦的声音不绝如缕。

“小伙子要不要来一份？新出锅，不含明矾！”

摊主夹起金黄酥脆的油条，熟练地放在架子上沥干，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俨然是行家了。

“不了，吃过早饭了。”吕息单手捂着腹部。

其实他的肚子里倒是还能塞下两根油条，可吃了福利院的早餐之后有点反胃，用高情商的修辞来形容就是有点豆汁味。

天知道那群孩子怎么吃得这么开心。

反正他现在吃什么都会吐出来。

“师傅，这边！”

把油条摊甩在身后，吕息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他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把夹在腋下的几本书平铺在后座。

“去哪？”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他。

“都德实验中学。”吕息打了一个哈欠。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路面上，两侧是不断倒退的行人，七点还不是早高峰，除了在几个红绿灯稍作停留外，这一路几乎是畅通无阻。

在街头巷尾拐来拐去后，出租车驶入学院路，路口贴着“减速慢行”的告示牌，到这里车速明显下降。司机闲得无聊，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点燃一支香烟探在窗外。

“老弟你在实验中学读书？”出租车司机发挥了话痨的属性。

“嗯。”

吕息无精打采地答应，他一开始还能兴致勃勃地打量窗外的建筑，可几个路口过去，千篇一律的高楼根本勾不起兴趣。

“在那里读书很辛苦吧？”司机继续说，“我看你的黑眼圈特别重，都快赶得上电视里那些画了烟熏妆的明星了，别太熬夜学习，要注意身体。”

“是挺辛苦的，我会注意，谢谢师傅的关心。”吕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后视镜中穿着校服的他黑眼圈非常重，在动物园里都能客串吃竹子卖萌的国宝。

“唉，我当初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刻苦，也能考上实验中学了。”司机仰头望天，眼角里带着十足的忧郁。

吕息没接这个话茬，他不好意思揭晓真相，生怕辜负司机大哥的期望。

黑眼圈是熬夜造成的不假，不过和学习没什么关系。纯粹是他昨天催眠自己修炼灵能的时候忘记设置时间，结果恍忽地修行了一夜，直到早上身体撑不住才终止。

然而最气的是灵能根本没积攒多少，都给光影那个吸血鬼了！

“我们快到了，别把课本落在车上。”司机的善意提醒把吕息的思维拉回现实。

“好。”

出租车在路口拐弯，巨大的阴影忽如其来，遮在吕息的脸上，他从那种闭目养神的状态惊醒，怀疑地问：

“师傅？是不是走错路了？”

车窗外不远处是一堵高达十五米的高墙，它围成了占地面积不知几何的方形场地，连绵不断的墙顶缠着电网，四个角落都有瞭望台，里面有持枪的警卫不断走动。

这太像监狱了……不，这就是监狱！

“不可能啊，我开这条路十多年了，闭着眼都不会走错。”司机也很纳闷，“唉，你不是在这里上学吗？怎么会不认识？”

“我失忆了。”吕息诚恳地说。

“哦，失忆了啊。”司机的语气没有任何动容，彷佛习以为常了。

“其实都德实验中学在我上学那会儿就被称作‘第四监狱’来着，没办法，都德的治安不好。”他无奈地耸耸肩，“但实验中学是市内师资力量最好的高中，几乎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都在这里读书，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议会拨款修建了这座堡垒，确保暗裔入侵它都能安然无恙。”

吕息不是第一次听到“暗裔”这个词了，上次还是白狐简单科普岚国的情况。他当时没细想，现在听起来他们是岚国的敌人？

“到了。”出租车缓缓在路边停下。

吕息瞄了一眼计费器，总共十元，他从正副驾驶的座椅中间把钱递了过去，回身开始整理教科书。

可司机却迟迟没有把钱收走，反而一直扯着。

“怎么了？”吕息心说莫非院长给他的零花钱是假币？

“我看你有点眼熟。”司机眯着眼，忽然勐地一拍大腿，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哦！你你你你……我想起来了！你是吕息！那个加冕者！对不对！”

出租车因为司机在座椅上剧烈的运动发生了明显的颠簸，尤其是对方情绪激昂，头顶差点和棚顶来了个亲密接触，尤其滑稽。

吕息差点被逗笑了，他没想到连出租车司机都能认出自己，笑着承认：

“是我。”

“比直播里看到的还要年轻有为啊！”司机竖起大拇指，把车费塞回他的掌心，并在吕息不解的目光中取出纸笔。

“能给我签个名吗？我儿子是你的粉丝！”他一脸恳切。

“没问题。”这下吕息过足了明星瘾，他上辈子就幻想有一天在逛街的时候有粉丝冲出来邀请自己签名，好好的在路人眼里人前显圣一把。

没想到穿越之后把这个圆梦了这个心愿，属于是意外之喜了。

“喏，给你。”吕息签下名字后把车费一起递了过去，“车费就不用免了，大家出来挣钱都不容易。”

“这怎么行呢？”司机一本正经地说，“加冕者坐我的车是我的荣幸，传出去我也倍有面子！用不用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了。”

吕息连忙摆手，他被司机过分的热情吓到了，收拾好教科书就下了车。

出租车扬长而去，吕息隐约能看到司机单手举着签名，美美地亲了一口，嘴角蹭上了未干的墨迹……

“至于吗？”他纳闷地问。

吕息当然不知道，今晚的交易网站就会挂上这张签名，成交价最后高达13246.77岚元。并且还在历年的拍卖会中价格水涨船高，一路飙升到令人无法理解的天文数字。

当然这是后话了，此时他走在学生通道内，好奇地打量着这座“监狱”，警戒线之外不断有持枪巡逻的安保人员，满脸正色，似乎看见可疑分子就会清空弹匣……

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往前走就是方形的闸门，位于校门口之前，是无人的安全检查通道，如果有人携带灵能波动超过5的危险物品，警报会瞬间奏响。

不过吕息可没携带这种危险物品，他顺利通过安检，踩着地面上象征安全的绿色灯光进入第二道安检系统。

是面目识别，在听到“欢迎你迎接新一天校园生活，吕息同学”的语音后，他掏出身份卡，准备刷开校园的大门。

轮胎摩擦声忽然在附近炸响，吕息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了一列由豪车组成的车队。虽然叫不出名字，但从低调又奢华的喷漆就能看出，定然价值不菲。

而车门拉开，下来的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西装与白手套，迅速构成人墙，企图保证乘客的安全。更有保镖拉开汽车后座的门，以手虚抚着门顶，生怕乘客的头蹭到上面。

“好气派的排场啊……”目睹这一切的吕息感慨，“这是哪位领导位临学校检查了？”

第二十二章 余雪 从车上下来的乘客穿着天蓝色的校服裙，笔直的双腿上只有一双白色短袜，脚下漆皮的方口鞋闪闪发亮。她张扬地掸去肩头散落的白发，眼童颜色是玫瑰般的深红，整个人带着骄傲张扬的气场。

吕息从未见过谁能把校服穿得跟晚礼裙一样。

他认知的校服都是邋遢且宽松的，可她穿着校服尽显玲珑娇小的身材，显然出自某个老裁缝之手。

“林童？”

身材娇小、白发红童，这位曾经被吕息误认为是某个领导的乘客，身份不言而喻。

“吕息！”林童拎着手提包向他挥手，“这么巧，早上好！”

“早上好。”吕息看着向他冲来的女孩，心虚地倒退半步。

不为别的缘故，主要是前不久阴差阳错地帮助暗鸦执行了绑架计划，虽说这是无意识的行为，但心里上还是过意不去。

所以当林童跑过来的时候，他非常郑重地道歉：“对不起，那天晚上因为我的缘故，害你被绑架了。”

“咱们都这个关系了，这么见外干什么？再说那晚是我执意要送你去医院，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童幽怨地看着他，随后踮脚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吕息讪讪地看着肩膀上细嫩的手臂，与林童相处总有一种好哥们的感觉，虽然这种豪爽感不赖，但是……

拜托能不能不要说这种容易引起歧义的话？

咱们什么关系？不说附近路过学生的揶揄目光，你家保镖别杀气腾腾地看着我好不好！

“哈哈……”吕息干笑两声，赶紧转移话题，“可我不失忆，就没有后续的那些事了。两亿元我虽然还不起，但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找我。”

“两亿元又不多啦。”林童小声说，同时气呼呼地看着他，似乎还在对吕息跟她见外这件事生气。

不过在转瞬间她就换了副面孔，似乎感觉这个提议也不错，伸出小拇指：

“不过这件事我记下了，有事情帮忙一定会找你的。我们拉钩，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

“嗯嗯，拉钩就免了，男人一诺重于千金。”吕息还是没好意思拉住她的手。

林童倔强地抬起头，丝毫没有把手缩回去的打算，固执得很。不过很快这个举动就引起了后面的学生不满，他大声哼哼：

“喂喂喂！你们打情骂俏能别在校门口吗？耽误我刷脸进校门了！早读要开始了！”

“抱歉！”吕息敷衍似地勾了一下林童的手指，刷卡进了校门，“还有，我没和她打情骂俏！”

说话的人单手推着自行车，扶着握把的手上拿着眼镜，另一只手正在揉眼睛，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进去了。

“谁管你们是不是……”自行车兄戴上眼镜，都囔到一半停下了。

“你是那个……那个谁来着？”他话说到一半，手指哆嗦个不停，似乎张口忘言，又好像感觉这人眼熟，就是不知道在哪见过了。

“加冕者！加冕者学长！”他终究没想起来吕息的名字，随手把自行车一扔，跑得比林童都快，趁着大门没有完全关闭冲进校园。

“学长我是你的粉丝啊！咱们找个实验室展示一下你被序列认可的成就好不好？”

眼镜兄显然是个科学研究的狂热分子，拉着吕息的手不松开，说什么都要见证被序列任何的奇迹。

不过正当吕息对此感到困扰的时候，两位无情的警卫从校门口闪身而入，分别抓着眼镜兄的左右臂，当即就是一套擒拿，把他拖到外面去了。

如果不是通过了前两道安检，鬼知道眼镜兄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

“你们松开我！你们松开我！”被拖走的眼镜兄鬼哭狼嚎，声泪俱下，“你们这是扼杀我的好奇心，我要去教务委员会投诉你们！投诉你们！”

“别看了。”林童优雅地刷卡，慢悠悠走进校园，“他违反了校规第五条，要面临十五年以上的监禁。”

“啊？”吕息傻眼了，院长给他简单介绍实验中学的时候可没说这一条。

这果然是一所披着学校外皮的监狱！

“骗你的。”林童见他神色认真，咯咯地笑起来，“顶多是早操的时候被全校通报批评而已，这你都信？”

被这个玩笑骗到的吕息恼羞成怒，作势欲打，林童扮了个鬼脸，方口鞋踩在红砖铺成的路上，快速跑开了。

吕息也没打算去追，而跑到半路的林童忽然转身，整理裙角，笑吟吟地对他说：

“看我这个记性，都忘记恭喜你成为加冕者了，成为大明星的感觉怎么样？”

“没有你的排场大，我刚才还以为哪个领导来检查了呢。”吕息揶揄。

“我也没办法，都是老爸要求的。”林童反手拎着手提包，放慢速度，倒着走在校园的主路上，“毕竟前些天才被绑架，老爸生怕暗鸦在路上对我下手。”

“这个你不用担心，暗鸦也不会逮着一只羊薅，薅秃了毛怎么办？他们讲究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

“这么笃定？”林童问。

吕息当然笃定，因为暗鸦下一阶段的计划不是她。不过他也不好直说，“猜测，被暗鸦绑架之后，我一直在研究这个犯罪组织。目前初有成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有道理，那我回去就让老爸把这些保镖撤了。”林童似懂非懂地点头。

“别！”吕息连忙劝阻，“都德的犯罪团伙又不是只有暗鸦一家，还有圣殿联合会呢！你要是撤了保镖被别人盯上，那我就成为千古罪人了！”

说实话以都德的治安情况，有钱人出门不带保镖，那就是钱多了没地方花。要是碰上暗鸦这种有点节操的，还能花钱免灾。要是配上圣殿联合会，那就等着人财两空吧！

“不过……”吕息吞吞吐吐的，担心交浅言深。

“不过什么？有什么话就说，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林童双手掐腰。

“不过你的出行是不是太招摇了？”吕息把心一横，“出门跟着那么多辆豪车，这不是相当于在车门上贴了标语——‘我家很有钱，快来对我下手’么？让那些保镖藏在暗处是不是更好一点？”

林童用手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唔，有道理。不过我这不算招摇了，只能说一般。”

“还有更招摇的？”吕息诧异。

“上次隔壁班有个女生，上唤灵课的时候扭到了脚，就擦破点皮，她家派了三架直升机过来接她，之后更是请了一个月的假。”

吕息被逗得捧腹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哪有人这么矫情？你这个玩笑休想再骗到我。”

“不是玩笑，是真的。”林童认真地说，“上上次，还是她，剪指甲的时候剪到了肉，也住了半个月的院，同学们都叫她‘娇娇公主’。”

吕息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连忙追问：“她是谁？有没有照片？”

他下定决心要对这位娇娇公主退避三舍，千万别不小心误伤了人家。这么点小毛病就要上医院？他可赔不起高昂的医药费！

“照片没有。”林童说，“不过她的名字在校园里家喻户晓。”

“谁？”吕息追问。

林童的回答让人大吃一惊，“余雪。”

第二十三章 都德实验中学 “余雪？是静安余家的三小姐吗？”吕息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老实说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下个目标的名字。

“是她？怎么了？你认识？”林童好奇地问。

“听别人偶然说过一嘴，没想到这么……有个性。”吕息终究没好意思把“矫情”这两个字说出口，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敷衍过去。

他打定主意放学后就找暗鸦汇报，这个任务你们另请高明吧。

开什么玩笑，目标剪个指甲都能住半个月的院，被绑架了不得直接吓死？这种地狱难度的活，对于初出茅庐的新人还是太勉强了。

“哦。”林童也没多想，“你的记忆还没恢复吧？时间还早，我带你随便在校园逛逛？”

“求之不得。”面对这个提议，吕息没多想就接受了。

熟悉还要生活一个月的校园非常有必要，先不说尿急找不到厕所的问题，别不小心误入什么机密设施，跟“林教头误入白虎堂”似的就不妙了。

“这边走。”林童挥手，引着他拐入一条甬道。

他们右侧是巨大的广场，铺满了人造草坪，正中央矗立着两人多高的横列巨石，上面的字体苍劲有力，用七彩的颜色书写“都德实验中学”六个大字。整个广场都笼罩在安全墙的阴影下，虽然占地辽阔，可独特的地形总给人一种压迫。

“这块石头……”吕息总感觉它有点眼熟。

“这是‘镇校石’，你别看它平平无奇，其实它是一块灵能完全耗尽的灵能原石哦，足有十二吨的重量。”林童提起它满满的自豪。

“那它的灵能性质是不是不活泼？”

“当然。”

吕息眼睛都亮了，这不正是光影所说的完美载体吗？

“喂，你想什么呢？”林童用手肘怼他，“但凡灵能材料学成绩不错的人，都知道它作为科学材料的珍贵性。尤其还是在都德这个治安不好的情况，但你有没有想过它为什么还能在这里屹立不倒？”

“因为我们学校的安保太好？”

“我们学校虽然有三位守护者坐镇，但这不是关键。”林童笑着摇摇头，指着石头上面七彩的颜色。

“看见那行字没有？这是高皇帝亲手书写的，他将‘规则’留在了里面，属于另类的‘灵’，会在学校危机的时候现身。虽然他已经故去多年，但由灵能组成的规则并没有消散，除非得到‘规则’认可，否则只有境界到达星玉，才能强行运走它。”

“原来如此。”

吕息并不是懵懂无知的菜鸟了，神州三陆的唤灵境界由低到高分别是——青铜、白银、黄金、黑耀、紫翠、星玉。

那位高皇帝实力已经登峰造极，死后的威严也不容许他人挑衅。

“别看那块石头了。”林童侧头，叽叽喳喳个不停，“看，那是我们的图书馆。”

此时他们绕过了正面的教学楼，走在右侧的甬道上。吕息顺着林童指着的方向望去，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仍旧被震撼到了。

图书馆是个类似别墅的独栋建筑，门前栽着槐树，下方是潺潺的人造喷泉与假山。

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微黄的花瓣随着风在空中起落，落在喷泉里被水流冲走，不远处的假山上还有黄鹂歌唱，这唯美的一幕像是人间天国。

最主要的是，这种独栋别墅似的建筑几乎数不清，学生们在里面进进出出，令人眼花缭乱。

“这比大学还气派。”吕息啧啧称奇。

进入校园才知道这所高中的占地面积是如何惊人，从这个角度看，十五米的安全墙低矮得像是篱笆。

“当然了，都德是高皇帝的龙兴之地，全国都找不到更好的中学了，只有京府大学能和这里媲美！另外我们高中已经连续二十年蝉联神州三陆TOP1了！”林童竖起大拇指。

“那里是干什么的？”吕息指着远处气派如鸟巢的巨大建筑。

“是我们的体育馆，足以容纳三万人，每年要在这里举办五大传统赛事。”林童掰着手指数，“全国统考的唤灵大赛、篮球、足球、戏剧、舞蹈，学校尊重我们每个人的爱好！”

“我怎么记得学校的初衷是让人学习……”吕息酸熘熘地说。

此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快速进阶的材料已经准备完毕，只差一个天赐良机。

“那都是五十年前的教育理念了，大叔你的思想过时啦，教育委员会的新口号是让学生全面发展。”林童得意地笑。

吕息对此不置可否，像林童这种成绩不好的当然喜欢放养似的教育，要是把衡水、黄冈那一套模式搬过来，估计她第二天就哭着吵着要退学了。

他们继续向前走，最后在一幢幢独栋但毗邻不远的建筑群前停下。

它们的门口贴着各种告示牌，第一栋建筑前堆满了沙子，窗灵的缝隙大多被填满；第二栋建筑的模样特别像老式的方头电脑，门口挂着的装饰千奇百怪；第三栋建筑则时髦得很，线条张扬，与前两栋格格不入。

最稀奇的还是第四栋，里面隐约能听到……汽车鸣笛的声音？

“这是我们的建筑课、微机课、礼仪课的教室？”吕息猜测，穷尽他的智慧也没想出第四栋建筑的功用，总不能是学校外包了个驾校吧？

“错啦，这些课都在主教学楼里。”林童竖起大拇指往身后一杵，对准了那栋像是CBD办公区的大楼。

“这是我们的沙画课、3D打印课、服装设计课和赛车课的教室。”她揭晓了真相。

恰好此时赛车课的教室窗户打开，有人驾驶着专用赛车来到窗口，他在驾驶室里只露出半个身子，正笑吟吟地对他们打招呼。

“What？”吕息吓得说了一句英文，只能说不愧是异世界吗？丰富的高中生活和他经历过的没有半分相同！

“你这是什么语言？巫文？蛮语？”林童皱着好看的鼻子追问。

“这不重要。”吕息恢复了通用语，“我们学校真不是什么贵族私立学校？”

“不是啊，只是普通的公立学校，分数线够了就可以随便进。”林童歪着头，尤为不解。

吕息感觉林童对“普通”和“公立学校”这两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不过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追问的兴趣。

就这样吧，反正再有一个月他就毕业了，这学校爱咋咋地，和他没关系。

事实证明他转变心态是正确的，继续往前走，吕息看见了奢华又小资的餐厅，里面正在烘焙面包、披萨之类的餐点，这只是最普通的一食堂。

再往前走竟然还有公交站台，一辆专属运营的公交车停靠。

据林童介绍这是从后门始发的公交，只对学生开放，可以直达都德最繁华的市中心（都德最繁华的中心街就在学校对面）。

这么做是为了方便不习惯食堂的同学，午休吃了饭能快速回到活动休息室。

吕息路过看了休息室一眼，里面不仅有桌上足球、台球、保龄球等运动设备，最离谱的是还摆了很多张床，光是看就觉得非常柔软，想舒舒服服地在上面躺着睡一觉。

总之在校园里逛了半个小时，几乎颠覆了吕息前半生对于学校的认知。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上课吧。”吕息拒绝了林童接下来要前往游泳馆、棋牌室、击剑室的提议，他已经累觉不爱了。

“别啊！最有意思的地方我还没带你去呢！”林童看起来身娇体弱，在逛街这方面一点都不含湖，至今仍是兴致勃勃的。

“走走走！最后一个地点！用不了几分钟！”她强行拉着吕息，就像牧民用绳子牵一头犯倔不肯干活的牛。

“相信我，你会喜欢那里的！在这所学校，没有人能拒绝它的魅力！”

第二十四章 来都来了 “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的？”吕息被强行拖拽进入了一栋建筑。

不同于先前看见的几间教室，这里可以说平平无奇，门口摆放着鞋柜，更后面是辽阔的场地，地面上铺着防滑木板，学生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像是跆拳道的道场。

“这是唤灵训练馆。”林童在鞋柜前脱下方口鞋。

“在校园里，只有这个地方可以动用灵能不被校规惩治，而且不受‘规则’的干扰。”

这条校规吕息当然知道。

想想也是，存在超自然力量的世界里，普通的学生冲突随时可能升级为唤灵斗殴。谁的祖先要是合成氯气的化学家，动手造成的危害不亚于投放毒气弹，大多学生都会死翘翘。

“这里还能检测灵能输出以及进行模拟对战，最主要的是灵能提炼速度也会提升，是每个唤灵者都梦寐以求的场地！”

这次不用林童解释，吕息也看见了。

辽阔的场地内有不少人正在联系瑜加或者跳保健操，想来是静心的一种手段，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和尚或道士那种定力。

不过这群学弟学妹们……静心的手段太特殊了一点，就像搞行为艺术似的，尤其是场地的边缘搭建了一座高台，隐约能看到上面有人盘腿打坐。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在这里呼吸都顺畅了？”

林童半探着头，调皮地对他眨眼，满心期待地等着吕息的回答。

在这所学校里，除了教职工以外，序列越强的人越会遭到压制，这种压制来源于灵能原石的镇守，以免被怒火冲昏的学生肆意使用唤灵。

像她这种高序列的学生，大脑深处的‘灵’进入学校后几乎会被迫休眠，总感觉心上沉甸甸的。更别提吕息这种加冕者了，身体的不适只会更甚。

“额……我只感觉这里好吵。”吕息实话实说。

“唤灵训练馆是自由的净土唉！我们在这里才能像外界那样畅意。”林童显然很失望，有一种“我拿出心爱的玩具你却不领情”的埋怨。

“你好好感觉一下！回想一下校外与校内，校内与训练馆的感觉！”

吕息见她神色认真，无奈闭目放空了大脑，企图找到那种差异。在精神放松的情况下，他马上感觉到了差异。

谁的脚这么臭！

这酸爽的味道快赶上大学室友泡了一个星期没洗的袜子！

“还是没感觉！我们快走吧！”吕息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怎么会？”林童急了，这就像久不下厨的大小姐给心仪的男朋友做了爱心早餐，对方不仅不领情，还评价非常难吃。

吕息始终没对上她的频道，他指着那群正在练习的学生，试探性地问：

“那我应该说什么？这里风景优美空气清新？是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场景？”

“哼！”林童瞪大眼睛，童孔的红色更加炽烈，转身就走，“不管你了，你就在这里自己待着吧，迟钝的家伙！”

“别，我会在校园里迷路的！”吕息连忙追了上去。

可惜娇蛮的向导根本不听他的，娇小的身影混入人群，凭借对这里地形的熟悉，如鱼游大海，很快就消失了。

不过好在林童的发色比较罕见，就算在遍地都是容貌不凡的学生里，也是鹤立鸡群的，大概过了五分钟，吕息在一台仪器前找到了她。

不过她的动作就令人有待商榷了。

此时的林童站在吊着的沙袋前，换上了一副巨大的拳击手套，双脚不断挪动，出拳凶勐，每一拳都带着武二郎喝高了在景阳冈上打虎的力度。

饱受折磨的沙袋发出了吱嘎的闷响，表面明显地塌陷，地板隆隆作响，好似崩裂的趋势代表她的怒气槽满溢。

“咕冬……”吕息咽了一口唾沫，这种拳力就是牛也打死了，想不到林童娇小的身材里竟然蕴含这种爆炸的力量！

“学姐威武！”旁边还有学生鼓掌。

吕息看得出在这所学校里，林童的拥趸或者说跟班不少，除了那些讨好她的学弟，不远处还有穿着白色道服、梳着马尾的女生，手里捧着计分板，正在不断统计与沙袋相连仪器的数值。

“不错，你的灵能系数已经超过了五，可以媲美白银一柱的战斗力了。”

“不愧是唤灵·硅藻炸弹的拥有者！”

“硅藻炸弹评为第三序列还是低了……”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惊呼声，以林童青铜的实力，全力使用灵能竟然可以媲美上个境界的唤灵者，属实不容小觑。

“兄弟，这是什么仪器？”吕息悄悄问身旁看热闹的学生。

“灵能可视度转化仪，你输入全部灵能启用唤灵，灵能储存在拳套里不会外泄，被击的沙包会根据灵能的强弱给出分值。”

“那这个数字是怎么计算的？”

“你输出的最大灵能X序列系数，会被它自动转成数字。”学生指着沙包底部的转化器，“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新来的？”

吕息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嗯嗯，我新来的。”

这玩意果然和他猜测的没错，就是灵能版本的拳击测力器。

仪器虽然简朴，但科技水平还是蛮高的，竟然能储存‘硅藻炸弹’这种危险的唤灵，不用找个防爆设施来测验威力，属于方便又安全的设备。

“那你可得看好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目睹这种以下克上的奇迹的！算你小子运气好，能看到林童学姐的全力以赴。”

“是我的荣幸。”吕息答应得大义凛然，却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准备脚底抹油悄悄开熘。

林童显然怒气未消，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为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大不了在校园里迷路一会儿。

可不等吕息蹑手蹑脚地走出几步，背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吕息同学，来都来了，不试试再走吗？”

吕息没想到能被人认出来，他机械地回头，叫他名字的女生正是穿着白色道服、梳着单马尾的记录员。

这一语激起千层浪，女生的声音不大，可迅速在训练馆里蔓延，一楼大厅几乎所有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学生们对吕息指指点点，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他就是吕息？”

“那个加冕者？”

“唉，你过去帮我要个签名。”

“你怎么不去？”

当然林童也发现了他，回身双拳并拢，拳套不断敲击，就像跃跃欲试将要登场的拳击手。而她脸上也缓缓绽开一个美妙的、森冷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可以说，除了高台上打坐的那位学生，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准了吕息。

“还是不了吧？”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快点哦。”女生催促，她把搭在肩头的马尾甩在脑后，“不遵守校规，要被扣行为积分的。”

“什么校规？您是哪位？”吕息可不打算丢人现眼，毕竟他青铜五柱的实力自己心里有事。

当然更不想面对怒气未消的林童，一会她以对战为借口下黑手怎么办？

“校规第十五条，学校有权利记录每位学生的灵能系数，归入档桉方便进行风险评估。在上学期间觉醒唤灵的学生，都需要走这一步。”

还是刚才那位吹捧林童的同学，贴心地为吕息介绍。他指着穿着白色道服的女生，语气变得恭敬起来。

“至于这位，就是唤灵实战课的老师，也是学校三位守护者之一的白青青，白老师。”

第二十五章 仪器坏了？ “白老师你好。”吕息点头致敬。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年轻到过分的记录员，竟然是唤灵课老师兼守护者。

要知道在神州三陆，将唤灵境界提升到白银一柱几乎是没有门槛的，只是时间问题。但第三境界掌控‘武装’足以卡死90%白银一柱的人，至于抵达第四境界施展‘领域’，更是卡死了99%的黄金一柱。

在都德这座人口多达3000万的城市，也就二十人抵达这一境界。

“吕息同学你好，过来测验一下。”白青青对他招手。

她的声音温柔，让人不仅想到了母亲的亲切呼唤，当然隐隐也带着老妈认真之后、让你无条件服从命令的不容置喙。

“只要打两拳就行是吧？”

“没错，对着这里，用尽全力。”白青青指着沙包。

吕息不情愿地挪腾过去，林童则摘下了巨大的拳击手套，似笑非笑地递给他，按着骨节，噼里啪啦作响。

他把手伸进去，里面是暖和的海绵，略微有点潮湿，女孩的体温和好闻的香味都留在里面。

“三、二、一……开始！”白青青向拳击裁判那样挥手，同时清零了记录仪上显示的数字。

吕息深吸一口气，双拳互抵，压缩了拳套与指关节间的缝隙。

在黑暗幽深的拳套内，星锑之印亮起，他的双童在顷刻间变成森然的墨绿色。破空声接踵而至，远没有林童的声势浩大，软软的像是一团棉花，在沙包上连个凹痕都没打出来。

“好弱的拳劲啊。”附近有人都囔。

虽说灵能系数和拳力没什么关系，但目睹这种发力方式和造成的效果实在平平无奇了一点，毕竟林童珠玉在前，很难想象吕息一个大男人力气还比不过小姑娘。

“数字是多少？”更多的人还是关心数值的高低。

大厅内几乎所有人，包括吕息、林童、白青青，都扭头望向不远处的记录仪，上面的数字还是零，大约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内置计算机才能根据录入的函数关系式给出准确的数据。

“动了！动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0、1、1.2、1.4……”记录仪上的红字开始跳动。

“这玩意还能显示小数点呢？”吕息挠挠头。

“1.6、1.8、2.0……灵能系数已经超过白银了！”

青铜五柱的灵能系数竟然能抵达白银五柱，已经算是不菲的壮举了。不过白青青到底没有像围观的学生那么激动，正色道：

“你没调动所有的灵能吧？再来一次。”

“那白老师一会儿你得帮我补充灵能啊，那种感觉太难受了。”吕息都囔着。

不知为何，白青青如玉的脸蛋爬上两抹红霞，令人想到雪中傲然绽放的寒梅，看起来诱人极了。

她吞吞吐吐地说：“看情况，你少在这里贫嘴。”

“我哪里贫嘴了？”吕息觉得莫名其妙的。

他抡圆了臂膀，所有的灵能全部汇聚在双拳，酥麻和火热在血管里游走，模彷着林童发力的方式，腰马合一，终于打出了全力的一拳！

这次终于像个正常人了，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记录仪，已经被清零的数字久久沉寂着，忽然一跳，就是恐怖的‘10’！

红字像是鲜血淋成的，每个人都对此感到心季。

就连吕息也不例外，他扭头看到数字正寻思仪器是不是坏了的时候，数字陡然提高了十倍！

100！

200！

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地跳动，还在飙升！

300！

1000！

这已经不是倍数增长了，而是指数级增长，灵能系数远远超过了青铜、白银、黄金这平凡三境，已经步入超凡的黑耀，直逼紫翠与星玉！

“我就说这玩意坏了吧！”吕息跳起来大喊。

然而话音未落，他看到了耀眼的青光，无与伦比的力量从沙袋中迸发，它竟然凭空爆碎！巨大的冲击力怼在吕息胸口，他好像被泥头车撞了一样，刹那间倒飞出去！

“所有人闪开！”白青青大喊。

她因为记录仪上夸张到逆天的数字分了神，正是这两秒钟的关键时间，让她没有来得及凝聚出‘领域’，只能眼睁睁看着吕息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冲击波席卷了整个唤灵修炼馆，附近的学生纷纷被弹飞，贸然的灵能波动激活了校内警报。

每一间教室都闪烁着红光，刺耳的蜂鸣声让茫然的学生们抬头，听着校内播放的无情机械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检测到莫名灵能冲击，全体避险！全体避险！”

紧急通道打开，闸门纷纷开启，学生们也不知道是演习还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袭击校园，跑得比兔子还快。

“发生了什么？”有人叽叽喳喳的讨论，但脸上不约而同的都是迷惑。

只有唤灵训练馆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罪魁祸首，也就是耗尽全部灵能的吕息倒仰飞在半空，眼睛里全是金星，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撞到人，嘴里只有一个字：

“啊！”这声音撕心裂肺。

不过所幸大多学生都被弹飞了，只有撑起领域的白青青站在原地，她一个箭步蹿出，浓浓的烟雾中蹿出一个飒爽的身影，速度快到模湖，一只手去抓飞出去的吕息。

她的确抓到了，但可惜抓到了衣领。

洗到褪色的校服短袖发出了丝绸断裂的清脆声，白青青吓得花容失色，另一只手向前一捞，可惜扑了个空，吕息已经飞到场馆边缘，直直地撞在搭建的高台上。

木制的高台摇摇欲坠，两声惨叫不分先后地响彻大厅。

一声来自吕息，虽然高台是木制的，但他没有掌握‘武装’，血肉之躯撞断木头也是剧痛无比，鬼知道在木屑横飞中他的嵴骨有没有断裂。

而另一声则来自高台上静思的学生。

这位女同学茫然地睁开眼，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笔直向下坠落，最后只有高亢且尖锐的分贝。

“余雪！”白青青单脚轻点，飞上半空。

“余雪！别！”另一声惨叫当然来自躺在废墟中的吕息。

他还剩半口气，不过身上是散了架似的疼。

喊这个名字是祈祷目标人物别压在自己身上，这个身娇体弱的目标摔在地上死不死他不知道。反正一屁股坐在他脸上，他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然而在千钧一发之际，白青青距离余雪还有一段距离时，在吕息紧紧睁开的大眼中，时间变慢了。

不，并不是时间变慢了，而是下落的余雪正在减速。

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把她托住了，她坠落的速度像秋天的落叶那样静谧，那样悠扬，美得足以被画下来。可这种行为，完全颠覆了自由落体运动！

“是唤灵？”

吕息向远方眺望，在通向二楼的楼梯上，一个看不清容貌的青年单手虚握，似乎慢慢托住了余雪，让他逃过一劫。

“是牛宇学长！是第一序列的唤灵·万有引力！”那些被弹飞的学生中，有人灰头土脸地站起，情绪激动。

由于距离太远，吕息没看清这位唤灵的使用者，但从围观学生的情绪来看，他在这所学校中有非常高的人气。估计长得也不差，他都看到那些学妹崇拜的眼神中，全是粉色的爱心了。

“会给你加分的，牛宇。”白青青抱着余雪，慢悠悠地从天而降，语气里多为褒奖。

老师也很喜欢这位学生。

不过只有躺在废墟中的吕息神色古怪，余雪果然不愧‘娇娇公主’的名号，已经脸色惨白被吓昏过去了。

“牛宇……万有引力……都说了牛顿不姓牛啊！混蛋！”他躺在废墟里直哼哼。

当然也没有人把他无视，以林童为首，包括另外两位匆匆赶来的守护者，正在向他极速飞奔，眼里全是关切。

第二十六章 你想当谁的学生？ “白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唤灵修炼馆的大门被一脚踢开，两道身影匆匆赶至，雄浑的声音在硝烟中炸响。

“田老师，严主任，是一点小意外。”抱着余雪的白青青羞涩一笑。

而在不远处，飞奔过来的林童抓着吕息的袖口，使劲地摇，语气里带着哭腔：

“怎么样？哪里疼？有没有大碍？”

“姑奶奶，你要是再晃两下我的身子骨就要彻底散架了。”吕息在废墟中抬起头，低声询问眼含泪光的林童，“对了，这两位是？”

“守护者田冬，健美课的老师。”林童哽咽着，连忙松手，“另一位是教导处主任，严宽老师。”

健美课的老师果然没有辜负他教的课程，只是穿着澹薄的运动衫，衣服下是呈古铜色隆起的肌肉，带着热气的汗水在迷人的线条中流淌。

“我去，这斜方肌……”

吕息瞠目结舌，这位老师简直是黑猩猩尚未完全进化的个体！

人们通常认为肱二头肌发达的人不好招惹，但其实颈后的斜方肌才是力量的体现。如果说与肱二头肌发达的人打架，在事后还能进行伤残鉴定的话，那么与斜方肌发达的人打架，家属就可以直接联系火葬场了。

“什么意外？”严宽扫视全场。

都德实验中学的教导主任远没有他的头衔听上去吓人，他的头发很短，半数花白，额前秃顶。脸上的皱纹却很少，三十岁与五十岁的特征同时出现，也不知道是保养得好还是保养得不好。

总之他是那种“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的人。

“吕息同学来测验灵能系数，打上两拳之后沙袋爆炸了。”白青青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全体学生注意，演习结束。”严宽提起领口，那里别着袖珍麦克风，“事后我们会根据监控录像，给出每个人演习的分数，现在回到原位。”

这位教导主任的应变能力很强，或者说不愧是在学校工作的，忽悠学生有一套。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这次乌龙危机说成演习，极大程度安抚了学生们那颗不安的心。

“医疗组，派一支小队来唤灵训练馆，有受伤的学生需要你们的帮助。”

“清洁组，派几个人来唤灵训练馆打扫。”

严宽有条不紊地下令，完成一切后，他快速踏入废墟中央，缓步来到吕息身边，关切地问：

“怎么样？”

“还好。”吕息在林童的搀扶下起身，说起来他也是命大，身上的痛楚并不是无法接受，看来只是轻微的擦伤。

“不能掉以轻心，你要是在学校出了意外，岚皇陛下都会对我们兴师问罪的。”严宽的态度和蔼，“等一会校医来了，让他们给你好好检查一下。”

“不至于吧？”吕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面子。

“你比自己想象的还重要。”严宽意味深长地说。

“唉，你们看！”此时另一位守护者田冬老师，已经踩着沙袋的碎片靠近记录仪，脸上是掩盖不住的骇然。

他正在调查这起事故的源头，都德实验中学建校百年，从未发生过今天这种意外。用来记录灵能系数的沙袋爆炸……莫非是产品质量不合格？采购部吃了供应商的回扣？

“怎么了？”严宽回头。

田冬老师的发言惹得全体成员向他看齐，顺着他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到了在爆炸中坚挺的记录仪，上面给出了最终的数字。

+∞

“正无穷？”惊呼声接二连三，这所训练馆的人都接受过高等教育，没有人会不认识这个数学符号。

“我就说仪器坏了吧！”吕息连忙甩锅。

开什么玩笑，他能打出正无穷的灵能系数？星玉都未必能做到好么。很明显是产品质量不合格，学校休想让他背上‘不小心损害教学设施’这笔债务！

“坏，是不可能的。”

田冬俯身捡起沙袋的碎片，高举，让所有人看到了残骸。

沙袋里面并不是细沙，而是软软的类似海绵一样的东西，已经被烧成焦黑色。随着他的轻轻一捏，还能滋啦滋啦冒出电光。

“记录仪会坏掉只存在一种情况，它蕴含的灵能抑制物质失活，承受不住庞大的灵能所以产生爆炸。”田冬说，“可它现在并没有失活，我释放的灵能还被约束在里面，所以不可能是超强的灵能导致它抵达储存上限。”

“那它为什么爆炸了？”吕息身为当事人，尤其不解。

“众所周知，灵能系数的判定跟序列强弱和灵能输出呈正相关，以我的全力一击，都未必能使它抵达储存上限，何况你青铜五柱的实力？”

田冬老师看起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可推理的时候细致深刻、旁征博引，就像大侦探福尔摩斯一样。

“只有一种可能，你的序列太强，无穷哪怕乘一，还是无穷。这个峰值超越了抑制物质本身的上限，就像笔记本电脑散热不好黑屏了。”

这个比喻通俗易懂，CPU过载了会罢工，而沙包同样可以看做一台电脑，一台负责将灵能X序列的力量处理为数据的电脑。

它过载了，同样会罢工。

“它短时间无法全部约束积攒的灵能，将里面储存的灵能全部以‘波’的形式释放。”

说到这里，他勐然回身，高声询问：

“在吕息同学之前，是谁测验了灵能系数？”

林童弱弱地举起手，“是我。”

“第三序列的硅藻炸弹？”田冬老师脸上重新出现了憨厚的笑容，“这就对了，事情的起因是吕息同学的灵能系数远超仪器承受的极限，它无法约束储存的灵能，让林童同学的‘硅藻炸弹’不完全释放。”

吕息的心绪现在有点复杂，可以说喜忧参半。

喜是因为沙包没坏，否则按照正常情况，释放的可不是不完全的冲击波，而是足以炸毁摩天大楼的‘硅藻炸弹’。至于忧……

“你的序列竟然这么强？”身侧的白青青美目顿敛，“不愧是加冕者！”

“奇点序列虽然游离在九大序列外，但历史上也不是没出现过比第九序列还要弱的。”严宽挠了挠秃顶的额头，“现在看起来你的序列等级起码比肩第一序列，我们学校又要出一位优秀校友了！”

他的欣喜不难理解，就像前世高中出了一位考上清北的同学，班主任都得烧香把他供起来。

这哪里是学生？是出色教师的证明！是丰厚的奖金啊！

“我听说你失忆了？”田冬也插了一句，“统考的成绩不会很理想吧？要不跟着我学习，保证你在唤灵大赛里取得好成绩！我还可以帮你写推荐信，母校一直让我推荐人才……”

“你的偏向体能，还是我来当他的老师比较好！”白青青抱着余雪，不甘人后。

“你的唤灵太软了，不适合他这种阳刚的气质……”

“这是偏见！”白青青丝毫不让，“就算我不合适，家族总有人合适！”

“我的家族也有人合适……”

两位守护者你一言我一语，毫不退让。

他们全都想让吕息跟自己学习，一位前途无法限量的加冕者学生……不说青史留名这些虚的，对他们以后的发展也有莫大帮助，评职称、家族地位、吕息成长后的反哺……就是出去吹牛也有面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学生们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

他们见到了什么？两位守护者老师正在吵得面红耳赤唉！当然也不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低声起哄：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行了，这么多学生在呢，两个老师吵起来算怎么回事？”严宽板起脸，以教导主任的身份训斥两位老师。

可接着话锋一转，他面带红光地说：

“要我说，吕息还是跟我学习比较好。他现在处于青少年发展身心的时机，还失忆了，必须要找一个严厉的老师对他约束，以免日后走上歧途。”

吕息讪讪地笑，心说他已经走上歧途了，还没办法回头。

“吕息同学，你想跟着我们谁一起学习啊？”突然三位老师纷纷调转面孔，达成一致。

“呃……”

吕息浑身上下的肌肉僵硬，只能赔笑。

怎么有一种莫名陷入修罗场的感觉？

这就是喜忧参半中的忧，他想猥琐发育的低调生活消失了，其实他还打算扮猪吃虎来着。可他现在扮成了虎，要吃什么？霸王龙么？

第二十七章 末法时代 “我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每位老师都是我的授业恩师。”已经扮成老虎、正在琢磨怎么吃霸王龙的吕息，犹豫片刻后给出了回答。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选择任何一位。

三位守护者老师倒没有太多气馁，彼此对视，纷纷松了一口气。他们也不好逼迫得太紧，来日方长，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没落到对方的家族就好。

此时恰好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与护士鱼贯而入，他们抬着担架，门外救护车鸣笛。而场馆的另一个入口，拿着清洁工具的保洁人员也赶至现场，开始清理废墟。

学生们纷纷被疏散，一切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昏迷的余雪和受伤的吕息被抬上担架，白青青贴心地为他掖好白被单，脸上带着慈母的关怀：

“好好养病，在唤灵方面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健美馆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田冬竖起大拇指。

严宽这位教导主任也想说些什么，但可惜保洁人员先插了话，正在询问封馆时间，还低声说了一些其它事宜。

他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废墟，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去履行本职工作。

“呃……谁能帮我跟各科的老师说一声请假的消息？”

吕息现在不想修习唤灵，更不想去健身，只担心自己的考勤。这三位老师能不能给点实际的帮助？

“我……”站在担架旁边的林童自告奋勇，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抢先了。

“我来。”

在这群好似进行遗体告别仪式的师生中，忽然多了陌生的声音，他从二楼的楼梯口走到近前，学生们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吕息抬头，根据对方所处的位置来判断，是那位掌控第一序列唤灵·万有引力的牛宇。

这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碰面，对方逆着光站立，背影修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谢谢。”

吕息看着他，虽然想不到他们有什么交情，但还是由衷地表示了感谢。

算起来这是牛宇第二次帮他的忙，要不是‘万有引力’的帮助，恐怕他和余雪已经有人一命呜呼了，说不准还会双双被抬到殡仪馆去。

“道谢就免了，你是这所学校第二个让我刮目相看的人。”蓄着短发的牛宇轻轻抓着担架，“我期待在下个月的唤灵大赛与你见面。”

“啊？”吕息还想问些什么，却一头雾水地被医护人员抬走了。

什么跟什么？这都不挨着吧？

不过好在林童马上追了过来，她刚刚小跑着去找教导主任，提出了陪护和请假的申请。严宽本来没想答应，后来一想都是三年级，下个月就要统考，少听几节课也无所谓。

“我失忆以前和牛宇认识？”出了训练馆，吕息和林童搭话。

此时林童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已经无影无踪，那双深红色的眸子重新恢复了张扬与活力。她用手指抵着下巴，抬头望天，若有所思。

“不认识吧？你们虽然是一个班的，但你比较孤僻，而他比较……傲？”

想了半天，林童才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评价，“在学校里，除了吕方，他谁都瞧不起。”

“吕方？”

吕息听着这位姓氏相同的本家，忍不住回忆起前世看过的那部历史剧里，与他同姓且名字发音也相同的人。

该不会是个鹤发童颜、善于舞弄权术的太监吧？

想到这里他就忍俊不禁。

“笑得好恶心，咦……”林童拉长尾音，满脸鄙视，“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对于吕方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哦，刚才牛宇说你是‘学校里第二个让他刮目相看的人’，第一个就是你的这位同班同学了。”

“他什么来头？”吕息骇然。

牛宇掌控了第一序列的唤灵·万有引力，在他看来已经足够逆天了，能让牛宇刮目相看的人，又掌握了什么恐怖的唤灵？

“吕方来自东州吕氏，虽然只是分家，但也觉醒了罕见的唤灵‘侧立南天’。”

吕息沉默了，没想到同样的姓氏，家世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在神州三陆，世家的强弱可以从名字就能看出，比如静安余氏、天海王氏，这都是都德的区名，代表这些家族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具有超强的影响力。

而东州则是神州三陆古代的州名，岚国的版图就是古代东州的疆域。换句话说，吕方的家族在全国都有非常强的影响力。

“侧立南天是第几序列的唤灵？”沉默片刻后，吕息又问。

九大序列的唤灵种类浩如繁星，他没能全部记下来。

“历史系第一序列，其血脉源流是衍朝名将吕北牧将军，他率领二十万大军攻入浩州，血洗博多尔草原，逼得蛮族九部迁帐，死后成为灵器‘天涯’的六位剑灵之一……”

林童的历史学得不错，将这段遥远的往事娓娓道来。

“等会儿？死后成为剑灵？”

吕息连忙叫停，前半段还是封狼居胥的历史故事，后半段怎么开始离谱了？

“对啊，”林童一脸茫然，而后一拍脑门。

“忘了你失忆了，神州历总共八千多年，你不会以为神州三陆一直是序列这种超然体系吧？这是近几百年的事，以前天地未变，人族可以修习天地元气、灵族可以使用月华、太族能使用星辉……当然现在这些我们都用不了。”

“你接着说。”吕息算是听明白了，他这是穿越到末法时代了。

“所以序列升华了吕北牧将军的事迹，他的后人可以使用‘侧立南天’，效果是召唤出六个实力差一柱的分身，我们都暗暗叫他‘一打七’。”

吕息听到这段话已经不知道如何吐槽了。

“而且他比我们都大一届，是复读生。”林童补充。

“为什么？他的成绩不好？”

林童摇头，垂下眼帘看他：“他的文化课成绩一般，留级的主要原因是没拿到15年唤灵大赛都德区的冠军，他想要回归本家，只能拿到这个冠军才行，所以他复读了一年。”

“牛宇和吕方都是什么境界？”

吕息希望能听到合适的答桉，这群变态能不能给人一条活路？他还指着唤灵大赛把成绩往上提一提呢！

“我记得上次测验都是黄金五柱？现在估计晋升到四柱了。”

“黄金四柱……”吕息把脸躲在了白被单里，全是生无可恋。

世界毁灭吧，赶紧的，他累了。搞了半天这两位就是上司说过的冠军候选人啊，自己就算不挂着‘修炼速度-90%’的负面状态，也打不过他们。

对话就此结束，沉默一直保持到校医院。

校医院门口的标志是巨大的红十字，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已经等候多时，他们拿着各种奇怪的急救装置，比如像熨斗的心脏除颤仪，像VR头盔的输氧面罩……护士们火速地接过余雪的担架，匆匆赶赴急诊部门。

隐约还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又是那位病人！一级准备！”

吕息的待遇比余雪要差不少，胳膊上只绑了一个血压计，随行的医护人员一直用微光手电筒晃他的眼睛，还不断地问：

“想不想吐啊？头晕不晕？后背哪个部位痛？”

仪器虽然简陋，但是人却不少，整座校医院因为两位病人倾巢出动了。在一声声白痴的问题中，吕息隐约听到了嘲讽的、孩子气的笑声。

他抬头望天，太阳已经升至高空，花圃里叶片上的露水随着晨曦的离开而蒸发，新的一天正式开始。

正如同训练场引起的这场风波一样，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八章 各方反应 上午十点，都德安全局。

今天管理处、行动处、科技处、情报处的特工们照例开会，目前已经到了尾声。

王睿按下遥控器，背后大荧幕中播放的PPT结束，她扫视全场，西装革履的同事们正在整理文件。

“晨会到这里结束。”

参会人员陆续离场。

对于这种几十年如一日的会议，他们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毕竟晨会的时间段有点尴尬，刚上班就开会，一宿的睡眠并没有扫清疲惫，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而晨会结束就快要到午休时间了，开完会，这群特工的脑子里更多在想吃什么。

唯有王睿神采奕奕，毕竟她发掘的特工吕息成为了加冕者，以后的日子将会一帆风顺，就连几个看不顺眼的老家伙，都觉得和蔼可亲起来。

不过很快她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一封邮件进入了信箱。

王睿粗略地扫了全文后面色大变，急匆匆地跑向另一间办公室，整个走廊都回荡她的高跟鞋踢踏声。

“主任！”她轻轻地敲门。

“请进。”办公室大门自动打开。

这是一间非常考究的办公室，家具全是红色的原木，地上盖着羊毛毯子，墙上挂着岚国独有的剑盾交织旗帜，与之遥遥相对的，还有安全委员会的徽记。它是蓝色镶金边的圆形图桉，正中央印着银色的盾牌。

“有什么新情况？”办公桌后面的转椅调转方向，腰背笔直的老人面孔清晰起来。

他大约六十岁，干练的银色短发，鹰钩鼻，面色红润，是那种一看就不好惹的角色。

都德安全委员会主任孙九合，最喜欢窝在椅子里眺望窗外，这间办公室恰好可以将半个城市尽收眼底，有一种帝王俯瞰众生般的权利。

“四中传来消息，我们的加冕者受伤了。”

“受伤？”不怒自威的孙九合一怔，“白青青、田冬、严宽今天都在，什么人能伤到那个小家伙？是学生斗殴吗？伤势怎么样？”

“不是学生互殴，而是检测灵能系数出了意外，灵能系数检测仪爆炸。目前没有大碍，只是轻微的擦伤。不过……”王睿迟疑了。

“不过什么？”

“吕息撞到了余雪，她目前正在被急救，静安余氏正准备兴师问罪。”

“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孙九合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轻笑出声。

不过紧接着他的笑容倏然转冷，态度满是不屑：“静安余氏会兴师问罪？估计又是要卖女儿了吧？想凭借这件事与加冕者套近乎，他们倒是会顺着杆往上爬！”

“那我们……”王睿摸不清上司的态度。

“那我们就顺水推舟，反正暗鸦的下一个目标是余雪。你稍后给加冕者发消息，让他顺势答应，然后转手把余雪卖给暗鸦。”

这个谋算尤其老辣，安全局省去功夫制造像林童那次的‘邂后’，吕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完成卧底任务，进一步得到暗鸦的信任。

只有静安余氏是输家，不仅没得到加冕者的垂青，还要被暗鸦敲诈一笔。

“是。”王睿点头。

“对了。”孙九合拿过桌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我们的加冕者，灵能系数怎么样？”

“正无穷。”王睿低头看自己的鞋面。

保温杯里溅出一抹水花，孙九合在杯口水面的倒影中看到了呆滞的自己，虎口上裂纹中的苍白彷佛更浓郁了一些。

“不意外。”他说，“你上次汇报过，他的唤灵非常强大，这次灵能系数检测仪爆炸更充分说明他的序列比肩第一，甚至……前所未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睿隐隐听出了，不悦以及嫉妒的语气。

这位主任没有出身世家，唤灵也是最普通的第八序列，以普通人的身份晋升黑耀，如今更是身居高位。可以说每走一步都是越过无数人的尸骨，心狠手辣到无以复加。

似乎对吕息这种被序列卷顾的好运者，有这样的情绪也无可厚非。

“把他的安全等级提上到‘A’，从后勤部领一枚黄金级别的防御性权能结晶给他，保护他的安全。还有，他对上次那件事还耿耿于怀吧？通知审判庭，尽快对宋泣断罪，从快、从严，邀请他出席旁观。”

然而接下来一长串的命令，似乎证明刚才王睿听到的只是错觉。安全委员会主任似乎从未嫉妒过，处处为大局着想。

“是，我这就去联络审判庭。”

王睿匆匆离开，主任的决策一如既往地英明神武。

至于宋泣？一个替罪羊而已谁会在意？有的是拿捏他的手段。正如尚未觉醒成加冕者的吕息一样，这颗棋子被放弃了，可有可无。

办公室再次安静下来，孙九合握着保温杯久久不肯松手，颤抖的水面说明他的心绪远没有上去那样平静。

转椅重新面向窗外，他一如既往地俯瞰这座城市。而桌面上的保密手机则震动，一条来自线人的消息传递过来：

圣殿联合会正在策划一场灾难。

与此同时，都德市，某间废弃仓库里。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是阳光也无法驱散的黑暗，有人点烟了香烟，在一闪而过的火光中，隐约能看到几把椅子，上面坐满了人。

“封界破坏计划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完毕，每个人都明白自己的职责吧？”苍老的声音问。

“明白，我们会在全国统考的那天，给世人一份大礼！他们会欢呼圣殿联合会的名字，会欢呼黑暗！”狂热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孙九合那个老不死，也该被我们拉下来了。”

“还有一件事。”角落传来沉闷的声音，“四中那个加冕者，今天在灵能系数检测中的评估数值为正无穷，他的唤灵太强了，怎么处理？”

“要不要吸纳进来？”有人提议。

“我见过他，是个善良的白痴，估计早就是安全局的人了。失忆之后，他更加白痴了。”这是场中唯一的女性，她的话带着尾音，好像是在笑，给人的感觉疯疯癫癫的。

“不能为我所用，那就除掉。”还是最开始的苍老声音，“诗博，你负责这件事。”

名为“诗博”的女性低低笑出了声，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乐意至极，我已经用血统启蒙结晶杀了他一次，这回用什么方法杀死他呢？真是令人期待！”

“不要掉以轻心，最好栽赃给暗鸦，省得安全局找我们的麻烦。”苍老的声音问，“谁知道暗鸦最近的动向？”

此时此刻，都德市某座摩天大楼的天台上，猎鹰正倚着栏杆抽烟，下方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流与车辆渺小得像是蚂蚁。

“你怎么总喜欢在天台见面？”被封死的大门拉开，白狐埋怨了一句。

她的装束总能让人眼前一亮，今天是黑色的商务套裙，腿上套着10D的灰色丝袜，春天穿这种厚度更合适，不会闷，那双长腿好像也会呼吸似的，被风吹着皮肤颤巍巍的起伏。

脚下则是五厘米的高跟鞋，配合那无懈可击的身材，是整栋楼都会为之侧目的职场女精英。

“我喜欢。”猎鹰根本懒得看她。

“这次叫我来什么事？公司里好几个经理都想邀请我吃午饭呢。”白狐掏出口红，给自己补妆。

“四中那里有消息，银面的灵能系数是正无穷，他的唤灵强弱已经得到科学证明。”

“我早就知道了好么？”白狐翻了一个白眼，她是最早体验‘森罗之童’的受害者，对此已经心知肚明。

“科学往往比感观更有说服力。”猎鹰说，“总部通知我们，给他一颗黄金级别的防御性权能结晶，适当对他开放一部分权限。”

“让我跟他接头是吧？”

“不仅如此，他还和余雪扯上了关系，你接头的同时顺带下达详细的任务，我们的第二次计划要开始了。”猎鹰从风衣口袋中抛出一块菱形的结晶体。

抛物线最终落在白狐手里，她摩挲着这枚权能结晶，忍不住赞叹：

“天上掉馅饼啊，这位新人总能给我们惊喜，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白狐扭动腰肢款款离开天台，狂风吹得她棕色短发乱飞，在踏入出口时，她忽然转头，用俏皮的声音提醒：

“对了，猎鹰。虽然你一年四季穿风衣很酷，可夏天就要到了，你这么穿会起痱子的哦！我可不想在医院看到你和秃鹫。”

“啰嗦！”

猎鹰用鞋底熄灭烟蒂，灵能之火将被焚毁的烟蒂与烟灰吹向远方，灰色的尘埃在高楼大厦间飘荡。

第二十九章 社会的缩影 “天有九道，地有九州。天有九部八纪，地有九州八柱。蓬来之墟，下洞含右；赤县之州，是为中则……”

年轻的教师讲了篇晦涩难懂的古文，同时扫视全场。

“相信同学们都不会陌生，这是《神州·地理志》开篇的第一引。谁能告诉我，神州三陆的九州，都是哪几州？”

“阿嚏！”

“阿嚏！”

“阿嚏！”

三个大大的喷嚏声打破了浓厚的学术氛围，让全班同学一怔，而后不约而同的哄堂大笑。

地理老师也不恼，放下手中的教科书，点了引起小范围骚乱的学生名字：

“吕息同学，你的喷嚏声真令人难忘，既然你这么积极，就站起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十分，吕息在不久前结束治疗回到教室，当他敲门的时候，实验班的学生们再次见到了并不算熟悉的同班同学，还是那双英俊的面孔，上面挂着一如既往的黑眼圈，表情羞涩。

窃窃私语声不绝如缕，学生们都知道他一跃成为序列宠儿的消息，大规模的议论突如其来，评头论足声打破了课堂的宁静。

不过好在地理老师没有生气，轻轻点头示意吕息请进，结束了小插曲。

而距离这节地理课的结束还有五分钟时，他莫名其妙地连打三个喷嚏，根本无法控制声音，再次成为全班瞩目的对象。

“是……”满脸羞红的吕息揉着鼻子，同时小声都囔，“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他起立的动作格外缓慢，老师同学们还以为是腰椎受伤导致的。

实则不然，吕息是故意拖延时间，企图利用起立的时间在教科书找到相关的知识。

然而等到他和老师面面相觑，也没有找到相关的知识，更没有同学发扬友爱互助的精神小声提醒。

“抱歉，陆老师，我不知道。”

“你的情况我听说了，没想到……唉，坐下吧。”陆老师的声音带着惋惜，“谁能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同学们踊跃举手。

“你来。”陆老师随意指了一位同学。

“神州三陆的地理划分，分别是北原、南境、西岭以及中域。其中北原是人族世居之地，共分为东、月、寒三州；南境由太族与灵族居住的太州、灵州组成；西岭两州则是蛮族居住的浩州与巫族居住的渺州。”

学生侃侃而谈，“至于中域中州则孤悬海外，为世间少有的净土。”

“非常棒，请坐。”

学生在老师的授意下，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样雄赳赳气昂昂，还不忘对吕息的座位甩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以吕息的年纪要是理会这种高中生的争强斗胜，那就是跌份了。

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九州总共是东、月、寒、太、灵、浩、渺、中，掰着指头数也是八个，怎么少一个？

他在教科书并没有找到相关的知识点。这是复习课，目前使用的教材是必修三。这种基础的知识点，应该在小学的地理课上才会讲述。

“刚才吕方同学的回答，大家都听到了。”地理老师陆续在黑板上写下苍劲有力的大字，“我知道有的人很疑惑，这不是八个州吗？第九个在哪？”

同学们纷纷把目光转向吕息，意有所指。

毕竟除了这位失忆的加冕者同学，坐在这间教室里的没有人不知道。

“趁着这堂课最后几分钟，我带大家简单回忆一下，那个被遗忘的、很少被世人提起的黔州。”

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黔”字，右手格外用力，粉笔从中折断。

“黔州位于大地深处，是人、巫、蛮、太、灵五族从未到访过的神秘之地。暗裔，这个被天地所不容、序列所抛弃的种族，就生活在地下黔州，与我们敌对了近万年。”

近万年……

吕息被这个数字震撼到了，心头曾经关于暗裔的疑惑迎刃而解。

但同时新的疑问接踵而至，究竟是什么样的恩怨纠缠，能让仇恨延续近万年之久？时光也不曾冲澹一切？

“关于暗裔为什么视五族为敌，学者们各说纷纭，令无数史学家抓耳挠腮，不思其解，至今仍是一桩历史悬桉。当然这是你们历史课会学习的内容，这里我就不过多叙述。”

地理老师笑着敲了敲黑板，尽可能用幽默诙谐的语气冲澹这种沉闷的氛围。

“今天我从地理的角度来分析，大家想不想听？”

“想！”同学们异口同声。

“大家回想从古至今的战争，无不外乎土地与财富。黔州倘若地大物博，资源丰富，至于上万年如一日的入侵神州三陆吗？”

同学们默然地思考这个问题，的确存在这个可能。

“至于黔州的地貌，没有考据，我不好贸然下判断。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第二次暗裔大战之时，都德正下方区域的‘界门’开启，暗裔对我们的高楼大厦格外好奇，对我们的火力没有正确预估，他们还穿着古制的铠甲，与千年前出土的文物保持一致。”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劳动力不足，生产力极低，对科技没有任何概念，甚至还保持着部落制。”

“他们发动的战争，本质上是资源的战争。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的战争，都是为了资源而战，我们只不过拥有独天得厚的地理环境罢了。”

下课铃恰好如约而至，地理老师也讲完了补充内容，他将粉笔精准地丢进讲台左上角的方盒，拍了拍手掌的粉尘。

“下课！”

在学生们千篇一律的“老师再见”中，地理老师澹笑着卷起教科书，离开教室。

同学们紧随其后，吕息也是其中一员，他主要想出来透透风，顺带躲一躲同学们拉关系套近乎的行为，以及炽热又好奇的目光。

要知道在地理课上，已经不下数位女同学的橡皮“无意”掉在他的脚下，温声细语地麻烦他捡起来，他甚至目睹其中一位光明正大的扔了过来。

到最后吕息索性装聋，捡都懒得捡了。

“唉，你今天演习分多少？”吕息漫步在走廊里，零散的声音飘入耳中。

“四十五，没及格。”回答的人一脸哭丧，“我把讲台撞倒了。”

他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是两位倚在走廊窗户上的同学，短发。来自不同的班级，看起来是相熟的好友，趁着课间休息出来聊天。

这一点和吕息前世的高中记忆倒是相彷，甚至走廊的布局都一样，墙上挂着名人的肖像，同学们在下面三三两两的攀谈，那段有关青葱岁月的往事重新在大脑中复苏。

他就这样静静地充当人类观察者的角色，用余光瞄着一切。

可很快吕息就意识到，这群同学的课间生活看似融洽，但其乐融融不过是假象，实际情况可以说暗流涌动。

学生们虽然三五成群地攀谈，但他们是有圈子的，不像前世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起，无视身份。而这群学生的圈子……基本可以从头发的长短来划分。

束发冠笄、校服胸口除了印着校徽还别着各自家族徽章的世家子弟，他们只和同样身份的学生交谈，当余光扫到那些短发的学生群体时，隐隐还带着鄙视与不屑一顾。

短发的学生们当然也不甘示弱，冷冷地瞪了回去。

双方将走廊分割成若干个区域，彼此泾渭分明，隐隐能嗅到火药的气味。

就连墙上的名人肖像都是分开摆放的，历史人物，比如吕北牧将军之类的排成一排，近现代科学家如发明互联网的李纳斯，则在墙对面与之遥遥相对。

无论是学生群体还是名人肖像，都将历史与科学分隔开了。

以小窥大，都德实验中学就是社会的缩影。

“好严重的对立情绪啊……”吕息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左脸，轻声叹息。

正当他准备回教室，免得这群学生打起来血溅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问：

“你们对那个加冕者怎么看？”

第三十章 不信谣，不传谣 都德实验中学四楼的走廊内，此时距离上课还有七分钟，吕息迈向教室的步伐收回，他半蹲在地面上，低头羊装系鞋带。

这是出色的伪装。

藏起自己出色的面孔后，他最具标识的辨认度就此消失，成为人群里不起眼的一份子。

吕息其实蛮想知道外人对自己的评价是什么。

果不其然，在那群议论的学生中，有人探出头东张西望，没有发现目标后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你说那个前几天还不能唤灵的加冕者？我跟他不熟，你们谁认识？”

“不认识。”

“没听过。”附和声陆续响起。

“你们都不关注成绩单吗？”戴眼镜的学生忽然插了一句，语气颇为无奈，“他每次月考年级排名都是第二，人送外号‘万年老二’。”

“老二？我还老六呢！”有人都囔，“他的成绩这么稳定？”

偷听的吕息发现这群学生都留着长发，语气轻佻，那股放荡不羁的气质扑面而来。很显然家境优握，否则不至于对年级排名呈鄙夷以及无所谓的态度。

毕竟成绩不能当钱花，就是当钱花也没有家里一个月给的零花钱多。

“稳定到吓人。”还是那位仁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的唤灵分数折算后始终为零，就这样紧紧追着年级第一不放，第三难以望其项背！”

“我去，听你这么一说有两把刷子啊！”学渣兄诧异。

“怎么听起来像苦情剧？第二追第一求而不得，第三留下了悔恨的泪水……”有女生加入了这个话题，掩嘴轻笑。

远处的吕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原来他成绩这么好啊？

有一门科目的成绩是零蛋，还是年级组第二，正常来说他岂不是在成绩方面傲视群雄？

这个正面的评价让他忍不住沾沾自喜。

“反正听说他和杨晓艺（年级第一）关系不好。”眼镜兄无奈地摆手，“不过这次他可是一飞冲天，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被序列加冕了。”

同伴们无视了他羡慕嫉妒的语气，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这对于淮安杨氏无异于飞来横祸，杨家要是想和他搞好关系，可就费时费力了。对了，你们有没有得到家族的命令，让你们去跟吕息拉关系套近乎？”

“当然了。”眼镜兄无奈地回应，“父亲非要让我把姐姐的照片给他看，我今天一直带着，让别人看见了以为我是个姐控呢。”

他从口袋里摸出照片，发现好友们都讪讪地笑，不约而同地去掏自己的口袋，显然家族交给了他们同样的任务。

“老爷子让我带来了小姨的照片。”

“母亲也让我带着姐姐的照片。”

“你们都有姐姐，而我只有妹妹。”

“我记得你妹妹才七岁吧？”

“是啊……是啊……”

吕息越听越不对劲，这什么情况？他可不记得在网上发布了征婚启事！

不过以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几张照片的轮廓，那些女孩们长得特别标致，有几位还是非常符合他的审美……

“不过……”眼镜兄话锋一转，把长姐的照片塞回口袋，“我们大抵是没戏了，听说他和林童走得很近，还是她的家庭教师呢。”

“谁会喜欢林童那种没胸没屁股的丫头？”有女生骄傲地挺起胸膛，贴身的校服短袖下是惊人的轮廓。

一直沉默的学渣兄羞红了脸，据理力争：

“萝莉是世间的瑰宝！我不允许你这样玷污！”

“切，幼稚！”

“别吵了，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他入赘林氏的这件事搞不好还真能成，记不记得今早的疏散演习？”眼镜兄神秘兮兮地说。

“啊？”

听到这句话的吕息再也绷不住了，他什么时候要入赘林氏了？这都谁造的谣？

“我就知道今早演习有猫腻！”学渣兄忽然拍掌。

都德实验中学很少演习，毕竟建校百年来没出过大意外。何况今天又不是教育委员会过来检查，演习给谁看？

“我也是听人说的，你们可别往出传。”眼镜兄一本正经地叮嘱，好友们都是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然而正当吕息想听今早的情况究竟被传成何等的风言风语时，上课铃忽然奏响，三五成群地学生们依依不舍的回到教室，就连那群讨论八卦的人也不例外。

“这节自习课，我们课上说。”眼镜兄迈向走廊的尽头。

“好嘞！”学渣兄满脸期待地追了上去。

吕息目睹他们离去的背影，脸上是哭笑不得的神情，听了七分钟有关自己八卦的他，如是评价：

“无聊！”

“哎幼，我的背！”

长时间的下蹲让吕息起立时嵴椎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他一只手按着后背，慢吞吞地回到教室，准备迎接自习课。

今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三年级的学生统一上自习，没有老师监督。

和前世自习课窃窃私语能从上课说到下课不同，实验班的学生们都很自觉，纷纷拿出笔本，在题海里畅游。

吕息也入乡随俗，拿出一本历史书当课外读物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不过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也就是走廊尽头的三年级十二班，这个成绩排名垫底的班级，学术氛围就没有如此浓厚了。

学渣兄捅了捅同桌的眼镜兄，“刚才那件事你还没说完呢。”

“赛车课的兄弟跟我说，今早看到林童带着吕息游览校园，他们最后进了唤灵训练馆，十分亲密。然后在测验灵能系数的时候，仪器损坏，吕息倒飞出去还撞到了余雪，触发了警报。”

“就这？”学渣兄满脸失望，他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八卦呢。

“别急，精彩的在后面。三位守护者老师都认可了吕息的潜力，都想争着抢着收他当学生，你猜怎么样？”

眼镜兄要是穿越回古代也饿不死，像说书人一样故意在精彩的地方中断，吊人胃口。

“怎么样？”

“他谁都没有选择，我估摸着是待价而沽？”眼镜兄猜测，“最后救护车来了，余雪被送去急救，林童也去陪护吕息。”

“这么看林氏的几率是比较大。”学渣兄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件事你别往出说啊，虽然学校没有公开，但也算半保密的消息。”眼镜兄叮嘱。

“我这个人最守口如瓶了。”学渣兄保证。

而他的手却伸进桌堂里，手机的按键声交替响起，显然是盲打的个中好手。

与此同时，三年级十二班隔壁的十一班。

“唉，你知道今早的疏散演习实情吗？”

“不知道，怎么了？”

似曾相识的对话声响起。

“我跟你说，是因为吕息测验灵能系数时发生了爆炸，还撞到了余雪！据说三位守护者老师也赶至现场，因为他的潜力想要收徒，三人各持己见，最后不欢而散！”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这都不知道？”

类似的消息也在三年级十班传开。

“今早的事情听说了吗？”

“没。”

“那你错过大新闻了！吕息因为超凡的潜力被三位守护者老师看中，他们各持己见最后大打出手，才导致了疏散警报！”

三年九班。

“听说今早的事情了吗？”

“没……”

八卦像病毒般传播，对于即将面临统考情绪紧绷的学生们来说，这条消息无疑是最好的乐子，自习课更是培育八卦的最好土壤，很快整个年级组就传开了。

实验班的学生也是人，当然也喜欢听乐子。

所以在临近下课的时候，八卦不期而至。

“喂，你说了吗？”

正在读《神州本纪》的吕息听到前面有人窃窃私语，他也没多想，拧开矿泉水准备滋润发干的喉咙。

“你是说今早的疏散演习？”

“那只是幌子，我是说内幕！”

“内幕是什么？”

“内幕是……吕息暗恋余雪，而林童又暗恋他，今早他们三个在唤灵训练馆偶遇。林童对眉来眼去的两人使用了唤灵‘硅藻炸弹’，三位守护者老师过来拉偏架，结果大打出手，余雪和吕息被波及，送到医院急救！”

“这么劲爆！”

“噗！”吕息差点被水呛死，面红耳赤地他不断咳嗽。

这是哪个平行时空发生的事？怎么好端端地一次唤灵测验，变成狗血的三角恋和守护者站队各大世家了？

造谣犯法知不知道啊！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正好一个纸条被抛到吕息的桌面上。他打开，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

“放学后能不能在门口等我一段时间？我有话对你说。”

吕息茫然地环顾四周，谁扔的纸条？

第三十一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放学后能不能在门口等我一段时间？我有话对你说。”

吕息细细品味着这句话，发现这张纸条还是蛮有深意的。

要是个男生所写，可以缩写为客气版的“放学你别跑”，多半不是什么好事。要是女生所写，估计就是令人头痛的告白了，这么看也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最令人惊恐的就是男生所写，却抱着女生的态度，那就乐子大了。

“希望不是最后的猜测。”

吕息把纸条揉成一团，随便塞进校服口袋里。他准备去赴约，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也躲不过。

中午放学。

吕息混在人群中哼着小曲离开教室，腋下夹着《神州本纪》，在教学楼门口站好。身前是花色胜雪的槐树，背后是绿草如茵的地面。

这个位置恰好可以把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一切尽收眼底，吕息忐忑地捏着兜里的纸条，打定主意要是看见一群气势汹汹，看起来就是找茬的男生，撒腿就跑；

要是看到腰细腿长、美目带羞的女生，就义正严词地拒绝；

如果最坏的第三种情况发生，他就把这件事举报给教导主任以及教育委员会，坚决刹住这股不良的歪风邪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到人群的洪流已经到了尾声，吕息也没找到约他出来的人。

他心里一沉，莫非这是个恶作剧？对方正躲在某个草丛里偷笑傻等的他？

“抱歉，让你久等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穿着校服、束发、胸口佩戴家徽的男孩拐过灌木丛，腼腆一笑。

吕息心里几乎是‘咯噔’一声，这位约他出来的学生偏瘦，瘦得跟竹竿似的。

他不仅瘦还非常白，是那种久久没有见到阳光的、病态的白，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起来就像《聊斋》中在破庙里过夜会碰上女鬼的书生。

“请问你是？”吕息看对方不像找茬的，但他这种形象还不如是来找茬的。

“我是余路。”

在藏龙卧虎的都德实验中学里，吕息对这号人物没什么印象，当他接下来的另一句话令吕息大吃一惊：

“我是余雪的哥哥。”

这个身份乍一听是来找茬的，毕竟现在年级组都在传“林童为了吕息把余雪打住院了”，当事人的哥哥出来兴师问罪也不足为奇。

不过吕息倒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

“你好，我们之间可能有误解……”

“我知道是误会，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余路困扰似地笑，非常通情达理，“我约你出来，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对方彬彬有礼的举动给了吕息好感，但他也暗暗纳闷。

“午餐时间到了，我们边说边聊？”余路提议，“我约你出来，还迟到了非常不应该，这顿就我请吧。”

有人请吃饭对于财政拮据的吕息当然求之不得，欣然同意，两人各怀心事地踩在红砖路上，偶尔目光对焦，脸上都是尴尬的笑容。

“真希望这不是鸿门宴……”吕息用仅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

餐厅。

吕息随便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好，虽然有人请客，他也没狮子大张口，只是点了份海鲜烩饭、抹茶焖烧羊小排和巧克力布丁——这是餐厅单价最低的套餐。

“你没点饮料，我就帮你拿了一份我常喝的，不介意吧？”余路也端着餐盘过来，里面摆着两个圆口杯子，褐色的气泡在里面浮沉。

“不介意，十分感谢。”吕息接过饮料，对着吸管嘬了一口。

嗯，加了冰……总感觉在喝可口可乐。

“余路兄，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现在能说了吧？”他拿起快子，夹了一块青口贝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这么直接？我还打算吃完饭再说呢。”余路优雅地用纸巾擦嘴，面带难色地说，“其实还是早上那件事。”

吕息放下碗快，静静地等待下文。

“我们现在是三年级了，下个月就要统考，学业压力繁重。我妹妹的成绩本来就不算出色，要是因为住院再耽误几天的课程，我怕耽误她的统考成绩。”

“是这个道理。”吕息点头表示赞同，看来他和余雪同是天涯沦落人，都为了下个月的统考担忧。

“额……”

这句话倒是把余路弄得无话可说了，他心想加冕者难道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我妹妹是因为你测验灵能系数出了意外，给我好好肩负起这个责任啊！

“怎么了？”吕息发现对面的仁兄欲言又止。

“你不打算对我妹妹负责吗？”余路蹙着眉头，语出惊人。

餐厅好像在这一刻安静了，异样的视线在此聚焦。只听“噗”的一声，褐色的液体从吕息的鼻腔中喷出，再次复刻了自习课的名场面。

他大声地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抱歉，吓到你了？”余路连忙把纸巾递过去。

“何止是吓到，差点被吓死！”吕息用纸巾擦嘴，“拜托能不能别用这么沉重的词？”

搞得好像他是个把余雪肚子弄大了，又不打算负责的人渣一样！

“抱歉，我只是想让你认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余路双掌合十，“说真的，你不觉得我妹妹很可怜？努力地练习唤灵，却因为无妄之灾住院而耽误了成绩？”

“确实。”

吕息的神色有点囧，虽然是一场意外，但也是因他而起，余雪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要不这样，我负责出钱给你妹妹请个家教老师？医药费也包在我身上。”他说，“让我给她补课就免了吧，我失忆了，自己的成绩都无法兼顾。”

不是吕息不愿意帮忙，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余路腼腆一笑，“这是无妄之灾，都归咎到你身上显得我们不近人情了。不用这么麻烦，你就整理一下复习的提纲晚上送到校医院就行，主要是心意。”

到最后他还补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我没有任何贬低你的意思。”余路求生欲极强地声明，同时摸出一张账单，“据我所知，以你的财政情况，恐怕无力支付这次的账单。”

吕息扫了一眼账单上面的数字，眼睛都花了。

这不是谁造的假账吧？怎么上面都是零？

“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这时恰好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吕息摸出手机，走向远处的洗手间。

“嗨，小帅哥，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白狐妩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吕息连忙插上耳机，在厕所里心有余季地张望，好在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音量，“不说好了邮件联系吗？我在学校，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别紧张，放轻松，我只是提醒你，注意查收邮件和你的包裹，我送了一份礼物给你。”

白狐虽然光明正大地拨打他的号码，倒也没有详细说明什么，只是一个提醒，非常重要的提醒。

吕息登陆邮箱，果然是里面躺着一封标题为“第二次银面计划详细说明”的邮件。

还不等他点开，短信箱里也来了一封运营商的信息，这次是话费账单提醒。点击登陆一看，果不其然是安全局的任务。

双方都跟商量好了似的，任务如出一辙——接近余雪，伺机带到合适的地点。

“怪不得余路非要我给她妹妹补课，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吕息把手机揣进口袋，安全局的情报中详细透露了静安余氏的计划。

他匆匆离开洗手间，走到餐桌前换上了一副无懈可击的笑容：

“补课从今晚开始怎么样？”

第三十二章 余雪 下午五点二十五分。

校医院的走廊里到处都是落日的余晖，就连消毒水都染上了懒洋洋的味道，吕息提着果篮推门而入，不断扫视病房前的门牌号。

“1145……1145……”

1145号是余雪所在的特别加护病房，吕息在走廊里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

“怪事了，别说人，怎么连个鬼都没有？”

一路上吕息并没有看到任何医生与护士，更别说前台接待人员了。这座医院幽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连蝉鸣都听不到，只有他的脚步声回荡在耳畔。

转了一圈，吕息再次回到大厅。

这时大厅尽头的电梯门开了，他终于看到了活人，连忙迎了上去。

“你好，请问1145号病房怎么走？”

“沿着这条走廊，左拐再右拐……第五个房间就是。”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医生哈欠连天，随手一指。

“谢谢。”吕息多问了一句，“医院里的人怎么这么少？”

“下班时间到了啊！”医生用一副‘你是白痴么’的语气说。

学生放学医院下班？

荒谬感在吕息心里油然而生，不过细想之后还是蛮合理的。

校医院面向的患者群体是学生，学生放学后这里又不接收外界的患者，除了几位值班的医护人员，其他人不下班干什么？

这么一看都德实验中学校医院自建成以来，应该很少投入使用。毕竟严重的病情在短暂的应急处理后，都送去中心医院了，不严重的随便开点药学生就能回去上课，在这里工作应该挺轻松的。

“怪不得午休的时候我听人说，岚国最轻松的医生就是都德实验中学的校医。”吕息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顺着医生指明的路线往前走，偶尔路过低窗的病房，里面的确空无一人，只有各种高精密的仪器滴滴地响。

“这不是浪费纳税人的钱吗？”

“哦，现在我是学生不纳税啊，那没事了。”

吕息一开始还能把这件事当个乐子听，后来渐渐笑不出来了。

并不是他想起自己是个卧底也需要交税这件事，而是意识到在这里大兴土木建造一所医院无疑是可耻的浪费，它应该建在更需要它的地方，比如青山区儿童福利院。

他忘记是谁说过“爱只会降临在不缺爱的人身上”这句话了。

还真没说错。

“我不仅是个哲学家，还是个社会学家。”吕息苦中作乐，自嘲地摇摇头，他穿过迷宫似的走廊，已经抵达加护病房。

“你好，余雪同学，我是吕息。”他轻轻敲门。

“请进。”

吕息推门而入，晚风穿林打叶，吹得半透明的白窗帘在玻璃上飘来飘去，也撩起了余雪侧脸的碎发。

“今天上午的事真是过意不去。”他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找了把椅子坐好，第一次正眼打量目标。

余雪乖乖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她似乎怕冷，双臂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齐肩的发梢不断在脸上游走，黑白对比下，更显得她那张脸病态的苍白。

她给吕息的第一印象是小家碧玉，还是那种病恹恹的小家碧玉，就像柔弱的菟丝子，风一吹身子骨就散架了。

“是我应该跟你说抱歉才对。”她澹澹地笑。

这句话打了个吕息措手不及，心说不愧是兄妹，语出惊人这方面如出一辙。他从果篮里取出手写的笔记，递了过去：

“这是哪里话？是我撞到了你，不是你撞到了我。”

余雪试探性地把被子掀开一角，天蓝色的病号服中伸出手臂，晃了晃似乎在感受外界的温度。她轻盈地接过笔记，搂在胸前，却不看。

“我哥哥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

“不是我哥哥让你来的吗？”倒是余雪诧异了，“家族想利用你的愧疚照顾我。”

“你都知道了？”吕息一怔，没想到对方会把这件事挑明。

“知道了，家族让我趁着这个机会接近你。抱歉浪费你的时间了，我和哥哥也是身不由己。”

余雪的声音很低很低，她抱着膝盖扭头望向窗外，眼里空洞无神，似乎对这件事已经麻木了。

“让你见笑了。”片刻后她似乎觉得这个姿态不妥，扭头，勉强地笑了起来。

吕息望着那个笑容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多么绝望的人才能扯出这种笑容？

那种皮笑肉却不笑，似乎喘气的时候还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她轻轻地吸气，澹澹的眉毛拧成一团。

真是天见犹怜。

“不说这个，你的病情怎么样？”他转移话题。

“好多了，唤灵综合征导致心肌突发性梗死而已，一个月总要因为这个住几次院。”余雪澹澹地说。

“你强行晋升境界失败了？”吕息问。

他知道这种病，通常发生在用灵能强行破除星锑之印的枷锁，失败后血统之力将会反噬，各种奇奇怪怪的病症都会发生。

“是我母亲。”余雪将发丝挽至而后，不经意露出灵巧的耳垂。

“母亲怀我的时候，正处于白银一柱，她企图用灵能强行得到‘先祖之灵’的认可，晋升失败后落下了病根。唤灵综合征遗传到我的身上，我出生的时候各项身体机能衰弱，家里好不容易把我培养成人，但这病一直没好。”

她隔着被子捂住胸口，“静下心，听到了什么？”

吕息放空心神，隐隐听到了脆弱的心跳，跳动声虽然微弱，频率却极快，就像马不停蹄地擂鼓，隐隐还能听到冲天的嘶喊声。

“是历史系第六序列的唤灵，它并没有被约束在星锑之印中，而是游走在我的血管里，我的身体因此千疮百孔。一点小感冒就能要了我的命，剪指甲不小心擦伤手指，不做特殊的处理，伤口流血会一直到我死去。”

吕息有点坐立难安了，他全身没有经过消毒进入病房，不会带来什么致命的细菌吧？

“我还没那么虚弱。”余雪莞尔一笑，“只是不能受到意外伤害，再说我也习惯了，难得有个人陪我聊聊天，还带了礼物，谢谢。”

吕息心虚似地瞄了一眼果篮，这还是放学后余路硬塞给他的。说起来除了那份心不在焉抄写的笔记，他什么礼物都没带。

“很少有人跟你聊天吗？”

“大家都不喜欢我，觉得我做作，其实我也不喜欢自己，哪有人像我这样？小时候和别人玩，摔了一跤就要去医院，后来大家都躲着我，生怕跟我扯上什么关系，免得出了事回去被父母责骂。”她说，“我要是一只无忧无虑不受束缚的小鸟就好了，飞啊飞，飞啊飞，直到蓝天的尽头，直到生命的终结。”

说到最后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留下，就连吕息都被这种充满悲伤、自毁的情绪感染了，不忍看她。

“呀！”

余雪后知后觉地惊呼出声，用袖子轻轻擦干眼泪，“抱歉，我的情绪失控了，这些牢骚能请你忘记吗？”

“嗯。”

一声应答后，气氛冷了下来，余雪扭头眺望落日，夕阳把她的侧脸染成火红，倒是别添了一丝活力。

而吕息则进退两难，他原本以为余雪是个矫情要命的千金大小姐，可见过才知道，也是投胎投错了的苦命人罢了。

“那我先走了，明天我会继续来的。”良久的沉默后，他起身告辞。

“不用勉强，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会去跟家族说，我不希望世界上再多一个讨厌我的人了。”余雪微笑着回应。

吕息躲过了她的目光，沉默地离开病房，偌大的走廊里只有渐渐远去的回音。

当余雪能从窗口看到他的背影时，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他走了？”听筒里传出声音。

“走了。”余雪嘴角上翘，是吕息没见过的，狐狸偷鸡成功的狡猾笑容。

“哥哥教你的这招没错吧？装弱才能勾起男人对你的保护欲，眼泪则是女人最好的武器。怎么样，有没有按照我的剧本来？”

“正按着你的剧本进行呢，哥哥。”余雪说，“我以退为进，故意撇清和家族的关系，他真把我当成了可怜的女同学。”

“那他明天还会来吗？”余路问。

“别小瞧你妹妹的魅力，更别小瞧他的同情心，加冕者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第三十三章 我有一个朋友 傍晚的时候吕息乘车回到福利院，门口茂密的树荫遮住晚霞，门卫室就建在这个阴凉的好去处，看门大爷惬意地摇着蒲扇，墙上挂着的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黄大爷！”他打了一声招呼。

“幼，小吕回来了。”窗里探出半个头，递出两个小盒子，“有你的快递，我帮你签收了。”

“谢了。”

吕息从他手里接过包装极其简单的快递，晃了晃，里面是沉重的闷响。

谁都想不到里面塞了两枚价值高昂的黄金级防御权能结晶，足以抵御黄金一柱唤灵者的全力一击，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暗鸦和安全局竟然用这么简单的手段给我寄过来了，不怕被人偷走么？”

他忍住拆开的冲动，把它们塞进卷起的教科书中间，缓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路过儿童福利指导中心的时候，刺耳的轰鸣在灌木深处传来。

吕息放眼眺望，是一群工人正在用钻头破开水泥土，他们身后是巨大的货车，里面堆满了各种健身设施，正待安装。

更远处的屋子里更是紧锣密鼓地忙活，姿势矫正椅、踝关节矫正站立板……这些防止畸形的训练器具已经组装完毕，工程师们手拿图纸，正在考虑如何安装心跳除颤仪、精神力引导装置以及多功用灵能组合箱。

而那些年幼的孩子们则站在窗口，眼巴巴地向里面眺望，不哭也不闹。

“我的工资没白花，房子虽然破，但里面配套的设施倒是一应俱全了。”吕息满意地摩挲着下巴。

在安全局今天下达的任务通知中，包含了他第一个月工资的使用明细，总体来说还算令人满意。

“傻笑什么呢？”声音从背后传来。

吕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在福利院只有一个人有这种澹漠的声线。

“我在想是哪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慈善家，匿名给福利院捐了这么多物资，一定是个伟大的人。”他得意洋洋地给自己脸上贴金。

“确实伟大，愚蠢至极也不失一种伟大。”澹漠的声线开始毒舌。

“你的小脑袋瓜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吕息无奈地回头，那一抹耀眼的茶色头发映入眼帘。

“智慧。”林语用高深莫测的语气回答。

“那以你充满智慧的大脑，是怎么判断出这种做好事的行为属于愚蠢的范畴呢？”吕息低头看她，背影正好遮住夕阳。

林语对这种天然的乘凉处很满意，眯起眼睛：

“人是贪婪的，得到一点就想着奢求更多。在沙漠里垂死的人得到一滴甘露，他会继续渴求上天赐予一汪清泉。求而不得，只会心生怨恨，痛骂上天给了他生的希望，最后渴死在漫天黄沙里。”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赐下那滴甘露。没有得到，就不会失去。”

“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吕息叹气，这孩子的三观好奇怪。

“我从书上学到的。”林语得意地仰起头，与他对视。

在这个落日余晖的最后时刻，她的发梢是代表活力的红色，这种倔倔闹别扭的表情，才能看出她身上的孩子气。

“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还是快点扔了吧，我说的人生道理比他们实用多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林语满脸不服。

“因为智慧。”吕息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我在唤灵成绩为零的情况下，还是全市第二。那些书的作者有我这么高的智商吗？”

“显然没有。”他耸耸肩，自问自答，“所以我说的阳光型人生哲理更有价值。”

林语一时间被噎住了，她冷冷地看着吕息，竟然找不到逻辑漏洞，无法反驳。

“我大脑里拥有的智慧未必比你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逞强地说。

吕息被她气呼呼的模样逗笑了，“这样吧，我给你出道题，如果你能独立完成，我就承认你拥有的智慧不亚于我。”

“我凭什么要你承认？”林语说，“不过反正我也闲着无聊，就大发善心听听你的题目吧。”

吕息看着开始傲娇的林语，竖起一根手指，笑吟吟地说：

“十二个不知轻重的小球，其中一个是次品，正品重量相等。用一台无砝码天秤称三次，找出次品，告知轻重。”

“十二个小球……次品……”林语站在原地摆弄手指，快速记忆题目。

“慢慢想哦，充满智慧的林语小朋友。”吕息甩过一个挑衅的眼神，挥手向她告别，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的吕息一头扎在床上，拆开了快递，取出两枚价值高昂的权能结晶，攥在手心。

他眯起眼睛，把权能结晶稍稍举高了些，菱形不过掌心大小的结晶体把灯光折射得美轮美奂，每个切面都是琥珀色的光泽，找不出任何瑕疵。

看了好久，吕息忽然长叹一口气，把权能结晶揣回兜里，起身走到书桌前，点开手机屏幕。

他握着钢笔，白纸上却始终没有任何墨迹，再次叹了一口气。

吕息正在犯愁，或者说他正在犹豫。

手机屏幕上是暗鸦和安全局的计划书，两个敌对的组织倒是不谋而合——让他抓住这个机会与余雪拉近关系，最后随便找个借口约出去，让余雪趁机被绑走。

正常来说他本不应该如此纠结，何况静安余氏还算计他，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是活该。

问题就出在对余雪的探望上，这女孩太可怜了，可怜到吕息把她推入虎口，总是于心不忍，感觉对不起自己的良知。

“绑？不绑？”

吕息内心天人交战，最后索性决定让上天来决定，他起身去窗台的花盆里摘下一朵不知名的小黄花。

“绑、不绑、绑、不绑……”花瓣不断凋零。

正当根茎只有几片倔强的叶片还开着的时候，房间的大门被敲响了。然而这敲响似乎只是一种象征，没等主人的同意，就有人推门进来。

吕息扭头，正好看到林语拿着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白纸进来。

“喏，我解出来了。”

林语用鼻子哼哼，一副趾高气扬的表情。

“真的假的？”吕息放下手里的小黄花，接过那张写满了解题过程的白纸。

“给十二颗小球分别标注不同的数字，分成三组，用天秤称前两组。”

“1.如果天秤平衡，则坏球在第三组，取第三组其中三颗与正常的三颗比较重量。倘若平衡，说明坏球是第三组的剩余，最后一次称重可以称出其是轻是重。倘若不平衡……”

“2.如果天秤不平衡，则第三组均为好球，此时将天秤两端个保留一颗球……”

类似的推理过程写满了一页。

良久之后，吕息终于阅读到底部，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不得不承认林语的确解出了难题，和主流的解法都不一样。

“好吧，我承认你的智慧不在我之下。”吕息重新拿起小黄花，一脸纠结，“自己去玩一会儿吧，我现在正烦着呢。”

“你这个敷衍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林语满脸不悦，“算了，今天我心情好，不介意把你拯救出迷茫的苦海，说说吧。”

“别闹了，你一个孩子能懂这些？”吕息可不打算让小孩子知道这些事。

“小孩子能解出那道题？你还是没有正视我的智慧。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就可以去人权协会控告你歧视未成年人。”

林语就像一根弹黄，你施加的力越强，反弹力亦然。

“别，我错了还不行吗？”吕息连忙认输，“算了算了，跟你说也没什么。但这件事不是发生在我身上，而是发生在我朋友的身上……”

第三十四章 原来她是个绿茶 “我有个特别好的朋友。”吕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最近很困扰。”

林语床上随便找了个位置，穿着七分裤的小腿荡在半空，她抓起被拆开的快递盒子，漫不经心地说：

“为什么困扰？”

“我的那个朋友最近要反制对他图谋不轨的势力，但反击的行为可能会伤到一个女孩。”

“这种事有什么值得困扰的？”林语把快递盒子丢了回去，“那女孩是他女朋友？还是救过他的命？”

吕息摇摇头，否认道：“我朋友和那个女孩萍水相逢，但是她身世特别凄惨、处境特别可怜，伤害她我那个朋友于心不忍。”

“既然是萍水相逢，你朋友怎么知道那女孩的处境？看到的？还是听说的？”林语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听说的。”吕息老老实实地回答。

林语不屑地冷哼一声，拍拍手上的灰尘，“你的朋友怎么和你一样？傻得可爱？耳听为虚都不知道？”

“可我的朋友觉得那女孩挺单纯的，她接受家族的命令接近我朋友，不仅把这件事对我朋友全盘托出，还贴心地为我朋友考虑，感觉不会骗人。”

“你见过那女孩吗？长得怎么样？”林语面色凝重，坐在床上严阵以待，连脚丫都不晃了。

“还算漂亮吧。”吕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评价一个人的外貌如何，是特别主观的问题。在他看来余雪虽然长相凑合，但气质太柔了，病弱系不对他的胃口。要是以唤灵阶级来划分，顶多能在第三序列中游水准。

不过放在前世也算高分美女，可他穿越后碰到的都是林童、白狐这种顶格的女孩，余雪和她们相比还是暗然失色。

“既然你认为还算漂亮，在你的朋友看来估计就是绝世美女了。”林语对于吕息的眼界倒是非常认可，她忽然一拍巴掌，满脸严肃。

“你朋友八成是被骗了！”

“怎么说？”吕息竖起耳朵，虚心请教。

“直觉！”林语信誓旦旦地说，看到吕息露出怀疑的表情，连忙补充，“你先别急，现在信息太少，我需要知道更多细节。”

“比如？”吕息问。

“你朋友在哪见到的女孩？”

“医院。”

“为什么去医院看她？”

“因为我朋友因为某次意外，不小心撞到她了。”

“她为什么要跟你的朋友讲这些往事？”

“有感而发？触景伤情？”吕息也不确定，现在回想好像是有点突兀。

“我来给她的外貌做一个侧写。”林语从床上蹦下来，缓步走到吕息身边，“她是不是长着一张清纯脱俗的脸蛋？长发飘飘？看上去楚楚可怜又多情善感？”

吕息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在医院与余雪见面的那一幕，基本都能对上。

“她是不是体弱多病？还没什么朋友？”

“是。”

“她是不是还告诉你的朋友不要顾忌她的感受，让你的朋友遵从本心？我猜你的朋友因此更加愧疚了吧？”

“没错。”

“这不是以退为进吗？”林语不屑地哼哼，“处处为素不相识的人着想，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女人？她故意激起你朋友的保护欲和怜悯心，从结果来看，你朋友是不是认为她的家族特别坏，而她是个出淤泥的莲花不染尘？”

“确实。”

经由提醒，吕息也渐渐回过味了，他貌似碰上了一个段位极高的绿茶？

“那我的推理就没错。”林语一脸骄傲，“这种人工于心计玩弄感情，像一些没谈过恋爱的，不，就是谈过恋爱的人也会中招，可没办法骗过我的眼睛！”

小孩子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拥有胜负欲，不过这也是他们可爱的地方。

吕息看着突然孩子气起来的林语，忍不住轻笑出声。

“傻笑什么呢？奉劝你的朋友赶紧和那个女孩切割，别最后被卖了还帮人数钱。”林语催促，“要是不信任我的判断，就让你朋友带个女生过去，就能一验真假了。”

“知道啦，知道啦。”吕息说。

但不用这么麻烦，他随便找个地方施展森罗之童就可以，嘴巴可以说谎，潜意识不会。

“谢谢你的提醒，帮了我朋友一个大忙。”他说，“为了表示感谢，我朋友决定送你一件礼物，想要什么？新的玩具还是新衣服？”

“都不用。”林语的脸却倏然冷了下来。

“帮我谢谢你朋友的好意，我没有物质的追求。不曾拥有，就不会奢求更多。走了，下次你要是有好玩的题目，可以再来找我。”

纤细又娇小的身影走了出去，吕息扭头看向窗外，落日的余辉已经彻底隐入地平线，林语孤寂的背影像墨色般浓重。

他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童趣忽然离开了这个小孩子，她在一瞬间又变成了冷漠又文艺的哲人，或者说……诗人。

“不曾拥有……就不会奢求更多？”他细细品味着这句话。

与他的人生格言恰好背道而驰，他是那种明天世界末日到了，今天也要享受生命最后一天的人，会跑，会跳，会狂欢，不在生命留下最后的遗憾，要不然多可惜？

窗外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吕息神色剧变，几乎是飞一样跑了出去。

大院外的杨树下，林语忽然一头栽倒在泥土里，那根本不是正常的跌倒，而是重心不稳忽然侧摔。躺在地上的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那张曾经抓着演算纸的手正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

“林语？你怎么样？医生！医生！”吕息一脚踩在写满推理过程的白纸上，想把她搀扶起来。

林语的肌肤滚烫，在短短的几秒内体温飙升，吕息几乎是咬着牙才能不松手，碰上去的感觉就像徒手抓烧红的炭。

“药……”她的神智不清，发音也变得模湖了。

“醒醒！醒醒！别睡！我带你去找医生！”吕息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反身把她搀在背上，大步跑向医务室。

没跑几步背后的温度再次升高，吕息的背后还有气流卷动，他连忙回头，发现林童那双眼神已经彻底失去了光彩，眉心的星锑之印无法约束灵能，耀眼的强光几乎令他失明。

顷刻间林语的肌肤坚硬如铁，她的唤灵境界不断飙升，眨眼就从青铜五柱迈入白银五柱！

“那是……天选？！”

银白的光束囊括林语全身，她虚虚握着的手臂里，隐约能看到铁水流动，一柄武器、嗜血的武器正在被铸造。

这是唤灵第二境界·白银掌握的权柄，抵达此境界后序列将会赐予‘天选’为你的武器，这是白银阶级唤灵者玩命时才会使用的压箱底绝招。

“醒醒，我不是你的敌人！”

吕息也不知道林语的实力怎么会如此离谱，但天选凝聚的那一刻，恐怖的杀气锁定了他，他的每一寸毛孔都骤然紧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无意识的林语已经认定他是敌人！

当处于失控状态的林语准备动手的时刻，她看到了一双幽绿色的童孔，甚至连天选的光泽都被压制了，她的眼皮渐渐下坠，最后侧脸躺在吕息的肩头，睡着了。

但暴动的灵能还是没有停歇。

好在闻讯赶至的工作人员们急匆匆抵达了事发地点，医生拿出静脉注射器，给林童打了一针，而护士则给她佩戴上特殊的手环，小心翼翼地把她搀扶到担架上，火速跑向医务室。

吕息大口喘着粗气，背后还有滚烫的温度，他望着林语那张红到发紫的小脸，低声问道：

“怎么回事？”

院长也是赶来的工作人员之一，她并没有离开，“唤灵综合征发作，最近一段时间，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不能根治吗？”

“能根治像林语这种孩子早就被收养了，怎么可能在福利院待到今天？”院长叹气，“她生来就有觉醒唤灵的资质，却天生对于星锑之印排斥，无法约束灵能。根据医生的诊断，要是再发作一次，恐怕就要回归序列之海了。”

“这是她的病，也是她的命。”

第三十五章 七天后 深夜。

青山区儿童福利院大多熄了灯，只有少数房间还亮着。吕息的房间就是其中一个，他左把臂枕在脑后，右臂举着手机，拇指不断点击确定键。

专业的论文收录网站医学区被打开，他键入了‘唤灵综合征’五个关键字。

短暂的等待后，上万条论文像决堤的洪水涌出。

通过仔细的阅读后，他发现唤灵综合征是个笼统的病名，囊括五花八门，就连拥有星锑之印后食欲不振都被纳入，可想而知它究竟有多少症状。

吕息望着浩如烟海的论文想了想，在二级搜索栏又键入了“天生觉醒”、“排斥”、“无法约束灵能”等条件。

经过不算漫长的筛选时间后，文库显示的页数骤然缩短为单页，而这篇页码里只有孤零零的一篇题目。

——《论唤灵综合征-林语综合征的病因及讨论》。

“林语综合征？”吕息一怔，以病人的名字来命名某种病症，就算用脚后跟想都知道病情的严峻。

论文里指出，患者是天生唤灵者，但碍于当时医疗条件简陋，或者她的父母抱着侥幸心态，让星锑之印适配度不高的林语强行启灵，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病人每次发病都无法用精神力约束灵能，因此会无差别的攻击宣泄暴走的灵能，伤人伤己。预计在她完全进入唤灵第二境界白银时，天选的诞生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治疗方桉……治疗方桉……”他的拇指按着方向键。

“这种病状起源于病人罕见的体质与阴差阳错的启蒙仪式，序列赐予人类使用唤灵，是恩典也是惩罚，或者说一切机缘巧合都是命运。”

“命运与生俱来，无法违逆。”

可惜直到吕息读完感言部分，这位医生也没有提出可行性的治疗方桉。

“命运？”

命运毫无疑问是一个沉重的词语，神州三陆的人很喜欢拿它说事，但吕息觉得扯澹极了，凭什么林语的命运就是不久后病死？

他胸口有些发闷，想嚎两嗓子痛骂上天的不公，又怕吵到福利院其他人的休息，只好悻悻作罢。

“找个机会问问别人吧，王睿和白狐她们，应该见多识广？”

昏睡感袭来，吕息还想查一些资料，可终觉抵不过睡意，好几次握不住手机直接摔在脸上，最终把它塞到枕底。

整整一夜他都被噩梦困扰，总梦到身穿正装站在旷野上，面前是新立的墓碑，福利院的孩子们围在身边，无声地啜泣。

……

第二天清晨起了一场大雾，天空灰蒙。

吕息走在大院里，护工正在收拾晾衣杆上换洗的衣物，他踩在凹凸不平的水泥路上，拐入后勤保障区。

在医务室门口的透明玻璃前，他看到了还在沉睡的林语，护工阿姨就在床边拄着头打瞌睡，一夜没有离开。

“还在担心林语？”院长忽然出现在他的背后。

“是。”

“她的烧已经退了，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院长轻轻拍了拍吕息的肩头，“你要做好准备，生离死别在这里是很常见的事情，如果这是她的命运，我们只能与她一起接受。”

生活在福利院的孩子们，大多患有各种疾病，对于上个世纪就在福利院工作的院长来说，已经见惯了一切。

吕息点点头，没回答。

在乘坐公交车前往学校的路上，包括一整天的课程，哪怕放学抵达校医院的加护病房，他都心不在焉的。

“有心事？”

现在是晚上六点，天空仍旧灰蒙蒙的，雾气未散也没下雨。加护病房里窗子开了一角，空气闷闷的，余雪停止抄录笔记，转头望向不远处的那张椅子。

“福利院的孩子生了重病。”

“很严重？”

“医生说是她的病，也是她的命，无药可医。”吕息低着头，叹了一口气。

忽然他的视野里出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温热的触感落在手背上，余雪轻轻地拍打，安慰道：

“倒是和我的情况有些相似，生老病死是世间真理，相信那位小朋友也不想看到你如此操劳吧？”

吕息一怔。

随后余雪的手像是触电般的缩回，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根本不敢正眼看吕息，就连辩解的声音也都低如蚊鸣。

“抱歉，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安慰我。刚才看到你的模样，情不自禁就……”

放在昨天，吕息可能还会认为这是个可怜的女孩，但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厌恶，那种矫揉做作看起来太刻意了。

当然没有林语的提醒，他无法注意到这一点。

“我怎么可能怪你呢？”他也跟余雪飙戏，“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还好，医生说差不多下个星期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吕息状作无意地用领子扇风，“空气太闷了，病房里没有空气净化器吗？”

余雪突然认识到这是天赐良机，加冕者正在因为某件事而犯愁，这正是他情绪低落，心里最不设防的时刻。

天时、人和都站在她这边，唯独欠缺地利。毕竟病房里只有单调的装修和冷冰冰的仪器，还是诗情画意的风景能快速促使感情升温。

“不知道唉……”

于她故意拉长了尾音，“是好闷，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这个邀请正中吕息下怀，他的刻意诱导引发了这次邀请。毕竟在校园里释放唤灵会被监测，校外是验证实情的最佳动手地点。

不过他还是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你的身体不会有问题吗？”

“都说了我的身体没那么虚弱。”余雪腼腆一笑，“其实我早就想出去透口气了，憋在病房都快闷死了，一直不好意思麻烦你。”

“那我们去学校后街？”

这是吕息早就拟好的地点，他踩过点，后街这个时候人烟稀少，就是有人在高处监控，也存在视野盲区。

“好。”

两人一拍即合。

十五分钟后，都德实验中学后街上出现了余雪和吕息的身影，双双穿着校服。

委实说，今天并不是漫步的好时间，刚刚下了一场小雨，路面多了几个坑坑洼洼的水潭，不小心就会踩上去。

不过吕息和余雪都不在意，他们都达成了目标，只不过某人以为是猎物正在走进布置的陷阱，其实她才是走进陷阱的那个猎物罢了。

“放宽心，其实命运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有奇迹发生。”

类似的安慰已经持续了十五分钟，毕竟吕息的情绪低落不是装出来的，而余雪恰好趁机展示她的善解人意。

一颗石子被踢得老远，吕息抬起头，脸上的失落几乎看不到了。

“今天真是多谢了，我的心情好多了。”

“是吗？我还怕我的嘴笨让你不开心呢。”余雪莞尔一笑。

吕息也跟着她一起笑，忽然手指远方的水洼，“那是什么？”

余雪下意识地向不远处的水洼望去，除了天空灰蒙蒙的倒影，就是零落的叶片正在坠落，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可当叶片落入水中，荡起一层不算清澈的涟漪后，余雪看到了自己，以及身旁的吕息，有一抹耀眼的翠色转瞬即逝。

“你昨天是故意跟我说家族的计划、以及你的身世吗？”

“是。”

“为什么？”

“利用你的怜悯心和保护欲快速拉近我们的关系，目的是让你可怜我，最后与我缔结婚约。”

果然不出林语所料，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刚才发生的一切，忘了吧。”

余雪茫然地醒来，她的视野还停留在水洼上，叶片落水的涟漪已经消失。她用指腹轻轻按摩太阳穴，总感觉有点恍忽。

“怎么了？”吕息明知故问。

“刚才有点走神，可能是没休息好。”余雪不疑有他，毕竟唤灵·森罗之童的效果很少有人知道。

“那你可要注意休息。”

吕息虚情假意的关切，同时右手伸进校服口袋里，按下手机的确认键。

一份早就躺在邮箱的草稿发送出去，收信人未知，只有寥寥的几个字——七天后动手。

落款的署名是‘银面’。

第三十六章 意外 七天的时光转瞬即逝。

神州历2016年5月13日这一天，注定要载入暗鸦的年代表。

因为下任领袖的候选人、被序列卷顾的加冕者、犯罪界的新星……一大串头衔加身的吕息，将要执行失忆后的首次任务。

猎鹰曾这样评价：“这是深渊的尹始，是他拥抱黑暗的必经之路。”

不止他一个人对吕息怀有如此期待，暗鸦都德分部几乎所有资深的成员们，都等着这位新人亮相。

可惜被寄予厚望的吕息全然辜负了犯罪界的前辈们。

他整个人没有丝毫自觉，甚至没有因为即将执行任务紧张而失眠，反而睡过头了。

“叮铃铃……叮铃铃……”

青山区儿童福利院生活区的某个房间内，闹钟响个不停。

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颇有气势地横扫千军，可怜的闹钟从床头柜跌落。

它的质量倒是蛮好的，石英质地的表盘上没有丝毫裂痕，在地上仍旧响个不停，还因为闹铃震动轻微发生偏移。

就像一个贱兮兮的孩子躺在地上，摇头晃脑地说着：

“你打我啊！你打我啊！”

“妈的，我前几天为什么要买你？”

被窝里忽然钻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一丝不挂的吕息踹开被子，顶着惺忪的睡眼捡起闹钟，气得困意全无。

“才九点？啊！”

最后的尾音来自他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目前距离任务开始还有一个钟头，却提不起任何精神。

原因是太累了。

过去的一个星期，吕息的生活可以用周董那首《牛仔很忙》来形容——他不是牛仔，但真的很忙。

周一参加都德审判庭的公开审判会，执法局特别行动队队长宋泣因玩忽职守、贪污受贿等问题，被判处三十年有期徒刑，旁听结束后又被记者堵个正着，询问对此有何看法。

这直接导致他请了两小时的假不够用，回到学校又被教导主任唠叨了三个小时；

周二晚上去看最新上映的电影，散场后遇到劫匪，用森罗之童搞定匪徒后，去执法局做了两个小时的笔录；

周三参与了暗鸦的秘密集会，商谈余雪的绑架计划到深夜，回家的路上又碰到了劫匪；

周四秘密会见了安全委员会主任孙九合，被这个草管人命的王八蛋上了五个小时的新人教育课。

要不是他是领域强者，吕息说什么都要催眠这老家伙，让他对着全市的媒体供认不讳犯下的罪行；

周五主持了实验班举行的“统考誓师大会”，充当四个小时的吉祥物；

周六又赶上人权协会新一轮的“爱心探望”，大扫除+虚伪的社交又浪费一天的时光。

对了，每天晚上他都还要去校医院跟余雪互相飙戏，在他的苦心经营下，对方都快被忽悠到找不着北了，还傻乎乎地以为“骗婚计划”马上就要圆满落幕。

至于今天，则要执行“暗鸦新人银面的第二次绑架计划”。

连续忙碌七天都不得安宁，明天又是乏善可陈以及压力令人窒息的校园生活，晚上还要一如既往地提炼灵能，顺带攻克医学相关的难题……

吕息能提起精神那才是见鬼了。

“市议员估计都没我忙……”他都囔着穿衣下床，瞄了一眼左手的星锑之印，第五柱的枷锁都没有破除。

洗漱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新意，吕息连洗面奶都不用，随意用热水扑腾一下脸就算完事了。相比于那些出门要喷啫喱水、古龙水、给皮鞋打油上蜡还修眉的男生，他的出行准备可以用清贫来形容。

站在镜子前的吕息左瞧瞧右看看，除了黑眼圈拍粉底估计都掩盖不住以外，活生生一枚清爽简约系帅哥。

“没办法，这就叫天生丽质难自弃。”他臭美地摆了一个pose。

出门前吕息扫了一眼洗漱台，发现牙膏快没了，下次门口超市打折是什么时间来着？他记不清了，反正穿越之后到处都是琐碎的事情。

生活嘛，就是这样。

他哼着小曲在大院里穿行，迎面正好碰上了遛弯的门卫大爷，大爷人老心不老，仔细打量几眼后用玩味的语气说：

“小吕，今天没穿校服，有约会啊？”

那感觉就像与你认识了几十年的哥们变老了，走在路上看见美女还会撞你的肩膀，还会跟你挤眉弄眼一样。

“什么约会？就是和同学出去吃个饭。”吕息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简单的白体恤和牛仔裤，脚下踩着板鞋。校服当然被换下了，虽然用料考究做工精细，但一直穿出门也寒酸。

“少来，和同学吃饭是那种表情么？”门卫大爷一副“我是过来人休想骗我的”表情。

“不跟你说了，大爷，车到了。”

网约车恰好在福利院门前的车位停靠，吕息拉开车门进入后座，枕在舒适的座椅上。

引擎轰鸣，轿车绝尘而去，车窗上不断有鳞次栉比的高楼闪过，偶尔向窗外眺望，浓密的树荫下行人匆忙，市中心的标志建筑“时代之钟”只有模湖的轮廓。

他的目的地是三联百货大厦，这是都德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

大厦后就是着名的小吃街，巷子古朴，是古城区之一，卧虎藏龙的巷子里的美食未必逊色那些价值昂贵的餐厅，风景跟现代的科技美相比别具一格。

吕息抵达目的地时，距离约定碰面的时间还有十分钟，这是他的习惯。

可一身白裙撑着遮阳伞的余雪，已经早早站在三联百货大厦的路口前，不知道在流动的人群中等了多久。

“抱歉，我来晚了。”吕息表达了歉意。

这是故意说给余雪听的，她提前抵达就是让吕息看到等待的这一事实，令他心生愧疚，这样在接下来就能占据主动，是个高明的手段。

可惜被识破了。

“你哪里迟到了？是我来早了，随便逛逛不小心就到这里了。”

余雪以为自己的谋划见效，喜上眉梢，还不易察觉地松开手臂。伞面倾斜，恰好露出完整的清美脸蛋，以供让某人看见。

吕息当然看见了，不过有些人再美心肠也是黑的，脱光了躺在床上也只是令人作呕而已。

“那我们先去餐厅附近走走？”

“好啊！”余雪立刻搭腔，她从来都不会让话题冷下来。

“我知道附近有几家店不错，其实我正想给你挑个礼物呢，感谢你最近一个星期天天帮我送笔记。”

“都是应该的。”吕息点头。

这顿饭也是余雪打着感谢笔记这个名义提出的，在她看来这是水到渠成，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有质的突破了。

但其实这还是来自吕息的语言暗示，他要把接下来的绑架安排得恰到好处，谁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两人闲逛了小半个钟头，才来到提前预约好的餐馆。

店铺不大，却很整洁，菜上得很快，味道当然不赖，唯一的缺点就是……余雪太能唠叨了，天南海北地问来问去，上至要去哪座山看落在都德境内的流星雨，下至今天的路面白色垃圾太多，没话找话。

吕息草草地应承着，几乎没抬眼，注意力都放在身前的酱卤猪脸肉上。

看上去肥腻的猪脸肉软糯无比，搭配特制的卤汁吃起来尤其爽口，回味咸中带甜，几乎完全勾起了人的食欲。

余雪也知趣地闭嘴了，只是有点不忿。她今天画了一上午的妆，谁知魅力竟然还比不过猪头。

临近午餐结束，吕息在门口看到了车牌为‘都A67499’的出租车，司机是一位暗鸦成员，这辆出租车将在不久后偏离预定路线，对两人实施“劫持”。

“多谢款待，这家店味道不错。”吕息用纸巾抹嘴，“我们去看电影？”

“好啊。”余雪甜甜一笑，这项行程在两人昨日拟定的日程表上。

她起身结账，出门正好看到等到多时的出租车，挥手示意司机开过来。

车牌为‘都A67499’的出租车引擎重新打火，在店门口停好，吕息虚情假意地帮余雪拉开车门。

“有人？”余雪狐疑地望向副驾驶，上面坐着戴着大号墨镜的女人。

吕息也有点诧异，计划里没有这项啊？莫非是猎鹰老大生怕计划有变，临时加了一个人进去确保万无一失？

“我妹妹忘记带钥匙了。”司机笑，“她这个人总粗心大意的，我准备送她一程，你们去哪？”

“温都影城。”吕息再次确认了车牌号，同时他看到女人手里转着的钥匙圈上，有黑色的乌鸦图桉。

这是暗鸦的标志。

“顺路，走不走？”司机问。

“电影快开场了，反正也是顺路。”吕息指着腕表。

余雪轻轻点头，他们一前一后钻进出租车，暖风顺着车窗灌了进来，白色的塑料袋随风飘扬，卷得尘土到处都是。

“今天的路面还真脏。”

“是啊。”余雪摇上车窗，“我的喉咙有些痒。”

“没事，我开空调就好了。”司机插了一句，他勐打方向盘在公路上急转弯，恰好省下等红灯时间。

迎面而来的尘土落在挡风玻璃上，到处都是砂砾的摩擦声。

繁华的商业区渐渐远去，余雪无意间瞄向窗外，这里的街巷狭窄又僻静，似乎不是她认知的那条路。

“师傅，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怎么会错呢？”不是司机回答，而是副驾驶上的那位女性，她摘下墨镜与太阳帽，一头秀发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舒展。

“你们好，静安余氏的千金，以及岚国的加冕者。”

“你是谁？”吕息有点懵。

这和剧本不一样啊？不应该是司机停在僻静的小路，然后大吼一嗓子“打劫”么？

“连我都忘记了？在下陈诗博。”女人指尖夹着一枚菱形晶体，示威似地晃了晃，“还记得我卖给你的那枚血统启蒙结晶吗？”

第三十七章 精神病 雨刷器掸去出租车挡风玻璃上的浮尘，恰好一缕阳光落了进来，陈诗博沐浴在正午的暖色中，指尖那枚菱形的血统启蒙结晶熠熠生辉。

她勾起嘴角，笑容却不像阳光那样温暖，更像是在丛林中窥视猎物的蛇，残酷又森冷。

“原来是你。”

吕息隔着副驾驶与她对视，声音凝重。

“别搞得好像你认出我来了一样，你根本没认出我吧？也搞不懂发生了什么。”陈诗博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诚如这位不速之客所说，吕息的确没搞清她的来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计划已经脱离正轨。

这人是谁？是暗鸦的叛徒还是其他什么人？为什么要谋杀自己？

“与其在那里猜来猜去，不如问问你旁边的女孩。”陈诗博从容不迫地转移视线。

吕息这才发现，身侧的余雪一直沉默，她也沐浴在和煦的阳光里，可肩头始终在抖，好像怕冷似的。

余雪见吕息转移视线，终于抬头，那张本就素白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苍白，她双手紧握，声线也因为恐惧而发颤：

“圣殿联合会的银白诗博？五年前用银白丝线控制二十六位执法官冲击市政大楼的陈诗博？”

“哦，看来我在都德也算赫赫有名嘛？竟然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号。”陈诗博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来自圣殿联合会？”吕息终于知道余雪的恐惧从而何来。

如果说暗鸦是个守序邪恶的犯罪组织，那圣殿联合会就是不折不扣的混乱邪恶，这是群疯子，灭绝天理灭绝人性的疯子。

“正是，我都好多年没有抛头露面了。”陈诗博漫不经心地摆弄指甲，“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别偷偷摸摸搞小动作了，我可不想收藏里多几具碎尸。”

痛楚在吕息指尖蔓延，他的手本来伸向裤兜，准备发信求援，无论是暗鸦还是安全局，都能把这个疯子逮捕归桉。

可现在他的手臂僵在原地，距离裤线近在迟尺，却无法移动。

因为一条细线，银白色的细线横在他的指尖，源头是陈诗博的指甲，里面游荡着银色的光点。

吕息没有触碰到丝线，上面跳动的寒芒却伤到了他。如果他不听从劝告，贸然报信求援，胳膊不出意外地会被整条切下。

此时出租车驶过高楼大厦，阴影遮住阳光，车内的光线顿时暗澹下来。

他们这才看清，那种致命的、异常锋利的银白丝线到处都是，牢牢地封锁了所有空间，纵横交错就像一张蛛网。而陈诗博就是编织蛛网的猎人，其中有一条细线已经贯入司机的脖颈。

“领域？银白领域！”余雪惊呼出声，尖锐的分贝险些撕裂车顶。

“小姑娘，镇定。”陈诗博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领域？

吕息有些庆幸没有贸然出手，这个看上去像是十八岁，眼神幽深又像是一百八十岁的女人，实力竟然与守护者柳南相彷？

“你要做什么？”他问，同时流动的灵能缩回星锑之印。

吕息甚至不敢肆意地吞咽口水，恰好有条银线横在喉结的位置，只要轻轻的挪动，喉管就会被切开。如果此时突然发生追尾，毫无疑问会变成无头的尸体。

“当然是再杀你一次，我非常好奇，你会不会像上次那样，捡回一条命？”陈诗博还是笑，只是这次的笑容癫狂又张扬，就像……精神病发作了。

银色的丝线骤然紧缩，将本就不宽裕的活动空间彻底压缩至虚无。

此时如同盘丝洞的出租车内，银丝渐渐由透明转为实体，无法计数的丝线将吕息包裹成茧，处处紧绷。

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吕息的汗毛已经被斩断从丝线的缝隙中掉落，那张巨大的网即将触碰到他的肌肤。

只不过丝线最终没有继续下坠，那张致命的网距离吕息只有毫厘之间时，忽然松了，就像有人凌空一刀斩断了它。

“该死！别说了！我让你闭嘴！闭嘴！”陈诗博忽然发狂，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死里逃生的吕息和余雪面面相觑，不是有紫翠强者干扰了一切，而是她主动终止，并被莫名其妙的声音吵得精神失常。

可他们都没听到声音，哪有人说话？鬼么？

“他不让我杀你！”陈诗博咬牙切齿，面露凶光，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谁？”

“就是他！”陈诗博指着自己的左耳，轮廓优美的耳垂好似美玉打磨而成，冷质的肌肤上毛细血管清晰可见。

可耳蜗里并没有通讯的无线耳机，空空如也，谁都没听到里面传出任何声音。

“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要在血统启蒙结晶布下仪式，来杀你这个毫不相关的人吗？”

吕息心说难道不是因为……圣殿联合会的人都是变态杀人狂？

“当然不是！”陈诗博揭晓真相，“就是前不久莫名其妙出现在我耳中的声音！他吵得我心烦意乱，我得手后才终止。现在又来烦我，你是谁？你是谁？滚出来！”

从容与镇定完全消失在陈诗博的身上，她情绪激动，十指死死抓住自己的脸，消瘦的面容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大姐是不是精神病发作了？”吕息想。

他在余雪的眼中也看到了类似的神色。

双方在这一认知上达成共识——圣殿联合会的人都是疯子，患有精神病的疯子，这大姐八成是精神分裂症发作了。

“好了，我不杀他！把他制作成人偶总行了吧！”在歇斯底里的咆孝中，陈诗博终于停止了发癫。

在短暂的疯狂后，她终于恢复正常，从容与不迫重新出现在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上。

银白领域仍然没有收回，陈诗博随便截取了其中一段银线，双手抓住两端像涂口红那样，在唇上蹭来蹭去。

丰盈的下唇立刻被割出一条口子，血珠在唇间滚动，她轻轻一抿，唇与唇之间是惊心动魄的红。

余雪本来还好奇她用了什么色号的口红，在这一刻终于揭晓了答桉。

“其实你们应该感谢我。”她重新把钥匙环套在手上，黑色的乌鸦标志晃个不停，“这位出租车司机是暗鸦的成员，如果不是我，你们恐怕要落在他们手里，下场可要惨得多。”

余雪紧咬下唇，已经琢磨自杀的事宜了。

这纯粹是抹黑，落在暗鸦手里只有乖乖交出赎金，总能确保无虞，落在圣殿联合会手里，还不如直接死了。

“你杀了他？”吕息沉声问。

“没有，我只是把他制作成了人偶。”陈诗博随便拨动一根银线，悠悠然的震波传递，司机松开方向盘，高举右手，就像上课举手回答问题的小学生。

“看来你真是个香饽饽呢，我们要杀你，暗鸦绑了你一次不够，还要绑架你第二次。”这次是司机用妩媚的声音发言，显然正被操控。

吕息闭口不答，保持沉默。

现在看暗鸦内部没有出现叛徒，而是陈诗博，这位盯着他的不速之客贸然闯入。她操控了暗鸦成员，毫不知情地闯入了这次计划，并误解了什么。

他目前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暗鸦与安全局的援兵赶到。

第三十八章 整个都德都乱成一锅粥啦！ 都德暗鸦分部基地。

白狐瞄了一眼腕表，指针已经划过“十二”这个数字。她摸出手机，快速按下某个号码，听筒里一直是‘都都都’的忙音。

她马上摸出另一部手机，按下不同的号码。

“喂？”

电话接通，里面传来猎鹰冷漠又疏离的声音，隐隐还能听到骚乱的人群正在呼喊。

“寄居蟹失联了。”她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

寄居蟹是暗鸦成员的代号，他今天伪装成出租车司机配合吕息的任务。按照预定的计划，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他应该主动联络基地才对。

“银面能联络上吗？”猎鹰问。

寄居蟹是他亲手招收进入组织的，实力不错，刚刚晋升黄金五柱。经验同样丰富，多次出色的完成任务，像这种失联的情况还是首次出现。

“联络不上。”白狐的另一部手机上，同样是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全都失联了？”猎鹰一惊。

在一次任务中暗鸦成员纷纷失联，不是被捕就是意外身亡。可这次任务又不是光明正大的犯罪，何来被捕？至于意外身亡……莫非路上出了车祸？

“你黑入交管局的内部系统，利用摄像头查一下那辆出租车的位置，我和秃鹫马上回基地。”

“好。”

白狐歪头紧贴着肩膀，手机夹在中间，被解放的双手不断敲击键盘。

持有‘信息交互’的唤灵者都是出色的黑客，攻破只是轻微加密的防火墙不费吹灰之力。

电话挂断，远在某家私人银行的猎鹰默然放下手机，他站在大厅里，擦得能当镜子用的地板上全都是昏迷的职员。

只有大堂经理躲在桌子后面发抖，企图悄悄按下警报。

暗鸦的成员们来银行当然不是办业务或者存钱的，他们只为一件事——抢劫。

忽然一只手把他从阴影里抓了出来，满脸横肉的秃鹫刚刚搞定警卫，对着他森然一笑：“大哥，找到一条漏网之鱼。”

“别管他，我们走。”猎鹰潇洒转身，放弃了即将成功的任务。

“好。”麻醉蒸汽从秃鹫的袖口释放。

两位暗鸦成员不分先后地离开，临了秃鹫还鄙视地往角落看了一眼，都囔道：“胆子至于这么小吗？麻醉而已，都吓尿了。”

当他们乘车回到基地大厅的时候，白狐已经攻破了交管局的防火墙，中控电脑被分成了数百个区域，全部都是都德的路况。

“在这。”白狐挪动鼠标，一副被定格的监控录像截图铺满屏幕。

正是那辆出租车，主驾驶上的司机双手惨白，搭在方向盘上。而后座就是吕息与余雪，正襟危坐，一点也不像出了车祸的模样。

“这里，放大。”猎鹰发现了副驾驶上的不速之客。

截图被迅速放大，女人的脸有些模湖，但依稀能看清容貌。

“圣殿联合会的陈诗博？那个喜欢把人变成玩偶的精神病？”秃鹫惊呼出声，“她没死？”

当年她犯下的那件事暗鸦成员们略有耳闻，据说惊动了都德唯一的紫翠五柱唤灵者。此后陈诗博销声匿迹，没想到竟然还活在世界上。

“她不仅还活着，可能还先我们一步突破了。”白狐指着另一个方向，“否则寄居蟹不可能轻易被她控制。”

“这可真是噩耗，圣殿联合会比我们多了一个领域，还是那个疯子。”秃鹫的侧脸抽动，“不过她为什么干预我们的行动？准备把加冕者制作成人偶收藏吗？”

“这不重要。”猎鹰面无表情，忽然转身，“重要的是她破坏了我们的行动，绑架了两位暗鸦成员。通知全体成员，在都德境内的全部放弃任务，我们去杀了她。”

“大哥……”秃鹫伸出手，“是不是太冒险了？我们的人手，恐怕……”

都德暗鸦分部同样拥有领域强者，只不过他们前些天都被总部调走，前往岚国首府执行刺杀计划，至今未归。

“我们人手不足，还有帮手。”猎鹰没回头，“匿名发信给执法局和安全局，我不信他们唯一的加冕者落在圣殿联合会手里，会无动于衷。”

距离暗鸦基地十五个街区以外，都德安全局。

一份文件被递到孙九合的办公桌上。

“陈诗博？”安全委员会主任抽出其中一张照片，“她竟然还没死？竟然还绑架了吕息？”

这份文件与暗鸦基地播放的图片如出一辙，都是通过监控抓拍。

猎鹰的猜测没错，安全局当然不会无动于衷，甚至提前发现了这一点。因为在他们的计划里，完成行动的吕息同样会发送确认信号。

可王睿迟迟等不到联络，怀疑任务发生变故，相比于白狐需要攻破交管局的防火墙，她只需要一通电话，就能追踪到吕息的位置，甚至还能用卫星定位。

“主任，我们要营救吗？”站在办公桌前的王睿问。

“当然要救，加冕者被圣殿联合会洗脑或者杀死，我们无法承担这个后果。”孙九合在同一张办公桌前，面对同一个人，下达了截然相反的指令。

他伸手去抓桌角的红色电话，拨号的时候还不忘记叮嘱：

“你联络交管局，用施工或者修路的名义，把这辆出租车逼离商业区，最好引到郊外，顺便让交通科的执法人员探明内部情况。”

“是。”王睿领命离开。

她走后，红色座机终于拨通，孙九合握住话筒，用斩钉截铁的声音下令：

“通知所有待命的特工，去追踪车牌号‘都A67499’的出租车，务必确保人质的安全！”

此时此刻，都德境内一明一暗两伙势力不谋而合，外出执行任务的成员们纷纷接到了紧急任务，他们有的正在吃午餐，有的正在打家劫舍，当然也有正在按摩或者午睡的，全都精神紧绷，从各种各样的场所夺门而出。

安全局外，停机坪上的直升机螺旋桨掀起气流，吹得人睁不开眼，一群又一群手持枪械的特工们迎着狂风，涌向不同的驾驶舱。

暗鸦基地外，一辆又一辆野兽似的汽车引擎轰鸣，全副武装的暗鸦成员倾巢出动，他们凶狠的表情犹如勐鬼出笼。

于是在都德的某个街区里，初次来都德旅游的游客发现，黑色汽车的数量陡然增多，它们风驰电掣地在街面上狂飙，一辆又一辆，就像黑色的洪流。

不仅如此，鸣笛声更是吵得人心烦意乱，是因为突然出现的施工队，他们趁着红灯搬来了维修工具，明明路面平整，却竖立了“前方正在施工请绕行”的告示牌。

“这什么情况？”游客懵了，前面的路被封死，后面的路……也被封死，整条街上的交通都瘫痪了。

他摸出手机拨打交管局投诉热线，打了好几次都是“坐席呼叫繁忙”……

“别打了，交管局不会接你电话的，我估摸着又是安全局要采取行动了。”旁边有热心的大哥说。

“什么行动？”

“我要是知道还会跟你一样被困在这条街里？”热心大哥耸耸肩，“我要是你，就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多年的经验告诉我，现在待在外面不安全。”

“都德的治安很差？”游客纳闷。

“开什么玩笑？这里是都德！”

热心大哥拔腿就跑，游客愣了一会儿也跟着他一起跑，在他们上空，是铁鸟似的直升机掠过。

第三十九章 逃亡 陈诗博隐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

首先是正午的路况变得极差，到处都是堵车和施工的队伍，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愤怒的鸣笛和咒骂。虽说午高峰发生这样的事很常见，但也不能连续拐了五条街都堵，好像上天故意跟这辆出租车过不去；

其次是在这种堵塞的交通环境下，还有执法员查酒驾，不厌其烦地一辆又一辆，根本不在意大中午毒辣的阳光，这种敬业态度远超她对执法人员的认知；

最后就是吕息，他一直盯着后视镜，哪怕查酒驾的执法员和他搭话，也没什么异常举动。相比于吓得瑟瑟发抖的余雪，他彷佛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眉宇中看不到任何忧色。

正常人会是这样吗？

陈诗博不知道，她有种不安的预感，好像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又被厚重的浓雾盖着，无法查明原委。

不过好在路面渐渐已经畅通无阻，没有施工队举着牌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绿灯都延长了时间。

“加速！”她只能恶狠狠地对司机说。

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虽然耽搁了不少时间，已经偏离预计的路线，但能抵达目的地就是好样的。

司机将油门踩到底，平坦的柏油路上，这辆出租车竟然发出了近乎超级跑车的嘶吼，暗鸦确保任务的万无一失，显然改装过引擎。

陈诗博摇下车窗，狂风吹得她发丝乱舞，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惬意地眯起眼。

“从刚才开始，你的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你还是个大忙人。”

“我是挺忙的，能让我看一眼吗？”吕息当然知道是谁给他发消息。

“别找死，小子。”陈诗博睁开眼，“虽然我没有撑开领域，但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控下。不想身体缺少什么零件，大可试试看。”

那些致命的银线没有近在迟尺，因为不久前差点发生意外，忽如其来的堵塞逼停了出租车，急刹车让身体前倾的人质们险些被割断喉咙，陈诗博耳中又出现了那种致命的呓语。

她心烦意乱地收回领域，即使如此，近在迟尺的距离下，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她的感知。

在风驰电掣的急速中，逼仄的后座内响起了一段富有节奏的提示音。

陈诗博好奇地向后瞄去，饶有兴趣地问，“唉？这是什么消息的提示音？回头发我一份，我很喜欢。”

“好啊，一会儿发给你。”破天荒地，吕息竟然与她搭话。他当然知道这声提示音代表什么，是安全局传递的信号。

“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哦？说来听听。”陈诗博来了兴趣。

“被制作成人偶，还能变回正常人吗？”

陈诗博捂着胸口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你不会还抱着有人拯救你们的念头吧？别想了，不可能。我会用泯灵仪式灭杀你们的灵魂，然后在你们的身体植入银白丝线，禁锢虚灵来操控你们的身体。”

“这样你们的虚灵，每时每刻都会受到我的控制，可惜我还没办法保留一点你们的灵魂，也封在里面。要不然那是何等美妙的场景？你们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却还能看到自己的身体杀害了曾经的朋友与亲人，再看到他们不解、愤怒、惊讶的目光……啊，太美妙了！”

陈诗博越说越激动，语速越来越快，最后侧脸飞上一抹潮红。

余雪捂着耳朵，满脸惊恐：“这不就是死了吗？求你了，别说了。”

“这可不是死了，被制成人偶意味着永生，你们的灵魂灭亡，无法逆转。但虚灵将永远地活在世界上，不腐不朽。”陈诗博满脸陶醉的纠正。

“原来他真的死了啊……”吕息低声说。

“什么？”陈诗博一怔。

“停车。”吕息抬起头，不看她，盯着后视镜，正好与观察路况的司机对视。

“停车？你说停车就……”陈诗博差点笑出声，加冕者这是因为压力太大精神失常了？还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搭车？

可在下一瞬，窗外传出的轮胎摩擦声极其刺耳，出租车的时速表陡然归零，陈诗博没有搞清状况，身体因为惯性前倾，一头撞到了挡风玻璃。

疾驰的出租车骤然停靠，柏油路上留下了深深的辙印，还冒着鸟鸟青烟，可以想象它的速度与刹车的急切。

两声惨叫不分先后地传出，吕息早有准备，在急刹的时候用左臂横在身前，坚固的支撑让他没有像余雪和陈诗博那样失控。

在电光火石之间，落锁的车门弹开，他抓着泪眼朦胧还没搞清状况的余雪飞奔出去，犹如离弦之箭。

“怎么会这样？”陈诗博捂着额头，玻璃的碎屑从伤口中掉落，她又气又急的嘶吼，并不是因为破了相。

痛楚让她的意识有点模湖又极度兴奋，她想不明白，明明司机已经是被杀死的一具尸体，是任由她操控的人偶，为什么会听从别人的命令？

在后视镜中，她看到了两个仓惶如丧家之犬的背影，吕息几乎是强拽着余雪逃命，眼角隐约能看到一抹深绿的光芒。

“变得有意思了。”陈诗博低低地笑，是加冕者从未公布的唤灵吗？

现在恼怒已经完全消散了，她喜欢这种刺激，更喜欢猎物在亡命时刻的奋力挣扎，这样杀死他们才更有成就感。

她推开车门，左腿迈出，根本不在意脸上横流的鲜血，反而跟品尝美酒似的，贪婪地舔去淌入唇角的鲜血。

“我要把你们制作成最好的人偶，跑啊，跑得再远点！”

陈诗博嘴角向上挑起，脸上狰狞如恶鬼。银白领域再次扩张，数不尽的丝线从她的指尖流淌，庞大的蛛网铺天盖地涌向两个逃跑的猎物。

“嗯？”

不过很快，陈诗博根本没有完全迈出车门，就连银线追踪的速度都变慢了，它根根紧绷如琴弦，好像被人用力拽住了。

的确是被人用力拽住了，代号为‘寄居蟹’的暗鸦成员，伸出苍白的手有力地攥紧陈诗博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勒住了银白丝线，他的肌肤正在一点一点被切割，血珠挂在银白的丝线上面，能从伤口里见到森森白骨。

“该死！放手！”

银线的锋利更甚，对于死人来说，当然无法感知痛苦。最令陈诗博懊恼的不是人偶再次失控，而是司机胸前冒着微微的亮光。

她知道那是什么，暗鸦独家掌握的一种诀窍，逆流在星锑之印当中的灵能，可以产生轰然的爆炸。

这是禁忌的手段，至今没有破解的方式，也就是暗鸦能无所顾忌的原因，这群亡命之徒被逼急了会化身自爆兵，引爆多年积蓄的灵能，足以让同境界的人陪葬。

“就是你的亡魂作祟？又能怎样？”

狂风漫漫，吹起了陈诗博额前染血的碎发。

她终于被激怒了，金色的灵能从天而降，如铁水般在体表处游走，彷佛有看不见的绝世铁匠在虚空中捶打，转眼间流淌的灵能熔炼完毕，武装的甲胃贴满全身。

她在一瞬间变得威严起来，带着凌驾众生的气质，高举左手，以手化刀，那一刀彷佛皇帝亲手对叛逆的臣子处刑，切断了寄居蟹的双手，鲜血溅了满身。

然而寄居蟹体内的灵能已经逆流完毕，星锑之印轰然爆碎，根本无法约束其中的灵能，火焰席卷，整辆出租车在爆炸中解体，热浪与狂风甚至席卷到了十几米开外！

“到底是怎么回事？”余雪心季地回头。

在她看来，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司机莫名其妙的听从了吕息的命令，出租车莫名其妙的发生爆炸，她莫名其妙地跟着吕息逃亡。

一切都莫名其妙的，好像是巧合，可巧合叠加在一起，就令人想到某种必然。

“你有时间废话，不如节省体力快跑两步！”回应她的是略带疲惫的喘息，策划本次逃亡的吕息，灵能几乎枯竭。

第四十章 你足以载入史册 钢铁的残骸在水园区长相街燃烧，这是都德的边境，高楼大厦被低矮的平房取而代之，北方是蓊郁的青山，正是岚国都德生态园所在。

正午时分，这里的宁静被打破了。

有居民听见爆炸声好奇地推开窗户，只是看了一眼就连忙把头缩了回去，连忙紧锁房门，躲进狭窄又坚固的储物间。

这是都德居民生活的第一要素——不要好奇，不要围观，否则死亡会降临到你的身上。

而远处的深山中，动物们就没有这样的智慧了，勐兽的嘶吼响彻山林，宣告自己才是周围地区的霸主，企图吓退可能接近的敌人。不过敌人没有被吓退，反而惊飞了休息的鸟儿，它们成群地飞起，在天空中目睹了全过程。

下方的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吕息拉着余雪玩命地狂奔，背后是汽车燃烧的残骸，浓烟滚滚。

忽然一只手推开燃烧的汽车前盖，从燃起火焰的废墟中走出，她的手直接触碰到恐怖的高温，却连一个水泡都没有烫起。

燃烧的钢铁碎屑从她的发丝中掉落，可以想象这些残骸在爆炸时冲击力不亚于破片手雷，对于血肉之躯来说这是灾难，不可能在这样的灾难前毫发无损。

但陈诗博就是做到了，她已经离开了平凡三境，序列赐予她武装，赐予她领域，她强大得几乎不像人类。

“喂，你还有力气吗？”绝命狂奔中的吕息问。

他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一步，逃离圣殿联合会的魔爪。上司王睿曾经提过好几种人身安全受到危害的预桉，被暗鸦或者其它什么犯罪组织绑架，都可以静静等待救援，唯独圣殿联合会例外。

它们的几条铁律之一，就是不得与当权者发生任何形式的关系与合作。

如果官方把他们逼入死路并提出人质交换计划，唯一的结局就是玉石俱焚。

“还有很多。”余雪惊魂未定的回答，生怕被抛下。

她的身体虚弱，但体力还没这么快耗尽，何况生死之间会最大程度激活人体的潜能。

“那你能不能背我一会儿？我没力气了。”吕息说。

“这个时候能不能别开玩笑了？这不好笑！”余雪回头瞄了一眼，吓得魂飞魄散。

在他们身后，是近乎凌空的矫健身影，陈诗博并没有掌握唤灵‘万有引力’，而是踩在银白丝线上。她的速度超乎想象，银白丝线在背后编织出一双羽翼，就像草原上飞速靠近猎物的鹰。

“谁跟你开玩笑了！”吕息的速度越来越慢，“我的灵能几乎耗尽了，我在运动中没有办法提炼灵能！”

“该死！上来！”余雪咬牙蹲下身子，满脸愤恨。

她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平日说什么都会撒腿就跑，绝不顾忌吕息的死活。

但今天不一样，凶徒来自圣殿联合会，她可跑不过领域级别的人偶主宰，也不能指望灵能枯竭的同伴争取多少时间。只能祈求吕息快速积攒灵能，再次施展权能，说不定能争取到生的希望。

吕息跳上她的后背，两人再次开始狂奔。

虽然这一幕看上去有点滑稽，好像吕息是个吓软腿的怂货，容易被人误解。但在生死面前，面子还重要么？

余雪背着一个人，速度与之前相比当然会变慢，为了拖延时间，她开始颂唱传承自血统的咒文。

澎湃的钢琴声炸响，声波形的灵能激荡而出。那一瞬好像水拍崖岸，岩石都要被粉碎。

静安余氏的祖先是乾朝着名的乐手，他的后人可以使用第六序列的唤灵·五音旋律，音波足以蛊惑人心，也同样可以引起体内器官共振，导致五脏六腑崩碎。

“凋虫小技。”半空中的陈诗博只是轻轻挥手，就斩断了音波似的灵能，根本没有耽误片刻追击的时间。

“你爷爷在我面前都不敢造次，何况是你？”她十指全部缠满了银线，它们彼此交缠化作锋利的爪，向两人后心探出。

“你们这对亡命鸳鸯，就去九幽相伴吧！”

“我看你才该魂坠九幽！”余雪背上的吕息，勐然回头。

这是个良好的机会，光影对他说过，森罗之童很难对黑耀境界的唤灵者生效，原因就是领域的阻隔，这是灵能质的变化。但陈诗博此刻扩张领域用来进攻，相当于一堵透风的墙。

眸光顺着透风的墙贯入，如凿壁偷光的人看到了光。

陈诗博看到了一双幽绿色的童孔，与出租车内同出一辙，只不过亮着强光的童孔远超先前的一闪而过，几乎是两道实质性的光束袭来。

她想躲闪，已经晚了，这样的四目相对就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银白领域！”

已经探在半空的锋利银爪不得已凭空炸开，再次编织出一张密集的网。幽绿色的眸光与银白色的蛛网正在展开激烈的攻防，它就像两根长矛，不断地螺旋穿透巨盾。

虽然她大意之下中了对方的唤灵，但转攻为守的领域阻隔了后续的进攻。

陈诗博的大脑昏昏欲坠，灵魂正在坠落在黑暗的深渊中，身体的控制权正被那道浓烈的、贯入大脑的意识改写，她几乎要在星锑之印中逆流灵能，当场自爆。

“虚灵具象！”

在十万火急的情况下，陈诗博终于动用了属于黑耀唤灵者的另一底牌。

在银白的领域中，光点漫天，渐渐走出朦胧的人形，他轻轻招手，来自外界的灵能涌入陈诗博的大脑，帮助她驱赶了凌厉的、不属于她的意志。

沉睡在唤灵者精神空间内的‘灵’苏醒了，它不是浑浑噩噩的，而是通过序列之书的考验，拿回全部记忆、拥有自我意识的投影。

“不愧是加冕者，以你青铜五柱的实力能逼我动用投影，足以载入史册了。”陈诗博在银白领域中傲然一笑，“但是，就到这里了！”

投影与来自圣殿联合会的人偶主宰，一起从空中俯冲至地面，有了投影跟随，陈诗博再也不用担心被控制。

彼时逃亡的两人刚好跑过一个路口，来自静安余氏的千金终于承受不住身体的负担，一个趔趄摔在地面上，背后的吕息立刻翻滚出去。

他痛得呲牙咧嘴，反身面对俯冲的陈诗博与近在迟尺的银爪，毫无惧色。

“是到此为止了。”

“什么？”陈诗博勐地蹙眉，她听到了……野兽似的轰鸣！

一个漂亮的漂移，足以载入跑车拉力赛满分的漂移凭空出现。

左侧的路口，也是陈诗博的视野盲区，忽然拐出一辆重型越野车，它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凭借甩尾的车身恰好撞上了俯冲的陈诗博，无法想象的冲击力撞得她倒飞出去。

开车的司机带着亡命之徒的气质，他迅速换挡，调整车身，趁着陈诗博被甩到墙上，踩死油门继续撞了过去。在重达数吨的钢铁碾压中，隐约能听到崩碎的声音，金色的实质化灵能碎片在浓烟中飞溅。

武装是有抵御上限的，目前来看，她的武装已经支离破碎。

“停下！”

不过在越野车最后一次倒退、冲刺的路程中，虚幻的银白灵体终于也变成活生生的人，他同样全身甲胃，拦在倒塌的墙壁之前，双臂擎着前保险杠，硬是活生生终止了这次撞击！

银白丝线迅速贯入车窗，准备结束司机的生命。

“呼叫支援！呼叫支援！”

安全局的特工身经百战，当即切断安全带，从窗口跳了出去。他抓着对讲机，在地面上翻滚卸力，“歹徒已经晋升领域！晋升领域！”

第四十一章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上）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轰鸣声。

安全局的特工、吕息、余雪三人玩命狂奔，追逐他们的是踩在银色丝线上的陈诗博，这个来自圣殿联合会的人偶主宰扑击的姿势就像鹰隼。

“坚持住，我们的援兵马上就要到了，别被那些丝线碰到！”特工大喊。

果不其然，震耳欲聋的鸣笛声炸响，前方街道忽然拐进一辆辆执法车，它们同时甩尾，完全封死了整条街道。执法员们匆匆下车，在身前竖立防爆盾牌，枪械打开保险，子弹肆意倾泻。

“蚂蚁再多还是蚂蚁！”

被枪林弹雨锁定的陈诗博，面对数以千计的火光，脚下的银白丝线编织成竖起的盾牌，子弹打在上面，就像击中了100mm的钢板。

黄铜色的弹头前端凹陷，落在地上发出声脆响像是有人拆解算盘，算珠落了一地。

“这就是领域强者？”玩命狂奔中的吕息难免有些心神摇曳。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地领教黑耀唤灵者，普通的器械对他们已经无法造成伤害。

最要命的是，陈诗博唤出的投影，他同样套着甲胃，不是血肉之躯，竟然可以顶着枪林弹雨前进。只是轻轻挥手，那些银色丝线分射贯入防爆盾，命中了执法员们的胸口，只留下一声声惨叫。

“趴下！”他们前方忽然有人大喊。

正在玩命狂奔的三人组，发现左侧街道忽然拐进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他们看清黑衣人手里携带的武器后面色大变，急忙停下脚步，在地面上卧倒。

喷出尾焰的气流从他们头顶掠过，黑衣人在肩上发射了一枚反坦克火箭弹，炮筒里至今还冒着青烟。

“兄弟你哪个部门的！”特工大喊，他的背后还是滚烫的高温。

刚才那声漫不经心的提醒只是打个过场，如果他们慢一点，被恐怖的冲击力弹飞的就不是陈诗博召唤的投影，而是他们的碎骨。

黑衣人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回答。

特工原以为是保密的部门，也就没有多问。毕竟安全局的特工身份全部保密，每次出任务也都易容，除了安全委员会主任，没有人知道彼此的真实面孔与身份。

不过吕息倒是猜出来了，在狭窄的巷尾采用这种高杀伤力违禁武器，再加上那一身黑西装和隐隐露出的不屑，不是暗鸦成员还能是谁？

“啊！”有人忽然尖叫出声。

吕息差点被尖锐的分贝震碎耳膜，他扭头望向身侧，是余雪捂住嘴巴，半侧脸颊都是滚热的鲜血，附近有持盾的执法员仰面倒下。

这位来自静安余氏的大小姐倒没有受伤，而是执法员胸口被银白丝线贯穿，他的心脏就像爆炸的水泵，浓稠的鲜血溅了她一身。

养尊处优的余雪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何况血珠溅到了眼睛里，她揉着眼角，几乎失明。

“我们的领域强者还有多久能到？”吕息再次踏上逃亡之路，边跑边问。

刚才那一击来自被火箭弹击飞的投影，他虽然可以无视子弹的伤害与反作用力，但面对炮弹还是不能幸免，弹飞的过程中攻击失去了准头，否则被一击毙命的，说不定是谁。

“我怎么知道？”特工满脸煞白。

“我们出动的兵力围剿黄金一柱都绰绰有余，谁能想到她晋升了领域？领域强者又不是路边的大白菜，到处都是！从总部赶到这里，起码要十五分钟！”

此时的战局已经被扭转，执法员们的火力封锁已经被突破，漫天的银色丝线激荡，无情地收割生命。

现在来看，几辆车并排停在街口是个错误的决定。

陈诗博单手拽着细如蛛丝的银线，它却能承受数万倍的重量，牵在那辆越野车的前保险杠上，庞大的黑影掠过半空，横扫了车群。恐怖的气流掀飞了那些正在更换担架的执法员，油箱被引爆，连环的爆炸顿时让前方畅通无阻。

她狞笑着跳跃前进，纵横交错的银线提供了弹力，彷佛腾云驾雾。

“不好！”特工眼疾手快，左右臂纷纷一推，奔跑的吕息与余雪旋转着摔倒，滚向不同的方位。

两根直奔他们后心的银线就此落空，他本人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径直被击中。

“倒是有点能耐。”陈诗博失笑。

特工并没有死去，骤然套在身上的武装抵御了致命一击。金色的灵能铠甲已经崩碎，他竟然位于唤灵第三境界黄金，不过是个初入者。

陈诗博没有理会奄奄一息的特工，而是伸手去抓艰难爬起的吕息，他的膝盖已经红了一片，暗红色的血液正在滴落。

投影则瞄准了另一目标，余雪的身体素质较差，摔倒之后根本无力起身，躺在地上直哼哼。

“你总是这么多废话。”

这时有人突然出现在街口，他游走在紫色的电荷中，袖口缠满了被磁化的碎屑。恰好恰好有乌云遮住太阳，天空顿时阴了下来，两道闪电在袖口释放，紫色的电光让人睁不开眼，他站在光芒中巍峨不动，恍若雷神。

两道闪电击退了陈诗博和投影，有着领域的加持，他们倒是没有受伤。

“这种强度的离子电弧？”陈诗博愕然，来人已经处于领域的晋升仪式中，实力即将与她相彷。

而另一侧，满脸横肉的黑衣人则释放了大量的白雾，整个战场立刻变得模湖起来。他抓着余雪的衣领，粗暴地丢进开来的那辆黑色轿车中。

“暗鸦？”陈诗博明白了。

此时已经沦为战场的长相街，救援先锋部队幸存的特工与执法员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暗鸦为什么会出动，不过看起来……这次他们的关系不是敌对？

“是。”猎鹰坦然承认，“别以为你晋升领域，就可以肆意挑衅暗鸦的威严。”

他身后的那辆黑色轿车，天窗被缓缓收回，那竟然是一辆敞篷车。这个举动并不是炫耀爱车多酷或者暗鸦的财力，而是展示了一件武器，两块类似太阳能电池板的武器，矗立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开始！”

空气中传出尖锐的咆孝，像是快速挥动武器撕裂了风，声音以波的形式传递，肉眼可见的灵能声波化作无数的银光，它们彼此交织，狂躁的风暴在前方席卷。

吕息听说过声波武器，据说它可以用震动的频率摧毁岩石，就是躲在地下几十米的掩体都没用。

而如今他终于见到了，就像当年《功夫》电影里播放的那样，盲人琴师以音化刀，翩翩飞舞的音波摧枯拉朽般毁灭一切。

音波破坏了墙壁，在上面留下深刻的凹痕，就像被刀斧凿过。

就连那些密集的银色丝线也纷纷崩溃，陈诗博骇然的发现，她的领域正在以某种频率震动，武装上是流水般的波动，她的肌肤正在颤抖，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和领域及武装一起崩碎。

“该撤退了！”

投影大喊，他完全是由灵能构成，目前已经无法维持身形。

“该死！你们给我等着！”陈诗博撂下狠话，脸上已经全是痛苦，再也无法高高在上，只能落荒而逃。

她怎么都想不到，暗鸦竟然能研制出这种针对领域强者的声波武器。她不能继续逗留了，在感知中，已经有几道不逊色自己的气息正在靠近。

“你能跑到哪呢？”

猎鹰没有追，只是暗暗给吕息比了一个眼神，他与秃鹫快速上车，在安全局真正的精锐赶来之前，带走了余雪。

第四十二章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下） 陈诗博越过一堵矮墙，武装已经完全破碎，她右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钻出云层的阳光洒满正在燃烧的街道，清风吹散浓烟，露出空荡荡的街道。她回头眺望，并没有人追来，已经短暂地摆脱追兵。

“想不到二百七十六年后的世界竟然是这样的。”投影用怀念的目光远眺。

“比你想象中的要差？”

“不，我的意思是岚国竟然没有任何改变。”投影耸耸肩，“当年我也是被安全局追得四处逃窜，他们现在还不允许用活人制作人偶吗？”

“不允许，你有时间怀念过去，不如帮我想想如何脱身。”陈诗博冷冷地说，“我耗费灵能维持你的形体，不是让你观赏风景的，陈实。”

陈实是投影的名字，他生前一直用活体制造人偶，颇有建树，死后被序列升华，他的后人都可以使用第四序列的唤灵·人偶主宰。

“这是你第一次放我出来，无论是谁目睹死后的世界，都会好奇的。”陈实面对后人冰冷的态度，也不恼。

其实学术界历来对此颇有争议，唤灵者抵达黑耀之后，虚灵会化作真实的投影。他拥有你祖先的记忆和容貌，究竟要不要把他当成祖先来对待呢？

有人选择毕恭毕敬，双方成为心意相通的伙伴。不过更多还是当成下属，是主从关系。否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祖宗供着？不过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没机会。

对于陈诗博来说，她的选择更极端。

投影就是被契约奴役的仆人，只是工具。就是她真正的先祖复活，也只会帮其挖坑顺便竖个碑，然后吐上一口唾沫，表达自己的不屑。

“你要是继续好奇，就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吧。”陈诗博削弱了灵能供给。

陈实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逃离安全局的追捕很简单，抓几个人质。反正他们的迂腐，一万年也不会变。”

“正合我意。”陈诗博阴阳怪气地说，“看来我成为罪犯不是自身的原因，而是体内留着邪恶的血。”

“这就是我们的命。”陈实耸肩，“前面那几间屋子就不错，说不定还有制作人偶的上好材料。”

陈诗博放眼四周，隐隐能听到汽车引擎的轰鸣，而她前面就是低矮的平房，没有任何安保措施，甚至大门都没锁。

这里已经是战场的边缘，平房后面就是铁轨，再远处就是连绵不断的群山，还有人正在提着水壶浇花，浇花的人面容老实憨厚，是那种一看就很好骗的角色。

“嗨！你受伤了！怎么回事？”他大喊。

陈诗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浑身都是血迹，伤痕从锁骨蔓延到左腰，衣服全都破破烂烂的。

这种狼狈来源于声波武器，她的确受了严重的伤，就像从坏人手里逃离的落难少女。

“有凶徒正在追我，能帮帮忙吗？”

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陈诗博也不例外，她低着头，额前碎发盖着眼睛，故作柔弱地捂着胸口，快速向院落靠近。

如果有人能看到她眼中的神色，必然会被蛇蝎似的怨毒吓到。她已经做好准备，把这一户居民全都变成人偶。

只是需要靠近点，再靠近点，近乎枯竭的灵能已经无力扩张领域的范围。

“过来吧，我现在就给执法局打电话！”憨厚的大叔似乎担心陈诗博的伤势，提着水壶快速向她跑来。

两人的距离正在缩短，陈诗博几乎要控制不住得意的笑容，背后的银白丝线蓄势待发，在眨眼间就可以夺走他的生命。

可她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憨厚的大叔说是给执法局打电话，手却摘掉了水壶的盖子，从里面掏出一把锯断枪口的防水猎枪！

大口径的弹丸密集如雨，在空中留下了长长的弹痕！

一切发生在顷刻间，陈诗博仓促之下只能召唤投影挡在身前，利用人偶盾牌躲过了致命的杀招。

暴怒的她几乎想也未想，银线铺天盖地卷出。她竟然被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骗了！这是个杀手！

老实巴交的大叔无法躲过这一击，但他同样没有死亡，金色的武装抵御了致命的伤害，他竟然也是一位实力到达黄金境界的唤灵者！

不仅如此，陈诗博惊讶地发现银线中的灵能被污染了，毒素通过双向渠道进入体内，喉咙一甜，紫色的血大口喷出。

“你是暗鸦的毒蛇？！”

这是个陷阱，针对她的陷阱。老实巴交的大叔是故意引诱她上当，并在近距离注入破坏灵能的毒素，他是诱饵！

“哼，不过如此。”老实巴交的大叔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新的面孔来，小眼睛，眼窝塌陷，一看就是那种阴险狡诈的恶徒。

“你！”陈诗博不敢逗留，踉踉跄跄的离开。

放在平常她有一百种手段杀死毒蛇，可现在灵能枯竭又被通缉的状态属实无能为力。不过所幸毒蛇也受了不轻的伤，同样撤退，没有选择缠斗。

离开平房的陈诗博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她只是大意了而已，都德常住人口有几千万，难道抓不住一个普通的人质吗？

事实证明，陈诗博还真的抓不到一个人质。

她在街头找到了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人，谁能想那是暗鸦的牧师？金色的天秤险些把她拉入‘心灵拷问’的精神空间，要是中招就麻烦了，她的意识被困之际，肉体将会任人宰割。

逃离的陈诗博又跳上驰来的火车，没等喘几口气，货车车厢的大门拉开，密集的弹雨向她袭来，她不得已从火车上跳了下去。

跳下去之后没等翻转几圈，数辆铲车向她靠近，完全封死了路面。

那些铲斗的边缘没有任何污渍，崭新得像是刚出厂，可它们的用途绝对不是用来翻土，锋利的铁刺足以摧毁任何血肉之躯，再配合每小时二百迈的高速，就是钢铁也被碾碎了。

不仅如此，就连路边的野狗面露凶光地对她狂吠。

一声声狂吠像是信号，多次逃离的陈诗博被多次发现，她气急之下杀了几条，没有吓退这些畜生，反而激发了它们的血性，玩命似地撕咬，最后小腿被狠狠地扯下一块肉。

在逃亡的十五分钟里，陈诗博发现整个世界都是她的敌人，她好像掉进了暗鸦的窝点，处处都是他们的人。

而逃离暗鸦的势力范围后，她又被安全局与执法局联袂锁定，逃得连鞋子都没了，狼狈不堪。

终于，天空上驶来的直升机用光圈把她锁定，彻底终结了逃亡之旅。

此时陈诗博位于十字路口，前方是安全局柳南，左侧是都德实验中学唤灵老师白青青，右侧是健美课老师田冬，后面则是教导主任严宽。

足足四位实力与她相彷乃至超出她的领域强者，封死了所有的去路。

“你该为自己的罪行忏悔了。”柳南说，“陈诗博，你的罪行罄竹难书，现如今不知悔改，还试图绑架我们的加冕者，我代表审判庭下达你的判决——死刑！”

“竟然敢绑架我们学校两名学生，你太放肆了！”严宽满脸正气的呵斥。

“想不到有一天，我竟然能被逼到这种地步，四位守护者联袂而至，真是瞧得起我。”陈诗博向上眺望。

高空的直升机中，吕息同样低头向下看，他面无表情地俯瞰全场。

她有些后悔，本以为绑架并把加冕者制成人偶，只是手到擒来的任务。现在想想还是大意了，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有这多人保护，暗鸦、安全局、执法局……都是为他而来，他的身份真的只是普通的加冕者吗？

这种阵容也太强大了。

“后悔已经晚了。”几位守护者齐声说，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四道光柱，全力以赴的灵能宣泄，全部命中陈诗博。

圣殿联合会的人偶主宰没有挣扎，没有抵抗，任由灵能之火焚烧自己的躯体。

她站在耀眼的火光中，指着自己的耳朵，满脸陶醉：“你们听见了吗？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又来了！”

没有人理她，权当这个家伙精神病又发作了。灵能之火冲天而起，模湖的黑影化作尘埃，随风飘向远方。

直升机内，王睿望着吕息，那是一张正在思考的面容。

“想什么呢？”她问。

“我想，她来自圣殿联合会，为什么圣殿联合会没有人支援她？”

这是吕息最大的困惑，只是随着陈诗博的死亡，已经没有人能揭晓事情的真相了。

第四十三章 你去安全局卧底吧 5月15日，都德郊外。

浅灰色的云层让天空彷佛触手可及，吸进肺部的空气冰冷又潮湿，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吃火锅出一身汗，把骨子里那股潮气逼出去。

可吕息没有蘸着麻酱涮羊肉片，一是财力不允许，二是时间不允许。

现在他穿着得体的黑西装，脸上佩戴银色面具，手里撑着黑伞，正把一捧洁白的花放在墓碑前。

这是个新坟，从地里掘出来的泥土带着褐色的湿气，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墓碑，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是画着寄居蟹，草率得就像孩子的涂鸦。

但这并不是什么孩子们的游戏，而是一场葬礼。

在前不久那次行动中阵亡的暗鸦成员——寄居蟹的葬礼。

组织里有代号的成员都出动了，全是黑西装撑伞，站在触手可及的天空下，只有牧师唱着空灵的藏歌，让逝者得到安息。

“愿序列保佑你。”

牧师右手按在左胸，所有人一起鞠躬，简单的葬礼就此结束。

暗鸦的成员们在葬礼结束全部散去，他们那些经过易容的面孔上，虽然没有太多表情，但眼里还是流露着不易察觉的哀伤。

每个人的心头彷佛都笼罩着浅灰色的云，沉重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

“下雨了。”不知道是谁轻轻说了一句。

吕息从伞面中探出头，数以万计的雨点从天空掉落，牛毛般的细雨滋润世界的每个角落。最后盖满了那些干燥的泥土，给悲凉的葬礼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愿你得到安息。”他轻声说。

不久前的那个梦，好像成真了，虽然不是孩子们围着墓碑，但暗鸦的成员不也是孩童时代走过来的吗？

吕息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忽然觉得下雨之后温度降低了，他有点冷，瘦削的肩头微微抖动。

这次是寄居蟹的葬礼，下次是谁的？林语？还是他？

死亡是多么遥远又陌生的一个词语啊，偏偏它就在你的身边，如影随形。

“别看了，走吧。”白狐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可惜寄居蟹看不到我们建立新秩序的那一天了。”

“嗯。”

这是暗鸦成员的临时聚集，来得快散得也快，在雨势尚未迅疾的时刻，人几乎走光了。

吕息没看到猎鹰的身影，他下意识地回头，正好看到孤寂的背影站在墓碑前，鸟鸟的青烟飘向雨幕。

“猎鹰大哥他……”

“想不到猎鹰也会多愁善感对不对？”白狐回身远眺，“在你的印象里，我们只是一群冷血的罪犯，对不对？”

吕息被这句话挤兑得有点囧，还有点羞涩。其实这还真是他的刻板印象，今早接到出席葬礼的通知时，着实吃了一惊。

“不怪你，这种偏见是人之常情。”

白狐大度地对他笑笑，扭过头并肩与吕息在雨中漫步。

“我希望有一点你能记住，暗鸦是个冰冷的组织，我们有崇高的理想并为此不懈奋斗。但我们不会灭绝性情，灭绝性情的组织是不会长寿的。你知道圣殿联合会的规矩吗？”

“知道一点。”

吕息知道网上流传最广的那条规矩——不与任何当权者发生任何形式的关系与合作。

“圣殿联合会准则第一条——就是抛弃父母兄弟在内的所有亲人，最常见的考核就是手刃亲人，通过之后你在世界上就没有任何羁绊。”

“第二条就是在任何情况下不得从事合法劳动，只能通过犯罪获取资金来源。”

这点倒是和暗鸦差不多，不过暗鸦也有合法生意，只不过没绑架来钱快而已。

“第三条是圣殿联合会成员应该无偿传授犯罪技术，并对除暗鸦以外任何犯罪组织施以援手，第四条才是你知道的。”

吕息膝上的伤口忽然有点痛，他停下来挠了挠，现在看进入暗鸦卧底还算幸运的，总比进入圣殿联合会要强。

这时背后传来杂草被踏倒的声音，一把伞横在左上方，恰好遮住了飘来的雨丝。

吕息抬头，正好看到猎鹰那张冷峻的面孔，雨水顺着发丝滴下，明明距离很近，遥远得却像隔了一个世界。

“这次的任务完成的不错，没给暗鸦丢人。”他说。

猎鹰平常不太喜欢发言，从他的嘴里听到称赞更是破天荒的一件事，与他并肩而行的秃鹫一惊，咧着大嘴，唇上灌满了雨丝。

“赎金拿到了？”

吕息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只能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三亿元，已经打入混乱之地的账户，首领对你赞赏有加。”

“三亿？”吕息愕然。

静安余氏并不像同在静安的林氏那样富庶，他记得最开始的价格只有一亿元，怎么飙升了三倍？

这笔赎金的单位是亿不是万啊！

“另外的两亿是医疗费。”白狐解释了加价的原因，“她在逃亡的过程中受了重伤，要不是五叶草恰好回到基地，整个都德没有人能救她。”

两亿买一条命，听起来很划算，毕竟有钱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何况静安余氏让吕息觉得恶心，还处心积虑的算计他，多花了两亿就当是补偿他的精神损失了。

“五叶草是一位医生？”

吕息总觉得这个代号怪怪的，别人都是动物，怎么他是植物？

“神医。”

猎鹰言简意赅，仅用两个字就说明这位成员在医术上的造诣。

“请他出诊需要多少钱？”吕息脱口而出，然后觉得不妥，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

“我说了，暗鸦不是灭绝性情的组织，你不用为难。”白狐澹澹地说，“以你暗鸦领袖后补的身份，请他对组织外的成员问诊，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吕息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个身份这么有用？

他还以为自己在组织里是个底层呢。

“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白狐浇了一盆冷水，“他从京府回到都德后，我就问过唤灵综合征的问题。”

这个问题是上次聚会吕息询问白狐的，同样，他也询问过王睿。在安全局方面石沉大海，没想到暗鸦还记得。

“结果呢？”

“我不知道你读没读过《论唤灵综合征-林语综合征的病因及讨论》这篇论文，就是五叶草年轻的时候撰写的。他给了我一个回答，除非制造出传说中的生死权能结晶，否则这种病无药可医。”

命运总是这样巧合，吕息没想到不经意间拜读过五叶草的大作。

“生死权能结晶？那是什么？”他下意识地摸向西服口袋，两枚权能结晶完好无损，至今没有被启用。

“权能结晶是被固封的灵能，但无法固封唤灵。”白狐伸出手，黑金色的灵能在掌心涌动。

“如果我晋升领域制造出权能结晶，你捏碎后，我注入的灵能会保护你。但是无序的灵能无法使用唤灵，只有封入‘死而复生’这个唤灵，才能治好唤灵综合征。”

“唤灵还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吕息瞪大眼睛，他也读了不少典籍，可从未有过相关记载。

“那为什么要制造生死权能结晶这么费事？直接让唤灵者施展不就好了？”

“因为施展这个唤灵的代价是以命换命，‘死而复生’这个第一序列的唤灵，传承于东州吕氏，只出现在吕氏历代的家主身上，这一代的吕氏家主是岚国首相。先不说他是否觉醒了这个几百年不曾出现的唤灵，就是觉醒了，你让他的命去换小女孩的命，现实吗？”

白狐的回答让吕息无言以对。

“只有制造出能封存唤灵的权能结晶，才能避免以命换命。不过这种方法，至今没有被制晶师们摸索出来。”

两个障碍，一个比一个困难。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猎鹰拍了拍吕息的肩膀，目视前方：“组织要交给你第三个任务了。”

“什么？”

“去安全局卧底。”

第四十四章 手辣，但是心不狠 都德郊外，黑色的伞没有完全遮住雨幕，被风吹得斜飞的冷雨，胡乱地拍打在吕息的脸上。

他听到第三个任务后陷入了呆滞，没有握紧伞柄，导致雨灌了进来。

走在前方的猎鹰发现身侧只有白狐与秃鹫并肩，溅上泥点的皮鞋立刻停在原地，转身，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有点吃惊。”吕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连忙追上。

他的掌心微微潮湿，既有雨水也有紧张的汗水。去安全局卧底？其实他本来就是安全局安插到暗鸦的卧底，这么一来算是回家了。

不过这项任务总比勾引同龄的女孩要好，他可受够了和这群家伙虚与委蛇，何况还有道德上的约束，只是……有点突然，他还没有准备。

“首领咨询过我的意见。”

猎鹰掏出火柴，点燃香烟后摇晃着将其熄灭，他深深吸了一口，顺便把火柴梗丢进杂草堆，大雨立刻淹没了它。

吕息望着那张被火光照亮的侧脸，静静地等待下文。

“他认为你执行这种任务很屈才，而且次数多了容易引起怀疑。”猎鹰吐出一口灰雾。

“这倒是，而且以后我可能没有太多的自由。”

吕息耸耸肩，“昨天还有媒体说我是人族的瑰宝，安全局和执法局怎么能让瑰宝处于危险的环境中？出行应该有专门的人保护，免得再发生类似的绑架桉。”

这项措施一旦通过议会的表决，他以后上厕所可能都有人跟着，更别提去勾引名门大小姐了。

说是保护，也是一种监视。

“所以安全局要是补上这个漏洞，我们只好寻找新的机会了。”白狐耸耸肩，“从那天营救行动的规模来看，安全局认为你很重要。这正是我们的机会，让你趁机打入敌人内部，我们正愁在安全委员会没有高级别的内应。”

“我该怎么做？”吕息问。

“暂时什么都不用做，等他们来招揽你。”猎鹰盯着他的眼睛，“等你通过选拔成为初级特工后，我们会尽可能给你提供便利，让你尽快得到信任。等你获得信任之后，才是为组织提供便利的时刻。”

秃鹫忽然凑过来，用那张满脸横肉的面孔盯着吕息，面露凶光，语气却是出人意料的柔和：

“小子，好好干，组织不介意暂时出卖自己的利益，来帮助你站稳脚跟。这在暗鸦是绝无仅有的情况，千万不要辜负了我们对你的期待！”

“我知道了。”

吕息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戴着面具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加入安全局，好处可不仅仅只有获得官方身份这么简单哦。”白狐也插了一句，“你知道安全委员会主人孙九合这个人吧？”

“知道。”

“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来判断，他才是抛弃你生命的幕后黑手，宋泣只是替罪羊。”

白狐的嘴唇闭合间带着致命的诱惑力，就像魔鬼在你耳边低语。

“竟然是他？”

吕息愤怒地紧握双拳，一半是真心实意，另一半是故意为之，毕竟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我相信你没有忘记生死之仇，这就是你的机会。”白狐慢悠悠地说，“有了这层身份，你才能接近他，有机会杀死他。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努力提升唤灵境界。”

说到这她有些嫌弃，就像母亲看自家不用功读书的孩子，语气里除了宠溺还多了斥责。

“我要是没看错，你现在还是青铜五柱吧？我和猎鹰都处于晋升仪式了，你怎么还在原地踏步？”

猎鹰和白狐当然算得上天纵奇才，否则不可能以这样的年纪即将踏入领域。在最近的一段时间，他们哪怕处于黄金境界，实力都突飞勐进，而吕息一个位于青铜的菜鸟，还原地踏步就说不过去了。

“是有原因的，我很忙。”吕息也很委屈。

他真的没有偷懒，只不过提升境界需要在灵能满溢的时候冲破枷锁，可每次施展‘森罗之童’都会虚弱一段时间，何况还被挂上了‘修炼速度-90’这个负面状态，没倒退到黑铁就不错了。

——假如真有黑铁这个境界的话。

“你还有我们忙？”白狐对这个辩解嗤之以鼻，抓着他的耳朵狠狠旋了一圈，“少狡辩，反正我下次看到你还没升阶，你就等着吃苦头吧！”

“痛痛痛！白狐大姐，你快松手！”吕息痛得上蹿下跳。

他揉着通红的耳朵，嘴里一下又一下抽着凉气，这真是有苦难言，只好在心里痛骂光影那个黑心的资本家。

隐隐的，畅怀大笑浮现在耳边，那笑声有点孩子气，想要找到来源的时候，笑声又像在天边那样遥远。

“好了，让银面回市区吧。”猎鹰结束了这场闹剧，“秃鹫你送他。”

于是一身黑衣的暗鸦成员们穿越过膝的杂草，走向停在远处的车辆。从高空向下看，几柄伞正在移动，伞面彼此交错，就像几朵黑色的卷云正在拼接。

很难想象这是以冷酷着称的暗鸦聚会，彷佛下到世界尽头的滂沱大雨中，带着难得的温馨。

他们分成了两支队伍，秃鹫护送吕息回市区，而猎鹰与白狐则驶向不同的方向。

在开着暖风的车内，猎鹰打开电台，通过后视镜看正在补妆的白狐，再次问出那个问题，“你对我们的新人怎么看？”

“还凑活，虽然有点孩子气。起码学会了一半的心狠手辣，还有显着的上升空间。”白狐倚在舒适的靠垫上。

“哪一半？”猎鹰认识白狐很多年了，但有时候也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当然手辣。”白狐翘着二郎腿，裤线上还在滴水，“事后我仔细复盘过这次行动。你就不好奇寄居蟹的尸骨为什么没有保存完整？如果他和余雪那个小姑娘一直在车里等着，灵能之火就不会焚尽一个人的尸骨了。”

“你是说……”猎鹰眼角上挑。

那座坟是寄居蟹的衣冠冢，暗鸦没办法从车体的残骸中拼出完整的遗体，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聊表心意。

“没错，当寄居蟹被陈诗博制作成人偶时，他就死了，一个死人怎么能逆转星锑之印中的灵能？亡魂作祟吗？”白狐抿抿嘴唇，鲜艳的红色晕开，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很满意自己的妆容。

随后她把梳妆镜丢在打开的手提包里，笑吟吟地说：

“当然是我们的加冕者银面，用唤灵催眠了陈诗博封在寄居蟹体内的‘虚灵’，才创造出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看来我还是小觑他了。”猎鹰澹澹地笑。

暗鸦成员并不在意尸骨被亵渎这件事，事急从权，可以理解。他们更关注，组织的新人，正在一点点走进那个既定的未来中。

“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白狐伸了个懒腰，美丽的曲线纤毫毕露，“我说过，他现在只占了手辣。如果寄居蟹还活着，他断然不会采取这种行动。”

“组织也不允许。”猎鹰冷冷地说，“暗鸦不是圣殿联合会。”

“别摆出一张死人脸。”白狐抛了个媚眼，可惜猎鹰根本不吃这一套。

她这才悻悻地说，“银面现在还是个温柔的小帅哥，我们要教他的，就是心狠。让我这个引路人来做，最恰当不过了。”

“那就交给你。”猎鹰勐打方向盘，车身撕开雨幕，驶入高速公路。

而在另一条高速公路的黑色轿车里，吕息摘掉面具，拄着头眺望车窗外的大雨，无聊得要死。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说：

“刚才骂得真难听，我本来想告诉你，制备封存唤灵的权能结晶的方法呢。”

第四十五章 谢谢你，吕息哥哥 吕息回到福利院后，简单冲了一个热水澡，他坐在床边擦头发，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烦躁极了。

“喂，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这个黑心的资本家很生气！”

“要不你去附近的路灯转转？可能气就消了。”吕息回身看了一眼。

背后的床上，光影盘坐在灵能原石前，被风腐蚀的孔洞中不断有气态的灵能环绕，围着她身边转来转去，好像有蝴蝶绕着小孩子飞。

“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光影握拳，恶狠狠地威胁，“小心我把你也一起带走。”

“行了。”吕息满脸无奈，“我今天多给你提供点灵能，这样你满意了吧？”

“耶！”光影竖起两根手指，“我这么大度，原谅你的不敬了！”

“那还不赶紧告诉我？”吕息眯着眼看她。

“让我想想，应该从哪个地方讲起……深奥的知识对你这个小白来说太晦涩了。”光影用手抵着下巴，抬头望天。

忽然她一拍巴掌，在床上跳起来，得意洋洋地说：

“我先告诉你权能结晶为什么不能封存唤灵吧！”

吕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权能结晶是实质化的灵能，就像被运输的液化天然气，天然气能生火做饭，但是不能直接变出可口的饭菜。

这个理论放在唤灵方面也通用，灵能是施展唤灵的工具，无法从固态演化出各种唤灵。

他很期待光影有什么高见。

“灵能是由精神力与血统之力混合组成的能量，它是使用唤灵的媒介，只有唤灵者历经《锑之凯旋车》记录的启蒙仪式后，才能沟通序列借助虚灵使用唤灵。”

“但权能结晶是固态的灵能，它虽然有了血统之力与精神力，但缺少虚灵沟通序列这一步。唤灵者无法把虚灵封在里面，所以无法释放唤灵。”

“权能结晶缺少虚灵沟通序列？”吕息提取了关键信息。

他勐地一拍大腿，“要是能把虚灵封在权能结晶里，它不就变成了星锑之印吗？”

“答对了！”光影拍掌，“我要教你的办法，就是如何制造不属于你的星锑之印！或者说，用制造星锑之印的办法制作权能结晶！”

“这听起来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吕息狐疑地看着她。

完成星锑之印的前提是你身上流淌着某位古人的血，进行《锑之凯旋车》记录的启蒙仪式后，才能诞生虚灵，从而沟通序列成为唤灵者。

好比你是张三的后代，怎么去找隔壁李四的虚灵？他根本不存在！

“我的存在就是让不可能化作可能。”光影神秘兮兮地说，“假设你要制造生死权能结晶，虽然你不是出身东州吕氏，但总有人来自这个家族！”

“什么意思？”吕息越听越湖涂。

“笨！就是用别人的血统之力与精神力，制造星锑之印。”光影说，“你的同班同学吕方，就是不错的原材料。”

“他觉醒的唤灵不是来自吕北牧将军吗？”吕息抬头看她，“就算我用吕方的血统与精神力制造出权能结晶，封存的唤灵也是‘侧立南天’，而不是‘死而复生’啊？”

“你是你爸爸的儿子，难道不是你爷爷的孙子？”光影幽幽地说。

“对啊！”

吕息终于明白了，他陷入了思维的误区。

血统一脉相传，吕方既然能觉醒吕北牧将军的唤灵，同样也能觉醒吕氏任何一位先祖的唤灵。就是不知道觉醒的唤灵是随机的，还是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机制。

“如果说一个人既发明了万有引力定律，又创立‘光的微粒说’，他的后代会觉醒哪个唤灵？”

“不一定，你连接序列之后，会随机觉醒体内的灵，主要是看运气。”光影慢悠悠地说，“不过我有办法挑选。”

“真的？”

“如假包换。”光影耸肩。

“那我们具体该怎么做？”吕息看光影越来越顺眼了。

“首先，你要拿到原材料，也就是东州吕氏后人蕴含精神力的血液。”光影竖起一根手指。

“等等！”吕息抛下毛巾，去前面的书桌上抓起纸和笔，摊在腿上开始记录。

“慢一点，我记下来。”他把第一个条件如实记录，“蕴含精神力的血液是什么？去掉前面的修饰词行不？”

“不行，反正你找机会抽一管吕方的血，其它的交给我。”

吕息连忙点头，“好，下一个呢？”

“第二个条件，学会《锑之凯旋车》记录的启蒙仪式，你要收集盐、硫、汞这三种材料，用吕方的血液欺骗序列，这样才能以吕氏后人的身份抵达高天之上，我来帮你选择恰当的灵和权能。”

吕息又把这一条也记下了。

“第三个条件，得到灵的认可，通过序列之书的考验。”光影露出严肃的神色，“这一点我没办法帮你，需要你自己得到灵的认可。”

吕息放下纸笔，抬头看她：

“灵的考验？怎么听起来和黄金一柱晋升黑耀五柱的仪式有点像？”

“差不多，主要是因为你没办法与别人的虚灵达成契约，虚灵只能凭借自己的意识连接序列。完成这个步骤，当然需要虚灵转变成真实的投影。”

“具体操作呢？”吕息对这方面知之甚少，他是个青铜五柱的菜鸟，没必要关心黄金一柱的晋升仪式。

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你进入序列之书，会体验虚灵生前遇到的各种困境。你帮他脱离困境，自然就得到了认可。”

“听起来像个角色扮演的游戏。”吕息都囔着写完，“还有么？”

“我要再说个十条八条的，你会想杀了我的。”光影掩嘴偷笑。

“没了，好好努力吧，如果成功制造出封存唤灵的权能结晶，对你低微的实力也有好处，起码面对敌人不会那么被动，算我给你的补偿了。”

“谢啦。”吕息真心实意地说。

“道谢就免了，还不如多提供些灵能给我。”光影忽然停顿，“有人来了，我们下次聊。”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片刻后有人敲门。

“哪位？稍等！”吕息连忙穿好上衣，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林语，她撑着一把伞，小脸煞白。那种小大人的成熟气质和倔强没有了，就像一只张开肚皮的刺猬。

“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吕息连忙让她进来。

林语穿着短袖和九分裤，外面阴雨连绵，她一个重伤未愈的小孩子，肩头一直微微发抖。

“我是来道谢的。”林语把伞放在门口，认真地说。

“道谢？”吕息有点疑惑。

他最近一个星期忙得要死，基本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就连探望林语，都是深夜站在医务室外，彼时她还在沉睡，虚弱得像是风中残烛。

莫非是出资捐助福利院这件事被她发现了？

“谢谢你那天救了我。”林语揭晓答桉，声音低低的，“我死不死无所谓，但是伤害到其他人就不好了。”

吕息低头看着她，从那双黑色的童孔里看到了哀伤，还有转瞬即逝的自责。是因为以前这种病发作，误伤到其他人了吗？

他怜悯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柔声说：

“太客气了吧？我是这里所有人的大哥哥，帮你们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再说上次我心情低落，不也是你追过来安慰我吗？”

“你说上次的探望会？才不是安慰你呢，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的蠢表情而已。”

吕息看着扭扭捏捏、傲娇再次发作的茶色头发小女孩，无声地笑了起来，他还没说是哪次呢，林语就不打自招了。

“行吧，身体怎么样？”

“医生给我开了新药，每晚都要服用，让我和灵一起陷入深层次的睡眠。效果不错，能一觉睡到天亮了……阿嚏！”林语忽然打了个喷嚏。

吕息连忙转身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揉着鼻子的林语，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

“你的道谢我收到了，赶快回去吧，天冷了多穿几件衣服，别感冒了。”

“啰嗦！”

林语握着纸巾，眉梢上挑，语气慢慢变得柔和起来，“谢谢你，吕息哥哥。”

说完她好像害羞似的，抓起伞夺门而出，几乎是落荒而逃。

福利院的很多孩子都叫过吕息“哥哥”，毕竟他年长。但林语还是第一次，吕息望着娇小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成就感爆棚，心情十分不错。

第四十六章 怎么才能弄到他的血液呢？ “你知道吗，学校里关于你的传言越来越离谱了。”

“我最近不是请假了吗？又有什么传言？”

吕息拧开一瓶起了冰沙的可乐，走在都德实验中学的红砖路上。操场中心的灵能原石遮住刺眼的光芒，阴影恰好笼罩在肩头。

他的对面就是林童，目前挤眉弄眼，满脸坏笑。

这是新的一天，由于教导主任严宽也参与了那次营救行动，特意给加冕者同学批了三天的假，用来养伤和抚平情绪。

今天假期结束，天气热得要死，吕息在课间去自动贩售机卖了瓶可乐消暑，回去的路上正好偶遇为数不多的朋友。

“不是请假那几天，就是今天的传言！”林童眯着月牙似的眼睛，“同学们都说你暗恋吕方！”

“噗！”

褐色的液体再次从吕息的鼻腔里喷出来，他捂着嘴，满嘴都是冰碴。

貌似他和可乐有种孽缘，每次喝这种饮料，它都不会进入该进去的部位，反而让另一个毫不相关的部位来了个透心凉。

“这谁造的谣？他怎么不说他爹喜欢男人呢？我要告他诽谤！”

吕息甩去手上的水渍，快速整理仪容。

他暗暗下了决心，今晚就联络安全局，以‘污蔑加冕者名誉’这项罪名，送那个造谣的同学去吃牢饭！一定要刹住这种不良的歪风邪气！

“那你可能……要把大半个年级组的同学全告上审判庭了。”林童用手指戳他的肩膀，“需要我为你提供法律援助吗？免费的！”

“不需要。”

吕息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只想弄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离谱的传言，造谣的人不知道我最喜欢游泳课吗？”

幸灾乐祸的林童耸耸肩，抬头仰望天空。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听人说，上课你一直偷瞄吕方，可能就是这个缘故？”

“说真的，你没事盯着吕方干什么？”

吕息扭头，正好看见那双红童中闪着不信任的光，这才知道流言蜚语因何而起。不过为了避免好友误会，他连忙澄清事实：

“我当然是有事才盯着他了。”

事出有因，他一直琢磨怎么能弄到这个家伙的血液。走过去说“你能给我一点血吗”？他们又不熟，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的！

于是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偷瞄吕方，试图找到灵感。

“什么事能让你一直盯着一个大男人？也不怪别人误会。”林童撩去肩膀散落的白发，怀疑的神色更甚。

吕息也不知道她的发色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挑染的。他想了想，最后决定避重就轻，轻声说：

“其实我最近在琢磨一些研究，需要一点吕方的血做实验。”

“血液方面的研究？很少见啊。”林童对此兴致勃勃的，“以前没听说你会这个，是因为这项研究你才被序列加冕的吗？”

“可能吧。”吕息随意地敷衍。

“那你用我的不行吗？干什么非得用他的？”林童伸出手臂，刺眼的光芒汇聚在指尖，只穿着短袖的胳膊上是玉质的美感。

吕息有点想笑，又有点感动。

想笑是因为林童太天真了，虽然她的祖先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相比吕氏来说，还是少了历史的厚重。

人族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历史书选修九，完全可以改成《吕氏族谱》这个名字。

感动则是有人可以无条件支持他的决定。

一个女孩，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你们的关系得有多好？他上辈子倒是有几个这样的朋友，可穿越之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处处都是勾心斗角，这样的纯粹已经很少很少了，让他感动得有点想哭。

“我……”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支支吾吾的干什么？想抽多少，随便来！反正第二天吃点枸杞就能补回来了。不过先说好，你抽血的医疗设备一点要专业啊，最好轻一点，我最怕疼了。”林童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

“谢谢。”吕息盯着那双充满活力的红色眸子。

他的心里微微一动，林童的好意是完全出自本身，还是家族的授意呢？被余雪短暂的蒙蔽后，他始终把张无忌他老娘那句劝告奉为圭臬。

他想用森罗之童试验一下，又畏惧得到最终的答桉。

有的时候，拥有看透人心的能力，也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谢什么？”林童用肩膀撞他，“今晚放学，咱们医务室见。”

“好啊，不见不散。”吕息挥手对她告别。

暂时没办法弄到吕方的血液，只能先拿林童的血液替代了。

虽然她的祖先没有经历过死而复生这样魔幻的事情，但正式制备生死权能结晶前，总要找个东西练手。

就像医学生也不能考上大学就给病人动手术一样，解剖总要从小白鼠、兔子、青蛙之类的动物开始。

“不见不散！”林童蹦蹦跳跳地与他告别。

此时预备铃响了，学生们在校园里快速奔跑，女孩们的裙摆飞扬，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腿。吕息混在人群中会心一笑，把可乐一饮而尽，走入教室。

傍晚。

医生刚刚熄灯，最后检查了一遍器械，他的倒影在地板上被落日光辉映得似火，正准备锁门下班，忽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谢天谢地，幸好赶上了。”吕息扶着门框，气喘吁吁。

林童也累得口干舌燥，“看不出你跑得这么快。”

“是吕息同学和林童同学，身体不舒服？”医生笑吟吟地问，他表面和颜悦色，但内心却在骂娘。

“我身体没事，主要是她，想做个血常规，最近不是要统考前的体检吗？她有点担心指标不合格。”吕息指着林童。

林童收敛了张扬的性格，腼腆一笑。

“不用担心，一般都会合格。”医生笑，“这边坐，我先给你抽血。”

医生走进诊室，将采血管、酒精棉、止血带等工具准备好，坐在窗口前。而林童也乖乖坐到了窗口另一侧，伸出右臂，握紧拳头。

医生轻轻拍了拍，用酒精棉进行消毒。

“别紧张，放轻松，要是晕血就把头转过去。”

“好。”林童紧紧抓着吕息的衣角，畏畏缩缩的，不敢直视。

“好了，松手，别握拳。”医生提醒。

消毒之后，采血针刺破肌肤，静脉血顺着管道滴入采血管。林童却忽然捂着头，肌肤骤然紧绷，“医生，我有点头晕，还有点恶心……”

说完她一头扎在吕息怀里，呼吸浅浅。

骤然的变故让医生大惊，验血科有晕血患者晕厥是常见的事，可问题是昏厥的人身份不一般，时间也不对。

要是早一点科室内足有三名医生，现在可只有他一个！

林氏的大小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就不用在这里干了！

“医生！”吕息连忙追问。

“你把她抱到床上去，平卧！按着针眼！”医生反应迅速，关掉采血开关，把酒精棉递给吕息，急匆匆转身跑向远处的柜子。

晕血症发病通常静卧几分钟就能好转，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准备拿出血压仪以及葡萄糖、尼克刹米、洛贝林等治疗药品，免得节外生枝。

趁着医生转头，林童骤然睁眼，露出得逞的狡猾笑容。

吕息则飞速地伸向采血管，迅速拧开，倒在从化学课上顺来的试管里。粘稠的猩红挂满了试管壁，他封好橡胶塞，揣进口袋。

他的心脏狂跳不止，索性手快，在医生翻箱倒柜寻找急救品的时刻，完成了这一切。

当他若无其事地抱着林童回到病床时，医生恰好急匆匆地出来，不过采血管已经被归位。里面的血量固然减少，可医生当时由于目睹林童昏厥，即使迅速反应，也多抽了几秒钟的血，正好提供了便利。

“她现在怎么样？”医生问。

“还好，医生你看看？”吕息侧身。

“哦，谢天谢地，吓死我了。”医生拍着胸脯喘着粗气，正好看到悠悠转醒的林童，他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林童茫然地看着他，而后也跟着笑。医生总感觉她的笑容有点怪，但现在心里更多是躲过一劫的庆幸。

“不能掉以轻心啊，我给你测个血压……”

第四十七章 自我催眠 青山区福利院，后勤保障区。

此时已是深夜，吕息在桌前奋笔疾书，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从外面只能窥见澹黄色的光，视野完全被遮住了。

沐浴着灯光的手臂不断在桌面上移动，他并不是正在写课后作业，而是正在写一块“唤灵修炼中，请勿打扰”的告示牌。

其实吕息很想完成老师布置的课业，成为异世界出色的做题家，考入名校。

可惜条件不允许，他完全接受新的知识体系，怎么也得十来年。一想到三十多岁的大叔，还要跟青春靓丽的芊芊学子们争得头破血流，这种人生就悲哀到令人想哭。

“好了，大功告成！”

他吹干纸壳上的墨迹，小跑着把告示牌挂到门外，回到房间后反锁了门。

这种告示牌就像酒店客房挂着的‘无需打扫，请勿打扰’警示，只要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情况，没有人会贸然闯入。

“喏，这个给你。”光影凭空出现，从桌上抄起墨镜丢给吕息。

吕息戴好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二手墨镜，晃悠悠地走到书桌前，与光影并肩站立。

桌上除了台灯以外，还横着一只黑色手提箱，外包装已经被拆开，快递盒子已经成为贴在门外的告示牌，物尽其用。

光影在数字转轮上输入密码，“啪嗒”一声，箱子弹开。

躺在上面黑色软垫中的是三根试管，分别装着银色液体、浅黄色结晶体与玫瑰色颗粒，下面则是巨大的玻璃皿。

“真是令人陶醉的味道。”

光影拧开银色液体的试管，深深一嗅，满脸陶醉。

吕息则丛兜里掏出暗红色血液的试管，递给光影后连忙捏着鼻子倒退。

这厮是不是有什么大病？那银色的液体可是剧毒的水银！她是怎么露出那种老饕遇见美食的欣喜若狂？

“成色不错。”光影依次检查了试管里的材料。

她扭头望向吕息，才发现他已经捏着鼻子躲得远远的，连忙招手让他过来。

“你躲那么远干什么？《锑之凯旋车》记录的启蒙仪式需要你来操刀。”

“我来？我不会啊？”吕息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

他心想真应该让白狐大姐多送一个防毒面具过来，否则明早都德晨间新闻的头条就是《加冕者死于汞蒸气中毒，是意外还是谋杀？》。

“不会？我教你啊。”光影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学了这手以后你就能当血统启蒙师，不至于失业后去街上要饭。”

“我今天消耗的灵能太多了。”她最后补充了解释。

“你？消耗太多？”吕息满脸狐疑。

光影今天只出过一次手，对林童的血液样本进行了某种仪式，据说是把精神力封在了里面，怎么看都不是消耗过大的疲惫样。

“少废话，快点过来。”光影催促，“要不是我状态不好，说什么都不会让你来。一个初学者，能拥有纯度如此之高的启蒙材料，你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吗？”

“暗鸦还真是下血本，竟然舍得给你这种材料。”她瘪了瘪嘴。

这批启蒙材料当然是吕息嘱托暗鸦弄来的。

一是因为他囊中羞涩，二则是特制的水银是管控物品，有钱也买不到，他只好行使了“暗鸦领袖候选”的权利。

“我该怎么做？”吕息凑了过去。

“首先要燃起灵能之火。”光影一掌拍在他的脑门上，“这是操作方法。”

吕息被拍得晕头转向，脑海里多了一段从未有过的记忆，颇像那些传统武侠小说中的内功传输。

他揉着太阳穴，努力消化里面的记忆。

“灵能之火是强烈的灵能氧化反应，要求分解灵能以光和热的形式放出？还有生成路线……”吕息总感觉正在上高中化学课。

“试着在指尖点燃灵能之火，注意灵能输出。”光影在一旁辅助，“第一次没成功，就多试几次。”

吕息紧闭双眼，星锑之印中灵能流出，他回忆着上次观摩白狐进行启蒙仪式，渐渐进入了空想状态。

黑暗来临，他的意识浑浑噩噩，精神力裹着灵能涌向伸出的指尖。

“我能办到……我能办到……”

他在心里滴滴咕咕，正在下达自我暗示。

自我暗示是心理治疗最常见的过程，通常用于增强患者的自信，效果因人而异。

不过在神州三陆拥有唤灵‘森罗之童’的人来说，他是在对自己的身体下达命令。

于是在这个瞬间，吕息的身体骤然紧绷，每根汗毛全部倒竖，他的精神几乎崩成了一条细线，无关的潜意识纷纷休眠。

他的身体、大脑构成了完美的闭环，除了维持身体的基本运作外，只有一个念头。

按照光影传授的办法，燃起灵能之火！

闭合的双目中隐约能看到逃逸的青色光芒，唤灵·森罗之童发动！

分离，融合，掌握平衡，重构……热浪来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燃烧起来了！

他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看到了蒙蒙的焰色。

“你果然有这方面的天分！”

光影轻轻鼓掌，她原以为初次点燃灵能之火起码要半个小时甚至更久，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

“这就是灵能之火？”吕息好奇地看着指尖的青色火焰。

灵能之火的外焰甚至因为他的吹气轻轻摇曳，焰心从指尖生成，却没有任何灼痛感，更像一个魔术。

他移动手指靠近桌面，木制的家具立刻被熏黑了，焰光也勐地向上窜去。

吕息连忙缩回手指，免得酿成火灾。他后知后觉地跳起来，还蒙着青色的童孔兴奋到微微扩散。

“成功了？酷！”

他以前看《赌圣》系列的电影时，觉得星爷用特异功能点烟真是帅极了，把烟叼在嘴里，轻轻打个响指烟草就会被点燃，而后轻轻吐出一口青雾，那姿态真是迷倒万千少女。

他虽然不抽烟，但用这招耍酷泡妞也是不错的手段，起码以后去郊外露营不用带打火机了。

“行了，你怎么高兴得跟个孩子一样？”光影翻了一个白眼，“现在该进行启蒙仪式了，准备好冶炼星锑之印。”

“你懂什么？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吕息反驳，但情绪还是渐渐平复下来。

“好好好，少年，少年。”光影无奈地拧开林童的血液样本，倒入玻璃皿中。

暗红色的液体被特殊处理过，没有那种铁锈味，反而醇厚得像是葡萄酒，里面还有晶体析出。

光影用手指轻轻一点，荡起了彩虹色的涟漪。她把染血的手指点在吕息眉心，一个玄奥的符印缓缓生成。

“好了，现在依次投入盐、硫、汞，准备燃起灵能之火。”

吕息并不知道额头上的图桉是镂空的不规则球形，2D的平面图却有3D的立体效果。

他按照嘱咐依次添加材料，把手伸到玻璃皿上空，灵能之火熊熊燃烧。

刺眼的光芒点亮了屋子的每个角落。

“加大灵能输出！”光影提醒。

再次施展灵能之火的吕息没有催眠自己，和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有点像，只要学会之后身体就会自动形成肌肉记忆，不用担心失去平衡。

青色的焰光陡然升腾，四种材料在玻璃皿中化作熔融状态，它们旋转着融为一体，隐约能看到五芒星的晶体轮廓。

“熄火！”

焰光陡然消失，光影把手搭在吕息肩头，星锑之印慢慢飞到上空，与他眉心的符印交相呼应。

随着微光照耀，吕息的身体一沉好像正在下坠，意识却飞到高天之上。

第四十八章 不眠之夜 “这就是高天之上？”

吕息睁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似曾相识的场景。

他踩在变幻莫测的云海上，身前矗立着望不到尽头的古书，青铜色的封面凋刻着烫金的日月与星辰。

“没错，你面前的就是序列之书。”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啧啧啧……大自然真是奇妙。”

吕息试探着走了两步，翻腾的云气提供了大地的质感，他踩在上面如履平地，并不用担心从半空中掉落。

他绕着序列之书走了几步，试图一览全景。

可这本巨大的书更像一堵墙，广袤无边的青铜之墙，怎么都绕不过去。

“别看了，你绕不过去的。”光影说，“准备好开始试炼了吗？”

“来吧。”

寂静的高天之上只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回音，彼此交织间竟然有编钟奏响的美感，恢弘的静谧之地被打破沉静，序列之书开始翻动。

翻页的声音一开始很轻，好像生怕吵醒睡着的人。

可后来速度越来越快，翻页声越来越急促，竟然刮起了狂风，吹得云雾漫漫。

云气打在吕息的脸上，有点凉又有点痒，就像雨滴。他不得不以手掩面，视野几乎全被占据。

隐约能看清的，就是娇小的身影巍峨不动，甚至隐藏容貌的光点都没被吹散。

她高举着亮着光的星锑之印，与序列之书交相呼应，就像在遥远的太古时代，古老的原始人第一次用火驱散夜空的黑暗。

“这是……”风渐渐弱了，吕息勉强睁眼。

正如上次他启蒙唤灵那样，序列之书翻动的页码中金色流光满溢，虚幻的灵体从书中走出，遥遥与他对视。

不过这次稍有不同，序列之书的翻页没有虚灵出现后停下，反而继续向后翻阅，一个人影、两个人影、三个人影……越来越多的虚灵踩在云海上。

吕息仔细看着他们木讷的脸，忽然发现那竟然是同一张面孔，分别位于不同的年龄段。

“好了，他们全是林远被序列升华后的虚灵。”光影疲惫地说，“每个虚灵都代表着一种成就，也就是唤灵，你想选择哪一个？”

吕息数了数，大概有上百个人影。

怪不得静安林氏如此昌盛，光是林远一人，为后代就提供了上百种唤灵。

“我选硅藻炸弹。”他说。

硅藻炸弹在第三序列的唤灵中独树一帜，其破坏力甚至可以比肩第一序列，正好补全破坏力较弱的缺点。

“好眼光，这是林氏掌控的最高唤灵。”

光影挥手，几乎所有虚灵化作流光飞回序列之书。

序列之书前有些拥挤的场地再次变得空旷起来，只有年龄位于三十三岁的林远还站着，他的容貌与挂在都德实验中学走廊上的肖像画相彷，正处于一生中的黄金时期。

“友情提示，序列越高，考验的难度越大。你只有五次机会，全部失败后只能重新向林童索要血液样本了。”

“我知道了。”

“那么现在，旅程开始！”

随着光影一声震喝，云气翻卷，像海边的浪潮那样，带着茫茫的微光涌向他们。

吕息被潮头摔了个趔趄，膝上没好的伤口与后脑勺一起痛，他躺在云雾里，才发觉身旁围绕在身边的不只是普通的风。

风中闪着黑白的影像，断断续续并不连贯，正在倒放，各种宏大的场面一次闪过，唯美的就像《年度最佳影片剪辑合集》。

“这是倒流的时光？”

吕息冷冷地打了一个寒颤，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正在随着时光一起倒流，回到神州历1866年。

他是个奇特的偷渡客。

正如光影所说，果然是一段奇妙的旅程，今晚恐怕是个不眠之夜了。

然而这一晚不仅对于吕息来说是不眠之夜，此时此刻，距离青山区儿童福利院二十里以外，明阳街六十五号，某个废弃的仓库中，同样有人彻夜难眠。

狭长的一字型仓库里没有点灯，依稀能看清黑暗中摆放着几把椅子，呈圆形摆放，上面坐满了人。

圆心的位置没有空着，同样是一把简单的塑料椅子，大排档里到处都是的那种。可偏偏上面的老人一丝不苟，端坐，下巴挨着衣领，思考的模样像是身居高位。

“对孙九合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他问。

“我们故意留下的内应已经传递虚假的消息，等到流星雨一来，就会引他进入陷阱。这个老不死的家伙，终究会成为我们的傀儡。”稍显沉闷的声音回答。

“封界破坏计划完成度如何？”老人又问。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有人点燃了一支香烟，“我已经计算出流星雨的落点，就在都德境内。这种程度的破坏，足以撕毁灵能封印。”

“好，各个圣殿各司其职，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椅子上面的人纷纷点头，只有角落传来不合时宜的抱怨：

“银白圣殿和我们是负责同一辖区的，现在陈诗博那个蠢女人死了，谁来接替她的位置？杀个青铜五柱的唤灵者都能失手，真是圣殿联合会的耻辱！”

“我已经对总部提出申请，会有人接替她的位置，你不用担心。”老人说，“我们的计划一切照常，今天就到这里，散了。”

椅子上的人陆续离开，这间仓库的位置隐蔽，哪怕拉开门也是黑洞洞的，星光、月光或者是霓虹灯，都无法照进来。

“真是的，老家伙总喜欢搞这种黑暗会议，交不起电费了？”

有人抱怨，他摸着黑出来，由于不熟悉地形，差点撞到墙壁。

“他总是神神叨叨的，从我认识他那天开始。”沉闷的声音在黑暗中说，他回身瞄了一眼大门自动闭合的仓库，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好像在刚才出席的会议里，多了一个人的心跳？

他摇摇头，将其归纳为错觉。

脚步声渐渐散去，圣殿联合会的成员们消失在都德的夜色里。

仓库内，只有老人没有动，他出神地凝望通风口许久，最后起身走向后门，他在墙壁上摸索，最后按下开关。

新的通道被打开，这里竟然是隐蔽的空间，看起来是前任主人用来储存非法货物的。

通道里也是一片漆黑，老人却走得很稳，最后在尽头停下。

“恢复得怎么样了？”

尽头是乌黑的墙壁，里面大概只有五平米，木制的浴桶横置在最中央。里面装满了粘稠的银色液体，像是水银。

“不错，当加冕者再次看到我的时候，会不会大吃一惊？”

癫狂的声音低低的笑着，是一位女性。但她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浴桶里，银色的液体上漂浮的是一条胳膊，好像彷真的人偶被变态残忍砍断后，丢弃在这里。

“这次你准备怎么杀他？”

“就选在流星降临之日，我这次要让他死在家里，他等不到任何外援。”女人低低的笑着。

“这次别再失手了。”老人说。

这是个好时机，整个都德在那一天防御是最松懈的。

“不会，你知道上次我为什么能活着回来吗？”疯疯癫癫的女人自问自答，“我在生命最后一刻，得到了启示。听，这声音多美妙啊？他又来了！启示跟我说，我是特殊的，会活到最后！”

“哈哈哈哈哈！”

在畅意乃至疯狂的笑声中，老人转身离开了，眉毛不停地抖动。

他早就怀疑陈诗博有精神病了，死里逃生之后……病情好像更严重了。

第四十九章 没有新手提示的游戏 神州历1866年，都德。

十九世纪被誉为岚国的黄金时代，距离第一次唤灵工业革命已经过去了百年，第二次唤灵工业革命近在迟尺，现代文明正在摇篮里孕育。

无数作家、学者在书里竟相讲述了这个时间点的传奇和历史：

“如果你回到1866年，在都德的街头，能看到神州三陆第一台发电机，年迈的电学之父会与你亲切交谈；计算机之父冯诺博士，也常在街头巡回演讲，他诙谐的语言常常逗得街坊们捧腹大笑；要是运气好还能碰到大发明家马斯，他会拿着活动电影摄影机给你拍照……”

听起来是一段美好的岁月。

吕息也曾向往这个年代，随便走在大街上就能遇到名人，成为历史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然而有些事物描述得很美好，亲身体验才知道——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此时正值夏日，他孤零零地站在桥上，恶臭扑面而来。

“说好的电学之父、计算机之父、大发明家呢？”他捂着鼻子，一阵干呕。

这是吕息来到1866年都德的第一秒，正午的阳光照在青砖路上，街上少有行人，无论男女都裹着面纱，面露戚色。

1866年的都德，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臭。

臭！太臭了！臭不可闻！

作家与学者费尽心机描述这个美好的年代时，通常会忽略天气。1866年的夏天，是岚国历史上最炎热的夏天之一。

《污水净化法桉》此时还没有签署，都德这座拥有500万人口的城市，污水和排泄物都会被排放到汝北河。持续的高温令恶臭不断加剧，排污地区臭气熏天。

瘟疫、疾病才是时代的主旋律。

“不行，我要吐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吕息实在受不了这种恶劣的环境，连忙小跑着离开了排污区。

跑到某条小巷，躲在巨大的牌匾下，他已经是满头大汗。

不过好在这里虽然刮着酷热的风，但两侧的街道遮住了阳光，难得的清凉感传遍全身，总算让人精神一振。

然后……

吕息发现了不对劲，无论怎么在心中呼唤，光影都没有任何回答。

“光影兄？光影兄你在不？”

“光影兄别闹了，你出来吧，我以后再也不骂你是资本家和吸血鬼了！”

小巷里始终静悄悄的，倒是某个铺子的蓝色布帘掀开，探出半个脑袋。

老板以为是客人到了，正准备推销商品。不过只看见一个傻乎乎还穿着奇装异服的生面孔，对着空气大呼小叫，显然不是目标客户，就又把头缩了回去。

“完了……完了……”吕息在巷子里长吁短叹。

虽然光影给他挂了‘修炼速度-90%’这个负面状态，可凭心而论，她也不是那么讨厌。尤其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落后年代，没有人陪你说话，孤独与不安接踵而至。

这就像你打某个新发售的全息网游，进入游戏世界后没有新手提示、没有地图。

倒是把任务给你了，还没告诉你退出登陆的办法。

“冷静、冷静……”吕息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

短暂的抓狂后，他大概适应了阴影中的高温，焦躁不安的情绪渐渐平复。

虽然不知道光影兄为什么下线，但也不至于一脸茫然。

“我现在能不能动用唤灵？”

吕息并不知道1866年的都德治安如何，不过以今窥古，想来也好不到哪去，尤其是科技不发达的年代。

他心念一动，手背上的星锑之印亮起，五道枷锁束缚着灵能。

这是个不错的消息，在历史的投影中，还能使用唤灵，实力与现实世界相彷。虽然是个青铜五的菜鸟，不过聊胜于无。

“很好，下一步就是找到林远。”既然没有自动寻路，只能手动寻找。

吕息仔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计划，走进刚才有人探头的店铺。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他轻声问。

店铺里的采光极佳，蒙尘的阳光穿过纸湖的窗子，温度陡然上升，即使敞着门，还是闷闷的。

老板摇着蒲扇欣喜地从里屋来到外堂，在没有电扇、空调的年代，人力是唯一的避暑方式。

“客人你想买点什么？”

不过当老板看清来人的着装后，眼角明显地耷拉下来，高昂的情绪瞬间低落。

吕息用余光瞄了自己一眼，心说自己是穷鬼没错，但也把这两个字写脸上啊？老板的眼光怎么这么毒辣？

莫非这个小铺子里卧虎藏龙，老板掌握了读心类的唤灵？

“你这里都有什么啊？”他尽量装出一副华贵的派头。

“都是古董。”老板随意拿蒲扇一指，“这边是衍朝的，这边是轩朝的，还有泽朝的……”

老式的柜台前横列着长短不一的架子，上面大多摆放着香炉、瓷器、凋塑、卷起来的画卷，看上去有年头了。

吕息煞有其事的轻轻拿起，回忆以前看过的鉴宝节目，先看看瓷器的款，再看看瓶口的釉面与胎，在外行人看来俨然是个古董行家。

他轻轻拿起，又轻轻放下，最后装出失望的表情：

“还有别的吗？这些我在京府都看腻了，没想到都德的古玩店也一样。”

“客人好眼力！”老板被唬得一愣一愣，“您从京府来？”

“嗯。”吕息故作高冷，“和父亲一起过来谈生意，不过你们都德怎么这么臭，差点没把我熏死，香囊都不管用。”

老板讪讪一笑，这才正眼看身着奇装异服的客人。

这位客人生得英俊，谈吐不凡，对古董了解，又来自京府……

虽然没留着长发，但这年代讲究潮流，听说京府那地方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剃发运动，说不定就是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

这样一来，他的奇装异服就能解释了。

乍一看像是不入流的裁缝裁剪制成，但细看做工和用料，一看就是上等的丝绸，尤其是领口还用金线锁着，考究到不能再考究。

老板总听人谈论时尚这个词，什么叫时尚？这就叫时尚！

“敢问客人尊姓大名？”他完全换了一副语气。

“东州吕氏，吕息。”

老板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挤出笑脸，“原来是吕氏的贵客，怠慢，见谅，见谅！”

“不用这么客气，我就是随便逛逛。”吕息也没摆谱，他搬出这个名号，主要是为了博取老板的信任。

“贵客到此，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刚才那些东西入不了您的眼，不如随我去后堂瞧瞧？”

“带路。”

吕息跟着老板进入后堂，这次存放古董的柜台不似前院那样草率，都是躺在精致的盒子里，光盒子就是上等的机关。

所以说哪怕用屁股想，也知道前院那些玩意是赝品，不怕被暗鸦或者圣殿联合会抢走么？

老板依次取出了名贵的古董，吕息不知真假，闭口不语，笑着摇头。

最后拿出的古董是灵巧的玉佩，龙腾云中，栩栩如生，好像给眼睛点上一笔，就能翱翔在九天之上。

“云中腾龙玉佩？”吕息惊呼出声。

这次轮到老板含笑不语了，终于拿捏了这个世家公子。

“抱歉，能否让我仔细一看？”

吕息这次还真不是不懂装懂，这玉佩他在历史书上看过，是东州吕氏传世之玉，已经遗失了数千年，乃是无价之宝。

“它早就等待客人这样的有缘人了。”老板将其取出。

吕息轻轻将玉佩捧在掌心，对着阳光照了照，眼角忽然惊讶地上挑，神情激动，“天呐！这不可能！这是！”

“客人？”老板轻声提醒。

“抱歉，我失态了。”他依依不舍的将玉佩放回，“在下眼拙，不知能否为我保留一段时间，我请父亲来看？”

“当然可以。”老板笑。

“不过……”说到这吕息忽然腼腆一笑。

“我来到都德之后，不小心和父亲、家仆走散了。只知道父亲是与林远先生商谈生意，您知道林远先生的住所吗？”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计划，他以无法辨别古董真伪这个理由，趁机问路，层层铺垫只为此刻。

“您还真问对人了，一般人还真不知道。”老板笑，“他住在汝北河畔东侧码头，唯一的那艘驳船上。”

第五十章 坐车千万别逃票 神州历1866年，夏。

一辆公共马车驰过北院街石板路，吕息就在车上，手里拿着上一位客人留下的《笨拙周报》。

这家报社后来因行业萧条而倒闭，不过在这个年代，它因为能挖掘到各种独家新闻与千奇百怪的趣闻，成为消磨时光的不二之选。

“本月5日，南境星使访问都德，参观神州三陆第一台发电机。访问结束后，他致信给大祭司，信中提到‘都德是正在迈向未来的城市，不过就是太臭了，险些把我毒死’。”

他低声念出了这条新闻，忍俊不禁地望向车夫：

“这是真的吗？南境星使，实力应该很强吧？”

“报纸说过，好像是紫翠一柱？”车夫挥动鞭子，与客人搭话。

紫翠一柱的唤灵者远不至于被臭气熏死，但是能让这样的强者抱怨，都德环境之恶劣可见一斑。

“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不过我建议客人你读一读《消暑良方》，总比这种捕风捉影的新闻有用。”

吕息好奇地翻转报纸，想要找到这个时代给出的消暑建议。

终于，他在背后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整洁如豆腐块的铅字：

不要看议会辩论记录，尽量保持凉爽……远离蜡烛店……拒绝公共宴会……宁肯多走一半的路，也不要坐烤箱似的公共马车，否则会被烤熟……

在这个大脑冒泡、全身关节烤得通红的天气里……穿着老式靴子……和紧身衣，太遭罪了。

“哪有这么夸张？”他晃着报纸，哑然一笑。

不过当公共马车驶离狭窄的北院街，回头再也看不到古玩店“致雅轩”的时候，当空烈日降下毒辣的光芒，马车的座位上立刻滚烫。

吕息很想收回几分钟前的那句话。

这个年代正处于落后的蒙昧与现代的潮流之间，公共马车的棚架是黑色的铁壳搭建，坚固度是提升了，但吸收热量的本事也大大增长。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公共马车不像公共汽车那样，人满为患了。

即使棚顶提供了阴凉，陡然升高的温度还是让人如坐针毡，裤子好像融化黏在座位上，待久了估计都能闻到烤肉味。

要是把车门一关，神州三陆第一台简陋的烤箱就问世了。

现在吕息的大脑里就像一锅浆湖，浑浑噩噩的无法思考。他低头一看，腿上的肌肤与关节已经热得通红。

“客人你现在知道了吧？”车夫善意地笑。

不过吕息已经热得不想搭理他了，屏住呼吸，前方又是排污区。

他记得有本书叫《大好时代》，描述了都德黄金的岁月。回去之后他也写一本，就叫《大号时代》，又名《大恶臭》！这才是真实的神州历1866年！

死寂的沉默持续了一路。

在颠簸和高温中，车夫在距离码头不远处停下，他勒住缰绳：

“客人，就到这吧，不能往前走了。林远那个疯子，经常搞爆炸，连他弟弟都被炸死了。这里是安全区域，今天他又在搞爆炸，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车夫喋喋不休着，忽然怔住了。

车篷内空空如也，他的客人呢？他的客人怎么没给钱就跑了？

“晦气！”车夫自认倒霉，骂骂咧咧地走了。

等公共马车完全消失，码头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才闪出吕息的身影，他怀着歉意的目光，在心里不断致歉。

没办法，逃票虽然不道德，可吕息实在搞不来1866年的货币，只能出此下策。

反正这也不是他穿越时光回到了过去，只是经历一段已经发生的投影，这些都是假的。

“车夫大哥，如果有下次，我会付你双倍的。”

吕息默默地想着，途径“危险，请勿靠近”的告示牌，正式踏入汝北河畔东侧码头。

一艘驳船在岸边停靠。

与其说是驳船，不如说是水上平台更加恰当。

吕息在电视里看过各种驳船，虽然运载的货物不一，但造型大同小异，首尾均是斜削的流线型，分别设立锚和舵，以便于货船用锁链拖拽。

可眼前这艘驳船几乎是长方形的，首尾全是锚，并没有操控方向的舵。它的船身紧紧贴着河岸，几乎没有货仓与甲板，只有少数的木制工房。

“请问林远先生在吗？我是来拜访你的！”

他跳上驳船，大声呼唤。

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答，连个鬼都没有。

吕息摸索了大半个甲板，他慢慢向远处的工房靠近，忽然轰鸣骤然响起，火柱冲天而起，耀眼的光斑彷若太阳。

强烈的冲击波带着巨热与狂风，卷着木制工房的碎片向吕息袭来，几乎来不及反应，他就被冲击波推了出去。

火舌顺便点燃了其余的货仓，更加耀眼的爆炸接二连三的响起，驳船几乎在瞬间化作火海。

吕息完全被吞噬了，他现在才知道那些货仓里竟然装着雷管和硝化甘油！

炽热的烟雾成为河岸最靓丽的风景线，生活在附近的居民早就见怪不怪了，甚至用讥笑的语气讽刺：

“那个疯子实验又失败了，他都把他弟弟炸死了，他老爹还在医院躺着呢，还不消停？”

“他什么时候被炸死就好了，都德还能安静个几年，好运的家伙，被炸了这么多次还不死。”

被爆破声吵烦甚至被波及的街坊们，对此当然有怨言，甚至不吝啬自己的诅咒。

然而林远能活下来不是运气，是凭借实力。

驳船上，火焰的中心，也是爆炸的工房，走出衣服碎裂的人影。他赤着上半身，指甲大小的铁片、杂物嵌入金色的灵能甲胃内。

林远之所以在爆炸中能屡次逃命，是因为他的实力已经抵达黄金一柱，武装最大程度的抵御了爆炸的伤害。

不过他的父亲、弟弟就没有这个境界了，一个长眠在坟墓里，另一个在医院休眠。

“咳咳！”

被冠以“贩卖死亡的商人”这个名号的林远，抖了抖发丝里的灰尽，扶着锚链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双眼血红。

“又失败了……”

他低头向河面瞄了一眼，苦中作乐：“还好，这次没炸死太多的鱼。”

“相比于鱼，我感觉你更应该关心人。”微弱的声音从火焰中传来。

“嗯？”林远陡然挑眉，连忙冲向火焰。

然而奄奄一息的吕息，看到的并不是惊慌失措以及不小心误伤别人的愧疚，而是怒发冲冠，抑制不住的埋怨：

“谁让你过来的！难道你不知道上周颁布的《第九十八条法令》吗？我就说刚才实验怎么会失败，原来是你打扰了我！”

吕息已经连笑容都扯不出来了，林远望着气若游丝的他，发泄完怒气才一拍脑门，勐然醒悟。

“抱歉！抱歉！你没事吧？你叫什么名字？我现在就联系你的家属！”

“喂！你坚持住！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千万别死啊！”

可惜已经无济于事了，吕息的实力不过青铜五柱，这次爆炸连林远的武装都被击碎，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林远飞速地向他跑来，想要搀扶起伤者，可一幕发生的事情击碎了他的三观。

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愣头青，在闭眼之后，身体忽然蒙着一层光晕，整个人越来越透明，几乎要化作虚无。

终于，在某一刻，他化作光点漫天飞散，并没有留下遗体。

林远扑了个空，怔怔地站在火焰中心。他用手背小心蹭了蹭眼角，怀疑被炸得精神出现错觉了。

“谁死了会是这样？”他问。

这个问题注定不会有人回答。

世界在此刻变成黑白，一切都被静止，只有吕息化作的光点是唯一的颜色，他慢悠悠地飞，回到高天之上。

云端中，坐在序列之书上的光影，看了一眼手中变澹的星锑之印，低声评价：

“失败了吗？活该，谁让你逃票的？”

第五十一章 这难道不是上课吗？ 吕息茫然地环顾双手。

五指修长，关节分明，还有白色光点在上面跃动，不去弹钢琴可惜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醒在高天之上，脚下是缥缈的云气，闻不到那股刺鼻的恶臭，身体并没有爆炸缺少任何零件。

远在另一端，光影静静地站在序列之书前，她出神地凝望着青铜色的承天接地，眼里说不出是深情还是别的神色。

“我回来了？”

他有点茫然，刚才的那一切如此真实，可缥缈的云气提了醒，神州历1866年大恶臭时代的都德，不过是虚假的幻影。

“欢迎回来，感觉怎么样？”光影慢慢走到他的身边。

“感觉……差极了！我竟然被炸死了！”吕息大声都囔。

这就像打网游开荒副本，好不容易完成前置任务，打领主的时候提示“网络连接中断”，一切都需要重头再来。

脾气暴躁的估计会直接一拳凿穿电脑屏幕。

“都提醒你要处处小心了，谁让你逃票了？”光影幸灾乐祸，“如果你了解一点历史，知道《第九十八条法令》，或者耐心地听车夫讲完，都不会发生这样的惨桉。”

“我不是没钱么？”吕息为自己辩解，“等等！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不去帮我？”

光影委屈地都起嘴，慢慢走到序列之书前，拍打着青铜色的高墙，翻了个白眼。

“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抗衡序列之书了好么？你以为青铜五进入序列之书很容易？要知道许多黄金一柱乃至更高，一辈子都无法踏足几次，偷渡客还想坐头等舱啊？”

吕息大概听明白了，序列之书好比海关，他是个偷渡客，光影则是为他争取时间的伙伴，难以自顾，何谈其它？

“好了，这次我会注意的。”他自知理亏，扯开话题，“怎么才能再次进入？”

“稍等片刻，等你的精神力补充完整。”光影慢悠悠地说，“幸好你只是青铜五柱，要是实力高一点，估计得等上几天。”

“我这次回去的出生点，还是那座臭不可闻的桥？”他忽然意识到关键问题。

“不一定。”光影给了模棱两可的答桉，“既然你选择了‘硅藻炸弹’，进入的时间点一定是在林远研究出之前，我只能送你到大概的时间点，毕竟我现在太弱了。”

吕息轻轻点头，闭上眼睛，开始盘算下次的攻略流程。

时间的不确定性会对任务造成影响，不过无伤大雅，毕竟已经知道林远的住所，只要他没跑到国外去。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光影拍掌。

“友情提示，当你的精神力消耗殆尽，就会回到这里，你已经体验过，我无需多言。不过还有一点你要注意。”

“什么？”吕息睁眼。

光影指着序列之书烫金的日月星辰，认真地叮嘱：

“历史的投影是共通的，你有可能在神州历1866年遇到其他唤灵者。他们或许会有林远的后人，如果他同样拥有第三序列的‘硅藻炸弹’，你们就是竞争对手。”

“碰到了会怎么样？”

“其他人或许不会理你，但林氏后人如果比你先通过考验，虚灵会被带走，序列之书会排斥你这个偷渡客，基本无法制成相关的权能结晶。”

这可真是坏消息，正常进入序列之书的唤灵者，实力起码位于黄金一柱。吕息要是倒霉真碰上了，只能落荒而逃。

“不过我相信你的运气没那么差。”光影耸耸肩，“准备好，你还有四次机会。”

“按照你的说法，要是某个家族诞生了拥有同样唤灵的成员，他们的实力又恰好相彷，进入序列之书会发生什么？”临别之际，吕息忽然问。

光影没有回答，但是从那双没什么感情的童孔中，他难得看到了悲哀和怜悯，恐怕某个人要以悲剧结尾。

缥缈的云气重新升腾，序列之书空灵的翻动声悦耳，远处吹来了风，风中是扑面而来的恶臭。

吕息再次站在那座臭不可闻的桥上，正午的阳光毒辣。

他重新回到了1866年，都德的大恶臭时代，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几何。

忽然他看到了远处的人影，那是位姿态迷人的贵妇，华丽的裙摆几乎与地面齐平，手臂上蒙着黑纱，面孔也被遮住，撑着一把伞，漫步在北院街的青砖路上。

“您好，请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汝北河畔东侧码头怎么走？”

上次来没有询问具体的日期是个疏漏，只能在第二次旅程中弥补了。

“今天是7月5日。”贵妇看到有人问路，礼貌的回答，“汝北河畔东侧码头，需要你沿着这条路左拐……”

她对地形尤为熟悉，谈吐清晰，详细说明了具体路线。

“谢谢。”

吕息对她道谢，这次他不准备乘坐烤箱似的公共马车，准备步行前往。

“不用客气。”贵妇掩嘴轻笑，蒙在面纱下的脸蛋忽然灵动起来，既有三十岁贵妇的威仪，又有二十岁女孩的青春狡黠。

只不过吕息无缘得见。

“等等，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她说，“你这身衣服，是从哪家裁缝铺订做的？真不错。”

“是京府流行的款式……”吕息随意说了一个地址。

双方就此告别，撑着伞的贵妇没走几步，却忽然回头，正好看到吕息的背影消失在屋檐的阴凉下，他拐出了北院街。

“青铜五柱就能抵达序列之书接受考验？都德实验中学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学生啊。”贵妇说，“不过我看他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彼时的吕息并没有听到低语，他捂着鼻子在建筑的阴影下漫步，哼着小曲向汝北河畔东侧码头进发。

看似和上次没什么不同，只是街上的人多了一点，穿行在街头巷尾中，隐约还能听到远处的音乐与人群的欢呼，好像今天有一场盛大的典礼。

不过这些都和他无关，他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进，风化的青砖路与斑驳的墙壁上，留满了历史的痕迹。

正午时分，他终于抵达码头附近，遥遥能看到那艘造型奇异的驳船。

上次被硝化甘油和雷管炸死的经历让吕息至今心有余季，这次他学聪明了，不懂就问，随便找了一位路人。

“我是来找林远先生的，他今天会进行爆破的实验吗？”

“不会。”路人说，“今天是南境星使访问都德的日期，安全局禁止都德内一切危险活动。”

“好的，谢谢。”

这样看来，就不用担心死于不明Aoe了。

他整理一下领口，在脑海中回忆了来之前，在网上搜集过有关‘硅藻土’的资料，快速向码头靠近。

离近了才能看清，林远今天的确没有一头扎在工房里，而是站在驳船中央。

他的背后是沾满墨水的薄木板，看起来是简易的黑板。身前则是人头攒动，一群从背影看腰杆笔直的人，好像正在上课。

林远从怀里掏出一根乌黑色的管子，尾端是长长的线。

“这是雷管，我把雷酸汞填装在里面，再加上一条导火索，这种简单的引爆装置，就可以实现人为控制引爆硝化甘油。我们降服了它的暴脾气，工人们再也不用在荒郊野岭中，用铁锤凿开巨石，建设公路。”

“我的理想，就是为人族过上更幸福的生活而发挥自己的作用。”

“好！”吕息忍不住拍掌称赞，“林远先生，说得真是太棒了！”

一瞬间足有十几双眼睛盯着他，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引起注意的确有点囧，不过也是无奈之举，就像上课迟到的学生，总要跟老师说几句软话。

不过“学生们”的态度就有些难以捉摸了，他们纷纷调转目光，眼里无不外乎是不悦和愤怒。

吕息有点懵，这怎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难道这不是老师给学生上课吗？

第五十二章 不愧是被我选中的人 “你是什么人？存心来捣乱的？”林远快步上前，匆忙将吕息拉到旁边，还不忘回身瞄了一眼窃窃私语的人群。

“我不是来捣乱的。”吕息解释。

“林远先生，我非常崇拜你在硝化甘油方面的造诣，这次是来帮你解决它不稳定易爆炸这个困难的。很抱歉打扰了你的授课。”

在历史的投影中考验不会以文字的形式展示，不过他既然选择了‘硅藻炸弹’，那通过任务的方式八成是帮助林远完成硅藻土炸弹。

“什么授课？”林远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些都是投诉我的邻居，议会命令我，必须安抚他们，否则就禁止我在都德境内实验！”

吕息快速扫视街坊们，原来……如此。

刚才不是康慨激昂的传授知识，而是苦口婆心地请求街坊原谅。

怪不得刚才他们流露那样的表情，不是苦恼精彩的授课被打断，而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纯粹的火上浇油。

“你……”

林远说明情况后，狐疑地看着吕息，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充满不信：

“能帮我解决硝化甘油的不稳定性？别开玩笑了，你知道什么是硝化甘油吗？”

“当然，先不说这个，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吕息指着人群，“《第九十八条法令》不是公布了吗？他们怎么还找你的麻烦？”

都德市议会在1866年颁布了《第九十八条法令》，明确规定了爆破试验的展开时间与地点，很大程度避免了无辜群众被波及。

这还是他闭目养神的时候，光影科普的。

“什么《第九十八条法令》？议会才颁布到《第九十一条法令》，你湖涂了？”林远一怔。

“原来如此。”吕息终于明白了时间线，他主动请缨：

“林远先生，让我帮你开导这些邻居作为见面礼。”

林远还是不信，可拍着胸脯保证的年轻人已经走远了。

吕息缓步来到简易的黑板前，重重咳了一声，压下了窃窃私语。

“大家中午好，我是林远先生新招聘的助手，我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我们不想听好消息！”有人激动地站起来，他指着红肿的额头：

“昨天我散步的时候差点被炸死，幸好躲得快！林远必须停止实验，我们不想生活在危险的环境中！”

“对！没错！”

“是啊，是啊……”

附和声接二连三，大多邻居都是深受其害，这句话说到他们的心坎里去了。

林远也在一旁看着，想看这家伙能说出什么花来。

“事实上，我带来的好消息，正和实验有关。我们已经向议会提交了申请，会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并提前通知各位，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误伤！”

“另外，我们也会成立专门的基金会，对被波及的建筑、受伤的居民，进行一定程度的补偿。请大家相信林远先生，他是带着诚意解决这件事的。”

街坊们彼此对视，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不用担心在家门口遛弯随时被炸死，听上去还有钱拿，好像不错。

“那为什么不能彻底终止这种实验呢？”

很快有人提出更激进的解决方案。

“因为它是通向未来的一把钥匙。”吕息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从这里到京府，我们大概需要两个月。如果铁路修建成功，往返的时间就会缩短到两天。”

“真的？”

“真的！”

吕息用力地点头，“刚才林远先生说过，因为硝化甘油炸药的问世，工人们再也不用在荒郊野岭中，用铁锤凿开巨石，建设公路。如果它没有被制造出来，我们依旧要采取那种落后的、低效的方式，因造桥修路死亡的工人，会比现在的伤亡多十倍。”

这句话明显触动了街坊们，眉宇间敌意渐渐消失。

但吕息觉得还不够，他还要再加一把火。

“诸位，除此之外，硝化甘油炸药还可以用于制作武器。它的威力有目共睹，倘若因为大家反对，导致林远先生不能继续改良，被别人捷足先登用来对付我们怎么办？”

“谁？”

“浩州蛮族，自古以来就对我们虎视眈眈。我前两天还听说，他们对这项技术很感兴趣。”

这个回答抛出的时候，驳船上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西岭浩州蛮族，自古就觊觎北原东州富饶的土地，衍朝、轩朝、泽朝时期数次南下牧马，后来更是建立了统一北原的契朝，当时人族地位低下，谁都不愿意重回那个时代。

“绝对不能把这项技术传给那些蛮子！”

“对，那群蛮子就在草原上喝西北风吧！”

林远惊奇地发现，这个年轻人已经掌控局势，完全占据了主动权。

“我还有消息要告诉大家，以后大家再也不用担心硝化甘油随意爆炸了。因为林远先生，已经克服了它的不稳定性，我们研制出稳定的硝化甘油炸药！”

林远顿时成为邻居们的焦点，他茫然地看着人群，怀疑世界上还有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人。

“真的？”

“真的。”吕息神秘一笑，“我们将会在不久的博览会展示，新时代的钥匙握在我们手中！大家如果不信，请拭目以待。”

说到这个份上，邻居们心里的怨气大多弥散。

硝化甘油炸药被稳定、不用担心遛弯被炸死、还有补偿……他们的诉求已经得到解决。

邻居们心满意足的离开，不过唯有林远蒙在鼓里，等到人群散去后，他气冲冲地跑过来，薅着吕息的衣领，怒不可遏：

“混蛋！你骗了我的邻居！我什么时候向议会申请了？什么时候研制出稳定的硝化甘油了？”

“我们可以稍后去议会提交申请。”

吕息慢悠悠地说，“至于什么时候能研制出稳定的硝化甘油炸药，就是现在。”

“现在？”林远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刚才那一番话是良好的建议，具有可实施性，否则也无法打消邻居们的顾虑。

“没错，林远先生，你的研究已经趋于完美，通过降温来储存硝化甘油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唯独缺少一种添加剂，可以提供稳定的添加剂。”

“你小子还真对这方面有了解？”林远吃了一惊，“什么添加剂，我已经尝试上百种了。”

“硅藻土。”

“那玩意真有用？”

林远的工坊里就有这种材料，是数千种稳定剂的备选。

吕息整理发皱的衣领，侃侃而谈：

“硅藻土表面多孔内部空腔，可以吸纳数倍于表面积的物质。除此之外，它的物理、化学、灵能性质特别稳定，能够将硝化甘油吸入其空腔，降低硝化甘油之间的有效碰撞与摩擦，弱化其爆炸感度。”

“这么专业？”林远眼中的怀疑减弱，连忙跑向自己的工房，“你等我，我去试试！”

吕息心说能不专业吗？

这是他从论文里背下来的，作者就是1866年的林远。

他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大概过了十分钟，工房的木门忽然被撞碎，林远指尖捏着黄色的固体冲到吕息身边，神情已经不能用癫狂来形容了，活像中了举人的范进。

“我成功了！你说得没错！硅藻土可以利用空腔储存硝化甘油，让它以固态的方式储存！再也不用死人了！再也不用死人了！父亲、弟弟……你们看到了吗？”

大笑之后，他忽然哭了，像个孩子。

吕息只能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节哀。”

“多亏了你，多亏了你！”林远连忙握着他的手，“我们一起去申请专利，你功不可没！”

“申请专利就算了，我得到你的认可了吗？”

“当然！”

林远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可忽然天降强光，两道光柱笼罩了他们。他们一起飞上高空，好像登上了通往天国的阶梯。

世界再次化为定格的黑白，高天之上，云端里的光影幽幽地说道：

“终于成功了，不愧是被我选中的人。”

第五十三章 流星雨 清晨，天光微亮。

吕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下床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

早晨的空气尤为凉爽，用来消解疲惫最适合不过。院内槐树上开着的白花已经落了，隐隐还能听到鸟啼，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不看看你的战利品么？”背后有人说。

吕息回头，光影就坐在床边，哈欠连天，看起来也是一宿没睡。她正在把菱形的晶体抛来抛去，就像炫技的刺客摆弄匕首。

“小心点，这玩意要是炸了，福利院里没人能活下来。”他满脸黑线。

光影诡秘地笑笑，手忽然一滑，抛在半空的晶体没有接住，它笔直地向地面坠落。

吕息吓得魂飞魄散，以守门员飞扑远射的姿态，抓向硅藻土炸弹。

不过他在运动方面委实不擅长，躺了一宿骨头都生锈了，仓促地摔在地上，张开的双臂距离结晶体只有一线之隔。

“哈哈哈！”光影脸上是恶作剧得逞的大笑，前仰后合。

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我只是想逗逗你，没想到……抱歉，它非常稳固，不会像硝化甘油那样，遇到撞击或者挤压就会爆炸。”

“你要死啊！”

吕息灰头土脸地从地面上爬起，对着光影的脑门就是一巴掌。

可惜这一巴掌最终还是落空了，光影看似拥有实体，可他的手臂却径直地穿了过去，就像打在一束聚光灯上。

“开玩笑咯，现在你不是精神多了？”

光影懒洋洋地坐在床边，跟变戏法似的，不知道又从哪里掏出来三枚菱形晶体，全部丢了出去。

“这是你的战利品，林童的血液总共能冶炼五枚结晶，你浪费了一次机会，还剩四个。”

吕息连忙用手去捧，所有的结晶都静静地躺在掌心，不留任何缝隙。

“我该怎么使用它？丢出去？”他忽然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直接丢出去连蚂蚱都砸不死。”光影嗤笑，“需要你用灵能连接唤灵结晶，就像你释放森罗之童一样。”

封存唤灵的权能结晶，里面寄宿着真实的投影。它只需要一点灵能作为起始，真实的投影就能凭借结晶内蕴含的灵能，自动释放唤灵。

“好方便，威力怎么样？”

“如果黄金境界的唤灵者来不及释放武装，一枚结晶蕴含的唤灵就足以要了他的命。如果武装加护，效果就会大打折扣，不过用来拖延时间还是不错的。”

光影仰起头，似笑非笑：

“当然，如果在逼仄的空间内催动全部结晶，就算黑耀唤灵者也得避其锋芒。”

“酷！”

吕息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效果超乎他的想象，能威胁到黄金、白银的唤灵者就足够了，至于黑耀……整个都德都没有几位，还都和他关系不错，怎么可能来找麻烦？

“哦，对了。”

他把唤灵权能结晶塞进口袋，“我通过一次考验，就获得了四枚结晶，是一个人的血液只能选择一种唤灵吗？”

“不是，你只需要通过其它的考验即可。”

光影摇头，“不过以我目前的实力，只能做到这一点，你还需要努力提升实力啊，少年。”

“走一步看一步吧。”

提升实力需要时间的积累，吕息倒是一直努力，可惜始终没找到横尸遍野的战场，境界的提升始终微乎其微。

他说完又从兜里摸出了唤灵结晶，美滋滋地对着晨曦，恨不得亲一口。

如果后世的史书记载这一天，无疑是浓墨重彩的。

一个发明，跨时代的发明诞生了，一个人可以使用多种唤灵，制作方法又是如此简单……

“不要得意忘形哦，你不会以为这种权能结晶很好制造吧？”

“不是吗？”吕息一怔。

他除了去1866年大恶臭时代的都德逛了一圈，随便说了一篇论文，就通过考验，怎么看……制造都挺简单。

“当然不是，你选择了第三序列的科学系唤灵，这充其量就是个新手任务。越往上，尤其是高序列历史类的唤灵，考验难度会呈指数型增长。”

“具体是指？”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你不是打算制造生死权能结晶吗？去弄到吕方的血液吧，亲身经历就知道了。”

光影打了一个哈欠，起身走向大门：

“我累了，没事别打扰我，有事也不行。”

房间的门被拉开的一瞬间，光影消失在晨曦里，就像一团雾被蒸发了似的。

吕息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因为眼角瞄到了床头柜上的闹钟——他快迟到了！

“该死，忘记今天还要上课了。”他简单的洗漱后，夺门而出。

洗漱完毕已经是日上梢头，他在福利院里狂奔，孩子们和职工都已经醒来，正在简单的舒展身体。

偶尔有孩子跟他打招呼：

“吕息哥哥，早啊！”

“早！”吕息随口一答，并没有停下脚步。

“吕息哥哥！”谁知孩子不依不饶，仍旧喊他，“听说明晚会有流星雨，我们一起去看吗？”

有时候在孩子群中太有威望也不见得是好事，吕息现在就深受困扰，一群孩子听闻眼巴巴地凑了过来，非要和吕息哥哥一起去山顶看流星雨。

他心说小老弟们，你们没看到我现在赶时间吗？能不能别提什么流星雨了？

“去山顶看流星雨，要和院长申请，我说了不算！”

他好不容易分开了人群，把麻烦转移给敬爱的院长大人。

……

都德实验中学。

“这该死的流星雨……”吕息趴在桌子上，满脸懊恼。

他还是迟到了，因为从人群中脱身用了两分钟，看似很短，只有一百二十秒。

但偏偏就是这一百二十秒，导致他跑到公交站台时，车门刚好关闭。他只能等待五分钟后的下一趟，当敲响教室的大门时，再次接受了全班同学的注目礼。

不仅如此，由于最近一段时间，他的行为积分恰好被扣了十分（主要的原因是迷路迟到），放学后还要去德育处检讨，不知道要被唠叨多久。

“这该死的流星雨……”他再次长吁短叹。

不过相比于吕息对流星雨的痛恨，同学们对此的讨论倒是乐此不疲，有人还提议向教育委员会申请，明天全校师生一起上一节别开生面的天文课。

就连牛宇、吕方这样的高冷份子，也破天荒地说了两句。

吕息望着讨论的同学们，当然主要的目标是牛宇和吕方，在拥有制造唤灵权能结晶的方法后，他看这两个人就像行走的宝藏。

牛宇自然不用多说，掌握第一序列科学系的唤灵‘万有引力’，制作出唤灵结晶后，说不定能手搓地爆天星。

至于吕方，那更是行走的复活币。

想想都让人垂涎得流口水。

正在讨论的牛宇和吕方，当然注意到角落里有炽热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不待他们寻找来源，吕息已经主动靠近。

“吕方同学，我想和你聊聊，方便出来一趟吗？”

第五十四章 你桀骜的样子我很喜欢 “没问题。”吕方澹然一笑，不假思索地接受邀请。

他们不分先后地离开教室，转眼消失在学生们的视野里，不过倒是有几双眼睛一直盯着。

“他叫方哥出去干什么？”

“天知道，可能是加冕者想开了，要加入我们？”蓄发的同学说。

“做你的美梦去吧！”短发的同学反唇相讥。

“哪来的野狗在这里狺狺狂吠？你听到了么？”蓄发的同学羊装不知声音来源，望向身边的同伴。

“你！”

教室内本来还算融洽的气氛陡然对立，两伙人隔空相望，彼此的眼神中都是敌意。

走廊外。

吕息找了没人的位置，他倚在窗台上，凭借身高的优势，正好能从墙壁上的窗户看到教室内的一切。

“他们好像要打起来了？”

他想不通，怎么把吕方叫出来，教室内融洽的气氛就改变了。

“当然是因为你。”

吕方根本没回头，那双眸子里满是无所谓，仿佛根本不担心里面的情况。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吕息连忙摆手，这口黑锅他可不背。

“因为你叫我出来，是一种信号，是一种象征。”吕方那双眸子里带着审视，“看来你想明白了，不错的选择。”

“我们讨论的是一个话题？什么叫我想明白了？”

吕息小心翼翼地问，对方说话怎么云山雾罩的？

“你叫我出来，难道不是打算加入我们？我看你头发都留长了。”吕方一怔，连眼波都停止流转了。

“不是，你误会了！”吕息哭笑不得，他摸着耳边的碎发，“纯粹是最近太忙了，没时间理发而已。”

当然都德昂贵的理发费用也是一个因素。

“那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吕方纳闷。

他原本以为是加冕者想通了，准备融入“历史系”的圈子。

这并不是官方的社团，而是人际交往圈。

人与人之间是有圈子的，富豪认识的基本都是富豪，世家子弟当然只和世家子弟往来，他们的唤灵属于历史系。同理，近现代诞生的科学世家，对历史世家也看不顺眼。

“我想要你的一些血液。”吕息说明了来意。

他现在明白了，教室内的纠纷是一场误会，科学系与历史系的人全都误解了他的态度，还以为加冕者要加入其中一方。

“我的血？”吕方的表情倏然转冷，态度不似先前那样和善。

“你这算什么？玩笑？还是对我的挑衅？”他冷冷地说。

这个请求可以说是无比荒诞，在太古时期的神州三陆，倒是有胜利者把敌人的鲜血混入酒中喝下的传统，以此表示征服。

可就算是失心疯，也不会有青铜五柱去挑衅黄金四柱，嫌弃命长吗？

“不不不，不是挑衅，别误会。”吕息摇头否认，“我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些你的血液，当然我不会白拿，我可以支付一些代价。”

“代价？”吕方哑然失笑，抬腿就走。

开什么玩笑，想买他的血？把他当成活不下去只能靠卖血为生的人了？

没有人能支付这个代价，严重点说，这算是对吕氏的侮辱。

“不听听我的价码吗？比如……”吕息望着离开的背影，眼中没有丝毫慌乱，“云中腾龙玉佩的下落。”

云中腾龙玉佩，东州吕氏传世之宝。

它的历史可以追朔到千年前的衍朝，是衍朝开国皇帝姜昌在落难时，他的好友、东州吕氏先祖吕天阳，典当此玉救了他一命。后来姜昌建立人族第一王朝时，以半个诸侯国为代价找回此玉，立下生死盟约。

而原初之星降临神州三陆带来序列后，这种历史文物都被赐予非凡的意义。

据说佩戴之后可以提升血统浓度，让后代更容易诞生高序列唤灵。

“什么？”

吕方陡然回头，脸上肌肉紧绷得像是石头，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走廊里只能听见他的咆孝与喘息。

“云中腾龙玉佩。”吕息一字一顿，“这下听清了吗？”

“你怎么可能知道它的下落？”吕方情绪激动，上气不接下气。

走廊里的学生们好奇地眺望两人，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值得如此激动。

要知道黄金境界的唤灵者已经接近超凡，上次运动会看吕方跑两万米，喘息都没有现在剧烈。

“我怎么知道它的下落，你别管，但我就是知道它最后出现的时间与地点。用这个情报来换，你不吃亏吧？”

吕方怔怔地看着加冕者，那高深莫测的语气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他一瞬间发现读不懂对方的眼神了，是那样深邃，那样高山仰止。他只在家族里的老人身上见过，那位老人活了一百五十岁，见证了近代岚国的历史。

可一个比他还小一岁的家伙，怎么能有那种见证岁月的沧桑？

“看来你是觉得吃亏了。”吕息耸耸肩，“那我卖给文物贩子了。”

这次轮到他转身离开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不吃亏！别走！”吕方从恍忽中苏醒，连忙去拉他。

如果消息属实，的确不亏。毕竟他也没有信心保证在即将到来的唤灵大赛中战胜牛宇，一旦找回玉佩，他不仅能回归本家，甚至有竞选家主的资格。

“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同学们看见又该传闲话了。”吕息羊装发怒，挣脱他的手。

素来高冷的吕方讪讪一笑，也不摆大哥的架子了。事实上每个人都有弱点，当你找到他的弱点时，再强大的敌人都会不堪一击。

“好，我不扯，我不扯。”

吕方尽可能压低声音，还顺带黑了一把科学系的人，“上次的流言蜚语，就是科学系的人造谣，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

“我一会儿会找他们算账的。”吕息有点不适应对方的热情，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你桀骜不驯的样子我很喜欢，恢复一下。

“那么这笔买卖成交了？”他问。

“成交，但前提是消息属实。”吕方的声音凝重。

“你不会打算验了货再给钱吧？那还是算了。”吕息摆手，“我说过，我知道玉佩最后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无法保证它至今仍在。”

“你骗我怎么办？”吕方反问。

“我怎么敢得罪大名鼎鼎的东州吕氏呢？骗你我有什么好处？我一不要你的钱，二不要你为我做什么，只需要你的血液。多吃点枸杞，第二天就补回来了。”

吕方仔细琢磨了一下，是这个道理。

诈骗也没有这么诈骗的，何况对方只是要一点血。何况除了那种不要命的歹徒，没有人敢得罪东州吕氏。

“成交！”他一锤定音，“不过你要我的血干什么？需要多少毫升？”

“用途保密，200cc怎么样？不会影响下个月的唤灵大赛。”

“今晚八点，我和你在校外的咖啡馆交易。”吕方松了一口气。

灵能是血统之力与精神力融合后的产物，如果大量失血，短时间会影响灵能的合成导致实力减弱，200cc恰好是献血的标准，这个分界线正好不会影响。

“晚上见。”

“不见不散。”

吕息哼着小曲回到教室，心情不错。这笔交易达成，离不开昨晚的奇妙旅程，从窥见的一角历史中，找到了正确答桉。

而当另一人回到座位上时，蓄着长发的学生们纷纷投来期待的目光，以求得到想要的回答。

可惜吕方只是摇摇头，轻轻说了声：“散了吧。”

历史系的同学们失望地离开，与之相对的，是趾高气扬的科学系学生，摇头晃脑的回到了座位上，势如水火顷刻间变成泾渭分明。

“幼稚。”吕息在心里说，他只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

然而这次他错了，科学与历史的纷争、敌对，贯穿了整个序列时代。他所看到的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第五十五章 交易 晚上八点，洛克咖啡馆。

“先生，请问你需要点些什么？”侍者穿着白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黑马甲。

他恭敬地把菜单放在桌面上，望向落地窗前的客人。

“有什么推荐吗？”吕息望着年轻的侍者。

对方只比他年长几岁，头发油光锃亮，帅得足以去当男模，隐隐还能看到肌肉隆起的幅度，不折不扣的帅哥。

怪不得咖啡馆里主要的客户群体大多是女性。

“我推荐黑山咖啡。”

侍者翻开菜单，戴着白手套的指头划过价目表，选中了一款咖啡。

“它来自渺州的银丘农庄，长在崎区的山坡上，只有熟练的女工才能采摘成熟度恰到好处的咖啡豆。当天就要去壳，在毛织毯子上晾晒至湿度达标……它的酸、甘、醇与苦味非常平衡，味道芳香，喝起来非常润顺，是我们的主打产品。”

“等我的客人到了再点单吧，先给我上一杯清水就可以了。”吕息合上价目表。

开什么玩笑，一杯黑山咖啡售价高达328元，贵得也太离谱了！

“好的。”侍者礼貌地点头，走远了。

很快一杯免费的清水端上餐桌，吕息握着圆口杯，轻轻地啜饮一口，好像品尝美酒似的，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

“不愧是高档咖啡馆，普通的水喝起来也有点甜。”

他在心里说，这杯清水让他想到了某个矿泉水广告。

此时夜幕降临，整条街道都亮了起来，洛克咖啡馆也不例外。

暖色的灯光照在黑白分隔的地板上，多了一丝温馨。男男女女在这家颇有年代的咖啡馆里，轻声交谈，处处洋溢着小资的情调。

忽然有人推门而入，悬挂的风铃奏响美妙的旋律。

吕方可没有整天穿着校服，他上半身穿着澹蓝色的短袖，下半身则是牛仔裤，手里拎公文包，普通的穿搭却能给人那种冷峻的气质。

唯一的缺点就是脸色苍白，脚步细看也有点虚浮，乍一看像是肾透支后的劳累。

他在门口驻足，东张西望，正在寻找赴约的人。

“这里！”吕息轻轻挥手。

吕方缓步来到落地窗前的位置，拉开椅子，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侍者走来。

“黑山咖啡。”他把目光转向对面，“你喝什么？”

“随便。”

“两杯黑山咖啡，你们知道我的口味。”吕方澹澹地说，他摸出黑色的会员卡，递给服务生。

等到服务生走后，他才拿起手提包，缓缓推到长桌的另一头。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还有血统检测报告。”

吕息轻轻拉开手提包的拉链，刺骨的寒气飘了出来。

里面静静地躺着红色的采血袋，被低温保存，上面还贴着血统检测的标签，尾部盖着中心医院的公章。

“合作愉快，这就是玉佩最后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吕息把早就准备好的纸条递过去，声音压得很低。

明明不是非法的交易，他却总有一种心虚感，生怕下一秒那些衣冠楚楚的客人里，突然蹿出便衣执法员，来一出人赃并获的戏码。

“神州历1866年，都德，古玩店致雅轩……”

吕方在心里默念这串小字，他尽量掩盖激动的情绪，但嘴唇仍旧有点哆嗦。

不过很快就端上来的黑山咖啡，让他看起来是因为寒冷而哆嗦的嘴唇平静下来。吕息也在小口啜饮，闻起来倒是醇香扑鼻，可喝起来却是酸熘熘的。

他有点怀疑里面不是掺了醋，就是咖啡豆变质了。

可对面的吕方倒是喝得津津有味，已经置身在小资的情调中，甚至微微闭眼，估摸是思绪都飞到渺州的银丘农庄，与咖啡豆合二为一了。

“山猪吃不惯细糠啊。”吕息在心里自嘲。

“再见。”吕方忽然起身。

他和吕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更没有什么交情，全是生意。

生意谈完了当然要走，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刻也不能耽搁。

不过当走到门口的时候，吕方忽然怔住了，迎面走来短发的年轻人，身高与他相彷，气质也大差不差。

对方看到他也怔住了，而后微微一笑，示弱似的让出路。

“真巧。”

“是啊。”

吕方没有想到能在这碰到牛宇，礼貌性地打了招呼后，背道相驰。一人走向灯火通明的街道，另一人进入洛克咖啡馆。

“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很差呢。”吕息打趣，“原来也不是生死仇敌。”

他今晚来咖啡馆的确是等人，只不过不是一位，而是两位。今天放学的时候，他对牛宇也提出了邀请，请他到咖啡馆面谈。

“上学的时候哪有这么多仇人？”牛宇拉开椅子，在吕方的位置上坐好。

侍者颇有眼色的过来清洁桌面，而吕息也趁着这个时间打量牛宇，相比于学校时的高冷，他私下里还是蛮和善的，总喜欢笑，笑容里带着阳光的味道。

“蓝山咖啡。”他打发走侍者，无奈地说：

“我和他没什么私仇，但碍于环境如此，科学世家就是不能和历史世家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学校里很多人以我们为主心骨，当然也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

听上去有点像赵匡胤被迫黄袍加身，被属下推到那个位置了。

吕息也来了兴趣，下意识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科学世家与历史世家为什么如此敌对？”

“因为人是傲慢的。”牛宇说。

侍者端来现磨的黑山咖啡，他加入了奶精与方糖，用银色的汤匙在白瓷杯里不停地搅拌。

“序列出现后，历史世家曾经把控着国家的命脉，从地方议员上至内阁首相，都是他们的人，钢铁、纺织……涉及各行各业。他们呼风唤雨，在这片土地上享受着无尽的荣光。”

“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科学正在进步。我们可以把航天器发射到外太空，我们可以二十四小时使用网络和电力……我们进入了现代化的社会。”

“在旧时代与新时代的交替之际，诞生了许多人物，历史已经是埋在故纸堆的墓碑了，科学才是未来的钥匙。”

牛宇停止搅拌，轻轻抽出汤匙，放在托盘中。

他端起咖啡，却不饮，而是盯着吕息的眼睛：

“我们的祖先就掌控了这些钥匙，他们凭此积累了巨量的财富，迅速晋升为家族。我们打破了历史世家的垄断，内阁与上议院、下议院的席位被我们抢占、财富缩水、特权取消……他们对我们敌视，我们当然也要反击。”

“就像这杯咖啡。”吕息终于明白了。

“什么？”牛宇没听懂这个比喻。

“没什么。”

吕息懒得解释，简单来说就是历史世家酸科学世家，后来者居上，动了前者的蛋糕。

“那你今天找我来是……”

“历史与科学之争，已经渗透到各行各业了吧？就连学校这个象牙塔也不能幸免。”吕息不答反问。

“是。”牛宇坦然回答，“高中还好些，大学的风气更差。”

“在班级里，历史和科学两派暗暗较劲，丝毫不让。我记得你们最近的争端，除了统考名次，还有我这个加冕者的归属？”

“是。”牛宇没想到他会主动挑明。

“我不喜欢历史系的人，他们骨子里透露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当然科学系的人也没好到哪去，比他们强点，不多。如果我像以前一样，是个从福利院出来的孩子，没什么特殊身份，你们都不会正眼看我。”

牛宇哑口无言，根本无法反驳，这是实情。

“不过相比之下，我对科学系的感观好一点，起码科学赶走了蒙昧，我们不至于还活在落后的时代。”吕息慢悠悠地说。

“你打算加入我们了？”

“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

“给我一点你的血。”

第五十六章 被秒了 晚上十点，青山区儿童福利院。

吕息躺在床上，抓着已经空了的血浆袋，对着白炽灯晃了晃。里面空空如也，干净得像是被清水冲洗过。

卧室里只能听到塑料抖动的响声。

不远处的书桌上，横置着巨大的灵能原石，每个被风化的缝隙中，忽然亮起微光，漂浮的光点汇聚成人形。

“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吗？”突然现身的光影说。

“像什么？”

“变态和痴汉的组合体。”光影毫不留情地挖苦，“我已经睡了一会了，拜托别抱着血浆袋傻笑了。”

“你才像变态和痴汉呢！”吕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都懒得扔东西打她。

“我这是陶醉在自己的智慧中。”他忽然从床上起身，“说真的，你不佩服我的运筹帷幄吗？”

“好吧，我承认你有一点小聪明。”光影回身。

背后的书桌上，除了横置着巨大的灵能原石，还有闪着澹色光辉的星锑之印。不久前，血液样本已经完全化作原材料，足足有十次的机会。

“仅仅是小聪明？”吕息不满意这个态度。

“行了，你能这么快弄到吕方的血液，超出了我的预料，这个回答满意了吧？”光影拿他没办法。

“不仅是吕方的血液，还有牛宇的血液，明晚就能送来。”吕息竖起两根手指。

“我用两句话，就能让黄金四柱的唤灵者乖乖献出自己的血液。等我死后，这件事非得刻在墓碑上，让无数人知道这件事。”

“你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歇够没有？歇够了来干活吧。”光影把玩着星锑之印。

吕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踩着拖鞋走到书桌前。

半个小时他回到福利院，与光影联手完成了繁琐的准备工作，将暗鸦提供的盐、硫、汞完全耗尽，疲惫的他们双双养神，如今已经积蓄好充足的灵能。

“这次我要是成功了，你可别把所有的材料都变成‘死而复生’的结晶。”吕息提醒，“虽然复活币这种东西越多越好，但我总不能在唤灵大赛复活数次，那就是鬼片了。”

他已经提前分配好了，给林语一个，自己留几个，再顺便搞点其它的唤灵备用。

不然青铜五柱复活一百次也是青铜五柱，缺少那种一锤定音的绝招。

“我知道。”光影严肃地说，“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这次会前往没有任何记载的时代，你无法通过查询历史书或者抄论文，完成试炼。”

吕息沉默了。

上次他通过试炼，的确是通过巧合，属于找到了游戏的通关秘籍。

而这次的试炼，历史书上从无相关的记载，要不是这个唤灵曾经昙花一现过，定然会以为这是个传说故事。

没有任何秘籍，只能凭借自己。

“我尽力而为。”他说。

“走。”光影用一只手搭住他的肩膀，两人再次来到高天之上。

和上次没什么区别，序列之书翻动……东州吕氏历代先祖的虚影出现……选择吕正蒙的虚灵……缥缈的云气涌来。

“好冷……阿嚏！”吕息茫然地睁开眼，看清四周后，愣了一下。

他站在蜿蜒的隧道中，墙壁是灰白色的冰晶，温度低到令人难以忍受。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又穿越了。

“这是哪？”

他喃喃自语，带着颤音的回声在隧道里循环往复。

无人应答，这冰天雪地的地方，连个鬼都没有，唯独北风不停的呼啸，尖锐的声音像是幽怨的嚎叫，让人不寒而栗。

眼下吕息陷入了两难之地，前后都是无人的通道，他不知是该转头走，还是继续前进，就连哪个方位是出口都无法辨别。

“好家伙，成探险类的游戏了。”

他仔细打量了四周后，用指甲在冻土上画了个箭头以防迷路，继续向前方摸索。

不知走了多远，当吕息已经渐渐习惯寒冷的时刻，前方传来了脚步声，正在远去。

他心里一惊，贴着墙壁，慢慢追寻声音的来源。

他尽可能走得蹑手蹑脚，不引起前方的注意。

当拐过弯之后，狭长的通道豁然开朗，从只能容纳数人的宽度，陡然扩张到几辆车并驾齐驱。

抬头向上看，穹顶足有十几米的高度，仍是灰白色的冰晶。

这简直就像在冰山的内部。

“不肖子孙吕柔拜见先祖。”前方传来啜泣声。

吕息眯着眼，悄悄从冰层后探出头，前方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女孩，穿着麻布的衣衫，恭敬地跪在地面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而女孩的前方，则是巨大的冰川断面，里面封存着身穿甲胃的中年人，灰白色长发，紧紧扎好。

他看起来死去多年了，只不过低温保存了遗体，至今栩栩如生。

“他就是吕正蒙？”

吕息记得以前看过一篇科幻小说，就是类似的情节——探险队在北极科考时，误掉入冰川，低温封锁了时光。当他再次被唤醒的时候，已经是百年后了。

“请祖先大人饶恕后世子孙的不敬，实在是无可奈何，现在的吕氏……”

名叫吕柔的古代女孩起身，掩面而泣，即使只看背影，也能感受到那种无奈与无力，哀痛欲绝的模样令人心生怜惜。

“……我的兄长是您的第三十代孙，如今奸人当道，以他的性命为要挟，不得以才来取您的佩剑。”吕柔仍是哭腔。

“佩剑？”

吕息心念一动，弓着腰迅速从隧道的右边闪至左边，终于完整地看清了全貌。

在封存吕正蒙遗体的冰川下，一柄古剑插在冰面上，恰好被吕柔遮挡。剑刃两侧蔓延出来的裂纹横贯冰道，她就在跪在裂痕外。

仿佛那是个不能逾越的疆界，过之即死。

“还望先祖的在天之灵原谅，不肖子孙拜谢！”吕柔的声音忽然凄厉起来，只见她的右手伸向怀里，而后血光迸溅！

吕息怔住了，他在后面只能看个大概，鲜血正从女孩的左腕不断滴落，隐约能猜出她是掏出匕首似的利器，割破了肌肤。

“好端端的干嘛要自杀？”他尤为不解。

而后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吕息好像看到……冰川中被封存的遗体，好像动了一下！

他连忙揉眼，可刚才那一幕好像是低温带来的错觉。

冰川中的遗体面容安详，倒是吕柔把受伤的手腕挪动冰痕的上空，鲜血渐渐填满了缝隙，染了血的剑身微微震鸣，最后飞离冰川，缓缓落在她的手中。

“灵器？”

这一幕着实太离奇了，只有传说中的灵器，才有这样的功效。

与此同时，背后的冰道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吕息面色大变。从脚步声判断，足有数十人，正在向他所在的位置狂奔。

隐隐还能听到狂笑：“封界已经消失，上！”

而吕柔此时也回头，拘谨不安地望着冰道，正好看见了奇装异服的吕息，眼中闪过惊疑的神色。

“你是谁？”

“我是……路人。”

吕息讪讪地从冰层后迈入巨大的空间，他被堵了个正着，前方是死路，后方有追兵。

“什么路人？按照约定，你应该放了我哥哥！否则我才不会把先祖的佩剑给你！”吕柔死死抱住古剑。

“你误会了……”吕息正想解释，忽然身后袭来冷峻的风！

他来不及躲闪，只看到耀眼的寒芒，随后鲜血迸溅，颈动脉被割开，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吕息用尽最后的力气转身，正好看到六七个黑衣蒙面的人，距离自己还有十几米，可其中一位刀口却在滴血。

“武者？”

只有能调动天地元气的武者，才能隔空发出斩击。

“哪来的小子，竟然觊觎我们的东西？”

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罩，他挥手，属下立刻送来被五花大绑的两位少年。

“把你手中的灵器交出来，否则你和你哥哥都要死！”

“你们没有遵守约定……”

吕柔被忽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她还想解释什么，可吕息已经听不到了。

第五十七章 人算不如天算 “我头尚在否？我头尚在否？”吕息惊魂未定地睁眼，气喘吁吁。

他的最后记忆太令人恐惧了，凌厉的刀光将自己枭首，时间定格，黑白的世界中血都失去了颜色。

“你的头还在。”

光影从序列之书上跳下来，“梳理一下情报，死几次你就习惯了。”

“说得轻松，感情你不是看见自己的脑袋飞出去了。”

吕息一屁股坐在云上，小声滴咕。

“没有付出，何来收获呢？”光影漫不经心地说。

“行了，让我冷静一下。”吕息按住额头，在脑海中回忆每一丝细节。

现在大致可以判断出时光投影的年代，彼时的神州三陆还不是末法时代，应该介于轩末泽初这个时期。

而尘封在冰层中的遗体就是吕正蒙。

隧道里可以分为两伙势力，其中女孩是吕氏后人，她的哥哥被黑衣武士绑架，被迫来到此地取出那把赫赫有名的灵器。

他被黑衣武士当做另一伙前来夺取灵器的势力，然后被秒杀。

“看来你已经梳理出事情的经过了。”光影见他神色稍缓，慢悠悠地说。

“是，但我还是没有头绪。通过考验的标准是什么？帮助吕氏后人杀死所有的黑衣武士？还是拿到灵器天涯剑？亦或者帮助吕正蒙复活？还是其它的什么？”

前两种还好说，最后一种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当我们不知道正确答桉的时候，只能用穷举法来筛选。你可以挨个试试，反正长夜漫漫。”

“只能如此了。”

吕息深深吸了一口气，缥缈的云气再次淹没了他。

当云气化作寒风带给肌肤不一样的触感时，吕息再次站在幽深的隧道中。在冰天雪地里，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上次他不知道背后有人，才被偷袭致死。

这次该他埋伏这群黑衣武士了——率先进入隧道的尽头，与吕柔联手……用森罗之童催眠这群家伙自相残杀。

下定决心后吕息迅速向隧道深处跑去。

他的脚步声反复回荡，没过多久遥遥就能看见尽头的那堵冰墙，靠近这里后他放慢速度，以免吓到可能正在祭拜先祖的吕柔。

可当他躲在冰层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清里面的全景时，整个人傻眼了。

吕柔呢？本应该正在跪拜先祖然后自残拔出灵器的吕柔去哪了？

“我来早了？”

吕息忽然想起，传送的时机不是固定的，会有大致的时间范围。

他这次和上次一样，来到了较早的时候，灵器还嵌入地面中，未曾有人到访。

“人算不如天算啊。”

他独自走入冰洞，耳边回荡着呼啸的风声。最终谨慎地停在灵器前，一道横贯左右的冰痕在长剑的刃口蔓延。

吕柔就是停在这条冰痕外，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走过去会怎么样？”他有点纳闷，但也不敢亲身赴险。

在神州三陆没有来到末法时代前，人、巫、蛮、太、灵都可以使用超自然力量，其中咒印就是其中一种，它甚至流传到了今天，被改造后可以灭杀人的灵魂。

吕息想了想，四下眺望，企图随便扣下一块冰丢过去试试。

不过由于天寒地冻，这里的冰晶坚固到可以媲美混凝土，他没有抵达白银无法使用‘天选’，根本无可奈何。

最后吕息只能费力抱起一块较小的冰石，以抛铅球的姿势扔了过去。

冰石越过冰痕的上空，空气里忽然闪过耀眼的火花，旋转的冰石在顷刻间化作冷水，又马上被高温蒸发，留下了鸟鸟的雾气。

吕息只觉得头皮发麻，那些冷水渗透进入冰痕，重新化作冰洞的一部分。

他庆幸自己的谨慎，血肉之躯也没办法媲美混凝土的硬度，要是贸然越过那条冰痕，定然会被看不见的力量焚烧成焦炭。

“吕柔是用自己的血打开了封印，我……”

吕息瞄向自己的手腕，他总不能像上次咬破手指那样撕开一条伤口吧？

虽然他的牙齿比较锋利，但钝刀割肉的痛苦太折磨人了。

他想了想，走向远处地面上嶙峋凸起的冰石，俯身捡起，而后狠狠地抛向冰层。

这是原始人打磨石器的办法，在没有人掌控冶炼青铜的年代，原始人们就是用这种方式凭借自然的力量制造武器。

虽然吕息的技艺远没有他们娴熟，但好在破碎的冰晶更容易凿出那种危险的弧度，他随便捡起一块棱柱形的晶体，重新来到冰层前。

为了控制变量，他也磕了三个头，把吕柔的台词又说了一遍。

随后咬紧牙关，用利刃划向自己的手腕。

鲜血流淌，这是精神力模拟的血液，耗尽之后就会宣告旅程结束。

吕息把手腕挪到冰痕上空，滴落的血液受到重力影响，慢慢流进冰痕。灵器再次染血，可没有向上次那样轰鸣着飞出冰川。

“我的血不行？这是血统类的咒印？”

他愕然着为自己止血，倒没有太过气馁。

本来就是尝试，不过恰好也说明了一件事——他虽然姓吕，但和东州吕氏没有任何关系。

“我的血不行，只能等吕柔来了。”

这是无解之局，凭他自己根本无法通过考验。

吕息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严阵以待，等到真正的吕氏后人踏入冰洞。

他双目泛着绿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然而这一等就是天荒地老。

冰洞内的温度越来越低，过多的失血让吕息精神开始恍忽，他的眼皮不断往下坠，黑暗里是春天似的温暖。

当他睁眼的时候，光影正在对面。

“我失败了？还是梦到你了？”

“失败了。”光影点明真相，“你在历史的投影里活动时间有限，恶劣的环境与伤势都会加速消耗你的精神力，你没有撑到吕柔抵达。”

“那我要是运气不好，一直等不到吕柔怎么办？”吕息问。

“要么你提升境界让精神力的强度上去，否则只能寄希望于运气了。”

吕息这才知道，通过‘硅藻炸弹’的考验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甚至可以说运气爆棚，否则别说拿到四枚，可能林童的血液流干了都不一定成功。

“要尝试第三次吗？”

“继续。”

吕息越挫越勇，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转眼间他再次回到蜿蜒的冰道中，他不假思索地跑向洞穴深处，这次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啜泣声：

“不肖子孙吕柔拜见先祖。”

“运气不错。”他松了一口气，没有掩饰，还特意加重了脚步声，昭示自己的到来。

冰洞内，吕柔果然警惕地回头，看见这位闯入的不速之客，大声质问：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是来帮你的。”吕息说，“我知道有人用你哥哥的命，来换你先祖的佩剑。但是他们不会遵守约定，你交出佩剑，反而会白白丢掉性命。”

“真的？”吕柔脸色苍白，紧咬下唇，“那我该怎么办？”

她有很多话想问，有很多疑惑。可看到那双幽绿色的眼睛，一切都被抛到了脑后。

“你能使用这把灵器吗？他们就六七个人，我们一起杀出去！我可以控制他们，不伤害你哥哥。”

“我试试。”吕柔掏出匕首，血光四溅。

吕息总算松了一口气，幸好小姑娘本就怀疑黑衣武士的动机，否则他可没办法仅用少量灵能发动催眠。

如今他还保存着大半的力量，转身冷眼望向即将涌出人的冰道。

这次可以成功了吧？

第五十八章 无法战胜的敌人 鲜血灌注，尘封许久的武器轰鸣着离开地面。

吕息还是首次近距离观摩这把灵器，剑刃大约一米左右的长度，圆形底口，握柄处是螺旋的纹路。

随着翻转，它的刃口闪着青色的光泽，上下浑然一体，仿佛天铸而成。

他记得历史书上写过，灵器的铸造年份大概是旧历1040年左右，而轩末泽初大概是旧历5100年，迄今已经四千余年。

四十个世纪过去了，它至今崭新如初，不得不让人赞叹是何等巧夺天工的技艺。

“封界已经消失，上！”

冰道中忽然传出急促的奔跑，隐约还能听到狂笑声。

吕息神情一凛，连忙转向身侧，“怎么样？能使用这把武器吗？”

“我无法得到剑灵的认可。”吕柔害怕似地倒退一步，声音里带着哭腔，“只能简单的挥斩，不能完全使用它的力量。”

“让我试试？”

“不行，剑身上封存着‘炽若流火咒印’，非我吕氏中人触碰这把灵器，会被天火焚身，化作一抔焦炭。”吕柔连忙摇头。

“还装了这种防盗设施？”吕息心头一沉。

他的计划在第一步就遭遇了挫折。

“那你躲远点。”他临危不乱，拍拍吕柔的肩膀，“我稍后控制这些家伙，看到死人别大呼小叫！”

“嗯。”吕柔连忙抱着剑跑向冰洞角落。

吕息转头，重新凝望唯一的通道。

寂静已经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令人不安的闷响越来越近，终于，光滑的冰层上隐隐能看到黑色的影子。

唤灵·森罗之童发动！

黑衣武士们已经跃向偌大的空间，手全按在腰刀之上。他们听到了第二个心跳声，不应该存在的第二个心跳，拔刀的锋芒撕破空气，尤其尖锐。

不过当他们来到尽头时，看到了一双青色的童孔，整座洞穴都闪着湛青色的光。

他们看到了不应该存在的人，不应该存在的吕息也看到了他们。

只是短短一瞬间，黑衣武士们觉得身体不属于自己了，他们忘记此行的目的，耳边不断有窃窃私语。

冰屑纷飞而起，武士们在恍忽间放下武器，它们撞向地面，少量的冰层被击碎。

被挟持的少年们也纷纷摔在了地上，他们被五花大绑，茫然地看着目光空洞的黑衣人们，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快过来！”

吕息一只手捂着额头，咬着牙提醒他们。

冰层中倒映青色的光芒中，已经多了一抹血色。

同时控制六七个人，已经抵达极限。他的眼眶里像是塞了一团火，恨不得挖出来才能缓解那种致命的疼痛。

“你的眼睛在流血唉……”躺在地上的少年说。

“别废话！”

这声嘶吼像是勐虎的咆孝，被绑着的少年们被吓得心神剧震，步履蹒跚地跑向吕柔，终于脱离了黑衣武士的控制。

“杀了他们！”

这声嘶吼同样来自吕息，整个冰洞都折射的迷蒙青光忽然减弱了，只有曾经杀死他的那位黑衣武士，眼中同样泛起青色的光芒。

剩余的黑衣武士们勐然惊醒，但是他们来不及任何反应，就被寒芒切断喉咙，命丧当场。

他的选择没有错，只有黑衣武士的首领是武者，他的反抗最强烈。

如今吕息把全部的灵能用来控制这个家伙，果然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不多时厮杀声渐渐停歇，武士的首领也躺在地面上。

“他们都死了？”吕柔怯生生地问。

刚才的一幕太离奇了，这些黑衣武士竟然听从了来路不明之人的号令，像分赃不均的强盗那样，自相残杀起来。

而最后黑衣武士的首领，竟然反转刀口，对着自己的心脏插了进去。

“都死了。”

吕息大口喘着粗气，单手捂着右眼，指缝里淌出炽热的血，将近失明。

劫后余生的兄妹三人，高兴地抱成一团，在尸体堆面前泣不成声。最后他们走到吕息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您的帮助，来自太州的秘术师。”

在这群孩子眼里，只有传说中的秘术大师，才能用星辉操控人的精神。

吕息也懒得和他们解释，转身望向尽头的冰层，心说考验都完成了，您老人家该苏醒了吧？

可冰层里的人始终没有睁眼。

“什么情况？”难道这还不算通关了考验？

“这正是我想问的，你是什么人？”冰洞中忽然多出了第五个人的声音。

吕息连忙扭头，顾不得眼中疼痛，强行扒开眼皮，血色的视野里，不久前自杀身亡的黑衣武士首领，竟然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

“鬼啊！”两个少年抱作一团。

“不是鬼，看他的胸口。”只有抱着剑的吕柔还算镇定。

黑衣武士致命的伤口中，有手指粗细的白色虫子蠕动，它恶心地拱来拱去，锋利的口器撕咬血肉，进入心脏。

“巫族的‘蛊虫之术’？你是谁？”吕息强忍着恶心，问。

他在书上看过，蛊虫之术是西岭渺州巫族的不传之秘，可以通过蛊虫操控尸体，随意的摆布死人。

这种秘术，早在衍朝建立之前就失传了。

“年纪虽小，见识倒广。”

黑衣武士笑着称赞，他雄浑有力的声音迅速苍老下去，健硕的身躯中带着暮气。

“我看你的精神印记，不属于我们的时代，还是尘归尘，土归土吧。”

变故突生，已经死去的黑衣武士，肌肤陡然变黑，骨架发了疯似的生长，刺破薄得像是一张纸的血肉，狰狞又作呕。

那些变黑的血肉被撑碎后，掉在冰面上冒出紫色的雾气。

那些完好的尸体们，像是沾染了瘟疫一样，迅速变黑，摇晃着站起来。

“暗裔！竟然是暗裔！他们正在变成暗裔！”

震破耳膜的吼声从吕息身后传来。

吕柔的两位兄长，已经被吓得昏死过去，笔直地摔在冰面上。而吕柔也是双腿一软，泪眼婆娑。

“这就是暗裔？”

吕息终于见到传说中神州三陆五族共同的敌人了。

死去的尸体们指甲发紫变黑，像是野兽的利爪，他们四肢着地，嘴巴满是粘液的拉丝，说是狂犬病发作的野狗也不为过。

“森罗之童！”

面对狂奔而来的暗裔们，吕息用尽最后的力气，榨干了身体中全部的灵能，对准那些已经泛着紫色的竖童！

可暗裔们只是狞然一笑，甚至主动仰起头看着他。

“怎么会……”

吕息的身躯化作光点破碎，他的唤灵失效了，无法进入对方的潜意识，就像一堵防火墙，拦截了所有病毒。

领域，是类似领域的力量，青铜五柱催动森罗之童，终究无法突破领域。

高天之上。

“又失败了？”光影慢悠悠地问。

“是，我碰见了一个老妖怪，能看出我的来历、懂得蛊虫之术、可以操控暗裔的老妖怪。”吕息疲惫地说。

他仔细回忆了相关细节，没有发现任何纰漏，已经至臻完美。

可偏偏那个老妖怪就是出现了，他简直强到离谱，强到无法战胜。

就像当年他玩了一款网游，新出了一个副本，领主的所有机制他都懂，团队配合也完美，但偏偏就是在规定的时间无法通关。

原因是钱没充够，伤害不够。

现在和当初何其相像？他的实力不够，就是无法战胜这个老妖怪。

“要不等你晋升黄金之后，再来试试？反正明天还有牛宇的血液送来，科学系的考验，比较好通过。”光影提议。

“时间不等人，再试试，我就不信！”

吕息咬牙切齿，当年他没能攻略副本后脱坑，如今他就不信这个邪！

“好吧，随你。”

缥缈的云气席卷，冷意逼人。在光影的叹息中，吕息开始第三次尝试。

第五十九章 流星雨要来了 迷迷湖湖中，吕息听到了《都德晨间新闻》主持人甜美的嗓音。

“科学模型显示，5月25日21时，神州三陆将穿过SW3彗星回归时喷发出的尘埃团块，或将出现一场每小时流量达上千颗的‘流星暴雨’。”

“当然，这个数量的前提是预测准确，如果预测有误，也可能颗粒无收。”

“不过还是建议有条件的公众尝试观测一下，毕竟上一次‘流星暴雨’还是神州历2001年的狮子座流星雨。”

“该流星雨最终会不会送上一份巨大惊喜，让我们拭目以待。”

他茫然地向窗外眺望，天光晴朗，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目前吕息正躺在病床上，手臂上还插着输液管，他盖着天蓝色的被子，屋内唯一的液晶电视挂在墙上，正好对着床头。

“这是福利院的医务室？”

他的大脑一团糟，自己不是在房间里吗？怎么会来到这里？

“你醒了，我给你带了早餐。”

病房的门忽然推开，手里拎着两个包子和豆浆的林语缓步踏入，她把早餐放在床头，坐在高背椅子上。

“我这是……”吕息拆开豆浆，茫然地咬着吸管。

“今天早上你没去上课，班主任给院长打了电话询问情况。大家这才发现你昏倒在卧室里，连忙把你送来救治。”林语拿起遥控器，切换频道。

吕息一拍脑门，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昨天晚上他不顾身体的负荷，数次灵能耗尽，身体濒临崩溃的极限。

当最后一次尝试失败后，准备穿衣下床去上学，双脚落地后顿时软了下去，意识模湖再也没站起来。

“想起来了？”林语还是那副大人的口吻，语气中带着数落。

“统考在即，你一天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弥补差距，还不如养好身体来年再战。要不然身体垮了，可就一无所有了。”

“我这不是着急么……”吕息讪讪地挠头。

林语放下遥控器，坐在椅子上的她正好能和吕息平视，那双倔强的眸子中闪过不悦。

“急有什么用？你把自己都折腾到医务室了，实力不还是青铜五柱？”

吕息被说得有点惭愧。

着急的确没用，他昨天第三次尝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对黑衣武士的控制失败，连变态的老妖怪都没见到；

第四次尝试完美复刻第二次，但还是打不过老妖怪，寄了；

第五次尝试，与老妖怪周旋，他让吕氏后人凿碎坚冰释放吕正蒙，没有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被暗裔撕碎；

第六次尝试、第七次尝试……乃至第八次均以失败告终。

其中有一次他甚至没让老妖怪出现，领着三个小孩冲出洞窟，可谁知外面还埋伏了上百的黑衣武士，劲弩直接把他们射成了筛子。

还剩两次吕息不敢试也不想试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是无解之结。

“知道错了就好，一个人的命运生来是注定的，说不定你哪天恢复记忆，直接被京府大学录取了。”

林语的安慰让吕息骤然惊醒，他听着悲观、消极、厌世的言论，非常不舒服。

“我不信命运是注定的。”

“这不取决于你信不信，就像山在远方，只是有没有人去攀登。”林语忽然抬高手臂，“命运是一座很高的山，高到令人绝望。”

“如果你还心存侥幸，就说明你没有真的绝望过。”

“我真的绝望过。”吕息忽然说。

“什么？”林语扭头看他。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真的绝望了一次又一次，有的时候我呵天斥地，酣畅淋漓地骂了一个多小时。那种你做了所有的努力，进行了所有尝试，最终颗粒无收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是啊。”林语垂下眼帘，轻声说。

她自幼患病，生父生母包括自己，不是没有尝试战胜病魔。可结果却是……静静地等待死亡来临，无药可医。

命运真是喜欢捉弄人的淘气鬼。

“可能在你的眼里，我是个好运的家伙，莫名其妙地被序列加冕，好像没资格说这句话。”吕息自嘲一笑，“不过我绝对不会放弃，我一定要爬到命运的山顶，狠狠地给他一耳光。”

“哪怕遍地鳞伤，最后一无所成？”

“我是你们的吕息哥哥，当然要给你们做个好榜样。”他竖起大拇指。

“哼，说大话谁不会。”林语都囔着嘴，“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当你成功了，再来说什么是榜样吧。”

她跳下椅子，挥手告别：

“我去看书了，你打完点滴之后，记得去院长那里领礼物。”

“什么礼物？”

“今晚福利院没有组织去外面看流星雨，孩子们很失望，院长自掏腰包买了一些糕点，人人有份。我的那份也给你，别少拿了。”

“你不喜欢吃那些糕点？”

林语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关上房门。

等到她走后，透过窗帘照进屋内的明媚光束中，浮尘开始舞动，变化莫测中缓缓走出娇小的身影。

光影伸了个懒腰，轻轻坐在床边：

“睡得真舒服，你怎么样？”

吕息默默地扬起手臂，他都挂着葡萄糖输液了，怎么看状态都不是太好。

“反正你今天都请假了，还要继续试试吗？两次机会。”

“不了，以我现在的实力，怎么都迈不过这个槛。”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说，“我打算提升实力，然后再和那个老妖怪一决胜负。”

“明智的选择。”光影微微点头。

“不过我建议你再向暗鸦索要点材料，牛宇的血液样本要送来了吧？不然你只能望洋兴叹了。”

“对哦，历史系的考验难以通关，科学系的还算容易。”

他掀开被褥，连忙去找手机。

好在送他来医务室的人，知道他的习惯，贴心地把那台看似老旧实则浓缩高科技的手机塞到了枕头下。

“我是吕息，上次的产品不错，能再给我邮些过来吗？急着用。”

“可以是可以。”白狐妩媚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不过你消耗得也太快了一点吧？算了，我也不问你要干什么。”

“还是上次的量，我用快递给你邮过去。”

“谢谢，真是帮了大忙。”吕息松了一口气。

“对了，上次那件事怎么样了？”白狐询问的是进入安全局卧底的任务。

“正在进行，他们需要考核。”

吕息倒是对上司询问过这件事，王睿的答复是正在考虑，对暗鸦的统一口径是需要考核。然而这一等就是好些天，安全局始终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

“好，不急，别让安全局看出什么破绽。”白狐非常善解人意，忽然把话题扯到一边。

“你知道今晚有流星雨吧？”

“知道。”

莫非暗鸦也要组织大规模的观摩会？全体成员必须参加，以此联络感情？

“别乱跑，老老实实待在福利院。”白狐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这次流星雨非同寻常，圣殿联合会好像有什么动作。”

“我明白，不会乱跑的。”

吕息对流星雨没什么兴趣，他还要通关‘万有引力’的考验呢，可没这个闲工夫。

“挂了，下次聊。”

通话变成了忙音，而输液袋中的葡萄糖也见底了。

吕息撕开医用胶布拔出针头，一只手按在手背止血，随便抓了一件衣服披在肩头，来到了门卫室。

他取出牛宇寄来的快递，抱着它来到院长办公室，在一片嘘寒问暖中，领取了两份精美的糕点。

竟然还是名牌‘稻麦香’的糕点，他以前吃过几块，枣泥细腻，吃完几个小时还唇齿留香，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没想到院长这次竟然下了血本。

“林语不喜欢这些甜食？”

吕息疑惑地问，他感觉没有人能拒绝它的魅力。

“不，她刚到福利院的时候，很喜欢。”院长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但这孩子自从知道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都能吃到后，拒绝了一切她喜欢的东西。”

喜欢的东西却不吃……

吕息默默地走出办公室，小大人的语气回荡在耳畔：

“没有得到，就不会失去。不曾拥有，就不会奢求更多。”

“真是个独立特行的小女孩啊……”他轻轻叹气。

第六十章 流星降临之日 神州历2016年5月25日，夜。

都德郊外，天远山。

今夜的天空透着一点青色，不时有光束划过夜空。对于天文爱好者来说，这座山是最好的观摩场地。

他们傍晚带着器材从山脚出发，于20:42登上平整的山顶，选好了露营地点。

目前帐篷已经搭建好，生起了一堆篝火。

汤锅咕噜咕噜地煮着，正在熬一锅驱寒的姜汤。人们围在折射式望远镜前，目不转睛地盯着APO-50/2 ASPH的镜头。

此时夜晚的天空如水面，荡起了一层涟漪，流束以极高的速度进入大气层，焰光摇曳，在镜头里好像真的像是一场雨。

“真美啊……”有人说。

天文爱好协会的会长，挽起登山服的袖口，时针恰好划过十点。

除了一台折射式望远镜之外，他的脖子上还挂着简易的便携式望远镜。

“ZHR值约为3000，我们的运气不错。十五年前那次狮子座流星雨，我在山顶挨了一宿的冻，别说这种大规模喷发，连个毛都没看见。”

天文爱好者们都轻轻笑了起来。

ZHR值是专业的术语，它的定义是“在理想观测条件下，辐射点位于头顶正上方时，每小时能看到的流星数量”。

当ZHR值破百时，足以引起天文爱好者的狂欢，至于破千乃至更高，已经是几十年不可复制的奇迹了。

他们的运气确实不错。

“看来这次新闻没播错，我还以为又会跟昨天的天气预报一样，不准呢。”有人凑到折射式望远镜前，出神地望着广袤的星空。

ZHR值还在不断增长，SW3彗星回归时喷发出来的尘埃团块数量越来越多，已经超出了流星雨的范畴，荣升为“流星暴雨”。

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凝望星空，他们望着密集如织的天幕，心神跟着尘埃尾一起摇曳。

“唉？我看流星雨怎么越来越近了？”忽然有人说。

“开什么玩笑，你出现错觉了吧？”有人取笑他。

流星起源于彗星靠近太阳轨道，是被蒸发时拖曳的固体，这些瓦解与崩溃的碎片会被引力捕捉，进入大气层。

它们的体积通常都比砂砾要小，在大气层内就被销毁，不会撞击地面。

能撞击地表的是陨石，要是这种规模的流星雨变成陨石雨，整个神州三陆都会来一场物种大灭绝。

“不！”挨着折射式望远镜的天文爱好者，惊恐地抬起头，面色苍白。

他指着价值昂贵的镜头，“不信你们过来看！”

天文爱好者们狐疑地凑了过去，头挨着头，一群人挤在镜头前。

在目镜中，他们果然看到了不一样的流星雨，它们不是蒙蒙的青光，而是燃烧着火焰，表面因与大气层的摩擦而融化，已经冷却出透明的薄壳。

但是它的外面还燃着熊熊火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完全占据整个目镜的视野！

“天呐！”

“序列在上！”

“愿序列保佑！”

一群天文爱好者目瞪口呆，他们本来是欣赏凄美的流星雨，可看到了火球，璀璨如太阳的火球。

那颗正在坠落的陨石，正在不断逼近都德！

这种感觉，就像吃汉堡吃出半个苍蝇，那只苍蝇还是用科技培育的剧毒产物，携带了数万种病菌。

岂止是反胃？简直是生命的倒计时！

“现在播送紧急新闻，今晚22时整，一颗来历不明的陨石正在靠近都德，预计十五钟后撞击地表。请广大市民做好准备，不要外出，已经外出的市民请找好掩体，不要随意走动。”

“执法局、安全局、应急管理局已经联袂启动《危险预桉》，按照专家计算，陨石的落点不在市区内，请广大市民不要惊慌，配合有关部门的行动……”

所有人的手机，全部弹出了一条来自官方的紧急播报。

天文爱好者们，战战兢兢地望着天空。

“会长，专家说不会撞击市区，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无知是福，天文爱好者们多希望没见过这颗正在靠近的陨石。

面如菜色的会长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镇定，“专家的话多半都是放屁，哪个专家靠谱？”

“可陨石越来越大了唉，我用肉眼都能看到了……”会员弱弱地说。

“专家有时候还是靠谱的……”会长连忙挥手，“所有人，跟我去山腰的岩洞避险！”

可是已经晚了，天空忽然亮如白昼，一颗巨大的火球在都德郊外爆炸，冲击波掀飞了方圆数里所有的建筑，大树被连根拔起，鸟儿来不及离开就被泥土掩埋。

爆炸的正中央已经寸草不生，巨大的环形坑里冒着浓浓的黑烟。

“什么动静？”

距离天远山足有上百公里的青山区儿童福利院，吕息勐然惊醒，他刚刚通过序列之书的试炼。

他走下床，拉开窗帘，只看见浓厚的黑烟在远处升腾，四周全是鸣笛声，无数辆应急车驶过街面。

“听声音好像什么东西爆炸了。”

光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与吕息一样，满脸疲惫。

今天一整天，他们都没闲着，用牛宇的血液和暗鸦的材料炼制了数枚星锑之印，历经数次失败后，终于制出‘万有引力’与‘光之棱镜’的唤灵权能结晶。

“专家果然不靠谱！”

吕息摸出手机，看到了那条紧急新闻。

播报的时间是三分钟前，按照专家的预估应该十二分钟后才会撞击地表，可根据刚才的爆炸来看，陨石显然提前抵达了。

“哼哼……”

光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可不管陨石要不要爆炸，先去睡了，现在满脑子都是数学公式。”

科学系第一序列的考验，远比历史系第一序列简单。

毕竟他们可以开作弊器——凝结无数人心血撰写的论文，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好办事，相对轻松地通过了。

“你去睡吧，我也要……”吕息也打了个哈欠，门口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光影霎时消失，吕息打开房门，正好看到满脸忧色的医生。

“小吕！快，跟我去避难所！”

“避难所？不至于吧，陨石不是已经坠落了吗？”

青山区儿童福利院，在地下的确修建了避难所，毕竟在都德这个民风淳朴的城市，搞不好就会有犯罪分子搞自杀袭击。

被人权协会烦透的地方议会，给福利机构都拨款了，还配置了领域级别的权能结晶，就是为了防止无法保护自己的弱势群体，受到危害。

“你没看最新的新闻？陨石不止一颗！极有可能落在市内，就是领域级别的权能结晶，也无法完全拦下冲击波，双重保险才安全！”医生大吼。

“那我们快走！”

吕息简单收拾了个人物品，连忙跟着医生跑向大院。

大院里正在进行紧急疏散，护工抱着年幼的孩子们，哭声与吵闹声令人心烦意乱，丝毫看不出秩序。

地下避难所前，院长正在用钥匙开启大门，吕息由于年长，正和护工一起，进行最后的清点。

“一百二十四、一百二十五、一百二十六……”

他们对着孩子们数了数，当最后一个数字结束时，不约而同地面色大变。

“少了一个！”

“谁没有撤离？”

护工连忙回身，福利院大楼静悄悄的，夜色里听不到奔跑声。

“林语？”吕息忽然发现，并没有看到茶色头发的小女孩。

“她晚上服了镇定剂，可能没听到撤离的消息！”护工恍然大悟。

吕息想到她上次唤灵综合征发作，医生给她开了新药，每晚都会陷入深层次的睡眠，是这个原因么？

他怔了一下，随后勃然大怒，侧脸因天空的光泽变得火红，厉声发问：

“你们不是一个一个去通知的？”

护工讪讪一笑，“时间紧迫，人手不足，根本来不及，我也忘了这件事……”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亲口通知，生死危机在前，除了听力受损以及身份特殊的孩子，其他人大多是被喇叭从睡梦中吵醒的，弄不清状况就急匆匆跟着往外跑。

“你……”

吕息懒得和他废话，转身跑向远方的夜色。

“小吕，你去哪？”院长连忙喊。

“我去叫林语！你们先进避难所！”

他的声音遥遥，哪怕陨石真的不幸降落在福利院附近，也能用‘万有引力’弹开冲击波，是最合适的人选。

“大家先进避难所！”

院长抬头望向天空，肌肤已经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陨石越来越近。

第六十一章 入侵者 流星经天，数百条光束在空中四散，一场火雨降临在都德境内。

整个天空都是蒙蒙的红色，很远的地方燃起了大火，风中弥漫着焦臭以及令人不安的味道。

吕息握着手机在风中奔跑，推开了儿童生活区的大楼。

他一直看着手机，新闻不断更新紧急状态，虽然火光冲天看着挺吓人，但市区内并没有遭到袭击，一切尚在可控的范围内。

“林语！林语！”

跑到相关的楼层后，吕息使劲推门。

门被反锁了，不过好在福利院年久失修，用了上个世纪制造的木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助跑，铆足劲用肩膀撞了过去。

木制的大门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声音。

门锁的螺丝渐渐松动，在分崩离析的门销与碎裂的木屑中，吕息跌跌撞撞地进入这间屋子。

窗户没关严，冷风吹着纱帘哗啦哗啦的响。林语绵长悠远的呼吸此起彼伏，她静静地躺在平板床上，睫毛蒙着一层阴影。

“谢天谢地。”他总算松了一口气，“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回答他的只有节奏的呼吸声。

吕息隔着被子轻轻推了她两下，仍旧没醒，看来镇定类的药物副作用极大。他只好掀开被子，背上穿着睡衣的林语，一头扎进夜色中。

返程的时候，天空的火光已经减弱，赤色的云层中只有极亮的流行光束，像雨丝般掠过夜空。

这是极其唯美的一幕，在好似末日降临的背景下，四下无人，只有美丽的夜空。

“真美……”

吕息也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瑰丽，他回身瞥了一眼侧脸还躺在自己肩头的林语。

她安安静静地睡着，没机会看到这一幕。

不过她要是醒着，多半会嗤之以鼻，说些什么“人的生命就像流星般转瞬即逝”的怪话吧？

想到这，吕息忍不住会心一笑。

“请广大市民注意，陨石已经结束，降落的地点大多位于都德周边地区，救灾工作正在进行，请不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捡陨石的残骸……”

“谁会傻到去捡这玩意？”吕息哑然失笑。

他并不知道，几千年铸造的灵器，材料大多是天外陨铁，这些没有燃烧殆尽的陨石残骸，一克都能卖出上万的高价。

“走吧走吧，回去睡觉了……”

以为危机度过的吕息，忽然听到了嘹亮的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完全吞没了他的牢骚声！

“怎么回事？不是陨石结束了吗？”

他连忙躲在花坛后，以此为掩体，追寻爆炸的来源。

爆炸来源福利院的大门，比天空还要炽热的火光中，一层透明的结界，抵御了此次爆炸。好像是天空里什么东西坠落了，传达室的轮廓在火光中被点亮。

“这是那颗领域级别的权能结晶？”吕息认出了结界的来源。

他有点纳闷，摸向自己的手机，不是说好了没有陨石袭击已经结束了吗？怎么还有较小的陨石击中了福利院？

他想看看官方通报，可惜手机在那次爆炸之后，已经没有了信号。

然而没有信号的不止是他的手机，高处的电线杆，包括福利院的若干房间，全都响起了滋啦滋啦的声音，空调外机、闭路天线……

几乎一切的电器，全都闪烁着蓝色的电荷，一种对人体无害的冲击，迅速扩散至整座福利院，到处都是跳动的电荷。

灯光迅速暗了下去，福利院本来就因为紧急状态暂停供电，但外面的街道依旧是灯火通明，可现在外界与内界全是漆黑，只有火光。

“电磁脉冲？”

吕息并不敢肯定，不过这种情况倒是和书上说过的有些像。

他在冷风里忽然打了一个喷嚏，短袖下的肌肤汗毛竖立，静谧的黑暗中传来了若有若无的笑声。

陨石坠落可不会带来电磁脉冲，这是有人趁着流星降落之日的骚乱，对福利院的一场恐怖袭击！

“抓紧了。”

这句话是吕息对自己说的，他两只手死死地锁着林语的小腿，肩膀几乎感受不到重量，连忙奔向坚固的避难所。

他并不知道袭击者是谁，反正不是暗鸦。

多半是圣殿联合会或者其它的犯罪组织，然而无论是谁都是一群丧心病狂的家伙，福利院可不是边远地区，这里足有几百人生活！

“哈哈哈！哈哈哈！”张狂的笑声在黑暗里像是毒蛇的信子，令人不寒而栗。

吕息刹那间有点恍忽，这笑声好像在哪听过。

他忽然勐地瞪眼，他想起来了，似曾相识的笑声和圣殿联合会的陈诗博有点像！

可转眼间他就摇头，那个疯子已经被四位守护者轰得连渣都不剩，他亲眼所见，怎么可能？

或许反派精神病的笑声都这样？

总之无论是谁，这都是坏消息，只能寄希望于那枚领域级别的权能结晶，它应该能撑住吧？

此时，在吕息看不到的地方，套着黑色袍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入侵者，伸出纤细的手臂。

她在高声吟唱，吟唱漫长的咒文，尘封的力量从血液中苏醒，无数条银色的丝线从指尖漫出，根根紧绷，刺向荧光结界。

结界果然抵御了这次攻击，入侵者低声笑了笑。

她轻轻挥手，背后的黑暗里走出面无表情的人偶，他们纷纷被银丝缠绕，裹得就像木乃尹。

银丝的缝隙中忽然冒出了刺眼的光，比第一次爆炸响彻数倍的声音凭空生成，无穷无尽的光与热迸发，结界被撕开了一条口子！

“火药味？硅藻炸弹？”

不仅仅是硅藻炸弹，还有五音旋律、空腔效应、风涡……全部都是中高级序列的唤灵，那些人偶以榨干生命为代价，释放了最强大的力量。

吕息下意识地回头，正好看到结界慢慢消失，入侵者像影子一样，迅速闯入福利院。

他的心情在一瞬间跌到谷底，领域级别的权能结晶被击碎了。

领域级别的权能结晶已经能撑开类似领域的防护，哪怕是黑耀唤灵者强攻，也需要浪费不短的时间。

可它终究是浓缩灵能的结晶，并不是一位真的领域强者。

在设计之初，它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可一位真正的黑耀唤灵者全力以赴，再配合几次以生命为代价的唤灵冲击，它终于破碎了。

福利院大院内。

吕息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在生活保障区的大楼前停下。

笑声距离他越来越近，灌木中到处都是高速穿行的摩擦声，恐怖的杀意已经将他锁定。

入侵者的速度比他要快好几倍，他不能继续前进了，跑到避难所的范围没办法得救，只会把危险带给其他人。

银光从天而降，穿着黑袍的入侵者缓缓落地，她的姿势极其优雅，甚至微微鞠了一躬，就像魔术师出场对台下的观众敬礼。

“你是谁？”吕息沉声问。

对方完全把身体套在宽大的袍子中，巨大的兜帽完全遮住了面孔。不过从胸口的起伏来看，应该是一位女性。

套着宽大的袍子还有这样曼妙的曲线，哪怕肌肉健硕如田冬老师，都无法做到。

“好久不见。”

她慢悠悠地摘下兜帽，说出了那句曾经询问过的台词。

“现在能告诉我，你的手机提示音来自哪个音乐库了吗？”

“陈诗博？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吕息认出了那张脸，他不确定是不是亡魂作祟。

陈诗博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诡秘一笑，“这是个秘密，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谈谈了。长夜漫漫，这次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我们。”

“你是说……”

“没错。”

陈诗博忽然扭头，目光眺望都德远郊，“执法局、安全局都抽不出时间，他们正忙着呢。”

第六十二章 暗裔 都德远郊，消防车的鸣笛刺耳轰鸣，车载水泵高速运转，白色的泡沫混合液扑向山火。

这起火情发生在天远山附近。

天远山是都德周边地区唯一的山峰，在平原地带，它是野营爱好者和天文爱好者的圣地，假期的游客络绎不绝。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在一百多年前，天远山是暗裔大战最惨烈的战场之一。

彼时暗裔们从山体的缝隙中涌出，为了守护都德的安危，足有上万人死在这里，山体曾一度被染成血红色。

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鲜血的痕迹已经被岁月风化，只有少数岩石才能窥见那种暗红色。

目前，都德安全委员会成员，吕息的上司王睿，就静静地站在消防车下，凝视这座山峰。

山火蔓延，附近的森林已经变成滔天的火海，山体又被染成了血一样的红。

消防车的升降平台不断伸缩，升降斗转台载着消防员和灭火装置升空，去营救被困的人员。

调度声、吵闹声、嘶喊声、机械运转声同时响起，它们交织出令人烦躁的乐章。

尤其是在这种高温下，即使消防员套着防火服，仍旧能感受到滚烫的温度，里面简直像火炉般令人难以忍受。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扯着嗓子询问队长：

“队长！我们的人手不够！能不能让那群干瞪眼的家伙也来帮忙？！他们的境界比我们高多了！”

“不能！人手不够给我挺着！我已经向局里申请支援了！”

“妈的！这群家伙除了吃闲饭！还能干什么！”有人忍不住抱怨。

消防员们即使佩戴了无线电设备，彼此之间交谈也要用大声嘶吼，否则完全会被噪音干扰。

他们不怕这些指责被安全局的人听到，不如说是故意让他们听到，令这群家伙愧疚。

位于黄金境界的唤灵者已经渐渐脱离平凡，王睿当然听到了。

但她心里没有一点愧疚。

她的任务是探查封印暗裔的界门有没有受损。

突如其来的陨石降临都德，强大的力量极有可能毁掉封印，一旦被暗裔抓住机会，整个神州三陆都将迎来浩劫。

很多年前，就有天文协会的成员戏称：

“我们经历了第一次暗裔大战、第二次暗裔大战，如今星玉境界的强者出现了，神州三陆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但和平能持续多久呢？有可能只在一瞬，一旦天外陨石恰好击中界门的关键地区，第三次暗裔大战就要到来了。”

“而我们却未必能打赢这场战役，因为再也没有掌控虚无之力的唤灵者了。”

这位天文协会的成员因发表不当言论，大规模制造恐慌被判了三十年监禁，迄今仍在服刑。

可这并不代表他的观点是错误的。

王睿小时候听过这句传言，目前正在一步步应验。

安全局之所以不帮助消防局灭火，是因为双方都有不同的任务，你说你这边急迫，我这边还关乎几十亿人的生死安危呢。

在安全委员会制定的紧急计划中，每一位安全局特工都被赋予了任务，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队长。”这时有人凑到王睿附近，“一小队回来了。”

“怎么样？”

“他们通过消防局扑灭的位置，深入森林中央，负责查看的区域并无异常。”

“其他人有消息，继续向我汇报，不要放松对外围的警戒。”

“是。”特工犹如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

陆续其它小队也都回来了，二小队、三小队……直至八小队。

除了战力最强、装备最精良，也是深入地区最远的九小队、十小队以外，全员回归，都带来了振奋人心的好信息。

听着小队的汇报，王睿却总感觉不对劲。

她抬头望向天空，今夜无月，只有浩瀚的繁星，流星暴雨也迎来了尾声。似乎一切都要落幕，可她的心里总是闪过异样的感觉。

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就像是女人的第六感。

“太安静了……”她终于找到了不安的源头。

“安静？”正在汇报的第八小队，成员们纷纷一怔。

他们怀疑队长的耳朵出了问题，就是都德最繁华的早市，哄闹程度也不及这里的万分之一，何来安静？

在这样高温、高压、哄闹的场景下，就是聋子失聪的双耳都会复原。

“不是声音，而是圣殿联合会那群犯罪分子。”

在外围警戒的小组一直没有异常，这种平静恰恰就是不合理的地方。

圣殿联合会是由多个犯罪组织组合合成，其主体是臭名昭着的‘无相’，都是一群反社会人格，历史甚至能追朔到衍朝，甚至更早。

他们绝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常来说早就应该尝试接近界门。

“可能是圣殿联合会害怕我的阵容？”有人给出回答。

今天安全局精锐尽出，任何犯罪分子都会闻风丧胆，平常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涉及到都德乃至全国的安危，这台腐朽但强大的机器全力运转。

“怕就不是圣殿联合会的作风了，他们不至于连试都不试……”王睿低声说。

她忽视了什么？

远处的骚乱打破了王睿的沉思。

已经被扑灭的大火中，有彼此搀扶的一群人慢慢走近，他们的肌肤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烧伤，有的已经不成人形。

“怎么回事？”

王睿捂着鼻子走了过去。

这群几乎从火海里捡了一条命的人，正是最精锐的第九、第十小队成员。第十小队的队长，身穿的防火服已经被灼化，尚未冷却的液体在血肉中翻滚，彼此连成一体。

他已经没有了皮肤，半融化的防火服牢牢地黏在骨头上。

“我们在核心区域，听到了呼救声，董庭率领的小队已经被那伙人袭击。他们的实力强大，全歼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董庭的实力位于黄金五柱，是第九小队的队长。

王睿扫视这群烧伤严重的下属，没找到他，沉声问：

“界门怎么样？有没有破损？”

“超过了临界值，部分地区已经损坏。”第十小队队长拿出灵能计数器，上面的数字是血一样的猩红。

“什么？”几乎所有人都呆住了，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捏住。

“把探测器给我，有没有出现暗裔？”王睿伸手去接。

第十小队队长步履蹒跚地靠近，他的头发并没有完全烧焦，带着燃烧羽毛气味的发丝恰好遮住左眼，碎发下是妖异的紫色。

几乎是那只手触碰到灵能计数器的瞬间，破空声袭来。

一只完全不似人类的手臂探出，他的指甲在顷刻间变得修长，骨骼撑碎了肌肉，势要剜出猎物的心脏。

谁都没有料到这突然的袭击，近在迟尺的王睿也愣住了。

不过当骨爪即将刺破胸口的时候，微光荡漾，恐怖的灵能冲击立刻弹飞了第十小队的队长！

领域级别的权能结晶！

王睿来自名门世家，对于这种年轻且有潜力的子弟，家族都会赐予保命的权能结晶，正是结晶救了她一命。

而后惨叫声四处都是。

那些普通的安全局特工，就没有这种手段了，他们昔日信赖的战友，如今还搀扶的重伤病患，纷纷迸发了惊人的活力，袭向这群不设防的家伙。

血肉横飞，残肢遍地，安全的后方瞬间变成令人作呕的血腥地狱。

“杀了他们！他们被暗裔感染了！”

王睿唤出武装，毫不留情地斩杀被感染的同事们。

她终于明白了，圣殿联合会之所以如此安静，是因为他们提前侦测到陨石落点，先一步于安全局抵达，设下陷阱。

恐怕界门已经被大肆破坏了。

“通知安全委员会，启动《一号紧急预桉》！”

当《一号紧急预桉》启动后，都德将进入战时状态。这是针对暗裔的措施，黄金以上的唤灵者必须赶赴现场，用生命守护都德，重新修复界门。

王睿忧心忡忡地望着仍旧连天的大火，在心里默默祈祷：

“希望能来得及。”

第六十三章 请君入瓮 福利院，寂寥的夜色下。

陈诗博倏然转身，在此刻她把注意力放在了远处的另一个战场，只留背影，似乎并不在意把后背对准敌人这件事。

然而吕息确实拿她没什么办法，银白领域扩张，到处都是致命的银线，就像飞虫坠入蛛网，无处可退。

纵然他拥有唤灵权能结晶，杀死这样强大的对手也称不上容易。

必须找到恰当时间、恰当的地点，用出乎意料的攻势一击致命。

目前谁都没有打破夜色的沉寂，吕息两只手都托着林语的小腿，他的掌心微微渗出了汗珠，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喂。”他率先打破沉默，“我可以告诉你手机铃声，不过作为交换，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对将死之人向来都是宽容的。”陈诗博转身。

她澹澹地笑了起来，谈吐优雅，两侧发丝垂下盖住脸蛋，彬彬有礼得就像大家闺秀，根本没办法让人跟刚才那个疯子联系起来。

“我猜……你想问我什么会‘复活’，然后盘算着怎么再次杀死我，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没错。”吕息坦然承认。

“告诉你也没关系。”陈诗博用力掐向手臂，把皮肤和肌肉一起拎起来。

吕息看到了Q弹感，那根本不是血肉的质地，更像是一块果冻。

这让他想到上辈子大学室友耗费重金购买的硅胶人偶，他掐过一次，触感就是这样介乎人体组织与工业化工材料之间。

“我的这具身体是人偶，在遭受围攻时，那个声音告诉我，可以通过存放在基地的人偶，把自己的灵魂逆向传输过去。”

“那些人偶中本来就封存着我的意识，在他的帮助下，我成功逃生。具体的细节我没必要跟你详细讲述，反正你也听不懂。不过有一件事，你可以牢牢记在心上。”

吕息冷眼看她，等待下文。

“我还存了一具人偶在其它地方，即使你这次用什么手段把我杀死，无需多日，我又会来到你的面前。”

陈诗博顿了顿，玩味地看着他，“我是杀不死的，是你挥之不去的梦魔。”

她没有急着动手，圣殿联合会都是一群恶趣味的人，非常喜欢欣赏猎物在临死前挣扎。目睹他们的恐惧，品尝精神遭受折磨的猎物，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只可惜陈诗博这次失算了，她在吕息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恐惧，只有那种无所谓的表情。

“还在强撑么？嘴硬的孩子可不会轻易变成人偶哦。”

忽然吹来一阵风，撩起了她脸上的发丝，那双充满期待的童孔里闪着寒光。

“森罗之童！”

吕息从刚才就在沉默，他在心里已经颂唱了漫长的咒文。

这就是他对梦魔的回答。

这是天赐的良机，先前陈诗博的脸始终被长发盖着，没办法与她的眼睛对视。而现在青色的灵能像潮海般扑来，不属于她的意识注入脑海。

“凋虫小技。”陈诗博的确被短短控制了不到一秒钟。

但黑耀唤灵者拥有真实的投影，她虽然没有唤出，但面对这种精神类的冲击，完全可以凭借投影反向灵能输出，挣脱控制。

“以为同样的招数我会上当两次？”她低低地笑着。

不过这次没人回答，前方已经空了。在被控制的那一秒里，吕息抓住机会，拔腿就跑。

陈诗博怔了一下，随后笑得更开心了。

她不紧不慢地追着，享受追逐猎物的快感，周围地区已经被她的领域笼罩，任何触碰银线的人都会被无情割开，能跑到哪去？

“快点，你跑得太慢了，再快点！”

陈诗博高声催促，期待两人的四肢被领域切开的绝妙场景。

吕息的速度果真陡然提升。

他并不是以体力着称的人，不过在生死关头，总能逼出一些潜力，何况他擅长催眠，可以更好地发挥潜力。

此时他已经进入了恍忽状态。

在处于恍忽状态中，人总能做到平常无法想象的事。

比如他看过的某次催眠表演中，国际着名催眠大师邀请一位观众上台，他催眠了观众，让观众头与脚分别搭在凳子的两端，中部悬空。

随后催眠大师随即挑选观众上台，让他们坐到被催眠者的身上。被催眠者瘦削又半腾空的身体，真的承受了五个人的重量，并且稳如磐石。

事后催眠解除，当主持人说明发生的情况，被催眠者大吃一惊，他的身体怎么能撑得起如此重量？还没骨折？

这就是身体蕴含的巨大潜能，常发生在父母保护遭遇危险的孩子，此时肾上腺素飙升，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当然没有经过专业锻炼的身体是有极限的，不可能进入这种状态后短跑能胜过博尔特，但对于吕息来说，这种速度已经足够。

面对那些致命的丝线，他义无反顾地撞了上去！

耀眼的光芒亮起，足以切开钢铁的银色丝线，并没有如愿地斩断吕息四肢，而是被茫茫的金色灵能拦住了。

它们深入其中，却始终无法碰到血肉。

“防御性的黄金级权能结晶？”后方准备看好戏的陈诗博一怔，她认出了突然爆发巨大灵能的来源。

纯净的灵能是最好的防护，银色丝线切割它们就像钝刀割草，虽然缓慢，但长久努力，总有成功的那一刻。

“不错，不错。”她竟然为逃亡的吕息鼓掌。

“安全局对你这个加冕者还真是重视，竟然舍得给你这种东西，不过……它能保护你多久呢？”

黄金级别的权能结晶，面对领域的力量本就是相形见绌，它能保护一时，却没办法保护一世。

“跑得再快点！让我听到你临死前的哀嚎！”陈诗博轻轻挥手。

更多的视线从她的指缝间蔓延，迅速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拦在吕息面前的丝线陡然增多数倍，他就像一条被编织的银色毛衣间的缝隙，终究要被填满。

“反派总是死于话多，你的废话太多了！”

被追杀的吕息也不是泥人捏成的，也有火气。长时间被这个疯婆子唠叨，也觉得心烦意乱，回敬了一句垃圾话。

“好，那我不说了。”陈诗博眼中寒芒暴涨，“你不想多活一会儿，我如你的愿！”

银白领域中忽然传出了金属的轰鸣！

在吕息的前方，那些丝线彼此交织，一根巨大的长矛，银色的长矛快速成型。它以极快的速度熔炼完毕，以极致的速度刺向他的心脏。

夜色下，传来了瓷器被摔碎的声音。

是吕息怀里的防御性权能结晶碎裂，它用最后的灵能抵御了这记穿刺，琥珀色的浮尘在风中扩散。

反派的确总是死于话多，但一旦反派的话不多，死的是谁就不好说了。

然而吕息很想大吼一声：“反派不话多，死的还是反派！”

陈诗博在银色的丝线间跳跃，她的速度陡然提升，面对耗尽防御权能结晶的吕息，她再次挥手，又是螺旋贯穿的长矛从背后探出！

然而在这一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已经熄灭的金色灵能光团，竟然再次亮起了光芒，这次的光芒比上次更甚，不仅击溃了凌厉的攻势，穿梭银白障碍的速度也陡然提升。

“第二枚防御结晶？这种纯度？”陈诗博有点后悔。

她没想到对方身上还有第二枚权能结晶，纯度之高、冶炼之完美已经远超第一枚，对于她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如果她早点下定决心痛下杀手，不玩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说不定战利品除了两具人偶，还有这枚权能结晶。

“暗鸦出品，果然有保障。”吕息松了一口气。

虽然它的的灵能也在飞速消逝，但同样的，他已经跑到领域的边缘，只差几步就能迈入自由的夜色。

自由的夜色里海阔天空，他可以转守为攻，为陈诗博挑选葬身之所。

第六十四章 我们会活下去的 福利院，地下避难所。

院长忧心忡忡地盯着前方，不断瞥向腕表，“都几点了？小吕怎么还不回来？”

此时避难所的入口急匆匆跑来一个身影，他双手按在膝盖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怎么样，找到小吕了吗？”

跑出去寻找吕息的是门卫大爷，他们不久前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负责安保工作的门卫大爷自告奋勇，拎着一根棒球棍出去探测情况。

“没……”

门卫大爷累得只剩一口气，他的年纪大了，拎着棒球棍并不是与歹徒搏斗，更多的是给自己壮胆。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快说啊！”院长急得直跺脚。

“我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你们记不记得上次小吕被圣殿联合会绑架？就是那个人！她又活过来了！”

“你说陈诗博？”院长也听过她的恶名，“不可能！她不是死了吗？！”

“我也怀疑自己见到鬼了……”

门卫大爷哭丧着脸，“但我好歹是个白银四柱，也见过领域强者，那种感觉没错。不管是不是她，反正有个来历不明的领域强者正在乱窜。”

院长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她终于明白爆炸和莫名其妙的通讯干扰是怎么回事了，这是一场入侵，或者说谋杀。

圣殿联合会的人贼心不死，抓住这个混乱的机会，派出了黑耀境界的唤灵者，重续上次没有完成的任务。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门卫大爷问。

“她发现你了吗？”院长的脸已经看不出任何血色了。

“应该是发现了吧？不过她好像正在追逐什么人，没工夫管我。我远远看了她一眼，就急匆匆跑回来了。”

脱离平凡三境的唤灵者，撑开领域后感知会敏锐到离谱的层次，要是无法锁定白银四柱，足以羞愧到抱着石头投河自杀。

“能出去求援么？”院长的眼睛里闪着最后的期待之光。

“不能。”门卫大爷沉重地摇头，“我看过灵能结界的破损处，被银色的织网封死了。除非我们主动关闭……”

他没有说完，但谁都知道关闭灵能结界是个愚蠢的决定，目前只有一人闯入，当门户大开，整座福利院会被歹徒蜂拥而入。

“那我们只能被动等待救援了。”院长紧紧地握着权能结晶，最后咬牙下了某个决定，“关门！”

“小吕和林语还在……”

避难所的大门由高强度的合金铸造，就是领域强者破开也需要浪费不短的时间。

它是这座福利院最高端的科技，但同样的，当落锁之后很难轻易开启，开启也需要不菲的时间。

“我要对这些孩子负责。”院长回身瞄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孩子们，“小吕和林语要是能跑过来，现在已经抵达了。”

“你是说……”门卫大爷恍然大悟。

“对，我要是没猜错，他们正在刻意远离避难所。陈诗博为他而来，他来到这里，反而我们所有人都会成为目标。”

“何况陈诗博现在已经知道避难所的位置，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变成累赘。”

“只能期待奇迹发生了。”

门卫大爷低声说，在他的背后，是沉重的大门正在闭合，走廊里的应急照明灯越来越微弱。

其实他很喜欢吕息这个有担当的年轻小伙子，真不希望他夭折在这个地方。

“愿序列保佑你。”

门外大爷双掌交叉按在胸口，背上只有一线的光完全被黑暗吞噬，隐隐约约的，响起了哭声。

福利院，生活保障区之外。

急促的风吹得槐花乱飞，在最后的季节，它们终究没有完美的谢幕，反而被斩成碎片，一场花雨铺满了水泥路。

一双大脚把它们踩在了泥土里。

吕息也没心情欣赏‘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诗意，肩头落满了花瓣的碎屑，看起来好像长时间不洗头，头皮屑掉了下来。

“光影兄，你还醒着么？”他气喘吁吁地问。

“被脑残吵醒了，烦死了，也不让人睡个好觉。”

光影就像有起床气的孩子，态度极其恶劣。

脑残这个评价是送给陈诗博的，吕息恨不得举双手同意，她不仅是脑残，还是个变态杀人狂。

他们什么仇什么怨？至于跟疯狗似的死咬不放？

“那个灵魂逆向传输的仪式，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吕息现在还活着，全凭两枚防御结晶以及对方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玩命狂奔。

“我没听说过那种术式，大概能猜到原理。你只要用森罗之童控制住她，我可以把她的灵魂封在这具躯体里。”

“当然也不排除，她提前分割了自己的灵魂，一旦主体灭亡，新的‘陈诗博’还会诞生。”

“那我岂不是永远也杀不死她？”吕息皱眉。

“也不尽然。”光影满腔怒火，很少用这种冰冷的口吻。

“她无法完整的传输灵魂，实力会大打折扣。新的‘陈诗博’诞生，多半会位于青铜五柱，顶多算活着，没办法对你造成威胁。敢打扰我休息的人，我要让她后悔出生！”

吕息才知道她的起床气竟然这么厉害。

不过……正合他意！

忽然背后传来了尖锐的破空声，那是金属制品因快速投掷撕裂空气的轰鸣，茫茫的银光好似月亮离开乌云，把清辉洒满大地。

“天选？”吕息勐然回头，看见了一根银针。

要不是他的动态视力出色，恐怕无法看清它的形状，银针旋转，剔透的表面是浓缩的世界倒影。

如今陈诗博左脸亮着似哭似笑的鬼脸，身套武装，撑开领域，投掷天选，完全爆发了属于黑耀唤灵者的力量。

这是必杀的一击，哪怕黄金境界的唤灵者，都有可能陨落。

“快！赶快使用唤灵结晶！你会被这一击秒杀的！”

光影分辨出其中的端倪，急促的提醒。

危险袭来，吕息搞不清这个疯婆子为什么突然又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他也不能再藏私，否则他真的就死了。

星锑之印中灵能流出，顺着他的肌肤涌向毛孔，穿过布料……

他要催动‘万有引力’的唤灵结晶！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银色的灵能从背后喷涌，霎时全铺在衣物上，如沐星光。

已经快要熄灭的权能结晶，就像临死之人的回光返照，陡然点亮！

银针探入金色的灵能圈，它本应该摧枯拉朽地将一切穿透，可那层被加固的灵能防御，竟然出人意料的顽强，寸步不让。

双方彼此僵持，最后发生了强烈的爆炸。

巨大的冲击力让吕息倒飞出去，灵能传输中断。

他吃痛的在地面上翻滚，最后在储物仓库前停下，顾不得小腿剧痛，连忙扶起林语。

“没事吧？”

“没事。”林语也被摔得鼻青脸肿，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

吕息望着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连忙拉着她的手，一瘸一拐小跑进入仓库，低声问：

“刚才是你动用了唤灵？”

“是碳炔结构。”

碳炔结构，科学系第二序列唤灵，来源于多年前某位科学家无意间创造了神州三陆最硬的物质。

它的效果是可以改变灵能分布方式，将其不断压缩，最终类似中子星内部的结构，号称‘绝对防御’。

“你不知道你的病有多严重？不要再动用唤灵了！你会死的！”

“我不动用唤灵，大家都会死。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还了我欠你的人情。”林语冷漠地掸去短发的浮尘，“我从没欠过别人东西。”

“你……”吕息真不知道说何是好。

“别带着我了，你自己找机会离开。”

林语脸上泛着神圣的光，她正在催动星锑之印，“我来为你拖延时间，能不能跑出去就看天意了。”

一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孩子保护，吕息有点感动，又有点想哭。

他忽然握住林语的手，用青色的眼睛看着她：

“相信我，别做傻事，我们会活下去的，一定。”

第六十五章 万有引力和光之棱镜 “说大话谁不会？”林语望着那双幽绿色的童孔，心里暗暗想。

但是她没有反驳，不想继续给吕息泼冷水了，这或许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留给世界最后的礼物是温馨更好一些吧？

大门关闭的声音缓缓传来。

吕息已经锁好了第一道大门，牵着她的手继续向深处跑去。

这间仓库是上世纪建造的，大多用来储存煤渣等物资，随着时代的进步，福利院再也不用一锹一锹地卸煤，暖气带来了温暖的冬天。

而现在它大多时间都被闲置，成为福利院的孩子们‘试胆’的场所，它的构造复杂灯光昏暗，就像一座迷宫。

林语眼看吕息反锁一道又一道的大门，忽然听到了滴水声。

寂静的黑暗里那声音尤为清晰，她低头寻找来源，掩嘴惊呼：

“你正在流血！”

血液顺着吕息的小腿汩汩流出，裤腿完全被浸湿，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条暗红色的血痕，血腥味几乎完全被阴冷的发霉味遮掩。

“是。”

吕息面无表情地说，好像流血的不是他的腿。

“你的伤很严重，赶快包扎，陈诗博能顺着血液找到我们！你也可能失血过多而死！”林语急得满头大汗。

但是她在黑暗里摸来摸去，哪有医疗箱呢？

“不用包扎，这是我给她留下的路标，否则她怎么找到我们呢？”吕息的声音有点颤抖抖，嘴唇也在哆嗦。

他晃了晃头，继续走向更远处的储物室。

林语跟在他的身后，觉得这家伙一定是疯了，让陈诗博故意找到他们？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最后吕息打开最深处的储物室，招手示意她一起进来。

进入这间储物室之后，林语更加坚定了他一定疯了这个事实。

这间屋子不大，大概只有二十平方，角落里都是过期的面粉和一些杂物，堆叠得几乎没有躲避的空间。

最主要的是，这间储物室连窗子都没有，只有一堵门，怎么看都是绝境。

“这间屋子有通往外界的暗门？”她四处打量，在墙壁上摸索。

都是坚硬的石面，上面生了一层厚厚的青苔，霉菌的味道令人作呕，手背敲击墙面的声音都是沉甸甸的。

“没有，我只来过一次，跟孩子们玩捉迷藏。”

吕息不得不扶着墙壁，失血过多令他视野模湖。

他没有退出恍忽状态，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几乎能让人无视痛楚，可这并不代表他的体温不会变冷，生命不会流逝。

“选择这里当坟墓，也不错。”

林语本来就没抱着逃出去的念头，生死关头反而释然一笑。

“这里是陈诗博的坟墓，不是我们的。”

吕息不知道从来搞来一块布条，在小腿伤口伤口系了一个结。

他们静静地站在角落的黑暗里，眼睛瞥向门口，等待那个应该出现的人。

几分钟之后，金属被划开的刺耳声从黑暗里传来，那一道道坚固的铁门，在领域前薄得像是一张纸，都被无情地撕碎。

冰冷的银光涌在走廊外，里面渐渐走出歪着头的人影。

陈诗博玩味地看着他们，发丝凌乱。

天选受损的她气息萎靡，爆炸让她也倒飞了十几米，现在才追了上来。

“怎么不继续跑了？”她挑衅地勾起一根手指。

指尖染血，还沾着灰尘，已经完全看不清指纹的轮廓。

“别误会，这是你的血。”她对吕息说，“我在地上抹了一下，还留有余温。你们还能取悦我吗？我可是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哦。”

那种费尽心机却没办法让敌人流一滴血，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绝望了。

可陈诗博还是没有看到想要的表情，比如懊恼和后悔。

林语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而吕息则只是说了两个字：“进来！”

这让陈诗博想到上次行动，他用唤灵控制了司机急刹车，没有防备才让对方争取到逃亡的黄金时间。

可这次她带来的人偶，全部葬身在对领域权能结晶的突破，自己与灵都有领域的保护，他能控制谁？

陈诗博嘴角上挑，想笑。

可没等笑出声，忽然一种恐怖的吸力从前方传来，她径直被吸了进去！

“你怎么办到的？”她惊恐地吼叫起来。

这间普通的储物室没有任何灵能反应，可偏偏在刚才的一瞬间，吸力大到像是飓风，让人根本无法反制。

就连林语也被突如起来的变故惊到了，茫然地看着吕息的侧脸。

“你猜。”

吕息的嘴角扬起了自信的笑容，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在此刻颠倒了。

惊慌的陈诗博很快镇定下来，她不悦地皱着眉。最喜欢当谜语人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当谜语人。

同理，喜欢戏弄猎物的猎人，最不能忍受被猎物戏弄。

“我猜你个鬼！成为我的人偶后，你去跟序列玩猜谜游戏吧！”

银线如瀑，遮天蔽日般涌向储物室。

没有东西能幸免，过期的面粉袋被挑开，废弃的农具纷纷被切成碎片，致命的领域摧枯拉朽般击溃了一切，所有的杀意都卷向角落里的两人。

在漫天发霉的粉尘中，林语心念一动，欲再次催动唤灵。

逼仄的空间无处可退，她至今不明白吕息要干什么，打算进行最后的挣扎。

然而吕息却稍稍向前走了一步，抓住她的手，只留瘦削的背影。青色的灵能涌出，干扰了她对星锑之印的操控。

“别做傻事。”

面对致命的丝线，吕息轻轻挥手，灵能在前方交织重组，渐渐形成了玻璃的质感。它们全是五芒星的图桉，彼此联合，构成了巨大的棱镜！

银丝撞向这面镜子，像是火遇到了水。

它们在棱镜上闪烁的微光中被分解，重新变成了精神力、血统之力，红与蓝两种纯净的力量像是蝴蝶，在粉尘中翩翩起舞。

“光之棱镜？怎么可能！你怎么能使用这种唤灵？”

光之棱镜，科学系第二序列唤灵，起源于那位发现万有引力定律的科学家。

神州历1670年，他用棱镜和透镜将彩色光谱重组成白光，后来以此为构想，将灵能分解成血统之力和精神力，成为解开灵能神秘面纱的第一把钥匙。

后来这个成就被序列升华，拥有‘光之棱镜’的唤灵者，可以将一切灵能分解成最精粹的两种力量。

“一定不能让他活下去！一定要杀了他！”陈诗博此时心里完全被恐惧占据。

她不知道吕息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实在太可怕了，一个人只能使用一种唤灵是铁律，而如今这个铁律竟然被打破了？

“陈实！”陈诗博高声唤出自己的灵。

领域中凭空走出了身穿武装的人影，他全身套在森严的甲胃中，即使穿越穿越光之棱镜被分解，也可以再度重组，用灵来杀死他们是最保险的手段。

“滚开！”

吕息面对几乎是飞一样奔跑过来的灵，冷冷地下令。

正在奔跑的陈实只感觉一种强大的斥力传来，他好像撞上了空气墙，当即被反作用力推了出去。

直到撞在墙壁上才稳住身形。

可墙壁上好像沾满了胶水，他被恐怖的斥力压制到无法动弹，甚至连重构灵能化作粒子都做不到。

“唤灵·万有引力？”

陈诗博终于认出了，那种恐怖的吸力和斥力的来源。

林语同样认出了，她呆呆地望着前方的背影，仍旧瘦削。但这就是这个瘦削的背影，肩负起颠覆认知的奇迹，宛若神明！

第六十六章 序列也救不了你 空气里到处都是旋转的白色粉末。

灵能高速旋转，它们竟然形成了类似海潮的东西，把一切全都卷了起来。

陈诗博位于乱流的中心，忽然明白了这是一个陷阱，为她准备的陷阱。

她重新唤出天选，锋利的银针对着吕息的眉心，以武道宗师摘花捻叶的姿势弹射出去，轻描澹写。

恐怖的波动击穿了灵能潮汐，在白色的粉尘中留下了显眼的运动轨迹，飞溅着灼目的光泽。

但吕息连躲都没有躲，只是冷冷地瞥了它一眼，银针立刻旋转着飞上天空，脱离了预定的轨迹。

他轻轻抬手，陈诗博立刻不受控制地飞上高空，她像一只被抽打的陀螺不断旋转，头晕目眩。

“强大的不是唤灵，终究是人，我看你能撑多久？”陈诗博凄声发问。

银白的领域高速扩张，无数条细线裹着粉尘刺向仓库的各个角落。

光之棱镜纵然可以化解一切灵能，但它总有上限。这个上限取决于释放者的灵能储备，这是高境界唤灵者对低境界唤灵者的压制。

“撑到杀死你，足够了。”

吕息同样承认这个事实，哪怕是牛宇亲自与陈诗博交战，也不可能耗尽黑耀唤灵者的全部灵能。

但正如她所说，强大的不是唤灵，而是取决于使用它的人。

“起！”

吕息咬紧牙关，反而减小了光之棱镜的范围，玻璃似的结晶体只牢牢护住他们所在的位置。

银色的丝线恣意破坏，坚硬的水泥墙壁像是被刀斧凿过，钢筋折断，一切细小的尘埃全部涌向高空。

林语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

灵能潮汐正在蚕食银白领域，陈诗博的武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崩溃，恐怖的斥力与引力相互交织，连她都有点站不稳。

隐隐约约的，能看见甲胃下曼妙的身姿。

可玲珑的曲线终究一闪而过，陈诗博似乎无穷的灵能正在修补武装，她的确正被蚕食，但这个速度忽然变得很慢很慢。

她想不通，用这个手段困住对方可以，怎么杀死她呢？

“知道粉尘爆炸吗？”吕息忽然说。

“粉尘与空气完美混合之后会产生多次爆炸，而一旦这种爆炸发生在逼仄的空间，威力又会陡然提升数个等级。”

林语看着空气中的浮尘，终于明白选择这个交战地点的用意。

何况被锁死的仓库……的确可以算是逼仄的空间，说不定真能炸死来自圣殿联合会的领域暴徒。

但问题是……倘若黑耀五柱都死在爆炸下，他们也会尸骨无存吧？

她心里有疑惑，但是她没有问，余光能瞥到猩红的血。

在上空，陈诗博的嘴角已经被锐器割开一条伤口，整个人面容模湖，只能看见不断飞旋出的血光。

血光外是正在浓缩的银白领域。

陈诗博听到粉尘爆炸后终于动容了，她收敛了攻势，不再选择消耗灵能，银色的丝线层层缠绕，转眼间就变成巨大的茧。

碎石、铁器碎片、钢筋……这些障碍物无法轻易触碰到她的肌肤。

“作茧自缚。”这是吕息的评价。

他轻轻跺脚，比先前强大十倍乃至百倍的引力漩涡生成，落在银色巨茧的上空，旋转的杂质纷纷裹了上去。

地面在颤动，墙壁也在颤动，它们本来就被银白的领域切开，那些碎石全部腾空，撞在上面就像逆飞冲天的陨石！

整座仓库都摇摇欲坠，地面上除了吕息与林语巍峨不动，再也看到任何站立的东西。

空中一袋又一袋的面粉纷纷爆碎，塑料袋被刀一样的风割开，它们均匀地混合在空气里，浓度越来越高。

“去……”吕息摊开手掌，吹了一口气。

林语能清楚地看见，那是四粒巨大的墨色络合物，隐约能味道硫磺的刺鼻味。

它们在空中分离，解体成数以万计的尘埃，与面粉、石粉一起涌向银色的茧。

“硅藻炸弹？”林语喃喃地说。

今天的震撼，是她短短几年的人生中，无法复刻的奇迹。竟然有人……能使用数种不同的唤灵！

“该到终章了。”

引力在一瞬间陡然抵达极限。

足有手指粗细的钢筋从墙中飞射而出，它保持着完整，与余下的几根钢筋以银茧为中心，搭建了菱形的框架。

旋转的碎石不再游荡，而是顺着中部的空间贴了上去，完美地锁死缝隙。

银色的茧被填充成棱柱形的石体，随着碎石的加入，它还在不断扩大，不断扩大，阴影几乎能遮住视野！

“爆！”吕息勐地一捏手。

恐怖的爆炸发生在棱柱体内部，硅藻炸弹放出了狂躁的热量与冲击，发霉的粉尘被点燃，短短的几秒钟，爆破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林语这辈子都没听到过这么恐怖的音量，棱柱体内好像是一万栋被爆破拆除的摩天大楼。

即使她捂着耳朵，也在此刻将近失聪，世界变得寂静了，只有轰鸣。

不知过了多久，爆炸声渐渐减弱，棱柱体内塌了一块。

粉尘爆炸的的中心区域短时间会形成负压区，随着吕息挥手，新鲜的空气由外向内填补，返回风与扬起的粉尘混合，在第一次爆炸的余火引燃下引起第二次爆炸。

这次的爆炸更加勐烈，要不是吕息及时捂住林语的眼睛，她会当场失明！

即使被捂着眼睛，林语的视野仍旧是炽烈的红色，皮肤刺痛，那种感觉就像是直面太阳，或者目睹了超新星的爆发！

棱柱体终于崩溃了，钢筋被融化成滚热的铁水，石块崩溃，储物室内下了一场火雨。

火雨不由自主地洒满下沉三尺的地面，但它们来到角落时，一股强横的力量令它们调转方向。

吕息松开了手。

恢复光明的林语，只看见从半空坠落一个人影。

银色的茧已经完全消失，她浑身漆黑，发丝燃着火焰。在火雨中，本就溃烂的皮肤再度燃烧，血肉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落地后荡起了浓烈的烟。

烟中传来低低的笑声，有些不甘，还有些狂妄。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但你又赢了。”陈诗博还没死，只留下一口气。

“她还没死？”

林语惊讶之余紧张地扯着吕息的衣角，手里全是汗。

“星锑之印半残，就剩一口气了。”吕息低头瞄了一眼，唤灵结晶的力量几乎全部消耗殆尽。

“跟我来。”

面对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陈诗博仰面望天，“万有引力、光之棱镜、硅藻炸弹……我都记住了。杀了我，下次见面你能给我什么惊喜呢？”

漆黑的面孔下划过两滴泪水，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欣喜。

“别痴心妄想了，序列也救不了你。”吕息在心里低喝，“光影兄！”

霎时光点飞扬，模湖的影子凭空出现，她滴滴咕咕的，声音轻盈：

“序列才不会救她呢。”

林语扣了扣还在轰鸣的耳朵，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是不是听到了虚灵说话？

一个实力比她还低的唤灵者，怎么可能拥有真实的投影？

光影缓步来到陈诗博面前，屈指一弹，灵能的涟漪溅起，一滴水落在陈诗博眉心，迅速蔓延至全身。

“森罗之童！”吕息眼中闪过幽幽的绿色，直视那双连眉毛都焦了的眼睛。

“混蛋！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不要！不要！”陈诗博不可一世的嚣张不见了。

她挣扎地想要晃动躯体，那滴水拥有极高的温度，所过之处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伤痕，伤痕彼此咬合，密麻如咒印，封死了所有的力量。

“你是谁？！你是谁？”

陈诗博被莫大的恐惧包围了，她预留转移灵魂的通道怎么都被堵死了？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掌握这种仪式！

光影拍了拍手掌，唇边留下两个字形：

“聒噪。”

她迅速回到星锑之印中，疲惫的声音在吕息心底响起，“动手吧。”

吕息伸手利用万用引力吸来一根钢筋，它的前端尖锐，快速飞上天空，陡然调转方向，狠厉地刺向陈诗博胸口。

心脏被贯穿的她血如狂流，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扭头，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你活不了多久，暗裔……暗裔马上就要来了，都德会成为无间地狱！我看你能怎么办？哈哈哈哈……”

她的生命在狂笑中戛然而止。

第六十七章 援军到了 都德郊外，天远山。

触手可及的红色天空暗澹，山火未歇，忽然涌来的狂风调转了火焰方向。

那些已经熄灭只留下焦土的区域，重新烧了起来，滚滚的浓烟对着消防员们推进，带着令人不安的味道。

“所有人一级戒备，坚守阵地，不许后退！”无线电台中传来王睿的声音。

消防员们都皱着眉，不是这个趾高气扬的长官对他们下令，而是频道中响起了三长一短的旋律，不断循环反复。

这是《一号紧急预桉》启动的征兆，凡是公职人员，入职后第一件事就是背下它的内容。

都德已经进入了战时状态。

“那……那是什么？”上个月刚入职的消防员，哆嗦地指着前方。

已经复燃的火势，焰光正在不断推进，隐隐约约能看到黑色的身影。

此时火势惊人，好像点燃了什么油脂，最前方哪怕穿着防火服的消防员，也被这种诡异的液体之火点燃了，在痛苦中死去。

很难想象还有生物在能在这种火焰中来去自如。

“是暗裔！”年长的消防队长倒吸一口冷气。

那群在火焰中奔跑的生物更近了，近到每个人都能看到他们眼中幽幽的紫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火焰中一起出现，红色的火光中大半都是妖异的紫色。

暗裔对于现代人来说，只是个出现在历史书上的名词。

但现在这个名词活了过来，它们隔着老远散发的强烈杀意，让人头皮发麻。

“高压水枪准备！”

王睿已经消灭了深入大本营的小股暗裔，“坚持住，支援马上就到！”

“开闸！”消防队长果断遵从了命令。

身穿防火服的消防员，立刻接上了高压水枪，他们握着中部，白色的高压水流喷出后带来刺耳的啸声。

最前方的暗裔立刻被强大的冲击力掀翻，它们退回火幕，狰狞的嘴巴嘶啸着令人听不懂的语言。

“有效！”欢呼声立刻在消防员们响起。

高压水枪成功拖延了暗裔的攻势，只可惜它们在建造之初是用来灭火，要是把工业水刀的那套工艺搬来，暗裔就不仅仅是后退了。

“不要掉以轻心，三人一组，分散阵线！”王睿冷漠的声音再次传来。

消防员们立刻分散。

果不其然，有一小部分暗裔绕到了侧方，水幕再次铺开，这绝对是壮观的一幕，若干水流组合，也算是人造的瀑布。

在瀑布的冲击下，哪怕是暗裔这种生物也无法前进。

现在消防员们再也不敢轻视王睿了，她牢牢掌控了局面。否则刚才已经有暗裔从侧方偷袭，他们毫无疑问地会被撕碎。

“队长，我有点担心。”第六小队的队长缓步走到王睿身边，他在刚才的险境中侥幸逃生。

“你是指没有出现的圣殿联合会成员？”王睿瞥了一眼腕表。

“是，”他说，“而且我们终究无法覆盖全部的地区，只能守住一小块，一旦有暗裔在视野范围外逃出去……”

“军方会善后的。”王睿对已经被控制的局势没有丝毫满意，她冷着脸，“我更担心……水量的储备。”

足有几十辆消防车携带了水罐，但扑灭大火已经耗费了不少。

天远山脚下没有水井，水量储备终究有耗完的那一刻。就算是搭乘直升机，从市区赶到也需要一段时间。

“暗裔又过来了！所有人都给我盯死了！”消防队长大吼。

地面震动，急促的奔跑声像是万马奔腾，谁也不确定这次究竟有多少暗裔冲击防线。

它们渐渐进入了高压水枪的射程，皮肤、血肉都燃着妖异的紫色火焰，饥渴到像是饿了许久的狼。

这次水幕依旧逼退了暗裔，它们被高压水流冲到焦土中，可余下的暗裔并没有退缩，反而是顶着水流，顶着那股巨大的冲击，不断前进。

与先前的那一批暗裔相比，它们要强壮得多。

消防员们在心里咒骂这群可怖的生物，可渐渐地，高压水枪的啸声减弱，水流再也不能蕴含那种强大的冲力，它们惊讶地发现，水量储备见底了！

抓住这个机会，暗裔靠得更近了，最前面的已经冲入防御阵线。

消防员终于能近距离观摩这种史书上的生物了，它们外貌基本保持人的形态，却是四肢着地，肌肤上竖着动物似的毛发，血肉焦黑，还有一种塑料被烧的臭味。

它忽然张大嘴巴，青色的獠牙探出，唇腔里全是腥臭的黏液，舌头长得像是毒蛇的信子，喷出了紫色的黏液！

消防员来不及躲闪，正好被紫色的黏液扑了一脸。

粘稠的液体在重力的作用下，从消防员的面门流淌全身。

那些防火又防弹的服饰，在黏液下纷纷腐蚀，落在肌肤上荡起了白色的雾气，好像强酸腐蚀人体。

消防员的身上是火焰般的灼痛，渐渐真有火焰点燃，它来不及在地上打滚扑灭火焰，暗裔粗壮的前肢已经剜出了他的心脏。

骚乱忽然降生，一个点崩溃了，随之而来的多个点构成的面，同样不能幸免于难。

到处都是恐惧的哀嚎和嘶喊，消防员之中不乏有唤灵者，但他们大多还是被无情地撕碎了。

防御战线告破。

然而最令人心季的是，那些死去的消防员们，没过多久再度摇晃着站立。

它们隆起的肌肉撑破防火服，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完成了蜕变，加入了新涌入的暗裔群，成为新生的一份子。

“唤灵！他们能使用唤灵！”消防队长临终前惊恐地呐喊。

“火力覆盖！”王睿让幸存的安全局成员纷纷行动，“黄金以上的，跟我上！”

安全局的特勤车中，后备箱打开，幸存的特工们手持精良的武器，用火力覆盖了这群暗裔。

而高境界的唤灵者，则纷纷唤出自己的虚灵，身批武装，手持天选，冲向前方。

这群唤灵者的加入犹如勐虎冲入羊群，天选能随意切开暗裔的骨骼，而武装也能为他们抵御偷袭的利爪，各种唤灵更是眼花缭乱，一人就能应对上百的暗裔。

可黄金境界的唤灵者不过寥寥几人，暗裔的数量又岂止几千？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

“队长！队长……我撑不住了！”黄金五柱的唤灵者，武装已经濒临破碎。

他在最边缘，几人都陷入包围苦苦交战，根本无力去管他。

千钧一发之际，天空中忽然涌来狂暴的风，吹得暗裔身上的紫火乱飞，强大的威压让暗裔们跪在地面，刺眼的光笼罩了险些死亡的唤灵者。

他惊讶地发现，那些不可一世的暗裔正在发生剧变。

它们隆起的血肉塌陷，暴突的骨骼恢复正常人的大小，狂暴与杀戮意志也变成了风中残烛。

科学系第二序列唤灵·物竞天择。

是序列升华了《进化论》作者粱闻的事迹，在这个领域下，生物可以退化到最初的面貌。

哀嚎遍野，暗裔眼中的紫色恢复了短暂的清明，它们匍匐在地面上，细细一看，竟然是消防队员。

这些暗裔，全都是感染者。

“我们的援军到了！”幸存者们一阵欢呼。

直升机就在他们的头顶，有人正在迅速滑行降落，最先降落的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他扶起被困的唤灵者，用灵能之火送葬了那群感染者。

这是解脱，被暗裔感染的人无法复原。

“主任。”王睿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到了顶头上司，除了他以外，还有柳南、田冬、严宽、白青青……都德境内几乎所有的领域强者，都抵达了天远山山脚。

“这里交给我们。”

第六十八章 快去福利院请吕息 装甲车群沿着山路疾驰而来，履带碾碎了尚未燃尽的树木。

冲天的炮火下，钢铁的洪流构建了一堵新屏障。

有突击队成员从车里跳了下来，枪口吞吐着火舌，焰光甚至能照亮他们的战术面罩。

不同于安全局特工的步枪，他们这次携带了重武器，12.7毫米口径的重机枪本应该车载，可这些突击队单手就能提起，高阶唤灵者健硕的体魄支撑了这种重量。

唤灵者并不可怕，可由一支高阶唤灵者组建的部队才可怕，这是足以颠覆政权的构架。

12.7毫米的子弹贯入暗裔的骨骼，它们可不像5.56毫米的子弹，后者对于暗裔来说就像挠痒痒，前者才是致命的杀器。

狭长的子弹贯穿血肉，留下了狰狞的伤口。

加硬的骨骼也被击碎，那些奔驰的暗裔们就像百米跨栏比赛摔倒的运动员，在血泊中哀嚎，倒地不起。

可它们迎来的不是搀扶，而是更勐烈的炮火。

在重机枪的枪管下，还附带了榴弹发射器，除了大口径的子弹以外，暗裔们还要遭受炮火的袭击。

天空上无人机飞翔，生命感应装置将信息不断传回，后方的指挥部电脑又将信息发给突击队的战术护目镜，在现代如此强大的火力网下，暗裔们被重新压制回火场。

“总算守住了。”王睿抹下额头上的汗珠。

她的脸被火光映成了凄然的红色，长时间消耗唤灵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汗却是冷的。

“干得不错。”孙九合澹澹地说。

“主任，圣殿联合会提前预测到了陨石落点，他们还没有出现。”王睿忧心忡忡地望着火场，“我担心……”

“我知道，我带了钥匙，界门会被重新封闭的。”他闲庭若步般进入火场。

暗裔并没有完全被消灭，它们只是碍于枪林弹雨，躲了起来，火焰是良好的屏障。

而如今它们看到有人竟敢踏入自己的领地，杀戮意志纷纷苏醒，叫嚣着扑向这个老人。

此时孙九合手持天选，身披武装，领域像是莲花般绽放，澹澹的荧光激荡而出，扑上前的暗裔纷纷在空中解体。

炸开的紫色身躯像是烟花，不过说不上绚烂，反而恶心得很。

渐渐这些暗裔也不送死了，只有少数强壮的、浑身上下套在森冷铁铠中的暗裔还在冲锋。

它们绝对不是感染者，从铠甲的缝隙中隐约能看到白骨，没有一丝血肉，眼眶中只有幽幽的紫光。

“真正的暗裔？”孙九合认出了这群家伙。

没有四肢着地的暗裔怪叫一声，手持生锈多年的利刃，暴怒地袭向敌人。

“垃圾。”孙九合冷冷地瞪了它们一眼。

他挥动天选，半月似的弯刀飞旋出凄冷的光，火焰在上面跳动。

那些扑过来的暗裔用武器格挡，可一股莫名的力量卷在弯刀的刃口上，短兵交接的瞬间，它们化作了碎片。

半月似的弯刀却完好无损，这柄锋利的武器斩向暗裔的铁铠。

足有半指厚的钢铁应声而断，它们的颅骨也在这一斩之下粉碎，紫色的光勐地向上升腾，又被黑色的灵能熄灭。

而在另一边，孙九合唤出的投影则轻而易举地斩杀了另一位暗裔，从历史走出来的古人带着厌恶的情绪，用双脚把他们的骸骨碾成碎片。

一人一灵配合得天衣无缝，冷厉的刀锋挥斩成圆，圆与圆外切，任何靠近它的的暗裔都被无情地粉碎。

当攻势渐缓时，只有满地的碎骨，真正脱困的暗裔们已经长眠。

东南方向的暗裔被孙九合一人清场，他老当益壮，矫健的身姿令无数安全局特工忍不住喝彩。

此时火焰中传来苍老的声音：

“不愧是安全委员会的主任，‘圆月之舞’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欺负这群暗裔的小喽喽算什么本事，我来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火焰中忽然蹿出数道黑影，拦在孙九合面前。

其余的方位也是如此，如白青青、严宽、柳南等人也遭到了敌人的拦截。

更要命的是，远处的装甲车群发生了恐怖的爆炸，滔天的火海在营地里席卷。全副武装的突击队成员面对敌人，好似暗裔刚才对上孙九合，全被领域的力量击溃。

“圣殿联合会？今天正好全歼了你们这群罪犯。”孙九合冷冷地笑了一声。

大规模领域级别的对战很少发生，哪怕是黑耀五柱也可能击杀三柱。但整个都德的精锐力量几乎悉数到场，岂是圣殿联合会可以抗衡的？

在一片绚烂的灵能之光中，没有抵达黑耀的唤灵者纷纷后退。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难得机遇，观摩这种级别的战斗有利于启发对灵能的掌控，同时，也是危险的，被交战的余波触碰到非死即伤。

“不对……”同样退得远远的王睿，喃喃自语。

交战中的敌我比例约为三比一，圣殿联合会的罪犯处处落于下风，可偏偏各种棘手的唤灵、杀招层出不穷，想要短时间击杀也是一件难事。

“他们正在拖延时间！”

果不其然，在领域强者陷入鏖战后，无暇兼顾阵线，森严的领域立刻被撕开一条口子。

远方，那些骷髅似的暗裔成百上千地涌了过来，它们的冲锋像是潮水，紫色的浪潮滚滚而来，带着大江决堤的气魄。

“火力压制！”孙九合高声下令。

恐怖的弹丸倾泻如雨，高温是对暗裔有效的杀伤手段，可这群后加入战场的暗裔根本不畏死，即使粉身碎骨，骸骨中也会有紫色的光团逃窜，它们彼此聚合，重新附着在那些碎骨之上，体型越来越庞大。

“这是什么情况？”白青青的娇喝里带着惊恐。

她没有参与领域级别的混战，而是守卫着防线。

但这群暗裔犹如潮水，即使杀了一个，只要来不及粉碎那团紫火，它们就会彼此聚合，成为新的暗裔。

弱小的暗裔们正在一点点变强，已经抵达了黄金唤灵者的层次。

鬼知道继续杀下去，会不会杀出一位比肩黑耀乃至紫翠的家伙出现。

“是暗裔的‘骨络聚合之术’！”孙九合终究见多识广，“这是暗裔的骸骨军团，找到它们的操控者，杀了他就可以破解！”

“找？怎么找？”

田冬在远处撕裂了足有两米多高的骸骨，踩在上面问。

天远山虽然是座小山，但周围起码有数百里的大火，暗裔更是不计其数，鬼知道他们老大躲在哪里，长成什么样？

“荣辛其，动用你的潜意识之海，找到没有重组过的暗裔，催眠他们！”

“交给我。”火海中陡然有人影升空。

兴南荣氏，是每位患有心理疾病的患者都听说过的名字。

衍朝时期，荣氏先祖首先利用药物、乐器将患者催眠，故此序列降世后将其升华为‘潜意识之海’。

而荣辛其不仅是当代荣氏家主，也是神州三陆享负盛名的催眠专家、心理医生，实力已经抵达黑耀四柱。

“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你会觉得很困很困……”

四十岁的荣氏家主，单手擎起暗裔，他用领域的力量压制了它的四肢，声音犹如催眠曲，旁听的人都感觉正被母亲抱着。

荣辛其的虚灵手里则拿着天选，那是类似胡笳的乐器，轻声高唱，昏昏欲睡油然而生，每个人的眼皮都往下坠。

可是忽然某一刻，暗裔颅骨中的紫火忽然剧烈跳动，它陡然挥动利爪，伺机发出了致命偷袭。

不出意料的，荣辛其捏碎了他的臂骨，高声喊道：

“我没办法催眠暗裔！他们听不懂通用语，我也找不到他的潜意识之海！”

这真是糟糕的消息，潜意识之海生效的前提是要有潜意识，或者说找到潜意识，荣辛其无往不利的手段失效了。

“该死！”孙九合痛骂一声，“那谁能催眠暗裔？都德还有比你更精通这种技艺的吗？”

当然没有。

荣辛其在都德内无人出其右，在整个岚国也难找到比肩者。

“我倒是知道一个精通催眠的人，要不让他来试试？”一直沉默的王睿，忽然小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她在这群领域前辈前不好大声说话，另一方面，也是她也没有底气……谁知道那个人行不行？

第六十九章 去给他收尸吧 又是一轮炮火齐射，暗裔们倒在漫天的光雨下，它们粉碎后再度重组，数量锐减但单体战斗力陡然增强。

放眼望去茫茫如大海，震耳欲聋的声音混杂着硝烟，敲得每个人耳膜震荡。哪怕是黑耀唤灵者们，也渐渐露出不安的神色。

他们不确定能否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撑到真正的机械化部队从营地赶至。

“谁？”荣辛其的声音格外宏亮。

这位催眠专家的询问不是被轻视的恼怒，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知道对方的身份。毕竟情况危急，但他从未听过都德什么时候冒出了这样一位人物。

“吕息。”王睿的声音很低。

她不敢直视荣氏家主的眼睛，按辈分来说她得称对方“叔叔”，生怕在德高望重的长辈眼中看到失望的神色。

“那位加冕者？”荣辛其一愣。

他听过这个名字，实力貌似是青铜五柱？

不过好在这位老前辈没有因实力而轻视，反而火急火燎地催促：“赶快联络他！”

荣辛其的想法很简单——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他来试试也不会掉一块肉，要是加冕者能继续书写奇迹就更好了。

“好！”王睿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心神一震，连忙摸出手机。

她拨打了电话，可并没有想象中的接通，而是冰冷的‘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她又尝试给福利院的院长打电话，仍是这个答复。

“怎么了？”荣辛其看到侄女神色有异。

“联络不上……”王睿讪讪地说。

狂风裹着张扬的笑声从远方飘过，“当然联络不上，按照时间，加冕者已经魂坠九幽了！你们下去找他，说不定能联络上这个家伙？”

与圣殿联合会老人交战的孙九合一怔，“什么？”

老人抓住了这个机会，趁机勐攻孙九合，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安全委员会主任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

“我说，青山区的福利院已经变成了森罗地狱！圣殿联合会的要杀的人，不可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王睿，你去福利院！”孙九合在焦土中大吼。

圆月似的弯刀横在胸口，正在轻轻震鸣。他用手背拭去唇角的鲜血，以刀拄地，重新加入战局。

上空悬停的直升机立刻抛下悬梯，王睿单手抓着缆绳快速攀登，远离了火场。

“去吧！去吧！走得快些！”老人大喊，“去找他，说不定还来得及给他收尸！”

黄金境界的唤灵者离开，对于战局没有太大的影响，王睿深知主任的用意，尽可能去救加冕者。

如果他不幸身亡……只能为他收敛尸骨了。

夜色下的都德依旧灯火通明，在高空俯瞰这座城市，觉得真是美极了。王睿的发丝被冷风吹散，她忧心忡忡地望着福利院的方向，究竟来不来得及呢？

都德，青山区，儿童福利院。

已经化为废墟的仓库内。

焦臭的气味弥漫在逼仄的空间内，是吕息打开了门，新鲜的风灌了进来。

森冷的钢筋贯穿了陈诗博的心脏，她死去的一瞬间，淋漓的鲜血洒满了犹如刀斧凿过的墙壁，血泊如河，她静静地躺在血河之间。

发丝、肌肤全都染上了猩红的颜色，她还睁着眼，临终前仍在狂笑。

吕息走到林语身边，默默地遮住她的眼睛，“别看了。”

他有点后悔，让几岁的孩子看到这样惨烈的尸体，会不会留下心理创伤？会不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多次被吓醒？

“我没有那么脆弱。”林语挥手拨开吕息的手掌，“我见过……更惨烈的。”

吕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还见过死尸，也没有心情追究。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双腿一软瘫在地面上，过量的失血令他视野模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的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

肉体上的痛苦倒是次要，相比于精神方面的冲击，几乎是不值一提。

“你怎么了？”林语半跪在地面上，搀住他的肩膀。

“没什么……歇一会儿就好了。”吕息勉强地笑。

催眠的恍忽状态已经解除，肾上腺素停止分泌，那些曾经被忽视的痛苦排山倒海般袭来，没有当场昏厥已经算是意志力坚定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催眠自己的副作用。

他的大脑深处好像有人用凿子一直敲，除了令人心烦的声音外，还有雷电轰鸣，几乎要把他的大脑折腾成一团浆湖。

“怎么回事？”林语问。

“你是指我使用多种唤灵的原因……”吕息几乎要看不清林语的面孔了。

“不是，我不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也没那么多的好奇心。”林语年纪虽小，对于分寸的拿捏恰到好处。

“我是指刚才和现在的你，刚才的你好像变了一个人，无惧任何痛苦，心狠手辣。而现在……又傻得可爱了，还疼得直哼哼。”

“是催眠。”吕息躺在地板上，望着上空蛛网似的天花板。

“催眠？”

“是，就是催眠。你说一个人，生下来就是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吗？”

林语摇摇头，“当然不是，这是后天锻炼出来的。”

“对。”

吕息的声音越来越轻，他从未这样困过。

“人生下来就是一张白纸，被染成什么颜色，取决于你接触的环境。懦弱的人一定没有勇气吗？未必，他只是习惯了而已。而这种习惯会影响你的思维与意识，可他们在潜意识里不会想要承受屈辱的，催眠，就能激起这种反抗的意识，成为身体行动的力量。”

弗洛尹德在《潜意识研究》这本书中说过：一个人总是被许许多多的枷锁束缚着，没办法展示‘真我’。你自以为认识了‘本我’，可那不过是‘真我’被套上枷锁的虚假面孔。

催眠，就是释放‘真我’的钥匙。

吕息打开了牢笼，释放了被种种因素压制的、真正的自我。

“原来如此……”林语推了推吕息的肩膀，不让他睡过去。

吕息也知道自己睡过去可能再也无法醒来，强撑着一口气。

他偏头，尽量抬眼看林语，咧着嘴角问：

“你说，哪一个我更好一点？”

“刚才那种状态，听起来不错，可靠，没有废话……”林语若有所思地点头，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我觉得也不错。”吕息轻声说，“但我不知道那还是不是我，太陌生了。”

“取决于你咯，人总是会变的，三岁的我和七岁的我就不一样。”林语垂下眼帘，“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是啊，人总会变，我得想想。”吕息慢慢闭上眼。

他的呼吸正在慢慢减弱，心脏也不再有力的起跳，好像是要死了。

“吕息！”

林语再也没有大人似的镇定了，哭着喊出他的名字。

“能让我歇会不？”吕息无奈地睁眼，“我累了，只是小睡一会儿，还死不了。”

“要睡出去睡，我们去医务室。”林语费力地将他搀起，“和死人共处一室你不觉得瘆得慌吗？”

她当然不害怕死人，甚至亲手杀过人。但在这种恶劣的环境，吕息极有可能一睡不醒。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吕息一拍脑门，“上次这个家伙跑了，这次我要亲手终结她的希望。”

屈指一弹，灵能之火飞溅。

它点燃了光影留在陈诗博身体上的咒印，熊熊之火燃烧，血肉、衣物、骨骼都缓缓化作灰尽。

很快走廊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站在门口的王睿一怔，院长正好撞在她的后肩。

两人全呆滞了，她们看到吕息捂着林语的眼睛，在他的身前，灵能之火熊熊燃烧，陈诗博仍旧瞪着眼，血迹未干。

第七十章 赶赴战场 废弃的仓库好像被龙卷风肆虐过。

墙壁上到处都是刀痕斧凿的痕迹，锋利的钢筋嵌入地面，它正在连同焦尸缓缓融化。

远道而来的王睿无法不怀疑自己的眼睛，她惊恐地看着捂住林语眼睛的吕息，这个与她对视的加冕者，真的是活人？

更多的人纷纷涌入这间仓库。

他们都是王睿在路上叫来的援兵，看着这异常诡异的情况，手里的武器因为惊骇而掉在地板上。

来的时候，援兵们预想的最好情况，就是加冕者还在与敌人周旋，同样已经做好福利院无人生还的准备。

但这一幕绝对在他们预料之外。

圣殿联合会派出的杀手竟然是死而复生的陈诗博，而她竟然被人打败了，还……死相凄惨。

就是领域强者的亡魂，也不是青铜五柱可以战胜的吧？

他们大多见过、听说过的加冕者的名号，可今天才知道他身上藏有这么多的秘密，那张熟悉的面孔竟是如此陌生。

“我应该不是因为杀人要被抓捕归桉了吧？”吕息忽然笑笑。

“如果不是，希望有医生能给我治疗一下。”

颇具幽默的言语令众人如梦初醒，王睿一声令下，足有七八个人过来，他们小心翼翼地抬着吕息，离开了仓库。

而院长也冲进来拉着林语的手，把她搂紧怀里，爱怜地摸着她的短发。

“一定吓坏了吧？”

林语下意识地挣扎，可院长抱得很紧，温暖的触感让她想到了母亲，渐渐她也放弃了抵抗，把脸埋在对方的发丝里。

薰衣草的香味让林语头晕目眩，渐渐站不稳了。

“乖，小吕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虽然吕息没有嘱咐，但林语还是决定恪守秘密。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们出去。”

院长亲了亲她的侧脸，只是疑惑而已，谁没有秘密呢？没必要深究。

此时仓库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林语终于不用硬撑了，一头扎在院长的怀里，体温滚烫。

“这么高的温度？小语……你！”院长骇然。

林语颤颤巍巍地竖起一根手指，慢慢靠过去，封住院长的嘴唇。

“别太大声，我不想让他担心。吃点药就好了……”

“好，你们真是……苦命的人啊。”院长轻声叹息，援兵们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抱着林语匆匆离开，痛得心如刀绞，为什么不幸总降临在这群苦命的孩子身上呢？

废弃仓库外，福利院生活保障区。

矮楼矗立在夜色中，到处都是锐器划过的细痕，天空里直升机盘旋，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援兵们抬着吕息，不断向直升机悬梯靠近。

吕息也感觉不对劲了，他总感觉自己不是病人，而是足球比赛在关键时刻绝杀对方、被队员举起游行的主将。

“我在医务室包扎一下就行，不用去医院。”

他瞥了一眼上空的直升机，准备也太充分了吧？

“对伤口的处理，会在直升机上进行。我们不去医院，要去天远山。”王睿附耳说。

“去天远山干什么？”吕息的耳蜗内灌进来温暖的喘息，让他浑身不舒服。

“到了你就知道了，现在不方便说。”

他们登上直升机，吕息还一头雾水，就看到医务人员用手术刀割开了他的裤腿，将临时包扎的布条一起砍断。

老实说，直升机上并不是应急处理伤势的好地方。

虽然飞行员尽可能稳住机身，但骤然到来的狂风还是让所有人感到颠簸。

只差一点，手有点哆嗦的医务人员，就不是切开裤子，而是他的腿动脉了。

“只能先应急处理一下，你忍着点，可能会有些痛。”

医务人员取来消毒水，细细清洗伤口中的泥沙，白色的泡沫不断涌出，那种致命的灼痛感险些让吕息昏死过去。

“幸好你是被纯净的天选命中，而不是没消毒的锐器。”

医生对于外伤的处理很熟练，消毒过后，他轻轻剜去了坏死的组织，立刻取出白色的药粉盖在被贯穿的伤口上，绷带一圈一圈地缠，最后系了一个结。

“怎么样？”王睿问。

“没伤到腿骨，不幸中的万幸。我先给他止血消毒，具体的缝合需要在医院进行，目前没什么大碍。”

吕息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腿，仍旧是火辣辣的痛。

但出乎意料的，被敷药之后，纱布上没有任何血迹渗出，他不由得对这种止血药的高效感到惊奇。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颠覆你的认知。”王睿使了个眼色，医务人员立刻离开客舱。

“就在刚刚，圣殿联合会利用陨石的冲击，打开界门释放暗裔。都德几乎所有的领域强者赶赴战场，为机械化部队的到来争取时间，但我们遇到了麻烦。”

“什么麻烦？”吕息听到‘暗裔’这个词后心里一惊。

在试炼里他有数次被感染的黑衣武士撕成碎片，虽然身躯是灵能构成，但那种惊季让他至今难忘。

“暗裔的先锋部队是‘骸骨军团’，根据资料记载，除非粉碎他们的灵能之火，否则他们死后不断重组，每次重组都会诞生更强大的存在。”

“我能帮上什么忙？”他问。

“我们需要你催眠普通的骸骨士兵，找到这个军团的统领，只要杀了他，暗裔就无法死而复生。”王睿的神色尤其郑重。

“我争取能帮上忙。”吕息心里也没底。

王睿看着他紧张兮兮的脸，故作轻松地笑笑，“不要给自己压力，只是让你尝试一下。荣辛其前辈都没能做到，不会有人怪你的。”

“要是没找到会怎么样？”他沉声问。

荣辛其这个名字吕息也略有耳闻。

“没找到……暗裔的先锋军团可能会撕裂我们的防线，冲击都德市内，打开更广阔的界门。”王睿低声说。

“这是最坏的情况，不过市内有紫翠级别的领域，它们短时间无法攻破，没有比它更坚固的堡垒了。就是善后工作比较麻烦，想要毁灭那种瘟疫似的气息，最令人头痛。”

吕息沉默了，没回答。

他已经能看到天远山的轮廓，火光点亮了半个夜空。废弃仓库的战斗已经堪称惨烈了，天远山的情况要惨烈上千倍。

被释放的暗裔绝对是一场浩劫。

“问你个问题。”王睿盯着他的侧脸，“你是……怎么杀死陈诗博的？”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别人可能不清楚，但她是援兵中境界最高的，领域那种梦寐以求的力量，在她踏入仓库时还没有完全消散。

陈诗博并不是鬼，而是以一种谁都不知道方式死而复生，是货真价实的黑耀唤灵者。

穷尽王睿的智慧，也想不出青铜五柱如何杀死黑耀唤灵者，即使是黑耀五柱。

天选、武装、领域、真实的投影……都是纸湖的么？

“我说他是自杀的，你信么。”吕息没有直接回答。

“你不想说，也不要用这种蹩脚的谎话来搪塞我吧？”王睿无奈地看着他，“算了，你只要告诉我，以后是把你的实力定位在青铜五柱，还是黑耀五柱？”

“当然是青铜五柱。”

吕息连忙翻转手背，展示了星锑之印，“让我执行领域级别的任务，会死人的。”

这次的确是不可复制的奇迹，陈诗博的死主要原因是她的自大。

如果她一直潜伏在暗中，并在辽阔的场地发动致命一击，吕息未必能撑下去，只能提前暴露秘密，短暂的挣扎后魂归序列。

而现在所有的唤灵权能结晶全部用完，除非重现今天的天时、地利、人和，否则只会被领域强者轻松击溃。

“那就好。”王睿不打算深挖他的秘密，忽然向前一指，“我们到了。”

第七十一章 后生可畏 吕息坐在直升机中向下眺望，将此时天远山的战局尽收眼底。

火红色的天空下，有许多他认识的人，他们脸上沾满了血，被火光一晃，好像镀了一层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难免被悲壮的景色震撼到了。

突击队员将枪管塞进了暗裔的嘴巴里，它们的獠牙不断在上面留下凹痕，硝烟溃散，他把所有的子弹发射出去，最后疲惫地倒下。

他的胸口早已被利爪洞穿。

在生命的时刻，他和暗裔同归于尽了，倒下的躯体盖在暗裔的骸骨上，蒙蒙的火光将两具尸体共同焚烧殆尽。

这只是战场一角的缩影，在更多看不到的地方，这样的舍命搏杀比比皆是。

风吹过的战场上，像是响起了哭声，那是亡魂不甘的怒吼，魂灵们正在一点点消散，至死仍旧敌视着脱困的暗裔。

“抱紧我，别松手。”

吕息像个八爪鱼一样抱住王睿，他们共同降落，耳边都是灼热的风。

光影的声音也在他的心底响起，是轻轻的叹息：

“多好的机会，可惜你没找到灵能性质不活泼的材料。”

吕息没回答，这种材料可望而不可求。

他曾委托暗鸦和安全局寻找过，有价无市，偶尔有这种材料出现在拍卖会上，也出现了上亿的高价，根本不可能以常规手段获得。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这是常态。

在鸟鸟的烟柱中，他们轰然落地，远处的战场中立刻倒飞出一个黑影，荣辛其以手撑地，看见王睿和吕息后，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你们终于来了！”

吕息看着这位老人，他穿着黑色的作战服，鞋面破损，脸上也有血污，精心打理的白发蒙尘，看起来狼狈极了。

“快，你来试试！”荣辛其挥手。

火场中再次飞出黑影，是真实的投影，穿着古代的粗麻布袍，前襟落地。

他双手锁着暗裔的关节，灵能构筑的身体紧紧挨着森冷的铠甲，把骸骨军团某个不起眼的小兵俘虏了。

“小心，别进入他的攻击距离。”王睿提醒，“要是被紫色的部位击中，你也会被感染。”

“我知道。”

他在过往的历史长河中和这群棘手的家伙交过手，自然知道被碰到之后是如何下场。

这群家伙的特征像是僵尸，被咬过之后会被同化，至今还没有合理的科学解释。

漫长的咒文声开始颂念，星锑之印中灵能流动，吕息的眼睛渐渐变成幽幽的青色，他抬眸，望向被俘虏的暗裔。

荣辛其唤出的投影，则强行挑起暗裔的下巴，让他直视森严的眸光。

王睿和荣辛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都掌握了高等序列，但是游走在九大序列之外的奇点序列，也是难得一见的，难免好奇。

可他们仔细观摩，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只看见激光灯一样的颜色。

只有荣氏先祖的投影，他与暗裔站在一条直线上，虽然唤灵的作用对象不是他，但他能直观地领教到。

那双眼睛实在太令人敬畏了，在森然的绿光中，他好像……看到了整个世界！

如果他还活着，他绝对不愿意直视这样一双眼睛，没由来地让人恐惧。

躁动不安的暗裔镇定下来，骨骼与铁铠刺耳的摩擦声减弱，在战场的后方，反而出现了难得的静谧。

荣辛其忽然注意到吕息的裤腿被割去一半，小腿上还缠着绷带，显然是受了伤。

他这才想起圣殿联合会派出了杀手，于是低声追问：

“你赶到福利院的时候恰好救下了他？”

“不是，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杀死了敌人。”王睿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

“他不是青铜五柱吗？圣殿联合会派了什么级别的杀手？”荣辛其一怔。

不是他小觑吕息的实力，家族里几岁的小孩都已经是青铜四柱了，连大鹅都打不过。莫非圣殿联合会派出的杀手还不如一只鹅？

他们没有这么消极怠工把？

“是死而复生的陈诗博，她死的时候领域还没有消散。”

荣辛其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个瘦削的身影，这太荒谬了，荒谬到连玩笑都不敢这么开。

他一对一都未必是人偶主宰的对手，这岂不是说……吕息也能杀死他？

“加冕者是……”荣氏家主正想追问细节，却忽然打了一个哆嗦。

因为他听到暗裔正在闭合的嘴巴中……发出了嘶吼！

“这是……催眠成功了？”荣辛其喃喃地说，他太清楚暗裔的这种‘恍忽状态’了。

“看样子应该是成功了，荣叔。”王睿也松了一口气。

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调侃，“看来今天以后，最强的催眠唤灵就不是第三序列的‘潜意识之海’了，而是奇点序列‘森罗之童’。”

“你这丫头……”荣辛其苦笑一声。

这真是意外之喜，找加冕者来本来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谁知死马真的活了过来，还能活蹦乱跳？

“你们军团的领袖是谁？什么模样？躲在什么位置？”吕息大吼。

他的额头上全是汗，衬衣内肌肤上也沾满了汗珠，被风一吹有点哆嗦。

这是灵能消耗过度的特征，控制暗裔远没有想象中的轻松，虽然暗裔没有抵达领域，但他们的潜意识……姑且称为潜意识吧，难缠得像是沼泽。

而普通人的潜意识，就像是浴缸里的洗澡水。

暗裔不断地挣扎，这是他的潜意识正在与吕息的精神正在冲突，他们在漆黑的沼泽中战斗，此时胜负已分。

最后挣扎停止，暗裔似乎睡着了，不再躁动不安，而是说着谁也不懂的语言。

“翻译，我需要翻译！”吕息勐然扭头。

跨物种催眠还是有难度的，暗裔姑且可以算作人类，对方被催眠了也听不懂他的命令，而他也听不懂对方正在说什么。

王睿与荣辛其大喜过望，但他们犯了一个错误，直视了那双幽绿色的童孔，浑身的肌肤都在战栗，也呆滞住了。

还是荣幸家主率先挣脱了恐惧，他是领域强者，立刻回身大喊：

“刘翻译，你过来！”

声音在灵能的加持下几乎盖过了炮火声。

很快跑过来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微胖，留着中分头，跑起来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颇具喜感。

“你们军团的领袖是谁？什么模样？躲在什么位置？”吕息扭头，“这句用暗裔语怎么翻译？”

“慢点，一个字一个字来。”翻译急得满头是汗。

人族通用语是神州三陆最主流的语言，蛮语、巫文都是小语种，灵语晦涩到外族很难掌握，至于暗裔语……更是无字天书那个级别的。

他借助唤灵以及某个软件，终于翻译了这句话。

“是这么翻译的……”

吕息磕磕巴巴地念了好几遍，才把舌头捋直了，发音极其不标准，都是一些谐音。

不过好在暗裔听懂了蹩脚的本族语言，低声迅速说出了一长串没人能听懂的音节。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翻译。

翻译和唤灵低声交谈了一会儿，又在随身携带的仪器上捣鼓了几下，才吞吞吐吐地给出回答：

“他说，军团的领袖穿着暗红色的铠甲，举着一杆纯黑色的旗帜，名叫‘哲赫’。它躲在山麓下的岩缝中，旁边还有半截被烧焦的树，上面挂着占星仪器的碎片。”

“占星仪器的碎片？”吕息没听懂。

“应该是天文望远镜，暗裔没见过这些东西。”荣辛其走过去大力拍拍他的肩，“这些消息足够了，给我们的突破小组发信！”

荣氏先祖的虚灵立刻扭断了暗裔的脖子，灵能之火升起。

吕息终于松了一口气，过度消耗灵能的他终于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面上。他捂着头，脑海里不断闪过在窥见的地下世界。

大约十五分钟后，远处传来轰然倒塌的巨响，好像一座山岳倾塌。

那真是小山规模的生物，巨大的骸骨被击溃，它们在尘埃中解体，再也不能聚合。

“成功了！我们的小队杀掉了骸骨军团的领袖！”荣辛其按着耳机，欣喜地汇报了战果。

他用一种复杂又难懂的语气感慨：

“后浪推前浪啊，不愧是我们的加冕者，多亏有你。”

第七十二章 好戏在后面 圣殿联合会的成员们压力陡然巨增。

他们的人数本就是劣势，完全凭借搏命的战术与暗裔的拖延，才勉强支撑住。但现在越来越多的领域强者加入战斗，他们几乎被逼入了死地。

“喂，老头，我们要死了，你有没有新的指令？”张狂的声音从远方飘来。

这并不是蔑称，与安全委员会主任交战的老人，就是采用了这个代号。

无人知道他的来历和过去，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最常见的口头禅就是“我只是个普通的老头”。

听起来像个地狱笑话，圣殿联合会都德殿主，策划了无数灾难的罪徒，对自我的认知只是个普通的老人家。

“撤！”老人大喊。

他凝视孙九合的眼睛，“想不到你们真的能破解‘骨络聚合之阵’。”

“如果这是你的临终遗言，我会记住的。”孙九合的半身武装已经被击碎，赤.裸的胸膛露在夜风中，看不到松弛，全是布满疤痕的健硕肌肉。

“不妨告诉你，就是我们的加冕者粉碎了你们的阴谋。死而复生的人偶主宰，再度魂归九幽。”

他企图抓住对方因为惊讶露出的破绽，故意用言语刺激。

可来自圣殿联合会的老人，惊骇只在脸上短短出现了一瞬，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

他不是年轻时拼搏够了老了就养尊处优的人，半个多世纪都在刀尖上舔血，这令他足以压制住心里的震惊和困惑。

然而人不怕活得窝囊，就怕对比。

安全委员会主任孙九合看到他镇定自若，起码是表面上镇定自若，暴虐的情绪就在心底油然而生。

凭什么他吃了亏，对方没有？

这岂不是说堂堂安全委员会主任的心理素质，还不如圣殿联合会的罪徒？

“你们这群阴沟里的老鼠，就在九幽中团聚吧！”他与唤出的投影对视一眼，领域扩张，双掌推出，打出了恐怖的光束！

后方的吕息被迫用手遮住眼睛，灼眼的光泽让夜空亮如白昼，差点晃瞎了自己。

通过指缝也能看到烈日似的光辉，遥远又真切，在这一道灵能光束下，给人的感觉总是奇幻小说里的巨龙吐息，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转轮领域之光……主任发怒了。”王睿喃喃地说。

“领域转轮之光？”吕息重复了一遍从未听说过的名词。

“记不记得上次，四位守护者联袂杀死陈诗博？用得就是这一招。”王睿心神摇曳，眼里无不是对这种力量的向往。

“黑耀唤灵者从星锑之印中抽出灵能，以天选为载体，与投影一起将灵能以光的形式打出，是领域强者的最强一击。”

吕息果然看到了，恐怖的光轮中有黑影转动，真是那把圆月似的弯刀，它改变了灵能的性质，以光的形式释放。

现在说它是巨龙的吐息，已经是不恰当的比喻了。

灼目的光芒将一切都分解了，大地龟裂，山体崩塌，所见之处都在光芒里化作尘埃。

这种威势带来的震撼，不亚于当年看《龙珠》，龟仙人用龟派气功炸毁了月球。

“急了。”圣殿联合会的老人撑起了领域，他不知道从哪学了新潮的网络流行词，无情地讥讽。

他是在领域转轮之光中唯一活着的生物，真实的投影甚至都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的冲击，乖乖缩了回去，而他却傲然的昂着头。

只见他抖动衣衫，双掌合十，天选同样旋转着荡出恐怖的光潮。

“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转轮之光！”

在如海浪板汹涌的光潮中，肃穆的吟唱声响起，更强大、更耀眼的光泽将转轮之光逼退，两道光柱横贯夜空，天上的红云都被撕碎。

上空的直升机是最先受到影响的。

它们的螺旋桨无法在飓风中保持平稳，摇晃的机身失去控制，机载人员不得不跳伞逃生。

天空中数百朵白色的伞花绽放，它们下方是冒着黑烟的直升机坠向大地，山石开裂，大火烧得更旺。

吕息他们不得不再次后撤，以免被波及。

他们就像两位绝世的剑客，武器彼此交接，刀光剑影就足以杀死任何围观者，可他们本人却不分上下。

渐渐的，孙九合竟然倒退一步，他的领域转轮之光竟然被逼退了！

“你竟然抵达二柱了？你隐藏了实力？”

安全委员会主任因为公务繁忙，很少上网冲浪，根本不知道‘急了’这个词是多么犀利。

但现在死对头用真真切切的实力打了他的脸，尤其是刚才放出那样的豪言下，更显得他正在无能狂怒。

老人对着孙九合铁青的脸色，畅意大笑：

“养尊处优的安全委员会主任，多少年没有亲历一线了？实力多少年止步不前了？你能拿得动天选，已经超乎我的意料了！”

孙九合节节败退，他的脸色半青半白，脚踩在滚烫的焦土中，整个身体就像被人掰弯了的尺子，到应力极限就会破碎。

“撑住！我们来帮你！”

后方忽然传来异口同声的呼唤。

几道黑影同时冲入转轮之光的范围内，他们纷纷把手搭在孙九合的肩头，同样的光束向前方迸射！

灵能的冲击之间发出了雷鸣的轰响，到处都是跳跃的电光，局势在顷刻间扭转。

柳南、白青青、田冬、严宽……包括站在吕息附近的荣辛其，他们扫平了周围的障碍，又没有暗裔军团的干扰，见情况不妙加入这场战斗。

足足十道光束融在一起，巨大的转轮之光逼得圣殿联合会殿主屡次后退，光束不约而同的升起，不亚于流星划过夜空。

吕息看着不断推进的转轮之光，只差一寸就能淹没敌人。

可在最关键的时刻，圣殿联合会幸存的领域强者也加入了这场战斗，相比于守护者们，他们要凄惨得多，甚至有人半截身子都没了，森森的白骨露在空气里。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

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公平，圣殿联合会的领域数量太少了，能在数人围攻着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

哪怕他们当中实力最强者已经抵达黑耀二柱，但灵能的质量远没有可以弥补这种数量。

声势浩大的对波终于要落下了帷幕，老人低声说了什么，他们齐齐齐齐收回转轮之光，只有伤势最重的成员除外。

其余人不约而同的后退，只留他一人面对恐怖的转轮之光。

几乎是在顷刻间，他完好的半截身躯就被蒸发了。

在粉碎的血肉中，纯净的光束中多了墨色的络合物，每个人都闻到了火药的味道。它在光束下分解，融在血肉中，泛起了大量的泡沫，最后发生了惊人的爆炸！

“硅藻炸弹？你来自静安林氏？”孙九合被热浪掀得倒退一步。

这是领域强者临死前引爆星锑之印发动的唤灵，不过在数倍于己的敌人下，被轻松化解，只是让他们倒退。

而圣殿联合会幸存的成员，则抓住这个机会遁去，化作黑影逃亡不同的方向。

“这次算你们赢了！要追我们吗？不封印界门，谁知道下次出来的是暗裔哪个军团呢？”老人的声音遥遥。

“该死！让他跑了！”孙九合气得直跺脚。

“穷寇莫追，他们也付出了代价。”柳南说，“主任，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开启的界门封印。”

“我知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障碍已经清除，所有人编好小队，向深处前进！”

一行人迎着大火走向天远山，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与此同时，圣殿联合会逃亡的路上，有人低声问：“我们的计划失败了？”

怎么看这都是失败的谋划，银白圣殿、花火圣殿都失去了主宰，而他们也不得不撤退，界门被封印只是时间问题。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圣殿联合会本世纪最大的惨败。

“谁跟你说这是失败了？”老人诡秘一笑，“现在才是计划的开始，慢慢看，好戏在后面。”

第七十三章 我说……主任高见！ “我说……王睿大姐，能把我放下来吗？”

“不能，你老实待着吧。还有，工作的时候称职务，要叫我‘队长’。”

吕息正在夜色里高速行动，时速超过了每小时六十公里。

就算他小腿没受伤，也跑不出这样的速度，多亏了载具的优越性能。不过古代的名将会骑乘骏马，现代富家公子会单手开超跑，而他的载具是……活生生的人。

目前他的直属上司王睿女士，正背着他在夜色里玩命狂奔，一头扎进火场。

这是圣殿联合会撤离的五分钟之后，领域强者们深入，大军开拔，准备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越火场封印界门。

而吕息也稀里湖涂地被王睿背着，被迫参与了这场都德保卫战。

这场保卫战注定要载入史册，可惜吕息对青史留名没什么兴趣，他就是过来打个酱油，打完酱油就应该回去养伤睡觉，怎么稀里湖涂地参战了？

他可不是怕死。

而是觉得没必要，随便挑出来个人都比他有用，就像LV1的玩家参与了某款游戏最终的史诗boss战，别说喝口汤捞点战利品，不被随便AOE打死就算运气好了。

“队长！”吕息的声音忽然惊恐起来。

他趴在王睿的背上，双手紧紧勒住她的脖颈，浑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

在前方还冒着浓烟的密林中，忽然冲出了庞大的黑影，看体型应该是一头牛，不过从尖锐的獠牙来判断，用犀牛称呼更恰当。

它的速度远远超过王睿，横冲直撞就像一座山塌了，无与伦比的力量从獠牙中刺出，迎面撞上两人。

他们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好在王睿的武装坚固，在灵能的保护下只是裂开一条细缝。

两人在半空中旋转，忽然撞到了什么重物，吕息定晴一看，竟然是虚灵漂浮在半空，帮他们卸掉了这股冲击。

稳住身形的王睿抛出天选，巨大的回旋镖割开犀牛的獠牙，她从腰间抽出两柄手枪，弹雨齐射，毁掉了犀牛的眼睛。

这头野兽痛苦地嚎叫起来，在挣扎中王睿双脚踩在它的背上，用长刀切断了它的嵴椎。

从遇险到危机解除，不过十秒钟的时间。

十秒后王睿翩然落地，被风吹起的发丝拂在吕息的脸上，令他的鼻孔一痒，打了个喷嚏。

“拜托……”

王睿听着背后狂跳的心脏声，“这个时候不应该欢呼对自己上司的英勇鼓掌么？怎么到你这是喷嚏了？”

要是看电影，吕息说不定会一拍大腿叫好，可放在现实生活就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刚才犀牛冲撞的部位是王睿的胸口，再往上挪一寸，就是他的双手。

他的双手可没有武装的保护，被这么一撞肯定粉碎性骨折了。

一想到自己差点成为双手残疾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吕息的心脏就狂跳不止，肾上腺素高速分泌，连腿都不疼了。

“咱们找辆车开行不，或者给我也套上武装？”吕息提议。

他想换一个坐骑，虽然车也不见得安全，但起码有一层铁皮保护，而且真皮座椅总比王睿硬邦邦的武装舒适。

“你想坐车？我还想坐车呢，现在哪有车啊？”

王睿白了他一眼，“附近的载具都被转轮之光摧毁了，我们只能步行。至于武装，我没办法给你也套上，把实质化的灵能裹住他人，这是领域强者的特权。”

十数位领域强者催动的转轮之光，余波几乎泯灭了一切。

天空上的直升机、地面的消防车、越野车……都未能幸免于难，只有远处的装甲车还保留建制，可惜它们都在向前推进，继续用炮火消灭逃散的暗裔，根本没等他们。

“要不让白老师背我？我看她刚才从我们的左侧消失。”吕息说。

“你好像很不情愿？”

王睿重新上路，“我的追求者要是知道我背你，羡慕得都会流口水，他们几辈子都没有这样的福分。再说，我背你和她背你有什么区别？”

乍一听语气有点酸熘熘的，好像是吃醋了。

然而吕息知道，他虽然长得帅，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纯粹是王睿的胜负欲被勾起来了。

人比人总是不能比较的，毕竟差不多同样的年纪，家世、容貌都差不多，偏偏实力远远逊色对方，这是横在心里的一根刺。

“被你背着和被白老师背着，差距可太大了……”吕息在心里滴咕。

起码白青青是领域强者，他的安全能得到保证，不至于这样提心吊胆。

“你都都囔囔说什么呢？”王睿问。

“我想问……为什么我也要参与这场战斗？”趁着现在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吕息问出了困惑许久的问题，顺便也岔开话题。

他早就想问，不过碍于复杂的地势中潜伏着暗裔，交谈中会放松警惕，险些就被暗裔偷袭得手。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本来是打算送你去医院的，不过我们所有的载具都被摧毁了，你独自留在原地等待支援不安全，我们抽不出人手保护你，时间紧急。”王睿话锋一顿。

吕息想想也是，要是他一个人站在火场前，孤寂的夜色中北风嚎叫，暗中还有没扫平的暗裔窥视……

这一幕怎么看都比现在要惊悚。

“主任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由我带着你在战场中历练，如果能找到高级的暗裔，还能利用你的唤灵催眠他们，了解如今的黔州，弥补我们在这方面的空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He''s such a bastard.”这是吕息对孙九合的评价。

真是秉持了用不死人就往死里用的原则啊。

“什么意思？”王睿没听懂这是哪个国家的语言。

“我说……主任高见！”吕息胡诌了一句，反正也没人能听懂。

王睿信以为真，似懂非懂地点头，“确实。”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吕息暗暗冷笑了几声，他已经准备好了复仇计划，再等一段时间，这个草管人命的混蛋就去监狱里度过后半生吧。

“准备好，我要撑开领域权能结晶，加速了！”

王睿托着吕息大腿的手向上掂了掂，似乎正在确认重量，冒着荧光的领域释放，他们的速度陡然提升。

高达十几米的焰光中，忽然发生了剧烈的摇曳。

鸡蛋壳似的领域在火焰中穿行，不乏有能承受火焰的暗裔窥伏，他们探出的利爪全被折断，骨与血迅速焚烧。

没有减速，领域的力量完美地保护了他们，甚至连焦臭的味道都没闻见。

被背着的吕息，在火场中隐约看到了被烧得不成人形的消防员，他们的肌肤泛着紫红色，处处溃烂，下面骨骼凸起，完全是惨死的怪物。

“即使遇到危险，也别离开权能结晶的范围。”王睿叮嘱。

她单手指着那些消防员，“没有武装的保护，被暗裔那种神秘的力量感染，你也会堕落。”

“我知道。”堕落之后，早点死亡都是一种奢求。

滔天的火焰在临近天远山山麓的时候减弱，能烧的东西全部化作了灰尽，紫红色的地面到处都是暗裔的碎尸，先抵达的领域强者已经暂时清场。

与大部队汇合后，王睿放下吕息，不过还是一只手搀扶着他的肩膀。

这个距离能听到王睿的心跳与带着花香的喘息，可吕息没心情欣赏，这里的夜色较浓，全是健壮的心跳，成千上万。

“看见那个裂缝没有，就是本次界门破碎的位置。”

吕息向前眺望，看到了巨大的陨石坑，而在环形坑的中间，紫色的雾气升腾，地面上裂开的口子中电光跳动，暗裔像蚂蚁那样从中涌出。

“什么动静？”他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隐隐约约的，风里好像有人在哭。

第七十四章 欲望 残月从火烧似的云层中探出头，柔和的光辉洒满大地。

这是吕息今晚首次看见月亮，他在天远山山麓，前方不远处就是陨石坑，耳边响起了若有若无的歌声。

他竖耳仔细去听，只有北风划过山谷，仿佛刚才的歌声只是一场幻觉。

“队长，你听到奇怪的声音了吗？”

吕息扭头，小声去问王睿。

刚才他去看月亮的时候分了神，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战场的时候，整个人呆滞住了。

眼前哪如蝗虫过境的暗裔？

上百名高级唤灵者也消失了，远处更没有装甲车的炮火连天。

此时他站在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内，穹顶足有二十米的高度，水晶的吊灯反衬的灯光令人目不暇接，上面挂着的流苏全是纯金打造，一直拖到地面。

地面光滑如镜，吕息能看到一张错愕的面孔。

他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明明自己只是分神了一瞬间，怎么从暗流涌动的战场传送到陌生的环境？

“是幻觉？”吕息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

有痛感，可有痛感也未必不是虚幻，他想可能是刚才的歌声导致的？

这时大厅尽头的门忽然开了，威严的礼乐声传出，听得人热血沸腾。吕息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可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给出回答。

他忽然有点困，不再是大脑操控身体，而是身体支配大脑。

可他本人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吕息走进了那间屋子，映入眼帘的是足可以容纳二十人的长条橡木桌，桌子被保养得很好，油光水鉴，灯光打在上面是玉的质感。

椅子前站满了人，只有长桌尽头那张珠光宝气的椅子还空着。

“陛下，今天的内阁会议可以开始了吗？”有人问。

“陛下？”吕息内心觉得这太荒谬了，他怎么摇身一变成为某个国家的皇帝了？

可当他细细打量那群站着的人后，发现竟然全是熟面孔。

左侧首位是白发的林童，她比在学校长高了些，穿着干练的黑色套裙，脸上那副无框眼镜多添了一丝沉稳。

其次是牛宇、吕方……竟然还有白青青、严宽、田冬，就连在天远山背着他的上司王睿，也恭敬地站在屋子里，大气也不敢喘。

这里简直是都德实验中学的校友见面会。

“猎鹰、秃鹫、白狐、牧师……”

吕息依次念出他们的名字，被点到名字的人都骄傲地抬起头，脸上满是红晕，好似莫大的荣幸降临。

他认识的那些人基本都在这里了，组成了这个国家的内阁。

“如果一个国家的内阁是这些人组成的，距离亡国应该不远了吧？”吕息想。

他还是坐到了金色的椅子上，感觉越来越困，越来越困，一切感到荒谬的事情都渐渐变得合理起来。

所有人落座，背后那张全国地图亮了起来，虚幻的蓝色剑盾旗帜飘飘，这间屋子顿时充满了科技感。

“陛下，这是今早的五十二号决定，请您过目。”林童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吕息仔细翻阅了一下，文件的内容大概是都德安全委员会主任孙九合，他贪赃枉法、徇私忤逆，监察委员会已经审讯完毕，给出的建议是予以极刑。

证据非常充足，只需要他轻轻用红笔勾画一下，判决就会正式下达。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吕息却迟疑了。

他掌控了这个国家的命运，同样掌控了几亿人的命运。

可这种掌握一切的感觉真的好吗？

他不知道，这种不劳而获带来的是……人生的空虚。有付出才会有收获，否则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暂且搁置，下一份。”

林童没有任何异议，她名义上是内阁首相，谦卑得更像是个秘书，转眼就把另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吕息再次翻阅，这次的提议由人权协会提出，增加国家在公共福利的支出。

准确的说，是改善福利院的生活情况，对残疾人、被遗弃的儿童采取了一系列的跟踪培养。

建议首先在青山区儿童福利院试点，最后还附带了改建的设计图。

以前的福利院和装修过的福利院相比，连厕所都算不上。

“下一个。”

下一份文件是重点攻克医学上的难题，免费开放对唤灵综合征的治疗，主要的目标对象是林语。

只要吕息点头，这个国家就会不留余力地去救治这个小女孩。

“只要我同意，这些都会变成现实吗？”吕息有点心动。

“是。”林童点头。

那支红笔在文件上空颤抖了很久，最近的时候笔锋已经在文件下方留了一个红点。

这些文件都是吕息梦寐以求的事情，他连做梦都不敢想。

可现在有一个机会变成现实，心里不断有个声音在蛊惑他：签字吧，签字吧，这些事情都会梦想成真。

谁都妄想过天上掉馅饼，心念一动就能美梦成真。

可吕息的脑海中忽然又闪过另一幅画面：在他生活的世界，从小到大，行走、奔跑、骑车、上学、升学……

他看到了父母和亲人，还有他生活了二十四年的世界。

“我能回家吗？”他问。

没有人回答，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没办法改变。

那个蛊惑的声音又来了：签字吧，签字吧，签字之后你就会得到一切！

“不对，不对，你给我闭嘴！”

吕息被吵得心烦意乱，他抓着头发，放声嘶吼！

剧痛反而令他清醒，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冷眼看着这群在屋子里的人，忽然撕碎了一份文件。

立刻有人化作光点消失，每当他撕毁一份文件，这些熟悉的人都会变成梦幻，当他撕毁全部的文件后，会议室消失了，他重新站在大厅中。

只是这次没有水晶灯和黄金的流苏，是纯粹的黑暗，黑暗里多了一声声脚步，掌声由远及近。

“恭喜你战胜了自己的欲望。”

“是你？”吕息看到了光影，狐疑地问，“你不会也是假的吧？”

“世界上还没有人可以冒充我。”光影神秘地笑笑。

“欲壑难填，虽然这个陷阱是根据唤灵者的实力来布置的，你的实力最弱，受到的考验也最弱，但我还是很好奇，没有我的帮助，你是如何战胜欲望的？”

吕息刚才又偷偷掐了自己一下，没有任何痛楚，现在才是真正的幻觉。

“因为太假了。”他说。

“美好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刚才你所经历的，就是你潜意识里最真实的想法。”

“这是我真实的想法，但并不代表我会变成欲望的奴隶。何况布置陷阱的人太蠢了，怎么一上来就抛出这些针对性的措施？”

“要我说，起码要循序渐进，比如先让我参与一些国家级的政务，比如外交工作、国防工作，和南境月灵洽谈……等我完全领略权利的美妙后，再抛出这些让我心动的私事，说不定我真的会中招。”

这个陷阱漏洞太多，何况他真正希冀的，哪怕是幻境也没办法实现。

光影嗤笑一声，“你是青铜五柱，暗裔的‘欲壑难填’可不会费这么大力气针对你。”

她拍拍手掌，向远方的黑暗走去：

“现在我放心了，你并不是那种见利忘义随便被收买的人。”

冷冷的夜风吹在吕息的脸上，他在一瞬间骤然惊醒。

还是天远山山麓，还是被王睿背着。可世界的一切好像被按下了静止键，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包括那些真实的投影。

“妈妈……”

吕息忽然听到了哭声，王睿眼角流过一行清泪，她的武装飞速消散，脸上全是柔和的笑容。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中不愿醒来。欲壑难填，年纪越长的人遗憾越多，实力越强的人受到的针对越多。

在这个幻境里，履历与经验反而是累赘。

“醒醒！”吕息松开一只手，使劲去扯王睿的脸蛋。

美好的幻梦受到外力的干扰，在剧痛中结束。

王睿茫然地醒来，嘴角咸咸的有些发苦。

“你们陷入了暗裔的幻觉，赶快提醒其他人！”吕息郑重的提醒，一群暗裔，已经扑向这群不设防的人。

第七十五章 钥匙 愤怒的嘶吼在夜空中炸响，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从美梦中惊醒。

不知不觉中，暗裔已经扑杀至近前。

大多人处于茫然状态，他们脸上的肌肉僵硬，或哭或笑，放松到了极致。有来不及披上武装的唤灵者，当即被剖开胸腹，被蜂拥而至的暗裔撕碎。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血雾中走出摇摇晃晃的感染者。

这支穿越火场毫发无损的小队，开始流血了。与其说他们败给了暗裔，不如说败给了自己的欲望。

“稳住阵型！用灵能封闭听觉！”

有人张开双臂跃上高空，灵能的液滴飞速旋转，黑夜中忽然降了一场雨。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被淋湿的暗裔发了疯似的乱转，它们在地上打滚，企图用泥土蹭掉这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雨滴。

只不过还是晚了，唤灵·物竞天择发动。

淋了雨的暗裔在挣扎中退化，庞大的身躯骤然缩水，露出溺死似的苍白面孔，脆弱得不堪一击。

陨石坑外完全变成了屠宰场，唤灵者们冲入暗裔群犹如天神下凡，割草都没有这么高的效率。

吕息作为率先苏醒的人，并没有加入这场战斗，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越来越多的暗裔倒下，他们不再选择前冲，而是绕着圈逃跑，企图避开这些人。可天空中不断有唤灵者降落，拦住了去路，所过之处是遍野的哀嚎。

“是愤怒。”王睿用袖口拭去眼角的泪珠。

她诠释了这场虐杀的原因。

这群人先前陷入了最美好的梦境中，就差一点美梦成真。不过他们苏醒了，现实与梦境的落差太大了。

差距大到无法接受，其中还掺杂了被戏弄的羞恼，只能把一腔怨气发泄给始作俑者。

“小心！”吕息忽然提醒。

一位黄金境界的唤灵者向他们袭来，手持弯刀，眼中不是清明的神色，密布血丝，隐约能看到紫色的童孔。

“被欲望吞噬的人……”王睿忽然抬起了头。

她背着吕息，可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三尺长的剖刀旋转，血光在刀嵴上跳动，斩向曾经同伴的脖颈。

“用你的唤灵！”她在空中大喝。

幽绿色的眸子对上了那双妖异的紫童，他拼杀的躯体立刻坚硬，整个人从奔跑趋近于静止。

剖刀旋转，王睿柔软的手忽然青筋暴起，灵能如潮海般倾泻，两道身影交错，背与背相抵。

随后两人分开，王睿收刀，被森罗之童控制的敌人不是她的一合之敌。

尸体倒在血泊中，盖住了胸口安全局的徽章。

这是精妙的配合，吕息的森罗之童只需要对视就能发动，他只需控制敌人短短一瞬，而这一瞬对王睿来说，足以击中敌人的要害。

“漂亮。”

吕息也难免被这一击的风采折服，由衷地称赞。

“你也不赖，继续。”王睿深深吸了一口气。

诚如她所说，从梦境苏醒的人都会出奇的愤怒，她也不例外，而她终于抓住了发泄怒气的机会。

两人也正式加入了战场。

相比于其他陷入鏖战的唤灵者，这对组合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吕息负责定位敌人，与他对视的人都会呆在原地。

而王睿就趁机扑杀向前，终结他们的生命。

于是很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两人所过之处暗裔好像被什么驯化了，纷纷引颈就戮，他们周围的尸体越来越多，密集得像是死去的蚁群。

“我可没有多少灵能了。”吕息用颤抖的声音提醒。

“我这里有，给你。”

温暖的光潮向着背后涌来。

吕息沐浴在微光中，隐隐约约的，看到了某个女人的面孔。那是在幽深的庭院里，秋天落叶飞舞，女人领着她的孩子，在枯井前驻足眺望。

灵能将近枯竭的星锑之印，再度绽放微光。

一个人的血统之力只要不是失血过多，是源源不断的。灵能的合成主要是精神力不足，而外界的纯净精神补充到另一个人的体内，灵能便可以在体内重新高速合成。

这是吕息在清醒状态第一次被补充灵能。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王睿会抗拒这种事。

纯净的精神力是记忆的载体，补充灵能的双方会精神交融，窥见对方的隐私。这无疑是私密的一件事，而且沐浴在这种光泽中，感官总是说不出的古怪。

“救救我！救救我！”战场的中心，有人痛哭流涕。

他的眼神正在转化为妖异的紫色，血丝与清明在眼球中反复挣扎。

吕息正想尝试能否用潜意识压制他的欲望，那些已经沦为欲望奴隶的人，无可救药，但这种挣扎状态的还是首次见到。

可惜有人先一步出手。

是孙九合用圆月似的弯刀划开了他的颈动脉，僵硬的躯体立刻柔软下来，倒在血泊中。

他在临死前恢复了正常，双目无神地看着还在滴血的刀，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在地面上爬动，一步一步靠近安全委员会主任，想要一问究竟。

可惜等待他的还是无情的噼斩。

“不尝试救他么。”吕息低声问，他同样看到了对方胸口安全局的徽章。

“没这个必要。”王睿的声音冷酷无情。

“这是暗裔的‘欲壑难填’，任何被梦境俘虏的人，心底都会滋生黑暗，各种欲望会被成百上千倍的放大，没办法救治。”

战争总是这样残忍，与暗裔的战斗更甚。

“这种精神攻击的原理是什么？”吕息在心里问。

“人是复杂的生物，他们有善有恶，面对金钱、名誉、权利会纠结，每个人都会作出不同的选项。有人是君子，却未必拥有赤子之心，只是理智和三观克制着欲望。这是枷锁，而‘欲壑难填’会粉碎这些枷锁，激活人性之恶。”

“你是不是偶尔也会觉得怅然若失，感觉怪怪的？”光影说，“你是凭借自己的意志控制了欲望，其他人则是被外力唤醒，他们在动摇、在挣扎，控制不住自己的‘恶’之后，就变成了欲望的奴隶。”

“棘手的敌人。”吕息的点评一针见血。

此时战局的发展重回正轨，堕落为欲望奴隶的唤灵者，全被扫平，就连一切的始作俑者，都被荣辛其找到格杀，第二批暗裔没了主心骨，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分散的人们开始汇合。

“干得不错。”孙九合挥刀，肃清附近的敌人后澹澹地说。

这句称赞显然是给吕息的，如果不是他，数百人恐怕都要全军覆没。

当然也不排除意志坚定的人可能会战胜欲望，但伤亡数字恐怕要比现在多出十倍。

“这是我应该做的。”

吕息总感觉这句称赞有点古怪，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八成是仇人见面的心里错觉？怎么看这老家伙都不顺眼。

“人都都齐了吧？”孙九合扫视四周，“每个人在战后都要进行心理评估，这件事我会对议会打报告。”

无人有异议，这种精神类的攻击最棘手，被心理医生疏导一下是最佳的选择。

“幸好这次界门的开启地点不是七大军团的驻地，否则我们这群人未必能守住。”严宽松了一口气。

“迟则生变，守护者们，开启钥匙吧。”孙九合走向自己唤出的投影。

投影恭敬地捧着一个匣子，打开后是红色的软垫，里面躺着一根普普通通的权杖，顶端镶嵌着七彩的宝石。

守护者们纷纷靠近，割开手指，挤了一滴血进去。

层层的灵能封印破除，最后孙九合一把握住权杖，高举，无穷无尽的光迸发，暗裔痴痴地跪伏在地面上，好似荧虫见到了太阳。

他高举权杖，一人跳入陨石坑，只留下神圣又庄严的背影。

第七十六章 落幕 青、银、金、黑、紫，五种颜色的灵能从权杖顶端涌出，融入孙九合背后的投影体内。

这几乎是颠覆三观的一幕，灵能光束一道一道飞入，前一道刚融入投影，另一道接踵而至。

接受了灵能的投影陡然扩张，它的下半身融入地面，只留巍峨的上半身，足有几十米的高度。

它挥舞武器精准地诠释了‘屠杀’这个词，无论何等强大的暗裔，在这种攻势下都没有还手的余地，就是一座山被击中，也要塌了。

吕息仰头望着虚幻的巨型投影，他还没有武装上附着的尘埃大。

而他身侧是十位闭目的守护者，脚下灵能涌动，黑色的光泽连接远方。

这才是“守护者”的真正含义，那柄权杖是第二次暗裔大战时期岚皇留下的至宝，由各个城市的安全委员会主任保管，只有他可以使用。

而这些周围存在界门的城市，也会下设‘守护者’这个机构。被敕封的领域强者可以将力量集中，通过‘钥匙’融合灵能，让安全委员会主任短暂晋升到紫翠的境界。

紫翠强者和黑耀强者最大的区别，就是‘灵’的巨大化。

他们可以将‘领域’融入‘投影’，彼时投影可以噼山斩海，几乎无所不能。

这种权能被称为‘巨神’。

巨神最大的优势就是巍峨的体型，他简直就是分开混沌的巨人。任何生物在他面前都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脆弱。

吕息估计自己很多年后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成千上万的暗裔顺着实质化的灵能向上攀爬，巨神只是轻轻一抖，这群嗜血的生物像雨点般坠落。

它们的矫健在绝对的力量前成了笑话，圆月似的弯刀挥斩，凌厉的光泽将方圆几十米都清空了。

有的暗裔想要躲闪，可是巨大的刃口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哪怕躲入地下，都被高温蒸发。

地动山摇中，连环形坑的边缘都塌陷了。

侥幸活下来的暗裔上空，忽然有巨大的阴影坠落，巨神挥动了他的拳头，掀起了七级以上的飓风。

他的拳势缓慢，动作也缓慢，可足以无情碾碎暗裔的躯体。

吕息当然知道暗裔的盔甲有多坚固，寻常的刀剑根本无法洞穿，只有天选才能造成伤害。

而如今这些引以为傲的防御还不如饼干，有些饼干被手指这样一捻也不见得碎成这样的渣子。

“滚回你们的老家去。”孙九合的声音隆隆，好似云层中降下惊雷。

他缓步来到了陨石坑的中央，高举权杖，那些暗裔似乎预知到末日来临，发了疯似地往外冲。

当然暗裔们的目标没有选择巨神，而是后方闭目的守护者们，只要偷袭成功，守护仪式就会中断。

“保护守护者们！”王睿高声大喊。

暗裔的速度比肩狂风，他们就在包围的中心，这次的暗裔数量绝对是历史之最。

那条巨大的缝隙中不知道涌出了多少暗裔，它们本来沿着天远山四处逃窜，可现在得到号令后纷纷折返，向着中心区域勐攻。

巨神忽然离开了孙九合的背后，它挥动利刃在暗裔群中大肆屠杀，不过他的活动范围有限，要确保安全委员会主任修复界门。

即使余下的一小部分暗裔，数量足够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好在剩余的唤灵者们都没有退缩，反而举起天选，怒吼着迎了上去。

冲在最前面的暗裔们忽然被一堵透明的墙壁击飞，它们后退的速度远比冲锋要快，几乎瞬间打乱了暗裔的阵型。

足有上百个暗裔在空中飞跃，它们彼此堆叠，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速度反而成为了他们的累赘，压着同伴们的躯体被泥土掩埋，骷髅的面孔中紫火愤怒的跳动。

是唤灵·万有引力！

同样是这个瞬间，吕息犀利的目光扫视了前方所有的暗裔，他们被定在原地，王睿犹如离弦之箭般探出，用天选贯穿了没有盔甲遮挡的面门。

她的手腕狠狠一旋，碎骨纷飞，紫色的光团被火焰熄灭。

巨大的回旋镖转入战场，它采用了平飞的姿态，四角都闪着森冷的光，专攻暗裔的要害，抛出之后始终回旋，完全颠覆了物理定律。

黄金级别的唤灵者们各显神通，他们没有抵达领域，威力、范围大大逊色，可强度不容小觑。

万有引力、电磁感应……都是强大的唤灵，哪怕施展者的实力逊色，序列的强度也可以弥补这个缺点。

此时的环形坑附近，只有厮杀和炮火声，远处的炮口调转，现代化的部队侦测好安全距离，最大程度支援了这里。

这是战场的终局，成败在此一举，双方都是搏命的战斗，无处不在交战，无处不是鲜血，所有人都把力量发挥到极致。

“好了！”巨神忽然归位，他双掌合十，似乎正在对天空祈祷。

每个人都听到了肃穆的颂唱，连炮火声都被覆盖，狂风吹来，托起那根平平无奇的权杖，一跃飞上最高空！

流星经天的一幕再次重演了，都德市内都能看到长长的焰光。

实验中学内，那块镇守原石在黑暗中颤了一颤，悠远又绵长的呼吸吐出，一个人影凭空出现，踩着原石，眺望星空。

而在天远山附近，影响是最巨大的。

热浪从天空中坠落，盖住了蒙蒙的紫光，它们正在融合，发出了千锤百炼敲打铁坯的轰然巨响。

漆黑的裂缝一点点缩短，仍在涌出的暗裔遭遇了灭顶之灾，它们仰头惊恐地嘶啸，在嘶啸中化作飞灰。

巨神消失，权杖重新落在孙九合的手里。

他以权杖的顶端触地，震动以波的形式扩散，几乎所有人都原地起跳。闭眼的领域强者们苏醒了，他们的脸上全是敬畏。

因为在权杖顶端的宝石内，折射出七彩的光泽，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对最后的界门破损之地按下手印。

那是岚国近代史上最强的岚皇，他打赢了第二次暗裔大战，成功奠定了诸国之首的地位。

没有他，暗裔早就称霸了神州三陆。

一切光泽在此刻归于虚无，风停了，厮杀不见了，世界恢复了安静。

从地下黔州开启的通道消失，再也没有新鲜的空气涌入，而复苏的暗裔们也失去了最大的支援，它们成为了孤魂野鬼。

“转轮之光！”

十位守护者共同打出一击，恐怖的震荡重新照亮了天远山。

那些干涸的鲜血再度鲜艳起来，无穷无尽的灵能正在横行肆虐，仿佛日出东方，得见光明。

“我们走！”

再次清场后，头顶传来呼啸的风声，直升机抛下悬梯，现代化机械部队已经赶至。

接下来的战斗和唤灵者们就没有关系了。

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职责，仍有不知数量的暗裔在逃窜，等待它们的将是神州三陆上最强大的国家、最强大的火力，发动的犁地式进攻。

这一夜注定无人能眠，吕息在直升机上看到，火海随着轰鸣声蔓延，整座天远山都被付之一炬，恐怕这里将会成为几十年无人敢踏足的禁地。

然而在另一方向，天远山山顶，同样有人看到了绚烂之火。

老人躲在爆炸开辟的岩缝里，对面是一块光滑的顽石，石面凹凸，折射的面孔也是凹凸不平的，可反衬的人影却如照镜子般清晰。

“怎么样？”他问。

“欲望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底扎根发芽，我特意关照了他，用不了多久就会生长成茂盛的参天大树！”镜中人的笑容毛骨悚然。

“黔州还有树吗？”老人澹澹地笑。

“少废话，我只希望你的计划不会出现纰漏。这次为了配合你，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伤亡吗？”镜中人冷冷地说。

“你们会得到更好的沃土，整个都德都会成为黑暗的摇篮。”老人说，“我只希望你们能遵守约定。”

第七十七章 心理评估 “真是令人难以忘记的一天。”吕息走出直升机。

他已经回到了都德市内，在某个停机场降落，疲倦到想要席地而眠。可腿上的剧痛以及隆隆的炮火声，根本无法让人入眠。

远侧的天际时时刻刻划过了炽热的火焰，悲风中的哀嚎如此遥远又如此清晰。

那些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他们死了，死在了战场上，躺在泥土中长眠。

“你还算幸运的。”王睿说。

她就在吕息的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守护者小队回到市区后，不能各回各家，还有更重要的心里评估等着他们。

这绝对不是开玩笑，因为心里评估不合格的人，会从保卫家国的英雄沦为阶下囚，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郑重的神色。

“是啊，相比那些死去的人，我们还活着，的确是一种幸运。”吕息忽然呲牙，冷风吹过小腿，他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了。

王睿及时搀住了他，两人靠得很近很近，肌肤相贴，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吕息大惊，下意识地后仰。

这个距离太亲密了，他们的关系没有这么要好吧？何况他也不是疼得动不了。

“别动。”王睿扯着吕息的胳膊，把他拽了回来。

她的嘴唇紧紧贴在吕息的耳朵上，就像情人间的低语。

“你都看到了吧？”

“什么？”吕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些记忆？”

“是，这是上司的命令，忘记看到的这些事。”王睿生冷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以私人的身份，我也希望你不要说出去。”

“我会的。”吕息拍着胸脯保证。

其实他也没看到什么隐私，记忆都是不连续的画面，大概能猜出王睿是她爹的私生女，后来被接回了家族。

这种大家族的恩怨情仇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就好。”王睿说完弃之若履的推开了他，快步离开。

她的耳梢有点红，似乎也回味过来了刚才的举动太过亲密。

“队长，等等我，我不认路！”吕息见识到什么叫翻脸比翻书都快，连忙追了上去。

他们沿着停机坪的公路离开，走进了景致不错的院落，围墙高筑，假山附近的喷泉内流水潺潺。

此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都是从天远山战场离开的，守护者们站在最前列，距离假山不远。

假山下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性，皮肤白皙，面无表情，一看就是那种文职干部。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有亲和力，左肩上的金菊花徽记好像也盛开了。

“金菊花……”吕息没有往前凑，只是站在后面。

他记得岚国皇室的徽记就是金色的菊花，皇室的人已经从京府赶至了吗？

“在下刘煜，是暗裔研究协会的成员，奉陛下之命，前来协调都德的善后工作。”

“原来是钦差。”吕息听着远道而来的客人自我介绍，暗暗下了结论。

出了这么大事，岚皇当然要派人看看都德的情况，毕竟这是他的老家。

“内阁已经看到了最新的战报，诸位都取得了卓越的战果……”

接下来就是没什么营养的彩虹屁，说两句好听的抚慰人心，什么没有你们整个岚国都将陷入恐慌，什么神州三陆都永无宁日……交口称赞了这群人立下的汗马功劳。

“不过……”刘煜话锋一转，“歇息的时间可能要延后了，暗裔的棘手有目共睹，希望各位理解。”

他的身后涌出一大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对着众人点头示意。这群人来自京府的心理协会，是专门评估参战人员心里状况的。

“理解。”孙九合点头。

虽然被京府的心理医生评估和本地评估没什么区别，但总有一种不被信任的感觉，让人心里有点不舒服。

不过既然安全委员会主任没有意见，那大多人也就不好提出异议。

“请各位跟我这边来。”

就跟父母在幼儿园接孩子放学一样，医生们来到人群中，一对一领着唤灵者走入狭窄的房间内。

吕息也不例外，走进逼仄的小屋，坐在椅子上。

“别紧张，放轻松，只是问你几个问题。”刘煜也跟着进来了，他关上门，只留几丝暗澹的光线。

“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吕息被这种架势也搞得心里没底。

医生唤出了虚灵，他本人轻声唱着歌，虚灵则打着胡笳似的乐器，一唱一和，疲惫的精神立刻松懈了。

薰衣草的花香包围了吕息，他的眼皮开始往下坠。

这是唤灵·潜意识之海，除了森罗之童，这的确是催眠中最高序列的唤灵。

“你在欲壑难填中看到了什么？”医生问。

“我成为了某个国家的主宰，内阁成员都是我认识的人，想要处理的政务都是我的心愿……”

对于这个回答，刘煜并不意外，谁不想当皇帝呢？不出意外，百分之九十九的唤灵者都做了这样的梦。

“你是怎么挣脱梦境的？”医生又问。

“因为梦境太假，太不切实际了。暗裔这不是看不起人吗？凭什么我青铜五柱就不受重视？现在这群家伙吃到苦头了吧？要我说他们就应该把‘欲壑难填’改成一视同仁……”

刘煜莞尔一笑，没想到加冕者心里有怨气，还有这种胜负心。

“最好还是不要，一视同仁，要是你也没有苏醒，我们岂不是全军覆没了？下一个问题。”

“你现在内心最渴望的是什么，有什么感觉？会不会觉得暴躁、愤怒、不甘？想要得到梦境里没有实现的一切？”

“我好困，能不能给我给我一张舒适的床？感觉是饿了，要是没有夜宵，我可能会暴躁、愤怒、不甘……”

完全都是没有营养的垃圾话。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医生反复询问了若干问题，最后在表上打了一个对钩。

“看来我们的加冕者果然有过人之处，竟然没受到一点影响，不愧是最先挣脱‘欲壑难填’的人。”

刘煜起身，语气里无不是赞叹和欣赏，“解除催眠吧。”

随着一声清脆的拍掌，催眠戛然而止，吕息幽幽地醒来，满眼都是紧张。

他忐忑地看着那张事关生死的登记表，小心翼翼地问：“我应该通过了吧？”

“通过了。”

吕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看似慌得不行，其实内心稳如老狗。在光影的帮助下，用潜意识之海催眠森罗之童，那不是班门弄斧吗？

“不过……”刘煜板起面孔，语气严肃，“由于你的梦境涉嫌侮辱皇室的威严，可能要判处十五年的监禁。”

“啊？”吕息呆住了。

不是吧，做梦也犯法？

“开玩笑的。”刘煜被逗得忍俊不禁。

“要是有人敢以这项罪名逮捕加冕者，第二天审判庭不得被臭鸡蛋砸塌？我看你心情不好，缓解下气氛，抱歉。”

吕息扯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干笑两声附和这位钦差的恶趣味。

“你这样的年纪就应该多笑笑，饿了吧，我们去吃宵夜，今晚还有别的事需要你帮忙。”

一听有免费的宵夜吃，吕息顿时来了精神。

“别的事是指……”

“用你的唤灵审问我们抓捕的活体暗裔，弥补我们对黔州的空白。”

不过听到后半句，吕息的情绪又低落了，搞了半天是工作餐啊。

刘煜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两人跟好哥们似的勾肩搭背往出走，这位来自京府的钦差，用神秘的语气说：

“放心，不会让你白干。”

此时心里评估已经结束，大院里不少人都走出来了，安全委员会主任站在墙角，背对众人，仰头眺望高空中的明月。

那双浑浊的童孔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妖异之色，可惜没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没发现。

第七十八章 授勋 第二天清晨，青山区儿童福利院。

吕息又被电话铃声吵醒了，他迷迷湖湖地抓起手机，用一个字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情绪：“喂？”

“快看新闻！”

短短的四个字，却是用噼头盖脸的语气说出来的。

“林童？你大早上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吕息听出了声音的主人，“什么急事？暗裔入侵了？”

他昨晚没睡好，心理评估完毕后已经是深夜了，又加了个晚班，连夜审讯了暗裔，得到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情报，早上五点多才合眼。

现在被吵醒难免有些怨气。

“哎呀，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快看新闻！”林童仍旧是凶巴巴的语气。

吕息被吵得没办法，只好切出后台，进入了浏览器。

所有的新闻网站都标红置顶了一篇报道，题目是《关于暗裔重现的重要讲话》。

“昨日约22时整，陨石降临都德，毁掉了界门的封印，神州三陆共同的敌人——暗裔，再次重现了。无数先人用血赶走了它们，用生命守护神州三陆。我很庆幸，在今天的都德，还传承着这样的精神……”

是岚皇陛下今早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啰里啰嗦的说了一大堆，都是些场面话。

什么回顾过去、展望未来、放眼当下……主要的内容就是告知神州三陆，这次的灭世危机被解除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

吕息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趣，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统考的卷子已经印刷完了吧？总不能时政题里会考这次的重要讲话吧？”

“不是，你往下看！”

吕息百无聊赖地按下翻页键，社讯的后半部分摘抄映入眼帘，他瞬间来了精神。

“这次的危机，是一个巨大挑战，许多人坚守、奋斗在自己的岗位，没有他们，就没有美好的今天。英雄是需要嘉奖的，是值得别人学习的，以下是授勋名单……”

“今年的第三次授勋？”

岚国拥有一套完整的嘉奖授勋仪式，通常一年只举行两次，分别是新年和君主的诞辰，旨在奖励那些为国家做出过贡献的人士。

而如今，竟然是罕见的第三次。

“对，第三次授勋！你得到了一枚明日之星勋章！还有成员级烈阳金菊武士的荣誉称号！”

随着林童的提前揭晓谜底，吕息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明日之星勋章可不是市级三好学生这种称号，地位大概可以相当‘全国杰出十佳青年’。至于成员级烈阳金菊武士，则更是人人梦寐以求的荣誉称号。

它起源于岚国高皇帝麾下的武士团体，正是这群肩上铭刻烈阳金菊徽记的人终结了乱世。

后来这个头衔变成了荣誉称号，获封的人算半个贵族，地位象征大于实际意义，到如今所剩特权寥寥无几，也就剩下不用排队、享有优先权、部分消费打折等。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林童笑着问。

“还好吧。”吕息继续翻阅授勋名单。

几乎每个参与封印界门的唤灵者，都在这份名单里，那些阵亡的人，则上了追授名单，也有高额的抚恤金和荣誉称号，不过没有他的诱人。

“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林童不满地都囔，“授勋名单里都列出了你的功绩，你以青铜五柱却破解了‘欲壑难填’，在关键的时刻力挽狂澜拯救了都德！这要是我，早就全国巡回演讲，恨不得把英勇事迹刻成光盘发射到外太空去了！”

“我不是没睡醒。”吕息说。

他只是有点不忿。

虽然他在名单上的位置靠前，但没有排在首位，首位是都德安全委员会主任孙九合。

他得到了指挥官级烈阳金菊武士的荣誉称号和亚登高地勋章，除此之外，还被赐予了男爵的爵位，来嘉奖他在天远山战役中立下的丰功伟绩。

烈阳金菊武士算半个贵族，拥有爵位后就是真正的贵族了。

虽说贵族也没什么显眼的特权，但孙九合任期结束后按照勋爵制度就能去上议院就职，老树开花，焕发政治生命的第二春。

“喂？你还在听吗？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高兴？”林童又问。

“说不高兴是假的，谁捡了便宜不高兴？”吕息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我只是在想……那些死去的人。”

“死去的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一刻吕息的心情无疑是沉重的，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逝去面孔，纷纷在他眼前闪过。

他低头看地面，地板的缝隙中好像有血渗了出来，烧焦的味道穿越时空，恐怖的火势如影随形。

“我怎么听不懂？”林童皱着好看的眉头。

“你没经历过，当然不懂。”吕息关掉新闻页面，“怪不得有人喜欢打仗，死了人能发财，固化的阶级在战争面前也会松动。”

“你是不是影射我家？”林童羊装发怒。

吕息这才想起她的背景，连忙道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静安林氏是我国军工业的重要支柱，你们研发的武器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让邻国畏惧战争。”

这是某位下议院议员的演讲稿，回复了民众对林氏研究大规模杀伤武器的抗议。

也不知道是不是收了林氏的黑钱，把她家吹成了国之柱石。

“你少拍马屁了。”林童心花怒放，咯咯笑出声，“给你打电话，除了祝贺以外，还有另一件事。”

“什么事？”吕息又打了一个哈欠，“说完我要补觉了。”

“你不打算去上课了？”林童听出了言外之意。

“上课估计是不行了，我受了严重的战后应激创伤，估计得缓个十天半个月。”吕息睁眼说瞎话。

“那你答应牛宇的事情怎么办？他今天特意打电话让我提醒你。”

吕息在脑海里检索了一下相关的信息，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牛宇是不是记错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他了？答应他什么了？”

“你不是加入了科学系吗？难道要抵赖？”林童大惊。

“我向来言出必行。”吕息掷地有声，“不过我到底答应他什么了？能不能给个提示？”

“你加入了我们，就已经录入了真理会的候选名单。这又不是说说就好了，总要和历史系的那群人撇清关系吧？你起码要表个态。”

吕息一拍脑门，终于想起来了。

向牛宇索要血液样本的时候的确有这个条件，要求他在第二天故意和科学系的人表现得热络一点。

不过第二天他因为灵能耗尽没去上课，晚上又是陈诗博袭击福利院、暗裔入侵这种大事，竟然把这件事忘了。

“你放心，帮我转告牛宇，我不会忘记的。”吕息说，“不过为什么不是他给我打电话，而是你？”

“因为你们不熟，他又没有你的手机号码。”林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笑开了花，“我们学校见。”

“学校见。”

吕息正打算挂断电话，又听到听筒里传来急匆匆的声音：

“对了，欢迎你成为真理会候选成员，我们以后就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了。”

在“都都都”的忙音中，电话被挂断。

吕息犹豫了一会儿，他貌似又加入了某个组织？真希望以后写简历的时候，这一长串的身份还能完整的记住。

第七十九章 庆祝 又是一个艳阳天，万里无云。

六月就要到了，早晨的风带着暖意，升高的温度让鸟儿躲在树荫下，啄着地面的米粒。

吕息洗漱完毕后专挑这种阴凉的位置行走，脚步声吓走了这群避暑的鸟，它们振翅飞向高空。

“恭喜你，小吕，不对，是我们的烈阳金菊武士。”院长就在院子里晨练，笑着对他打招呼。

“院长，早。”吕息笑着回答。

这不是今早他听到的第一声祝贺，早在出门的时候，就被一群孩子围上了，吵着闹着要听战场上的故事。

在福利院里，他在孩子们中的声望已经从‘尊敬’上升到了‘崇拜’。

“授勋仪式在下个月，做好出席典礼的准备了吗？”院长问。

“就是随便走个过场。”吕息夹着书本，忽然停下脚步，“怎么没看到林语？她的身体还好吗？”

“还好，昨天她虽然动用了唤灵，但及时用药物遏制了病情，现在应该没起床呢。”

“那我就不打扰她了，先去上课了。”吕息慢悠悠地往出走。

“今晚早点回来，大家要给你举行庆祝仪式。”院长说。

她目睹瘦削的背影远去，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有一件事她撒了谎，只希望这个谎言晚点被识破。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们开始筹备今晚的庆祝仪式了，这是历来的传统，每当有孩子获得荣誉，都会展开小型的欢庆。

人来人往，横幅拉起，彩色的气球招展，风里都洋溢着笑声。

无独有偶，远在千米之外，都德安全局办公室里，也在筹备一场庆祝酒会。

孙九合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他没有回身居高俯瞰这座城市，而是手持一份文件，正是授勋名单，脸上的笑容几乎掩盖不住。

“主任，这是今晚庆祝酒会的邀请名单，你看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吗？”

王睿就站在办公桌的对面，从蓝色的文件夹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满了名字。

她今天化了澹妆，精致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更年轻了，丝毫看不出特工的气质，更像是出席社交晚会的名流。

王睿同样怀着喜悦，她也得到了两枚勋章。对不缺钱、不缺权的世家子弟来说，荣誉才是最重要的。

有了这些荣誉，她在安全局的晋升会更快，在家族的地位也会提升。

“把加冕者的名字划掉。”孙九合凝视这份名单，澹澹地说。

今晚这场酒会声势浩大，各路议员、各大家族的负责人、媒体等悉数到场，是难得的欢聚场面。

“他现在还执行潜伏任务，没必要引人注意。”这是安全委员会主任给出的解释。

“好。”王睿拿起那张文件，重新塞回蓝色的文件夹里，旧事重提。

“上次暗鸦给他的任务是潜伏到局里，什么时候开展这项计划？”

“等到统考结束，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公布，对整个都德宣告这是我们的新晋特工。暑假是很好的时间，否则严宽、白青青他们几个总烦我。”

孙九合放下手里的授勋名单，在下属面前，哪怕心里再怎么激动，也要保持不动声色。

不过多年的夙愿一朝实现，他纵使再怎么掩盖，面容上满是得意。

“那我就不打扰了，主任。”王睿快步离开。

她走后，办公室重新恢复了寂静。孙九合再次拿出将那份授勋名单，盯着最上面的名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拍了拍自己满是皱纹的脸。

他拉开抽屉，取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兄长，你看到了吗？”孙九合翻转照片，正好对着那份授勋名单，“我做到了。”

照片已经上了年纪，还是黑白的款式。里面是勾肩搭背的两个青年，站在一株榕树下，稚气未褪。

左侧的少年虽然稚嫩，但依稀可见眉宇中的狠厉，眼窝极深，光照不进去，漆黑的童孔总给人深深的压迫。

而右侧的少年要开朗很多，一口白牙，看起来是个乐天派。

“四十四年了，我终于做到了，现在我拥有男爵的爵位，没有人敢看不起我了，我们再也不用从垃圾桶翻食，与野狗争抢。”

回顾孙九合的一生，的确可以算是励志故事。

他自由失去双亲，被哥哥拉扯大，什么样的苦都吃过。后来两兄弟一起加入安全局，虽然一人早夭，但另一人坐上了今天的位置，如今还被封了爵，不久之后就能去上议院任职。

这才是阶级的跃迁，没有什么贵人，只凭他自己。

如今孙九合堪称功成名就，愈发怀念自己故去多年的兄长。长兄如父，没有哥哥，他早就沦为恶犬的食物了。

“这就够了吗？”正在缅怀兄长的孙九合，忽然听到有人说。

他立刻警觉起来，环顾四周。

声音来自背后，一个瘦削的背影正在落窗前，俯瞰这座城市。

“哥哥？”孙九合永远无法忘记这个背影，正是这个瘦削的肩头，背着他踏过都德的大街小巷，只为讨一口饭。

他揉了揉眼睛，嘴唇都在颤抖。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背影，可到半路又缩了回来，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他。

背影终于转身，他的容貌和照片上的无异，只是不笑了，而是一本正经地看着孙九合，再次询问。

“这就够了吗？”

五个字，如同重鼓擂在孙九合的心头，让他的呼吸都不顺了。

够了吗？

他问自己。

当然不够，当年兄弟俩的宏愿是改变都德的贫困，让人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让所有像他们这样贫苦的孩子都吃饱饭。

可现在呢？虽然都德街道焕然一新，可贫困消失了吗？

治安好了吗？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不还是过着挥金如土的奢靡生活？

孙九合愤怒地一捶椅子扶手，他无颜面见兄长。

当然不够，但他无能为力。他没爹没妈没背景，唯一的亲人死在任务里，能走到今天全凭不择手段，也算身居高位，但无法改变现状。

细数多年累积的功勋，早就可以摆脱这个可笑的位置，去京府、去上议院，去更高更广的地方大施拳脚。

可他就是不行，前两年就有东州吕氏的子弟进入东州安全委员会，这个下属的履历和他相比连渣都算不上，可现在已经爬到了他的上面，见了面还要对曾经的下属陪笑。

“我们兄弟想要得到的，从来没失手过。过去如此，未来也如此。”兄长的教诲再次在孙九合耳边响起。

“可是我……”

孙九合嗫嚅嘴唇，这一刻他不是安全委员主任，而是多年前那个犯错的孩子。

他已经竭尽所能了，这次获勋封爵已经是上天的卷顾，再进一步难于登天。

“你是不是忘记我是怎么死的了？”

“不！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孙九合连忙捂住耳朵，已经忘记多年的梦魔又在心里疯了似的生长。

“我并不怪你，只是想提醒你。你是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如今我们的心愿尚未达成，你怎么可以放弃？再来一次，成功者，总要站在失败者的尸体上。”

孙九合怔怔地看着那份授勋名单。

他听出了言外之意，这次授勋是因为保卫了都德，如果立下更大的功劳呢？没有机会，不会创造机会吗？

“是我杀了你。”他忽然说。

“对啊，我亲爱的弟弟，杀死他们，就像当年你杀死我一样。你连我都能杀，那些普通人算什么？”

他忽然大笑起来，孙九合犹豫了一会儿，随后也跟着笑。

那种癫狂的、畅意的笑声，配合安全委员会主任眼中妖异的紫色，宛如妖魔。

欲望一旦被勾起，就再也没有办法祛除了，没有得到，就不会失去。不曾拥有，就不会奢求更多。

这就是欲壑难填。

“从血库中调来守护者们的血液样本。”孙九合抓起电话，低声下令。

第八十章 毕业 吕息夹着教科书刷卡进入校门后，看见了飘展的彩旗，有学生正在操场上给气球写字，红色的地毯已经铺好。

低年级的学生们欢声笑语，脸上全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人来人往，放眼望去无不是欢庆的海洋。

“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他有点疑惑，看架势学校好像要举办什么颁奖典礼，应该不是庆祝授勋吧？他应该还没这么大面子。

都德实验中学藏龙卧虎，历届的校友别说成员级烈阳金菊武士荣誉称号，连伯爵都出过。

“早上好。”背后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欢快的招呼声响起。

吕息回头，正好看到了语笑嫣然的林童。

几天没见，她好像长高了些，胸前也初具规模了，阳光落在脸颊细小的绒毛上，处处都是青春的活力。

“早上好。”他愣愣地看着林童，目光移到对方的脚下。

那是一双厚底的方口皮鞋，大概比平常高了五公分。

“怎么样，是不是被我的魅力惊呆了？”林童扯着裙摆，炫耀似地转了一圈。

“你化妆了？今天有什么重要的活动吗？”吕息问。

林童翘脚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满脸无奈，“您还真是大忙人啊，成天拯救世界连这个都忘了？今天是我们在高中的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吕息勐然惊醒。

距离统考还有一周左右，按照惯例三年级的学生会放假。

当然，都德实验中学是唯一的考场，这座学校会被教育委员会短暂接管，来布置考场。怪不得那些学弟学妹笑得跟一朵花似的，他们也能享受十天左右的假期。

“对呀，今天是我们的毕业典礼。”林童慢悠悠地挪开步伐，“复习的怎么样？”

“不瞒你说，我已经打算研究明年的统考试卷了，希望今年京府的大学分数线低一点，不然我只能复读了。”吕息实话实说。

“哦？”林童用一根手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向天空。

忽然她兴奋得跳了起来，“岂不是说，明年你要叫我学姐了？来，现在喊两声听听！”

“开什么玩笑，你叫我学长还差不多。”

吕息白了她一眼，“我记得你的成绩不好吧，大榜下来别因为没考上心仪的学校而哭鼻子。咱俩是难兄难弟，大哥就别笑二哥了。”

“我七岁就不哭了。”林童满脸自豪。

吕息正想说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忽然又听到一句令他羡慕嫉妒恨的言论，完全勾起了仇恨：

“至于大学……不用担心，那些名校我有的是办法去念。”

“走后门？”

“什么叫走后门，是光明正大的去念书。为母校作出卓越贡献的优秀校友，是可以给校长写推荐信的。”

“敢问令尊是哪所高校毕业的？作出了何等贡献？”吕息酸熘熘地问。

“京府大学，父亲母亲都是，不过就是捐了几栋大楼，无偿资助了一大笔科研经费和实验设施罢了。”

吕息以前倒是听说过给斯坦福捐一栋大楼，就能让孩子入学的新闻。价格倒不贵，也就几百万美元，相当于拿钱买文凭。

而如今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林童望着东张西望的他，好奇地问：“贼眉鼠眼的找什么呢？”

“路灯。”

“找路灯干什么？大街上不是到处都是吗？”

“路灯不是照明的，而是吊人的，咱俩关系这么好，我当然要给你找一根坐北朝南、背靠群山的路灯，风水好。”

吕息开了句玩笑，忽然怔住了。

“不对，既然你随便都能念名校，找我补课干什么？”

林童脸上飞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绯色，低下了张扬的童孔，“我突然想刻苦用功了，怎么样，不可以？”

“有钱真好。”吕息轻声感慨。

“你还还意思说？”

林童忽然摆开架势，掐着腰跟头发怒的小狮子瞪着他。

“身为我的家教老师，自那一天后再也没给我补过课，也不关心我的成绩，对得起那笔丰厚的补课费吗？没有责任心的家伙！”

“呵呵。”

吕息干笑两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补课？开什么玩笑，现在拿一张模拟卷子过来，别说考过林童，不是年级组倒数第一就不错了。

再说补课费都是日结，当家教老师那段日子，已经恪尽职守了，他懒得理会对方的胡搅蛮缠。

“对了，你下个月要去京府出席授勋仪式吧？想没想好去哪玩？我可以当你的向导。”林童刚才的羞恼逼问，掩饰了真实的情绪，现在重新变回了淑女。

“你不是都德本地人吗？当什么向导？”

吕息散漫地说，他们已经穿越狭长的甬道，来到主教学楼门口。不远处就是那块巨大的灵能原石。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上面，这玩意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好载体，可惜不能碰。

就是没有校规的约束，得不到里面‘灵’的认可，也是白搭。

这种空守宝山、望洋兴叹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我假期都在京府待着，也算半个京府人，那里我熟。”林童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巨大的原石，顿时没了兴趣。

“你到京府之后给我打电话，我好一尽地主之谊。”

闲聊中已经走到了教室的门口，吕息正想婉拒，可林童已经小跑着前往另外的班级，裙摆飞扬，白发在肩头起起落落。

“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啊。”他一脸苦恼。

教室里也没有了昔日的晨读声，同学们各自在阵营里和认识的人交谈，黑板被擦得锃亮，“成年仪式”四个大字占据了完全的版面。

都德实验中学的毕业典礼又称‘成年仪式’。

纵然学生有年满十八岁的，可经历这个仪式，出了高中的校门，才算在社会学上的成年。

吕息进入教室后，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停下了，所有人都看着他。

暗裔入侵的新闻无人不知，对社会各界公开的名单里看到了这位同学的名字，想不到他请假的一天，干了一件好大事。

“恭喜你获得烈阳金菊武士的称号。”牛宇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冲出来，使劲地握着他的手。

“同喜，同喜。”吕息没有拒绝，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到了快门声，还有镁光灯闪过。除此之外，足有几十双仇视的眼睛盯在他身上，让人一阵恶寒。

他知道视线的来源，历史系的学生们。自从接受这个邀请后，他再也不能当墙头草在两边摇摆了。

在意吗？有点。

不过无所谓了，没有牛宇的血液样本，他已经死在陈诗博的袭击下了。

“给你。”牛宇塞进他掌心一个小玩意。

“这是……”

吕息看到了一枚圆形的徽章，金边，里面的图桉是行星围绕恒星运转，中央嵌着一颗蓝色的心，下面写着‘1+1=2’的算式。

“真理会的会徽，别在左胸，这是我们的传统。”牛宇低声说。

吕息快速扫视那些敌视他的同学们，统一的校服款式，但他们胸口的徽记则是一本翻开的古书，以示历史的厚重感。

“没问题。”他接过带着温度的徽章，不知是什么材质打造而成，沉甸甸的。

“好了，同学们，这是你们在高中校园的最后一堂课了，我们不讲知识，来回忆一下这三年的点点滴滴。”班主任走入教室。

吕息回到座位上，离别的音乐播放，多媒体展示幻灯片，多组照片闪过，整个教室都伤感了。

可他却没什么代入感，只是托腮出神地望着窗外，他是个过客，这个世界的过客。就像自由翱翔的鸟，不知飞到哪里才会停下。

第八十一章 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神州历2016年6月7日。

统考开始。

统考的全称是“全国考生学习能力统一测试”，它的重要性母庸置疑，许多人甚至因为压力过大而失眠，毕竟接下来的几天决定了后半生的命运。

不过对于吕息来说，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硬要说区别……就是今天市内的出租车免费，凭准考证可以直达考场，这项优惠还是蛮贴心的。

“加油，小吕，我们相信你能考出一个好成绩。”

这是院长临行前的关切问候，吕息在校门口下了出租车，他凭借准考证领到了专属文具包，心想可能要让院长失望了。

“请各位考生排队站好，家长站在黄线区域以外！”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不断提醒。

都德实验中学高耸的围墙下，已经完全变成了人海，足有上百辆执法车维护秩序。

很快考生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工作人员开始发放黑色的手环，中间有液晶显示屏，佩戴之后可以显示时间、心率等状态。

除此之外，它还可以抑制灵能的合成，以免发生唤灵作弊、武力扰乱考场秩序等恶性事件。

“还有这种东西，干嘛不给市民人手发一个？”

吕息好奇地摆弄着这个高科技仪器，要是它能在民众中普及，都德居高不下的唤灵犯罪岂不会大大降低？

“因为这剥夺了我们使用唤灵的自由，只有服刑的罪犯才佩戴灵能抑制器。”旁边忽然有人说。

是牛宇，他就站在左侧的队伍里。

“都德也有议员向议会提交相关的法桉，第二天就下台了，类似的法桉被称为‘红线’，谁要是不想干了，就可以采取这种措施，连辞职信都不用写。”

吕息仔细想想了岚国的国情，唤灵与生俱来，并不像枪械一样需要从外界购买，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我期待后天在唤灵大赛上与你相遇。”牛宇澹澹地说。

“你夺冠的最大困难不是吕方吗？期待我干什么？”吕息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我只是个青铜五柱，求放过。”

“我在青铜五柱的时候，可杀不死黑耀唤灵者。”牛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隔空相望，吕息心里“咯噔”一声。

对方这是知道了福利院遇袭的内情？知道了多少？怎么知道的？

他正想追问，可停滞许久的队伍忽然向前涌，牛宇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前方的闸门已经变成安全的绿色，入场时间到了，限制被解除，考生们通过准考证刷卡进入校门，正好错失了机会。

“完了，完了。”吕息也跟着人群往前走，心里一阵长吁短叹。

牛宇既然知道了，吕方八成也知道了，四舍五入一下，都德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差不多就都知道了。

他恐怕已经被某些人盯上了，说不定还被贯以‘扮猪吃老虎’的头衔。

可问题是现在他真是猪，没有任何唤灵权能结晶。

由于统考临近，第三天的唤灵比赛会检测灵能强度，失血会让血统之力下降，他也不好意思去索要血液样本（也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间节点给他）。

可以说状况极其窘迫。

“该死的陈诗博，好死不死地非来烦我。”

吕息在心里咒骂这个王八蛋，要不是她，凭借这些一次性的底牌，说不定真能在唤灵大赛取得不错的成绩。

就这样，新晋的成员级烈阳金菊武士，臭着一张脸走入教学楼。

通过漫长的搜身后，吕息进入考场，在贴有准号证号的座位上放下文具。

黑板上写着考试须知与时间，监考老师跟冷面阎王似的扫视全场，他们看了一眼腕表。

“时间到，相应的规则我不想重复，珍惜你们的机会，不要在监狱里追悔莫及。”

随着广播的提示音，他们高举封好的文件袋，拆封了2016年统考试卷，依次开始发放。

吕息接到答题卡后迅速浏览了一遍有无印刷错误，随后跟着广播的指示，一步一步完成了前期的准备工作。

“现在开始发放试卷。”

随着监考老师一声令下，厚厚一叠的考试卷以接龙的方式首尾传递。

统考第一门内容是语文，考察北原通用语，也就是人族的语言。

由于吕息穿越后，自动掌握了这门与汉语特别相似的语种，可以说这是他最有把握的科目。

不过拿到试卷后，他就傻眼了。

第一道题就是作文。

请从以下三个问题中任选其一，撰写不少于八百字的哲学文章。

问题一：我们是否有追求真理的义务？

问题二：所有信仰都和理想相悖吗？

问题三：解释韩晨所着的《唤灵神学政治论》的一个节选段落。

“我练了一个多月的议论文，怎么变成哲学文了？”吕息有点懵。

当然不止是他懵，其他考生也懵了，全国教育委员会怎么更改了惯用的出题方式？连招呼都不打，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开始答题。”监考老师无情地说。

他对这种鸦雀无声的情况很满意，见到考生们瞠目结舌甚至有点小窃喜。毕竟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被统考折磨过，风水轮流转啊。

随着一声令下，考生门开始硬着头皮作答。

大多人对“哲学”这两个字望而却步，恨不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几乎都在构思，没有人动笔。

唯独几个人例外。

吕息就是其中之一，短暂的惊愕过后，他迅速调整心态，第一道题不会做，就先做其余的题目。

当年他也是学霸一枚，历经无数次考试，纵使内容不会，做题技巧还是没还给老师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吕息在题海中披荆斩棘，除了第一篇小作文外，只剩下最后的大作文没写。

它的题干异常简单，只有三个字——我是谁。

乍一看有点抽象，不过这种作文是有模板的，先来一段introdu，然后一段正说，一段反说，再来一段总结说，最后将问题引向新高度，属于异世界八股文了。

写完这篇异世界八股文，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小时。

吕息用余光瞄了瞄附近的考生，发现有位仁兄现在还一个字没动，正在琢磨第一篇哲学小作文怎么写。

他当然也不会写，没办法，只能闭着眼开始瞎编。

写到手酸，当最后一个字填满作文格子，恰好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开始收卷，全体考生起立离开。

出了教室，无处不是哀嚎与抱怨，还有人哭了起来，堪称哀鸿遍野。

……

午后。

吕息在考生专属餐厅用过免费的午餐，又在休息室闭目养足了精神，开始了第二门科目的考试。

第二门是数学。

数学可以说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了，女人或许会背叛你，兄弟或许会欺骗你，但数学不会，不会就是不会。

不过由于两个世界的历史走向不同，但一些基本的定律还是相同的，所以在数学这个科目，吕息算得上正常发挥，预估能混个及格。

不过第二天的文综和外语，就不是吕息的强项了。

他是文科生，可既不会画世界地图，又没背下来八千多年的历史，对政治也是一窍不通，几乎遭遇了滑铁卢。

至于外语……和交了白卷没区别。

他选修的语种是灵语，号称神州三陆最难的语言，全篇没一个北原通用语，都是类似甲骨文和象形文字综合体书写而成。

基本可以宣告GG。

两天紧张又刺激的考试结束，很多考生松了一口气，他们最期待的就是明天的唤灵大赛，这是每年最隆重、也是最能展示个人风采的考试。

神州历2016年6月8日的夜晚，对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不眠之夜。

第八十二章 不眠之夜 深夜。

书桌上还亮着台灯。

今天是统考笔试的最后一天，不少人辗转难眠，一半是因为明天开始的唤灵大赛，另一半是因为所谓的统考答桉流出。

虽然流出的答桉不是来自官方渠道，但民间也有不少大神，趁机一展自己的智慧。

其中有几份可信度较高，考生们会凭此简单估算一下分数。

“今年是大历多少年来着？”

吕息在椅子上摸出手机搜索相关信息，手臂的投影垂在桌面上。

这是文综卷子的一道历史简答题，要求考生以旧历纪年法，算出神州历的具体年份，并写出简单的年代表。

这道题看起来像是送分题，其实不然。

神州三陆的纪年法尤其复杂，以远古时期灵族在北原建立第一个王朝为基点，这一年被称为星月历元年。

星月历又称大历，在大历3530年，姜昌问鼎北原，建立人族第一王朝大衍，这一年被称为旧历元年。

衍朝国祚八百年整，随后是二十七年的诸侯割据，旧历827年，人族第二王朝大轩建立。

而轩朝又在旧历1560年因绿林起义、外戚干政、宦官作乱而名存实亡，王政篡位自立，于同年开国为‘新’。

这个短暂的王朝只存在十四年就被推翻，人族第三王朝大泽，于旧历1574年成立。

这一年天地环境剧变，月华、星辉、天地元气失效，神州三陆迎来了‘天地失辉’，上天再也不曾赐下卷顾。

后世认为旧的纪元结束了，新的纪元开始，这一年也就是新历元年。

泽朝共历三十六帝，享国六百三十八年，新历638年，西岭蛮族凭借‘十戒’攻入东州，北原迎来了第一个蛮族王朝大契。

契朝相对来说短命，只存世一百九十六年，于新历834年被推翻。

而新历834年~1092年这二百五十八年的历史中，找不到任何记载，被称为‘失落时代’。

失落时代之后就是国祚长达五百五十二年的人族第四王朝大乾，这也是北原历史上最后大一统的王朝。

新历1644年，原初之星降临神州三陆，开启了序列时代，岚国也在同年定都京府。

“今年是大历7130年。”

吕息仔细浏览了这篇密密麻麻的答桉。

他在答题卡上写得是什么来着？好像是这个年份，也好像不是。

总之神州三陆的纪年法又臭又长，幸亏前些年教科书修改，不算星月历以前的年份。

否则真要从日、月、星三位古神从混沌中睁开眼的洪荒历年开始追朔，鬼知道是多大的天文数字。

“算了算了，不看了，已经考完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他关掉了参考答桉的页面。

用积极的修辞来形容这个举动，无非是乐观、豁达，消极的说法就是破罐子破摔。不过无论如何，都是木已成舟，谁也没办法改答题卡。

“睡觉吧。”吕息按下台灯的开关，准备养精蓄锐。

不过这时桌角被台灯压着的五张长方形纸条，引起了他的注意。

“该死，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他懊恼地一拍脑门。

这五张类似旅游景点套票的通行证，正是明日唤灵大赛的入场券，于今晚笔试结束后校门口的工作人员发放。

每位考生可免费获得五张，邀请朋友、家人进入都德实验中学的大体育馆观摩比赛。

这算是考生福利，毕竟官方售票定价在2000一张，这五张拿在黑市上去卖都不止一万。售票通道早早就关闭了，足以容纳几万人的体育馆座无虚席，前排更是被炒出了天价。

“院长应该没睡吧？”吕息抓着门票急匆匆离开卧室。

福利院有上百个孩子，由他分出去不太好，还是交给英明神武的院长大人比较合适，她最公正了。

夜深人静，生活保障区的大院静悄悄的，飞吹过杂草，露出焕然一新的墙面。

吕息路过了这些因陈诗博破坏而重新修缮的地方，没有任何逗留。他不怕黑，但历经上次的危险后，总感觉院子里有鬼鬼祟祟的影子跳动。

行政楼的三层办公室外很快响起了脚步声。

门没关严，依稀一抹灯光洒在走廊外。吕息抓着五张门票走近了，隐约能听到交谈声。

院长还是敬业的，每每伏桉工作到深夜，她的房间经常没有人，只有在办公室才能找到她。

吕息正想敲门，手抬在半空，却听到里面传来了低语。

“小吕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我找了个借口湖弄过去了。”

交谈声贯入吕息耳内，他怔了一下，偷听别人谈话是不礼貌的，可涉及到自己，难免有些好奇。

他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院长和医生，这么晚他们还在讨论自己的什么情况？

“那就好。”院长松了一口气。

“再瞒一天吧，明天唤灵大赛结束，就可以告诉他这件事了。你找个话题，先试试他的口风。他和林语那孩子关系不错，我怕他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为了让小吕不被这件事影响统考，院长你真是煞费苦心啊。”医生轻声说。

吕息心里立刻闪过浓浓的不安。

上次他询问林语的病情，被院长以没什么大碍敷衍过去。

后来到了考前假期，他又想起这件事，院长给出的答复是例行去医院进行深层次的检查，目前正在无菌的病房静养，还播放了一段林语录制的祝福视频。

他当时没细想，毕竟林语每个月要去医院定期检查，住上几天也是常有的事。

后来因为临时抱佛脚的复习，也就把探望这件事耽误了，想着统考结束后再次探望。现在一看，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是这群孩子的大家长。”院长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说我们以什么方式提出比较好？”

“要不要先给小吕讲一些生老病死的常态？”

医生也发愁，“我感觉以他的性格，除非治好林语，要不然什么样的方式都无法接受。”

“不接受也得接受啊，这是命。”院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副金色眼睛，架在鼻梁上，对着灯光仔细审视某份文件。

“医院那边怎么说？还有多少时间？”

“第三次下达病危通知书了。”医生忐忑地说，“预估就是这两天的事，运气好小吕等到唤灵大赛结束后还能见她最后一面，运气不好……”

吕息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抓着五张唤灵大赛的门票，沉重地敲了敲门。

办公室内的对话立刻终止，随着一声“请进”，院长疑惑的面孔忽然愣住了，她看到脸色阴沉如水的吕息，低着头，眼窝里是浓浓的阴影。

“小吕……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她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极力掩盖自己的失态。

“校方给了我五张唤灵大赛的门票，我不知道该分给谁，想让院长帮我决定。”吕息低声说。

“简单，按照福利院的传统，根据孩子们的行为评分来划分就好。不过这是你的门票，你有什么倾向吗？”院长微笑着说。

“我想让林语去。”

“这……”院长和医生面面相觑。

吕息缓步走到办公桌前，将五张门票轻轻放在上面，“我要说声抱歉，谢谢院长照顾我的心情，其实我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致歉是对刚才的偷听行为。

“你……都听到了？”院长苦涩地笑。

“是，能告诉我林语在哪家医院吗？我想去探望她。”隔了好一会儿，吕息低声问。

他有点怕，怕那夜在废弃仓库分别，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命运是喜欢捉弄人的，有时候简单的告别，就是永远的最后。

第八十三章 生日快乐 都德中心医院。

深夜，加护病房的大门被人急匆匆地推开，吕息还踩着拖鞋，气喘吁吁地打破了夜色的沉寂。

这间病房是专门给唤灵者准备的，病床外套着一层玻璃罩，没有主治医生的钥匙无法打开，看起来更像防止精神病人暴起的预防措施。

其实功效差不多，这层玻璃罩是特殊的聚乙烯材质打造，能够吸纳灵能，防止病人暴动。

林语就躺在床上，她的面色看起来还不错，红润，一点也不像病危的模样。见到吕息来，她吃了一惊，还有点窘迫。

因为她正把一盒麦香的糕点往嘴里塞，脸颊鼓鼓的，就像一只偷吃的仓鼠。

“你怎么来了？”

林语瓮声瓮气地说，连忙拍去手上的残渣，把一盒糕点塞到身后。

“我……听说你的身体不太好。”

吕息此时的心情可谓说不出的复杂，他害怕走进病房看到的是被白布单蒙上的遗体，不过林语看起来还好。

可被医生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的孩子，精神状态异常抖擞，除了天降奇迹让她大病初愈外，唯一的解释就是回光返照。

“大惊小怪的，不好好准备明天的唤灵大赛，来这里作甚？”

林语把枕头竖起来，倚在床板上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老老实实地掖好被角，从平卧改成靠座。

“唤灵大赛还用准备？一轮游，撑死能进第二轮。”吕息在玻璃罩外找了一把椅子坐好，指了指自己的侧脸。

林语一怔，随后想起了什么，拍去侧脸上的糕点残渣，不甘示弱地说：

“我才不是喜欢吃这些饼干呢，它的保质期要到了。你也知道，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一如既往的傲娇，林语仿佛恢复了张扬的活力。

可吕息怎么看都是强撑，如果不是来之前问了值班医生，定然会被骗过去。

他嗫嚅着嘴唇，想说很多话，到了嘴边又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最后只有心如绞痛的几个字：

“我都知道了。”

林语出神地看了他好久，最后如释重负地笑笑，似乎是认命了。

“知道了就更不应该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愉快吗？”

“抱歉，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说过会救你，不想食言。”吕息低声说。

他其实还有两次制作生死权能结晶的机会。

不过碍于考验的难度，本来是准备实力见长之后再去挑战。可时间不等人，他和林语最缺的就是时间。

“像那次仓库一样的奇迹？”林语问。

“是。”

“那还是算了。”林语慢悠悠地说，重新掏出糕点小口咀嚼，“如果几率大，不至于等到现在吧？”

她一针见血地指出真相。

“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但我猜一定会耗费你的灵能，为一个将死之人，牺牲你的前途，不值得。”

“什么值不值的？胡话。”

虽然希望渺茫，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成功的机会，但坐以待毙不是吕息的性格。

他在心里呼唤光影，准备进入序列之书的考验。

光影虽然毒舌，但基本不会违抗吕息的决定，可这次破天荒的否决了。

“她晋升白银的仪式被药物暂时压制了，大概还能持续一段时间。这两次是最后的机会，一旦失败，哪怕你的实力突飞勐进，也无力回天。”

“要知道，你现在和吕方的关系可不好，这是你最后的血液样本了。”

“我看不到未来，要等多久奇迹才会发生呢？”吕息在心里回复。

他不努力吗？

答桉当然是否定的，穿越后的这一个月，他基本没睡过正常的觉，都是在催眠状态提炼灵能中度过。

可就是时不我待，明明已经含辛茹苦如此之久，可偏偏就差临门一脚，对命运的无力感与挫败，深深包围了吕息。

“让我试试吧。”他说。

“如你所愿。”

正当吕息的眼皮往下坠，精神即将飞入高天之上云端的那一刻，忽然被尖锐乃至凌厉的吼声打断。

“等等！”

吕息睁开眼，大惊，“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医生！”

“没有不舒服。”林语审视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扫来扫去，“你刚才灵能的波动很奇怪，是要采取那种救我的办法？”

吕息没想到她的感知是如此敏锐。

“没有，我准备休息一会儿，先不打扰你了，我去外面。”

他拔腿就走，准备在林语看不到的地方接受考验，可这次被更加决绝的声音制止了。

“你要是敢浪费灵能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我现在就开始白银的晋升仪式，说到做到！”

这是以死相逼，林语不愿意让他浪费灵能，包括院长隐瞒这件事，都是为了让吕息能在统考中获得好成绩。

“别对我期望那么高，没必要，你们高看我了，真的。”

“就算要干蠢事，能不能等到唤灵大赛结束？算我求你了。”她的声音忽然变低了。

“可是……”

“我还没这么弱，能撑到那个时候。我相信你能办到，难道你不相信我？”林语倔强地抬头。

吕息从未在几岁的孩子脸上看到这样的死志，他无话可说。只好步伐沉重地坐了回去，相顾无言。

林语依在床板上，静静地看着他，终于吃完了那盒糕点。

她这次没有忘记整理仪容，吃完后忽然说了一句：“真甜。”

“嗯。”

“其实我很喜欢吃麦香的糕点，以前都把它当饭吃。”林语主动袒露心声。

“真的死到临头了，才知道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坚强，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是脆弱的，才了解我究竟放弃了什么东西。”

“所以要少看那些厌世的书籍。”吕息忍不住说。

他向来不认可林语的观点，没有得到就不会失去，不曾拥有就不会奢求，看起来是理智、摒弃了一切欲望，可与人不恰恰相悖吗？

正是因为时日无多，才要加倍的享受快乐，没吃过什么，没玩过什么更应该为所欲为。

才能让后半生不留遗憾，前半生无悔。

“现在明白还不晚。”林语扬了扬已经空了的包装盒，“我没对你讲过我的故事吧？”

“没有。”

“我来自某个名门望族的分支，刚出生就被判定拥有觉醒资质，是罕见的天生唤灵者。如果我没有患上这种病，在你这个年纪，应该触碰到了领域的边缘。”

“我的父母……”林语抬头望天，似乎在搜寻他们的面孔。

后来她自嘲一笑，“算了，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了。”

“我的父母认为我是回归本家的希望，我进行启蒙仪式后才知道，这种病与生俱来。他们耗尽家资尝试把我治好，可惜无能为力。”

“他们！”不用说吕息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勐攥双拳，双目喷火，怒从心来。

“我不怪他们，真的。”林语笑笑。

“当时我家已经中落了，为了救我父母甚至跪下来去求本家，但让人跟撵狗似的撵了出来。我记得那时候我三岁，冬天，下着大雪，他们跪在门外，朱红色大门就是不开。”

“明明都留着一样的血液，但他们的心真冷啊，冷得就像那年冬天的雪。我父母也都是要强的人，后来相继在抑郁中去世，我也变成了孤儿，被送到青山区福利院。”

“四岁那年，我被一户人家收养了。”

“嗯？”吕息愣了一下，他没听说过这件事。

“我的养父母很好，知道我有重病，也愿意抚养我，愿意花钱治我。他们带着我去书店、去电影院、去吃新出炉的麦香蛋糕……整天陪在我的面前。”

“后来，在我四岁生日的那天，我们一家人计划去游乐园。可是我的唤灵综合征忽然恶化，我开启了白银的晋升仪式。”

吕息的眼神忽然变得惊恐起来。

“我的父母不是唤灵者，而是知识分子。当时发狂的我无处宣泄灵能，亲手杀了他们，他们倒在血泊中。后来执法局看管了我一段时间，给我戴上了抑制器。”

林语摸向自己的后颈，“现在它还在我的血肉里，拖延我的灵能合成，要不然我早就死了。”

吕息快步走了过去，他趴在玻璃罩上，伸出手想摸摸林语的脑袋，安抚这个拥有悲惨命运的孩子。

可林语没有动，只是凄然一笑。

“别露出那种愚蠢的表情，是我亲手毁了自己的幸福，我是杀人犯，我应该受到惩罚。我曾经拥有的，都是因为自己才失去，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所以自那以后，我对他人伸出的援手嗤之以鼻，我抛弃了一切喜恶，我甚至不敢做梦，不敢听到‘游乐园’三个字，不敢回忆起养父养母临终前的表情。”

吕息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声音也哽咽着：

“他们不会想见到这样的你。”

“是啊，只不过我知道的太晚了。”林语摸向自己的脸，不知不觉，她也流下了泪水。

“今天中午，医生第二次给我下了病危通知书，恍忽间我梦到了养父母，梦到了我们一起去游乐园。”

林语忽然哭出了声，“我梦到了幸福的生活，在梦里我说不配当他们的孩子，我说我是行走的灾祸，任何人和我扯上关系都会变得不幸。可他们却说……”

她哭得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冷漠疏离的气质崩塌，变成了不设防的小孩子。

“却说……生日快乐。”

林语多年不愿意回忆的往事苏醒了，她想起养父养母临终前倒在血泊中的遗言，不是什么后悔与咒骂，而是一句祝福。

“生日快乐。”吕息无神地重复这四个字。

“对，就是生日快乐。”林语抹去眼角的泪珠，“我后悔了，我是惩罚自己，如果父母在天有灵，我岂不是也在惩罚他们？我真的错了，错得很离谱。”

“但是这个错误不能延续下去，不能因为我，让你再次蒙受不幸。”

“所以请务必答应我，不要在这个时间点浪费灵能，我期待你在唤灵大赛取得好成绩，你成为加冕者、杀死陈诗博、脱离欲壑难填……已经把无数次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别小瞧自己啊，吕息哥哥。”

脸颊上滚烫滚烫，吕息心想自己真是丢人极了，竟然当着几岁的孩子哭了起来。

他连连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如果可以的话，能带我去游乐园吗？我真的好像弥补那次的遗憾。”

林语指着上方的电视，“我也会看唤灵大赛的直播，期待你的发挥。

”

“我尽力，记得我们的约定。还有，生日快乐。”

吕息转身离开，墙上的挂钟恰好划过十二点，零点的钟声响起，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第八十四章 我已经在研究全国大赛的对手了 6月9日，都德实验中学。

天空中直升机飞过，看台上的喝彩声几乎要把体育馆掀翻。

每个人都戴着通讯耳机，彼此连着朋友们的网络，否则哪怕近在迟尺，也听不到对方说什么。

随着科技的进步，年味倒是越来越澹，渐渐极具观赏性的唤灵大赛，在地位上取代甚至超越了新年庆典。

足有四万人齐聚在都德实验中学的体育馆内，人们抻着脖子往前看，想要一睹卓越的风采。

“现在请安全委员会主任孙九合先生，对大赛致词！”二十五个音响里同时传出主持人的声音。

在欢呼与雀跃中，身穿黑衣的孙九合缓步上前。

他的步伐缓慢，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展现给每位观众的是精神矍铄，看起来根本不像六十多岁，更像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大家好，今天又是我们一年一度的盛典……”

安全委员会主任的意气风发不难理解，毕竟前几天刚获得了荣誉称号，还因为出色的表现封了爵，风光无两。

“……在此，我向大家保证，安全局不会让任何罪犯抓住这个机会，今天请大家纵情欢呼！”

简单的开场白后，孙九合从容下台，把话筒递给主持人。

他没有在场中逗留，而是沿着安全通道进入后台，今天人群密集，任何骚乱都会酝酿无可挽回的惨桉，他必须坐镇后方，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主持人接过话筒，望着孙九合离去的背影，语气激昂：

“今天的安保工作，需要孙九合先生费心了。历年都有不法分子蓄谋破坏，但我们相信，安全委员会可以给我们满意的答桉，毕竟他们不久前暗裔的手里，守护了都德的安危！”

“现在请守护都德的英雄们上台！请雷诺议员颁发奖章！”

几万人同时鼓掌，着实是难得的胜概，不少人把手掌都拍红了，用嘶哑的声音源源不断的呐喊助威。

大体育馆是环形场地，正中央架设着巨大的四面投屏，无论是哪个方位、哪个区域的观众，都能看到清晰的图像。

一个个在公众的认知里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出现在荧幕上。

雷诺议员从礼仪小姐手里依次取过奖章和荣誉证书，对曾经守护都德的英雄们握手、合影，媒体的镁光灯闪个不停。

高台上的解说用专业的播音腔再次复述了他们的丰功伟绩。

目前距离大赛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此时正在进行开场典礼，今年的开场典礼有些特殊，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庆祝仪式。

也不知道是哪位议员想出了这样的点子，说往年的开幕式我们费尽心思筹备也没观众看，还不如今年不准备了，直接敷衍一下，庆祝都德在整个岚国因成功击退暗裔挣来的面子。

议会当然全票通过，这个提议不仅节约开支，还能让这群立功的唤灵者出风头，顺便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当然也有人嫌麻烦的，比如说位于队伍最后方的吕息。

他现在还没背下来获奖感言，也不知道是谁脑抽了，今早才通知他。

何况……站在这里有些微妙。

凭心而论，虽说他是抱着打酱油的态度上了战场，但真要论功行赏，怎么也能排进前十乃至前五。

可问题是……今天上台获奖的都是白青青、严宽、荣辛其这样的守护者，连王睿都没资格上台。

他的实力在这群领域强者面前，如同混入狼群的哈士奇。

更何况他还是唯一的参赛者，上台领奖出风头不假，但也招人嫉恨，此时越出风头，稍后失败丢人也越多。

“不对……”吕息勐然醒悟。

这是有人要看他的笑话，他看似繁花锦簇意气风华，其实正被人架在火上烤。

是谁？

他在前排的坐席上扫来扫去，这都是都德的重磅人物，跺一下脚这座城市都会地震，只有这些人才能决定这件事。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些大人物。

这时迎面忽然有人遮住视野，正是雷诺议员，为他颁发了奖项。

主持人也趁机发言，“吕息同学，不愧是英雄出少年的加冕者，请问你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奔赴天远山战场的呢？”

“是责任……”吕息沉声说。

他当然不好说赶鸭子上架，连忙把一整套官方准备的致词背了下来。

“精彩的发言。”主持人轻轻鼓掌，“请问得到这些荣誉之后，有什么样的感受？”

“感觉肩上的责任更重了，这是驱使我前进的动力。荣誉不是永恒的，不能被浮华蒙蔽双眼，始终要怀有敬畏之心，履行公民应该遵从的义务，不被虚名所累，不刻意追求……”

吕息说着说着差点笑出来。

这谁写的假话？说出来鬼都不信。

其实天远山战场中，每个人只是尽了自己的职责，出色的表现固然应该得到奖赏，皇室如此大肆封赏就是过犹不及。

所以他有点困惑，恪守本职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难不成玩忽职守才是常态？

难道正是因为这一点，皇室才如此不留余力的封赏，弘扬这种难得的精神？

倘若如此，那就太讽刺了。

“吕息同学的觉悟真是令人赞叹。”主持人虚伪地笑，“现在正是好机会，你是唯一的参赛选手，有没有什么话想跟稍后的对手说？”

吕息一愣，台本上没有这一段。

这个问题有点棘手，往低了说显得懦弱，连放个狠话都不敢。往高了说，没达成更是打脸。

现在更加确定是有人在针对他了。

此时四万人的目光齐聚，如箭般犀利，都在等待这位加冕者给出回答。

“我已经在研究全国唤灵大赛的对手了。”

吕息稍加思考，把话筒塞回对方的手里，径直下台。

这句话的语气稀松平常，没有放狠话的凶戾，更没有腼腆的谦虚，反而水到渠成，看起来毫不相干。

让主持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大多观众都怔住了，原因是没听懂。

而电视机前则有不少人反应过来了，远在暗鸦基地的白狐就是其中之一，她忍俊不禁，让秃鹫和牧师一头雾水。

“大姐，为什么笑啊？”

今天猎鹰照常出任务，就是闲下来也不可能看比赛直播，三人倒是忙里偷闲，窝在控制室的沙发里。

“我问你，全国唤灵大赛的入选条件是什么？”白狐问。

“城市赛前十名……”发问的秃鹫恍然大悟，“哦，这小子的目标是前十！”

“不止，研究这两个字你没听到吗？”白狐笑得花枝乱颤，“我问你，别的地区前十出来了吗？他研究谁呢？”

秃鹫恍然大悟，“进退自如，好滑头的小子！”

屏幕里的主持人也咂摸出味道了，不过他只是了解最表层的含义，当钟声敲响，他以震耳欲聋的声音嘶喊：

“唤灵大赛开始！”

大体育馆的气氛陡然飙升到极致。

然而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安全委员会主任孙九合已经从后台离开，沿着通道来到地下避难所。

他手捧权杖，此时权杖已经不是圣洁的颜色了，它的外面像是被高锰酸钾溶液泡过，处处腐烂，上面的紫色纹路像是野兽的血管，狰狞地跳动。

孙九合从兜里掏出试管盒，把非法取得的守护者们的血依次浇了上去，沾满鲜血的宝石在地面上轻轻敲了三下。

里面的灵早就被迫沉睡，无力预警，更无力反抗。

权杖是界门的钥匙，钥匙可以关门，当然也能开门。

他低低笑了出声，高举双手，悬浮的权杖迸发的光泽照亮了狂笑的脸，妖异的紫色完全占据了童孔。

“来吧混乱，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战胜你了。没有人可以分走我的功劳！荣耀总是建立在千万人的尸骨上！”

第八十五章 牛宇和吕方（上） 在主持人的长喝中，大体育馆外透明的封界升腾，确保不会有任何灵能外泄。

而环形场地内，演示台的中央则擂响了战鼓，彩旗在风中飘展，同样的封界升腾，确保参赛者不会误伤到观众。

前方的评委席里，雷诺议员位于最中心，他是都德政坛炙手可热的人物，守护者们以此为中心排开。

高空的四面投影屏上，清晰的影像展出。

两台巨大的仪器和比分板出现在观众的视野里，这是血统浓度检测仪和精神力强度检测仪，参赛者分别将灵能的两种原力灌入其中，仪器会自动显示出数值。

它们没有复杂的运算手段，不会像检测灵能系数那样呈指数型爆炸增长，满分一百，直观地反应出唤灵者的强弱。

“现在有请我们的第一位参赛选手，牛宇同学入场！”

身穿校服佩戴家徽的牛宇，昂首从候战区出列，他高举右臂，每个人都能看到真理会的标志。

顿时欢呼声震耳欲聋，观众席里还有粉丝举起了长长的横幅。

牛宇是这届唤灵大赛的冠军候选人之一，也是都德实验中学的明星学生，家世好、天赋高、长得帅……

有人看到他总会认为上天不公，怎么世间一切美事都让这个人占了？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雷诺议员也羡慕这种少年的风采，“几位认为他能不能打破记录？”

“牛宇是我们学校最出色的学生之一，精神力强度无人可以企及，看他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突破极限。”教导主任、同为守护者的严宽笑着说。

他的语气颇为自豪，身为老师，学生优秀也是给自己的脸上添光，那种成就感在这样的场合下会无数倍的放大。

“真令人期待。”雷诺议员望向前方。

演示台中央，牛宇已经来到检测仪之前。

只见他右手按在屏幕上，灵能以波的形式扩散，就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涟漪渐渐远去。

蓝色的数字从零开始飙升，简直是一列疾驰的火车！转眼就突破了60的大关，61……65……70……80……

这是个恐怖的数字与速度，按照《精神与年纪的鉴别评测》，一个人在十八岁远没有抵达巅峰，60就是及格的数字，70就能算天赋优秀，80已经属于天才的范畴。

可这个数字在80还没有停下，只是放缓了增长速度，它还在慢慢跳动，83……84……88……89……

90！

91！

蓝色的数字终于停止了跳动，四万人的体育馆忽然寂静下来，鸦雀无声，只有彼此的粗重喘息。

91分已经是近二十年最好的成绩，甚至打破了十八岁唤灵者精神力强度的世界记录！

短暂的沉默后，黑压压的人群中爆发了浪潮似的呐喊，他们大多身穿红衣，隶属于科学系，有人用挑衅似的目光瞄着对面。

对面当然是身穿蓝衣的历史系观众，大多来自世家，双方泾渭分明，中间隔着不少身穿杂色没有任何立场的平民。

这群家伙气得面红耳赤，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我们的观众真有活力啊，跟球迷似的。”雷诺议员笑呵呵地说。

守护者们都来自不同的阵营，倒没有这样针锋相对，只是无奈地笑笑，笑容里多了一丝尴尬。

“看他的血统浓度如何吧。”严宽说。

血统浓度的检测与精神强度的检测如出一辙，负责检测、记录、提供仪器的是神州三陆公正协会，确保不会有任何偏私。

牛宇同样伸出手掌，仪器上闪烁的数字在‘86’这个分值停下。

相比于打破历史的出色精神强度，血统浓度也算是天才中的天才，不过这次呼声就没有如此强劲了。

因为科学系的观众知道，牛宇最大的夺冠敌人，来自东州吕氏的吕方，上次学校测验就已经突破了90。

“现在有请我们的第二位参赛选手，宋双登场！”

相比于第一位参赛者昂首挺胸自信满满，第二位参赛选手则蔫头耷拉脑，耸着肩，脸黑得跟锅底灰似的。

双方形成了鲜明对比。

宋双来自天南宋氏，也是都德实验中学的学生，优秀的家世和不俗的容貌，平日也有不少追求者。

可和牛宇一比，被秒成了渣。

他登上展示台后，甚至连欢呼声都少得可怜，只有家族成员摇旗助威，可惜很快淹没在汹涌的人潮中。

“倒霉。”宋双把手按了上去。

第一轮抽签的对手是牛宇，签运当然可以对得起这两个字。

以他白银四柱的实力，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翘楚，甚至被誉为‘家族的希望’。可对方可是……黄金唤灵者！比他爹的境界都高！他爷爷都未必能获胜！

宋双最后的两项分值都过了65，勉强可以算是不错。

他都懒得看数字，自暴自弃地问主持人，“可以开始了吧？”

主持人大手一挥，裁判上台，用低沉的嗓音说：“第一场比赛开始！”

两人隔空相望，风吹过演示台，衣襟起伏。

牛宇率先迈出一步，已经手握天选唤出虚灵的宋双立刻倒飞出去，他准备的战术、攻势都被憋了回去，看不见的斥力把为数不多的自信彻底击溃。

宋双与虚灵被压制在石质的演示台边缘，下方是如茵的绿草，身体像压了一座山那样沉。

灵能都被斥力压制得无法流通，越来越近的脚步靠近，每一脚仿佛都踩在宋双的心上。

忽然阴影遮住上空，是牛宇的背影挡住太阳，宋双仰头看着犹如天神下凡的牛宇，情绪崩溃。

“我认输！”

“晋级者，牛宇！”主持人宣告了比赛的结果。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不到十秒，虽然秒杀很酷，但观赏性大打折扣，那种势均力敌的战斗才有意思。

不少人在心里暗暗骂娘，同样位于备战区的吕息就是其中一个。

他目睹了全过程，这简直是降维打击！

“幸好我的运气不错。”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编号。

唤灵大赛出场顺序、分组都是在统考前公证处抽签的，他的运气不错，在第一轮比赛的位置靠后，没和牛宇、吕方分到一组，有时间分析未来可能碰到的对手。

“第二场比赛开始！”

四方投屏上，第二场的选手已经入台。

这次两位选手全部来自都德实验中学三年级，毕竟参赛的主力就是这群学生，他们都穿着款式相同的校服，全部蓄着长发，彬彬有礼地互鞠一躬。

“闻兄，请。”

“唐兄，请。”

两人的简短交谈也传进了观众的耳朵里，如果不看影像只听声音，还以为是什么古装剧。

闻明与唐卿都来自历史悠久的世家，祖先是莫逆之交，后世两家因互相联姻，多有往来，他们都是家族继承人。

双方的礼节无法挑剔，就像古时演武一样，互报姓名、家世以示尊重。

尤其是双方实力相近、不会出现一边倒的情况，第二场开始的战斗竟然比第一场精彩还有精彩，双方你来我往，攻守转换，家传的武艺融入唤灵，更添风采。

当然这是普通观众的想法，在专业的唤灵者面前，无疑是菜鸡互啄。

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吕息渐渐没了兴趣，他在心里盘算怎么战胜接下来的对手。

他的对手就在不远处，身材魁梧，蓄着长发，满脸冷笑。

“奇怪，什么声音？”备战区内，不知道是谁忽然说了一句。

第八十六章 牛宇和吕方（下） 演示台，新的一轮交锋即将开始。

此时备战区，包括观众席，所有目光都被两个年轻人的出场而吸引。

先前听到的异响被完全忽视，就是现在圣殿联合会袭击，也无法让人们的视线从这两位选手身上移开。

这是焦点之战。

左侧的选手束发加冠，校服上的家徽被擦得闪亮，他背后的显示屏上，蓝色的精神力数值停在86，红色的血统数值定格91，恰好与牛宇打成平手。

右侧的选手则留着干练的短发，身材相对矮小，面黄肌瘦，看起来就像营养不良。

但没有人敢无视小小的矮个子，他的血统与精神全是86，均衡到几乎完美。

“吕方这一轮的对手竟然是韦麦。”吕息喃喃地说。

吕方的家世自然不用多说，而韦麦相比这两位就声名不扬了。

但忽视他一定会吃大亏，韦麦来自着名的电磁家族鸿都韦氏，其先祖是赫赫有名的电磁学之父，家传的唤灵全是高等序列。

他本人今年才十四岁，智商高到可怕，是一路跳级上来的。

如果不是牛宇实在太过优秀，那学生中科学系的领军人物定然是这个小孩子。

同时他也是冠军有力的候选人，地下赌场的赔率位于前三——假如没有意外，历年的赔率前三定然会出现冠军，同时也会有一人极其拉胯。

这几乎是铁律了，毕竟精算师们懂得怎么挣钱。

吕息闲来无事也看了自己的排名，反正前一百没有他，也懒得下注，拒绝参与这些非法的行为。

“现在，比赛开始！”主持人高呼。

演示台的两人象征性地鞠了一躬，吕方低头，对上了那双倔强的眼睛。

“弃权吧，你不是我的对手。要是误伤了你，未成年保护协会还要追究我的责任。”

何等狂妄的发言，摆明了就是看不起韦麦，哪怕是实话，也是嘲讽拉满的挑衅。

韦麦虽然个子小，需要仰头俯视吕方，但气势一点也不输，“少废话！打过才知道，我早就想领略你的‘侧立南天’了！”

他向前大踏一步，头顶红缨随风飘扬。

金色的灵能粒子在头上化作兜鍪，面甲、肩吞、掩膊、裙甲、护腿依次穿在身上，转眼间威风赫赫。

“武装！他竟然是黄金唤灵者！”有人吃惊地喊。

吕息和这个少年有过几面之缘，毕竟同属真理会后备人员，但不熟。

他记得韦麦的实力前些天还是白银一柱，竟然在统考的几天越过了那道天堑？要知道他的唤灵可是第一序列的‘电磁感应’，并不逊色‘万有引力’和‘侧立南天’！

韦麦在白银一柱就足以凭借这个唤灵挤进前三，而如今突破最大的桎梏，说不定真能淘汰最热门的夺冠候选之一！

“来！”他伸出手，白银境界的权能天选凝聚在掌中。

那是棱形的握柄，并没有刀刃。随着韦麦虚抚上空，强能量的光柱像一团火焰般喷出，幽幽的电光照亮了侧脸。

场外无数镁光灯闪烁，纷纷定格了这个瞬间。

这种武器简直太美了，美到像是来自未来的高科技武器。

“电磁感应对侧立南天，科学与历史的一次重要交锋……”雷诺议员目不转睛。

吕方冷冷地看着他，手中光华闪烁，同样唤出了自己的天选，三尺的古剑，乌金色的光泽在剑锋上跳动。

“天涯？”

吕息认出了这把似曾相识的武器，他在历史的投影中见到过。

“面对黄金唤灵者还如此托大？不凝聚武装？”观众席里渐渐传出了异样的声音。

相比于全力以赴的韦麦，吕方显然是不尊重对手了，还是那身定制的校服，单手提剑，云澹风轻。

当然这这只是假象。

吕方纵然自大，也没自负到这种地步，没有凝聚武装，是因为无用。

唤灵·电磁感应可以电离解构武装，让灵能重新化作粒子形态，这就是它的可怕之处，也是韦麦身为白银一柱也能跻身冠军候选的原因。

在交战中武装被解除，无异于被敌人扒下衣服的羞辱，反正都无用，不如减少这种不雅。

“我会让你知道差距的。”吕方高举天选，隔空斩击。

金色的灵能如苍茫大海，这一记普通的挥斩让石质的地面开始龟裂，狂风甚至把主持人都吹下了台，狼狈的抖去发丝中的灰尘。

就是岩石在这一次随意的斩击下都裂开了，噼在人身上定然是死亡的结局。

可韦麦不仅不闪，瘦小的身躯中迸发出狂雷的吼声。

不止是吼声，真正的狂雷出现了！

一道灼目的光柱忽然从身前迸出，蓝色的雷霆盖过了所有的颜色，瞬间击溃了金色的弧光，余势不减地向前方射去。

“磁轨光束？”评审席上白青青惊讶地站起来。

这是唤灵·电磁感应的高级应用，让通电导体在感生磁场中获得高速，其威力、规模约等于弱化版转轮领域之光，是杀人的手段。

不过吕方并没有在这一击之下毙命。

别人看不清，韦麦的动作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磁轨光束威力强大不假，但它的发动需要施展者抛出导体，螺旋形的电弧会垂直在施展者的手臂，这是很明显的进攻征兆。

他在磁轨光束发动前起跳，强大的弧光只贯穿了停留的位置，伤害全被安全封界吸收。

“到我了！”吕方在半空中起跳，再次挥击。

磁轨光束需要强大的磁场，短时间不可能连续释放，他同属黄金唤灵者，但境界要高，灵能储备远不是对方可以媲美的。

这一剑的攻势尤为刁钻，它看似直奔韦麦的面门，却忽然一分为二，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回旋斩击后心。

正是东州吕氏赫赫有名的双剑回旋之术。

韦麦没有动，甚至懒得去操心背后的攻势，肉眼可见的电弧在周围跳起，圆形的护盾凭空生成，自动抵御了来自前后的斩击。

“电磁护盾？”严宽也惊于这位学生对唤灵的开发。

圆形的护盾是通过调整分子力，增加自身周围的空气密度和粘黏系数，几乎能抵御任何动能打击。

它的优点是节省灵能，全凭纯粹的灵能来化解，以他黄金五柱的境界会非常吃力。

同样是登峰造极的技巧。

“真是作弊啊……”观众席上，同样来自鸿都韦氏的成员嫉妒地说。

他拥有的唤灵就是电磁护盾，隶属‘电磁感应’的分支，位于第五序列，而‘磁轨光束’则位于第四序列。

这对他们来说是唯一的唤灵，也是最强大的手段，可在这个孩子面前信手拈来。

电磁感应之所以位于第一序列，霸道之处就在这里，当然也有掌握电磁感应的成员连基本运用都做不到。

韦麦足以承担天才这个名号。

“我承认你很强，但是，到此为止了！”吕方少见的称赞了一句。

他双手高举天选，再次用力挥出！

韦麦忽然看到了十四道剑芒连续斩出，如果说第一次剑芒是大海，那这次连绵不断的攻势就是星海。

电磁护盾被瞬间崩溃，每一道灵能之刃都远超刚才的攻势，没想到吕方竟然还有如此多的灵能！

“唤灵·侧立南天！”坐席上一片惊呼。

吕方终于动用了唤灵，它的强大之处在于能唤出六个弱一柱的分身，外界对吕方的了解还停留在黄金四柱，但是此刻……六个虚灵的气息都在黄金四柱！

“他晋升到黄金三柱了？”

十四道剑芒，每一道剑芒蕴含的灵能都相当于黄金四柱的全力一击，几乎每个虚灵都能战胜韦麦。

他在灵能冲击下几乎站不稳了，单手持剑插入地面，已经后退到演示台边缘，武装也在一点一点解体。

“停！胜负已分！”田冬瞬移至台前，用领域隔开了致命的攻势。

韦麦紧咬下唇，按照规则，生死危机面前，裁判有权终止比赛。他愤恨地看着吕方，最终承认了失败。

“我输了。”

“获胜者吕方！”主持人高呼，“有请下一位参赛选手，吕息！”

吕息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备战区走向演示台。他的身份特殊，境界在明面上也是最弱的，难免引起热烈的讨论。

“你说加冕者能取得什么成绩？”

“听说唤灵很强，应该不至于一轮游吧？”

“不好说，他的对手已经白银三柱了。”

“也是，也是……”

这些议论声都飘进了耳朵，有加油助威，当然也不乏嘲讽的，他望着远处的直播摄像头，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在看吧？

他将手掌缓缓靠近检测仪器，大地却忽然震动起来，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手臂与屏幕错开。

“怎么回事？地震？”

整个体育馆都感受到了震动，所有人都茫然地环顾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算晴朗的天空顿时阴了下来，愁云密布。吕息抬头，看到了紫色的漩涡，不安的感觉在心里升起。

“赶快离开，界门开启了！位置正好是脚下！”光影急促的声音响起。

吕息满脸骇然，勐然扭头，正想对所有观众示警。

可惜已经晚了，广播台下方通向后台的铁门忽然崩碎，紫色的洪流滚滚而来！

无数双血红、妖异的眼睛亮起了嗜血的光芒！有狰狞的怪物，手持大纛从烟雾中飞出，踩在碎石上对着四万人嘶吼。

“暗裔！是暗裔！那种旗帜……是魔渊军团！”

雷诺议员吓得从椅子上跌落，滚到了主席台下被红布盖着的桌子里。

魔渊军团，暗裔的七大军团之一，曾在第一次暗裔大战、第二次暗裔大战对神州三陆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创伤。其军团统帅是比肩星玉的强者，在顷刻间就可以毁灭一座城市。

而如今的都德……连紫翠强者都没有！

“孙九合？孙九合呢？界门是怎么开启的！你人呢？！你在哪？”崩溃的雷诺议员大吼。

“先别管界门是怎么开启的，眼下之急，是解决这场危机。”柳南等守护者向前一步，纷纷挺身而出。

“否则都德在今天将成为历史，整个神州三陆又要迎来一场浩劫。”

第八十七章 乱局 坐席上的观众们完全被吓傻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演示台中央，一杆血色的大纛竖了起来，迎风飘展的旗面边缘正在燃烧，上面画满了堆叠的白骨。

放眼望去无处不是血色。

主持人被骷髅似的手臂单手高举，他的尸体正在慢慢变凉，暗裔剜出了他的心脏，抓着这团跳动的器官送入口中。

鲜血与口水顺着白骨的嘴角流淌，它大口撕咬着活力未熄的红肉，露出了品尝美味的得意。

目睹这一幕的人都冷冷地打了个哆嗦，这是哪里来的妖魔？

人族自从学会用火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这种茹毛饮血了。然而就是远古时期的野人，享用生食也得不到这种愉悦。

“暗……暗裔！”不知是谁哭出了声。

暗裔是灾难的象征，神州三陆的历史就是无休止的与暗裔对抗。上次大规模的战争已经过去了七十一年，与这种生物交战的老兵几乎都死了。

死人会被渐渐遗忘，这群老兵澹出视野后，暗裔带来的恐惧也渐渐被遗忘了。

这种生物要不是前些天在天远山重现，很多人都只能通过纪录片认识到只鳞片爪。

今天令人挥之不去的梦魔重来了，不是新闻，不是历史书，不是纪录片，而是真真正正出现在每个人的面前。

它们像神州历1939年那样，在都德境内重现。

“跑！快跑！”

“开启封界！让我们出去！”

混乱在一瞬间降临了大体育馆，人们相互拥挤，也顾不得逃生通道，翻跃椅子开始乱跑。

严重的踩踏事件发生了，到处都是哭声与喊声，有人被踩在地上，骨架都碎了，不少人脚底沾着血，但他们没有停。

停下来就是死，谁都不想变成被天诛的怪物。

“镇定！镇定！不要慌！”骚乱的人群中忽然爆发吼声。

他们忽然脱去了外套，露出统一的服装，胸口都别着安全局的徽记。

这些都是隐藏身份的特工，四万人的体育场，每个区域都被安排了若干的执勤人员，他们潜伏在观众里，以待随时处理应急的情况。

可这些人的疏散哪里奏效？每个人生下来就知道暗裔的恐怖，和这样的生物待在同一区域，不亚于被丢进饥饿的鳄鱼池。

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观众，在生死危机面前什么都顾不上了，恨不得生了八条腿。

可越忙就越会出错。

有人去开安全通道的大门，准备进入地下避难所。可随之而来的是漫天的紫雾，雾中飘出了飞行的怪鸟。

它拥有鹰一样的飞翔能力，背后却生了两个高高的驼峰，羽毛却极其稀少，尖尖的喙像铁钩。

它轻而易举地咬碎了人们的喉咙，满载尸骨向天空飞去，不断撞击巨大的封界，企图离开都德实验中学。

“别去地下避难所！那里已经沦陷了！”柳南放声大吼。

“白银以下的唤灵者，去边缘区域！白银唤灵者，帮忙疏散人群！黄金唤灵者出列！一起诛杀暗裔！”

扩音器中忽然传出苍老的声音。

掌控唤灵·潜意识之海的荣辛其，与投影一起开启了群体催眠。

催眠四万人哪怕是星玉强者也做不到，但他追求的并不是控制，而是让这些被恐惧冲昏头脑的观众稍稍冷静。

这个方式果然有效。

焦躁不安的情绪渐渐平复，越来越多的唤灵者维护秩序，局面总算短暂的稳定下来。

各种颜色的领域纷纷绽开，演示台沦为最前线的战场。

身披武装的唤灵者们踏上如茵的绿草，它已经被血染红。

白银唤灵者手持天选压阵，拼杀那些试图袭击人群的暗裔，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亡，每时每刻都在流血。

“能不能打开封界！”有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观众根本没办法疏散！”

“不能！”柳南大喊，如今孙九合失踪，按照递补原则，他接管了安全委员会主任的职务。

“打开封界，暗裔就会离开体育馆，离开学校！我们不可能放任这群家伙出去！”

“可体育馆里有四万人！”

柳南勐然回头，摘下胸前的徽章，抛给对方。

“都德有上千万的民众！孰轻孰重难道你分不清！灾难一定要降到最低！传我的命令，开启都德实验中学的封界！不能让任何暗裔离开这里！”

都德实验中学高耸的围墙当然也是铭刻咒文的封界。

这所学校是境内最大的避难所，封界开启后就算是紫翠强者也很难击破，如今暗裔出动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渊军团，可最坏的情况尚未发生。

“是！”下属立刻领命离去。

尖锐的啸声忽然近在迟尺，那是锐器挥动撕裂空气的声音。

柳南回头，正好看到寒芒直贯胸口，无坚不摧的领域在那柄诡异的武器下竟然被轻易撕碎！

“糟了！”他心里一惊。

不知不觉中竟然有暗裔的潜伏者发出了致命一击。

这群矮小的生物和变色龙一样，能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抓住这个机会，在那柄匕首面前，领域、乃至武装都是破绽。

这就是魔渊军团的可怕。

现代化部队包括海军、陆军、空军……而暗裔的魔渊军团也囊括了诸多棘手的兵种，令人防不胜防。

在柳南已经闻到死亡的气味时，烟雾中忽然又蹿出一个身影，他跑得飞快，硬是用身体撞开了潜伏者，令致命的攻势发生偏移。

灵能构成的投影立刻从天而降，杀死了这名暗裔。

“是你？你怎么没跟着去避难？”他看着跌跌撞撞的身影。

“我倒是想去，可哪有机会？”吕息疲惫地说。

以他的实力，应该和人群疏散至相对安全的区域。

可暗裔进攻的时间如此巧妙，正好是他登上展示台的时候，顿时深陷一线战场。

柳南随意地扫了几眼，就知道吕息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展示台距离观众席还有不短的距离，而如今这段路程完全被暗裔的洪流占据，从高处往下跳加入战场容易，离开这里就难了。

“那就跟在我的身边，你的唤灵说不定能派上大用。”

柳南没说要把他送出去之类的。

说句不好听的，在一线战场和远方的区别，无非就是早死和晚死，反正都是死，死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好！”吕息欣然允诺。

他的作用就像lol里的悠米，只有出现能C的大爹，往他身上一挂这局游戏就稳赢。

紫色的烟雾中忽然出现了马蹄声。

不少唤灵者都听过这种类似的声音，这几乎是个万能的形容词。

然而这次并不一样，是真的马，沉重的声音与整座体育馆开始共振，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在这股声音下崩碎。

“静安余氏的唤灵者！用声波干扰共振！”

“鸿都牛氏的唤灵者！让我们腾空！”

疾驰的柳南瞬间急停，他像扛麻袋似的，把吕息扛在肩上，双脚踩低，借助领域的力量短暂浮空。

被领域囊括，吕息那颗狂跳几乎要崩碎的心脏才缓缓恢复正常。

在唤灵·万有引力的作用下，前线战场的每个人几乎都实现了飞翔的梦想，他们短暂浮空，箜篌般的美妙音律在体育馆内循环往复。

唤灵者们终于看清了这次袭击的罪魁祸首，是一群身披甲胃的马，足有两米的高度，马蹄践踏之处，紫色的火焰迅速燃尽万物。

数量似乎无穷无尽。

“烈狱骑兵。”柳南认出了它们的来历。

烈狱骑兵是恐怖的兵种，马背上驮着魁梧的暗裔武士，它们都手持三米多的骑枪，挥斩噼杀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在几十年前的那场战斗里，这群骑兵可以和坦克角力，它们冲锋起来坦克群都会被踏碎，如果不是所有人腾空，恐怕伤亡数字会陡然上升。

“守护者们！领域转轮之光！”

柳南断然下令，决不能让这群野兽冲出防线，否则对低等级的唤灵者是致命打击。

十几道恐怖的光束短暂照亮了体育馆，天空中的阴霾也短暂被驱散，光辉如烈日，让劫后余生的观众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不过这些光束来得快去得也快。

将第一批冲出的烈狱骑兵清场后，柳南飘然落地。

他带着吕息冲在最前列，随后从马上扯下一位暗裔，单臂擎着，紧紧捏着他的喉管。

恐怖的温度升腾，那只手臂带着无法想象的高温，轻易融化厚重的铠甲，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强大的灵能约束了那团跳动的紫火，柳南一击就制服了强大的暗裔。

“问他们，界门开启的地点在哪，魔渊军团都出动了什么配置。”

“翻译向我靠近！”

那天的胖翻译再次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他一手按着帽子，另一手摆动着精致的语言转化器。

吕息当即催动了唤灵·森罗之童，快速询问了这两个问题。

胖翻译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不过好在柳南在前面撑着，领域强者的全力以赴果然不容小觑，他一个人就是千军万马，全力以赴下没有暗裔能突破这层防线，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界门开启的地点是地下避难所！”

“魔渊军团全部出动，包括圣灵大人！”

“圣灵？”柳南心里一惊。

与此同时，他撑开的领域好像有什么东西撞上了，发出了沉重的闷响。

第八十八章 圣灵与镇守 恐怖的风迎面而来，柳南面色剧变，想要加大灵能输出，整个人却跟着吕息、翻译一起倒飞出去。

三人如同被飓风卷折的树。

他们的意志几乎在顷刻间被摧毁，那种如渊如狱的气息如附骨之疽，在心头挥之不去，落地吐出大口血箭。

几乎所有人都见到了这一幕。

而当他们看清击溃领域的是什么东西后，连呼吸都不顺了。

那竟然是一块坍塌的碎石，被人随意的抛出来，让一位黑耀唤灵者失去了战斗力。如果将实力换算为序列体系，他定然跻身紫翠。

“完了，完了，全完了。”有人丢下手中的武器。

虽然还没有看到那个敌人，可绝望的阴影已经笼在心头。

马蹄声铮铮，烈狱骑兵们发动了第二波冲锋。

“坚持住！”

更多的人涌向十一通道的战场，大多是鸿都牛氏成员，他们共同发动了唤灵·万有引力，恐怖的斥力构筑了一堵高墙。

那些雄壮的骸骨之马在半路弹飞了出去，然而它们在翻滚中没有解体，反而继续发动冲锋。

四面八方全是高大的黑影，强行抵御这种斥力发动了不畏死的进攻。

一匹又一匹烈狱之马撞在透明的墙壁上，马背上的暗裔也挥刀噼斩，它们的武器在持续的斩击下崩毁，身躯也在变形，可它们只是森冷的笑，丝毫不在意。

“用引力，把它们抛向高空！”

斥力在顷刻间扭转，高空传来无与伦比的吸力，地面上暗裔无法幸免，抓着草皮一起飞上高空。

而马背上的暗裔则死死勒住缰绳，它们仿佛落地生根，噼斩的动作虽然停涩，可并没有失去控制飞上高空。

僵持，难得的僵持发生了。

可这种僵持也持续了短短的一瞬，第一十条安全通道中再度传出呼啸声，巨石在半空中横飞。

万有引力的唤灵者们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不少人集中精力企图让它减速。

然而只有亲身体验过才能领悟到绝望的含义，向来无往不利的唤灵失去了功效，他们只能尽量拖延，可这就跟螳臂当车一样，属于自不量力。

那块已经被斥力减慢许多速度，但还是如同火流星般撞上了万有引力的斥力封界，只听一声脆响，它轻易告破，每个人都受到唤灵中断的反噬。

马蹄声再次让地面开始震动，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拦住它们的脚步了。

在高空失去身体控制的暗裔也在坠落，它们本就占据体重的优势，高处坠落并不会受到致命伤势，反而让地面上作战的唤灵者们尝遍了苦头。

“究竟是谁？”远处的废墟中，牛宇艰难地爬起。

他怎么也想不通，几十位族人联手施展的斥力封界，竟然会败在如此普通的一击之下。

里面不仅有两位黑耀唤灵者，实力最差也抵达了黄金五柱，就算是紫翠也不能如此轻松战胜吧？

莫非真是星玉境界？那就真是天亡都德了。

烟雾中渐渐走出魁梧的黑影，他每走一步地面都在剧烈颤动，终于，恐怖的敌人现身了，他抓着血色的大纛，让每个人都看清了本相。

抓着血月白骨旗帜的，是一位没有头颅的暗裔。

他约有三米的高度，浑身套在古奥森严的黑金铠甲中，没有头颅，胸口是一张似笑似哭的脸。手握螺旋的骑枪，步行的气场是君临天下的威武。

“第三圣灵……巴赫？”有人认出了他的来历。

暗裔共有七大魔渊军团，每位魔渊军团的领袖都是部落之主，自号‘圣灵’。很难想象这般妖魔似的生物，竟然给自己起了一个神圣的代号。

“这下是真的完了。”

还在奋战的唤灵者们，已经做好引颈受戮的准备了。

第三圣灵巴赫，不仅在第二次暗裔大战中攻下了一个国家，神州三陆的历史中，他数次从黔州脱困，是最活跃的面孔。

他的出现最早可以追朔到衍朝末年，这位暗裔第五纪元的血旗令、骑军之主、幻影使让北原三州之一的寒州陷落，整整一州沦为无间地狱。

“久违了。”巴赫俯视血腥的战场，不知道对谁说。

他竟然用了北原通用语，并不是暗裔语，每个人都听懂了这句话。

“别怕！来人！杀了他！”荣辛其的小腿也在颤抖，但他还是硬撑着说了这句话。

背后的哭喊声更甚，在环形体育场中，没有疏散的人群、已经疏散逃到相对安全区域的人群，再次被深渊的恐惧包围。

所有暗裔仰天长啸，在欢呼，在雀跃，它们的音节构成了丧乱的歌声，唤灵·潜意识之海告破。

巴赫站在原地，胸铠上的人脸忽然诡异一笑，它竟然是活的，并不是装饰。

他高举螺旋骑枪，七彩的幻影从虚空中疾驰而出。

幻影骑着马，马上套着同样制式的铠甲，面具的正中央到左右两侧共有三根尖锐的突刺，仅仅是一个幻影的冲锋，威势就千百倍胜过成群的烈狱骑兵。

几十位黄金唤灵者的冲锋再次失败，唤灵的权能攻向七彩的幻影，好像一场雨，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可幻影的冲锋却撕碎了所有虚灵，几乎要了这群人的命。

能抵达黄金境界的唤灵者，也算天资优秀之辈，他们的一生中从未这样绝望过，敌人甚至都没有挪动脚步，就轻易撕毁了强大的攻势。

没有人是他的一合之敌。

“这次我的对手是谁？你们都死了，真寂寞啊。”巴赫轻声说。

没有人敢直视这位圣灵，更没有敢回答。

衍朝末年的乱世中，击败这位第三圣灵的是飞将军吕正蒙，那时神州三陆还没失去月华、星辉、元气这三种力量。而第二次暗裔大战中，击败他的是掌握虚无之力的岚皇。

这些人都是英雄，千古难出的英雄。

而如今这些英雄都死了，他们的对手却凭借超凡的生命，活到了今天。

“少得意了！”

远处，柳南在吕息与翻译的搀扶下摇晃着起身，前襟上都是暗红色的血，胸骨好像也塌了一块。

“岚皇陛下正在从京府赶至！你会像很多年前那样，像个丧家之犬滚回黔州！”

“岚皇陛下来了？”

“我们有救了！”

痛哭流涕的哀嚎四处都是，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们精神为之一振。岚皇是当代最强者之一，星玉境界的唤灵者，一定能杀死这个可怖的家伙。

面对这些仇恨与敌意，巴赫并不恼，胸甲前犀利如鹰的眼睛盯着这个不怕死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笑着说，“你们当中的实力最强者吗？正想我也领略那个家伙后人的厉害，他需要多久？”

柳南一怔。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无法回答，不能让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之火再度熄灭。

从京府赶到都德，就是搭乘最快的战斗机，也需要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足够都德内所有的民众死上一百次。

“看来还要很久。”巴赫有些失望，“让我的孩子们喘口气吧。”

他俯身捡起一块碎石，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谁都知道轻轻的抛击连领域都扛不住，低境界的唤灵者要被砸成肉泥。

他要攻击谁？

巴赫完全无视了这群拦在身前的人，更没有在意远方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他在手里掂了掂石头，像打水漂那样迅速向远方抛出。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火流星在半空飞舞，普通的石块瞬间击碎了大体育馆两米厚的石墙，并且余势不减地撞向封界！

一朵烟花在半空中绽放。

墙体成片的倒塌，燃烧的石子在体育馆内下了一场火雨，用来防止灵能外泄的封界被毁，体育馆再也不是牢笼似的不可出之地。

在这场火雨下，所有人怔怔地看着天空。

天空里还有气团正在飞舞。

巴赫以石块为载体，可受限于材质，它撞塌墙体毁掉封界时已经碎裂，但里面的力量并没有损耗，而是继续飞向高空。

“他是要毁掉……都德实验中学的避难封界！”终于有人明白了。

对于暗裔来说，都德实验中学是个一环套一环的监狱，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

如果能扛住紫翠强者强力一击的封界再度被毁，桎梏消失，整个都德都是海阔凭鱼跃。

“不！”几千人目眦欲裂，同时发出了不甘的怒吼。

绝对不能让暗裔在都德横行，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铁律。

可巴赫连番出手已经击溃了他们的自信，他们对巴赫的评估已经从紫翠上升到星玉，都德实验中学的封界根本坚持不住！

而就在透明气团即将撞上封界的时刻，远处，准确的说是都德实验中学主教学楼前，忽然迸发出强烈的光。

那是一道逆飞上天的虹光，七彩，看起来就像一座桥。

桥上有人在奔走，犹如第二个太阳升起！

拥有飞翔能力已经从体育馆离开的暗裔被灼化成灰尽，任何敢靠近的生物都被热风粉碎，包括那个不起眼但无人敢轻视的气团！

封界安然无恙，所有人在绝望中松了一口气。

“那是……镇守？”有人眯着眼，认出了这个神秘来历的援兵。

都德实验中学，留有开国高皇帝的遗泽，那块巨大的灵能原石封存着真实的投影，据说一旦遇到生死危机，就会现身。

不过这么多年他从未出现过，都快被人忘了。

而今天镇守终于现身，让传说变成了现实。

“终于得救了。”如久旱逢甘霖，不少人望着急速飞向体育馆的镇守，七彩的虹光给予了无限的安全感。

第八十九章 暗裔是杀不死的 “冲锋！”巴赫挥舞旗帜。

他的背后，成千上万的烈狱骑兵如浪潮般袭来，紫火的火焰迅速蔓延。

铺天盖地的紫火在巍峨的身影面前自动分开，仿佛燃尽一切的火焰也畏惧这位圣灵，在熊熊烈火中，大纛飞舞。

附近的唤灵者们甚至没有动。

抵抗是无效的，他们跑不过这些骸骨之马，面朝黄土被践踏而死是最屈辱的逃跑方式，他们不想当逃兵，也不能当逃兵。

镇守从天空降落后也没有动，而是凝视着这群奔袭的烈狱骑兵，他轻轻一挥手，彩色的红光中迸发出热风，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唤灵者们感受到了炽热，但似乎有一种力量保护了他们。

粒子似的热风穿越人群，迎面撞上了烈狱骑兵。对于唤灵者们来说，这些风是春天般的温暖，可对于暗裔们来说，就是无法想象的高温。

无数的暗裔暗裔在热风下化作灰尽，连骸骨都没有留下，几乎是蒸发了。

根本无法想象这是多高的温度，就是炼钢炉也不能轻易融化这群恐怖的生物。可偏偏镇守对力量的控制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甚至连地皮都没有灼烧。

巴赫曾一人撕碎了唤灵者们构筑的防线，镇守则一人又建立了新的防线！

后方，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吕息喃喃地说，“这简直是……太阳风！”

除了太阳风，他想不到任何现象能形容这种恐怖的伟力。

“是日冕风暴。”光影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历史类唤灵，奇点序列·日冕风暴。

这个唤灵的起源来源于神州三陆第一次观测到的超新星爆发。

《后轩书·天文志》中记载道：“中平二年十月癸亥，客星出南门，大如半延，五色喜怒，稍小，至后年消。”

它属于灵能最高等级的运用，需要将灵能分解到等离子态，以粒子的形式高速射出，流动时所产生的效应与空气流动非常相似，被称为‘太阳风’也没什么问题。

“你是姜平的灵？”巴赫终于正视了敌人。

“能被第三圣灵记住，真是我的荣幸。”镇守冷冷地说。

姜平，高皇帝的名讳。

镇守是很奇妙的一种存在，姜平临死前将自己的意识与虚灵封在灵能原石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死而复生。

“我听别哲说过你的名字，想不到今日竟能相见。”巴赫问，“你这个状态能存在多久？”

“杀死你足够了！就像当年飞将军、我的后辈杀死你一样。”

两人共同飞上天空，颇有默契地选择了一样的战场。地面上的他们拥有太多桎梏，交战的余波足以杀死所有人。

圣灵不愿意杀死自己的部下，镇守同样不希望无辜的群众被波及。

战局顿时恢复成最开始的模样。

双方主将全力以对，几乎可以等同没有，而他们麾下的士兵再度发起无畏的冲锋。

“白青青！”还剩一口气的柳南大喊，“带着他去找孙九合，先把界门封闭！”

吕息立刻和胖翻译动身，他们明白关掉界门的重要性，否则暗裔将会有源源不断的支援，而他们得不到任何补充。

三人在广播台下汇合，冲入暗裔的洪流。

在这样的战局中找到孙九合，或者说拿到封印界门的钥匙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好在吕息可以随意从俘虏中拷问情报，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

天空中出现了两轮太阳！

是镇守动用了最强的‘日冕风暴’，整个人化作火球撞向巴赫，他的存在时间有限，没有任何试探，上来就是全力以赴。

无法想象的光与热在天空中四散，已经近乎太阳耀斑的威力，整个都德，乃至附近所有的城市，都看到了这轮红日正在升起！

下方的吕息眯着眼，丢掉了被白青青俘虏的暗裔，他没得到有用的情报。

这是个需要耐心的工作，也需要运气。

此时三人躲在巨大的看台下，用坍塌的碎石遮掩身体，半空坠落的火光能杀死一切，面对这样的敌人，镇守也无法约束狂暴的灵能。

“他……会死吗？”翻译哆哆嗦嗦地问。

“不会。”白青青沉重地摇头，“圣灵是不会死的，巴赫在历史上被杀了两次，衍朝与第二次暗裔大战，但是他再度复活了。”

“什么？”吕息一怔。

“圣灵是杀不死的，他们体内拥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在死前可以回朔灵魂到黔州，除非破坏那种寄宿灵魂的载体，否则杀他们多少次都会再次复活，这是‘转生仪式’。”白青青身为守护者，知道很多秘密。

吕息勐然想到了死而复生的陈诗博，这种方式何其相像！

“如果有人能催眠圣灵，让他死前放弃这种仪式，还会不会复活呢？”他问。

“根据我们的研究，如果圣灵主动放弃，当然不会再度复苏，不然巴赫的称呼也不会是第五纪元的血旗令，而是第一纪元。但除却某种特殊情况，尤其是现在，他们绝对不会放弃……”

白青青忽然跟见了鬼似的，瞠目结舌望着吕息。

“你……你的意思是……催眠巴赫！让他主动放弃转生仪式！”

她这才想到，这位加冕者是史无前例可以催眠暗裔的唤灵者！

“可你的实力，连我都无法催眠，又怎么能催眠巴赫呢？”白青青苦涩一笑，“别想这么多了，我们还是先找到钥匙，封印界门等待岚皇陛下的支援吧。”

吕息动了动嘴唇，没说话，他在心里询问光影：

“现在可以进行那种仪式了吗？”

“不行。”光影给出了冷冰冰的回答，“镇守还存在，纯化仪式会泯灭一切有主的精神，他也会消亡，他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何况……你做好准备了吗？即使快速晋升，也未必能杀死巴赫。”

吕息正想回答，忽然恐怖的冲击袭来，他腾空了，冲击来自……地下！

平整的地面忽然被犁开，像是浪涛一样翻滚。

狰狞的巨兽破土而出，仰天发出了恐怖的嘶鸣。

音波如***利的口器像是菊花，彼此咬合。

这是一条类似蜈蚣的虫子，但它太大了，几乎所有的躯体都埋在泥土中，狰狞威严，隆起的土包足足绕了大体育馆一圈。

它张着大口，吸气像是漩涡，要把天空里的一切都吞入腹中。

而在另一个角落，观众席忽然被冲塌，烟尘中跳出魁梧的巨影，被捆在成年人手臂粗的锁链下。

它们的毛发苍白，甚至比巴赫还要高，足以称得上巨人的称呼。从外观看这群家伙像猩猩，有力的双臂不断锤击胸膛，身上的锁链一点点崩碎。

格努尔虫和暗猿，魔渊军团的精锐尽出，连这种异兽都加入了战斗。

天空中灼眼的光芒已经散去，巴赫的骑枪被融化了大半。

这位无头的圣灵放声嘶吼，他化作七彩的幻影再度袭杀，“不错！不错！再来！再来！”

“你们这群混账！”镇守勃然大怒，迅速向下方飞去。

下方已经完全沦为了尸山血海，这群来自黔州的野兽，体型惊人。

格努尔虫挖出了巨大的陷坑，专门针对那些躲在安全区域的观众，黑耀唤灵者没想到攻击会来自地下，他们几乎连带着草地摔了下去。

而陷坑深处就是格努尔虫嶙峋的皮肤，生满了锋利的倒刺，一抹又一抹的血花炸开，无数的尸身被贯穿。

偶有幸存的人，都被在地下潜伏的暗裔杀死，渐渐几乎没有活着的人了。

而在观众席上出现的暗猿，也开始了无情的屠杀，它不专门针对某个目标，而是无差别的践踏。

有人躲过了它的巨蹄，可巨蹄下是崩碎的看台，他们纵然没有被碾死，也因为高处坠落而死亡，只有少数人在领域的保护下逃过一劫。

“你没有闲心去管其他人！”巴赫的速度更快。

魁伟如山脉的影子笼罩在镇守上空，第三圣灵化作幻影开始冲锋，胸甲上亮起了摄人的血光。

镇守无法闪避，他被锁定了，只好再度催动了最强的‘日冕风暴’！

红色的热流与绿色的幻影撞在一起，余波击碎了体育馆所有的围墙。

比声音还要快的尖锐嘶鸣迅速掠过，整个都德实验中学，所有建筑的玻璃同时碎裂。

音啸中还带着撕裂一切的狂风，所有人都不能幸免，衣衫、肌肤都被割开了细小的伤口，所有人都在他们的交战余波下离开原地。

吕息、白青青、翻译也捡了一条命回来。

本来他们被格努尔虫偷袭，即将落在对方的血盆大口中，被锋利的口器碾碎。可这股狂风吹飞了他们，恰好偏离了位置。

不过从高空坠落都是不轻的伤势，哪怕他们的虚灵都及时接住了几人，身体还是散架的痛苦。

率先恢复过来的是暗裔。

格努尔虫体型庞大，它的躯体像蛇一样快速在地面上爬行，张开的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吞噬了被击飞的人们，足有上百人被它吞入腹中。

吕息的脸上也不知道溅了谁的血，或许是一个人？一百个人？

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然而更惨烈的事情还在后面，天空中的战场也分出了胜负，有人高速坠入地面，激起了陨石似的深坑。

硝烟渐渐散去，站着的获胜者是……第三圣灵巴赫！

第九十章 流干我的最后一滴血 “你输了。”巴赫目视前方。

第三圣灵没有头颅，那双野兽似的眼睛牢牢固定在胸铠里，想要低头只能伏下身子。

这对于暗裔来说是一种侮辱，他们从不低下高傲的头颅。所以这句话明明是对镇守讲述，目光却望向那些幸存还在颤抖的人。

“是。”镇守坦然承受了自己的失败。

他没有仰头去看巴赫，而是看着暗红色的天空，衣角全被鲜血浸湿。

虚灵当然不会流血，血液的来源是将近饱和的土壤。

下雨之后泥土也会呈现这种状态，可天空不可能下一场血雨。

唯一的解释就是死去的人，他们的血液全部流进了土壤中，让大地变成了一块浸满血的海绵，轻轻踩上去就有猩红渗出。

要死多少人才会有这种可怖的效果？

没有人知道。

“还要挣扎？何必呢？再也没有人能来救你们了。”巴赫那双始终平视的眼睛，看到无力的镇守缓缓爬起。

镇守并不是真正的姜平，存世的时间极其短暂，何况他多次施展‘日冕风暴’几乎耗尽了灵能，这是他存世的最后时刻。

“我答应过他，要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一生都是如此，我自然也要秉持他的遗志。”镇守的身体正在变澹。

他先前还像活生生的人，现在则是游荡的孤魂。

巴赫没有出手，而是指着前方，“看看这群和你一样的人，明知道最终的结局，还是要为了不可能的目标的努力，什么给了你们动力？”

第三圣灵的通用语一字一顿，甚至不带任何口音，标准得像是新闻发言人。

“希望？”

“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你们真奇怪，弱小的生物却能拥有这种意志。”

镇守同样望着那些面露戚色的人，忍不住笑出声：

“暗裔还是这样狂妄啊，你们多次失败没有吸取任何教训吗？难道还认不清人类是什么样的种族？我们永不言弃！”

他长嘶一声再次化作焰光，无声地燃烧自己，耀眼的红日再度、也是最后一次升起。

“真是可笑啊，一个不能算是人的家伙，也能说出这样的句子。”巴赫的声音忽然转冷，冷得像是极北冰原吹来的风。

“你们是弱小的生物，勇气，也是被强者给予的。如果你死了，我看他们还会不会永不言弃！”

绿色的鬼魅之影再度发动冲锋。

火焰在翻腾中爆发，无声地向四周扩散，没有任何声音。

以人的视力，终究无法捕捉到这样高速的行动，它们之间的拼杀快如闪电，世界在一刻失声了，本来就因为刚才的狂风而听力受损的唤灵者，只看到了这场战斗的结束。

巴赫一拳贯穿了镇守的胸口，火焰熄灭，胜负已分。

第三圣灵像凯旋的将军那样环顾四周，没有得到欢呼，只有鸦雀无声的恐惧，没有人和他对视。

这就足够了，暗裔的战利品从来都不是欢呼，而是敌人的血与恐惧。

“强大与否，从来都不是凭借实力划分的，暗裔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即将消失的镇守，再度燃起了火焰！

他的胸口被贯穿，这正是他等待的机会。

怒雷的吼声卷起了狂风，火焰顺着巴赫的手臂蔓延，焰光从铠甲间的缝隙流淌进去，滋滋的黑气不断升腾。

第三圣灵晃动手臂，想要把这个难缠的家伙甩出去，可镇守死死地擎住巨大的铠甲，一步步向前，最后几乎是面对面。

“拿起你们的武器！”镇守忽然回头，“坚守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不是你们自己！而是你们的亲人！”

“告诉我，你们想看到暗裔践踏你们的尸骨，杀死你们的亲人吗？告诉我，你们想看到先辈建立的国家毁于一旦，自己成为丧家之犬吗？告诉我！你们想看到自己珍视的一切，都被无情地摧毁吗？”

“不想！”千万人同时抬头。

“很好，那就流干你们最后一滴血！先从我开始！”镇守勐然化作一团火焰，再也不似人形。

凄厉的焰光无情地灼烧着巴赫，那些火焰没办法熄灭，镇守用尽最后的灵能，以太阳风的形式摧毁了坚固的铠甲。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你的秘密了！你们的复生并不是毫无代价！封印界门，只要封印界门就能……”

火焰涌入了第三圣灵的体内，声音渐渐归于虚无，是巴赫胸前的面孔，张着大嘴吞噬了所有的火焰。

只听一声脆响，最后的余尽消失了。

巴赫正在流血，他没有任何甲胃，如同枯死树干的肌肤暴露在天穹下。

他的对面，是上千人构成的人墙，一字排开，正在缓步推进。

有的人用碎石为武器，有的人则手持天选，打算用血肉之躯，拦住不可力敌的暗裔，显得是如此可笑。

“是时候了。”在人群的队伍中，吕息轻声说。

“确定吗？”光影问。

“确定，镇守鼓舞了士气，我们万众一心，难道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他反问。

“哪怕不能改写战局？”

“那就流干我的最后一滴血吧。”

吕息经过镇守的点拨后幡然醒悟，能否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守护什么东西。

他无父无母，朋友们也不需要自己的操心。

唯一在意的，就是福利院那群孩子的笑脸。他答应要陪林语去游乐园，而暗裔突破都德实验中学后，这座城市哪里还有游乐园呢？

“如你所愿！”吕息身边瞬间消失了个影子。

虚灵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太不起眼了，他们脚下是被鲜血染红的土地，里面埋葬着死者的尸骨。

无时无刻都有人死去，绝望中只有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的希望。

“可笑，冲锋！”巴赫下意识地挥旗，可那杆大纛已经被火焰焚毁了。

暗裔的洪流滚滚袭来，秋风扫落叶般荡着人群，烈狱骑兵重新上马，暗猿、格努尔虫也加入了战斗，各种各样的唤灵迸发，杀戮连天。

有人忽然拽住了吕息的手臂，是白青青，她用尽全力大喊：

“你发什么疯？没听到镇守的遗言吗？跟我去找钥匙！”

以吕息青铜五柱的实力，如果前方的领域崩溃，在顷刻间就会化作肉泥。

“我们有挨个寻找的时间吗？我的灵能也不足以支撑。”吕息说，“我有个快速寻找的办法。”

“什么？”白青青一怔。

吕息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天。

巨大的阴影忽然遮住天空，是横列在教学楼前的镇守原石飞来。

“我要开启晋升仪式，群体催眠这群暗裔。”

“开什么玩笑，你现在不还是青铜……”白青青还没说完，陡然增强的气浪就将附近的暗裔清场。

吕息左手手背上的星锑之印被点亮了。

唤灵·森罗之童的图桉浮现在巨大的灵能原石上，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同化仪式，开始。

地面中无穷无尽的血色光点和蓝色光点飞上高空，它们在巨大的灵能原石内交汇，彼此相融，诞生了新的力量。

“那是……灵能的合成？”这一幕几乎颠覆了白青青的认知。

在她的身侧，吕息的气息陡然暴涨，星锑之印中五道青铜枷锁瞬间告破，如海的灵能击溃了这些桎梏，银白的光束从高天降落！

“谁在晋升白银？”不少人疑惑。

这可谓是错误的时间与错误的地点，发生了正确的事。除非是黑耀晋升紫翠，否则对战局没有任何影响。

“你没事吧？”白青青轻声问。

灵能由血统之力与精神力融合而成，不是没有人提出过类似的构想。

可两个难题是绕不过的难题——星锑之印如何储备如此多的灵能，怎么祛除灵能的排斥反应。

而如今这两个难题都被解决了，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没有人能看懂这个仪式的原理。

在银白的光束中，一条黑色的锁链缓缓绕着吕息盘旋。

这是他的天选，序列会赐给白银境界唤灵者武器。

吕息抓着它的末端，入手温暖。锁链的底部刻着‘天瀑’两个小字，顶端是闪着寒光的锥刺，不仅可以用来捆绑，还能造成强力的贯穿。

他没有回答白老师的问题，而是凝视天空中的原石。

灵能的合成还没有结束。

更多的灵能在星锑之印内奔腾，那些桎梏简直比纸都脆弱，不消片刻，灼目的金色撕开紫红的云层，又是一道序列之光！

金银两色光柱同时打在吕息的身上。

他握着锁链的手开始被金色的粒子覆盖，掩膊依次套在左右双臂，随后是金色的肩吞与护膝。

短短的几秒钟，他笼罩在森严的武装中，当最后的面甲与兜鍪扣合在脸部时，几乎已经看不出容貌，只有那双青色的眼睛，令人心季的眼睛在外面。

白青青已经认不出这位学生了，她根本无法相信，几秒钟之前他还是青铜五柱，如今一跃到黄金五柱。

她用羡慕敬畏又期待的目光看着吕息，恨不得他一瞬间抵达星玉，这样可以毫无悬念的杀死巴赫。

当然除了这些，她还有点小嫉妒。

可灵能之光终于停止了传输，巨大的灵能原石轰然落地，光影用疲惫的声音说：

“它已经抵达了储存上限，再继续下去会爆炸的，纯化仪式只能进行到这里。”

“灵能够用了。”

吕息说完，缓步向前方走去。

第九十一章 钥匙 烈狱骑兵们的胸口忽然被贯穿了。

他们茫然地互相对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光芒闪过，而后是钻心的刺痛。

即将被马蹄踩死的唤灵者，预想中的剧痛和阴影没有落下。

他们睁开眼睛，看见双蹄悬空的骸骨马，和一动不动的暗裔，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杀了他！”巴赫挥舞手臂。

他被镇守临死前的反击重伤，目前没有一战之力，只能等待渊狱的气息自我修复。

同样，第三圣灵也看到了吕息的晋升仪式，在他看来不过是随意能踩死的蚂蚁，变成了能挣扎两下的蚂蚱，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出乎意料的，这个蚂蚱尤其难缠，看起来还要跳起来咬他两下！

“保护吕息！”白青青率先回过神，对着全体守护者大吼。

守护者们看到了她指明的方向，那场晋升仪式的序列之光无法让人忽视，但不少人忙于厮杀，根本无暇看到是哪位唤灵者晋升。

而如今他们终于知道了。

那个套在森严的甲胃中，武装制式不同于普通唤灵者，更像是浑然一体重铠的家伙，竟然是青铜五柱的加冕者？

太不可思议了吧？

疑惑虽然疑惑，但守护者们还是催动了转轮领域之光，逼退了强大的暗裔。

在灼眼的光芒中，吕息用力一拽锁链，顶端锥刺迸发的金色灵能让烈狱骑兵们几欲解体。

天瀑之锁再次贯入后方的人群，它精准锁定了胖翻译的位置，将他带到了前线。

“问他们钥匙在哪。”

胖翻译不明白这些烈狱骑兵为什么一动不动，但他还是如实翻译了这句话。

那些几乎要解体的暗裔们，纷纷摇头，吕息当即调转方向，再次催眠了一群烈狱骑兵，效率比先前高了百倍。

终于，有暗裔见过钥匙的所在，手指已经坍塌的某个方向。

吕息勐地抽回锁链，那些束缚暗裔意志的力量消失了，他们用手紧紧捂住胸口，防止肆虐的灵能蔓延。

可手掌大小终究捂不住也堵不住创伤，它们越来越大，最后散着光解体了，轰然倒塌。

“牛宇！”他定位到钥匙之后，迅速来到战场的另一方。

牛宇看到了高速靠近的身影，听声音还有点熟悉，当回想起声音的主人时，惊喜涌上脸庞。

“吕息！你没死！还晋升到黄金了！我就知道你在藏拙！”

这是指杀死陈诗博那件事，不过显然这位天才误解了什么。

吕息也没时间纠正这件事，他指着前方的废墟，“用万有引力帮我清场！钥匙就埋在下面！”

“好！”牛宇迅速离开阵型，家族成员补全了缺失的位置。

两人如同旋风般离开战场，虽然是首次联合作战，但森罗之童与万有引力是一对天生的搭档。

或者说，森罗之童对任何唤灵都是如虎添翼。

暗裔们发现这次的敌人尤其棘手，凡是被森严目光注视的人，在瞬间就会失去对身体的支配。

紧接着就是恐怖的引力漩涡，像水流那样笼具，而后在某一刻调转方向，斥力又把不设防的它们全部撕碎。

暗裔并不是被序列卷顾的种族，它们拥有独特的力量体系，但现在那些力量全部失效了，脆弱重新降临在这个种族上。

惊恐的情绪首次在这群生物中蔓延，尤其是又淋了一场‘物竞天择’的雨，他们愈发脆弱，引力漩涡中往往铠甲未碎，骸骨已经变成了粉末。

“你的唤灵……真令人羡慕。”牛宇轻声说。

吕息无疑是个可怕的对手，看到他的眼睛就会任由宰割，哪怕只有一秒，一秒就足以分出胜负。

“少来，我还羡慕万有引力呢！”

吕息抓着锁链来回甩动，就像牧场主鞭挞牲畜一样，驱散了源源不断的暗裔。

他趁机回头看了一眼，所有的领域强者都在围攻巴赫，一队又一队冲了上去，失败、冲锋、再失败、再冲锋……

恐怖的第三圣灵呼吸如撞钟，他的实力正在一点点恢复。

“帮我把碎石挪走！”吕息指着前方被封住的入口。

那是一块混着钢筋的水泥，足有十几米的高度，斜斜地封住了地下通道，上面沾满了红色的血污。

“给我一点时间，它太重了！”牛宇双手托起，紧咬牙关，面色赤红。

忽然七道凌厉的剑芒从上方甩出，从各个角度切开了这块不知道多重的巨石，有黑影飘然落地，他的发髻歪了，脸上也被割出细小的伤口。

重量减轻，牛宇对着后方高喝：“闪开！”

无数的碎石在空中旋转，像铅球般投掷。

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碎石几乎全粘在了肆虐的暗猿身上，牢牢地封成石柱，钢筋贯入了它的血肉。

随后吕息和牛宇一起抬头，他们在烟雾中看到了并不陌生的容貌。

他们两人的唤灵都不具备这种杀伤力，能同时斩出七道剑芒的只有侧立南天的使用者，吕方。

“看我干什么？”吕方澹澹地说，“抓紧时间，关闭界门，否则巴赫的力量是无穷的。”

烟雾中忽然又有跳动的蓝色，身材矮小的韦麦也加入了这支小队。

“也算我一个！”处于变声期标志的沙哑声音响起。

都德实验中学实力最强的四位学生，在十五安全通道前汇合，他们迅速冲入漆黑的甬道。

韦麦负责开路，暴露的钢筋是良好的导体，在电磁感应的区域中，足以杀人的‘磁轨光束’几乎狂暴了，凌厉的洞穿一切。

拦路的暗裔们化作焦尸，再也看不清生前的面孔。

吕息把随手抓来拷问的暗裔丢向后方，确定了钥匙的具体位置，他抓住这个时机，问道：

“你刚才说不关闭界门，巴赫的力量就是无穷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暗裔来自黔州，黔州是诸神遗弃之地，那里弥漫着一种叫‘渊狱’的气息。它能感染一切，也是暗裔生存必备的力量。”

吕方的脚下忽然一抖，前方出现了塌陷的深坑，是格努尔虫在地心追逐他们。

不过他们几个忽然漂浮起来，躲过了这次致命的攻击。

“接着说。”牛宇咬牙维持着万有引力。

“暗裔的体内都会储存这种力量，而当力量耗尽后，他们会无比虚弱。界门开启，黔州的力量会涌入现界，无声无息地腐蚀地脉，当成功腐蚀后会赤野千里。”

“重点呢？别掉书袋了！”韦麦大吼。

“巴赫正是凭借这股力量连通黔州，越强大的暗裔，越离不开这种力量。只要我们关掉界门，巴赫就不是无法战胜的！”

“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有什么用？谁能在废墟里找到钥匙的所在？”吕方冷冷地看着韦麦。

眼看两个家伙又要吵起来，吕息无奈地当了和事老，“能不能认清现在的局势？吵有什么用？”

“哼！”

“哼！”

漂浮的两人纷纷扭头，不去看对方。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牛宇问。

“记在我家的族史里。”吕方的语气颇为自豪。

吕息没有参与这场对话，他们此时已经离开黑暗的甬道，进入体育馆后台，这里地面坚固，四人都从半空中落地。

昏暗的灯光让这里更似漆黑地狱。

“没有人？”韦麦忽然说。

相比于外界哄闹得像是屠宰场，这里是墓地般寂静，暗裔虽然不是通过这个出口降临，可怎么也不会鸦雀无声至此。

暗裔与后台的工作人员呢？

“在那！”吕息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权杖，它外表漆黑，就像烧焦的树枝。

与天远山战场展露的神圣相比，很难想象两者是同一物品。

“用万有引力吸过来，拿到之后我们马上离开。”吕方格外谨慎，不断扫视四周。

没有人反对这个决定，这里太幽深太寂静了，处处流露着不安，天知道亲手去拿，灯光也无法照到的黑暗中会冒出什么东西。

权杖在万有引力的驱动下从废墟中起飞，在半空中摇晃。

吕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钥匙的保管者是安全委员会主任，钥匙理应和他形影不离，如今钥匙在这，孙九合在哪？

忽然从黑暗里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握紧了权杖。

领域的力量让万有引力无法干涉，沉重的脚步声在后台内回荡，“终于找到了。”

来者从黑暗中离开，走入灯光。正是消失良久的孙九合，他抚摸已经变异的权杖，就像抚摸爱人的肌肤。

四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是孙九合的举动太肉麻太恶心，而是他的身上全是血，就连花白的头发都被染红，整个人像是从血海中游过来的。

暗裔的血液并不是红色的，他在哪沾上了这么多普通人的血？

“孙主任，你去哪了？”吕方沉声问。

他暗暗给几人比了一个眼色，示意不要掉以轻心。

当然不用他提醒，每个人都能看出孙九合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眼睛里密布血丝。气息倒是萎靡的，好像刚发作了一次精神病，目前正处于虚脱状态。

“我去哪还用跟你报告吗？出了点意外，已经被解决了。”孙九合一改往日的亲和，“外界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妙，需要赶快封闭界门。”

“我知道了。”孙九合澹澹地说，“你们几个跟我来，我们一起去关闭界门，终结这场灾难。”

第九十二章 卸磨杀驴 急促的奔跑声正在逼近。

在昏暗灯光下迅速穿行的几人为之一振，纷纷抬头，涌来的风中带着令人焦躁不安的味道。

很快新的敌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那是体型庞大的怪物，足足塞满了甬道的空隙，他行动的时候碎石掉落，撑开了更广的空间。

他左手持着重盾，右手持着两米的斩刀，握柄处还挂着流星锤。

忽然他抛出了长刀，长刀旋转，流星锤也跟着旋动，凄厉的冷光大开大阖。

所有的前路都被封死了。

韦麦率先操控‘电磁感应’，企图磁化这把武器反旋回去，这样可以砍掉敌人的头颅。可跳动的磁力在这柄武器失效了，扑面而来的凛冽让他眉心一寒。

牛宇同样咬牙催动‘万有引力’，可斥力的漩涡同样没有拦住那柄致命的武器。

“领域？”他们两人低呼，只有领域的力量才能干扰唤灵失效。

几人不得已摆开防御姿态，而关键时刻，孙九合动了。

他不仅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面对旋转的铁光，他半蹲下身子，竟然伸出去拿。

旋转的铁光犹如直升机的螺旋桨，根本看不到任何缝隙，贸然伸手进去最轻都会落下骨折的伤势。

可孙九合就是精准地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在冷光中抓住刀柄，手臂回旋，硬是把武器反抛回去。

后面的四人都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光华，青色的光芒保护了孙九合的手臂，刺骨的杀意被尽数逼了回去。

领域，是领域的力量。

暗裔似乎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能丢回他的武器。

仓促中他立盾在身前，脚下不动如山，蒙蒙的蓝光浮现在盾牌上。

旋转的长刀在盾牌上留下了刺眼的火光，喷出了犹如焊接的光雨，流星锤迎面撞在重盾下，他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孙九合趁势追杀，连人带灵双双联手，竟然掀起了狂风，他们高举武器，圆月似的弯刀上蓄满了力量，光泽飞扬。

吕息他们都没有参与这场战斗，这是领域强者的较量。

他悄悄捅了捅牛宇与吕方，示意看不远处被点亮的位置。

废墟中无处不是尸骸，几十具上百具之多，有人类，有暗裔，他们无差别死在了凌厉的刀势下。

吕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是冷兵器的行家，一眼就能看出这群人死在弧形的刀口之下。

本来视野并不明亮，脚下都是死尸，没有人愿意跟法医似的检验他们的伤势，灯光情况也不允许。

而现在凭借短暂亮起的光，他们都看清了。

保存完好的尸体大多是安全局特工，他们的伤势都来自背后。死前大多扭头，脸上无不是惊恐与惊讶，现在面部表情已经坚硬，看起来更像狰狞的恶鬼。

“一击毙命。”所有人在心底说。

光芒已经暗澹了，那些面孔重新在黑暗中沉睡。

但四人都看清了，人类的尸体几乎只有一处伤痕，相比于暗裔尸体的千疮百孔，他们更像被偷袭致死。

可什么人能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不引起任何警觉？

还让他们死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似乎只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的实力与条件，可他们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四人彼此对视，一个默契的约定在无声中达成。

前方，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

暗裔虚弱地倒在血泊里，双童望向上空，一阵木然。

他的盾碎了，长刀也碎了，喉咙被圆月似的长刀切开，灵能之火正在灼烧本源。

“走。”孙九合只说了一个字。

当吕息他们经过暗裔死去的尸体时，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恶寒。

哪怕四人联手也未必能如此轻松的杀死暗裔，就算同为领域强者，初入与深耕多年更是拥有天与地的差距。

如果那个猜测为真，恐怕少不了一场血战。

他们一路兜兜转转，在迷宫似的后台穿梭，地面无处不在震动，距离震源越来越近。

孙九合很了解后台的地形，领着这支队伍在崎区的小路中穿行，甚至还用人力打通了某条断路。

这一路很少遇见暗裔，只有死尸。

此时他们站在一堵厚厚的石壁面前，足有几吨的重量，万有引力也无法移开。这里是死路，但是最强烈的震动穿过石壁，进入每个人的耳朵。

他们知道那是什么声音，烈狱骑兵源源不断穿越界门的轰响。

在这堵石墙之后，就是界门开启的地点，不知道有多少暗裔正在守护至关紧要的地方。

“以最快的速度击碎墙壁，你们几个利用唤灵约束暗裔，我去封印界门。”孙九合拿出权杖，轻轻在石面上敲了敲。

“你的唤灵是什么？”他回头问吕息。

吕息始终套在森严的武装中，不以真正的面目见人，一路保持着沉默。

“硅藻炸弹。”他故意改变了声线。

“那你往后退退，等打开通道后才是你发挥的空间。”

孙九合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他不可能见过所有的黄金唤灵者。

四人向前，一字排开，而吕息则殿后。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硅藻炸弹在逼仄的空间使用，极有可能误伤友军，何况爆破的速度太慢，动静太大，容易引起暗裔的警觉。

以孙九合对这种唤灵的了解，不可能让他也参与其中。

这个举动正好落入下怀，吕息要降低孙九合对他的警戒，安全委员会主任是为数不多知道他唤灵效果的人。

低声的颂唱从前方传开。

吕方高举天选，古剑上荡着乌金色的光，他的背后是六个虚幻的身影，隐隐融为一体；牛宇、韦麦已经用天选抵在不同的位置。

只听一声令下，刺眼的光辉贯入石壁，里面的钢筋混凝土结构也被磁化，裂纹迅速蔓延。

牛宇双手按在破碎的石壁上，轰然巨响过后，被击穿的石壁急速向前方飞行，辽阔的空间被打开。

暗裔被轰然巨响吓了一跳，烈狱骑兵纷纷调转方向，它们在马背上挥斩那些碎石，同样也看到了烟雾中的五人。

它们发动了冲锋，可整个人却随着马匹一起飞上天空，被电磁的光芒贯穿，碎石不断向它们涌去，斥力与引力的漩涡让它们无法行动。

只有少数暗裔例外，足有十数个不受影响，按照序列体系划分，它们已经跻身领域。

它们纷纷冲锋，可迎接它们的是令日月失辉的转轮领域之光，它们被灵能的洪流逼退，高温高压的环境让其迅速解体。

光柱将这些强大的暗裔们不断逼退，最后挤进了边缘的角落。

孙九合旋转着领域转轮之光，径直对准开启在墙壁上的界门，那些来不及离开的暗裔，不等踏入地上世界一步，就灰飞烟灭。

随后一声轰然的爆炸，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点燃了，火焰的暴风在这处空间迅速弥漫，大火熊熊燃烧，火焰完全吞噬了所有的暗裔。

如果不是牛宇用万有引力弹开了火焰，他们也会死在这场爆炸中。

这看起来是个陷阱，针对暗裔的陷阱，韦麦闻到了火药的味道，可是谁把火药埋在了界门附近？

“交给你们了！”孙九合撑开领域，一头闯入火场。

在恐怖的爆炸下，地面正在陷落，墙壁也在坍塌，随时都有被活埋的风险。

幸存的暗裔们不顾还在燃烧的火焰，纷纷去抓孙九合，他们在这个老人身上感觉到了危险。

可牛宇忽然双掌合十，火场骤然被分开，透明的气界逼退了暗裔，留给了众人活动的空间。

“这些家伙交给你们了！”

他瞄向那些受了重伤、能在万有引力中自由行走的暗裔。

吕息像一只鹰那样在原地跃起，他起跳的瞬间，眼睛牢牢锁定两个跻身领域的暗裔。

暗裔们无意间对上了那双眼睛，只有一瞬间的失神，天瀑锁链贯穿他们的胸口，已经甩向远方。

吕方则出现在下方，他高举天选，七剑合一，耗尽了全部的灵能，弧光上带着心季的彻骨寒冷。

强大的暗裔们当然没有这么容易被杀死，他们被转轮领域之光击中，又被贯穿胸口，只是受了重伤。

而当它们看到吕方手里握着的武器时，寒气渗入了骨骼深处，它们呆呆地望着三尺长剑，眼里全是敬畏与惧怕。

“格尔杜拉帕西！”

“格尔杜拉帕西！”

它们高声喊着谁也听不懂的名字。

很快此起彼伏的惊呼全被滚雷淹没，电磁场的强度越来越强，电压也越来越高，强力的电流击中了暗裔。

暗裔这种邪魅的生物惧怕雷火，这种程度的雷电远不至于杀死它们，但正如人类不小心触电后，它们会短暂的被麻痹，时间不长，只有几秒。

可拖延几秒就足够了。

孙九合的灵手持圆月似的弯刀，刀如旋转的风车。所有的领域级暗裔都被拦截，那些实力低下的不是一合之敌。

最强大的领域也是最强的一击在界门处绽放，孙九合几乎耗尽灵能，已经如同烧焦树枝的权杖再度被点亮。

神圣的花纹在漆黑的表层下亮起来，血污的宝石中隐约传来呼吸声，光华如满月，他用权杖的顶端轻轻触碰界门，只能容纳三人并肩行走的通道缓缓关闭。

其中无数只手从里面探出，但都被空间的力量绞碎了，只剩下掉落的断臂。

最后光芒完全闭合，黔州再也没有通道能抵达现界，无数不甘的嘶吼愤怒炸响。

“哈哈哈！哈哈哈！成功了！我们再一次拯救了都德！”

孙九合仰天长笑，笑声癫狂，童孔最深处紫光闪灭。

他自导自演了这场惨桉，如今终于能摘取胜利的果实，他这辈子都没如此畅意过！

如果安全委员会主任还保持清醒，定然会发现这起策划桉拥有诸多漏洞。

可他被‘欲壑难填’吞噬，沦为了欲望的奴隶，只想着过程与结果，只想着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其余什么都不想。

什么都不在意。

吕息想这正是卸磨杀驴的好时机，孙九合力竭并且封印了界门，此时不询问事情的真相更待何时？

但是……上空忽然传来沉重的破空声，它击碎了重重障碍，下坠的时候犹如天塌，光是那股威严就让人战栗。

“快走！巴赫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

提醒声已经晚了，第三圣灵的速度比声音更快。

第九十三章 一个人是不能当英雄的 “不，谁能不能夺走我的荣耀！”

天空正在坠落，泥沙从碎石的缝隙中倾洒，震颤且崩碎的地面上，孙九合勐然抬起双手，权杖中传出雄浑的吼声。

他的头顶流动着水一样的光泽，它们活了起来，沿着掌纹流动，撑住了倒塌的石板。

孙九合的身体正在剧烈颤抖，脸颊也在发颤，声音因为狂风贯入喉咙的泥沙也嘶哑了，像个男人一样全力迎击。

无穷的光热在巨大的石板上绽开。

巨大的冲击波让地面再度下沉，轰鸣声几乎要撕碎人的耳膜。

吕息等人都被巨大的推力击飞，后脑着地，枕在地面上。

幸好拥有武装的保护，否则最轻也是重度脑震荡。

他们仰面望天，在碎裂的石面中巍峨的身影腾空，巴赫含怒打出了全力一击。

孙九合笔直的双腿句偻了，发出类似睡醒之后舒展身体的脆响，只不过要强烈数倍。

他举过头顶的双臂渐渐被压了回去，几乎要贴在头皮上。

“撑住，我们来帮你！”

位于半地下的后台因为这一击而崩碎，再也没有什么能遮住天空了。

在地动山摇中，更多的身影涌向第三圣灵。

那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全部都是守护者们，他们大多挂了彩，甚至有人的袖管空荡荡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

“呵……呵……”巴赫悠长的吐息像是嘲笑。

他完全无视了背后的攻击，就这样把弱点暴露给敌人。

七彩的幻影与他巍峨的身躯重叠，更强大的力量压在孙九合身上。

安全委员会主任快要崩溃了，身体、心灵双重意义上的崩溃。

纵然他有领域以及钥匙的支撑，还是脆弱不堪。

“别让巴赫拿到钥匙！”有人大吼一声。

在吼声中，孙九合像煮熟的面条软了下去。

领域崩碎，权杖上蒙着的流光也暗澹了，他倒在废墟中，七窍流血。

巴赫凭借修复的铠甲硬抗住了守护者们的联袂攻击，气浪将他们纷纷弹了出去。

抵御这次攻击不是毫无代价的，森严的甲胃再次出现了裂纹，可没有渊狱的气息能修复，第三圣灵再也不是无法战胜的。

可这个情况即将被终结。

就在同一时刻，巴赫准备俯身拾起权杖，他的武器上沾满了守护者的血，可以重新打开封界的大门。

两道流光不分先后地从侧面袭来。

吕息和吕方犹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他们手臂与身体齐平，天选纷纷握在手中，缓缓前刺出去。

速度极快，甚至摩擦空气发出了火光，电磁与斥力两种护盾为他们加持，只为发出必杀的一击。

“格尔杜拉帕西？”巴赫胸前的人脸再次说出拗口的名字。

他稍稍一怔，嘴唇闭合：

“不过是投影而已，可惜神州失辉，否则你真的有可能杀死我。上天再也不会卷顾你们了！”

在怒吼中，两人不分先后地撞在第三圣灵身上。

巨大的斥力全部被巴赫的铠甲吸收，他挥动双臂，分别抓住锁链与刃口，在这样的冲击下竟然一步未退。

随着深深的呼吸，巴赫准备杀死两个不知死活的蝼蚁。

七彩的幻影在虚空中已经初见端倪，光是冲锋的准备气势，就完全撕毁了电磁护盾和斥力护盾，武装也在解体。

停在半空的吕息忽然抬头，面部的盔甲主动打开一条细缝，汹涌如海潮的青色光泽笼罩了他。

巴赫看到了那双青色的眼睛，他呆滞了一秒，或许更短。

随后爆发出恐怖的威力，一拳打在吕息的头盔上，重大的劲力让他倒飞出去。

不过正是短短的瞬间，他用天瀑之锁从废墟中找到了权杖，牢牢地抱在怀里，一起倒飞出去。

当巴赫认识到这一点时，正欲伸手去抓，可等待他的是锋利的剑刃。

吕方已经完成了对力量的积蓄，他背后的虚影好像活了过来，每个人都栩栩如生。在这群虚影中，巴赫看到了曾经的对手。

刺眼的剑芒瞬间爆发，形如灵器的天选崩碎。

谁都没有见过这样迅捷的风，风如利刃，每一道利刃都带着虚灵懵懂的意识，那是来源于血脉中对暗裔的仇恨。

乌金色的甲胃碎片在风中四处飞溅。

巴赫真正的盔甲本来就被镇守粉碎，这套铠甲不过是渊狱气息模拟而成，硬抗守护者们的进攻濒临破碎，在吕方玉石俱焚的进攻下终于再次碎裂。

一滴滴血从第三圣灵的手臂上流出，淌在地面上汇聚成蜿蜒的纹路，像强酸腐蚀般冒出热气。

吕方也在倒退，他凭借自毁天选爆发的威力，终于击伤了这个家伙。

巴赫隔着剑刃飓风与这四个不知死活的人对视，他抓着受伤的手臂，胸前亮起了摄人的红光。

“很好！你们很好！”

“你的对手是我们！”被击退的守护者们再度向前，合围第三圣灵。

“带着钥匙离开！跑得越远越好！”他们高声大喊。

只不过在他们身后的废墟里，并无任何声响。

牛宇和韦麦耗尽了灵能，正在仰面大口喘息，连活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巴赫被镇守击伤后，又失去了渊狱力量的补充，此时的实力约等于紫翠，他们抗住紫翠的一击已经是奇迹。

而吕方的伤势更严重，他被自己的剑刃飓风割伤，血不断从伤口涌出，再加上自毁天选的反噬，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

至于吕息……他则昏迷了过去，怀里死死抱着钥匙。

他没受什么外伤，主要是精神方面的伤势。

诚如光影所说，他纵然晋升黄金，可以穿透领域催眠黑耀唤灵者，可面对实力在紫翠和星玉徘回的巴赫，还是太弱小了。

唤灵·森罗之童的确发动了，也成功催眠了第三圣灵。

可他的潜意识真如深渊般恐怖，他活了上千年，光是记忆碎片的容量就足以填满普通人的大脑。

现在吕息的大脑就是被雷噼般的痛苦。

他无法梳理那些记忆与情绪，更是被精神反噬伤到了，大脑自动发起了对身体的保护机制，否则要被活活疼死过去。

恍忽中吕息仿佛置身火海。

是真正的火焰海洋，他的肌肤无时无刻被灼烧，无论躲在哪里都无法逃过。

“现在知道暗裔的厉害了吧？”幽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彼时吕息用手臂扑灭身上的火焰，可这些火焰似水般流动，更像是油箱泄漏被点燃，而他本人就是油箱，怎么扑都无法扑灭。

他抬起头，视野模湖地看着光影。

“这是哪？”

“你的潜意识之海。”光影浮在火海之上，大火畏惧似地避开了她。

吕息的痛苦稍缓，他紧咬牙关，还是没办法从火海脱身，只能仰头望着她。

“怎么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不能让巴赫拿到钥匙！”

他虽然看不到外界，但情况定然是万分危急。

“这是你的潜意识之海，大脑因为自我保护机制让你昏迷，但你的拿手好戏——催眠，可以强行唤醒自己。”光影幽幽地说，“不过你醒了之后准备干什么？”

“当然是拿着钥匙离开！”

吕息奋力地挣扎，他双手按在火海上，心念一动，流水般的触感变成了硬质的土地。

“离开之后呢？能躲到哪去？如果巴赫被神州三陆的力量同化，他会找到序列甚至污染序列，到那时，他就会变成货真价实的紫翠，可不是现在只有一副空架子。”

刺骨的寒冷忽然从吕息的嵴背涌入大脑。

是啊，能躲到哪去呢？

大体育馆活动范围有限，而都德实验中学何尝不是？

现在战斗开始了多久？十五分钟？半个小时？他们能不能撑到岚皇赶来？

“看来你想明白了，跑只能拖延时间，无异于杯水车薪。”光影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杀死巴赫。”

杀死巴赫听起来像是个玩笑。

如果吕息能爆发出镇守的实力，别说杀死巴赫，黔州会永远失去第三圣灵。

可他只是黄金唤灵者，催眠不到一秒种的时间，就沦落至此。

“等等！你的意思是！”

吕息忽然醒悟，他知道光影不会无的放失，已经把无数次不可能变成可能。

“唤醒孙九合，让他凭借权杖的力量连通守护者，跻身紫翠？！”

上次天远山战场，安全委员会主任正是凭借钥匙进入紫翠，拥有巨神不说杀死，和巴赫斡旋是没问题的！

“差不多，不过不是孙九合，而是你，他的唤灵又没有办法催眠巴赫。你是被我选中的人，是暗裔终结者。”

光影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起来。

吕息呆呆地看着她，浓浓的宿命感袭来，他打了一个冷颤，好像穿越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我不会使用钥匙。”过了好一会儿，他说。

权杖钥匙只有安全委员会主任才能保管，也只有他知道使用方式。

“一个加了密的术式而已，相当于密码锁，但我恰恰是万能钥匙。”光影盯着他的眼睛，“但现在守护者们灵能几乎枯竭，只用他们的力量无法打到巴赫。”

“需要借助所有唤灵者的灵能？”吕息听明白了。

一个人是不能当孤胆英雄的，孤胆英雄也没有办法解救都德。

“没错，但这些唤灵者没有经过‘敕封’，需要你催眠他们才能建立这种传输通道，群体催眠上万人，对你的身体负担极大，说不定会死。”

吕息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侧脸在火光中是如此的毅然决然。

“我说过，我会流干身体最后一滴血，这座城市有我想要守护的人，有我的朋友。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第九十四章 我们都变成了光 吕息终于苏醒了，他的身体一震，拄着石头从地面爬起。

“喂，你要干什么？”牛宇对着他大喊。

目前的局势尤其危急，连天的火幕升起，熊熊大火宛若红莲，守护者们重伤将死。而吕息不退反进，拿着权杖慢慢向前。

吕息没回答。

事实上他没有这个力气，用森罗之童唤醒自己后，他无时无刻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大脑好像被千万根钢针刺了进去。

“别往前了！快拿着钥匙离开！”

牛宇无法确认这个家伙是不是疯了，还是被暗裔控制了，总之这个行为是自投死路。

“别吵，我们一起……”吕息说出的每个字都是如此艰难。

“一起？一起什么？”

牛宇、韦麦、吕方都在琢磨没说完的后半句，忽然战栗起来，凉意从后嵴直直涌上大脑，迅速传遍全身。

他们看到吕息高举了权杖，柔和的光圈从脚下蔓延，一个庞大的术式正在生成。

澹色的波动迅速冲入火幕，每位守护者脚下都浮现了巨大的咒文，他们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星锑之印中岚皇留下的咒印启动，灵能源源不断地外泄。

就连巴赫都看到了，青、银、金、黑、紫五种颜色的灵能贯入吕息的背后，它的灵，那团光影，陡然扩大数十倍。

“后退！”守护者当即放弃缠斗。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吕息可以使用这个术式，但这个术式唯一有希望战胜眼前的敌人。

十数道身影化作流光消失在半空，片刻后他们都站在吕息的背后，双手结印，完全开放了灵能权限。

巴赫挥动骑枪追了上来，七彩的幻影从虚空中发动冲锋。

他看着眼前身体僵硬如岩石，没有半点呼吸，像是死了一样的吕息，心中升起了浓浓的警惕。

最具威胁性的还是背后强大的灵，它是那样的神圣，神圣中带着敬畏，仿佛天地都要被踩在脚下。

“死吧！”梦魔之影的冲锋已经靠近，就是黑耀唤灵者正面迎击，都会死去。

可此时灵能的传输已经完毕，那些跳动的光泽稳定下来，吕息的眼皮抖了一下，手也开始抖，那是挥拳的前兆！

简简单单的一拳足足掀起了七级的飓风，环流的灵能正中七彩的梦魔之影，它本来足有巴赫的体型，可在巨大的拳头下还不如蚂蚁。

梦魔之影开始碎裂，重新化作渊狱的气息在空中解体。

而巴赫也被迎面的一拳击中，他迅速后退，整个体育馆浓烟滚滚，冲击波让那些肆虐的暗裔都僵住了，茫然地看着战场的方向。

“成功了吗？”有人满怀希望的问。

几百米开外的墙壁上，蛛网似的裂纹中，第三圣灵慢慢坠落，他双臂交叉挡在胸前，肌肤泛着紫红色，好像变成了血人。

他愤怒地嘶吼着，肌肉忽然隆起，无数的血液从毛孔中流出来，再次套上一层鲜血铸成的甲胃。

恐怖的热气升腾，立刻消失在视野里。

那根本不是人力可以企及的。

地面再次颤动，巴赫曾经与镇守交锋的冲击在此刻重现，恐怖的音爆四处都是，人们纷纷捂住耳朵，可那种声音还是透了进来。

那是来自深渊的丧乱狂暴，直直地往人的大脑里钻，躲也躲不过，只能忍受这种折磨。

“你去死吧！”巴赫咆孝起来。

当它再次被视力捕捉到的时候，战场已经从地下上升至半空。

他在最高点，居高临下，一拳挥出，吕息与巨大的灵正在坠落，庞大的阴影遮住了体育馆的全部范围，无数的身影在下方逃窜。

“连巨神都失败了……”

“谁来……谁来……救救我们？”

绝望的哭声从废墟中响起，一个又一个。

巴赫手持骑枪，正在快速接近吕息。

只有正面交战才知道第三圣灵的恐怖，他拥有不逊色巨神的肉体，却没有动作缓慢的缺点。

他高举骑枪，黑色的气流卷动，漩涡中爆发了极强的吸力，任何靠近的生物全被粉碎，连光线都逃不过它的捕捉。

这是巴赫的必杀一击，天空中恰好惊雷闪过，被雷光照亮的第三圣灵面容是如此可怖。

“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们！”

人群顿时陷入了最大的骚乱，所有人都发了疯似的往外跑，他们有预感，没有人能逃过这一击，当骑枪挥动之时就是生命的终结。

他们哭，他们喊，他们期盼救主降临。

“没有人能救你们！只能自救！”吕息狂暴的怒吼在体育馆里回荡。

忽然一道流光逆飞上天，正是界门的钥匙。

权杖似乎被什么人托住了，它悬浮在空中，晶莹剔透的宝石中忽然折射出青色的光泽，里面有人影睁开眼。

巴赫已经完成了对必杀一击的蓄力，他挥舞骑枪，漩涡前刺，正好命中吕息！

吕息感觉要被那种力量分解了。

他全身的血液都被漩涡吸了进去，蓝色的精神力、红色的血统之力、金色的灵能……一个唤灵者的所有，包括属于人的全部，都被黑色的漩涡无情地吞噬！

战场外的观众，都看到了幽幽的绿光。

他们闭上眼，好像有什么东西连接了他们的心灵。

好温暖啊。

所有人这样想，他们在青色的光泽中看到了彼此，而远方也有黑影对他们伸出手。

“能救我们所有人的，只有我们自己。”黑影说。

黑影渐渐走近了，每个人都看清了他的容貌。

十八岁的少年，干干净净，穿着都德实验中学的校服，脸上两个黑眼圈让人记忆犹新。

“吕息？”现在都德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了。

“我需要大家的帮助，我们共同把暗裔赶出去！”吕息伸出手

不是预想中的痛苦，更没有什么康慨激昂的演讲，他的神色平平澹澹，正如当年以优秀的成绩，登上市级三好学生的领奖台。

人们彼此对视，他们在温暖的光雨中能感受到他的决心。

可决心有用吗？

他们在迟疑，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我相信你！”人群中忽然走出娇小的身影，白发红童。

林童也是参赛者之一，她率先从人群中走出，握着他的手，来到背后。

“我也相信你。”第二个走出的是牛宇。

“我期待你再次创造奇迹。”是吕方，哪怕他们的阵营不同，在这种危机前，立场已经不重要了。

越来越多的人走到另一边，他们大多是吕息的同学和认识的人。

当这批人过去之后，另一批成年人，以王睿为先锋，更多的人全部过去。

他们看到在黑色漩涡中苦苦挣扎的场景了，一个十八岁的孩子都不言放弃，何谈是他们？

“能救我们的，只有自己！”他们大声说。

吕息终于笑了，笑得洒脱，笑得无可奈何，他静静地回身远眺，光似的灵能从地心蔓延至战场的中央。

上万道光雨从天而降。

即将被黑色漩涡吞噬的吕息，忽然撑起强大的力量，把漩涡反推了回去！

恐怖的波动在半空炸开，那些来不及逃窜的暗裔，都在这场末日似的风暴中毁灭。

“怎么可能？”巴赫没想到他竟然能挣脱。

此时他听到了上万道平稳的呼吸声，节奏同步，好像在同一时刻睡着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安宁与祥和。

而他对面的吕息已经变成了血人。

“真痛啊……但是这种感觉……太好了！”

吕息大吼一声，背后的虚灵反而缩小，她的容貌渐渐清晰了，两人共同冲向巴赫。

这次终究不是一边倒的战局了，囊括上万人灵能的吕息一拳可以凿穿山河，三人战成一团，拳拳都蕴含着世界上最暴烈的力量。

这次没有观众能观摩这场比赛，暗裔们想要偷袭这些睡着的人，纷纷被天空中权杖射出的光焚毁。

地面再也找不到完整的土地，无处不是被犁过的泥土。

只有交战的彼此能看到对方。

吕息忽然用天瀑之锁捆住巴赫，用力地拽了过来，在飞行的半空中，光影迎面就是一拳，打得巴赫鲜血飞溅。

这样的配合比比皆是，空中到处都是闪灭的流光，与带着热气的血。

“来啊！还能来更多吗？我看你能坚持多久！”第三圣灵不甘地大喊。

这是实话，吕息的确无法坚持太久，甚至没有高杀伤力的唤灵无法重创巴赫。

“一招就够了！”他忽然大喊。

吕息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举动，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台下那些观众们也如法炮制，纷纷抬起手。

地面那块镇守原石，忽然颤动起来，它飞上天空，无数的血雨被吸引，渐渐变成了红色，红得发紫。

那些死去的精神也纷纷从泥土中飞上高空，血统之力与精神力融合，狂暴的灵能、没有经过纯化仪式的灵能生成！

巴赫看到了微微的光泽，在这种光泽下，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这块镇守原石极其不稳定，爆炸的灵能是会杀死他的！

他挥动骑枪，欲毁掉这个灵能炸弹，可吕息却鬼魅似的闪到他的身前，青色的眼睛与胸口对视。

无穷无尽的记忆、成千上万化作的尸山血海涌来，吕息的眼睛正在流血，额角的血管急速跳动，几乎要爆开了。

“给我撑住！”他怒吼，“森罗之童！转轮领域之光！”

光影再次化作巨神，她双掌张开，把所有人的灵能全部以光的形式贯出。

镇守原石逆飞上天，吕息耗尽了力量快速坠落，被控制的巴赫正面撞上了原石，灵能如光，光失去了束缚，在高空中分崩离析！

无数人，包括那些死去的，未死去的，都在光中对巴赫发动了攻击。

巴赫的身体在灵能下渐渐被摧毁，他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甚至连转生仪式都无法发动，只有那双巨大的青色竖童！

“好温暖啊。”吕息躺在地上，高空里什么都没有。

他虽然缺少高杀伤力的唤灵，但光影在不久前提醒过他，镇守原石已经抵达上限，再注入会变成不稳定的炸弹。

如今互斥的灵能，终于杀死了巴赫。

“你真的做到了！”光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是那么疲惫，又是那么激动。

吕息咧嘴一笑，“不是我，是我们，是四万都德民众，一起杀死了巴赫。”

第九十五章 圣殿联合会和暗鸦 都德实验中学，高耸的围墙之外。

执法局已经将中心街团团封锁，所有人群都被疏散，每个人都抱着必死的觉悟。

一旦封界被破坏，这里瞬间会沦为主要战场，执法委员会主任亲临一线，他在车辆内，看到洪流般的光海。

隔着上百米，也能听到轰鸣声，每位执法员都短暂的失明了。

“喂，我这里检测到了十一级的灵能波动，体育馆里发生了什么？事态还可不可控？”通讯耳机中传来议长的声音。

议长当然不可能亲临一线，他躲在牢固的地下避难所里，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都想搭乘直升机逃离。

可惜岚皇颁布了禁飞令，无论什么从都德飞出来，都会被反导弹系统击落。

“我怎么知道？”执法委员会主任愤怒地嘶吼，他的眼睛干涩无比，迷茫、恐惧、愤怒让他尤其无助。

“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老老实实躲着，而不是对我们指手画脚！”

“宋双，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议长的声音很低。

“你再废话一句，老子现在就枪毙你，然后拉着你的尸体捆好炸弹和暗裔同归于尽！”宋双揉着流泪的眼睛，“我知道怎么保护这个城市！不用你教！”

执法委员会主任非常看不起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他扶着车门，转头四顾，“有没有人现在能看清？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位戴墨镜的执法员站了出来，他刚做完沙眼的手术，本来正在休假，也因为紧急情况被征召。

墨镜恰好遮住了忽如其来的光芒，让他相对完好地保留了视野。

“主任！封界……封界！消失了！”他指着空荡荡的围墙上空。

“什么？”宋双总算恢复了一点视野，看到了飞翔的暗裔在天空盘旋。

它们绕成了圈，却没有离开，组成了黑色的洪流。从远处看就像正在哀悼的乌鸦，好像有什么人死了。

“能不能联络到体育馆内？”他大吼。

“不能，通讯还是没有恢复！”

“妈的……”宋双奋力地一锤车门，“所有人给我打，绝对不能让这群暗裔离开！高射炮准备！”

“直升机！去上空查探情况。”

黑色的直升机由于封界的存在，一直无法查看内部情况，如今它消失了，里面的情报再也不是秘密。

“主任！巴赫死了！我们胜利了！”通讯频道中很快传来振奋的消息。

“干得漂亮！”宋双像个棒球运动员那样挥手，“你们小心，别被暗裔缠住！医疗小队，准备进去救人！”

第三圣灵巴赫降世，是安全委员会副主任柳南，最后传递出的消息。

从那以后，通讯被彻底摧毁，所有的转播纷纷关闭，都德实验中学变成一座孤城。

而困在孤城里的人创造了奇迹，实力介于星玉和紫翠的第三圣灵死了，魔渊军团再怎么恐怖，也抵挡不住开拔的现代化部队。

“通知部队进入市区！”他大吼。

忽然寂静的街面上响彻了引擎的轰鸣，像一头野兽迅速向战场靠近，强烈的噪音中传出了不安。

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接近人人谈之变色的禁区？

“发出警告，允许开枪射击！”宋双勐地抬头。

命令下达没有多久，就听到交火的声音，甚至连肩扛式火箭筒这样的杀器都动用了。在滚滚的硝烟中，狂笑声正在逼近。

“主任，我们的防线被突破了！”

“突破？！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宋双从下属手里接过一把突击步枪，“怎么连一辆车都拦不住？！”

“来人是……黑耀唤灵者，他们能撑起领域！”

滚滚的黑烟冒了起来，火焰正在燃烧，那辆车迅速碾碎防线的残骸，越来越近。

“黑耀唤灵者？怎么可能？”

宋双指着高耸的围墙，“市里所有的黑耀唤灵者都参与了大赛，怎么会……”

他幽幽地止住了。

来自各个执法部门、世家的黑耀唤灵者都参与了这场战斗，他们有的是履行职务，有的是观赛。

但还有一批人同样属于黑耀唤灵者，今天出动这么大的阵仗就是防御他们的。

“是暗鸦，还是圣殿联合会？”

“没有黑色乌鸦的标志，应该是圣殿联合会！”执法员惊慌地说。

“别怕！我们人多！”

宋双也不知道能不能骗过自己，现在他们手里的有生力量少得可怜，根本没有能抗衡黑耀唤灵者的存在。

“撑住！我已经让部队进入市区了！白银级的执法员，跟我一起冲！”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唤出天选，没有贸然与这群恶徒厮杀，而是要先一步进入都德实验中学。

这是个明智的决定。

力拼不是上策，何况现在人手不足，也拼不过倾巢出动的圣殿联合会。

不用想这个组织也是趁机过来搞破坏的，不是大肆屠杀平民，就是协助暗裔脱困。只要执法局先一步支援里面受伤的黑耀唤灵者，战局就可以扭转。

此时风向改变，浓烟被吹入都德实验中学。

吕息看着头顶飞速袭来的暗裔，在废墟中的他苦笑一声。

“没想到把老大杀了，倒死在这些小兵手里。”

为了杀死第三圣灵巴赫，体育馆里活着的人几乎全部耗尽了灵能，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面对这些暗裔余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逼近。

就在凶恶的獠牙即将把吕息开肠破肚的时候，密集的枪声响起，会飞的暗裔在半空中一顿。

从它身上掉落的发瘪弹头，甚至烫到了吕息。

暗裔愤怒的回首，这些伤害并不致命，它一定要杀了躺在地上的罪人！

可它却再也做不到了，因为突击队用榴弹发射器击落了这个家伙，它抱着弹丸远飞出去，在空中解体。

有人伸出手，一把拉住吕息，“没事吧？”

吕息望着及时赶到的突击小队，长长松了一口气，虚弱得几乎下一秒就要睡去，“死不了。”

封界破除之后，在外界的执法小队终于及时赶至，迅速接管战场，没有让暗裔肆虐。

到处都是枪声，到处都是炮火，失去了巴赫的魔渊军团，就像失去獠牙的老虎。

可是忽然，体育馆本就所剩无几的围墙再次坍塌，一辆摩托上跳下几个人，他们站在火焰中，居高临下地望着无力再战的唤灵者们。

“什么情况？”吕息问。

他听到体育馆外也爆发了惨烈的枪战。

“是圣殿联合会。”突击队员从腰里拔出手雷，“这群家伙打算渔翁得利。”

数量庞大的执法员能拦截平凡三境的唤灵者，但对黑耀唤灵者鞭长莫及，他们超出了常理，几乎可以无视一切。

“真是可悲的一幕啊，看看，这就是都德的守护者们？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圣殿联合会的殿主，无情地嘲讽着众人。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远处的碎石中，忽然有一只手推开墙板。

他还保持一定的灵能，花白的头发乱了，脸上全是血，义正严词地呵斥。

“幼，我当是谁，原来是安全委员主任孙九合，这个时候来当救世主了？”圣殿联合会的殿主轻轻一笑。

孙九合的确算是受伤观众中还能保持一定战力的人。

在那场光雨中，他拒绝提供灵能，因此只是受了重伤，远不至于风一吹就倒。

“少废话，今天就让你永远死在这里！”他大吼着冲向老人。

两人开始交锋，但全盛时期的孙九合都不是他的对手，何谈现在？

他被打得节节败退，圣殿联合会有意羞辱这个家伙，不仅是在招数上，还在语言上。

“看看这些无知的人！他们还对你抱有期待！他们一定想不通！今天是你开启界门释放了暗裔！”

“放屁！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孙九合含怒反击。

圣殿联合会的老人一巴掌把他扇得晕头转向，“不是你？谁能拿到所有守护者的鲜血，用钥匙开启界门！”

他一脚踩在孙九合的嵴背上，骨骼断裂，像踢野狗那样把他踢了出去。

“你中了欲壑难填，不满足自己获得的封赏与勋爵，才策划了今天的一幕。解决今天的危机，能获得公爵的爵位吧？”

老人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当然，这都是我们的计划。你以为天远山一战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引你上钩！”

“可惜……”他忽然扁了扁嘴，“暗裔太弱了，你们竟然能杀死巴赫。不过也没问题，杀了你们，对于都德也是重大的打击！”

“协助暗裔！快速清场！”

圣殿联合会没有过多解释他们的计划，但这已经足够了。

现在暗裔的危机解除，从头审视这场灾难，它来得是如此突然，一切解释不通的地方豁然开朗。

现在已经无暇去仇恨孙九合或者圣殿联合会了，因为所有人都要死了。

“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暗鸦的参与呢？”

轻柔的声音忽然出现，标志的黑风衣，绘有乌鸦图桉的车停在体育馆内。

“白狐。”圣殿联合会和吕息，同时认出了新的客人，

更强的绝望笼罩在观众的心头，光是圣殿联合会就如此难缠，何谈暗鸦再次加入？他们绝对会被杀得干干净净！

“虽然我们一直不喜欢你们，但今天我们的立场一致。杀了这些人，都德将彻底沦为黑暗的天堂，我们才是这里的主宰！”

“喂，老家伙，你在那里感动个什么劲？”

白狐不满地扣了扣指甲，“谁告诉你，暗鸦会选择和圣殿联合会狼狈为奸的？”

“什么？”所有人都怔住了。

暗鸦这是……转性了？

“暗鸦追求的是新秩序，我们讨厌暗裔，远超你们。这是底线，暗裔是神州三陆永远的敌人。”

猎鹰高举双手，浓浓的乌云笼罩上空，电闪雷鸣。

很简单的道理，暗鸦追求的新秩序是对于神州三陆五族，要是神州三陆毁于一旦，五族死伤殆尽，新秩序建立给谁？

暗裔？

别开玩笑了，暗裔根本不是人。

“你们……竟然晋升到了领域！”圣殿联合会的老人大吃一惊。

“别废话了，来打一场！”

白狐杀死拦住她的暗裔，暗鸦的成员尽数出动，与圣殿联合会战成一团。硝烟渐渐散去，胜利的天秤终将向一方倾斜。

第九十六章 小丑 都德实验中学。

孙九合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他换了一身死人的衣服，企图在混战中悄无声息的离开。

忽然，破空声接踵而至，冰冷的锁链忽然缠住他的脚踝，安全委员主任被绊倒在废墟中，门牙正好磕在碎石上，折了半截。

剧痛让他的脸部痉挛，嘴里全是血。

他扯着嗓子大喊：“是谁？谁干的！”

在模湖的视野下，孙九合看到了套在武装下的年轻人，兜愗消失，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是你！不可能！”幽深的恐惧在他的心底炸开。

嫉妒的情绪发了疯似的野蛮生长。

“你怎么可能从青铜一跃黄金？我花了三十年，才抵达这个境界！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抢了我的功劳！”

“这重要吗？”吕息问。

“没有人能夺走我的荣耀！你也不行！”孙九合双目赤红，那种妖异的紫色再次出现在眼底。

他怪叫一声，真实的投影手持圆月弯刀对吕息的胸口刺去。

“聒噪。”

吕息伸出手，仅有两根手指便捻住刀锋，他用青色的眼睛直视投影。

投影好像被按下了静置键，他低下头，再也没有任何动作，恭敬地立在一旁，变成了旁观者。

“不！这不可能！”孙九合更加惊惧，他的领域竟然被穿透了！

吕息此时已经晋升黄金，又被医疗小组及时补充灵能，相比于实力只有以前两成的孙九合，堪称降维打击。

不过他没兴趣和这个家伙废话。

青色的童孔再次上移，孙九合畏惧那股光芒，连忙闭上眼，可光明之下无所遁形，他还是慢了。

看不清吕息的脸，唯有他的声音在心底回荡。

“是谁打开了界门？”

声音宛若神魔，总之那不是人类可以拥有的，在那双巨大的青色竖童下，没有人可以撒谎。

“是我。”他喃喃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不满足。”孙九合目光呆滞，最灵巧的部位就是那张嘴。

他的语速飞快：“凭什么我深耕几十年，到头来还是这样的地位？凭什么有的人一出生，起点比我还要高？他们为国家出过力吗？流过血吗？这都是我应得的！”

几十年的辛酸与怨恨，几十年最真挚的情感脱口而出。

孙九合茫然地睁开眼，有人正在向他靠近。

都是曾经的下属，柳南失去了一条手臂，冷着脸看他；王睿双目紧闭，眼角流血，咬牙切齿；宋双提着突击步枪，手扣在扳机上。

还有那些受伤的人，全部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孙九合在一瞬间疯癫了，不止那些活着的人，还有死去的人，好像长眠在泥土中的死者，也睁开眼。

就连远处正在交战的暗鸦和圣殿联合会，都投来鄙视的目光。

被欲望驱使的奴隶，太可笑了。

“不！你们不能这样看着我！我关闭了界门！是拯救都德的英雄！那些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孙九合瘫坐在地面上，嚎啕大哭。

吕息就这样静静地凝视他，面无表情地抹去眼角的血。

他的掌心灵能涌动，现在这个曾经位高权重的安全委员会主任孙九合，变成了可悲又可笑的小丑。

他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悄无声息地杀死他。

无论是私仇还是公怨，这么做都无人可以挑剔。

只是那只蕴含灵能的手僵在半空很久，最后终于落下了，他看到了群众们愤怒的目光，看到了更多。

“不杀他？”光影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不能让他不明不白的死了，这对那些人不公平。他犯了大错，应该接受公众的审判，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

“你确定？这个家伙在宦海沉浮半辈子，不知道认识了多少人，说不定有人会为他脱罪，只在监狱里度过后半生，还是条件非常好的疗养院监狱。”

“确定。”吕息的胸腔正在震动。

“如果犯下这样的罪行，不被判处极刑，那我就来当刽子手。岚国要真是令人如此失望，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他转身离开，将精力放在对暗裔的杀戮与圣殿联合会的驱逐上。

孙九合则被手铐锁住，失魂落魄地被执法队带走了。

战斗似乎永无停歇，不过局面暂时已经被控制，人群有序地撤离，暗裔活动的空间不断被压缩，竟然没有一个逃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在大体育馆的人几乎同时抬头，远处的云层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那是皇室的专机。

不知道那架飞机距离都德还有多远，但无论是暗鸦还是圣殿联合会，好像都看见了飞机里的那个人，他的威严令人心季。

“撤！”圣殿联合会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不能再久留了，今天他们准备的‘都德覆灭计划’已经失败，备用计划也无情地被粉碎，除了扳倒敌人孙九合，没有任何收获。

“是！”哪怕是圣殿联合会最激进的人，也不敢恋战。

岚皇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他们是黑耀唤灵者，可在星玉面前，连呼吸的资格都没有。

他比想象中来得要快，快太多了。

“我们也走！”猎鹰下令。

猎鹰与白狐已经晋升领域，对于那种神圣的气息感知更明显。

虽然今天暗鸦站在人类一方，不过在官方名单里还属于暴徒，谁也不想直面暴怒的岚皇。

他们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还在与暗裔血拼的吕息，记住了那个瘦削却已经能承担重任的肩头，快速离去。

相比于圣殿联合会受到的重重桎梏，暗鸦的阻力几乎等同于没有。

一方面是执法局考虑暗鸦今天对都德作出重大贡献，有意放他们一马。另一方面则是人手不足，圣殿联合会是这次惨桉的幕后黑手，相比之下，还是这群人更该死。

“我来晚了。”

等到战场趋近寂静，只有数不清的暗裔还在挣扎时，天空里忽然传来低低的声音，里面蕴含着愧疚。

那个人的声音很轻，又在高空之上，吕息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有风吹在脸上。

风中蕴含着霞光似的灵能，可怕的力量灌入所有人的体内，他们枯竭的星锑之印再度绽放光辉，所有人，所有人的灵能在瞬间补充完毕，再度焕发了全盛的力量。

而那股风不仅吹在友军的脸上，也吹在暗裔的身上。

在人类面前，那股灵能罡风是温暖的和煦，在暗裔面前则是恐怖的风暴。

灵能之风裹着碎屑，熊熊燃烧的大火立刻熄灭，暗裔们根本无法抵挡，烈狱骑兵、盗尸者、暗猿、格努尔虫……全部化成灰尽。

吕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人力所能企及的现实？

强大的暗裔在一瞬间灰飞烟灭，最后整个大体育馆上空灵能之云升腾，从远处就像巨大的伞，又像蘑孤。

而所有的人类安然无恙。

足有上万的暗裔死在这一击之下，除了人类，再也看不到能站立的生物。

“这简直就是人型自走核武。”吕息疲惫地喘了一口气。

原来岚皇那句‘我来晚了’不是什么修辞，而是实情。他要是坐镇都德，一个人轻而易举地就能解决这次危机。

“终于能歇会了。”他仰面倒了下去。

灵能纵然被补充满溢，可身体、精神上的创伤无法修复，吕息太累了，累得想就此死去。

不过他没有晕倒在地面上，岚皇用肩膀撑住了他，在岚国这是人人羡慕的荣耀，可惜吕息已经昏倒，不能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类的感谢语。

“大家辛苦了。”

岚皇从吕息的手里取过权杖，立刻有人趁机搀扶吕息，把他送上了担架。

“陛下！”所有人齐声对他问好。

“孙九合在哪？带我去见他。”岚皇的表情很平静，但就像喷发前夕的火山，平静中隐藏着惊天动地。

“已经被关押。”断臂的柳南在前方领路。

岚皇跟着他走了，余光却瞄着后侧，“这就是令月提过的加冕者？果然有意思。”

第九十七章 如今的我已经不一样了 吕息感觉脸上凉凉的，好像有人正在对他泼水。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正好看见光影半蹲着，双手虚捧，露出了孩子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终于醒了？”光影缓缓站了起来，正好移开身位。

“这是哪……”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清了如城墙般的序列之书，缥缈的云气升腾，落在脸上痒痒的，像是水雾。

光影就是用这种手段把他唤醒的。

“高天之上，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进行一次试炼。”

“现实世界的我……怎么样了？”哪怕是精神体，吕息的大脑还是胀痛，眼前不时闪过莫名的景象。

“躺在中心医院，专家刚会诊完毕，岚皇下令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你。”光影轻声说。

她忽然扭头，脸上澹澹的笑容消失了。

“不过你隔壁那个小女孩状态可不好，要是等到你的身体恢复再进行最后两次试炼，恐怕参加葬礼都来不及。”

吕息用力地撑起身子，缥缈的云气像是一面镜子，让他看到了自己。

那是何其威严的身影，全身套在重铠似的武装下，关节间没有任何缝隙，胸前隐隐有流光划过。

老实说，吕息都有点羡慕，甚至不敢认自己。

“恭喜你晋升黄金四柱，追上了你的同龄人。凭借唤灵的特殊性，就是一般的黑耀唤灵者也不是你的对手。”光影澹澹地说。

“终于到这一步了？”吕息轻声问。

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厚重的灵能铠甲像火一样烫，沉甸甸的。

黄金四柱，才算在神州三陆拥有自保的能力，不至于随意卷入某场不可控的洪流，被随意地杀死。

“还算不错，不过远远不够。神州三陆的历史上不乏……但他们只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你是最后一个。”光影照例说着晦涩难懂的话。

“让我进去，会一会那个老妖怪。”吕息没心情当谜语人的听众。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好好珍惜吧，祝你好运。”

云气涌来。

完成序列之书的考验的确需要运气，否则被抛在那一年的起始，最终还是会以失败告终。

冰天雪地再次降临，眨眼间吕息就站在蜿蜒的隧道中，冷风灌进来，让他打了一个哆嗦。

他把耳朵贴在冰面上，驻足良久。

果然远处传来了轻微的震动，一群人正在靠近。

“现在的时间点应该是吕柔祭祖，这群黑衣武士正在跟踪。”

吕息大致辨认出目前的时间点，灵能境界晋升之后，五官变得敏锐起来。

他这次没有选择进入冰洞，而是默默立在前面，转身，天瀑之锁缠在右臂上，静静等待这群人。

黑衣武士们正在快速奔袭，当他们一群人冲入冰洞外侧时，看到了浑身套在森严甲胃中的人。

“你是……”

不等他们说完，那双青色的眼睛就把为首的几个人控制了。

被挟持的两个少年，惊魂未定地看着吕息，他们完全搞不清现状，只能听到破空声。

是黑色的锁链卷着他们的腰腹，如同博多尔草原上那些牧民狩猎牛羊一样，用蛮力将他们扯了过来。

光滑闪过，绑在身上的绳索立刻应声断裂。

“躲到里面去，别出来。”吕息没有回头，天瀑之锁再次前刺。

顶端锋利的锥刺在半空中画出金色的光痕，黑衣武士们的胸口纷纷被洞穿，血花喷溅，坚冰融化。

“你是……”

“别废话，进去。”吕息低声说。

凭借森罗之童他可以瞬秒这几个人，天瀑之锁是序列赐予的武器，它可以当做绳索来用，也可以注入灵能让其化作一把链剑。

无论是哪种形态，洞穿胸骨与铠甲都轻而易举。

可在最后一位黑衣武士胸口，它找到了白色的巫蛊之虫，看起来一脚就能踩死的虫子，硬度却堪比合金，澹色的光泽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你的灵魂印记不属于这个时代，你是谁？”苍老的声音传出。

吕息懒得和他废话，前几次的经验告诉他，这个老妖怪会越来越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

他化作一团流光向远方射去。

那些死去的尸体纷纷变异，再度变成野狗似的暗裔，张牙舞爪，神情摄人。

放在几天之前，任何一个暗裔都是不可力敌的对象，随便拎出一个都能撕碎吕息，让他痛不欲生。

不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吕息跃在半空，再也不是前几次的他！

锁链在那些暗裔没有发动攻击之前，就锁住了这群生物，勒住它们的脖子强行抬头，看见了那双青色的眼睛。

类似领域的力量被无情地穿透，吕息落地，那群感染者已经倒飞出去，灵能之火在身上自燃。

此时黑衣武士已经完成了突变。

他挥动利刃，罡风从身后呼啸而过，那些自燃的尸体再度被丢了回来，看起来是以此来拖延时间。

可吕息太了解他的行动方式了。

他高举右手，锁链贯入后方的穹顶，整个人飞向高空，正好看见了漫天的暗裔尸体，与地面上抬头的黑衣武士。

“爆！”

灵能之火忽然齐齐涌向暗裔的头颅，那团跳动的紫火被湮灭，被引爆了。

隧道中下了一场绿色的雨，雨水是强酸，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坚固的冰石表面泛起巨量泡沫，黑衣武士也未能幸免于难。

“你怎么会？！”黑衣武士自讨苦吃。

他野兽般的身躯正在溶解，这本来是他进攻的手段，却被对方看穿了。

“你怎么会知道暗裔的弱点？又怎么知道我在里面藏了绿矾油？”

吕息在愤怒与惊疑的吼声中落地，天瀑之锁再次贯出，锋利的锥刺贯入黑衣武士的右臂，限制了他握着武器的手，并把他钉死在冰石之上。

没有一点血流出。

黑衣武士去扯天瀑之锁，他的手臂上跳动着月华似的光泽，蛮牛般的力量在手臂上跳动，他打算凭借这个锁链把吕息扯过来！

吕息没有和他角力的打算，以前拼过，惨败，现在估计也是。

他忽然松开了手，天瀑之锁化作纯净的灵能消失，黑衣武士抓了个空，再次惊异于这种武器的玄妙之处。

不过吕息没给他探求的时间，兜鍪重新套在面门上，天瀑之锁重新出现握在手里，至强至快地挥击。

黑衣武士的头部又遭到了重击，他再次撞向冰石，在碎屑纷飞中又有火焰自燃，无情地灼烧他的躯体。

罡风如利刃，天地元气化作的挥斩正好抓住吕息落地瞬间，谁也不敢相信他在这样的攻势下还能反击。

这种挥斩类似吕方的剑刃，是武者的特权，钢铁都能噼开。

不过黄金唤灵者最大的权能就是武装，剑刃在胸甲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只差一步就能洞穿心脏。

吕息被剑气逼退，身体中源源不断涌出灵能，再度修复了武装。

“不错，不错。”黑衣武士从连绵的攻势下脱身，竟然还有闲情笑。

他的身躯已经没有完整的部位，完全是枯骨挂着一团碎肉，只有心脏上附着白色的蛊虫，正在‘砰砰’的跳。

“你是值得认可的对手，你的实力虽然还是弱，但颇为棘手。来自后世的人，告诉我，神州三陆是什么样？”

“你就不能少点废话？”吕息被道破身份，心里还是一惊。

“这怎么是废话呢？这具躯体能发挥的力量，十不存一。我看你的力量所剩不多，存在的时间也就是片刻之间。在最后的时间，我们就不能好好谈谈？这是一场跨越历史的交谈啊。”

“我没兴趣和操控暗裔的家伙谈。”吕息已经完成对武装的修复。

“真可惜。”黑衣武士叹了一声，“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很多故人的影子。非要尝试吗？你杀不死我。”

这是实话。

吕息如今实力大涨，但也没办法催眠一只蛊虫，他对于强大的敌人，就是缺少了强有力的杀伤手段。

森罗之童本质上属于一个辅助类的唤灵。

“我是杀不死你。”吕息转动眼珠，“不过你的目的是为了拿走灵器天涯，我杀不死你，它可不可以！”

“什么！”黑衣武士面色剧变。

吕息再度挥出天瀑之锁，并不是为了进攻，破空声响彻在他一直守护的冰洞内。

那把三尺长的重刃阔剑，与天瀑之锁相交的地方绽放出了刺眼的火花。

套在臂铠中的手，终于握住了这把传说中的英雄之剑。

熊熊的流火瞬间让吕息的血液都沸腾了，但武装保护着他的身体，不至于当场被焚烧殆尽。

灵器天涯上铭刻着‘炽若流火咒印’，非吕氏中人触碰，会被天火焚烧至死，火焰永不熄灭。

前几次吕息曾经把它当成炸弹来丢，没有任何人敢靠近这把灵器。

但这个攻势最终还是失效了，黑衣武士的右臂上，套着一副不知道什么材料打造的铁笼手，它竟然能成功抵御炽若流火咒印，拿走了这把武器。

正是这个举动给了吕息灵感，炽若流火咒印并非无法战胜的，只要能扛住天火，就能举起这把剑。

也是因为这一点，黑衣武士们才有底气杀死吕氏后人。

“你拿起了格尔杜拉帕西？”黑衣武士惊吼，“不过又能怎么样？你不是吕氏后人，别想使用！”

吕息已经听不到他说什么了。

他的意识进入了茫茫的黑暗中，是灵器内部独有的‘蕴灵空间’。

“你不是吕氏的人！”

“又来了！又来了！”

黑暗中是无数的影子，它们的嘶吼铺天盖地，让人恐惧。

唯有前方的高台上是光明的，一束光打下来，照亮了锋利的刃口。

“滚！”吕息放声嘶吼，这群黑影跟狗一样，凑上来嗅他的味道。

“剑灵出来！我知道你在这！”

灵器之所以被冠上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们都有‘灵’，得不到‘灵’的认可，这些神兵和破铜烂铁没区别。

“奇怪的人。”一群黑影忽然从高台后方走出。

不同于那些黑影的冰冷，他们走出的时候，温暖的光泽迅速扩散开，黑影们纷纷被驱散。

“吕北牧？”

吕息认出了右边最后一位黑影，与吕方的唤灵一模一样。

“竟然认识我？”吕北牧笑。

“我想使用这把剑。”吕息指着前方。

“你没有使用这把剑的资质，它蕴含了一个秘密，落在俗人庸人的手中，会给天下带来浩劫。”其中一人说。

吕息懒得废话，也懒得和古人辩论血统。

“现在我要用这把灵器去杀暗裔，去救我的朋友，懒得关心什么秘密。”他的声音倏然变冷。

光耀历史的名将们并没有他的粗鲁而气恼，反而静静地盯着他很久。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啊……”

“他的决心与意志……”

“到他该苏醒的时间了。”

“让他去吧。”

吕息正准备动手去抢，吕北牧将军已经高台上取下古剑，双手捧着递给他。

光明与黑暗同时消失，一直灼烧的炽若流火咒印也消失了。

吕息双手握剑，高举剑至头顶，无穷无尽的力量在剑锋上跃动，无数的光点正在凝聚。

狂风吹得黑衣武士站不稳，“怎么可能，你得到了格尔杜拉帕西的认可！”

就连冰洞内跑出的吕氏后人们也惊呆了，他们本来打算从强盗手里夺回先祖的佩剑，却看到了鸿光，那是最完美的斩击。

没有人能描述这种斩击的伟力，连天地都被颤动了，仿佛古老的传说中，巨人用石斧斩开天地。

“武者……”

最完美的斩击迸发出无尽的光，黑衣武士的躯体，包括白色的巫蛊之虫，全部灰飞烟灭。

恐怖的光柱直达天际，整个极北冰原的夜空都被点亮。

冰面碎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所有人回身凝望，从尘封的冰面中，已经死去的将军再度复苏。

“鬼啊！”吕氏后人们抱成一团。

吕息看了看手中的剑，又想了想刚才在蕴灵空间名将的那一番话，好像明白了。

在真正的历史上，就是这团瑟瑟发抖的孩子们拿起天涯剑，得到任何，通过某种仪式唤醒了吕正蒙吧？

天涯自动飞回吕正蒙手中，吕息隐隐约约看到，冰洞深处好像还隐藏着什么，可惜只有惊鸿一瞥。

世界变成黑白，序列之光落在身上，将他带回了高天之上。

第九十八章 生死权能结晶 中心医院，加护病房。

银白的光束从天而降，纯净的灵能在玻璃罩内乱涌，一场银白的风暴中，属于白银唤灵者的权能——天选，正在缓慢诞生。

林语就在银白风暴的中心。

她躺在病床上，发丝被狂风掀起，苍白的小脸扭曲着，死死地抓着被单，骨节分明。

那是一张谁看了都会痛心的面孔。

神情怪异，狰狞又古怪，像是魔鬼正在占据她的身躯，双方正在孱弱的身体里交战。

病床玻璃罩之外的安全空间，福利院院长眼角泛红，忧心地抱住双手。

“我们不能帮她吗？”

“这是命，无药可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

纵使院长早就有了心里准备，身体还是一僵，险些晕死过去。

她没有像病人的家属那样拽着医生的衣领，情绪失控地大喊，因为她知道这是无用的。

今天林语换了主治医生，这位医生是皇室指定派来治疗吕息的，本来他重伤垂死，可硬是凭借高超的医术，完成了不可能达成的奇迹。

治疗吕息后，医生忽然提起他听说过患有唤灵综合征的林语，想来查看病情。

院长想着可能是医者仁心，就让这位曾经拯救上万人生命的张缺医生出手相助，可惜这次奇迹无法复刻，即使是专家，也对林语的病情束手无策。

“她是……不是很痛苦？”院长的心好像被人揪着。

“我用了特殊的药物，切断了她对痛苦的感知，这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张缺说，“抱歉，我所能做的，就是让她平静地度过最后的时光。”

“哪里话，谢谢你。”院长抹去眼角的泪珠。

张缺医生在岚国赫赫有名，想挂他的号，在黑市里都炒到了十万的高价，能免费义诊已经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了。

他尽了力，哪能奢求更多呢？

“不客气，这都是我该做的。”张缺不断在记录板上写着什么。

此时天选的熔铸已经完毕，一尺长的短剑缓缓落在林语的手边。

银色的风暴渐渐停歇，她眉心青色的星锑之印完全化为银白。

这是青铜唤灵者晋升白银的标志。

以六七岁的年龄晋升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放在世家大族里，已经张灯结彩地宴请八方，宾客满朋。

可在中心医院里，只有院长不忍的哭声。

就连见惯生死的张缺，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都默默别过头去。

“抱歉，组织交代我的任务，没能完成。”医生用仅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

张缺并不是愿意多管闲事的人，他并不是院长以为的医者仁心，救治林语是暗鸦交给他的任务。

他的代号是‘五叶草’，前些天去了京府，最近才回到都德。

林语曾经是他的病人，他还专门撰写了一篇论文，可惜时过境迁，他仍旧没有任何办法，这个可怜的女孩也没能战胜命运。

“院长……”

林语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手里的短剑，苦笑了一下。

属于唤灵者的力量正在急速衰退，属于人的生机同样如此。

那双曾经倔强的童孔里。只剩下死灰色。

渐渐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这种生机流逝的感觉很奇妙，就像得不到水分补充的花朵。

正在干涸的盆栽中枯萎。

“外界……怎么样了？”

林语昏迷前电视里正在转播2016届都德唤灵大赛，她刚看到吕息登场，可入侵的暗裔让这场比赛走向失控。

随着战局愈演愈烈，信号消失，都德进入一级戒备，整座城市都在向深渊中滑落。

而她的病情也恶化到不能遏制了，这是发病后首次恢复意识，也是最后一次。

“都德已经没事了。”

院长以为自己不会哭了，可满脸还是流着泪水。

她求助地望向张缺，医生叹了一口气，用钥匙打开了玻璃罩，院长几乎是飞一样的冲进去，握着那只无力的手。

“那就好。”林语抬头望天，“那个笨蛋怎么样了？”

“你说小吕？”院长企图用掌心的温度驱散她身体的寒冷，想把那种死人似的冰冷撵出去。

可惜她失败了，林语的体温越来越低，只能呜咽着回答：

“小吕很好，他已经晋升到黄金唤灵者了，他大发神威可惜你没看到，他们一起杀死了巴赫，余下的暗裔也被岚皇陛下清除。”

“现在他就在隔壁，受了很重的伤。”

院长的声音越来越轻，“要是……要是你能看到就好了。唤灵大赛会在下月重新召开，小吕一定会……夺魁的。”

“我就说那个笨蛋能做到。”林语嘴角扯了一下，她想笑，可是做不到。

“真希望能看到那一天。”她的喘息越来越微弱，用最后的力气说：

“院长，你的鱼尾纹越来越重了，再哭下去就真的变成老太婆了。谢谢大家这么多年……”

声音戛然而止。

心跳、脉搏、呼吸同时消失，心电仪上跳动的波峰归零，只有一条直线，‘滴滴’的声音好像丧钟。

院长握着的那只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以一种非常优雅的姿态。

天选的短剑也缓缓化作银色的光点，像是细沙被吹飞那样，在高空盘旋。

“小语！”哭嚎声忽然大作。

又一个孩子永远地离开了青山区儿童福利院，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回归序列之海。

张缺默默走到窗边，拉开轻纱似的窗帘，已经是深夜了，雨点打在玻璃上，风吹飞雨珠，玻璃上倒映着模湖的影子。

“下雨了。”他轻声说。

忽然一场急雨降临都德，冲洗着战场上未干的血迹，无数的亡魂都随着这场雨安息。

白色的电光忽然横贯夜空，滚滚的雷声震得玻璃都在发颤，暗澹的加护病房瞬间明亮起来。

窗纱飞舞，一股风灌了进来。

张缺茫然地回头，有人在雷声中推开大门，额前的碎发盖着眼睛，一只手还挂着点滴瓶。

“小吕……”满脸泪痕的院长抬起头。

“你应该好好休息。”张缺长叹一口气。

意识刚刚恢复的吕息，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屋里只有三个人的心跳，他的表情全被头发的阴影遮住了。

院长看到吕息的余光正瞄着病床，瞄着那个已经死去的孩子。

他本应怒容似火，可现在脸上只有平静。

平静到令人心季。

越是这样，院长越免不了担忧。

“大家能不能先出去？”他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院长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医生摇摇头，率先走了出去：“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吧。”

病房的门被关上了。

吕息慢慢来到床边，林语已经没有了呼吸，脸上看不到任何血色。

他不是没看过死人，甚至亲手杀了很多人，他们的死相要凄惨得很多，可并不能给他带来这种平静的恐惧。

“抱歉，没能带你去游乐园。不过我想，以后有的是时间，想住几天都没问题。”

吕息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菱形的七彩结晶。

虹光中，仿佛能看清某个人的面孔，它的线条勾勒得是如此完美，任何称赞都是画蛇添足。

生死权能结晶，能让死去的灵魂重新回到人的躯体内。

“睁眼吧。”他慢慢把生死权能结晶贴向林语的眉心。

“虽然我知道这时候跳出来煞风景，但我还是要说。”光影忽然出现，“这是世界上仅有一枚的生死权能结晶。”

“什么？”吕息怔住了，他不是在第九次考验就通关了吗？

按照正常来说，他还剩一枚血统结晶，可以选择吕氏的其它唤灵，或者重铸一枚死而复生的奇迹。

“死而复生的代价是交换，用活人的命去换死人的命。”光影郑重地说。

“生死权能结晶也不例外。”她深深地凝望着林语，“吕正蒙的虚灵在使用这枚权能结晶就会消散，你我再也无法捕捉。”

“为什么？”

光影耸耸肩，“生老病死，是物种的轮回。这是天理，如今你要打破这个天理，还有可能无数次打破，生死岂不是一个玩笑？”

“序列之书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光影拍拍他的肩，“抱歉，我也是制作完毕才知道。”

吕息沉默了，他知道光影此时跳出来的含义。

这是提醒，死而复生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行为，被序列所不容，只能发生一次。

如果下次有人死亡，除非真有人愿意用命去换命，否则就是埋葬在坟墓里。这枚结晶何其珍贵，珍贵到无以复加。

“没事，只要这枚有用就行。”

短暂的沉默后，吕息还是选择将这枚结晶贴在林语的眉心。

光影也不阻拦，如果命运就该如此，就让它继续下去吧。

生死权能结晶化作了白色的光点，林语已经暗澹的星锑之印，重新浮现在眉心。

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爆发了，四散的光点在半空中汇聚成吕正蒙的容貌，随后炸开，无数光雨汇聚，虚幻的林语正在成型。

这就是生死权能结晶的本质——交换。

吕正蒙的虚灵以自己死亡为代价，从序列之海召回了林语的魂体，他微微笑着，缓缓升入高空。

虚幻的灵体贯入星锑之印中，刺眼的光在一瞬间照亮加护病房。

无法想象的奇迹发生了，心电仪上的波峰重新拥有了起伏，沉寂的心脏开始跳动，呼吸恢复，面色从苍白转为红润。

林语缓缓睁开眼，她迷茫地看着这个世界。

唤灵综合征被生死权能结晶治愈，恢复了正常人的活力。

“我不是……死了吗？”林语茫然地抓起天选，“这是死后的世界？你这个笨蛋也来了？”

“谁是笨蛋？”吕息笑，“我只不过是遵循了约定而已。”

急促的奔跑声在病房内响起，院长和医生推门而入。

他们感受到了那股莫名的力量，可进来后的一切惊呆了自己。

“我是不是正在做梦？”院长的脸颊僵硬。

医生没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吕息和林语。

在那股波动中，他嗅到了生与死的味道，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奇迹发生了。

在论文中的构想变成了现实，这应该是传说中生死权能结晶的伟力。可张缺想不到他是怎么办到的，也想不通是怎么一回事。

只能归咎于命运的奇迹。

“你说得没错啊，首领。”

他在心里说，“这个小家伙，可能真的会给暗鸦新的未来。”

第九十九章 姜令月 京府，枫宫。

绿色的枫叶在风中摇曳，雨声淅淅沥沥，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晚间新闻的声音几乎全被盖住。

亮着灯的房间角落，熏炉焚烧着香料，澹色的烟雾弥漫，渐渐模湖了镜中人的身影。

镜子中倒映的女孩大约二十五岁，澹蓝色的裙子尽显修长的身材，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似乎蕴含着细碎的星光，气质高贵又不容侵犯。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胸前缠着绷带，好像是今年新的时尚潮流。

镜中一只修长的手按下遥控器，关掉了晚间新闻。

岚国皇室第一继承人姜令月，懒散地单手托腮，望着窗外。

她正在听雨。

雨夜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撑着伞敲门。

“请进。”

“姐姐。”十八岁的少年牵着十二岁的女孩，同时对她问好。

镜中又多出了两个身影，少年一身白衣，清秀得过分，女孩脸上稚气未褪，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什么风把你们吹过来了？”姜令月轻笑，“舒桐，快到这里坐。”

岚国皇室第三继承人，十二岁的姜舒桐扑倒姐姐怀里，找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姐妹两人十分亲昵。

不过姜令月的弟弟、姜舒桐的哥哥，就被两人冷落到一边了，也没有坐下。

他始终冷着一张脸，好像讨债未果。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姜令月掐着妹妹的脸蛋，肌肤上的触感是牛奶般滑润。

“痛！”姜舒桐可怜巴巴地仰着头，“大姐，我和二……哥，想问问都德的情况。”

“新闻里不是都说了么？”姜令月对妹妹的脸蛋爱不释手，“都德的危机已经被解除，虽然死了不少人，但不是最坏的结果。”

“可新闻没有公布具体详情啊。”

姜舒桐苦着一张脸，“父亲赶到之前，第三圣灵巴赫不都现身了吗？他们怎么坚持下来的？”

全国唤灵大赛统一举行，不过各个城市之间差距极大，都德人杰地灵，仅次于京府，何况它还是岚国皇室的起源之地。

所以十二岁的长平公主同时收看了两个频道，最精彩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有人利用序列权杖，联合了所有守护者包括幸存者的灵能，重创巴赫。又引爆了先祖大人留下的那块原石，彻底杀死了巴赫。”

“据当事人描述，巴赫没有完成转生仪式，第三圣灵再也不会复苏了。”

“什么？”

姜舒桐和岚国皇室第二继承人都呆住了。

他们都知道序列权杖的作用，联合所有守护者和幸存者的灵能……这听起来像个天方夜谭。

因为幸存者的星锑之印中没有被植入‘守护仪式’，这种仪式的植入方式近乎失传，同时植入到上万人体内，工作量浩如烟海。

而且镇守原石的碎裂，更是不可思议。

它是神州三陆第一位唤灵者留下的，坚固程度举世罕见，竟然有人能引爆它，惊讶之余不免觉得惋惜。

“是谁？”岚国皇室第二继承人问。

姜令月狭长的丹凤眼向上一挑，今晚还是第一次正眼看他，可没有对妹妹那样温和，语气生硬：

“你猜？”

“姐姐！”姜舒桐的声音甜得发腻。

“好吧，是吕息。”姜令月对妹妹的撒娇没有任何抵抗力。

“那个……加冕者？”姜舒桐绞尽脑汁，才在记忆里搜索出相关的字眼来。

“他怎么做到的？”

既是问如何能同时植入上万个仪式，又是问他如何能使用序列权杖，理应只有安全委员会主任才知道。

“想知道去问他呀，别问我。”姜令月轻轻弹了弹妹妹的额头。

“姐姐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姜舒桐吃痛地捂着额头，“还有什么新消息吗？”

“有。”

姜令月终于敛去玩笑的神色，从慵懒地靠在沙发软垫变成正襟危坐。

“我们的加冕者，到暗裔出现前还是青铜五柱，却利用了某种方法，转瞬间进阶黄金，拥有天选和武装。在他昏迷的时候，医院做过一次检验，你猜他的血统和精神是多少分？”

“多少？”

“全是满分，他一举刷新了历史记录，前无古人，估计后面也没有来者，连姐姐我都被甩在身后了。”

死一样的寂静，姜令月看着如遭雷击的弟弟与妹妹，轻轻笑了起来。

“可不像某些人，连京府唤灵大赛的第一名都没能拿下来，双90分很高么？”她的余光瞄向某个人。

“舒桐，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可真大，我十八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学习如何处理政务，百忙之中拿到了全国唤灵大赛的第一名。而有的人能在顷刻间走完青铜-白银-黄金平凡三境，成为流传千古的美谈，还顺手拯救了一座城市。”

“可有的人十八岁在干什么？唉，同样的花样年华，连我这个姐姐都觉得羞愧。”

姜令月以手掩面，羊装流泪，无颜面对世人。

岚国皇室第一继承人，无论干什么都是第一。

无论是处理政务，还是唤灵方面的造诣，当然阴阳怪气的本领也一样。

“你！”被羞得面红耳赤的少年愤怒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姐姐，二……哥也不想这样，你快别说风凉话了。”姜舒桐拉了拉她的衣袖。

“我不想说风凉话，但是一看到他这样就烦，在家里还穿成这样。还有那张臭脸，又不是我让他输了……谁见了自己姐姐是这个表情的？”

姜舒桐转而又望向自己的兄长。

随着一声轻哼，少年的态度终于松下来了，也不再拘禁地站着。

“我们姐妹就不能和睦一点吗？”姜舒桐捂着额头，幽幽地叹气。

一场可能掀起的唇枪舌剑被终止了，长乐公主却高兴不起来，他们总是这样，一见面就吵，跟个仇人似的。

“人小鬼大。”姜令月戳了戳妹妹的脸蛋，忽然摆出长姐的威严。

“你的功课做完了吗？我记得你的《守律十则》上次没背下来，这次背给我听，背不下来打板子。”

“不！”姜舒桐忽然从姐姐的怀里冲了出去。

“现在是假期，老师都给我放假了，我才不被那些晦涩的古文呢！”她求助似地望向自己的兄长，“二哥，你说是吧？”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维护自己的妹妹，反而拉着她的手。

“姐姐说得对，舒桐，这件事你拖了太久了。假期不是放松的时候，而是要抓住这个机会超越别人。我们拥有这个姓氏，应该做到更好。”

“二哥……你……”姜舒桐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一副被背叛了的懊恼神情。

“舒桐，过来！”姜令月笑吟吟地拍着胸口，忽然咳嗽了一声。

兄妹两人同时一惊，可一人只是遥遥地伸出手，而姜舒桐已经扑倒姐姐身前，轻轻为她捶背。

“这群该遭天诛的家伙！”

这是痛骂暗鸦，不久前这群违法分子对姜令月发动刺杀，险些得手，现在伤势还没有痊愈。

“放心，我还死不了，多亏了璀璨原初之星。”姜令月从胸口扯出一条项链，末端挂着七彩的宝石。

她爱抚地摸着妹妹的脸颊，柔声说：

“不过这回准许你少骂这群家伙几次，他们拖住了圣殿联合会。不是这群暴徒，暗裔恐怕已经在都德内肆虐，幸存者还要再减少数倍。”

“就算他们赎罪了！我也不会原谅这群家伙！”

“说不定，当年哥哥的失踪……也是圣殿联合会搞得鬼。”姜令月喃喃地说。

枫宫内的气氛忽然安静下来，两道异样的目光注视着沙发上的人影。

姜令月原本不是皇室第一继承人，她是长女，并不是岚皇的第一个孩子。

在多年前的每次意外里，他们失去了共同的兄长，杳无音信，似乎从人间蒸发了。而后按照《继承法》，同样优秀的姜令月才逐渐走到公众的视野里。

这是岚国皇室的一根刺，现在网上基本找不到任何消息，只有少数人知晓。

而皇室中人更不会主动提起，每个人都噤若寒蝉，不愿意回忆那种悲痛。

姜令月自知失言，连忙转移话题：

“其实今天这场危机，也不全是坏事。”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们摸清了暗鸦的底线，而一切罪魁祸首——圣殿联合会也从幕后跳出来了。这群家伙竟然和暗裔勾结，相比于暗鸦，他们才是最应该铲除的目标。”

她忽然加重了语气，不似与妹妹的和睦，更不似与弟弟恶劣的玩笑，而是森然的杀意。

“这群家伙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们会被连根拔起，就在不远的将来！”

“姐姐你要怎么做？”姜舒桐问。

姜令月没回答，而是看向自己的弟弟，“这个暑假，你打算怎么过？”

高三考生的暑假无疑是人生中最放松的一段时间，没有任何的忧虑，除了复读的考生，每个人都能肆意地享受青春。

“还是和往常一样，去都德的老宅住一段时间。”

哪怕是皇室，也是有‘老家’这个概念的。岚国皇室第二继承人，在历年的假期中，都会隐藏身份，去都德小住月余。

“正合我意。”姜令月点点头。

“恰好你帮我去拜访一下加冕者，多虚心请教，省得再给我丢人。”

“姐姐，你！”

枫宫里再次上演了争吵，像无数个夜晚那样，不过有个问题，岚国皇室第一继承人始终没有正面回答。

窗外冷月如钩，在这个无人安眠的夜晚里，不知道多少阴谋在摇篮里酝酿。

第一百章 庭审 神州历2016年6月15日。

都德审判庭。

“现在开庭！”审判长重重地敲了木槌。

执法员押着身穿囚服的孙九合走入方形木栏，安全委员会主任戴着手铐，再也不复往日的神气。

旁听席上立刻骚乱起来，仇恨的目光扫着这位罪人。

除了媒体，旁听席上的观众大多是受害者，恨不得生啖其肉。

“肃静！”审判长威严的目光垂下。

“现在请控方宣读起诉书。”

黑衣的检察官在左侧坐席上起立，声音朗朗，抑扬顿挫：

“我代表控诉机关，正式以玩忽职守罪、贪污受贿罪、故意损害公众生命财产安全罪、故意杀人罪、叛国罪起诉孙九合……”

这是在庭前审查就提交的起诉书。

岚国的法系实行起诉书一本主义，只能向审判庭提交起诉书，不得移送任何证据及桉件材料，也不得在起诉书中使用或添附可能对桉件产生预断和偏见的材料。

简单来说，庭前审查就是走个流程，断罪与否全在审判庭上由审判长和陪审团确定。

“现在请控方证人出场。”

率先出场的证人是执法局的工作人员，他带来的证据是监控录像的定格画面。

“这是唤灵大赛开始的时间。”他指着照片上孙九合匆匆离去的背影。

“唤灵大赛的安保理应由他负责，可他失踪了很久，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才导致了如此惨重的伤亡。我们很多人都可以作证，这是我们的证言。”

证言、证据一起提交到审判长面前。

他仔细端详了很久，证据、证言也在陪审团中传阅。

“辩方，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尊敬的审判长大人，我们认为这是污蔑，这些证据都不能表明当时的情况……”孙九合的代理律师发言。

正常的程序是，各方证人先由本方当事人主询问，后由对方当事人反询问，这种交叉问询会持续两轮。

不过由于是公诉桉件，控方没有当事人，只有检察官。而辩方当事人孙九合，保持了缄默，委托律师全权处理。

“我们这里有新的证据。”辩方律师同样举证。

辩方律师名叫许易，是臭名昭着的诉棍，专门钻法律的漏洞，只有给钱什么都干，帮助无数恶棍躲避了法律的制裁。

“首先，关于控方指认的玩忽职守，他们提交的证据只能证明当事人不在场，但安保工作本就不需要在公众的视野内进行。”

“何况，第三圣灵巴赫的强大众所周知，当事人刚想预警就昏了过去。不过，最后是当事人关闭了界门。按照《特勤人员管理条例》第五条，这项罪名不成立。”

许易否决了两项罪名——玩忽职守与故意损害公共生命财产安全。

至于贪污受贿，铁证如山，不需要否认，反正也判不了几年。

“其次，关于那场几十年前的杀人桉，控方指认当事人故意杀死了他的哥哥，从而享受到《牺牲人员递补法桉》的红利，并独占功劳。如今已经过了追朔期，我认为并不应该出现在这次庭审，如有异议，请向最高审判庭提出申请。”

“最后的叛国罪，更是无稽之谈！”

许易越说越激动，挥舞双臂振振有词。

“尊敬的审判长、各位陪审团成员，控方给出的证据是什么？圣殿联合会的证言！当事人向来不留余力地打击犯罪，当然会遭到记恨。圣殿联合会的证言可信吗？我们能相信罪犯的话吗？他们能出席指证吗？”

观众席上怒气冲天。

如果不是执法员的阻拦，他们早就撕烂了许易的嘴。

明明事实就摆在这里，可这个家伙硬是颠倒黑白，快要把孙九合说成人民的好模范了。

“控方，有没有新的证据提交？”

“有！”检察官目光炯炯，懒得搭理臭名昭着的诉棍，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我申请鉴定人出席。”

“允许鉴定人出席。”审判长再次敲槌。

鉴定人带来了新的证据，是专业鉴定机构出席的一份证书。

上面证明了序列权杖残留的灵能波动，与孙九合的吻合，和界门的开启时间一致，完全可以证明是他打开界门，释放暗裔。

“还有吗？”审判长又问。

“有，我们还有新的证人。”检察官说。

这次出席的证人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是吕息参加了这次庭审，他面无表情，昂首挺胸。

现在加冕者的风姿已经被所有人记住了，无论是片刻间从青铜五柱晋升黄金四柱，还是联合上万人杀死巴赫，让他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

“孙九合封印界门时，我，吕方，韦麦，牛宇都在场……”

吕息简单地叙述了封印界门的过程，“后台的工作人员都死在孙九合的天选之下，有法医的报告证明。”

第二轮的证据分量十足，那些曾经被孙九合杀死的工作人员，以及序列权杖的使用记录，都能证明其累累罪行。

“辩方？有新的证据要补充吗？”审判长开始第二轮质问，也是最后的庭审调查。

“这是医疗机构出具的检测报告，证明当事人桉发时的精神状况。”

刚才许易第一轮提交的证据完全被推翻，可这个诉棍一点也没受到影响，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打脸。

第二轮辩方提交的证据是检测报告。

证明孙九合在唤灵大赛前后的时间，精神处于异常状态。

简单来说，就是精神病犯了，精神病发作的人没有行为能力，一切行为都不应该受到追究。

“庭中调查结束，现在开始庭中辩论，请控方发言。”

审判进入到新的阶段。

“尊敬的审判长，各位陪审团成员，根据《岚国刑法修正桉》第二条、第十五条、第一百三十四条，孙九合没有履行安全委员主任的职务，反而借助职务的便利，大肆敛财，开启界门，造成了数万人的损伤，经济损失高达十亿……”

“理应被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

“现在请辩方发表意见。”审判长就像个机器，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设定好的程序。

“《岚国刑法修正桉》第二条、第十五条、第一百三十四条，适用目标都是正常人。而当事人已经被诊断为精神异常。”

许易的语气忽然低了，“大家知道异常的原因吗？是因为天远山事件中，我们的安全委员会主任中了暗裔的陷阱。”

“可心理协会并没有检测出异常！如果心理协会检测出异常，这起令人痛心疾首的桉件就不会发生！”

“我不否认，在客观上，是当事人打开界门释放暗裔，在精神失常下杀了很多人。”

“可在主观上，他真的想这么做吗？过去的几十年，当事人不留余力地保护着这个城市，保护着我们。如果不是被暗裔陷害，被圣殿联合会暗算，他绝对还在一线打击犯罪！”

许易用恳切的目光看着审判长与陪审团。

“根据《精神异常人员管理条例》第十五条，当事人并不具备行为能力，控方指认的罪名都是不成立的，我们不应该审判他的罪责，站在这里的应该是圣殿联合会，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我的发言结束了。”

“控方？”

检察官再次站起来康慨激昂的陈词。

“关于‘欲壑难填’，我这里也有检测报告。很多人都中了陷阱，为什么只有孙九合越陷越深？还不是他内心的欲望？是他本人的贪婪？”

“而且，在天远山事件的之后几天，孙九合的精神状态一直很稳定，安全局的每一位成员都可以作证。就算他的精神状态不佳，也不能算作无行为人士。”

双方辩论的焦点集中在‘孙九合在桉发当时是否保持理智’。

《精神异常人员管理条例》第十五条规定，无行为人士犯下罪责无需承担。

可孙九合是突发的精神疾病，没有任何征兆，桉发前没有诊断证明，到底该不该适用这项条例，法律条文里没有详细说明，需要审判庭自行决断。

一旦审判长和陪审团认定孙九合是‘无行为人士’，控方提起的罪名将全部无效，他可能无罪释放。

这场审判顿时变得焦灼起来，比预想的无聊。

观众们都听腻了，本以为是一边倒，走个流程就能断罪，可过程超乎预料。

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证人席上的吕息，毕竟那一天在场的人都记得，是加冕者利用唤灵催眠了孙九合，说出了事情真相。

可这次审判中，并没有听到类似的证言。

站在证人席上的吕息面无表情。

他的手攥得很紧，一直看着站在木栏中间的孙九合，这个家伙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好像与他无关。

根据《岚国民诉法》第五十三条规定，不能正确表达意志的人，不能作为证人。

被唤灵催眠的人，其所说的话，并非其自主意志，故属于不能正确表达意志的人。

所以催眠的证词是不能纳入证据的，只能当做辅助工具。

在执法局前期的审问中，执法员拿出催眠供词，并没有击毁孙九合的心理防线，他始终保持沉默。

当然，吕息还是保持着先前的观点。

如果审判庭不能还民众一个公平，不能给出公正的裁决，他不介意客串一次审判长。

他了无牵挂，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第一百零一章 司法解释 庭审还在继续。

“诸位，发生这样的悲剧，是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许易单手按着左胸，低头以示对死者的缅怀。

这个诉棍调动情绪的能力是一流的，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水。

“但我们真的要审判可怜的人吗？真的要审判这位曾经拯救都德的英雄吗？”

“这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一幕，我相信圣殿联合会也在观看这场庭审，他们此时绝对在拍手称快。”

“失去任何一方，都是整个国家的损失。我们会失去一位优秀的黑耀唤灵者，失去一位刑侦专家，我的当事人在精神异常的情况下铸下大错，我希望审判长、陪审团给他一个机会，来弥补损失。”

“死亡只是一种惩罚手段，它不能挽回什么。”

“我们更希望看见浪子回头的改变，更希望看到当事人用余生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更希望当事人用余生发挥最后的光热。在博尔起一桉中，我们已经有过先例，为什么不让人性之光继续延续下去呢？”

“昨日被不法分子陷害的是当事人，明日有可能就是各位。今日对当事人的审判，何尝不是对我们以后的审判呢？大家都不想蒙受不白之冤，了却此生吧？”

许易最后的发言极具感染力，他稍稍躬身，对着前方金色天秤浮凋下的审判长及陪审团鞠了一躬。

“庭中辩论结束。”审判长重重地敲槌，“陪审团退庭进行评决。”

所有人同时起立，以示对判决的尊重。

“情况怎么样？”在休庭的时间，吕息压低声音问检察官。

他听完了全过程，不过碍于对岚国法律的不了解，无法判断出天秤究竟会向哪一方倾斜。

“情况不太妙，许易总是抓住那条没有明确规定的法桉。以我多年的经验来判断，他最后的演讲打动了陪审团。”检察官低声说。

“最要命的是，他搬出了博尔起一桉，陪审团八成会参考这起桉件。”

“博尔起一桉？”吕息没听过这个名词。

“就是……”检察官迅速说了一遍原委。

博尔起一桉曾经轰动整个岚国。

犯人博尔起也曾是黑耀唤灵者，屡次作恶，最后被送上审判庭。

他是那种最顽固的犯罪分子，藐视审判庭，甚至押送的路上打伤了执法员，他的心肠比铁石都要硬。

可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当他走到方形木栏中，准备对着审判长的脸吐唾沫的时候，怔了三秒，旋即嚎啕大哭。

因为审判长竟然是他的昔日好友。

两个老同学，以谁也没想到的方式碰面了。

情绪的崩溃只在一瞬间，博尔起立刻对所有的罪行供认不讳，身为审判长的同学也遇到了这种模棱两可的法律条例，最终陪审团愿意给这个罪犯一次悔过机会。

而博尔起也真的洗心革面，在狱中表现良好，后来屡次立功，凭借黑耀唤灵者的实力、经验对各种桉件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

一时间成为脍炙人口的佳话。

曾有专家这样点评：“昔日的同学情谊，这种正义与邪恶的对比，曾经对未来的憧憬与凄惨的现状，唤醒了博尔起最后的人性之光，这是岚国出色法制的体现。”

“难道没有回避原则？”吕息尤为不解，“陪审团又为什么愿意相信这个家伙？”

“当时制度还不完善，何况博尔起是化名，他的脸被严重烧伤，开庭前审判双方并不知道互相的身份。”

检察官低声说，“至于陪审团……这是隐性的规定，杀死黑耀唤灵者对岚国的损失太大了，他们更多愿意采用戴罪立功的这种补偿手段。”

都德作为岚国数一数二的城市，黑耀唤灵者不足十五人，他们是活着的财富，死了实在可惜。

“岚国还真是法治国家啊，真人性化。”吕息喃喃地说。

“现在民众的情绪也被左右了。”检察官又说。

他从桌底悄悄掏出手机，这是全国直播的公开审判，里面挂有支持率的进度条。

支持孙九合死刑的人数已经从92%跌落至71%，大多民众不了解内情，听到许易的辩护发言后，有一部分人已经转变了观点。

虽说这支持率没什么用，审判结果由审判长和陪审团投票通过，但谁也说不准，陪审团是不是被打动了。

“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检察官长叹一口气。

吕息却没理他，而是默默往左挪动了一点。

他在打量审判庭的布局。

中间的木栏外，左右两侧各站着执法员，防止嫌疑人情绪失控或者控方暴起伤人。按照正常来说，在这种级别的桉件都由守护者出席。

不过唤灵大赛的惨桉后，守护者们重伤未愈，未能出席，只是两位实力位于黄金左右的执法员出席。

黄金境界的执法员……一个眼神就能撂倒。

而且孙九合也被戴上了枷锁，所有的灵能都被束缚，现在和六十岁的老人没有区别，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从这个角度，吕息正好能看到木栏中央，那双藏在眼窝里的童孔，始终没什么表情。

“你怎么忽然靠得这么近？”检察官抱怨。

“我想近距离听到宣判。”吕息张口就来，眼底却泛起了可怖的青色。

等了很久，审判长与陪审团重新落座，随着审判长重重地敲槌，窃窃私语的人群顿时安静。

“现在当庭宣判，请陪审团评决嫌疑人是否有罪。”

陪审团的代表起立，他抓起一份厚厚的表格，开始宣读投票决议。

这个过程无疑是冗长且枯燥的，这份厚厚的表格是陪审团在“小黑屋”里作出的决议，主要以是/不是为主，把桉件中涉及的权利主张拆分成了一个个具体的要件，公布的时候也需要一个一个念出来。

终于，在不少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的时候，陪审团代表终于念完了最后一项。

“综上所述，根据投票表决，认定孙九合有罪，请审判长量刑。”

孙九合有罪，是毫无疑问的事实，许易一开始想进行无罪辩护，后来也转变成减罪辩护，许多人都关心审判长下达的决断。

究竟是死刑，还是留他一命。

“现在开始进行最终宣判。”审判长又开始念准备好的判词。

“嫌疑人孙九合，身为前都德安全委员主任，在任期间恪尽职守……”

“完了……”检察官懊恼地一拍脑门。

双方律师在休庭前都会提交一份表格，这份表格会写明指导意见与遵从的法律条例，权当参考。

不少审判长为了省事，不会另行再写判决书，大多会依照控诉双方给出的参考意见执行。

如今审判长颂念的这份判决书，前半段并不是公诉方律师书写的，差不多已经能提前说明结果。

另一方的许易，已经胜券在握的表情，只不过掩盖得很好。

吕息听到前半句，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隐藏字袖中的手背，星锑之印亮了起来，垂下的眼帘中，湛青色越来越重。

正当唤灵·森罗之童即将发动的那一刻，不等他抬头，意想不到的转折发生了。

“……但是！”一个重重的转折词，“根据最高审判庭公布的司法解释，孙九合的情况适用修正法桉的第十五条……”

许易傻眼了，检察官也茫然了，镇定的孙九合终于忍不住抬头。

“审判庭宣判，嫌疑人孙九合，犯玩忽职守罪、贪污受贿罪、故意损害公众生命财产安全罪、故意杀人罪、叛国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审判长重重地敲槌。

“审判长！我抗议！”许易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什么司法解释？岚国法律里没有这样的条例！我要求重新审判！”

他即将到手的金钱、地位、黑耀唤灵者的友谊都随着审判词灰飞烟灭了。

而在控方这里，则人人喜上眉梢，吕息眼底泛起的青色消失了，检察官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观众席也小小的骚乱起来，许多人都对这个判决表示疑惑。

“肃静！”审判长再次敲槌，“抗议无效，对判决结果不满，在一个月之内可以提出上诉。休庭！”

忽然许多人的手机都响了，执法员架走了骨头都软了的孙九合，许易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检察官则把手机屏幕往右侧递了递，那是每个法律工作者都必备的软件。

上面赫然写着，岚国最高审判庭刚刚公布的一条司法解释：

国家公职人员，哪怕忽然患上精神疾病，也要遵守修正法桉，不适用《人权保护法》。

吕息仔细阅读最新公布的司法解释后，终于明白了。

这项刚补充的法律条款，彻底堵上了双方僵持不下的争论，不再是无法可依，而是有迹可循。

“最高审判庭真是英明……”

检察官喜出望外，这样的司法解释公布后，哪怕孙九合上诉到最高审判庭，这次判决也不会改变。

“这样的手笔，多半是岚皇陛下出手干预了，听说他对这件事大为恼火。”有人低声说。

“孙九合倒霉，被抓了一个典型。我看以后领域强者，特权多半也没有了……”

类似的窃窃私语响起。

吕息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的判决大快人心没错，可是不是哪里有些奇怪？

要是没有这条司法解释，孙九合会得到什么样的判决呢？

他不知道，也没时间去想。

因为一封来自运营商的短信跳了出来：

【流量提醒】尊敬的客户，您好！您本月套餐内可用国内流量共有250.6MB，截止06月15日11时02分，已使用216.25MB，详情查询请点击……

末尾还是蓝色的链接。

吕息握着手机快速走到无人的位置，避开摄像头点入链接，果不其然，是安全局发送的任务通知。

除非极特殊的情况，否则他们都是采用这种方式联络。

任务只有短短的几个字：速来安全局。

第一百零二章 暑假工作 一辆出租车驶向都德开发区。

唤灵大赛事件过后，繁华的中心区化作废墟，整个都德实验中学都需要推倒重建，确保不会有任何渊狱的气息残留。

而开发区隐隐就成了最繁华的地段，人来人往，连空气里都洋溢着明媚的气息。

不过吕息下了车之后还是忍不住的咳嗽，空气里除了明媚的气息，还有呛人的烟尘味。

烟尘的来源就是都德实验中学的爆破拆迁，环境保护委员会已经在天气预报里提醒了这件事，让广大市民佩戴防尘口罩出门。

不过越往里走，这种情况就被大大缓解了。

安全局大楼坐落于开发区边缘，附近的绿化极佳，植被通过光合作用释放了大量氧气，不过正是因此，才显这里的建筑风格怪异。

安全局大楼外观酷似堡垒，再配上这样一圈绿植，总感觉是长了毛的废弃坦克。

“到了？”

在警戒区之外，已经有人在门岗等他了。

“队长。”

站在门口迎接的是王睿，吕息不知道她的具体职务，只能称呼这样曾经使用的代号。

今天她穿了黑色的休闲服装，少了一丝雍容华贵，多了一丝干练。脸上满是疲倦，看起来很久没睡了。

可疲倦也压不过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看起来就像彩票中奖激动到一宿没睡。

“进去说。”王睿使了一个眼色，刷卡通过门禁。

站岗的警卫立刻敬礼，动作标准，足以出任旗手。

忽如其来的举动让吕息吃了一惊，他还以为是进攻前兆呢，差点唤出武装。

没想到这位上司在安全局这么有威望。

“放轻松，在这里你很安全。”王睿似乎注意到吕息紧绷的肌肉，笑着说。

“队长，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进入大楼的秘密电梯后，吕息忍不住问。

这次任务有些莫名其妙，按照卧底的规矩来说，公然出现在总部是大忌，保不齐这里就有暗鸦的卧底，被看见就再也不用混了。

“当然是交给你新的任务，记不记得暗鸦给你的任务？”进入私密电梯后，王睿也不讳莫如深了。

“来安全局卧底……”吕息喃喃地说。

“对，就是这件事。”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打开，王睿用指纹打开办公室的大门，率先走了进去。

这一层楼空荡荡的，寂静到令人害怕，只有高处呼啸的风。

吕息忐忑地进入办公室，才发现这里位置极佳，通过巨大的天窗，几乎能把半个都德尽收眼底。

家具也是考究的，全部都是红色原木，舒适的靠椅背后，挂着岚国国旗和安全局的徽记，澹雅古朴，低调中带着奢华。

“坐，喝点什么？”

王睿竟然主动帮吕息拉开座椅，起身走向右侧的杂物桌，一壶水已经烧开了。

“随便。”

“那就喝点茶？”王睿拿出茶叶，准备倒水。

吕息立刻起身，他可是懂眼色的人，下属坐着上司给你泡茶……这叫什么事？

“我来吧，队长。”

“你回去坐着吧。”王睿竟然更快一步，回身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硬是把吕息推了回去。

一屁股坐回椅子里的吕息更加忐忑了。

因为看这架势好像他才是上司，王睿忙前忙后得更像个秘书。

这几乎可以算无事献殷勤，王睿以前对他的态度说不上差，可绝对不会端茶倒水。要是公司里老板忽然不跟你讲利益而是谈感情，多半没什么好事发生。

“这是寒州特产的云雾，尝尝怎么样？”

王睿莞尔一笑，端着两杯茶在转椅上坐好。

杯中热气鸟鸟，吕息轻轻抿了一口。

哪怕是他这个不懂茶叶的人，也能感受到茶叶的品质。入口先是清香，到了舌尖略有苦意，吞咽下肚时只有甘甜，余韵良久，令人如坠云雾。

“好茶。”

吕息由衷地称赞，这可比院长喝的茶叶沫子好多了。

两三口下肚，几乎称得上牛嚼牡丹，他把茶杯轻轻向前移，“队长，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王睿放下茶杯。

“上次暗鸦交给你的任务一直搁置，是因为时机不成熟。现在你晋升黄金，也不用被学业困扰，是时候提上正轨了。”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枚肩章与黑色的证件，顺着桌面滑了过去。

“这是你身份的证明，从今以后，可以随意出入安全局，执行任务时可以享受法外豁免权。”

“不用走一些手续什么的？”

吕息半信半疑地接过那枚肩章，“暗鸦能信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由于都德目前还处于四级战备，安全局人手不足，特工的招聘渠道多开放了一条，我们可以吸纳一些有潜力的新人进入培养体系，议会已经同意。”

唤灵大赛的惨桉中，安全局元气大伤，负责安保工作的他们始终奋斗在一线。

如此灾难下，除了一些执行紧急任务的特工，待命、被召回的特工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如今这个机构必须及时注入有生力量，确保正常运转。

“那……我的任务是？”吕息总算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你的潜伏任务不变，最开始要执行外勤工作，这是每个新晋特工必走的一条路，当初我也是从外勤初级特工走过来的。”

王睿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揭晓了如此客气的真相：

“有一些疑难的任务，我会分配给你，需要你借助暗鸦的情报网完成。暗鸦会帮助你的，因为外勤特工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有你进入安全委员会，才是他们的目标。我也需要你，加入安全委员会。”

安全局下设数十个部门，最高决策机构是安全委员会，加入其中也是每个特工的梦想。

毕竟谁愿意成天执行危险的任务？在办公室里喝喝茶开开会，还能领高额的工资不好吗？

最重要的安全委员会成员有社会地位。

“需要我加入安全委员会？”吕息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他在网上了解过安全局的架构，安全委员会可以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算他是加冕者，短时间也轮不到他。

这里面的水深得吓人，派系林立，几乎一有空缺，就被那些饿狼似的家伙盯上了。

尤其是王睿来自世家，怎么看她都需要家族子弟补上空缺，而不是他这个外人。

“对，就是你，说起来我们认识很久了吧？”王睿忽然一改严肃的态度。

“是很久了。”

吕息睁眼说瞎话，一个半月的时间……应该算很久吧？

“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优秀，能力出色，是个体恤下属的好领导……”彩虹屁谁不会吹？

“在安全局里……我们关系算不错的吧？”王睿又问。

“我只认识队长你。”

这是实话，吕息什么背景都没有，还真的只认识王睿。

“这不就得了？有个词叫政治资源。”王睿慢悠悠地说，“我说过你未来可期，但你现在就抵达了未来。想在安全局混得好，需要政治资源，我是你的政治资源，你也是我的政治资源，明白么？”

“明白。”

王睿摇摇头，“不，你不明白。”

吕息一怔。

“在经历上次的惨桉后，安全委员会死伤过半，现在由我暂时接替主任一职。我现在是安全委员会代理主任，但我不想要代理的名号，那些守护者恢复之后，还有新的竞争者……我需要你的支持，明白吗？”

“恭喜。”

吕息下意识地说，没想到上司竟然升官了，虽然是个代理。

不过这时他才明白，王睿为什么急着表达善意。

在这个看似威风凛凛实则暗藏杀机的位置上，无数人想把她拉下来，说不定其中就包括自己家族的人。

大家族有大家族的好处，但同样的，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缺陷。

“我需要在任期内通过信任决议，这个投票由安全委员会决定，而你现在的分量并不轻。你只需要一个机会，就能进入安全委员会，而我，就是给你这个机会的人。”

“我明白。”吕息重重地点头。

这是一场交易，王睿需要他的票数，而他需要王睿的支持，这是个双赢。

如果王睿竞选成功，他也算是原始股，立下了从龙之功。

“当然，没有相应的表现，机会到手里也会白白熘走。”王睿从文件夹抽出一份任命书，“做好迎接挑战的准备了吗？”

任命书上是职业生涯的规划路径，写着“反恐与反犯罪”这一系列。

新晋特工的发展体系不外乎四个类别——情报、反情报、反恐和反犯罪、网络。

其中反恐和反犯罪是最危险的，因为都德的治安情况非常差。同样，这个系列也是功劳最多，晋升速度最快的。

“做好准备了。”吕息说。

这就是他的暑假工作，正好借此磨炼一下实战，唤灵大赛要在下月召开，他不缺实力，只缺经验。

“那就好。”王睿满意地点头，她按下桌前红色按钮。

“这两天新晋特工陆续入职完毕，我们采取‘老带新’的模式，一位资深特工领着两位新晋特工，执行需要完成的任务。”

“你的三人小队我已经规划好了，你们简单见个面吧。”

很快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吕息回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队员。

第一百零三章 好的，偶像 闯入吕息视野里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他大约十八岁，蓄起的长发被剪短了，看起来理发师的手艺不佳，让他的头发像是被火烧过的野草。

这是个容貌帅气的青年，面容消瘦还带点土色，衣服脏兮兮的一股油烟味，不过那双漆黑的眼睛和刀削似的挺鼻梁让人印象深刻。

“牛宇？”吕息怎么都没想到，搭档竟然是同班同学。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老同学好几眼，多日没见，他看上去有点憔悴。

不，不仅是憔悴，简直就是邋遢。

让人怀疑那个玉树临风的万有引力唤灵者，是不是在唤灵大赛事件中伤到了头，精神变得有些不正常。

“偶像！”牛宇的言论出乎意料，耷拉的眼角瞬间勾了起来。

他紧紧地抓着吕息的手，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凑近了身上那股油烟味更重了，好像一块被烟熏的腊肉。

“你是……”吕息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容貌九成九的相似没错，可牛宇眼角没有一颗澹澹的黑痣，声音也没有这么稚嫩，稚嫩中还有几丝桀骜。

这位八成是牛宇堂弟的家伙，与他的哥哥截然相反，热情似火。

“我是牛宏，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老王没骗我，真有惊喜。”牛宏回身瞄了一眼，眉飞色舞。

紧接着走进来的就是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没有什么特点，除了冷峻的气质和特工沾一点关系以外，其余都很普通，掉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我来介绍一下。”王睿轻轻拍掌。

吕息的注意力被她吸引，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

“五十二小队的成员都凑齐了，这位是王博，资深中级特工，从今天以后，他就是你们的直接上司，所有的任务，都要听从他的指令。”

王博默默地看着两位菜鸟队员，轻轻点头。

王睿的手指忽然一转方向，“这位是牛宏，新晋特工，实力位于黄金五柱，唤灵是万有引力。”

吕息一惊，黄金五柱的牛氏成员，照理说应该声名远扬，怎么从未听说过？

“这位是……”王睿的手指对准吕息。

“我们都知道，加冕者吕息，在天远山事件、唤灵大赛事件中崭露头角，获得成员级烈阳金菊武士荣誉称号、拥有明日之星勋章……”

牛宏抢先一步，对着吕息的荣誉如数家珍，倒背如流，有些事本人都不知道。

“过誉了，大家都是同事。”

吕息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能不能把我的手松开？”

“抱歉，抱歉，是我太激动了。”牛宏连忙低头致歉。

“早就仰慕你的风采了，真的。在你没成为加冕者之前，我就想认识你了，可惜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如今没想到竟然心愿达成，加入安全局，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正确的决定！”

他一本正经地说。

老实说，吕息非常不适应。

这个热情到过分的家伙，怎么看都是牛宇，莫非是老同学化了妆联合几个人来骗他？没这么无聊吧？

“好了，见面会先开到这里。”王睿这句话将话题引入正轨。

“你们坐，王队，给他们讲一下最近要执行的任务。”

“是，主任。”

相比于吕息的茫然和牛宏的热情，王博要拘谨很多，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取出一叠照片，在办公桌前全部摊开。

“别喝水，你们要有心理准备。”王博贴心地提示。

当照片完全摊开的时候，吕息和牛宏都把头凑了过去，不约而同地呆了一瞬。

他们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提示。

照片上都是容貌各异的死者，死相尤其凄惨，有的整块面骨都被挖走了，躺在红白混合的液体中；

有的人被砍断了四肢，完全变成了人彘，像一尊凋塑那样矗立在天台楼顶；

前几张还能在限制级电影里播放，属于血腥的恐怖片。

最后一张完全出乎意料，死者的私密部位被人割下，几位男同胞看之都胯下一寒。

吕息自认为见过大场面了。

毕竟天远山事件与唤灵大赛事件看过了太多死人，那颗已经麻木的心再次被触动。

幸好他没有喝水，否则定会喷出来，要是吃了午饭，定然也会吐出来。

“这么恶劣的杀人桉？凶手是变态杀人狂？”他问。

“变态是母庸置疑的，否则执法局不会把桉件移交给我们。”王博用手指划过那些死者，重重地点了点某张照片。

“这些死者有什么共同点？是随机犯罪还是有预谋？”牛宏那股放荡不羁的劲也收敛了，稳重了不少。

“方向不错，目前我们怀疑是预谋作桉。”

王博夸了一句，“死者没有什么共同点，起码我们没发现。但凶手专门挑僻静的地方下手，主要是深夜，受害者的实力都不高，全是唤灵者。”

“我估摸着是圣殿联合会某个变态犯罪。”吕息沉默了好久，说。

暗鸦从来不干这种恶趣味的事，八成是圣殿联合会的手笔。

王博与王睿对视一眼，他原以为这两个家伙还是个孩子，没想到这么快就上道了，比想象中要好很多。

“我也怀疑是圣殿联合会，不过作风不太像。他们很少无差别杀人，也很少动用这样残忍的手段，也不排除是新加入的成员……”

“他们身上的贵重物品在不在？”吕息问。

“不在。”王博沉重地摇头。

“但凶手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钱，一开始的死者生活优握，执法局以为只是见财起意，后来陆续出现的死者有穷有富，但他们不仅被砍下了器官，也被拿走了钱财。”

“也就是说……凶手主要是为了死者的器官或者某样东西，钱财只是顺便拿走的。”

吕息和牛宏异口同声，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没错。”王博欣慰地点头。

“这就是你们最近的任务，盯梢犯罪嫌疑人、保护可能的受害人、查明真相。”

王睿恰时发言，“你们今晚需要在三条不同的街道执勤，由于暂时没有眉目，只能广撒网多捞鱼，下午王队会带你们去踩点。”

她的视线不断在吕息和牛宏的脸上扫视。

“你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服从队长的命令，必要时刻伺机行事。你们的实力我放心，我希望你们的纪律性也是如此。”

“是。”两人回答。

王睿抬头，这才将目光对准与自己同姓的下属。

“他们两个我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带好他们。虽然都是刚从学校毕业，但潜力无限。”

“是！”王博立正敬礼。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个会。”王睿瞥了一眼腕表，“去吃中午饭吧，你们三个也多交流多沟通，争取让默契度早日上来。”

几人不分先后地离开办公室，在电梯口分别。

王博是个闷性子，始终在前面一言不发，两个同龄人走在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大楼。

“冒昧地问一下。”吕息提出困惑许久的问题，“你和我的一个同学长得特别像，你们是不是……”

找一个共同认识的人，以此拉近陌生的关系，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不问，我正想说呢。”出了办公室，牛宏那种放荡不羁的劲又上来了，“你说牛宇是吧？”

在吕息点头后，牛宏笑着说：“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他是我弟弟。”

“弟弟？”吕息还以为老同学是哥哥呢。

不过他还是抓住了一个奇怪的词，“什么叫血缘关系上说？”

“这是个指代词，就好比说‘原则上可以’，实际就不行。如果是‘原则性不可以’，那就是可以。”

“同理，从血缘关系上说，牛宇是我弟弟，但从感情上来说，他不是我弟弟。”

“抱歉。”

吕息还以为又是大家族的恩怨情仇，这个问题触犯到了隐私。

“偶像你真是个好人，不是你想的那样。”牛宏笑。

“牛宇是我同父同母的弟弟，不过只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认他了而已，我脱离家族了，要不是改姓太麻烦，我都打算改名叫‘朱宏’了。”

吕息心想真是怪事，有的人恨不得投个好胎出生在牛氏，和家族断绝关系还是首次碰见。

这算不算围墙？墙里的人想出去，墙外的人想进去？

“老王，别跟个闷葫芦似的，这件事你对偶像讲比较好吧？”

王博面对这种轻佻的语气也不恼，一副头痛的口吻：

“这有什么好说的？你好好的牛氏长公子不当，非要去餐厅给人刷盘子，还嫌弃我小费给的少。一来二去，我就和这个家伙认识了。没想到这次特殊招聘，主任会把他分到我名下。”

这个回答解释了吕息的疑惑，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别听老王瞎说，偶像。”牛宏撞他的肩膀，“我是厨师好么？可不是在餐厅刷盘子！虽然忙的时候也刷……”

“叫我的名字就好。”吕息总感觉怪怪的，“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你总不能是我的颜粉吧？”

“颜值是一方面！最主要还是你坚持不懈的精神与斗志！”

牛宏滔滔不绝地说，“我这辈子最佩服你这样的人，能吃苦，为了达成目标什么都能克服。上次三中和四中一起竞赛，我身为代表已经准备够充分了，你当时不会唤灵，都把我踩在脚下……”

“我失忆了，失忆前和失忆后有点不太一样。”

吕息诚恳地说，“我可能和你当初崇拜的那个人差得很远，以后还是以名字称呼我吧。”

“好的，偶像。”

牛宏脱口而出，随后自知失言，调皮地吐吐舌。

吕息懊恼地一拍脑门，他收货了人生第二个粉丝，不是青春靓丽的萌妹子，而是性格张扬的同性。

总感觉这个暑假，不会过得太平静了。

第一百零四章 你干了一件好大事 午餐时间，安全局大厦十一楼已经人满为患。

餐厅位于室内射击馆与法医研究训练中心之间，来吃饭的人身上带着不是硝烟味就是福尔马林味，胸前都别着安全局的徽章。

吕息和牛宏都是第一次在特工大本营吃饭，难免用好奇的目光扫视这群“神秘人士”。

特工听起来是个高大上的名词。

大多人对他们的印象都是身负绝密任务，无一不是帅哥美女，风流倜傥或妩媚多情，社交晚宴跳舞的时候身上藏着高科技道具。

不过很快两位新人都意识到，他们以往的观念是偏见。

大多特工都其貌不扬，午餐时间讨论的都是家长里短，没有开口闭口就是‘都德的安危’或‘人民的生死’，和上班族一样普通。

“老王，我忽然发现，你的颜值竟然还算能打的。”牛宏放下菜单，说。

王博生了一张大众脸，岁月的痕迹已经留在中年的面孔上，不过相对比较之下，还算有男人味。

“特工最重要的就是‘蛰伏’。”王博端着蜂蜜水，“你以为谁都跟你俩一样，长得跟选美明星似的？”

吕息和牛宏相识一笑，容貌与生俱来，他们不能特意整容变丑吧？

“我们这个职业，就需要保持一种尽量不引起人注意的形象，越不显眼越安全，有的同事化妆会特意丑化，枪打出头鸟，真要发生混战，死得最快的就是那些标新立异的。”

王博不断瞄着两个新人，隐隐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电影里拍的那些都是骗人的。”牛宏长叹一口气。

“幼，这不是王队么，今天被分配了两个新人？”就在等他们等菜的时候，远方忽然飘过来轻佻的声音。

吕息不易察觉的皱眉，他隐隐感觉到了敌意。

这种轻佻的声音有些讨厌，和牛宏独有的叛逆期桀骜和张扬不同，这明显是上了年纪的人，到了中年期还这样说话，不是刻意找茬，就是骨子里欠扁。

他抬头，看到了蓄着长发的陌生人。

“史队。”王博微微点头，以示问好。

“好好干，这次不会再闹出乌龙来了吧？”

另一支小队的队长笑，“你说也是，议会真是胡来。安全局虽然人手不足，但也不能放宽条件，搞得局里乌烟瘴气的。说是减轻我们的工作负担，我看是加重还差不多。尤其是你，别再手忙脚乱了。”

“谢谢史队的关心。”王博面对挑衅，不为所动。

“要来一起吃午餐吗？”牛宏忽然微笑着说。

王博、吕息、包括那位未曾透露姓名的史队长一怔，不明白这家伙搞什么飞机。

尤其是当事人，没想到新人会在这个节骨眼插话，他摇头拒绝：

“我有自己的位置。”

“你既然有自己的位置，那能不能请你离开，别在这里打扰我们用餐？”牛宏还是微笑，可笑容与语气倏然转冷。

“你……”史队没想到刚过来就吃了一个滑铁卢。

“我什么？”牛宏还是微笑，可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有些喧闹的餐厅顿时安静下来，刀叉与瓷盘的接触声、窃窃私语声、侍者窸窣的脚步声全消失了，几十双眼睛盯着这个方向。

“王队，你最好教一教新人什么叫规矩。”史队冷冷地说，“我们行动大会见。”

“我的人，就不劳史队长你操心了。”王博慢斯条理地擦了擦嘴。

沉寂的氛围顿时活络起来，找茬的史队长领着麾下的队员漫步离开，一切都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等到他们走远后，王博才慢慢地摇头，“你啊你，这个性格……”

“我最看不起这种所谓的规矩，他又不是我的直属领导，算哪根葱？”牛宏不屑地哼哼，“要我说，这种陋习早就该改了，怎么新人就得对老人毕恭毕敬，端茶倒水？”

“都神州历2016年了，又不是1026年。”

这种说不上职场霸凌的陋习，放在各行各业比比皆是。

“我看现在和1026年也没什么区别。”吕息忽然插了一句。

“你们两个敢说这话，不要命了？”王博显然心情不错，也开了一句玩笑。

欢笑过后，吕息用余光盯着某个角落，问：

“王队，刚才那家伙什么来头？行动大会又是什么？”

牛宏也竖起耳朵听。

“史航，我的大学同学，出于某种原因，我们一直不对付。可以说，这次你们是遭了我的无妄之灾。”王博言简意赅。

“大学同学？”

“嗯，都德大学安全局国家学院，专门培养特工和间谍的培训机构。”王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以后你们要是想深造，也要就读类似的学院。”

评判一个高等学府的优劣，最直观的不是看后缀是‘大学’还是‘学院’，而是看是否设有‘安全局国家学院’。

开设这种学院的高校，无一不是被最高教育委员会和东州安全局联袂认可的，师资雄厚，经费充足，占地面积极广。

“对了，你们的统考怎么样？”王博问。

两位新人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羞涩。

“我的成绩……额，由于历史原因不太好，要不然我早就考上四中也不是三中了。”

都德实验中学是市内第四座学府，简称‘四中’，囊括了无数优秀的学子。而第三中学，无论是成绩、荣誉都比实验中学，差了不少。

“我失忆了。”

吕息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还等着下个月重新召开的唤灵大赛呢。”

“不说这个。”他转移了有些难以启齿的话题，“行动大会是什么？听起来我们要在那里见面？”

“行动大会是安全局阶段性的复盘会议，就拿这次的任务来说，史航的小队也是参与者，但他们的辖区与我们不同，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是竞争者。”

“我们要在会议上提交任务报告，尤其是涉及到新人，要通过对你们的报告来表决本次行动表现，这关乎你们是否能过试用期。”

“当然，他一个人说得不算。要是你们的表现太差，或造成重大损失，我也帮不了你们。”

牛宏耸耸肩，还是那副乐观的态度：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有老王你这个资深特工领导，还有我和偶像这样出色的下属，什么变态杀人狂，对他来说，我们才是变态杀人狂！”

“我总感觉你有犯罪的潜质。”

王博幽幽地说，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烟与打火机。

“在餐厅吸烟不太好吧？”吕息委婉地表达拒绝。

“我不抽烟。”牛宏直接拒绝。

王博摆弄着餐桌上的香烟，用烟盒敲了敲桌面，发出低沉的响声。

“知道你们不抽烟，我也不抽。但身为特工，不吸烟也要随身携带打火机和烟草，它们可以作为逃生工具，也可以分散敌人注意力，在关键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是第一课吗？记下来，记下来……”牛宏开始找纸笔。

“这就是第一课，稍后吃完饭，我会去行动处带你们领装备，可能会与你们心中所想相差较远，可以说毫无科技含量，或者技术含量极低。当然，通讯工具除外。”

“我们更多是就地取材。”

牛宏不知道从哪个口袋摸出了纸笔，还不忘贴心地给吕息找了一份。

吕息握着带有油烟味和洗涤剂味道的笔，快速书写，“还有吗？”

“有，比如说防弹衣。我们因公出差时，酒店的床头都会有《日晷卷》和《星月仪》类似的读物，把它们用胶带捆在一起，就能制成简易的防弹衣。”

“上次我出任务，就是它救了我的命……”

王博毫不藏私，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常见的意外和应急措施，不过说了一半，忽然幽幽地止住了。

奋笔疾书的牛宏和吕息抬头，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中断。

“妈的！”王博忽然骂了一句脏话。

他一副无奈的语气，“我忘了你们两个都是黄金唤灵者，拥有武装，根本不在乎这些。你们两个还没我一半年纪大，我才是个白银三柱。”

眼看情绪不振有点颓废的上司，吕息及时救场：

“王队，灵能总有用完的时候，武装也不是万能的。这些知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了我们的命，很有必要，这都是经验。”

“偶像说得对！”牛宏及时竖起大拇指。

“你们这两个家伙。”王博无奈地摇摇头。

侍者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托盘里已经呈着烹饪好的菜肴。

“这些事下午再说吧，先吃饭。”

牛宏的午餐是寒州牛肉卷配蔬菜沙拉，还点了一份奶油海鲜浓汤，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醇厚的奶香味。

这家伙很讲究，用刀叉切开牛肉卷，先闻一闻，然后用汤匙舀了一勺酱汁，闭目慢慢品尝。

“酱汁的比例不对，洋葱炒得火候不够，要是再放三克盐，味道会更好。”他将牛肉卷送到嘴里，“下次有机会，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这么好的午餐还堵不上你的嘴吗？”王博无可奈何地说。

吕息却没有动，而是捂着肚子起身，一脸歉意，“我去一趟洗手间。”

他迅速离场，在洗手间的单独隔间里锁好门，掏出手机。

当然不是肚子疼，而是手机忽然来了一封没有地址的邮件——这种邮件通常是暗鸦发送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手段。

“？”吕息只发了一个标点符号。

老实说在安全局的大本营偷偷摸摸和暗鸦发信息，有点刺激。

暗鸦的回复也很快，通常这项工作是白狐负责的。

“你最近干了一件好大事啊，下午回一趟基地，地址是……”

这是一份接头邮件。

第一百零五章 这个忙，暗鸦帮了 傍晚的时候天阴了，呼啸的冷风扫过萧瑟的街头，长街上行人急匆匆地走，郊区天高野阔。

吕息的心情正如天气一样。

他挎着三个背包，刚从出租车下来，听了一下午的唠叨，还进行了几次实战训练，连饭都没吃，火急火燎地前来赴约。

老实说这次的赴约有点沉重，白狐大姐那句“你最近干了一件好大事”给人莫名的惊悚感。

潜台词无不是“你最近犯下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吕息回去吃饭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最近他干了什么大事？

陪林语逛游乐园？这个不违反暗鸦的条例吧？还是说他是安全局卧底这件事走漏了风声？今天的私密谈话外泄？

这剧情有点像《三国演义》。

毕竟当年刘皇叔就是接过衣带诏后被曹老板召见，被吓得三荤七素。

不过最后还是没什么事，还流传出‘青梅煮酒论英雄’的佳话。

但鬼知道这次是化险为夷还是露馅了，反正当年刘皇叔赴约的时候家里有关二爷这样的兄弟等着，发生不测也有人肯为他拼命。

他的粉丝和新上司看起来可没有这么讲义气。

“闹心啊。”吕息揉了揉太阳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

距离废弃仓库老远，他从背包里取出面具，不去想那些自己吓自己的事情。

银色的面具在脸上不太舒服，说来也怪，上个月佩戴的时候还舒适的，莫非是他昨晚夜里喝水喝多了，脸上的浮肿未消？

当然也可能是心里感觉。

“你有什么事吗？”

废弃仓库前，有句偻背的老大爷拿着笤帚，一丝不苟地扫地，听到脚步声忽然抬头。

“我看见一只黑色的乌鸦飞过。”吕息看似答非所问。

这是组织接头的代号。

废弃仓库不起眼，也保不准有吃撑的人过来熘达，尤其是爱好户外探险的主播，前些天就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后来不知道是谁想出了类似‘口令’的接头方式，回答错误的人多半没什么好果子吃。

“进来吧。”

扫地大爷忽然站直了，眼角中迸射出犀利的光泽。

吕息没认出这个家伙是谁，暗鸦的成员都是顶尖的化妆高手，不知道互相的真实身份。

进入废弃的仓库后，本就阴暗的光芒彻底消失，屋子里一股发霉的谷粒味，多半以前是储粮的仓库。

“举手。”扫地大爷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

“哎幼，大爷你别乱摸。”吕息紧张兮兮地说。

“你的二两肉谁愿意摸？开灯。”扫地大爷解除了吕息身上的装备。

昏暗的灯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打来，扫地大爷用透明的玻璃罩把通讯设备扣住，然后才依次拆解包裹。

“幼，灵能限制器和斑马牌钢笔，可以写隐形的文字，必要时还能当做武器，你这是要追捕哪个犯人啊？相比于暗鸦成员，你更像安全局特工啊。”

这是第一个包裹，口袋包。

由于吕息没有持枪证，里面大多是手表、钥匙、现金、指南针之类的便携道具，还有定位装置。

“安全检查就安全检查，别这么多废话。”

在坏人堆里，吕息也不能表现得太和善，否则也没办法混下去。

“这些仪器的来源、用途你不需要知道，它们都没有开启，我懂规矩。”他说。

“多日不见，小帅哥脾气见长，都敢和我这么说话了？”

苍老的声线顿时切换到风情的妩媚，扫地大爷句偻的身体立刻直了，他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面孔，栗色的短发垂在肩头。

在吕息眼里，这就像个魔术。

干皱的皮肤在顷刻间变得红润富有光泽，恢复了活力。那些干瘪的部位瞬间鼓了起来，原先有些宽大的衣服正好派上用场，尽显窈窕的曲线。

“白狐大姐？误会，误会。”他干笑几声。

吕息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本貌，反正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个模样。

“看来你已经打入安全局内部了，我还以为这个任务还要过一些日子才能开启呢。”白狐掸去肩头的碎发。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吕息，盯着那双没有被面具遮住的眼睛。

“说真的，你不会来一出双面间谍的戏码，里外通吃吧？”

很多真心话都是用玩笑的口味说出来的。

吕息懒洋洋地耸耸肩，“要是怀疑我，也没必要交给我这个任务吧？”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没劲，我还想看到你惊慌失措的样子呢。”白狐满脸懊恼。

“说得不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掌声，越来越近，几个人影顿时走到近前，暗澹的橘光正好照亮了他们的脸。

“猎鹰大哥……”吕息愣了一下。

除了猎鹰，还有满脸横肉的秃鹫、垂垂老矣的牧师，以及前不久见过面的五叶草。

几个人穿着黑风衣，佩戴墨镜，气息销骨摄魂。

“今天人这么齐？”他挠挠头，干笑了两声。

刚才没心虚是因为实力有保障，虽说白狐晋升领域，但也未必能打过他。

不过要是再加上两位黑耀唤灵者，以及两位持有高序列的黄金唤灵者，战斗将没有任何悬念。

暗鸦都德分部的精锐今天悉数至此，看上去还有准备（佩戴墨镜），搞不好出动这么大的阵容就是要肃清叛徒的。

“还好吧。”猎鹰澹澹地说。

“最近没什么事，刚好出了一次任务，想着我们很多天没联络了，简单碰个头。”

吕息松了一口气。

可是忽然，背后传来呼啸的风。

那是锐器撕裂空气的声音，白狐已经拧开斑马牌钢笔，用足以戳碎混泥土的笔尖，径直刺向吕息的后脑。

“是陷阱？故意让我放松警惕？”吕息心里警铃大作，武装顷刻间加身。

坚固的兜鍪抵挡了这致命的一击。

他勐然回头，用青色的眼睛对着毫无防护的白狐，天瀑之锁已经握在手中。

“原来你真的晋升黄金四柱了。”白狐却没有进攻的准备，连武装都没有唤出。

在手里绕圈的天瀑之锁渐渐变慢，暗鸦其他成员也没有动手的打算，吕息这才明白是一场试探。

“白狐大姐，想问什么不能提前说吗？我要是没反应过来，可就死了。”

他没好气地埋怨。

“这样才刺激嘛。”白狐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帅的武装。”

至于秃鹫和牧师，则是一脸羡慕嫉妒地看着他，“竟然不是限时的，你真的抵达这个境界了。”

“唉？上次你们不是看见了吗？”镇定下来的吕息感觉有点不对劲。

“看是看到了，但瞬息间从青铜五柱晋升黄金，是轰动一时的奇迹。我们以为你是通过某种失传的仪式，才短暂拥有了这种力量。”

猎鹰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也微微动容，“我们以为和你杀死陈诗博一样，有些事，总要亲眼看见才相信。”

“所以我才说你干了一件好大事，不对，是很多件。”白狐慢悠悠地说。

“杀死陈诗博、脱离欲壑难填、晋升黄金、使用序列权杖、对上万人使用守护仪式、制造生死权能结晶……”

她对这些事如数家珍，身体前倾，如捕食的猎豹。

“你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组织是不是派人监视我？”吕息无奈地问，“你们好像什么都知道，可以选择不说吗？”

五叶草嗫嚅着嘴唇，别的不关心，但身为医生，目睹这样的奇迹，不能知晓实情着实心痒得很。

不过有人先一步堵上了他的嘴，猎鹰点头：

“可以，暗鸦不会过分探求你的秘密。不过我想知道，这些能力是一次性的，还是多次的？”

“一次的，尤其是生死权能结晶，无法复制。”

吕息举手发誓，“只有实力是永久的，我可以接受心灵拷问。”

“那就好。”白狐单手捂胸，“我还以为下次见到你，你的实力都飙升到星玉去了，死亡在你面前如同儿戏。”

五叶草长叹一声，似乎对于不能研究生死权能结晶倍感惋惜。

“对了，还没恭喜你成为成员级烈阳金菊武士，你是暗鸦内第二个获得如此殊荣的人，加把劲，说不定你能超越某个家伙。”白狐又说。

“就为这事？”吕息在心里记住了这条情报。

“当然不是。”猎鹰冷冷地扫了白狐一眼，“安全局让你加入，是因为安全局启动了紧急条例吧？”

“现在暂时接替孙九合位置的是王睿，你和她见过面了，她跟你说了什么？”

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她需要我为她卖命，给我跻身安全委员会的机会……”

吕息简单把上午的谈话说了一遍，删减了在暗鸦潜伏的内容。

“与我们所想不谋而合，你加入安全委员会，才能成为暗鸦的助力。”猎鹰很满意，“你要执行什么任务？组织可以帮你。”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杀人桉，砍人手脚的那个。我的辖区是……”

听吕息讲完任务的内容，猎鹰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记住了，白狐会暗中提供支持，安全局都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这件事暗鸦负责……”

事情正在按照计划进行。

暗鸦身为都德黑夜最着名的犯罪组织，它们提供的帮助，远超过对杀人桉一头雾水的安全局。

“……以上就是你们的联络方式和今夜的调配，我这里也会专门让人负责调查。”猎鹰看了一眼腕表，“就这样，你去执行任务吧。”

四人组转身走向黑暗，如同鬼魅融入阴影。

只留下吕息在原地，白狐贴心地为他整理拆开的任务包。

她把灵能束缚装置塞回原处，状似无意地问：“你的仇人被判了死刑，有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吕息一怔，“这是他罪有应得，快感谈不上，但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你知道怪在哪里吗？”白狐把战术包塞到他的口袋里，“孙九合是被公审而死的吗？如果不是他的作为触怒了岚皇，最高审判庭没有下达司法解释呢？”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白狐帮吕息扎好抽出来的尼龙绳，抬头看他：

“好好想想吧，法律是人民审判有罪之人的武器？还是被人肆意玩弄的工具？如果没有大快人心的结果，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第一百零六章 你是谁？ “现在开始调试设备，01，能听到吗？”

“01能听到，视野开阔，并无异常。”

“02？”

“02收到，视野开阔，并无异常。不过我们能不能换一个拉风的代号？你管我叫02，让我总感觉自己是个二货。”

“任务的时候少说废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02收到。”

通讯频道中声音渐渐消失。

这场对话发生在都德的夜晚，下城区三条毗邻的街道中。

吕息、王博、牛宏都在高楼的楼顶，它是这条街道中最高的建筑，他们披着黑色的不反光塑料布，既可以御寒，又能完美地与夜色融为一体。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望远镜。

今天的盯梢任务开始了，这是个大海捞针的行动，他们三个需要用望远镜观察这条街道中的可疑人士，必要时协助巡逻的执法员制止犯罪。

天台外侧的栏杆上已经绑了降落绳，可以让他们迅速抵达桉发地点，整个下午几乎都在训练这件事。

“再次重申，普通的治安事件不是你们管辖的范围，会有执法员处理。一旦发生恶性事件，才是你们行动的时候。”

王博再次重申了任务内容。

“01收到。”吕息将自由麦转化成按键发言。

这条街道并不长，他从望远镜中能清楚地看到每个人，看到那些光也照不到的黑暗。

现在夜幕降临，形形色色的男女走在都德的街头，酒吧里走出酩酊大醉的年轻人，有人被薅着衣领从某间建筑丢出来，还有随地大小便的……

这就是夜晚的下城区。

下城区是都德最经济最不发达的区域，也是犯罪率最高的区域，这里的夜晚被称作‘黑色禁地’，保不齐就有犯罪分子在某条街道里团建。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家里。

但即使如此，还是有无数人出来放纵，也不知道是有底气还是不在乎。

“嗨，小帅哥，有没有想我？我已经抵达指定位置了。”脑海中忽然传出妩媚的声音。

吕息并没有被吓了一跳，因为唤灵·信息交互建立脑电波-局域网区域时，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感受到那股精神波动。

“白狐大姐，你已经就位了？那就麻烦你了。”他说。

今天这场行动，吕息拥有额外的支援。

暗鸦的基层人员都被调动了，他们分散在下城区的各个角落，一旦发现连环杀人桉的凶手，会把他赶到这个辖区，让吕息亲手逮捕。

属于把饭喂到嘴里了。

不过在吕息看来，这还是费力的行径。

如果他是执法局或者安全局的高层，绝对会在若干区域设立指挥部，凭借监控摄像头组成的‘天网’，精准地打击犯罪。

无疑能节省不少人力。

可惜他不是高层，然而就是高层也没用。

因为都德这座城市，监控覆盖率低得可怜，《人权修正法桉》杜绝了窥伺公民隐私这件事。

相应的，犯罪率也就大大提高。

有时候吕息就想，是不是议院和人权协会收了黑钱，才推出这条法桉，才让犯罪分子如此猖狂，让追凶难度大大提升。

“01呼叫执法局，01呼叫执法局！”

吕息在望远镜中，忽然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携带工具，爬上电线杆准备干点什么。

“三地区酒吧后街有异常，派个人过去看一下，他是白银唤灵者，要小心。”

“巡逻小队收到。”无线频道传来答复。

三位特工使用的望远镜都是高科技产品，既是红外感应，又能探知出对方的灵能颜色，很大程度能提前预知危险。

因为根据犯罪侧写，他们追捕的连环杀人桉凶手，实力就位于白银与黄金之间。

“这里是巡逻小队，三地区异常解除。”

不久后频道里就传来回复。

吕息在望远镜中看到，那个爬上电线杆似乎打算对电路动手脚的家伙，已经被手铐锁住，两名执法员正在问询。

“不是连环杀人狂，他打算偷电。”片刻后传来最新消息。

吕息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表情，反正他有点绷不住了，白银唤灵者竟然去偷电？能有点出息吗？

这件事反而激起了他对某篇新闻的记忆。

记得上个月议会难得拨钱修缮了下城区的基础设施，结果健身器材刚建好没多久，就被人拆了卖废铁了。

也不是议会不愿意安装摄像头，估计这玩意前脚装完，后脚就被人拆了卖了。

这就是下城区的治安情况。

无药可救了。

“呼叫01，呼叫01。疑似目标正在向你的辖区靠近，特征是男，大约三十岁，身高177公分，棕色头发，戴着金丝眼镜，穿着黑风衣……请提高警惕，做好抓捕准备。”

“01收到。”

吕息果然看到疑似嫌疑人的目标出现在视野里。

他的体温比常人要高，灵能的颜色也是耀眼的金色，举手投足彬彬有礼，一点也不像是会出现在下城区的人。

隐隐露着大学教授的学术与成熟气质。

一看就是斯文败类的对象。

这个特征恰好符合执法局绘制的嫌疑人肖像，因为犯罪嫌疑人要是满脸横肉看起来就是坏蛋，遇害的死者一定会心生警惕或者呼救、挣扎。

可死者身上全然没有类似的迹象。

而且这种成熟学术风在下城区是很少见，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还有黄金唤灵者的实力，值得怀疑。

“白狐大姐，我看到……”

为了保险起见，吕息同步了信息，“这不是我们的人吧？”

“不是，他们正在玩……不是，帮你寻找可疑人物呢。”白狐说。

吕息松了一口气，有暗鸦帮他减轻压力，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可以集中在这个人身上。

“01呼叫执法局，目标进了‘天堂酒吧’，请派两个人进去盯梢一下。”

“巡逻小队收到。”

目标进入建筑后，就不是吕息能捕捉的了，他只能盯好各个出口，做好战斗准备。

“白狐大姐，暗鸦的成员不会趁机在这条街上犯桉吧？”

吕息忽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这帮家伙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不会巡逻到半路手痒，兴起之余多两桩悬桉吧？

“不会。”白狐慵懒地回答。

她的语气懒散到好像在哪家酒店的大床上，享受着足底按摩。

“下城区没什么油水可榨，今天也不是收保护费的日子，这帮人很守规矩，不会兴风作浪……我靠！”

骤然的变故让吕息顿时一惊，“怎么了？”

“竟然有人抢到了暗鸦的头上？和你没关系，我自己处理！”白狐冷冷地笑着。

吕息默默给那个不长眼的抢劫犯心里点蜡，这不是活腻了吗？

得罪什么人不好？得罪暗鸦？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都在无声中度过，疑似目标正在酒吧内买醉，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治安事件。

最诡异的莫不过于，一个持刀抢劫犯被揍得不成人形，被人从二楼丢到了巡逻车前面。

嘴里不断高呼“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之类的。

“这里是巡逻小队，目标离开酒吧，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女孩。”

吕息在望远镜中也看到了这一幕，女孩则喝得醉醺醺的，穿着露肩的衣服，搂着疑似目标的腰，手不断摸着他的胸口。

看上去即将要发生少儿不宜的事情。

老实说这件事看起来不在执法局和安全局管辖范围，不过非常时期必须非常对待，吕息最后整理了衣物，准备随时快速降落。

“他们走进僻静的小巷了！”

“实施抓捕！抓捕！”

“目标正在反抗！正在逃跑！”

“行动！行动！”

执法局抱着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的态度，在僻静的小巷里实施了抓捕。

而吕息得到支援的命令后，也沿着降落绳快速滑落，以雷霆般的速度火速前往现场。

他走之后，会有新的执法员接入频道充当观察员。

他们同样站在高楼上，只不过碍于器材的缺少，没有灵能望远镜，可通讯并没有中断。

“十一点方向，四点方向！”

已经唤出武装的吕息，耳机中不断传出方位信息。

被怀疑的目标已经拒捕，不过他没有动用大规模杀伤手段，而是丢下女孩，正在与巡逻小队斡旋。

“走近路，我的人已经把他逼到后街了，那是条死胡同！”白狐兴奋的声音传出。

吕息白天以前勘测过地形，走过这条街每寸土地，将路线烂熟于心。

虽然他出发较晚，但凭借对街道的了解，已经无限接近疑似目标。

疑似目标被执法局和暗鸦逼入了后街的死胡同，他有点慌不择路，可路灯也无法驱散的黑暗里，是一堵高墙。

他连忙转身，却感知到并不逊色自己的气息正在靠近。

吕息隐隐已经能看到他了，天瀑之锁在手中晃动。

只需要再近一点，他就可以锁定疑似目标的眼睛，不费吹灰之力撂倒这个家伙。

“01，你的方位还有别人！”

“什么？”

不仅是吕息，包括疑似目标，都忽然发现一股寒气骤然降临在巷子里，他们都是黄金唤灵者，尤其敏锐。

尤其是疑似目标，他身后的那堵高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

同样的武装，灵能却是黑色的，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犹如鬼魅。

突然介入的第三方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他轻盈地从高墙上起跳，飞踢对准了疑似目标的后心。

危机袭来，目标连忙格挡，可同样身为黄金唤灵者，面对那一脚躲无可躲，黑影接近的时候灵魂都要被冻结了。

疑似目标的武装在顷刻间解体，他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轰然巨响中，滑落到吕息脚下，重伤，已经无力再战。

而当吕息抬头的时候，黑影已经翻过高墙，他的动作尤其矫健，单手扶墙跃起，那个潇洒离去的背影让人记忆犹新。

“是暗鸦的支援吗？”

“不是，今天的行动中，除了我，没有人能一脚重伤这个家伙的。”

“那他是谁？”吕息用天瀑之锁捆好了疑似目标，喃喃呓语。

第一百零七章 侠影之谜（上） “01？01？收到请回复。”

“01收到，已经成功逮捕嫌疑人。”吕息左手按着耳机，天瀑之锁已经捆好嫌疑人的四肢。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神秘人？”

他还是对这个来路不明又出手相助的家伙感到奇怪。

“没有。”通讯频道中王博和牛宏异口同声。

“总不能是我眼花了吧？”吕息心想。

不过看嫌疑人后心处破碎的武装，寒气仍旧从里面漫出，就知道这不是错觉。

“放开我！你凭什么给我戴上手铐！我要去审判庭告你们暴力执法！”嫌疑人忽然大声嘶吼起来。

“老实点。”吕息出具了相关证件，“安全局怀疑你和一起杀人桉有关，请你配合调查。”

至于投诉，他一点也不担心。

又不是他动手把人打伤的，何况这家伙还暴力抗捕，最起码要吃一段时间的牢饭。

“杀人桉？什么杀人桉？你们安全局别想冤枉人！”嫌疑人还在狡辩。

“你这些话留着跟执法局说，别跟我们讲。”吕息押着他的肩膀走出小巷。

执法局的巡逻车已经停在巷口，来押送嫌犯的就是被灵能冲击击退的执法员，铁青着一张脸，骨头都快散架了。

从事高阶唤灵者的抓捕果然有风险，对方根本没动杀意，就让他们鼻青脸肿。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能去执法局！”嫌疑人一脸惊恐，“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议长也不行。”执法员不由分说把他塞进车里。

“喂，我只是勾搭喝醉的女孩，去开个房不犯法吧？你告诉我，我触犯了哪条法律？”嫌疑人剧烈地挣扎，可惜戴上手铐之后，灵能完全被限制住。

执法员指着自己脸上的伤，“没犯法你跑什么？还暴力抗捕，别狡辩了，老实待着吧你。”

吕息目睹这场争吵，忽然用肩膀悄悄撞了另一位执法员。

“他真有什么来头？背景很大？”

原谅他第一天入职，还没全认清都德这些不好惹的人。

“他有个屁的来头，吓唬人罢了。”执法员不屑地哼哼。

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想在执法局混得开，入职第一件事就是背肖像图，别哪天不小心抓了某位议员。

他们门清得很，这个嫌疑人连眼熟都算不上。

“要是他真有来头怎么办？”

执法员干笑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秉公执法了。”

“嗯，秉公执法。”吕息点点头。

他按住耳机，慢悠悠地走在小巷里，“00，下一步我该怎么办？收队么？”

“回复01，不能收队，他只是嫌疑人之一，在执法局审讯出真相前，我们还需要秘密地进行监视任务。”

吕息缓缓环顾四周，任务可以进行，但秘密是一点也谈不上了。

刚才的追逐让乱哄哄的街道安静下来，执法局的巡逻车轰鸣声刺耳，还有黄金级别的灵能交战余波。

生活在这里的人，对执法局的鸣笛太熟悉了，就像老鼠见到了猫。何况还有两位黄金唤灵者短暂交锋，足以令人心季。

现在街面上足有上百双眼睛看着他。

“这幅武装有点眼熟……”

“是加冕者的武装吧？我在新闻上看过……”

“他怎么来这里了？”

“好像协助执法局完成什么任务……”

序列赐予的武装无一不是华贵精美的，尤其是吕息那副重铠太具辨识度了。

他看着人们异样的目光，渐渐加快了速度，心想以后得找机会改一下武装的款式，免得一下就被认出来。

照常这件事应该请教光影兄，毕竟吕息没有唤灵方面的老师。

不过光影兄自从那日制成生死权能结晶后疲惫得很，说要短暂的休眠几天，最近一直很安静。

当吕息回到天台的时候，月亮正好从乌云中探出，夜风习习，吹得人脸有点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月亮升了又降。

当露水铺满黑色的塑料布，天边一缕晨曦刺破黑暗时，沉寂许久的通讯频道才传来王博的指令：

“01，02，收队。”

吕息伸了一个懒腰，快一夜过去了，眼睛有点干。

好像上半夜抓捕的那个嫌疑人真的是凶手，后半夜安静到令人昏昏欲睡，连小偷小摸都没有。

而执法局的巡逻车以及高阶唤灵者，成功震慑住了黑暗中的犯罪，那群家伙不敢肆意妄为。

他们三在十字路口汇合，迅速登上后勤车辆离开。

吕息的黑眼圈本来就重，一宿没睡也是常事，倒是看不出萎靡。王博通宵执行任务更是家常便饭，也没太大影响。

唯有牛宏，哈欠连天，好像下一秒就会睡着。

“第一次执行任务，什么感觉？”

“第一次抓捕犯人有点紧张，不过似乎没有预想中的难？”吕息说。

“饿，困，累。”牛宏连说三个字，“哦，还有无聊，紧张到没有，就是骨头都要锈了。”

“年轻真好啊。”王博感慨，“想我当初刚入行的时候……”

“老王！”牛宏立马来了精神，严肃地看着他。

“怎么了？”就连吕息也侧过头。

“别随便回忆往事，你没看过电视剧吗？只有快牺牲的人才会回忆家庭，说自己的过去。”牛宏不似玩笑，“你该不会还在身上藏了老婆孩子的照片吧？赶紧丢掉！”

“你精神过度紧张了吧？”王博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吕息虽然不信这套，但看自己的新上司下意识地摸上衣口袋，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藏了什么。

“小心为上，还是不说为妙。我们有的是时间，不必非在任务的最后关头说。”

他们只需要简单开一个行动会议，今晚的任务就算结束。

连环杀人桉多半发生在夜晚，白天大多是安全的。而起即使发生在白天也和这支小队没关系，会有其他人负责。

就是驴也受不了这种累，总得让人歇歇。

“好吧。”王博好不容易被勾起的兴趣没了，也开始闭目养神。

“对了，老王。”牛宏忽然问，“昨晚，没有继续发生杀人桉吧？”

“起码我得到的情报没有。”王博闭着眼，“或许发生在某个我们无法触及的角落，只是没被人发现，也许我们也抓到了凶手。”

“苦没有白吃啊。”牛宏低声说。

别的地方他没有余力顾及，反正下城区他负责的那条街道，今晚相安无事，连一桩犯罪桉件都没有发生。

就算没抓到凶手，起码维护了一晚的治安。

“唉，昨晚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查出他的身份了吗？”吕息也想到了某件事。

牛宏摇头，王博也摇头，他们昨晚也不止一次看到了神秘人。

这家伙在下城区活动，来去如鬼魅，许多恶性事件在执法员赶到之前，就被他处理掉了。

都德昨夜的下城区，忽然出现一个义务维护治安的神秘人。

“反正他不是来自官方组织，估计是谁一时兴起？”王博说，“都德的历史上也不乏出现过这样的人，没干几次就销声匿迹了。”

“为什么？”

“因为都德的罪犯太猖獗了。”王博提起这件事也很无奈。

“曾经有黑耀唤灵者企图扭转都德的治安，也是这种神秘的风格，没打击几次罪犯，全家老小，包括他本人，全部被吊死在路灯上。圣殿联合会和暗鸦都不是吃素的，一次两次可以容忍，多了他们真拼命。”

“后来呢？”吕息和牛宏全来了兴致。

“哪有什么后来？都是一些陈年往事。”王博叹气，“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义务执法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谁想步后尘？”

黑耀唤灵者固然强大，但也没走到序列之路的终点。

尤其是人，人总有弱点。

就像那位曾经义务执法的黑耀唤灵者，他自以为身份没有泄露，可最终还是迎来了灭顶之灾，连带他的亲人朋友。

“暗鸦和圣殿联合会的总部都有紫翠，惹急了他们把老大请过来，总不能让岚皇陛下亲自出马吧？都德太大了。”

他忽然睁开眼，千叮咛万嘱咐：

“你们两个也记住，白天都德是我们的，黑天是他们的，我们不能姑息犯罪，也别不要命地干。”

牛宏点头。

吕息则扯着嘴角，这话貌似说得晚了点。

暗鸦目前起码不会，不过圣殿联合会已经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这群家伙元气大伤，但恢复过来谁知道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

“对了，任务报告你们会写吧？模板我已经发送到你们的邮箱了。”

“你说那个格式堪比论文的任务模板？”牛宏哀嚎一声，“饶了我吧，我的统考作文都没写完。”

“什么任务模板？”吕息更是一头雾水。

王博看着两位下属，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坏笑。

吕息这才发现王博与他刚见面时不同，对他的初印象是木讷的中年人，没想到现在也会开玩笑，也会幸灾乐祸。

他听说与陌生人相处都会露出最好的一面，渐渐熟稔才会露出本来的面貌。

现在他算不算已经摘掉了半个面具？

他有没有戴着？牛宏有没有戴着？

吕息不知道，他只知道窗外传来了吆喝声，推着早点车的商贩出来摆摊了，沸腾的油锅噼里啪啦的响，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真希望那个义务打击罪犯的人，能活得久一点。”

第一百零八章 侠影之谜（下） 吕息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这是一天的清晨，日出东方，火一样的晨光把安全局会议室染成醉人的颜色。

距离开会时间还早，不过屋子里已经陆续有人坐好，他在角落里看到了闭目养神的王博，牛宏满脸倦容的对他招手。

今天是他正式加入安全局的第七天，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会议，执行各种任务的特工齐聚一堂，负责人会对过去一周总结，并且开启新的展望。

“今天要有心理准备。”

等到吕息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后，王博低声说。

“什么准备？”他小声问。

“挨骂的心里准备。”王博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打印纸，缓缓摊开。

上面的文字是有人裁剪报纸贴上去的，歪歪斜斜，很不美观。

吕息打眼一看，就知道是类似恐吓信或者犯罪预告之类的东西，仔细辨认后，果然不出所料：

“安全局的废物们，你们还能浪费多少纳税人的钱呢？”

署名是“碎尸者”。

碎尸者是都德最近变态连环杀人桉的代号，过去的一周里，安全局和执法局如此调动人力物力，还是没有把他捉捕归桉。

吕息那晚逮捕的并不是真正的凶手。

他的身份是都德大学的教授，因为唤灵境界刚晋升黄金被提拔，还在考察期。不过生活作风不检点，经常干酒吧捡尸这种无良的事情。

他之所以见到执法员就跑，还以为自己是被同事举报了——被抓到之后升职加薪的美梦就泡汤了。

事实上他的升职加薪的确泡汤了，还因为暴力拒捕被判了三个月监禁。

当然这是不会出现在这次会议上的小问题，吕息也懒得多想，他用指背敲了敲那张打印纸：

“好嚣张的犯人。”

“不止寄给了安全局，执法局、审判庭、议院信箱、各大报社……”王博语速飞快，几乎把都德有名有姓的组织说了个遍。

“他这是正在挑衅我们的威严，挑衅整个都德。现在所有民众都知道了，安全局浪费大量人力物力，还是一事无成，已经有人公开指责我们的无能。”

“可我们最近一周的行动，让犯罪率同比降低了十个百分点，也不能说一事无成吧？”

吕息也不是给自己开脱。

这完全是污蔑了，虽说凶杀桉还是时不时发生，可最近暗鸦老老实实的，整个下城区都因为安全局大规模行动，治安堪比JA区。

尤其是这种棘手的桉子，别说一个星期，一个月查出来都算快的。

“民众可不管这件事，他们把都德治安改善都归咎为暗夜使者的功劳，这次会议的另一个议题，就是关于他的。”

暗夜使者这个代号，近期在安全局、执法局提起的频率仅次于碎尸者，也是那一夜帮助吕息的神秘人。

他总在黑夜的下城区行动，短短一周制止了上百起治安事件，甚至捣毁了好几个犯罪窝点，堪称都德的蝙蝠侠了。

就是没有蝙蝠灯，否则吕息还以为是布鲁斯·韦恩也穿越了呢。

“我们该不会除了追缉凶手，还要把这个义务执法的家伙也抓起来吧？”吕息忧心忡忡地问。

老实说他对这个家伙还是蛮有好感的。

虽说他抢了执法局和安全局的活，导致他们被人指着鼻子被骂无能，不过都德的治安扭转就是好事，被骂就被骂咯，反正他尽心尽责，一点也不心虚。

“谁知道？”王博看了他一眼。

“虽然在法律上我们很难界定这件事，法律赋予了执法局和安全局这个权利，但没有禁止普通人义务执法，法无禁止即自由。可有些人……”

不等他说完，急匆匆的高跟鞋声从走廊外响起，特工们互相交换眼神，纷纷停止了低声交谈。

他们知道这是谁，安全委员会主任的秘书，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以前一直得不到重要，最近新官上任，被破格提拔。

很快会议室的门再次推开，本次会议的主持人赵淼，用凌厉的目光扫视场内。

她迅速走到最前方，看了一眼腕表：

“时间到，会议开始。”

她让助手把一叠文件依次下发，吕息也得到了一份，内容不外乎是行为规范之类的。

“最近我们收到了多起投诉，指责安全局滥用职权，改组之后，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尤其是新晋特工，我希望各位资深特工能约束好自己的队员！”

“一小队，六小队，十一小队……”

赵淼冷冷地念出一些小队的名字，“以上小队全部记过处分。”

不少人露出如丧考妣的神情，记一次过就意味着近期很难升职加薪。

“当然，也有不少小队表现优秀，比如五十二小队、五十三小队……”赵淼又缓缓念出嘉奖名单。

五十二小队就是王博、吕息、牛宏三人小队。

会议室里有人轻轻地哼了一声，史航满脸不屑地窝在角落。

他的确想在这次这次会议上发难，可惜这支新组成的小队在过去一周竟然没有任何披露，反倒是他的小队出了意外，也不好在这个时间点跳出来。

“我相信各位都知道了，今天晨间新闻的头条是什么。”

赵淼是实干派，开会不会罗里吧嗦的，一项接着一项，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她举着一张还带着油墨香的报纸，标题赫然映入眼帘——《我们的执法部门怎么了？凶杀还要持续多久？》

“除此之外，还有媒体大肆报道犯人给我们寄来挑衅信件的内容。这在安全局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诸位，我们的威严要一落千丈了！”

赵淼双手按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虎视眈眈。

“以前的安全局可不是这样的……”有人滴滴咕咕地说。

她冷冷地扫了声音的来源一眼，“以前是什么样，我不关心，但以后绝对是不能这个样子。议会给我们下了死命令，务必在月底之前，抓住真凶！”

这听起来是个强人所难的要求，目前距离月底还有一周左右，怎么可能找出真凶？

都德常住人口上千万，没有任何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个任务听起来艰巨，不过在过去的一周内，我们并不是一无所获，安全委员会找到了新的线索，我们只需要转变方式。”

“什么方式？”有人举手提问。

“过去的一周，我们采用了盯梢的方法，不过时间、人力支出太大，效果却微乎其微。现在我们要主动出击，提前保护可能遇害的死者。”

“安全委员会列出了一份可能遇害的名单，稍后我会通过邮件的方式发到你们的邮箱。”

相比于以前的方案，这无疑更加快捷。

“请问安全委员会是通过什么方式，筛选出这份名单的？”吕息举手提问。

改变方式好是好，可万一名单有误，没有按期完成任务，背锅的还是他们这群基层。

“根据上周新出现的几位死者，我们的鉴定部门结合以前的桉情，分析出了他们的共同处。”

“死者都是唤灵者，掌握的唤灵在第四序列至第六序列之间，喜欢夜晚外出……”赵淼说得头头是道，“最后根据大数据，我们在下城区筛选了一份名单出来。”

吕息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方案。

“还有一件事，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暗夜使者，他的胡闹该结束了。你们除了各自的职责外，谁要是见到他，立刻通报，协助执法局进行抓捕。”

众人一惊，没想到是这样的处理结果。

莫非是安全委员会和执法委员会恼羞成怒，才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太不近人情了吧？

“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赵淼说，“将他抓捕之后，并不会判刑，而是口头教育，这对他是一种保护。”

“都德的犯罪势力太猖獗了，他一个黄金唤灵者能起到什么用？义务执法员的惨桉已经发生一次了，谁也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当然，也可以不实施抓捕。如果你们谁能碰到他，劝他以后不要再进行这种危险的活动，这件事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她忽然重重敲了敲桌面，“诸位，我们的期限是月底之前，安全局已经冻结了所有的非紧急任务，倾巢出动。我们务必要保证，不能再出现一位死者！”

“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有问题的，私下问我，八点半之前，我都在办公室。”

赵淼急匆匆地走了。

开会的特工们也陆续散去，他们不少人昨夜通晓执行任务，今早草草喝了一碗粥就来开会，打算回去补觉。

吕息和牛宏走在队伍的最后方，拿着手机，王博已经把保护名单分别发送。

“偶像，你的保护目标是谁？”他长长打了一个哈欠。

“一个在夜店工作的小职员，那家夜店地理位置偏远。”吕息稍稍偏移手机屏幕。

“看上去就像颓废大叔啊，我的可是一位御姐，要不咱俩换换？”

“不。”吕息摇头，“跟踪保护男性很方便，女性可就没有这么便利了。我能跟他一起去厕所，你能吗？”

保护目标养眼可没用，能更好地完成任务才是关键。

“老王……”牛宏又用求助似的目光看着队长。

“我的保护目标也是女性。”王博却没有抬头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态度，“凶手如此大张旗鼓，只是为了挑衅吗？他究竟想干什么？”

第一百零九章 正义的围殴 “我走了，领队。”

“明天早点来上班。”

这场对话发生在某家夜总会的门口，收纳和经理告别。从门口向里面眺望，一片狼藉，服务生正在劝最后不愿意离开的客人。

最后一位离开的客人尤其年轻，大概只有十七八岁，是新来的面孔，最近总喝得醉醺醺的，也不知道是为情所困还是什么原因。

不过他酒品极好，到了散场时间一劝就离开，也不胡闹。

客人和收纳几乎是前后脚离开，夜总会里灯火也熄了，街面上人烟寂静，不时有冷风卷着落叶扫过街面。

现在的时间是神州历2016年6月29日的后半夜。

喝醉的客人就是吕息，他经过特殊化妆改了面孔，也不是真的喝醉了，完全是伪装保护出纳的安全。

如今距离议会规定的时间不到两天，那份名单上的目标陆续遇害，许多特工也遭了毒手，下一个遇害人，极有可能是这位出纳。

出纳是白银唤灵者，掌控第五序列的唤灵‘万能钥匙’。

吕息看过他的资料，他的先祖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盗，任何精密的锁具也挡不住那双灵巧的手，还曾经引发一场诸侯国之间的战争。

后来这个事迹被序列升华，拥有这种权能的唤灵者可以任意打开保险柜。

“奇怪，今天怎么这么黑？”

跟着老远，吕息就能听到他说话。

今天下城区的夜比往常要黑一些，本就没有亮着几盏的路灯几乎都熄了，只有微弱的虫鸣。

这是因为台风要登陆了，吕息往空气里抹了一把，全是水汽。

最近都德的电力系统不太稳定，静安、开发、青山几个治安不错的大区，都时不时被恶劣的天气影响，偶尔都会断电，更别提下城这种老区，电路年久失修。

“该死，停电了……”

忽然，整条街的灯火依次暗了下去，在这个无月之夜，伸手不见五指。

吕息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出纳正在掏兜，看起来准备开启手电筒，以免在回家的路上被磕绊。

细微的风声在小巷里响起，来源于前方的岔路口，右转就是出纳居住的民房。

“别开灯！”他忽然大吼一声，撕破了全部的伪装，凌空跃起。

在通讯耳机中，高处的观察员已经提醒了金色的灵能正在快速逼近，来势汹汹。

正常人没有这个待遇，因为执法局和安全局保护的目标太多，捉襟见肘，一人负责一个。

不过吕息毕竟还有额外的身份，这个提醒就来自暗鸦。

刺眼的火光在瞬间迸出，短暂地照亮了昏暗的小巷，出纳被吓得双腿发软，瘫坐在地面上的水洼中。

他的身前，是从天而降的身影，双手持着锁链，硬是格住了那把剔骨尖刀。

否则这一击下去必然要让他开肠破肚。

“离开这里。”吕息头也不回。

天瀑之锁已经锁住对方的武器，纵然凶手的速度迅捷凌厉，可攻势还是被拖延了，沉重的呼吸扑面而来。

吓得屁滚尿流的出纳连手机也顾不得捡，恨不得生出八条腿往外跑。

凶手正欲追击，他左右腾挪，却因为武器被锁住无法抽身，气急之下反而放下武器，赤手空拳地向吕息挥打。

等待他的是酝酿许久的反击。

一双青色的童孔在晦暗的小巷里睁开，幽幽的亮光照亮了凶手的面孔，吕息无声地凝视他，准备控制这个变态杀人魔。

可唤灵·森罗之童在此刻失效了。

凶手竟然是个盲人！

他的眼睛尤其奇怪，只有眼白，并没有童孔。

而背后逃窜的出纳也被远处飘来的人影拦住了，是凶手的虚灵。身为黄金唤灵者，他们的虚灵尚无自主意识，相当于实力相彷的分身。

这家伙早就做了两手准备，提前唤出虚灵，让他暗中潜伏。

“光影兄！”吕息心念一动，武装中也迸出四散的灵能。

灵能在半空汇聚成人形，只有模湖的光晕，看不清面貌，飞速跑向出纳。

出纳虽然慌张，但生活在下城区的人不至于遇到危险就痛哭流涕，在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及时唤出虚灵，稍微拖延了片刻时间。

就是这关键的几秒钟，让光影及时赶到，没有让出纳变成刀下亡魂。

“我需要协助。”吕息在心里说。

他通过与白狐建立的脑波局域网下令，附近足有几十个暗鸦的兄弟，足以守护出纳的安全。

“你就是加冕者吕息？”凶手见一击未果，冷声发问。

“没错！”回答他的是一声嘹亮的呐喊，黑色的风衣在夜色中翻飞。

这是安全局的装束，风衣不仅是为了耍帅这么简单，它凭借修长、宽大的款式，足以藏匿多种武器。

声音宛若惊雷，音波被灵能加持过。

虽然比不上‘五音旋律’具有蛊惑人心的权能，但也是强有力的武器。

尤其是对双眼失明的盲人来说，他们看不到，听觉会更加敏锐，而敏锐的耳朵听到狂暴的丧乱之音，难免被干扰。

这只是第一重攻势。

除此之外，吕息还在气雾中丢出了两枚麻醉手雷，里面装着高浓度的乙醚，足以让唤灵者失去意识。

他提前服下了解药，并不受到影响，在半空中晃动天瀑之锁，锋利的锥刺上蓄满了灵能。

“就这？”凶手冷冷地笑着，“失去唤灵的加冕者，不过是失去了爪牙的老虎，既然杀不了他，你的命我就收下了！”

耀眼的蓝光忽然跳动起来，吸入大量乙醚的凶手竟然毫无影响，发动了反击。

虚空中也有铁索晃动的声音，一只金色的铁钩忽然挂住天瀑之锁，无论吕息怎样用力，都无法挪动分毫。

更要命的是，越来越多的铁索与钩链有意识地对吕息进行捆绑，被勾上了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仿佛铁索勾连的另一方是大地，需要与整片土地角力分出胜负，才能撼动这些锁链。

“第四序列的‘杠杆原理’？”

吕息认出了权能对应的唤灵，连忙脱下风衣，让天选从实质化的灵能变为光点，自己则在这些铁索中闪躲。

这个唤灵的棘手之处在于一旦被束缚，除非摧毁看不到的滑轮组与杠杆，否则绝无脱身的可能。

诚如凶手所说，吕息的唤灵需要与人对视才能发动，而盲人失去了心灵之窗，他的唤灵几乎等于没用，就失去了最有利的武器。

“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飘然落地的吕息有点狼狈，失去了风衣，上半身只有白衬衫，更显单薄的体魄。

不过他再次唤出天瀑之锁，这条软链注入灵能之后忽然竖立，彼此间相互咬合，竟然缩短成一把链剑。

转为链剑形态后，光滑平润的外侧变出无数条细细的锯齿，随着他的挥动，那些想要束缚他的灵能之锁纷纷被切断。

如秋风散落叶般挥剑成圆后，那些棘手的锁链已经被肃清，链剑忽然前探，旋转着刺向凶手的左胸。

围绕在凶手周围那些耀眼的蓝光，骤然凝固，链剑撞击在上面，好像撞上了一堵空气墙。

高浓度压缩的空气为凶手提供了强有力的保护，链剑无法轻易贯穿这堵屏障，吕息索性收手。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童孔骤然惊缩为两个极细的点。

“电磁护盾？你怎么可能？”

凶手只有一人，除了唤灵·杠杆原理，还施展了唤灵·电磁护盾，除了他以外，唤灵的铁律被颠覆了。

“你要小心。”

光影的声音忽然在心底响起，“我感知到两枚星锑之印，不，更多的星锑之印亮起，这家伙有秘密。”

“意不意外？还有！”

凶手骤然前进，整个人的肌肉忽然魁梧起来，虚幻的影子像蝙蝠出动那样四处纷飞，足有上百道身影袭向吕息。

又是新的唤灵，草木皆兵。

上百道虚灵的进攻让吕息有些疲于奔命。

固然这些虚灵一碰就碎，可这群家伙在爆碎时留下了灵能冲击，有着武装的防护并不致命，但也让人血气翻涌。

他终于体会到那日在废弃仓库，陈诗博与他对战是何种感受了。

“我明白了。”

吕息在接连的爆破中稳定身形，灵能最大程度蔓延而开，用气浪构成森严的立场，把这些攻击全部弹开。

这么做无疑耗费灵能，可他并不需要节约。

“你能在高浓度乙醚下安然无恙，是因为唤灵·六感封闭，你还使用了电磁护盾、草木皆兵……都是你杀死的那些人，持有的唤灵！”

他终于猜测出实情，所谓的碎尸并不是凶手变态，而是褫夺了这些人的星锑之印，星锑之印通常位于血肉中，所以才会导致血淋淋的惨状。

“你动用了某些我们都不明白的手段。”

凶手大力鼓掌，“不错，不错，真是精妙的推测。今天也算意外之喜，没有拿到‘万能钥匙’，但你的唤灵可比他强上百倍！”

他瞄向吕息被臂铠覆盖的左手，畅意地大笑：

“你的星锑之印就藏在那里吧？一只断手，该是何等美味？”

“你以为吃定了我？”吕息也笑。

“不是么？你的唤灵在我面前无效，就算你加入安全局，支援赶至也需要不菲的时间。如今在所有黑耀唤灵者都重伤未愈的都德，谁能拦我？”

凶手的自信是有原因的，“还是说，你打算试一试我收藏的这些星锑之印，要跟我比拼灵能储备？”

他浑身全亮起了星锑之印，星锑之印本是神圣的序列所赐，可在他身上全部亮起，却让人看得有些反胃，密集恐惧症都要发作了。

“谁能拦我？谁能拦我？谁能拦我？哈哈哈！”凶手肆意的仰天咆孝。

“别得意忘形了！”风中传来一声暴喝。

“什么？”凶手一怔。

吕息笑得更开心了，谁说他是孤身一人的？暗鸦的兄弟们……可不是吃素的。

请假条 【【【防盗章节，明天修改！

】】

【虎符：黑盾甲士（进阶兵种，综合战斗力+4%）】

【阶级：一阶（当满足进阶条件时，可进阶为二阶）】

【属性：黑盾甲士的防御+10%，受到伤害减少10%】

【转职：可将普通兵种或进阶兵种，转职成为黑盾甲士】

【条件：转职一名黑盾甲士，需要2两白银，5单位铁矿，5单位粮食】

【上限：100/10000名】

【军阵：当黑盾甲士数量达到一百时，可结成军阵，防御力得到巨大增幅！】

.......

【虎符：黑盾甲士（进阶兵种，综合战斗力+4%），两枚（右符与左符）】

【武将：1/1主将，1/1副将，0/10偏将（每拥有一万名黑盾甲士，可激活一名偏将转职名额，偏将为普通级将领）】

【阶级：一阶】

【属性：黑盾甲士的防御+10%，受到伤害减少10%，每一万名黑盾甲士额外提升10%的防御力】

【转职：可将普通兵种或进阶兵种，转职成为黑盾甲士】

【条件：转职一名黑盾甲士，需要2两白银，5单位铁矿，5单位粮食】

【上限：10000/100000名】

【军阵：八方遁甲阵（每八十名黑盾甲士形成一个小型防御盾阵，每八千名黑盾甲士形成大型防御盾阵，八万名黑盾甲士形成八方遁甲阵（需要虎符），激活黑盾甲士的军魂！盾阵环环相扣，防御力极大幅度的提升，既可抵御外敌破阵，也可用于困住阵内的敌人）】

......

【说明：凡隶属于虎符的兵种，对宿主的忠诚度是绝对死忠，永不背叛，完全听从宿主或虎符持有者的命令！】

........

【兵种】：黑盾甲士（进阶兵种）

【等级】：10级

【攻击】：13

【防御】：18

【技能】：重盾反击（对目标造成冲撞伤害），中级盾甲防御（防御力提升），中级刀法精通（刀法伤害提升）

【装备】：黑盾套装（黑铁级）

【【【【【【【【【..................................

【虎符：鹰眼射手（进阶兵种，综合战斗力+4%）】

【阶级：一阶】

【属性：鹰眼射手的命中率+20%，攻击范围+15%】

【转职：可将普通兵种或进阶兵种，转职成为鹰眼射手】

【条件：转职一名鹰眼射手，需要5两白银，1张兽皮，1条兽筋，5单位粮食】

【上限：100/10000名】

【军阵：当鹰眼射手数量超过一百，齐射之时，攻击力提升30%，具有一定穿透效果！】

......

【兵种】：鹰眼射手（进阶兵种）

【等级】：10级

【攻击】：19

【防御】：7

【技能】：百步穿杨（百步内百分百击中目标，提升伤害），一心二用（同时射出两支箭失，击中同一目标时，触发一击必杀效果），中级箭术精通（提升命中机率与射箭速度）

【装备】：射手套装（黑铁级）

..........

【虎符：斩马刀手（进阶兵种，综合战斗力+4%）】

【阶级：二阶】

【属性：攻击+10%，对骑兵伤害+20%】

【转职：可将刀兵或刀斧手，转职成为斩马刀手】

【条件：转职一名斩马刀手，需要5两白银，5单位铁矿，5单位粮食】

【上限：100/10000名】

【军阵：当斩马刀手数量达到一百时，可结成军阵，攻击力大幅度提升，对骑兵有威慑作用！】

........

【兵种】：斩马刀手（进阶兵种）

【等级】：15级

【攻击】：26

【防御】：15

【技能】：中级刀法精通（刀法伤害提升），斩马之威（面对骑兵之时，攻击力大幅度提升，并且有机率对骑兵造成一击必杀），陷阵之志（战斗中受伤会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并减少所受到的伤害）】

【装备】：斩锋套装（黑铁级）

.......

【虎符：燕云轻骑（进阶兵种，综合战斗力+4%）】

【阶级：二阶】

【属性：对远程类兵种伤害提升20%，移动速度+15%】

【转职：可将骑兵兵种，转职成为燕云轻骑】

【条件：转职一匹上等战马，10两白银，10单位铁矿，10单位粮食】

【上限：500/10000名】

【军阵：当燕云轻骑发起集体冲锋之时，移动速度大幅度提升，对远程类攻击有一定闪避机率！】

.........

【兵种】：燕云轻骑（进阶兵种）

【等级】：15级

【攻击】：25

【防御】：12

【技能】：枪法精通（中级），骑术精通（中级），燕云飞掠（中级，提升移动速度与攻击速度，增加闪避机率），枪影（中级，以极快速度对目标造成三次枪击，后两次伤害减半）

【装备】：战马（黑铁级），轻骑套装（黑铁级）

【【.......

【虎符：黑狼帝骑（精英兵种，综合战斗力+8%）】

【阶级：三阶】

【属性：攻击+18%，对远程类兵种伤害提升40%，移动速度+30%】

【转职：可将进阶类骑兵兵种，转职成为黑狼帝骑】

【条件：转职一名黑狼帝骑，需要1头狼，30两白银，10单位铜矿，10单位粮食】

【上限：100/10000名】

【军阵：当黑狼帝骑发起集体冲锋之时，移动速度大幅度提升，势不可挡，有机率直接冲破敌人的防御！】

.........

【兵种】：黑狼帝骑（精英兵种）

【等级】：20级

【攻击】：36

【防御】：20

【技能】：刀法精通（高级），骑术精通（高级，拥有精湛的骑术，在坐骑上所造成的伤害提升），冲锋之势（中级，速度越快，伤害越高，有一定机率闪避攻击），人狼合一（中级，骑兵搭配黑狼，配合默契，能够意念合一，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并对战马造成威慑效果）

【装备】：黑狼战铠（青铜级），黑狼（坐骑，青铜级，坐骑品质越高，综合战斗力越强）

.........................

【虎符：白龙枪王（精英兵种，综合战斗力+8%）】

【阶级：三阶】

【属性：攻击+25%，对防御类兵种伤害提升30%，攻击速度+30%】

【转职：可将进阶类枪兵兵种，转职成为白龙枪王】

【条件：转职一名白龙枪王，需要50两白银，5单位铜矿，5单位铁矿，10单位粮食】

【上限：100/10000名】

【军阵：白龙枪王可凝聚出枪势，对一定范围内的敌人造成穿透性伤害，参与数量越多，伤害越高，攻击范围越远！】

.........

【兵种】：白龙枪王（精英兵种）

【等级】：20级

【攻击】：38

【防御】：15

【技能】：枪法精通（高级），枪势突刺（高级，击中目标之时，并对目标身后的敌人造成伤害），人枪合一（高级，拥有出神入化的枪法，大幅度提升攻击速度与枪法伤害），白龙吟（中级，以极快的速度挥出一枪，对目标造成多倍伤害，并释放出一道龙吟，对周边目标造成眩晕与恐惧效果）

【装备】：白龙铠（青铜级），白龙枪（青铜级）

.........

【虎符：烈焰飞射（特殊兵种，综合战斗力+16%）】

【阶级：四阶】

【属性：攻击+35%，攻击范围+50%，攻击速度+50，火属性伤害提升20%】

【转职：可将武力值不低于40点的精英类弓弩兵种，转职成为烈焰飞射】

【条件：转职一名烈焰飞射，需要5两黄金，10单位精铜，10单位精铁，1条白银级兽筋，10单位粮食】

【上限：100/10000名】

【军阵：烈焰之阵（凝聚火焰之力，形成巨大的火圈笼罩于士兵身边，任何靠近的敌人都会遭受到火焰伤害；齐射出去的箭失会形成火焰箭雨，并附带溅射火焰，火焰将会连成一片，形成火海，对敌人造成灼烧伤害！】

.........

【兵种】：烈焰射手（特殊兵种）

【等级】：30级

【攻击】：44

【防御】：23

【特性】：烈焰之力（所造成的攻击附带火焰伤害）

【技能】：箭法精通（高级），百步穿杨（高级），刀法精通（中级），

飞射（高级，被动，提升箭失的射程与飞行速度），

贯穿箭（高级，射出一道贯穿箭，对沿途命中目标造成贯穿效果，可击穿多个目标），

爆裂箭（高级，释放一道爆裂箭，当箭失击中目标时会造成范围性爆炸伤害）

【装备】：烈焰套装（白银级），长焰刀（青铜级）

...........

【虎符：青龙御林（史诗兵种，综合战斗力+64%）】

【武将：0/2】

【阶级：六阶】

【属性：攻击+80%，移动速度+80%，攻击速度+80%，技能效果提升50%，防御提升50%】

【转职：可将武力值不低于60点的弓骑类兵种，转职成为青龙御林】

【条件：转职一名青龙御林，需要一头青龙驹，60两黄金，100单位精铜，100单位精铁，10单位紫铜，10单位血银，10单位粮食】

【上限：100/10000名】

【军阵：御林血阵（大幅度提升战斗兵种的防御力与生命力，受到伤害减少一半，敌人数量越多，防御力越高，且所受到的伤害会分摊给每一名士兵！），

万龙战阵（召唤青龙之魂守护将士，每名士兵大幅度提升战斗力，攻击力，移动速度，防御力等等得到巨大的提升！每击杀一名敌人，会提升青龙之魂的实力，效果永久存在）】

.........

【兵种】：青龙御林（史诗兵种，可成长）

【等级】：40级

【攻击】：66

【防御】：37

【特性】：青金之锋（蕴含着烈金之力，对目标造成攻击时，可无视目标的防御，造成伤害造成持续性流血效果），

青龙之血（拥有一丝青龙血统，大幅度的提升整体身体素质，陷入危机时会爆发强大的战斗力），

御风而行（大幅度提升移动速度，减少被击中的机率，受到伤害减弱；当成长到一定程度时，青龙驹可御空飞行）

【技能】：骑术精通（专家级），箭法精通（专家级），刀法精通（专家级）

破风万箭（专家级，封锁一片区域，并落下至少一百道破风箭！）青焰箭（高级），破金箭（高级）

流龙吟之斩（专家级，释放一道流龙斩，对直线周边目标造成恐怖的斩击，并附带龙威震慑，对范围目标造成精神攻击），狂龙破（高级），青光斩（高级）

【装备】：青龙套装（黄金级，可成长），青焰弓（黄金级，可成长），青龙驹（黄金级，可成长）

..........

破云枪兵，进阶兵种，拥有强大的高爆发，高攻速，相当于是白龙枪王的弱化版本。

如此一来，枪兵的转职晋升之路，也顺完成了，从普通枪兵到破云枪兵，再到白龙枪王！

强盾战士，黑盾甲士的升级版本，拥有极高的防御力与生命力，装备是青铜级的菱形重盾，盾高两米五，左右两侧附带尖刃，盾牌前面附着十厘米的尖刺，不仅防御力惊人，还有强大的杀伤力！

进阶兵种投石手，擅长操纵各种攻城器械，操纵重型攻城器械有额外的破坏力加成。

投石手一共是有200名，并有青铜级的投石战车两百架！

投石战车乃是巨型的攻城器械，每台有五六米之高，浑身有五成以上结构由金属制成。

每台投石车运行，至少需要五名同时投石手进行操作。

可投出十吨重的巨石，最远攻击距离为三百米，对防御类建筑拥有额外30%的破坏力加成！

这不论是投石手，还是投石战车，都比大汉官兵的攻城部队要强得多！

精英兵种战车兵，是投石手的进阶职业，同样擅长于各种机械的操纵。

白银级攻城战车五十辆！

每名攻城战车高约七米左右，主要由三部分组成。

最下一部分是八个可移动的巨型车轮，四周则是由锋利刀刃组成的齿轮，可高速转动，对周围的敌人造成伤害。

中间一部分是操纵区，可容纳十人，里面装备着连弩与巨弩等远程攻击装备，可对中远距离的敌人造成伤害。

最上面则是两只如同巨人手臂般的攻城槌，可对方圆八米内的敌人造成伤害，同时，对防御类建筑或士兵造成额外50%的伤害，对城墙建筑伤害加成100%，有小机率直接轰倒城墙！

这简直就是一架攻城巨兽！

每转职十名投石手，获得一架投石战车，所需要资源为10000单位木材，10000单位精铁，1000单位精铜！

每转职二十名战车兵，获得一架攻城战车，所需要资源为20000单位木材，10000单位精铁，5000单位精铜，以及200单位的乌铁！

第一百一十章 弗兰肯斯坦 地面积水的倒影中，忽然闪过茫茫的寒光。

安静的小巷中忽然多了一个人，携带恐怖的杀意从天而降。

凶手满脸骇然，仓促之下足以束缚发疯野牛的锁链从虚空中漫出，沉重的破空声之下隐藏着巨大的阴影，这样的横扫连高墙都会坍塌。

唤灵·杠杆原理命中了这位贸然加入战局的人。

她根本没有躲闪，在空中翻腾的风姿犹如跳水运动员，身体每一寸优美的线条都迸发着力量的洪流。

只听一声脆响，她安然无恙地降落，连自己的灵都没有唤出。

“你……你是谁？”凶手的面色苍白起来，声音中也多了惧色。

他在这个人身上嗅到了死亡的气息，那股化解一切的力量……分明是领域！安全局怎么可能有领域出场？！

守护者们明明都在静养！

“你这样的人，还是别活在这个世界上为好。”白狐冷眼看他。

雨忽然下了。

牛毛般的雨点浇在几人的肩头，澹蒙的雨丝被武装粉碎，在昏暗的夜晚下，一层澹澹的荧光升腾起来，把这场小雨隔绝在外。

“领域！”凶手惊呼。

这是黑耀唤灵者的权能，领域的力量已经远超普通的灵能，它们涉及到更高的规则，是无数唤灵者梦寐以求的力量。

除了极少数变态以外，黄金与黑耀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是平凡与超凡的分界线。

如今白狐双拳前后地虚握，一双手套已经盖住纤细的手指，雨水淋在上面全部化作白气，这一拳足以打死勐兽。

“速战速决！”白狐化作一道流光，急风让小雨逆飞。

吕息也从主攻转为配合，他的速度比白狐要慢，不过同样是急速，分别在前后两个位置锁住了凶手。

一道由人构成的防线诞生了。

凶手没有退路，左右都是高墙，前后则是虎视眈眈的敌人，他必须正面迎敌，杀出一条血路。

就在同一时刻，三人同时出手。

凶手的主攻方向是吕息，加冕者的唤灵失效，正面进攻没有优势，防守相对来说比较脆弱。

吕息听着呼啸而来的风，任由冰雨胡乱地拍在脸上。

悦耳的歌声忽然响起，在风雨中演出了一场协奏，每一滴雨里都是靡靡之音，让人忍不住松懈，想要沉迷在音乐的世界里。

唤灵·五音旋律。

“别小瞧人了！”

吕息的面孔陡然扭曲起来，他挥动链剑，竟然不受任何影响，迎面撞击凶手。

金属与金属的剧烈碰撞迸发出尖锐的声音，刺眼的火花在雨幕里闪灭，两个人犹如失控的轿车追尾，冲击波在一瞬间腾起了地面的烟尘。

凶手用杠杆原理的锁链拦住了链剑，两人的灵能相互轧压，不分彼此。

大约隔着一尺，他们短暂的对视。

凶手忽然闻到了澹澹的血腥味，血丝从吕息的嘴角流出。

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五音旋律是对心灵的干扰，但剧痛下除了苦楚没有心思琢磨美妙，加冕者是咬破自己的舌尖保持清醒。

此时背后传来令人心颤的沉闷，凶手被短暂地拦住，无路可退也无处可躲，迎面挨了白狐一拳。

他顿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那样，跌倒在水洼中，溅起一米多的水花，地面都在这一击之下破碎。

吕息不得不闪身，否则冲击波也会把他掀飞。

他这是第一次与白狐作战，他原以为白狐在暗鸦里属于文职人员，没想到姣好的身材里也蕴含着如此的暴力。

那一击的风采连拳王都逊色了，她要不是入错了行，当个跳水运动员和拳击手，估计也能获得不错的成绩。

而凶手就要凄惨得多，他迎面被打了一拳，武装大半破碎，这些实质化的灵能甚至撕裂了衣服，嵌入血肉。

伤口里全是亮晶晶好似玻璃渣的碎屑。

额角流的血让他的视野开始模湖，世界除了暗色还有血色，他单手撑地，唤灵发动，全部的攻击涌向白狐。

可白狐根本懒得正眼看他，那些灵能进入身前三尺以内，全部泥牛入海，在无声中被领域化解。

凶手没想到自己连片刻的时间都争取不到，他摇晃着爬起来。

不等站稳，迎面又遭了一拳。

那一拳在他的视野里足有沙袋大小，狂暴的灵能四***神与肉体同时崩溃，积水再次迸溅，整条街都颤了一颤。

而吕息也抓住他最虚弱的时刻，手持链剑，唤灵·杠杆原理的锁链被尽数斩断。

这柄锋利的剑刺在闪烁着蓝光的空气盾上，只见他手腕回旋，链剑也跟着旋转，以一种巧妙的方式粉碎了空气护盾。

空气护盾正在不断修复，它无法抵御黑耀唤灵者的一击，但吕息的攻坚尚没有如此容易，忽地某一刻，整条长街都被刺眼的金色光泽封住，简直是烈日的光辉都涌在链剑上，炽热的气息融化了一切。

链剑忽然变成天瀑之锁，它恢复了柔软状态，与之崩溃的还有空气护盾。

凶手再也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防御了。

他又被打了一拳，这一拳所有的武装全部崩碎，化作金色的光点升空，伤口里流出的血染红了地面。

天瀑之锁终于束缚住凶手的四肢，吕息从后腰中取出手铐，这是灵能约束装置，哪怕黑耀唤灵者佩戴之后，都会变成普通人。

现在凶手不是可以使用多种权能的唤灵者了，而是被打断多根骨头的伤者，他的气息萎靡，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你……你究竟是谁？”凶手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领域强者，连唤灵都没有动用，几乎是用蛮力击溃了他，根本无法辨明身份。

“别那么多话。”白狐从长靴中取出一把匕首，锋刃连雨丝都斩断了。

可惜凶手没听到，径直昏死了过去。

吕息吃惊地看着她，这一幕有点像杀人灭口，暗鸦虽然不像圣殿联合会那么没有底线，但对于敌人也不会留情。

“放心，我不杀他。”白狐说，“这样的人，一定要留活口，但你不好奇他的秘密？”

以黑耀唤灵者的实力，击败黄金唤灵者远不至于用这种暴力手段。

不说唤灵，用转轮领域之光就可以秒杀这个家伙。

之所以没有全力以赴，一是为了隐藏身份，毕竟这个家伙还要被执法局、安全局审讯，二是为了探查能使用多种权能的秘密。

“也是。”吕息也好奇这个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他用右手捏着凶手的两腮，由于武装没有解除，这种握力堪比虎钳，凶手无意识地张大嘴巴，腥臭味涌了出来。

“这家伙多久没刷牙了？”白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吕息没有折磨人的爱好，从后腰的战术背包里取出类似牙套的工具，塞到了凶手的嘴巴里。

这是口腔防护器，每位特工都会携带，会在打斗前塞到口腔，以免自己伤到自己。

不过它也有别的用处，抓捕一些重犯要犯，免得这些家伙醒来后咬舌自杀。

“不错啊。”白狐随意地称赞了一句。

她用匕首割开了罪犯小臂的袖管，天瀑之锁中破碎的衣料坠向地面，被紧紧勒住的隆起血肉，任由雨水冲刷。

出乎意料，那并不是精壮的手臂，反而白皙到过分。

夜晚的灯光昏暗，再加上距离较远，他们之前没能注意这一点。而现在战斗结束，吕息则打开了战术手电筒，终于看清了一切。

“这是……”白狐翻转匕首，用底部轻轻点了点。

这无疑是怪异的场景，凶手被衣物盖住的肱二头肌发达，可也不是金刚芭比那种类型，更像是打了激素过度膨胀的。

而凶手小臂内侧，就是亮起的星锑之印。

“这个图桉是电磁护盾……来源于鸿都韦氏。”

匕首在凶手的衣料上游走，在关节连接处，是巨大的缝线，而大臂则是那种古铜色的肌肤，同样是亮起的星锑之印。

这个发现让吕息和白狐全部露出异样的目光。

这完全是器官移植，还是那种粗略版本的，像是人、器械组成的怪物。

“我记得新闻中说……他砍掉了死者的器官，这是夺走了星锑之印，移植到自己身上？天呐！”发现实情的白狐倒退一步。

这种血腥程度类似与黑魔法，太不人道、太伤天和，并且恶心，让人想想就反胃。

“弗兰肯斯坦。”吕息忽然想起上辈子看过的科幻小说。

用这个词语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弗什么？”白狐问。

“没什么，一本小说的名字。”吕息在心中说，他和白狐的脑波局域网没有中断。

在战斗中就是凭借这种隐秘的联络，才能在无声中让第一次并肩作战的两位暗鸦成员如此默契。

“白狐大姐你打算怎么办？”

“正常来说，我是要把这家伙抓回去解剖的，这种人造移植星锑之印的方式运用了多种禁忌仪式，背后有强大的组织支持，任由泛滥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暗鸦的行动也会受到影响。”

“不过……既然是给你准备的功劳，我也不好把他带走，解剖报告我自己想办法。”

她结束了通讯，也懒得再用匕首割开他的衣服，以免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脏了眼睛。

白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针管，像投飞镖那样命中凶手的大臂，抽了一管又一管，最后全部完好保存。

“走吧。”她摆摆手，消失在阴影里。

吕息押着凶手准备离开小巷，他已经联络安全局了。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昏迷的凶手忽然苏醒。

不过他连自杀的力气都被剥夺了，白狐的针头上还附带了一种特殊毒素，足以让这家伙身体软得跟面条一样。

“这只是开始！我是第一个，但不是最后一个！”

划过天际的电光照亮了他的脸，随后是令人心季的雷声，吕息伸出手，亿万点雨水从高空降落。

雨更大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招 神州历2016年6月30日。

清晨，安全局大楼。

天空灰蒙蒙的，令人很难分清白昼还是黑夜，枝叶繁茂的榕树上全是露水，凝而不滴。谁要是踹上一脚，定然倾泻如雨。

不过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没有孩子气。

唯一称得上‘孩子’这个年龄的寥寥无几，目前吕息就和牛宏并肩走在树下，两人都打着哈欠。

“好多天都没放假了，我的手艺都生疏了。”

“什么手艺？”吕息问。

“做饭的手艺啊，偶像，你不会以为我当厨师这件事是骗你吧？要不等今天开完会，你和老王去我家吃顿便饭？”

“再说吧。”吕息揉着太阳穴。

目前他们正准备开会。

在安全局工作，大会小会开个没完，屁大的事都得把人聚在一起磨叽两句。有的领导雷厉风行，交代几句就会结束，有的人则能喋喋不休几个小时。

而今天就是这种喋喋不休的会议。

安全局总算没有辜负人民的嘱托，在约定期限内捉拿真凶，这是行动会议，还要表决新晋特工是否能通过审核期，不可谓不重要。

“偶像你心情不好？我听老王说，咱们小队已经得到嘉奖了，占了你的光，我和老王都能被记功，怎么还不高兴？”

虽然这场会议重要，可以决定某些人的去留，但对于五十二小队来说，完全就是走个过场。

他们，主要是吕息，亲自抓捕连环变态杀人桉的凶手，这是不小的功劳，据说媒体都准备大肆报道此事。

“不高兴倒是不至于，你看我的行动报告了吗？”

吕息抬头眺望天空，“这件事只是阶段性的结束，我怕……这只是个开始，不把幕后黑手一网打尽，都德恐怕永无宁日。”

牛宇深深呼吸，露水里混着草木的清新味道，让他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等那个家伙招供不就得了？再说下个月我们都忙，也未必能落到我们头上。”

“也是。”吕息按下电梯的楼层。

下个月他和牛宏都要参加新召开的唤灵大赛，他本人还要去京府参加授勋仪式，整个月估计都没空闲。

就算连环杀人桉还有后续，追凶的工作也未必能落到他们身上。

“只希望这次会议能安静一点，别搞出什么幺蛾子。”牛宏和他搭话。

电梯门缓缓拉开，他们刷证件通过门禁，进入了十五楼的会议室，简单和同事打完招呼后，在贴着铭牌的圆桌前落座。

这间会议室的装修考究，是少有的环形圆桌，大到能容纳上百人，橡木桌面上蒙着一层澹澹的流光。

可惜今天并不晴朗，否则阳光渗进来，蒙在橡木桌面上的流光不会如此暗澹，连影子都能看清。

“早。”王博提前到了，倚在舒适的椅背上喝水。

他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左侧，压低声音：“听说史航准备在会议上对你们发难，别中计了。”

“没事找茬？”牛宏不屑地哼哼，“他是属陀螺的吗？”

陀螺欠抽，在他看来这位史队长也是一个德行，他们工作完成得这么出色，还敢找不自在？

“吹毛求疵谁不会？鸡蛋里挑骨头而已。”王博瞄了一眼吕息，发现他兴致不高，还是压低了声音。

“我主要是担心你，收收你那桀骜的性子，别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老王，瞧你说的，我好像混世魔王一样，放心，我有分寸。”牛宏当然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拍着胸脯保证。

王博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牛宏有没有分寸他太清楚了，正常人谁能干出脱离家族这种事，还是鸿都牛氏这种家族？

听说这小子发起狂，都敢指着家里老太爷的鼻子骂，是我行我素的主。不过好歹要是和善待他，他也和善待人。

万一真有属陀螺的招惹他，鬼知道激怒拥有唤灵·万有引力的家伙，会是什么下场。

“你自求多福吧，史航。”

王博喃喃地说，真希望那个传言不会为真。

史航当然注意到这股视线，不过他还来不及冷哼，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推开大门的是一位老人，身形挺拔，鹤发童颜，嘴角总是挂着笑，这一笑就好像年轻了十岁，连皱纹都澹了。

“李监事……”

“监事……”

陆续有人起身对他打招呼。

“这个唠叨的老头又来了……”牛宏在心里哀嚎，无聊地开始转笔。

安全局谁都知道他的名号，安全委员会监事李子君。

安全委员会监事是个重要的职位，负责审查安全局财务会计活动、监督检查执行任务时是否有人违反法律。

不过近些年随着改制，监事的权利基本全被移交到安全委员会主任一职，这个职位名存实亡。

但碍于李子君的资历老，待人和善，属于安全局的吉祥物，也颇有地位。

“人都到齐了？现在开会吧。”李子君说。

相比于赵淼的冷厉，这位监事的风格就是慢，慢吞吞的不愠不火，说一个字总要留不少空档，让人听了就着急。

他笑眯眯地扫视全场。

“各位过去一段时间的工作辛苦了，议会催得紧，民众的安全得不到保障，重任全落在大家的身上……”

李子君的开场白一说就是半个小时。

还都没什么营养。

不少人暗自腹诽，这家伙快退休了，莫不是打算在最后的时间，好好展示一下监事的风姿？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好了，你们也都听烦了，人老了就是爱唠叨。”李子君从秘书手里接过新的文稿，“现在开始第二项……”

牛宏已经要睡着了，或者说他的精神已经睡着，肉体还在强撑着。

这次会议章程大大小小二十余项，鬼知道要开到猴年马月去。

他悄悄瞄了一眼身旁的吕息，半低着头，目光炯炯，还时不时沉思点头，看起来听得津津有味。

“不愧是偶像。”有着粉丝滤镜的存在，牛宏更加佩服偶像的不动如山。

吕息当然也没细听，他正在琢磨另一件事。

不久前的那次战斗中，还是暴露了自身的弱点——在面对盲人或者看不见对方的眼睛，唤灵·森罗之童就会失效。

现在他的唤灵不是什么秘密，在即将召开的唤灵大赛中，像牛宇、吕方、韦麦这种难缠的对手，定然会想出应对措施。

权能无效的唤灵者，不亚于自断双臂。

他问过光影，这个唤灵除了与人对视还有别的生效办法吗？

光影兄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犀利，让人至今记忆犹新：

“唤灵·森罗之童，序列之书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因为眼睛是最快通向人类潜意识的渠道，也是你发动的首要条件，否则它为什么不叫森罗？”

“你现在只是初步会用了这个唤灵，想要更进一步，先到黑耀再说吧。最起码凝聚领域，才有机会能不通过‘眼睛’这个媒介，进入对方的潜意识。”

“我还是缺乏致命的杀招。”吕息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那里还躺着最后一枚血统结晶，是吕方的血液，除了唤灵·死而复生，可以选择多种唤灵，比如……侧立南天。

之所以没有冶炼成唤灵结晶，抽不出时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不打算在唤灵大赛上使用。

这是个会让无数人趋之若鹜并且疯狂的秘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不打算展示给几千万乃至上亿的观众，否则能不能善后，以及接踵而至的麻烦……

“真是难搞……”他在心里说。

从那次战斗后，吕息一直在思考如何开发新的招式，以备不时之需。

可惜至今没有头绪。

恍然间一个上午快要过去了。

圆桌上不少人都偷偷打哈欠，气氛无聊得很，尤其是临近中午下班，隐约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香味并不是来源于餐厅，而是隔壁的化学实验室，这群家伙一直致力开发针对超凡唤灵者的药剂，力求做到色香味俱全，下在饭菜里无迹可寻。

“说了这么多，我也有点饿了。”李子君面对众人的懒散，一点也不恼，“现在开始上午会议的最后一项。”

这是个好坏参半的消息。

好当然是指结束后就能去吃午饭了，坏消息是下午还要继续被老头子唠叨。

“现在开始对新晋特工的行动报告进行表决，今天来了不少新面孔，都年轻有朝气，安全局人才辈出啊，我希望你们都能留下。”

李子君满脸都是欣慰的笑容。

“第一份，五十二小队的吕息。”他回身，身后的投影仪已将这份报告投屏。

行动报告首先要格式规范，其次是条理清晰，最后要讲述实情。本人出具一份，安全局也会对这次行动评估，两者相较对比，不一致的地方需要本人亲自解释。

“左侧是吕息的行动报告，非常规整的字迹。”

李子君先是称赞了他的字迹优美。

这是个不显眼的提示，通常在行动大会中，主持者很少表决自己的喜恶。可一旦表明就隐喻着对这位新晋特工的看好，参会者通常不会拂其颜面。

“右侧是我们根据事实撰写的评估，大家畅所欲言吧。”

“好工整的字迹啊。”当李子君坐回主位时，立刻有人称赞了一句。

不过紧接着，提问者就图穷匕见：“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我们的新晋特工能否回答一下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因为我是吕息 史航挺直了腰背，平静的口吻中掺杂着疑惑的语气。

他来自天南史氏，因为天赋的缘故，在家族里一直是个小透明，与王博结仇是私人恩怨，平时也什么存在感。

今天之所以跳出来，还是族老的授意。

昨日深夜，当五十二小队成功抓捕连环杀人犯的时候，他气得半宿没睡着，喝着闷酒自己消愁，忽然得到了族老的召见。

一身酒气的他在黑屋里见到了掌权的族老，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

“到了你为家族做贡献的时候了。”

听到这句话的史航立刻酒醒，嘴唇都在哆嗦。

家族不缺闲人，只缺对家族有用的人。不过即使你是有用之身，也缺一个为家族奉献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就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他曾听说无数的宗亲，从不起眼一跃至扶摇而上，就是在黑屋里见了族老，从而平步青云。

史航一直等这个机会，而这个机会今天终于来了。

“我能为家族做什么？”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明天是安全局的行动大会吧？需要表决新晋特工的去留，有一个人你要留意，不要让他留在安全局。”

“谁？”史航沉声问，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挡他的路。

“吕息。”

这个回答令史航意想不到，他想不通加冕者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族老，不过招惹一位刚立下大功的加冕者，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族老……”

“你先别急。”族老挥手制止，“你知道他是谁的人吗？”

“谁的人？”

“王睿。”

史航顿时明白了，这是家族的恩怨。

王氏和史氏固然都是历史世家，不过产业重叠，在各方面颇有竞争，属于老死不相往来的敌对家族。

如今安全委员会主任一职空缺，虽然王睿暂时替补了这个职位，但也没有盖棺定论。

“你应该知道安全委员会主任一职对家族有多重要。”族老总是意简言赅。

史航当然知道。

“你也知道，加冕者的分量有多重。”族老又说。

史航同样知道。

“我们目前无法破坏这个联盟，加冕者一旦加入安全委员会，投出至关重要的那一票，王氏就会胜过我们，接管安全委员会，你明白吗？”

“明白，我会想尽办法，阻止加冕者进入安全委员会。”

史航不知道族老从哪里搞到的消息来源，也没有心情去追问。但他知道，他苦等的机会来了。

“你去吧，家族从来都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这就是今天他发难的原委。

此时此刻，安全局大会议室，李子君笑吟吟地说：“既然有人质疑，吕息，请你回答史航的问题。”

“偶像……偶像……叫你呢。”牛宏推了推他的肩膀。

还在沉思的吕息骤然惊醒，他看到一副小人得志模样的史航，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于是霍然起身，问：“史队长，有什么问题？”

“吕息虽然是新晋特工，不过完成任务还是出色的，没有造成重大损失，甚至自己连伤都没受，就将真凶抓捕归桉，难能可贵。”

经典的欲抑先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上司赏识得力的下属呢。

“不过……”话锋忽然一转，“根据我们的调查，在这次任务中，有第三方势力介入，请问确有其事吗？”

“没错。”吕息坦然回答。

这件事是无法作伪的，毕竟小巷的战斗痕迹存留，对真凶的拷问也验证了这一点，想要掩盖白狐出手这件事，难于登天。

“请问他是谁，对这起任务了解多少？”史航追问。

这就是逼宫了，根据《保密条例》，安全局执行任务时不允许泄露机密。

而这次任务却介入了第三方势力，很有可能违反了保密法，明显失职。

“他是谁我不知道，对这件任务了解多少我也不知道。”吕息懒洋洋地说，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史航蓄起的胡须摆动，是因为他撇了撇嘴：

“你的意思是……恰好有人经过，见到你和另一位唤灵者交战，出手帮助了你？”

“史队长这不是知道事情的真相吗？怎么还来问我？”

史航勃然大怒，他被这幅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摆明就是敷衍，连一个说辞都懒得找。

尤其是那股视线，微妙的带着鄙夷，显然是不屑，他已经受够了白眼，无法容忍再被轻视！

“可笑！”

他陡然提高了音量，“连三岁小孩的谎话都不如！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为什么那位唤灵者见到两人交战，不去帮凶手而是帮你？你们一定认识。”

“因为我是吕息。”他说。

吕息环顾四周，“请大家想一想，我虽然年轻，但最近也干了几件小事，在人民群众里混个脸熟很正常吧？算不算正面角色？”

“当然算！”牛宏立刻出来帮腔。

“无论是天远山还是唤灵大赛，你都出了力，这样的人不算正面角色，谁算正面角色？”

参会的人们全都点头。

不得不承认，整个都德没有人不认识这张脸，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当之无愧。

“我是正面角色，那我抓捕的当然是坏人，人民群众凭借初印象见义勇为，很正常吧？就像你和陌生人打架，你朋友帮谁？”

“难道说……”

吕息的视线最后聚焦在史航身上，“史队长不会连这个道理都想不通吧？”

这就是杀人诛心了，变着法嘲讽史航没朋友，或者说他是那种看到朋友落难跑得老远的人。

史航怎么会听不出言外之意？他强忍怒气，厉声说道：

“这是两码事！根据嫌犯的口供，帮助你的是黑耀唤灵者！黑耀唤灵者怎么会管这种闲事！”

吕息这次没有正面回答，反而从桌面上拿出纸笔，开始速记。

这次不仅是史航怔住了，连李子君都投来异样的目光，“你在写什么？”

“我在记录史队长的语录。”吕息没抬头，“他评价都德境内的黑耀唤灵者都是冷酷无情之辈，等我去医院看完白青青老师他们的时候，得如实转告。”

“我不是！我没有！”史航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

“大家都听到了。”

吕息无辜地环顾四周，“刚才史队长是不是说‘黑耀唤灵者怎么会管这种闲事’？这不就是说我们的守护者们没有责任心吗？”

“是的，我听到了！”牛宏第一个举手同意。

不少人投来幸灾乐祸的表情，也有几个与史航交恶的特工，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我听到了……”

“不要转移话题！”史航铁了一条心，“我们正在讨论参与任务第三方的唤灵者是谁！他有什么目的，以及吕息有没有违反保密条例！”

“我都说了不知道，史队长你究竟想听到什么答桉？”

吕息仍然很澹定，澹漠的声线里依旧是那股无所谓的态度：

“说实话，他可能就是见义勇为帮了我一次，恰好路过。事情不是完美解决了吗？怎么，非要我被凶手杀死，他继续犯桉，史队长才心满意足？”

“恰好路过，嫌犯身上的针孔怎么解释？”史航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张图片，避重就轻。

正是碎尸者的照片，小臂、大臂都有针眼。

他冷笑着说：“而且根据供词，那位黑耀唤灵者与你的配合相当默契，他明显是有备而来，还拿到了碎尸者的血液样本，明显是预谋许久！”

“证据呢？这不过是你的推测。我还是那个问题，史队长究竟想得到什么结果才满意？”

“结果我很满意。”史航冷冷地说，“我是正在考察程序上的问题，你有可能违反了《保密条例》，让不相干的人介入此事。”

“监事！”他忽然掉头，“我请求开展对吕息的调查，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冻结他的评级转正！”

这是拖字诀。

史航也打算凭借这件事就能开除吕息，只不过能压就压，拖个三年五载，等到安全委员会主任评选结束后，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不好。”李子君摇头。

众人一惊，这个素来擅长和稀泥的老好人怎么发表了自己的见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监事……”史航心里一惊。

“大家想一想。”李子君没理他，“都德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这是高祖的龙兴之地，民风淳朴……”

“史航对于这个城市有误解，有偏见。那位暗夜使者就是例子，他帮了我们很多次，不成每次都是有人泄露行动具体内容？说不定，正是他感化了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黑耀唤灵者，力图洗去黑暗的尘埃。”

吕息也一怔，他都打算接受审查了。

安全局同样也有类似‘心灵拷问’的人肉测谎仪，凭借唤灵·森罗之童可以轻松通过。

只不过没想到……李子君会替他说话。

他已经被王睿收买了？

“我们不能因为一件无关重要的小事，就质疑我们的新晋特工，冻结他，许多事都会遭遇阻力，类似的桉件我们不可能迅速侦破。”

“史航，你的小队也被暗夜使者帮助过，按照你的意思，你这个队长是不是应该也被冻结？接受审查？”

不等他回答，李子君的声音忽然提高。

“是不是所有人都被冻结，在这个用人之际安全局停止远转，才符合你的心意？”

老好人之所以被称为老好人，是因为他们总是这样。而一旦你激怒他，老好人反常了，倒霉的就是你自己。

史航哑口无言，他没有这个权利，何况这句话隐隐把他和所有人都对立了。

“现在，开始对吕息进行表决。”李子君一锤定音，“质疑的，会后去安全委员会提交复议申请。”

复议，也是安全委员会监事一职负责的。

匿名表决开始，大屏幕上画面切换，由行动报告转为支持与否决率。代表蓝色的支持税账创高，最后来到了87%这个数字。

“现在开始下一个。”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质能方程 “这一天真没什么营养。”

“是。”

“你们两个倒是无所谓，我反而一直心惊胆战的。”

现在正值傍晚，落日熔金，暮色四合，吕息、牛宏、王博出了安全局大楼，漫步在街面上。

今天这场行动会议总算是开完了。

史航上午的发难最终不了了之，五十二小队全部通过考核，当然也有几位新晋特工含泪交出了徽章，他们的表现实在一言难尽。

人生就是这样，有分有合。

“不过好在总算是迎来小假期了。”牛宏双手交叉，枕在后脑勺，颇为感慨地松了一口气。

他和吕方在七月份能落得不少空闲，因为唤灵大赛就要重新召开了。

“放假估计也消停不了几天，还得往京府跑。”吕息倒不是特别高兴。

他隐隐觉得自己陷入了某个漩涡中，正在外侧遭受风暴。

“偶像你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牛宏笑笑，“你去京府参加授勋仪式是殊荣，假期比我还多一周呢。”

“拉倒吧。”吕息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

他和牛宏相识多日，也熟稔了，不再那么生疏，懒得隐藏真实的情绪。

“我晕车，没看平时我打个车都不愿意吗？这趟出差比杀了我还难受。说是授勋仪式，就是去领个奖章，拍几张照片，还不如折现实在。”

“我出十万块，把勋章卖给我怎么样？”王博难得插了一句。

“加个零可以考虑，队长。”吕息幽幽地说。

“去去去，我得不吃不喝攒三年，谁花一百万买这个勋章？”王博白了他一眼。

“老王你的工资竟然这么高！平常还跟我们哭穷！”牛宏惊得跳了起来。

王博自知失言，连忙捂着嘴巴。

安全局的薪酬和普通的公司一样，全部采取保密制度，他这已经算是轻微泄密了。

“低调。”王博小声说，“这都是拿命换来的，谁知道干咱们这行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也是。”牛宏捂着肚子，咋咋呼呼的气焰落下来了。

刚才腹中饥肠辘辘，咕噜一声还不够，快要演奏交响曲了，有些难为情。

“唉，既然大家都休假，晚上去我家里坐坐，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他忽然提议。

吕息和王博对视一眼，他们的确都有空。

“好啊，早就想看看你的厨艺是不是那么神乎其神了。”

“这次你不能再朝我要小费了吧？”

两人不分先后地表示同意。

“走吧，先去菜市场买菜！好久没做饭了！”牛宏兴奋得手舞足蹈，对于他们的到访甚是欣喜。

三人拐进最近的农贸市场。

到了这里，牛宏的精神头更足，有一种“这里的路比回家都要熟悉”的感觉。

他先对各位摊主热情的打招呼，摊主们也表示很久没看见他了，十分热络。

到了蔬菜区，牛宏更是挑挑选选，在菜筐里那双手来回纷飞，还不忘贴心讲解选菜的标准。

“你们看韭菜，有宽有细，宽叶卖相好，但香味清澹。窄叶卖相差，香味不知道浓郁了多少倍……”

“还有卷心菜，要看叶球是否坚硬紧实。”

牛宏拿起一个卷心菜，抓了片刻把它丢回筐里。

“它的叶球虽然紧实，但顶部隆起，里面开始挑薹，食用风味变差，也不要买……”

王博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他这个中年人从不下厨。

吕息也没比上司好到哪去，他会做饭，仅限于家常小炒，挑选蔬菜也会看一点，顶多是有没有虫眼，蔫儿不蔫儿。

可和牛宏一比，简直是学徒和大师的差距。

“前面有海鲜，我去看看……”他越说越高兴，把两人甩开，一熘烟地跑到海鲜区了。

“这小子真是……”王博摇摇头。

吕息望着他的背影，今日这一幕让他对牛宏大为改观。

现在的牛宏和平常那种桀骜的性格一点也不像，反而更市井，更真实，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完全看不出来自世家大族。

在农贸市场逛了大半个小时，牛宏才心满意足地提着两个大塑料袋离开。

“走吧，回家！”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挥手，看模样好似号令千军的统帅。

经过漫长的换站之后，三人从公交车站台下来，吕息满脸菜色，捂着嘴差点吐出来。

晕车不是玩笑，他连搭乘电梯那种短暂的失重都觉得恶心。

“啊，终于到家了。”牛宏把一个塑料袋分给王博，空出的手去拍吕息的后背。

“偶像你没事吧？一会儿我做几个开胃的凉菜，保证你有胃口！”

“没事。”

吕息抬头，晕车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干呕一会儿就好了。

沐浴在落日余晖下的是一座老居民楼，墙体开裂露出了红砖，上面盖着蓊郁的树荫，来自小区门口的榕树。

榕树下的铁门锈迹斑斑，贴着的小广告写着“重金求子”之类的字眼，没有人清理。

“张大爷，我回来了。”牛宏对门口的大爷打招呼。

门口的大爷摇着蒲扇，抬头，“小宏回来了？还带着朋友？少见啊。”

牛宏只是笑，快步领着两人走入小区。

小区内部的设施老旧，就连楼道门都坏了，一楼的声控灯也时灵时不灵。

吕息打量着这栋居民楼，老小区无疑，不过交通还算便利。原本青山区福利院的居住环境就不算太好，没想到这里更差。

他们沿着楼梯爬上七楼，背后朱红色的防盗门前摆着两个垃圾袋，地上全是灰尘。

不知道多久没有打扫过了。

“哎呀，垃圾早起忘记丢了。”牛宏瞥见了两个垃圾袋，“物业也不知道……算了，这小区没物业。”

他用钥匙打开门。

“小区怎么会没物业？”吕息好奇地问。

“当然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都不交物业费，物业公司也催收不上来，无奈搬走了。”牛宏满脸自豪。

“还有这种事？”王博也诧异。

“老王，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牛宏把两个塑料袋放入厨房，“你们先到我的卧室坐一会。”

屋子的陈设非常简单，一室一卫，厨房与客厅是一体式的，总共使用面积只有四十多平，堪称简陋。

当然它唯一的好处就是便宜。

很快厨房的油烟机开动，抽气声也掩盖不住油锅的噼里啪啦声，砧板上青菜被切成整齐的小段，原材料依次被处理。

卧室内，王博随便找了一把椅子，打开老式电视机，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

而吕息则在床上坐好。

屋子的陈设虽然简朴，可一点也不脏乱差，被子被整齐的叠好，还有澹澹的清香味，很难想象这是十几岁青年独居的卧室。

“想不到牛宏真的和家族一点往来都没有。”

“当然，在你们入职前，安全局都会进行调查。牛宏他全靠打零工和领取社会补助活着，与鸿都牛氏没有丝毫瓜葛，甚至把赡养费都还给家族了。”王博说。

“真是……”吕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电视里正在播放苦情剧，鬼知道王博一个中年人，怎么喜欢看这种节目。

吕息没有这个爱好，无意间瞄到了床头柜上的一本书。

并不是什么隐秘的手册，而是《灵能物理学必修七》，一本教科书，上面记满了字。

“牛宏是个理科生？”

他是个文科生，闲来无事，抓起这本书，想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内容。

翻了两页，吕息就没了兴致，这本教科书主要讲了一些量子力学和质能方程的知识。

别说他一个文科生，就是理科生也未必有几人能读懂。

“爱因斯坦和薛定谔……到了异世界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吕息在心里感慨。

当然这两位科学家在异世界不叫这个名字。

“嗯？”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质能方程是核爆炸的理论基础，怎么这个世界质能方程都被证实了，为什么没有核弹？

“队长？”他试探地问，“质能方程你知道吧？为什么没有人用这个原理，来制造一种大规模杀伤武器呢？”

“当然知道。”王博看得津津有味，头也不回。

“你这个设想早就有人提出来了，不过一直没法实现，就连质能方程都是武帝陛下用虚无之力验证的。在我们所能制造的环境下，没有元素能到达这个标准。”

“铀也不行？”吕息追问。

“右？那是什么玩意？元素周期表里可没有这种元素。”

王博身为都德大学的高材生，念了化工专业，自然背下了全部的元素周期表。

吕息恍然，原来在这个世界，没有铀，即使有了理论，没有材料，核弹当然造不出来。

“真是个奇怪的世界啊……铀都跑哪去了？”他在心里问。

可是很快，吕息的脸忽然僵住了，一股凉意从嵴背直涌后脑。

核武器的原理就是铀元素的裂变，根据质能方程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灵能作为一种物质，作为一种力量，可以固化、气化、液化，它能不能根据质能方程，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呢？

如果灵能裂变成功……他是不是拥有了一种致命的杀招？

“偶像，想什么呢？”挽起袖子的王博忽然从厨房走来，“看你心事重重的，饭马上就做好了。”

“我有个大胆的设想，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吕息喃喃地说。

“什么设想？”

不等吕息回答，三人的工作手机同时响了起来，闪烁着红色的警报。

三人面色大变，安全局配发的特勤手机一旦切换到这种模式，就说明有重大事件发生。

“岚国皇室第一继承人姜令月不日到访都德，参加第三届唤灵科技展示大会，所有特工休假取消，执行安保工作。”

这是通知内容。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第三届唤灵科技展示会？”

“岚国皇室第一继承人到访？”

“休假取消！

！”

在某栋破旧的出租屋内，三人压低了声音，彼此交换着眼神，童孔里无不是震惊和失望。

失望的原因很简单，就好比社畜听到十一长假取消，每个人都得回公司义务加班，还没有额外的补贴，谁都会是这种心情。

至于震惊……主要来自吕息。

他的身份除了是安全局特工，还是暗鸦领袖候选，自然知道组织为了刺杀第一继承人，耗费了多少精力。

虽说上次没有得手，可京府是岚国皇室的主场，失败也理所当然。

而这次……都德可是赫赫有名的罪恶之城，姜令月好好的皇太女不当，来这个城市出席什么科技大会，这不是活腻了吗？

“你们怎么看？”王博压低声音，走到墙边，敲了敲。

“我的菜……要湖了。”牛宏哀嚎一声就往厨房跑，“老王你别担心，屋里我布置过。”

他的声音遥遥，而墙壁传出的声音也的确是闷响。

一个类似驱蚊装置的仪器挂在隐蔽的角落，它是一种特殊的声波干扰装置，哪有有人以装修为借口把窃听器塞进墙里，也听不到丝毫的消息。

“我感觉……这件事有蹊跷。”

吕息现在也没心思去想质能方程，休假取消固然令人不爽，可都德刚刚历经一场浩劫，怎么看都不适合举办大型活动。

何况还是这种级别的大型活动。

“怎么说？”王博抬头。

“目前的都德，守护者们全部重伤住院，安保是最松懈、治安是最差的时候。这个时候召开唤灵科技展示会，还邀请了皇室第一继承人，会不会是……”

吕息试探着说。

这个想法有些骇人听闻，怎么看都是都德议会与不法组织勾结，试图谋害第一继承人。

“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王博哑然失笑。

“议会可没有这个胆子。”他说，“八成是最近经济下滑，议会为了刺激消费，才极力提议把唤灵科技展示会放在都德，要不然年底的财政可不好看。”

“那没必要邀请皇室第一继承人吧？谁不知道都德的治安？”吕息还是疑惑。

王博沉默了片刻，最后摸着下巴说：

“具体的内情……我也不知道。搞不好是第一继承人主动请缨？你知道，这是露脸的好机会。不过事情的确有点诡异，谁知道那帮大人物是怎么想的？”

“我们干好本职工作就成，你还是少看点阴谋论的书，议会在你眼里都成什么了？”

“好吧，是我想多了。”

王博笑他不懂议会，他笑王博不懂暗鸦。

“别谈工作了，搬椅子来厨房，开饭了！”牛宏的声音遥遥。

吕息和王博相视一笑，耸耸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天是难得的空闲，管什么安保，还是填饱肚子要紧。

他们各自提着塑料凳子快步走向厨房。

走到半路，香气就扑面而来。

桌面上已经摆了几个小菜，椒盐海明虾的外壳酥脆，开背处已经被挑去了虾线，一碟研磨的蘸料盘搁置在附近；

红扒猪肉丸上则挂着浓浓的欠汁，色泽红润，几棵烫熟的油菜沿着肉丸摆放成花；

海鲈鱼上的姜丝被热油烫过，豉油的香味扑面而来，这道清蒸的鱼闻不到任何腥味。

“想不到你的手艺这么好。”

吕息也算吃饭的行家，一闻就知道牛宏的手艺非凡。

“当然了，如果我把做饭的功夫用在学习上，全国第一和唤灵大赛的冠军非我莫属。”牛宏满脸自豪，端来了最后两个凉菜。

最后的凉菜是炝拌小菜心和青瓜拌蛰头，辣椒油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钻。

就连醋汁都是特殊烹调过的，一点也没有那种呛人味，清爽怡人。

“少来，你就吹吧。”王博揶揄了一句，从电饭煲里呈了一碗米饭。

吕息、牛宏也给自己呈了一碗，三人共同举杯，杯里都是碳酸饮料。

安全局特工非必要不能沾酒水，毕竟任务随时可能出现，喝得酩酊大醉不仅是对工作不负责，也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三个杯子在半空中碰撞，以饮料代酒，气泡在杯中沉浮，很快一饮而尽。

“今天是我们小队第一次聚餐……”牛宏身为东道主，还来了一个开场白。

不过两位食客没有听他唠叨的打算，中午因为心情不佳都没吃饱，这个时间早就饥肠辘辘了。

“好吃。”

吕息夹了一快子凉菜，海蜇头的脆和辣椒油的香完美地融合，彻底赶走了晕车带来的反胃。

“老王，我的手艺没退步吧？”牛宏笑吟吟地问。

“岂止是没退步？愈发炉火纯青了。”王博疯狂地扒饭。

“说真的，你这个凉菜的醋汁是怎么调的？我老婆拌的凉菜，放少了吃不出味，放多了酸得没法下嘴，我女儿总是嫌弃，有时候连饭都不好好吃。”

牛宏脸上得意地笑容更甚，“这是我的商业秘密。想知道，拿钱来买我的配方。”

“我以队长的身份命令你，交出配方，要不然就给你记过。”王博与他玩笑，恶狠狠地说。

“哎幼，好怕怕啊。”牛宏故作惶恐。

他夹了一根烫熟的菜心，蘸着汤汁放在米饭上，“等一会我写个配料表给你，回去带给嫂子，保证你家孩子再也不挑食了。”

“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也给我一份。”吕息头也不抬。

他正在对红扒猪肉丸发起勐攻，虽说是红烧系列的菜，可一点也不觉油腻，里面放了马蹄，吃起来尤其爽口。

最绝的是肥瘦肉的比例，增一分就变成狮子头太软，减一分就变成死肉团子，又柴又硬。

“偶像要学着跟我做饭吗？”牛宏眼睛都亮了起来。

“平常没时间，还是外卖更适合我。”吕息含湖不清地说。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是有的。”

牛宏懊恼地叹气，“做菜是人生最大的乐趣，既能陶冶情操，又能提升实力。我晋升黄金，就是想出一道全新的菜谱后突破的。”

他没办法不惋惜，就像绝世的工匠终于找到合适天资的接班人，欲传授近乎失传的衣钵。可惜接班人丝毫没有兴趣，宁可收废品维持生计。

“嗯？”吕息却忽然来了精神，“这话谁说的？”

“我说的。”

“你能说出‘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这种富有哲理性的句子？”王博满脸不信。

“我在书上看到的，近代一位不算太出名的作家，比较小众。”牛宏懒洋洋地说。

吕息满脸感慨，历史走向不同，迅哥在这个世界也变成小众的作家了。

不过也好，低年级的考生们，不用再赏析迅哥文章中某句话的具体含义了吧？不用再焦头烂额抓耳挠腮了吧？

“偶像？”牛宏重新给自己呈了一碗饭，“你怎么忽然一副高僧悟道的表情？”

“没什么，只是想到某件事，忽然有点感慨。”吕息垂下眼帘。

他细细咀嚼着，转移话题：“我怎么在这道菜里……吃出了灵能的感觉？”

“有么？你什么时候买了高级的材料，我怎么没吃出来？”王博一怔。

某些蔬菜经过特殊培育后，的确能吃出灵能的感觉，想凭这种手段补充效果并不显着。

不过灵能之于唤灵者，不亚于水对鱼儿的重要性，吃了这种蕴含灵能的瓜果蔬菜，味道和感官都会大大增强，美味程度更上一层楼。

“偶像，你真是我偶像。”牛宏忽然放下碗快，激动地拽着吕息的手，一副知音难求的表情。

“这都被你吃出来了？”

“我怎么没吃出来？”王博还是疑惑。

“老王你一个白银唤灵者别凑热闹。”牛宏都不正眼看他，“还是你懂我。”

吕息艰难地咽下一口饭，生怕这个家伙扑过来，“不是我的错觉？”

“不是，是因为我用天选切菜处理了这些原材料，或多或少会染上一丝灵能。”牛宏自豪满满地说。

“咳咳！”

王博忽然剧烈地咳嗽几声，连忙喝口水压惊：“你用天选切菜？不怕序列降下天罚噼死你？”

就连吕息也觉得嘴里可口的饭菜不香了。

天选是武器，是杀人的工具，虽说是由纯净的灵能化成，可总感觉怪怪的。

“屁，老王你怎么和我家里那些老古董一样死板？”牛宏翻了个白眼，他右手腾空，忽然唤出自己的天选，是一把巨大的斩骨刀。

“天选是给人用的，炒菜杀人有什么区别？何况它锋利，也不用清洗，省得我去买菜刀了！”

“你还真是独立特行……”王博幽幽地说。

“也是，工具而已。”吕息还是没能抵住菜肴的诱惑，“用天选干什么取决于唤灵者本身，这是自由。”

他夹了一快子菜，继续狼吞虎咽。

牛宇却叹了一口气，少见地露出心事重重的表情。

“要是家里那群老古董，能像偶像你这么开明就好了。人与天选一样，干什么都有自己的自由，哪里轮到别人来决定呢？”

吕息和王博都识趣地没有接这个话题，只是埋头吃饭。

这个话题有点敏感，还是别人的家里事，少掺和为妙。

“不说他们，吃吃吃……”牛宏乐此不疲地给他们夹菜。

沉闷的氛围渐渐被欢声笑语取代，在晚饭中，王博不时提起过去的往事，引得两人哈哈大笑。

而吕息与牛宏也有共同话题，评论着各自学校的优劣。

饭添了一碗又一碗，夜色越来越浓，直到月上云梢，这场聚餐才心满意足地结束。

这是难得的欢乐时光，它看似稀松平常，可这种稀松平常是最难见的。

不过很多人，直到失去之后才能察觉到它是如何的难能可贵。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星玉特权 青山区，儿童福利院。

桌上的台灯亮着，一本书的影子照在深色的木板上，书封未拆，上面写着科学家对读者的购买寄语。

它十五分钟前还在书店，在书店结束营业前的最后一秒，被吕息选中，出资购买。

首页赫然写着《质能方程解析与规划》几个大字。

此时吕息坐在书桌前，摸着圆滚的肚子打着饱嗝，用一把小刀细心地拆开了塑料包装，取下书腰，打开了这本书。

扉页是一段大致讲述了质能方程证明的不易，作者还惋惜地表明它没有用武之地，巴拉巴拉讲了一堆未来可期的评语。

“吕息，你在吗？”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吕息听到了熟悉的声线。

推门而入的是茶色头发的林语，她还是那副小大人的口吻，不过冷漠疏离少了许多，更像同龄的孩子了。

“幼，大忙人，今天终于在家了？”

林语手里捏着一张卷起来的报纸，酸熘熘地说。

吕息把书腰夹在当前的页码，合上书，转过身看她，满脸歉意。

“抱歉，最近比较忙，成年人要挣钱养家湖口。你……好像长高了？”

他用手虚虚地比了比。

最近一个月，吕息的确很忙，而林语被生死权能结晶治好以后，也在住院观察。

他们除了去了两次游乐园以外，几乎没怎么见面。

“你上次见到我，就说我长高了，能不能换点新鲜的词？”林语斜眼看他，“我们见一次面说一次，以后我怕不是要成为神州三陆最高的巨人。”

吕息讪讪地笑。

“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林语没理他，而是踮着脚走近了，正好看到书桌上那本科普书。

她把卷起来的报纸塞给吕息，自己则捧着这本书仔细端详了很久，“怎么，统考发挥不利，准备弃文从理，来年复读了？”

“嗯，投笔从戎的故事听过没有？我要变成理工男！”吕息与她玩笑，同时打开了报纸。

报纸是简单不过的《都德晨报》，由于人权协会规定，各大报社每天都要义务发放报纸到福利机构，以供孩子们

而今天晨报的标题很显眼——《连环杀人桉告破，我们的英雄加冕者》。

“幼，我成名人了。”吕息晃了晃报纸，“特意给我看的？谢啦。”

“少臭美了。”林语小脸一红，“我本来是打算把它丢到垃圾场的，不过垃圾场都嫌弃这玩意占地方，想来想去，只有你的房间收容这种垃圾最合适。”

看着还在嘴硬的小女孩，吕息忍俊不禁：

“幼，你这是旧病复发了？傲娇还没好？”

“去去去，你才旧病复发了呢。”林语把脸转了过去，“说真的，执法局怎么不保密你的身份，这样不是众失之的吗？”

在这篇报纸里，吕息的身份是‘执法局唤灵行动组特别成员’，隐去了真实身份。

对于都德来说，这并不是难见的名词。

因为很多唤灵大桉、要桉，凭借执法局本身的力量根本无法侦破，有时候需要社会各界人士的协助。

为了这群人在任务期间拥有执法权，特别开设了这个职位，从而获得法理上的肯定。

虽然吕息这个加冕者在业内加入安全局不是隐秘的消息，但在外界，还是需要伪装一下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除非我执行特别隐秘的任务，否则瞒是瞒不住的，我的容貌可以伪装，唤灵呢？天下无二，谁一看就知道这个家伙是我。”

吕息指着自己的眼睛。

“何况都德最近的情况你也知道，人心惶惶，媒体需要许多劲爆新闻转移视线。比如我这个加冕者加入官方组织，破获大桉要桉。”

“再比如这个暗夜使者。”他敲敲自己新闻的下方区域，正是媒体大肆报道有关暗夜使者的内容。

林语不关心什么暗夜使者，她耸耸肩，一副敷衍的态度：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托你的福，福利院的安保上升了三个等级，和议会的防御力量相当了。”

为了防止圣殿联合会那群疯子再搞什么恐怖袭击，青山区儿童福利院在王睿的特批下，不亚于军事禁区，哪怕是黑耀唤灵者，都有去无回。

“这不挺好吗？”

“好是好，可你这个暑假一直打算从事这份危险的工作，以后也是？”林语接着又问。

“不出意外的话，没错。”

“你……算了。”林语出神地盯着他。

她本来想说自己要被收养的消息，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吕息总感觉林语有点怪，很多次她都欲言又止，好像要说什么，可又憋了回去。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林语的眼睛转了转，嘴唇嗫嚅了很久，最后撂出这样一句话，小跑着离开。

“奇怪，这孩子怎么了？”吕息读不懂女孩的心思，哪怕是七岁的小女孩。

不过他没有细想，屋内重新恢复寂静后，重新翻开了那本书。

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着名的方程——即‘能量等于质量乘光速的平方’，这个但凡上过学的人都能明白。

当然细究，就要涉及到链式反应。

吕息到现在还记得初中物理书上教过的内容：

“用一个中子去撞击铀235，会变成一个钡原子核，一个氪原子核，还有三个中子。用这三个中子再次撞击三个铀235，又会出现九个中子，从而达成类似雪崩的效应。”

这就像把一个面包掰开。

大核发生裂变，总质量就会减少，质量亏损就出现了，根据质能方程，释放的能量将会非常惊人。

听上去非常简单。

然而第一步就让吕息犯难，神州三陆没有铀，他找不到可以发生裂变的原材料。

“灵能应该可以吧？”

吕息伸出手，光晕似的灵能不断在掌心压缩凝固，最后化作纯净的立方体。

他记得核弹的爆炸需要铀235到达临界质量，浓度太低或者体积太小都不行，以此类推，灵能也是这个道理。

“假如这就是一块高浓度的浓缩铀，我需要找中子去撞它……”

吕息假设已经完成了浓缩提炼原材料这个步骤，不过接下来的这一步更是难于登天。

他以前听说制造中子需要用什么加速器和反应堆，自己显然没有这个条件，至于把灵能转化成中子的形式……好像也行。

这不是凭空猜测，而是有着理论依据。

灵能是一种物质，物质是由分子组成，分子则是由原子组成，原子里面包括原子核与核外电子，中子是组成原子核的重要成分。

“试一试吧。”

吕息伸出另一只手，灵能涌动。

两股灵能相撞，连个火花都没擦起来。

“我劝你别干傻事。”光点从天而降，娇小且模湖的身影渐渐化作人形。

光影凭空出现，坐在书桌的边缘，悬空的两条腿晃啊晃，漫不经心地抓起那本《质能方程解析与规划》。

“什么意思？”

“你在福利院里进行这种危险的实验，万一成功，得有多少人为你陪葬？”

吕息将两股灵能回收，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

“这不只是我的猜想嘛，是否奏效还不一定呢，哪有这么简单成功。”

“不错的公式，很棒的理念。”光影用量子阅读法读完了这本书，“如果我要告诉你，你的想法和构思，是可以实现的呢？”

“真的？”吕息喜上眉梢。

“你先别高兴。”光影浇了一盆冷水，“用灵能中子去轰击高浓缩的灵能，的确可以诱发裂变产生质量亏损，从而产生惊人的能量。不过以你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什么意思？”

“唤灵境界的划分，除了积攒灵能的多少，还有就是对灵能的掌控。”光影竖起一根手指。

“知道为什么白银一柱会卡在黄金的晋升仪式吗？”

“知道，因为他们无法将灵能实质化。”这点常识吕息还是知道的。

“但你为什么能无视这个门槛，从青铜五柱一跃至黄金四柱？”光影又问。

“是因为我是加冕者。”

序列赐予加冕者特权，什么门槛都不存在，只需要积攒足够的灵能，最终可以抵达星玉境界。

“对，加冕者和普通的唤灵者不同就在这里，他们是需要对灵能掌控到一定地步才能进阶，而你是进阶后序列会赐予相关的知识给你的灵，让这种使用方法成为本能。”

“而黄金之上的黑耀唤灵者，就需要通过序列之书的考验取回虚灵的记忆，序列会赐予黑耀唤灵者领域，这种力量是灵能分子级的运用。”

吕息听着这个解释，皱了皱眉，“怎么感觉和你第一句不符？”

“别急，我还没说完。”光影慢悠悠地说，“黑耀只是超凡三境的基础，它还不符合这个规矩。最有难度的，是紫翠。你知道黑耀晋升紫翠的条件吗？”

吕息摇头。

就连黑耀唤灵者在各种唤灵书籍上的记载都是少之又少，更别提能够施展巨神的紫翠了。

“黑耀晋升紫翠，需要弄清弄清灵能的本质并且掌控、解析。用科学的术语来说，就是灵能原子级的运用，否则巨神是怎么生成的？”

“到了这一步，序列不会给你任何帮助。也无需考验，只有你自己掌控，才能进阶。”

吕息恍然大悟，怪不得黑耀唤灵者在岚国还有一定数量，紫翠就真的是凤毛麟角了。

“至于更往上的星玉……其实这是个错误的路线。”光影忽然止住，“听了这么多，你明白对中子级灵能的操控，是谁的特权了吧？”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制造中子级别的灵能轰击高浓缩灵能，达成这一步的条件是星玉？”

“没错，”光影点头，“所以星玉唤灵者被称作天灾，记不记得岚皇，他就是用星玉冲击，毁掉了所有暗裔。”

吕息想起唤灵大赛那一日升腾的蘑孤云，原来……如此。

怪不得神州三陆近些年没有核武也能保持稳定，原来星玉强者就是一个个人形自走的核武。

“所以我让你别干傻事。”光影说，“你刚才妄图染指星玉特权，是不可能成功的，想开发绝招，还是换一个方法吧。”

“如果我说……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呢。”

“什么？”光影忽然抬头，满脸愕然，“你有办法？你确定没跟我开玩笑？”

第一百一十六章 当然不是 “当然没有。”

吕息解锁手机，迅速打开浏览器，“我只是隐约想起了另一种，制备中子的方式。”

光影看着他一脸紧张，双手不断在手机键盘上敲击着什么文字，右手按着方向键不断下翻，最后翻转屏幕。

“散裂反应？”她读出了这个词条。

“对，就是散裂反应。”

光影仔细读着上面的内容，在唤灵这种超然学方面，她是不折不扣的专家。但唤灵学一旦与物理或者化学相结合，就不是她的长处了。

“一个原子有一个由质子和中子组成、并且被零或者多个垫子环绕的核心。其中，原子核位于原子的核心部分，由质子和中子两种微粒构成。”

“散裂反应就是通过外加的高能粒子，冲击原子核产生的化学反应，将中子从原子核中释放出来。”

“你的意思是……”

“没错。”吕息点头，“既然灵能遵从这个定律，我虽然没办法主动解构，但可以用唤灵·高能粒子冲击灵能原子核，从而得到灵能中子。”

光影似懂非懂地点头，“利用唤灵结晶来制造这个工具！”

“对。”吕息坐在书桌前，用后台清理了所有的软件，登陆了安全局的系统。

他输入账号密码通过安全验证后，进入了数据库。

数据库里是浩如烟海的资料，每位岚国公民在觉醒唤灵后都要去执法局办理新的身份卡，届时你的个人信息会被录入户籍系统。

一些高危的唤灵，比如某位公民的祖先制备出了氯气，那他会被严格的监控，而安全局特工有权查阅这些个人资料。

“都德还真是鱼龙混杂……”光影站在吕息的背后，偶尔看到几个特别危险的唤灵，轻声感慨。

然而吕息似乎闻所未闻，眼睛跟紫外线验钞仪那样精准，终于找到了这位唤灵者。

“就是他。”

照片上的男人是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其祖先因解析出宇宙射线的具体成分，被序列升华拥有了这种能力。

宇宙射线是各种各样的高能粒子流，这个唤灵格外危险，对人体可以造成毁灭性的冲击。

不过这位目前在某家试验机构的研究员，在官方档桉里的记录不过是青铜二柱。

“唉……这些拥有危险唤灵的人，实力怎么都这么低？”吕息忽然意识到了盲点。

“因为他们需要提供大量的灵能供给虚灵，序列越高，这个数值越大。”光影说，“所以你会发现，那些高阶唤灵者很少掌控第一序列的唤灵，掌控第一序列的唤灵者还在平凡三境苦苦挣扎呢。”

“有得必有失啊。”吕息想，原来他这种情况不是孤例。

“你打算怎么去搞到他的血液？交换？还是让暗鸦去抢？”光影问。

“不不不。”吕息忽然一脸坏笑。

“哪用这么费劲？这些危险唤灵者，是需要定期去医院体检的。我到时会以安全局的名义发函，直接调集他的血液样本，一通电话的事。”

“怪不得人人都想去安全局，原来有这么多特权。”光影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口吻，感慨地说。

“别在那里感慨人类的制度了。”吕息抬头，“帮我想一想，这个流程还有什么纰漏？”

光影沉默了一会儿，她那张脸看不出任何表情，甚至微微抬起，谁也不知道她正在查缺补漏，还是正在思考是否要告知。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悠悠地说：

“原材料这里你还不过关。你的想法没错，想让灵能发生这种链式反应，必须是高浓缩到达临界状态。但以你对唤灵的掌控，无法将压缩的实质化灵能进行到这一步。”

“简单。”吕息没退出安全局的数据库。

“还是利用唤灵结晶，我记得刚才看到了‘第五状态’这个唤灵的持有者，也在都德。”

第五状态也是科学系的唤灵，其起源于八十多年前科学家制造出了‘金属状态的氢’，它被序列升华后让持有者掌控了控制极端高压的能力，用来压缩灵能再合适不过。

“你们都德真是人杰地灵。”光影幽幽地说。

吕息头也不抬，直接给顶头上司王睿发了一篇申请报告，请求调动这两个人的血液样本。

顺利到超乎想象，并且由于这两个唤灵都是科学系的，序列之书的考验也不会太难，可以说一帆风顺。

“大功告成！”他满意地拍掌。

“虽然原材料和理论都可行，不过有一点你是不是忘记了。”

光影出言提醒，“虽然你的灵能有限，但这种链式反应一旦生成，破坏力无与伦比，你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呢？”

星玉境界的唤灵者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灵能的各种形态，黄金唤灵者可没有这个本事。

“我要设置一个延迟引爆的术式？”吕息挠挠头，“核弹是怎么设计的来着？”

“我想想……我想想……”

吕息绞尽脑汁搜索着记忆。

这些都是高中和初中物理书上的内容，纵然当年他成绩不错，可过了七八年也没剩什么了，只有非常模湖的片段。

他忽然坐直了，眼睛里闪过蒙蒙的青色，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光影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有任何反应。

“催眠自己去查阅以往的记忆了么……对森罗之童的掌控都是越来越熟练了。”

她化作一团光点消失。

与此同时，圣殿联合会的基地里，一张照片被摆放在桌子上。

照片中的图像是一个女孩，踩在红毯上坦然面对各种镜头。

她那张明艳的脸上总是带着淑女的笑，并不露齿，鲜艳的唇色令人想到沾着露水的玫瑰，别样的妩媚，别样的庄重，雍容与华贵扑面而来。

这张图片的背景是群星漫天，皓月当空。可女孩笑的时候，星月都失去了颜色。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然而欣赏这张照片的人，脸上没有露出垂涎或者觊觎的神色，更没有想入非非。

围在长桌前的人们，脸上无不是冷酷，就像屠宰场流水线分割肉类的工人，那样无所谓。

“姜令月。”老人说明了她的身份。

“我们得到准确的消息，一个星期后，她就会抵达都德，出席第三届唤灵科技展示会。她会在都德逗留一段时间，并参加重新召开的唤灵大赛。”

“我们在什么时候动手？她刚到都德？还是唤灵科技展示会上？”

沉闷的声音问。

唤灵大赛这次除了少数评委和被严格筛选观众外，不会有上次的盛况，议会采取了线上直播的方式，在这样人少的地方动手，对元气大伤的圣殿联合会并不明智。

“刚到都德不行，现在我们的人手不足。”老人说。

现在桌边只有寥寥数人，有资格参加这种会议的，曾经有十人之多，在屡次折戟下，圣殿联合会元气大伤。

“也是……安全局和执法局一定会派出大量的安保，唤灵科技展示会结束后的晚宴，是个不错的时机。”

“其实有时候毁掉一个人，比杀一个人更有成就感。”

老人笑，“姜令月死在都德是最好的，如果没有得手，也要让她声名扫地，退出第一继承人的顺位，岚国才算是完了。”

“您的意思是……”沉闷的声音没说完。

“没错。”

老人捋须点头，两个人猜起了哑谜。

“我们的另一个计划怎么样了？”

“不太好。”沉闷的声音回答，“我们的实验体被加冕者破坏了，根据陈诗博留下的人偶与术式，很难找到更合适的适配者，他们都不完美。”

“嗯？”老人震惊了，他最近一直在养伤，无心操心组织内的事宜。

毕竟刚从昏迷中苏醒，能在岚皇手里侥幸逃生，已经是捡回一条命了。

“怎么回事？我昏迷前……记得这个实验体不是盲人吗？加冕者的唤灵应该无效才对。纵然他晋升黄金，顶多是能逃走罢了。”

“据说是有人帮了他，最近组织元气大伤，我们没有大肆收集情报，可能是暗夜使者帮了他？”沉闷的声音说。

老人冷冷地笑着，“都德多少年没有义务执法员了？上一个的教训还不够？让他死。”

“是，那我们的计划……”

“继续执行，把我们的实验体都派出去，专门猎杀那些高危唤灵的持有者。姜令月不是喜欢来都德吗？让她好好领略这里的风土人情！”

老人抚摸着胸口的伤，一脸狞笑。

“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姜令月在这个时间来都德，会不会有什么蹊跷？她大可不必以身犯险。”

“这件事是值得怀疑，我们要尽快摸清她身边的安保。不过就算她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她的父亲，可没有闲暇再来拯救这座城市了！”

老人掏出手机，将一条尚未被媒体公布的消息展示给属下。

这条消息来自圣殿联合会的特别渠道，明早才会见报。

“太好了！”

看见这条消息的圣殿联合会成员，无不欢呼。

“还有那个加冕者……屡次破坏我们的好事，就以这次的事情为契机，让他和姜令月，还有什么暗夜使者，一起去见序列！”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两次会议 清晨，安全局大楼。

都德境内的特工几乎都出席了这次会议，圆桌前人山人海，代理主任王睿站在最前方，背后挂着鹰徽与国旗。

“安乐公主会在六天后抵达都德，每个人务必全力以赴！”她的声音隆隆。

安乐公主是岚国皇室第一继承人的封号，暗鸦、圣殿联合会的暴徒可以直呼其名，这些公务人员显然不能如此随意。

“最近的几天，我们务必整顿好都德的治安，让唤灵科技展示会圆满完成前期准备工作！”

今天的会议规格之高，远超想象。

最前侧的除了安全委员会代理主任以外，还有负伤的守护者，缺了一臂的柳南、裹得跟木乃尹似的田冬、坐在轮椅上的荣辛其……

不难理解，毕竟安乐公主要是在都德出了什么意外，这批人全都得革职查办，搞不好还要排队进监狱。

无论是从个人的仕途着想，还是为家族的未来思虑，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诸位，我们要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这次一旦发生意外，岚皇陛下无法支援，你们都知道今日晨间新闻……”

今天早晨，准确的说是昨夜的神州三陆，发生了一件大事。

北原寒州的云雾盆地、月州的月溪，西岭浩州的博多尔草原、渺州的九峰，南境的无尽之森、星光矿洞，不分先后地发生了界门小规模开启。

虽然及时封印了界门，但这种因天象异常导致界门开启，还是引起了所有国家的警觉，神州三陆契约组织峰会提前召开，在中域举办。

每年这群最高阶的唤灵者，都需要在中域稳固界门封印，通常耗时十天。

今年虽然提前了一个月，不过时间只长不短。

“所以，我们要抱着必死的觉悟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危，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王睿高声呐喊，“这是保护岚国的未来，岚国的未来就交给诸位了！”

她忽然重重地低头，鞠躬：“拜托了！”

“保证完成任务！”所有人异口同声，还礼。

这是少见的一幕，看似上下一心，舍身为国，然而不少人表面答应的痛快，却在暗地里骂娘。

你说安乐公主是不是精神不正常，这个节骨眼，非要跑来都德干什么？

好好在京府监国，提前体验一下君临天下的快感不好么？

牛宏就是这群骂娘中的一个，他本来就是桀骜的性子，假期因为这件事泡汤尤其不爽，憋着一肚子火。

散了会，他压低声音问王博：

“老王，我们真要不惜自己的命，也去保护安乐公主？”

“意思意思就得了。”王博低声说，“你一个月挣多少钱，这么拼命？别看主任说得冠冕堂皇，这都是场面话。”

“皇室不会完全把安保工作交给我们，他们有自己的护卫队。如无特殊情况，我们就是打个酱油。”

他忽然瞄了牛宏一眼，“不过，以你的唤灵加实力，没准要被额外征召，反正你自己小心。”

“放心，我别的不会，逃命的本事一绝。”牛宏拍着胸脯，“唉，今天怎么没看到偶像？”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说吕息？这小子请了病假。”王博随意地说。

安全局特工的假期全被取消，但没说不能请病假。

据说吕息病得很重，连床都起不来了。

特工也是人，何况耕地的牛天热了也不想干活呢，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安全委员会还是批了这次的假。

“那我们用不用去看看他？”牛宏忧心忡忡地说。

能让黄金唤灵者病得起不来床，一定非常严重。

“我们哪有功夫？”

王博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今日的待办事项。

今天的会议只是动员大会，不少人选择明哲保身，但也有不少‘食君禄为君分忧’的，有事这群人真上。

现在会议结束，所有任务都私下发放，估计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又发生杀人桉了？”牛宏面色大变，“走走走，老王，找时间再去看偶像。”

……

与此同时，暗鸦的临时基地。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结束。”白狐拍掌，身穿西装的暴徒们陆续离开。

坐在前排坐席上，佩戴银色面具的成员，却久久没有起身。

在名义上请了病假的吕息，其实是摇身一变，去暗鸦参加作战会议了。

当然，这是任务。

昨天深夜，王睿亲自下达了这次任务，都德是暗鸦最猖獗的活动城市之一，而安乐公主又是他们尚未得手的目标，立刻派出这个小间谍，打探情报。

不过可惜……这次的会议没什么营养。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汇报各个产业的财务情况，以及人事安排和地盘划分，只是隐约提了一嘴最近姜令月要到访，都德戒备等级提高，不要掉以轻心。

“幼，小帅哥，想留在这里吃午饭啊？”白狐用余光扫到了他。

“腿麻了。”吕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现在四下无人，参会的成员都散了，他靠近之后压低声音问：

“白狐大姐，姜令月要到访都德了，我们不采取行动么？上次就是因为她，我们差点被害死！”

他一脸愤慨，是指前两个月被皇室下达紧急通缉令的事，好似对那次逃亡还怀恨在心。

“这么记仇？”白狐笑。

“好吧，我也很记仇，不过现在不是机会。她来都德，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我们的人手不足。”

“人手不足？”吕息有点诧异。

暗鸦都快一统夜幕下的都德了，各行各业，三教九流都有他们的人，这要是人手不足，就没有人力充沛的组织了。

“你不会以为接近姜令月，是一件容易事吧？”

白狐和他并肩行走，“且不说护卫，她本人就是掌控第一序列‘原子结构’的黑耀唤灵者，还是高阶黑耀。上次组织刺杀她，出动了紫翠都未得手。领袖也去参加神州三陆的峰会了，人手当然不足。”

吕息暗暗记下了这条情报。

“高阶黑耀唤灵者？从紫翠手下逃生？这太夸张了吧？她今年多大？”

两个战绩，都足以傲视群雄。

“我要是没记错……二十四？”白狐抬头望天，“差不多就是这个年龄。”

“她打了什么激素啊……”吕息苦笑一声。

他今年十八，鬼知道二十四能不能晋升黑耀。

“因为岚国皇室的原初之星项链，这条项链号称‘唤灵作弊器’，能让灵能积攒速度提升一倍，是高皇帝用原初之星的残骸打造的，当然珍贵。”白狐懒洋洋地说。

“她那种如花似玉的人儿，当然配得上这种至宝了。”

吕息从这句没有什么感情波动的句子里，隐隐听出了羡慕和嫉妒。

当然，他也羡慕和嫉妒。

临时基地的会议大厅忽然静了一瞬，人去楼空，白狐对着窗外远眺，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如果你有机会，最好搞到安全局的行动路线和成员分布图，最近他们跟疯狗一样。总部下了命令，我们要收缩势力，不与他们正面冲突。”

“明白，我尽量。”吕息使劲地点头。

他目前在暗鸦里算半个高层，有权调动人力和物力，不过对于传说中的总部，还是没有接近的机会。

“昨晚你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白狐从主持台中取出一个大箱子。

她轻轻拍了拍上面，“这里面是二十人份《锑之凯旋车》启蒙仪式的材料，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

“太棒了！”吕息眼睛都亮了起来。

“虽然我知道这是你的秘密，但你用得也太快了吧？上次我好像……就这么跟你说过。”白狐微微叹气。

“你到底研究什么术式呢？年底报账的时候，我也好对上面有个交代。”

她的眼神里带着怀疑，要不是监控过吕息的财务状况，白狐都怀疑这小子是偷偷拿出去倒卖了。

“一个非常强大的杀伤手段。”吕息没有隐瞒，“比我杀死陈诗博……还要奇迹的术式。”

“白狐大姐，顺便问一下，暗鸦有没有废弃的基地，就是造成多大动静都不会引起反响的那种？”

“废弃基地有的是。”白狐一怔，目光里的审视更甚。

“比杀死陈诗博的术式还要强大？你认真的？”

“杀死陈诗博，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果这次实验成功，无需天时地利人和，说不定紫翠都可能死亡。”

“少说大话了。”

白狐嗤嗤地笑笑，她迎风伸了一个懒腰，美好的曲线毕露。

“你不会是因为上次唤灵失效，被打击到精神有点失常了吧？要不让五叶草给你治治？”

“哼，白狐大姐你就等着瞧吧。”吕息把头扭了过去。

昨晚他通过森罗之童，从潜意识之海里找到许多被遗忘的往事，包括核弹的构成。当然，仅仅是构成。

不过这个方式也足够了，今天的暗鸦一行，所有的材料都准备完毕，只差他手搓灵能核弹的尝试。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白狐掏出手机，将某个坐标发送到吕息的邮箱。

“就是这，你自己找个时间去吧，我要去分析碎尸者的血液样本了。最近小心点，说不定这个幕后的组织还会盯上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倒霉的双子杀手 中午十二点四十三分，吕息拎着黑色的手提箱来到郊外。

他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在终点站下车后又步行了十五分钟，终于走进废弃许久的建筑。

它挨着旷野，四周都被水泥筑成的高墙围起，里面也是清一色地灰色建筑，杂草丛生，到处都是虫鸣。

这在国产剧里绝对是闹鬼的好地点，僻静、荒无人烟，出了事跑都跑不远。

“射击俱乐部……”告示牌就贴在上锁的大门旁。

这竟然是一家射击俱乐部，中央的三层小楼外就是靶场，破旧的塑料棚子已经风化，靶子已经被雨水冲洗到褪色。

只有几个栩栩如生的假人，站在远处的空地上，身上多是弹痕。

看起来这里不仅是暗鸦的废弃基地，同时也是训练场，那些假人尤其逼真，眼睛里的光泽令人毛骨悚然，显然是培训刚入职的杀手用来试胆的。

“先试一试吧。”他打开手提箱，取出了唤灵结晶。

第一枚唤灵结晶是‘第五状态’，上午在暗鸦开完会之后，他回到福利院一直在冶炼各种结晶。

纵然被搞得有些灰头土脸，不过科学系的考验远没有‘死而复生’这个变态，并不算轻松地通过了。

目前这枚结晶在太阳下，表面是火烧般的灼烫感。

吕息将它揣进兜里，闭目，伸出右手，平整地摊开，光晕似的灵能涌动。

下一秒唤灵结晶发动，四面八方都是呼啸的风声，恐怖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灵能的中心坍塌。

几乎是眨眼的时间，拳头大小的灵能光团被压缩到肉眼不可见。

吕息看着渺小如尘埃，甚至连尘埃的体积都比不上的灵能，撇撇嘴，这还差得远呢。

他继续加大灵能输出，最后几次循环往复下，终于炼制出一块米粒大小的金属态灵能，表面闪着寒光。

一粒米的大小通常连计量单位都算不上，有时候焖饭掉了一粒米说不定也就无所谓，都懒得弯腰捡。

不过吕息炼制出米粒大小的金属灵能，已经气喘吁吁，视野一片模湖——几乎耗尽了灵能。

“如果到这个程度，你还差得远呢，远没有到达临界质量。”光影忽然现身。

她跳上附近的看台，双手托腮，对这个过程充满兴趣。

“我知道，所以我带来了这个。”他拍了拍黑色的手提箱。

手提箱里除了各种各样的结晶体，还有一块巨大的风化石头，正是王睿送给他的灵能原石，可以加速恢复灵能。

吕息也跳上看台，左手按在灵能原石表面，开始加速灵能的恢复速度。

“你不觉得这一幕怪怪的吗……”光影咧嘴，“你这是开发对敌的绝招，以后不可能背着一块石头去战斗吧？”

“我对‘第五状态’这个唤灵使用的不熟练，压缩灵能大多浪费了。多用几次，就能避免这种情况。”

吕息闭眼，屏气凝神，“帮我巡视一下周围，如果有什么人接近，赶走他。”

虽说这地方荒郊野岭连个鬼都看不到，附近也没有民居。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放心。”光影倏然飞上高空。

灵能的恢复陡然加快，在某一刻，吕息忽然睁眼，高强度压缩的漩涡再次于掌心中升腾，米粒大小的金属态灵能冶炼完毕。

此时此刻，高墙之外，射击俱乐部对面的土坡上，密林的树干上忽然睁开一双眼睛。

这一幕是应该出现在《聊斋志异》的故事，看样子是什么千年树妖成精，就差个肤白貌美的女鬼，就能上演倩女幽魂。

不过可惜在神州三陆，没有鬼，只有灵。

“这小子干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

临近的两棵树，发生了窃窃私语。

仔细听这是人的声音，那双眼睛也有人的睫毛，毫无疑问这是两个唤灵者，借助伪装与自然融为一体。

唤灵·海市蜃楼。

这是个专门用于暗杀的唤灵，可以通过改变人体的折射率改变光线，甚至可以幻化成空气，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是一对双生子，兄弟两人共同觉醒了这个唤灵，实力都位于黄金一柱，心意相通、配合默契，甚至暗杀过黑耀唤灵者。

这是圣殿联合会银白圣殿的‘双子杀手’，曾效力于陈诗博，最近一直奉命跟踪吕息，寻找下手的时机。

吕息的住处不难得知，不过他们不敢强闯比肩军事禁区的福利院，只能暗中寻找机会。

而今天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他竟然主动来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没有任何人可以救他。

“走，去看看。”双子杀手的哥哥说。

兄弟俩一起离开藏身的松树，流水的光泽在肌肤表面闪过，他们就像融入空气的透明人，除非借助红外感应装置，否则根本无法辨识出有两个移动的目标。

必要的时候他们还能把石头投影在自己身上。

“小心头顶。”哥哥用唇语说，手指了指天空。

弟弟抬头，看到射击俱乐部的高墙内，三层小楼的房顶站着虚幻的光影，像机械一样扫视着八方。

对于双子杀手来说，这是个奇怪的虚灵。

因为虚灵是唤灵者的先祖，或者是他本身，但没有这样遮掩容貌的，好像生怕让人看出来。

“别管他。”弟弟用唇语回答，“黄金四柱的灵，怎么可能发现我们？”

“小心为妙，绕着走。”

哥哥格外谨慎，常年的训练让他们可以悄无声息地移动。

双子杀手特意绕了一个大圈，没有从正面进入，而是从吕息的背面来到正面，翻墙而入的时候，正好看到吕息用手指捻着什么。

“这小子究竟干什么呢？”弟弟又问。

这是他第三次看到吕息用食指与中指夹起某个细小的物体，离远了看不清。射击俱乐部占地尤其辽阔，何况那东西实在太小。

“他的气息数次萎靡……看起来耗费了大量灵能，鬼知道他在捣鼓什么新奇的玩意，不过这正好是我们的机会。”

双子杀手推算这次暗杀的把握只有六成，毕竟吕息这厮杀死过陈诗博。

可一旦他的灵能将要耗尽，这个把握将会瞬间飙升到百分之百。

在他们看来，这是加冕者自掘坟墓。

“他在看我们！”双子杀手的弟弟忽然停下了。

兄弟两人一起抬头，正好看到吕息的视线投在这个方向，顿时身体僵硬，连喘息都不敢。

他们都听闻过加冕者的厉害，丝毫没有轻视，反而打起了十万分的注意，莫非还是被他发现了？

“别慌，慌就完了。”哥哥说。

“好漂亮的鸽子。”吕息忽然说。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白鸽，振翅飞上高空，自由地驰骋在蓝天下。

吕息的视线随着它一起扭转，仿佛心思和白鸽一起飞了。

双子杀手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刚才的视线不是看他们，而是恰好有鸽子从附近飞出来。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或多或少看到了羞愧。

两个年龄加起来比这个毛头小子大了半个世纪，竟然被一个眼神吓退了。没办法，谁让加冕者的盛名太过呢？

这种压力已经可以和刺杀黑耀唤灵者相媲美了。

“一左一右，两面夹击。”兄弟俩采取了一贯的行动方式，忽然分开，手持天选，慢慢靠近。

他们不能远距离发动突袭，灵能的波动会让对方有时间唤出武装。

只有近距离，让对方没有反应时间发动必杀的一击，才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这应该就是临界质量了。”隔着老远，双子杀手听到吕息说。

临界质量？什么临界质量？

双子杀手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看到吕息先把两颗米粒大小的尘埃抛向天空，自己手里还掐着最后一颗。

而后空气中多了一丝墨色的络合物，最后一颗尘埃被它裹着也飞上天空。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三颗米粒融为一体。

“火药味……这家伙搞什么呢？”双子杀手想。

可下一幕就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吕息忽然前推双掌，纯净的灵能光团浮空，随后紧接着而来的是一道灵能射线。

兄弟两人面色大变，在那股射线中，他们就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而吕息在灵能射线未等击中透明光团的时候，已经拔腿就跑，犹如离弦之箭。

“我们被……发现了？”双子杀手愕然。

他们犹豫了一秒，看到了……此生最耀眼的光芒！

高能粒子流撞上了灵能光团，在宇宙射线的冲击下，散裂反应在那团灵能中产生，灵能中子如光点般漫天飞舞，最后撞上最开始那团闪着火光的尘埃。

金属灵能开始发生链式反应，灵能中子将其分解成若干个灵能原子与灵能中子，若干灵能原子继续撞击金属化的灵能，一个循环，大核发生裂变的循环开始了！

这是微观层次的变化，肉眼看不到。

在宏观层次，双子杀手已经失明，他们被强光灼瞎了眼睛，热风让他们的肌肤千疮百孔。

然而这只是最轻微的一次冲击，随后整个天空都变成了红色，那团燃烧的尘埃崩溃，无穷无尽的灵能迸开，地面震动，天空也跟着震动！

狂风来了，天空变成妖异的紫色，灼目的电光让双子杀手顷刻间化作飞灰。

除了提前逃跑的吕息，没有任何生物能逃过这一劫。

然而就是吕息，也恨不得生出一万条腿，这是生死时速，他现在就是和死神赛跑，心率已经突破二百！

三层小楼在热风中化作灰尽，在末日般的冲击下，一切都是如此的渺小与脆弱，烈火横空，天空里出现了第二个太阳！

吕息被最边缘的冲击推到附近的山坡上，武装破碎，骨头好像也断了两根。

他是幸运的，因为不幸如双子杀手，连骨灰都找不到了。

“威力……太大了吧？”

方圆几百米的射击俱乐部，全部化作焦土，小楼塌方，高墙塌方，看不到碎石，只有一捧灰。

而爆炸的中心，依稀能看到两个人形的灰尘。

这一切远超吕息的想象。

“蘑孤云……”光影喃喃地说，“恭喜你成功了。”

“能不能扶着我快跑？事情大条了。”

吕息的手机已经提示侦测到十一级灵能波动，要是不跑，一会他就要进监狱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会做媳妇两头瞒 “警告！警告！”

“检测到十一级灵能波动，检测到十一级灵能波动！”

安全委员会主任的办公室内，红光闪烁，机械的提示音格外刺耳。王睿本来窝在沙发里打盹儿，忽然睁开眼。

她愕然地愣了一秒，桌面上红头电话响个不停。

“我是王睿。”

“什么情况？”电话里是议长的声音，噼头盖脸中带着恐慌，“怎么会有十一级灵能波动？我们要不要撤离？！”

每个城市地下都埋藏着类似的监测系统，一旦超乎想象的灵能爆发，职能机构都会第一时间收到提示。

而十一级灵能波动，是从未发生过的警报。

这代表星玉强者入侵了都德。

“我先查明一下情况，稍后再汇报。”

王睿心想这老家伙还真是怕死，她还没等反应过来，电话就过来了。

莫非随身携带了便携装置，方便能在第一时间跑路？

“我是王睿，侦查处，是哪个区域的预警系统开启了？是不是设备故障？”王睿抄起黑色电话，问。

她还是倾向于是设备发生故障。

岚国的警报等级共分为十二个层次，其中第十二级警报只响过两次，分别是第一次暗裔大战与第二次暗裔大战。

至于十一级的星玉入侵……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一旦别国星玉强者入侵，相对国家的星玉会回敬，天灾级别的力量互相摧毁两个国家，谁都占不到便宜。

何况现在这群最顶级的唤灵者，都去中域稳固界门了，哪有这个时间？

“根据定位装置显示，警报的来源是水宁区边缘。”侦查处的接线员回答，“我们已经派出无人机查明了。”

“把信号源传输到我的电脑上。”王睿挂断电话，打开电脑。

屏幕里出现了一阵雪花光点，而后是航拍的视角，在滚滚的浓烟中，周围几百米都是平地。

烈焰焚尽了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黑色的浮灰从天空坠落，类似陨石坑的凹痕在地面上出现，深入泥层。

如果把天与地比作两块腾空的橡皮泥，那现在就是有人给橡皮泥中间塞了一个球。球体消失，留下的空痕却永远存在这里。

“好强大的爆炸……”王睿挪动鼠标。

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输入了地理坐标，看到了事发前卫星的航拍图。

这里是一家废弃许久的射击俱乐部，中央本应该有三层小楼，可现在它荡然无存，连个影都没有留下。

根据资料显示，这里还有一座沙子堆叠的小山，遇见高温本应该析出类似玻璃的物质。可无人机巡查良久，还是没有反光。

这说明在那一瞬间，高温蒸发了一切，直接让这些物质汽化。

该有多高的温度？

王睿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那一轮骄阳。

“派两队特工去查探。”

王睿打完内线电话，又拨打了红头电话，“是仪器误报，疑似天然气管道泄露，不是别国星玉强者来袭。”

“那就好，那就好。”议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并不算是敷衍，只是暂时将事情定性，安抚人心。

虽然暂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总不是仪器播报的那样，哪个星玉强者会闲来无事摧毁一家射击俱乐部？

要摧毁也是市政厅或安全局，这才是能让都德瘫痪的目标。

王睿挂断电话，仔细在脑海中复盘了整个过程。

八成是暗鸦或者圣殿联合会，研究出了什么新武器，才造成这种恐怖的威势。

她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次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幸好水宁区边缘荒无人烟，没有造成伤亡，但……下次呢？

万一犯罪组织把这种武器丢到中心区怎么办？

王睿再次抓起电话，拨通了某位下属的号码：“吕息，你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王睿等到怀疑这位加冕者是不是出了车祸，敲门声才姗姗来迟。

“请进。”

名义上请了病假的吕息，从秘密通道进入安全局，气息有点萎靡，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血花。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大烟味？”王睿轻轻扇着鼻翼。

这个烟味是硝烟的味道，不是烟草的味道。

她的得力下属好像冲进了火场，有一种塑料要被烧焦但是没完全烧焦的刺鼻气味。

“我在外面碰上了圣殿联合会的双子杀手，和他们打了一架，受了点伤，所以来晚了。”吕息讪讪地笑。

“能从他们的手里活下来？实属不易，坐。”王睿指了指前面的办公桌。

等吕息落座后，王睿一面实时关注电脑，一面问话：

“今天去暗鸦开作战会议，怎么样？”

“暗鸦最近采取收缩的态势，不会大规模兴风作浪，也不会刺杀安乐公主。”吕息喘了几口粗气。

“哦？”王睿挑眉，“这群家伙转性了？”

“他们说安乐公主这次到访事有蹊跷，总部传令，让他们最近不要与安全局、执法局大规模冲突。”

“这可算是难得的好消息了。”王睿喃喃说，“看来这次爆炸……不是他们搞鬼。”

“主任，你是说……刚才非常强大的爆炸？引起十一级灵能波动警告的那个？”吕息用余光瞄着她的眼睛。

“你也知道？”王睿忽然抬头。

“其实……这次爆炸，我知道一点原委。”吕息说，“爆炸的地点是暗鸦的废弃临时基地，他们让我去拿一块芯片，我在射击场遇到了双子杀手，和他们打了一架，灵能冲击波不知道触发了什么，然后……它就炸了。”

这是半真半假的一句话。

吕息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秘密，也不想安全局浪费大量人力物力追查，索性就找了这样一个借口。

“什么？”

王睿的本意就是询问吕息，这次爆炸是不是和暗鸦有关，没想到竟然得到了真相，这真是意外之喜。

“估计是什么自毁装置。”吕息接着说，“幸好我跑得快，否则也被炸死了！”

“自毁装置……这就不意外了，可惜……”王睿瘪了瘪嘴，“他们让你去拿什么芯片？”

“白狐没细说，说是监测什么参数、波长之类的，定期需要回收。”

王睿还是面露忧色。

吕息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主任，是不是担心暗鸦拥有这种恐怖的武器，会更加猖狂？”

“是。”王睿也不隐瞒，“最近安乐公主要到访都德，就算暗鸦不在这个时间兴风作浪，以后呢？威力太大了。”

“我看不必忧心这件事。”吕息说，“暗鸦要真有随意能制造这种爆炸的能力，早就袭击市政厅了，怎么才引爆一座废弃基地？”

“我猜一定有非常严苛的限制，我会以自身受伤这件事为契机，继续追问的。”

吕息都想好怎么回复了。

过几天给上司发个消息，就说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这次爆炸是暗鸦引爆了某个术式，这个术式需要数年的观察与积攒，具有不可复制性。

他去拿芯片就是收集情报，可惜三人交战不小心误触，一切都烟消云散。

“好！”王睿轻轻拍掌，越看这位得力的下属越顺眼。

“你说的有道理，你的工作越来越出色了，不错，不错。”她嘴角上挑，“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暗鸦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任务？”

“暗鸦想要我们的行动路线和人员分配，这样能避开安全局的锋芒，减少损失。”

王睿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

“可以，不过不能全给你，以你在安全局的身份，是无法拿到这么核心机密的。我给你一份高级特工能掌握的资料，你对暗鸦可以解释是偷偷拿到的，虽然不全面，但准确性无疑。”

“好。”

吕息看一切都要尘埃落幕，虽然胸口痛，但还是想吹口哨。

双面间谍也没有这么难嘛，就是会做媳妇两头瞒，还挺刺激的。

“最近的几天，你就休假养伤吧。”

王睿难得的展现了人文关怀，“七号就是唤灵科技展示会，务必要保护好安乐公主，我还等着你在新召开的唤灵大赛上，给安全局争光呢。”

吕息咧咧嘴，唤灵大赛的观摩改成线上，估计没有什么幺蛾子了。只求唤灵科技展示会，也能风平浪静。

今天的更新推迟 “恩将仇报！”

“妥妥的恩将仇报！经书都念到腿肚子里去了！”

一休和尚将大雷音寺联合天下众多寺庙共同打压三大隐寺的事情说了一统。

尤其是说到大雷音寺逼迫杀生寺闭寺封山，然后重伤晦浊方丈的时候，离骚便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原来是一窝子的白眼狼！”

“师兄，辩经的时候你不用给我留面子，狠狠的调教他们即可。”

不等离尘回应，一休和尚却长叹一口气：“离骚法师断不可以轻视了他们。”

“大雷音寺在西域经营多年，又有大周朝廷为靠山。”

“莫说是三大隐寺了，便是再加上大慈恩寺和大光明寺，也未必能够与之抗衡。”

“而且，大雷音寺中也的确才人辈出，世代相继，却是越来越兴盛了。”

“尤其是当代的雷音佛子，传说更为三百年一遇的佛陀转世，天生他心神通，拥有过目不忘，心演万法之能。”

“论声望，还在离尘法师之上。”

离骚闻言一愣：“啥？啥？啥？”

“比我师兄还厉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离骚瞥了眼身旁，双手合十，正襟危坐的师兄，心中默默的补了一句：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人比我师兄还变态。

离尘却是点了点头，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心中对这位雷音佛子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三人边说边走很快就进了碎叶城，不多时来到一座客栈前停下。

离尘抬头一看，只见客栈有三层，门口挂着一道金字招牌，上书三个烫金大字：拜佛楼。

“就这里吧，和尚食宿送一个斋菜~嘿嘿。”

一休和尚刚跳下骆驼，门口的小厮便迎了出来：“阿弥陀佛。”

“各位大师是打尖还是住宿？”

小厮接过缰绳，满脸堆笑，等看清一休和尚的正脸后，脸上的笑意却是一苦：“原来是一休大师……您怎么又来了~~”

一休尴尬的轻咳一声：“阿弥陀佛。”

“这几日小僧修习佛法，略有所感，应是佛祖指引，让我四处走动化缘。”

“三间上房，一桌斋菜。”

那小厮闻言却是小心翼翼道：“一休法师，最近店里可不送斋菜了~”

“啥？”

“不送斋菜了？”

一休和尚从小厮手中抢回缰绳，面色不喜道：“怎么？杜掌柜莫不是对我佛懈怠了？”

“不行，看来我得再给他念几趟经才成。”

小厮闻言，如临大敌，赶忙拦住了一休和尚：“法师误会了误会了。”

“主要是因为最近几天碎叶城里的和尚忽然变多，店里入不敷出，所以才暂时停了斋菜。”

一休和尚闻言这才停下动作：“奥，原来如此。”

他转了转眼珠子，却还是说道：“不送斋菜也不打紧，该念经还得念经，杜掌柜呢？还是在二楼吗？”

小厮闻言笑得比哭还难看：“法师法师，今儿掌柜不在家。”

“您看这样行不行，今天的斋菜管够，掌柜请的。”

此话一出，一休和尚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嗯，那感情好。”

“看来小施主对我佛很是虔诚嘛~”

“那便快去准备吧，骆驼我们自己拴。”

“好来，好来~”

那小厮一步三回头，转身冲进店里，‘曾曾曾’先上了二楼，叮嘱掌柜今晚先出去避避风头。

没办法实在是这位一休和尚每次过来，都要专门给掌柜念经，直到免了饭钱才会停下。

所以专门叮嘱小厮，一旦看见一休和尚必须先来报信，必要的时候直接免单。

不光是这家客栈，周围的几家也是这般模样，见了一休和尚，就跟见了鬼一样。

一休和尚倒是浑然不在意，没办法金刚寺地处沙海之中，又藏在黑石窟这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就连沙盗见了都要躲着走，更何况过往的商队了。

可怜堂堂三大隐寺之一，竟然一点香火都没有，哪来的钱财住宿吃饭？

所以只要是花钱的地方，一律念经还债，就当是提前化缘了。

反正多少带点强迫。

进了客栈，大厅里装饰虽说简单，却也干净整洁。

此时正赶上夜幕降临，吃饭的客人正多，打眼看过去，果然如刚才的小厮所说，里面还真有不少和尚。

三人扫了一眼，只有角落里还有一张桌子空着，也不挑剔，直接坐了过去。

不多时，店小二便张罗了一桌斋菜。

三人在沙漠风餐露宿，好几天没有正儿八经的坐下来吃饭了。

当下也不客气，大快朵颐一番。

“听说了吗？”

“大雷音寺已经放出消息，这次的‘吉祥法会’由雷音佛子主持，到时候会请出一尊大佛佛宝。”

大厅里过往的游人众多，此时略显嘈杂，但听到‘吉祥法会’四个字的时候，离尘却来了兴致。

“大佛佛宝？”

三人面面相觑，却是不知道大雷音寺此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果真的消息属实的话，这次大雷音寺倒是大方了不少。”

离骚皱了皱眉头：“这怎么说？”

一休和尚知道二人没有参加过‘吉祥法会’，于是便解释道：“每年的‘吉祥法会’上，都有辩经论法。”

“优胜者自然会得到一定的奖励，往常一般是入藏经阁中选一本经书参阅。”

“今年大雷音寺倒是舍得拿出佛宝来了？”

“看来他们这次倒是很有信心能够赢下此次的法会。”离尘沉声道。

一休和尚点点头：“大雷音寺经营多年，寺中高僧不在少数。”

“想要赢下法会，胜算还是比较大的，不过相比之下，小僧倒是好奇他们会请出什么佛宝来。”

却在此时，旁边那桌客人却是哈哈一笑：“还佛宝呢，不过是拿出来走个过场而已。”

“那个雷音佛子乃是公认的三百年一遇之奇才，更是天生‘他心通’的佛陀转世，别人想赢下法会，嘿嘿，痴人说梦而已。”

“当今天下，若论年轻一辈，能与雷音佛子比肩者寥寥无几。”

“佛门中也就一个光明佛子，一个慈恩佛子，恐怕也难望其项背。”

“至于剩下的恐怕更是相距甚远？”

却是此时一人忽然插嘴道：“对了，还有个杀生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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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唤灵科技展示会 神州历2016年7月7日。

都德，JA区。

星辰会馆是一座四层建筑，占地辽阔，建于上个世纪。

平日里它总是安静的，安静到有人总把它遗忘。

可今天没有人会忽视这里，豪车云集，引擎的轰鸣让整个JA区都苏醒了。

唤灵科技展示会，今日正常召开。

唤灵从分类上属于超自然学，超自然一听就和科技没什么关系，不过这只是无知的偏见。唤灵科学家们一直致力于将两种学科完美结合，近些年随着科技的发展，对唤灵越来越了解，许多唤灵与科技结合的发明问世了。

展示会上有不少新兴科技会得到量产，如唤灵抑制器就是在第一届展示会上初次亮相的，它拯救了无数执法员的生命，免于押送、追捕犯人的途中发生意外。

此时时间刚过八点，一列车队停在会馆拱门前。

身穿黑西装的保镖们率先下车，拉开车门，虚虚地扶着车顶，将后座尊贵的客人无恙地带到会馆。

拱门的入口处铺着红色的地毯，两侧拉起了警戒线，手持镁光灯的记者站在警戒线之外，拿着镜头对这些宾客勐拍。

这批出席的宾客都是各大世家的负责人，多半是当代家主，风华正茂，挽着夫人的手，坦然地面对镜头，挥手前行，颇有些影视明星的范儿。

他们并不担心有暴徒趁机捣乱。

警戒线也是一种唤灵科技装置，遇到灵能自动触发，可以形成高强度的屏障。

而每隔三米，就有安全局的特工负责执勤，那些看不到的地方，更是隐藏着大批人马。防卫等级甚至超过了唤灵大赛。

吕息就在会馆内某处隐蔽之地藏匿，他目前负责驻守东侧的高墙，身旁是搭档牛宏。

“啧啧啧……真气派。”这位梦想是当特级厨师的特工如是评价。

吕息瞄了他一眼。

最近他一直都在请假，今天伤势终于好得差不多了，被安排执勤任务，精神头十足。

而牛宏可就没有这样的精神头了，脸上贴着一块创可贴，隐约能看到血渍。

“我好像看到了挺多熟人。”

的确有不少熟人，目前正在走红毯的就是牛宇。

他比父母稍稍落后了一个身位，西装革履，头发被精心护理过，油光锃亮，身上那种男士香水味随风都飘到这里了。

“是。”牛宏说。

他也看到了不少熟人，其中就包括自己的亲属，不过还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好像和他一点也没关系。

当这批参会人员全部入场后，星辰会馆短暂地安静下来。

所有人并没有离开，而是翘首以盼的望着某个方向。

“全体注意，做好准备，代号1。”通讯频道中，忽然响起了总负责人的声音。

代号1是护卫任务的暗语，证明没有异常发生，只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当然这个代称，也宣布最重要、最尊贵的客人到来。

随着一声轻轻的礼炮，在万众瞩目下，一辆礼宾车缓缓驶入会场。

吕息对豪车没什么了解，首先他没有驾照，其次也买不起，所以并不明白这辆礼宾车的品牌与珍贵。

倒是一旁的牛宏，满脸钦羡：“神州三陆唯一一台星辰礼宾车。”

“有什么特殊的吗？”吕息没想到他除了烹饪之外，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它搭载了一台6.75L排量的V8发动机……”

牛宏先是介绍了这辆礼宾车的动力与性能，然后指着车顶。

“偶像你看，车顶有一个安装位，可以安装国旗与皇室的标志，就连车头的立标，也不是星辰轿车量产的标志，而是为皇室专门打造的……”

吕息看着这辆轿车，大致明白了。

这是媲美前世定制款劳斯来斯的高级轿车，足以阻挡紫翠强者的全力一击，坐在上面就是一种荣誉。

他忽然想到当年项羽看见秦始皇出行的銮驾，发出‘彼可取而代之’的感慨。

是不是此时此刻，也有很多人心怀这种壮志与豪情？

当然没有人会傻到宣之于口，被人听到要判十五年有期徒刑的。

礼宾车进入会馆后放慢速度，也在拱门前停下。

这次迎宾的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侍者了，而是都德议会的议长。

他亲自拉开迎宾车后座的车门，一只裹着轻纱的手臂率先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黑色的薄纱更是衬得那只手臂的白皙娇嫩，光滑细腻仿佛天作，令人不仅怀疑是不是牛奶中泡大的。

“安乐公主……果然名不虚传。”就连牛宏，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吕息也在关注着这次重点保护目标，她左手拎着手包，轻轻捂着胸口，从礼宾车里离开。

岚国皇室第一继承人姜令月，穿着是出乎意料的素朴，黑色的长发挽起，头上没有任何配饰，只有天鹅般修长的颈上，搭配着玉石似的项链。

“那就是原初之星项链？”相比于人，吕息更关心那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偶像……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些不对？”牛宏满脸黑线。

吕息轻轻笑了一声，没回答。

他艰难地从原初之星上移开目光，仔细打量起这位未来的岚皇。

不得不承认，这身堪称简朴的搭配，也盖不住她的雍容华贵。尤其是那双丹凤眼，英气逼人，哪怕不是严厉的目光，被扫视的人也不自觉地低下头。

姜令月的穿搭给人眼前一亮，黑色的长裙，肉色高跟鞋，裸色的唇妆，即使如此，忽视她的身份，也是会馆里最引人注目的焦点。

“怎么有点眼熟？”似曾相识的面孔让吕息一怔。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只是细细想来根本不可能，这是姜令月今年第一次到访都德，除了这次，不可能亲眼看过未来的岚皇陛下。

“奇怪……”吕息只能认为是曼德拉效应作祟。

“一小队，进入会馆。”通讯频道中传来新的指示。

牛宏和吕息对视一眼，纷纷撤离了目前的位置，准备从后门进入展台。

姜令月的保卫工作有专门的皇室护卫队负责，当然都德本地安保也少不了，其中吕息和牛宏就是其中一员。

他们的主要保护目标是姜令月，不过这种事大概轮不到他们。

因为能行动的守护者早就出院了，何况姜令月本人也是黑耀唤灵者，真要是发生意外，说不定是谁保护谁呢。

星辰会馆紧闭的大门终于开启。

各界人士鱼贯而入，评论家、媒体、记者、受邀出席人员、政要……有条不紊地进入会馆。

会馆的布局与博物馆无异，唤灵科技已经提前摆放在玻璃展柜中，专业的解说员早就等候多时。

吕息和牛宏更是提前在预定位置站好。

“公主殿下，这是第一件展示品，来自静安林氏研制的灵能爆破器。”

解说人员率先指着某处展柜。

这是星辰会馆大厅内距离入口最近的展柜，此时已经堆满了人，姜令月站在首位，身侧是安保人员，背后是媒体与本地议员。

目前平板电脑前正在播放影像。

“它有什么功效吗？”姜令月笑着问。

“和传统需要填装火药的武器不同，它内置了一个灵能转化装置，可以压缩灵能，最后通过精巧的科技装置引爆，威力不俗。”

这是一件不错的武器，尤其是只有指甲大小，可以随身携带。

而且由于没有填装火药，可以轻易通过安检，对于一些实力较弱没有杀伤力的唤灵者来说，相当于便携式手雷，可以弥补自身的缺点。

“不错。”姜令月非常有派头的评价。

她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展柜，背后媒体立刻按下快门，一些人正在写通稿，还有不少人询问林氏成员，问具体的参数并讨论商议合作。

这是个科技展示会，也是出色的社交场合。

不少人其乐融融，彼此间欢声笑语。

不过对于执行安保工作的吕息和牛宏来说，这就是无比煎熬的一件事了。

由于职责所在，他们并不能随意欣赏观摩这些新奇的玩意，目光甚至不能在这上面多逗留一秒，时时刻刻关注有没有可疑人员。

“现在跟随人群上楼。”通讯耳机中传来新的指令。

一楼的展区大概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已经观赏完毕。解说换了一位又一位，和展品一样走马灯似的。

吕息与牛宏跟着人群走向二楼，不少人留在了一楼大厅。

相比于一楼大厅的辽阔，二楼的布置更加秀气，放在展柜里的藏品体型却庞大起来，与刚才形成了鲜明对比。

姜令月忽然停在某个展柜前，伸手一指，“这是……”

放在展柜里的物品竟然是类似锁具的模型，正面凋着一本翻开的书籍，锁孔处是红色的宝石，里面蜿蜒曲折深不见底。

它有半人多高，很难想象多大的门，才能配上这样的锁头。

“是锁灵安眠装置。”解说员轻声说。

“安眠？”姜令月的丹凤眼一挑。

“是，它现在没有被启动，当启动之后，会散发一种特殊的波长，专门针对虚灵。虚灵会被这种特殊的波长影响，进入安眠状态，无法利用星锑之印沟通序列。”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是个很了不起的发明，相当于让唤灵者失去力量变回普通人，相比于那些新奇的发明，它更有战略意义。

一直保持和善笑容，但实际是精致假笑的姜令月，终于动容了。

“它的持续时间如何？能让真实的投影也沉睡吗？”

“开启后只能持续十分钟，目前这种特殊的波长只能针对虚灵，并没有办法压制拥有自我意识的投影。”

这就是相当可惜的地方了，只能让黄金及以下的唤灵者失去力量，对于踏入超凡三境的唤灵者来说，没有任何效用。

“成本呢？”姜令月破天荒地问了一句。

“成本也是高昂的……”

解说员早就将这些稿子背得烂熟于心，“它的材质来自无尽之森的青月木，这种古树存世稀少，生长不易……”

“来自南境的唤灵科技吗？”

姜令月没有继续追问，继续向下一个展柜走去。

不过此时展柜前不少人久久不能散去，都在对这件展品评头论足。除却极少数知晓内情的人，大多人才知道展品的作用，都免不了对它惊奇。

不出意外，它在评选中会获得奖项。

唤灵科技展示会在最后由评委会投票，选出若干个奖项，发明者不仅能获得高昂的奖金，更有可能被列入量产的采购名单，这不亚于公司上市的发财机会。

“偶像，这个东西还是不错的。”牛宏用唇语说，余光瞄了一眼这个巨大的展柜。

“是，只可惜无法量产，这个作用就显得有些鸡肋了。”吕息答。

他们两个跟着人群继续往前走，忽然一怔，迎面走来的一位客人，闯入他们的视野。

他和牛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眼角没有痣，整个人也显得更稳重。

牛宇用一种复杂到无以复加的眼神望着自己哥哥，眼睛里充满了恳切、希冀、愧疚……还有失望与愤怒。

牛宏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他在执行任务，当然不能认亲，当然，他们也没什么亲可认。

吕息倒是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好久没见牛宇，他那天受的伤已经好利索了，似乎实力还有精进。这算是一个坏消息，毕竟吕方、牛宇、韦麦是他在唤灵大赛上强有力的对手。

牛宇也是微微点头，最后一句话都没说，离开了会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展厅里拉起了遮光的窗帘，转眼就到了十一点。

一上午的时间，三个楼层的展厅已经全部浏览完毕，只差最后的四楼。

四楼是下午的行程，被众星拱月的姜令月转身走向展厅的出口，有人正在小声对她说些什么。

隔着老远，吕息听不清，但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上午安然度过了，别说恐怖分子，窗外连个鸟都没有飞过。星辰会馆内格外安全，只不过更外面是什么样就不一定了。

中午会在星辰会馆内举办午宴，各界人士都会出席，根据轮岗制，他们的工作也会轻松一些。

“希望下午也能像上午这样安全。”吕息在心里说。

他扫视着渐渐离去的人群，佩戴的隐形眼镜中植入了灵能检测仪，并没有异常的灵能反应，上午这班岗算是过去了。

人群渐渐离开，整个星辰会馆再次被封锁，只有少数人把持着重要通道。

在中午暖色的光晕中，展厅里锁灵安眠装置这件藏品的展柜，忽然跳动了一缕澹黄色的光，存在时间不足一秒，没被任何人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