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谶》 第一章 这两日我睡得不大安稳。 倒不是环境不适应,说真的,自从醒过来,我发觉自己适应环境的能力极好,就算是给我个破草屋、几堆干草我也能睡得踏实,可这两日来,睡在这罗衾软枕的雕花床上,竟至翻来覆去,辗转不已。奇的是,前几日我还能夜夜梦周公,宵宵枕安眠,如今却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仿佛大梦忽醒,我睁开眼,是否真的做过梦,我已经不记得。今夜恐又是难眠,不过还好,明天白天可以补上一觉。 屋外传来极轻的一声,还未待我分辨出来,窗子被人打开,一个人影从窗外跳进来。 我登时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城主府把守如此严密,竟然还有贼人闯入,倒霉的是,这人闯入了我的房间。听来人的动静,定是个高手,可怜我一不会武功,二没有防身技能,只能向人求救。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坐起来向外大喊:“来人……”我知道我这样有失少夫人的身份,但黑灯瞎火的,万一真的是个心怀不轨的贼人,我又丧命在他手里,我才刚醒过来几天,就这样一命呜呼了,岂不太冤了。 哪知我一句话还没喊全,就被人捂住了嘴。 “是我。” 听到这两个字,我悬着的心才敢放下来,可刚下来,它又悬了起来。这会儿我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了,却又有身体之虑了。我可没忘,我身后这人,几日前身入黄粱幻梦,我去唤醒他时,他正与幻梦中的我耳鬓厮磨,堪堪就要上演一场香艳的活春宫,如今他深夜来此,不能不令我心惊肉跳。我知道越是当此关头,越是要临危不乱。打我是打不过他,又岂用得着动手,他要是想动手就没我反抗的余地,但这几日下来,似乎他也没那心思,或许他今夜来是为了别的?我一颗心几上几下,总算平静了下来。 我正思虑再三,他却突然松手站了起来,这一站把我挡了个严实。 少顷,有人破门而入,“少夫人……”想来是尽忠职守的丫鬟小厮,却被他一声呵斥吓得噤了声,“放肆,少夫人的房间岂是尔等可以随意乱闯的。” 这话说得有毛病,若我以后真的有难,他这样说,以后还有谁敢进屋救我?但当着丫鬟小厮的面,我也不好当众拆他的台。 我佯装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是我太大惊小怪了,没看清来人就大声呼喝,嗯……相公还是莫要怪罪他们了。” 这话说完我本以为他会接上句什么,好结了眼前这个局面,没料到他依旧站着不言不语。我扯了扯他的衣服,“相公……。” 他似是刚从思绪里抽出神来,顿了顿才道:“你们都下去吧。” 我连忙叫住两个人,“可儿、沐儿。” “少夫人。” “一人掌灯,一人去提壶水来。” “是。” 一干人皆退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了三个人,可儿点亮了离床榻最近的那盏灯,我借着灯光看向那个背影,“大半夜不睡觉,你来做什么?” 他转过身来,我不用看也知道他一双眼睛正盯着我。 他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第二章 看看我?他这几日看得也够多的了。 眼前这人,是黎城的少城主司徒明啸,我的新婚夫婿,我与他自小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我父母离世后,他便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之人,两月前我与他成婚后,更是情深意笃。不过这些不是我醒来以后自己记起的,而是他的表妹慕容灵惜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告诉我的,我醒来以后对以前的事情都没有了印象,人也不认得,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自然我变成这样的原因也是不清楚的。 表妹灵惜说,半月前,我与司徒明啸吵架后离家出走,他去寻我却遭人算计,我失了记忆,他入了幻梦。 我自醒来后,便在这院子里住着,想是半月前与他闹别扭时自己搬来的,这几日因他身子还未好透,便无人过问这事,今夜他自己过来了,我自也不好赶他走。虽说与他是夫妻,但是过往一切我均不记得了,也实在没感念出我对他的夫妻之情,如此情况下我很难与他同床共寝,我须让他自己走,“你既已看过了,现下夜已深了,我也困了,想睡了。”说罢我还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就睡吧,我不会妨碍你的。” 这话说得好笑,他一个大活人在这,也不算妨碍吗?但总不能让他在这儿站上一夜吧。 “可儿,你去拿床被褥来。” 可儿走近了些,抬头问我:“少夫人,褥子也要拿吗?” “自然要拿的,我这屋里的床可比不上少城主屋里的床大且宽敞,恐怕是容不下他。”我不是在说笑,司徒明啸的身量极高,若是正常站立,我也不过是到他肩头而已。现下我觉得此前我选择这间屋子,果然不是没道理的。 我看着他笑道:“今夜恐怕是要委屈你睡地上了。”他既不想走,就只能如此了。 可儿惊异道;“啊?可是少城主的身子才刚好,这夜间寒气还重,只怕是会着了风寒啊。”她似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少夫人您看您是不是今夜移步到少城主屋里去?” 这大半夜的,还不够折腾的,我才不去呢。再说了,一个大男人哪就有那么娇贵了。 “不必了,我就睡这地上了,你去取吧。” “是。” 果然还是本尊发话管用。 “我先睡了。”我躺下闭了眼,却还是能感觉他目光停留在我身上,遂又翻个身背对他。 他挪离了床边,却倒了杯水过来,“你要的水还没喝呢。” 我起身接过瓷杯喝了一口,道过谢后复又躺下。他还是站着不动,声音也很平静:“刚刚你好像睡得不安稳,可是有事困扰?或者,你想起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也希望我能想起点什么,可事与愿违啊。“这两天的确睡得不太好,可能是做了太多梦。” 他蹲下来,似乎想伸手却又缩了回去,“有什么想不起和想知道的可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柒儿……” 我打断他:“还是叫我陆柒吧,柒儿这名字我听着不大习惯。”柒儿这两个字从男人嘴里念出来总觉得太过甜腻浮软,我是真的听不习惯,也只有他的母亲这么喊我的时候我还觉得顺耳一些。 他听完这句眼里风云卷过,从悲转哀又慢慢平静。 这几日来,他经常会流露出类似的眼神,甚至还有更为复杂的,我虽然理解,但也不能真像他们所说与他亲亲密密,琴瑟和谐。 “我睡了。” 今晚我的确没有睡好,可没有睡好的,又岂止我一人。 第三章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沐儿候在床边 “什么时辰了?”怎么感觉已经挺晚的了。 “已近辰末了?” 已经这么晚了,“怎么没有叫我?”我赶紧起身下床。 沐儿低下头,“是少城主不让的。” “为什么?”他明知道我要晨起去向城主和夫人问安的。 “少城主说您这两日没有睡好,让您补补觉,城主和夫人那边他会替您说明的。” 他既如此说了,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早膳可备好了?” “备好了,正温着,婢子现在去给您端来。” 我点点头。 已是初春了,城主府后园春色渐显,前几日我命人在后园建了个秋千架,但是因为司徒明啸一直到昨日才算好利索,我前前后后搭在他那里的时间比待在自己房间的时间还多,所以直到现在我都没好好自己玩过。现下他已好了,人也刚好不在,我自也懒得去找他来打扰我。 这一路上同往常一样,见到我的丫鬟小厮都避得我远远地,我从原来的奇怪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也不是没考虑过他们这么避着我的原因,可是抓过来问过两回也没问出个什么结果,只好作罢。 我坐上秋千的时候,可儿要在后面推我被我回拒了,荡个秋千而已,我很会的。 初春的风还有些冷,可是吹在脸上却是格外能让人清醒,我总觉得自醒来以后一直是闷闷的,今日吹吹这冷风就舒服了很多。 不知不觉的,已将秋千荡的很高,看见隔院的红梅开得尚好,想着一会儿定要去瞧瞧,莫要错过了它最后的花期。 可儿和沐儿在旁边惊呼让我荡低点,怕有危险,我无奈,只好收了心,哪知还未等我放缓速度,她们口中的“危险”二字就应在了我身上。 秋千绳断的那一刻,我只觉身体倾斜了一下,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惊跳一下,就被人抱了个满怀。恰便是我那个身体刚好的相公。我方把心安下来,另一端未断的粗绳带着秋千座朝我们冲过来,我本以为他会带我闪开,没想到他一掌把整个秋千架打散在地,发出好大的声响。 “你有没有伤到?有没有哪里疼,有没有不舒服?”他前后左右把我查看了一番,一直不撒手。 “我没事。”可是我的秋千有事啊。刚刚那一下,可比被秋千抛出去要恐怖得多了。 “幸好幸好。” 他身后紧跟上一个人,我只瞧清了一片红色的衣角,就赶紧拍拍他示意他松手。 那红色衣角的主人与我所料一样,正是慕容灵惜。她似乎从来只爱红色的衣服,总是带一身的清冷绝艳,她这人也如她的衣服一样。 “阿啸。”她从来叫他阿啸,却只叫我陆柒。 “没事。”他回了她一句,就要转身朝可儿和沐儿发火,我赶紧抢在他前面发话:“可儿,沐儿,你们去找人将这儿收拾一下,然后再建个更牢固的秋千架。” 她们两人本来跪在地上,听完立马站起来连声应“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放松了心神,却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声:“你们怎么也不等等我,就欺负我轻功不好是不是。” 我一时无奈,怎么是莫千兰? 第四章 莫千兰是千医圣手莫千一的女儿,因为我和司徒明啸诊病她父女二人被请到了城主府,当初就是莫千一以引魂香引我入了司徒明啸的幻梦,我才得以将他唤醒。 她见我的第一句话就不甚友好:“原来她就是黎城的少夫人啊,也没我想象中那般……” “兰儿。”她的话被他父亲打断了,不过我自也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我唤醒司徒明啸后,她随她父亲料理司徒明啸的身子,我便与她经常见面,这一来二去,就混的稍熟了些。因他父亲受人尊敬,她又被娇宠惯了,少不得有些刁蛮任性。也不知她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时不时便要同我拌上几句嘴。初时我见她年纪小便也没多搭理,可是次数多了就难免要回敬几句,偏她又说不过我,几次气的发话若不是看我不会武功便定要与我一较高下叫我心服口服,让我颇为无奈。 眼下见她来了,想着能躲就躲,倒不是怕她,只是她年纪比我小,总是这样倒像是我在欺负她。 我移步往里走,却还是被她瞧见了,可见躲是躲不过去的,这姑娘的眼神总是那么好。 “咦,少夫人也在啊。我说少城主怎么突然往这园中来了,原来是瞧见了少夫人您啊。” 我回头冲她笑笑,这姑娘不管头一天多生气,第二天就忘得干净,仍旧还要来我这碰钉子。 “是啊。”少与她说话,应该会好些。 她走得更近些,还是那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刚刚我听见这边有好大的声音,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秋千架倒了,这个秋千架想来是少夫人命人建的了。” 我不置可否,想她下面还有话要说。果然,她接口道:“少夫人定是见我们平日里飞来飞去的,心生羡慕,所以才建了这秋千架想体验一番风中来云里去的感觉对不对。您早说就是,我虽然功力不济,但是带着您飞上那么一两圈还是没有问题的,也不至于秋千倒了伤了您不是。” 瞧她脸上这得意的神色,我忍不住想笑。 “你功力如何我不清楚。”我靠近司徒明啸,手搭上他胳膊,“但是比相公还差上一些吧,我若是想体验,又何须劳烦你啊。若真是想找你,我还真是怕。” 她脸上的表情变了,“你怕什么?怕我半途把你扔下去啊。” 我笑笑,“那倒不是。”我放缓了语速慢慢说:“这荡秋千我学了半柱香不到,便能自如荡到我想要的高度,你当初学轻功时定然不止下了几年的功夫,还比相公慢了这许多,这……我如何不怕啊。” “你……你揭人短有意思吗?” 我点点头。 “你……”她娇目微睁,口气横了起来:“有本事来打一架,别总用嘴说的。” 司徒明啸上前一步说道:“你明知道她不会武功,如何打得过你,非要动手的话,只能由我代劳了。” 她见此情形,气焰收敛了很多,小声嘀咕了句:“我哪打得过你啊。”然后对着我说道:“你别总躲在别人身后。” 我也没想躲啊,“怎么是别人呢,我躲在我相公身后。” 她瘪瘪嘴,朝慕容灵惜走过去,“慕容姐姐,你看他们欺负我。” 慕容灵惜并没有多看她,反倒是眼神经常往我们这边关顾着,说出的话很是公正:“是你先出言寻衅,他们是夫妻,自然彼此相护。” 莫千兰拔高了声调,“我哪有。连你也护着她?就因为她是少夫人吗?” “我可不会护着她。” “骗人,你都不替我说话。”她“哼”了一声,甩手就往园外跑。 “我今天都不跟你们说话了。” 慕容灵惜朝司徒明啸递了个眼神然后也出了园子。 我无奈,这姑娘总这么沉不住气。 转身往隔壁园子走,司徒明啸跟上来,但距离不是很近,像是刻意保持的。 “要去哪?我同你一道吧。” 我点点头,没抬头去看他,每次要抬头去看都觉得脖子累,时间长了就懒得抬头了。 “去看隔壁园子里的梅花,你想的话就一起吧。” “倚梅园的梅花快过了花期,是要抓紧时间去看了。” “陆柒……”他叫了我一声,我回过头,发现他落在我身后几步站着,面上是一片真挚,“你可以永远躲到我身后来,我会护着你。” 我看着他,一时无语。大抵夫妻就是这样的吗? 我冲他点点头,却还是觉得不能太过依赖他。 他得了这个答案,似是很开心,快步走到我身边,说:“明日我就要回府衙,以后怕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护着你了。” “少城主应以城中百姓为重,这是应当的。”我甚是欣慰。 “明日开始,我会让晴柔跟在你身边。” 晴柔是他的贴身婢女,跟着他的时间只怕是比我认识他的时间还长。 “不必了,我哪用得着这么多婢女,可儿和沐儿我觉着已足够了。” “晴柔打小跟着我,她的身手我放心些,明天她就会到梨落院。” 既如此,我就只好应了。 他又继续说道:“你放宽心,一切随你的心意就好。”他笑笑,“只希望你会为我备着床被褥。” 我从善如流道:“那是自然。” 转眼已到倚梅园,似血的红梅映入眼帘。 第五章 晴柔从来不是个会多话的,任我只管吩咐,她不多问也不好奇,很是令人心安。司徒明啸说她身手好,我一直也没见识过,我想应也是没什么机会见识的,就算是莫千兰,她也不会真的贸然跟我动手。 说起莫千兰,因一月后慕容山庄少庄主娶亲,城主要留她父女二人在此到时大家一道过去道贺,莫千一放不下他的圣医馆,回去照看,故莫千兰一人留了下来,她虽不至于日日来与我斗嘴,但少不得两天也要见上一回,我与她最多也就三天没见过而已。 今日我只待在我的梨落院,门都还没出,她就已登堂入室了。 “少夫人,少夫人……陆柒……” 这丫头见我越发恣意了,但谁又会跟她计较呢。 我示意可儿去把她领进来,免的她一直在外面叫嚷。 “你怎么还在吃早膳,这太阳都老高了。” “自然是起的晚啊。”最近睡得也不是很好,有时候半夜里会醒过来,浑浑噩噩的。 “原来你这么懒啊。”她一屁股坐下来,沐儿给她倒了杯茶,她推过去,“我不喝。爹说最多辰时一定要起了。” 我喝了口莲子羹,问她:“那你爹有没有说夜里睡不好睡不够早上早起精神不济可以多睡会儿呢?” “没有啊。我从来不会这样的。”她想起来什么,继续说道:“心神安则通体畅,人自然就夜夜安枕了。我看你啊一定是想的太多了。” 她揶揄我:“没想到你这么心思深重啊。” 我并不觉得是我想的太多,一直以来我都是该吃吃该睡睡,没太费过心神。 “怎么不说话?” 我回她一句:“我心思深重啊。” 她瘪了瘪嘴,转脸小声嘀咕着。 我看着她好笑道:“你何必要嘀咕呢,大声说出来多好。” 她果然大声说了出来:“我说,要不是灵惜姐姐不在,我才不会来找你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去找你的灵惜姐姐啊。”我瞧着她,越来越觉得她有那么几分可爱。 她瞪了瞪眼,“我要是能找得到她还能来找你。你快点吃好不好,我还想出去玩呢。” 我又使筷子夹了口菜,慢慢嚼着,她这个态度,我不太想如她的愿。 她在我对面坐着,两只手托着腮,摇头晃脑,左观右看,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发现了什么,站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咦,黑色的蝴蝶。我还没见过如此全身纯黑的蝴蝶呢。” 小姑娘就是爱大惊小怪的。 我拿帕子擦拭了下嘴角,又拿过旁边的杯子打算漱个口,晴柔这个时候走进来,还未向我问个好,突然拿起刚刚莫千兰未喝一口的茶杯朝我斜后方掷了出去。 瓷杯撞击木架的声音和莫千兰的惊呼声一同传来。 “喂,你做什么呢,溅了我一身的水。”我回过头,见莫千兰怒气冲冲的朝晴柔冲过来,“你怎么回事。” 我唤了晴柔一句,“到底怎么回事,给莫姑娘个说法吧。” 晴柔依旧恭敬有加,从容有态,“是,少夫人。婢子这样做,确是事出有因。那只黑蝶不是普通的蝴蝶。” 闻言我也朝后看去,蝴蝶已被拦腰打成两段,断口处流出黑色的浓血,仔细闻会有焦炭烘烤过腐肉的味道,奇的是,它仍旧在扑腾着翅膀,竟还能飞上一段。 “是蛊蝶。”莫千兰大惊之下拿起烛火朝它扔了过去,烛火炙烤下,它化成一摊血水,却发出难以入鼻的刺激气味,我们赶紧出了院子。 “婢子会马上将此事禀报城主和夫人,还请少夫人和莫姑娘勿要再进入梨落院。” 待出得院子,我和莫千兰往影照亭走去,她边走边不停和我说话。 “你知道吗,刚刚那个蛊蝶很危险很恐怖的,要是一个不小心被它沾上了,会中了它的蛊毒,死得很难看的。” 我笑笑,“你刚刚还要去碰它不是吗。” 她抖了抖,“咦~我现在想想都觉得皮肉发麻。以后我都不敢来找你了。” 踏进亭子里,我挑了个石凳坐下,“那好啊,我以后就落得个自在清闲。” 她凑近了我,轻声问我:“难道你就不怕?” 怕什么?那蛊蝶并没有伤害到我,况且我知道它怕火,一把火就能解决的事情罢了。“不怕啊。” 她似是不信,问我:“当真不怕?” 我点点头。 城主夫人景汐来时,我和莫千兰已在影照亭待了半盏茶的功夫。 “柒儿,可有受伤?” 汐夫人是个很有大家闺范的女子,平日里总是从容大气的,对我却是温柔得很。 “母亲,没事,无人受伤。” “那便好。” 莫千兰对汐夫人倒恭敬,礼行的端,话说的正。 “夫人。” 汐夫人露出她那标准的温柔笑意,“这次多亏了莫姑娘。” 莫千兰也跟着笑,“哪有,我没做什么的。不过,夫人。”她话锋一转:“爹说有心之人炼制蛊蝶,需杀害成千上万只生蝶才能炼化成这一只死蝶,死蝶死而复生,且靠生蝶为食。蛊蝶炼化成后,便可为主人所用,可寻迹觅踪,更有甚者可以控人心智、杀人毁尸。但是这种蛊蝶实在是极少能炼化成功,所以真正被它伤害过的人也极少,我也只是听我爹说起过,现下它怎么会出现在这城主府?” 我倒是没想到她还有如此正正经经的时候,很是讨人喜欢。 汐夫人面上仍是不动,“具体情况我也不得而知,不过我已命人将全府禁严,多方探查,想不久就可以有结果了。” “这样啊。” 汐夫人转向我,颇为忧心道:“这梨落院你还是莫要再住了,搬到明儿的院里吧。” 我笑着回她:“母亲说的是,我今日就过去。” 我其实挺喜欢我那院子,很清静。 晚间的时候蛊蝶之事已经有了结果,说是有人混进城主府留了这只蛊蝶,那蝶误打误撞飞进了梨落院。被抓的人据说是与黎城旧有仇怨,前来报复。 自此城主府的防卫比之以前更加严密,散个步都能看见不停巡查的家丁护卫。 前段时间一个人睡惯了,这身边突然要躺一个人还真让我略有不安。估计司徒明啸了解我的心境,在我心里过了一遍“你是睡外边还是睡里边,我好像比较喜欢睡外边”还没说出口之际,他就已命晴柔去抱了床被褥,说道:“我还是睡地上就好。” “哦。”我的确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回神了。“挺好挺好,吸收日月精华。”我知道他是在迁就我。 是以,我就一个人霸占了这张大床。 第六章 “柒儿,柒儿……” 我好像是做梦了。 梦里有人一直在喊我,但是声音模糊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皆分不清楚。 “柒儿,柒儿……” 还是有人在喊我。 是谁? “柒儿……” 一股力量将我拉起来,我感觉我的脑袋很重,全身都很重。 “柒儿……” 是司徒明啸。 猛地睁开眼,我好好的躺在床上,他在一旁焦急地唤我。 “柒儿,你醒了。” “是你在叫我吗?”刚刚是他吗?我分不清。 “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唤你都唤不醒。” 真的好累。“我也不知道。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可是我分不清楚那是不是你。” 他顿了下才说:“是我。我听你不停地在发着呓语,像是做了噩梦,怕你入了梦魇,才喊你起来。” “怎么会这样。” 他扶我坐起来,说道:“大概是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全,不过你放心,莫前辈已经回去想办法了。” “嗯。”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眼下的情况,我放宽心才能让自己睡得更好些。 次日用过午膳,莫千兰来找我向我告辞,说是要回圣医馆询问蛊蝶的事,她的好奇心这样重,我自也不好拦她。 中午小憩了会儿,补了点精神,就让可儿拿了两本书过来看,但觉得不甚乏味,遂决定还是自己去挑上几本来才好。 城主府的藏书阁甚是浩瀚,有三层之众,其中藏书更是繁多,一眼望去确实令人瞠目,我本也不知自己想看什么,遂决定在里面好好转转。 晴柔来唤我时,我正翻着本关于奇花异草的书,她说话的声音着实吓了我一跳:“少夫人,少城主请您去英萋园。” 我舒口气,调了下心才问她:“他今日没有去府衙吗?”午膳的时候便没有见他,我以为他和往日一样,是有事去了府衙。 晴柔回:“没有。少城主现下正在英萋园等着少夫人,您还是赶紧去才是。” 我点点头,放下书随她出去。 后园今日似在动土,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我一时起了好奇心,便开口问了晴柔,“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哦,园内本有个荷花池,但是一直以来开得也不太好,所以夫人便命人填了那荷花池,打算栽种些其它花草。” 那荷花池我也是见过的,水还算清透,也养了些鱼,花期还未到,是以我也没见过它究竟开得如何,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若是还能挽救过来想来夏日便有了个好去处。 与晴柔来到英萋园时,正值黄昏,夕阳西下,落霞满天,自有一番落日美景,司徒明啸正是从这一幕落日中走到我眼前的。 他直直朝我走来,眼睛片刻不眨,他似乎总是喜欢这样看我,一瞬不瞬的。我记得他刚醒来的那几天尤为明显,仿佛是怕我下一刻就消失了一般,以至于我总觉得生为他的眼睛实在是个辛苦活。好在经过这些时日的磨练,我已能在他的目光下自如行动不受影响。 他将我领到园中深处,指着几株嫩黄的灌木对我道:“你看,这几日结香开得很好,你不是不记得我们的事情了吗?连我们成亲的事也不记得了,我知道这是一个女人一生中顶重要的事,未免会留下遗憾,今日我们便在这结香花的见证下为你补上这个遗憾,你看如何?” 我虽然不记得这些事情了,但是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不用了。” “真的不用吗?或者我过段时间再为你补办一场婚礼。” “真的不用啊,说不定日后我就会想起来的。”婚礼这事,想起来就觉得麻烦。“你今天让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这事啊。” “也不是。”他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匕,递到我眼前,“这是墨辰,与我的玄辰剑是同一块陨铁淬炼出来的。我们成亲之前我将它送给了你,但是你走以后不慎将它遗失,如今我又把它寻回来了。” 我不会武功,他却拿这兵器当做定情信物送与我?可是我看他的神情,没有半分玩笑样。 也好吧,毕竟是与他的贴身佩剑同出一脉,想来也是挺厉害的,用作防身不错,遂伸手接过。 他这时忽露出一个笑意,最后一抹夕阳余晖在他身后落下,夜色开始显现。 第七章 慕容山庄少庄主慕容湦与无音谷谷主之女云鸳宁成婚的消息遍布江湖,是以来山庄观礼祝贺的江湖人士络绎不绝,大婚的宴席足要摆上三天之久。 因司徒与慕容两家是近亲,黎城与慕容山庄又离得甚远,故此次慕容山庄的喜事我们提前便赶来,宴席结束后还会在此住上几天。 我们到的时候是婚礼的前一天,慕容山庄喜气四溢,庄中上下披红挂彩,好不热闹,一庄之人都在井然有序的忙碌着。见过慕容家的当家主人与夫人后,两家夫妻叙旧不止,我和司徒明啸则随慕容湦进院休憩。 慕容山庄和黎城大有不同,亭台楼阁少了,水榭林石却多很多,这一路行来,山石草木,鸟语花香,很是令人舒心。 慕容湦和司徒明啸在前面说着话,我就在后面静静听着。 “阿啸你许久都不来慕容山庄了,记得上次在此处见你已是一年前的事了。”这慕容湦的性子似是与他的妹妹慕容灵惜有所不同,较之要沉稳些。 司徒明啸回道:“是啊,这两年事情多了,的确是没以前见面那般方便了。这次来了,定是要在此多住上几日才肯罢休的。” 慕容湦笑道:“那是自然,就算你想走,娘肯定也会不让,她和姨母见面的时间比我们还要不宽裕,这次来了,定是不舍得让你们那么早便走的。” 亲姊妹却要成年累月的见不了面,也难免这两人要趁此机会多聚聚,看来做大家夫人也挺不容易,只怕我以后受苦受难的地方多得是,有幸的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就在我的身侧,倒是能令人安心不少。 司徒明啸也笑了两声,“那只怕是我们要在这儿待上数月两位母亲才肯罢休的。” 这句玩笑话惹得我和慕容湦都笑了出来,许是没想到我会当着这两人的面笑出声来,慕容湦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大大方方对他点头一笑。 “怎么了?”司徒明啸看见我们这样,也回过头来询问。 我摇头,慕容湦则回过头去,不甚在意的说:“没什么。”停了半刻,他继续说道:“总以为你我灵惜三人之间,我是最早成亲的那个,却没想到让你抢了先。” “我也没料到。不过下次灵惜成亲的时候,娘和姨母就又可以见面了,她们肯定也盼着这一天。” 听他们这话的意思,我和司徒明啸的婚事倒不像是意料之中的了? “下次啊。”慕容湦突然怅然似的接了一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这话说完,司徒明啸却没接上一句。 前方就是庭院,我与司徒明啸进院,慕容湦则与我们告辞。 这一路来我也没将心思放在这山庄的事情上,眼下进了卧房,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在黎城的时候我还能与司徒明啸分床而睡,但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夫妻二人同住,再去问人要一床被褥,确实有点不像话。可既是夫妻,又何须如此。 我打定这个主意,心内稍安。 慕容山庄的夜晚是静谧的,令人安心的静。这里的夜空似乎也是分外澄澈清明,一颗颗星子缀在天上,忽而闪动一下,仿若触手可及。 “好美。”自从醒过来,我似乎从没见过如此浩瀚动人的夜空。 司徒明啸也抬头跟着我看,“是很美。我们上去看看。” “什么?”我一时不太明白。 他抱起我一个旋身便来到了房顶之上,着实吓了我一跳。 安抚了一下跳动的心脏,微咳了一下我才道:“下次再有所举动之前先告诉我一声,好让我准备一下。” “好,我下次会注意的。”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搭在瓦片上,我便随他一起在屋顶上坐下。 “这么多的星星,明天定然会是个好天气。”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认同他的说法。“毕竟明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是需要个较好的天气。” 他没有接上我的话,似乎陷入了回忆里,我见他如此,索性躺了下来。 有的时候我觉得,他似是有事埋在心里不肯跟我说。 他过了一会也躺下来,转过头来望着我,“其实黎城的夜星也很美,改天呢,我带你到摘星楼去,躺在摘星楼的屋顶上看星星,天空星辰尽收眼底,那才叫美不胜收。” “好啊,到时候去之前你一定要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摘星楼可有七丈之高。” 他笑说:“嗯,我会的。” 在上面躺了一会,竟然有点困意,我便想让他带我下去,一回头,撞见他满含柔情的目光,像要把人看进心里去。他撞见我的目光,慌了一下,然后才恢复平静。 “怎么了?” “我有点困了。” “哦好,那我们下去吧。” 我随他起来,他拿了衣服也不穿,一只手要来抱我之际,突然停了下来。“我要带你下去了,你可准备好了。” 现下是准备好了,我点点头,他这才伸过手揽起我纵身下了屋顶。 我们下来的时候,可儿已铺好了床榻,沐儿过来为我卸妆梳发,司徒明啸却在桌边坐着半天不动。 待我收拾好一切,他依旧笔挺的坐着,我掀起一角被子,忍不住问他:“你在做什么,怎么还不睡?” 他突然站起来,“我还不困,你先睡吧。” 看起来不像是不想睡觉的样子啊。“那我先睡了,对了,我睡外侧了。” “啊?那……那我也睡吧。” 他几步走过来,脱了衣服递给晴柔,然后正正经经躺在了床上,被子盖得严实。 我躺下之后侧了个身背对他,晴柔吹熄了灯,屋里顿时陷入了黑暗。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司徒明啸在努力拉开我与他的距离,而我一动,他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像是比我还要紧张。 我心下是既安心又觉得有趣,但我是真的困了,也没什么心思去逗他。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甚好,一夜无梦。 第八章 婚礼吉时是正当黄昏时,一对新人拜过天地后,夜色降临,喜宴才算是真正拉开了帷幕。 宴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祝贺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慕容湦手执酒杯于宴间穿行。 都说这慕容山庄的酒是世间最好,我却没什么品尝的念头,我这酒量的深浅我不清楚,却不想体会醉了之后的感觉,那滋味,想来也定是非常难受的。司徒明啸倒是不在乎,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看得我心直颤,照他这个喝法,一会儿还不得抬着回去啊。 我刚想劝他少喝一些,慕容湦就来到我们这边,倒了杯酒朝他举起,“来,阿啸,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他喝下杯中酒之后继续说道:“湦哥,你今日成亲弟弟我特别高兴,真的,我再敬你一杯。” 我无奈抚额,他怕不是已经醉了吧? 正当我叹气之际,刚刚热闹的宴席突然静了下来,不一会儿有细碎的交谈声自席间蔓延开来。 我抬起头四下顾看,发现席间大部分女眷都在往院门口看,我心下好奇,也随他们的目光看去。 远处步来一人,着一身紫衣华服,看身形似是男子。待他再走近,我以为自己看错了,竟是一副绝色女子的容貌,待他行到眼前,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就是个男子。我从未见过如此美得惊人的男人,冰雕雪砌一般,几分玲珑剔透,几分清高自持,就连那几分迷魅醉人,也像是特意为他加诸的。这男人,美的雌雄难辨,若是忽略了他的身形,我都怀疑在座的江湖人士有不少会败在他裙下。 对于我们向他投去的种种目光,他似乎并不在意。 慕容湦行到他面前,他却先一步开口:“少庄主,舒某来迟,错过了吉时,还请见谅。” “舒城主哪里话,吉时一说只对我与娘子,眼下这宴席也是刚开始,说来舒城主来的也是刚好。梦瑶离此千里之遥,舒城主能亲自前来,慕容湦幸甚至哉。” 我以往也是听说过,梦瑶城远在极北之地,常年积雪覆盖,我曾经起过兴致,要去那里观赏,但被晴柔劝阻,她道梦瑶离得太远,一路行途不便,那里的气候也非常人能够忍受,我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听她如此说,也就作罢。 慕容山庄庄主慕容皓行至二人面前,道:“贤侄远道而来,老夫与慕容山庄尤感幸焉,快,请上座。” 那人向慕容皓见个礼,“庄主何须如此说,慕容兄大喜,晚辈又岂有不来之理。然舒某迟来,还是过意不去,现自罚三杯,聊表心意。” 慕容皓也不再推辞,叫过丫鬟,端来酒壶与酒杯。 “请。” 三杯酒过,慕容湦右手为引道:“舒城主,请上座。” 这席间已为他留好了位置,他简单逡巡一圈,然后道:“舒某年纪尚轻,资历尚浅,与众前辈同席,怕是不太合适,我还是与同龄之人同坐。” 司徒瑾这时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那舒城主,说道:“贤侄如今乃是梦瑶的城主,与我们同坐岂有不合规矩之理,再说你我叔侄已许久不见,我正有许多话要与贤侄说。” 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遂转回身,谁知听他继续说道:“伯父大人要与小侄叙旧,小侄莫敢不从,只是我现下正有许多话要与司徒兄说,还请伯父成全。”他说完抱拳行个礼便朝我们这桌走来。“司徒兄,好久不见了。” 我只觉这酒宴的气氛有些不正常,众人皆不再言语,两眼只关注着这前面的一幕。 司徒明啸喝下一杯酒方才站起来,“舒城主,别来无恙。” 这二人相视许久,不言不语,空气中夹杂着诡异的气息。 突地一声瓷杯落地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二人的对峙。我心下庆幸,这两人再这样下去,怕是今日的喜宴就要不欢而散了。也不知是谁,这样有眼色,正打算夸上他一夸,却听莫千兰的声音自彼处传来:“爹,女儿不是故意的。” 看来是这想法来的太早了。 慕容皓此时站出来说话:“诸位,今日是小儿大喜之日,诸位尽兴而归方是老朽之幸,诸位请随意。” 他这话说完,众人才有所动作,喜宴渐渐恢复了刚刚的热闹,只是我觉得,大家投向这里的关注只多不少。 司徒明啸自那舒城主来了之后便严肃起来,酒也不再喝了。 那舒城主坐下后,还是如刚才一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也并不喝。 这两人之间似有瓜葛,只是我却从未听人提起过。 这一整桌上的人皆再无言语,仿佛其它地方的喜庆与这里无关,我颇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料是谁也不会先跳出这个圈子。 终于,那舒城主举起一杯酒开口了:“少城主三月前成亲,舒某并未前去,便以此酒向少城主赔个不是。” 司徒明啸也举起杯,“这酒我喝了,你的歉意我也领了。”他干掉杯中酒,没有停留说道:“在下不胜酒力,与娘子先行告退。”说完便拉着我的手欲离开。 离开也好,这地方再待下去也难受。 不料那人却不让我们如意,出面阻拦。 “舒某才刚到,少城主就要走,是看不起舒某吗?” 这边的动静还是惹得大家都停了下来,慕容庄主和司徒城主都赶了过来。 “明儿,今日是你表哥大喜之日,不可造次。” 我见他似有难耐之意,赶紧对面前二人道:“父亲,庄主,相公刚刚喝了不少的酒,现下有些醉了,我先陪他去稍事休息。” “少夫人。” 他叫我作甚? 我回过头,“舒城主。” 他渐渐朝我走近,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我,“少夫人与少城主当真是鹣鲽情深啊,舒某实是羡慕。只不过”他停下,露一个倾国笑意,“舒某听说,少夫人失忆了,正巧,舒某有些真相或许是少夫人想知道的。不如,你随我……” “舒野,你别太过分。”我眼见司徒明啸拳头紧握,似乎下一刻就要绷不住,遂握了他的手,努力使自己语气平静,“城主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不过你所说真相我却并不想知道。” 自我醒来,我身边之人所作所为我皆看得清楚,他们或许对我有所隐瞒,但是却绝无害我之心。眼前这人定是与司徒明啸有什么仇怨,如果我真信了他的话,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我对他点头示意,“告辞。” 待我再想与其他人告别时,司徒明啸却突然揽了我一跃而起,将那些惊叫呼唤皆抛在了身后。 第九章 司徒明啸带我离开宴席后,挑了个看得顺眼的屋顶落定,是以,我现在与他在屋顶上看星星。 我的确是在看星星的,可他却是在看我。 就算是看一件最喜欢的物什,看久了不说看厌也会乏味的吧,所以,长久的看着一个人,到后来难道不会连他的五官都觉得模糊不辨吗?我也曾经好奇我的脸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他这样久看不厌的,然我照镜子照了许久,也没找出来有什么真能令人过目不忘神魂颠倒的哪怕是一处地方。 他就这么看着,也似是有许多话想说,却一直不开口。 既然他不说,那就由我来打开话匣子吧。 “你确定你这样走了,慕容庄主和慕容山庄不会被人诟病吗?” “外面的那些人,他们不敢。”也不知是不是他喝了酒的缘故,说起话来竟然这样自高自大。 以慕容山庄与黎城在江湖上的地位,旁人的确不敢妄论,但是就算大家不明说也会暗地里讨论,实则还是败坏了两家的名声,他今日之举确实不太合适。我想着要不要劝诫他一番,可又想到他既是黎城的少城主,应知自己所为对两家的影响,遂有点纠结。 “明日我自会去向姨父和姨母请罪。”听他这样说,我倒是欣慰了一些。 不过转念想想,他最应该请罪的人是慕容湦吧,好好的一场婚宴,闹得这样不愉快。虽然两个人关系好的不一般,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婚宴被好兄弟破坏,想想就很窝心啊。话说,他从前也是这样吗?耐不住性子,随心所欲? “还有湦哥。“他又补上这一句。 这才是了,其他人暂且不说,亲戚这面是一定要好好赔个礼的。我向他点点头,转眼却见他一双眼睛与往日不同,今夜他的眼里有淡淡流转的光晕,恰似得了什么往日没得到的好。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没想到他今日不恼反喜的原因。这人还真是奇怪,明明前一刻还恼的差点动起手来,现在反而开心起来了。不知道是他心宽,还是他根本不将今日的事放在心上。 对于他的神情,我真的好奇想问上一问:“怎么你好像开心?” 像是在应我的话,我刚问完他就笑了:“是啊,我今日的确开心。” “却是为何?”这句是我直接顺着就问出来的,若是我知道他的答案,还不如不问。 他答:“为你。” 他说完这两个字我又把今日宴上的情形在脑中过了一遍,也的确是没想到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他高兴的事。不过这话我没有问出来,我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和那个舒野究竟有何恩怨?” 看今日的情形,想来定不是什么小事。 我问出这个,其实并没有指望他能回答我,也不过算是一个转移话题,果然,他避开了这个问题。 “以后再告诉你可以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是没有再看我。 “好啊。”总归他不想说,而我也没有探听别人秘密的癖好。 “我不同你说,你可会生气?”他这话问的小心翼翼,颇拿捏了点语气。 我转回头冲他一笑:“为何要生气?今日你不告诉我,自是有你的道理。待来日你想告诉我了,我再听不迟。”左右我觉得那舒野也不是什么善茬,对他的事情我的确没什么兴趣。 我自知我这句话说得中规中矩,没带什么过多的情愫,却不料引起了司徒明啸的一厢情意,他望着我,脱口而出一句话:“柒儿,我爱你。” 是因为他今日喝了酒吗?怎么说的话都与往日不同,熏人的很。我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忽的吹来一阵冷风,吹回了我的理智。我转过头,不再看他。 今日他喝的酒确实是太多了。 第十章 我又听见有人在叫我,一声声的。那声音还跟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这其实并不是个多么好的词。 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司徒明啸在我身边,他终究是没有喝醉。 翌日,我与司徒明啸一同去见几位长辈,他确实是好好的赔了一番礼,长辈们也不知是早已习惯还是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只是斥责他一番,重的还真是没有。而他的那位好兄弟,更是宽容大度。 借此机会,我倒是见了见那位山庄的新少夫人,标准的美人一个,身材纤瘦的恰到好处,她身上少了几分江湖女子的英气,更多的是柔柔切切,挺讨人喜欢。我倒是能同她说上几句话。 她本是无音谷谷主之女,然她此次成婚,她父亲却并未出席。 说起她的那位父亲,不免让人感叹一番。 无音谷谷主云向晚,已近十年未出过谷。他不出谷,为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的亡妻宁氏。宁氏善音律,写曲谱作不在话下,又抚的一手好琴,与云向晚夫妻情深。宁氏一去,便再无人敢在谷中弹琴奏曲,昔日妙音,今朝无音。而自十年前宁氏西去后,这位谷主便丢下唯一剩的这个女儿再也不管了,满心悲痛再难平,只守着亡妻的灵位不再离开。 云鸳宁当时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姑娘,没了母亲,父亲又对她置之不理,她的苦楚少有人能够理解。有幸的是,云向晚早年收了位义子,名唤云何,这云何一力担起无音谷大小所有事物,自然也包括照顾他义父这唯一的女儿。 十年一夕一朝,弹指一挥,竟就这么过了。 我初听此事时,也是一时默然,不知该如何评价。如今见到云鸳宁,却也觉得她这十年的日子过得也并非那般难以忍受,这当然是多亏了她那位义兄云何公子。 云何公子的名头在江湖上算不得多么响亮,但是凡好乐者,对他皆颇为欣赏。也不知是否他当年得到了他义母宁氏的真传,一手琴音无人再出其右。可惜的是,无音谷内再无音。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四个字,清风霁月。 彼时他并未弹琴,一袭青衣,身形消瘦,默默立于阶下,待见到云鸳宁,他就如近日的暖风,吹开了一身的融融暖意。 与他不过点头之交,我便与司徒明啸回了目前所住的庭院。 也不知是不是在为昨夜那番兀自告白的话羞臊,路上他并没有与我讲什么话,也只是进了院后,他才叫住了我。 “近日,我有事要办,可能需费些时日。” 我顺嘴问了句:“什么时候去?” 他答的也是随意:“今天下午。” 这倒是不在我意料之内,也不知是什么事竟这么紧要,慕容山庄的喜宴还未完全结束他就要离去,刚刚也并未听父亲提起。 “可是黎城出了什么事?” 他摇摇头,“不是的,只是外面的一些事情。” 我当下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是与那个舒野有关?” “算是有关吧。”他总是不想多说,但他们俩的事,总有一日我是要知道的。 第十一章 晚间的喜宴司徒明啸自然不在,另外,舒野也不在。 我本以为他们二人不在,不会再出什么岔子,没料到宴间有人吃醉了酒。醉酒本不是什么紧要的事,自有慕容山庄的人去处理,偏这人醉酒之后提起了我与司徒明啸的大婚。 “三个月前,少城主与少夫人大婚之喜,在下没有赶上,遗憾的很。”他这话自有司徒城主去回他,我本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他后面又加了一句:“这本来说好也要三天的婚宴,怎么胡某一去,就没了?” 他后面想再说什么,已被人以醉酒为由请了下去。 可是他说的话,我却不能当做没听见。 汐夫人特意过来宽慰我,说这位胡大侠,确实是去参加了婚宴,但是也确实是去晚了,让我不要将他这醉酒之人的话放在心上。 我表面上回是,可是心里有些犹疑。本来我的确是没大在意他的话,可是汐夫人这一解释,反倒是让我有些怀疑了。 三日的喜宴一过,慕容山庄便不如之前那般忙碌。我如之前一样,仍是个闲人。 今日还未出院子,便被一阵琴音吸引,不用多想,必是那位云何公子了。 我起身寻着琴音往外走,所幸他的居所离得我也不太远,没几步就到了。 我抬脚就要进院,晴柔出声阻拦了我:“少夫人,您进去怕是不太合适。” 我有些无奈,只得在院外站定。 人都说乐音即心音,我在外面听了半晌,也觉心意畅快,似乎醒来这许久,没有像今日这样好好享受过阳光雨露了。我自认不是个好乐懂乐之人,但也不禁沉浸在他营造出的这一番天地间。 我虽未看见云何公子,但是我想他此刻,定然是处于一种异常舒适的状态,什么都不考虑,只随着心意抚动面前的琴弦就好了。 一曲既罢,他起身抱琴往屋内走时似是发现我与晴柔的存在,既如此,我就领晴柔大大方方的进院。 “少夫人。” 他向我简单见了个礼,我也向他问好。 “云何公子。” “少夫人也是爱好音律之人?” 我自哂一笑,“不是。只不过晨起听到琴音被吸引过来的。” 我说完这句,忍不住想问问他:“公子刚刚弹琴时,在想什么?” 他微微一笑,抚着琴木,“也没有什么,想的不过是这山间草木,溪流平川。” “怪不得,我听公子的琴音,觉得分外舒畅通透,似乎所有凡尘琐事一并不在意了。” 他低了头,“意境随心,在下只是弹曲,真正在乎的还是听者的心意。”他果然是个谦逊温厚的人,与他交谈也是令人舒心的。 “这话倒是有理,伤心之人听曲会勾起伤心之事,心情愉悦之人听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点点头,唇畔依旧携了丝笑意。“少夫人说的是。” “若少夫人有意,在下再与少夫人抚上一曲。” 我也觉得合我心意,遂点点头。 他复坐下,两手搭于琴弦上,一按一抹,指尖就有乐音流淌而出。 不知怎的,听着这琴音,我脑中响起一段旋律,忍不住跟着哼了出来。很快的,他也跟上我的调子。这是种颇为奇异的感觉,我自认自己没这般本事,可是哼出来的调子也不是假的。 突地一顿,我脑中的旋律断了。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他问了一句:“少夫人这曲子是从何得来的,云某竟从未听过。” 我也正纳闷,似是我本就知晓的。 他的疑问也正是我好奇的地方,我对他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可是晴柔却好像是知道的,“少夫人自遗失记忆后,便时常会有些不同常人的想法和奇怪的念头,千医前辈说皆是前病未愈的原因。” “竟是这样。”他敛起刚起的一片兴致,颇有歉意道:“是云某唐突了。” 我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若这病症能有这般神奇的变化,我觉得也并不是什么坏事。“无妨无妨,也不过就是睡得不大好罢了。可是今日听到公子的琴音,觉得心神俱安,很是舒服。” 他也算笑了,继续春风和煦起来,“既如此,云某自当为少夫人续完刚刚那曲,也望少夫人夜间可以安枕。” 我自是乐意。 第十二章 接下来好几日,我与云何公子皆赏曲交心,有时我也会莫名其妙忆起一两段调子来,只是皆是断曲,没有一个是完全的,而他每次都能接上。 今日方与他在园中分别,可儿就禀说千医前辈在等我,似有事要说。 自黎城别了之后,我一直没见过莫千兰,我以为先来找我的是她呢,没想到是她父亲。 进屋之后,莫千一与我见过礼,便说了他的真正来意。 “此前少夫人余病未消,少城主一直忧心此事,命老朽寻找良方,今日总算是有所成就。” 这几日睡眠还算好,我倒是没把这事看的很重,但他既然如此费心,我自然是要感激的。 “莫前辈费心了。” “不敢,少城主吩咐的事情,老朽自当全力以赴。”他一笑,脸上的褶子便堆了起来,打眼一看,还是有那么几分慈祥。他老来得女,怪不得对莫千兰那般娇宠了。 “不知莫前辈是有什么法子可消除此后症?” 他收起了笑,脸上认真起来:“少夫人之前所受之损伤,皆因被毒烟熏染过久,一时之间也无法恢复。” 他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有个事困惑着我,今天他提起了,我就忍不住要问问:“前辈可知,我日前常被梦境所扰,梦中似听到有人在叫我,可是我却听不真切。” “此事少城主已对老朽讲过,依老朽推断,”他顿了一顿,捋了捋长须才道:“虽则余毒已清,但少夫人的身体神志还是受到了损伤,而梦中所听不过是伤未愈带来的幻音罢了。” 他的意思是,是假的? “老朽刚刚同少夫人讲,已找到了破解之法。” “是什么?” “一碗安神茶。” 一碗茶就能让我恢复如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这安神茶只需少夫人每晚睡前一饮,身体便可慢慢好转。” “前辈的意思是,我需要每天喝?” “每天喝。”他点点头,继续说道:“少夫人这余毒,急不得。这是老朽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若是换了其他人,也就是如此了。” 他这话我信。 “那要喝多久呢?” 他似是思虑了一下,然后才回我:“这就要看少夫人恢复的如何了,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一年的时间。” 既是这样,以后就不用受睡眠的困扰了。蛮好。 我真心向他道谢:“多谢前辈。” “少夫人客气了,一切皆是少城主的意思。”他低头以示谦恭,然后从袖中摸出一张纸:“少夫人只需命人照此熬制安神茶,其他的不必费心。” 我接过,展开打眼扫了一下,上面写的药材名我不大认识,便顺手把它交给了晴柔。 他似乎也不欲多留,交代完便要走,“少夫人,老朽还有事,便告辞了。” 他要走,我也不好多留,便让沐儿去送他,“前辈慢走。” 送走了莫千一,已快到午膳的时辰了。 晴柔拿了方子便去膳房安排,我坐在绣凳上,可儿倒了杯茶给我,我抿了一口问她:“少城主离开已有十日了吧。” 可儿歪着头想了一下,还是沐儿反应的快,“少夫人说得对着呢,今天正是第十日。” 我点点头,微微的笑了一声。刚刚莫千一屡次提起司徒明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 不过的确已经有十日没见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