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横北故人归》 (一)起源上 冥界有个女鬼叫阿柳,生的艳若桃李,喜欢到处瞎晃。 这冥界,除去冥王,谁也不知她的来历,谁也不敢惹她。 这日她又在奈何桥边瞎晃,还去瞧了瞧她亲自种下的彼岸花,见那彼岸花还是未开,心里有些不高兴。 这彼岸花的种子是孟婆给她的,她瞒着殷羽悄悄种在此处。 孟婆说这花开时会绚烂夺目,还能唤起一些死者生前的记忆,想到生前的记忆,她也想知道自己生前的记忆~ 可这花,何时开啊? 她神态无奈,又瞧一眼已经繁茂碧叶的彼岸花,瞧着那碧叶,算了,再去找孟婆打探一番消息。 可那孟婆正忙着熬汤,别说什么告诉她消息了,就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她今日穿了一件黑色轻烟纱裙,若是走远了,只能望见一个黑色身影,她穿着的黑色纱裙很有意思,第一眼瞄着普通,可若是再多瞄上几眼,便会发现其中的奥妙。 轻烟纱裙上有着用黑线绣成的栩栩如生的水仙,水仙散花黑裙,用金丝线勾出了几片花叶,长长的裙摆如云般飘荡在四周。 她望了一眼不理她的孟婆,又走到了奈何桥头,在桥头瞧了瞧,她对这奈何桥一直都很好奇,奈何桥桥上有赶着去投胎的鬼魂。 阿柳知道,那些赶着去投胎的鬼魂都要喝上一碗孟婆熬的汤,听说喝下孟婆汤就能忘记一切前尘往事,了断前因后果。 她探不清桥的那头,也不敢过去,奈何桥下这冥河,河水又深又急,殷羽警告过她,若不是她也想要投胎,就一定不能过去。 这冥界的规矩不少,她再受殷羽的宠爱,有些规矩她也会守。 阿柳又打量了奈何桥一眼,叹了口气。 接着黑色身影转身,走了。 她越走得越来越远,最后又走到了一处寝宫,在寝宫里,瞥见了桌子上有摆放的果子,很勾人食欲,她刚坐下吃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吃了本王果子,岂是你白吃的?” 接着一个穿着玄衣锦袍,黑发如墨,五官妖治的男子出现在她身后。 来者是殷羽,冥界的冥王。 阿柳咽下口中最后一口果子,脸上扬起笑容来,色眯眯的回头打量殷羽,这话他也不知说了多少回了,也不见他厌烦。当然她也不厌烦,阿柳笑着道:“我不白吃的!我把我自己赔给你可好?” 殷羽看着她,眼前的女子十分娇艳,腮边两缕发丝垂在耳边,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黑色长裙,腰肢不盈一握。 殷羽摇摇头,拿她没办法。 这些年她每回说的赔偿都是这般,也不知是不是她整日里在冥界瞎晃,性子养的越发随意大胆了些。 不过,他不讨厌,他还喜欢。 “正好,本王今日也有些饿了~”他一笑。 阿柳挑挑眉,给了他一记白眼,她自是明白他说的“饿了”是什么意思。 接着她看见那男子越走越近,等离的她更近了,又伸出一只手来,捏了捏,她的脸蛋。 “是你自己亲口说,要把你自己赔给本王~” 阿柳望着他这副模样,捂嘴一笑,又顺势动了动身子,然后,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扯了扯他的衣襟~ 他五官妖治,越离的近些,越发魅惑诱人。 他见她的动作,伸手抱起了她。 推开还剩下的果子,把她抱起放在绣桌上。 俯身,瞧着她道:“又扯我衣襟?” 阿柳脸一红,眼眸狡黠,“就是扯了,你还能拿我怎样?” “拿你怎样?” 一会你就知道,要拿你怎么样。 他手的动作没落下,开始去解开她的衣裙~ 她虽是红着脸,可又好像是习惯了一般,身子十分配合,不仅配合,她还亲自动手去解开他的衣袍。 她又把手撑在桌面上,仔细看着他道:“冥王大人拥有这般好相貌,好身材,我可~不亏~” 纱幔低垂,房帘刮起,细细碎碎娇喘的声音在冥王殿响起,那听了风声的鬼差,赶紧领着其他鬼差迅速退下。 冥界的鬼差都知道,冥王大人喜爱阿柳,宠爱阿柳,数年来也只独宠她一个,而每每宠幸她时,都不喜欢被打扰。 曾经有那鬼差无意间打扰到冥王大人的好事,无声无息的便消失了。 殿内芙蓉暖香,殿外空荡寂寥。 没一会,殿外又出现了另一个穿着黑裙的女子,她身姿修长,肤白秀丽,眉间却带了一丝怒意,她瞪了一眼空荡荡的冥王殿大门处,又气愤的挥了挥袖子,转身就走。 她也知道冥王大人每每宠幸阿柳时,定要赶走宫殿一众侍从鬼差。 冥王大人无妃无妾,数年来却一心一意宠爱那个来路不明的阿柳。 真是妒忌又羡慕。 冥王宫殿外四周还种了黑色藤蔓,那黑色藤蔓上会开出白色小花来,瞧着第一眼好像黑白肃静,可瞧多了几眼,会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这会开出白色花朵的黑色藤蔓冥界种的极多。 蔓珠听过传言,说冥界会种下这般多,全是因为阿柳喜欢。 她低下头,扫了一眼身旁的小白花,气愤的摘下了其中一朵,拿起,放在挺立的鼻下闻了闻,没有香味。 接着她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白花,捏碎。 正当她捏的起劲,突然一道红光从她身侧闪过。 蔓珠一惊,又有些警觉的回头朝着那红光去处望了过去。 只见那红光在冥王宫殿门口便停住了,接着便化成一个穿着红衣罗裙女子,那女子抬起头看着冥王宫,好像是察觉到了蔓珠的存在,朝蔓珠站着的地方望了一眼,随着她回头,蔓珠正好望清楚了那女子,然后蔓珠便愣住了。 只见前方玉人罗裙,秀骨清雅,身姿妖娆,一双媚眼格外勾魂,身上却带着一种贵气。 那美人儿只望了她一眼,接着回头,抬起步子便朝着宫殿的大门进去了。 天阶尘土,暗黑藤蔓,素白小花,哪里还有半点红衣女子的身影。 半响,蔓珠才反应过来,这冥界来了位美貌天女? 她又伸手揉了揉眼睛,手上还粘着刚刚捏碎的白色花瓣。 对了,刚刚那女子是从冥王殿大门进去? 好像是进去了~ 她又想起冥王和阿柳~ 不行,她得去看看。 冥界的鬼差都知道,若是冥王宫殿大门前,没了那看守的身影,便是表示着冥王大人在宠幸阿柳~ 冥王大人他是最不能忍受在宠幸阿柳时被打扰的~ 蔓珠想起,心里莫名一急,提起黑色裙摆便往冥王宫殿去。 她要去看看。 她刚跑到殿前,便听见里面的打斗声,接着又有两道金光,从她身侧闪过,闯进了冥王宫殿。 蔓珠一愣,这是怎么了? 还有两道金光? 她好奇的探着头,想往里间瞧瞧,她抬起步想进去看看,可一想到冥王大人那张冷漠的脸来,她摇摇头,把步子收了回来。 算了,她又不是阿柳。 她在门口又好奇地待了会,里面打斗声越发大了,她好奇心也越发重,她想到,要不然爬上那宫殿墙宇瞧瞧也行~ 她前脚刚想跑去墙宇,后脚殿门处便又有了动静,她赶紧一闪身,把自己藏进一旁的黑色藤蔓后,又尽量把自己的身影隐藏地严实些。 此时殿门处响起了几许声音,她听得不太清楚,她又慢慢悄悄地探出一个头来,往大门处瞧着。 见冥王大人身前站着两个皆穿白衣的男子,他们好像在和冥王大人说着什么,还有那个红衣罗裙美人,蔓珠只能瞧见她身子一侧,因为她大半身子被那两个男子挡住了。 她还没来得急多加瞧瞧,细细听听他们说什么,接着他们化成黑光金光红光等,消失在殿前。 瞧见殿前没了身影,蔓珠又把自己身子慢慢挪了出来。 今日这冥府是怎么了? 出现一个那般美貌的女子? 又出现了两个白衣男子? 还出现了打斗声? 然后又一起和冥王大人消失了? 她有些好奇,又打量了冥王殿一眼,想着要不要进去找阿柳问问?可问阿柳的念头一闪现,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又在冥王殿前等了等,最后带着好奇的念头,往自己的住所慢慢走。 冥府和人间的城洲相差不大,除去没有那么多的色彩艳丽鲜活的花草,其他的什么殿宇小院街道小铺都是有的。 在这里,每个鬼差都有自己的差事,也有自己的住所。 蔓珠自然也是有的,她的住所,是一方和人间相似的小院。这小院是她根据生前在人间的记忆修建而成。 院外修建了灰色围墙,走进去里间靠着围墙处架了一架秋千,平日里她忙活完了差事便会坐在秋千上玩玩,以此消磨这冥府的时日。 小院中还有一间正房,供她休息。 她走进正房往房中床榻一躺,想着刚刚所见之事,又想起瞧见的那个红衣罗裙美人儿来,她心里感叹,想不到这世间还有这般好看的女子,这要是生在她生前的王朝,怕是要被选进后宫做那魅惑君王的宠妃。 此时,蔓珠心里感叹要做宠妃的女子已经到了众神之巅,天宫。 金碧辉煌,金光万道的天宫中。 那个红衣罗裙女子此时被神兵压了下去,她要去受那二十道天雷。 众神之巅的天宫不小,天宫正殿上方坐着颇有威严的长林大帝,他瞧着不过壮年,四方脸庞,一身白色长袍,头戴玉冠。 他的下首,正殿两排并列站着许多神君神女来,还有那格格不入的玄衣锦袍殷羽,殷羽瞧了一眼坐在圣位之上的长林大帝,心里泛起了一丝疑惑,可那丝疑惑在想到那女子打扰了自己的好事时,便被压了下去。 这天宫中两边并列站着的神君、神女,皆是白色锦袍,绛紫纱衣,珠宝玉冠,琼紫玉簪,他一身玄衣锦袍,显得格外惹眼。 没一会儿手持执乾、身穿金色外甲的神兵压着刚刚出去受天雷的女子进来了。 “咚~”神兵毫不怜惜,把那女子扔在琉璃地面上。 “你可知错?”坐在圣位之上穿着白色长袍,头带玉冠的长林大帝开口了。 被扔在地面的红衣女子,满身是血,她无力地趴在琉璃地面上,有些狼狈有些虚弱,并未回话。 也不知是她虚弱地无力回话,还是她并不想回长林大帝的话。 两边站着的神君神女见她这般无视的模样,对着那女子便指责了起来。 殷羽也多打量了那女子几眼,瞧着,她好像十分虚弱。 “既然你不知悔改,那便让你再去领上20道天雷~” 周围的神君神女窃窃私语起来,大多都是指责她的不是。 “大帝息怒,一介小小神女不值得您如此动怒~” 突然出现了求情声。 长林大帝瞧了一眼开口求情的白胡子神君枯鹤,冷着一张脸道:“你是要替她求情?” “回大帝,老臣想恳求大帝饶了尘依一命,让她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如何将功补过?你来说说看。” “.......” 殷羽听着那两人的对话,又瞧了一眼四周还在窃窃私语的其他神族,听着他们的话,他又多打量了几眼地上的女子,想起了一些事来,记忆里有些东西慢慢浮现~ 趴在地上衣裙染血狼狈不堪的女子,一副虚弱无比的模样,周围指责的声音~ 他的脸上慢慢出现了不忍。 他倒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的冥界在他们这群神族眼里,这般重要了? 一个神女,私闯了冥界和冥王殿,好像是惹出了天大的祸事? 他又扫了一眼四周,还有那窃窃私语的神族,嘴角慢慢浮现讽刺。 过了一会,那名女子又被两名神兵压下去。 殷羽瞧着她被压下去的身影,又多瞧了几眼,忽然想起了记忆中的故人来。 神族东氏一族的子孙,在神界何时能被这般欺辱了? 若是东辛还在,相必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任由自己的独女受了这二十道天雷? 他又轻轻叹了口气,想不到东辛不在了,他的女儿会被这般对待。 突然,他心头猛然升起丝恐惧。 要是哪日自己不在了,阿柳那丫头是不是也会被这般? 是的,估计也会吧。 他现在只觉得今日这素来以仁义大道为由的天宫比起自己那阴暗幽怨的冥界还要不近人情。 他心里又升起一丝不平了。 此时的他全然忘了,刚刚在冥界时,他自己还因为和阿柳做着那事被打扰后,他还发了怒气把人家打伤了,接着又在神兵追到冥界时,答应了和他们一同上这神界天宫做证。 。m. (二)起源下 云雾缭绕的天界上,有一座雄伟壮丽的神殿,可神殿现在却有些空旷萧瑟。 这一千多年来,也只住了一个女子。 此时那女子忍着伤痛坐在神殿门口,她伸手捂着胸前的伤口,慢慢喘着气,冥王这一掌,打得可真疼,又受了那二十道天雷,能在天宫外施法回到自己家门前,已经是她的极限。 她了没有力气,想着坐在此处歇息片刻,等身子好受了些,再进去。 可没过一会,又来了神兵把什么凡人命数簿和冥界的通行令牌都送到她手上,那和神兵一同来的还有之前在天宫中为她求情的枯鹤,枯鹤又对着她仔细说了一通,然后赶紧离开了。 整个过程她都没说话,只轻轻听着他们说完。 待到枯鹤走后,她在此处坐着又歇息了一会,等恢复了些神力,才捂着伤痛一步步地走进了神殿,又把神殿的大门关上。 神殿正门朱红色,走进起初是一方庭院,庭院两边种满仙花仙草,仙花馥郁,异草芬芳,中间一条小石子路直通正殿,左右两边各有侧殿,这里的正殿从前便是尘依的爹爹和娘亲住的地方。 绕过正殿,正殿身后还有一方庭院,庭院里同样种满仙花仙草,然后再是一方后殿,这后殿平日里是尘依经常住的地方,后殿左右也有侧殿,侧殿后面还有许些侧殿,以及假山流水,仙花异草等等。 尘依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绕过后殿,走至后殿后面的花园。 后花园中佳木葱茏,仙花妖娆,葡萄架藤,清香宜人,在花园最深处还有一处碧幽深潭,平日里这处瞧着十分幽静。 她走到深潭边,费力地把自己沾满鲜血的外衫脱掉,取下发篦,法器物件全部又丢在深潭边沿,穿着同样染了鲜血的中衣走进了碧幽深潭,深潭水面还冒着淡淡雾气,她把伤痕累累的身子泡在深潭之中,闭上眼睛,接着把自己都埋进了水里。 这水是温的,地下埋有东辛当年亲自练就的法器,长年可保水温。 水面激起涟漪,又归于平静。 深潭上方还冒着雾气,此处瞧着又十分幽静了。 此时一个白衣神君急急忙忙,急忙施法从招摇山赶了回来,可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他刚刚踏入众神之巅,便听说她已经受了那二十道天雷,他面露心痛,连忙又施法闯进一处神殿之中,待到了神殿之中,显露出身影来。 只见仙花异草中,出现了一个白衣锦袍男子,那男子身上的锦袍却有不少处被刮破,那被划破的地方又有不少处都染上了鲜血。 此时他明明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可再狼狈也难掩他的芳华。 这男子身形清俊,姿容俊朗,周身气息温润,只一眼便知晓,是个温文儒雅的神君。 神殿中静悄悄的,他迈着步子在神殿找了找,没见身影,有些奇怪,又绕到后花园中,也没见身影,他又找了找,只见一深潭岸边有女子染血红衣,深潭四周却无身影,他有些疑惑,又往深潭后的雕花秀栏亭走去找了找,亭后仙雾弥漫,瞧着像是隐于天边,深潭的水也染上了仙雾。 尘依在水下泡了一会,身子舒爽了不少,听见岸上的声响,有些警觉,深潭水面慢慢起了涟漪,接着,一个身影浮了出来,雕花秀栏后边的白衣男子也听见了动静,瞧见深潭水面上浮现的身影,俊朗温润的脸上一红一急,瞬间化为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尘依从水中浮出,又扶在深潭岸边。 她身子隐入水中,只露出一个头来,她甩了甩湿透的青丝,睁开了双眼,苍白的脸上染上了淡淡的水雾,长长的睫毛上也湿润了,她侧着头左右望了望,没见身影,有些疑惑。 她又望了望,还是没身影,她眉头皱了皱,接着便望见了深潭岸边的什么凡人命数簿。 好看的脸上突然露出苦涩,原来一步步的引诱自己,就是为这事? 枯鹤刚刚把事情说得那般简单? 让她用她的天机镜扭转乾坤扭转人界的岁月时空? 她摇摇头,到了今日,她早已经没有法子了。 自从她的伤势好得差不多,踏出神殿的第一步,一个又一个的陷阱都在她身边展开,她就算想尽了法子,也势单力薄。 再说陷阱朝着她奔来的次数多了,她也心生厌恶厌烦。 前些日子,又有法子故意来引诱她去冥界。 她也知晓她不能私闯冥界,可想了想,还是去了。 他们既然那么想要她去冥界,她为什么不去呢? 若是不去,下一次,还不知道又是什么。 她又想起那枯鹤老儿说的将功补过? 什么将功补过?私闯冥界二十道天雷还不够? 若不是她事先吃了丹药,就凭她重伤未痊愈又受了殷羽那厮一掌,接着又受二十道的天雷,这条小命恐怕早就不在了。 所以现在,引诱她去了冥界一遭就是为了这般?要她受天雷吗? 还是为了,要她来去扭转人界乾坤时空一事? 尘依的嘴角扬起讽刺的笑容来,她已经没有选择了,想要保住这条小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还想要留这条小命彻查清楚到底是谁在造谣爹爹的事情,也还想看看,那些在她背后布下这个网的神族到底想要什么? 她慢慢从深潭之中走了出来,湿润的中衣贴在她的身上,妖娆的身姿瞬间暴露无意。 她弯下腰拿起一旁的天机镜。 她盯着天机镜看了一眼,这天机镜,若是也能扭转神界的乾坤便好了。 她叹了一口气,又弯着腰拿起什么凡人命数簿和冥界的通行令等。 她得去给自己上药了,等上好了药,再睡上一觉,这次她的伤可不轻。 十日后,同样是一身红色罗裙的她,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冥界。 她拿着通行令把冥界的上上下下都逛了个一遍,也把冥王宫殿里里外外都逛了个遍,还连冥界的什么十八层地狱都一层层地逛了个遍,等都逛完了,她才去了冥界的后花园。 这后花园安静,也没其他身影,还种满了黑色藤蔓,那黑色藤蔓上还开着了白色花骨朵来。 这种植物她在神界没有见过,她心里有些惊奇,俯下身摸了一摸其中一朵白色小花,又俯身闻了闻,可惜这花不像她种的那些仙花异草,没有香味。 后花园中还有一块小空地,空地上铺满了黑色石子,还有一架秋千,秋千左边有一个石桌四个石凳,她起身,瞧了瞧那秋千,去坐在那秋千上荡了起来。 她荡着秋千,裙摆随着她的摇荡也飘了起来。 冥界的奈何桥头,孟婆还在熬着汤,她熬汤的手顿了顿,像是有了心事,也确实是有了心事,她刚刚亲眼望见了那神女,心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神界何时有这般好相貌的神女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黑纱下的脸。 奈何桥畔,雾重烟轻,奈何桥边还有鬼差在送着鬼去投胎,来时的鬼魂都要喝下一碗孟婆汤,忘却前程往事,走过那奈何桥,赶着便去投胎转世,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可冥界中有些还不到死时,便意外死去,也无法按时投胎转世的鬼魂。 鬼差白午正得了命令,领了一个叫安越的女鬼往后花园中走去。 他领着安越走到后花园不远处,远远地就瞧见了在后花园入口处的蔓珠,此时她正在后花园入口处转悠着,也不知想干嘛。 这冥界的鬼差鬼魂,没有冥王的命令是不能擅自闯入后花园中。 白午起了疑惑,待走近了,开口道:“你在这转悠啥?” 蔓珠也早就瞧见了白午,这白午是冥王大人身边的得力亲信,也是冥界的大红人。 蔓珠看见是他,开口道:“我瞧着神女进去了,想瞧瞧她。” 白午听见她这么说,倒是了然了。 神女的美貌早已传遍了冥界,他还没亲眼见到呢,他也有些好奇,他还未开口,蔓珠已经瞧见了他身后领着的女鬼。 蔓珠有些好奇道:“你这是领着她,要做啥?” 白午看了她一眼,开口道:“要带她进这花园中。” “进这花园?” “我得了冥王大人的命令,要送这女子去见后花园中来的那位神女。” “啥?你要带她进去见神女?” 白午点了点头,又瞧了一眼后花园,接着调皮一笑。想着这事在冥界迟早也要公开,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还不知晓?神界派了位能扭转乾坤的神女,要来送这些冤死又不无法按时去投胎转世的鬼魂重活一世。” “重活一世?她?就是你身后这个?” “是啊。” “还有这等子好事?” “嗯~” 蔓珠心生羡慕来,她努了努嘴道:“哎,你说咱们能不能重活一世?我还是十分想念在人间的日子。” 白午摇摇头道:“这都是上面说了算,咱们啊,怕是没机会。” 蔓珠一听,拉下脸来,有些不平道:“咱们怎么就不行了?” “你我又不是冤死的~” “那冤死的鬼魂那般多,难道都要送去?” 白午摇摇头,“这我哪知道~” 白午瞧着她一脸不平的模样,不想再和她说了,他开口道,“我要先进去了,免得让神女等急了。” 蔓珠点点头,又让开了身子让他们进去。 她瞧着他们进去的背影,瞧着那个女鬼,心生羡慕。 可心里又疑惑了起来,女鬼还能重活一世?那神女还能扭转乾坤?可乾坤要是都扭转了,会不会乱套了? 她在冥界数百年来也没见过这等子事啊。 后花园中,红衣罗裙女子已经不在秋千上荡来荡去了。 她一只纤纤玉手握着秋千藤蔓上,黑发如墨,只用了一根红玉玉簪随意挽起,侧脸极美。 白午带了女鬼进来,他一进花园,随意瞧见了那神女的侧脸一眼,便惊得低下了头,不敢再抬起头去瞧她的容颜,他耳尖有些染红,她的一个侧脸已经足够让他惊心动魄。 他心里已经波涛汹涌了,可是面上还假装着平静,只见他领着安越走到秋千架不远处,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禀神女,是冥王大人让小的带了这安越来求见神女。” 尘依瞧了他一眼,又瞧了他身后的女子一眼,点点头道:“就是要送她去重活一世?” 白午点了点头。 “好,有劳你了,你下去吧。” “是。”白午又点点头,低着头转身朝后花园门口走。 他的步子有些快还有些乱,仔细一看有些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他一走,偌大的后花园中便只剩下了尘依和那个叫安越的女子了。 尘依瞧了安越一眼,开口道:“你叫安越?” 那女子低着头,点了点头。 安越,安越,尘依点点头,她想起来了,是命数簿上那个未到去世年岁便意外掉进河里去世的女子,她开口道:“你可知你来见本尊是为了何事?” 安越点点头。 “那好,你闭上眼睛,现在,本尊便送你回去。” 安越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瞧了一眼尘依,她没曾想事情会这般简单顺利?她起先还有些不信那个鬼差白午的。 因为她抬头,也瞧见了尘依的容貌,她有些愣住,原来? 神女生的就是这般尊贵好看? 尘依拿出自己法器天机镜来,瞧了一眼眼前有些愣住的安越,开口道:“你先闭上眼睛。” 安越被她的话拉回,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尘依默念法术,一时间冥界后花园中那秋千边,狂风大起,神光照耀,叫安越的女鬼瞬间消失在冥界之中。 等到狂风渐停,神光消失,尘依却捂住胸口,瞧了一眼安越消失之处,又瞧了一眼另一只手拿着的天机镜,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喷吐而出,洒在铺满黑色石子的地面上,像是从黑色石子上盛开出一朵朵小红花来,她捂在胸口的手又摸了摸胸口,又伸起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这才动了动自己的身子,窝好在秋千上,闭上了眼睛。 秋千上闭目的美人儿,脸色瞧着比刚刚来冥界时,苍白憔悴了好几分。 枯鹤那老头子那日告诉她,人界为上古神母所造,寿命短,不易存活,神母不忍,起初赐予他们婚配孕育的能力,可凡人还是太过脆弱,最平凡不过的族群,稍有意外,全军覆没。神母想尽办法,最终撕裂人界空间,分出许许许多多个平行空间来,造就一批又一批的人类,制定一个个生存法则,以此万千年来人界的凡人得以延绵存活。 自上古神母陨落后,设立司月神君一职管理人界琐事,后历代司月神君勤勤恳恳管理人界人类命数,可轮到这一届司月神君时,他发现人界出现了异数,导致人界出现许多冤案冤魂来。 她又有天机镜在,能扭转人界时空,所以让她来送那些冤魂重回人间一趟,最好不过,一来她能将功补过,二来她还能让那些冤魂重活一世,走上真正的命数,三来她这也算是为天下苍生造福~ 胡扯,简直就是在胡扯。 她心里好笑,她是有天机镜在,这天机镜是能扭转人界时空,可神族能扭转人界的时空并不止她这一件法器在。 她轻叹一声,她背上的伤还未好,又施了法术,身子实在疲惫不堪,她劝自己身子骨要紧,窝在秋千上慢慢睡了过去,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只听冥界的后花园中又有了动静,她被吵醒睁开了双眼。 (三)范公子——【明艳动人女夫子vs风流倜傥范公子】 三月,江南小镇。 江南的三月多是阴雨,偶尔的晴天格外让人珍惜。 鹭桥镇有一条大河,河面上有小船飘荡,小船船头有穿着青衣的老叟正拿着鱼钩垂钓,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传到河面上,原是河边柳树下正在浆洗的几个姑娘嬉笑哼歌。 一座石桥上有一名穿着碧色罗裙的姑娘,她身子娇小却丰盈诱人,一只白皙的手中拿着一把油纸伞正慢慢走着。 石桥的尽头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大路,大路两边是商铺茶楼,第一间便是一座两层的茶楼,那茶楼的主人是个风雅之人,茶楼屋檐下挂了许多他用青竹自制的风铃,来风时,风铃便会响起青青脆脆的声音,很是动听,那姑娘刚刚走过石桥,不料天公不作美,瞬间下起了细雨来,姑娘无奈,却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三月说下雨就下雨的天气。 她提起青色裙摆,几步先跑进了茶楼。 微风刮起,茶楼屋檐下挂着的风铃响起,风声,铃声,雨声瞬间夹杂在一起,那姑娘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油纸伞,又瞧了一眼外间下起的细雨,接着抬起了一双水润的眸子望向那响起的铃声。 茶楼不远处,河边柳树下刚刚还在浆洗的几名姑娘,赶紧停止了歌唱,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衣物放入端来的木盆中,匆匆忙忙地往家中跑。 茶楼中望着风铃的姑娘,她身后有相熟的人瞧见了她,轻轻地喊了声“是安越、安丫头吗,你也在这躲雨?” 那姑娘回头,一张小脸生的明艳动人,头上挽着一个简单的发篦,斜插两支雕花木簪,一身打扮简单朴素,却丝毫不减她的明艳,她闪着水润眸子朝着声源处望了望,见是同村的一个相熟婶子,立马露出浅笑,轻声道:“是啊,婶子,这么巧。” “可不是巧么,对了,安丫头,你最近回村里了吗?” “婶子,我最近回去了一次~” “好好好,你记得时常回去瞧瞧你爹娘啊~” “再过几日清明我还会回家一趟~” 安越笑了笑,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半响安越扫了一眼外间的细雨,害怕一会越下越大,朝那婶子告辞,“婶子,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了,下次再聊啊。” “好咧,去吧,去吧。” 她身后的那个婶子瞧着她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又一口气~ 外间细雨越下越大,茶楼陆陆续续有人跑进来躲雨,那刚刚跑进来的人连忙用自己的衣袖擦拭额头,青丝。 细雨夹着微风,茶楼一楼屋檐下挂着的竹制风铃还在响,声音青青脆脆地夹杂着人群说话声议论声。 一名穿着青衣长袍身形清瘦的男子不紧不慢地从茶楼二楼下来,他走在楼梯间上,每走一步都平稳轻盈,他带着一个银制面具,虽看不清他的脸,可瞧着周身气派却不凡。 他藏在面具下的眸子扫了一眼一楼屋檐边躲雨的人群,又扫了一眼外间的细雨。 他是这座茶楼的主人,名唤灵竹,鹭桥镇的人们唤他一声灵竹掌柜,却无人见过他面具下的真容。 此时下着细雨有着微风刮过的街道上,一道碧青色身影的正疾步往书院中赶,她裙摆下的绣鞋已经湿了,裙摆也有些粘湿,她又加快了脚步,总算到了书院门口。 咚咚,敲响了院门,等了一会,一个学生模样的孩童跑过来从里间给她开了院门,那身影赶紧进去,再匆匆绕过回廊,走到后院,走到一间厢房前,赶紧推开门,进了里间,又反手关上门,一气呵成。 呼,总算回来了,安越背靠着房门喘了两口气,才慢慢平息了下来。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阴暗,阴雨天,她一时间瞧不大清楚太远的东西。 她又动手把自己的油纸伞收好,随意放在门边,感受到自己下半身不舒服,她低头,扯了扯裙摆,瞧见自己的绣鞋,鞋面都湿了,她叹了口气,自己就带来了三双绣鞋来,若是再湿上一双,可就没有干净的绣鞋穿了。 昨日已经湿掉一双了。 她又叹了一口气,望了望那湿掉的绣鞋,又扯了扯了裙摆,叹了一口气,把裙摆放下,不管了,先找那双干净的绣鞋换上再说吧,顺便再换身干净的衣裙。 她抬起头来,这会,眼睛已经有些适应了房中阴暗的光线,她这是? 又进错了房间了? 她瞧了一眼这和自己房中摆设很像的房间,有些无奈。 她又瞧了瞧那屏风前的案桌,案桌上摆放笔墨纸砚和一叠书籍,她房中屏风前的案桌不是这样的。 她想赶紧离开,她低下头去拿刚刚随意放在一旁的油纸伞,可身后的门吱哑声已经响起,房门被打开了,一股推力朝着她身后袭来,扑通一声,她向前扑去,差点被推到摔在地上。 开门的是一个身高八尺,相貌俊美,穿着白衣,风流倜傥的男子,那男子说来反应快手也快,连忙拉住了还有些摇晃的安越,他脸上有诧异和担忧,他扶着安越,有些心疼道:“可有摔着?” 被他扶住身子的安越摇摇头,开口道:“没~” 确实没有,就是吓了她一跳,若不是她反应快,及时侧了侧身子,又稳住了身子,估计这会早就摔倒在地了。 那公子又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给她检查了一遍,这才开口道:“没事就好~” 安越点点头,退出他怀中,低下头重新拿起自己的伞,开口道:“我先回房了~” “等一下~”那公子眼中有些不舍,开口道:“今日下了雨也出去了?你...是去哪了?” 安越垂下眸子,盯着自己裙摆,轻声道:“我是去了街上一趟”。 “是有什么事情?去街上?” 安越摇摇头,“没什么事情,就是出去走走,哪成想,半路上下起了雨来。” 公子却瞧着她道,“昨日也是这般这个时辰下了雨,前日也是这般,今日怎么还出去?昨日下午我瞧着你也出去了~” 安越并不想和他再说这件事情,而是扯了扯裙摆道,“我鞋子和衣裙湿了,我要先回房一趟,换身衣裙和换双绣鞋~” 她说完也不管那公子同不同意,抬起步子转身就要走,还是那公子手快,不顾礼仪的拉住了她的衣袖,“先别走~” “怎么了?”她没回头。 “我...”那公子欲言又止,瞧见眼前的安越没回头,总感觉她近日来有些不一样了,他垂下头,又瞧见了她有些沾湿的裙摆,轻叹道:“没事了,你先去换身衣裙和绣鞋吧。” 安越垂着眸子,点点头,又动了动手,扯过自己的衣袖,拿着伞便出去了。 她走后,留下那公子一人在房中,轻叹。 那公子姓范,名文书,父亲给他取此名,一是希望他能够博览群书;二是希望他步入仕途,做一个文经武略,久播朝野的名臣。 他也不是这江南小镇人士,他的家乡在千里之外的登州,之所以来到这江南小镇,还要从头说起。 登州范家公子,出生高贵,嫡长公子,祖上世代为官,相貌俊美,手持一把白色折扇,鲜衣怒马风流倜傥少年郎。 这少年郎才华横溢,一举高中举人,若是再上京考中进士,光耀门楣,人生应算圆满。 可这世间,关于这少年郎,没有那般圆满。 不仅不圆满,还多是伤害。 后来,少年郎离开登州,去过许多地方,又一路向南,两年后经过这小镇,又在这小镇逗留了快一年了。 在这里,他遇见了安越。 范公子望着外间的细雨,想到这几日安越突然的疏远,叹息一声。 隔壁房间的安越已经反手关上了房门,她的屋里光线暗,待适应了屋里光线,便走了几步绕过案桌前,绕过案桌后的屏风后,换下一身有些湿润衣物,在上床榻躺着,盖好薄被,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这几日,她有些心身疲惫。 屋外还在下着细雨,千里之外范公子的家乡登州,却是不同光景,登州那处阳日高照,莺歌燕舞,桃红柳绿,一派夏初宜人的景象。一个身姿轻盈,模样柔美的女子写好一封信,唤来一名男子,让他带着信件立刻出发。 而这小镇依旧下着小雨,临河水而居的地方,到处都是雾气缭绕的房屋,远处深山上有那么一座小小寺庙同样被雾气缭绕的矗立在朦胧的烟雨之中。 书院请来做饭的牛婆婆正倚在灶房里间窗边,看着天色,算好时间,开始做饭。 不久,书院灶房屋顶上空袅袅炊烟升起,涓涓细雨打在青砖瓦房上,那书院灶房屋顶上的炊烟和打在屋顶的细雨最后凝结成片片朦胧烟霞,细雨还在下,在街道的拐角处,还未归家的人群冒着细雨赶紧往家中跑。 牛婆婆手脚麻利的做好了晚饭,天色也随之暗了下来,她是这书院请了来做饭的,她自己的家也在镇上,每日来做好饭菜便回家休息,来回也方便。 牛婆婆做的饭菜可口,她每日来做中餐和晚餐,早饭是书院的学生夫子自己出了书院去镇上街上买包子馒头吃。 这两日书院休息,院长周老先生去寻自己的老友去了,书院中的学生都放假回家,只有一两个家中偏远些的留了下来。 晚饭一做好,牛婆婆便一一去敲响了安越和范公子的房门,还去了前院通知了那几个未归家的学子。 一会,范公子和其他几个留下的学生便去灶房旁边的饭厅准备吃饭。 饭厅和灶房是相通的,牛婆婆扫了一眼见安越没在,她又望了一眼范公子,开口道:“范公子,我先留一份饭菜给安夫子,也不知她是出门了还是咋的?一会她要是回来了,麻烦您告诉她一声,灶房里还有饭菜,热热就能吃。” “好~” 这牛婆婆说完,走到饭厅门前,撑开手中油纸伞,便往后院后门走。 这桌的范公子垂下头,刚刚他就敲了安越的房门,本想约她一起过来,可见里间没人应,想着她可能是自己先来饭厅了。 哪知来了饭厅后,她又不在? 范公子低头匆匆吃了几口饭菜,先垫了垫肚子,这才又站起身子去找油纸,亲手用油纸包了几块糕点,护在怀中,撑开油纸伞又急急忙忙冒着细雨摸着黑,从灶房赶到安越房间门口,敲响了安越的房门,可敲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应,他皱了皱眉,有些疑惑,下午他在房里,好似也没听见她再出门的动静? 范公子想着这天色,又想到她那湿了的绣鞋,有些担心地用力推了推房门。 房门被他推开,房中瞬间涌进雨味,风声,还夹杂着一丝苦味,他闪进房中,小心地吸了一口,接着又朝着里间漆黑的房中喊了几声,无人回应。 他把油纸伞放下,又反手把房门关上,从怀中拿出火折子来,吹燃了,再去瞧房内,他快步走近屏风,瞧着屏风上还挂着白日瞧见她穿的那件罗裙,又赶紧绕到屏风后,屏风后床榻上,一名女子正安静地睡着。 见她在熟睡的模样,他才放下担忧,去把油灯点上,吹灭了火折子,轻手轻脚走到床榻边沿坐下。 房里静悄悄的,他俯身,伸出一只空出来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也不凉。 安越静静地睡着,瞧着清瘦了不少,眼下还有了一圈乌青,也不知她是怎么了,问了她也不说,不仅不说,还和自己好像疏远了些。 范公子有些心疼地又摸了摸她眼角的乌青,再用大拇指轻轻地给她揉了揉,揉了半响,范公子望了那燃着的油灯一眼,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油纸包和火折子,心里又怕她醒来了饿了怎么办? 他若是在,这糕点还能先给她垫垫肚子?他也好去给她热饭菜。 他守了她一会,掐着时间去吹灭了油灯,又摸着黑走到案桌前,坐在案桌前的长凳上,把油纸包和火折子放在案桌一角,趴在案桌上,眯了起来。 黑夜中的河面上依旧有老叟在垂钓,当天色渐渐地明亮了起来,火红的太阳慢慢升起,那老叟却准备归家歇息,许是他和其他老叟不同,瞧着确实也有些不同,他喜欢夜间出来垂钓,白日在家中歇息。 天色一明亮,有人清醒,有人沉睡。 书院的一名女子起身穿好衣物,绕过屏风瞧见趴在案桌上熟睡的男子,叹息一口,脸上有些郁色,再不像几日前那个活波娇嗔的她,她瞧着那个身影,转身去拿了一件外衫给他披上,这般才轻手轻脚出了门。 街道上的人群已经渐渐多了起来,卖早点早茶的摊贩早已摆好摊位,书院中留着的学生们大多也起床了,有人结伴去灶房打水洗漱,也有人结伴出门去街上买早饭。 范公子醒来时,他的肩上已经多了一件外衫,他拿起外衫瞧了瞧,见是安越的,他又摸了摸,拿在手间,轻轻的吸了一口气,闻了闻外衫上的味道,接着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长衫,还好,没什么~ 不过~ 昨晚他,又梦见了绚丽的梦啊。 此时,他那梦里的女主人,正从外间买好早饭回来,她手中提着东西往房间走。 她脚步声在房门外响起,范公子听见了声响,连忙站起身子来,把安越的外衫放在屏风上挂好,外间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熟悉的脚步声,他一听就知道是她。 安越轻手轻脚推开了房门,正好和刚刚转过身站在案桌前的范公子眼神对上,她先把眸子移开,垂下眸子,瞧着手中的东西道:“我买了早饭回来,你快去洗漱一番,吃点东西~” “好~”范公子朝着她笑了笑,连忙出了安越的房间,路过她身边时,笑的一脸温顺。 打水洗漱,洗漱好了又先回了自己房间另外换了一身白衣,这才回了安越的房间,安越已经坐在案桌前等着他了,他连忙上前一同去坐下,瞧见安越带回来的油纸包已经打开,里面有三个冒着热气的包子。 “没买多少,你只能将就点。”安越瞧着他道。 范公子瞧了她一眼道:“你吃过没有?” 他想到昨日,接着又开口道:“昨日你怎么那么早就睡着了?肚子可有饿着?” 安越摇摇头,“昨晚困了~早上已经吃过了~” 她其实没吃,她现在也吃不下,再说不吃还能省下银两铜板。 范公子瞧了瞧她,开口道:“这两日你是怎么了?瞧着好像清瘦了不少,还有昨日的事,我忘记问你了,你有没有被吓到?” 他又看见一旁的油纸包,朝着安越开口道:“这还有糕点,昨晚我想着拿给你尝尝的~”他指着一旁一包油纸包。 安越瞧了那油纸包一眼,想到醒来时,他在自己的房中趴着熟睡~ 想到这,安越脸上勉强扯出一抹浅笑,看着他道:“快吃包子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顿了顿道:“我这两日没事,你别多想,昨日也没有被吓着~” 事隔两日,终于瞧见了她笑了,虽是笑的勉强,可他还是喜悦,他拿起一只包子,看着她,做出一脸听话的模样来点点头,吃了起来,吃下一个后,又拿起一只包子想喂她咬一口,可安越摇摇头不要,他这才自己吃了下去。 登州城长史家的嫡长公子,这样随手吃包子的习惯若是被他院里侍奉的那群人看见定是要惊悚。 可现在,游学在外两年多,加上鹭桥镇这一年已经快三年了,他早就习惯了随意。 吃饭端坐,举止优雅,也是吃。 吃饭随意,举止粗俗,也是吃。 三年后的范家公子,瞧着还是那个范家公子,可到底有些不一样了。 (五)出门 安越瞧见他吃得这般随意,又笑得这般真诚,心里的苦楚却掀了起来。 她垂下眸子,想遮掩住自己心中的万千情愫。 她突然站起身子,去梳妆台上拿起一个绣篮来,里面放着针线,绣帕,剪刀等。 安越拿起东西,又坐在案桌另一边,范公子对面,她把绣篮放在桌上,拿起里面的绣帕,再拿起针线,慢慢绣了起来。 现在怕是只有安静地刺绣换银子,她才能稍微地静下心思。 这回她要绣的是几颗青竹,若是绣得快一点,今日白天一天,晚上再绣上一会就差不多了。 范公子吃完了包子,他的视线就一直留在安越身上,他从怀中拿出一条手帕,擦了擦手,放下手帕,仔细瞧了一眼她绣的东西了,有些疑惑道:“怎么又要绣绣帕?前几日不是见你绣了两条?” 安越没及时回答他,而是绣完手中这两针才开口道:“趁着空闲,多绣上两条。” 范公子点点头,伸长了脖子又瞧了瞧安越的绣帕,又起身坐到了她的身侧。再瞧着她的绣帕道:“你手艺好,绣得好看,哪日得了空闲亲手帮我做个荷包可好?荷包图案我不挑。” 只要是你绣的,你做的我都喜欢。 安越手顿了一下,想了想,又瞄了一眼身侧的他,点了点头。 范公子瞧见她点头,心情大好,接着又道:“昨日你睡得可好?我见你眼下还有乌青,我还给你按了按~” 给她按了按? 安越却没理他,只把身子动了动,想离他远点。 范公子瞧见她故意远离自己的小动作,又挨着她近些,瞧着她道:“这几日我瞧着你清瘦了不少,也不常笑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安越瞧了他一眼,见他总挨着自己,她也有些知道他的性子,她只好放下针线,把他头推得远些,假装娇嗔道,“我在绣东西呢~” 范公子瞧着她娇嗔的模样,笑了。 “那好,那我不打扰你绣了~”他重新趴在案桌上,不再去打扰她,而是侧着头安静地瞧着她。 安越瞧了他一眼,败给他了。 她重新拿起自己的针线绣了起来。 “你这条手帕是绣什么花样?”他又忍不住开口了。 “青竹~”她没好气。 “青竹啊~我也想要一条青竹手帕,这样,我把我的手帕送你,你把这条手帕绣好了送我?” 安越手一顿,摇摇头道:“这条不行,下回吧~” 范公子有些失落,可也没法,只好点点头道:“那好,下回。” 然后他百般无聊地翻看了案桌上放着的基本书籍,守着安越绣绣帕,又是时不时地问她这几日怎么了? 惹得安越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说自己没事,这才避开了他的问题。 快到午时时,他倒是困得趴在案桌上。 安越瞧见他已经趴下了,放下手中绣帕,轻拍了拍他的身子,开口道:“去床榻上休息一会,昨晚你不该趴在这里睡的,容易着凉。” 范公子困意浓烈,他抬起头瞧了一眼安越,带着困意道:“我不放心你啊~” “快去睡吧~”安越推了推他,他带着困意点点头,站起身子就往屏风后走,倒在了安越的床榻上。 安越瞧着他,一脸惊讶,“我是叫你去你自己的床榻睡会?没叫你睡我的床榻啊?” “一样的~” 那人已经有些赖皮地倒下了,还把鞋子踢掉,还给自己扯了安越的薄被盖好。 想到这床榻的主人安越在这张床榻上睡过无数次,他好心情地闭上眼睛。 安越听见了声响,没再去管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接着绣着自己手中的东西。 次日下午,安越坐在自己房中,要将书院中学生的功课一一批改好,她在这书院授上午的课,书院院长周老先生授下午的课,周老先生人不错,一手创办这家清风书院。 他会请安越来书院做他的帮手,纯属是巧合,安越少时便跟着自己的爹爹安老秀才读书识字,一身所学倒是不差。 周老先生和安越的爹爹多年算是老相识了,可一开始他也不会想到请一个相识之人家中的长女,来自己的书院授课。 哪怕新唐民风开放,繁华些的州城早就开设了女子学堂,也有出了不少有名的女先生。 周老先生的心里到底还有一丝迂腐的,可后来想来想去,又等来等去,他也是没法子了。 在这小镇,凡是中了秀才的年轻后生,都在准备考取举人,也倒是有些年老的秀才,比如安越她爹爹~ 可她爹爹这般岁数的人大多在自己的村里开了私塾的,周老先生自己的年纪本就不小了,他也不想再请个年老的。 最后拖来拖去,只好请了安越过来。 安越在房中,批改好了最后一册,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站起了身子来舒展舒展。她走了两步,想到昨日绣好的绣帕,又瞧着外间的天色,掐算着时辰,移动身子,从绣篮里拿出绣帕,推开了自己房门,提起步子往外走去。 过了一会,安越才从外间赶了回来。 她刚刚进了自己的厢房,歇息了会,还叹口气,她拿起一旁的绣篮,重新找了一方白净的绣帕绣了起来。 她的隔壁房中,那个早已经午睡醒来的男子,正坐在房中窗台前的案桌边上,拿着一本书籍,他把手上那一页看完,再把书籍放下,站起身子,推开房门,又敲响了隔壁房门。 “是我~” “进来~” 范公子把房门推开,瞧见安越还在绣东西,他有些疑惑道:“怎么又在绣东西?小心把眼睛熬坏了~” “无事~” 他向她走近了些,待看清了,和昨日那条不一样,他开口道:“昨日那条已经绣好了吗?怎么又换了一条?” 安越却没理会他。 范公子瞧见她不说话,皱了皱眉头,又坐下身子,坐在她身侧,接着开口道:“今日下午你又出去了吗?我午睡醒来时找你,没见你在房中~” “是出去了一趟~” 又自己出去了? 范公子瞧着她,回头望了一眼门外的天气,想了想道:“我见今日天气好上了不少,可以去河边走走~” “你出门怎么没叫上我一起,我还想和你去河边走走的~” 安越瞧了他一眼,“下次~” 范公子听见她这般说,脸上立马露出了浅笑,应声道:“那说好了,下次一起去~” 安越点点头,没再回他。 范公子倒也无所谓,坐在她身侧看着她绣绣帕。 安越青丝很柔顺,她的青丝有一半用一根雕花木簪盘在脑后,还有一半散在腰间,一身素色衣裙,很素净的打扮,可那认真绣绣帕的脸蛋却明艳动人。 他时不时瞧着她看了一会,又看了看她的绣品,等了一会,他又回了自己房间拿了一本书籍来,重新坐在安越身侧,看着书,时不时瞧一眼安越。 三月时节江南多雨,可偶尔也有天晴的时候,比如这两日,天都是放晴的。小雨过后初晴好天气,阳光闯入厢房中,厢房里的隐晦一扫而空,人的心情也随着好上了许多。 晚间,吃过晚饭。 月光下,后院中有一个素色身影的女子,她身姿玲珑,走起路来聘聘婷婷,她进了灶房。 范公子瞧见她进了灶房后,放下手中东西,也跟着她进去了。 灶房里亮着一盏油,玲珑身影已经坐在矮板凳上,开始准备洗东西。 范公子提起步伐加快几步走到安越身边,撩好长衫就蹲了下来,手里抢过安越手里正在准备要洗的碗筷,自己洗了起来,边洗便道:“今日牛婆婆又先回去了?” 安越看着自己手中空空如也,又见一旁蹲着洗碗的范公子,开口道:“牛婆婆家中有事,所以才先回去了~” 范公子点点头,“可总不能老让你帮忙洗,书院是付了银两给她老人家的,这也是她分内的事情~”范公子洗得很快,问得也很快。 “牛婆婆就是这两日有事,要回家早一些~” “知道了~”范公子没好气地瞧了她一眼,又洗起碗筷来~ 安越坐在他身侧,侧着脸瞧着他,想到他的身世,想到他从自己手中抢去碗筷洗得那么自然,心中一暖。 估计谁也想不到昔日那个养尊处优的登州长史家嫡长贵公子有一天会在江南小镇的一个灶房里亲自动手洗碗筷? 她也知道他一个大公子因为自己放下尊卑,做这样的事情,不容易~ 可~ 一丝苦涩提了上来。 她垂下眸子,暂时把心中苦涩压下,盯着男子的侧脸,又望了一眼男子手中的动作,她慢慢动了动身子,把头往范公子肩头轻轻蹭了蹭,带着撒娇依靠。 范文书的手一顿,侧着头看了一眼安越,眼里的眸子却很亮,他笑着道:“累了?等我马上洗完,烧些热水给你洗漱,就上床歇息~” 他话里带着一丝宠溺,他身侧的安越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闭上眼睛又往他身上蹭了蹭,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 范文书瞧着她这番模样,笑容更加深了,他眼里闪着光芒,收回视线,麻利的把碗筷洗好,这才轻声道:“我要起身换水洗碗筷了,再打水帮你把手洗洗~” 安越点点头,睁开眼,站起了身子,跟在范文书的身后。 他先是打水给她洗手,又打水把碗筷洗好,再收拾好,然后去灶台前瞧了瞧,打水洗锅,重新打水准备烧热水,范文书坐在灶洞前的小凳子上,还拿了一张小矮凳放在自己身边,给安越坐。 他不算熟练地起火,烧起火来。 安越坐在他旁边的小矮凳看着他烧着火,还时不时地望着他的侧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火苗的照耀,这会她觉得他,温暖又柔和~ 她又多望了他几眼,像是要把这幅模样的他刻入脑海。 过了一会,她再闭上眼睛,又把头蹭了蹭范公子,范公子看着她这番带着撒娇的模样,心情十分愉悦。 她往自己身上蹭,蹭得那般随意又习惯。 他伸手,把她搂进怀中,柔声道:“累了就睡吧,一会我抱你去房里~” 怀中的安越没回他,却也没挣扎,只静静地闭上眼睛靠在他的怀中。 她脸上平静,心里却想哭。 温柔的时候,他总是这般温柔~ 可那个亲口说不喜她的人也是他~ 范公子看着怀中的美人儿,感受到灶洞里那燃烧着的火苗热浪,他感觉自己的脸和胸口都要被这火苗热浪给烤焦了,他把安越抱得又紧了些,还伸出另一只手来,摸了摸安越的青丝、脸颊。 过了一会,范公子瞧着锅中的水已经烧沸了,他瞧了一眼自己怀中的安越,小心翼翼地喊了她一声,没动静。 他一笑,又摸了摸她的青丝,想到她应该睡着了,他小心翼翼把人抱起,往房中走去。 月光下,白色身影抱着一个女子走过,后院正房中的一个老人透过开着的窗户把这一幕正好瞧在了眼里,他摸了摸自己已经白花花的胡子,想着刚刚瞧见的那两个身影,又细细想来这一年他们的种种相处,开始沉思起来。 把人抱进了房中,范公子又轻手轻脚地把安越放在房中床榻上。 安越出门前已经把房中的油灯点亮,此时房中被微弱的油灯光芒照耀着。 范公子借着油灯灯光找东西,他早就对她房中的摆设十分熟悉,他在安越房中找到一个干净的小木盆,又找到一只大些的木盆,再轻手轻脚出了房间,回到灶房,把木盆分别放在灶房地面上,接着又动身把灶洞里的还未燃尽的干柴抽了出来,放在一旁,这法子还是安越教给自己的,说是能节约干柴。 范公子想到安越,想到她刚刚靠在自己怀中的模样,脸上又浮现笑容了。 他找到瓜瓢,往小点的盆里打了一些热水,再从灶房装有凉水的木桶里加了些凉水,试了试水温,这才端起去了安越房中,拿起屏风前挂着的一块干净帕子,把干净帕子浸湿又捏干,再轻柔地替安越擦拭脸颊和小手~ 最后又换了那只大些的木盆重新打起水来,找了干净帕子给安越擦拭脚踝,等一切都忙完了,才打水给自己洗漱。 自己洗漱好了,又不放心地去安越房中帮她把被子盖好,他坐在床榻前,盯着安越瞧了许久,瞧她小巧的耳垂,瞧她乌黑的发丝,瞧她明艳的小脸,瞧她不大的朱唇~ 他看了一会,正准备起身走,可不料,安越像是中了梦魇,轻声抽泣一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听见她叫了自己名字~ 范公子有些担忧地重新坐在床榻前,俯下身子,轻柔呼唤安越,安越的抽泣声却越来越多,他心里一急,轻轻地摇了摇安越,安越身子越发颤抖,突然,像是惊醒,睁开眼睛,对上他的眸子,泪水一瞬间便落了下来,范公子一愣,接着心中一纠,大手抚上她的脸颊,担忧道:“别怕,怎么了?” 安越眼泪越流越多,人却像是有些迷糊,只见她哽咽道:“今晚,别走了,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明艳动人的小脸上流着泪水,柔弱无骨的模样瞧着他,又开口留他,他如何能狠心开口拒绝? 何况就算她不留他,瞧见她这副模样他也不会走,再则他的内心深处某个地方早就想留下来。 他点点头,大手一点点给她把泪水擦去,柔声哄道:“别哭,我在这,别怕,我陪着你~” 安越努了努嘴,瞧着他这张脸,眼泪却越流越多。 他心里急,外衫也没脱,登了靴子便上了床榻,钻进被窝里,把人抱进怀里,急忙哄道,“别哭,我在~” 安越眼泪越来越多,她伸手扯了扯他外衫,像是提醒他把外衫脱掉,范公子会意,伸手把她眼泪又擦了擦,这才重新起身,把外衫一脱,一扔,丢挂在屏风上,又重新躺进被窝里,抱着安越,哄了又哄。 他一脸担忧瞧着安越,这张泪流满面的小脸可让他心疼了,他抚慰着她的后背,轻声道:“别怕,我在这,什么梦魇都别怕~” 安越吸了吸鼻子,停止抽泣,点点头,伸出一只手也抱住他的腰,还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口,轻声道:“答应我一件事情可好?” “是何事?”范公子摸了摸她散开有些凌乱的青丝,她之前头上簪着的木簪早就被他给她洗脸时取下了。 “我~”安越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发不出声,她想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把她推给旁人好不好? 哪怕他心里一点儿也没有她,哪怕他心里厌恶她~ 也不要那么做好不好。 安越张了张嘴,眼泪又流了出来,她闭上眼睛蹭了蹭他的胸口,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想到那些过往,张了张嘴,如鲠在喉。 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那些话。 她只开口道:“还没有想到,等我想到了,再说,你要先答应我。” 范公子摸了摸她的青丝,心疼又柔声道:“好。” 安越这才点点头,安静地依偎在他的怀中。 其实在灶房,她只是疲惫,身心都疲惫,被他搂在怀中,并未睡着。 她知道他把自己抱进房间,又打水给她洗漱,还给她盖好薄被~ 他那么温柔,一如那年初见~ 她心里再苦涩,再难过,这一刻也只想沉醉在他的温柔和呵护之下。 她突然又不想让他走,想让他抱着自己,就只抱着自己也好。 所以一听见他移动了步伐,她便立马装作梦魇了起来,可哭是真的,原本是不想哭的,可他越问她越发哭得厉害~ 她知晓自己这般模样很不应该。 可她不管。 她给自己到找了理由,定因为这是晚间黑夜,人的情绪容易崩溃释放。 (六)晴天 清晨,万物苏醒,床榻上的范公子也醒了。 被窝下的他动了动自己的身子,睁开了双眼,瞧见床幔,又瞧见身侧的女子,想到昨晚自己抱着安越睡了一宿~ 他伸手摸摸怀中人儿的小脑袋,狠了狠心地挪了挪自己的身子,深呼了一口气。 这才又吐了口气~ 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抽回手。 赶紧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去穿上自己靴子,穿好外衫,开了门,跑去灶房打凉水冲洗自己的脸颊,等到身子里的感受好了些,这才重新打水回了自己的房中洗漱。 范公子有些懊恼,昨晚他~ 他的脸有些微红起来,昨晚安越睡着后,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可怀中有个活生生的美人儿让他无法忽视,他是个正常的男子,今年已经二十了,却还是个童子身。 他早已行了那弱冠礼,母亲也往他的房中塞过两个通房丫头,可他却并未收入房中,自然也没有开荤。 他此时换下一身衣物,昨晚他 明明怀中有个美人儿,可他不能碰,心里却痒痒的。 嗯,趁着怀中的人儿睡着,瞧着她的小脸,用五指姑娘解决了一次~ 登州长史家那个嫡长公子沦落到要用手解决那事,这要是被旁人知晓了还不笑话他。 就是他自己想起来,也有些想发笑,还有些羞涩难堪啊。 他隔壁房间的安越,此时起了身子,开始穿衣梳头,等她都弄好了,再出了房间去灶房打水洗漱。 洗漱好了,也没见着他,想着他大约是出门买早点去了? 她这会,哪里会知道他是因为昨晚抱着她睡,对着她做了那种事,而正在房中羞涩呢~ 安越回房等了一会,拿着要授课的东西便去了前院。 等她授完上午的课时,和学生一起去饭厅准备用饭。 一起用饭时她倒是见着了他,不过当着周老先生的面,他们没说啥,也没做啥,两个都低头不语,端庄安静,很是正经。 周老先生瞧着他们那副端庄安静正经的模样,也不知他的心里是作何感想。 他昨夜可是看着范文书把安越抱进了房中,后来又看见他打水进去,再后来,也没见他出来。 大家一起吃完了饭,各自开始回了房午休。 安越走在前头,范文书跟在她身后,这会他瞧着很安静,也没去打扰她的午休。 他前面的安越回了房中,便把学生上午的作业一一批改好,打了个哈欠又拿起绣好的绣帕,刚想出门一趟。 哪知道,隔壁的范公子好巧不巧,这时敲响她的房门。 过了一个上午,再过了一个中午,他那羞涩差不多藏好了。 安越听见是范公子的声音,她只好把绣帕放回绣篮中,应了他。 范公子推开房门,进了安越房间,这会却反手关上。 俊美的脸上带着笑意,瞧着风流倜傥,开口道:“今日瞧着天气不错,我们一会出去走可好?” 安越瞧见他笑的明媚,又想起昨晚的事情来,点了头。 两人心照不宣,许是觉得昨晚有些尴尬,谁也没提昨晚的事情。 瞧着她应了,范公子脸上的笑容越发浓厚,“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安越看了一眼外间,想了想,开口道:“再等上一刻,我先把这几日换下的衣物洗了吧~” 范公子点点头,书院请的牛婆婆负责做饭菜,也替书院院长一人洗衣物,其他的都是自己洗,范公子这一年他倒是已经习惯。 “你换洗的衣物一起拿过来一起洗了。” 范公子瞧着又开口的安越,想到自己搭在屏风上换下的衣物,又想起昨晚,耳尖有些发热起来,“不用了,明日我自个洗。” 安越轻皱了皱眉头,瞧了他一眼,“听话,去拿过来。” 范公子瞧见了她的皱起的眉头,知晓她这般便是不悦了,他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耳尖,“那我去拿。” 他转身,往自己房中走,走进自己房中屏风前,瞧着今早换下的衣物,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拿了下来。 他拿着那些衣物再往外走,安越已经找了木盆把自己的衣物装起来,顺便去灶房找了皂角,正站在后院等他,瞧见他开门出来,安越开口道:“给我吧,我要去河边去洗。” “那我陪你去。” 安越瞧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我来端。”范公子把自己衣物放在安越端着的木盆里,顺手抢过她端着的木盆,自己端着。 安越瞧了一眼他这番模样,“走后院吧,以免打扰到周老先生他们。” 前院周老先生正在给学生们授课。 两人一前一后,安越走在后面,瞧着身前这个背影高大,一身白衣的男子,想到他应该从小锦衣玉食,想到他抢过自己手上的木盆要陪她去河边洗衣~ 从后院后门出去,两人一前一后抄了小路,他不是第一次陪她来洗衣,对这小路早就熟悉,他走着又停停,见她落后了又等着她。 两人就这般到了河边,这条河很大,这长河横跨鹭桥镇好几个村,天气好时,镇上的女子三三两两成群结队,一起相邀来河边洗衣,其中大多都是姑嫂妯娌姐姐妹妹,在河边洗衣时热热闹闹有时还哼哼歌,倒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河岸两边稀稀疏疏种着一些柳树,还有用石块砌成的岸,岸边还会砌上几块伸向水面的大石块,那些石块上早已经被打磨的十分光滑,鹭桥镇的人们把那处叫石埠,安越叫范公子在岸边休息,自己端过他手中木盆去洗衣。 有两次他争着去和她一同洗衣,哪知把自己身上的长衫弄得湿润不说还不小心弄丢了安越的中衣。自此,安越便不准他再参合,只准他在一旁瞧着。 范公子也习惯了,找了块地,坐下,后背靠在柳树上,瞧着安越的背影,她今日穿着碧色罗裙,瞧着很好看。 三月的江南小镇不冷不热,清澈的河水会倒映河边浣衣女子的身影,远处有三两姑娘喧笑着浣衣归去,他的眼里却只有安越。 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笑容,还扯了草地上一根长长尾巴处有点绒毛的杂草,拿在手心玩来玩去,好不惬意。 等了不久,安越洗好了,她抱起木盆,站起身子,转身朝他走来,他瞧见了,立马站起身子,丢掉手中杂草,连连几步迎了上去。 他接过她手中的木盆,笑道:“我们回家~” 回到书院,两人再一同把衣物挂在书院后院某块偏僻的晾衣处,这才拿着木盆回到安越的房中,安越去把木盆放好,两人又坐在案桌前的长凳子上歇息了一会才出了书院。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书院,往镇上河边走去,路过小桥,小桥下是流水,再走至街道,两边街道上有小贩吆喝,有卖糕点的,卖茶水的,还有卖胭脂绢花的…… “安越,你要吃这个吗~” 安越摇摇头。 “这个簪花好看,送你~” “这个红灯笼也不错~” “安越~” 春天的美景还未消歇,小桥流水,柳树飘扬。 小镇虽然不大,可也有不少居民,平日镇上街道上也是有许多行人的,只是不算密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也有那一男一女和范公子安越一样,瞧着有几分亲近的在东逛西逛。 新唐民风开放,男女一同出现在街头皆为平常,女子和离改嫁也是常有的事。 安越是本地的姑娘,还多看了几本书,当地民风再开放,骨子里却还带有一丝迂腐。 所以平日里两人私下再亲近,在大街小巷,人群中,她也是有些羞涩的。 她这会离范公子不近不远,走在他身后,静静地瞧着他,听他说话。 范公子起先倒也不介意,会停下来等等她,因为之前她也是这般,可走着走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心里不免有了不满,他瞧了瞧周围,哪对男女有隔得他们这般远的? 范公子停下步伐等她,等安越走近了些,他低头凑在她耳边道:“离我近些也无妨,怎么隔得那般远?” 安越垂下眸子不看他,他又开口道:“你瞧瞧周围~” 安越瞧了一眼周围,街上的一对对男女都比他们刚刚挨着地近。 “我今日送你簪花你不要,送你银簪你也不要?上次送你时不是很喜欢?对了~”他凑在她耳边又开口道:“说起银簪,这好几日都没见你戴我送你的银簪了?” 安越垂下眸子,摇摇头道:“忘记了。” 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烧,退后了一步,离他远了些,他刚刚在这街道上离自己太近了。 范公子瞧见她这番,皱了皱眉头,只又走进了她些,低头凑在她耳边道:“前几日瞧着你突然清瘦了不少,心情好像也不好,问了你,你也说无事,昨晚你又梦魇伤心的哭了,还有你眼角下的乌青~” 他想了想,继续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的呼吸离她很近,气息都有些喷在她的耳尖上,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烧了。 “没有,你别想那般多~” 她赶紧摇了摇头,却抬起头瞄了他一眼。 “那是有什么心事?” 安越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范公子心里一急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退,“是怎么了?” 他脸上有担忧。 他见她不说,又怕自己这副模样吓到了她,只好放柔了声音哄着她道,“那一会回了书院便和我说好不好?” 安越想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可他抓得紧,男女力气悬殊,安越瞧了瞧周围,不想在大街上和他这般,只好服了软,抬起一张小脸,尽量放轻松,开口道:“那回去了我再和你说,咱们先逛街吧,我想买些蜜饯回去吃。” 范文书瞧见她这般说,只好点了头道:“那回去要和我说,咱们现在先去买蜜饯。” 安越点点头,范公子才放开了她的手,前后不远走着,一起去买了蜜饯,还买了些零嘴,才回了书院。 回了书院,两人把东西都放在安越房中案桌上,范公子这便急着问道:“你是怎么了?这几日总感觉你怪怪的~” 安越背对着他,正在案桌前收拾今日买的东西,她悄悄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哪有什么怪怪的,只是这两日有些想家人了,哪会瞧着路上的行人,又有些想家了~” 范公子皱起眉头,“就是这事?那还好办,还要过几日便是清明了,书院肯定会沐修,你回家中好好陪陪你爹娘~” “嗯~” “只有这事吗?”范公子走了几步,走到她身后,有些疑惑道。 “是的。” “没有其他事情了?” “没了。” 他心里还是有几分不信,回来的路上他想了许久,这几日安越精神瞧着便不好,整个人好像还带有一股郁色,不似从前那边活波了,特别是和自己在一块时也没有以往那般轻松、主动了~ 说到主动,除去昨晚~ 以往她都是很是活波主动的~ 范公子想了想把手从安越身后环抱住她的腰肢,把头放在她颈肩上蹭了蹭,安越的身子明显一僵,他感受到了,他叹了一声,又开口道,“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商量,知道吗?” 被他抱在怀中的安越咬了咬牙,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范公子又抱得紧了些,他心里莫名有些慌乱起来,这滋味说不出来,可憋在心里又不好受。 他想到以往,又抱紧了些。 以往都是她时不时趁着没人就扑进自己的怀中,亦或是自己逗逗她,抱住她,她也会立马回过身来抱紧他,甚至还会调皮的笑道:“要吃你的豆腐~” 他会假装说,“你是读书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她会调皮道,“我不是读书人,我也不是君子,我就要吃你的豆腐~” “调皮~” 可今日,安越没有那般,不仅没有,明显身子还僵了僵。 房中安安静静,两人都未说话,安越咬着牙,睁开眼睛,眼里却全是伤痛。 身后的范文书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蹭了蹭她颈肩,柔声道:“昨晚你梦魇了~” 安越没回他,又重新闭上了双眼,哪有什么梦魇,不过是情绪崩溃了。 晚间吃过饭,牛婆婆先走了,范大公子瞧着安越又要洗碗筷了,他抢在她前头,把碗筷洗刷干净,又生火烧水,烧热水,只是这会安越没再闭眼歇息,她就静静地在他身侧。 范公子瞧着身侧的安越,心情还算不错,他喜欢和她待在一块,哪怕她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靠在他身边。 他伸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颊,瞧了一眼烧沸了的水,开口道:“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然后他又打水伺候她洗漱,安越洗漱好了,先回了房间。 她在床榻上一躺,睁着双眼,瞧着床幔,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又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便涌出范文书的身影,她动了动,侧着身子,朝着昨日他睡过的一侧闻了闻,好像还有他的味道。 明明想好要恨他怨他的,还要亲口问他事情的。 可是重活一世,真的再见到他后,什么恨?什么怨?几乎全都粉碎在他的温柔里。 现在她只想要他的怀抱,想他的气息,即使明知那是往后的蚀骨毒药。 安越叹了口气~ 安越想了想,还是起了身子,下床,开门,往隔壁走。 接着是应付性地敲门,然后推开房门进去,瞬间听见水声又瞧见一个站在屏风后正在擦拭身子的身影,安越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小脸微红起来,她动了动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碰到房门门槛,又跌跌撞撞转身,连忙往自己房中跑~ 她明艳的脸上红扑扑的,她把自己赶紧埋进床踏中,那屏风上的身影,那根像木棒一样的东西~ 呼,她的脸又红了些~ 刚刚洗完澡的范公子同样一惊,他刚刚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瞧了一眼那逃走的身影~ 想到安越,他心里想到什么,低头瞧了自己的那处一眼,又有些好笑,又有些羞涩。 他擦拭好身子,连忙出了浴盆,换好衣服,吹灭了自己房中油灯。又出了房门,关上。去了隔壁,没敲门,她也没反锁,他直接推开了安越的房门。范公子走了进去,已经钻进被窝里的安越明明听见了声响,听出了步伐是他,却当作丝毫不知晓。 范公子反手关好房门,大步往屏风后走去,坐在床榻上,看着被子里的鼓起的大包,他笑了笑,又脱了自己靴子和外衫。 安越听见了被窝外面脱衣服和鞋子发出的声响,然后她还没反应过来,床踏上已经挤进了一个男子,那男子还抢走了她的被子钻进她被窝中,更可恶的是还满脸戏谑地盯着她。 他同她一样躲在被窝下,见她一脸的通红,突然来了兴致逗她,“看了我的身子不管不顾就想跑了不成?” “你我没看见……” 她想到屏风后的身影,脸又烧了起来,把身子全部卷进被窝里,垂着头,缩卷成一只喵咪似的,不去理他。 范公子见她这般,有些发笑道:“长针眼了可怎么办?” “我没瞧见那……” 安越一开口,顿时发现自己上了他的当,闭上嘴,不再去理他。 范公子嘴角露出大大的笑容,藏在被窝里开口道:“没瞧见哪?“ 安越憋红着一张脸,不回他。 “给我说说,没瞧见哪?” 范公子一脸戏谑,安越又气又羞,开口道:“你还说~” “我说啥了?” “你……” “哈,没瞧见哪?” “就是,什么都没瞧见……” “真的?”被窝下的男子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眸盯着她,眼底的炙热慢慢浓烈,他盯着这个在自己身侧,又和自己争来争去的女子,突然一把把人扣进怀中。 他怀中女子一惊,愣愣地望着他,有些不知道所措。 只见男子把头凑进她的耳垂边,声音比平时低沉些道:“瞧见的东西,是不是它。” 女子脸一红,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挣扎了几下,却惹得身侧的男子把她扣得更紧了。 ( 七)清明 暮春时节,鹭桥小镇河边处处柳絮飞舞,时日过得也飞快。 这日,书院灶房里,大家都在吃着午饭,一个女子又低着头默默吃着,还有两日便是清明,自己要回家中一趟。 这几日得了空闲便在房中细细绣,又绣好一块,加上之前那块就是两块成品,还有一块半成品,还做了两个半成品的荷包,今晚她想着熬夜也要把荷包做好。 可范公子晚上要是在的话~ 她边吃着饭边心里开始盘算着今晚要怎么样把他赶出去~ 不过多久,大伙便吃完了午饭,要各自回房午休了,安越和范公子并肩走着,没说话,走到各自房门前,安越对着范公子小声地说了一句:“一会你就来找我。” 范文书有些惊讶,平日午歇时,他们都是各种回房歇息的,不过他还是应了。 他想到这几日两人晚间睡在一块,莫非,她是想以后午休也要睡在一块吗? 那还真是不错的,他想了一下。 安越瞧着他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想笑,可她也没再去理他,随手推开房门进了自己的房中。 过了一会,那家伙果真推开了她房门进来了,手快地反手关上房门,躺在床榻上的安越不用去瞧,也能想象他那副反手关门的模样,心里越发觉得好笑,听见了他走路的声响,她拉了拉薄被将自己脑袋遮住。 范文书已经绕过屏风,瞧见床榻上的美人儿把薄被盖住了自己的头,他没说话,只自己脱下外衫搭在屏风上,又熟练地脱下靴子,然后快速地钻进她的薄被里,安越瞧着他这番动静,赶紧开口道:“快睡吧,我困得很~” 她边说还边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了一团。 男子看见她又缩成了一团,朝她挨近了些,然后伸出手来,把她搂进怀中。 被窝下,他怀中,她温热柔软的身子,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味,她十分玲珑诱人的曲线。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他怀中这具身体和他自己这具成熟的雄性身体截然不同,她还有些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她腿动了动,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小腹,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些烧了起来。 他本想老老实实地抱着她睡去的,可这会还怎么睡? 他低下头,凑进了她的颈窝,闻了闻属于她的清香,然后柔声道:“帮帮我好不好?” 怀中的身影一愣,接着脸便红了起来,什么帮帮他? 她才不想帮他不想理他,不想理他呢。 她还记得那日他…… 她脸又烧了起来,反正她不想帮他,那样羞耻的事情,她还记得自己手中握着那东西的灼热感,实在烧人…… 可不帮? 她又想起了昨晚她不帮他后,他…… 她的脸更加烧了起来了。 抱着她的男子见她没答话,想到了昨晚,他动了动身子,又凑到她的耳边,气息已经有些粗重了,粗重的气息呼在她的耳窝山,只听见男子开口道:“你若是不愿意帮,像昨晚那样,也行。” 接着他不等她回答,又俯身…… 许久,屏风后面,有种淡淡麝香味传出,有些满足的男子这回倒是真的老实了,他抱着怀中的女子静静躺着。 此时他怀中的女子衣裙有些凌乱,衣裙下空荡荡的让她有些不安,身侧的男子太无耻了,她不要用手帮他~ 他便要~ 一想起来,她就羞得很,她也累了,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许久房中景象一派和谐,俊美男子穿着中衣抱着同样穿着中衣的明艳女子沉沉睡去。 歇息一会起床后,安越批改了几份学生们的作业,范公子就在她一旁赖着她,安越这会再也不去理他。 男子可怜委屈地讨好她,还帮她把她批改剩下的学生作业批改好,又给她捏了捏肩,就差捏捏小腿了。 可安越还是不理他。 他太无耻了。 范公子也委屈啊,整日整日抱着一个美人儿歇息,可又不能真的碰,他只好要她用手帮帮他,过分吗? 可她有时不愿意,可他兴致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他只好想了法子,不能真的碰,那就…… 在外间碰一下不会伤了她也不会憋着自己。 他又在房中继续讨好她,后来总算讨好了。 此时瞧着房中的气氛好了,庭外的花苞也开始初放,嫣然回尘。 房中的安越慢慢把绣帕绣好了,又开始做那半成品荷包。 范公子讨好了她后,他便又赖在她的身侧,时不时瞧着她做的那荷包,眼里闪烁着光芒,前些日子,安越答应过他,要送他荷包的,莫不是就是这个? 他瞧着那荷包心里开始有些隐隐地期待,又开始幻想着自己的腰间系上这荷包的场景,然后脸上挂满了笑容。 安越瞧着身侧的范文书,心里却想着晚间如何和他说道? 这几日两人天天睡在一块,她也有些习惯他在身侧,虽然他有时很无耻~ 安越想了想,总不能直接说“我今晚要连夜做好荷包,会睡的晚,你自个先去睡吧?” 她摇摇头,她要是这般说的话,他肯定会强行压迫她早些休息的,她又想了想,算了,晚间再说。 很快便到了晚间,大家用完了饭,今日的牛婆婆依旧先归家了。 其实牛婆婆的家中并不差,她也没必要来这书院做饭挣这银子她本就是鹭桥镇上的人,又嫁在鹭桥镇上,夫妻和睦,还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做了县衙里的捕快,早几年就娶了妻,生了双生子,一家子和和睦睦。二儿子也去了县里,自己做了小买卖,挣了些钱财,娶了妻也添了大胖小子和闺女。这两个儿媳妇对她和她老伴都很孝顺,银两衣物药材补品每季按时送来,还有她那小儿子,也就是三儿子,年纪轻轻自己就在镇上开了一家杂货铺,倒卖货物,生意红火,人也孝顺。 说起来,这鹭桥镇上和附近的村子中,不知道有多少家姑娘争着想要嫁给她那小儿子。 不仅因为牛婆婆他那小儿子头脑聪颖,家境不错,还因为她那小儿子模样好,一身气质温和,为人彬彬有礼,瞧着像谦谦君子。 可能这些也是他那杂货店生意红火的原因之一。 照理说,牛婆婆并不需要出来忙活挣钱了,可牛婆婆年轻时便勤快惯了,年老了也闲不住,她的想法是能挣点就挣点。 好在她那老伴也支持她,不仅支持她,每晚还会来接她,这些日子她回去得早,全是因为她那老伴出了门去县城里找自个大儿子了。 牛婆婆一走,洗锅刷碗的事情被安越揽了过来,可又从安越的身上又落到范公子身上。 今晚安越心中想着事情,瞧着他洗锅刷碗,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有些感激。 这些事,本是她自己的事情,现在他一个公子却因为自己来做这些。 她又瞧了一眼他洗着碗筷的手,那双白皙的手上已经沾上了油渍~ 她瞧着他的手,咬了咬牙,瞧着他这个样子,她很想问问,现在这个他,还是那个因为别的女子一封书信,便说走就走的男子嘛? 想起书信,她只感觉心头,又苦又涩了。 看不透,还是看不透的。 可现在,他对自己好,也是真的吧。 她又苦笑了笑,想了想,起身自己先去生了火,烧起水来,等水烧沸腾了,范公子的碗筷也已经洗好了,安越瞧着他开口道:“水我已经烧好了,洗漱一番早早歇下吧。” 范公子瞧着她,听见她说早早歇下吧,想到晚上又能抱着她睡,心里有些雀跃,点点头道:“好。” 两人分别洗漱好,又吹灭了灶房油灯,关好房门。 这才往房间走,安越开了房门,进去,她转身用自己娇小的身子拦住了范文书,范文书有些疑惑地瞧着她,只见她调皮一笑道:“今晚我不让你进门了,明早清晨我就要起来归家,你抱着我睡,我睡得沉,还…有些累,怕明早清晨起不来~”她睁着自己水润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又娇嗔地瞧着他。 范公子瞧她这副模样,想到她说的累,又想到午睡时~ 确实,他也不敢保证今晚他不会“闹”她了。 他心中有些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又开口道:“好,都听你的。” “嗯~清明后见~”安越对着他甜甜一笑。 “好。” 范公子摸了摸她的脸颊,眼中全是眷恋。 两人似乎已经回到了从前,她也和从前一样了。 前几日她的疏远好像是一场梦。 安越也朝他笑了笑道,“去睡吧,听话~” 范公子点点头,收回自己的手,“应你。” 然后她把房门关上,直到听见范公子离开的脚步声,她才背靠在门框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到他的笑容,想到他脸上的眷恋,想到前世清明后…… 她闭上眼睛,背靠在门框上,蹲了下去。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那双格外水润的眸子有些红润,又有些红肿,她站起身子来,朝着房中案桌前走去,垂着的衣袖各自湿了一大块,在这空旷的房中显得有些灰败。 她拿起还未做好的荷包在油灯下,仿若无事一般继续做着。 寂静的夜间,情绪十分容易崩溃,而那个女子,在油灯下静静地做着荷包,没人知道她崩溃的情绪有多纠结有多难受。 好在,寂静的夜间很快就会过去了。 清晨,安越早早地便起身收拾好,先去了镇上牛婆婆家三儿子的杂货店一趟,又在早市买了一些东西,这才坐上一辆回村的马车。 一辆马车从鹭桥镇往白水村而去,那马车上坐着安越,还有其他两个小姑娘,以及两个看着年纪不小的婶子。车上其中一个穿着绛紫色衣裙的女子对另一个着淡粉色罗裙的姑娘憋憋嘴,又拿眼前瞄了瞄牛车上一边的安越,那淡粉色衣裙的姑娘看了一旁坐着的安越,嘴角露出讽刺来,又与绛紫色衣裙的女子对视一眼,两人会意,从头开始打量安越。 安越早就和她们撕破了脸,这会自然也没去搭理她们,只和那两个婶子打了招呼,又聊了几句,到了白竹村村口,她下了马车,从自己背着的包裹拿出铜板付了铜板给赶马车的李大叔,又慢慢往村头的小院自家走去。 那牛车上的两个姑娘见她背影越来越远,其中一个冷笑着,哼了一声,另一个也是白了那背影一眼又随后下了马车,付了铜板给赶马车的李大叔。 后面下马车的女子,一个叫朱绵,她是安越那个村村长的幼女,一个叫朱慧,她是里正的幼女,她们与安越从小一起长大,比安越小一岁,实实在在的发小,小时她们也曾一起玩过,三人亲如姐妹,可这世间女子之间的感情多的是弯弯道道,昔年的好姐妹早就不是好姐妹了,不仅如此,可能心中所藏有的恶意比旁人来得还要多。 马车上的两个大娘看着已经下马车的三个丫头越走越远,其中一个和身侧的相熟的婶子道:“那个安越啊,那模样生得好啊,那模样算是咱们镇上一等一的好,可惜啊~” “那丫头长得实在明艳,小时就瞧着好看,现在大了真是明艳动人了~” 说话的两个大娘是娘家在白竹村,从小在村里长大,及笄以后嫁去了隔壁村,她们两也算是瞧着安越和刚刚随后下马车的朱家姑娘长大的。 “模样是好,可惜了~” “哎,有什么法子?” “哎,这丫头命不好啊~” 两个大娘又感叹一番,正在赶马车的李大叔,也回了一句:“那姑娘每次乘坐我这马车很有礼的,长得又好,瞧着是个不错的姑娘,她家那些事情,迟早都会过去的~” “是咧,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也希望她家那些事情能够早早地过去~” “你说说,原前她爹爹是咱们村唯一的秀才,模样好,又识字,还能挣钱,家中置办了不少田地,日子过得好不羡慕,可哪成想有那般变故~” “是啊~这黑心肝的~” “也不知她那秀才爹爹的伤好了没~” “我听说啊只能用药养着~” 安越的爹爹前些日子乘坐村里的牛车,摔了一跤,差点没了半条命,头额、手臂、腿和腰间都受了伤,他爹受伤的那天,她娘带着她弟弟去寻他爹,哪想一回家发现家中又失窃了,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还有安越和他爹爹那些书画也被糟蹋了,这也就罢了,还有她那祖母,早年已经神志不清,常年用药养着,也不知是不是瞧见了那偷人,安越的母亲和弟弟回家时,她的祖母已经从炕上滚到地上了,人也差点去了。 安越原先并不知晓,后来回家一趟才知晓此事,她气不过,早就报了官,可案子这般久也没瞧见什么进展。 又请大夫又抓药,又救治两条人命,家中又被洗劫一空,幸好还有一些地契田契藏得奇异,没被偷,又是卖田又是卖地的,请大夫抓药,这才把她祖母救活了,又救活了他爹。 可他爹的腿也断了,要用药养着。 如此一来,家中欠下一堆的债务,只好又卖田又卖地去还清。可家中还要吃饭的啊,幸好还余下留下两亩田地,可家中光景再也不似从前。 “现在这个家啊,全靠她一人撑起了,你说说,要是一个家没了男人,那可要了咱们女人的命啊!” “小声些,她爹还在呢~” “还在有啥子用?我听给她爹看腿的那大夫说,那腿啊,好不了了~” “怎么可能?多治些日子就能好了~” “我原先也不信,可听说伤了什么经脉~” “什么经脉?这咱也不懂啊~” “要说啊,幸亏原先这安丫头读了书,识的字,来了镇上的书院授课,还能挣钱银两,要不然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她那个弟弟啊,才9岁,又能做啥?家中又有两个人用药,她家那些田地卖的卖,早就不剩什么了~” “确实是,可怜了这丫头,就凭她有那般模样,家里又不差,随便嫁个镇上的富贵人家也好,可现在弄成这般模样,有哪个男子愿意接受?” “可不是嘛~” “那些条件好的啊,更讲究门当户对,生怕你拉低了他们家门槛,咱们这些普通人家,她也看不上,咱也负担不起咯~” 赶马车的老李听得有些无奈,在外间回了一句:“也没那么严重吧?我听说镇上有许多公子哥想要求娶她,是她自己不愿~” 赶车的李车夫顿了顿接着道:“这日子啊,过着过着就能好了~” “哎,是哪家公子想要求娶她?” “多着呢,就冲她那模样,想娶的人多着呢,有些家境好的,可没你们说的那么在乎她家那点事情~” “哎,那些家境好的男子可能不在乎,可家中长辈呢?长辈能不在乎?” “就是~” “哎,对了,老李啊,你家也有个丫头吧?今年多大了?” 赶马车的李大叔听见她们说起自己的女儿,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开口道:“我家那丫头今年十三了~” “十三了啊,这日子过得很快的,再过几年及笄了就要说人家了~” “哈哈~” “哎,你别光顾着笑啊,你有中意的人家了吗?你家那丫头模样也好,怕是有不少男子也惦记着~” “还早着呢~” “哎对了,你说说你家大舅子可惜了啊,就那么没了~不过好在我朝赢了这场战役,不然那些好男儿就白白没了啊~” 老李听见她们说起自己的大舅子,想起自己的大舅子,有些无奈心痛,可也没答话。 北方漠北边城那场战役,打了好些年了,听说大将军带着部下不仅打败了敌方,还灭了两个敌方国都,抓回了敌方皇室成员。 说起这些事情应该是高兴的,可老李高兴归高兴,更多是遗憾自己的大舅子在战场没了。 他只是一个山村男子,大漠边城的战役离江南小镇山村实在太远,他心中偶尔起的热血心思很快就会被生活的琐事压下去。 那战役实在离这地方太远了,也丝毫没影响到小镇的生活,就连上战场那些士兵基本都是自愿去参加的,而不是什么抓壮丁。 从前他也想和大舅子一样能在战场上抛头洒热血,可后来~ 他成了一个赶车的马夫。 马车轮子在山村小路继续滚着,他依旧稳稳当当地赶着马车。 安越快步在村里走着,离家中越走越近,又走了一会,接着背着包袱走进了自己家中小院。 马上便是清明了,正好回村扫墓,又看看爹娘,祖母,弟弟,顺便把这个月发的工钱和自己攒的银两给娘亲。 小院里,她的父亲正坐在竹椅上。桂花树下,右手拿着一本破旧的书籍瞧着,左脚脚上绑着夹板,左手也包扎了绑带,安越垂下眸子,有些心酸。 “爹,我回来了~” 安父听见自己闺女声音,抬头瞧见闺女已经走了进来,他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开口道:“今日书院沐修?” “是啊,爹,你的伤好些了没?” 安父摇了摇头,“无妨,过些日子总会好全的~” 安越点点头,想到自己买的东西,开口道:“爹,我买了桂花糕,一会您尝尝~” 安父点点头,又开口道:“先去瞧瞧你祖母,你娘带着你弟弟在田里忙活,你一会去叫她早些回来好好忙活做顿好的~” 安越点点头,她进了堂屋,把东西一放下,便去了祖母房间,见祖母正安详地睡着,安越瞧了一会,又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转去前院和父亲说了几句,然后从前院出了门,往家中田边走去。 山野村庄的田埂上有细细微风吹着,安越迈着步伐走着,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深呼了几口气,很清新。 在冥界飘荡那么多年,得此机遇重活一世,她一开始其实是有些茫然无措的。 她又深呼吸了一口这家乡的空气,心里头舒畅了不少。 (八)前世一 她叫安越,是鹭桥镇白竹村一个秀才家的闺女。 这个秀才少时丧父,被老母亲一手拉扯大。 孤儿寡母,很不容易,好在他争气,年少时便中了秀才,可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他的才能有限,他这前半生考了多次也没考中举人。 他性子倒算不错,也学会了释怀。 他这人勤快,努力,专一,不仅在村里办了私塾,还娶了青梅竹马的妻子,两人一起置办田地,恩恩爱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可他中年运气实在不好,乘坐同村贫苦之人的牛车摔了一跤,一家的顶梁柱从此好像是要倒下。 又因为家中连续失窃,以及他和老母亲的伤病,家中亏空得所剩无几,日子看着实在难过。 好在这个秀才的闺女,还算争气,原先就去了镇上书院授课,能挣些银两,减轻家中负担。 那年的四月初,也因为她去了镇上那唯一的书院授课。 从此,便改变了她的一生。 那日,是说好去书院的日子。 一个身形娇小的姑娘跳下马车,外间阴云绵绵,瞧着又要变天了,她出门前还是好好的,这四月,真是说变天就变天。 她背着包袱,赶紧从钱袋里拿出银两来,付给那送她过来的李车夫,她又笑着和李车夫道了别,瞧着天色,赶紧往茶楼的方向走。 这时头顶上的阴云瞧着多了些,微雨像绢丝一般,突然就轻轻地下了起来,许是微雨太小,也没听见滴滴答答的响声,可她那青丝还是染上了湿润。 她抓紧步子,连忙跑了起来,一路路过石桥,要冲进茶楼。 周老先生早两日就叫同村的人给她传了消息,让她来时在镇南边石桥旁的茶楼等着就好,他会派人好生来接她。 其实她自己直接去书院也行,可那周老先生那般叫人来说了,她依着他的话去茶楼等着也好。 石桥那头的茶楼里中,一名白衣锦袍男子正披着白色薄披风,拿着一把折扇看着街道两边,这四月初的江南,雨水真是不少,他才来了几日,已经见过好多场微雨了。 微雨轻轻下着,还刮起了微风,茶楼屋檐下的风铃响起了,青青脆脆的,听着别有一番滋味,那白衣锦袍男子瞧了那风铃一眼,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他再望向街道外,视线中出现一个穿着碧青色衣裙的姑娘,那姑娘背着包袱匆匆跑进茶楼,发丝被微雨打湿了不少,身上衣裙瞧着也有些湿润了,一双水润的大眼睛正茫然的看着四周,不施粉黛的脸却明艳动人。 白衣男子上下打量她一番,心中暗暗猜测,就她了。 然后朝她走近了些。 他身高八尺,相貌俊美,一身白衣锦袍穿在身上,显得格外风流倜傥,笑起来,俊美又温和,通身气派瞧着比鹭桥镇的公子哥们要好上不少。 他手持着一把折扇,脚上穿着白鹿皮靴,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对她盈盈一笑,开口道:“敢问姑娘可是姓安?是安越安姑娘?” 安越一愣,瞧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不少的陌生俊美男子。 她脸一红,垂下眸子,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有些轻柔有些激动地回道:“是,是叫安越~”她脸越发红润起来,心里十分紧张,有些支支吾吾~ 白衣男子瞧着她这番模样,心中莫名觉得可爱。 “那便是对了,在下范文书,是周老先生叫在下过来接你的。” 安越垂下头,红着脸点了点头。 范公子瞧见她这番模样,瞧着她那脸红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她可爱,他又瞧了瞧有些湿润的衣裙,沉思一二,开口道:“你身上衣裙有些湿润,小心冻着。”边说边把自己白色薄披风解开,披在了安越的身上。 安越垂着眸子,脸上有些微红,想要拒绝可又没拒绝,她的身体反应却比大脑反应来得快,她的手已经悄悄抓住了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柔声道:“谢谢公子。” “不用谢,举手之劳。” 安越抬头瞧了他一眼,这下才仔细彻底看清楚了,眼前的少年皮肤白皙,身高近八尺,乌黑的青丝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俊美的脸上满是笑容。 她的心蹦蹦直跳,她瞧着他目不转睛,灼灼其华,惊鸿一瞥。 后来她才发现。 原来,书中写的惊鸿一瞥是真的存在的。 原来,书中写的风流倜傥,清朗俊美的男子也是真的存在的。 男子瞧着她目不转睛的模样,越发觉得她可爱,他来了兴致,又多问了她一些事情,知晓了她家中的基本情况,更知晓了她还有个弟弟,父亲是个老秀才,父母感情极好。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范公子瞧着雨像是要不停似的,他想了想,交代安越在茶楼等他一会,安越疑惑地点了点头,他还找了个位置叫安越去坐着等他。 然后那男子,去和茶楼的小二借了把油纸伞,走到茶楼前撑开,走进雨中。 安越一直坐在茶楼里等着,等得无聊,她打量了一番茶楼其他在此歇脚躲雨喝茶的人群,其中有好几个成年男子,也有好几个妇人,还有好几个祖母辈的,带着孩子的~ 安越又打量了一番这茶楼,茶楼内里修建得不算出色,可那一楼屋檐下挂着的竹制风铃,来风时响起,青青脆脆风铃声,便给这茶楼添加了特色。 安越心想,这茶楼主人,应该是个风雅之人。 再等了一会,外间的微雨已经变成了黄豆般的串雨,一粒一粒地砸在小镇街道地面上,一个白衣男子,手中撑着一把白色油纸伞,手上还拎了一把白色油纸伞。 那男子穿着的白鹿皮靴踏进了茶楼屋檐下,接着把手中撑着的白色油纸伞收了起来,去寻那茶楼店小二把油纸伞还了给他。 然后又拿着自己刚刚去杂货铺买的一把白色油纸伞去寻安越。 安越正乖乖地坐在他交代的位置,见他来了,连忙站起身子,迎了上去,男子瞧见她走近了自己,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来,开口道:“走吧,我刚刚去买了一把油纸伞,我瞧着这雨,再等下去,估计也不会停。” 安越闪着大大水润的眸子,点点头。 接着一前一后,走到了茶楼门前,然后那白衣男子撑开了伞,接着护着安越一起撑着伞往书院走去。 小镇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有小酒馆,当铺,杂货铺,饭馆等,可能因为下起了雨,这会小镇街道上的行人不多,那撑着伞的男子小心仔细护着身侧的女子,四月的雨,一颗又一颗,铺天盖地地打在地面上,伞朵上,那白色油纸伞下被小心护着的明艳女子,瞧瞧抬头,瞧了身侧的男子一眼,许是离得近,她还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味道,那味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 她假装随意地吸了两口他身上的味道,只觉得甜甜的,暖暖的,好像今日,这雨,瞧着也没那么讨厌了。 四月的微雨又转为了大雨的这天,是她和他的初见。 那个温柔,笑起来很温暖,又小心护着她走的男子,从此便住进了她的心里。 从今以后,哪怕数百年在冥界飘荡的日子,她也不曾忘记今日,更不曾忘记他。 两人总算走到了书院,白衣男子敲响了院门,又朝着身侧的姑娘道:“要稍微等一会,这下着大雨也不知里间的人,能不能那么容易听见。” 安越瞧着他,笑了笑道:“无事。” 白衣男子瞧着她那明艳动人的脸上带着笑,也跟着笑了。 他再敲了两次书院大门,总算等来了开门的学生。 然后他带着她进了书院,又带着她去了后院,去见早就在自己书房中等着的周老先生。 见了周老先生,周老先生交代了她一些事情,她便去了周老先生安排给她住的房间。 外间还在下着雨,灶房里,一个白衣男子吩咐一个姓牛的婆婆烧些热水,他等着那热水烧好了,又吩咐牛婆婆找了个干净的木桶,打了些热水,又兑了些凉水,接着他自己提着那木桶,撑着伞,去了周老先生安排给安越住的房间。 没一会,简单布置的房间,一个男子提着一桶温水走了进来,他先把木桶放在房中,接着又收好了伞,立在门框边,接着不顾安越诧异的目光,又把木桶提进去了些。 等木桶放好了,他才朝着还是一脸诧异的安越道:“我给你提了桶温水过来,刚刚冒着雨走了那么远,我瞧着你的绣鞋好像湿了,你用这水,洗洗脚,换双绣鞋,对了,你带干净的帕子了吗?你房中那牛婆婆有没有给你准备干净木盆?我去给你瞧瞧~” 安越有些目瞪口呆地瞧着他说完那些话? 洗洗脚? 洗洗脚? 她转过身子,去瞧那还在找干净木盆的白衣男子,明艳动人的脸上突然有些红了起来,她看着他的身影,张了张嘴道:“谢谢你~” 她又张了张嘴,接着道:“你真好,很谢谢你。” 那找木盆的男子,只听爽朗的笑声传来,“说什么谢谢呢?赶紧换双干净的绣鞋,换身干净的衣裙才是正事,我瞧着你的衣裙也有些湿了~” 接着,他找到两个瞧着干净的木盆出来,一个小一些,一个大一些,他拿着放在那木桶旁边,朝着安越笑道:“你赶紧换吧,我先回隔壁的,对了,我的房间,就在隔壁哦,有什么事情,可以叫我!” 安越点点头,又望了望他,发现他的发丝有些凌乱,上身左边衣物有些湿润,她想了想,来书院的路上他一直护着自己,他这衣物,应该就是那时淋湿的吧。 安越又望了他几眼,还未开口。 那男子已经笑了笑,走到房门口,拿起雨伞撑开,走了出来,还不忘回头帮她把房门关上。 安越瞧着那关上的房门,红着的脸,又开始打水,接着用那小一点的木盆打了半盆多的温水,又端着水绕到屏风后,脱下衣物,露出丰盈动人的身子来,开始给自己的身子稍微擦拭了一番,接着换上了自己包袱里带来的干净衣物,等换好了,突然想起自己随意搭在屏风上的白色薄披风,她瞧了瞧那披风,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比她以往瞧见过的料子瞧着都要好,摸起来也柔软些,她伸出白皙的手拿下那屏风,想着,一会要给他送回去,她又摸了摸那披风,还是瞧不出它是什么料子,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搭在屏风上。 然后她去用那大木盆打了温水,端着去了窗边案桌前的绣凳边,又去从包袱里拿了一双干净绣鞋来,接着才去坐在绣凳上,撩起裙摆,脱下湿透了的绣鞋、棉袜,把小巧白皙的脚放进了盛有温水的大木盆里。 木盆里的水温温热热的,她低下头,瞧着自己放在木盆里的脚,又瞧着那温水,想起范公子刚刚提着木桶来的模样,嘴角露出了明艳的笑容来。 隔壁房中,那个白衣男子,又撑着油纸伞,去了灶房一趟,等了一会,提了一桶干净的温水,去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在自己的房中开始稍微给自己擦拭一番,又换好衣物、靴子。 接着他坐到了窗台边的那张案桌前,摊开了一张宣纸,研磨起墨来,他听着窗外间的雨,想了想,把窗户打开来,接着水雾的气息朝他脸上扑面而来,范公子摇了摇头,只看着外间的细雨。 他看了那细雨许久,接着又想起已经住进隔壁房中的安越来,想到他刚刚出门时,瞧见安越脸上的红晕,露出了笑容,安越,安越,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接着他坐下身子,做在案桌前的绣凳上,提笔粘墨,开始在素白的宣纸上画着今日两人初次相见的那座茶楼。 画了一会,画好了茶楼,他又随着茶楼开始画街道两边,然后,便是一把白色油纸伞下,两道身影。 过了半响,待那画总算画好了,他瞧了一眼,露出满意的笑容来,然后想了想,又拿出自己的印章,沾上案桌一角放着的朱砂,把印章沾了沾那朱砂,在画上一角印了上去。 (九)前世二 愉快舒适的时光总是会过得飞快。 何况江南小镇这个书院瞧着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里间的学生大多听话又乖巧,书院的院长周老先生只在乎她把该授的课授好。那在灶房帮忙的牛婆婆做的饭菜又好吃,那喜爱穿白衣的范公子又温柔又俊美,对她也是呵护至极的...... 两人慢慢相识,接触越发久了,感情也越发好。 她也知晓了一些他的事情,原来他是登州长史大人家中的公子哥,可登州长史是个什么官呢?她想了想,还去翻了书籍,原来,通俗点说,就是登州州府的二把手啊? 可登州的二把手到底是个多大的官呢?她又去翻了翻书籍,竟然比她所想的还要大。 她从未出过这小镇,所学所看到的几乎都是自己四周的东西和事件,再者还有她从一本本有限的书籍中所学来的知识。 她抱起那本书籍,心里腹议,难怪,她一直觉得他气度和这鹭桥镇的男子不一样。 想来也是,她没见他之前,所见过的小镇几个男子,如何能和长史家的公子比? 安越虽然想象不出长史家是如何的如何的,可她也能猜到,那长史家一定是很富贵很繁华的吧? 她抱着书籍又想了想,可他一个富贵家的贵公子,为何会来这个小镇? 那日,她回了家中一趟,从家中带了一些自家娘亲亲自酿就的酒水来,想办法在灶房里烫好了,然后邀请他一同在房中畅饮,房中的窗户大大开来,不过几杯,那女子就高估了自己,她已经喝得小脸通红,瞧着已经是醉了。 她身侧的那男子喝的比她多许多,可瞧着却还十分清醒。 没一会,那喝醉的女子朝着男子,带着撒娇地语气道:“问了你...半响,你也不说,为何会来到这...小镇......” 清醒的男子听见她这般道,又拉过她的手,笑着解释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是游学到了此地......” “游学?......那你......怎么一年了还没走...是为何...” 半醉的男子瞧着那女子,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那染红的明艳小脸,开口道:“你想我走吗?” 那女子没答话,瞧着摇摇晃晃像是要趴了下去,男子赶紧,放下手中的酒杯,一把搂住了她。 接着,他瞧着怀中的美人儿,那张明艳的小脸上已是通红,挺翘的鼻尖也有些染红,还有那红唇,瞧着越发红润了,他多瞧了两眼,一把抱起了她,又站起了身子,朝着屏风后走,他借着房中点亮的油灯光线,看着怀中明艳动人的女子,像是被魅惑了一般,突然开口道:“是为了你啊,所以,快一年了也没走~” 接着他小心翼翼的把女子放在床榻之上,又给她脱下绣鞋、外衫,又扶起她的小脑袋瓜,轻柔解开她的发篦,取下她头上的银簪,再让她好好躺下,然后又替她盖好被子,路过梳妆台时,把手中银簪放在梳妆台上,去吹灭了油灯,关好窗户,这才出了她的房中。 那清醒的男子站在她的门外瞧着夜空中那高高挂起,又大又圆的明月。 又是一个圆月之夜,圆月圆夜~ 他想了想,都快一年了啊,他在这待了都快一年了。 想到房中已经熟睡过去的女子,脑海中浮现出两人这将近一年的点点滴滴来,他脸上又浮现了笑意。 她时而可爱,时而娇俏,又时而热情,就如一朵芍药一般,不知何时便开始影响着他的情绪。 他闭上眼睛,回味了一下刚刚抱起她的身子,那身子,实在柔软,这丫头...... 也不知平日里瞧着那般娇小的身子,怎么会有那般饱满又丰盈诱人的曲线呢? 他刚刚就在怕,自己要是多待一会,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丫头,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影响着他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 他想了想,又好像是从那日开始吧? 那日,他无意间进了她的房中,躲着,本想吓吓她,哪知她又看起书来,接着又脱起衣裙来~ 而自从那日后,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做了多少有她的绚丽梦了。 可那日他却告诉她,是他无意间走错了她的房间~ 想到这,他睁开眸子,又笑了起来。 那日,他哪里好意思说是故意的呢?那般尴尬的事情,他也会害羞的啊~ 再说就算他说了无意,安越她,明显瞧着也是不信的,她大概也是猜到了,猜到了他原本就是想躲她房里,准备逗她的。 可他摇头死不承认,他才不承认,他还要回避的。 可后来,两人的关系却越发暧昧,越发好了。 第二日,安越醒过来,昨日醉酒后的事情,她便忘得差不多,而醉酒之前,她也没能问清楚他是为何来的小镇,她想了想,按着额头,又摇摇头,算了。 她想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榻上? 是他抱她来的?还是她自己来的? 她掀开被子,只瞧见中衣,脸蛋突然染起了红晕来,也不知道她怎么来的,又或者怎么脱的外衫? 可是,没事,如果是他抱的,是他替自己脱的,她只有害羞和喜悦。 她不知何时和他那般暧昧了,她学会了时不时得像个孩童般趁着没人时扑进他的怀中,又或者对着他撒娇,要他抱抱,又或者突然趁着没人从他身后搂抱住他~ 也许是,那日他已经无意间瞧见了她的身子后,她在心里便觉得自己已经是他的人了,所以,格外大胆了起来。 自此,两人感情依旧很好,情到浓处时,什么亲昵的事情都会试着做做。 他还承诺说,要带她去许多的地方。 比如他的家乡登州,在登州的郊处有一个庄子,那庄子是他娘亲的嫁妆,庄子上种满了桃花,那桃花林中又修建了一间小竹屋,每年桃花开时庄中景色十分美妙,在桃花开时,在那小竹屋中住上几日着,瞧着四周盛开的桃花,周身都是桃花香,有那手巧的婢子还会剪些新鲜的桃花酿成桃花酒,就坐在那竹屋中,品着桃花酒,感受着四周的桃花气息,实在惬意。 以后,他要带她去住上几日。 每每听到这里,安越心神向往,乖巧地依偎在他的怀中,看着他好看俊美的脸颊,乖巧地点点头。 范文书见她这般乖巧,自己也笑了出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又承诺其他事情~ 两人在鹭桥镇的书院中,俨然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好不快活。 而这安越,起初她那爹爹是不许她来的,他如何能看着自家的闺女去镇上抛头露面挣银两?读书人是有气节的,何况,还是自己闺女,可奈何他抵不过闺女的一哭二闹三撒娇啊。 她本是应了自家爹爹,来镇上书院待上一年就好。 可后来她认识了范文书,家中又发生了意外,待得便不止一年了。 她的一颗芳心早丢在了范文书身上,她其实有些像他爹,心底有一丝迂腐,可再迂腐的人,也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本以为日子能这样快活过下去,可那曾想,她的家中出了事。 再后来,他还走了。 不过一夜之间,镜花水月。 他们之间的一切回忆,一切美好,好像都成了空。 范文书走了,就在清明后的第一日晚间离开了小镇。 清明后的晚间,男子一身白衣匆匆忙忙敲开女子的房门,瞧着她依旧明艳动人的小脸,假装平静道:“你要不要我去登州?” 安越打开房门,有些莫名其妙? 去登州? 今日白日他们也不知为何吵了架,现在正在闹着性子呢~ 一时间她愣愣地瞧着他,待反应过来后,更为惊讶地瞧着他,他家不就在登州吗?跟他去登州? 去登州?去吗? 可是爹爹娘亲祖母弟弟怎么办? 她瞬间补脑出许多事情来,她的家中正出了事,近来她本就心忧心烦,还忙着熬夜绣了好些绣帕荷包,托了牛婆婆她那三儿子放在他的杂货铺中去卖,换些银两,精神也有些不济。 因此近来也没那么多时间和他一同好生玩耍,今日她从家中回来,他不知发哪门子的脾气,两人又闹了闹。 她心中无奈,她家中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却不想让他知晓。她一个姑娘家,家中再贫穷贫困了,也还是有自尊的,何况还是在自己心爱的男子面前,她更加不想和他说起这些事情。不仅如此,她还去求了周老先生别说,牛婆婆也别说,几乎整个书院知道的人她都求了他们别让范公子知道。 现在爹爹的伤势还没好,还有祖母的身子...... 她如何只身走掉? 再者就算不说家中那些事情,她现在也是实在寒酸,身子一两银子都未留有,连件像样的时新衣裙也没有,怎么跟他去他的家乡,去登州?又去见他的父母? 不对? 就算要去,不也是他先去她的家好好拜访一下,再请了媒婆上门吗?然后才...... 安越愣在那里没说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范文书看着她垂下的眸子以及越变越快的脸,他想到清明那日瞧见的事情,脸上一冷,侧着脸不再去看她,开口道:“若是你实在不愿去,那你先留在这也好……” 突然一名黑衣男子从外间跑了进来叫公子。 范文书说的话被打断,回头望了一眼那黑衣男子。 安越愣愣地看着他,什么不愿去就在这也好? 不愿跟他去? 可愿意跟他去吗? 可就这样去吗? 不,她想起来,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她不要做妾的。 做妾还要和别的女子分享他,她也不想和别人分享他的~ 何况妾氏也是要经过一方礼节的,若是像她这般不明不白地跟着他跑了,最多能作为外室,若是外室,比妾氏地位还要低下~ 她摇摇头,她也不想做外室的。 范文书正好回头,瞧见了她的摇头。 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颊,可那手到底没动,他叹息一声,“你不愿,都应你~”然后转身,跟着那黑衣男子离去。 安越愣住了,愣了半响,直到后院中再不见他的身影,她提起裙摆跑出门去,跑到前院,跑到书院门口,没有身影,还是没有~ 她又往街道跑,也不知跑了多久,街道两边只有关紧了门的店面,她跑过茶楼,跑过石桥,没有,还是没有~ 四周瞧着空荡荡的,没有,没有他的身影~ 就这样?他走了? 她站在街道上,泪如雨下。 有些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你没法阻止也没法左右,可他走后,日子还是要好好过,一个落魄秀才家的长女,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 没人知道,那段日子,心中所爱之人突然离开,自己家中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一人是怎样度过漫漫长夜的。 好在,日子慢慢过,有些事情也好了起来。 她父亲的伤势也慢慢痊愈,父亲又重新办起了私塾,作为一家的顶梁柱,又重新撑起了这个家。 慢慢的,家中的日子渐渐宽裕了些。 两年后的,初秋,那个走了的男子,又回来了,不仅回来了,他还带来了一名侍从,纪言。 鹭桥镇镇上的书院又掀起的涟漪,那风流倜傥的范公子又回到书院,他依旧住在周老先生的书院中,只是这回他还带了个少年郎来,他带来的这个少年郎君,模样也是俊美的,只是气势上要比范公子输上一筹。 范公子回来的第二日,他瞧了瞧外间的天气,去敲响了安越的房门,房门没一会,便吱吖地打开,范公子瞧着这张使他这两年朝思暮想又纠结痛苦的脸来,假装平静道:“今日瞧着天气大好,你要不要跟我和纪言一起去河边游玩一番?” 去河边游玩一番? 和他还有纪言?她心里疑惑,有些别捏,两年没见了,他的第一句话便是这? 昨夜她想了很多,也想了很多要和他说的话,可今日她瞧着他,又说不出口了,只因她还想等着,等着他解释他两年前,为何突然离去? 她瞧着他那平静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要解释的意思,脸上突然露出客气又疏远的笑容,好像和他再无两年前的亲昵,她开口道:“你们去游玩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就不去了。” 声音平静也冷漠。 两个男子和一个女子一起去做啥呢?他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跟她一个解释吧?这两年她经历的不少,早已经学会了克制,学会了伪装情绪。 就像现在,她心里想要朝他怀中扑上去,抱着他,想那样做想得要命,可她不会做。 就像她心里,想要质问他,责问他,怒骂他,为何说走就走?可她也不会说。 曾经那般亲昵的两人,两年的时光,瞧着变得如此冷漠。 晚间,她躺在床榻上,如何都睡不着,若是不见还好,这两年她也慢慢习惯了,可现在,又见到了~ 她翻来覆去,心里一遍遍想着,要是他来和自己解释,要是他来哄哄自己,那她就摆摆架子,然后…… 然后,扑进他怀中,和他哭诉自己这两年到底有多想他。 她想到这里,又把头埋藏进了她手中抓着的薄被里。 (十)前世三 这清风书院是个两进两出的院子,前院正房三间是学生们温习功课和学习功课的地方,侧边左右一共四间是学生们安置的厢房。 而前院院里侧边左右厢房前分别种了常青树,院里又有石凳和石桌。 内院三间正房里,其中住了那私塾的主人,周老先生,还有两间他自己用作书房和库房,内院左边三间厢房一间分别是安置周老先生招的帮手安夫子,另一间安置着范文书,范文书隔壁那间安置着纪言,而内院右边,一间是大灶房,一间是做饭厅,另一间做杂物。再往后是后院了,后院是一块大空地种了些瓜果蔬菜,还修了茅房。 这日傍晚,范公子和那个模样也甚是俊美的侍从纪言正在房中一张案桌前看着书,一个明艳的身影朝着他这破破烂烂的房中赶了过来。 这几日她等不来范文书的主动解释,心里便开始急了。 她想了法子,和他这侍从纪言混熟了,想着从他的侍从纪言这里去打听打听消息,可磨蹭了好几日,她也没好意思没问出口。 现在她来寻纪言了。 房门大开着,窗户也大开着,安越走到纪言住的房间门框前和他打了招呼,又站在门框前,朝着还在看书的纪言道:“还看什么书呢?瞧你除去侍奉你家公子,又除去吃饭等,好像都在看书?” 纪言从书本中抬起视线,瞧见是安姑娘,笑了笑,开口道,“不看书也没啥事。” 安越点了点头,一脸茫然的样子,想了想又回头瞧了一眼对面范公子的厢房,接着转过头来,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和你家公子什么时候会回去?我瞧着就快到中秋佳节了,你和你家公子不用回府吗?” 纪言坐在案桌前的长凳上,摇摇头道:“要看公子的意思,我也不知晓~” “是这样啊,噫,那你家的夫人不催你们吗?府上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纪言摇摇头道,“我家夫人随公子的意思,并不会催他,府上最近应该是没什么事情~” 安越点点头,想了想,又接着道:“那你和你家公子不想夫人和老爷吗?他的爹娘啊~你也不想你爹娘嘛?中秋佳节都不回去的?” 安越左拐右拐~ 还有~ 她疑惑,夫人既然不催,那他上次怎么突然离去? 是家中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若没发生的话~ 不对,她该怎么问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还不待她想清楚,坐在案桌前的纪言,突然笑了笑,他想到中秋佳节,中秋佳节啊,团圆日,他何尝不想爹娘,不想家?可他的家~ 纪言笑了,有些心酸苦涩道:“我双亲早亡。” “我...对不起,我不知道...”安越一惊。 “无事。” 安越有些不好意思来,她见纪言笑得心酸,她脸上又浮现一丝尴尬,想了想,带着安慰的语气道,“可以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吗?比如你是怎么进了范府的?陪着范公子?” 纪言侧着头看着安越,他对安越轻轻一笑,想到往事,笑了笑道:“好,说说也无妨。” “5岁那年,我就彻底失去了双亲,是夫人仁慈收留了我。” “后来一直跟在公子身边,公子心善,待我极好,也带我去书院一同读书识字,我跟着公子读书识字,又陪在公子一起参加了童试,又考了秀才,举人,只是我到底没公子聪慧,公子中举人那年我落榜了。” 安越本以为自己的身世已经算可怜了,那两年家中出事,为养家过活,自己心爱之人又突然离自己而去~ 可没想到,眼前的纪言身世更加可怜。 他从小失去双亲,接着便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哪里会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明年不是又到了考期,你再努力努力就好,你要相信你自己,并不比你家公子差的。”安越说得认真,又带着安慰。 纪言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很是感激。 “对,再努力就好。”纪言笑道。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安越便告辞了,想问的话还是没问出口~ 哎,她走出纪言房门便叹了一口气,她慢慢往自己的房中走。 她不知道,她住的那间隔壁房中,有个白衣公子,正站在窗台边盯着她一举一动,此时见她回头往房子走了,他又警觉地离开了窗台边。 他仔细听着外头声响,猜测着安越是已经回房了,他脸上露出一些苦涩来,自嘲地笑了笑。 这两年后的江南小镇啊,怎么待着好像没有两年前那样舒适安然了?明明小镇还是那个小镇,明明书院还是书院,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大约是那安越,每每对着他时,一张又一张平静的脸和那时不时冷漠的话。 他瞧着,她好像,和她这后来认识的纪言关系比和他还要好了。 隔三差五地就去寻他,瞧着两人时不时也是相谈甚欢。 他皱起眉头,想到纪言的才学和相貌几乎都不在自己之下...... 她这是,要干嘛? 他记得两年前他走之前,她不是好像和那牛婆婆的三儿子好上了吗? 不是还把自己绣的荷包送给了他?可现在怎么听说那牛婆子的三儿子已经娶妻了? 他又皱起眉头,想不透。 在这书院中,想不透的人多了去了,不只是他,还有她。 一日后的傍晚,那个昨日又失眠的姑娘,又去寻了纪言。 “纪言一会要一起用晚饭了。”安越又敲了敲纪言的房门,他房门本就没关,安越便倚在了门框上。 “好,谢谢安姑娘提醒。” 纪言从书本中抬起头来,他又笑了笑,又道:“多谢安姑娘。” “说那么多谢字做啥?”安越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她今日又是来打听范公子的事情。 自己要是再不问,今晚,怕,又是一个辗转难眠之夜晚了,自从他回来,她这么多晚都没睡好。 她心里叹了口气,想了一天了,现在厚着脸皮还有要过来啊。 接着她拐弯抹角的,鼓起了勇气终于直接开了口。 可是她还是年轻,她哪里知道,在这世间。 有些事情,不如不问不去打听,而有些事情,也不要从旁人口中去打听去了解。 她从纪言口中打探到范公子许多事情来。 原来,他是出生在京城,祖辈世代为官,虽官位不算太高,可也颇有根基。他的父亲早年进士出身,后又外放做官,到了登州,直接任了长史。他的母亲还是京中某官家的嫡幼女,三小姐。 他的父母膝下只有他一个孩子,从小自是万般金贵。 而他14岁时便中了秀才,17岁时就中了举人。 那日,他穿着一身白衣锦袍,骑着一匹喜爱的骏马踏过登州街道,春风得意,是要去和自己喜爱的姑娘表明心意。 他喜爱上了自己的授课恩师苗夫子家中独女苗秀姝。 若是郎有情妾有意,那便是一段佳话了,可奈何郎有情妾无意。 他那日失魂落魄的回了府。 若只是这样也罢了,他伤心难受喝醉酒,时间久了也就过去了,可难就难在,那苗家姑娘时常来找他诉苦。 苗姑娘心上人是范公子的同窗宣章,苗家姑娘和宣章好上之后,整日还在范公子面前哭哭滴滴,哭诉那宣章待她如何如何的不好,如何如何的薄情,范公子一边瞧着苗姑娘心疼,一遍懊恼宣章为何不懂得珍惜? 闹到最后,他心中实在郁闷,一时间也再无心思上京赶考。 某日他在酒肆中正喝酒消愁,正好碰见宣章和几个公子哥也在一旁喝酒聊天,宣章也瞧见了他,想到他和苗秀姝的事情。 宣章暗讽了范公子几句,范公子心中本就有郁气心结,这样一闹,他便回了宣章几句,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况他们还是同窗,两人也只是闹了几句嘴皮子,便被旁人劝阻。可不知那苗秀姝从何处得了消息,急急赶来,然后一脸心疼地瞧着宣章,语句里全是心疼和担忧,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范公子。 范公子看在眼里,只觉得有些讽刺。 苗秀姝事后,还亲自找到他,指责了他不该和那宣章争吵~ 他瞧着苗姑娘,瞧着她指责自己的模样,心中冷笑。 回到书房后,他喝起酒来。 酒醒之后,他便出门游学了。 再后来,他外出游学,两年前又回到了家中~ 安越听到这,急忙问道:“他两年前回到家中是因了何事?” 纪言叹了一口,想到自己后来知道的消息,如实道,“是那苗姑娘出了事情~” 轰,是那苗姑娘出了事情? 安越明艳的脸上瞬间变得苍白,她强忍着苦涩心酸诧异痛楚,开口又问道:“是那苗姑娘是出了何事?你家公子外出游学后还和她有来往吗?” “这...可能是有来往的...两年前那苗姑娘和公子同窗分开了,那家公子娶了位门当户对的小姐,听说苗姑娘伤了心,写了书信给公子,公子便回去了,又匆匆去了苗家一趟,府中夫人知道了此事后还气地摔了好些东西~” 安越倚在门框上的身子,有些微微发愣,她赶紧又伸手也扶住门框。 “写了书信?” 写了书信?写了书信来?然后就抛下她?直接走了? 她把头轻轻低垂,想藏起脸上的情绪来,怕纪言发现,她又开口道:“那你可知,你家公子这次来这是何原因?” 纪言瞧着低下头的安越,有些奇怪地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晓了~” 他也确实不知晓。 不知晓? 书信? 呵~ 安越平静的情绪已经快要维持不下去了,她的手也开始颤抖着,然后只说了已一句,我先告辞了,接着转身便往自己的房中跑。 留下身后一脸无措的纪言。 她跑了? 安越边跑眼泪边掉,原来,原来那个男子,她爱上的男子,原来他早就有了心爱的人~ 可是他们算什么? 他们之前的点点滴滴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吗? 是呢,想必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算吧~ 可笑是自己还想着等他的解释。 可他也没解释。 可笑,自己真的万分可笑。 她推开房门反手锁紧,绕过屏风,坐在床榻上,把头埋进被子里。 她的胸口好痛,比起两年前他不辞而别,带来的伤痛还要痛。 上次,她至少还有一丝念想的。 可这次旁人告诉她,连她那念想也是不该的~ 何其悲哀? 原来她一直要等的解释是,他早就有了心爱的姑娘?所以因为那姑娘的一份书信连夜便走了? 那时她单纯,以为他看了自己的身子自己便是他的人了。 她还以为他那时不说负责只跌跌撞撞跑了,是想在等一个时机?毕竟他后来,跟自己不是还那般好?那般亲昵吗? 再后来他说走就走,她还傻傻地在心里给他编织了一个他家中出了重大急事的理由,这两年她一直想,若不是家中出了重大急事,他怎会说走就走?也不提前和她说一声? 她还一直以为,他要自己跟他回家,也是因为他心里有自己。而他又那么急,赶时间,所以才没说给她一个正式身份~ 这两年来,每当夜深人静时,她都会想,当年,是她自己未跟他回家,所以是她自己错过了? 若是那日她不管不顾地跟他着走了,那么现在一定十分恩爱吧。 可这一刻,纪言的话,让她才发现,自己那些想法多么可笑,多么自欺欺人~ 后院中的范文书在窗户处瞧见了安越从纪言房中出来奔跑的模样,安越跑得快,他没看清她的表情,可瞧着,好像有些恍惚? 他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心里也有些担忧,然后想了想,又提起步子,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去敲响了安越的房门,可敲了一次,没人应,再敲了一次,也没人应,接着推房门,是反锁。 他皱起眉头,朝着里间叫了安越一声,房中正坐在地面上偷偷哭着的安越听见了他的声音。 她抹了一把泪,满脸都是痛苦和心酸,又听见那声音喊她,她心头有怨气,“你走。” 接着,又说了一声,“你走。” 然后外间的男子,听清楚了那句,叫他走。 他看着紧闭又反锁的房门,又看了看,她又说了一句,叫他走~ 他心里也升起一股怨气来。 可他到底也没说什么,倒是随后出门的纪言瞧见自家公子这番站在安姑娘房门前,有些疑惑? 晚饭时,安姑娘也没出来吃饭,他瞧着一旁的公子,公子又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他心里突然有些发毛。 安姑娘把自己关在房中?公子冷冷地扫他? 他摸了摸自己脑袋瓜。 他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或者说错什么话? 晚间他小心翼翼地端着木盆去伺候公子洗漱时,假装无意扯开话题道:“公子,咱们要在这待上多久?什么时候启程去其他地方?” 范公子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瞧了一眼朝着隔壁房间的方向,“再等等吧~” 纪言随着他的目光也瞧了一眼那方向,想起今日吃晚饭时,公子的眼神,突然开口道,“公子之前便和安姑娘相识嘛?” 他本来看见安姑娘和自家公子这几日相处的模样,以为他们之前可能不相识? “嗯~” 纪言摸摸头,没再问,倒是范公子开了口,“你问这些做啥?” 纪言摇摇头,“我就是好奇~” 他一脸无辜。 范公子面上冷冷的,又瞧了他一眼,面上更加冷了,突然盯着他道,“你觉得安姑娘如何?” “啊?...安姑娘?安姑娘很好啊~” 那你喜欢她吗? 范公子冷着一张脸,瞧着这个和自己一同长大,模样同样俊美的男子,脸上的表情越发冷了。 纪言的娘亲是他母亲的陪嫁丫鬟,双亲早亡了,此后,他一直陪在他身边,明面上说是陪侍的侍从,可范府的人都知晓纪言的地位。 这些年来陪伴他最多的便是纪言。他自是了解纪言,也知晓他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儿,再说他的年纪也不小了。 他瞧着纪言,想到母亲苦口婆心劝语,你不为自己的亲事着想,也该替你亲如手足的纪言考虑考虑,你这个大公子一日没成亲,纪言作为陪同你长大的侍从哪敢先成亲? 想到这些,范公子冷着一张脸,开口道:“纪言你也不小了,可有心仪的姑娘?” 纪言一愣,他哪有什么心仪的姑娘?这些年他就跟在公子身后转来转去,公子独自出门游学时,他就在府上一边读书一边忙活。 范公子瞧见他愣愣的,想问的话也没再问了,挥挥手,让他下去。 免得瞧多了他,心烦。 (十一)前世四 晚间纪言躺在床上想着自家公子那冷冷的脸,又想起安姑娘,好似这几日安姑娘话里话外都没离开范府,以及他家公子~ 还有他家公子和安姑娘既然早就相识,可瞧着两人气氛好像不对,瞧着他们好像根本就不像是早就相识故人的模样?而是?有点像冤家的模样? 是了,冤家的感觉? 呼,冤家? 莫非公子和安姑娘之间有什么? 那他这是做了啥?他一拍额头,要是公子真和安姑娘之间有点啥,他就不该,不该把公子和苗家姑娘的事情告诉她啊~ 要是这么想的话,他心里的疑惑也能够一一说的通了~ 他要仔细把事情捋一捋。 他记得来鹭桥镇的路上,他有些好奇问过公子,为何一定要匆匆忙忙赶来江南这个小镇? 可那日,公子只是坐在马车上,掀起马车窗帘,朝着外间看了一眼,转移了话题。 现在想来,凭着他对公子的一些行为习惯了解,他每每不想回答一件事情时,都会有意地回避,甚至有时还会说些反话来。 那日,分明是公子有意地避开了他的话题,不想回答他。 可是,为什么不想? 来这小镇的理由很难以开口吗? 他们可是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在的,以前,公子喜爱上那苗姑娘时,他是第一个知道的。 纪言又仔细地再从头捋捋。 事情好像清晰了起来。 他们刚刚来书院的那日,他家公子下了马车,急急忙忙地冲向后院,然后? 然后他瞧见他站在一间厢房门前,敲响了厢房的房门,可房门紧闭,没人回应也没人开门,然后他又瞧见公子脸上好像有些无奈和着急。 现在想来,那间房不正是安姑娘现在住的房间吗? 而后来呢? 后来他跟着公子在后院等了一会,瞧见了周老先生,接着见到了一个姑娘,那姑娘穿着一身碧青色衣裙,有一双水润的眸子,生得明艳动人。 接着周老先生喊了那姑娘过来,那姑娘便是安姑娘~ 对了,他记得他还瞧见公子的视线一直都在安姑娘的身上,他当时还以为他家公子是见人家姑娘生得美所以移不开眼了~ 可现在想来,他家的公子,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 安姑娘是生得明艳动人,可也不是没有倾国倾城~ 还有第二日的一大早,公子便叫醒了他,吩咐他一会陪公子和安姑娘去外间走走,他再半道找个借口溜走~ 还有这几日他好像瞧见公子和安姑娘吵了嘴,两人都冷着一张脸?像是谁比谁更冷似的? 还有今日傍晚,安姑娘跑回房子后,公子去敲了许久安姑娘的房门~ 还有晚间用饭时,公子那冷冷的眼神扫像他? 纪言一惊,突然有些哭笑不得,难怪安姑娘把自己反锁在房中,他这是~ 这是做了啥啊,要是公子和安姑娘之间真像他想的这样,有点啥,他纪言啊,这不是亲手把公子和安姑娘之间的事情给搅合了吗? 呼,他摇摇头,真是头疼,他又拍了拍自己额头,他就不该,不该告诉安姑娘公子和苗姑娘的事情,他这张嘴啊~ 不过幸好他还有一事没说,幸好幸好,公子定了亲又退了亲的事情他没说,若是说了,不知安姑娘还要作感何想了~ 可公子为何会拿冷冷的眼光来瞧自己? 该不会是看安姑娘从他房间跑了后,以为自己欺负了安姑娘?或者是知道了他这张大嘴巴在安姑娘面前说了他和那苗姑娘的事情? 以他和公子一同长大的情分和相处的日子,公子每每表面极其平静冷漠时,其实都是想掩盖早已掀起万千风雨的内心。 他又重重的拍了自己额头一把,事情要是真如他想的这般,那可如何是好? 他要是破坏了公子的好事,破坏了公子的姻缘...... 看来,明日他得去向安姑娘解释一番才好~ 第二日上午,安越顶着两只熊猫眼去给学生们授课,也不顾学生们的疑惑,强撑着身子不适,厚着脸皮尽心尽责地给学生们好好授课,到了点后,又躲进房间不出来。 午时准备用饭时,安越也没出来,这会周老先生也有些担忧了,叮嘱了牛婆婆给安越留饭,一会去瞧瞧她。 众人吃好了饭,牛婆婆去敲响了安越的房门,安越躺在床上,听见是牛婆婆的声音,声音有些沙哑道:“牛婆婆,我想睡一会,一会吃~” 牛婆婆听见她这般说,心里心疼,猜测她怕是又和范公子闹别捏了,她知道她这两年来过得苦,那范公子又不在,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他们这整日都是冷着一张脸,也不知是在闹什么别捏,门外的牛婆婆倒是也没说啥,只在心里盘算着事情。 到了傍晚,牛婆婆今日倒是没急着走,她记得,这两年安越不愿说亲,也不愿嫁人,都是因为在等那范公子。 现在范公子好不容易回来了~ 她瞧着安越又没出来吃饭,她心里有些心疼,还有些无奈。 她趁着大伙吃完饭要走了,叫住了范公子一人。 昏暗普通的灶房里,牛婆婆瞧了几眼范公子,假意的问了他家中有几口人,父母可是健在? 这时灶房外,一个脚步虚弱的女子,轻声走了过来,她口干舌燥,饭可以不吃,可以挨饿,可挨不住口渴。 “范公子,老身想问你一事~” 灶房中牛婆婆的声音响起,门外的女子也听见了,她有些恍惚又有些疑惑,更加放轻了脚步。 “牛婆婆是要问何事?” 范公子瞧着牛婆婆道,这牛婆婆他原先是不讨厌的,可后来看见安越绣的荷包进了她三儿子的怀中时,他便连着对她也不喜了。 何况对于他而言,牛婆婆本就是一个下人。 “范公子觉得安姑娘如何?” 门外的女子已经竖起耳朵了。 “很好。” 范公子皱起眉头,这牛婆婆是什么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老身还想要问你,你心里可心仪安姑娘?” 牛婆婆知道这两年安越一直不愿定亲,为的就是等这范公子,她也亲口问过安越,安越曾经支支吾吾地把心里话告诉了她。 她现在只想问问范公子心里怎么想,若是他也喜欢安越,那她就厚着脸皮来说这个媒好了。就算不说媒,她也能当个和事佬,把这两年安越对他的心思都告诉他。 “不心仪~”皱着眉头的范公子想都没想地开口道,他瞧着牛婆婆,一个自己不喜的老婆子来问自己心不心仪一个姑娘? 他凭什么告诉她? 何况他心里这几日本就因为安越和纪言的事情生着气,昨日安越又叫他走,他气得很,性子和情绪自然没有之前好了。 明面上瞧着温和、懂礼还不介意尊卑的范公子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由一众下人精心伺候,在尊卑有分、富贵繁华的长史府中娇养长大的贵公子。 这样的他,会帮牛婆婆干灶房里的粗活,是因为安越。 会对牛婆婆有礼,尊重她,是因为他骨子里的教养。 可即便如此,也并不代表他就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 他一个贵公子如何会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一个对于自己而言什么都不算的老婆子? 何况他心里的秘密他自己都还有些不愿面对、不想承认。 可他不知道,门外已经有个身影有些呆滞,不心仪~不心仪~ 原来亲耳听见便是这番感受? 她抬起步伐,轻轻转身,又跑回了房间,反锁住房门~ 这黑夜风高的晚间,等范文书摆脱了牛婆婆,还未来得及去敲安越的房门,倒是纪言,想到昨日自己说错的话,心中忐忑,已经敲了好几次安越的房门,他想要和她解释一通,可安姑娘根本就不开门,也不理人~ 范公子待在隔壁的房中听着,听着纪言一遍又一遍地在隔壁房门外敲门,他垂下眸子。 昨日傍晚他瞧见安越从纪言房门处待了许久,又匆匆跑回了房子,然后便是把自己关在房中~ 他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范公子又想起,今日下午时,在周老先生房中的事情。 吃过午饭后,那周老先生他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已经发白的胡子,把范公子叫去了他的书房。 周老先生瞧着白衣依旧风流倜傥的范公子,摸了摸胡子,想到两年前瞧着范文书和安越之间的事情,又想到安越这两年过得不容易,还有安越他父亲前几日托付他的事情,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才开口道:“范贤侄,老夫最近有一心事还想与你商讨商讨。” “夫子请讲。” “那老夫我就直说了~”他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接着道。 “安姑娘的父亲前几日托了我给安姑娘相看相看有没有合适的男子。” 周老先生停顿了一会,看了范公子一眼。 “我这老夫子啊,老掉牙了,也不认识几个青年才俊啊,就认识你们几个少年郎咧。”周老先生又停顿了一会,打量着范文书。 范文书起身作揖,一脸平静道:“夫子不必操心,侄儿倒是认识几个不错的青年才俊,我可以给安姑娘留意留意。” 他面不改色,瞧着还有些冷漠,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早已经掀起千层波浪。 周老先生捋着胡子的手一顿,又打量了范文书一番,见他面色平静,瞧着还有几分冷漠,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安越这个姑娘与他已经相处几年了,他是越看越喜欢,小姑娘话不多,做事得体踏实,心眼良善,他是真心喜欢,安父和他也算相识一场,托他一说,他就可惜了自己没个大儿子。 转眼一想,就想到了又来了书院的范公子。 两年前安越和范公子的种种,他瞧了许多在眼里,范公子走后,安姑娘又不愿说亲,想必就是在等着他吧。 虽说安越的身份确实不配范贤侄,可她那模样和才情做他个良妾还是够的,若是他愿意收了她,也不枉那丫头一片痴心等待~ 安越身世实在差了些,若是再好些,凭她的模样,怎么也能做范公子的侧室。 可他心里再觉得安越不错,也不能忽略了门第之间的隔阂,登州长史家的嫡长公子,即使年岁大了,也不至于这般低娶。 一个是江南小镇清贫秀才家闺女,一个是登州长史家嫡长公子,且不再往上看他的祖辈,可就连他的外祖父也是在三省六部任职的~ 从周老先生书房出来后,一个下午,范文书瞧着一脸平静,可内心哪里平静了? 是咧,安越年纪不小了,早就该说亲了。 他躺在床榻上想了想,又听见隔壁那敲门声,半响,那敲门声停了。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躺在床上又想了会,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起身,出了房门。 另一间房中,还有一名男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也睡不着,他心中越想越发愧疚,敲了半响,安姑娘也不开门,安姑娘不开门,他越发觉得是因为自己多嘴的事情~ 想到若是因为自己多嘴,惹得安姑娘这般,他心里难受得很~ 又等了半响,他起身去灶房中找了一些糕点用木质蝶碗装好,去敲响了安越的房门,可安姑娘不开,他想了想只好开口道:“安姑娘,纪某还有一事想要和安姑娘说,是关于我家公子的~” 他站在门前等了许久,又敲了许久,房内的人被她烦得不行了,终于有了动静,房门吱吖地被打开,一名女子低着头,声音响起,“说吧,关于你家公子还有啥事?” 纪言摸了摸自己的头,把另一只手拿的一碟子糕点递给安越,开口道:“安姑娘,你先吃点东西~” 月光下,一名男子递装有糕点的木质碟碗的身影格外刺眼,范文书站在内外院相通的回廊中,他手中拿着刚刚买的东西。 大半夜去敲门买东西时,还被说了几句,他也没当回事,只好厚着脸皮买好。 此时,他打量了一眼那男子,看清了他是纪言,他又瞧了他手中的碟碗一眼,突然觉得自己手中拿着的东西十分讽刺,一转身,出了内院,又出了外院。 一出外院,他把手中纸包狠狠地丢在书院门外。 他又瞧着被摔在地上还没有破的纸包,想起来那姑娘爱吃,他捡起一包,蹲了下来,坐在书院门外,打开纸包,瞧着那蜜饯,一口一口地吃下去,吃着吃着,只觉得满嘴皆是苦味。 他又想起他和安越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想到两年前他瞧见的事情,又想到两年后,她和纪言~ 他不懂,安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书院中,安越见纪言没什么范文书的事情可说,拒绝了纪言的好意,又低着头关上了房门。 书院门外的男子,硬生生逼着自己吃完了那一大包蜜饯,又在书院大门口端坐到天明。 天微微明亮起来,他起了身,迈开步子,去敲响了安越的房门,他站在她房门前听见了房中动静,猜测她应该是起身了,可他又敲了几次,里间的人也不来开门,也不出声。 他心里本就有气,攒了一晚上,几乎都要攒满了,他脸上全是自我嘲讽,他伸手在房门前敲了敲,开口道:“昨日,周老先生叫我替你相看相看合适的男子,你...觉得纪言如何?他人长的清秀,性子好,也颇有学识……” 房中啪地一声响起,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洒落一地。 房中还有些精神恍惚的安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门外那人,他说什么? 是咧,他说纪言不错?可是纪言不错和她有什么关系? 他又说周老先生叫他给自己想看合适的男子,纪言如何? 他是什么意思? 他把自己推给别的男子? 安越后退两步,本就十分憔悴的脸上又苍白了几分,她眼前是掉落一地的笔筒和书籍,她扶在身后的案桌前,眼泪又直接从眼眶中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门外的范公子听见房中先是一响,接着又没了动静。 他垂下头,盯着紧闭的房门,用力推了推,发现门是反锁的。 他又看了反锁紧闭的房门一眼,叹了一口气,他刚刚,一时气急,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他叹了一口气,再敲了敲门,没应,他又在房门前等了一会,等到自己情绪平静了些,心中的怒气也消散了些,又望了一眼还是紧闭的房门,他转身去了灶房。 想用凉水冲洗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 房中的安越,听见了离开的脚步声,她慢慢站直了身子,开了门,脸上全是泪水,她有些迷茫。 现在,她有些想逃离这里,想要逃离,逃离这里~ 现在,她不想面对他,不想面对~ 刚刚天明的鹭桥镇行人不多,空气中还有些雾气,若是隔得太远,不一定能看得清楚,特别是那河道两边,雾气更为严重。 安越抬起步子就往外走,她也不知道去哪? 回家吗? 也行,只要能逃离这伤心处便好。 一路恍恍惚惚,又有些迷迷糊糊,走到河边,一脚踏空~ 扑~ 水声四溅~ 忘记说,她安越,虽是在河边长大,可她从小就不会水。 清晨的河边小路上,行人慢慢多了起来,当太阳从东面升起,雾气散去,那藏在河面上钓鱼的老叟也显现了身影~ 过了半响,路上的行人更加多了,终于有人在河水下流发现了一具女尸~ “死人了,死人了~” 一道声音划破了小镇终日的平静,可是不用多久小镇又会归于平静。 毕竟,逝去的人已经逝去,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 除去那一两个真心在乎,又无法释怀她没了的人,谁还会痛得撕心裂肺,甚至自裁呢? (十二)现世-争吵 安越深呼了几口气,走了一会,在田间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和二弟,她远远地叫了几声,安母也瞧见了自家姑娘,老远地抬起头应了,安越站在田埂处,脱了绣鞋和袜子,扎起裤脚就往自家田里去,帮助一起干农活。 这个季节,雨水不少,田间杂草茂盛,不一一拔掉,影响农作物生长。 安母看见自己的女儿下了田,有些蜡黄的脸上一会心疼一会开心,“阿越午饭吃了吗?晚上想吃什么?” “姐。”安二弟有些稚嫩的声音也响起。 “吃了的,娘,我还买了些糕点给大家吃,还买了一块猪肉,晚上咱家吃顿好的。” 安越望了自己母亲一眼,又望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她其实没吃午饭,饿上一顿也无妨。 “好咧,镇上猪肉多少铜板一斤?” “没多少~” “阿姐,你买的是什么糕点?” “是桂花糕~” 田间响起对话,忙活了一会,看看天色,三人一起去溪水里洗干净脚丫,重新穿上鞋,回了家中。 清明时节是扫墓祭祖的日子,清明时节又是踏春郊游的好时段,每年这个时节,三三两两出行踏春的行人不少。 今日范公子闲来无事,一人出门踏春,天气晴朗春色正好,走在小桥上正好可以瞧见小舟荡漾在河水之上,漂泊在外,突然也有些思念家乡,可惜时光匆匆三年之久,他还未归家,想到归家,范公子轻叹了一口气~ 他又看了一眼鹭桥镇的街道,虽说比不上登州轻烟花语,生活富足奢侈,可小镇生活平淡宁静甚好。 小桥流水风光,粗茶淡饭也安,许是天意,他还认识了安越~ 想到安越,他脸上浮现淡淡笑容,继续往前走,走到一间茶楼喝了几杯粗茶,付了银子又往前走,走至一小杂货铺前,他认得,这是牛婆婆的小儿子经营的铺子,范公子瞧了瞧那杂货铺,门面是木质的雕花门,冷不丁抬头,见了一男子出来,那男子范公子也算是眼熟,正是牛婆婆的小儿子,也是这家杂货铺的主人。 男子瞧见范公子,热情地和他招呼一声,两人又闲聊几句,范公子买了一些零嘴,想着明日等安越回来给她送去,哪成想那男子弯腰给他装零嘴时,一个荷包掉了出来,范公子望了一眼,起初没在意,随后一想,接着便是心惊肉跳。 他拿着手中包好的零嘴,看着那男子把荷包捡起,拍了拍又放回自己怀中,范公子表面平静假装随口问道:“你这荷包不错,想必缝制这荷包的是个心灵手巧之人~” “是吗?那人确实是个心灵手巧~” 那男子脸上挂着笑容,还未说完,便又有几个客人进了那男子的铺子,问那男子要买东西,那男子只好先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范公子站在门面前,看了一眼那男子,只觉得越看越刺眼,他和自己一样穿白衣,不高,也不矮,身子清瘦,很是温润~ 范公子不敢再往下想,他拿着自己手中的东西,往书院走,天气明明如此好,路上三两行人也热热闹闹,可他神情凄迷,烦闷不乐。 招呼好客人的牛婆婆小儿子,瞧了一眼铺子外间,已经不见了范公子,想了想,他应是已经离去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怀中的荷包,他这荷包,是安姑娘绣的。他听母亲说过安姑娘家中事情,知晓她不容易,他和安姑娘也算相识一场。 安姑娘绣了许多绣帕还做了荷包托他帮忙买卖,他瞧着这个荷包成色手艺不错,干脆自己拿来用了。 杂货铺又来了客人,那家店的主人连忙又去招呼。 街道上,商铺中,茶楼中,行人中,范公子,瞧着还和往日一样,可又有这不一样了。 清明时节,扫墓祭祀、扫墓祭祖,南山北山到处都是忙于上坟扫墓的人群,焚烧的纸灰有些被远处刮来的风吹起,安越还和母亲在山上采摘了许多野菜下山。 黄昏时,静默的坟场又恢复了荒凉,不过也许会有山鼠蛇虫卧在坟边睡觉。 家里吃过晚饭,第二日,快到午时,她把这个月的银两给了一大半给自己母亲,又细细交代了自己父亲好好注意伤势,按时抓药吃,又陪了陪祖母,给祖母擦背洗头,和母亲说了些私房话,交代弟弟要好好看书识字。 这才准备要回书院,还未回到书院,天空就下起阴雨来,阴雨连绵,飘飘洒洒下个不停,安越只好让李大叔驾着马车送自己到书院门口,一下马车,她赶紧往书院大门敲门,里间一名学生出来开了大门,她急急忙忙进了书院,又匆忙回了自己房间,放下自己包袱,喘了几口气,她又出了房门,才几日不见他,她心里又有些想他。 前世的今日下午他们起了争吵,今生她故意回来晚些,就是想避开争吵,房间外间有屋檐,能遮些风雨,她敲了隔壁房门,敲了半响,没人,安越有些疑惑,前世这个点他应该是已经和自己起了争吵,可今日他不在? 安越无奈,只好回了自己房中,拿了一把大伞,往灶房去。 牛婆婆就在灶房,见她发丝有些凌乱有些湿润,有些心疼道:“我赶紧给你烧锅热水,你洗洗身子,我再给你煮碗姜汤,免得着了凉~” 安越有些感动,不管前世今生牛婆婆都待她极好,她和牛婆婆闲聊了几句,自己蹲在灶台前生起火来,烧开了沸水,她又拒绝了牛婆婆要帮着她一起把装有沸水的木桶提进她房中,自己一桶一桶地提进去,兑了凉水后,她关好房门,在房子洗起身子和青丝来~ 洗好之后换上干爽衣裙,拿了干帕子擦拭着青丝,待青丝擦拭得半干,她拿了发带绑上,收拾好房子东西,又打着油纸伞去了灶房。 安越坐在小板凳上,帮着牛婆婆择择菜,还问了牛婆婆有没有瞧见范公子,牛婆婆摇摇头,她今日一天还真没瞧见范公子,灶房里,安越时不时看着窗外,心里有些不安,她坐在矮板凳上继续帮着牛婆婆择菜,那牛婆婆穿了一身灰布细棉罗裙,那衣裙料子看着比安越身子上的白色轻纱衣裙的料子好上不少,她坐在另一张矮板凳上手脚麻利地干活,又一边跟安越聊着天。 “安丫头啊,你这小姑娘也买两身鲜艳的裙子穿穿啊,你这个年龄正是最好的年岁,应当打扮得漂漂亮亮,别整天穿些和我这个老婆子差不多的衣裙咧。” “我觉得跟牛婆婆穿一样的颜色挺好的,还能沾沾牛婆婆的福气。”安越眨眨眼,调皮一笑。 “你这个丫头~”牛婆婆哈哈一笑,若说福气,这牛婆婆确实是福气好的。 “安丫头啊,你也不小了,你家人那边有说帮你相看人家吗?” 安越听旁边的牛婆婆问这话,内心一阵苦涩涌了上来,面上装得波澜不惊回道:“我还算小,再等上一两年也无妨。” “还小?我记得你今年年底就十六岁了,等你十六一及笄,就可以说亲了。” “要是你家里未给你说,你信得过我这牛婆婆嘛?要不要我这牛婆婆给你相看相看?” 牛婆婆一脸热情地看着安越,这丫头她喜欢,性子好,不娇气,礼貌又勤快,还有才气,最重要的是模样也是顶好的,在这小镇上,能有这相貌,不可多得。再说她家里的事情,迟早都会过去。 “谢谢牛婆婆的好意,可我,我还是先看看再说,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我爹娘的~”安越想到范公子。 牛婆婆听她这般说,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来,开口道:“你跟婆婆说说心里话,你是不是喜欢那范公子~” 安越一愣,低下头,不再说话,安静地择着青菜,听见牛婆婆开口道:“别不好意思,我这老婆子又不是多嘴的人,我瞧着那范公子对你,也是有意的~” 牛婆婆是过来人,瞧着两人的相处,早就心里了然了,这一问只是探探她口风。 安越头低得更低了,她想了想,转移话题道:“牛婆婆,年叔啥时候回来?” “你年叔啊,明日就该回来了,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情况,那挨千刀的偷窃的贼子,迟早要把他抓住打板子~” “麻烦牛婆婆和年叔了~”牛婆婆的夫君姓年。 安越心生感激,前世今生,她都去报了官,可那偷窃的贼人就是没找到,后来她又求了牛婆婆,让她帮帮忙,牛婆婆的大儿子在县城当捕快,即使帮不了大忙,也能打探打探案件进展情况,鹭桥镇离县城远,前些日子年大叔正好要去看看自己大孙子,顺便帮安越,问问那县衙里偷窃的贼子有没有消息了,安越重活一世回来的时间里,年大叔已经出发了,重生回来,安越虽然知道最后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那贼人也没找到,可心里对牛婆婆一家依旧很感激。 这几日年大叔不在家,安越不放心牛婆婆晚间一人回家,平日里都是年大叔来接牛婆婆的,再一同回家,喊上小儿子,去吃牛大叔在家中做好的饭菜,她那小儿子有个铺子也忙,铺子要等稍微晚些才打烊,每日正好和牛婆婆等着书院学生夫子吃完饭,洗刷好锅碗这个时间点相差不远。 安越不放心她,只好和牛婆婆商量,让她做好饭时,趁着天色还算早,就先回家中去,也好早点回家做些饭菜来和年三吃,她来收拾书院的碗筷,虽说最后她也没收拾,都是那人收拾了。 安越想到那人,瞧瞧这天色,有些担忧起来,可她也不知去哪寻他,平时也没瞧见他一人出门~ 她叹了几口气,又帮着牛婆婆一起做饭,外间阴云绵绵,大雨却慢慢停了。范公子也终于回来了,他喝得烂醉,身上全是酒气,摇摇晃晃跑来灶房找水喝,瞧见安越和牛婆婆在一块,他神情凄迷,瞧着安越,笑得讽刺~ 安越上前扶住他,他挥了挥袖子,不用她扶,他喝了两口凉水,又摇摇晃晃回了自己房间。 安越跟在他身后想要进他的房中,可他啪的一声,把门反锁住,弄得安越一头乌云~ 安越立在他的房门前,前世他们今日吵了嘴,可今日没吵嘴啊?她摇摇头,这是怎么了?可她敲门,他不开,他反锁了,她也没法。 房中的范文书,整整睡了一个下午,一直到傍晚时分,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他才清醒过来,房中光线黑暗,他适应了一会,才瞧清楚了自己身在何处,他瞧着床幔,伸手按了按额头,脑袋又痛又晕,他又闭上双眼,眯了一会,才睁开眼,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房中瞬间明亮了起来,他闻着自己身上酒气浓烈,先是换了身干净衣物,他又有些渴,可房中并没有茶水可喝了,范公子只好推开房门,对面的灶房点着油灯。 安越和周老先生以及书院的学生们早就吃完了饭,安越正背对着灶房房门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洗刷碗筷。范公子走进灶房,正好瞧见这一幕, 平日里他觉得她心底良善,体恤那牛婆婆,才帮她收拾晚间的碗筷,可今日他怎么瞧着怎么刺眼。 他心里敏感,恼怒,仔细想想,恐怕是因为她和牛婆婆那小儿子之间有什么,所以她才帮一个下人做那活计,而且他瞧着牛婆婆对她也是极好,好像还送了她毛笔?他还奇怪,怎么一个灶房的婆子知道送毛笔?想来怕是她那小儿子托她送的。 范公子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神情依旧有些凄迷,他走近灶房,瞧了一眼安越,开口道:“你在做什么?” 安越洗着碗筷的手一顿,回头瞧见范公子,她放下碗筷,开口道:“我在洗碗筷啊?你醒了?你饿吗?我留了饭菜给你~” 范文书眸子一暗,只想着她前面说的那句洗碗筷,以及他脑海中一直介意的荷包~ 想起荷包,又想起牛婆婆和她小儿子来,“你应了送我的荷包呢?做好了吗?” 安越摇摇头,“我明日就给你做好不好?” 范文书嘴角浮现一丝讽刺,想到昨日白日见到的那个少年郎掉出的荷包,“我不要明日的,你前几日做好的荷包去哪了?” 他原先瞧着她做那荷包,以为她是送给自己的呢,可是,何其讽刺啊?那荷包进了别人怀中!那荷包的样式,绣花,甚至麦穗~他都一一记在了心底,瞧了又瞧的?还幻想过挂在自己腰间是如何模样?可现在,早已经躺进别的男子怀中了! 安越一愣,有些不知他为何这般问,前几日做好的绣帕和荷包,她回家那日清晨就去找了牛婆婆三儿子换了银两,托他买卖。 安越总不能说,我家中出了事,要银两,所以我把荷包和绣品托人卖了? 她心里喜欢他,在乎他,更不想告诉他自己的窘迫,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窘迫。要是让他知晓自己做那些荷包和绣品都是拿去卖的,她想想就觉得尴尬。 她知道,两人本就身份悬殊,即便她一再忽略身份这件事情来,可她在他面前到底显得寒酸。 和他比起来,她的内心还是自卑的。 范公子瞧见她答不上话来,嘴角的讽刺越发深厚,他瞧了一眼那木盆中还未洗净的碗筷,有些吃味道:“这活计本就是牛婆婆做的,何时需要你总揽过来?” “一个下人而已,值得你对她这般好?” 安越听见他这有些讽刺的话语,一个下人而已? 她神色暗了暗,要说起来,她也算是下人啊,同样是周老先生请来帮忙的,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安越瞧着也有些生气了,白日不知他跑去哪里和谁喝了那么多酒水,回来又发脾气变脸,现在又说的什么话?还问她荷包?一个荷包晚些如何了?发什么脾气?他真要的话,她得了空,连夜给他做几百个都行啊? 她语气也有些不善地道:“不用你管。” 范文书冷哼一声,袖子一甩,水都没喝,转身出了灶房,安越瞧着他背影,努了努嘴,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前世两人今日也是莫名争吵过,所以今生又这样?即使已经过了哪个时间点?那么今晚他就要离开了,所以也还是无法改变吗? (十三)离开 晚间安越打水洗漱好,瞧了瞧外间的天气,去敲了敲范文书的房门,她在门外开口道:“热水锅里还有,要洗漱你自己去打水~” 房中的男子听见她的声音,心里虽是还有些气,可等了这么一会到底已经消了一分气,他想了想,开口道:“嗯~” 门外的安越有些无奈,不知他是生哪门子气,难道是因为一个荷包,可一个荷包下回做有什么关系?不过她今日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她也不该那样回他,今日自己应该忍着不和他争吵,免得又重蹈覆辙~ 安越想了想,只好回了自己房间拿出自己洗脸的木盆和洗脸用的帕子来,又去灶房打了热水兑了凉水,端着来到范文书门前,吸了口气,带着戏谑道:“开门了,开门了,要伺候公子洗漱了~” 房中的范公子一听,嘴角一瘪,听见她的声音,又瘪了瘪嘴,心里虽是有气,可到底还是开了门,门口的安越正端着木盆,一脸无辜地瞧着他,他没好气地接过,端进自己的房中,洗漱~ 安越跟在他的身后进了他的房间,瞧着他的背影,想到他晚间可能又会走~ 她心里有些难受,又上前走了几步,瞧着他的背影,想了想,想伸出手抱住他不准他走,可她瞧着他的背影,想到他说的不喜欢自己,想到他把自己推给别人~她垂下眸子,到底没那么做。 范文书洗漱好,端着木盆又去了灶房,顺便还喝了一大碗凉水,喝完凉水又回来,瞧见安越正站在他房间门口,等着他。 范公子想到昨日荷包的事情,心里叹息,努了努嘴,还未说啥,安越瞧着他那熟悉的眉眼,叹了口气,先开了口道,“早点歇息,明日见~” 范文书点瞧着她,又点了点头。 这晚,两人没有再睡到一块,已经躺在床榻上的安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闭上眼睛,又睁开眼,还是睡不着,她想到今晚他可能又要走,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里,隐隐作痛啊~ 她又摸了摸,想到隔壁屋那男子,她干脆起身,穿衣,下床坐在案桌前等着,然后她又去把房中的窗户打开,外间不知何时又下起了细细阴雨。 她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干脆坐在窗台前,案桌旁的绣凳上,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瞧着外间的细细阴雨。 房中的油灯她没吹灭,油灯闪着淡淡光芒,她又抬起头,往夜空瞧了一眼,今夜和那夜瞧着很像啊,没有月亮,也没有闪闪发光的繁星。 可又有些不像,那夜没有阴雨,今日倒是下起了阵阵阴雨。 鹭桥镇街道上,不知是谁家马车在抢道争先,为了超前,急绕道边、奔驰而过,马车一路驾着到了镇上唯一的那座书院门前,马车里的行人拿着一把油纸伞下来撑开,匆匆忙忙下了马车,车夫穿着蓑衣静静在外间等着。只见下了马车的男子敲响了书院大门。前院中,有还未睡的学生听见了声响,撑着一把油纸伞前来开了门,只见门外一个穿着黑色行衣的男子看着那学生道:“在下有急事找登州范公子,我是范公子的侍从,我从登州赶来~” 那学生看了那黑色行衣男子一眼,点了点头,让他等一下,匆匆忙忙撑着油纸伞跑去后院,敲响了范公子的房门~ 隔壁房中,一直待在窗台案桌前的安越也听见了声响,又把头往外瞧了瞧,见一个学生在瞧范文书的房门,又听见范文书开门,然后两人在说着什么~ 她收回目光,瞧了一眼外间的阴雨,听着隔壁的动静,突然就笑了,那笑容带了几分凄凉。 然后她起身,绕去自己房中屏风后,换上同那夜一样的白衣,照着那夜那般披着白色外衫,重新坐在案桌前候着。 果然,没过多久,隔壁房中又传来了收拾东西的动静,然后,那动静停了,接着便是开门声,然后是脚步声,再是敲门声。 安越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站起身子,走向房门处,开了房门。 房中亮着油灯,房门一开,屋檐外也洒出一丝微弱的灯光,笼罩在一身素雅白衣的安越身上。 门外的范公子瞧见了开门的她,她身上披着一件白色外衣,身后的厢房里亮着盈盈灯光,她的青丝长发随意散落脑后,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今夜瞧着格外白皙,泛着盈盈亮光的水润眸子正看着他,眼底还带了一丝他捉摸不透的情愫。 院外阵阵寒意袭来,阴雨绵绵,他也是一身白衣,安越抬头瞧着他,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今晚他身上夹了风雨味。 范文书对上她的眸子,又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他突然有些想伸手摸摸她那白皙的小脸,可脑海中又想到那荷包~ 他把想法压下去,他想了想,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开口道:“你要不要跟我去登州?” 安越扶着房门的手抓紧了些,没说话,记忆里的画面一拥而上。她知道,他这是又收到了那苗姑娘的书信,要急着赶回去呢。 安越突然有些想笑,今日之前,她心里何尝没有过一丝期待? 她瞧着眼前这张脸,瞧着这个男子,他曾经,对她那边温柔过,又那般伤害过。 可是即使早就知道了事实,重活一世后,在瞧见了他的第一眼,又感受到他的温柔,数年来的思念一拥而上,所有的怨恨全部慢慢瓦解,接着由她一层又一层筑起的防线也被击得溃不成军。 她还幻想过,今生,也许她懂事点?再娇俏些,再魅惑些,会不会有些不一样? 而他,是不是不会轻易走了? 她还又想起,今日他们吵架后,她不是已经示弱了吗? 她又瞧了他一眼,他说跟他走?难道他真的不知道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吗? 还是在他的眼里,一直把自己看的很轻? 他不知道吗?像她这样的出身,又没有可依附强大的娘家,若是就这般跟着他跑了,连做妾都不够格。也许她这一辈子就只能做个没名没分的外室,然后她的孩子生来便会低人一等。 夜黑阴雨绵绵,时不时又刮来一阵凉风,吹打在两人身上,那男子站在她房门前,屋檐下,有那绵绵阴雨飘了过来,他的后背染上了许些阴雨,已经有些微湿了。 他问出了那话后,缠在袖子下的左手便握起了拳头,接着又慢慢地松开,他心跳得有些快,全然不在乎背后长衫微湿。 他刚刚接到了苗姑娘送过来的书信,第一反应是他必须要回去处理。这是这些年来他养成的习惯,只愿她时刻平安,他能替她做到的,都会义不容辞。 可是,他又想到安越,安越怎么办? 他想啊,即使她心里可能也没自己,即使她心仪的男子可能是牛婆婆的儿子。 可是他自己,还是舍不得离开她的,于是他有了要带她走的想法。 他想,带着她去处理苗姑娘的事情,等处理好了,他还能顺便带她去范府 他身前的安越久久没说话,瞧着很平静,可她的内心早已经波涛汹涌,她瞧了一眼外间的阴雨,感受着凉风的气息,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抬头看了看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他,张了张嘴,开口道:“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何事?”范文书开口。 他眼神盯着安越,见她又垂下了眸子,只露出一张格外白皙的小脸,心里莫名其了紧张。 “你可曾欢喜过我?”她想亲口问的,终于是问出口了。 怦,范文书的脸一阵诡异的红晕出现,瞬间移开瞧着她的目光,更加不敢再直视她,欢喜?安越? 他又低下头,藏在袖子下的手又悄悄握成拳头,然后又悄悄展开,又握成拳头,又展开,再握成拳头,如此反复,手心冒出了汗。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说些什么,“你我”砰,砰,砰,他心脏跳得很快,声音有些抖,手心的汗水越来越多,拳头越握越紧。 可这时,一名黑衣男子突然闯进了后院,他瞧着一眼立在一间厢房门前的公子,那黑衣男子朝着自家公子喊道:“公子~” 范公子听见喊声,一回头,瞧见了是自己派去照顾苗秀姝的侍从,又被苗秀姝派来给自己送信的形多,他看着形多,脑海中突然又想起了苗姑娘,和苗姑娘所有的过往都涌了出来。 他又转身瞧了安越一眼,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 欢喜安越吗? 可他欢喜的不是一直都是苗姑娘吗? 可不欢喜吗? 那他为什么会想要带她走? 可欢喜吗不,她把荷包送给牛婆婆的儿子了,他不欢喜她,他不仅不喜欢她,还想狠狠的捏肿她的小脸来,问问她什么意思?为什么和自己在床榻间是那般,转眼又把荷包送给别的男子?为什么?为什么即使是昔日听着苗姑娘亲口说不欢喜他时,他也没这般纠结这般痛心~ 他想起了昔日的苗秀姝来,苗秀姝和安越一样,从前也给了他无限遐想,可到头来亲口和他说,她欢喜的是别的男子?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瞧着安越,闭上了嘴角,没再支支吾吾说话。 安越也听见了那侍从的声音,她低着头等着范文书回答,可瞧着他好像欲言又止,接着便是沉默,沉默,沉默。 那自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明早就听见过他说过不喜自己啊? 她的泪水已经涌了上来,她头垂得更低了,眼眶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她张了张嘴,一颗泪水砸在绣鞋上,她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把门关上,有些哽咽,道:“你赶紧走吧,我曾经心仪过你~”她的泪水已经涌了出来,她捂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他心里到底是没有自己的,没有的。 她明明是知道答案的,可为什么还要问?为什么? 因为不甘心吗?是的,不甘心。 还有呢? 是因为不相信吗? 是的,是因为他的温柔使得她即使意外死去又去了冥界走了一遭,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不相信。 她不相信他从未心仪过她。 她转身,把背靠在房门上,刚刚他未答,她抢先说出了口,还存了一个心思。 她怕,怕他真的对着她亲口说出心里没她的话来。 若是他不说,若是她没亲口问出答案,她心里那个念想,便能一直可存。 她也不知晓,刚刚在门外时,他身后阴雨漆黑,他瞬间移开目光又低下头后,脸上起了一抹诡异的红晕。 门外的他此时若是和往日一样细心些,也能感觉出她的语气不对劲。可他分心了,心里一边被形多提醒苗姑娘的事情,又一边想着荷包的事情,还一般想着她说的曾经?心被分成好几瓣来,如何能如往昔那般细腻。 他又瞧着已经紧闭的房门,愣了半响。 已经走近他的形多又叫了几声公子,提醒着他,苗姑娘的事情。范文书回头愣愣地看着形多,反应过来安越的“曾经,曾经心仪过”是什么意思。 他又伸起手来想要敲响她紧闭的房门问问她,为什么是曾经? 为什么是曾经? 难道现在不心仪了? 是咧,她把荷包送给牛婆子的三儿子了 他又把手垂了下去,又看了一眼安越关紧的房门,到底是转身跟着形多走了。 夜间的江南小镇,清明过后细雨纷纷飘洒,路上马车奔驰经过,马车里的白衣男子有些颓废,马车中的另一名黑衣男子瞧着自家公子精神有些颓废,他轻声道:“公子,不用太担心了,苗小姐应是无事的,属下出发之前,瞧着苗小姐精神还算好。”他虽不知苗小姐的信中写了什么,也不知道苗小姐究竟为何要他快速请回公子是个什么心思,可他知道,公子把他留在苗小姐身边保护她,全因公子在乎苗小姐。 范公子瞧了一眼一旁的黑衣形多,没说话,他掀开马车上的布帘,瞧着外间的一片漆黑,又放下布帘,叹了口气,像是惋惜不舍又像是在遗憾无奈“就要离开这了吗~” 形多听了有些疑惑,“公子是舍不得这?” 范公子看了形多一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阴雨中的鹭桥镇街道阴风阵阵,路过那座青石板小桥时,马车轮子滚的有些响,范公子听着马车轮滚声,闭上了眼睛。 阴雨还在下着,好似这一整夜都要绵绵不绝。 (十四)苗秀姝 两年后,登州,范家。 范府大门处,守门的有两个小厮,皆穿着青色长衫,有一个稍微矮上一点小厮正在纪言闲聊,那小厮脸上颇有些无奈地道:“纪公子啊,我瞧着咱们府上公子又经常出门,是去寻那苗姑娘?去苗家了?” 自从纪言中了秀才后,范府的下人便都尊他一声纪公子。 纪言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小厮又道:“纪公子你说说,咱家公子何时才能静下心来上京赶考啊~” “这都耽搁多少年了~” “小声些,公子的事情也能由你来说?~”另一个看门的小厮开口制止。 纪言听见小厮说的,也叹了口气,他手持着一把折扇,那折扇是公子赏赐给他的,他和公子感情不错,他也希望公子能够早日放下苗小姐,上京去考取功名。 说到公子和苗小姐的事情,他也有些无奈,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 他又看了一眼那两个小厮,想起公子交代的事情,开口道:“二位我要先走一步了,我还应了公子要替他置办些物什~” “好好好,下回一起喝酒啊~” “好~”纪言笑了笑,应了,接着又转身走了。 待两个看门的小厮见纪言走远了,出口制止的那个小厮才开口道:“你真是越发不知自个身份了,公子的事情也是你能说的?” “哎,我怎么不知自个身份了?我就是替公子着急啊,你说说公子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奔,为了一个苗姑娘值得吗?都这么多年了~”他的脸上全是无奈。 “值不值得也轮不到你说,小声些你,这些事情咱两私底下说说就成,别整日挂在嘴边~” “知道了,你就说说,咱家公子已经定亲了,可定亲后却往苗家跑得勤快,你说这不是存心要给未来的少夫人添堵吗~” 范家嫡长公子范文书已经定了婚约,那家小姐是属登州管辖内的郑县县丞的嫡长女,虽只是个县丞的嫡女,可崔家祖上根基不错,家中还有不少族人在京中为官。 那郑县崔县丞崔家嫡女,本名叫崔静娴,崔静娴人如其名,第一眼瞧着娴静宜人,芳容丽质。 可听说,因为是家中长女,性子养得十分刚烈。 但也是听说,也不知到底真假。 “你说说那苗姑娘到底是有何魅力让咱家公子如此痴迷?” “我听说崔家小姐模样也是顶好的~” 那小厮又叹了一口气。 公子可不就是痴迷吗? 这都多少回了? 前几年公子对苗姑娘一片痴心,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苗姑娘和一其他官家的公子哥好上了,他家公子啊,沦落到在家中书房喝得烂醉如泥。 酒醒后没多久,又收拾行囊背起包袱便出了远门,说是去游学。 他们本以为公子去游学一番,时间久了,放下了那苗姑娘就好。 可哪成想,两年前公子不声不响,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后来啊,他们仔细一打听,原来公子又是因为那苗家姑娘的事情~ 若是公子能抱得美人归也好,可人家早前就不愿跟他,你说说这是何必呢? 不过幸好,公子回来的这两年,也就刚回来时去过那苗家一趟,后来瞧着公子已经不往苗家跑动了。 可谁知道,公子订了亲事后,却又往苗家跑动? 你说说,这事情要是传到郑县,传到崔家,那可还得了? 这不是明摆着膈应人家未过门的崔家大小姐吗? 那两个小厮还在说着,直到听见了脚步动静,往门内扫了一眼,才赶紧闭上了嘴巴。 登州城街道上,同样一身白衣的男子纪言正走在大街上,夏天的阳光有些毒辣,他赶紧把公子交待的东西买好,买好了后又匆匆忙忙地往范府的方向赶。 他正望见了大门,便望见公子已经站在范府大门口等着了,纪言加快脚步上前把包好的蜜饯拿出来递给公子,范文书瞧了他买好的东西一眼,点了点头道:“一会夫人要是问起,你就说我是出门去看看我的授业恩师~” 纪言一脸了然地点点头,接着便瞧着公子离去。 守门的那两个小厮也瞧见了他和公子,这会他们倒是没再拉着纪言闲聊了,而是讪讪地朝着纪言笑了笑。 范府中,一个穿着粉白衣裙丫鬟女子急急忙忙地往内院走,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去禀告内院的主子,她站在内院前正等着,内院门前还有两个和她穿着一样的粉白衣裙的丫鬟守着,她瞧了瞧那两位姐姐,脸上带着讨好的意味,可那两位姐姐不大待见她。 内院一个名叫巧心的大丫鬟听了消息,点了点头,又吩咐那来通风报信的丫鬟去告诉那在内院门口等着的丫鬟一声,以后有她的好日子。 然后得了消息的巧心,在想着一会在怎么给夫人上眼药。 接着一道身影点点头,又出了内院,去见那院门口等着的丫鬟,她把巧心的话告诉她,只见她脸上立刻露出喜悦,又点点头,然后走了。 她是外院侍奉的丫鬟,平日里没有主子的招呼,是没有资格进内院的。 她回头瞧了一眼内院,心生向往,希望一天,她也能进这内院侍奉。夫人身边的巧心姐姐说了,只要她仔细在外院瞧着,及时通报公子出了大门的消息,就有机会~ 新唐的女子没有那么多拘束,平日里的出门并不受多少限制,苗秀姝今日一人出门,早已经坐在了登州城的“翠香阁”二楼雅间中等着了,翠香阁位居于登州最闹热的西街上,范公子来时,在门口招呼的小二老远便急忙迎了上来。这可是熟客,那小二熟门熟练地把他领着去那苗小姐待的那间厢房里,接着又添了茶水添了些点心,这才退了下去,还仔细地给厢房大门关上。 这个时间并不是饭点,翠香阁里却也是十分热闹的,好在二楼厢房雅间隔音好,里面倒是不吵。 范公子待那小二离去后,把手中的纸包拿了出来,放在桌面上推到苗姑娘面前。 坐在木桌旁绣凳上的苗姑娘抬头,有些疑惑地望着范公子,苗姑娘穿着一袭淡蓝色衣裙,肌肤十分娇嫩白皙,温婉柔美,一双眸子很是水润。 这几年的岁月并未在她这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明明已经是双十年华的女子,瞧着却如二八年华的姑娘一般。 她伸出葱白的手指,指了指那桌上的纸包,张了张朱唇好奇道:“这是?” 她声音婉转悠扬,清澈动听,如空谷幽兰般,只闻其声便感知这是个美人。 范公子倒是已经习惯了她这动听的声音,只坐好了自己身子,坐在她对面,“打开看看。” 苗小姐闪了闪水润的眸子,又侧了侧头,发篦上的碧玉流苏步摇晃了晃,她脸上露出温婉的淡笑来,用葱白的手指打开了那纸包,见里面包着的是金灿灿还散发着一丝甜香的蜜饯,眉头却皱了起来,脸上出现淡淡无奈,开口道,“你又忘了?我不爱吃这蜜饯~” 嘴上虽是无奈说着不喜,可那声音酥软人心,仿佛能让对方甜浸蜜中,勾得人痒痒。 范公子却丝毫没有被那勾人的声音影响,他只是望了那金灿灿的蜜饯一眼,像是想到什么,陷入了回忆中,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无奈来,接着开口道:“这蜜饯很甜,我听说,偶尔吃些甜腻的东西能使人心情变好。” 苗小姐瞧见他这般说,也笑了笑,又开口道:“若是吃些甜腻的东西,心情便能好,这世间还怎会有那么多伤心难过之人?” 范公子没回话,只是瞧着那蜜饯,若有所思。 吃甜腻的蜜饯心情便会好起来,这话是安越告诉他的。 “我托你办的那事进展如何了?”苗小姐又开了口。 范公子回过神来,还是瞧着那蜜饯,开口道:“差不多了,郊外那处庄子的主人近几日不在登州城,只等他回来就能办妥。” 苗秀姝点点头,“等买了下来,我就开始置办些物件,就在那开个女子学堂~” 在新唐,开办女子学堂的事情早就不算先例了,就连登州臣也早就有了几家。 女子学堂,顾名思义就是教一些姑娘女红,礼仪,琴棋书画等等。 凡是官家小姐,家境优渥的大多都想请了名声才学不错的女先生入府教习,可名声好才学好的女先生也是有限的,这样一来,家境尚且算好,却请不到名声才学不错的女先生入府了~ 女子学堂这时候出现,便起了新的作用,把那些家境不错,又想让自家姑娘学习琴棋书画的女子都聚拢在一块学习,更重要的是,这样还能让自家的姑娘去结识不少同龄的姑娘,还有不少能建立深厚的手帕交情。 “明月居士都能被你请下山,这学堂办起来事半功倍。” 范公子笑了笑,那明月居士姓丘,出自淮南丘家。 在新唐人人都知,丘家出的教习女先生们,都是数一数二的,当年太后娘娘未出阁时,府上也是请了丘家的女先生担任教习,后来太后娘娘入主后宫,更是直接把那女先生也带进了宫,从此丘家的名声蒸蒸日上。 更甚至当今皇后娘娘未出阁时,也是同样由丘家出的女先生教导~ 在新唐,丘家出的女先生,若说第一,无人再敢说第二了。 可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来,丘家有不少姑娘都很有出息,丘家的地位也蒸蒸日上,可一生未成亲的姑娘却不少,传说是她们大多都太过聪慧,早已经看透了这俗世间的情爱,又不喜约束在后宅大院的生活,所以不愿成亲的多~ 这明月居士,名叫丘音,已经三十有五了,往年一直在京城某世家做着教习女先生,能在世家做教习女先生的课不是一般厉害,自然也不是一般普通女子学堂里的教习女先生能比的。在世家要教的东西就不仅仅是琴棋书画了,还有天文地理,人情世故,更会教一些隐晦的东西~ 能请到她,单单凭她的姓氏和名号,开办女子学堂已经是事半功倍了。 “这还多亏了你~” 苗秀姝温婉一笑,她的声音实在悦耳。 “我也没帮上多大的忙~” 范公子淡淡的笑了。 那丘音从京城一路来到登州城隐居,这消息是范公子查到的。 之前苗秀姝和她的父亲一同派人上范府去寻过他,想请他帮忙,帮助苗秀姝开办女子学堂之事。 她那父亲又是他的授业恩师,他思考片刻后便同意了。 然后在暗中开始想办法。 说起这打探来的消息,还多亏了他那远在京城的外祖家。 范公子从外祖家得了线索后,便立马派人仔细查,查到具体消息后,便把明月居士来了登州城隐居一事告诉了她,苗秀姝一听是那明月居士丘音,便懂了范公子的意思。 然后两人约好,一同前往那明月居士所隐居的地方去请她,一开始她也没答应,后来还是苗秀姝一而再再而三,总是去陪她聊天解闷,最终得了她的欢心,入了她的眼,这才应了苗秀姝下山。 “瞧着天色,一会咱们就出发吧~” “好~”苗秀姝点点头,动作优雅地喝了一口茶,两人便站起身子来,一前一后下了楼。 去看那明月居士,这是昨日他们约好的。 今日在这汇合见一面,然后他便陪着她上山去看明月居士。 两人一同下了楼梯,范公子叫店小二去牵两匹骏马来,翠香阁私养了一些骏马匹专门供给客人急用,店小二拽着翠香阁养的两匹骏马匹从侧门出来,范公子和苗小姐两人各自牵着一匹,一先一后跃身上马。 登州城中,男子一身白衣驾着俊马,身后是另一个穿着蓝裙的女子驾着一匹俊马。 那男子风流倜傥,女子温婉柔美,看着很是登对,两人一前一后又出了城门,往郊外赶去。 登州郊外南边有一座大山,他们驾着马匹跑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山脚下,白衣男子纵身下马,女子也潇潇洒洒下了马匹,两人一前一后牵着马匹上了山。 郊外南边半山腰山林中有一座青竹小院,里面正是住着明月居士。 (十五)“原由?” 山间时不时刮起微风,两人一前一后牵着骏马往山上走,周围大树瞧着很是高大,郁郁苍苍,树下又绿草如茵,他们走的这条小路,是早前山民们一步一个脚印踏出来。 山路倒也不算蜿蜒,路径不宽却也不算窄,山路两边还有些青草,野花,走在山路上还能时不时听见鸟叫声,再往上走了走,总算瞧着了一座用青竹搭建而成的小院。 到了小院前,两人分别把骏马拴在小院前的某颗倒霉树腰上,苗秀姝拴好了自己的骏马,踏着步子便走到小院前,先是敲响了小院外的院门,接着又喊了两声音姨,声音在这山林中听着更加动听。 院中的明月居士早就听见声响,撩开竹帘赶了过来又开了院门。 她穿着一身素净灰衣长袍,青丝用一支白玉簪挽起,模样不算美,却给人一种十分宁静温和感。 瞧见她的苗秀姝,冲她温顺一笑,梨涡深幽,又和她见了礼。 明月居士丘音很喜欢苗秀姝这个姑娘,瞧见是她,连忙把人迎了进来,又望见她的身后,盈盈走来那范文书,范文书也朝她见了礼,她也温和笑着点了点头,领着苗秀姝两人一起进了小院。 小院里有一架秋千,还有一把竹制摇椅,竹制摇椅旁边有两张竹制圆凳,圆凳前有一张竹制四方的桌子,桌上放有茶壶茶杯。 丘音招呼着苗秀姝坐下,范公子没有再跟了过来,他只倚在小院门框上,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找了个借口,说四处先瞧瞧,便走了。 丘音见院中已经没范公子的身影,坐在摇椅上的她,先给苗秀姝泡了一壶清茶,等到苗秀姝喝下清茶后,她才开口道,“秀姝,我昨日下山了一趟。” 昨日她亲自下了山,去采办些物件,在小店喝茶时无意间听见有些人说着秀姝和范公子的事情,她还听说那范公子已经定了亲事~ 苗秀姝侧了侧头,轻微皱起眉头,开口道:“音姨,是下山听见了我和范公子的谣言吗?” 苗秀姝早就改口,尊她一声音姨。 丘音,点头。 “音姨,我和范公子,一直都是好友而已。” 丘音打量了她一番,瞧着她也不像是说假,何况每每见那范公子送她过来,瞧着他们也不像是有什么事情。 可是那山下的人群说起他们两来,谣言太过难听。 她叹了口气道:“我也是不信的,就是想着亲自问问你。” 苗秀姝点点头,又开口道:“我知晓那群人说的谣言不好听,可我和范公子,确确实实只是好友而已,我也一直...一直把他当作好友看。” 丘音瞧着她,又点了点头,想到一事,接着开口道:“我原先见过许多小姐,有些长得并不算美,可是她们拎得清,最后过得都不错。” 丘音顿了顿又道:“我听说,那范公子已经定亲了。” 她面前的秀姝芳容娇美,温婉动人,一口声音动听悦耳,生得也是蕙质兰心,若不是身世差了些,什么样的男子配不上呢。 可即使身世差了些,也不该与一个定了亲的长史家嫡长子闹出那么多谣言来,闹得几乎满城风雨,得不偿失。 昨日她下山后听了闲话,都是关于苗秀姝和范公子、宣公子三人的。 她听在心里,听到那宣公子和她的事情,思考一番,有些心疼她,可又想敲打她一二。 这女子,要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有些过去的事情,过去了,便也算了,既然无法改变,那只能坦然去接受。 苗秀姝一愣,眉头皱了皱。 是呢,他已经定亲了。 丘音瞧了她那神色一眼,接着道:“咱们把自己往后的日子过好就行。”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瞧着苗秀姝。 苗秀姝又是一愣,接着,又笑了。 是啊,把往后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她心头瞬间想起许多事情来,而大多都是关于那个叫宣章的男子。 想起那人的脸庞来,心里感叹,到底是过去了~ 从前她喜欢宣章,少时懵懂,一见倾心,又羞涩纠结,最后她表露心意,没成想,那宣章也喜爱她。 后来,两人也恩爱甜蜜了许久的。 可惜时光匆匆,人心易变。 再后来,两人闹得越发严重,他便待自己不再体贴温柔,他又听从家里的安排和那门当户对的小姐定了亲。 可怜她当时,还做出一些傻事来,还想尽办法要挽回他,甚至没法子了,还给在外游学的范公子写去书信,信中写得极其苦闷伤痛,好像那范公子不赶回来帮她,她便会立刻死掉。 可后来,她和那宣章,两人还是闹得恩断义绝。 郊外这座山脉,山山相连,连绵起伏。 若是往深山中走,山腰便会曲折险峻起来,也有那山民猎户时常埋伏在深山某处,等待着射杀猎物。 幽深的山谷之中,时刻都有氤氲,那氤氲瞧着有些神鬼莫测。 丘音住的这地方,若是真的说起来,还算不上多么险峻隐蔽的半山腰。 小院时不时刮起了风来,小院旁有一颗参天大树,遮住了小院大部分阳光,就算是在夏日,坐在这院中喝着清茶,也不会很热,山中气温到底凉一些,时不时再刮来一阵微风,很是舒服。 苗秀姝和丘音聊起了其他事情。 在半山腰上转了一圈的范公子,找了棵苍天大树,树伞下荫庇的地方,随意坐下,接着又躺下,把手臂枕在脑后,闭上眼睛歇息。 山林中这般躺着还不错,耳边时不时有鸟叫声,可也不会觉得吵,微风轻轻刮起,又轻抚过他俊美的脸颊,他闭上眼睛,想起那蜜饯来。 早知道,走时,他就该把蜜饯带上,若是在这处吃上一颗,想来也是十分好的。 想到甜丝丝的蜜饯,他又想起安越来。 安越,安越,要是她也在这处...... 又等上了一会,山间的黄昏来得很迅速,不知不觉,范公子睁开眼,瞧了瞧天色,又起身,转悠到那小院中。 小院里,苗秀姝也瞧着天色不早了,又瞧见那范公子又回来了,起身便和丘音告了别。 两人又一前一后又解开栓在树腰上的俊马,牵着往山下走,山路不方便骑马。 山中又起了微风,吹在两人身上倒是凉爽。 苗秀姝想到今日和音姨说的话,她望着牵那骏马走在前头的男子,想了想开口道:“音姨今日问了我,咱们之间的谣言~” 走在前头的男子听见了她的声音,却并未停下脚步,“随他们如何说~” 苗秀姝点点头,又望了一眼前面穿着白衣的男子,想到脑海中另一个喜欢着白衣的男子来,“还提到了宣章的事情~” 她眼里起了淡淡忧愁,范公子还是没回过头,牵着骏马继续走,避开她的话题,淡淡地开口道:“咱们快点下山吧,一会天色得晚了~” 苗秀姝一呆,有些诧异又像是有些习惯地,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回过神来后,她继续牵着马跟在他身后走着,快到山脚时,她突然开口道:“你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范公子一听,停下脚步,看着山脚处风景,淡淡地开口道:“我,还是我~” 只是这么多年来,心态慢慢变了,还可能心里的人,也慢慢变了。 听见他这般说,苗秀姝的嘴角露出了苦涩。 女子的心思大抵都是最细腻的,你若是待她不似从前那般,她只要细细一品,便能察觉。 从前他听见她说起宣章时,他总是会宽慰她;她说起他们之间的谣言时,他也会宽慰她。 可如今,他像是根本就不在乎一般,不仅如此,他回来已经两年了,就近些时日找自己找得频繁一些。 她轻叹一声,到底是不一样了吗? 还有那些蜜饯,那东西她不爱吃,可是他这最近已经不知道买了多少回了,问了他,每每又都是那一个缘由。 还有前些日子他送自己的素色桃花银簪,她明明喜欢的是梅花,不是桃花,他难道都忘记了吗? 还是说,他没忘,可也不在乎了? 是因为他和崔家小姐定亲了吗? 所以心里越发没有她的位置了? 苗秀姝叹了口气,又道,“你喜欢,那崔家小姐吗?” 喜欢?何来喜欢? 范公子站在前面没动,半响他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苗秀姝。 喜欢? 喜欢崔家小姐吗? 何为喜欢? 谁来告诉他? 这门亲事本就是他母亲一手操办的,他若是不从,母亲就以死想逼,还信誓旦旦说,只逼他娶崔小姐这一回。 而定亲半年,他连崔小姐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就连定亲那日他也只是远远地暼了一眼那崔家小姐。 山间的黄昏越来越快,恍然间,天色又暗了许多,周围的山林树木的影子开始都变得黯淡了,两人之间没有再说话。 静静的,了无生息般,好像有什么东西早就随着这黄昏一般已经落下。 苗秀姝就站在他的身后瞧着他。 突然心生悲凉萧瑟来,眼前的这个男子瞧着依旧风流倜傥,相貌也甚是俊美。 可不知何时起,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说是喜欢他,她也知道她只把他当作好友看待,可是,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他的陪伴和呵护。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好像,等某一天,他终究不会再陪着自己了,也不会再呵护自己了。 是因为订亲了吗? 想到他要别的女子成亲,也要去呵护陪伴别的女子,她心里总有一丝怪怪的滋味,这怪怪的滋味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却也不像疼痛啊。 这座山脉离登州城里不远不近,两人瞧着天色越发暗了,只好赶紧又登州城里赶。 那范府在登州街道正南边,院子不大不小,但景色别致漂亮。 范府中要属范夫人的院子是最为奢华的,她房中不仅摆满了奇异珍品,还挂了几幅绝笔书画,据说那些都是范夫人自己的陪嫁,是范夫人昔年跟随范老爷下登州时一并带来的。 范府的朱红大门打开又关紧,一名穿着白衣的男子瞧着天色,经过回廊,挂在回廊中的红色灯笼已经点亮可供照明,他又经过三间垂花门楼,再路过雕梁画栋的院子,又穿过游廊,这才进了自己的院落。 他的院落两边有奇花异草点缀,男子又进了正房,很快便有丫鬟小厮上前服侍。院中一名小厮悄悄瞧了一眼自家公子进了正房,立刻匆匆忙忙往范夫人的院中赶~ 公子回府了的消息很快就到了范夫人院中的丫鬟耳里,然后再传到了范夫人的耳中,正坐在正房软榻上的范夫人听了消息,放下手中书籍,唤了人,开口道:“去,把公子请过来。” “是,夫人。” 房中大丫头听了范夫人的话,连忙应了退出正房去外间吩咐跑腿小厮去请大公子。 没一会范公子便得了消息,又吩咐让丫鬟侍女服侍自己换了身干净长袍来到了范夫人的房中,恭恭敬敬地请了安。 范夫人挥挥手,房中三三两两丫鬟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待到人群退却后,范夫人才重新抬起头打量起已经自顾自地坐在左边雕花梨木椅上的范文书。 她开口道:“你今日一早又是去寻了苗家那姑娘?”今日她可一早就听说他出门了。 范文书只笑了笑,没回母亲的话。又瞧着母亲房中摆件,多瞧了两眼对面墙上挂着的书画。 “你已经定亲了,有些事情,该注意的便要注意,你若是这般做,置那崔小姐于何地呢?” 范文书低下头,并不说话。 “为娘总是不懂,那苗家姑娘到底有哪里值得你这番呢?” 范文书低着头,又抬起头,轻声道:“母亲大人不用操心,我自己的事情,我是知晓的。” “你知晓的?你!” 范母一手扶上自己的胸口,顺了口气,她那张鸭蛋脸面想到自己的独子和那姓苗的,连连叹了三口气,她头上戴着明玉琉璃簪,镶珠银簪,白银缠丝双扣嵌红宝石步摇,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你是如何知晓的?” “你既然同意了娶那崔家小姐,你就该有大丈夫的担当。” 范夫人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顺了口气。 “文书,不是母亲逼着你娶你不喜的姑娘啊~” “若是那苗小姐愿意嫁你,也就罢了,你母亲也不是那般不通情达人之人,她即使身世差些,你娶了她,只要你能安心读书考取功名,我也就同意了~” “可她不是也不愿嫁你啊。” “你母亲我,本是不想说这些的,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为了一个不喜你的女子,闹成这般,值得吗?” 房间里只能听见范夫人的声音,范公子垂着头没说什么。 “我原先想着你定亲了,要成家了,以前那些事情就会过去~” “可你瞧瞧,你又在做啥?” 范夫人被自己这个独子气的头都有些疼了,她就这么一个孩子,何尝不是想要把最好的给他。 范公子抬起头来,瞧了自己母亲一眼,有些无奈道:“母亲,孩儿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的,而且我的亲事一直都想自己也能做主。” “你~哎~” “母亲说着不在乎身世,可是真的不在乎吗?” 范文书心里清楚,他母亲的性子。 范母被反问地不说话了。 她心里确实在乎,她当年嫁进范家,门当户对。 她所受的学识,男婚女嫁,就该门当户对。 可哪成想,她从小捧在手心中,引以为傲的儿子不仅不在乎门第,为了一个穷酸秀才家闺女闹的满城风雨~ 更可恶的是那个穷酸秀才家的闺女还看不上她从小引以为傲的儿子~ 这不是要气死她吗? 她气啊,恨啊。 本以为他出门游学了,事情就会过去,可那成想,几年之后苗秀姝的一封书信便叫回了她的儿子。 好,叫回就叫回吧。 好在后来瞧着他出门的次数少了,又过了一年,她看中了一个小姐,想要撮合那个小姐和自己的独子,哪成想一定亲,事情便乱了套,又像是又重演一番,她这个儿子便开始时不时又往苗家跑。 她想不到的是,她这个儿子,竟然为了一个苗姑娘,这般? “你这些天不要再出门了,在家中好好温书。” 范母一想起自己儿子的这些事,心里就气急。 亲事看来是不能再拖了,若是再拖下去,还不知又闹成那样,她得和崔家商量把婚事提前。 两母子又聊了几句,范公子便退下了。 范文书前脚刚走,范老爷后脚就进了夫人院中,他进正房时,正好瞧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给夫人按着额头,有些担忧道:“这是哪不舒服了?要不要去请大夫了~” “别~”范夫人睁开眼,挥挥手,房中的大丫鬟小丫鬟一同退了出去,又把房门轻轻带上。 范老爷走到夫人身侧一同坐在软塌上,柔声道:“这是怎么了?” 范夫人叹了一口气,又有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你那孽子。” “他又惹你恼怒了?”范老爷伸手轻轻拍了拍夫人的削肩,宽慰道:“你就随他去,别再管他了。” 范夫人顺势把头靠在自己夫君身上,有些委屈道:“我还不是盼着他有个好前程,为了一个女子闹成这般,前程名声什么都不要了,我也就见过他一个。” “别想这些了,他也无奈。” “哎,许是他成亲了便好,要不让文书和崔家小姐的亲事提前,免得夜长梦多~” 她直接忽略了自己夫君说的“无奈”,她以为他说的无奈只是因为文书喜爱那苗秀姝? “都听你的~”范老爷宽慰道。 他与夫人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两家本就多有来往,成年以后便定了亲事,成亲数年,范府后院也就只有她这一位夫人,连个小妾通房也未有。 若说起过日子来,在这登州,还没哪家后宅主母有她过的舒心,夫妻和睦,丈夫疼爱,儿子年纪轻轻一次便中了举人,前途无量。 可她那儿子却毁掉了她所有的舒心日子,每每想起,都让她心口绞痛。 这头她那个她认为毁掉她所有舒心日快儿子,已经了自己的院子,一众丫鬟上前服侍他歇下,他躺在雕花罗床上,盯着床幔,不言不语。 床幔是桃胡色,和雕花罗床颜色相呼应,他闭上眼睛。 脑海中想起许多事情来。 从前他以为一个姑娘和自己诉苦,和自己示弱,和自己游玩,对自己温柔至极……她便是心里有他的。 可她亲口告诉他,她一直把他当作知己好友,她心里的那人是宣章。 那一刻,显得他多么可笑。 想到这里。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个身影来,那个江南小镇上的姑娘。 那个姑娘,她和他曾经像是神仙眷侣一般相处着啊。 甚至还有了肌肤之亲,还同卧一张床榻~ 可笑的是她绣那荷包,还不是一样到了别的男子怀中? 荷包啊!那是荷包! 还说什么曾经心仪? 是变心了嘛? 范公子伸手按了按额头。 又是这样? 可他实在不想也不愿听到安越说,她只把他当作知己好友,她心里那人是旁人。 (十六)请帖 范府中,范夫人亲自派了人把一封请帖送往江南小镇周老先生手中,那周老先生本家和范家颇有渊源,昔年范公子游学到江南还多亏了周老先生的照料,范夫人心存感激,何况这两年周老还给范府送来了不少东西。 范夫人又派了人把请帖送往京城娘家,隔得远的地方得先送,免得到时候路上一耽搁,错过了喝喜酒的日子。 范夫人今日高兴,穿得也喜庆,她指挥着府上众多奴仆忙前忙后,势要把范府的里里外外都收拾一番。 待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又命令贴身丫鬟婆子去开了她的私库,从里间搬出好些珍贵的东西来,然后全部进了范公子院中。 这时一个丫鬟匆匆从外院赶来,又在范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范夫人脸色一变,有些难看起来。 登州的郊外,苗姑娘的女子学堂历经两个月,总算办好了,学堂里已经收了不少半大的孩子,她们几乎都是冲着明月居士来的。 范公子立在后院一架秋千边,那苗姑娘就坐在秋千上,她今日穿了一件粉色罗裙,粉色衬得她十分娇艳。 苗姑娘侧头瞧了范公子一眼,开口道:“下个月你就要成亲了~” “以后,你还会时常来我这吗?” 范公子没回这句话,只望着前方青石地面。 等了半响,他才开口道:“今日天气尚好,适合来你这走走。” 苗秀姝有些莫名其妙地瞧着他,“天气是好~” 她又张了张嘴,还想问问他,以后,还会时常来这吗? 可她瞧见他刚刚像是没听见一番,又开不了第二次口,可心里,还是有些想问的。 范公子还是瞧着前面地方,接着开口道:“你这女子学堂也开办好了,以后你还有什么打算?” 苗秀姝一听,还有什么打算? 她想了想,也有些迷茫起来。 开口道:“我也不知晓,先就这样过着吧。” 不这样过,还能哪样? 她的名声不好,年龄也大了,新唐是民风开放,和离再嫁也是常有的事情,一个女子的名声不好,倒也不会要了她命。 可是她自己因为和宣章那一场情分,已经十分疲惫了。 这两年她是看开了些,可也没有遇见合适的男子,她已经是双十年华了,和她一般大的男子,几乎都已经成了亲,没成亲的,她身边也就只有范文书一人,可范文书也要成亲了。 苗秀姝脸上浮现郁色,又压了下去,身边的人来了又走,现在,他也要走了吗?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开口道:“这样过也挺好,我爹我娘也随我,日子过着舒心就好~” 范公子点点头。 在他心里,女子从来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可走,只要日子过得开心,嫁不嫁人这回事,还得看缘分看自己喜欢,就像那明月居士,也未婚嫁,可过得照样潇洒。 两人又聊了一会,苗秀姝送他出门,两人又一同往街上逛了逛,走了走,等她把送回了苗家,他才往范府走。 范府街道对面,一个女子和一个婆子跟了范公子一路,仔细瞧着他进了范府,才气得剁剁脚,挥挥手,往西街走。 第二日,郑县,崔县丞府中后院里。 一名穿着梅花烟绣粉色罗裙的小姐正坐在房中软塌上按着额头,她芳容丽质的脸上露出一丝厌恶,“奶娘你带人亲自仔细去登州查查,那范公子与本小姐定亲以后是不是还时常和那苗小姐来往。” 一名半老的婆子立马点点头,接着又道:“小姐,那范公子气欺人太甚,昨日若不是我和子佩亲眼瞧见,我们还不相信。” 这说话的婆子是崔小姐的奶娘,崔小姐是她从小一手带大,两人十分亲近,她又十分忠心,前两日她带着崔小姐的贴身二等丫鬟子佩去登州,是崔小姐派她们亲自去登州采办些珍贵物件,郑县到底是小了,有些东西得去登州采办才好,崔小姐也想再打探打探与自己有婚约的范公子情况~ “原先娘亲劝我,说那范公子早年和一个姓苗的小姐闹出了谣言,可那时年少无知,范公子又出门游学了三年,那事就算过去了,我也是那般想,想着年少不懂事,过去了就好,可现在已经和本小姐定亲了,还这般是为何意?” 崔静娴越想越生气,“我瞧了他的画像,他那模样倒也入了我的眼,想着少年时就中了举人,才学人品应是个不错的,可不曾想,却是个拎不清的!” 崔静娴又拿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气得接着道:“你们真的亲眼瞧见他和那苗姑娘在一块?” “可不是,老奴和子佩就在那女子学堂外候着,瞧见他们进去,又瞧见他们出门~” “会不会是误会?”子佩在一旁皱着眉头道。 崔静娴瞧了一眼子佩,又开口道:“奶娘,你再把昨日的事情经过说一遍~” “是,小姐。昨日老奴和子佩先是坐咱们府上马车到了登州,叫车夫在城外等着老奴和子佩,老奴有和子佩进了登州,一路去西街采办,采办了些物件,和子佩去一家饭馆吃饭,瞧见外面街上有一个男子和准姑爷……和范公子长得很像,老奴和子佩就多看了一眼,那成想,邻桌的客人也瞧见了,还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声音可不小~” “那客人是怎么说的?你再说一遍~” “隔壁那桌客人说啊,瞧那范公子又和苗小姐在一块了,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然后呢?” “然后老奴和子佩对视一眼,又顺便拉了一个店小二打听范公子和那苗小姐的事情~” 说道这里,那奶娘脸色更加不好了,“谁成想,那店小二说得十分难听,说那范公子在外游学回登州就是为了苗小姐,说还替苗小姐置办了一个学堂来~” “气得我和子佩二人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又抓了那店小二仔细问范公子和苗小姐的事情,问了那女子学堂在哪?他告诉我们,我们结清了饭钱就去寻去那女子学堂附近等着了~” 说道着,崔静娴脸色越来越差,她那张娴静的脸面,早就变成阴沉,她开口道:“这样,明日奶娘你带人亲自再去查访一番,若是真有此事,若是定亲后那范公子真还和那苗姑娘来往,我就和他退亲。” 奶娘点点头,子佩也点点头,另一个大丫鬟子书也同样点点头。 “欺人太甚,我崔静娴即使嫁给傻子聋子,我也不会嫁个拎不清的!” “我不嫌弃他心里有过别人,他倒是好!定了亲还和那小姐勾勾搭搭?这是要把我崔静娴至于何地?” 郑县崔府后院今日注定是无法平静了,那穿着梅花烟绣粉色罗裙,丢下两句狠话便站起身子带着人匆匆前往自己母亲房中。 从清晨到黄昏,从黑夜到白日,北风劲吹,江南烟雨,黄昏的落日把那骑马的人儿身影拉得急长。 又过了数日,一幅请帖快马加鞭终于从登州送到江南,到达江南小镇鹭桥镇时已经是离出发日十日后了,快马停在鹭桥镇的书院前,那送请帖的男子咚咚咚敲响了书院的大门,来开门的是一位大娘,男子向大娘说明来意,大娘连忙进了书院去请周老先生出来。 周老先生穿着一身灰色长衫,头发胡子全白,可瞧着精神还算尚佳,院门外的男子急急忙忙把事情一说,又把请帖拿出递给了周老先生,这才直接上了马,准备打道回府。 周老先生瞧着自己手中的大红色烫金请帖,想到刚刚那送请帖的男子说的话,笑了笑,他这把老骨头,哪里还赶得了那么远的路程去吃那范府喜酒~ 不过范夫人心思倒是细腻,还知晓派人来给他这把老东西送喜帖,也不枉他啊,照顾了范文书一年之久啊。 周老先生瞧着那喜帖笑了,转身又往书院中走。 他心里泛起愁闷来,他这一把老骨头了,一来走不动,二来也没那空闲去登州那么远的地方,可刚刚送喜帖的人说了,范夫人很感激他照顾了范公子一年之久,想要当面好好感谢他~ 当面感谢? 他哪里需要什么当年感谢,只要范府惦记他的好,他便知足了。 他又瞧了一眼那喜贴,等到时候他托人送些礼去范府算了。 牛婆婆在后院瞧见了周老先生手中拿的红色烫金请帖,有些好奇道:“周老先生周老先生,是哪家给你送了请帖?咱们镇上哪家有喜事了?我瞧着门口那人是个脸生的,不像是咱们镇上的人~” 周老先生瞧了一眼牛婆子,空着的手伸起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道:“是登州长史范家送来的请帖~” “登州长史范家?”牛婆婆听说过范公子是登州人士,并不知晓他是长史家中的公子。 “就是之前在我这破烂书院住了一年之久的范公子要成亲了~” 周老先生又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 “什么?那个范公子?他要成亲了?他是登州长史?” “他是登州长史家的大公子~” “我的天,他原来是位身份尊贵的公子哥,我说怎么瞧着他通身气派不是咱们这鹭桥镇的公子哥能比的~” 牛婆婆拍了拍自己的头,还有,她还指示过他帮自己干活呢~ 天啊,她是做了啥~ 牛婆婆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呼,可她想不透啊,一个长史家的大公子怎么会放下尊卑到这样一个小山沟沟里来~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瞧见周老先生已经走了,她只好谈了口气,回了灶房忙活。 忙活完了饭菜,她叫了书院中的夫子和学生一同用饭,自己急匆匆地走了~ 这事情太惊悚了,她得去找个人说道说道,可惜安越已经不在书院了,不然她当场就拉着安越说道这事~ 牛婆婆走到街道上,进了一家饭馆,这饭馆开的位置不错,里间不大,可生意极好,牛婆婆绕过吃饭的客人,抓住店小二问他家掌柜在后院吗? 那店小二认得牛婆婆,她时常来找自家掌柜的,店小二点点头,牛婆婆放开他,又绕过他,往后院走。 客栈后院不仅有大厨房,还有一间较大的正房,两间侧房,平日里那招呼店面的两个小二和两名厨房帮工一起住在侧房中,挨着厨房的还有一间侧房平时放些杂物等。 牛婆婆熟门熟练地往正房走,几步快步走至正房门口,敲响了正房房门,房中一个女子声音响起,连忙过来开了房门,开门的女子穿了一件素色轻纱长裙,瞧见是牛婆婆,脸上露出笑容来,连忙把人请进门。 安越今年年初就离开了书院,家中情况已经好转了起来,她爹爹的伤势已经痊愈,她的弟弟过了童试不久。出事时翻脸不认人的舅家突然又出现了,还好心地问她家家中若是有什么忙要帮就尽管说。 也不知是不是她在冥界走过一遭,脸皮也厚了起来,她厚着脸皮趁火打劫向舅家借了些银子,在镇上租了这家店面开起饭馆来,也不知是不是她运气好,饭馆开得比她想象的顺利,一年的功夫借的钱早就还清了,成本也挣了回来,不仅如此,还攒了些银子。 说起开这家饭馆,还多亏了牛婆婆和她那个小儿子帮忙,牛婆婆做饭手艺不错,在镇上也认识一些手艺好的婆子大叔,而牛婆婆的小儿子,本就是经商的,更是有一些门道。 安越打从心感激牛婆婆一家,年初她小儿子成亲,她和她爹娘一起去送了一份大礼,两家也就这样一直来往着。 “安丫头啊,你知不知道,原先在书院住的那个范公子啊,原来是登州长史之子~啧啧~” 安越有些惊讶地瞧着牛婆婆,今日牛婆婆怎么说起范公子来了。 瞧见安越脸上有些惊讶,牛婆婆接着道:“你也惊讶吧,哎,你说说,我这心里一想到我叫一个长史之子帮我干杂活,我这胸口啊,想起来就心惊肉跳~” 安越一听,脸上有些好笑来,她早就知晓他是长史之子了。 她开口安慰道:“都过去了,牛婆婆,别想那么多~” “哎,是过去了过去了~可是我只要想起来就觉得可怕啊~” “哎,还有一事,我这老婆子想和你说说~” 牛婆婆抓住安越的手,接着便开口道:“咱们先坐下~” 安越点点头,牛婆婆坐在正房一张椅子上,“你也坐下~” 安越摇摇头,开口道:“我先给您沏壶茶水,慢慢说。” 牛婆婆点点头,放开了安越的手,安越弯腰在一旁案桌前沏茶,牛婆婆瞧着她背影,叹息一声道:“安丫头啊,别怪我这老婆子多嘴,我瞧着你这些年都不愿说人家,是不是还想着范公子啊?” 安越手顿了顿,没说话。 “我原先就瞧着你和范公子亲近,想着他应也是心里有你的,可谁想,不声不吭就走了啊。” “哎~” 安越刚刚拿起沏好的茶杯准备递给牛婆婆。 “那范公子定亲了,请帖都送到周老先生手上洛~” “啪~”一声碎响,盛有茶水的茶杯摔在地面上,立马碎成几瓣,茶水立马染湿了一地~ 安越退一步身子,扶住案桌,有些不可置信地瞧着牛婆婆道:“他...他定亲了?” 只见安越有些愣愣地,却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愣愣地,眼神有些空洞。 (十七)小镇 明明是夏末的季节,应当是有些炎热的,可不知为何,安越觉得自己房间中就些冷清。 她的床榻挂着灰色床幔,她穿着素色轻纱裙,裙摆上有灰色绣花,那绣花显得有些灰败,她就躺在床榻上不说话,也没闹,可眼睛却肿了。 昨日她从牛婆婆那得了消息,等反应过来又一路跌跌撞撞赶去书院找到周老先生和他确认,当她亲眼瞧见那请帖时,整个人都懵了,她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就定亲了。 前世,她也没听说,他定亲啊。 可请帖上面明明写着他的名字。 她又转身一路摇摇晃晃跌跌撞撞跑着回了饭馆后院,一头栽倒床榻之上,想起那张脸来,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床榻上的她慢慢伸手,摸上了自己已经凌乱的发篦,摸到一支银簪,取了下来,她拿着银簪举在自己眼前起来,瞧着。 透过银簪仿佛还能瞧见了那日那个穿着白衣的男子笑着给她买下这根银簪,又给她簪上。 小镇街道,小铺前,阳光下,白衣男子,银簪,温和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她又想到那请帖,眼泪流了出来。 她早就知道自己放不下他,也忘不掉他。 倘若她没遇见他,也没爱上他,她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这么纠结这么无奈了吧? 可那日茶楼的初见,男子相貌俊美,一身白衣,风流倜傥,又温柔体贴地替她披上披风~ 那场遇见,便注定了,她会沦陷,会爱上。 她还记得,那日他提来的水,很温热。 在她的岁月中,他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他是她认识的男子中,相貌最为俊美的,才学最为厉害的,出生最高贵的,性子最温柔体贴的。 有时候她想,她大概最怀念的,还是那份最初的温柔。 那份温柔就像影子一般,一直随着她死去又重生。 安越此时已经满脸都是泪水,她慢慢放下银簪,摸上自己的发篦,又簪在自己的发篦中。 在冥界时,她想,要是能够活一世就好了,她一定要好好过活。 可现在,真的重活一世了,日子瞧着也不见得多好。 她又从床榻上起身,光着赤脚,小巧白皙的脚掌暴露在地板上,她走到柜子前打开,拿出自己珍藏的那套碧青色罗裙出来,又慢慢换上,这碧青色罗裙便是昔年她穿着和他第一次在茶楼见面的那套。 夏末的时节穿着这身罗裙有些炎热,她又拿出珍藏的昔年那双绣鞋穿上,洗漱好,这才从后门出了饭馆。 她一路慢慢往第一次见面的那座茶楼里去,她走在街上,双眸还有些红肿。 这两年来,她虽然怨过恨过,可同样的,也放不下啊。 她曾经还故意用周老先生的名义去给范府送了东西,她记得那些都是从前他提过好吃的东西,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可那也是她的心意。 她吸了吸鼻子,神情有些恍惚,又学着记忆里的模样,路过小桥,进了茶楼,又出了茶楼,往小桥另一边走,等了等,又往小桥走,又进了茶楼~ 就像当年两人初见一样~ 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干啥,可她就是这么做了。 如此数次重复,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 小镇街道上,微风轻轻刮过,茶楼里的风铃又响起了。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她身上的罗裙早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她又走了一次,茶楼屋檐下的风铃还在响,她瞧了那风铃一眼,脑海里全都是第一次见他的回忆,她站在屋檐下,不顾及旁人的眼光,蹲下身子,抱着自己彻底放声哭了起来。 夕阳下,茶楼屋檐下,铃声夹着哭声在茶楼里格外惹人眼。 安越越哭越难受。 这爱而不得又忘不掉的滋味真是生好难受。 天色慢慢暗了一些下来,拱桥下,河面那边晚霞却还是绚烂耀眼,时不时还有几只鹜飞过,天边一片灿烂。 微风慢慢停了下来,风铃也不再响起。 茶楼上走下来一名女子,那女子瞧着气派不凡,她身后跟着一个男子,两人步伐轻盈平稳。 女子生得钟灵木秀,她身后的男子生得高大俊美,瞧着应是壮年。 女子和男子一同走到了一楼,她瞧着茶楼屋檐下蹲着的女子有些凄苦无助的身影,她走的离她近了近,弯下身子,柔声道:“你怎么了?” 她今日无意间见这安越在石桥和茶楼之间走了无数遍,心中疑惑,一早吩咐了店中的小二瞧着她,可别闹出什么事情来。 那小二刚刚上楼告诉她,这姑娘已经在这蹲下身子哭了半响,也无人敢上前劝阻询问。 她和安越也算相识,小镇上的人来来回回就这般多,何况还是生得明艳动人的安掌柜。 瞧见安越没理她,她又柔声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还是没理她。 她想了想又道:“你想哭,便哭吧,等哭完了,事情就过去了。” 安越的眸子很痛,她吸了吸鼻子,听见是熟悉的声音,慢慢抽泣起来,又慢慢停止了抽泣。 接着她从抽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眼眸等,再抬起了头,瞧了一眼,见是穿着绯色罗裙,钟灵木秀的灵竹掌柜。 这灵竹掌柜,以前他们都以为她是男子,她整日戴着个面具,做个男子装扮,谁能想到她是个女儿身。 可前些日子,茶楼来了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就是她身后的那位。 说是她夫君,她又拿下了面具,换上了女装,大家这才瞧见面具下的真容,原来是个女儿身,还早已成家。 她们两算起来也是相识,她站起身子来,腿却麻了,她往后一到,差点摔倒,还是灵竹掌柜手快,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待安越站稳了身子来,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声音有些沙哑,开口道:“多些灵竹掌柜,我先告辞回去了。” 灵竹却皱了皱眉头,瞧着她,想起前些日子听见有关她的事情,她柔声道:“是因为你家中要逼你成亲嫁你不喜的男子你才~?” 她听闻安越家中想给她说亲,她一直不同意。 安越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是~” “那是?我瞧着你今日在小桥和我这茶楼间走了无数遍~” 安越一笑,眼里又涌了上来,声音沙哑道:“是啊,走了无数遍,有时候我倒是情愿一遍也没走~” “别哭啊,你~”灵竹有些束手无策地往身后的男子看了一眼,又回头望着安越。 安越用手中手帕擦了擦双眸,又开口道:“多谢灵竹掌柜关怀,我先告辞了~” “哎,你~” 灵竹瞧见她执意要走,只好放开她的手,又瞧着她告辞转身离去。 灵竹望着她的背影,神色有些无奈。 这时她身后却传来了低沉的声音,“这几年我不在,你可曾有这般哭过?” 灵竹一愣,随即回过身来,瞧着眼前的男子,想到安越那红肿的眸子,摇摇头道:“我不会哭的。” 那男子点点头,“不哭就好。” 灵竹点点头,轻笑了。 她又看了看安越越来越远去的背影,接着抬起步子往茶楼二楼走,男子瞧着她,又跟在她身后一起上了楼。 灵竹走到一间厢房门口,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她身后的男子也跟着进了去,男子又反手关上了房门, 接着加快了脚步,抱住了身前穿着绯色罗裙的女子,声音低沉,“阿灵,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也不会让你哭。” 他怀中的女子,突然又笑了,接着又哭了。 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了。 灵竹并不叫灵竹,她叫莫灵,乳名唤阿灵。抱着她的男子则叫莫云竹,他是她的夫,也是她的师兄,更是她的义兄。 多年前,淮南莫家庄庄主捡回一个孩子,收为义子,传授武艺,第二年庄主夫人不孕的体质却被治好了,又怀了身孕又生下一个女儿,隔年还又生了一个儿子。 自此兄妹三人便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后来,少年少女初成长,两人情投意合,待到阿灵及笄后,她亲自去求了自己的爹娘,要嫁给师兄。 庄主和庄主夫人瞧着自己这个捧在手心的闺女,又想到自己的义子,只好想了法子,先是和莫云竹脱离义父义子的身份,再给阿灵和莫云竹两人订下亲事。 定下亲事后,没过多久,又选了日子开始操办亲事。 那日淮南莫家庄庄主嫁女,十里红妆,好不热闹,她那个潇洒的弟弟又亲自背着她上了花轿,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可洞房花烛之夜,那莫云竹未碰她半分,不仅如此还点了她的睡穴,连夜离开了莫家庄。 第二日后,莫灵疯了一般,找遍大江南北寻夫。 两年,整整两年,最后还是她那个弟弟查出,她的夫君原来是莫家庄死对头衡家庄老庄主的亲侄儿,从小便被派来潜伏在莫家庄,为的就是使用釜底抽薪一招,可是她那个夫君,还算有良心,并未出卖过莫家庄。 查清的第二日,她一身绯色衣裙,一把长剑,闯进衡家庄,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爱过她,问他为什么要走? 若是没有他没有爱过她,为何多年不曾出卖过莫家庄? 可若是他有爱过她,为何又会在新婚之夜一走了之? 莫云竹并未说自己为何一走了之,只瞧着她道爱过。 莫灵见他说爱过,心中苦涩又好笑。 她朝他望了一眼,那让她朝思暮想的又陪她一同长大的男子啊,他知不知道这两年她有多想他?他为什么可以那么狠心? 想到他的狠心,她心里气,抽出长剑,动了手,她也没想到,武艺早就在她之上的师兄会败给她。 他败了后,又昏迷了后,她才知晓,他身上全是伤痕。 原来两年前他们成亲那晚,他收到暗卫消息,他叔父受了重伤,就剩下一口气了,他只好连夜赶回衡家庄后,见到叔父,叔父交代了遗愿便真的没了。 新上任的庄主是他的堂弟,不过7岁,叔父死之前遗愿便是要他扶持新庄主。 还有一事,就是报仇。 他叔父的伤是在一场暗杀中受的,至于到底是谁派人来暗杀的,谁也不知,后来他查了许久,也查到了一些线索,想了法子,替叔父报仇雪恨,可自己也同样受了重伤,差一点经脉尽损,这一伤就躺了许久。 不然也不至于两年不去见她寻她。 他醒来后,她想了很久,最后又开口问他愿不愿跟自己走,离开衡家庄,离开莫家庄,就当两庄之间的恩恩怨怨再与他们无半点瓜葛,一起去过平淡的日子。 可他当时瞧着是不愿意的。 莫灵想到他的伤,想到两人青梅竹马,终是不忍,她最后丢下一句,等他想清楚了再去寻她。 可这一想就是六年。 这六年于他而言何尝不是煎熬?可离开偌大的衡家庄,放任未满10岁的堂弟不管?他也做不到。 可放弃师妹,放弃心中所爱,他同样也做不到。 好在时经六年,他的那个庄主堂弟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 好在师妹也一直在等他。 六年后,他终于抽出身子,一路打听消息,寻到了他的师妹阿灵隐居的小镇上。 那一日他骑着一匹黑马,一身青衣长袍,头戴银制面具,快马加鞭赶来这小镇茶楼。 瞧见了他平日里最喜爱的一身打扮。 他瞧着她脸上熟悉的银制面具,还有他最爱的青色长衫,一个铁血男儿藏在面具下的双眸,突然湿润。 “阿灵~” 武功高强的男子在茶楼门外跃身跳下一匹黑马,又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被叫阿灵的女子,站在茶楼屋檐下,早也瞧见了他。 她颤抖着双手,拿下了银制面具,一双好看的眼睛瞬间红了。 她瞧了着那男子,喜极而泣。 “师兄,你瞧,今日你喜爱的风铃没响~” 那茶楼屋檐下的竹制风铃是早年莫云竹教她做的,当日他告诉过她,他从街角听来传闻,有那专门等出征的夫君回来的女子,做好这风玲,挂在屋檐下,寓意“风铃响,故人归”,这些年,她怨过,恨过,可她也时时盼着风铃响。 那取下银制面具的男子,抬头瞧了一眼女子头顶上方那挂满的风铃,突然运用内力,一掌旋风打了出去,一排排风铃立刻响了起来。 青青脆脆,很是动听。 茶楼二楼一间厢房中,那个少年时便专一喜爱穿着青衣,带着银制面具的男子,一把抱起了怀中的女子,往床榻而去。 芙蓉帐暖,几度春宵,情深只恨春宵短。 (十八)登州 镇上的饭馆这十日都关门了,听说那家美貌掌柜出远门了,来饭馆吃饭的客人有许多本就是冲着饭馆掌柜来的,那掌柜,原先是在书院中授课,有才又有貌,重要的是还未成亲,也未定亲,唯一的遗憾是,那掌柜已经过了二八年华。 那掌柜不在,生意自然没那般好,干脆关门几日,也好放那些厨子婆子小二回家休息几日。 登州的官道上。 正是夏末时节,天早早得已经大亮,太阳晒得老高,一辆马车在官道上跑着,登州的城门早已经大开开来,进进出出不少行人,好不热闹。 登州城下一名士兵瞧着一个过来换班的中年男子,脸上露出笑意,“马叔,今日你可来晚了啊~” 那被唤做马叔的男子摇摇头,一脸无奈道:“今早送你嫂子去范府,耽搁了。” “没事,马叔,我就是和您啊,开开玩笑~” 那青年男子笑了笑,听见范府二字,心里八卦心升起,“哎,马叔,婶子在范府侍奉,那范家公子被郑县崔家小姐退亲了到底是因为何事?” 被叫马叔的男子白了一眼那年轻男子,“你婶子是在范府侍奉,可贵人主子的事情她怎么知道?” “你说你,堂堂男儿,整天八卦这些做啥?” “马叔啊,您这是冤枉了我啊,全是因为我那媳妇整天八卦长八卦短,她知道婶子在范府侍奉,这不是闹着要我和马叔打探一番~我也是被逼的啊~” “行了行了,赶紧换班吧,你快些回去好好陪陪你媳妇吧~” “好咧~” 两人正说着,一马车从两人身边奔驰而过,驾车的车夫看着进了城驾着马车慢了下来,他回头朝着马车内的人儿开口道:“公子,已经到了登州了~” 马车里的公子撩开布帘,往外头瞧着,这一路她虽然过了不少州县,可还没好好瞧过,“把我送到最近的一家客栈前就可以,一会我给您结账。” “好咧~”那车夫驾着马车又左瞧瞧右瞧瞧,见了一家写着“凤满阁”的客栈,瞧着外间还算雅致一共两层,他停了下马车,对着里面的人儿道:“公子,到了,您瞧瞧,这家客栈如何~” 里面的人儿撩开布帘,瞧了瞧,点头道,“就这吧~”然后撩开车帘,下了马车,又把银两细细数好给了那车夫,才转身往客栈去。 在门口招呼的小二,见来了客人连忙招呼着,请了进去。 那矮小清瘦的人儿要了二楼一间有窗户的客房,又叫店小二一会先送水上去,这才去了那间厢房。 她把东西放在厢房的梳妆台上,瞧了瞧铜镜中的人儿,虽有些憔悴,可又有些好笑,她对着铜镜笑了笑,没成想自己做男子装扮瞧着是这番模样,看着好矮。 她又笑了笑,从鹭桥镇来登州,路途遥远,一个女子独自出门在外,不太安全,也不太方便,所以她便做了男子装扮,一路上平安无事。 没一会,店小二敲响了房门,送了热水上来,又下了楼,安越把房门反锁,又绕到屏风后的浴桶前,开始脱衣服,洗头洗澡来~ 坐在浴桶里泡着身子,安越才感觉身子舒爽了不少,这一路来,实在有些辛苦,不管前世今生,她还都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也没来过登州。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泡着澡,浴桶前雾气腾腾,像是要染晕了她的脸颊。 十日前她听说范公子定亲了,脑子轰轰的,做了许多可笑的事情来,最后脑子一热,冒出想要来见他最后一面的想法来。 还最好是赶在他成亲之前,能见上一面。 她也同周老先生手中看过那请帖,知道成亲的具体日子是什么时辰,她当时只想着,赶在他成亲前,能见上一面便好。 安越睁开眸子,眼圈又有些通红,也不知是不是被雾气晕染的。 她知晓自己这样来寻他,来找他是不对的,可~ 这两年来,家中的情况好转了不少,娘亲便开始想要给她说个人家,她被逼得无法,只好说了自己心仪范公子的事情,她娘一开始心疼她,可又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再去妄想那明知不可能的人。 她也不想去妄想啊,可是她能控制得住自己吗? 娘亲还说,岁月能冲淡一切,让她放下,让她释怀。 可岁月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吗? 安越在浴桶中泡了许久,久到浴桶里的水温持续变凉了,又彻底凉透了。 她才站起身子,拿起浴桶延边挂着的干净帕子擦起身子来,擦好身子,又拿下屏风上搭着的帕子把青丝包好,这样才开始从扔在梳妆台上的包袱里拿起一身女装穿了起来,她穿着碧青色翠烟上衣,一袭白色烟云百褶裙,身披白色薄烟纱,腰系一条碧青色腰带,身段窈窕,削肩细腰。 她坐在梳妆台前,把青丝一点一点地擦拭得干透了,才自己给自己梳了一个简单的发篦,一支碧玉玉簪簪在发篦中,再拿出带来的眉黛开始给自己淡扫弯眉,轻施薄粉。 等梳妆打扮好后,她把包袱放进厢房的柜子中,拿出一个钱袋挂在腰间,准备出门一趟。 出门在外时刻要注意着,就连钱袋她都是分为三个的,她关好柜子,又走了几步,绕出屏风后,去开了厢房房门,又关好,下了楼。 楼下的掌柜瞧着二楼下来一个陌生的明艳动人的女子,有些惊讶,只见她找到一个小二,告知他自己就是住在二楼某厢房的客人安越,麻烦他去把自己房中浴桶里的水收拾一下,惊得那个小二愣了半响,明明进去的是个矮小清秀男子,怎么出来的是个美人? 等那小二反应过来时,安越已经出了客栈。 安越出了客栈,在街道上有些好奇的瞧了瞧,这是她第一次来登州。 登州城街道两边店铺林立,红砖绿瓦楼阁飞檐,随意高高扬起的商铺旗帜,那川流不息的行人和马车,还有那策马扬鞭好生潇洒的公子哥,以及那些路过的美貌娇俏姑娘小姐。 路上的行人皆是长袍绸缎,轻纱罗裙,一个个都笑语喧哗,瞧着便是熙熙攘攘。她又瞧了一眼远处的城墙楼院,皆是宏丽华美,风格别致,是她从未见过的城墙楼院。 烈日高照,在霞光照耀下的登州城,瞧着像是金碧辉煌,十分夺目。 安越站在街道上,心里早已经震叹万分,脸上也露出惊讶,等又过了一会,她平静了下来,脸上尽量,维持住平静。 她又走了一会,心里已经掀起了万分感叹。 她自己和他,生活的地方也相差太远了。 从前她只知他是登州长史家公子,她也想象过登州是何景色繁华,可到底不及她现在亲眼瞧上一眼。 这里根本就是她想象不到的繁华景象,这里和鹭桥镇,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啊。 她走了走,想寻个婆婆问问路,到了一个卖糕点的小摊前,望见了一眼那新奇的糕点,好奇想多瞧上两眼,一个道空灵清绝的声音便在她身后响了起来,“阮阿婆,麻烦给我各自包上一份~”。 安越一愣,回头寻着那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入眼的女子穿着一身翠蓝罗裙,外披葱白轻纱,青丝梳成芙蓉篦,斜插一支珊瑚钗,一支梅花金丝簪,两朵梅花绢花,耳垂坠着一对梅花金丝耳坠,一晃一晃,添了几分淡雅,她缓缓走来,越走越近,体态轻盈,身姿纤细,肌肤胜雪,美目流盼,温婉绝俗的脸上满是柔和的笑意。 那女子也看见了安越,见安越望着她,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朝安越淡淡一笑,一脸温和。 “好咧,苗小姐~” 小摊前的阮婆婆已经开了口,她熟练地给苗秀姝包起糕点来。 安越也一愣,苗小姐? 她还记得,从前纪言说过的范公子喜爱的女子叫苗秀姝? 她又瞧了一眼眼前的女子,见那女子对自己温柔地笑着,她有些惊讶,该不会?这么巧?眼前的这个苗小姐?不会便是苗秀姝吧? 半响中,那阮婆婆已经包好了,苗秀姝走到小摊前把银两给她,拿着包好的糕点便走了,留下心惊的安越站在小摊前,她瞧着那小姐已经走远了,才回头问那卖糕点的婆婆,那位苗小姐本名是不是唤苗秀姝? 那阮婆婆点点头,瞧了几眼安越,阮婆婆是这登州城卖糕点的商贩,什么街道谣言人物都见过,这苗秀姝一口声音空灵绝俗,容貌温婉秀丽,她也是认识的。 安越由起初惊讶,到之后的苦笑无奈,是啊,也该是这般见之忘俗的女子才配得上他的欢喜。 经过这么一遭,她完全没了心思再好奇打量这登州城。 她向那卖糕点的婆子打听了这登州长史大人家范府的方向,那婆婆指了路,她道了谢便沿着去了。 卖糕点的阮婆婆有些奇怪地瞧着离去的那姑娘,今日这是怎么了? 同时瞧见两个模样生得这般好的姑娘也就罢了,可她们好像都和范府有关系?一个和范府的公子有着说不清的关系,一个又像她询问那范府的方向? 阮婆婆又疑惑地望了安越离去的方向,接着便有人来买糕点了,她忙了起来,也就顺便把疑惑给抛在脑后了。 登州城街道两边依旧繁华,安越一路上神色都有些失落,脑海中全是刚刚瞧见的那苗小姐的身影,那苗小姐的肌肤胜雪,比自己好上太多,那苗小姐的声音空灵好听,自己根本就没法比,那苗小姐身姿纤细高挑,体态轻盈,好吧自己也没法比~ 谁叫自己生得不高,纤细勉强算得上,可加上她胸前的那处生得实在丰盈,平白显得要胖上两分,就算没有胸前那处的丰盈,她也只能算是娇小~ 安越心中越想越难受,越失落,再想想,真是没法比了。 可她哪知道她在心中和别人比较,别人也在心里和她比较。 登州城城门处不远,容貌姣好的苗秀姝拿着糕点,坐上停在城门附近送自己来的马车之中,那马车中还有一位中年女子,那中年女子气质出尘,穿着一身素雅罗裙,发篦挽得简单,看见苗秀姝回来,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苗秀姝把糕点放在马车内矮几上,笑着请丘音尝尝新买的糕点,这糕点做得别致,是那阮婆婆祖传的法子,味道很不错,丘音无意间吃过一次后,便喜爱上了,苗秀姝记在心里,今日她们一同进城,采买物什,准备走时,苗秀姝想着糕点的事情来,便请了丘音和车夫稍微等上她一会。 丘音瞧着那些糕点,苗秀姝已经拆开一包了,丘音伸手,也不拘束,拿起一个便尝了尝,味道不错,像极了她还是姑娘时吃过某个糕点味道。 连吃了两块后,丘音才开口道:“你也尝尝~” 苗秀姝摇摇头,轻笑道:“音姨先尝着~” 接着想到刚刚瞧见的明艳姑娘,她浅笑道:“音姨,刚刚我在买糕点时,瞧见了一个姑娘~” “一个姑娘?” “那姑娘瞧着不像登州人士,个子不高,穿着朴素,可那模样倒是极好的。” “模样如何好?你怎知她瞧着不像本地人?”丘音来了兴致。 “她那衣裙瞧着不像是登州的衣裙款式,我起初也是惊讶,她头上只簪了一支成色相当普通的碧玉簪,脸上薄施粉黛,瞧着却十分得明艳动人,身姿又袅娜,曲线诱人~” 丘音点点头,开口道:“是这等好相貌的姑娘?” 苗秀姝点点头。 “她那衣裙瞧着像是江南一代的款式~” “江南一代?”丘音想了想,继续开口道:“历朝历代,江南一代出的美人确实不少~” 江南富庶水乡、烟雨朦胧、出的女子娇艳欲滴。 她们很多敏感、细心、真实、又易多愁善感。 这头的江南女子安越,已经寻到了范府不远处。 范府门前有两尊石狮,院外皆是朱墙,两边绿柳环护,琉璃瓦,朱漆门,门前还有小厮守候。 这是她第一眼亲自瞧着他的家,他生活的地方。 即使还没进去也能想象得出里面该是何等得雕梁画栋,富贵繁华。 她的心里,又升起一丝自卑来。 就看着这朱墙大院,便知道两人的天壤之别。 她又在范府门前绕了好几圈,最后终于说服了自己,瞧着那朱红的大门,去和那看守大门的小厮开了口。 范府门前看守的小厮早就注意到了她,府前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转悠了半天,他们早看见了。 一听到这个明艳的女子说要找公子,其中一个小厮便皱起眉头道:“我家公子近日不见任何人。” 安越一听,眉头也皱了皱,接着又告辞了。 另一个小厮也有些为难地望了安越一眼。 近日郑县崔家小姐退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家公子已经被老爷禁了足。 (十九)寻人 安越没有见到范公子,只好一路慢慢走着,准备回客栈。 她走在路上,肚子有些饿了,随意找了个卖烧饼的铺子买了几个烧饼,闻着烧饼香味,边吃边回了客栈。 上了二楼,又进了自己住的厢房,她心里着,要如何才能见到他? 想到最后,烧饼都吃完了。 身子的疲意却上来,这十日来她一直都坐在马车中赶路,根本没有好好休息。 来住这客栈时,虽然泡过澡,身子好受了些,可到底还是有些疲惫酸痛的。 刚刚她又去寻了范府一趟,身子疲惫酸痛感更加明显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腰肢,想了想,先歇息一会吧。 她去把房门反锁好,又把窗户反锁好,接着又把自己的外衫脱掉搭在了屏风之上,然后坐到床榻上,脱了绣鞋,上了床榻,躺在床榻上盯着床幔想了想,过了以后,再闭上了眼睛,准备歇息。 可这一歇息就睡到了第二日凌晨。 安越揉了揉眼眸,醒来时,厢房中灰蒙蒙的,她下床穿好绣鞋,外衫,又在梳妆台上找到火折子,点燃了房中的油灯,然后在梳妆台前整理了一下发篦,推开窗,窗外同样灰蒙蒙的,安越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晚间还是早间? 安越想了想,先坐在窗台边不远的一处四四方方的桌子边的长凳上思考着,该如何才知道见到他? 还要不要见他? 天灰蒙蒙到天明,太阳从打开的窗户照射进来。 她下定决心,这一趟不能白跑。 可他不见任何人,那她要不要想办法进府去寻寻他? 安越又想了想,有了。 她站起身子,朝厢房门外去,开了房门,走在走廊里的小二瞧见了她,连忙道:“客官,您是要叫洗漱的水吗?” 安越瞧了他一眼,点点头,然后那小二立马跑下了楼,咚咚咚,没一会又端着一盆子水上来了,然后安越让开身子,那小二把那盆水端进了厢房中。 安越转过身子瞧着那小二轻声道:“小二哥,现在是什么时辰?” “客官,现在是辰时,还算早咧。” 安越点点头,时辰可过得真快,这就一晚上过去了? 那小二哥把木盆放好,已经出去了,还顺手帮忙把房门关上了。 安越瞧着关好的房门,去洗漱起来,洗漱好了,又去柜子前,拿出自己的包裹,翻找了找,找出一套衣裙换上,又去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给自己上了妆,又拿出自己可怜的几支发簪瞧了瞧,最后拿出一只素银发钗钗在发篦上,她站起身子在铜镜前瞧了瞧,她穿了一件白色轻纱衫,下身烟雨轻纱灰色裙,外肩身披白色薄纱,倒显得太过素淡,她也没管。 房中光线明亮了些,她走到窗前瞧了瞧,外间已经十分热闹了,下面路间有了不少行人商贩等。 安越关好窗户,又去拿起之前换衣裙拿出的钱袋,又从包袱中拿出一个钱袋,全部倒了出来,又装进一个钱袋中,把钱袋拿好,这才出了厢房下楼。 她就在客栈吃了些早饭,匆匆忙忙地出了客栈,在路上逛了逛,逛了一会,瞧见一间瞧着还算不错的买卖糕点的店面,进去选了些瞧着精致的糕点,叫店家包了四样,分开包,然后提着往范府去了。 范府门前的小厮又瞧见了她,安越讨好似的说了来意,告诉他们自己是从江南一带鹭桥小镇一个清风书院来的,是书院中的周老先生托她来拜访范府。 那两个小厮互相瞧了一眼,有些不相信,其中一个开口道:“姑娘所言属实?若是这般,昨日怎么不说?” 安越瞧了那小厮一眼,开口道:“昨日想说来着,周老先生就是叫我来范府亲自拜访你家公子的,可昨日你们不是说你家公子不见客?我一时郁闷便走了”。 两个小厮互相又瞧了一眼,其中一个道:“若是姑娘说的话属实,我这先去帮姑娘通报一声,还请姑娘稍等一会。” 若是姑娘说的话不属实,就别怪我等二人翻脸不认人。 安越瞧了那小厮一眼,点了点头,其中一个小厮已经进了府中去。 安越在门外等了一会,来了一个婆子前来迎接她,那婆子长着一张圆脸,穿着青翠罗裙,头上戴有一支素色银簪,一支金色发簪,胸前配戴素银雕花颈圈,手上戴有两支素色手镯,那婆子瞧见了安越,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姑娘可是受周老先生之托来拜访咱们范府?” 安越点点头,朝着那婆子见了礼,又自报了姓氏,由来。 那婆子又笑道:“姑娘既是姓安?我称姑娘一声安姑娘如何?安姑娘可带有什么信物?” 信物?她带了什么信物。 她想了想,灵机一动,想到自己往范府送的东西,接着也笑道:“嬷嬷想如何叫我都行,只我这次来得匆忙,并未带什么信物,但是我知晓周老先生这两年来给贵府送了一些江南特产,那些特产是由我一一包好,又由我去镖局托人送的,那装特产的第一层盒子上有梅花雕花,第二层里间的粗布锦带麦穗上也有梅花修样,并且还绣了一个安字~” 那圆脸婆子一听,从鹭桥镇送来的东西都是她这外院的婆子收拾出来的,根本也没进里间。那活计是她的差事,她自会瞧上一番,她隐约是记得那盒子上有梅花雕花,至于麦穗~ 她也没仔细瞧,她又上下打量眼前的姑娘一眼,瞧着倒也不像是说谎之人,又瞧瞧她一身的罗裙,确实像是江南一代的款式。 “安姑娘请随老奴来~”那婆子笑了笑,领着安越往范府进去,那婆子一边仔细打量着安越,一边又开口道:“老奴姓张,安姑娘可以叫我一声张婶,听安姑娘所说是在周老先生的书院授课,想必安姑娘的才学应是了得~” 安越垂着眸子,摇摇头道:“我也只是颇懂一二,不及周老先生,更不及范公子。” 张婶子瞧着安越,仔细打量她,瞧着她走路不紧不慢,也不东瞧西看,倒是比一般乡下来的姑娘略微稳重一些。 她是夫人院中外院的管事婆子,算起来算是夫人房中的三等嬷子,也是得了夫人的命令,来招待这鹭桥镇来的安姑娘。 夫人房中的丫鬟说,从前少爷在鹭桥镇周老先生那书院中住了一年左右,对范府有几分恩情在,又在这两年元宵佳节往咱们府上送了东西,有一份心意在,要仔细招待这鹭桥镇来的客人。 张婶子把人带进花厅,一个丫鬟上前奉茶,摆上糕点,安越把手中提的东西提给张婶,又垂着头,说道这是周老先生叫自己买的一些糕点,小小心意。 张婶瞧着那糕点包装,心中了然,轻笑了笑叫丫鬟把东西收下退下。 张婶笑了笑,说起在府门前问她要信物一事来,也是好笑,昔年有几名女子冒充远方亲戚想要见公子,那时的公子还那般年轻~ 张婶回过神来,瞧了一眼安越,开口道:“安姑娘家中可住得离书院远吗?家里可有弟妹?父母身子可是硬朗?” “家里还有一个弟弟,父母身子还算硬朗。” 张婶点点头,“从鹭桥镇到登州来可不容易,安姑娘路上辛苦了。” 安越摇摇头,“并不辛苦,这是我应了周老先生的事情,只还有一事可能要麻烦张婶,周老先生只让我亲自带句话给范公子,还要麻烦请张婶去请一下范公子~” 安越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她只想着既然已经入了这范府,只求快点见上一面便好,免得待久了露了马脚。 张婶瞧见安越这番说道,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安越一番,点了点头,先去喊了个丫鬟进来,去请示夫人。 她又陪着安越聊了一会,那请示夫人的丫鬟已经回来了,在张婶耳边悄悄告诉张婶,夫人说少爷近几日在府中不见客,安姑娘若是有话,可以稍等几日,再来转达给少爷,若是急的话,可以把要带的话写成书信,由小的给少爷。 张婶一听,点点头,又十分委婉地把话一说,安越抬起头瞧了张婶一眼有些失望道:“那我改日再来,我在这登州还要待上两日。” 张婶点点头,安越起身告退,张婶叫了个丫鬟去送安越出门。 安越刚刚出了花厅,那个跑路的小丫鬟瞧着张婶开口道:“张嬷嬷,鹭桥镇在哪?” 张嬷嬷瞧了那丫鬟一眼,“鹭桥镇远得很,你记住,今日之事情不准和其他人说,也不能传到公子耳里去。” “是~”那小丫鬟有些疑惑,又想了想刚刚瞧见的那个姑娘。 张婶挥了挥袖子去往夫人住的内院,还未到内院,又遇见了夫人院中的大丫头巧心,巧心正从内院中走出来,本就是想去寻张婶。瞧见张婶,她笑了笑,两人又见了礼,巧心先开口道:“张婶,那姑娘送走了?” 张婶点点头,“送走了。” 两人对视,轻轻一笑,心里跟明镜似的。 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也想要见少爷? 要不是夫人交代要好好招呼,她张婶才不想去见。 “这世上,总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巧心笑了笑。 张婶点点头,“可不是,总有些不识趣的想要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她的脸上带着讽刺,全然不似刚刚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听那姑娘说,他和公子相识又如何? 一个小地方来的姑娘?即使和公子相识又如何? 得罪了又能怎么样? 莫不成,还能成了她们的当家主母不成? 异想天开。 反正她想见公子的消息也不会传到公子的耳里,巧心和张婶又相视会意一笑。 “现在啊,哪里来的野丫头都想要见咱家公子~” “那也要看她,能不能见到!” 张婶又笑了,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意。 巧心瞧着张婶笑的讽刺,她也同样笑出了讽刺。 这巧心,她的娘亲早前是范夫人的陪嫁大丫头,还是范夫人内院的大管家娘子,她和她亲姐巧月一起从小便在范府侍奉。 先前范夫人想把巧月赐给范公子做通房,范文书没要,现在范夫人又起了心思想把巧心送进范公子的房中,本是想着等范公子娶了妻,再送过去,哪知道范公子成亲之事又黄了,巧心这事自然也没了着落。 加上这几日府上几位主子因为郑家退婚之事闹得十分不愉快,哪里还有人记得她这事,可夫人院中的丫鬟婆子早得了消息的,又想着她爹娘在府中的地位,早就把她当成了半个主子。 今日消息一传来她就得了消息,早就派了粗使丫鬟去打探那姑娘相貌如何,听那粗使丫鬟回来把那姑娘相貌一说,巧心早就沉不住气了。 安越出了范府,心里十分无奈,见不到人,再怎么办? 她走在街上,又叹了口气,还回头瞧了一眼高门朱墙大院,低下头,有些郁闷。 她踢了踢脚边的一个小石子,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人。 纪言,对了,许是找到纪言,就能见到范公子了。 见范公子没那么容易,可见纪言会不会容易些? 她又回头瞧了瞧那两个小厮,想了想,又往范府周围绕了绕,总算找到了后门,她敲响了后门,开门那看守的婆子并不认识她。 这回安越她学聪明了些,她从荷包里掏出几两碎银子来,对着那看守的婆子道:“婶子,这是请您吃酒的,我是来找这范府中找一位姓纪侍从,他叫纪言,是我的远方表哥,还请婶子麻烦通报一声~” 那婶子瞧了一眼安越,又捏了捏自己手中被塞的银两,脸上露出笑容来,开口道:“姑娘你先等一会~” 然后那婆子便把后门关上了,安越只好听话地站在后院门前等着。 她站在后院门前瞧着紧闭的大门,心里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纪言。若是也见不到,那更见不到范公子了,总不能真的白跑了这一趟吧? 公子院中,一名小丫鬟寻到纪言,告知后门有个姑娘找他,是他的远方表妹,纪言站在院中愣了愣,远方表妹? 他何时有个远方表妹? 他又问了问那小丫鬟,那小丫鬟确定是寻来他的远方表妹,纪言带着好奇,瞧了一眼公子书房方向,跟着那小丫鬟去了后院。 后院婆子瞧见他,热情地道:“纪公子啊,你有个如花似玉的远方表妹来寻你咧,你快出去给人家见见,别让人家久等咯~” 那领着纪言一起来的小丫鬟用袖子捂住嘴,偷偷笑了起来。 纪言被那婆子调侃得有些耳红,那婆子笑着又转身去开了后院院门。 纪言这才红着耳根走出院门,视线中闯入一个穿着灰白色衣裙的姑娘,她站在院外也瞧着他,那姑娘的脸上带着一丝急意,生得是明艳动人。 纪言一惊,还未开口,那姑娘瞧见了他,脸上急意慢慢淡去,露出了一丝笑容。 许是在他乡异地见到了认识的人,心里有丝高兴,安越浅笑道:“表哥,请随我来~” 貌美姑娘对纪言使眼色,纪言想了想,到底是随着姑娘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离着后院院门有些远的朱墙下,这才停下脚步,安越转过身,瞧着纪言,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纪公子,今日实在是不好意思,冒充了你的表妹,我叫安越,是从鹭桥镇而来,和你家少爷范公子相识,我这次是来寻他。” 纪言有些疑惑地瞧着眼前的姑娘,鹭桥镇?公子? 公子两年前确实是在鹭桥镇待过。 “可你怎么知我的名字?还冒充是我的表妹?” 安越一听,本是明艳动人的脸颊上有些尴尬,重活一世前她确实与纪言较为相悉,可这是重活一世后,两人还未见过面。 “我...先前拜访了范府,府上说范公子近日不见客,我...想到他曾经和我说过有个名叫纪言的侍从,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就想着能不能从后院瞧瞧,请了你出来,再由你转达我要寻他的事情~可我又想不到什么法子...只好冒充了你的表妹...” 纪言瞧着她,上下打量一番,瞧着倒也不像是个故意撒谎冒充之人,他咳嗽一声,开口道:“你要寻我家公子所谓何事?” 所谓何事?所谓何事? 安越咬咬下唇,总不能直说,因为你家公子就要成亲了,所以想见你家公子最后一面? 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她只好咬咬下嘴唇开口道:“我有要事只能亲自和他说,还麻烦纪公子,代我帮忙传达一声,就说我在凤满阁客栈等他~” 说着她又取下发篦上那唯一的一根素银发簪,递给纪言,“这发簪,你家公子应该认识。” 纪言瞧了那发簪一眼,想了想鹭桥镇,轻声道:“我家公子近日确实不太方便出门,不过安姑娘的话,我可以帮忙带到。” 他家公子近日因为和苗家小姐的事情也不知怎的传到了郑县,郑县县丞崔家小姐听说是个性情娴静之人,可哪成想却是个刚烈女子,死活要和他家公子退亲,誓死不嫁定亲之后心中还有所属之人! 两家最终只好把亲事一退,他家公子也被老爷骂了一顿,还下令,近日不准出门,明摆着是不准出门,实际上是不准他家公子去见那苗家小姐。 安越瞧见纪言这般说,心里有些感激又有些无奈,只好开口道:“我会在凤满阁客栈多待上两日,还请纪公子代为传达,安越感激不尽。” 纪言点点头,安越把素银簪塞给他,然后扯出一丝笑意来,转身离去。 纪言望着那背影,又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上被塞的银簪,想到早年有女子冒充是范府的远亲来寻公子之人~ 可说到底,那些女子也只是仰慕公子,他叹息一声,不管是眼前离去的安越也好,还是多年前大着胆子冒充范府远亲来寻公子的女子,可能都不过是为了见公子一面罢了~ 说到底,也没多少恶意。 他瞧着那身影越走越远,想了想,转身回了范府。 (二十)客栈 范府,夫人房中,范夫人正坐在软塌上,一旁的丫鬟正在给她按着额头。那巧心撩开门帘,轻手轻脚地站在夫人房中。 按额头的丫鬟又开始给她按肩了,范夫人听见了动静这才慢慢睁开了双眼,扫了一圈房中,见到巧心,开口道:“张嬷嬷进来回话了?” 巧心赶紧走近些夫人,弯腰侍奉道:“回夫人,那张嬷嬷刚刚已经来内院回话了,说那鹭桥镇来的姑娘已经走了。” 范夫人点点头,“可有好生招待?” “好生招待了,瓜果点心一共上了八样,张嬷嬷又陪着她聊了半响~” 巧心脸上挂着笑意,她和她姐姐一样生的一张俏脸,笑起来活波灵巧得很,也因为这样,范夫人才想着早晚要给自己儿子纳妾的,不如纳个身边模样不错又可心又能拿捏的人。 可她也不想想,她的婆婆昔年要是往她丈夫房中送人她乐不乐意? 别说崔小姐没进门,就是进门了,她那般做,崔小姐心里估计也要吃瘪难受。 可人啊,很少遇见会设身处地去想,大部分是只想着自己欢心,想着多要几个孙儿,哪怕是庶出的,瞧着也热闹。 范夫人点点头,又开口道:“那便好,对了,去,把你娘叫来。” “是,夫人~” 巧心福了福身子赶紧往门外走,去找自己娘亲,又寻了个丫鬟问,原是她娘亲去了大厨房。 她行走在朝着大厨房去的回廊中,经过假山,又经过几处垂花门,再经过几座院子,总算到了大厨房,大厨房负责范府老爷夫人公子们的吃食,大厨房外正有两个小丫鬟背对着巧心在厨房外聊着天,磕着瓜子,范府规矩是有,夫人管得却不严,每人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和主子交代的事情便好,其他空暇之时,休息一会,唠唠嗑也无妨。 巧心望了那两人一眼,脸色却有些不好,“你们今日的活计做完了?” 那两名丫鬟一惊,回头一看,是夫人房中的大丫鬟巧心,两人连忙低下头,又赶紧上前讨好地向她打招呼,巧心瞧着她们两这番做作,这才面色好了些,这样一闹,厨房中忙活的人群早就听见了动静,大厨房的婆子丫鬟见到是巧心进来了,见着她,也连忙上前来问好,巧心的脸上这才又好看了些。 巧心的娘亲姓严,是范夫人娘家的家生子又被赐予了家主同姓,她爹姓马,是这范府范老爷身边的二管家,范府的人瞧见了她娘又尊一声马嬷嬷。 有些机灵的,瞧见巧心进来了,连忙告诉马嬷嬷,马嬷嬷本是正在厨房仔细盯着小丫鬟给夫人熬的养生羹,这么一说,回头瞧见自己二闺女来了,巧心朝着自己娘亲走近,笑着道:“娘,夫人正找你呢~” 马嬷嬷点点头,又开口道:“你们仔细瞧着这给夫人顿的雪燕羹,马虎不得。” “是,马嬷嬷~” 马嬷嬷这才和自己闺女一起走,准备去夫人院中,两人一走,厨房外那两个被训斥的小丫鬟又窃窃私语起来,其中一个小丫鬟小声道:“瞧瞧,夫人都不会说咱们,马嬷嬷也不会说咱们,她倒是好,还没被送进公子院中,还真当自己是姨娘了不成?” “我还听说,她寻了那外院的丫鬟,专门盯着咱们公子呢,要是公子一出咱们府上的大门,那丫鬟就赶紧去告诉她~” “真的?她还这般?” “难道我还说假的不成?真当自个是主子了?也不瞧瞧她自个的身份。” “快别说了,她好歹也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比咱们这些地位高又受宠些~” “哼,再受宠又能怎么样?地位高?还不是和咱们一样是侍奉主子的奴才?” “我听说啊,早几年她那外放去庄子上的姐姐也是要送进公子房中的,可哪成想,公子不要,这才没了脸面,外放到庄子上去,嫁了人~” 巧心的姐姐,早年已经嫁了人,随着丈夫去了范府门下的庄子上,打理管理庄子。 “你说说,这会,公子会收她入房中吗?” 另一个丫鬟摇摇头,“我瞧着不会~” “我瞧着也不会~” 两人相视一笑,公子痴情又专一于那苗家小姐,这可是大伙都知道的事情。 “哎,还别说,我还真是羡慕那苗家小姐~” “我也是羡慕啊~” “你们在乱嚼什么舌根?活干完了吗?”大厨房的管事嬷嬷瞧着二人,沉下脸来。 “没规矩的东西,还不滚去干你们自己的活计~” 二人脸上有些尴尬,连忙福了福身子,进了厨房去干活~ “眼浅的东西~” 管事嬷嬷又骂了一句,即使那巧心不送往公子院里,就凭她娘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和管事嬷嬷,这在范府的日子过得也不会差啊,得罪她,有什么好处? 管事嬷嬷又低下头想了想,人比人气死人,她也有个闺女在夫人院中侍奉,可惜只是三等的丫鬟。 管事嬷嬷叹了口气,又转身回了厨房,去指示着厨子做今日的午饭~ 范夫人院中,马嬷嬷已经撩开门帘进来了,她身后跟着巧心,两母子一起朝着坐在细棉绣花软塌上的夫人福了福身子,范夫人瞧见了,挥手让二人起身,又开口道:“你们先下去,马嬷嬷留下。” “是,夫人。”房中的几个丫鬟和巧心便一起退下。 范夫人才开口道:“送往各地的信件,都送出去了吗?” 前几日范府遭到退亲,范夫人气得差点晕倒在床上。 后来,亲事已退,只能着手收拾残局,先是派人去通知了登州城那些关系与范府关系好,又送了请帖的人家。然后她连忙又亲笔写信,送往京城母家,接着又写了一些书信,派人送往京城和各地等等。 马嬷嬷又福了福身子道:“回夫人,前日都送出去了。” “那好,你仔细叮嘱瞧着,别闹出乌龙来。” “是,夫人。” “今日听说鹭桥镇来了个姑娘,是说受了那周老先生所托,可又没说是受邀来参加文书的亲事,想必周老先生是自个稍后前来。” 范夫人接着道:“咱们府上那些信件还要几时送到鹭桥镇那些地方,别到时候真闹出乌龙。” “回夫人,这次老奴派出的人是快马加鞭,一定能尽快赶到,即使不能赶到,也会在路上拦截告知。” 范夫人点点头,到底几日能到,她心里也有数,请帖早就送了出去,那些住得远的受邀过来的人,也要赶路,现在也只能想办法半路拦截或者在登州城拦住把事情再委婉告知~ 别到时真闹出乌龙来,这范家的脸面已经丢光了,她不想再没脸。 公子院子,纪言正拿着手中的银簪去敲响了书房的房门,他站在书房外,轻声道:“公子,纪言有一事禀告~” 书房中没有声音,纪言又开口道:“公子,纪言有一事禀告~”房中还是没有声响。 纪言站在门外,叹了一口气,他想了想推开了书房房门,里面酒气熏天,公子一人斜躺在软塌上睡着了,纪言瞧了一眼斜躺在软塌上的公子,有些无奈地唤了丫鬟进来伺候。 记忆中明明是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少年公子哥,可从何时起,他的公子,变成了这番模样? 软塌上的男子,一脸胡渣,满身酒气,发丝凌乱,除去那自身带有的一丝贵气,怎么看怎么像个酒鬼~ 丫鬟们轻手轻脚侍奉范公子,给他擦脸,擦手,又脱下靴子,扶着躺好在软塌上,盖好薄被,推开房中窗户,让新鲜的空气透进来。 纪言把银簪放进自己袖中,瞧着公子,连连叹了三口气。 为了一个女子,值吗? 纪言瞧着软塌上的公子,脑海中那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涌上心头,曾几何时,他的公子也是个意气风发少年郎啊。 夜幕悄然降临,登州城内却还是灯火通明,夏日的晚风悠悠地吹,酒肆门口的旗幡有节奏地在舞。 登州城内范府中,一名男子从醉酒中醒来,他头有些疼,书房中侍奉的丫鬟见了少爷醒了过来,连忙上前侍奉,扶着范公子坐起身子,范公子瞧了那丫鬟一眼,皱起眉头,有些不悦道,“是谁准许你们进来的?” 那丫鬟一愣,连忙跪下,低下头道:“是纪公子叫奴婢进来服侍公子的~” 范文书一听是纪言,眉头又皱了皱,没再责问,只开口道,“去准备热水,本公子要沐浴~” “是,公子~”那丫鬟连忙站起,又福了福身子,连忙转身走了。 公子自从被退亲以后,脾气愈发不好了,她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委屈,连忙去唤人准备热水,侍奉公子沐浴~ 范公子的院中有些压抑,除去纪言一人不怕范公子发火,其他的都战战兢兢。 前两日公子还处罚了身边的大丫鬟,也不知那大丫鬟到底做错了啥,被公子责骂了一顿,又赶出了院里,打发回了家中。 那去唤人准备热水的丫鬟,瞧了一眼夜空,叹了口气,幸好自己没那爬床的心思,不然~ 这会可能也已经被赶了出去,她想起被打发走的瑟雪来,公子还算良善,没发卖便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了~ 她抬头望了一眼夜空,又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小厨房唤人给少爷准备吃食,这才又亲自去请了纪言。 这头的范公子已经沐浴梳洗了,坐在饭厅用着饭,纪言已经听了消息,连忙赶了过来,范公子又吃了几口,没瞧他,又吃了几口,唤人撤下饭菜,漱了口,才瞧了纪言一眼,开口道:“坐吧。” 纪言垂下头,坐在一旁下手的椅子上。 “你可知你今日做了啥?”范公子开口了。 他望了纪言一眼,其实有时候他挺羡慕纪言的,做任何事情,不用约束于家族门楣。 “回公子,今日纪言不该擅自推开公子的书房。” 范文书瞧着他,看着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少年,没说话,又摇摇头道:“算了~” 纪言低下头,有些尴尬忐忑来,公子把书房关紧,在里间喝酒,他是不该擅自推开公子的书房门,可他一来是要找公子禀告一事,二来担心公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又有些担心和疑惑,想了想,开口道:“公子还在因为见不到苗小姐的事情而担忧吗?还是因为崔小姐退亲一事?” 范文书望着他,却没回话。 “要是想见苗小姐,等老爷气消了就好了~” 范文书还是没说话。 纪言又摸了摸头道:“公子是因为和苗小姐的流言传到了崔小姐耳里,崔小姐退亲了,而伤心吗?这谣言,也是害人~” 范文书听见他这般说,又望了纪言一眼,嘴角却突然露出了笑容。 他突然开口道:“你可知,有时候流言也是个好东西?” “流言是个好东西?”纪言想了想,一时间有些想不懂。 范文书瞧着他,知道他有时候会反应慢半拍,也不去管他听不听得懂,又自己笑了笑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就会明白了。” 有时候流言确实是个好东西,比如,它能让崔小姐主动退亲。 母亲逼着他订亲那日他就派了人,去查那崔小姐的性情,也知晓了她是嫡长女,她在家中受宠,性子还养得刚烈。 果真,是个刚烈的女子,她没让他失望。 “回去想一想~”纪言又摸了摸头,站起身子准备告辞。 他走到房门时,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忘记了,他一脚踏出房门突然又想了起来,他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怎么差点把这事给忘记了? 然后他转身,又进了房里,又作揖,纪言开口道:“公子,纪言还有一事相告~” “何事?”范文书瞧了他一眼。 “今日有一名姓安的姑娘,说是从鹭桥镇而来,她还说她有要事要亲自和少爷说,她会在凤满阁客栈多待上两日,还有这银簪,她让我交给少爷~” 纪言说着便把银簪从袖子中拿出来递给了范文书。 范公子一惊,安姑娘?安越?鹭桥镇?银簪? 他瞧着纪言递过来的银簪,赶紧接过,心里有些惊讶又有些诧异,他摸着那熟悉的银簪,脸上有眷恋,他开口道:“她可有说是何事?” 纪言摇摇头。 “你把今日之事再仔细说一遍~” 纪言点点头,刚开口说了两句。 范文书便打断了他的话,他脑海中想到安越的身影,有些等不及了。 他开口道:“你现在马上就去准备,务必办妥,我要出门!” 纪言一愣,老爷下了命令禁了公子的足,可若是一定要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是去...寻安姑娘吗?” 范公子没回他,只催他快去准备。 前院大门要是出不去,走后门也成,后门不行,侧门也行,侧门再不行,翻墙也行。 然后范公子唤来丫鬟给自己换了一身长衫,站在铜镜前瞧了又瞧,又唤来丫鬟给自己的胡渣仔仔细细理干净,再洗了一把脸。 安越怎么来了这登州,是有何事? 可心里一想到能见着她,便十分高兴喜悦,这高兴喜悦中,好像还带了几分忐忑和期待~ 他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满脑子都是她怎么来了,她怎么来了,她来是有何事? 没一会纪言便回来禀告已经安排好了,他瞧见公子又换了身长衫,还理干净了胡渣,又急急忙忙出了门去寻那安姑娘。 心里突然有些好奇来,这安姑娘是有什么要事?和公子又是什么关系?能让公子这般模样又急着赶着连夜出门? 他摸了摸头,好些年都没见公子连夜急着赶着出门了。 夜幕早已降临,登州城内已经不再是灯火通明,路上有些微风,一顶轿子急急地被抬到一家客栈前,那轿子中的男子下了轿子,朝着那客栈看了一眼,又走了进去。 客栈已经打了瞌睡的小二听见了声响,连忙惊醒,他揉了揉眼睛,瞧见眼前是位公子,公子着一身白色长衫,衣袖上用金线绣了花纹,那公子瞧着有些眼熟啊~ 小二立马清醒过来,他记起来了,这是范长史家的大公子啊,小二一脸热情地上前去招呼,只见范公子瞧了他一眼,开口道:“客栈可有一位姓安的姑娘在此住宿~” 姓安的姑娘? 小二一想,对了,就是昨日那个住店时是男子打扮,后来却是女子的那位? 小二点点头。 范公子连忙又开口道:“她住在哪一间房,我有事要寻她。” 小二想了想,连忙开口道:“就在二楼往左走最后一间厢房~” 然后范公子点头,匆匆忙忙上楼。 那小二瞧着范公子急急忙忙地上楼,有些好奇。 他记得,安姑娘今日还要了许多酒上去,起初他也是好奇,一个姑娘家要那么多酒干嘛? 现在看来,莫非,是要招待这位范家大公子? 可不对啊,招待只用酒吗? 还有这范公子和安姑娘是何关系? 他记得这位公子爷。 他和一位姓苗的姑娘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最近又听说他还因为和那苗姑娘之事又被退亲了。 楼上,范文书走到左边最后一间,他伸出手准备敲门,可又等了等,他心里有些紧张。 接着他又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敲响了房门。 “谁啊~” “吱吖~”房门被打开,接着,一名灰白色衣裙女子出现,她身子瞧着清瘦了不少,一双水润的眸子望了他一眼。 范文书心头猛然一跳,他垂放在身侧的左手,有些紧张地捏成了拳头,然后又放开,又捏成拳头,又放开~ 安越的目光掠过范文书,有些恍惚,她喝了不少酒,“是出现幻觉了吗?” 她突然一笑,明艳动人,满室生辉。 来时的路上他想了很久,两年未见,第一句话说什么? 说好久不见? 说你还好吗? 可范公子张张嘴,第一句话却是:“怎么这般随意就开门?” 接着又说了第二句,“还一人在客栈喝了酒?” “呦,还会说话~”她伸出手,摸上了范公子的脸颊,一脸迷糊又带着魅惑道:“你来了啊~” 然后她拉着范公子的衣袖进了房门,又顺手把房门带上。 厢房室内满是酒气,桌子上还有酒坛子。 “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 安越不回他话,只摇摇晃晃,盯着他,又盯着他。 “你是不是醉了?”范文书望着她道。 “没醉,没醉~我没醉~~”安越摇摇晃晃开口。 “这些日子好苦好苦啊,我好想好想你~” “好想好想你~” “你那么温柔,那么温柔~”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甜腻甜丝的蜜饯蜜糖吗?我啊,总觉得吃些甜腻甜丝的东西,心情就会好,这日子也就没有那般苦了~” “可哪曾想,现在蜜饯也不顶甜了~” “我才发现,你啊~才是我的那份蜜饯那份甜丝~我好想要~要吃饱吃饱,再多要几勺几勺~再加满加满~再甜一点~” “......”” 如此可爱,如此娇憨,如此惹人怜惜。 他手心有些发热,伸出了手摸了摸眼前美人儿的小脑袋瓜,柔声道:“你醉了~” “没醉,没醉~我没醉~你都好久好久没有摸我的头了~” 他盯着她,又吸了一口房里的酒气,一张俊美的突然笑了。 他感觉自己,也有些醉了啊。 (二十二)孪伤 清晨的登州下起雾雨来,雾雨轻轻洒落,给整个登州城都染上一笼烟雨朦胧,今日瞧着倒是有些像江南一代。 今日客栈中的客人大多都避在客栈里没出去,二楼往左走的最后一间厢房中,一名女子饿得睁开了双眼,待适应了有些陌生的环境,她又悄悄瞧了一眼身侧的男子,男子熟悉的脸颊,熟悉的气息~ 她轻轻动了动身子,腰肢有些酸痛,还有两腿之间的根部,还有些撕裂般的疼痛,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感受着身边的男子传来的温热,脸上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她又闭上了眼睛,忍着饥饿准备睡去。 昨日她一天也只是叫了客栈的小二送了早饭来吃~ 夏日的雨,来得快也走得快,没多久,外间的雨就停了,街道上还有些湿润,可也抵挡不住小贩们的热情,沿街的街道边没一会就摆满了摊位,路上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范公子已经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瞧着怀中的人儿,愣了愣,脑海中昨夜的记忆全部涌出,他的耳尖慢慢染上红晕,双手却紧紧地抱住了怀中人儿,瞧着怀中人有些苍白的小脸,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又亲了两口,这才放过她,他抱着安越,还想闭上眼睛再歇息一会,可惜他的肚子并不想让他歇息,他饿了。 范公子恋恋不舍的放开来了怀中人儿,轻手轻脚地起身去找昨晚胡乱扔的长衫穿好,把靴子也穿好,再转身把薄被轻轻地盖在床榻上的美人儿身上,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他想到自己昨晚~ 起初的温柔惬意再到后来的粗蛮强横~ 想到她是第一次,自己真的是~ 怜香惜玉也不会了? 他瞧着安越,有些不好意思来。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不会怜香惜玉,而是他~ 他是第一次进入一个女子的身体,他没有什么经验。再加上,两年了,她不知道,这两年多少个日日夜夜,他用五指姑娘解决时,都会想起她,会渴望她~ 加上她这具身子实在诱人~ 还有他,嗯,攒了太久的“力气”了,昨晚一不下心,都想用完啊! 范公子想了想,脸上露出笑容来。 接着他去了梳妆台前给自己散乱的青丝随意整理了一番,又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安越,这才出了房门。 他从二楼走下,问了小二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那小二见是范家大公子,殷勤地告诉他,现在已经是午时了,他点点头,又吩咐了那小二准备洗漱用的水和午饭,那小二连忙应了,又乐呵呵地去忙活了。 小二先把水端了来,刚准备上楼伺候他洗漱,却被等在楼梯间的范公子制止了。 他想着安越还在休息,别打扰到她。 接着让小二哥去了客栈的后院寻了间厢房,洗漱好,那小二哥又把午饭端了过来,放在厢房的桌子上,侯在一旁伺候他用饭。 后院厢房的大门和窗户都打了开来,范公子慢慢吃着,又多吃了几口。 客栈后院的空气,好像有些淡淡的湿润,而那湿润中又有一丝淡淡的清甜味。 楼上的人儿早已经在他离去时睁开了双眼,她动了动还是有些酸痛的身子,忍着酸痛,又忍着饥饿爬了起来,去找自己的衣裙慢慢穿上,穿上了绣鞋,一步一步地往梳妆台前去,每走一步下身都有些细碎的疼痛,不过好在还能忍住。 她用梳妆台上的梳子梳好青丝,盘上发篦。 范文书用完了午饭就上了二楼,他走到厢房前,轻轻地推开了房门,不曾想他以为还在熟睡的女子已经醒了过来。 那女子正坐在桌前回头望了他一眼。 范文书突然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两声,又进了厢房反手把门关上,然后朝着安越走去,“肚子饿了吗?怎么不多睡会?” 安越摇摇头,假装平静道:“是有些饿了,我想要洗漱~”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范文书点点头,许是尴尬,许是那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两人很默契地装作没事一般,可他衣袖下又捏紧的拳头,和她脖子上那红印足以证明昨晚之事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小二没一会就端着装有温水的木盆来了,安越洗漱好,小二又端了午饭上来,她细嚼慢咽地吃着。 范文书就坐在她对面盯着她,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很奇怪,眼前这个明明是这两年来他心底刻意不愿去想起的人,不愿提起的人。 也明明一直吃味责怪介意她把荷包送给别的男子一事。 可现在就这么瞧着她,脑海中时不时想起昨晚他们两人在床榻上发生的事情~ 好像就这样,已经把他这两年攒的怨气、怒气、责怪都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此刻的他,眼里全是她。 他瞧着她吃着饭菜,瞧着她不算细腻的手指,瞧着她清瘦削肩,瞧着她那脖子上红印,瞧着她有些轻微红肿的嘴唇,瞧着她眼角下的乌青,瞧着她有些微微苍白的脸颊~ 微微苍白的脸颊? 他突然想到她是不是因为昨晚~ 身子还有些疼痛? 想到昨晚,他又想到昨晚之事,藏在桌面下的手,捏紧,又放开,又捏紧~ 昨晚确实是他太猛浪了太不节制了!昨晚最后她哭丧着脸求了他一遍又一遍~ 他这才~ 放过了她~ 范文书心里有些愧疚浮出,身子却又莫名起了反应,他低下头伸出一只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桌子上的凉茶,喝了一口。 安越望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吃着自己桌前的饭菜,她是真的很饿,饿死她了。 范文书又倒了一杯喝下,又倒了一杯喝下~ 终于等到她放下了筷子,他又喝了一口杯中的凉茶,他坐在她对面,他盯着她,心里有几丝愧疚几丝心疼几丝紧张几丝忐忑,他垂下头,才开口道:“昨晚,是我猛浪了~” 安越一愣,也垂下头,掩盖住自己的羞涩,紧张,忐忑,无奈和怒意。 还知道自己猛浪? 没差点要了她的这条小命? 明知她是第一回也不知道节制温柔一些? 安越复杂的眸子转了又转,心里想到若是换成他心仪的姑娘,他怕是会温柔许多? 她又想到昨日瞧见的苗姑娘,苗姑娘~ 哈哈~ 要是换成苗姑娘? 她眸子里的情绪更加复杂,想到苗姑娘,心里只觉得苦楚,又想到他马上就要成亲了,心里只觉得越发苦楚苦涩,她咬了咬牙。 又过了一会抬起头来,换上了一张平静不在乎的脸,换上一双平淡的眼眸,开口道:“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我喝多了而已。” 范文书抬头盯着她,愣了愣,什么都没发生? 等了半响等她的回答,她却说什么都没发生? 他盯着她那张平静不在乎的脸,盯着她那双十分平淡的眼眸,真想抓住她那有些消瘦的肩膀,问问她,什么都没发生吗?那你脖子上的红印是什么? 昨晚又是谁在我的身下娇喘求饶的? 什么都没发生吗? 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不,什么都发生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的人了! 可厢房里静悄悄的,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她是什么意思? 是不愿承认和他做了如此亲昵,共赴巫雨的事吗? 他心里发苦,他又想起了和他在鹭桥镇的日子,那段过往,他们也曾十分亲昵,也有过肌肤之亲,可后来~ 可后来她绣好的荷包到了别的男子怀中啊。 范文书心里发苦,却也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开口道:“行,都听你的,你说的对,咱们是什么都没发生啊。” 说完,他心里越发觉得苦,郁气也提上了三分。 他突然想凄苦大笑。 安越低下头,心里同样不好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那么说,可是已经说出口了,覆水难收。 不过~ 两人也确实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就要成亲了啊。 自己也真是坏得很,明明知道他就要成亲了,却还是要来寻他。 来寻了他,一开始她只想着能和他见上一面便好,可真的见上了,又想着借着喝了几杯酒,顺势装作醉酒扑进他怀里抱抱他也好,可真的抱住了,又想着拉他去床榻上抱着自己睡一觉就好,可真的到了床榻上又想着勾引他睡了他要了他~ 人啊,真是贪心,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贪心贪念在作怪。 她嘴角露出苦笑来,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贪心又如此做作、还如此矛盾,明明是想要他负责的,可说出的话~ 其实她好想,好想他能够说上一句“什么也没发生吗?明明发生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对你负责好不好?我娶你进门好不好?” 她心里突然想大声哭笑~ 昨晚~ 她想他心里应该也是有自己的~ 还有今早,他还亲了自己~ 可她总是会有错觉啊。 哪怕一而再,再而三~ 她眼眶突然红了~ 到底是自己太贪心,又自讨苦吃。 不过,昨晚,她也不后悔。 他曾经对她那么温柔,那么体贴,可又伤害过~ 她心头苦痛,她的一生就像彻底地钻入了牛角尖,哪怕重活一世,只要再多看他一眼,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有些人这一辈子,或许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极致,喜欢到歇斯底里。 哪怕岁月变迁,哪怕伤痕累累,哪怕得不到,哪怕心疼万分,也还是会喜欢。 她悄悄地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等冷静了一会,她又想了想两人的情况,对了~ 他已经定亲了~ 她又告诫自己要平静,要平静,接着假装急着要走,开口道,“等会儿我收拾好行李,就要回家。” 等会就回家? 这般迫不及待? 听见她这般说,范文书心头的苦楚越涌越多,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也告诫自己要平静些道,“我听我那侍从说,你来寻我,是有要事亲自要和我说?” 安越轻轻摇摇头,又点点头,“是只受了周老先生之意亲自来瞧瞧你,罢了~” 周老先生之意?来瞧瞧自己罢了? 范文书抬头打量了身前的人儿,见她微微垂着头,因为她垂着头,看不见她眼眸的情绪,可瞧着她那张依旧明艳的小脸,很平静。 眼前的人儿还是昨晚那个在他身下的小人儿吗? 昨晚那个在他身下的那个小人儿,娇俏,娇嗔,娇娆,娇羞,娇柔,娇怜,可现在的她,瞧着冷淡,平静,冷淡~ 他不知一个人,为何会变得如此之快?又为何会有两副面孔?而她到底又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她到底想要怎样?记忆里两人相处的岁月更加清晰起来,混合着昨晚的事情一并的在他脑海中循环,说到底,他不够了解她,也没去更深地了解她,更没有亲口问她~ 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来,那个同样生得好相貌的女子,当年也是这般一边给自己制造假象一边又在他表明心意后和他说心里喜爱的是旁的男子。 可他啊,再也不想听见安越也说心里喜爱的是旁的男子呢。 他心里越来越难受。 他很想大声的质问她是何意? 到底是何意? 既然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昨夜为何要引诱我?为何啊? 还有当年你,为什么明明和自己关系那么亲昵,可转眼间,你亲手所绣的荷包又到了别的男子怀中?为何?为何?你说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你说啊? 可如今他已经不是当年十七岁的那个毛头小子了,有些事情即使明明知道自己很难受也会告诉自己算了吧,算了吧,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的情绪控制得越发好了,年岁越来越大的范家嫡长贵公子越发像一个真正的贵公子了。 他又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也很平静,“周老先生可还好?” 还有,你和那牛婆婆的三儿子如何了?这是他更加想问的,可他不会主动问。 安越点点头,“周老先生挺好的。” “那便好。”范文书点了点头。 “我已经不在书院授课了,自己盘了个门面开了家饭馆~” 安越想了想,又接着开口道:“开那饭馆多亏了牛婆婆的一家帮忙,牛婆婆在镇上认识了不少厨子,她家的三爷又知晓不少门路,我那饭馆多亏了他们帮忙,不然,也不会那般顺利~” 牛婆婆一家?三爷? 范文书一听,俊美的脸庞,冷了三分。 他语气变得有丝生硬故意转移话题,开口道:“这登州城你可有逛过?” 要不要带你去瞧瞧,这里的蜜饯种类比起鹭桥镇的多很多,你应该会爱吃。 安越垂着头,又抬起头,瞧了一眼,正好瞧见了他有些冷的脸,听着他生硬的话,她想了想,开口道:“昨日,我倒是逛过的。” 她本是想告诉他,她这两年的近况,再顺便问问他,这两年他的近况,可瞧着他转移了话题~ 算了,他大概是不想知道她这两年的近况吧。 她又想到昨日在登州城逛了逛,又想起了昨日遇见的苗小姐来,想起了那见到的苗小姐,又想起了书信~ 她心里又升起了一丝丝吃味,脸上却看着越发平静,她开口道,“昨日我在这登州城,街道上逛了逛,买糕点时还瞧见了一位小姐,那小姐体态轻盈,生得温婉绝俗,很美~” 她想了想,瞧了他一眼又道:“你们这登州城的美人儿,真的是极美的~” 范文书点了点头,“登州城的姑娘是还不错,有些小姐生得也好。” 他哪里会知道安越现在的小心思,他不过是按着这些年生活在登州城,所见到的小姐模样,如实所说。 “恩,登州城到底是一个州府,这里富贵繁华,模样好的姑娘自然也会很多~” 安越瞧着平淡回答。 跟她们比起来,自己算什么? 和苗小姐比起来自己算什么呢? 他说登州城的姑娘是还不错,有些小姐生得也好~ 对啊,有些小姐生得也好,那苗小姐生得也好~ 自己和苗小姐比起来,自己算什么呢? 她就连件像样的罗裙都没有? 她假装平静的又开口道:“好看的姑娘那般多,有才学的姑娘也那般多,比起来,我什么都不是~” 范文书听见她这般说,却皱了皱眉头,“别这般说,你也很好。” 安越听见他的话,嘴角却露出一丝苦笑,又把头朝着自己起来时,推开的窗户处,望了一眼。 她望着窗外,又轻声道:“你要准备考取功名吗?好好努力,一身的才学别就此荒废了。” 范文书随着她的视线也看了看窗外,“是要准备了。” “你以后,有想过以后去哪里做官吗?” “还没考中进士呢,我也不知道~” “总有想去的地方~” “这些,都不是我所能决定的。” “若是能留在京城,也是好的,我还没去过京城呢,只听旁人说起过,京城的富贵繁华,才子佳人,侯门贵女,你若是能留下就留下吧。” “再说吧,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中呢。”他嘴角扯出了一抹勉强的淡笑。 “相信你,肯定是可以考中的。” 安越想到范文书的才学,想到昔年两人一同吟诗作对,填词作画~ 回忆慢慢涌了上来,她心里倒是慢慢地散去了些阴晦,脸上又慢慢地露出了淡淡的柔色。 范文书见她这般肯定说,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来,开口道:“好,相信你说的。” 安越瞧了他一眼,瞧见了他脸上淡淡的笑意,自己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范文书见她也笑了,瞧见还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开口道:“你要不要睡一会。” 睡一会? 安越摇摇头,想起来了自己刚刚说过要回鹭桥镇的事情,她站起身子来,表情平静随意地开口道:“想起来了,我还要回家,我先去收拾东西了,可能还要麻烦你帮忙顾一辆可靠的马车送送我。” 接着她不等范文书回答,她动了动身子,转身往柜子去。 范文书瞧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就这般想要回家? 能不能~ 别走~ 他低下头,却露出了苦笑,脸上表情比哭还难看,想着她这般赶着回家~ 算了,她开心就好,想回去,便回去吧。 “好,我这就去顾一辆可靠的马车。” 范文书站起了身子,又瞧了安越一眼,接着往厢房门外走,又顺手把房门带上,他瞧着紧闭的房门,叹了一口气,在厢房门口站了站,又叹了一口气,往楼下而去。 已经走到了柜子前的安越,听见了动静,先是勉强一笑,再是苦笑,然后便红了眼眶。 既然早就知道两人的结局,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强求?贪心呢? 他已经定了亲,等他娶了娇妻,恩恩爱爱,他过得好,也是好的。 安越突然把下巴抬起,忍了忍把就要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登州的官道上,豪华的马车满路芬芳,华服薄妆。 一家客栈门口,已经收拾好行李结完账,背着包袱站在客栈外正和范文书告别的女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许是要离别,她的声音放柔了不少,“以后,可以带着妻儿来鹭桥镇游玩~” 成亲之后的他,就不是她能肖想的了。 她不会和任何一个已有妻妾的男子有丝毫瓜葛,更不想和别人分享他。 即使身份再卑微也会有着“痴心妄想”! 范文书盯着她,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的笑那么温和,她的声音那么温柔,她的脸那么明艳,她的身姿那么玲珑,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可现在她站在他面前,嘴里却说着要告别离去的话。 安越在他面前尽量温和地笑着,望着他的脸,像是要把他深深地记在脑海中,刻在心口,然后嘴角又扯出一抹深笑,转身上了马车,她坐进马车中,撩开布帘,柔声道,“我走了~” 范文书看见她探出来的头,点了点头。 她把布帘放下,开口道:“走吧。” 赶马的车夫驾的一声,赶着马车便走。 范文书瞧着远去的马车,辘辘的马车声如秋雨水敲打在房顶的琉璃瓦上~ 官道上的地面掠过一辆十分雅致的马车倒影。 初秋的登州城内依旧那般繁华,川流不息的行人,一张张淡泊惬意的笑容,秋风轻轻地吹着,商铺酒肆客栈门口招牌旗号的旗幡有节奏地飞舞,马车粼粼而来,又辘辘而去,只是那又冒出的残暴阳光依旧洒在马车上。 一辆离去的马车里,一个女子手上拿着告别前,那男子给自己的一个包袱,她慢慢把包袱打开,瞧见里面有两支上好的玉膏和两瓶上好的金疮药,她脸色一红,瞬间想到了什么,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有红印的那处,今早她在梳妆台前梳妆时,何尝没有在铜镜里看见这红印。 她摸着那红印处,瞧着那两只玉膏和上好的金疮药,腿根那处还有一丝丝疼痛。 她又摸了摸那上好的金创药,突然笑了,接着又哭了~ 那年,江南微雨,茶楼室内,白衣男子,灼灼韶华,惊鸿一瞥。 那年,小镇街道,淅淅沥雨,油纸伞下~ 其实从始至终,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难受啊~ 明明重活一世,明明知道不可能,知道这般是不对的,知道自己不应该还想他~ 可却还是沦陷在他的温柔里,却还是想要不顾一切的去拥有,哪怕那拥有只是短暂的。 登州城内来来往往的人们依旧华衣锦袍,嬉笑喧闹,叫卖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有迎风招展的酒旗,莺歌燕舞,桃红柳绿,沿街的摊位周围都围满了人群,那好闻的糕点十里飘香,远处香烟缭绕的寺庙,亭台楼阁矗立。 入夜,范府中。 一名白衣男子在房中喝得大醉,没人知道他有多纠结,又有多失落。 许是夜间喝醉了,他的情绪彻底释放崩溃,劣根性也爆发,嘴里开始喃喃自语,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二十三)素伊——【气势卓越祁猎户vs活波娇嗔小素伊】 清水村。 一个穿了一身嫩橘色的粗布衣裙,腰肢纤细,脸蛋白皙,名叫素伊的女子正迈着步伐往村尾走去,村尾有户人家,那户人家的男主人祁恒。 此时她的内心有些忐忑又激动,她现在要做一件事情。 素伊走了一会,目标越来越近,入眼的小山路尽头有个小院,她停了下来,深呼了几口气,又看了几眼,这才继续往前走。 眼前的景象更加清晰起来,是一个外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里面有一排分为三间的茅草屋,茅草屋的左手边是一块菜地,右手边是一块较大的空地,空地上一角堆了许多摆得整整齐齐的柴,那堆柴禾再过去一些还有一口井,井边有一颗高大的桂花树,可遮阴,那井边还放着一只半旧的木桶。 素伊看着熟悉的小院,笑了笑,眼圈却一红,她又打量了一番那并排的三间茅草屋,笑了。 素伊提起步子走近了,那篱笆小院院门只是轻轻遮掩了一下,她伸出白皙却不细嫩的手打开简陋的院门,走了进去,呼了一口气,直奔三间茅草屋的最左间,有些熟练地一推,果真开了,看着里面有些杂乱又有些熟悉的灶房,她又扫了一眼灶房,瞧见灶房的一角有个木盆,木盆里放了两件男子的衣物,她瞧着那衣物,潸然泪下。 所有的情绪好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全部涌了上来,难过的,遗憾的,思念的,一个一个地全都涌上来,化作泪水又从眼角滑落脸额,再跌落至地上,祁恒,我回来了。 她又走了几步,走到那只堆放了两件男子衣物的木盆边,蹲了下来,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衣物,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前世,她爱惨了手中这件衣服的主人,她曾趁着他路过自家门口时偷偷偷看他,她也曾无数次假装和他路过,更时不时地往外祖父家跑,只为偶尔遇见他,更不厌其烦地和外祖父打探他的消息,也曾偷偷地趁着他出门打猎来给他打扫院子,给他打扫家中~ 可每每打扫了,她又怕他发现,故意整出和他离家前差不多的模样,可她又怕他没发现,又故意留些痕迹。 她还曾经,使出伪劣的计谋勾搭他~ 好在,那时两人的感情还算好的,即使怎么都没有捅破那窗纸。 当时她就等着及笄后,去和他道明心意的。 可她死了,死在了那年及笄前秋日的某一天。 从此以后,阴阳相隔。 冥界孤魂女鬼,凡间鲜活男子,她和他再无机会相见,也再没有了以后。 他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个姑娘那么那么喜爱过他,更不会知道曾经有个姑娘多么想嫁给他。 素伊哭得越发伤心,哭了好一会,才平静了下来。 她身姿娇小,穿着一身粗布灰色罗裙,脸蛋娟秀,她吸了吸鼻子,瞧着楚楚可怜。 等了一会,她慢慢平静了下来,把手中衣服放下,伸手擦了擦眼睛,站了起来,又打量了灶房一圈。 现在好了啊,她重活一世了,她还有机会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接着,她撸起袖子来,弯腰拿起木盘,推开房门,出了灶房,往井边去,又回灶房凭着记忆找了些皂角出来,开始打水洗起衣服来。 祁恒的家在这清水村村尾最后面,村尾本就偏僻,没几户人家,祁恒家这个位置,方圆几里更是没人,他家背朝山林,山林中间有一条小路通往隔壁村,小院左边有一排是竹林,左边是一些素伊从小便见过的古树,这里人烟稀少,一般不会有什么人经过,倒也安静,这块地也便宜,当年祁恒刚刚来清水村时会买这的。 素伊边洗衣物边想到从前的事情,回忆得多了,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清水村这个村庄四百来户人家,村中占地面积不算小,大多数村民都喜欢往人多的地方修建房子,好热闹些,人前人后也能搭把手,村庄中有一条路从村口能到村尾,村口往右边走上七公里左右,有一座大山入口,那大山连绵不断往后,也不知道到底通往什么地方。 素伊只知道每年春节,清水村的未出嫁的女子、已当家的女子,三三两两会相约一起去上山采挖些野菜。 等到秋日了,又会组队去采摘些野果,捡些木柴回来。那大山连绵不断,平时在山脚下往山那头看,白茫茫的一片。 大山深处有好些猎物和猛兽,这是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都知道的,但她没去过大山深处。 素伊打着水洗了好几次,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又放入木盆,端着绕过并排的三间茅屋,到了后院,见后院有两个树叉隔着一段距离,两个树叉中间扎着一根麻绳,她把木盆放下,拿起洗干净的衣裤晾在麻绳上,晾好后,又端着木盆走到前院,进了灶房,找了一把扫把来,便开始打扫收拾灶房。 院里的三间茅草屋是相通的,一边打扫一边把灶房的东西仔细摆放整齐,灶房打扫完了,便去打扫那两间与灶房相通的房间。 他的家里不算脏乱,薄被叠得很整齐,素伊想伸手摸一摸,想到自己手有些脏,压抑住自己的心思,垂下眸子笑了笑,他倒是跟记忆里的一样。 素伊又盯着薄被想了想,把手中的扫把先放下,出了房间,去打了井水上来,把手洗干净,又甩了甩,进了灶房又进了房间,先把炕上的被子抱出去拿到后院剩下的一截麻绳绳上晒着,又跑回前院进了灶房进了房间开始打扫,等到家里终于打扫干净,后院前院也扫了一边。 她又洗干净手,把被子抱了进来,照着他那样叠好,闻了闻被子,看着被子想象祁恒睡在被子下的模样,嘴角露出可疑的傻笑,她看了一会,出了房间,又出了灶房关好门,开了院门,关好往自家走着,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了小院一眼,心中有些甜蜜又有些苦涩。 素伊又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她家也算在村尾,较为偏僻,只是比起祁恒的小院来说好上许多。 附近不远处到底还能看见几户其他人家,素伊又看了看前面山间小路,身后的阳光打在身上,远远看去像是被染上了一层蜜色光芒,看着格外柔和,她想了想祁恒家后院没有收起来的衣物,和很明显被打扫了的痕迹,终于露出了有些俏皮的笑容。 素伊走了一会,想了想,拐了个弯往外祖父家的方向去了,清水村村里还有一条河,河水通往村口又通往镇上,河里有鱼虾,时常能看见浅水边有儿童在摸虾捉鱼,河边有妇女在洗东西,河中架了木桥,素伊的外祖父家住在河那边。 她的外祖父叫陈英华,清水村和他同辈的会喜欢叫他陈老头子。 这陈老头少年丧父,青年丧妻,壮年丧子,没人知道他内心有多么的苦涩。 早年他父亲摔了一跤,重伤不愈,后来没了。 后来他妻子便因病去了,他和他妻子育有一子一女,他那儿子早年去了战场,在战场没了,而留下的那个貌美儿媳妇一听说自己夫君没了,哭肿了双眼,接着又连夜一根麻绳上了吊随了自己夫君去了。 从此留下一个当时才12岁半大的孩子和陈老头过。 好在他女婿女儿孝顺,他那女婿瞧见岳父一家成了这般,立马提出接陈老头和小外甥陈河一起过来照顾。 两家离的又近,从此,陈老头带着孙子便在女婿家吃饭,两人的开销也由女婿一家给予。 孤寡老人和半大的孩子也有了依靠。 素伊慢慢地走着,时不时还瞧瞧清河村的风景,又有些贪婪地多吸几口家乡的空气,心情越发好了。 一路上的素伊,偶尔也会遇见几个长辈邻居,素伊瞧着鲜活的长辈邻居,笑着一一打了招呼,她站在烈日阳光下走着,也不觉得热,她瞧着自己的影子,笑的很傻很满足。 就这般磨磨蹭蹭走了一会,总算走到了外祖父家不远处。 瞧见外祖父在院门前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树阴下,坐在一个矮板凳上,用薄薄细细的竹条编织着东西。 外祖父身子清瘦,头发发白。 素伊三步作两步小跑,嘴里喊着外祖父,跑到外祖父身边,看着外祖父笑道:“外祖父,外祖父~” 陈老头抬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外孙女,笑了笑道,“怎么这个点过来了,热不热?” 素伊摇摇头,“不热。” 她又瞧了一眼外祖父编制的东西,开口道,“外祖父手艺越发好了,我还没见过有谁的箩筐编织的有我外祖父的好,又漂亮又扎实又好用。” 外祖父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开口道:“你啊,油嘴滑舌。” 外祖父上身穿了一件灰色短衫,下身穿了一条灰色麻布长裤,裤脚扎了起来,坐在有些粗糙的小板凳上,手上的动作熟练飞快继续编织着箩筐,那箩筐已经编得差不多了,一大半放在地上。 朝着素伊又道,“都大姑娘了,还和小孩子似的,走路慢些,别跑。” 素伊看着外祖父,点了点头,又蹲下身子,蹲在外祖父身侧,挨得他近些,像是要好好感受外祖父的气息。 天知道她有多想外祖父和娘亲,爹爹,弟弟们,还有祁恒。 今早重活一世,她抱了她娘亲许久,又赶在爹爹出门驾车前还拉着爹爹的衣袖撒了娇。 还跑去她弟弟阿水的房间抱了弟弟阿水,搞得阿水以为她抽疯了。 素伊瞧瞧外祖父,又想起爹娘弟弟来,脸上浮现幸福的笑容,然后仔细瞧着外祖父编制的东西。 树荫下,有个清瘦的老头儿手很灵活,很快的动着,编出来的竹制品很漂亮,他坐在一张矮凳上,他旁边有个瞧着有些赖皮的姑娘正仔细盯着他手中的东西。 “外祖父,您都好久没给我讲故事了~” 外祖父一听,瞧了自己这个外孙女一眼,笑着道:“你啊,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都是要及笄的人了~” 素伊瞧见外祖父这般说,咬了咬下嘴唇,又开口道:“外祖父,您好久没给我讲故事听了~” “好好,给你讲~” 然后,坐在矮凳上清瘦的老头一边忙活着手中的事情,一边宠溺的给自己身边这个外孙女讲故事~ 许久,大树树荫下,有时有一阵微风吹过,陈老头手上动作没停,聊到了她及笄的事情,陈老头试探性问她可有心仪的男子? 素伊低下头捡起一个竹片摸了摸,想了想,开口道:“有了。” 陈老头一愣,手一顿,可突然又笑了,女大不中留啊,外孙女大了也不中留啊,他转头看着她,见她低着头,他开口道:“是哪家的男儿?他可心仪你?” 素伊摸着那竹片不说话,她想起祁恒那张脸来,娟秀的脸上感觉有些烧起来了,她又摸了摸那竹片。 “这事你告诉你娘了吗?若是有心仪的男子了,你们要是两情相悦就叫他家来提亲。” 陈老头想了想道,他可不是老古董,对于儿女和后辈的亲事看得很开。 素伊红着脸,小声道,“是祁恒。” 外祖父一愣,“谁?” “祁恒~”素伊又说了一遍,她们这些小辈从小就在外祖父身边长大,都和外祖父感情好,有一些事情第一时间会想到和外祖父说,而不是她娘。 这会陈老头听清了,他有些惊讶,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可想了想,又想通了,这丫头,也没和几个男子接触,想到祁恒~ 陈老头内心已经翻起了惊涛波澜,可假装平静地回过头继续编织手中的箩筐。 他低着头继续编织手中的箩筐,叹了一口气才道:“他比你大上许多,且不说你娘不会同意,他......心里也不知有没有你......” 素伊这话,让他震惊到了,可只震惊了一会,他又想通了。 陈老头接着道,“其实说起来,祁恒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从前我都把他当儿子看待的啊~” 素伊把头低得更低了,没说话。 陈老头瞧了她一眼,不忍心再说重话,他开口道,“他知道你的心思吗?” 素伊想了想,他大约是知道的?可又大约是不知道的? 她皱了皱眉头,摇了头。 “这事你还和谁说了?” “只和外祖父您说了~” “嗯,你是姑娘家,即使咱们自己不太讲究这些,可若是说了出来,到底有损你的名声,况且此事若是传到他耳里,他会不会因为顾及你是李家的姑娘又是陈家的外孙女而迁就你?从而勉强娶了你?这不成了咱们家的强迫了吗?” “我知道的,外祖父,我没和别人说~” 素伊的心情突然有些沮丧了起来。 “那就好......” 陈老头继续编织着手中的箩筐,又朝祁家的方向看了看,想了想道:“你是真的心仪他吗?” 素伊点点头。 陈老头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若是他心里也有你,你娘那边由我做主;若是他心里没你,你自己要想开些。” 素伊低着头,点了点头。 身为李家的姑娘,她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幸运呢? 身为陈家的外孙女,她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幸运呢? 若是祁恒知道自己喜欢他,他应该会因为自己是陈家的外孙女而娶了自己吧,可自己,要的是这样吗? 可是~ 不! 管他什么李家的闺女,陈家的外孙女,什么幸不幸?她就是想嫁给他! 小剧场: 陈老头:祁恒,我原本是把你当儿子看待的啊~ 祁恒:陈叔,我原本也是把您当作父亲看待的~ (二十四)祁恒 第二日。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粗布麻衣,粗布麻衣下藏着孔武有力躯体,五官又硬朗的男子背着弓箭从村口走进,又沿着小路往自家方向走。 此时他走半路上,被一个婶子叫住了,一个身穿土黄色粗布罗裙身姿却窈窕,模样清秀的妇人正站在院子门口叫了他一声。 她刚刚在瞧素伊那丫头怎么还没回家,想在院门口瞧瞧,不想她视线里瞧见刚刚打了猎回来的男子,等那男子越走越近,她又开口道:“祁兄弟,你手中提着的那些野兔卖一只多少铜板啊。” 她声音爽朗,说话很干脆,脸上笑盈盈的。 身材高大的男子见是素伊娘叫自己,停下脚步,开口道:“这只野兔嫂子要嘛?拿去吃就好。” 男子虽然叫着素伊娘嫂子,可实际上要比素伊娘和爹的岁数小上十几岁,比她的女儿素伊也只是大上7岁。 “那哪成,你辛辛苦苦进山打的猎物,这样吧,我给你铜板或者粮食换成不成?” 素伊娘知道祁恒在清水村没有田地,这两年他来了清水村都靠打猎过活,每每打了猎物他就拿去镇上卖些钱。 清水村村里时常也有村民拿粮食和他换,她总不能让他吃亏,何况两家还有那层关系在,她更不能让他吃亏了。 祁恒想了想,他了解素伊娘的性格,朝李家小院看了一眼,开口道:“那嫂子随便给点粮食也成。” “好咧,你等着,我去给你装些。” 素伊娘笑着,急急忙忙转身进了院子去了灶房,拿了一个小麻袋给装了些自家吃的粮食,麻利的装好,又急急忙忙出了灶房,出了院子,站在院子门口,递给祁恒:“给,祁兄弟。” 祁恒已经把用麻绳吊起来绑在腰间的另一只野鸡取了下来,和着手中的一只野兔一起放在了李家院门口。 他瞧见素伊娘递过来的东西,伸手接过,开口道:“谢谢嫂子了,这只野鸡送给你们吃。” “那哪成,祁兄弟你总是这样好,这样吧,这几日你不在家,刚刚回来家中肯定冷锅冷灶的,今日响午你就来嫂子家吃饭吧,正好我把这野鸡弄出来,你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素伊娘开口道。 祁恒又瞧了一眼李家小院里,点了点头,然后和素伊娘随便说了两句,便告辞往自家走了。 李家小院不远处,祁恒背对着,有个姑娘。 那姑娘刚刚才从菜地里摘了一把新鲜的青菜回家,她本来想绕去祁恒家把衣服收起来,可想到手中的青菜,不太方便,娘还等着她拿青菜回家中午做饭吃呢。 她远远的就瞧见了自家门口和娘说着什么的身材高大的男子,那男子背对着她,没瞧见他。 她一看见那男子,脸都有些烧了起来了,心里又急又喜悦,可一想到他家后院还晾着的衣服,她有些羞涩起来。 女子心跳加快,想到明显打扫好的院子,心中有些忐忑和期待和紧张。 她心里又急又羞,低下头,咬了咬下嘴唇,然后偷偷的抬起头朝自家门口看去,可人呢? 哪里还有身影? 李家小院门口早就已经没身影,她有些俏皮的嘟起嘴,她又拿着青菜跺了跺脚,又气又恨,都怪自己不争气。 她不是已经决定要表明心意了嘛?不是连外祖父都告诉了吗?还怕什么?那么羞涩做啥? 她跺跺脚,叹了一口气,才往自家去。 已经是秋日了,祁恒这回打的猎物不多。 这次在山上有些意外,他进山的第一个晚上撞见狼群,腰间被抓的受了伤,险些丢了性命,好在逃了出来,他随手在山中找了些草药止住了血,等到天亮了些,凭着记忆找到个活水泉,洗净了伤口重新找了些草药抱好伤口,这才去昨日白日就打好存放猎物的山洞里拿猎物和自己存放的包袱,里面有些干粮和的干净衣物,拿出干净的衣服换好,拿起猎物和弓箭回家。 秋日一过,就会到冬日。 这清水村一到了冬天不久便会下起大雪,大雪封山,格外冷些,比边塞都要湿冷湿冻的。 第一年冬日他就吃了些亏,要不是因为李家送这送那,可能他都要冻死了。 祁恒叹了口气,他是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在北方边塞没被冻成那般,在江南小镇这个村里被冻成那般了。 他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清水村是在山脚下,村中又有一条河~ 总之,第一个冬天后,他印象中就是这里冬天的日子可不好过,冷的透彻,他得多准备些东西过冬。 此时他背着弓箭走进了自己的院子,眉头却皱了起来。 今日,这是?有些不同?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院里柴禾被叠的整整齐齐,地上也干干净净,他走了几步把猎物全部放在院里水井边,又走了几步,走到灶房前,推开了灶房门,入眼的灶房里面也是干干净净的,与他离家前明显不一样,他眉头又皱了皱。 是谁来了? 素伊来帮自己打扫了吗? 他第一时间想到素伊,可也不对啊,素伊一般会在自己在家时才帮自己打扫。 可那是谁? 平日里他这破房子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也没在意。 加上清水村民风朴实,基本没有什么偷鸡摸狗之事,也因为这般,他根本就没买锁,后一直出门就把门掩着便好。 可今天? 他犹豫了一下走进了灶房去,接着他又朝相连的房间走去看了看,发现两间房间也打扫的干干净净。 他皱着眉头,心下疑惑。 心中疑惑不断,可他想了一会,又想到腰间的伤,还有一会要去李家吃饭。 算了,先洗个澡。 他回到中间的房间,这间房间中间有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配有四张凳子,平时他用来吃饭的,他取下背着的弓箭挂在墙面钉的钉子上,又回了最右边的房间,这个房间靠后墙面有一张土炕,土炕上面铺着凉席,叠着薄被,土炕旁边还有一个半旧的柜子,他打开柜子准备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发现里面的衣服也被叠的整整齐齐,他皱了皱眉,待瞧清楚了那折好的衣服,脸上的疑惑没了,不仅没了还笑了。 这一笑,如在寒冬里突然升起了朝阳,很是温暖。 他伸手有些爱惜的拿出一套衣服来,脸上带着笑意去了灶房取下一块帕子,拿了木盆,去了井边,打水洗了洗澡。 等洗完了澡,他回房,换好衣服,又找了家中备用的包扎伤口的白色棉布出来,再拿出一瓶金疮药,解开衣服,给自己的伤口包扎,等包扎好了,便把金疮药等都收拾好,再把脏衣服拿去井水边洗了洗。 等到他去后院晾洗好的衣服时,他看着飘着的干净衣服他记得自己出门前,衣服是没洗的,现在~ 他站在后院麻绳下,想到素伊,又笑了。 他想到柜子里的衣服和干干净净的院子,嘴里喃喃一句,“这个傻丫头~” 他带着笑意把湿衣服晾好,又把麻绳上的干衣服收好,然后转身回了自己平日里睡的房间。 接着又把衣服放进柜子里。 他这个柜子有四层,第一层他放自己的衣服,第二层他放冬天的棉被,第三层他放一些在山中打猎踩来的珍贵药材,第四层他放了一些自己备着常用的药。所幸这个柜子做的大,能放下这么多东西。 他又闻了闻自己身上没有什么血腥味了,才放心的出了门,往李家走。 天气甚好,想到要见到素伊了,一路上他很开心。 走进李家前,他还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见没什么不妥,才在门口叫了嫂子。 素伊娘在灶房里听见了他的声音,连忙应了一声,又叫他先去和他哥和他叔喝点酒吃点菜。 祁恒应了一声,走了进来,朝着素伊娘道谢,又往灶房扫了一眼。 李家小院里,正房三间,左边两间,右边两间,正房三间中间那间是堂屋,两边两间有一间是李父李母住,有一间是李家那个外甥住,左边两间房,一间是素伊的,一间是她二弟的,右边两间,一间是灶房,一间是杂屋。 院子中间打了一口井,院前门边分别中了两颗树。 此时祁恒瞧了一眼灶房见没瞧见素伊,只好有些老练的去了李家的堂屋。 堂屋里面的李大哥见他总算来了,笑着道:“小老弟,快来喝两杯。” 祁恒笑了笑道:“陈伯,李大哥。” 被叫陈伯的陈老头点了点头,他一脸和蔼的看着他,昨晚他想了一夜,起初有些难以接受,可后来他想到,自己外孙女若是真能嫁给他,确实是不错的,不仅不错,说不定还是两全其美的法子,成了真正的一家人。 可不知他心里有没有人,或者有没有素伊那丫头,也不能强人所难啊。 可若是他心里也没别人呢? 他想了想,要不暗中撮合一下他和素伊那丫头,说不定他就发现素伊的好了? 这人啊,真是善变,昨日还说不能因为素伊是他的外孙女就强迫别人接受,可过了一夜就想着暗中撮合了。 陈老头笑着跟他招招手,叫他坐在自己旁边,嘴里还开口道:“哎恒小子,你给叔说说,你这次进山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可有遇见什么危险?” 祁恒顺势坐在外祖父身侧,摇摇头道:“没遇见什么危险,就是山中太热了,怕呆久了中暑,猎物也存放不了多久,想着不如早点下山,也能早点回来处理猎物。” 外祖父把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空木碗和筷子推到祁恒面前,开口道:“那你猎物处理好了吗?我听素伊娘说刚刚才见你回来不久,这大秋日,猎物多放一会都有可能变坏。” “猎物还没有处理的。” 祁恒回答道。 “那一会叫素丫头去帮你的忙吧。” “这怎么成,叔,怎么能麻烦素丫头~” 祁恒有些为难。 “怎么不成啊,就让她去吧。” “是啊,没事,让素丫头去帮忙也成。” 素伊爹应和着道。 祁恒没再说话,外祖父瞧了瞧他,嘴角又扬起一抹笑:“来来,祁兄弟先吃点菜~” 祁恒吃了些菜,嘴角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李家的灶房里,素伊正在烧火,素伊娘在炒着菜,边炒菜边说道:“再添点柴火烧大点,一会我炒青菜。” “好咧。” 素伊瞧了自己娘亲一眼,笑了笑低下头去拿柴禾又添了进去。 接着素伊娘手脚麻利的把煮好的菜用盘子盛出来,端进去堂屋里,把菜放在桌子上,招呼了祁恒多吃些菜。 又转身出了堂屋,进了灶房,打水洗好锅,烧热锅,放油,下青菜爆炒,爆炒至快熟时,放盐等调料,炒上几下,起锅装盘,拿着去堂屋,放在桌子。 等她出了堂屋,急急忙忙的去一边的侧房去叫阿水出来吃饭,李水是素伊的亲弟弟,今年9岁,比素伊要小上7岁,现在在村里的私塾学习,今日正好碰上私塾放假,私塾的夫子布置了任务,阿水正在自己房间看着书。 阿水听见自己母亲叫自己,想到要吃饭了,连忙放下手中书本,跳下凳子,两三下飞快的出房间,又进了灶房,准备去盛饭吃。 正在盛饭的素伊见自己弟弟进来了,把手中盛好的饭递给李水,开口道:“给,等一下先别走,再拿一碗饭去给娘。” 阿水点点头,从一边的橱柜里拿了两双筷子出来。 这时素伊娘已经进了灶房,听见素伊的话,开口道:“我自己来拿,你们先去吃饭。” 阿水点点头,把自己手中的筷子给了一双给自己的娘亲,接着端着米饭,又用手中的筷子挑了几口送进嘴角,边吃边朝着堂屋去。 素伊听见自己娘亲那般说,又转身去盛好了一碗饭,递给已经走近自己的娘亲,素伊娘接过碗又拿着儿子给一双筷子先走了。 走时,她还不忘了说一句,“你也赶紧来吃饭,今儿有兔子肉。” 素伊应了一声,瞧见自己娘走了。 素伊这才从橱柜里拿出一只木碗给自己盛一碗饭,又拿了筷子,出了灶房。 素伊瞧着堂屋,只感觉今日灶房到堂屋的距离让人有些紧张和羞涩,她深呼了几口气,才拿着碗筷子进了堂屋。 素伊娘见自己女儿磨磨蹭蹭总算进来了,连忙招手道:“素丫头过来和娘坐。” 她身边还留着一个位置给素伊坐。 他们家吃饭的桌子是四四方方普通的木桌,和四张长板凳配套,一共可以坐八个人,外祖父坐在上首,一人坐,素伊爹坐在老丈人对面,阿水跟着自己爹爹坐在一起,祁恒坐在外祖父左手边,一个人单独坐,素伊娘坐在祁恒对面,素伊瞧了一眼自己娘亲,咬了咬牙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坐在了自己母亲身边,她的对面正好对着祁恒。 她不知道她一进堂屋,某个人的呼吸都紧了三分。 堂屋里飘着菜香,饭香,还有酒味,特别是桌子中间的那盘兔子肉香味最浓。 素伊娘见自己女儿坐了下来了,拿起自己筷子给女儿夹了一块兔子肉,开口道:“多吃点~” 祁恒拿着手中的酒杯顿了顿,又抬头喝了一口,趁着抬头却偷偷瞧了素伊一眼,接着他又喝了一口,又偷偷瞧了素伊一眼。 然后他才把酒杯放下,开始吃着菜。 他对面的素伊,耳尖有些红,心有些烧,还有些激动和紧张,她时不时趁着夹菜,假装无意间瞥祁恒一眼。 然后再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吃着,粉嫩的红唇一张一合,娟秀的脸瞧着很平静。 祁恒又假装喝酒,摇头,瞧了她一眼~ “来来,祁兄弟别客气,吃啊~” 陈老头瞧了两人几眼,招呼着祁恒吃菜,素伊爹也笑的憨厚,指着一盘肉道:“祁兄弟多吃点兔肉,这东西可机灵了,先两年我在山上见着一只,追了好半天也没打到~” “就你那样,还打兔子?” 素伊娘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有些好笑又有些嫌弃道。 “吃菜吃菜~” 素伊爹瞧了自己媳妇一眼,笑着道。 素伊的爹,早年在外做瓦工,攒了些钱,后来年龄大了,买了两匹马,做了简单的马车。 再后来,除去农忙,基本都在赶车,载这十里八乡要去镇上或者走亲戚,或去县里的村民。 这样一来,每年家里加上田里收成折算起来挣得的钱够自己家里大大小小开销,再加上素伊娘做事利索又持家有道,还攒了些银两。 李家啊,不仅送得起孩子们上私塾书院,还又攒下了一些。 素伊小口的吃着自己的饭,夹着自己面前的菜,时不时的偷偷瞧一眼祁恒。 清水村没有外面那么多规矩,男女可同桌,在这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会她表面上装作淡定,心里却十分忐忑激动,素伊咬了咬牙,知道自己可以重活一世时,她想啊,要抱自己母亲要抱弟弟,要和爹爹撒娇,要听外祖父说故事~ 这些都完成了,可唯独要见到祁恒~ 她原本想了很多遍,想啊,见到他了要怎样怎么样,可现在真的见到了,她却什么也像是个缩头乌龟,什么也做不出来,只能安静老实的吃着饭菜,还得假装斯斯文文,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她又夹菜,抬头,偷偷瞧祁恒,没成想,祁恒正好抬头喝酒,也瞧她,两人眼神一对上,素伊赶紧躲开~ 这会,爹娘外祖都在呢~ 她耳尖又红了红,又咬咬下嘴唇,心里腹议,这家伙~ 吃顿饭也用不了多久,桌子上陈老头叽叽喳喳的,还有李车夫憨笑着又时不时答上几句,以及素伊娘又时不时的做出一副嫌弃自己相公的事情~ 素伊低着头,又抬起头,悄悄瞧了一眼祁恒,又低下头,嚼着嘴里的饭菜,脸上慢慢露出舒心的笑容来。 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还有自己心仪的男子也在,多幸福的时刻,唯一的不圆满的大概就是表弟不在。 素伊的表弟叫陈河,是素伊那个在战场上没了的舅舅留下来的孩子。 陈河读书识字的本领都不错,已经考中了秀才,去了县城的书院跟着先生好生学习,在准备考取举人,回来的日子很少。 素伊低着头安静的偷偷听着大家说话声,又时不时的偷偷瞄一眼祁恒,心里的紧张和忐忑不安慢慢散去~ 她又瞧了祁恒一眼,祁恒五官硬朗,身上有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气势,那气势素伊说不上来,她想,也许是因为他上过战场,经历过许多杀戮,又见过血。 (二十五)处理猎物 响午过后的清水村倒是宁静,热风时不时刮过村尾的小院,小院中一个女子跟着一个男子身后忙活。 素伊来祁恒家帮忙处理猎物,是在吃完饭后,外祖父提醒她的。 因着祁恒和李家的关系,素伊爹和素伊娘倒是没觉得多大的奇怪,反而热情的劝素伊去帮忙。 可素伊一听就知道是外祖父故意给自己制造和祁恒多多相处的机会。 青天白日的素伊当时差点就红了脸。 她都不知道告诉外祖父自己心仪祁恒是对还是错了。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外祖父会这么“上道”的?支持她? 只是她才重活一世,回来没几天,心里还有些羞涩,一时间倒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因为有些羞涩,她顺手拉上了自己的弟弟阿水一起来帮忙,可带上了阿水,她又有些后悔了。 阿水倒是在祁家小院里很安静,他在祁家用来当做堂屋的房间里,桌子旁边正看着书,可素伊想着自己弟弟在,总感觉心里更加羞涩了~ 然后素伊跟着祁恒身后只忙活了一会,便干脆躲进灶房生起火来,烧起热水,准备用热水烫祁恒打回来半死不活的猎物,这样好处理猎物毛发,还能~ 一时半会回避他啊~ 素伊低着头,坐在小板凳前,盯着灶洞里的火苗,脸上有些红扑扑的,她拿起一旁的一根木柴放了进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值秋季有些炎热,而她又在灶房烧火的原因。 此时她脸上越发红润,她坐在小板凳上却叹了一口又一口气,真是恨自己没用啊! 昨日她当时不是还在这想,最遗憾的事情便是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了,要是再见到他,自己一定要说出来的,可现在呢? 素伊想了想,又骂自己没用,窝囊啊,接着她又拿起脚边的一根小木枝狠狠折断,再折断~ 像是发泄。 接着她又捡起一根有些细的木柴,折断,再折断,再折断,再折断~ 然后瞧着地上被她折断的木枝,全部捡起来一把木柴丢进灶洞里烧掉。 她红着脸,继续烧着火,手里又拿起一根小木枝折断又折断~ 素伊瞧着灶洞里的火苗,咬了咬下嘴唇,想到从前的一些事情,抬头往灶房门口瞧了一眼,心里有些紧张又像是得到了肯定~ 还有~ 她又咬了咬下嘴唇,还有今日他好像也在偷偷瞧自己~ 想到这样,素伊收回了瞧着灶房门口处的目光,脸上露出了傻笑来,接着她嘟了嘟嘴,又把折好的木枝丢进灶洞里,时不时傻笑着,时不时嘟嘟嘴,继续烧着火。 等了一会,一锅热水总算沸腾了,她红着脸,满脸都是笑意,心情瞧着愉快了不少,她站起了身子来想找个木桶来打水。 她穿了一身嫩绿色收腰粗布衣裙,随着她在灶房四处打量,又弯腰去找空余的木桶,她的腰肢显得格外纤细柔软。 她找了半天,在灶房没发现多余的木桶和空置的木盆了。 她又找了找,见一个木盆里装着脏衣服,素伊弯腰,想了想,她把脏衣服拿出来,拿起脏衣服时,扯出一根带血的绑带,这种绑带~ 素伊瞬间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记起来,祁恒睡觉的房间里那个木柜里第三层放了许多~ 她记得他是用来包扎伤口的? 所以,他这次是受伤了? 素伊心里一惊,担心则乱,她拿起衣服便往院子里跑,跑到祁恒面前,气虚喘喘的停了下来,瞧见他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正在处理猎物,张嘴,想要询问他,又想要指责他,关心他,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算起来,冥府这么些年,她自己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和他好好接触了,就连刚刚跟在他身后处理猎物她也没怎么说话。 还是祁恒听见动静抬头见她抱着自己的脏衣服,瞧着她气虚喘喘的模样,又瞧了一眼她纠结担忧的神色,习惯又随意的先开了口道:“这次没受多大的伤,你别担心。” 素伊一听,眼圈却红了。 她嘟起一张唇,红着眼,张了张嘴,责问道:“可我记得你响午吃饭时喝了很多酒,你为什么不说你受伤了?还要喝酒?” 祁恒手中动作一顿,瞧了一眼素伊红着的眼眶,安慰道:“没事,就喝了一点,不会影响伤口的!” “你骗人,我明明瞧见你喝了许久~” 素伊的声音开始带着哭腔,拿着脏衣服红着眼看着祁恒,那模样瞧着十分可怜又委屈。 祁恒瞧见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又红了眼眶,心疼又柔声道:“真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也别告诉你外祖父和你爹娘。” 素伊没回他,眼泪却涌了上来,又掉了下来。 这人,到底还知不知道爱惜自己? 自己在时他都这般随意,那她不在时呢? 祁恒见她这般模样,慌了神,他赶紧把手上的猎物放下,又用清水洗干净手。 他又快速站起身子,走到素伊身边,高大的身子往素伊身边一站便遮住了大半光影。 祁恒安慰道:“快别哭了,没事。” 素伊吸了吸鼻子,白了他一眼,哭的更凶了起来。 祁恒站在她面前,有些手足无措,他瞧了一眼堂屋中正在看书的阿水,只能轻声哄道:“快别哭了,别哭了,真没什么大碍。” 他想伸手拍拍她肩,哄她,可阿水在~ 这丫头,还哭~ 他又回头瞧了一眼还在看书的阿水,终于伸出了手,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 擦泪水时,他又打量了周围一番,想到青天白日的在院中要是别路过的人瞧见了总是不妥,对她的名声不好。 哪怕新唐民风开放,可他~ 名义上按辈分,她还得喊他一声叔叔呢。 擦了一会,祁恒又轻声哄道:“快别哭了~” 他又扫了一眼四周。 他这动作,正好被素伊看见了,她白了他一眼,打开他的手,把脏衣服塞进他怀里,转身跑进灶房。 他就那么怕旁人看见? 她都不怕呢。 祁恒见她跑了,瞧了一眼自己怀中被塞的脏衣服,立马抱着一堆脏衣服跟着跑进了灶房。 堂屋桌子前正在看书的阿水终于反应过来,好像听见了什么,有些奇怪的往外看了一眼却没看见什么,然后他继续沉迷在书籍之中。 灶房里,素伊正赌气的不管他,她抹了一把泪,弯着腰拿着一个打水的瓢,又拿了之前那个装着脏衣服的木盆过来,一瓢一瓢的打热水出来,不去理身后已经进来了的祁恒。 倒是祁恒见她不掉眼泪了,只是红着眼圈,时不时吸吸鼻子,心里放心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眼里全是心疼,没一会见她把锅里的热水差不多都用瓢子弄进木盆里时,祁恒连忙反应过来赶紧找了个角落把怀里脏衣服放下,要去端那盆热水,“我来,你去歇着。” 素伊根本不理他,偏要自己端着出了灶房,祁恒只好随着她,跟在她后面出了灶房。 接着瞧见她又赌气似的拿起他没处理好的猎物处理起来,祁恒见她这样,叹了口气,也蹲了下来,手脚麻利的抢过她手中的猎物处理了起来,还柔声哄道:“这次真没什么大碍,不信一会给你瞧瞧?” 素伊白了他一眼道:“谁要给你瞧!” 然后又不理他,祁恒见她这副模样,面上心疼,心里却暖暖的,脸上浮现了笑容,油嘴滑舌道:“就只有你给我瞧。” “不要脸。” 素伊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要脸,臭不要脸,她在心里复议。 她赌着气,可瞧着他好像真没什么事,也没再和他说什么,两人开始认真的处理起猎物来,期间他又嬉皮笑脸的逗逗她。 大概一刻钟,猎物总算处理的差不多了,素伊又白了他一眼站起身子,气也消了些。 接着她就去了灶房拿起祁恒刚刚放下的脏衣服,找到一些皂角,来到井边打水帮他洗起衣服来,洗好了衣服又拿去后院晾好。 见后院麻绳上晾着的衣服有一件短衫已经干了,她顺手收了起来,拿进祁恒的房间,折好,打开他的柜子第四层,放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祁恒本就瞧着她的身影一直跟在她身边,这会就站在门框处看着她,见她动作熟练的替他折衣服,折好的衣服眼熟,他的眼神灼热,可也没说话。 这丫头,傻的真可爱。 这一年中她当着自己面替自己洗过折过不少衣服,因此他当然认得她折衣服的习惯和样式,只是这次也不知她趁着自己不在家偷偷来给自己折衣服打扫卫生做怎么想的?今日也没见她和自己说一声? 这个小傻瓜。 祁恒又打量了素伊一眼,他知道她的小性子十分可爱,却也还有些敏感。 他想了想,既然她不说,那他就不直接问了。 难道要他问,你趁我不在家来替我收拾院子洗衣折衣物了? 或者问,我打猎去了,你帮我打扫院子了? 以她的性子,肯定会脸红给他白眼,或者逃避的跑掉。 他脸上带着笑,又瞧了瞧她,这丫头。 素伊把衣服放好,又把柜子关好,转过身子便瞧见了倚在门框上带着笑意的祁恒,她白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你伤口好了吗?” 她心里即使有些羞涩,有些生气,还有些讨厌他刚刚好像很怕别人外瞧见他们亲昵~ 可心里却还是记得他受伤一事,担心他的伤口。 见他盯着自己笑容越发深了,素伊憋憋嘴,皱起眉头道:“伤口在那?给我瞧瞧,就知道嬉皮笑脸。” “伤在腰间,我敷了金疮药,包扎好了。” 祁恒笑着盯着她道,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神情。 “那你包扎的好吗?” 素伊又憋憋嘴,侧着脸不去看他,嘀咕一声,“瞧什么瞧,不要脸。” 祁恒听见了她说的话,却干笑了两声,盯着她的眼神却越发灼热起来,“好像是没包扎好的,要你给我瞧瞧。” 素伊一听,转过脸却对上了祁恒飞眸子,皱起眉头的她伸手挠了挠自己发丝,生气道:“谁要给你瞧瞧包没包扎好。” 祁恒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在了眼里,他低笑不语。 瞧了瞧,他脸皮又厚了起来,回头瞧了一眼在相通的另一个房间里仔细看书的阿水,他又回过头来,两步进了房间,轻轻把门带上,这才瞧着素伊继续幽幽的开口道:“我要你给我瞧瞧啊,唉,好像系带松了~” 素伊听见他这般说,没好气的又白了他一眼,道:“不要脸。” 祁恒瞧见她这般,用起苦肉计来,假装痛苦道,“受伤那日可疼了,也不知何时好,哎,也不知道我自己包扎的,好不好~” 素伊瞧见他那般说,皱了皱眉头,打量他一番,即使猜到他可能是苦肉计,可心里还是担心他,她软了话语,开口道,“那我给你再看看,仔细再包扎。” 祁恒瞧着她,闪着灼热的眸子道一个好字。 然后他不要脸的三三两两就把自己腰带除了,露出上半身来。 他这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在外间瞧见的正经。 而素伊瞧见他那般,瞬间热了脸。 他站在她不远处,结实有力的膀子肉一鼓一鼓,身上大大小小有着伤口,有好些都是素伊从前帮他处理的,素伊瞧了他那些伤口,又瞧到了他腰间的绑带,低下头,脸热热的,心里却心疼起来。 她暗骂自己真是没用的东西 说起来,也不是第一次瞧啊,也不是第一次给他包扎啊,脸热什么。 她伸手偷偷摸了摸自己热热的脸,希望没红。 等她再抬起头来,祁恒已经走了几步走到了她面前了,他就穿着一条中裤,就那么站在她面前,赤裸着上半身,除去大大小小的伤疤,男性气息瞬间充斥在素伊周身。 素伊只觉得头突然有些晕,眼都要花了~ 她身侧都是他的气息,可她又忍不住悄悄瞄了他一眼~ 然后她感觉自己脸更热了,她不好意思的偷偷摸了摸自己小脸,只能假装淡定的把视线放在他腰间的白色绑带上。 接着。 又假装淡定的开口叮嘱他站好了,然后热着脸上轻轻解开他腰间的绑带,仔仔细细见他的伤口,见伤口确实不深,也处理好了,这才放心的重新仔细认真又小心翼翼的帮他包扎。 她双手要很吃力的才能绕过他的腰身才可以把绑带绕上一圈~ 她身边的祁恒低头感受到胸前她的气息,瞧见她低着头,露出了一截嫩滑白皙的颈脖来~ 那白皙的颈脖就落在了他的眼里,他的眼神越发灼热起来,瞧着她,偷偷吸了几口她身上的气息。 眼神越发幽暗灼热了起来,身子也有些烧了起来。 可他还是能控制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受她这般诱惑,他早就暗中学会了硬抗。 不然像从前那样在她面前,下身出现反应,他只能弯着腰防止她发现~ 太丢脸了。 素伊绑好绑带往后退了两步,无他,只因她感觉自己的脸好热好烧,祁恒的味道弥漫在她周身,已经好久好久没这样了,她感到有些不适应和紧张甚至窒息。 素伊低着头,心跳的极快,半响才开口道:“绑好了。” 祁恒瞧着她,眸子炽热,点点头。 房间里静悄悄的,两人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房中男子没说话,女子也没说话。 素伊只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热,她往后退了一步,祁恒瞧了她一眼,低下头,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刚刚,很想,很想抱抱她,可到隔壁房间的阿水,他打消了这个念想,他又动手把衣服慢慢又穿好。 素伊听见穿衣服的窸窸窣窣声,又悄悄的瞄了他一眼。 祁恒想到隔壁房间有阿水在,有些无奈又不舍得的开口道:“我先出去磨皮子去了,明天好和处理好的猎物一起拿着去镇上卖,对了,你要不要吃些镇上的糕点?” 素伊摇摇头,想了想,轻声道:“我不吃什么糕点,你...卖皮子和猎物的银两好生存着。” 他又伸手,突然摸上了她的眼角,柔声道,“傻瓜~” 接着又道:“往后别哭。” 有些动物的皮子,猎户自己小心磨一下卖的价钱会高上一点,祁恒每次打了猎回来,小心处理出来的皮子能磨的都会仔细磨好,存起来,等天冷了些,再拿去镇上或者县里卖。 祁恒说完又不舍的瞧了一眼素伊,才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身走。 素伊的脸越发烧了,她听见动静抬头看着他转身开门往外走去,她自己红着脸,想到他刚刚说的往后别哭,还有他手心的温度和他说的傻瓜~ 她又伸手摸了摸他刚刚摸过的眼角,又跺跺脚,往他大炕上一趴,把脸埋进枕头中。 房间外,院子中,水井边,一颗高大的桂花树下。 祁恒已经蹲了下去,手里拿着之前剥下来的一只几乎完整的灰白兔皮毛,用工具磨着,他脸上带着丝丝笑意,他往自己睡觉的房间内瞧了一眼,笑了笑。 树可遮阴,他晒不到太阳,他收回自己的目光,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继续忙活。 素伊趴在大炕上,埋在枕头上的脸抬了起来,她翻了翻身子,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可多半是喜悦的。 她和祁恒这样,其实是不该的。 可男未婚女未嫁,又均无婚配在身,哪有什么该不该呢? 他也只是比她大上一些,按辈分,比她大上一辈。 房中,炕上。 素伊摸伸出左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耳边发丝,又把脸埋进枕头里。 (二十六)两年前 一个身姿高大的黑衣男子骑着一匹骏马,瞧着前方小镇,心里感叹,总算是到了。 接着他骑着骏马,又进了小镇,又下马。 然后他牵着马去找了家饭馆吃了饭,吃饭时,他把戴着的帷帽取了下放在一旁的桌角边。 说来也奇怪,这家饭馆中瞧着只有男子,他又扫了一眼,有些好奇,可也没多管。 他又继续吃自己的饭菜,等吃完了,他结好账又和那店小二打探去清水村的方向,那店小二很热心的仔细把去清水村的方向告诉他。 他道谢,又出了饭馆,跃身上了骏马,按照店小二给他指的方向去。 阴天,小镇,石桥。 高大的男子驾着骏马路过石桥往清水村的方向出发了。 一路上青山绿水,景色不错,唯一不完美的便是今日是阴天,若是晴天,想必瞧着沿途的景色更为好看了。 路上偶尔有那三三两两朴实打扮的男男女女路过,有时候还会瞧见马车牛车。 男子一路骑着骏马又一路打探,总算到了清水村村口,接着他跃身下马,牵着马匹往村里走。 村口很大,村口入口处还有一颗很大的香樟树,树下有几个顽皮的小毛孩在玩,树下还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在聊天。 祁恒瞧了他们一眼,又走到那一群老人前,和他们寻问了陈修陈家的方向。 那些老人有些惊讶,陈修? 是已经在战场上没了的陈修? 老人们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还是把陈家的方向告诉了他,祁恒又道了谢,接着又牵着马匹往他们告知的方向去。 他牵着马匹走到前头,瞧着他背影的几个老人,心中疑惑他这是?陈修家中的哪个远方亲戚不成?还是? 想到陈修,几个老人又互相瞧瞧,其中一个开口道:“可惜了,陈修那孩子~” 另一个老人道:“若是他还在,就好了~” “可战场啊,哎~” 那男子按照老人告知的地方,往陈修家中走。 此时,一座院子中。 一个瞧着十三、四岁的姑娘正和两个小小少年在后院中闹着玩,那姑娘开口道:“外祖父,我想听你昨日讲的那个故事,还想再听一遍~” “不要,外祖父,我想听您新讲~” “就是,祖父,我想听你新讲~” 那老头坐在后院一方亭中的石凳上,瞧着身边这几个调皮的孩子,笑了笑道:“你们姐姐啊,是姑娘家,你们要让着她,疼着她,我啊,再把昨日的故事给你们说一遍~” 接着那老头开口,说了起来~ 突然,前院的院门有了声音,接着又响起了男子的声音~ 三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个姑娘道:“我去,我是你们姐姐,也得疼你们~” 她说时,脸上还做出一副十分友爱幼弟的模样。 然后她起身,往前院跑。 平日里,他们三个推搡惯了,推到最后要么是最小的阿水去,要么是最大的素伊去,今日素伊刚刚听见外祖父那般说道,想着自己也是姐姐,要疼弟弟,便主动去了。 素伊的外祖父,祖上出过医术不错的能人,现在住的屋子是个两进两出的院子,漆砖红瓦,勾栏雕花,围墙并不像村里其他普通人家那样用篱笆随意围起来,而是用漆砖仔仔细细修了的漂亮,虽是年代久远了,可瞧着也别有一番风格。 素伊跑过回廊,走到前院,跑到院门后,问了一声,谁啊? 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在下祁恒,是受故人陈大哥陈修所托,代他探望、照顾家中长辈,妻儿。” 素伊一惊,陈修正是她大舅的大名,两年前战争结束,家中早已经收到官府的消息说自己大舅已经在战场没了,连带衣物也归还给了外祖父,家中也已经给舅舅立衣冠冢。 家中亲人已经渐渐接受了舅舅没了的事实,可现在来个人说是受舅舅所托照顾家中长辈?妻儿? 素伊有些好奇,现在怎么会有个男子说是受舅舅所托? 她站在院门后开口道:“我家舅已经于两年前战死沙场,敢问公子是如何受我家舅所托?” “在下和陈大哥是在战场所识,两年前在战场上受了陈大哥所托,可在下因先去处理私事,未能在战争结束后就赶来清水村,乃是失礼。在下曾听陈大哥说过,他有一个外甥女,他走时才六岁左右,想必门后的便是陈大哥的外甥女?” 素伊想了想,家舅走时她确实才六岁,这门外的男子说的好像合情合理?先看看再说? 然后她伸手,轻轻的打开了院门。 门口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他身子高大挺拔,腰上还配有一把剑,男子带着帷帽,遮住了他大半容颜,素伊看不清,有些茫然好奇的抬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子来。 祁恒见开门的果然是个年轻姑娘,见她娟秀白皙的小脸上布满好奇和迷茫,他拿下帷帽,朝素伊点点头道:“在下祁恒,请问姑娘,陈修陈大哥的家便是这里吗?” 男子声音低沉,五官硬朗,身姿挺拔,气势卓越。 素伊耳根一红,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的点点头,想了想,又往后退了两步,提起灰色的粗布罗裙往后退,转身往回跑,边跑边叫道:“外祖父,有人找舅舅~” 祁恒见她跑起来身姿轻盈,模样可爱,倒是有些趣味的轻轻笑了笑。 叫陈修舅舅的姑娘,应该就是昔日陈大哥嘴里时常念叨着的外甥女了。 祁恒瞧了一眼这院子,院子中瞧着有一间正房,两间侧房,院中还种了一颗桂花树。 瞧着和他一路路过这清水村的其他院子有些不一样,这房子皆是用漆砖红瓦建造而成,又有勾栏雕花,外间围墙还是漆砖细细修好。 他还没好好打量,很快,院里便出现一个身子清瘦,头发发白,穿着一件青色粗布衣袍的老人儿,接着她后面还跟着刚刚那个姑娘,以及多了两个有些清瘦的小小少年。 头发发白的老头急步走了出来,拱手作揖,开口道:“敢问阁下找我儿是有何事?” 祁恒扶起自称陈修的父亲,又拱手作揖,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素伊的外祖父沉思了一会,把人先请进了家中,好好说道。 陈老头把人迎进了正房中,又请祁恒随意坐。 陈老头坐在上手,祁恒又细细把事情从头说起。 原来,几年前战乱,祁恒是和陈修在一个军营里。 陈修为人厚道,踏实,要比苗修大上许多,对他时常照顾,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不错的兄弟,认识时间长了,也各自知道对方家里的情况。 和陈修比起来,祁恒的身世要惨上许多。 母亲生他时难产而去,七岁时,父亲又去世,他祖祖辈辈在那个地方只是个踏踏实实的农户,到他爹这一代又是独苗,一人拉扯他长大,家里穷的叮当响。父亲死后的葬礼还是靠村里一些族内叔伯帮忙,可安葬了父亲后,他变成了累赘,一个七岁的男孩?谁愿意领养? 亲舅舅家自己有三个儿子,不会要他,旁系的叔伯更不会领养一个旁系的侄儿,何况他们自己还有儿子。 那一年,七岁的他,早早的便懂得了人间疾苦的道理。 好在,同族的叔伯到底还算良善,怜惜他,左一口右一口饭,也没让他饿死。也算是他幸运,后来一个邻居家的大哥看他可怜,把他介绍到一富贵人家做活,那家人看他年纪尚小,家中又有个小少爷,把他送去校场,平日的任务就是等着小少爷过来练习拳脚功夫时陪着他练习,通俗来说,就是让他挨打,当个消遣。 长到13岁时,边塞战乱,碰上征兵,他想尽办法求了少爷,又和主家脱离关系,离开了那主家,自己去投了军。 好在他机灵,平时看那师傅教导少爷练习拳脚功夫时,偷学了不少,也学会了几招防身的手段,有了一身还算过的去的本领。 在军营里,他虽年轻但胜在机灵,有些拳脚功夫,杀起敌来毫不示弱,正好又与陈修是一个军营。 接触多了,陈修便知道了他的身世。 陈修心中暗自心疼这个要比自己小上不少的小少年,对他越发好了起来,往后在战场上时常护着他。 边塞战乱,满天飞沙,随处是血,尸体~ 这样的情况下,陈修护着他。 几年过去了,两人感情越发要好。 边塞的战争和攻入敌方首城一共要了六年,祁恒也从一个小小少年长成了高大强壮的男子汉,而陈修越发成熟稳重。 有那休战的晚上,他和陈修一同躺在军营里的草坪上,看着天色的月光,畅聊天地。 陈修问他,等这战打完了,想干嘛? 祁恒笑了笑,有些羞涩道,娶妻生子,然后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这时陈修就会笑着道,是啊,等这战打完了,我就回去好好陪陪我那妻子。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开口道,再亲眼瞧着我那儿子娶妻生子,瞧着我那外甥女选个好男儿送她出嫁~ 两人又聊了许久,祁恒想了想,瞧着身边对自己很呵护照顾的大哥道,哥,你后悔吗?来这? 这时,陈修就会哈哈大笑,又反问他,你后悔吗? 祁恒摇摇头,他不后悔,大丈夫保家卫国,镇守疆土,怎么可能后悔呢! 陈修又笑道,我和你一样! 祁恒也笑,接着两人又聊了许多,可聊的最多的还是等回了家乡要干嘛干嘛~ 可惜在最后一年时,陈修死在了敌人的刀剑之下。 陈修死的那日,乌压压的阴云压境,漫地鲜血,满地尸体,祁恒就跪在他身边,搂住他的身子悲痛欲绝,倒是陈修垂死边缘还扯出勉强的笑来安慰祁恒,断断续续道:“别...难过,我...只是去见地下那些先走的兄弟们~” 而祁恒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子红着眼圈,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陈修又吐出一口血来,断断续续道:“等咱们打...赢了战...你...你可以帮我回去瞧瞧的家中老小吗......还有我哪个...哪个外甥女......我走时,她才...6岁...抱着我的腿哭的最伤心了......说...不准舅舅走...我答应过她...要回去...回去看她...” 陈修还未说完,口吐出几口鲜血,人却彻底断了气。 “不!” 祁恒看着这个死在自己怀中的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哥哥,满身满眼悲痛,红着眼把陈修满是鲜血的身子轻轻放下,然后拿起陈修身边的刀剑站了起来,杀进人群~ “祁兄弟?祁兄弟?” 祁恒被陈老头叫着从回忆中反应过来,他拱手作揖道:“陈伯。” 他瞧了一眼这个陈修的父亲,又瞧了一眼立在一旁可爱娟秀的姑娘,这个姑娘就是陈大哥到死还不忘记的外甥女啊。 他话头一转,开始诉说陈修在战场上救过他多少多少次,死时又委托他照顾一家老小,至于为什么战争已经结束了两年了他才来实现诺言,是因为他先留在军中处理了一些事情。 接着又说了自己的身世,还说了一些陈修身前给他讲过的关于自己少年时的一些笑话和经历,最后又跪在地上真诚又郑重的请求陈老头接纳自己,以后由自己来照顾他。 陈老头哪里会想到他行这般大礼,连忙扶起他,见他如此真诚,先留他一起去自己女婿家吃了晚饭,晚间又和他仔仔细细的聊了一会,把家中的情况一说,然后再是拒绝了祁恒照顾自己的请求。 可祁恒再三坚持,接下来的事情更加让陈老头想不到,他不仅坚持对陈老头好,还在清水村买了块地,修了房子,住了下来。从此他便在清水村靠打猎为生,逢年过节都要往陈老头那送东西,不仅如此,还帮陈老头的女儿女婿一家侍弄田地~ 陈老头因为从得知儿子儿媳妇没了后。 女婿一家担心他想不开,早就把他和他儿子留下的孩子一起接过去一起吃饭,两家离的近,陈老头带着孙子每日三餐都在女婿家吃饭。 每每吃了饭再由陈老头和他孙子悠闲悠闲的走回家中休息,若是晚了就在女婿家休息。 日子久了,他失去儿子的悲痛也减少了些,加上女婿又孝顺,日子也就这样过下去。 后来,祁恒每每送去陈家的东西又转辗到了李家。 因为陈老头自己不做饭。 素伊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时常念叨着祁恒的好,经常叫他一起过来吃饭,偶尔也会买他的猎物,即使他不要钱也要给同样价格的东西给他,或者强迫他收下银两。 从那以后素伊便和祁恒的熟悉了起来~ 某日。 祁恒又往陈老头的院子中送去东西,这会儿是素伊开的院门。 素伊倚在院门前,有些俏皮的瞧着他道:“祁叔,往后你干脆往我家中送算了,你也知道我外祖父自己不做饭啊,你这送过来还要麻烦我来外祖父家这边拿回家去,就算不是我来拿,也要麻烦我外祖父自己提着拿到我家去,祁叔你说,你这又是何必折腾呢?” 素伊说完,眼睛还眨了眨。 祁恒瞧见她这番模样,突然就笑了。 他那硬朗的五官笑起来,很是好看。 “祁叔,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 祁恒的耳尖有些可疑的红了起来。 模样娟秀瞧着还有些青涩的姑娘却又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我没说什么啊,我就是说你笑起来好看~” 素伊接着把手伸起,捂住嘴笑了起来,这祁叔~ 素伊发现自己已经心仪上他了。 这个祁恒,这个她叫祁叔的男子,他对外祖父那般好,五官又那般硬朗,身上还有一种她喜欢的气势。 她对他有好奇,她想得到他,她想勾引他,想嫁给他~ “你笑起来,也好看。” 听的女子却瞬间脸热发红。 小剧场: 李车夫:素伊,素伊,我把你祁叔当兄弟的,你却想要他做我女婿? 素伊娘:素伊啊,我把你祁叔当弟弟看的,你这没良心的,却想睡他? 素伊:~傻笑~ (二十七)“意外” 清水村依山傍水,到了秋日的夜间,外面田地里会响起蛙叫。 一个小院里,还有一个姑娘没有睡着,她在想着今日白日里在祁恒家的事情~ 想着想着她便红着脸把自己捂进薄被窝下,也不管热不热了。 清水村还有一个小院里,一名男子也没睡着,他房中窗户是大打开着。 秋日的夜间有些炎热,那男子盯着窗外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窗外偶尔会有一两只萤火虫飞过,又飞进房中。 其中一只萤火虫飞进了那男子的房中后,那男子的视线随着萤火虫动了动,他想起白日里那个姑娘来,脸上浮现出笑意。 他躺在炕上半响,一时半会睡不着,想那个姑娘想的很。 他又从自己枕头下面摸出一个荷包来,那荷包上绣着普通花草,那荷包倒是普通,是他随意在镇上买的,只是那荷包里面装的东西他格外珍惜。 他伸出一只手打开荷包,拿出里面一条发带来,祁恒拿着发带举在眼前看了又看,从窗户外有月光打进来,他的双眼已经适应了黑夜,现在能看清是一方粉色的发带,这发带是那日她落下的。 他把发带拿在鼻子上闻了闻,闭上眼睛又笑了。 一年前。 清水村附近山中。 秋末。 一名穿着青衣的男子背着弓箭在山中打猎,他的腿上受了一些伤,就近找了点药草嚼碎敷上,看看天色,想着已经受伤了,赶紧出山吧,在这深山呆着可不安全。 他背着猎物往山下走,因为脚伤,走的有些慢了,从深山走出还没下山时,已经变天了,下起了雨来,很快便淋湿了些他的衣物,他只好沿着记忆就近找到附近一个山洞去避雨。 男子进了山洞,找了个宽敞的地方把猎物放下,再把身上的弓箭取下来放在一旁,然后在山洞中找了些枯叶枯枝,拿出怀中的还未打湿的火折子点燃了枯叶,燃起火来,山洞里也跟着瞬间明亮了许多。 这山中天气一变,突然有些凉意袭来,他长衫湿了不少,他感觉有些冷了。 他坐在离那火堆旁近了些,就着火堆烤起了有些湿润的外衫。 火堆燃着,时不时还发出滋滋响声,他坐在火堆边静静的烤着火。 没一会一个身影跑了进来,那身影背上还背了个竹背篓,发丝有些凌乱。 素伊有些烦闷的抱怨这老天爷下的雨,她往洞里走了走,见里间燃了火,有身影,待看清了是熟悉的面孔,她脸色一囧,有些尴尬的叫了一声:“祁叔。”接着又想到自己这幅狼狈模样,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祁恒也瞧清楚了她的模样,见她发丝乱糟糟的,有些关心道:“过来烤烤火吧,我见你发丝好像淋湿了,小心着凉。” 素伊有些懊恼自己这副模样被他撞见,她伸手绕绕发丝,开口道:“没事~” 祁恒皱皱眉头,“山中突然变冷,你淋了雨着凉了不好。” “你今日怎么这个点在上山?” 素伊低下头不去看他,想了想的开口道:“是我娘叫我来捡些柴回去,我刚刚绑了一捆,就下起了雨来~” 这附近的村民烧的柴基本都是在山上或者山脚下捡的,李家也不例外。平日里李家大部分的柴禾是她爹弄回去的,不过有时她和她娘也会弄一些回去。 “那柴呢?” “在外面呢~” 素伊有些不好意思的憋憋嘴,刚刚下起雨来,她马上便把那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想赶紧找个地方避雨,想到这附近有个山洞,又衡量了一下下山的路程,当机立断跑了过来,可那想,祁恒在这里。 “过来烤烤火吧,一会别着凉了。” 祁恒又开口道。 他看了看自己衣物,长衫虽然湿了些,倒是也无妨。 素伊又伸手捋了捋耳边发丝,轻轻扯了扯衣角,这才慢吞吞的把竹背篓放下,又磨磨蹭蹭走近了火堆边,然后坐在祁恒对面,火苗光瞬间打在她的身上,足以让对面的人瞧清楚她。 素伊看着火堆开口道:“祁叔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是要下山了,可不想腿受伤了,走的慢了,下起雨来,只好来避避雨。” “祁叔腿受伤了吗?腿伤严不严重?还能走路吗?” 素伊一听心忧、心急的连忙问道。 祁恒瞧了一眼火堆对面一脸忧心的她,不想却无意的彻底瞧清楚了她身姿前襟,突然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 有些僵硬道,“没什么大碍。” “真没什么大碍吗?给我看看~” 素伊站起身子,绕过火堆,向祁恒走去,她也没查觉到他的尴尬。 待她走近了,便看见了祁恒左腿小腿裤脚处有些血迹,素伊蹲下身子,看着他小腿,担忧道:“是不是很痛?伤口止血了吗?” 接着她伸手去,小心翼翼把他裤脚挽起,见那处随便敷了些碎渣草药的伤口不浅,她有些担忧道:“你等我一下~”她站起身子往自己竹背篓走去,弯着腰从里面翻翻找找。 祁恒听着她的动静有些好奇,他把视线重新放在她身上,许是淋湿了雨,灰色罗裙贴身的贴在稚嫩姑娘的身子上,随着她弯腰,好看的弧度展现在祁恒的面前~ 素伊翻翻找找,总算扎出一味止血的药和一味散热消炎的草药来。 素伊的外祖父认识一些简单的草药,能给村民瞧些常见的杂症,也把自己知道的这些东西教导给了家中晚辈。 素伊和弟弟们早年经常跟着外祖父一起上山采药,虽是不会去深山里,可外头的山头和路混的也差不多熟悉了,他们也跟着外祖父认识了一些草药。 随着外祖父的年龄大了,素伊的母亲不放心他再上山采药,他也就不再上山采药了。 再后来,从外祖父那学来那味药材什么时候采摘才好,什么时候才有,便是由她和她娘每年会选好那些日子进山采些药,一边换些银子补贴家用,一边留些用来自家或者给村民们用。 素伊把刚刚采的草药拿了出来,转身,便对上了祁恒的视线,她瞧着他,越发走的近了些,祁恒赶紧低下头去。 祁恒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懵了,他刚刚是在做啥? 素伊关心他的腿伤,一心只想着帮他好好处理伤口,一时间根本没去想其他。 她走到祁恒身前,蹲了下来,又把他受伤的裤脚小心翼翼多挽了些,见里面随便敷着草药的伤口又流血了,她心疼道:“祁叔你忍忍,我帮你重新处理一下。” 祁恒点了点头。 素伊从自己怀里拿出一方秀帕先轻轻把敷在伤口外的草药渣擦掉,再小心翼翼的把血渍慢慢擦掉,想了想,拿起帕子和刚刚采摘的草药站了起来,开口道:“祁叔你等我一下。” 还不等祁恒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转身跑到洞口,素伊站在洞口就着下着的雨把药材洗了洗,又把手帕洗干净,然后才跑回了山洞中,重新蹲在祁恒身侧,把洗干净的手帕又把祁恒的伤口四周擦拭干净,再把自己洗干净的草药摘下有药效的叶子放进自己口里嚼了嚼,然后吐在了自己手心,又一点点小心仔细的敷在祁恒伤口上,等慢慢敷好了,她想了想,开口道:“祁叔可不可以从你的衣摆上撕下一方干燥的布来包扎山口~” 祁恒点点头,摸了摸,然后从自己中衣衣摆撕下一方还算干净干燥的布条下来,递给素伊。 接着他见素伊接过布条,又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把他那伤口一圈又一圈包的扎起来,祁恒的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暖意。 素伊垂着头,露出了细嫩白皙的后颈,她认真又小心的帮他包扎着,白皙却有些粗糙的手指格外小心仔细的把布条扎好,又慢慢的把他裤脚放了下来。 然后她抬起担忧的眼睛看着他道,“以后小心些。” 以后小心些。 这话配合着她那担忧的眼神瞬间撞进他的眼里,然后从眼里又到心里。 他的心头猛然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打开了泉口,逆流而下。 他瞧着她娟秀的模样,担忧的神情,心里升起一丝异样。 他发现了自己这丝异样,不禁有些懊恼。 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可是他的小辈啊。 素伊替他包扎好后,一直瞧着他,见他神情有些纠结有些古怪,她疑惑的皱了皱眉头。 她又疑惑的望着他,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身子,脸瞬间烧了起来,她这是~ 她低下的头一时间都有些不敢抬起了,她这是在他面前~ 衣裙前襟都湿透了,这种天气她穿的又不多,湿透的衣裙湿哒哒贴紧在她姣好饱满的身姿上,发育极好的姑娘家曲线暴露无遗。 她的脸越来越烧,她又伸手绕了绕自己耳边的发丝。 然后偷偷瞄了一眼眼前的男子。 很奇怪,她除了羞涩却无后辈被长辈瞧去身子的羞耻,原因无他,只因她也从未把他当做长辈来看。 在她眼里他就是从外头来的大哥哥,比她大上六、七岁而已,甚至她还~ 她娟秀的脸上又起了一丝红晕,她还心仪他,只是他不知道吧。 可是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小辈吧?素伊想了想。 她伸手又绕了绕耳边发丝,又偷偷瞄了他一眼,想到在他眼里,她就是小辈,心里有些难过起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不止是一个小辈,还是一个女人,也是可以做他娘子的女人。 她又悄悄瞄了他一眼,又俏俏瞄了他一眼,瞄见他的发丝有些凌乱,下巴有些新长出来细碎的胡渣,可硬朗的五官很好好看,她只感觉男子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她的脸上又烧了几分,越来越红。 她脑袋瓜又转了转,悄悄把身子移了移,让自己身姿暴露的更加明显。 她不知道,她这点小动作全部都落入了祁恒的眼里。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模样娟秀,身姿早熟的姑娘家,衣裙又半湿着,还有意无意的展现在男子眼前,山洞里面静悄悄的,这会火苗都不发出滋滋的响声了。 安静的能听见两人呼吸声。 山洞里燃烧着的火苗一闪一闪的,瞧着很是炽热。 那姑娘脑袋瓜又转了转,假意起身,瞧着像是想要走,可脚好像扭到了,啪的,往男子那处倒去,男子一愣,连忙接住朝着自己倒下的女子,女子顺势窝进坐在火堆旁他的怀中~ 男子坚实的手臂抱住女子柔软的身躯,那女子红着脸,闪着无辜的大眼睛瞧了他一眼,接着又把头埋进他的怀中,不说话。 她埋在他怀中,闻着他的气息,她知道自己这假摔的技巧太伪劣了,可若是能成功便好。 山洞里静悄悄的,有什么气息在蔓延,火堆火苗越烧越炽热,也烧的旁边两人身子也越发热了~ 怀中柔软佳人~ 祁恒一时间有些愣住。 他怀中女子静悄悄的,柔软的身躯却紧紧的挨着自己,他低下头,瞧见怀中女子因把头埋进他怀里而露出来的酥白后颈,他的眼皮跳了跳,他在干什么? 该死的,怀中女子可是他小辈,他怎么可以这样,可是要推开吗?推开吗?他手动了动~ 可也没舍得推开~ 他这是~ 山洞中的气氛越发炽热,然后又升起了一丝诡异。 两人身影在火堆、火苗旁相互交织着,可见火苗突然滋滋一声不解风情的打扰到两人~ 祁恒一惊,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赶紧别开脸,身子也动了动,素伊感受到了他的动作,也赶紧从他怀中爬了起来,然后红着脸坐在他的身侧,把头低着。 看起来格外可怜无辜。 祁恒瞧了她一眼,又感受了到自己身体变化,有些懊恼的在心里骂了骂自己,他悄悄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外衫,幸好遮住了自己那处,他暗骂自己这是有多失礼,又有多混蛋,起了什么龌龊的心思。 可很奇怪,他心里怪怪的,怀里没了人,好像还有了一丝失落,好像又有些渴望再抱抱她~ 外人眼中一向硬朗的男子此时也红了耳尖,然后他又偷偷的忍不住用余光瞧了一眼身侧的她。可好巧不巧,素伊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了头,朝着他露出好看的娇笑来。 她脸上有酒窝,模样又娟秀,这般笑起来越发好看,正好又入了祁恒的眼中,瞧见她笑,他的心里猛然又跳了一跳,接着心头好像多了一丝丝不可告人的温暖。 连他也没发现,此时的自己,硬朗的五官上出现了一层格外柔和的神色。 旁边的火堆、火苗依旧在燃烧,很热,很烫,就像他的心一样,也在燃烧,很烫。 接着,他顺手拿起一旁的枯枝加进火堆里,火苗越发烧的热乎了。 素伊瞧见他没说话却也没露出厌恶自己的神情来,提起的担忧放了下来。 这样的事情,自己那般伪劣的假摔,又顺势窝进他的怀中,他没厌恶,那是不是~ 素伊低下头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腿,悄悄又动了动,她本就坐在他身边,只这样一动离他更近了。 他没厌恶,那是不是他心里也是有自己的? 一想到这个假设,她低着头,心情越发好了,又悄悄离他近了近,最后干脆挨在他身侧了,只感觉他好像僵了一下,可也没走开啊。 素伊低着头,咬着下唇,笑着一脸娇羞和喜悦,若是他心里也有自己的话,早知道她就早出手了,还要等到今日? 两人之间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山洞里,火苗还在燃烧着,那炽热的火苗像是在诉说着千言万语。 过了半响,素伊抬起头瞧了他侧脸一眼,伸手绕了绕自己耳边的发丝,先开了口,她声音尽量放的温柔,“以后受伤了,可以来找我,我替给你包扎~” 祁恒一愣,她说他受伤了可以去找她?她替他包扎? “以后你小心些,深山中猛兽多,我虽没去过,可也听我外祖父和其他村里的人说过......你切记要小心些,你受伤了......我的心揪着疼......” 心揪着疼? 砰砰砰砰砰~ 祁恒的心猛跳了好几下。 他虽没敢再侧着头瞧她,可耳尖已经红透了。 她说他受伤了她心里揪着疼? “我其实是不喜你打猎的,那怕去镇上随便找份伙计干也比这个安全......每每听见你又上山打猎了,我的心头都像吊了起来,你若是安全回来了,我这吊起来你心头才能放下......” “你一定要小心些,无论如何都要归家,你要记住,有个姑娘在家里牵挂着你,在家中等着你平安归来,所以你要小心些,一定要小心些......” 她不叫他祁叔,直接说“你”,她说她担心他,牵挂他...... 那火堆好像越烧越旺,越来越炽热,烧的祁恒手心都冒汗了,他眼珠紧紧盯着那炽热的火苗,只说了一个字:“好。” 素伊听见他说好,脸上又出现笑容,笑起来梨涡像是蓄满了蜜糖。 他说好,他说好。 哈哈~ 素伊高兴的不知所措,她瞧着他的侧脸,好想瞧瞧他现在的表情,可他这般,她只能瞧见他的侧颜。 素伊脑袋瓜又转了转,想了想,感受到身子和头有些不舒服,身上衣物被打湿了,发丝也湿了,如何舒服?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丝,发丝差不多湿透了,她小脑袋瓜转啊转啊,她悄悄的又瞧了一眼的祁恒,干脆大胆的把有些凌乱的发丝捋了捋,又取下了雕花木簪,两朵绢花,解开发带,把青丝放在脑后摊开,还拿起一缕一缕青丝放在胸前就着火堆烤着,边烤边喃喃道,“这雨下的,我发丝都湿透了,怪难受的,头都有些晕了~” 头都有些晕了? 祁恒一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见身旁的姑娘青丝披落,娟秀的小脸蛋上不施粉黛却白皙诱人,挺翘的鼻子下是粉色的朱唇,一双眼睛眼波流转的对上他的视线~ 她这副模样,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 此时只觉得别有一番风情,他的心又猛烈跳了跳,他想起她刚刚窝在自己怀中的模样…… 从今以后,他怕是很难再把她当作小辈看了。 从那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起了变化。 每每在深山狩猎时,他都会想起她说的牵挂,想起那日在山洞里的情景,他便告戒自己要格外小心些! 还有他若是狩猎归来,她总会找到机会问他有没有受伤,若是他有受伤,她便皱起眉头来,满脸又浮出担忧神色,然后她便小心翼翼的给他包扎。若是他说没有,她脸上便会露出舒心的笑容来。 (二十八)镇上 清水村到镇上的路程不近不远。 祁恒一大早上便把自己昨天处理好的猎物用箩筐装好,挑着去李家搭素伊爹爹的马车,素伊爹爹早就起来了,正倚在自家院门口等祁恒。 昨日祁恒在李家用饭时,祁恒便和他说过今早要坐他的车去镇上卖猎物。 见祁恒远远的过来了,连忙转身去把马车牵出院外,招呼着他把东西先搬上马车,叫祁恒坐好,自己驾着马车要把人先送去镇上一处酒楼后院。 清晨,空气里还有些白雾。 素伊爹仔细驾着马车,生怕路上出个好歹,马车里的祁恒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的也没说话。 山野乡村中,一辆普通的马车平稳的行驶着,等到周围白雾渐渐散去,又路过一架石桥,总算到了镇上,马车又行驶到马车内的交代要去的地方。慢慢的,马车行驶到一座酒楼后门,停了下来。这是素伊爹提醒祁恒到了。 祁恒点头,又从马车中下来,素伊爹帮着祁恒一起把箩筐都搬下来,祁恒又从自己钱袋里拿出几个铜板递给素伊的爹爹,素伊爹笑了笑接过,开口道:“我先走了。” 然后上了马车,驾着马车离开。 祁恒看了一眼素伊的爹爹驾着车离开,他自己便回过头来看着镇上这所算的上最好的酒楼“鸿运酒楼”,接着又看了看天色,抬起步伐上前两步,敲响了后院的门,很快后院的房门开了,开门的男子见是祁恒,露出笑脸来道:“起大哥你来了啊,我立马去给你喊童管家。” 祁恒点点头,开口道:“多谢蒋兄弟了。” 被唤作蒋兄弟的那个男子比祁恒要矮上一截,身子要瘦弱许些,人长的倒是十分白净,他笑着道:“没事没事,祁兄弟你稍等会~” 祁恒等了一会,一个穿着细棉长衫模样清秀的中年男子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刚刚去喊他的男子。 那男子看见了祁恒,脸上露出笑容来,祁恒见到他,拱手作揖道:“童兄。” 这个被称作童兄的并不是之前姓蒋的那男子口中的童掌柜。 童掌柜自己也不会亲自来处理这样的琐事。 这个被祁恒称作童兄,他是鸿运酒楼童掌柜的亲儿子,现在也在鸿运客栈帮忙,干些采买事务。 早前祁恒和鸿运酒楼答成协议,他的猎物都往这酒楼中送。因为他打的猎物花样多,新鲜,客人喜爱吃,不像其他一些猎户,今天送了可能下个月才会才过送,有时候客栈客人想吃,也没货源。 这不,祁恒送猎物来倒是及时许多,除去冬天大雪封山,平日每个月里,他总是要送上好几回。 因此童掌柜也交代了,只要他送上来,跟后门的门房说一声通知他一声就成。 年轻的童兄弟跟着祁恒去看了看他今天带来的猎物,点了点头,拿出钱袋来,数了数银两递给祁恒。 祁恒接过,又拱手作揖道:“童兄何时有时间,在下请你喝上一杯。” “哈哈,好,等我有时间了一定叫你~” 祁恒笑了笑,童兄也同样拱手作揖,开口道:“还要麻烦祁兄弟帮忙一起抬起厨房。” “好” 三个大男人,一会就把猎物都拿进了酒楼后院大厨房,祁恒和童兄打了招呼,和蒋兄弟一起往外,蒋兄弟把他送到门口,祁恒送怀里摸出一把碎银子出来,塞给蒋兄弟,开口道:“蒋兄,这是请你喝酒的。” “祁兄弟就是客气~” 蒋兄弟只拿了其中一块碎银子,其余的推还给他,笑着和他道别,随后进了鸿运客栈后门,把门关上了。 祁恒看着已经紧闭的后门,把手里剩下的碎银子重新放进怀中。 然后往镇上商铺聚集的地方去。 从清水村到镇上的路程并不算近,又在鸿运酒楼耽搁了这一会,太阳已经高高悬挂在天空之上了,雾气早已经散去。 祁恒用扁担挑着自己已经空下来的箩筐走到一个卖早点的包子铺边,他把东西卸下,走了进去和卖包子的大娘买了四个包子,见一旁的铺子有茶水卖,又要了一碗茶水,付了铜板,坐在茶水铺的凳子上,就着包子吃了下去,风吃好了,他想了想,开口道:“大娘我能不能要把我的东西在您这放一会。” 卖茶水的大娘一边忙着一边笑道:“没事,放吧放吧,你放那个角落去。” 大娘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祁恒点点头道谢“谢谢大娘”。 “没事,你记得来拿就成。” “好。” 祁恒拿起自己的东西放在大娘茶铺的一角,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把东西放在她这了,两人早就相熟了,大娘茶水煮的好,他有来镇上会喝上一两碗。 等他放好了东西,又和大娘说了一声便出了茶铺。 此时街道上的人多了起来,街道两旁小铺小店林立,清晨的阳光洒在小店前,洒在商铺前,洒在地面上,抬头一看,人群走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街道两边的小铺,小店中有卖货的,有打铁的,街道两边有看相算命的,也有卖菜的~ 街道中间有骑着毛驴拉货的,也有赶着马车路过的,还有挑着扁担赶路的,也有空着手走走看看的,男女老幼,三教九流全都在这个小镇上汇集。 祁恒走了一会见一个杂货铺中挤满了人群,他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银两,走了进去,招呼的老板娘见他进来了,热情的问他想要买些什么? 祁恒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沉下脸开口道:“给我包一份四色糖(冰糖、结饼、冬瓜糖、金茦,当地一般用于喜事下聘用。)” “好咧,客官是要办喜事了?还要不要看看其他东西?龙凤烛,喜联啊,帖盒啊,我这小店通通都有~” 祁恒像是心中想法被人拆穿,脸瞬间烧了起来,他尴尬的道:“先买这些。” “那好,我先帮客官包起来~” 老板娘把四色糖包好,告诉祁恒价钱,祁恒付好银钱,不动声色的拿起包好的四色糖走出了小店,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阳光,感觉整个身子都有些热了起来,脸越发烧的厉害,老板娘刚刚那一声“客官是要办喜事了?”又在他脑海中响起。 他在小店门口停顿了一会,假装镇定的又去买了其他东西。 先是添了些家中要用的油盐酱醋,买了些糕点,接下来他又硬着头皮买了女子的绢花,又买了两只雕花银簪,一对雕花手镯等。 等这些东西买的差不多了,看看天色不早了,他在街道边找了个印象中还不错的饭馆,走了进去,接着又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又把自己手中的东西放在脚边。 饭馆伙计小二连忙来招呼伺候~ 他又要了一荤一素,接下来坐着等着上饭菜。 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他往窗外看了看。 他旁边桌有两个男子叽叽喳喳喝着酒又在大声说着话,瞧着那股热闹劲,像是说什么热闹的事情,他转过头瞧了他们一眼,随意听了听。 其中一个却提到了清水村,祁恒又看了他们一眼,有些好奇,静下心来听着他们的对话。 只听见其中一个男子开口道:“不知萧玉到底是怎么想的,人家姑娘都不愿理他了,他还死皮赖脸,硬生生的把自己弄的个相思成疾,现在好了,躺在病榻上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样~” “也不知他那个表妹有什么好,你说模样吧,确实还算可人,可咱们镇上又不是没有比他那个表妹模样好的,就为了一个姑娘,至于嘛?” “啧啧,来来吃菜~” 一个男子夹着菜吃了一口,另一个男子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其中一个又开口道:“不过说来也奇怪,从前瞧着萧玉和他那表妹感情不是一直挺好的吗?前些日子还听说要定亲,啧啧,最近几日怎么说变就变~” “这女子啊,你就不懂了吧,肯定是有了更好的了呗,瞧不上萧玉了~” “啧啧~来喝酒~” 祁恒听着他们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又打量了他们几眼,清水村?萧玉?表妹?相思成疾? 他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 在清水村,他虽然已经生活了快两年。 可也只和陈叔,李家接触的多,其他村民平时也有些接触,可谁家的什么关系和事情,他不太清楚也不怎么知道。 正想着,店里伙计已经端着一盘做好的菜来了,伙计把菜放在祁恒面前的桌子上,又打了饭拿了筷子过来,招呼着他先用,没一会另一个菜也上来了,祁恒吃着自己的饭菜,没再管旁边桌那两人。 饭菜用到一半,店里伙计又出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有许多红鸡蛋,他伸手拿着两个红鸡蛋送到祁恒桌子上,祁恒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伙计,那伙计容貌瞧着就有一股机灵劲,看出了祁恒的疑惑,还不待他问,便先开口道:“客官,这是我家掌柜叫我们送的啊,今天来吃饭的通通有,今个我家掌柜的大胖小子满月了~” 祁恒一听,想起这家饭馆的掌柜来,想不起容貌了? 祁恒摇摇头笑道:“多谢你们家掌柜的。” 店里那送鸡蛋的伙计笑了笑,点了点头,转身往其他新来的客官那边去招呼着送红鸡蛋, 这红鸡蛋啊,他们今日已经是送了好几锅了,每煮熟一锅便端出来送一次。 只见一位接过伙计送的红鸡蛋的客官开口道:“转眼你们家掌柜的孩子都满月了,想当年我等苦苦追求她啊~” 和那客官一同来吃饭的一位男子应和着道:“想当年你家这饭馆一开门,就是我等这些人来捧场的啊,我等图个啥?还不是图着哪日能入了你家那掌柜的眼~” “哈哈~当年你家掌柜往门前一站,你们家这饭馆生意便好了起来~” “那可不,有才又有貌的女子,谁不喜欢?” “哈哈,哪曾想,我等啊,她硬是一个也没瞧上呢~” 听见那两名男子说话的其他几位正在吃饭的男子也笑了起来,应和着。 其中一个开口道:“安掌柜生的明艳动人,可惜,可惜还未成亲便有了孩子,也不知这孩子是谁的~” “我听说,是抱养的?” “好像是抱养的吧,听说半年前安掌柜在桥边摔断了腿,一直养着腿,不见有了身子,怎么就有了个孩子了呢?” “是啊,这孩子是谁的啊?抱养的又是哪家的?” “哎,我也听说是抱养的~” “我怎么听说是她自己生的?” “她都没成亲和谁生?” “这你就不懂了吧~” 那人坏笑三分。 “你管是不是她自个生的啊,反正我等是没有机会了,她也瞧不上咱们这些人啊~” 其他几位男子又笑了起来~ 祁恒这时候才注意起来,他从前还奇怪,每每来这家饭馆吃饭,基本上都是男子,他一开始只想着既然都是男子,那吃起来不用约束,畅快些,可那曾想,现在?这家饭馆中,基本上都是男子来吃饭还有这个缘由? 他仔细想了想他们口中的安掌柜,他好像见过? 好像又没见过? 他想了想,便没再去想了,又低下头来吃着自己的饭菜。 那送红鸡蛋的店里伙计也笑了笑,把一盘鸡蛋送完了,转身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他们的掌柜确实明艳动人,当年他们这些伙计也惊艳于她的美貌,还暗中猜测掌柜以后是要嫁个什么样的男子,可哪想她不声不响的就有个孩子。 他一开始只知道大约十个月前,掌柜的出过远门一趟,回来后便整日待在后院不怎么出门了~ 后来又说她摔断了腿,要静养~ “小二,你可知你家掌柜的那孩子哪来的?” 那店里伙计被一个客人叫住。 接着,其他客人应和着道:“就是,小二,你可知你家掌柜的那孩子哪里来的?到底是抱养的还是?” 一个客人接着又道:“快说啊,小二哥~” “是抱养的!” “那户人家家里穷,怕养不活,一生下那孩子没几天,就托人抱来给我家掌柜~” (二十九)冥界 冥界又来了个身影,是个白胡子神君,那神君乘坐自己的坐骑而来,直接往冥界后花园而去。 后花园中那架秋千上,刚眯上眼不久的尘依,又被吵醒了。 她轻皱眉头,以为又是那个鬼差。 之前她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可那只见过一面的鬼差半道又来唤醒她,说还要送个女子重活一世~ 她睁开眼,瞧见那女子,她迷迷糊糊的,等彻底清醒了,又瞧了她一眼,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李素伊,尘依只好拿出命数簿翻了翻,发现李素伊和自己不久前送走的那个叫安越的女子是同一个时空岁月的人? 一个时空岁月啊~ 不过人界和冥界的时日好像是不同? 她想了想~ 算了~ 只要把这李素伊送到她冤死之前应该就行了。 想到这,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办多了,不然还没等她歇息好,又施法用天机镜扭转乾坤一次,她这身子骨怕是要碎了~ 她叫那鬼差退下,又问了李素伊一些事情,便立刻施法,把李素伊,一并送去了之前扭转过的时空中。 施法一成功,她又吐出一口鲜血来,到底还是自己现在太虚弱了。 她伸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红衣罗裙就是有这般好处,即使染上鲜血,瞧着也像朵盛开妖治的花点,迷人又魅惑。 黑色藤蔓上开着小白花,偶有几个鬼差从后花园门口经过,又悄悄在后花园门口往里瞧一瞧,他们大约也是想来瞧瞧近日来在冥界里传说有着惊天美貌的神女。 冥界很大,放眼望去也算空旷,再放眼望去,整个冥界中央,是有一座较大的殿宇,那殿宇,正是冥王所居住的殿宇。 此时冥王殿中,模样妖治的冥王殷羽还在书房批着奏折,一只女子拿着一串洗的十分干净的黄灿灿枇杷走了过来,那女子声音娇憨,开口道,“喂喂,我给你送好吃来了~” 殷羽听见她的声音,放下手中毛笔,瞧着她越走越近的身影,还有她手中拿的枇杷,冷着脸道,“我不吃这东西,你自己吃吧。” 阿柳瘪瘪嘴,又耸耸肩,“不吃就不吃洛,好心没好报~” 殷羽冷漠的脸上突然一笑,“过来~” 阿柳扭捏着身子,嘟着嘴,就是不过去。 殷羽只好从案桌前站起身子来,又走向她,她假装躲躲藏藏~ 等到他抓住她,又一把扛在肩上,笑道:“怎么这么不乖?” 阿柳便空出一只手来,捶打着他的肩膀,“你又做啥?你奏折批完了?” “不批了,还有更要的事情要办~” 说着,他已经把人抗进了和书房相通的一处房中,接着又脱了她的绣鞋,把她放在床榻上。 阿柳赶紧拿起手中枇杷拦住他道:“等等,我来找你是有事要说的~” “什么事?” 殷羽边说边窸窸窣窣的脱了自己的外袍。 “哎,你,先别脱衣物啊~” 殷羽才不理会她说的别脱,他已经脱掉外袍坐在床榻边上踢了脚上靴子。 “哎,我问你,后花园中那个神女,到底又多好看?你瞧见过她吗?” 那日阿柳阴差阳错没见到尘依。 “我听说她生的极好,把咱们冥界的美人上下都比下去了~哎,你说说,她到底有多好看?你瞧见她了吗?” “谁说都比下去了?”殷羽已经上了床榻了,“你这模样不比她差。” “真的吗?可是我听说她比我好看呢。” “是谁说的?” “哎,我问你,那神女是个什么来头,听说是能扭转乾坤,送那些冤死的人重活一世啊。” 殷羽垂下眸子,没说话,只离得阿柳越来越近,已经和她坐在同一块了。 “你说,她知不知道我生前的事迹?我会不会也是冤死的?为什么我对我生前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你下个命令,让我进那后花园去找她玩玩~” 她手上的枇杷已经被殷羽拿了过来。 “找她玩啥?” “问她知不知晓我生前的事迹,顺便和她玩一下~” 阿柳瞧着殷羽。 殷羽一把把手中枇杷摘下一个,喂给她吃,“她如何会知晓你生前的事迹?” “她不是神女吗?能扭转乾坤?” 她嘴里含着枇杷,说话有些含糊。 “她也不是什么都知晓,何况,扭转乾坤那事~” 殷羽顿了顿。 “那事怎么了?” 阿柳一脸好奇的瞧着他,嘴里还在嚼着东西。 殷羽不理她,只瞧着她应该是已经吃下了那颗枇杷肉了,又伸出手放在她嘴边,让她吐出枇杷籽来,阿柳顺势吐在他的手心,他握住,又摘下一颗喂进她嘴里, “总之你,别想着找她玩,最好还离她远一些~” “为啥?” “你听我的话就行了~乖~” 阿柳吃完枇杷,怒怒嘴,殷羽把手又伸了出来给她吐。 “怎么要离她远点?我听白午说,那神女挺和顺的啊~” 殷羽笑笑,这会没再摘枇杷给她吃了,而是把手中枇杷和枇杷籽扔下床榻,黑色的枇杷籽滚了又滚,可它再滚也没用,一会还是会有婢女来把它们收拾掉。 殷羽从怀中拿出阿柳送他的手帕,擦了擦手,施法一扔,丢到了房中绣桌上,这才瞧着阿柳道:“后花园中那位神女,就是那日瞧见我们做那事的那位,你说,你要不要避开她?离她远点?” 殷羽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啊?这” 阿柳脸一红,声音十分娇憨。 那日他们本是在那案桌上坐着那种事情,没想到正要到最高兴致时,房外却有了声响,她惊的连忙把脸埋进他怀中,闭上眼睛~ 她在他面前脸皮是厚,可和他做那事时被瞧见了,还是又羞又涩~ 她艳若桃李的脸,红了又红,不过幸好,后来,殷羽把她抱起来用自己身子挡住了她的身子,又把她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穿好衣服出去了~ 再后来,她听见了打斗声,还有女子的声音~ “那我不去找她玩了,也不要你下令让我去那无聊的后花园了~” 阿柳红着脸,娇憨道。 她今日本来拿了枇杷来,是还想贿赂他,要他下令准她进后花园一事。 在这冥界,没有他的命令,他们是不可能和神界的神族一般带着通行令,直接闯入冥界后花园的,她即使再受他的宠爱,明面上的事情也要做做样子。 “好。” 殷羽脸上露出笑容了。 他又瞧着她娇憨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小脸,妖治一笑。 “你吃饱了吗?我有些饿了~” “你~” 冥王殿的侍女鬼差,早就识趣的退下,冥王殿的某个房间中,又在上演鸾颠凤倒。 那个参与鸾颠凤倒妖治的男子,此时抱紧了紧身下的女子。 他又吻了吻她的红唇,这傻丫头即便去找了那东尘依也没用,她的命脉,早就被他想尽法子从生死簿上抹了去。 在这阴暗的冥界,无穷无尽的岁月。 遇见她后,他再也不想独守。 他又抱紧了紧身下的她,再次和她融为一体。 往后的岁月,她就乖乖的在冥界好好陪着他吧,至于生前,要记得做啥? 有些事情,最好忘记。 冥界后花园中,一个白胡子身影直接闯了进来,打破了后花园中的宁静,那白胡子身影正坐在自己坐骑身上,枯离老儿瞧了一眼冥界后花园,瞧着那黑色藤蔓,又扫了一眼,瞧见弯曲小路对面一架秋千上的美人儿。 都说男儿爱好娇艳美色,他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下了坐骑,又把坐骑收起来,走了过去。 秋千上的美人儿,之前好不容易调整了气息,在秋千上迷上眼眸,哪成想又被吵醒,以为是那鬼差,可睁开眼瞧见的是枯鹤老儿,她只好一副神力不济的模样瞧着他。 枯鹤瞧了她一眼,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淡淡的笑了笑,开口道:“你手上的命数簿,你要仔仔瞧瞧。” “叔伯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吗?” 尘依又瞧了他一眼。 枯鹤瞧见她这幅神力不济的模样,又皱了皱眉头,接着他从自己宽大袖袍中拿出一本手稿,递给尘依道:“这是那些冤魂生前发生的事情,和你手中的命数簿是一对,你瞧瞧~” 尘依,瞧着递过来的手稿,伸手接过,有些好奇的拿起瞧了一眼,翻了翻安越,李素伊~ 她看了一会,抬起头有些疑惑看了几眼枯鹤,枯鹤见她疑惑,摸了摸自己早就发白的胡子道:“是不是,不一样?” 尘依点头。 “这人世间的事情啊,若是和命数簿中的一模一样,那他们这些冤魂还能叫冤魂吗?” 枯鹤接着又道:“他们这些凡人啊大多都是因为时空混乱,搅乱了命数,你仔细瞧瞧。” 尘依无奈,只好认真的看了,瞧见一个异世时空来的女子灵魂魂穿到李素伊同村的一个叫周青婢的姑娘身上,尘依疑惑道:“那这个其他异世时空来的魂魄占用了这个时空里别人的身体如何处理?” “你看准时日送她回她原本的地方,让所有的一切回到定数。” “好~” “还有,你切记送那些重活一世的鬼魂后,在他们命数回到原来途经时,你去人界一趟,亲自抹去他们在冥界的记忆,以免引起人界动乱。” “好~” 枯鹤见她应了,自己也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道:“我给你的手稿你仔细收着,这是司月神君记载的,你好生瞧瞧,仔细对着原先给你的命数簿。等你把这事办好了,长林大帝自然不会再责罚你了。” 尘依一听,丽色空绝的脸上却露出讽刺,她开口道:“敢问叔伯?您侄女到底是犯了什么大错?私闯冥界是错,可二十道天雷还不够吗?” 枯鹤老儿却并未不正面回答,只是又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开口道:“昔日东辛神将在北荒战场上,从魔界魔将刀下救过我儿枯离一命。我那日在天宫上已经还了这份恩情。其他的,枯鹤老儿我不管,也是管不了的。” 尘依见他说的回避,笑的更加讽刺,“是啊,叔伯怎会知道呢?” 枯鹤瞧着她话中带着讽刺,心中一冷。 他只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坐骑,想了想,又抬头瞧着尘依脸上的惨白,想到自己那不孝子来,摸了摸自己发白的胡子道:“这世间,有些事情,他认定你有错,你还能改变他的想法不成?” 他叹了口气,又开口道:“一切,都是定数,还能留了条小命在,已经算好的。” 他瞧着尘依那张惨白的脸,又瞧着她精神不济的模样,又想到自己那不孝子,他老父亲般的开口道:“好好珍惜现在的岁月时日,不吵不闹不问源由,好好过着便好~” 枯离又老父亲般的接着举起例子来,开口道:“你瞧着凡人就该知晓,他们都有自己的定数,在这世间,莫说凡人如此,就连咱们神族,也是逃不出这个定数。” “定数?”她心头越发讽刺,“若我不信定数呢?若不是我,那些在凡间冤死的鬼魂能有机会现在就重活一世吗?什么是定数?一切不过都是阴差阳错。” 枯鹤看着她,听见她那般说,轻轻又叹了一口气,“本尊来这冥界,就是要来给你送这手稿,现在事情已经办妥,本尊先行告辞。” 枯鹤唤出自己的坐骑,坐上自己的坐骑,往花园出口而去。 尘依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没说话。 她又坐在秋千上,把手稿和命数簿收好,又迷上了眼睛,调整好气息,准备睡会。 她的身子,实在疲惫不堪,可再不堪也要撑着。 现在,瞧着,东家的血脉,就她还尚存一般。 她所生活的天地,绝非所能想象的一方一圆那么简单。 据说上古时期,因盘古身体崩解而先有了神族。 神为六界之尊,神不足则为仙,上古神母入人界,造人补天,创造万物,万物禽兽木草生灵修炼可为妖,可为仙。 神又隐于众神之巅,仙分布于九重天,不过也有一些散居在奇山异府之中。 魔存活于地狱之源,而那妖,大多都分布在大地深山之中,偶尔有扰民者,一一被神族派去的神兵斩杀。 冥界藏于大地之下,在冥界,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六道轮回,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两族领域有明确划分,可相通,却不能私闯、侵犯。 可任性、好胜而为的魔,每隔几千几万年就会与神界开战,惹得神界烦不厌烦。 后来索性派出神界的第一神将东辛神将,带领无数神兵神将和魔界斗上了数万年。 两族在北荒战场争斗数万年,数年后,交战之处蛮荒开始出现无数黑洞,那莫名被吸食进去的神兵魔兵顿时化为灰烬。 神界第一神将东辛,也就是尘依的父亲,瞧着那黑洞,陷入沉思,若是他没记错,早年在祖辈留下的古籍中有见过描述过这一现象。 东辛在古籍中所见记载,数万年前,盘古开天后,生命在繁衍,人仙神也好、魔妖并不像今日这般相处和谐,数年都在争斗,争夺元气、灵脉,元气、灵脉消耗太多,天边出现黑洞,世间出现异数,最终一声天雷,天地毁于一旦,归为混沌,所称天劫,只有少数生灵躲过天劫。 而在这场天劫中,东氏一族伤亡最为严重,也是这一天劫,直接导致了东氏一族血脉衰败。 东氏一族是自盘古开而来的第一个神族,传说也是由盘古和上古神母孕育而来,神界神族中血脉最为纯正,而东氏一族的世代男子都守护着神界,那场天劫,东氏一族无数优秀的好男儿,都用自己的元神血脉祭天,以此来挡天劫,也因为他们拼尽了血脉元神,挡了不少天劫天灾,终于给其他生灵留出了一些活路。 想起那场记载的天劫,东辛心忧,接着又观察了数年,瞧着那黑洞越来越多。 他无奈叫来并肩作战的妻子元姬和左膀右臂冒罗大将,同时也是东辛姑母之子的冒罗一起此事,这才先是写了折子送往天宫后又派了部下去请了魔界魔君澈婴前来。 后来,除去他们自己谁也不知晓他们到底是如何商量。 只知第二日,争斗数万年的两族签订了休战数年的协议。 可天地间,没过几千年,还是出现了异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族数万年的交战耗尽元气才导致如此,先是东海出现了异变妖龙,凶恶残忍。再是南海龙母生出了龙身蛇首六足,嗜血如命的异族。然后便是北海出现千万年以来的大旱,再是南山出现异兽玃,其状如鹿而白尾,马脚人手而四角~ 神界无奈,魔界无谓,仙界惊讶,妖界惊喜,冥界平静,人界恐慌。 最终无奈,长林大帝下旨派了东辛夫妇带领神兵神将下界屠杀异数。 那日,长林大帝亲自为东辛夫妇践行,又赐了玉酒。 于是东辛夫妇开始了屠杀异数妖魔征程。 可是异数妖孽越发多,某日东辛斩杀其他妖孽时,他的妻子元姬遭到了意外偷袭。 元神俱灭,消失在天地之间。 从此这世间再无一个和自己夫君并肩作战数年,又恩爱无比,名叫元姬的女子。 一夕之间失去携手数年的爱妻,东辛瞬间神智奔溃,心神创伤。 神界知道此事后,长林大帝便派了冒罗大将顶替东辛夫妇,继续铲除异数妖孽。 出征之前,长林大帝同样的亲自为冒罗大将践行。 然后冒罗大将带上自己独子冒夜出征,途中却也元神俱灭,不仅如此,他那独子也消失了。 东辛知道后,大悲,忍着伤痛,重新带领亲信部下,拼劲全力铲除异数妖孽,报仇雪恨!可,十死九伤,异数妖孽却仿佛源源不断,东辛无奈,瞧着一个又一个元神俱灭的亲信部下~ 这些神将可是从数万年前就跟着他们东氏一族了,忠心耿耿。 他不想,再死伤手下无辜,去到北荒,终以元神法力血脉祭天,以求天地一时安宁。 好在他的牺牲没有白费,北荒那出现的黑洞漩涡,吸收了他的血脉、法力、元神后,慢慢少了不少,接着,那些个还存活的异数妖孽也慢慢恢复原貌。 此后,终于出现了一时的安宁平静。 东辛此举本该受众神敬仰,可不知何时起,谣言四起。 “传说那东辛神将当年与魔界在北荒蛮地争斗时看上了魔界的一个美貌魔女,那时的魔界因为和神界争斗数万年,气数将尽,东辛眼瞧着马上就可以一举剿灭魔界。可魔界却知道了东辛的心思,主动把那魔女送给东辛,东辛这才不等长林大帝同意,率先和魔界签了休战协议放过了魔界。 而后在异数妖孽出现时东辛以元神祭天不过是他的自行惭愧。” 彼时,东辛神将曾经威震四方的名声一数尽毁,东氏一族数万年的好名声也跟着全数尽毁。 树倒猢狲散,忠心耿耿的老将没的没,受伤的伤,像是约好了一样,谁也不再提当年往事,而沉默带来的是更多议论纷纷和各种猜测瞎想,以至于谣言传的越发离谱~ 东辛所生独女不忍自己父亲被谣言毁的如此难堪,跑去和众神理论,可一张小嘴哪里能堵的住千百万张? 她又擅自去找寻那些父亲曾经忠心耿耿的部下,可更多的是已经没了。 她又叫上自己的师兄,她父亲唯一收的徒弟,一起闯入魔界想要见到魔君彻查此事,还自己父亲清白,却被魔界无翰魔将打成重伤。 技不如他,只好逃走。 逃回神界,又重新想办法。 她想到消失在那场战役中表哥冒夜,想到冒夜曾经最爱的就是拿去招摇山吓唬她,对了,招摇山。 她想着,父亲母亲和冒罗叔叔在时,经常会去招摇山寻宝贝,练法宝,以此来提升自己的法力~ 她灵机一动,又跟自己师兄撒娇要他陪着自己一起去那西海之源的招摇山,她想寻些珍宝让自己的功力大增,好能再次闯进魔界。 可不想在招摇山上遇袭,她受伤昏迷,醒来后,师兄失踪了。 她忍住伤痛,哭丧着脸,拖着伤残的身子在招摇山找了许久,可如何也寻不到她那师兄。 她站在招摇山上,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哭红了一双眼。 她终于开始接受,不过半年功夫,所有在乎自己,待自己好的,都没了,都没了。 父亲、母亲、冒罗叔叔、冒夜表哥,师兄,全都没了~ 东辛独女,东氏一族最后的直系血脉,因在招摇山上身受重伤,元神受损,几乎陨落,最终拼尽法力依附法器天机镜回到神殿之中,又躺在神殿养了千年之久。 从此,神界。 那个身份高贵,有着至高无上纯正神族血脉,又无忧无虑的神女尘依也一并埋葬在了招摇山之中。 小剧场: 殷羽:作者大大,为什么本王每次出场都要做那种“运动” 就不能多写写本王的英明神武、法力高深、xxxxxxxxx吗? 作者:...... 殷羽:还有本王的出场,怎么瞧着连枯离那厮都比不上。 作者:....... 殷羽:跪求作者大大下次给本王换个出场方式,总做那种“运动”会给本王的粉丝留下不好印象。 作者:你哪有粉丝? 我也没几个粉丝(作者偷偷嘀咕然后抹了一把心酸泪~) 殷羽:哭晕,哭晕,跪求粉丝~ 阿柳:哎,是不是因为你比其他男子都活大器好,所以才着重写你做那种“运动”的? 殷羽:这么说,好像有道理?还是阿柳你懂我...傻笑... 作者:嗯,阿柳懂你,阿柳最懂你了哇~奸笑~ (三十)送东西 祁恒从镇上回到家中,把买来的一些东西拿出来放进好,接着又把包好的糕点、糖果和银簪绢花等拿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把东西放在窗台边的桌子上,人往炕上一趟,又从荷包中,拿出一方发带来,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这发带是后来他去山洞中找到的,当时他本来是想归还给她的,可他见她没提起,鬼使神差的,他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这东西,已经放了快一年了,除了偶尔拿出来看看,或者洗洗,他都小心翼翼收着。 起初他本来以为自己对素伊只是成年雄性男子对豆蔻年华少女一种原始欲望。 因为不小心瞧见了她穿着湿润贴身的衣服,瞧见了属于少女的身姿弧度曲线,所以,引起的欲望~ 可后来呢? 后来他发现事情远远没他想的那么简单啊。 他想到柜子里的衣服,想到昨日回家时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家中,又想到她顺手折起衣服放进柜子里的模样,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笑意。 他买的银簪,手镯打算找个机会亲自送给她的,还有那四色糖,想着暗示她,若是她点头了,他就~ 想到这里,祁恒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来。 晚间他做好了饭又拿出了之前珍藏的酒水,喝许些小酒,身子有些发热,脑海想着那件事情很是喜悦,趁着天色还算好,他想着碰碰运气。 拿了点碎银子,想了想又拿出今天买的糕点,往村里走去,走了一会,又到了素伊家门口了,他余光仔仔细细打量院子里,只见院子里的房间三三两两都亮着灯,他朝素伊的房间看了又看,没看见素伊的身影,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他心情失落感又涌了上来,想了想,算了,提起步子继续往前走,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一户人家门口,月光下,这户人家家中房屋漆砖红瓦,很是好看,他敲了敲院门,喊了一声:“陈叔,我是祁恒。” 院中刚刚从女婿家吃完饭回来的老人听见了声响连忙来开了门。 “陈叔。”祁恒开口。 “我给您带了糕点来,今天在镇上买的,是您爱吃的桂花糕。” 祁恒拿着那桂花糕,朝着陈叔笑了笑,陈老头瞧见是他,笑着把门让开,开口道:“又让你破费了,你啊,也该攒点银子娶个媳妇了~” 祁恒的脚刚刚踏进院子中,听见陈叔的话,耳尖却红了起来,他垂下头开口道:“陈叔,这不破费。” 然后熟门熟练的往他院子里走,把东西放进他堂屋桌子上。 “你年级不小了,早就该考虑考虑亲事了,跟叔说说,可有心仪的姑娘?” 陈老头穿着一件灰白色的长衫,摸了摸自己已经发白的胡须 祁恒身子一顿,想起心里的那个身影,耳尖更加发红了,好像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一般~ 他才想着,要和素伊~ 陈老头见他这番模样,心下疑惑,又借着堂屋点亮的油灯光线仔细的瞧了瞧他,看见了他微微发红的耳尖。 他心中更加疑惑,莫非他这是~ 有了心仪的姑娘了? 他想到自己外孙女和自己说的话,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又开口道:“快和叔说说,是哪家的姑娘?只要是咱清水村的姑娘,叔立马替你做主。” 祁恒瞧了他一眼,听见他说叔立马给你做主? 叔~ 他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开口~ 他又张了张嘴,只感觉十分无措~ 他说啥? 说我喜欢的姑娘就是您外孙女? 可他不是要代替陈叔的儿子尽孝道的吗? 可是他现在想当他的外孙女婿了? 想到这,他的脸也红了起来,若是素伊现在已经应了自己,他也好直接开口告诉陈叔自己的心思,可他还没暗示和问素伊的意思呢~ 若是冒然就说~ 陈老头见他不回话,走到案桌边的凳子上坐下,仔仔细细打量着他,又开了一次口:“怎么,难道不是咱清水村的姑娘?” 祁恒感受到了陈老头的目光,心里忐忑起来,脸上有些尴尬,想到素伊,想到他叫陈叔,叔,可他又喜欢他的外孙女~ 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来,他这会表情的完全像是个嘴笨被看穿心思的青涩少年,哪里像个经历过风雨23岁的男子,他不知如何面对陈叔,尴尬的想要逃离这处,他只好开口道:“陈...陈叔,这事我会自己处理的~我先告辞了~” 然后落荒而逃。 陈老头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看来他是真的有了喜欢的女子了,而且还不是清水村的姑娘? 那他的外孙女一颗芳心怕是要落空了? 陈老头心生无奈,家中几个孩子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素丫头是他第一个外孙女,也是唯一一个外孙女,从出生起便很受一家子呵护,性子养的也娇纵些~ 他又摸了一把自己胡子,叹了口气,看来这次那丫头是要受到挫折了,他只求她陷的还不深。 出了陈家院子的祁恒脸有些烧,他在陈家院子门口静了静,重新提起步伐往自家小院走,娶妻娶妻,他何尝不想娶妻啊。 他头上的月亮很大很圆,看着就快要到满月了,耳边有微风刮过,他抬头看了一眼满月,又想起陈大哥来。 满月满月,象征着团团圆圆,想到死在自己怀中的陈大哥,他嘴角露出苦笑,当年的陈大哥,每到满月都会说起自家家乡的事情。 他大概不知道他口中如何柔弱的贤惠妻子在听见他战死的消息跟着他去了。他大概也不知道,他口中那个还算年轻的父亲已经开始满头白发了。更不知道,他口中那个脸皮顶厚求取他亲妹妹的妹夫,现在却照顾起了他的父亲和儿子~ 他也不会知道,他口中那个才几岁的外甥女现在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娟秀迷人的大姑娘了。 还有,他的兄弟想要娶他外甥女了,叫他一声舅舅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笑了,接着又苦笑了一下。 要是陈大哥还在,若是知道他的想法恐怕也会把他打一顿吧,毕竟他口中那个抢了她妹妹的亲妹夫不是说也被他赶着打跑过好几次吗? 祁恒摸了摸自己的脸,陈大哥要是在的话,打这?还是这? 他又朝着挂在夜空中的月亮看了一眼,笑了笑,准备往家中走去。 清水村是个美丽的地方,依山傍水,民风朴实,秋日的夜晚会有村民坐在村口大树下乘凉聊天唠嗑。 祁恒沿着小路绕过村中心,又沿着一户又一户走着,走到熟悉的李家小院门口,听见熟悉的姑娘声音,祁恒往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里看去,一个女子正坐在院里那颗桂花树下,正和旁边的小小少年说着什么,她旁边的小小少年正在和她讨论着,那女子就是素伊。 他步伐放慢了起来,余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那女子,见她在月光下穿了一条碧蓝色的罗裙,长发半挽,侧着身子对着自己,祁恒心里想到陈叔刚刚说的娶妻,又想起自己今日去买的银簪,还有自己心中的计划,他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了起来,嘴角的勾起一抹笑,多瞧了素伊几眼,然后提起步伐故意放轻的走过了李家小院。 院中的素伊似乎听到了院外有人经过,她回头朝院外看了看,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想到那人是谁,她又多看了两眼,没再说话。 倒是她身边的阿水注意到了自家阿姐的反应,又朝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了祁恒,有些疑惑的开口道:“阿姐,你看祁叔做啥?” “没...没做啥~” 素伊收回目光,瞧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开口回答到。 “哦~” “你们还在外面聊啊,进来了,素丫头,娘有事情要和你说~” “来了,娘~” 素伊摔开自己的弟弟,站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罗裙,提起裙子跑进自己娘亲的房间,爹爹在堂屋正抽着旱烟,娘亲的房间就娘亲一个人,她正坐坐在大炕前看着素伊进来。 “怎么了,娘?” “你过来。”素伊娘招招手。 素伊听话的走上前,也坐在大炕上,秋日天色热,房中门窗大开着,还是有些热,素伊坐的离自己娘并不算靠近。 素伊娘见她坐定了,才开口道:“下个月,你就要及笄了,前几日遇见你二姑,闲聊了几句,她想给你说个媒。那男子是镇上的人家,家里做点小本买卖,你二姑说那男子孝顺,模样好,人踏实,你怎么想~” 素伊一愣,前世的今日她已经掉进河里没了,她没遇到过这个问题啊。 素伊想了想开口道:“娘,要是那男子真如姑母说的那样好,怎么会看的上我?” “怎么会看不上你?我闺女模样好,还能识字识药材,这十里八村的有几个姑娘有我姑娘好?” “娘,也就您这般想我,在别人眼里可不这样想,再说您是不是被二姑说的糊涂了?您也不想想,若是真的那般好,二姑怎么不把那男子介绍给她自个闺女?” 素伊的父亲还有一个妹妹,她的祖父祖母前几年便去世了,祖父祖母在世时,姑姑和自家来玩便少,祖父祖母去世后,姑姑家和自家来往的越发少了。 二姑早年嫁到镇上,开了一家卖早点的铺子,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和素伊一般大,同年的,只比素伊大上两个月,算起来已经及笄了,听说也还未定亲。 素伊娘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无奈道:“你说你娘我确实是糊涂了,怎么没想到这层厉害去。” “算了算了,可素丫头啊,你和为娘说说,你可有心仪的男子?” 素伊想了想开口道:“娘,您别管这些,我想告诉您了再来和您说~” “哎,你这丫头~” 素伊跳下大炕,往房门外走,边走边道:“娘您先别管我的婚事,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就算我晚点出嫁,你也不会不要我吧~” 她又回头朝着自己娘亲调皮的笑了笑。 “你说你这臭丫头,为娘是把你养的娇气了是不是,愣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素伊娘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脸上却带着笑容。 素伊爹刚刚抽完烟,回了房间,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他有些好奇道:“怎么了这是?” “还不是你那闺女,都怪你从小就把她娇生惯养,现在好了,说什么自己的婚姻大事自己做主,你看看哪家的闺女和你家闺女一样?” “怎么说到婚姻大事去了?”素伊爹笑了笑道。 “是你妹妹上次和我说了一个少年郎,想保媒来着。” “这事你怎么没和我商量?” “和你商量有何用?你闺女要是说不同意,她一哭,你能有什么办法?” 素伊爹摸了摸鼻子,被说中了心思,讨好的笑了笑道:“二妹说的是哪家的少年郎?” “说是姓卫的,镇上街道镇北新搬来开杂货店那一家。” “镇北边新搬来开杂货店的~”素伊爹想了想接着开口道:“那家公子哥人倒是个不错的,做事情挺机灵的~” “这么说来,你见过,那人还不错?” 素伊爹摇摇头,开口道:“人是还不错,可瞧着是个喜欢进赌场的~” “那可~不行~” “是不成~” “这样的人你妹妹怎么也介绍给咱们素丫头~” 素伊爹没说话,想了想道:“她可能不知道吧~” “怎么不知道?他们就住一个镇上的怎么不知道了?连你一个赶车的车夫都知道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了?我原先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以为她已经变好了,可不曾想,还是这么个心思~就瞧不想咱家日子好过是不是?”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别再理她,你又不听~” “我不听?我总想着她是你亲妹妹,想着一家人没有隔夜的仇,拿着真心待她,还不是看在你面子上~” 素伊娘说着,眼圈便红了起来。 素伊爹瞧着心里心疼,连忙走了两步走到她身边,赔着笑脸道:“那下会你就听我的,别再理她,下会我见着她了去说说她。” “说什么说,她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说?” “亲妹妹也没媳妇重要啊~” “老不正经,油嘴滑舌,你不要脸~” “......” “人家家的姑母怎么就那么好,妹妹怎么就那么好,你说说你家的~” “凡是总是有例外啊~下会我去说说她,以后你别理她了~” 确实,凡是总是有例外的。 刚嫁进李家,素伊的娘亲就想不通,小时的素伊也想不通,为何别人家的姑姑那般好?和蔼可亲,可自家的姑姑呢?哪会回来给自己好脸色了?其实这也罢了,可十几年来,有些事情,她做的确实太过分了。 可是没办法,这世间什么样的人都有,也什么样的亲人都有。 有些亲人确实极好,而有些亲人巴不得你过得不好。 (三十一)确认 第二日,祁恒收拾好自己打猎要带的东西,背上弓箭,掐着点,路过素伊家门口时,果然见着了陈老头,陈老头刚刚走到院门口,他远远的喊了一声:“叔~” 陈老头也瞧见了他,应声道:“你今天又要去打猎吗?天气炎热,你小心些蛇虫~” “我知道的叔。”他余光扫了一样李家小院,瞧见素伊出来了,才接着开口道:“昨晚回家衣服还被刮了,想着多去打些猎物,换些银子给自己多添几件长衫。” “衣服破哪了?要不要拿给你嫂子叫她给你补补?” “不麻烦嫂子了,我先赶时间走了,叔~” “那好咧,你注意安全~” 祁恒点点头,大步流星的路过李家门口。 李家小院中,素伊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祁恒衣服破了?祁恒又出门了吗?昨天一天她都没有正面和他见过呢,昨天是重生前自己采药掉下山崖没了的日子,虽说已经重活一世了,可她想到自己从半山腰上摔下去的事情心有余悸,只想着躲在家中不出门,可今天~ 素伊看了一眼祁恒离去的方向,又抬头看了一眼碧蓝的天空,一会她得去看看他那破了的衣服。 一家子一起在堂屋吃着早饭,阿水匆匆忙忙吃了早饭,回房拿起自己的东西往私塾跑,陈老头时不时看着自己的外孙女欲言又止,可还不等到他喊住她,素伊已经拿着自己和阿水刚刚放下的空碗筷去了灶房了,素伊把碗筷放在灶台上,又出了灶房。 陈老头这时和素伊娘也已经吃完了,素伊爹清晨就出了门,一般在镇上吃。她拿了抹布又回了堂屋把碗筷一收,边收拾边道:“娘中午我们家吃什么啊?祖父有没有想吃的?” 陈老头笑呵呵道:“你娘做啥都好吃,随便吃啥都成。” “娘,咱家村尾菜园子里的青菜长的怎么样?一会我去看看,看能不能摘些回来中午炒着吃~” “那你去看看吧~”素伊点点头,手脚麻利的把碗筷一收拾,端进灶房,打水洗碗,洗好了又把碗筷放进灶房橱柜中一一放好,然后拿起一个陈老头编织好给女婿家用的菜篮子,提起菜篮子,又进了自己房间一趟,拿了些针线用自己手帕抱起来,才出了门,和自己娘说了一声,便出门了。 她走在路上,心里有些忐忑,她步子放的轻,脸上装作平静,偶尔遇见一两人大娘时,也笑嘻嘻的打招呼,告诉她们自己要去村尾那块地摘些青菜,瞧着有些掩耳盗铃。 这头的祁恒根本就没有出村口,他心里也忐忑又好奇,他走在半道上,趁着没人注意,又换了条路,尽量避开人群,快步的绕了一圈,避过李家,绕回了自家小院附近。 他在自家小院附近瞧了瞧,最后把自己藏进小院旁边的树林中,静静等着。 他挑的这个位置,是正好可以看见小院的场景。 等了一会,他听见了动静,见村间小路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手中提着一个菜篮子,祁恒心跳的极快,只见素伊越走越近,然后在他的小院前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又熟练的弄开院门,走了进去,然后顺手关好院门又左右瞧了瞧,直接往他那灶房走。瞧见这些,他的心脏蹦蹦跳的更快,这紧张比起他要面对敌军还要紧张刺激,他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的姑娘出来,他记得自己昨晚故意扯坏了穿的一件外衫,今早又估计见她出来了说给她听~ 他倚在一颗大树身后,捂住胸口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又等了一会,他听见了动静,往院子中看去,他见到素伊抱着一个木盆出来,木盆里的东西他看的不是很清,她又把装着木盆拿到井边,又去灶房取了些草木灰,打水洗起他木盆里的东西来,他仔细瞧了瞧,原来是他昨日换下的脏衣物。 他看见她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随着搓洗他的衣物一晃一晃的动作,晃得他老脸一红。 他别过头去,不想再看,可身体反应比脑子来的快,他已经转过头来,继续盯着那姑娘看去。 他看的仔细,还看见素伊低着头露出的半截白皙纤细的脖颈,一束柔顺的青丝落在她脖颈上。 她洗了一会,打了几次水,终于洗完,然后又往后院走,过了一会,她可能已经晾好了衣服,又抱着空木盆往前院来了。 祁恒心跳越发快了,素伊抱着木盆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然后他看见她提起自己的菜篮出了他的院子,朝着小路走了~ 祁恒见她走远了,这才从树林中出来,绕到前院,开了院门进去,他先进了自己家的灶房,见里面东西很明显的被人收拾过,又进了自己的房间,见里面的东西也折的整整齐齐。 祁恒又跑出房间,去了后院,见麻绳上果然晾着自己昨日晚间故意破坏了换下来的衣服,他伸手摸了摸那个新缝好的痕迹,突然扯开笑容,笑了起来,在阳光下,硬朗的五官,却笑的十分柔和。 他喜欢的那个姑娘也喜欢他的对不对? 不然为何趁着他不在家来给他收拾家里,不然为何会在听见他的衣服破了立马来给他缝好? 不然为何会关心他有没有受伤? 他真是个傻子,早就该确定的? 其实他早就感觉到了,可是碍于两人之前的辈分,一直没有捅破。 祁恒低下头,笑容越发柔和,不是他不敢捅破,而是怕她太小了,怕她不知道她自己对他到底是~ 最后可能会闹的~ 不过,她就要及笄了,大了~ 祁恒又摸了摸那缝好的地方,笑了笑,回了前院。 他先进了灶房,把身上带的东西取下来放好,又进了自己房间,正好看见窗边桌子上放着包好的银簪,开始重新想他和素伊的事情。 素伊这般明显的做法,明明知道他回家会发现,会疑惑,可她还是做了?她是想做什么? 是暗示自己吗? 傻丫头~ 祁恒看着那银簪笑了笑,这些东西他本想她下个月及笄送给她的,现在看来,是不是可以提前送了啊? 还有柜子里的那四色糖,看来可以提前让自己的主人吃了。 祁恒躺在床上想着,得找个机会把事情捅破才行。 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来。 秋日炎热,不过清水村有一条大河贯穿,瞧着那些水,好像也显得没那般炎热了。 李家。 素伊帮着自己娘亲一起做好了午饭,外祖父已经过来了,他站在灶房前喊了一声素伊,素伊放下手中活计,从灶房里走出来,外祖父瞧了素伊一眼,有些不忍道:“一会吃完饭,你跟着外祖父去回家一趟,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素伊有些疑惑的瞧了一眼外祖父,又点了点头。 中午等到素伊的爹爹回了家,一家人吃了饭,素伊爹又驾着自己的马车走了,她爹有时候会回家吃中饭,有时候跑的远客就随便在附近镇上找个饭馆吃饭不回来了。 吃了饭,素伊把碗筷收拾好,和自己娘亲说了一声去外祖父一家,送外祖父回家。 陈老头走在前面,素伊走在后面。 前面的陈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心里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昨夜他想了很久,这件事情还是要提醒自己这个外孙女,今早他本来想找个理由告诉她的,可她跑的快,上午他又想了想还是要告诉她,免得陷的越来越深。 素伊跟在自己的外祖父身后心中十分遗憾,她想问来着,想了想,这是路上,等到了外祖父家再说。 走了一会,到了外祖父家了,一前一后开门进去,外祖父自己先坐在堂屋的上座,瞧了一眼自己的外孙女,开口道:“先坐下。” 素伊听话的坐在外祖父的下手右边。 陈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瞧着门外院中,开口道:“你还喜欢祁恒吗?” 素伊一愣,又点点头。 陈老头侧着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外孙女,接着心疼的道:“以后别喜欢了,昨晚外祖父问他了,他应是有了心仪的女子了,不是咱们清水村的~” 素伊一惊,接着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外祖父,然后有些茫然的摇摇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是真的,素丫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难受也得接受啊~” 素伊此时眼睛已经通红,她不可置信的瞧着自己的外祖父,嘴里喃喃着道:“真的是他自己......说的?” 外祖父点点头。 素伊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然后便是泪流满面,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啊? 素伊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哭了起来~ 接着便跑出了外祖父家。 她一路跑一路跑一路跑,心如刀割,眼泪一直往下掉~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可外祖父会骗自己吗?不会啊~ 她眼泪越掉越多,越掉越多。 她想起,今天上午她还在他家看见了包好的银簪和手镯,还有抽屉里的四色糖,她当时还奇怪他买这个干啥? 所以是因为好事将近了? 可不是清水村的姑娘? 不是清水村的姑娘? 素伊突然蹲了下来,心口那处及疼,她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放声大哭出来,她的背微微颤抖着,在秋季的十分饱满的阳光下却显得那么孤独无助,她穿着灰色的罗裙,此时那灰色罗裙显得格外灰败。 猛烈她突然站了起来,不行,她得去找祁恒问清楚,他心里喜欢的女子到底是谁? 他若是一丝一毫也不喜爱自己,为何要在受伤后,让自己给他包扎?第一次是意外,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呢?还有上一次呢?他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难道他还是把自己看成一个小辈吗?不~ 素伊摇摇头,往村口跑去,她想要找他问清楚,问清楚。 她一路倔强泪奔,跑出了村口,又跑到山脚下,又跑上了山,她记得他喜欢沿着这条路上去的,她还遇见过。 清水村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今晚的李家小院里显得格外清冷和不安,李家的闺女这么晚了还不见踪影,全家一起出门去寻她了,邻居家一个一个问了过去,都没见素伊,倒是有几个小孩子说瞧见素伊下午往山上去了~ 李家媳妇素伊娘又和那几个小孩仔仔细细的寻问了一遍,小孩子确定的点了点头,素伊娘眼圈一红,差点晕厥过去,幸好她身侧的大娘扶住了她,那大娘安慰道:“婶子别急,孩子没事的~”这位大娘正是刚刚点头的那个孩子的娘亲。 这种天气上山,要是遇见蛇和野兽怎么办?这个点还没下来,恐怕是出事了~ 素伊娘在另一位大娘怀中哭了起来,那位大娘看了一眼自家小孩,开口道:“去,和你哥哥先把李叔和陈爷爷叫来~” “好咧,娘~”那孩子一跑,连忙去叫自己的哥哥,去找陈老头和素伊的爹爹。 陈老头和自己外孙阿水以及素伊爹爹被那个孩子和自己的哥哥喊来了自己家,那位大娘把事情一说,已经哭成泪人的素伊娘此时已经坐在了一张小凳上,素伊爹见状,连忙上前去安抚她。 陈老头一听事情的来龙群,也急的红了眼,一心里悔恨自己下午没追出去看看,想让外孙女一人静静,可那成想她跑上山做啥?某不是去找祁恒? 他心里那个恨啊,可现在他又怕自己外孙女没找到祁恒,怕自己外孙女想不开,又怕自己外孙女找到了祁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想了想,当机立断,开口道:“你们先别急,跟我去里正家,号召村里男子上山寻素丫头~” 素伊爹一个大男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时从小宠到大的女儿生死不知,媳妇又哭成了泪人,脸上也布满了焦虑,听见老丈人这么说,他连忙点点头。 一会功夫,一群人打着火把进了山,满山的找人~ 村尾孤零零的小院中,正站在院中井边打水上来冲凉的祁恒此时被忽略了。只因陈老头今早在门口见着他进山了,在有人提出来喊上他的时候,陈老头解释了。 是夜,清水村村口旁边的山上,村民们满山满山的打着火把找人时,祁恒正躺在炕上想事情,他想她那张娟秀的脸,想自己和她开口说出自己的心意时她应该是什么表情呢? 大山上,一个稚嫩打着火把的声音带着哭丧喊着:“姐姐~姐姐~” 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回了一声:“阿水?” 稚嫩的声音连忙寻找声音来源处跑去,他脸上全是焦虑和担心,眸子在黑夜里已经挂满了泪珠~ “阿水?” 稚嫩的声音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姐姐,见她缩在一团坐在草丛中,阿水哭丧的跑上去,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姐姐。 (三十二)那就“暴打” “你都瘦了,再吃一点~” 素伊摇摇头,开口道:“娘,那有那么夸张,再说我已经吃饱了~” “真吃饱了?可你瘦的,你和为娘说说,你想吃啥?娘给你做!” 素伊摇摇头,看着自己娘亲一脸殷切的模样,心里暖暖的,想了想道:“那吃麦菜吧~” “又吃麦菜?那东西有什么营养~” 麦菜是素伊家自己种的一种青菜,家里都把那种菜叫麦菜。 素伊看着自己娘亲又开始了叨叨,她脸上笑了笑,直到听见自己娘亲说完,她才开口道:“娘,我想睡一会。” “那你睡吧,晚点我来给你换药。” 素伊点点头,素伊娘把碗放在一旁的案桌上,扶着素伊躺下,又替她搭上薄被,拿起空碗然后转身出去,素伊突然开口道:“娘,今天我也不想见谁,我想要好好休息!” “行了,知道了~” 素伊娘把房门带上,才出了门。 她把碗筷放进灶房中,看着里面剩下的饭菜,倒进后院鸡舍棚子里,她又回了前院,就着碗筷打水把中午一家子吃过的碗筷洗的干干净净,又把灶房打扫了一遍。 又把熬好的猪食弄好提到后院猪圈,喂猪,还拌了些鸡食喂鸡,等事情都忙完了,她洗好手,去素伊的房间看了看,见她睡着了,轻轻推了出来,带好门,回自己房间拿起钱袋就出了门。 素伊娘沿着小路走到村尾,见到祁恒的小院,朝着里面喊道:“祁兄弟,祁兄弟回来了吗?” 祁恒听见声响,从房中走了出来,看见是素伊娘,他连忙赶去开了院门,素伊娘见他在,连忙开口道:“祁兄弟回来了?我原先想着来碰碰运气,你何时下山的?” 昨日她也听说了祁恒进山了,今日来就是瞧瞧运气,又顺便去菜地摘些麦菜回去。 “昨日祁兄弟去山上打了多少猎物?嫂子想买点回去~” 祁恒有些为难,他前日根本就没有进山,何来的猎物~ 还不待他开口,素伊娘接着道:“素丫头腿伤了,胳膊也伤了,我想买点野味回去给她补补,眼见着都瘦了~” “素丫头受伤了?” 祁恒一脸惊讶,担忧,心疼。 “是啊,昨日她上山捡柴,那成想摔了一跤,把腿和胳膊都摔伤了,昨晚我和她外祖父连夜替她接了腿,还去请了大夫~” “伤的重吗?” “还算好的,就是腿骨折了~哎,说这么多做啥,祁兄弟,你这还有野味吗?” “嫂子,今天我这没有~” “那算了,我去苗家买两条鱼算了~”村北边苗家有两个鱼塘养鱼卖。 祁恒点点头,看着素伊娘离开,他心里担心素伊,接着就出了院子往素伊家的方向走。 素伊家的院门是掩着的,他先是往里面喊了喊,见没人,推了门进去,直接往素伊房门走,走到门口想推门进去,又止住了步伐,低下头,开口道:“素伊在吗?” 素伊根本就没睡,之前她娘进来时,她是故意装作睡着的,这会也没睡,听见是祁恒的声音,委屈,愤怒又涌了上来,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扯了扯薄被,遮住自己的脸不去理他! 祁恒在外面喊了两声,见没人应自己,想到素伊可能是睡着了,他叹了口气,想退出去,可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瞧了一眼,瞧见里面的女子躺在大炕上,用薄被盖着身子,背对着身子。 他瞧了几眼她的背影,想着不打扰她睡觉,把门轻轻带上,退了两步,出了李家小院。 在李家小院外,他沿着小路一路快步回到了自家院子,进了房屋中,取下挂在墙上自己珍贵的弓箭,又出了院子,往村口而去。 他走的急,还未到山脚下,已经后背已经湿透了,有些湿湿粘粘,不太舒服,他倒也没在乎,快步的朝着山上去。 时光倒是过的快,很快天色便暗了下来,清水村的夜空中挂起了明月,还有一些繁星,闪闪亮亮很是好看。 此时,李家一家正在吃饭,阿水陪着自家姐姐在她房间中正用着饭。 院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素伊娘赶紧放下碗筷,出了堂屋,去开院门。 祁恒就站在院门外,手里拿着一只野兔,两只竹鼠,他见素伊娘出来了,把东西递给素伊娘,开口道:“嫂子,这是我下午进山打的,给素伊补补身子~” “这~这嫂子哪好收,我付你银两~” “不用了嫂子~” “那那成,要不我给你装粮食~” “真不用了嫂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是给素伊补身子的~” “这,你吃饭了吗?嫂子家正在吃饭,你来一起吃饭如何?嫂子就收下你这份大礼~” 祁恒朝里面瞧了一眼,他心里担心素伊,正想再瞧瞧她,想了想道:“那成,麻烦嫂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 祁恒背着弓箭,提着兔子和竹鼠进了李家院子,素伊娘从灶房里拿出一副碗筷来给他添上,素伊爹看见他连忙招呼他过来一起吃饭,陈老头见了他也招呼他过来吃饭~ 素伊娘接过祁恒手里绑好的还有生命迹象的兔子和竹鼠进了灶房放好,想了想又拿起一个小布袋打开米坛,装了些细米进去,又把布袋扎好,放在一旁。 看了一下饭锅里的饭,重新升起火,下了一大碗面条,端进堂屋,一碗素面当菜又能当饭吃。 祁恒吃着饭菜,有心不在焉,心里想着一会找个理由再去瞧瞧素伊,问问她摔的疼不疼~ 素伊房间中,素伊正吃着饭,她吃了几口,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心里想到祁恒,委屈又涌了上来,本就没什么胃口,现在更加没胃口了,她和阿水说:“阿水,你把那碗鱼汤喝了吧,我喝不下,一会娘看见又该说我了~” “你自己喝,不喝伤怎么好起来?” “我没事,阿水,姐姐求求你了,帮姐姐喝掉嘛~” “好吧~”阿水没好气的瞧了一眼自己的姐姐,拿起她案桌上的鱼汤喝了起来。 “一会你出门把我房门带上。” “怎么了?” “叫你带上就带上。” “这大秋天的,晚上刮的风吹进来多舒服,干嘛关上,你又还没睡觉的!” “我开着窗户呢,凉快得很。” 素伊的房间窗户在大炕后面,正对着房门。 阿水皱了皱眉眉头,想到刚刚院中的声响,有些怀疑的道:“你该不会是不想看见祁叔吧?” “胡说什么你~” “你看你看,恼羞成怒了吧,不会真被我说中了?” “小小年纪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啥?” “装的是学问啊~” “傻子~” 素伊没好气的瞧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人小想的倒是蛮多,她表面上装作镇定的很,心里其实很慌。 “吃饭吧,你~” 阿水笑笑,没再说话,他也就随便猜猜说说。 阿水很快就吃完了饭,看着姐姐没吃完的饭劝她赶紧吃完,素伊苦着脸说吃不下,阿水没法子只好依了自家姐姐,素伊舔着脸叫他把自己的碗筷拿出去,把门带上,阿水倒是很听话的照做了。 门一带上,素伊的脸色就变了。 昨天她疯疯癫癫跑上山,一心想着找祁恒问清楚,山上没寻到人,她放声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走,走了许久,哭了许久,身子虚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又哭了许久,等到稍微好了些,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她站起身子想往回走,可腿因为坐久了麻了,一站起不小心一倒,滚下了山坡,幸好那是个小山坡,倒没太多大碍,可扭到了脚,胳膊也受了点伤,她爬起来找了根木棍想搀扶着下山,那成想,自己来时走的太远,下山的路上她腿又疼,只好走走停停,这才耽搁了。 昨晚弟弟找到她,娘亲又问她怎么上山的,她只好编好理由说自己想上山捡柴摔了一跤~ 可娘亲哪里知道,她是因为其他事情才上的山啊。 说起来,其实她一直都很羡慕自己的娘亲和爹爹,她也是听着自己娘亲说她和爹爹的故事长大的啊。 故事虽然很俗套,可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何况是被自己喜欢的男子死死追求这样俗套的故事呢? 素伊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前一世,她什么都还没有说出口,就死了,她原本以为,她和祁恒没有结果,只是因为她没有在生前表明自己的心意,她以为他已经被自己有意无意的勾引的喜欢上自己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心里会有其他人,说到底,她心里是有些他也喜欢自己这样的念头的。 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要说起来,从前,确实都是她先主动的,是她主动在山洞里勾引他,是她主动在他面前扮天真,扮体贴~ 她早已经没皮没脸了啊,现在得到了啥? 他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清水村的? 他告诉外祖父的? 可笑!真是可笑之极! 素伊的眼泪一颗一颗又一颗,全部砸了下来~ 可是可笑之极又能怎么样? 这个混蛋! 她突然抬起一张小脸来,脸上表情有些愤怒。 等她这腿好了等她这伤好了,她再去找他! 她满心委屈又满心愤怒,不喜欢是不是?不喜欢是不是? 好啊~ 看她不暴打他! 打得他满地着牙! 谁叫他~ 挂着明月的夜空里,有丝丝微风刮过~ 李家小院堂屋中,祁恒和李父陈老头吃着饭菜,素伊娘又端了一碗煮好的青菜上来招呼着大家尝尝,瞧着热热闹闹的,一家子饭菜便吃完了。 吃完了饭,李叔坐在摇椅上歇息,陈老头拿着烟杆抽着烟,他蹲坐在堂屋门口左边,时不时瞧一眼已经坐在桂花树下的祁恒。 陈老头摸了摸烟杆上挂着的烟袋,站起身子走到祁恒身边,也一并坐下,两人闲聊了几句。 期间祁恒倒是时不时往素伊的房间瞧了一眼,房门始终关着,他低下头,没说话。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祁恒倒是经常往李家跑,隔三差五送猎物,美目其名是给素伊补身子,素伊爹娘热呵呵的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去,只是常常留祁恒一起吃饭。 祁恒心里想着素伊的伤势,总想着去瞧瞧她,可每次去,明明她的房门是开着的,等他再回头看,又被关上了,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他心里难免也多想。 这日他刚刚从山上下来,心里想的都是她,路过她家门口时,往里面瞧了好几眼,没见着人,他匆匆回家。 趁着天色还算早,他把猎物放在井水边,又从灶房拿出菜刀和两个平时用来装肉的木盆,赶紧在井边处理了一只不大的猎物,又去了房间找好衣服,出门在院子井水边打水就着井水冲了凉。 冲好凉后他进了房间准备换衣服,把门关上,脱去洗澡时还留着的裤子,用一旁放着的干帕子擦拭身体,又穿上干净的衣服,穿好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自己腰间的伤口已经结痂掉了痂,差不多好全了,他想起那日素伊在他房中替自己重新包扎腰间伤口,又想到最近总没见着她,还有她有意的躲避自己,心里怪怪的,不是滋味。 他出了房门,把之前洗好的那只猎物拿在手上,准备去李家。 到了李家院门口,他朝着里面喊了一声,嫂子,素伊娘在堂屋应了一声,连忙赶了出来,开了院门,见他又拿着猎物,把猎物递给自己,素伊娘还不待他开口,十分不好意思道:“祁兄弟,我家那丫头除了腿啊,其他伤势已经差不多好全了,这半个月来多亏了你的东西。” “嫂子说的哪里话,嫂子也给了我东西,又请我吃了饭,这只野鸡,嫂子拿去炖汤喝吧~” “不要了不要了,都吃了多少你的东西了~” 祁恒想了想,往院子中瞧了几眼,开口道:“也没吃啥,对了,嫂子,素伊除了脚,其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吗?怎么也没见她出来晒晒太阳?” 素伊娘一听,开口道:“你说说这丫头,整日就躲在房中不出来,我去扶着她出来见见人,也晒晒太阳~” 她往素伊房间喊了几声,见素伊没理她。 素伊娘有些尴尬,只好又跑回院门前,先请了祁恒先进来,让他在堂屋坐会,自己又跑进素伊的房间,见女儿坐在大炕上绣着绣帕,一脸责备道:“叫你你怎么不应?” “不想应~” “哎,你怎么不想应了?走我扶着你出去和你祁叔打个招呼,你受伤这段时间人家不知道送了多少野味过来给你补身子,你好歹去和人家说声谢谢~” “不去,我腿还没好利索,等我好利索了,自然会去找他~” 素伊低着头,继续绣着手中的绣帕。 “怎么没好利索了?扶着门框不是照样能慢慢走吗?我平日里瞧你扶着门框走的好好的,要你说声谢谢都不去了?你娘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做人啊,要知道感恩。” “平时他不也总往家中送东西吗?你又不是没给他钱和东西~” “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人家那野味多少钱?咱家给的东西又才值多少钱?人要学会感恩,你祁叔要是知道你这般狼心狗肺,别提多伤心。” “那他就伤心吧。” “我说你,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大闺女?” “娘,您别劝我了,我就是不想出门,他一个大男人在,我一个姑娘家,男女有别,难为情的。” “啥?现在说男女有别?难为情?平日里你去找你祁叔玩的时候怎么不说了?” “娘,我想睡会,您别说了~” “你~睡吧睡吧就知道睡,过几日咱家就要收稻子了,看你还怎么睡~” 素伊娘没好气的说了自己女儿几句,这才气冲冲的出了房门。 她也是气急了,收稻子她哪里舍得她这个腿还没好利索的闺女去。 素伊一见自己娘亲出门了,她连忙放下绣帕,跳下大炕,一跳一跳的,去把门关上,背在门后,不说话。 去和他说谢谢? 她才不说。 她不仅不想说,还要好好计划暴打他一顿! 总之等她腿好利索了再说。 素伊又拉开一条门缝,朝外面看了看,可没看见院里有人,她又往堂屋的方向瞧了瞧,堂屋门口也没瞧见人,只能听见堂屋里有说话声。 她怒了怒嘴,又把房门关上。 门框后,她弯腰摸了摸自己的腿,接着嘴巴翘了起来。 (三十三)收稻子 秋初刚过就到了秋中,李家有5亩良田,三亩肥地,五亩良田都种了水稻,水稻种了两季,春稻和秋稻, 清水村所属南方,雨水多,又有河,因此稻子每年收成不错。 李家稻子已经熟了,再不收割若是天晴还好,要是逢上下雨耽搁几天就要晚了。 这日李父没去赶车,一家人已经吃完了饭,李父戴上草帽,李母也戴上草帽,陈老头也回家准备东西去了,就连阿水,也放了假。 村里私塾先生家也要收割稻子,收割稻子是村里村民一年中的大事,他知道孩子们放假回家还能帮上些忙,干脆每年农忙都放一个月左右的假。 素伊娘,李母瞧了一眼已经戴好草帽的女儿,担心道:“你那伤真没事了?家里收稻子也不差你一人,你还是在家休息吧~” 素伊摇摇头,扎好草帽看着母亲道:“娘,我没事了,你看这都好了~” 然后转了一圈,走给自己娘亲和爹爹看。 她的伤算是好的差不多了,不过还不能踢人罢了,因为用起力来还是有些疼~ 不过也不是不能踢人,就是怕一踢,腿又伤了! 不过,家中农忙,她这伤也差不多,仔细点干活就成。 再说,她还顺便想去瞧瞧那混蛋了,还想先骂他一顿呢~ “你还是留着家中做饭得了~” “不要,娘,你别担心,我腿真没事了~” 她转了一圈,小心翼翼的不让她娘发现还没好全。 又和自己娘撒娇了一会,素伊娘才同意她去了。 一家人刚走到路上,远处迎来了一个提着大包小包的穿着灰蓝长衫,模样清秀的瘦弱少年。 那少年瞧见自己的姑姑姑父还有表姐和表弟,连忙加快的脚步。 李车夫走前头,先看见了那少年,见那少年离的越发近了,他连忙开口道:“阿河回来了?上次不是和你说过,家中就这点活计,你在书院好好听夫子授课就行,怎么又跑回来?” 那少年听见自己姑父这般说,越发走的近了,他笑道:“姑父,家中农忙我怎能不回来?” 接着他喊了自己祖父,姑母,表姐和表弟。 然后他提了提东西道:“这是我给买的一些东西,我先把东西拿回去了,再换身衣服去田里找你们。” “怎么又买东西?不是叫你攒点银簪傍身吗?你这孩子!” 这几年,阿河自己在县里书院学习,利用空闲在外面找了份伙计,挣些银两供自己开销,他已经很久没有要姑父姑母给的银子了。 阿河笑道:“姑母我给您买了您爱吃的桂花糕,还给姑父买了他爱抽的旱烟~” 素伊娘一听,假装生气道:“下回别买了,得了,你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 阿河点点头,又拿着东西回去了。 清水村农忙,几乎每家每户这个点都开始收割稻子了,有些是已经收割好几天了,李家还算晚的,放眼望去,金灿灿的稻田里都是弯腰的人群隐动,男的大多穿着粗布短褐,双袖挽起,露出胳膊和腿脖子来,女的大多穿着粗布长裤,挽起了裤脚双袖,露出胳膊来,在这小山村,除去一些根深蒂固的不可跨越的血缘关系联姻和规矩,其他方面没有太大的约束。 农忙时大家卷起袖子干活,身边男子光着膀子也不会有人骂他耍流氓。 此时,素伊正戴着草帽弯着腰全心全意的用镰刀割麦子呢,割着割着旁边就有了动静,她也没多想,以为是自己母亲或者父亲,可没一会那边割通了过来,素伊瞧了一眼,这一眼好巧不巧正好对上那人看过来的眼神,祁恒今天穿了一身灰色粗布短衫,和清水村农忙的男子大多一样,他没戴草帽,古铜色的皮肤在烈日下烤着。 这两年祁恒都会来帮李家收割稻子,他昨日就听说了李家要今日收稻子,今日他在家中吃过早饭,随着李家的后面就过来了。 祁恒也瞧见了素伊,她脸颊两边有些汗水,戴着草帽,正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瞧着他,他刚想和她打个招呼,就见她好像是反应了过来,连忙转身,朝另一边割着稻子。 祁恒一怔,有些失落的瞧着她的背影,他又站起身子瞧了瞧周围,有很多清水村的人们,他张了张嘴,没说话,又弯下腰去割稻子了。 素伊的心跳的砰砰响,恨不得咬碎自己的牙,自欺欺人,现在好了,瞧见了他本想先骂他一顿,可又骂不出口了。 不仅骂不出口,还有点想哭。 素伊叹了口气,手中镰刀停了一下,想了想,算了,先收稻子再说。 李家人不少,一个上午一亩水田的稻子就割完了,水田的水前几天就被李父放干了,田地的泥硬了,这样在收割时踩着舒服些,干净些,割起稻子来也快些。 稻子割的差不多时,素伊娘先是捆上一把背在背上回家做饭去了,等到大家把稻子割完,素伊爹,还有阿河已经开始捆绑起来,陈老头也帮着捆绑,另一边的素伊和她弟弟阿水也在捆绑稻子,李父瞧了一眼祁恒,朝着他的方向喊了一声,祁恒连忙赶过去,李父开口道:“祁兄弟真是多谢你了,今年又麻烦你了。” “李大哥说的哪里话,我只是举手之劳。” 李父笑笑,捆好手中那捆稻子,祁恒想了想,拿起一旁捆好的稻子背上,开口道:“李大哥,我先把这稻子背回您家去~” 李父笑呵呵的点点头,在祁恒身后也背起稻子往家中走,他身后跟着阿河也背了一捆往姑父家中走。 清水村有晒稻场,在村中心一方空地上,等稻子收割回来,村民们会陆陆续续拿自己家收割的稻子去晒,晒好了摔打稻子,打出来的稻子再仔细晒好~ 忙活了一个午时,素伊和阿水还有外祖父把稻子都捆绑好了,李父和祁恒、阿河也背的差不多。 这时素伊娘已经做好了饭菜用个大篮子提着,手里还多了个草帽出来,她招呼着大家吃饭。 找了个树荫的地方,一家子在田边渠沟清水中洗干净手脚,接着坐在树荫的地方吃起饭来。 素伊娘做了一大盘葱花蛋饼,一大盘辣椒炒肉,一大盘醋黄瓜,还格外煮了一份绿豆汤让大伙一会吃完饭再喝,她想着热天收割稻子容易中暑,喝点绿豆汤解解暑气。 此时素伊端着自己那碗饭和阿水在一块吃着,旁边田边的大嫂一家也在吃饭,其中一个大嫂瞧见了素伊,开口道:“素丫头啊,你伤好了吗?瞧着瘦了一圈了,怎么也下田来了?” 素伊抬头朝开口的大娘看去,见是和自己母亲关系不错的红姨,笑着道:“红姨,我伤已经好全了,我没瘦啊,您看我这小脸~” 吃饭时素伊早已经把草帽拿下,她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自己的小脸,朝着那个红姨笑的一脸娇憨。 “瞧你那模样,快吃吧~” 素伊娘看见自己女儿那般模样,说了她一声,又朝那个红姨道:“你家中午吃啥呢?闻着咋那么香~” “有啥,就随便抄了几个菜~” 素伊娘笑了笑和红姨隔着不近唠起嗑来。 祁恒安静的坐在草地上树荫下吃着饭,他眼角余光时不时打量素伊,这么仔细一瞧,她确实瘦了不少,刚刚他还没注意,只觉得她的脸又娟秀了不少,眼睛也大了。 响午炎热,倒是刮了几缕微风来,一家子吃完饭,李父和陈老头、阿河找了个地方咪了一会,阿水跟在自己娘和阿姐身后,帮着收拾好碗筷。 收拾好了,又见他娘和阿姐提到田边渠道边,把碗筷洗干净,素伊娘先去找了个地方坐着歇息。 素伊瞧见了祁恒在原先的地方,她鬼使神差的带着阿水一起回到了原先吃饭的位置,重新坐下着歇息。 祁恒坐在原先那位置没移动,他打量着清水村的稻田,又时不时打量着素伊,总感觉素伊有些不一样了,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呢?他又说不上来。 有些男子的心思可能粗心些,可再粗心,自己心上人的变化,他也是能感觉出来一二。 这一块的田边上也是田,是其他村民的田,可素伊家这亩田后边是草丛,草再过去是树林,这个时间点,天气最热的时候,没回家吃饭的村民也已经吃完了自家女主人送来的饭菜,然后往农田后方附近找个草丛眯一会,若是回家吃饭的会在家中休息一会再出来。 他们一家本就是在里农田后面树林吃的饭,此时这棵大树下剩下素伊还有赖着她不远的阿水,和祁恒。 祁恒瞧着阿水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他的视线有些大胆起来,直接投放在素伊身上,他看了看周围,想了想,张张嘴,压低声音,开口道:“素伊,你的伤真的好了吗?疼不疼?” 素伊听见他的声音,知道是他在和自己说话,她低下头,瞄了一旁她身侧赖着她的阿水,她没说话,也没理祁恒。 祁恒正殷勤的等着她回答,可见她不理也不说话,他担心她的伤势,又压低声音,开口道:“素伊你怎么了?” 素伊又瞄了一眼阿水,还是不去理祁恒,不仅不理,还嘴巴翘了翘。 接着,她干脆闭上眼睛,准备眯一会。 后面祁恒又和她说了几次话,发现她好像是睡着了,心里虽然失落,可也没再说什么。 可接下来呢,一天,两天,三天,四天,稻子都割完,又打出来,晒好,素伊都故意避开他,不仅避开他,还故意冷冷的瞧上他一眼,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仇恨一般。 祁恒被她弄的云里雾里,心里却越瞧越发失落。 他之前觉得奇怪的地方终于找到原因了,素伊变的客气了,素伊不怎么理他了,素伊疏远他~ 农忙过去了,阿河又回县里书院了。 清水村的村民几乎都晒黑了一圈,就连几个天生皮肤白皙的也晒黄了一点,其中就有素伊娘,素伊娘皮肤天生白皙,怎么干活都是一身白皙的肌肤,可这次也晒黄了一些。 她这好基因也遗传给了阿水和素伊,晚间,素伊洗完澡,穿着里衣,关着门待在房中照着铜镜看了一圈又一圈,又扯开衣襟,低头瞧了瞧,脖子以下完全是两个肤色了啊,姑娘家都爱美,她打开梳妆盒,拿起里面之前娘亲给自己买的膏药,一点一点的擦拭着。 擦着擦着又想到了祁恒,她把膏药收起来,又把衣服扯好。 祁恒祁恒,素伊摇摇头,不想再去想。 这些日子~ 哼~ 她想得越发清楚了,他若是心里有别人,她就暴打他一顿。 打到他心里的人换成自己。 谁叫他~ 也~ 给自己错觉的~ 可他若是心里没人呢? 冤枉他了呢? 不行,她要不要找外祖父问清楚,外祖父到底是如何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子的? 可若还是同样的答案呢? 那还真是尴尬~ 算了~ 素伊抬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伸出已经有些粗糙的却还白皙的手,摸了摸铜镜中自己娟秀的脸,接着又弯腰摸了摸自己的腿,轻声道:“快点彻底好起来哦,到时候可就靠你了啊~” 接着她又起身,又从梳妆台上拿起自己之前放着的干燥帕子,把洗澡时一起洗了的湿润青丝一点点擦拭干净,再擦干净,等青丝完全干了,她放下帕子,起身,往大炕上走,然后躺在大炕想事情。 在冥府时,她的执念是他,重活一世后,她的执念也是他,可他若是心里没自己,若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她还是打到他心里是自己! 哼,她哼了一声。 谁叫他~ 给了自己错觉~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盖上薄被子,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可半夜,还是失眠了。 有些事情,想起来容易。 想起来也简单,可是,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她哪怕安慰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可想起来,还是很难过啊~ 清水村,安静的夜间,她半夜又醒了过来,情绪不甘,又都外泄。 她睁着眼睛,又听着窗外蛙叫,看着偶尔几只萤火虫不知怎么的飞进了她的房间,眼角红了又红,嘴里却骂了祁恒无数遍。 同样的,村尾的那个小院中,那个男子,傍晚冲了凉,躺在炕上睡不着,半夜醒来又去冲了一凉,可躺在大炕上还是睡不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从他发现素伊不太爱搭理自己就开始了。 他心里空荡荡的。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啥?她突然就变客气了?好像是从她受伤开始的,是怪他没去找她吗? 不,他摇摇头。 那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啊,可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不理自己了? 是因为自己做了她不喜欢的事情? 他又摇摇头,心里却越想越难受。 稻子收完,稻谷晒好,素伊的伤和腿总算是彻底好利索了。 这日,她听见外面动静,祁恒又来了。 祁恒站在她家的院子也不知和她娘说着些什么。 “恒兄弟啊,你今日午饭在我家吃,我再去给你装些东西。”素伊娘开口道。 这祁恒给她家送了两只野鸡过来了。 祁恒瞧了一眼素伊房间紧闭的房门,开口道:“好,多谢嫂子。” 接着素伊娘进了灶房,想了想,找东西给他装了些粮食,把粮食给他,两人又聊了几句~ 素伊在自己房间里,竖起耳朵听动静,她时不时的跑去站在铜镜前理理自己的青丝,又瞧瞧镜子中的女子。 接着又试试自己的手劲还踢踢腿,试试自己腿劲。 恩,还不错了。 接着她听着外间的动静,然后听见了脚步声,她才跑去悄悄的把房门拉开了一点点。 然后从门缝里瞧见她娘已经往灶房走了,瞧见祁恒已经要出她家院门了。 素伊赶紧拉开房门,拔腿就跑,随后赶在祁恒前脚刚踏出了她家院门,叫住了他。 祁恒一愣,听见身后的声响,听见熟悉的喊声,他猛然回头。 瞧见一身淡橙色布裙的素伊,素伊正紧紧的瞧着他,他的心猛然一跳。 而待他反应过来时,又发现素伊在给他使眼色,意思很明显,先出去院门口。 然后见祁恒点了点头,素伊和他出了院门,两人在院门口外站着。 祁恒今日穿了一件灰布青衣长衫,身子瞧着挺拔,五官依旧硬朗。 素伊瞧了他一眼,怒怒嘴,冷着脸开口道:“今日下午你在家中等着我,我有事要去找你说。” 祁恒一愣,又是疑惑,“是要说何事?” 素伊冷着脸不再看他,只开口道:“到时你便知道了,对了,今日响午你是不是要在我家里吃饭的?到时候你记得多喝上两杯,喝醉点。” 不然我哪里打得过你,混蛋。 祁恒一愣,有些莫名其妙的瞧着素伊。 素伊没看他,扔下一句,“你记得照办就行。” 然后她转身便进了自家院子,跑回了自己的房中。 祁恒瞧着她的背影进了院子进了她的房间,把房门关上,他盯着那关上的房门,愣了半响,过了一会才走。 时日依旧是过很快,太阳已经火辣辣的了,此时李家小院,灶房里。 素伊娘在炒着菜,她手艺好,做的饭菜可香了,香味老早就飘了出去~ 此时李家堂屋里。 素伊爹爹今日午饭没有回家吃,有时候他送那远地方的客人了,就会在附近的镇上找个饭馆吃午饭,素伊一家也已经习惯了。 此时堂屋里,陈老头,祁恒已经坐在堂屋四四方方的桌子旁吃着素伊娘已经炒好端上来的一盘子菜了。 灶房里,素伊娘还在炒着菜,她边炒边对素伊说,再多放点柴,这野鸡肉啊,爆炒一下香,素伊点点头,捡起一旁的柴扔了几根进去。 此时她脸红红的,心里在想着一会怎么好好暴打祁恒~ 她的脸那么红,也不知是不是被灶洞里热浪烧的还是因为自己心里想的事情。 素伊娘炒菜的时候,瞧了她好几眼,看见她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她一时半会也没说她,不过她把菜都做好后,有些奇怪的看了素伊几眼,又开口,叫素伊把脸用凉水洗洗,瞧着那般红。 素伊一听她娘这么说,感觉自己的脸更加烧了,她怒怒嘴,瞧了瞧她娘的背影,还真去打了一盆子凉水洗了一把脸。 等洗好了脸,她把脸盆中的凉水端出去灶房外倒掉,然后磨磨蹭蹭的去把脸盆放好,才打饭准备进去吃。 她这一墨迹,素伊娘和素伊的弟弟早就自己打好了饭先去堂屋吃了。 素伊磨磨蹭蹭的去打好了饭,想了想,把盛有米饭的碗筷先放在灶台上。然后接着又去了灶房一角,打开她那娘好生呵护的那个大酒坛子,这酒是她娘自己酿的,她爹和她外祖父爱喝,平日里吃饭总是要喝一点的。 今日她娘已经开过一次这酒坛子了,打了一壶酒出去了。 素伊想了想去打开灶房一旁的橱柜子,里面还有一个酒壶,她把那酒壶拿出来,把橱柜关好。 然后去把拿着的酒壶洗干净,去给这个酒壶打了满满的一壶酒。 接着拿着酒壶和先放在灶台上的那碗饭又拿起筷子一起出了灶房。 素伊的脸上依旧红扑扑,凉水洗脸根本没太大用。 她进门时,深呼了一口气,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接着她进门,装作若无其事的把那一壶酒放在桌子上,却假装惊讶道:“呀,娘,您已经给打了一壶酒来了啊?我都不知道,不过也没事,既然这一壶酒也拿来了,那外祖父和祁叔就喝了吧。” 演技很伪劣。 可素伊娘只是奇怪的瞧了她几眼,没说话。 陈老头也只是奇怪的瞧了她几眼,没说什么。 祁恒也瞧了她几眼,也没说什么。 接着她坐在她娘身边吃起饭菜来,全程不看祁恒一眼。 倒是祁恒,今日真的很听话,他不仅把素伊拿来的那一壶酒喝了,还把素伊娘之前拿来的那一壶酒喝了大半,等他喝完了,又朝着素伊娘道:“嫂子,您这酒啊,真香,我今日想多喝些,您就多赏些给我喝喝~” “我去打酒~” 素伊连忙,拿着两个酒壶就出了堂屋。 素伊娘瞧见祁恒这般说,有些奇怪,平日里也是喝这酒啊? 也没见祁恒贪杯? 不过她也只是笑道:“恒兄弟你说那客气话?想喝就多喝些,一会你回家,嫂子再给你打上两壶酒带回去。” 祁恒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一壶两壶三壶~ (三十五)生气 祁恒走时,手上拿了素伊娘强行给他的两壶酒走,他一路有些摇晃,可头脑还是清醒的,他又摇摇晃晃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一头倒在大炕上等着素伊。 可等了半响也不见她来,他心里有些郁气提了上来,接着拿起那两壶酒,一点一点的喝了下去~ 这头,素伊,被她娘叫住扶着她外祖父回家。 素伊只好点头。 一路上,她扶着已经有些醉的外祖父走着,走着走着,总算到了,接着她又推开院门,把外祖父扶了进去,伺候好外祖父躺下,才放心的走了。 出了外祖父的家门,她看了一眼村尾的方向,脸又感觉烧了起来,有些红了,她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朝着那处走了。 她选了一条可以绕过自家去祁恒家的小路,免得被她娘看见。 走在路上,秋日的热风刮在她脸上,她脸又烧了起来,想到祁恒~ 先打哪呢? 打肩膀? 可他的肩膀瞧着那么硬,不知道她这拳头打在他身上会不会疼啊? 那打头? 不行,万一打傻了呢? 她摇摇头。 那打胳膊? 也不行,他那胳膊是要拉弓打猎的。 那踢腿? 可是腿要走路的啊~ 素伊突然有些懊恼了起来,心里又把祁恒骂了一遍。 气的跺跺脚,可气愤的想着,管他了,反正先打一顿再说。 接着,她继续走。 秋风微微刮了起来,她脸上依旧有些烧烧的,过了一会,她总算走到了祁家小院,她静静的进了没关院门的小院,心里却突然更加忐忑、紧张起来。 她又扫了一眼,见小院中的平日里祁恒睡的房间门掩着,她深呼了一口气又深呼了一口气,才准备朝那走进去,她抬起步子走了走,又走了走。 走到院子中间时,她又扫了一眼院子,瞧见了灶房前堆放的一小堆干柴,她想了想,抬起步子往那一堆干柴去。 然后,她弯下腰肢,捡起一根瞧着入眼的干柴,接着拿起来,挥了挥,又挥了挥,恩,还不错,挺好用啊。 然后她看了一眼祁恒房间的方向,深呼了一口气。 才拿着手中的木棍,继续往祁恒的房间走。 祁家小院中有一口井,井边有一颗大大的桂花树,桂花树叶被秋风吹的飘了起来,发出吱吱的响声,仿佛是在嘲笑谁一般,可空气里莫名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桂花桂树皮香味。 接着,一个姑娘拿着一根干柴木棒,轻轻的推开了一点点掩好的房门,然后,把头探了进去,接着小心谨慎却飞快的扫了一眼房中。 只见房中炕上躺着一个男子,那男子好像没了动静,炕边地上却还扔着她家的酒壶。 素伊瞧着那被随意丢在地上的酒壶皱了皱眉头,这个混蛋~ 接着轻轻的推开了房门,一个闪身,整个人都闪进了房中,顺手把房门关上。 此时她手中拿着木棒。 刚刚她那一闪一进,莫名有些滑稽。 她进了房中,望了一眼炕上没动静的男子,接着皱了皱眉头,弯腰把自家的酒壶都捡起来,放在窗台前的案桌上。 她拿着木棍走到炕前,看着那躺着没动静,还闭上了眼睛的男子,她皱起眉头,开口道:“喂,你醒醒,我今天是要来暴打你一顿的!喂,你醒醒!” 没动静。 她拿起手中的木棒戳了戳炕上的男子,可惜那男子还丝毫未动。 她眉头皱的更深了,气急了,拿起手中木棒又狠狠的戳了戳他,可他还是丝毫未动。 这个混蛋,她不是叫他在家中好好等着她的吗? 他居然睡了?睡了? 接着素伊气愤的把木棒扔掉,自己爬上那炕,接着爬的离那人近了,瞧着那人闭上的双眼,有些生气的伸出手,想要暴打他一下,可伸出去的手,迟迟没打下去~ 她瞧着那张脸,心里有些无奈,她安慰自己,想啊,这样趁人之危是不是不太好啊? 嗯,对,是不太好,那叫醒他再暴打他。 她俯身,轻轻喊了他几声,可他没动静。 她重重喊了他几声,可他还是没动静。 然后,她嘟嘟嘴,又怒怒嘴,想到一个法子来,脸上露出了丝丝坏笑,接着有些阴险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捏住了他那鼻子。 这个混蛋混蛋~ 叫你睡,不是叫你等着我的吗?叫你睡,看你什么睡,混蛋~ 她捏的越发起劲,不知何时,她脸上早已经没了怒意,也没再皱眉,心里也没了忐忑和紧张,脸上还染了些做坏事得逞的笑意。 那男子被捏久了,有些难受,他终于动了动,看着像是想要躲开捏着自己鼻子的手。 可素伊哪里会放啊,她捏的越发起劲,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 今日祁恒喝的有些多了,回家前本就已经有些迷糊了,摇摇晃晃的回了家中,倒在大炕上,强撑着等了素伊一会来,可迟迟又不见她来,然后有些郁闷,又把素伊娘给的那两壶酒喝了,一喝下去,脑子更加迷糊了。 而且很想睡觉。 然后他便睡着了。 素伊瞧着他动了,有些惊讶,脸上的笑容收回,可瞧见他只是动动却还不醒来,像是想摆脱她的手,她想了想又捏的更紧了。 终于,祁恒鼻子被捏的实在窒息难受了,他突然睁开了双眼,张了张嘴,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又吸了好几口气,他这副模样吓的素伊一把放开了他的鼻子。 这头祁恒感觉自己的呼吸总算舒服了,可他脑子依旧有些迷糊,他迷迷糊糊的瞧到了身侧有个熟悉的身影,他瞧了一眼,接着有些沙哑,低沉的开口道:“素伊~” 说着他伸手过去....... 有些人喝醉了,总以为自己是做梦了,可是似梦非梦,又不知真真假假。 秋季一到天气越发炎热起来,时日也是过的飞快,转眼还有几日就是素伊及笄。 这日素伊娘跑去素伊的房中寻她。 素伊娘在素伊房中道:“下午你自己亲自去请你祁叔等过几日你及笄那日来咱家吃饭,人家之前在你受伤时送了那么多野味给你补身子,你这回好生客客气气的去和人家道谢,别总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你也不小了,也不知怎得把你养成这样一幅娇气的样子,你啊,也该懂的为人处世了~” 素伊瞧了一眼窗外,窗外大着太阳。 想到祁恒,她感觉脸又要烧了~ 她赶紧摇摇头道:“娘,我不去。” “啥子你不去?” 素伊娘一反应过来,自己这般好生劝闺女去,可她还是不去,她立马接到道:“你不去?你不去?你又不去?你说说,好说歹说你也油盐不进了?” 接着她生气了,开口道:“哎,我说说,你祁叔对你还不好吗?你怎么就那么不懂的知恩图报了呢?” “你说说,叫你去和人家好好道个谢,都叫了多久了?叫了多少遍了,可你去了吗?” “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一个闺女了~” 素伊就是不去,任由她娘说。 不仅不去,她心里还腹议,呵,对我好~ 确实好啊~ 都好的差点~ “你说啊,你这孩子~你到底去不去?” 素伊依旧摇头。 素伊娘这下气死了,“你今个,不去也得去,去也得去,还真反了你了~” 素伊就摇头,就不去。 她还干脆把鞋子一脱,坐到大炕上,扯过薄被,躺下,钻进薄被窝里。 躲起来,任由素伊娘在外面叽叽喳喳~ 素伊看她这副模样气的要命,可她也知道她这个闺女有自己的小性子,她想了想,叹了口气,接着坐到抗沿边,扯了扯素伊的薄被,开始使用软法子。 “素伊啊,你想想,你祁叔对你外祖父多好了,对咱家多好啊~” “素伊,你再想想,这两年,哪年咱家农忙时你祁叔不来帮忙?还有地里的活计,他知晓你爹爹要赶车,平日里忙啊,咱家那地里的活计不都是你祁叔来帮咱们干的?不然你外祖父年纪大了,阿河又不在家,阿水还小,就咱们娘俩,也不知道翻那些地要翻多久呢~” “你再想想,你祁叔啊,多好的男儿!多讲义气啊?答应了你那格外心疼你的舅舅要来照顾你外祖一家,你看,他这不是真的来了吗?” 素伊娘见被窝下的人还没动静,“素伊,你再仔细想想,那山头中难道不危险吗?咱们平日里去采药时,也不敢往深山里走,可你祁叔啊,哪会打猎不是要往深山中去呢~” “他那往深山中拿命打来的猎物,他给咱家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心疼的!他这,为的是什么?还不是看在你大舅的份上?还不是讲义气?心善?咱们啊,做人不能做那般没良心的人,咱们也要还知道感恩~” “你再想想,你祁叔打猎不辛苦吗?你不记得他上回受伤的事情了?可是,现在你这个吃了他这么多拿命打来换来猎物的侄女,却连个道谢也不去说,连句多谢也不说~你想想,你祁叔要是知道了,得多寒了他的心~” “......” 被窝里的人,总算有动静了。 被她娘这么一说,她想起来了,好像是很久之前祁恒确实受过一次挺严重的伤,那时的她还哭红了一双眼睛,骂着他闹,不准他再上山了~ 素伊咬咬牙,许是在冥界待的太久了,有些事情不说起来,都淡忘了不少,可被她娘这么一说起,一提起~ 清楚的想起来了。 素伊娘还在劝,薄被窝下的素伊总算动了动身子,自己把薄被子扯开,看着自己娘亲道:“好,我一会儿自己去和他道谢,再亲自请他我及笄那日来吃饭。”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现在就去吧~” 免得你一会又变卦,素伊娘心想。 素伊点点头,爬起身子,下炕,穿鞋,又扯了扯衣裙,理了理盘好的青丝,终于在她娘的注视下,出门了。 李家小院外有一条不大不小的小路通往村尾,也通往祁家小院。 那小路也不知是由多少代村民开采走出来的,平日里走在上面时会带起一丝丝尘土,小路两边还有拼命往外长的杂草,杂草中还有些开着的野花。 素伊慢慢走着,心情很复杂。 想起祁恒,想起了那日本是要暴打他,可...... 后来不仅没暴打成功,还差点把自己赔上了~ 想到这些,她的脸又红了起来了~ 想了想,咬咬牙,转身往自家走了~ 她刚一进自家小院,素伊娘就站在堂屋门口瞧见了她,素伊娘一脸的不可置信的看着自个女儿,反应过来时,就要开口说她。 可还是素伊反应快,先开了口道:“我回来拿个竹篓,一会顺便去菜地摘点青菜回来,炒着吃。” 素伊娘听她这说,脸色才好了。 她点点头道:“那你去拿吧。” “嗯。” 素伊点头,进了灶房去找找,找到一个竹篓,再次出了院门。 她手中的竹篓是她外祖父用竹片编织的,编织的很细,缝隙小,这种竹篓她家里有很多个,平日里拿来装青菜,装其他一些物什都行。 接着,她慢慢走着,走着。 她心情更加复杂了~ 祁叔,祁恒,那个混蛋~ 她还没暴打他一顿,质问他为什么喜欢的姑娘不是清水村的呢? 她慢慢走着,时不时瞧瞧小路两边的风景,小路两边不远处都种了一些杂草,还有些村民自家的地上也种了青菜~ 这次,她去祁恒家的路程,显得有些漫长。 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眼瞧着,总算要到祁恒家了,她又有些胆怯了~ 她往祁恒家的小院瞧了一眼,想了想,跺跺脚,她又没做错什么啊! 去吧,她胆怯害怕啥? 无耻、混蛋的是那个男人! 然后她继续走。 可刚刚走到他家院门口,就瞧见了两个身影。 祁家小院中一对身影。 男子高大英俊,女子娇小柔弱。 此时那男子正光着膀子露出上半身在院中劈柴,裸露的上半身看着格外结实,肌肉饱满有力,身上还布满了一点伤疤疤痕,那疤痕有许多还是她亲手帮他包扎的,可现在,那些疤痕突然有些刺伤了她的眼睛。 那男子身边站着一位身子娇小柔弱,模样却清丽的女子,素伊认得她,她是同村的周青婢,模样在村里算是一顶一的好。 素伊的心跳的加快了起来,她左手也抓住右手提着的竹篓,她的左手手指有些发抖,心跳的有些快,瞧见他们谈笑风生,瞧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她在院外不远处瞧着他们,祁恒没发现她,周姑娘也没发现她。 她本想立马逃走,可脚下像是生了根,还想再看看,没有跑。 过了许久,她的心情平复了一些~ 她假装若无其事的路过祁恒家小院,往村尾自家的菜地走去,她脚下的步伐故意走的很重,像是故意要踩出声音来,要打扰他们。 祁恒这几天去山上捡了许多些柴回来用,下午,他又去捡了些柴回来,心里想着柴劈好了他就搬去后院搭建茅厕时顺便搭建出来的一间杂屋里。 今日他正劈着柴,同村的周家姑娘找上了门来,他与周姑娘本是不熟,可她叽叽喳喳像是城心要跟自己请教打猎。 他奇怪的瞧了她几眼,又奇怪她一个女子为何要学打猎? 可也因为她是个女子他一时不知如何拒绝? 他只好一一老实把自己打猎那套方法告诉她,又作为同村人好心的叮嘱她一个弱女子别独自去深山。 素伊故意发出的脚步声,祁恒和周青婢随后都听见了。 素伊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竹篓,一脸冷漠冷淡的在院外路过。 祁恒一愣,想到自己光着上半身的模样,心里突然升起些不自然,他瞧着素伊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视线跟着她走了许久。 周青婢有些疑惑的瞧着他那视线,叫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周青婢开口道:“祁大哥?你怎么了?” 祁恒摇摇头,瞧了一眼周青婢,望了一眼素伊远去的方向,突然一惊,不好,她这是看见自己光着膀子和别的姑娘家在一起了? 心思一这般想,越来越觉得不自在,他想到一会素伊还要经过自己家这里,嘴上变着法子要送走周青婢。 周青婢见他这般,心里突然有些好奇起来? 这怎么瞧见一个姑娘路过他就变了脸? 莫非那姑娘是他的心上人? 周青婢上下打量了祁恒一眼,瞧着他那急着赶走自己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好笑。 她又打量了一番祁恒,瞧着这个高大强壮五官硬朗的男子,那副急着要赶她走的模样,她突然心里来了乐趣。 她开口道:“哎,祁大哥,你说的那些打猎方法啊,注意什么啊,我刚刚没听清楚,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祁恒瞧见她这般说,都要急死了,他本想赶走了周青婢就去找素伊的,可现在看她这副模样~ 祁恒想了想,跑进自己的房中,拿上一件外衫穿了起来,刚要出房间,却被随后跟来的周青婢拦住了,周青婢假装一脸可怜又故意调侃的道:“祁大哥,你再说一遍吗?” 祁恒瞧她这副模样要气炸了,他又不能动手推开她,他只好忍了忍,沉下脸来,开口道:“下会再和你仔细说,或者你去找别的猎户打听吧。今日我还有事,周姑娘请先回去吧。” 可周青婢好像是越发来了乐趣,就是不回,闹了一会,才乐呵呵的走了。 她走在路上,想到刚刚瞧见的那个模样娟秀好看的姑娘,还有那祁恒的急样,嘴里笑道:“有趣,有趣~” 这头。 菜地里,素伊边摘菜,边骂祁恒,骂他个没良心的,转眼就和别的姑娘聊的那般开心,还光着膀子呢~ 合着这会他就不怕被旁人看见误会了? 合着就和她在院子中时,亲昵些就怕旁人看见? 她折断一片菜叶,好像那菜叶是祁恒一般,她狠狠折断,接着又狠狠折断另一根。 村尾,一旁菜地里,旁边有小路,还有几块属于其他村民的菜地,旁边,再远些还有杂草树木,还有祁恒的小院。 菜地里,那个女子,脸上神色瞧着很生气,嘴里在喃喃着怒骂着什么,可骂着骂着,觉得有些委屈的哭了起来~ 接着,她在菜地里剁剁脚,拿起装着竹篓的菜篮子,重新走了条小路回家~ 要是再绕过祁恒家小院,看见那副场景,她怕她自己忍不住就要去暴打那祁恒一顿,或者骂他一顿~ 可周姑娘在,那样做,显得她太丢脸了。 祁恒在自家院子里被周青婢缠了许久,总算是赶走了周青婢那姑娘,他赶紧往素伊家村尾的菜地赶。 可到了菜地,哪里还有影子啊? 他看着那空荡荡的菜地,叹了一口气,这丫头刚刚也没从他家院门前路过啊。 想来她可能是从其他小路回去了~ 她这是,在避开他~ 他想了想,转身回了自家小院。 路过自家小院,他连忙又往素伊家的方向走。 (三十六)解释 此时。 李家小院。 素伊确实是为了避开他,绕过他家走的,回到自己家中,裤裙脏了不少,这是她在菜地时,跺脚时,不小心弄的。 那裤裙看着就难洗,素伊娘怪她怎么把一条崭新的裙裤弄成这般模样,也不知道小心些? 素伊娘说了她几句,她站在灶房里眼泪就冒了出来,泪水一直流一直流,吓的素伊娘一愣,放下手中东西,拿了一方手帕递给她道:“怎么说几句就哭了?还和个小孩子似的~” 素伊瞧了自己娘亲一眼,扑倒她怀中,彻底哭了起来。 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任由素伊娘哄也不是,说也不是。 她从来都不想承认自己是个爱哭的姑娘,她也不想承认自己那么不堪一击,明明听说他不心仪自己,自己却还是不甘心不想承认的,还是觉得他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她才想要暴打他一顿~ 还有,他害的自家摔了那么一跤,也要讨回来~ 可这么想,这么做,也是有底气的。 底气是,她就是觉得,确定他是喜欢自己的。 可她刚刚瞧见他和别的姑娘谈笑风生时~ 还是有些难过,这个混蛋~ 她心里骂了祁恒一遍又一遍,这个混蛋,这个混蛋~ 她真想锤死他算了~ 和她在院子中时,总是像是怕别人看见他们亲昵~ 那现在那副模样不怕别人误会他和别的姑娘了~ 混蛋~ 素伊娘左哄右哄,总算把自家闺女哄好了,她找了个凳子,让素伊坐在灶房中,又用木盆打水,拿了干净帕子,让素伊洗把脸,素伊洗好脸,往自己房中去了,她想去睡觉,其他的,她什么也不想再去想。 李家小院外。 一个男子站在外间等了等,便敲响了院门。 素伊娘刚刚把素伊哄她,瞧着素伊又去房中说要睡下了。 她听见院门声响起,赶紧去开了院门,见是祁恒,素伊娘开口道:“恒兄弟?” 祁恒瞧着素伊娘,张了张嘴,想问问素伊回来了吗? 她~ 可他瞧着素伊娘,听见她喊自己恒兄弟,张了张嘴,拐着弯问素伊摘菜回来了没有? 素伊娘点头,说素伊回来了。 晚间。 清水村。 祁恒没睡,瞧着外面的黑夜想着白日的事情。 想了半宿他从炕上下来。 穿好鞋子,披上外衫,推开房门,又顺手掩盖好。 再提起步子往李家小院去。 夜晚的清水村并不算宁静,走在小路上能听见蛙叫声,还时不时有萤火虫飞过,偶尔还会刮起一小阵微风。 他走的很快,到李家小院也快。 可李家小院的院门早就关好了,他瞧着关紧的院门,想了想,又绕着四周瞧了瞧,想了想,绕到素伊房间的位置后,站立了许久。 今夜的月亮有些圆,男子眼眸适应了黑夜的光线后,也能瞧清楚近些的地方,他盯着李家,看了又看,终是叹了口气,再抬起步子,回了自己的院中。 一路回了自己家中,他进了房中,脱了外衫,鞋子,躺在大炕上,摸了摸,拿出一个荷包来,便解开荷包,拿出里面的发带来。 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姑娘的面容,他拿着发带在黑夜里又叹了一口气。 白日的事情~ 他想了想,明日一定要想办法解释清楚! 他看着那发带,在黑夜里想起一件事来~ 那日的夜间他发现自己好像是做了那般的梦,可后来想想,又好像不对~ 好像并不是梦~ 他也想找素伊问问~ 第二日。 清晨。 今日天气很好。 素伊娘一大早便跟着素伊的爹爹去了镇上,素伊马上就要及笄了,素伊娘准备多准备些东西。 而阿水,早就吃过饭,去私塾了。 素伊起来时,家中已经没人了,她穿好衣裙跑进灶房打水洗漱,又吃了一些娘亲给她留的早饭。 等吃完了,她把灶台一收拾,把碗筷一收拾,去打水洗干净。 接着她想了想,昨日晚间娘亲和她说的~ 素伊听话的拿起院中一角的扫把把自己的房中打扫的干干净净,又把家中也打扫了一遍,还有厨房,里里外外都弄的干干净净。 打扫完后,她去瞧了一眼后院的引火树叶,确实是不多了,她想了想,去换了身粗布旧衣,戴上草帽,背上一个背竹篓,拿了两个饼子,一壶水就出了门。 昨日晚间娘亲交代过她,叫她今日把家中打扫一遍,然后若是无事就去山脚捡点干树叶,能捡多少就捡多少,也别上山去了,注意些,免得又摔了。 素伊背着竹篓出门了。 秋末,山上有些树叶已经黄了一片又一片,远远瞧着很是漂亮。 她一路走到在山脚,捡了些树叶,可山脚下的实在太少,她只好上了山,边走边捡,又把竹篓放下,继续捡。 身旁,丹枫似火,草深果黄。 她一身素白色粗布旧衣,蹲在地上捡起发黄发裤的片片树叶,娟秀的脸上瞧着很平静。 她捡了一会,总算把整个背竹篓捡满了,她站起身子,准备背起竹篓回家,不想却感觉有人在瞧着自己,接着她一侧身,便看见了祁恒。 不远处的祁恒也看着她,他昨夜睡不着,今早一早便起来的,一直在李家院门附近前守着,他看着素伊爹娘走了,又看见阿水走了~ 他在门外等了许久,想着素伊可能还没起床,也没去叫门,再说叫了,他叫了她也不一定会开门。 后来他等啊等啊,想碰碰素伊出不出门。 后来,总算看见了素伊自己出门了。 然后,他看着她出了村口,他假装无意的也出了村口,接着又远远的瞧着她~~ 素伊瞧见他,愣了半宿,接着她又瞧了他一眼,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提起步子转身就跑,越跑越快,越跑越远~ 祁恒一脸诧异的瞧着她跑了,跑了。 他愣住了。 待他看见那身影越跑越远,他反应过来后,连忙提起步子追了上去。 今日山间晴空万里,却无风。 这座山头上很是炎热,山腰树间,有娇小的女子身影在中间穿行。 隔着她不远处的有个身姿高大的男子正在追随她步伐,过了一会,那娇小的女子气喘吁吁地扶着一颗大树停下了下来,没一会那个身姿高大的男子便追了上来。 比起那女子来他气息很是平稳。 他瞧着前方那身影总算不跑了,他越走越离她近。 “你别过来~” 素伊出口,又伸手阻挡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祁恒瞧了她一眼,“那你别跑了~” 素伊瞧见他停住了步伐,自己把手伸回来抚着胸口,让自己的气息更顺些,才开口道“我不想看见你,你离我远点,你要是再过来,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祁恒瞧着她,脚步慢慢朝着她移动,嘴上却假装若无其事的道,“好,你别跑了,别生气,都听你的。” 素伊没去看他,只用手抚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提起步子就准备跑,可那成想,祁恒早就发现了她的意图,三下两步,追上了她,把她的手抓在手心,不让她跑。 素伊瞧着他抓着自己的手,瞧着他道,“放开。” “不放。” “放开。 “不放,就不放~” “你放不放开?” “不放!” 祁恒一脸坚定的抓着她的手,看见她那边反抗,心里又有些难受,他想到那日的事情,开口道:“昨日,那周家姑娘是来和我请教狩猎的事情,我和她讲完就让她走了。” 接着祁恒瞧着她又道:“你这些日子为何要躲着我?我早就想问你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还有你,为什么~” “会疏远我?” 素伊一听,神色变了变,可他抓着她,她又想到了那日,这个混蛋做的事情~ 她不理他,只接着努力在扯着自己的胳膊,想要从他的手心逃出。 可怜她一个纤瘦弱女子,哪里能和他这孔武有力的男子比? 明显是不自量力啊。 她却执意扯自己的胳膊,扯多了,手腕被握住的那一块旁边瞧着都磨蹭红了起来。 祁恒没法,左哄右哄都不是,他瞧了一眼四周,今日要是不说清楚,她是不是还要躲着自己? 他想了想一把把素伊抗上肩头,往附近的山洞走。 他想,干脆找个空旷的山洞,两人好好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也别误会他和周家姑娘有什么。 他不顾素伊在他肩头的反抗闹腾,直接把人扛进了附近的山洞。 山洞不浅,他扛着人往里间走,山洞里光线不算暗,因为外间洞口大,祁恒瞧了个平稳干净的地方才把人放下来,他高大的身子整个挡在外面,素伊一落地差点有些看不清了。 待她适应了山洞里的光线,瞧见祁恒就站在她面前,气息离她特别近,她又想起了那日来,莫名有些紧张,羞涩,忐忑。 祁恒就站在素伊身前不远处,瞧着她被自己挡住光线,瞧着她的身影,瞧着她的脸,开口道:“这些日子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一个外表高大瞧着又强壮的男儿此时语气里却有些委屈。 素伊瞧着他,听出了他语气里有些委屈的味道,有些疑惑又紧张的瞧了他一眼,他委屈什么?她才委屈啊。 他一直离她这么近,她脑海里全是那日他那样对自己的画面~ 那日她暴打不成反被轻薄调戏了~ 素伊不理他,也不和他说话。 瞧着她又是这样,祁恒心里确实委屈,好端端的,素伊就疏远他了,又躲着他了,他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问她,她又不说。 “你怎么了?” 祁恒瞧着她,又走了两步,离她更近了些。 素伊皱了皱眉头,低下头,顺眼往山洞地面瞧了瞧,这山洞洞口很大,从外间照射进来的光线很强,瞧着里间也不算暗,她已经适应了洞里的光线,哪怕祁恒挡住了不少。 “为什么要疏远我?躲着我?” “你说话啊?” “你在找什么?” 祁恒急了,他伸手想要抓住素伊的胳膊,素伊一个激灵,立马往后面退了两步。 祁恒瞧见她又避开自己,他叹了口气,“怎么了?” 可她还是不说,又继续找了找,呼总算看见了一根木棍,素伊连忙想去把那木棍捡起来。 可祁恒像是误会了她要跑暼见她动作,一把上前拦住了她。 这个混蛋~ 她还想捡个木棍要把他暴打一顿的~ 祁恒瞧见她这般,想了想,只能使用苦肉计了,他开口道,“哎,我这腰好疼,你今日上山踩到止血的药了吗?” 素伊一愣,抬起头瞧着他,瞧见他把手捂在左腰间,接着他又说道,“我这伤口好像又裂开出血了,刚刚扛起你那会好像还被你踢了一跤~” “前些日子这里的伤还没好全,后来又添加了新伤,也没人帮我看,帮我包扎~” “怎么越来越疼了呢~”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被你乱踢了一脚,伤口又裂开了。” 祁恒可怜兮兮的瞧着她,见她表情一点一点变化。 接着他越说越把伤口说的严重~ 接着她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红着脸推了推祁恒,开口道:“你先放开我~我给你瞧瞧。” 她到底是担心他的啊。 听见他受伤了,哪怕心里再气再怨,再骂他混蛋,再想暴打他,可也是担心他的。 万一他伤口真的很严重呢? 还是先给这个混蛋瞧一下~ “你把外衫脱了我看看。” 祁恒点点头,然后动动慢吞吞的把外衫脱掉。 外衫一脱掉,男子健壮的身姿突然暴露在山洞中,暴露在素伊的眼中,她的脸又红起来。 不过幸好她是低下头的,不用担心那人会看见。 接着她又去瞧他的腰间,可哪有新伤?新伤在哪里? 分明只瞧见了一个早就结了伤疤的伤口。 她反应过来,心里又气又怒,抬起头,张了张嘴,想骂他,却有些哽咽道,“这般逗我玩很有意思嘛?” 说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祁恒瞧见她的眼泪,直接急了,他连忙上前伸手又把人紧紧搂进怀中,自责哄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别哭~” 可素伊的眼泪越掉越多,越哭越伤心。 祁恒没法,只好低头瞧着怀中的她,却莫名的想起了那日似梦非梦的事情来,他喉咙紧了紧,低下头,瞧着那粉嫩的红唇,喉咙又紧了紧,望着她还在掉眼泪的双眸,脸上浮现一丝又一丝心疼来。 然后他鬼使神差的吻上了那还在落泪的眼角~ 轰,素伊的脑子一下子懵了。 接着发生了什么? 他从眼角吻上她的唇上。 她的脑海中像是炸了一样,那种感觉又来了~ 这一瞬间,好像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不知道~ 粗布旧衣,火热躯体。 她眼神有些迷离,身子有说不出来的感觉传了上来,好像像浮萍,想要抓住什么,拼命想要抓住什么~ 胸口急剧起伏,原始的欲望爆发。 他浑身肌肉都绷紧,身子越来越热,想要她,可不能,还未成亲,还不能啊。 心里挣扎许久,他抱着她吻了许久,到底没有失去理智。 他慢慢放开她,离开她的唇,把自己下巴抵在她肩头,蹭了蹭,素伊有些茫然的睁开不知何时情不自禁闭上的双眼,待适应了四周的光线,才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她还是有些愣着的,感受着抱着自己的男子的气息,突然想到,他吻自己了~ 这种事情? 他怎么可以吻自己? 怎么可以用那处再挨着自己? 这还是青天白日啊? 天,这个大色魔,对,就是大色魔,还有那日? 想到那日,想到他那个...... 素伊脸更加烧了~ 这个无耻的混蛋,无耻的混蛋! 她记得,从前就算两人再亲昵,除去第一次在山洞她故意往他身上摔了一跤,往后最多也就碰了碰小手的,或者摸了摸小脸的。 素伊想起那日和今日~ 脸涨的更加红润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可他,怎么能?怎么能亲自己?还...还... 她脸烫烫的,身上也热了起来,粘粘的,她动了动身子~ 祁恒感受到了她的动作,站好了身子,低下头去瞧她,正好对上她抬头,她一张脸,红扑扑的,给娟秀的脸上添加了一抹色彩,显得十分可爱。 素伊对上他的眼神,她突然想要逃离~ 这个混蛋啊~ 这个混蛋啊~ 混蛋啊~ 身体比想法来的更快,她使劲退出祁恒的怀中,狠狠的推了他一把,连忙绕过他往外跑。 像是身后有什么祸水猛兽似的! 山上树多,素伊的衣裙因为她的奔跑有些松松垮垮,她跑了一会,停下脚步,把衣裙弄好,自己摸着衣裙时,又想起了刚刚在山洞中的事情,本来就红透的脸额更加红润了。 一直以来,在祁恒面前,她不算保守的,甚至还有些有意无意的勾引他,还想睡了他,嫁给他~ 可现在反被~ 反被~ 气人啊~ 这几日,他喝醉了酒对自己做的事情,一直都围绕着她脑海中转~ 她脸红红的,那日的事情她还没有找他算账呢~ 她还没成功暴打他呢! 他现在,现在怎么可以又这样~ 她一个未婚配的姑娘,就算想过要睡了他,可~ 也只是敢在黑夜中想想,现在却真的碰上他要那般一样~ 她心里也依旧羞涩、紧张、害怕,忐忑,甚至还有点愤怒想骂人~ (三十七)及笄 “咚咚咚~”李家的小院门被敲响了~ 素伊娘听见了声响,连忙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东西去开口。 李家小院中,素伊在自己房中也听见了声音,她悄悄移动身子,去躲在房门后,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间的声音,她怀疑怕是他来了,也就只有他来她家来的会勤快~ 可怎么也听得不仔细~ 李家小院门口。 “恒兄弟,这么晚你怎么来了?”素伊娘开口道。 “嫂子~”祁恒听见素伊娘叫自己恒兄弟,想到心里的事情~ 耳尖有些悄悄的染红。 接着他垂下头,顿了顿,瞧着自己手上拿着的竹篓,递给素伊娘,他不去看素伊娘,耳尖微微红着,开口道:“嫂子,这是我在山上看见的,瞧着眼熟,您看看是不是嫂子您家的。” “还有~” 祁恒把另一只手上的水壶拿出来,递到素伊娘亲面前,开口道:“还有这水壶,看见也像是嫂子家的~” 素伊娘一瞧,黑夜中,月光下,堂屋油灯光线扩散,素伊娘又瞧了瞧,还真的是她家的。 她接过那水壶,拿过那竹篓,接着把竹篓放在地上,看着祁恒道:“麻烦祁兄弟了,这东西怎么会在山上?” 她又想了想,哎,昨晚她交代了素伊要上山捡些干引火的树叶回来,今日她从镇上回来问她,捡了没有,她只摇摇头。 她当时还说了素伊几句。 可现在? 怎么被祁恒送来了?莫非是那丫头落在了山上? 素伊娘想了想,又开口道:“多谢恒兄弟了,麻烦你跑一趟啊。” 祁恒摇摇头。 素伊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感觉他今日有些怪怪的,接着,素伊娘想起了一事,“对了,祁恒,明日我家素伊及笄,恒兄弟要来吃饭啊。” 及笄? 对了,他还给素伊买了及笄礼呢~ 想到她及笄,想到之前他想着的等她及笄了,等她终于大了,他问清楚了她的想法,他就来~ 提亲的~ 可现在~ 祁恒点了点头,看了素依娘一眼,开口道:“好,我明日一定来。” 他连嫂子都忽略掉了,干脆不叫了。 然后两人又顺便说了几句,祁恒才走了。 李家小院里,素伊看着自己娘亲进来了,手上还拿着她今日上山前带的东西。 想起那东西~ 就是在瞧见祁恒时,她拔腿跑了,落下的~ 后来,她逃出了山洞,哪里还会记得这东西。 只回了家,娘亲问起来了,才想到自己落在山中了,可不想被娘亲骂,她才干脆说自己没去捡,想着明日找个空闲再上山去找。 现在,是他给,送来了? 素伊把身子背靠在门框上,想了想白日的事情~ 脸又有些烧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这里,被他亲过两次了。 她脸上越来越烧,想起祁恒亲自己的时候~ 可他~ 真讨厌,她又在心里骂了他一句,真是讨厌,那个流氓,那个混蛋,那个坏蛋,太无耻,太不要脸了。 不过,她又想起了他白日抓住她手说的话。 他在解释他和周姑娘的事情,他还问自己为什么不理他。 素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还没来得及多想,她又听见了脚步声,接着她娘的声音传来了~ 素伊娘把那东西放在灶房时就来敲自己闺女的房门了。 走到素依房门前,素伊娘开口道:“素伊,你睡了没有?” 接着她又伸手推了推,素伊本想躲着她娘的,哪成想,她娘已经推了门了,她晃了晃,连忙站好了身子,她这门刚刚来偷看时本就没有反锁。 说着,素伊娘已经推开门进来了,素伊也赶紧闪到了一旁。 她房中亮着油灯,油灯光线不算很明亮,但也不暗,她穿了一件素白粗布裙,还是白日那件,她没换。 她脸蛋娟秀,脖子纤细漂亮,削肩细腰,不高,但是身姿很协调,此时她假装一脸平静的瞧见她那突然闯进来的娘亲。 素伊娘瞧了自己闺女一眼,又打量了她一番,怒了怒嘴,“你在这干啥子?” “没干啥啊。” “今日下午我从镇上回来问你去捡干树叶没有,你不是说你没去?现在怎么你祁叔又在山上瞧见了咱家的水壶?竹背篓?” 她仔细瞧着自家这个闺女,有些怀疑她为什么要骗她。 素伊怒怒嘴,想起祁恒来,心里又把他骂了一个遍,这个混蛋,谁要他送了,谁要他拿下来了? 混蛋,混蛋。 不要脸的坏东西~ 她抬头看了一眼她娘的模样,突然想了想,又假装可怜兮兮道:“娘,我这不是白日上山去捡了吗?后来瞧见山中一片熟了的羊奶果(当地一种秋日熟的野果),又把竹篓和水壶放在一遍,去摘羊奶果了,摘着摘着,就走远了,把那竹篓和水壶也给忘记了~” 她顿了顿,又假装可怜委屈的道:“我下山时,拿了一把羊奶果呢,本来还想留给您和爹爹尝尝吗,哪知道娘亲您和爹爹回来的晚了,我也就先吃了。” “吃了后,才记起来,还有竹背篓和水壶落在山中了,可瞧着天色晚了,不敢上去了。” “这不您后来问起来,我怕挨骂,就说自己没去~” 素伊娘听见她这般说,脸上倒是好了不少。 接着她又上下打量她一番,开口道:“今日你自个去烧锅大热水,好好把身子洗干净,再洗个头,明日你穿件崭新的衣裙,就是前几日我给你做的那套。” 素伊点点头,又乖乖推着她娘出门,又自己去了灶房。 灶房中。 灶房里同样亮着一盏油灯,素伊打水洗锅,又打水进锅中,接着盖好,然后又去蹲在灶洞前开始生火烧起火来。 灶洞里火苗一闪一闪的,素伊的思绪也不知道飘哪去了。 “啪~” 一道被烧的柴禾开裂声响起,也打断了素伊的思绪,她又瞧了瞧那灶洞,接着拿起旁边的矮板凳,坐在上面。 然后又往灶洞里,添加了几段柴禾。 素伊瞧着灶洞里的火苗,望了一旁的干柴一眼,心里有些复杂,又有些怪怪的。 想到了祁恒,想到了在祁恒院子灶房前捡起的那根木柴~ 又想起了那日~ 那日~ 祁恒~ 她瞧见了祁恒那怪东西~ 那东西那么怪,长长的,怪怪的~ 瞧着还有些硬! 可怕! 今日那怪东西还抵在她身上。 可怕~ 她脸上红红的,想了想,心里有些懊恼,骂了祁恒一遍,又骂了自己一遍,她不是应该讨厌他?应该暴打他一顿?应该骂他一顿的吗? 可为什么见了他,又~ 下不去手了? 明明那日他喝醉了,她可以动手暴打他一顿的! 可,下不去手~ 居然还想什么不能趁人之危? 呼,他倒是喜欢趁人之危?以大欺小了?以强欺弱了? “哎~” 素伊叹了一口气。 算了,下不去手,那就冷着他,不理他,谁叫他,那么无耻。 她往灶洞里,添加了几根木柴,接着没过多久,锅里的水又烧开了。 然后起身,一脸红红的,去打开盖子,又去拿木桶,拿打水用的瓢,打了热水,又去了和灶房相通的灶房后的耳房。 她把热水先倒进干净的浴桶里,又出去弄了桶凉水过来兑好。 接着她回自己房间从衣柜里拿了身衣物过来,又进了耳房,去把耳房和灶房相通的门关紧,在里面脱衣服洗起澡来。 澡洗好,她又去打水,洗头。 等她洗好了后,穿着崭新干净的衣服回了房,找干帕子擦头。 她坐在房间大炕上擦着头,房间的窗户是打开的。 接着素伊娘听见了动静,去了灶房一趟,又去了耳房,在耳房里把她的脏衣服收拾好,又去灶房接着还没灭的火,丢了几根木柴进去,打了一锅水,准备烧好了一会自己洗漱。 瞧着火渐渐上来,她站起身子,去打水洗了洗手,然后去了素伊的房中。 素伊坐在大炕上擦着头发,她走上前,坐在素伊旁边,拿过素伊手中的帕子,一点一点的轻轻给她擦拭,边擦拭边道:“这头发,得擦干透了才能睡,不然第二日会头疼,为娘和你说的,你要记住。” “嗯,知道了娘。” “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啊,娘亲教你的,你都要牢牢记在心里,明日等你及笄了,你就是大姑娘了,往后,也是要做人家娘子,做人家娘亲的啊!” 说到这里,素伊娘又有些感叹起来,她接着开口道:“素伊啊,等你及笄了,为娘啊,一定好好给你相看个人家,当然,也要你自己愿意。” 接着她又感叹道:“这日子,真是快的很,转眼你就及笄了,想当年刚刚生你的那会仿佛还在眼前呢,这转眼,你就要及笄了~” 她嘴上虽然在说着话,可手中动作很轻柔,又很仔细,一点一点的给素伊擦拭着头发。 素伊听见她娘这么说,心里也有些感叹,她开口道:“日子确实过的快~” “是啊,转眼间,你就这般大了~” 素伊听见她娘亲这番语气,她想了想开口撒娇道:“娘亲,我就算这般大了,我也还是您贴心的小棉袄。” “哈哈~你这丫头,还小棉袄,你啊,别气我就行!” 素伊娘听见素伊这般说,突然就笑了。 “我可不就是娘和爹爹的小棉袄吗?冷了会您们加衣,热了会劝您们脱衣,嗯,就是知冷知热贴心的小棉袄~” “你这鬼丫头!” 素伊识字,也上过几年的私塾,可是,要真正说起来,也只是比没有识字上过私塾的强点,她识的字啊,比起阿水来,可能还不没那么多。 无他,全因阿水下的功夫比她多多了。 素伊娘细细给素伊擦着头发,擦着擦着,素伊突然开口道:“娘,要不今天您就和我睡吧。” “怎么?” “我~我想到明日就要及笄的,有些紧张~” “这紧张什么?你这丫头~” “要是等到你娘我再睡啊,那还要等上一会啊,我还要洗澡洗头呢。” “那娘你先去洗澡吧,我自己来擦头发。” “那好,我去看看水热了没有。” 说着,素伊娘把手中的帕子给了素伊让她自己擦头发,下了炕,去了灶房。 素伊看着自己娘亲的背影,脸上突然笑了。 接着她拿起帕子擦拭着自己头发来。 擦着擦着,她也下了炕,穿着鞋子走出了房中,走到院中,她家院子里有颗树,她走到那颗树下,黑发微干披散在脑后,她左右又看了看自家家中院子,又深呼了几口气。 真好闻啊。 比那冥界的味道好闻多了。 等到素伊娘洗完澡,洗好头,素伊的头发已经彻底干透了,秋日的晚间时不时有一丝丝微风飘起,她站在院中。 她爹爹和阿水,早就先睡了,她爹赶车辛苦,每日回家吃完晚饭歇息会,再洗漱好,就会先去睡了。 等她娘出来,头发也同样湿润润的,不过她娘亲也和她一样,用一方帕子包了起来。 素伊看见她娘洗好出来了,连忙跑去拿了一张小矮凳出来,放在院子,让她娘坐在上面。 接着她去找了一方干净的干帕子,给她娘亲湿润润的发丝一点一点的擦了起来,擦的小心又轻柔。 夜色越来越浓了,秋日的晚间微风刮过,小村庄中,一个小院子中,一个披着一头已经干了的青丝姑娘,正在替自己的娘亲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湿润润的发丝。 两人边擦还边聊着什么,时光一点一点的流失,好在发丝也一点一点的擦干净了。 接着,母女两一起进了一间房中,素伊把房门关上,再把窗户微微打开,好让秋日的夜风刮进房间散去些房中的炎热。 接着,油灯吹灭,脱鞋,脱外衫,上炕,躺凉席。 母女两一起躺在凉席上准备睡去。 素伊闻了闻自己娘亲身上的气息,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又抱住自己娘亲的一只手,闭上眼睛,一脸惬意的睡去。 素伊娘,侧着头,瞧见自己闺女这般模样,笑了笑,又动了动身子,扯来薄被,把薄被一角盖在自个闺女的肚子上。 黑夜中,房间中,她又瞧了瞧自家闺女的模样,心里感叹,时光真的是过的快啊,转眼间,她的闺女也到了要许配人家的年岁了。 第二日。 清水村在鹭桥镇来说,算不上富裕,李家也算不上多么富足,可对自个闺女,很是疼爱的。 李家闺女及笄,请了村中关系好的吃了酒,李家那个侄子阿河也记得自家阿姐的及笄日,也从县里书院回来了。 素伊爹娘疼惜自家闺女,给她添了不少金银首饰,表弟阿河也送了她一副书画,和县城里时兴的绢花,素伊的弟弟阿水也给自家姐姐备了绢花,是他攒了许久里平日里爹娘给他的零用铜板买来的。 这日,大伙高高兴兴的吃了酒,添了礼。 而祁恒,明面上提了不少他打的猎物给李家添菜,怀中还准备了之前买的东西,他本想找个机会把准备的东西给素伊,可素伊明晃晃的尽量躲着他,不仅如此,还避开他。 当着那般多的村民都在,祁恒又不能说啥,也不好表现出来。 只能好好的吃这酒这饭这菜。 心里却盘算着事情。 (三十八)尴尬 李家姑娘一及笄,第二天说媒的就上门了。 第三天。 瞧着那气势李家的门槛都被媒婆踏平了。 今日,李家的院子热闹了起来,素伊娘仔仔细细替自家闺女相看着,倒是从媒婆口中也筛选出两个她觉得还不错的青年来。 素伊娘亲相看了那两个媒婆眼中的青年,心里觉得都还不错。 她心里想着,一会要去问问素伊的心思,接着,等那媒婆一走,她就去了素伊的房间,坐在炕上和她说那两个青年的事情。 “白竹村那杨刑倒是个不错的,为娘从前还见过那孩子,比你大上一岁,看着是个会疼人的,家里也算不错,他爹是个屠夫,他也做他爹那一行,从前带你去镇上买菜割肉时,你应该瞧见过?” 素伊摇摇头,没印象。 “段桥村的高家高正也不错,他爹是个打铁的师傅,他也跟着他爹学了手艺,在咱们镇上生意还不错,你用的那把剪刀不就是和他买的?” 素伊摇摇头。 “怎么又摇摇头,素丫头你和娘亲说说,你心里是不是有人?我怎么仔细想想,你最近好像不对劲?” 素伊低下头,不说话。 “哎,你低下头做啥,娘亲就是问问你,你总是要嫁人的,你也不小了,心里有了了也不算啥啊,为娘不是早就和你说过,喜欢什么就去争取吗?只要咱们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害了旁人~” 素伊还是不说话,想到嫁人~ 心里到底有些羞涩,她听着自家娘亲唠叨,过了一会,她开口道:“娘亲,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的~” “你啊你~” 素伊娘好说歹说,又说了她一顿,见还说不通她,无奈只好出了自家闺女的房门。 李家小院外,一个身姿高大穿着干净的男子瞧着李家小院,想了想,在外头敲响了院门。 素伊娘听见了动静,连忙出来开了院门,见外头站着是祁恒,她连忙把人迎了院子。 “恒兄弟,你穿这身长衫合身好看啊。”素伊娘的声音响起。 祁恒笑了笑,他这身长衫是之前素伊帮他缝制的,从前他一直舍不得穿。 祁恒站在院里,他提了一只野鸡送给素伊家,他宽大的衣袖下拿着一包物什,也想亲自给素伊。 可瞧着素伊那紧闭的房间,他~ 眼底有些失落,他垂下头,又抬起头,和素伊娘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他瞧着离开了,可是却没离开。 他又在李家小院门外转了半宿,也没等到人,只好无奈的先回了一趟家。 到了自家小院,他把那东西又重新放好,想着怎么才能把素伊叫出来。 他躺在想了半天,接着,想到了一个人,然后起身准备去寻他。 他走到路上,往村里的私塾去。 清水的私塾是个一个秀才开的,这个秀才年岁已经不小了,可也没有再中举人。 这秀才先生已经娶了妻,有了孩子,要养活一大家子,便自个在村子办起了私塾,给村中的孩子们做启蒙,也能挣些银两,私塾就在他家小院开着,这样一来,他还能照顾家中,不用去镇上找活计。 祁恒匆匆的走着,总算到了秀才先生家的小院外,祁恒瞧了一眼那小院,小院外用篱笆围起来,小院中有两间正房是土胚房,还有两间侧房,院中还有一方石桌子还有石凳子,旁边有一颗树。 其中有一侧间房中正传出了不小的念书声~ 他抬起头望了望那院子,在院子外等着~ 等了许久,只见一群孩子突然蜂拥而出,全部跑出了那间侧间,然后跟着一个穿着青衣长衫的壮年男子出来了,那男子瞧见了祁恒,点点头。 祁恒也瞧见了他,也点点头。 两人算是隔着小院打了招呼。 接着阿水已经出来了,瞧见是祁叔,他有些好奇的跑上去道:“祁叔,你怎么在这?” 祁恒看了他一眼,弯下身开口道:“我是来等你的。” 阿水有些疑惑。 “走,边走边说。” 祁恒领着阿水往李家小院走,走在路上,祁恒又问了问阿水他在私塾中的事情,接着瞧着两人走到了一处较为偏僻没什么人的地方,瞧了一眼,半大的阿水,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开口道:“阿水,下午我要处理猎物,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你能不能去把你姐姐请出来,帮我一起处理猎物?” 接着他又开口道:“猎物太多了,要是放久了不好,明日我还得拿去镇上卖,没人帮忙,怕是一时半会弄不完。” 阿水抬起头瞧着祁叔,想都没想便应下了,他开口道:“那我回家便告诉我阿姐好了。” “好,多些阿水。” “不用不用~” 阿水又笑笑,不到十岁的孩子,背着一个小小布袋书袋,笑起来眉清目秀,和他姐姐有几分像。 瞧着长大了也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祁恒笑了笑,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走到李家的院子,祁恒和阿水告辞了,他瞧着阿水进去了,自己才走了。 他一路走着,心情突然有些好起来,想到阿水~ 他脸上又浮现了淡淡的笑容,以他对小阿水的了解,今日素伊估计会来他那小院。 那阿水,人虽小,可应了别人的事情,一定会办到。 想到这里,祁恒笑了。 平日里,他在素伊娘亲面前明里暗里想见见素伊,可见素伊娘怎么喊素伊也是没用的~ 不过阿水吗~ 他又笑了,他怎么早没想到呢~ 李家小院。 阿水一回院中,先跑去自己房间把自己背着的书袋放下,接着又跑去了自己阿姐的房中,推开他阿姐的房门,瞧见她正坐在大炕上绣着东西呢。 阿水三下两步跑到素伊面前,瞧了瞧她在绣的东西,开口道:“阿姐,祁叔想请你下午去他家帮他一起处理猎物,他明日好拿去镇上卖,不然放久了,肉都要坏了。” 素伊一愣,有些惊讶的抬起,瞧了瞧站在她身前还挡住她不少光线的阿水,“走开些你,别挡着我光线。” “你去告诉你祁叔,我不去。” 阿水听见他阿姐赶他,只好听话的站在一旁,可听见他阿姐说不去,他又急忙道:“怎么不去了阿姐?我都应了祁叔的,叫你去的。” “就不去!” “哎,怎么不去了阿姐?” 接着阿水急了,急忙道:“阿姐,祁叔不是对咱们家挺好的吗?夫子说,做人要知恩图报,你就去帮帮他呗!再说,你从前不是去的好好地?” 素伊听见这句“知恩图报”心里莫名就来了气~ 知恩图报?知恩图报? 她还不知恩图报啊~ 娘亲也这么说过,可她~ 想起祁恒来,她耳尖又可耻的红了,她又摇摇头,连个眼神都没给阿水,只开口道:“反正我就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阿姐,我去能有用吗?我已经答应了祁叔了啊~” 接着他又道:“求求你了,阿姐,你就去吗去吗~” 然后他又走了两步,离的素伊近些,还一把扯住她胳膊,摇摇晃晃她的胳膊道:“阿姐,你就去吗去吗,求求你了~” 赖皮又可怜,瞧着和素伊赖起皮来有些像。 素伊被她扯住胳膊,哪里还能刺绣,她把绣帕放在炕上,没好气的看了阿水一眼,开口道:“谁叫你答应的?要去你自个去~” “阿姐,求求你了,你就去吗去吗~” 阿水不依不饶,仿佛他阿姐不应了他,誓不罢休的模样。 素伊也知道自己弟弟的性子,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最后被他闹的烦的不行了,到底是应了。 只是阿水没发现,她应的时候,耳尖都已经红透了,脸也有些红了。 接着,吃午饭。 吃完午饭,阿水又去求了素伊一遍,叫她赶紧去,可她磨磨唧唧,也不知道在房中做啥,自己在房中磨磨蹭蹭了半天,阿水又在外头等了她半天,总算等到她出来了。 等她出来了,阿水都愣住了,他的阿姐,看着好看了不少,头上还簪了几朵他表哥从县里带回来的绢花? 他当然不知道,他阿姐为什么好看了。 因为他阿姐在房中倒腾了半响是给自己画了个薄妆,又添了几朵绢花。 接着他瞧着她阿姐出门了,出门前,她阿姐还问他,好看吗? 他点点头,然后他阿姐又交代他快去私塾好好听夫子讲课吧。 他又点点头,接着他有些奇怪的看着他阿姐往祁叔家的方向去了,他追到院门口亲眼看着她阿姐往祁叔家去~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头~ 素伊走在去祁恒家的小路上,此时她内心有些忐忑。 她记得那日及笄,他眼神有意无意的在她身上,还记得那日在山洞,还记得那日在他房中~ 想到这里,她脸又红了,开始有些后悔,被阿水求了求,应了他了~ 这个磨人的阿水~ 接着她左瞧瞧,又瞧瞧,又瞧瞧自己的衣裙,继续走着。 她也不知今日哪里自己发什么疯了? 还化了个薄妆? 恩,也不知她化了薄妆后比那日在祁恒院中瞧见的周姑娘要好看不? 素伊咬咬下嘴唇,呼~ 村里曾经有传言说,她和那周姑娘模样不相上下的,那她化了薄妆后呢? 她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然后快点祁家小院时,便看见了院子中的身影,那男子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长衫,那是她亲自给他缝制的。 看见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她低下头,又咬了咬下嘴唇,感觉自己脸烧了烧,心里却升起一丝喜悦。 祁恒也瞧见了她,他很快开始抬起步子朝着院外的素伊走来,他的眼神一直盯着素伊,没有离开过她,然后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素伊感觉他越来越近了,她的呼吸也越来越紧,心跳的蹦蹦直响,接着,她有些想跑掉,像那日那样跑掉,可是她才退了一步,祁恒像是已经发现了她的想法,一转身,一把揽住了她往家中跑的路,接着祁恒平静、正经、认真的开口道:“今日有好多猎物还没有处理,想请你帮帮忙。” 祁恒说得认真,仿佛在山中的人不是他,仿佛在山洞中的人不是他,仿佛瞧自己的人不是他,仿佛一开始那个正正经经的祁叔又回来了,素伊有些奇怪的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平静、正经和认真。 她咬了咬下嘴唇,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应了他。 祁恒,见她应了,心中偷笑。 他有些了解她的小性子,要是他再强来,怕是又把她吓跑了~ 接着祁恒又一本正经的领着素伊进了他的小院。 嗯,先一本正经的把人骗进来再说。 接着他又拿了一张小矮凳给素伊,让她坐在井边,然后自己也拿了一张小板凳,坐在上面,开始处理准备装在木桶中,还半死不活的某些猎物。 也因为还半死不活,才能多放两天。 祁恒一本整理的开始处理猎物,那动作可认真了,素伊看着他打水,冲洗猎物。 还看自己他那硬朗的五官,一本正经的,好像,他们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像他,一点也不羞涩。 素伊咬了咬下嘴唇,心里又开始骂他混蛋了。 可她也忘了,他不是叫她来帮忙的吗? 为什么现在就只要她坐在一旁看? 秋日,晴天,无风,村尾,小院中,高大的桂花树下,井水边,娇小娟秀的姑娘,高大硬朗的男子~ 只能听见打水声,冲洗声~ 还有两人的呼吸声~ 素伊又瞧了瞧他,瞧着他的侧脸,瞧着他的肩膀,瞧着他的腰肢,瞧着他的长腿~ 突然,她又想到了那怪东西~ 对了,那怪东西~ 这男人有个怪东西,可以让她害怕又有奇怪的感觉~ 想着想着,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接着,也不知怎么的,身子都感觉有些烧了起来,然后见那男子把手中的东西处理好,又洗干净手,突然转过身子,面对着素伊,吓了素伊一跳。 然后他盯着素伊,也不说话,就盯着她的眼睛。 素伊被他盯的愣住了,也傻傻的瞧着他。 这时偶尔有一阵秋日的微风飘过,空气中还有一丝猎物的血腥味,从井边外,有一条小沟,是祁恒挖出来的,平日里在井边打水上来用了,倒在一旁,那水大部分都会从那地势低的小沟中流出去。 此时,那小沟中的水慢慢流着。 血腥味慢慢淡去,接着是井水的清甜味~ 院中静悄悄的,大大的桂花树下,高大强壮的男子紧紧盯着娇小娟秀又比平日好看了几分的女子,两人的呼吸越来越紧~ 越来越紧~ 女子身后的那棵大大的桂花树的树枝树叶时不时随着微风飘起,这棵桂花树也不知在村尾长了多少年了,当成祁恒买下这地,是因地围树修建房屋的。 突然,树下的男子,伸出已经洗干净的手,搂过了那女子,又把女子搂进了怀中,抱了起来,站起身子,准备往房中而去。 他抱起她,慢慢走着,还时不时低下头瞧着怀中的人,瞧着那双迷茫的双眸,瞧着那粉嫩诱人的小唇,低头吻了下去,刚刚挨上,又伸出舌头舔了几下~ 一道声音立马响起:“哈,你们在干什么!” 吓的男子怀中那女子连忙清新反应过来,一个机灵立马推开男子,从男子的怀中跳了下来,往院外跑~ 小院外,此时的阿水,正一脸不可置信瞧着朝着他跑来而来的阿姐,又瞧了瞧他的“祁叔”! 阿水本来是要去私塾的,可背上粗布书袋走了一路,都快要到私塾了,心里还是觉得的怪怪的,特别是想到他阿姐在房中磨磨蹭蹭了半天,然后又变好看了? 他心里奇怪,又好奇,想着夫子下午也没那么早授课,便提起步子转移了方向。 想来到祁叔家看看~ 然后他看见了啥? 看见了他的好祁叔抱着他阿姐? 轻薄了他的阿姐? 小剧场: 阿水:祁叔,我叫你叔,你却轻薄我阿姐? 祁恒:阿水,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水:不是哪样?我都瞧见了!我告诉你祁叔,你轻薄了我阿姐,你自己想好怎么办!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三十九)被影响 今日的阿水很不开心,哪怕昨日他阿姐哄了他很久很久。 他现在坐在私塾里有些心不在焉的,只想着快些回家,再好生问问他那阿姐是何时和祁叔? 有了私情? 他即使还未到十岁,可有些事情也是知道的,他低下头看着案桌上的书籍,耳边还有夫子的声音。 可他不开心。 他等啊等啊,总算等到可以回去了,夫子一开口,他飞快收拾好自己东西背起书袋,就狂奔出了私塾,往自家跑,一路跑,一路跑,然后跑回了自己家门前,接着他停下来,又喘了几口气,然后又喘了几口气,等气息平息了些,才进了院子,然后摆出一脸庄重的神色往自家阿姐的房间走去。 素伊正在房中绣着东西,见自己弟弟一脸的庄重神色走进来,她莫名有些想笑,她把手中绣品放下,叫了声“阿水。” 阿水瞧着他,又像大人般模样瞧了她一眼,接着又叹了口气道:“阿姐,你是真的喜欢祁叔吗?” 素伊点头。 “那祁叔喜欢你吗?” 素伊没说话。 阿水又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接着开口道:“他都那样你了,他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他就应该上咱家来提亲了!” “阿水~” 素伊瞧着自己这个小小少年弟弟,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阿水,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怎么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我只知道他就应该来咱家求娶你,你们都已经这般了!” 阿水庄重的说道。 “阿水,这些事情,你姐姐我自己会处理的,你就别管了,昨日的事情你就当做没有看见,还有千万不要告诉爹娘啊。” 阿水皱起眉头来,瞧着自己阿姐,又开口道:“你如何处理?” “反正你别管,我自己会处理了。” 阿水瞧着自己姐姐这般,想到昨日祁叔抱起他阿姐轻薄他阿姐的模样,他都气死了,要要哭了,这该死的祁叔,居然敢轻薄他的阿姐。 “阿水,求求你了~你先别管~也别告诉爹娘,我自己会处理的~阿水~” 阿水看着自己阿姐一遍又一遍求自己,像大人般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先不会和爹娘说的。” “那就好,你也别去和祁叔说什么,你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听见阿姐这般说,阿水脸都黑了,可还是应了自己阿姐。 接着他又出了自家阿姐的房中,回了自己的房中,心里把祁叔骂了一遍,恨了一遍! 坏蛋祁叔,居然敢轻薄、欺辱他的阿姐,关键是他的傻阿姐好像还很愿意~ 昨日要不是他去了,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呢~ 坏蛋祁叔,混蛋祁叔,阿水又在心里把祁恒骂了一遍。 小镇上。 祁恒把昨日上山打的猎物收拾好,今日一大早坐着素伊爹爹的马车去了镇上倒卖。 到了镇上,他便倒卖了东西。 等东西都倒卖好了,他在镇上逛了逛。 接着他在河边走了走,鹭桥镇街道那边有一座桥,桥下面有一条河,那条河横跨鹭桥镇好几个村,河道两边种了一些柳树。 祁恒站在桥上瞧了瞧那已经不再翠绿的柳条了,冬日要来了啊。 祁恒望了望那柳条,没说话。 他知道,等冬日过去,就是初春,初春后,山中大雪会融化,长出新鲜嫩芽,河边的柳树也会抽出新芽,一切又会显得生机勃勃,不会像现在这般瞧着有些瑟瑟落魄。 也不知那会抽出新芽的柳树下,曾经有多少人经过又有多少才子佳人一起经过。 祁恒扫了一眼湖面,突然想到了昨日,心里升起了一丝尴尬来~ 他走了走,走进一家茶楼,这茶楼别致,一楼屋檐下挂满了竹制风铃,风响起时,风铃会发出青青脆脆的声响,很好听。 祁恒坐在一楼,要了两壶粗茶,坐下来,喝了两口。 茶楼里人来人往,瞧着很是热闹,他一身黑衣,时不时喝一口茶,喝一口,接着便想到了素伊。 素伊,素伊~ 那个姑娘,想起她,他嘴角露出了浅笑,想到昨日被阿水看见的事情,他又有了一丝尴尬~ 他叹了一口气,这往日,再瞧见阿水,还真是~ 他想起昨日,阿水瞧他的眼神,像是他祁恒夺走伤害了他的稀世珍宝般~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接着又笑了笑,他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无奈。 高兴的是素伊有个心疼她的弟弟,无奈他这个做阿水的姐夫之路好像又变难了些。 祁恒摇摇头,又想了想,那小子定是觉得自己轻薄、欺辱了他的阿姐,他也确实是轻薄了他阿姐,可是他~ 是要负责的啊! 昨日他本来想先把她留下来,再一起好好聊聊,可哪知,多细细瞧了她几眼后,就动情了。 虽说,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定力很好,可昨日碰上素伊,又想到那日在山洞的事情。 还有那场似梦非梦~ 什么定力好啊,从前那是他没真正挨着她,抱过她! 现在好了,都成笑话了。 他嘴角笑了笑。 他又想起那日在山洞中的事情,那滋味~ 还有那日他喝醉了,醒来后,似梦非梦的事情~ 对了,他还想问问她的,那日她和他说话要去寻他,也不知道她到底去没有? 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还有,他记得第二日在自己的房中发生了一根木棍? 莫非? 那似梦非梦的事情,真不是梦? 想到这,他又喝了一口茶,笑了笑,接着,他又打量了四周一番,听见靠窗处有一个小婴儿正在哭闹了两声,他朝着那哭闹声源处看了一眼,瞧见一位明艳动人的妇人正抱着一个孩子,在哄着那小孩子。 他只扫了一眼,看向了别处。 此时,靠窗边。 那哄着孩子的妇人穿着一身白色罗裙,瞧着太过素淡了。 没一会,一个穿着绯色罗裙的女子捧着显怀的肚子过来了,那女子瞧了那小婴儿一眼,坐在那白色衣裙的女子身侧,随意瞧了那还在哭闹的小婴儿道,“小孩子这么难养?”她又用手摸了摸自己凸起的肚子。 那哄着孩子的妇人听见她那么说,突然笑了,她开口道,“也不难养,就是有时候啊,调皮的很。” “半年不见,你这是有了?” 安越瞧着她凸起的肚子笑的一脸温和。 绯色衣裙的女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的一脸温和的点了点头。 那绯色衣裙的女子又仔细瞧了那小孩儿一眼,“瞧着还是难养~” 白衣女子嘴角笑了笑,只专心开始哄起怀中的小人儿来,哄了一会,终于哄好了。 她才抬起头,瞧了身侧大着肚子的绯衣女子道,“真的不难养,何况还有人和你一起养。”她又瞧了一眼走了过来的青衣长衫男子。 绯色衣裙的女子看见了她的视线,回头瞧了一眼,瞧见了自己的夫君,她又回过头,瞧着白衣女子,笑了。 青衣长衫男子已经过来了,他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些瞧着雅致的糕点和一壶泡好的新茶。他把托盘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上,没说话,只瞧了他的阿灵一眼,又有些好奇的瞧了一眼那个被抱在怀中哄着的孩子一眼,然后又多瞧了一眼,接着才给两个女子留出空间来,转身走了。 白衣女子瞧见灵竹掌柜的夫君离开了,嘴角露出笑容来,带着羡慕的神色道,“真羡慕你~” 灵竹掌柜知道她说的羡慕是什么,她也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道,“这孩子你取好名了吗?” 白衣女子收回羡慕的目光,朝着灵竹掌柜笑道,“还没有呢,也不知到底叫什么名好?” 灵竹掌柜想了想道,“取名真是个麻烦事,我这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想好要取个什么名。” 白衣女子看了一眼她大着的肚子,开口道,“还不知是男是女,先不取也无妨。” 灵竹掌柜点点头,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聊到衣裙时。 她瞧着安越一身白衣太过素净,从前她记得她好像喜爱穿碧青色的衣裙,开口道,“怎么最近总见你穿的都是这样白色素净的衣裙~” 白衣女子安越一听,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像是突然被提醒想起了什么,没说话。 怎么总是穿白色素净的衣裙? 也许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白色好看了,也许是她记忆里某个男子总是一身白衣吧。 安越没说话,只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灵竹掌柜瞧着她,好像安掌柜有了这个孩子后,整个人都温柔从容了不少,也爱笑了。 从前她们两的关系本是普通,乡情邻里,脸熟而已,可大约一年前,她瞧见安越哭过那次后,再后来她出了趟远门,又回来了,安越来茶楼来的次数便多了起来,两人交往渐渐变多了,关系好了很多。 莫灵瞧了一眼她怀中孩子,又瞧见她白色的身影,和脸上似有似无的笑容,突然想到了什么! 莫灵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想到的事情到底没开口,只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她望了安越抱着的那孩子一眼,安越虽然从来没有承认过孩子是她自己亲生的,可也没有亲自开口说过孩子是她抱养的。 晚间,茶楼后院正房中,莫灵坐在软榻上连连叹息了好几声,使的她那夫君莫云竹沉稳的性子都看不下去了,问了她好几次,她也不说。 莫灵瞧了自己夫君一眼,下了软榻,走出了正房,瞧着外间的夜空,又连连叹息了几声。 莫云竹有些担忧的走到她身侧,声音低沉道,“究竟是怎么了?” 莫灵瞧了自己的夫君一眼,又叹了口气,只移了移身子,把自己的头倚在夫君的肩头,柔声道,“你答应我,以后要好好陪着我们娘俩。” 莫云竹伸手搂抱住身子的娘子,声音低沉柔情道,“都应你,我莫云竹再也不会离开莫灵,等孩子出生了,咱们一家子要一直过这样逍遥自在的生活。” 莫灵点点头,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把头抬起,瞧着莫云竹道,“我今日叹气,是想到一件事来。” “何事?” 莫灵摇了摇头道,“也不知是不是我的猜测,我倒是希望只是我的猜测。” 接着她在自己夫君的疑惑中继续开口道,“往日我这茶楼闲话碎语多,我也听了一些关于安掌柜的~我今日瞧见她穿的白衣,想到她最近总爱穿白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是何事?” 莫灵想了想,跟自己夫君说这些,心里有些别捏,想了想却还是开口道,“你还记得你来找我时,我戴着银制面具吗?穿着青衣吗?” “记得。”莫云竹点点头,当日他躲在面具后的眼眶都红了,他如何记不得。 莫灵想起来虽然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出了口道:“那时我想着学着你的装扮,活成你的模样,就好像......好像你还在身边......” 莫云竹一听,搂抱住她的手又紧了紧,声音低沉心疼道,“阿灵。” 莫灵被抓的紧了有些难受,她推了推他,提醒他抱的太紧了,自己不舒服。 他立马放开了些,她接着道,“今日我瞧见安掌柜穿着白衣,把以往关于她的闲言碎语联想了起来......哎......算了......” 莫灵想了想,又说算了,她和夫君说这些个猜测的东西干嘛,还是别捏啊。 何况也许是那安越越来越喜欢白色呢。 可她心里难免不疑惑,她还记得,几年前她见过安越和一个白衣公子在她的茶楼待过几次,两人瞧着很亲昵。 要说起来,还记得还是因为那白衣公子瞧着气度就和这小镇上的公子哥气度不同,再加上穿着一身一眼瞧着普通低调,实际上是极其舒适又珍贵的料子制作而成的衣袍,若不是她曾经也有几件那样料子制作的衣裙,她一时还瞧不出来。 再加上那俊美的相貌、风流倜傥的气度难免不让莫灵起疑心,她当时还多留了几个心眼,也注意到了他身侧那个模样明艳动人的安越~ 之前她还听过关于安越身上的谣言,说她不成亲就是在等那个公子~ 安越有了孩子后,有些谣言又传了起来,总有人捕风捉影~ 她抬头又望了一眼身侧的人,窝进他怀中。 所以,安越有没有可能是和自己曾经一样傻? 她突然发现,自己怎么好像变的八卦起来? 皱了皱眉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不是这些日子过的太闲太舒心了?所以闲的时日使她变的好奇八卦猜测别人的事情? 可第二日,安越穿上了其他颜色的衣裙,后来陆陆续续的穿其他颜色衣裙,便打消了莫灵心中的猜测。 莫灵不知道,这世间的感情有千万种,而每个人可能对感情都有不一样的看法,不一样的对待方式。 有时候思念一个人,并不一定是要活成他曾经的样子。 甚至因为种种无形的影响后,无意间活成了他的样子时,某日突然发现了自己这番行为,会思考一夜,然后改掉。 无他,只因那般那样对于她而言,只会更加睹物思人。 (四十)入冬 时日过的很快,眼瞧着就要入冬了,清水村的冬日好像格外来的早些,秋日也是要短上不少。 在这江南小镇,鹭桥镇,白竹村和清河村都属于鹭桥小镇管辖。 每年清河村,冬日到了后,过上半月左右就会下起大雪,大雪封山。 院中的祁恒瞧着这气象,和越来越冷的天,心里盘算着明日再上山一次。 祁恒想好了,就往李家的方向去了,今日,素伊娘又请了他去吃饭,因为他又给李家送了东西。 想到阿水这几日看自己的眼神,想到素伊越发躲着自己,还有阿水那时不时要护着自己阿姐的模样,他便觉得无奈,又好笑。 他无奈的笑了笑,瞧着前方的小路,心里叹了一口气,无奈感叹道,再这般闹下去,他要何时才能娶到妻啊? 本来他想着,这个冬日前就把素伊娶回家,一来,能早日娶到自己心爱之人是一大幸事,二来,清水村的冬日太冷了,被窝里还有个人,总是好的。 祁恒,瞧着前方,小路,叹了口气,他这娶妻之路啊~ 清水村村里不大不小,里面的村民很早就一代又一代的适应了村中的气节。 往往每家每户,在初冬时,便会早早的备好过冬物什,好来,好过好一整个冬天,祁恒也是待村中待上了这些时日也得来了的经验。 冬日这个时刻一到,不管是远方做工的男男女女还是在外求学的学子都会提前归村,村里的人一下子会多了起来。 还有那清河村的村民在大雪封山家家户户要提前去镇上买年货,说起买年货,清河村的妇人婆子大多都会穿戴喜庆再相约而去。 每每到这个时候,清河村就会显得热闹欢乐喜庆起来。 可李家小院今年到了这个时候瞧着不怎么喜庆,原因无他,只因大雪一封山便是要过年了。 等过完年,李家的姑娘就算17岁了,若是不说亲,便显得大了。 李家夫妻因为这事心里都有些着急,陈老头心里同样也有几分担忧,他几次想试探问自己的外孙女是不是还未放下祁恒,可他想起她那次在山上的事情,心里又不敢提她对祁恒怎么想的了。 过了几日,素伊倒是平静了下来,人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思维就会清晰许多,她心里开始想到,祁恒若是不喜欢自己为何要亲吻自己? 难道就因为外祖父的话,她就一路闹了这般久? 她一开始想要的呢? 对了,她一开始就是想要嫁给他。 人平静了,想的东西也理智了些,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矛盾了,明明答应了阿水不私下和他来往,可她,很奇怪,想见他了。 幸好,今日上午她暗示了她娘亲许久,终于在下午时,又碰上了祁恒来送东西,她娘请了祁恒过来吃晚饭。 晚间。 祁恒已经过来了,他和素伊爹爹,外祖父一同吃着素伊娘先做好的下酒菜。 灶房里,素伊正在烧火,祁恒过来敲门,进来时,她的心便已经跳的老快了~ 现在她边烧着火,心跳的越发快了。 素伊娘在炒着菜,时不时的和素伊说,“素伊你也来瞧瞧,以后啊,你也好会做这道菜~” “你这丫头,听见你娘说的话没有?来瞧瞧~” “哎,素伊~” 她娘喊了她好几次,她才反应过来,接着有些懵的看着她娘,不知道她说什么。 素伊娘,瞧见她这副模样,有些生气道:“叫了你好几次,你想什么去了?“ 素伊摇摇头。 “那你来看看,这菜这么做,我教教你~” 素伊点点头,接着站起身子,走到她娘身侧去,瞧着她娘做菜,瞧了一会,她娘把菜做好了,盛出来,转好,接着让她拿去堂屋。 素伊点头,端着那盘菜往堂屋去,心里却有些心不在焉。 接着,她走了几步,进了堂屋,把菜放在桌上上,还挨到了祁恒,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脑子有些懵懵的~ 祁恒就坐在陈老头身侧,她把菜放下,再往后退了一步,瞧着祁恒的背影,又退出了堂屋。 接着往灶房走,整个人瞧着都有些懵。 她进了灶房,又坐在灶洞前的矮凳上,有些呆呆的看着灶洞里的火苗。 她娘暼了她几眼,奇怪的道:“你这是怎么了?瞧着无精打采的?灶洞里我刚刚加柴了,你现在再来看我怎么做这一道菜。” 素伊听见她娘的声音,抬起头望了她娘亲一眼,没说话,又站起了身子,走到她娘亲的身侧,接着又看着她娘炒菜,可看着看着,眼神又空洞了起来~ 祁恒,祁恒,脑子里只有祁恒~ 还想起了在冥界里那些日子~ 想到冥界,她突然把视线放在自己娘亲的身上,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娘亲的胳膊,真实的啊,素伊瞧见了她的动作,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你干什么?好生听着看着我怎么教你做这道菜。” 素伊点点头,眼泪却差点涌出来了,她娘亲,是真的娘亲啊~ 她是的有多感谢那个神女。 素伊娘在灶房忙活了一会,饭菜总算都做好了,接着便打饭去堂屋吃。 素伊跟在她娘亲身后,去了堂屋。 祁恒坐在素伊对面,素伊低着头不去瞧他,她吃着自己碗里的饭,偶尔夹一夹面前桌上那盘离自己最近的菜。 偶尔也瞧上一眼祁恒,可更多的是安静的吃着饭菜。 倒是阿水,眼神紧紧的盯着祁恒,而且非常的不善,祁恒被阿水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老弟,来,再喝两杯。”素伊爹笑道。 阿水一抬头,听着他爹喊小老弟,想起自家阿姐和祁恒的事情,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把眼神紧紧的瞧着祁恒,接着又瞧了一眼他那蒙在鼓里的爹爹。 阿水很想说,爹啊,你这小老弟,居然敢轻薄你闺女啊,你现在还和他喝酒喝的这般开心? 祁恒笑了笑道:“好~” 接着他拿起酒杯,喝一口。 “来,来吃菜,你嫂子啊,手艺好~” 陈老头一脸和蔼的看着他道。 接着又自家用筷子夹起了面前那盘子菜吃。 接着,陈老头想到要入冬了,入冬后就会下雪封山,山中猛兽也会更加凶猛。 他一脸担忧的道:“恒小子啊,你最近进山可要小心些,多注意些,太深的山,就别进去了。” 祁恒听见陈叔这般说,点了点头道:“好。” 陈老头听见他说好,便笑了笑,接着又招呼着他吃菜喝酒。 他对面的素伊低着头,没再敢瞧他,素伊心里有些怪怪的,也不知道今日是为何,瞧见他有些想哭~ 情绪特别低落,好像还很伤感~ 堂屋中,油灯光照亮,饭桌上,喝酒,吃菜,吃饭,瞧着热热闹闹,风平浪静,却不知有好些个远没有瞧着的那般平静。 陈老头瞧着祁恒,笑呵呵的,却又时不时瞧瞧自己那安静的低着头吃饭的外孙女,接着又瞧了瞧祁恒,心中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也不知道素伊这傻丫头,能不能放下啊。 他又叹了口气,吃着碗里的饭,又若无其事的和自己女婿和祁恒喝着酒,吃着饭菜。 李车夫,时不时的和祁恒聊天,陈老头也时不时说上两句,素伊娘也时不时插上两句。 而阿水,眼珠子转动了又转动,时不时瞧瞧祁恒,时不时瞧瞧他那阿姐。 等到一家子吃完了饭,李父坐在院中的摇椅上抽着旱烟,李母收拾了些碗筷去了灶房,陈老头坐在另一张摇椅上也抽着旱烟,他瞧着一旁坐在另一张长凳穿着青色长衫的祁恒道:“恒兄弟前几日在山中可有遇见什么凶险?” 祁恒朝着陈老头笑了笑,开口道:“陈叔,我在山中并没有遇见什么凶险的事情~” 陈老头点点头:“那就好,你自己注意些,总是打猎也不是办法,你攒点银子买两亩田地,种点庄家过活,以后你娶妻生子,也不至于总让人家姑娘家心忧`” “陈叔说的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说到娶妻,素伊爹爹瞧了一眼祁恒,他也开口道:“恒小子可有看中的姑娘?若是有看中的啊,就和大哥我说说,我和你嫂子还有你叔去请媒婆来去人家姑娘家提亲。” 祁恒还未说话,一直在房间听偷偷听他们聊天的阿水却差点炸毛了,他偷偷从门缝瞧着他爹,心里又气又怒,这个傻子爹爹! 接着他望了一眼祁叔,只见他朝着阿水家灶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开口道:“多些李大哥,他日我要提亲还希望李大哥和嫂子成全。” “好说好说,我和那你嫂子啊,巴不得你早人成家呢,到时候啊,不管是那家姑娘啊,我和你嫂子都乐意给你保这个媒啊,什么成全不成全的,肯定成全。” 李车夫说完又抽了一口旱烟,接着吐出白色烟雾来,在堂屋的油灯光下照着,倒是也看的清。 这下,房中的阿水,更加气炸了,祁叔什么意思? 爹爹又是什么意思? 莫非爹爹都没有听出来他的话外之音? 阿水在房中都要抓狂了,哪里还有平日里那个安静看书练字的孩子模样。 不对? 他想到,祁叔的话,“多些李大哥,他日我要提亲还希望李大哥和嫂子成全。” 他这话的意思是,他要来家中提亲? 也就是求娶阿姐? 阿水脑子转了转,又瞧了一眼祁恒,瞧着他,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 他要是愿意娶阿姐的话~ 正好阿姐也喜欢他~ 那~ 好像也不错! 阿水想。 可是,他轻薄、欺辱了阿姐~ 阿水想到这又有些生气,这时的他,哪里知道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控制不住的做一些亲昵行为,是情不自禁,心甘情愿,哪里能说的上轻薄呢? 也不知道等他再大些,也有了自己喜爱的姑娘,等他情不自禁的和他喜爱的姑娘做些亲昵的行为时,会不会想到九岁的自己?会不会笑话这时的自己? 院中。 又聊了一会,祁恒瞧着跟着她娘进了灶房里,一直不出来的素伊,心里有些急了起来。 好在,没一会,素伊总算出来了。 祁恒瞧着她,瞧着她从灶房中出来,又瞧着她一步,又一步,也瞧了自己一眼,一步又一步,接着,她又推门,进了她的房中。 然后看见关紧的房门,祁恒才起身,就要告辞回家中了。 陈老头瞧着他,点了点头,又开口道:“伊丫头,你要不要去送送你祁叔。” 素伊爹爹一听,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岳父,这天已经黑了,叫素伊去送? 可房中的素伊还没回答,阿水已经拉开房门,看着他外祖父开口道:“外祖父,我去送。” 接着他瞧着祁恒。 祁恒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接着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院门,阿水站在院门口,瞧着他,张了张嘴,可也没说什么。 阿水瞧见他走远了,才回了自家院子,接着他又瞧了一眼,他阿姐的房门,才放心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祁恒一人走在村中小路上,初冬的清河村有些冷,他穿的衣服不少却还觉得有些冷,高大的身影在夜间显得有些孤寂。 李家小院中,陈老头也起身,往自家院子中走去。 他步子很稳,走的又轻快,嘴里还哼着歌。 任由谁瞧见这样一个瘦小的老头,也不会猜到他,年少时经历了丧父,青年时经历了丧妻,壮年又经历了丧子。 毕竟,他瞧着那般精神又乐呵和普通老人一样的模样。 李家小院中素伊房间里,素伊躺在床上,心里越发丧了。 想到祁恒,想到自己重活一世回来后,想到外祖父说祁恒不喜自己,想到祁恒在山洞中~ 还想到那日她本想暴打他,可~ 她心里突然百感交集~ 可接着肚子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好乖乖,她扯了扯自己底裤看了看,瞧见一处红血,原来是来那老伙计了啊~ 难怪说,自己今日怎么情绪这般低落~ (四十一)周家姑娘 第二日,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婆子又上了李家的大门,她是这清水村专门说媒的婆子。 素伊及笄后,她也来过李家一次了。 她这回来,给说媒的还是段桥村的高家的那个高正,那高正的娘亲昨日个又寻了她一次,说她一家啊,都很中意素伊,请了她再上李家的门槛说道说道,若是这媒说好了,一定给她准备份大礼。 素伊的娘亲本就对高家还算满意,可惜自己的闺女自有主张,可这马上要过年了,她想一想,愁的很,等过完年,素伊就大一岁了。 可素伊有自己的主张和意思,素伊娘想了想,先没应那媒婆,只说再问问自家闺女看看她自己的意思,也要尊重现在的年轻人自己的心思和想法。 那媒婆只好一脸笑着又走了。 媒婆一走,素伊娘穿着一身灰色罗裙就去了素伊的房中,想要问她的意思。 素伊正坐在炕上绣着东西,素伊娘暼了一眼,也不没去管她绣的是个啥,只慢悠悠的坐到她身侧来,开口道:“今日媒婆又上门了,” 她顿了顿,瞧了自家闺女一眼,接着又开口道:“还是给段家村的高正说媒,” “那高正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你要是愿意跟着他,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日子也能过的红红火火......” 素伊把头抬起来,望了正在一侧叨叨念念的娘亲,开口道:“娘,我的亲事先不急。” “不急?怎么不急?”素伊娘皱起眉头,“等过完这个年,你就十七了......” 素伊也皱了皱眉头,瞧了自家娘亲一眼,“十七很老了么?” 素伊娘白了她一眼,“娘不是说你十七就老了,娘亲是想着你能在最好的二八年华赶紧说个好人家,等你年岁大了,哪里还能那么容易说个好人家?” 素伊低下头继续去绣自己手中的东西,她开口道:“那段家村的高家就算是个好人家了?你就肯定人家好了?” “再说,我不在乎男子家中如何,我只想嫁给我心中所喜之人。” “哎,你心中所喜之人?我倒是想起来,前些日子问你,你心中是不是有人了?你也没和你娘亲我说?” 素伊没回。 “你说说,你有所喜之人也没事啊,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自己喜欢的就大胆去追,只要那男子没有家室,没有婚配,都不算丢人。” 她娘亲接着又继续嘀嘀咕咕像是要传授她不少“手段”一般。 素伊没好气的瞧了她娘亲一眼,“我在绣手帕呢,娘亲,你赶紧自己去忙活。” 她开始赶人,接着看了自家年轻一眼,“总不能你家闺女晚点嫁出去,你就不要了吧?” 素伊娘瞪了她一眼,什么不要?要?每回就会说这个。 她还不是想她在这二八年华,及笄之年挑个好的。 她唠叨说了她几句,看素伊这意思,只好想着一会就托个人去回绝了那媒婆。 素伊娘亲又想起一事来,这自家还没买年货呢,又叮嘱素伊,要她明日早起,和自己一起去镇上采办年货。 第二日一大早,素伊和自己的娘亲起了个早,一早坐着自家爹爹的马车到了镇上。 冬日的温度低,素伊和她娘穿的严严实实,街上正在走动的人群一个个也同样穿的严严实实。 许是临近过年,附近好几个村子来镇上采办年货的人多,街上热热闹闹的,人群也熙熙攘攘。 素伊就跟着她娘亲,进这个杂货铺买点,进了那个杂货铺又买点,又进了这个米糕铺买点又进了那个~ 她就一路跟着自己的娘亲身后帮忙提东西,每每娘亲进铺子买东西时,她就站在外间瞧瞧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时不时打量路过的人群穿着,有时见了那穿着极好料子的姑娘路过时,也会心生羡慕。 更多的,还是感叹,人间真好。 在冥界时,感觉周围都是死气沉沉,即使有那么多的鬼魂鬼差在,在她看来,和在人间是不一样的。 她看着那来来去去的人群,鲜活的人群,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她又深呼了几口气,真好。 活着真好。 只要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素伊娘带着素伊买了许多东西,素伊跟着她背后提着大包小包,丝毫没有抱怨。 素伊娘偶尔还会遇见相熟的人,会打招呼,素伊也跟着打招呼。 有时素伊娘会跟那相熟的人唠唠嗑,素伊就会安静的在一旁等着。 这不她娘又遇见一个她相熟的婶子,素伊的娘亲和那位婶子在一旁的街道聊了起来,素伊望了那婶子一眼,婶子是一张长脸,白净,个子不高,微胖,头上还簪了两支雕花银簪,不似农家妇人。 素伊提着东西,站在她娘的侧身旁时不时瞧瞧两人,又时不时望望别处。 只见那婶子也望了一眼素伊,开口道,“你家闺女说亲没有?” “还没呢。” “你家姑娘及笄了没?” “及笄了。” “哎,那怎么还不说人家?”那婶子有些好奇。 素伊娘的脸上露出无奈,那婶子见状,连忙又扯开了话题,开口道:“这人啊,晚点说亲也好,早点说亲了,说不定中间会出什么变故呢?” “对了,就你们清河村的那个周家你记得不?哎,那周家闺女十四岁时就和萧家的少爷定亲了啊,可不知怎么的,半年前她硬是闹着要和萧家少爷解除亲事,可怜了萧家少爷一片痴心,现在啊,闹得那萧家少爷都在病榻上躺了大半年了,身子越发不行了~” 素伊娘皱皱眉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一点,也不知真假~” “是真的,你还不知道,我家那男人在萧家当门房,萧家少爷可真的是个好人,听我家男人说~” 素伊也听见了她们聊的话,她有些疑惑,周家?萧家? “哎~” “所以啊,这早定亲瞧着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那婶子和她娘还在说,还是素伊仔细听了一会,自己拼凑出较为完整的消息。 大概就是,她们村的周家姑娘要闹着和自己表哥退亲? 然后她的表哥因为痴心不愿,闹的身子都垮了?只能躺在病榻上?还躺了大半年? 素伊等她们说完,那位婶子终于走了,素伊瞧了自己娘亲一眼,好奇的道:“娘亲,你们说的周家姑娘?就是周青婢吗?” 素伊娘瞧了一眼自家的闺女,点了点头,“是周家的青婢姑娘,前两年她和她表哥定下亲事,最近听着在闹退亲呢~” 素伊有些疑惑,周家姑娘闹退亲? 她又想起那日在祁恒家的院子里瞧见的那个女子,她记得,那就是周青婢。 她又想起,祁恒后来解释说那周青婢是来询问他关于狩猎的事情。 周青婢?退亲?狩猎? 她怎么想,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在她印象里,周家姑娘是那种文文弱弱的,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姑娘。 她好像还记得,那周家姑娘和她那表哥是青梅竹马,感情是很好的,曾有一时,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惹的村里的好几个姑娘羡慕议论~ 可这? 怎么突然就闹起了退亲? 那日她在祁恒院里瞧见她在,她确实生气,心中也觉得委屈,可第二日祁恒就解释了,还~ 亲了自己~ 后来她就把这事给忽略了,其实她本来也没怀疑他们会有什么,就是那时那场景她生祁恒气罢了。 可现在仔细想想,怎么看,都有些都不对劲? 一个一直都是文文弱弱的,平日里连大门都不怎出,瞧着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柔弱姑娘,突然,某天,和一个才来村里两年左右以狩猎为生的男子询问狩猎的事情? 这不是性情大变吗? 还是说,她原先性情藏的太深,现在才是她的真性情? 可一个和自己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表哥定下亲事都快两年了,这又闹起了退亲? 许是因为她现在才发现表哥不适合她? 素伊怎么想,都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许是她自己不够聪明?她有些懊恼,她又想了想,总不能那周家姑娘周青婢也和自己一样去了一趟冥界,然后重活一世了? 前世因为种种原因知道了自己表哥的不好?所以重生归来要闹退亲?还性情大变?想要学习狩猎? 这样一想,好像说的通,可她在冥界也没见过周家姑娘啊,她们是一个村的,平日里交集再少也是面熟相识的,又不是隔壁村,不认识的可能性大。 素伊想着周家姑娘的事情~ 可过了一会,她娘亲又叫了她,接着又领着她去采办其他年货了。 这头,清水村村头。 祁恒却受了伤晕倒在村头。 幸好是大白日的,村里的村民路过时很快便发现他,有村民把他背回家中,一时间消息传遍村里,有村民去帮忙请了陈老头过来给他瞧伤口,接着陈老头一瞧,赶紧又请人去请了自己的老朋友,一个隔壁村比他更厉害更擅长看病瞧伤的真正大夫。 那请来的大夫到时,陈老头已经给祁恒仔仔细细检查又清洗过伤口还简单的敷上药了。 祁恒的身子布着几道抓痕咬痕,最严重的是左手手臂有一个伤口像是被野兽咬的,伤到了血脉,之前一直流血不止。 那大夫来了后,和陈老头一起商量了伤势,接着一起,专注又仔细的给他磨药粉,各个伤口上药包扎,最后两人都累的一身汗来,总算都仔细处理好了。 那大夫再开了许些药,他也带了一些药材来,陈老头接过药请了个来瞧祁恒的好心婆子去煎好,祁恒半路倒是醒了一次过来,那陈老头拿着煎好的药给祁恒喝了下去,喝完药没一会他又睡了。 大夫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了祁家,医药费是陈老头付的,他把大夫送出祁家小院,手里拿着药方,想着家中还有哪些药材,还缺哪些,缺的,等自个女婿回来了叫他明日赶紧照着却的药材去镇上药店抓药。 送走了大夫,这才放心回了院子,没一会不管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担心的基本都散光了。 下午素伊娘带着素伊刚到家把东西放好便得了消息,两母女急急忙忙赶着来看祁恒,到了祁家小院,见他睡着了,脸上却苍白着,素伊娘亲心疼的抹了泪。 陈老头瞧着女儿和外孙女过来了,他想着祁恒的伤势,叫来自己的闺女,和自己闺女一商量,说着直到祁恒伤好前,他都要留下来照顾祁恒。 房间里,素伊坐在大炕前,瞧着脸色苍白的祁恒,眼中早已湿透了,脸上也全是泪水,外祖父刚刚说祁恒他是失血过多了导致的晕倒,伤势虽然不算太过严重,可也得好好养着。 素伊伸手摸了摸他苍白的脸,眼里全是心疼,打什么猎? 她想起来,从前她每每听见他受伤了都会心惊肉跳,她也劝过他不要去打猎了,穷点就穷点,大不了去镇上找点其他活计干日子也能过下去~ 可他不听~ 素伊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碍于自己娘亲和外祖还在,她还不敢太过放肆去碰他,只能偷偷摸摸他苍白的脸,又听着外祖父和母亲的动静伸回手,再瞧着他,小声的哭泣。 到了这时候,什么情绪低落,什么又想起外祖父说他不喜自己啊,什么怨他亲自己,什么不理他,什么躲着他,统统都丢在一旁了,她现在心里就想他快些好起来,快些好起来。 满心满眼全都是心疼他。 素伊娘待了一会,想到家中还有事情,要叫她先跟自己回去。 素伊瞧了一眼自己娘亲,她不想走。 她想到他要留下来照顾祁恒,开口道,“娘,我在这陪陪外祖父和祁叔,您先回去吧。” 素伊娘瞧见自个闺女哭成了那样,想到她应该也是担心这个平日里对她不错的她祁叔? 接着素伊娘拿出自己帕子走近她,动手给她擦了擦眼泪,边擦边道,“也行,你在这帮衬着你外祖父照顾你祁叔,一会要是有什么事情赶紧回来通知。” 素伊点点头。 素伊娘又拿过自己父亲手中的药方,回去了。 陈老头瞧了一眼自己坐在炕前的外孙女,又瞧了一眼昏睡着的祁恒,想了想,拿出一张小矮凳坐在外头抽自己的旱烟去了。 (四十二)受伤 晚上素伊爹回家时才听说祁恒受伤了,伤的还不轻,也连忙赶过去瞧了一眼,见自己闺女还在守着,祁恒那小子还昏睡着,叹息了两声,她叫回素伊和自己岳父先回家吃饭,自己在小院守着。 晚间,素伊躺在大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日她醒来时,顶着两颗大熊猫眼。 天气又冷了一点,一大清早,娘亲便做好了早饭,叫她吃了几口,要她去给自己祖父和祁恒送早饭,也不知祁恒醒了没,她心里担心,又提着娘亲用大竹篮装好的饭菜,去了祁家。 祁家静悄悄的,房间里升起了一盆炭火,炭火放的跟大炕很近,这炭火是昨日晚间陈老头生起的,他烤着炭火守了一夜。 素伊进来时,陈老头还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挨着炭火旁边烤着,时不时还瞧瞧昨日喝了药睡了过去一直没醒的祁恒,心里心疼的很。 素伊是从灶房大开的大门转进来的,她提着东西,把东西放在祁恒用来当堂屋的那间房间的桌上,进了祁恒睡着的那间房间,陈老头已经发现是自己外孙女来了,素伊瞧了一眼自己外祖父,小声道:“外祖父,吃早饭了。” 陈老头望了自己外孙女一眼点了点头,到底是年龄大了,身子骨没有往日好了,这才熬了一晚上,身子骨有些受不了了,他再望了一眼睡着的祁恒,素伊接着道:“外祖父,他昨夜醒来过吗?” 陈老头摇摇头道,“我守了一夜,也没见他醒来。” 素伊摆放吃食的手顿了顿,“会不会有事~” 她眼泪冒了出来,怎么还不醒来?素伊想了想,“外祖父您先去吃饭,吃了早饭您回去歇会,这里我来守着。” 陈老头想了想,点头,站起身子去吃饭了。 素伊走到祁恒的炕前,坐在炕沿边,瞧着他脸色苍白,还未醒来,满脸都是心疼。 房间里静悄悄的,能听见隔壁房间的陈老头在吃着早饭,过了一会他已经吃完了,他站起身子,站在隔壁房间道:“伊丫头,我先回家休息一会,你先在这照看你祁叔一会。” “好。” 陈老头出了房间,又从灶房出去,还顺便把灶房的房门关上。 他知道自己外孙女喜欢祁恒,她心里恐怕也是十分担心他的,留下素伊在,估计她也能把他照顾的仔细。 陈老头一走,房间的气氛好像不一样了,紧挨着大炕放在地面上的炭盆里的炭火在静静的燃烧着,炭火不大,也不小,但已经足够把房间里烤的热烘烘的。 素伊抹了一把泪,伸手摸了摸还在昏睡的男子,又帮他把被子盖好,守在一旁。 或许是感受到了素伊的担心,又或许是昏睡的已经够久了,总之祁恒醒了。 “你醒了!”素伊赶紧抹掉自己的眼泪,俯身去瞧祁恒。 祁恒动了动嘴角,看见是素伊在说话,心中莫名一暖,他又看见熟悉的屋内,脑海还有些昏昏沉沉,今日他在山上遇见了一头狼,还好只是一头,若是一群,恐怕他就回不了。 “你醒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很难受?” 祁恒又闭上眼睛,等了一会才睁开眼睛,摇摇头。 “你放心。”他声音有些沙哑。 素伊眼泪倏地滚落,哽咽道,“我怎么放心?怎么放心?以后,再不准你去打猎了!我都劝过你多少回了,你听我的话了吗?” 祁恒瞧着她眼泪掉的越发多,动了动没受伤的右手伸出被窝,摸了摸她眼角的泪水,“你别哭~”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些虚弱。 素伊拿开他的手,眼泪掉的越发多了起来,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模样,“不准再去打猎了,不准再去了~” 祁恒身子本就虚弱,加上从昨日中午起就没吃过饭,这会瞧着她哭闹,他心里揪着疼,可又哄不好,急的又有些晕厥了,祁恒虚弱的开口道,“你先别哭,我头晕。” 素伊一愣,听见他头晕,立马停止了哭闹,比变戏法还来的快,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心性,她连忙把手抚上他的额头,又想到一事,“是不是饿了?我娘熬了鸡汤,我拿过来,你先喝点,等喝完了我去给你找外祖父再来瞧瞧~” 素伊赶紧去竹篮中的瓦罐中打了一碗鸡汤来,那鸡汤在瓦罐中,陈老头猜到是自己闺女熬给祁恒喝的,根本没动,因瓦罐有盖子,密不透风,因此鸡汤还有些温热。 她先把鸡汤放在一旁案桌上,又扶着祁恒起来,把鸡汤递给祁恒。 祁恒靠在紧挨着大炕的墙壁上,他瞧了一眼那鸡汤,开口道,“先给我倒杯清水来,我渴。” 素伊感觉点点头,又把鸡汤放下,去找了杯子倒了清水来给他喝下,又想起来飞快打了水过来简单的给他洗漱,这才把鸡汤给他喝下。 素伊瞧见他喝完了,又去打了瘦肉稀饭,拿了饼子过来给他吃。 那皮蛋瘦肉粥还有点温热,可那饼子已经凉了,素伊用手拿着饼子在炭火上烤着,想着尽量考的热火些。 祁恒一碗鸡汤下肚,虽是油腻,可能勉强也喝了下去,填了肚子,他又喝着稀粥,等稀粥喝的差不多了,人总算没那么晕厥了,好受了不少。 他的眼睛一直瞧着素伊,看着她在想办法把饼子烤热乎些,祁恒心中暖洋洋,想了想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你吃饭了吗?” 素伊一听,点了点头,又把时辰告诉他。 “那你还饿不饿?” 素伊又摇摇头。 素伊瞧见他吃完了,又把自己手中烤的有点温度的饼子递给他,又从他手里拿过空碗,去放在案桌上。 “这个给你尝尝,你娘的手艺很好。”他把素伊给的饼子撕下一块递给素伊,虽是白日,可房间关着门又关着窗户,房间里的光线不算特别明亮,可泛着香味的金黄色饼子素伊还是瞧的清楚,但她没接,又摇摇头。 祁恒接着道:“尝尝吧,别饿着。” 素伊瞧了一眼,这才开口道:“我吃过早饭了,我不饿,你吃吧,我再去瞧瞧还有啥。” 素伊站起身子,往隔壁房间走,走到桌子前,往竹篮里瞧了瞧,见里面瓦罐里还有些鸡汤,她朝祁恒家灶房的方向去了,在他灶房的柜子中拿出一只干净的碗来,又把瓦罐里剩下的鸡汤倒在碗里,端去给祁恒喝。 祁恒瞧着她走进房间,穿着灰色的罗裙,她好像又瘦了不少。 清河村的冬日很冷,特别是下雪后,这还未下雪,天气便一天比一天寒冷,外间天色又暗下许多,瞧着好像要下雨,窗外突然刮起了大风,一阵阵响起,瞧着就有一股凉意,窗里房间中因为生有炭火,还算热乎。 祁恒望了一眼窗外,又望了一眼房间中,突然开口道:“窗台案桌上有油灯,旁边有火折子,把油灯点上吧,这天气大门窗户都关着,光线暗,一会更暗了,你看不清摔了不好。” 素伊也瞧了一眼窗外,只摇摇头道“那会那么夸张?” 然后把鸡汤端起,又走到炕边,递给祁恒。 祁恒瞧着她,没说话,接过,又喝了下去。 素伊收拾好东西,坐在外祖父刚刚坐的小板凳上,烤着火。 祁恒瞧着她,想到前些日她躲在他,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柜子里第四层有我给你准备的及笄礼,本想亲自给你,一直没找到机会。” 素伊有些疑惑,“给我的及笄礼?” 祁恒点点头。 “什么及笄礼?” “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素伊皱了皱眉头,瞧了一眼祁恒,开口道,“你挣的银子自己攒着花,别给我买什么东西。” “该买的还是要买。” 素伊瞧着他,该买的还是要买? 她想到之前在祁恒那案桌上偷看见的银簪和柜子里的用于喜事的四色糖。 她想起外祖父的话,又想到那糖是定亲用了,她瞧了他一眼,心里突然有些苦涩涌了上来,他这拿命打猎换银子挣来的钱去买那些东西了啊! 素伊心里苦涩,脑子又抽风了,瞧了一眼他的胡渣,有些赌气又疏远又客气的道:“多谢祁叔的心意,东西就不用了。” 祁恒瞧着她,眉头皱了皱,祁叔,祁叔~ 她有多久没这样叫他了? 他是比她大上不少,何时他们之间变的如此客气如此疏远了? 上次在山洞中,他还有疑惑没问清楚她呢,现在又是这般,他瞧了她一眼,开口道:“素伊,何时我们这般客气了?” 素伊的头低的更低了,没回他。 祁恒把身子动了动,紧盯着她道:“我们何时变的这么客气了?” 素伊垂下头,许是来了老亲戚,还没走呢,小肚子有些疼,昨夜又担心祁恒,没睡好,今日也提心吊胆的,精神本就不好,情绪也烦躁些,人越发容易伤感多想些,又低落敏感易怒些。 而祁恒,许是受了伤,人要脆弱不少,祁恒瞧着她垂下头,心里苦涩也翻涌上来,刚刚她那哭着急着要自己不再去打猎是为何?难道不是因为担心关心自己吗?现在又叫自己祁叔? 祁恒心里苦涩,他瞧着素伊,软了声音,脆弱道,“素伊,你别不理我,你别说话,你这样,我难受。” 许是真的因为他受了伤,心里脆弱了不少。 素伊低着头的愣了愣,抬起头瞧了他一眼。 难受?到底是谁难受? 你那拿命换来的银子,又用那银子买来的银簪是要送给谁的?还有那四色糖买来是要和谁办喜事用的? “素伊,你说说,你到底怎么了?” 空气里静悄悄的,素伊不明面回他,只冷冷的开口道:“祁叔你把鸡汤喝了吧,一会凉了。” 她站起身子低着头,把碗递给祁恒。 祁恒这次没再拒绝,接过鸡汤喝了起来,喝完了,又把空碗和之前装着稀粥的空杯一起放在炕头边是矮凳上,素伊站在他身侧,瞧着他喝完了,她想了想又冷冷的开口道:“祁叔,我把炭盆里添些炭,弄好了我就先回去了,一会我外祖父会过来。” 祁恒没回她,只紧紧盯着她,平日里硬朗的男子此时一脸的脆弱和无奈。 他瞧着她有些白皙的娟秀小脸,又瞧着她那粉嫩的红唇,他突然想起了那日两人在山洞中的事情~还有那日,要不是阿水打扰~ 他的喉咙感觉有些干了,突然,见她转身就要走,也不知哪里又来的强横,他飞快移动身子,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又扯过她,接着顺势抱住她的腰肢。 然后她有些愣住的站在炕沿边被坐在大炕上的他抱在怀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他这几日早就想这么做了吧,什么祁叔。 这些日子来,他感觉自己都要疯了,特别是那日他吻了她后她又跑了后~ 还有被阿水打断后~ 这些日子来,她时而冷漠,时而疏远,时而躲离,他也会猜测,猜疑,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 可要是有,为何有莫名其妙和自己疏远了? 可若是没有,她为何会那边担心自己的伤势? 其实仔细想想,他能想清楚,她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 可今日,她又叫他祁叔,她是想气死他吗? 什么祁叔? 他才比她大几岁? 他早就想好了,他不要做她的祁叔,他要做她的男人。 素伊被他搂着腰肢,一时有些懵了,待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想的是要逃离,可他抱的越发紧了。 素伊想伸手推开他,可刚伸出手,又瞧见了他身上扎着的绑带,手又垂了下去。 许久,烧着炭火的房中越来越热,一名二八年华的姑娘还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她的脸上已经起了红晕,嘴里抗拒道:“快放开我,一会被我外祖父来了瞧见不好。” 那男子却不放,他紧紧抱着,明明那么高大强壮的男子此时在她面前却跟一只小绵羊似的,而她就像那条可恶的大狼狗在欺负他一样。 可乱了乱了,谁才是小绵羊啊?明明是她自己才吃亏。 “你先放开我!” 五官硬朗的男子不放。 “你放开,一会我外祖父真的要来了。” 他就是不放,不仅不放还格外可恶的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腰肢。 素伊一下子就懵了,他在做啥?怎么看怎么感觉像是在撒娇? 撒娇?疯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和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撒娇? “你在做什么?放开我!” 他就是不回她,接着又蹭了蹭她的腰肢,说出来的话怎么瞧着怎么都有委屈的味道,“我的伤好痛,感觉那大夫包扎的不好,要你给我包扎才行。” 素伊被他这么一闹,都要磨的没脾气了,她瞧着时辰,怕一会外祖父真的过来了,她又瞧了瞧抱着自己腰肢,坐在大炕上的男子,只好服了软道,“好好好,我给你包扎,你先放开我。” “那你答应我,不走。” 他又用头蹭蹭她腰肢。 素伊被蹭的越发脸红,她没好气的瞧了他一眼,应了。 祁恒这才把她放开,可刚刚一放开,素伊红着脸便跑了,跑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疯了,又发疯了,流氓~” 素伊一路跑回了家,脸上红扑扑的,冲进灶房用瓢往水桶里打了凉水出来,洗了一把脸,可还是热的很,她又洗了一把,素伊娘这时听见了动静,从堂屋出来道:“送饭怎么送了这么久?” 素伊低着头洗脸,没理她娘。 心里骂了祁恒一遍又一遍,可更多的是气他乱花他那用命换来的银子~ 还有他不爱惜自己,冒着伤就强行抱她~ (四十三)他们 冬日里风雨多,瞧着就要下雪了,一下雪,先封山,再是封了清水村通往镇上的那条路。 这几日清水村那些在外间的村民,能赶回来的几乎都赶回来了,可素伊的表弟阿河却还没有回家。 素伊爹爹,李车夫穿着一身素伊娘给他做的袄子,还戴着一顶厚厚的帽子,还有一只杂兔毛手套,下身从膝盖上到小腿脚腕也套了素伊娘给他做的杂兔毛套袜(类似护膝护腿的东西)。 他在外间赶了这般久的马车,即使穿的这多,身上却依旧染上了一身风霜,脸也冻的通红。 李家小院中,素伊娘听见了声音,连忙撩开灶房的挡风门帘,冒出一个头来,她听了听外间的声响,连忙出了灶房,赶去开门,打开了院门,见她相公冻的一脸通红,她踮起脚尖伸出自己温热的手,捂了捂自己相公的脸,又往他身后的马车瞧了一眼,急忙开口道:“还没接到阿河吗?前些日子阿河给了信不是说就这两日回来?” “叫你戴上我做的那个面罩你偏不戴,现在好了,又把脸冻的通红!” 李车夫知道自己的脸在冷风中被刮了这么久会有多冰冷,他连忙退了退身子,很快便离开了素伊娘的手,接着他牵着那马车做势就要往院子中走,还开口道:“昨日没接到,今日也没接到,明日我干脆去县里书院找找,顺便也把他接回来。” 他今日还去了镇上寻了那和阿河同在县城一个书院的同窗家,打探了一番,可又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前些日子,阿河自己托人回来说过会晚点回来,可前几日也托人说过,这两日就会回来啊,这还没回来,他都听说县城那边好像已经开始下雪了~ “戴上那面罩我还能有客人?有些客人看见了觉得奇怪、害怕,跑还来不及。”他开口道。 素伊娘瞧见他要进来,连忙让了让身子,让他牵着着马车进来。 李家这院门原先做的不大,后来素伊爹开始赶马车了,来来出出这院子不方便,院门便重新拆了又做宽了些、大了些。 素伊娘听见自己相公这般说,瞪了他一眼,“想那么多做啥?这么冷的天?少一个客人也无妨,少一个你还能早些回来!” 接着她想到自己那侄子,“那你明日去县里瞧瞧,记得一路上多注意些其他回来的马车,瞧见了马车就打探问问,别和阿河错过了,还有你明日把那面罩戴上再去!” “好咧。” 素伊爹笑了笑,少一个客人?他还想多一个客人呢! 接着一身风霜的男子开始摆弄自己的马车,一会还要给这马儿喂食呢,这天冷的,它们也辛苦了。 李家后院茅房旁有个杂屋,杂屋旁有间养了鸡鸭的杂屋,再隔壁便是给这辛苦马儿住的马房,那马房中平日打扫的还算干净,里间堆放中瞧着暖和的干枯稻草。 有那些干枯稻草,这马儿住在里间暖和些。 这马儿头上还套了一个挡风面罩,面罩直接套在马儿头上,只露出嘴巴、眼睛,鼻子,耳朵了来。 这样的东西也是素伊娘自己动手做的,她做了好几个呢,给马儿冬天轮流戴上。 马儿身上还穿了一件“衣物”,是素伊娘用家中旧衣物做的,穿在马儿身上可以包起马儿的肚子。 这样的“衣物”,她也做了几件。 李家小院中有个桂花树,此时那棵桂花树叶子全部掉光了,在那树下有一只穿着灰布“衣物”黄毛小狗睁着一双眼瞳盯着自家的男主人,接着又见女主人回了灶房,黄毛小狗跃起身子跟着女主人一起去灶房,它把头蹭弄那门帘,这门帘是天冷了,素伊爹给按上的,小黄毛蹭弄了那门帘一角,接着挤进了自己小小的身子,然后奔去灶洞前,挨着灶洞一角趴下身子。 此时李家灶房中,素伊娘提着一个空木桶,还拿了一个瓜瓢到了灶洞边,她空出一只来,掀开大锅的盖子,打开一锅已经滚烫的热水,接着拿起手中瓜瓢去打那热水,等把热水都弄到了空木桶里,她又连忙提着去和灶房相通的耳房里,倒进耳房中浴桶里,那浴桶里还有不少她之前倒进去的凉水。 接着她提着空木桶出了那耳房,把耳房房门关紧,去打了些凉水重新倒入刚刚那锅里,她把瓜瓢放在木桶里,再绕到灶洞口前,蹲下身子,继续往灶洞里添些木柴。 灶洞里,火苗在燃烧着,她之前本就是掐着点生火烧着热水,等着自己的相公回家。 添了些木柴后,她站起身子,连忙跑出去喊自己那相公进来洗澡。 素伊爹已经把马儿侍弄的差不多了,他听见了素伊娘的声音,感觉忙活完,又往灶房走。 撩开门帘,走进灶房,里间一片暖洋洋的,随意瞥见灶洞旁趴着的黄毛小狗,这小狗,是乡里邻居前几个给他家的。 那家一只大黄差不多一月前生了一大窝小黄狗,这冬日粮食贵,那家人舍不得那般多粮食喂这些东西,可又怕它们饿死了,最后乡里邻居谁愿意养的,就送一只。 素伊爹瞥了那黄毛一眼,又看了自己娘子一眼,连忙进了那耳房,脱衣洗澡。 耳房里角落放着一张破旧桌子,上面有一盏燃着油灯,还放了一个半旧的盒子,那盒子两层,里面分别装了干皂角,一块珍贵的香胰子。 破旧桌子旁边有个像屏风一样的东西上挂着好几块不同的干净帕子,前方又放了两个木盆。 角落中还有好几双不同的绵拖鞋,拖鞋旁边还有着一个很旧的铁盆子,那铁盆子里间盛了一些多灰,灰上面燃着一堆木炭火,很旺,已经在耳房放了好一会了,烧的耳房里不那么冰凉。 素伊娘见自己相公去洗澡了,去了他们住的房间给他找了一身干净衣物来,她又抱着衣物进了灶房,接着又去敲了敲和灶房相通的耳房房门,在外头说:“你在里面洗澡了吗?我给你开点儿门,免得里面太闷了,衣服我给你拿过来了,一会你擦身子的时候叫我一声,我就在外头灶房,锅里还温了热水,你要是要加热水,叫我一声。” “好。”里间的人应了一声。 接着素伊娘拉了拉耳房房门,拉了一点点缝隙,好让灶房的空气进去。 然后她又抱着衣服去了灶洞洞口前,拿起一个小矮凳,扫了一眼灶洞里的火苗,又腾出一只手来,小心的捡了几根合适的木柴扔了进去,接着又把自己怀中的衣物拿着尽量靠近些那火苗。 等烤了一会,她又从那一堆衣物中把穿在最里面贴身衣物找了出来,把贴身那衣物仔细的烤着,尽量烤的温热。 灶洞里的火苗依旧在燃着,等了一会,里间耳房中的男人已经洗干净了,洗了一个这样的热水澡,身子好受了不少,他又喊了一声自己娘子。 素伊娘听见了声响,站起身子,拉开耳房门,进了去,把贴身温热的衣物先一件一件递给自己的相公。 素伊爹已经擦拭干净了身子,穿上了一双属于他私人的绵拖鞋,温水洗过的身子瞧着光滑健壮,脸部五官褪去了通红。。 接着他穿好了,望了角落那燃着的木炭开口道:“今日家中还有人要洗澡不?” “今日?好像没了。” “好。” “你自己去忙活吧,不用管我了,我把这收拾一下。” 素伊娘点点头,便出了耳房。 然后素伊爹便开始从那破旧桌子上的盒子中拿出干皂角,用那还有些温热的洗澡水,洗起自己厚重的衣物来。 等他洗好了一遍,再用木盆装好,再把浴桶里的水倒掉,耳房里修建的时候留了出水到外间的小洞。 他先把那燃着铁盆子端了出来,铁盆子两边有个像耳朵一般的东西,可以用来端,不烫。 素伊娘瞧见他出来了,瞧着他道:“你就放在这,我一会再添点木炭端去堂屋等吃饭时烤!” 素伊爹点点头,把手中东西放在一旁。 “锅里的水又热了,兑点凉水洗衣服,我再烧点。”素伊娘开口道,她刚刚听见了他洗衣物的声响。 “好。” 素伊爹去拿灶房的空木桶和瓜瓢打了热水,又兑了凉水自己提着进了灶房又清洗了几遍自己那厚重的衣物。 再尽量捏干,放在木盆里,端了出来。 “你放在,你来烧火,你那鞋子可去不了后院,我来端着去。”素伊娘瞧见他端出来了,连忙开口道。 素伊爹笑了笑,躲开她,“今日又没下雨,地上是干的,这鞋子怎么不能去了?” 说完他端着木盆便出去了。 李家后院空地上搭建的一个冬日里用来晾衣服、夏日里可以乘凉的棚子。 灶房里,素伊娘亲便开始刷锅做菜,饭早已经在大灶洞旁边搭建的另一个小一点的灶洞里煮的差不多了,还早就熬好了一瓦罐汤,此时放在那个小一点的灶洞火苗旁慢慢继续热着熬着。 橱柜砧板上,菜她早就都切好了,就等着自己相公回来,等他洗过澡,就做个热菜热饭给他吃,也一家子吃。 素伊娘瞧了一眼砧板上的切好的菜,往灶洞口里加了柴,烧锅,热油,开始炒菜。 素伊爹没一会就拿着木盆进来了,他去耳房放好,接着又去灶洞前的小矮凳上坐好,烧着火,又顺便收拾了灶洞旁一堆散开的木柴和木炭,他把它们堆放排好。 李家的木柴和木炭后院杂屋还堆着一堆,那些基本是他趁着天气好时,晚上吃过饭后带着阿水去山上弄回来的,木炭又是他弄了一个小小的土窑子烧好,拉回来的。 素伊娘边炒着菜边道:“明天你去县里多带些银子,万一有要花银子的地方,也好有。” 素伊爹点点头道:“好,我多带点,你也别担心,许是阿河在书院中有事耽搁了,晚点回来没什么事的,明日我去把接他回来就好了。” 素伊娘点点头。 菜一会便香喷喷的炒好了,素伊娘先弄了些出来用一只大碗装好,又打了水倒在锅里,接着在锅里叠起了个小支撑架,那支撑架被锅里的水淹没了一些,她把那装有菜的大碗放在那小支撑架上放好,再盖上了锅盖。 灶洞里还有一些燃起的未灭的火苗。 堂屋里,那个之前放在耳房中燃着炭火烤的铁盆此时已经放进来了烤得堂屋也热热的。 一家人在吃着饭。 桌前,素伊娘叫素伊和阿水吃快点,一会好趁着饭菜热让阿水陪着素伊赶紧给外祖父和祁恒送去。 素伊爹听了自己娘子的话,开口道:“让他们姐弟好好吃吧,一会我送去。” 他看了一眼堂屋窗户,接着道:“外间天色暗了,姑娘家出门不安全。” “爹,阿水陪我去呢,哪里还会不安全?再说也没离的多远,大不了到时候提个灯笼就行。” “没多远,也不近。”素伊爹开口道。 “哎呀爹,这有啥关系?就这么点远的路,我和阿水去就行了!” 接着她说了好几遍,素伊爹才点了头。 阿水没说话,只快速吃着饭。 虽然他气祁恒轻薄了他阿姐,可瞧见他受伤了,阿水心里也担忧。 夜间,天渐渐已经暗了下来。 素伊提着一个竹篓,这竹篓还被她娘做个布套用来挡风,挡住了风,里间的饭菜凉的慢些。 还未有素伊高的阿水走在素伊身旁,他手里提着一个简易亮着的灯笼,仔细谨慎打量自己走的小路两边又时不时往身后瞥一眼。 他身上披了一件披风,手上还带了粗布手套,在这冰凉、寒冷的夜间露出手来倒是也不冷了。 这样的手套,素伊娘做了不少,连带着素伊一起也做了不少,还有帽子,护膝等。 这些东西,本来不该是素伊娘一个普通村民妇人会知道的,可她娘家祖上出过医术不错的能人,家中富贵过,富贵人家过冬时,大多自有一套出行护暖的方法。 她娘家中祖上遗传下来的东西不算多,素伊娘只知道这是她的祖母告诉她娘亲的,又是她娘亲告诉她做的。 李家小院中。 素伊爹去把自己闺女的房中,找到一个铁盆子,那铁盆子里面燃着一点点木炭火苗,他端起铁盆子去了灶房又添了木炭,再端回了闺女的房中。 接着他去了儿子的房中,也找到一个铁盆子,拿去灶房添了些木炭,接着又端回去了灶房,然后把房门带上。 接着把之前那个从耳房到了堂屋的铁盆子拿进了他和素伊娘睡的房间,把门好生带上,再去了灶房。 灶房里。 素伊娘烧了半锅热水,见自己相公来了,打了些热水放在木脸盆里,叫他洗洗脸,洗洗手,早些去歇息。 素伊爹点点头,叫素伊娘也早些睡。 “等一会素伊他们回来了,我看着他们洗漱好了,就睡。” “你先洗洗自己先睡,他们一会回来,素伊会来这灶房瞧瞧的,会带着阿水洗漱好,孩子们已经长大了,你也别老觉得他们还小。” 素伊娘听见自己相公这般说,笑了笑,是了,孩子们都长大了,素伊都及笄了,他们也老了啊。 说话间,素伊爹已经洗好了,把脏了的温水端了出去倒掉,再把木脸盆拿了进来,接着他道:“我兑些干净的温水,你也洗洗早些睡吧,家里的事情也多,这大冬日的怪冷,早点歇息好。” 素伊娘看自己相公坚持,想了想,把灶洞里的火弄好,锅里还温着一些热水给一会素伊和阿水回来了洗漱用。 接着她便用起她相公给她兑好的温水洗漱好,两人一起去歇息了。 灶房灶洞里被女主人添加了许些木炭,可以燃的久些,那吃饱了的黄毛小狗又趴在了灶洞边,挨着一角。 (四十四)傻瓜 第二天,天还灰蒙蒙的,素伊爹已经轻手轻脚起床穿好衣物了。 接着他带上昨晚他娘子给他拿的一个荷包,这荷包里装满了碎银子,然后又小心翼翼出了房门,再顺手带上了房门。 出了房门后,他先去后院茅房中解手,又绕来前院进了灶房,打水洗了把脸,然后在灶房里,在灶洞里生起火来,还弄了些马儿的吃食,又顺便热了两个素伊娘早前做好的饼子。 他拿着热好的饼子吃了吃,很快便吃完了,再去堂屋倒了一杯温水喝了下,然后又回了灶房,提着马儿的吃食去后院马房中喂给马儿吃,等马儿吃好了,把马儿牵了出来,再把马车行头侍弄好,接着牵着马匹去了前院。 出了院门,再回头,转过身子,放下手中绳子,又走了几步,关上了刚刚被他打开的院门。 然后再转身,上了马车,驾着马车往镇上赶。 天依旧还灰蒙蒙的,有些清晨的雾气,在路上看不见远处的行人,也看不清远一点的路途,素伊爹小心平稳的驾着马车。 今日他也戴着帽子,套了手套,还有他娘子做的护袜,棉衣外他还披上一方黑色披风,其实昨日他也披了,只是下午回家时那披风被他下马车时解开放在马车上了,他赶着的那匹马儿也套上了它家女主人做的那些物件。 从清水村到镇上的路程不算太近,路道两边偶尔有田地,也偶尔也有大山。 雾气还很重,空气里很冰凉,若是张开嘴吸上一口气,嘴巴喉咙都会凉透。 他驾着马车,一阵阵的疾风又向他袭来,打在他脸上,不一会他这脸又吹的通红。 好在他这脸皮子多年来已经学会了抗冻抗冷,这会他倒没觉得多么疼。 等他赶到镇上,路过那石桥,雾气终于散去,他赶着马车一路又往县里。 县里也不算远,快点赶马车一刻钟便能到。 不过他在路上若是遇见了回来的马车,便会喊一声,老伙计,然后问问那赶马车的车夫有没有载他家孩子阿河回来。 这样一耽搁,等他到了县城便花上了两刻钟左右。 他赶着马车往他知道的书院去,阿河第一次去那书院还是他送过去的,等到了一座书院前,他下了马车,赶紧去敲响了书院的大门。 大门没开。 他又敲了敲。 还是没开。 他连忙又敲了敲。 敲了敲~ 等了一会。 可算有了动静,书院大门被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打开,那婆婆看见他,开口道:“小老弟,你这是要找谁?” 素伊爹猜到她可能是这书院请的打扫婆婆,“婶子,我是来找我家陈河的,我来接他回家。” 那婆婆一听找陈河?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书院门口站着的这个男子,又望见了他身后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接着又露出了一丝担忧,开口道:“你是阿河那孩子的姑父吧?” 素伊爹点点头。 “那孩子啊,这两天染了寒气,病了,正在床榻上躺着呢。”婆婆叹了口气。 这书院的人几乎都走光了,不过她这个打扫的张婆子还要多待上几日,要好好把书院收拾收拾整洁干净,才能回家。 也亏得她家就在这县里,离得书院近,晚些几日也无妨,若是离的远了,天气越发冷了,又下起雪来,就不方便了。 素伊爹一听,连忙往书院打开的门挤进去,边走还边道:“多谢婶子告知,婶子可知道我家那孩子有没有请大夫?” “请了,我这老婆子也给他熬了些药伺候他喝下,可也没见好,我和他说托个人先回去告知你们一声,他拦住了我,还说什么,过两日就会好了,要是托人回去告诉你们,你们又要担心了~” 素伊爹没再说话,只凭着记忆加快了脚步往阿河房间去。 那婆婆疾步跟在他的身后,院门也没关了,她还道:“你家阿河那孩子还说你们离的远,要是告诉你们,麻烦你们那么远跑来,说你整日要忙活着赶马车挣银子,辛苦的很,他这点病寒算什么?可我瞧着他这病寒越发严重了~” “他还说他自己认识草药,也懂些病寒,我这婆子怎么劝他也不听~” 说着,素伊爹已经快速寻到了那房前,他伸手推了推那房门,房门被打开,一阵亮光刺进房中。 房中并排放着许多不大的床榻,每个床榻中间又隔着一条可以过人的缝隙,其他床榻上的被子枕头都叠放整整齐齐,只有一张床榻上被子有些凌乱,被子下有个少年正躺着。 他脸上有些苍白,是病容。 那少年感受到了房门被打开刺进来的强烈光线,睁开了双眼,朝着房门那处看了一眼。 然后,他便望见他的姑父疾步朝着他走来,走到了他的床榻前,弯下腰扫了一眼他,“姑父带你去医馆。” 还不等那少年反应过来,那个男子已经更加的弯下腰,捡起床榻前一双靴子来,又掀开了被窝一角,给那少年穿好靴子。 他见被窝下的少年穿了不少衣物的,他想了想又解开自己身上那黑色披风,再掀开被子,扶起那瘦弱病态的少年郎,把自己那黑色披风披在少年身上,动手把披风在少年郎身上包的紧些,再背起他往书院外赶。 那婆婆在他们背后自然是瞧见了他这番动作,又急忙跟着他们往外赶,还在身后说:“西街上,有家医馆不错,那里面的大夫好,药材卖的也便宜些。” 那个男子已经背着少年往西街走了,又回头说了一句:“多谢婶子“。 他常年赶马车,对自己的家乡县城还是了解,脚步未停下来,继续往西街走。 男子身姿不算很高大,他背上背着那瘦弱少年其实长的已经比他要高上一些了。 县城的街道要比小镇的街道大上许多,街道两边酒肆,饭馆,客栈,当铺,茶楼也要多上不少,此时那个男子背着那个少年疾步的往西街医馆走。 那站在书院门口的婆婆望着他们的背影,舒了口气。 阿河这孩子,不容易。 她听说过他的事情。 他父亲早年去了战场,战火无眼,没了,他那母亲心碎的一根绳子绞了脖子也跟着去了。 从此留下他和他一个年迈祖父过活。 那婆婆又叹了口气。 好在阿河这孩子有个好姑母又有个好姑父啊,要不然~ 他哪里还能来这书院好好温书听夫子授课呢? 西街一个医馆里,一个大夫正在给那个被急急忙忙送来的瘦弱少年看诊,仔细看了看,又开了好几贴药,叮嘱了那药材如何煎又一日喝几回。 那送他来的中年男子连忙掏出自己带来的荷包,从里面拿出银子来,付了看诊药费。 又开口和那医馆的大夫说,能不能先借他们医馆后院的灶房用用?先煎贴药给他家孩子喝了。 那医馆大夫点头,又叫了自己的一个医徒来带着男子去。 男子去之前,和那大夫要了一间厢房,把那瘦弱少年背了进去,好生把他放在床榻上让他歇息,接着给他解开披风,扶着他躺下,给他脱了鞋,又给他盖上被子,然后把那披风一同盖在被子上。 少年看着自己的姑父,他脸上还有些苍白,只张了张嘴,开口道:“姑父,这药材贵,咱们可以退几贴药,就留下两贴好了,能省下不少银子。” “省啥省?你好生歇着,我先去煎一贴药。” “姑父,咱俩家有许多药材,我可以自己照着配药,花那么多银子,难挣。” “家里的药材哪有那么齐全?再说银子不就是花的吗?你歇会,我去煎药了。” 说完,那男子便出门了。 男子进了灶房,在灶洞里生起火来,又借了药罐子煎起药来。 他拿着一根又一根木柴慢慢添进去,他手上有很多老茧,脸上还有些通红,眼角已经有了皱纹。 此时他坐在灶洞前小矮凳上,仔细的烧着火,这煎药的火不能大了,也不能小了。 他时不时望一眼那煎药的药罐子,药罐子慢慢冒出了白色烟雾,等了一会看着煎好了,男子把灶洞里还未燃尽的柴禾抽出来,弄灭,放在灶洞前,然后站起身子,找了个干净的碗和勺子,又从灶房里装有井水的木桶里打了些水出来,给那碗和勺子洗了洗,又给自己的手洗了洗,然后去看那药罐子。 他扫了一眼药罐子,又拿起灶台上的一个抹布捧着药罐子上半身,去阿河睡的房间。 他用腿轻轻的踢了踢那房门,把房门弄开,走了进去,又用腿把房门带上,接着端着很热呼的药罐子走到了床榻前,把那药罐子放在床榻旁的案桌上。 药罐子外面虽然抱着抹布,可他的手已经被烫的有些微红,他却没去管,只开口小声的喊了几声阿河,等睡了过去的阿河又醒了过来,他才出门去灶房拿来刚刚洗好的碗筷,然后从药罐子里倒出些汤药到碗中。 接着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一个勺子,他又挖起一勺子汤药,吹了吹,又吹了吹~ 此时阿河已经半靠在床榻旁的墙壁上了,他姑父就坐在床榻旁边的一张木凳子上。 姑父偏着那勺子药汤已经吹的凉了不少了,才递给阿河,“先喝上两口,等一会凉了些,你自己再端着碗喝。” 阿河点点头,听话的喝了一口。 接着,吹吹,喂喂,喝一口,又一口~ 半响,姑父手中的那碗药已经喂着阿河喝完了,然后他又站起身子把药罐中剩下的已经不算很烫的汤药倒出在空了的碗里,再递给阿河,叫他喝下。 喝了热乎乎的药,阿河的脸色还是苍白,不过瞧着精神倒是好了不少。 他伸出自己的手接过那碗汤药,喝了起来,很快,那一碗汤药便喝完了,接着他姑父又接过那空了碗筷,开口道:“你先再歇息一会,别躺下,就这样背靠着墙靠着,坐一会,等会再躺下歇息,我先去把这药渣子倒了。” 阿河点点头,又看着姑父拿着药罐子和碗,勺子出了门,把门带上。 姑父走了,他才低头,暼见了搭在他这盖着的被窝上黑色披风,那黑色披风是用粗布缝制的,里间藏了一层绵。 这样的披风,阿河知道,是他那姑母做的。 他也有,不过他的披风,料子要好上许多,他的披风里里外外都是细棉布做的,披风也是黑衣,还用黑线绣上了不俗的竹子。 阿河又望了一眼那黑色披风,伸出手来,去摸了摸。 外间的素伊爹,拿着药罐子找了个医馆的人问了药渣子倒哪处? 他随着那人指点去把药渣子倒了,然后拿着药罐子和碗,勺子又去了灶房,然后把这些东西,打清水洗干净,接着,又放在原来的地方。 然后才拿起之前他放在灶房柜子上其他几贴药。又去了前院,给了那大夫一些碎银子和他说了些什么,接着那大夫点了头,素伊爹拿着手中的几贴药,回了后院,去寻阿河。 寻到了阿河,素伊爹开口问道:“身子可舒服了些?” 阿河点点头。 “咱们在这医馆再住上一晚,你要是身子舒服,那大夫也在,可以及时来给你瞧瞧,等过了今晚,你身子骨好些了咱们再回家。” 阿河却摇了摇头,阻止道:“姑父,万一下起雪来了呢?再说,住这医馆,肯定也要花银子的。” 姑父摇摇头,“不用花银子,这药馆的大夫人人很好,我瞧着外间这天色,估计今日也不会下雪,先就这么说定了,我把这药放在这案桌上,我去你书院那把马车牵过来,你要不要带什么东西?” 阿河想了想,开口道:“那麻烦姑父帮我去我床榻枕头边把那两本书籍拿来吧。” “好。” 接着素伊爹就出门了。 阿河看着自己姑父出了门,等他出门好了一会,他才想起来,忘记叫姑父把这披风披上了。 他伸出手,又摸了摸那件粗布披风。 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柔意。 (四十五)和解 过了几日,一家人总算聚齐了。 阿河的寒症也好了,没事就在阿水的房中和他一起看书或者带着阿水去给祖父和祁恒送饭。 素伊爹从清水村下了第一场雪也不再出门赶车了,他窝在家中烤烤火,抽抽旱烟,做做家中杂事,有时也去看看祁恒,还和自己岳父轮着守祁恒。 这几日飘起了大雪,大雪封山,大雪封村,已经不会有人出村口了。 村里的人没事一般也不会出门。 今日。 李家小院中,李家一家,包括外祖父也一起,她外祖父本来是陪着祁恒的,可祁恒今日和他好说歹说,劝他回来,不用陪着他了,他才叹了口气,又瞧见祁恒的伤确实好了不少,便回来了。 现在一家子窝在堂屋里吃着饭。 素伊草草的飞快的吃了两口,因为今日她把送饭的活计拦到了自己手上,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只听见外祖父说祁恒要他回来休息时~ 心里便产生了想法,想去送饭~ 想去见他~ 她埋下头又吃了几口饭菜,把送饭一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阿水听见她说要去送饭时,只望了她一眼,没再管她,还和旁边的表哥道:“哥,一会你教我认几个字。” 阿河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弟,笑了笑,点头。 阿河还有些瘦弱,精神倒是好的。 素伊飞快的吃完了饭,又去灶房,锅里看她娘给提前装好还温着的饭菜,她把饭菜小心翼翼的拿出来,装在一个四面缝了粗布,能挡风的竹篓里。 她又去拿了一把伞,撑开那把打伞,手中提着竹篓就出门了。 这些天她一直避着他~ 她走在路上,又想到了那人抱住她~ 她脸红了起来,这个混蛋~ 耳边有白白的雪花一点一点的飘落,她还想到了那人在山洞里对她做的事情…… 还有,那日她要暴打他,却~ 她脸热了又热,红了又红~ 这个混蛋,她的身子只能给自己相公独享的! 可被他这个混蛋看去了,不仅看去了,还~ 混蛋~ 她虽是喜欢他,也想嫁给他,可是,可是~ 他还不是她相公呢…… 她还想骂他混蛋!混蛋,混蛋! 还不顾自己的伤势抱她!他还要不要命了? 她红着脸,又渐渐把气息调整了一会,感觉自己脸不热了,一会儿,提着东西走进了祁家。 进了那开着门的灶房,把油纸伞收了起来,放在一旁,又进了和灶房相连的房间。 祁恒早就听了声响,盯着她进了房间,盯着她把竹篓放在桌上,素伊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低下头道,“是我娘叫我送饭来的,我先走了。” 她转身就想走,可这回她外祖父不在,进了这狼窝哪有那么好逃? 祁恒本就站在房中,不过两三步就拦在了她面前,不让她走。 祁恒的伤势是身体多处被猛兽抓伤到,在山上没及时找到止血的草药,下了山,失血过多,这才在村口晕了过去,要真说起来,他的伤势倒也不算太严重,可那陈叔硬是要守着他好了差不多才放心,他也不好拒绝。 从那日后,素伊很久都没来看他了,也没来送饭了。 他想她,想的心肝都疼了,今日好不容易等到她来了,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她走。 素伊已经染红了耳尖,低着头道:“让开,男女有别,你这么多不成体统,要是让我爹知道...啊...你放我下来~” 她已经被祁恒一把抱起,抱着进了祁恒休息的房间,房间门又被祁恒腾出一只手来反手关上,他抱起素伊,把她放在炕头,自己也躺了上去,又抱着她,吓的素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他又起身把素伊的绣鞋脱掉,又把自己的鞋子蹬掉,重新躺在炕上,抱着素伊道:“让我抱抱。” 素伊还处于惊悚状态,瞪着眼珠侧着头望着他一动不动,祁恒见她这模样好笑,扯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好笑道:“我想抱抱你。” 祁恒布满老茧的大手带着炙热搂住她的腰肢,令她浑身有些发颤,回过神来,她咬了咬牙,想到隔壁房间的饭菜,想到他伤个没好全,开口道:“饭菜马上就要凉了。” “没事。” “你不饿吗?” “饿~很饿~” 祁恒盯着她,眼里像是有火苗炙热的要烧化她,她身子往后退了退,想离他远点,他偏偏不如她愿,一把又把她捞回怀中,闻了闻她脖子里属于她的香味,柔声道:“别怕,我就想抱抱你。” 就算真“饿”了,也不会现在就吃,他心仪的姑娘,他要明媒正娶她,然后再用她来好好“填饱”肚子。 “你这个混蛋,我要回家~” “这个,这个只可以是相公才能这么做!” 素伊想要推开祁恒,可想到他的伤势她又不敢真的去推他,怕伤到他。 而且,一个弱女子的力量怎么会比的过一个成年男子? 她不是自讨苦吃吗? 可祁恒软香温玉在怀,他又怎么会轻易放手,他好不容易找到单独的机会要和她说事情,他怎么会这样让她走。 “我想做你相公!” 男子一双眸子炙热认真的盯着她。 女子一愣,“谁要嫁给你?” “你放开我!” 她脸已经红透了,特别是听见他那么大胆的话! “不放,素伊我很想你~” 男人突然软了话语,瞧着有些可怜。 素伊张了张嘴,想她? 她也是有些想他的,不然,她就不单独来了。 “我很想你,这些天你都不来看我,好久了~” “也没几日~”前些日子她还和阿水送过一次。 “明明好久了~”男人说的这话,听在素伊耳中有些委屈的味道? 她皱了皱眉头,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像是抚慰他,这人~ 真是~ 那男人又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狠狠记在心头。 素伊被他这样久了有些不自在,她张了张嘴,避开他的眸子。 可不知怎么的,那人吻上了她的额头,见她没有反抗,又轻轻吻上了她的脸颊,见她也没有拒绝~ 祁恒沙哑的喊了一声“素伊~” 这声音又让素伊了那日,他喝醉酒的那日,她要暴打他的那日~ 她身子一震,感觉~ 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对,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能知道,他想做什么~ 可她,可她,好像有些期待~ 房间中,碳火在燃烧,房间内温度越来越高。 情到浓处时,粗布麻衣轻解~ 女子的身子一震,那种感觉又来了。 身体有空虚感浮出来~ 接着,他更加抱紧了她! 然后,好像有头饿狼很饿,想吃东西,接着,那饿狼伸出了一个头,在一处狭小的山洞轻微吃了一点点,明明还可以再吃,可一瞬间,又走了,走了~ 留下她懵了?他这是? 在做啥? 哪怕不经人事,她也是懂的~ 然后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瞧着到了那地步还离开的男人?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怀疑? 这还是男人吗? 然后那人抱进她,隐忍道:“等着,娶你那日!”声音低沉沙哑。 素伊却瞄了他一眼,心里怪怪的。 抱了一会,祁恒倒是自己穿衣去吃饭了,他吃着饭,饭菜有些凉意了,可心里是暖暖的。 “素伊,你吃饭没有?” 素伊咬咬牙,“吃了。” 说的很小声,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爬起身子,朝着堂屋的祁恒道:“那饭菜是不是凉了?我去给你热热,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炕。 “别,还是热的,已经要吃完了。” 他不想她这番麻烦,这冬日里的天,井水都是冰冷的。 “真的?” 素伊怀疑的说了一句。 “真的,你瞧,我已经吃完了。” 接着祁恒把碗筷放下。 又站起身子,往房中走,他走到大炕前,坐下。 瞧着素伊,笑了笑,接着很郑重认真的瞧着素伊开口道:“素伊,我有东西要给你。” 素伊有些疑惑。 见他伸手,又摸了摸素伊的脸,然后才放下手,又站起身子,才三下两步,走到柜子前,弯腰,打开柜子,拿起那包包好的银簪和手镯,接着转身,走到大炕前,又坐下,郑重的朝着她开口道:“这是我买的,准备送你的及笄礼。” 素伊在被子里瞪大了眼睛没说话。 祁恒把那包东西打开,递给素伊道:“这是我早前买的,是要送给你的及笄礼,一直没找到机会。” 素伊瞥了一眼那东西,这不是她之前在他家窗台案桌上瞧见的银簪吗?他不是要送给他的心上人的?心上人还不是清河村的~ “送我的?你确定?”素伊有些疑惑。 “是送你的。” “是两只银簪和一对手镯,是我亲自挑的。” 祁恒见她没说话,把银簪拿出来,递给素伊瞧。 素伊瞧着那银簪,摇摇头,想到外祖父说的话,故意道:“这不是要送给你心上人的么!” “送你啊!”祁恒瞧着她一笑。 “我想求娶你,我刚刚便说了我想做你相公!” “傻瓜~” 素伊却突然想骂他,她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不要脸~” 她脸红了。 “素伊,这东西早就想送给你,想和你表明心意的,可一直没找到机会。” 素伊瞧了他一眼,突然笑了,接着又红了眼圈,这个傻瓜。 可她也是傻瓜啊,她本来就一直觉得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可~ 她又想起外祖父说的话来? 外祖父为什么那般说? 那时她一听见,傻了眼,心痛难耐,没来的及多想,只想着上山寻他问个究竟,可哪知,摔成那般,那一摔,也吓到了她。 素伊一想到那些日子,一想到外祖父的话,还有自己一冲动就上山寻他,因为上山寻他又摔了一跤,可疼死她了,还吓死她了,她差点以为自己又要掉下山崖死了? 这回死也不知能不能重活一世了啊! 想到摔跤的疼痛,想到心底的害怕! 她又瞧了一眼祁恒,都是这个混蛋,然后她伸手又轻轻捶打在他肩膀上,她眼圈一红,“你个混蛋,你个混蛋,你个混蛋~” 都是因为他,什么都是因为他! 她讨厌他! 她要暴打他! 她要冷着他! 她要不理他! 她记得他居然和她在院子中说话时有些顾虑,可和旁的姑娘呢? 这个混蛋! 可捶打着,却避开了他的伤口,还舍不得用力。 祁恒任由她打在肩膀上。 “别哭~” 他伸手摸了摸她红了的眼眶,素伊的眼泪却一颗一颗流了出来,流在脸颊边,吓的祁恒连忙给她擦拭脸颊,边磨掉她的泪珠边安慰道:“别哭,别哭~怎么了?” 他一问,素伊眼泪掉的越多,她哽咽道:“你之前和我外祖父说了什么?” 祁恒疑惑,“啥说了什么?” “我哪里知道你和我外祖父说了啥,只不久前,外祖父告诉我,你喜欢的姑娘不是清水村的~” 说着,她很委屈。 祁恒一听,把她搂进自己怀中,解释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我哪里知道~” 祁恒皱起眉头,脑海中想了一圈,突然想到了那日陈叔问他的话,他心惊,该不会是哪日陈叔误会了? “素伊,我不知道陈叔说了啥,可我确定我喜欢的姑娘就是清水村的啊。” 他又瞧着怀中的素伊道:“我喜欢的姑娘是你。” 他耳尖已经红了,又开口道:“我不仅喜欢你,还想娶你。” 他怀中的人儿怒怒嘴,“你那柜子里的四色糖该不会就是买来想娶我用的?” “你早就想娶我了?” 祁恒应声。 素伊嘴里偷偷笑了笑,却伸手掐了掐他的腰。 这个坏蛋,混蛋~ “你说真的?” 男子应声。 “那你知不知道,我那日为了上山寻你,摔了一跤,那一跤可疼了!” “都是因为你!” “还有你,居然和我在院子中说话时好像有顾虑!怕旁人瞧见一般!可和旁的女子在院子中说话时怎么没顾虑了!” “素伊~对不起~” “我和你单独在院子中说话,心里确实是有顾虑,那是因为我心里有鬼,我怕旁人瞧见了我们这般对你名声不好,至于旁的人?你是说那周家姑娘吗?我对她没一丁点心思,我如何有顾虑?” “哼!”素伊冷哼一声,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我才不信你!” 可她心里却是信的,不仅信,而且很信。 虽然她瞧见了,会生气,会气愤,可活一会,她就不气那事了,何况他还解释过。 “你就是个混蛋!”她嘟起嘴。 “好好好,我就是个混蛋,以后什么周姑娘李姑娘我都离她们远一些!” “素伊,你那日是如何摔着的?都怪我~” 祁恒脸上露出心疼来,又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小腿。 “你摸哪呢?不是伤的那条腿,再说已经好了。” 素伊没好气的又白了他一眼。 “素伊,对不起~” “老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就不想想如何补偿我?” 说这句话时,她眼睛十分明亮起来。 “素伊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先不说以后,就说现在吧,现在,恩~” 她瞥了一眼他的身姿,又上下打量着,想到了刚刚那奇怪的感觉和他突然的离开,她突然俏皮坏笑,“那我们现在就先些夫妻之间的趣事,就当是你补偿我吧!” 接着,她开始去解男子的衣物,她青丝凌乱,早就在之前祁恒闹她的时候已经乱了~ 那被她这番行为突然弄的已经懵了。 祁恒一愣愣的望着她,突然眼中又炙热起来。 “你可知你这是干什么?” “我知道啊~” “后果可不是你能承受的~” “为什么不能承受~” 祁恒一笑,突然又吻上她的额头。 素伊闭上眼睛,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她以为,她以为,这一回不会像刚刚那样了~ 她还以为,还以为,那种疼痛,会袭来~ 可迟迟都没有,她脸色怪怪的,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不行了? 她都准备让他提前享用一点点相公的权利了呢,可他~ 这也能忍着啊? 可,不对,他伤还没好呢! 素伊推了推抱着她的男子,“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的差不多了。” “真的?” “真的。” “应该还没好吧?” 素伊怀疑的盯着他。 (四十六)怀疑 冬日大雪封山,很冷,山中的风景却不错。 冰雪封山,一片素白。 祁家小院中,大炕边炭盆里正燃着大大的炭火,房中房门被关的紧紧的,房中被考的热乎乎的。 房间中,大炕上,被窝里,有一男一女。 此时那个男子,开口道:“素伊,别再折磨我了。” 被叫素伊的女子,怒怒嘴,埋怨了他一眼,开口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接着她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很怀疑的眼光瞧着他道:“我很怀疑你不行,要是你不行的话,我就不嫁给你了,不然以后我怀不上孩子了,不还得怪我么?” 祁恒听见她这般说,好无奈的苦笑! 他不行?他不行? 他不行? 他没好气的瞄了一眼素伊,开口道:“素伊,我再说一遍,不是我不行,是我想等到洞房花烛之夜。” 素伊摇摇头,“我不信,我不信,谁知道,你是不是哄骗我的?等到时候把我娶回家了,我哭都没地方哭诉了!” “你~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不听我也没法子~”祁恒没好气的望着她。 “你想想,我怎会不行呢?你就看看我这身姿?不强壮吗?” 可素伊又怀疑的白了他一眼,接着道:“你知道有一句话叫作中看不中用吗?” “那长的高大强壮可不一定行呢!” 祁恒听见她说的,中看不中用?那长的高大强壮可不一定行呢? 中看不中用? 他中看不中用? 他高大强壮不一定行? 可他还是忍了忍。 这两日她都这样,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般怀疑自己不行? 素伊又道:“祁叔啊~你该不会,真的中看不中用吧?” 祁恒一听,瞪了她一眼,“你刚刚叫我什么?祁叔?你又知道你自己在说啥吗?” “我当然知道啊!祁叔!祁叔!祁叔~” 听的人心胸燃起一团火,气炸。 “你知道后果你要自己承受吗?” “无所谓,反正你这话这两日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你~” 冲动有时候是魔鬼,特别是眼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关键她还一次又一次的刺激他,激怒他~ 男子又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素伊瞧着自己身上的这个男子,心里又升起了一丝丝的雀跃、期待。 她闭上眼睛,她知道自己想把自己给了他,也要了他~ 沉沦吧~ 外间大雪纷纷,屋内炭火燃燃,炕上人影叠动,被窝软玉如酥~ 可很遗憾,她的期待又落空了。 有句话说,箭到弦上不得不发。 可也有例外,比如祁恒。 他都已经忍到极限了,身下的人儿一遍又一遍来勾引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招数都用上了,他也不知她这是从那处学来的~ 可他,抱着怀中的人,无奈的叹了一口又一口气,忍了又忍。 脑海中想了一遍又一遍,等到洞房花烛夜!等到洞房花烛夜!他一定要让她知道她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一定要惩罚她! 谁叫她,这般勾引自己,明明知道自己不会在成亲前要了她。 可她还是,一遍又一遍啊! 见他忍着了,她好像还越挫越勇了。 这个小傻瓜,小性子的姑娘~ 她身子那般软,那般诱人,那般美好,她不知道吗? 再这么折磨下去,他都要怕自己疯了,恨不得立马把她娶进门然后狠狠的惩罚她! 他又叹了口气,亲了亲怀中的人儿,隐忍着身上的躁动,把被子扯过好好盖在两人身上,开口道:“别再折磨我了,你是知道我的。” 他怀中的素伊可不听,她现在就想折磨他,勾引他~ 若是没有勾引到他,想起来都~ 怪怪的~ 总怀疑自己,好像是魅力不够? 天杀的祁恒,这个大傻瓜,忍什么忍? 她又不要他忍! 什么伤害不伤害? 什么等到洞房花烛夜? 他们都说好了,等他伤好了就去提亲呢! 她又不在乎早一点还是晚一点的。 可祁恒这厮就是,在乎。 她脑瓜转了转,突然开口道:“祁叔,你为什么会想要娶我啊?莫不是因为我是陈家的外孙女?李家的闺女才想娶我?莫不是因为我喜欢你,你觉得过意不去才想娶我?” 祁恒一愣,她这说的什么跟什么? 他连忙解释道:“你胡说什么?又胡想什么?” “哼,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想娶我的吧?” “别胡想~” 他把她抱的紧了些。 素伊窝在他怀中不说话,她脑袋瓜又转了转,又故意道:“那你是因为,在山洞里轻薄了我?还在这院子里轻薄了我要对我负责才娶我的吗?” “别瞎想,是我心仪你,喜欢你,早就想提亲,也是因为要负责所以要提亲!” 素伊抓住了负责两个字,连忙道:“还是因为要负责?” 祁恒摇摇头,亲了亲她额头,盯着她眼睛突然开口道:“素伊,我的心意,你还要质疑吗?” 素伊脸一红,她缩进被窝里,不去瞧他,也不理他。 可在被窝下的她脑袋又转了转,又把头钻了出来,“哼哼,还是因为要负责吗?” 接着她躲开他的目光,不去瞧他,又开口道:“鬼知道你的心意~” “我才不知道呢~” 祁恒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素伊,你别闹,怪~” 别闹? 她就闹了。 素伊咬了咬牙,开口道:“哼,我就闹了,就闹了,你是不是厌烦我了,你说~是不是?” 接着她又开口道:“若不是我闹,你什么时候才会主动和我开口要求娶我啊?现在却又怪我闹了!” 说着,她声音都哽咽了,接着又道:“你就是个混蛋。” 祁恒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你瞧瞧,现在又傻了吧~” 祁恒反应过来,开口道:“素伊,其实你不闹,我也是要求娶你的,我当时只想着,和你互相通了心意,就去提亲。我害怕,万一你心里没我,我若是说了,你家和陈叔会不会看着我这般,然后强迫你嫁给我,我喜欢你,可我也不想强迫你啊!” 强迫? 不想强迫? “你~”素伊扯开被子,一脸怒气道:“这几日是谁说心仪我?喜欢我?要提亲?现在呢?是不是我说一句不愿意,照着你的想法,就要说变就变了?是要觉得强迫我了?你什么意思?当我猴儿耍是不是?谁稀罕你娶了?谁要你强迫?你就不知我的心思么?你就不知姑娘家有时候说的不愿,有时候闹性子,就是想要你怜惜么,要你在乎么。” “好啊,你个祁恒,既然不强迫,那你现在就走!说是不想强迫?是不是明明就是你没那么喜欢我。” “要是很喜欢我的话,怎么经历去争取呢?还说什么强迫?” 素依拿起自己的衣服生气的就要穿起来。 这个混蛋,活该他孤独终老,活该他失血过多。 祁恒瞧着她穿衣服,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 只是傻傻的又把她搂进怀中,不准她再穿衣裙。 素伊在他怀里吵个不停,闹着要走,可他不放,她被气的又好笑又想哭,她开口道:“怎么?现在就学会强迫了?学会死缠烂打不要脸了?” 祁恒耳尖瞬间红了起来,他抱紧素伊,把脸埋进她的颈肩处,开口道:“你别走,我舍不得,我喜欢你”。 “那你证明给我看,你喜欢我!” 素伊说这句话说,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 “如何证明?” “你喜欢我,你就会想要我是不是?那你要我,我才信。” 她说这句话时,推了推抱着她的祁恒,她眼睛亮亮的,有些勾人有些魅惑。 祁恒盯着她,却叹了口气,然后认真的开口道:“素伊,你听我说,第一,我是喜欢你,也想要你,可正是因为我喜欢你,才想等成亲了再要你,我要你负责。第二,不是我的身体很行;第三,我原先怕你太小,不懂什么情爱,所以心里总是有几分胆怯,想着不能强迫你,不过现在好了,你已经及笄了,彻底长大了,你也说了你心里我,那么,你要记住,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而我,会因为你这句话,死磕到底。” 这个男人? 突然又正经了起来? 可接着,祁恒又把头埋进她的颈脖,蹭了蹭,又是这动作,素伊不知怎么的,前一秒他还那般正经,现在却? 她瞬间起了些鸡皮疙瘩。 “素伊,我喜欢你,很喜欢啊。” 祁恒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开口道:“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啊。” 听见他这般说,又想到他刚刚认真的话,素伊没再闹了,接着又和他躺好,两人窝在被窝里。 被窝里热热的,素伊突然推了推他,好奇的开口道:“我想听你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很久了,好像是从那个山洞开始~” “真的?” “真的。” “我荷包里还珍藏着你那日留下的发带~” “发带?给我瞧瞧~” 祁恒点点头,放开素伊,从枕头下面拿出荷包来,拿出那发带来,递给素伊。 素伊拿过,瞧了一眼,时隔久远,可还是想起了那日,她突然笑了笑,自己当日太过好笑也太过大胆了啊,还有那一跤摔的,太伪劣了。 “原来你从那日起就喜欢我了?好你个祁恒,把心思藏的这么深,还有你说,你总往我家送猎物,是不是也打着这什么算盘呢?” 素伊嗔了他一眼。 祁恒摇头,又点头,又摇头,“你都没发现吗?” 素伊摇头,装作一脸无辜。 “你真没发现?” 素伊还是一脸无辜的摇头。 祁恒重新把她搂回怀中,“那你现在发现了。” 她伸出双手突然抱紧了他,想了想,又开口道:“我也喜欢你。” 其实和他斗了那么久的气,自怨自艾的那么久,都是因为她自己矛盾的很。 她希望他主动强横,可他真的主动强横了她又羞涩。 她希望他多关心自己,可他真的关心了她又不想理他。 她在山上摔了一跤,太可怕了,前一世她就是在山上那般摔了失去的。 她怪他和外祖父说了什么话?让外祖父误会? 她想看他着急无措想见自己的模样~ 什么闹,什么冷着他,忽视他,疏远他,气他,都是因为她有恃无恐。 而她的什么羞涩,紧张,忐忑等则是因为她的矛盾小性子加上情窦初开所致。 被偏爱的,从来都是有恃无恐。 她心底一直觉得自己就算闹,就是矛盾,他也不会离开。 是啊,他确实不会离开。 不过,闹了一场,她也累了,以后,和这个男人,她不想闹了,她想和他好好过,想给他生儿育女,还想好好疼他。 她又伸手摸了摸他那还未完全好的伤痕处,心里无尽怜惜涌了上来。 她也真的坏,明明知道他伤痕还没好,明明知道他要打猎那么危险,明明知道他心里有自己,她闹什么呢? 闹什么呢? 她怎么能这么坏? 她把身子缩了缩,又倚进他的怀中,抱着他,柔声道:“对不起,很对不起,很对不起。” 接着又柔声道:“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我想把自己身子给你,我想跟你生儿育女,想和你白头到老。” 她抱紧了紧他,怀中的男子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说什么对不起?” 祁恒和素伊在大炕上躺了一会,两人便穿戴整齐,看了看天气不早了,不能再耽搁,祁恒便撑着伞送她出门。 油纸伞下,大雪中,祁恒瞧了一眼旁边自己护着的素伊,开口道:“你刚刚说的办法有用吗?还是我先去和你爹娘说一声。” “你就听我的,我今晚先和我娘通通气~” “那你娘要是不同意呢?还是我自己去说,今晚若是说好了,明日我便请媒婆上你家提亲。” “那要是没说通呢?” 祁恒想了想,“那我就一直说,直到说通了你娘亲愿意把你嫁给我为止。” “真的?我本想着等你伤好了再去说,我怕我爹娘会对你做出各种为难。” “傻瓜,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祁恒又笑道:“昔日你爹爹说过,若是我有心仪的姑娘了,他和你娘要保媒呢,而且他和你娘一定成全!” “真的?我爹爹何时说过?” 那日她脑子迷糊,情绪低落,在灶房里和她娘亲洗锅刷碗筷,根本没注意外间说什么,何况他们在外间说了那么久那么多,她哪里注意到了这一句。 “当然说过的。” “那你自己去说吧,我就坐在家里看你怎么说。” “那你等着~” 祁恒笑了笑,一脸信誓旦旦。 他先把素伊送回家,没有转身回家,而是往村口去了。 他心里有些忐忑,说起娶亲,让人期待又羞涩又喜悦啊。 父亲去世时,格外交代了他要延绵祁家香火,解决自己人生大事。 他把手中的伞撑高了些,朝天空望了一眼,等他成亲了,父亲应该也可以安息了。 等到他们成亲,他要带素伊回老家给父亲和母亲上香,也让父亲和母亲瞧瞧他们的儿媳妇。 他把伞拿好,继续往村口走,走出了村口,又绕了一圈,走到一片坟地,他朝陈修的衣冠冢走去,到了陈修的衣冠冢前停下步子,看着陈修的衣冠冢轻声道:“陈大哥,我想娶素伊,就是您昔日口中那个调皮又活波可爱的外甥女,以后我可能要改口叫你舅舅了。” 他脑海中浮现素伊的模样,又浮现陈修的模样,又浮现满地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他看着陈修的衣冠冢,开口道:“都过去了,陈大哥,不对,舅舅,您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亲人~” 还在下着雪,瞧着一时半会不会停,他在这处待了一会,又然后转身了,接着往清水村村里走,瞧着天色,又往素伊外祖父家的方向去。 等走到了院门口,连忙敲门。 正好碰上陈老头要准备去女婿家吃饭,见是祁恒,陈老头赶紧把人请了进来。 (四十七)“闲话” 冬去春来。 清水村的雪早就化去了,天气也回暖了些,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的,雪化的那般早,走的也那般早。 村口热热闹闹在聊着天,聊天那内容是村里最近发生的事,据说下个月初九有两场喜事要办,是那村南边老周家,还有村尾的李家。 傍晚村口这棵大树下,有几个大娘在一起唠嗑,其中一个大娘开口道:“老李家那未来女婿来了多少聘礼?” 开口问的这大娘去年冬日下雪前带着一家老小去隔壁村娘家过年去了,这开春了半个月了,昨日才回来。 “哎,你没听说?那个祁恒倒是个不错的,该给的都给了,还另外多加了两箱子聘礼呢,我听说那两箱子装的好像是上好的料子?” “啧啧,那还不错,那老周家未来女婿也是个不错的。” “可不是?老周家那位,当初聘礼整整抬了十箱子来,前些日子又送了好些东西来!” “周家的聘礼我是早就知道的,可年前不是听说那周家姑娘和她表哥闹翻了吗?闹着要解除婚约,还把她表哥气的都躺上了病榻上?怎么现在又好了?” “听说还得了失心疯不是?” “哪听来的胡话?那是两个小孩子闹闹脾气呢罢了!”这答话的是周青婢本族婶子。 “我家那青婢儿从小和她表哥玩的好,这小两口闹别扭闹闹性子怎么了?合着你们当年没和你家那口子闹过性子?” “又哪里来的失心疯,那青婢儿大胆了一些就叫失心疯?” “这?这倒也是......” 周家的青婢姑娘,早就和她那表哥定亲了,她表哥名叫萧玉。 此时这两人正在周家后院屋檐下长凳上坐着。 萧玉一身长衫,身姿清瘦,五官端正,他旁边坐着周青婢。 “婢儿,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表哥,我怎么会骗你呢?我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噩梦,醒了过来就听见娘说你病了~” 她声音温柔,说着说着话头便低了下去。 萧玉盯着旁边的表妹,怜惜道:“只要你别不理我就好,都过去了。” 周青婢一听,连忙摇摇头道,“表哥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不理你呢?你要信我。” 她一张清秀的脸上有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又抬起头望着表哥,那水汪汪大眼睛里全是她这表哥。 萧玉伸手,握住了她垂放在左身侧的小手,握在手心里,盯着她道:“以后,你不能再不理我了!” 萧玉瞧见她羞涩点头的模样,差点哽咽。 天知道那半年,他是怎么过来的,要不是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他这条命早就没了。 他这表妹一夕之间突然变的不搭理自己,也不愿和自己成亲了,他的心都碎了,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他的表妹又怎么了? 为什么不理他了? 明明是同一副皮囊,可看着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萧玉紧紧握着周青婢的手,盯着她,现在好了,他的表妹回来了,这才是他的表妹啊。 “过几日,咱们去青山那寺庙里上柱香,求几个平安符。” “嗯,都听表哥的。” 青婢点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羞涩笑意,又伸出另一手捏了捏他的衣角,带了丝撒娇味。 萧玉看见这无比熟悉的小动作,心头一震,紧紧握住她的双手。 晚间的清河村里,从河面吹来的微风很舒服,天上的月光很明亮,还有许些星星在夜空上点缀。 那黑夜下的有情人深深望着对方。 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负郎君不负卿。 离这周家远一些的,有个院子,一个妇人把洗好的衣物晾好,又把木盆放回了灶房,抬起步子去了自己闺女的房中。 李母撩开门帘,看了整在油灯下绣着袍子的素伊,“怎么还在绣这袍子?你那嫁衣绣的怎么样了?” “娘亲,嫁衣我已经快绣好了,我先把这袍子做好给恒哥。” 自从两人定亲后,素伊就改口叫恒哥了。 “还没嫁给他呢?整日就给他绣衣袍子?” “娘亲。” 素伊抬起头,望了自己娘亲一眼,见娘亲正拿笑脸看着自己,“娘亲您就别取笑我了。” “好好好,不说你了,不过你也早点睡,这袍子明天绣也无妨。” 素伊娘说完,把帘子放下。 冬天到时,家里门帘都安上了帘子,用来挡风,虽然现在冬日已经过去了,到了春初,虽是春日,可李家挡风的帘子还未及时取下来。 素伊娘转身去了堂屋,说道祁恒,她从前从未把他当成女婿来看,天晓得,他要做她女婿了啊。 她想到那天,祁恒那小子倒是聪明,先去说服了她爹,再和她爹一起来。 她那爹也不知是被祁恒灌了什么迷魂药,使劲帮着那祁恒来劝她,她也知晓祁恒那小子不错,对自个家好,对自个爹也好,为人正直又讲义气,可...... 可她也没想把自己的女儿赔出去啊? 可那天,他的态度太真诚了。 最重要的是,他承诺了要在这清水村买田地。 她想着既然他会买田地,有了田地,就有饭吃,种些庄稼,总比他整日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打猎的好。 庄稼人的眼里,有了田地就是有了命根子。 她还去问了自家闺女愿不愿意? 没想到她那个闺女是一百个乐意,还说自己早就喜欢上祁恒了! 素伊娘无奈,再和自己相公一商量,就这样松了口。 这一开春,祁恒真的在村里买了三亩良田,又自己在开荒地,还把房屋重新修缮了一番。 素伊爹娘思考一二,还请人去了祁恒说的那老家打听了情况,见他说的属实,才真正放心把闺女给了他。 第二日。 下起了小雨,素伊在房中看着窗外的小雨发愁。 初春啊,雨水真是多。 等到下午,雨水小了些,素伊拿起今早用包裹抱起来的青色披风,这披风是她昨晚赶着通宵赶好的,她还想着多给他做上几条。这季节,山上湿气中重,这袍子正适合他上山披着,能挡挡湿气。 她拿起包裹,拿起门边的垂放着的油纸伞出门,撑开油纸伞往祁家方向去。 一道身影走在小雨中,披着的披风一摆一动,露出里面淡绿色的粗布裙摆,裙摆下的绣鞋,已经湿了。 到了祁恒小院,那身影推开没关的院门,从外间进去。 小院灶房烟囱老远就望见冒着白烟,等她进了灶房,果真看见了正在灶台前的男子。 “怎么下雨了还过来,冷不冷?” 祁恒听见声响,连忙起身,往素伊走去,素伊把伞收起来,放在门框边。 再回过身时,小手已经被暖烘大手包住了,“过去烤烤火。” “先等会,你先去房里试试我给你做的新袍子呗。” “等会去试,你先烤烤火,鞋子湿没湿?” 说着,他直接动手扯了扯她的披风,瞧见了那已经湿了的绣鞋。 “我给你打些温着的热水泡脚,包袱先给我。” “也行。” 她把挂着手腕上的包袱给了祁恒,自己又去了灶台前大火边小矮凳上坐着,伸出手烤了烤,这天一下雨又冷了起来,也不知那些晚间在村口树下聊天的婶子们是如何抗冷的。 祁恒把包袱放在房里大炕上,回了灶房就着木盆打热水,兑了凉水,拿出一方干净棉帕,开口道:“先过来洗把脸,外头风大,刮在你脸上疼不疼?” “不疼。” 素伊摇摇头,站起身子往祁恒走,祁恒已经在热水里捏好了热绵帕递给她。 “往后这种天气你别出门,我去找你就好。” “那大风刮在你脸上就不疼了?” 素伊擦了擦小脸,又擦了擦手,把帕子回给祁恒。 “我皮糙肉厚的,有什么疼的。” 祁恒接过帕子,捏干,晾在灶房一根用来晾干帕子的麻绳上。 “你皮哪里糙了?我觉得你比咱们村的其他后生那脸皮白净多了!” 祁恒又拿起另一个他平日用来洗脚的木盆,往里面倒热水,兑些凉水。 “是吗?”祁恒拿过来一张矮凳放在刚刚兑好水的木盆前,接着道:“坐着,泡脚。” 素伊坐下,祁恒帮她把绣鞋脱下,“怎么不说一声?鞋袜都湿成这般了。” “没事,一会回去换个绣鞋就好。” 祁恒帮她把鞋袜都已经脱掉,卷起她裙摆裤脚,把她一双小脚放在木盆里泡着,“说的什么话?要爱惜自己,往后我进山打猎不在家的日子你更要爱惜照顾好自己。” “知道洛。” “人家还不是为了来找你?” “你啊。” “对了,我灶台熬着鸡汤呢,准备熬好了就给你送去,那成想你已经过来了。一会熬好了你先喝点汤,去去寒气,然后我再送你回家。” “这么快就想送我回家?” 素伊朝祁恒眨眼睛。 “那倒不是。” 他给她洗着脚,高大的身子蹲在她对面。 “那一会再回家,我早就和我娘说了,要在你这吃饭,没那么快回去的。” “好。” “一会我叫我娘装些干菜和红薯给你,你也别总往我家送东西,你自己也留点,这大冬天的吃食紧张的很,也就你是个傻子。” 整个冬日,祁恒不知道又往李家送了多少风干的肉类。 “上次不是装了些了?我还没吃完。” 祁恒起身又从灶房墙上的麻绳上扯下一方干帕子来,她又把小脚抬起来,他帮她把小脚擦干净。 接着放下帕子,又抱起她往房间炕上一放,大炕上早就被烧的热烘烘。 “我去把你鞋袜放在火边烤。” “好,那你快去~” 素伊推了推祁恒。 祁恒笑了两声,往灶房走,把女子绣鞋往灶台火边放在烤,又把两个木盆里的水倒掉,帕子晾好,又洗了洗手,看了一下鸡汤,用铁夹往灶洞里舔了两块木炭,这才往房间走去。 房间炕上,素伊已经脱掉袍子放在一旁,她从包袱里拿出袍子,看见祁恒进来了,开口道:“快试试,给你做好了。” “这么快?”素伊给他做袍子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祁恒听话的走进了炕边,素伊站在炕上,弯着腰给他披上。 “真是好看的很!” “你也好看。” “谢谢娘子。” “谁是你娘子?” 素伊捏起的拳头锤了锤祁恒的胸口。 “你啊。” “正经点,不然有你受的,又想像那般那样了?” “那般?” 祁恒眼角含笑,开口吓唬她。 “再那般勾引我,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了,反正,也要成亲了!” 素伊一听,直接伸手,拉住他一起坐在大炕上,又抱住他,还用身子蹭了蹭他,柔声道:“就要勾引你的!” “如何勾引?” “你.......明知故问?” “哎,你那荒地开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春天雨水多,容易开。” “嗯嗯,以后我要在你开的那地里种好多好多菜,要种麦菜,要种芥菜,还要种豆薯!等那菜熟了,我就去摘,然后我们要炒着吃!” “好,都随你。” “嗯,对了,我还想在这后院种两棵桃树,再种两棵橘子树!等以后桃树结果了,你去帮我摘!” “好,都种。” “还有枣树!枣树也要种,我外祖父家后院从前就种了枣树,小时候我经常和阿河他们一起爬树摘枣子,以后我们的孩子也可以这样。” “好,都听你的。” 这个男人,明明生的这般高大,五官又硬朗,和素伊站一起,要是他随便做出凶相来,就能吓到她一般,可他说的话,却带了柔意。 “那以后,我在家中乖乖伺候你~” “说什么伺候?”男人又伸手摸了摸怀中女子的头,傻丫头。 “我娘亲说的,出嫁了要好好和相公过日子,好好伺候相公......” “你娘的意思不是伺候,是体贴。” 男子又伸手摸了摸怀中女子的头。 “那我体贴你吗?”那女子突然抬起头望着他。 男子一笑,“体贴啊,不然这袍子谁给我做的?谁没事给我做袍子?”他自是知晓这季节雨水多,湿气重,哪怕晴天他上山时,山中湿气也是重的,他刚来那年,这丫头就给他送过袍子。 素伊伸手,绕了绕自己耳边的发丝,脸上露出了笑容,“真的?” “真的。” 素伊又伸手,捶了捶他胸膛。 (四十八)日子 四月的江南小镇,小村中,又下起了雨。 素伊走的快,终于到了小院门口,进了院门又进了灶房。 抹了一个额头上的雨水,拍了拍身子淋湿的衣裙,她刚刚是出门去瞧了瞧自家田中那禾苗,不想逢上了突如其来的大雨。 她郁闷的叹了口气,又走到灶台前开始生火烧起水来。 灶洞里火苗吱吱的燃着,屋外还在下雨,她抬起头朝灶房外望了一眼,心里有些担忧起来,她相公昨日便上山打猎去了,这雨下的...... 她眸子暗了暗。 灶洞里大火烧了一会,锅里那水很快便沸腾,她站起身子,赶紧找了干净的木盆和水桶,打水兑凉水,洗头,洗澡,再从柜子中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上,还拿了一块粗布帕子包住青丝就往歇息的房间去。 房里的大炕,铺着草席,草席上面叠放着一床灰色薄被,还有一个灰色枕头。她坐在草席上,脱了鞋子,往炕上一趟,准备睡会。 许是走累了,又淋了雨,一粘上炕,她很快便睡着了。 外间还在下着,半山腰上的祁恒冒着大雨往下赶路,进了村口,回了家中。 家里灶房门掩着,他推门门进去,先把东西放下,朝堂屋看了一眼,没见着人,又往房间走去瞧了一眼,见自己的小娘子睡着了,头上还包着一方帕子,露出几根有些湿润的青丝,他皱起眉头来,想伸出给她擦干头发,可想到自己身上手上都脏,又回了灶房,生起火,弄了炭火,端进房中。 再打凉水,冲澡,洗头,换衣。 等一切都弄好了,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块干净帕子,去火边烘热些,顺便又加了点柴火。 然后拿去炕边,轻轻扶起素伊的头部,把她已经湿润的帕子抽出来,用还散发着温热的帕子帮她把青丝包起。 如此反复,直到慢慢用帕子绞干她的青丝,才用另一块干净的温热帕子包好,才放过她的头发。 素伊睫毛很长,眼下却一丝乌青,他摸了摸她的小脸,有些心疼,像是下定决心,决定着什么。 一直到给素伊擦干了青丝,外面的雨夜也停了,他才去把灶房中的猎物和刀具拿到井边,打水,磨刀,把猎物处理了。 处理好了猎物,又去把自己脏衣服和素伊换下的衣服洗了。 半响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他去拿了一只野鸡处理好,在灶房砧板上用菜刀切成小块,又从灶房角落捡了块生姜洗弄干净,切丝,和着鸡肉一起用小锅烧火顿熬起来。 等他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素伊晚间是被饿醒的,她揉了揉眼睛,睁开眼来,房间里亮着油灯,她有些奇怪,恒哥回来了? 她翻起身子,掀开被子起身下了炕,炕边还放着炭火,她连忙穿好鞋子就往外间走,嘴里还喊了两声“恒哥?” 灶房的祁恒已经听见了动静,往房间里来了,素伊正好瞧见祁恒走进来,她连忙跑过去扑向祁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祁恒连忙接住她,“下午就回来了。” “你有没有受伤?” 素伊抬起头来,就准备动手扯他的衣服看,祁恒摇头,却任由她扯开自己的衣物。 她仔细检查一遍,见他没真没受伤才放心,又帮他把衣物弄好。 “饿了吧,我做了晚饭,先吃点。” 素伊点点头。 灶房里火炉子上温着的小锅,祁恒让素伊坐在堂屋的桌上边凳子上等着,他先是去灶房打开小锅盖子,鸡汤已经熬的香味浓郁了,他从橱柜中,拿出一个碗筷和勺子来,给素伊先倒了一碗鸡汤,又夹了几块鸡肉给她端过去,素伊瞧着他,在他面前规规矩矩的喝了一碗熬的香味浓郁味道清淡的鸡汤。 祁恒见她喝完了,又给她盛了一碗,又拿了两个饼子过来,给她吃。 等素伊吃好了,他再去打了热水兑好凉水,拿了一方干净脸帕,一起端过去给她洗脸洗手。 等一切都弄好了,他又牵着素伊坐在房间中的小凳上,把她抱在自己怀中,握住她的手烤着炭火。 素伊窝在他怀中,盯着那炭火,想了想,到底是开口了,“恒哥以后,别去打猎了好吗?” “还记得上回你受伤吗?我的心都要担心死了。” “恒哥,以后咱们不去打猎了,就种点田地,那怕攒不到多少银子,也没关系的,大不了我想想法子去镇上找份活计。” “我好怕,万一你没了,留下我一人可怎么办?” 她还想说,两世了,好不容易嫁给你,要是你没了,她该怎么活? 这个本是有些小性子的女子,也不知怎么的,成亲以后,变温柔了许多,也便的成熟了一些。 “素伊,我以后少去打猎了或者不去都行,听你的。” 从前他孤身一人,怎么生活都无所谓,现在有了素伊,不一样了。 娶她之前,他经历过生死,他不怕死,娶她之后,他有家了,有责任了,不敢死。 如果他这养家糊口的方式会让他娘子担忧、不安,他可以考虑换一种养家糊口的方式。 素伊一听,接着是喜悦的点头。 “恒哥,从前你去打猎我总担心你,可我说了你也没细听。” “我已经嫁给你了,和你生活在一起,你一说要上山,我的心都揪着疼,想着你又上山打猎,我那山中猛兽极多,想到你身上的伤口,我害怕。恒哥,以后咱们就种着那两亩田地,把后院再开出一块菜地来,好好过日子就行,大不了,我再做些糕点拿去镇上卖,咱们做些小本生意或者找份活计~” 祁恒听见她的计划,心疼的很,自己既然娶了她,定然不想她受苦。 即使给不了多么荣华富贵的生活,可是能给的,他也想尽办法给。 “素伊,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他知道素伊在家有她爹娘疼又又她外祖疼,也是从小娇养的。 现在到了他这,他更要好好娇养着,好好疼着,总不能让她嫁给了自己,反倒比在娘家过的还要艰苦。 他摸着她一头柔顺的青丝,柔声道:“素伊,你是我的娘子,我不想你跟着我受苦的。” “我少时丧父丧母,领居家好心大哥介绍我去富贵人家做活,大了点就上了战场。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的时候,我没想过我的生活要怎么样怎么,可现在,不一样了。” 祁恒又摸上她的小脸,摸了摸她眼角的淤青,心疼道:“你从前不是有些好奇的问过我,战争结束以后那两年我做什么去了吗?我现在告诉你,那年战况刚刚结束,我随着大军一起班师回朝,大伙心里高兴都等着论功行赏。” “可是,大将军一回到京都,便选了一支士兵出来,我也被选入了其中,要我们做一件事情。” “好在后来事情办妥了,我留了条命回来,我也才时隔了两年才来到这清水村。” “我原先攒了一些银子存在钱庄。” “这些日子,我有沉醉在娶你的喜悦中,都把这事给忘记了。” “那没成亲前,你也没和我说啊。” 素伊嘟嘟嘴,假装有些不开心的瞧着他。 祁恒摸了摸她的青丝,柔声道:“这事都过去这般久了,一时半会我忘记,我今日见你睡着了,一直在想着一些事情,想把日子过好点,可日子过好是好,还需要什么?银子啊?我这才想起来。” 接着祁恒又道:“以后,我少打猎,或者不打猎了,以后,你也不用担心我上山危险了。” 接着他又道:“我不在家你可有想我?” 她怀中的素伊怒怒嘴,想了想,也没什么计较,她了解他这个人,他说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就是没想起来,不过他说的那两年是办了什么事情?她好奇,却没问。 “谁想你哦,我才不想。” “可我想你,才一晚就很想。” 祁恒低下头盯着怀中的素伊,他呼吸越发沉重。 从微热到炙热,并不要多久。 新婚夫妇,总是要温情又释放一些。 成亲了,怀中的这个女子就是他的娘子了,正正当当,明媒正娶,他想如何证明他那方面“行”都是可以的。 小镇,清水村,夜晚,小院中,炕上,他们是对新婚夫妇。 男子孔武有力的身躯望着自己娘子,瞧着她累及了的模样,“现在,知道我,不是中看不中用了吧!” 女子没说话,她也没力气说话,这个混蛋男人,早就在洞房花烛证明了他没有不中用,可不怎么的是不是之前被她撩拨的太狠了,这成亲后,每每做那事,他都好像格外卖力。 歇息了一会,人影又开始晃动。 “我...已经知道你没有不中用...可...可...” 也不用总证明自己吧? 田间的田里插着新稻,瞧着因为今日下雨得到了滋润,相信到了收割的季节,今年的稻子产量也会不少。 (四十九)几年-上 几年后。 清水村村口,一辆马车由一个奴才稳稳当当的驾着进来,马车里坐在一个妇人模样清秀,那妇人穿着绢布罗裙,发上钗着一支时新花样的银簪和两朵卷花。 “娘亲,一会我能去祁家找沐阳玩吗?” 马车里一个珠圆玉润的孩子开口。 “行。先去外祖家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然后你想找谁玩就找谁玩。” “谢谢娘亲。”半大的小男娃笑着有些飘了,挨着母亲更近些了。 “规矩坐着,磕着碰着你了娘亲怎么办?”马车里一个身姿清瘦的男子道。 “表哥,无事的。” 那妇人一脸笑意,她叫表哥已经叫习惯了,成亲后也没改口。 “就你宠这小皮猴。”男子宠溺道。 小男孩憋憋嘴,瞧着自己娘亲肚子瞧了瞧,又伸出小手,故意挑衅的看了自己爹爹一眼,摸上自己娘亲已经隆起的肚皮。 马车又平平稳稳的进了村口,往村中心走去,一方小院前老远一个阿婆已经看见了熟悉的马上,朝着自家小院里便喊道:“婢儿回来了?老头子,咱家婢儿回来了。”那阿婆又往自家小院里一个老头喊了一次。很快一个老头也出来了。 “我说周家两口子,你家闺女女婿一家又不是常不回来,叫这么大声吓死人啊!” 素伊娘刚好从周家小院门口路过,开口道。 “老李家的,你家闺女倒是好,在镇上住些时日,又时常回咱们村住些日子,你要是和我一样一年闺女难得回来,看你还怎么说?” “哎,我说,你这老婶子,不和你说这个,对了,我家菜地里熟了许多青瓜你要不要摘点回来尝尝。”素伊娘开口道。 “是哪块地?谢谢老婶子了,我种的那青瓜太不听话接的瓜小的很。” “你是怎么施肥的?我刚刚路过你家那地看着你家青瓜就恹啦吧唧的。” 两人又说了两句,周青婢一家已经到了小院门口了,看见素伊娘,周青婢先开了口道:“李婶。” “李奶奶。”小屁孩跟着自己娘亲随后叫道。 “哎,哎,好,前几日你爹娘还念叨着你们呢,这会回来了多陪陪你爹娘。” “好的,李婶~” 又顺便说了几句,李母这才往自家走去。 村尾。 一间大瓦房里,一位梳着妇人头饰穿着素净罗裙,头上簪着一支碧玉簪的少妇正坐在炕边缝制着小儿夏衫,从房间后窗看去,后院一个高大的男子正带着一个孩子教他射箭。 绣着夏衫的少妇看了一眼后窗脸上露出笑容来。 要说心仪一个人的理由怎么也说不清道不明,她还记得他初次来到这清河村那日,又记得他来后的第二年开春,山上新长出许多嫩绿绿的野菜,她上山安安静静挖着野菜,挖完了下山遇见他,他穿着身穿粗布绿色长衫的身姿高大修长,五官硬朗,背着一把长弓箭,比村里的男子瞧着耀眼多了,她悄悄跟在他背后,开口:“祁叔~” 那时候他们已经挺熟了啊~ 素伊想起从前,脸上扬起了笑意,又望了望大打开的窗外,笑意又深了深。 “沐阳,沐阳你在家吗?” 院外有小孩稚嫩声音突然响起,素伊一听,放下手中活计,去开门。 “祁姨,我是来找沐阳玩,我娘亲叫我带了糕点来给祁叔和婶娘尝尝。” 珠圆玉润的孩子把自己手上的小纸包扬起给素伊看,素伊笑了笑摸了摸孩子的头道:“拿去和沐阳一起吃吧,他在后院跟他爹学习射击呢。” “啊,那我也要去看看~” 说完,那孩子挤过素伊身侧,飞快的往祁家后院跑。 素伊瞧他那样,笑着把院门又,想了想,往灶房去了,打算弄些吃食给两个孩子尝尝。 她知道那孩子是周青婢的儿子,今年五岁,和自己儿子沐哥儿一同在镇上书院上启蒙。 两个孩子玩到一块,外祖母家又都是一块,两个孩子感情倒是极好,那周青婢倒是也大方,每回她那孩子易哥儿来寻沐哥儿时都会带上些吃食来,素伊知道,这才5岁的孩子懂啥?应该是那周青婢怕亏待祁家了,叫他带来的。 祁家后院里,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吃了些东西,沐阳把自己的小伙伴送回了周家。 入夜,素伊和祁恒躺在炕上,黑暗里祁恒侧着身子搂着安越,开口道:“咱们再要个孩子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 “今天那易哥儿告诉咱家沐哥儿他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沐哥儿吵着跟我也要弟弟妹妹,我应了他。” “你应了他你自己生呗。” 祁恒没理会自己娘子的话,朝她白嫩的脸上亲了一口。 亲了一会,又放开素伊,开始脱自己的衣物,边脱边道:“我这就自己生一个。” 然后把自己娘子压在身下。 “哎,你动静轻些!”素伊握起拳头捶他胸膛。 有些男子那物比平常男子大上许多,初次时若是不注意,他的娘子会疼上几分,可若是注意些,倒也没那么疼,不仅不疼,还很舒适。 夏季的村落有许多蛙声,村尾小院某个房间里细细听着有着女子极其压抑的求饶声和男子粗喘声。 过了一会炕上的女子有些累了,可今晚那个男人似乎并不想就这般放过她,一双大手又把她翻了个身,她脸埋在枕头上~ 那女子连连求饶也没用,存心像是要欺负她似的,要一夜就让她肚子里有了娃娃一般...... 第二天上午,太阳已经好大,沐阳趴在窗台上往里看,祁恒瞥见了自家娃儿那般,一把把他捞了起来,小声道:“一边玩去,你娘亲在休息。” 正说话时,里面就传出了声音,“祁恒,你混蛋!” 沐阳也听见了自己娘亲的声音,挣扎几下,小小身板从爹爹手中逃脱,跳下,连忙去推房门。可他又被他那爹爹一把提起往身上后放,自己又推开门进了那房间,连忙反锁好,留下沐阳在门外拍打着门板。 素伊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盯着高大身影的男子走进来,生气道:“看你做的好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别说时辰了,她身上全是红红点点,还要腰肢那处,有一块淡淡的紫红,那是他掐着她腰弄的! 祁恒理亏,不回嘴,只弯腰捡起炕边的绣鞋给素伊穿上。 素伊骂了祁恒几句,祁恒只哄着她,中午吃饭时,饭菜是祁恒做的,这几年他得了空,便在家中做饭菜。 几年前,去钱庄去了那银子,在镇上买了个一进一出的小宅子,后来,又攒了点钱,开了个武馆。 再后来又挣了些钱,想要接外祖父、爹娘等一起去镇上过活,可外祖父和爹娘都不愿意。 他们夫妇只好想法子,把这清河村的房子修缮了一番,等每月沐哥儿那学习的书院歇息时,他们家那武馆也歇息,一家子便回这清河村住上两三日,也好照顾外祖父、爹娘。 昨晚就说好了,今晚,晚饭是要去爹娘那吃饭的,明日他们一早又要回那镇上了。 (四十九)几年-下 李家小院中。 沐哥儿刚到李家小院外就瞧见了院子中桂花树下,坐在小凳子上的曾外祖父,“曾外祖父~”沐哥儿推开院门,冲了进去,然后倚在自己曾外祖父身边,喘着几口气,带着小孩子的天性道:“曾..外祖父..麻雀怎么编,您快教教我,易哥儿也想学,我答应过他,等我学成了,就教他~” 陈老头摸了摸自己已经全部发白的胡子,笑着道:“成,叫你爹去我那院子里拿些我那弄好的竹丝来,曾外祖父就教你编麻雀,不仅编麻雀还教你编小兔子,小骡子,竹篓!你想学什么都教你。” “好啊好啊~” 沐哥儿在自己曾外祖父身侧蹦蹦跳跳。 陈老头笑的一脸宠溺温和,他的大孙子一年前已经中了进士,后留在京城进了兵部,他的小外孙一年前也中了秀才,去了县城中的书院读书,现在留在他身边最小的就是沐哥儿了,也因为沐哥儿,他才没把心思都放在思念自己的孙儿身上~ 他那孙儿也提过接他去京城,可他知道自己,日子恐怕已经多了,留在这土生土养的地方,落叶归根也好,何况身边还有女儿女婿照顾,过的也是顺心。 这个少年丧父,青年丧妻,壮年丧子的男人已经垂垂老矣。 那沐哥儿欢呼的围着他蹦蹦跳跳~ 素伊和祁恒随后已经走了进来,瞧见沐哥儿这般,素伊没好气的道:“小心些,旁边还有你曾外祖父呢!碰倒你曾外祖父怎么办?” “知道了,娘~” “没事,没事,我这把老骨头啊,还没那么脆弱!” “祁恒啊,今晚你们想吃啥?” 素伊娘从灶房里听见了声响突然伸出一个头来。 “娘你做啥我们就吃啥!”素伊抢先答道。 “是咧,你做啥我们就吃啥~”从堂屋里拿着旱烟走出来的素伊爹爹道。 “那好咧~” 素伊笑了笑,又骂了沐哥儿几句,才进了灶房同自己娘亲一起做饭,她走到灶台灶洞口前蹲下来,生起火来,素伊娘切着菜,开口道:“我今日瞧着周家的女儿女婿回家了,听说她家那闺女又有了,你说说,你们什么时候再要个孩子啊?趁着年轻多生几个,以后啊,沐哥儿也多有几个伴!” 素伊一听,想到昨日自家夫君做的那事情,有些无奈道:“娘这些都顺其自然啊。” “什么顺其自然啊,哎,我最近听说,原先镇上那个安掌柜啊,就是做了官夫人的那位,听说她好像又怀上了?人家年龄可比你大上两三岁呢,没想到身子骨还是不错的,你说说,我从小也是把你精心细养着,怎么就生了一个沐哥儿后就没动静了呢?” 素伊这几年住在镇上的日子多,偶尔也遇见过那个明艳动人的安掌柜。 也知道那个安掌柜名叫安越,她比自己大上一些,前些年独自一人撑起了一家饭馆,还养了一个孩子。 前几年镇上关于她的谣言就没有断过,好像还是她那个弟弟考中了秀才后,镇上的谣言才慢慢少了些,可也只是少了些。 那些谣言,说她什么凭着一张脸,狐媚子勾引男人撑起那家饭馆....... 又说她那后院里门槛不知被多少男人踏破了...... 还说什么她那孩子....... 总之如何难听的都有。 若是换个人,镇上都是关于自己的哪些谣言,估计活不下去了。 这世道,有些嘴碎的,那话说的别提多难听,说的还有模有样的。 素伊和那安掌柜虽是接触不多,也是有过照面的,再加上那安掌柜的孩子也在书院上学,素伊也见过那孩子,孩子瞧着很是懂礼,而那经常去接孩子的安掌柜瞧着安安静静的,笑起来明艳温柔,素伊如何也不信这样的女子会是说的那样? 还有那安掌柜好像丝毫没有被那些谣言影响的样子? 日子照样过得好好的。 素伊想,这安掌柜,倒是个坚强的! 可她又到底为何不成亲还有了个孩子呢?她家那些人说她是抱养的,可那孩子长的像那安掌柜啊? 素伊也好奇? 后来,日子久了,大家以为,她就这样要过一辈了。 哪成想,今年年初,镇上茶楼里来了个官家老爷后,那安掌柜一跃成了官夫人? 听说那官家老爷是远在登州的人士,祖上又是京城高门世家? 他自己还是进士出身,之前一直在京城做着大官的呢! 听说什么不少高门贵女想嫁给他。 可他也不知怎么的,来了这泉陵县做县令,鹭桥镇又是归属泉陵县地界,自然归泉陵县管,又说他年初才刚刚上任。 茶楼那说书的先生都好奇的很,不知他怎么想的,怎么好好的放着京城的大官不做了,来了这小地? 哦,还听说那官老爷姓范,已经青年(范文书二十九岁)却未曾娶过妻。 哪知在鹭桥镇的一处茶楼见了安掌柜一面后,便赖在安掌柜的饭馆不走了,对那安掌柜死心塌地,极其喜爱,想尽各种法子讨她欢心,求娶她。 后来又听说,安掌柜的那个孩子啊,就是和那位官老爷生的! 也不知他们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只听说有人认了出来,那位姓范的官老爷,他多年前在这镇上的周老先生那家书院待过许久。 接着又有人不知从那得的消息,说那当年那安掌柜就在周老先生的书院里授课呢,想来,他们那时怕是就已经相识?甚至暗度陈仓? 可素伊其实也是道听途说,不知其中真假。 可她知道有一事肯定是真的,那姓范的官老爷对那安掌柜肯定是极其喜爱的! 因为她亲眼见过不久前,镇上的那场明媒正娶,十里红妆,还有那高高在上又相貌俊美的官老爷娶亲时下的功夫。 那日。 从街头排到街尾满镇的商铺,酒肆,客栈,饭馆,树上等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热闹非凡,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她领着孩子也去凑热闹,伸头探脑去观望这场鹭桥镇难得一见的求娶。 素伊瞧着街道旁边飘扬的红丝带,红丝带上好像还用火红的朱砂写了什么。 她又听见旁人道:“那些写满诗的红丝带啊都是县太爷亲自下令让他们绑上的,听说这写满诗句的红丝带啊,可是县太爷亲自动笔一笔一笔写上去的,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还有啊,这红丝带可不止飘扬了鹭桥镇,而是从鹭桥镇一路飘扬到泉陵县啊!” 素伊心里感叹,官老爷也有这般别致的心思。 她又努力望了望离自己最近的一条红丝带,看清了上面用大红朱砂写的字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句子,她当年在私塾时,夫子教过,她记得是什么意思。 她又努力抬头望了望离自己不算太远的红丝带,见上面写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素伊还想看看,可阳光光线太强,她总是抬头,看的多了,有些眼花~ 她心里也感叹,这位官老爷,真是好心思。 “哎,我和你说话呢~” 素伊回过神来,开口道:“娘,这孩子都是讲究缘分的~” “缘分?”素伊娘不说话,切好了菜,回身走了几步把打水把灶台上的锅一洗就要下油炒菜~ 她盯着自己闺女道:“什么缘分不缘分,你悄悄和为娘说说,你们那事怎么样?” 素伊早已经习惯了自己娘亲的不害臊,她没好气的道:“娘,你老问这个做啥。” “哎,你说说,你们成亲都几年了,还就沐哥儿一个孩子,我能不担心吗?” “那您还不是和我爹就生了我和阿水两个孩子,生阿水时我已经很大了,那您丈夫怎么样啊?” “我和你爹那时是生了你,疼的我半死,你爹本来不想再要孩子,这才中间隔了那么多年,不然你们姐弟怎么会隔那么远,我们是想了法子避着~” “什么法子啊?” “哎,我说说你这丫头,我是问你们呢~” “我们啊,还行~” “什么叫还行?我告诉你~”素伊娘又瞧了一眼灶房外,把声音放下了些,“你出嫁前我教你的法子你还记得吗?有些法子容易受孕,你要是忘记了,今天晚上我再好好和你说说~” “娘,您菜还炒不炒了,马上要糊了!” (五十)“情分”-上 这个小镇算不上大,却也有好几个村属于它,其中一个叫白竹村村内,一名妇人抹了一把眼睛哭着匆匆跑出家门。 那妇人头上斜插两只银簪,一只绢花,发丝有些凌乱,略瘦,身上穿着灰土黄色罗裙。 她步子很快,又抹了一把泪水,手上的肌肤瞧着还算白皙,双眼通红,把手放下时,能瞧见一张颇为清秀瓜子脸。 她又跑了跑,最后跑进了一户人家院子中。 那户人家女主人听见了动静,匆匆忙忙出来一把扶住了她,瞧着她心疼道:“这是怎么了?” 哭着的妇人是朱绵,她双眼已经红肿了,扶住她另一个妇人是朱慧。 待朱绵又哭了半响,朱慧一脸担忧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成了这般?”她赶紧又去灶房给她倒了一杯水。 朱绵接过她倒得水,吸了吸鼻子,红肿的眼里却露出恨意来,咬牙切齿道,“还不是安越那个贱~” 话还未说完,她的嘴已经被朱慧捂住了,朱慧盯着,摇了摇头。 朱绵被捂着嘴,见朱慧这般,又伸手打开朱慧的手。 “阿绵啊,现在咱们别骂她贱人了。” 朱绵瞧着她这般说,又冷哼了一声,是咧,现在不能这般说她了,可她就说了,嘴巴长在她身上,谁能管的到她! 朱慧瞧见朱绵这副模样冷哼,她叹气了一声,“阿绵啊,有什么事情你放在心里就好了,有什么怨啊,什么恨啊,也放在心里就好了,现在那人,可不是轻易惹得起了!” 不仅惹不起,还得小心侍候着巴结着,谁叫人家现在做了官夫人呢?有人撑腰了哦。 朱绵听见朱慧这般说,眼里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朱慧却继续开口,开始劝她。 接着又询问她这是怎么了,哭成了这般? “你又不是不知道~” 朱慧一听皱了皱眉头,“这都多少年了?徐涪都娶你了,你们也有虎子了,这几年你们过的也好,还想什么她?因为她伤了你和你家那口子的情分,有什么好?” 朱慧的头上裹着灰布巾,发篦梳的有些松乱,穿着粗布麻衣,有些胖,这几年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她肌肤有些黑,一张脸实在普通,加上她不太爱打理收拾自己的性子,整个人显得更加普通,甚至还有些丑陋。 朱绵听见她这么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上下打量朱慧一眼,瞪着她道:“阿慧,你该不是是看她成了官家夫人就要巴结她了不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慧瞧见她这般说,脸也沉了下来,开口道:“什么叫我要巴结她了不成?我还不是想你跟你家那口子好好过日子,你都和你家那口子吵了多少回了?那会不是说因为她?可你家那口子和你成亲这几年来,待你不好吗?平日里你日子过的不舒心?” “哪里好了!” “还不好?你爹生病,他没少让你拿家底去给你爹治病吧!” “这算什么好?他是我爹的女婿!要他拿银子是应该的!” “应该的?作为女婿那点银子给岳父看病是应该,可也要看看给多少啊!” 朱绵的爹爹早年是村长,家里不错,就她一个孩子,后来村长换人,她爹爹已经退下来。 她爹爹这几年又得了慢性病,总要用药养着。 几年下来,先是掏空了朱绵娘家多年来存的存银,再是只能靠着朱绵夫家供着,若不是朱绵嫁的夫家是这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有些银两,有些根基,哪里还供的起。 她家嫁的那夫家,家中长辈自己有存银,良田,自个单住,不要他们赡养。 那男人的大哥又在县里做买卖,生意红火,混的不错。 当年分家时,她男人的爹娘把大部分产业都给了她男人。 有不少良田良地和鱼塘,她那男人又靠自己大哥在县里找了一份活计。 只虽是这般,可要供她那爹爹吃药,她那娘的身子骨原先就不太好,这上了年纪了,也要时常吃些药。 这样几年下来,她夫家供的也有些吃力了,也卖了些田地,不过好在,暂时还能供养下去。 “那也是他应该给的,谁叫他娶了我爹的闺女,何况我还给他生了虎子!” 朱慧听见她这么说,有些无奈,她知道朱绵的性子,她们一块儿长大,家中又是隔壁,知道再多说也没有。 “总之啊,你和你家那口子好好过就行了。”朱慧只扔下这么一句。 “瞧着这天色,你今日在我家吃饭吧,别回去了。”朱慧开口转移话题。 朱绵望了一眼外间的天色,又望了一眼那未关的院门,再瞧了一眼朱慧,朝着她点了点头。 朱慧见她点头了,脸上露出笑容来,想着一会在田里忙活的自家男人应该也要回来了,她笑道:“我去后院菜地掐了几把青菜来,再扯些韭菜,家里还有几颗新鲜鸡蛋,炒着吃。” “你在这好好坐会,等着我。” 接着她去后院忙活了。 这后院不大,有一块小菜地,比起来前院倒是还算好,三间瓦房,再加一间土胚灶房。 瓦房里,东西丢的有些乱七八糟,摆放的也不整齐,此时朱绵扫了一眼自己待的堂屋,堂屋有一方墙壁上还挂着几块帕子,角落里放了几麻袋东西,她抬起步子,去寻朱慧,朱慧正好摘了菜回来,她又蹲在灶房前,择着菜,边择边道:“对了,下回你家婆婆大寿,不是说要去请她吗?” 朱慧口中的她,是指安越。 朱绵站在灶房前看着朱慧择菜,点点头道:“她好歹也是咱们这一个村的,我婆婆的大寿请她,她还能不来?” “那也是,要说起来,我们三个也是有情分在的啊,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当年玩的也好。” 朱绵点了点头,她那婆婆要请安越的事情,被她揽到了自己身上。 朱绵想到安越,怒了怒嘴,“要不你陪我一起去请她?我还没去的” 朱慧点了点头,她也知道朱绵把请安越的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她开口道:“那我陪你去,哎,不今晚让人先带个口信去?” “也好。” 灶房的两人继续说着,院外田里好像有鹭鸶在腿上劈精肉,这夏日还有那蚊在腹内刳脂油。 两人就这么说好了,接着那朱慧开始打水洗菜、炒菜。 朱绵在她家吃了饭,又一起去托了人明日去县里,接着朱绵想到和家里那男人吵架的事情,干脆留在朱慧家和朱慧生的那闺女一起睡。 (五十)“情分”-中 天一亮,一个老婆子仔细穿戴好衣物,她又去灶房洗漱好,吃了几口自己儿媳妇做好的粗粮粥。 一个瞧着还算年轻的妇人抱着一个还不会下地走路的孩子道:“娘,你真要去县里寻那夫人?” 那老婆子点点头。 “娘,可那夫人哪又那闲工夫回咱们这小村啊?能请的动吗?” 那老婆子瞪了一眼自己这儿媳妇,开口道:“你懂什么?那夫人就是从咱们村出去的,她成亲后回门那日,回咱们村不是还给咱们村的众人家都送了喜糖喜饼吗?” “这?那是人家大喜啊,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她再是官夫人了也还是咱们村的人,再说了,前些日子,那村头白家的白叔生了大病,你白婶子不是也去求了她?她不照样帮忙了?” 前些日子,村头白家,那家男人生了大病,请了大夫没治好,没了法子才去碰碰运气,求了那安越,安越瞧见那从前对自己不错的婆子,二话没说,连忙派人又去请了县里的大夫来村里看那白婶子的相公。 县里的一些大夫到底是比镇上和这村里的要厉害一些,后来,白家那男人病慢慢控制住了,那看诊费也是安越让人去付了。 “可?可白家那是没法子了啊?白叔那不是生了病吗?” “你懂什么?这都一样的!何况你又不知那徐家儿媳妇朱绵那丫头和那朱慧丫头和她的情分?她们几个,可是我们这些老婆看着她一同长大的!少时感情极好,那情分可不一般!” “我走这一趟,说不准还能得个赏赐咧。” 那年轻的妇人一听,却皱起眉头来,还有些惊讶。 接着她看着自己的婆婆出了院门,她抱着孩子走到院门口,望着家婆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是从隔壁镇的某个村嫁过来这白竹村一年不到,对村里的事情,听过一些,可还不算很清楚。 可她记得,那朱绵和朱慧,从前和她唠过磕,在她面前说过那安越如何如何不好、还勾搭男人啊~ 可是婆婆说她们是发小?小时玩的很好?有情分在? 年轻妇人有些弄不懂了,其中她更不懂的是,昨晚那朱绵和朱慧来寻她婆婆的事。明明她们背着那安越经常说她不好?现在她成了官夫人却要去请她来给自家婆婆大寿撑脸面? 年轻妇人摇了摇头,怎么感觉那两人有些不要脸,有些恶心? 反正这事她做不出来。 不过她那婆婆跑一趟也无妨,说不定还真能得些赏赐呢?再说就算没得到赏赐,那朱绵给的碎银子也不少了。 那婆子出门边走边等马车,搭上了马车后,高高兴兴的去了县里,又去把话带到了那县令府上,可那听了丫鬟传话来的管事婆子,却皱起眉头,想了想,干脆亲自去了那府门口,瞥了一眼那等着的婆子,开口道:“我家夫人不在府上,出远门了。” 那带话的婆子一愣? 出远门了? 那还怎么请? 她可是收了那朱绵和朱慧给的碎银子。 那婆子知道,那朱绵的夫家,徐家老太太想请安越回去,无意就是想要安越个她撑脸面。 那婆子也想着,安越从小和朱绵朱慧一起长大,还和徐家是邻居,她人倒是个好性子的人,就算知道徐家的算盘,去一趟应该也不介意吧? 可现在她不在? 这徐家的算盘要落空了? 那管事婆子又瞧了一眼那来带话的婆子,心生厌恶,接着开口道:“再说我家夫人也没空理那些不相干的人和那些鸡毛蒜皮闲事。” 那管事婆子实在厌恶那两个姓朱的,夫人家乡那小镇上之前关于夫人的谣言可不是一般的多,也不是一般的难听,可那出处他们随便一查便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就这样的,还有脸来让人带话来请夫人? 太不要脸皮子了!前一秒坏人家名声,后一秒来请人家去自家婆婆撑脸面? 和着人家就好欺负了?还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不介意她做的那些事? 简直了,算个什么东西! 要不是夫人根本就不想理那些谣言,也不想理那两人,她们不能擅自主张,不然早就有法子惩罚那两个嘴巴贱的。 那带话的婆子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她心想,合着这安越丫头做了官夫人就忘记根了?不讲情面了?排场大了? 她脸色也是不好,可瞧着那管事婆婆的脸色,还是恭敬的讪讪走了。 而这头的朱绵在朱慧家待了许久,又睡了一晚,又待到第二日太阳都要下山了,她才一路往自家院子走。 她走的慢慢,想到刚刚那婆子带回来的话,脸色都要扭曲了! 她心里一遍又一遍骂那个安越,以为做了官夫人就了不起了吗? 她脸色变的越发难看。 还有昨日那男人,要去县衙,她如何愿意他去? 那事情不是还没查到他们头上吗? 可他那么坚定的要去! 她心里气,心里又怨,又恨。 她朱绵,朱慧,安越,三个从小认识,年岁相当,一同长大。 那会她和朱慧家中离的更近些,感情自然比和安越来的好,加上安越越长大越要多被约束跟着自己爹爹读书识字,没什么时间出门玩了,也就没怎么再和她们一起玩了,感情自然也越发淡了。 可也还没有闹到什么地步吧? 朱慧和朱绵这么多年了,一直觉得从前是那安越自己错了!是她慢慢不再理她们的。 不过这都这么多年,什么不都是已经过去了? 何况她们之前在镇上和那安越遇见不是也打招呼了吗? 虽然安越她脸上冷冷的,可也点了头啊。 她们确实没有闹到什么地步,而是那安越早前就不愿再和她们有过多的接触和来往。 安越随着年龄增长成了一个明艳动人的姑娘,加上她爹爹又是老秀才,她也跟着多识了几个字,又多读了几本书籍。 她是特别的,村里的同龄男儿大多都是这般想。 也因为觉得她是特别的,是不一样的,这同村明里暗里仰慕她的男子总有那么一两个。 很不幸,朱绵喜欢的那个男子,就是那一两个中其中的一个。 而安越豆蔻年华时便遇见了范文书,她的心思一直都扑在范文书身上,眼里根本就没有旁人,也容不下旁人。 那些在她看来和自己无关的人,无关的事情,能忽视的便忽视。 也正因为她的这份忽视惹火了朱绵,同样也无意中伤到了年少敏感又自卑却爱慕着她的男子。 像是就这般埋下了祸根。 时日久了,朱绵心里越发厌恶安越,从关系好到厌恶需要多久? 不需要多久,很小的一件小事便足以。 后来她时常明里暗地在朱慧面前哭诉自己爱而不得,是因了那安越。 后来她明里暗里开始说安越的坏话,在村里其他小姑娘面前说,在镇上她认识的姑娘面前说,说的多了,安越自然也会知道一二,一次两次三次后,安越便不再和她来往了,连带着朱慧,也不来往了。 三人就算是冷了。 可朱绵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委屈的,最难受的,最怨恨,她自己喜欢的男子自己爱而不得的男子却爱慕着自己的发小?可那个发小,根本就不在乎?不仅不在乎,简直就是无所谓的忽视啊! 可别人不喜欢你,喜欢旁人,被喜欢的那个旁人就该遭受到怨恨吗? 你爱慕我,我给你机会,可我不喜欢你,那便是对不起你? 你爱慕我,我不给你机会,我本就不喜欢你,可却是伤害了你? 安越多冤? 朱绵又有多怨?多恨? 也许谁都没错,错的是哪有那么多的称心如意? 可即使谁都没错,也没那般称心如意,朱绵也不该因为自己一己私欲去想法子害自己的发小。 哪怕那法子在她看来也没对安越照成多大的伤害。 是啊?她觉得本就没什么伤害?安越一家子还不是照样好好的? 朱绵边想着,边往家中走。 (五十)“情分”-下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她想到了自家那男人,步子越走越快。 还未进院子,便望见家中院里灶房前有一个男子正蹲在那抽着旱烟,那抽着旱烟的男子是她的男人,徐涪,也就是她年少时便爱慕的那个男子。 她走进了这个院子,这院子不小,是白竹村中数一数二的气派院子,是她嫁过来之前早就已经建好的了,还在那安越家中隔壁。 她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那蹲着抽旱烟的男子瞧见了自己娘子回来了,没出声,只望了她一眼。 朱绵假装不去理他,匆匆进了房间,一把把房门关上。 徐涪见她回来了,放下了心,又自顾自的继续抽着旱烟,等又吸了几口,才去叫在村里野玩的儿子回来吃饭。 他带着孩子在家中先吃了饭,又替孩子洗漱好,让他去睡。 孩子听话的去自己的房中睡,他替那孩子把被子盖好,又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以后你要好好听话,别再那般调皮。” 那孩子懵懂的盯着自己爹爹,点了点头。 接着男子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才出了自己儿子的房门,又在在堂屋门前坐着抽了半天的旱烟。 他眸子里很深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后悔了? 有一些人,少不经事做了一件坏事,没被及时发现,以为就能侥幸,殊不知,多得是想要把他找出来的人。 徐涪又抽了几口旱烟,起身去推朱绵关上的房门,可朱绵反锁了,他站在房门前,来回走了几步,才压低声音道:“开门,我有事要和你说。” 没人回话。 “快开门,还是那事。” 里面的人听见他这么说,才有了动静。 门吱呀的被打开。 朱绵盯着他,一张脸的怒气。 徐涪却不管她,直接挤进房中,又把房门反锁,走了几步去坐在了大炕上。 “明日我就去县里投衙,以后你就带着虎子好好过,你要是想要和离,我给你休书,你再嫁就行,虎子就托给我大哥。” 朱绵一听他这么说,眼圈一红,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指着他,“你!你是不是还是为了她!你说,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她!是不是悔恨了才要去衙门?” “你不准去!不准去!不准去!” 徐涪望了一眼自己面前这个像疯婆子一样的女人,有些生气道:“我到底是为了谁!你不知道嘛!” 朱绵大哭,不依不饶的,她张牙舞爪的去抓他,徐涪被她抓伤了好几处,有些动怒,可他也只是抓住她的手制止她。 第二日,清晨,天大亮,清水村一个男子看了一眼身旁的媳妇,起身穿衣,又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然后出门了。 他往镇上而去,又要去县衙。 有一年,有一个少年。 他偷偷爱慕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住在他家隔壁。 他和那姑娘自幼相识,算的上是青梅竹马。 听说这世间,青梅竹马可是很容易产生爱慕的啊,可惜他那个小青梅对他丝毫没有爱慕。 后来,慢慢长大,那小青梅越发明艳动人,气质才学也越发突出了,小青梅对于他而言,也越来越遥不可及了。 他眼里的她很优秀,很完美,他配不上,也得不到她。 可再配不上,得不到,他也幻想过有一天能够得到她! 他想,若是有一天,她没那么优秀了? 是不是就可以得到了? 他又听朱绵忽悠,说是可以帮他得到安越。 然后,他们一起谋划了一场意外。 可他哪里知道,有一种人,她不喜欢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回头看你一眼,更不会去求你。 即使你有银子可以帮助她家里出现的意外、拮据,又能怎么样? 她根本就不稀罕。 那场意外并没有得来他想要的,不仅没有,甚至在多年后,他们终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一年前,新任的县太爷上任,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的县太爷一上任便开始彻查迟迟未结案的陈年旧案。 那位县太爷偏偏还十分重视查安家当年的那场盗窃事件。 而不久前,那位县太爷已经成了安家的女婿了! 对安家还极其的好!还把安家老小都接到了县里去住! 而且即使多年过去了,即使什么线索也没有了,他也要查,一幅不查出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前几日他已经听到他大哥说,那捕快在查他大哥了,查他大哥了,离查他还远吗? 村口,那个男子又回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家乡,接着上路。 路上一辆赶着马车的车夫,望见了那走在路上的男子,开口喊道:“哎,小兄弟?是要去哪啊?要不要搭我的马车?” 那被叫着男子,回头望了那出声的车夫,他认识这车夫,知道他姓李,平日里以赶马车为生。 他摇摇头道:“我想自己走走。” “那好,我先走了~驾!”车夫驾着马车和他擦身而过。 那男子,亲眼看见车夫赶着那马车走。 突然心生羡慕。 若是他没有做那么一件错事的话,是不是也能活的这么逍遥自在? 不,也许,也许他会更加逍遥自在的。 毕竟他生来家中就不错,在这清水村是数一数二的。 有家底,比一些同龄之人可以轻松逍遥的多。 可是他年少时做错了一件事情。 什么逍遥什么轻松,被他自己亲手毁了啊。 男子离开的村里一家院中,一名妇人醒了,她枕头边已经没有男子了,她赶紧爬起大炕仔细看看,发现真的没有人了,她坐在大炕上就大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拿起炕上的一个枕头又扔在地上。 她头发很凌乱,上衣松松垮垮,脖子上还有些红印,她又拿起炕上另一个枕头,平日里这个枕头是她家男人枕的,她拿起枕头就想狠狠的扔,可却把枕头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那个死男人,要去县衙里自首就去,管她什么事情!她恨他!恨他! 那个死男人,要走就走,可昨晚还掐着她的腰要了她!那个死男人!他不是一直都爱慕安越吗! 死男人,死男人! 她抱着枕头,边哭,边心里骂他! 不过,哭着哭着,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不行,她得去打探一番那盗窃一罪要关上几年?家中会没那个死男人几年! (五十一)计划-上 登州范府。 阳光早已经洒在了范府府上各个院落,外院,内院,假山,异石,花园。 一个穿着薄软玄色衣裙,头上簪有两支雕花金簪,一根银色嵌珠花钗,一手套一支碧玉手镯,一只手套了两支金色掐花手镯的马嬷嬷在府中走着,她是夫人身边的大嬷嬷,在范府颇受尊重。 马嬷嬷人长的瘦高,一张圆脸,瞧着很精神,她走过垂花门,又走过回廊,偶尔遇见几个丫鬟婆子都会和她打招呼,接着她又去了大厨房。 大厨房的管事婆子瞧见了她,连忙迎了出来,有些讨好的道:“怎么劳烦马嬷嬷亲自来了?是夫人那有要事要吩咐吗?” 马嬷嬷瞧了那管事婆子一眼,开口道:“我是来告诉你们,再过上两日,公子就要回来了,切记要准备好两日后的菜品,不得马虎!” “是是是,我啊,一定好好准备,公子以前爱吃的那些菜品啊,老奴可是都记得的~” “那便好。” 马嬷嬷又进了大厨房瞧了一眼,接着又出了大厨房往范文书的院子去。 那管家婆子见她走了后,没说话,有些沉思起来,接着一个娇小可爱瞧着不过十二岁的丫鬟突然冒出头道:“嬷嬷,公子过两日就要回府了吗?我还没见过公子呢。” 这丫鬟叫叶芝,长的娇小,生的白皙,看着可爱,说起话来,柔柔弱弱的,明明是登州本地姑娘,可瞧着却像江南水乡的姑娘。 这两年她家里遭了难,没法子了只好把她送到范府来做活计,幸好素来这范府规矩不算严,她虽是新进来的丫鬟,过的日子也算舒心。 厨房大管事婆婆也颇为喜爱她,瞧见她这般问,点了点头。 叶芝又好奇问:“我听说公子在泉陵县成了亲,有了少夫人,那过两日少夫人也一同回来吗?” 管事婆子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听说是回来的。” 叶芝一愣,“少夫人也回来的?咱们大厨房不用准备少夫人喜爱吃的菜品吗?” 这几次府上夫人派那马嬷嬷来交代了好几次了,要他们大厨房准备公子爱吃的菜品,可提都没提少夫人爱吃的啊。 她还以为少夫人不回来呢。 那管事婆子听见她这般说,连忙开口道:“这咱们啊,听主子的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咱们不管。” 叶芝看着管事婆婆一脸认真,她点了点头。 管事婆婆瞧她点了头,脸上轻笑了笑,“去吧,忙活你自个的事情。”这叶芝年岁小,娇俏可爱,性子单纯,她倒是挺喜爱她的。 不过~ 说起要不要准备少夫人喜爱吃的菜品~ 管事婆婆脸一沉,夫人没发话,她们能做啥? 她早就打探了消息,说那少夫人出生贫寒,估计是夫人心里不满,可既然出生贫寒,少夫人还能让公子娶她做正妻,她这是得有多大的手段啊~ 又得了公子多大的宠爱啊~ 管事婆子想了想,得。 她还是得去瞧瞧准备准备江南一代女子喜爱吃的菜品。 万一到时候公子发了怒,他们大厨房也好有个说法。 管事婆子进了大厨房继续忙活。 范府另一个院子。 范文书的院子中丫鬟婆子看见马嬷嬷来了,上去和她打招呼,马嬷嬷仔细瞧了他们一眼,接着开口道:“过两日公子就要回府了,这两日你们辛苦些,务必里里外外都要打扫好,还有啊,一个个都精神些,别让少爷到时候瞧了郁气。” “是,马嬷嬷。” 马嬷嬷又点了点头,接着又瞧了一眼公子院中的丫鬟婆子,便走了。 内院的范夫人早已经醒了,在丫鬟婆子的伺候下又洗漱好,此时她吃了早饭正在在等马嬷嬷进来回话。 马嬷嬷到了范夫人院子,又进了范夫人正房,连忙福了福身子。 范夫人挥挥手,“交代你的事情可办好了?” “回夫人,都办好了。” “那便好,对了,可有去打探到消息了?我那孙儿在路上乖不乖?” “回夫人,小主子啊,可乖了~”马嬷嬷又说道。 “那便好,那便好~”范夫人又点点头。 范夫人坐在软塌上,心里正想着早早见到自己那只见过一面的宝贝孙儿。 几个月前,文书突然来信了,说他要成亲,要请了她和他爹爹去泉陵县,还说已经通知了京城外祖那边,请帖都已经寄出去了。 她大惊,又喜出望外。 天啊,她那个独子终于要娶亲了? 终于想要成家了? 哈,范家要有后了。 这些年来,范文书去了京城,又考中进士,进了尚书省任职,一路顺风顺水。 前有本家族内叔伯敲点,后有外祖家大舅小舅庇佑,自己又有才华撑场。 官场越发得意,眼瞧着,在京城,短短几年,那个范家公子官位直摇扶上。 意气风发,才气名气双双收获,一举成为了京中无数贵家小姐倾慕的对象。 瞧着只要等他那领头上司公孙尚书退下,顶上去的便是他了。 到时候,不到壮年,便是尚书。 定会成为京城一段佳话,可那曾想,他自个也不知哪里犯了浑,碰上江南那个小小的泉陵县,县令调任,他居然亲自跑去求了圣上,要做那泉陵县的县令。 整个京城的官员,小姐,甚至是后宫的妃嫔,皇后,太后等,都以为他疯了。 范夫人也以为他疯了。 这几年,范文书,官场得意,她也压着逼着给他定了两名亲事,可都莫名其妙的被人家姑娘退亲了。 作为母亲的她,简直气的心肝都疼了。 可又想着抱孙儿,拼了命的想往京城送人,往他房中塞人,可他却先写信来道,不娶妻不纳妾。 不娶妻不纳妾? 那他这么多年不娶妻? 就不纳妾? 那怎么办?她还想抱孙子呢。 范夫人心里气,真的是气。 后来她又想给他说亲,可他不愿意了。 不仅不愿意,他还说什么,母亲您以为逼过儿子三回了,已经够了。 已经够了?是什么意思? 是怪她出尔反尔吗?她也不想说了不会逼他可又逼他啊,她就是想他早点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姐,好好成家过日子。 她心里又想,是不是文书还没有忘记苗秀姝? 还没有放下她? 可人家苗秀姝都成亲了啊。 再后来,也不知是谁,传出了她儿文书是个断袖,喜爱男子~ 气煞她也,她家文书明明喜爱的是女子,虽然当年人家姑娘没瞧上他,可她家文书,明明喜爱的是女子的! 范夫人想到这就来气,也不知是谁,传出她家文书是断袖,断袖啊,气死她了。 (五十一)计划-下 现在好了,她家文书已经成亲了,不仅成亲了,连大孙子都有了,她倒是没想到,他家文书什么时候和一个姑娘有了孩子。 可怜她那个乖乖大孙子,这么多年流浪在外,跟着他那个出生贫寒的娘亲,在哪个什么鹭桥小镇,也不知吃饱穿暖没有。 哎,她又想起了,第一回瞧见她那个大孙子,长的可真是好,模样和文书小时候实在是像,不仅像,还要比她家文书小时候长的还要贴心可爱些。 想起她的大孙子,她心里愉悦,又笑了。 现在啊,终于不用再看见纪言家的那孩子眼红了,她也有亲乖孙了~ 可想到亲乖孙,又想起她那个出生贫寒的儿媳妇。 说道儿媳妇,她脸色便没那般好看了。 说起她那儿媳妇,就别说京城了,就说说,这登州官家哪家的儿媳妇有她家儿的媳妇出生贫寒? 门不当户不对的。 要不是看在她家文书死命坚持,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文书娶那安家姑娘的。 安姑娘那样的,在她看来能给个妾氏已经是不错了。 就算再看在她给范家生了个大孙子,大不了给个侧室之位打发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可那曾想,那姑娘,心比天高,居然想做正妻之位? 也不知她那个儿子被她下了什么迷魂汤,又在她儿子面前吹了什么枕边风,把她那儿子鬼迷心窍了,硬要给她正妻之位,不仅如此,他还放出狠话,她和他爹愿不愿意无所谓,反正他一定是要娶的,不仅要娶,还此生只娶她一人,只守着她一人过活。 听见文书这话,她在泉陵县还没给那安姑娘下马威就已经被气的快要吐血了~ 不过好在,她还有个乖孙儿啊,她就当看着那孙儿的面子上,同意了那门亲事。 范夫人回过神来,瞧着马嬷嬷想了想,开口道:“回去告诉巧心那丫头,这两日给她歇息两日,好好准备一下,等着公子回来。” 马嬷嬷一喜,抬起头瞧了夫人一眼,夫人这是要为巧心做主了? 也多亏了她家闺女坚持了这么些年要等公子,总算是要苦尽甘来了。 马嬷嬷连忙点头,又在范夫人面前说尽些好话,哄的范夫人心情愉悦。 待哄好了范夫人,又忙活了自己手中活计,马嬷嬷才出了范夫人房中,接着她又叫上也在范夫人内院忙活的巧心,两母女一前以后回了自己住所。 范府有身份的婆子管事是有自己歇息的一方小院,马嬷嬷一家住的小院算不上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几间瓦房,一个灶房,四四方方的。 马嬷嬷带着自家闺女一路往回走,偶有遇见的那婆子丫鬟都一一和她打招呼,又走了一会,总算到了小院。 一进小院,马嬷嬷立马把院门一反锁,拉扯着自己闺女便进了她的闺房,又把她闺房门关上。 接着马嬷嬷坐在巧心床榻上,手里拉着自己闺女一同坐在上方。 然后她左瞧瞧,右瞧瞧,上下打量自家闺女,又开口道:“来,给为娘笑一个。” 巧心有些莫名其妙看着自己娘亲,可她也听她娘亲的话笑了。 “嗯,真水灵,我闺女生的这般俊俏,活该是有福气的。” 巧心听见自己为娘这般说,脸上浮现笑意,开口道:“娘亲今日是?这般早叫我回来?” 马嬷嬷听见自己女儿这般说,又开口笑道:“闺女啊,你熬了这么多年,又等了公子这么多年,福气啊终于来。” 巧心一听,突然就笑了,一张俊俏的脸满是喜悦,她抓住她娘的手道:“娘亲,是不是夫人要为我做主了?” 马嬷嬷点点头,“是的。” 巧心一听,连忙扑进自己娘亲怀中,公子啊公子,她终于要等到了,她等了这么多年了。 这些年她不愿意随意婚配,就是想等着自己公子,这么多年,终于要等到了吗?她就说过,她不要嫁什么奴仆仆人,她要嫁给公子,嫁个高门才俊! 两母女抱着开心了一会,接着马嬷嬷又道:“巧心啊,你听为娘说,这回你可不能再像你姐姐那样掉以轻易,这回,为娘好好帮你,你一定得偿所愿。” 马嬷嬷肯定的道。 从前,她大闺女也是要给公子做妾的,可是公子不要。 后来,她这小闺女也是要给公子做妾的,可中间出了种种偏差。 现在好了,终于她这小闺女要熬出头了。 她这小闺女等了数年,即便她比公子要小上好几岁,可瞧着年龄也大了。 要是告诉公子,她家闺女等了他数年,一片痴心,难道公子就没有一丝感动吗? 就算没有,公子那新娶的少夫人也应该会有吧。 何况新娶的少夫人不过是一个家境贫寒的乡下女子,她懂什么?还不是任由夫人随意拿捏! 夫人都说了,要替公子纳了等了他数年的巧心,少夫人还能怎么? 除非她是不想好好在自家婆婆面前做个听话的好儿媳了! 再说,就她那身份,也翻不出天来! 马嬷嬷想了一通,心里颇为满意,公子品性好,才学好,这样的男子要是真的能做她女婿,她太高兴了。 她想了想又道:“巧心啊,到时候,公子回来了,你要小心伺候着,记住找到机会在他面前诉说你这些年来对他的痴心一片。” 马嬷嬷心里想。 她就不信了,一个模样俊俏的姑娘等了公子这么多年,公子难道还不感动吗? 就算不感动,也该引起他的共鸣啊,想当年,他也等了那苗家姑娘那么多年,又爱而不得~ 马嬷嬷这时还不知道,范文书心里真正,等了那么多年的人,到底是谁。 她是范夫人身边的大嬷嬷,院子中的活计基本都归她管,平日里,院子里的事情也离不开她,前些日子,范夫人和范老爷去泉陵县,没有带她去。 而范夫人,自然也不会把自己儿子要如何娶安越的事情告诉她,即便她们关系好。 作为一个当家主母,被自己儿子威胁,自然不会让别人知晓。 马嬷嬷又和巧心说了一会,接着,又在她耳边低语。 巧心一听完,红着脸点了点头,接着马嬷嬷站起身子去了自己和她相公的房中一趟。 接着又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了她要的东西。 这东西,还是她的压箱底,很多年前,她出嫁时,她娘亲从京城赶过来看她给的。 她拿着东西又匆匆忙忙去了自己闺女面前,把那册子给她,巧心一打开,瞧了一夜,瞧见那上面交颈缠绵的人影图像,脸红了又红。 “你瞧着这两天把它看熟了,仔细记在心里,到时候~” 马嬷嬷又附在自己闺女面前说道说道。 接着又瞧了自家闺女一眼,让她站起身子给自己再瞧了瞧。 马嬷嬷瞧了自家闺女几眼,然后笑了。 “好好好,你啊,为娘早就给你准备了几套新衣裙,你跟我来房里试试。” 巧心点点头,又把手中册子放下,接着又藏进枕头底下,这样羞人的东西~ 可是若是这样羞人的东西,她学会了后,能够得到公子,能成为这范府半个主子,她很愿意。 巧心随着她娘便去了房中,接着马嬷嬷又打开柜子,拿出三套衣裙来。 一套衣裙降紫色,一套衣裙淡蓝色,一套衣裙素白。 “你啊,先试试给为娘瞧瞧,这些是为娘早就替你准备好的了。” 巧点连忙拿起过一套衣裙,试了起来,她先试的是绛紫色,再试的是淡蓝色,接着试的是素白。 马嬷嬷看了颇为满意,准备这些衣服,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公子当年第一次见到苗秀姝时,苗家小姐穿的是什么衣服,还有那淡蓝色的,也是苗家小姐爱穿的,还有那素白,更是公子爱穿的~ 这三个颜色的衣裙,想来是没错了。 (五十二)回范府-上 官道上,有侍卫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开路,后面跟着几驾宽大却低调的马车,马车两边有丫鬟婆子跟着,中间那辆马车中坐着一个不大的孩子,那孩子撩开马车车窗,往外看,远处有山,有庄子,还有小桥,流水,那不大的孩子又多望了一眼,再往前头那辆马车看了一眼。 他把马车窗帘放了下来,好生又在马车里坐正了身子,娘说,那登州是爹少年时生活的地方,也是爹的家,还是他祖父祖母的家,以后也是他的家。 他垂下头,是啊,以后也是他的家了。 他也有家,有爹爹了,有祖父祖母了,再也不用羡慕旁人了,也不用忍受旁人说他是野孩子了。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一角。 他刚刚看的前头那辆马车,那马车外表装饰低调,在宽敞的官道上缓缓而行,车厢瞧着很大,车厢里间铺着一层薄薄的薄软清凉白色地毯,马车车窗处放在一张矮几,矮几上有一壶上好清茶,还有几盘精致不同类别蜜饯,糕点等。 马车内,一个衣裙有些松松垮垮的女子正斜窝在一个男子怀中,那男子一脸温笑,模样十分俊美,气度风流,他此时正盯着怀中的女子。 怀中的女子睡得很香,她模样生的明艳,虽然已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了,可却另有一番风情。 她那雪白的脖子上有好着几个红印,梳头丫鬟好生仔细给她梳的发篦已经有些凌乱了,不仅凌乱,连带着她簪在发篦上的珠钗银簪等都被他取了下来。 那女子身上还充满了一种麝香味。 搂着她的男子,他盯着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脸上神情越发温柔。 他真的爱惨了她这副凌乱又任由摆布的模样。 吻了一会,他抬起头,想着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吧? 他想了想又整理了自己身子一番,然后撩开了马车的车窗布料,让新鲜空气透进来吹吹里间,也给那个睡去的女子降降温。 这夏日的,怪热的。 男子望着外间,果真已经快到了啊! 他掐着的时辰很准。 他望着外间那熟悉的地方了,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马车在官道上走着,接着又平平稳稳的进了登州城,进了登州城。 登州城,登州城,他长大的地方,时隔几年,他又回到了这里。 不过,这一回他是带着妻儿一同回来的。 想到这,他又想到了当年,安越来登州城寻他。 男子想到当年安越来寻他,他叹息一声,都这么多年了啊?接着他又望了望,一路望见了那个客栈,他望了那客栈好几眼,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安越。 这个客栈,她不知道,他曾经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都在回味和她在那间客栈做过的事情。 想到这里,眼中又露出了一丝温情,他放下马车窗帘,看着那个已经熟睡的女子。 恩,等明日晚间要不要就带她来住这家客栈,要让她装作再醉酒的模样,然后再勾引他? 想到这,又下定了决心后。 范文书,脸上笑意越发浓。 马车继续行驶着,平稳却不缓慢,很快便到了范府门前。 范府。 大门前,一群人已经候着了,范夫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都在,就连范老爷也在。 没一会,马车停了,接着奴仆在马车旁放下踏凳,丫鬟帮忙把马车前方布料撩起,然后最前方的那辆马车里的一个沉稳俊美穿着白色锦袍的男子抱着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下来了。 站在大门前的范夫人一见这般,雀跃期待的脸色立马冷了,连带着她右边身侧的马嬷嬷和巧心脸色也变了。 其中巧心的脸色最为难看,不是说那个少夫人出生贫寒,小地方出来的女子,想来也没什么多大的本事,就连容貌也没有多么的出众吗? 狐媚子~ 她心里愤愤不平,狐媚子,肯定的狐媚子,不然如何听说还早就给公子生了一个孩子? 不知廉耻的女子,狐媚子~ 果真是不知廉耻的女子,第一次进婆家大门,居然还要自己的夫君抱? 巧心的心,已经怒火横生了,心里骂了范文书怀中的女子一遍又一遍。 她正想着,范文书已经抱着怀中的女子走近了,他护着严实,此时旁人只能瞧见怀中女子的小半边侧脸。 只见范文书瞧着自己爹爹娘亲,脸上露出笑意,压低声音开口道:“爹娘,孩儿不孝,现在才归家带着爱妻和犬子前来登州看望您们二老。” 接着他身后已经有了声响,瞧着是个小小少年踮这脚尖,好像生怕走的重些会吵醒自己的母亲。 那个小小少年和安越很是相似,接着他已经走了上前,小小少年瞧见自己的祖父祖母,先是直接跪在祖父祖母的面前拜了三拜,像个小小少年般却压低开口道:“祖父祖母,受孙儿一拜。” 接着又抬起头,站起了身子,又压低开口道:“这礼是来时我娘亲教我的,我娘亲身子骨不佳,这几日瞧着精神不济,又有些呕吐,昨晚闹了一夜也没睡好,今日又匆忙想来见祖父祖母,急了些,连饭都吃的少了,身子骨瞧着实在熬不住了,在进了登州城之前便睡着了,我爹爹和母亲感情又好,爹爹又不愿意吵醒母亲,爹爹这才抱着母亲下了马车,还请祖父祖母看在我娘亲身子骨不佳的份上见谅!” 小小少年又是作揖。 他这一番话和一份大礼,惊的范夫人已经有些愣住了,倒是范老爷连忙伸手摸了摸小小少年的头,笑道:“我家云锦是个好孩子,不亏是我范家的嫡长孙。” 然后范老爷牵着云锦的手,好生满意的做派,又拿出自己准备的东西递给云锦,云锦接过,和自己祖父道谢。 范夫人听见自己想的乖孙,这一做派,一脸愣住,接着又是俯下身子也去摸了摸云锦的头,然后从手中拿出一份礼来,递给他,又开口道:“乖孙儿,这是你祖母啊,给你准备的东西,你瞧瞧,可还喜欢?” 云锦点点头,笑着道:“喜欢。” 那笑容那模样,那双眼睛,仿佛让范夫人瞧见了多年前的范文书,她心中一软,又笑了笑。 这孩子,她和她夫君去那泉陵县去,暗中带了些能人,可是好生查询过一番,又暗中用了阴晦的法子验了血脉,真正确定了,才接受了他这个孙子。 (五十二)回范府-下 范府大门外,有许些行人路过,有一些是专门听见了范家那个公子要回来了,蹲点等着看的。 有两个婆子望见范家公子怀中抱着一位女子,又瞧见一个孩子向范家二老行礼,看热闹的其中一个婆子和身边的婆子道:“那范家大少爷抱着的就是少夫人?可是个娇气的,这第一次来婆家还要夫君抱着。” 另一个看戏的婆子探头望了一眼,又扫了一眼范府大门外那范夫人和她身边的马嬷嬷,“你没听说?我听说这少夫人还没到这范府,范夫人就准备给范公子纳妾氏的!” “纳妾氏?这我好像没听见风声~” “那是你没听见,我那侄闺女就在范夫人院子做粗使丫鬟,她说啊,这消息整个范府的人都是知道的~” “啧啧,这范夫人也不能这般急吧?这新媳妇才进门多久?” “我听说这少夫人家境不好~” 两人对视一眼,那婆子回答道:“难怪!” “难怪还听说她早就给范公子生了个孩子呢!原来是个家境不好,想来也没多大教养的~” “嘘,小声些......” 接着那婆子又开口道:“我听我那侄闺女说,范夫人连吩咐人给少夫人个院子都没有,你瞧瞧,今日要不是少夫人被范家公子抱着进去的,范夫人肯定今日是想给这少夫人下马威的。” “啧啧......”那嬷嬷摇摇头。 接着他们又看见范公子抱着怀中的女子,已经进去了。 进了范府的范公子,直接往自己院中走,怀中的人儿,先把她放在床榻上好生睡生一觉再说。 接着他抱着女子直接进了自己院中,进了正房,一路小心翼翼的,把人进正房,小心放在床榻上,又吩咐了房子的人,小心侍奉着少夫人,还有去准备热水,时刻等着少夫人醒来时伺候她去耳房沐浴。 房中的奴仆倒是赶紧点点头。 到登州时,已经是申时了,跟着主子一起来登州的奴才婆子一一忙活好,又放下整理好主子带来的东西,范文书又先去耳房沐浴了一番,丫鬟婢子伺候着他又换上干净的白色锦袍。 范文书站在铜镜前,他瞧着铜镜前的白色的声音,又想到屏风后,床榻上的女子,嘴角露出了笑容来。 其实这些年,他也有很多其他颜色的衣袍,可后来,他知道安越喜欢他穿白色衣袍,他的衣柜里,除去官袍,又几乎变成了各式各样的白色衣袍。 一身衣物而已,若是自己心爱的女子喜爱他那般穿,那他就穿,只要她开心就好。 这么一耽搁,很快便到了用晚饭的时间,已经有人来请范文书去饭厅用晚饭了,范文书点点头,又去屏风后,瞧了一眼那还在熟睡的女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接着起身,又仔细交代了房中的奴仆婆子好生侍奉着守着少夫人,再派人去大厨房说一声,备一些少夫人喜爱吃的菜品和甜点,等少夫人起身了,送过来,他又亲自和那奴才说了几个菜品和甜品。 然后才出了院子,往饭厅走去。 他前脚一走,他院子里的奴才婆子纷纷都变了脸,双双都瞧着对方,像是在说着什么般,接着院子垂花门前离正房院的守门两个婆子一高一瘦压低声音开口了。 其中一个开口道:“咱们这院子啊,恐怕要变天了~” 另一个婆子又开口道:“不是早就知道会变天吗?” “那也没曾想,公子这般喜爱疼爱这位少夫人啊,你瞧瞧少爷抱着少夫人进来的那副模样?老奴我啊,到了这个年岁了,瞧见的人啊,见过的事啊,也不少了,我瞧着,咱家公子比咱们啊,想的还要疼爱少夫人呢。”瘦些的开口。 “那这般说?那马嬷嬷家的巧心那心思又要落空了?” “呵?又落空了?她啊,其他事事都还不错,就是养出的闺女心眼极高,她也不想想,公子要是愿意纳她家巧心,还要等上这么多年?” “可,那不是公子没娶妻吗?” “没娶亲?没娶亲就不能纳妾吗?” “我还是看好巧心那丫头的,她等了公子这么多年,公子就算不喜,也该感动怜惜。” “感动?怜惜?呵呵~”那婆子捂嘴一笑。 “这人啊,要是稀罕你,你做什么他都会感动,可他要是不稀罕你,你做啥他都不会在乎!我瞧着那巧心还不如赶紧找个知冷知热的男子嫁了,好生跟着人家过日子。” 听她这般说的婆子怒怒嘴,她开口道:“我听说夫人都已经发话了,只要她给公子纳了巧心,这少夫人同意了,公子还能说什么?” 那婆子摇摇头,开口道:“你是还没注意瞧公子的性情吗,亏你在这院子也守了这些年了,你也不想想当年苗家小姐的事情?你也不想想咱家老爷的性情?” 那婆子瞧见她这么一说,又想起了苗小姐的事情,还有自家老爷,是咧,自家老爷多年来,也从未纳妾,可她也没瞧见有人想给老爷纳妾啊? 那婆子怒了怒嘴,想起那苗小姐来,又感叹道:“当年也不知那苗家小姐如何想的?咱家公子这般好,她也看不见,现在可有的她后悔的了~” 听到苗小姐,瘦些的婆子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咱家公子在咱们眼里肯定哪里都是好的,可人家苗小姐喜欢那宣章肯定也有她的道理,这感情的事情,那有什么后不后悔的?再说了,你怎知人家后不后悔呢?人家现在还不也是照样嫁了人,好生过着她的日子嘛!” “哎,话倒是这么说~” 瘦些的婆子往院中正房的方向瞧了一眼,接着开口道:“咱们也不了解这位少夫人是啥性子,咱们啊,这些日子好生侍奉着,你啊,也别总因为那马嬷嬷多说几句,就信了她的话,你也不想想,咱们院子里这个可是正妻?家里再贫寒些又能怎样?人家也是正妻,你再仔细想想,咱们这范府谁是当家主母?” “何况她又有小公子在,还有啊,我听说她家还有个弟弟,也是个青年才俊,今年就要考举人了,若是考中了你想想,再往京城去,就凭咱家公子是他亲姐夫,他那日子,以后还会差吗?” “到时候,咱们院子里这个,还怕什么?再说了什么出生贫寒不贫寒?只要咱们公子自个喜欢,都原意给她名分了。” 何况,那巧心也没见的身份又多高贵,即使夫人给了解脱了奴籍又怎样? 反正她不喜巧心那幅做派,可她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人家是夫人身边的人,可夫人~ 瘦些的婆子想了想,夫人不知到底是拎不清的,还是心里过不去少夫人的出生。 不然为何,明明少夫人要随着少爷一同回来,也没见她说好生给少夫人收拾布置个院子出来。 瘦高的婆子又想了想,想起了今日听见的范府大门前的事情,想不到,那小主子也是厉害的。 她还记得公子抱着少夫人进去时,明明还有种淡淡的麝香味。 (五十三)范府少夫人-上 饭厅中,云锦早已经乖乖的做坐在了自己祖母身侧。 这一下午他都跟在祖母和祖父面前厮混,闹的范府范夫人的院子好生热闹。 范文书走来坐在自己爹爹身旁,范夫人瞧见他身后没有人影了,脸色又沉了下来,接着范老爷注意到了自己夫人的脸色,想了想,开口道:“用饭吧。” 然后一排排的丫鬟婢子赶紧把饭菜一点点的仔仔细细端上来,接着大家便吃了起来。 范文书瞧着桌上的菜品,细嚼慢咽的吃着,没说话。 安越喜爱吃味道重些的,他少年时喜爱吃些味道清淡的,范文书瞧着一桌几乎都是自己爱吃的,想了想,又多吃了几口。 等吃完了饭,又吃了些甜品,漱了口后,范老爷瞧了自己儿子一眼,跟他去书房。 两父子在书房中聊着,书房四周的奴才婢女都退下,书房不远处只有暗卫守着。 书房中。 “主子说你这时候退下,他很不开心。” 范文书看了一眼自己的爹爹,这个男子,瞧着半辈子都在登州做一个小小的长史,没有进入京城权利的中心,实际上却? 却是听命于圣上把他安排这处,暗地里...... 登州,南北的分界中转州城,南方那些诸侯想要北上,第一道关口就是经过登州~ “不过,主子又说,咱们范家确实不能绝后。” 范文书没说话,只听见的听着他父亲说的话。 “云锦,那孩子不错。” 听到这,范文书脸色变了变,接着开口道:“云锦还小。” 范老爷看了一眼范文书,云锦还小吗?不小了。 “当年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替主子办事了。” “爹,云锦和我不一样。” 接着他又开口道:“爹,我想让云锦自由一些长大。” 范老爷瞧了范文书一眼,接着又道:“若不是我放纵你,这些年你会过的这般随性?我难道不想让云锦开心些长大?可生在范家,你该知道范家承担的是什么?” 范家,从新唐建国开始,祖上便世代为官,明面上瞧着低调很多,比起那些开国大臣和京城里庞大世家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可这么多年,哪怕帝位更换他们范家也屹立不倒,这其中自有范家范氏一族的道理。 他们范家他们范氏一族,在新唐,只忠诚于那王位之上的帝王。 “这些年,撑起范家的门楣,我也已经做到了。” 范老爷瞧了范文书一眼,开口道:“说起来,这些年你替主子确实也办了不少的事,可要说起来,你却还有一事未办妥。” 范文书一听,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时隔太久,剩下的查不出什么了。” “查不出什么?你当年去查了吗?” 接着范老爷又开口道:“若不是当年你一直沉迷于女色之中待在那个小镇一年之久,浪费了大好时机!怎么会彻底查不出来?那些余孽又怎么会还暗中捣乱?” 范文书没说话,只皱了皱眉头。 当年,确实,他在小镇待的太久了。 “若不是主子三番五次派人去催你,你怕是还在沉迷于女色,不愿意走。” “爹。” 范文书又皱了皱眉头。 当年主子确实拍了暗卫三番五次催他,寻他,可他并没有及时走。 后来...... 那日,主子派的暗卫在他房梁上等着,又催了他一次。 甚至还,警告他。 若是他再不走,别怪主子无情了。 若是主子无情~ 他们范家,所有的一切是上位者给的,同样,范家所有的一切那上位者也可以拿去。 两父子,又在书房中聊了一会,出房门时,两人脸色倒是瞧着缓和了不少,又成了普普通通的父子。 范老爷爹拍了拍范文书的肩膀,看着外间亮起的月亮,开口道:“咱们啊,一家人,团圆了便好。” 这神情和刚刚在书房判若两人。 接着,他想了想,又开口道:“云锦是个不错的,你那媳妇也是个好的,这些年她一人带着云锦过活,也实属不易。” 接着他看着那月亮又道:“你爹我和你娘,无论如何都是愿你们好的,你既然娶了她,便要好生待她吧。” 范文书点点头。 他何尝不知他爹话外的意思? 他知道他娘不喜安越的出生,更猜到了她娘可能会给安越下马威,可一个是他的娘亲,一个是他深爱的娘子,他很为难。 可是,既然娶了她,他便要有一个为人夫君的样子。 至于他娘亲哪里,就让他来好好摆平吧,若是真的摆不平,那便带着安越少回范府,反正他娘还有他爹陪着呢。 夜间,大厨房后院。 管事婆子还没去睡,今日公子发了话,要他们大厨房准备些少夫人喜爱吃的菜品,幸好她提起就备了些食材,可到现在也没听说少夫人醒来要用饭啊~ 陪着她没睡的是叶芝那小丫头,下丫头打了个哈欠,瞧了一眼管事婆子道:“嬷嬷,我们还是先去睡吧,瞧着少夫人应该不会醒来了?” 管事婆子没说话,只看了叶芝一眼,开口道:“你先去睡吧,嬷嬷我啊,再亲自等等。” 是咧,她要亲自等等,若是少夫人醒来要用饭了,她就亲自送过去,也给少夫人留个好印象~ 白日里,范府门前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范府,不仅如此,恐怕也早已经传遍了整个登州城各个官家后院了吧。 瞧瞧,少夫人有个那样聪明护着她的儿子,又有个护着她心疼她的夫君,什么出生贫寒,还算什么呢? 她又想了想,眼珠子转了转,她原先有个闺女在夫人院子中当差,可总也得不到什么重视,后来便许了府上的家生子,日子过的倒是也不差,可总也比不过那巧心~ 管事嬷嬷想了想,若是她在少夫人面前得了脸面,说不准,以后,日子就不一样了~ 至于公子在泉陵县任职一事,在她看来也不过是闹笑话。 等以后,说不准,那天公子又想去京城了…… 若是她家闺女到时候能跟着去的话? 管事嬷嬷越想越满意,嗯,这些日子她得好生伺候着少夫人,得想着在她面前露个脸。 (五十三)范府少夫人-下 第二日。 安越睡到太阳已经洒满范府外院内院才醒过来,她醒来时,身边没人,她又想起来,这是?有些陌生的床榻?她动了动身子,接着一个模样清秀的侍女便进来了,那侍女立在床幔后恭敬的道:“少夫人,您醒了?” 接着她又道:“少夫人,是公子吩咐奴婢在这候着,等少夫人醒来,公子已经带着小主子去书房了~” 她又仔细把范文书交代的事情一说,大致便是好生候着安越起来,伺候她洗漱,沐浴,去大厨房叫饭菜来等等,还派人去通知他。 安越听她说完,点点头,那奴婢赶紧伺候她起身,洗漱,沐浴。 她在耳房坐在大大洒满新鲜花瓣温水的浴桶里闭上眼睛任由伺候的丫鬟婢女给伺候她沐浴。 她脖子上,锁骨上,胸前,红红点点,那伺候的婢女早就红了脸颊。 安越闭上眼睛,静静想着事情,等丫鬟婢女伺候她沐浴更衣好,大厨房送来的饭菜已经到了这院子的侧间小饭厅了。 安越又细嚼慢咽的吃着饭,她还未吃完,范文书已经带着一个小小少年进来了,那小小少年瞧见自己娘亲已经醒了,赶紧走快了几步,走到安越身旁,坐下,又喊了声娘亲。 安越瞧着他,笑了笑,接着一个男子身影已经坐在她另一旁的绣凳上了,那男子开口道:“饭菜可还吃的惯?” 安越回头,瞧见自己夫君,点了点头道:“这饭菜做的不错,这厨子的手艺比咱们在泉陵县请的好~” 范文书瞧见她这般说,脸上也笑了,开口道:“那你多吃些~” 安越点点头。 接着又吃了些饭菜,尝了些甜品,接着又寻来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给院子中的每个丫鬟婆子都打赏了,然后又去给那送早饭来的奴才和厨子以及范府大厨房的奴才等都打赏了一番。 然后才仔细换了身衣裙,和自己夫君还有孩子一同去范夫人院子请安。 一家三口走在路上,女子身穿是素白色轻纱云锦罗裙,女子身姿玲珑有致,用一条淡绿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她的一头青丝挽了个飞仙髻,斜插几只素雅步摇,手上戴了一只成色极好的碧玉镯,淡雅的打扮,可配上她那张薄施粉黛明艳动人的脸,瞧着气质出尘又动人。 她身侧牵着她手的男子也是一身白色锦袍,头带冠玉,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另一只手瞧着一个小小少年,那少年时不时瞧瞧自己的爹娘,又时不时瞧瞧这范府。 一家三口快到范夫人的内院时,安越瞧了一眼自己身侧的男子,身侧的男子朝着她笑了笑道:“昨日我已经把咱们准备的东西送给母亲和父亲了,你累的睡了一宿,今日母亲不会怪你的~” 他瞧了一眼安越的细腰之下的小肚子,脸上露出了淡淡笑意,何况你还是她孙儿的母亲,还要给她生小孙女。 安越没说话,只又瞧了他一眼,心里想着,傻子~ 公子和少夫人和小主子要来,消息早已经传进了范夫人的内院,范夫人坐在正房软榻上本想拿捏拿捏这个儿媳妇,可想到自己儿子和孙儿也来了~ 算了~ 接着里面派人先去迎了进来,迎进来后,安越敬茶,范夫人喝茶,接着又是坐在下首聊些家长,看着也是一副婆媳和谐的模样。 范文书和自己儿子坐在安越身旁,没说话,只静静的陪着她,等过了许久,他那母亲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文书啊,你带着云锦下去玩玩,我啊,要和安越说些女子家的私房话~” 范文书瞧了安越一眼,不想走,可安越也瞧了他一眼,意示他先出去吧。 接着范文书只好带着自己儿子先出了自己母亲房中,可他也就带着儿子在自己母亲的院子中玩耍,顺便等安越,说来也奇怪,平日里他母亲热闹的内院,这回瞧着十分安静,没看见什么身影。 内院中,一个穿着降紫的丫鬟盈盈的走了过来,那丫鬟在范文书面前微微福了福身,开口道:“公子安~” 范文书带着云锦正在他母亲内院中的一颗大银杏树下,听见了声响,回头瞧了一眼,见是个穿着降紫衣裙的女子,皱了皱眉头。 这范府的丫鬟都是统一穿粉白衣裙的,除去那些已经婚配人家的丫鬟婆子。 可这个丫鬟,一身紫衣,又不是妇人打扮~ 可范文书也只是瞧了一眼,便没再多瞧,又弯下腰给云锦捡起几片火红的银杏叶给他玩。 云锦也瞧了一眼那女子,见她没和自己请安,心里有些疑惑。 可又想到这是祖母的院子,这时出现一个女子?这是? 那女子接着又开口了:“公子,奴婢可否能请公子单独说几句话?” 范文书瞧都没再瞧他,只牵起云锦的手,又往自己母亲房中走去,急的巧心一把跑上前拦住了范文书。 巧心瞧着范文书,一脸欲说还说的模样,显得楚楚可怜,可范文书只开口道:“有什么话,你说吧,说完了,本官还要去接我那夫人。” 巧心听见他这般说,眼圈一红,声音有些哽咽道:“公子,我是巧心啊,你不记得了吗?” 范文书瞧见她这番作态,心生厌烦,他牵起云锦便要绕过她就走,可还未走,正房里已经传来了茶杯摔碎的声响。 范文书一急,放开手中云锦,感觉侧身绕过巧心,冲进自己母亲正房。 正房里,见他母亲正坐在上首一脸气愤的模样,而安越正跪在地上,她面前有摔碎的瓷片瓦片,范文书赶紧上前搂起她,站在正房中,瞧着他娘亲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安越被他搂起来,没说话,只脸上表情很倔强。 范夫人气的捂住胸口,说不出话来,没一会只见云锦也进来了,他瞧了一眼自己爹娘,感觉上前去给自己祖母顺了顺胸口,范夫人瞧着自己孙儿这般贴心,心情好受了些。 这个倔强的女人,肚子倒是争气,她瞧了一眼安越细腰下的小肚子,突然想起来了昨日云锦说他娘亲在路上有些呕吐?有些精神不济?对了,她当时还惊讶的猜测她是不是又有身子了? 范夫人想了想,又瞧了一眼她~ 接着范夫人道:“走吧,你们走吧,瞧着你们惹得我心烦。” 接着范文书瞧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搂着自家媳妇出门了,出了范夫人正房的大门时,范文书弯腰腰,又摸了摸她的膝盖,接着起身道:“疼不疼?” 安越摇摇头。 接着范文书站好了身子,一把抱起她,柔声道:“我抱进你回去。” “别~” “无事。” 一直在内院没走的巧心,刚好瞧见了这一幕,也瞧清楚了少夫人的模样。 他怀中的女子,生的明艳无比,一身白裙和公子白袍锦衣十分协和,公子还那么温柔和她说话,还那么呵护她! 这会巧心的脸部面孔都扭曲了,她心里极其妒忌,可瞧着她那面容,又觉得眼熟,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接着,她站在内院中瞧着范文书抱着怀中的女子出了内院。 瞧着那恩爱的背影,又想了想那女子,终于想起来了,她心里有些惊讶,有些愣住。 同样和她一般惊讶愣住的还有在外院的张嬷嬷,张嬷嬷早就在范文书领着安越和云锦来范夫人院子时便瞧清了安越的面容,她总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了许久,总算想起来了! 她们两,谁也没曾想到,几年前,她们当日讽刺的那个乡下来的姑娘,讽刺她莫非还有一天能成了这范府的当家主母不成? 可哪知道,还真会有这么一天,她真能成了这范府的当家主母! 不仅如此,还得到了她家公子的万分宠爱,万分呵护。 范文书一路抱着安越进来自己院中,接着又进了正房,然后又坐在了软榻上。 范文书抱得她更紧了,心疼道:“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安越摇摇头,把头贴进他怀中,开口道:“那有什么委屈,若是能受这一回委屈,可以阻挡你纳妾,也是值得的。” “什么纳妾?” “母亲想给你纳妾,说是有个姑娘等了你很多年了,都成老姑娘了,一心一意的爱慕着你。” 范文书皱起眉头,“那你怎么说的?” “我怎么说?”安越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伸出手,摸了摸熟悉的面孔,她神色坚定,突然笑道,“你说我怎么说?我等了这么久的男子,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子,我的夫君,我会和别人分享?就算人家也等了你很多年,可那关我什么事?我也会自私,是的,我就是自私,我就是不宽容大量,我就是要做那妒妇,我就是想独占你!” 她想起来,自家婆婆说她自私,不宽厚,难道要做个妒妇。 她觉得她婆婆还是说对了。 是的,对待范文书这件事情上,她就是自私,她就是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他。 何况多年后,终于知道了他的心意,两人好不容易在一起,她更加不可能和别人分享他。 说什么妒妇,若是做妒妇能独占他,那她就做个妒妇好了,反正她也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她。 范文书瞧见她这么说,脸上却笑了,眸子里亮晶晶的,他瞧着她道:“我就喜欢你这般。” 接着他把人搂进怀中,摸着她的削肩,心中十分愉悦。 然后他瞧了瞧天色,低下头道:“我带你出去走走,逛逛这登州城。” 安越瞧着他道,好。 范文书瞧见她,笑了。 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瞧见她穿的是高领,开口道:“这夏日热的很,在外间逛不比房中,你要不去换身衣裙?” 安越却摇摇头道:“我这脖子~不换了,这上面还有你胡来的痕迹~” 听见她说胡来,他又想起了昨日在马车上~ 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开口道:“要不,明日我再带你去逛?今日,咱们做做其他的事情?” “什么事情?” “是给你的奖励!” “什么奖励?” “奖励你拒绝母亲为我纳妾。” 接着他把人一把抱起,下了软榻,他又开口道:“你记住,这一生,有了你,我就没想再有旁人!什么纳妾,什么等几年,除了你,其他的和我有何关系?” 安越本想要挣扎,才回范府,白日里又做那事~总是不好~ 可听见他这般说,又没挣扎了。 她把头埋进他的怀中,开口道:“我知道!” 我还知道昨日你,在马车上为什么那般闹我。 这个男人,有些事情他不会说。 可是,她终于了解了他以后,她就懂了。 她知道他母亲从那日在泉陵县时就不喜欢她,也不满意她,她也知道这次回范府可能要面对他母亲的刁难,可是她不怕,也不怨。 因为,她好不容易可以独自一人拥有他。 也因为,这范府少夫人有范府大公子撑腰呵护。 (五十四)游玩-上 登州城街道上此时是一片繁华的景象,夏日的热风在登州城吹起,街道两边茶楼,酒馆,当铺,作坊,客栈等等~ 一个男子牵着一个女子出现在了街道上,男的相貌俊美又成熟刚毅,女的明艳动人还颇具风情。 男子穿着一身白衣锦袍,衣袖上有金丝绣起来的花纹,女子穿了一声灰白色衣裙,瞧着不像登州城的款式。 那男子瞧着女子的手道:“这登州城的蜜钱,种类很多,我带你去买些尝尝。” 女子点点头。 接着男子牵着女子去了一个茶果点心的铺子,去给女子买蜜钱,他叫那招呼的活计一种包上一点,店里生意不错,那招呼的活计忙的很,没时间仔细瞧他,只听着他要的东西连忙去包。 那男子又自己动手拿了一个黄灿灿瞧着就冒出丝丝甜腻气息的蜜饯喂给安越尝尝,安越听话的张开嘴,吃了进去。 嘴里甜味立马四处散开,感觉真个人都甜了。 那男子瞧见她吃了,脸上很高兴,又接过那招呼的活计包好的蜜饯拿在手中,对着那活计道:“记在范府大公子的账上。” 那招呼的活计一愣,抬头仔细瞧了瞧这位爷,仔细又瞧了瞧,才反应了过来,他手一拍额头,这位爷可不就是范府的大公子嘛! 他还没说话,范文书已经牵着自己妻子的手走了。 那招呼的活计生意都不做了,激动的连忙去喊后院的掌柜。 那掌柜得以为他有什么要事,三下两步走了聊起门帘从后院走了出来。 那招呼的活计很激动的道:“掌柜的,你猜我瞧见谁了?” 掌柜的疑惑。 “掌柜的啊,我今个可是瞧见了咱们的主子爷了,这都多少年了啊多少年了啊!” 掌柜的一愣,随即又反应多来道:“昨日就听说主子爷回范府了,瞧见了很正常,你那般激动做啥?” “不不不,掌柜的,我能不激动吗?我还瞧见了咱们主子爷牵着一位夫人,想来就是咱们主子爷那位新娶的少夫人啊,可恩爱了,这都多少年了,咱们主子爷可总算是娶亲了~” 那掌柜的听见他这般说,突然就笑了,想了想,也是,这都多少年了,主子爷总算是娶亲了。 这家店,原来的掌柜不是他,原来招呼的活计也不是他,这店是几年前,主子爷离开登州上京前盘下来的,后来,就索性教给他们打理了,主子爷还说,叫他们好好打理,从各地多搜找些味道好的蜜饯儿~ 那时,他还有些疑惑,这位爷如何想要经营个茶果甜点的铺子了? 登州城内,男子一手拿着一包蜜饯,一手牵着自己的妻子,带着她左瞧瞧又瞧瞧,最后领着他去了一家客栈里。 此时客栈一楼里静悄悄的,招呼的小二见那男子总算来了,连忙上前去招呼,那男子笑了笑,牵着女子又上了二楼的左边最后一间。 接着,两人又进去了,然后房门锁上,接着又一起坐在靠窗的四方桌子边的绣凳上。 男子让女子坐在他身侧,他把那包蜜饯放在桌子上,又打开,瞧着那蜜饯道:“这家店,蜜饯的口味多,味道也不错,在登州这些日子你每日都可以尝尝试试新的口味。” 安越瞧着他,看着他穿的衣袍,又想到出门前他给自己找的这身衣裙,又想到刚刚在客栈一楼瞧见的客栈名字,还有那有些眼熟的店小二,她又看着这间厢房,又看着身侧的这个男子,又瞧了瞧桌子上的蜜饯,坐在他身侧,用头蹭了蹭他的身子,笑了,又哭了~ 她声音有些哽咽道:“夫君,我欢喜你~” 他身侧的男子听见她有些哽咽的声音,又瞧见她哭了,心疼的给她一点一点的擦拭泪水,接着又摸着她的小脸道:“娘子,我更欢喜你~” 接着他动手,把人抱进自己的怀中,用头蹭了蹭她脖颈柔声道:“明日,我便带着你去郊外庄子住上几日,云锦这几日就放在范府爹娘身边养着~” 接着他想了想又道:“庄子上那桃花虽然现下已经过了花期,可是,那桃树已经结果了~小果子挂满树枝,想来也是别有风趣。” 接着她又开口道:“从前,我答应过等桃花开了,要带你在庄子上住上几日~” “等明年,桃花开的时候,我再带你来住上几日~” 接着他把头抬起,瞧了瞧怀中的人道:“今日,你还记得是什么日子吗?” 安越本来已经停止哭泣的双眸,又流出了泪水~ 她如何不记得?多年前的今日,便是在这里,便是今晚,她勾的他上了后门那间床榻,她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他。 “我原本昨日就想带你过来住了~”他又把她的眼泪擦干净,哄着她别哭。 昨日他们闹了一回,他想着要是再出门就劳累她了。 何况他还有点事情要办。 男子抱着怀中的女子,又喂了几颗蜜饯给她吃,自己也吃了几颗,然后抱起女子道:“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接着抱起怀中的人去了屏风后,又把女子放了下来。 屏风后,床榻上,有一个木盒子,那盒子被范文书拿起,又打开,然后是一件瞧着陈旧的床薄单? 安越接过,又瞧了瞧,打开,瞧见了上面的点点红梅,那红梅瞧着已经十分暗红了~ 然后,她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什么~ 她拿着那东西,瞧了一眼身前的男子,眼眶中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可她逼了下去,她开口道:“这?你留了多少这般久?” 那男子点了点头。 何止是留了这般久,他还把这家客栈也盘了下来,还有这间厢房,从那日以后都不准在有旁人来住宿了。 接着安越把那东西,收好。 又走了几步,去放在梳妆台上,接着,她站在梳妆台前,取下自己头上的簪子,然后又走了回来。 屏风后,床榻前。 一头青丝全数洒落在她脑后,她开口道:“我想要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然后她身前的男子差点红了眼眶。 他点点头。 然后便是那男子,柔声道:“那日后,我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梦见我们在这,一次又一次……” (五十四)游玩-下 范府。 范夫人的院子闹了起来。 啪的一声,范夫人她又摔碎了好几个瓷器花瓶~ 马嬷嬷又在一旁哭红了双眼,内院的婆子丫鬟奴才静静的不敢说话。 接着范夫人又开口道:“巧心呢?送哪去了?” 马嬷嬷听着夫人这般说,哽咽道:“巧心被送到她姐姐那庄子上去了~” “赶紧派人接回来~” 范夫人气的上气不接下气。 接着一个奴才领着范老爷进来了,范老爷看见内院闹成这般,皱了皱眉头,开口道:“这是怎么了?” 他瞧着自己夫人。 范夫人瞧了自己夫君一眼,心中越发委屈,她气愤道:“还不是你那不省心的儿子做的好事!”范夫人其中更想说的是,还不是你那好儿媳煽风点火。 “文书怎么了?”范老爷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莫名其妙打发掉了我身边的大丫鬟巧心去了庄子!” “他是什么意思?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了?是不是娶了妻就了娘!” 范老爷听见他这番说,又瞧了瞧内院这正房中一眼,接着开口道:“我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事的。” 然后他自己先坐在上方,瞧了那哭肿了双眼的马嬷嬷一眼,又挥了挥手,叫跟着自己来的奴才开口。 那奴才领命,接着扫了一眼正房中的范夫人,马嬷嬷还有几个丫鬟婆子等。 从怀中拿出东西开口道:“回老爷,这东西是公子命令我等在巧心闺房中找到的,奴才等人还寻到了这东西的来源,”然后他瞧了那马嬷嬷一眼,想到公子交代的,又开口道:“巧心那丫环,执迷不悟,还把这药混进了公子书房的茶水里。” 他还未再接着说,那马嬷嬷便又开始哭丧起来,开始哭丧自家巧心苦等了公子多少年,爱慕公子多少年~ 瞧着好不可怜样。 接着那个奴才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公子还让我带句话,公子说,莫不成这来一个号称等了他几年的女子他就要收了?公子还说,他心里只有少夫人,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也是。他有少夫人就已经足够了!”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公子还说,范家一直都出痴情又专一的人,夫人您应该知晓。” 那奴才说完这话,他自己心里都有些佩服公子,又羡慕少夫人了。 接着,范夫人,马嬷嬷,其他丫鬟婆子皆的愣住了。 倒是那范老爷若无事情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接着那奴才看着马嬷嬷又开口道:“公子是念在巧心伺候了夫人这么多年,没有把她送官,打发到庄子上去陪她姐姐姐夫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范夫人一惊,瞧着他手中的东西,又唤了丫鬟拿过来瞧瞧,她一看,便知道是啥了,范夫人到底是京城官家养出来的嫡小姐,有些阴私她还是知道的。 她又瞧了一眼哭红了双眼的马嬷嬷,心中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开口道:“都下去吧,我有事要和老爷说说。” 第二日没谁也不知道范夫人和范老爷说了什么,只是那巧心被送走的事情,谁都没再提。 还有她娘亲马嬷嬷,也一并送去庄子了,连带着她夫君也去了。 瞧着范夫人的意思是,让他们一家子在乡下庄子上一家团聚,马嬷嬷年岁也不小了,让她去颐养天年。 范家庄子不少,范夫人当年是家中嫡幼女,她的陪嫁就不少,何况范家自己还有不少产业。 这巧心一家从此远离了登州城,在远处一座庄子上过活,范夫人也算是看着马嬷嬷是从小便陪在自己身侧长大的情分上。 情分是有,想把巧心纳给文书也是真心,可是她娘两不该想着给她范夫人的儿子下药。 若是伤到她儿的身子骨怎么办? 她就只有文书一个独子。 她瞧着再拎不清,再不喜她那儿娶了一个家境贫寒的娘子,她再暗地里生他儿的气,可要是谁想伤到她儿,她也是不许的。 入夜,范府。 范文书的院子前。 一个瘦高的婆子瞧了瞧身旁一起守门的婆子又开口了。 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道:“现在你信我了吧?我就说,你根本就不了解咱家公子的性情,咱家公子是何等人?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听她这般说的那婆子脸色有些差,讪讪的道:“公子既然心里和明镜似的,那当年和那苗小姐的事情怎么还闹成那般?” 那瘦高的婆子听见她这般说,突然就笑了,她笑着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世间瞧着再聪明的男子一遇到感情那点事情都有可能和个毛头小子一样理不清的~” 那婆子又怒了怒嘴,脸上神色有些差,不服气的道:“还不是巧心那丫头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那瘦高的婆子又笑了。 她又开口道:“是咧,也确实是她运气不好~” “哎,我瞧着今个公子带着少夫人一大早便出门了,怎么瞧着晚上也没回府~” “许是领着少夫人去哪游玩去了~” “可也没听见什么消息啊?就不怕夫人和老爷担心吗?” “夫人和老爷知道了还要告诉你?再说了,在这登州城啊,咱家公子难道还会丢了不成?” 那婆子又皱皱眉头,开口道:“哎,早知道我就压少夫人了~” “什么压?你们又私底下压赌了?” 那婆子点点头。 可不是私下压赌了嘛? 她不知道别的院子中的奴才赌没有,反正他们院子中的奴才压赌了啊~ “我怎么不知你们又压赌了?” “你这婆子又不参与这些,还罗里吧嗦又爱讲道理,谁会告诉你啊~” 接着这婆子又怒了怒嘴,气愤道:“难怪昨日舒星那死丫头又压了少夫人了,这死丫头,估计她早就发现了什么!也不和我这婆子说!” “和你这婆子说?那还能赢你这婆子的钱?再说了,我和你说了你听吗?” “我看啊,你就是也觉得少夫人出生贫寒,心里瞧不起少夫人,所以总想着压巧心~” “哎,这话你可不能乱说~” 她们口中的舒星,正是伺候安越沐浴那个小丫鬟。 几日后。 范文书带着妻儿告别父亲母亲回泉陵县。 马车里,女子坐在男子身边,撩开马车车窗,看了一眼这登州城,又回头瞧了一眼身侧的男子,想了想,开口道:“夫君?你是真心甘愿去泉陵县做个县令还是因为我?” 男子瞧了她一眼,突然就笑了,“你猜猜看?” 安越白了他一眼,开口道:“我如何猜?” 她只是在瞧着登州的繁华时,想到了京城,登州城都能这般,那京城呢?想来更加繁华了。 而她身边这个男子,当年是京城里风光无限前途大好的官员,如何甘心又窝在了泉陵县那个小地方做官员? 她身侧的男子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不过他只是笑了笑道:“以后,我带你去京城。” (五十五)江南小镇-上 一年前。 江南小镇。 “阿姐,我昨日便回家了,你怎么也不去看看我,你是不是不疼你家玉树临风俊美如斯的弟弟了啊。”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温和清俊的少年郎正一步一步走进一家饭馆后院正房之中。 那正房大门打开中,正房中的女子正在忙活着绣手中的衣袍,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那女子坐在正房的椅子上穿着一身碧青色的衣裙,手中正细细绣着,一针一线慢慢穿插,她手上拿着的袍子是个小人儿穿的,听见是弟弟安怀的声音,她嘴角只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接着只听见安怀又开口道:“哎,好你个阿姐,眼里只有云锦了,连我这个弟弟半分疼爱都不分了。” 安越没好气的抬头白了她一眼,她挽着一个妇人发篦,头上簪了一只绿玉碧瑶。 人清瘦了不少,身子也轻盈了不少。 “一边玩去,我忙的很。” “怎么忙了?” 安怀不走,他动了动身子,还坐在了自己姐姐的下首椅子上,他又伸长了脖子,又看着阿姐在修的东西,接着他开口道:“阿姐,你也别太辛苦了,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这衣袍什么的,慢慢绣,反正云锦也不差这么一件衣袍。” 安越一听,倒是瞧了他一眼,瞧见他好像清瘦了不少,有些惊讶,她停下手中针线,瞧着安怀道:“我瞧着你,怎么好像清瘦了不少?” 听见阿姐这般问,安越的耳尖起了红晕,他避开了阿姐的话,只是开口道:“阿姐,我今天还想请你帮个忙呢。” “什么忙?”安越瞧着他。 “阿姐可不可以和我出门一趟?我想去买些东西,还要阿姐帮忙看看。” 安越瞧了他一眼,有些疑惑,自家弟弟要买什么?要她看看? “你要买什么?” 安怀一听,他阿姐问要买什么,脸瞬间红了起来。 甚至有些支支吾吾的,他开口道:“阿姐...你去了...就知道了!” 安越瞧见自家弟弟脸都红了? 心里越发疑惑,她又上下打量了一丝安怀,他这副模样怎么那么像?怀春?对,像是怀春了? 安越又瞧了一眼安怀,接着开口道:“行,一会我顺便去书院把云锦接回来。” 她的儿子云锦在周老先生的书院上启蒙,周老先生这几年书院的学生收的少了,也只授下午的课,瞧着年龄大了,有些事情,力不从心了。 今日正好,是云锦沐修的日子。 “好,那一会买好东西后,阿姐去接云锦,我就自己去回来了哦。” “恩。”安越点点头,又打量了一番安怀。 接着,她把衣袍和针线收拾好,赶着安怀一起往外走。 饭馆的后院不小,有好几间房,后院中还种了一棵银杏,这银杏是安越这几年种下的,瞧着还不算高,这春日,叶子也没有黄,不如她当年一路去登州偶尔望见的银杏漂亮。 两姐弟一起出了后院,又出了饭馆,并排走着。 小镇街道两边依旧是茶楼、酒肆、饭馆杂货铺等,街上有不少人都在逛街买东西,安越走在安怀身侧,开口道:“安怀,你要买什么?” 安怀的脸又烧了起来,接着,开口道:“阿姐,我想去首饰铺瞧瞧,你能帮我选两样瞧着素雅的银簪吗?” 安越有些惊讶的瞧着身边这个早已经比她高出许多的安怀,瞧见了他有些红了的脸颊,银簪? 他这是?要送给姑娘? 安怀有喜欢的姑娘了? 安越突然觉得,自己的弟弟好像看着看着就长大了? 是咧,她弟弟好像确实已经长大了。 “阿姐,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半句假话,我是真的想让你帮我选两只银簪!” 他脸上有坚定,又有红晕,他不敢看安越。 安越瞧见他这副模样,突然就笑了,春日里,阳光下,小街上,碧青色的身影,笑起来格外明媚动人,路过的行人有些多瞧了安越几眼。 安怀看见自家姐姐笑了,突然有些尴尬起来,脸上更加烧更加红了。 “安怀,你该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来,和你阿姐我说说。” “阿姐,我和你说,我是认真的,还有~” 阳光下,小镇上,街道上,少年红透了一张脸,有些的坚定的瞧着自己的阿姐继续道:“阿姐,我要去和她道明心意。” “我瘦了一些,也是因为她。” “我是认真的。” 安越听见安怀说的话,先是笑,接着又是有些认真的瞧着他,突然感觉自家的小弟弟真的长大了啊,她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安怀,又看见他身后的铺子,心里只觉得时日,怎么过的这般快? 眼瞧着,安怀都长大了,都到了可以娶亲的年龄了。 “那好,我陪你去选,你告诉我,人家姑娘喜欢什么花样的。” 安越笑道。 她又瞧了一眼,只感叹,年轻真好,这份喜欢多么单纯啊。 接着安怀点了点头,和他阿姐又往首饰铺子走。 走在路上,安越又瞧了瞧安怀道:“你瘦点怎么也是因为她了?你原先也不胖啊!” 问着,安怀又红了红脸,半响他才开口道:“因为她,喜欢清瘦风骨的男子,我原先瞧着还不够清瘦。” 安越听见他这般说,又想发笑,这个小屁孩啊,从前跟在他身后的小屁孩啊,是真的长大了。 接着两人走到了镇上那唯一的一家首饰铺里去瞧银簪,安越仔细挑着,给挑了两只素雅的银簪,又给选了一只素雅的银手镯,接着又自己拿出钱袋,把银子付了,然后又叫店里伙计好生抱起来,等那伙计包好了递给了安怀。 安怀中瞧着那包好的东西,看着安越,喊了声阿姐~ 这声阿姐里面饱含了复杂。 安越倒是没在乎,只笑道:“你啊,若是喜爱人家姑娘,就好好对人家,也好生把自己的心意和她说清楚,别不清不楚~” 她顿了顿,瞧了一眼街道青石板路,又接着开口道:“记得心里有什么话,要说清楚,别模糊不清,免得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阿姐,你还不了解你弟弟我?我一定会好好和她说清楚的,我已经想过很多遍了,该如何说,该怎么说。” 安越听见自己弟弟那般说,朝着他笑了笑道:“恩,这样便好,愿你好运。” 安怀也笑了笑,点头,接着又红着一张脸道:“阿姐,其实~” “我和她~” “也就是看谁先开口了,我们应该是互有~” 安怀红着一张脸,已经说不下了,可安越听得懂。 她又笑了笑,点点头。 接着开口道:“那你现在去找那家姑娘啊,我走走逛逛,再去接云锦。” 安怀点点头。 (五十五)江南小镇-下 安越笑了笑,转身准备去接云锦。 不过这天色,书院还有许久才放学啊,她想了想只好在街上又逛了逛,打发些时辰。 逛着逛着也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石桥上,她站在石桥上,看着河面上没有多大波动的水,还有河岸边种着的柳树,以及那哼歌洗衣的姑娘、妇人~ 待了一会,安越想起刚刚安怀那小子说的话~ 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她身后有来来往往的人群,也有那鲜活稚嫩的姑娘,更有那垂垂老矣的婆子,还有赶车的马夫赶着马车路过,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已经老了啊~ 她又回头去望了望那茶楼。 茶楼,茶楼,接着她微微笑了笑,想起了故人来。 身旁一阵微风刮起,茶楼里一楼屋檐下又响起了风铃声,她隔得不算近,听的不大清楚,她想了想,抬起步子,动了动身子,往茶楼去,青青脆脆的声音越发清晰,她站在茶楼下,听了一会,瞧了瞧那风铃,转身走了。 她要去接云锦了。 她慢慢往书院走。 小镇另一边。 较为偏僻的一处。 一棵无名树下,一个少年红着脸把自己心爱的姑娘叫了出来,然后红着脸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她,又红着脸开始道明心意~ 只见他身前的那姑娘也红透了一张脸,慢慢听他说完,又自己开口说着什么~ 然后,那少年伸手握住了那个姑娘的手,脸上一片喜悦。 那被握住手的姑娘,脸上也是一片欣喜。 许久,那个少年和姑娘又依依不舍的分开了,少年也往书院走,走着走着,又走到了那首饰铺,他自己走了进去,又挑了一只素雅银簪,这银簪瞧着很适合他阿姐。 当年,他爹爹搭同村那贫苦之人的牛车,摔成那般,后来家中又失窃,还有那贼子,总有一天,他想要抓住那贼子。 因为那场意外,家中发生变故,后来他那阿姐,本是大好的年岁,一个柔弱的姑娘却要为了家中之事,想尽办法赚银两撑起家中门槛...... 那些时日,说起来或许简单,可他是一点一点看着她阿姐变得瘦弱,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从前她阿姐爱笑,明媚,还有些娇气。 可后来他阿姐不爱笑了,也不娇气了。 他不知道那些时日到底给他阿姐带来了什么,可他知道,他阿姐,不容易的。 他瞧了瞧那银簪,他付了银两,正准备走,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响起:“真的是,也不知道那狐媚子什么时候才会嫁人,不过也是,她要是嫁人了,她那饭馆还如何经营下去?” “她那饭馆啊,可不就是靠她那下三滥的手段?” 安怀瞧着那两个熟悉的身影走过自己身边,听见她们说饭馆?狐媚子? “可不是?这样的事情,也就她安越做的出来!” 安越?那不是他阿姐吗? 他心里升起一股气,连忙走了几步,拦住那两人。 瞧着那两个熟悉的面孔,他生气道:“你们又说谁狐媚子呢?” 这两人,简直忍无可忍,不知道在他阿姐背后说过多少他阿姐的谣言。 朱慧和朱绵,瞧见是安越的弟弟,突然有些尴尬,自己背后说人家阿姐坏话又被人家听见了~ 可,朱慧又瞧了瞧安怀,开口道:“安小弟,是你听错了,我们啊,没说什么狐媚子!” “哼!没说?有胆子说?没胆子承认?” 安小弟冷哼一声,看“我不动人打女人,可是这并不代表就没法子动你们,你们最好少在背后说我阿姐坏话。” 朱慧一愣,连忙捂住嘴唇,朱绵瞧着他,突然好笑道:“就要说了,你能拿我们怎么样......” 朱慧却赶紧拉住朱绵不让她说,接着又拉着朱绵拖着她走了。 朱绵被她扯的有些生气,还是朱慧道:“怎么啊,别得罪安小弟,他现在可是秀才了,万一以后中了举人~” 朱绵听到这,脸上沉了沉。 安怀望着她们两的背影,心里万分生气,这两个女人简直了! 不知道背后说了他家阿姐多少次了,他望了她们背影一眼,想了想去寻自己好友。 小镇,书院外。 安越没敲门进去,她坐在书院门口静静的等着,很安静,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书院中,响起了小小孩儿念书的声音~ 安越坐在门口,隐隐约约能听见些,她听着那身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 云锦和一群孩子从书院陆陆续续出来了,有其他孩子和云锦挥手。 云锦老早就看见自己娘亲就坐在书院门口,他背着书袋朝着自己娘亲跑,又和她撒娇要她站起身子来。 这四月的季节,地上还是凉的。 安越瞧着自己孩子,露出了笑容,也站起了身子,牵着他小手往家的方向走。 云锦被他阿娘牵着,一路走着,他很安静很乖。 走了半响云锦皱了皱眉头,发现他阿娘牵着他已经过了自家饭馆了,他有些奇怪得瞧了一眼自己阿娘,阿娘这是? 接着他们又到了那座茶楼前。 这茶楼,云锦太熟悉了,他阿娘不知带他来了多少次。 不过今日那茶楼,门前有了几匹高头大马? 大马是白色的? 那牵着高头大马的还有两个男子? 腰上还配了大刀? 对了,瞧着像是捕快? 是的。 接着,很奇怪,天突然下起了细细阴雨来,云锦赶紧扯了扯自己阿娘,提醒她赶快往茶楼里去避雨,他阿娘应了,牵着他走了进去。 云锦扯着自己阿娘一进茶楼,他便望见了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身长衫白袍,十分好看。 接着他看见那个男子好像是一直看着他的阿娘? 眼神还很奇怪? 然后他又发现,牵着他手的阿娘身子有些微微发抖,虽然很轻,可是他感觉到了! 他抬头奇怪的了一眼阿娘,阿娘脸上的神情更加奇怪了。 那神情好像有紧张,有喜悦,还有悲凉? 入夜。 也不知怎么的,白竹村那个朱绵和朱慧下了回村里的马车,在村口走着莫名奇妙摔了一跤,两人扶着对方哭哭啼啼的往家中走。 此时,小镇上那家饭馆后正房中。 安越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又哄好了云锦睡着。 她在正房的梳妆台上瞧见了一只素雅银簪和一个钱袋,还有一份信件,她拆开来看,只见里面写道:“阿姐,我急着先去书院了,这银簪是我买来送你的,你簪上肯定好看。还有那荷包,那里面银子是我自己攒的,虽然不多。还有,谢谢阿姐给我买银簪。” 安越拿着那信件和荷包笑了,接着她拿起那银簪在油灯光线下仔细看看了。 正房房门外突然有了敲门声。 (五十六)倔强-上 今日是十五,外间那夜空中的圆月十分明亮,明亮到照耀在夜间也能看清那个敲门的男子身影。 那男子穿着一身白衣锦袍,一尘不染,背脊挺直,双腿修长,身高八尺,相貌俊美,风流倜傥。 他伸出一只手,又敲了敲那房门。 另一只手,藏在白皙的衣袖下,有些紧张的握起拳头,又展开,又握起拳头,又展开,他这手心已经有些微微湿热了。 安越听见了动静,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梳妆台上,接着开口道:“谁啊?” 她移动着步伐,往门边走,接着她那还未反锁的房门已经被推开了。 来人是白日里见到的那人。 他一双眼瞳盯着她。 安越愣了愣。 手都有些发抖~ 她连忙随便扶住一旁的案桌,接着见那男子又反手把房门关上反锁了,接着那男子朝着她缓缓走来。 月光下,小镇,饭馆,后院,正房中,油灯光线中,白衣锦袍男子朝着她一步又一步的走来,边走边道:“我查过了,你没成亲。” 接着他又开口道:“再说,即便你成亲了,我也可以把你抢来,若是抢不来,我就等着你和离、丧夫。” 安越愣住了,手有些微微发抖。 他在说什么?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他和她说这个做啥? 今日下午两人在茶楼里相遇,她已经惊讶的慌了神,可瞧见他,心里又喜又涩,两人坐下来聊了几句,他问她孩子的事情? 她想到他应该已经成亲了,她又开口假意说自己成亲了,还有了孩子。 然后她带着云锦不顾他阻拦又匆匆离开了茶楼。 接着他离安越越来越近,他又开口道:“我听说,你那孩子叫云锦?” 他眼神紧紧盯着她,瞧着这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我真傻!” 突然湿了眼。 一个白衣锦袍,瞧着沉稳的男子,却湿了眼,多大的心酸和苦楚,又有多大的后悔。 他声音有些低沉起来,又盯着她,继续道:“我记得有句词叫,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听见这句话~ 安越便红了眼眶,是啊,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她到底是盼着他来的,到底是盼着一家团圆的~ 正房,油灯光线照耀下,男子有些湿润的眼眸此时瞧着又有些灼人心魄,他几步快步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把手拿着放在自己胸口上,“这几年,你盼着我来吗?” 接着他不等她回答,又开口道:“对不起,我错了。” 安越望着他,突然又笑了。 天知道,她等这句对不起,等了多久,天又知道,她等着他来,等了多久。 他盯着她,仿佛拿着她的手不足以慰这些年的相思,见她这般又笑了,他紧紧的把人抱进怀中,柔声道:“对不起,是我不该什么都不和你说,是我不该什么都不问,是我胆怯没争取~” “这些年,我很想你!” 也很心仪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 黑夜,房间中,还能听见女子的哭泣声,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男子温热的拥抱那么真实,那么真实,她有些怀疑这是一场梦。 可她又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盯着他道:“晚了,晚了~” 她还想说,你都已经成亲了,都已经成亲了,我不想和旁人分享你! 我更嫌你脏了! 男子一愣,晚了?晚了? 不! 只见那男子的脸色沉了沉,一双眼眸却更加灼人心魄,接着他做出了多年来,第一次强横的事情。 可踏出了第一步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开了闸口,往后他便爱上了这般强横对她。 那女子愣住,这是? 接着她终于反应了过来,望了一眼那男子。 反抗声在房中响起。 只听那女子哭丧着脸道:“你走开,你不要碰我,你脏!” 接着又听见那男子有些隐忍沙哑的声音道:“我何时脏了?这么多年来,我也只碰过你一人!” “你不是娶亲了吗?” “我何时娶亲了?我怎么不知?” “你?” “我没娶亲,一直都没娶。我心里一直都有你,我忘不掉你,我不想娶旁的女子!” “我只想要你只想娶你!” “你骗谁?” “我没骗你!” “我以为你懂得我心仪,你却把荷包送给了旁人,我心里难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荷包送给旁人?什么难受?你难受什么?” “我是真的好难受,你以为我一个男子就不会难受吗?” “我不想听见你说,你心仪旁人~” 接着,只见那男子抱紧了那女子,又抹了抹她眼角的泪水,柔声道:“我想娶你,你嫁给我好不好?” 听见男子这般说,那女子眼泪掉的却越发多了,她望着这张她想了多年的脸,望着这个哪怕她自己去过冥界一趟也忘不了的男子,她突然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额,这个男子啊~ 也许这是一场梦,也是这是她的幻想,那么便可以沉沦吧~ 漫漫长夜,还可以做许多事情。 那床榻上的男子,瞧着那人儿,他突然想起她离开的那日。 这么多年,他从未想到,当年瞧见她从登州离开的那日,他心痛难耐,喝了不少酒所喃喃的,会有一天都能做到。 那日,入夜晚间。 他喝醉之后,他情绪彻底释放奔溃,劣根性爆发,喃喃自语的话,都可以成真。 那日他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一定要把你狠狠抱进怀中,娶你进门,要你知道,你是我范文书的女人。 不仅如此,还要质问,你的心,到底是如何想的。 还要抬起你的下巴,一点一点的,让你看着我,仔细看着我是如何成为你的男人。 你的身你的心都要全部属于我! 不仅可以做到,成了真! 还在往后的朝华岁月里,可以日日夜夜的,可以“折磨”她~ 谁叫她,当年心里藏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事不和他说? 谁叫她,当年家中遭了事情不和他说? 谁叫她,那般不乖那般不乖的? 那些年错过的光阴,那些年错过的日日夜夜,那些他只能用五指姑娘来解决的晚间~ 他通通都要在她的身上讨回来啊。 (五十六)倔强-下 第二日,泉陵县。 一座书院房中,一个喜爱穿黑衣的少年郎正坐在案桌前画着一幅山水画,他旁边站着一个瞧着比那黑衣男子小上几岁白衣的少年,那少年看着比自己大的同窗画的那一幅山水画。 画上有座山,山外有大雁飞过,山顶上有晚霞,半山腰有个小庙,小庙庭前有口井,井边有个小和尚,小和尚身侧有条小路,小路可通山下,山下有条小道,小道种满一排排绿树,绿树下有杂草,杂草中有野花。 等到黑衣男子画完最后一笔,他又拿出自己的印章盖上,又看了一眼,才开口道:“阿水,你瞧瞧这如何?” 被叫阿水的少年是新来书院的秀才,叫李水,比他们年纪要小些,李水来书院那日,说过自己小名叫阿水,因此书院中其他比他年龄稍长些的同窗都叫他一声阿水。 这书院,比不上大地方的书院,书院中只有三个夫子,所授课的内容也有限,大部分知识还是要学生们自己从书籍中去探索。 而这书院书房中的书籍又是本县中最为丰满丰富的,因此来这书院的秀才多,可授课的夫子又不多,后来,所幸大家一同听课,不分年龄,不分来书院听课的时长。 也因为这般,李水,才和安怀成了同窗。 阿水瞧了安怀那一幅画一眼,点点头道:“安兄画的还不错。” 安怀笑了笑,又俯身吹了吹那一幅画,等到瞧着差不多干透了,他又瞧了一眼大打开的房门外,房门外阳光正好,他开口道:“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阿水点点头,“安兄,我早已经收拾好了。” 安怀点了点头,又开口道:“好,那咱们就走吧。” 接着,他又吹了吹那一幅画,差不多已经干透了,站起身子,把那一幅画收卷起来,然后和自己之前收拾好的东西放在自己的箱笼里,又收拾好笔墨纸砚等,再背上。 这头阿水已经背起了自己的箱笼,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中,正要出远门,碰上个婆婆,这婆婆姓张,来书院多年了,大家都尊她一声张婆婆。 那张婆婆瞧见他们俩又要出门,连忙开口道:“可有带纸伞了?这季节啊,雨是说下就要下的。” 安怀瞧见是张婆婆,笑了笑道:“张婆婆,我们带了纸伞的,您别担心。” 阿水也开口道:“是啊,张婆婆,我们先走了啊。” “好好好,带了就好,早去早回,也祝你们生意好些~” 那两个少年又点点头,一前一后出了书院大门。 张婆婆看着他们的背影,笑了笑,又叹息了一声。 这安怀是个懂事的,这李水啊,和他表哥陈河一样也是个懂事的啊。 早年陈河那孩子,在这书院时,隔三差五就出门去街上摆摊卖画和替别人写书信,还去了街上一家酒楼帮忙算账~ 想到陈河那孩子,张婆婆脸上又露出了笑容,那孩子啊,虽说命苦,可遇见了李水一家也是幸运的,而现在,总算熬出头了,总算翻身了啊~ 张婆婆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泉陵县的街道还算宽大,街道大路是用青石板铺着,街道两边是茶楼,酒肆,饭馆,作坊,医馆等。 今日大路上有不少行人,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着牛车的,还有驾着马车的,也有用毛驴拉货的,还有摆摊卖物什的。 小摊不少,有买包子馒头的,也有卖糕点饼子的,还有卖绢花首饰的,也有那卖漂亮红灯笼,蓝风筝的~ 安怀和阿水走了走,两人寻到平日里常摆摊的那处,又去了一家茶楼,去把自己存放在茶楼的案桌,板凳,弄了出来,接着两人便一本正经的开始摆摊,卖起画来。 阿水还腼腆一些,安怀性子大胆些,脸皮也厚些,因此,阿水坐在那案桌前开始画新的画,安怀站在一旁吆喝起来。 黑衣男子瞧着明媚大胆些,而坐在画画的白衣少年郎君瞧着有些腼腆可模样清秀,如从前一般,很快引来了不少在街上逛街的姑娘注意。 有些姑娘是县里某些员外郎家的奴婢,是奉了主子的命出来采办,有些姑娘是乡绅家的小姐,是带着自己婢女出来逛街,而有些姑娘是自己家中要采办物什,自己出来或者和好姐妹或者和自己娘亲一起出来逛街~ 那有着秀才名头,模样又不错,还总在县城街道摆摊卖画的男子,早就在县城各个姑娘耳边传开了~ 阿水静静的画着画,他虽还有些腼腆,可也无妨,早前他瞧见安怀一人总是找到空闲就出书院,有些好奇,一打听,原来他是来街上卖画了,卖画啊~ 他也想卖呢,他也想自己攒些银两自己花或者给家人买些东西。 因此他寻到机会便和安怀说了,能不能和他一同前来? 没成想安怀笑的一脸和蔼,还说,“你表哥是陈兄吧?当年我就是看着他时常出了书院摆摊卖画,我也起了心思~” 阿水表哥陈河,和他姐姐李素伊同年,比阿水大上许多,而李素伊比安越小上3岁左右,安怀又比自家阿姐安越小上9岁。 因此,陈河比安怀大上几岁。 而安怀又比李水大上一点。 安怀此时吆喝着叫卖着,那模样瞧着实在是像个十足的好商贩,没一会,便有那小姑娘前来买上一副山水画,接着又来了一个~ 生意算不上好,倒是也算不上差,安怀继续吆喝着,等到天色越发晚了,两人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书院了。 东西收拾好,案桌和绣凳又弄回他们时常寄存的那家茶楼,安怀和阿水刚刚准备走,那茶楼的小二哥喊住了他们。 那小二哥上下打量了安怀一番,又瞧了一眼他身侧的阿水,开口请了阿水先避避,他有话和安怀说。 安怀瞧了一眼阿水,叫他先回书院吧,阿水点点头,转身先走了。 接着小二哥又拉着安怀走到了茶楼门外左边一颗桂花树下,小二左瞧瞧又瞧瞧,接着道:“安兄弟啊,我想和你打听一件事情。” 安怀疑惑:“贺兄,是有何事要打听?” 小二哥姓贺,安怀和他早前就认识了,两人很熟,因此称他一声贺兄。 那小二哥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安兄弟,你可打算娶亲?可有意中人了?” 安怀脸上露出疑惑,可随即又开口道:“贺兄,我已经有意中人了,娶亲的事情还要看我那意中人什么时候愿意嫁于我!”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露出了柔意,柔意中还带着坚定。 那小二哥一听,又瞧了瞧安怀一眼,张了张嘴,又开口道:“安兄弟所言属实?” 安怀点点头,接着又道:“贺兄,我骗你做啥?我昨日回去,还瞧了我那意中人,只要她愿意嫁我,我何时都愿意去提亲!” 那小二哥一听,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点点头道:“我也了解安兄弟的为人,这番的话,那我就祝安兄弟早日娶到意中人!” 安怀点点头,笑了笑。 接着两人又东扯了几句,西聊了几句~ 没一会茶楼生意其他小二哥忙活不过来了,姓贺的小二哥便被叫了进去。 瞧见那小二哥进去了,安怀才背着自己的箱笼往书院的方向走。 青石板道路上,有许些阳光搭在他身上,他步子走的不急不慢。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想到自己心仪的那个姑娘,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叫安怀,他的意中人是夏舒。 他知道自己天姿不算好,可他一定会好好努力的,为了夏舒,也为了他阿姐,更为了他自己。 他一直很倔强,他想变的强大,变的富有,变的有权利。 这样,就可以给夏舒一个好的生活! 这样,就不会有人敢欺负他在乎的人! 更加不会再敢在背后说他那二八年华就撑起他家门槛的阿姐! 他的阿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哪怕一辈子不嫁人,哪怕未成亲就有了孩子! 他的阿姐,就算没有夫君疼惜,没关系的,还有他来疼惜,还有他将来的娘子,孩子一起来疼惜他的阿姐!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他终于长大了,终于可以为家中分担,也终于可以呵护他想要呵护的人! 他看着小县的那片天空,想起昨日姓朱的那两个女子说他阿姐的话,他心中暗暗下决心,总有一天,他要走出这里,要考中举人,要考中进士,要手握权力,要让那些在他阿姐背后嚼舌根的人知道错字怎么描绘! 安家安二弟安怀,温情明媚倔强却又爱憎分明,他敬重父母,呵护阿姐,专情夏舒。 (五十七)范文书番外-上 那一年,他离开登州。 明面上看着他是受了情伤,要外出游学。 也确实是受了“情伤”啊,可那情伤到底严不严重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或许是真的严重,也或许不严重。 毕竟情窦初开的年岁,便被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玩弄了,伤了啊。 还以至于让他不太相信情爱,不太相信感觉“感觉”,也不太愿意再受伤。 两年,他一路骑马,路过扬州,踏过岭南,后又追查到了淮南,再辗转去了江南的一个小镇。 他本来只是因为应了故人之约顺道去瞧瞧他那一生孤苦的叔父。 故人的叔父,周老先生。 早年妻子没了,后来他留在了他那早已死去的妻子出生地做了一个教书的夫子,一生一世,再未续弦。 他出门前,听了同样是替“主子”办事的故人说起这件事情,心中便有了触动,也应了他,若是去了江南一代,定是要替他去瞧瞧他这个叔父。 可不想,去了后,待上了两日不到,他便遇见了一个姑娘。 那日,范老先生托他去接一个人,他去了。 然后,他遇见了一个姑娘。 他突然觉得,这江南小镇好像很舒适,他有些不想走了啊。 那日初遇。 他在茶楼里,看见她朝着茶楼跑过来,碧青色衣裙的姑娘,微湿的发丝,一双水润清澈又茫然的大眼睛,明艳的脸上不施粉黛。 他的心,猛然一跳。 他想,就她了。 其实那日,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周老先生口中所说的安越安姑娘。 他大着胆子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笑着:“敢问姑娘可是姓安?是安越安姑娘?” 那姑娘一愣,脸上瞬间染上红晕,又垂下眸子,轻柔却支支吾吾的回道:“是,是叫安越~” 窈窕佳人,清新可爱。 他的心又猛然跳了一跳。 还好,她真的是安越,那以后~ 嗯,来日方长。 先多留几日。 这般想着,他又多瞧了她几眼,瞧见她微微湿了的衣裙,心又猛然跳了几下。 他赶紧把披风解下给她披上,免得她的身子冻到,更免得被旁人瞧见她那玲珑有致的身姿。 江南烟雨,细雨如丝。 雨欲落时烟波起,江河胡泊雾气升。 在青石板路的小巷街道,在小桥流水的沿边茶楼。 他们一起路过,油纸伞下,她走在他身侧,油纸伞那般小,他怕淋湿了她,尽量护着她,也因为挨的近,他闻到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那香味他也说不上来,从前也没有闻到过,只是觉得很好闻,他想,那应该就是属于她的气息味道,而那气息味道也让他迷恋了一辈子。 他瞧着身侧的她,心里突然觉得喜悦愉快起来。 后来,在书院,他留了下来。 她时而娇嗔时而娇痴时而娇纵时而娇娆~ 后来,他还不小心看见了她的身子,那日,他又羞涩的跑了~ 后来,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 喜欢上了后,便想着得到。 可是如何得到? 他的母亲定然不会愿意他娶安越啊。 他躺在床榻上想了许久,还未想到办法,那个可恶的暗卫又出现了,他每次一出现就是在提醒他,“主子” “主子” “主子交代办的事情~” 他厌烦透了那暗卫。 他出生不俗,瞧着除去坎坷的情路其他的多幸运无忧,谁曾想到他这幸运无忧之下也有他的使命和约束。 而他,也有很多身不由己。 不过他想,再等等吧,再等等吧,可“主子”不等了。 那日正好碰上他和安越之间的事情,他吃味那荷包之事,心里五味俱全,又想起了那苗姑娘和自己一些事情。 他借酒消愁,进了房间时,那该死的暗卫又从屋檐上跳下来,提醒他,甚至是警告他,再不去替主子办那事,就别怪主子无情了。 是咧,他已经在这个小镇,书院待了快一年之久了,要办的事情,托了又托,哪怕派了人去,也不及他亲自去查。 他没法子,只好应了暗卫,想着,要不等事情办妥了再来寻安越? 或者带她走? 嗯,他想带她走,哪怕安越和那什么牛婆子家的儿子有什么,他也想带她走。 而门外正好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从前他离开登州时,派去保护苗小姐的侍从来了 苗小姐,苗小姐,苗夫子之女,也是他初尝情爱时第一个有了好感,动了心的人。 可若不是形多寻来,他都要忘记了自己有在苗秀姝身边留下侍卫保护她。 苗秀姝是他的恩师之女,他的恩师也只有这么一个独女。 离开登州前,他去拜别了恩师,恩师开口道,“这登州城这般繁花似锦,可我苗却无依无靠,若是那宣章哪日欺辱了我家小女,我也拿他没办法。” 他知道,这是他恩师为了自己的女儿在像他寻求庇佑。 他点了头,之后把形多留在苗小姐身旁保护她。 他见了那形多,自己房中那屋檐柱子上人又提醒他,他知道自己今晚必须走,可还是想带上她啊,然后等他处理好了那事,再带她去处理苗姑娘的事情,再想办法,娶她...... 可她却说曾经心仪过他? 曾经? 什么意思? 她还不愿意跟他走? 他都还没有想到如何能把她从正门求娶回去呢,她却说是曾经心仪过他?所以现在已经不心仪了? 悲愤,心痛,差点心死。 阴差阳错,世事无常。 他们没了交集。 有时候也许没有交集,也好吧? 毕竟若是和他交集太多,又跟着现在还不够强大的他? 万一那些暗中盯着他的人哪天伤了她呢? 可是,他还是错了。 就是那年,他以为放她走,是成全她随了她的心意,一样错了。 那时他总想,她不愿意留下,他也不能强迫,而且他正替主子办了一件事,余孽还没清理清楚,他本来想着余孽清楚了,就去小镇寻寻她的啊。 若是这般,还不如放她走吧,回到哪个属于她的小镇,让她过属于她的平平淡淡生活。 再后来,岁月时光变迁。 一晃多年过去了。 他终于一路慢慢劈荆斩棘成长成为了那个真正的范家嫡长公子。 那几年在京城,有不少人说着关于他的风流倜傥,春风得意。 (五十七)范文书番外-中 “出生不俗,前有本家族内叔伯敲点,后有外祖家庇佑,自己又有才华撑场。青年才俊,成为了京中无数贵家小姐倾慕的对象。” 这是人们对他的议论。 而人们议论更多的,还有他那一退又一退的亲事。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定了两名亲事,都一一被人家女方啊,退亲了。 谁也不知为何总被退亲的原因,除了他自己。 他不想成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 他只想再等等,再等等。 他都不知道自己具体在等什么。 那日,纪言带着妻儿回了登州一趟,又去了范府拜见,顺带了许多范夫人替范文书准备的吃食。 纪言带着妻儿回到京城后,纪言带着那些东西送了过来,两人又顺道在府上喝了几杯。 京城范府,书房中。 一名长衫锦袍男子坐在软塌上,唤了跟来的奴才把一路从登州带回来的好酒抬上来,那几坛子好酒一抬上来,长衫锦袍男子拿起一坛子放在软塌上的矮几上。 接着又打开,瞬间熟悉又好闻的酒香便传了出来,接着整个书房都是酒香。 坐在矮几另一边的锦袍男子开口唤了奴仆去准备些下酒好菜来,那奴仆连忙下去了。 接着那打开酒的男子开口了:“公子,这酒可是和我从前喝的是一样的,这是夫人特别叫我带过来给您尝尝。” 范文书一笑,闻了闻,真香。 接着他又拿起一坛子酒打开,倒进丫鬟早就在矮几上摆好的酒杯里,自顾自的喝了一口。 熟悉的味道,很香。 接着没过一会,下酒菜便上来了。 然后两人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纪言想到范夫人叮嘱拜托他的事情,他喝醉酒,瞧了一眼这么多年他还叫公子的范文书。 他开口道:“公子,觉得我家宇儿可爱吗?” 范文书想起纪言的那个孩子,点了点头。 纪言又笑了笑道:“其实公子也可以要个孩子的。” 范文书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没说话,他知道纪言是什么意思,恐怕纪言这次回了登州一趟,他那娘亲又劝了纪言来劝他早日成亲,纳妾。 孩子?成亲?纳妾? 他摇了摇头道:“纪言,你愿意和你不喜的姑娘过一生一世吗?然后生儿育女?” 纪言摇摇头,可又开口道:“公子,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称心如意和圆满啊,可有些可能瞧着不喜的姑娘娶了回来,也可能就喜欢上了。” 这几年的官场光阴生涯,纪言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反应慢半拍,瞧着有些单纯的纪言了。 范文书听见他这般说,突然笑了。 是啊,这世间,从来就没有那么多的称心如意和圆满。 他又喝了一杯酒,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杯,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喝了一杯,后来干脆拿起那充满酒香,里面满是好酒的酒坛子喝了起来。 可第二日下朝,纪言欲言欲止的瞧了他好几眼。 他皱了皱眉头,瞧着纪言怎么了? 昨日他喝醉以后,莫非发生了什么? 可纪言突然开口道:“昨日,我听见公子,喊了一个名字。” 一个名字? 范文书皱起眉头。 纪言叹了一口气,昨日他听见公子,喊了一遍又一遍的安越,安越,安越~ 他只觉得这名字好像听过? 他想了半响,终于想起多年前见到的那个明艳动人,又假称他表妹的姑娘。 想起那姑娘来,又想起了公子那晚急急忙忙赶着去找那姑娘,接着是一夜未归~ 他心里一惊,莫非公子这么多年~ 纪言回过神来瞧着范文书,接着又开口道:“公子,您昨晚喝醉之后,喊了一个名字,是个姑娘的名字,那个姑娘我多年前还有过一面之缘。” 他又接着道:“公子,您喊的是,安越。” 安越? 安越? 范文书心头猛然一震。 安越,安越,安越~ 刚刚走到宫前外穿着锦袍成熟稳重的男子,脸色突然大变,接着心中波涛汹涌,然后神色凄苦的抬起头往江南的方向看了一眼。 纪言看着他这说变就变的神色,也同样愣住,震惊到了。 他张张嘴,想了想,把多年前的疑惑问出了口,他开口道:“公子,其实我一直好奇,你和那安姑娘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和安姑娘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范文书一听,神色越发凄苦。 那年遇见的她,明艳动人的姑娘,住进他心里很久很久的人。 范文书,瞧着纪言突然凄苦一笑,接着开口道:“纪言,她生的是不是很美?” 纪言一愣,又想起记忆中隐约记得的明艳女子来,点了点头,开口道:“的确是生得美,江南水乡,烟雨好景,自古就出美人。” 范文书又笑了笑,是啊。 接着,他拍了拍纪言的肩膀,开口道:“多谢你。” 纪言瞧着他,有些莫名其妙? 多谢他? 什么多谢? 范文书,瞧着江南的方向又笑了笑,他想,他要去做一件事情了。 他要去江南一趟。 这些年,他强迫自己不愿意想起,假装从来不念的人,其实一直一直都在他的心头。 每当午夜宁静梦回时,她都在他的心头。 每当喝醉神伤时,她都在他的心头。 第二日,他面圣见到圣上,想要辞官隐退。 圣上发了大怒,好生责骂了他一番。 可他依旧不依不饶,要辞官。 圣上想着他这几年也尽心尽责,除了一件事情没办妥,其他的事情也都做的是极好的,又想着这范文书是范氏一族的嫡长子,还是他一路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心腹,只好忍住愤怒问他,为何如此执着要辞官? 他跪在御书房,艰难的开口道:“回陛下,是为了范家微臣这一脉不绝后。” 圣上一愣一惊? 为了范家他这一脉不绝后? 这话? 圣上又上下打量着他,也知晓他这些年暗地里做的那些搅合自己亲事地事,圣上忍了忍,有些疑惑道:“范家你这一脉绝不绝后和你辞官有什么关系?” 范文书不说话。 只能了半宿,圣上都要发火了,他才开口道:“陛下,微臣想问问陛下一事,敢问陛下的这一生中可有后悔之事?遗憾之事?” 坐在上位的圣上皱了皱眉头,后悔之事?遗憾之事? 他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可要说遗憾,后悔~ 他没说话,只等了半宿才开口道:“调任可以,辞官不行,你好自为之。” 范文书大喜,立马叩谢皇恩,接着又请求了圣上许他调任去泉陵县。 圣上准了,可圣上也敲打他说,“范爱卿,你可别后悔,你要知道,有些事情做错了,是要承担代价。” 他跪在御书房,低着头突然就笑了。 是啊,有些事情做错了,是要承担代价。 而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便是从未主动去追寻过他心中真正想要的那人。 也得到了相应的代价了。 这么多年来,日日夜夜的孤寂痛苦无奈神伤。 现在,他想去弥补自己的错误。 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五十八)范文书番外-下 京城里,那个青年才俊前途无限光明的范文书,正好逢上江南一代泉陵县县令调任,他自请命去任那泉陵县县令一职位。 这消息一传出,惊的京城众人都以为范文书傻掉了? 一个一路已经爬到正二品的官员去做一个九品芝麻官?可不就是傻了吗? 他们以为那范文书估计就是闹闹? 可那成想,某一个甚至官文都下来了,他还真的领命,第二天浩浩荡荡又匆匆忙忙的去了。 他从京城出发走的那日,一封书信寄往登州,范府。 几天后,登州,范府。 书房。 范老爷看见自己儿子寄来给自己的书信,气的摔了一个茶杯。 这个不孝子,不孝子~ 范老爷和范文书有几分像,同样身高八尺,模样生的也是俊美的,平日瞧着更加沉稳些。 可此时他被气得再无沉稳气度。 这个不孝子,他又气的摔了一个茶杯。 什么叫范家的脸面,这些年他已经捡回来了,已经撑起来了,所以他现在要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了? 自己想要的? 他想要什么? 他懂什么? 范老爷气的又摔了一个茶杯,这个不孝子。 泉陵县,县衙。 一个捕快匆匆忙忙的路过,这两日新来的县太爷,在翻看陈年,又命令他们去仔细去查寻蛛丝马迹。 县衙里,一个穿着官袍的男子正坐在案桌上仔细翻阅着陈年旧案,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总要为这泉陵县做点什么。 接着他又站起身子瞧了瞧外间的天色,活动了动身子。 今晚再看一些,明日就去鹭桥镇,寻安越。 他是这般想的。 昨日他才到这县衙,忙里忙外,一对杂事,今日又处理了一些,正好再翻些陈年旧案来给这县衙的官差捕快忙活,免得到时候来烦他~ 接着,他活动了动身子,便回了新住的院子。 泉陵县县令的府上不大,里间布置倒也还算过的去,他在府上中转了一圈,又瞧了一圈,接着总算找到一个他能瞧上眼的院子,他开口吩咐人好生把那院子仔仔细细的打扫布置一番。 府上的丫鬟婆子奴才听话的点点头,这些丫鬟婆子奴才许多都是他从京城府中带来的。 接着范文书亲眼盯着他们打扫,他又在院子中转了转,又派人去好生寻个本地的厨子。 接着他等那院子打扫的差不多了,又开始吩咐那些丫鬟婆子去把他从京城带来的奇珍异宝都好生给这院子布置布置。 然后自己又亲自动手提了字,给这个院子娶了一个名字。 府上的有那识字的奴仆瞧着那新换上的院子牌匾,念着府上主子亲自提的名, 相思宛。 那奴仆有些奇怪的瞧着自家主子,主子这是? 相思宛? 主子给一方院子提名又吩咐大伙布置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府上,府上的奴仆听说了这事,皆是议论纷纷起来。 无他,原因为这个相思?相思宛?太让人遐想了~ 可主子在他们看来? 多年来是禁欲、禁情一般? 现在才来了这泉陵县住进这县令府,就给这府上的一个院子娶个名字叫相思宛? 天! 有那跟了范文书多年的侍从,被府上其他丫鬟婆子闹的一定要他去和主子爷打探打探消息,为何要取这个名字? 那侍从无奈,晚间在书房趁着侍奉范文书看公文时,提心吊胆的和他打听。 哪知主子爷反而笑了笑,看了他一眼,开口道:“那相思宛,是给你们夫人住的。” 轰! 那侍从惊讶的嘴巴都张大了,夫人? 夫人? 夫人? 天啊,他的主子爷啊,他的主子啊,说夫人?夫人住的?就是说要娶夫人了? 天,他恨不得立马跑出书房去和府上大伙好好说道说道这个消息,也恨不得跑到府外去告诉所有的人,他家主子,他家主子爷说要给夫人住? 他们终于要有夫人了? 那侍从反应过来,差点老泪纵横~ 这些年,在京城时,哪家侍从侍卫丫鬟婆子不是有意无意的数落他们府上的丫鬟婆子侍从侍卫,左右不过是说他家主子爷是被退亲?是断袖?要断了血脉了~ 第二日,范文书他本想立马就动身,又被县衙里的琐事缠住了,他只好忙完手上事情,又瞧着天气,又看了看陈年旧案,接着用了午饭,带着侍从骑着骏马往鹭桥镇赶。 他带着随从骑着骏马往鹭桥镇而去。 一路上路过好几个小镇,有些那格外热闹的。 经过一个小镇时,街道热闹非凡,他骑着骏马瞧了一眼,原来是有人成亲。 街道上,红衣花轿好不热闹,看着那红花轿,好像让人欢喜了不少。 他嘴角笑了笑。 想着,若是自己固执大胆些,对自己想要之人,去挣去抢,是不是也能和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一样,春风得意,喜娶佳人? 他瞧着那男子,突然想起父亲母亲还有外祖纪言都劝他早日成亲,不要再念想那苗家姑娘了~ 他心中突然发笑。 兰花是芬芳清香,可早已经过去了。 而当年他亲手种下的那一株芍药,却一直都在倔强生长。 他又瞧了一眼那新郎官,骑着骏马便继续往他要去的地方。 骑着骏马,继续赶路。 总算,熟悉的地方越来越近。 在石桥前,他跃身下马,接着站立在石桥前,闭上眼睛吸了一口这熟悉的小镇所具有的气息。 接着他睁开眼,牵着骏马一步又一步的路过石桥,接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茶楼~ 记忆中的人影慢慢浮上心头,这条街,这块青石板,当年他和她一起走过的~ 一幕一幕又一幕。 可惜,时隔多年,瞧着这街道突然有丝陌生了,好似物是人非。 可是没关系,即便是物是人非~ 他又瞧了瞧周围,骑牵着骏马走过石桥,到了茶楼外,先往茶楼进去。 他又瞧了一眼那风铃,还挂着。 不过,好像又换新的了? 他又走进了茶楼,扫了一眼,这里面和当年的摆设瞧着一样。 他找了一张桌子,坐定,那桌上正好对着茶楼门外,能看见外间,他又开口叫了一壶记忆中的茶。 那茶楼小二听了立马上前招呼奉上他叫的茶。 他瞧着那面熟的小二哥,想来这么多年,这家茶楼的小二好像也没换? 他又伸手拿起一杯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口,这味道,和那年好像是一样。 (五十八)范文书番外-结 他又喝了一口那有些熟悉味道的茶,刚刚想把茶杯放下,余光瞄到茶楼屋檐外,一名女子牵着个孩童从门外进来。 他一愣,手顿在半空中,看着她,她的身后下起来朦胧细雨,一身碧青色的衣裙,衬的她身姿玲珑纤细,一双水润的眸子一闪一闪,不施粉黛却明艳动人的脸~ 她身上的衣服染了些微雨,有些微微湿润,她的青丝发篦上斜插的流苏簪随着步伐一晃一晃,原是故人。 江南河畔边,小桥流水边,烟雾细雨,又刮起一阵微风,茶楼屋檐下,风铃又被微风刮的飘了起来,接着风铃突然响起了。 他心头猛然一震,砰砰砰跳的飞快,脑海中那些和她有关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 那年初见,也是这般。 那年初见,也是这般。 接着! 记忆里有个男子答应过一个姑娘要给她题诗作画! 记忆里有个男子答应过一个姑娘带她去看登州庄外的桃花! 记忆中有个姑娘喜欢一蹦一跳的朝着一个男子走来! 记忆中有个姑娘说他是她的蜜饯是她的蜜糖! 他瞧着那女子,看着她背后的细雨,烟雨迷蒙,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茶楼里…… 姑娘的脸上一红,垂下眸子,轻柔又有些激动的回道:“是,是叫安越~”她的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他一只顿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拳头,放开,又握紧拳头,放开…… 这般,手心已经出了细汗。 他垂下眸子,控制自己那只手把茶杯放下。 接着他再抬头朝着她望去,那女子也望见了他。 她眼中有些惊讶,可望了他几眼,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中,他明明感觉到了苦涩。 她还牵着一个孩子,离他不近不远站定。 许是见他是故人,她柔声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他心头,发闷发疼啊! 眼前的女子,她的眉眼,她的容颜,她的身姿,那般熟悉…… 时光仿佛穿越过去。 回到某天傍晚,一个姑娘披着一件白色披风,露出一张白皙小脸来,柔柔的开口问,“你可曾欢喜过我?” “你...我...” 砰,砰,砰,他心脏跳的很快,声音有些抖,手心的汗水越来越多。 姑娘往后退一步,把门关上,又听见她道:“你走吧,我曾经心仪过你~” 他突然重重的把已经抬起手准备敲门的手,一下一下的敲了下去,又推开了她的房门,看着她,开口告诉她:“我欢喜你,我心仪你,从第一眼见你时就心仪。” “可你说你曾经心仪过我是什么意思?是往后就不心仪我了吗?不,你要心仪我,一直一直都要!” 接着,画面一转,又回到那日客栈中。 她就坐在他对面,他又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开口道,“昨晚~是我孟浪了~” 她低下头,又抬起头,一双清澈不在乎的眼眸对着他道,“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是我喝醉了~” 他瞧着她,愣了愣,什么都没发生?他瞧着她那张清冷不在乎的脸,瞧着她那双清澈不在乎的眼眸,他想要抓住她双肩的手,想要质问她。 他终于勇敢的开口,质问她,“什么都没发生吗?” “不,什么都发生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要娶你进门,娶你做我妻子,以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茶楼屋檐下的风铃声越来越响,时光又拉回到了现在。 他回过神来,突然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心头,这里真是刺痛的很啊,他垂下眸子,突然苦笑。 自己,这些年到底是错过了什么? 世人都说他是因了那苗姑娘,官拜尚书省却连个正妻也不愿娶,又说他是因了那苗姑娘,后院连个妾氏通房都不愿意纳!可又有谁知道?每当夜深人静、午夜轮回时让他魂牵梦绕的却是另外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 他抬头正眼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依旧是那般明艳,和他记忆中,和他梦境中的女子一般无二,他眼眸中湿润一涌而上。 即便物是人非。 即便她可能已经嫁人成亲了~ 他突然想要自私一回! 倘若她已经成亲了,那他就等她和离。 倘若她不愿和离,那他就等他丧夫。 他努力扯出一抹自己觉得合适的笑容来。 开口道:“好久不见,你成亲了没?” 你成亲了没?若是没成亲,我可以求娶你吗? 你成亲了没?若是成亲了,我可以等你和离吗? 你成亲了没?若是不愿和离,我可以等你丧夫吗? 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些年到底是错过了什么。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他已经他会忘记,他以为只要再遇见一个独特的女子他就会忘记,就像当年他不过是离开登州两年,心里就把那苗姑娘放下了,后来又遇见了安越更是加了一把火! 那一把火,早就把过往烧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可惜他错了,这个世间只有一个安越,只有一个他爱的安越! 再没有另一人可是把他心中的安越烧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他想,她是不一样的,都这么多年了~ 这世间终究也再没有一个女子,能够把他加注在她身上的感情,烧的干干净净了! 他也终于明白,什么给自己催眠心里没她,什么害怕再受伤害,什么不愿承认自己心仪她,什么计较她心里可能是别人,什么怕自己彻底失去她~ 这些比起身侧没她来,身旁没她,统统都一文不值! 即使时光已逝,物是人非,他依旧想要娶她。 甚至更为热烈! 哪怕时至今日,他已经沉稳,已经成熟。 可心跳反应从来不会骗人。 江南四月烟雨朦胧,飒飒东风,风铃飘,铃声响。 烟雨又散满在青石板上,河面上。 烟波浩渺的河面上,还有两艘渔舟,拿两渔舟上都有渔父,他们穿着蓑衣头戴斗笠,静静的在渔舟上垂钓着,仿佛心里知道四月的江南烟雨很快就会过去,接下来是晴空万里的夏日。 这世间,谁那么幸运,没有爱错一两人。 而爱错以后,再遇见其他人时,大概都会有些胆怯,害怕,害怕再重蹈覆辙。 这世间,谁又那么幸运,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的,也终于错过了错的人之后遇见了对的那个人。 也许人与人的出场顺序是很重要,如果早一点,晚一点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误会和错过了。 可是,在这世间,出场的顺序不能改变啊。 即使出场的顺序不对也不能改变啊。 不能改变,那又如何? 即使阴差阳错,即使误会重重,即使时日不对,即使错过离开,我也依然爱你。 多年后,他随意再听见她的名字,心里所有的防线全部瓦解。 他以为的放弃了,可再听见一次她的名字试试? 再见上她一面试试? 他究竟是认清了自己的心,来寻她了。 好在,还来的及。 这一次。 不管来不来的及,他这追妻之路都要好好走,他已经准备好了。 毕竟范府他这一脉,就他一个独子啊,他总不能让他这一脉的范家嫡系血脉真的就这么断了吧? 这个女子,他还想要她给自己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然后两人,白首相携,同寝同冢,再受万千范家子孙祭拜。 (五十九)师兄?子炎?-上 苍青色的起伏群山,山脉山峦瞧着像是无忧无尽地延伸到九重天一样,却又消失在那云雾迷漫深处。 那一处处山脉山峦上又有许多杂树杂草,杂树杂草又组成了一片片丛林,那一片片丛林中偶尔能瞧见一些花树,这人界夏日的天,有些炎热。 尘依前些日子从冥界出来过先回了神殿一趟,接着又来了人界一趟。 她记得那会好像是人界的冬日,许多地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空中纷纷扬扬的撒着雪花,很是漂亮。 她还在一个村中见过几个小毛孩子欢乐的玩着那雪花,还堆了一个有些丑又看不出容貌的东西,只听见那些毛孩子说是堆了一个“雪人”? 她瞧了一眼那个“雪人”,可怎么瞧也不像个凡人啊? 她还瞧了一眼那几个小毛孩,又打量了一番那个“雪人?” 脸上难得露出了温色,好像周围人界下着的雪花比她在神界瞧见的雪花,要好看纯净多了。 好似还生动了不少。 那一回,她记得,她是去把那个“周青婢”送回了她原来的时空,而今日是她刚刚把安越和李素伊在冥界的记忆抹了去。 此时她坐在一棵树的树枝上歇息,也不再隐身。 她选的这处在深山之中,很偏僻,景色却是不错,有一片野石榴树,这野石榴树已经开花了,火红火红的,和她身上这件衣裙颜色很搭,她也是瞧见这颜色搭,才在这歇息一会。 她坐的这棵树,也是棵石榴树,若是远远瞧上一眼,她可以和着石榴树融为一体了。 此时她脸上有些红红的,不是被这人界的夏日光线晒红的,而是,刚刚,她瞧见了那种夫妻之间的事情。 嗯,她飞了这么久,还是感觉有些脸热啊。 她抬起头望了一眼白云蓝天,有些无奈。 青天白日的,她哪里知道那个什么安越和她夫君在? 呼,想起来那场景,她的脸就更加红了。 她虽是和师兄没有正式成亲,可是那些夫妻之间的事情也是了解的,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了从前一些事情来,脸上露出了温色。 数年前。 “师兄,师兄,你在吗?” 一个院子中,正在练剑术的男子把手中的长剑收了起来,听见是师妹的声音,脸上神色染上了几许柔意。 他师妹手中正拿了一包东西,朝着他急急忙忙奔来。 师妹脸上带着笑意,望见了自己师兄,笑的更加开怀了。 “师兄,你别练剑术了,先歇息一会。” 师妹已经奔跑到他的身前,停下了步子,喘着气,脸有些红扑扑的,额头上还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女子伸出一只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中拿着一包东西,待她擦好了汗水,把手中那包东西塞给自己穿着白衣的师兄,接着上前两步,又离得他近了些,小声委屈道,“师兄,这里面有我给你做的衣袍,我做了好久的,手都被针线扎起泡了。” 这被叫师兄的白衣男子模样极其好看,一身气质温润如玉,他叫子炎,自从他从宛山中被东辛带回这神界收他为徒,他便被神界的众神女捧上了神界美男排行榜。 那女子说完,小嘴一抿,把自己一双手伸出,举起来给师兄看。 白衣男子低头,仔细打量她的十指,她一双手指生的白皙细美,见她一根细美中指上果真有着红印,他心疼的伸出一只手来,拿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指揉了又揉,柔声道:“以后别给我做衣袍,我随便穿也无妨。” 尘依又摇摇头,开口道:“师兄,我就想给你做的,你穿上好看的衣袍要把这神界所有神君都比了下去。” 白衣男子一笑,瞧着她道:“若是我穿的衣袍不好看,我就比不过这神界的其他神君了?” “不是的,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尘依作势要哭的模样,那男子瞧见她那般,连忙哄道:“别哭。” “师妹,别哭。” 瞥了他一眼,望他房间走,走进他房里,坐在绣凳上,一脸委屈的瞧着他。 那男子把她塞给自己的东西放在一旁,拿了张绣着坐在她一旁,哄着道:“我从前在宛山时,山脚下有许多小仙,总喜欢摆弄集市,还学着人界搭了戏台子,你若是不哭,我明日就带你去看看。” 女子一听,宛山? “那我乖乖的不哭了,师兄你要明日带我去宛山瞧瞧!” 那男子点头,接着又伸出他的手,摸了摸她的眼角,笑道:“好,明日我就带你去。” “师兄你真好。” 女子盯着自己师兄的眼眸,男子笑了笑,想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丝,可没动作。 “师兄,爹爹说,要挑个好日子给咱们定...亲......” 说完,她脸都红了。 那男子早就知晓了此事,此时听见身侧的女子这般说,脸上浮出笑意来,“我知晓的,师傅早就问过我。” 不仅告诉了,也提前问了他的意愿。 接着他动手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一方黑玉指环来,递给自己身侧的师妹,开口道:“这黑玉指环,送你,你好生收着。” 师妹展开手掌,接了过来,摸了摸那黑玉指环,有些奇怪,可也没有多想,她红着脸拿着把玩了一二,心想师兄送了自己东西,自己也要送他点什么啊! 她站起身子来,瞧了瞧自己,又寻了寻自己手腕~ “你这是寻啥?” “师兄,我也想送你个东西。”女子脸红红的,瞄了他一眼。 “傻,你已经送了我很多东西了。” “不一样的!” 那女子找遍了自己全身上下,总算寻到了一样她满意的东西,她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白色白玉纤悉镂空手镯,递给男子,微微低头,嘴角却含着笑,没看那男子,“师兄,这个送你,这是我娘给我的。” 说完,她上前走了几步,抓起那男子的手,把白玉手镯塞进那男子手中,又连忙把男子的手放下。 “这是?”男子看自己师妹这般,脸上的笑容又浮了出来。 “这是我提前给你定亲信物!”师妹瞥了他一眼,连忙把脸又看向外头。 那男子拿起那白玉手镯看了看,白玉手镯十分光泽,镂空雕花也很别致,还有些温热,很明显是那女子刚刚取下不久,残留着温热,他用腹指摩擦了那白玉手镯。 脸上的笑容加上了几分。 “师兄,你要好好收着哦。” 女子回过头,望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头,脸上红红的,嘴角含着笑意和许些羞涩。 “好。” “师兄给我的东西我也会好好收着的!” “好。” (五十九)师兄?子炎?-中 宛山。 宛山之下,住了一些小仙,那些小仙瞧着很是喜爱学凡人的模样,每日都摆摊弄出集市来,还在那集市的附近搭建了一座戏楼子。 那戏楼子中,隔三差五就有小仙扮人间那说书先生的模样去说书,师兄这日也带着她去逛逛。 一男一女两人走在宛山之下,男的一身白衣锦袍,瞧着十分温柔,他身旁站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笑起来很甜,瞧着模样还未完全长开。 两人一同逛着,那男子一路给她指指那好玩新奇的东西~ “师兄,我们买几个青梨尝尝吧。” 她瞧见一个老头在卖青梨,女子赶紧吆喝自己师兄往那卖梨的老头那摊位去。 男子点点头。 给自己师妹买了两个青梨。 她伸手去拿那青梨,一手拿了一个,回过头来笑着道:“师兄,你瞧,这个好大,肯定很甜。” “那一会再来买几个带回去吃。” “好,谢谢师兄。” 两道身影正说着话呢,从街道那头迎面而来了一行小仙。 那群小仙中,其中一个带头的老远便望见了那女子一眼。 他心里已经惊起波澜了! 他愣愣的亲眼看着白衣男子和红衣女子和他们擦肩而过。 他连忙回头,盯着那女子,想了想,带着那一群小仙回头,去寻那白衣男子和那女子。 “敢问二位仙友是要往何处去?” 一群小仙围住两位,那位带头的小仙、男子走了出来,男子也是一身白衣,仔细瞧瞧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女子,突然笑道。 女子身边的师兄皱了皱眉头,一把寒剑已经施法浮了出来。 那带头的男子瞧见了,轻佻笑道:“在这宛山之下,哪位仙友敢不给我明源仙府面子?” “本仙也只是瞧着你身边这个女子生的不错,想请她给仙府待上几日!” 他还未说完,他那些手下已经笑了起来,待上几日...... 顺便...... 那男子笑意轻佻,露骨的眼神打量了一眼尘依,可没想一道寒光已经朝着他袭了过来,男子瞬间化为灰烬。 其他围着他们的小仙还没看清楚也被袭击过来的寒光击为灰烬。 谁也不曾反应过来,前一秒还温柔似水的男子已经大开杀戒,不留活口。 处理掉了那些小仙。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身侧的师妹,开口道:“师妹,你还想逛吗?” “再逛逛吧~” “好。” “师兄~” “师兄,那厮眼神很恶心~” “我知道,若是还有谁敢那样瞧你,来一个我便绞杀一个。” “师兄,谢谢你,不过下次,我要好好练功了,你要叮嘱我。” “好。” 宛山之上青翠山貌,云雾漫延,这宛山是神脉血统最为纯正的东氏一族祖源之地,传说数万年这宛山之母设下了结界,而这结界只有东氏一族的血脉才能进入,除去东氏一族的血脉其他谁也别想进去。 而这天地间除去那招摇山,这里的灵气最为浓厚,因此,这宛山之上虽说无法上去,可在山脚下走走也是可以的。 也不知从何时起,这宛山的山脚下便时常出现许多小仙,那些小仙大多都是为了在此处修行,想增长自己的修为,还有那少数的,则是希望在这处能等到东氏一族的神君,最好还能被其看上,不求收为徒,只求稍微指点一二。 可那东氏一族还尚存的神君数年来都在和魔界征战,这些年好不容易休战了,也没见那神君过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神君来了他们也不知道,毕竟神君哪里会在乎他们这些小仙? 此时,宛山之下有一处小仙们摆的集市某个角落,有两个身影继续走着。 “师妹,咱们再逛逛,我带你去我从前住的地方瞧瞧,你要不要还买几个青梨?” “不用不用了,我们先把这两个吃完,喃,你尝一个,可甜了~” “好。” 两道身影,笑着在宛山脚下这条小仙们摆起的集市,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尝起青梨。 宛山不远处还有好几处山脉,其中一处山脉中,有一个仙府。 此时那仙府门口,一个仙人匆匆忙忙的跑回仙府,接着又大喊了一声师尊! 然后跑了进去,直接跪在他口中的师尊面前,开口道:“师尊,明湖师兄和一众小师弟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男子全部屠灭了,连...连元神都给毁了!” 接着他有些哽咽道:“师尊,若不是弟子听明湖师兄的话去买东西,耽搁了一会,恐怕...恐怕连弟子也一起没了。” 他刚刚在街上耽搁了一会,买东西去了,没想到才买好,刚刚要追上明湖师兄和一众其他师兄弟!那曾知,便望见他那明湖师兄被灭,接着还有其他师兄弟。 他打量了一眼那白衣男子,实在陌生的很,又望了一眼他身边的蓝衣女子,也陌生的很,不过~ 生的美。 他也知道他那明湖师兄的德行,可他再什么德行,也是他的师兄啊,他眼看见他师兄弟被灭,心中悲愤,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恐怕不是那个白衣男子的对手,只好匆忙赶回这仙府来告知师尊! 那个被称作师尊的壮年男子一听,有些惊讶,又皱起眉头,厉声道:“明湖是去了宛上脚下办事?在宛山脚下,谁敢害我座下弟子!” 那跪着的小仙一听,脸上露出悲愤,接着又开口请这师尊召集座下其他师兄弟,还请师尊一同出府去为那明湖一行报仇雪恨! 那被称作师尊的男子想也没想,便点了头。 接着没一会,整个明源仙府的弟子大部分被召齐,随着师尊一同前往宛山山脚下去给明湖他们报仇! 此时,宛山脚下,那名白衣男子还牵着自己的师妹在逛着,那成想一群白衣小仙突然出现又把他们团团围住,接着又出来了一个白衣小仙愤怒的指着他们,然后出现一个穿着灰衣长衫壮年的男子。 那灰衣壮年的男子开口,“是阁下灭我座下徒儿?” 灰衣男子瞥了一眼被围住的两位,见那男子生的极好,女子生的极美,只是瞧着还未长开,可未长开就已经有着般容貌了,若是等长开了? 他眯起一双眸子来,又扫了瞥了那女子几眼。 他又顺便瞥了那被围住的白衣男子一眼,见他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长剑,他皱起眉头,眼中出现阴晦。 接着只听见这壮年男子,又厉声道:“众徒儿听命,绞杀了那男子,活捉他身边的女子。” 接着他自己施法朝着被围住的男子袭去。 尘依瞧见这般? 她望了一眼身侧的师兄,见师兄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施法。 那些团团围住要绞杀他们的小仙全部毁灭,对,是毁灭,而不是杀死,毁灭是让他们元神皆毁,从此天地间再无他们。 然后她师兄又把那个壮年男子打伤,接着把他一起毁灭。 等忙活完后,他收回长剑,施法带着师妹直接进入了宛山之上。 (五十九)师兄?子炎?-下 宛山之上的某一处有一方小院,小院周围种了许多青竹,这小院是东辛寻到他时,他住着的。 “师妹,这就便是我从前住的地方。” 她一听,有些好奇的抬起眼打量了这院子一番,“师兄之前就是自己住这处吗?” 男子点头。 “我要看一看!”女子说完,连忙跳下刚刚和师兄一起坐着的摇椅,往院子四处打量,观看。 她心里眼里都是好奇,瞧瞧这,看看那~ “师兄,你睡哪里的啊?” “师兄这个桌子是你之前用的吗?” “师兄,还有这个这个......” 女子闹了许久,打量了许久,有些累了,又坐回了摇椅上,“师兄,这里比神殿可好玩多了。” “那以后我时常带你来这玩玩住住。” “好!” 男子点头,却瞥了一眼这小院外种着的青竹,青竹,青色啊。 他眼里突然冒出冷意寒光来。 刚刚那个说要绞杀他捉住师妹的男子穿着的长衫也是青色啊。 这宛山之中,偶尔会刮起一阵微风,今日明明是晴日,可那云雾也没有散开,不仅没散开,好像却越发浓重了。 山间小林中,鸟叫声时不时响起,山脉远处依旧布满云雾,院中那美人儿突然不想走了,撒着娇道,“师兄,今日就别回神殿了好不好?” 那男子看见她这般,却摇摇头道:“若是不回去,师傅和师母要担心。” “师兄?不会的,我爹和我娘知道咱们两一起出的门。” “可我应了师母要带你回去。” “师兄......” 身侧的女子不依不饶,不仅如此,还嘟起嘴,缠着自己师兄道:“师兄要是今日执意回去,那我就去和我爹娘告状说你轻薄了我!” “你?”那男子不怒反而却笑了,他笑着道:“轻薄你?” 女子眼珠一转,接着重重的点点头。 那男子见她这般却突然笑了,他从侧身用一双眼眸紧盯着师妹,“我轻薄你?” 女子被他盯的有些尴尬起来,连忙跳下摇椅,往房里跑,边跑边喃喃道,“就是你轻薄我,我要告诉我娘~” 她边跑,那男子随后已经追了进来,她又想跑出房里,男子拦住房门,她张张嘴,有些紧张尴尬的瞄了他一眼。 “我亲薄你?” 她一听,脸烧了~ “你去那软塌上乖乖坐着。” 啥?她抬头瞄了他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的盯着她~ 她脸越发烧了,她又瞄了他一眼,莫名想到了自己表哥昨日说的事情~ 她脸越发烧,心里越发紧张、羞涩、还有些……小小期待~ 她乖乖的去坐在软塌上。 可那成想,这可恶师兄,瞧见她坐好了,开口道:“外面热,你在里面躺着或者坐着歇息会。” 说着,便去找了一张绣凳来,坐在软塌前守着她。 尘依一听,见他这般,突然白了他一眼。 这清心寡欲的师兄,真是浪费了她的紧张和羞涩和……期待…… 她看着师兄,又想起了自己表哥。 她有个表哥,性子放荡不屑,平日里尽是喜欢和一些神女厮混,做些偷香窃玉的事情,昨日里她找师兄之前还见过表哥,她表哥又被冒罗叔叔给臭骂了一顿,那冒罗是她姑父,她却喜爱叫叔叔,总觉得叔叔比姑父来的亲昵些。 她姑母只生下她冒夜表哥一个孩子,本就养的娇惯了些,后来姑母走了,她姑父是男子,也没怎么约束她表哥,后来不知怎么的她表哥越养越野了。 昨日上午表哥嬉皮笑脸来问她,和她那喜爱的师兄行那事没? 她一脸茫然,问他表哥是什么事? 表哥冒夜扔给她一本册子,她打开一看,脸刷的瞬间红,接着把那册子直接摔在表哥脸上! “哎,你这丫头好心没好报!” 好心没好报? 她气得抓住她表哥,左一脚又一脚,这厮,真的不打不知错! “啊~疼~” “哎,你轻些轻些!” “我信穿的袍子!” “哎,别踢这!” 她根本就不听表哥叫唤,抬起一脚,又是踢在他腿上,愤怒瞪着他道:“你这是给我看什么?” 表哥冒夜笑嘻嘻着一张脸,伸手弯腰拍了拍自己衣袍上被踢的痕迹,“你这丫头,好心没好报,我这不是给你看好东西吗?” “好东西?你无耻!” “去无耻?你也不想想!你马上就要定亲了?就要成亲了!” “真是个好心没好报的丫头,我看你啊......哎,你还踢!” “我这袍子可是美貌神女送我的!” “就要踢,我要替冒罗叔叔好好教训教训你这讨厌鬼!” “我还是不想早点抱外甥?” “你......” 表哥这么一说,她脸更加红了。 “你们都要定亲了,定了亲就要成亲,看看这些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特意为你搜刮来的!” 尘依听见他这般说,只气愤他太不要脸,她又抬起腿,踢了他好几脚,冒夜连忙躲,可又被她抓住打了几锤。 之后尘依才气愤的回了自家。 可回了家后,她脑海中又时常想起表哥说的话来,要定亲了啊?成亲?外甥?孩子? 她突然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想到以后成亲了和师兄有了孩子...... 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不过,想到表哥那厮! 她憋憋嘴,那家伙就是不正经的! 可是,过了一会,她又想起了表哥说的话来....... 定亲之后就是成亲,然后她和师兄会有孩子? 后来她又厚了脸皮,去寻了表哥。 表哥看见她来了,眼睛抬的比什么都高,一脸高高在上姿态,不仅如此,还一副阴阳怪气的道:“现在知道来求本座了?” “本座?” 听见他在她面前自称本座,她又把表哥暴揍一顿,接着狠狠逼问他,赶紧把那册子交出来! 她刚刚摔打他后,册子就不知道哪去了。 冒夜望着她,笑得一脸乐呵又阴险。 他清清嗓子,“嗯,给你给你。” 接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那册子递给她。 她一把抢过,故意白了表哥一眼,接着便跑了。 然后,便到了今日。 她白了一眼自己的师兄后,又嘟起一张嘴来,想到自己那不正经表哥说的话,低下头,有些羞涩和好奇道:“师兄,我们以后是不是会有孩子?” 男子一愣,有些懵,待到反应了过来,有些好笑道:“是不是冒夜又和你说了什么不正经的?” “没有没有~”她这头摇的比什么都快,这回表哥和她说的话还有那东西可不能告诉师兄啊。 “他是个不正经的。” 他说这话时,突然站起身子又俯身,盯着眼前的女子,柔声道,“不过,他这次倒是说了一回正经话。” 女子睁着一双眸子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我们以后会有孩子,等我们成了亲。” 他神色温柔,眼里里有憧憬。 女子一听,反应了过来,脸一红,飞快垂下眸子,可又抬起头小心的瞄了一眼自己他,羞涩的笑了,双手不经意摸上了自己小肚子。 孩子,以后他们成亲了会有孩子,这里,会有孩子。 她要生一个和师兄一样好看的孩子。 “师兄~” 房里气氛不错,房屋景色不错。 男子带着自己师妹出了院子在宛山随便逛了逛,待到那女子逛累了,又带她回去,她哄着睡了过去。 那男子确定自己师妹是熟睡了后,才独自出了小院。 黑夜中,他站在小院外,施法设了结界。 接着。 白色身影消失在黑夜中,转眼到了一个叫“明源仙府”的地方。 这男子,从来都是睚眦必报之人。 他神色冰冷,手持长剑,闯入仙府,大开杀戒。 一夕之间,整个仙府便成为噩梦。 从此,这座仙府,再没了鲜活生灵。 不,应该说,从此这世间再也没有了这个仙府。 因为他,身影缓缓走出了仙府后,顺手把整个仙府一并毁了。 (六十)魔界?应炎?-上 人界。 在石榴树上坐着的她,脸还有些热,她伸出手折断一枝离自己近些的枝吖,拿起来朝着自己扇了扇,可惜这石榴树枝吖也太细了些,叶子也是,扇起来根本就没什么风。 她脸红红的,深深吐了口气,也怪她自己,为何偏偏挑今日? 现在好了,脸热成这般? 她拿起那小枝吖给自己扇了扇,有些无奈。 附近是大片石榴花,火红,好看,就像这凡世间热烈的情爱一样。 从前她从未想到,十分脆弱的凡人,也会有各种感情?而且还热烈多样? 她又想起那个叫素伊的女子,想到她爹娘,心里浮出些柔意。 她拿起手中的枝吖扇了扇,也想起了刚刚瞧见的安越来,还想起了她那夫君。 说起安越这夫君,还算有良心。 她这些日子仔细看过命数簿,也看过那枯鹤老儿给她的什么“手稿”。 安越这个夫君,在安越掉进河中死去后,自裁过几次。 不过却被他家侍从救下了。 再后来,他入朝为官撑起了他们范家的门楣。 一世未娶妻,垂垂老矣时,回到了安越出生的地方,在那书院成了一个夫子。 他还住进了安越曾经住过的那间房里,他每日做的事情,就和当年安越是夫子时该做的伙计一样。 然后便是,时常去安越的坟前坐坐。 直到死去。 死了后,入冥界,喝孟婆汤,过奈何桥。 他心里大概想着希望投胎可以再遇见安越? 可惜,他哪里知道,安越根本就没有投胎转世呢? 坐在石榴树枝上的尘依晃了晃脚,摇摇头,若是说起来,也都算可怜人。 不过好在,这不是因为她,送安越重活一世了? 尘依想到这里,脸上突然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她这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了? 起初她厌恶枯鹤老儿说的什么也算是将功补过? 也厌恶在她身后逼着她跳下这一遭陷阱,顺带也不喜做这啥子送冤魂重活一世。 不过~ 不过最近几日,她在人界游玩了一番,又在安越和李素伊家乡游荡的几日。 想起之前仔细看了看的命数簿上记载,再瞧见那安越和那李素伊幸福模样,好像突然,心里也没有那么不喜了? 她想,她大概瞧见了人界的圆满美好,被感染了吧? 她嘴里又笑了笑~ 圆满,美好~ 圆满,美好? 她的家,曾经也圆满美好啊~ 若是父亲和母亲还在~ 若是冒罗叔叔还在~ 还有师兄和表哥~ 想到这,她嘴里笑意退却。 她望了一眼这周身的石榴花树,飞身跳下,心里没了刚刚的柔意,也没了刚刚坐在树枝上的惬意。 脚踏入地面,行走在石榴花树下。 她走着,听见了水声,她脸还有些余热,想着既然听见了水声,这处应该是有水泉了,接着她寻着那水声处走,她走了又走,离开了那片石榴花树林。 周围云雾深重起来,她微微皱起眉头,在云雾深处地继续走,接着她施法,把她身前的云雾劈开,然后继续走,水声越来越大,总算见着道一出水泉,那水泉像是下流,抬起头往上看,是一处瀑布,接着她又往那水泉出走去,走到水泉处,岸边,坐在岸边,丢掉手中的小枝吖,捧起一捧泉水洗了洗脸。 红衣倒映在水中,红衣所未遮掩之处露出洁白肌肤,漆黑发丝有些垂于后背又有一些散落泉水岸边草地之上。 她洗好了脸,再脱掉鞋子,把双腿放在泉水中洗了洗,泉水冰冰凉凉,很是舒服,等洗好了一会,她抬起两只脚,晾干一些,才重新穿好鞋,然后站起身子准备再瞧瞧,就回那冥界。 她运用起法力,飞到半空中,随意暼了一眼下空,她眉头一皱,有一处好像有打斗? 那打斗? 她仔细望了一眼,那处硝烟四起,还时不时发出奇怪的惨叫声?听着不像凡人发出? 可这是人界? 她飞身到那处不远的地方,脚步落地,往惨叫声的那处走去。 她越走近,惨叫声越来越大,接着她从一处丛林中钻出身子,然后她看见了什么? 这处瞧见样貌本该也是丛林? 可是现在地上全部都是妖物的血液和残留尸身?四处的树木也都遭了殃,被斩断的,被两根拔起的,就连那顽强的杂草也被毁了? 那妖物尚存的尸身中还有魔界魔兵的尸体! 可这是人界啊? 远处还有打斗声,她忍着恶心,绕过那一片,往那打斗声去了。 她慢慢钻出了一处丛林,一道黑光从她眼前划过,刺的她眼睛有些疼,她伸手用衣袖遮了遮,接着便听见一声惨叫声。 她往那声音一瞧,死了一个妖物? “应炎,你今日如此绝情,可别怪我他日杀入魔界,势要你死~” 那声音还未说完,便又是一道黑光划过,接着那发出声音的绿发绿衣男子已经化为绿油油的东西落在地上。 尘依瞧见那一幕,愣了愣? 那绿衣绿毛怪? 她脑海中飞快的搜索,想起来她母亲给她说些趣事。 母亲说起过妖界,也说过,妖界的妖王妖后手下有几个妖将长的有些独特,比如全身绿色或者红色?还有灰色?而他们也算是妖后的得力干将了,在妖界来说妖力还算深厚。 妖力还算深厚? 可就这般一道黑光就化成这样了? “应炎,你太过猖狂~” 是一个红毛怪出声了,她扫了一眼,看见那红毛怪,实在有些丑,她瞧着他,心里感叹幸好那红毛怪的红衣和她的红衣不太像,那红毛怪的那红衣红色暗沉不少,而她的红衣要鲜艳许多。 那红毛怪说完,看着立马想要逃走,可一道黑光划过,从那红毛怪身上穿透,红毛怪瞬间化为灰烬。 尘依一愣,心里刚刚还感叹的红毛怪,哪里还有他? 瞬间红毛怪就没了? 那黑光? 她快速的扫了一眼四周,只见一个身姿修长,气场强大,穿着黑衣战袍的背影,那男子是背对着她。 他身侧还有许多其他的穿着魔界服侍的魔兵。 她又望了一眼,感觉那背影和记忆中的某个男子有些熟悉,可他周身的气场气质又不像! 这背影都能够让她有种冰冷蚀骨的滋味。 黑衣,黑衣,冥界的殷羽那厮也喜欢穿,可那厮穿着给她的又是另一种感觉,哪怕殷羽打伤她时是冷着一张脸,可气势和冷漠也没这厮一个背影这般蚀骨吓人。 (六十)魔界?应炎?-中 人间山林中,那处尘依偷偷望着的地方,已经满目疮痍。 这群家伙这么一闹这块地方肯定要变成不毛之地了。 她望着那个有些熟悉的背影,还没多想,便听见了声响。 “应炎啊,你怎么伤我部下?” 声音尖细,出声的男子已经显出真身来。 他一身亮色衣襟,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一张长脸,手上拿着一把折扇。 尘依随着声响瞥了他一眼,差点被他的装扮亮瞎了眼睛。 全是闪闪发光? 刺眼睛,她赶紧伸出手用衣袖挡着自己眼里。 “我的部下?何时招惹到你了啊?你要伤他们?哦,还灭了我不少部下?” “哎,咱们也算老相识了吧,别这么不给面子嘛。” 一身装扮亮光闪闪的男子,说的话是对着那黑衣男子的。 可黑衣男子却根本就不理他,甚至连个眼神也没丢给他。 听见声响,尘依心里诧异,开口说话那男子一身装扮实在亮瞎眼睛,她还见有人穿这样的衣物,她正准备放下挡着眼睛的衣袖,哪知一道寒光突然朝她袭来! 她飞快一闪,天机镜变化而出,瞬间击挡那道寒光。 “哪里来的小毛贼,敢在这偷听?” 毛贼? 尘依嘴角一寒,天机镜施法,甩了过去。 那男子,闪的也快。 “哎,我说,你这大名鼎鼎的魔将应炎连个小毛贼躲在这也未发现?” 他这么一说,那个穿着黑色战袍的男子终于有了动静。 他转过身来,连带着他四周的魔兵也转过了身子。 女子手持天机镜,飞身站在一旁,露出全貌来,瞥了那转过的男子一眼,她愣住了,眼中却瞬间涌出了泪水。 同样愣住的还有望见她的魔兵魔将以及还残余的妖界妖孽。 碧青色中夹杂着微微发黄的树叶,一棵棵枝干翠绿的树木,山间无风袭来,山野无雨袭来。 女子正站在一棵树身前,她一身红衣罗裙,身姿妖娆,肌肤白皙,一双有些惊讶愣住的眼睛漆黑水润带着许些泪水,她微微张了张红唇,百媚横生。 艳丽倾惊。 她身后是丛林树木,她身前是遍地苍凉。 有那么一片微微发黄的树叶也不知怎么的掉落了下来,从她身侧擦肩而过,又轻轻落在她脚下踩着的杂草上。 远处的山脉已经朦胧,还笼罩着一层白雾轻纱,山脉险峻,白雾迷茫,瞧着就是不可随意攀登,高不可攀。 岁月都禁止了一般。 也许多年后,见过这一幕的妖孽若是还活着,他们会回想起这一日这一刻。 这一日这一刻,本是魔界那个杀神的应炎前来剿灭他们,追杀他们至此,他们已经死伤无数,可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千秋绝色,美轮美奂,连他们惧怕的那个千年如一日冰冷蚀骨的杀神应炎瞧着也像是被她惊艳到了。 那个被他们望在眼里的女子,看清楚了那转过身来的黑衣战袍男子。 男子身躯挺拔,一身黑色银亮战袍,相貌非凡,眉目疏朗、血性俊逸,一双冰冷寒人心魂的眼眸,嘴角带着一丝讥诮。 他是谁? 为什么和她的师兄生得相貌一模一样? 是师兄? 多年不见的师兄? 消失多年的师兄? 女子眼中泪水越蓄越多,慢慢的,盯着那男子,流出一滴来,她抬起步子想要朝着他奔跑而去。 而那男子一双眼眸,望着她。 他先有了动作,抬起步子走了几步,修长笔直的双腿交替着,他眼神盯着她的脸,不,准确来说是盯着她脖子上那东西。 人界的光线很强烈,夏日无风也无雨,茫茫山脉中,荒郊旷野之地,黑衣战袍男子,气盖苍梧,每走一步,好似这天地间都踏在他脚下。 他盯着的女子,她的心,砰砰砰的跳着,脸上有惊讶,有紧张,有一丝喜悦,泪水越发多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这厮,和师兄~ 一模一样? 可? “哎,我说,应炎,你这是被小美人惊呆了?”穿的闪闪发光衣袍的男子,已经从惊艳中反应了过来,看着那应炎的动作,调笑道。 应炎停下脚步,施法,一道黑色寒光朝那开口的男子袭去。 男子连忙闪躲,可还是被伤到了。 他看着自己伤口,一脸无奈难过,“呵,应炎我们可是老相识,你这般对我?也太不地道了?” 开口的男子顺便施法,却偷袭了尘依。 尘依本是一门心思在那黑衣战袍男子身上,没反应过来,被那厮偷袭成功了,一道寒光飞快朝着她袭来,她肩头红衣瞬间出现血痕。 肩头剧痛,她反应过来,瞥了那偷袭她的男子一眼!心里愤怒。 直接把手中天机镜飞了出去,追杀那厮。 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敢欺负她了! 还真当她好欺负! 两人在空中斗起法来,余下的妖孽见了,一个个连忙飞上去帮自家少主子。 也不知道为何,那黑衣战袍男子随意施法灭了那一个个上前帮忙的妖孽。 空中十分争斗的男子,倒是有些惊讶那女子的法力,两处斗法总有伤亡,男子已经被伤了好几处。 丢了脸面,不过,他也不要脸面。 他施法落入地面,瞥了一眼应炎,开口道:“应炎,你这般为美色,也太不地道了!” 应炎把他那些想要去帮忙的部下都灭了? 红衣女子瞥见他落入地面,拿起手中天机镜朝着他袭了过去,那模样,像是要一举将他灭了。 “哎,你可知我是...谁?” 他话未说完,又被伤了几道,脸上也顺便划伤几道。 尘依收回天机镜,瞥了他一眼? 他是谁? 妖孽而已。 她伸手收回天机镜,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自己肩头的血,抹在天机镜上,念着口诀。 红光大射,朝着那男子射杀而去,那男子有些惊讶,他还想说些什么,可已经来不及了。 不远处存活的妖孽有些惊讶! 他们主子? 这可是他们甦立王子啊! 就这样成了灰烬?灰烬? 就连那魔界应炎都要给三分薄面的啊? 灭了他们甦立王子就是和他们整个妖族为敌! “你!哪来的混账东西!敢灭我们妖族王子!” 一个妖孽出声。 红衣女子瞥了他一眼,顺手连他一起灭了。 她嘴角染上寒意,扫了一眼还余下的妖孽。 她本是路过,有些好奇来看瞧了几眼,那厮却拿她开刀? 他们一群妖界魔界的擅自跑到人界来争斗又算什么? 破坏了人界安稳不说,还违反六界法则。 就算她是偷听的毛贼又如何? 要说起来还是她先到的! 正好,她还没斩杀过妖孽! 今日就开开先例!免得以后杀起来还不习惯! 她不知道那闪闪发光的男子是谁吗? 妖族的二王子啊,那般闪闪发光衣物也就他会这般穿。 不过,妖族二王子就了不起? 就能偷袭她? 一次还不够? 还要第二次? 是不是她不反抗还有第三次? 甚至直接被他打的元神俱灭? 这些年来,她心里恨及了偷袭,她的娘亲当年就是被异变妖孽偷袭至元神陨落! 她狠狠扫了一眼那余下的妖孽。 那些余下妖孽闭紧嘴角不敢开口了,心里有些发毛,他们这些妖族今日也太倒霉了,先是被应炎追杀,本以为二王子来了就无事了,那知道现在又遇见个这般可怕的女子,灭了他们二王子不说,瞧着还要灭了他们。 (六十)魔界?应炎?-下 远处,一座繁华热闹的宫殿中一个美妇手中拿着一杯美酒刚刚喝下,手腕一个串珠子啪的一声,暗淡掉了其中一个。 那美妇一惊,连忙望了一眼那毫无光泽的珠子,她手腕上这一串珠子代表她的孩子,是她每生下一个孩子后,便取出他们的一滴血,历练而成。 只要她的孩子活着,那珠子便会越养越光滑明亮。 这些年,她一共孕有8个孩子,可惜夭折的夭折,战死的战死,只还剩下三个,现在这又暗淡了一颗,是代表她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她手中酒杯一甩,朝着殿中众多妖族道悲痛愤怒道,“应炎在哪?” 热闹繁华宫殿瞬间安静的下来。 应炎? 应炎?不是魔界的魔将吗?不是魔界这一千年来新崛起的嗜血魔将吗? 听说他之前直接灭杀了魔界的无翰魔将,一举抢去了无翰魔将的位置。 还得了个嗜血魔将的称号。 “你们的二王子刚刚说是去寻他,现在已经没了!” 二王子没了? 前一秒还在热闹的宫殿慢慢寂静了下来。 宫殿里的众多妖族左瞧瞧,又瞧瞧,待到反应过来妖后的话,心里大惊,二王子没了? 有几个妖族女子交头接耳。 二王子没了? 应炎在哪?二王子刚刚是去寻应炎了? 可他们听过二王子不是和那应炎关系尚好? 而且? 那应炎想干什么? 杀了他们妖族的二王子? 他是想一魔之力要挑起和妖族的战争? “报仇!势必要绞杀那魔界应炎,为我儿报仇!为你们的王子报仇!” 那开口说话的美妇,抬起手上拿一串珠子,展示给殿中的妖族看。 她自己望着那串珠子上代表她第二个孩子的珠子,那珠子已经黯淡无光了。 她可怜的孩子,没了?就这样没了? 她的孩子,又没了一个!又没了一个啊! “妖后?会不会是误会?小的听闻二王子和魔界的应炎关系尚好。” 误会? 呵。 妖后的脸上露出冷笑,她儿子去的是人界,去寻那应炎,是去救那些惹到了应炎的妖族部下,是去给他们解围! 莫非人界还有其他法力有比她儿子高的不成? 能直接绞杀了她儿子不成? 除了那应炎还有谁? “你们,快去通知狻先、狻刹,集合兵力,捉拿魔界应炎。” 殿内的妖族众多身影,左看看又看看,终是有个身影领命去通知妖族妖王魔下两大妖将了。 在妖族,除了妖王,就是狻先、狻刹两位妖将法力更加深厚了,连妖后也比不过。 妖后,闭上眼睛,往座位上坐好,伸出一只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流出一滴泪来,从不轻易落泪,何况还是在下属面前落泪。 她在妖族生来身份便尊贵,成年后便嫁给了妖王。 她这一生唯有两次落泪,第一次是她那个大闺女夭折,第二次便是今日。 她伸出手擦去眼角的泪花,这个应炎,法力深厚又何妨?她定要拼了妖族之力想尽办法为她儿报仇雪恨! 她身侧的侍女早就重新给她盛了一杯美酒放在一旁,她扫了一眼那美酒,伸手拿起来喝了下去。 明明前一秒是美酒,这一秒喝便是十分苦涩。 喝下后,她把酒杯放下,望了殿中一眼,开口道:“妖王和大王子还有多久才能出来?” 一众妖孽中,一个身影矮小的男子走向前来,恭敬道:“禀妖后,妖王和大王子还要几月便可闭关出来。” “好。” 那身影矮小男子叫狻猴,是狻先、狻刹的弟弟,法力不高,却颇有计谋,深得妖王妖后欢心。 此时,另一处,那妖后心痛的孩子死去的地方。 那处好像又荒凉了不少,红衣女子扫了一眼那些妖孽,嘴角露出寒意。 她不喜欢妖族。 从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 她的爹娘是被派出去征战那些异数妖孽才开启了陨落和灭亡。 她记得那时,出现异数妖孽时,六界之中,就他们妖族十分惊喜。 他们惊喜,恐怕是想着,要靠那些异数妖孽为他们所用?还屠了神族吧? 她嘴角一寒,妖族也是蠢货,既然是异数妖孽,如何会为他们所用? 红衣女子冷冷的扫了那余下的妖孽一眼,拿着天机镜,转过身来,望了一眼那黑衣战袍男子,此时她眼中的泪水早已经收起。 她已经从最初的惊讶和喜悦中冷静了下来。 这厮和她师兄生的一模一样。 是师兄吗? 可不是吗? 为什么气势气息完全不一样? 她的师兄没有他这般冰冷蚀骨的眼眸! 她的师兄温润如玉,一双眼眸时含笑意! 可她看着他那张无比熟悉又思念的脸,她的心还是柔和了不少。 她提起脚步,朝着他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着男子无比熟悉的身影和无比熟悉的模样,离她越来越近。 “你是谁?” 女子紧紧盯着那男子。 那男子对上她的眸子,也盯着她,“你?” “你是谁?”尘依开口道。 男子却没回她的问题,“你脖子上挂着那东西不错。” 脖子上东西? 不错? 尘依一听,低头望了望自己脖子,是它? 她这东西是个黑玉指环,是她师兄送给她的,她当年收到后,找了根黑色的编绳串好了,戴在了脖子上。 这么多年,这东西一直陪着她,陪着她度过寻不到师兄的时日。 “你是魔界的?” 男子打量了她那东西一番,开口道。 魔界? 尘依抬起头来,望着那男子,他说自己是魔界的? 她哪里半点像魔界的了? 她没仙气吗? 没神气吗? 她心里白了他一眼。 “你才是魔界的。” “你为何会有魔界之物?”男子开口道。 魔界之物? 尘依低头,盯着自己脖子上的黑玉指环,她伸出手来,摸了摸那黑玉指环,脸上浮出一丝眷恋,一丝疑惑和一丝无奈,她低声喃喃,“原来,真是魔界之物嘛?” 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谁? 她摸着那黑玉指环,猛然抬头,盯着那男子,“你说这东西是魔界之物?” “我见他们叫你应炎?” “你穿着魔界的战袍,你是魔界的将军?” “你确定这东西是魔界之物?” 黑衣战袍男子盯着她脖子上那东西点头。 这东西,不仅是魔界的,还是他的。 是他少时,他父亲亲手给他的。 可是不知为何在他闭关修炼后,这东西便失踪了。 今日没想到会在一个女子脖子上瞧见? 而且这女子,给他的感觉怪怪的。 他想起了,最初瞥见这女子时,她盯着他,眼中是有泪水的,脸上表情有惊讶?惊喜? 好像,他们是认识的? 可他明明不认识她! 尘依听见他这般说,叹了一口气,只盯着他看,看他的发丝,看他的额头,看他的眉眼,看他的俊脸,看他的嘴角,看他的下巴,看他的颈脖,她盯着他,突然惨笑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神魂皆痛。 她垂下眸子,伸手擦去嘴角鲜血,抬起头来,用一双冰冷眼眸扫向他,“你等着我,等我伤好了,去寻你。” 说完施法入了最近的冥界。 她一消失。 那男子皱了皱眉头,站在原地不动,盯着她刚刚站着的地方扫了几眼,他正想问问她,是不是认识他? 还想问问她那东西哪来的? 可她已经消失了? 他瞥了一眼她吐在地面上的鲜血。 甦立那厮伤她那般重? 想到已经被她灭了的甦立,他心里有些古怪。 那妖界都说他和甦立私交尚好,连甦立自个也那般认为?可是他和甦立有什么私交? 他不过是某日追杀妖族,碰上甦立,两者斗法,他瞧着甦立那不正经的模样莫名放了他一马。 甦立,甦立~ 他又想起了刚刚那女子,盯着那地面上的鲜血,施法,把那处,处理干净。 对了。 她刚刚是说? 等着她? 伤好了? 寻他? 他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四周,把剩下的妖孽清理干净。 顺便又施法,把自己所带来,还活着的无辜魔兵清理干净。 (六十一)不甘 冥界的天,今日是雾蒙蒙的,灰色,天边还时不时刮起一阵微风,吹起一些黄沙。 那女子一身红衣,有些狼狈。 左肩是伤,左手染血。 她脸上倒是瞧着一脸平静淡然,倘若无事慢慢穿过冥界,又走进了冥界那后花园中,接着,她再穿过后花园中那开着小白色花朵的黑色藤蔓,走到秋千旁,坐在秋千上。 她伸出左手捂住胸口,又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嘴角。 擦着擦着,突然就笑了。 连走路姿势都是一样啊? 连声音都一样啊? 连脖子上的小胎记都一样啊? 还说她这的东西是魔界之物? 她伸手摸着那黑玉指环,笑着笑着眼泪便涌了上来! 她强忍住! 魔界之物?黑玉指环? 魔界? 魔将?应炎? 师兄?子炎? 被爹爹从宛山寻来的师兄子炎? 拥有东氏一族旁系血脉的子炎? 她摸着那黑玉扳指,想到爹爹往日教师兄练法术,剑术...... 温润如玉的男子?师兄?子炎? 呵,心里浮现讽刺! 她取下黑玉指环,想仔细瞧瞧。 后花园中却有了动静。 她收好黑玉指环,朝那动静扫了一眼,原来又是那个叫白午的鬼差带着一个女子来了。 那白午低着头,把那女子送到她面前,又说了那女子的名字。 红衣女子挥挥手开口叫那鬼差白午下去。 她今日声音有些沙哑,鬼差白午心里有些疑惑,可不敢抬头看她,只领命低着头带着疑惑往外走了。 他一走,坐在秋千上的红衣罗裙,开口道:“你叫陈惠仙?” 那女子点头。 尘依望了她一眼,看着她身后那黑色藤蔓,继续开口道,“你为何不去投胎转世呢?都这么多年了啊~” 那声音突然有些空灵~ “心中有恨意,不愿就这般喝了孟婆汤去忘记。”陈惠仙开门,回答道。 再说她死的时日是也不对,错过了那投胎转世的好时辰。 尘依望了她一眼,陈惠仙,陈惠仙,尘依记得在命数簿、手稿上关于陈惠仙生前的事迹,也记得和她有关的那个男子死后尸骨无存,魂魄也未入了这冥界。 她突然好心的开口道,“该报的仇自然要报,该算的账自然要算。” 陈惠仙一听,点头,她心里无数恨意不甘涌上。 “你闭上眼睛,我送你重活一世。” 接着尘依施法。 等送走了那陈惠仙,她的伤势又重了一分,头有些晕厥。 她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望了一眼肩头的伤口,她这骨身子到底何时才能彻底恢复好? 她要先回神界一趟。 穿过花园中瞥见素白的小花,尘依突然扯下两朵,又瞬间把那小白花捏为灰烬。 有时候她真羡慕那些凡人,死了还能重活一世? 那些不甘的!恨的!怨的!错过的!遗憾的! 都能有机会再拯救?再挽回? 她抬起头望了望冥界这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浮出悲凉来。 这世间有谁能够来扭转有关于她的岁月乾坤呢? 回到多年以前? 多年以前啊~ 想到不久前遇见的那男子,脸上全是冷意。 从冥界到神界,施施法,倒也不远。 尘依添了新伤,回到神界时,脸色苍白了几分。 她推开了自家这神殿大门,抬起步伐走了进去,反手关上神殿的大门。 尘依绕过一众仙花异草,直接走到了神殿后院那处深潭前。 望了一眼那还冒着一丝雾气的深潭潭面,她开始动手去脱自己的衣裙,脱了又脱,最后脱的只剩下抹胸和底裤了。 前些日子她这后背受天雷所至伤痕结的痂全部掉光了,已经开始长出新肌肤,留下的伤痕很浅很浅。 看着已经好的差不多,可她那右肩又添了新伤。 她穿着抹胸,右肩上那道深厚的血痕暴露在了空气中,触目惊心。 她扫了一眼肩膀,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又摸了自己的胸口,胸前那处有一块淤青消散了不少,可是依旧还有些痕迹。 殷羽那厮,那一掌可真疼。 也是她自己当日太大意,殷羽那厮好歹也是冥界的冥王,那功力~ 还不是她现在能比的。 现在,没事还是不要去招惹他。 不过,他给了自己这么一掌? 她望了一眼那潭水水面..... 她还真是弱,新伤添旧伤! 若是她昔日不偷玩,仔细练爹娘传授的法术,也不至于生生的挨了那殷羽一掌,也不至于今日这般被人家偷袭到。 她站在后花园,扫了一眼周围,想到昔日爹娘在这后花园哄着她好好练习法术的模样,脸上露出苦涩。 她的爹娘,她的爹娘。 若是爹娘还在,那冥界殷羽敢这般伤她? 若是爹娘还在,殷羽给她的那一掌,她爹娘一定会杀入冥界给那殷羽狠狠奉上一掌! 若是爹娘还在,那长林大帝敢随便寻个理由?让她生生受了20道天雷? 她怎么还会被陷害的要去扭转什么人界乾坤? 她的爹爹,曾是神族第一大将,血脉高贵,征战无数,法力高深。 她的娘亲,强势美艳,和她爹爹恩爱无比,陪着他伴着他征战四方。 她的爹爹,她的娘亲,曾宠她上天,疼她入骨。 可她的爹爹和娘亲。 没了! 她再也没有爹娘了。 这天地间,这神界,她再也没有爹娘了,再也没有那无畏为她撑腰的爹娘了! 而那个和她有婚约的师兄,失踪了的师兄...... 师兄还是师兄吗? 哈哈!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胸口,一把跳入深潭,沉入潭地。 水面起了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深潭之中很深,潭地埋有她爹爹留下的一个法器,法器是为他妻子练就而成,可保水温。 不过,这是明面上的说法。 她游到那法器周围,伸出手摸了摸那法器,爹爹啊。 她闭上眼睛,想起爹爹用自己元神祭天时用传音和她说过,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她会活下去的! 还会报仇! 还会抓出是谁在她的爹爹背后造谣! 不! 她又摸了摸那神器。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是谁在她的爹爹背后造谣,而且! 可能还不止造谣那般简单吧! 只是她,现在还太弱了啊。 她又摸了摸那神器,见到上面的花纹,一颗眼泪掉了出来,许是在水中,眼泪很快就和潭水融为一体。 爹娘走了后,这一千年来,她从招摇山回来后,一直便好生窝在神殿,还时常来这。 一来养伤练功,二来是时常可好生寻看这神殿之中爹娘留下的东西。 可是,爹书房里的东西早已经在她去招摇山时被搬光了! 就连娘亲闺房里的东西也几乎被搬光了! 倒是炼丹炉里的丹药却一直都有。 不过这处,好在没谁发现~ 不过,恐怕除了她,也没谁能发现的了~ 因为水下有结界,只有她和爹娘可以入这结界,瞧见这法器~ 她摸这那神器。 尘依在水中咬破中指,很快便有红血飘洒在水中,她把还在流血的中指按在那神器某个花纹之中。 瞬间,水中寒光四射,她消失在寒光之中。 (六十二)大将军VS世家小姐-上 长安城夜色已经来临了,一个女子手背在身后站在自己闺房窗户旁,她身后跪着一个暗卫。 那女子摆摆手,暗卫很快领命便消失在了房中。 暗卫退下后,陈惠仙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半响。 房门处,一个姑娘的声音响起,接着出现一个拿着披风的女子。 那姑娘手中拿了一件披风,看见自家小姐在窗户旁站着,她连忙走上前去,想给自家小姐披上披风。 站在窗户边的陈惠仙听见了动静,回头望了一眼。 回头的女子有一双凤眼,肌肤白皙透粉,身穿一袭湘妃色罗裙,低垂的鬓发斜插两根碧玉簪,气质出尘,清丽无双。 来人是她忠心婢女阿氓。 她看了一眼阿氓,又转头继续看着一片暗色的窗外。 阿氓拿着披风,上前两步,把披风给自家小姐披上,接着开口道:“小姐,这般晚了,您早些歇息。” “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妥了吗?” 阿氓点点头,回道:“小姐交代的事情阿氓已经办妥了。” 只是阿氓心里疑惑,为何这时小姐这时候要去漠北? 而且这今日自家小姐有些怪怪的,好像? 有点冷冷的? 还有那和小姐有婚约的林将军已经打赢了战役,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啊。 这时候她家小姐何必亲自寻去? 何况她的小姐,这娇娇弱弱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去漠北那般远的路途? 阿氓想了想,想劝阻自家柔弱金贵的小姐别去漠北了,就等着林将军回来不好吗。 “小姐,阿氓想问问您,小姐您为何一定要坚持亲自去漠北?” 漠北是西吴王朝抵御外邦来袭的重要关口,漠北城墙以外有好几个外邦王朝,有强大的,也有弱小的,他们之前联合起来攻打西吴,而攻打西吴首先要拿下西吴漠北关口。 陈惠仙没看她,只继续盯着窗外的夜色,身上寒意突然越发浓烈,她开口道:“杀一个人!” 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敌人! 不止是去杀一个女人,她还想除了他们一群人! 也让他们尝尝失去挚爱,梦碎的滋味。 而那个毁了她和林叶,造成她和林叶有遗憾的女人,她如何放过她? 阿氓却呆愣的说不出话来了,她的小姐说什么? 她的小姐说了什么? 杀一个人? 天? 这还是她家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姐吗? 还是她那个养得金贵又不谙世事的小姐吗? 她说什么? 她的小姐? 失心疯了吗? 窗户边的女子却不等阿氓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她动了动身子,又开口道:“等我去了漠北,这院子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好生替本小姐看着这院子,也好生保护好自己。” 她想了想又道:“你好生在家中等着本小姐回来。” 陈惠仙回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阿氓,看着阿氓还是一脸呆愣的模样,她叹了口气,身上的寒意却慢慢退去,接着她又仔细瞧了阿氓几眼,像是要把她牢记在心里,她又开口道:“阿氓,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保护好自己,记住不管发生什么,先活命。” 只有活命,一切才有反转机会。 若是连这条小命都不在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重活一世这种机遇,可遇不可求。 所以,她也得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了,才有可能报仇,才能护住林叶。 阿氓呆了又呆,她个子不高,一张鸭蛋脸面,皮肤白皙,是这陈府的家生子,从小就陪在陈惠仙的身侧。 她还忠心耿耿,前世,阿氓为了护住她,自己去引开那些混蛋。 一个较小柔弱的小丫头被一群夷朝人掳走? 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陈惠仙不敢想象,她看了看阿氓,伸出手,替阿氓脸额边的一缕发丝捋了捋。 “阿氓,你切记留在这长安替我看好这院子,等着我回来,我若是没回来,你也好生替我守着这院子,好生替我照顾我爹娘,你还要好生过下去,少哭嘴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喜欢长民,我把他也留在了这院子保护你,若是我没回来,你要好好和他过,我今日已经和我娘说过了,等你及笄了就给你做主。” 这会她连小姐也未自称了。 阿氓呆了又呆,接着反应过来自家小姐说了什么,她张张嘴,一双眼眸已经湿润了接着又涌出了泪水,在烛光照亮的闺房中瞧得格外清楚。 “刚刚和你说了少哭嘴,怎么又哭了?” 陈惠仙用手擦了擦阿氓的眼角泪水。 阿氓又张了张嘴,接着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自己小姐的手,哽咽道:“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回来了?小姐......” 她哭的更加凶了,眼泪掉的越发多。 陈惠仙看的心疼,又伸出另一只手拿着手帕,给阿氓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可越发掉的多了。 陈惠仙只好哄着她道:“快别哭了,我啊,会回来的,这一次,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不仅我回来,还有你家姑爷一起回来。” 她神色坚定,笑的从容,可阿氓想到去漠北那一路上,那么远? 莫名感受到惊心,她张了张嘴,哽咽道:“小姐~” 陈惠仙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啊,切莫哭鼻子,你家小姐不在的时候,更不能哭鼻子了,要记得给你家小姐撑脸面,不然旁的小姐说,那大学士家嫡小姐身边有个丫鬟可爱哭鼻子了,连带也笑话你家小姐了~” 阿氓一听,又吸了吸鼻子,硬是把自己的哽咽憋住了。 陈惠仙觉得她这模样有些可爱,爱,好笑道:“好生去歇息吧,我也先歇息了,明日一早要出门。” “小姐,您先睡,阿氓先伺候您。” 阿氓看着自家小姐,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家小姐吗? 若不是她自己一直跟在自家小姐身侧,就连晚间歇息她也是睡在小姐闺房的外间~ 不然,她是真是要怀疑自家小姐是不是被调换了? 可她又无比熟悉小姐,知道她没被调换啊~ 陈惠仙看了阿氓一眼,点了点头,接着任由阿氓去唤在外间候着的其他丫鬟婆子进来一起伺候。 洗漱、卸去薄妆、取下发簪、解开发篦、沐浴换寝衣之后~ 她躺在自己闺房床榻之上。 阿氓是她贴身丫鬟,睡在外间,她睡在里间。 她盯着床榻窗幔瞧了又瞧,又想起了外面那个傻丫头。 那傻丫头啊,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带她去了。 那般危险的事情,她一人去办就成。 她呼了一口气。 想起了记忆中那张脸,那个少年郎君离开长安时不过刚刚刚刚过了弱冠礼,他对着自己说,惠仙,等着我,等着我回来便迎娶你过门。 那时她心里虽是一万个不愿意他去,担忧他的安危,可夷朝来犯,作为圣上钦定的少将军,她知道他不能不去! 再者,他还是西吴的男儿,外邦来犯,他也要去! 可是,她从未想过他会一去不复返啊。 她在这长安日思夜想着的等他回来求娶自己,日夜为他祈福,祈祷,可最终呢? 明明已经打赢了那场战役,明明已经签订了休战协议。 明明他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明明他和大军已经到了长安城郊外驻扎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没了呢? 几年的等待,她等来的不是他来求娶而是他尸骨无存的消息! 是那夷朝,暗害了他。 想到这里,陈惠仙流出了心痛又愤怒的眼泪,没人知道,那些失去他的日夜,她是怎么度过的! 她从薄软绸被下,伸出一只芊芊玉手,擦掉自己的泪水,一对红润的眼眸冒出了寒光。 这一会,她要报仇,她要护住他。 (六十二)大将军VS世家小姐 -下 次日。 一辆马车从长安城飞奔而出。 出了长安城跑在官道上,官道上平稳,赶车的是个黑衣男子,腰上携带一把长剑。 一路朝着漠北,随行而去的还有许多的暗卫隐蔽跟随。 离开长安城,虽是走着官道,可两边风景越来越不如长安城繁华,马车中的一名女子正撩开了马车窗帘往外瞧,她眼神复杂,看了一眼外间的景色,把车窗窗帘放了下来。 许久,到了一个州城,赶着马车的男子看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想到自家主子交代了他好生照顾保护这小姐,他想了想,边赶着马车边朝着里间的小姐道:“小姐,天色已晚,您要不要歇息一会再出发?我去找个合适的客栈?” 女子摇摇头,“咱们急着赶路,住客栈就不用了,一会找个酒楼咱们吃个饭,再添些干粮,继续赶路。” “一会你自己去找个客栈歇息一会,换个人来赶这马车,明日你再追上咱们就行。” 外间的男子看了一眼天色,想了想,点头道:“都听小姐的。” 此时有一封书信被快马加鞭送往漠北。 还有另一封书信也被快马加鞭送往南方。 时日匆匆过去。 来人越发离那想去的地方近了些。 而书信也终于送到了想要送的地方。 此时漠北地界。 已经是秋日。 漠北有一种果子开始红了,那红红的果子中又夹着半生不熟的青色果子,一起挂满了树枝。 一处庄子中也种了不少那种果子,那庄子外间看去,修建的很是低调,门顶匾额写着“宴庄”门口大门紧闭。 那宴庄,等进了庄子里间,此时正堂中,两排长凳各在正堂内里两边对齐对面放着,而那两排长凳上可看见各八个穿着青衣长衫的男子正端坐着,这些男子相貌各自不同,不过皆是挺直腰板,有一股侠武之气。 正堂上首,一把雕刻着雄狮大椅上,坐着一个壮年的男子,那壮年的男子也是穿着一身青衣长衫,他腰板同样挺的笔直,身上有股侠武之气。 这男子叫无宴,昨日晚间他收到了长安城陈大学士家中嫡女寄来的书信,在灯光下看了半响,今日才召集自己十六位弟子想要商讨这一事。 那男子站在中间看了一眼外间,手中敲了敲桌面开口了,“昨日为师傅收到了一封书信。” 他扫了十六位弟子一眼,“书信是长安城一位官史家小姐寄来的。” 此话一说,端坐的十六位男子脸上皆露出疑惑。 他们宴庄从来不和朝廷中人来往,何况还是长安城官史家的小姐? 他们更加不可能来往了。 可现在师傅说? 长安城官史家的小姐千里迢迢给他们这远在漠北地界的宴庄寄来了书信? 十六位弟子脸上皆是疑惑,又见自己的师傅未再开口,那位瞧着稍微年长些的男子,那男子起身,看着自己师傅,开口道:“师傅可是和那家小姐相识?” 无宴摇摇头。 “那?那家小姐所谓何事?”那弟子又开口了。 其他几位弟子脸上也皆是疑惑。 一个闺中小姐如何会给他们宴庄寄来书信? 无宴手指又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家小姐,想请咱们宴庄帮个忙。” “想请宴庄帮个忙?” 无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弟子,点了点头,“是啊。” 大弟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傅,其他几位弟子又看看自己的师傅,又左看看又看看。 无宴扫了一眼众位弟子,接着开口道:“是要请咱们宴庄救一个人。” 下手的弟子们更加疑惑了,救一个人? “师傅,咱们宴庄从不参与朝廷之事,这家小姐这番可是陷我们宴庄两难。”那位大弟子又开口了。 宴庄是由无宴的师傅一手创办,无宴的师傅当年创办宴庄时就立下过不参与朝廷之事这条规矩。 轮到无宴做了庄主后,收了属于他的弟子,他自然同样要他们切记庄上的规矩。 他们这十六个由无宴亲自教收的弟子个个心里都牢记庄上的规矩! 无宴瞧了一眼自己的大弟子,他说的对,他们庄上不能参与朝廷之事。 “你们先下去吧。”无宴开口。 “是!”十六个弟子瞧了瞧自己的师傅,恭敬的退了下去。 十六个弟子出了正堂,又往庄子里练武之地而去。 这庄子虽是修建的低调,可里面却是不小的,也有一块空地是武场,专门给庄子上的弟子们练武艺所用。 一群男子走着,突然一个男子加快步伐跑了跑,往自己大师兄那处跑去。 这男子的模样瞧着不过十五、六岁,他疾步走到了自己大师兄身侧,拍了拍自己师兄的肩膀道:“大师兄,也不知道师傅说的那官史家小姐想要咱们救谁?咱就不救了吗?” 那被叫做大师兄的男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师弟,想了想,“管他是谁,总之朝廷中人,咱们是不能沾染上。” 大师兄这么说着,心里也疑惑。这官史家的小姐会想到给宴庄寄信,也不知道到底是要请他们救谁? 他看了一眼自己师弟。 又开口道:“咱们就遵循祖师爷立下的规矩便好!” “可是师兄,你说说,那长安城官史家的小姐如何会想到给千里之外的咱们庄子上寄书信呢?江湖上,可不止有咱们这一个门派一个庄子啊!” 听见小师弟这般说,被叫做大师兄的突然就笑了,“你啊,是明知故问?咱们这宴庄,咱们的师傅,在这漠北第一高手,且不说漠北,就是整个江湖,又有几个谁打得赢咱们师傅呢?” 小师弟听见自己师兄这般说,讪讪的笑了。 “说的也是,不过,那家小姐也不一定要往咱们宴庄寄来书信啊~” 他想了想,长安城的小姐? 长安城的小姐? 朝廷命官家大小姐? 朝廷? 不是有侍卫官差吗? 他皱了皱眉头,对了,说到朝廷,最近漠北关口的战役已经打赢了。 大军正准备班师回朝? 小师弟见大师兄已经朝着武场去了,连忙开口唤了他一声。 (六十三)仇-上 此时,从漠北班师回朝的两位将军正往长安城赶。 近日,西吴王朝大军赢了漠北边疆这场长达五年战役。 大败敌军,终破夷朝王城,夺回失地,逼其签下一系列有利于西吴王朝的条约,也结束了漠北边城的战乱。 五年前,夷朝和其他几个王朝达成联盟,主动向西吴王朝进攻,突袭西吴王朝漠北疆土,生灵涂炭。 幸而西吴王朝优秀的将士们倾巢而出奔向漠北,以一国之势抵挡住几国联盟军。 又在李老将军和林将军的带领下。 五年,用无数西吴王朝硬汉好男儿的热血、生命,赢了这场战役。 终攻入联盟军牵头羊夷朝王朝,抓了不少王族,夺回失地。 此时长安城中的圣上已经下了旨意命令林将军和小李将军班师回朝,李老将军留下镇守边塞疆土。 一收到战胜的喜报,西吴王朝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姑娘、妇人喜极而泪,心里期盼的儿郎终于可以归家,可又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妇人等来的却是钻心刺骨绝望。 就比如,京城陈大学士家嫡小姐陈惠仙,她也曾经经历过钻心刺骨绝望。 此时。 官道上奔向漠北的一辆马车里。 那名叫陈惠仙的女子正坐在马车里。 她脸上神情镇定,丝毫没有露出疲惫的神情,哪怕她这副身子骨内里已经十分疲惫了。 陈惠仙穿了一袭湘妃色罗裙,肌肤白皙透粉,高高盘起的鬓发斜插一支碧玉簪,气质出尘。 她坐的马车外面瞧着低调,里面却装扮的精致细致,陈惠仙神情镇定的掀开车窗帘看了看,又放下窗帘。 从长安到漠北,要经过6个州,二十几个县城,出发前她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西吴王朝民风较为开放,女子独自出门倒也不算啥,可她到底是大家闺秀,去的还是漠北,是去找班师回朝的男子。 出发前,她写了信件,编了谎话说自己要去家中庄子上住上一段时日,还交代爹娘要好生照顾自己。 以她对母亲的了解,即使母亲发现了她不在庄子上,母亲也一定会帮她把谎话圆了回去。 能圆回去,就无所谓了。 赶马车的是一个武艺高强的男子,身兼车夫和保护她。 出发她就算了路程,瞧着已经快到定州城了。 马车外坐着一名黑衣男子,男子急速的赶着马车,那男子虽是看着好精神还算好,可若是仔细瞧瞧,便能发现他眼角露出的疲惫。 从长安往漠北,已经连续赶了十几日路程,他虽是练武之人,可也有些累。这会他对那个从小娇贵的陈小姐有些佩服,路上没见她说一句累了,难受。 正是秋季。 天色还算炎热,一座小城城墙下,一个穿着兵服的男子瞧着另一个穿着兵服的男子道:“瞧着这天色要暗下来了,王大哥怎么还不来,我还想着早些回去吃我家娘子做的热饭热菜呢!” 另一个男子瞧见他这般说,没好气的瞧了他一眼,又开口道:“你急啥?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呢,王大哥一会就来顶班的!” “这不还~” 他话还未落下,一辆马车飞奔朝着城墙下关口而来,两人瞧见了干净拦住马车的去路! 接着见那马车慢慢被那黑衣男子放慢些,那黑衣男子一双眼眸很明亮,腰上一把长剑,相貌倒是普通。 那黑衣男子看了两个拦着他们的守城兵,还未开口,马车中已经听见了动静的女子伸出一只手来,拿出一道令牌。 其中一个守城兵瞧见了那马车中的动静,又看见了伸出的一直手递出来一个令牌,他仔细瞧了一眼那令牌,和旁边的兄弟使使眼色,两人连忙放行。 他们这是偏远的小城,可西吴王朝有规矩,出城进城都要检查,加上这里离漠北边防又近,更要好好查。 两位守城兵一放行,那黑衣男子驾着马车便走。 接着其中一个守城兵瞧着刚刚向自己使眼色的兄弟道:“这是?那马车中人拿出的令牌你可看清楚了?我可没瞧见!” 那守城兵瞧了他一眼,开口道:“那令牌可是兵部尚书府的。” “兵部尚书?” “他怎么会来这?” “谁知道呢?” “要说着兵部尚书大人啊,也是个厉害的~” 另一个男子点点头,开口道,“可不是,尚书大人的儿子可是林将军,哎,要说那林将军好像和我也一般大,可人家怎么就那般厉害呢?” “林将军确实是个厉害的。” 两人又笑了笑,接着说道林将军,他们便打开的话匣子。 “哎,林将军可是还有几日就要到咱们这?” “算算日子、路程,应该没几日了!” “到时候咱们,也能一睹林将军的风采了洛~” “哈哈~” 那驾着马车的黑衣男子进了小城,又听主子的命令找到一间客栈停下马车,准备住宿。 陈惠仙在马车中把令牌收拾好。 这令牌她是从林父那借出来,不仅如此,林府还把林家所有的暗卫都悄悄给她派来了。 那日她重生归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去了林府,告诉林父林母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林叶有危险,夷朝会在漠北一带定州城暗杀林叶! 林父林母虽然不太相信她所说的梦境,可她说的条条是道,像是真的一般,加上林叶又是他们的独子,他们如何不担心? 陈惠仙收好了令牌,接着在马车中拿起自己的包袱背好,拿起之前就准备的帷帽戴好,遮住了自己的脸,接着撩开马车布帘,一把跳下马车,和从前那个需要叠踏板下马车的小姐完全不一样。 小城的天已经黑了,客栈里已经点起了油灯,其中一个小二见客栈门口来了客人,连忙迎了上去,接着又好生的伺候着这面生的两位客人。 陈惠仙背着包袱和黑衣男子木乘一同上了二楼,接着两人各自住在隔壁。 小二哥没一会便送水来了,陈惠仙脱下衣裙,然后在厢房中那盛好温水的浴桶里好生泡了一个澡,接着又叫了水,好好洗了一个头,这才包着头躺在床榻上静静准备睡去。 这十几日,她还没有好生躺着睡过一次。 (六十三)仇-下 厢房中,她闭上眼睛,身子已经十分疲惫了,可一时半会却还睡不着,她记得这个客栈,前世她就死在这间客栈。 她还记得那个女子就在隔壁那间客栈,那客栈是他们的地盘,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混进来的,总之他们是混进来了。 前世,林叶是在这定州城中了蛊毒。 那林叶,凯旋而归,说来也狗血,他在这定州城遇上一个打扮模样和自己心仪的姑娘陈惠仙有几分像的女子,那女子骑着一匹马,他多瞧了一眼,见那女子骑马路过他身侧时,马匹突然惊起,女子就要落马,他起了恻隐之心,顺手扶了一把,不想,被那女子顺手下了毒蛊。 她是夷朝王族所供奉的蛊女,夷朝王城被攻之前就逃了出来,后幸存逃出的夷朝王族专门寻到她,请她刺杀林叶和李庆云。 女子名叫霜玲子。 她早前就派人去查过关于林将军和李将军的总总,查到林将军在长安城有一位定亲的姑娘,还寻到了那姑娘的画像,若不是长安城守备森严,她早就想弄死那与林叶定亲的姑娘,叫林将军尝尝失去心头肉的滋味。 可无奈,长安城不比漠北城辽阔,容易管辖,守备更加森严。 后来,他们想尽了办法,寻到了和林叶有婚约女子的画像。 从那一刻便开始计划如何接近林叶。 在他们眼里,那个小李将军不足为患,不过是个不靠谱有点蛮力的男子罢了。 还有那个老李将军,瞧着也就几年的光景了。 可那个林将军不一样。 何况那林将军,还一人带领铁骑突袭了他们夷朝,杀进了他们夷朝王城,亲手斩杀不少夷族权贵。 而且,他还是西吴兵部尚书的独子! 所以那他们第一个要除的便是西吴林将军林叶。 林叶并不知自己那般狗血中了蛊毒,一路带领大军继续往长城赶,不想,在到达长城的前一晚,蛊毒发作,死状及惨,化作血水,尸骨无存。 一代少年将军,五年抗战杀敌,就这样没了,哪怕昔日他死在漠北战场,与他定亲的姑娘也不会有那般不甘、恨意。 和他定亲的那个女子,听了消息,差点一根白绫随了他去。 可是没有。 她不能那样死。 她不相信林叶无缘无故就那般没了,她开始各处搜查关于林叶的种种,最后总算找到突破口。 她带着贴身婢女和一群陈家暗卫亲自前往定州城继续寻查,可不想却被夷朝早就埋伏在定州城的细作暗杀。 就连阿氓为了救她,自己引开细作,被夷朝抢了去。 ……………………………… 陈惠仙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想起从前,想起阿氓为了救自己被抢去~ 心里无尽恨意燃起。 那个叫霜玲子的夷朝女子啊,冤有仇债有主。 这一次,她一定要除了她。 不仅除了她,还要先除去她那个心尖尖的男子,也要让她尝尝失去自己心中挚爱是什么滋味? 她睁开双眼,盯着床榻顶部,眼里全是冰冷。 她知道林叶做为西吴的将军,斩杀过夷朝的不少人,可他们夷朝就没斩杀过西吴的人? 若不是夷朝和其他几个王朝联盟想要吞下西吴,造成他们西吴漠北边城生灵涂炭,他们西吴也不会出兵! 要归根追究恩怨、仇恨,可就大了。 可她陈惠仙和那霜玲子的恩怨、仇恨,是霜玲子害死了她的心上人,毁掉了她所有的幻想和美好,甚至还叫手下杀了她。 她又望了一眼床顶,突然站起身子来,换上一套衣服,把半干的头发随意用一根发带绑扎好,扮成男子装扮,开了房门,去敲隔壁厢房房门。 客栈外间突然下起了雨来,黑压压的,还刮起大风来,转眼间,这间客栈一楼坐满了人,同时还有隔壁的另一座客栈也坐满了人。 隔壁那间客栈中。 一楼有一个靠窗的位置,有一个女子正坐在那,她穿着一身湘妃色罗裙,挽起一个发篦,斜插两支发簪,模样也是清丽,远远瞧去,很是貌美。 她抬起眼眸看了一眼外间的大雨,回头瞧了一眼身侧的男子,开口道:“还要几日?” 她身侧男子长的高大,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五官分明,气质粗狂,穿着一身长衫,他是夷朝人,还是夷朝王族。 他叫山白,幸存的夷朝王族子孙。 山白也瞧了瞧那雨,一脸的阴晦,开口道:“还要等上三日。” 那女子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挽好的发篦又开口道:“快些结束吧,这西吴的发篦我挽着实在别捏。” 山白听见她这般说,看了她一眼,“再忍上几日,等那姓林的来了再说,这几日你再多学学西吴女子的姿态。” “好,知道了。” 接着她伸手,拿起一只茶杯看了看,一条小蛇从她的衣袖中探出一个小头来,那小蛇呈青色,还伸出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女子的手腕。 身侧的山白看见了,皱起眉头,瞧了那小蛇一眼,看着那女子道:“我和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女子见山白这般说道,把那小蛇唤了回去,小蛇立马缩进她衣袖里,“你这么凶做啥?这客栈都是咱们的人,我的小金好久没放它出来玩了,就探出一个头。” “那也不行!” 山白说完扫了一眼周围,又看了一眼那女子,有些生气道:“你跟我上去!” 穿着湘妃色罗裙的女子听见他这般说,盯着他,脸上却突然露出笑容,点头道:“好。” 接着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客栈二楼一间厢房。 山白刚刚进去,那女子跟着进去了,房门枝哑被关上。 男子还未说话,那女子却直接迎了上去,拉住那男子的手,娇声道:“你在外头对我那般凶~” 语气着实委屈,和在一楼时不像一个人。 可又是一个人,许是因为单独和自己心爱的男子在一块,这才是柔情之下的她。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山白看了一眼拉住自己手娘子,阴晦神情慢慢逝去,无奈的道:“霜玲子,你要知道,我这都是为了咱们的计划,你不可任性了。” 叫做霜玲子的女子怒怒嘴,一脸委屈,接着却道:“你看我穿西吴女子的罗裙好看吗?” 山白点点头。 霜玲子脸上露出笑容,看着和自己成亲不久的夫君。 一脸喜悦。 (六十四)南疆圣姑-上 城外还在下雨,沿着官道又来了一辆马车,瞧着那马车,极其低调朴素,马车中是一个年龄稍长的妇人,还有一个年级尚幼的姑娘,那姑娘不过豆蔻年华,头上青丝用几根玄色发带一一盘起,上身穿了窄袖、大领、对襟短衣,下身穿着百褶裙,露出白皙的小腿,小腿腿腕上还带着银饰,银饰走起路来会叮当的响。 此时那姑娘正撩开马车车窗布帘,又放下,开口道:“师傅,咱们总算到了啊!” 姑娘一双眼眸十分干净,脸蛋白皙,一张圆脸。 那被叫做师傅的妇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儿,点点头道:“飛蛮,一会你见到贵人,切记规矩些。” 这开口的妇人同样穿着百褶裙,只是那图案绣的要比较飛蛮的姑娘穿的百褶裙要深一些。 她也穿着对襟短衣,头上却用青色布缠着头,小腿上不像飛蛮那样露出来,而是用青色布缠绑腿。 她脖子上戴了银饰项圈,一张白皙鸭蛋脸面。 这妇人叫旋汎,是南疆一族的圣姑。 “师傅,飛蛮知道啦,一路上您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 飛蛮有些无奈的看了自己师傅一眼。 那妇人瞧见自己徒儿这般说,又开口道:“飛蛮,你要知道,咱们南疆能这般安稳都是托谁的福?还不是咱们西吴这些勇敢的好男儿的福?若不是他们,那些夷朝迟早有一天会攻打到咱们南疆!” “今日咱们要见的那贵人身份不低,又是带领咱们西吴勇敢好男儿去抵抗夷朝林将军将来的夫人,你说,你在她面前是不是得规矩些?” 飛蛮听见自己师傅这般说,怒怒嘴,开口道:“可是师傅,是那小姐要寻咱们帮忙啊~” 凭什么还要她在那小姐面前规矩些?何况师傅一路上不知说了多少遍了,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啊! 那妇人又瞧了自己徒儿一眼,眼里有些厉色的又扫了她一眼,接着开口道:“总之你到时候好生跟我为师身后,规矩些就成了!” “好。”飛蛮低下头,应了好,眼珠子却转了转。 旋汎瞧了自己徒儿一眼,有些无奈,飛蛮从小跟在她身侧,性子养的单纯。 旋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很安静,马车外还在下着雨,还能听见雨声。 旋汎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长安大学士家的嫡小姐一封书信寄往南疆,又送到她手中,请求她救一人! 她还记得那信上说的是救谁。 是救林将军。 旋汎又望了自己徒儿一眼,轻微叹了口气,那小姐确实是请她们帮忙,可她们又如何不是在救自己一族? 若是西吴失去一个年少有为的将军,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动荡,她虽然知道这西吴不缺青年才俊,英武神将,可现在眼前就有一个青年才俊,英武神将,何必再去等下一个? 何况,她也想去会会那夷朝来的蛊女。 黑夜中,雨夜中,一辆马车从城外官道而来,看守的两人又立马拦住,询问令牌,赶马车的是个紫色布衣男子,那男子带着斗笠抬起头看了两位守城兵一眼,没说话,只洒了一把药粉,然后直接驾着马车进了城,又在一辆客栈前停下了马车。 他也是南疆之人,一身使命便是侍奉圣姑,当然他也会用一些简单的蛊毒,武艺很高,他叫幺罕。 马车在客栈前停了下来,接着客栈的小二哥瞧见了,连忙趁着客栈准备好的油纸伞撑开,迎了上来,那戴着斗笠的男子跳下马车,又接过小二哥的伞,才撩开车帘,开口道:“圣......” 他顿了顿,想到了圣姑交代的事情,没再尊称圣姑,而是简单的开口道:“到了。” 马车里间的旋汎点点头,拿好包袱带着自己徒儿飛蛮一前一后的下马车,接着那男子里面给她们师徒二人撑着伞,又一同进了那客栈,可怜了那撑着伞出来的小二哥已经淋湿的身子,又看见客人进去了,只好把他们的马车牵着去客栈的后院走。 三人进了客栈,那男子身上衣物已经湿了不少,两个女子身上倒是还好。 客栈中还有几个守夜的小二哥,那些小二哥看见进来了客人,连忙上前伺候,接着,三人要了房间又去了二楼。 那身上淋湿了不少的紫衣男子自己去了一间厢房,旋汎和飛蛮一起去了他隔壁的一间厢房。 此时,这客栈已经彻底住满了人,就连客栈后院的厢房柴房也住满了人,不仅如此还有对面的客栈,斜对面的客栈也一样。 而那些客人大多都是这两日的生面孔。 那些生面孔无一例外都是乔装打扮进了这城里的,毕竟除去那夷朝霜玲子,没几个能有紫色布衣男子的蛊毒使用,也没有陈惠仙的令牌使用。 此时,那小二哥送了热水上来,旋汎先去屏风后的浴桶中给自己的身子清洗了一番,只剩下飛蛮站在厢房这头有些无聊,她想了想,扫了一眼这厢房,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接着又去摸了摸那软榻的料子,然后又坐了上去,接着又动了动,又摸了摸那料子,料子上还有些花纹,瞧着和她们苗疆布料上所绣的花纹瞧着大不一样。 她摸了摸那花纹,心里升起许些新奇来,她想起师傅在马车说的关于她们苗疆之外的事情,她看着那花纹,还真如师傅所说的,和她们苗疆大不一样。 她虽然跟着旋汎从苗疆地域出来赶路赶了许些天,可在路上也停下来没歇息,更没有住进客栈。 这还是第一次住进客栈。 接着她又摸了摸软榻上的小矮几,然后从自己衣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子来。 她把瓷瓶子上封住的油纸塞子打开,低声念叨几声,瓷瓶子了里爬出了一条金黄色的蚕蛹来,那蚕蛹肥肥的、肉乎乎,比她的大拇指要大,肥蛹的身姿上有几十双脚,慢慢爬在矮几上。 飛蛮把瓷瓶子也放在矮几上,伸手摸了摸那蚕蛹,笑了起来。 (六十四)南疆圣姑-下 这蚕蛹是她跟着师傅的那日起师傅送给她。 她摸了摸那蚕蛹,和它玩耍了一番,听着声响,师傅好像沐浴好了,她赶紧把那蚕蛹收起来。 果然没一会,她师傅换了身衣物出来了。 “你去小二哥来给换些热水,你也好生洗洗身子,一会咱们先用饭,用了饭就去见贵人!”沐浴好的师傅开口。 飛蛮连忙跳下软榻点点头,跑去拉开厢房们,“咚咚~”踩着步子往楼下去叫那小二哥,楼下正忙活的小二哥听了吩咐,连忙上去帮忙换水,又打了干净的温水来,接着飛蛮便去沐浴了。 走在回廊的小二哥提着木桶去了后院大厨房中,一个正在烧火的伙计瞧见了他,“哎,你有没有感觉这两日咱们这客栈有些不太对劲?” 那小二哥看了一眼那烧火的伙计,又看了一眼大厨房的其他人,“什么不太对劲?” “这~我也说不上来,总感觉不太对劲!” “我刚刚听三哥说咱们客栈来了两个穿着怪异的女子!” “虽说原先咱们这客栈也经常住些生面孔,那也没那回像现在这般一样全是生面孔?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再加上那两名女子!” 大厨房其他忙活的人听见了这话,瞧了那烧火的伙计一眼。 一个大厨子开口道:“我说你,一个烧火的伙计,懂什么?你出过咱们这大厨房几回?还说什么不太对劲?” “什么穿着怪异的女子?那两个女子我刚刚是望见了,她们是南疆的,早年我路过南疆,见过那南疆的人,她们就是那样穿的。”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的厨娘,早年她走南穿北,去过许多地方,自是知道一些。 西吴王朝地域广阔,不同族人不少,其中南疆也是属于西吴王朝的,西吴自开辟疆土建立王朝以来,各个族人一直相处不错,其中那南疆瞧着最为神秘、低调。 不过这么多年,偶尔遇见南疆族人,相处也算和善。 “你啊,好生烧火,别想些有的没的!” 那烧火的伙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莫非真的自己感觉错了? 烧火的伙计几句话掀起了客栈后院大厨房的涟漪,可是很快又平淡了下去,大厨房的人又开始各忙各的。 客栈一楼里,好几波人都在用着饭。 那些人很安静,都未说什么话,可吃饭的姿态瞧着倒是潇洒,那客栈的掌柜瞧了一眼一楼的那些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年过半百,身穿一身蓝衣锦袍,有个微胖的肚子,一张胖乎乎的圆脸,他又扫了一眼那些人,陷入沉思。 客栈里一楼,几个小二哥端着自己手中的饭菜又送往二楼的各个厢房中,送到陈惠仙的厢房前时敲响了房门,却听见里间说:“不用了,端下去吧。” 那小二看了看紧闭的厢房们听见里间的客人这般说,有些无奈的端着饭菜又下去了,这饭菜可明明是随着她来的哪个男子叫的啊,现在她又不想吃了? 这不是浪费吗? 那小二哥瞧了瞧自己端着的这份饭菜,叹了一口气,接着又端回了大厨房。 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湘妃色罗裙的女子正坐在软榻上想着事情,她刚刚吃了几块糕点颠颠肚子,现下是吃不下饭菜了。 随着她一路前来的黑衣男子木乘刚刚来报,说除了宴庄的人还没到,他们自己的人已经都进了这城中,已经埋伏好。 还有,那苗疆的圣姑一行人也已经到了。 陈惠仙低着头,看着矮几,伸出一只手又摸了摸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处,她手腕处有个玉镯,这玉镯是林叶出征前送她的。 她摸了摸,又伸手敲了敲软榻上的矮几桌面。 二楼另外一间厢房中,那个叫飛蛮姑娘用筷子夹着一只鸡腿咬着吃,边吃边开口道:“师傅,这鸡腿比咱们南疆做的好。” 旋汎瞧着自己徒儿这般说,突然笑了,“你啊,是第一次吃到这南疆之外的鸡腿,肯定觉得新鲜!” 飛蛮傻笑了笑,接着又啃着自己手中鸡腿。 “喜欢吃就多吃些,吃饱了,一会还要忙活。”旋汎瞧着她。 “嗯!”飛蛮点点头。 旋汎用自己手中的筷子也一点一点的夹着饭菜吃,她也饿了,这几日忙着赶路,没来得及好生吃上一顿饭菜。 等她们吃饱喝足了,旋汎带着飛蛮出了厢房们,往右边第一间去。 她得了消息,那右边第一间就是贵人歇息的厢房。 两人走的步子不紧不慢,穿着的服侍和这小城的人大不相同,客栈中碰上她们的小二依旧多瞧了几眼,虽说之前她们进来时也多瞧了几眼。 旋汎带着飛蛮走到右边第一间,敲响了厢房门。 那厢房中还未有动静,厢房隔壁的房门却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黑衣男子,男子相貌普通,腰上携带一把长剑,眸子暗黑,飞快扫了一眼旋汎,朝她点点头,他自己去敲响了小姐的房门,“小姐,贵客已到。” “进来。” 厢房中一道柔声响起,听那声音很是温婉。 黑衣男子推开了厢房们,转身请旋汎和飛蛮进去,然后把房门带上,自己守在房门外。 厢房中,软榻上坐着穿着一袭湘妃色罗裙的女子,青色全部挽起,只用一根绯色发带扎起来,一双凤眼潋滟,夺魂摄魄。 飛蛮跟在自己师傅身侧走着,接着厢房中亮起的灯光瞧清楚了师傅口中的贵人。 她瞪得眼珠子都要出来了,这女子的模样入了她眼。 只见那贵人朝着她们师徒浅笑,她从软榻上下来,十分有礼的拜见她们师徒。 飛蛮眼珠子瞪的更大了,张了张嘴,望了自己身旁师傅一眼,这是? 这是? 她以为,见到这贵人,会是高高在上的模样,毕竟师傅一路上老是在马车中告诫她见到了这贵人要规矩,要规矩。 可现在,是师傅口中的这贵人先和她们师徒见礼。 她望着自己师傅,见她师傅笑盈盈和那贵人见礼,然后两人一同往软榻走去。 (六十五)灭-上 定州城依旧在下雨,也不知道这场雨何时会停,大雨一滴一滴洒在定州城的街道上,街道两边有不少客栈,其中一间客栈内二楼一个厢房中正亮着油灯。 此时已经是丑时,客栈中亮着油灯的厢房中一个女子正敲着软塌上的矮几,敲打矮几的声音有些沉闷,她瞧了一眼窗户处,神情越发冷漠。 相隔不远处另一间厢房里,一个穿着南疆服饰的女子,从床榻上小歇醒来,她从床榻上下来,看了一眼还在睡熟的飛蛮,弯下腰给她把被子捏好。 捏好了被子,转身绕过屏风走到窗户前,推开了窗户,窗户打开冷意和雨味飘了进来,她望着外间的雨水,想透过雨水去看隔壁的客栈。 半响,她伸手,从自己腰上,取下一只笛子放在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笛声夹着雨声,在空中弥漫。 笛声很细,刺激着某类物种,慢慢的,一批又一批东西从城外四面八方爬了出来,然后一路爬到隔壁那间客栈周围。 亏的是雨夜丑时,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不然瞧见这一幕,这么多毒蛇舔着舌头围在客栈四周,还不吓死。 忽然,笛声音调加重。 一批又一批围着客栈的毒蛇动了动身子,突然全力涌往那座客栈,又分散在各个厢房。 黑夜中,毒蛇身躯敏锐灵活,一条一条往厢房中爬进去,接着,又一条一条的爬上床榻,尖锐又轻快的咬下一口又一口,一口又一口~ 住在那客栈敌军夷朝人大多都在睡梦中,想来,他们在睡梦中死去倒也少了些痛苦。 另一间厢房里,躺在床榻上的飛蛮,听见了熟悉的笛声,醒了过来,她揉揉眼睛,哈了口气,看了床榻一侧,已经空荡荡。 她从床榻上爬了起来,理了理衣物。 她和师傅歇息时本就是合衣,之前那贵人说了,今日丑时就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她下了床榻,绕过屏风,瞧见了站在窗户前的身影,她走到自己师傅身侧,站着,也瞧了瞧窗外,想透过雨夜去看那边的客栈。 看了一眼,飛蛮把视线放到正在用笛声控制毒物的师傅身上。 她望着师傅,脸上露出崇拜之意,她仔细看了一眼师傅所用笛子,能看见那笛子上面覆着两条十分纤细小蛇。 她是南疆人,从小便跟在南疆圣姑旋汎身边,是南疆圣姑选中的弟子。 飛蛮从小就要学习蛊术,南疆有祖训,一是延续南疆传统,二是保护南疆族人,三是必要时为保护王朝出力。 她学习这些自然从小就要和虫子打交道,看见这般的小蛇不会觉得害怕,只会生出更多的敬意。 二楼另一间厢房中的女子,也听见了夹着雨声的笛音,她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去听那笛声,陈惠仙嘴角露出了讽刺的笑意。 不是爱玩蛊毒,蛊物吗? 你夷朝有的,我西吴就没有吗? 她嘴角的讽刺越发浓烈。 隔壁客栈中,几个守夜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被黑色身影暗杀掉,任由那些蛇虫爬满客栈。 客栈不小,一共有三层。 住在第三层某个厢房中的男子突然被咬了一口,手上传来刺痛,被吵醒了,他警觉在黑夜中睁开双眼,看了自己刺疼的地方。 因为是黑夜,他这厢房的油灯灭了,一时半会还瞧不太清楚仔细,待他双眸适应了黑夜,看清楚了自己手臂上的痕迹,皱起眉来,推了一把身侧的女子,自己立马坐起身子来。 被他推了推的女子醒了过去,她揉了揉双眼,嘴里嘟喃道:“怎么了?” 那男子不回她,只赶紧下了床榻,立马去点亮油灯,油灯一被点亮,他赶紧朝着自己刺疼那处看去,他脸上立马露出阴晦,抬头扫了一眼房间,看着床榻上半醒的女子,厉声道:“你那畜生咬了我一口!” 那床榻上的女子一听,本是半醒状态的她顿时清醒,接着她听见了夹着雨声的笛声,赶紧下床榻,披上一件外衫,开口道:“不好!” 白山看着霜玲子,脸上的阴晦越发浓厚,这个女人,若不是想靠她弄死林叶,他才不会委屈自己偷偷娶她,还碰她! 他只要想到她与那些蛇虫那些畜生打交道他就恶心。 现在好了,是不是她那养的那畜生咬到自己? 这头的霜玲子赶紧唤出自己养的小金,念起术语来,可那边笛声夹着细雨声却愈发深厚响亮。 外间突然风狂雨急,树吱使劲摇摆,折断了一颗大树,大树崩塌倒下。 霜玲子赶紧唤出一只金色带有翅膀蚕蛹出来,口中低念。 那头的旋汎闻见了动静,嘴角露出笑意,收回了笛子,张开嘴,从她口中吐出一只同样金色带着翅膀的蚕蛹出来,不同的是她这只蚕蛹的眼睛已经成了金黄色,而霜玲子的苍蝇眼睛还是黑色。 雨越下越大,客栈另一个厢房中,一直坐在软塌上瞧着矮几的女子,突然下了软塌,从梳妆台前拿出一把长剑。 这长剑是她从长安城带来的,也是她从林府借来的。 这把长剑,是林叶小时用来练剑所用,打造轻盈,适合她用。 她拿着长剑,推开了房门,隔壁一直听着动静的黑衣男子跟着推开了房门走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客栈一楼走。 客栈很安静,只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这客栈中伙计和掌柜的,早已经被他们迷晕了。 随着两人下楼,客栈中厢房油灯一道接着一道全部点亮。 陈惠仙走到客栈门前,拉开客栈大门,她身后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手上已经有了一把油纸伞,他撑开,给她撑起,两人一同出了客栈。 随着他们出门,客栈上下有了动静,很快便出现一群黑衣男子手持着长剑隐苏隔壁那间客栈。 毒蛇早已经在旋汎收回笛子后散去,接下来,他们这群暗卫要去斩杀余孽。 黑夜之中,一个穿着湘妃色罗裙的女子已经走到某处站定,她抬头望着某座客栈。 (六十五)灭-下 夜间雨越下越大,暴风狂雨,一间客栈中有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窗前。 窗后的霜玲子手上不知何时持着一把匕首隔开了自己手腕,鲜血直流,她鲜血流的越多,那黑色身影越变越庞大。 突然那身影像是活了,一股苍凉雄浑,撕雨裂风的气息喷薄而出,全部化作黑衣,袭向对方旋汎,旋汎眉头一皱,飞快拉起飛蛮侧开身子,手中快速拿出笛只朝着那黑影袭了过去! 崩、崩、崩...... 那黑色身影避开她的笛子,朝着两人走来。 厢房中气息紧张起来,黑色身影越发近了,一个紫衣男子从房梁跳下,手持长剑,与那黑色身影纠缠起来! 旋汎察觉到了不对,施法,拉着飛蛮从窗户外跳下去,两人身子被雨水打湿,赶紧往隔壁那间客栈奔跑而去。 那黑色东西庞大,恐怕是那夷朝蛊女养的妖物。 客栈中,山白看着霜玲子那般吓傻了一番,他张了张嘴,开口道:“你在做啥?” 霜玲子回头扫了他一眼,神色不对,冷冷道,“闭嘴,快走。” 刚刚施法她已经输了,没有法子才使用这老祖宗给她留下的妖物! 对面厢房中,紫衣男子已经受了重伤,他吐出一口血来,那黑色妖物又像他袭来,眼看着就要避不开了,突然出现几道刀剑光影,与那妖物厮杀。 紫衣男子被其中一个男子扶到一旁。 客栈下,旋汎和飛蛮已经飞奔到了隔壁客栈一楼,前面暗卫已经除了干净。 旋汎带着飛蛮前往三层跑,期间唤来自己的蚕蛹,向前探路,那蚕蛹也是争气,它肥胖的身子发出几道金光,照亮整个三层,接着动了动自己的小翅膀,飞了起来,冲往一间厢房。 蚕蛹用自己肥胖的身子撞击那房门,旋汎瞧了飛蛮一眼,飛蛮连忙也换出自己的蚕蛹来,师徒二人一起施法,额头上冒出许些汗水来,终于破了霜玲子所摆阵法,阵法一破,早已潜伏在三楼暗卫一涌而上,跟在旋汎、飛蛮身后推开了厢房门。 房门一开,厢房中,油灯光亮,一个女子手臂上全是鲜血,她眼神愤恨回头望了一眼旋汎,旋汎一笑,伸手,唤出蚕蛹金光袭向她。 金光袭击朝霜玲子去,她眼睛被刺痛,抬起未受伤的那只手臂遮了遮眼! 不过是千钧一发,想要逃走的山白已经被暗卫捉住压在地上。 霜玲子放下手臂望了一眼窗外,扫了一眼山白,嘴角露出冷笑,从窗户跳下。 身子立刻消失,她站在一楼地面雨中,嘴角露出讽刺来,唤回那妖物。 雨水已经淋湿了她的青丝罗裙,她念起咒语,那黑色妖物撞向客栈,视死如归,同归于尽。 熊熊大火,瞬间燃起。。 旋汎、飛蛮、暗卫眼看不妙,两个暗卫左右对视了一番,一人一个扶住旋汎、飛蛮从三楼窗户处运用轻功飞奔而下! 客栈中其他训练有数暗卫眼看着这般,纷纷出逃。 不过几秒,客栈眼看就要被烧彻底,若不是有暴雨,估计烧的更快。 霜玲子站在一楼望见那旋汎居然逃了出来,脸上露出狠毒,突然察觉到了不远处有一双眼神盯着她。 接着,在黑夜中透过雨帘,她看见了那个只在画像中见过的身影。 她张了张嘴,像是在说,原来是这般缘故? 她飞身千万像那女子,想要袭击她! 雨水还在下,风越来越狂大,湘妃色罗裙已经湿透了的身影往一个女子袭击而去,眼瞧着就要到她身前,瞬间出现一个戴着斗笠穿着青衣长衫的男子,那男子一剑刺中偷袭女子,他剑法精湛,姿势潇洒,很快那被刺中的女子倒在了雨地里,立马涌出一批早前埋伏好的暗卫。 陈惠仙看着那倒在雨地里的女子,厉声道:“离她远些,她会蛊毒。” 哒哒哒哒~ 声音响起,暗卫让开一条路来,旋汎和飛蛮走了过来,旋汎伸手,一把药粉倒在霜玲子身上,“现在可以碰她了。” 陈惠仙点点头,“把她绑好,拉去客栈。” “是!” 接着两个暗卫不知从哪里拿出了绳子,把霜玲子绑起来,拉去客栈。 一行人进了客栈,客栈大门一关,一楼站满了暗卫,其中还有几个青衣长衫男子。 二楼里。 一关青衣长衫男子拿着长剑从楼梯上跑了下来,跑到自己大师兄旁边,蹭了蹭自己大师兄身子道:“师兄,听说你刚刚英雄救美去了?” 那被叫作大师兄的男子正是刚刚突然出现一剑刺中霜玲子的男子。 大师兄瞧了一眼自己身侧师弟,离他远些,无奈道:“离我远些,我身子衣物都湿透了。” 小师弟摆摆头,又开口道:“没法子啊,英雄救美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听见他这般说,大师兄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客栈一楼空地上,霜玲子和山白都被捆绑丢在地上,山白瞧了瞧霜玲子,扫了一眼周围,一脸阴晦。 霜玲子手上还在流血,小肚子上中了一剑也在流血,她很虚弱,可神情有些傲慢,她望了一眼旁边的相公山白,傲慢的神情慢慢变得脆弱起来,眼里露出许些苦楚。 她记得刚刚在厢房中,这男子问她,是不是她养的畜生是不是咬他了? 她养的畜生? 呵! 就算她养的畜生咬他了,也不会伤到他啊。 她和他说过,她早就把自己的本命金蚕蛹给他吃下了。 若不是这般,她之前唤出来那蚕蛹怎么会那么脆弱? 只要吃了她的金蚕蛹一般毒物根本就伤不了他。 她虚弱的打量了一番身侧同样被绑住的男子,眼底苦楚越发浓烈,两人已经被绑在这多时了,他却连一个关怀眼神都没有给过自己。 霜玲子嘴角慢慢露出虚弱苦笑,他是在怪自己刚刚从客栈处抛下逃了吗? 他也不想想,只要她逃了出去,只要她活着,就能救下他。 霜玲子慢慢闭上眼睛。 身上的伤口依旧在疼,胸口那处更加疼痛。 (六十六)情-上 定州城还在下雨,隔壁那座客栈却已经化为灰烬,连夜间雨水也抵挡不住火势。和那座客栈一起化为灰烬的还有许多夷朝人和那霜玲子的妖物。 这座客栈中。 一楼空地上,有个青衣长衫男子看见了一眼地上的女子,再望了一眼坐在一张长凳上的女子,神情有些疑惑,这地上的女子和那小姐,模样生得有三分像? 青衣长衫男子伸手拉了拉自己大师兄,“师兄,那地上的女子和那小姐生得怎么有几分像?” 被叫做大师兄的男子看了看地上的脸色苍白的女子,又望了望那小姐,没说话。 青衣长衫男子挑挑眉,望了一眼自己大师兄,这师兄,当初说他们宴庄不参与朝廷之事,可师傅一说出要救的人是谁? 大师兄立马带着他们赶来。 途中那模样急得要命。 青衣长衫男子小师弟摇摇头,接着扫了一眼这客栈,见那小姐站起了身子,朝着地上的女子走过去。 陈惠仙慢慢走到那女子面前,“穿着西吴女子罗裙可还习惯?” “整日学习西吴女子装扮可还适应?” 地上闭着眼虚弱受伤的霜玲子睁开了眸子,看向开口说话的女子,她上下打量陈惠仙一眼,了然道:“是你啊。” 话语像是老熟人一般,不过说起来,霜玲子确实是对陈惠仙熟悉。 毕竟这两个月来,她都是照着画像上陈惠仙的模样来打扮自己,她和陈惠仙脸型本就生有二分像,等她想尽办法学习陈惠仙姿态,装扮,看着便有三分像。 有三分已经足够了,再铁血的男子,也有柔情,她早就查到了,那林叶和陈惠仙青梅竹马,感情甚好。 她和陈惠仙那三分像,足够引起他小小恻隐之心。 “是我。” “你适合穿你们夷朝的服饰。” 陈惠仙对着她冷笑。 接着她扫了一眼霜玲子身侧被绑住的男子,嘴角露出寒意,抬手,抽出长剑,直接给了那男子一剑。 男子闷哼一声,肩头受伤。 霜玲子见她这般,脸上惊讶,又露出急意,急忙开着道:“要杀要剐随你便,只这事是我一人所筹,与他无关!” “西吴和夷朝已经签下了协议,我们夷朝已经向你们西吴俯首称臣了,你们不能再乱杀无辜!” 她见山白伤口处鲜血流的越发多,眼圈红了起来,又开口道:“他是夷朝王族,你们不能这样对他!” 不能这样对他? 陈惠仙突然又笑了,当着霜玲子的面又给了山白一剑。 不能这样对他? “原来你还记得两朝已经签订了休战协议?还记得你们夷朝已经像西吴俯首称臣?” 陈惠仙冷笑,盯着霜玲子。 “看着你心爱之人受伤,甚至会没了性命?” “感受如何?” “不过,至少你还能亲眼看见他死在你面前。” 不像她,连见林叶最后一眼都没见到,连尸身都没等到。 “你!”霜玲子眼中露出寒意。 陈惠仙对着她笑,却又来了一剑亲手解决了这个当年抓走了阿氓的男子,又谋划暗害林叶的男子。 男子山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要死去了! 他还没有杀了林叶,还有登上夷朝王位。 “啊~” 霜玲子大叫,使劲往山白靠近,可她被绑住,受了伤,再使劲也靠的慢,她还没彻底靠近山白,陈惠仙又开口道:“把这人拖去后院柴房中烧掉,烧成灰烬。” “是!” 其中两个黑衣暗卫领命动了身子,把那山白拖了下去。 旋汎瞧了那已经没了气息的男子一眼,望了望身侧的飛蛮,示意她跟着去帮忙火化。 飛蛮点点头,退走前却在人群中扫了一眼,看见了刚刚从那间客栈带着自己运用轻功而下的男子,她多扫了他两眼,耳尖有些发红。 她收回视线,才跟着那两个拖着山白下去的暗卫去了柴房。 陈惠仙瞧了一眼跟着去的飛蛮,又朝着旋汎轻轻笑了,表示谢意,接着回过头来,看着霜玲子道:“你是不是不信?你的心上人就这样没了?” “不相信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事情就是这般意外。” 她曾经也不愿意相信的。 霜玲子见她这般说,悲痛的脸上露出阴狠来,“你是如何知道我们谋划?要除了我们?” “我为何要告诉你?夷朝王氏供奉的蛊女霜玲子。” 霜玲子一愣,她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 是啊,若不是了解,她怎么会输的这般惨! “没成想,你一个闺中小姐还有些手段。” 陈惠仙笑了,并未再和她多话,而是回头望了旋汎一眼,“圣姑前辈,这霜玲子能否直接用刀剑解决了?” 旋汎点了头,陈惠仙表示感谢。 她还以为蛊女不能直接用刀剑解决。 她回过头拿起自己手中长剑直接命中霜玲子死穴。 霜玲子脸色苍白,气息越发虚弱,“我还想…问问,你是如何知道我们谋划的?又是…如何要这般决绝除去我们?” “长安城闺中的小姐.......不是说个个娇弱的很......” 而你为什么敢直接用剑杀了我? 又杀了山白? 不是说长安城闺中小姐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现在却拿刀拿剑? 陈惠仙看着她,“你又是为何一定要谋杀林叶?” 霜玲子一听,虚弱惨白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了然笑容。 她懂了。 她为什么要谋杀林叶? 国恨家仇还有为了她心爱男子。 她脸上笑容越发浓烈,血液也越流越多~ 生命一点一点的逝去。 陈惠仙看着她,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她一个闺中的小姐为什么敢拿起剑? 又为什么敢用长脸伤她? 更为什么敢来漠北这偏远定州城? 陈惠仙收回脸上笑容。 为什么敢? 因为要报仇! 因为要护住她爱的那个男子! “还请你…把我和他…一起火化…” 陈惠仙看着霜玲子,没回话。 霜玲子脸上露出凄苦,望着客栈后院的方向,没一会断了气。 “把她拉去柴房一起烧了。” “是!” 出现两个暗卫拖着霜玲子往后院的柴房走,旋汎跟着去了。 (六十六)情-下 客栈中。 陈惠仙拿着带血的剑转身,看见一个青衣长衫男子,那男子是之前救她的人,她走到那男子身前不远处,站定,用她半道学来的江湖礼和那男子道谢,接着开口道:“多些大侠救命之恩。” 那青衣长衫男子正是宴庄无宴座下大弟子,他看了一眼陈惠仙,“小姐,不必多些,我等只是举手之劳。” 他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该如何和长安城来的闺中小姐交谈啊,再说他也没什么经验。 不过,他听说长安城的小姐大多都是娇娇弱弱的,这小姐刚刚举动倒是让他惊讶。 之前他抵达定州城时,留在城外暗中和他们汇合时,把她的谋划告诉了他们,他更为惊讶。 他倒是不知道,这位小姐,杀伐果断,准备也充足。 抵达定州城,算准时辰,连夜动手。 这样的闺中女子,倒也能让人佩服。 他哪里知道,陈惠仙前世是如何费劲心思查出许多事情来,又如何吃一只长一智。 陈惠仙看了这个腰板挺的笔直,气质英武的男子一眼,温柔笑道:“还麻烦侠士回了宴庄帮我和庄主道谢一番。” 那青衣男子点头。 “多谢众为侠士了,宴庄离这定州城最近,我听说宴庄庄主武艺高强,侠肝义胆,座下弟子个个皆英武不凡,今日所见,果然不假。” 陈惠仙又笑道:“我原先听说宴庄不参与朝廷之事,可林将军不只是朝廷人士,他也是西吴的子民。” 那青衣长衫男子见她这般说,开口道:“我师父说,我们宴庄是有规矩,不得参与朝廷之事。” “可我师父也说,我们宴庄可以救一个西吴的子民,何况这个人为我西吴镇守疆土,收覆失地,挡住边塞战火。” “多谢。” “不用说那么多谢~”一道青涩幼稚些声音闯进来,是那小师弟,他身上干干爽爽,和他师兄有些沾湿的身躯完全不一样。 “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师傅说了,咱们得会变通,不能死板~” 陈惠仙看了他一眼,笑了。 接着那青色长衫男子和陈惠仙等人告别,一群青衣长衫男子消失在客栈之中。 她扫了一眼客栈中的暗卫,开口道:“你们下去歇息洗漱吧。” “是!” 一群暗卫消失。 “辛苦你了!”陈惠仙看着一路跟着自己来的木乘道。 确实是辛苦他了,部署是她想到,却要他一点点交代下去。 那黑衣男子摇摇头。 陈惠仙笑了笑,领着他往客栈后院走,后院中的柴房还在燃着火苗,有一个小姑娘站在火苗旁很近,那姑娘像是在烤火,也顺便烤自己身上的衣物。 陈惠仙带着黑衣男子木乘绕过回廊,走到了柴房前。 旋汎听见了声音,往后看,看见了陈惠仙,陈惠仙也看见了她,走近她,关心道,“圣姑可有受伤?” 旋汎摇摇头,“小姐可有受伤?” 陈惠仙也摇摇头。 她又看了旋汎一眼,想起承诺,“圣姑,我说的一定会做到。” 旋汎点头。 她来帮忙确实是为了救林将军,可是~ 陈惠仙也在信中给了她承诺。 两人相视一笑,去看那已经烧起的熊熊烈火。 半响,一个紫衣男子从二楼下来,走到后院,他受了不少的伤,可还算好,那宴庄侠士来的及时,救下他一命。 他倚在后院门框上,看着柴房处,因为客栈的油灯都亮起来了,又因为柴房燃着熊熊烈火,很是明亮,照亮了周围,他看那女子看的十分清晰。 那女子,仿佛感受到了他目光,回过头来,见是他,点了点头。 接着旋汎回过头去把视线放在飛蛮身上。 一群人,等那尸体火化的只剩下白骨,旋汎拿出一个瓷瓶来,扔进了火堆,接着,那堆白骨慢慢化为灰烬。 陈惠仙朝着旋汎看了一眼,又看了自己手中拿着还在滴血的剑一眼,开口道:“圣姑,多些您给的药水。” 旋汎点头,没说话。 之前她们见面商量如何部署时围剿夷朝时,陈惠仙便向她要了药,那药搅拌适应水涂在她剑上,任何蛊物都会失去瞬间抵抗,像是被麻痹了一般。 等到火化完了,陈惠仙看着天色又看了一眼旋汎,开口道:“圣姑,那我们就此别过,你们先走。” 旋汎点头,这么一耽搁,天都要亮了,再不走,等天一亮,隔壁那间客栈化为灰烬一事要追查起来难免会有一番麻烦。 旋汎唤了一声飛蛮,领着她和紫衣男子上楼,又命令飛蛮先去换身衣物,接着她自己在外头瞧了瞧紫衣男子伤势,去了他房间给他上了药,才回了自己厢房换衣物。 等东西都收拾好了,飛蛮跟着自己师傅下来,可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她扫了一眼客栈,回过头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师傅,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话还是没说出来,一步又一步,又一步,等走到了客栈门口,她终于说出了口,她开口道:“师傅,我还有一事想和贵人说~” 旋汎有些惊讶? 回头望了自己徒弟,自己徒儿她这是叫贵人? 她疑惑的看着飛蛮,见她红了耳尖,“师傅,您稍等我一会!” 接着转身,咚咚咚往客栈二楼跑,跑到了陈惠仙厢房,敲响了房门,里间的女子刚刚换了一身衣物,她后背都湿透了。 拿着剑杀他们的胆怯还有些余温,那霜玲子确实说的没错,她是长安城闺中小姐,娇弱得很,这副身子也娇弱害怕。 “进来。” 飛蛮咬咬牙,推开了陈惠仙房门。 陈惠仙见是她,有些惊讶。 飛蛮望了她一眼,红着耳尖,想了想,干脆开口道:“贵人,我想要和您要一个人!” 一个人? 陈惠仙有些疑惑。 “就是一个人,之前他救了我......” 救了她? 陈惠仙皱了皱眉头,又打量了小姑娘一眼,见她耳尖红红的? 疑惑,这丫头莫不是? 瞧着有些少女怀春? 她又打量了这丫头一番,疑惑道。“你等等~” 接着她走过飛蛮身侧,去叫木乘,让他把救过飛蛮的暗卫寻来。 陈惠仙回了自己厢房,看着飛蛮,见小丫头依旧红着耳尖,低着头,她心里突然来了逗逗她的兴致,“怎么想到要一个人?” “我......” “你喜欢他?” “不是,不是~” “我就是...就是觉得他...轻功很好!” “我这暗卫轻功都很好。” “不...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我这暗卫个个轻功不错,又都穿着黑衣,嗯,我瞧着都是一样的。” 说这话时,陈惠仙伸手捂着嘴角突然笑了。 “他救了我......” 见飛蛮这般说,陈惠仙看看时辰,不再逗她,正色道:“你和我要个人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飛蛮一听,瘪瘪嘴。 接着,脚步声响起,两个黑衣男子往这厢房来了。 木乘带着木岸已经过来了。 陈惠仙望了一眼那木岸,瞧了一眼飛蛮,“是他吗?” 飛蛮抬起头,侧过身子看了一眼,脸上瞬间红透了,点点头。 “那好~” 陈惠仙把视线放到木岸身上,开口道:“这丫头想要和我讨了你去,你愿不愿意随她去?” 木岸一听,眼神平静摇头道:“小姐,我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 若不是林家的主子要他们听命于陈惠仙,要不是陈惠仙和他们少主子有婚约在身,他们也不会听命于她。 他是暗卫,是从小精心被林家培养长大的杀手,只忠心于主子,至于情爱他们根本不懂也不想。 飛蛮一听,愣了愣,转身,看见那个一脸平静的男子,她反应过来,瞬间红了眼眶,冲上前,冲进那男子身前,踮起脚尖,碰了一下他下巴,然后扔下一句,“混蛋!” 接着跑了! 咚咚咚,下了楼~ 留下木岸一脸诧异。 他下巴处好像还留着青涩少女口中清香。 见这一幕,陈惠仙愣在当场。 (六十七)将军-上 漠北庆州城。 一行黑压压的的大军在庆州城郊外驻扎。 庆州城的太守大人早就得了消息,连忙带着人赶去了郊外大军驻扎的地方。 接着他左请右请,想请两位将军去城中的太守别院歇息。 林将军模样英俊,话不多,看着沉稳,一身玄色战袍穿在他身上,身姿飒爽。 而时常跟着他身边转悠的那个小李将军瞧着就是没谱的,明明也是同样的玄色战袍,模样也甚是俊美,可看着气质就是不靠谱,说话也不着调,比如此时他听见那太守大人来请他们去太守别院小住,他立马应了,还在一旁帮助劝林叶。 林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叹了一口气,点头。 这小子,他哪里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 小李将军见林叶应了,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来,开心的先跟着那太守大人先走一步了。 留下林叶在这军中和其他将士和军事收尾。 林叶见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摸笑意,真是拿他没办法,叹息一声,才转身去和军师商量。 这头的小李将军跟在太守大人身侧,满脸笑意,心里有着自己小九九。 他是老将军李杰的嫡长孙,当年李老将军的嫡长子李茂求了圣旨携带妻子一同跟随父亲去镇守漠北疆土,后来,李氏嫡长媳在漠北有了身孕,不久产下李氏嫡长孙李庆云。 可惜李庆云在他母亲产下他后不久,他父亲被前来挑衅的夷朝敌军设计害死,他的母亲悲痛欲绝,出月子后,独自带领一支精兵设计敌军,又带兵手刃仇家。 可惜最后她自己也倒在了敌军军营。 从此,小李将军李庆云便没了爹娘。 漠北边塞情形时刻紧张,他那个祖父哪里会带一个小娃娃? 他吃军营大锅饭,由众将士养大,在军营里性子养的越发不靠谱。 不过,他从小便被灌输那夷朝与自己爹娘恩怨,和李家的恩怨。 他勤练武艺,熟读兵书,目的就是杀尽夷朝敌军,守护西吴。 5年前的战争拉开时,没人知道他内心有多么兴奋,这些年日日夜夜想要报的仇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报仇雪恨了! 也没人知道这些年他偷偷潜伏去过夷朝地界多少次,为的就是熟悉夷朝地界,做足了准备为他的爹娘报仇! 后来,他也低调的完成了自己心愿。 那些夷朝将领基本都是他想尽办法杀害的,就连血洗夷朝王城也是他善后的,说到善后,以为他是好生优待那些投降的夷朝王族吗? 不,只要是他抓住的王族,他会专门下令,把那王族男子全部斩杀! 说他卑鄙也好,说他没有将军气概也好,呵,他本就是个不着调的,他想杀就杀,养着他们还浪费西吴粮食。 他和林叶不同,他没有林叶稳重,可若论起武艺,林叶并不及他,只林叶年岁大些,比他做事考虑的周全许多。 这些年,他和林叶两人在漠北并肩作战,他心里佩服林叶,林叶对他也不错,他认了林叶做大哥。 再后来,他一起一步一个脚印步爬到今天的位置,不像林叶一开始就授命为少将军。 这次大军班师回朝,还是李庆云第一次离开漠北边塞疆土,第一次要回长安城。 他时常听漠北边塞的士兵们说长安城美人无数,好酒好肉更不在话下,他早就迫不及待了。 这么多年,整日正夜打交道的都是些男子,要不是偶尔进城还能瞧瞧女子,他越发可怜自己了。 不过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回长安了啊。 报完血仇后,他就还有一个心愿,娶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 军中那些粗老爷们说长安城的美人儿多,他是相信的。 因为他在漠北边塞的家中院里,见过他那母亲的画像,那画中的母亲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了,在漠北边城他还没见过哪个女子有他那母亲好看。 他母亲曾经也是长安城的小姐,是跟随他爹爹来到漠北边塞。 还有他曾多次和林叶打听过长安城小姐们容貌,也不知为何,每次那林叶都陷入沉思中,半响才开口道:“长安城的小姐,容貌自然是极好。” 极好? 李庆云更加兴奋了。 心里已经暗搓搓的准备好了。 恨不得仰天长笑一声,再宣誓一声,如花似玉的长安城媳妇儿,为夫来了,你们都乖乖的等着为夫啊。 可漠北边塞到长安城的路途真是遥远,他等啊等啊,赶啊赶啊,这都十几日了,还没离开漠北地界,真是头痛。 途中,某日晚间他和军中的战士喝酒谈笑,听那些战士说,这一路上啊,那些太守啊,长史啊家中要是有小姐,估计相貌也是不错的,毕竟都是娇娇养着的,不像他们漠北边塞,那长年累月大风寒冬荒蛮地方,能养出几个相貌好看的小姐? 都养的会骑马打猎豪情爽朗的很。 也不是豪情爽朗不好,而是人各有志,他不好那一口。 李庆云无奈,他就好娇娇小姐那一口。 他听祖父说,听以前的老战士说,他那早逝去的母亲就是个极其温柔娇弱的女子,她会上阵杀敌还是他那父亲亲手教的。本来是想要她能够自保,可哪知有一天既然会为了替他父亲报仇独自带兵去了战场? 每每这时,李庆云就会想,他也要娶个娇娇弱弱的小姐,然后教会她骑马武艺,最后再把她养在深闺中,他不会像他父亲那样带去漠北边塞,他要好生护着她,哪怕他死,也要提前想尽法子护好她。 还有,他要娶个比他娘子模样还要好的女子,他自认为自己比画像上的父亲英俊啊,所以他要找的媳妇容貌也不能比他娘亲差。 他暗搓搓迫不及待了,一定要比父亲厉害,拐个比母亲容貌更甚的媳妇儿。 可这一路他也去瞧了许多小姐,哎,说起来他就难受,每次都是希望而去,失望而归。 路上,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望了一眼这太守,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容貌生的还算不错,心里暗想,若是他家闺女像他?应该模样相貌也不差? 恩,先去瞧瞧再说。 他一脸笑意,满心希望。 (六十七)将军-下 庆州城不算大,那太守大人是骑着骏马而来,请了李庆云后,两人各骑一匹马匹往太守别院去。 到了太守别院门前,李庆云扫了一眼别院门匾。 他听说,李家在长安也是有府邸的,祖父说自家那长安城老宅很大,可只有他祖母住在,他那个亲二叔在兵部任职,早就自己开了府一下子家搬了出去,不过他那二叔一家新买的宅子就在老宅旁边,二叔一家还能时常照顾祖母。 和祖父分别前,祖父吩咐了他,回了长安城后要陪伴祖母住在老宅,不可再调皮胡来惹事,还细细交代了许多规矩,可他左耳进又耳出了。 李庆云不知道,他祖父考虑到他心思单纯,没明说如今李家眼看着又立了功勋,就怕功高盖主引起圣上不满了。 可李老将军反过来想了很多,也许正因为自己孙嫡儿心思单纯,才能让圣上放下戒备呢? 没一会,那太守大人跃身下马,李庆云也跃身下马,太守大人领着李庆云进了那别院。 别院中倒还算精致,里间假山流水鲜花美树,看着也算舒服。 太守大人和李庆云聊了一会,好生招待他,最后亲自送他去给他准备的院子,交代服侍伺候的丫鬟婆子金贵些招待贵客,才回了太守府。 这别院其实和太守府上相通,太守大人会请他们来这里住,也是有自己心思。 他还有好几个未出阁闺女。 太守大人走后,李庆云一人在别院玩耍了一番,眼看天色越发暗了,他那大哥还未来,他心里无奈,此时他躺在厢房软榻上嗑着瓜子。 心里想到,自己那大哥? 莫非又要和前几次一样? 深夜来? 然后清晨走? 想要这里,李庆云嗑瓜子的心思没了,他从软榻上下来,在别院中转悠了一番,心里无奈更加多,他骑上自己那匹骏马出了别院,准备在庆州城逛上一逛,再去大军驻扎地寻林叶。 今日的庆州城客栈、茶楼、酒楼的生意要好上了不少,也格外热闹兴奋些。 就连瓜果绢花也好卖了不少。 一家客栈中,一个模样瞧着十分清秀的女子正拉着一个妇人喜极而泣,她脸上带着笑,嘴里哽咽道:“娘,我刚刚望见了牛哥,真的,我望见了!” “好!好!好!菩萨保佑啊,菩萨保佑啊!” 说话的那位夫人眼圈红了。 她们口中的牛哥,是那班师回朝中大军小小的一位男子,这清秀女子正是那牛哥的媳妇儿,这妇人是那牛哥的娘亲,她们昨日得了消息,说是班师回朝的大军马上就要抵达庆州城了,她们匆匆忙忙从村里赶到城里来,就想寻到那大军驻扎之地,小心的远远围着绕上几圈,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看见自己想寻的人,哪知还真是寻到了。 那城郊驻扎着班师回朝的大军,军中也有些好男儿是庆州城的,因此庆州城城郊外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妇人和年轻女子路过,有些还大胆的去送些吃食。 那些年轻女子和妇人有些家中远的只能在庆州城中住上一两日。 说起来,这妇人和这女子倒还幸运,她们终于等到了心中想等的那人活着回来了。 不像前些日子,在别的州城外驻扎时,一个老婆婆得了消息跑去驻扎的地方想寻寻自己的儿子,也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远远的望见自己儿子,她那儿子14岁就入了军营,她已经好多年没见他了,也没他消息了。可她没寻到自己的儿子,却寻到了同乡参军的汉子,那汉子告诉她,她那儿子已经战死,那老婆婆一听,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到反应过来时,嘴里只喃喃一句,我儿啊,一把晕倒在地。 看着真是可怜,惹得当场那汉子红了眼眶,他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也想起自己英勇死去的同袍~ 此时城中一颗大树下坐着几个的老人们,他们坐在一起感叹着战场无情,又庆幸我朝已经得胜,这一回看那夷朝还敢不敢来挑衅? 真当我朝是个软柿子? 街道上,李庆云逛的已经有些累了,天色更加暗了。 庆州城这个骑着骏马男子终于望见了自己好大哥,他没好气的望了一眼正骑着一匹马从庆州城城墙下进来的身影,李庆云“驾”一声,骑着马匹往那男子去。 “大哥?你就不能哪日和小弟我早些来太守家中别院住吗?每回都是这般?你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我今日想见的美人媳妇儿估计又没戏了。” 林叶见他这般说,嘴角露出无奈笑容,“你不是要寻个长安城闺秀做媳妇儿吗?怎么这会又变了?” “大哥,我也不是一定要娶个长安城的小姐啊,我这可以一路看过去,万一遇见自己心仪绝色女子呢?” 林叶见他这般说,笑意越发浓烈了,“那你仔细去瞧瞧,我可没拦住你这小子。” “可大哥你也不配合我啊。” 李庆云已经换下一身素色长衫,驾着骏马,明明是个模样非凡男子,可如今一脸怨妇样。 “我如何配合你?” “每回你都那般晚来,咱们都没来齐,我那好一个人去太守府上打扰做客?” “你不好意思?” 林叶见他这般说,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不想再和他胡说下去,只又开口,“走吧,再耽搁,更加晚了,今日好生歇息,明日清晨还要赶路。” “哎,明日清晨又赶路?咱们就不能多留上几刻钟吗?” “大哥,我今日可打听清晨了,这庆州城有家酒楼的酒菜味道极好,明日无论如何你也要陪我去尝尝才能走。” 林叶没理他,只跃身上马,开口道:“走吧,那太守别院在哪?” “大哥~” 李庆云在另一匹马上,望着,可怜道,“大哥,明日你一定得陪我去尝尝那些酒菜啊。” 林叶骑在马匹上,有些无奈的回头望了他一眼,“先回太守府那别院吧。” “好好,先回去,不过明早好好吃了早饭再走。” “长城那位,又没说要咱们什么时辰必须赶回去?我这想吃个好早饭,也不耽搁啊,难不成,还要饿着我这位为西吴抛头洒热血的将军?” (六十八)两小无猜-上 黑夜里,一辆马车继续快速往庆州城赶。 马车赶到庆州城城墙下,要进城,那守城的守城兵听见声响,望着那辆马车从官道赶来,马车上有个黑衣男子,那黑衣男子扫了一眼他们,开口道:“诸位兵爷,我家主子连夜要进城一趟,还请诸位兵爷通融一番。” 几个守夜的守城兵互相瞧了一眼,其中一位稍微年长些的开口道:“你们可有通关令牌?” 话音刚落,马车车帘被撩起,一只白皙细腻小手把令牌递了出来,那个说话的士兵借着城墙上燃着的火把光亮看清楚了那令牌,有些惊讶,赶紧放行。 很快,那辆马车进了城,走远了。 其他几个守城兵见他这番模样,好奇道:“这是?” “刚刚...刚刚我看见的...是兵部尚书府上的令牌!” “兵部尚书?” “这?” “你可瞧清楚了?” 那男子重重点点头道:“真瞧清楚了!” 几个守城兵互相瞧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道:“这兵部尚书大人不就是林将军的父亲吗?长安城兵部尚书府中的人连夜赶来咱们这庆州城是做啥?莫不成是来寻那林将军的?” “寻林将军?” “可林将军不是已经在赶回去?” “这?” “对了,我刚刚看见那递出令牌的好像是个女子的手。” “是吗?” “让我想想~我应该没看错,就是个女子的手,瞧着很是纤细白皙。” 几个守城兵又互相看了一眼,这兵部尚书,派个女子来? 一个兵爷绕了绕后脑勺,想不透。 哎,不对。 他们听小道消息说,那林将军是有婚约在身的? 是长安城大官家的大小姐? 莫非来的是和那林将军有婚约的大小姐? 可? 也不对啊? 拿的是兵部尚书的令牌? 若是那位小姐不是应该拿她自家爹爹的令牌吗? 那几个守城兵站在自己岗位上疑惑万分,这几日因为大军驻扎在城外郊区,本就引起许多奇事和八卦,现在又来了这么一件奇事? 他们干脆不去想了,反正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缘由。 而那辆马车进了城后,马车里的女子,伸出一只手撩开了马车车窗帘,朝着外间望了望,开口道,“去这庆州城最好的酒楼,就在那处住下吧。” “是。”马车往一座酒楼寻去。 真到了这地方,马车里的女子,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她放下马车窗帘,伸手,抚了扶自己的心头,又摸了摸自己小脸。 这几日,暗暗卫一路打探消息,说是今日那班师回朝的大军们已经在庆州城郊外驻扎休息了,林大将军和李副将军被请进了庆州城太守家中别院去了。 所以,明日就可以见到他了? 不对,若是她愿意,今日就可以见到? 可今晚? 要不,今晚就去寻他? 不不不。 她摇头,她这身子还没好生休息,恐怕现在脸色极差,精神面貌也不好。 她已经多年未见他了,她不想再见面时给他看见自己脸色不好~ 还是先好生歇息一晚,沐浴换身衣物,养好精神,明日一早,再...... 化上薄妆,再去寻他。 没一会,马车在庆州城最有名的酒楼外停下,待马车停稳了,赶着马车的黑衣男子木乘开口道:“小姐,已经到了!” “好。” 陈惠仙动了动身子,不再去想那些,她伸手戴好马车里一直备着的帷帽,掀开马车帘,抬起步子下了马车。 “进去吧。” “是。” 酒楼里守夜的小二听见了动静,连忙赶出来招待。 这家酒楼叫遂福楼,一共有两层,一层用来招呼客人用饭,二层留给远行的客人投宿。 那赶出来招待的小二飞快打量了一番二人,便恭谨伺候他们进去。 他在遂福楼已待多年,来来往往的人见了不少,看人自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此时见陈惠仙穿着不凡,气质上好,自然不会怠慢了她。 陈惠仙下马车时,自己拿了包袱,客栈中又出来了一个守夜的小二,连忙去帮忙把马车牵去后院。 那之前招呼二位的小二领着他们进了酒楼。 一番折腾后,他们住进了这酒楼里,要了两间厢房,黑衣男子的厢房在她右边隔壁。 陈惠仙吩咐他好生歇息一番,两人便分别回了自己厢房,又叫了饭,各自在房里用了饭。 用完饭后,陈惠仙叫的热水已经被抬了进来。 她反锁好房门,检查好窗户,才绕去屏风后,脱下一身罗裙,进了那浴桶,把身子泡在水中,好生泡着。 等洗干净了,又叫了水,自己动手把青丝一点一点洗干净,还吩咐小二哥把脏了的水都抬出去。 陈惠仙换上干净衣裙,坐在厢房的梳妆台前用干帕子绞干自己青丝。 她弄的有些生疏,不过好歹弄了许久也绞干了,接着她起身去检查了一遍厢房房门、窗户,这才换上寝衣,躺进床榻,准备睡去。 躺在床榻上,她盯着床幔,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幸好来的及时,也幸好,赢了。 她闭上眼睛,想好生睡上一脚,明日也好生打扮一番再去见林叶。 说起来,她和林叶已经多年未见了。 多年前她的母亲齐玉与林将军的母亲卫素素同是京城世家贵女,两人结交成为闺中好友。 作为闺中好友,她们约定好了若以后嫁了夫婿,谁生男谁生女就要结为亲家。 几年后,年轻的卫素素嫁给了那时的兵部侍郎林音,也就是现在的兵部尚书林音,婚后第二年卫素素产下一个男孩林叶,也因为生林叶伤了身子,自从再未有孕。 而陈惠仙的母亲齐玉与卫素素则是同年出嫁,第二年晚了两月产下一个男孩陈惠书,也就是陈惠仙的大哥。 一直等了五年后,陈惠仙的母亲才怀上了她,同年产下她。 孩子一生下来,嫡小姐,自是万分宠爱,连带着林家也对她万分宠爱,不仅如此,甚至林家的外祖家卫家都对她明里暗里呵护疼爱。 而林家这时偏偏置办了新宅子买在陈家隔壁。 也不知林家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六十八)两小无猜-中 而林家,那个才五岁大的娃娃时常被大人们戏弄,说隔壁那陈家小姑娘是他媳妇儿,他被戏弄的次数多了,懵懵懂懂跑去问自己父亲什么是媳妇儿? 媳妇儿是什么何意? 父亲看着自己这个小崽子,随意道,“媳妇儿,就是像你母亲那般是要和你为父我琴瑟和谐,恩爱两不疑,然后给为父生下你这个小兔崽子!” 他听着父亲的话,一张圆润可爱包子脸上似懂非懂,重重的点了头。 林父见他这般,大笑两声,抱起他,往自己媳妇儿院中走去。 而那个被父亲抱在怀中的小小林叶,从此把陈家那个媳妇儿牵挂于心头。 他每日的生活,除去习武读书还有了另一件重要事情,就是学着自家父亲每日去看母亲那般去陈家看那个小姑娘。 不仅如此,他还学着父亲那样,一到晚间赖在他媳妇儿闺房中不走了。 赖了好几回,惹着陈家一家老小无奈好笑。 陈家那位夫人,没忍住捏了他白嫩包子脸好几回。 等陈家那个小姑娘5岁时,能记事了。 林叶已经十岁了,早已经明白了媳妇儿真正意思,也明白了男女之别。 可笑当年他童真,经常赖在惠仙的闺房不走,还要和她睡一个房中,惹的陈家老小无奈,某日他还喃喃道,自家父亲不就是这样和母亲天黑以后睡在一个房中的吗? 此话一出可惨了他,他被父亲捉回去狠狠打了屁股。 那时他觉得自己冤枉的很,为何要打他屁股? 母亲又为何躲着他?还整整半月未出门? 后来他算是明白了。 他那母亲是觉得被他的话弄羞了脸面。 可他却明明记得是他那父亲坑害了他啊。 他太冤枉了。 好生和他解释“媳妇儿”的意思不成吗? 偏要那般说? 父亲那日打他屁股还打那般凶。 他心里实在冤枉的很。 他10岁时,惠仙5岁,他懂了礼,知了男女有别,他约束了些,心里把她当作妹妹疼。 他一有空会就去陈府亲自教她写字念书,给她做飞不起来的风筝,教她折极丑的纸鸯,她小小的,傻傻的跟在他屁股后面,不知道他做的风筝不好,也不知道他折的纸鸯四不像~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单纯活波,无忧无虑,好不快活。 而陈家和林家两家,直接放纵他们。 看着两个孩子这般默许了,两位母亲还高兴调侃,陈夫人时不时和自己好姐妹调笑道:“你们家那臭小子啊,真够赖皮,整日想来拐走我家惠仙~” “不过他有几分颜色,我也勉强莫许了他~” 陈夫人娇笑道,“他们两人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时候男俊女美,再给我生几个可爱至极的外孙、外孙女,想想就不错~” 卫素素见她这么说,也笑道:“你最近是不是又去哪听戏了?又看了什么新鲜话本子?” 齐玉看着自己好姐妹卫素素,又笑了。 这两位当家主母平日里看着端庄,也就她们知道对方,就喜欢听戏去看话本子,看人世间各种情情爱爱。 后来,长安城人人皆知,陈府陈家有个小姑娘,长大后是要嫁给和她青梅竹马的林府林家那小子。 时光飞逝。 很快惠仙也长到了十岁,又到了十一岁。 她十一岁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她的哥哥陈惠书十六岁,也不知是不是他资质太好,那般年轻便一路直接中了进士,还早早迎娶了合他心意的娘子,带着娘子一起离开了长安城外放做官去了。 再比如陈惠仙来了月事,西吴王朝的女子,来了月事便代表长大。 那日本是夏季,她穿的清凉单薄。 羞人的是,她是和林叶同在书房中看书的。 她感觉到了自己那处有些湿湿粘粘不舒服,她站起身子却正好被林叶看见了她那裙摆一处被染红了血痕,他还闻到了空气里的淡淡血腥味。 她懵懵懂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林叶先反应了过来,随即红了脸颊,赶紧唤了丫鬟婆子进来伺候她。 然后他面红耳赤逃离了陈家,一路莽撞回了林府,闯进了自己院子,倒在床榻上,喘着气。 那是? 那是? 他的媳妇儿终于长大了吗? 面红耳赤的少年,突然傻笑。 不久,惠仙收到了林叶派人送来的药材补品,她这会已经从嬷嬷口中知道了,那是象征着她长大了。 她长大了啊! 她突然有些欣喜,有些紧张。 是不是可以快点嫁给林大哥了? 她坐在自己闺房中红了脸颊,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和林叶有婚约在身的,她懂事后,明白了婚约是什么意思,夫君是什么意思,媳妇儿是什么意思,她也曾暗暗幻想过和这个青梅竹马的大哥哥成亲以后的生活~ 是不是和她父亲母亲一般? 又或者和林伯父林伯母一般? 想想就红了脸颊~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从那以后,林大哥却不来寻她了。 她起初很不习惯,心里担心,之后便是恐慌不安,她身边的丫鬟嬷嬷们安慰她说是因为林大哥成了武将,公事多了,漠北边塞又起了战乱不像从前那般有空闲。 可惠仙不信,怎么没空闲了? 从前他不也是去了兵部吗? 想到这,日子久了,惠仙的心里生了丝幽怨、脸上带了忧郁。 就这样又拖了半月,她越发郁郁寡欢,大夏日的,也不知怎么,染上风寒。 一日,晚间。 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是不是赌气还是在赌什么,她下令让阿氓和其他丫鬟婆子都出去,别在她闺房院子守着了,她心烦~ 她盯着床榻床幔看了许久,朝着她那故意没关紧的窗户,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等了半响也未听见动静,她心里郁气提了上来,可又挨不住困,到底是睡了过去。 后半夜,也不知是不是林叶听了消息,他半夜爬了墙,闯了她香闺。 惠仙本就一心期盼着他来,睡的浅,林叶闯进来时闹出些小动静,她便警觉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了熟悉身影,嘴角露出笑意,可又变成委屈。 他总算来寻自己了,她心中百般滋味,翘着嘴巴无辜可怜的窝在柔软薄被下借着月光看着他。 林叶朝着她走来,坐在她床边。 见她这般模样,心里心疼,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不烫。 他小声问她是怎么得了风寒? 可好些了? 还难受吗? 黑夜中,闺房里,床榻上,薄凉被窝下,小姑娘张了张嘴,一脸委屈却不理他。 林叶又摸摸她的额头,柔声道,“快和我说说,你这风寒可好些了?” “我这风寒都好了,你才知道来找我?”薄被下的小姑娘娇斥道。 “对不起,我是今日才得了消息。” “你为什么这些日子都不来寻我了?你就不想和我玩了吗?”她语气带了一丝委屈。 可她脸上忧郁已经散去,心里浮出的郁气也消散了。 “我以后每日都来寻你玩好不好?” “今日为了赔罪,我陪你多玩一会,守着你,等你睡着了,再走好不好?” “往后也这般。” (六十八)两小无猜-下 长安城夜幕降临,街上依旧十分热闹,酒楼里喝着小酒吃着菜肴的人群乐乐呵呵聊着天,长安城一座府上,气氛却和外间相差甚远。 一个神色有些坚定的少年郎从自己父亲书房出来,他抬头望了一眼隔壁府方向,迈开步子往那去。 少年郎入了那隔壁府中,熟练的闯进来和自己有婚约在身姑娘的香闺,坐在了她床榻边上。 小姑娘还没睡,正和往日一般要等着他来陪自己玩,守着自己睡去。 今夜少年郎心里有些沉重,他盯着坐在床榻上没睡的姑娘,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已经不再把她当作妹妹看了,也不再把她当成小孩子了。 不,应该说从她来月事的那日起,他就没把她当成小孩和妹妹看了。 有些青涩的少年郎盯着更加青涩的少女,想到自己就要离开长安城,就要离开她,心里有些不舍。 他叹息一声,又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你在家要好好听伯父伯母的话,要好好吃饭,好好待在府中,我不在长安的日子你别一人偷偷带着丫鬟跑出去~” “要好生护着自己,不要得风寒...不然我会担心的。” “你...还好好跟你娘亲学一些管家的事宜...以后,好替我管好打理家中。” 小姑娘一听,一双懵懂的眼睛盯着他,待到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脸慢慢红了起来。 她红着脸,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这人,真是不害臊啊。 脸皮厚的很。 不过,她不是应该早就知道他不害臊吗?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热的脸,不对,他还说了不在长安城? 什么意思? “我明日就要出发去漠北边塞了,等我回来就来这陈府求娶你,以后也要你给我生小崽子。” 是的,生小崽子,他还记得小时候,他问父亲说媳妇儿是什么意思的那事。 父亲话糙理不糙。 小姑娘却心中一紧,伸出双手抓紧了他衣袖,急切问道:“你去漠北边塞做啥?” 她可记得府中婢女说起过漠北的凶险。 “你要是去漠北边塞,我就不嫁给你了。”她赌气一哼,眼中却是委屈和不舍。 “傻瓜,你真不嫁我?” 林叶盯着她,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又抚了抚她小脸。 惠仙被他盯的脸烧,却闭着口不语,只睁着一双眼,实在委屈。 她担心他,她最近听说了漠北的事情,也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只是她不敢去深想,不敢去面对。 林叶望着她这副模样,知晓她是担心自己,他好生安慰道,“你在家中乖乖听话,等我回来娶你,我的小媳妇。” 然后朝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碰。 印下他的痕迹,定下她这个姑娘。 他想,他要对她负责,他要求娶她,十里红妆,明媒正娶,然后好好疼惜她一辈子,再让她给自己生几个小崽子。 他们要一起看着小崽子长大,再看着小崽子变成大崽子,然后变成翩翩少年郎,变成亭亭玉立姑娘,还要看着他们寻到自己心爱之人,还给他们生小孙儿,孙女,外孙,外孙女~ 黑夜中,借着外间明亮从窗户中闯进来的月光,少年郎紧紧盯着那个姑娘,要牢牢把她刻在心头啊,他这一去也不知会有多久见不到她。 那个被他在光洁额头上印下痕迹的姑娘,愣住了,待她反应过来他做了啥,红着脸去推他。 林叶任由她推,只嘴角笑道,“我想求娶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女子一张小脸瞬间烧得滚烫。 什么愿不愿意? 他们不是早就有婚约在身了吗? 指腹为婚啊。 她抬起眸子瞥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是个傻子。” 听的少年郎却笑了,还捡起一根她散落的青色,捏在手心。 而那晚之后。 林叶第二日走了,她偷偷跑去送他,远远的看见他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战袍走了。 他走后,她真的很听话的。 她在长安城跟着母亲学习管家,每日好好吃饭,不再往外头乱跑。 她不仅乖乖听话,还每日必去家中祠堂祈求陈家祖先看在她一片诚心上保佑他平安归来。 好在五年光阴飞逝,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诚心起了效果,这几年传来的消息都是他屡战屡胜。 她每每听见他胜了的消息,都会高兴的在闺房中红了眼眶。 然后跑去陈家祠堂感谢列祖列先保佑。 后来他一步一步稳稳扎实的坐稳了护国大将军的位置,长安城也有了许多他的传闻。 不知何时起,他成了不少闺中女子口中眼里,佩服仰慕的男子。 林叶,二十有一,少年将军,英勇无比,战功赫赫。 让她更欣慰的是,每每听见有关他的传闻时,也会顺便带上她啊。 长安城的百姓都说,那个林将军啊,早就有婚约在身了,就是那陈大学士家的嫡小姐。 待谈论到了她,哦,陈大学士家的嫡小姐啊,那位小姐就是和林将军有婚约在身的那位。 后来听说那外邦王朝被他们西吴的好男儿打怕了,开始签订休战协议,又给他们西吴王朝送来好多东西~ 而不久,圣上下旨,命令大军班师回朝。 班师回朝? 呼,她拿着手帕,站在院子中,红了眼眶,他终于要回来了吗? 终于要回来了吗? 她回想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想到他走之前说的话,想到她自己已经学会管家了,她抬起头望向天空,她告诉自己,她只要乖乖的再在家等上几日,他就能回来求娶自己了,然后...嗯,再给他生小崽子。 可她不知道,她这一世,永远也没有等到他。 他死了。 她心心念念日日夜夜祈祷列祖列宗保佑的男子,打了胜战归来时,脚步已经踏进了长度城地界,却死了。 尸骨无存,真的是尸骨无存。 这长安城,那个从十一岁起就等着心上人的小姑娘,再也等不到要等的那人了。 这世间不会再有一个叫林叶的少年郎,和她青梅竹马、和她两小无猜、和她心意相通、和她指腹为婚。 (六十九)美人-上 清晨,庆州城。 小贩已经开始摆摊,遂福楼开了门,店里小二摆好了桌凳,后厨厨子们在准备食材。 二楼厢房一个女子醒了。 她身体各种酸痛飞快袭来,惠仙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头也有些疼痛,这些日子绷紧的弦,放松了下来,身子倒是出了问题。 连续赶了半个月左右的路程,她这副从未出过这番远门娇养的身子骨到底有些受不住了。 她只好再眯了一会,才从床榻上起身,穿着寝衣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一套崭新湘妃色罗裙,换上。 叫了水,好生洗漱一番,才把行李中带的首饰盒和胭脂盒拿了出来,放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对着铜镜梳起妆。 她给自己挽好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发篦,惠仙看着铜镜中的发篦,有些恨自己这手真无用啊,她可记得之前见那梳头丫鬟给她挽发篦时,好像什么发篦都能从她一双手中挽好。 惠仙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发篦,安慰自己还看的过去,接着细细给自己上妆。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太阳已经升起。 庆州城太守府上从昨日到今日颇为热闹。 自从昨日把两位年轻的将军请进太守府中别院歇息,庆州城的长史、司马、录事、参军事等,众多官家小姐都来拜访太守府中的大小姐,惹得太守府那大小姐烦不厌烦。 太守府后院内宅中,府上当家主母正在跟自己女儿说着体己话,一个贴身侍女过来悄悄在夫人耳边说了两句,夫人脸色一变,挥挥手放那侍女下去,太守府中大小姐见这般,疑惑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当家主母神色一变,有些愤怒道:“都是后院那些不知廉耻的东西做了好事。” “怎么了母亲?您消消气。” 大小姐从软塌上下来,站到自己母亲身侧,给她扶了扶心口。 “二丫头、三丫头以及那个才十岁的四丫头都被她们姨娘指使去咱家用来招待贵客的别院打扰那贵客,她们是想尽了法子在贵客面前露脸,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咱们府上脸面都被丢尽了。” “也不动脑子,那贵客是啥身份,由的她们这般胡来?要是胡来能成了事也罢了,可现在不仅没成事还把那贵客弄的厌烦了,留下两句话早早便出了咱家别院。” “这?” “母亲,她们是如何进了那别院的?”大小姐疑惑。 听见自己嫡亲闺女这般说,那妇人脸色更差了,她想到了自己那夫君,心中冷笑,还能怎么进那别院的? 他那点心思别以为她不知道。 太守府大小姐心里有了另一个疑惑,她开口问道:“母亲,女儿奇怪,按理说三个妹妹,模样生得皆不差,怎么这般,那两位将军是连咱家几个妹妹一个都未瞧上?” “涵儿可知?那林将军是何等人?从小便在长安城长大,怎样的绝色没见过?” “再说,早就传了消息出来,说那林将军已有婚约在身。” “那小李将军听说他在漠北边塞跟着老将军长大,可我听说他是一副不着调模样,咱们如何能猜中他的心思?” “昨日娘亲和你说的话可还记得?母亲我怕你的心思也跟着浮躁起来,被两位将军身份和长安城那泼天的富贵给挑拨了。” 接着她又看了自己闺女一眼,开口道:“涵儿,你想想,将军身份确实高,那长安城的泼天富贵也确实惹人向往,可那些都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吗?再说,你爹也不错,你身份也不差,咱们啊,就找个门当户对的,不高攀也低嫁,就平平淡淡过好你这一辈子。” “不要像你妹妹们有那等子浮躁心思。” 听见自己母亲这般说,大小姐点了点头,想起了见过一面的李将军那张脸和今早听丫鬟描述的林将军的风采。 她确实被他们的名头和事迹所折服了,可是,她也只是有些佩服和崇拜。 太守夫人见自己嫡亲闺女点了头,神色倒是好看了不好。 管她那个夫君如何想,管他打的什么心思,想要他那些女儿做侍妾也好,做侧室也好,如何都好,只要别影响到太守府名声,别引起两位将军对这太守府不满,别影响到她自己这个嫡亲闺女声誉,其他的随便。 她握紧闺女的手,起身准备去处理那些丫头闹出的事情。 此时太守府不远处的一座酒楼里,那名叫遂福楼的一楼中,正有两个男子在一楼吃着饭,其中一个男子边吃边开口道:“还是在这里吃的舒畅,那什么太守家别院里规矩太多了。” 另一个通身气派不凡看着成熟一些的男子听了那男子抱怨话,脸上露出淡淡笑容来,“明明是你怕那太守家的小姐纠缠吧,还找借口说太守别院上规矩多?我倒是没见有什么事情能对你有约束的。” “昨日不是你自己那么急切要跟着太守走?你打的是什么小心思?怎么?变的这般快?” “大哥......”李庆云一听那太守家的小姐,脸上露出苦涩来。 他着实是烦透了,这一路上回来,听那些将士说了那话,他本是对各家的小姐啊,都有些期待的,可昨日~ 太失望了~ 都那么深夜了,偶遇什么二小姐三小姐也就算了,可关键入不了他眼啊。 他要找的媳妇要比他那母亲模样更甚,可那太守家的小姐~ 算了。 林叶见他这副无奈的模样,哈哈大笑两声,“你啊。” 李庆云见他这般,摇了摇头,暗搓搓想了想,故意道:“大哥,今早那太守府四小姐熬的鸭汤如何?做的点心如何?还可口?” “赶紧吃你的吧!”林叶听了他的话,无奈道。 李庆云摆摆手,继续夹着肉吃,感慨道,“哎,也不知啥时候才能遇见我那如花似玉的媳妇儿~” 他夹了一块肉朝自己嘴里丢去,嚼了嚼,暼了一下大哥,见林叶突然没了动静,傻愣住了看向一处,他疑惑朝着林叶视线看了过去。 (六十九)美人-下 他随着林叶视线看过去,见楼上一道芊芊身影走下来,那女子着一袭湘妃色罗裙,气质出尘,一支碧玉宝石琉璃簪斜插在柔黑亮的秀发中,几缕青丝坠下,淡扫娥眉,凤眼潋滟,肌肤白中透出淡淡粉色,清丽无双。 呼,李庆云大惊,这庆州城这?这地方还有这般气质出尘清丽无双的女子? 这容貌气质把他一路看过来的那些小姐甩出一大截,也比他那画像中的母亲生得好看一分。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他惊讶的,最惊讶的是,他那个平日稳重的大哥,已经丢掉了手中筷子朝着那女子疾步奔走而去。 李庆云疑惑,什么情况? 美人? 大哥? 英雄难过美人关? 色字当头? 大哥开始冲动了? 看那架势像是要? 当众抢美人吗? 想到这里,李庆云也丢掉自己手中筷子,连忙跟着奔跑上去,大哥若是要抢美人,他也要帮忙啊。 李庆云顺手摸了摸自己腰间软刀,打量这酒楼上下,一幅要为他大哥保驾护航模样。 而他那好大哥,此时衣袖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那女子眉眼熟悉,腰间还挂了一个粉色香囊,香囊上绣着林叶自己的名字,那字虽是绣得不精致,可他印象深刻。 林叶只一眼,就知道那是谁的香囊。 他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的香囊,只是和这个颜色不同,他那是荷叶色,上面字是惠仙七岁那年绣的,他那个香囊绣的是惠仙两个字。 此时他那个香囊就在他怀里。 那个香囊陪伴他走过在漠北边塞的日日夜夜。 此时那亲手绣好荷包的女子,模样看着十五六岁左右,眉眼已经完全长开,面容更加精致,比当年他离开时要好看三分。 “你...” 陈惠仙看着已经朝着自己奔走来的男子,泪水突然涌了上来,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一个“你”字含在口中,哽咽的梨花带雨。 这个男子昔日青涩容颜已经逝去,如今多了几分成熟稳重,记忆中那张英俊脸额更加吸引人。 见那身影慢慢走到了自己眼前,她张了张嘴,一对双眸更加水润。 “别哭……” 林叶伸出自己有许着老茧的右手,想要拂去她的眼泪,可想到自己手那般粗糙会不会隔得她疼,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未再动。 陈惠仙泪水一直流,她伸出自己白皙纤细的手握住了林叶手掌,心疼哽咽道:“跟...我上去再说……” “好,你先别哭了。” “嗯。” 陈惠仙点点头,转身往楼上厢房走。 李庆云跟在后面,摸了摸自己的头,屁颠屁颠跟了上去,看这情况两人是认识? 林叶跟着陈惠仙,往二楼走。 陈惠仙走到自己住的厢房前,推开了自己住的客房门,走了进去,林叶跟着进去,顺手把厢房房门关上。 把李庆云挡在外面,李庆云看着被关上的房门不知所措。 突然,他身侧出现一个黑衣男子,看了他一眼,开口:“李将军,请勿打扰小姐和少主子。” “小姐?少主子?”李庆云疑惑。 “对。” “我大哥?少主子?小姐?” 那黑衣男子瞧了一眼李庆云,又开口道:“还请李将军放宽心。” 李庆云一听,又摸了摸自己额头,想到之前大哥那番激动模样,那番要抢美人的模样~ 最后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看了那黑衣男子一眼,“你现在有空闲吗?” 木乘一听,有些疑惑的看着李庆云。 “你要是有空闲就和我下去喝两杯,我一人用饭闲的慌,又无趣,哎,要是没人陪我,我也不知道我要做出何事来。” 他转身假装去推那关紧的房门,木乘身影快,连忙挡住他。 “我说你,挡住也没用啊,我要是心情不好了,就在外头大声叫我大哥出来陪我用饭啊,一人用饭太无趣,我连个陪着喝酒解闷的人都没有……” 木乘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想到小姐交代的事情,又想到传闻中这李将军的身手,估计自己是打不过他,权衡一下,只好开口道:“那成,我就陪李将军喝两杯。” “好咧!” 接着李庆云贱兮兮往那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贼笑道:“那小姐是不是姓陈?” 黑衣男子木乘点头。 李庆云一听,多望了那紧闭房门几眼,安心的领着木乘下了楼。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坐到刚刚用饭还未被收走的桌前,李庆云唤了小二来,给这黑衣男子添了碗筷,还开口多上了几个菜。 然后招呼着黑衣男子木乘吃。 木乘扫了一眼那饭菜,心里有些无奈。 谁家大早饭吃这般油腻?还喝酒? 不过他脸上表情静静的,没说话。 “你们从长安城赶过来花了十几日吧。”李庆云拿起一坛子开了的酒,喝了一口,看了一眼对面男子。 木乘点头,确实花了十几日,还是快马加鞭没日没夜赶路。 “我问你,长安城的小姐都和你家小姐容貌一样?” 木乘没说话。 “我那嫂子闺名是不是叫惠仙啊?” 木乘看了一眼李庆云,还是没说话。 李庆云又望了一眼二楼,好奇道:“也不知我那大哥和我那嫂子在里间做啥呢?叙旧?可光叙旧该是多无聊?” 木乘眼皮抽了抽,主子的事情他怎敢猜测。 “没想到我那大哥比我还要苦啊,有个这般好看的媳妇,可又见不到,也碰不到,平日里连摸个小手都摸不着啊,哎,你说说,也不知他这几年是如何在被窝里忍过去的?”李庆云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感慨道。 木乘眼皮又抽了抽,忍不住瞄了李庆云一眼。 “你看我做啥?难道不是吗?” 木乘干脆把眼睛垂下,往下看。 “哎~我要是有个这般好看媳妇,我一日不见心里就慌啊,他还好几年。” “对了!” “这陈小姐可有嫡亲姐妹啊?嫡亲没有,族妹表妹也成?有吗?”李庆云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切道。 黑子男子木乘垂着眼皮,他对李将军很无奈,李将军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 (七十)柔情 遂福楼某间厢房里,二人坐在了软榻上,林叶心疼的望着梨花带雨美人,他离她近,林叶弯腰伸手从她衣袖中拿出一块手帕来,替她擦拭着眼睛,又擦了擦鼻子。 惠仙被他这熟悉动作逗的又哭了~ 这个傻瓜~ 林叶见她这番模样,心疼的张了张嘴,“别哭……” “别哭。”他声音低沉,好听。 陈惠仙望着他,伸出一只手抚上他面孔,感受到他温热肌肤,感觉到他活生生存在。 “真好,还能见到你。”她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很想你。” “我是偷偷跑来寻你的。” “不过你不用担心,旁人不知道的。” 她双眼紧紧盯着他,眼里有千般缱绻,万般柔情。 如今她和之前那个拿起剑亲手除去山白、霜玲子的女子截然不同,看着既脆弱又可怜。 “别哭,我何尝不想你。” 林叶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他何尝不想她? “我真的很想你~” 林叶并不知道,她的这句“我很想你”是透过冥界,透过生死,攒了数年思念一并说出的。 “傻瓜,我也很想你。” 林叶摊开自己大手看了看,用还算细腻的指间抹去她的泪水,柔声道,“来之前怎么不派人通知我一声?你独自前来的?遇上歹人如何是好?” “我是带了暗卫的~” “那也危险。” “我不怕危险,只要还能见到你。” “说什么傻话?” 林叶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小脸,心疼的帮她擦去泪水。 战场无眼,一不小心就会没了性命,好在他还算幸运,留了条小命能回去见她,还能求娶她。 多少次受重伤,他都看着强大意志力撑了下去,好在他也命大,运气好,活的下来。 他承诺过她,要娶她,他不能死。 “我很想你~” 陈惠仙伸手把他两只大手拿着手心里,小心翼翼握着。 “我就是很想你~”何止是想,还有心疼,遗憾。 林叶望着这个傻丫头,他也想她,很想很想,日日夜夜都想,想的都要发疯了。 “这不是见到了吗?别哭了~” 惠仙吸了吸鼻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刚刚见他的手心都是老茧,对了,他有没有受伤? 她一双美目盯着他,“你身上可有受伤?” 受伤? 林叶摇摇头。 “骗子,在战场待过,怎么会没受伤,你给我瞧瞧~” “这一会,没有受伤。” “那以前呢?” “以前你肯定受过很多伤,我知道战场刀剑无眼,也知道那敌人多么可怕,一不小心...一不小心...就会没了命~” “你把衣物脱了我看看有没有伤口,我这回还带了一些上好的膏药来的~” 脱衣物? 林叶张了张嘴,盯着她,她已经长大了,他也长大了。 这番是于礼不合的,他摇摇头,却突然转移话题,柔声道:“你吃早饭了?饿不饿?” 陈惠仙摇了摇头,想再叫他脱了衣物,可这会被他一转移话题,她倒是清新了不少,她这般~ 这般是不是太孟浪了? 要想看的话~ 等...成了亲...也成。 可她担心他~ 她低下头,伸手擦了擦眼睛的泪水。 心里有些羞涩来,想了想,也转移话题,“多年不见林大哥怎么一眼就认出我?” 见她如此问,林叶却笑了,他怎么就一眼认出她了? 如何不认得? “我先是认出你腰间挂着的那香囊。” “啥?香囊?那要是别人偷了我香囊扮做我呢?” 惠仙望着他,一张小脸委屈又生气。 “傻瓜,就算没那香囊一眼我也能认出你来的,你信我。” 林叶见身侧小人头可怜又委屈的模样,反手握住她酥手。 “真的?” “真的。” “那你说说看为何一眼能认出我来?” “我...” “我从小就看着你长大,如何认不出你?” “仅是这样?”惠仙用眼神暗幽幽的望着他。 “你是我小媳妇,我自己的媳妇我如何不认得?你的一个小动作,一个背影,一个侧面我都识的,就连你眉尖上有一颗黑痣我都清楚,还有脖子上......” 此时林叶一张老脸突然厚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和李庆云待久了,说起没羞没臊的话来不要不要的,羞的惠仙连忙伸手把他嘴唇捂住,不准他再说下去。 可那人更加无耻,居然偷磕了一口捂住他嘴唇的小手手心,惹得那小手主人身子一激,一股电流划过心房。 惊得她赶紧把手拿下,清丽小脸染上一丝红晕。 这人什么时候这般大胆了? “惠仙你收到我给你的及笄礼了吗?” 及笄礼? 她想了想,她是收到了的。 惠仙望了他一眼,有些古怪的瞪他一眼,脸却越发红润,娇涩点了点头。 见她这番娇羞点头模样,林叶心中一软,他想拥她入怀,两人相见这般久,他早就想抱抱她,若不是于礼不合,他早那么干了。 他碍着她近,多吸了几口她身上的气息,喉咙干了又干,身体异样滋味袭击而来,林叶忍了忍,“这几年我很想你,我一直在等着你及笄,好履行我的承诺。” “这地方简陋,委屈你来寻我了。” “等到了长安城......” 等到了长安城,他想娶她。 还想抱她,还想亲她,还想...... 林叶盯着她,她终于及笄了。 林叶今年二十多了,在西吴王朝,若不是他定下的妻子年纪小,若不是他早年就来了漠北边塞,现在孩子都有了。 这些年他在军营里,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这小媳妇,过着是和尚一般的生活,可这不代表他不近女色,也不代表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心心念念小媳妇,知道她及笄了,心里没有一丝杂念。 可他知道,他们还没有成亲,于礼不合。 这地方也不适合,他不会做出于礼不合的事情来。至于不久前突然舔了一口她小手手心,他脸皮厚的忽略不计了。 他身侧那女子脸越发红润,突然抬起头,盯着他,红着脸道:“你...何时变的脸皮这般厚?” 刚刚还亲了她的手心,现在直接说...... 他们还没成亲呢~ 明明长成了沉稳的模样啊? 可说的话这么不正经。 “我对你,脸皮何时不厚?” ………………………… 厢房窗外阳光很好,庆州城街道依旧热闹,有那听了消息来庆州城郊外驻扎的军队所在地转悠,那转悠的姑娘想看看自己盼了多年的男子在不在,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寻到,还有那老头婶子,也来转悠,想瞬间瞧瞧看能不能碰上自己家中的孩子。 有条小路上,有热心的大叔挑着一箩筐果子来了,他身后跟着提了一竹篓果子的婶子。 他们把东西放在驻扎军队旁,那大叔开了口,“孩子他娘,你去,都送去给那些孩子们尝尝。” “好咧!” 那婶子提着果子往前走,果子是昨儿个,她和她家相公连夜从一片柿子林中挑选摘下来的,专门挑那又红又大摘,摘好了一大早就送了过来。 秋季阳光很强烈,在这郊外山林中也不例外,阳光打在她身上,她穿了一身灰色衣裙,身姿中等,眼角有些细纹,脸上带着笑意,提着竹篓的手很是粗糙,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干粗活的人,她提着的那竹篓里,满是红红的果子,果子有名字,叫柿子。 传闻火红的柿子有寓意,岁岁如意,“柿柿”平安。 (七十一)长安-上 几日后,离长安城越发近了。 一间客栈中。 李庆云幽怨的望着二楼,他那好大哥?又要他善后,还要他想法子去知府周旋。 此时,他那好大哥终于从二楼下来了。 李庆云远远就望见了林叶,他眼神越发幽怨,特别是看那林叶好像一副神清气爽模样。 所以昨日,白日加昨晚发生了什么? 别以为他不知道。 昨日他回了军营一趟后,绕回这客栈,实在好奇,他这大哥这白日和晚上不见出来。 他避开那无趣的黑衣男,成功偷窥了他那好大哥~ 嗯,他骗自己说是担心他出了事情。 可是他瞄见了啥? 听见了啥? 想起来他就脸红耳赤。 不过要怪就怪那无趣黑衣男木乘,他武功也太差了,居然没发现他,让他成功偷窥? 他望着自己越来越近的大哥,瞧瞧他现在这一副稳重模样,一副禁欲模样,仿佛昨晚那个发出急促粗喘声男子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他又瞄了眼一本正经走下来的男子,假装干咳两声。 他想起瞄了一眼的那事~ 那感觉可不是能跟他在军营听一堆大老爷们说荤话,和他自己偷偷看春宫图能比的。 他甚至有些怀疑,做那事就真的那般舒畅? 他那稳重的大哥都入了魔怔一般? 还一待就是一整日?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嗯,他自己也不小了啊~ 林叶从楼梯上下来,见了李庆云神色古怪,他莫名有些心慌有些尴尬,假装一本正经的道:“走吧,回军营,还要赶路。” 李庆云点头。 班师回朝大军又开始赶路,那小李将军一路上突然变的很安静,就是时不时拿着幽怨的目光打量着披着高头大马走在他前头的林将军。 其他将士有些莫名其妙。 不仅如此,那李小将军在路过每一个州城时比从前更加粘人,一定要跟在林将军身侧,两人连当地官员专门准备的别院厢房都不住了,直接去住那客栈,要不是知道两位将军的性子,恐怕有些人都要怀疑“他们”在干什么? 而此时,那李小将军,正翘着二郎腿,一脸狗腿子模样磕着瓜子,对着绣桌边的无趣黑衣男子开口道:“我说,你们小姐真的没妹妹?就连表妹和族妹都没有?” “回李将军,关于小姐,我也不了解。” 接着他瞄了一眼李庆云,又开口道:“不过小姐前日不是和将军说过,她没有族妹。” 陈惠仙还说过,她有几个族姐,可几个族姐早已经许了人家。 而她外祖父家那边,她是有一个表妹,可那表小姐今年才6岁。 这李小将军,前几日在陈惠仙和林将军的介绍下,算是正是相识了,可他却越发缠着这黑衣男子木乘来问东问西,可苦了他,烦透了他。 有时惠仙见了李庆云觉得他这番模样实在好笑,也闹着要林叶给他介绍个姑娘,可林将军一脸无奈,别说他没妹妹,就算有也不给他。 照林叶的原话,若要不是需要他来打掩护,早就不带他过来瞎闹腾。 现在好了,更加苦了他这黑衣男子木乘。 偏偏这李将军还啰里啰嗦的,左边不过那两句陈小姐有没有族妹表妹,真是烦透了~ 而这头,林叶跟惠仙正浓情蜜意。 林叶为了她名声着想。 每每都让她先行一步,派了自己亲信暗中保护她们一行人,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 就这般,过了十几日,大军终于抵达长安郊外。 这次林叶交代惠仙先回长安府上,可她不走。 林叶无奈,只好小心哄着她在营帐中歇息。 陈惠仙这回哪里敢走,她怕她一走,这人就没了。 她知道自己留在军营不合规矩,可她怕啊,她怕这个男人,这个为了西吴出征的男人,又没了。 她想,就一次,她留下,留在他身边留在军营守着他。 这个男人除了是将军,还是她的心上人,是西吴的子民,是西吴的英雄。 营帐中,那女子一身男装,坐在男子身侧,手中把玩着他散开的一头的发丝,他这发丝不久前清洗后,还未干透。 见他让自己留下,陈惠仙心中欣喜又忐忑,她压下心中想法,提起前几日之事。 “我前几日和你说的话,你可又被吓着?” “是被吓到了。” “你一人怎么能去做那般凶险事情,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提前告知我,切不可自己一人行动。” “我应你,可我也想保护你。”女子却笑道。 林叶侧身瞧望着她,“傻瓜,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也会保护好你。” 还会在有生之年守住这西吴,犯我西吴者,必诛。 “你这般娇弱,我都不敢想像你说的那些。” 陈惠仙摇了摇头,“其实没什么。” 确实她现在回想起来,也没什么。 可能是因为她已经死过一回了,这一回,只要能报仇,能陪在他身边,其他的都没关系。 林叶叹了口气,“我记得从前,一只虫子就能吓哭你。” 虫子? 吓哭? 他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小时候她哥哥爱逗她玩,拿虫子吓过她,还是林叶训斥了她哥哥一顿。 “那时还胆子小才怕的,现在长大了~” “现在大了?你才多大?” “及笄了啊,可以替你生小兔崽子了。”她眨眨眼,露出女子调皮模样。 “你......” 林叶见她这般,摸了摸她额头,郑重道,“明日回了府,我就请我爹娘去和你爹娘商量婚事。” 他欠着她一个十里红妆呢。 明明一路上告诫自己不能碰她,不能伤害她,于理不合,于理不合~ 可~ “不急,你先忙其他重要的事情也无妨。” “其他重要的事情?当下重要的事情就是娶你。” 她继续把玩他的发丝,脸上满是笑容。 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她也知道不该的,可...... 这个男子活生生的在她面前,活生生的啊! 有时候她怕是一场梦~ 好像迫切的希望赶紧发生点什么,好用来证明他是真实存在的。 后来,她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了一向稳重他~ “往后,你切莫再冒险,你只要躲在我身后就好,我会好生护着你。” 女子点了点头,可心里却想她也可以保护他,护住他。 这个世间,往后谁都别想再害他。 要害他,先从她的尸体上踏过。 她靠在他身侧,闭上了眼睛。 她在冥府飘荡了多年,曾经听过许许多多事情,有遗憾的,有美好的,也有伤痛的,还听说了,这世间不管是人是鬼是仙是神是魔妖都可能会有些遗憾。 可是,那又如何呢? 于她何干? 即便世间生灵都有遗憾,她也不想她的遗憾是他。 (七十一)长安-下 第二日天亮,惠仙悄悄被暗卫送回陈府。 她从侧门回了院子,阿氓望见了她,连忙冲了过来抓住她,双眼通红看着她,哽咽道:“小姐……” “别哭,你家小姐这不是回来了吗?你把眼泪擦擦,快去吩咐,我要好生洗漱梳洗一番。” 阿氓眼圈红了又红,上下打量了自家小姐一番,才点头。 陈家嫡小姐的闺房中,一名自己洗漱好,房中侍奉的奴婢正在给她绞青丝,她闺房干净,清雅。 此时阿氓站在她身侧,欲言又止。 陈惠仙望了一眼身侧阿氓,笑道:“阿氓这是怎么了?可是遇见了什么糟心的事情?或者府上有什么事情?” 阿氓摇摇头,却欲言又止的瞧着她家的小姐。 “这是怎么了?” “你这丫头。” 她又笑了笑,脸上全是温柔。 “小姐,阿氓很想你,很担心你。”阿氓声音沙哑。 “你家小姐也很想你,很想你们。” 阿氓见自家小姐这般说,眼圈红了又红,其他丫鬟也红了眼眶。 她家小姐,去了漠北,她这金贵娇弱的小姐去了漠北,连一个丫鬟婆子都不带,这些日子是如何过来的? “快别哭,我给你们备了好东西,你先去小厨房看看,记得留些给她们。” 好东西? 小厨房是陈惠仙自己院子的小厨房,她吩咐小厨房给大伙做味道不错的素饼和点心。 “快去看看吧。” 阿氓吸吸鼻子,看着自己小姐这般说,扫了一眼其他丫鬟,先跑去看了。 她刚刚一出门。 陈府当家主母齐玉便急匆匆进来了,陈夫人身姿窈窕,风韵犹存,一身素蓝色罗裙,打扮素雅,盘着贵家妇人的发篦,头上斜插了一支包金碧玉流苏钗,一支鎏金嵌珠簪。 陈大学士府上没有侧室侍妾通房,陈夫人齐氏与陈大学士年轻时两情相悦,结成佳偶,多年来伉俪情深,以至于给陈夫人也养成了一股随心所欲的性子。 此时这陈夫人作为一家之主,这朴素打扮于礼不合,可陈府多年来上到陈老爷下到丫头婆子小厮们早就习惯了自家夫人在府中这般朴素打扮。 她看见自家女儿青丝还未绞干,两步上前,接过一旁丫头手上干帕子,挥了挥手,丫鬟婆子们领命退了出去,顺手关好小姐的闺房门。 惠仙本想给自己母亲行礼,此时见她已经开始给自己绞发,有些理亏讨好小心翼翼开口道:“母亲~” “你是去了哪?你别想骗母亲我。” 陈夫人没给她多说其他话的机会,开门见山。 她要被自个闺女给气死了,说什么去京郊庄子上? 人在哪?不见了踪影,更气的是查出来她往漠北一路过去了! 漠北那是什么地方? 她猜到惠仙应当是去找林家那臭小子,好啊,找他连自己安危都不顾了?连自己名声也不顾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见林家那臭小子?真是没心没肺的!她怎么就生了一个这样的丫头片子? “我是去找林叶了,我是跟他一起回来的,不过还请母亲放心,除了昨日,这一路上我们没破坏军规,我行踪还算隐蔽。” “没让其他人发现?没破坏军规?你当你母亲是个蠢的?你那般去寻他本就是犯了军规,何况林家那小子从小见了你就粘呼的不行,你敢说你们私下没见面?没发生点啥?”陈母上下细细打量一番自家闺女,瞧着她没瘦,脸上气色算好,心里担心才放了下来。 “母亲~”惠仙听见她最后一句,忍不住娇斥了一声。 她母亲从前就是这般直白,现在也是这般直白,她心里又有鬼,不好意思听到母亲再说下去了,要是她再说,她还不羞死。 “怎么了?敢做还不能让人说了?来给你母亲说说,那林家小子这几年长成啥样了?有变化吗?” “若是丑了我才不要他做我的女婿儿。” “母亲~” “我在这呢,我问你话呢?” “林大哥他~” 梳妆台前,铜镜中的姑娘神态有些羞涩,她身后给她绞着青丝的妇人脸上有些好奇。 “林大哥他没长丑,不仅没长丑,人还成熟了些,也又高了些,身子骨也硬朗了不少。” 惠仙想到林叶那强而有力的身子,直说的。 “你怎么知道他身子骨硬朗了不少?” “莫非?你们是不是做了啥?” 陈夫人抓住了自家闺女回答的关键词。 她这一辈子,最爱好颜色,当年她也是齐家正房嫡小姐,若不是这陈知模样在那一众青年中长的顶尖,她才看不上他。 她身份又不差,完全没必要委屈自己。 就连和林卫氏说好要做亲家一样,可不只是因为手帕交,更是看那林卫氏水水嫩嫩模样极美,想着从她肚子里蹦出来的孩子模样怎么也差不多那去啊! 幸好那林家小子模样还算让她满意,要是个丑孩子她早就将那婚约抛去脑后了。 “母亲,没有的事。” 惠仙知道自己娘亲是啥性子,她索性闭上嘴巴再不去说了。 “没有什么事啊?他是不是又闯入你香闺了?” 陈母在后面一脸八卦贱兮兮的开口。 “没有的事。”惠仙撒起谎脸红透了。 “我信?” 陈母一脸不信。 那林家小子从小就喜欢闯她家闺女的香闺。 “你别哄骗你母亲。”她一脸不信。 若不是她真是陈府的当家主母,谁会想到这个说话直白又口无遮拦女子是陈大学士的嫡妻? 陈家的当家主母? 不过,她其实在外间也会温婉贤淑,轻声细语,一副端庄的模样。 她闺女惠仙干脆不再理她,惠仙太了解她这个母亲了,她要是再多说点,母亲肯定要多抓些把比,然后跑去和她那父亲八卦,也不知她那父亲每日忙完公务后怎么还有心情听她这母亲八卦这八卦那? 不过倒还好的是,她这娘亲只喜欢跟她和她父亲八卦,外加那林府的林夫人,她未来的婆母。 她娘亲不仅八卦,更是对男女之事一点羞涩心都没有,比如讨论谁家公子哥俊俏,谁家的女儿柔美,谁家的女婿丑,末了她还不忘加上一句那样的丑女婿她才不要~ 若不是她母亲从不在外头说,就她这性子,肯定早被京城那些夫人恨得死死。 (七十二)私话-上 陈府某个院子中,当家主母陈夫人站在自己闺女的身后,继续替她弄青丝,她看了一眼铜镜中女子模样的倒影,心里如何都不信她这闺女和林家那小子啥都没干的。 她自己,是过来人…… 她这闺女和林家那小子两人几年未见,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 何况他们还有婚约在身~ 她想了想那林家小子离开长安城的模样,又想了想这几年频频从漠北传回来关于那小子的事迹~ 无非就是说,少年将军,领兵打战屡战屡胜的词~ 可她印象中的林叶还是个毛头小子,还是个喜欢闯入她家女儿香闺的傻小子。 陈夫人望着自己闺女,突然一本正经道:“惠仙,你和母亲说说,你心里可是喜欢林家那小子的?” 惠仙见自己母亲这般问,有些羞涩,可她如实点头。 陈夫人看见自己闺女点头,脸上露出了笑意。 “喜欢就好。” 她如今直接问惠仙,也是有她的顾虑。 她是看着林叶和自己闺女一同长大,知道他们的情分,也知道她敢去漠北肯定是因为想他,可~ 林叶离开时,她不过十一岁,还是太小。 不过,惠仙现在已经及笄,既然惠仙应了确实是喜欢他,那她这做母亲的也算放心了。 陈夫人脑袋瓜又绕回来,想到自己闺女去漠北?把自己送上门了? 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林家小子在军营多年,接触的多是男子,而现在~ 陈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闺女,脑洞补的越大,现在她是如何都不信他们没发生什么。 “他那活计如何?”她突然幽幽开口问了一句。 “啊?还好吧~” 惠仙真的是顺口回答的,真的是。 可一回答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不等她再狡辩,陈夫人先是生气的狠狠把她训诫了一顿,又骂了那林家那小子一顿,还絮絮叨叨的说了女子失贞是大事,无媒苟合更是不妥,可又自我安慰的想他们早晚要成亲,最后又贱兮兮的开口问道:“那林家小子尺寸如何?” 惠仙被她母亲弄得一愣一愣,这次聪明了,死活不开口,坚决摇头不说。 陈夫人见她这般,叹气道:“哎,你是不知道,你那个三姑母啊,三姑母家的大闺女,就是你那熏兰表姐,嫁给了袁家那小子你还记得吧?你可知你就离开了长安城这么一会,发生了什么?” “要说起来,那袁家小子也是个不错的,可谁想,那袁小子那方面是个不行的,现在你那熏兰表姐正在和他闹和离呢,前几日我去了你祖母那院子,你祖母还因为那事烦心呢。” 惠仙一想到三姑妈家的熏兰表姐? 表姐她不是嫁给了袁侯家的世子吗? 不是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还怎么不行了? 惠仙红着脸疑惑开口道:“不是孩子都有了吗?怎会?” “我听你祖母说,是那袁家原先弄了药给你那表姐夫吃,药一停就不行了,也是他们家该有的福分,这样也能得了两个聪慧孩子。” “那继续吃药?” “继续吃药?那种药能一直吃吗?” 惠仙想到熏兰表姐和表姐夫还有那两个孩子,叹了口气,“熏兰表姐真要和离?” “不是真的还是假的?你那表姐夫原先死活不同意,可你那熏兰表姐都求到你祖母面前了,现在想要通过咱家这边帮着给你表姐夫那边施压呢!” “这种事情如何是好?咱家也不好参合啊。” 虽说和离是大事,在西吴也不是没有先例,两人要是真过不下去了,一方决定要和离,另一方也没啥法子。 “可不是不好参合吗?有哪个舅舅压迫外甥女婿和外甥女和离的?” “哎,这世间有些事情比我看的那些话本子和听的书还要来的有趣~”陈夫人感叹道。 “母亲,您还看话本子?” “看啊,这长年累月的,我在后院多无聊,多没意思?” 陈惠仙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她这个母亲,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明明是个嫡出小姐,又是当家主母,可整日就是喜欢看些话本子,不仅如此还喜欢拉着林家夫人一起看。 “母亲在后院哪里无聊了?不是有爹爹陪你吗?” “你爹又不是随时都有空啊,我自己总要找点乐子。”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母亲,想到爹娘的感情,心生羡慕,她心里却想起自己那熏兰表姐来。 说起来,她那熏兰表姐也算是个可怜人。 早年她和一个贫寒书生相识相知,可门不当户不对的,活生生被拆开。 再后来她被自己爹娘逼着和袁家那世子爷定下婚约,嫁进了袁家。 当年她那表姐是高嫁了。 想着表姐,想到听祖母说起过的早年陈府情况,还有她那姑母嫁的夫家~ 她心里叹息一声。 好像表姐进门后,袁家世子爷陈对她很好,很宠爱她~ 可哪知,如今又闹成了这般?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想到陈家的女子,又想到祖母的性子,和自己的性子。 陈家的女子个个都有些像她那祖母,性子里夹着几分硬朗和冲动。 确实是有几分硬朗和冲动。 若不是倔强她前世哪里会自己和阿氓带着暗卫就杀去漠北? 若不是冲动? 今生又怎么会把自己送上了林叶的床? 可若要说起她这冲动的性子来,她的父亲也可功不可没,她可听过母亲亲口说过她自己当年成亲之前的故事。 大概是有那么一回是她这母亲去了远离京城的幽州表舅家,她那好父亲连夜骑着马车硬是脸皮厚跟着人家姑娘去了又跟着回来。 嗯,这么想想,她又给自己找到理由了,呼,原来没皮没脸没羞没躁不是没缘由的? “我说林家那小子那方面尺寸如何?行不行呢?你还未回答我呢?”陈夫人又开口道。 “我这不是为你好?免得你往后也和你表姐一样。” 惠仙一听羞涩垂下眼眸,她的林叶她知道,她闭上眼睛,干脆没羞没躁反问,“那你夫君呢?如何?” (七十二)私话-下 “我夫婿年轻时还不错,现在嘛?我们都不太在乎那事了。” 厢房门外,一个身影急匆匆前来,正准备敲门,突然听见他熟悉声音,他老脸皮一红。 他刚刚下朝回来,亲眼瞧见了得胜回朝的林家小子,昔年青涩少年郎早已经变得成熟稳重,站在朝堂之中不亢不卑。 他心里感叹,这可是他未来女婿,这头他一下朝,立马火急火燎赶回来,想和自己夫人说说那林家小子的事情,可一踏进陈府大门,便听下人来报,说是小姐回来了,夫人已经去了小姐的院子。 他点了头,匆匆忙忙朝着自己闺女院子赶来,一路也没让人通报。 可这会他在门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脸皮红了又红,接着听见声音再一次响起。 “母亲的意思是您和父亲现在没那事了?” “也不是说没那事了,是不太在乎那事了啊,我们都这般岁数了,哪里还有那心思。” “......” 听了几句,年过四十的陈大学士再也没脸听下去了,他假装若无其事的慢悠悠转身,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走了。 至于今晚他要如何让自己夫人知道还是有那心思的,就是后话了。 闺房里,陈家的小姐在被自己母亲明里暗里套话,而那个小姐过了一会,实在是顶不住她这个没皮没脸的母亲,真交了底。 哪知她的母亲却贱兮兮的看着她肚子,幽幽的开口道:“看来,咱家可能要多个底气可以和林家那臭小子要聘礼了。” 惠仙以为她这母亲要说啥的,可听她这么说,心里无奈又好气啊~ 幸好她早就习惯了她这母亲不太着调,不然换个姑娘冲她母亲问的这些话可能都被吓死了。 还有,若是换个大学士家,别说大学士家了,就是随便来个七品芝麻朝廷命官,家里的后院,外男可以随随便便进? 就别说朝廷命官了,就是这长安城谁家的后院,小姐的闺房可以随便允许个外男进? 怕也只有她们家了啊! 陈惠仙望了一眼自己的母亲,也幽幽的开口道:“母亲,我怎么觉得你是看话本子看的有些~” “有些啥?” “有些不着调。” “怎么不着调了?再说不过要那么着调正经又如何?人啊,有时候不着调不正经也能活的开心~” 晚间。 隔壁林府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吃了晚饭。 饭后,林叶一脸郑重的请了自己母亲和父亲先去陈府商量亲事,他把自己的私库都交了出来。 林母想到自己儿子刚刚回来第一天,这么急,调侃道,“你就这么急着娶陈家那丫头?这才刚回来。” 林叶一听,心里有些紧张,他垂下头,“早就想娶回来了,只是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漠北。”不然她及笄一过就娶回来了,说不定现在惠仙肚子里都有了他们的小兔崽子。 林夫人听见自己儿子这么说,笑道:“好好好,你自己喜欢就好。” 林叶点头,“母亲,孩儿请您明日和父亲去和陈府和伯父伯母商量一番,准个日子我自己好去上门提亲。” “好好好,如你愿。” 林父坐在一旁,想到陈家那个小丫头,脸上露出了淡淡笑意,也点了头。 接着,林父领着林叶自己去了他的书房。 林母见自己儿子走了,想到他的话,叫来贴身婆子,吩咐一下明日多备些礼去陈家拜见。 至于林叶,在父亲的书房待了许久,聊了许多战场上的事情,又聊了一些之后留在长安在官场上的规划,和自己的父亲说了一些家常,他才从自己父亲的书房出来。 出来后急急忙忙往自己的院子走,叫了水,好生洗漱了一番,换好干净清爽衣物,立刻消失在自己的院子。 他熟练的像几年前一样,特意去爬了隔壁陈大学士家中的院子,闯入那家小姐的院子,还爬了人家闺房的窗户,闯进了人家香闺里。 “不是说好今日不来吗?” 惠仙此时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看着从窗外跳了进来的熟悉身影。 昨晚就说好了,他今日白日要进宫见圣上,白日里肯定有许些事情要忙活,晚间他就好好陪陪林父林母,今晚好生歇息。 “我就来看看你,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林叶边说着便去把窗户关上,关好了窗户转身走到屏风前,在惠仙身侧坐下。 惠仙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无奈,她心里虽是喜悦见他,可知道他忙活了一整日,见他还过来心里心疼他。 “今日累不累?”她开口道。 “圣上可有说什么?” 林叶摇摇头。 闺房中的蜡烛没熄灭,可以借着柔和烛光看清楚对方。 灯光中,女子披散着一头乌黑青丝,她清丽无双的五官越发明显,她身侧的男子盯着她,想了想,开口道:“伯父伯母可有责怪你?” 女子一听,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情,小脸一红,想到了白日里她和自己母亲在这房中那一出,她张了张嘴,想如实告诉他,她母亲已经知道他们那件事情了,可话到嘴边卡住了。 她穿着柔软薄凉寝衣,脸红红的,越想越羞涩。 “没有~”她摇头。 “真的?” “恩,母亲是问了我,不过我拿借口搪塞过去了。”她回答的很坚定。 她才不要告诉他,母亲什么都知道了,若是告诉他,还不羞死。 林叶见她这般说,点了点头。 接着想到一件事,脸色一沉心疼道,“今日在书房父亲和我说了你去和他借暗卫的事情~” “以后,不要再做这般危险的事情。” 那日她虽然自己和他说过了,可她说的到底模糊些,又简单些,今日父亲告诉他她要借林家暗卫说的话~ 说什么,如果林叶没了,她也不活了,就算是个噩梦,她也怕,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怎么又说这事?这不是过去了?”陈惠仙脸上扬起笑意,她说的没错,现在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对了,今日我父亲在家中称赞了你。” (七十三)倾心-上 长安城那个李家老宅中李老太君派人把自己的嫡长孙叫回来训话。 正房里,李老太君坐在软塌上,想到这几日自己这个大孙子的行为,好笑的看着坐在左下首的男子,“庆云啊,你已经不小了,除去军营中那些的事物别总跟着那林将军跑。” “若是平时里没事你常去你外祖家看望你外祖父和外祖母,我前几日见到你外祖母,她问起你亲事,你……” 李庆云垂下头,他昨日才去了外祖家,前日也去了,前前日也去了…… 如今回到长安城,可没遇见合他心意的啊,倒是要天天面对祖母和外祖母催婚,他也想早日成亲啊,可总要遇见自己心动的。 他自幼没了爹娘,跟着祖父在漠北长大,每年他生辰都能收到从长安城寄来的许多物件,有祖母寄的,有二婶寄的,还有外祖家寄的。他虽不是在他们身侧长大,可这么多年,他们惦记着他,他心里对这些长辈也同样惦记,不仅惦记还心存敬意和温情。 “你的亲事你有想过吗?” “你要是喜欢黏着林将军,也该看看情况啊?过两日他就要娶那陈府的小姐了,忙着呢,这时候你还跟上去凑什么热闹?” 李老太君又开口道。 见她那孙子点头点的比什么都快,可他回来好些日了,她也算是有些了解她这孙儿了,就是个不靠谱不正经的。 他现在什么都应的好,过后比谁都忘的快。 “你喜欢粘着林将军也不是没法子,你顺便也学学人家啊?人家马上就娶媳妇了,你也赶紧去找个媳妇啊。” 好吧,这才是今日李老太君叫人叫回李庆云的根本原因,她大孙子都快二十了啊,别人家小子这个年纪大多都成亲有了孩子了,而她家这个? 她长子和长媳去的早,留下他这一根独苗,她这个做祖母的更要操心些。 “那就请祖母帮忙张罗孙子娶媳妇这一事了。”李庆云突然一本正经的跟自家祖母开口道。 吓的李老太君差点从软塌上掉下来,就这样简单? 这就成了? 她这孙儿就应了? 前几日他还死鸭子嘴硬?就是不开口? 她还以为就他这副没心没肺不着调的小子在娶亲一事上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她正房里早就在他回长安时准备好了许些小姐的画像了啊。 可一从惊吓中冷静过来,李老太君就真的乐起来了,既然她这大孙子这般说,那她便要好好看看了。 李庆云见祖母乐呵了,恭恭敬敬的又出了祖母的院子。 出了院子后,他摇摇头。 接着一人不知在想着啥去马房牵了一匹马出了李府,心里却想着媳妇一事。 他看了一眼李府的大门,媳妇媳妇儿啊,他也想啊,他一路回长安就在想的了。 可是,这几日,他左瞧瞧,又瞧瞧,还厚着脸皮参加了好几场什么世子请的宴会,什么小姐弄的赏花会,什么诗歌~ 可就没遇见一个心动的。 也不是说那些小姐生的不美,而是他见的大多都没他那母亲画像美~ 他也想和大哥一样娶媳妇啊,这说说,谁不想娶媳妇啊?他都老大不小了。 他伸手拍了拍他牵着的骏马,开口道:“哎,你说说,我不想娶媳妇吗?” 要不是他大嫂没表妹和妹妹,要不是没遇见合了他心意的~ 他至于还单着吗? 哎哎哎,他连连叹息几声。 他的小媳妇啊,他都来长安这些天了,你啥什么出现? 等你出现了,就一把抢回来,谁叫她出现的那般晚呢?想的他心肝啊~ 李庆云想到抢,好吧,这里是长安,他得入乡随俗,不能说抢,要说去请,不对不对,要说去邀约?好像也不对?那说啥来着?下聘? 他牵着骏马从李府出去,漫无目地的在长安城街道上走着。 繁闹的长安城街道,他刚刚回来时,对这十分惊艳,可这回来了好几日了,他早就习惯,他现在啊,心里就想和他那大哥一般赶紧娶个媳妇回去,然后~ 嗯~ 他想了想,想到了那日偷窥瞧见的事情~ 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起了丝丝涟漪。 他贱兮兮暗想到时候,自己也要试试那滋味~ 想到这里,他心情好了许多,对未来媳妇多了几分期盼。 他继续走着,也不知怎么的绕到了长安城玉带河畔。 玉带河在长安城的南边,河道两边种了好些李庆云说不上名字的树,这处比起长安城街道清静很多。 他走在路上,突然前方一匹骏马嘶叫一声,一名女子狠狠拉住马鞍,制止骏马冲上前方。 李庆云被这马叫声吸引住,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好家伙,白色骏马上有一名穿着绯红罗裙的女子,女子身姿苗条纤细,一双桃花眼魅惑好看,青丝用发带高高扎起,绝色的容颜上带着一丝清贵高冷,四目相对,女子点头。 砰砰砰~ 他的心急促跳动。 媳妇,媳妇,找媳妇,就她了。 小李将军李庆云心头冒出这么一句来。 他这时还不懂什么叫一见倾心。 可他这颗躁动的心和行为已经表明他沦陷在绝色的容颜上了。 也可能不是因为那女子有着绝色容颜,而是因为今日的玉带河边微风和煦,天边清澈明亮,他正好多望了她几眼,她正好朝着他点了点头。 前几日李庆云还抱怨这长安城的小姐他还没有遇见合他的心意,刚刚也抱怨了。 可这下好了,他终于遇见了。 这般思绪间,人反应过来,他纵身一跃上了自己那匹骏马,驾马到那女子身边,看着她认真道:“姑娘可有吓到?” 高怜月摇摇头,“没有。” “姑娘这是要去何处?在下可以护送。” 高怜月上下打量他一番,这混球,何时这般正经了? 那日大军班师回朝,她躲着望见了他一眼,前几日父王在宫中设宴,她又远远的望了他几眼,后来~ 高怜月神情平静,打量了他一番,“多谢,不用。” 这厮这般正经? 在她印象里他就是个不正经的,她记得那日他在父王设的宴席上喝的半醉,中途离开,坐在离父王设宴的不远处一个凉亭中,絮絮叨叨骂骂咧咧,好像左右不过是在抱怨着什么? 对了,她记得她派去的暗卫仔细去听了他在说着啥? 呵,没想到瞧着俊美如斯又战功赫赫的李将军在抱怨没找到媳妇? 没在长安城找到媳妇? 她当时一听就笑了,这小李将军,有哪个正经将军和他一样? (七十三)倾心-下 李庆云望着高怜月,心跳的越发厉害,他尽量让自己镇定道:“姑娘莫非认识在下?在下一向正经。” 高怜月一听,一愣。 “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姑娘可曾婚配?” “姑娘可有意中人?” 高怜月被他的话惊讶弄的脸红耳赤,他在问什么? “若是姑娘未曾婚配,也未有意中人,那在下可以求娶姑娘吗?” 呼,高怜月脸一涨红,这登徒子,他在说什么? 她被调戏了? 疯了这是,她拉住马鞍,驾马转身猛烈一路急行往皇城的方向赶。 越赶越快,越赶越快~ 守门的侍卫见是怜月公主,赶紧闪开放行。 留下身后在玉带河畔的李庆云一脸诧异看着自己的小媳妇突然驾着马匹跑了?跑了? “驾~” 他骑着那匹马奔找而去,可玉带河畔那般大,长安城又那么大,人早就跑了,他往那处去找啊? 长安城秋末的夜晚还有些燥热难当,一张罗床上,一个女子正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起身伸手摸了摸罗床床幔上的珠帘,闺房中红红的烛火被挑灭了几盏,她看着自己摸着的珠帘,想起今日白间见到的那张脸来,思绪万千,她咬了咬嘴,在罗床上待不住了,起身下了罗床,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走到闺房的窗户处,推开窗户。 她吸了一口夜间的空气,脑海中又想起那张脸来,不知道怎么的,今夜真的是难以入眠。 好像自己的心头一直处于亢奋状态? 她叹了口气,想到白日的自己,也真是没用,她可是公主,她可是公主,她跑什么? 她可是公主,在长安城还没几个人是她怕的。 可怎么就在那混球面前跑了呢? 那混球,真的是混球。 他太大胆,大不敬了。 他怎么可以说出那种话? 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说的? 他知不知他这是对一个公主大不敬? 若是她愿意她可以叫她的父王狠狠治他的罪。 把他抓进大牢狠狠的打板子! 打的他再也不敢说那些大不敬的话! 她看了一眼窗外,突然想起了那日他醉酒~ 听说他喃喃着抱怨没寻到媳妇? 他就? 就这般想找个媳妇儿? 可长安城貌美的小姐这般多,难道都不合他的心意吗?还是说他根本就没见到那些貌美的小姐? 不。 她又摇摇头,她是听说过他的事情,说他一回长安城第二日就去参加了什么赏花宴的~ 赏花宴呢,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一人也不认识的情况下厚着脸皮去的,还听说他原先是要那林将军和他一同前去的,可林将军根本就不愿。 也是,一个大将军参加什么赏花宴? 这样的事情也就他会做吧? 高怜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笑意,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个不正经的登徒子为什么要对她说那样的话? 她垂下头,眼中含着她自己未察觉的笑意。 过了半响,她才关上了窗户,重新回了罗床上躺下,准备强迫自己睡着。 第二日,姣蓉殿中。 “公主,今日您可还要出宫?” 出声的是高怜月贴身宫女倚画。 高怜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今日梳头宫女给自己挽了一个飞天发篦,瞧着倒是赏心悦目。 “本公主梳这个发篦好看吗?” 倚画点点头,赶紧夸赞道:“公主梳这飞天篦格外好看,若是再配上贵妃娘娘赐给公主您的那支蝴蝶展翅鎏金簪更加美了。” “去拿来给本公主簪上吧。” 倚画点头,转身吩咐其他宫女赶紧去把那支簪子拿过来。 没一会,簪子拿了过来,倚画亲自给公主簪上。 高怜月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她站起身子来,在铜镜前转了转,才去了姣蓉殿的饭厅,用早饭去了。 她一走,其他几个在她房中的宫女互相望了几眼,赶紧各自去忙活手中的事情,没一会一个小宫女故意挨着另一个和自己关系好的宫女,左右瞧了瞧周围,把声音压的极低,“公主这样打扮可真美。” 那个宫女一听,脸上露出了笑容来,点了点头,两人又相识一笑。 贵妃娘娘生的倾国倾城,在这后宫之中多年来最受圣上宠爱,贵妃娘娘有两个公主傍身,除了这怜月公主还有一个才5岁的小公主。 在怜月公主两姐妹身上,完美的呈现了爱屋及乌,圣上宠爱贵妃娘娘,对她所出的孩子自然也是极其溺爱。 而在后宫之中,后宫之主的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的生母看着那贵妃所出皆是公主,对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构成不了威胁,这些年来看着对两位公主也不错。 圣上爱屋及乌,再加上怜月长的和贵妃很像,圣上越发宠溺自己这个闺女了。 高怜月因为长的像贵妃娘娘,自然也是一副好相貌,可惜她不太爱做女子打扮,整日喜欢用一根发带把自己的青丝绑起来,若不是她还穿着女子罗裙,远远的看上一眼,还不知是哪家公子哪里来的俊美少年郎。 高怜月平日里随意惯了,不太在乎自己外貌,久了,她这副模样,她在大家眼中眼中成了任性、不守礼节的公主,她也确实任性,若不是任性,哪里会因为想要出宫就跑去和自己的父王撒娇打泼要他赐给自己出宫令牌?哪里会因为随性就不做女儿妆? 她殿里的两个宫女互相看了一眼,相视一笑,今儿个,公主这是开窍了,要做女儿妆了?打扮自己了? 她们想起公主昨晚把她们全部赶出她这宫殿~ 主子的心思,她们看不透~ 这边,高怜月用了早饭,看着姣蓉殿院中景色,也不知在想啥,发了会呆,起身出了姣蓉殿,不允许宫女嬷嬷跟过来。 她拿着父王给的令牌出了宫,她还牵着昨日那匹骏马,上了马匹,驾着马匹有些漫无目地的走着。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李府大门前? 她抬起头望了一眼李府的大门,驾着马匹走了。 该死的,她怎么能来这里? 她想起那个说要求娶她的男子来,他就是个不正经的傻子,她一国公主岂是他能随便求娶的? (七十四)温意-上 陈府后花园有个凉亭,凉亭修建精美,凉亭前方有一面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这条小路一直延伸到陈府后花园花圃之中,花圃里种了许多花草,有些正在盛开,香味宜人。 凉亭中一个穿着湘妃色的女子正在和一个男子下着棋,女子今日穿着湘妃色罗裙,外间还披着一层白色薄纱,衣摆上锈着淡淡湘妃色花纹,三千青丝挽了一个垂云篦,发篦上斜插着一镂空雕花掐丝金簪,几朵细碎小花点缀,两只小小的耳上又各自挂着一枚打磨精致的红色耳饰,一张清丽的脸上带着笑意。 两人下的开心,男子正好这局输了,女子看了男子一眼,笑道:“你输了,我要和你讨一个人。” “一个人?” “是啊,也不知你这个林家大公子能不能大方爽快一些?” “是想讨要谁?” 林叶露出疑惑,他面孔英俊,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牙白长袍,衣袖滚边绣着月牙花纹,气质清俊,他这一身穿着比他穿战袍时少了几分严厉多了几分平和。 陈惠仙嘴里含着笑意,望了他一眼,转身扫了一眼凉亭四周,见到阿氓,看见她正在外间和其他小丫鬟调笑,阳光下的阿氓,笑起来天真烂漫,她看着外间的阿氓笑了笑,回过头来,看着林叶道:“讨要你们林家一个暗卫,我问过木乘,那暗卫名叫木岸。” “木岸?” 林家暗卫众多,林叶也不清楚谁谁谁具体都叫什么名字,除了暗卫头领木乘。 “南疆有个小姑娘曾经和我讨要过木岸。”她和他四目相对,嘴角带了一俏皮,她最近也不知是不是闲的慌,总想着多做几件好事。 林叶一听,更加疑惑了。 “那日我本想,若是那木岸愿意和南疆那姑娘走,我就让他走,可他不愿意。” “不过~” “我之前和你说过请了南疆圣姑过来,其实我承诺过她一些事情,现在这件事我想找木岸替我办,让他去南疆一趟,若是他在南疆~” “若是他愿意留在南疆,你林家也不缺少他一个暗卫。” 她又回头望了一眼凉亭外的阿氓,见阿氓还在阳光下笑着,想到那个同样明媚的小姑娘。 林叶朝着眼前女子的视线看去,见了凉亭外有几个小丫鬟正在小声嬉闹,他回过头了,盯着心爱女子侧脸,心生柔意。 “什么叫我们林家?难道你不是林家人吗?” 陈惠仙一听,回过头来,“就是觉得我也是林家人,那日我才应了南疆那姑娘。” 她就是把自己当做了林家人,那日才想着那姑娘开口了,若是木岸愿意,成全他们也无妨。 那姑娘和阿氓一般,天真明媚,她每回看见阿氓都会想起南疆那姑娘。 “你是应了那南疆圣姑何事?” “也没多大的事,就是应了替她寻一些稀罕药材,那些药材我记得母亲库房里倒是有几样。” “是什么稀罕药材?” 陈惠仙一一把药材名字说了出来,林叶听后点头道:“剩下的我派人去寻。” “好。” 话说清楚了,两个又开始下棋,下着下着,陈惠仙望着林叶身后空荡荡的,感觉有些奇怪,呼,她想起来了,今日怎么都不见李庆云? “今日怎么不见你那小跟班?”她两只纤悉白皙手指夹起一枚棋子放下去开口。 她和林叶、李庆云一路回长安,早就听说了李庆云和他拜了把子,尊他一声大哥,平日里喜欢跟在他身后转,她还给那李庆云取了个外号,叫小跟班。 “估计又是去参加什么赏花宴了。” 见林叶这般说,陈惠仙脸上笑容深了三分,想到前些日子李庆云总说要找媳妇一事。 “你那小跟班,瞧着就有趣。” “庆云有趣?确实也是个有趣的人。” 林叶无奈摇摇头,其实他想说,除去在战场上,那家伙就是个不正经不着调的。 “他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找个媳妇儿吗?” “你这做人家大哥的都找到媳妇了,你是不是该为你二弟的亲事上上心?他年龄不小了,要不你替他寻一个?”陈惠仙打趣道。 林叶放下一枚棋子,嘴角扬起笑意,“等他先喝了他大哥的喜酒,沾沾喜气,说不定便寻到了自己心动的姑娘。” “等他沾沾你成亲的喜气?这还要等上一月之久,我看你那二弟恐怕等不及了。” “要不咱们把亲事提前?我也好早些抱得美人归?”林叶笑道。 “胡说什么?喜帖都送出去了,我就是提醒你,多花点时间关心关心你那好兄弟的亲事。”她垂着头,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清丽无双的脸上薄施粉黛,一脸认真。 这一路从漠北地界回到长安,她和李庆云算是混熟了,也知道李将军的身世以及他和林叶的情谊。 要是说起来,在长安,陈惠仙最佩服的世家便是李家。 李家世代出将军、马革盛尸、战死沙场、粉身碎骨、捐躯疆场多出自李家的将军。 听闻李家男儿大多都是铁血铮铮,忠勇可嘉。 而那李庆云据说从小便失去了父亲母亲,陈惠仙叹息一声,俗话说的好,长嫂如母,她这个还未进门的嫂子如今倒是关心起这个不正经傻小子亲事来。 “你就是个没良心的。”陈惠仙白了林叶一眼。 “你替他张罗张罗?替他寻遍整个长安城适龄小姐的画像,不用他如今再没头没脑的跑什么赏花宴。”陈惠仙打趣望着他。 “张罗画像?”林叶望着惠仙。 “是啊~” “庆云他祖母健在,听说他那婶娘也是温婉贤淑,有他们在,会给他把把关,不过,说起寻长安城各家小姐的画像,我倒是可以寻。” 陈惠仙一听,是咧,人家还有长辈呢,她这是瞎操心。 “你就是个没良心的,还做人家大哥呢?我若是不提,你会做?”女子白了他一眼。 林叶一天,嘴角含着笑意。 他们哪里知道,如今他们二人口中还在为找媳妇心烦的李庆云已经寻见了心动的姑娘。 公告 今天(2019年6月25号)这本书要上架了,一路走来,首先很感谢小可爱的投票、打赏、收藏,谢谢。 书凉,数据一般,深夜坐着电脑前痛哭,哭完之后还是告诉自己好好写,坚持写完,可能我比较倔强。 很希望能多几个看我书的人,指出书的不足、错别字也好,哈哈哈谢谢。 今天上架首订日,喜欢的小可爱可以订阅一下,谢谢。 接下来聊了聊写这本书吧,这本书是披着仙侠外衣的重生,当初选这个分类,可能是因为我觉得重生这回事是一件玄乎神乎的事情。 文中大女主(人设是个神女)送冥界一个又一个不甘心的人物重活一世...... 此文除了第一卷和第二卷是姊妹卷,后面每一卷都是单元式,每一个重生的人物都有自己的故事,可以选择看,希望总有一个故事是你喜欢的。 文中重生回来的主角在现世没有什么金手指、空间、系统等,他们只是芸芸之中平凡小人物,而小人物有着自己的故事,重活一世,他们惜命、想改变前世那些遗憾和不甘,努力把日子过得好一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远离意外、远离自己不喜欢的遭遇。 呼,对了,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在网上看见的一句话,“桃花不胜旧年色,青山还等故人归。” 因此,有了这个半文不古俗俗的《青山横北故人归》名字~ 希望所有正确的等待都有回音。 ta终于归来,意外失去的人不再失去,不想错过的人不再错过,想远离的人终于远离。 故事里的人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想爱便爱想恨便恨、随心所欲富足充裕、快意当前悠然自得。) 最后希望此文有人喜欢,谢谢。 书有个新建立的读者群(581403627)小可爱可以加哦,说实话就是,群主想给小可爱们发红包。 《青山横北故人归》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七十四)温意-下 长安城的秋日有许多应季鲜花盛开着玉带河畔杨柳轻风飘扬,此时长安城街道不远处陈府后花园不远处的凉亭中,有下完棋的一男一女起身离开。 陈惠仙回到自己香,坐在垫着细绵绣花绸缎的软垫上歇息,矮几上有丫鬟婢子奉上的茶果糕点,她望了一眼的自己的贴身婢女阿氓,阿氓会意,带着其他丫鬟婢子赶紧退了出去,侯在门外院子中替小姐守着房门。 阿氓和其他小丫鬟坐在一张石凳上,她手中拿着一个荷包,看了又看,脸上满是笑意,她旁边坐着的丫鬟望了一眼阿氓手中的荷包,捂住嘴也笑了起来,“阿氓姐,你这荷包看了多久了啊?” 阿氓嗔了一眼身侧的小姐妹阿樕一眼,却开口道:“这荷包好看不?” “好看好看,快点赶紧送给你那心上人吧。”阿樕道。 听见身边小姐妹这般说,想到那人,阿氓摸了摸那荷包低下头娇笑起来。 小姐说过,等她及笄了,就给她和那人做主的。 旁边的阿樕见她这般模样,调笑道:“哎呀,赶紧求了小姐把你嫁出去吧,我也好生清静了。”她穿着半新不旧的葱花黄绵裙,头上梳着双环篦,生的俏皮可爱,身侧被她调笑的阿氓和她装扮一模一样。 “你说的什么话?就算我嫁给他了,还是会伺候小姐的,再说了,没有我,哪里又清静了?” “就是清静些,哪个小姐妹有你这般吵?” “我哪里吵了?” 阿氓把荷包放进自己怀中,接着伸手去掐绕身侧的姑娘,两人调笑闹了起来。 “小声些,林将军还在小姐房中呢~”阿樕小声制止道。 “得,我小声些~”阿氓脸上挂着笑意,不再和阿樕玩闹。 “阿樕,你可有心上人?说出来我去求了小姐也给成全你。” “我有心上人还要你替我去求了小姐?我不会自己去求啊?”阿樕笑道。 “再说了,我没心上人。” “那等你有了。” “说不定一直没有呢?” 她们二人继续小声嬉闹,院子中其他小丫鬟手中拿着绣花手帕捂住娇笑,小声的说道着什么。 这院子中的主人陈惠仙平日里对她们很宽厚,只要不坏了小姐自己定的规矩,其他事情自由的很。 闺房中,那个小姐望着自己眼前男子开口道:“前几日多谢你派人送来的药材,喝了后我肚子便不疼了。” 药材? 对了,前些日子,她来了月事,小肚子不适,他知晓后,便派人送了一些药材来。 “那些药材用完了吗?我再派人送些过来。”林叶道。 陈惠仙却摇头,“送来,往后又带过去。” 他们很快就要成亲了,等成了亲,他的东西都是她的了,不对,现在他的东西也是她的。 想到这,她嘴角露出了浅笑。 “你别总爬墙,弄得身上脏的很。”她又开口道。 男子一听,一愣,“好。”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 陈惠仙去自己梳妆台上找了找,寻到了一个精美的荷包,荷包上绣着并蒂莲,她拿起荷包过来递给他。 “这荷包给你,把从前那个换了吧,那个绣的不精美。” 男子拿着崭新的荷包,看着上面的并蒂莲,心中十分柔软。 他用腹指摸了摸那并蒂莲,抬起头望着身侧的娇美人儿,女子离他近,很轻易便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香味,惠仙喜爱熏这种香,他也闻习惯了。 他望着身侧的女子,真想马上把她娶回林府。 这些日子,他很久没有碰她了,在到达长安城前几日,他怕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被她院子伺候的小丫鬟发现,对她名声不好,所以他忍着。 后来回了这长安城,他虽是经常闯入她香闺守着她睡,可也仅仅只是守着她睡。 他是个正常男子,还是个身强体壮之人,他喜欢她,她是他的未婚妻,他碰过她,他记得那滋味。 可如今两人还未成亲,他得忍着,他现在就想,日子过的再快些,早点到成亲那日。 那女子见他看着自己,脸上露出羞涩笑意。 “我刚刚听阿氓那丫头说,今晚你院中这些小丫鬟都被吩咐去别院忙活?” 陈惠仙点头。 “我让她们去看新料子,好给她们多做两身喜庆衣裙。”说话时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浓,耳尖也起了些微红,脸上有了一丝羞涩。 “是该穿喜庆些。”林叶开口道。 “嗯,我这闺房你没发现有了变化?”她的闺房这几日被她母亲强行布置了许多喜庆物件,有些物件差点晃瞎她的眼眸。 林叶扫了一眼陈惠仙的闺房,笑道,“喜庆了许多。” “嗯~”她脸上有了丝羞涩,她母亲也真是的,这般急?柜子中还有昨日母亲给了她一本画册,说是要她多看看,等成亲了总是有用的。 她当时随手翻了翻,便红了脸。 那画册,那画册,实在是让人脸红,可更让人脸红的还是她那娘亲似笑非笑的神情。 林叶见她脸露羞涩,假装咳嗽几声,开口道:“今日那李庆云还真没来寻我,也不知道他又去哪里疯去了。” “许是去军营了?”女子配合道。 “应该不会,他平日都不愿去军营,何况今日还是歇息日。”男子摇摇头。 “那可能又去找他的小媳妇去了吧。” “希望他早点找到他的小媳妇。” “是。” 两人相视一笑。 外间的小丫鬟还在闹着,里间瞧着气氛越发好了。 白日到晚间用不了多久,很快长安城夜色降临。 用饭,洗漱,回房。 此时,长安城那陈府中,有一处院子今晚有些清冷,因为丫鬟婆子都被主子吩咐去别处院子忙活歇息去了。 此时那小院闺房中,烛光闪烁。 闺房中有个女子不久前被丫鬟婆子伺候好,此时她披散着一头柔顺的青丝穿着寝衣斜躺在床榻上,女子的寝衣很薄凉,也是湘妃色,她爱这个颜色。 她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发丝,眼睛却盯着床顶,嘴角露出了笑意。 房间里红烛没灭,照亮着整个闺房,暖洋洋的,案桌上摆放了一个白玉并蒂莲花瓶,花瓶里面插了几枝花朵,很漂亮,还散发着香味。 那花果是她院子里婢女从府中后院剪下插进花瓶的,等到了季节,那花朵,花包便会便能结出香甜可口的果子来。 果子一熟,府中那后院格外喜庆热闹起来,还会迎来一些想偷吃果子的鸟儿。 (七十五)寻人-上 长安城军营里,林将军穿着一身战袍正在看军队训练,一个军师模样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 “将军,您快去瞧瞧小李将军,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从早上来军营便是那副无精打采模样。” 开口的男子年龄不小,他是军师,前些日子他和林叶他们一同从漠北回来,他们认识多年感情深厚。 这军师喜爱穿一身灰衣,身上有股仙风道骨气韵。 林叶一听,看了一眼那军师,点头道:“他在哪?我今日还未瞧见他。” “他就坐在军营后院那颗柳树下。” 那军师颇为无奈,李庆云那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眼中那孩子可不只是一个将军,军师原先便是李家摩下,之前多年来一直在漠北,他陪伴李家李老将军多年,这次会回长安城还是奉了李老将军之命,不然,他有的是法子不回这长安城。 他今日见李庆云有些不对劲,问了他半响也不见他说出个缘由,还时不时红起耳尖,像是傻了一般,一幅呆愣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鲜活,他心里急了才来告诉这林将军,他知道李庆云那孩子和林叶关系好。 林叶和军师一起去了军营的后院,入眼便望见一个失魂落魄端坐在柳树下的男子,那男子穿着黑色袍子,正是李庆云。 林叶有些疑惑,朝着李庆云走去,军师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去。 军营后院很大,地板皆用青石板筑成,很空旷,四周是一排排修建的雕花勾栏房屋,院子种了好几棵柳树,如今李庆云就坐在其中一棵柳树下,而他身旁不远处明明就有石凳石桌。 “你这是怎么了?”林叶开口道。 坐在地面上的李庆云早就听见了两人进来的声响,这会见他大哥出声,他抬起头,望了一眼他的大哥,一脸可怜无措样。 “这是怎么了?”林叶蹲下身子,在他身前。 那军师也蹲下身子,盯着李庆云道:“我刚刚问了你许久你也不说,你这是怎么了?” 李庆云望了一眼军师,脸上的表情越发可怜了,“李叔......” 军师也姓李。 军师和林叶互相对视一眼,这是? “你这孩子,有什么事情和李叔说说就好了,或者和你林大哥说。” 李庆云一听,嘴一瘪,不说。 他背靠在的柳树树枝桠还在飘荡着,偶尔刮起的一阵微风刮的那柳枝飘动幅度更加大,他身前的林叶和军师看着他,见他闭嘴不愿意说的模样,无奈望着李庆云。 “你这番模样可不像你,你要是还这样,我们要以为你是中邪了?” “再说,你这样,还怎么找媳妇?有哪家小姐会喜欢这样一张可怜哭丧着的脸?” “昨日,你去哪了?” “又去参加什么赏花宴?这秋日里有多少盛开的花给你赏?” “可有瞧见喜爱的小姐?” 李庆云垂下头,听见自己大哥问自己昨日去哪了,更加伤心了,他昨日是去寻那姑娘了,可去哪里寻啊? 他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连她姓什么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她家住在哪处? 他还想,要不画副她的画像去寻? 可好家伙,他哪里会画画? 好吧,其实他也是会画的,他画过地势山貌路线,可那能和画美人比吗?美人的鼻子眼睛神韵可不一样。 就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画不出她的风采。 他突然就恨自己,当年祖父压着他好好和军师学些那些东西,可他倒是好?光想着厮混去了,现在好了?自作自受。 他还懊恼,早知道就直接把人抢了回来算了,反正漠北边塞那处就有那般的风俗,大不了再求圣上给他赐个婚,还能和大哥大嫂同个日子成亲? 他这么一想,心里那个悔恨。 他怎么就没抢呢? 一想到这,他心肝都疼了。 这人海茫茫的,他去哪里去找那姑娘啊? 哎~ 他望了大哥一眼,终于开了口,“大哥,你知道长安城哪家女子模样生得倾国倾城?” 他话一出,林叶和军师愣住了。 长安城哪家女子模样生得倾国倾城? 他林叶哪里知道?他眼里只有他自己青梅竹马小媳妇啊,又五年都没回长安城了。 而军师,他一个才回长安城的军师哪会知道?再说他也不关注哪家的小姐容貌啊,他都这般岁数了,孙儿都有了。 “你说什么?”林叶开口道。 “你是因为找媳妇的事情变成这般模样了?”林叶突然好笑道。 接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故意激将法,“你怎么说也是个大将军,别因为找媳妇把自己弄的这般可怜的模样。” 李庆云听见自己大哥那般说,瘪了瘪嘴,嘴贱开口,“若是你寻不见嫂子了看你何如。” “再说将军怎么了?将军也是人啊?要是能寻到我那个小媳妇,我情愿不要这个将军。” “你~” “你说的什么胡话!”军师厉声。 林叶有些无奈的打量了他一番,不过他也说的对,什么将军?他也是一个普通男子,若是他的惠仙不见了,他恐怕要疯了,可是这李庆云能一样吗?他连媳妇都还没有啊。 他没好气的又看了李庆云一眼,“那你就这样吧,我们也不管你了,不过你再这样如何去找?要想知道长安城哪家小姐倾国倾城,你去街角茶馆多打听打听,再不济寻人去问问也成。” 他没好气的望了一眼李庆云,以为这小子就是想要个倾国倾城的媳妇。 听见林叶这么一说,李庆云眼睛一亮,脸上站起身子,“谢了~” 接着就往外间跑。 “哎,你~” 军师还想说什么,可眼看着李庆云那小子就已经跑了。 那军师回过头来,和林将军望了一眼,有些无奈。 这男儿爱好颜色,可也没见哪个男子像他这般啊。 真是个不着调的。 军师往李庆云跑方向望了几眼,自己站起身子来,这头林叶已经站起了身子,两人一起往着李庆云离去的方向。 “他要是一直这样,也是好的。” 军师一听,目光有些暗了起来,是啊,他若是能一直这般也是好的。 (七十五)寻人-下 长安城街道上出行的人群许多都是华服美衣,街道边上茶楼看着比那漠北的茶楼要修建的高大精美许多,一个穿着黑衣袍子的男子找了个位置随意坐着,他打量茶楼一番,顺手拉了茶楼里的小二哥打听这长安城哪家小姐生得倾国倾城? 那小二哥见男子拉着他问,有些惊讶,可又觉得他有些眼熟,他想了想,总算想起来了,这男子他见过,前些日子,大军班师回朝,长安城热闹非凡,他也去凑了热闹,远远的望见过几位将军一眼,其中好像就有他。 小二哥心里佩服羡慕那些将军,现在好了其中一个将军突然拉着他问,这长安城哪家小姐生得倾国倾城? 小二哥打量了他一番,确定他真是自己望见那些将军其中一个,小二哥嘴角抽了抽,接着嬉皮笑脸道:“这长安城的小姐啊,个个都生得如花似玉,可要说倾国倾城的.......” 他顿了顿,望了一眼这穿着黑色袍子的男子,“要说倾国倾城的还要数常大人家那位四小姐,我听说,那家四小姐,生的格外貌美~” “那个常大人?” “礼部侍郎常大人啊。” “礼部侍郎?” “好,多谢。”李庆云放开小二哥,一溜烟便跑了。 小二哥看着李庆云走了,想到他刚刚的问话,又想到常大人家那位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四小姐~ 他身后正好来了另一位伙计,那伙计推了推他,“你这是怎么了?” 小二哥回头见是自己伙计,笑道:“咱们这长安城可能又要添一桩美事了。” 可不是美事吗? 将军配倾国倾城的小姐~ “啥美事?” 小二哥动动嘴皮子,和自己伙计说了刚刚的事情来。 这座茶楼里的人不少,很是热闹,还有说书的先生在台上~ 不用多久,这桩所谓的美事就会在长安城大大小小街道传开,然后还会传到各位官员家中后院,甚至还能传到皇宫大院。 长安城街道上,黑衣男子问出了消息,他心情好了不少,没了之前那般无助可怜模样。 常家的四小姐?不错。 想到那个小姐,李庆云的脸上露出满足笑容,其实他从前想要的是一个娇娇弱弱小姐,他还想自己教她骑马打猎,再好生护着她,可那日那个小姐是骑着骏马的,那便证明她家中应当不只是把她当作娇娇弱弱小姐来养。 何况看她那一身装扮,是咧,和男子装扮一样。 他一路从漠北到长安城还没见过哪家小姐那样挽着青丝的,就算街上穿着打扮简单的姑娘,也是挽起了发篦的。 想到她那样随意挽起发篦,她家里莫非是想把她当成男子一般的养吗? 他摇摇头,随便她家中是不是把她当成男子来养,他李庆云若是能够求娶到她,他一定会好生疼惜她,把她当成一个娇娇弱弱女子呵护。 想到这里,李庆云脸上笑容加深了许些,他扫了一眼长安城这街道,街道上的人基本都穿着华衣美服,柔软绸缎,和漠北边塞大不一样,那里的人,一年到头来大部分时日都穿着厚重粗布袄子,等到天太热,才会换上粗布麻衣。 可那是漠北,寒苦之地,如何能和长安城比? 对了,这可是长安?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天空,今日有太阳,他感觉长安城的秋季要比漠北秋季热上一些。 长安城到底是不一样的啊。 他摇了摇头,想到了那个小姐。 那他也得按照长安城的规矩来求娶吗? 什么抢了? 她一个长安城的小姐怕是会被被他吓傻了吧? 对,那日他明明已经那般正经的和她说话,问她事情了,她还不是吓飞跑掉了? 他摇摇头,想了想,这样的话,那他就要按照长安城的规矩来,那先去寻他祖母。 想清楚了,他便直接往李府赶。 李府守门的小厮见李庆云回来了,连忙迎上。 “大公子,老夫人交代了,若是您回来了,就请您赶紧去她院子一趟。” 李府的丫鬟奴才都尊李庆云一身大公子,这李府的二老爷身下还有两个儿子,一个二公子,一个三公子,不过要比李庆云小上几岁。 李庆云瞥了一眼那小厮,点了头,抬起步子往自己祖母院子中走,他正好也有事要请祖母帮忙。 李老夫人的院子中种了许些常青树,树木到了这秋季依旧青绿,进了院子往正房走,便能看见正房里间墙上挂了山水画,他祖母正坐在描金雕花的软榻上,看见他进来了,眼中闪出一丝惊讶,他今日怎么回来这般早? “你今日怎么从军营回来的这般早?”李老夫人开口道。 “在军营里要守军规,你祖父是如何教你的?”李老夫人厉声道。 李庆云垂下头,他今日确实离开早了,犯了军规。 “一会你祠堂好生跪着,你好生反省。” 李老夫人见他垂下头点了点,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他了,而是开口说起另一件事情。 “你既然回来了,先看看我给你找的各家小姐画像,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说道这事祖母语气柔和了不少。 见祖母这般说,他眼有了期盼,立马抬起头望着自己祖母道:“祖母?可是有长安城各家小姐的画像?” 李老夫人点头,又摇摇头,“我这有长安城的各家还未婚配小姐的画像。” “祖母,可以先拿给孙儿看看吗?” “好。”李老夫人见自己孙儿对亲事很看重,脸色露出了笑意。 她摆摆手,正房中的丫鬟得了命令,连忙去把这段时日收集来的许些小姐画像抱了出来。 这些画像上的小姐家中身份大多和李府差不多,不会低太多,也不会高太多。 李庆云见丫鬟抱了画像来,朝着祖母笑了一个,站起身子便准备去翻那画像。 “坐着看吧,等看见有中意的便告诉你祖母。”李老夫人见了,连忙开口道。 李庆云一听,点头,乖乖的坐在祖母下首。 他心里尊敬祖母,也知道祖母对自己好,可从小到底不是在自家祖母面前长大,这么多年来,亲情是有,祖父也吩咐过他,要他回了长安城后好好听祖母的话,他应了,可他在祖母面前到底有些约束。 房子好几个丫鬟规规矩矩上前,一个丫鬟抱着画像,两个丫鬟拿起一卷画像给他展示,李庆云抬头看了一眼,想了想,耳尖微微红了起来。 “可有礼部侍郎常大人家小姐的画像?” “回公子,有的。” (七十六)谣言起-上 李府老夫人院中正房中,一个丫鬟赶紧在一堆画册中翻了翻,翻到了礼部侍郎常大人家四小姐画像,然后笑盈盈的展开。 画卷缓缓被展开,浮现一个美人身影,那美人儿正在花丛中弹奏着琴弦,她穿了一袭粉衣,眼眸轻轻抬起看向远方,一张俊脸确实称得上倾国倾城。 可那李庆云本是期待的心情却在看清画像后,立马失落。 他伸手指着那画像道,“这是礼部侍郎常大人家的四小姐?” 丫鬟点了点头,望了一眼那小姐的画像,可真是个美人儿。 看见丫鬟点头,李庆云心里越发失落,他把手垂下,那画册中的小姐确实生得美,比他之前参加什么赏花宴上见过的大部分小姐都要美。 可,不是他想要找的啊。 李老夫人望见了自家孙儿失落的模样,疑惑道:“这常家四小姐模样生得甚是娇美,称得上倾国倾城,她可合你心意?” 她早听说了,他这孙子就想找个貌美的,娇弱的,她收集这些小姐画像时,也尽量找些貌美的,娇弱的。 这男子大多都爱好颜色,她是知道理解的。 爱好颜色,明晃晃的说出来,明晃晃的去找,直接了当去图人家的好颜色也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娶了人家后,好生呵护疼爱人家便是。 “这常家小姐生的温婉贤淑,性子略微有些清冷,平日里不爱出常府,你回了长安城这些日子恐怕并未见过她。” 这常家姑娘她是颇为满意的,那姑娘上头还有三个哥哥疼爱,性子养的十分娇俏,还像她那母亲是个聪明人,她这孙儿瞧着有些不着调还有些傻愣,配一个聪明的小姐甚好。 若是他愿意,她便亲自派人去常家去打探打探风声,若是那常家愿意,那再好不过了,可若是常家不愿,那就没法子了,只能再看看其他貌美聪慧的小姐。 李庆云摇头道:“祖母,我已经有心仪的人了,不是长常家小姐这样。” 他是爱好颜色,是喜欢倾国倾城的女子,可是已经有一个好颜色,已经有一个倾国倾城女子入了他的眼了。 他记得那女子有一双桃花眼,不是这个小姐的模样。 他想要找的不是这个常小姐。 李老夫人一惊,他有心仪的人了? “你有心仪的人了?是哪家的姑娘?之前也没见你说?” 那你还看画像做啥? 李老夫在心里埋怨了自己这个孙儿一句。 李庆云摇摇头,平日里不着调的男子此时看着一脸正经却又无奈的道:“我也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啊。” “那你如何就心仪上人家了?” “我见过她,她长得好看。” 见自己孙儿这么说,李老夫人突然笑了,“这长得好的又不只她一个,这不,常家小姐也美,怎么,你瞧不上人家?还是说那姑娘比这常家小姐更美?” 李庆云瞄了一眼那常家小姐的画像,常小姐是美,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他已经有心动之人。 “她在我心里更美。” 他已经认定了她,想要求娶她,旁的姑娘小姐再美已经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了。 李老夫人打量了一眼自己这个孙儿,她看着他那熟悉的眉眼,想到了自己那个早早没了的长子来,叹息一声。 她那个长子的亲事可没这么折腾,她那长媳直接是她看中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长子娶回长媳后,日子过的也是恩恩爱爱,后来还跟着她那长子去了漠北边塞~ 想起这些,她心里有些心痛,她那一对好孩子啊~ 她又望了一眼自己这个孙儿,这个孙儿从小便没了爹娘,可怜的孩子,娶亲也没有爹娘给他做主了,幸好还有她这个老婆子在。 她想着,她这孙儿可怜,所以在他亲事上尽量想办法合了他的心意。 可现在他说的是什么话? 连那个姑娘是谁家的小姐都不知道? 便心仪上人家了? 真是个不着调的。 “祖母,我还想再看看那些画像。” 李庆云又开口道。 是,也许看看那些画像便能寻到她。 李老夫人一听,想了想点头道:“你看吧,我累了,要去歇息一会。” 话一落音,立马有管事婆子上前来伺候她,扶着她下了软榻,扶着她去里间歇息。 “别忘了一会看望了去祠堂跪着,你平日没个分寸也就罢了,可在军营之中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她去歇息了。 她这老婆子老了,不懂他们这些小年轻了。 李庆云听见自己祖母说,点了头,祖母一走,他倒是放松了不少,身子也坐的没那么端正了,接着他扫了一眼那几个丫鬟,开口道:“继续。” 那些丫鬟点点头,丫鬟们好生展开一幅幅画像,李恒看的眼花缭乱,可是直到看完最后一幅还是没瞧见自己要寻的那人。 他打量了那抱着画像的丫鬟一眼,询问道,“这些画像你们是从何处弄来的?” 那几个丫鬟左看看又看看,这般阴晦之事情,老夫人吩咐的事情,她们不好直接开口。 “还能弄到其他小姐的画像吗?总不能长安城的小姐就这么点?” 长安城的官员都那么多。 几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丫鬟福了福身子,开口道:“回大公子,这些只是长安城其中一些适龄小姐的画像,若是大公子还想看看其他小姐画像,也是有办法的。” 她顿了顿继续开口道:“还请公子等上三日,三日后,奴婢定然收集好长安城剩下的适龄小姐画像。” 这丫鬟是李老夫人院中的大丫鬟。 李庆云扫了一眼她,点头道,“好。” 他说完,站起身子来,往这李府的祠堂走去。 李老夫人的院子正房几个丫鬟看见公子走了,其中一个拉着刚刚说声的大丫鬟道:“敏姐姐,公子这是要凭着画像寻那心仪的姑娘?” “我也不知大公子的心思,咱们只管做好主子交代的事。” “把这些都收起来,再吩咐下去,三日内容势必收集到剩下的适龄小姐画像。” “是。” 大丫鬟叹了口气,希望能够寻到公子口中的那个姑娘。 (七十六)谣言起-下 “庆云那孩子跪了多久了?”李老夫人开口道。 一旁侍奉她的管事嬷嬷应声道:“回老夫人,大公子已经跪了两刻钟。” 李老夫人点头,望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字帖,“让他跪到明日辰时再去军营。” “是,老夫人。”管事婆子点头。 李老夫人望着墙上挂的字帖,没再说话。 李家祠堂里,一个男子在列祖列先灵位前跪着,祠堂里点燃着许多红色蜡烛,蜡烛火苗一闪一闪,照耀整个祠堂。 这祠堂侍奉的灵位有许多位官职不一将军,有的是宣武将军,有的是建威将军,也有龙虎将军等。 可无一例外,他们曾经都对西吴忠贞不二。 李庆云安静的跪在那,脸上表情很平静,姿势端正,这模样的他不像平日里不着调。 祠堂外偶尔有微风刮起,祠堂门前种着秋菊已经开了不少,偶尔有几个蝴蝶飞过那秋菊飞进祠堂,绕着那燃着的红烛上空绕了一圈,飞了出去。 李府外,长安城街道,有些谣言有些消息一夜之间慢慢传开了,说是李家小将军喜欢上了礼部侍郎常大人家的四小姐,听谣言的许多人感叹道,美人配将军,美哉美哉。 第二日,谣言已经传进了各个官宦家甚至传到了宫中。 皇宫大院一座姣蓉殿中,一个女子正坐在殿后秋千上望着天空,秋千架在一颗高大树木下,被遮阴了,空中太阳很大,她望了一眼,她也听说了长安城街道传来的消息。 常家四小姐? 她垂下一双桃花眼,常家那四小姐她是见过的,确实美,他是喜爱上了那常家四小姐? 对了,他不就是想找个媳妇吗? 听说他,就是想找个娇弱的美人儿~ 那常家四小姐确实是个美人儿,可惜~ 她摇了摇头,可惜那常家四小姐是和她太子哥哥有情的,他要是喜爱上了那常家四小姐,估计是无法抱得美人归了。 她想起她那个太子哥哥,若是他真要和她的太子哥哥抢美人,就凭他那性子? 她摇头,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一些难受。 秋日的季节,姣蓉殿后院早就换了一盆盆盛开的鲜花,她望了花儿一眼,这美丽的花儿,谁都喜欢吧。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这张脸,她自己这张脸和那常家小姐谁美? 高怜月眼底浮出一丝幽暗来,那人不是说过要求娶她的吗?转眼就喜爱上了那常家小姐? 无赖,傻子,混蛋~ 她摸着自己的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着,突然从秋千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回姣蓉殿正殿,侍奉的宫女赶紧迎了上去。 后宫殿宇多,皇城围墙高,皇城之外的大街上有许许多多人影涌动,街道两边有许多店铺,店铺后还有青石板大路,那青石板大路上还有许些宅子,这处已经宁静了许多,再往后是许些侯门高府。 宅子中,高怜月穿着一袭薄纱明橘宫装,头上挽了一个飞天篦,发篦上斜插一只掐丝红玉簪,一只云凤金簪,几朵华盛,额前一朵橘红色花钿,小巧的耳垂上垂挂着一对珍珠耳环,那珍珠色泽光滑,看上一眼便知晓价值连城,她白皙颈脖上带着一串由小巧的明珠串成的项圈,左手上带有两个红玉手镯,一双桃花眼正紧紧打量着和自己行礼的小姐。 那福身小姐穿的淡雅,一袭素色罗裙,长发挽起一半,一半垂落在消肩上,双眸似水,脸蛋娇美。 桃花眼的高怜月扫了一眼那小姐,“起身吧。” 小姐福福身子,这才起身。 她垂着眼眸,不敢直视公主。 高怜月仔细打量她一番,觉得有些无趣,来时的冲动已经淡去,她站起身子来,要离开这常府了。 高怜月路过常四小姐身侧时,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压低声音道:“近日我皇兄有些忙碌。” 说完便出了常府这花厅,留下身后一众丫鬟奴才小姐恭送公主。 公主一路出了常府,在贴身婢女搀扶下上了奢华高调的马车,马车缓缓往皇城赶,高怜月这次出宫是用的公主仪仗。 常府中,见公主已经走了,常母连忙望了自己闺女一眼,让她随着自己去正房。 正房里的丫鬟侍从全部退下,留下母女两坐在软榻上,常母焦虑道:“公主殿下怎么会想到要来寻你?公主殿下刚刚和你在房中可有说啥?” 常芷兰摇摇头,她垂下眸子,望着自己衣裙。 “那怜月公主为何会来寻你?”常夫人疑惑道。 常芷兰垂着眸子不语,她也不知怜月公主来寻自己是为啥? 不过,公主说的那句,“近日我皇兄最近有些忙碌。” 常芷兰眸子暗了暗,她知道东宫和怜月公主关系亲密,可她没想到怜月公主和东宫关系比她想的还要亲密? 若不是亲密,她和东宫那事藏的那般深,怜月公主是如何知道?只有一种可能,是东宫让她知道的。 不过公主说东宫最近忙碌? 她也知道太子殿下忙碌啊,可他何时不忙了? 她在心头微微叹息一声,不对。 常芷兰突然心惊,怜月公主是何意?总不会特意来一趟常府寻她就是为了说一声太子殿下忙碌? 她理了理思绪,想到一事,有些哭笑不得。 昨晚到今日都在传她和那小李将军的事情,可笑她连那小李将军的面都没见过,他们却传的那般夸张,什么美人配将军?这长安城美人多的是。 想到公主殿下说的那句话,她在心中叹息一声,算了,她今晚去寻寻东宫~ 街道上载有公主的马车已经进了皇城,怜月公主慢慢回了姣蓉殿。 回到殿中的公主站在窗户前,陷入深思。 姣蓉殿这两日的气氛有些诡异,有两个小宫女正在姣蓉殿后院的花圃中一处修剪花草,其中一个小宫女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殿下最近变漂亮的好多,越来越像贵妇娘娘了。” 另一个宫女一听,嘴角扬起笑意,也压低声音道:“公主本就生得美,公主最近爱装扮了,一装扮起来,肯定要比从前还要美。” “是,公主装扮起来可真美。” “哎,你说,公主那么大的仪仗出宫干嘛去了?” “我听说,公主是去了那礼部侍郎常大人家。” “常大人?就是他家有个四小姐生得好的那位大人?” “就是那位大人。” “公主去他家做啥?” 宫女摇摇头,开口的宫女想了想,她不久前有幸偷偷望了一眼公主,见她打扮的极美~ 后来便听见公主出宫了~ “该不是是公主去和那常家四小姐比美去了~” “你说的什么胡话?公主何时在乎什么美貌了?” “也是~” 小宫女讪讪一笑,继续修剪着花草。 (七十七)皇家-上 第二日,传遍长安城的谣言突然有了新说法,说是嘴贱的奴才话本子看多了,乱传什么将军配美人? 这长安城美人多的是,何止常家四小姐一个? 又说那常家四小姐和那小李将军根本就不认识,也没见过,那小李将军如何喜爱上常家四小姐? 接着又有那消息传出,说有公子小姐作证,常家四小姐都没参加过任何一场有小李将军在的宴会~ 自此,那谣言变成了无稽之谈。 长安城的一座茶楼里,有些人正在喝着茶讨论着所谓的无稽之谈,他们纷纷猜测到底是哪个嘴贱奴才先前传出那等谣言。谁也不知道,在茶楼里,一个小二哥表情讪讪的,闭紧了嘴巴。 长安城天子脚下,皇权之上。 皇城之中,一个宫女匆匆忙忙进了姣蓉殿,在一位大宫女耳边说了几句,大宫女应声,匆忙去了姣蓉殿内向自家公主禀告。 “让人去回我那皇兄,就说我知道他最近不忙了,以后也知道的。”公主听完大宫女禀告的话,嘴角突然露出了笑容,开口道。 大宫女点头,领命退了下去。 怜月公主坐在软榻上,想到自己皇兄让人带来的那句话,嘴角又露出了笑意,这皇兄,真是,护犊子。 有了心上人就忘记自己妹子了,可恶的很。 怜月公主望一眼宫女离去的方向,想到自己太子哥哥,想到长安城反转的谣言,摇摇头,她那个太子大哥真是个护犊子的。 不过,若是真的只是那嘴贱奴才话本子看多了传出这等谣言的话~ 她脸上神色好了不少,从软榻上下来,正准备往殿外走,瞄了一眼伺候自己的宫女,突然开口问道:“你说,本宫和那常家四小姐谁要美?” 那宫女一愣,恭敬道,“回公主,公主殿下绝色艳丽,那常小姐虽是娇艳柔美,可论起气质来,公主殿下要胜上几分。” 怜月公主听完,看了一眼回话的宫女,点了点头,“本宫要出宫一趟,你们好生看着这姣蓉殿。” “是。” 她出门前还转回了梳妆台前,特意在铜镜前瞧自己今日这副装扮,瞧着满意才出了姣蓉殿。 高怜月牵着一匹骏马,出了皇城。 她在长安城街道随意逛了逛,想到了昨晚母妃提起的临鸿寺,跃身骑上骏马往临鸿寺而去。 临鸿寺在长安城口碑极好,时常有那夫人小姐一起去祈福求签。 今日临鸿寺和往日一样,十分热闹,香客云集,长安城来的达官贵人不少,普通百姓也不少,怜月公主望了一眼这般热闹,下了骏马,牵着骏马低调的往人少地方去,可依旧遇见了一些熟悉的夫人小姐,那夫人见是公主殿下,见公主这副装扮,压下自己心中惊讶,连忙拉着自己的闺女行礼,公主殿下挥挥手,让他们不必约束,她今日就是来这寺庙逛逛。 那夫人和小姐点点头,可依旧有些约束,高怜月有些无奈,只好牵着骏马往别处去了,她想去进香,再求上一签。 她记得母妃说过,母妃进宫遇见父王前就来这寺庙求过签,她也想求上一签,可公主身份太过招摇,她本想着低调些的,可看着今日这情景怕是不行了。 迎面又过来了几个小姐,见到是公主连忙向她行礼,高怜月颇为无奈的扫了她们一眼,她早就该想到,自己这般就来,会遇见许多夫人小姐啊。 何况今日天气还这般好。 公主扫了一眼她们,让她们起身,那一众小姐起身后,看见公主这副装扮的愣了愣。 “你们是来进香?” 她话一落音,有个其貌不扬的小姐福了福身子,姿态不亢不卑回了话。 公主点头,接扫了她们一眼,又望了一眼寺庙这般多人,只觉得无趣~ 她干脆跃身骑上骏马走了。 留下身后一众小姐有些疑惑的望着离去的公主背影。 “稀少见怜月公主殿下这副装扮?”有个小姐先开口了。 “是啊~” 刚刚回话的杨小姐望着公主离去的方向,沉思一二。 她和怜月公主接触还算多,她是宫里德妃娘娘的侄女,进宫的机会比起一众小姐来说多上几次。杨小姐心中疑惑,怜月公主素来不在乎自己容貌,不在乎装扮,如今是转性子了? 她摇摇头,转身和小姐妹准备去寺庙上香。 临鸿寺庙人群依旧多,有两位夫人乘坐轿子而来,夫人下了桥子,又一同往寺庙走,她们是来还愿的,前些日子她们一起来给两个孩子卜了一卦,是上上签,今日瞧着天气好,便约着一同前来还个愿,再进一炷香。 这两位夫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一位是兵部尚书林家的夫人,一位是大学士陈家的夫人。从前她们还在闺房做姑娘时也一起相约来过这寺庙求过签,那陈夫人像是瞧见了什么新奇的玩意,伸手拉起身侧的林夫人就朝那方向去,林夫人见她这般,怒了一眼她,开口道:“慢些慢些,哎,我这老胳膊老腿......慢些慢些,咱们可不是小姑娘了......” “怎么不是小姑娘了?我瞧着你这小模样可不比小姑娘差?” “说的什么混话......” 说话的夫人,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寺庙到长安城街道上的行人十分多,那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有那三三两两成对一起的,还有那郎才女貌的公子小姐,骑在骏马上高怜月叹了口气。她扫了一眼那三三两两的公子小姐,想到 想起刚刚开口回话的杨小姐,那杨小姐是她二皇兄表妹,又是她二皇兄的心尖尖。 她脸上露出无奈,和大皇兄,二皇兄,好像?就留下她形单只影? 不,还有她三皇弟呢? 可她三皇弟比她小啊,连弱冠礼都未行。 她摇摇头一挥手中的绳子打在骏马身上,骏马快步跑了起来。 她骑着骏马在长安城跑着,路上偶尔瞧见几个孩子,手里拿着冰糖葫芦,吃的满嘴黏糊,还有一些孩子手上拿着一大包零嘴,高怜月望了他们好几眼,心生怜爱,心情好了几分,她放慢速度,慢慢驾着马匹,鬼使神差的往玉带河赶。 (七十七)皇家-下 一身宫装的女子下了骏马,牵着骏马在玉带河畔寻了个地方坐下,她坐在河畔杂草上,手上扯了一根杂草,拿在手心玩,玉带河中的水是活水,瞧着很是清澈。 河里还有活鱼游来游去,那活鱼听见了动静马上游走,高怜月捡起身侧的一颗小石子扔进河里,河水起了涟漪,她看着那涟漪,心里久久不能平息。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来这处。 秋日的阳光照耀在河面上,阳光慢慢淡去,天色越发暗了,高怜月动了动身子,腿都有些麻了,她揉了揉自己的腿,待好了些,站起了身子,上了骏马,正准备骑着骏马往皇城的方向赶,那成想,远处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的心猛然一跳,突然想赶紧驾着马匹逃走,不,她是个公主,她为什么要逃走?她已经逃过一次了。 公主的脸威严都被她丢尽了。 这次她要是还逃走的话,那连公主的脸面也一起都丢了。 那身影也望见了她,一双眼眸先是惊讶,再是惊喜,然后是灼热烧人的目光,接着便是驾着马匹朝她而来,高怜月看见李庆云离着自己越发近了,心又猛然跳了一拍,不。她还是想要逃走。 他的眼神太可怕了。 她想要逃走。 她刚想要逃,哪知那男子意识到了她的动作,立马急速驾着马匹朝着她而赶。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逃了。 再逃了,他去哪寻她? 一把纵身飞身上了那女子的骏马,搂住那女子的腰肢,驾着马匹往李府赶。 疾风夹着马背,吹乱了女子的青丝,高怜月不可置信地感受着身后男子的体温,她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心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直到那男子在李府大门口停下,跃下马,一把把她抱下来,然后李庆云火急火燎的抱着她左拐右拐进了一个院子。 像是一阵疾风一般,惹得路过的下人都愣了半响。 高怜月被放在李庆云的床榻上看着眼前这张脸时才清醒过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极其尴尬。 还是高怜月先反应了过来,她狠狠推开一把李庆云,脸色涨红气愤地指着他,“大胆,你可知你犯了什么大不敬?” “谁给你胆子这般做的。” 她涨红了脸,跳下床榻,“我要了你脑袋。” 她发丝有些凌乱,这个野蛮男人,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他怎么可以这样?这样野蛮?这样无耻? 是咧。 他就是这样无耻。 上次见到她还说要求娶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生气踢了他一脚。 “我......我想娶你做媳妇,我要去告诉我祖母去......” “你...你...你也太不要脸了,太无耻了。”她的心砰砰砰地急促跳动了几下。 高怜月鼓着一腮帮子,瞪着一双桃花眼,脸上通红。 “我想要娶你做媳妇......” 那男子翻来覆去就是这句。 “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想娶我做媳妇?你是个什么东西?” 她气得脸色越发通红,胸口气息起伏越发大。 这个傻子男人。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男人。 李庆云有些不知所措,他一张俊美的脸不知道何时也涨红了,他见她这般气鼓鼓的模样,低下头去摸摸自己的头,小声的道:“对不起,我知道你是长安城的小姐,讲究礼仪些,我不该这般莽撞,可我怕你和上次那般那样跑了,那我去何处寻你呢?。” “你......” 女子听了他的话,突然一时哑语,不知该如何说他。 他说的什么话? 长安城的小姐? 她可不是长安城的小姐。 她是长安城高高在上的公主。 可他又说什么?说怕寻不到她?怕她像上次那样跑了? 他寻她做啥? 他怕她跑了做啥? 哦,他说过他要求娶她。 “你别气,我知道长安这边重礼仪习俗,你家中有没有给你婚配?若是没有,我能求娶你吗?我想求娶你,等会我就叫我祖母按照长安的礼仪往你家送那什么聘礼可好?”李庆云涨红了脸盯着她道。 “圣上赏赐了我许多东西,我都送你家可好?我看我大哥就这样做的......”李庆云一脸认真。 “你...你...你无耻,不知廉耻的东西...” 她啥时候说过答应他的求娶了? 就算她没婚配,可也没答应啊? 他便说什么送礼了? 下聘礼吗? 这个傻子连下聘礼都不知吗? 不。 她没说要嫁给他啊。 再说,谁稀罕他那赏赐?还不是她父王赏赐给他的? 她突然想到了那日的谣言,开口道:“你不是喜爱那常家小姐吗?你求娶我做什么?” 男子一听,脑袋摇拨的和她小时父王给她的拨浪鼓一样。 “我原先以为那常家小姐是你,可她不是,我喜爱的是你。” “你......” 高怜月见他这般直白的话,愣住了。 李庆云看见她这愣住的模样,也反应过来了自己说了啥,一溜烟往门外跑,还丢下一句,“你等一会我,我先去问问我祖母如何求娶你。” 黑衣衣袍的男子瞬间消失在房间,快的仿佛前一刻什么都没发生,留下房中那女子傻愣。 这是什么跟什么? 他刚刚说了什么? 做了什么? 男子的房中墙壁上挂了一身战袍,那战袍是黑色,还泛着银亮色,战袍旁还配有一把好剑。 房间里物件摆放瞧着倒是像个将军住的地方。 接着几个人影不知从何处出现在房中,那人影连忙跪在高怜月面前,开口道:“还请公主责罚,奴才等人救驾来迟。” 高怜月被他们一打扰才反应过来,她扫了一眼那暗卫,脸色一变,厉声道:“你们怎么在这?” 你们该不会全都瞧见了吧? “回公主,奴才等人奉命保护公主,一直跟在公主左右,可...那李将军马术太好,我等刚刚才追上。”暗卫头子道。 “你!” “好吧。” 高怜月扫了他们一眼,刚刚才追上那便好,不然...... 她丢脸丢大了,不对,他们一直跟在自己身侧,那刚刚不是亲眼瞧见她被那傻子李庆云给抢来这了吗? “是谁派你们来的?今日之事切记保密,不然小心你们脑袋。” 那暗卫愣了愣,已经迟了,刚刚公主被李将军抢了,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往皇城赶了,要去禀告他们主子。 “怎么?本宫说的话,你们不听?” “回公主,不是奴才等不听,而是...恐怕主子已经知道了。” “你......” (七十八)护着-上 皇城中,一座精美的宫殿里,一位美艳高贵妇人气的摔了手边金银器具,那张倾国倾城脸上满是气愤,怒道:“这李家?反了天不成?既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抢了我的怜月?你们这些狗奴才都是饭桶吗?叫你们好好保护我的怜月,你们都在做的什么?滚~” 跪着的奴才把头垂得极低,呼吸都不敢大点声,默默听着贵妃娘娘的训诫,心里恨急那李家小将军。 听见贵妃娘娘叫他们滚。 他们都安静的“滚”了。 这怜月公主平日里就喜欢出宫玩耍却不准有人跟着,贵妃派去的人只好暗中保护,离的近了还要遭到公主厌烦,他们只能远远跟着,从前也没出过什么事情,可现在好了,那李家小将军的武艺高超马术厉害,骑得马匹跑的比谁都快,他们的人哪里那么容易追上? 都怪李家那小子,现在苦了他们这些奴才和侍卫了,这京城谁不知道那怜月公主是萧贵妃和圣上的心尖尖?谁敢碰她?敢惹她? 滚下去的奴才个个垂头丧气,也不知一会贵妃娘娘还怎么惩罚他们。 贵妃娘娘平日里待他们倒是极好的,可这回? 这可是关系到公主的事情啊。 那些奴才又在心里把那李家小将军骂了一个遍,真是鲁莽漠北回来的匹夫。 殿中那气煞的萧贵妃入宫多年,虽是三十好几的妇人了,可保养得益,盛宠不衰,她只有两个孩子,大的便是怜月公主,她这做母亲的恨不得把自己所能给的都给她,护着她一生一世,可如今出了事情...... 而且就在这长安城,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能不气嘛? “公主接回来没有。” “回娘娘的话,公主...公主刚刚已经回了姣蓉殿...” “滚~” 那贵妃娘娘又摔了一个茶杯。 她站起身子来,“去,我要去娇蓉殿那。” “是,娘娘。” 管事嬷嬷应声,连忙下去准备,很快贵妃娘娘坐上了撵轿,匆匆往娇蓉殿去。 此时已经黑夜了,皇城中早就点上了红彤彤照明的蜡烛,撵轿被抬到了姣蓉殿前,贵妃娘娘被扶着下了撵轿,她急急忙忙朝着姣蓉殿进去。 她一头青丝高高挽着一个朝霞篦,头上戴着一整套金丝嵌明珠凤簪,耳上同样垂钓着一对明珠耳垂,脖子上却并未佩戴项圈,贵妃娘娘穿着一袭粉牡丹轻纱宫装,腰上用白色腰带束起,白色腰带上还系着粉色细带,衬的她高挑身姿格外妖娆,她手上挽着白色软烟纱,这白色软烟纱远远望上一眼给她添加了一层朦胧美感。 身侧扶着娘娘手的嬷嬷低着头不敢看娘娘,贵妃娘娘玉手生的都是极美,皮肤茭白细嫩,淡扫眉目,齿如含贝,一张脸真正美得倾国倾城。 要说起来,这后宫,谁也没她美,别说后宫了,就说整个长安城也无人真正比的上她这副美貌。 听说那常家四小姐是生的极美,也担的起倾国倾城,还年轻娇嫩些,可若是往这贵妃娘娘面前一站,瞬间被压的黯然失色,哪怕贵妃娘娘如今已经不再是二八年华。 她急急忙忙走进姣蓉殿,一眼便望见了自己那个闺女正坐在软榻上发呆呢。 她一进来,本来十分像她娇妹的怜月公主却瞬间被比了下去,公主像是像她,可到底还不是百分百的像,也没她五官生的精致完美,更没她这高贵冷艳的风韵。 除去怜月公主,那些宫女更不要说了,宠冠后宫的萧贵妃一进来,她们姿色被压的什么都不是。 “怜月?” 贵妃娘娘放开扶着自己的嬷嬷手,连忙往自己闺女身边走,赶紧把她抱进怀中,怜惜的抱了一会,放开她仔细打量她,生怕自己的孩子掉了一根寒毛。 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又把她抱进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吓坏了吧?别怕,母妃在,母妃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一定要叫那李家狠狠的付出代价。” 萧贵妃脸上露出愤恨阴险来。 可她怀中的人却心惊了,母妃说要李家付出代价? 她自是知道自己母妃的手段,还有父王对母妃的疼惜。 她动了动身子,想说些什么,求情吗? 不~ 本就是他的错。 可不求情吗? 他会不会被杀头啊? 那傻子要是被杀头了......也好......可...... 她幻想了一下他被杀头的模样,好像有些可怜?她的心头好像有些可怜他?其实…… 其实那傻子...... 也蛮可爱的,其实他也只是想找个媳妇?大不了自己嫁给他便是? 不。 她怎么能有这个想法?她摇摇头。 明明就是那傻子的错。 他冒犯了自己,冒犯了一个公主。 不过?他应该不会被杀头吧? 高怜月心里想了想,那傻子他可是大将军,还是李家出的大将军,他们李家世代忠良,若是这样被杀头了,哪? “害怕了是不是?” 抱着她的贵妃娘娘感受到了自己女儿的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替她理了理发丝,柔声道:“别怕,母妃在,这里没有那混球。” 高怜月一听,那混球? 是啊,确实是混球,是混蛋。 她伸出手抱住了自己母妃的腰。 姣蓉殿里贵妃娘娘好生哄了自己孩子许久,还在姣蓉殿中亲自陪自己闺女用晚饭,又哄着她睡着了才摸了摸她的脸颊,给她捏了捏被子,才起身出了姣蓉殿。 一出姣蓉殿,柔和的神色荡然无存。 她抬起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牙,回头望了一眼自己闺女的姣蓉殿,开口问身侧侍奉的嬷嬷,“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娘娘的话,现在亥时了。” “今晚圣上歇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今晚圣上歇在御书房。” 嬷嬷顿了顿又道:“禀娘娘,老奴还打探到消息,说那......说那林尚书戌时进宫求见了圣上,那林尚书在御书房待了许久,不久前才出了御书房,这会估计圣上才歇下。” “林尚书?戌时进了宫求见了圣上?”萧贵妃皱起眉头来。 “他戌时来宫里是为啥?” “奴才不知......”嬷嬷摇摇头。 萧贵妃眼神暗了暗,“走,摆驾去御书房。” (七十八)护着-下 林府,林叶在书房等到了自己的父亲,见自己父亲从宫中回来了,男子急忙开口道:“父亲?圣上是何意?” “圣上倒是松了口,可贵妃娘娘那,恐怕还得想想办法。”林夫手背在身后,一脸平静,开口道。 “若是圣上松了口,贵妃娘娘那也算好办了。” 见自己儿子这样说,林府看了他一眼,书房燃着的蜡烛光线很柔声,他脸上却变得发青,“你可知晓圣上宠爱极了贵妃娘娘?” 林叶点头,“孩儿是知晓圣上宠爱贵妃娘娘。” “哎.....” 林父叹了口气,想到枕边风的威力,有些无奈。 林父望了一眼不远处燃着的蜡烛火苗,也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又把视线望了望关上的窗户,像是想要透过那窗户看什么一样,“也不知洵青兄那般稳重的人怎么生出个这般不着调的儿子。” 说这话时,语气里有些不解,还有些无奈,好像还有些不忍。 林叶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父亲的话。 他离开长安时,父亲便交代过他,说李老将军一生戎马,对西吴又忠心耿耿,让他好生尊重尊敬李老将军,好好和他老人家学习作战,切不可意气用事,还有~ 还有他若是见到了李老将军的大孙子,对那小子好一些。 当时他有些疑惑,父亲看出了他的疑惑,告诉他,林父自己和李老将军死去的长子颇有渊源。 后来在漠北,他确实对李恒是用了真心的好。 林父望着窗户,像是陷入了回忆,许久,他才回过头来,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你先回去歇息吧。” 林叶看着自己父亲一眼,点头。 林府书院里的父子说完后,各种回了房中歇息。 正房里一直没睡等着自己夫君的林夫人迎了上去,亲自伺候自己夫君歇息。两人一同躺在床榻之上,林夫人见自己夫君还睁着一双眼睛不睡,柔声道:“快歇息吧,明日还要上朝。” 林父望着床顶,没回话,等了半响才突然说了一句,“这日子过的真快,咱们都老了。” 林夫人一听,嘴角露出笑意,“可不是都老了吗?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策马奔腾踏过长安城的少年郎啊?过些日子,你都要当家公了,再过些日子,可能都要当祖父了。” 林父笑了笑,是啊,他都快当祖父了。 正房中燃起的蜡烛已经吹灭了,门外偶尔有一阵秋风刮过,很快就要到今年的重阳节了。 林府修建的不小,前院偏僻处种了一株茱萸,那茱萸本是不适合生长在长安城这地方,可也有意外的时候,它在这长的极好,枝头已经有了火红的果实,整株茱萸散发着香味。 林府外间,隔上两条街道的李家。 李家老夫人终于幽幽的醒了过来。一直守着她的二儿媳妇脸上见自家婆婆醒了过来,喜极而泣,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赶紧扶起老夫人。 事情她已经听说了,她那苦命的侄儿怎么这般冲动? 她知道时又气又忧可心里却觉得好笑,莫不是这李家的男儿都是一根筋?可也不对啊,她那夫君明明是个读书写字的好料子? 可当年与她相识时还不也是...... 真是羞的让人想骂上几句。 只他这侄儿简直了,也太笨了些,你说你要抢也偷偷抢吗?也要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真抢了也别直接带回这本家啊?李家又不是没个别院...... 李家二夫人心里只要想到李庆云,对他便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李老太君醒了过来,抬起眼皮瞧了一眼自己的二儿媳妇,叹了一口气,之前她是被他孙儿做的那好事,气的往软塌上一倒,眼一黑,晕了过去。 “你过来了?二郎呢?”李老夫人有两子,大的叫李洵青,小的叫李洵肃。 “回母亲,肃哥得知了庆云那孩子的事情,出门了一趟,还未回府。”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想起她那好孙儿做的事情,她就气急攻心。 “那个孽子可还在祠堂跪着?” “回母亲,庆云那孩子还在跪着呢。” 李家二夫人想了想继续道,“庆云那孩子也是可怜的,从小大哥大嫂就不在了,他又在漠北长大,我听说,那漠北民风简单粗鲁,那里的男子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先抢了回去再说?还说这就是漠北的风俗?” 李老母亲瞥了一眼自己的二儿媳,“胡扯,那漠北的风俗可不是这样抢!是要那两人情投意合,家里父母都准了,约好下了聘礼的日子男子那日才能去抢。” “是嘛?母亲不说,儿媳还不知道呢。”那二夫人浅浅的笑了笑。 接着她伺候自己婆婆吃了些东西,喝了碗汤药,再哄好了老夫人伺候她躺下,这才出了正房院门。 她一出正房院门,连忙对跟着自己的丫鬟道:“二爷回府了没有?” 那丫鬟摇摇头道:“二夫人,二老爷还未回府。” 她一听,捏了捏手中的手帕,叹了口气,“大公子那可有送饭过去?” 丫鬟点头,“回二夫人,已经送过了。” “带的话带到了吗?大公子如何说?” “回二夫人,大公子说,他不怕受罚。” 二夫人捏了捏自己手中的帕子,有些心疼道:“这傻孩子啊。” 若是皇家真的责怪起来,受罚可不止跪跪祠堂这般简单,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她抬起头望了望李府大门的方向,也不知她那夫君能不能周旋好,这公主到底不是旁人,这抢公主的消息...... 对了!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伸手示意自己身侧的贴身丫鬟,附身在她耳边说道一二,接着那丫鬟点头,领命下去了。 看见丫鬟远去的背影,二夫人心里想,希望自己这样做,情况能好点。 可是恐怕这会,消息早就传遍了个个有眼线的官家后院了。 已经亥时了,李府却还是灯火通明,挂着回廊下的红灯笼,火红火红的亮着。 二夫人一袭湖蓝罗裙,绸带轻轻束腰,身姿窈窕,手上捏着一方白色绣着兰花的秀帕,手腕上戴着一只羊脂玉手镯,瓜子脸,两腮润色,一双不大的眸子黑白分明,脸上却是担忧。 (七十九)福祸-上 深夜,李府的二夫人终于等到了自家夫君回来,伺候他一同歇下。 躺在自家夫君身边的她实在是困了,已经闭上了双眼,可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夫君,你说要是圣上和贵妃娘娘真要是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庆云那孩子也是可怜的,大哥大嫂就他一个孩子啊。” 李洵肃看了一旁的媳妇,宽慰道:“睡吧,事情没那么坏。” 他生的俊朗,周身气质温润,说起话来很是温柔。 李洵肃算得上文官,他也不知道怎么的生来就不喜欢舞刀弄枪,格外喜爱看书识字一些。 不过他防身的功夫还是被逼着学了的。 因为有哥哥在前头,倒是不用强迫他上战场。 李家的门第和忠心都是实打实的拿一代代子孙的命换取得来的。 可也不是每个子孙生来就喜爱舞刀弄枪,上阵杀敌。 更多的是因为一份忠心和守护疆土的使命决心。 生在这样的家族中,他自然也有忠心和守护疆土的使命感,可他不喜舞刀弄枪,幸好前头有他哥哥,他还能选。 后来他进兵部。 他想的很简单,既然他不喜欢上阵杀敌,那就待在长安城兵部做个“闲职”,这样至少,他的父亲和哥哥在边塞作战时,粮食和物资军饷他能亲力亲为,自己盯着,准时补给。 “可圣上的心思和贵妃娘娘心思呢?我怕贵妃娘娘不会善罢甘休。” 李洵肃听见自己夫人说的话,没及时回,只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床幔。 想他李家,世代忠良,为了西吴死去了多少好男儿? 现在他那可怜的侄子,想要西吴一个公主又何妨? 当今圣上虽是不喜李家,可他们李家还有用处,他那老父亲和侄子刚刚才打了胜战,父亲手中又手握兵权,圣上再不满,面子也要做做。 再说,他可不像他那父亲和母亲,只一味的记得李家使命和决心、忠诚。 到头来还傻傻的被皇城那位忌讳,若是那位真要除了他们李家,真要因为一个公主就要把他们李家赔个将军! 逼了那位下台又如何? 何况东宫那位,瞧着仁爱多了。 他盯着那床幔,眸子里很深很幽暗。 他李家的将军只能死在战场上! “你别担心了,睡吧,你这段日子,好好准备办喜事用的东西,大哥大嫂都不在了,母亲年岁又大了,这事就交给你办了。” “什么,喜事?你是说?” 二夫人睁开眼睛侧着头望了自己夫君一眼,见自己夫君朝着自己狡猾一笑。 好小子,他傻侄儿看来有福气了,那怜月公主生得可不差。 第二日,一大早,萧家一位夫人往宫里递了牌子,想要求见贵妃娘娘。 那夫人已经穿戴整齐,看着十分端庄,一张鸭蛋脸面,妆容精致,脸上却有些倦意,昨晚深夜,李大人来寻她家夫君,她也没睡,等到她那夫君和李大人商讨完了,送走了李大人,她夫君回了房,还和她细细交代了一些话,她记在心里。 这番一闹腾,歇下时,已经很晚了。 没一会,宫里传出消息,准了,接着她乘坐马车往皇城去,下了马车,进皇城,又被贵妃娘娘派来的嬷嬷领着进去。 两人沿着道路走着,嬷嬷道:“夫人,能看见朝霞宫了。” 萧夫人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抬起头望了一眼,能看见精美雄伟的宫殿一角。 萧夫人来过这朝霞宫几回,可每来一次,都要忍不住赞叹,这朝霞宫,修的实在精美,她家那小姑,也是真的有本事,凭着本事一步一步住进了这朝霞宫。 没一会,到了朝霞宫殿前,嬷嬷请她稍微等上一会。 时日还算尚早,天边出现了一抹晨阳,昨日深夜她家老爷就交代了她,务必今早亲自求见贵妃娘娘。 她站在朝霞宫殿前,琉璃瓦在晨阳的照耀下闪着五彩夺目的光芒。 等了一会来了个宫女,领着她进去。 走过第一扇门,换了一个宫女领着她进去,走过了第二到门,又换了一个宫女...... 一直到了贵妃娘娘歇息的正房中外,她才停下步子。 萧夫人站在正房外,看不清里间,正房门虽是打开,可门框上还垂挂着一行琉璃珠帘。 里间传出了声音,一个宫女把珠帘挽起,萧夫人领了命进去,然后便是下跪行拜。 “起身吧。”贵妃娘娘出声,声音中好像带了丝疲惫,也确实是疲惫,昨晚闹到那般晚,还去了御书房求见圣上,后来,又伺候了圣上。 “坐。” 很快有两个宫女过来扶着萧夫人起身,又有两个宫女端着一张绣凳过来伺候萧夫人坐下。 “是家中有什么事?” 贵妃娘娘按了按额头。 “回贵妃娘娘,是老爷让臣妇来探望娘娘。” 贵妃抬起眼皮望了她这个嫂子一眼,“你们都下去吧。” “是,娘娘。”房中宫女嬷嬷赶紧退下。 “说吧。”贵妃娘娘淡淡开口。 萧夫人闻到了一股清香,她垂着眸子,应声道,“是。” 萧夫人把自己夫君交代的话都转达说了出来,她说完了好一会,那坐在软榻上的贵妃娘娘都没动静,也没回她。 她偷偷抬起头,慢慢朝着贵妃娘娘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娘娘今日穿了一袭蜜色宫装,白色云锦素腰,手挽白色轻烟白纱,发篦高高挽起,簪了两支镂空金步摇,脸上未施粉黛,肌肤光滑白嫩,明明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可那张素脸瞧着不过二十左右的模样,脸蛋十分十的美艳动人,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魂,此时脸上却有些怒意,小巧的红唇紧紧抿着。 萧夫人赶紧收回了目光。 不管见了多少回,自家这小姑子,这个贵妃娘娘依旧让她为之惊艳,她还记得初次见到贵妃娘娘时,心里就在感叹,世上竟然有如何美人儿? 可一想到贵妃娘娘脸上的怒意她心里有些担忧。 其实李大人说的没错,贵妃娘娘没皇子,若是公主尚了李家,往后,能多个依靠,他们萧家和李家也攀了亲。 李家是世家,他们萧家不过是个新贵,这些年因为出了个贵妃娘娘才慢慢在长安城站稳了脚跟,可若是跟长安城的世家来说....... 加上贵妃娘娘虽然得宠,可到底没个皇子傍身。 到时候...... 君王总有一天会老去,容颜也有一天会逝去,可他们萧家还有新生血脉。 退一步讲,贵妃娘娘生的公主,迟早要尚驸马啊。那李家小将军她虽然没见过,可听说是个英勇不凡的少年郎,不管是家世还是相貌、功勋在这长安城都是一等一的。 不过她听夫君说了,当今圣上不喜李家。 也是,功高盖主,圣上如何喜欢? 可是,不喜一时半会也动不了啊? 漠北边塞关口还需要李家军,李家军只听命于李家,李老将军手握军权。 (七十九)福祸-下 第二日,长安城传出消息,说那忠心耿耿的李家小将军,喜爱上了贵妃娘娘所出之女怜月公主,又说那小李将军实在可怜,生下来爹娘为了西吴,死在了漠北,死在了夷朝之人手中。 还说那李家小将军,因为没了爹娘,从小做事没个规章,也没人教他如何讨姑娘家欢喜,又说漠北全是糙汉子,哪里知道什么姑娘的心思,还说他们漠北有那习俗,说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管她愿不愿意,先抢了回去再说,漠北本就是野蛮之地。 还说,李家那老李将军一心镇守漠北,哪里来的心思好好教导小李将军,小李将军从来没了爹娘又生长在漠北野蛮之地,实在可怜~ 听见此谣言的人纷纷摇摇头,感叹李家世代忠贞,感叹李家不知死了多少好男儿,感叹小李将军实在可怜,明明出生世家,却从小没了爹娘,养在那野蛮之地~ 说着说着,连他抢了怜月公主的行为都变得情有可原了,还说什么,那怜月公主,生得那般绝色,那个男子不爱? 好像被抢,错在怜月公主生得美貌? 李家。 老夫人要李庆云自己去领法,自己去认错。 祠堂里,李庆云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已经有些麻木了。 昨天晚间,林叶听见了风声,来李家这祠堂寻了他,知道了他的想法,林叶却皱皱眉头看着他道:“求娶公主也不是没法子,只是......” “只是做了咱们西吴的驸马便不可再入朝为官。” 林叶说完看了自己这个兄弟一眼,他知道李庆云能有如今的地位都是他拿命夺取来的,他确实是出生好,可他自己也得有军功在身,才能爬上来。 可他是李家的嫡长孙,若是因为一个公主就不能再入朝为官?丢了他现在的将军之位? 林叶望了他一眼,想到李家几代多是出忠贞将士,还手握兵权...... 如今的圣上看不清他是个什么心思,瞧着是个爱美色的平庸君王,可真的只是个平庸君王吗? 林叶拍了拍李庆云的肩膀,“这事你先自己想清楚,若是你做了决定了真要求娶公主,再去和你家中长辈商量一番,切不可胡来。” 他望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开口道:“只要她愿意嫁给我。” “不可入朝为官,却能请命去镇守漠北,没有先例的话,可以从我开始。” 林叶见他这般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那行,大哥能帮你的尽量帮。” “多谢大哥。” 李家祠堂里,李庆云站起身子,往外走去,他要老老实实去领罚。 长安城皇城里,姣蓉殿那位他心心念念的小公主,正躺在罗床上还未起来。 高怜月脑海中一直都在想昨日那人昨日之事。 哼,那人太不要脸了,还说要求娶她。 还说什么以为常家的四小姐是她? 谁信啊? 他不就是喜爱生的好看的吗?那常家四小姐生得也好的。 她想到常家四小姐,又想到了自己的太子哥哥,太子哥哥都为之倾倒的女子...... 确实生得好。 可他?李庆云? 他还是和自己说的要求娶自己啊。 高怜月扫了一眼自己的姣蓉殿,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 姣蓉殿外有两个得了消息的宫女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大宫女听见了声音,出声制止她们。 高怜月也听见了声响,想了想,起身。 她唤人进来伺候自己洗漱好,洗漱好了,她想起了之前听见的小宫女叽叽喳喳讨论音,随意问了一句,她们讨论什么呢? 大宫女连忙福了福身,小心翼翼的回话:“回公主,她们是在说,那李家的小将军已经去刑部领板子了。” 高怜月一愣,去刑部领板子? 那不是打的皮开肉绽? 对了! 她差点忘了,昨日母妃还说,不会放过他,要替自己讨回公道。 她神色一暗,那人真的要被打的皮开肉绽吗? 她突然站起身子,脸皮一变,在姣蓉殿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不顾一众宫女嬷嬷的惊讶。 算了,不管了。 她走到软塌上坐好,暗暗警告自己沉住气。 可好奇怪,她一想到那个傻子要打被的皮开肉绽,她心里,好像有一丝不愿? 她想了想,跳下软塌,跑出了姣蓉殿。 刑部。 那李家小将军来领板子了。 可刑部的人莫名其妙,上头没说要对这位爷怎么样啊? 再说,他们也不敢轻易对这位爷如何。 可这位爷不走,赶也赶不走,刑部的人无奈,只好派人端了张椅子来好生伺候他坐好,还给他上了一壶好茶。 李庆云坐在椅子上,靠着身子,十分不雅,可也不能怪他,他昨晚跪了一夜,身子很疲惫,腿也有些不舒服。 这样靠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很舒服,许久,他困意袭来,迷迷糊糊睡着了。 皇城大殿上,那位坐在龙椅上的圣上,扫了一眼大殿中请命为公主和李庆云赐婚的大臣,没说话。 皇城另一边,怜月公主骑着一匹骏马连忙冲出了宫殿,往刑部而去,好像怕晚一点,那个人真的就被打的皮开肉绽了。 一路上到了刑部,公主跃身下马,急急忙忙冲了进去,本以为会看见被打的皮开肉绽男子,可哪知,在刑部院子中看见一颗杨柳树下,一张椅子上,一个男子随意坐在上面睡着了。 他睡的十分宁静,他坐着的椅子旁边摆了个小茶几,茶几上面放了一壶清茶,一个茶杯。 怜月公主愣了愣,这? 这就是她以为已经皮开肉绽的男子? 人家明明好生生好惬意的在睡觉呢! 怜月公主也不知哪里来的气,突然跺了跺脚,叉着腰,没好气的走上前,想去问问他,不是说他是来刑部领板子了吗? 怎么好好在这睡着了? 她走近他,想伸手推醒他,可瞄到了他眼角下微微发青,她便没再伸手。 不仅没伸手,还仔细打量起他来。 这个男子生得不丑,还有些俊美,脸部线条柔软,嘴唇轻抿,好像含了几分不屑。 迷迷糊糊睡下的李庆云感觉到了有人靠近,打量自己,警觉睁开了双眼。正好对上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他一惊,她怎么在这? 李庆云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顺势把她扯进了自己怀中,盯着她道:“我打听了,你没婚配。” 高怜月低呼一身,脸有些红了起来。 “没婚配管你何事?” 李庆云笑着看着她,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有些粉红的脸额,开口道:“你来这刑部是为何?” “你!反正与你没关系!” “真的?” “你脸红了。” “无耻,你,你放开本宫!” “不放。” 李庆云任由怀中的女子折腾,“你若是今日没来这刑部,我还有那么一丢丢可能会放开你。” “你......” 什么意思? 李庆云看着她脸越来越红,摸着头回想了一下林大哥是怎么哄媳妇的。 学着温柔道:“别气别气,什么都听你的~” “你?” 高怜月拍开他的手,红着脸,一双美目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这人太不要脸了。 “你可知我是谁?我是公主,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小心你的脑袋......”她俏脸红彤彤的,嘟起嘴巴瞪着眼睛气愤道。 李庆云看着眼前的女子小嘴一张一合,俯身碰了上去。 怜月瞪大了眼睛,连骂人恐吓的话都忘了。 李庆云是第一次亲女子,技巧生涩,乱啃了几下便放开了她,然后在她惊慌失措注视下,抱着怀中的女子站起来,往外间走。 刑部的人瞧见了这位爷抱着公主?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他出了刑部。 莫非? 那谣言千真万确? 可公主没反抗啊? 莫非两人是郎有情妾有意? 李庆云怀中的公主哪里是没有反抗,是她惊吓的忘记了反抗。 她把头埋进了男子的怀中,无比羞耻的想遮住自己那已经红透了的小脸和自己的羞涩不安。 他......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以...对她? 这样? (七十九)得逞-上 天色渐渐晚了,高怜月才被李庆云送到皇城外。 公主低着头进了皇城,红着脸,往自己姣蓉殿走。 那人太坏了,公主心里暗想。 不过,他好像也......不讨厌...... 高怜月回头望了一通往皇城之外的大门,见那男子还在外间侯着,她脸一热,赶紧回过头去,加快了脚步。 那个人,忒不要脸,不,他就没脸! 从刑部出来,他便带着自己往玉带河畔去。 他还抱了自己~ 真无耻。 那可是长安城街道,这下好了,整个长安城的百姓恐怕都要误会了。 可他还不要脸的在她身后搂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这般招摇就是想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心爱的女子,往后谁都别想和我抢。” 说着,他还抱紧了她,把她羞的垂着头,不敢抬起,可他倒是好,居然……居然还把她抱起转了个身子,让她把头埋在他怀中。 然后她羞涩的捏起拳头捶了他好几捶,他却喊疼,说自己胸膛有旧伤,让她捶别处,她去捶肩头,他又喊疼,说那里也有旧伤…… 最后倒是好,她直接放下拳头,干脆把头埋进他怀中,什么也不管了,反正她是公主,谁敢真的说她? 可那到底是光天化日之下…… 高怜月心里悔恨,怪她自己当时听见他有旧莫名心疼…… 不过,她以为他想对做啥? 可没想到,他却正经的在玉带河边和她聊起心事来。 他们聊的还有点多,他和她说心里话~ 高怜月想起白日。 玉带河畔边。 他说他想求娶她,还说娶了她以后,就不能入朝为官了,但是他想请命去漠北,他的祖父年岁已经大了,这回他祖父没回来,有个原因是因为身子骨有些旧伤没彻底好全,不易奔波。 可他还是想换回祖父,让祖父回长安城,陪在祖母身边,在长安城好好安享晚年,还能请长安城的太医给他祖父好生调养身子。 她盯着他,坐在他身侧,听见他的打算,心里有些触动。 高怜月想到自己打探来关于他的消息,知道他从小就没了爹娘,生长在漠北荒蛮之地,跟在祖父身侧,可漠北边疆时常有小摩擦,战乱、荒野。 高怜月越想越心疼,他对自己做的那些野蛮事情好像都给他寻有了借口。 她看着自己身侧的男子,他明明出生极好,明明可以和长安城里贵公子一样,金贵娇养的,可他爹娘因为西吴,没了性命~ 此时他说着想换回老将军他祖父回长安城的话,她想,他和老将军感情应当是极深的,而他还是个孝顺的。 她心里有些心疼他,对他的敬佩加深了几分。 是的,其实第一次见他时,她就敬佩他。 这从小生长在漠北的男子,在她眼里和长安城的贵公子是不一样的,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她便敬佩他,便关注他。 敬佩他为了西吴征战沙场,敬佩他忠心耿耿。 高怜月抬起头,望着他,想了想,好奇道,“漠北是怎样的光景?”她想问问他,他生长的地方,他征战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李庆云见心爱的女子这般问,脸上突然露出笑意,英俊面孔格外柔和,他想起漠北,陷入回忆,柔声道,“漠北冬日每年都下雪,下雪时,特别美,我就喜欢站在城墙上看着天空飘落雪花,白茫茫的一片,往后,我想带着你一起站在漠北的城墙上看雪景。” “春日时,漠北一望无际的大地上长出新的杂草,绿油油的,草长莺飞,我从前喜欢自己骑着一匹马肆意游玩。” “以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在那片草地上骑着俊马惬意游玩?看看漠北大好风光?看看大好河山?” “到时候咱们可以多生几个小崽子,教他们骑马射箭……” 他说着说着,脸上越发柔和,神情充满了向往。 等他说完,望着她一张倾城倾国的脸,看着她娇嫩雪白的肌肤,沉思一二,又开口说,“漠北危险,你这般娇弱,还是不要学我母亲,跟我爹一起去了。” “为什么?”高怜月不解的开口,她才被他说的有些向往。 “我的母亲,和你一样娇弱,她死在了漠北,我怕你,出什么事情。” 高怜月一听,皱死眉头,想了想,摇头道,“我是一国公主,我从来都不娇弱,也没人敢用娇弱来形容本宫。” 见他又要开头,她伸手,捂住他的嘴,盯着他继续道,“我是公主,我不娇弱,我会骑马,也会弓箭。” 她神情认真。 李庆云见她这般,伸手,抓住她捂住自己嘴唇的手,无耻的伸出吻了吻她手心。 该死的,明明是那么好的气氛。 被他的无耻,又给破坏了。 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高怜月回过神来,望着已经到了的姣蓉殿。 讪讪有些羞涩的在一众宫女嬷嬷注视下进来姣蓉殿,她急急进了自己正殿,倒在罗床上,想到白日那人,无力的捶捶罗床床单。 可傍晚,她穿戴整齐,去了自己母妃宫殿中求见。 据说这晚,贵妃娘娘气的脸都扭曲了,还摔了好些瓷器,可气过后,却沐浴更衣,换上圣上最喜爱的宫装,去寻了圣上。 皇城中,一个宫殿里,明黄黄的床幔下。 圣上他那个常年宠爱的贵妃躺在他身侧,温声细语求他给怜月和李庆云赐婚。 圣上起初疑惑不解,愣了半响? 昨晚,嫣嫣不是还要他下旨狠狠的责罚李家吗? 圣上伸手拿起贵妃娘娘一撮青丝玩捏道:“嫣嫣怎么改变主意了?” 贵妃娘娘闺名唤萧嫣,圣上私底下唤她一声嫣嫣,已经唤了十几年了。 “圣上~” 萧贵妃娇声道:“还不是你那好闺女,原来她也瞧上了李家那个小将军~” 一追问才知道,原来是他那闺女自己去求了他的爱妃,说她也心仪于李家小子,愿意嫁给她,还请母妃求父王给自己和李家那小子赐婚。 他忍不住怒骂一句没出息的东西,合着被人在大街上抢了去她自己也是乐意的? 皇家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只他那爱妃笑嘻嘻的跟他闹,柔声细语的说哪日也要扮做良家小姐,要他上街抢上一回~ 身侧的女子这般说着,还给他画着大饼,勾得他心中痒痒的,他暗搓搓的想着哪日微服私访时要不要试试看? (七十九)得逞-下 长安城最近有几件大喜事。 第一件是那护国将军林叶娶了陈大学士家清丽无双的陈小姐。 第二件事是李府那李小将军李庆云娶了那高贵美丽的怜月公主。 李府中,高怜月端坐在床头,喜帕下的她有些紧张,她想起今天出宫前,被嬷嬷们伺候着沐浴更衣,又被老嬷嬷绞面,还往她脸上擦了许多细粉,她平生很少给自己上扮,这般浓妆她有些不习惯,可那老嬷嬷说了,这是西吴的习俗,和她同一日出嫁的陈家小姐也要上这般浓浓的妆,她无奈的只能任由殿里的嬷嬷们折腾。 装扮好了,皇后娘娘和母妃们一同来给她添妆,还说了一些吉祥话,而她母妃寻个机会,压低声音小声问她,前些日子给她的册子看了没有? 还说什么那是新娘子要学习的…… 她想起来就羞红了脸,那样的东西,是每个新娘子都要学习的? 她这个高贵的公主也要学? 可她母妃一脸正经的点头,仔仔细细交代她今晚不要怕…… 絮絮叨叨像个老嬷嬷一样说了许多足以让她羞涩的话。 后来,母妃亲眼看着嬷嬷给她端来一碗红枣莲子羹让她吃了三口,那嬷嬷又说了许多喜庆的话。 再后来,外头热热闹闹的,她那个几个皇弟皇妹围着她嬉闹,说着一些不害躁的话,说什么他们要看驸马爷~ 再后来,她记得都不大清楚了,好像是大皇兄背着她上了花轿,二皇兄还在一旁说着酸话,说他也想背呢~ 一路迷迷糊糊的,她明明是做好了准备要嫁给那个傻子的,可真到了成亲这日,她却被折腾的晕头转向。 至于下了花轿,进了李家大门,什么闹腾,什么跨火盆,什么拜堂,她感觉自己好像成了木偶一般,任由折腾。 可她心里是欣喜的,今日是她和他的大婚,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公主出嫁礼俗繁杂,她也得认了。 正房里有许多女眷,正热热闹闹的说着什么,外面噼里啪啦还在喧闹,听动静好像是这会放起了烟花。 前院里,李庆云终于脱了身,往自己的正房来了,他心里想自己新娘子想的慌。 今日他穿着大红喜服,喜气俊朗。 正房里女眷见是驸马爷来了,欢声笑语起来,怂恿着驸马爷快快看看新娘子。 房中有几个皇子公主,他们拉长了脖子想要看看今日做新娘子的皇姐。 李庆云红着脸拿起一杆红绸檀香乌木玉角秤小心翼翼揭开大红盖头。 高怜月缓缓的抬起头望着他。 呼,众人一惊,女眷们忍不住低呼一声,有那调皮的小公主道,“皇姐你今日好美!” “是啊是啊,皇姐你今日好美!”小皇子复议道。 “我皇姐最美了!”一个小公主双手插着腰笑着道。 “我皇姐最美了!”一个小皇子笑着道。 盖头下的高怜月一张小脸美艳生辉,眉宇间带着几分皇家的英气、贵气,一双美目盈盈似水望着自己夫君。 红烛妖娆,怜月公主的美貌她们女眷早就有所闻名,也有那平日里早就见过公主的,可如今做新娘子的怜月公主真真让她们惊艳了一回。 粉嫩的瓜子脸上有着精致柳黛眉,一双桃花眼魅惑动人,嘴角含羞带怯。 李家二夫人看这情形,赶紧唤来一个婆子,那婆子端着一碗饺子上来了,请新娘子尝上一口,高怜月尝了一口,婆子问她,生不生? 她红着脸道,生。 确实是个生饺子。 屋里女眷大笑,高怜月反应了过来,明白这是礼俗,可心里有些羞涩,她垂下头,红着脸。 “怜月~” 李庆云也反应了过来“生”是什么意思,他脸红红的,不同的是他不是羞涩,是紧张和期待。 他突然想起前几日他红着脸去寻他那好大哥,和他讨要几本册子,嗯,就是传说中“册子。” 林叶见他那样子,明白过来他要的是什么东西,假装平静的去替他寻了,末了还丢下一句,“这事情不是作为一个男人的本能?” 那意思好像是在笑他李庆云不是个男人? 他心里委屈,他这不是怕洞房花烛夜表情不好? 他怕公主委屈? 再说,他又没试过那滋味,那事情,他这不是怕自己太过生涩了丢脸? 高怜月听见自己夫君唤自己,她抬起头瞄了他一眼,嘴角含着笑。 李庆云对上她的桃花眼,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愣了愣,傻乎乎的道,“咱们是不是要去喝酒?” 高怜月红着脸点头。 听见说交杯酒,一个小公主道,“我们要看到皇姐和驸马爷喝交杯酒。”小公主满脸笑意,她听身边的嬷嬷说了,今日皇姐大婚是要喝交杯酒的。 “我们也要看。”另一个小公主道。 “我们也要看!”一个小皇子道。 “我们喝。”李庆云望着自己的新娘子。 接着热热闹闹的,这对新人被起哄喝交杯酒。 高怜月闻着酒杯的酒,这酒水似乎很可口,她一口干了,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喝下交杯酒。 眸光在一瞬间相对,高怜月心怦跳,入囗的酒一路滑烧下腹,她低下头。 有些头昏,几个弟弟妹妹还在闹腾着,她被自己的弟弟妹妹惹的羞红了脸,有那眼尖的嬷嬷捂嘴笑道,连忙哄着几位小皇子小公主出去。 李家二夫人赶紧带着众女眷热热闹闹下去了,把空间留着这两位新人。 见众人都走光了,李庆云红着脸,望着自己娘子。 “今日折腾坏了吧,你累不累?”李庆云道。 高怜月摇摇头,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她心里莫名生起一股紧张,她随意了一眼桌上的龙凤红烛,见那火苗燃的妖娆,她张张嘴,“你呢?你累不累?” “我不累。”李庆云摇摇头,想起自己今日骑着高头大马,十里红妆把她娶了回来。 “你后悔吗?”高怜月突然开口。 见她这般说,李庆云知道她的意思,在西吴娶了公主,做个驸马便要放弃自己所有的功勋,升官和驸马再无关系。 “我李庆云从来不做后悔之事。” 高怜月一听,抬起头,望着他。 (八十一)忠烈-上 一年后。 嫁入李家的怜月公主产下一子,给李家带来了新鲜血脉。 怜月公主产子,宫中圣上大赏,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众多贵主子都派人送来许多好东西。 万千宠爱的贵妃娘娘求了圣旨,出宫来了李家看望自己闺女。 贵妃娘娘今日装扮低调,一身浅粉色喜庆宫装穿在她风韵犹存的身姿上,一头青丝挽起一个飞天髪,只簪了两支步摇,几朵娟花。 贵妃娘娘被李家众人迎进李家,她高贵优雅亲和,和李家老夫人、二夫人说了几句话,便去了已经闺女的院子。 高怜月住的院子布置华美,只见院中檀木作梁,雕花画璧,镂空香窗,珍珠门幕。 门口台阶用上好石块为础,上面打磨光滑明亮。 贵妃娘娘被嬷嬷搀扶着走了进去,正房里,淡淡香味袭击而来,多闻上一口,可使人舒适平缓。 正房中屏风上用金丝线绣着精美双面绣,上面的蝴蝶栩栩如生。 屏风后的床边悬着轻丝宝罗帐,帐上遍绣着海棠花朵,此时房中关紧了窗户,若是平里里,不关上窗户,偶尔刮进一阵微风,风起罗账动,如梦如幻。 罗床上设着白玉枕,铺着软杭细绵,叠着玉带暖衾,公主殿下趟在上面,盖着一袭薄软绣有海棠花薄被。 听见动静,她睁开双眼,扶着自己身子准备起身。 一旁侍奉的丫鬟见了,连忙上前去扶着她。 “母妃~” 怜月公主开口。 生产九死一生,虽然活了过来,可如今见到自己母亲,她心里突然有些心酸。 “傻孩子,你受苦了。”贵妃娘娘上前,坐在床边,抱住自己孩子,给她把薄被盖好。 “母妃,您怎么来了?驸马爷在军营忙活着呢。” 高怜月开口,怕李庆云不在,惹得母妃生气。 “我知晓,我这回是悄悄求了你父王过来的。” 贵妃娘娘开口,扫了一眼自家闺女的闺房,怎么看怎么觉得简陋了。 地上虽然地铺光滑地板,梁上雕花为莲,花瓣鲜活玲珑,窗户按着琉璃水晶玻璃,有热光透过琉璃水晶玻璃打了进来,按桌上放有几样摆件,都是蓝田玉雕刻而成的。 看着倒是还算过的去,可这里究竟不能跟怜月出嫁前住的宫殿比。 “这样简陋的闺房你可住的习惯?”贵妃娘娘开口。 “母妃这里那儿简陋了?”高怜月开口道。 她这和李庆云的住房都是她布置的,李家的库房钥匙直接给了她,里面的东西随便她挑,这样的布置,她觉得还不错。 何况她虽是公主,可到底已经出嫁了,这里是驸马的家,就该有驸马家中的样子,不能太过奢华。 “母妃这都是我之前布置的,驸马爷随我怎么弄,老夫人和二夫人也疼惜我。”怜月公主娇声道。 “你啊。”贵妃娘娘摇摇头,她其实是知道自己闺女在李府的光景,李家一家确实是好的,可这是她闺女,她总想把更好的给她。 贵妃娘娘突然暼了一眼自己闺女带着的歪歪扭扭帽子。 她伸手把帽子给怜月带正了,“你这帽子是哪个绣娘做的?这般丑?”贵妃娘娘皱皱眉头。 说到帽子,高怜月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帽子,她想起来了,这是那傻子自己做的。 想到那人傻乎乎的和绣房中的绣娘学习刺绣,拿着针线一针一针的给她做了两顶帽子,她可稀罕了。 “母妃,这是您那傻子女婿亲手做的。”高怜月一笑。 “他?亲手做的?”贵妃娘娘有些不敢相信,那个不着调的粗鲁少年,除去那一张脸,他就没一点入贵妃娘娘眼的。 “是啊,母妃,这是他亲手做的,还有一顶粉色的,这帽子虽然不大精美,可他那拿刀剑的手能做出这东西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高怜月想了想,继续开口道,“母妃,他其实很好的,他那人虽然看着不着调,其实是个热心肠的好男儿,他熟读兵法,写的一手刚毅好字,疼惜女儿,对西吴又忠心耿耿,我很幸福。” 高怜月说完,靠在自己母妃怀中,继续开口。 “母妃,谢谢您和父王成全我们。” 贵妃娘娘一听,叹了口气,路是自己闺女要选的,所幸李家这孩子目前看也没辜负她的闺女。 只要她的闺女自己开心,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啊,只要你过得好,母妃还有什么可说的?那驸马爷到底是母妃外孙的爹爹,母妃还能真的不喜他?” “母妃,您真好,只还有一事……” 高怜月顿了顿。 “母妃,驸马爷想请圣旨去镇守漠北换回李老将军,父王还没有准许~” 说到这事,贵妃娘娘皱起眉头来,“怜月,我听说了这事,我听说驸马爷也要带着你们母子去漠北?” 漠北那是什么地方? 她是一万个不同意自己闺女去的,原先她以为是哪里来的假消息,可如今怜月这般说了,那消息铁定是真的了。 “母妃,不是驸马爷要带我们母子去,是女儿我自己想去,驸马爷原先一万个不同意,说女儿这身子娇弱,说孩子还小,可女儿自己想去,女儿想去漠北看看,去漠北看看咱们西吴的大好山河,去和驸马塞上牛羊看春花,看冬雪,再镇守漠北。” “母妃,女儿是西吴的公主,享受着公主的身份,享受着城民的敬仰,女儿也想为西吴做点什么。如今正好有机会和驸马去漠北,我很开心。” “母妃,我知道您心疼女儿我,可您想想,我是西吴的公主,我从来就不娇弱,何况还有驸马在,我们娘俩怕什么?” “驸马说了,只要他在,漠北就在,我也同他说了,只要他活着,我们娘们便活着。” “母妃,您和父王说说,求了他同意吧,就当成全了女儿和驸马的心愿。” 贵妃娘娘哑然,她惊讶的望着自己女儿。 漠北那地方,她如何都舍不得她去,可贵妃娘娘知道自己闺女的性子,她叹了口气道,“怜月,你和母妃如实说,你是心甘情愿去的吗?还是说舍不得驸马?” 高怜月叹息一声,笑道,“母妃,怜月从来都是心甘情愿。” 贵妃娘娘叹息一声,想到自己那个傻子女婿,心里算是服气了。 李庆云娶了她的怜月,从此以后升官和他再无关系,不仅没有关系,哪怕他去漠北,去征战沙场,去上阵杀敌,他也不会再加封官职,也不会给这李家带来任何嘉善。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要去,还是自己请命去,明明圣上不喜李家,已经开始培养新的将领要接替李家的地位。 (八十一)忠烈-中 贵妃娘娘从李府回来后,心情有些沉重。 她躺在贵妃椅上,闭上眼睛,心里想着事情。 后宫不可干政,可到底能不能干政,真不好说。 她记得少年时,她父亲还在,父亲和她说,“嫣儿,你进宫吧,你想想,咱们家在长安城这般地位,你哥哥在朝堂之上无足轻重,若是随意得罪了谁,连在圣上身边求个情的人都没有,太可怜。” 后来,她进了宫。 好在,她运气好,遇见了当今圣上。 从她进宫起,萧家地位蒸蒸日上,终于在长安城站稳了脚跟。 而她哥哥,即使偶尔办砸了点事情,圣上也不会追究。 贵妃娘娘睁开眼睛,想起怜月和驸马。 她站起身子,准备去寻圣上。 李府。 高怜月躺在罗床上,准备歇息一会。 母妃已经应了她,帮忙和父王周旋,她如今已经放下了心。 母妃走时,还告诉她,“你若是真要去,那你们便放心,后宫之中有母妃在。” 高怜月心里高兴,往后朝堂之上有二叔,后宫之中有母妃,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哪怕父王不喜驸马,她摇摇头,父王应该不是不喜驸马,而是忌讳李家。 可李家有什么好忌讳的? 明明这么多年都是忠心耿耿? 可君王心思,她哪里猜的透?即使这君王是她父王。 “怜月~”门外有了声响。 是李庆云的声音,他刚刚下了军营,从军营过来,听说了贵妃娘娘来了李府,他急急忙忙赶回来,下人却告诉他,贵妃娘娘已经摆架回宫了。 “你回来了?”高怜月爬起身,李庆云走进来,见她这般,连忙坐在罗床边,扶着她。 “母妃已经走了。”高怜月开口。 “庆云,我求了母妃,到时候咱们一家都去漠北。” “你说什么?”李庆云一急。 他不愿意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跟自己去漠北,他是个粗人,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他在乎她和孩子的性命,漠北那是什么地方? 从前他想过要带着她去,可那是他傻,想的不够周全,如今娶了她,他舍不得她受到一丁点危险。 “庆云,我要和你一块去,还要带着咱们的孩子一起去。”高怜月抬头望着他。 李庆云刚想开口说什么,她伸手捂住他的嘴。 “庆云,你听我说。” “漠北是什么地方,我心里明白,敌军若是来犯,你们一旦上了沙场,就要有战亡的准备,也因为如此,我才要跟着你去,我告诉你,不管你干什么,我都跟定你,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已经冠有“李”家姓,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我已经和母妃说了,我要去,母妃现在应该已经去求了父王。” 她今天白日和母妃撒谎了,李庆云根本就不同意她去,也没想过要带她去,她也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伟大,作为一个公主想如何如何,其实她就是想陪着他一起去漠北而已,什么危险,她都不怕,她早就明白自己的心意,从第一眼看见他,她就留意他,她就动心了,后来嫁给他,两人感情越发好,她明白他决心,也体谅他的决心。 可他只想她留在长安城,留在这个平乐祥和之地。 可是这平乐祥和之地是怎么来的? 是和她驸马有着同样决心的人拿命换来的。 她不要留在这里,她要去陪着他。 他生,她陪着他,他死,她也要陪着他。 “怜月,我不想你去。”李庆云开口,他说的认真。 “庆云,你说过你都听我的,我要去,你阻止不了我,我是公主。”高怜月望着他,狡黠一笑。 李庆云见自己妻子这般,抱紧了她。 他确实阻止不了她,她是公主,她也是他的妻子。 “只是你要记住,你有我陪着就好。” 李庆云把她抱的更紧了,是啊,他有她了。 他的妻子,他高贵的妻子,他这一世从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他从小在漠北那个地方看惯了生死,他早就把自己生命看淡。他的功勋都是他不要命得来的,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想要好好活着,他怕,怕自己没了,他这个傻妻子会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举动来,就和他母亲一样。 他这条不在乎的命,好像突然变得珍贵起来。 “庆云,到时候咱们一去就请祖父回来,让他老人家在长安城这地方安享晚年,不用再受战乱之苦。”高怜月开口。 “好,谢谢你。”李庆云点头。 “谢谢上天把你赠予我。”李庆云望着怀中的妻子,心满意足。 这些年,他没爹没娘,虽是活在祖父身边,身侧也有好多关心他的叔伯,可是很奇怪,他心里总有一块地方空荡荡的,那块地方到底缺什么东西,他说不清楚,等到后来娶了她,他那块空荡荡的地方,才感觉被填满了。 “我也感谢上天把你带到我的身边。”身份高贵的公主开口笑道。 她是他的妻,她爱他,她育有他的血脉,她冠有他的姓氏,她会关心他,她会呵护他,她会陪着他。 已经是黄昏时刻,外间刮起了微风,抚在李家老宅上,老宅中的祠堂里,李老夫人正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她穿着一身桃胡色袄子,发丝全挽,头上簪有一支雕花发簪,发簪成色很好,可样式看着普通老旧。 这发簪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相思簪,是她年少时,她夫君送给她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视如珍宝。 这发簪一直陪着她,陪着她度过许许多多个思念担忧的日子。 她的夫君远在漠北,她的长子死在漠北,她的长媳死在漠北,往上翻,她的家公也死在了漠北 每次漠北传来战役时,她都心忧,她都要来祠堂,在列祖列先牌位前跪拜祈祷,希望列祖列先保佑李家子孙,保佑李家军。 如今她已经年老了,来祠堂来的更加多了,她感觉自己恐怕已经活不久了,她想她那个少年时就镇守在漠北关口的夫君,她很想他,想在死之前见见他。 “求列祖列先保佑李家军,保佑我夫李蘅。” 李家老将军,名叫李蘅。 (八十一)忠烈-下 林家少夫人被丫鬟搀扶着来看望做月子的公主殿下,她大着肚子,整个人圆润了一圈,她怀有身孕八个月了。 她今日穿着石榴红锦罗裙,脖颈上带着一个玉色项圈,上面刻着吉祥如意,已经挽着妇人发篦,头上簪有蝴蝶碧玉钗,双华珍珠簪,鎏金环扣钗,几朵细碎绢花,耳上垂着一对碧玉耳环,皮肤白皙,容貌清丽,微微笑着。 李府丫鬟见她来了,连忙去向公主禀告,公主发了话,丫鬟们才敢请林少夫人进来。 “公主金安。”林少夫人按照礼俗福了福身子。 “快,给林少夫人端椅子来。”坐在床上的公主开口道。 “你这身子还来看本宫?林将军放心嘛?” 陈惠仙一听,脸一红。 “臣妇身子还算好,大夫交代我多走走,有利于生产。” “是该走走,确实有助于生产。”公主笑道。 她望了一眼陈惠仙的肚子,想起自己那个傻夫君说的话。 “驸马爷总说等你生产了若是个姑娘,便要给咱们家那个小子定下娃娃亲。” 陈惠仙一听,点了点头,她听李庆云已经说过好多回了,说两家要亲上加亲。 两人聊了一会,陈惠仙去看了小公子,小公子长得粉粉嫩嫩像个胖胖的团子,她伸手忍不住捏了捏他小脸,笑得开怀。 若是将来真得这小胖子做女婿,她倒是也乐意。 时光匆匆,她和公主同一日出嫁,还一前一后有了身孕,如今公主已经产下这小胖子,她大约还有一月左右也要生产了。 一个月后。 林府。 林府少夫人产子,高兴坏了上上下下,而那个一心要给自己儿子定下娃娃亲的驸马爷却翘着嘴角,一脸无奈,心里还在想着,算了,那等第二胎吧。 两个月后。 林府。 一名男子从院子里走进来,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明日便出发去漠北。 林叶入眼的是一名如花美眷,一身气质优雅恬静,清丽无双的面容上满是笑容。 陈惠仙见自己的夫君回来了,她放下自己手中的绣品,笑道,“回来了?” 林叶点头。 他身后跟着一身黑衣的木乘。 木乘是跟着他来和夫人告别的,他明日便要跟着将军出发了。 木乘昔日被当成车夫侍从侍卫使唤,后来又去了漠北宴庄给宴庄了送了答谢礼,他本是一个暗卫头领木乘,后来被当成侍从用,现在还从了军。 惠仙看见木乘,有些惊讶,她都好久没有看见他了啊,陈惠仙看着他,想起了另一个暗卫。 “哎,木乘,木岸回来了吗?”陈惠仙好奇道。 林将军身后的木乘摇摇头。 那小子,回来了啥? 什么影子都没看见了。 原先冷着脸说着不愿意跟那南疆的小丫头去,可回来后也不知道怎么的,总是摸自己下巴,不仅总摸,还时不时脸红。 他可亲眼看见过,那小子的下巴被南疆大胆的丫头强亲过一口。 陈惠仙见他摇头,脸上出现笑意。 远方的南疆。 一个女子,手上拿着一束花色的野花,蹦蹦跳跳的走着,小腿上有银饰发出叮叮响声,她看了一眼站在树下看着远方的男子,讨厌他那冷冰冰的气质。 “你想回去就回去呗,我不拦你了!” 树下站着的木岸,听见了声音,回头望见她蹦蹦跳跳走来,飛蛮手上拿有一束黄色的小野花,他那冷冷的脸,终于缓和。 长安城。 晚间。 林府。 林家人坐在饭厅吃完饭,他明日便要出发,他去书房和父亲、母亲聊了一会,随后回了房间。 “夫君,你们要注意安全,我有些担心。”陈惠仙想到了他们明日就要去漠北。 前些日子,圣上准了驸马爷带着公主去镇守漠北,换李家老将军回来。 林叶随后和家人一商量,请了命前往漠北。 李庆云年轻,林叶不放心他一人前往,漠北地势险峻,夷朝人还喜欢玩阴的。漠北关口是西吴第一道防线,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被破。 若是漠北关口被敌军拿下,到时候西吴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到时候我和驸马先去,你和公主随后再去。” 他的妻子生产完不久,他的孩子还小,不易这时操劳。 陈惠仙点头,伸手拉住林叶的大手,她盯着这个男人。 “那我和公主随后再去,可你和驸马爷要小心。” 她说完,她的夫君伸手,把她搂进怀中。 陈惠仙感受着自己夫君的胸膛,吸了吸鼻子,她伸手抱着他,这个男人,这个胸膛是她自己今生的依靠,是她的归属。 她曾经失去过一次,她如今再也不愿失去。 其实她是不愿意他去漠北的,她自私,她没那么大度,她不大义,她就想他活着,就想看着他。 可是他要去,那就去吧,她明白他是怎么想的,她知道他怕李庆云一人太年轻,她知道他担心自己那个义弟,她知道他和李庆云情同手足,她知道他关心在乎那个不着调的李庆云,她还知道他心系西吴疆土。 漠北那地方,不可有一点闪失。 她记得他说过。 只要他活着,敌军别想抢去西吴一块疆土。 这个男人是个武将,是个将军,她爱上了一个将军,她体谅他,可她也自私,她害怕。 她伸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夫君。 “你在乎我吗?”她哽咽道。。 “我在乎。”林叶抱紧自己的妻子。 “那你答应我,要爱惜自己这条命。我和公主随后就会到,你和驸马爷在这期间要爱惜自己的命,我和公主会想你们的,我们会守候你们,你们不能轻易死去,公主和我说了,驸马爷应了她,要带她在漠北骑马看春花,看冬雪,你也要带我看,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去看,我们每年都要去看。” “好。” “你要记住,你是西吴的将军,可你也是我的夫君,你要守护西吴疆土,可你也要替我遮风挡雨,要陪我走过春花冬雪。” “好。” 黑夜中,男子重重点头。 外边的天空灰蒙蒙,除去风声外再无他。 第二日清晨,林叶穿着中衣,抱紧自己的妻子,他深深凝望她一会,终于起身,轻手轻脚披上外袍,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罗床上女子,闭紧着双眼,坚忍的泪水,终于滑落。 (八十一)忠烈-结 漠北。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刻,炙热黄沙拂着微风,白天的炎热被扫去了些灼烧感。 李老将军站在漠北城墙上望着关口外,他身边站着军师,军师身边站着一排排勇兵,他们手持弓箭,常年守在漠北。他们眼神尖锐,精力集中,盯着城墙之外。 城墙之外天空夕阳的晕轮十分美丽,极目望去是一片片平望无际的土地。 他们从来不会惹事,不会挣抢别国疆土,可还是会糟其他王朝袭击。 可他们也不会怕,西吴不惹事,并不代表西吴怕事,只要他们活着,他们的身,他们的心,都在守护西吴。 圣上下了圣旨来,让李老将军回去安享晚年,李老将军从来没想过这辈子会回去,可如今已经接到了圣旨,他望着漠北这块土地,心里有担忧。 虽说如今夷朝和其他几个王朝降了,可西吴同样损伤众多,经不住漠北关口外的其他原来想坐收渔翁之利王朝。 李老将军心里担忧,他守了漠北几十年了,他原先想着等自己死了,一把火烧成骨灰,洒在漠北地界,用他的神魂继续镇守漠北。 可如今圣上让他回去,让他的长孙和林将军前来。 他摇摇头,他不是不相信他们小辈的两位能力,他就是不放心。 “老将军,回去了长安城也好,老夫人应当很高兴见到您。”身侧的军师道。 李老将军愣了愣,老夫人? 是咧。 他的妻子。 想到他的妻子,他心里柔软起来。 远处天空与大地相辉映成一片金黄,贫脊的漠北疆地不像富贵多彩的长安城,更没有长安城的宏伟高院。 天边夕阳慢慢落下,萧瑟美感让人直想落泪,像是在告别。 李老将军看着黄昏落日,看着漠北风光,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接了圣旨了。 后记。 西吴勋帝三十六年,出自世代忠烈李家的驸马爷李庆云和舔过血刀子的林尚书之子林将军前往漠北。 同年,高贵的怜月公主同林家少夫人携带幼子前往漠北。 勋帝三十七年,狼子野心的夷朝再次联合周边王朝军突袭漠北。 守城驸马爷、林将军率领李家军苦战,同年,返回长安城安享晚年的李老将军李衡披起铠甲,领着长刀,赶往漠北援助。 漠北战役严峻,时有敌军夜袭,见老将军持长剑护守护城墙之上,肝胆傲骨,护城神将,杀气三时做镇,宝刀未老,纵死不屈。 勋帝三十八年,驸马被困,林将军生死不明,李老将军战死。 同年,西吴那个高贵的公主殿下和林家少夫人亲自披上黄金铁甲,领兵杀敌。 马蹄踏疾声,挥刀戈敌军,白骨横夜。 年末,大雪,西吴处劣势,夷朝请援兵。 勋帝三十九年初,漠北宴庄一百六十好汉提刀援助;年中,南疆圣女率领着南疆战士抵达;年尾,西吴众多好汉纷纷前往漠北。 冲天破阵杀敌寇,将士脚下尸万千;铁马荒野将军坟,长枪硬守漠北土。 勋帝四十一年,敌军退。 漠北童谣:血脉存,西吴在。 (八十二)前世-上 黄沙飘散,浓重血腥味,尸体杂乱无章。 一个男子匆匆忙忙跑进了营帐,急忙道:“杜大夫,快,老将军受重伤了!” 杜大夫一听,连忙放下手中东西,交给徒儿,背着药箱往主帅营帐走。 主帅营帐中,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将军昏迷不醒。 老将军肚子上中了一箭,白袍已经染上血渍。 杜大夫用刀子花开白袍,老将军身上全是大大小小伤口,染上血渍。 他唤人打来水,麻利给老将军清洗身子。 清洗好了,杜大夫动手把刀子烧热,取出深埋老将军肚子中锋利箭头。 “怎么样?老将军何时醒?” 一直守在一旁的军师道。 “无事,这回没伤到凶险处。” “不过老将军要多歇息,老将军已经不年轻了。” 军师点头,心里有些难过。 老将军已经不再年轻,小将军已经身死。 李家武将越来越少,李家血脉越发薄弱。 三日后。 一封降书送了过来。 主帅中已经清醒过来的老将军看着降书不动声色,一旁的军师心里冷笑,这夷朝又送降书来? 他们不是纠结了四国兵力? 入夜。 老将军派人把军师寻了过来,两人商讨许久,最后降书送往长安城。 请西吴君王做决定。 长安城。 君王看了降书后,看见上面要俯首称臣的夷朝,脸色不变。 他放下降书,扫了一眼御书房跪着的大臣,站起身子,往外间走。 长安城皇城中,宫殿殿宇精美雄伟。 宫女们穿着粉色罗裙忙活着手中的活计,侍卫们巡视着皇城四周。 君王走到御花园,望见了一丛白色的雏菊,他走过去,俯身摸了摸白色雏菊,闻着花香,神色莫测。 第二日。 西吴又一次接受了夷朝的降书。 皇城后院,姣蓉殿里公主听闻了消息,凄苦一笑。 她站起身子要往姣蓉殿外跑。 大宫女和一众婆子反应极快,像是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她这样,大宫女拦住公主,不让她跑出去。 公主赤着足,披着一头零乱的青丝,眼睛红肿,一身素白衣袍。 她看着四面八方拦着自己的鲜活人群,未语泪先流。 姣蓉殿的嬷嬷丫鬟见自家主子又哭了,哭的如此伤心,有那不忍心的嬷嬷跟着红了眼眶,有那心疼的小宫女默默抹了一把泪。 小宫女抹了一把泪,又抹了一把,她心里实在心疼自家的公主,可是有什么办法? 李将军已经死了啊! 李老将军也征战了夷朝,可夷朝又送了降书,现在总不能为了一个死去的将军,不,或者是两个将军,听说原先莫名其妙没了的林将军也是被夷朝所害。 可是总不能为了两个将军,要一直征战? 战争无情,刀剑无眼,死了西吴好多男儿。 她悄悄吸了吸鼻子,泪水又掉了下来,她的哥哥也在漠北军营,还不知道是不是活着。 姣蓉殿的主人,怜月公主哭着哭着倒在罗床上,累的睡了过去。 没一会,一个美艳无双倾国倾城的妇人疾步赶来。 妇人神色担忧,她坐在公主床边,伸手摸着公主苍白小脸,看见心爱闺女变成这般模样,心神剧痛。 姣蓉殿里灯火通明,睡了公主迷迷糊糊梦见了一个男子。 某日。 大军班师回朝,听说英勇善战林将军在到达长安城的前一晚没了。 穿着一袭嫩橘色宫装,三千青丝用一根黑色发带挽起的高怜月诧异,林将军没了? 她还等着去看班师回朝打了胜战的大军,和那些英勇的将军呢,可现在就已经没了一位将军? 可没了一位将军,大军还是照样回朝。 然后,她偷偷躲着看她那父王赏赐大军。 她躲在金銮殿旁,瞄到了一位穿着黑色战袍的男子,男子背挺笔直,生得十分俊美,神色却悲痛的将军。 她扶着门框想,这位将军? 是怎么了? 她可看见父王给他的赏赐最多了。 然后,父王体恤这几位将军,在皇城大摆宫宴,给这些将军接风洗尘。 她听了消息,先回自己所住宫殿吃了东西,掐着时间,听说宫宴开始了,她一个人偷偷摸摸跑过去,想看看那些将军,嗯,再瞧瞧那位神色悲痛的将军。 她悄悄爬到一座假山上望了望,没看见那位将军。 高怜月心里疑惑,想从假山上下来。 假山空隙处,可容下三个人行走,她跳下山,看见了一个身影,有些惊讶。 不远处坐着一位男子,有些颓废,他背靠着假山,喝着酒水。 公主捏了捏自己鼻子,这可真臭,全是酒味,她扫了一眼他的脸,呼! 原来是他啊。 那个生得俊美,神色悲痛的将军? 他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父王摆的宫宴上吗? 难怪她刚刚没望见他。 她有些好奇,朝着他走近。 李庆云听见了动静,抬起头,一双深幽眸子看着来人。 高怜月离他越发近了,脸上带着好奇,“你怎么在这喝酒?还这般颓废?” 李庆云望着她,看清楚了她的容颜,心头猛震。 其其韶华,一眼入情。 他突然一笑,失去大哥的伤痛抚平了不少,他开口道,“你生的真好看,我想娶你。” “不过要等我办完一件事情。”他苦笑。 “等我办完了那件事情,就来求娶你可好?” “你是哪家小姐?还是那宫的小宫女?” 李庆云见她挽起发髪,实在简单随便,以为她是哪个宫女? 或者小姐? 总之他不会想到一个公主会这般打扮? 在他想法里,公主定是十分高贵,装扮又无比精致的。 高怜月一楞小脸涨红,他说什么?他说要娶自己? “登徒子!”怒斥道。 可又瞄了他一眼,好奇道:你要去办一件什么事? “去漠北。” “漠北?你不是刚刚才回来?”高怜月越发好奇。 李庆云一笑,看着这个姑娘,心情愉悦,他想娶她,想她成为自己的妻子,管她是宫女还是小姐。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来,扔给她。 “这玉佩是圣上赏赐给我的,我觉得好看。” “现在给你了。” 高怜月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接过的玉佩,是上好羊脂玉,上面还微热,染上了他体温。 她感受到了,脸上涨得更红,她嘀咕道:“你送我这个干吗?” 她才不稀罕这羊脂玉佩,她库房里多的是。 “想送给你,你可以当做是定情信物。” (八十二)前世-中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天边升起一轮明月明月。 皇城中,挂着的红彤彤灯笼亮起。 皇城中的主人大摆宫宴为将士们接风洗尘,其中有个将军拿着一坛子酒,早就偷偷退了下去,坐在高位上的男子瞥见了退下去的身影,没有责怪。 他听说林叶对李庆云极好,李庆云还认了林叶做大哥,如今林叶没了,李庆云心情郁闷,他也是能理解的。 宫宴不远处假山。 拿着玉佩的高怜月,想扔掉这玉佩,她感觉好烫! 这个人说什么! 说定情信物! 她涨红着脸,拿着玉佩,吸了吸鼻子,周身都是酒气,感觉自己有些头晕。 高怜月稳住心神,瞄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男子,开口道“你喝醉了,我当你说胡话,不和你计较。” 她说完,偷看了他一眼,想到他好歹为西吴出生入死过,不喝醉酒酒鬼计较。 “地上凉,你别坐着。” 李庆云没回话。 她等了许久。 “哎,你这人和你说话,你怎么不听!” 女子嘟起一张嘴,走了几步,弯腰去拉他,想把他拉起来,这人是个将军,冻傻了怎么办? “你叫什么名字?”李庆云突然开口? 名字? 高怜月一愣,丢掉他的胳膊。 “我叫怜月,好听吗?” 高怜月暼了他一眼。 “好听。” “我叫李庆云。” 枉车登兮庆云,祥瑞之气。 “你名字也好听。” “你还没回答我,你要去漠北干嘛?” 男子拿起酒坛喝了一口酒,放下酒坛,看着远方,“报仇。” 报仇 报什么仇? 报完仇之后呢? 还来娶自己吗? “报完仇之后呢?” 高怜月好奇道。 “求娶你。” 李庆云脸上露出了笑意,有着向往,“然后带着你一起去漠北,看漠北的雪景,看漠北的春日,镇守漠北。” 女子脸大红,娇怒道,“谁要嫁给你了?” 一溜烟,跑了。 姣蓉殿。 睡梦中的女子眼角流出了泪水。 守在罗床边的贵妃娘娘看见了,拿起一方绣帕给她擦拭,贵妃娘娘哽咽道“怜月,你醒了吗?” “怜月你是西吴的公主,你不能怪你父王,那李家小将军已经没了,我朝已经出过一次兵了……” 睡梦中的女子仿佛听进了自己母妃的话,泪水渐渐不再涌出。 可她打了个冷颤,像是进入了噩梦。 漠北。 战鼓四起,硝烟滚滚。 战马横列,人仰马翻。 刀剑寒光,殊死拼搏。 一个穿着黑衣战袍的男子杀红了双眼,四周全是尸血。 他手持着一把长剑砍杀一个敌将。 突然一支锋利羽箭,射入他后背。 李庆云手突然一顿,继续砍杀了敌将。 又有一支长箭射杀过来 血红晚霞慢慢消散,血腥与厮杀交织的天地中,李庆云倒了下去。 他怀中突然掉出了一个系着红绳的精美平安结,平安结环扣了一个白玉环,还有一丝意识的李庆云伸手想去抓。 这平安结,是他离开长安城时,那个叫怜月的女子,抬着下巴,摆着一副高贵冷艳姿态塞给他的。 “你要平安归来,你说过要娶我,就算我不嫁给你,你也不能食言,你若是食言,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如今,恐怕,他要食言了。 他在长安城待了一个月之久,周旋了一个月左右。可是,圣上不愿意再出兵,更不愿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攻打已经对西吴俯首称臣的夷朝。 而他,只好带领自己的亲信,杀入夷朝。 不想,夷朝早就和周围几国谋划好,暗中埋伏,就等着杀了他这个姓李的将军。 李庆云躺在地上,他望着平安结,他想抓住。 他的大哥,他的嫂子,他还没有报仇。 他想娶的姑娘,还没有娶。 可他就要死了,他也真的死了。 长天之下,不瞑不目。 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中,突然出来了一个女子。 女子披着一件斗篷,踏着一堆尸体而来。 霜玲子紧紧抓着自己斗篷,走到死不瞑目的李庆云身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打开,白色粉墨洒在李庆云尸体上,边洒还边念着蛊语。 夷朝有传说,王氏供奉蛊女,精通巫蛊,可使人不动声色死去,能禁固亡人魂魄,使亡人魂魄无法进入冥府,投胎转世。 不仅如此,她还把亡人魂魄练就听话妖物,为之所用。 姣蓉殿中。 蜡烛燃着,蜡烛上罩着灯笼。 坐在床边的那个贵妃娘娘摸了摸自己公主小脸,一颗清泪滑落下来。 贵妃娘娘穿着白色宫装,腰肢纤细,青丝高高挽起,簪上一支步摇,一支嵌着珍珠发钗,几株精美的绒花。 她有一双桃花眼,含着泪水,躺在罗床上的公主很像她。 公主身子一颤抖,猛然睁开了双眼。 吓了贵妃娘娘一跳。 高怜月飞快爬起身子,望着自己的母妃,跪在她身前,恳求道“母妃,您一定要帮帮我,我要去漠北,我要去镇守漠北!” 贵妃娘娘扶着公主,要她起身。 “你那点心思,母妃知道。” “你是西吴的公主,你享受公主身份,你要当起公主责任,不可因为一己私欲任性妄为。” 她知道怜月不是真心要去镇守漠北,她知道怜月就是想去报仇,怜月已经求过她很多次了,恳求她去圣上面前周旋。 “西吴的将士,西吴的百姓,命也是命,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有父有母,更有妻有子,还有等着他们回去求娶的姑娘!” “他们的命也珍贵,他们不喜欢战乱。” 跪在自己母妃身前的公主,红肿着眼睛,抬起头,望着自己母妃,苦笑道“我的将军,也有等着他回来求娶的姑娘。” “我的将军,命也珍贵,他也不喜欢战乱。” 贵妃一听,愣了愣,抱住自己的闺女。 “怜月,这都是命,这都是命,你们不该遇见的,不该遇见的。” 高怜月冷笑,“从来就没有该不该。” “不,你们不该遇见的,不该啊~” “他是李家的将军,你看看,这李家的将军死了多少个在战场?” “遇见他们李家的将军,你就错了!” “就算不死,也得提心吊胆!” 高怜月摇头,“我从来不后悔遇见他,什么李家的将军?” “母妃刚刚说了,我是西吴的公主,那李家为了西吴死了那么多将军,有一个将军李想要求娶我,我该嫁。” “何况,我还心仪他。”她嘶哑。 “可是那个将军已经没了,已经死了,你该醒醒。” 高怜月摇头。 “我的将军从来就没死,他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 (八十二)前世-下 勋帝三十五年的冬日长安城下了好几场雪,积雪未消,新雪又落,格外冰冷。 皇家宗庙缭绕云烟中,祭坛端肃,里面跪着一个女子。 她一身素色长裙,青丝垂落,背影单薄。 宗庙外守着大宫女,眼中含泪,面色憔悴,近来要照顾有些疯癫的公主还要承受贵妃娘娘的责备。 大宫女偷偷朝着里间望了一眼,希望公主不要真做傻事。 天地还在下大雪,这样冰冷的天气,实在让人心闷。 一个宫女跌跌撞撞,打扰了宗庙两边梅花林里一群乌雀,乌雀本来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如今被惊动,呼啦全部飞走。 “公主,公主,圣上准了,圣上准了,圣上准了!” 宫女跌跌撞撞跑到宗庙外,扑通一声跪下,圣上终于准了,他们主子不用再折腾了。 宗庙里的高怜月一愣,回过头望着外间,站起身子跑出去,抓住跪在地面上的宫女,急声道,“你说什么?” “公主,圣上刚刚下了圣旨,准了您去漠北!” 小宫女红着双眼,发篦凌乱,衣裙沾染尘灰,脖子上有许些薄汗,胸前气息急促。 高怜月一听,放开小宫女,舒心一笑。 三个月后。 听闻那个任性妄为的公主要前往漠北。 长安城大雪未停,雪花飘飘悠悠地落,像柳絮,像芦花,像蒲公英随风飞。 朝霞殿。 贵妃娘娘梳妆好,她站起身子牵着一早接过来的小公主准备动身。 殿内炭火绵绵,她望了铜镜里的自己一眼。 贵妃娘娘今日穿了一件紫色宫装,宫锦钿花紫色锦衣上衫,配着同色的百褶罗裙,长及拖地,外罩品白狐玉兰飞蝶氅,衣袖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火狐,外面罩着一层白色的狐狸披风,领口处绣着几粒光滑南珠,梳复杂的妆髻,戴着八宝珍珠璎珞,斜插海棠滴翠步摇,斜插碧玉簪,斜插镶嵌珍珠钗,斜插镂空兰花钗,颈脖上戴有白珠项圈,娇嫩耳垂上垂戴珍珠耳环,全身散发贵气,美艳迷人。 她牵着的小公主个子不高,灵动俏皮,容貌像她三分。 “准备好了吗?” 她开口问。 “回娘娘,一切准备妥当。”管事嬷嬷答。 “走吧。” “是。” 没一会,她们母女到了皇城脚下。 皇城脚下,一面是自由自在的天地,一面是处处约束的皇宫。 高怜月已经等在此处。 她母妃要来送她,她知晓。 贵妃娘娘牵着小公主走过来,望着怜月,泪水掉落了下来,有些失态。 “怜月,你要是想回来就给母妃送信。” 她的闺女,真想去,就去吧,若是想回来,就回来,这皇宫大院,君王天下,有她这个宠惯后宫的母妃在,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呵护自己的孩子,站在自己孩子身边。 她本来一百个不愿意,可还是四处周全,使劲浑身解数终于让那个高高在上,主宰西吴一切的男子点了头。 “母妃,谢谢您。” 高怜月一笑,她今日换上一身黑色劲装,青丝用玉冠高高束起,英姿飒爽,好像这个才是她,好像她生来就应该做个女将军。 “傻孩子~” 贵妃娘娘上下打量怜月一番,看着自家闺女唇红齿白娇嫩柔弱,想到打听来的漠北状况,担心道,“你这细皮嫩肉如何受的了漠北那地方?” “我听说,漠北刮风都和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急,母妃可以去求你父王。” 高怜月摇摇头。 “母妃,您在宫中好好过,女儿会好好照顾自己。” 她看了一眼母妃身侧的胞妹,对她露出笑容。 她弯腰,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一母同胞的妹妹,柔声道“怜盈,你要好好听母妃的话,做一个合格的公主,做一个高贵的公主,不要和皇姐一样任性。” 小公主懵懵懂懂,望着自己的皇姐点了点头。 贵妃娘娘见她这般,知道她是铁了心要去,不再劝她。 “怜月,母妃给你准备了许些东西,就在那马车上,你平日里用的,穿的,喜爱吃的都有,往后每年母妃都会派人给你送东西。” “谢谢母妃。” 高怜月站直身子,她生得美,和贵妃娘娘很像,同样的桃花眼,眼眸中含着水汪,娇娇嫩嫩,肌肤胜雪,顾盼之际,足够所摄。 “你不要怪你父王,也不要恨你父王。”贵妃娘娘突然开口。 高怜月一听,苦笑一声。 父王接受降书,父王不愿意出兵,父王不喜欢战乱,父王不会下令为将军报仇。 她生在帝王之家,她知道父王的不易,可她怪父王吗?恨父王吗? 她怪的,她怪父王为什么在李庆云请命领兵去替林将军报仇时,父王不准? 她恨的,她恨父王为什么在老将军领兵征伐夷朝时,又接受夷朝降书? 可是父王到底是她的父王。 “母妃,您在长安城好好照顾自己。” 她不愿意回答母妃刚刚问的问题。 贵妃娘娘见她如此,叹息一声。 “怜月,你切记以大局为重,不可再任性胡来。” “漠北,没有母妃在。”贵妃娘娘又开口。 “母妃,我知晓的。” 高怜月笑了笑,时辰快到了,她和母妃、妹妹告辞,转身走出皇城,跃身上马准备出发。 皇城外。 一行侍卫在等着她。 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朝着皇城而来,华贵的马车中坐了一个男子,男子白皙玉手撩开马车帘子,高怜月听了声响,望向马车。 她骑着骏马朝着马车而去,马车之中的人,叹息一声,“皇妹,你好生保重。” “皇兄,你也好生保重。” 接着不远处又有了马蹄声,一匹骏马上有一个生得清俊的贵气少年,他后面还跟了一辆马车,马车中有几个小少年和小萝卜头。 二皇子看着高怜月,老远便道“皇妹,我们来送你一程。” 马车中的几个小小少年和几个小公主见马车停了,急着下去,朝着高怜月奔跑而来。 “皇姐,那夷朝的坏蛋,你不能放过他们!” “就是!” “皇姐,我们会想你的!” “”几个半大的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高怜月看着几个弟弟妹妹,脸上露出了笑意,她望了一眼骏马上的二皇子,点头道“二皇兄,你们也好生保重。” “还有你们,好好听话,不可调皮。” 一个小公主双手叉着腰,撅起小屁股,怒怒嘴,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其他的公主拉住了。 高怜月扫了他们一眼,看了一下皇城,摸着自己腰上系着的玉佩,笑了。 自此,长安城再也无那个倾城之貌却任性妄为的怜月公主。 。 (八十二)前世-结 三年后。 勋帝三十八年。 病榻上的李老将军近来爱回忆从前往事,他唤人请来怜月公主,和她聊了许多,还聊了自己嫡长孙少时趣事。 五日后,李老将军去了。 这几年,李老将军的身体越发不好,早年所受伤掏空了他的身子。 他走后,漠北接连十几日大雪,这场大雪仿佛是神灵用来送这位老将军。 老将军的尸身在一堆旺火中烧了,由军师亲手在城墙上往下撒。 李老将军生前吩咐过,他死后,尸身烧掉,把他的骨灰洒在漠北疆土。 城墙之上。 洒着老将军骨灰的军师红了眼眶,他跟了老将军一辈了,见证了老将军戎马一生。 军师看着骨灰,他想纵使老将军不在人世了,怕是也想化作一捧黄土来守护这片属于西吴王朝的疆土。 站在军师身侧的高怜月很安静。 她看着身侧的军师抓起一把又一把骨灰洒下去,城墙上很冷,湿冷雪花时不时飘到她的脸上,不疼。 她已经来了漠北三年,适应了漠北的天气,不会怕点湿冷雪花。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刚刚到达漠北就水土不服,病了大半个月的女子。 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刚刚到达漠北就想着报仇,冲动的女子了。 一年,两年,三年了。她已经来了这里三年。 高怜月伸出一只手来,手心不再娇嫩白皙,有了许多老茧伤痕。 她接住了一小撮雪花,盯着那雪花,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李家男子。 漠北雪景,真是很美。 如今她已经看见了,不仅看见了,还独自一人看了三年。 这三年,她睡他睡过的营帐,吃他吃过的大锅饭,拿他拿过的长枪,看他看过的兵书,学他学过的武术,骑他骑过的马,爱他所爱的人。 可惜他看不见,他不在,她很想他。 她有时候会想,若是当年,她想的周全些,拦着他不要冲动? 或者,她陪着他来呢? 一国公主,如果那样死了。 西吴的君王是不是就要下令报仇了? 那西吴的君王是不是就不会接受夷朝降书? 可惜,没有如果。 她望着漠北大好河山,望着他身中埋伏的地方,闭上眼睛。 她连他尸骨都没有看见,尸身都没有! 那夷朝,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或者? 他还活着? 不。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平安扣。 十年后。 听说夷朝新任的那个王和王后,被漠北第一高手无宴和南疆圣姑一起暗杀了。 而那无宴和南疆圣姑,都是由当年离开长安城的怜月公主重金请去暗杀夷朝新任的那个王,山白和那个王后,霜玲子。 夷朝大怒,夷朝王氏坚决要众将士替王报仇雪恨!他们写信联合周边和夷朝一直关系很好的四国,要联合起来攻打西吴,杀了无宴,杀了南疆圣姑,拿下公主。 漠北边塞,城墙上,高怜月穿着黑色战袍,黑发如墨高高束起,身形笔直,气质高贵,望了一眼城墙下黑压压的夷朝将士。 她手中拿着的弓箭被拉成半月,一支黑色羽毛弓箭直直朝着城墙下夷朝将士而去,射中了她瞄准的那位夷朝将士。 她的箭法已经出神入化了。 她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一片,露出了阴森笑容。 天知道? 她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十三年了,十三年。 金鼓连天,一个身穿黑色战袍肩披铁灰银亮甲胄女子满身煞气骑着快步如飞战马领着铁血硬汉李家军冲出城门! 漠北天空有许些乌云,孤城外那个高贵公主带领众将士对决外邦敌军。 杀尽外邦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百战沙场碎铁衣,一剑独灭夷朝兵。 黄金铁甲,汗血宝马,铮铮傲骨,视死如归。 几年后。 长安城要派来了一位李家的将军,要给漠北边塞注射新鲜的李家血脉,给漠北边塞延续李家的传奇。 李家小将军喜欢穿黑衣,墨发高高束起,用一个玉色发冠箍住,两耳垂下几缕乌黑的发丝,飘逸摇曳,仿佛春日里的杨柳,骑着一匹骏马一人从长安城终于抵达漠北。 漠北城墙门下奔驰而出两匹人马,身穿黑袄,肩披甲胄,两肩披甲胸是鹰头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是人人赞扬的李家军。 一身华丽锦袍,金冠玉带,锦袍镶着华丽的金边,针线细致,锦袍上绣着飞龙图案,那图案也是极为仔细栩栩如生。 两人利落勒马,为首的男子脸上带着笑意,“是小李将军吗?你可来的!公主正等着见你!” 李长苏拱手笑道:“总算到了,有劳二位出门迎接,长苏受宠若惊。” “客气客气,小将军快随我们去见公主吧!” 被将士领着去见着漠北边塞如今的主子,这西吴的公主,李长苏心里有些好奇。 小将军进了主帅,俯身向那位公主行礼。 公主看了一眼这李家的血脉,心里有了难得的温意。 那小李将军偷偷瞄了一眼这公主,发现她和传说中的完全不一样啊,长安城说这位公主当年在长安城柔弱、任性、娇蛮,后来又闹着要去漠北,一个是公主的女子,许是运气好,带领进士打赢了几场战役,还屠灭了夷朝整个王朝,使得这世间再无夷朝,也再不会有夷朝降了又反悔...... 可现在看着她,明明冷血稳重煞人。 没有半点柔弱姿态,没有半分娇蛮气息。 李长苏不知道,怜月公主从前确实柔弱、任性、娇蛮,哪怕身在皇家学过骑马、射击、防身的功夫,可比起这漠北的铁血硬骨心思缜密将士来说,还是柔弱、任性。 可也不知这新来的李长苏,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女子本为弱,因爱可刚强。 女子会任性,无依可稳重。 李长苏穿着一身黑衣,也不知是不是他们李家的将军都喜爱穿黑衣,离他不远,坐在主帅营帐中的女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看着和记忆中那人有着几分像的眸子,有几分像的轮廓,她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 半响,突然开口道:“其中我更愿意,你尊我一声,大伯母。” 相思已入骨,惊觉从不悔;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很想他,很想很想,她一直都在等,等那个说要求娶她的男子回来求娶。 明知缘浅,奈何情深。 纵然万复,她也生死不离。 喝你喝过的酒,守你想守的城,疼你会疼的人。 痴心残忆君逝,青丝白发不嫁。 (八十三)少庄主VS羸弱小姐 一艘船载着一行人在河畔上划着,船只不小,灰木色,外形线条流畅,整体空间不算小,除去船头渔夫坐的,里面帐篷可以容下好几个人。 河畔不算宽,却很长,两边是一座连一座的山脉,山脉上生长了许些灌木,杂草等,山脉高顶上望去有白雾。 这艘船船尾处,站着了一个姑娘,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头,神情有一丝疲惫。 划着船支的船夫看见一个岸口,把船支划了过去。 朝着后面喊道“姑娘,你要去的地方到了。” 船尾的姑娘应了一声,从包袱里拿出铜板来,付了铜板,从船只上下来,到了岸口。 “姑娘,你是要去那沐庄吧?到了岸上,你赶紧赶路不然等一会天黑了,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出来!” 划船的船夫好心提醒道,说完,划着船支走了。 划船的船夫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姑娘,叹了口气,这姑娘独自一人搭了他的船只好几回来这地方了,也不知道她是寻谁? 看着模样生得不错,可她一个姑娘家总来这里? 不怕遇上? 山中奇峰怪岭,什么猛兽野物都有。 他摇摇头。 那姑娘站在岸口,背着一个包袱,包袱是素灰色,穿的衣裙也是素灰色,上衫下裙,发丝半挽,斜插一支镂空雕花银簪,耳垂垂挂着一对镂空雕花耳环,颈脖纤细,脸蛋柔美,上了精致妆容,体态羸弱,一双丹凤眼,泛着莹莹泪光,若水若媚。 她从家中来,要来这附近寻一个名叫天隐庄的庄子。 庄子里庄主名叫秦夙风,和她心意相通男子。 她要来寻他,要赶走他庄子上一个女弟子。 初冬的季节有些寒冷,深山之处还临近河畔,气温越发的寒冷。 她四处打量一眼,沿着熟悉的小路走着。 天色已经不早了,天边太阳就要下山,她脚步加快了些。 山路不好走,山上大树显得有些萧瑟,这姑娘叹了一口气,继续走。 走了许久,爬过一处一处陡峭处,总算到了一处庄子前。 庄子门前有两尊石狮子,门匾上写着“天隐庄”,姑娘看了一眼,连忙去敲门。 庄子里的门徒听见了声响,赶紧跑过来开门。 门吱哑的打开。 “是苏姑娘!是苏姑娘!苏姑娘,您来的正好!” 开门的门徒见是苏若心,一脸大喜,庄子中正堂满是紧张无奈的气氛,因为她的到来,冲散了不少。 听见是苏姑娘来了,一群正在商量此事如何是好的人,连忙站起身子往大门看去。 苏若心有些惊讶,前世她没遇见这么一出啊? 这是怎么了? “苏姑娘啊,您快去瞧瞧庄主,庄主他!现在需要您!” 那门徒望着苏若心,咬了咬牙把话一说出口,正堂里的那一群男子也听在耳里,他们张了张嘴,没阻止。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这事? 确实是苏姑娘最合适? 可不和她说清楚? 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而且,她还是未来的庄主夫人啊! 万一以后责备他们? 可是? 庄主性命攸关! 苏若心看了一眼那门徒,她认得他,这门徒叫任须,十分生动洒脱的人。 他武艺不错,年龄尚小,看着不过十四岁,是由秦夙风亲自教导。 “秦大哥他?” “庄主他!现在需要苏小姐您!” 说着任须领着苏若心就要庄主的院子中去,苏若心见他这般说,看他脸色着急,心里也急了起来,背着包袱连忙往秦夙风的院子中去。 任须风风火火穿着一身灰蓝衣跑在前面,看他那模样,恨不得立马把苏若心扛起来运用轻功给庄主送过去! 可男女授受不亲,她又是和庄主有婚约的女子,还是未来的庄主夫人,那想法也只能想想了,做不得! 这天隐庄不小,里面大大小小院子,药花异草种了不少,基本都是天隐庄里面那个药师珞田种的,珞田在天隐庄多年,医术不错,负责给庄子上的人看病看伤,他心里良善,常喜爱独自一人背着药箱出了庄,去给附近村庄村民免费瞧瞧病痛,这不他前两天又出去了,瞧着又要一两个月才能回庄子。 苏若心跟着任须一路从正门往庄主住的院子赶,能闻到不少味道的药草花香。 此时那庄主院子前,正站着两名男子和两名女子。 两名女子看见苏若心,有些惊讶,其中一位生得有几分英气女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那任须已经领着苏若心进去了。 站在院门口模样有几分英气的女子往身后院中看了一眼,眼中有些失望,她本来,以为今日…… 能进去的不是她,就是阿梅了! 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好好接近那整日看着冷漠的庄主啊! 可没想到? 现在苏若心来了? 呵! 她心里冷哼一声,心中有些不甘愤怒! 她眼珠子流露不甘,往了身侧的阿梅看了一眼,见那阿梅也瞧了她一眼,阿梅脸上平静。 阿桃望着阿梅那张平静的脸,嘴角露出讽刺。 心里却骂她,装什么平静? 若是真平静? 还自荐做啥? 不过现在好了,没她们两的事了,庄主那个没一丁点武功的未婚妻来了,这事轮到她头上了! 不过 她打量阿梅一番,又低头望了望自己,再想想刚刚进去的苏若心,心里冷笑。 苏若心? 就她那羸弱身板? 能承受的住? 阿桃心里嘲讽,他们庄主相貌生得好不说,武艺也高强,身板不动脑子想也是忒结实的! 再想一想那苏若心? 呵? 何况这还是庄主失去理智的情况下? 阿桃这么一想,心里好受多了,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她就等着,说不定明日,那苏若心别说身子骨能不能承受的住了,恐怕连小命都保不住。 这么一想着,她心里忒开心,她回头,又往院中望了一眼,见院中有了动静,是那任须出来了,任须脸上有些细汗,他跑来了院门前,啪的一声把院门关紧,扫了一眼在院门口的四人,开口道“梅姐姐,荷姐姐,你们先回去吧,庄主这里,有我们守着就行了。” 四人互相望了一眼,“好,那我们先下去了。”阿梅先开口道。 “行,那我们先下去了!”阿桃看了一眼任须,也开口道。 走时,阿桃回头望了一眼庄主住的院子,嘴角露出了冷笑,她身侧的阿梅,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 (八十四)秦夙风 天色越发暗了,慢慢的,完全暗了下来,守着庄主院子外的任须提心吊胆的,他望了一眼这天色,只求庄主平安度过。 他心中无奈,庄主在后山练的什么功? 走火入魔了不说,还中情毒? 他回头,往院子中望了一眼,听见了响声…… 练武之人,听力总比平常人好上一分,他静下心来仔细听了一会,慢慢尴尬起来。 不过,随着而来的有一丝欣慰,又有一丝担忧,毕竟,那苏姑娘平日对他们也是不错的! 可他,好像坑了苏姑娘? 可那苏姑娘,本就是他们庄主未婚娘子,这样的事情不是她来做?谁来做?也就她适合啊? 而且也要他家庄主乐意。 不然,之前他把苏姑娘送进去时,还存有一丝理智泡在盛有凉水浴桶里的庄主终于点了头。 在苏姑娘之前,他们这一群人可都在商量到底送谁进去?庄子中也有女弟子,女师姐师妹,可...... 也要庄主同意的。 好在苏姑娘来了,不然...... 他都不敢想后果,以庄主的性子,恐怕要生生硬抗下去。 这一晚,天隐庄气氛有些迷,大厨房的人早就烧好了水,并且一直温着,就等着庄主清醒过来,叫水,洗漱。 庄主后院中,有个女子拿着手中荷包,望了一眼天空,心里愤恨起来。 “阿梅,早点歇息吧。” 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站在房门前,看着石凳上的女子开口道,说完她打了一个哈切。 石凳上的女子也穿着淡蓝色衣裙,这天隐庄的男子皆是灰蓝色长衫,女子皆是淡蓝色衣裙。 “好。”她望了一眼阿绣。 收好个荷包,她回了房中,这房中睡两人,她和阿绣。 她脱了绣鞋躺在床上,睁着眸子有些睡不着。 她盯着床顶,看了又看,还是睡不着。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那个庄主院子中的一个女子,她不是睡不着,她是没法睡。 她惊悚害怕又无奈! 第二日。 天一亮。 有人清醒有人迷糊。 一个男子穿戴整齐,从房子出来,望了一眼院中,抬起步子往外间走,到了院门口,伸手把院门打开,他瞥了一眼院门外守着的三个男子,开口道:“去唤人送洗漱水过来。” “好咧!” 任须见自己庄主总算清醒了,连忙跑去唤人送水过来,伺候庄主洗漱。 男子扫了一眼已经消失的任须,转身回院子中去了。 这院子不小,里面空旷,连棵树也没种,只有院中一排房间,一排三个房间,正房,侧房,书房。 男子往正房去,他轻轻推开正房房门,小心翼翼关上房门,进了正房。 脚步放轻,往屏风后走去。 他穿了一身灰色长衫,长身玉立,炯炯有神。 他是这天隐庄的庄子,武艺高强,颇有名声。 秦夙风走到屏风后,看见罗床上那个女子,脚步站定。 望着那女子一眼,给她捏好被子,眼中有柔意。 半饷,想起一件事情,轻轻抬起脚步,出了正房,往书房中去。 书房。 这书房布置简单。 他坐在案桌旁,在铺好的细薄宣纸上写下一封信件,装好,走到窗台前,把右手食指弯起来,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发出独特的声音。 没一会,一只飞鸽张着翅膀飞了过来,他把手中信件谨慎信件卷好,装进飞鸽脚边竹筒里。 之后便让飞鸽赶快飞走。 这么一动静,大厨房的水已经送过来了,看见庄主在书房窗户前站着,奴仆把水送到书房来,伺候他洗漱好。 他洗漱好了,轻手轻脚去了正房一趟,寻了一套长衫出来,去了侧房,沐浴。 秦夙风长衫一脱,结实健壮的身姿立马凸显出来,他泡在浴桶里,闭上眼睛好好泡着澡。 泡好澡,再叫水洗好青丝,身子算是彻底干净清爽了。 半响,他换好长衫走了出来。 整个人神清气爽,和昨日那个从深山中急急忙忙闯回来一脸刹红走火入魔的男子判若两人。 他望了一眼外间的天色,吩咐人送饭来,手下的人连忙应了。 手下的人摆饭前,带着几个庄子里干粗活的人儿,去把屏风后洗澡水干净收拾干净。 饭摆在侧房,一张饭桌前,他端着一碗白米饭,吃了一口。 向来口味极好的秦夙风今日食欲不振,他嚼了嚼口中的米饭,扫了一眼饭桌上的菜肴,只感觉没胃口,可肚子有些饿啊? 他拿着筷子拨弄了弄另一只手握着的白碗,又拨弄了弄离自己最近的那盘子菜肴,最后夹起一块菜肴送进嘴里,吃了一口饭,嚼了嚼,咽下了下去。 他心里想着事情,胃口不好。 他担心若心,也不知她身子骨怎么那般羸弱? 往日他见她脸色尚好,以为她只是瘦弱。 他摇摇头,这些日子自己功力也没突破,差点走火入魔,看来得抓紧练功,等到时候突破了,就能多输一些内力给她。 秦夙风用筷子拨弄了一番碗中的米饭,想起信鸽之事,也不知道自己爹娘到底收到信件没有? 怎么还没回庄主上?也没个消息传来?他要不要派个人去打探打探? 他看着自己手中米饭,吃不下了。 罗床上若心还没有醒来! 爹娘也没个音信,他的亲事还要拖! 他胃口彻底没了。 秦夙风把手中筷子和碗筷放在饭桌上,盯着门外看了看,站起身子来,往正房去。 推开正房的房门,脚步声放轻,里间的人儿未醒,他坐着罗床床沿边守在她,盯着她。 昨日、昨晚是他不对。 她这般羸弱的身子,可是他还…… 不,他也不想的,仅剩的理智告诉他不能…… 欺负她…… 可他误中情毒,他! 不过,那情毒是哪里来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中的。 秦夙风摇摇头。 盯着还在睡的心上人,伸出一只手把捏好被子,撩开了她脸上一小撮有些凌乱的青丝。 她实在太羸弱了,比往日里他以为的还要羸弱些,身子纤细不说,身子骨单薄的好像熬不过这个冬日。 他心里心疼,担忧。 他看着她这张妆容已经花了的小脸,也不知她这般羸弱的身子骨,这豆大点的力气当年是如何把他拖回她家中的? 不过…… 他嘴角露出了难得的柔色,眸子里亮晶晶的,很好看。 秦夙风从被窝中拿起苏若心的小手,输了一些内力给她。 许久,躺着的女子脸上红润了些。 秦夙风见状,放开她的手塞进被窝下,把棉被给她细细盖好。 他心中疑惑,也不知那珞田这一会何时回来,到时候好让珞田给她把把脉,开几贴药给她调养身子、补补身子。 这一回,他不会再被她几句话就放弃了这想法。 从前他总觉得她身子骨羸弱,想要让珞田给她瞧瞧,可她三两句就给回绝了,还说她就是看着羸弱罢了? 她脸色是极好的,她没事。 当时他看她脸色确实是不错,她又说她不喜爱喝药,他就没再强迫,只能暗地里给她输些内力。 (八十五)天隐庄 天隐庄在深山怪岭之中,庄子修建时费了好大一番力,从河岸口井入山庄,几乎都是陡峭之路,如今新开了一条平坦的路,是天隐庄庄主秦夙风专门吩咐手下修建好的,听说是为了那个和他有婚约的女子。 天隐庄的人都知道,庄主从前便有婚约在身。 他那婚约是由上祖师爷定下的,祖师爷是庄主的爷爷。 据说昔年祖师爷山下论剑,结识许多豪情侠客,和其中一位侠客性情合拍,两人一起闯荡江湖,拜了把子成了兄弟。 再后来,两人都成了家,有了家室,可感情依旧极好,也一直走着。 两家娘子一前一后生下一个闺女,一个叫周思菲,一个叫秦因燕。 两个姑娘关系颇好,一起闯荡江湖。 祖师爷和他那兄弟心里却一直想着亲上加亲,可如何加? 生的都是闺女啊!也没再生了啊! 祖师爷一想,要不? 就把亲事再往下一辈推? 两家商量,一拍即合。 留下信物,两个半月玉佩,一家一个,两句暗语一家一句。 后来,周思菲远加南方苏家,带走一个半月玉佩,秦因燕招了一个夫婿,拿着一个半月玉佩。 周思菲嫁的太远,联系越发少。 几年后周思菲夫婿送了一封信件北上,说是思菲产下一女,却血崩而亡。 周家大悲,却也没法子。 又过了几年后,一个姑娘被一辆马车送来了周家。 她爹死了,在苏家,再无依靠。 苏父死之前交代她,回自己外祖家,得外祖庇佑,总比一人面对野心勃勃的二叔一家来得好。 再说,她还有婚配在身。 苏父担心自己走了,他这个还未及笄的闺女无依无靠,无人教导。 把女儿往外祖家走,有岳母教导,总比待在周家好。 可他哪知道,他自己没了这年,他岳母也没了。 他的岳母得知远嫁独女没了后,心中悲痛,无法释怀,身子骨渐渐病弱,没熬几年死了。 天隐庄这些年一直打理不错,门徒收的颇多,在江湖上名声颇好,而周家却越发走下坡路了。 周家周老,性子本是淡薄,一身武艺高强,闯荡江湖后,便喜欢隐居过恬淡日子,昔年他就和妻子隐居在昆山山脚下一个偏僻村落之中。 一间小院,一壶清茶,日子平平淡淡安安稳稳。 周家那个外孙女,此时终于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望着床顶,她这是? 她伸出一只胳膊,揉了揉眼睛,这是? 苏若心看着床顶,脸一红,她想起来了,昨日昨日…… 那个可恶的坏家伙! 羞死人了! 她把手赶紧放下,伸回被薄中,轻轻动了动身子,身子骨有些酸痛,肚子很饿。 房中有了声响,秦夙风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迷蒙的油灯光线下,他脸色柔和,他开口,“你醒了?我去唤人摆饭,要喝水吗?” 他心里有些尴尬,又有些喜悦。 苏若心听见他的声音,赶紧侧过头去,不看他。 想到身后那人! 她脸色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最后干脆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脸遮住,不要面对他,不要理他,反正现在不知道怎么理他。 罗床前站着的秦夙风,盯着她小动作,知晓她一时半会羞涩,他也羞涩。 他想了想,转身往外间走了,脸上带着一丝偷笑,去了门口吩咐人送饭菜过来,还叫人准备热水。 秦夙风自己去倒了一杯茶水唤了一个女弟子送进房门。 那女弟子叫阿绣,她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有庄主大人亲手倒的茶水,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正房里,飘散着一丝说不上来的味道,阿绣轻轻吸了一口,原来是一股子浓浓麝香味。 闻到这味道,她突然想起了昨晚所听之事,脸颊染上一丝红晕,有些尴尬。 阿绣迈着步子走到了罗床前,看见那把自己蒙住的苏小姐,心里有些好笑。 她扫了一眼罗床,见罗床上最里边随意丢放着女子衣裙,脸颊上红晕更加重了些,可想到庄主的吩咐,她垂下眸子,收拾好自己心境,柔声道:“苏小姐,您口渴吗?我给您送茶水过来了。” 被窝下的女子听见是阿绣的声音,脸更加红了,她现在可是什么都没穿。 她可不愿意被这山庄的女弟子看见。 她如今丢脸死了! 都怪他! 呜呜呜~ “苏小姐?” 阿绣又喊了一声。 苏若心嗓子确实干渴,她俏俏把棉被拉下去一点点,盯着床顶,不看阿绣,红着脸道,“我是有些渴,你...你能不能把眼睛闭上?我接过茶水喝?” 阿绣一听,望了一眼红着脸的苏小姐,点了点头。 她走近些,把手中托盘端上前一些,闭上了眼睛。 看见她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苏若心低下头悄悄掀开了棉被,脸又红了红,她身上全是红印子! 呜呜呜~ 她想打死那个人! 哼~ 她红透了脸,动了动身子,用一只手掌撑着床面,另一只手抱着棉被,慢慢起身。 苏若心发丝凌乱,脸上酡红,看了一眼闭上眼睛的阿绣,移动了动身子,伸手去拿那茶杯,茶杯是灰瓷暖陶,里面有温热的茶水,散发着一阵清香,她拿起来,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解了口渴。 苏若心望了一眼茶杯,这茶杯是那人的,那个傻子! 她看着喝剩下的茶水,里面还能看见她隐隐约约的倒影,她脸更加红了,赶紧把茶杯放在托盘上,躺了下去。 “好了。”她开口,声音温柔。 闭着眼睛的阿绣听见了苏小姐的话,点了点头,睁开了眼睛,房中油灯光线刺进她眼中,她连忙低下头,去适应房中油灯的光线。 待适应了一会,阿绣开口道,“苏小姐,我先退下了。” “好。”苏若心背对着她开口。 阿绣抬起头,偷偷望了一眼她的背影,扫了一眼罗床,闻了闻房中的麝香味,心里尴尬,出了房门。 房门外,这少庄主就站在门口等着,见阿绣出来了,他开口道,“她可喝了这茶?” “回庄主,苏小姐喝下了。”阿绣点头。 “你退下。” “是。” 阿绣捧着托盘退了下去,接着往大厨房走,她要去把这茶杯好好清洗一番,这茶杯是庄主个人所用,整个庄子也只有两个。 有一个还在库房里,阿绣端着托盘去了大厨房,她低头看着那茶杯,感叹一声。 庄主不喜旁人动他的东西,别说用了,碰都不会让多余的人碰! 可每回苏小姐来,吃的,用的,都是和庄主在一块,就连这茶杯? 她嘴角一笑,也是用同一个啊? (八十六)阿绣 阿绣端着托盘,心里感叹,庄主对苏小姐的心意,太明显了。 她想到自己那个好姐妹,摇了摇头,阿梅那丫头,那心思,真的是要该放下了。 庄主疼爱喜爱苏小姐? 整个庄主上谁不知? 阿梅为何还要单相思呢? 阿绣抬起头,正好遇见从大厨房迎面而来的阿梅,大厨房房檐下挂着红灯笼,照亮了四周。 迎面而来的阿梅身姿苗条,身影玲珑,一张小脸白皙,静和娇美。 “绣姐姐,你这是?从庄主的院子来?”阿梅先开了口,扫了一眼她端着的托盘中的茶杯。 “是啊。” 阿绣点点头。 “那苏小姐醒了?” “醒了。” “庄主还守着她吗?” 阿绣点头。 开口问的人却垂下了眸子,脸上露出失落。 “你快回院子洗漱一番准备歇息吧,这样的天气早些睡才好。” “我等一会和绣姐姐一起去歇息。” 阿绣见她这般说,笑了笑。 两人一起进了厨房,阿绣前脚一踏进厨房,厨房便热闹了起来。 “哎,阿绣啊,可看见你了,来,你快帮帮我这老婆子炒菜,你手艺好,我这实忙不过去了。”一个看着中年的壮实婆子道。 她是这庄主是厨娘,大家都叫她一声苗婆,她手艺不错,为人热情,很喜欢阿绣这个姑娘。 阿绣一听,赶紧放下托盘。 “这是?那巡山的弟子又回来了?” “可不是?又是这个点,一群人和狼似的,已经送了好几道菜去了,还说没吃饱!这不,又要抄几道菜,我还寻思着早点歇息呢,瞧这样子,今晚恐怕得忙活到半夜洛。” “幸好米饭蒸的多,不然米饭还得蒸。”阿绣看了一眼蒸笼。 “呵?米饭蒸的多?你还不知道那群寻山的汉子?我这米饭都是蒸了第二笼了。” “他们辛苦,是吃得多一些。” 阿绣说着,已经撸起袖子帮着厨娘抄菜。 厨娘转身又去切菜,边切边开口道,“哎,你说说,咱们庄主没事吩咐这么一群弟子去寻山做啥?咱们庄子上的人出行还怕那山中猛兽不成?再说了,咱们那出行的路,周围都洒了那么多药粉!” “庄主这不是折腾人吗?这大冷天的,其他时节派他们去也就算了,这个时节冰天雪地的,还得去!” “庄主不是锻炼他们吗?再说他们寻山还能给咱们庄主上添几道新鲜菜肴。”阿绣答道。 “哎?锻炼他们?可别说了,咱们庄上弟子练武的时间还少?参加比武大会的还少?”厨娘苗婆道。 “你说到菜肴我就来气!那些什么猎物皮子可难剥了,煮也不好煮,咱们庄上哪里缺那几道菜肴?” 阿绣一听,嘴角笑了笑。 庄主的心思,他们能说什么? 一旁的阿梅听着她们说话,蹲下身子去看灶洞里的火,添上几根柴禾。 添好了后,她站起身子去拿阿绣端过来的茶杯,伸手,拿着那茶杯,摸了摸上面的轮廓,眼中有眷恋,想起心爱的男子长年用这个茶杯喝水…… 她摇摇头,又摸了摸,想到苏若心! 阿梅脸色一变,直接去打冰冷井水来冲洗。 大厨房门口不远处有一口井,这井水供庄子大厨房所用,她打了井水上来,用木盆盛满冰冷井水,把茶杯小心翼翼放了进去泡着,接着把手放进木盆里,细细洗着茶杯。 厨房里正在忙活的阿绣扫了一眼她的身影,见她那边仔细洗着那茶杯,心里叹息一声。 她收回目光,继续炒着菜,这道菜已经快熟了。 香味早就浮了出来。 “对了,苗婆,庄主叫的饭菜准备好了吗?” “哎呀,庄主叫的饭菜我那敢不准备好?早就精细的炒好让人送去了。” “哎,那苏小姐可醒过来了?她那身子骨?可还结实?”苗婆嘴角偷笑又好奇。 她可听说了,庄主和苏小姐发生的事情。 “苏小姐醒过来了,看着还是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嘛,今日阿桃那死丫头还一个劲的说什么苏小姐经历这么一遭恐怕要把命搭上了,说什么了苏小姐羸弱的很,哪里受到了折腾!肯定命都没了!气的我骂了她一顿,她也不想想,苏小姐是什么人?她可是咱们未来的庄主夫人!谁给她脸诅咒苏小姐的!” “何况庄主那么疼爱苏小姐,即便庄主意识迷糊了,可总也尚存点意识吧?要不然?怎么不应了那任须他们的建议?” 任须他们昨日担心庄主,想要寻个自愿的女弟子,送进去,可庄主不是也没同意?既然没同意,证明他还是有些意识的。 阿绣听见苗婆这般说,没回话,只扫了一眼阿梅,果真见她神色都变了,阿绣叹息一声,转移话题。 “哎,苗婆婆,这炒好的菜我来端过去吧,你免得再唤人呢。” “好,好,你这丫头贴心。”。 阿绣笑了笑,把炒好的菜盛出来,端着出了大厨房,去隔壁的饭厅。 饭厅里正亮着火红的油灯,一群汉子正围着一张大桌子吃着饭,其中一个汉子看见阿绣端了菜肴过来了,笑道,“可算等到新炒好的菜了,不然我等兄弟得吃白米饭了。” “是是是。” 另一个男子笑道。 “众位师兄弟好生吃着,苗婆婆还在吵新菜呢。” 阿绣俯身把手中这盘子菜肴端过去。 “有劳阿绣师妹了。” “师兄说哪里的话。” 阿绣笑靥如花,一双漆黑的眸子也染上了笑意。 “哎,对了,众位师兄这会可有逮到什么新奇的猛兽?” 阿绣扫了一眼众位师兄弟,见他们个个脸上还有些风霜,开口道。 “这会是啥子也没逮到,阿绣师妹还不知道?咱们这庄子附近哪里还有猛兽敢出没?” “就是。” “且不说我等时常要轮着去巡山,就连庄主自个也时不时就去巡山,再多些猛兽也怕洛。” 阿绣一听,笑了笑,饭厅里热热闹闹,她叮嘱师兄弟好生吃着,自己退了出去,往大厨房走。 回了大厨房忙活了一会,她和阿梅一同往她们歇息的院子走。 她和阿梅是一块入了这山庄的,两人是同乡,多年前她们家乡闹饥荒,家人饿的饿死,失散的失散,走丢的走丢,后来遇见秦夙风的母亲好心收留了她们,把她们带回来庄上,又传授她们武艺,她们才存活了下来。 两个女子走在回廊之中,阿绣看了一眼阿梅,扫了一眼周围,这个时间点,庄子上的人差不多已经歇息了,她伸手,拍了拍阿梅的肩膀,阿梅侧着头望了她一眼,有些疑惑。 “阿梅,我有事情想和你说。”阿绣开口道。 “何事?” 阿绣扫了一眼四周,把自己声音压低些,小声的开口道,“阿梅,咱们是一块进这庄子的,师傅和庄主对咱们如何?” “师傅和庄主对我们很好。” 阿梅答道,当年若不是师傅,她现在恐怕已经饿死了。 至于庄主? 那个她心中所爱之人,自然是极好。 “是啊,师傅对咱们很好,庄主也好。”阿绣感叹道。 “那苏小姐是师傅昔日的姐妹之女,又和咱们庄主心意相通......” 她看了一眼阿梅,不忍心顿了顿。 可不忍心她也不想自己的好姐妹再执迷不悟下去了。 “阿梅,咱们不要喜欢一个心里有旁人的男子,就算喜欢上了,也放下好吗?” “这世间的男子千千万万,不只有庄主一个,你总会遇见其他值得你全心全意去喜欢,去交付的男子。” “庄主他,心里有苏小姐,而苏小姐,是他未婚妻,名正言顺。” 阿梅一听,眼圈红了,她望着阿绣,这样的事情没发生在阿绣身上,所以她可以这样说吗? 她一心一意喜欢的男子,怎么说放就放下? 哪怕知道他有心上人,她也甘之若饴。 “阿绣,你不会明白的。” 阿绣皱了皱眉头,“你一定要执迷不悟吗?” (八十七)乖巧 天色已经彻底晚了下来,天隐庄灯火通明。 秦夙风站在门口,稍微冷静了一下,转身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房中的女子已经洗漱好,穿上衣裙,吃过送来的饭菜了。 秦夙风盯着她,见她脸色怎么? 如何不好? 苏若心坐在绣桌前的绣凳上,见他进来,脸一红,耳尖也红了。 她忍不住又望了他一眼,垂下眸子。 秦夙风见她这样,心里倒是没那么尴尬了。 他走了几步,坐在她身侧,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歇息的可还好?” 苏若心一听,捏起拳头,朝着他捶打,“不理你!” 她一头青丝还未干透,披散在脑后,脸蛋红透。 “你想打就打,喃,给你打,使劲打,我不怕疼。” 秦夙风挺挺身姿,露出宽阔胸膛。 “你!坏蛋,呜呜呜~” “你欺负我!” “呜呜呜!你还偏偏要提!” 苏若心捶着他胸口。 “我哪里提了?”秦夙风一脸无辜。 “你就是提了,你刚刚在说什么你不知道嘛?呜呜呜~” “你明明知道我会尴尬,你还要说!” 秦夙风握住她的手,嘴角含笑,眼眸明亮。 苏若心要抽回自己的手,他不然,握了好一会,他才放开。 他站起身子去寻个一块干净柔软的棉布帕子,帕子呈现灰白色,很干净,没有花纹。 他拿着帕子过来,走到苏寸心身侧。 “你发丝还未干透,容易着凉。” 说着已经动起手来,轻轻用手中棉布帕卷起她的一捋青丝,仔细擦着,他手很大,手上有些老茧,是他常年拿刀剑所致。 他年纪不大,和苏若心同年,不过十六岁。 肌肤不算白皙,一身肌肤古铜色,模样尚佳。 苏若心见他给自己擦青丝,红着脸反手去抓他。 他直直着身子,让她抓着玩。 她抓了一会见他没反应,有些无聊。 苏若心望了一眼身侧的绣桌,绣桌上铺着青色桌布,桌布上绣着菊花,很漂亮,生机勃勃。 她伸出自己宛若无骨的手却有点红肿的手,摸了摸那青色桌布,摸了摸离着自己最近的生机勃勃的菊花,看着自己红肿的小手,脸更加红了。 这个坏人! 这个大坏蛋! 呜呜呜! 就会欺负她! 只要没人在,就要欺负她。 明亮的油灯光线中,身姿高大的少年庄主,正温柔的继续给自己心爱的姑娘擦干青丝,他喜爱她,让他替她做什么都愿意,哪怕是他这条年轻的小命。 苏若心摸了摸那绣着的花果,绣娘绣活精湛,一朵白色一朵橘黄色,看起来很真实,栩栩如生,鲜活的花朵。 叶子绿色的,很绿,有春日的味道。 秦夙风盯着她,借着柔弱灯光细细打量她,见她后颈白皙脖子上还有一点点红印,秦夙风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个傻丫头,苦了她了。 等爹娘回来,他立马就娶她进门。 好好疼惜她,好好疼爱她。 哦,对了,也不知道南边新修的院子好了没有。 那院子是他专门请了南方木匠来规划修建的,全按照南方小院来修建,等修建好了,他想给她一个惊喜,她应该会高兴吧? 他还想和她住在里面,嗯,再生几个孩子,等孩子长大些,他就亲自教导他们习武练剑,然后一起护着她。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暖,俯身吻在苏若心的青丝上,把头凑在她耳边。 含情脉脉道:“昨日之事,我也尴尬,是我不好~” 他顿了顿,闻着她身上的气息,柔声道:“若心,我喜欢你,我爱你。” 这个男子,这个少年郎…… 苏若心动了动身子,转过身,突然伸手抱住了身后的男子。 靠在他身上,很安静,很羞涩。 她在用行动告诉他,她也喜欢他,也爱他。 秦夙风脸上带着笑意,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昨晚,是不是吓到你了?” 苏若心脸一红,想到昨晚。 真是羞涩难当~ 可更羞涩的是这庄子的弟子恐怕都以为他们已经~ 她摇摇头,她没有被吓到,她只是担心他的身子,看见他那个样子,她害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你以后不要练那什么心法了,若是练不成就算了,别强迫自己,万一真走火入魔了可怎么办?” 她知道他最近这个时间段在专心练习什么心法,到底叫什么名字她忘记了,但是她记得那心法练起来很危险,一不小心会走火入魔。 “没事,我下回小心些就好。”秦夙风重新拿着帕子替她擦拭着青丝,低声道。 “不行,你不能练了,你答应我。”她抬起一张脸,望着他。 她是坐在绣凳上的,他站在她身前。如今小脸一抬,身后发丝轻垂洒落,脸蛋十分柔美,一双丹凤眼,含着莹莹泪光,很是娇媚。 秦夙风呼吸一紧,赶紧点头,盯着她道,“你说什么我都应你,你说不练了我就不练了。” “那好。” 苏若心见他这般说,点了点头,把头垂下,重新靠着他,温声道,“夙风,以后你不要做危险的事情,也别时常下去和旁人比武,管他什么武林第一第二高手?我只在乎你的性命,只担心你的身子,我不想看见你和他们比武。” 她想起从前每每他比武时的她的提心吊胆,吸了吸鼻子。 “从前我知道你喜欢和旁人比试,我担心你,可是我只想着如你的愿,你开心做那件事情,我就支持你。” “可是,如今我不想你去和旁人比什么武功,论什么剑术了,天隐庄的名声已经很好了,我不想你再去冒险,你身子有多少刀痕剑痕?” 苏若心脸红透了桃子一样。 “昨日我都看清楚了,我还数了,一共27处伤痕,那么多伤痕我光看着就心惊。” 秦夙风见她这般说,听她声音已经哽咽了,他伸手摸了摸她头,安慰她。 “那些伤痕早就好了,对我的身体也没造成危险。” 接着,他低下望着她。 “不过,我应你,以后我少应邀旁人的论剑和比武。” 苏若心点点头,听见他这般说,一颗泪水突然涌出双眸,滑落脸颊,掉了下来,“好,谢谢你,夙风。” “那你别哭,我真没事。” 苏若心点点头,伸手把自己的眼泪一擦,重新靠在他身上,任由他给自己擦拭青丝。 “对了夙风,你派个人去神医谷请他们大弟子过来给你再瞧瞧,我听哑婆婆说,神医谷大弟子少眠医术不错,请他来给你瞧瞧你中的情毒” 秦夙风有些惊讶?神医谷?大弟子? 他这点毒去神医谷请人? “我这点毒素还不如下山陪你一同回家时让哑婆婆给我看看就好。” “不一样的~” 苏若心摇摇头,其实哑婆婆根本就没和她说什么神医谷大弟子,只是因为前世的一些事情,她知道神医谷大弟子少眠那个人,也知晓他是个爱恨分明君子。 “夙风你就派个人去请,呜呜呜,你让我安心好不好。”她撒娇道。 秦夙风点了头。 房间里,柔和的油灯光十分明亮,房间外天空中升起了一拢明月,月亮很圆,很亮,周围还有几颗繁星。 冬日的季节,不止是下雪下雨,也有晴天,夜色这般暗时,从远处看这天隐山庄,好似是天边一处仙府,身后有白茫茫的白雾,身侧有奇山怪岭,身前远处有河畔流水。 这处位置很好,也很美,这个季节没有大雁,等到大雁出行的时节,它们从山庄上空飞过时,这处更加像一处仙府。 秦夙风给自己心爱的女子擦干了青丝,红着脸从怀中掏出一支金疮药膏来,递给她。 。 (八十八)金疮药 冬日的季节,不止是下雪下雨,也有晴天,夜色这般暗时,从远处看好似是天边一处仙府,身后有白茫茫的白雾,身侧有奇山怪岭,身前远处有河畔流水。 这处位置很好,也很美,这个季节没有大雁,等到大雁出行的时节,它们从山庄上空飞过时,这处更加像一处仙府。 秦夙风给自己心爱的女子擦干了青丝,红着脸从怀中掏出一支金疮药膏来,递给她。 苏若心一愣,看清楚了他递过来的是什么药,抬起眼眸,娇嗔了他一眼,推了推他。 “不需要用这个。” 秦夙风拿出这金疮药已经有些尴尬羞涩了,现在见苏若心娇嗔了自己一眼,心里越发羞涩,他假装镇定,脸上染有红霞。 他知道刚刚若心就说了,意思是不要再提昨日,可…… 昨日他猛撞混乱了些,他那会已经极力控制了,可他中了情毒啊,还差点走火入魔,神志是有些迷糊的。 “可我昨日,有些莽撞。” “可能伤到了你。” 苏若心一听,娇嗔了他一眼,斥声道,“反正我不要用这个药。” 手推了推他,恨不得推走他,这个坏人,她都说过不要提了。 “不用?” 秦夙风红脸盯着她。 她把头一垂,恍若无骨的手推开他,站起身子来,几步往房门走,边走边道,“你留着自己后背用吧!” 她可把他后背抓伤了不少。 说完她已经开了房门,往侧房跑了。 平日里,她来寻他就是睡在侧房。 推开侧房门,她呼了口气,赶紧往屏风后罗床边走。 走到罗床边,坐下,呼了两口气,脸又红了起来,这人,怎么还提这个? 想到他刚刚递金疮药过来的模样,推开他的模样,厚着脸叫他留着自己后背用,她一双眼眸笑意盈盈,柔美的脸颊有着红晕。 她附身正准备脱绣鞋,房门吱呀,有了动静,直接被推开。 进来了一个身影,是秦夙风。 秦夙风朝着屏风后走了过来,他已看见她坐在床沿边,一只脚已经没了鞋子,荡起穿着白袜的小脚丫,另一只小脚丫还穿着鞋子。 秦夙风把手中的药瓶放进自己怀中,蹲下身子,替她把另一只鞋子脱掉,又帮她把白色袜子脱掉,把她这只小脚丫放在自己怀中,伸手拿过她另一只荡着的小脚丫把白色袜子脱了。 “快躲进棉被里,这天气冷。” 苏若心点头,赶紧把脚丫缩回来,钻进棉被里,又回头白了他一眼,红着脸,“今晚我要自个睡。” “往日也是你自个睡的啊。” “可昨日不是!” 她一开口就知道自己提起了什么,脸越发赶紧热了,赶紧垂下头,“总之,今晚我要自个睡!” 秦夙风忍住自己笑意,坐在床沿边。 “我过来是想要你帮我给背后上药,我看不见背后,不方便上药。” 上药? 苏若心抬起头偷瞄了他一眼,是咧,他后背被她抓伤了,她点点头。 “那我帮你上药好了,不过上了药你就走。” “好。” 其实他后背的伤痕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见她跑了,他想来寻她,顺便叫她帮自己擦点药而已,也顺便来多看看她几眼。 苏若心跟着自己外祖父住在天隐庄河畔那头一个小村庄之中,大多时日是秦夙风去看她,偶尔她想给他惊喜时,便会偷偷过来寻他,如今难得碰上她来了,每一分一秒,他都想珍惜。 苏若心给他后背抓痕上个了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你昨日那?情毒可好了?” 昨日晚上她用饭时,那来送饭的女弟子告诉了她庄主是中了情毒,还带着一丝解释的意味,苏若心一听就知道那女弟子应当是授命于他,来和自己解释的。 其实她也惊讶? 前世听说他受过情毒? 还知道对他身子骨有损害? 可她不知道他第一次中情毒是哪日啊? 苏若心没想到这回她来? 误打误撞遇上了? 想到那女弟子的解释,她脸上越发红,暗想他应当也是羞涩、尴尬的,若是不羞涩尴尬,他在自己醒来后她不理他,他立马知趣跑去外间了避开? 可他脸皮又那般厚,总是提。 “应当是已经好了。” “应当?”苏若心有些疑惑, 说起这疑惑,她脸上红晕越发重了,因为昨晚,真是太混乱了…… 可是他。 到底没有冲破那最后一道屏障,只不过…… 也是有点点疼的…… 可是最糟糕的是她的手遭了殃,现在还有些红肿呢。 她摇摇头,不想再去想。 “珞田在不在山庄?先请他给你瞧瞧?” “珞田不在,我没事。” 要不是苏若心和他说要去神医谷请什么大弟子,他根本不会派人去。 这点毒,他就没放心上,只是那下毒的人,他得唤人去查查。 “怎么没事了?” 苏若心扳正他的身子,使得他面朝着自己。 “珞田不在先算了,可是你明日切记要派人去请神医谷的大弟子。” 秦夙风盯着若心的脸,点头。 “我身子没事,倒是你,身子骨太羸弱了,等你说的那大弟子来了,让他给你把把脉,开几幅补身子的药。” 苏若心一听,张了张嘴,眸子里有些惊讶,羸弱? 她心头一抹苦涩和害怕涌了上来。 想起神医谷,再想到神医谷和天隐庄的路程,应当要等上好几日。 她摇摇头,假装无事,转移话题,伸出恍若无骨的手,碰触到他的身子,“你快把衣物穿上吧,怪冷的……” “明日咱们下山请哑婆婆给你好好看看,熬几贴药给你补补身子也好。”秦夙风看着她白皙瘦弱的小脸。 他刚刚要她帮他后背擦药是解开了上衣,这会他动手穿好。 “我这身子骨本就瘦弱,不是羸弱~”苏若心却摇摇头,“对了,我来寻你,想在庄子上陪你两日,要你陪我去天隐山看日出日落,若是要下山?我何必来?” 她眸子眨了眨。 “而且也不急这两日~” “再说了哑婆婆整日陪着我,她怎不知我的身子骨状况?” 苏若心面上一笑,“我身子骨好的很,就是瘦弱些。” 看日出日落? “那行,明日一早我带你去。” “好。” 天隐庄名字由来是顺应这附近有座山脉叫天隐山,天隐山极高,站在山顶处像是真正入了仙界,周围雾气重,远处景色朦胧,像是笼罩在一层轻纱之中,当太阳升起第一轮半圆时,山脉山雾气慢慢淡去许多,火红的阳光照进山脉,灵动鲜活。 。 (八十九)山顶 天还未亮,秦夙风轻手轻脚起了身子,摸黑穿戴整齐,拿屏风上挂着的女子外衫,替被窝下还在熟睡中的女子轻轻穿了起来。 他把苏若心抱起,点了她睡穴,小心翼翼帮她把衣物都穿戴好。 秦夙风起身去梳妆台上拿了根发带来帮她把一头青丝绑扎起来。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好几次了,绑扎很熟练。 等弄好了,他拿了一瓶金疮药膏出来,苏若心小手上了药膏,她恍若无骨的手心还有些红肿,手腕处也有些红肿。 上好了药膏,秦夙风拿着她的小手,想起前日,痴痴的笑了。 他附身亲吻了那睡熟中的女子一口,这丫头,大概整个山庄都以为她已经被他坏了身子,可是,他哪里舍得还未和她成亲就真的坏了她的身子? 秦夙风摸了摸她的脸,替她捏好被子,回了一趟正房取下自己黑色绒缎披风,披在身上。他再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干净的白色绒缎披风回了侧房,把白色绒缎披风给苏若心披好,抱起来,起身往外头走。 外头天是黑的,好在练武之人要比普通人看的清晰些,他抱着怀中的人往山上去。 山路不好走,他直接运用轻功上去。 灰白群山重重叠叠,奇险是山,怪岭是山,天隐山山顶有小亭,小亭四面挂上了白色轻纱,亭中摆放一方石桌,配上四个石凳。 秦夙风抱着苏若心坐在石凳上,解开她的睡穴,抱紧她,望着轻纱外日出的方向。 山脉之上有微风,雾气重,气温低。等了一会,他望见天边已经有了点点日出的迹象,秦夙风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柔声喊她。 怀中的女子被喊醒,她伸手揉了揉眼眸,有些迷糊呆萌的神色望着抱着自己的男子,等反应了过来,伸手推了他推,“快放下我~” 秦夙风摇摇头,示意她往天边看。 苏若心朝着天边看去,透过飘扬的轻纱,望见天边火红越扩越大。 “放我下来,我不坐石凳,你陪我在外间走走,我们站到亭外去看看。” “亭外凉。” “能有多凉?这轻纱也不挡风,就是好看。” 她脸上笑意盈盈,实际上这轻纱当初也是她要装的,她当日就图好看,和这仙境般的天隐山搭。 听她这般说,秦夙风站起身子把她放了下来。 苏若心一被放下来,伸出小手拉了拉他,往外头走。 两人走到外头,外面杂草修整的干干净净,周围无树也无石,可以直接明了的看日出。 他们望着天边,苏若心吸了一口空气,清晨冬日的空气有些凉意,可她无所谓。 山长水远,山高如画,木亭静立。 小亭木构黛瓦,色彩素淡,斗拱、月梁、角梁,出檐平短,细部简单,挂落白色轻纱,素雅清逸。 日出东方,雾气渐薄,一个披着白色披风露出柔美脸蛋的姑娘,手拉着身侧长身玉立的少年郎,少年郎披着黑色披风,生得俊朗,他一只手握住了女子的手,两人并立而站,仿佛和天地间融为一体。 健康强壮俊郎的庄主,羸弱娇妹少女,十分般配。 天蓝白云,山河日出。 秦夙风比身侧的苏若心高出一个头来,他望了一眼天边,把视线放回身侧的她身上。 她在看风景,她在看日出,而他在看她。 窈窕佳人,君子好逑。 他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这一生能遇见她,是他最大的幸运;这一生能爱上他,是他最好的缘分。 这一世,只愿与她看尽芳华,山河月下,竹边饮酒,可愿携手一世。 秦夙风放开她的小手,把苏若心搂在怀中。 这一世,择她终老。 “夙风我刚刚许了一个心愿。”苏若心开口。 “什么心愿?” “看日出日落,听雷声,摸冬雪,住小院,绣衣袍,柴、米、油盐、酱醋、茶。” “没听明白?” “相夫教子,白首不离。” “和谁?” “和你。” 周身刮来一阵微风,雾气在微风下吹拂着,身后小亭轻挂轻纱也飘了起来,阳光在天边越升越高,染红了周围云霞,头顶云朵慢慢发生了变化,远处是奇峰怪岭被照射进光芒,仿佛清晰了许多。 苏若心嘴角含着笑意,牢牢反手握住少年的手,转为十指相扣。 不久,太阳全部露了出来,云朵被染成一片片玫瑰色,万物苏醒,朝霞渐渐扩散到他们这边。 “往日咱们成了亲就在这修建一处院子,你想来住多久就来住多久。” 苏若心望了他一眼,露出微笑来。 她闭上眼睛,她也想和他成亲以后在这里修建一处院子啊,每每晴日她都可以让他陪着看日出,日落。 到时候他练剑,她绣花,他伐木,她织箩,他狩猎,她养兔,他种菜,她洒水....... 苏若心想了想。 “夙风,住在天隐庄也无妨,你不用为了我,勉强自己,不用住这里也无妨。” 秦夙风伸手摸了摸她的青丝,摸到了那根他替她绑好的发带,笑道,“从来没有勉强,只有心甘情愿,你想住何处就住何处。” “夙风~”苏若心眼圈一红,把头靠在他的怀中。 这一个男子,她如何舍得他,如何放的下他? 她这一生心里都是他,无论在冥界还是人间,她只爱他,也只有他一个男人。 她伸手,抱紧他。 “等爹娘收到我的信件,回来了咱们就办亲事,到时候我要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进门。” “嫁衣我已经让平时给你量身做衣服的绣娘们在做了,回了庄子,咱们可能去看看嫁衣,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样的,我准备让人做两套,一套是按照南方的习俗,一套是按照北方的习俗。”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 “到时候你别担心,爹娘很好相处,庄子上的人也很好相处,你是庄主夫人,是我秦夙风的妻子,没人敢对你不敬。” “外祖父那边要不要我派人去请他早点回来?” 苏若心摇摇头,靠在他怀中。 “不急,我还没及笄,等我及笄时,外祖会自己敢回来的。” “我急。” “你急什么?就几个月,都等了这么久了。” “就是因为等了这么久了,我才急。少时我就知道我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妻子,我时常在想,她长什么模样?脸蛋是圆圆的脸?还是小小的瓜子脸?我还想她喜爱穿什么衣裙?蓝色还是紫色?或者粉色?我还想……” “你以为我没想过啊?我也想过和我指腹为婚的男子生得是什么模样?俊不俊郎?品行如何?长的多高?” (九十)南方菜 从山上下来很快,两人回了山庄。 一回山庄,秦夙风唤人端温水上来伺候二人洗漱,洗漱好了后,一起吃了饭。 吃完饭,秦夙风领着苏若心去绣房看嫁衣。 绣房里有三个绣娘,正在仔仔细细绣着大红嫁衣。 苏若心进了绣房,看见大红漂亮的嫁衣,看着上面的龙凤呈祥,看着上面用金线绣着的一朵朵繁花,眼泪哗哗直接掉落了下来。 可能,每个姑娘都会期待自己嫁人的那一天,那一天穿什么样的嫁衣,那一天梳什么样的发式,那一天簪什么样的发簪,那一天所嫁之人是不是心中想嫁的人? 她拿着手帕擦掉自己眼泪,俯身摸着上面的花纹,要把它们牢牢记在心头。 苏若心站直身子,伸手去握身后男子的手。 “新郎的袍子呢?有做吗?我想看看。” “有的。”秦夙风吩咐绣娘去拿。 绣娘拿出新郎大红喜袍。 苏若心一双小手摸在上面,脸上十分眷恋,她能幻想出夙风他日若是穿上这喜袍该是何等的风采。 高头大马,风华新郎。 两人在绣房待了一会,出了绣房。 秦夙风去练剑去了,苏若心进了他院子,在他正房里收拾来收拾去,准备把他柜子里的衣物一件一件整理好。 等整理好了,她去了大厨房。 大厨房的苗婆瞧见她来了想,笑的一脸开怀,“苏小姐啊,您怎么来了?” “苗婆,我想过来给夙风做几道菜肴~”苏若心开口。 “好好好,苏小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我这老婆子帮忙的尽管说。” “好的,谢谢苗婆。” “苏小姐说哪里的话,我这老婆子可受不起。” 苏若心笑了笑,在大厨房找了些食材,准备给秦夙风做几道菜。 “苏小姐要我这老婆子帮忙吗?”苗婆婆走近苏若心,笑的温和,还时不时打量她,见她今日脸色不大好。 “苏小姐,我给您熬些汤水,一会您喝喝。” 苏若心一听,望了一眼苗婆婆,不好,她今日忘记给自己上薄妆了! 她垂下头,假装羞涩道,“苗婆婆,谢谢您的好意,我……我今日精神不太好……” 她这么一说,果然苗婆婆如她想的那般一样,想歪了。 苗婆婆大笑两声,昨晚庄主歇在苏小姐房中,她可是听说了的! 这苏小姐本就娇娇弱弱的,又没武功在身,这庄主…… 她悄悄看了苏小姐几眼,心里暗想,嗯,年轻人啊,要节制,要心疼自己的媳妇。 苏若心被她看的不好意思,找了个借口回房中一趟,等再来时脸上瞧着精神了不少,她给自己上了精致妆容。 这天隐庄,可不是每个人都和她的夙风一样好哄好忽悠。 苏若心在大厨房继续忙活,许久。 香味飘了出来,她做好了几道菜肴。 她放进食盒里,添上两碗饭、筷子、勺子等,然后自己提着食盒往秦夙风练武的场地去了。 路上偶尔遇见男弟子女弟子提出要帮她,她摇摇头,一定要自己亲自提着去。 到了秦夙风练武的地方,苏若心唤了他一声,秦夙风收回自己手中剑,朝着苏若心迎面走来。 苏若心拿出自己手帕替他擦拭额头汗水,秦夙风接过她手中食盒,“怎么自己提着过来?” “我想自己提着过来,这菜肴都是我亲手做的!” “怎么你自己做?” “我想自己亲手做给你吃!” 秦夙风笑了笑,领着她去了一旁歇息的房间,房中有一张桌子配了四张凳子,里面墙面挂着许多武器。 秦夙风提着食盒放在桌面上,打开,一层一层,还冒着热气。 “也不知你吃不吃的惯,我抄的味道很辣。”苏若心看着冒着热气的菜肴道。 “不过,这是我家乡的口味,辣一些,我想要你陪我尝尝~” 苏若心眨眨眼睛。 “无妨,我难道还怕辣椒不成?” 两个开始吃饭。 她夹起一块瘦肉给他,笑道,“这是我当年在本家最喜欢吃的一道菜,你尝尝~” 青椒炒肉,辣香入味,最普通不过,南方小城苏若心家乡最受欢迎的一道家常菜肴,南北口味不同,苏若心商贾之女,从前不会做饭,来了北方后,在外祖家帮着哑婆婆做过饭菜,这南方家常菜是她凭着吃过的记忆做出来的,好在味道还成。 她知道他是北方人,她从前还跟着哑婆婆学了北方菜肴,就是想着做给他尝尝。 可如今,她想让他吃一回她亲手做的南方菜。 辣就辣吧,就这一回。 她想让他记住,记住她的家乡,记住她的生活习惯。 秦夙风夹起若心夹到自己碗里的瘦肉,闻着味道就感觉辣,他夹起丢尽嘴里,嚼了嚼,呼,真是的辣啊~ 他脸一红,望了苏若心一眼,刚刚还说难道还怕辣不成? 这回脸感觉好烫,感觉自己啪啪啪被打脸了。 苏若心盯着他笑了,“是不是很辣?我也觉得很辣~” “是不是吃不下?吃不下就算了~” 秦夙风却摇摇头,咽了下去,猛烈吸了一口气,看着她道,“这是你家乡南方的口味,我这南方苏家的准女婿总要尝尝。” “好~”苏若心盯着他。 “可是好辣,都把我辣哭了,可能是我来了北方太久,有些吃不惯这家乡的菜肴了~” 她夹了一块青椒丢进嘴里,吃着吃着,眼泪掉了下来。 秦夙风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柔声道,“以后你若是想吃家乡的菜肴,咱们寻个南方的厨子自己做给你吃,辣椒放的适宜就成。” 苏若心点头,她吸吸鼻子,不再哭泣。 不过,真的好辣。 秦夙风时不时看着她,发现她比往日多吃了几口饭,有些惊讶,从前他怎么没注意? 若心是南方人,口味自然和他是不一样的,可从前两人在一起吃饭时,她总是笑盈盈吃着,还说菜肴不错,现在想来,是他疏忽了。 他想到往日在一块她从未说庄子上的菜肴吃不惯,心里有些心疼,自己吃一回这南方菜就有些受不了,可她吃了那么多回北方菜肴。 秦夙风盯着她,心头不禁越发心疼感动,暗想,她待自己如此,自己定然不会辜负她。 他还想,一会就吩咐人下山去寻个会做南方菜的厨子来,最好家乡是若心本家一个地方的。 这个庄主,他不过十六岁,他注意的事情很多,可他疏忽的事情也不少。 (九十一)瀑布 两人吃完这顿饭,他已经被辣的有些头昏眼花了,可是苏若心却吃的津津有味。 吃完饭后,苏若心拉着他就往庄子大后院那口泉眼处跑,秦夙风有些惊讶,若心往日很少见有这般热情活波大胆的。 她拉着他跑着,新穿的素色罗裙裙摆飘了起来,自己重新动手挽好的发篦一半挽起,一半垂下,垂下的青丝飘扬了起来,细细梦幻,时不时刮到身后少年郎的衣襟前上。 苏若心拉着秦夙风的手,她一双小手生得白皙娇嫩,恍若无骨,可抓他却抓的紧,像是这一生都不舍放开。 她偶尔回头望他一眼,脸上笑容明媚,甜丽无比,肌肤白皙胜雪。 秦夙风心砰砰砰跳的飞快,他反手抓进了身前抓着自己的小手,用手挠了挠她的手心,惹得少女娇笑出声音来,还停下脚步娇斥了他一声。 秦夙风却用手挠的更加开怀,惹得她又娇笑了起来,笑声像一串银铃铛叮响,如银悦耳。 一声一声敲打在少年郎的心头,他盯着她,也被感染,露出了笑意,心里暗想,往后要时常逗她多笑笑。 他喜欢她这般笑,灵动,美好,潇洒。 少女不甘示弱伸手也挠了挠少年的手心,笑着看少年郎。 “夙风,以后你多笑笑,就像现在这样。” “好。” “嗯嗯,那再笑一个?”苏若心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他扯大嘴巴,果真笑了一个,可是这笑容有些故作姿态,极丑。 苏若心娇斥了他一声,摇摇头,干脆拉着往后院她要去的那处走。 天隐山庄后院有一处泉水,很大,一年四季有清澈泉水从岩缝间汩汩,周围修建了一条小渠,泉水可以沿着小渠流到山庄外,悬崖下,形成一道瀑布,瀑布冲落入悬崖下,汇成一弯清泉,再从乱石丛中穿过,从荆棘丛生灌过,奔向远方。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长长久久,日日月月。 此时这泉水源头处,苏若心拉着秦夙风已经到了,她放开秦夙风的手,俯下身用手捧起一弯清泉喝了下去。 秦夙风走在她身侧同样弯下身子伸手捧了好几捧清泉喝了下去。 虽然冬日,可这清泉不算凉,很甜,清澈见底,泉水冒着一片热气。 苏若心站起身子,素色衣裙,素色宽腰带微微束腰,身段羸弱,薄施粉黛,脸蛋柔美,身上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薄荷味,她就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意,柔顺青丝半垂,淡雅脱俗。 她盯着秦夙风,心里无限依恋。 秦夙风喝了好几口泉水,口中久久无法散去的辣味终于彻底散去了,他站起身子,望一眼身侧的少女,伸手拉住她的手,扫了一眼周围,这处很安静,有些萧瑟,还有些凉意。 “咱们回房吧,这儿凉。” 苏若心却摇头,笑道,“不想回房,想和你在这,自由自在的待一会。” “那好。” 秦夙风想了想,不知从何处寻了个竹椅来,摇椅上铺着坐垫,他让少女坐在摇椅上,自己在周围几棵树下寻了些干枯树枝,用怀中火折子生起一堆火来。 火苗很旺,四周顺利温热了许多,凉气减少了不少。 苏若心坐在的竹椅就在火堆前,她伸手烤了烤火,开口唤秦夙风和自己一块坐着。 秦夙风点头,走了过去,苏若心站起身子让秦夙风先坐,自己坐在他身侧,主动碍着他,把头靠在他肩头。 秦夙风倒是有些惊讶,往日里,她在庄主中和他总是会注意些,今日她却主动靠在自己身侧? 秦夙风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把自己的头靠在她小脑袋瓜上,两人一起烤着火。 身后有参天高大古树,叶子已经全部掉光,很萧瑟,身前不远处是一汪泉水,泉水泉眼用青石砌好,泉水只能从一条小渠流出,泉水上头冒着白雾,再远些是山庄修建的围墙,再远些是茫茫大山。 山庄本就修建在山脉之中,小山头之上。 若是时光就这样静止,也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美景。 两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过着。 吃饭有人做,穿衣有人裁。 银两库房有,首饰柜箱有。 竹椅上的秦夙风伸手搂住身则的女子,柔声道:“我觉得就这样待着也很好。” 是的,就这样待着,什么都不用做,有她陪着,天长地久,佳人在侧。 秦夙风看着苏若心盯着那火堆没回自己,他想了想,继续开口。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那时,你突然出现救了我。”这回苏若心回答了,她声音柔盈。 “我这一生救过无数人,可我最开心的是顺手救了你。” 秦夙风开口,他想了想继续道。 “你也救过我。” “若不是你,我这一生不知会如何。” 他这一辈子,最开心最幸运的事情大概就是十五岁那年受邀下山论剑时顺手救下了她。 不然,他不知自己会有多后悔。 那年,他下山偶遇山贼强抢姑娘,他不过是随手搭救。 当日那姑娘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眸盯着他,和他道谢,那姑娘便是苏若心,他印象深刻,倒是也没当回事,只是那时的他不知道他们往后还会有交集。 救了苏若心后,他便走了。 苏若心随从侍卫已经身亡,好在随行的车夫还健在,一路车快马加鞭把苏若心送到了外祖父家。 某日,苏若心跟着外祖父上山祭拜了外祖母。 她的外祖父武艺高强性情中人喜欢自由自在,她来之前家中寄了信件过来,外祖父在自家等了自己外孙女过来时,却失去陪伴多年的老伴。 他心里郁闷万分,现在接到了外孙女,看见她和自己那闺女几分像的脸颊,更加伤感,再想到自己那已经没了的老伴,心里越发难受,他索性安顿好了外孙女,自己便出门了。 周家院子里有一个哑婆婆帮忙做饭,还有那哑婆婆的夫君帮忙看家,有这两人在,周老把自己外孙女放在家中也放心。 何况那二人还是有武艺在身的,加上隐居的村子民风朴实,他走的无所顾忌了。 十几日后,某日。 苏若心出了门,一人往葬着外祖母的山上去了,上山有小路,她一路上山。 她从小没了娘亲,几个月前爹爹也没了。 爹爹死之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要把她送到外祖父家中来,她知道爹爹的心思,是想她有外祖母教导和外祖父庇佑。 可是,她来的路上,外祖母便没了。 如今,外祖父又出了远门,她望着这陌生的北方,心情悲凉。 (九十二)从前 她不过十五岁的姑娘,在苏家时,从小活在二伯母的管家之下,自家爹爹虽是撑起了苏家的生意,却时常要出远门,在苏家老宅,她活得约束。 算不上寄人篱下,因为那也是她的家。 可也算的上寄人篱下,因为那是旁人的母亲掌家。 如今不过几个月,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她脆弱的心身创伤。 心头悲痛,可也无能为力。 日子还是要好好过下去。 她猜的到外祖父离家原因,大概是看见她这张像她娘亲的脸?想起了娘亲?她听爹爹说过,她模样生得和娘亲有三分像又和外祖母有四分像。 若是这般,想必外祖父看见她,一时半会心里也是想起逝去的人,心里也不好受,所以索性离了家? 她一路走到了山上,坐在外祖母坟旁,静静的待着。 此时正值秋日,山上树木叶子黄了不少,山间不少大树杂草。萧瑟秋风刮起,时不时吹落一片树叶,林中有鸟叫声,不知是不是饿了的幼鸟饿了在寻母亲。 她侧着头望了一眼外祖母的坟,悲从中来。 她是早产儿,不足月娘亲摔了一跤,动了胎气拼命生下了她,自己却血崩而亡。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只能在爹爹的口中知道自己娘亲的事迹,也只能从爹爹画的画像中见见自己的娘亲。 少时她见族妹都有娘亲疼,她也想有,可她没有。 她躲在被子里悄悄哭过许多回,可哭也哭不来娘亲疼。 好在,爹爹很疼她。 六岁那年,她晕了过去,爹爹一脸悲痛看着她,再后来,爹爹寻遍天下名医给她看身子,她便开始了长达多年的喝药续命。 喝药喝了多年再是吃丹药续命。 如今她的身子还要靠着丹药,当年她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直到爹爹要去了前唤她单独在正房里,告诉她,她从小生下来便被二伯母所害,下慢性毒药,损害她的身子,不过好在现在调整了这么多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让她来外祖父家开开心心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在北方,不会像是在苏家那边约束。 她当时哭红了眼点头。 难怪几个月前二伯母突然没了,二叔和她爹爹吵了一架,还动起武来。 爹爹叫她不要哭,要坚强,要少哭。 以后好好过,在外祖父家开开心心的,也不要想他,他终于要去和她娘亲团聚了,他已经等了很多年了啊。 苏家在南方,本家原先是经商发家的,大儿子文武双全模样端正,二儿子有文有武模样。 按照苏家组训,继承家业的应当是大儿子。 大儿子年少时出门谈生意来到了北方,认识了周家女,两人慢慢有了情谊。 后来,周家女远嫁南方苏家。 她陪着自家相公一起经商,可她出生到底不同。 她会武功,但性子太单纯直爽,不适合经商。 周家女有了身孕以后干脆在家中待着不出门了。 可肚子里孩子还未满足月,她在苏家大院摔了一跤,当日早产,血崩,可怜的是连自家夫君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那日苏家那个大儿子还未归家,还在赶回来的大船上。 周家女,少女时和秦家女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品性良善,哪里懂得后宅大院之中的勾心斗角,她以为真心待旁人,旁人也会真心待她,殊不知从她怀孕那一刻起,苏家刚刚进门的二少奶奶就准备好了对付她。 或许是周家女太单纯,也或许是她识人不清,又或许是她蠢,总之她死了。 多年后,那苏家二少奶奶趁着苏若心的爹爹不在家中,对她下了慢性毒药,为得就是要了她的命。 周家二少奶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可以光明正大的继承苏家家业。 可是,苏家那个昔日意气风发的大公子也不是傻子,他从自己闺女被下毒起就开始怀疑了,一开始怀疑的是自家生意场上的对手,又或者是他打压过的家族? 可没想到是他那个佛口蛇心的好弟妹。 线索一点点一点的查,最后查出她和自己娘子当年的死还有关,他气不过,直接派人给那二弟妹弄死了。 可弄死了二弟妹,他那好弟弟和他成了仇家,其实他也无所谓了,他的身子这么多年,已经闹得油灯枯竭了。 若不是还想多陪陪自己闺女几年,他早就想随自己的娘子走了。 少年夫妻,两情相悦,恩爱无比,成亲不过两年,却落得个生死离别。 走的时候是心尖尖上的人,走了还是心尖尖上的人,午夜梦回时想的是她,念的还是她,可惜阴阳相隔,再不复相见。 好在,他报仇了,他要去见她了。 山上的苏若心,流出一颗颗泪水来,她伸手,摸着外祖母的坟上杂草,眼泪越掉越多。 她以为,来了北方,可以见到外祖母,可以看见听说和母亲有几分像的外祖母。 可惜,外祖母和娘亲一样化作了一捧黄土。 说来也命苦,来时路上她遇见了劫匪,要不是遇见了恩公,她会自行了断。 若真是那样,她现在恐怕也是一捧黄土了。 她伸手又摸了摸外祖母的坟墓杂草,静静坐着。 苏若心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站起身子,拍了拍自己衣裙,抹去眼角眼泪,往山下走。 山路光秃秃,两边有树木,景色还算好。 苏若心望了一眼天色,脚步加快了些,这些日子,她跟着哑婆婆在这村子附近已经逛熟悉了,算是了解了当地民风,因此一人来这倒也不害怕。 山下便是外祖父住的村庄,山上即便有人大多也是同村的。 可她走着走着,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晕倒在山路上? 她心里一惊,望见那身影眼熟,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是自己恩公? 苏若心心头砰砰跳,又喜又忧,连忙唤他,可恩公已经晕了过去,她望了望四周也没人,想着若是下山去唤人,来回这么一耽搁,会不会迟了? 她狠狠心,使劲扶起恩公,连拖带拉使劲倔强的要把他弄下山,弄下山了才能寻大夫来给他看。 可怜她人本就生得羸弱,多年来要用药养着续着命的身子骨,再使劲扶着他拖着他,也难,不仅难,她自己还连连摔了好几跤,手臂胳膊擦破了皮,跌的肿青,也因为她这般折腾,她那可怜的恩公有了意识。 满身是血的秦夙风睁开眼瞧见了一个少女一脸倔强,细小的胳膊使劲拖着他。 她双目红红肿肿,欲哭似哭,额头上磕破了一小块皮,鲜血流了下来,还肿了起来,身上衣裙有些狼狈,一双白皙的小手紧紧抓着他。 他唤了一声“你~” 突然电光一闪,半空中轰隆隆打起雷来,眼看就要下雨,苏若心又急又忧,咬着牙,拼了命也要把他拖下去。 (九十三)初识 半夜,月亮渐渐升高,秦夙风睁开了双眼。 房中点着油灯,是他熟悉的地方。 秦夙风有些惊讶。 这里是周爷爷的家,逢年过节他都要来拜访的周爷爷家。 前些日子周家婆婆没了,他还来送过行。 这一次他回庄途中遭人暗算,往这边逃也是想着来就近的周家避避。 可他不是在附近山上晕了吗? 对了? 他记得有个姑娘拼命拖着他? 可现在怎么? 秦夙风动了动身子就要起身,厢房外头的人听见了声响,一个白了发丝精神却尚好的老头儿走了进来,这老头儿是哑婆婆的夫君,武艺高强。 他早年承蒙周老得救,周老隐居后,他带着自己妻子一同过来伺候周老,说是伺候,其实也是住一起,互相照应、照顾。 他有个儿子,早年娶了妻,和自己妻子到外头过活去了。 “秦小子醒了?”老头儿开口道,他这般叫秦夙风叫习惯了。 “哑爷爷?我这是?” “你的伤已经无大碍了。” 老头儿的老伴哑婆婆给秦夙风开了药,他给秦夙风包扎,还输了不少内力给秦夙风。 无碍了? 秦夙风低头打量自身一番,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经换上干净长衫,胸口刀伤已经包扎好,手上伤口也被包扎好。 “多谢哑爷爷。”他抬头,看着哑爷爷。 哑爷爷不哑,哑婆婆也不哑,只是这么尊称他们。 老头儿露出笑容,“要说谢,你还得去谢谢小小姐,若不是她,你这小子还在山头。” 小小姐? 秦夙风有些疑惑? 不对?哑爷爷是什么意思? 难道拼命拖着自己的那姑娘是周家小小姐?据他所知周家周老只有一位姑娘,后来嫁到南方,生有一女,和他指腹为婚。 他心头一惊? 那姑娘?他随手搭救的姑娘?拼命拖着他的姑娘? 是他未来的娘子? 这也?太巧合了些。 “小小姐为了救你,把自己摔的一身伤痛,你那哑婆婆给她包扎时,心疼的流了不少眼泪。” 哑婆婆年轻颇懂医术,不算太精湛。 后来随着年岁大了,加上她一路学习医术,现在的哑婆婆也能担得起一个大夫的名号了,平日里,村里人若是有病有痛都来寻她给瞧瞧。 “小小姐?”秦夙风盯着哑爷爷。 “是啊,小小姐,从南方苏家来的小小姐。” 老头儿想起苏若心,嘴角露出慈爱笑意,他是把苏若心当成自己孙女来疼爱的。 秦夙风一听,青涩脸颊瞬间红了起来。 那姑娘? 真是和他有婚约在身的女子? 他垂下头,仔细回忆那姑娘的相貌,仔细回忆那姑娘在山上拖着他下山的情景,仔细回忆她那双倔强的眼眸…… 良久,他露出了笑容。 第二日。 天一亮,他醒了过来,身上虽有伤,倒不妨碍他起身。 秦夙风站起身子往房间外头走。 小村外,太阳渐渐升起,光辉照射大地,晨光透过院子那棵经历不少岁月的桂花大树层层枝叶散在这青竹小院之中,小院灶房上空有烟囱冒出缕缕炊烟。 秦夙风一脸惬意往灶房里走,造房里有他熟悉的哑婆婆在做早饭,哑婆婆看见了他进来,眼圈一红,赶紧打水让他洗漱。 他看着哑婆婆,脸上露出柔意,像是孙儿一般乖乖听话,洗漱,还安慰哑婆婆,他没事。 之后秦夙风和已经起身洗漱好的哑爷爷一起用了早饭。 早饭用好后,哑爷爷和秦夙风进了歇息的房间,给他疗伤。 良久,哑爷爷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功力收了回来后,问他,这回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夙风开口,告知哑爷爷,他自己是受邀贾城派论剑,本是赢了,返回途中却被贾城派的弟子暗算,气得他屠了不少暗算他的人,后来身受重伤,想就近来周家,却晕倒在山头。 哑爷爷一听,皱起眉头。 “若是这般,等你周爷爷回来,我和他一同前往贾城派看看,讨个说法!” 秦夙风却摇头,“哑爷爷,江湖之事,留给小辈们自行解决便好。何况贾城派暗算我的弟子已经被我杀的差不多了,就算留下一两个没死的,也活不了多久。” “哑爷爷和周爷爷已经退出江湖,夙风不想因为这事麻烦二老。” 哑老头儿见他这般说,想了想,没再说什么。 可他心中暗暗想到,等周老回来告知他一声,这贾城派做出这等事,不讨个说法,也要昭告天下,让江湖人人皆知,贾城派如此无耻! 外头阳光越发炙热,不远处田野里麦子早就被收割好,捆起归家,被树木山脉一同环抱的小村,平静宜人,不知是谁家的小鸡小鸭出门散步在觅食,村口来来往往有村家行人,笑语嫣然,一派祥和。 村尾这周家,小院是用青竹搭建而成,修的别致漂亮,院落旷大,院后种了一排绿树,绿树叶子已微微黄,时不时会掉下几片。 小院有个昨日摔倒受了伤的姑娘已经起了身,穿戴整齐,洗漱好,吃了早饭。 哑婆婆搬来一张竹椅,让她坐在院中那棵桂花树下晒晒太阳,闻闻花香。 秋日里,桂花已经开了,淡黄浅白桂花散发出香味,清香飘洒在院中,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黄色罗裙,披着淡黄轻纱,她身段羸弱,身姿纤细,青丝半挽,一支翡翠制成的玉簪子斜插发髪,几朵细碎绒花点缀发髪,脸蛋娇美,妆容精致,一双丹凤眼看着自己恍若无骨的小手拿着哑婆婆给她折下枝桂花。 柔情的阳光透过桂花树枝吖照射在她身上,如雾若幻,她脸上带着笑意,双瞳剪水,顾盼流莹。 秦夙风走出房门望见的便是这副画面。 那少女拿着桂花枝吖,俯身用小巧挺立鼻尖闻了闻,好像很清香,她笑意深浓,梨涡魅惑。 她额头上包着白布,宽大衣袖下的手腕也包扎了白布,罗裙下的双腿同样包扎了白布。 秦夙风想,那应该是她受伤的地方。 空中飘来一抹桂花香,他闻到了,香味来源处坐着一个姑娘,是和他有婚约的姑娘,醉人的阳光透过桂花树照射在她娇美侧脸,摄魂夺目。 他这颗青涩的心,急速跳了起来。 十五岁的秦夙风,第一次真正见自己从小就知道就存在与自己有婚约的姑娘。 曾经,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幻想过的姑娘,如今终于真实的鲜活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苏若心回头,望见了他,愣了愣,心头猛然跳了一拍。 昨日里,哑婆婆告诉她,他就是和她指腹为婚的男子。 她一双丹凤眼对上他的视线,脸渐渐红了起来,垂下眸子,心头砰砰砰跳的飞快。 恩公就是和她指腹为婚的男子? 就是她?从懂事起幻想过无数遍的未来夫君? 她喜出望外,一夜辗转难眠。 也许喜欢上一个人很容易。 初遇,你品性良善、侠肝义胆于危难之中救了我一命,我感恩戴德,从此心心念念记得你的恩情又挂念你这个人。 再遇,你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我拼尽全力也要救你一命,你是恩公,也是我心心念念的人。 后来,你是我指腹为婚的男子,还是我懂事起就幻想过的夫君? 秋日里山上果树果子有些已经熟了,散发出诱人的清秀,仿佛在告知旁人可以摘取了。 农家村尾,青竹小院,少女脸红,少年心动。 秋日硕果,山头微风,情根深种。 (九十四)苦命 天隐庄后院泉水边,秦夙风看着身侧女子,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青丝,柔声道,“幸好,那日遇见你。” 苏若心脸上一笑,把身子靠近了些他,扫了一眼这周围。 “这里和当年你伤好后带我上山摘野果时,我们歇息的山洞很像。” 秦夙风扫了一眼,点点头。 “确实有很像。” 苏若心伸手,抓住他的手,万般柔情,千般眷恋。 “当年你也是这般生起一堆火苗来,还厚着脸皮和我表明了心意。” 说道这,抱着她的秦夙风脸烧了起来,当年他? 确实是厚着脸皮和她表明了心意。 那会,他或许不太懂什么情爱,可是心头的跳动不会骗人,心头的渴望也不会骗人。 他想要她,想娶她,想一辈子都看着她,守着她。 他想告诉她他喜欢她,也想拥有她,呵护她。 说道那日,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那日山洞中的火苗和这日的火苗很像,有些旺,十五岁的秦夙风红着脸和十五岁的苏若心表明了心意。 苏若心脸上更加红润,像只粉嫩熟透了的桃子一样,她心里全是羞涩,恨不得拨腿就跑了。可她没跑,不仅没跑,还大胆的道出了自己心里想法和情愫。 她这一生很少大胆说要什么,也很少主动去追求什么。 可是面对秦夙风,她不想回避,更不想错过。 她苏若心喜欢他,就是喜欢他。 苏若心喜欢秦夙风,苏若心只喜欢秦夙风。 一生中,最大胆的一次,大概就是她接受了他的心意,也道明了自己的心意。 两两相许,情深入骨,只愿今生不负卿卿不负君。 “夙风,谢谢你,遇见你,我很幸运。” 苏若心开口,抱紧自己心爱的男子。 她终于明白当年哑婆婆给她把脉后,为什么会哭了,也终于明白当年哑婆婆看着她和秦夙风互生情谊露出担忧,却时不时露出笑意。 那时的哑婆婆是纠结矛盾的吧? 哑婆婆恐怕早就知道了她的病情,知道她活不了多久。 可哑婆婆看着她和秦夙风种种,看着她笑的那般喜悦天真,就算想说出真相,告知她,她活不了多久,可如何说? 可不告知? 哑婆婆内心或者还觉得对不住自己看着长大的秦夙风? 秦夙风爱上的姑娘,和他有婚约的姑娘,身子骨早就毒入脉髓,这一世无药可医,注定要死。 何其悲凉,何其悲痛,也许一开始就不该遇见,不该爱上。 可命运,哪有该不该的? 可哑婆婆到底是没说出口,也许是哑婆婆可怜她,可怜她从小便没了母亲,十几岁又没了爹爹,来到外祖家想要寻求外祖母疼爱,那知外祖母又没了,自己还从小被人下毒,活不了多久,即使用丹药拖着,也活不了多久。 这样的她,当哑婆婆看着她有了心仪的少年,看着她笑脸盈盈,看着她和秦夙风两情相悦,哑婆婆如何开得了口? 也许哑婆婆是想让她在最后的时光活的开心一些,就像爹爹从前不告诉她,她的病情一样。 爹爹只说,“愿你在北方活的无拘无束些,开心些。” 苏若心垂下眸子,心里发苦,抱紧了身侧的男子,感受他的气息。 她想多闻闻,还想多记记。 “遇见你,我也很幸运。”秦夙风开口。 他很喜欢她,这姑娘是他从懂事起在黑夜里、暗地里幻想过无数次的未来娘子。 还是倔强的要拖身受重伤的他下山救治的女子。 她那双倔强的眸子,那道娇弱的身影,早就随着山头秋风山头雷雨刻在了他心头。 一生一世,永不磨灭。 冬日里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不热,有柔意。 苏若心摇摇头,压下心中苦涩,把头埋进他怀中,低声道,“夙风,我从小就没了娘亲,十五岁那年又没了爹爹,来外祖家中途中本是悲痛悲愤万分,还遇见了歹匪,若不是你,我这条命不知道还在不在。” “我生在南方苏家,苏家是倒卖布料起家,我爹爹是大公子,根据祖训爹爹他生来就要继承家业,他一直都很忙碌。娘亲走后,他心中悲愤也不好好顾及自己身子了,爹爹操劳家中家业多年,最后硬生生把自己身子骨弄的油灯枯尽,若是我娘亲泉下有知,定然心生不满,伤痛万分。” “我娘亲肯定是不愿意我爹爹那样糟蹋自己的身子骨,即便她不在人世了,她应该也是希望我爹爹好好活着,好好照顾自己,爱惜自己身子骨,长命百岁。” “若是可以,我娘亲应当也是愿意我爹爹遇见一个真心待他的女子,让那女子来陪着我爹爹走过这一生。而不是要我爹爹时常记挂牵挂她,最终拖垮了自己身子,早早的丢了性命。” 秦夙风抱紧了些她,心疼道,“以后,我的爹娘就是你爹娘,你爹娘还在。” “夙风?你可知我为何说我娘亲的心思是那般?”苏若心开口。 “我娘亲和我爹爹两情相悦,敢独自一人从北方千里迢迢嫁到南方,就知道她有多爱我爹爹。” “这样的爱,她定然是愿我爹爹好的,不管生与起。” 苏若心想了想,又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意思。 “即便她死了,她也是愿我爹爹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只有这样,她才走的安心。” “她走了,没法陪我爹了,这世间若是出现一个真心待我爹的人,她也是愿意让那人陪着我爹爹。” 说道这样,苏若心吸了吸鼻子,真心道,“我和我娘一样,爱上了一个人,就是喜欢他好,希望他好好活着,爱惜自己的身子,长命百岁。” 她又吸了吸鼻子。 “哪怕有朝一日,天崩地裂、日月生死,我苏若心也希望秦夙风好好活着,平乐活着,长命百岁,有妻有子,延续血脉,让天隐庄后继有人。” 秦夙风一听,摸了摸怀中女子小脑袋瓜。 “傻瓜,我会好好活着,健康活着,你也会好好活着,健康活着,我们都会长命百岁,平乐无忧。你会给我生儿育女,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我们的孩子会延续我们的血脉,会成为天隐庄下一任家主。” 秦夙风笑道,“你娘亲她愿你爹好,可也许她不愿意你爹再娶妻呢?” “自己心中所爱之人,如何看他娶了旁人?” 苏若心摇摇头,“不,我娘亲已经没了,已经不在人世了,她陪不了我爹爹,自然是不想我爹爹孤苦一生的,我想,我娘亲是愿意我爹爹再娶一个真心待爹爹的女子。” 秦夙风摸了摸她的头,心疼道,“你爹娘也是苦命人。” 苦命人? 说道这苏若心眼圈一红,他们何尝不是苦命人?她何尝不是苦命人? 她有些哽咽,“是啊,我爹娘是苦命人。” 秦夙风听出了她的哽咽,抱紧了她,安慰道,“那些都过去了,你爹娘现在应当已经团聚了。” “好在咱们不是苦命人,以后我会好好待你,你身子骨羸弱我就请最好的大夫来给你调养,把你养的结实些、壮士些,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教你练强身健体的武功,我要你陪我一生一世,我们永不分离,做一对恩爱自由的佳侣。” 苏若心一听,眼圈发红,哽咽的没回话。 (九十五)阿梅 这日上午,苏若心派人唤阿梅来见。 侧房里,苏若心倚靠在软榻上,身子骨有些疲惫,昨日疯闹了一番,今日身子骨越发脆弱了。 秦夙风在时她还强撑着,秦夙风去练武艺了,她再也不想强撑。 门外有了动静,苏若心抬起眼皮望了一眼,看见进来了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女子身姿苗条,容貌尚美,气色上佳,健康面色,比她这仔仔细细用脂粉精心装扮的容颜面色好上太多。 阿梅走了进来,扫了一眼不远软绵绵依靠在软塌上的苏若心,苏若心穿着一袭粉色石榴裙,外披白色轻纱,仙仙欲飘,三千青丝半挽半垂,发髪斜插一支掐金红宝石步摇,一支掐金镂空蝴蝶簪,簪有几朵细碎珠花,小巧耳垂上垂着金丝缠红宝石耳坠,腰带上挂着一个半月玉佩,她妆容精致,秀美水晶。 阿梅多看了苏若心腰带上挂着的半月玉佩几眼。 那玉佩她认识,庄主也有一枚,庄主常年带在身侧,很是爱惜。 “你来了?自己寻张绣凳坐吧。” 苏若心开口,唇红齿白,妩媚的丹凤眼望了阿梅一眼。 阿梅点头,寻了张绣凳,坐在苏若心不远处。 苏若心见阿梅坐好了,她用手撑了起身子,看着阿梅。 “你喜欢夙风。” 不是问阿梅,而且肯定阿梅喜欢秦夙风。 阿梅一愣,有些惊讶的看着苏若心? 她怎么知道?她说的这般直白? 苏若心见她惊讶的神情,嘴角露出笑意,动了动身子,寻了个安稳的姿势,靠在软塌上。 “喜欢夙风也没什么,我也喜欢他。” 苏若心又开口。 “你别惊讶,我今日是有事和你商讨。” 她看着阿梅,“我想请你自己离开天隐庄。” 阿梅又是一惊? 什么意思? 离开? 凭什么?凭什么要自己离开? 凭她是庄子未来的女主人吗? 可她还不是! 别说她是庄子的未来女主人,就算她是了,那又如何? 自己是庄主母亲收下的弟子,凭什么轻易要她走? 软塌上的苏若心见阿梅脸上变了又变,摇摇头。 “你哥哥是神医谷的弟子,你跟着你哥哥会有个好前途。” “这世间的男子不止夙风一个,我猜你哥哥应当想要给他所能给的最好给你,他肯定想要给你挑选一个优秀男儿陪着你过完一生。” 阿梅惊悚的差点站起身子,她怎么知道? 苏若心的怎么知道? 知道自己哥哥是神医谷谷主弟子? 当年家乡闹饥荒,她和家人走散,没想到多年后哥哥得了机遇成了神医谷谷主的弟子?并且还偷偷寻到了她? 哥哥想要带她走,可她不愿意! 这件事情自己连阿绣都没说,如今被苏若心说穿? 苏若心望了一眼她眼中的惊悚,无奈道,“你给夙风下的情毒也是你哥哥帮你配制的吧?” 阿梅脸色尴尬,惊讶的盯着软塌上柔柔弱弱的女子,她怎么知道?苏若心为什么知道? 不,自己不会承认的! 只要自己不承认,苏若心还能拿她怎么办? 证据呢? 她可没留下证据! “我不知苏小姐在说什么?什么哥哥?什么情毒?这些与我何干?” “苏小姐若是想要瞎编乱造,我就不奉陪了!” 她站起身子,“乱造谣可不好,要说什么得拿出证据来。” 阿梅眸子一沉。 “即便庄主疼你,你这副蛇蝎歹毒心思、赶人模样若是被庄主识破了,看他还如何疼你!” 苏若心愣了愣,很快反应了过来。 是啊,这才是阿梅。 这才是她。 苏若心一笑,一双丹凤眼仿佛看穿了她一般,不再好言相劝,直接戳她心窝子! “夙风疼得是我这个人,好的坏的他都疼,我们之间从来不存在什么识破不识破。” “他和我一样,不管他是庄主还是落魄少年或者是心思歹毒者,只要他对我好,他疼我,他都是我爱的男子,疼我的男子。哪怕他与整个江湖为敌,做尽坏事,我都爱他,疼他。” “同样的,不管我是良善的苏若心,娇弱的苏若心,还是对你心思歹毒的苏若心,我都是他的苏若心。” 苏若心邪魅一笑,“不信,你去亲自问问他?” 一双丹凤眼泛着笑意,望着已经站起了身子的阿梅。 门外守着任须,是苏若心请来的。 她可不敢一点武功也没有就这般和阿梅摊牌,若是阿梅下狠心、下狠手,自己万一被灭了? “你!” 阿梅神色大变,露出愤怒,她知道,苏若心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她不甘心!她从小就认识秦夙风,和他相识多年,算是青梅竹马。凭什么一个外来女子就占据了秦夙风的心? “你就这么自信?”阿梅愤恨道。 苏若心笑了笑,不理会她这个问题。 “你不用狡辩,这些事情我昨夜已经和夙风说过了。” “即使这一时半会没有证据,可若是动用天隐庄整个庄子的实力还怕往后查不到?” 她打量了一番阿梅,“我和你商讨是看在你是秦姨座下弟子的情分。” 若不是这般,她早就可以和秦夙风说起这事,再把事情一查,整个天隐庄都会知晓她的心思。 她本想给阿梅留一份情面,看来阿梅自己是自己不要这份情面。 苏若是盯着她,厉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走嘛?” “这世间情感千千万,喜爱一个人是没错的,想和他在一起也是没错,错就错在明明知道他不喜自己却不择手段。” “你如今一己私欲就会下情毒?往后是不是还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这天隐庄喜爱夙风的人不止你一个。” “旁人就不想追求自己喜爱的男子?可为什么就只有你会起歹毒的心思?伤害夙风?” “你难道不知道情毒情毒?为什么叫情毒?是药三分毒,对身子骨会一定伤害都没有吗?” “若是没有?为什么平日里夙风练功没有走火入魔?” 阿梅盯着苏若心,见她咬定了就是自己下的情毒,心中愤怒,她自认为这事谁也没说? 会是哪里出错了? 难道是阿绣? 对了? 只有阿绣同她亲密些? 可? 阿梅一脸愤怒的望着苏若心,大约是苏若心不拿出证据来,她是不会走的。 苏若心盯着她,有些无奈,若不是自己没两日活命了,不想把精力花在这阿梅身上,她一定会找出证据来让她心服口服。 。 (九十六)直说 苏若心看着阿梅,见她一脸愤怒,咬牙切齿不承认。 “既然你不承认,我也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你下去吧。” 苏若是闭上眼睛,养精气。 阿梅愤怒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个该死的羸弱女子,死不活的模样!她为什么会知道她做了什么?还知道她哥哥的事? 她恨不得现在了结了苏若心,让她永远闭上这张嘴,可任须就在门口守着。 “你最好记住,没证据的事情,不能乱说!”阿梅眼中露出愤怒,转身往外头走。 “你也记住,你做的事情总会有人知道。” 苏若心看着她背影,突然想到前一世阿梅也算可怜,孤苦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 “早日放下不喜你的男子,早日离开这里,于你而已,许是好事。” 阿梅一愣,嘴角浮出讽刺笑意,脚步未停。 好事? 呵? 要苏若是这般好心? 阿梅心里不甘,自己去寻秦夙风。 听着动静,苏若心开口唤任须进来,请他去唤人寻秦夙风过来。 阿梅急促走着,她想去解释,她要去解释,那该死的苏若心到底是如何和秦夙风? 很快到了武场,秦夙风正在练剑,今日清晨起来若心就赶他来武场,说是自己要办点事情,晚些和他说,他也没多想。 阿梅走上前,站在不远处,唤了一声庄主。 秦夙风听见了声音,收回自己手中长剑,站立身子,疑惑的望着她? “庄主,阿梅什么都没做,阿梅不想走~” 说着女弟子眼圈一红,落下泪来,我见忧怜。 秦夙风皱了皱眉头,心里疑惑,刚想开口,来了一个男弟子,男弟子开口道,“禀告庄主,苏小姐请您回房一趟。” 秦夙风把手中长剑丢给男弟子,转身便走。 眼圈红了的阿梅,怒怒嘴,一脸楚楚可怜样追了上去,挡在秦夙风身前哽咽道,“庄主,阿梅和你从小一块长大,你该知道阿梅的性情,我什么都没有做。” 秦夙风更加疑惑? 这什么跟什么? “你要说什么?”秦夙风开口。 阿梅哽咽的望着他,一脸眷恋,想到苏若心说的话,干脆把心里的话全部道出来告诉秦夙风。 她脸颊红了起来,开口诉说。 “庄主,其实我从小就喜欢你,从第一次师傅领着我和阿绣上庄子时,看见你在练剑时就喜欢你。” 她吸吸鼻子,楚楚可怜。 “我知道你每次练完剑术就要去沐浴更衣,我知道你喜欢吃桃子柿子,我知道你思念两位师傅,我知道你每回生辰时都爱喝酒赏月,我知道你夜间喜欢晚睡房中油灯要很晚才灭,我知道你喜爱穿灰衣穿素色长衫,我知道你很想师祖爷,我知道你喝茶时习惯用左手拿,我知道你靴子喜爱穿黑色......” “我从小就默默关注你,默默喜欢你。” 字字真心,她喜欢他是真的喜欢,想要得到他也是真的。 她起了歹毒心思是真的,下了情毒也是真的。 可她,归根究底也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小时一见,多年相处,青梅竹马,芳心暗许。 回廊中,一身灰色长衫,身长玉立的秦夙风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拦着自己的女弟子? 她? 说什么? 喜欢自己? 他从来都是把她们当作师妹看的,对她们并无一点儿女情长。 他从小就知自己有个指腹为婚的姑娘,从小就被教导要学爹爹一样,一心一意待自己的娘子。 以他的性子,以他的家训,他不会在未见到自己指腹为婚的姑娘前轻易爱上谁。 可是他是何时? 让师妹喜欢上的? 他有些无奈。 眼前的师妹满脸泪水,双目通红,情意绵绵的望着他。 秦夙风静静等着她哭了又哭,说了又说,总算说完了,他算算时辰,一会要运用轻功去寻若心了。 终于等师妹说完了。 秦夙风看着她开口,“阿梅,你值得更好的男子。” “多谢你的真情,可我受不起。” 他有些尴尬,像是带着安慰,冬日的微风刮在他脸上,好看的眉眼带着认真坚定。 “阿梅,多谢你的心意,你值得更好的男子,这世间的男子千千万万。” “我已经有若心了,我喜欢她,也只喜欢她。” 说完转身唤来刚刚来通风报信的男弟子,吩咐他好生送阿梅回房,秦夙风自己提起步子运用轻功走了。 很快,秦夙风进了自己院子,他走进侧房里,侧房软塌上的若心正等着他,见他进来了,露出笑意。 他也露出了笑意,疾步朝着她走去。 这个女子才是他的心尖尖,是他所爱的姑娘,是他秦夙风想要的姑娘。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一往情深深白首,情归处,情所终。 “是有何事?”秦夙风坐在她身侧,柔声道。 苏若心动了动身子,倚靠在他肩头,柔声道,“夙风,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何事?” “你有个叫阿梅的师妹,她有个哥哥,早先就想寻她了回去,她那哥哥早年和她走散,入了神医谷,做了神医谷谷主弟子,听闻一身医术不错,寻了自己妹妹多年。” “前几日你中了情毒,那情毒就是阿梅下的。” “药应当是她哥哥给的。” 这些事情她都知道,前几日不说,只是不想破坏她和秦夙风最后这点时光,还怕说早了,有些事情,她圆不回来。 秦夙风中的情毒就是阿梅下的,只是前世他是硬抗过去。 说是硬抗可到底损害了他身子骨。 不过今生? 苏若心脸红了起来,今生他们? 秦夙风有些惊讶,若心为什么三番五次提及神医谷? 还知晓这般多? 他有些疑惑的望着苏若心,苏若心看出了他的疑惑,垂下眸子,瞄了他几眼,故意柔声道,“夙风?你身上的毒还没清干净?那神医谷的人还没来。” “要不~” “我先帮帮你解读?虽然我不会医术,可熬熬药应该没问题。” 她柔美脸上红红的,真的羞涩,为了转移话题,她这是连脸都不要了。 秦夙风一听,有些惊讶,望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带着红晕,嘴角含着笑意,想到她刚刚说的话,他耳尖也染上了红晕,厚着脸皮道,“我也不知这毒到底消散清干净没?” “即便那神医谷大弟子不来,等我们成亲了应该可以好,毕竟……拖的太久,毒素应该可以消散?” “...嗯...” 苏若心脸一红。 “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好,说正经事。” 他说的也是正经事啊,他恨不得现在就娶她进门,和她成亲。 “你说的那事可是事实?” 苏若心伸出恍若无骨的手,把他大手握抓起,“是事实,你可以派人查查。” 秦夙风还想问她是如何知晓的? 可看着她在挠自己的手心,刚刚还说了那般大胆羞涩的话…… 他心里疑惑,却没有问她。 苏若心一只小手略带苍白,放在他手心上。 “我和你说这般说,是想按照你们庄子上的规矩来办事?然后想要你把那阿梅送到她哥哥那去,我不想她再留在庄子上了,更不想留在你身边。” “好。”秦夙风点头。 (九十七)不甘心 下午,阿梅的行李收拾好,被送出了庄子,要送往神医谷。 阿绣去送她,眼中含着泪水,哽咽和她道别。 庄主直接下了命令要送阿梅去神医谷,是说寻到了阿梅的亲哥哥,阿绣虽是舍不得她,可仔细想想? 若是阿梅走了,去寻她哥哥也是好的。 如此离庄主远些,说不定就能忘记庄主。 阿绣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哽咽道,“阿梅,好好保重,来日再见。” 阿梅的眼圈已经红肿了,她站在天隐庄庄子大门口,嘴角露出冷笑,一定要赶她走? 她眼中出现愤怒,想起那个男子来,她最后想求他见上一面也不见! 还有苏若心! 没有证据凭什么赶她走?凭什么? 就凭几句枕边风吗? “阿绣,迟早我会回来的。”她望了一眼阿绣,开口道。 阿绣一愣,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反应了过来,“阿梅,其实离开了庄子也是不错的,庄主他,你就别想了。” 想到秦夙风,阿梅脸上露出凄苦来,嘴角一寒。 “阿绣,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可是,庄主他心有所属,你为什么就这般执迷不悟?”阿绣摇摇头,有些无奈。 阿梅却没再理她,转身跟着要送自己去神医谷的人走了。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罗裙,手上拿着一把剑,背着包袱,脸上凉意阴狠越发深重。 阿绣望着他们背影越走越远,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山庄。 天色越发暗了些,看着再等上一刻钟太阳就要落下。 山庄一间厢房中,秦夙风给苏若心系好披风,带着她出了山庄,从山庄往天隐山山顶赶,路并不好走,出了山庄后,秦夙风本想抱着苏若心运起轻功上山,可苏若心不愿,想和他在山脚下先走走。 他只好应了她,她想如何就如何,只要她开心。 山路上有一排排不知名的树木,有的叶子已经掉的光秃秃,苏若心的小手被握在少年手中。 “夙风,今日我想和你慢慢走上去,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等我实在走不动了,你再运起轻功带我上山顶。”披着白色披风的苏若心道。 “好。” 秦夙风点头,身子靠近了些身侧的她,“你想走多远就走多远。” 她点点头,抬起头往了一眼往上走的山路,想起往事来。 “那日,也是这样的山路,我见你晕倒在地上。” 她侧头看着他,小嘴一瘪,笑道,“你比我想的还重!” “那日害得我摔了好几跤,额头磕破了手臂磕破了,脚也磕破了。” 秦夙风一听,心里泛起怜惜,捏紧了紧她的手,“山路险峻,你不该把我拖弄下去的。” 苏若心笑了笑,没回他,把视线又放在山路上,牵着他的手,往山上走,走了一会,她身子骨实在疲惫,可她坚持着,一直走,一直走,好像心里有个愿望,就这么想和他走下去,执他手,到尽头。 山顶处有小亭,他们一同走了进去,苏若心累的就要坐在石凳上,秦夙风伸手,挡了挡,自己坐在石凳上,要苏若心坐在他身上。 “石凳凉。”他道。 苏若心有气无力的解开披风,走了山路,热的很,她抱着披风听话乖巧的坐在他腿上,任由他抱着自己。 小亭外,天边处太阳就要下山了,山顶时不时刮来一阵风,刮起小亭四面挂着的轻纱,秦夙风想了想,把怀中女子抱起,去把他们对面的轻纱挽起,挂在一旁,免得一会挡住他们看夕阳。 等他弄好了,回头重新坐下,两人一起迎接夕阳的来临。 苏若心伸出自己娇嫩苍白的手,附在他大手上,和他十指相扣。 冬风灌进小亭,青丝被刮起,身上白色轻纱也被刮起,秦夙风腾出一只手来,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披风,护着她。 苏若心靠在他怀中,一会,落日夕阳慢慢照射进来,两人抬起头,往向天边的夕阳,夕阳余辉染红了大片白云,霞光照射山脉,红光洒在重峦上,很快暮色灰暗,残阳如血,金光残隐,晚霞散尽。 夕阳落下,小亭中的苏若心强撑着身子,感受着秦夙风的气息。 她心里楠楠暗语,陪你看遍日出日落,可否陪你共度流年与韶华? 她想着,慢慢却睡了过去。 秦夙风望着怀中已经睡了过去的女子,摸了摸她的小脸,握住她的一只手,输送内力给她。 轻纱随风飘扬,夕阳一走,夜晚很快就要来临,山中不安全,秦夙风抱着苏若心,把白色披风给她披好,下山了。 一下山,进了山庄,把她放在床榻上,这一番动静苏若心倒是醒了过来。 醒过来后,她和秦夙风一起吃饭。 吃饭时,饭桌上一桌子苏若心家乡南方菜,她愣了愣,接着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张了张红唇,“夙风,我吃的惯北方菜。” 秦夙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辣椒,放进嘴里,嚼了嚼。 “我也吃的惯南方菜。” 辣椒香味袭来,苏若心盯着他,眼圈一红,这样的他,她如何死的甘心?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可是有什么办法? 不甘心! 她的命数是那般!她得认! 她是一个最最普通的凡人,生死早已经定下。 苏若心垂下眸子,深呼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夹起菜肴,吃了起来。 山庄上空有几许繁星,月光还是小小月牙状,宁静的夜晚,吃完饭后,男子去沐浴了。 留在厢房中的苏若心,正附在案桌上提笔写字。 毛笔小字,诉说尽心思,凌乱微弱的油灯光线照射在她身上,她脸上露出悲痛来,长长睫毛遮住苏若心眼中的无奈,也遮住了她灵魂深处的绝望。 重活一世的人,本该喜悦,开心。 可是她,即便重活一世也多活不了两日。 红尘往事马上就像要离她而去,她抬起头望了一眼门外黑夜,等今日一过,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油灯忽明忽暗,一阵冬风刮了进来,她低下头,写完最后一个字。 “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春断连理枝。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惟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这是她从前在书籍上看过的一首诗。 看着那诗句,她放下笔,闭上眼睛,许久,她睁开眼睛,拿起写着诗句的宣纸,站起身子往一旁的油灯去,她把宣纸放在一旁的油灯上烧了起来,这诗句,算是先烧给自己了。 她盯着燃烧完的宣纸,她两世,所求,不过是和他厮守厮终,可是,求不得,兜兜转转,终究是一场梦,一场过眼云烟。 这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她自己清楚的知道哪一天哪一日,她会离开这个世间,她会和深爱的男子死离别。 (九十八)离开 第二日,苏若心用过早饭,收拾好自己行李,她走了。 站在天隐庄大门前的秦夙风愣愣的看着她背影。 少女背影纤细,一身灰色罗裙,背着包袱,越走越远。 直到她身影完全看不见了,秦夙风才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好似这冬日越发凉了,空气里像是冰块一般,他吸了一口,心头猛然冰冷刺骨。 若心说什么? 退婚?她适应不了北方? 她要回南方?要回苏家?他若是心里真有她就不要去强迫她?挽留她?阻止她? 已经走远的苏若心搭上了,来时那趟载着她的船只,她准备回外祖家。 划船的船夫还是送她来的那位,见她上来了,脸上露出笑意,唤了个半大的孩子给她拿了一张矮凳,放在船尾让她坐着。 这是这姑娘的习惯,她从前坐他的船只时总会和他讨要一张矮凳坐在船尾看风景,久而久之,船夫就习惯了。 “姐姐你下次来多披件披风,这天又要冷了。”半大的孩子开口道,他和苏若心算熟悉,他是船夫的儿子。 神色有些呆滞的苏若心抬起头看了半大的孩子一眼,眼泪滑落。 下次?还有下次吗? 她把头转过去,不让那孩子看见,她望着河畔两边山脉,眼泪一颗一颗接着一颗滑落了下来。 苏若心伸出冰冷指尖,摸了摸眼角泪水。 小船划着,不久到了一处岸边。 那划船的车夫唤了一声,苏若心听见了声音,擦干净眼泪,站起身子从包袱里拿出银钱来走过去递给船夫,自己下了船只。 下了船后,她站在岸口,回头望着已经慢慢划走的船只。 河畔水面,一艘船,一个船夫,一个半大的孩子,几个搭船的行人。 苏若心多看了船夫一眼,多看了那半大的孩子一眼,转身回村。 她沿着小路走,小路两边有灰黄杂草,走过一条小路,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田野,麦子已经收割,望过去有些空旷寂虚。 苏若心背着包袱,深呼一口气,假装无事,继续走着。一路上偶尔遇见两个背着锄头的叔伯,她笑一笑,打了招呼。 经过几家小院,看见坐在院门口的大娘婶子、姑娘,她也笑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苏姑娘?你这是又从山庄回来?” 一个青衣粗布手中提着竹篓的妇人刚刚从自家菜地里回来,整了整她家那些大白菜,这冬日里,大白菜是她们家冬日里最重要的蔬菜,她种了很多,等明个天气好,她喊出家里一大家子都去收拾大白菜,全部砍回来,放在地窖里,存一些,再整一些做酸菜。 苏若心见是离外祖家较近的一位婶子,她轻启小唇喊道,“是啊婶娘。” 妇人嘴角一笑,走近些苏若心,看出了她眼睛微红,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像是哭过?” 苏若心赶紧摇摇头,解释道,“婶娘看错了,我揉了揉眼睛就这样了。” 妇人不信,“莫不是秦家那小子欺负你了?” “你别怕,你告诉婶娘,到时候咱们和你哑婆婆哑爷爷一起去山庄闹一闹,为你出口气!” 苏若心摇头,看着那妇人。 “婶娘,你还不知道夙风?他如何会欺负我?” 妇人一听,嘴角一笑,打趣道,“我就打趣打趣你,我这婆子看人还是准的,我瞧着那秦小子是个不错的,哎,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日子可定了?” 这一年来她问了她的老邻居哑婆婆好几次呢,哑婆就是说不知晓,要看看两个小辈的心思。 什么小辈的心思?他们这些长辈把事情一定不就成了吗? 说道这事她又想起了一事,“你外祖父啥时候回来啊? “你祖父是怎么想的?一个外孙女千里迢迢从南方过来,也不多在家待上几日。” 苏若心听这妇人这般说,有些尴尬,只讪讪和她说了几句,便寻了个借口赶紧往家中赶。 妇人见她走了,摇摇头,接着提着手中竹篓一旁院子往正坐在不远处的妇人婆子聊了起来。 “这周家那外孙女,到底啥时候成亲啊?” “我也想知道,可还没个消息啊?” “莫不是那山庄秦家反悔了?” “我看不会吧?看那秦小子不像那样的人。” “不像那样的人?” “哎,这人纳!看表面怎么就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再说了,周家这情况和山庄秦家也不搭啊。” “确实是不搭。” “可我听说周老那外孙女本家境况是不错的?” “什么不错的?她爹娘都没了,就算从前家里有点家财,可比得上那天隐庄?我可听说天隐庄有的是钱财,何况那秦小子还是庄主。” “也不知这苏姑娘和那秦小子的婚约是如何来的?” “如何的来的?听说是指腹为婚?” “啧啧啧,这苏姑娘一身羸弱,身子骨如此单薄,那秦小子看着就是个建硕的男子,还有武艺在身,这两人合适吗?” “我听说那天隐庄女弟子可不少?” “……” 她们继续在讨论着,那头,苏若心已经到了外祖家小院前。 青竹小院,院门打开,小院里种了棵桂花树。 哑婆婆正在树下,坐在一张小矮凳上择着菜,顺便等小小姐回来。 苏若心进了院子,走上前,就要蹲下来帮忙,哑婆婆赶紧阻止。 “小小姐,这可使不得,你快去把包袱放下,我灶房里药罐中熬好了汤药你先去喝了。” 苏若心见哑婆婆这般说,点了头,回了自己房间把包袱放下,转身去灶房。 灶房里,哑婆婆已经先进来了,她用抹布包拿着药罐把熬好的药汁倒入一个准备好的瓷碗里。 倒好了,她寻了一个勺子放在瓷碗里,端起来。 苏若心一进来,哑婆婆就端着递给她。 苏若心接过,双手捧着热热的瓷碗,看了自己手中瓷碗中药汁一眼,又抬起头望了哑婆婆一眼,还未开口,眼泪便落了下来。 “哑婆婆,谢谢您。” 这些年,她还没有遇见对自己这么好的婆婆。 她祖母祖父在她出生前就去了,母亲又在生她那日血崩而亡,后来一直在二伯母手底下过活,府上婆子还算尊重她,可没几个真心疼她。 “哑婆婆,马车您帮我寻好了吗?”她又开口。 哑婆婆一听,眼圈也红了,点点头。 “寻了寻了,你先喝了药。” “一会啊,老婆子就带你去。” 说着,哑婆婆抹了抹眼角泪水,她眼睛红红的,打量着这个还有一个月就要及笄,却永远等不到自己及笄的小小姐。 即便见过无数生死,可这样年轻鲜活娇嫩的姑娘就要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让人惋惜绝伤。 (九十九)诀别 苏若心喝完了药,她随后和哑婆婆去了自己歇息的房里,她打开柜子,拿了一件白色披风,准备给自己披好。 哑婆婆倚在她房门前等着,见这般,走上了前,伸手去给她系好披风锦带,给她系了一个漂亮的结。 白色披风很美,系好的结也很美,苏若心也很美。 哑婆婆盯着她,想说点什么,可能说什么? 她只好抱住苏若心,哽咽心疼道,“小小姐,愿来世,你能长命百岁。” 哑婆婆说完伸手擦了擦眼角,放开苏若心,柔声道,“小小姐,你真要这般做?” 苏若心点点头。 哑婆婆叹了一个口,这个傻姑娘啊,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要离开这里,要告知旁人她回南方本家了,然后一个人寻个安静的地方静静死去,或者会死在路上。 她还记得前几日,小小姐突然红着眼请求她一件事情,大致就是她发现自己身子骨越发差了,偷偷去镇上看了大夫,那大夫说她命不久矣,她哭着问自己这老婆子是不是真的? 哑婆婆心疼她,可也没骗她。 后来小小姐又请她这老婆子帮她做一件事情。 小小姐自己先去山庄陪秦家那个小子最后几日,再和他退婚,这途中希望请她这老婆子帮忙寻一辆可靠的马车,一个可靠的车夫,最好不能暴露她的行踪,她要俏俏的离开。 然后还有求她这老婆子陪着养一出戏,就说苏若心回南方本家了。 至于往后,寻不到苏若心这个人,总比知道她死了好,总比亲眼看见她死了好。 哑婆婆明白她的心思,恩公周老经历过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如是再亲眼看见小小姐也没了? 哑婆婆不敢想象周老如何承受。 还有秦家那小子…… 哑婆婆更加不敢想象他要如何承受。 苏若心低下头,解下自己腰上的玉佩,递给哑婆婆。 “哑婆婆,这玉佩请您转交给我外祖父,麻烦您转告他,我父亲在天字号钱庄留了一批钱财给我,这玉佩就是信物,再加上一句当年外祖父和秦老给我和夙风定下婚约时的暗语,就可以取出那笔钱财。” “请您转告我外祖父,就说那笔钱财是我这个不孝外孙女孝敬他的。” 那笔钱财是她父亲死之前就为她准备好的,她的父亲用半生来撑起苏家生意,经营苏家生意,自己攒了些钱财。苏父早就给自己闺女准备了嫁妆,哪怕他当年知道自己的闺女不一定能熬得到出嫁那一日,可该准备的要准备的,他这个做父亲的一样会准备好。 哑婆婆接过玉佩,拿在手心看了看。 “好,我一定转告给周老。” “多谢哑婆婆。” 她强颜欢笑了笑,转身去收拾了几件衣物和首饰等,背着包袱和哑婆婆出门。 村尾。 一处偏僻地,一辆简朴的马车之中坐着一个姑娘。 哑婆婆交代车夫几句,随后车夫架着马车走了。 马车里,已经疲惫不堪就要油灯枯尽苏若心,她摸了摸自己这张卸下精致妆容就苍白无血色小脸,摸到了泪水。 泪纵能流,语多难寄。 哑婆婆看着马车驾着走了,一直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回家。 进了青竹小院,她擦擦眼泪,假装若无其事的坐在桂花树下继续择着菜,择了一会,她的相公哑爷爷从镇上回来了。 白发老头子手上提着苏若心爱的小零嘴,还买了一些家中要用的东西,进了村口,往自家走,他身子微胖,不高,圆脸,笑起来很温和。 哑爷爷走近了自家小院,见自己那老婆子在择着菜,笑道,“你叫我买的东西都买好了,小小姐从庄子回来吗?” 哑婆婆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假装无事道,“小小姐回来了。” “不过,小小姐回家了。” “回家?回哪去?” “回南方苏家。” “她还把玉佩给了我,请我转交给周老,还说她爹给她在天字号存了笔钱财,用来孝敬周老。”哑婆婆低下头,继续择自己手中的菜。 “什么?小小姐回苏家?还要把玉佩转交给周老?她和秦小子的婚约怎么呢?” “管他怎么办?总之小小姐是回去了,回去了也好,苏家总比咱们这山沟沟里好。” “你在说些什么?你这老婆子,你不知道苏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把事情仔细说说。” “懒得和你说,这是小小姐自己决定的,谁还能阻止得了她?”哑婆婆把手中青菜一扔,站起身子往灶房里去,不再理他。 “你就没阻止?” 哑爷爷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东西,这一年来,他把小小姐当成自己孙女疼的,现在就这么?走了?走了? 他今日还被老婆子叫去镇上给小小姐买零嘴啊? 他叹息一声,想起另一个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子,朝着灶房道,“小小姐就这么走了,秦小子怎么办?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灶房里开始生火的哑婆婆张了张嘴,想到送小小姐上马车时,看见她那羸弱的身子,努力吸了一口气,回外间的老头。 “她只说她已经和秦小子说清楚了,婚事已经退了。” “啥?婚事已经退了?” 哑爷爷急急忙忙走进了灶房! “是不是小小姐和秦小子闹别捏了?” “不然怎么好好的要回南方苏家?还退了婚?” “就算回了南方苏家,也不用退婚啊,到时候等小小姐及笄了,大不了秦小子千里迢迢去迎亲!” 哑婆婆低着头,捡起灶洞旁一根柴禾,丢进灶洞里,灶洞里的火苗已经燃起。 “这我哪知道,要不你去山庄一趟?问问秦小子?” 她正想再打发他走,只要多耽搁些时日,那送小小姐的马车就跑的远一些,想要追起来会更难。 “行,我这就去山庄问问,看那秦小子怎么说,若是他欺负了小小姐,我就去替小小姐讨个公道!” 哑爷爷把手中东西放在灶台上,就往外间走。 这一年来,他看出了小小姐的性子,若不是万不得已,她不会做出这般要回南方,要退婚的事情来。 他要去和秦小子问清楚!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小姐为什么要退婚? (一百)前世一 白云缥缈,神医谷中却暖熏花香。 神医谷顾名思义,里面住着一位谷主,他医术神乎,制毒厉害。 谷主收了许多弟子,教他们医术,教他们制毒。 这日,一个男子神色担忧带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前来神医谷,求见神医谷谷主。 可惜他今日来的不是时候,这神医谷谷主不在谷中。 他无奈只好求见谷中管事弟子,后来谷中的大弟子少眠接见了少年。 少眠给来的病人一把脉,望着病人的脸色,摇了摇头,这姑娘已经毒入骨髓了,救不活。 他开口委婉告知了男子这个事实。 可男子不信,他恳请神医谷大弟子少眠救治自己心爱之人。 少眠看着男子怀中之人,摇了摇头。 他怀中之人已是将死之人? 这不是强人所难? 可男子再三恳求他救治怀中女子,少眠刚要开口说什么,被自己一个小师弟唤走。 少眠一走,神医谷另一个弟子握旦出面,说是可以救救看看。 那男子欣喜若狂,抱着苏若心跟着握旦去了他的院子。 他把怀中姑娘放在一间厢房床榻上,给她盖好被子,出门去和握旦商量如何救治? 要多少银两都成! 他已经没办法了,来神医谷之前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可都摇头,断定若心必死。 他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被断定必死,看着她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虚弱,以后可能还要看着她逝去。 这样的事情他如何允许? 他如何接受? 他要救她,要想尽法子救她!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哪怕要他这条命来换。 他知道这握旦出现的有些诡异,可他能怎么办? 神医谷大弟子已经拒绝了,已经断定若心没救。 他没办法。 此时握丹正在一间药房里倒腾着药物。 握丹穿着一身白衣,青丝盘扎,模样清秀,倒是有一副世外神医的姿态。 药房里一面墙上有一排排药箱,一张案桌上摆满了医术,还有一个角落里堆放了许些药草,他正站在此处。 秦夙风走了进来,急切道,“敢问握旦兄所说法子是?” 握旦望了一眼这个自己心疼的妹妹钟情的男子,他把手中东西放在一旁窗台上,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 “法子是有,可是这法子很隐晦,也不知你愿不愿意。” “什么法子?” “续命。” “用你的命给她续命。” 秦夙风一听,还有这等法子? 可以,很好。 握旦和他细细商量续命一事,商量好了,秦夙风忽略掉了心中怀疑、诡异。他回了房间抱起苏若心道,“若心,我已经寻到法子救你了,你很快就能好起来。” 秦夙风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没上妆粉、苍白无血色的脸,心疼道,“若心,你一定会好起来,到时候,我就带你在天隐山上修建一处小院,整日整日陪着你。” “你想看日出,咱们就好好看,你想看日落,咱们也好好看。” “你可知?比天隐山上日出美的地方还有好多山脉,有恒山,黄山,阴山,茅山等等,都可以看日出,那山上的日出都很美,我都想和你去看。” “或者咱们去南方,先去看看你爹娘,也让他们见见我这个女婿,上柱香。” “南方不是有衡山?嶷山?麓山?咱们也可以上去看日出的。” “到时候,你若是想走,咱们就走,你若是走累了,我背你上去,你不愿意我背,我就用轻功带你上去,你若是不想,我就抱着你上去,总之,我们可以有各种办法上去。” 说着说着,他声音有些哽咽了,他摸着怀中心爱的少女惨白的小脸,一脸祈求。 “只求你好起来,只要你好了,你想去哪就去哪。” “夙风~” 苏若心发出虚弱声音,睁开一双眼睛,伸出恍若无骨惨白的小手,想要摸摸他的脸,秦夙风见状,连忙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我在。” 冰凉小手碰触到温热脸颊,苏若心盯着他,使劲力气。 “夙风,你去找找神医谷的弟子...给你清清...情毒...不然你的身子...” “我身子好的很,没事。” 秦夙风开口,看着怀中苍白的小脸,心头绞痛,比起她来,他这点情毒算什么。 他真是该死! 这一年来,他都没发现她中了毒? 没发现她身子骨不行? 他真是该死! 若是早点发现就能早点救治了! “夙风~” “你别担心我...” 她开口,不忍心打破他的喜悦,其实来神医谷她是拒绝的,她自己的身子,她感觉的到,从前她吃着丹药,以为自己和平常人一般无二? 只是羸弱些? 可这几日,不行了。 起先她还不知晓自己就要死了,可哑婆婆给她把脉后,红了眼眶,她便吓到了,她那些丹药,吃起来也没用了,身子骨,连起身都没了力气? 她慢慢感受到了,她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逝一样,像是油灯枯尽,终于掏空。 许是她自私,她想再见上那个和她心仪相通的少年郎,想再见一面血脉相连的外祖父,她请了哑爷爷去请秦夙风来,又请了哑爷爷去寻自己的外祖父回来。 可是她错了,她不该的,若是可以,安静的走了,许是好的。 她哪里知道,夙风得了消息后,红着一双眼,不行也不允许她就这样没了,他立马动用天隐庄名气和势力寻找名医、大夫,可每来一个的名医、大夫都摇摇头说没法子了。 她看着秦夙风从希望到绝望,再到希望,到绝望,还在油灯光线中,看着他蹲在她床榻前大哭了起来。 苏若心红着眼,劝他,可无济于事。 第二日,他便带着她来寻这什么神医谷。 其实她不愿意来的,因为来了也没用,她的身子,她知道,可她想起一件事来,听说秦夙风体内情毒未清干净,那情毒罕见,哑婆婆束手无策。 她想,来了神医谷随便让那传说中的神医给他瞧瞧吧,她走之前,看着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放心了。 只要他平乐无忧的活着就好,等时间久了,什么情爱,什么爱恨,他应当? 会忘了自己? 会放下自己吧? 毕竟,这世间美貌的姑娘那般多,心思玲珑的姑娘也那般多? 像她爹爹那样的能有几个? 不是她不信他,而是她潜意识里也希望在没了她后,他再寻个人,好好过日子。 (一百零一)前世二 第二日,天一亮。 秦夙风去打温水过来,给苏若心洗漱,洗漱好了,再帮她换了一身衣物。 这几日都是他照顾她,原先他看见她的身子还会脸红,现在也会脸红,可更多的是心疼,她瘦的没几两肉了,腰肢细的不堪一握。 秦夙风给她换上的新衣,干净喜庆,是流光淡粉罗裙。 之后他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拿起木梳帮她把发丝一点一点梳好,寻了根粉色发带把她的青丝绑好,绑好了后,他伸出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背,运气真气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她体内。 许久,苏若心的脸蛋依旧苍白,可秦夙风的额头已经冒出冷汗,他收回手掌,抱着怀中少女。 “你躺一会,我去给你端早饭来。” 他小心翼翼把苏若心放在床榻上,捏好棉被,看了她一眼,转身出门了。 昨日里他寻了这谷中两个小弟子,给了那两个小弟子银两,说好每顿帮他从大厨房寻精细的饭菜来。 此时那两个小弟子已经提着食盒正走着,要送过来,一个小弟子开口道,“大师兄也是心善,明明知道这苏姑娘救不活了,还给她熬药膳。” “小声些,咱们可是收了秦庄主银子的,这话可不能让他听见,就说是咱们自己寻来的。” “行行,我是知道的。” “哎,你说说,九师兄为何要把秦庄主和苏姑娘请到他院子里去?” “这我哪知道啊?反正咱们这谷中院子这般多,来两个病人,随便住呗。” “哪里能随便住了?明明都要住客房。” “哎,我听说九师兄好像是和秦庄主有渊源?” “你那听说的?” “我也忘记了,不过想来应该是有渊源吧?不然九师兄请他们去住自己的院子?” “你这么说,也是。” 一会,他们见到了秦夙风,把食盒给他。 秦夙风道谢,提起食盒进了房间。 他放在房中桌子上,一层一层打开,有散发着香味的白粥,有一盘子馒头,几个蒸熟的地瓜,几道清爽配菜等。 秦夙风拿起白粥,喂了苏若心吃了两口,可她实在吃不下,他也没法,只能把东西放下,又给她输了些内力,让她躺着。 他急急忙忙去寻握旦,要配合握旦说的什么续命。 以他的命脉给苏若心续命,可他进了药房寻握旦时,握旦却说,要他应一个要求,才能给苏若心救治。 他赶紧应了,说什么要求都可以,可握旦却说要他娶他妹妹,今晚先定下婚约,昭告天下。 秦夙风一脸惊讶? 娶握旦的妹妹? 他心里只有若心一人,他想娶的也只有若心,他和若心是指腹为婚,几代长辈的心思! 现在要他娶握旦妹妹? 别说握旦妹妹了? 就是王子公主他也不愿。 可握旦说他若是不应就不救苏若心,还说,他那妹妹生得静和美好,一定会合他心意的? 什么合心意? 他摇头,他不愿意。 可握旦语气沉重,想再说什么,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打起了雷。 药房外间天空聚满了黑云,时不时从黑云下闪出一道惊雷,秦夙风一惊,心头猛然一跳,赶紧回房,去看若心。 床榻上的女子,脸色越发苍白,看着好像就要随着房间外的那场大雨一起流逝。 秦夙风疾步上前,身上沾染了许些雨水,有些湿润,头上青丝也湿了不少,长衫衣摆同样湿润了不少,苏若心听见了动静,有气无力的望了他一眼,见他这般有些狼狈的模样,担心他身子骨着了凉。 “去...换身长...衫...…”她有气无力道。 秦夙风摇摇头,坐在床榻沿边,心头跳的飞快,好像、好像有什么在预告他,好像、好像若心就要走了。 外间的大雨还在下,雷声越发响亮,不远处的河畔流水滚滚,河畔岸边树木有一棵不小心被闪雷劈到了,起了焦黑,倒了下去。 河畔草地间,时不时有闪雷打下来,草地被烧的漆黑,十分苍凉破败。 神医谷谷中有些药草被损害了,有的被惊雷击中了,烧黑了不少,神医谷的大弟子无奈的站在院子中,望着这场大雨。 大雨、惊雷,今年冬日,这般大雨,这般惊雷,他有些惊讶。 他心里只求神医谷种的那些药草少损害些。 他叹了口气,想起昨日里寻来的秦庄主和他带来的姑娘,摇了摇头,那个姑娘,他把过脉,恐怕活不过今日了。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屋檐外的雨水,他学医多年,可还是有许多病人、许多毒药他救不了、解不了。 看来,他还得好好多读读古籍医书,多和师傅学习一二,再下山去寻天下名医向他们多学习一番。 神医谷握丹院子中,一间厢房里,躺在床榻上的苏若心已经不行了,抱着她的男子,心头害怕。 他背后已经有了一阵冷汗,苏若心冰凉的手抚摸在他脸颊,“夙风...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哪怕她不在了,也好好活着。 这是她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话音落,呼吸停。 秦夙风亲眼看着自己怀中的人儿没了呼吸,他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砰~”外间又打下一道惊雷。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抱起怀中的女子就要去寻那握旦续命,什么娶他妹妹? 他愿意的! 愿意的! 只要能救若心! 他一抱起她,转身正准备走,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原来是他腿已经麻木,四肢百骸都痛,他低头护着她不让她摔下去,盯着她那张惨白的脸。 他的整个人好像死了,他的整个世界都暗了,他的心也死了。 不!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源源不断的输入内力给她! 可是没用,没用! 输多少还是没用! 她的小脸依旧苍白,身子依旧冰冷,她,再也,再也无法开口,唤他一声,“夙风~” 他拿着她冰冷的手,跪在地上,抱紧她,失声痛哭。 外面雷声依旧在响,大雨依旧在下,而他的若心随着这场大雨和雷声去了。 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姑娘,会倔强的把他拖下山崖,会温柔的在桂花树下羞涩微笑,会要他带着她去天隐山看日出,会小声的和他说,两人要穿一样颜色的衣物,会挠挠他手心娇笑,会在他说自己喜欢她时,红着脸说,她也喜欢他。 (一百零二)前世三 三年后。 恒山的论剑开始了,邀请了各大门派弟子,各大山庄豪侠。 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手持长剑跟在秦夙风身后,她身侧站着另一个女子,那女子做妇人打扮,嘴角抿笑,很是活波。 她身后站着她的夫君,他们都是天隐庄的弟子,前不久才刚刚成亲不久。 一行人进恒山山角下一间客栈里,住店歇息,店中小二上前招呼、伺候,又送他们去了二楼厢房。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子进了一间厢房,把房门关上,坐在窗户边桌子上,拿出自己手中长剑,盯着它看了看。 许久他抬起头望着打开的窗户看一眼。 今日天气尚好,正值秋日,远处田野之中成熟的谷子可以收割,果树之上挂满的果子可以收摘。 灰衣男子垂下眸子,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来,抽出长剑用帕子擦拭着长剑。 厢房外间起了声音,是个女子,女子敲响了他房门,她穿着一身灰色罗裙,身姿纤细,发丝半挽半垂,一张恬静小脸细细上了薄妆,楚楚可怜。 “谁?” “庄主,是我~”她声音柔媚,柔弱。 “何事?”秦夙风皱起眉头。 “庄主,阿梅有一事想和庄主说~” “不用了,你回去吧。”秦夙风开口。 阿梅还想说什么,被正好从走廊上路过的阿桃看见了。 阿桃皱起眉头,朝着她走了过来,挖苦道,“你又来做什么?给庄主下情毒还不够?你还想做什么?你不是有个神医谷的好哥哥吗?去寻你那哥哥啊!是不是又要请他给你说情?好嫁给庄主?可惜了,庄主瞧不起你!” “你真是不知廉耻,庄主一次两次不理你也救罢了,你还下情毒?哎,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了,该不会几年前庄主差点走火入魔,还中了情毒一事就是你干的吧?” “你胡说什么?”阿梅脸色一变。 “怎么?被我踩到狐狸尾巴了?瞧瞧你这神色,就知道是你干的。” “不要胡说。” “好,好好,我胡说,可前些日子那情毒是你下的吧?都证据确凿了!” 阿桃脸上一冷,冷哼一声,她还真没想到,阿梅比她还可怕,比她还狠。 她确实是整日幻想要和庄主在一块,可阿梅? 呵呵。 她可没想用什么肮脏的手段来得到庄主。 何况那手段对庄主的身子还有损害。 蛇蝎心肠,谁被阿梅喜欢谁倒霉! 阿桃冷哼一声,“庄主被你喜欢上是倒了八辈子霉,真不知道师傅怎么就救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也不知道师傅她老人家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她老人家如何想。” “哦,不对,反正你静和美好!你是不会介意师傅是如何想的!” 她咬牙切齿说那四个字,静和美好! “你!闭嘴。” “闭嘴?我偏不闭嘴!哼哼,你能拿我怎么样?我早就看你不爽了,装的要死,整日装作美好的很,实际上内心阴毒!你这样的人,死一万次都不够。” 说着阿桃抽出手上长剑,指着她。 反正她们武功差不多,她可不怕她。 阿梅冷笑,“要打,出去打。” “好,谁怕谁。” 说着就下楼,一前一后出了客栈,随后寻了个空地,两人争斗起来,长剑一出,以剑还刺,打的难舍难分,双双受伤,却也分不出个胜负。 阿桃落地,拿着长剑看着不远处的阿梅,哼了一声。 “也就你这蠢货,使用些蠢法子。” 对面的阿梅一听,脸上露出阴狠,就要抬起长剑刺杀过来。 “你也不想想,当年庄主喜欢的苏小姐是怎么的?” 阿梅一愣,停下步子。 庄主当年喜欢的苏小姐是怎样的? 是怎么样? 一个羸弱的风一吹就倒的女子! “你再想想,你越是这样做,这样学,庄主肯定越烦你。你看看你自己,穿着和苏小姐一样款式颜色的衣裙?还挽了同样的发髪?你怎么就这么蠢?你这不是在提醒庄主,苏小姐吗?” “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阿梅抬起头望着阿桃。 阿桃一听,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来。 她抬起头望了一眼客栈的方向,想了想开口道,“我就是想看看,庄主到底有多喜欢苏小姐?这世间的男子到底可以痴情到什么地步?” 随后她把视线放在阿梅身上,看着他道,“你是个痴情人,而我却是俗人,我比不得你,庄主不喜欢我,我可不等他了。” 她换上一张笑脸,继续道。 “说不定哪日我成亲,你还能喝上一杯喜酒,不过到时候也要看看,我愿不愿意请你。” 说完,她脸上凄苦一笑。 庄主不喜欢她,秦夙风不喜欢她,她已经表露过心意三次了,等了他这么多年了,可是还是没有一点回应,她自认为自己是俗人,是有七情六欲,是为自己着想的。 她俗气,她想要人疼,她想要寻一个疼惜自己爱惜自己的男子。 不喜欢她的男子,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已经够了。 她若是再执迷不悟下去就是犯傻,就是蠢。 这世间男子千千万,天隐庄的其他师兄弟她看不上,可这回群雄论剑,总能遇见一两个看的上眼吧? 阿桃嘴角一笑,她这回要跟着下山来,打的就是这心思。 收回长剑的阿梅盯着阿桃,愣了愣,她说什么? 她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衣物,她确实是学着昔日苏姑娘的装扮来打扮自己,她以为这样?秦夙风就能多看她几眼? 她低下头,不说话,那边又传来了声音。 “你太蠢了,也太狠了,损害庄主身子的事情也做?不过……” “也许就要你这样的狠人才能拿下庄主。” 阿梅一听,有些惊讶,她抬起头,望着阿桃,眼神闪了闪。 “回去多看几本书籍吧,再去求师傅原谅,说你错了,洗心革面,别再做伤害庄主的事情,你要用你的柔情去打动庄主,而不是玩些小手段。” 阿桃看着她,嘴角露出了笑意。 其实她说放下,心里也是有不甘心的。时至今日她还是没想透,那苏小姐,苏若心有什么好? 生得美? 是美。 可她和阿梅生得就差吗? 不差啊。 那是因为苏姑娘温柔些?体贴关心庄主些? 她们就不温柔吗?不体贴吗? 或者是因为苏姑娘是他指腹为婚的姑娘? 可师傅都已经劝他放下了,想给他重新挑个姑娘! 可庄主却不愿意! 阿桃摇摇头,想不透,想不透。 苏小姐?苏若心?有什么好?羸弱?呵呵。 她露出无奈的笑容,把视线放在同样喜欢庄主的阿梅身上,看着阿梅美丽的小脸。她摇了摇头,真是想不透啊。 (一百零五)前世四 在恒山下待了几日,陆陆续续各大门派的人都到齐了。 群雄论剑总有伤亡总有胜负。 擂台之上天隐庄庄主一把长剑,一身灰色长衫,腰上系着两个玉佩,玉佩是一对,半月状,合起来就是圆月。 擂台下有两个穿着白衣的姑娘望了他好几眼,见他又赢了,窃窃私语起来。 “师姐,这秦庄主生的倒是不错,可有婚配娶妻?”其中一个年龄尚小的姑娘道。 她身侧的女子摇摇头,“你没听说?” 她知道自己的师妹在门派里听了许多八卦的。 “听说什么?” 姑娘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自己师姐。 “秦庄主有心上人,他心上人姓苏,江湖上人人皆知。” “有心上人?姑娘姓苏?” 白衣姑娘好奇心更加重了,望着擂台上的秦夙风。 见他手握长剑、疾刺而出,和另一男子打斗起来的男子,他剑发行云流水,他俊逸身姿,俊美面孔,很吸引人。 白衣姑娘心中佩服,想到他还是天隐庄庄主,若是谁能嫁给他…… 真羡慕啊,她垂下头想到他已经有心上人了,心里有些惋惜。 “那苏姑娘是哪个门派的?”她好奇道。 “不是哪个门派的,也不是哪个山庄的。” “我听说那苏姑娘是南方某位商贾之女,不过……”师姐顿了顿,继续开口。 “她还是当年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周老的外孙女,她母亲是一代侠女周思菲周前辈。” “周老?周思菲?周先辈?” 白衣姑娘想了想,她倒是听过门派之间一些闲话,也听过一些上一辈之间的故事。 “我听二师母说周前辈是嫁到南方去了?” “是啊。” 师姐点点头,心里疑惑,这几年从南方那边传来了一些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假,只说北方周老周家之女周思菲,一代侠女却在嫁入南方商贾之家后,死于后宅大院之中的勾心斗角,说她生产时血崩而亡,是因了她那丈夫的二弟媳妇。 师姐不懂后宅大院之中那些女子的勾心斗角,只是心里可惜了那周思菲前辈,要说起来,她当年还小,跟在师傅身后也是见过周思菲先辈一面的,还见过昔日天隐庄的大小姐秦因燕。 两位长辈武艺高强,行侠仗义,性格温和,良善之人。 师姐摇摇头,真是可惜了。 更可惜的是,周前辈的闺女也没保住,如今周家算是绝后了。 “师姐,那周先辈的闺女想必也是个侠女。” 师姐却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周先辈去的早,听说她那夫君常年要经商,她留下的闺女被家中二伯母暗害,从小就下了慢些毒药,那苏姑娘身子骨羸弱的很,不会武艺。” “什么?” 白衣女子一惊,抬起头望了一眼擂台上的秦夙风。 “那苏?苏姑娘现在呢?她从小就被自己二伯母下慢性毒药?哪有这般黑心肝的伯母!”她愤愤不平。 “什么样的人没有?” “那苏姑娘现在呢?” 师姐并未及时回答,她把视线放到擂台上那个长身玉立的秦夙风身上,看着他又赢了,看着他脸上沾染上一丝血腥,她顿了顿,可惜道,“死了。” “啥?” 白衣姑娘一惊,伸手捂住嘴角,死了?死了? 她看着自己师姐,又望向擂台上的秦夙风,他心上人死了?苏姑娘死了? 她看着秦夙风,喃喃道,“那他得多伤心啊。” “我听说前些日子,秦庄主的母亲要给她重新寻个女子婚配,秦庄主不愿意。” 白衣姑娘放下捂着自己嘴角的手,望着擂台上又重新开始一轮厮杀的男子,想了想低声道,“想必秦庄主是很喜爱那苏姑娘吧。” “是啊。” 擂台下坐着各大门派,纷纷望着擂台之上,那秦庄主武艺又进步了不少,第一天下来,他赢了。 秦夙风从擂台上下来,带着自己山庄弟子往客栈走,他受了伤,要包扎,要疗伤,还要歇息,用饭。 一行人走进客栈。 秦夙风先回了房,叫了水,洗了个身子,换好衣物,坐在桌前给自己包扎伤口。 桌子上燃着一盏油灯,油灯下放着药瓶,白色长条棉布,他撕拉扯开棉布,给自己已经撒上药粉的手臂包扎好。 隔壁厢房里,女弟子阿绣正急的很,她开口道,“岳哥,你去看看庄主,帮他疗伤。” “阿绣,你又不是不知道庄主,这几年他那回受伤了愿意咱们碰他?” 再说了,刚刚他们还碰了一鼻子灰! 一进客栈时,他们就提出要帮庄主疗伤,上药,可庄主说不用,还吩咐他们自己好好歇息,不要去打扰他! 庄主自己回房了,他们再去不是自讨没趣? 阿绣摇摇头,也知道庄主的性子,可心里心疼。 “可这回不一样啊,我都看见了,庄主伤的可不轻。” “我也知道庄主伤的不轻,可有什么法子?” “不行,岳哥,你还是去看看。” “好好好。” 岳须看着自己娘子,有些无奈。 说起来,他还是秦夙风的师兄,师承已逝的秦老。 他出门,去敲响了隔壁庄主歇息的厢房门。 “庄主,我是岳须。” “何事。” “庄主,你伤势如何,可要我等替你疗伤?” “不用,下去。” 门外的岳须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想到昔日的苏小姐,想到庄主越发不爱惜自己身子骨。 “庄主,若是苏小姐还在,她肯定是希望你身子骨健壮。” 岳须说完,静静的在门外等着。 厢房里的很安静,等了一会,才传来声音,“我知道。” “你下去吧。” 门外的岳须还想说什么,可! 他叹息一声,转身下去了。 厢房里的秦夙风给自己上好药,他包扎好,站起身子,站在打开的窗户前,抬起头望着夜空,往了一会,用未受伤的那只手关好窗户,去躺在床榻上入睡。 若心不在,他也会好好活下去。 生活不会有什么变化,可是,又有了什么变化。 比如他每回受了伤后不想要旁人给自己疗伤,可是他会好好给自己上药。 他矛盾,他复杂,他知道他得好好活着,他要好好活下去。 他没那么脆弱,他不会那么脆弱。 若心走之前叫他好好活着,他要好好活着,还要照顾爹娘照顾周老…… (一百零六)前世五 恒山论剑,历经十几日圆满结束。 一群群门派准备明日就撤场。 一家客栈里,秦夙风正在用饭,一个穿着紫衣的姑娘手上拿着一根鞭子走了过来,那姑娘朝着正在用饭的秦夙风道,“秦庄主,听闻你是难得的痴情人,我很佩服。” 秦夙风手中筷子顿了顿,放下,侧头望了那姑娘一眼,见姑娘笑了笑。 “秦庄主别误会,我没有恶意。” “我和秦庄主一样也是痴情人,只是秦庄主比我幸运些,你痴情的姑娘也钟情于你。” 而她爱的那个男子一心只有医术、医书,根本无心情爱。 不仅无心情爱,还躲着她。 秦夙风打量她一番,看她一身紫衣,拿着鞭子,应当是青蛮山庄的女弟子,听说青蛮山庄传授的武艺所属阴狠,庄主所用武器是鞭子,门下你弟子武器皆是鞭子。 “姑娘说笑了,秦某何来的幸运?”他嘴角露出苦涩。 幸运?若心都不在了,他如何来的幸运? 紫衣女子见他这般,嘴角笑了笑,继续开口。 “我听过秦庄主和苏姑娘的事情,我想即便苏姑娘走了,秦庄主你也是幸运的。” “至少你们曾经相知相守过,她心里有你。” “她心里有你,这比什么都好。” 说这话时,她脸上露出许些无奈,这十几日,她在这客栈听了很多关于这秦庄主的事迹,其实她从前也听说过,只是感触没这么深罢了。 这几日她无意间听天隐庄的弟子说秦庄主每每受了伤后,并不允许其他弟子替他疗伤? 她有些奇怪,可再一联想到这秦庄主发生的事情,心里难免起了猜测,何况她还听那人说起过,几年前这秦庄主,他心爱的苏姑娘死在了他怀中。 那日下着大雨,天雷滚落,他失神落魄抱着苏小姐运起轻功冲到神医谷正堂里,要他们救救苏小姐,可他们无力回天? 后来这秦庄主抱着冰冷的苏小姐直接喷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还是那人好心的帮秦庄主救治,还发现他中了情毒。 紫衣女方宁望了一眼秦夙风,想了想,开口道,“秦庄主可认识神医谷的大弟子少眠?” 秦夙风点点头,他昔日所中的情毒还是少眠帮他清除干净,前些日子他被阿梅下药也是请了少眠过来。 方宁见他点头,笑了笑,大胆道,“我钟情的男子就是神医谷的大弟子少眠。” “我很喜欢他,可惜他眼里只有医术、医书。” “我们比起来,你比我幸运的多。” 秦夙风见这紫衣女子这般说,有些惊讶,他旁边几桌坐着的天隐庄其他弟子也同样惊讶。 “秦庄主不必惊讶,我钟情于那少眠一事,他是知晓的,我说出来也无妨。“ 她笑了笑,想了想,又开口了。 “方宁有个不情之请,想请秦庄主下次若是遇见少眠,帮我带句话,就说我方宁会在凌山脚下等他半年之久。” 凌山脚下,他们当初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她不信他心里一丁点都没她,若是没有,他为什么不敢见她? 为什么不敢直接面对她的喜欢? 为什么要闪闪躲躲? 却说不出拒绝她的话? 却说不出绝情的话来? 秦夙风有些惊讶打量紫衣姑娘,想到那神医谷大弟子少眠,说起来,他们算是点头之交? 而这个自称方宁的姑娘钟情于那少眠? 秦夙风沉思一番,点头。 “若是下次我还会见到少眠兄,一定把方姑娘所说的话告知他。 方宁见他应了,心里十分高兴,点了点头,道了谢,转身走了。 她不知道和多少人说了,帮自己和少眠带话。 大约是只要她知晓的,和少眠有一丁点关系的人,她都要上去说上一番。 反正她会在凌山脚下等上他六月之久,若是他再敢躲着她,她就不钟情于他了! 恒山论剑已经结束,来参加的门派、山庄收拾包袱打道回府。 此时神医谷中,紫衣女子口中的少眠正在神医谷某个药房中忙活。 一个年轻的少年急急忙忙跑来,看着自己大师兄急道,“大师兄,师傅不知为何要罚十师兄面壁思过一年之久,师兄您赶紧去给十师兄求求情啊。” “大师兄今日上午师傅才回来,师傅寻了大师兄您说了啥?怎么好端端的要责罚十师兄?” “大师兄,您快去求求情啊,师傅可是罚十师兄面壁思过一年啊?” “也不知道师傅怎么想的?这都好几年没回神医谷了?一回来就责罚十师兄?咱们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说着他干脆寻了个矮凳,无奈的坐下,继续和自己大师兄说道说道,也不管大师兄理不理他。 “哎,大师兄,今日师傅和您说啥吗?” “哎,二师兄问师傅十师兄是犯了啥事,师傅就不说。” “二师兄问十师兄是怎么了?十师兄嘴巴闭的比啥都紧?你说说,这是怎么了?” 他坐在药房门口一张矮凳上,一手中拿着自己一缕青丝玩着,一边继续说道。 忙活的少眠根本没回他,只静静的在忙活自己手中活计,任由小师弟在一旁继续说道,半响,见小师弟说完了,少眠才放下手中东西,背对着自己小师弟道,“师弟你回去吧,师傅要罚十师弟自是有他的缘由。” 小师弟一听有些惊讶,大师兄平日里最疼他们了,往日要是师傅罚谁,大师兄都会去和师傅求情,而师傅也会给大师兄几分薄面,可这回? 小师弟还想说什么,可看师兄这模样,无奈的跑了。 见自己小师弟一走,少眠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 医者救人,不是害人。 第一次时,他偏袒了自己的师弟,只想着治好秦庄主体内毒素就好,可第二次? 少眠摇摇头,他知道握旦师弟有个好不容易寻回的妹妹喜爱及了天隐庄的庄主秦夙风。 可是,他见过秦夙风抱着一个姑娘失神落魄的来求他医治。 甚至,那一日,大雨磅礴,秦夙风抱着已经断了气的姑娘,闯进正堂,一脸悲痛欲绝求他们医治。 想起那日,少眠心中不忍。 这世间,想必任谁,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姑娘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他心里都是无法释怀、意难平的吧。 他摇摇头,又想起握旦师弟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妹妹。 心里感叹,这世间的情爱,终究是没有那般的称心如意。 他脑海里浮现一个紫衣姑娘,那姑娘还派人告知他,要在凌山脚下等他? (一百零七)前世六 天隐庄前任庄主秦因燕和自己的夫君回来了,跟着他们回来的还有那个被庄主送出去的阿梅。 阿梅一身淡蓝色衣裙跟在秦因燕身后,一脸恬静平和的模样,宛若新生。 秦因燕对阿梅还算喜欢,她回来的第一天便是唤人请了自己儿子秦夙风过来,和他说道娶妻之事。 秦因燕有心想要阿梅做自己的儿媳妇,在她看来,阿梅这个姑娘是她一手教导养大的,模样生得不错不说,她哥哥还是神医谷谷主的弟子,她对自己的儿子还死心塌地,虽是做了极端之事,可这样的姑娘也有好的一面。 若是以后有人想对秦夙风不利,她这样的姑娘恐怕会拼了自己一条性命吧。 不仅如此,一定还会好生站在秦夙风身边。 几个月后。 阿梅进大厨房说要帮忙,苗婆看了她一眼,心里厌烦。 “多谢阿梅啊,只是我这不需要你来帮忙。” 苗婆从前就不太喜欢她,后来知道她用那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庄主时,就更加不喜她了。 阿梅看了一眼苗婆婆,扫了一眼大厨房,嘴角扯出笑意,安安静静的出了大厨房。 大厨房还有个帮忙的小徒弟见她一走,站起身子往外头看,见她走远了,才开口道,“苗婆婆,您为什么总不喜欢阿梅师姐?师姐其实也是可怜人。” “我就是不喜欢她,没有为什么,你难道没有不喜欢的人?” 苗婆冷笑。 “可怜?她哪里可怜了?有什么好可怜的?饭有吃,菜有吃,衣裙有新的,还有个无比疼爱她的哥哥,还这么年轻,还健健康康的,她有什么可怜的?” 苗婆婆心中嘲讽,都是阿梅她自己自作自受,作践自己,说什么可怜? “你觉得她可怜?那也是她自找的。再说了,这世间可怜人多了去,她这算哪门子可怜?” 说完,苗婆继续忙活,也不知前任庄主是如何想的?居然原谅了对自己儿子下情毒的徒弟? 苗婆摇摇头,她只听说那阿梅去寻了秦因燕夫妇,守了他们许久,好生伺候了他们许久,这才得了他们原谅? 苗婆抬起头,望了那小徒弟一眼,眉头皱起。 “你是怎么觉得她可怜了?” 小徒弟想起阿梅师姐,一脸无奈心疼。 “在我看来,师姐太可怜人。我听说师姐和庄主青梅竹马,师姐倾心于庄主,好多年了,若不是和庄主指腹为婚的苏小姐出现,恐怕庄主和师姐就已经成亲了,她也是气的很,当初才做了不理智的事情。” 她低下头去择自己面前的青菜。 “再说了,庄主总不能一辈子也不娶亲吧?” 她知道那曾经和庄主定亲的苏姑娘早已经身亡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话?什么叫没有和庄主指腹为婚的苏小姐出现?阿梅就和庄主成亲了?你从哪里听来的?你给我好好说!” “就算没有苏小姐!也要看庄主喜不喜欢阿梅!” “如今,庄主就算要娶亲也不一定要娶阿梅!” 苗婆婆冷哼一声,气愤的看着她。 “你这小丫头片子,来庄子上不久,我不和你计较你刚刚说的话,可你给我这老婆子听好了,下次我再听见你乱嚼舌根,我这老婆子就你扔了出去!” 苗婆婆冷冰冰的看着她。 “是不是阿梅师姐私底下和你说的这些?” 小徒弟已经被苗婆婆吓的有些瑟瑟发抖,苗婆婆的眼神太可怕了,她颤抖着摇摇头。 “不是...不是师姐说的...是其他师姐...说的......” “呵呵,其他师姐?好啊!” “你们在聊啥?”一道女声突然传了过来,阿桃踏进大厨房,她脸上带着笑意,望了一眼苗婆婆。 苗婆婆见是阿桃,没打理她,却不好再说啥,继续忙活自己手中活计。 阿桃倒也不在乎,只自己去打了水喝,望了那小师妹一眼,开口道,“小师妹说的对,庄主不可能一辈子不娶亲。” “可苗婆婆也说的对,庄主就算娶亲也不一定要娶阿梅。” 说完她站起身子往外走,她走到厨房门口时,突然回头扫了一眼大厨房,看着苗婆婆。 “也许,庄主不仅不会娶阿梅,就连此生都不会娶亲了呢?” 阿桃说完,抬起头望了一眼庄主住的院子,想到阿梅,嘴角露出讽刺。 也是个傻的! 真叫她说了三言两语阿梅就听话的跑去和师傅认错,还回了山庄装的温柔无比,恬静无比,想要消除大家对她的偏见。 现在偏见是消除了些,可...... 庄主还是不喜欢她啊!痴情人对上痴情人,恐怕是一场无望的追逐。 昨日她劝过了阿梅,希望她和自己一样迷途知返,放弃这个不喜欢自己的庄主,放弃这个爱了许久的男子,看开一点,看远一点。 可阿梅太倔强了,她不愿意。 阿桃摇摇头,不愿意又能如何? 或许苏若心只是万千女子中最普通的一个,什么体贴?什么温柔?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庄主他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 所以,苏若心是苏若心,这世间只有一个苏若心。 而且,苏若心还是个死人,已经死去的人,她们如何比呢? 不是说已经失去的和曾经拥有的最为放不下吗?正好这个苏若心还两样都占了。 她死在了庄主爱她的时候,死在了最美好的年岁。 所以她和阿梅无论如何也没法走进庄主的心。 她望着秦夙风住的院子,脸上露出了然神色,阿桃心里有一丝丝不甘,可这丝不甘很快便被她压了下去。 再过些日子,她就要成亲了,嫁去岳山派。 幸好,她也遇见了一个心里装着她的男子,幸好,她迷途知返。 庄主不爱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世间男人多的是,这不,她终于遇见了一个男子,她还主动出击了! 如今这个男子知冷知热、满心满眼都是她。 她脸上露出笑意,想到那个男子,心里暖暖的,她提起步子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她要去绣嫁衣,她快要出嫁了,那个男人亲口承诺过,要给她十里红妆,要把她风风光光的娶回去。 不让她丢半分脸面,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阿桃脸上带着笑,边走边低声一句,“真是个傻子。” (一百零八)前世七 阿梅往庄主的院子走,她已经回了天隐庄大半年了,可秦夙风对她和其他女弟子一般无二。 她垂下头,有些难过。 昔日她得阿桃点拨,去寻了师傅,在师傅面前好生认错又伺候师傅,还把自己对庄主的心意认真道给师傅听,日子久了师傅动容了,这才同意带着她一同回了天隐庄。 可如今,回是回来了,可事情好像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发展。 她现在不再学着苏若心装扮自己,也不再学着苏若心的性子,她就是她,她叫阿梅。 一个表面平静内心凌乱的女子,一个倔强喜欢秦夙风的女子。 她一路走着,进了秦夙风住的院子,秦夙风不在,她在他院子里打扫起来。 这院子很空旷,只种了一株桂花树,桂花树不高,听说是这几年秦夙风亲手种下的。 阿梅去打了水来,给桂花树细细浇了水,她望着不高的桂花树,想象着庄主昔日种下这棵树的模样,想象着等几年桂花树开花的模样,到时候,桂花香味肯定会飘香整个院子的,她想了想,心情还不错,又给桂花树浇了一些水。她想着,到时候,她也可以说,这棵树能够活下来,她也有功劳,等到花开时,她还要收一些花朵,做成糕点...... 许久,天突然从晴天转为灰蒙蒙的,好象要下雨,有些压抑,还刮起风来,有些冷。 树枝弯弯曲曲,她抬起头,发现乌云密布。 外头有了动静,是秦夙风,他刚刚练完武回来,他看见阿梅等在门口,有些无奈。 “庄主。” 阿梅听见了动静,回头望见秦夙风,她脸色一红,连忙迎了上去。 “庄主,今日我给院子中的桂花树浇水了。” “多谢。” 秦夙风看了她一眼,想到娘亲说的话,他看着这个师妹,认真道,“师妹,往后这些脏活累活有人会干,不需要麻烦你。” 他想了想,接着道,“师妹,这世间的好男儿很多。” 阿梅一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眼圈红了起来,他这是又说拒绝自己的话? 她神色悲伤,语气哽咽,吸了吸鼻子,心里有些委屈。 “庄主...师兄...我是真心喜爱你的,我从记事起就仰慕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喜爱你......从前是我不好,是我迷了心窍,可也只是因为喜爱你。” “我是真心的,我没有撒谎,我没有说假话,我的喜欢不比旁人少。”说完她便哭了起来。 秦夙风叹息一声,抬起头望了一眼院中那棵桂花树。 “我知道你没说假,可缘分这事,半点不由人。” 说完,他毫不留情的往院中正房走去。 阿梅看着他的背影,眼泪越掉越多,一颗又一颗砸在地面上。 秦夙风进了正房,正房墙上挂了一副美人像,他走到那美人像前,看着上面穿着粉衣罗裙的美人,内心深处极痛,可他嘴角却露出笑意。 “若心,你就不怕我变心了?不怕我娶了旁人?你怎么放心走的那样早?你怎么可以走的那样早?” 说完,他眼圈红了。 缘分这事,确实半点不由人。 人间悲欢最无常,十有八九不如意。 乌云遮蔽天空,风雨到处飘荡,滂沱大雨倾倒而下,疯狂地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 院中的棵桂花树蔫蔫的,无力的搭拉在旁边的叶子上,像一个因为悲伤过度而无力直身的人影。阿梅看着看着,禁不住与它同病相怜起来。 她任由大雨冲刷自己的身子,天气冷又凉,心中有些无奈又痛苦,她望了一眼正房的方向,慢慢移动身子往外头走。 一个人走在庄子中,身子有些颤抖,身体瑟缩着,心抖动着,她眼睛已经迷糊,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她闭上眼睛,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胸口闷,迷茫无措。 霎时,漫庄子药草药花被淋的蔫蔫,她环视了一下周围,不知为何今日的山庄显得如此冷清,感觉自己已经被放弃。 她脚步彷徨之间,泪早滴下。 那个被自己一厢情愿所认定的人,留给她的只有拒绝。 绝望与悲伤带着怎样巨大的羽翼从她心头尖啸而过。 她想,她自己顶风雨跨万水千山靠近他,可是他不珍惜。被大雨惊醒的青梅竹马旧梦,这场梦,是她自己入情太深。 在爱情里,或许他就是刺猬,而她是河蚌,刺猬背对着河蚌,河蚌张开身体,用它全身最柔软的部分拥抱刺猬丛生的刺。 可刺猬在挣扎,甚至嫌弃。 她愿意做一只河蚌,身上最柔软的地方只有他能刺痛,只有她才敢抱你,可他知道吗? 他或许是知道的,可他根本就不在乎吧! 大雨中出现一个身影,是妇人打扮,那身影拿着一把油纸伞,出现在阿梅周围,见她这样傻傻的淋着大雨,一把扯过身子,避在雨伞之下,随后两人拉拉扯扯,终于把阿梅拉进了她所住的院子。 院子中,房间里,阿梅双眼通红,神色有些恍惚,她坐在绣凳上,手中端着一杯热茶,身上衣裙湿漉漉,发丝凌乱又湿润。 身前的阿绣看着她,有些无奈,阿绣拿着一方干净趴在提给她,让她擦拭青丝,可阿梅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阿绣盯着她,劝阻的话她已经说过很多了,可她不是阿梅,或许是她真的不懂阿梅的心思,也真的不懂阿梅到底有多么喜欢庄主吧。 毕竟她和她性格不一样,人也不一样。 半响,阿梅突然抬头望着自己的好姐妹阿绣,“你说,要是我生得比苏小姐漂亮,是不是就好了?” 她模样凄苦,眼神无主,楚楚可怜。 阿绣听见她这样说,心里是心疼,也是气她傻。 感情的事情启是谁比谁好看就行? 天时地利与人和,缘分喜好与情愫,缺一不可。 外间还在下雨,阿梅感觉自己身体冰凉冰凉的,她还想哭却不敢再哭,只痴呆呆地坐着,想到他又拒绝了自己,她心中翻滚折腾,五脏六腑都在疼。 从始至终,她都不知道自己输在哪一点,输在哪里,输了什么。 她思来想去,应该就是苏小姐比她生得好上几分吧。 (一百零九)前世八 “你模样并不比逝去的苏小姐差。”阿绣开口,去拿了一样外衣披在她身上。 “我请了师妹去叫水,一会你好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别着凉了。” 阿梅愣愣的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含着泪水。 “阿绣,我生得真的不比苏小姐差吗?” “可庄主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和庄主青梅竹马,我比苏小姐更早认识庄主,可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她内心荒凉、哀伤、不解。 门外还在下雨,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珠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撞击着地面,有叮叮铛铛的声音。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如注,大树在狂风中摇曳,好像是老天爷在强烈地发泄。 雨落在树梢上,雨落在房屋上,雨落在地面上,溅起朵朵水花,天地被一幅巨大珠帘覆盖了。 “阿梅,庄主和苏小姐指腹为婚,庄主的性格你应该懂的,他那样的男子,不会轻易动心。” “就因为指腹为婚?就因为指腹为婚的人是苏小姐吗?” “可是苏小姐已经死了啊!一个死人,他还想着干嘛?她都已经死了三年了!三年了,足够忘记冲淡庄主对她的感情!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拒绝我?还是愿意守着一个死人过活!” 阿绣听见她这样说,心里有些难过。 苏小姐是已经死了,三年的时间,庄主也该走出来了。 可她不是庄主,庄主的心思她不懂。 她看着阿梅,摇摇头,自己这个好姐妹,太倔强了,这样的性格,若是遇见一个喜欢她的男子,或许会成为一段佳话,可遇见了一个不喜欢她的男子,这样倔强的性格,就变成了傻。 门外有了声响,是师妹叫的水送过来了。 庄子上粗使婆子把水抬进阿梅房中,阿绣退出她房里,交代她先好好洗个澡,洗干净身子,换身干净衣服。 阿梅点点头,去屏风后面浴桶里洗澡。 水雾是白色,水温有些热,她静静的洗着,慢慢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一切好像归于寂静,心中涟漪不断,她还是她,她还是喜欢他,哭过痛过之后,她依旧心甘情愿。 雨水洗涤天地间灰土,使得一切焕发崭新神采,雨水自己却化成一条条溪流,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林间,地间,花草间。 外间的大雨慢慢停了下来,经雨水洗礼之后,山庄药草茂,药花露水浓,凉亭翠竹绿,小院被洗净,涨满活力,露出坚韧秉性。 阿梅打开房门,看见屋檐下在避雨等她的阿绣,她脸上露出笑容,把人请进房中。 两人坐好,阿绣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刚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就是一时气急,一时绝望。”阿梅开口,仿佛刚刚那个在大雨中哭泣,在房中痛苦的人不是她。 阿绣摇摇头,有些担心她,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陪我出去走走吧,雨过天晴,空气清晰,咱们走走,就像小时候那样。”阿梅开口,一脸希翼。 阿绣点点头,陪着她一起出门。 天隐庄庄中有一处别院,别院修建精致,不是北方庭院的风格,看着像是南方庭院的风格,里面有凉亭,有荷花池,有假山有流水,花草树木,应有尽有。 白色垣墙,黑色青瓦,千百翠竹遮映,层层叠影印在地面,打在窗外,很漂亮。 正门走进去,曲折游廊,石子布成小路,里面有几间房舍,正堂有椅案。后院种有大株芭蕉,叶子繁茂。墙边有几百株水仙花,清丽脱俗。 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菲菲细雨,白雾腾飞,很缥缈。 阿梅站在小院不远处,看见秦夙风从小院走出来,他衣物有些湿润,神色平静,冒着细雨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 阿梅盯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她回过头,望着那小院,突然想起记忆里听说的,关于这小院的由来。 这个小院是庄主三年前让人修建的,听说庄主是为了给苏小姐惊喜,听说庄子是为了和苏小姐成亲以后好住在这里,听说苏小姐的本家就是这样的小院...... 阿梅心中微痛,面上假装平静的走近小院,抬起头望着小院牌匾,见上面写着,“千千结”。她心里疑惑,从前她也见过这写着千千结,可不懂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阿绣望着“千千结”三个字,想起了昔日里,苏小姐和庄主的事情,想到了刚刚庄主从这个小院出来,她望着阿梅,心中无奈又感叹。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这是张先前辈的词,写的是悲欢离合之情,暗示美好情感遭到了阻碍的沉痛之情。” 阿绣看着她,把自己理解的,讲出来,她想阿梅死心,彻底死心。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好像是说,情网里,他们是通过千万个结,把彼此牢牢实实地系住,谁都别想破坏。” 情思未了,岁月无情。 东窗未白,残月犹明。 如此作结,言尽恒永。 阿梅听完,愣了愣,傻傻的望着小院。 她不想知道这些的,她不想清醒的,如果不清醒,不明确,不清楚的看见庄主对苏小姐的心思,也许她才没有绝望。 她低下头,很想问问自己,事实早就摆明,为什么自己的心意还是没有一点改变? 明明是被拒绝的,是一次次的伤害,一次次的伤痛! 她的付出,他无所谓,她的等待,他也无所谓! 可是失望过后,绝望过后,虽然很痛她却还是喜欢他啊。 她知道不该还喜欢的,她也知道她要像阿桃学学。 要拿的起,放的下。 大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做不到啊! 她喜欢他这么多年了,只要能够陪在他身边,要她付出什么都愿意,要她怎么做都愿意。 她就是如此倔强,如此的傻。 她脸上露出苦笑,恨自己不是苏若心,恨自己没有和他指腹为婚,恨自己没有早前就占据他的心。 天空下着涓涓小雨,淋湿了她新换的衣裙,也淋湿了她重新燃起的信心。 可是很快,小雨会停,衣裙会换,信心还是会有。 (一百一十)前世九 今日天隐庄有喜事,有个女弟子要嫁去岳山派。 红灯高挂,喜字粘贴,红花轿,新嫁衣,鞭炮响声亮,天隐山庄好久都没有这样热热闹闹了。 庄子上上下下穿的喜庆,阿桃闺房里挤满了师姐师妹,还有那福气好的老婆婆在给她绞面,梳头。 她的嫁妆早就由山庄中管事的老管家一一备好,大到床桌柜箱,小到四季新衣,头面珠钗等等都备好了。 她的嫁妆和山庄里其他出嫁的女弟子一样,拥有一套从头到脚的完整嫁妆。 没有太突出,可也不会让她失了脸面。 梳妆打扮好,师姐师妹也舔了妆,新娘子盖着盖头盛装出行。 走到正堂时,秦因燕站起身子握住阿桃的手,柔声道,“嫁到那边,和你那相公要互相敬重,互相体谅。” 她顿了顿,心里高兴,却也有些不舍,这阿桃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还记得当年在山下捡到阿桃时的情景,那时阿桃那么小,小小的一只,连说话都不利索,可现在,转眼间就要嫁人了,就要离开山庄了。 “阿桃,你要记住,天隐庄永远都是你的家,若是岳山派的人欺负了你,若是你那相公欺负了你,不要怕,你有为师撑腰,你还有众多师兄师弟师姐师妹撑腰!” “若是在外头受了委屈,回来天隐庄,师傅养的起你!”秦因燕句句真情,说着眼睛红了。 红色盖头下的阿桃,已经湿了眼泪,眼中泪光滑落,她握紧师傅的手,鼻子酸酸的,大颗大颗眼泪重重砸在和师傅交握的手上。 阿桃心口闷涨,酸涩难言,她想起自己无依无靠从被师傅捡进山庄,教她习武,教她认字,给她地方住,给她饭吃 她放开师傅的手,一把跪在师傅面前,带着哭腔,跪拜师傅。 “师傅大恩大德,徒儿没齿难忘!” 一拜,两拜,三拜。 她站起身子,努力抬高些下巴,不想再流出眼泪,免得把妆容弄花了。 周围的师姐大多已经做妇人打扮,她们有些嫁到别的山庄、门派,有些就嫁给了天隐山庄中弟子。 她们见此情景,不免红了眼眶,想起了自己出嫁时的场景。 师傅虽说左右不过几句一样的话,可她们知道,师傅是真心的。 这天隐庄,永远都是她们的家,永远都会给她们撑腰。 八抬大轿,宽敞轿内,阿桃坐在里面,眼里红红的,听着外头鼓乐和喜炮声。 岳山派离天隐庄算不上太远,傍晚时,总算到了。 新娘子下轿,跨火盆,手中被塞进一根红色绸缎,和新郎稀里糊涂的在礼官提示下拜堂。 拜完堂,新娘子被送去喜房,新郎官在前厅招待亲友喝酒吃饭。 前厅里,宾客云集,豪情畅饮。 酒过三巡之后,新郎官去新房了,岳山派的弟子和天隐庄的弟子有许多跑去闹洞房,凑热闹。 秦夙风坐在前厅,拿起酒杯,给自己盛满,又喝了几口。 他感觉自己脑袋有些发晕,他提起步子,往外间走,想着寻个地方歇息一会。 这岳山派本就在岳山之上,他走到门口,听见身后传来的笑闹声,以及飘来的酒香。 他手上拿着一壶酒,走到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峰上,躺在上面,望着天空。 此时十分寂静,月光照耀在四周树木上,有阴影。 秦夙风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望着山峰下的小路,有些出神。 不远处的岳山派里,喜宴还未结束,觥筹交错,高朋满座,不远处的一个新房前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新房里,新娘子喜帕被揭开,露出精致装扮的面容来,新娘子和新郎官被推搡着喝交杯酒。 一对龙凤烛光下,两个新人喝下交杯酒,喝完之后众人起哄,又要他们互相啃咬一个红红的大苹果,红苹果果杆上绕着一根红丝线,吊在新人之间,要他们咬。 这样的把戏也不知是哪个弟子想出来的,见新郎官咬上了红苹果,随后新娘子也咬上了,房中兴高采烈,欢呼雀跃。 有个女子在看见新娘子红着脸咬上红红的苹果时,大笑几声,扯了扯身侧的男子。 少眠回头看扯自己的方宁,他脸上露出宠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方宁穿着一身紫衣,在红烛照光下美丽又耀眼。 方宁伸手,拉着少眠往前院走,路上很热闹,前院还有哄哄的高声谈笑。 两人脸上带着笑意,方宁拉着她路过前厅出了大门。 “少眠,等咱们成亲,也要这样热闹!”紫衣女子方宁道。 “好,你想怎样热闹就怎么热闹,到时候我要风风光光把你娶进神医谷,让你做的我夫人,宠你,护着你。” 方宁心中一喜,依偎在他身侧。 这个傻子,可算是开窍了,可算是去寻他了! 若不是他寻的早,哼哼! 她可能就不等他了! 到时候后悔死他! 岳山派大门屋檐下挂着两个贴着喜字的红灯笼,红色光亮打在他们身上,很是登对。 两人身上都弥漫着酒香,在低声说着情话。 不愿处的秦夙风,看了他们一眼,心生羡慕。 他喝下一壶酒,想起了记忆中的女子。 前面灯光明亮,热闹非凡,有情人终成眷属,好像只有他孤单形影。 四周诡异的寂静,忽然刮起一阵微风,乌云密布,好像要下雨,他抬头看了一眼,这天色,像极了那年他晕到在山头被若心救起的那日。 他喝着烈酒,迷迷糊糊的,听着风声,把酒杯放下,看着虚空的黑色,喃喃道“若心,是你回来了吗?你要回来救我了吗?” 红尘世间万般皆苦,只有是我的救赎。 可万家灯火明亮,却无一盏是他家若心点燃。 秦夙风无神的双眼,倒影出天地,却倒影不出她的身影。 他突然站起身子,看着山峰下的那条小路,他好想,好想,突然出现一个身影,那个身影赢弱,穿着素色衣裙,眼神却倔强的女子。 “砰”的一声,秦夙风跪地,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有了伤泪。 人间烟火,没有你。 山河远阔,也没有你。 生死两茫茫,离别苦,相思泪。 半梦半醒半浮生,晚风凉酒无别事,她说过她会嫁给他,所以他会等。 。 (一百一十三)现世-殇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车夫护送苏若心进了客栈歇息,两人各自要了一间客栈。 进了客栈,苏若心坐在梳妆台前借着油灯打量铜镜中的自己。 心里了然,难怪刚刚店小二那样看她。 自己的眼睛红肿,妆容花了,像只花猫一样。 她拿出帕子把自己脸上妆容擦拭干净,站起身子去唤了小二送水进来。 洁面,洗漱好,躺在床榻上,很安静。 半响,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又唤了水,洗漱好。 她推开窗户,看着天色,现在可能是辰时左右。 苏若心坐回梳妆台前,用包袱里的东西给自己仔细上妆。 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神经质的喃喃自语。 “我家夙风现在应该还在歇息,不对,应该是起身练武了……” “很庆幸我这一生可以遇见他,爱上他,也很庆幸他从来不让我委屈,让我难过......” “我一直都在努力,想坚强一些,想听他的呼吸声,想感受他的温度,想和他生儿育女,想和他长长久久,想和他一起看日出……” “我爱他,很爱很爱啊,我很珍惜和他在一起的相处时光,他那么美好,那么潇洒,那么厉害,那么健康,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几刻钟。我很脆弱,现在他不在,我听不见他的声音,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我好想哭,不过,没关系,好在这一世我不用死在他面前,死在他怀里……” 对镜梳妆,泪流满面。 苏若心扯开嘴角,想笑一个,可笑容如此难看。 世人千万种,她只求一个秦夙风,可求不得,守不得,活不了。 若是再见?若是有来世? 不! 他们没有来世,即便有来世,他也不再是他,她也不再是她。 苏若心大哭起来,她真的不坚强,她真的很脆弱,她怪自己没用,一遍又一遍警告自己要忍住,不能哭,不能把化好的妆容哭花,她要走也要走的漂漂亮亮。 可是她太脆弱了,她忍不住。 为了他蹲守冥界,为了他重活一世,为了他强装安然,为了他不死不休。 可是又能如何? 繁华尘世,寻不到一处活命,月落孤鹜飞,她到底是活不了,终归是泪霜阴阳隔。 只能愿他岁月乐康,愿他余生欢喜,愿他子孙满堂、血脉延续。 她从来不想哭,不想哭的。 房中突然有了动静,红衣女子出现在厢房中,打破了苏若心的泪水泪面。 尘依望着她,想到自己透过幻化看见她的事情,叹息一声。 苏若心听见了动静,一回头,见是神女,有些惊讶,她连忙擦拭眼角,起身要行礼。 尘依摆摆手,打量了她一番。 “你这是?你和你那未婚夫婿解除婚约?” 她记得苏若心在冥界时口口声声说最愧对的就是她那未婚夫婿? 她这般一问,站起身子的苏若心突然红了眼圈。 她用手中帕子擦干净眼角,抬起一张脸,尽量微笑,想把笑容笑的平静好看些。 苏若心望着眼前的神女,她哪里想和他退婚? 她也没办法。 她马上,就要死了。 她前世。 那个男人,那个和她指腹为婚的男人,身为那个天隐庄庄主,武艺高强从不委屈求全的男人,为了她的性命带着她,苦苦求了神医谷弟子。 可是她这身子早就被二伯母用毒药暗害了。 可她当初也不知的。 后来她爹去世,她一路乘坐马车从南方来了北方的外祖家,路上被他所救。 许是缘分,两人相识相知相守。 可是,缘分至此,她命不久矣。 她能怎么办? 她还记得他连夜带着她往神医谷赶,记得他抱着她,眼圈红了,他那样的人,眼圈红了。 苏若心见他那般,眼泪直涌了上来,她哄着他,“别怕,我没事,生死有命,不必强求。” “我若非要强求呢?”他盯着她道。 “你这又是何必?你明明知道,那神医谷谷主恐怕也不一定能医好我~”苏若心越发哽咽。 他摇头,“我这一生从来不强求什么,可是你,我想要强求,想要你活下来,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苏若心一听,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她看见了他眼中坚定,看着他抱着自己入了神医谷,又亲耳听见那神医谷弟子断定她活不成了。 后来,她又看见他听了那什么神医谷十弟子说有法子救他? 她见他离开的背影,抓着被子,哭的撕心裂肺,救她? 如何救? 她自己的身子她有感觉的! 遗憾吗? 遗憾。 恨吗? 恨! 恨什么? 恨自己有了一幅这样病弱的身子。 她哭泪了后,外间却突然下起了大暴雨,还打起了雷,她听见动静,那男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然后,她便死了。 她的身子早已经毒入骨髓,什么神医?没用的。 她想,爹爹当年怕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把她送到外祖家来,想着让她在最后的时光活的自由些?舒心些?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她死了后,居然没有鬼差立马来寻她,她留在他身边飘荡。 她看见他抱着自己的尸体失声痛苦,看着他抱着自己尸体冲进雨帘里,看着他求神医谷众弟子救她,看着他吐血晕倒…… 她想抱抱他,安慰他,可每抱一次都穿过了他的身子。 她抱不到。 再后来,依旧没有鬼差来寻她。 她跟在他身边许久。 亲眼看见他对着她的画像发呆,亲自看见他半夜痛哭,亲自见他吐了血,亲自见他练功练的走火入魔。 可是她只能瞧着,她和他说不了话,也安慰不了他。 她开口哄他,可是他看不到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就那般,她看着他越来越成熟,看着他从少年变成青年变成壮年再变成老年。 她看着他不近女色,不娶亲。 她还看着他时常看她的画像,喃喃自语。 再后来,那冥界的鬼差来寻她了,把她带入了冥界,告诉她因为他们去给冥王办事情,疏忽错过了去寻她魂魄下冥府的日子,因此,她也错过了投胎转世的好日子。 不过,他们把这一事禀告过冥王了,冥王下了命令,说是可以给她安排一个好的投胎去处,算是补偿她,可她却不愿的。 她心里始终放心不下那个男人。 “你心里是有他的?为什么要解除婚约?”东尘依看着她道。 苏若心张了张嘴,眼泪已经模糊不清了,哽咽道:“只有这般,我离开,他以为我不爱他了,他才不会委曲求全去求那神医谷弟子。” “他才不会一直挂念我,也不会因为我的死而难过。” “这一回,我不想死在他眼前,也不想让我的外祖父知道我没了。” “我这条命,本就是羸弱,活不了多久。可是夙风不一样,他身子骨硬朗,他明明可以好好活着,好好娶妻生子,延续香火,我何必去影响他往后的生活?” “还有我外祖父,他这一生已经够苦了……” “我只想...在没了我后,他和我外祖父都好好的...过下去,活下去。” “没了我,夙风可以再娶一个真心喜爱他的女子,只要那女子是真心实意喜爱他,他也喜欢,然后,他们可以生几个孩子,男孩子...就像...像他一般可爱...” “我...活不了几天了,他...不要再想起我,也不要伤感,更不要伤痛。” “我只要他活着,好好活着,平乐活着。” “不要再糟蹋自己的身子了。” 若是天崩,若是地裂,若是她能避开的灾难,她一定会好好避开!可是她这条命,已经由冥界那判官定下了,她只能活这年岁,她也想要多活久点,可是没有用啊? 她哽咽说着,化好的精致薄妆更花了。 尘依看着她,吸了吸鼻子,她吸了一口气,望了苏若心一眼,刚想说什么,却被苏若心抢先了。 “神女,我是不是只能...活今日这一日了?” 她记得自己死的日子,好像就是今日晚间? 尘依看着她,她身后的梳妆台靠着窗户,窗户打开了,可以看见外间的蓝天和远处的白云,青树红花。 尘依盯着她,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你还能活很多年。” 她一愣?什么? “好好活着吧,去找你爱的那个男子,和你心意相通的那个男子。” “你不是说前世?那鬼差等你死后许久才寻到你吗?” 那你今生在他没有来寻你这期间到底死没死与他何干? 尘依眨眨眼睛,多年前在神界和自己表哥闹腾单纯的小神女仿佛又回来了。 (一百一十四)回家 天气有些微冷,苏若心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 神女给了她一颗丹药,让她吃了下去,说她中的毒素已解,她感恩戴德,更加珍惜自己这条小命。 感谢的话还未多说,神女笑着便消失了,苏若心眼角抹泪,她这是哪来的天大好运气,碰上心善的神女。 她行李不多,也就一个包袱,等收拾好,苏若心背着包袱出了门,去寻那车夫,寻到车夫,上了马车,她开口道,“换个方向回周家。” 车夫有些疑惑,点了头,驾着马车掉头,往周家赶。 和走时的心情不一样,如今她是愉快的,轻松的,喜悦的。 她一脸笑意,脸色好看不少,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面上的薄妆,从前她以为自己生来羸弱脸色不好,所以每回都仔仔细细给自己上精致薄妆。 以后不用了,她身子骨好了,毒素清干净了,以后她脸色肯定会好起来。 苏若心撩开马车车帘,往外头看,路上景色不错,颇有冬日气氛,远处麦田中好似还有雾水,池塘里荷花已经躲进了水雾下,等到来年又会长出新芽,嫩嫩绿绿的荷叶,粉白相间的荷花,还会结翠幽幽的莲子,莲子心芽苦,可摘掉心芽就不苦了,不仅不苦,还清甜可口,可生吃,可入药,可熬粥。 苏若心倚在马车车窗,外间的阳光散了几许落在她脸上,偶尔有一阵凉风抚过,她也不怕冷,只笑呵呵的伸手遮一遮,她披着白色披风,穿着粉色罗裙,青丝半挽,头上簪着珠钗,额前贴了桃花花钿,异常娇美。 很快,马车入了一个村口,到了一座青竹小院前。 马车停,苏若心伸手,撩开车帘,背着包袱,直接从马车中跳了下去,惹得送她的车夫眉头一紧。 苏若心脸上挂着隐隐笑意,从包袱中拿出银两来给他,他却不要,苏若心无奈,只好朝着院子中喊。 院中哑婆婆听见了声响,连忙跑出灶房,见到院外站在马车旁的小小姐,眼圈一红,赶紧跑出院子,左看右看看小小姐,一把把她抱进怀中,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也该回来!” 苏若心走了后,哑婆婆虽是理解她,可心里也担心她,担心她一个人就那般在外头没了性命,想起来她就想抹泪。 苏若心拍拍哑婆婆的背,安慰道,“婆婆,我没事了,您放心” “婆婆,还麻烦您帮我好好谢谢这位叔伯,我给他银钱他不要。” 哑婆婆一听,抹了一把泪,放开苏若心。 看了一眼那赶马车的车夫,车夫是她老朋友,她开口道,“太老头子,麻烦你了,要不要进来喝口茶?” 被叫做太老头子的一笑,“不用了不用了,下回有何事再来寻我这老头子,反正我也是闲的慌,想寻些事来做。” 哑婆婆轻笑了笑,和他唠嗑几句,这才把人送走。 一送走人,哑婆婆抓着苏若心的手往院中走。 “若心,秦小子找你找疯了!” 苏若心愣了愣。 “我这老婆子不忍心,告知了他你走的方向。” “估计他现在正在寻你的路上!” 苏若心又愣了愣,这可如何是好?她在路上也没遇见秦夙风啊。 “哑婆婆,要不我去寻他?” “你去寻他?你这身子骨哪里能折腾?” “不,哑婆婆我现在身子已经好了,这事来日我再和您说道说道,我现在就去寻夙风,我去和他认个错,不该那边提退亲,他现在肯定很难受。” “什么?你身子已经好了?” 哑婆婆惊讶,抓起她的手腕摸她的脉象,摸住她脉象,哑婆婆脸上阴晴不定,十分诧异,“小小姐?您这是?” “哑婆婆,您先放开我,我去寻夙风!这事来日再和您解释,您就当我遇见了世外高人,给了我解药,解了我身子骨的毒素!” “可解药能这般快?” “哎,哑婆婆,您就饶了我吧,现在咱们是要去寻夙风!” “我身子骨好了总是好事。” “不行,我再给你把把脉~” “哑婆婆,您先放开我,我想去寻夙风~” 两人一争执,最后还是苏若心败下阵来。她被哑婆婆抓着不放,仔仔细细的给她检查一遍,最后确定了她是真的毒素已解,才放过她,可这边一闹,苏若心全身闹出一身汗来,哑婆婆不准她再走,交代她寻夙风的事情她只有法子,她熬了药膳守着苏若心吃下,又烧了热水,让她好好净净身子,洗去一身之前的病容。 苏若心没法子,只好听话的去耳房洗身子。 哑婆婆急急忙忙唤了一只信鸽,写了信件让那信鸽给自家老头子和秦夙风送去,她老伴是陪着秦夙风一同去寻小小姐的。 弄好了,她寻了药草,点燃熏了熏苏若心从前睡的闺房。 熏好了小小姐的闺房,她赶紧出门,去和村头那卖猪肉的洪家割纪斤上好的猪肉,对了,她还要去村南的王家鱼塘买几条新鲜小鱼,给小小姐煲汤,还有还有,她还要去自家菜地摘些新鲜蔬菜…… 总之,现在她今天好忙哦! 阳光下,村中小路,那个半老的哑婆婆笑脸盈盈又忙碌的模样! 很快,村口出现一个少年郎,那少年郎脸上急切,运气轻功比哑爷爷还要快,他连忙往周家去,很快进了小院,使劲推开熟悉的闺房,房中正在擦拭青丝的女子一愣,他一身灰色长衫,卓然身姿,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急切,他盯着苏若心,反手一关,关紧房门,反锁。 下一刻,苏若心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抓紧。 感受到她气息,凭着全身感官去感受她的存在,“你真狠心抛下我?” 昨日里,这傻丫头说什么知道他从不强求,所以也请他放过她,也不要强求她,还说什么她不想嫁给他了,不喜他了。 说着,他声音有些委屈,“你怎么这么狠心!” “你知不知道,我心都碎了!” “我都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我都要疯掉了。” 不等这个和他指腹为婚的女子回答,他倾诉表达他的委屈、难过、思念。 苏若心见他这般,又惊又愣的睁大了眸子,傻傻的不知所措。 (一百一十一)前世十 晴天,阳光从密密麻麻的枝叶中透射下来,遮挡住大半灼热,微风徐徐,树叶落在风中飘摇,一条宽而大的河畔上有一艘小船。 船尾站着一个男子,秦夙风手中持有一把长剑,到了岸边,下了小船,他要去周家看周爷爷,哑婆婆、哑爷爷。 村里种了许些树木,树叶在风中吹动,摇曳多姿,秦夙风走在树下,偶尔会遇见一两人叔伯、婶子,他扯出笑意和他们打招呼。 待他走远了,有那半老的婶子摇摇头,心里全是遗憾,她抓住身侧的婆子唠起嗑来。 “你说说,多好的人啊,多好的男子,怎么就那么命苦呢?我听说他还没有娶亲,还不愿意娶亲。” “是咧,从前看他和周家那个外孙女感情多好,如今阴阳相隔,实在可怜。” “是啊,这都好几年了,也不见他放下啊?你看看,这孩子从小就跟着家中长辈来看望周老,长大后也是如此,现在也是,他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放下的周家那外孙女!” “可怜了,要是周家那外孙女孩子,恐怕他们孩子都有了吧!” “就和你家宝儿一样,估计都有这么大了!” 婶子开口,摸了摸身侧婆子抱着的孙子。 她看着这娇嫩鲜活的新生儿,眼里全是宠溺。 村尾一座小院中,哑婆婆正从菜园子回来,老远看见了迎面而来的秦夙风。 “秦小子,你今天怎么来了?你想吃什么?我这老婆子给你做!”哑婆婆满脸笑容开口。 “不用麻烦哑婆婆的,随便来两碟清凉小菜就好,我和周爷爷、哑爷爷喝两杯。” 秦夙风走向哑婆婆,开口道。 “好咧,我这就去准备晚饭!” 说着两人一同进了周家小院,秦夙风唤了几声,从堂屋里走出两个头发全的男子。 “你来了啊!”周老开口。 他穿着一身灰色袍子,眼角下有皱纹,颇瘦,不高,精神倒还算可以。 他身侧站着哑爷爷,一身灰蓝色袍子,精神比他好多了。 哑爷爷走上前,拍了拍秦夙风的肩膀,上下打量他一番,点点头。 “武艺可有大长?” 秦夙风点点头。 “好!你今日穿的这样喜庆,是刚刚从岳山派回来?” 这几日天隐庄和岳山派有喜事,他们也是知道的,秦夙风做为庄主,出嫁的是他师妹,他过去喝喜酒,情理之中。 秦夙风点点头,看了一眼哑爷爷,又看了一眼周爷爷。 看见周爷爷这副比从前差了许多的身子,心里有些心疼。 “你这小子,我听说近来你们天隐庄有女弟子出嫁,你呢?你准备时候时候成亲?”哑爷爷开口。 他虽然心疼小小姐,可人已经死了,他只想眼前还活着的小辈能够好好活着。 “是啊,秦小子,你什么时候娶亲?到时候记得把她带过来给我们瞧瞧,我们也把她当作亲孙女看待。”周老开口。 说着话时,他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想到了自己那个可怜的外孙女。他的外孙女,若是不死的话,如今应该已经嫁给秦夙风做了秦家妇了吧!可是命运弄人。 他看着秦夙风,知道他这些年为了若心做的种种事情,也听说了他拒绝了自己母亲给他介绍的婚配,还听说了他狠心拒绝了一个从小就喜欢他的师妹。 周老心里感叹,若是自己外孙女泉下有知,也是满足了。 周老看着秦夙风,心里叹息一声。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却要好好活着。 他是希望秦夙风好好过日子,娶妻生子,放下过去。 秦夙风听见问话,有些尴尬,他脸上扯出一抹笑意,并未回答二老的问话,转移了话题。 “今日我来,是想看看二老,还想和二老喝上一杯!”秦夙风开口。 哑爷爷点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咱们去喝酒,不醉不归!” 黄昏总是来的如此快,火热太阳慢慢退下,山野上被日光蒸发的水汽消散,远处云雾缭绕,山径小路曲折,晚风袭袭,灶房烟筒上有着白烟,小院中能闻到饭菜香味。 小院桂花树下摆着一张木桌,木桌四周摆放长凳,周老,哑爷爷各坐一方,秦夙风自己做一方。 不久,哑婆婆抄好了菜肴,一盘一盘的端出来,摆放在木桌上。 木桌上还摆放了许多陈年香酒,周老拿着打开一坛子,给哑爷爷倒了一碗,给秦夙风倒了一碗,然后给自己倒了一碗。 他放下酒坛,拿起来,三人喝了起来,颇有豪情侠饮的姿态。 三人喝了不少,秦夙风倒酒的动作有些僵硬了,但手速却更快,不管周老、哑爷爷的碗里是否还有酒,只要他自己喝完了,先给自己倒满,再往对方的碗中一阵猛倒。 很快桌面上已经湿漉漉的一片,嘴里笑道:“周爷爷、哑爷爷,跟您们二老喝酒,夙风很开心!” 小院满是酒香,桌面上菜肴吃了一半,秦夙风喝的六分醉了,他神志有些眯会,但热情依然高涨,不停地给长辈敬酒。 夜悄然来临,几许繁星陪伴闪烁着冷月,村庄的夜晚,周遭偶尔有虫鸟叫声,远处的群山,近处的房屋树草,都由清晰变模糊了。 不知何时,二老已经喝醉,被扶着送回了各自房间,而秦夙风抱着一坛子好酒运用轻功出了小院。 夜已经很深了,烈风中带着几分肆虐向他迎面袭来,刮到脸上,有些轻微的冰疼。 黑夜中的山路上,除了他没有旁人。 头顶的月光朦胧,象隔着一层薄雾,有些清冷。烈风刮过,卷起席席往事,秦夙风脸颊有些憔悴,他寻到了自己要寻的地方,坐了下来,伸手抚摸身侧的地面,眼中全是眷顾和幻影。 后半夜,他回到周家,打开了一间熟悉的房门,借着月光,摸到床上,躺在上面,闭上眼睛。 窗外苍白的月光有阵阵凄凉意,他伸手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猛吸了一口,脸上有满足的神情。 这个房间,从前是若心住的;这张床,从前是若心睡的;这床被子,从前是若心盖的;这个枕头,从前是若心枕的...... 东西还在,东西还有,人却已经化作黄土白骨。 他眼角有些温湿,但是,他没有睁开眼睛,可能是因为,他今晚不想看这个没有她的世间。 “若心,若心……” 他嘴角默念,入骨相思,眼圈已红。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一个人活下来?” 失去了挚爱的姑娘,他也不够坚强。 情绪穿透心中的那片思念,痛到眉头紧锁。 (一百一十二)前世十一 天隐庄山庄庄主院中种的那棵桂花树,今年开花了。 花香很浓,引来许多新收的小弟子围看。 有个不省心的小弟子,正想折上一支,被一旁的阿梅师姐制止了。 小弟子讪讪的看了师姐一眼,低下头去。 秦夙风听见动静,从正房走出来,玉立长身的男子,已经步入青年了。 小弟子见他出来,连忙跑上前,抱着他的腿,撒娇道:“师傅师傅,我想要折一支桂花回去插在花瓶了,可师姐不允许!” 秦夙风看了这个小弟子一眼,把他抱起来,步伐沉稳的走到桂花树旁。 秦夙风把小弟子放在地上,看着盛开的桂花树,看着淡黄色的桂花,闻着淡淡香味,仿佛看见了多年前,那个坐在桂花树下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罗裙,披着淡黄轻纱,如雾若幻,身段羸弱,身姿纤细,青丝半挽,她拿着桂花枝吖,俯身用小巧挺立鼻尖闻了闻...... 秦夙风俯身,用鼻子闻了闻桂花的清香。 许久,他看着小弟子,笑着道:“这株桂花树,不可折摘。” “为什么啊师傅?” “为什么啊?庄主?” 秦夙风低头,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柔声道:“这桂花树,是我妻死之年亲手所植。” “妻?师傅您不是还没娶师母嘛?”小徒弟开口。 秦夙风一笑,看着天隐山山顶的方向,神色温柔。 “为师娶妻了,你们师母在天隐山山顶之上长眠,以后有机会,为师带你们去祭拜你们师母。” 一旁正闻着花香的阿梅一听,“轰”心头猛震! 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有些不稳,她连忙扶住身侧的小师弟,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夙风,不可置信的看着这棵桂花树! 呵,她精心侍奉的桂花树! 原来是因为苏若心的存在? 她看着秦夙风这张脸,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兜兜转转,原来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 痴痴缠缠,原来不爱自己的人,还是不爱。 入夜,秦因燕唤人请来自己的儿子,逼婚! 第二日,秦夙风却留下口信直接下山游历,他背着一个包袱,一卷美人像,一把长剑。 离开天隐庄,他先去了一趟周家,照看了哑婆婆、哑爷爷一面,陪周老好生聊了会,在周家待了两日。现在的周老已经不再出门游历了,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去山上陪陪他那已经走了的老婆子聊聊天,或者和哑爷爷一起下下棋,或者和哑婆婆一起坐在院子中晒晒太阳,他发丝已经全部发白了,脸上皱纹越发多,背也佝偻了。 他看见秦夙风腰上那两个玉佩时,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悲凉的笑意,他望着天隐山的方向,想到他那可怜的外孙女,她才十六岁,就从自己的眼中消失了。 他还没来得及看她出嫁,还没来得及看她及笄,他准备好的及笄礼都没来的及送给她,他还想告诉她,他这个外祖父不是故意不陪着她,他还想告诉她,他这个外祖父不是不爱她,她是他的小外孙女,她是周家的血脉,他很疼很疼她的。 可是,没机会了,说来真可悲,他居然只见过自己的外孙女一面?只陪过她十几日? 当他游历归来,听闻的消息便是她已经没了,已经没了啊。 从前还算硬朗的身躯早已经佝偻了。 不远处的天隐庄,逼婚不成,又听说自己儿子游历去了的秦因燕夫妇,脸色很难看。 “难不成,我这秦家百年之后要断了香火?”秦因燕看着自己夫君,无奈道。 “瞎说啥?过两年夙风就会想明白的。” 秦因燕摇摇头,想起自己儿子昨日说的话,昨日她和自己的儿子商量,想给他寻个合适的女子婚配,或者让他多看看对他一片痴心的阿梅?可他就是不愿意,还说什么在他心里他已经有了妻了? 真是个倔强的傻子!苏若心都死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用三年,五年的时光来怀念已经够了。 就连那周家周老都劝过他?可以放下了? 可他这是要做什么?明摆着要守着一个已死之人过一辈子? 两年后。 江湖上突然传出一个消息,说是有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拿着一把长剑背着一卷爱惜画卷从北方走到南方,一路行侠仗义,除霸救弱。 那男子相貌俊美,气势沉稳,武艺高强。 听说是他得了不少江湖女子青睐,可惜啊,后来又传出一个消息,说是他已经有妻了,还说,那日有人问他,是他亲口说的。 “我的妻子,身子骨羸弱,不便跟着我行走江湖。” “那她现在在哪?” “她现在在地方很美,晴日可以看日出日落,雨天可以听雨声,风声。” “那么美的地方?你妻子住的一定很开心吧?” “是啊,她很开心。” 没多久,江湖由传出传言,说那长身玉立相貌俊美的男子明明就是北方的天隐山庄庄主,秦夙风。 还说他根本就没成亲,没娶亲,哪里来的妻?哪里来的娘子? 后来又听闻他有过一个心仪的苏姑娘,那苏姑娘是和他指腹为婚,可惜苏姑娘还未和他成亲便早就去了。 可看着那秦庄主,并不愿意接受苏姑娘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接着听了传闻的人去问秦夙风此事。 秦夙风望着那人一笑。 “我的妻,姓苏,名若心,南方苏家之女,柔美娇艳,性情聪慧,合我心意。她十六岁那年就说过要嫁给我,可如今我已经二十好几了,她还是十六岁。” “她现在在哪?” “她长眠在天隐山之上。” 是他亲手把她埋葬在天隐山之上,在那她可以看她喜欢看的日出,也可以看她喜欢看的日落,再等上些年,他还会去陪着她一同看日出日落。 人去心空,咫尺天涯,阴阳两隔,徒留荒芜。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白首不离。 没有天长地久,没有厮守海角,有的只是,秦夙风非苏若心不娶。 寄卿卿一世情,不问原由,不问人散。 长相思,长相守。 天地日月,青山长河。 在他心中,只有她。 (一百一十五)现世成亲/从下一卷开始每卷从“一‘开始分章哦。 天气明朗,黄道吉日,天隐庄庄主娶妻。 一路噼里啪啦鞭炮声,路边都是欢笑声,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亲队伍把新娘子迎回来了,新郎身穿大红喜服,新娘身穿大红嫁衣,一对新人踩在长长喜毯上,随着礼官唱和拜堂成亲。 前任庄主秦因燕和自己夫君总算在婚前赶了回来,同时间赶回来的还有周老。 这日周老穿的喜庆,一身喜庆长衫,头上戴了一顶精致小帽,他身边站着哑爷爷,两人脸上皆是笑颜,一起和来参加这场婚宴的熟人聊着天。 天隐庄早前得了庄主吩咐,好好修缮了一番,精致大气漂亮喜庆。亭台楼阁,花园假山,回廊窗面,能挂红灯笼的挂满了红灯笼,能贴喜字的贴满了喜字,如果说满是大红瞧着有些俗气,可没关系,喜庆的日子即使俗气些也无事。 此时一个院子里,一个穿得同样喜庆的夫人脸色笑盈盈和来参加婚宴的妇人们聊天,其中有个妇人道,“因燕,我记得苏家小姐昨日才及笄?” “你家夙风这般火急火燎的要把人家娶回来?也不留她多陪陪家中长辈?” 妇人脸上带着笑,她本就想要调侃自己老友的孩子,她可听说了趣事,趣事还是秦因燕亲口告诉她的。 秦因脸脸上带着笑,想到自己那好儿子,真是不害臊脸皮厚! 她和夫君在外游历,还闭关修行了一段日子,那成想一出关,好家伙,无数只信鸽在等着她,还有无数封信件在等着她看。 好啊,看就看! 她抓住一只信鸽,取下信件,打开一看,写着啥玩意? 她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她那好儿子也真不害臊?急着娶亲?真的是比他爹当年脸皮还要厚了。 信件上写着什么,“恳爹娘速回,证小儿聘娶。苏氏女,字若心,叔祖之孙,生而良善,贤淑温润,甚合我意,愿永结之好。” 好,她再打开一封。 “苏氏女,字若心,周姨之女,生的柔美,性情温和,甚合我意,恳爹娘早日回庄,证小儿聘娶。” 好,再打开一封。 “恳爹娘速回山庄,证小儿聘娶苏家女。” “......” 秦因燕无奈,苏家的孩子,她记得好像是比她儿晚出生好几个月,算算日子,还未及笄啊!她这儿子,急什么急? 从小到大何时看他急成这般了?何时看他把亲事看的这样重要? 好吧,算了,她想着和自己夫君还是赶紧回山庄,她怕再晚点,她连孙儿都有了! 果真,他们夫妇一回山庄,山庄红灯笼,红喜字双双贴好了,看这情景,再真晚点秦夙风那小子估计都不等他们回来了,真好要直接成亲了。 秦因燕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自己好友,无奈笑道,“早些成亲好,他们本就是指腹为婚,现在都长大了,该早些成亲。” “也是,说起来这么多年了,两个孩子也不容易,苏家小姐本家又那般远,哎,你家这小子可要好好疼人家啊!” “你还不知道她家这小子有多喜欢苏家小姐?”一旁女侠打扮模样的中年妇人笑道。 不远处,一间正房里,哑婆婆正在新房里陪着有些忐忑的新娘,一对新人刚刚拜了天地,新娘子被送入房中,她穿着新嫁衣,头戴凤冠,盖着盖巾正端坐在床榻上呢。 哑婆婆立在她身旁,仿佛察觉到了苏若心的忐忑,她扫了一眼周围侍奉的女弟子,开口让她们先出去,等她们退下,把房门掩好,哑婆婆才小声问道,“小小姐饿不饿?” “婆婆我不饿~” 盖巾下的苏若心脸上细细上了薄妆,小脸粉嫩娇美,柳黛眉,丹凤眼含羞带怯,盈盈若秋水,雅致迷人。 “不饿就好,不饿就好。” 哑婆婆看了一眼小小姐,想了想,小声道,“小小姐,一会大伙可能要来闹洞房,人多,你不要怕,也不用羞涩,这闹洞房是成亲之日很正常的事情,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 苏若心一听,脸直直烧了起来,一双酥白小手抓紧嫁衣,乖巧的点了头。 哑婆婆见她点头,老脸一笑,放心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知道小小姐从小就没了娘亲,被府中乳娘带大,还未及笄就送到了外祖家来,说起成亲?她也不知小小姐到底懂不懂习俗?也许她懂?毕竟苏家给她从小请了女夫子教导?可也许她不懂?也说的过去啊,那女夫子怎么会直接教还未及笄的小姐成亲礼俗? 所以,哑婆婆思来想去好像骂自己一顿,这几日急急忙忙,她居然把成亲之日的许多要注意的事情忘记和小小姐说了,她扫了一眼喜房,心里怕小小姐脸皮太薄闹出笑话来,只好抛下一张老脸好好安抚小小姐好好说说。 “等会可能还要喝交杯酒,大伙可能会起哄,小小姐别害怕安安心心的喝交杯酒就好......” 正房中燃着红烛,外间放起了烟花,很漂亮,很热闹,不久,秦夙风带着满酒香朝着婚房走来。 守在门外的女弟子笑嘻嘻给他开门,让他进去,随着他进门,一众丫鬟婆子不知从哪里出现,让他按照礼数掀起盖头....... 庄子后花园中烟花还在放,大厨房苗婆婆今日穿的特别喜庆,她忙活完饭菜,带着一同帮忙的阿绣往庄主院中来,阿绣却不情不愿,嘴里还喃喃着要去后花园看烟花,苗婆婆笑她,烟花往后也能看见,可这闹庄主洞房可就这一回。 等她们赶到庄主院中,发现已经围满了人群,阿绣挤不进去,苗婆婆干脆放开她,自己倚老卖老,冲冲冲的挤了进去,到了庄主正房前,她爬在窗户上往房中看,看见红烛照耀下,那个已经被掀开盖头的娇美新娘,看见她羞涩的望着庄主! 苗婆婆笑的嘴巴老大,好像今日不是庄主成亲,而是她自己儿子成亲,不过她那儿子岳寻估计也快了,毕竟岳须背着她已经在暗中追求那个叫阿绣她很喜欢的姑娘! 房中新娘子被闹腾着和新郎官喝交杯酒,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双双坐在绣桌前,众人在欢呼怂恿二人喝交杯酒,新娘子、新郎官两人拿起酒杯,喝下香甜醉人酒水。 新娘子平生未沾过酒水,此时一喝下去,头已经有些昏厥了,她迷迷糊糊的、脸上出现两朵坨红,心砰砰紧张的跳了起来,越发羞涩忐忑。 苏若心摇头,涨红着脸,悄悄抬头看了新郎一眼。 新房里,刻着百年好合字样的红烛,依旧在闪耀着,它们要燃烧一整夜,红红火火。 喜庆鞭炮还在响,火红灯笼高高燃,花烛光中夫妻笑,恩爱同心蒂结笙。 离伤-(一)丰神俊朗大少VS退婚小姐 天隐庄后院有个女子拿着一坛子酒,坐在泉水边,静静喝着。 今日她隐身前来是为了抹去苏若心在冥界的记忆,正好碰见她大婚,顺便讨一坛喜酒喝喝。 泉水边时不时有凉风刮过,周身飘洒酒香味,这天隐庄庄主娶妻,自然拿了珍藏多年好酒出来待客,她平生不爱喝酒,可今日遇见喜事,那对佳人还算得上是她成全的,她心里高兴,干脆破例喝上几口。 她拿着酒坛子,喝了好几口,不远处还在放着烟花,她嘴角露出笑意,一低头,瞥见自己红色衣裙,伸手摸摸自己身上这红色衣裙,想到不久前望见的那对佳人,想到他们拜堂成亲,想到他们喝交杯酒,她摇摇头,突然想起了和自己有婚约的师兄来。 师兄师兄,也是她的未婚夫婿,若是一切安好,他们或许也同这凡人一般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成了亲,现在说不定,还有了孩子。 说到孩子,她嘴角淡淡一笑,又拿起酒坛,喝了起来。 空气中有淡淡酒香还有泉水清甜味,风吹草动,这处比起前院来说安静许久,雪过初霁,阳光普照,如今是春天。 古老的树枝逝去了斑斑银妆,从在柔和的阳光下长出新芽;轻盈的绿叶,花絮如绽,在夜深惠风的吹拂下略显春意。 夜深更浓,夜阑烟花还在放,一阵风静静地吹过,吹起了更浓的酒香,如痴如醉。 树木脚下,小路两边,泉水岸边,已慢慢长旺的小草,随风而弥漫每一个空处。 半响,她已经喝的醉醺醺,脸上染上红晕,她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黑玉扳指,感受到黑玉扳指的清凉,她迷迷糊糊的,想起了不久前遇见的应炎? 尘依嘴角露出冷笑,脸越发红了,她伸手拿起酒坛,喝下里面最后一口酒水,把酒坛放下,脸上红晕浓重,她附身用手去捧了一捧泉水浇在自己脸上,这泉水冰冰凉凉,能解一时的热意。 不曾想到,这凡人珍藏的酒水后劲这般大。 她神智已经有些微微迷糊,她站起身子,正准备施法回冥界。 泉水还冒着白雾,一阵黑风急促出现,化作一个男子,出现在她身后。 应炎身躯修长,青丝如墨,黑瞳幽暗,一双眼睛自带寒意。 尘依听见动静转身迷迷糊糊看着,眼里有惊讶。 “我等了你许久,并不见你去寻我。”应炎对上她的眼眸开口道。 所以他来寻她了,他费了一番功夫才寻了她踪迹,也知晓了她的身份,这天地间手握上古神器的神族本就不多,刻意打听一番便能知晓她是谁。 他倒是想不到,她还有那层身份? 战神东辛之女?东氏一族的高贵血脉?东辛在魔界的声望极高,即使东辛已经不在人世这么多年,魔界之中谁提起东辛或是钦佩或是可惜或是解气,要说起也算是对东辛又敬又恨。 敬他是一位铁血合格的神将,恨他杀了无数魔界将士。 就连应炎,他也承认,他心里是佩服那位法力高深东辛神将的,准确来说,东氏一族都值得佩服,即使他们是仇敌,可不得不承认,若不是他们东氏一族死守神族,他们魔界可能早就夺得了神界。 尘依见他这样说,娇羞轻笑起来,她嘴角边带着一丝幽怨,淡淡月光照在她红扑扑的脸颊,应炎这次和她相见,比第一次要惊叹她的美貌。 “那你不早些来寻我?”她眉梢眼角,皆是柔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来,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看着他。 “我之前一直在等着你。”他看着她如实道。 “你傻啊,叫你等就等?你不会跟着我跑啊?”她眼波流转,嫣然一笑,说起话来软软绵绵,婉转动听,似有意又无意。 应炎听在耳里,心神荡了荡,脸上却有些诧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平生接触的女子太少,虽是见过几个容貌尚且的女子,却也没有想到世间会有她这样的女子,生得美不说,声音还如此好听,有丝丝艳魅入骨滋味,还会温柔娇羞的笑。 “好吧,你好好等着也行,反正我也会去找你的。”她一头乌黑秀发半挽,披散在脑后,随着微风颤动若仙若雾,她语气似乎是埋怨又似是撒娇。 他却突然微笑起来,在淡淡月光下,一双好看的眉眼,锐利有神,深幽冰冷的眼底有一丝冷傲气息,但是他在她面前笑起来,好像立马抹去了冷傲,变得温润起来。 此时的他,非常熟悉。 尘依盯着他,眼中差点泛起泪水。 她猛吸几口气,吸着这男子身上气息,看着他熟悉的笑脸。脑海里浮出昔日和师兄闹腾时日,浮出在招摇山师兄护住她的情景,浮出她试穿嫁衣给师兄看时的喜悦...... 时光好像回到多年前一样,好像这些年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神女,子炎也还是那个疼她的与她有婚约在身的师兄。 她眼中全是柔情眷恋,应炎看着她的眼神却更加诧异,他心中砰砰作响。 这个女子不可否认是他见过最好看最惊艳的,好像所有的词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也许还有比她更美的女子,可他也没有见过。他向来不太重感情之事,也不把女子放在身心,魔界之中也没有什么女子真正会大胆敢接近他,其他族就更不用说了,可她好像和他以往碰上的女子不一样。 第一次见到她,她傻愣愣的看着自己,一双眼眸清澈无比,柔柔弱弱的,然后是被妖孽偷袭了。 之后见她不哭不闹站在那里继续傻傻的看着他,他心里诧异,这个女子还不逃?后来他见她直接把妖族王子给灭了,他不知她知不道她灭了的那个妖孽是妖族王子,她一个女子,势单力薄,若是妖族真要追求起来,神界恐怕不一定护着她。 后来,她受了伤,丢下一句,等她,她就走了。他心里莫名其妙,可是很神奇,他还真傻傻的等了,他心里怀疑,莫非傻气也能被传染?更傻的是他还亲自来寻她了。 如今他来寻她了,寻到了她,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看见她绯红的脸颊,看见她娇笑嫣然,听见她婉转动听的声音,听见她有些撒娇又似是埋怨的语气,心情莫名很好,嘴角自然想笑。 离伤-(二) 魔界并不像外人想的那般黑暗孤冷,相反,魔界雾气蔓延,香花异草,颇有仙气。 鲜花异草中有个穿着雪衫罗裙身影苗条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把鲜花,那把鲜花中有红色,粉色,白色,还有黄色,紫色,交织拿在手上,倒是十分鲜艳,她脸上带着笑意,把鲜花交给身边跟来的侍女,嘴里开口说着什么。 等她说完了,那侍女点点头,奉命离去。 不远处,有一个女子正倚在一颗绿树上看着那着雪衫罗裙的女子,她看见那女子脸上挂着盈盈笑意,看见她蹲下身子继续采摘鲜花。 尘依倚在树枝中歇息,这棵树她选的好,树高开满红色大朵大朵繁花,和她衣裙很像,她在上面不会轻易被发现。 她伸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身肢,扫了一眼四周,准备睡一会。 这魔界,平日里她想进来不容易,没想到如今一觉醒来便到了这。 不过,既然来了她能多留几日就多留几日。 她想见见那魔君,还想问问他,早年谣传说魔界给她爹爹送美人一事?她伸手变化出一个紫金贝扇,这紫金贝扇可通灵,可留音,到时若是能让魔君亲口说出未送美人一事,她拿着这紫金贝扇上神界澄清,也好先去洗清她爹身上谣言。 可惜这事不太好办。 她身子还有些酸痛,醒来时那厮不在,她想也没想,便跑了。 她倚在树上静静躺着,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不久,离去的侍女匆匆忙忙奔了回来,附在着雪衫罗裙女子耳边说着什么,那女子一听,一张阴柔俏美小脸露出诧异,她看着不过二八年岁,脸上未施粉黛,肤色白皙,头上挽起发篦,簪有金钗珠玉,身姿苗条,雪衫罗裙挂着一枚玉佩,她是魔界魔君的掌上明珠,岚悸。 从诧异到幽怨再到气愤,岚悸提起步子往应炎宫殿去,宫殿离这不近,她走了好一会,才站在了宫殿前。 岚悸一脸气愤进了宫殿,正殿走,一旁的侍从侍女见了低下头不敢言语,正殿外有两个侍女看见她来了,更是吓的低下头不敢去看她。 岚悸走过她们身侧,匆匆进了正殿房间,往罗床去,白色罗账下,白色床单上,果真看见了刺眼的红色,不仅看见了刺眼的红色,还有许些淡色水渍痕迹。 这明明是欢余过后留下的痕迹。 岚悸心中升起一阵恶心,历声道,“昨晚,是谁?” 门外的侍女一听,赶紧进来跪在二公主面前,摇着头。 她们也不知道是谁,总之不是她们二人,她们二人就算借个十个胆子也不敢勾引应将军,再说,应将军也瞧不上她们啊。 岚悸转过身,狠狠的看着这二人,这二人是她自己选来侍奉应炎的,明摆着是侍奉,暗地里是监视。 可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这应华殿总共也就她们两个女子,可她们无才无貌,应炎瞧得上她们? 岚悸摇摇头,盯着这两个女子,厉声道,“昨晚,你们可听见了什么动静?”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昨日她们没听见什么动静啊?谁知道今日就出了事?她们一大早见将军起身了,进来收拾,那成想看见罗床上变成这般? 岚悸见她们二人摇头,阴柔的脸上浮出冷意,挥挥手,一道鞭子朝着两个女子挥去,她们不用留了。 这正房的主人此时倒是不知晓自己那两个侍女没了,不过他也不在乎。他正在寻一大早就逃了的女人。 冥界不比人界,有许多黑暗幽怨之地,加上魔君性情不定,大王子又是个爱好娇颜美色的主,应炎心里浮出了一丝担忧。 他寻了半响,终于寻见了她,他倒是不知她还喜欢倚在树上歇息? 他俯身,把睡着了的女子扣起,寻了偏僻路,往自己宫殿走去。 一进宫殿大门,他有些惊讶,他这宫殿已经焕然一新,应炎想了想,看了一眼尘依,直接施法,一起消失在宫殿中。 守在殿外的侍从见自家主子带了个红衣女子,惊的下巴都要掉下去了,他们家的将军何时也近女色了? 侍从愣愣的瞧瞧看着应炎消失的地方,回过头,望了一眼魔界的天空,心里诧异,这冥界怕是要变天了? 岚悸公主一心一意倾心他们家的将军,现在将军却有了别人的女子,岚悸公主还不把冥界闹翻了天?加上魔君和大王子宠溺公主殿下,这闹起来? 侍从一身黑衣,脸上装的风平浪静,心里已经惊起波涛汹涌,不敢再想下去。 应华殿中,众侍从心中惶惶不安,害怕火烧到自己身上,其中有一个在后院守候侍奉的侍从,身子站的笔直,昨日里,他守夜,好像听见了泉池中有声响,可他不敢多想,这应华殿,敢在泉池中沐浴的,也就他们家主子,主子的事情,他怎敢管? 不远处,应炎带着尘依进了往日自己闭关修炼的洞里,这洞里很宽大,可容数人,有石凳石桌,还有石床,里面干净清爽,很幽静。 应炎把怀中女子轻轻放在石床上,坐在一旁,等着她醒来。 石床上的尘依早就在他来寻她时就醒了过来,只是不好逃走,只能装睡,这会等了许久,也不见他离开,她有些无奈,偷偷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转过头望着应炎。 应炎眉目如画,容貌俊美,五官精致,修长身姿,着一身玄色锦袍,锦袍袖口用金丝线绣了盘龙。 他坐在石凳上,见她醒了过来,站起身子朝着她走来。 “你醒了?” 尘依望着他,起身,点点头。 “饿不饿?” 尘依望着他这张熟悉的脸,摇摇头,她垂下眸子,脸一红,想了想,开口道,“我怀疑你是我师兄。” 他眼神一暗,她师兄? 他突然想起了,昨日时,她嘴里喃喃着师兄二字。 他张张嘴,心里突然有些涩,不知如何接她的话。 尘依抬起头,盯着他。 “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你脖子上有个小疤痕和我师兄一样,你身前还有个小疤痕和我师兄一样,那疤痕是早些年我和师兄闹腾时,不小心发现的。” “世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两个人一模一样不说,连疤痕也一样?” 她低下头,叹息一声。 “我师兄当年被我爹从宛山寻来,收他为徒,教导他法术,还把我许配给了他。” 离伤-(三) 应炎愣了愣,见她说这话时低下了头,见她又抬起头望着自己,娇怯怯、俏生生道,“你就是我师兄,你不是也是,是也是。” 他心头一震,好像闻到了一阵幽雅的香气,淡淡的香味,极淡极微,依稀与他昨晚闻到的一样,他心里柔软了许多。 “你不要抵赖,你就是我师兄。” 尘依开口,乌黑的眼珠骨碌碌地一转,灵动美丽,脸上浮现淡笑,如牡丹花初绽,有一股动人气韵。她肌肤雪白粉嫩,光滑晶莹,脖颈上有一朵桃花一样的痕迹。声音清脆,犹如珠落玉盘,动听之极。 “好,我不抵赖。”应炎开口,看着她道,她不是说她师兄和她有婚约在身嘛?不是说他不是也是,是也是嘛?若是这样,他好像不介意做她师兄。 尘依见他应了,朝着他深深一笑。 心里复议母亲或者说的没错,走进一个没有情史的男人心里和走近一间没有关门的房间一样容易,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有没有真正走进去,可是目前看见,好像不远了。 她那日和他分别后,打听过他的消息,知道这一千年来,他干净的很!情史干净,没有女人,她心里还算满意。 洞里有缝隙,可以流通空气,也可以使得光线照近来,此时光线明亮,有一道正打在她脸上,应炎见她脸颊光滑晶莹,笑起来露出的牙齿如碎玉一样,心中微动……想起了一排排牙齿咬在脖子上的痛感…… “数千年前,师兄消失在招摇山,我一直寻他寻不见,前些日,我看见了你,你和师兄相貌一般无二,还说我脖子上这黑玉扳指是魔界之物?” 她伸手取下脖子上的黑玉扳指,摸了摸,脸上带着眷恋。 “我那日就想,你就是我师兄,所以我告诉你,我要去寻你。” “现在我也是这么想,你就是我的师兄,可我师兄是个神君。我不知你为何成了魔界的魔将?将军?” “你就不疑惑你为何和我师兄如此像?还是说,我师兄原本就是由你来冒充的?是你们魔界阴谋诡计接近我爹?” 尘依望着他,语气似怨似委,见他摇头,什么冒充她师兄,他什么都不知道。 尘依见他摇头,继续开口,“我不知你有没有查过我是谁。” 她叹息一声,望着他,好似他们如今已经亲近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她再看着他,丝毫感觉到没有第一回望见他的蚀骨冷漠,或者说,她本来就不怕他。 她想了想,伸出酥白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他扯到坐在自己身侧,她是完全把他当作师兄了。 她一双清澈眸子直勾勾望着他,楚楚可怜,娇柔婉转,这个模样定力不好的自然忍不住心生怜意。 应炎看着她,这个女人有一张丽色魅惑的脸,还有一双坦率清澈的眸子,她把自己心里的想法直接告诉了他,他倒是有些惊讶。 其实他也怀疑,怀疑自己的东西为什么平白无故到了她脖子上? 千年前他就是在这里醒了过来,他以为自己是闭关修炼晕了过去?加上魔君告知他,他之前就是在闭关修炼,可是他闭关的记忆什么都没有。后来,他发现自己父亲给自己的黑玉扳指又不见了,心里更加疑惑。 “我姓东,神族东氏、东辛之女,我不知你知不知晓我的爹爹。”她看着他道。 “我爹和你们魔界是宿敌,我也和你们魔界是宿敌。”尘依盯着他道。 应炎点点头,这些他都知道。 “这些年,神界谣传你们魔界当年给我爹送了一个绝色魔女,所以我爹才放过魔界,签订了休战协议。” “我心里清楚这是无稽之谈,可我没证据证明这谣言是假的。” 尘依叹息一声,有些幽怨无奈,“你就是我师兄,我已经寻了你千百年了,我再说一遍,你可要牢牢记住哦,你是也是,不是也是。” 身侧的应炎神色却阴沉起来,怎么越听越奇怪,好像是把他当成了她师兄的替身?还是说,他真的就是她口中的师兄? 他脖子上是有小疤痕,腰间也确实是有…… “你能不能陪我一起查证谣言?也查证你为何和我师兄生的一模一样?你们是什么关系?又或者你们本就是一体?” 她声音温温柔柔,带着一丝魅惑味,她垂下眸子,这魔界她来去不方便,要想见那魔君,也没那么容易,她的伤才好的差不多,法力再突破了些,可要是出个差错,她现在也打不赢那魔君啊,别说魔君了,这应炎,她恐怕也不是对手。 她本来不想把他搅合进来,要怪就怪他自己来寻她了。 她闭上眼睛,感受身边男子的气息,也许这厮,本就搅合参与了。 半响,他不应,她刚想劝劝他,他出了声,“你身前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大约是好奇,因为昨晚,她的伤势太明显突兀了,那般娇美白皙的身姿,却有不少伤痕,其实最明显的还属她身前乌青。 提到这个,她突然有些委屈,委屈道,“是被欺负的~” 说着,一双水汪汪媚眼好似要滴出水来,“这些年,我爹没了,我娘也没了,家中就剩下我一个,往日我调皮,没好好学习法术,自食了恶果,我法力不高,父母不在,东氏一族败落,现在谁都可以欺负我,我何止有你说的那一处伤?你没见我背后那些被天雷所致留下的伤痕吗?哦,对了现在那伤痕倒是好了,不像之前那样可怕疼痛了。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我犯了什么滔天大错要受天雷?其实我做了什么?我不过是闯了一趟冥界?二十道天雷劈在我背上,差点要了我小命,可这还不够,还要我用天机镜扭转什么人界乾坤,送那些冤魂重活一世?什么扭转乾坤?谁知道又是不是个阴谋?” “这些还不算什么,可恨的是个个都谣传我爹被你们魔界用美色拉拢,可我爹是什么人?他和我娘琴瑟和谐,他铮铮傲骨、刚正不阿,一心一意为守护神族和你们魔界征斗数年,最后还祭了天,可他死后得到了什么?得到的就是往他身上泼脏水,得到的就是他这独女被神族欺辱~” 说着她眼泪掉了下来,梨花带雨。 离伤-(四) 应炎不会哄女子,他也没经验,如今见她哭,他心里想哄哄她,可说出来的话只有一句直愣愣,“你别哭。” 尘依看了他一眼,哭的更加难受了,好像要把自己的委屈都哭出来,这一千年来,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谁也不会关心她是怎么过的。 “我也不想哭,可是我心里委屈~” “有时候我会想,神界神族?还不如你们魔族,至少坏的正正当当、光明正大。可神界呢?神族呢?满嘴仁义,可到头来?是如何对我爹爹?如何对我的?” 她吸吸鼻子,继续哭诉。 “不妨告诉你,我不信我娘亲就那样陨落,也不信我爹爹就那样祭天,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阴谋,我猜到是谁要除了他们,可我现在没证据,也没实力报仇雪恨。” 应炎静静的看着她,认真的听她说,此时他做了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还有我那冒罗叔叔,他从小就疼我爱我,可他也没了,说是杀什么异变妖兽?好吧,杀就杀吧,可我冒罗叔叔没了,连我那不着调的表哥也失踪了,我不知道我表哥去哪了,也许是被关起来了,也许是被抓起来了,总之我寻不到他~” 她声音越发哽咽,水目中露出脉脉柔情看着他。 “上回那妖族什么妖孽也要欺辱我,偷袭了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我就是路过,有些惊讶有些奇怪,我就是停下脚步多望了一眼,可他就偷袭我,若不是我逃的快,若不是你灭了那些助他一臂之力的妖孽,我这条小命还不知道有没有了~” “我曾经是东氏一族最高贵的神女,可如今随便来个妖孽就能欺负我,他们就是欺负我,欺负我再也没有了帮手,也没有谁会护着我~” 她声音哽咽,语气柔弱,这般模样的她丝毫不像在冥界时冷冷的她,也不像在神界时倔强的她。 她现在就是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女人,一个和自己男人诉苦的撒娇姿态。 “若是碰上我被天雷所伤那回,那妖孽偷袭,估计我也挡不住,逃不了,打不赢他……” 她神色凄凉,语气委屈,今他心头撼了撼,他曾经在魔界也受尽委屈和欺负,他大概是能明白她的感受和委屈。 尘依抬头,见他不言不语,神色却有了变化,她望着他,柔声道,“你也欺负我……” 他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心里尴尬了几分,可尴尬之中却夹了一丝甜蜜。 “你别哭了,以后若是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告诉你做啥?”她低下头,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的,她确定他是师兄,可他记不得自己了啊。 不知是不是外间的光线暗了,影响了山洞里的光线也暗了几分,可还是勉强能看清对方的五官。 他好看俊美的五官在暗色下越发凸显,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的开口。 “告诉我,我会护着你,我来报仇。” 她抬头,撞进了他认真的目光里,让人想起神界的花开时分,风吹草动,空气中暗藏着馨香。 她眼睛湿湿的,有些惊讶,脸颊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赶紧低下头,竟不敢多看他。 她心里有丝异样,感觉到他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她抬头,电光火石间,他朝着她微微笑了笑,她心里竟砰砰的乱个不停。 无声胜有声,他看着她羞涩的模样心情大好,动了动身子,坐在她身侧。 “你是认真的?”她小声怯怯的开口。 “对。” “不要怕,以后有我在。” “那你说话要算数,不然,你就给我等着!” 强硬的语气,直直的撞进了他心头。 那初次相见时,她也是如此的抬着头,却是强硬的叫他等着她。 第一眼的相视,他其实是有些上了心。 当时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后来打听,从未想过她竟然是东氏一族的血脉。 上天好像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可是他却依旧想见她。 如今,他已经见到了她,还得到了她,他不知道她是把自己看做是她师兄,还是他真的就是她的师兄。 可是他就是他啊,他是应炎,这天地间,只有一个应炎,是要了她的应炎。 如果他真的是她师兄还好,如果他不是她师兄。嗯,那他就灭了她师兄,自己来做她的师兄。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心善、仁慈的主,既然已经坚定的要了她,那就要坚定的守护着她,站在她身侧。 谁也别想抢走,谁也别想夺走,谁也不能抢走,谁也不能夺走。 昨日,他给过她机会逃走的,他更没有强迫她。 既然是她自己甘愿入了他的城墙,成了他的女人,那以后就要负责,就要承担后果。 “我说话从不作假。” 他看着她认真道,“嫁给我。” 尘依愣了愣,嫁给他?现在她没想过成亲啊,而且现在也不是时候。 她摇摇头,“我的身份如今恐怕不允许。” “而且我才认识现在的你没几天……” “对了,我听说冥界最近有场花灯节,是冥王殷羽为了哄他心爱的姑娘开心才吩咐下面的鬼差弄的,你要不要陪我去冥界逛逛?”她转移话题。 “你喜欢看花灯?” 尘依摇摇头,想了想脸上有羡慕。 “我没有喜欢看花灯,不过也不讨厌,我是有些羡慕殷羽那厮对他心爱姑娘的心意。” 她顿了顿,继续道。 “这世间,大概很多女子都曾经期望过遇见一个心意相通又对自己烂漫至极的男子,最好他还生得好看无比,法力无边,权利大财富多。” “你是说殷羽生得好看无比?”应炎开口。 “好看无比倒是算不上,不过相貌也算出众了。”她如实相告。 应炎想了想,“那我要见见你口中相貌出众的男子是什么模样了。” 尘依听了他的话,感觉有点酸味,“哎,我怎么好像闻到了酸溜溜的味道?” 应炎面不改色的看着她,不答她的话。 她生得好看,比魔界他见过的女子都要好看,她说起话来纯情又自然,可盯着她的脸,却感觉到了媚意,这媚意不是她刻意的,像是她周身自带,除去媚色,她身上还带了一丝高贵,他不知道是不是神女都像她一样,既妩媚又高贵,既纯情又魅惑。 他想,他现在有些理解大王子了。 他曾以为自己是个例外,可是现在看来,他也不过是个有着七情六欲普通男子。 离伤-(五) 冥界今晚装扮的十分美丽,小路上路很宽,花灯也最多,每个鬼差好像都穿戴一新,脸上带着喜意,小路两旁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还不时有鬼差站到摊位前招揽商客,能闻到小吃的香味,前面很热闹,和人界的花灯节很像。 “快看快看,那挂着好大一盏兔子花灯!” 阿柳拉着殷羽指着一棵枯树上挂着的粉色兔子花灯,殷羽望着她,见她一张小脸艳若桃李,甚是娇美,正睁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回头过来凝视自己。 他摸了摸她的头,“今天是你生辰,这些花灯都是你的,你喜欢哪盏等会咱们就取下哪盏拿回殿里去,好好给你观赏。” 阿柳点点头,依偎在他身侧,脸颊红红的像似擦了胭脂一样,“谢谢你,我很开心。” 这个男子一直以来对她极好,在冥界有他护着,她基本是横着走,有时候她看不惯一两个鬼差,欺负了他们,她心里会有一瞬间的觉得自己这样不好,会怕他们报复,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然后她便会贱贱的安慰自己,谁叫自己男人厉害,可以给自己撑腰呢?她才不怕他们报复!颇有小人得志的味道。 “走,我们去前面看看,还有很多花灯。” “好。” 阿柳今日穿着黑色的罗裙,很飘逸,轻烟纱裙上有着用黑线绣成的栩栩如生的水仙,水仙散花黑裙,用金丝线勾出了几片花叶,长长的裙摆如云般飘荡在四周。 这是他第一次送她的裙子,她很爱惜。 他一身黑色衣袍,两人走在一起很登对。 这条道路,有各式各样花灯,星星点点的亮光,氛围足足。这么看过去浪漫与庄严,气派的枯树挂满了花灯,圆形的石砌架了一架小的石桥,下面不知道引来一泉清澈无比的小河,小河两边种满开着小白花的黑色藤蔓。 黑白两相宜,藤蔓相映趣,清新不落俗套,让人心神荡漾。 黑色藤蔓上放着许多花灯,什么颜色都有,什么形状都有,小河河面上流荡着各种花灯,阿柳拉着殷羽去挑了一个花灯,走到河边,弯下腰放在河面上,闭上眼睛许了心愿。 许好了心愿,阿柳睁开眼睛,看着殷羽问道,“这河水是引入哪里?” “冥河。” “冥河?”阿柳想了想,好奇道,“到了冥河那会不会流到人间?” “哎,冥河里面到底有什么?” 殷羽摇摇头,“冥河就是这冥界的一条河而已,别多想。” “好吧。” 她身后枯树上挂满了花灯,这枯树是许多年以前就存在了,很雄伟,此时和花灯却有种含隐蓄秀,简约雅致的味道。 不远处,尘依拉着应炎走到河边,她拿着和鬼差买来的花灯放进去,然后许了一个愿望。 “许了什么愿?”应炎见她许好了愿望好奇问她。 刚刚他们正在逛着,看见路边卖花灯,那卖花灯商贩模样的鬼差告诉他们,买个花灯来河边许愿会很灵的,尘依笑嘻嘻的拉着他买了一个,还说要许了愿望。 “我许了一个很好的愿望,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尘依低头,有些羞涩道。 “是什么愿望?” “我想要一个孩子。” 孩子?他心里微微发窘,可她的说话腻中带涩,说不尽的羞涩宛转,令他心神向往。 “好,一定可以实现。” 听见他说的话,她抬头望着他,眼眸流转,嫣然一笑,艳媚入骨。 应炎心里不由自主的软化了许多。 远处,有了动静,他和尘依双双回头,看见街道上走着一对壁人。 女子的娇雅灵动,手上提着一盏粉色花灯,和她身上罗裙相互交映,花灯上挂着明珠,每颗珠子都发出淡淡光晕。 女子愣愣的看着他们。 她动了动身子,扯了扯殷羽,“这……他们……是?” 她有些支支吾吾,为这二位气势和容貌所慑,呆呆傻傻的望着他们。 她曾见过美貌的女子,可眼前这位,却是美到了极处,艳到了极处。 殷羽握紧她的手,对上应炎冷漠的眼瞳,见他好生护着东尘依,见他不容侵犯的姿态。 殷羽脸上平静,拍了拍阿柳的肩膀,柔声道,“不是说要把这盏花灯拿回去吗?走吧。” 阿柳这才反应过来,呆呆的跟着殷羽走,良久她抬头看着殷羽,“那位就是神界来的美貌神女?他们说的果然不假,她容貌,确实比我生得美~” “胡说什么?这天地间你生得最美。” “谁说的?哎……算了,我就是惊讶她生得好看,哎,其实我还很喜欢生得好看的,洗洗眼睛嘛,就和你一样,你这般好看,我很喜欢。” 她微笑着,淡淡的灯光照在她雪白娇美的脸上,眼神清澈灵动。 她刚刚确实是惊叹神女的美貌,还觉得神女比她美,可想过之后就觉得无所谓啦,她反手握紧殷羽的手。这世间她还有太多太多的未知,山外有山,界外有界,无所谓。她只要和他好好过,开开心心的就很好。今天她很开心,因为有他。 “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又热烈的烟花声在前面响起,万紫千红,如海破浪,在夜空中爆开时,绽放美丽。 一朵朵芍药花般的形状,一颗颗小小光芒,就把夜空变成了烟花的海洋。 阿柳抬头望去,一枝枝美丽的花朵瞬间就绽放。她心里感动,她平日和殷羽抱怨过,冥界怎么只有白色的花?她还想看其他颜色的花朵呢,可她知道,她是为难他了,这冥界她也待了多年了,也知道种不活其他颜色的鲜花,可如今他用这样的办法。 彩色的烟花,如喷泉涌出而久久不绝,伴以声声清啸,漫天幸福绽开,千万朵色彩华丽绽放,朵朵精致,瓣瓣绚烂。 绚丽多彩,美轮美奂,五花八门,煞是好看。 “好看嘛?” 殷羽开口,阿柳站在他身侧,俏脸上染上红晕,眉间眼角微有笑意,心里十分感动。 她笑靥如花说道:“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在这冥界有了依靠,谢谢你让我在冥界为我撑腰,谢谢你疼我护我给我浪漫,谢谢你让我不孤单……”她真情流露,柔情美意。 殷羽见她如此说,却有了心酸。 离伤-(六) 冥界后花园尽头有一处地方设有结界,瘴气繁多,沟壑纵横,十分凶险,轻易无法入内。里面有一座很大的灵墓,外部阴森冒着寒气,如今深夜,冥界的花灯节已经结束了,冥王殷羽却出现在此,他跪在灵墓前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不远处有黑压压一排树林,林很茂密,乌风阵阵,应炎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殷羽回头望见应炎,他站起身子神情冷漠的看着应炎。 “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开口,这里几千年来,只有他来过,冥界除了他没有谁可以进来。 他想了想,打量应炎一番,见应炎穿着魔界衣袍,“你是魔界的将军?” 应炎点头。 “那今日,就别想出去了!”说着殷羽施法,冥界圆月变成血月,寒风大摄, 应炎见状挥剑斩击,殷羽使出灵鞭轻松闪避了开来,两位争斗难分难舍,剑火灵光,硝烟弥漫,刺过去的灵刃纷纷射入了殷羽身上,灵光雾烧,灵刃瞬间化成了虚无,消失不见。殷羽心膛受伤,眼神冰冷,使用灵鞭的击打而去,万寒入击。应炎快速击挡,寒雾急速扭动着,猛然一股浓郁的寒灵击打而出。两败俱伤,不远处狂风大作,血月逝去,墨黑的上空,一轮皎洁的圆月,当空而照,晨光初现,殷羽脸上一变,冷冷盯着应炎,应炎心感不妙,往尘依所待处走。 花园中,有一点点清香,还有一点点血腥味,在空气中的十分明显,顺着寒风飘来,让应炎的身体突然急躁。他连忙往秋千架而去,见尘依嘴角含着血迹,手里拿着天机镜,他心中心疼,走时她明明是倚靠在秋千上安安静静睡着了的,现在怎么变成这番模样? “你别担心,我没事,我刚刚是扭转了乾坤送走了一个女鬼。”尘依见他脸色担忧,开口解释。 她擦掉自己嘴角血丝,扫了他一眼,“你这是去了何处?” 他没答话,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来,倒出一粒丹药,给她服下,弯腰把她抱起,消失在冥界。 从冥界到魔界不需要多久,进入他的住所应华殿时听见了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犹如银铃荡漾。 他眉头皱了皱,抱着尘依进去疗伤。 应华殿不远处坐在石岩上远远望着应华殿的女子停止笑声,推了推自己身侧的大哥。 “大哥,他出现了。”岚悸开口,看着她的大哥。 “我知道,我看见了。”信悸点点头。 “大哥,你刚刚讲的故事一点也不好听一点也不好笑,你再给我重新讲一个吧。” 岚悸一双眼眸有些阴郁,她动了动身子,离自己大哥近一些,把头靠在他身上。 信悸察觉到了她的失落,重新给她讲故事。 “从前有个妖兽守护着一个族,后来上界派了神将去灭杀那个族,妖兽奋力抵抗,却还是抵抗不了,最后族即将灭亡,谁知妖兽又活了过来,投奔了上界,还保全了族中最后的血脉。” 信悸年龄不大,和想象中的魔界大王子不一样,他温润尔雅,相貌俊朗,穿着一身白袍,声音如山涧中潺潺溪水流淌,动人心弦。一双眼格外深沉却又脉脉含情,好像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变得生动温柔了起来,若非他是岚悸的亲大哥,早就成了岚悸心中选定的夫婿。 “大哥我不想听故事了。”岚悸开口,神情焉焉,她心里不高兴,昨日看见应炎房中那样的情况,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左想右想也想不出是谁和应炎有了那样的私情?或者说在魔界之中谁敢背着她这个魔界公主和应炎有了那样的私情? 她倚在自己大哥身侧,目光如炬,“大哥,我生得不美吗?我不好吗?我身份不高贵吗?”她语气失望,有挫败感。 信悸看了自己妹子一眼,他妹子怎么可能不美?可是缘分这事怎么说? “你生得很美,你很好,是应炎没福气。”信悸开口,看着应华殿的方向。 “是吗?” 她摇摇头,福气什么的不重要,她就是对自己有了极大的挫败感。 “我追了他一千年了,他也没爱上我,现在不知道哪里来了个女子,他就那样护着,你没见他刚刚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怀里的是什么稀世之宝。” 信悸回头过看了自己妹子一眼,淡笑不语。 许久,岚悸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站起身子,又变成那个性子张扬的魔界公主殿下,看着前往远处。 “大哥,过几天,神界有琼池宴会,邀请了父王和咱们兄妹,你去不去?” 信悸站起身子,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给自己的妹子,叮嘱她道,“你帮我交给枯离兄,宴会我就不去了。” “大哥你真不去?这信?要给枯离神君?”岚悸语气温柔,盯着信件,捏的很紧。 “恩,我不去。你去吧,好好玩玩,记得把信件好好交给枯离兄。” “那好吧。”岚悸点头。 信悸见她点头,自己转过身,眼底划过几分意味深长,朝着远方走了。 一千年前,神界和魔界签订休战协议后,也不知怎么的,神界举办一些宴会会邀请魔君上神界,起初引起两界惊讶疑惑,可多了几次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岚悸看着自己大哥身影消失后,低着看着手中信件,往自己宫殿走。她心里好奇这次大哥和枯离神君会说什么? 她想了想,路过一处花草间,魔界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花圃中全是灼灼盛开的鲜花,晨色下,似胭霞、似彩锦,美得如梦如幻。 岚悸显然也是爱上了这方景致,她走进花圃,弯腰亲手采摘几朵盛开的鲜花。 采摘了许多后,她抱着一大束鲜花往自己房中去,吩咐侍女取来一个花瓶,拿着剪刀,选了些花束,插进花瓶,一阵淡淡微风吹过来,房间里充满馨香,她嘴角含着笑意,想到几日后要去天界,她选了些香味浓重的花束准备晒干,做几个香包。 应华殿中,尘依醒了过来,摸着轻纱薄被。她动了动身子,看见应炎趴在桌面上,房中柱子上嵌有琉灵珠可照明,淡淡光芒照射在他身上,她的脸上露出好看笑容,动了动身子,舒坦了不少,想到应炎昨日给她疗伤……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他身侧,仔仔细细打量他。 如今她不再孤单了?有他关心她了?护着她了? 她看了他一会,想了想,这一次,她要自己也变得很厉害,不可以再想着依靠依赖他,她施法离开了魔界。 离伤-(七) 黎江城,一个种满了杜鹃花的城市,每年杜鹃花开时,大片大片杜鹃花开,整座城市都艳丽无比起来,绿叶衬红花,妩媚动人。 此时有个少女正在路边有些迷糊看着道路两旁种满的杜鹃花枝干,这个时节还不是花开时节,杜鹃花枝干墨绿带干,少女看了好几眼,沉思半响后,走进了不远处的容家报社。 在黎江城,容家大概是最富有的,有多处家产豪宅酒楼报社庄园不等。容家大少爷、容家继承人容明晖,现在已接手自家生意。 报社中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方叔见了是余家小姐前来,连忙好生迎接,恭敬道,“余小姐今日怎么是自己一人前来?” 方叔疑惑,平日里这余小姐出门那会不是前呼后拥?今天怎么这样低调? 余娴雅望了方叔一眼,嘴角露淡淡笑意,算是回应他说的话,她开口道,“方叔你们家少爷在吗?” 这方叔是容家的老人了,从小就在容家伺候主子,有些威信,几年前方家办了这报社,让这方叔过来做了管账先生,方叔虽说从小在容家是伺候主子的,可也跟着主子读了几年书,识字,会算账。 “在在,少爷在的。” 方叔脸上带着笑意,这位可是容家未来的女主子,他得好生招呼着。 说着,他领着余小姐往三楼一个房间去,这房间是容明晖办公的地方,方叔敲敲门,告知里面的少爷,余小姐来了。容明晖应了请进,方叔推开房门,请余小姐进去,等余小姐进去了,立马去唤人来给余小姐上茶水。 茶水飞快上好,放在檀香木的茶几上,坐在木色沙发上的余娴雅身前。 小侍女推门出去,把房门掩盖好,神色失落。 余娴雅抬起头,望了一眼坐在玄色椅子上的男子,这男子生得不错,丰神俊朗,冬日便喜爱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发丝梳的随意,看着洒脱随性。 他正附身在书桌上写着什么,他这书桌左侧摆放着整整齐齐基本书册,右侧放在一张墨绿色台灯。 她收回视线,垂下眸子,看着自己修剪干净的指甲,开口道,“我们退婚吧。” 附身写东西的男子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望向她,她这是闹哪门子脾气? 退婚? 他们婚期都定下了。 余娴雅见他没回话,抬起一双明亮眸子盯着他,“容大少爷,我们退婚。” 是的,她要和他退婚。 重活一世,这是她的第一个心愿。 余家和容家是世交,两人青梅竹马,她喜欢他,喜欢跟随他的脚步,喜欢站在他身边,喜欢他喜欢的东西,呵护他呵护的人,可这不代表,他可以随意践踏她的自尊。 前世,结婚三年后,他喜爱上旁的女子,那女子叫蒋莹,荣家新来的女佣,身姿娇小,清秀稚嫩,性情柔软。 他要纳她做姨太,余娴雅不予,他便拿余家来威胁她。 余家如今本就在走下坡路,等到三年后,生意往来更是要依靠容家。而容家的地位蒸蒸日上,她眼睁睁看着容明晖让她陷入两难,看着自己嫂子来劝说自己。 某日她和他吵了一架,他说她妒妇,说她心眼小,是啊,当年她确实是妒妇,心眼小。 她爱他,她不想旁人进家门来分享他,她爱他,她和别家大夫人不一样,她气量小,容不下姨太,也容不下自己丈夫变心。 当年结婚,他明明答应过她,不和旁人一样、不会纳姨太进门,可三年,才三年,男人的誓言过眼云烟消散。 而她要和他离婚,他却不准。 最后,她被禁锢在阁楼别墅里。 她想出去,想要自由,终于某天她寻了机会逃出容家,可坐火车走那日,中途意外一命呜呼。 “你说什么?” 容明晖皱着眉头看她,见她脸色不好,放下手中钢笔,他站起身子朝她走来,他穿着黑色风衣,比余娴雅高出一个头来,他走到她身侧坐下,望着她,你“这是怎么了?” 余娴雅摇摇头,动了动身子,离他远些,容明晖看见她的动作,疑惑不解,“你怎么了?” 她侧身,看着他,看着这个生得不错,气质尚好的男人,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喜爱的男子,自己的丈夫,一字一句道,“我们退婚,我不想嫁给你了。” 说完把头转过去。 容明晖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的背影,在他印象里,她从小就喜欢缠着自己,一有机会就会过来找自己。 他起初跟她说过很多次,叫她不要常来,他很忙,可她每次都会微笑着不说话,下一次又会当做没听见他的话跑过来,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不仅习惯了,他发现他自己几日不见她,也有些想去寻她,后来他想,习惯真可怕,再后来他发现,他有点喜欢上这个常年缠着他的少女。 后来两家订婚,他同意了。 他起初想反正都要娶亲,娶一个自己有些喜欢的女人,娶一个很喜欢自己的女人,应该还不错。 他记得前几日余娴雅才过了20岁生日,她明里暗里催过自己早点结婚,可他没答复,他觉得她还太小,再等等。 其实她也不小了,在黎江城,女子16岁就能结婚,算起来她已经是老姑娘了。今年听说她想协助她那个只会读书的哥哥忙活余家的生意,可他不同意,在他看来,女孩子外出经商抛头露面算什么? 何况她还是要成为容家夫人的大夫人,有他在,就算她那个书呆子哥哥经商不行,他也会暗中帮助支持余家。 好歹,那是他未来大舅子,也是他未来岳父家。 可现在她说什么,退婚? 是闹什么脾气? “你这是还在为我不许你经商闹脾气?” 余娴雅听见他这般说,有些疑惑,想了一会,想不起来了,前世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她摇摇头。 “我不是闹脾气,我是很认真在和你说。” 这个男人,变心的男人,她想早点撇清关系。 自从她阿爸去了后,余家败落了不少,可瘦死骆驼比马大,她的大哥,才学不错,可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她没入过生意场,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生意,可重活一世,她想试试,想协助大哥,一起守住余家家业。 哪怕将来余家生意上不了一层楼,可若是能守住也好,若是实在受不住了,他们余家就想法子把生意做小点,守着那几家门店、园子过活,余家一大家子也能好好过下去,再也不用依附容家,受荣家限制。 离伤-(八) 房间里静悄悄的,很安静,等了半响也不见他回答,余娴雅回过头,盯着他,这个男人,当年同意和她订婚,他心里也许是有过她的吧,结婚后,他们曾经也有过短暂的快乐时光,可男人变心太快。 这一秒也许他是真的喜欢你,也许他说的话是真的,可不代表,下一秒他不会变。 “你不会喜欢我的性子,我们结婚也不合适。” “我从小看着我阿爸姆妈恩恩爱爱,我们家后院没有莺莺燕燕,没有勾心斗角,等我结婚,我无法大度,我自诩是新时代女性,追求一夫一妻,我无法忍受自己丈夫后院会有莺莺燕燕。” “可是你们容家不同的。” 容家确实不同,别说姨太了,外室都养了不少,只是大太太手段好,又是出自名门世家,娘家强大能撑腰,那些个姨太姨娘,就算跟了容家的老爷,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而且容家大夫人,是不可能允许姨太有孩子在自己眼前晃悠,恶心自己。 容明晖有些惊讶望着她,想到自家后院的情况,想到余家后院,比起来确实有差别,可这差别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她不像是和从前一样闹性子,撒娇,她是认真的? 余娴雅见他半天也不说个所以然,只好继续开口,“我先和你商量了,我回头跟我阿妈大哥说一声,你跟你家中长辈说一声,我们两家正式退婚。” “真的要退婚?就因为这原因?我家后院的事情你不是早就知道?” 余娴雅看着他,是啊,她早就知道。可当初她傻傻的喜欢他,所以她忽略了,她故意忽视了,可如今不喜欢了,这些个矛盾随便可以用来当做退婚借口。 “直说吧,我余娴雅不要你了,不喜欢你了,所以要退婚。” 她说完捏紧手中手提包,站起身子便离开了。 脏了的男人,不要,她余家大小姐有自己的骄傲。 若不是重活一世就在来的路上,就在这报社附近,她想干脆进来和他说清楚,她根本就不想见他了。 他看着余娴雅背影,她穿着黑色大衣,一头黑发扎在脑后,走的很急,他没说话,也没挽留,只静静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开门消失。 他未婚妻走了,那个往日见了他像狗皮膏药黏着他的女子走了。 他突然有些心烦,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香烟点燃,抽了起来。 白色烟雾一点一点弥漫起,在他四周绕着圈,他看着白色烟雾,心里越来越烦,从前她也闹过,也耍过小性子,可她从未说退婚的事,也未说不喜欢他。 他看着茶几上那杯动也未动的茶水,抽完这支香烟,起身,继续埋头工作。 容家家大业大,他很忙,这家报社位置好,在黎江城最繁华中心点,楼上还算清静,所以他选了这么个地方办公,可他要做的可不止这么一点点。 许久,忙完了一些活计,靠在椅背上,头抬着,盯着天花板看。天花板是白色,上头有金色花纹,他盯着那花纹,想起了自己那个未婚妻说的话,心里又烦躁了起来,他站起身子,往楼下去。 门口有一辆黑色汽车,有专门的司机恭敬拉开车门。 车子开在黎江城街道,路过一家首饰店时,容明晖开口让停车,车子停靠在道路边。司机下车恭敬给容明晖开车门,荣明晖从车上下来,一双穿着军靴的大长腿,稳稳站在地面上,往首饰店里走。 首饰店装修精致漂亮,往日里,他心情好了,余娴雅和他撒着娇要他陪她来过。 首饰店的老板侍从都认识他,见他进来了,连忙恭敬招呼着,容明晖扫了一眼店中摆放的首饰,开口道,“你们店最时新的首饰都包起来。” “好好好,容大少爷。” “您是要送给余小姐的吧?余小姐有您这样的未婚夫真是羡慕。”店老板边开口,边亲自包装。 等店家包装好,送去容明晖坐过来的车中放好,店里其他客人见了这么一幕,感叹道,那余家小姐真是好命。 其中有两个客人把头微微往容明晖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想不到这容大公子还会亲自来给余小姐挑选首饰?倒不像外头传的那般是余小姐纠缠着他。” “确实不像。” “往日你我总是听说是那余小姐纠缠着容家大少爷,可再仔细想想,若不是容大少爷愿意,那余家小姐还真能一直纠缠下去?余小姐看着也不是没皮没脸的人。” “是的,都订婚了,肯定也是你情我愿。” “余小姐真是好命,容家家财万贯,容大少爷家世好,模样俊俏,又是留过洋的人,接手了容家家产,这几年还打量的井井有序,年龄也不大,能嫁个这样的男子,真是好命。” “确实好命~” 她们还在说着,外头汽车已经载着她们口中的男主离开了,汽车一头开到余家,容明晖开口,让司机把东西送进余家,司机点头,赶紧下车,把礼物小心翼翼拿起,送往余家。 余家是一栋中式别院,人口不多,余家夫人派人接过容明晖送来的礼物,让人把东西往自家闺女房中送去。 等送走了那司机,她往自家闺女房中走,今日她这闺女回来后,怪怪的,说什么她要和她大哥一样经商,要协助她大哥管理家中产业,可明明前些日子,她已经被自己哄好了,女孩子家家的,管理什么产业?再说,那容家明晖,她未来的女婿也不愿意啊。 容母进了自家闺女的房间,看见她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歇息,容母走了过去,开口道,“这大白日的,你躺床上做啥?没个正经。” 余娴雅望了自己姆妈一眼,有气无力道,“姆妈,您就应了我去协助大哥管理咱家产业吧。” “应了你?我就算应了你,明晖那孩子会同意?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得考虑他的意愿。” “姆妈,什么考虑他的意愿,我们还没结婚呢,再说也不一定结婚。” “你说什么?什么不一定结婚?” 余娴雅闭上眼睛,“姆妈,我要和容明晖退婚,我们已经说好了。” “你胡说什么?”容母一听,有些惊讶的赶紧走到自己闺女床前,看着她道,“你们什么说好了?退婚?” “这不是胡闹吗?” 余娴雅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姆妈,“不是胡闹,是真的退婚,姆妈,你总不想你的宝贝闺女嫁个不喜自己的人吧?我好歹也是余家大小姐,我不缺这么个男人。” “你在胡说什么?一点也不像个大小姐说出的话。” 。 离伤-(九) 余娴雅躺在床上,望了一眼自己的姆妈,她说话不像个大小姐说的话吗?也许真的不像吧,她已经在冥界飘荡了好多年了,什么样子才是大小姐?她都快忘记了。 在冥界时,她是有怨气的,后来待久了,她认识了几个其他冤魂,慢慢的玩开了,若不是一个鬼差寻到她,说有神女可送她重活一世,她以为自己就要那样过下去了,其实那样过下去也不错。 可现在能重活一世,那她一定也要好好珍惜,再不会走老路。 余娴雅从床上爬起来,看着自己的姆妈,认认真真道,“姆妈,我没胡说,他不喜欢我,我不嫁给他。” “哎,明晖怎么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你还能同意和你订婚?不喜欢你还能给你送礼物?你看看你梳妆台上那些东西,刚刚明晖的司机说是明晖亲自给你挑的。” 余娴雅一听,扫了一眼刚刚家中佣人送进来的礼物盒。 “就算他现在喜欢,以后也不能保住。” “你~” “你要我说什么好?” 余妈无奈的坐下,坐在自家闺女床上。 “原先我不愿意你和容家那孩子有过多的来往,不赞同你整日纠缠他,也不同意你跟着他留洋一年,可你听了吗?” “你不仅没听姆妈的话,还一意孤行要嫁给他,你喜欢他,姆妈没法子,想着时间久了,看容家那小子心里应当也有你了,我也就认了,可现在你又闹着要退婚,不嫁给他了,你让姆妈说什么?” “姆妈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心肝闺女,你这么一个小棉袄,如何不想你开心,你乐意,可你们婚期都定下了,这个时候退婚,你让整个黎江城的人怎么看你?” “姆妈,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现在不想嫁给他了。” 余娴雅摇摇头,“原先是我错了,别人不喜欢我,我死皮赖脸赖着,时间久了,他可能有了一丝习惯一丝丝好感,可那终究不是爱,也不是真正的喜欢。” “姆妈,其实我一直想遇见一个阿爸那样的丈夫。” 说着她眼圈微红起来,在她记忆里,她阿爸格外疼爱她姆妈,也格外疼她和哥哥,阿爸和姆妈的感情好,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几十年如一日,若不是阿爸前几年得了病去世了,她相信,她的阿爸会和她姆妈一直恩恩爱爱下去。 不会有背叛,也不会有伤痛,更不会面貌全非。 提高阿爸,姆妈愣了愣,脸上露出柔意来,柔声道,“娴雅,这个世间不止一个你阿爸那样的男子,也许明晖就是其中一个呢?” “两个人的婚姻要双方好生去维护、去体谅才可以走的更长远。” “不,他不是,他像他阿爸,就不是好男人。”余娴雅摇摇头。 见自家闺女这样说,余母无奈,只好劝解道,“娴雅,明晖他阿爸即使是个薄情男,那也不能断定明晖就是啊,你不能因为这样子就对他有偏见,他阿爸是他阿爸,他是他。”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余娴雅答道。 “还濯清涟而不妖呢。”余母回答。 “反正我们已经说好了退婚,我不嫁给他。” “你们真的说好啦?那他怎么还给你送礼物?” 余母笑笑,她是不会信自家闺女已经和容家那个小子说好了的,这些年自家闺女对容家小姐那份死心塌地她是看在眼里,现如今,她根本就是把自家闺女这看成了闹性子。 小情侣闹了性子,然后男方送东西来哄了,可又碍于脸皮,没亲自上门,这么一想,她心里越发好笑。 “我怎么知道他给我送礼物,我一会就叫人给他送回去,我不要。” 余母见她这样说,脸上浮出笑容,这可不就是小情侣闹性子了的模样? “行行行,那你叫人给他送回去吧,我不管你们了,我去吩咐张妈一声,让她晚上多做些你爱吃的菜。” 说着,余母站起身子,准备离开自己闺女的房间。 “你别大白天的躺在床上,要是困了就唤人把房门关上,换上睡衣歇息一会,你刚刚那样子躺着像什么样?” 余母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她不高不矮,穿着一件素雅对襟袄子,她保养得意,肌肤白嫩,四十好几的人了,看着不过三十出头。 坐在床上的余娴雅看着自己姆妈把自己房门关上,她无奈的倒在床上。 让她想想。 她盯着床上挂着的粉丝蕾丝床幔,闭上眼睛一点一点的回想往事。 许久,她睁开眼。 重活一世碰上这个快要和他结婚的时期,估计她现在说她自己不喜欢容明晖谁都不会信吧? 她想起了许些当年自己死皮赖脸的做的事情,她抓紧床单,懊恼的悔恨。 当年的她,脸皮也够厚,说好听点,是为了追求真爱,突破自我,做一个新时代女性,勇敢的追求爱情,可说难听点,就是死缠烂打缠着一个条件很好的男人。 对了,她得把东西还回去,她从床上起来,出了房门,唤了佣人过来,把礼物拿起送去容家。 佣人有些疑惑,这些东西刚刚她们还躲着讨论呢,不知道这会容家大少爷给自家小姐送了什么样的礼物? 她们还等着看呢,可如今还没见小姐拆开包装便让她们送还回去,这是怎么了? 她们家小姐是和容家大少爷吵架了吗? 佣人听话的抱着礼物出了自家小姐院子,往外头走,半道遇见少夫人院中的女佣大吖,大吖见她抱着礼盒,疑惑道,“子珍你这是要?” “我要去容家一趟。”子珍开口。 “去容家?” “大小姐吩咐我把这容大少爷送的礼物还回去,我去跑趟腿。” “还回去?我刚刚才听说,容大少爷给咱家大小姐送了礼物来,这怎么就要你还回去?” 子珍摇摇头,“大吖我先走了,大小姐交代的。” “好,你去吧。” 她们年龄相当,不同的是大吖是跟着于家少夫人一同进来的,而子珍是父母那辈就在余家作活计。 大吖得了这消息,赶紧回少夫人房中回话,她刚刚是被派出来打探容家大少爷送了什么好东西给大小姐的。 。 离伤-(十) 丫鬟子珍很快便把东西送还到了容家,还了后,她赶紧回余家,此时天色已经不算早了,子珍还了东西后去了小姐房中回话便回了自己住所。 瞧着天色,想洗个澡,她进了厨房,要些热水,厨房的佣人见了她现在来要热水,有些奇怪,子珍无奈道,“我刚刚听了小姐吩咐去容家还东西,可吓死我了,你们是没看见容家那排场,我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还有容大管家那气势,太唬人了。” “你又不是第一回去?还这般怕?” 出声的丫鬟在厨房帮佣,往日里她也听过这子珍说那容家可怕。 “我确实不是第一回,可每回去我都害怕啊,别嗦,快给我一桶热水,我要去洗个澡,我这背后吓的出了冷汗,一会我还要伺候小姐呢。” “行行行~” 子珍提着装好的热水,去澡房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一套干净舒爽的衣物后,她才舒服了,这去容家的事情,真不是个好差事,可有什么法子? 谁叫她从小就伺候大小姐,前些日子大夫人还说了,等小姐结婚了,就让她跟着小姐去容家,让她好生伺候小姐。 她叹了一口气,哎,真要她去容家生活,想起就难受,可有什么法子,小姐要嫁过去,她只能跟着去伺候。 第二日,来了人请余娴雅去容家老宅做客。 容家老宅中住着容老夫人,容明晖的祖母。 上午,余家派车,把人接走。 余娴雅下车,她今日穿了一套中式衣裙,她知道容奶奶喜欢她这样穿。 前世容奶奶她还不错,结婚三年后容明晖的事情也被容奶奶知道了,她记得传来消息,说是容奶奶拿着拐杖狠狠的打了荣明晖一顿,可惜后来她就被软锢了,没了自由,也不知道容奶奶的消息了。 容家老宅很气派,是典型的徽派建筑、以砖、木、石为原料,以木构架为主,注重装饰。 老宅不远处有活水河畔,老宅门口有人守在,见是她来了,连忙迎了进去,余娴雅入了大门,里间采光极好,微微抬头能接着光线清晰看清雕梁画栋、屋檐装饰。 她跟着佣人在里间走着,能看见高脊飞檐路过曲径回廊、亭台楼榭,这老宅规模宏伟、风格清新典雅,偶尔望见的装饰门罩、窗楣、做工都极其精湛,造型逼真,栩栩如生。 余娴雅被请进了正堂,正堂中堂挂着一幅字画,正堂烧了炭火,很暖,老夫人坐在一张雕刻精美做工精湛的椅子上,穿着中衣对襟袄子,看着她来了,脸上浮现笑意。 余娴雅上前和老夫人见了礼,接着被老夫人叫上前拉着她的手仔细瞧她。 “你这面相看着就是有福的,明晖那孩子能遇见你,是他的运气。” 少女一愣,见老夫人这般说,有些惊讶。 “最近明晖那孩子忙,来看我这老太婆的时间都没洛,我啊,只能叫你来陪我这老太婆解解闷。” “你这几日在家中可有忙活什么?” 余娴雅垂着眸子,长长微卷睫毛挡住了她眼中的神情,她轻声答道,“回老夫人,娴雅这几日在家中陪陪姆妈聊聊天,自己在房中看了几本书。” “嗯,多陪陪你姆妈好,过些日子你就要出嫁了,是该多陪陪你姆妈。” 余娴雅看着自己被握在手心的手,心里有些无奈。 她本来是觉得老夫人前世对自己不错,今生想好好陪她聊聊天,解解闷,可现在一番话说下来,怎么感觉都有点拐到她和明晖的事情上?是不是她猜忌多了? 在余娴雅的记忆里老夫人一直都是值得敬佩的。 她听说过老夫人许多年轻时的事迹,前半辈子陪着丈夫扛起家中商业,容家家大业大,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不容易。 她还宅心仁厚,刚正不阿,黎江城某年闹饥荒时,容老夫人开了自家粮仓,免费施粥,这施粥可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半年之久,好不容易饥荒过去了,又瘟疫,容老夫人提出拿出大部分家产救治黎江城百姓…… 容老夫人,经历的事情太多数也数不清。 “老夫人,我带了些糕点来,您要不要尝尝?是我姆妈亲手做的。” 跟她来的佣人子珍安静的拿着包好的糕点立在正堂外,像是隐了身,很安静。 余娴雅姆妈做的糕点不错,还是姑娘时跟着有名的老师傅学了一手老式糕点,味道好,老太太们,夫人们有些念旧的,对那糕点很喜欢。 容老夫人听见是娴雅姆妈做的糕点,笑了笑道,“你姆妈有心,我现在不饿,一会再尝尝。” “好~” 余娴雅笑笑,顺势蹲下身子,蹲在容老夫人身边,和从前一样帮容老夫人捏了捏腿。 “我姆妈手艺比不得容家的厨子,可她做的糕点味道还行,有些夫人太太很喜爱吃,也有些夫人太太不太爱吃,大家的口味不一样。” 她温柔的笑着,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可又好像不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大家的口味不一样,所以大家的想法也不一样。 从前她喜欢容明晖,时常往容老夫人这跑,时间久了,也得了容老夫人的眼。 这世间大约是很少有无缘无故的好,若不是她从前时常往容老夫人这里跑,陪着她解闷,得了她欢心,她又怎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 这世间适合坐她孙儿媳的女子太多,她们余家虽是和容家是世代交情,可,和容家是世代交情不止她们余家一家。 容老夫人年轻时受过腿伤,腿不太好,她每回来了都要帮她捏捏,现在顺势蹲下来帮她捏捏也不算失礼。 容老夫人见她蹲下了身子,和从前一样给自己捏腿,她脸上露出了笑意,这丫头也是有心的,若是说给她捏一日可以作假,可每回来都给她捏便不算作假了。 她没回余娴雅说的糕点话,她这样的年龄如何听不出余家小丫头话里的意思。 她想起昨晚自家那大孙子,沉思半响后,开口道,“你还想试试经商吗?” “你若是真的想,我倒是可以教你,我们容家也不是没有先例,我当年就是和明晖的祖父一起经商撑起家业的。” 余娴雅见老夫人这般说,有些惊讶,接着是惊喜,可以跟着老夫人学习经商之道?那得多幸运啊,可是…… 她想了想,摇头。 “我这做小辈的哪敢劳烦老夫人您,老夫人的腿伤也不好,我瞧着便心疼~” 她要拒绝,不是她不想跟容老夫人学习经商之道,而是她不愿意再多和容家扯上关系了,若是应了老夫人的话,不也是间接的还要好好和容明晖结婚吗。 离伤-(十一) 老夫人见她这般说,回道,“哪有什么劳烦的?我腿伤也无事,若是哪日我还想经商,这容家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起来,也有精力管家。” 余娴雅一听愣了一会,她垂下眸子,她已经拒绝的这般明显了。 “老夫人,您老的精力娴雅看在眼里,可我心疼您的身子骨啊。” 老夫人见她依旧拒绝,想到之前自家大孙子说的事情,她叹息一声,算了,小辈的事情,她也管不了,随他们去吧。 “老夫人,其实今日来,我还和您说一件事情。” “什么事?” “老夫人,我很想做您的孙儿媳,可明晖那般优秀的男儿,我配不上他。” “我想要和明晖解除婚约,这件事情我已经和明晖说了,他没有异议,我也和我姆妈说了。” 老夫人有些惊讶,两个孩子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这丫头对自己那孙儿很热情,从小喜欢跟在他身后跑,就连自己孙儿出去留洋,她也跟着去了,昨夜她那孙儿来看她,话里话外大约是提了和这余家丫头起了矛盾,可也没曾想她真的会闹到解除婚姻这一步啊。 老夫人打量余娴雅一番,见她一脸认真。 她心里无奈,刚刚她已经那般暗示过了,可这丫头还是要退婚? “真要解除婚约?娴雅你可是想清楚了?” 余娴雅重重的点头。 老夫人看着门外,沉思许久,拿着她的手拍了又拍。 半响,她扯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余娴雅陪着她聊了聊,便带着子珍告辞了。 娴雅站在老宅门口看了几眼,看着这白墙青瓦老宅。 这个地方,往后她怕是不会轻易再踏进来了,她刚刚回身要钻进车里,身后传来了汽车声,下来一个男子,叫了她一声,娴雅愣了愣,没回头,只继续钻进车里,开口道,“走吧。” 余家司机点头,启动小汽车载着自家小姐走了。 汽车后面,有个男子,正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他见娴雅明明听见了他的喊声却不理他,昨日东西也还了回来,心里有些气闷,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香烟点燃抽了起来,青烟弥漫,他大口大口吐着青烟,好像这样就能够把心里的气闷吐出去。 抽完了这支香烟,他进了老宅去见祖母,祖母见他来了,一脸笑意,也许是隔代亲,他和祖母感情比自己父母还要好的多。 祖孙两聊了一会,老夫人便问他,最近是和那余家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如实告知,只有那一件她想要协助她大哥经商,他不同意,除此之外便没有了。 老夫人很不解,按照余家丫头以往的性子不像是会因为这一件事情就要和她自家大孙子退婚啊。 他也不知她是怎么样想的,现在又听祖母说娴雅已经和祖母说了要退婚的事情,他心里惊讶,她这是认真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闹到长辈面前来了? 这样一闹,她是不想有转折的余地了吗? 她不知道说出的话是要付出代价的吗? 他心里有些更加烦闷了,想起刚刚在门口遇见她,叫她,她不应,直接走了,她往日哪里会是这个模样的? 他在祖母这待了一会,走了。 他想去余家找她,问清楚,她想要做什么?她真想退婚吗?她闹什么? 从前口口声声爱他,口口声声说要一生一世和他在一起,如今呢?他喜欢上了她,她就要不管不顾的走? 容明晖坐进汽车里,叫司机开去余家。 小汽车很快便到了余家门口,司机提醒他,可他却不下车了,他只静静的坐在汽车里,望着余家大门口,不说话,也不下去。 余家是中式别院,门前有个牌匾写着大大的余家,两边贴着对联,门前一遍各有一尊石狮子,门口有个人守着,看着也颇为气派。 容明晖盯着余家大门,盯了一会又望着余娴雅住的院子方向看,等了许久,他开口,“去余家东街商铺。” “是,大少爷。” 余家东街商铺,是余家最大的商铺,余家如今的少当家正在商铺后院办公,后院别致颇有韵味,其中一间中式书房中坐着一个穿着灰色中式盘扣长衫的男子。 男子附在案桌前看账目,带着一个银丝边眶眼镜,生得眉清目秀,是个儒雅男子。 这男子名叫余怀信,是余家大少爷,也是余娴雅的哥哥。 门外有人告知他容明晖来寻他,他放下手中账目,让人去请容明晖进来。 不久,一个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身高约一米八二左右,容貌尚好,丰神俊朗。 “明晖你可来了。” 余怀信站起身子去迎他,余怀信很佩服这个和他同年的男子。 这个男子不仅有才华,写的一手好字,精通英文,留过洋,还自有一番经商之道,接手偌大的容家家业更是使得容家家业更上了一层楼。 容明晖笑了笑,两人分别坐在书房中的椅子上,一个丫鬟很快便进来侍奉,奉上了上好茶水。 “余兄近日在忙何时?我一路进来就听华章叔说余兄近日忙的晕头转向。” 华章叔是余怀信身边的管家,是余家的老人。 “明晖还不知道我?” 余怀信语气十分无奈,他天生就不是经商的料子,一看账目就头疼,还不如让他多做几篇文章。 他也不是傻,他就是在经商上,甚至在数学上有短板。 他也不是没下工夫在经商上,可这般久了也不见什么成效。好在还有容明晖暗中指导,余家的生意才勉强维持着,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余怀信一直想寻个法子,如何改变现状,可左想右想也没得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你说请个可信可靠的人来帮忙打理拿主意吧?可不是和自家有血缘关系的,他都不敢信,奴大欺主的事情自古以来可不是没有。 别说家仆奴才了,就连族人、表亲夺家财抢家产的也多了去。 “明晖你来寻我,可是有何事?” 余怀信还想说,若是没其他事情,他有空的话,顺便帮他看看账目啊。 容明晖摇摇头,“我今日得了空,路过这,顺道来看看余兄。” “没其他事?那正好,明晖你快帮我瞧瞧账目,我看的头疼。” 容明晖看着他伸手扶额,一脸无奈样,容明晖点头答应,“好。” 其实账目怎么要当家的一点一点去看呢? 下面的人看了对了再送过来,由当家的过过目便好,可他从前和余怀信说过,余怀信却摇头,还是坚持要自己看,他又对数字头疼,却偏偏要揽过来自己瞧,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可这话,容明晖隐晦的提过一次后,见他无动于衷后,也不好再相劝了。 他站起身子,去帮余家看账目,翻了翻账目后,看着一旁的余怀信道,“这账目其实不难,只是人人都有短板,余兄的短板正好和这账目碰撞了。” 他笑了笑,又翻开一页,“前几日,月底我忙不过来,娴雅闹着要我陪她出门玩,我没得空闲,她生了我闷气,好两天不搭理我。” “后来,她来我办公室见我实在忙不过来,她却还想要我陪着她去游玩,没法子,余兄也知道容家账目多,我一时半会看不完,娴雅那丫头赌气拿起基本账目看了起来,看见了问题一一用钢笔圈出来,帮了我大忙。” “可见娴雅虽是余兄一母同胞的亲妹子却和余兄的短板不一样。” 容明晖继续看着手中的账目,“容家最近布庄有一桩生意,不知余兄想不想和容家做这一桩买卖?” 余家产业下有两家染坊,还有几个服装店,这个生意当然可做。 离伤-(十二) 晚上,余家大少爷下了汽车回了家中,余少夫人上前亲自接过自己丈夫的帽子和外套,柔声问道,“今日辛苦了。” 她声音温柔婉约,余怀信听在耳里,笑了笑,坐在沙发上。 “辛苦也是值得的,可是我太笨了,总是学不会经商精髓啊。” “你啊,不要妄自菲薄,什么学不学的会?只要用心些,钻研了,总能学会。” 余怀信摇摇头,“慧笙,你还不知道我?我每日坐在书房,也是用心学习经商之道啊,我出门跟着华章叔去做生意,我都比不过华章叔,要不是有华章叔在,余家如今的近况不知还要落魄几分。” “什么落魄不落魄?咱家什么时候落魄了?” 齐慧笙笑着接过女佣送上来的茶水,亲自递给自己丈夫,递给了他后,坐在他身侧。 她穿着一身云锦细软长袖旗袍,脖子上戴着一串光滑透亮珍珠,耳垂上戴了一对珍珠耳环,卷了一头时髦齐耳卷发,有一张鸭蛋脸,声音娇媚,端庄贤淑。 余怀信喝了一口自己妻子递过来的茶水,放在身前的茶几上,回过头看着自己妻子道,“家中茶水比外头的好喝多了,我整日在那书房待着,也没空喝慧笙亲手递的茶水,心里总觉得那茶水不如家中的。” 慧笙见自己丈夫这般说,羞涩一笑,“都是你心里作用。” 余怀信摇摇头,“我有一事要和你商量。” 本来这事不用和自家妻子商量,黎江城这个旧式思想和新式思想碰撞的城市,旧式思想还没有完全被击破,在家中,男人说一不二,当家做主,女人结婚以后依附男人,成为男人的附属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他想和自己妻子说,他虽是受旧式思想教养长大,可也夹杂在新式思想中生存,从而他有了自己的一套观点。 这个女人从嫁给他起,他就想要好生护着她,有什么告知她,同她一块儿商量。 “我想让娴雅协助我一同经商。” 慧笙一愣? 让自家大姑子协助一起经商? 也不是不可以? 可? 在她印象里,少见女人抛头露面经商,她虽然也读书识字,可对于外头养家活口的事情,她是不懂的,也没想过去懂,也不需要去懂。 她生来家中不错,和余家算的上是门当户对,两人婚前见过几面,有了点意思,后来她嫁入余家,自家这个丈夫宠爱她,她也体贴他,两人结婚好几年了,琴瑟和谐,已经孕有一子。 慧笙想了想,开口道,“是容家那位的意思?” 她想到不久前自家小姑子说过想要协助自家丈夫经商的意思,还想到听说那容家大少爷第一个不同意,又想到昨日女佣说小姑子把容家大少爷礼物还回去…… 莫约是他们因为这事争吵了? 现在容家大少爷服软了? 余怀信却摇头道,“是我自己的意思,娴雅毕竟是我亲妹妹,若是能撑起咱家生意也是好的。” “可娴雅马上就要和容家那位结婚了啊?这样容家那位同意吗?” “明晖那边我自有说法,至于结婚的事情,等娴雅结婚了,看她自己还愿不愿意协助我经营咱家的生意,若是愿意那就更好了,那时她已经是容家少夫人了,生意场上,有容家背后撑腰,容家家大业大,这黎江城谁不卖面子?她还能和明晖请教,如鱼得水,事半功倍。” 慧笙一听,思考一会,丈夫说的也对,容家家大业大,在黎江城谁不给面子? 再说了容家家大业大,也看不上如今的余家产业,等小姑子成亲了,这毕竟是她娘家,娘家强大了,还能给她撑腰,她必定会好好经营自家的生意,自己丈夫也能清闲舒心些。 余怀信见自己妻子点了头,他笑了笑,拿起茶几上的茶水又喝了一口,白日里,明晖那一番话,他不是听不懂,只是他不想告知自己的妻子,他了解她,免得她多心。 他那个妹妹,他也了解。 晚间,用饭时间到了,有佣人来请,这一对夫妻各自穿好外衣带上自家那个才三岁被裹的严严实实儿子出了房门。 如今已经是初冬,天气有些微冷,房中烤了炭火温暖,可外间不同。 他们三人一同进了饭厅,饭厅中已经坐好了余母和余娴雅,里间角落里用精致铁盆燃着炭火,一家子到齐了,脱下外衣任由佣人拿去挂着放好,吃起饭来,吃饭很安静,等吃完了,余怀信才开口道,“姆妈,妹妹,我有事情想和你们商量。” 余母有些疑惑? 这一天天的怎么了? 昨日她这闺女说要和她说事情,提退婚? 今日她这儿子又要商量事情? 慧笙抱着自家孩子穿戴好外衣先回去了,留下他们母子商谈。 母子三人去到一旁的偏厅,坐好。 “姆妈,我想让妹妹协助我经营咱家的生意。”余怀信开门见山道。 余母有些惊讶,余娴雅也有些惊讶,哥哥这是?主动开口了? “怎么好端端的要娴雅协助你经营咱家的声音?她是姑娘家,她哪里懂那些?” “妹妹聪慧好学,又是和明晖一起留过洋,想必多少也能在明晖身上学到一点经商之道。” 接着他把视线放到自己妹妹身上,继续开口道,“我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还想请妹妹帮助哥哥一起打点家中产业。” 余娴雅望着自己哥哥,眼中出现了喜悦,这是突如其来的好事啊,她还以为要劝自己姆妈多久,要如何搞定自己大哥才能去协助大哥经商。 “你妹妹终究是姑娘家,哪里懂生意场上的事情?再说了,她是马上就要结婚的人了,如何适合抛头露面?” “姆妈,我怎么不适合抛头露面了?” 说着她站起身子走到自己姆妈身旁,委屈道,“姆妈,您就让你宝贝闺女试试吗?大哥都主动提出来了,我想去试试啊,若是我实在不是经商那块料,您再来说我也不成?” 余母摇摇头,“不行。” 她有自己的顾虑,容家那位不同意啊。 “姆妈,您就让妹妹试试吧,今日明晖来寻了我,还夸赞妹妹帮他看账目看的快,看的精细。” 余母一听,望着自己儿子,想了想,这事是自个儿子提出的? 现在自家孩子又提起容家那孩子夸赞娴雅看账目不错? 她望着自己儿子,沉思一二,回过头来,拉着娴雅的手,“你若是实在想去,也成,只你得和明晖那孩子说一声。” “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要顾及他的想法和感受。” 余娴雅见自家姆妈这般说,一脸无奈,她昨日说要退婚的事情算是白说了。 不过,答应了姆妈要和容明晖说又何妨? 反正她早说晚说都是说? 反正她说不说,她姆妈也不知道。 离伤-(十三) 夜幕降临,容府门口华灯初亮,红霞柔光婉转细腻,流光溢彩。 一群群人下了汽车,今日是容府宴会,请了不少黎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小姐夫人们打扮精致,老爷少年们打扮绅士得体。 容家三楼书房里,一位男子拿着水晶酒杯盛着红酒喝了一口,有位男士立在他不远处说着什么,“大少爷,余小姐还没来。” “不过,余家夫人和大少爷夫妇已经到了。” 坐在沙发上的男子望了一眼手中喝剩葡萄酒,有些疑惑,“她怎么没来?不是让你们请了她吗?” “大少爷,小的确实去请了啊,只小的听说余家小姐近日忙的很。” 容明晖皱皱眉头,忙的很? 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在忙什么,有那么忙吗? 他还派人去看了她好几天,不过就是她在看账,和华章叔学习经商之道,又跟着华章叔出门去谈了一回生意? 容明晖把玩着自己手中酒杯,放酒杯放下,靠在沙发上。 他看见了一旁的书架,书架上摆放着许多书籍,还摆放着几个相框,里面有照片,其中有一张照片中,他穿着西式服装,嘴角扬着笑,他身旁站着个同样穿着西式服装抱着书本的女孩,他们这照片是留洋时拍的。 其他几张照片,基本也是留洋时拍的,里面都是他们的合影,相框能摆放在他书房。是娴雅和他温声细语带着丝撒娇征得了他同意后,她亲手摆放的,那时她穿着一身洋装,睁着大眼睛,盯着他道,“往后你抬起头就能看见我啦。” “你在家里我不方便时常来寻你,可我能放照片啊,让你时常看见我,每日每日都想我。”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额头,心里升起一丝烦躁,想了想时辰,站起身子往一楼去了。 容家办的宴会,他这个已经掌权的大少爷自然得出面招待。 他今日穿着一件燕尾服,修饰的更加丰神俊朗。 一楼大厅富丽堂皇,铺着羊绒地毯,水晶吊灯,华衣美服,长款洋装,珍珠翡翠。 玫瑰配琉璃花瓶,佳人配才子。 容明晖往楼下走,引起了不少一楼的贵小姐注目,有个贵小姐和身边的好友感叹,“这容家大少爷模样生得真是俊朗。” “是啊,确实俊朗,我听说他还留过洋,会英文。”女子眼中有惊艳痴迷之色。 “可惜已经有了未婚妻了。”开口的小姐遗憾道。 “有未婚妻又何妨?他这样的人还能不纳姨太太?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纳几个姨太进门算什么,就容家这地位,纳十个八个也无妨。” “可纳姨太太是纳姨太太啊,总之你我和他是没有缘分了。”她感叹道。 听的小姐嘴角一笑,“确实是没缘分了。” 能被请到容家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资格来参加宴会的小姐自然身份不低,她们这样的人不出意外、聪明点的是不会做姨太妾室。 容明晖下了楼后和其他富家商爷聊了起来,不远处有人和容明晖的姆妈攀谈起来。 容家大夫人本就在一楼招待其他夫人,大夫人名叫崔秋,一身细软杭锦合身蓝色旗袍,身姿高挑均称,笑起来端庄秀雅,青丝盘起一个发篦,簪了一只上好碧玉簪,耳垂上垂着南珠耳环,明亮高贵。 她修长白皙手中拿着一只水晶酒杯喝了一口,静静听着身旁的夫人说着话,等那夫人说完了,她才温声回答。一个夫人不知心里作何想,突然挤到容家大夫人身边,插嘴笑道,“容夫人,今日余小姐怎么没见?” 容夫人望了她一眼,不急不慢道,“娴雅那孩子这几日在家中协助她哥哥管理家中产业,身子疲惫,明晖心疼她,让她好生休息。” 早前问话的夫人见容家大夫人这样说,讪讪的咽下了还想说的话,她近日听了风声,说那余家小姐和容家大少爷闹了别捏,也不知真假,今日正好见余家小姐没来参加这场宴会,想打探打探。 那夫人讪讪笑了笑,“容大少爷和余家小姐感情真好,想必以后是个疼惜爱护妻子的。” 崔秋笑了笑,点头,接着和其他夫人聊了起来,没再管她。 她转身,去寻自己家那闺女,她是何夫人,她家闺女倾慕容家大少爷,可惜了,容家大少爷已经有婚约了,可有婚约又何妨? 这不还没结婚吗? 何夫人走到自己闺女面前,摇摇头,看了看四周,附身在自己闺女何素耳边道,“出门前和你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何素点点头,抬起头在大厅中去寻那个让她仰慕的男子,她喜欢容明晖,第一眼就喜欢了,可惜她生得迟了,比容明晖要小上好几岁,等她懂情爱时,容明晖身边早就有了余家小姐。 她今年不过16岁,一头齐肩柔顺短发,带着一只珍珠发箍,有一张娟秀白皙小脸,身子娇小,她身穿白色蕾丝洋装,手上戴有白色蕾丝手套,显得很是清纯温润。 何素目光一直在大厅中寻找,总算寻到了那个气质出众让她一见倾心的男子,她和自己姆妈点了点头,往大厅南边一个角落走去,南边角落摆满玫瑰,玫瑰花丛中央有个优雅男子正在弹奏曲子,给宴会增加气氛,等他弹奏完了一曲,何素走过去和他交谈着什么,那男子笑了笑,优雅的站起身子把自己的位置让给这位小姐。 何素坐下钢琴面前,伸手,开始弹奏她准备了很久很久的曲子,这首曲子很有名气,曲调好听,她已经弹奏的炉火纯青了,曲子在大厅响起,吸引了不少人群注意,容明晖也望了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和身旁的人交谈。 美丽的小姐,好听的琴声,一切看似那么美好,等何素弹奏完了,她站起身子微笑着走离钢琴旁,大厅响起一些掌声,她笑的优雅得体,颇有几分艺术气氛。 不远处之前开口聊天的两位小姐见她这般,似笑非笑,暗想,这般的事情,何家那小姐也做的出来? 暴发户永远都是暴发户? 来旁人家做客,明明是个客人,却偏偏要自告奋勇当个给大伙演奏的戏子? 离伤-(十四) 何素笑脸盈盈接受大家的掌声,慢慢走到自己姆妈身侧,何夫人脸上表情很满意,她拉着自己女儿的手,拍了拍,压低声音道,“一会你机灵点~” 何素点点头。 大厅里流光溢彩,她仰慕的那个男子正在喝着酒,何素反握住自己母亲的手,希望今日能够成功。 这计划他们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客厅里依旧热闹,不久,容家大少爷的脸有些微红起来,他皱起眉头,和身侧的人告辞,往楼上走。 容明晖走到三楼,身子越发热,他查觉到不对劲,连忙派人去请医生,今日宴会,偏偏给容家的私人医生放假回家歇息了,如今要再去请医生,等他们赶来恐怕需要一段时间。 他有些心烦,坐在书房中喝了好几杯水,房门突然被敲响,有个女子扭开了房门,直接走了进来。 何素娟秀小脸,身子娇小,白色蕾丝洋装,有些忐忑。 容明晖身子越发热,他盯着走进自己书房的何素,看着她走到他身边,蹲在他身侧,抬起一双清澈水润的大眼睛。 何素看着自己这个一见倾心的男子,大着胆子道,“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仰慕你,我十五岁第一次见到你,在见到你之前便听过你的惊才绝艳、丰神俊朗,我在想,这是到底怎样的一个男子?等那日见到了你本人,我只觉得这是天神吗” 何素开口,一点一点诉说自己对他的喜爱,对他的仰慕,对他才华和经商的肯定。 “我喜欢你,我不在乎你有别人了,我做姨太做外室都可以,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容明晖盯着她冷笑,见她终于说完了,他站起身子,往外走,边走边道,“你是怎么上来的?” 语气很寒,留下身后何素一脸呆愣,见他要走,何素立马站起身子,从身后搂住他,楚楚可怜道,“哪怕是做姨太,我也心甘情愿,我只想陪在你身边,我爱你。” 容明晖眉头一皱,他身上热却……他这是中了什么药,一想便懂了。 容明晖拿开她的手,拒绝她,“我没想纳姨太。” “容大少爷,就算没名分我也愿意的,我也愿意的。”何素急切道。 “我不愿意。” 容明晖扯开她的手,连忙往外头走。 等他走掉了,何素眼泪已经掉落了下来,姆妈说的怎么,姆妈教的怎么没用? 姆妈不是告诉她,男人不会拒绝对真心仰慕的自己女子投怀送抱吗? 为什么容明晖拒绝了? 她脸色变的苍白,她才十六岁,经历的事情少,面对他的拒绝,他的起身离开,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泪,无意间瞥见了对面书架上摆放的照片,疾步走到书架前,盯着摆放相框里的书架看,一幅一幅扫过去,全是余小姐和他的照片,照片里的余小姐,灿若星辰,璀璨瑰丽。 她心里凉意顿生,很不甘。 宽大书房有些落寞,上来时她避开了许些佣人,何素叹了口气,姆妈说的不管用,现在怎么办? 她动了动身子,往门边走,走到门边伸手打开房门,之后往楼下走,今日计划已经失败,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伸手摸了摸自己容颜,她这张脸不比照片上那余娴雅差多少啊,难道就因为她先比自己认识容明晖的? 这场计划失败,她们何家势必要吃亏,可用什么法子补救? 何素站在三楼,偷偷往楼下走,寻到了自己姆妈,向姆妈摇摇头。 何夫人见她失败,一张脸变得惊讶再变得害怕起来。 她不禁后怕,扫了一眼大厅,这偌大的容家,哪里是她小小何家能比的? 她又扫了一眼大厅中,那个穿着旗袍端庄高贵的容夫人,还有那个气势恢宏的容家老爷,容老爷虽然年过四十,可生得也是丰神俊朗,一身气度不比容明晖差。 当年她无意间瞥见了容老爷,还偷偷仰慕过,可惜那时她身份太低,连个露脸的机会都没有。 她回过头来,抓住自己闺女的手,突然想到了这个主意,她俯身在何素耳边悄悄道,“你想不想报复容明晖?” 何素惊讶,报复容明晖? 何素想到刚刚那个拒绝自己的男人,想到那几张相片,想到他狠狠扯开自己的手!她自己好歹也是何家二小姐,说情愿做姨太,情愿没名没份跟着他,可他还是不要自己! 如今还至自己何家陷入两难!想报复他吗?想的。可如何报复? 何夫人见自己闺女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又劝道,“你想不想报复他?有一个法子,可以保全何家,也能报复他!” “什么法子?” “做他小妈。”何夫人脸上露出诡异笑意。 当年她偷偷仰慕过的男人,偷偷得到的男人,如今,就让她的女儿去完成自己的心愿吧! “姆妈这?我他年龄比我大那么多” “你跟我来。” 何夫人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拉着她往容老爷身侧走。 她们母女从偏僻角落走到厅之中,离的容老爷近了不少。 她握着自己闺女的手,示意何素仔细看看容老爷,何素抬起头去看清楚了容家家主,容家上一代接班人。 四十出头的容老爷,身子笔直,气质儒雅,风度翩翩,同样的燕尾服穿在他身上,毫不逊色,和容明晖有三分像。 何素望着这个和心意男子有三分像的男人,鬼使神差的下了决心。 容老爷好像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着她看了一眼,她立马露出仰慕之情。 十六岁花季的少女,一双清澈无比的双眸,眼里对他全是仰慕,年轻鲜活,青春、天真气质,纯洁、清澈小脸,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那般美好。 何素脸上羞红,低下头去,又偷偷抬起头,望着那个男人。 她姆妈拉着她,越走越近,周身香味弥漫,她的心跳了起来,心里却狠狠的告诉自己!要报复容明晖,做他小妈,要成为容家一份子,去膈应他,去分他家财。 还要让他亲眼看着曾经对他表白的女人成为了他父亲的姨太太,她要在这容家晃荡,要在这容家留下身影。 十六岁的何素打着报复名头,义无反顾踏上容家这条路。 。 离伤-(十五) 容家后院,一脸汽车载着容大少爷往余家去,途中有人去通知医生往余家赶。 车子开到余家门口停下,司机扶着容明晖下来,守门的余家佣人看见是容大少爷,这可是未来的姑爷,赶紧请了进去。 容明晖往自己未婚妻院中走,走到院子中,直接闯进娴雅房中,娴雅听见声响放下手中书本,见是他,连忙站起身子指责他,“你来干什么?” 容明晖不应她,反手关上房门,往她床边走,一把把自己外衣扔在一旁绣凳上。 他倒在床上,低沉着声音道,“让我在你这躺会,我被下药了。” 他脸红红的,好像有些难受。 “下药?谁敢对你下药?”余娴雅瞥了他一眼。 “敢的人多了。” 容明晖无奈,看了她一眼,“你今日怎么不去参加宴会?” “不想去。”余娴雅皱着眉头。 “不想去就不去。” 他笑了笑,“你唤个男佣人送水来给我喝,你离我远点,医生还没来,我不能保住我一会,会不会兽性大发。” “你!无耻。” 这话还是个文化人说出的吗? 余娴雅脸红了起来。 不对,她就不该把他当作一个简单的文化人来看,他是个奸商。 “我无耻?我调侃我未婚妻怎么无耻了?我又没调戏外人。”他脸上挂着笑,盯着她生气的表情。 “谁是你未婚妻了?我们要退婚,我都和你说过了。” “可我还没有同意。”他一天不同意,婚约一天还未解除,她便还是他的未婚妻。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总之我要退婚,我不要嫁给你。”余娴雅一脸坚定。 容明晖侧着头见她眼神坚定,皱眉,“你真要退婚?” “对。”她点头。 “我最近做了什么让你不满意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他有些无奈望着她。 见他这般说,她摇摇头,走到梳妆台前绣凳上坐下,一身细滑云锦修身淡粉色旗袍,外搭着白色薄绵坎肩,身材玲珑,气质如她的名字一般。 “你最近没有做什么事情让我不满。”可三年后,你会做。 “是我如今看你哪都不满。” 余娴雅回头看着他,语气平静,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用最平静语气说着伤他的话。 容明晖听清楚了她的话,心中突然闷闷的,他站起身子来,望着梳妆台前一脸淡定的她,幽幽开口。 “你说这样的话?” “我说的是实话。” 他心口更加闷了,她在乱说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说这样的话,他会难受吗? 他左手捏紧,轻轻呼了一口气,站起身子来,走到她身侧,耐心询问。 “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还是说我最近做了什么让你不满的?” 余娴雅摇头,抬起头,望着已经走到自己身前的他,“等医生来了,你就走吧,我这里让给你歇息一会,我看在咱们两家是世交的份上。” 世交的份上? “我刚刚问你的话,你还未答。” 她站起身侧,比他矮上一个头来,神情冷漠,迈开步子往门外走,一步,一步,又一步,等走到了门口,她扶着门框,回头,望着他。 “从前是我爱错了,如今我幡然醒悟,从今以后,咱两再无瓜葛。”她一头乌黑秀发垂在脑后,容貌瑰丽,冷气横生。 说完她走出了房门,脚步很快,往其他院子走,晚间冷风刮在她脸上,有些凉意,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小脸,没有回头,也不会回头。 她走后,待在她房中的容明晖愣了半响,仿佛自己置身梦中,他慢慢伸手捂上自己胸口,这里,有些疼。 他动了动身子,坐在她刚刚坐的地方,看着她刚刚看过的书,头也痛了起来,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伸手摸了摸镜子,这是一场梦吗? 那个曾经说喜爱他的女人,跟在他身后的女人,他去哪就去哪的女人?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女人,如今用着最平淡语气说着从此以后和他再无瓜葛? 他叹了口气,身子越发热了,心口越发难受,疼痛。 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自己是最近做错了什么吗?惹恼她了?还是做了一些她无法忍受的事情? 他自己想了想,可想不到什么啊? 可她会无缘无故的那般说? 他摇摇头,不合理啊。 他又瞥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是他不懂女人心?还是上回她来闹的时候他没及时哄? 可他不是送了礼物吗?她没要。 是因为他没亲自来哄? 可是往日他们闹别扭,他也没亲自哄她啊? 对了! 是不是因为他经常这样,所以她这会真的生气了?要和他闹闹? 想到这个可能,他舒了口气,站起身子来,往自己床边走,躺在床上静静等着医生来。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个来送水的佣人,那佣人得了里面贵客应声,才端着茶水送进去。他把茶水送给这未来姑爷喝了,好生退下,走时他眼中未来的姑爷还吩咐他一会若是来容家人带着医生寻来了,就让医生在前厅等着。 他点头,这容大少爷不用吩咐,府中的人也会这样做啊,余家小姐的院子,小姐的闺房岂是几分外男随便进的? 能放容家大少爷进来,已是看在他和自家小姐马上就要结婚了,破得例。 佣人端着空了的茶水杯往外头走,正好望见了坐在回廊上的小姐,他走向前,告诉小姐,茶水已经送到了,余娴雅点点头,“多送几回吧,余家的茶水还是有的。” “是,小姐。”佣人得了吩咐,下去了。 他心里有些古怪,这容大少爷看在面色有些红?看着像是发高烧了,而他们家小姐坐在回廊上却不愿意进去?这是闹别扭了吗? 他摇摇头,看不透,看不透小姐的心思。 他只记得往日里,只要这容大公子有一丁点毛病或者不适,他们家小姐都要急得团团转,还要亲自照顾容家大少爷,有一回,累得小姐她自己得了病症,在家中治了好些日子,养了好些日子人才彻底好了起来。 可现在? 莫非真是闹别扭了? 前几日他还听说小姐把容大少爷送的东西还回去了? 。 离伤-(十六) 派去的人很快把医生送到了余家,医生等在前厅,余家女佣去自家小姐院中请容明晖。 此时的容明晖神色已经有些迷糊了,他听了声音,从床上站起,往外头走,正好望见坐在回廊上的娴雅,他望了两眼,强撑着身子往余家前厅走。 余家前厅装修摆设复古典雅,他坐在雕花椅子上让医生给他开药,医生拿起自己带来的简单医药仪器给容大少爷看了看,摇摇头无奈道,“解药一时半会我恐怕开不出。” 开不出,就这么看看? 容明晖一听,有些无奈,他确实脑子一下急得抽了,他中的到底是什么药都不知道,就算要治疗也应当他自己去医院,医院医疗设备多,说不定还能检查的出来,或者给他洗胃。 “这么说是没办法了?”一道女声传了过来。 容明晖和医生同样望过去,见是余家大小姐,医生点点头。 余娴雅刚刚鬼使神差走到这来,本来只是想看看热闹,看容家大公子到底中了什么药。 “活该。”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一杯红酒,喝的高兴,脸上还有些醉酒红晕。 活该? 听见的男子有些无奈,看着她有些红晕的脸颊,沉思一二,发话让人先送医生回去。 他中的这药估计再等等都快好了,还看什么医生。 他心里察觉知道自己中的什么药,只是之前他没想那么解。 余娴雅见医生走了,白了容明晖一眼,喝了一口红酒,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颇有幸灾乐祸的滋味。 他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这般的她有些可爱。他远远的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她院子才加快脚步离她近些,她听见的声响,站在自己房门前回过身,怒斥他,“余家有客房,我安排你住客房。” 容明晖摇头。 “我已经对你做了很大容忍。”她见他摇头气愤道。 容明晖盯着她一张气愤的小脸,却笑了笑,几步走上前,凑近她道,“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男性热气扑面而来,她连忙后退两步,“什么事?” 他又朝着她走近两步,凑近她。 “你若是答应,我什么都应你。” 什么都答应? 她一侧头正想说他,小脸划过他的嘴尖,碰上一阵柔软,她连忙后退,伸手抹去脸上,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余娴雅红着脸,瞪着他。 见她像是抹脏东西一样抹自己的脸,那里他刚刚无意间亲到过,容明晖调侃她的心情瞬间没了。 “怎么你嫌弃?” 他可记得之前她不是这样的。 从前若是他亲她一口,她会娇红着脸,羞涩一笑。 “我确实嫌弃。” “很嫌弃。”她郑重道。 男子一愣,嫌弃二字,字字诛心,他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她这般? 他看见她眼中嫌弃厌恶不似假,他心里突然有些委屈。 “我问你我做了什么惹你嫌弃了,我可以改,可你却不说,如今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只说你嫌弃我,眼里对我满满是厌恶,我送你的礼物你也不要,让人还回来,你突然闹着要退婚,我去请我祖母挽回你,可你还是要退婚。” “容家举宴会,我本以为你会来,我以为可以见到你。” “我被人下了药,我还喝了酒,我很想你,所以我来了。” “从前我若是有一丝不舒服,你都会急的团团转,可如今你只剩下调侃。” 他有些无奈的望着她,那个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姑娘如今长成了亭亭玉婷的大姑娘了,他们还订了婚,他还喜欢上了她,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可如今她却说要退婚? 还嫌弃他? “你这样,我很难受。” 他一只手拳头捏紧,想起这几日她所说的话,心头疼痛起来,或许是因为喝了酒,还中了药物,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嫌弃厌恶,他心里有些脆弱,情绪在她面前释放了些。 若是平日里很清醒,哪怕再难受,他也不会说这自己难受。 余娴雅见他这样说,他难受?呵? 他难受? 他怎么不想想她前世难不难受? 自己的丈夫心不在了,她要离婚还无法离婚,还被他限制自由。 也许现在可以平淡的想他要纳姨太的事情,可他怎么不想想,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是如何度过的? “你难受什么?对于你而已,我不过是一个从小就跟在你身后跑的小妹,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姑娘,而这个姑娘为了爱情不顾一切,跟着你漂洋过海陪同你一同留学,拼了命照顾你,呵护你,记住你所有的爱好,所有的厌恶,而这个姑娘正好模样生的还过得去,也算得上是个窈窕少女,家世也不错,娶了她,说不定还能控制她家的产业,关键她的身,她的心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这样的傻姑娘,满足了你一时的男人虚荣心,让你一时间觉得很满足,可日子久了,哈哈,你就会厌弃。” “毕竟对于你们男人而言,自动送上门的哪有征服得来的快感?” 她嘴角露出冷笑,看着他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化。 “你就是这般想我的?” “我何止是这般想你的,我还要告诉你,我啊,其实很久之前就不喜欢你了,我余娴雅怎么会那么放低姿态死死去追寻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一直坚持对你好,不过是想报复你,是报复支持我装下去。”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你终于上钩了。”余娴雅嘴角一笑。 “现在让你尝尝你喜欢上的人不喜欢你,甚至厌恶你嫌弃你是什么滋味?” 余娴雅说完转身,不再理他,她正准备反锁住房门,不想容明晖身手快,他挤进房门,双手背在身后反锁住房门,盯着她。 “你在说什么?报复我?” 她刚刚不是嫌弃吗?那她嫌弃好了,这个女人疯了吗? “你还记得那年我们一同参加院校酒会吗?” 他盯着有些惊讶的她。 两年前他们一同参加了学校酒会,她喝了不红酒,娇红着脸抓着他,和他诉说对他的爱意,他也喝了不少酒,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可爱,他把她背起,走出酒会大厅,往两人住的小家走。 小家不大,欧式别墅,他们各住一间房,有个管家有个女佣。 从学校到家里不算远,那晚正好是那个边的重大节假日,路上行人不少,下起了小雪,她被他背在身后,她把自己脖子上的大围巾取下来往他脖子上绕,边绕边低声道,“别冻到你了” 等到两人回了小家,他把人送进房中时,她却…… 那日,那时,他想,这个傻姑娘真的是傻,不过傻的可爱。 那时候的她,应当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啊,不然为何会把自己全盘交付,还无怨无悔。 容明晖从回忆中神来,望着那个同样陷入回忆的女人,趁着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抬起步子走向她。 长夜漫漫,夜色已浓,灯光忽灭。 离伤-(十七) 时日飞快,很快到了后半夜,容家宴会总算结束,余家老家从宴会出来,余母坐上小汽车,望了一眼容府大门,望着这栋别墅,看着门口华灯,美轮美奂。 从花灯下容府大门口进进出出人群,个个衣着精致,坐在后面的慧笙望见自己婆婆看着容府大门的模样,她也多望了几眼。 容府华美大别墅,有些浪漫与庄严结合气韵,进口大门,圆形拱窗,精美转角石砌,清新不俗,两边摆满珍贵盆栽,赏心悦目。 慧笙想起宴会上无意间瞥见那容夫人手腕上带着的精美玉镯,心生羡慕。 她回过头来,望了一眼自己丈夫,想到家中小姑子过不久就要嫁入富贵繁华的容家了,心里羡慕起来。 载着余家老少的小汽车得了夫人命令,开着往余家走,慧笙背靠在柔软靠垫上,静静想着事情。 有个小姑子能够嫁入比自家更加富贵的容家好处大于弊。 往后,若是余家出什么事情,容家怎么说也得帮帮忙。 大树底下好乘凉。 小汽车平平稳稳开回了余家,一家人下了小汽车,被佣人连忙迎了进去。 有几个佣人见家中这几位主子回来了,欲言又止。 余母见状心中疑惑,等回了自己房间,才唤了那欲言又止的佣人来问话。 进来一个女佣,她垂着头,心里有些紧张。 余母吩咐她有什么事情直说,她才垂着头开了口道,“回夫人,今日今日容大少爷来府上了” “明晖晚上来咱们府中?” 余母心中疑惑,容夫人不是说他喝醉了,上去歇息了? “是,来了咱们府中而且” 女佣咬咬牙,这事情得和主子说啊,即便再难开口。 “而且他进了小姐院子,现在还没出来。” “什么?”余母大惊失色。 “你把话说清楚?” “回夫人,是那容大少爷来了咱们府上,不久还来了医生好像是给容大少爷看病医生走了后,容大少爷进了小姐的闺房还” 女佣已经说不下去了,她和子珍先是听见了小姐的怒骂,她们以为怎么了,急急忙忙走过去,却听见了惹人脸红耳赤的声音。 她们不傻,自然知道那声音是什么意思。 房中自家小姐和未婚夫在……她们怎么好打扰? 她们也不好开口,可府中佣人众多,可能不止她们听见了,这事若不是及时请了夫人做主,想办法把消息压下去,明日一早小姐的名声全坏了。 一个商贾之家大小姐、未嫁女在自己的闺房被自己的未婚夫碰了,不管原因如何,黎江城的人大部分只会说是那家小姐不自爱、不矜持。 余母看着女佣这番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 她望着女佣,开口道,“你先下去,这事闭紧嘴巴。” “是。” 女佣退下。 余母唤了侍奉自己多年的曲妈进来,仔仔细细交代她怎么做,曲妈点头,立马下去了。 这样的事情,无论用什么法子也不能外传出去。 余家大院,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府中佣人全部集中在余家祠堂前,余家管家的夫人坐在一张绣凳上,一向温婉的她突然严厉起来,扔出几句骇人的话,惹得胆子小的佣人忍不住发起抖来。 一排排女佣中,子珍垂着头,听着夫人说的话,心里却是高兴的,如果夫人不犯出狠话,小姐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等余夫人说完,她站起身子,扫了一眼府中这些佣人,带着曲妈一起走了。 留下管家吩咐他们回去歇着。 许多佣人都是从睡梦中叫醒的,本来迷迷糊糊,如今算是彻底清醒了,甚至有人背后还冒出了冷汗。 人群分散,余家后院,佣人睡的房中,一个女佣推了推睡在自己身侧的同伴,压低声音道,“我来了余家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夫人说出这般狠话,露出这样恶毒的想法。” 她同伴一听,想起夫人说的话,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往后咱们不要再说起今晚,也不要记得今晚发生了什么。” “夫人再好,可她也是个母亲,现在是小姐的事情,她能不狠心吗?若是真有那贼人把府中发生的事情说了出去,小姐怎么办?你看夫人平日有多疼小姐,就知道夫人在这件事情上可以做到多狠心了。” “你说的对,反正我也没想过说出去,我还是知道分寸的。” “睡吧。” “好。” 两人躺好,准备睡去。 最后开口说好的那个女佣,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想起夫人说的话来,说什么,若是有一点风声,无论是谁说出去的,余家佣人全部受罚,不仅如此,连着他们家人也别想活了 还有什么,他们应该清楚容家在黎江城的地位 以及容家大少爷的脾气 可不是知道那位的脾气吗? 回黎江城两年吞了多少对手产业,半点不留情面的人 何况还对他们家小姐的好……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去,主子家中的事情她不管,她只管拿好自己的工钱,干好自己的活计,老老实实踏踏实实的活着,不多嘴,不揭短。 天色已经微白了,府中人心惶惶,一夜很快过去,天色大亮,府中人继续忙活,好像昨日什么都没有发生。 余家大小姐的院子中,有个男子已经醒了,他望着这间熟悉的房间,望着身侧的女人,心中百般滋味。 当年他们……之后,他心中自责,觉得还没有娶她就这般,对她名声什么都不好,心中暗暗发誓,娶她之前再不碰她,可如今,自己破了自己的誓言。 他轻手轻脚起来,穿戴整齐,走出房门,回头望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人儿,他要去寻余母,和她认错,还要同她商量,此事不可外传。 昨晚他怎么就冲动了? 容明晖心里懊恼,他来时,本来只是想看看她,可最后? 到底是他不对,他们还没有结婚呢。 他抬起步子去了一趟余母的院子,不久后出了院子,回了容家报社,吩咐手下给余家送去许多礼物。 他坐在书房中喝了一口茶水,听了手下报告昨夜容家的情况,说那何家二小姐爬上了他阿爸的床,今日他阿爸要给她一个名分。 容明晖冷笑。 离伤-(十八) 余家东街产业后院之中,余怀信看了一眼外头天色,他站起身子,去隔壁书房唤自己的妹妹去吃午饭。 隔壁书房原先是间客房,娴雅协助他管理家中产业后,他便命人按照自己妹妹喜好收拾好,装饰好,做了书房给她用。 他几步走到房门门口,见自己妹妹正拿着一本书认真看着,余怀信笑道,“妹妹,咱们去饭厅用饭吧。” 听见自己大哥的声音,余娴雅放下手中书籍。 “好,大哥。” 她站起身子和自己大哥一同去用饭。 两人坐在饭厅中吃饭,桌上菜肴美味,鲜汤素糕。 吃完饭,余怀信才开口道,“娴雅最近感觉如何?对咱家的产业生意有没有什么看法?” “你大哥我对经商是一窍不通,往后还要多靠你。” 余娴雅喝了一口女佣送过来的茶水,把茶水放下,“大哥,家里产业有你坐镇,姆妈和我还有嫂子都放心。” “你妹妹我,也不懂经商,不过,我想着咱们的产业总不能最后落到外人手里,不管怎样,咱们兄妹俩都要守住祖上家业。” “我不会的,我想好好学,多跟华叔学习,多去看看,希望真的能帮助到大哥。” “我们总不能依附旁人,依靠旁人,谁知道那旁人会不会变心,我虽然不太懂经商,可我知道一句话,生意场上无朋友。” 她说的真诚,余怀信听在耳里。 家里祖业确实不能落入外人手中,而妹妹如今提,外人指的是谁很明显。 从前他没想那么多,总想着那人会是他妹夫,两家如此亲密,可那家到底是姓容,而他姓余。 “大哥,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余娴雅知道自己和姆妈说了退婚的事情,姆妈根本不放在心上,在这个世界上姆妈和大哥最疼她,既然和姆妈说了没用,那就只好和大哥说了。 余娴雅望一眼门外,站起身子,亲自去把房门关上。 坐在木质凳子上的余怀信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的妹妹,他的妹妹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余娴雅关好门,走了过来,坐在自己大哥身边,叹了一口气,理了理思绪,才开口。 “大哥,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可能你会觉得荒唐。” 她顿了顿接着道,“如今已经不再信什么鬼神,可到底有没有咱们也不好说。” “前些日子,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阿爸,阿爸带我看了未来三年的事情,在梦里,我看见自己嫁给了容明晖,结婚三年还算幸福,他对我也好,对咱家也不错,大哥你越发信任他,余家大大小小产业买卖你都同他商量,让他帮忙把关,慢慢的,三年,余家越发依靠容家,像菟丝花一样,攀附大树而成长,最后也和菟丝花一样离开大树就活不了。” “梦醒后,我想了很久,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是不是阿爸想要提醒我,然后提醒大哥?想让咱们谨慎?不要太过依附信任容明晖?” 她抬起头,望着自己大哥,想起来了前世那一幕一幕,想起大嫂来劝自己,说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她也不想想若是大嫂的丈夫要纳姨太呢? 她知道大嫂也是无奈,余家那时的境况没办法。 可是有些痛苦她忘不了。 她眼圈一红,想起那个男人看上旁人时,爱上旁人时的情景,她亲眼看着他说要纳别的女人进门。 哀莫大于心死,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那种痛苦,哪里是旁人能够感同身受的。 这辈子只要不嫁给他,只要能够守住家业,不受容家牵制,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 她把涌上来的眼泪憋回去,即使不懂经商,什么都不懂,可她也要试试,她要好好跟着前辈学,她要努力,要加油,要多看经商的书籍,再找个学校去进修经济学。 她本来不想和那个男人计较什么前尘往事,因为她心中知道,有时候不计较便是最大的计较。 在他还喜欢自己的时候离开,在他还喜欢自己的时候变心,在他还喜欢自己的时候厌恶他。 这种痛苦,让他尝尝滋味应该不错。 可若是只是纳姨太变心,看在黎江城的规矩是这样,环境是这样,只要他同意离婚,她还没这么恨。 可他不离婚! 就算不爱她了,也不放过她! 甚至还拿余家生意来威胁她。 余娴雅脸上露出阴沉,那个男人,昨晚还? 她心里无奈,埋怨自己一句,人性真是复杂矛盾。 余怀信听见自己妹妹的话,心里惊讶,妹妹做这样的梦? 他思考片刻,妹妹这话确实给了他提醒。 “大哥,我还梦见了其他事情。” “我梦见容明晖和我结婚三年后就要纳姨太,他爱上了别人,心心念念的都是别人,我要离婚,他却不放过我,还拿余家来威胁我,我闹着要离家出走,最后却被限制自由,最后意外死去。” “大哥,你知道你妹妹我,我怎么会容忍得了我爱的男人爱上别人?还变心了?咱们家是什么情况?我们兄妹从小就看着爸妈恩恩爱爱,一夫一妻,即使我知道在黎江城一夫多妻正常,可是现在不也在推崇一夫一妻?何况他明明还承诺过我,他和我一起受过新式教育。” “大哥,我还想和你说一件事,我不愿意嫁给容明晖了,不只是因为这个梦。” 余娴雅望着自己大哥,把身子靠在他肩上,像是小时候在容明晖身边受了委屈来自己哥哥这寻求安慰一样。 “大哥,我想了很久,感情的时候是要两情相悦,若只是一人掏心掏肺的付出,得不到回应,应当及时止损,这世界上男人多的是,就说这黎江城男人也多的是。” “这么多年,其实我的心早就千疮百孔了,当年是我傻,太天真,不听姆妈和大哥的话,死活要去追求他,后来,他终于被我的厚脸皮感动了,可感动是爱情吗?” “我前些日子和他说退婚,他不愿意,其实他哪里是不愿意,他只不过是没法接受一个死心塌地喜欢了他这么多年的女人一夕之间不喜欢他了,要离开他了,他只不过是习惯了,我一直都跟在他身边,一直都在。” “可他真的喜欢我吗?若是喜欢,怎么会让我等这么多年?我都二十多岁了,在黎江城,女子十六岁便可成家。” “我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寻不到心动的人,无奈选择的将就,当有一天遇见了心动之人,我这个将就之人立马便可以弃之如敝履。” “大哥,我已经看清楚了,我不想再傻下去,我不愿意嫁给一个只对我有一分心思的男人,我这辈子哪怕不结婚,我也可以活的很好,我不想被约束在后宅大院,成为一个面对丈夫姨太争宠的夫人,我想要自由,我想要过出自己想要的生活。” 余怀信侧身看着自己的妹妹,看着她一脸坚定的模样,突然心疼起来,这些年她追求容明晖的种种全部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的妹妹是余家的大小姐,何故要为了一个容家大少爷活成那般?可那时,她不听。 他这个做大哥的,看自己妹妹实在喜欢,连带着他对那容明晖也看重了几分,后来那容明晖对自己妹妹上心了,他心里又心疼又喜悦,妹妹追求的终于得到了。 离伤-(十九) 容家要纳姨太,纳的姨太是何家二小姐,消息一传说,黎江城议论纷纷。 那何家小姐不过十六岁,大好年华,可以寻个正当年龄的男子婚配,如何要嫁入容家做容老爷的姨太? 众人不懂,可有些了解何家的情况的人脸上露出讽刺,说一些讽刺的话来,说那何家不过是个爆发户,何家二小姐是何家夫人生的闺女,可如今的何夫人当年进门时不过是个姨太,后来大房夫人病死,她才上位,如今她女儿嫁进容家,该不会是着学她母亲的意思? 何家夫人今日高兴,她收拾了许多物件要给自己闺女带去容府,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就等着明日她这闺女进容家的大门,何夫人只要想要容家的繁华家业,心里便有了无尽期盼。 何家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楼,何素住在二楼,此时正坐在房中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门外有了动静,进来的是她大姐,她大姐名叫何楠,何家原配的孩子,他们向来不合。 “你真要去做小?做一个四十多岁老男人的姨太?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真能嫁给容明晖,没想到是去做他小妈?你也真的够了。”何楠讽刺道。 “你这就是不能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所以要去做他小妈吗?” “不用你管!” 何素回头望了自己这个大姐一样,她向来讨厌这个姐姐。 她这个大姐有一张无辜的小脸,饱满的额头,挺翘鼻梁,五官精致,十分美丽,极其会在阿爸面前装无辜,在外头又会示好,猴精似的,在何家一众长辈面前,无不称赞她何家大小姐如何如何,永远都把她何素的光彩压了下去。 “你以为我想管你?我是嫌弃你丢了我这个姐姐的名声。” “丢你名声?呵呵,那我就丢了,你能怎么样?”。 她回过头去,继续望着西洋镜的自己,她自己选的路,她就会走下去,嫌弃她丢脸? 呵。 “我懒得说你,你自己好自为之。”何楠丢下一句话准备转身走。 “何楠,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讨厌你吗?”何素开口。 “明明我们是一样的人,可你总爱装了婊子还立贞节牌坊,所以我讨厌你,我自己要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没有成功勾引到容明晖,给何家惹上了祸事,我自己搭上了容老爷这条路,也算我弥补了。” “不像你,闯了祸总要装作无辜。”何素讽刺。 她确实是想报复容明晖,可更多是怕没有勾引成功却买通了容家一些仆人被容家查出来后,对何家不利。 她是何家的闺女,她阿爸姆妈疼惜她,她自己做的错事,她自己会承担。 “你!”何楠见她这么说,眼中露出阴狠。 “我什么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东街那报社你当女佣还习惯吗?”何素回过头来狠狠的盯着她。 “我喜欢容明晖,喜欢的光明正大,我还想办法勾引了,还告白了!不像某些人,死皮赖脸装清纯装可怜,去了容家报社做个女佣。” “你好歹也是何家的大小姐啊,怎么甘心做女佣?你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惜了,我记得你都在报社待了一年多了吧?怎么?容明晖知道你的心思了吗?他有没有对你这个小女佣刮目相看?还是说,你连喜欢都不敢说?只敢做个可怜的女佣?想要他来怜惜你?可惜了,啧啧。” “我记得容大少爷有个未婚妻,隔三差五就会去报社,你可要小心了,别哪日惹了容大少爷的心上人不开心了,说不定就让你直接滚了!毕竟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女佣?” 何素边说边看着自己新涂了指甲油的纤细手指,笑的一脸无辜。 她是打心底看不起何楠去做女佣,看不起她想当婊子却要立贞节牌坊,搞的好像就她何楠很高贵似的,明明是一样想进容家的门! 何楠见她这个这样说,气得一张脸直接扭曲了,不过她心里想到一事,感受了不少。 “可我还有机会成为容明晖的女人,而你永远都不可能了。” 砰,何素心里一凉。 是啊,她永远不可能了,她已经是他阿爸的女人了。 被戳中了伤痛,她心里有一点难过,不过她很快调整,抬起头来盯着何楠。 “我是永远不可能成为容大少爷的女人了,可我拥有了一个和他长得像的男人,那男人还是他阿爸,听说年少时不比容大老爷差,我这也算值了,可你呢?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吗?不信咱们瞧瞧?看你这辈子有没有可能成为容大少爷的女人?” “瞧瞧?呵,何素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蠢?自己把自己送给一个男人?你难道不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自动送上门的女人都是不值钱吗?” “你的意思?你是要慢慢勾引容明晖?让他对于你感兴趣?等着他来追求你?” “我可没这么说。”何楠回答道。 “你是没这么说,可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何楠?其实有时候我挺佩服你的,佩服你的自以为是!” 何素说完,站起身子走到自己大姐面前,盯着她双眸,嘴角露出冷笑,脸上浮出讽刺。 “何楠,你可要知道,你说的任何法子在不喜欢你的男人面前,都没用。” “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以为你的法子就是对的?而我的就是错的?” “不过~” 她顿了顿,伸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这个大姐的衣领,何楠穿着一件白色碎花斜襟衫,黑色长裙,一头直发垂直在脑后,看着格外清纯美丽。 “你到底是我姐姐,我还是祝你心想事成,到时候咱们何家也能跟着再沾沾光了,可你要记住,你可是何家的大小姐,千万不要像我这个二小姐一样做个姨太太哦。” 她收回手,朝着何楠笑,话里的讽刺很明显,她何素哪怕是做姨太,别人议论也只是议论她本就是个继室的女儿,养得没那么规矩,可何楠不一样,她是原配的女儿,去做姨太的话…… “我就等着看,你有没有能力挤下余家那个容貌瑰丽和容明晖是青梅竹马又两情相悦定有婚约的余家大小姐。” “何楠,可不要让自己白白做了女佣这么久哦,我听说,余家小姐正和容明晖闹别捏呢,你潜伏了这么久是不是该出手了?” 离伤-(二十) 晚间,何楠吃完饭躺在床上想着傍晚时何素说的话,她双手枕在脑后,思考着,何素说的没错,她是该出手了。 第二日,何家有喜事,虽说二小姐是去做小,可对方是容家,何家一家高高兴兴的,一大早上容家来了人接,何家热热闹闹把何素送了过去,一番简单纳姨太礼仪后,何素算是正式进了容家的大门。 容家大夫人立在大厅手中拿着一杯红酒,望着大厅里的热闹,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杭绸绣花旗袍,勾画出她风韵犹存的身姿。 她嘴角含着笑,一切看起来那么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她心里有多么恶心。 那个贱人恶心了她宝贝儿子,还勾引了她丈夫?呵。 以为进了容家的大门就万事大吉了? 以为她崔秋是好欺负的? 她眼里露出狠意。 容家后院,何素望着自己今后要住的这个院子失神了,院子中四面都是高墙,只有一扇正门可以进来,此时正门有进进出出的佣人,门口守着两个壮实女佣。 她心里升起不详预感,以后她就要住在这里?这是何处? 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色洋装,头上戴有白色轻纱,耳垂上戴着珍珠耳环,一身装扮很像西洋的婚纱。 天还没大黑,容老爷便过来了。 “困不困?”男性低沉好听的嗓音响起。 何素摇摇头,走上前,脸上露出笑意。 一张小脸上了薄妆,似春花般灿烂娇嫩。 “今日你辛苦了,早些歇息吧。”容老爷开口。 何素点点头,一双水汪汪娇羞的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许是前些日子她已经是他的人了,打心里觉得他亲近,她直接上前挽住他胳膊,撒着娇道,“今日一天我都在想,什么时候老爷才能过来啊,我一直坐在院子里等啊等,仆人们告诉我再等等,再等等,好了,现在终于等到您过来了。” 容老爷见她这般说,露出笑容,二八年华的少女实在娇嫩可口,他尝过以后很满意。 红霞华灯,后院热闹,前院也热闹,容府大夫人站在大厅二楼,望着一批一批客人,嘴角含着笑意。 “夫人,事情已经安排妥当。” 一个中年女佣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道,这女佣姓吴,容府的人尊她一声吴妈。 大夫人崔秋点点头。 她回头望了吴妈一眼,“吴妈,你说,人为什么如此善变?又有如此多的?” 吴妈垂下眸子,想了想,开口道,“夫人,也许是因为大家都不是圣人。” “呵,是啊,都不是圣人。” 所以他的承诺就可以当作放屁吗?所以他要纳一个又一个姨太来恶心她?所以年少时那些话那些承诺都是狗屁吗? 所以这世间的男子没有一个可信的吗?还是她命不好? 她想起那个何素,想起她那张娇嫩的脸,冷笑道,“吴妈,我曾经也年轻过。” 何止年轻过,还傻过,蠢过,信了那个男人的鬼话! “你去忙吧。” “是。”吴妈应声退了下去。 见夫人那样说,她心中无奈,她是崔家的人,从小跟在崔秋身边,后来崔秋嫁进容家,把她也带了过来。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跟在崔秋身边,看着她从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变成一个妻子,再变成一个母亲,再变得面目全面、阴狠可怕。 可吴妈心疼夫人,她的夫人,当年也是位娇嫩年轻单纯的小姐,怀着满腔情谊嫁进容家,可进门不过三个月,刚刚有了身孕,容老爷便要纳姨太,一纳还是两个,夫人出身名门,不是不许他纳姨太,而是心寒。 更心寒心痛的是,她第一胎被害的滑胎了。 第二日。 容老爷穿戴整齐出了房门,他如今虽然退了下来,不再大掌权,可还有些产业需要他来打量。 容家大门接送容老爷的小汽车一走,吴妈点点头,一批人涌进了后院新来的姨太院中。 何素还睡在床上没醒,昨日里折腾的她厉害,可如今一群凶神恶煞的仆人涌了进来,领头的一个女佣唤醒了她,她睁开眼睛看着房中这光景,吓了一大跳。 “谁叫你们进来的?” “十一姨太,今日是你敬茶的日子,我们来提醒你别误了时辰,坏了荣家的规矩!”开口的女佣把规矩二字咬的极重。 何素一听,皱起眉头来,扫了她们一眼,想了想,开口道,“你们先出去,我穿好衣服自己会去。” “好,那十一姨太快些,咱们就在门口等着。” 说完,那女佣领着其他女佣出去门口等着。 何素见她们出去了,叹了口气,从床上起来,穿戴整齐,走出了房门。 “走吧。” 女佣点点头,领着她往前面走,何素带来的丫鬟想要跟着去,被其他人拦住了。 这些人带着她七拐八拐越走越偏,何素心里觉得不对劲,还未开口,已经进了一个简朴偏僻的院子,领头的女佣开口道,“十一姨太,请进吧。” 何素望了望,见里面还算干净,可看着不像是大夫人住的院子。 她摇摇头,“我要见大夫人,这不是大夫人的院子。” “十一姨太,是大夫人叫你在里面等她的。” 何素一听,皱了皱眉头,想要往后退,可身后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女佣,她往日哪里见过这仗势,她想了想,还是进了院子。 她一进去,女佣也跟着进去,院门一关,一反锁,里面的人听见了声响,很快,便出来一个端着一碗汤汁的女佣,那女佣端着汤汁走向前。 “十一姨太,这是夫人赏给你的。” 何素闻见了药味,望着一众奴仆,心里有不祥预感,愤怒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恶奴,我要见夫人!” 领头的女佣见她反抗起来,用眼神示意其他女佣,大家一起上,直接把她拉住,其中一个捏紧她下巴,掰开她嘴巴,把汤汁强横灌了进去! 灌进去后,院子中出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那女人拿着一支针管,面无表情的把针头轧进她左手背血管里。 何素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已经回了自己院子,她躺在床上睁开双眼,有些迷惑,刚刚是做了一场梦? “十一姨太,您可醒了啊。” 说话的女佣手中提着一个鸟笼子,鸟笼里有一只金丝雀。 “十一姨太,这是大夫人让我送来给您把玩的,大夫人说,往后您好生伺候着老爷,要听话。” “大夫人还说,今日给你注射了绝育药,大夫人啊,是为了老爷着想,老爷这个年龄了,不适合再育有孩子,养着会浪费老爷的精力。” 离伤-(二十一) 听说后院中的十一姨太不吃不喝热恼了容老爷,这几日有了失宠的趋势。 容府后院奴仆小声讨论起这个十一姨太来。 其中有个女佣摇摇头,心中感叹,大好年华的女子,嫁哪家不好?偏要嫁进容家?做姨太? 若是识相的,安安分分做个姨太,这一辈子倒也过的衣食无忧,可碰上这不识相的有她好受。 “哎,我听说,丝姝院院门都被刮了好些痕迹,那十一姨太指甲都破了,说是她晚上想要逃出去,可院门锁的紧紧地,她额头还撞破了。” “真的假的?” “真的,我听守门双妈亲口说的。” 女佣点点头,心里浮出一丝心疼,这十一姨太好歹是何家的二小姐,如今被折磨成这样,若是被她爹娘知道了,还不心疼死。 可她们心疼也只是一瞬间,她们早就见怪不怪了,夫人的手段从来不是藏着掖着,而是简单加粗暴。 容家二楼书房里,容夫人坐在沙发上,开口问吴妈,“那些人送进局子里的人怎么样了?” “回夫人,都已经半死不活了。” “嗯,那便好,你把这消息传出去,也让他们知道知道,背叛主子的下场是什么。” 对于那几个被何家买通的佣人,崔秋是愤怒的,这些年她以为在自己的管制下,容家佣人已经对她服服帖帖忠心不二了,可没想到,还是有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是,夫人。”吴妈应声,下去了。 傍晚,容老爷回来,他穿着一件黑色大风氅外套,里面穿着成套黑色西装,身姿俊朗,带着金丝边框眼镜,一副儒雅模样。 他走进小洋楼,有女佣上前接过他脱下的黑色大风氅,他扫了一眼大厅,问道,“夫人呢?” “回老爷,夫人在二楼书房。” “嗯。” 容老爷走上楼去寻自己妻子。 二楼书房中,崔秋正坐在沙发上拿着容家开销账目看着,容老爷直接扭开房门走了进来。 自顾自得坐在沙发另一边,他背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沉思一二,想到昨晚那个娇嫩小丫头说的话,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的发妻,叹了口气。 “小何的年龄和咱们二丫头差不多大,性子单纯。” 他们有一子一女,皆是崔秋这个大房夫人生的,容家小姐如今并不知黎江城,去国外留学去了。 “她正是喜欢玩的年龄,对她不用那般约束,她想出去就让她出去吧,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坐在沙发另一边的崔秋听见自己丈夫这样说眼皮子都未眨一下,继续看着自己手中账目。 “咱们这个年龄时不是也爱贪玩吗?体谅体谅她一个小丫头,你是大房夫人,应该要有该有的宽容、大度。” 宽容?大度? 崔秋嘴角一扬,一抹讽刺。 她把账目合拢,放在茶几上,侧身望着自己丈夫,盯着他道,“我还不够宽容?还不够大度?我让一个勾引了我儿子的人进了我丈夫的后院,我还不够宽容?还不够大度?我这容家大夫人做的还不够好?” “若不是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你以为她现在还能好生待在容家后院?你以为何家还能好生在黎江城立足?我告诉你,容耀光,你容家有权有势,我崔家也不是吃素的,你想要保一个何家,我崔家想让他何家倒就倒!” 崔秋站起身子,一刻也不想和这个丈夫待在一处,她恶心够了他。 “站住。” 容耀光站起身子,拉住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 “你就是要这样计较?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崔秋一听,被气笑了,她想要摔开这个男人的手,可他抓的紧。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说的真好。” “可是容耀光,你知道我崔秋和你性子不一样,过去的事情我一直都记得。” “你!” 容老爷被说的生气了,可他知道自己妻子的脾气,想了想,软下语气,好生哄道,“小秋,咱们都这般岁数了,有些事情看开了就好。” “呵,看开了就好?” 崔秋瞪着他,“放开我!” “小秋,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好,后院那些事情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不成吗?” “呵,你先放开我。”崔秋瞪着一双美目。 “小秋,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吧,你冷静冷静。” 崔秋瞪着他,见他不放开自己的胳膊,恶心够了,没法子,点了头。 见自己妻子点了头,容耀光脸上露出笑容,拉着她一起坐在沙发上,书房中摆放的是一整套意大利沙发摆,精美淡雅。 容耀光离自己妻子坐的近,他抓着崔秋的手,望着她这张高贵美丽的侧脸,这个女人,年纪已经不小了,可她依旧比其他任何女人有魅力,她可以轻易勾起他的征服欲和怜爱。 容耀光看着自己妻子,想说一句,老妖精。 “我知道你气什么,怪我,当时鬼迷心窍了,我向你认错,以后啊,这等子事情不会再犯了。” 他顿了顿,突然凑近自己妻子,闻了闻熟悉的香味,柔声道:“只要你同意我歇在你房里,我保证再不犯傻,犯蠢。” 他说的情意绵绵又深情脉脉还信誓旦旦,可崔秋心中却在冷笑,她信他个鬼。 可她却回头望着他,朝着他甜甜一笑,“不可以。” “你~” 容耀光被拒绝,脸上难看起来,他盯着自己妻子,皱起眉头,“你是我妻子,听自己丈夫的话是分寸,崔家是如何教你的?” “分寸?” 崔秋笑笑,动了动身姿,故意摆出一副妩媚的模样,玲珑身姿一展无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是要滴出水来,眉目眼角,含着春意,一张白皙脸上薄施脂粉,嘴角带着一丝幽怨。 “我若是不知分寸呢?你想拿我怎样?” 容耀光愣了愣,见她这般姿态,心里一颤。 “我怎么舍得拿你怎么样?小秋你该知道我的心思。” “是啊,我是该知道,可我心里就是恨,我那个孩子死的太可怜,他还在我肚子里那么小,还是我丈夫的姨太害死的” 她越说越伤感,语音里有些埋怨,还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说到两人的第一个孩子,容耀光心里也遗憾,他摇摇头,挨近些坐在自己妻子身边,搂住她肩头,柔声道,“好在咱们还有了明晖和二丫头。” 崔秋却拿开他搂住自己的手,一脸嫌弃。 离伤-(二十二) “怎么了?” 容耀光见妻子拿开自己的手,不解道。 “我不喜欢这样。” 她把身子坐正,动了动,离他远些。 容耀光见她离自己远了,没说话,只把自己背靠在沙发上,柔声道,“小秋,家里的事情你做主就成,我今日和你说那些话也只是想看看你是什么反应、吃不吃醋、还在不在乎我。” 这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说起哄女人的话毫不脸红。 “既然是我做主,这些你就别管,也别说那些让我烦心的话。”崔秋开口。 这个男人,她恨他,可恨的根源呢? 大抵是他太滥情花心! 崔秋不是不能忍受他的花心,她从小在世家长大,见惯了男人三妻四妾,可她恨自己才进门三个月他便纳姨太,导致她第一个孩子没了。 从前她也是天真明媚单纯的少女,天真大方的正妻。可惜,一点一点变成现在这副简单粗暴矛盾的容大夫人。 他的后院,来一个女人,便会被她想法子弄的绝育,旁人也许不知晓她为什么这么做,可她自己是知道的。 原来的她还没那么狠,可当年有个姨太有了身孕后,想尽法子要害死她的明晖,她气急了,亲手端起堕胎药,灌进那姨太口中。 既然她是容家的大夫人,她便会保护自己的孩子,容家的一切只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孩子的! 崔秋想了想,望着自己丈夫。 “你这一回做的事情太恶心,我姑且原谅你当晚是不知道那小妮子是想勾引你儿子的,可往后,你要是再做出什么,休想我原谅你。” 她的孩子是她底线,谁要是敢伤害她的孩子,她就要谁的命。 她声音带着严厉,语气却十分柔腻,容耀光就喜欢她这一口。 容耀光笑了笑,点点头,温声道,“只要你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成,旁人都比不过你,我那日多喝了几杯酒,做了错事,往后不会再犯。” “你别离我那般远,这些日子我想你想的紧。” 他凑近些,闻到一股香味,那味道有点像茉莉花香,又有些像牡丹花香,他也不知到底是什么香,这香味好像是她自带的,结婚这么多年,他没见她熏过香。 闻着香味,容耀光仿佛想起了两人年少时的初遇。 那年宴会偶遇,她带着一顶针织粉色帽子,一头长长细发垂在脑后,笑起来悦耳伶俐。 他第一次见到身份容貌气韵和自己都足以般配的少女,他心动了。 于是他自己出击了。 十几岁的天真少女,十几岁的热烈少年,爱的时候轰轰烈烈,恨得时候同样轰轰烈烈。 后来她有了明晖,才对自己脸色好了点,再有了二丫头,她才算原谅了他。 可这些年,容耀光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原谅自己。 他心里也悔恨,当年第一个孩子没了,他也心痛,可已经没了,他有什么法子? 她偶尔给自己好脸色,偶尔给个臭脸,就像刚刚一样,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可他就吃她那一套啊,看见她摆着脸色,他心里便烦,看见她笑一笑,他便开心了。 “想什么想?你后院有那么多如花美眷。” 这语气听着容耀光耳中感觉到了酸意,他心情大好。 “好了,不说那些了,咱们去吃饭吧。” 崔秋点点头,她也有些饿了。 两人走在一块看着倒是登对,从少年夫妻到中年,若是没有那些糟心事情,他们倒也算恩爱佳偶。 用过饭,容老爷高高兴兴去洗澡。 一楼里厨房正在忙活,有个名叫束露容貌清秀的小丫头刚刚从后院送往饭回来,她垂头丧气,想到后院那个新进门的姨太,叹息两声。 她身侧蹲着比她大两岁的女佣,那女佣见她如此,扫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道,“府上的事情咱们只管看,不要去想,也不要多嘴,咱们只管把自己手中活计做好便成。” 这女佣刚刚和束露一起去送的饭,知道她是被十一姨太影响了。 束露想了想,压低声音悄悄道,“袁姐姐,我是看十一姨太真可怜,她瞧着和咱们差不多大,现在才进门几日便瘦成这副模样,我听说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 “可怜?” “你才来容家不见,见的少,这有什么可怜的?她可比咱们幸福多了,不用干活、不用挣银圆、每日好吃好喝供着,每个季节夫人会派裁缝给府中姨太做时新花样衣裙,又有人伺候,有什么可怜的?只要十一姨太想通了,便好了。” “你看哪位大富人家小妾,姨太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夫人不过是照着规矩严厉些限制了她的自由,只让她在小院中活动,她便要死要活的,是她自己想不开。” “可可我听说十一姨太往后不能生育了” “不能生育了是好事,你以为,她能生育,夫人就会让她生下来?” 开口的女佣嫣然一笑,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黎江城大户人家的后院,哪家没点阴私。 “可咱们老爷也不管吗?我看原先几日老爷挺喜欢十一姨太的,她生得又那么娇嫩。”束露小声开口道。 男人喜欢娇嫩的,这是她姆妈告诉她的。 “娇嫩?十姨太不娇嫩吗?” “光是娇嫩有什么用?得有手段,可在咱们府上,有手段也没用,也不想想咱们夫人母家是谁?崔家啊,谁敢得罪崔家?” “再说了,你来的日子短,等久了你就明白了,咱们老爷看着多情,实际上心里只在乎夫人。” 束露一听,心里有些惊讶,她垂下头,没再说话,她进了容家做女佣,姆妈暗示过她,要是做了姨太太,从此吃香喝辣的,她心里也期待过,可如今,那新进门的姨太太被限制了自由不说,还绝了育。 听着袁姐姐的话,束露心里担忧起来。 “哎对了,袁姐姐,我听说咱们府上那些姨太都是有身份的?好像听说个个出身都不错?” 听见这个,被叫袁姐姐的女佣露出了笑意,压低声音道,“若不是有身份的,你以为她们能进容家的门?” 这些年想尽办法进门的女人可不知这十几个姨太。 束露讪讪一笑。 “袁姐姐,我看着老爷好像也只是惧怕夫人的身份。” “这话不可乱说!” 离伤-(二十三) 容家老爷洗完澡,往自己夫人房中走,他敲门,里面人应了,可不开。 他愣了愣,这是又闹什么? 刚刚不是和好了?说好了吗? 他还吃过饭还特意去洗了澡,现在倒好,又不开门? 容耀光有些生气,可想到自己夫人,他软了话语,好生哄着道,“小秋,开开门,天色不早了,明天我还要去忙活,今晚咱们早点睡。” 里面的女人手中拿着一杯红酒,喝了一口,任由外面的男人闹腾。 “小秋,你开开门~” 崔秋脸上露出讽刺,骂了一句,蠢笨。 他以为她真和他和好了? 他想的美! 她时不时对他脸色好,不过是想哄哄他,好继续由她闹腾,不想他下令放那些个姨太出门!她看准了他心思,她有恃无恐,只要她笑一笑,只要她撒个娇,任由什么小妖精,统统滚蛋。 哪怕她多年来不准丈夫碰自己,哪怕她不给自己丈夫好脸色。 她依旧是容家夫人,是高高在上的夫人,会稳稳当当。 她要替他儿子看着容家家产,她要替她闺女多攒些嫁妆,她要让这个男人没那么舒心。 “小秋,你又生气了?” 容耀光开口,他叹息一声,今日恐怕又要落空。 他都多久没歇在她房里了? 他很想她,他有许多姨太,他还有许多外室,可他最喜欢的还是自家这个夫人,他喜欢她这个人,只要她对自己软身细语,他连命都可以给她。 崔秋不理他,他叹了几口气,知晓她不愿开门,转身走了。 房中的崔秋听见声响,放下酒杯,站起身子,打开房门,房门走廊空荡荡,她往了一眼,嘴角露出讽刺。 这些年,她时常看着这条空荡荡的走廊,她恨那个男人,她也爱他。 她看了一会,动身去洗澡。 容家二楼有浴室,里面装修精美,舒适。 崔秋脱下旗袍,打开进口水洒洗了起来,温水淋在她脸上,她伸手细细给自己洗干净。 待她洗好了,换上拿进来的睡裙,走出浴室。 回了房间,拿起吹风机吹了起来,风声很大,等她吹干透了青丝,一头乌黑发丝垂在脑后,似乎盛开妖娆牡丹。 风情万种,烈烈灼眸。 “你吹好了?”容耀光从柜子后笑着出来。 他是趁着她出去洗澡了,想法子进来的。 他学聪明了,不会傻傻的等着她开门。 这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件黑色浴袍,一头规矩短发,发丝柔软,全是黑发,他还算年轻。 崔秋听见声音,愣了愣,惊讶回头,看着他站在自己房中。 她皱起眉头,把手中吹风机放好。 “你怎么进来了?” “想进来就进来,这是我的家,这是我妻子的房间。”容耀光笑道。 他迈开步子走到崔秋房中沙发上坐下,看见茶几上有一杯未喝完的红酒,他拿起酒杯,晃了晃,里面紫色液体很魅惑。 他喝了下去。 崔秋看他喝自己剩下的,仿佛已经习惯了,她倚在梳妆边,看着他喝完。 “好喝吗?” 她开口。 “不错。”容耀光放下酒杯,望着崔秋。 崔秋穿着睡裙,白色睡裙包裹姣好身姿。 “西街那几家店你什么时候放手教给明晖?”崔秋开口。 容家如今已经是她儿子继承家业,可依旧有些产业在她丈夫手中。 “再等等。”容耀光开口。 西街那些产业是他当年亲手打下的,他不愿意那么快放手,再者,他心里有咕顾虑。 “不急,迟早是明晖的,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开口。 “早点放手吧,明晖能力不比你差。” 她说着,往自己丈夫走去。 走到沙发上,坐在他身侧,很乖巧。 容耀光没回她,只打量着自己妻子的房间,这房间,他很久没能好好待过了。 精美明亮吊灯,雕花梨木大床,高立檀木衣柜,舒软罗账上绣着大朵大朵昙花,如斯梦幻。 “陪我聊一会。”容耀光开口。 崔秋点点头。 “小秋,这些年咱们也没好好聊聊天。” “若是你愿意,以后我不会再纳姨太,也不会碰她们。” 崔秋心里冷笑,她信他个鬼。 崔秋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站起身子假装往梳妆台走,实则一转身,到了房门处,打开房门往外间走,走时不忘说一句。 “这房间留给你睡,我去睡客房。” 容耀光见她如今,叹了口气,站起身子往自己的房间走。 回廊处,一个小女佣偷偷望见了这一幕,悄悄去敲响了容耀光的房门。 这小女佣是束露。 这样的好机会,她想搏一搏。 第二日。 崔秋正在吃早饭,等她一吃完,吴妈便在她耳边说着昨晚之上。 崔秋听完,脸上露出冷笑。 “人直接扔出去吧,再让束露家中还回来那10块大洋,最好不要闹事,闹事他们家得多赔几块大洋,她进来时,应该是和其他女佣签了一样的契约的?” “是,夫人。” 吴妈退下,一大清早派人捉住束露,灌下避孕药,绑住起来塞进车里,直接去了束露家里,要他家里赔大洋。 当初束露来容家做事,可是签了卖身契,领了12块大洋,如今大夫人只要她家里还10块大洋已经算客气了。 可束露姆妈阿爸不这样想,自己的女儿身子坏了,名声也丢了,这往后怎么过? 他们本想闹一闹,可容家的人说了,要是闹,他们一家别想在黎江城过下去了。 容家家大业大,一手遮天。 吴妈走时嘲讽道,“女儿是你们好好教导出来的,起了不该起的念头,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这是她的下场。” 吴妈坐在回容家的汽车中,望着黎江城街道大大小小,这个偌大的城市,谁都有自己的活法,也可以活的很好。 可是总有人,赶着去做小三,以为爬上了男主人的床,以为靠着年轻的身子就可以一跃翻身? 呵,可惜遇见的是她们容家正妻大夫人。 好好做一个女佣不好吗?领着工资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夫人有对她们很差吗? 汽车停在容家大门口,吴妈下车。 她站起门口望着容家大宅,看着金碧辉煌的小洋楼,富贵繁花的庭院,摇摇头。 这样的家,这样的男主子,她们家小姐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好在她家小姐,会自保,会狠辣。 离伤-(二十四) 娴雅入了学堂,跟着老师学习金融,每日下了课便回自家东街门店,和哥哥一起看账,假日里跟着烨叔一起去谈生意。 这日黎江城天气很好,阳光充足,让人懒洋洋,她穿着一袭旧式斜襟旗袍,外披黑色大衣,一双黑色高跟鞋,头发全部盘起,耳上戴有珍珠耳环,颈脖纤细,气质尚好,走在黎江城街道上形成一道佳景。 西街有家药铺,上下两层,生意极好,名声也好,药铺主人因为家中琐事,要搬迁,如今有意卖出这家药铺,她想要买下。 这家中药铺子还有分店,分别在东街、北街等,若是要卖,是都卖出去。 现在虽然西医盛行,可中医也并未衰落。 这家主人是个聪明人,不单单卖中药,还请了中医看病,设了针灸、推拿等保健养生等服务。 走到西街,她望着药铺,看着门边贴的对联:集千方为民谋福祉,惠万药助人得安康。 横批:济世安民。 这个药铺和旁的中医药铺有些不同,不是黎江城常见的老式木板门面,高高的小乡村风情两层高楼,玻璃窗户印有花纹,周围种了参绿树木,置身在此恍若远离了黎江城的都市尘嚣,宁静致远。 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清新而不落俗套。 余娴雅走了进去。 “小姐要抓药?” 一个年轻男子开口,他头发很短,穿着中山装,布料很新。 他是这家药店的学徒,兰平。 “不,我找你们掌柜。” 余娴雅脸上挂着淡笑,平和安然。 “小姐您是?” “我是余家大小姐,今天专门来拜访你们掌柜的。” 兰平有些惊讶,细细打量她一番,点了点头。 “余小姐请稍等,我去通知掌柜的一声。” 说完转身往后院走,很快,出来一个穿着斜襟兰花旗袍旗袍的妇人,她一头发丝全部盘起,颇有威严。 “余小姐?” 妇人开口,她叫范思陈,是这药铺的掌柜、主人。 “范掌柜您好。”余娴雅走近她,打招呼。 她们曾经见过,在容家宴会舞会上。 范思晨点点头,“余小姐跟我来吧。” 说着她领着余娴雅进了后院。 后院布局精巧不乏舒适,门廊、门厅向南北舒展,凉亭、暖亭等观景文雅。 入后院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布成小路,有三三两两妇人穿着细软棉布拖鞋在上面走着。 “人的脚底穴位多,她们那样走走,可以通通血气,活活经络。” 范思陈看着那群妇人,和余小姐解释。 院子果香扑鼻,由石桌上摆放的水果散发出来,范思陈领着娴雅进入一间暖亭。 暖亭三边安装了花纹玻璃门,剩下一边垂挂厚厚玻璃珠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很是耀眼。 两人坐在暖亭长凳上,有女佣送来瓜果茶点摆放在昙花木桌面中,亭内瞬间充满瓜果香味,香甜丝暖,很是舒心。 “品品我这茶,看合不合余小姐心意。” 范思陈说着动手给余娴雅倒了一杯清茶。 余娴雅接过,品了一口,涩清入口,醇厚浓香,不错。 “很不错。” 两人闲聊几句,外间的骄阳透玻璃门打在两位女子身上。 范思晨约莫三十出头,脸上薄施粉黛,肌肤白嫩,眉眼之间不见细纹,相貌妩媚,声音软软绵绵,她还是单身,在这黎江城,她拥有无数追求者。 多年来,她一直独身一人在黎江城做着中药买卖,如今要卖铺子,是她得了一个妇人的消息。 她要亲自去寻那妇人,而那妇人是她的亲生姆妈,姓陈。 阿爸死前交代她,一定要寻到姆妈,还要把他写的所有信件都交给姆妈,要好好照顾她。 如今自己已经寻到了消息,也和姆妈见面了,她要去姆妈那里。 余娴雅望着范思晨,直接和她开口想要买下她这药铺,出了价钱。 范思晨笑了笑,摇头。 “余小姐,我这药铺昨日已经和旁人签下合约,协议卖给他了。” 有人出了大价钱,合她心意,她已经卖了。 余娴雅皱皱眉头,这么快? 她昨日才得了消息知道这药铺要卖,她起了心思。 范思晨见她皱起眉头,安抚道,“尝尝我这瓜果,味道还不错。” 余娴雅点点头,心里叹息几声,晚一步,没办法了。 两人讨论聊了几句,她出了药铺。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这个药铺,心中遗憾,这药铺她还挺喜欢的。 可惜了,不是自己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和范掌柜的告辞,药铺学徒给她叫了辆黄包车,她坐上去直接回余家。 范掌柜是亲自送她出的门,范掌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露出笑意,心生羡慕。 出大价钱的男子,是容明晖。 如今合同已经签好了,转让接手人写的却是这位余小姐名字。 她这药铺卖的可不便宜,那容家大公子,是要豪掷千金买自己未婚妻笑颜吗? 她笑了笑,记忆力这偌大的黎江城好像曾经也有个男子为了博她一笑也做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可是后来…… 她摇摇头,后来那人却变了…… 不过,这些年她也没再见过他,不知道他现在在国外过得好不好? 入夜。 范思晨在自己房中拿出一个木盒子,盒子上了锁,她有钥匙。 打开,里面是一封又一封信件,有些已经发黄。 她拆开一封看了看,又拆开一封看了看。 最后摇头叹息,放进盒子里。 这些信件写的实在感人,可惜了她那个铁石心肠的姆妈不收。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阿爸和姆妈感情不好,她以为是阿爸做了什么不堪的事情,让姆妈怀了她,生下她后却远走他乡。 可是,见过姆妈后,她才知道,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的父母,大约是一场时间不对等,追逐不对等的爱恋。 据说姆妈喜欢阿爸时,阿爸才心动,阿爸喜欢上姆妈时,姆妈已经深爱了,等到阿爸爱上姆妈时,姆妈已经寒了心。 纠纠缠缠,终究不是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 深爱过,怨恨过,还有了她这个爱的结晶。 可是后来所有的一切…… 两相隔,不再见。 她的姆妈始终没有出现在这黎江城。 而阿爸是想她姆妈的,就阿爸给她取得名字一样。 范思陈。 父亲姓范,母亲姓陈,所以她叫范思晨。 离伤-(二十五) 余娴雅回到家中,想着白日里,药店的事情,心里有些郁闷。 她坐在书房中,叹了好几口气,晚上吃饭时,有些闷闷不乐。 这药店她若是没去亲眼去看,没买到也就算了,可是亲眼去看了,心里很满意,却提前被人买去了。 她心里很遗憾,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动了心思想要买下一个店铺,可却没买到,心里有点点打击。 她反思了一会,得出一个结论。 以后看准了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快、要准、早下手! 入夜,晚间。 穿过几重院落,容明晖来到了余娴雅的房前,他看了一眼院中种着的盆栽,敲门。 丫鬟子珍在回廊上望着容大少爷,不敢说话,她刚刚拦都拦不住,小姐昨日交代过不见容家大少爷,可府上的人谁真敢拦这位爷? 只要这位爷挥挥手,他们这些做佣人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就算这是余家,可...... 子珍摇摇头,只好假装没有看见容家大少爷,转身忙活去了。 “是我,娴雅。”容明晖开口。 房中的余娴雅一听,有些惊讶,昨日她不是已经吩咐过府中下人不要放他进来吗? “你来干什么?”余娴雅开口,语气不善。 听见她语气不善的声音,容明晖直接推开了她没有反锁的房门。 他走进来,看了她一眼。 他寻了张摇椅坐在上面,一片慵懒舒适,好心情的看着她。 “几天没见你了,想来看看你。” 余娴雅一听,咬牙白了他一眼,他再这样闯她闺房,她还要不要名声了。 好吧,虽然说,她也确实没有什么名声了,可...... 可他们迟早要退婚的! “我不想看见你。” “可我想看见你啊。” 他心情像是极好,眯着眼睛看她,见她坐在绣凳上,一身白底兰花旗袍穿在她身上摇曳生姿,窈窕凸显。 “你是我未婚妻,我想来看看你不可以吗?” 余娴雅怒怒嘴,别过脸去,不理他。 容明晖见她这般,却笑了起来。 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串耳环,这耳环精致唯美,铂金嵌玉,椭圆形的翠玉,温润而优雅,和雕刻秀雅的铂金花纹互相融合,典雅神秘,银色和翠绿色互相交织,产生耀眼的视觉冲击,在灯光下焕发动人夺目光芒。 他走近她,把耳环递给她。 “这对耳环我买到了,给你。” 余娴雅有些疑惑,什么耳环? 她侧头瞄了一眼,看清楚了耳环,愣了愣。 爱恨有时候也许只是一瞬间,回忆有什么会伤人可也会让人暖心。 那些曾经的过往,也不是全都是坏的。 那一年,她和他从容家出门,那是个黎江城杜鹃花盛开的时节,她穿着粉色旗袍,他穿着白色上衣,一起走在街道上。 她记起自己当日拉着他的手,阳光打在他们身上,她故意往他身后侧躲,还说什么,“太阳大,晒黑了我不好。” 他在前面轻笑出声,说什么,“好好好,就躲在我身后,以后都给你躲。” 有淡红色、杏红色、白色的杜鹃花分别开在街道两边,花色繁茂,艳丽娇嫩。 她就踩着他的影子,由他庇佑着,一步一步的走。 风吹过时,柔软绵绵,他们要去的地方其实不远,可她好像希望再远一点吧,再远一点吧。 不久,到了一处商铺前,商铺是新开的,里面是卖首饰的,她得了消息才故意拉着他来,不想坐车,就想和他多走走,他最近很忙碌,都没有时间怎么陪她。 他们进了店铺里挑挑拣拣,她看中了一对耳环。可是很遗憾,那耳环店家说什么也不卖,是他们家老夫人的,只是拿出来当作镇店之宝供客人欣赏。 她微微皱着眉头,嘟喃着道,“不卖就算啦。”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哄着她道,“没事,下次我给你买一副一样的来。” 语气很亲密,两人关系看起来很好。 她回过神来,看着他手上精美的耳环。如今,他真的买了一副一样的来了? 是的,前世他好像也买了。 她记起了,这耳环是他托人寻了很久,费了很大一番心思,才在一个老工匠那里买到的。当年的她收到时,很开心,甚至还搂着他撒娇了许久,还亲密了很久。 可是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了。 她的心境不再是从前,他们也不再是从前。 “你从哪里寻来的?那家店不是不卖吗?” 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随便问了问,语气却不知不觉比刚刚好了一些。 “下面的人运气好,碰见个老工匠,他说原先他曾祖做这副耳环时做了三套,卖出去两套了,这是剩下的最后一套。” 余娴雅点点头。 “我挑了些玉石和铂金,请了他再帮忙做一副项链、镯子、戒指,到时候正好和这耳环配成一套首饰。” 他从小见他母亲戴着的首饰基本都是成套的,就连其他夫人常戴的首饰好像也都是成套的,他虽然不太懂女人这些首饰,可他想旁人既然都喜欢戴成套的首饰,那她会不会也喜欢? 成套首饰? 余娴雅望了他一眼,他倒是算有心了。 果然男人喜欢你的时候,他做什么都会考虑周全。 她摇摇头,“多谢你的好意。” “这耳环你送给你该送的人吧,我不要。” 容明晖皱了皱眉头,他把耳环直接放在她身前的案桌上,打量着她,许久,他无奈的蹲下身,在她身前,他抬起头看着她。 “娴雅,你到底要怎么样?到底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答应我退婚。”她直接开口。 他一听,怒气瞬间上来了,她真的就这么想要退婚? 他站起身子,冷着一张脸,他哄了她这么久了,她还是想要退婚! 退什么婚?她不嫁给他嫁给谁?她早就是他的人了!她难道还想嫁给别人?不!他不允许,也不会同意! “不可能!你想退婚就退婚?” 他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拉开她的房门,力道很大,手抓在门把上,恨不得捏碎了门把。 门外乌云密布,好像要下雨,阴风呼呼的从门框下吹进房内,顺便刮了一些打在他身上,好疼。 全身都疼,他抬起头望了一眼乌云,阴风还在刮,他心里难受,看吧,连老天爷也欺负他。 外面直接下起了小雨,他立在门口没走,似乎是在等着某人留他,或者说一句让下人给他拿上一把伞。 可某人静静的,没说话,更没留他,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愣住了。 离伤-(二十六) 夜幕像一张巨大的网,小雨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娴雅不知道何时站起了身子,薄薄的白底兰花旗袍穿在她身上,连一件披肩都没披,脑后发丝随着风有些摇摆,纤细玲珑的身子好像会和她摇摆的发丝一样随时可以被阴风刮走,房间了窗户大打开着,阴风刮乱了整个窗帘,房内灯光太过苍白,她的肌肤也微微苍白着。 容明晖愣了愣,这样的她,看起来了无生气。 他后退一步把房门关紧,再去把窗户一一关好,房里暖和了不少,她的发丝不再摇曳了。 “你披肩呢?大衣呢?这样的天气多穿一点。”他开口,语气平静,话里行间却是温柔担忧。 “房里女佣去哪了?都不知道把你的房间窗户关一下吗?”话里是对女佣的责备。 余娴雅回头望了他一眼,嘴角露出凄凉的笑意,这样的阴雨阴风,她不喜欢。 “容明晖,你走吧。” “多看你一眼,我心里就难受。” 她说完,蹲在地上,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 重活一世这么久,她还没这样哭过,前世那样的难受,她也没这样哭过。 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的出现?要一次又一次让她想起那些过往?想起那些曾经相爱的事情? 为什么? 就简简单单的退个婚不好吗? 不是深爱,她不要了还不行吗? 容明晖愣了愣,看着她单薄的身子,无助哭泣的模样,心里疼痛起来,他把自己大衣披在她身上,蹲下身子,拿出手帕给她擦拭脸颊,边擦拭边安慰她。 “娴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不要哭,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解决的就好好解决,不能解决的我们就试着去解决,你不要哭......” “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现在就走,你别哭......” 他小心翼翼哄着,看着她泪水直流的模样心痛不易,“傻丫头,快别哭了,那耳环你不想要我就拿回去,你不要的东西我不勉强你了,下次你想要什么,直接和我说,我再送你好不好?不对不对,你不想看见我的话,你可以自己买,留下我名字,我让阿张去付银圆就好了。” 阿张是他秘书,很有才学,办事妥帖,跟了他许久了,对他很忠心。 “你不想看我就不看,来,把眼睛拦住。”他伸手遮住她的双眼。 余娴雅吸了吸鼻子,感受到了他手掌的温度,感受到他这样幼稚的行为,心里突然无语又好笑,她推开他的手,带着哽咽。 “你哪来的幼稚行为?掩耳盗铃!” 他却笑了,用手帕把她眼角泪水仔细擦拭干净。 “和我家小傻瓜、小宝贝学的。” 她一听,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脸上出现一抹红晕,好像上了胭脂一样,娇美妩媚,沉默了下来。 眼前的他穿着一件毛衫,黑色。薄雾苍白的灯光下,男人精致的脸颊十分柔和,他额头光洁饱满,眼眸深邃带着心疼,鼻梁挺立,气质高贵,即使蹲在地上给她擦拭着泪水,这个姿态也能看出他丰神俊朗。 好看的男人,怎么就这样好看呢。 娴雅盯着他这张脸想,好像之前有时候看着这张好看的脸,好像恨意没那么浓了?好像爱意还多一点? 不不,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看一个男人的颜值就不恨他了? 她可不是看颜值的女人! 不不,她心里又无奈了。 其实她还是看颜值的,很小时候就是看他生得好看,穿得也帅气,才总想着和他玩...... 娴雅叹了口气,哎,整个黎江城好像也没几个男人比得上他的相貌,加上他家有钱财,这样的男人,难怪自己前世死心塌地的,今生还爱恨交织呢。 她心里突然好像有些了然,有些原谅自己了。 娴雅任由他给自己的擦拭干净眼泪,现在她不想哭了,她站起身子,看了他一眼,移动身子去坐在椅子上,睁大眼睛仔细打量他。 “怎么了?”他站起身子走到她眼前,好奇看着她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眸。 “你就站在那别动。”她开口。 “怎么了?” 容明晖心里疑惑,可也照做了。 他看着她突然用手拖着下巴望着自己沉思,瑰丽无双的小脸在灯光下艳丽动人,一双水润眸子一动不动,很深幽,他的黑色大衣披在她身上,里面是白底兰花旗袍,这样一看,衬的她十分娇小单薄。 许久,她还在打量自己,容明晖动了动身子,透过玻璃想看一眼外间的天气,可黑暗暗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在看什么?”余娴雅开口。 “你在看什么?”容明晖反问她,笑了笑,走向她。 房间里有暖气管子,窗户房门一关紧,室内不冷不热的,十分舒适。容明晖坐在她身侧,扫了一眼房门的摆设,她轻轻转过后,望见他精致的脸颊,盯着自己微微笑着,眉宇舒展好看,感觉到他的气息,她脸竟然红了起来。 虽然说她现在要和他退婚,可这个男人,却是她真正的男人,他们早就有了夫妻之实。 现在他离自己这么近,之前她没多想,所以没什么羞涩,没什么感觉,可现在多想想,心里便羞涩起来。 她轻轻移动身子,离他稍微远了一点点,窗外黑压压的,已经很晚了,她垂下头,想了想,低声道,“你快回去吧,好晚了啊。” 容明晖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好了不少,他点点头。 “再待上一会我就走,也不知外头的雨停没有。” “你这房间熏了什么香,味道清淡,有点像薄荷味,很舒服。” 他不等她回答自顾自的继续说,把话题转开,免得她不让自己多待一会。 他可不敢强留了,一会她要是又哭了,他心疼死了。 “我今天没熏香啊。”她如实开口,一双眸子很真诚。 容明晖内心一囧,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他本来也没闻到什么香味。他面上却不动声色,调侃道,“是不是你身上的香味?” 余娴雅摇头,她没喷香水啊。 “可能是体香。” “你胡说什么?”她别过脸,不去看他。 离伤-(二十七) 黎江城冬季雨水很多,从昨晚开始一直下一直下,今日白日更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报社里人来人往,何楠站在窗台前,看着外间的大雨,心思沉重,她打听来消息余家小姐出发去潭川了。 潭川位于南北交接之地,历来交通要塞,省会城市,资源繁多,商客云集,热闹异常。 何楠朝着容明晖所在的办公室看了一眼,她要好好谋划一番,如何嫁给他,余小姐不在,算是一个好时机。 外面依旧在下雨,好像要淹了这黎江城一般,午休时间容明晖躺在和办公室相通的大床上,准备午睡一会。 不久,门外的何楠拿着一杯温水过来敲门恭敬的送给他喝,这是他这几年养成的习惯。 何楠今日穿了一件粉色旗袍,和余娴雅有的一件旗袍很像,只是她这旗袍斜领处盘扣简易许多,她一身肌肤白皙细嫩,头发全部盘起,是个美人。 容明晖喝了一口温水,看了她一眼,皱起眉头,“你这身衣裳?” 何楠见他开口问了,她笑道,“大少爷,这身衣裳我很喜欢,我穿着好看吗?” 容明晖皱了皱眉头,“你出去吧。” “是,大少爷一会有什么需求唤我就好。” 何楠端着托盘恭敬的推出房间,关上房门,站在门外大口大口出着气,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心里也害怕胆怯。可如今做都做了! 她端着托盘望茶餐厅越走,坐在茶餐厅等了一会,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她往容明晖办公室走,走到办公室门前,她轻轻捏开把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轻手轻脚走进和办公室相连的房间,果然里面的男子已经昏迷不醒了。 她扫了一眼房间,解开发丝,从盘起的发丝里面拿出一个女子拇指头大的玻璃瓶来,她打开玻璃瓶,掀开被子,看准位置,把玻璃瓶里用药物处理过没有固化的红色血液倒在床上,红色瞬间晕染开来,像牡丹一样十分红煞盛开。 弄好,她把药瓶子拿着转身去了配套的洗手间丢在下水道里。 房间里,何楠盯着床上那个男人,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雨慢慢变小滴滴答答,雾气却越来越大,街道,楼房,庭院,行人远远望去只剩下一个有些模糊的轮廓,空中却响起雷声来,层层雨云又袭击而来,雨水顺着树尖滴下来,一滴又一滴水串,天气阴沉,气息凝重,乌云压了下来,风越来越大,大雨倾盆。 报社里闹翻了天,报社管家正在善后,他唤小丫鬟扶着何楠下去好好换身衣物送回何家,吩咐手下封锁消息。 一辆属于容家的专列小汽车载着何楠回到何家,她从小汽车下来,望着何家的大门,深深吐了一口气,颇有扬眉吐气的意味。 丫鬟替她撑着伞迎进何家,何家一家子正在等她,何老爷早就得了消息,见何楠是由容家的专列小汽车送回来的,便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了。 何楠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朝着他微微笑了笑,外间的雨水颇有停下的意思,越下越小。 “你先上去歇会吧,一会来我书房一趟。” 何老爷开口,这样把自己闺女送上门的事情到底不太好,他不好说的太明显,可家中的生意最近一落千丈。他想去见容家老爷,求他帮帮忙,可连容老爷一面也见不到。 再这样下去,家中生意就等着垮吧。 可是没想到,他的大闺女替他想到了办法。 何老爷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女儿,心里颇为满意,看来还是嫡出的闺女聪明,白瞎了他一个如花似玉二闺女。 “老爷,这样能行吗?”何夫人走上前,站在自己夫君身边,疑惑道。 “万一还是进不了容家的门怎么办?” 何老爷一听,看了她一眼,心里愤怒。 “说什么丧气话,你去厨房多准备点补品,给小楠好好补补!” 何老爷心里不悦,又看了何夫人一眼,平素里她喜欢撒娇、沾人,家里的事情处理的也颇好,再加上那方面功夫甚是了得,所以大夫人没了后,给她扶正了,可如今细细看来,不由得厌烦起她来。 何夫人讪讪的不敢再说什么,这个家,男人说了算,她乖乖转身去厨房叮嘱里面的佣人给何楠弄些补品。看着补品时,她突然想到了自己那个闺女何素,也不知道何素在容家过得怎么样?现在她是想见何素一面都见不到了。 何夫人突然有些后悔起来,早知如此后面还有何楠这一出,就不要她家何素那样做了...... 可事已至此,只能认了。 入夜,书房里开着灯,何楠敲响了房门,“进来。” 何楠推门进入,看见自己阿爸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她,“阿爸。”她开口叫了一声。 “坐吧。” 何老爷开口,紧紧盯着这个闺女,他们父女情分说不上好,大夫人去的早,何家后院女人多,子女也多,何老爷心思被分成无数份,何况何楠从小就不喜欢撒娇,更不喜欢和其他弟妹一样凑上去和阿爸亲近。 何楠坐在沙发上,何老爷带着审视的目光静静看着她,这个嫡出的女儿和他不算亲近,可他也想过要培养她的,只是何家子女不少,女儿迟早要家人的,儿子才可以延续香火,慢慢的,他对她没了什么培养的心思。 可如今他想,这个嫡出女儿到底是不一样的,越长大越优秀,把他其他几个闺女都比了下去,不仅如此还极其隐忍。 连他都没有想到,她真能在容家的报社潜伏那般久,任劳任怨做一个女佣。 “小楠,咱们家的生意,以后要多多靠你了。” 何楠点头,心里不知为何有一丝心酸,“好,阿爸,我会尽力的。” 她是为了何家没错,她也是为了自己没错。 她喜欢容明晖,她的感情不比谁少,她想何家生意越发壮大,想要傍上容家那条大船没错。 这样她才能有强硬娘家撑腰,没办法,时代就是这样。如果母族不强硬,嫁出去了,谁都可以欺负,可如果母族强大呢? 何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她曾经见过余娴雅穿了一双嵌满金刚砖石的高跟鞋,鞋面用着她看不出的面料,鞋子搭配一身白色洋装,站在阳光下,耀眼夺目,闪闪发光,受人羡慕。 总有一天,她也想要穿上那样一双“高跟鞋”受人羡慕。 不仅如此,她还要拥有站在余娴雅身侧的那个男人,那个黎江城最富有的男人。 离伤-(二十八) 余娴雅的外祖家在潭川,她这次来要和潭川城一位富商谈生意,顺便看看外祖家的亲人。 余夫人姓罗,母家自然也是罗氏,这日罗家老小吃完饭,舅母让自己闺女罗珊陪着娴雅逛逛。 两个姑娘在街道逛了逛,去了茶楼喝茶尝点心。 娴雅和罗珊聊的正高兴,二楼突然上来一道身影,罗珊扫了一眼,看清楚了,连忙垂下头去,心中黯然。 余娴雅察觉到,四处望了望,没看见什么不对,她心里有些疑惑。 “表姐,你怎么了?” 罗珊摇摇头。 “尝尝这些点心吧。” 罗珊指着桌面的点心,这几道点心在潭川城颇有名气,水晶川式糕点顾名思义,皮薄白色,可以看见里面红色花瓣,轻糖酥松绵软,花香四射,花瓣馅是由特色工艺把玫瑰花酿制而成,口味纯甜,入嘴酥松适口,香味纯正。 金面桃酥,起皮掉酥,凉舌渗齿,甜润适口,果料香味纯厚。形态丰富多彩,造型逼真,一盘瓷盘里摆放四个,形状皆不相同。 青果儿,采用高级品质的糯米和艾草所炼制成,带有淡淡药草香味外皮,内馅则采用最佳的绿豆馅,内层软滑,香甜爽口,皮薄馅嫩,鲜美不腻。 娴雅用筷子夹起一块水晶川式糕点尝了尝,味道极好,她多吃了两口,把筷子放下,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这老师傅做的糕点,味道很好。” 她开口浅笑,这几道糕点她小时跟着姆妈和阿爸来潭州城时就吃过,这么多年了,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她听说这茶楼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里面的糕点师傅带了几个小徒弟,一代又一代,不知道已经传承多少代了。总之听姆妈说,姆妈小时候也吃着这糕点长大的,她喜爱糕点,少时还想和这楼里的老师傅学呢,可惜这楼里的老师傅有规矩只传族人。 “等我回黎江城那日,叫这楼里的师傅帮忙打包一些,我带回去给姆妈和哥哥嫂嫂尝尝。” 罗珊见她这么说,点头道,“你倒是有孝心,时刻想着姑母,姑母有你这样的闺女,有福气。” “舅妈有你这样的闺女,才有福气,表姐生得貌美如花,在潭川城谁能比的上你?表姐又有才华,温柔贤惠,这样的淑女,我都羡慕。” 罗珊见她如此说,娇嗔了她一眼,“嘴贫。” 茶楼外突然下起雨来,调皮的雨点儿像筛豆子似的往下直掉,打在茶楼上,打在窗户上,咚咚作响。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落下,像千针万线,把天空密密实实缝合起来。 天空灰蒙蒙的,空气很潮湿却比以前更加清新,不知何时,窗外的雨慢慢小了下来,细如牛毛小雨。 飘飘洒洒,在雨中夹着的微风,带着一丝微微的泥土和冬雪的香味,好像预感要下雪了,雨夹雪。 茶楼有暖炉,倒不算冷,可再待下去,怕真下起雪来,回去的路上会麻烦许多。 茶楼里的人纷纷结账,准备回去,余娴雅和罗珊起身,也准备回家。 下楼时,罗珊察觉到了目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她回头,望见了段凌荀,电光火石见,四目相对,罗珊心头砰砰跳个不停,却瞥见了他身侧的小姐,她连忙回过头,假装若无其事的和表妹一起下去。 丫鬟把伞撑开,她们上了小汽车,车子一路往罗家走,罗珊靠在靠垫上,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在潭川城,她是罗氏大夫人嫡出的闺女,这样的身份,足以配上潭川城任何一个世家富商公子。 本来她对自己婚事无所谓的,这样的时代现状,男人三妻四妾常有的事情,她从小看着自己阿爸纳姨太进门,一个又一个,二姨太,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 本来她对情爱也无所谓的,她这样的身份,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嫁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和他相敬如宾就行了。 可是那日她认识了段凌荀。 那还是春天,她本来只是和小姐妹一起去听戏,小姐妹听到半路,家中有事,只好先回去了。 等戏听完了,她站起身子,走出戏园,闻到了果香,她唤小丫鬟去买些时新果子,自己站在戏园门口等着。 可是一辆黄包车像是失控了一样朝着她直直撞过来,她惊吓的想要往后退,可高跟鞋鞋跟太细,差掉摔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间,只感觉有人扶住了她,挡在她身前,才让她躲过一劫。 她脸一红,又惊又羞的抬头却撞进他幽深眼眸里。 那一瞬间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气息,甜丝丝的,心里乱乱麻麻,他还未放开他,周围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仆人手忙脚乱,大喊着大少爷,大少爷…… 她愣愣的被他放开,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后来,她亲眼看见他被送去了医院,她想也没想跟着去了。 小汽车很快到了罗家门口,小丫鬟把伞撑开,护送大小姐回了大厅,又护送表小姐回了大厅,两个小姐衣物被飘湿了一点,分别上去洗漱换衣了。 罗珊洗漱好,换好衣物,坐在房中静静想着事情。 她还记得那日被他护着的感觉,仿佛带了中蛊惑。 她是罗家嫡出的小姐,从小养尊处优,没有多少烦心事,可是自从那日后,她心里多了许多烦恼,好像时刻想见见他,好像不见他心里就慌乱的很。 再后来她打听到消息,他是蒋家大少爷,少时就去了国外,今年年初才回来没几天。 若是说起来蒋家和罗家家境相差不远,她要是动了心,他也喜欢她的话,两人也算般配。 可蒋家大夫人早年就已经去世了,去世前给他订下一门亲事,是他外祖家那边看好的一个名门淑女。 罗珊闭上眼睛,心里焉焉的,她这样的身份不可能去给人做姨太,也不可能夺人所爱。 小雪慢慢下了起来,雪花撒向大地,慌慌乱乱,悄然落在屋檐下,不用一晚上就可以把整个潭州城银装素裹。枯树枝吖会挂满雪球银条,地面会有一层雪毯,雪白玉砌。 罗珊察觉到了外间天气变化,站起身子站在玻璃窗边看了看。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认识快一年了,从春天到冬天。 离伤-(二十九) 淋了一点飘雨,罗珊却病了起来,医生说她得了风寒,可喝了两天中药,又喝了两天西药,怎么也没见好。 娴雅担心她,有空余时间都来陪她。 外面雪越下越大,表姐的风寒还是没好。 雪花飘飘,整个潭川城变成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 余娴雅要延迟回黎江城的时间,她站在罗家大厅里和来看望表姐的小姐们聊着天,风寒怕过气给其他小姐,罗珊拒绝了见她们这些来看望的小姐。 大路公路旁、人行道上的积雪被扫去许多,段家小姐段凌薇望着罗家院中飘着雪花,小小的白羽毛又像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 大哥叫她来看看罗家小姐,可她没见到,段凌薇叹了口气。 雪仍在落着,把大地装饰得一片银白,段凌薇坐上小汽车回到家中。 段凌荀早早的在蒋家等着她了,见自己妹妹回来,连忙把她唤到自己书房,问她罗家小姐怎么样了? 凌薇摇摇头,坐在檀香木椅子上,看着自己大哥一脸着急。 小时候姆妈去的早,父亲姨太不少,哥哥又出了国学习,还好父亲对她不错,惦记着和姆妈的情分,一直待她好,不然她这没娘的嫡出小姐又如何? 姨太太们不找她麻烦算不错了,不尖酸刻薄一下也算不错了,如今大哥好不容易回来,她和大哥虽然多年未见,可他们到底是一母同胞,亲近许多。 大哥已经不小了,早到了该结婚的年龄,阿爸说了,只要大哥和任家小姐结了婚,就把家中大权全部交给他。 “我没见到罗家小姐,不过见了她的表妹,听说她病情一直不大见好。” 凌薇见自己大哥脸上有担忧,她摇摇头,劝慰道,“大哥,你有婚约在身,任小姐很好,任小姐不管是相貌还是品性都不差,何况阿爸很喜欢她,这门亲事还是姆妈去世前给你订下的,你别想其他人了。” “大哥,你想想,那罗家小姐是谁?罗家可就她这么一个嫡出小姐,你要是喜欢别的小姐,纳回来做个姨太好好宠着也就罢了,可罗家的大小姐,不可能做姨太啊。” 她顿了顿,继续道,“大哥,你要记住,段家大夫人的位置只有一个,是任小姐的。” 段凌荀没说话,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香烟来,点燃,抽了一口。 那日戏园初见,罗珊柔软如棉的身姿,好看动人的脸颊,清澈明亮的瞳孔,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似乎是害怕羞涩,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他深呼几口气,站起身子,往外间走。 “大哥,你去哪?” “出门一趟,对了,你派个人送任小姐回去吧。” 说完他便出了书房,往外间走。 前几日在茶楼,他约了任小姐见面,他和任小姐说退婚的事情,可任小姐还是不同意。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任小姐不愿意退婚,她说她在乎名声,即使婚姻没有爱情,可相敬如宾也好,婚约是从小定下的,她不可能放弃。 他无奈,心里烦闷。 后来,还撞见了罗珊。 想到罗珊,他心里有些急躁。 段凌荀唤来家里司机送他去罗家,司机点头,老老实实的把小汽车开往罗家。 罗家是三层小洋楼,外面有围墙围住了,素素雪花落照围墙上。 段凌荀坐在小汽车里,望着二楼某个房间,不说话。 许久,天色暗了不少,他才打开车门,走进了罗家。 罗家丫鬟看见他有些惊讶,这段家的少爷来有何事? 正好今日下午老爷和夫人大少爷表小姐都不在家,大小姐又病了,虽说有几个姨娘,可姨娘那是什么身份,这样一来,没个真正能主事的。 管家连忙派人去请示病弱的大小姐,说段家的大少爷来了,躺在床上神色不好的罗珊听了愣了愣,传话的小丫头又来请示小姐说是段少爷想见见她,有一事想请教她。 罗家的人知道这段家大公子救过自家小姐一回,因此对他还算客气,不然换个外男这样说,他们家小姐又病着,可能早已经被他们赶出去了。 罗珊唤来小丫鬟帮自己一起换了身衣服。 白底梅花斜领旗袍,酥嫩肌肤,颈脖修长,一头青丝披在脑后,脸上洁了面,上了淡淡薄妆,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低着头,一级一级往下走,身子单薄,腰肢纤细,好像随时要摔下去,直到走到一楼,段凌荀才放下心来。 “段少爷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段凌荀扫了一眼四周,盯着她的脸,“去你书房吧,这里不方便说。” “好。” 两人一前一后往书房走,罗珊的书房在二楼自己闺房旁边,里面整洁雅致,烤着炭火,茶几上放着瓜果,散发着淡淡瓜果香味。 “要喝咖啡还是茶水?” 罗珊自己往沙发上一靠,整个人窝了进去,娇娇小小,病弱的身姿格外让人看着怜惜。 “喝茶水就好。” 他就这么看着她,她脸上好像擦了薄妆,可看着气色还是不好,整个人软绵绵的无力感。 “小珊,你身子好些了吗?” 丫鬟把茶水送进来,听见的便是这么一句,心里惊讶!小珊这个名字可是她家小姐的乳名,可主子家的事情她不敢多嘴,她退出小姐的书房,把房门关上,把空间留给里面的两位主。 罗珊摇摇头,脸却微微热了起来,她不知道是不是书房里炭火的原因,还是其他的。 段凌荀一直盯着她,她脸上越发红润,背后出了点微汗,好像是虚汗,她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从楼上走下去,又走上来的原因。 “你最近公务忙吗?”罗珊开口。 段凌荀摇摇头,目光却一直放在她脸上。 “那日在茶楼,你看见的站在我身边那位小姐,就是任小姐,那日我约她出来是想要和她说退婚的事情。” 可是她不愿意,她给的理由是,她要脸面,在乎名声。 段凌荀知道这个时代女子的名声很重要,可不爱就是不爱,难道娶回来摆放着? 如果那样,他既给不了爱情也做不好一个丈夫的职责,又是何必呢? 罗珊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失落,他之前就说了和家中给他定亲的小姐退婚,可前两次都没谈成功,估计这次也没成。 她看着不远处火红的炭火,心中失落难过,沉思许久后。突然开口,“那炭火,烤着暖暖的,可暖过之后,很快就会化为灰烬。” 声音有些哽咽,她病了,心里越发脆弱了。 即使真的喜欢他,可事不过三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他已经和任小姐提了三次退婚了,再提真就是要把人家往死里逼了。 她不怪他没有退婚成功,也没资格怪任小姐不退婚,她只怪她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有婚约在身的男子?为什么不早点知道他有婚约在身?为什么在动心之后才知道他有婚约在身? 离伤-(三十) 雪风呼啦啦在窗外拍打,连下了好几场雪,从玻璃窗望出去,全是雪白一片,她躺在床上静静的,闭上眼睛不说话,许久,眼泪哗啦啦的直流了下来。 冬天已经来了,这一年就要结束了,所以,他们也要结束了。 春天时,他受因为救她了伤躺在病床上,她亲手煲了汤提着去看他,她从未下过厨房,那是第一次,她的几根手指都受了一些小伤,她把手指想藏起来,可还是被他发现了,他抓着她的手指,无奈又心疼的放在唇边,小心吹着。 那日房里空气清澈,房外太阳当空挂着,将自己的光芒全撒向人间,小溪里的水,都给蒸得暗地发出微小的声音,气也不容易透一口,池塘里,一朵朵荷叶在阳光下翩翩起舞,蜻蜓飞过来,小鱼游过,草坪上,小朋友们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捉迷藏、采野花、捕蝴蝶,你追我赶,玩得很开心。 墨蓝的天上,狂躁困惑的春天,满溢的芳香,草木开始开花繁衍,小鸟站在自己精心搭建的巢前,张着尾巴,对着不远处另一只鸟低声下气地啼唱,邀请它住进自己搭建的小巢,孕育后代。 空气里还有淡淡奶香味,是他的味道,罗珊抱着被子哭的不能自拔。 一切都是老天在捉弄人,早就在相遇的时候,已经注定了他们不能相守。 晚间罗家人回来了,娴雅上来看她时,她还在熟睡没醒,娴雅刚刚准备走,她却醒了过来。 罗珊俏脸苍白,有气无力的望着自己的表妹,突然说了一句,“娴雅,你和容家大少爷婚期将至吧,真羡慕你,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 余娴雅愣了愣,坐在表姐床边陪着她。 “表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上一世她记得自己的表姐嫁了一个门当户对之人,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她那表姐夫相貌品性统统不错,是她舅妈亲自给表姐挑选的夫婿,不用想,也知道舅妈费了多大的心思。 罗珊摇摇头,脸上浮出苦笑。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却要安排相遇呢?” 罗珊开口,眼部红肿着,眼中泛着泪光,一张美丽的容颜憔悴不堪。 “表姐~” 罗珊深呼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表妹,羡慕道,“和容家大少爷好好过,你喜欢了他那么多年,他也喜欢你,两情相悦,可以相守,很幸运,很幸福。” 娴雅拿出自己手帕给表姐擦了擦眼角,她不想告诉表姐自己和容明晖的现状,不想让她担心。 “娴雅,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罗珊开口,眼中好像有星星划过却飞快黯淡下来。 “是那日在茶楼里你回头看的那个男子吗?” 那日她随着表姐回头,看清楚了那个男子和表姐眼中的互动情愫,可那个男子身侧站着一位娇美佳人。 后来回来表姐便病了,今日说这样的话,她立马想到了那个男子。 “怎么从前不告诉我?” 罗珊摇摇头,“我和他也不过是今年年初认识的。” “娴雅,你知道吗?他有未婚妻,是他忘母给他订下的。” 说着,她拉紧盖在身上的被子,身子骨好像很冷,有些无助。 “他今天来看我了。” 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娴雅,我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却要安排相遇呢?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从来不认识他~” 罗珊眼眸动了动,一颗清泪滑落了下来,纤细手指抓着被子,窝在被子里,楚楚可怜。 余娴雅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好继续给她擦拭眼泪。 “表姐,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以后不要再想他。” 罗珊摇摇头,心头情愫在流畅着,“说的容易...可...做起来难...啊......” 感情的事情,说放下容易,可做起来太难了。 那些深夜痛哭无助的感受,大概谁都不能感同身受;那些爱而不得的难过,大概谁也无法理会。 罗家门外,段凌荀让司机送他回去,可在半路又叫司机停了车,他下了车,转身一步一步往罗家的方向走。 天灰蒙蒙的,十分得冷,发乌云密布,雪还在下着。 他眼前的景色变得黯淡起来,路边枯树蔫蔫的,无力搭拉在旁边的房屋上,像一个因为悲伤过度而无力直身的人。 段凌荀看了一眼,禁不住与它同病相怜起来。 有些冷,有些凉,雪花落在他身上,飘进脖颈里,身体颤抖,口头好闷。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下雪的潭川城街头显得冷清,感到整个世界都要将他抛弃。 他很喜欢她,从第一眼就喜欢啊。 他在国外呆了那么久,都快忘记自己从小定有婚约。 那日初见,是他才回国第二天,他被小时玩伴叫去看戏,无意间瞥了她一眼,胸口闷闷的,很奇怪,后来他一直注视着她,偷偷关注着她,黄包车差点撞上她时,他才及时护下她。 后来她时常送汤药来看他,也许只是想报答他的恩情,可是他每见她一眼,便多沦陷一分,等到沦陷的差不多了,才被家人提醒,还有个任小姐。 他记得和她走过四月的街道,闻过风吹云动的花香,心里砰砰紧张的跳过,在杏花开的树下诉说情愫,那时真好,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连空气都是甜的。 可今日小珊告诉他,以后不要来往了。 “我们不要再来往了,我不想再喜欢你了,我们注定不能相守,又何必再强求下去?” 从相遇到现在,他一直都在努力的争取想要和她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可是每次都失败了,他曾经想过,私奔吧? 可是她那样的身份,他这样的身份,如何私奔?况且她也不会跟他私奔,他不能太自私。 好几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往床头去摸摸,幻想她就睡在自己身侧,光明正大,世人认可,可幻想只是幻想,床边空荡荡,没有他的小珊。 他脸上露出痛苦神色,死死揪着她的肩膀,“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手心冒出冷汗来,他恐慌她真的就这样放弃,真的不要他了,他盼望着她说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她却狠心的摇摇头,他心里的期盼灭绝,心脏,肺部,头部开始疼痛起来,疼痛慢慢渗透到骨髓里。 雪风呼啸而过了,只留下空气里的冰冷,幽幽暗暗,冷冷清清。 一颗失落无奈的心,似一块冰冷凉玉,跌落在万丈谷底,碎成渣。 爱而不得,爱而不能相守。 他跌跌撞撞,倒在雪地里,望着天空,红了眼眶却大笑起来。 笑声凄楚,声音颤抖,眼角滑过一滴泪水。 离伤-(三十一) 潭川回黎江城要坐船,可最近一直在下着大雪,河面冰封,不能开船。 好在最近几日出了大太阳,白雪融化,河面解封,船可以开了,余娴雅在潭川城已经待了太久,她急着赶回去,今日得了消息,大船下午会开,她已经准备好了,收拾好了行李。 和外祖一家吃了饭,又和表姐聊了几句,看着表姐已经好全,她放了心,坐着罗家派出的车去了岸口。 拿着票,上了船,她这次来潭州城是低调秘密过来的,没有带什么丫鬟,她把行李放在自己住的轮船房间里,走出去倚在栏杆处透透气。 眼前景色很美,碧水蓝天,远远望去河面冒着雾气,空气中微微有点湿冷,好在她今日穿的多,里面穿着藕色旗袍,腰身很细,外间套了驼色大衣,围着羊毛明黄围巾,头发披散在脑后,露出一张魁丽的脸蛋来。 这回来潭州城她独自谈成了第一笔生意,心里很高兴。 虽然和对方磨蹭了许久,上门寻了对方许多次,不管对方说什么都赔着笑,当时心里也有些委屈,也想过退缩,可如今想想,只要合同签了,只要给余家挣了钱,其他的都是浮现,什么赔笑,什么心委屈都没关系。 只要能正正当当的签下这一单,做成了这笔生意,比什么都强。 岸口几声汽笛声响起,进港湾,高大的轮船像一片楼房一样,整齐地排列着,耸立的烟囱,起了白烟,轮船像一叶扁舟,随着波浪起伏。 借风使舵水涨船高,顺风驶船,风雨同舟。 轮船惊起河面破浪航行,铁甲艇头,刺破碧波,入夜,却突然又下起了雪来。 船艇不得不就近停靠在附近的星安城港口,要等到雪停下,船艇上的人群被唤下船艇。 余娴雅拖着行李箱下来,看着乌压压的一片人群和黑色夜空,心里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哈了口气,搓了搓手,从暖洋洋的轮船下来,有点发麻,有点冷。 她跟着大众人群往附近的宾馆去,心里总感觉不太对劲,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她曾经在冥界待过,见过生死,听过许多故事,知道有些人心比鬼更可怕,她留了个心眼。 到了宾馆前台,左右看看,小声的问了接待人员厕所在哪,然后开了一间房间,拿着房卡假装上去了,可趁着没人注意拐进了就近的厕所里,厕所里有灯,她飞快的打开行李箱换了一件大衣,把头发扎起来,拿了顶帽子戴上。 收拾好,立马下楼,出了宾馆往隔壁的宾馆走,开房,入住,检查房间,床底等,然后反锁房门,搬椅子顶紧,关紧窗户,这才把外套脱下,躺在床上深呼了一口气。 半夜睡的迷迷糊糊,做了噩梦,她心里更加害怕起来。 她突然有点怨自己出来干嘛不带几个丫鬟,只身一人本以为是勇敢,可万一遇见那样的事情,那就是自己一意孤行的傻气了。 她叹了口气,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可自己一个女人,出门在外多注意安全还是好的。 不然万一....... 余娴雅不敢想下去,她抱进被子,继续强迫自己睡下去,可是好奇怪,这个时候突然有点想姆妈和大哥,还有...... 那个人..... 她摇摇头,如今和他就是逢场作戏,想什么想,挣钱做生意要紧!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她抱着被子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去洗漱,顺便把隔壁那家宾馆的房给退了,她退好了房间,从宾馆出来,准备去附近的早餐店吃个早餐。 她走在路边,戴着一顶灰白色帽子,遮住了她额头,围着白色围巾,把脸围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前方。 迎面而来有两个男人,两个男人都戴着黑色帽子,双手插在口袋里,头微微下垂,看不清脸部表情,余娴雅心里那种怪怪的感觉又出来了,她心里紧张。 可可有怀疑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被害强迫症,两个离她越来越近,她心里怪怪的感觉越发多,刚刚一擦肩而过,她正想深呼口气,不想身后被人狠狠一击,后脑勺疼痛万分,她痛得不敢回头,用劲力气往前跑,像是爆发了跑步的潜能!雷霆万钧!奋力奔腾!边跑边喊救命,幸好她今日留了心眼,穿着平底鞋,不然这样跑起来没两步恐怕要摔的半死。 大街上的人群听见了声音,有一群学生模样的人看见这一幕,走上前,拦着追着的两个男人,有女学生护住余娴雅,一个女学生扶着她,安慰她。 几个男学生拦着两个男人,两个男人见状不对劲,转身跑了。 余娴雅摸了一把后脑勺,果然流血了,湿湿黏黏的,学生们见状,把她送到附近的医院,她心里感激,好好和他们道了谢,请护士打了电话回余家,叫人想办法来接自己回家。 她躺在医院里,心里忐忑,这样的飞来横祸突然让她感觉自己好渺小,也好脆弱,自己更没有想的周密,她就不该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出来! 如今不算安稳的世道,她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居然还不懂!她明明不认识那两个男人,应该也没有得罪他们的? 可为什么?她躺在床上心里难过,后脑勺疼痛,心境有些脆弱。 现在更加想姆妈了,想大哥了,想回家了。 天空乌云滚滚而来,篓时天昏地暗,冷不丁的一声炸雷,大雨和大雪一起瓢泼而下。 在这不熟悉的城市,望着窗外雾色天空,听着那令人害怕的雷声,不由得心头感到一阵阵的恐惧和紧张。 慢慢的时日一点一点的流逝,外间天色黑了下来。 病房门却突然被敲响,她心头有些紧张。 “是谁?” “是我。” 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松了口气。 推开房门进来的男子眼眸里有些血丝,好看的脸上带着焦虑,发丝微湿,黑色大衣沾染许些湿润,风尘仆仆。 他疾步上前,坐在病榻上,安慰道,“别怕,我来了,那两人我已经派人去抓了,等抓到了就送进局子里!” 离伤-(三十二) 大雪渐渐融化,她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年关将至,要回去。 容明晖是坐直升机过来的,如今他们也做直升机回黎江城。 这架直升机是容家私有的,趁着这日出了大太阳,载着他们准备回黎江城。 那两个男人已经被逮捕了,会有相应的惩罚等着他们。 他们是那辆轮船上的乘客,在轮船上无意间见过余娴雅,仔细观察了一番,见她一个女子是单独出行,生得又那样美貌,一身装扮看着家里也是个有钱的,起了歹毒心思,想着既然是个美人,抓了来,敲诈一笔,还可以...... 后来晚间突然下起大雪,轮船就近停岸,他们跟踪她,寻了机会一直跟踪她,好不容易上午看见她出来了,下了手。哪里知道她比他们看起来的要坚强要厉害,一击打没晕过去,还跑的极快,大声呼叫引来了一批正在街上准备去图书馆的学生,让她逃脱了...... 容家这私人直升机不算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什么都,余娴雅坐在沙发上,侧身靠着,她后脑勺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可还是疼,碰上了会有丝丝微痛,加上这样寒冷的冬季,新陈代谢慢许多,伤口好的慢了些。 她腿边趴着一只小狗,毛茸茸的,黄毛,很可爱,是他见她在医院那几天焉焉的特地买来陪着她玩的。 她从前就挺喜欢黄毛小狗,田园犬,很认主,很认家,她喜欢。 原先他们在国外时的邻居也是国内的人,专门从老家带了一只田园犬过去养,那只田园犬,叫大黄,超级灵敏。 每次邻居亲自用割草机在后院里割草时,大黄都要跟着,而他们去邻居家拜访时,大黄翘着尾巴和他们打招呼,她拉着他笑的开怀,嘴里说着大黄好聪明,有灵性。 她俯下身子摸了摸这只小黄狗,小黄狗动了动,顺势在她腿边打滚,四脚伸伸,软软的,尾巴一翘一翘,毛绒团子。 她露出笑容,心情好了不少,把小黄狗抱起来。 “坐直升机怕不怕?” 她嫣然一笑,后脑勺围着纱布,绕了好几圈,从她额头绕往后脑勺,小田园犬似乎知道女主人受了伤,表情萌萌的,睁着一双眼睛,眼珠圆圆溜溜,四指梅花爪子微微朝下,像是收起了锋利的爪子,看着十分温顺,像是撒娇一样。 容明晖端着一碗排骨汤过来,见她玩的开心,他好心情的坐在她身侧,喂给她喝。这排骨汤是上直升机前在医院临时请的保姆做好的,装在保温盒里,现在还热着呢,他怕她饿了,倒了一碗出来,白色的瓷碗上面有印着兰花,很漂亮。 “饿不饿?喝一点汤。” 她一双眸子乌黑明亮,盈盈动人,和小黄狗在玩着,他心情越发好了。 “小黄很听话啊。”他开心。 “嗯,好萌,你看它的爪子,好像生怕伤到我一样。” “动物也是有灵性的,也讲情面,你是它女主人,对它好,你受了伤,它心里肯定也担心你,害怕自己伤了你。” 余娴雅一听,朝着他看了一眼,有些动物确实有灵性,也讲情面,动物如此,何况人呢? 她弯腰把小黄狗放下,放在脚边,让它自己在地毯上玩耍。 她直起身子,接过他手中的瓷碗,拿着勺子喝了两口,然后放在面前的矮桌上。 “不喝了,我好饱哦。” 语气糯糯的,有点撒娇味道,他听在心里却十分高兴,“饱了就别喝了,等会饿了再喝,保温盒里还有。” “嗯。” 她上直升机时才吃饱了饭,这会肚子是饱的,可看见他端了过来,想到他这些天对自己的照顾,她告诉自己客气的喝吧。 余娴雅喝了后,侧身窝在沙发上,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这段时间的她看起来很温柔,安安静静的,虽然不怎么说话,可容明晖明显的感觉到了一点点她的变化。 窝了一会,她看着他一直盯着自己,这个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是在半空中,外面云雾迷漫,很美,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点点奇怪的情愫,干脆闭上了双眼,去回避他的眼神。 他看见了,以为她累了想睡觉了,他拿着自己的外套大衣给她披上,盯着她脸看了一会,弯腰看了看毛茸茸的小黄狗,嘴角含着笑。 他拿起矮几上那碗喝剩的排骨汤,想了想,自己拿起来喝了下去,明明只是一碗添加了一些补药熬制熬制而成的排骨汤,可他喝的很香一样,特别是盯着她送进过嘴里的勺子看了许久,神色温柔。 余娴雅本来就是迷迷糊糊的闭上了双眼,不是他以为的睡着了,她感受到大衣的温度,睁开眼看见了他眼里望着勺子的温柔,心里突然有些发酸。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守在病床上,几乎寸步不离,什么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每日跑前跑后去问大夫她的伤怎么样了,仔细盯着护士给她包扎换药,还打水给她洗漱...... 那家医院的护士趁着他不在,给她换药时会露出羡慕的目光,还会和她说,真羡慕她,有长得这么帅又贴心的未婚夫。 还打趣说,你未婚夫真宠你,什么都要亲自过问,生怕你出什么差池,弄得我们这医院的护士们可眼红了。 她嗓子哑了哑,问那护士,怎么知道他是她未婚夫? 护士说,是他自己说的啊,是医院有小护士大着胆子去问了他,是他自己说是你未婚夫的,你们本来婚礼就定在今年年尾。 护士还说,你未婚夫可真在乎你。 他在乎她吗?她暗忖着。 是在乎的吧! 不顾风雪不顾安危得知了她受伤强行坐直升机过来照顾她,陪着她,不顾她这段时间的闹腾,一直哄着她,照顾她,还有那药铺,大哥已经告诉她了,是他听说她想要拿下,他提前买下了,送给了余家。 她心里怪怪的,这个男人,他们曾经到底在一起过,他也对她好过,可....... 她心里突然有些纠结,明明知道自己只是想和他逢场作戏的,想要报复他的,想要趁着他喜欢自己的时候利用那点情谊去报复他的。 离伤-(三十三) 他手往旁边摸索了一下,好一会,没有碰到她,他惊醒过来,在深夜中睁开眼睛,习惯性的往旁边看了看,没看见熟悉的她。 这几日在星安城他每日每夜都守着她,晚上她睡着后,他就坐在椅子上,趴在床沿边,守着她,醒来时习惯性的会摸摸她在不在。 等她醒来,他再去打水给她洗漱,这样的日子,他有些习惯,可现在一摸,没有人。 他心里不由的一慌,打开台灯,还是没有她。 他看着房间里熟悉的一件一物,才想起来,这里不是星安城的医院,这也不是病榻。这是他的家,而她已经被送回了余家,由私人医生亲自照料。 他拿起床头柜香烟,点燃一根抽了一口,吐出圈圈白雾。 天气冷了,外间风雪越发厚重,园内的枯树枝头沾满了雪花,偶尔有一阵寒风刮过,惊起雪花在半空中打回转,然后慢慢落在地面上。 子珍端着热水敲响了小姐的房门,里面的娴雅已经起身了,她伺候小姐洗漱梳头,然后陪着小姐去饭厅用早饭,期间医生早早的过来给娴雅换了药。 药物刚换好,门外出现了容明晖。 他正好撞见医生,他开口询问医生娴雅的伤势,医生如实禀告,她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 容明晖点点头,拿着一束鲜花走进娴雅的房间,子珍见了,连忙低下头笑着退出了房间,走时还不忘把房门带上。 她往大厨房走,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容大少爷送去茶水? 路上的厚厚的雪花一大早就被粗扫佣人打扫到一旁,她走在还算干净的路面上,回头望了一眼小姐的房间,脸上笑容越发浓厚。 子珍心想,近来容大少爷对她家小姐越发呵护了,每日捧着一束鲜花亲自来看望小姐不说,那鲜花每日还都不一样呢,这样的冬天能寻来这样多类的鲜花,够有心思的,而且还都会掐着点会上医生,要亲口问问小姐的伤势,小姐还是他接回来的…… 子珍笑了笑,要是小姐不受伤,这会婚期都到了,她把头转过来,叹息一声,不知道婚期会拖到什么时候? 不过,多拖一天也好,她一直都有点胆怯容家,虽说她不讨厌容大少爷,也不算很害怕他,可容家不一样啊,她就是莫名的害怕胆怯容家,早前夫人说了,等小姐结婚,她就要跟过去照顾小姐的...... 她希望小姐幸福快乐,也希望小姐早早的嫁给自己喜欢的容大少爷,别再闹什么矛盾了,可她心里又真的有点胆怯去容家,可她能选择吗? 子珍摇摇头,她的命就和浮草一样,落在哪里早已经定下了,就求去了容家,容大少爷对自家小姐好一些,以后小姐给她许一门合适的婚配,她就心满意足了。 房间里,容明晖亲手把鲜花放在桌面上,房间里立马出现一股似有似无的玫瑰花香。 娴雅回头看了一眼那束玫瑰,红红彤彤很是漂亮,在这样的冬天很惹眼。 她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容明晖见了,走到她身后,“想不想再睡会?” 她摇摇头,因为站在窗边,窗帘拉开,外间的光线照射在她身上,她穿着一件粉色旗袍,窈窕柔美,容明晖眼神暗了暗,心里突然起了把她扣进怀里的想法。 “要不要再睡会?医生刚刚说,你要多注意休息。” 娴雅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她哪里睡的着? 回来这几日,他总是出现在她梦里,有时候半夜她会醒过来,习惯性的往床沿边看,看有没有他在,可....... 自然没有他,这里不是星安城。 对了,她心里居然会起原谅如今他…… 她心里居然还一遍一遍的劝慰自己,如今的他,现在的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应该都是喜欢自己的,真心真意在乎自己的,所以…… 她居然还会有那种,若是可以的话,她是不是可以珍惜这个时候的他,至少他现在是真心的啊。 “今日你上班又迟到吗?”她开口道。 容明晖却摇摇头。 “今日不去上班了,歇息一天,想要好好陪陪你,这几日,半夜有时候醒来发现没有你,心头有些闷。” “陪...我?不用的......” 她垂下头,脸有点微微发烫,不想看他,他让她有点窘迫,他什么时候学会这样直白说话了?没看见她?心头有点闷?。 “我听方叔说这样的天气适合烤烤洋芋烤烤红薯吃,咱们要不要试试?” 他嘴角含着笑,他昨日听说了,说是她食欲不振,他问了容家的私人医生,说受了伤食欲不振可不好。 如果实在吃不下什么,那就吃点粗粮,好消化,也有营养,而且可以当零嘴,吃着玩,少吃多次。 听到烤东西吃,娴雅来了兴致。 前一世,他们在国外可是经常和同学们烤烧烤吃的,他们自己动手,分工合作,烤的东西可香了。 “那再准备一些肉吧,烤起来应该很香。” “吃烤肉上火,你伤口还没好全,等你伤口好全了,咱们再好好烤。” 娴雅伸手摸了摸后脑勺,点了头。 没一会,下人听了吩咐,端了一个新的炭火炉子进来,还放上一个铁丝细网,加一盘子洗干净了的红薯和洋芋,以及刀叉、碟碗筷子和一份香喷喷的辣椒面。 容明晖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洗干净的红薯搁铁丝网上面,又夹了一个洗干净的洋芋放在上面。 炭火旺旺的,多烤烤就可以将红薯和洋芋烤熟,到时候再从中间切成两半夹上一点辣椒面,吃起来很香。 娴雅坐在矮凳子上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火炉子,心里怪怪的。 重活一世回来快一个季节了,前世和他的事情却越发清晰起来,大到重要节日他们一起干了啥,小到他送了自己什么,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她都想起来了。 他今日穿的很正式,英气逼人,烤着红薯和洋芋,神情认真,脸上带着一点点柔色,眼里墨黑深沉,有些看不透。 许久,洋芋烤熟了,他用筷子夹起一个放在碟碗了,轻轻把皮拨开,再切成两半,洒上一点点辣椒面,吹了吹,似乎是想把洋芋吹凉快一点,然后把碟子和筷子一起递给她。 她看着熟悉的洋芋,眼角突然有些酸,心里有些刺疼。 这个男人,惊艳了她的情窦初开,还温暖过她的年少。 “怎么不多给我放点辣椒面。” “多了上火,我本来一点点都不想给你放的,可又怕不放你吃不下,这才给你放一点。” “好吧,可是我还是想多放点啊!” “小馋猫,你先尝尝,要是不好吃,我再给你放一点。” “好吧。” 她夹起洋芋咬了一口,味道很香,辣椒面很符合她的胃口。 “好吃,好久没吃过了。” 她心里越发酸,确实好久没吃过了。 从前不止烤肉,还考青椒,茄子,香蕉,洋芋和红薯等,而她最喜欢的就是加一点的辣椒面,那时在国外辣椒面可珍贵了,可是千里迢迢叫家里派人送过去的,她每次都舍不得多放,也不准他多放,只舍得放那么一点点。没办法在国外照顾他们的女佣虽然是国内带去的,可是国外的辣椒感觉不一样啊,做出来味道没有本土的好。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好像只是一瞬间又回到了从前。 她还是那个天真单纯的女学生,而他还是那个帅气迷人的男师兄。 时光明明过去了那么久,她还去了一趟冥界,可年少时那些记忆好像一点都没忘。 离伤-(三十四) 年关将至,容家办了一场简单的家宴。 这次家宴邀请了余家老小。 夜幕降临,容家门口的路灯全部亮起,大厅里灯光明亮柔暖。 一辆小汽车停在容家大门口,余家老小过来了,娴雅下了小汽车看见容明晖站在大门口灯光下等着。 见她来了,他走上前和她姆妈、大哥、大嫂打招呼,还逗逗了她的小侄子,随后牵着她的手往容家大门进去。 她今日盛装打扮了一番,穿了一件粉色的老式旗袍,袖口上用金线绣着梅花,外披着白色羊毛披肩,披肩下垂着一排排珍珠串成的流苏,青色挽起,风髻露鬓,簪了一根复古红玉发簪,皮肤白皙、柔光细腻,腮边留有两缕发丝,修饰魁丽的容颜,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行走间既端庄又婀娜。 一起走到大厅时,容家人已经都到了,这样的家宴,容家大夫人是不会让姨太太们出来的。 容老太太坐在上首,见了娴雅一脸笑意,问她伤势好点了没有,娴雅乖乖点头,说伤势差不多了,可心里却有点窘迫,她可记得自己刚刚重生回来时,说过要退婚的,可如今闹了这么久,不仅婚事没退成,还来参加容家的家宴...... 容明晖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窘迫,插开话题,逗的老夫人哈哈大笑,她脸色温柔,穿着西装马甲,丰神俊朗,阳刚俊美,明面上好像在看着老夫人,可余光一直围绕在娴雅的身上。 大家都入了席,丫鬟们把饭菜一一端了上来。 先上冷盘、燕窝汤,随后慢慢上主菜,裴翠龙虾、家常海参、水晶雪花牛、五花鱼、东安鸡、红烧鲤鱼、香绘烤鸭等,再上点心、水果、冰淇淋、咖啡、热茶等。 食不言,一家子吃着饭菜,筷子落碗碟声音极其微弱,突然外间起了声响,容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容夫人也一样,吴妈从外间打探了消息,俯身在容夫人耳边说了点什么,崔秋脸色一变,站起身子,说先出门看看。 吴妈扶着崔秋走出大厅,何家一家子都站在门外,被容家家仆拦住不让进去。 “这是怎么了?”崔秋扫了何家大小一眼。 何夫人见容夫人出来了,声声泪下,哭诉道,“容夫人,咱们两家好歹也有姻亲的脸面在啊,如今我家大闺女怀了你们家大少爷的孩子,您可要给我家大闺女做主啊!” 崔秋脸上一变,这是什么跟什么?何家大小姐怀了她儿子的孩子?这算什么事情?合着何家就要赶着赖上容家了? 二女儿勾引她儿子不成爬了她丈夫的床,大女人又说怀了她儿子的孩子? “何夫人,说话做事要讲究证据和理由,不要凭白无辜的赖上我家明晖。” “容夫人,我就知道您不信,可您去问问,这事东街那家报社的人可都知道!我家大闺女早就是容大少爷的人了!” 崔秋脸上不变,朝着吴妈使了个眼色,吴妈领命下去了。 “是吗?是我家明晖的人又如何?那就能证明那个孩子是我家明晖的?别什么野孩子都赖上我家明晖,戏本子我可是听多了!” 何夫人哑然,她可没想到容夫人居然是这么个硬茬! 她狠了狠心,在容家门口大闹了起来,反正他们打听到了消息,今日老夫人也来了,容家大小都来了,余家也来了,他们就要趁着这个机会闹腾,要容家负责! 果然她这么一闹,大厅里用饭的众人听见了声音,脸色纷纷变了。 容老夫人放下筷子,伺候她的丫鬟已经打探到了消息,俯身在她耳边告诉她事情,容老夫人脸色不变,只看了自己大孙子一眼。 门外还在闹腾,崔秋脸色变了变,她是大家小姐出身,没见过这等泼妇,有些无奈,准备唤人来堵住何夫人的嘴巴,还没堵的,何楠捧着还不显怀的肚子哭哭啼啼的跪在她面前,说要见容大少爷一面,就见一面好了! 哭的既可怜又可悲,崔秋看着她的肚子,眉头皱了皱,可想到万一真的是明晖的血脉? 她心里软了软,吩咐人把何楠扶起来,想了想,干脆把何家一家送进偏厅,今日把这事情说清楚。 随后,崔秋进门一家子继续吃饭。 吃完了饭,容家偏房知趣的先告辞了。 余家准备走,可余娴雅心里有些好奇,她听见了点声音,拉着自己姆妈瑶瑶头。 偏厅里,何家一家坐着,看见老夫人一进来,何楠立马跪在老夫人面前。 她捧着肚子,摆出一副端庄大方又可怜的样子。 眼神却是瞄向了进来的容明晖。 “何楠求老夫人做主,我喜欢大少爷已久,我已经有了大少爷的孩子。” 容老夫人看着她,没说话,任由她继续说道。 “何楠知道自己出身不高,不是世家门第,配不上大少爷的身份,可哪怕是做姨太我也是愿意的,只求老夫人给何楠做主,让我顺利产下这个孩子,保住容家的血脉,保住我大少爷的孩子,我只希望能够陪在大少爷身边,不求其他。” “求求老夫人给我坐主,就算大少爷不喜欢我,可孩子是无辜的~” 门外下起雪花了,寒风阵阵刮起,房里虽然暖洋洋的,可娴雅手却感觉凉凉的,她扶着门边,看清了这一幕。 前世她好像记得这个时候她没受伤,他们已经结婚了,也是一家人吃家宴,好像何家人也过来闹了事,可她被劝的回了楼上洗澡歇息去了? 她回头,看见自己姆妈和大哥,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难受也有点轻快,轻快的是有这么一出事情,姆妈和大哥应该终于会答应自己要退婚的要求了吧? 难受的是,她才去了潭州城一趟,他就给闹了这么一出? 他前一秒还对自己情意绵绵的样子,可后一秒有人就捧着肚子上门说怀了他的孩子? 不管孩子是不是他的,事情总是和他有关,是他招惹来的。 她心里寒寒的,手格外冰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成了拳头。 容明晖好像察觉到了目光,回头看去看见了她,他心里扑通一惊,从椅子上下来,站起身子,连忙去寻她,他扶着她,安慰道,“不是我的孩子,我没有碰过她。” 离伤-(三十五) 那日他迷迷糊糊醒来,衣物凌乱,何楠躺在他身侧,床上还有红红的血迹,何楠哭哭滴滴说什么不要他负责,都是她不好,是她太爱慕他了,不要他负责,她不会说出去的,他皱起眉头,外面传来声音,报社里的人闯了进来,正好撞见那一幕...... 他审视何楠,见她哭哭滴滴的样子,说不会说出去的样子,突然想看看她想干什么? 后来,也没见她闹出什么篓子,加上娴雅出了事情,他去了潭州,把何楠这事情给忘记了。 他是个男人,有没有发生什么自己清楚,就算是喝醉,就算是被下药,也是有感觉的,有些事情,只要他不想发生,就不会发生! 可如今,他倒是没有想到,何家人还能有这么一出等着他。 娴雅摇摇头,眼神有点清冷,抽回自己的手,回头对自己姆妈说,“姆妈、大哥、嫂子,我有点累了,我们先回家吧。” 余夫人点点头,她本来就想走,这种容家的私事,她只需要听一个结果。 可今天听见何楠的话,她看了容明晖一眼,突然想起了容家老爷身上的许多风流事。 “娴雅你听我解释,我......” “不用了,我有些累,你自己处理吧,我想回家了。”她嘴角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意,转身走了。 余家人一家先回去了,容明晖见娴雅清清冷冷的走了,想到她那个凄凉的笑意,心里不由的疼痛害怕,他转身走进偏厅,坐在椅子上第一次发了脾气。 “我到底有没有碰过你我自己会不知道?” “别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本少爷不稀罕!” “要把孩子生下来是吧?好,生下来去医院看看到底是谁的种!” “滚,统统给我滚!” 外间纷纷扬扬的雪花,满天飞舞,寒意冰冷。 吴妈已经回来了,她俯身在崔秋耳边低头说着什么,崔秋点点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看了何楠一眼。 ‘’何小姐,你先起身吧,你是双身子,先去花厅歇息一会,这事我们会和你的父母商量。” 何楠被容明晖发起脾气来的样子微微吓到了,在她眼里,容明晖从未发火对大家也是礼貌绅士的,可现在他...... 吴妈过来扶着起她,把她带到偏厅。 偏厅暖洋洋的,她刚刚坐下,吴妈给了她一碗茶水,好生好气劝说道,“来,何小姐喝口茶水歇歇,你身子要紧,你放心,既然你有了大少爷的血脉,夫人和老夫人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何楠愣愣的,点了点头,接过吴妈手中的茶水喝了下去。 偏厅里,崔秋扫了何家人一眼,开了不少条件要他们封口。可何家人不同意,硬是要把何楠塞进容家,容老夫人心中冷笑,孩子到底还是不是容家血脉还说不定呢!她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没见过! 她站起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媳妇,说自己身子累了,让人扶着自己想回老宅了。 这样的事情她相信她儿媳妇会处理好。 一个小丫鬟进来在崔秋耳边说了什么,崔秋冷的看着何家老小,派人先把他们送回去,期间容老爷什么都没说,做了一个透明人,早就上楼在书房里喝起茶来了。 夜里,何楠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实在想不通,为何容家人对她是这个态度?或者说容家人这样冷血冷情的? 突然,她感觉自己肚子好痛,又涨又坠,呼吸急促粗重,她心里不详,连忙唤人。 小丫鬟进门开灯,问她怎么了,她脸上苍白,小丫鬟拉开被子看了看,吓得容颜失色,不禁惊叫了起来,被窝里全是血。 一夜之间她失了孩子,虽然这个孩子她心里清楚是怎么来的,是谁的,可这是她的筹码,赖上容明晖的筹码,可现在什么都没了,没了! 对了,她终于想起来,她为什么会突然流产,是那碗茶水,那碗茶水,肯定是那碗茶水! 她躺在病床上,脸上毫无血色,哭哭唧唧。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输了。 她还记得那日她从报社回来,阿爸对她格外关心温柔,还记得这段时间阿爸专门派了车子护送她出门。就连家中的姨太太们,也得了阿爸的吩咐,对她好了不少,遇见她竟然都会含笑和她打招呼。 不仅如此,阿爸还专门寻了不少补品给她送来,还有金银首饰,精致昂贵的手表,料子极好的旗袍、大衣! 这个家对她和善了不少,尊敬了不少,不用她在伪装起来,也不用她变得多么优秀,只要她能够真正进入容家,这一切就会一直存在。 是的,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她欢喜着,期待着,到时候可以陪在自己深爱的男子身边,还可以得到何家上上下下的尊敬,她该有多么的幸福! 可是她忘记了,她深爱的男子不爱她,更不会护着她。何况他还有一个见惯了阴谋诡计护犊子看重嫡出的姆妈! 三日后,有个男子不知道从哪里听了消息来看她,是她从前上学时认识的朋友,也是她孩子的真正父亲蒋因。 何楠睁着眼皮子望了他一眼,把心中所有恨意所有不满所有不甘都向他发泄,骂他,叫他滚,叫他去死。 蒋因心里心疼她,可也心寒,他们几年前认识,他一直爱慕着她,前不久她突然对他有了好脸色,两人还发生了那样亲密的事情,可昨日他才听说,她去容家那么一出。 他心里顿时想通,这段日子她为什么对自己有好脸色了,原来是想借种! 蒋因心寒难受,他家境算不上太好,可在乡下也是富农之家,确实配不上何家的境况,更比不上容家,可他是真心喜欢她的啊,他愿意努力,愿意好好待她,愿意等她! 可她呢? 呵。 蒋因出了病房,坐火车回乡下。 他到了家中喝的大醉,卧床不起,他亲妹子蒋莹来看他,劝慰他,可也没什么用。 蒋莹生得美,容貌秀雅,皮肤白皙,她站在哥哥房门口看着外头的大雪,心里为哥哥难过,往日里哥哥和她亲密无间,和她说过喜欢黎江城的何家大小姐,可何家大小姐不喜欢他,喜欢容家的大少爷。 她哥哥是什么样的人物?在她心里高大帅气又有才学,是最好的男儿,可那个何家小姐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入夜,不知怎么的,蒋因突然猝死。 离伤-(三十六) 余家要和容家退婚,消息一出,轰动了整个黎江城。 余家把当年订婚的聘礼全数退还给了容家。 容家夫人崔秋端着酒杯站在二楼书房窗户边看着下面余家的佣人进进出出。 她脸色不好,唤来吴妈交代去请少爷,很快,容明晖回来了。 容明晖已经听说了余家要退婚的事情,此时他全身冒着冷意,脸色难看。 崔秋见他进来了,让他坐,容明晖坐在书房沙发上。 书房里铺着名贵的地毯,书柜上摆满名家书籍,书桌上摆有玉制石像,很奢华。 “怎么回事?” “何家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吗?你没和娴雅解释清楚?” 崔秋皱起眉头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今日余家要退婚,直接把东西还了回来。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何家的事情,他是不是没有处理好?是不是彻底让余家小姐心寒了? 在她印象里,余家小姐爱惨了明晖,果然他能处理好,娴雅怎么可能轻易退婚? “这些年,我是怎么教你的?”崔秋脸上有着怒气。 按理说,她不应该是生自己儿子的气,毕竟他是被退婚的一方,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这些年她辛辛苦苦教导出的儿子还是像容耀光! 血脉里的东西,骨子里的东西一脉相传了。 余家那个小姑娘她挺喜欢的,一个和她年轻时一样傻的姑娘,对爱情,对喜欢的人,对未来丈夫,充满了憧憬。 “余家小姐从小就喜欢你,跟在你身后跑,跟着你漂洋过海留洋不说,还处处以你为中心,这样的女孩满身满心都是你,何况你自己也喜欢,你不可以辜负了她。”崔秋责问。 她心里想,余小姐的心情恐怕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伤心,无助,悲愤,失望,死心。 那些年若不是她已经和容耀光结婚了,若不是心里还有一点点舍不得,她早就是离婚了。 容明晖被责问,默不作声,他垂在头,看见茶几上有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 何家的事情他已经处理好了,何家一家都从黎江城消失了。 可娴雅连面都不愿意见他啊。 别说听他好好解释了,他根本见不到她。 容明晖放下手中玻璃高脚杯,站起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姆妈,我和阿爸不一样。” 转身走了。 他知道自己的阿爸和姆妈是什么情况,也知道从小到大阿爸纳了多少个姨太,更知道他姆妈心里怨恨及了她阿爸。 他还知道,姆妈年少时和阿爸也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恩爱佳侣。 容明晖出了书房,往楼下走,唤了人过来,开着车载着他直接去了余家。 余家佣人见他过来,连忙请了进来。 大厅中,余夫人坐在沙发上,穿着一袭桑波织花旧事旗袍,气质优雅,脸上有些无奈。 “余伯母,娴雅在府上吗?”容明晖开口。 他今日穿着一袭黑色大衣,里面是黑色西装,白色领带,手腕上带着一只金表,活脱脱的富家少爷形象。 余夫人看了他一眼,想到女儿说的话,今日没再阻止。 “娴雅说你若是来了,就去后院寻她,她正好有事要和你说。” 容明晖点点头。 “多谢余伯母转达,明晖先去找娴雅了。” 余夫人点头,看着容明晖转身去找自己的闺女,看着他背影,想到他的才华,还有他生得这番模样,她叹息一声,容明晖做她女婿她之前是很满意的。 有才有貌,有财有权,这样的女婿谁不喜欢。 余夫人望着他消失的身影又叹息一声。 她那个闺女铁了心要和容明晖退婚,她儿子也同意了,两兄妹一起来劝她,她想了许久,又想到何家那一出……可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她还是不同意退婚的。 她怎么可能会同意? 她闺女娴雅的身子都已经是容明晖的了!她怕娴雅就是一时气愤一时闹脾气,往后想起来后悔啊! 可娴雅说什么? 如果不退婚,那她就自行了断! 余夫人叹息一声,她见娴雅如此决裂、坚定,只好喊了娴雅好好聊。 后来娴雅告诉她,做的那一场梦。 她心惊,本是不想信,只是一场梦而已,有什么好信的? 而且,梦里是容明晖要纳姨太变了心?她心中无奈,这个时代男人纳姨太太正常了,可...... 哎,她摇摇头,就算这个时代男人纳姨太很正常,可哪个女子不希望一夫一妻?那个女子不喜欢自己的丈夫只爱自己?专心宠爱自己? 哪个丈母娘不希望女婿只爱自己的闺女?对自己的闺女死心塌地? 她见她闺女如此坚定,还要死要活,连淑女形象都不顾了,她想了一夜,到底是同意了。 只是往后,娴雅那孩子,是很难嫁人了。 可她的孩子,难不难嫁人都没关系,余家养得起。 余夫人站起身子,往余家后院走,一出大厅,正中一条青灰的砖石路直指着后院。后院是暗红色的垂花门,永远是开着,侧廊的雕花纹木柱很高,亭亭耸立。 院中放有藤椅和藤桌,离藤桌不远,花草正浓,旧式院落,花草衬映,生动质朴。 墙外种有高树,有些树木已有百年之久,树木中间或着几声惊人的鸟鸣,墙面干净,雕木镂空小窗倒映绿阴,洒脱简丽。 院中屋顶出檐不少,是早年工匠间流行的制作样式。 走到后院,有条小路往余家祠堂走,她望着那条小路,提起步子继续走,余家祠堂里供奉着她的丈夫。 她进了祠堂,取了三支香,在燃着的蜡烛上点燃,上香。 余夫人站在自己丈夫灵位前,伸手摸了摸灵位,灵位打扫的很干净,灵台打扫的也很干净。 余夫人盯着灵位,叹息一声。 若是真的说起这门亲事,其实她早前也抵触过,毕竟容老爷的先例在,容家那些事情,她也是听过一二的。 她想起容老爷那些风流韵事,心里恶心。 黎江城花心的男人有很多,纳姨太的男人更多,可她最不喜的便是容老爷,总感觉容老爷是最没底线的,做了婊子要立贞节牌坊的。 容老爷生得是丰神俊朗,明面上好像对自己夫人疼爱至极,也可能真的疼爱至极,可管不住下半身! 她想起容明晖和何家小姐的事情,心里也犯恶心。 她这闺女还没进门呢!她不管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原因,总之闹出那样的事情来,她明面上再说没关系,无所谓,处理好了就好,可心里到底是恶心的、不悦的、不满的。 离伤-(三十七) 已经不下雪了,后院余娴雅的房间阳光充足,有许多华贵摆件,案桌上摆放着一个镶嵌红宝石欧式钟表,墙上挂着山水画,清新闲适,绿的窗棂,擦得明光锃亮。 一个角落中,窗棂下,余娴雅躺在一张摇椅上,腿搭在镂花象牙脚凳上,她穿着格子圆襟盘扣,清雅脱俗,她闭着眼睛很安静。 容明晖走进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心痛。 他扫了一样娴雅的闺房,里面陈设之物都是他熟悉的,枯树影在窗棂外随风飘动,一片旖旎之景,淡淡黑色光影洒在他喜欢的女子身上。 突然有些害怕,平生第一次如此害怕。 来之前他想了很多,想怎么解释,想怎么和她说? 可如今见了这般安静的她,他突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容明晖抬起步子,走到余娴雅身侧,他望着她,想了想,突然蹲下身子,靠在她椅子边,有些脆弱。 余娴雅早就听见了动静,她睁开了双眼,瞥见他如此,心里疑惑。 “那边有椅子也有凳子,你自己去拿。” 容明晖望着她,点点头,才站起身子去拿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余娴雅身侧,一副岁月安静、无辜的模样。 这一身穿着挺有气质,白色领带是余娴雅亲手送的,黑色西装是余娴雅陪着他去老裁缝那定制的,黑色风衣是余娴雅陪着他去挑买的,这样的黑色风衣,她也有一件,从前两人一同穿上,很般配,往日里他若是主动穿了,她一定会夸一夸。 他背挺的很直,像是白杨树一样的身姿,如今坐在这里,入画了一般。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是要说退婚的事情吗?”余娴雅开口。 “若是这样做让你们容家失了脸面,那我和你说对不起。可之前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咱们两个要退婚,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往心里去,有没有记得。”她顿了顿,继续道。 “其实退了婚也挺好的,你们容家家大业大,你相貌不差,才华也好,你持掌容家产业使容家产业蒸蒸日上,这样的你,应该可以找个家境更好的小姐,生得更加美丽的小姐、才德兼备的小姐,再纳十个八个姨太享齐人之福。” 她说完,脸上浮现淡淡笑意,一切清风云淡的滋味,见容明晖没回话,她沉思一二,继续开口。 “我知道你是个志向宏伟、正人君子,咱们做不成夫妻,也还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所以我才敢直接喊家中佣人把当年的聘礼还回去,我知道你不会因为此事为难我哥哥,为难余家产业。” “以后余家产业还要先容家好好学习,我哥哥和我都要向你好好学习,你是厉害的人物,而我太笨了些,连看了许些商学书籍,也谈不成一笔生意,等过些日子,我就要去学校读书,精修金融学,可能要一两年,若是还不行,我就去国外进修金融学。你知道我哥哥的,他就是个文化人,你要他好好经商,能守住余家家业就不错了,可要他把余家家业发展的更大?不可能的。可我也是余家的血脉,我有野心,我想把余家的产业发展的更大。” 她小巧耳环上戴着珍珠耳环,是他当年送给她的,容明晖盯着那珍珠耳环,垂下头。 “你还喜欢我吗?”他突然开口问这个。 她越平静,他越心痛,她越这样说这些事情,他越难受。 他来,根本就不想听她说这些。 “还喜欢你吗?”余娴雅嘴里念叨他的问话。 “嗯,我想问你,你还喜欢我吗?”容明晖抬起一双漆黑眸子望着她。 余娴雅看了他一眼,嘴角突然露出笑意,有些苦涩。 还喜欢他吗? 她这些天想了很久,还喜欢的。 可会原谅他吗? 不会。 何楠的事情又提醒了她一次从前,她想,她和他的事情正好麻利点解决吧,不要一拖再拖了。 “明晖,我们不可能了。” 说这句话时,她脸上带着笑意,眸子里却有些湿润。 是的,他们不可能了。 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她有她的骄傲,更有她的原则。 或许她现在还有些放不下,还有些喜欢,可这些喜欢在她看来太微不足道了。 比起他的背叛,比起他的不爱,现在这些算什么? “你还喜欢我吗?”容明晖紧紧盯着她。 余娴雅摇头。 “不是不喜欢,是喜欢不起了,也不想喜欢了,我曾经喜欢你,喜欢的太久了,如今我想喜欢我自己,喜欢余家。” “我和你,我和余家,可以一起喜欢。”容明晖开口。 他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有多难受或者多么在乎,可他心里好难受好难受,那种感觉他说不上来,又咽不下去。 余娴雅盯着他,摇摇头。 “明晖,我们不是同一种人,我不爱你了,我不想嫁给你了,我不想和共度余生了。” 容明晖一听,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她什么意思? “为什么?就因为何楠那件事情吗?你信我,我真的没有碰过她。”他开口道。 余娴雅突然大笑,摇摇头。 她眼角有泪,伸手一把抹去。 “不止何楠的事情,而是因为你以后会像你阿爸一样,可我像我姆妈。” 容明晖皱起眉头,像他阿爸? 不! 他不像! 今日他姆妈也这么说了! 可他哪里像他阿爸? 这些年投怀送抱的小姐那么多,可他只有过娴雅一个女人,他像自己阿爸吗? 不像的! “我不像我阿爸,你可以像你姆妈。”他开口。 余娴雅摇摇头,盯着他,看着他这张无比熟悉的脸,想到不管是前世还是重活一世后,如今的他,现在的他,这个时间点的他,心里是真心喜欢自己的。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来,“一个人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不爱你的时候也是真的不爱你。” 过往不是假,感情不是假,只是身体里那颗爱你的心脏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了。 余娴雅苦笑了笑,眼中有些红润,她深呼一口气,矛盾纠结。 窗外突然有疾风,乌云密布,下起雨来,冷雨急促,凛凛而下。 她望了一眼窗外,这场冷雨,像极了她初见他的那年。 那年也是冷雨,她还小,一袭碎花小洋装,在容家看见他。 她回过神,望着他,站起身子,坐进他身边,靠着他身侧。 “明晖,我做了一场梦,在梦里你会彻底爱上其他人,你会背叛我。” 离伤-(三十八) 容明晖望着窗户外的小雨,如迷迷漫漫的轻纱,他闭上眼睛。 如果不能娶枕边的娴雅,他会很痛苦。 如果强迫她嫁给自己,她会很痛苦。 这一次,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这一生还没有遇见这样难处理的事情,也没有遇见这样心塞难受的事情。如今他正喜欢她,正满心欢喜准备娶她,可她却不嫁了,却说不要喜欢他了。 他已经习惯了她,他已经习惯了有她,可现在她却提出要离开,不是闹腾,也不是撒娇,而是认认真真的要离开。 他不开心,他很难受。 他意难平。 如丝的小雨从空中降落,雨帘密集,给余家披上蝉翼般的白纱。 雨水飘飘洒洒,如丝,如绢,如雾,如烟,如万条银丝飘落,回廊屋檐下一排排水雾,丝丝缕缕纠缠不断。 许久,外间的细雨终于停了,天色却暗了下来。 余娴雅清醒过来,坐在梳妆台前拿着一把桃木梳仔仔细细给自己的青丝梳好,等梳妆好了,她去换了一身衣服,换上一袭青花瓷高领旗袍,淡淡素墨、袅袅佳人。腰肢不盈一握,曼妙多姿,走起路来摇曳生莲,很是魁丽。 容明晖见她换好了衣物,他也穿戴整齐了。 “先去吃饭吧,一会咱们散散步消消食。”余娴雅开口。 “好。”容明晖嘴角含笑。 “到时候你可以慢慢把梦里的事情说给我听,我仔细听着。” “嗯。” 两人一前一后往房门外走,容明晖推开房门,一股新鲜空气闯了进来,吹散房中麝香味。 两人在余家吃完饭,看似一切和从前一样,他还是余家未来的姑爷,两家没有退婚。 吃完饭,两人走在后院消食。 余家是旧式庭院,夜色微凉,雨后幽静,荷塘水深,漫步走,踩在青石板地面上还算风趣。 后院吹落许多黄叶,一地凌乱,两人徒步走着,沿着荷塘进了一条曲折僻静小路。 容明晖伸手,握住身侧余娴雅的小手,她小手有凉意,他握紧了些,想把自己温热传染给她。 这条路白天少有人走,夜晚更加寂寞。 四面种满万年青,葱葱郁郁,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杂草,在没有月光的晚上,有些阴森。 余娴雅被他牵着手,望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浅笑。 天上都是乌云,无法照郎,高处丛生的万年青,落下残差不齐斑斓黑影,有些鬼魅。 余娴雅做过鬼,也在冥界见过无数鬼,如今这般情景她是不怕的,倒是身侧容明晖担心她害怕,提议两人先回房。 余娴雅拒绝他的提议,两人只好继续走着。 她望了一眼身侧的男子,今日之后,他们估计不会再见面了吧? 也不对,有可能以后会在生意场上见面,可是在余家,她是不会再见他了,更不会让他进这余家的大门。 她动了动手指,握紧他的手,再动了动手指,和他十指相扣。 爱一场,恨一场,终究要过去。 恨也好,痴也好,怨也好,不甘也好,都会过去。 真正的放下,不究,是不再理会,是不再在乎,是平静,是冷漠,是冷淡。 这是她昨日想好的。 以后他做什么都和她无关,以后他死了活了也和她无关。 在他最喜欢自己的时候离开,在他还喜欢自己的时候决然走掉,在他准备结婚的时候退婚,她想,这应该是她对他最好的报复了。 这种报复,起初可能不会很痛,可后劲大。 得不到的最心疼,已失去的最心痛。 往后,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她是余家小姐,他还是容家少爷。 只是他们,再无关系。 她不会再喜欢他,也不会嫁给他,更不会在乎他。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后,她要追求自己的生活,她要好好上学,要好好学习金融,要学着经商,和哥哥一起守着余家家业,平平淡淡,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惬意自在。 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要活自己想活的模样。 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就把自己变的不是自己。 没有男人,她照样可以活的很好。 只是如今,或许是矛盾,或许是怨恨,或许是害怕容家对余家报复,又或许是灵魂深处的那一丝丝不甘。 她还是和他说清楚吧。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空气中带有寒意,微风卷起一片片寂寞的枯叶,恍惚中似乎闪烁出冷冽冬意。 “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我们结婚了,婚礼盛大,贵客繁多。结婚头三年我们感情很好,你很疼我,很呵护我,容家上上下下待我都极好,尊敬,友爱,我成了偌大的黎江城旁人眼里最幸福的女人,最幸运的夫人。” 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从前,眼里有星星点点。 夜间风大了起来,她望着前方,拉着身侧的男子,嘴里喃喃着,“看,爱我少年还在,爱我男子还在,他就在我身边,他现在很喜欢我,他现在很爱我,他会来挽留我,他也会来道歉,他还会来接我,他想接我去和他结婚。” 容明晖看着余娴雅,伸手把她搂进怀中。 余娴雅转身,搂住他,闻了闻他身上的气息,推开他,往回头。 “可是后来,爱我的男子背叛了我,他爱上了别的女人。” 无论多少年,他始终都会记得今晚,四处夜风晰晰,她眼中起先有星星点点,似乎是喜爱及了他,只后来她推开他,眼里布满失望。 她说,“可是后来,爱我的男子背叛了我,他爱上了别的女人。”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她转身就走,她背影倔强。 这个夜间没有月光,也没有云霞,只有漫天枯叶落尘埃,还有那个女子从星点欢喜到倔强失望。 寂静默空,四处寒冷。 他蹲下身子,颤抖不已。 明明是她招惹的他,明明是她先说的喜欢,可最后,也是她放弃了他。 树木在摇曳,枯藤在峭嚎,一道闪电撕裂乌云,一个又一个巨雷响起,似是悲戚,阴急大雨,打在他身上,衣衫湿透,他眼前出现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他嘴角唤着,娴雅。 离伤-(三十九) 三年后,春季。 春季万物生长,空气里有微微湿润可又好像有点花香清甜,日子渐渐暖和起来,罗珊抱着自己的孩子在院子里散步,穿着一袭紫色旗袍,优雅大方,端庄温和。 傍晚时分了,太阳温温暖暖的照了下来,因是初春,这般很舒服,不会凉也不会热,空气间偶有几丝微风飘过带来了嫩草清香。 院子里杂着绿枝有阴影正好可以遮住她们娘两,院子里的树,枝繁叶盛,衬托的春季越来越明亮了。 她却心绪一直不宁,想了想把孩子给女佣抱下去,自己回了房间拿了本书看了看,想让自己心静下来,随意翻了翻。 大宅里门外,有人得知了一个消息,有些惋惜走进当家主母少夫人的院子里。 “少夫人,段家大少爷去了。” “谁?” 罗珊站在书柜前,正拿着一本诗集看着,愣愣的回头。 “夫人,听说段家少爷去了,咱们家和他家生意有来往,是不是得派个人去奔丧~” 她猛烈全身一震,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那种心被抽离的感觉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在她心头,她已经听不见女佣在说什么了。 手上诗集册掉在地上,阳光打在上面可以清楚的看见,是一首,“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想一人魂欲断,重重相阻隔,梦魂相见也艰难。 风卷春花,血断情长,曲终人散。 如果有如果,是不是不认识更好? 她静静的站着,春日阳光透过窗户的好像在光影中看见了他,眼泪一点一滴的掉,身子麻麻木木。 她顿下身子,靠在书架上,埋头大哭起来,就让她再任性一次,任性一次,不做一个合格的大小姐,不做一个合格的少夫人。 这几年她嫁人,他娶妻,他们一直都恪守礼数,恪守本分。 她是光鲜亮丽的大家少夫人,他还是明朗俊美的大家少爷,只是没人知道她心里那一丝丝遗憾和落寞,哪怕她尽量让自己爱上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的丈夫好相敬如宾,然后去忘记他! 是的,她一直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可是听见他就这样去了,就这样没了,她的眼泪止不住,就是止不住。 或许两人当初真的不该互相认识的,更不应该喜欢的。 明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能在一起! 天灰蒙蒙的,越来越暗,她整个人好象被抛弃了,外间突然下起了雨来,小草低下了头,树枝弯弯曲曲,乌云密布。 “夫人。”门外的丫鬟唤她,语气有些不自然。 “夫人,三姨太有喜了。” 她依旧抱着自己,理都没理。 她脚边掉了一本书,摊开了一页,上面是《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她呆呆的抱着自己,一颗又一颗的眼泪掉了下来。 三年前。 冬末,小雪。 她穿着一件白色披风,里面是一件合适旗袍,修身漂亮,她本来只是在街上逛逛的,哪知又遇见了他。 他拿着一把伞,身边站着他妹妹段凌薇。 罗珊当作没看见,匆匆带着丫环走过,飞雪散落在街道上,她一步一步踩在上面,眼眶酸涩难忍,好像又有眼泪要滚落下来。他们已经不可能了,因为他退不了婚约,因为她是罗家的嫡小姐。 她看似什么都能选择,可实际上却选择不了什么。 她抬起手,几根白皙手指抹去自己眼角已经滚落的泪水。 “小姐,还去逛吗?” “逛。” 街上行人不少,虽是依旧下着小雪,可街道两边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她突然止住脚步,在一家店门口出神。 许久,她回头,看见了段凌圩,段凌圩愣愣的看着她。 罗珊连忙回过头,深呼一口气,往前走。 可段凌圩跑到前面拦住她。 段凌圩一动不动地盯着罗珊:“我有话要跟你说。” 罗珊垂下头,抿紧了嘴唇,掩盖住自己哭过,假装淡淡地道,“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我们之间已经说清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走,可段凌圩拽住了她的手臂,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和往日绅士的模样差别很大。 路上熙熙攘攘,罗珊被他拽着直接拐进附近一家茶楼。 彼此沉默了许久,段凌圩好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一样,突然开口盯着她道,“你愿意跟我走吗?离开这里?” “什么?” 罗珊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 “我们去别的地方生活吧,这一生我就娶你一人为妻,我会护着你,照顾你。” 他眼中全是认真,这是他唯一能想出的理由了,离开潭州城,他相信以自己的才华,以自己的学识也能够给她好的生活。 什么婚约,什么段家,他不要了信不信?就当他任性一次行不行? 罗珊反应过来,惊讶的望着他,她手指搭在桌子上,桌面十分冰冷,刺的她手指很痛。 大年一过,潭州城的已经不再下雪。 此时,天才微微凉,潭州城港口却十分热闹,几声汽笛声响起,船艇就快要开了。 船艇里,一道窈窕身影坐在玻璃窗户边,看着外面景色,雾霾还很大,只能看清近处海面水浪。 段凌圩拿着一件大衣披在她身上,坐在她身侧,随着她目光往外面看。 罗珊把头轻轻靠在他身上,微微一笑,“等咱们去了国外再打电报回来告诉爸妈。” “好,都听你的。” “嗯。” 罗珊嘴角含着笑,感受着自己心爱的男子气息和温度,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啊,光明正大,恩恩爱爱。 她知道自己跟他私奔是不对的,那日回家后她也反复告诫自己不能这样做,可是后来呢? 后来她想,要是他愿意为了自己放弃段家的一切,不顾世俗的眼光带她走,那她也可以的,她也可以放弃大小姐的身份,不去考虑什么。 她知道私奔是错误的、是任性的,可是不私奔呢?不任性呢? 离伤-(四十) 段凌圩看着身边的罗珊,心里十分喜悦,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只要她愿意,他都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想娶她,他要娶她,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让她成为最美丽的新娘,要和她光明正大的走在街道上,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他段凌圩的夫人,他这一生都会好好疼惜她,爱她,只爱她。 她手指细细的,握住他的手,仿佛在告诉他,不管去哪里,她都愿意跟随他去。 他笑容很深,“小珊,谢谢你,我很幸福。” 他从小姆妈便没了,一人在外求学,其中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 回国后,家里人对他都不错,可总那么多年不见,除去嫡亲的妹子,其他的感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后来他遇见她,她端着一碗汤喂他,她拿着水果削给他吃,她买他喜欢的作家作品,她还给他寻到了他爱的诗集,她还亲手给他做过寸衫...... 从来没有谁真心细微的这样对他好过,没有人去打听他的喜好,也没有人真正在乎问过关心过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只有她,不管不顾一一打探他的喜好,掏心掏肺对他好。 听见他这么说,罗珊扬起头望着他。 “说什么呢?” “小王子终于等来他的那朵玫瑰花盛开了。”他笑着开口。 她脸一热,伸手推了推他。 她才不是什么玫瑰花呢,他也不是什么小王子,哪有那么多孤独寂寞。 太阳慢慢升起,海面倒影船艇模样,四周的云彩白皙漂亮,又是一年春天,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她心里觉得轻快,幸福。 大概是经历过失去他的痛苦,尝试过放弃他的难忍,才能体会拥有他的快乐。 如今两人这般安宁祥和幸福,她觉得很好很好。 可是这样的时光太过短暂,船艇还未开,便被扣下了。 从岸上上来一批人,整整齐齐的,目光扫在他们两身上。 段凌圩脸色大变,身子僵硬,这是段家的人。 他还未开口,罗家的人也寻过来了。 罗珊不敢相信,她和段凌圩明明把计划安排的严严实实,为什么还未走就被发现了?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她抬起头看着段凌圩,见段凌圩脸上大变,她心里砰砰跳的直急,好像、好像就要失去他了。 果然,她的预感没错,段家人已经走过来了,罗家人也走过来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段凌圩跪在段老爷面前求他让他们离开,她哭得眼红心碎,求姆妈让自己离开,可是后来呢? 后来他被绑着回了段家,她被送回了罗家。 哦,对了,她没想到那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本来以为还能再见的呢? “凌......凌.....” 罗珊紧紧盯着他,脸上苍白,没有丝毫血色,海风在耳边风声呼呼,刮得她耳朵很痛。 段凌圩心如死灰,被段家佣人绑着,他望着罗珊,几乎摇摇欲坠,还未多说什么,他便会塞进了小汽车里。 车子扬长而去,罗珊蹲下大哭起来。 阳光折射在她身上,她姆妈蹲下身子哄她,可她不听,不仅不听还哭晕了过去。 回到家中后,她不吃不喝许久,姆妈却告诉她,段凌圩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段家老爷用死来逼他,他和任家小姐婚期将至。 天色朦朦胧胧的,罗母劝慰她。 “我也年轻过,我也任性过,可是有些事情终究有一天会过去的,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好好生活好好过日子才是真。” 她倒是有些惊讶,姆妈这话什么意思?她突然反应过来,开口问,“你爱过我阿爸吗?” 她想起了阿爸后院里那无数个姨太太,而她的姆妈只能没事一样。 她总以为是因为男人都这样她姆妈才不介意,可是如今她爱上了一个男人,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她爱段凌圩,若是她嫁给了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纳姨太而无动于衷的。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 罗母脸上平静的笑着,眼中目光深邃,好像想到了很多年以前。 她站起身子往外面走,准备去唤丫鬟把饭菜端进来。 “日子总是这样过,就算是年少时深爱的人也保不齐以后会变心。” “好好过日子,看开点比什么都强。” 天逐渐黑了,窗外夜色融融,暗黑的天幕上没有半点繁星,只有一弯月光,月光明亮,照耀在大地,好像随时在偷窥着人世间的秘密。 罗母站在走廊尽头,伸手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景色。 潭州城今日夜色并不宁静,就连罗家一楼外面也有一片嘈杂之声。 昏黄的灯盏下显得朦朦胧胧,罗母看着楼下自己的丈夫和姨太走过,心中平静无波澜。 夜晚是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有些心事也曾这样悄无声息的埋葬。 人活一世,遗憾的事情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也太多。 她伸手擦了擦沾了雾气的玻璃窗,哈上一口气,又擦掉,这样的行为她年岁时很喜欢做,如今还保留着。 听见动静丫鬟把饭菜端了上来,罗母转身去哄着罗珊吃。 “小珊,谁都年轻过,姆妈是过来人,理解你的心思,可是你要知道,你已经任性过一次了,不可再有第二次。” 罗珊拿着筷子夹着碗里的水晶饺子咬了一口,眼泪啪啪的往下掉。 “他...真的要结婚吗?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婚礼定在三天后。” “他愿意吗?真的愿意吗? ”罗珊眼泪掉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水晶饺子再也咽不下去。 “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左右他是段家的嫡长子,他的人生不只有爱情,还有其他许多事情要做。” 罗母心里清楚,段家从小在段凌圩身上下了那么多功夫,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废了? 于段家而言,段凌圩这个嫡长大少爷是最合适做下一任段家家主的。 她想到女儿口中那位任小姐,罗母心中冷哼,那位任小姐也是个厉害的主。 若是比起来,任家确实比罗家更有权势,不过,就是不知道以后那位任小姐嫁进段家后,段家那个傻小子对她怎么样?她又会不会称心如意? 罗母看着自家闺女哭的梨花带雨,瘦了一圈的模样,心疼的很。 她其实是希望小珊开开心心,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 她想了想,吩咐人往段家段凌圩耳里透露一份消息,这消息就当是送给任小姐的新婚礼物。 离伤-(四十一) 半月后,段夫人和段小姐来府上拜访来见她。 她正在院子里修剪着玫瑰,听见段夫人拜访,手一顿,指尖不小心被轧了一下,她双手养的娇嫩,这样一轧好痛。 院里玫瑰花迎着三月和煦的春风徐徐摆动,它长着一根细长而坚固的主茎,茎上长满利剑似的刺,这刺就是轧她手指的凶手。 玫瑰茎上长着一片片叶子,这些叶子肥厚浓绿的很是茂盛,要是说起来,唐家院子里其他花都少,唯独玫瑰花,种了片又一片,而他们家的少夫人最喜欢见玫瑰花盛开,她好像一点都不怕玫瑰花叶子边沿像锯齿一般的刺,喜欢自己修剪玫瑰花。 她手上拿着一朵玫瑰花,是刚刚绽放开来的,散发出一阵又一阵淡雅的清香,枝干上面有几片叶子,很娇嫩。 她拿起来去放在自己书房白色花瓶里,交代丫鬟及时换水。 她收拾收拾自己,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穿着一件水桃色旗袍去前厅,进了前厅,看见段夫人任绮和段凌薇正坐在等她。 “你们都下去吧。”她开口,前厅的丫鬟们都下去了。 她坐在沙发上,抬起头看着任绮,有些疑惑。 任绮鸭蛋脸面,美丽清瘦,穿着浅蓝碎花袄裙,袄以大襟,七分倒大袖,下摆圆角,下裙深蓝色。 这几年来,罗珊心里一直有个结,是对任绮的结,也是对自己的结。 当年她和段凌圩的计划明明天衣无缝的,可还是被家里人知道了,两人被活生生的拆散,加上之前段凌圩和任绮商量过三遍退婚,任绮都不肯。 罗珊知道,她不能怪任绮,站在任绮的角度她也无辜,她也没错,她也委屈,可每当午夜轮回时,罗珊心里难受,加上段凌圩去世,她心里的结更加严重了。 或许可以换种说法,她恨任绮。 要不是任绮当年派人盯上了她和段凌圩,他们早就远走高飞了。 如今,也许,那人,还活着也不一定。 年长以后,她没那么好心再说什么道德,什么品质了,什么先来后到了,她只知道,当年任绮和段凌圩是父母给定的娃娃亲,没有问过段凌圩愿不愿意,这样的亲事,要是长大后段凌圩和任绮两情相悦还好,可要是没有两情相悦呢? 父母草草的定下对方的亲事,就不想想孩子长大以后如何想吗? 而后来,段凌圩也好声好气的一而再再而三和任绮商量退婚的事情,可是...... “唐夫人,我有东西给你。”段凌薇手上拿着一个盒子,眼中有些湿润。 说着,她伸手把盒子递给罗珊。 罗珊脸上疑惑,在注视下接过了。 段凌薇见罗珊接过了,她脸上露出了喜悦,这盒子是她大哥死之前交代她给罗珊的,本来嫂子不愿意的,可是大哥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这可是他的遗嘱。 想到大哥,段凌薇垂下头,掩盖住自己眼中湿润。 “唐夫人,我们先告辞了,我今天来就是想把大哥要给你的东西给你。” 说着,她站起身子往外间走,也不管她那个大嫂怎么想的。 这些年,她以为大哥会忘记罗珊的,她以为大哥结婚了就好的。 可是结果呢? 段凌薇眼泪啪啪的掉在自己鞋尖上。 大概只有她知道,大哥心里有多苦吧。 从前她不懂的,不懂的,更不能感同身受的,可是如今她也有了喜欢的人,才明白那种滋味。 任绮看了一眼罗珊,外间有她带来的丫鬟婆子等着她,她站起身子便走。 她是段家的少夫人,从小就知道自己和段家大少爷有婚约,从小就知道段大少爷在国外,等他学业完成,等他回国,他们就会顺利成章的结婚。 第一次见到段凌荀时,是在一家古典的茶楼,他穿着一身西式服装,俊朗如松,眼里好像有星辰大海,好像藏着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他绅士、优雅仿佛和电影里的英国绅士一样,他还对她笑的温和,说有事情要和她商量。 她愣愣的反应过来,才想起自己可是名门小姐,怎么可以这样因为一个英俊的男子就失礼呢?她端坐好,目不斜视,心里砰砰跳,以为他要说结婚的事情。 可是他却是和她商量退婚,她懵了,怎么可以退婚?他们的婚事是很早之前就订下的啊?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他有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想要迎娶那个姑娘啊,可是她很差吗?他为什么喜欢别人?她就这么不堪吗?她就比不过那个姑娘吗? 何况这样损害名声的事情,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他说他喜欢一个姑娘,想娶那个姑娘,希望她来成全,还祝福她? 她心里冷笑,她成全他?那谁来成全她? 她根本就不在意他心里有没有自己,喜不喜欢自己,她只需要光明正大的嫁给他就好,做一个段家的少夫人,做一合格的少夫人。 不知道为何,她回头望了罗珊一眼。 她看见罗珊打开了盒子,抱着盒子在落泪,泪水一滴一滴的,她好像从罗珊的泪水中看见了那个和她结婚后,眼中再无半点光芒的男人;她好像看见了,在那个男人死之前,嘴里说小珊时闪烁起的光芒。 那光芒像极了她第一在茶楼里见到俊朗如松的他时,他眼中的星辰大海。 任绮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动容,这一生,她是不是做错了一件事情? 是不是也许当年听了他的劝告? 和平退婚,拿了他给的补偿,她还是高贵的任家大小姐?可以嫁一个心里有她的男子?不至于独守空房这么多年?也不至于守活寡?说不定还可以和他做朋友?说不定两人偶尔遇见时还会笑着打招呼? 她望着罗珊,不知道罗珊怀中抱着的那个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会让一个已经成为唐家少夫人端庄的女人抱着落泪。 段凌薇之前就死死护住不让她碰,在她提出不给罗珊时,段凌薇还哭诉指责她。 任绮心里冷哼,算了,就是一个盒子而已,这一辈子,她终究是段家少夫人。 罗珊哭泣的声音却继续传来,她看着那个让人她丈夫爱到死亡的女人继续落泪,她又打量那个盒子,垂下眸子想了想,那里面应该藏着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深爱吧。 离伤-(四十二) 黎江城。 蒋莹顺利进入了容家做女佣,她哥哥几年前没了,家中财产被其他姨太出的孩子争夺而去,老家早已经没了她的容身之地。 好在她遇见了一个女人。 她进容家,一是为了活着,二是为了报仇。 是的,她恨容明晖,她想,如果不是容明晖的存在,她哥哥应该不会死吧? 可是她最近发现了一个秘密,是的,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她发现容明晖偷偷的吃药,至于是什么药,她原先没寻到机会知道。 可今天,她终于悄悄的知道了。 药名是一串英文,她不认识,不过幸好她少时虽是在乡下上学,可大哥得了空教过她一些英文。她把那串英文名强行记录下来,准备想办法偷偷溜出去医院打探是什么药物,有什么作用。 下午,她和厨房负责采购的婆婆说想出去买点布料,她人生得美,性子又柔软,带着报仇的计划而来,八面玲珑的心态,来了容家这么久,早就把容家奴仆讨的欢心。 采购的婆婆答应她明日去采购时带她一起出去,她欢喜的帮婆婆干了许些活计。 第二日一大早,她跟着采购的婆婆一起出门。 到了街上,蒋莹借口要去买布料,直接搭了黄包车往医院跑,到了医院门口急急忙忙跟人家护士咨询药名,护士不知道,她只好去找医生,问了主任医生才知道那药物是抗癌的,她心惊! 容明晖吃抗癌药物? 天啊! 她往医院外走,心里慌慌的。 她想,这件事情应该要和那个女人说一声,蒋莹叫了辆黄包车往一条小街破旧巷子走。 黄包车停在一家破旧巷子口,车子已经无法前行了,她下来自己走路,左拐右拐,总算拐进了一条街道。 这里和繁华光鲜亮丽的黎江城格格不入,老式破落的木门板,矮矮的屋檐,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那样破旧。 她敲响院门,里面一个女人过来开门,见到是她,有些惊喜。 “快进来。”何楠开口道。 蒋莹点点头,进了院子里。 “我发现了一件事情,容明晖好像生了病。” “什么病?” “癌症。” “什么?你是说他?” 何楠脸色大变,惨白起来。 许久,却疯狂大笑。 “好啊,好啊,终于遭到报应了啊!!!哈哈哈!!!” “你这样,这样” 何楠附在蒋莹耳边说着计划,两人说话,点点头。 蒋莹离去,何楠望着破败的院门,心中全是寒意。 何楠想到年轻稚嫩的蒋莹,这个傻姑娘真信了她的话,真以为她哥哥蒋因是因为得罪了容明晖才被害死的吗? 傻子,那人恐怕都不认识她哥哥蒋因吧! 她想到蒋莹说的话,说到那人得的病,眼泪突然落下,跌跌撞撞倒在地面上,这一世,她爱他,深爱他,可得她自己到了什么? 他不是不喜欢自己吗?他不是践踏自己的感情吗? 他不是连姨太的位置都不给自己吗?他不是最疼那个余家小姐了吗? 他不是生怕她受一点伤害吗?他不是特别宝贝余家小姐吗? 好啊,她就想看看,他最宝贝的人痛苦的样子! 一个人最大的伤害可能不是直接让他痛苦,而是让他最在乎的人痛苦,从而影响到他! 花开花落,人去楼空,惊鸿一瞥,深情薄情,也许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何楠闭上眼睛,如果真的到头来都是一场空。那么,能让他痛苦,能分到容家财产是不是更好? 容家。 见大少爷回来了,蒋莹鼓起勇气敲响了容明晖书房门。 “进来。” 蒋莹推开房门进来,看见大少爷正坐在书桌旁认真看着文件。 她盯着他,这个男人生得丰神俊朗,怪不得何楠会对他动心,而不喜欢她哥哥。 连她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他很优秀,他有才学,有相貌,还有家世,比起来,他比自己哥哥厉害多了。 可这样一个男人,却要死了? 据她所知,癌症,应该是治不好的吧? “什么事?” 容明晖开口,眼光一直盯着文件。 蒋莹反手关好房门,走近些,一直看着他。 她鼓起勇气,威胁道,“大少爷,您身子骨要紧,好好休息吧。” 容明晖皱起眉头,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年前他查出病情,是癌症,医生说他活不过两年了,医生说与他吸香烟、疲劳过累有关。 他简直不敢相信。 这世间上的人吸香烟的还少吗?疲劳过累的还少吗? 可为什么他就得了癌症呢? 他还这么年轻,他还不到三十岁,他还没有娶娴雅,他还没有把她追回来,他不相信,他不甘心。 可是能怎么办? 生命中的意外来得这样突然,让他措手不及,可他只能无力忍受。 不仅如此,他还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更害怕他们担心。 可如今这个年轻的女佣在说什么? 他有些敏感,特别是提到身体上的事情。 蒋莹笑了笑,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抬起头望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瞳犹如一泓清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好像在尽量掩饰自己的紧张,不施粉黛的脸白皙柔美,全身散发着娇美清纯的味道。 “大少爷,您的病情可要控制好了!” 容明晖脸色大变。 “我要做容家的少夫人!”蒋莹开口。 容明晖放下手中文件,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眼神阴冷的审视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容家的少夫人?呵,少夫人的位置只能是一个女人的。” 蒋莹一听,垂下眼眸,明白了何楠的话,大概他是真的很喜欢余家小姐,在乎余家小姐。 “那我要做您的姨太!” “您的病情可不只有我一人知道,只要我出事,立马就会闹得满城皆知,到时候别说和容家有产业合作的商家会起了心眼撤资,恐怕就连容家的仇家都要想尽办法来报复容家了吧!” “而且,大少爷您既然不说出来,一定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你的病情,更不想让您心里那位心尖尖知道吧?” 她盈盈笑着,好像势在必得。 可容明晖却突然笑了,这三年来,黎江城恐怕无人不知他有多爱娴雅,多宠她、护着她、帮她,可却没有人知道她根本就避而不见他。 哪怕他去余家,他也只能在她院里坐坐,看着她的房间发呆。 他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狠心呢?怎么说不见就真的不见呢? “我的姨太这个位置有这么吸引人吗?” “可是,我也不会给你,至于你要说的,那你就说吧,最好闹得满城风雨。” 如果闹的满城风雨,她是不是也会知道? 等她知道了,会不会稍微有点点心疼他的生死?然后见他一面? 离伤-(四十三)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又到了一年飞雪的季节。 容家洋楼前的花圃,焉焉的一片,因刚下过雨又下了雪,还残留的雨滴,雨滴变成了冰粒,十分凉寒 他躺在床上,病情越发严重了,他好像闻到了梦里熟悉的幽香还有书本的墨香。 是的,他床头柜里放了很多文件和书本,会闻见墨香味很正常,可她的味道?他睁开双眼真的看见了她。 他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越跳越急,体内血液不停的流窜。 “娴雅!” 他伸手不顾自己扎了吊针,去握住她的手。 血液倒流,顺着吊针细管往上走,红红的很吓人。 娴雅坐在床沿边拍了拍他的手。 “你先放下,针头走血了!” 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又是一场梦,“你终于来看我了啊!” 见他这样说,她眼眶却红了,她本来对他狠心的,她不想见他的,她要放下前尘往事。 可是听说他要死了,她想到了前些日子去看表姐,表姐拉着她的手,凄楚望着段家的方向。 “娴雅,他没了,以后每年每年的春季都没有他了,我连和他在同一个城市同一片天空下呼吸都做不到了!而我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 表姐眼中含着泪水。 娴雅回过神来,看着容明晖,好奇怪,她本来要恨他的,要玩弄他感情的。 可是为什么心里那种酸酸楚楚的感觉一直在她心头徘徊,久久都不能离去,不仅没有离去,还把她控制的死死的,让她想要落泪,想要哭泣。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浮现,第一次见面,她喜欢他所以就是想和他玩,第二次见面,她喜欢他,她还是想和他玩,第三次见面她喜欢他,她还是想和他玩....... 后来,他也喜欢上了她,两人也曾有过蜜里调油的日子,所有的一切一幕一幕的上演。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流泪,流泪,看着他苍白的脸颊流泪,前程往事,在死亡面前好像都化作了一腔热泪。 她好像心疼上他了?不不,她怎么可以心疼一个她讨厌的人呢?她恨的人呢? 可心疼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好像,不需要理由。 天气冷了,容家园内的树变成了枯树一样,期期艾艾像个落寞枯寂的人儿。 偶尔刮来一阵寒风,把树上仅有的一片灰黄枯叶,吹落在地,不用多久,就会成灰辗转成泥。 寒风呼啸吹过,拍打在窗户上,好像刮起了许多记忆,只留下记忆中那些美好与心动。 “你能来看我,真好。” 他开口,柔声笑着,抬手摸去她眼角的泪水,可越摸越多,他心里心疼。 “别哭,我没事,阿勋呢。” 他怕她再哭,就移开话题,摸了摸这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娴雅愣了愣,抹了一把眼泪。 “阿勋没带过来。” 阿勋是他们的孩子,已经两岁了,三年前她和他说再也不见时,她却怀孕了。 这个孩子前世也来了,今生如期而至,不过不同的是他现在养在余家。 这两年,孩子她是允许他见的,毕竟也是他的儿子。 “他在家调不调皮?” 娴雅想到自己那个儿子,心情轻松了不少。 “你还不知道他?可顽皮了,人小鬼大,他现在是家里的山大王!” 他想到自己那个可爱的儿子,和天底下万千父亲一样,心里快活无比。 手上针管已经回归到正常,液体一点一点的输入他的体内,他精神好像好了不少,有点像回光返照一样。 “你发丝有点乱了,我给你弄弄。” 说着,他一手撑起身子,背靠在床头,把她耳边发丝弄到耳后。 “我想喂你喝药。”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容颜近在咫尺,她脸红了红,心里又酸又涩。 她暼了一眼不远处桌面上还热腾腾的汤药。 想到刚刚来容家时,一向强硬的容夫人红了眼眶和她说,希望她好好陪着他走完最后这点时日,希望她能够多陪陪他,让他把汤药都好好喝下去,好好配合治疗。 是啊,好好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 她站起身子,背对着他,深呼一口气,一颗眼泪又滑落了下来。 一颗又一颗,很难受。 她却装作没事,深呼一口气,端起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转身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像是哄阿勋一样去哄他喝。 等他喝完了,见他气色好像好了不少,她扶着他半躺下,唤了容家专门给他请来的医生给他换药。 她坐在床头,一直陪着他。 他抓住她的手,不肯再放开。 她安慰他,自己不会走的,一直一直陪着他。 她满眼都是他,脸上全是柔情。 等他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又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发现她还在,发现她坐在矮凳上趴在床沿睡着了,他心里高兴无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重新闭上眼睛认认真真的歇息。 房间里有她的味道,他说不上来是什么香味,可是他分辨的清楚,分别了三年了,如今她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终肯于见他了,他很开心。 好像病魔,好像什么死亡都不怕了,好像见了她,他就觉得无憾了。 他醒来时,娴雅正在给他擦拭脸额,她拿着热毛巾一点一点轻轻柔柔的给他擦拭着。 他明明已经醒了,可不愿意睁开眼睛,就想这样静静的感受她的存在,他今日的吊针已经打完了。 她把热毛巾放在温水盆里洗洗捏干,又给他的手擦擦,看着他手上遗留挣扎青紫的痕迹,她心里染上一阵心痛,眼泪汪汪。 他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香味一点一点的纠缠在他周围,他好像感受到了她哭了,他睁开双眼,安慰她...... 门外正准备来请余小姐去用饭的吴妈听见了动静,一脸平静的转身往楼下走,走着走着,心里心酸越来越多,大少爷可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啊!可如今…… 她走到楼梯口,摸了一把泪水。 窗户外面风雪越来越大了,远远望去雪花好像成了一片白色的浓云,笼罩在整个黎江城之上。 陡然间,落起大块的雪片来了,风呜呜地吼了起来,暴风雪袭击而来。 霎时,天空暗黑了下来,一切都看的不是很清楚了。 吴母红着眼眶往夫人房间走。 离伤-(四十四) 崔秋正跪在容家祠堂里为自己儿子祈福,上了三柱香后,她拜了拜,才站起身子。 她昔日美丽的容颜憔悴了不少,眼神黯淡了许多。 吴妈寻了过来,站在祠堂外间等她。 “什么事?” 崔秋开口。 吴妈脸上有些为难,俯身在她耳边把事情说了说。 崔秋起先皱起眉头,随后却凄凉一笑。 “只要明晖开心就好。” 医生说她的明晖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想到这里,崔秋眼眶又红了,她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造的孽太多?是不是自己害死了容家其他庶出孩子太多?所以报应来了?报应在她自己的孩子身上? 不! 崔秋摇头,反驳自己冒出的想法。 她看了吴妈一眼,想起一件事情了,吩咐道,“去让药房抓点中药熬了给娴雅喝吧。” 吴妈点头,明白夫人是什么意思。 天色暗墨,乌云密布,枯树上有几只鸟雀,雪地上还有几只鸟雀蹦蹦跳跳。 吴妈得令下去,那些鸟雀听见了动静呼啦一声全飞走了。 大厨房里,有丫鬟在烧火,吴妈亲自去容家药房里让大夫抓了药,拿了中药过来熬制。 厨房里其他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如今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战战克克的,害怕火烧眉头,害怕自己和那蒋莹一样的下场。 烧火的小丫鬟是和蒋莹差不多时间入了这容府做丫鬟的,平时和蒋莹关系不错。她想到蒋莹被大夫人派人抓起绑出去,心里就害怕。 她不知道蒋莹做了什么错事,从那日后,她悄悄打探过蒋莹的消息,却毫无音讯。 小丫鬟垂下眸子,安分守己的烧着火,心里忐忑,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可千万不能惹了容家的主子不满,也不能惹了夫人身边的吴妈不满。 吴妈熬好了中药,望了一眼窗外,掐着时间,把药罐子里熬好的汤药导入瓷碗中。 瑟瑟的冬风吹打玻璃窗面,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地压着容家,院里老树都已光秃,老树阴郁地站着,身上还要承受大雪带来的风霜。 迷迷茫茫,大地成了暗灰白色,大雪依旧铺天盖。 娴雅醒来时,容明晖已经醒了。 他披了一件黑色外套坐在房中书桌前在看文件,背影俊朗,气质极好。 她脸红了红,穿戴好衣物,闻见了房里的麝香味,耳尖好热,她望了他一眼,移动身子。 “你在看什么?”她开口问。 他回头,黑色的短发,深沉的目光里夹杂着柔意,屋里有木炭燃着火,热热的。 “给阿勋多攒点家产。” 她一听,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强硬的伸手把他手中文件抽出来,红着眼睛瞪着他要他休息! 好像他不照做,她立马就会大哭一样,他没办法只好照做。 “你别哭,我没事。” 他开口,声音很温柔。 “好好躺着,听话,不然我就走。” “好。” 他怕她离开,怕见不到她,怕挨不住她,怕感受不到她。 只要她见他,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的。 她要他躺在床上歇息,她扯开被子帮他盖好,房间里全是麝香的味道,她闻了好几口,瞧见他苍白的脸色,想到之前的事情,心里有点尴尬有点内疚,更多的是心疼。 她垂下眸子,不去看他,却拿起他大衣,紧紧的抱在怀中,转过身去,深呼一口气,不让眼泪在他面前掉下。 “你睡会,我把衣服拿出去交代人给洗了,我自己...再洗个澡...” “有些...不舒服......” “好。” 他躺在床上乖乖的,见她这有些别扭的模样,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他心情格外的好。 “嗯,我一会就过来回来哦,你先乖乖歇息会。” 她像是哄他们的儿子阿勋一样哄他。 “好,很乖。” 他抓紧被子,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满足的乖乖躺好。 娴雅提起步伐,走到房门口,开门,出去,再关门。 吴妈端了一碗药在外头等着,见她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余小姐,您可能要喝这碗药。” 药物很浓,一股中药味飘散在空气里。 娴雅不解,看了吴妈一眼,扫了一眼汤药。 “余小姐,这个药会保护你,少爷的身子,万一有了也不能要......” 吴妈开口,她这是也没办法,小小少爷阿勋还小,总不能到时候没了阿爸,姆妈还出什么事情吧? 余小姐要是真在这种时候再怀上,可不能要,万一到时候打下来,伤了身子怎么办? 娴雅脸却烫了起来,明白了吴妈是什么意思。 她端起那碗药,一口喝完了,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把碗还给吴妈。 吴妈见她喝下了,放了心,端着托盘瓷碗走了。 吴妈一走,娴雅却背靠在墙上深呼气,嘴里好苦,心里也好苦。 她慢慢蹲在地上,抱着他的衣服哭了起来,鼻尖里都是他的味道,心脏又痛又麻。 好像身边所有的人都在提醒她,他有病,他活不久了。 可是,这不是事实吗? 她眼眶红红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在他的衣服上。 医生说了,他撑不过这个冬天。 她把头埋进他的衣服里,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哪怕一直恨他,一直不见他,一直讨厌他,一直怨他,她都想看见他死的,不想看见他死的。 房间内的男人听见了动静,从床上起来,打开房门看见她靠在一边的墙上哭泣。 他心疼的蹲下身子开始哄她,好像她才是个病人,才是需要呵护的人。 “别哭别哭,怎么了?别哭~” 她心里越发难受了,抬起头一脸痛苦绝望的看着他。 “你不要死,好不好?冥界那地方很可怕的,还不好玩,你不要死好不好?冥界那地方真的不好玩,可能你去了还要喝孟婆汤,会把我和孩子都给忘掉!” 他伸手一点一点擦去她的泪水,“傻瓜,我会记住你和孩子,哪怕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 哪怕喝了孟婆汤,哪怕过了奈何桥,他都想记住她。 从小他就告诫过自己,这一生不能和阿爸一样,三心二意。 如今,他就快做到了。 他这一生一世,只爱过一个女人,直到死亡。 浮云-(一)农妇翻身 烟雾缭绕的神殿中,尘依换了一身衣物,她得睡一觉,练了法术,却累成这般。 即使如今有了应炎帮衬,可她自己也要好好练功,把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神界一天,地上一年,她这一觉睡了两天过去,人间早已经过了两年。 她醒了过来,去神殿的库房找了一些丹药,吃了下去,然后回房,练起了功来。 爹爹的法术只能传男不能传女,她虽然记得口诀,可她也学不了,若不是这样,当年爹爹何必去往宛山找来师兄传授他法术。 尘依从前学的,是她娘亲教的,她的娘亲,功力也不弱,可比起她爹爹来,到底是差了一些,何况她学到的,还是皮毛。 少时心思单纯调皮,没有好好跟娘亲学习法术,总觉得有爹娘庇佑,谁敢欺负自己,可哪曾想,不过千百年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好在如今有了新的法术可学,她心里高兴,练完了功,她洗了个澡,换了身罗裙,去花圃中采摘了些药材,在炼丹房自己试着练丹药。 许久,丹药居然成了,她拿着小小一颗放在手心,高兴无比,没想到那里面留下的古籍这么厉害! 她把丹药丢进嘴角吃了下去,往自己的神殿门口左侧走,左侧有一块花圃,她拿了把花种出来,在里面洒下,种了一些仙草仙花,她看了一眼花圃旁的花洒,走过去拿起花洒摇了摇,还有些水,然后开始浇起花来。 “咚咚咚~” 神殿外起了声响,尘依放下花洒,往神殿大门走去,开了大门,见外头站着枯离,有些惊讶。 枯离的模样有三分像他爹枯鹤,尘依知晓他是枯鹤那老头老来得子,宠爱的很,也听自己爹爹偶尔休战从战场上回来给自己讲过这家伙的事情。 她从前也远远的见过他,和他算相识。 她先开了口,“你来可有何事?” 一张丽色空绝的脸就在眼前,枯离愣了愣,有些羞涩的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眸。 “我...我是来提醒你的,要去冥界了。” “知道了,那你走吧。” “...我送你去...” “不用了。” 尘依皱了皱眉头,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她和他真不熟。 枯离饶了绕头,红着脸道,“是我爹叫我来送你的,他说你受了伤。” “这个给你。”他手心拿着一瓶白色瓷瓶递给尘依。 “不要,你拿回去吧。” “这也是我爹叫我给你的。” 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衫,模样倒是入眼,虽然有三分像枯鹤那老头,可长得比他爹顺眼多了,心肠也好多了。 “丹药你拿回去,冥界我自己会去。” 她退回神殿,把门一关,把枯离隔离在外间。 她和枯家关系还没那般好,更何况枯鹤老头在冥界已经说清楚了,该还给她东家的情,已经还清了。 她回到神殿中,找出命数簿和手稿来,拿出来对比仔细瞧了瞧,叹了口气。 这一对比,多是不圆满,多是阴差阳错,也多是遗憾不堪。 尘依拿好东西,转身出了神殿,见外头还站着枯离,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还没走?” 枯离见她又出来了,见她皱起眉头,有些失落。 “我前些日子去了东海,回来后,就听说你受了二十道天雷,你的伤好些了吗?我听我爹说你要用天机镜送冥界那些鬼魂重生?你身子受的了吗?” 尘依心里颇有无奈,倒也没再直接走掉,她一本正经的道,“枯离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和你好像不是很熟吧?你也知道如今的神界不是当初的神界,你还是离我远点好。” 枯离一急,“是...不熟,可你是恩公的女儿......” “你爹在天宫上已经帮我求了情,咱们两家已经一笔勾销了,你爹没告诉你?” 枯离低着头,不说话。 “我要去冥界了,以后你别来找我。” 尘依运用法术往冥界去。 枯离盯着她的背影,一身大红色穿在她身上妖娆至极,枯离还未见过这神族,有谁把大红色穿的如此好看。 直到背影消失,他看自己手中的丹药,运用法术,进了神殿中。 过了半响,他从神殿出来,回了自己所住殿中,刚刚一进殿中大门,父亲的怒骂声就传来了,枯离当作没听见,往自己房中走去。 枯鹤气打一处来,从正殿走出来指着枯离道,“你个不孝子,我说过多少遍了,叫你不要去招惹她,你不听,咱们家早就不欠东家的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枯鹤气急,就是那小妮子那张脸,迷得自己儿子神魂颠倒! 枯离瞥了父亲一眼,“你跟踪我?” “你个不孝子,为父需要跟踪你?” “你最好别那么做。” “你!孽障,孽障!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孽障!” 枯离没再理他,直接进了自己房中。 外面的枯鹤破口大骂,“有本事你别弄一身伤回来?哪回去招摇山不是把自己弄个半死不活,你这个孽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招摇山是为了啥!” “我没去招摇山,我去的是东海。”远处传来一阵声响。 “你个孽障,你不承认是吧!” “我告诉你,你心里那点想法别以为能瞒过我!明天就是琼池宴会了,你今天去寻了东尘依提醒她去冥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 枯鹤气呼呼的骂骂咧咧! 他儿子枯离却根本不再理会他,直接进了自己所住的后殿,一名小童已经端了酒水上来,枯离坐在后殿案桌前,那小童已经把酒水摆上了。 枯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喝,今日这酒水,好似比前些时日喝的都要辣上许多,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下去。 他的脑海中想起尘依的身影来,从前他觉得那个姑娘灵动可爱单纯,笑起来天真撩人,处理事情时放荡不屑,一副自由自在的模样。 那是他自己身上没有的东西,他很羡慕。 那时她只和冒夜玩,他心里羡慕冒夜那小子,可也只能是羡慕。 后来,他随着大军一起出战,每每跟着将军回来时,望见她一脸期盼的模样,看着她跑到将军身前,和平日里威风八面气势灼人的将军撒娇。 看她站在将军夫妻身边,笑容满面的模样。 那时候,她有这神界最明媚的笑容和最干净的眼眸。 浮云-(二) 琼池宴会要开始了,神界有一座琼池神殿里早已经布置好,这里仙气缭绕,灵气特殊,布满结界。 只要是活物进来都会失去大法力,住在琼池神殿的女主人被尊称为王母,她是长林大帝之妻,掌管神族、仙族两界所有神女、仙女。 王母每三百年举行一次琼池宴会,宾客从各地赶来赴宴,客来客往很是热闹。 枯离一身白袍,头戴玉冠,从琼池边走过,正好撞见岚悸。 岚悸今日穿的素雅,他们魔界一贯的风格是黑色,可她这个魔界公主不一样,她不知道何时喜爱上了穿素雅的衣裙。 今日她身穿是月牙白色罗裙,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上面绣着朵朵白色月季,肩上披着浅蓝色纱衣,飘飘欲仙。墨玉般青丝,绾着复杂发髻,头上簪了好几株珠钗步摇,脸面上了精致妆容,小脸阴柔俏美,身上有一丝丝魔界女子独有的邪魅味道,一双美眸顾盼生辉,朱唇间漾着柔和浅笑。 “枯离神君,我哥哥叫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岚悸开口,声音温和柔魅。 她把怀中信件拿出递给枯离。 枯离点点头,接过信件,当着岚悸的面打开来看,信上字迹豪放。 许久,枯离耳尖却红了,他扫了一眼岚悸,神情变得冷漠起来,后退一步,直接走了,任由身后的岚悸喊他。 岚悸莫名其妙,哥哥这是给他写了什么?他就这样不管不顾走了? 她脸色难看起来,目光锐利。 向琼池旁边的花树出气。 琼池岸边遍植花树,花开百年不落,树枝繁花烂漫,琼池碧波清凉。 空气中还有花香味,夹着池水清甜味,交相飘荡,缤纷醉惑。 她抽出自己鞭子使劲打在一颗花树上,可琼池宫殿中她的法力早就失去大半,如今这样用狠劲,也伤不了这屹立数年的花树。 花瓣如急雨,簌簌而落,打在她身上,轻拂青丝眉眼,罗裙华衣,她目光变得恍惚,若有若无的不悦。 枯离急急忙忙回到神殿,往自己房中走,房里燃着一盆火苗,他把信件丢尽火盆里烧掉,看着信件烧成灰炭才慢慢平静下来。 神殿小童立在门外,看着时辰,赶紧过来提醒他,琼池宴会就要开始了,再不去便来不及了。 枯离点头,理理衣袍,假装若无其事的往琼池宴会走。 琼池神殿中已经有神女合着曲子悦舞了,隔着重重叠影看的不真切,却也能猜到那些神女今日打扮不俗,舞姿上乘。 阵阵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云雾迷蒙,沿岸花树,九曲长廊,枯离走过朱红色水榭,琉璃青瓦在光芒照射下耀眼异常。 池内有鱼儿在游玩,有个穿着紫衣的女子坐在池沿边花树下手中拿着一株仙草逗着池中鱼儿。 紫衣女子侧脸柔美,枯离随意望了一眼,心中大惊,疾步寻去。 他绕过长廊,突然一阵疾风刮过来,满天花树飘荡,花瓣簌簌而下,飘落在他身上,滑过肩头掉在地上,离那紫衣女子越来越近,紫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动静,抬起头望向他。 紫衣女子目比秋水,肤白凝脂,雪白透粉,容貌明**人。 待枯离看清了她的相貌,眼中有了失望,却浮现一抹哀伤。 “枯离神君。” 紫衣神女站起身子和这位神君打招呼,她听过枯离神君的事情,曾经也远远的见过他。 听说这位神君当年跟着大军征战魔界,立下不少功勋,深得长林大帝器重,他还和太子殿下长岙感情极好。 在这神君,这样的神君不失为夫婿好人选,最重要的是他的容貌连续数年来一直在神界美男榜前列。 枯离点头。 “你是哪个殿的神女?” “回神君,我是这琼池神殿的神女。” “原先怎么没见过你?” “我三年前才来这琼池神殿侍奉,原先我在北玉山的云隔殿修炼,是姑母召见了我,才来了这琼池殿中侍奉姑母。” 枯离点点头,北玉山是王母的祖源山脉,这姑娘口中的姑母应该就是王母。 七桑微微垂眸,点点头,远处有声音好像在唤她,她连忙回头看,果真看见了来寻她的神女,她急忙告辞,往寻她的神女走去。 离池边越来越远,两旁花树偶有花瓣吹落,掉在她急忙离去的身影上,枯离见她走了,望向她刚刚坐过的岩石,他心中叹息一声。 宴会已经开始了,笙歌艳舞,丝竹声声,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一派其乐融融。 长林大帝身侧坐着王母,王母气势华贵,容颜和二八少女差不了多少,比起身侧的长林大帝,看着并不像一对夫妻,长林大帝模样已经到了人界常说的而立之年。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即使是神族,也无法做到容颜常驻,永生不灭。不过听说王母有自己的保养方法,所以才使得容颜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 风吹隐动,华服飘荡,酒杯相撞,神隐浮暗。 枯离的目光有意似无意的扫在了站在王母下手的七桑身上,心中猜测纷纷。 七桑察觉到了枯离神君的目光,心中疑惑。 她望向枯离,发现他眼中好像有自己不懂的哀伤?难过? 七桑垂下眸子,今日琼池殿中忙碌,她因为摆错了一个水晶盘被姑母责骂了一顿,心情不好,偷偷跑出去躲避哪知遇见了枯离神君? 可他为何这样看自己? 按理来说,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啊? 七桑手中拿着八宝雪珠酒壶,纯白色泽,透亮而明净,很高贵,这是属于王母专属酒壶,她看了一眼自己拿着的酒壶。 她今日心中其实很郁闷,离家之前,父亲希望她来天宫侍奉姑母,好抬高身价,嫁个好神君,可天宫的日子不比家中,何况...... 她抬起头望了一眼万众瞩目的王母,何况她根本就不是王母正经的侄女,她确实和王母的娘家是一脉相承,可要是说起来她的祖父只是王母祖父的弟弟,这样慢慢算下去,她和王母的血脉已经不亲近了。 她不知道王母为什么会选她来这天宫,按理说本家那边比她聪慧,美貌的姐姐妹妹太多了。 浮云-(三) 今日的冥界很热闹,冥王不在,冥界的鬼差轻松自由了不少。 尘依刚刚到冥界,便在后花园中看见了应炎,她惊讶,连忙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应炎心中急跳,快步疾走,伸手抓住她,“尘依!” “你去哪了?” 刹那心跳总算见到了她,语气中透着担忧。 “我回了神界一趟,在家中歇息了几日。” 尘依如实开口。 应炎眉头却微微皱起,神界? 可他那日醒来后没看见她后去神界寻她了,还去她住的神殿寻过,却没有见到她的半点身影。 “下次,不要平白无故的消失。”他压下心中疑惑,开口道。 尘依愣了愣,她向来自由惯了,爹娘还在时,她也时常拉着师兄或者表哥偷偷溜掉。 她对上他的眼睛,应炎眼眸明亮,深沉有神,她鬼使神差的点头道,“好。” 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他抓的有些疼了啊。 “我要去人界一趟。” 她开口道,她还要去找那人界的余娴雅一趟,抹去她在冥界所有的记忆。 “我陪你去。” “好。” 施法,很快到了黎江城。 街道上人来人往,杜鹃花全部开了,草木茂盛,碎石水泥大路平稳妥当,时常有人拉着黄包车跑过。 尘依看了应炎一眼,笑着道,“咱们也去坐坐那个车?” 他们是隐身,这人界的凡人看不见他们。 “好。” 他们动动身子,飞到一辆空中的黄包车上坐着,任由车夫拉着跑。 尘依推了推身边的男子,嫌弃到,“你挤到我了,你下去,我自己坐。” 应炎看了她一眼,真就自己站起身子,下了黄包车,跟着车旁边。 “哎......” 尘依怒怒嘴,心中骂他是个傻子,怎么叫他下去真就下去了啊? 坐了一会,她觉得无聊起来,施法留下一小块金子,和应炎去余家。 她知道在人界,不管哪个时空,金子都是流通货币,可以换钱财使用。 余家大院里,有假山流水,亭台楼榭。 尘依让应炎自己找个地歇去,她要去寻余娴雅。 她直接施法入了余娴雅的院子,院子中清凉舒适,种了许多杜鹃花,花已开,屋檐窗桕外的树木繁枝茂盛,有阴影印在房屋白色墙壁上。 余娴雅正在房中看账目,如今的余家的生意基本是由她来打理。这几年她已经从当年那个对商场什么都不懂的女子变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女人了。 她今日穿了一袭旗袍,梳妆妇人发篦。尘依走进来的时候,见里面就她一人,直接显露了真身,可余娴雅看的认真,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出现。 尘依扫了一眼她,把手往门边轻轻敲了几下,余娴雅抬起头,望见站在门边的神女,心中大惊,连忙站起身子,又惊又呆的看着她。 “有打扰到你吗?”尘依笑笑,直接走向她。 “这一世过的可好?” 她开口道。 余娴雅反应过来,眼眶却红了,这位神女是送她重活一世的恩公,如今她问自己这一世过的好不好? 余娴雅压下自己的心酸,点头道,“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事情大部分和她当年想的一样发展,只是中间出了小小偏差。 “那就好,今日我来是要抹去你在冥界的记忆,从此以后你不会再记得关于冥界所有的一切,包括我。” “抹去记忆?” 余娴雅垂下眸子,想了想,“神女,我可以求您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 尘依往房中一张摇椅上坐下,准备听她说何事要求自己。 “我想...想问问...他喝孟婆汤过奈何桥了吗?还是和我从前一样无妨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去投胎?” “谁?” “容明晖,我前世的丈夫,今世孩子的父亲。” “我看看。” 尘依施法,拿出命数谱翻了翻,“他已经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去投胎了,这是他的命数。” “命数?” 余娴雅一愣,身子突然有些颤抖起来,把自己想了许久的猜测问了出来。 “神女,我想求您帮我看看,他前世的什么结局?” 尘依点点头,继续看了看。 “死了,在你出事故没多久就病死在了那年冬天,和今生一样,他的命只有那么长。” “那他...有没有爱上别的女人?” 尘依摇头。 余娴雅目光变的恍然起来,眼中全是哀伤,有些空洞起来。 她突然站起身子,往窗户边去,窗户下放有一张檀木桌子,上面摆放了红酒和酒杯,她打开红酒塞子,往酒杯里倒了一杯,喝了一口,红酒不烈,却呛的她泪流满面。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再给另一个酒杯倒了一杯,拿起递给尘依。 “前一世,我和他结婚三年,他要纳一个叫蒋莹的女人做姨太,他把我囚禁在后院之中,我恨急了他,我恼急了他,我想啊,他既然已经变心了,那我就要离婚,可他却不予,不仅不予还拿余家来威胁我.....后来,我逃出了容家后院,却出了车祸。” “死后我飘荡在冥界,得了机遇重活一世,这一世,我本来要报复他的,也确实报复了他,我三年都没有见过他,可是他却病了......” 她喝下一口酒,哀伤道,“其实,我想过要是知道他会死,他病了,我就不和他计较前世的事情了,他死后,我怀疑过,前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比如说,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却被蒋莹威胁,他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才要纳蒋莹做姨太?还有我前世到底是怎么出车祸的?怎么会那么巧合?” 她又喝下一口红酒,酒杯里干干净净一滴酒水也不剩了,她把酒杯放在桌子上,突然跪在尘依面前。 “神女,我想求您给我看看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尘依拿着手中酒杯,喝了一口,她突然也想知道关于这个人类女子和她的丈夫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日她送余娴雅重活一世走的急,没仔细看关于这个人类女子的事情。 她放下酒杯,打开命数谱,施法,前世所有的事情出现在她们眼前。 余娴雅看完幻境之中所有事情,抹干净眼角泪水,重新跪下。 “求神女再给我一日的时间再抹去我这些记忆,我要去做一件事情。” “何事?” “报仇。” “可以。” “多谢神女。” 浮云-(四) 昨日派人寻找何楠的下落今早得了消息,她立马赶了过来。 她没想到何家如今所住的地方这样破落,余娴雅拿起手帕掩了掩自己的鼻子,等待派去的人把何楠架出来。 何楠一脸恐慌的望着来人,她往回跑,可还是被抓住了,她大叫起来,可那些人像是早就有准备,直接用帕子塞进她嘴里堵住,把她绑起来。 一群人带着高高遮住额头的黑色帽子,把人架出来,丢进小汽车里,延长而去。 另一辆小汽车载着余娴雅也扬长而去。 上午的黎江城街道太阳已经高高挂起,折射在盛开的杜鹃花上,望着一朵朵红色的杜鹃花,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孩子的父亲。 春风吹绿黎江城,杜鹃花像燃烧的火焰,如喷雾的红霞,两路沿边繁花浪漫,花隐叶,叶隐花,一团一团、一束一束,绚烂唯美。 这样好的景色,这样好的季节,却再也没有他了。 娴雅垂下眸子,呼了一口气。 昨晚她想了很多,也许命运如此,万般不由人。 可有些事情明明可以不用那样的? 比如前世? 他若是不那么傻傻的被人家蓄意威胁?还不告诉自己他生了病,她是不是就不会恨他了? 比如今生? 她要是心肠软一点,又或者心肠再硬一点?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司机告诉她,已经到了。 她点头,收拾好心情,下车,看着前面一座老旧宅子,这座宅子是余家的产业,旧事宅子,门前有两座狮子守护,门打开着,庭院里面种了花草树木,打扫的很干净。 何楠已经被抓了进去,丢在后院空地上。 余娴雅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近何楠,她今日穿着一身洋装,搭配银白色高跟鞋,鞋面嵌有金刚钻,远远的阳光折射在鞋面上,刺痛了何楠的眼睛。 这双鞋子像极了她一直想得到的那双鞋子。 “你抓我想干什么?” 何楠开口,她嘴里的帕子已经被人拿了出来,她昔日美丽容颜还算的上貌美,可身子骨已经瘦弱了不少,下巴尖尖的,一身衣物很朴素。 余娴雅却不回她,佣人送来一张椅子,请她坐下,她坐下后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何楠。 她想不到,就这样一具小小的身子会藏着那么多的欲望和野心。 前世就是这何楠设计怀孕,想赖上明晖,可被赶了出去,后来不死心,还寻到了更加年轻貌美的蒋莹,一顿哄骗后,把蒋莹送进了容家,再后来,便是蒋莹发现了容明晖的秘密,威胁他要做他的姨太太...... 而她这个昔日的容家少夫人能逃出去也是何楠和蒋莹设计的,等着她逃出去后,一场车祸等着她。 不过她死后那个傻男人并没有纳什么蒋莹为姨太,可能是因为没有了可以威胁他的筹码。 娴雅想到在神女幻境中看见关于前世的事情,心中骂了那个男人一句,他怎么就那么傻呢?自己病了害怕她担心害怕她知道就被人家威胁?怎么那么笨呢?他们是夫妻啊,有什么事情可以一起面对。 虽然她若是知道他病了确实会痛的要死要活。 可是他怎么不想想,他的病瞒得了一时,瞒得了长久吗? 何况被威胁做出那样不理智的事情来,不是更让她难过吗? 她眼中浮现哀伤来,何楠却又开口了。 “你想怎么样?” 何楠抬起一张清瘦的小脸,视死如归冷笑看着她。 突然外面传来动静,另一个女子被架着进来了,何楠反射性的回头,看见了熟悉的面孔,蒋莹。 此时的余娴雅已经回过神来,平静道,“报仇而已。” 庭院里也种了不少杜鹃花,她站起身子,走到盛开的杜鹃花旁边,花枝还不及她膝盖。 杜鹃花花瓣层层叠叠,姹紫嫣红,涟其出一圈圈的波浪,枝叶在阳光下泛着绿油油的光彩。一阵风吹过,有股淡淡的清香飘入肺腑,让人陶醉。 许久,她出了庭院坐在小汽车里,望着玻璃窗外道路两边的杜鹃花,花瓣好像焉焉的,她皱起眉头想,或许染上血迹这杜鹃花才能有之前的妖娆。 入夜,黎江城发生了一场车祸。 余娴雅坐在书房里正指导阿勋功课,孩子功课做完,她看着外面的天气,突然开口道,“阿勋,今日姆妈和你烤烧烤吃。” 阿勋眼眸一亮,拍拍手,“好。” 娴雅吩咐下去,很快,佣人端来一个炭火炉子,上面架着铁丝细网,再端了许多洗干净了的红薯、洋芋、茄子、猪肉片等,外加刀子、碟碗筷子和一份香喷喷的辣椒面。 余娴雅坐在一张矮凳上,穿着旗袍的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洗干净的洋芋搁在上面靠着,却不失优雅。 炭火很旺的,她又夹起几片肉放在上面烤着,等烤熟了,粘上一点辣椒面,吃起来很香。 阿勋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姆妈动手烤着,他睫毛很长、弯弯的,往上翘,很漂亮,脸部轮廓很俊美,继承了母亲美貌,中和父亲俊朗。 许久,肉片烤熟了,娴雅用筷子夹起几片放在碟碗了,粘上一点点辣椒面,吹了吹,放在碟子里,然后把碟子和筷子一起递给阿勋。 她转身去翻动着洋芋,看着熟悉的洋芋。 “好吃吗?”她突然开口问自己儿子。 阿勋今年已经6岁了,早就会自己吃饭,他吹了吹烤肉片,吃了一口,咽下去后才回话。 “好吃,很香。” “好吃就好。” 她眼圈突然红了,明明是春日,不是冬日,更不是那年冬日,可是看着熟悉的洋芋,她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闻着食物香味,看着烤炉,她似乎看见了那年他已经病入膏肓,却硬是拉着她还有阿勋说要吃烧烤,他来烤。 一家人在房里围着炭火炉子,感受着里面的热气,暖暖的。他要亲自烤,她不放心,趁着他不注意便自己动手了,不想,动作太快,手指当场就红了,他瞥见了,脸上有急意,把她手抓住,握紧,吹了吹。 她眼睛酸酸的,眼泪又滚落了下来,如今他已经不在了,再也不能陪他们娘俩一起围着炭火炉烤烧烤了。 浮云-(五) 微风轻拂,掀起杜鹃花瓣、花叶,花瓣一片一片落下,尘依折下一朵,拿在手中,心情大好。 踩着黎江城的青石台阶,前面是一座小桥,沿着石阶往上走,走到小桥上面,桥身下面是河面,河面上水汽氤氲,两岸杜鹃花烂漫绚丽,水鸟起起伏伏,飞来飞去。 尘依拿着手中的花,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的男子,心中叹息一声。 “走吧,回冥界。” 转眼间,他们已经到了冥界。 刚刚进后花园,便看见鬼差白午领着一个女鬼等在秋千旁,他们一前一后直接走了过去。 她新换的红色衣裙裙摆很长,裙裾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用一条暗红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一头青丝半绾半挽成髻,仅插了一支红玉簪,未施粉黛,眉如翠羽,肌如瓷雪。 白午老远就察觉到她过来了,虽然不敢直视,可用余光瞥上一眼还是敢的,可这一眼却意外的瞥见了一个男子,白午心中一惊,微微抬起眼眸假装若无其事看向那男子,男子容貌出众,走在神女身侧。 鬼差白午愣了愣,他瞥见了那男子和神女握在一起的手,好刺眼,他连忙垂下头去,不敢再直视。 看穿着气势就知道那男子非比寻常身份,白午心中自嘲,他在想什么呢?神女是什么身份?他一个小小鬼差也敢肖想? 花园里黑影叠叠,偶尔有一阵乌风刮过,秋千荡了起来,尘依坐下,微微荡了荡,开始问白午留下的那个女鬼名字。 问好了后,尘依施法扭转乾坤直接把她送走了,她还未收回法力,身后有源源不断地法力传了过来,暖暖的直接涌入她身体内,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 收回法力后,她坐在秋千上,抬起下巴望了他一眼,开口道,“咱们去魔界吧,这里无聊的很。” 应炎点头,施法,很快,到了魔界。 和上次来不一样,今日的魔界看着格外热闹些,她在应炎授意下,换上一身黑色罗裙,混在魔界之中,免得惹眼。 “魔君住在哪个宫殿?” 她开口。 “澈华殿。” “怎么过去?” “这条路走到头,再往左走便到了。” “嗯。” 尘依点头,伸出白嫩纤纤素手去拉着他往魔君住的宫殿走。 今日魔界天气很好,花儿在阳光衬托下十分美丽动人,小路两边景色柔美。 她想了想开口道,“魔界今日在魔界吗?” “不在。” “什么?” 她有些惊讶。 “你知道他去那了吗?” “去神界参加三百年一次的琼池宴会了,不久前王母给魔界送了帖子过来,魔君带着公主岚悸一同前往。” “什么?琼池宴会?魔君带着这魔界公主去了?” 她心中诧异,有些不敢相信,两界何时关系如此好了?三百年一次的琼池宴会既然宴请了魔君去? 心头砰砰跳着,不详的预感袭击而来。 她怕身侧的应炎发觉,垂下眸子掩盖自己眼中情绪。 如今魔君都能带着闺女去神界参加王母的琼池宴会了,她还来寻魔君有何用?魔君如今能和长林大帝、王母关系如此和谐,她寻到了魔君又能做什么? 难道拼命逼得魔君开口说当年并没有和她父亲有私下来往,交意? 就算魔君真说了,她带入神界能改变什么? 左右长林大帝和王母都想除了自己去,灭了自己这一族。 她耸耸肩,假装无事道,“魔君也能上神界上天宫了?他还可以参加王母的琼池宴会了?” “没想到,不过一千年,便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 她这话里有话,应炎自然听的出来。 哪怕两界签订了休战协议,也不至于两界关系便能如此好了,其中若是没有隐情,说来恐怕谁也不会信。 “我要回神界一趟。” 说着,她望了应炎一眼,眼中若有若无诀别之意,她施法往神界跑,没再管身后的应炎。 九曲回廊中,云雾迷蒙。 白衣男子手中拿着一把玉笛把玩,他低头摸着玉笛挂着的麦穗,麦穗用青丝线制成,上面配有一颗白玉珠子,很素雅。 琼池神殿外有琼池,池里有鱼儿,他时不时看着那鱼儿游动,突然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看一眼。 琼池两岸植遍花树,花开浪漫,岸下碧波平静,岸上一片片,一瓣瓣往下落,落在树下,跌在绿草上。 女子一身黑衣,立在琼池神殿外,听着里间动静,远远的好像便能感受到热闹。 身影极美,玉骨秀雅,女子感受到了打量,回头查看了一眼,看不出她是悲是喜是怒是愁。 扶远一愣,心骤然急跳,站起身子。 不远处的女子美艳无匹,烟波缥缈,露出的颈脖肌肤雪白酥粉,漆黑长发有一半披散在脑后,如梦如醉,绝丽不可逼视。 “你是谁?” 扶远开口,唇边带了笑意。 她看了他一眼,没理会,直接往外间走。 天边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红霞,琼池神殿被这霞光笼罩,女子迎风往前走,离琼池神殿入口处越来越远,扶远追了上去。 “不要跟着我。” 声音远远传过来,钟灵悦耳,尘依面色冰冷,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身姿风雅,容貌清俊的男子一愣,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不禁懊恼自己失礼行为。 “还请姑娘赎罪,扶远不是有意打扰。” 扶远? 尘依脑海里搜索这个有点耳熟的男子,听闻仙界有一幼子,取名扶远,是仙界继后所出,受尽仙界君主疼爱,传闻下一任仙界之主的位置已经内定给这位扶远殿下。 想到这里,她上下打量他一番。 “既然不是有意打扰,那就不要跟上来了。” 扶远一愣,心头砰砰跳的直快。 等她走远了,他才想起来,还未问她名字! 扶远拿着手中玉笛,又把玩了起来,他站在花树下,任由花瓣飘落,滑在他身上。 会穿黑衣来神界只有魔界和冥界的女子了,不久前他见过冥王殷羽,听说他是只身前来。 对了他还见过魔君婴澈和父王聊天,听说魔君今日带了自己的女儿来神界参加这琼池宴会。 魔君之女? 他心情大好,他得好好派下属去打探一番。 浮云-(六) 神界举办琼池宴会,妖族并没有谁被宴请。 妖后玩弄着自己指甲,手下小妖过来禀报,妖后点点头。 妖族位于大地灵气较足的深山之中,万物禽兽木草生灵修炼可为妖,数万年来,也有妖最后修炼成仙、神的,可那只是极其少数。 六界之中,妖族地位最低,即使是最脆弱的人族,他们却有神界庇佑,而妖族却什么都没有,若是他们敢扰人类,很快便会被神族派来神兵斩杀。 久而久之,妖族怨念深重。 因此在神界和魔界争斗时,他们立马站在魔界这一边,拼命协助魔界,就为了打败所谓的天地之主神界。 可即便如此,妖族和魔界颇为复杂,算不上好。 后来神界和魔界签订了休战协议,这些年两界关系突然变得好了起来,妖界一族身份却变得尴尬起来。 妖后脸色不善,赶紧把刚刚的小妖唤回来,拿出一颗黑色珠子递给他。 小妖领命退了下去。 在魔界东南边,群山起伏、沟壑纵横,数百个山脉不断塌陷,虚空中有恐怖的灰色气象,毒虫瘴气、妖兽围剿。 放眼望去,在一片缭绕云雾中,有一道结界,结界之中,震天的轰炸声响起,兽风肆虐,无数草木被拍倒,生灵几乎死绝。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眉目间有一股暴傲,身上穿着一袭黑色战袍,手上持有一把失却剑。 妖族狻先手持峰锐长剑狠狠袭击而去,狻刹拿着大剑冲了上去,数万妖兽一拥而上,为的便是绞杀了这魔界的应炎,为他们的二王子报仇。 不久前还是一片连绵山脉,被迷雾笼罩这,显得神秘而秀美,可不过是几刻钟,迷雾渐渐退去,眼前的山脉像是经历过沧海桑田,四处横荒,百草颓荒,蛮风瘴雨,再无生灵。 太阳渐渐西斜而坠,陡峭悬崖出现一道身影,魔界得了消息,有应炎手下的魔将匆匆赶来。领头的扫了一眼四周,俯身捡起一片烧枯黑叶,皱起眉头,心中愤怒,动身去寻应炎的身影。 偶有一阵瘴风袭击而来,云雾翻涌。 妖王带领手下已经回到妖族界地。 他浑身杀意慢慢逝去,今日一战着实丢脸。 妖后在他闭关门外哭哭唧唧,说到二儿被魔界一个名叫应炎的男子绞杀了,魂飞魄散。 他心中大怒,今日提前出关,正好赶上妖族大军设下陷阱,斩杀应炎。 妖王一双眸子十分犀利,双手背在身后,心中恼怒,也不知今日有没有彻底除去那应炎。 “王,得手了吗?” 妖后姿态妖娆,一身绯紫华裙,用紫色水钻点缀,站在夕阳下潋滟妖娆。 妖王点头,在自己妖后面前,即便知道不一定除去了那应炎,可他也不想失了脸面。 妖后一听,心中大悦,拉着他的手往宫殿走。 多年没见,她可要好好伺候犒劳她的王。 宫殿里面布满鲜花,香味铺面而来,妖后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凌馨,云香馨莲,芬芳凌艳。 或许是因为这般,她才极喜爱在宫殿里布满鲜花,心情不好时,闻上一闻花香,看着周身都是繁花,心情会好上许多。 “对了,郝儿还要多久出关?” “三个月后。” 她口中的郝儿全名叫少郝,是他们的长子,未来的妖界之主。 “嗯,等郝儿出来,咱们便让他和眉萝成亲吧,眉萝已经等了郝儿这么多年了。” “这些事情,你做主就行。” 妖后点头,眉萝是她娘家侄女,她看着长大,一直很喜欢眉萝那丫头。 妖族宫殿并不神界天宫差多少,虽然没有神界天宫那样高贵,可却别有一番风趣。 神界高贵的天宫之上,透过层层云雾,一道身影回到自家神殿。 她从神殿后院泉眼中跳下去,打开结界,很快到了另一个地方。 东氏一族一直有个秘密,这个秘密从很远很远之前便有了。 这个秘密复杂,就连尘依自己也在慢慢深入探索。 此时她立在一排排书架前,在寻找东氏一族法术最凶猛的古籍。 她寻了半天,不知道父亲到底放在何处了! 她心情焉焉的,干脆走到院子中躺在绿草上,闭目养神。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小院,里面共三间房,院中种有一棵神树,名为不死树。 传闻不死树结果后,只要吃了不死树的果实便能永生。 不死树附近有一湾泉水,和东尘依所住的神殿后院中那湾泉眼相通,平日只要开启结界,便能进来。 不过这里和宛山一样需要拥有东氏一族血脉血脉才能进来,可是这里比起宛山要严格的多。 因为这处,算是东氏一族最后的净土,也是最后的尊严守护了。 东氏一族数代毕生所研究的心法、功法、珍宝基本都放在这里,那三间房间其中有一间是供奉东氏一族数代先辈,左右两间有一间放满古籍,有一间放满神器。 东尘依静下心来,重新思考。 原先她见了应炎,想到他便是自己的师兄,如今却是魔界的魔将,听闻还杀了无翰魔将顶替了他的位置。 无翰魔将?不就是一千年前阻止她闯入魔界打伤她的魔将吗?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她睁开一双眼睛,冷哼一声,站起身子拍了拍裙摆,继续去寻古籍。 那份古籍她听父亲提起过,功力凶猛,反噬却烈,一不小心便能使其魂飞魄散,消失在这天地间。 她在房里找了许久,还是未找到,恐怕是父亲当年怕有这么一日,所以才藏的格外隐蔽? 她叹息一声,往放神器的房间去找,神器很多,神古斧、炼妖壶、摩天塔、人皇琴、五色石等等,随便拿出一样都不比她手中的天机镜差。 很多神器在反光,十分耀眼,有些刺疼她的双目,她瞥了一样反光的神器,看见了自己虚小的影子,影子中的自己还穿着黑色罗裙。 她皱起眉头来,低头看了一眼,看着黑色罗裙想起了应炎,心生恼意,凭着记忆打开了打开了一旁的一个盒子,里面有一套衣裙。 这衣裙她不知道是哪位先辈留下的,轻烟纱,素雅蓝,上面绣有朵朵玉白小花,水袖摇曳,有着一缕缕清香,看着并没有太大的特别之处,不过拿在手中材质倒是清爽,她施法给自己除去黑色罗裙,换上这套衣裙,心中恼意才退去。 浮云-(七) 不知是不是她太顽劣还是幸运,她爬到不死树上顶坐在枝哑上荡了荡,突然看见一道反光,她踩着步伐往反光处寻去,走过一节一节树枝,看见了一片和她天机镜极像的小玩意。 这物做的逼真,刚刚看见的反光便是镜面折射出来的,小天机镜像是刻在不死树上,她摸了摸仿真小版天机镜,心中好奇,把指头咬破抹在镜面上。 突然血光四射,黑雾盘旋,啪的一声,小天机镜破裂,不死树露出一个树洞出来! 尘依心里愣了愣,连忙往不大的树洞看去,见里面有个小盒子,她伸手,拿出来,又往树洞里看了看,确定没东西了,才跳下不死树。 她顺势坐在不死树下,靠着树木,想打开盒子,可盒子只有一个小凹进去的地方,没有任何钥匙。 她脑海中思索多年前父亲的习惯,顺势把还在流血被咬破手指碰上那小凹处。 心里有些紧张,等待看反应。 可没有反应,她心里奇怪,又挤了挤血液出来,直到把小凹处填满,盒子啪的一声,终于有了反应。 像是破了结界,盒子弹跳自己打开。 里面有一封信件,上面写着她亲启,字迹刚毅,是她熟悉的父亲字迹。 她连忙打开来看。 一行一行的看,等看完了,心中怒气横生,砰砰跳的直快,若不是这处不能施法破坏,她恐怕直接就施法怒爆了。 不过,因为看了这封父亲亲自写的信,解开了她长久以来心中所有的猜测和疑惑。 “原来如此。”她拿着信件,愤怒道。 泉水里突然长出许多翠绿荷叶来,接着一团一团,一簇一簇,泉水映荷花,荷花与绿叶相互呼应,富有生气,接着,荷花枯萎,长出一个个莲蓬,莲蓬却是金色,和人界的黄金一样。 鬼使神差的,像是在呼唤她过去,她起身慢慢往泉水处走。 刚刚到泉水岸边,莲蓬像是知道自己等待千年的主子已经知晓事情原委,一个又一个轻轻摇曳,飞到她身侧,一副任由她采摘的模样。 她忍不住伸手,拿住身前最大的一个莲蓬,肌肤刚刚碰上,莲蓬慢慢枯萎,然后变成五棵金丹,落在她手上,直接钻进了她的肌肤。 泉水碧绿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莲蓬消失,好像一场幻觉。 可她的身体却好痛! 她不得不弯腰把盒子放在脚边。 其他莲蓬好像得到了感应,不等她碰触,直接自己枯萎化作一颗又一颗金丹,纷纷钻进她体内。 她眼珠子突然变得通红,身体感觉要爆炸了,呼啸向着泉水冲去,泉水冰凉淋在她身上,舒服了不少,可身体像爆裂了一般,她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鲜血化开,所有的荷叶枯萎,消失,水静染红,随着鲜血的流失,神力飘了出来,鲜血混合泉水流淌,源源不断地涌向不起树,不死树突然开花,花朵素雅,绿叶变黄,柔嫩枝丫变得僵硬,有生生不息灵力往外冒,最后涌入泉水之中。 痛苦的惨叫声在泉水中传出,东尘依面露恐惧,神魂剧痛,感受到陨落的气息,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她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一阵风刮过,另一边,神殿后院雨雾妖娆,十分平静。 有个男子,衣袍上沾上几片花瓣,他伸手轻轻拍掉,花瓣落在地上,他步子渐慢,去敲神殿的大门。 大门被敲响,可没有反应。 他放心起来,嘴角含笑,施法直接入了神殿,往炼丹房去。 他把怀中自己新炼好的丹药放好,假装若无其事的往后花园走。 琼池宴会已经结束,他心里总算放心了。 枯离扫了一眼这后院,没见什么不妥之处,才坐在回廊上拿出自己的殇离琴来。 他坐下,白衣临风,十指弹奏。 此处仙花仙草种的极多,随着他的琴声好像有了灵性,翩翩舞动了起来,他手起笑意,琴声暂止。 他知道这一千年以来,她一直想证明自己父亲的清白,若是要证明清白,免不了要去和魔界一族求证。 他知道这一千年以来,她会老老实实待在神殿中不外出,是因为她神魂受损。 可是不久前,她已经踏出这神殿。 枯离摇摇头,若是可以,他情愿她永远不要踏出这座神殿。 他回首遥望,看着她所住的房间,神情温和。 自从将军陨落以后,魔界和神界的关系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当年他也愤怒痛恨过。 他辛辛苦苦攻打魔界、抵御魔界,甚至亲眼看着身边的好友、兄弟一个个倒下,可结果呢? 结果却是如今魔界之主可以随意出入神界。 不仅如此,魔界之主还能携子携女参加琼池宴会了。 想到这些,他心中冷笑,这所有的一切真是戏剧啊。 有一阵暖香飘突然过来,他看了一眼,是她种的那些仙花中桑格花,粉粉紫紫,像极了大师姐鹿童喜爱的服饰。 多年前,他们和神界太子长岙等一同师从清乙老祖,感情极好。 后来两族开战,师傅带领门下弟子追随将军一同上了战场,可后来真正完好无损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 想到这里,他心中剧痛。 如今长岙师兄已经闭关修养了数年,却还没见出来,也不知长岙师兄伤势到底恢复没有。 当年长岙师兄被魔界所伤,休战后,立马退回闭关修养,也不知他出关时,知道如今两界关系这般好,他该作何感想。 桑格花的香味一阵阵,寒风斜射,草木摇曳,他心中痛意更深。 天空突然灰蒙蒙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外面好像传来了女子求救声,他皱起眉头,仔细听了听,却没有了。 灰蒙散开,一片白云锦华,他伸手又弹奏了曲子,这曲子是师姐留下的,某日师姐受了委屈,有一股伤心欲绝的味道。她抚琴,随意做了这曲子,却不小心被他听见了,觉得很美,记了下来。 可如今,他却要用这曲子来纪念师姐和师兄、师傅们。 他满眼寂寂,清寒心痛,故友已逝,只能怀念。 突然弹奏破了一个音,他想起了那个叫七桑的神女来。 七桑和他师姐鹿童模样有五分像,尤其是侧脸,一眼望去,差点让他误以为师姐。 可惜,师姐早就没了。 浮云-(八) 七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琼池宴会刚刚结束,她便被谁暗中推了一下,碰到一旁碟碗,打破其中一个,很快她便迎来了王母责备。 责备也就算了,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和她关系不咸不淡的神女幺静突然在王母面前煽风点火,说最好责罚她去守北荒。 她心里恐惧,北荒那是什么地方? 数万年来魔界和神界开战之地,那地方要守什么?那地方能去吗? 好在王母没让她去守北荒,不过却让她去守东海。 她想不透,东海她有什么好守的? 不过,既然让她去东海那就去吧,总比去北荒好。 可她刚刚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出发前莫名其妙被一道黑色凶风追打。 真的是倒霉透顶了! 她连滚带爬,逃来逃去,还是被伤到了,她倒在一座神殿前,呼喊求救也无济于事。 好在那一道黑色凶风伤了她后便消失了,她舒了口气,看了神殿牌匾一眼,心中大惊,难怪自己求救没见谁出来,原来是到了这处。 她爬起身子,有些狼狈。 神殿庄严雄伟,她听说这里面从一千年前起就只住了一个神女,那个神女如今要去冥界扭转乾坤送冤魂重活一世。 七桑拍了拍衣裙,叹了口气,听说那个美貌无比的神女会长期呆在冥界。 其实离开神界离开天宫也挺好的,她不过才来了三年,便有点受不了。 这天宫神殿哪里都不舒服,处处受约束不说,还时不时被责骂,还有可能糟天雷酷刑!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庄严无比的神殿,阳光折射在琉璃瓦上,波澜光芒。 门前柱子描龙画凤、金碧辉煌、古色古香、精巧别致、大气恢弘。 七桑很小的时候曾经听过家中长辈聊起过东氏一族,长辈口中的东氏一族有贬有赞。 不过教导她法术的恩师对东氏一族,对当年的将军东辛赞不绝口,恩师曾经还说起她自己和将军夫人元姬关系很好。 七桑想起某日在院中和师傅学习,师傅说她身上有点东氏一族女子的特点,她心中惊讶? 问师傅是什么意思? 师傅笑道,“简洁来说便是你长得有点像东氏一族的某个神女。” 她心中诧异,还以为师傅口中所说的神女是指东辛之女东尘依。 可不久前她偷偷打量过东尘依几眼,自己和她生得并不像啊。 她自小没了母亲,父亲待她虽好,可到底没有女子心细,因此她格外依赖师傅,师傅说的话她奉在心头,牢牢相信。 可见过了东氏一族的女子,她和东尘依真的不像,她想,等下次回家她要好好和师傅说道说道。 她运用法力拿着王母给的命令,下了界去守东海。 飞在东海上空,看着茫茫大海,水波辽阔,点点光芒揉碎了小小水波,雾锁天边,雾锁远方,波光细细的海面上,看不清幽蓝的海底,东海有一股她说不上来的神秘,她迎着暖暖清风,落在海岸边。 她把包袱丢在干燥岸上,转身一步一步踩在浅水中,海水打在她腿上,弄湿了她的裙摆,她笑嘻嘻的和儿童一般弯腰波动浪花和海水嬉闹玩耍。 灰白的天空下,碧波红日,海面上飞来海鸥,到处寻找食物,海风刮过来,带着一份清爽的潮湿,吹拂着她的衣袖发丝,她玩的更加高兴,忘却了一切烦恼,只沉溺在海水浅岸之中。 玩累了后,她躺在浅岸之中,任由东海的海水把自己衣裙全部弄湿,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歇息。 黑色很快来临,她静静的躺着,任由海水夹杂着黑色袭卷向她,周围有萤火虫飞过,发出碎碎声音。 她突然感觉到了凉意,睁开眼,站起身子往岸边走,捡起包袱,施法给自己换了一套包袱里干净的衣裙。 嫩黄色长裙,薄纱重叠梦幻,百花水雾百褶下裙,身披淡白色的水薄烟纱,削肩细腰,肌若凝脂,眸眼清澈干净,青丝微微湿润,腮边两缕发丝随海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她拿着包袱扫了一眼四周,不远处是座山,山脉上有一座小庙,听说里面住着山神。 她要去和山神说一声,给她腾个房间出来,以后她也住庙里,要守护这东海。 这般想起,她施法往山脉上飞去。 一到庙里,山神居然不在,她心中疑惑,只好自己找了找,没见到山神,自己却在小庙后面寻到一个小屋,看着还不错,她住了进去。 她准备躺下歇息一会,刚刚往床上一趟,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魔界公主岚悸坐在自己宫殿玩弄着花环,等到手下来报,心情大好。 她派手下往神界天宫悄悄送一份大礼给王母身边的侍奉神女幺静。 她把花环戴在头上,问来回话的侍女。 “你们抓的七桑有本公主好看吗?” 魔界侍女赶紧摇头,就算那位七桑真的生得比她家公主好看,她也不敢说啊! 她不知道岚悸公主为什么要想方设法针对一个侍奉王母的神女,不仅针对,还直接派魔界将士把人家给绑了回来。 这要是万一被王母知道了可怎么办? 不过。 她家这位主子从来都是随心所欲,不顾后果。 侍女阿辛心中叹息,应华殿那边传来消息说应炎将军被妖族偷袭使诈,已经丢了性命,可看公主一点着急的模样都没有。 “那位七桑神女,你们记得好好伺候!” 岚悸嘴角露出寒意,把“好好”两个字咬的极重。 阿辛打了个冷颤,领命。 她正准备走,却被公主叫住。 “切记,只留她一缕魂魄。” “是。” 阿辛往外间走,她心里颤抖着,公主殿下那般说,可她哪敢真那么做,虽说魔界和神界如今的关系融洽。 可她今日就已经打探好了,那位七桑并不是个完全没有背景的神女,她出自神界王母本族,到时候若是弄出了差池,走露了风声,查到了魔界...... 她要敢真的“好好”折磨七桑,到时候只能留下一缕魂魄的恐怕是她阿辛了。 不对不对,可能她直接魂飞魄散,连一缕魂魄都保不住。 她又不是公主,有魔君护着,她就一个小小魔界侍女,还不是任由宰割,随便当作替罪羊。 她得好好想想,如何“折磨”七桑,又如何让公主满意。 浮云-(九) 应华殿的将士寻了许久都未寻到自家主子,就连一丁点痕迹、气息都未寻到,最后没法子了,只能去请太子殿下施法。 魔界太子信悸正在殿中喝着美酒,身侧有美人作伴,琴声悦耳,酒色如画,殿外有下属来报,有急事请求太子殿下。 他挥挥手,唤手下进来回话。 他的手下把应华殿众将士的请求传达给他,信悸思考一二,眼眸一暗,点了头。 他起身往殿外走,殿外站了一排一排将士,他脸上难看起来,他没想到这些将士会对应炎如此忠心耿耿? 他掩饰住自己情绪,众将士让开一条大路,他往魔界的祭祀台走。 魔君有一座祭祀台,只要有大型战役都会用鲜血祭祀,将士们一个一个割破中指把鲜血滴在祭祀台凹进去的糟里,周围点着火把,由历代魔君施法、祈祷。 等战争结束,若是有魔兵魔将莫名没了踪迹,可以施法探索气息,看还活不过在这天地间。 太子信悸多年前得了魔君真传,已经可是破例由他施法、祈祷了。 信悸走到祭祀台前,看着已经干枯的鲜血痕迹,心中无奈,这么多年来,应炎到底有没有在这上面留下鲜血,他都不清楚。 不过他还是施法,通过魔力搜寻应炎生命的踪迹。 许久,什么都没搜索到。 他收回法力,开口道,“应炎已经不在了。” 身后将士面露痛色,他们早就猜到了,可就是不愿意承认。 将军平日里冷归冷,可待他们还算不错,加上将军制定了规则,在他手底下只看功勋,看他们杀敌多少来分封职位、分封赏赐。 这样的规则他们很满意,一切靠拳头说话,干脆利落。 可如今将军没了,在魔界他们还有机会升上去吗?还能像从前一样看拳头说话吗? 不能。 魔君只看重自己手底下那几个将军,那几个将军有自己青睐的手下,而太子殿下也是一样的,他也有自己的亲信。 所以他们这些,不止他们这些,还有更多的底层魔兵,如果不是某个被上头看重、重用,那他们大概是终其一生都无法爬上去。 众将士为应炎将军痛心,更为自己痛心。 信悸该做的已经做了,他回头扫了这些将士一眼,他本想收为己用的,不过,这些将士好像对前任主人有很深的感情? 信悸想了想,往自己宫殿走。 魔界之主的位置总会是他的,不过...... 凡事要防止意外。 毕竟当年祖辈的魔界之主位置是抢了某个前辈的,不过那个前辈早就没了血脉。 他进了自己宫殿继续喝酒,他和应炎的感情说好,确实好,可说不好,也确实不好。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又拜在同一个师傅手下。 多年前,他刚刚成年,父亲便命令他去北荒战场历练! 可父亲却不命令应炎去,不仅不命令,还下令让师傅好好教导应炎,封锁关于应炎的一切消息。 那时他心中难受了很久很久,不平又不安。 他在战场九死一生,应炎却在魔宫安安稳稳学习法术? 后来战争结束,他全身是伤回到魔宫,却看见应炎的身上干干净净,完好无损,他气得当场想和应炎打上一架。 他怪父王偏心,凭什么应炎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凭什么应炎才像一个魔界王子? 好在父王很快把自己计划告诉了他。 原来父王这么做要派应炎潜入神界,夺得东辛神将的信任,偷学东氏一族法术。 他恍然大悟,多年来,父王确实眼馋东氏一族的好法术。 后来他不知道父王使用了什么法子,反正应炎真的夺得了东辛的信任。 不仅如此应炎还被东辛收为徒弟,听说东辛还把自己那个丽色空绝的女儿许配给了他。 他羡慕起来,他也眼馋东氏一族的法术啊,要是能够夺得东辛真传,这天地间恐怕没谁是对手了! 而且,还送如花似玉的妻子呢! 想到往事,信悸笑笑,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幼稚,说到底他才是父王的儿子。 东辛陨落后,应炎收到命令回到魔宫,还未待上几日,所学法术全数被他父王问出。 再后来,应炎便被他父王派人送去酒水喝下,里面参杂魔界秘药,应炎一睡便是四年,等醒来时性情大变不说,去了神界一事全忘记的干干净净。 父王大概是不会容许魔界之中有威胁他的存在。 说到底,会留他一条性命,不过是看着从小养大他的份上,看着他父亲救过父王一命的份上。 何况那么多年,就算是养一条畜生,也会有点点感情。 何况还能为魔界所用。 可如今,没想到,应炎却没了。 他喝下几杯酒水,突然心生怀念,起身去找自己的妹妹。 岚悸住的宫殿和他所住宫殿不算很远,他慢慢走到岚悸宫殿里。 “大哥,你怎么来了?”岚悸站起身子开口。 “我来告诉你一事。” “什么事?” “应炎没了。” “什么?” 岚悸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真没了吗?真没了吗? 他在她眼里没那么脆弱! 少时,她喜欢跟着他身后跑,他性格温润待她很好,像妹妹一般呵护又疼惜她,她当时想,除了父王和哥哥,他便是对自己最好的一个了。 情窦初开时,她想啊,整个魔界就属他才能配得上自己,性格温润不说,容貌出众,才华盖世,骨子里有份刚毅,十分护短。 魔界的冷漠和黑暗看多了,她就喜欢温润的男子。 可是后来他被父王派去神界一趟,回来后又睡了四年,再醒来时性情大变! 他和一般的魔界将士并无区别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温润的男子,再也不是那个呵护她的男子。 她讨厌这样的应炎! 她讨厌他! 她做出一副很喜欢他的样子,去追求他,去监视他。 她觉得他应该是自己的,哪怕他变了,哪怕他性情变了,他还是自己的,他要对自己好,要对自己疼惜。 可到底,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可是如今,他真的没了吗? 不。 她不相信。 她看着自己的大哥,看着大哥身后的墙壁上挂着的画像。 上面是她少时在花丛中游玩,不远处是她大哥和应炎在练习法术,对了这幅画还是应炎亲手所画,先把他们兄妹画好,再把他自己添加上去。 她眼眶突然红了,带着一点女子的柔弱,突然哽咽道,“大哥,少时他待我很好,少时我们三个关系极好。” 浮云-(十) 芦城,七月的天,外头大树枝桠摇摆不停,天空阴阴暗暗,大清晨下起了雨。 一家农家小院里,三间泥土瓦房,坐南朝北,系土木结构的“凹”字型建筑,中间是堂屋,左边房间里,墙上贴着激励的标语、有些模糊的明星墙画,灰色木头的玻璃窗户,窗户下面放了一张半旧写字台,上面铺着一层报纸,堆放了旧书本,钢笔、搪瓷茶杯等。 齐小玉睁开眼睛,愣了愣,借着清晨从糊着报纸窗户外面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打量着周围。 许久,她拍了拍自己心头,捏了自己脸一把,有些疼,她这是真的重活回来了啊。 她躺在大炕上,心里既高兴又心酸。 许是做鬼做久了如今有些硬的大炕隔着她有些不舒服,有点想哭。 小玉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挂历,慢慢梳理记忆。 此时是华平国恢复高考这年,之前高考制度停了八年。 她22岁,但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她的丈夫叫蒋志东,25岁,从国都上安城来的下乡青年。 她前世嫁给了青年蒋志东,恢复高考这年蒋志东考上了上安城数一数二的学府,蒋志东返乡,没有带齐小玉去。 后来她一个没太多文化的弱女子每日下田干活,脸朝黄土背朝天,一人拉扯带孩子,大小事操心,家里没个顶梁柱在。 蒋志东每月会寄一些学校发的津贴回来,她收到以后便存着,她是穷怕了舍不得花舍不得用。 日子久了,他越来越优秀,夫妻两常年分居,加上差距越来越大,最终走向了陌路。 蒋志东功成名就时倒是接了他们娘两去上安城。 可常年累月的劳作,加上一人带孩子她的身体已经垮了。 在上安城时,蒋志东老家的妈、嫂子、小姑子冷嘲热讽使用冷暴力,蒋志东又常年出差,两人也没有共同话题。她在上安城也没有朋友,等到30来岁时本就不好的身子直接郁郁而终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有个病叫抑郁症,后来去了冥界一趟,认识了不少鬼魂,有的前世是医生,她才知道自己生前原来是得了抑郁症? 齐小玉摸了摸自己的心头口,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睡着旁边的男人,内心有些复杂。 要说起来她这个老公不算好也不算坏,发达后还有点良心没有抛弃糟糠妻。 她睁着眼睛,眼珠子转啊转啊,想到不就要高考了啊? 她上辈子虽然只是活了30几岁,可在上安城算是知道了读书有多么重要! 小玉想了一会,既然可以重活一世,最好是摆脱现状,她不想再在自己二十几岁还留在村里种田干活种地了。 见识到城市里的繁华后,才知道那样的日子太苦了。 她也想跟城里的那些有文化的女士一样,有个还不错的学历,长些见识,自己能挣钱,有份还不错的工作,足够养活自己和孩子,有底气,能够被别人看的起,不用再受蒋志东老家小姑子,嫂子的冷嘲热讽! 最好还可以大着胆子和蒋志东离婚。 是的,其实她前世想过离婚。 可是前世,她担心孩子没了爸爸,比不了上安城其他的孩子,可以上好的学校,穿漂亮的衣服,买好吃的。 还担心自己没有能力留在上安城,从此以后无法陪在孩子身边! 就当是她那时没能力又有些不舍那样衣食无忧的生活。 还有不舍得她喜欢的老公,在她眼里,老公那么优秀,她一直一直很喜欢。 她无法拱手让人,她那么辛辛苦苦一人在农村拉扯孩子,安分守己过日子,没让他操半点心,可如今丈夫功成名就了,婆家一家人明里暗里暗示她自己离婚? 她会甘心离婚吗?不会。 可笑的是她那个婆婆都把自己看好,觉得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女孩子都带回家了。 想到这里,她深呼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 可能是因为这几年晒太阳的缘故,他皮肤已经从当年的白皙变成了古铜色,不过他面部轮廓很好看,很英俊。 即使是睡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泥瓦房里,也无法遮掩的他的光芒,好像他天生就不属于这里,好像他的气场和这里格格不入。 齐小玉垂下眸子,叹了口气,他本来就不属于这样,要不是青年下乡,恐怕这一辈子她也无法接触到他,认识他,爱上他,更不会嫁给他。 他来自大城市,他有一个是知识分子的家庭,他有才华,有文化,长得又好。 而她呢? 家里是清清白白,可是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这样的两个人,若不是意外,恐怕很难很难认识吧? 所以,一开始她就自卑,和他在一起她有自卑感,一直都有的,等到他毕业,事业越来越好,她的自卑感越来越浓烈。 她其实好反感好反感他那个家,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可是她那时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啊。 他们凭什么那样做? 他们两口子的生活凭什么轮得到婆婆、小姑子、嫂子来指指点点吗?轮的到婆婆、小姑子、嫂子冷嘲热讽? 想到那些事情,她心里发酸。 从前她只想着,自己能嫁给喜欢的男人,多幸福啊。能有一个这么优秀的老公,多光荣啊。 可是死了一回才知道,这些对于她而言都是虚的,不仅是虚的还是照成她自卑得了抑郁症的缘由。 她在冥界这么多年,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自己变得强大,变得厉害,日子才可以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想怎样开心就开心,才算真正的“光荣。” 哪怕要离婚,那离就离,谁怕谁呢? 她叹气一声,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文化没能力,这一世她想为自己好好活着,也变得优秀。 她想要翻身,她想要争钱,她想要改变现状,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 她要自己养得起孩子,能送他去好的学校,给他买漂亮的衣服,给他买好吃的就买! 她盯着有些粗糙的泥土房顶,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哪怕咬紧牙关,再难再苦也不能再像前世一样了。 孩子睡在他们中间,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蛋,心中柔软不少。 浮云-(十一) 下午,天却晴了起来。 小玉抱着孩子端坐在小矮凳前,起火烧的是苞米杆,准备做晚饭,倒水刷锅,煮饭,熬米糊糊(给小土豆吃,一种把大米放水里浸泡再拿出来磨成细粉煮熟的食物)、炒菜,她做了一道炒鸡蛋,一道青菜。 刚刚把饭菜做好,蒋志东从田里回来了,他高大的身子进厨房接过孩子。 小玉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不管是干粗活还是怎么的,回家时手脚总是会洗得干干净净,比起其他干完活的男人看着清爽许多。 她跟着他身后端着菜去了堂屋,把菜放在堂屋桌子上,又回了厨房一趟,打饭回了堂屋。 这个时代穷,能有炒鸡蛋、大米饭已经很不错了。 小玉夹着菜就着饭吃,蒋志东喂孩子吃鸡蛋,吃米饭,自己时不时也吃口饭。 一家子吃着饭没说话,安安静静。 等吃完了饭,小玉把碗筷收拾好,去厨房洗了,烧了一锅热水,打了热水兑了凉水端去堂屋,蒋志东看见了接过,给孩子洗洗干净,抱着孩子去房间哄他睡觉。 小玉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总感觉酸酸的,这个男人让自己爱了一辈子,也让自己自卑了一辈子。 她伸手摸了摸眼角,没有泪,突然觉得自已有些好笑,她端着脏了的温水出去倒掉。 她去厨房打水自己洗漱起来,等洗漱好了,去房里,孩子已经睡着了。 家里点着油灯,蒋志东见她进来了,他去厨房打水洗漱好,回来时见小玉还没有上炕却坐在他的书桌旁,他有些疑惑。 “怎么还不睡?” 他声音低沉在这样的油灯下格外好听。 “我有事情想和你说,咱们先出去堂屋说。”小玉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孩子。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堂屋里。 堂屋门大打开,暗夜的天,整个小村庄在深夏的夜晚显得阴沉沉的,暮色中偶尔刮来一阵微风,时不时可以听到几声狗吠声,还夹着青蛙的鸣叫声,时不时有一两只萤火虫在屋外飞过。 小玉坐在堂屋的木凳上,看着自己的丈夫,终于开了口。 “恢复高考的消息已经出来了,我知道你心里想要参加高考,我很支持你。” 蒋志东见她这样说,有些惊讶,可看她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他心里好了起来,眸子里似乎有点星光在闪闪发光。 他早就想要和小玉说了,可不知道小玉会不会同不同意,所以一直没说。 “不过,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我也想参加高考,你的书我可以借给我看吗?” 村头有一片芦苇丛,他们的屋子正好在村头,芦苇丛的旁边有一条活水的小河,平日里村里各家洗衣服都是到这里,如今夏日,屋子在这里格外凉爽。 堂屋里偶尔有晚风刮进来,很舒服,刮在她身上,扬起了一小撮发丝,她人生得清秀,一双眼睛很大,很明亮,皮肤微黄,算不上漂亮,可也不丑。 蒋志东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后却格外高兴,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也这么有思想?这么上进? 他坐下,坐在她身侧看着她笑道,“只要你愿意,咱们夫妻一起好好努力看书,你不懂的来问我,我那些书你想看就看,别说什么借字,我的东西还用说借吗?” “到时候等上面发了通知,真正恢复高考了,咱们夫妻一起去参加高考,只要咱们其中一人考上了,就可以离开这样,到时候咱们一家的日子应该会比现在好上一些,不用这样苦。” 小玉点点头,“谢谢你。” 蒋志东笑笑,他好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了,从七年前他18岁下乡来到这样,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他本来已经在绝望中习惯了,可是没想到,如今居然有了转机!。 他还记得七年前,他可是刚刚高中毕业啊。 他望着自己的妻子,心里盘算着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可你也知道,我以前只上了小学,我估计自己第一回可能考不上,我就试试水,哪怕多考两次也没关系,不过有一事你还得答应我。” “什么事情?” “要是我这回没考上,你考上了你得带我和小土豆一起去。” “你放心,到时候我就算是陪读,还...能在你身边读书,你放假了还能教教我,我也能见见城里的繁华,长点见识。” 蒋志东有些惊讶,要是她没考上? 他一人考上了的话,他去读书,可能照顾不到他们娘俩,可家里不一样,有她娘家人在...... “你放心吧,倒时候我们娘俩去了不会拖累你,我可以做点小买卖,实在不行我帮人家洗衣服也能挣口饭钱,我就是想去。” 蒋志东见她这样说,心里有点发酸,本来想劝说她在家里的话不好开心了。 “你想想,就算我留在家里,可你不在家,家里......我一个女人,自己的男人不在家,总是不好的......” 她虽然生过孩子了,可身材和当初未嫁给他时差不多,不胖不瘦,刚刚好。加上她人生得清秀,在村里比一般的姑娘模样要好。 他想了想,她说的在理,没说完的话,他也听的懂,他想了想,点点头,答应了。 夫妻两这么说好了,小玉心里高兴,干脆商量把隔壁杂屋收拾出来做书房,这样在里面看书讨论就不会打扰到孩子睡觉了,他们想看多晚就看多晚。 说干就干,两人借着油灯光线去杂屋打扫一通,里面的东西本来就摆放的整齐,打扫起来很方便,打扫好了,去把书桌弄过来,又把书本拿过来,这么一弄,天色已经很晚了,小玉身上弄的一身汗水,有些受不了,拿着油灯去厨房打水准备自己去澡堂冲洗一下,她冲洗干净,身上清清爽爽,舒服极了。 蒋志东趁着她洗澡的空隙,自己拿着一本书借着油灯看了起来。 见她洗好了,他放下书本去书房打水,再去澡堂冲洗一番,等他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晚上12点了。 明早还要干活,他回房见孩子睡的熟,见小玉已经睡下了,他脸上露出笑意,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顺便把小玉脸上的一根发丝拿开。 浮云-(十二) 在村里日子飞快,高考的日子已经定下,过半个月就要高考。 小玉心里有些紧张,这几个月她要哄孩子还要做家务,又要看书,这么一操劳整个人瘦了不少。 这日她深吸一口气,赶紧调整心态,告诫自己要用功,要加油。 她给自己打完气后,立马继续做题。 数学太难了,她做起来吃力,不仅数学难,英语也难,她唯一会的恐怕就只有语文了。 大风偶尔刮过,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是有些闷热。 已经是10月了,这样秋日的季节,随便活动一会,后背都会有一阵湿漉漉的感觉。 她静下心来,好好看书、做题,可孩子没一会便闹了起来。 孩子的乳名叫小土豆,他如今才一岁多,刚刚学会走路,正是闹腾的时候。 小玉没法子,只好抱着孩子哄了又哄。 她想过把孩子放娘家带带,自己能够有多余的时间空出来,可爸妈和大哥一听说她要和蒋志东一起读书参加高考,便阻止她,说她这么年龄瞎闹腾什么? 都是孩子的娘了?参加高考? 她无奈,心里清楚爸妈和大哥是怎么想的,按照如今的情况,她这个年龄是孩子妈,家里又不大好,自家男人也要参加高考,她还参加高考确实容易惹人闲话。 小玉无奈,她上头两个哥哥有的上过初中,她却只上过小学,当年她也想读初中的,她也考上了的,可是...... 芦城这个有些重男轻女的地方,她没办法,左右她爸妈还算好的,至少让她读了个小学。 小玉叹了口气,把孩子放下,带着他玩了一会,见他玩累了,她抱起孩子放在腿上,指着桌面上的书本,对着孩子道,“小土豆,妈妈要学习,要读书哦,还有半个月妈妈就要参加一场很关键很严重的考试啦,若是妈妈考上了,不出意外就能有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可以轻松一点挣钱,然后可以带你去很多很多地方玩,给你买新衣服,给你买玩具。” 说起来玩具,她心里一凉。 当年一直待在芦城,她不知道可以给小孩子玩得玩具有那么多也就算了,可后来去了大城市,知道了这个世上还那么多给小孩子玩的小玩具。 她当年看着小姑子家的孩子玩得津津有味,她心里有些发酸,她的孩子在在她眼里也是宝贝,也是格外疼惜的,可她的孩子好像从来没有玩过哪些玩具。 小土豆十二岁跟她去城里时,普通话不会说,皮肤黄黄的,可想而知就算那时蒋志东有钱供他上好学校,可如何跟上安城土生土长的孩子比?又怎么融进去? 小玉摸了摸小土豆的脸,有些哽咽,“小土豆,妈妈一定会好好加油,给你创造好一点的条件。” 她这做父母的,情愿苦自己,自己过的差都无所谓,可却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过得差,比别人苦。 小土豆似乎感受到了妈妈的情绪,他伸出小小爪子,摸了摸妈妈的脸,口齿不算清楚的喊妈妈...... 这么下来,他真的乖起来了。 他乖乖的靠在妈妈怀里,睁着一双又圆又润清澈的眸子看着桌面上的书本,安安静静很可爱。 小玉这才安心学习起来。 等她看完一页,瞥了一眼孩子,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她嘴角含着笑,把孩子抱起放在隔壁房间大炕上,扯了点薄毯子盖在他肚子上,继续学习。 学了不到一会,看着天色要做午饭了,她收拾好心情,起身去厨房。 厨房碗筷还没洗,卫生也不算干净。 这几天她忙得很,没怎么打扫,她找到里小半袋洗衣粉,在院子里的压水井,压了一桶水来,把家里她自己用旧的不能再旧的衣服做成的抹布洗干净,去厨房把碗筷、锅盆拿出来,该洗的洗,该擦的擦。 还拿了扫把把厨房打扫一通,堂屋也打扫一通,出了满满一身汗水,才把整个房子打扫干净。 她淘了点米,烧火,准备熬点粥,后院种了青菜,她去摘了一把菜、辣椒等,择菜,压水出来,洗干净,拿进厨房放在菜盆子里,从厨房的盐水坛子里夹了一把酸豆角出来,用清水洗干净,切成小块,把辣椒切成条,准备一会炒着吃。 一天天忙忙碌的,等蒋志东回来的时候,她便开始洗锅烧菜,青椒炒酸豆角,清炒蔬菜,很普通的菜,可很下饭。 白粥味道清淡,这样的天色喝上一点不错,配上小碟酸豆角,可以喝两大碗。 吃完了中饭,蒋志东出去忙活去了,小玉见孩子还没醒,趁着这个点赶紧学习。 时间紧迫,只能挤出一点是一点。 半响,小土豆醒了,弄出动静来,她听见声音连忙起身,抱起孩子,去后院茅房上厕所,再抱到前院,打水给他洗手,给他喝一口,然后喂他吃一直温着白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妈妈忙,他今天格外听话,吃完饭后自己坐在炕上乖乖的扯着一个小玉用旧衣服给他做的布娃娃玩。 墙上帖着报纸,房里家具少的可怜,一个半旧的柜子立在墙头,书桌已经搬到隔壁,里面再没有其他家具。 布娃娃是个小兔子,不精致,但也有模有样。 小玉拿着一本书,坐在炕沿边看着书守着孩子。 门外突然起了声响,听声音是她妈的声音。她自己妈原名叫林芽。 林芽穿着一件白色碎花短袖,一条黑色裤子,微胖,五十左右,一张圆脸,头发高高麻利扎起,她手上拿着一个木盆,里面装了一条草鱼和一些水。 “你这院门开着,堂屋门也开着,怎么叫了你几声也不应,这鱼是你爸叫我送来的,给你们尝尝。” 昨日儿家里鱼塘放水收鱼,傍晚蒋志东去帮忙了半宿,今天上午邻居在她家买鱼唠叨,说怎么昨晚没见她让自己女婿拿条鱼回来吃? 她憋憋嘴,还真忘了,她那丈夫听了,连忙让她送条鱼过来。 林芽看了一眼自己闺女这院子,院子里晒了衣服,一旁堆放了些柴禾,打扫的倒还算干净。 “小玉你在不在家?和你说话呢?怎么也没见应?” 浮云-(十三) “来了,妈。” 小玉抱着孩子出来,林芽已经走到了堂屋了。 “怎么叫了你这么久也不见应?在家里做什么去了?” 林芽把木盆放在堂屋地上,“这鱼是咱家自己鱼塘的,你爸叫我送一条过来给你们尝尝。” “好,谢谢妈。” 林芽看了一眼自己的闺女,闺女抱着孩子,她这个小外孙长得白白净净的,眼睛又大,一张圆脸,和她颇有几分像,她很喜欢。 “来,小土豆,外婆抱抱。” 说着她伸手搂过自己的小外孙。 林芽扫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抱着孩子往她房里走,一进房里便看见炕上一本书,林芽脸色立马不好。 她抱着孩子坐在垫着席子的炕上,叹了口气。 “小玉,你说说你,看什么书?偏要参加什么高考?先说说你能考上吗?就算考上了,你怎么去读?” “妈,不是已经发了通知,今年若是考上了的学费少,每个月还有补贴,够我生活。” “补贴够你生活?那小土豆呢?哎,孩子谁带?你就没想过吗?孩子我是没时间帮你带的,咱们家什么境况你也知道!” 齐家两个儿子,早已经结婚生子,现在已经有四个孩子,两个孙子,两个孙女,她要帮忙带孩子。 “小玉其实我一直还想劝你一件事情来着,可原先你不听,我也不好多说,可这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不得不说。” 林芽抱着孩子认真起来,一脸的无奈。 “妈,你要说什么?” 齐小玉其实大概知道自己的妈想说什么。 “小玉啊,咱们先说说,志东那孩子吧。” 林芽摇摇头,叹了口气。 “志东那孩子是城里来的,当年你要嫁给他,本来我和你爸不愿意的,一二他在咱们村没个根基,没个依靠,二来,咱们家配不上他家,你也听说知道的,他老家是什么情况?咱们家又是什么情况?可那时候你呢?说什么都不听,就是要嫁给他!” “现在嫁就嫁了,你们还有了孩子,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但也算是安逸,可现在他要参加高考,你居然也愿意?也支持他?” “你这孩子是不是个傻的?他那样的相貌,要是考上了,先不说还会不会回到咱们这,就说在学校读书时,你想想,会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他?” “到时候要不要你都是个问题?你怎么就不替自己想想?” “退一步说,等他毕业了,有了好工作,可能就更加看不上你了,你一个农村妇女,他一个知识分子,你们般配吗?” 小玉却露出笑容,她坐在自己妈身边,开口道,“就是怕差距太大,所以我也要参加高考,万一我也考上了,那就没什么差距多大的说法了。” “哎,你......” 小玉直接打断自己妈再想说的话,劝道,“妈,你别劝我,劝我也没用,你想想,要是他真考上了,我也真的考上了,到时候我们在城里有工作了,日子过好了,对咱们家不好吗?没用好处吗?” “妈,大哥二哥可是还有孩子呢,他们不想参加高考,就这样过一辈子了,可是孩子们呢?要是他们有一个厉害的姑姑姑父,以后万一有时候事情是不是能帮到忙?” 林芽一听,愣了愣,她看了一眼小玉,又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小土豆,想到自己那几个孙儿孙女来。 小玉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她也明白,这世道家里要是有几个厉害的人,先不说能不能帮上帮,就是说出去脸上也能沾点光,可...... 可万一蒋志东考上了,小玉没考上呢?到时候他不要小玉了,那...... 林芽摇摇头,“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我还是不赞同志东那孩子去参加高考,你最好也别参加了!” “不行,妈,我现在已经结婚了,我的事情我能做主,我知道妈是怕他不要我,可妈您想想,就算他到时候真的不要我又能怎么样呢?难道我改嫁就嫁不出去了?” “哎,你个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改嫁?” 小玉一脸无所谓,她知道这个时候说改嫁确实不好听,这个芦城,是个女方名声面子大过天的地方! 要是说离婚,先不管男方女方错,也不管男方女方说要离婚,肯定先说是男方不要女方了。 甚至有的还会恶意猜测是不是女方做了什么丑事? 哪怕一对夫妻结婚多年没有孩子。明明是男方没有生育能力,可要是说起来,大家就会把恶意全部先加在女方身上。 前世,她也很看重很在乎名声、脸面,可如今死过一回的人了,有些事情,她看的很开了。 什么名声?脸面? 有让自己活得开心,活得幸福,活得好重要吗? “妈,别说这些了,这些事情我只有主张,谢谢你给我送来鱼,小土豆有鱼汤喝了。” 小玉知道自己这个妈是什么心思,再和她多说下去也没用,还不如不说。 “哎,我和你说这高考的事情呢!” “妈,我不想说了,你要是家里有事你先回去吧。” “哎你这死丫头,现在就赶你妈了?真是白养你了!好心没好报,鱼白瞎了给你吃!” 林芽骂骂讷讷放下小土豆,气冲冲的往外头走,走到前头不忘回头骂她一句。 “到时候你可别哭着要娘家撑腰!” 说着大步往外头走。 老远她遇见同村的王寡妇,王寡妇年龄比她小上十来岁,相貌倒是不差,丈夫前两年没了,她生了一个女儿王秀秀,今年十八岁了,在芦城可以嫁人了,不过王秀秀一心想嫁个好的,可村里来来回回就这么点人,她妈从她十六岁开始便给她相看青年,可她一直看不上,这不终于到了十八岁,婚事还没有定下来,一直拖着。 “齐家嫂子,你这是打哪来?”王寡妇开口。 “从我闺女那来,给她送了一条草鱼尝尝。” “哎,你们家鱼塘干了?” “是啊,家里还有些鱼,你要不要买两条?” “我哪有闲钱买鱼吃?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日子。” “什么日子?”林芽笑笑。 王寡妇的丈夫生前是个瓦匠,早年攒了点钱,王寡妇养得白白净净,比村里一众妇人都要好看,身上穿的衣服也不错,家里也有田地,就算这几年,看着她家里没个男人,可日子还不是过的好好的。 林芽随便和她扯了两句便往家里走,她不太待见这王寡妇,不想和她多聊。 浮云-(十四) 王寡妇看着林芽的背影,脸上有些不高兴,她急急忙忙往家中走。 她知道林芽不待见她,她也不喜欢林芽,只是平日里大伙不好撕破脸皮。 再说她现在还是寡妇了,在村里没个男人撑腰,日子实在不算好过。 村里小路是黄泥石子路,老远的,走到小河边,王寡妇看见了自己闺女王秀秀,王秀秀在边搓洗衣服边和其他女孩聊天。 “秀秀你妈来了。” “没事,咱们继续说,哎,刚刚说到哪了?对,就是说齐小玉啊,等着被甩吧。” “可不是吗?等到时候蒋志东考上大学,城里那姑娘是啥样的?还要她?” 这条河就在村头,离蒋家小院不远,王秀秀抬起头望了一眼蒋家的方向,想到蒋志东那张英俏的脸,心里热乎乎的。 “还没洗好?” 王寡妇站在岸边问自己的闺女。 王秀秀正在用木槌砸着床单,一边激动的说话,听见自己的妈问自己了,才止了嘴。 “一会就好了!” “嗯,快点洗好。” 王寡妇扫了她一眼,往家中走。 “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是不行,当年是她自己赖上人家,哎我听我姐说,当年他们是一个生产队的,那齐小玉忒不要脸,天天跟在蒋志东身后,就这么死皮赖脸的,最后嫁给了他,可齐小玉也不想想,她还真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儿呢?也不看看自己家里是什么样啊。” “我敢打一百个赌,蒋志东要是考上大学去了城里,肯定不会要她!” “在也敢打赌,蒋志东要是考上大学了绝对不会要齐小玉那个黄脸婆!” “哎,秀秀,她家的鸡不是老吃你家菜园子里的菜吗?” 开口说这话的小姑娘朝着大伙使眼色,王秀秀朝她们笑道,“是啊,又不是第一回了,等着瞧吧。” 说着,嘴巴微微翘起,颇有得意忘形。 几人笑笑闹闹,顺便贬低齐小玉,磨磨蹭蹭的洗衣服,硬是磨蹭到傍晚了。 远远的,炊烟袅袅,有人家已经开始做饭了。 太阳就快要下山,一片芦苇丛,走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古铜色的皮肤,穿着一件灰色短袖,健壮身躯却郎眉星目,气质儒雅。 这么帅气的男人,让那些特意留在村头小河边洗衣的女孩子倒吸一口气。 活水的小河涓涓流荡,十月的秋日,辽阔的天空有夕阳,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飞过,远远望去,连成一片,浑然一色。 很应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这么美的景色再配上一个美男子,足够引人注目。 明明之前还是热闹的小河边,此时却格外寂静。 蒋志东一步一步的走过河边,又走回自家,等他背影完全消失了,那些女孩子才反应过来。 王秀秀心头砰砰调着,妈呀,太好看了! 她深呼两口气,望着蒋家的方向,心中懊恼自己怎么就不早生几年呢! 要是自己早生几年,哪里还轮得到齐小玉嫁给他? 王秀秀自认为自己相貌学历品性可以把齐小玉比下去! 哎,就怪自己生的晚了几年! 她叹一口气,把洗好的衣服端起来,往自家走。 刚刚到家里,王寡妇把她骂了一顿,王秀秀当作听不见,去把衣服晾好,王寡妇还在骂骂讷讷的。 “说说你,洗个衣服磨磨蹭蹭,磨磨蹭蹭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家这块是村尾,偏僻的很,也因为偏僻,就她一户,不用担心随时有人听见,她骂的更加随意了。 “你不就是等着看齐家女婿?要看,有本事你把他变成咱们家女婿?” “人家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以他的才华铁打的事情,你看看咱们村好几个青年,我听说就他家条件最好,又在上安城,那是什么地方?大领导住的地方啊,要是你能攀上他,跟着他一起去上安城,你这辈子就富裕了!” “还要留在这山窝窝里?” “你以为我不想啊?” 王秀秀把木盆往厨房一放,朝着外面吼。 她也想啊,可是蒋志东平时冷的要死,他们连话都说不上,怎么勾搭?怎么攀上他? 王秀秀摇头,心里懊恼的很。 “你想?你想你行动了吗?算了,赶明儿我给托人给你寻个婆家得了!” “行动?什么行动?他理都不理我,还要我怎么样?” 王寡妇看了自己闺女一眼,生得不比齐小玉差啊。 她皱起眉头,在她眼里,女人和男人那点破事得勾引,可如今闺女都没成家,她也不好这样教她。 “今日晚上村支书闺女订婚请吃饭,咱们家也去个礼,你赶紧收拾收拾换身赶紧的衣服去吃饭,我就不去了,你去。” “我去做啥?” 王秀秀皱起眉头,村支书闺女李英订婚她是知道的。 可她和李英关系又不好,她不想去。 “就你去!”王寡妇生气道。 她一个寡妇去参加人家的订婚宴说不定惹人家不高兴。 王秀秀憋憋嘴,想到村长家好吃的,点了头。 她回房间找了一件的确良料子的裙子换上,把头发梳了一遍,出门往村长家走。 王寡妇看她走了,自己动手去厨房打饭吃,就着菜吃饱了,早早的烧水在澡堂里洗了澡,换上白色粗布短衣短裤坐在后院的椅子上乘凉。 天上月亮已经高高挂起,微风偶尔刮过来,她拿着一把薄扇给自己扇风、赶蚊子。 不久,后院有了动静,远远的一个中年男人打开后院门走了进来。 男人不矮,身子高大,借着月光看,生得普通,他像是刚刚洗过澡,身上带着一点井水清甜味。 王寡妇见他来,脸上表情不变。 其实她从前是有不情愿的,可后来慢慢的习惯了,她想着,有个男人依靠也挺好的。 她起身往房里走,男人跟在她身后进去,她已经把他想成了自己的男人,见他来看自己,她心里还是多少有点高兴的,可高兴之余又有点无奈。 村里的日子不好过,明争暗斗,田地,福利,她这样颇有姿色的寡妇带着一个闺女在村里过日子,没个男人,要不是委身于他...... 王寡妇叹息一声,其实他对自己也挺好的。 王寡妇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心里祈祷自己的女儿晚些回来。 浮云-(十五) 远处,村支书家里,十分热闹。 王秀秀坐在凳子上和大家吃饭,她那些小姐妹也来了两个就和她坐一起。 她们吃着饭,左右打量,看见邻桌的齐小玉带着孩子也来了。 王秀秀看了齐小玉好几眼,吃着吃着想要偷偷摸摸走。 她想着,齐小玉既然不在家,那蒋志东是不是一人在家? 村里有个规矩,每家每户除了特殊情况,男人来了,女人就不能来,女人来了男人就不能来。 想到这里她心生雀跃,可桌子上的好吃的有些让她舍不得,再加上,蒋志东不一定开院门…… 她衡量了一下,还是先吃饱,多吃些饭菜。 这样丰盛饭菜平时是很难吃到的,也就村支书家条件不错,女儿许的对象家里又有钱。 她看了一下正和自己订婚对象一桌桌敬酒的李英,李英今天穿着一条及小腿肚子的红色碎花裙子,头发高高扎起。 她推了推身边的小姐妹,小声道,“你看李英她今天多神气!” 另一个女孩子吃着自己碗里的菜,看了一眼李英,又看了一下李英订婚的对象,点头小声道,“能不神气吗!找到个有钱的对象了。” “就是,哎,他家到底多有钱啊村支书家这么多菜也舍得下血本?不就是一个订婚宴嘛。” “我听说也就那样吧,没太多钱,可有些人你还不知道?就喜欢摆架子,要面子。” 两人对视一眼,笑意绵绵。 没一会,李英已劲酒来了她们这桌了,王秀秀笑着贺喜,“英子姐真会找,姐夫看着就是会疼人的。” “可不是嘛,还是咱们英子姐有眼光。”另一个刚刚出声的姑娘开口拍马屁。 李英笑笑道谢,她今天是真的高兴,能和自己喜欢的男人订婚,还能得到爸妈给自己办这样一场有脸面的订婚宴,她觉得好开心,好幸福。 她一旁的男人劝她少喝点,她无所谓,喝的高兴。 隔壁桌的齐小玉看着二位新人,心里高兴,村里有喜事,来沾沾喜气也好。 她记得前一世李英和她这个老公结婚以后日子一直过得不错,他们每次回村里都是高高兴兴的,看着便是恩恩爱爱,后来他们还有了一儿一女,很美满,也很让人羡慕。 她收回视线,抱着孩子继续吃饭。 热热闹闹的村长家堂屋,喝酒吃菜,男人几桌,女人几桌,分开来坐。 今日的席面在坪家村算很不错了,八大碗,有荤有素。 席面上的菜由每桌子热情的婶子夹菜,一圈轮着来,每个菜一人一块。 小玉带了油纸过来,这样的席面她是吃不完的,扣肉肥腻腻的。 这样子她也吃不下,不过等一会拿回家,明天把这扣肉切薄片,和其他菜一起热一遍,她可以吃一大碗饭,可香了。 林芽也过来了,她扫了一眼宴会,看见王秀秀一直望着自己的闺女,时不时露出阴狠的眼神,偶尔低头和身边的小姑娘说着什么,那小姑娘和王秀秀便看看自己的女儿,她心里来了气。 王寡妇那点破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反正是听见了点风声的,今日王寡妇没来,听说村长也没来吃饭,林芽心中冷笑。 她看不起偷人的王寡妇,也看不起村长,就是看不起,否说什么理由,什么过不下去日子,什么家里没男人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 没男人了,没个顶梁柱了,可以再嫁啊?至于和有老婆的男人乱搞吗? 她吃着碗里的菜,想到王寡妇那点事,心里犯恶心。 这要是放在她小时候,这样的男女是可以浸猪笼的,不过现在社会开放了,这样的事情最多也就受道德指责。 不过! 这事本来不管她的事情,这是别人的私事她也不管,可再不管,想到那女人把村里的风气搞坏了,还是心生不满,再说她和村长媳妇还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 她才不信王寡妇无辜的那一套,无辜被逼那一套也就男人相信,何况听说王寡妇家男人没死时,已经和那人勾搭上! 一个女人要是真的不愿意,现在这个社会还能逼死你不成? 大不了闹到那男人家里去,看他老婆怎么管,何况王寡妇那短命的丈夫在村里还有族人。 再不济正正当当嫁个汉子好好过日子,也有人给她撑腰了啊。 林芽更恶心的是有那样的娘,还有王秀秀那样的女儿。 坪家村就这么点大,那几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偷偷看她家女婿她又不是不知道! 看就看吧,那几个小姑娘嘴巴子还贱,她是长辈明面上不好和王秀秀还有其他几个小姑娘计较,可背地里心里就计较起来了。 看她们大嘴巴,等她们说亲的时候,就让她们知道错。 林芽狠狠的戳破自己碗里的扣肉,香味扑鼻而来,她看了一眼,这东西切成薄片,和梅干菜蒸一下她家男人可喜欢吃了。 想到这里,她拿出自己带的油纸把扣肉包起来,还把分给自己的其他肉类包起来。 家里人多,男人们要下田地干活养家,一天辛辛苦苦的。 哎,她叹了一口气,叫自己丈夫来,她还不来。 林芽摇摇头,心里有点发酸,半辈子的夫妻了,她也知道自己男人的性子。 虽然家里日子普通,可这些年,他对自己是很好的,想到这里她笑了笑。 她看着包好的肉类,心里感叹,女人啊,一辈子真傻,只要自家男人对自己好,自己就恨不得想到设法对他好,给他弄好吃的,让他吃的开心,吃的舒心。 她看了一下自己的闺女,不知道她闺女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傻? 林芽继续吃着分到的一些木耳、青菜等。 村里白喜事都有规矩,席面最后一道必须是鸡蛋。 喜事煮的鸡放了山上扯的草药根,和鸡蛋煮,可染红鸡蛋外壳,还很补。 席面已经要结束了,有人陆陆续续散场。 林芽拿着自己分到的两个鸡蛋,提着自己的油纸包去寻抱着孩子的小玉。 “这两个鸡蛋给小土豆吃。” “不用了,妈,我这有两个,你拿回去给侄子他们吃。” “他们吃什么吃,都那么大一个了,家里鸡蛋还少吗?让你拿着就拿着。” 齐小玉想了想,收下了,她妈确实养了不少鸡。 浮云-(十六) 烈日炎炎,汗水从脸颊流下来,小玉抬头擦了一把脖子,看了一眼在前面正在挖土豆的蒋志东,他弯着腰,拿着锄头,一脸认真刚毅,小玉擦了擦汗水。 她低下头手脚麻利的捡着土豆,她求快一点弄完,还有几天就要高考了啊。 孩子今天放在她娘家,蒋志东本来不让她来,可她想着多个人快一些,自己要跟着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生了孩子带着孩子大部分时间是躲在屋子里的,如今晒晒太阳头都受不了,晕晕的好像中暑了。 他们家这块地是生产队分下来的,一亩地,被分成四块,一块种了应季青菜,其他的种些粗粮。 没米饭吃时,粗粮也能顶饿,前段时间还收获了一批红薯回去,现在放在家里地窖里呢。 两夫妻一直忙活到天色彻底暗下来,才把土豆都收拾好,蒋志东背起一大背箩,看着小玉提着一小箩筐,两人一起往家里走。 深秋的夜色不错,天色圆月高高挂起,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让人不由深深地沉醉。 夜初静,人未寐,月光洒在大地上,田里有蛙鸣声。 远处山上草木在月光下变成了一片黑色,身边小路草丛中随着微风轻轻荡漾。偶尔会有一只蜻蜓“落落落落嘘”飞过。 似乎了夜色,倒是可以看清周身景物。 夫妻到了家院子中,蒋志东把背篓放在院子里,把土豆倒在地上,让他们被晚风吹着。 等明日太阳一出来,晒去表面水分就收一些到地窖去,留一下放在厨房最近吃。 小玉也把自己提着的小半篓倒在地上风干,然后去压水洗了把手。 “你去把孩子接回来,我在家里做饭。” 她朝着蒋志东开口。 “好。” 蒋志东接了一捧水冲在自己俊美的脸上,有点甜丝味的井水一滴滴从他脸上掉落下来,他又接了一捧井水冲在自己脸上,再洗洗手,站起身子往自己岳父岳母家走。 夜色朦胧,空中好像被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在他眼里变得有些模糊起来,路过一家家小院,偶尔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某户人家门口格外热闹,平日里那些忙活了许久的大婶们好像一点也不累。 她们有的拿着小板凳坐在上面,和周围的人聊天,有的直接站在那里,和周围的人聊天,旁边还会有一两个男人在,有的蹲在地上抽着旱烟,有的静静听着那群婶子在唠嗑。 他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这个他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有厌恶的也有喜欢的。 这片土地曾经他也爱上过,可后来~ 他摇摇头。 这个算是他半个故土的地方,让他又爱又恨过的地方,随着时间和琐事,也许总有一天他会离去,他也会年老,到时候,所有的美好或许会停留在回忆里,可终归相见不如怀念。 林芽抱着孩子在院子门口正和别的嫂子说话呢,老远看见蒋志东来了。 她怀中小土豆乖乖的,见自己的爸爸来了,高兴的伸出小手要爸爸抱抱。 蒋志东和岳母还有周围的嫂子打了招呼,接过孩子,和大家说了一声,转身往家里走。 还没走远,齐家邻居家大嫂子和林芽开口了。 “齐家嫂子,不是我说,你们家这个女婿你可要叫小玉牢牢守住啊。” 她望着蒋志东的背影。 “我家志东性子好,不用担心。” “说什么呢,哎,对了,我听说隔壁村有媒婆要给王寡妇家的闺女说媒?这事你听说没有?” 林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想说这个,直接转移话题,把话引到别人身上去。 “给王寡妇家的闺女说媒?这事我好像听说了一点。” “哎,你知道男方家里怎么样吗?我听说男方家里可不错,家里在供应社里有人干伙计呢,还有好几亩田地,人家简单,听说男方模样长的也不差,和我家志东有的一比。” 林芽开口频频夸赞起男方来,这个消息还是她昨日去镇上赶集,遇见以前的小姐妹,听小姐妹说起的。 “对了,田嫂子,我听说你娘家还有个闺女,好像和王寡妇家的闺女差不多大?说人家了吗?” 田嫂子本名叫萧双,丈夫姓田。 “我娘家确实有个侄女和王秀秀差不多大,是我三弟家的闺女,还没说亲的。” “还没说亲啊?我听说过几天给王家说亲的媒婆要来,你要不要去和她打探打探,让她给你娘家的侄女也说个条件好的!” 她这么一说,田嫂子有点心动了,反正她家里也没什么活计了。 林芽见她心动了,继续说那媒婆给王寡妇家说的女婿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好,末了假装嘴漏说上一句王寡妇那做派不行,不知道她闺女会不会像她。 晚上,林芽收拾好家里,洗了澡,躺在床上,一脸高兴,她想着到时候自己去拦住那媒婆假装打探一番,再假装说说王家的事情。 媒婆上门,说不定还带男方的家属来看看呢。 林芽睁着眼睛不睡,盯着屋顶,身侧的丈夫瞥了她一眼。 “怎么还不睡?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林芽闭上眼睛,不理自己的丈夫,她才不要让这个男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王秀秀不是藐视她女婿吗?不是经常说她闺女坏话?有好几回还把她那个嘴笨的傻闺女说哭了吗? 也就她不知! 不然看谁敢欺负她闺女! 想到那事,她就恨啊! 自己怎么就生了一个那么嘴笨不会吵架的闺女呢! 人家说看见你家的鸡吃了她家菜地里的菜就真吃了啊? 怎么就不会反驳?不会骂回去? 这回说你家的鸡吃了她家菜园子里的菜能和你吵,你还让着她,下回她可以更加嚣张! 事实证明那个王秀秀确实更加嚣张。 林芽心里那个恨啊,自己的闺女自己可以欺负可以打骂,别人可不行!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就是嘴碎的婆子,又不讲道理的婆子,到时候她就去搞破坏! 反正她要说的就是事实,那王寡妇本来作风就有问题。 这么想着,心情大好赶紧睡觉。 浮云-(十七) 这日,齐家吃完饭,林芽准备去女儿家。 她在厨房里拿了12只鸡蛋,放在篮子里小心包好,交代大儿媳看孩子,她要出门一趟。 她提着篮子往女婿家走,走到院子里叫了几声小玉。 齐小玉抱着孩子出来了。 “你这院子现在晒玉米?” 院子屋檐下一排一排有好些玉米在挂着暴晒。 “嗯,现在拿出来再晒晒。” 小玉点头,这些玉米早前收回来已经晒了。 现在不过是趁着天气好再晒晒,她从前在上安城吃过一种叫爆米花的东西,当时好奇是怎么做的,还去问了,自己试着做过给小土豆吃,味道还行。 如今重活一世,到时候要是考上了,去城里读书说不定可以一边卖卖爆米花,这玩意家里有材料,到时候背上一些去,成本小。 而且出通知定在冬天,年底。 入学应该就是明年了,到时候过年,要是能做点爆米花去镇上卖卖,说不定也可以多攒上一笔小钱。 “哎,给你们送了几只鸡蛋来,明天你们煮熟了,带在路上吃,我给你一人准备了六个,六六大顺!” 小玉笑了笑,“谢谢妈。” “谢什么谢?死丫头,后天好好考试!” “好,一定。” 说着一起进了堂屋,林芽把装着鸡蛋的篮子放在堂屋桌子上。 “一会我就把小土豆抱过去,你今天就收拾收拾,把东西收拾好,给份钥匙给我,家里的鸡鸭我来喂,明天好好考试,对了你不是晕车吗?我去给你要了这个。” 林芽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两块膏药来,这是她昨天特意去镇上诊所要的,专门治晕车。 “到时候你把这膏药贴后颈脖上,再坐车,应该就不会晕车了。” 林芽叮嘱道,这大约是她这位农村老母亲对自己女儿的关心。 虽然嘴上说不想她去参加高考,可真到了要考试,她却是希望小玉和蒋志东考试顺利的。 “好。” “来,小土豆给外婆抱抱。” 小玉把小土豆给林芽,她回房收拾了两身小土豆的衣服放在布袋子里,又拿了自己的钥匙,一起拿出来。 “妈,这是小土豆这几日的换洗衣服还有钥匙。” “放桌子上吧,一会我拿走。” “哎,我问问你,你复习的怎么样了?”林芽问道。 说到这个,小玉心里有些慌起来,她复习很一般啊,可她不想和自己妈说复习的不好,只能硬着头皮说还行。 林芽点点头,又叮嘱了她几句,抱着孩子拿着衣服就走了。 小玉见自己妈抱着孩子走了,赶紧回到房里读书。 秋末的天气热的很,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消散,太阳高高挂起。 村庄绿草地间被踩成几条弯曲小道,小道两旁绿草间有虫子,几堆土坡上布满了可人小花,还有飞在上面的小蜜蜂,辛勤的小蜜蜂们正在“嗡嗡”地一边唱歌一边采蜜。 远处有三五个小孩在田间你追我赶,红扑扑的小脸蛋,有一层晶莹的细汗。 王秀秀手上拿着一个石头,跑到蒋家小院前来了。 她见小院院门没关,直接往里面走,想仔细看里面的人在干嘛,从窗户外看见里面的人好像坐在凳子上写东西。 王秀秀心里鄙夷,她看不起齐小玉,看不起她一个小学文凭的人。 她可是初中毕业,毕业以后在村里小学找了一份代课老师的工作,拿着她还算满意的工资,她很自豪。 平日里除了上课她基本也没什么事情,周末更是轻松。 “你在干嘛?” 她开口故意打断里面看书的人思绪。 齐小玉抬头看见是王秀秀,愣了愣,她? 齐小玉记得她上辈子就爱找自己事情,给自己下绊子,后来她嫁到隔壁村了,才消停点。 “你家的鸡又跑到我家吃菜去了!” 王秀秀皱着眉头不悦道。 齐小玉看着王秀秀的表情,听见她说的话,心里差点想笑出声来,幼稚的人。 小玉低下头,根本不理她,继续看自己的书,要把这一段看完。 “呵,看什么书呢?” 王秀秀站在窗外,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她在看什么书! “你看这个做啥?啊,你该不会是想要高考吧?”王秀秀开口道。 “呵,怎么不说话了?你该不会真想高考吧?就凭你?” 她继续讽刺。 “哎,你说说,你该不会是怕志东哥考上了,不要你吧,所以你也要考?呵,就凭你?你不看看你长什么模样,就算你考上了志东哥还会要你?” “人家可是城里人,一回城里还会要你这没本事没相貌的村妇,隔壁村青年返乡丢下妻儿跑掉的太多了......” “谁不知道当年你死皮赖脸的赖着志东哥,他才娶你?你也不害臊!” “就你这模样,你……” 她怎么难听怎么酸怎么说。 她妈不准她高考,她自己攒了点钱也没用,何况她又没读高中,她也怕自己考不上让别人笑话,她自认为自己是村里女孩子中学历高的了,她丢不起这个人。 小玉看完这一段,书本一合,站起身子,把窗户啪的关紧,往外头走,走到门外不忘拿起一把扫把在手上。 “不害臊的恐怕是你吧,也不知道是谁不要脸喊着我丈夫志东哥?” 她望着王秀秀,眼神嫌弃。 “你拿个扫把吓唬谁呢?我来干什么?是你家的鸡吃了我家院子里的菜,怎么你还有理由了?”王秀秀指着她。 齐小玉冷哼一声。 “我家的鸡身上写了名字?写着齐小玉养的?还是写着蒋志东家的?你有证据吗?有什么证据?你家菜地在村尾,我家在村头,你时不时来闹腾说我家的鸡吃你家的菜了,你不觉得你很幼稚很垃圾吗?” “你!你说谁幼稚!谁垃圾!” “我说你啊,王秀秀啊,垃圾幼稚!你最好自己滚,不然我就把你打出去!” 小玉白了她一眼! 心里臭骂这王秀秀好几遍! 王秀秀这么一来闹腾,自己倒是想起来了,前世王秀秀就是喜欢闹,自己不和她计较,她闹得还更加严重。 不仅如此,前世蒋志东那几年不在家,王秀秀明明已经结婚了,回娘家就喜欢胡编乱造,说她和谁谁怎么了! 想到那些委屈,她心里气打不一处来! 兔子急了还咬人。 “你!” 浮云-(十八) 王秀秀平时欺负她欺负惯了,如今见她这样说,王秀秀直接把手上的石子往她身上打,小玉一躲,闪开了。 天!还欺负到家里来了! 这次她再也不想前世那般隐忍不计较了。 她直接拿着扫把一扫把朝着王秀秀打过去,王秀秀躲,她继续打! 像个泼妇一样直接把人赶出了院子,还不放过,追到了村中央一口古井边,抓住王秀秀,拿着扫把就动手。 周围的婶子惊呆了! 平日里温柔客气的小玉这是怎么了? 几个婶子连忙去拉扯。 “哎,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怎么好生生的动手了?还闹成这样?” “就是就是,乡里乡亲的,这闹的不成样子!” “哎,小玉啊,你听嫂子说,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啊!” 有的和齐家关系好的,看情况不对,连忙叫自家孩子去齐家喊人。 王寡妇那边已经得了消息,她跑到村长家里去哭诉,她本来就和村长有染,这样一哭,村长心疼的要命,赶紧带着她往枯井走。 枯井边吵吵闹闹,婶子婆子喋喋不休,劝说的劝说,一边倒的一边倒,大部分都是在说齐小玉的不是。 小玉拿着扫把站在人群中,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裤子,静静的什么都不说,只喘着气。 她表情冷漠,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比起旁边那个哭哭唧唧的王秀秀骇人多了。 老话说会哭的孩子惹人怜,王秀秀哭的可惨了,身上又被打了,有点儿疼,她边哭边指控齐小玉的不是。 “齐小玉,我不就是去找你评理,我家的菜园子进了几只鸡,我就是去问问是不是你家的鸡。” 她说自己不过是去找她评理,还说她家的鸡吃了自家的菜,哪知道就被她拿着扫把打。 她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她是村里代课老师,口才不错,这么一说着,周围的婶娘个个看着齐小玉,都觉得她不应该,再怎么说也不该打人啊。 加上谁家没个孩子,王秀秀既然是村里的老师,大部分人已经偏向王秀秀了。 齐小玉拿着扫把看着她们叽叽喳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反正人她已经打了,能拿她怎么样?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都欺负道头上来了,她还不反抗就是蠢货了。 何况她前世去了城里自己丈夫是个文化人,有些事情多少知道一点,这点打扫打出来的伤,根本构不成犯罪,不过是小小的民事纠纷。 没一会,林芽得了消息,带着自家两个二媳妇来了,还带了两个半大的孩子,最大的两个在家里带着小土豆。 男人们在田里,这事不好让他们插手。 可林芽知道王寡妇那德行,肯定会去找村长的,她留了一手,刚刚就请邻居去寻了村长老婆李嫂子来。 带着两个半大孩子来的路上告诉过他们,一会看脸色,赶紧去地里叫爷爷他们回来,还有姑父。 小孩子跑的快,手脚麻利,喊人很合适。 小玉的大嫂拍了拍小玉的肩膀,问她怎么了,二嫂子已经站在她另一边了,拿过了她手中的扫把。 林芽护在她面前,看着哭哭唧唧的王秀秀。 小玉摇摇头,伸手扯了扯自己妈。 “妈,我自己来处理。” 和齐家关系还是行的人见这阵式,没敢一边倒指责小玉了,做人留三分情面。 现在齐家的人来了,齐家好歹是村里土生土养的,族人也不少。 “你自己处理什么处理?” 林芽回头瞪了小玉一眼,她这个闺女温柔的很,不会吵架,她又不是不知道。 正说着话,村长和王寡妇已经来了。 王寡妇见林芽紧紧护着齐小玉,她连忙上前拍干净王秀秀身上的灰尘,哭丧着道,“都欺负我这孤儿寡母的,是看我家男人死了,所以就觉得我们娘两好欺负吗?” 说着,王家本家的嫂子也到了,齐家族人嫂子婆子得了消息的人也差不多到齐了。 村长见王寡妇这副模样,皱起眉头,看了一眼林芽,“齐嫂子,你让开,我有话要问志东媳妇。” 他说话颇有威严,小玉扯了扯自己妈,意示她让开。 林芽见自己闺女扯自己,看她眼神,林芽才让开了。 “村长你说吧,要问我什么?” 齐小玉话语冷冷的,望着村长。 “你是不是动手打王秀秀了?” “是的,我打了,不仅打了,以后见一次还打一次!” 小玉嘴角冷笑,瞥了站在一旁的王秀秀一眼。 “你!胆子很大吗?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不知道打人是犯法的?” 村长看了她一眼,有些厌烦。 旁边又有了动静是村长媳妇和村支书一家子来了,小玉看见娘家邻居嫂子和他们一起过来,心里了然。 小玉扫了大家一眼,冷哼了一声。 “今日各位叔伯婶子来了不少,小玉就想各位评评理,我想在座的各位叔伯婶子都是明事理的人。” “我齐小玉从小在村里长大,大家是看着我一路怎么做人怎么过来的,平时我有和别人吵架打闹吗?” 她盯着王秀秀,脸色难看至极。 “可是狗被逼急了还知道跳墙,兔子被逼急了还知道咬人!那我齐小玉被逼急了呢?” 她扫了一眼大家,“各位婶子婆婆应该都有自己的脾气和底线,今天王秀秀就是踩到我底线了!平日里她趁我家那口子不在家没少去我家闹腾,还都是一个理由,说什么我家的鸡去她家菜地吃她家菜了,呵呵!也不想想我家在村头,她家在村尾,她家菜地也在村尾,我家的鸡鸡每每跑她家菜地去?是不是她家种的菜格外香?总是引某只鸡半夜去她家菜园子?” 说这话时,她看了村长一眼,又看了王寡妇一眼,还顺便略带同情的看了村长媳妇一眼。 村长媳妇有些疑惑,她心眼大,没发现自家男人出轨,更没人敢直接告诉她。 这个年代能毁一桩庙不拆一桩亲,谁也不好知道提醒她,告诉她,她家男人出轨了,和王寡妇搞在一起了。 村里有些人是知道这事的,看齐小玉这眼神,和刚刚的话,仔细一想就明白了,明白过来后,看王寡妇的眼神就不对了。 不管在什么时代,什么地方,和别人丈夫搞一起的女人总是被看不起的,连带着,她们看王秀秀的眼神也不对了。 浮云-(十九) 大家眼神不对,王寡妇感受到了,村长自然也是,他扫了一眼自己媳妇,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人分的很清楚,自己媳妇是媳妇,外面的女人是外面的女人,家他还是要的。 “说畜生也就算了,可是王秀秀这回来我家公然挑衅我,说她王秀秀喜欢我家男人蒋志东是怎么回事?她还说想要勾引我家男人,还口口声声喊我家男人志东哥?她王秀秀还说想我齐小玉不配上我丈夫蒋志东,我家志东看上我是瞎眼了,蒋志东应该娶她才合适!” 齐小玉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众人倒吸凉气,虽然有些婶子听说了村里几个小姑娘对蒋志东的心思,其中就有王秀秀。 可谁也没有明面上说出来啊,没有说出来大家就会掩耳盗铃,就会当作不知道。 “你,你!血口喷人!” 王秀秀脸急红了,她没想到齐小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敢出这样的话。 她是有那心思没错,可她没敢说啊,而且她明明没有那样说! 齐小玉冷笑,“我血口喷人?那你说说,你去我家和我究竟说了什么?才让平日里懦弱的我气得拿起扫把打你?” “你敢说你王秀秀没口口声声叫我丈夫志东哥?” “你!我没这么说,我......”王秀秀咬咬牙,她说的话也难听,可...... 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反正我没那么说!” “你没那么说吗?是怪我颠倒黑白?呵,我今天就想问问,就你这样的人还当代课老师?品性德行什么都不行!” 她说这话时却对着王寡妇。 周围的婶子一愣,品性德行? 是咧,有那样和别人丈夫狼狈为奸的妈,能教出什么好德行的闺女? “再说,谁知道你那代课老师的工作是怎么来的?村里读了初中的人可有好几个,凭什么就你当了代课老师?我也没见别的几家闺女有比你差啊?有的家里教养可比你好多了!” 她把教养咬的极其重。 在场的有的婶子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她娘那点破事,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齐小玉,你别血口喷人,也别造谣,你打了人是犯法。” 村长看情况不对,急急忙忙出口阻止她。 齐小玉却不理会他,继续开口。 “我血口喷人?那我为什么不喷别人?就说王秀秀呢?” “要知道,这代课老师要是接自己亲属退下的班也就算了,咱们国家也有这么个规定,子女可以接父母的班,可王秀秀凭什么?她妈是代课老师吗?” 众人一想,确实啊。 其实平时有些村民早就不满了,自己家也有闺女也有儿子上了初中上了高中,凭什么一个王秀秀能在毕业了回村里小学有个代课老师的好工作? 只是平时这件事情,大家心里怀疑过,可没人带头去说,没人带头点破。 如今有人带头点破了,那么再浇上几把大火,就一发不可收拾。 齐小玉干脆不要脸皮了,她乱编乱造说了一大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欺负到头上了,她也会反击,她也会想尽办法算账。 她心里知道,就这么点伤根本构不成刑事拘留,就她这点力气,又是拿着扫把,能真打的多重? 亏的她上辈子在上安城待过,不会被什么村长一两句话就吓到。 王秀秀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气得半死不活,看样子工作都得丢了。 不知道怎么的,最后大家有闺女有儿子的上过初中高中的都提出来,村里要代课老师那就得公平招聘,公平考试,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塞一个人,这不是伤了村民的心吗? 上头都讲究公平公正,咱们这基层更加得落实了。 如此一闹,村支书出来收拾场面,提前应了父老乡亲,说这事确实可以用考试来选拔村小学代课老师。 村支书自然知道村长那点破事,也知道村长把王寡妇女儿王秀秀弄去当代课老师,只是平日里他们算是同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想想,他家还有孩子在村小学读书呢,他可不想自己的大孙子是由这样品性不端的老师教出来的。 这王秀秀从前看着还不错,可现在看,品性好像真的不行,有个那样的母亲不说,如今都赶上门恨不得抢人家丈夫了。 村里的小姑娘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齐小玉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的性格,他也看着眼里。 加上齐小玉娘家一家正正当当,齐小玉丈夫又是个下乡青年,有文化,还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 俗话说人与类聚物与群居,所以仔细想想,他心里已经信了齐小玉口中的话大半,也偏向她大半了。 村支书这样发话了,那些心生不满的家长差不多平息了心中不平和气愤。 可齐小玉有意无意的煽风点火,大伙心里越发不高兴了,看王寡妇和村长的眼神格外怪。 村长也没想到此事会闹成这样,他人不傻,看大伙的眼神就知道,他和王寡妇的事情可能已经被村里很多人知道了,他心里悔恨啊! 这要是有哪个村民去镇上打小报告说他作风不行,他这村长恐怕就当不成了。 他看了一眼王寡妇可怜兮兮的模样,再也没有了刚刚的心疼。 他这样的男人,本来就没有什么责任心可言,他有闲情雅致的时候还能哄哄王寡妇,可一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事业,第一个就可以舍弃王寡妇。 夕阳来的很快,这样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谁也没再提齐小玉那扫把打人的事情,讨论的大多都是王秀秀作风不行,村里小学代课老师要重新考试招聘了。 乡村的田野上被天边夕阳照样着一片斑斓,微风吹来,洋溢在周围的村庄里。 地里田地干活的男人们拿着农具纷纷顺着弯曲的小路往家里赶。 河水里清澈见底,水中鱼儿,穿俊来往。 村舍、青烟相映成趣,蒋志东走在半路被人叫住了。 秋树、低柳俯仰生姿,他站在树边看着红着眼睛喊住自己的王秀秀有些疑惑。 王秀秀见他停住了脚步,三下两步走上先,未语泪先流。 蒋志东见状,后退了两步,与她适当保持距离。 浮云-(二十) 若是王秀秀跑到他面前来,诉说委屈,真能闹出什么事情来,那他就不是蒋志东了。 大部分男人会在外人和自己女人两方闹出事情时,毫不犹豫护着自己的女人。 还有一小部分男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管发生的事情是什么,先是会以对自己女人固有的看法,去否定她,然后立刻想到是她的错。 不仅不护着还要说是她的错,这样的男人最让人寒心。 好在,蒋志东是大部分男人,听到王秀秀各种说法,他只是皱皱眉头,有些惊讶。 按理说女人之间的事情他们做男人不好直接插手,这样显得太小家子气、狭隘了,可外面欺负到头上来了,还来他面前说他媳妇的坏话,这是什么情况? 他也是有脾气的人,蒋志东等王秀秀说话,看了她一眼,绕过她,背对着她开口。 “你说我媳妇无缘无故打了你?还往你身上泼脏水?你有证据吗?有证物吗?即便有,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可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小玉是我的媳妇。” 说完他就走了,要不是好脾气好修养,他恐怕都不想听她说完了。 王秀秀愣愣的待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什么意思? 小玉是他媳妇儿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是说她蠢笨? 啊!!!!!!!! 王秀秀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那伤心劲别提有多可怜。 本来被齐小玉打了一顿,又被齐小玉那颠倒黑白的说法糊弄了过去,她想到蒋志东这样找存在感,可他说什么? 王秀秀哭的越发伤心了。 周围有路人不小心看见了这一幕,对着她便指指点点。 有个过路的婆子是她本家婶子,大家叫她王婶子,她从菜地回来看见王秀秀这样,连忙去扶起王秀秀哄着王秀秀别哭了。 王婶子老远就看见了她和蒋志东说着什么,后来蒋志东走了,她蹲下来哭成这样,王婶子恨其蠢货,可想到又是自己本家侄女,心里也心疼。 “秀秀,你这是何必,你和齐家女婿说了什么?” “我...我没说啥...就说了...齐小玉冤枉我......” 她这样一说,王婶子一想就明白了。 “你啊,还年轻,你不想想,他是齐小玉的丈夫,他帮谁?”王婶子叹了口气把她扶着回了家。 秋风吹过,秋叶纷纷,旁边树叶一片一片飘落在地上,这是一个可以令人多愁善感的季节,灰凉的空气,仿佛诉说着世间万物。 明天就要去城里,后天就要考试,今天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晚饭林芽交代了小玉喊上蒋志东一起去吃饭。 蒋志东一回来,小玉就和他说了,他没说什么,先去打水洗了个澡,洗去一身汗水,身子舒爽了不少,两人把家里房门关好,一前一后往齐家去了。 齐家人多,房子建在一起,房门外有一块很大的宽敞地,还种了一颗很大的树木,树底下有几个孩子在玩,两人一到门口,小孩子们便看见了,纷纷迎上去喊。 “姑姑、姑父你们来了啊!” 这么一叫,在厨房炒菜的林芽也听见了,她连忙喊自己的大媳妇打饭出去,先去吃饭吧。 堂屋里几道菜已经摆好了,家常小菜,有鱼有肉,在有些落后的村里算是很丰盛了。 辣椒炒肉、红烧鱼、凉拌豆芽、酸辣土豆丝,韭菜炒蛋,炝青瓜,清炒白菜,爆炒了下酒的花生米以及一道炖土鸡。 桌上还摆着一个酒壶,里面装满了香味的高粱酒。 齐父和两个儿子都是老实巴交的汉子,为人厚道也热情,和蒋志东一起坐下来吃饭吃菜喝点自家酿的酒很热闹,几个孩子被自家母亲盛好了饭夹好了菜去门口吃去了,小土豆还小,被自己爸爸抱着时不时喂着吃一口专门给他熬的米糊糊,再喝点鸡汤,偶尔被喂一小块鸡丝肉。 林芽早已经炒好了最后一道菜,她就坐在自己女儿身边,给她夹菜,叫她多吃点,吃胖点,明天好好坐车,一起好好考试,不要慌。 大家还一起干杯喝了酒,预祝两位要去参加高考的人一定考中! 吃完饭,小玉帮着一起收拾,收拾的差不多了,他们被赶着回去早点睡。 晚上,齐父躺在有些睡不着。 林芽看了他一眼,问他怎么了? “这不是担心他们高考的事情?你说要是考上也好,他们自个以后就能在城里有份工作,不用和咱们一样洛。” “是这个理。” “哎,你之前不是不同意小玉也去参加高考吗?也不想志东那孩子参加高考吗?” “说什么?这孩子都要考试了,别说这些了,快点睡吧。” “嗯。” 秋末的夜已经不会酷热了,也没有冬天的寒冷。 小喜鹊衔来了树枝造房子,小松鼠找来松果做粮食,小青蛙不再过多鸣叫,而是加紧挖洞,准备舒舒服服迎接冬季来临。 秋天的雨说下就下,没有了夏天的暴雨,有些绵绵。 好在傍晚时小玉把玉米收了进来,不然这么被雨淋了,还不心疼死。 外面的雨时而细密,时而滴滴。 可以让人的思绪飘很远,这一次下雨,好像冬天的脚步更近了,凉味的风儿飘进窗户,任思绪飘很远。 像是浮萍一样,小玉却睡不着了,她东西已经收拾好,可就是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自己考不好还是因为喝了一点小酒,肚子有点辣辣涨涨的。 身边的丈夫好像已经睡着了,她没忍住推了推他,蒋志东根本就没睡着,他只是闭着眼睛歇息,被她这么一推,里面睁开了双眼。 他侧头,一双眸子在黑夜里好像彤彤有神。 “你担不担心高考?” 小玉开口问。 她心里反正慌慌的,原先想的好,没考上就没考上呗,再考一次,直到考上为止啊! 可是现在真的快要考试了,她才发现之前说的都是自我安慰啊,其实她还是很希望很希望一次就能考上的,哪怕随便一个学校也行啊! “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担心也没用。”蒋志东开口,声音带着一点点磁性,很好听。 “话是这么说,哎,担心是没用,那你紧张吗?” “紧张。”蒋志东如实答道。 浮云-(二十一) 能不紧张吗? 这是现在做为底层人民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也是唯一可以求学求更多知识的机会! “我也紧张。”小玉讪讪的开口。 蒋志东却突然浅笑了笑,带着安慰的味道,犹如天空原本风轻云淡,出现了一道彩虹,美轮美奂,带着一丝丝吸引,挂在天边,引人注目。 “我想今晚和明晚要参加高考的大部分人都会很紧张......” 雨声从窗户闯进来,夹杂着秋收果实的味道,有点凉味,有点清爽,却不足以散去房里的紧张。 秋末初冬,这天天一亮,雨水已经停了。 他们收拾好行李去村口坐车去县城,坐上客运车,车身不小,可坐三十来人,路上不算太平,波动有些大。 放眼望去除了座位上做满了,空地都挤满了人。 小玉晕车,早早的给自己贴上了膏药,可这么多人,哪怕车窗开着,还是不舒服。 她靠在蒋志东肩膀上,强迫自己睡一会,只要睡着了应该会好一些。 她头晕晕的,有些疲惫,昨晚闹腾到很晚才睡。 也许是真的疲惫了,也许是膏药的原因,她睡着了。 到了县城是蒋志东唤醒她的,两人一起下了车,去分配的考点中学附近找了个旅馆住了下来,两人把东西放下便下去找面馆吃了碗面。 填饱了肚子,二人回旅馆看起书来。 蒋志东和她疲惫的模样完全不同,他精神格外好。 小玉刚刚坐了车不久,吃过面条后还是不舒服,只好歇了会。 许是她心里总想着要复习,没一会,自己便醒了过来。 她起来看书,蒋志东拿着书本给她,问她自己画的重点她背下来了吗? 小玉点点头,他之前画的那些重点,教她做的题,她哪敢不背啊。 她本来文化程度就不高,再不背还考什么考。 见她背了,蒋志东笑了笑,放了心。 这次考试文科考:语文、数学、史地等。 理科考:语文、数学、理化等。 报考外语专业要加试外语。 他知道小玉的之前只上了小学,不过她这次报考的是文科,要是努力点,多背点,说不定运气好能考上。 随便考个学校也好,只要能考上就行。 齐小玉心里紧张又没底,虽然她确实认认真真学习了一段时间,可她还是没底啊。 心里想着今天再冲刺一下。 第二日,天气大好。 阳光明媚,初冬的风暖暖洋洋,刮在身上格外舒服。 在严肃紧张的气氛下,莘莘学子们带着希望走近考点,参加这一场可以改变命运,可以赢来更多求学求知机会的考试。 也许多年后,参加这场考试的人都会成为华平国建设安康发展的顶梁柱。 基本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颜,一颗颗志向远大的心坚定又顽强,哪怕身居乡村小茅屋,也心怀大目标大理想。 初冬,天气刮过暖风,出教室大门时,突然冷起来。 还好小玉带了棉袄来县城,她今天穿着大大棉袄,围着红色围巾,和其他学子一样考完最后一堂考试。 走出学堂,望着身边一涌而去的人群,许多事情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望着校门口铁栏大门,突然哭了。 是的,哭了。 不是考的不好,也不是考的好而哭,而是能重活一世,能顺便参加高考才哭的。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知识到底有多么重要,才知道活着有多么珍贵。 如今她也能来争取这样一个求学求识的机会,还能活着,她很高兴。 小玉边哭边摸眼角,旁边有的女孩子看见了,不知怎么的好像被感染了,也哭了起来。 两个女子哭哭唧唧,惹红了旁边不少女孩子的眼眶,有些可能是觉得自己发挥不好,有些可能是喜极而泣。 齐小玉抹点眼泪,抬起头望着蓝天白云,笑了。 考完试便要收拾东西回家,在城里多住一天要多花钱。 回家的路上谁都没敢问对方考的好不好。 哪怕回到了家里,去岳母家抱孩子,岳母一家好像是约定好的一样,也没问他们考得好不好。 大概大家都在等出成绩的那一天。 第二天。 村里来了媒婆。 有人来给王寡妇家王秀秀说亲,半道被人截胡。 那截胡的婶子笑嘻嘻塞了一个红包给媒婆,开口道,“哎,大婶子您这是要给王家一个叫王秀秀的闺女说亲吗?” 媒婆捏了捏红包厚度笑嘻嘻道,“大婶子,我确实是来给一个叫王秀秀的闺女说亲,我听说她还是你们村的代课老师呢。” “呵,什么代课老师?现在不是了。” “啥情况?”媒婆有些惊讶,那户人家就是看这王秀秀工作不错,模样生得也算清秀应了她来说亲看看,这要是工作没了? “啥情况?婶子可以打探打探消息看看她小小年纪干了什么好事就知道了。” 媒婆皱起眉头,讨好似的拉着她的手,求她把事情说出来。 那婶子笑嘻嘻的把事情整个过程都说了出来,惹得媒婆对“蒋志东”有些好奇。 “哎,这蒋志东生得啥模样,让一个王花闺女犯傻犯成这样?” “模样是个好的,性子却不太好。” “怎么说?” “怪清清冷冷的,反正我是不喜欢。” “清清冷冷?” 媒婆皱起眉头想了想,没说话。 两人又聊了聊,媒婆准备打道回府了,半路途中还问了好几家王秀秀的事情,有些婶子支支吾吾,有些婶子心直口快,那媒婆叹了口气。 这趟亲事怕是说不成了。 拖她给王秀秀说亲那人给的钱不少,她也一心一意的去给王秀秀寻个好的。 这回寻到的男方,人家家世不错,男孩子模样性格都不错,当初她去说亲,男方就是看中了这王秀秀有个脸面的工作。 如今王秀秀工作没了,还说什么说。 她可不想把自己“牌子”给砸了。 她摸了摸口袋,哎,这要说亲的钱要还回去洛,好在刚刚遇见个婶子,说给她娘家侄女说门亲事,媒婆想了想,这门生意她得好好打探才看看做不做。 刚刚拦住媒婆的婶子往自己家中走。 她心里高兴,快到家里时,她看了一眼隔壁齐家,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浮云-(二十二) 冬天,收到了通知。 蒋志东和齐小玉的通知书是一前一后的进来这个小村庄,蒋志东跟前世一样,考上了上安城最好的学府,而齐小玉或许是幸运又或许是祖宗保佑,她考了一个上安城的一个师专。 这样的消息足够让她抓狂。 她恨不得大声告诉所有的人,她考上了,她真的考上了。 她拿着通知书在小土豆面前给他看,也不管他看不看的懂,听不听的懂。 “小土豆,妈妈考上了,妈妈考上了!” 说着说着,她眼圈便红了。 是喜极而泪。 蒋志东拿着通知书站在房门前看着妻儿,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消息很快传到了齐家,林芽高兴极力,带着一家儿媳妇和孙子孙女赶来女婿家,一进门,不忘拿着女儿的录取通知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坐在大炕上,高兴的乐开了花。 “哎,我们老齐家也出文化人了!” “是啊。” 齐家大媳妇十分为自己的小姑子高兴。 “以后咱们家文化人会越来越多的!” “对对对!薯子和瓜瓜你们都要像姑姑姑父学习,以后也要考上大学为咱们家争光,飞出这个穷山窝窝!” 林芽开口,看着自己几个孙子孙女,这几个孩子的小名都她娶的,全是以农产物作名。 晚上小玉开开心心,要做一顿好吃的请娘家一家子吃饭,她养的好几只生蛋鸡,直接杀了一只,还养了几只鸭子,也杀了一只,两个嫂子帮忙拿着去河边开膛破肚洗干净。 小土豆有表哥表姐妹带着在蒋家院子里玩,蒋志东打开地窖拿了一袋子红薯和一袋子土豆出来。 小孩子们吵着要吃红薯,蒋志东把红薯洗干净,用刀子把皮子一点点削干净给几个孩子生啃着吃。 甜甜的,还不错。 小玉在后院摘了好大一把青菜,林芽倒是回家了,在家里拿了一把纸出来和一盒火柴,去田里喊了自家男人去齐家老祖宗坟墓前上坟。 白烟一圈一圈随着冬风卷起,大山之上,参天大树极多,这里温度低,林芽走了山路上来身上还些细汗,根本不怕凉。 她高高兴兴的开口道,“公公婆婆啊,咱们家小玉考上大学了考上大学了啊,还有咱们家的女婿也考上大学了,我们是来告诉你们二老一声,也让你们高兴高兴。” 说完,她弯下腰,继续添纸。 “要保佑两个孩子在外面读书健健康康,顺顺利利啊!” 齐父站在她身后,笑容满面。 傍晚,去了女婿家,小玉大哥拿着她的录取通知书书出来看,齐父摸着小玉的录取通知书,心里高兴极了! 还开口鼓励两个儿子也去参加考试啊,小玉大哥二哥摇摇头,笑着道,他们早把以前学过的都忘记啦。 晚上大家热热闹闹吃饭,这一回比上次更加喜悦,考上了和参加考试可不一样,林芽打了许多酒多来,桌上除去孩子大伙都喝了不少。 灯火阑珊,热闹非凡,酒桌上,小玉搂着孩子幸福的笑了。 第二日,村支书来了蒋家一趟,祝贺蒋志东和齐小玉考上大学,他来还有事请蒋志东帮忙。 昨日村委会商量了一番,准备请了考上上安大学的蒋志东出试题,举行考试,公开公平竞争村小学代课老师。 谁都可以报名参加,看成绩看试讲招聘。 成绩出来时天气已经很冷了。 参加考试第一名的是村里上过高中,当年成绩很好的女人。 考生试讲课题时村民去围观,蒋志东和学生去听课打分。 村小学代课老师的名额最后落在了她身上。 得出这样的结果,村民还算服气。 时间过的很快,马上就要过年了。 村的人基本都准备过年,齐家把养了一年的猪杀了一头。 家里杀猪热闹的很,林芽早早烧了一大锅热水。 等猪杀好了带着自家媳妇处理,齐小玉和蒋志东也过来帮忙了。 小土豆被表哥表姐带到后院去玩,小孩子见不得太血腥的东西,大人也不愿意他们看见。 处理干净猪肉,中午林芽做了一桌丰盛的菜,爆炒猪肝、酸辣猪大肠、葱花猪血汤、素炒大白菜等。 孩子们吃的开心,大人吃菜喝酒畅快,不知道是不是村里的习俗,每年过年时,家家户户有喂养猪的,都会在年前杀了或许卖掉。 吃完饭走之前齐小玉和自己妈买了10斤猪肉,准备过年吃,还能做几块腊肉。 腊月二十八这日,蒋志东在家里贴门画、贴春联,春联是他自己用毛笔在红字上写的对联,为节日增加喜庆气氛。 齐小玉剪窗花,剪了些吉祥物带着美好祝愿让自己丈夫去贴好。 蒋志东刚刚用刷子沾上糯米熬制的黏糊物贴好窗花,院外来了一个卖财神爷画像的老爷爷,这位老爷爷年年都会来村里,大家已经习惯了。 蒋志东贴好窗花,走到院外,老爷爷笑嘻嘻说这吉祥话,拿着财神爷画像给他,蒋志东接过,给了他五毛钱,老爷爷笑嘻嘻走了。 财神爷画像是用很薄的油纸印出来,他拿回来贴在了堂屋大门上。 春节,历史悠久,也是最隆重、最热闹的传统节日,在春节期间,热闹喜庆,有许多活动,比如除旧布新、迎禧接福、拜神祭祖、祈求丰年等。 蒋志东本家不在这里,有些繁琐的利益便省了去。 大年三十这天是除夕夜。 岁末除旧布新的日子,一家人吃晚饭时,蒋志东在门口院里放了鞭炮,齐小玉抱着孩子把孩子的耳朵紧紧捂住。 饭菜做的丰盛,必须有道鱼,寓意年年有余。 吃着吃着饭菜,邻居家别人家炮仗连连响起,漂泊远方的游子许些已经到家,正在和家人吃着团圆饭。 晚上,堂屋大灯一直亮着,等到半夜时分,凌晨一到,鞭炮声响起,蒋志东在外面点燃鞭炮回房中睡觉,小土豆被吵醒了看了一眼自己爸爸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一年又过去了,新年好。” 齐小玉早就醒了,外面鞭炮声在响,她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 “新年好,新的一年来临了。” 齐小玉点点头。 她看着自己丈夫,这个男人自从拿到录取通知书,给她的感觉鲜活了不少。 浮云-(二十三) 这一年是春季开学,齐小玉和蒋志东掐着时间提前几天坐火车去上安城。 绿皮火车“轰轰”的响,总算到了站。 蒋志东大包小包,齐小玉抱着孩子,两人出了站搭公交车去蒋家。 上安城很大,有六个区,蒋家所在的区是上安城最繁华的地方。 很快,公交车停,一下子下车,往胡同里走。 蒋志东走在前后,齐小玉走着走着便落后了。 齐小玉紧紧抱着儿子小土豆的手走着,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胡同终于到了蒋家的院子里。 齐小玉面上懵懵懂懂,心里早就翻了天。 她看着熟悉的胡同,看着蒋志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很快,到了蒋家。 蒋家住的是一方四合院,一种传统合院式建筑。 院门不大,红木漆门,院墙用青砖砌成,远远望去一格一格,十分整齐有序。 蒋志东站在门外敲响了院门,没一会,一个姑娘打开院门。 这姑娘是蒋志东亲妹子,她一看见自己二哥,脸上露出笑容,亲切喊了两声,连忙往院子里喊,“爸妈,大哥、嫂子二哥回来了。” 院里很快传来动静,蒋志东像是反应过来,把东西放下,对着自己小妹介绍,“志英,这是你二嫂和你侄子小土豆。” “小玉,这是小妹志英。” 蒋志英瘪瘪嘴,没开口叫,蒋志东刚想说什么,他自己爸妈已经出来了。 蒋家人口不多不少,蒋志东还有一个大哥,大哥去年已经带着自己媳妇返乡了,大哥大嫂二人孕育两个儿子。 蒋志东的父亲蒋卫国是某工厂的主管,母亲杨翠是中学语文老师。 她看了一眼自己儿子介绍的二儿媳妇,脸上很平静,看不出喜乐。 走进蒋家,很宽敞。 院里有一颗枣树,树旁边种了好几盆月季、芍药、玉兰、紫藤等。,有株月季花已经开了。 齐小玉前世听说过,是在四合院内种枣树寓意“早”生贵子、多子多,种丁香等,表示主人有身份和有一定的文化修养。 空气里有淡淡花香传过来,齐小玉轻微吸了一口。 蒋家的四合院,格局不错。 正房三间,左偏房两间,右偏房两间,两进两出的院子,路过垂花门,庭院里还种有树木,花果,还有几间厢房。 四合院中植花果树木,以供观赏。 两进四合院分为前院和后院,后院又叫作内宅。 前院由门楼、倒座房组成,连接前后院的一般为垂花门,一些相对朴素的住 在蒋家,二老住正房,中间为大堂间,长子住左厢,次子住右厢,女儿住后院,一家人互不影响。 蒋志东拿起行李带着小玉和孩子回了房间,趁着家里其他人不在,他开口安慰她。 “你别紧张,爸妈很好相处,大哥和嫂子也是,还有妹妹。” 齐小玉抱着孩子心里冷笑,她很想看着蒋志东开口,“对于你来说肯定很好相处,他们和你有血缘关系。” 可她只是不冷不热的看了蒋志东一眼。 李家一家早就得了信知道二儿子会回来,包了许些饺子出来。 杨翠麻利煮饺子,蒋志英在一旁嘲讽齐小玉。 “妈,你看见没,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畏畏缩缩让人心烦。” 杨翠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没说话,继续煮饺子。 她知道自己的闺女不喜欢齐小玉,她难道就喜欢? 杨翠叹了口气,如今志东考上了上安大学,要什么样优秀的女孩没有? 她摇摇头,得想想如何让二儿媳妇主动和平和志东离婚。 厢房里,齐小玉麻利的收拾了起来,这屋子根本就没收拾,她一边收拾着一边想蒋家一家人的态度。 脑海里的片段她还记得很清楚,当年自己是在蒋志东功成名就的时候过来的。 那会蒋家的态度真不是一般的差。 齐小玉叹了一口气,婚姻或许在哪个年代都是一样的,总要想门当户对实力均衡。 不过,这好像也没什么错。 可她已经和蒋志东结婚了啊,她现在也考上了大学,只要不出意外,以后可以分配个工作,能自食其力不靠蒋志东养。 可如今蒋家的态度还是又臭又硬,齐小玉摇摇头,看了一眼在帮忙整理的男人,若不是这个男人还有点良心,若不是还有点喜欢这个男人,若不是心里还有点不舍,若不是这个年代离婚影响工作分配…… 她安慰自己算了先就这样吧。 她打开蒋志东拿来的包袱,里面有带来的干净床单被子,她把东西一一铺好,又把包袱里的东西拆了拆整了整,房间终于看着窗镜明亮,整洁了才舒了口气。 房间有一张大床,还有一张靠窗户的书桌,跟两张凳子,然后是一个半久的衣柜,还有一个热水壶,一个脸盆。 “二哥吃饭了。” 蒋志英的声音传来,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二哥的房间。 很快,她看见那个皮肤不白,身子瘦弱,勉强算清秀的女人走在她二哥身边。 她心里来气,她二哥是什么样的人? 生得好,脾气好,如今又考上了数一数二的大学,那个女人怎么配做她二嫂? 她眼里全是火苗,见他们走近了,才掩盖住不满。 她喊二哥吃饭了,是故意的。 她就是不想喊眼前这个乡下女人,不仅不喊,她还要好好给这个乡下女人脸色看。 很快,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准备吃饭了。 蒋家大哥大嫂都在蒋志东父亲的上班的厂里工作,蒋志英也是一样的。 大嫂家算起来其实比齐小玉家好不到哪里去,除了一个城市户口,一个农村户口。 当初大嫂进门的时候她也不受待见,可如今来了一个更不受待见的了,她心里十分高兴。 昨天就听见小姑子和婆婆说有多讨厌这二弟妹,她多看两眼也不喜欢。 也不知道这人居然还能考上大学? 呵,她心里冷笑又带了点嫉妒。 “弟妹,妈亲手包的饺子好吃吗?你在家里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没有?” 齐小玉刚刚咬下一口饺子,如今见大嫂笑盈盈的这般说,知道大嫂是什么心思。 她本来饿了的肚子顿时没了胃口。 可她不傻,不会用饿来惩罚自己。 她吃完嘴里的饺子,才开口回答。 “大嫂猜我在家吃过没有?” 浮云-(二十四) 齐小玉看着自己大嫂噎住的表情,心情很好。 大嫂没想到齐小玉会把问题抛回来给她,她皮笑肉不笑道,“这我哪猜的到。” “猜不到吗?那大嫂有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你问我干嘛?我先问你的?”大嫂气呼呼道。 “好好吃饭。”杨翠暼了她们一眼,开口阻止。 齐小玉心中冷笑,自己好好吃了几口,喂怀中的孩子。 杨翠把大儿媳和二儿媳看在眼里,心中骂道一声蠢货。 蠢货就是蠢货,永远没个长进! 这大儿媳她也不喜欢。 从前不喜欢,现在也不怎么喜欢,只是和齐小玉比起来,她更厌恶齐小玉。 她看了一眼齐小玉,越看越厌恶。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她的儿子? 蒋志东正在吃饺子,她看了一眼蒋志东,心里很高兴。 这个孩子模样好,才学好,还考上了上安城最好的大学,已经给她挣了不少脸面。 昨个胡同里邻居就来打听,志东什么时候回来,还夸了志东好一番,想到这里,她心里很受用。 拿起筷子,开心的吃自己做好地饺子。 一家人吃完饭。 大嫂先开了口,“小玉啊,咱们一起收拾碗筷吧,总不能这些家务还让咱妈干。” 她心里不爽,就想找齐小玉痛快。 蒋志东看了一眼,轻微皱了皱眉头,“大嫂,我们才回来第一天,坐了很久的车,有些累,小玉还要带孩子,这几天家务先麻烦大嫂了。” 说完,他微微笑了笑,看着自己这个大嫂。 大嫂心里惊讶,想不到二弟会帮齐小玉说话? 她咬咬牙,看了自己丈夫一眼。 “二弟既然这么说了,你就应了吧,家里家务又不多。” 蒋志东大哥看着自己媳妇道。 这娘们看得他心烦,二弟一家第一天回来,就要各种折腾,这不是丢他这个大哥的脸? 明明知道第一次见面,偏要问二弟妹有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这不是摆明了为难二弟妹? 饺子是妈亲手包的,又是她亲手做的,要是二弟妹回答,吃过,那妈那样喜欢计较的人心里肯定不高兴。 要是二弟妹回答说,没说过,那是不是就可以笑话二弟妹没见识?暗讽她出生不好?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媳妇! 心里越来越气,这娘们是不想一家人好好过吗? 再怎么说二弟妹也有二弟护着,如今二弟又考上了上安城最好的大学,这些年各部门缺人才,等他一毕业,只要不出意外,肯定有个好工作,说不定将来还能混成大领导。 还有二弟妹,自己也考上了师专,等毕业怎么也有份自己的工作,能受教育又能挣钱养活自己。 出去差怎么了? 他心里气啊! 当年他就不介意她的出生,现在好了,家里来了个弟妹,她倒是故意暗讽了! 以为别人都和她一样听不懂吗? 他摇摇头,晚上他得好好和她说道一番。 家和万事兴,别整天想东想西。 大嫂见自己男人开了口,她收拾碗筷去厨房洗刷碗筷。 可她心里却气的很! 才回来第一天,这个乡下来的女人就让婆婆帮她说话! 还让她老公也帮忙说话? 看着盆里的碗筷,看着自己双手沾染上的油腻,她心里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她也带孩子啊,她还有两个孩子呢。 虽然如今孩子大了不用她再时刻看着,可当年呢? 还不是她一个人带! 她也要做家务啊。 做家务怎么了?她刚回来的时候也做啊,凭什么齐小玉就搞特殊。 不过,她但是想不到,二弟居然会帮齐小玉说话?居然还那么体贴? 呵,她咋没看出来这蒋家的男人也懂体贴? 或者说是她自己命苦,就她男人不会体贴她? 蒋家院子里。 蒋志东跟大哥、爸爸坐在椅子上聊天。 齐小玉带着孩子回了房,她摸了摸自己的大辫子,想了想,去衣柜里钱包中摸了几块钱出来。 顺势找了自己和孩子的干净衣服,用布袋子装好,跟蒋志东打了招呼说是去外面找澡堂子洗澡去。 在上安城有很多澡堂子供大家洗浴,给钱就行。 澡堂子里面捂得严实,热水很足,洗起来很舒爽。 蒋志东本想陪着她去,齐小玉却拒绝了。 “志东你来一下。” 杨翠出声,在厨房里喊。 “妈叫你呢,快去吧,澡堂子我问问就好,在这么大个人还找不到?” 齐小玉又劝说了几句,蒋志东才应了她自己带着孩子去。 就这样,她出了蒋家。 凭借前世记忆,她先是去找了个理发的地方把长辫子直接剪到齐肩下面一点点。 齐小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想笑,她幻想自己和前世见到的那些女学生一样。 今生,她也有机会成为那些女学生了。 不过,她皮肤不白,还真比不上前世见到的那些漂亮女学生。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干脆拿了根皮筋扎上马尾。 给了钱后,带着坐在椅子上玩的孩子去附近澡堂子。 附近的澡堂子她熟悉,前世她洗过很多回,她还记得刚刚来上安城时,进入大澡堂洗澡心里羞涩万分,毕竟在老家,就那么大点地方,洗个澡也要管的严严实实。 可后来,洗了很多次,她就习惯了。 澡堂里有好几个女人带着孩子过来,孩子都不大,看着没超过三岁。 洗了澡洗了头清爽舒服了不少,连带着心情也好了很多。 齐小玉抱着孩子往蒋家赶,路过一条又一条胡同。 等回了蒋家,她就不让已经洗过澡的小土豆没头没脑下地的去玩,只准他乖乖的跟着自己。 她去了院子里天井边,打了冷水就着清水直接洗自己和孩子的衣服。 四合院正房里,杨翠正时不时看看窗外,却对着二儿子说话呢。 外面那个二儿媳妇,她很不喜欢。 要不是蒋志英下乡这么多年,哪里会同意让他娶那样的人,看着就不讨喜,连大儿媳妇都不如。 齐小玉根本就不知道自家婆婆心里怎么想的。 要不是她这身子心脏里还有点点蒋志东,还想来了上安城在自己没有实力前有个依靠。 她可能直接就跟蒋志东离婚了,然后带着儿子好好过。 浮云-(二十五) 蒋志东仔细听着自己的妈关心和问话,他一一如实回答。 等她说完了,他看看天气,看看窗外,发现自己媳妇已经回来了,他心里放心了。 “妈,我要去洗澡了,今天坐车很累,洗了澡好早点歇息。” “嗯,去吧。” “好的。” 蒋志出了正房,走到齐小玉身边开口道,“你回来了啊,澡堂子洗的习惯吗?” 他知道两个城市习俗有一些是不一样的,当年他就和她讲到上安城洗澡的习惯时,她十分惊讶的问他,那澡堂子那么多人不尴尬吗? 他回过神来,等着在洗衣服的小玉回答。 “回来了。”齐小玉看了他一眼开口道。 他点点头,“那我去洗澡了,一会你带着孩子先睡,不用等我。” “好。” 他随后去房间找了衣服出门,他要去大澡堂子把身上洗得干干净净!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有一丝丝晚风刮起,偶尔遇见一两个熟悉的长辈,停下来打了招呼。 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夜色中好像有薄纱笼罩,如同坠人梦境。 他捏了自己手臂一把,疼。 他哈哈笑出声来,很久没有这样高兴畅快了。 从18岁下乡,7年了,他如今终于回来了。 蒋志东心里很舒坦,洗完澡出来就像是把从前在乡村所有的一切都洗去了,整个人变得意气风发。 月亮高高挂起的春日晚间,无数的星挣破夜幕探出来。 上安城很干燥,晚风打在脸上不会冰凉,缥缈雾气很少,慢慢走着,闻到了一股幽静的丁香味。 他走向回家的路,走进自己的房间,脏衣服被他早放在院中天井边。 房间里,床上有熟睡的孩子还有媳妇。 看见自己媳妇,他心里也高兴。 他的媳妇也是个好样的,不仅支持他参加高考,她自己也考上了师专。 他知道她从前就上了个小学,能考上师专已经很棒了。 想到这里,蒋志东一贯清冷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欣慰笑容。 他关好门,坐在床沿看着妻子的媳妇,时不时看一眼熟睡的孩子。 想起两人从认识到现在的许许多多事情,心里感叹不容易。 回忆里那些从前,想到小玉当年的小性子,他脸上露出温柔笑意。 他起身轻轻推开房门,去院子里水井边把自己衣服洗刷干净,晾好。 长夜慢慢,情思绵绵,像吐不尽的蚕丝。 月光照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映托着石头的倒影,春天,一个美好又魅惑的季节。 公园里,花儿在轻风的微拂下,拢起花瓣,朦朦胧胧,散发着香味。 湖水碧波荡漾,水草环绕,微风拂过,似有万千愁绪,泛起了涟漪,绵绵不休。 第二日,太阳已经早早升起。 夜色那块像宽大无比的幕布,悄悄落下了,阳光罩住整个上安城。 所有的房子、草木、道路等等都由模糊变得清晰了。 杨翠在院子里看报纸,心里有不满。 二媳妇第一天回来就给睡懒觉? 以后还了得? 她带着老花镜,黑色边框,头发半白,穿着一件的确良黑色长裤,一件的确良灰色碎花上衣,不瘦不高,一张面孔忽视掉皱纹去看,生得很不错。 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蒋志英自然也在家。 她拿着报纸坐着自己妈身边看,时不时盯着二哥的房间。 前些日子,她都丢脸死了,被自己那个死对头说,她二哥那样的人怎么就娶了个农村媳妇? 该不会是下放到乡下去饥不择食了?或者是被死皮赖脸赖上的? 她当然说是死皮赖脸赖上的! 可那人还故意说什么要是死皮赖脸赖上的她二哥,她二哥还能带回来? 这上安城的男人下乡娶妻的不少,可不带回来的更少。 她心里就是气,她二哥那样的人怎么就娶个那样的媳妇? “妈,她还没起来!” 蒋志英开口。 “就说了她那样的乡下女人,懂什么规矩?现在好了,妈你信了吧?” “这样的人,怎么配的上我二哥?等我二哥将来毕业了,什么样的女孩子没有?还要她?丢不丢人?” “妈你想想,万一以后别人问起我二哥他媳妇的事情?就她那样的能带出手吗?长得丑,黑不溜秋的,一身土气。” 蒋志英一脸嫌弃说完。 杨翠皱起眉头,没说话,继续看着报纸。 她已经年过半百的人,有些事情,有些话,她不会明面上直说。 院子里听见了蒋志英开口的大嫂露出了笑容。 她捏着自己手中报纸,心里巴不得小姑子再多说几句,好让婆婆更加厌烦齐小玉! 昨晚她丈夫和她说什么家和万事兴,叫她别想有的没的,对二弟妹好一点,都是一家人。 她心里冷笑,一家人?家和万事兴? 说不定过些日子就不是一家人了! 一个女人,娘家太差,婆家不喜,模样又算不上很好,就算男人现在喜欢,可日子久了呢? 何况,这里可不是乡下,这里是上安城,什么样的女人都有,气质的,漂亮的,有钱的。 外面太阳已经很高了。 小玉总算醒了过来。 她往窗户外看了一眼,好刺眼。 看这天色好像已经很晚了? 她动动身子就要下床,腿一软,差点摔一跤。 昨天? 她重新爬在床上,昨日实在有些累了,坐了那么久的绿皮火车来上安城。 还转车,途中吐了几次不说,到了就打扫房间,然后吃了饺子,带孩子去洗澡洗衣等等。 后来疲惫不堪的带着孩子睡下了,哪里会想到...... 她赶紧起床出去准备洗漱。 院子大树下,婆婆和小姑子就在,看见她们,她突然有点尴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先和她们打招呼,杨翠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却看见了齐小玉脖子上的红印。 一个生养过几个孩子的女人,哪里会不懂这个。 难怪今早她问志东,齐小玉怎么还没起床? 志东说她昨日坐车累了?让她多睡会。 呵? 看来她这个二儿子和齐小玉感情不错嘛。 “哎哟,二弟妹现在才起床啊,这都快吃午饭了。” 大嫂慢悠悠的朝着齐小玉走过去。 浮云-(二十六) 大嫂一脸嫌弃的看着她。 齐小玉看了她一眼,如实道,“是啊,没想到第一晚跟志东回家会睡得这么香。” “睡得能不香吗,房间里所有的摆件,就连大床都是妈叫大哥抬出来仔仔细细给你们晒过的。”蒋志英开口。 “可惜了,妈对有些人那么好,可某人呢?就会吃白食,什么也不干,还好意思睡懒觉。” 她瘪瘪嘴,和自己大嫂对视一眼。 这个点二弟可不在家,看谁还帮你说话! 蒋志英心里高兴,等着看齐小玉怎么回答,等着看齐小玉心里觉得委屈,更等着看妈发火。 “志英说的某人是谁呢?白吃白喝嘛?哦,你倒是提醒我了,一会志东回来了,我让他拿点钱给妈,就当时我们一房给的饭钱。” 她平淡如水似得说完,末了把视线放在大嫂身上。 “就不知道大嫂会不会和我们一起给妈伙食费了,还有……” 她顿了顿,“志英,你给伙食费嘛?我记得听你二哥说过,你已经满18岁了,自己又有工作,你在家里吃饭有没有给妈伙食费?” 她似笑非笑,扫了大家一眼。 “还是说,大嫂和志英你都没给?也没打算给?” “嗯,我才回家第二天呢,总共吃了一顿饭,加上志东和我儿子的饭也才几顿,可你们呢?”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婆婆,杨翠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静静的戴着眼镜看报纸,可齐小玉知道,她都听进去了。 “妈,上安城的东西贵,这些年我和志东也不在你们身边,没有好好孝敬你们已经是失礼了,这伙食费我们是一定要给的,不能让你们二老吃亏。” 她故意这么说的。 一来,是怼蒋志英。 二来,她不想欠蒋家的。 结婚这么多年,农村条件再差,可她和蒋志东一直老实本分过日子,干活也是踏踏实实,多少还是攒了点钱的。 杨翠顿了顿,心里有些惊讶。 这个二儿媳妇倒是不算笨,还会说一些漂亮话,她抬起来看了齐小玉一眼,再扫了一下大儿媳妇。 相较之下,显得大儿媳妇小气蠢笨多了。 回来这么久,除了说些哄她开心的话,关于钱,一个字也没提。 其实她哪里需要他们给钱,她自己有工资,丈夫也有工资。 可她要是真有齐小玉这番心思,不亏欠他们二老,她也是高兴的。 “都别说了,一家人吃饭说什么钱。” 她低头继续看报纸。 齐小玉看了一下蒋志英,又看了一下大嫂,一脸笑意去洗漱。 等她洗漱好,回房准备梳头收拾自己一下,哪成想路过书桌时看见了一滩水渍痕迹,她脸刷刷的红了起来,这可是蒋家啊! 她扯了扯袖子,想到自己丈夫,心里骂了他一百遍。 不久,蒋志东带着孩子回来了。 他一大早起来时,孩子醒了,他直接给孩子穿戴整齐,洗漱,喂了早饭。 后来见小玉还睡着,他把房门掩盖好,带着孩子去了图书馆,看了会书,看时间快到响午了才准备回家。 他抱着孩子走进院子里,喊了一声正在看报纸的妈,还有一旁的大嫂,小妹。 “志东回来了?”杨翠打量他一番,开口。 “嗯。”蒋志东答道。 大家打完招呼,他回房。 可很奇怪,他总感觉她们好像怪怪的,看他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蒋志东已经进门了,小玉在房里看见了他,直接给了他一个很大的白眼,他倒是不闹不怒。 “外面怎么了?” 齐小玉白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脖子,“你说怎么了?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蒋志东一懵,反应了过来,心里有些羞涩来。 他假装咳嗽几声,“你吃早饭没有?我给你带了烤鸭。” 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一个袋子,袋子里面装了几个打包盒,有两只烤鸭加配菜。 烤鸭是上安城的特色菜,烤鸭肥厚多肉,厨师把烤鸭切成一片一片,鸭骨头可熬汤,很鲜美,鸭肉可用春卷包起来沾酱吃,入口酥香,肥而不腻。 齐小玉看着他手中的袋子,自己确实饿了。 “是烤鸭啊!” 她前世吃过,味道很好,她一直记得。 “嗯,你拿去吃吧。” 蒋志东把袋子给她,她接过,放在桌子上,打开一个装鸭肉的盒子,再打开配菜盒子,春卷盒子等。 鸭肉被切成薄片,摆放正正齐齐,鸭皮颜色呈枣红色,皮层酥脆,鸭肉嫩香可口,并带有一股果木的清香。 这样的烤鸭,是在挂炉里烤出来的,有炉孔无炉门,以枣木、梨木等果木为燃料,用明火烤。 果木烧制时,火旺,燃烧时间长。 鸭子入炉后,要用挑杆有规律地调换鸭子的位置,以使鸭子受热均匀,周身都能烤,等烤好后,鸭肉自带一点木香。 齐小玉吃了起来,味道很好,和之前吃过的一样啊。 蒋志东看她吃的开心,他抱着孩子坐在床头,不去打扰她。 等她吃完一份,她想起事情,开口道,“对了,我和你说一件事,你看,这些年我们也没照顾爸妈二老,来了再白吃白喝总不好,你一会拿点钱给妈,就我柜子我钱包里拿钱。” 家里的钱都是她管的,不过平时她也给他留了一点钱。 蒋志东有些惊讶? 在自己家里吃饭能叫白吃白喝嘛? 他垂下眸子想了想,“也行。” 说拿就拿,他打开柜子,拿了点钱,放口袋里,准备一会寻到机会给妈。 小玉确实说的对,他们已经成家了,哪怕爸妈不缺钱,可该给的还是要给。 “多拿点,你自己留点私房钱,上安城不比老家,这里什么都要钱。” 她看着烤鸭,这东西贵。 “不用了,我还有点私房钱。” 他如实道。 他确实有点,这些年小玉给他的,他基本没花,再说,在老家那地方也花不出去。 “那行,这还有一份是中午大家吃饭时一起吃吗?” 她看着还剩下的一份烤鸭。 “你吃饱没有?” “饱了。” “那这份一会吃饭一起吃吧。” “嗯。” “那我去厨房了。” 她看看天色,拿起剩下的一份烤鸭去了厨房。 院子里已经没人了,齐小玉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婆婆带着小姑子和大嫂在厨房准备一家子做饭。 浮云-(二十七) 果然她走进厨房里,婆婆和大嫂、小姑子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妈,这是志东买的烤鸭,给中午添道菜。” 她扬了扬手中袋子。 杨翠低头择菜,“放着吧。” “好。” 她拿起袋子,放在厨房柜子里。 “只有一只吗?” 蒋志英眼尖,从她进来就盯着她。 蒋志英在二哥回家时更是盯着二哥手中袋子。 一看就是得聚的烧鸭袋子,那地方的烤鸭是上安城最好吃的,也是最贵的。 她记得二哥手中袋子大大的,不像只有一只。 她像是反应过来,这齐小玉没吃早饭,所以是齐小玉吃了一份? 她看了一眼齐小玉,“你一个人吃了一份?” 她问的就是这么直白,一点脸面也不会留。 齐小玉皱了皱眉头,听见蒋志英这语气就不舒服,她什么意思? 聪明点的人就不会问这种问题,拿来添菜的多少是心意,硬是要问是不是她吃了独食? 她吃了又能怎么样?这是她丈夫买的。 “是吃了一份,志东专门买了两份,一份给我尝尝,一份给大家添道菜。” “你倒是好意思说,自己吃独食,家里这么多人!” 蒋志英一脸嫌弃的看着她。 “果真是没吃过好东西嘛?所以见到好东西巴不得赶紧吃了?你怎么不把这份干脆也吃了?饿死鬼投胎!” “呵呵。”齐小玉看着蒋志英一张一合开口。 “你呵呵是什么意思?没大没小,妈还在这呢。”大嫂开口。 一脸正义凛然的模样。 杨翠脸上恶出了厌恶,皱起眉头看了一下齐小玉。 齐小玉正好和杨翠对视一眼,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想起了杨翠对自己的冷暴力,想起了杨翠在她死之时杨翠和蒋志英说的话。 “我心里总算舒服了。” 对,那时她弥留之际,迷迷糊糊听见杨翠说的就是这句。 她嘴角微微一笑,把视线放在大嫂和蒋志英身上。 “没什么意思。” 齐小玉扫了她们二人几眼。 她才回来第二天,这两人左一句右一句,比前世还厉害! 她才回来第二天,这个婆婆反正不喜欢她。 她转身从柜子里拿下袋子,扬了扬烤鸭,“志英说的对,我确实饿死鬼投胎,怎么办,我感觉自己又饿了,不好意思啊,我还是把这份也吃了吧。” 说完她直接出了厨房,不管不顾身后的人。 她都死过一回的人了,没必要再委屈自己。 等一开学,她就去租个房子。 离开这个蒋家。 “妈,你看她那嘚瑟劲!像个什么样子?还把不把你放眼里了?” 蒋志英气呼呼不满道。 “妈,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下你信了吧,没见识的女人就是没见识,乡下女人永远都是乡下女人!” “就为了一只烤鸭还敢给咱们脸色看!关键是,关键是妈,您也在这啊!” “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我二哥?” “要是我二哥以后坐上高位,有个这种的老婆,说出去都丢脸。” “妈,您看看那些领导,哪个家里妻子不是贤内助?哪个妻子不是出生良好?就算有那特别的一个出生不好,可做人比齐小玉强啊。” “妈,你早点劝劝我二哥吧,让他早点和齐小玉离婚,这个家我不想再看见她。” 蒋志英扇风点火,巴不得自己二哥今天就和齐小玉离婚。 她是一刻也不想看见齐小玉那土包子还嘴巴硬的模样了。 她本以为自己能多忍忍的,可哪里知道,现在是一刻也忍不了了。 “妈,志英说的没错,二弟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要是能娶个帮得上忙的女孩子就更好了。” 大嫂一脸附和,还举起来例子来。 “妈,我单位里之前的廖厂长您是知道的吧?要不是他那个媳妇在背后乱来,他现在怎么会连工作丢了,还要蹲大牢。” 杨翠被提醒,想起来廖厂长的事情。 廖厂长半辈子勤勤恳恳,一路工作也顺风顺水,哪知道查出他夫人受贿赂,还借他名头行贿,替自己娘家侄子侄女弄好工作。 上头是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情,一直狠抓风气。 廖厂长的事情被捅出来,工作丢了,还蹲了大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 他媳妇倒是好,一人卷了钱财早就躲去了国外。 到现在还没有抓到廖厂长的夫人,他夫人一天不抓到,他就多关一天。 杨翠叹了口气,这廖厂长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夫人。 “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 她开口,算上回答了大儿媳和女儿的话。 其实不用她们说,她自己心里早就有打算了。 她早就想好了,从志东写信回来说他们夫妻都考上了大学,说要一家子回来,她就想好计划了。 志东读书要四年,这四年不急着新娶媳妇什么的,而这四年正好给了她时间折磨齐小玉。 也算不上什么折磨,就是无视齐小玉,彻底无视她。 当作她不存在,不把她看做蒋家一份子,忽视她,冷淡她,不理她。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蒋志英开口问自己的妈。 杨翠没回自己女儿,不过看了她一眼。 杨翠想了想,忽视冷淡一个人可以让她难受,但是效果好像来的慢。 像她女儿和大儿媳妇这样气齐小玉,不知道会不会把她弄得自己受不了和志东离婚? 杨翠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青菜,这青菜吃多了,味道总感觉没原来好,想换换胃口。 而她那个儿子,看齐小玉那张脸看了那么久了,厌烦没有? 看样子目前还没有? 可是,等开学了,看见各种各样漂亮的女同学呢? 到时候家里这个黄脸婆还总和他大嫂妹子吵架?看他烦不烦? 杨翠嘴角微微扯了扯,为自己的想法分析感到高兴、满意。 偏房里,齐小玉提着烤鸭回了房间。 “你妹妹说她们这东西吃多了,不想吃了,让我这个饿死鬼多吃点。” 她随便开口,乱扯。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动手拿扫把打了王秀秀后,她性格就有些变了。 好像是起了个头,再也刹不住车了。 刚刚她手痒痒的,有点想撕烂蒋志英那张嘴脸。 不不不,这不是泼妇嘛? 不过…… 她想了想,自己在她们眼睛,她不就是泼妇嘛? 这么想着,她放下烤鸭,打开盒子,“来,你也尝尝,还有咱们儿子,我们一家三口吃。” 浮云-(二十八) “我想和你说件事情。” 齐小玉开口。 “什么事?” “我准备一开学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带着孩子一起上学。” 蒋志东抱着孩子,看着快三岁的小土豆,想了想,“带孩子一起上学,学校不一定会同意,而且那样你太辛苦了。” 原来他想的是,孩子给他妈带,他妈就快退休了,和她商量一下提前退休应该也行。 “我不带也没人带,家里都上班,到时候开学去问问看,能不能把孩子带在身边,实在不行再想办法。” 齐小玉来上安城时就是这样想的,孩子她会自己带,不会去求婆婆,再说求了人家也不一定帮忙,还不如不去求。 “这样,我拖同学问问,小土豆这个年龄能不能上幼儿园,早点送去学校,有老师和同学陪着他,下午下课了咱们轮着来接他。” “轮着来接?” 齐小玉想了想,上安大学就在蒋家所在区,可她考上的师专偏啊,不在这个区。 到时候怎么轮着接?再说,这么小就上学,她不放心。 还有户口的事情没办好,她的户口和孩子的户口都在农村,一时半会弄不过来。 “我们学校应该不在一块吧?孩子要上幼儿园得在我们谁学校附近上?” “再说了,你忘啦?我和孩子的户口没迁过来,小土豆现在有名额上学吗?”齐小玉开口。 蒋志东被提醒了,学校不多,孩子上学确实要户口,小玉和儿子的户口确实还没有迁过来。 这事情,他放在心上了,看下次能不能想法子早点迁过来,毕竟他就是上安城的人,老婆孩子落户落在他户口上就可以了。 从这边去调户口应该方便很多,老家那边根本就没法弄过来。 “到时候就按我说的办,我租个房子在我学校附近,带着儿子上学就好。” “他也不小了,不会无缘无故哭闹,在学校跟着我上课只要保证不吵闹应该就没关系。” 为什么她这么坚持肯定呢,因为这样的事情前世她听说了不少。 说有些考上大学的妇女没办法只能带着孩子去上学,学校也人性化,不仅同意了,还给了很多帮助。 蒋志东想了想,点头道,“那先这样,到时候不行咱们再想办法。” “好。” 外面太阳升的老高,厨房里的午饭已经做好。 蒋志英被自己妈使唤去喊一家子吃饭。 她先去喊了在后院阴凉处下棋的爸爸和大哥,再绕去前院偏房喊二哥吃饭。 “走吧,咱们去吃饭。”蒋志东对着齐小玉道。 齐小玉点头道,“你妹妹从来不喊我,她是不是不喜欢我来你们家?” “别多想,这也是你家。” 蒋志东安慰道。 “恐怕只有你这么想。” 齐小玉苦笑了笑。 蒋志东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你是我媳妇,还是我孩子的娘,咱们是一家人。” 这个男人不会说太好听的话,可他心里跟明亮似得,这才一两天,他妹妹连嫂子也不叫,吃饭就只喊他。 还有昨晚吃饭大嫂那一番话,他不傻,自然知道她们在针对自己媳妇。 他想了想,一会去问问志英怎么想的,好好和她聊聊。 大嫂那边他管不了,也不好管,只能先这样。 不过,看大哥的样子,应该会叮嘱大嫂。 齐小玉推了推他,“你先走,带孩子去吃饭,我要找个东西。” “什么东西?我们等你。” “不要你等。” 齐小玉不再管他,转身去柜子里拿了件高领衣服出来,“你要等就去外面等,我换件衣服。” “行。” 蒋志东抱着孩子在外面等,等小玉出来时才明白她为什么要还衣服了。 这件高领毛衣穿在身上,脖子遮的严严实实。 “看什么?” 她推了他一把,白了他一眼。 幸亏这是春天,要是夏天可怎么办! 要是夏天怎么遮红印子?还不丢脸死。 蒋志东表面倒是一本正经,想到一会一家人吃饭,爸爸和大哥也在,小玉换件高领毛衣遮遮红印子确实好点,不然一会尴尬的就是他了。 “就讨厌你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好像跟你没关系似得。” 齐小玉又白了他一眼。 蒋志东却没回她,只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一抹可疑笑意。 在饭厅吃饭,蒋志英一直盯着齐小玉,她那模样好像恨不得吃了齐小玉! 她心里气啊,本来中午还能加道菜的。 她也不是嘴馋,她就是气啊,这齐小玉也太大胆了。 都吃过一份了,还敢把另一份拿走,还真敢吃独食! 她戳了戳自己碗里的肉,看着齐小玉吃得很香的模样,她心里不爽了。 “你不是吃了两份烤鸭了吗?还吃的下饭?还能吃这么多菜?” 她这话是对着齐小玉说的。 齐小玉夹菜的手顿了顿,看了蒋志英一眼。 蒋志英一脸嫌弃的看着她,大嫂也煽风点火,“是啊,小玉你还没吃饱啊?” “志英,叫嫂子。” 蒋志东的声音传过来,颇有威严。 “二哥?我不叫!” 蒋志英一脸委屈的看着自己二哥。 “算了,随便志英叫不叫。”齐小玉开口。 “齐小玉你装什么大度?我需要你来说不叫就不叫?我不想叫你就是不想叫你!” “蒋志英你在胡说什么?” 蒋志东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妹妹,刚刚那话是她说的嘛?她直呼自己二嫂名字?她眼睛还有没有他这个二哥了? “我胡说什么?二哥,齐小玉她……” “住嘴!” 蒋父开口,怒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好好吃饭就好好吃饭,规矩哪去了?” 蒋父是一家之主,蒋家原来有规矩,吃饭时不能说话,他的话效果很明显。 蒋志英怒怒嘴,火冒三丈似瞪着齐小玉,顺便戳自己碗里的饭菜。 她在心里把齐小玉骂了一万遍!她讨厌死齐小玉了! 蒋志东冷着一张脸,夹了一个鸡腿,放在小玉碗里。 对上小玉,他的脸色温和了起来,好像在说,吃吧吃吧,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饿了就吃。 他无法要求他妹妹,他嫂子,她们一定要喜欢他的妻子,可他会要求自己好好护着小玉和孩子。 要是一个男人连自己老婆孩子都护不了,那还有什么用。 浮云-(二十九) 一家人吃完这顿不愉快的饭,蒋志东开口道,“志英,你一会来找我,我有话和你说。” 说完,他抱着孩子拉着小玉往外面走。 “你跟我来一下。”大哥看着蒋志东和弟妹走了,他对自己媳妇道。 大嫂点头。 他们夫妻走回自己房间,大哥把房门关上,坐在自己凳子上。 “你先坐吧。” 大哥开口。 他拿出一包香烟来,准备抽一根,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媳妇,他把香烟放了回上衣口袋。 “二弟妹和你闹矛盾了?” 他开口,声音很低沉,很好听。 蒋家的男人相貌都不错,身高也不错。 大嫂看着自己丈夫,她想了想,摇头。 好像齐小玉确实和她没有闹什么矛盾? “那你为什么要针对她?昨晚吃饭针对,今天你还在志英说话时,扇风点火。” 大嫂耸耸肩,瞄了自己丈夫一眼,她其实心里有点怕他,准确来说,是因为在乎他,才有点怕他。 “我……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她?为什么不喜欢?你们才认识两天不到吧?” “就是不喜欢。” “总有个缘由。”他继续追问。 “她那人做事不讨喜。” “今天志英说她也是她的原因,这事妈也知道,我没冤枉她。” 大嫂把烤鸭的事情仔仔细细说出来,当然,她们怎么怼齐小玉的话粉饰过了。 大哥皱皱眉头,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开口道,“就为了一点吃食?咱们家好像没穷到为了一点吃食就闹成这样。” “不是啊,是从这件事情上看她不舒服,她就是不会做人。”大嫂开口。 大哥好像看傻子似得看着她,半饷,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香烟,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香烟,自己吸了一口,吐出一口。 白色烟雾围绕在他鼻尖周围,他叹了口气。 “东西是二弟买的,二弟妹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那是她丈夫给她的权利。” “要是因为这件事情你就不喜欢二弟妹,我也不说什么,你不喜欢她,是你的自由,但是你针对她,就是不给她丈夫脸面。” “她丈夫是我亲弟弟,你不给我亲弟弟脸面,你让我怎么想?” “好,换做你你又有理由了,你说你是我媳妇,我该护着你。嗯,平时我没护着你吗?可这事你自己看,你做的对不对?” “我记得昨晚我还叮嘱你了。” 他不想自己家搞得鸡犬不宁,二弟才带着老婆孩子回来,家里就闹成这样。 小妹和他媳妇这样针对二弟妹,最伤心难过的应该是他那个二弟。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没事别去挑事。” 说完他站起身子,往外面走。 “你去哪?” “出门散散心,你自己好好想想,好不容易家人都到齐了吃几顿饭还闹成这样。” 说着,他往外面走,正好看见自己二弟带着小妹往外面走,他跟了上去,叫了他们一声。 他拍了拍二哥的肩膀,好像在为自己媳妇在饭桌上针对二弟媳妇的事情道歉。 “大哥,你也来了啊。” “嗯,我们一起走走吧。” “好。” 他们三兄妹,一起在上安城长大,哪里哪里有什么都知道,这回一商量往附近的公园走。 路上聊了很多,从下乡经历到回城经历,再终于到了蒋志东问蒋志英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嫂子? 蒋志英憋憋嘴,直接开口,“二哥,我直接和你说吧,你不知道最近我那些小姐妹怎么笑话我,笑话你。” “怎么笑话?” “她们都说你娶个农村乡下女人。居然还把她带回来了!她又丑又黑,哪里配得上你?” 说齐小玉又丑又黑真的是冤枉她了,她算不上特别漂亮,但是绝对也不丑啊,不仅不丑,还算清秀。 她和白皙皮肤比起来是算黑,可和大众人群比起来,就是普通皮肤,算不上黑。 “她们这么说?”蒋志东皱皱眉头,“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谁都配得上谁,你嫂子很好。” “二哥,她哪里配得上你?”蒋志英不满道。 “就是觉得她配不上你,就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所以我才针对她,我二哥身边应该站着集美貌和智慧和出生都极好的女人,可她算个什么东西?” “要不是下乡,她能认识你嘛?恐怕一辈子她都无法站在你身边!还做你媳妇?她就是走了狗屎运!” “志英。”蒋志东开口,看着自己妹妹。 “先找个地方我和你好好说说婚姻。” 没一会,他们三兄妹寻到公园一张长凳,坐在上面。 蒋志东开口了,“志英,你要知道,婚姻从来没有配不配得上这个说法,只有我和她愿不愿意。” “我们都愿意,我觉得她很好,她就配得上,她就是你二嫂。” “二哥,你觉得她很好?她哪里好了?” “她哪里都好。” “二哥,她……” “志英,等你遇见那个人你就明白了。”大哥开口。 遇见一个人,即使知道对方有缺点有毛病,可喜欢就是喜欢。 人无完美,自己可能都有缺点,凭什么去要求别人。 再说,婚姻、爱情,不是要和完美的人在一起,而且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喜欢一个人,哪怕对方有缺点有毛病,只要没有踩底线,都会试着去包容。 “我……” 蒋志英想了想,遇见那个人?她早就遇见了。 就是和她一起下乡的一个男孩,只是她没和谁说过而已。 “志英,你针对你二嫂,难道不是让你二哥难受?” 大哥开口劝说,有些无奈的语气。 自古以来,婆媳、小姑子和嫂子,这关系都不好处理。 蒋志英一愣,她看了一眼自己大哥,又看了一眼自己二哥,她想了想,咬咬牙。 叫她不针对齐小玉是不可能的,可大哥二哥都这么说了,那…… 那以后她就不当着二哥的面针对齐小玉,看二哥怎么护着齐小玉! 要是齐小玉敢告状,她就死不承认,看齐小玉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心情豁然开朗,她拍拍手,跳下凳子,“那以后我不针对她了。” “那我一会就去和她道歉。” 关于道歉的事情,蒋志东之前在路上已经要求过她了。 “好。”见自己妹子这样说,蒋志东心里很高兴。 “那咱们回家吧。”大哥提议道。 蒋志英点点头,蒋志东却推辞自己要去买点东西,让他们先回去。 他确实要去买东西,出门时小玉叮嘱了他,顺便去抓点中药。 浮云-(三十) 老远的齐小玉就看见蒋志东手上拿着药包回来了。 蒋志东一米八的身高,在上安城已经算突出,他五官硬朗,脸部线条分明,鼻梁高挺,生得俊美,就那么站在那里自带了一身阳刚正直之气,如柏杨树木一样挺拔。 她抱着孩子在胡同里玩,心里嘀咕才回来两天,这人好像又好看了。 她想起当年自己看上了蒋志东,拼死拼活要嫁给他,啧啧,说到底当时一方面是看上了蒋志东的好颜色。 “孩子给我吧。” 齐小玉点头,直接把孩子给了蒋志东。 “药抓好了?” 蒋志东点头,“大夫说这药要少吃。” 齐小玉瞪了他一眼,“肯定要少吃,是药三分毒。” 何况这还是避孕药。 蒋志东回头,正好看见她鼓着一双眼睛瞪自己,他清冷的面孔露出了笑容。 “嗯,以后少吃。” “你笑什么?” “没什么。” “还不怪你!” “嗯,都怪我,怪我。” 他笑笑,继续开心,“来了上安城你好像活波了些。” 齐小玉一愣,她活波一些了吗? 她想了想,好像是的? 她看了一眼蒋志东,“你也是啊。” 蒋志东点点头,“嗯。” 他确实也活波了不少,能够回到这个生他养他的城市,他很开心。 何况,老婆孩子都一起过来了,他们还都考上了大学,不出意外的话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一家三口走着准备回蒋家。 齐小玉突然扯了扯他袖子,“先别回家,我带小土豆在胡同等你就是想让你带我们出去逛逛。” 她晕车,自己带着孩子跑,怕顾及不了。 其实她也不是一定要去逛,就是天黑之前不是待在蒋家。 “行,你想去哪?”蒋志东看这天色还早,点头道。 “随便,你带我们去哪就去哪。”她不挑地方,随便逛逛都比在家里强。 “嗯,那我们去后河小吃街吧。” 上安城有一条河,叫后河,那里较繁华,颇有情调。 河岸两边种满柳树,柳条飘逸,河面泛小舟,河岸下有一条大路通高楼,流浪歌手时常在柳树下驻唱,大路两边各色小吃摊前有很多游人。 两边灯塔上挂满红灯笼,天色一暗,远处高楼红霞灯大亮,路边红灯笼亮起,流光耀眼,有丝丝暧昧。 公交车上,蒋志东余光时不时看着自己的媳妇,刚刚一下车,看了她一眼。 “晕车吗?” “不晕。”小玉摇摇头。 旅途很近,就两站公交车,她确实不晕。 “那就好。” 他开口。 “去看看想吃什么。” 他抱着孩子拉着她去看那些小吃,这里他从小就逛,很熟悉。 他指着一道糯米甜糍给她讲解,讲解完了买上一份,让她尝尝。 齐小玉咬了一口,味道很糯,上面撒了一点甜粉,甜度适宜。 这东西她前世就吃过,也是他带她来的。 她还知道,这玩意是他从小就喜欢吃的。 她想了想,想到这两天他在家里表现还不错,她夹起一块喂给他。 蒋志东看见她的动作有些惊讶,他这人在外头脸皮薄,此时路边热闹,他不用看都知道周围有多少人在。 他还是咬了一口小玉夹的,耳尖却偷偷红了起来。 河面有风,时不时刮过来,他感觉自己身子烫烫的,给小玉讲下一道小吃时,说话都没那么利索了。 特别是在小玉买一份就夹一块给他尝尝,再给小土豆尝尝。 逛了一会,东西尝的差不多,一家子走走停停,慢慢全当散步,走回去。 街道两边人不很多,不拥挤,慢慢走着,消消食,很舒服。 进了家门,快到饭点了,一家子吃饭。 今晚的饭吃得总算没那么多事了,晚上蒋志东塞了钱给他妈,说是小玉让他给的。 也不管他妈收不收,塞给她,他就走了,随便去厨房熬药。 蒋家的厨房里什么玩意基本都有,蒋志东虽然多年不在家了,可他妈放东西的习惯没变,很多东西他也记得放在哪里。 熬好了中药,他倒在碗里端去给小玉喝。 这玩意伤身,可不得不喝,现在还不是要二胎的时候。 小玉喝了药,苦的要她命,她最不能喝中药的,若不是一定要喝,她才不会喝。 喝完药她去洗漱,好了后,回了房,小土豆早被蒋志东哄着睡在了床最里面靠墙那块。 蒋志东穿着一件格子寸衫,坐在亮着的台灯书桌前看书。 他气质很好,就那么坐着,一副文质彬彬的气息扑面而来,好像他天生就是这样子的,好像他天气就是个读书的料子。 房间里静悄悄的,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脚步声响起,先是出去洗漱,再回来去关好了门窗,再是关了台灯,然后脱了鞋子躺在齐小玉身边。 黑暗里,男人侧着头看了妻子一眼,一贯清冷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来。 他发现了妻子在装睡,平时她要是真的睡着了,气息不是这样的,姿势也没这么僵硬,他心里有要逗逗她的想法冒了出来,他想拆穿她。 这个外表正直、清冷的男人,在黑夜降临后,也会露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 哪里还有半点正直、清冷的形象可言。 “你在装睡么?” 他开口。 齐小玉不承认。 “我知道你在装睡。” 齐小玉睁开双眼瞪了他一眼,“小声点,孩子都睡着了。” “我又没说我睡觉了,我闭上眼睛想事情。”她反驳道。 “想什么事情?” “没想什么。” 齐小玉把眼睛都闭紧,不去看他。 她刚刚在想怎么和他说离婚的事情,这样的家庭她待不下去,而且…… 她刚刚重活一世时想了离婚,离开他,远离他,远离这个家。 她都重生了,总不能还为了一个男人过活吧? 这世界上的男人那么多,不是只有这么一棵树,虽然他这棵白杨树勉强不错,自己也中意。 可他的家人实在是…… 院子那颗大树在微风中摇曳,昏暗的月光拉长了树木树枝的影子,没有蛙叫的上安城被夜色包裹着。 如今已经是春初了,蒋家院子花坛里种的几株月季花枝叶繁茂,可以想象日后花开的美丽。 星光稀疏,慢慢隐去,天大亮了起来。 浮云—(三十一) 齐小玉今天起得很早,拖着疲惫的身子。 她皱起眉头,蒋志东和孩子已经起床了,她去打水洗漱好。 院里没见蒋志东,只看见大哥的两个孩子带着小土豆在玩。 齐小玉直接去了厨房,有点饿,厨房里婆婆正忙着呢。 她还没开口说话,蒋志英就从门外进来了。 “看看,这是谁啊,居然起这么早?啧啧,惊奇惊奇!” 她语气不善。 齐小玉看了她一眼,“大清早的,你阴阳怪气什么,我起早起晚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哼!” 蒋志英嘴角露出讽刺,她先瞄了一眼正在忙活的自己妈,见她没有制止自己的动作,她大胆子继续开口。 “别忘了你睡在谁的家,这是我的家,怎么和我没关系?” “有本事你睡你自己家,谁会管你?” “你要是睡你自己的家,我又看不见!” “有本事你睡你自己家啊?你滚啊。” 她得意洋洋的看着齐小玉,这本来就是她的家,这本来就不是齐小玉的家,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在她看见,齐小玉从来都不是她的家人,哪怕嫁给了她二哥又能怎么样? 哪怕生了她的小侄子又能怎么样? 一个土不拉几的沉默孩子,她才不喜欢。 她就是不想看见齐小玉,巴不得齐小玉赶紧滚。 齐小玉憋憋嘴,一时间愣住了。 蒋志英说得话,好像没毛病。 她冷笑了笑,“行,这确实是你的家,我滚,从今往后,我不会踏进你家门一步。” 说着她出了厨房,往偏房收拾东西。 早搬晚搬都是搬,是她自己蠢,是她自己傻,居然还跟着蒋志东回这个家,她早就知道,没人会欢迎她,她还来干什么? 自找没趣? 现在好了! 哈哈。 她自嘲的笑了笑,这样的小姑子,到底是谁给了她底气? 还不是她自己爸妈。 对了,蒋志东,去哪里了? 一大清早就不见了! 齐小玉越想心里越觉得委屈,她是讨厌这个家,可刚刚蒋志英的话太伤人。 其实她来时就想过,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子带着孩子住,可她想省钱啊。 能省点是点,在学校旁边租房子应该不便宜? 她边收拾东西,边觉得委屈。 肚子饿,身子乏,悲伤难过。 认识的人不是没有嫁给下乡青年的,也没见有她这样的小姑子和婆家。 说到底,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她流着泪,一点一点收拾自己的东西。 太阳慢慢冒出头来,照射在整个上安城空中,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小路两边小草上的露水被蒸发消失,一个男人穿着一身休闲装跑的满头大汗。 男人身子阳刚,气质儒雅,跑过胡同回了自己家里。 脚步慢了下来,他走到井边打水冲洗自己脸颊,冲洗自己手掌。 他早晨起来把孩子穿戴好,放院子里让自己侄子一起带着玩,他跑步运动去了。 洗好了,他走近偏房,见房门还是关着的,以为小玉还没有起床,他轻手轻脚推开房门。 本以为会看见熟睡中的小玉,哪知道看见一张哭的梨花带雨小脸。 他心头磕的一下,疾步走到小玉身边,急忙道,“这是怎么了?” “怎么衣服都打包好了?” “这是怎么了?” “你先别哭,先别哭。”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 “别哭了,先别叠衣服了,你就坐这,和我说。” 他拉过小玉,要她坐在床上慢慢说。 他寻了纸巾来,给她擦眼泪擦脸。 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小玉见他回来了,见他一直问,见他给自己擦眼泪。 她哭得越来越凶,眼泪像是流水一样,一直掉一直掉。 她本来不想这样在他面前哭的,可他越问她越控制不住自己。 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前世的,今生的。 所有的委屈都是因为来到上安城。 来到他家里。 要是不嫁给他,说不定还没这么难受。 说不定不会遇见这样的婆婆,说不定不会遇见这样的小姑子。 她也是家里的闺女,她也是有家的,她才不稀罕蒋家,她不要待在这里了。 蒋志东还在哄,他越哄她越难受。 她推了他一把,哭诉指责道,“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嫁给你,我能受这样的委屈嘛!” “我不是你媳妇吗?就因为我出生没你好?家里没你家里好?出去不好就活该被针对?被指责?被人骂起得晚?被人骂滚出这个家?” “都怪你都怪你!” 她哭得伤心,指责的话却让蒋志东心碎。 他从来没有说她出生什么的,也从来没那么想。 他知道,小玉一般不哭,这会哭成这样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拍着她背,护着她,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他心里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很痛。 到底是谁说出那句叫她滚的话? 凭什么? 他闭上眼睛,沉思一二。 还是早点搬出去,以后只要有了他们自己的家,谁也不敢再那样说。 他搂着她,心疼道,“对不起。” 他眼圈红红的,第一次这般。 齐小玉抬起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看着他,见他这副心疼的模样,她停止哭泣,趴在他肩膀上吸了吸鼻子。 其实,她不怪他。 这也不是他的错,有这样对他媳妇的妹子,也不是他愿意。 之前没回蒋家还没想这么多糟心事,他们夫妻感情其实还算过得去。 前世蒋志东对她也不算坏,她不讨厌他,也不恨他。 可她就是讨厌他这个家。 “不怪你,我也没怪你。” “我就是讨厌你这个家。” “我有那么差吗?” “我是出身不好,可是我也努力了啊。” 她心头委屈,换做谁被小姑子骂了滚都不好受。 “我是你媳妇,是她嫂子,她凭什么骂我滚?” “还是当着你妈的面前骂的,你妈没有阻止她,丝毫没有。” “我知道,她们都不喜欢我,骨子里就看不起我,觉得我是农村乡下来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你呢?” “你别乱想,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 听见他的安慰,她吸了吸鼻子,把头靠紧了他肩膀,努力平复一下心情,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开口。 “我们离婚吧。” 浮云-(三十二) 齐小玉停止哭泣,看着蒋志东把东西放好。 她心软了,对,是这个男人左哄右哄。 蒋志东把东西放好,拍了拍她肩膀。 “今晚咱们就搬家。” 齐小玉点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去洗把脸,我出去一趟。” 他声音低沉,语气温柔。 见小玉点头了,他才出门,往厨房走。 男人背影有些萧瑟,齐小玉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子,往外间井水边走。 井水清凉,触及到肌肤上冰冰冷冷,她捧了一捧,洗在脸上。 脸上有些疼,眼睛也有些疼。 等她刚刚洗干净,蒋志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蒋志英。 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蒋志英垂着头,眼圈红了。 “和你嫂子道歉。” 蒋志东冷漠开口,一股刺骨冰凉感传来。 蒋志英吸了吸鼻子,一脸委屈的踩脚下的青石板。 她不想道歉,就是不想道歉。 可是二哥那么凶,那么凶她。 她眼泪掉了一颗下来,落在自己身前,一颗又一颗,像是断线的珠子。 空气里有丝雨味来临,毛毛雨直接下个了起来。 雨似停未停,丝丝地,飘落在一格一格青石板上。 蒋志东感觉把一旁玩耍的孩子抱起,叫两个侄子回房,等会过身来,他拉着小玉躲在房间里,把孩子放下。 见妹妹还站在外面,他跑出去,把蒋志英拉进来。 蒋志英眼圈红红了,看起来特别特别委屈。 她发丝有些微湿,脸上表情可怜,好像大家都欺负了她一样。 院里庭院中,这细细的雨丝的,从空中软软地洒下。 青石板格子路,缝隙里夹杂一丝又一丝泥土,泥土里有微微发青的杂草夹杂着清新的气味,草叶慢慢地探头,奋力又倔强。 好像不服气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方,它要长高一些,要占领更多的地方,在青石板格子缝隙里,努力蔓延着浅绿。 “志英,从小大哥和二哥是怎么教你的?做错了事情,说错了话就要承认自己的错误,就要改正。” 蒋志东见自己妹妹半天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一副委屈样。 “你刚刚是怎么应我的?是怎么和我说的?你昨天又是怎么和我说的?” “我在厨房里说过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他语气已经越来越不好了。 蒋志英一听,更加委屈了。 二哥在厨房的模样也太可怕了,说的话也太绝情了。 她想起来心里有些害怕,她抬起头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哥,看见他英俊的脸上冷漠的表情。 她咬咬牙! 大丈夫能屈能伸! 她今天就先道歉,算她失误了,没想到齐小玉还是个会告状的。 没想到她二哥这么维护齐小玉,这么在乎齐小玉。 她看了一眼一旁抱着孩子的齐小玉,心里狠得咬牙切齿。 脸上却慢慢平静下来,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劝自己,平静平静平静。 一阵微风透过打开的房门吹了进来,扬起了她微微发丝。 “对不起。” 说完她便跑了。 能说对不起已经是她的局限,她往后院自己的房间跑。 薄凉的小雨里,乌云密布。 周边的云乌黑压压,她发丝被粘染上更多的雨水,变得湿湿润润。 青色裙摆随着步伐转动,上面绣满了月季花,透出丝丝细小的昏暗,像罩在雾蒙蒙里的花朵。 青石板小路上有浅绿杂草破土而出,整愣愣的看着她的身影。 跑进自己房间,她把房门一摔,力气用的很大,房门发出吱呀一大声。 她眼神阴狠,心里恨急了齐小玉。 厨房中,杨翠听见了动静。 脸上格外阴沉。 想到自己儿子刚刚在厨房那番话,她心头就绞痛。 这还是她儿子嘛? 为了一个女人那样说他妹子? 那样凶他妹子? 她咬咬牙,看来这个齐小玉在他心里地位不浅。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偏房的方向,心里闷烦。 早饭已经做好了,她喊了蒋志东一声,喊了齐小玉一声,吃早饭了。 蒋志东见自己妈喊话了,抱着孩子拉着小玉出去吃早餐。 再怎么样也不能饿肚子。 吃饭时大家心照不宣,什么都没提,什么也没说。 等吃完了,杨翠看了一眼自己大儿媳妇,看了一眼自己二儿媳妇。 交代她们帮忙收拾。 齐小玉被点名,她应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还吃了他家东西。 她和大嫂收拾碗筷去厨房洗澡,这回不知道是不是见鬼了,大嫂确实十分安静,什么也没说她,什么也没讽刺她。 她心里犯嘀咕,时不时看大嫂一眼。 春雨时不时大了起来,好像是调皮喜欢逗人弄一样。 齐小玉洗完碗筷,把碗筷放好。 她走出厨房,站在厨房大门口,外面还有一丝丝细雨。 她伸手,任雨丝绕过指间,落在手心的微凉湿润。 好像融于心间,浇在心田上。 她从前很喜欢春雨,因为春雨多,农作物好存活,有雨水滋润。 她还喜欢在微雨中漫步,看雨落于发间,沾湿叶儿和树根。 屋帘下那细细的雨丝,抬眼看去,像是似拉开了一道锦屏,一张大网和着薄薄的雾色,把人困在里面。 出不来,出不去,没法逃离。 她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的丈夫。 蒋志东有错吗? 也许有错吧。 错在这是他的家,错在这是他的妹妹,错在娶了她,错在让她受委屈了? 她确实很委屈,想到蒋志英,她心里就委屈。 那句对不起不情不愿,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不过,就说她说了,又有什么用? 齐小玉看着自己手中自己接满了的雨水,微微侧手,雨水全部落地,打在雨面上,溅起一处水花。 一道声音打破她的想法。 是大嫂的声音。 大嫂站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 她回头,有些惊讶。 “什么事?”齐小玉开口。 大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婆婆不喜欢你。” 大嫂开口,她丈夫告诉她不能和二弟妹吵架,可没告诉她不能说这些话啊。 齐小玉有些惊讶,大嫂说这个干嘛? 不用她说,她也知道,她又不是傻子。 “我知道。” 她开口,看着自己这个大嫂。 听说大嫂自己出身也不咋地,听说她当年嫁进蒋家也受了不少委屈。 浮云-(三十三) “小姑子也不喜欢你。”大嫂继续开口。 齐小玉皱皱眉头。 “我知道。” “和我说这个干嘛?”她看着大嫂道。 “你也不喜欢我。” 齐小玉直接开口。 “对。” 大嫂点点头。 “我确实不喜欢你,不仅不喜欢你,还很讨厌你。” “你以为我在乎嘛?在乎你喜不喜欢我嘛?真好笑。” 齐小玉好笑的看着自己这个大嫂。 “我从来就不在乎你喜不喜欢我,因为我也很讨厌很讨厌你。” 有些人真奇怪,你从来没惹过她,甚至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接触的也不多,可她就是要处处针对你。 处处不喜欢你,处处看你不爽。 遇见这样的人能怎么办? 其实也不能怎么办。 只要不在乎就好。 不在乎也不要生气,只要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就好了。 不要说以德报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贱人,不知好坏,不会懂以德报怨。 若是真懂,要是真这么讲道理,你以德报怨她就改了,那她当初就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你。 齐小玉心里冷笑,看着自己这个大嫂。 她不喜欢她,她以为她齐小玉就会喜欢她。 大嫂有些愣住了? 齐小玉什么意思? “你!你真的不在乎?你?你?你难道不想融入这个家。不想得到大家的认可?不想得到蒋家的认可?” 她想了想,应该没有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丈夫家的人是这个态度吧? 也没有哪个女人不想得到自己丈夫家人认可吧? “你以为我是你?” 齐小玉冷笑。 一个人在一处摔了一跤,难道还傻傻的去摔第二跤? “我从来都不在乎你和婆婆还有蒋志英怎么看我,喜不喜欢我。” “知道嘛?我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是因为我的丈夫,是看着他的面子上,因为你是他亲大哥的妻子,所以我才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不然你以为,你那样针对我,我真的不放在心上?我真是怕你了?我真的不计较?” “呵呵,我告诉你,我是一个很记仇很计较的人。” “你说怎么对我的,我都记在心里。”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记得。 大嫂是怎么对她的,怎么欺负她的。 “同样的,你以为我就怕婆婆了?” “可笑,这个世界上谁会怕谁?何况我连死都不怕了。” 她脸上阴森森的,像是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厉鬼。 她确实连死都不怕,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还有蒋志英,她喜欢或者不喜欢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唯一能伤害到我的,是我的丈夫,我气我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要因为他平白无故受到这些委屈。” 是的,就像今天蒋志英那样说。 她会哭会难受,也是怨恨自己,就不该嫁给这个男人。 更怨恨自己如今还没有能力买个房子。 要是有房子,要是这房子是她自己的房子,谁敢叫她滚? 大嫂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说的话跟绕口令一样。” 大嫂开口。 齐小玉冷笑,“简单来说,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不要自以为是,也不要总想着针对我。” “不然,总会让你付出代价。” 对。 她现在变得很暴力了。 要是再敢欺负她试试? 蒋家应该也有扫把吧?她扫了周围一眼,最后锁定了角落里的扫把,她打量一番,看起来那把扫把还算合适。 就是不知道拿起来打人时有没有老家的疼。 她把视线重新放在自己这个大嫂身上。 “你什么意思?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大嫂后退一步。 “没干嘛,就是告诉你离我远点,你要知道我就是一个乡下村妇,不要脸面起来什么都能干,比如。” 她顿了顿,扫了自己大嫂一眼,“比如打人。” “像大嫂这样出身在城里的人应该不知道我们乡下人是怎么吵架的吧?” “我们一般能动手就不动嘴。” 她说着,随便把自己衣袖往上拉。 大嫂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大嫂后腿一步,像是见鬼了一样。 “泼妇,泼妇。” “对啊,我就是泼妇。” “怎么办呢?我又没文化又没学知识,说又说不过你们这些厉害的人,我只知道能动手就动手,多说什么?” 齐小玉还想说什么,老远的就看见蒋志东拿着一把伞过来了。 他身影冷傲,五官硬朗,鼻梁高挺,一双眼眸视线全部放在小玉身上。 “我来接你。” 这话自然是对齐小玉说的。 齐小玉点头,看着模样这么好的丈夫,再大的气好像也消了不少。 “大嫂没伞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澜,跟他面部的清冷很和谐。 大嫂讪讪笑了笑,“是啊。” “那大嫂再等等吧。” 他说完,护着小玉,在伞下走到偏房。 左右两边偏房并没有和正房,厨房相通,这样下着雨要是没有伞跑回去肯定要淋湿。 看着他们夫妻的背影,大嫂朝着自己住的房里,喊了一声自己的丈夫,要他来送伞。 小孩子好像很敏感。 小土豆好像知道今天爸妈有什么事情,他见到爸妈进来了,看见爸妈坐在床头。 小土豆像是讨好似的要自己妈妈抱,抱了一会又要自己爸爸抱。 有些讨喜的甜甜叫着妈妈,爸爸。 夫妻两人都露出笑容。 “今天下雨,可能帮不了,明天天一晴我就出去找房子,咱们就搬家。” 他拍了拍小玉的肩膀,像是解释一样。 小玉看了一眼窗外的雨,点了点头。 房间里静悄悄的,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等外面雨水小了,才有了声音。 “明天我们一起去看房子吧,我不想你不在时,待在这里。” “好。” 蒋志东看了她一眼,听见她的话越想越心疼。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他开口,声音很温柔,像是要把人溺死一样。 “不怪你。” 她摇摇头,苦笑了笑。 她摸了摸孩子的脸,假装无事道,“明天我们去找个房子先住,等以后有了自己的房子了就什么都好了。” 她睫毛长长的,这样坐在他身边开口,睫毛一闪一闪,像把小扇子,很可爱。 他心里却越发心疼,一双大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浮云-(三十四) 下午,小雨突然停了。 外面冒出太阳出来,吃过午饭。 阳光正好,蒋志东和小玉,看看天色,一起带着孩子出门了。 他们要去找房子。 他们夫妻直接坐公交去了师专旁边,师专不比上安大学,这里算是上安城的郊区了。 师专旁边是村庄,听说民风朴实。 有村庄肯定有实惠的房子。 一下公交车,蒋志东担忧道,“晕不晕车?” 小玉晕车,他记在心里。 “今天还好。” 确实还好,不怎么晕,可能是因为心里想着赶紧搬家,赶紧找房子,转移了心思。 蒋志东点点头,带着她去找房子。 春末夏初、风日和煦。 阳光照在村庄之中,远远望去,呈现一片生机,好像一副秀丽的山水图。 这里和蒋家那边像是两个世界。 蒋家所在的区,除去住宅区,其他繁华热闹,而这里宁静祥和。 空气十分清新,太阳暖暖洋洋,地面自己晒干,有种清新的西瓜味。 大田里种了嫩麦苗,一片碧绿色,像是一片碧草水漾,纵横交错的小道,路边的柳枝吐了嫩芽。 菜地,小路,村庄、瓦房、篱笆、所有的一切和自己的家乡都有点像,这个郊区她喜欢。 她一路问问哪家有房子出租,最后问到了满意的一家。 租金每月2元,她能接受,蒋志东都随她。 这家房主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男的叫韦清,女的叫张梅。 两人院子有四间房,儿子挺出息的在国外定居了,儿子也孝顺每个季度定时想办法寄钱回来给父母用。 院子里有两块菜地,养了些小鸡和一条狗,看着一派农家气息。 老夫妻两原先没打算往外租房,他们不缺钱。 可是韦老头两个月前摔了一跤,老太太张氏一人辛辛苦苦照顾受伤的老伴。 花了不是钱不说,自己身子却劳累过度越发不好了,他们的独子远在国外他们并不想让独子担心,也不想给他增加负担。 虽有些亲戚可不住一块又什么用? 还是韦老头想的,租两间房子出去。 一是能有比收入,二是万一自己和张老婆子在家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能及时有个人知道、有个照应。 他们二老心思朴实,爱都往好的想,也不想想万一遇上心眼坏的租客,两个老人怎么办? 不过韦老头和张氏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房子往外租是租,也要看看那租客入不入眼。 见了是对夫妻带着孩子来租,聊了很多,套了小玉不少话,他们细细思考一二,才应了把房子租给他们。 小玉见他们说好了,心里特别高兴。 她当即帮忙把老人家里打扫一番,门外用大扫把扫的干干净净。 弄好了一切,她洗了把手,洗了个脸,高高兴兴的和两位老人告别,和蒋志东带着孩子一起往蒋家走。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郊外乡村小道上,满了细碎残阳。 寂静的乡野,田野间虫鸟鸣,草地上有几只小鸡走着,远处有牛羊被赶着回家。 走出村里去搭车,然后回家。 到了蒋家所在的区域,这处和刚刚的郊外真的像是两个世界。 宽敞的马路,错落有致的建筑,喧嚣的人流,市场上,人欢马叫,到处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色。 夕阳笼罩,来来往往的行人,骑着自行车的人极多,有上班族,还有学生打扮的人。 淡淡的夕阳四处洒在胡同里,精致的四合院,高高的围墙,敞亮的宅门,有点反光的门钹。 偶尔会看见老人在院外呼喊在外追逐顽戏的孩子回家吃饭了,还有那由远而近、略带童稚的回应声…… “明天我们就搬家。” 小玉笑着道。 “嗯,明天就搬。” 蒋志东点头。 “哎,这是志东啊?”一个老人要去寻自己调皮的孙子,看见蒋志东开口喊了他一声。 “是我,吴伯好。” 蒋志东开口,“小玉,这是吴伯,小土豆,这是吴爷爷。” 他对小玉和孩子说道。 “吴伯好。” “吴爷爷好。” “好好好,你是志东媳妇吧?是个好的,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 吴伯笑呵呵道,上下打量小玉一番。 这丫头也没大家传言的那么不堪啊,看着斯斯文文的一个女人,还很乖巧。 “吴伯好,我是志东媳妇。” “好好好,你是个不错的,哎我听说你考上了师专?” “是啊。” “不错不错,师专也是个好学校。” 吴伯点点头,越看越觉得志东媳妇不错。 他心里嘀咕,就说人嘛,不能从别人耳里去了解他人,你看看,这整条胡同都笑话蒋家二儿子娶了个乡下女人,还带了回来。 说什么这个乡下女人多差多不堪,可他看啊,哪有不堪? 吴伯想了想,至于说什么乡下女人?往上翻三辈,有多少人的祖辈都是农民? “好好好,你们快回去吧,看着天色不早了,我去找我家小米。” 小米是他孙子的小名,今年五岁,整是调皮的年龄。 “好,吴伯再见。” “好,有空来吴伯家里玩啊,你吴婶子老是念叨着你们。” “好,谢谢吴伯。” 蒋志东笑了笑,看着吴伯先走了,才对着小玉解释道,“这个吴伯从小对我不错,我和他小儿子一路从小学到高中是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 “这回他小儿子也回来了,考上了庆大。” 小玉点点头,庆大也是相当不错的,反正比她那个师专好。 小玉笑了笑,“真好,你回来了想见朋友就能见到了。” 在小玉老家时,蒋志东是没有什么朋友的。 哪怕当年和他一起到小玉家乡下乡有好几个青年,和那些青年基本都是随机分配,没下乡时根本就不认识。 更谈不上是什么朋友了。 蒋志东一听,嘴角露出笑容,握紧她的手,点头道,“是啊,以后想找朋友玩就可以找,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 小玉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有些发酸。 他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嘛? 不一定吧? 而且,她不喜欢他的家人,她总有一天要和他离婚的。 现在蒋志英她们说那样的话欺负她,以后呢? 她忍受了这一次,却不能忍受下一次,做人都是有底线的。 浮云-(三十五) 齐小玉笑笑,“走吧,回去我好收拾收拾东西。” “行。” 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今天全部收拾好了后,明天搬起来方便。 沿着胡同一起走,很快到了蒋家。 蒋家的院子宽敞,如今房价还算便宜,小玉记得前世等几年后自己带着孩子来上安城时,这里的房价自己要上天了。 比如就蒋家这个两进两出的院子,倒时候怎么说也能买几千万吧,而且还能再升值。 她咬咬牙,心里盘算着这几年得早点买房,哪怕买小点,也得买。 院子里月季花开的很漂亮,红红艳艳,她多看了几眼,回房收拾东西。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的天气忽冷忽热。 她才收拾了一会,外面突然刮起大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大风透过门窗吹的她感觉身子好凉。 这么凉快,都可以烤火了啊。 她搓搓手,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自己东西的蒋志东。 “冷不冷?” 蒋志东跑去把房门关紧,把窗户关紧,顺便把大灯开了。 “现在不冷了。” 小玉摇摇头。 “呼——呼——” 狂风呼啸,院里的树在狂风中摇晃。 杨翠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去准备碳火。 苍翠树木地站在阴夜之中,随着凛冽的大风,摇晃着身子,发出尖厉刺耳的呼啸。 一点也不像是春天,好像这是冬天一般。 院里的月季花朵没有躲过摧残,花瓣已经掉落,摔在泥土上,破败不堪。 齐小玉走出房门,一阵大风刮来,像是冬天的寒风,足以把人冻得鼻酸头疼。 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蒋志东护着她抱着孩子一起去饭厅。 推开饭厅大门,里面暖烘烘的又热闹。 蒋父已经端坐好了,大哥也已经端坐好了,大哥身边坐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蒋志英就坐在自己父亲身边,有点寻求依靠的味道。 大家在看见蒋志东和齐小玉的时候都禁了声。 蒋志东打了招呼随手把门关上,让小玉好好坐下。 饭厅里暖洋洋的,小土豆特别安静,安静的出奇。 他看见两个堂哥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开心了。 好像才一日,他像是懂事了一般。 他是小孩子,可他也有自己的分辨能力,他很敏感,好像知道这个家不太欢迎自己,也不太欢迎自己的妈妈。 他看了一眼爷爷,垂下眸子,更安静了。 蒋志东表情淡淡的,见大家没说话,他也不说话,只在桌子下面握紧小玉的手,好像在安慰她,又好像在护着她。 自从上回蒋父发了话,如今吃饭,谁都不会说话。 等吃完了饭,婆婆跟大嫂就去厨房了,她突然有些内急,放下孩子让蒋志东先抱回房间。 自己出了门去解了手,从厕所出来,想打点热水洗洗手。 这天实在怪冷的,她人瘦了,走路轻,外面风大,盖着了她的步伐,她去厨房想看有没有热水。 刚到厨房门口,就听见她自己的名字。 人都有些好奇的,何况是听见自己的名字。 她站定了步子,倚在厨房外,静静的听里面怎么说。 “妈,我说啊,阮部长的女儿很不错,又考上了上安大学,以前来咱家玩了好几次,我看那眼神就知道她心里肯定喜欢我二哥喜欢的很。” “而且,她最近还总和我打探二哥的情况,好像那意思是理解二哥在乡下结过婚。” “那姑娘确实不错,不过我倒是喜欢你爸他们厂长的小女儿,人聪明也在上大学,精明能干些。” “夏英吗?她不就是从小喜欢缠着我二哥玩。” “妈,我说吧,我觉得她们都不错,比这个乡下女人强多了,你再想想办法,让她跟我二哥快点离婚了,我二哥这样的人娶这个乡下女人算什么?” “妈,你看看,再不想办法赶她走,她都要反天了!” “今天都敢顶嘴了!我二哥还为了她骂了我。” 蒋志英委屈,从小到大,大哥二哥对她都是疼爱何时舍得骂她了? 可现在呢? 二哥就为了一个乡下女人,这样对她? 凭什么啊? 凭什么那样一个女人就可以让她二哥谢谢对她? “你让我再想想,你二哥现在很护着她。” “妈?所以我叫你想想办法啊!” “要不叫爸说说二哥?劝他离婚得了?” “你二哥会听嘛?” 杨翠皱了皱眉头,她能想到的就是冷暴力。 女人最受不了冷暴力,她就是想一直冷着齐小玉。 蒋志英一听,翘起嘴巴,“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一直让她霸占着我二哥吧?” “哎,要不我去找我同学,让他假装追求齐小玉,追到了,说她红杏出墙,再让二哥和她离婚,还能摔了她?” 蒋志英为自己想到的计划很满意。 杨翠愣了愣,转念一想,心里也气。 今天志东那孩子那样说自己妹妹,那样说志英,他眼里他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妹妹? 这件事情从侧面想便是志东确实很在乎齐小玉,要是真在乎,恐怕一时半会没法离婚。 要是逼他离婚,说不定有什么逆反心理,倒时候人家小两口感情更好。 可志英的计划…… 她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下三浪的手段千万不能让你二哥知道。” “我知道的,妈!” 蒋志英憋憋嘴,继续道,“妈,倒是你就看吧,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别人勾勾手指,还不就上勾了?” 她冷哼一声。 “那个女人就是不配我二哥,她算个什么东西。” 门外的齐小玉已经气炸了,人要多无耻就有多无耻! 她脸上阴沉,先去拿了个扫把拿在手上,啪的推开厨房大门! “我算个什么东西?那你蒋志英算个什么东西!” “你就是个垃圾!贱人,想出什么下三浪手段要害我?” “我不配你哥!我凭什么不配?我他妈的最配,我是蒋志东明媒正娶的老婆,是他孩子正正当当的母亲!” “我不配?别说我不配,我比谁都配!” “世界上就是因为有你这种贱小姑子,才总想着哥哥嫂子离婚,才总想着给你还在婚内的哥哥介绍对象。” “我就巴不得你这种贱人以后嫁出去了也遇见和你自己一样的贱小姑!” 浮云-(三十六) “还有杨翠!我告诉你,因为你生养了我丈夫,所以我才尊重你。” “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我稀罕你儿子?” “就你这种妈,不想着儿子和儿媳妇和和美美,却想着给儿子带绿帽子,你真行!” “无耻,混蛋,垃圾!” 说完她气呼呼把厨房大门啪的一声,砸在门框上。 自己走回到正屋,抱起孩子,寒着一张脸看了这一群人! 最后她瞪着蒋志东,冷冷道,“蒋志东,你妈和你妹巴不得我和你离婚,巴不得我给你带绿帽子,明天咱们就离,谁不离谁是傻蛋。” 她拿起抱起孩子,就出了门。 气死她了。 她往房里走,去拿自己的东西,一边拿,一边骂,顺便埋怨自己刚刚怎么不多骂几句? 刚刚好像发挥不好? 拳头捶在床单上,心里恨铁不成钢。 怎么就不多骂几句?怎么就不发挥好点? 等蒋志东反应过来,立马追了出去,剩下大哥、大嫂和蒋父面面相觑。 蒋志东回来才几天,彻底褪去在乡下生活过的气息,变得越发白皙干净。 齐小玉憋憋嘴,见他来了,不理他更不去看他那张好看的脸,免得等会又心软。 “小玉,发生了什么事?” 他开口,把孩子抱起,站在房间里,看着她。 小玉不理他,继续弄自己行李。 “小玉,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们来想办法解决,你先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 “咱妈和志英说了什么?或者是对你做了什么?” 他的想法一直都是这样,遇事论事,好好解决。 齐小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一张菱角分明的脸很帅,再配上一身正直的气息,有点那种街角地摊上流行卖的三毛钱一本的里面冷漠男主的模样。 她前世刚刚来到上安城时在蒋家受排挤,无聊,无意间逛地摊,她买了好几本那样的书。 当时她就把自己丈夫代入了,也把自己代入了进去。 齐小玉看着他这张好看的脸,死消了一点。 她叹气一声,把刚刚听见的话都说了一遍。 蒋志东听完,愣愣的看着她。 她说的是真的吗? 他妈和妹妹真的这么想?真的出了那样的馊主意? 他摇摇头,他妈和妹妹为什么要这样? “小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 齐小玉苦笑了笑,“你是不是不信?可是怎么办?你就算不信,那也是事实,我没撒半点谎。” 说完她垂下眸子,把自己衣服弄好,她今晚就要走。 这个家,她待不下去了。 这也不是她的家,早走晚走,都是一样的。 “小玉,我不是质疑你。” 他开口,心里有些苦涩。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妈对自己的婚姻是那样的看法,也没想过自己妹妹对自己的婚姻有那样的想法。 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回来的第一晚,第一顿饭,大嫂就针对小玉。 平时,大嫂多么在乎脸面的人,多么听婆婆话的人,要不是他妈在背后透露了消息,大嫂敢有底气欺负他的小玉? 他看了小玉一眼,心里越想越无奈。 “小玉,今晚咱们就帮走吧。” “要是他们无法接受你,那就也不要接受我。” “我是你丈夫。” 他开口,神色认真。 齐小玉却摇摇头,不敢再抬头看他。 他说的话真感人,可是…… 可是,破镜难重圆…… 这些天她没和他离婚,追根究底就是内心深处有些舍不得不好不坏的他。 “我们离婚吧。” 她开口,认真且坚定。 人的一生有些事情很难开口,特别是对于她而言离婚这件事情。 可再难开口的话,忍忍咬咬牙就说出来了。 她深呼一口气,看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陪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可如今,要说再见了啊。 春季的夜,外面却格外地冷,似乎连空气都要被冻僵。 庭院里的月季花瓣掉落的一片不剩,就连月季花枝叶也被催残严重。 清晨还能看见的鸟儿,早早地躲了起来。 大风飞驰寒风如同一把把利剑,一丝不苟地往蒋志东的衣袖里钻,割得他遍体鳞伤。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小玉,她又说离婚,她又说离婚? 她把他们的婚姻看的这么不重要吗? 不久前她才说过一次啊? 为什么? 遇见事情好好想办法解决,可以吗? 为什么一定要一二再的说离婚? 房门大开着,连绵不绝的大风如根根麻线密集而又无情地冲进房里,刮得他全身都疼了。 小小的房间被灌满寒冷空气,再多刮几阵寒风来,人的头发、眉毛上都可以结霜了。 他摇摇头,“小玉,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 齐小玉见他这样回答,她苦笑了笑。 她起初也以为遇见了什么事情想办法解决就好。 可有些事情能解决吗? 比如蒋家这件事? 怎么解决? 她智商不够,反正想不到办法好好解决。 再说了,今天这事情就算解决了,那她前世呢? 前世的帐怎么算? 她抬起头看着蒋志东。 那年的冬季,气候极其异常,他穿着一身正装,很帅气。 在那个冬季,冒着极其罕见的暴雪闯进了她的眼里。 暴雪明明已经拉开了个冬季的序幕,可是她却感觉自己的春天来临了。 她对他有了好感,她喜欢上了他。 哪怕她清楚,第一眼看中的就是他的颜值,可是没有颜值,颜值不符合她的胃口,她哪来的心动? 她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很俗气的女人,就是看中了他的外貌。 可后来呢? 后来慢慢接触,她越来越喜欢他。 他那样正直有才华的男人,哪里是她生活的小村庄中男子能比拟的? 她迷恋般在他的颜值中,沉浸在他的性格上。 可是后来,两人差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等到他功成名就后,她已经完全跟不上他的步伐了。 其实她当时也想过把自己变得好一点,可以配得上他。 可…… 当时的自己到底没有踏出那一步,仿佛越来越自卑。 再加上后来蒋家对她的漠视,加上婆婆对她的忽视,大嫂对她的冷嘲热讽…… 对了! 她突然想起来了,今天妈大嫂是不是也没有发挥好? 她咬咬牙,心里恨啊! 浮云-(三十七) 你说说,怎么骂人当场就是发挥不好呢? 现在过后还能再去骂一遍吗? 好像不能? 她摇摇头,心里告诫自己,若是还有下次,她一定要发挥好啊! 到时候把自己前世、今生所有的气,所有的怨,所以的委屈全部讨回来。 对对对,一定要讨回来。 她憋憋嘴,叹息一声,好像刚刚骂蒋志英骂的也没发挥好。 “小玉,没有有听我在说话吗。” 蒋志东见她半天不回,脸色变来变去。 “啊?” 齐小玉被拉回神,突然想起来,她刚刚在和这个男人说离婚的事情呢。 “小玉,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解决的,实在解决不了,咱们再想办法。” 蒋志东开口,把自己的想法重新说了一遍。 齐小玉盯着他,最近笑了笑,很轻松的模样。 “没有什么好解决的,其实我们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事情。” 他们夫妻之间确实没有多少事情,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蒋志东一直一直对她不算差,她没必要冤枉他。 “是你的家庭不喜欢我,我也融不进去。” “现在,已经不止是你家庭不喜欢我了,是她们道德不行,还想害我。” “那些话,是一个做小姑子的女人该说的话吗?” “那些想法是一个做小姑子的女人该说的话吗?凡事聪明点的,讲道理点的小姑子,哪个和她一样?” “可她蒋志英偏偏是你的妹妹,是你血浓于水的亲妹妹。” 她顿了顿,手中的东西已经弄好了,其实之前本来就整理的差不多。 “我不想你为难,我也不想再看见你的家人了。” “志东,我们好聚好散。” 房间里亮着灯泡,散发着明亮光芒,大开的房门还有冷风刮进来。 蒋志东走了几步,去把房门关上,边关边解释道,“大风刮进来怪冷的,刮的我身上有点疼。” 他背对着小玉,身影略显萧瑟。 他停顿了顿,抱着孩子回过身来,神情落寞,一步一步走到小玉面前,几乎带着一点祈求,挽留她道。 “小玉。” 声音复杂,饱含情愫。 他恨不得现在身上有一包香烟,他想抽几口,缓解心中烦闷无奈。 他的眼神迷离起来,走到她身侧的凳子上,在从口袋里摸了摸,可惜没有香烟。 他本来就不抽烟,可现在,他无比希望能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来,点燃其中一根,抽几口。 看香烟白雾围绕,好像可以解除心烦意燥。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盯着小玉。 从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回来后吗? 是来上安城后吗? 对,好像是这样的。 他嘴笨,不太会哄女人,可他舍不得她啊。 他张张笨嘴,“小玉,我们还有孩子。” 他能说什么? 志英那边他白天私下才和小玉保证了,一定不会出现之前的事情,不会无力的对她。 可这才晚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抬看着,她好像才来了上安城才几天就清瘦了。 他突然想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是他不好,让她受委屈了。 是他不好,是他想的不够周到,没有提前和自己妈,和自己妹妹交代好。 不要欺负他媳妇,不要针对他媳妇。 小玉的脸更加小了,变得越发十分清秀,和当年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姑娘有些重叠。 他摇摇头,他想她吃胖一点。 她太瘦了,以后他一定要把她养的圆润胖一些。 他垂下眸子,看着和她的孩子,伸手摸了孩子的头。 小土豆睁着一双黑圆清澈的大眼睛,十分安静。 好像比在老家还要安静了。 “爸爸。” “妈妈。” 小土豆突然开口,看了一眼自己的爸爸,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最后紧紧盯着自己妈妈。 他动了动自己小小身子,要挣扎着去拉妈妈的手。 蒋志东抱起他,配合他。 终于,他拉住了自己妈妈的手,笑呵呵的,一脸天真无邪。 房间里响起孩子的笑声,瞬间打破了沉重气氛。 小土豆的手软软绵绵,拉着小玉的手很舒服。 齐小玉看着自己的儿子,心头暖暖的。 她一直很感谢,上天给了她一个孩子。 她很感动,很感动。 她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自己这个儿子。 她伸手,摸了摸小土豆的脸,轻轻捏了捏,小孩子的脸,皮肤滑嫩,捏了捏就差点停不下来了。 小土豆有点像她,又有点像蒋志东,总之,他像他爸爸也像他妈妈。 小玉逗起孩子来,远远看去,一家三口和睦温馨。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风吹过,树叶可怜摇曳。 有些树叶经受不了寒风的刺痛,从树上坠下,狠狠摔在地上。 肆虐的大风纷纷扬扬地飘着,凛冽的寒风一阵一阵地吹过,大哥带着大嫂和孩子回房,他们缩着脖子,拉紧了衣服的领口,急匆匆地的行走。 空气寒冷,他们大气不敢出一声。 大嫂看了一眼齐小玉和蒋志东住的偏房,心想,今年这个家怕是不安生了。 若是二弟和齐小玉真能离婚还好,可怕就怕二弟不离婚。 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她小声道,“你说,二弟会和他媳妇离婚吗?” 大哥皱起眉头,“这些都不管咱们的事情。” “哎,怎么不管咱们的事情?你没看见咱妈刚刚的脸色?那阴沉的吓人。” “还有,志英刚刚不是说了吗?齐小玉不仅骂了志英,连咱妈都敢骂?” “这可是惹到咱妈了啊?怎么不管咱们的事?” 大嫂想起婆婆刚刚在房间里的脸色,心里就害怕。 总有种,暴风雨来临前夕感。 “这是二弟那房的事情,咱们不用管,咱们也没法管。” 大哥开口,他想起之前二弟妹气冲冲跑进饭厅说的那一番话。 恐怕,刚刚志英并没有把事情说全。 她只说,她和妈在厨房随口说了几句志东以前女性朋友的事情,被齐小玉听见了,谁知道齐小玉像是发了疯一样,随便骂人。 “这些事情,你不要去参和。” 他开口,他想起自己那个二弟听见二弟妹说离婚时的表情,想起二弟傻傻愣愣反应过来跑出去追二弟妹的模样。 恐怕他那个傻弟弟是真心喜欢二弟妹那个人。 浮云-(三十八) 夜晚风大,小玉坚持要走。 蒋志东骑来自己父亲的自行车,再借来自己大哥的自行车。 两人大包小包把从老家拿来的东西骑着自行车搬来租好的房子里。 房东老太太睡的晚,外面有动静,老太太立马出来了。 见他们夫妻带着孩子大晚上的骑行车过来,老太太有些惊讶。 不过,她没有多问。 她把房门钥匙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整理。 小玉寻了一张矮凳子,让孩子坐着。 这房里白天的时候她打扫过了,现在还算干净。 蒋志东把东西放好,齐小玉去收拾。 蒋志东和她一起整理,就这样,大包小包,弄进了租的房间里。 房间里有一张大床,一个旧柜子,张一个四四方方的旧桌子和几张凳子。 他们的行李不多,仔细整整,差不多了。 房间挺大的,收拾好,她出门去院里洗洗手,洗干净了,回房。 当初来上安城时,她收拾了一套床单被棉被,不厚,打包起来还算方便。 如今这套棉被派上用场了。 她把棉被铺好,被子弄好,看看外面的天气,感觉会有些冷,她拿出自己和蒋志东两件大棉袄出来,盖在被子上。 房间里亮着柔灯,她扫了一眼整个空间,舒了一口气。 总算出来了,总算不住在蒋家了。 哪怕这只是租来的房子,可是这种感觉和在蒋家是不一样的。 蒋志东抱起孩子,出门在院里打水洗洗手,再把孩子带回房间准备歇息。 今晚,只能将就一下了,明天还要买很多东西。 “早点睡吧。” 蒋志东开口,他把小土豆放在床上,替小土豆脱鞋子。 齐小玉听见他的话,看着他的身影。 她心中无奈,算了,离婚的事情等孩子睡着了再和他说。 这个婚,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 她可…… 她摇摇头,坐在床头,也准备脱鞋子了。 如今有了自己租来的地方真好,哪怕再小,也有了一个自己自由活动的地方。 她还没脱完鞋子,那边的房东老太太过来敲门了。 老太太手上拿了一个木盆,“你们有带洗漱用品吗?我这有些一次性的。” 她端着木盆,里面果然有些一次性的洗漱用品。 这些东西是她那个在国外的儿子每次回来带的,她儿子回来习惯用一次性的洗漱用品。 家里还有很多,都是她儿子带回来的。 “我看你们匆匆忙忙,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来得及准备洗漱用品。” “这个木盆是干净了,我昨天才买,还没用过,给你们用吧。” 老太太开口,站在门框之中,看着齐小玉和蒋志东。 齐小玉穿好鞋子,跳下大床,走向房东老太太。 “大娘,谢谢你。” 齐小玉的老家,叫长辈要么叫婶子,要么叫大娘。 房东老太太微微一笑,“不用这么客气。” 她心地良善,顺便提出家里厨房大,隔了个小灶房出来给齐小玉用。 家里院子还种了青菜,小玉可以采摘吃。 他们家不远处还有块地荒了,可以给小玉种菜。 齐小玉受宠若惊,和房东老太太道谢再道谢。 “不用这么客气。” 房东老太太开口,望了一眼房中的蒋志东。 “你们啊,都是国家的人才,等开学了用功读书,将来国家建设还要靠你们这一辈。” 白天看房子小玉在打扫时,房东夫妻问了蒋志东的一些情况。 知道了齐小玉和蒋志东是今年考上的大学生,马上就要开学了。 “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人才,等以后毕业了,可要好好为国家建设发展效力啊,不枉国家栽培你们。” 她知道今年考上大学的学生都有补贴,那补贴的钱哪来?国家出的啊。 蒋志东点头,小玉也点头。 小玉其实并不太懂如何为国家效力,具体怎么效力? 可能是因为她前世今生见识太少。 现在见房东老太太这样说了,她想了想。 她现在考上师专,那先学好,再是学以致用? 等分配了工作,好好上班,安分守己,勤勤恳恳,踏踏实实,争取教导更多有才华的学子好好为国家的强大尽一份力。 这样算不算效力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蒋志东,要说效力,他应该更懂吧。 “厨房炉子上锅里有热水,你们可以打来用。” 房东老太太掂量了掂量时辰,不再多说,把东西给小玉,自己转身走了。 她走到院里,抬起头,看了一眼黑夜。 今晚没有月光,不知道她的儿子在国外,在那边有没有月光? 她叹息一声。 多年来,她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回来,可惜他不回来,她也没办法。 房里齐小玉,把东西放下。 “我去打水,一会我们洗洗再睡。” “我去。” 蒋志东开口,把孩子放在床上放好,大步过来拿起木盆。 “你知道厨房在哪吗?” “知道,白天看过。” 蒋志东开口,拿着木盆往厨房走了。 不久,他端着一盆温水回来,他给孩子洗洗漱漱。 洗漱好了,让孩子先躺下睡觉,他出门重新去打水,让小玉洗脸。 直到最后,他才给自己打水洗漱好,把房门关上,准备休息。 他刚刚躺下,身边传来了声音。 “我们离婚吧。” 小玉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哪怕是在黑夜,哪怕已经关灯。 她不想看他,她告诫自己要狠心,要狠心。 这是迟早的事情,一定要狠心。 蒋志东愣了愣,他以为事情已经翻篇了。 可是? 为什么? 他张张嘴,“小玉。” 声音有些嘶哑,有些低沉。 “离婚吧。” “小玉。” 他声音越发嘶哑。 黑夜里,看不清小玉的表情。 他伸手碰触到小玉的手,握紧,“我不想离婚。” “我不想离婚。” “我从来都没想过离婚。” “小玉。” 房间里很安静,他的呼吸很浅,小玉的呼吸也很浅,她吸吸鼻子,把自己的手扯了出来,抓紧被子。 “我一直想和你离婚。” 她深呼一口气,决定把自己重活一世的事情告诉他。 把自己前世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难过都告诉他。 她张张嘴,“我其实……” 她顿了顿,想到冥界的事情,突然有些难以启齿。 那些事情,她说出来,他就会信吗? 浮云-(三十九) 第二天上午,到底把婚离了。 拿到了绿色的本子,齐小玉心里舒了一口气,笑容染上了齐小玉的脸额。 齐小玉坐着公交车自己先走了。 她要赶紧回去看孩子,今天离婚不好带孩子来,把孩子放在房东老太太那。 她也是心大,可不放也没办法,总不好带着孩子来离婚。 车窗外的有一片绿,郁郁冉冉种满树木,青翠温润。 公交车路过一座大桥,她看着湖水波动,看着岸边长满的青绿色的草地,花儿点缀其中,她伸手把刘海别在脑后。 她打开车窗,微风吹了过来,抚在她脸额上,很安静。 路过街道,看见许多男男女女走在路边,看模样有一起去买吃的,也有一起在散步的,脸蛋稚嫩,青涩无比,表情纯真。 她突然伸手,摸了一把眼角,有些湿润。 她本该高兴的,终于把婚离了。 可是她却哭了。 这眼泪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婚姻结束,还是为了那些年爱过他的岁月。 这段婚姻,这场爱恋,终于结束了。 微风轻轻飘动,又吹乱了她的发丝,她没再管,只静静的看着窗外的男男女女。 许久,心中感叹。 她曾经也青涩无比,还爱过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男人。 突然下起大雨来,很快,整个上安城都被淋湿了。 她看着窗外的大雨,伸手,任由大雨打在她手掌上。 冰冰凉凉还有点疼,钻进她心头。 窗外树木树枝被微风刮起枝吖,摇摆,如她的发丝一眼。 许久,到了站台。 她冒着雨水下了公交车,在站台等雨停。 她没有伞,站台根本无法完全替她遮挡着全部雨水。 很快她的鞋子变湿透了,她的裤脚湿透了。 大雨从天而降,“啪啪啪”打在站台顶上。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好像蒙上白雾,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 乌云黑沉沉压下来,天空突然暗了起来,狂风吹乱。 远处树叶子乱哄哄的摇摆,地面上水花肆动。 雷越打越响,雨越下越大,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 她身上衣物被大雨飘湿了不少,沾沾湿湿,有些难受有些冰冷。 没一会,不远处又来了一辆公交车,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拿着一把很大的伞,手上提着一袋子东西。 他身子淋湿了不少,可比起齐小玉来说要好的多。 他把伞撑在齐小玉头上,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齐小玉愣愣的看着他,虽然奇怪他怎么来了? 是来拿行李的? 昨晚她不是和他说好了吗? 不是和他说通了吗? 行李过后可以再拿,以后最好不见? 和平离婚?各过各的? 可看这雨,她也没矫情。 路上的水已经漫过人的脚底,他突然把她抱起来,往租的房子走。 齐小玉愣愣的,任由他抱着。 大雨像谁扔下来的钢珠一样砸在雨伞上,溅起高高的水花,落在地上的雨已经汇成了小溪,向低处流着。 雨滴像颗颗珍珠,远处的河面,平静的水面上泛起涟漪。 机灵的鱼儿跃出水面,十分雀跃。 春天的雨是缠绵,如泣如诉,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离别的悲伤。 回到房间,她冻的发抖,蒋志东去厨房打温水,给提到房间里来,让她洗洗身子换换衣服。 他拿了一张矮凳子坐在门外屋檐下。 飘风雨时不时刮打在他的身上,他闭上眼睛任由午睡冲洗,刮打。 很疼,丝丝入扣的疼。 房间里,齐小玉把自己洗干净,换上干爽衣物,才觉得活了过来。 她拿毛巾擦着发丝,打开房门,看见坐在凳子上湿漉漉的蒋志东。 “你要不要洗洗?” 蒋志东点头。 “刚刚我看了一下小土豆,他正坐在房东大伯旁边听他说故事。” 他怕她担心孩子,开口告诉她。 “嗯。” 蒋志东站起身子,准备去打水洗澡。 雨帘像一张巨大的网,从四面八方慢慢将整个天空拉拢。 等雨水退去,天空已经乌云一片,天边是一片黑白混杂不清的景象。 乌云加浓,整座城市各处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 村庄里一片片灯光闪亮,远处看去,闪烁着,像一串流动着的珍珠。 小玉开了灯,这天气这样的乌云,不开灯看不太清楚。 蒋志东洗好,换了衣服,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他把自己脏衣服和小玉的放进一个盆里。 拿起去院里井水边洗着。 齐小玉去看了小土豆,刚刚出来,便看见蒋志东在院里洗衣服的身影。 她站在房门前,静静的看着他身影。 男人什么时候很有魅力? 大约是干家务的时候吧。 没多久。 他端起木盆走了过来,边走边道,“家里衣架在哪里?” “在那。” 齐小玉回身指了指柜子,衣架收拾在柜子里。 听她说完,蒋志东便走到柜子前打开,拿出来。 “就晾在门口屋檐下吧。” 屋檐下扯了一根绳子,可以晾衣服。 “好。” 他转身正准备去晾衣服,无意间瞄到自己买的一袋子东西。 刚刚下雨他抱着小玉回来的时候,直接把东西丢在房间角落了。 “你打开看看,袋子里的东西有没有事情。” 蒋志东开口,指了指角落里的袋子。 小玉有些疑惑,走过去看了一眼。 她蹲下身子,打开袋子,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愣了半响。 一直到蒋志东晾好了衣服,走进来弄出东西时,她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 蒋志东开口。 齐小玉抬头看着他这张俊美脸,看着他拿着木盆的模样,想到他刚刚在井边洗衣服,洗她的衣服…… 她眼圈突然一红,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蒋志东慌了,他把东西放下,去哄她。 “怎么了?” “别哭,别哭。” “怎么了?” 他扶起小玉,用大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别哭别哭……” 齐小玉看了他一眼,眼泪掉的更多了。 “你走,你走!” “我不想看见你,不想看见你,不想看见你。” “你走,你走……” “小玉,你别哭。”蒋志东帮她擦眼泪。 她伸手,一巴掌打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不要这样子了。” 她蹲下身子,大哭了起来。 身前,孤零零的袋子里,装着,米、面、鸡蛋、食用油、调味料、纸巾…… 她哭得越发伤心,这些东西也许不算什么。 可是,让她想起了,当年只要有同乡回乡,他就会托人给家里带这些送回来,还顺便把省下的学校津贴托人给她。 浮云-(四十) 房里有微弱光芒,可以看清楚男人在哄女人的身影。 那霏霏的雨丝又落了下来,宛如一片朦胧的烟雾,遮掩了绵延千里的上安城。 齐小玉哭累了,不再哭了。 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蒋志东见她总算不哭了,才放下心来。 “你要不要睡会?” “我去做饭。” 天色已经不早了,是该做饭。 齐小玉没回话,自己往床上一趴,她想睡觉,好累,好困,好难受。 蒋志东见她这般,劝她睡一觉,说什么只要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他帮她把被子盖好,转身出去准备做饭。 房东老太太家的厨房确实大,他把买的东西拿出来,放好。 他拿了一把很大的油纸伞出门去买锅碗瓢盆肉菜等。 买回来洗干净,煮饭,洗菜,做菜。 他厨艺算不上好,勉勉强强会做几道家常菜。 他炒了一道葱花鸡蛋,一道清炒白菜,一道辣椒炒肉。 做了好几个人的饭菜,喊了房东两位老人吃饭。 饭点,他去叫小玉。 小玉睡得迷迷糊糊,被他喊了喊,便醒了过来。 她睁着一双有些肿的大眼睛看了他好几眼,才爬起床,去洗漱一番,去吃饭。 孩子是蒋志东喂的,小土豆一口一口,吃的很乖。 饭香飘远,外间乌云散开。 远远看去,山脉空阔高远,秀丽可粗旷。 受过大雨洗净,美的干静。 绿茂茂山树山草中偶尔夹着一朵朵小花,安静顽强地开放在天空下山脉中。 小花渺小却倔强,好像随时都可以被狂风刮跑,被大雨冲落。 齐小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蒋志东在洗刷碗筷。 他背影挺拔,身姿修长,气质尚好。 等他洗完了,回头,正好对上齐小玉的眼神。 “怎么不去房里歇息?” 齐小玉摇摇头,“刚刚把孩子哄午睡了,出来看看。” 吃过饭过,她带着孩子去哄孩子午睡了,哄完孩子出来便看见他在厨房里收拾。 蒋志东点头,自然的伸出洗干净的手去拉她,拉着她一起回了房间。 房里灯已经关了,不过外面天色乌云散去,空气里光线很好。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她坐在凳子上,抬头看着他。 她还是决定把自己重活一世的事情告诉他。 “好。” 蒋志东坐在她身侧,准备好听她说。 “你信鬼神吗?” 他皱眉?他从来不信。 “不信是不是?” 齐小玉无奈的笑笑,“原来我也不信。”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个男人。 蒋志东穿着一件蓝色寸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丝不苟。 他剪着一头碎发,发丝细腻乌黑,洗的很干净。 他脸型好看,鼻子挺挺的,她文化不高,不知道到底用什么词来形容他好看的五官才准确,用英俊吧? 好像英俊可以,可英俊好像并不能完全表达他的好看。 “怎么了?” 他开口,有些好奇小玉怎么突然不说了,而是盯着他? 齐小玉摇摇头,垂下眸子,暗骂自己没用的东西,人家长得好就馋人家好相貌,都到这份上了,还想着人家好相貌!!! 哎! 她咬咬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怎么了?” 蒋志东更加疑惑了,他看着小玉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齐小玉抬头瞪了他一眼,“你生得好看,我馋了,所以多看几眼。” “啥?” 蒋志东愣愣的看着她,待反应过来,耳尖瞬间红了起来。 他这幅模样在齐小玉看来更加受不了了。 事想一下,一个美男子愣愣的在她眼前耳红了,她都快馋的想要摸一摸眼前这张好看的脸了。 不过,还好她有自制力,还好她不是没尝过。 “逗你的,正经点。” 她恶人先说,一本正经的叫他正经点。 明明是她戏弄人家,却要他正经点。 也怪他脸皮薄,被自己媳妇说几句,他耳尖就红成这样。 不对,不对,她已经不是他的媳妇了。 他神情恍惚,看了她一眼,心里叹息。 “正经点,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情,你仔细听好了。” 她开口,叮嘱他仔细听着。 他点头,他能不仔细听吗? 她这么看重在乎的模样。 坐在房间,外面小雨烦人的依旧在下。 这样湿漉漉的环境实在让人讨厌,冷空气洋洋洒洒的从门外滑进来,冷冷清清、冰冰凉凉…… 不知这样一场雨到底何时才能彻底停下,不知一轮圆日何时才能被推上天空。 齐小玉望着门外景色,像是在说着旁人的故事般。 她望着院里蒙蒙细雨,望着沉闷的天气,心中无比惆怅。 在冥界的日子,提起来太需要勇气。 重活后,她悄悄捏过自己很多次,一次又一次的疼痛传来,她才放下心来。 很多个午夜梦回,月亮高高地挂在枝头时,她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看着月光凄凉地扫向大地,她都害怕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而这场重活一世的梦,随时都会醒来。 这样的害怕一直一直扰乱她的思绪,让她愁了又愁。 冷风,细雨,疼痛。 她悄悄又捏了自己一把,好痛,不是在做梦。 说完心里的话,说完这个像故事一样的经历,她沉默了许久。 身边的蒋志东沉默了更久。 久到一轮黑夜从河面幻象般升起,憧憧然魅惑着上安城万家灯火点亮。 她走进厨房去做饭,蒋志东独坐在窗前,听着小玉推开厨房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他盯着无穷无尽的黑夜,看着黑夜中的小雨,透过从窗户打出去的灯光,看清楚了细雨落在地面上的模样。 这样烦闷的细雨好像在诉说着愁人的心绪,他内心不安。 听完小玉说的事情,他内心十分不安。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小玉和他离婚的理由。 就连昨晚他应了小玉离婚,他只是想着。 怕她没有台阶下,怕她在他家人面前说了不离婚就是傻蛋的话尴尬。 他想着,她要离婚那就先离。 这一次可以换他来追她。 他知道她心里一直有点遗憾从来没有被人追求过,也没有被他追求过。 他想,他要好好追求她。 虽然他从来没有追过女人,可是他可以学啊。 何况是追求自己孩子的妈。 他想,等她气消了他们就可以和好。 到时候他要再娶她一次,给她补办一个完整的婚礼。 对,当年他们结婚,太过仓促,她从前说过,羡慕别人的婚礼。 可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为什么事情是这样子的? 。 浮云—(四十一) 事情超过了他想的范围了。 如果真的是她说的那样,两人前世就那样结束了,她就那样死了,他妈和妹妹还有大嫂那样对她。 换做谁,恐怕都不会原谅吧? 他站起步子,不停地踱着步子,想起了她那双红肿的双眼。 床上的孩子早就醒了,小土豆坐在床看着自己爸爸走来走去,一脸无奈的模样。 蒋志东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小玉说前世的事情时,那一副伤悲凄凉模样。 这么久以来,她一定无比沉重的吧? 他的内心已湿漉成满腔无奈,他该怎么做? 怎么做? 晚风吹过细雨,地面雨水起了一波涟漪。 他默默地站着,目光游离。 窗外的雨淅沥淅沥下大了,齐小玉做好了饭菜。 喊他和孩子吃饭,还喊了房东老夫妇。 在堂屋里。 大家吃完饭。 蒋志东收拾碗筷去厨房里洗刷。 房东老太太看在眼里,脸上露出笑意。 “小玉,你嫁了个好男人,嫁了个好丈夫。” 她开口,真诚真意。 齐小玉抱着孩子微微一笑,并未答话。 “怎么了?你们是闹矛盾了?” 房东老太太疑惑,她感觉今天他们夫妻之间气氛有点怪怪的。 所以才讨讨口风。 “这夫妻之间闹矛盾是正常的,只要他疼你,对你好,体谅你,理解你,偶尔闹个矛盾就算了。” “我看你家那口中也是个没脾气的,他应该不会惹你生气吧?” “哎,是不是他家里有什么事情让你……” 房东老太太突然停止,她看着小玉,见小玉还不答,她有点尴尬。 “大娘,我和他没什么事情。” 齐小玉不想和房东老太太说她和蒋志东的事情。 她和她还不熟,就算熟,她也不想说。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有些事情,她连自己孩子的父亲都不想说,何况是非亲非故的人呢? 今天和蒋志东说了她重活一世的事情后,她其实心里就已经后悔了。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 后悔自己真傻。 她当时只是想让他死心,想让他知道,他们真的不可能了。 就凭他是蒋家的儿子,他们不可能了。 可是事后想想,还是心里后悔。 为什么要说啊? 要让他死心不是还可以有其他理由、其他办法吗? 她恨啊,恨自己太笨。 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这么笨! 她摇摇头,看来要认清现实,重活一世,她的智商好像我没变多高? 不过。 她可以改变自己的结局就好。 她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晚上。 把孩子哄睡着了。 半夜三更,她睡不着。 精神很抖瑟。 就是睡不着。 可她装作睡着了,不去理那个男人。 家里突然有了声音,原来是那个男人口渴了,起床开灯倒水喝。 她睁开眼皮悄悄看见他拿着杯子喝水。 蒋志东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喝完后,朝着她走过来。 “怎么还没睡?” 齐小玉不说话。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 “今天你说的事情我仔细想过了,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齐小玉睁着眼睛在黑夜里看着他。 黑夜有个好处,可以使完美的五官更加完美。 他真的好看。 “咱们从结婚起,我就没想过我们会有离婚这一遭。” “今天下午你把心里话告诉我了,还有前世的事情。” “你说你讨厌我的家人,其实你可以早点告诉我的,你要是真的讨厌他们,我们可以一起避开他们,不一定要常见。” “我们缺少沟通,你有什么事情,心里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的,我们是夫妻,我是你丈夫。” 他是她丈夫,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维护她,他都会为她着想。 他是她丈夫,她有难过,她有伤心,她有委屈都可以告诉他,他会开导她,会安慰她。 她是他媳妇,她把自己交给了他,他这一生都会去好好护着她。 她是他媳妇,她为他生儿育女,他这一生都会去好好疼惜她。 遇见她之前,他没有恋爱经历,遇见她之后,他没有婚姻经历。 恋爱,结婚,他都是第一次。 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够好,可他愿意改的。 可现在,好像不是改不改的问题了。 “我觉得咱们离婚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从现在起,我可以追求你吗?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他说的认真,微弱的夜色折射在他好看的脸上,养眼夺目。 齐小玉愣了半响,他说什么? “你说啥?” “我说,从现在起,我可以追求你吗?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齐小玉愣愣的看着他,这个男人胡说什么啊! 什么可以追求她? 给一个机会? 这是那跟那啊? 她本来已经坐在床上了,见他这样说一时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来,她躺下身子侧脸不去看他。 “我要睡觉了,你也去睡觉吧。” 蒋志东看着她把被子盖的紧紧的,点头,“好。” “小玉,既然那一世那么苦,这一世我可以好好补偿你吗?” 他躺进被窝里,侧头看着她。 可以补偿她吗? 他想要补偿她。 “你说的话我就当你没说过。” 她拒绝道。 她闭上眼睛,仔细去想。 她曾经喜欢了他很久,很久很久。 她曾想过要和他一生一世,可她实在不喜欢他那个家,也实在无法忘记自己前世经历的一切。 喜欢并不一定要和他继续走下去。 这一生他应该会和前世一样万丈光芒。 而她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再也不去想他家那些糟心事。 她无法改变出生,他也无法改变出生。 门不当户不对,哪怕她竭尽所能去读书,去挣钱,他家里那些对她有偏见的人依旧会有偏见。 就如同哪怕他家里那些人今生就算对她好,她也还是会记得前世,自己受过的冷暴力。 有些事情,不是改变,不是纠正就可以。 破碎了的镜子就算粘起来,还是有痕迹。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捏了自己的脸一把。 好疼,不是做梦。 发丝绕在她脸上,她伸手拿开。 她叹了口气,睁开眼睛。 人活着这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 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一个女人一定要有婚姻吗? 一定要有爱情吗? 一定要成家吗? 。 浮云-(四十二) 很快到了开学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两人带着孩子先是去了上安大学给蒋志东报名,又是去了师专给齐小玉报名。 齐小玉活了两世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感受读书好。 学费不仅免费,每个月还有津贴补贴呢,能补贴。 学校还统一发放学生用品统一整套,都是免费的。 报了名,分了宿舍。 齐小玉带着孩子去找学校老师。 齐小玉左想右想跟室友探了探口风。 室友有两个也是有孩子结婚了的返乡青年,可她们情况好多了,夫家和本家都是上安城本地的,孩子怎么也能找到人带。 还有一个也是吃过苦的女孩子,她想的周全些。 提醒她想自己带孩子上课,还要带着孩子住外面的话,先去和学习的老师说说这个情况,要是学校不允许,恐怕违反了校规。 幸运的是,她去问了学校的老师、主任,把自己的情况如实说。 老师、主任告诉她可以,但是要征求同学们的意见,不能影响同学上课。 她是幸运的,分到同一个班的同学,都同意了她把孩子带来一起上课。 办妥了事情,蒋志东回了自己学校。 齐小玉高高兴兴开始了在学校带着娃上课的日子。 不用住在蒋家的房子里,不用寄人篱下,看冷冰冰的婆婆脸色,别提多轻快开心。 更不用再管什么小姑子,哦,已经不是她的小姑子,她心里很舒坦。 没多少天上安城某师专语文系的同学和老师都知道了有个齐同学带着3岁的孩子上学,那孩子很乖很听话不吵不闹,渐渐的大家也就习惯了。 有些家境好的同学看见齐小玉的孩子还会时不时逗逗,送他一两颗小糖果吃。 学校的津贴一个月10块钱,她跟孩子吃饭开销花个7块钱够了,学校食堂东西实惠,每个月还能存3块钱。 她现在每个月能存3块钱,很高兴。 日子的过得很快,这日。 齐小玉看了看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孩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她想房里的镜子前照了照,里面的女子,露出一张圆圆的脸来,眼睛大有神,扎着一个马尾,上身穿了一件灰色长袖。 好吧还是丑,比起系里一些小姑娘来,她真是又老又丑呢。 齐小玉扯了扯嘴角,人不白是真的不太好看。 她这五官跟脸型也算不上丑,身材也行,可这肌肤不白。 镜子里的普通女人,走过去摸了摸自己儿子。 好在她儿子很白啊,像他父亲。 “小土豆,妈妈教你认字好不好?” “认...字?” 齐小玉笑笑,把孩子抱到书桌前的凳子上坐着,找了一本学校发的日记本,一支铅笔,就站在小土豆旁边,教他从拼音学起。 站久了她腰有些痛,她出门寻了张小凳子进来坐。 日子就这样过着。 平时上课带小土豆去,周末教小土豆学习,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 这天周五刚刚下课,有同学告诉她教室楼下有人找,说是她爱人。 “你爱人生得真好看。” 女同学捂嘴娇笑。 “齐同学爱人来了?在哪在哪?我去看看。” 前桌女同学开玩笑道。 “就在楼下呢,哎,我看他别了上安大学的校徽,小玉,你爱人在上安大学读书吗?” 齐小玉有些尴尬。 说起来他们已经离婚了,可现在这个社会,离婚很不好听。 她一开始并没有告诉同学们,自己离婚的事情,她也没打算告诉他们。 她心里懊恼,蒋志东干嘛还和别人说是她爱人? 齐小玉谢过了同学,整了整自己东西,抱起小土豆下了楼。 老远的齐小玉就看见蒋志东站在教学楼下。 教学楼下种了许多白杨树,一排一排,很漂亮。 今日天气很好,蓝色的天空.在深春时节,一尘不染,晶莹透明。 朵朵霞云照映在师专上空,偶尔一阵微风抚过,扬起白杨树叶子。 蒋志东一米八的身高,在上安城算突出,他五官硬朗,脸部线条分明,鼻梁高挺,生得俊美,就那么站在那里自带了一身阳刚正直之气,如柏杨树木一样挺拔。 她抱着孩子走近蒋志东,心里嘀咕才一个月不见,这蒋志东倒是又好看了,白皙了不少。 “你怎么过来了?” 齐小玉走近他,开口道。 “放两天长假,便过来了。” 学校里学业繁忙,一个月只有两天假期。 “你们吃饭了吗?” 他开口。 齐小玉摇摇头。 “我们先带孩子去吃饭吧。” 齐小玉看了自己怀中小土豆一眼,点头。 “孩子给我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澜,脸上却带着淡淡笑意。 齐小玉点头,直接把孩子给了蒋志东,小孩子两个月没见自己的父亲了,一到父亲怀里有些讨喜的甜甜叫着爸爸,爸爸。 他们一起去附近饭馆吃饭。 饭后。 蒋志东送他们回租的房子。 公交车上。 蒋志东余光时不时看着她,刚一下车,担心道。 “今天晕车吗?” “不晕。”小玉摇摇头。 “那就好。” 其实上车前,他给她贴了他买的晕车贴。 “在学校怎么样?” 他开口。 “学习如何?” 他继续开口,像个老师询问学生一样。 “都挺好的。” “嗯,那就好。” 进了家门,东西放下。 她转身抱着孩子去院子,给小土豆洗洗手。 回房。 蒋志东穿着一件格子寸衫,坐在亮着朴素的台灯书桌前看书。 齐小玉看着他的身影愣了愣,还不走吗? 不过,他气质真好。 她在学校也算见过不少男同学了,可是好像没一个有他气质好的? 他听见了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想起一些事情来。 他从自己书包里找东西。 他的书包是青色布匹做的,里面两层,装着几本书籍,还有暗口袋,可以放些钱财。 他把这个月攒的钱拿出来,递给小玉。 “这个给你。” 这是他攒的钱,他们学校津贴给的多,他一直省着花。 小玉摇头。 他们已经离婚了,她不想再要他的钱,再说了从前两人一起存的钱,离婚时,他一分没要。 “你自己留着吧,在学校开销大,总有花钱的地方。” 说完她抱起孩子放在床上。 “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家吧,一会车都没了。” 浮云-(四十三) 齐小玉开始赶人。 他们已经离婚了,再住一起不好。 “早点回去吧,免得你家人担心。” 她开口。 之前从他家开出来的自行车已经还回去了,现在天色不早了,他要是再等等,真赶不上公交车了。 “我和孩子很好,我们学校也有补贴,你不用担心,还有……” 她顿了顿,继续开口。 “下次来找我可以,来看孩子可以,不过麻烦你不要告诉我同学你是我爱人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蒋志东见她这样说,垂下眸子。 他没回话,只摸了摸孩子的头,开口道,“乖乖听你妈妈的话,下次爸爸来看你。” 小土豆点头。 他叹了口气,从书包里又拿出一些东西来。 “这是晕车贴,早上坐车去上学时可以贴,我买了很多,用完了再给你送来。” “这是一包糖果,买给小土豆的。” “这还有块布,我们班上有同学家里是做布料生意的,开学时他很有意思,给我们一人送了一块布料,是黑色,你可以做条裙子穿。” 是的,做裙子。 他看见了上安大学里很多女生这个季节已经开始穿裙子了,搭配小丝袜,黑色皮鞋,很漂亮。 他就想着,小玉腿细,身子骨瘦,那样穿肯定也很漂亮。 “这是一双小丝袜,我托女同学帮忙买的,裙子做好了可以搭配穿。” 小玉有黑色小皮鞋,这个他知道,还是当年两人结婚时买的唯一一双, 鞋子贵,他心里盘算,再攒点钱,应该可以给她买双新的了。 齐小玉愣愣的看着他拿出来的东西。 她伸手,摸了摸那黑色布料,料子很好,摸在手上触感软滑。 “这料子可以给你做两件黑色寸衫,你拿回去吧,让你妈给你做两件黑色寸衫。” “还有这袜子,叫人家去退了吧,我不穿这东西。” 她确实不穿,她不是思想不开放,而且她现在带孩子上学,不方便。 学校里有许多青春靓丽的女同学穿着裙子配小丝袜,十分漂亮,她也羡慕过。 可羡慕归羡慕。 “买了就不能退了。” 他开口,拒绝。 齐小玉皱眉看了他一眼。 她想了想,叹了口气。 “都拿回去吧,还有这晕车贴,我不用,我自己买了很多,还没有用完。” “小玉……” “你早点回去吧,一会晚了就回不去了。” “我们已经离婚了,以后你来找我来看孩子我很欢迎,可是……” “不用买东西,也不用给钱。” 她说的认真,他听的难受。 许久,他背起书包准备回蒋家。 傍晚的上安城,他一个人徘徊在绿荫小道上。 晚风,凄凄吹过,允吸着气息。 春日晚风有些寒冷,偶尔有只乌鸦鸣叫声,给傍晚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将即将来临的夜色显得更加静谧,凄凉、落寞。 他坐在公交车上看着外面风景,心中慌乱凄凉。 他从下乡起,就想回来这座城市。 这里是他的家乡,是土生土养他的地方。 他一直很想回到上安城,很想多读书。 有机会读书深造,有机会实现的梦想。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 还有。 他想让自己的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 可如今事情的发展让他措手不及。 路边十分繁杂,地面前不久被大雨冲洗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情面。 他深呼一口气,想到小玉说的话。 他垂下头,双手捂脸。 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小玉把孩子哄着睡觉,许久,她拿了一张矮凳子出门坐在门外。 院子外种了一棵大树,和蒋家的院里那棵大树很像。 大树在微风中摇曳,昏暗的月光拉长了树木的影子,偶尔传来蛙叫声。 蛙叫声,蛙叫声。 让她仿佛以为自己还在老家。 她想许多事情,想人为什么会纠结,会心软? 她不是不喜欢他,可是…… 她低头,暗骂自己没出息。 今天看见他来,她其实有点开心。 今天看见他拿的东西,她其实有点感动。 她骂自己好几遍,骂自己没有。 骂完后,安慰自己没关系,顺便告诫自己再找个事情做。 对了,她要卖爆米花啊。 她在老家试过做那东西,那东西做起来方便,玉米粒她叫蒋志东还从老家背了好些来。 想到这里,她心里高兴,赶紧去找玉米粒袋子。 如今已经是春末夏初了,上安城不冷也不炎热。 蒋家院子花坛里种的繁花开的茂盛繁茂,十分美丽。 星光稀疏,一轮明月高高挂起。 蒋家亮着大灯,胡同里其他人家也亮着大灯。 他下了公交车,背着书包一步一步往家里走。 胡同口很宽敞,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 不像上次,他还是和妻儿一起走这条路的。 进了蒋家,蒋志英就坐在院里摇椅上等他。 “二哥,你总算回来了,怎么这么晚?不是说今天下午你们没课吗?” 蒋志英站起身子,急急忙忙开口。 蒋志东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说话。 “爸妈,二哥回来了。” 蒋志英朝着正房里喊。 很快,杨翠和自己丈夫走了出来。 他们正等着自己这个二儿子回来问他话呢,问他学校的事情。 “志东你进来。” 蒋父开口发话。 蒋志东点头,跟着自己爸妈回了正房,蒋志英一起跟进去。 大嫂在房里听见了声音,正在出去看看,被自己丈夫制止了。 她一脸怨念,抱怨道,“今天我就听爸妈说了,听说二弟班上同学都是有钱有势的,爸妈就是等他回来想和他证实一下。” “证实那个干嘛?”大哥皱皱眉头。 “你傻啊?同学就是资源就是人脉,爸妈肯定是要交代二弟好好和同学搞好关系了。以后二哥往上爬说不定还靠他们呢。” 听见自己媳妇这样说,大哥却不高兴了。 他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性格他清楚,“弄那些干嘛?志东现在最关键的是学习。” 说着,他站起身子,准备去正房看看。 “哎,你去哪?” “你别管,你在房里哄孩子睡吧,你也早点睡。” 说完他出了房门,往正房走。 他要去看看,别爸妈说的话太现实了寒了二弟的心,吵起来。 他摇摇头,要说起来,有人脉确实好,可二弟才大一,可二弟性子干净…… 果然,他才走到正房前便听见了里面的吵闹声。 浮云-(四十四) 他推开房门,看见自己二弟一脸庄重的端坐在桌前。 不远处的爸妈脸色难看。 他张了张嘴,笑着打圆场,“这是怎么了?志东好不容易放假回来,哎,志东你吃晚饭了吗?” 他干笑着,房里的蒋志英看了他一眼,眼睛有委屈。 蒋志东抬头,听见自己大哥的声音,他站起身子,走到门前。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做主,不用你们操心。” 声音冰冷,带着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志东?这是怎么了?” 大哥开口,看了自己二弟一眼。 “没什么,大哥,我先下去了。” 说完他走出房里,往自己房间去。 黑夜吞噬白日的云,将黑色压在天际之中。 他步子沉重,呼吸之中带着一丝气愤。 凄凉的黑夜天,透彻心凉。 他站在院中,想到自己妈刚刚的话。 他吐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许多事情。 看着天空黑幕,让他的心有股涩涩的感觉。 这个偌大的家,曾经容不下他的妻子,容不下他的孩子。 他想起小玉说的前世那些事情,感到心酸。 他想起自己妈和妹妹说的话,感到心寒。 院里是青石板路,缝隙里长了一些青苔,他走完长满了青苔的石板路,跨过门槛,推开那扇陪伴了他很久的板门。 开灯,他看着房里的一切,他从小就住在这里。 房里很大,窗纸糊的很漂亮,横横竖竖的窗格,擦拭的干干净净。 窗户打开,在风中无助地摇曳,像是谁在哀怨地诉说,又像是吹不散的淡淡哀愁,他伸手把窗户关上。 正房里。 蒋父点燃一根香烟,抽了一口。 蒋志英眼圈红红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大哥,你去说说二哥吧。” 她开口,声音带着一点哭腔。 “怎么了?你们说了什么?” 蒋志英吸吸鼻子,有些难过,眼泪已经冒了出来,她伸手用衣袖擦干净。 “二哥说,他要搬出去,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 大哥心里惊讶,要是没发生什么,志东怎么会这样说? 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怎么搞得有点像是断绝关系一样? “志英你把话说清楚一点?你们说什么了?” “我……” 蒋志英支支吾吾,往凳子上一坐。 不就是妈叫他和别的女孩子相亲吗? 不就是爸叫他把小土豆的抚养权拿回来? 不就是她说了几句上安大学女孩子那么多,上安城女孩子那么多,干嘛还惦记着齐小玉那个乡下土包子。 不就是他们叫二哥和班里的同学搞好关系吗? 可这些话,大哥问起来,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说了。 “说吧?支支吾吾干嘛?” 大哥皱眉看着她。 “我……” “我没说什么,就是说了上安城女人的多得是,叫二哥不要想着齐小玉了。” “只是这样?” “对啊,我还能说什么?” “没了吗?” “没了。” 大哥点头,把视线放在自己爸妈身上。 “爸妈有说什么嘛?” 蒋父抽着香烟,吐出白雾,一圈一圈围绕在他身边。 杨翠脸色难看,望了自己大儿子一眼。 “我和你爸没说什么。” “这样啊?” 大哥开口,想了想,看着自己的妹子,坐在她身边。 他叹了口气,“志英,我们都是亲兄妹,小时候我和志东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你,你有什么要求我们也会满足你,那时候你小,你是妹妹,我们是该宠你。” “可是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们都已经成年了,各自会有各自的家,有些事情,不要太无理取闹。” “我们兄妹都是独立的个体,有些事情不要管太宽了。” “你二哥想和谁过日子是他的事情,轮不到你这个妹妹指三说四,就说二弟妹吧,只要二弟喜欢她就好。” “以后你想和谁过日子,想嫁给谁,嫁给了谁,我和你二哥也没有权利对你的日子指三说四,我们也不会那样做。” 说完,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爸妈,想了想,开口道。 “爸妈,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藏在心里,想和你们说说。” “当年我娶在媳妇,你们不愿意,嫌弃她娘家不好,可她娘家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娶她那个人而已。” “再说了,她娘家哪里不好了?也是清清白白的一家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出来,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抽了一口。 吐出白烟,使得他五官有点朦胧感。 他五官不错,带着一丝沉稳,皮肤是古铜色,比他弟弟蒋志东的肌肤黄上一点。 可他这个刚刚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一副这样古铜色的肌肤,一副稳重的面孔很吸引人。 “我知道爸妈一直想我和志东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 他又吸了一口香烟,心里有点闷烦,想起了自己媳妇刚刚进门时受得冷言冷语。 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媳妇和自己爸妈和睦相处呢? 可当年才新婚,他看着自己媳妇红着眼眶便和他诉苦。 他吐出白色烟雾出来,叹了口气。 他媳妇都受了那样的待遇,别说二弟妹了。 要比起来,二弟妹的出身更加朴实。 他摇摇头,他知道爸妈的心思,想自己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想自己儿子有个好的贤内助,有个帮得上忙的岳父。 这些也没错,可错就错在,木已成舟,婚已经结了,孩子都有了。 为什么还要去为难年轻人? “二哥才和二弟妹离婚,他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看得出来,二弟应该是很在乎二弟妹的。” “爸妈,我和二弟的年龄不小了,有些事情,我们心里懂,我们知道怎么做,你们要是很闲的话,给志英的婚事操操心吧。” “志英年龄已经不大了,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还有,志英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去给自己相看相看未来夫婿,你二哥这些事情,你不要去管。” 他开口,认真的看着自己爸妈和妹妹。 就差直接告诉自己爸妈和妹妹,不要去管儿子的这些事情了,他们已经不小了,自己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杨翠皱眉,大儿子这是什么意思? “爸妈要是觉得我话说重了也别和我计较,我和二弟在你们眼里不是还小吗?” 浮云-(四十五) 杨翠脸上难看,看了自己大儿子一眼。 她不傻,自然知道自己大儿子这是在暗讽他们管的太多。 而他和志东已经不小了,不用把他们兄弟当孩子了。 他说完,站起身子。 像自己二弟一样潇潇洒洒的走出房间,去找二弟说话。 房里,还亮着灯,他敲响了房门。 “进来。” 蒋志东开口,坐在书桌前看书,并未动身子。 “晚上不要看书了,在灯光下看,对眼睛不好。” 他语气很温润。 他倚在门框上看着自己二弟。 蒋志东听见是自己大哥的声音,有了动作,把头抬起,侧着看向自己大哥。 “大哥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你明天要搬出去了?” 大哥进房间,自己找了一张凳子坐下。 “嗯,明天搬出去住。” “怎么想搬出去?你就这么点行李,平时都在学校,搬不搬有什么区别?” 蒋志东却摇摇头,“大哥,还是有区别的。” 大哥看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瞧了几眼,蒋志东眼下有淡淡乌青,分明是黑眼圈。 “你怎么看着憔悴了不少?在学校遇见不顺心的事情了?” 蒋志东摇摇头。 “你去看小土豆了吗?” 大哥继续开口,想把话题慢慢引到齐小玉身上。 “刚刚才去看了他。” 说起自己儿子时,他脸上带了点惬意。 “长高了没有?” “好像,没有,才一个月没见,哪能长的那么快。” 大哥见他这样说,笑了笑。 “小孩子,给他吃好点,长得就快了,哎,我那有你嫂子买的糯米团子,还有好几盒,一会我给你拿两盒,你明天拿去给小土豆吃吧。” “不用了,大哥。” “这有什么关系?对了,二弟妹她,在学校怎么样?师专大不大?环境如何?” 蒋志东一听自己大哥问起小玉的学校,他今天下午正好逛过师专。 “师专很漂亮,种了好多白杨树……” 蒋志东一点点说起来,慢慢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大哥看在眼里,他心里明白了,也确定了。 自己这个二弟心里是有二弟妹了。 虽然搞不懂他们怎么那么仓促就离婚了,可看样子,要不了多久,那两人应该会复婚。 圆月挂在高空,一片黑云,淡淡的遮住月光。 上安城郊区。 田野上面,仿佛笼起一片黑色轻烟,股股脱脱,如同坠人梦境。 黑云散退,天色大亮。 万物醒苏,路边柳树抽出了她那柔嫩而纤弱的枝条。 今天没有毛毛细雨,升起了太阳。 阳光折射,上安城一排排柳树隐没在阳光下,青翠欲滴。 齐小玉起的早,她做好早饭,和孩子吃了,便准备做爆米花。 她把材料准备好,锅里烧热,放油,加入玉米粒,盖上盖子,添了一点柴禾,火势汹汹,大概1分钟听到劈啪劈啪的声音。 抽出些柴禾,火势变小,用手端起炒锅不停摇动,持续了3分钟左右,声音逐渐变小,声音差不多消失后打开锅盖,把爆米花倒出来放在备好的大碗了。 把锅里放点油,加入白砂糖,白砂糖熬成糖浆,焦糖色,再把爆米花倒入锅中。 盖上锅盖,拿起使劲摇动,再掀开盖子,用铲子搅拌,糖浆融化后沾到爆米花上,香甜的爆米花就完成了。 一大锅的焦糖色爆米花,趁热倒入大碗里,香味已经飘散开来。 齐小玉装了一碗给两位老人端过去。 房东老太太张梅本来还好奇,小玉说要做什么爆米花?这玩意自个做的好吃吗? 她之前只在电影院外面尝过,味道还行,可不知道齐小玉这自己做的味道如何。 小玉端了进来,她拿了一点尝了尝。 还别说,挺好吃,她拿着爆米花给自家老头子也尝了尝。 小玉见他们二老说味道不错,自己退下了,回厨房把大碗抱进自己租的房间里,扔给小土豆尝尝。 自己拿了一把吃下,转身又去做了。 她准备多做点,明天拿去给室友们尝尝,再给班里的同学尝尝,还有管后勤的老师等。 他们对她和孩子很好,她也没什么东西好送的,如今自己做点这玩意去让大家当个零嘴吃,也好。 之前在老家她做过几回,小土豆已经吃了几次了,他已经习惯了。 一开始做的时候味道没这么好,这是她失败过好几次得出经验教育慢慢改正做出来的,这玩意看着简单,可要真正做的好吃也要下番功夫。 等不忙了,放假了,她准备再多做些,拿起街上卖。 反正当初叫蒋志东背来的玉米粒还有一袋子,这些玉米粒可是她一手掰下的。 她正做着第二回,蒋志东突然走了进来。 吓了她一大跳。 “你怎么来了?” 她开口,睁大了眼睛。 “没地方去了,来找你求收容。” 蒋志东一脸正经,嘴里说出的话却不正经。 “胡说什么?你没地方去了?我才没地方去了,你家可就在这上安城。” “被赶出来了,没有家了。” 他神色认真,说的真诚。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赶出来?你妈舍得赶你?” “你可是给她挣了脸面的好儿子。” 她憋憋嘴,带着一点讽刺。 “真的,我行李都带过来了。” “啥?” 齐小玉反白眼,他那行李真的是搬来搬去,搬来搬去,也不嫌麻烦? “你妈为什么赶你?” 她气呼呼,有些无语。 “要我去相亲,我不去。” “什么?”齐小玉一脸懵逼,不过随即反应了过来。 杨翠那性格她也算见识到了,确实能做出,让离婚不到一个月的儿子就去相亲的事情来。 她瞄了蒋志东一眼,“要你去相亲就去呗。” “不去,我有媳妇和孩子。” “谁是你媳妇。” 她白了他一眼。 “别挡着我,我要忙了。” 她推了推他,蒋志东嘴角却微微露出了笑意。 “你要做多少?我下午拿去卖吧。” “你拿去卖?” “嗯,去电影院外面,声音应该不错。” “你还知道去电影院外面卖?” 齐小玉有些惊讶,这人给她感觉他就是只会读书,哪里懂这些玩意,他能下面子去卖这东西吗? “你会卖东西嘛?有吆喝,懂吗?” 蒋志东点头。 他又不是没见过别人卖东西,可以现学啊。 浮云-(四十六) 夏英约了唐志英去看电影。 今天是周末,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唐志英打扮的漂漂亮亮和夏英到了电影院前,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蒋志英皱皱眉头,“那人是我二哥?” 夏英看了一眼,惊喜点头,“是你二哥,真的是你二哥!” 说完她拉着蒋志英就跑。 宽敞的马路,喧嚣的人流,电影院门前是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色。 “志东哥,你怎么在这?” 夏英开口,脸上带着笑意。 她今日穿着一件淡绿色碎花白色寸衣,下身穿着一条掐腰到小腿肚子的黑白格子裙,脚上一双黑色小皮鞋。 背着一个黑色皮质单肩包,人很白,五官秀美,身材清瘦,剪着学生头,气质柔和,是个美人。 蒋志东愣了愣,看见她和自己妹妹站在一起,才想起来,她是谁。 “二哥。” 蒋志英不情不愿的开口。 她穿着一件碎花长裙,颇为丰盈,五官柔美,扎着一个高马尾,还算洋气。 “嗯,你们看电影?”蒋志东点头。 “是啊,我们来看电影,志东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对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电影?不对不对,你在这里是有事情吗?” 夏英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她好久没见到他了啊,好久没和他说话了。 她是蒋父上班的厂里,厂长的小闺女,她和蒋志英年龄相仿,小时经常去蒋家玩。 她从小和蒋志东相识,从小仰慕他。 本以为等长大以后就可以找人说媒,嫁给他,可惜…… 可惜蒋志东下乡了,多年后,听说他结婚了。 可结婚了有什么关系? 城里下乡的男青年在乡下结婚的太多了,没把自己媳妇带回来的也太多。 她本来还打算着,要是蒋志东回乡没有带乡下的媳妇,她就和自己妈说说,找人上门说媒。 到时候,让蒋志东和那个乡下媳妇离婚就好。 可是没想到,他不仅把媳妇带回来了,还把孩子也带回来了…… 可今天看见他,她还是好开心啊。 “你们进去看电影吧,我在这卖爆米花。”蒋志东开口。 “啥?你卖爆米花?” 夏英有些惊讶,扫了一眼眼前的蒋志东,她才发现,他确实在卖爆米花。 “你卖这玩意干啥?” 她不解道。 蒋志东却微微一笑,如三寸白雪突然融化,光洁白皙的脸庞,乌黑深邃的眼眸,染着淡淡笑意。 他鼻子高挺,脸颊俊美异常,身材颀长,嘴角微微上扬。 夏英愣了愣,心脏加速,脸微微红润。 蓝天飘着白云,没有一点风,所有的树木都精神地站在那里。 春日的阳光如水般音符一样灿烂的流动,飞鸟翱翔在蓝天,风和日丽。 他不常笑,她很少见到他笑。 如今见到了,不过几秒钟,她脸越来越红。 头顶有一丝丝彩云,她眼里好像有星星,想要装饰碧蓝晴空。 “这爆米花是你们嫂子亲手做的,味道很好,她负责做,我负责卖,你们要不要偿偿。” 他说的随意,脸上带着笑意。 一旁站在夏英身侧的蒋志英却皱了眉头,嫂子? 齐小玉? 夏英脸刷的一下黑了,她们嫂子? 他说的是谁啊? 是他那个乡下女人? 夏英垂下眸子,心里有些沮丧,她扯了扯身侧的好姐妹蒋志英裙子,心里委屈。 “二哥,你不是离婚了吗?” 蒋志英开口,看着自己二哥。 蒋志东一听,笑意褪去,“离婚了不能复婚嘛?” 说起离婚他心里就无奈,如今被自己妹妹提起,他更加无奈。 “那个……” “志东哥,我们先进去看电影了啊,下次见……” 夏英扯蒋志英裙子,提醒她先走了。 蒋志英看着夏英一脸委屈的模样,拉着她就走。 两人进入电影院,一路没说话,等坐好了,夏英才开口。 “志英,你不是说你二哥不喜欢那个女人吗?” 她语气有些哽咽,脸上表情难看。 之前她和蒋志英打探蒋志东的消息。 蒋志英一直说那个女人配不上志东哥。 还说志东哥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女人。 今天刚刚在路上还说了,就是因为蒋志东不喜欢,所以回城没多久,两人就离了婚。 “夏英,我二哥是不喜欢她。” 蒋志英冷着一张脸开口道。 “是那女人性子贱,拿孩子威胁,你知道我二哥的性子,他有责任心,他那人疼孩子。” 她撒起谎来,不打草稿,随口就编。 “是吗?” 夏英有些不信。 “你还不信我?要不是这样,他们能一回城就离婚?”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女人什么出身,能嫁给我二哥是她的福气。她在我们家整天讨好我二哥,我妈,可惜啊,我二哥不喜欢她,我妈也不喜欢。” “我二哥一定要和她离婚,她没办法了才和我二哥才离婚。” “可她那人脸皮厚,拿着孩子威胁我哥。” “威胁你哥什么?” 夏英已经有些信了。 她想,那个优秀长得又好的男人,谁舍得离婚? 谁愿意离婚? 家境不错,有才有貌,品行也好。 这样的男人,谁舍得? 夏英等着蒋志英回答。 “这个……” “我也不清楚,还要仔细问问我二哥。” 蒋志英嘴里露出一抹笑意,看着夏英。 “哎,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扫了一眼周围,发现人快坐满了。 “你不是告诉我,你带牛肉干和小鱼干了吗?” “快拿出来给我尝尝。” 她转移话题,看着夏英背的黑色背包。 她刚刚那话都是编的,要真问她,齐小玉拿孩子威胁了她二哥什么,她一时间哪里说的出来。 夏英想了想,拿出自己黑色背包来,背包里放了许多真空包装的小吃。 一小包一小包,很多种类。 她家境好,爸爸是厂长,前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早就结婚成家,现在就剩下她了,家里对她一直宠溺,一直富养。 前两年家里催婚,她含糊推辞过去,就是因为心里还惦记着蒋志东。 蒋志东是她情窦初开时仰慕崇拜的大哥哥,是她懵懂时期一头扎进心头的帅气男孩,是她寻寻觅觅还心动的男人。 年少时喜欢的人太惊艳,不容易忘记。 所以,她记了他这么多年。 浮云-(四十七) 夏英打开黑色背包,拿了几包吃食出来,递给蒋志英。 蒋志英接过,“你给的这些比我自己买的好吃多了。” “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你给的香多了。” 蒋志英笑道,撕开了一包牛肉干,吃了起来。 “嗯,好香。” 她笑咪咪。 在自己好友面前,和家里的她仿佛是两个人。 夏英见她这模样,笑了笑,叮嘱她多吃点,她包里多。 蒋志英点点头,吃完了一包牛肉干,拆了一包小鱼干。 小鱼干有股子鱼腥味,让她有点恶心,她没在意,咬了一口,突然反胃,想吐。 她扔下小鱼干,往外面跑。 好恶心,犯恶心,她要吐了。 夏英见蒋志英突然犯恶心跑了,她有些担心,她站起身子往外跑,追蒋志英去了。 电影院外,蒋志英在门口恶心犯吐,吐却吐不出来。 夏英赶到,拍了拍她背,担心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犯恶心了?是小鱼干难闻吗?” 夏英心里奇怪,这东西她和蒋志英又不是第一次吃,蒋志英怎么突然就犯恶心了? 蒋志英摇摇头,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好了很多。 “我也不知道,就是闻着那个味,恶心的很。” “小鱼干的味道吗?” “嗯。” 蒋志英点点头。 “那咱们就不吃了。” “嗯。” 蒋志英又吸了几口空气,好受了许多。 街道上人来人往,路边种了一排排树木,太阳扎进了云堆中,它微弱光线从云里射下来,直射到地面上。 折射在树枝上,微风拂面,明媚的春日,不远处便是上安大学。 上安大学环境好,空气好,有荷塘小凉亭,红木琉璃瓦复古漂亮,还有一条不小的弯月湖,湖对面有一座塔,远远望去雄伟壮观。 蒋志英看了一眼在认真卖爆米花的二哥,心里有股气恼。 她二哥的生意好像挺好,现在围满了客人。 想到那爆米花是齐小玉那个女人做的,想到她二哥卖爆米花是齐小玉那个女人指使的,想到她二哥为了那个女人都搬出去了! 她心里就有气,她眼里浮现阴晦。 要不是夏英在身边,她真想去问问自己好二哥,齐小玉就那么重要嘛? 重要到让他不顾脸面上街卖东西? 她扶着电影院大门门槛,开口道,“咱们进去吧,电影要开始了。” “你没事吧?” 夏英有些担心。 蒋志英摇摇头,看着夏英心中满意。 夏英生得秀美,气质极好,家世不错,也考上了大学。 最重要的是她爸爸是厂长,她哥哥在重要部门上班,将来可以帮助到自己二哥。 “你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夏英开口,见她这样看着自己。 “没看什么,就是感觉你和我二哥很配。” “不管是相貌还是气质,你们都好配。” “希望有一天你能成为我二嫂。” 她开口,笑道。 夏英从很久之前就喜欢她二哥,她心里清楚。 听见她这样说,夏英脸红了起来。 她讪讪一笑。 她也想成为自己这个好友的二嫂啊。 她也想成为蒋志东的媳妇啊。 可是,这种事情,总要个两情相愿。 婚姻太重要。 要是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可以等。 要是喜欢的人一直不喜欢自己,那就先算了。 两人走进电影院看电影,今天放映的是爱情篇。 有些狗血,狗血的剧情大概是,女一和心爱的男一准备结婚,男子回家商量,家里不同意。 女一这边出事了,被自己姐姐的男朋友喝醉强迫发生了关系。 最后一夜怀孕,男一、女一错过,多年后再见,相顾无言。 再多的过往,都成了过去。 看完电影,本来只是为剧情里的人物感叹命运的无奈,可蒋志英心里却慌了起来。 电影里,一夜就怀上?那她…… 她摸着自己肚子,越想越慌。 平时吃小鱼干明明没事吧,可今天怎么就有事了? 对了,她上个月好像没来月事? 她心里焦急起来。 天杀的,要是真怀上了,她要疯了! 她拉着夏英,“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情要办。” “什么事情啊?咱们不是说好了?看完电影去买衣服吗?” “我突然想起来我妈告诉我今天有点事情,我要去办,你先回去,下次咱们再逛。” 夏英脸上不悦,“下次就要等下个月了,我们学校一个月才放一次假。” “好夏英,下个月我们再去逛街吧……” 蒋志英劝来劝去,总算劝好了。 两人分道扬镳。 电影院门口,已经没有了蒋志东身影,夏英左顾右看,确定没有蒋志东身影了,她心里有些失落,才真正准备回家。 蒋志英见她走了,舒了口气,连忙往附近的医院走。 天气不错。 蒋志东把小玉给的爆米花都卖完了。 生意好,他心里高兴,连忙把钱拿回去给小玉。 小玉拿到钱乐开了花,有了这顶进项,日子就不需要那么精打细算了。 她拿着这钱去了附近不远处菜市场,买了锅碗筷、米、菜,鸡蛋皮蛋咸鸭蛋等。 平时她和小土豆都在学校吃,可该买的东西总要买,不能老用人家的。 蒋志东跟在她身后抱孩子,提东西。 回家把东西放下,她进来厨房忙活。 晚上饭菜做好,顺便叫了房东两人。 一道辣椒炒肉,一道清炒空心菜,一道凉拌豆芽,简单家常菜,几碗白米饭。 人多,吃饭很香。 饭后,蒋志东主动收拾碗筷洗碗。 洗干净碗筷。洗干净手, 他自顾自的进了齐小玉的房间,找书,开始看起书来。 齐小玉正逗着孩子玩,见他自顾自的在那看书,眼皮跳了跳。 她看了蒋志东一眼,憋憋嘴,自己当初怎么就要死要活的喜欢上了他? 脸皮厚的就要嫁给他? 那时候自己像个无赖,可现在,她发现,角色好像变了? “今天我和房东二老说了,隔壁有间房,临时收拾出来给你住,你最近要是真不想回你的蒋家,你就先住隔壁吧。” “书桌我都给你收拾好了,你去那边看书吧。” “不去。” 蒋志东头也没回,直接开口。 “哎,你这人啥时候脸皮这么厚了?” 蒋志东顿了顿,俯身低头,继续看书。 “就是最近吧。” 浮云-(四十八)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蒋志英脸白了。 她怀孕了。 吃过晚饭,她早早躺在床上,不知道怎么办,她还没结婚,她怎么就怀孕了? 她脸上露出担忧。 这事要是被她妈知道了,还不骂死她。 这事要是被她爸知道了,还不把她丢到河里淹死。 她叹了口气,决定明天去找那人商量。 夜幕以后,月光幽幽睁着黑色的瞳仁凝视着上安城,银色的月亮点缀着深黑的夜空,众星捧月。 一夜过去。 春天的早晨是迷蒙的,一切都笼着轻纱似的。 当阳光肆无忌惮的扫落蒋家大院的时候,蒋志英穿戴整齐出门了。 她今天要请假,不去上班了,她要去问问那个男人。 孩子怎么办。 她上车,看着窗外一片一片浓绿的香樟树影,其中夹着白杨树,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阴雾了起来。 她自知女人名节有多么重要,可是发生那种的事情时…… 蒋志英叹了口气。 上安城在栽种了许多树种,一路上风景繁杂起来。 各种各种的树木,各色各样的花束。 公交车暂停,她下车,慢慢走着。 很快到了那个男人的家里,敲门,找他。 张茂见她来了,有些惊讶。 张家的房子在郊区,和村里的房子一样,几间瓦房,一个院子。 张茂人高,一副皮相不错,和蒋志英从前是同学,蒋志英背着家里和张茂谈了好些年。 “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用上班吗?” 张茂开口,蒋志英有正式工作,可他现在空闲,他回乡还没有找到正式工作,还没有开始上班。 蒋志英摇摇头,“我来找你有事。” “什么事?” “你先跟我出来。” “好。” 两人往院外走,郊区小道上,空气很好,蒋志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受着阳光打在自己身上。 她步伐快了些,心里有点凉意,阳光并不能扫去她心底的凉意。 他们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走,越走越偏僻。 旁边有茂林修竹和郁郁葱葱的大树,木林里的空气特别新鲜,幽雅宁静。 等到了一个幽静点的地方,她看了一眼周围环境,确定没有第三个人了才开口。 “我有了。” “啥?” 张茂一脸惊讶。 “孩子,你的。” 蒋志英恶狠狠的瞪着他,就是他要做那事!都怪他。 张茂愣了愣,看着她肚子,才反应了过来。 她怀孕了?这……这可怎么办? “真的?” “不是真的还是假的?” 蒋志英推了他一把,不管他会不会摔倒。 “你就说,怎么办吧。” 天空是一片淡淡的蓝,时而浮云朵朵,一团团似洁白的棉絮,微风吹动。 春风光临郊区,也带来它的厚礼、微雨,沾衣欲湿。 天突然灰蒙起来,小草低下了头,树枝弯弯曲曲,抬起头,发现乌云密布,雨下了起来。 雨慢慢更大了,像是要诉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用怒吼的方式来发泄。 蒋志英匆匆忙忙坐车回自己家。 公交车窗外的雨淅沥淅沥地下着,她蜗居在车中角落,抬头看着外面的丝雨,任由无措在心头滋生、蔓延。 仔细聆听,路上嘈杂的车声、繁乱的脚步声响起,雨滴跳跃,她眼前的视线模糊起来。 微雨落无声,路边茵茵的绿草与鲜花儿被打湿。 张茂回了自己家中。 他坐在堂屋凳子上有些无奈,他母亲任红见他回来了,开口道,“蒋家姑娘走了?你怎么不留人家吃饭?” 张家一家子知道自己大儿子和蒋志英处对象。 任红作为张茂的母亲,她自然知道。 任红对蒋志英一直很满意,在她看来,蒋家家境好,蒋志英模样不错,又有正式工作。 何况她爸爸哥哥都是厉害的。 张茂看了自己妈一眼,想了想,为难开口道,“妈,志英怀孕了。” “啥?” “你们?” 任红一激动,站起身子,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外面雨下的越来越大,春季的雨水极多,院中的草地慢慢被雨水侵湿透了,小草巴拉焉焉的。 任红看了一眼外面下着的大雨,想了想,心里突然高兴了。 “你去和她商量,挑个日子咱们去她家提亲,到时候你们结婚了把孩子生下来。” “妈?你不是不知道她家里一直不愿意......” “我就是知道她家里不愿意,所以现在才是好时机啊,你想想,再这么拖下去,她家长就愿意了?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怀孕了。” “她怀孕了,咱们就有优势了,她要真不嫁给你,孩子怎么办?” “何况,她身子都被你给坏了,你去,下午就去找她,好好说说这事,乘机把婚事定下来。” “最近你不是在为工作烦心?你想想,等你们结了婚,你还怕没正式工作?还用像现在这样到处去求人安排工作?” “你想想看,她爸爸可是他们厂里的主任,还有她二哥,我听说都考上了上安大学了,那将来地位能差?” 任红顿了顿,继续开口。 “你自己好好想想,孰轻孰重。” 任红急急忙忙回房,她去拿钱包出来,从里面给了一些钱给自己儿子。 “去,你今天下午拿着这些钱给她买些东西送过去,到时候深情一点,说要对她负责,女孩子还不好哄?你只要对她表现的关心又愿意负责,到时候她还不乖乖的嫁给你?” 任红脸上笑盈盈,好像马上就可以攀上好亲事。 “你回来时顺便去你妹妹学校把她接回来,晚上咱们做好吃的。” 张茂有个妹妹叫张玲,在读中学。 任红心里高兴,钱给的也大方。 她心里自有打算,要是能攀上这门亲事,以后什么都不用愁了! 张茂拿着自己妈给的钱,心里有些为难。 他知道蒋志英的性格,也知道她爸妈是个嫌贫爱富的。 他和她是自由恋爱,当年在一起时,他并不知道她家里好,后来知道了,心里多少有些自卑。 他家在郊区,住在村里,可她家在上安城最好的区,住在胡同里,还有个两进两出的院子。 这样的差距,她家里会同意把她嫁给自己吗? 张茂垂下头想了想。 可他妈说的对,现在志英怀孕了,确实是个好时机。 浮云-(四十九) 要不是怀孕了,不知道啥时候她才能嫁给自己。 张茂看着外面的雨,心里下定了决心。 等下午的天气不管好不好,他都要去找她。 到时候多哄哄她,要她嫁给自己。 只要她嫁给了自己,那自己的工作还用愁吗? 那他们家还会是现在这模样吗? 怎么说志英她爸爸都是主任,给他弄个正式工作轻而易举,等到时候结婚,她应该会有很多陪嫁吧? 想到这里,他扫了一眼自己家的状况,垂下眸子。 他家里实在算不上好。 雨水一直在下,熙熙攘攘。 墨乌的浓云笼罩在天空,夺去了刚刚的晴空碧云。 乌云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大风凌厉地地穿梭着,拂不去的冷意,“淅沥沥,淅沥沥”雨就这么落着,打在小草上,打在地面上。 地面泥土变得十分柔软,踩在上面有点粘鞋底,张茂挑石头多的地方走。 他撑着一把伞,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家所在的地方,心生厌恶。 迟早他要搬出这里,等他结了婚。 到时候就让志英把嫁妆拿出来,买个好院子,他就带着爸妈和妹妹一起搬进去。 一家子离开这里,再也不用走这种泥土路了。 他心里算盘打的好。 娶个媳妇被他当成了来给他家扶贫。 雨滴打在地面上,冲洗整个上安城。 树枝被大风刮得轻微颤抖,小草无精打采地趴在地面上。 柳树像病人似的,挂着有气无力的枝条。 师专学校里,今天齐小玉感觉怪怪的。 好像大家看她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傍晚在食堂吃饭时,有个女同学对她笑得极其暖昧。 “同学,我脸上有东西吗?” 她不解的开口。 女同学摇头,笑咪咪道,“没有没有。” “真没有吗?” 齐小玉伸手摸了摸自己脸,好像没沾什么东西啊。 女同学看齐小玉这动作,笑得更加开怀了,可她不好意思说穿啊。 “那你看着我笑?”齐小玉愣愣的开口。 “啊?” 女同学憋憋嘴,忍不住开口道,“你回去好好照照镜子。” 说完捂嘴,站起身子,走了。 齐小玉看着她背影,莫名其妙。 她回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开口问道,“儿子,你妈脸上有东西吗?” 小土豆诚实的摇头,他妈妈脸上确实没东西啊。 “好吧,快喝粥,一会咱们就回家。” 齐小玉带着孩子吃好好吃学校食堂晚饭,今天她打的东西清淡。 白米粥,一小碟素菜,一小碟肉沫。 味道还不错。 吃完了晚饭,她带着儿子坐公交车回家。 阴雨天,让人有点压抑。 好在车窗户大打开,有微风吹过来,让人舒服了不少。 下了公交车,撑开雨伞,背着书包,抱起孩子往家里走。 天上一片片乌云在,天色微暗,路边小树轻轻摇摆,微风拂面,扫走压抑。 走进小院子,进房间,把孩子放下,收伞,她连忙准备找了一面镜子照。 她坐在桌子前拿起一面不大的镜子梳头时,才看见自己脖子上的红印子! 呼,她气得把小镜子一甩,扔在书桌上。 这人! 让她丢脸丢大了,天啊! 她早上怎么就没发现。 小玉不管不顾趴在书桌上红了脸。 她心里骂了蒋志东那人无数遍,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赖皮不要脸,说什么留下呢!!! 她捏起拳头捶了书桌几下,手都有些红了。 她要脸啊,虽说在同学眼里,她有丈夫,这没什么。 可是她...... 她心里骂了自己一顿,要怪就怪自己贪欢,没忍住那厮的诱惑。 她叹了口气,这样的私事被人家无意间发现了,多尴尬的。 她叹了一口又一口气,最后站起身子,去厨房打热水,准备给孩子洗漱。 给小土豆洗漱好,她自己打水洗漱。 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村庄寂静无声。 房间里。 小土豆已经被齐小玉哄好,睡着了。 她抬起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想起那个坏人来。 想到昨日他在时…… 心里好像有种空荡荡夹杂着责备的感觉袭击而来,痒痒挠她心头。 她懊恼的垂下头,心里憋气,怨骂了那家伙好几遍。 她坐在书桌上准备看书,无奈翻了翻书本,实在看不进去,因为,她想起了昨晚那人在这看书的模样。 想到他好看的身影,她嘴里忍不住骂一句,男妖精! 书桌上的东西被她弄得有些乱,她干脆收拾起来。 一本书一本书的整理,有些是她的书,有些是蒋志东的书。 整理了一会,拿起一本书,一个牛皮纸颜色的信封掉在了地上。 上面还写着,“蒋志东亲启。” 齐小玉眼皮跳了跳,弯腰捡了起来,信封是灰土色,看着有点新,摸着里面的信不薄,齐小玉有些好奇,想拆开看。 可拆别人信不好吧? 她内心纠结了一会,把信件放在桌子上先去收拾好其他书本。 夜晚中的微雨已经停了,微风拂过,仿佛无边涂抹在天际,划过这个郊区。 微风轻轻地吹,房间门打开让人舒服很多。 等收拾好了,看着那封信件,她还是好奇。 然后她小心翼翼的拆了信封。 齐小玉心里有些紧张,手麻利的拿出信纸,三张,打开第一张看了起来。 看完后,她心里又气又紧张,心跳的很快,一手压住心头,平息了一会,把信装好,放在书桌抽屉里了。 齐小玉迈着步子,回到床边,脱掉拖鞋,躺上去,心里依旧不平静。 过了一会,终于平息了些。 那是一封女同学写给蒋志东的暧昧信,信里很是暧昧,字迹很清秀,文采看着也好。 信上说了蒋志东平日多么照顾她,她有多么多么感谢,以及那个女孩对蒋志东的仰慕之意。 齐小玉摸了摸额头,这蒋志东什么意思? 厉害了,还有女同学给他写信了? 这不昨天在她这还死皮赖脸的不走? 她心里越想越气,骂了他好几遍,等明个,下午没课就去找他,把信给他! 再问问他平时是“怎么照顾”女同学的。 她心里骂了一句傻蛋,手捏着床单巴不得当成蒋志东,撕碎了他。 尽捏花惹草,你说捏就捏吧,弄到她面前来算什么事?他还有脸在自己这里死皮赖脸的! 浮云-(五十) 想了一会,齐小玉沉沉的睡下了。 日子一日复一日就这样的过着,很快就到了星期四。 星期四下午齐小玉的课少,她把书包麻利的收拾好,带着孩子坐公交车。 公交车平平稳稳行驶着,小玉抱着孩子。 告诉他,带他去爸爸的学校玩一下,小土豆似懂非懂,很开心,乐呵呵的笑着。 他时不时睁着大眼睛盯着窗外看,表情明媚丰富。 上安大学校门修建的宏伟壮观,精致的朱漆宫门建筑。 风格古朴、庄严典雅,无比精美绝伦,最厉害的大学到底是不一样。 她从石狮守卫的上安大学进入,心里油然升起了一股神圣感。 从正门进去大路两边种常青树,一副青春靓丽鲜活姿态,走在宽敞干净道路上,不远处便能看到矗立办公楼和教学楼,她心里肃然起敬。 偶尔遇见一两个同学,总觉得他们将来会是社会的精英,行业的顶梁柱,连看他们都带了欣赏敬佩的目光。 齐小玉抱着孩子走了进来,想问问路。 扫了一眼四周,见一个女孩子穿的朴素,剪着学生头,抱着两本书,很好说话的模样,她走去和那个女孩子打招呼。 “同学您好,我想麻烦问一下您外语系怎么走?” 女同学看了她一眼,开口道,“这里直走,左拐有个路口,再左拐有扇大门,写着外国语学院就是了。” 她边说着,还不忘指指方向。 “谢谢您啊,谢谢。” “不用。” 齐小玉道完谢,带着孩子往外语系走。 中间路过一个湖畔,河畔很美,北边有许多雕像,看形状像是鱼尾巴,湖中间有个小岛,由桥和南岸口相通。 岸边还有凉亭、花神像等,湖水如烟波浩淼的海洋,在阳光照射下,湖面似停泊着万千星辰,折射瞬息万变的光芒。 湖的东边有可观望的湖光塔影,等太阳下山时,可在岸边看落霞,东边种满林木,北面可览教学楼幢影。 岸边还种有柳树,她抱着孩子往柳树下走。 柳树之下有石子小路,走在上面可观看旁边的湖水,湖水里时不时有鱼儿游过来。 她把孩子放下,牵着他慢慢走,心里升起一股舒适悠然来。 走过柳树下,跟着那个女孩指的路继续走。 路过一个小山坡,山坡上有一座玲珑的六角钟亭,朱红琉璃大瓦,在阳光下引人注目,亭内悬挂着一口铜钟,铜钟上好像刻有壁画。 她带着孩子走的不算很近,看不清铜钟上壁画到底刻着什么。 亭外种有古木,翠枝丛林,仔细看看,古朴厚重。 这个学校,处处都充满了诗情画意。 齐小玉带着孩子静静的走着,联想这个学校出过的许多大人物,联想往后也会出许多厉害的人物,还有可能刚刚自己跑去问路的那个女孩,将来也会是某一行的优秀精英。 她静静走着,看着学校里的古树,幻想中这古树经历的过的沧桑岁月。 终于走到了外语系,入眼的是一扇大门。 大门居然是老式的垂花门,傲然挺立着,门前两边种了许多树木,还整修了花坛,粉嫩繁华映绿,抬起往里面望,是高大耸立的教学楼。 齐小玉一路看着上安大学的风景,时不时抱起孩子,或者放下孩子牵着他。 一大一小走走停停,到了外语系时,他们已经还在上课。 齐小玉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不知道蒋志东是哪个班的? 这可怎么找? 她拍了拍自己额头,无奈的带着孩子进了外语系大门,往里面走,想四处绕绕,看看能不能遇见蒋志东。 绕过一座教学楼,又绕过一座,看见了一个池塘,池水清清,水榭楼台,对面还有教学楼。 教学楼倒影在水面上,岸边种了一排排杨柳,杨柳婀娜多姿,枝条低垂,随风飘荡。 柳树下怪石综草,花坛花圃,不远处有两道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好,这两道身影其中有一道就是蒋志东,他身边还走着两个男同学和一个女同学。 看了那些同学几眼,不知道怎么的,齐小玉突然有些无地自容。 特别是那个女同学,远远看去,身影纤细柔美,穿着白色长裙,长发飘飘,一定是个美人。 还有蒋志东和他同学的的背影硬朗阳光。 蒋志东本就长的好,他这些年在村里吃了些苦,黄了点,可回了上安城才一个多月,经不住人家底子好,肤质好。 他已经明显变得硬气阳光了不少,连精神面貌也发生了不少变化,整个人更加显得俊朗。 他身边的同学个个都是高大俊郎的模样,她多看了几眼,突然觉得有些窘迫。 人人都有爱美之心,她自然也有爱美之心。 无奈自己这副身子底子是可以,但是在老家村里生活了多年,一身皮肤实在是有些黑黄,虽然来上安城几个月了,可哪有那么容易白啊? 再说了,有些白皮肤还要看基因和肤质呢! 她抱起孩子准备往花坛里的花圃后正想躲躲,突然被叫住了。 “小玉?” “小玉,你怎么有空来了?” 蒋志东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欣喜。 他匆匆忙忙跑过来,跑到齐小玉和孩子面前。 “你今天下午没课吗?怎么过来了?晕不晕车?这里离你学校远,来,把孩子给我抱。” 他说着,伸手去抱孩子。 “志东哥,这是嫂子和侄子吗?” 一道男声传了过来,齐小玉看过去,正好看见刚刚几个和蒋志东走在一起的同学走了过来。 “是你们嫂子。”蒋志东笑得开怀回头道。 “嫂子好!” “嫂子好!” “嫂子好!” 两个男同学,一个女同学开口。 女同学迎面走过来,热情道,”嫂子今天过来了?我们早就想去找你玩,志东哥总和我们说起嫂子。” “对啊,对啊。” “志东哥说嫂子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会做很多好吃的。” “对对对,爆米花,志东哥刚刚还说了爆米花,他说嫂子做的爆米花比外头卖的还好吃,我们缠着他下次等嫂子做了给我带一点尝尝!” 齐小玉有些惊讶,扫了一眼这几位同学,他们看着20岁左右,是比蒋志东小,所以都叫他志东哥吗? 她看像蒋志东,这人? 是在自己同学面前这样说自己的? 浮云-(五十一) 她突然有些好笑,撕了他的想法先压了压。 嗯,有人在,有同学,她先给他脸面。 不过,这人忒不要脸,他们明明已经离婚了,他还和自己同学说自己是他媳妇干嘛? “你们好。” 她开口,落落大方。 “下次我做了爆米花,一定叫他给你们带一点尝尝。” “哇!好的好的,谢谢嫂子。” “谢谢嫂子。” “没事。” “嫂子有没有逛过我们学校?要不要一起走走?” 女同学开口。 齐小玉想了想,点头道,“行,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 “对了,嫂子你来找志东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没有,就是来你们学校看看。” 蒋志东听见了,想了想,开口,“那我们先逛逛?一会一起去吃晚饭。” “好啊。” 他这个提议大家都认同了,于是一起逛学校。 小道上,已经下课学生差不多走完的上安大学,默默的流露出孤寂的味道。 一只飞蛾在草地上飞逐,身上是灰白色,弱小的翅膀慢慢扇着,模样平凡,带着点丑陋,好像不管如何,现在的飞蛾都比不过远处飞来的蝴蝶,不过没关系,过不久,飞蛾也能化蝶。 逛了许久,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介绍学校。 时间已经不早了,天边出现霞红。 她远远望去,好像看见了最近在书本上看见的古道斜阳凄然。 树上叶子极嫩极绿,十分翠美。 这景这所大学,可以让人对未来,存在一定的幻想。 他们谈天说笑,时不时顾着她的情绪问问她事情。 他们一群人选了个地,坐在学校湖畔旁看夕阳。 夕阳照射重峦,霞光倾斜万山。 太阳落山,霞光消退在暮色来临的,塔峰巅凝集着一片彩霞,经久不灭。 落日的余晖透过层层柳枝,覆盖上了一层橙红色的光晕,好似一副色彩浓烈的美画。 夕阳在薄薄的云层中慢慢着落,把柔和的余晖留给大地。 它一层一层地给天下万物着色,使大地上的一切,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在产生变更。 天色暗了下来,一群人去上安大学的食堂吃饭。 上安大学的食堂不错,一共四层,每层饭菜不一样。 他们来的是第二层,蒋志东带着小玉去打饭菜,他极力推荐一道老鸭汤。 蒋志东打了一碗给小玉喝,鸭汤里面放有红枣、生姜、葱花等,看着便让人有食欲。 她拿勺子弄鸭汤喝了一口,味道很鲜美。 “好喝吗?” “还有乌鸡汤,味道也不错,你要不要也尝一碗?” 齐小玉摇摇头,身侧的几个同学笑了起来。 “志东哥是不是想把咱们学校好吃的都让嫂子尝尝?”女同学开口,一脸调笑。 “志东哥真疼嫂子!” “你赶紧处个对象,也好好疼你!”有个男同学开口。 “你给我介绍一个啊?我这不是没遇见合适的?” “我给你介绍,好啊好啊,你看看,我怎么样?我人长得高大,模样也不差吧?要说写情诗,我也会。” “去你的,不要脸~” 几人陶侃大笑起来。 齐小玉倒是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蒋志东的同学这样活波开放? 她以为上安大学的学生因为个个是学霸,平时性子应该平平稳稳,庄重谨慎的。 可是没想到,他们一个个好像特别好说话,特别开朗? 还是说她见识的太少了? 齐小玉心里有些疑惑,打量了一眼食堂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女子有些穿着十分时尚,有些朴素干净,有些优雅高贵…… 总之各有千秋。 总之她们的衣服都好漂亮,比自己学校的女同学穿的漂亮多了。 咦,对了!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这些女同学穿的衣裙都那么漂亮,各有千秋,是不是因为这个区卖的衣服就时尚一些? 不对不对。 现在店都好少,基本都是买布料请裁缝做的。 那是因为她们有钱一些,舍得给自己买好的布料? 她垂下眸子想了想,她自己学校的女同学家里有钱的应该也不少吧? 对了!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是不是可以倒卖衣裙? 比如从广安拿货,然后拿到各大学校去卖? 要不先在自己学校试试? 爱美之心人人都有,特别是女子。 好看的衣服谁都喜欢。 她突然想起,广安省是国内最大的海岸城市,海面过去是别的国家,哪里有最时尚最多的衣裙款式、料子。 她记得前世,几年后的广安省发展越来越好,买卖做往全国…… 她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同学身上穿的白色裙子。 裙子料子很好,款式倒是普通。 到时候她拿些款式新鲜的衣裙来卖…… 想到这里,她决定等回家了好好想想。 做生意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 她得好好想想,规划一下。 上安大学食堂人多,过了饭点里面的人少了。 夜色朦胧,一幢幢教学楼、宿舍楼的大灯亮起,路边路灯、小树像战士一样风雨无阻地守卫着校园。 给上安大学带来光明和绿荫,宽敞的道路上,洒了一层淡淡光芒,想起她盖上了金黄色的毛毯。 从食堂出来右边就是操场,操场上正有人踢球。 红色的塑胶跑道,四周还有绿色的草坪。 有学生在上面跑步、玩耍,齐小玉看了一眼,听着蒋志东的同学说要一起送他们母子。 齐小玉拒绝。 蒋志东却不知道从哪里借来自行车,要送他们去公交站。 她抱着孩子坐在自行车身后,看着校园风景,突然有些恍惚。 好像自己做着一场梦,回到了18岁,正是青春年少,有个正值好年华的男孩骑着自行车载着她放学。 她笑笑,鄙视自己。 她已经不知道已经多大啦! 很快到了公交站台,她抱着孩子下车。 蒋志东扶着自行车锁好,准备送他们回去。 他明天早些起搭车来学校上课就好,不会耽搁明天的课程。 “走吧。” 他开口。 “你锁自行车干嘛?” “我送你们一起回去。” “不用不用,麻烦,对了,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问你。” “什么事?” 她把孩子递给他先抱着,她从书包里拿出那封信来,塞进他手里。 “给,不知道这是哪位受了你好好照顾的女同学给你写下的表白信。” 浮云—(五十二) 公交车站台,人有不少,有人往他们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蒋志东拿着手中的信有些莫名其妙。 他“好好照顾”哪位女同学了?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信哪来的?”蒋志东开口问。 齐小玉白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抱回孩子。 小土豆呆呆萌萌,一双眼睛睁的很大,眼神有懵懂,有清澈。 好像还有一丝舍不得离开自己爸爸怀中。 暮色笼罩,来来往往的行人,骑着自行车的人很多,有上班族,有学生。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齐小玉盯着他手中信件,信件白皙很新。 “是在你书里找到了,哎,你该不会是故意留给我房里恶心我的吧?” 齐小玉有些怀疑,看着他。 “我书里找到的?” 蒋志东皱起眉头,好看的眼里有些不信。 他扬了扬手中信,直接撕开看了一眼。 越看越尴尬,越看越尴尬。 信上字迹娟秀,话语带着各种绵绵情意,各种真心实意,若是换个人恐怕要被感动了。 可蒋志东是谁? 在他眼里,他是有老婆孩子的。 他一来学校,和同学聊天便提到过自己有老婆孩子的。 什么?问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不。 在他心里根本就没离婚。 哪怕确实是离婚了,可他照样觉得自己是有老婆孩子的。 “这可能是我同学恶作剧。” 他开口解释,说的话却不太让人信服。 “鬼信你?同学恶作剧就写信你?怎么不去写信给别人?” “小玉,这信……” 他有些尴尬,皱着眉头。 “信里什么我照顾她,在照顾谁?根本就没有的事情。” 他心中无奈。 淡淡的暮色阳四处洒在学校里,精致的教学楼,雄伟的围墙,敞亮的校门,一排又一排大树。 男人解释了老半天,女人一副爱听不想听的模样。 最后女人上车,男人追了上去。 一起坐在公交车上。 “小玉,我真不知道这信怎么来的!” 他继续解释。 车子开的很快,里面有不少身影。 一个女孩看见了蒋志东,推了推身边的女孩。 身边的女孩抬头,也看见的蒋志东,她脸一红。 她叫赵嫣,是蒋志东同班同学,她从小没有父亲,渴望父爱,喜欢年龄稍微成熟的男人。 因此,一开学认识了同班同学蒋志东后,便开始默默暗恋,很快这场暗恋被她同桌阳华知道了。 阳华性格开朗,做事大胆,怂恿她写信表白。 赵嫣还真写了,可写信后便听说蒋志东早就结婚了,孩子都有了。 可怎么办?信都写了,真不给吗? 再回来,她们一起想办法塞进了蒋志东书包里。 阳华安慰她,告诉她,听说蒋志东的媳妇是个乡下人,肯定比不上赵嫣,让她抓紧机会,速站速决,早日夺夫。 信写了,信送出去了,便没有回头路了。 赵嫣认真想过,确实要速战速决。 抢人家丈夫怎么样? 只要能抢过来,他就是她的。 还需要在乎过程吗? 不需要的。 她只需要结果,只要结果是她满意的就好。 赵嫣看过去,正好看见蒋志东低头和身侧的女人在说话,也不知是在说什么,好像很认真的样子。 “阳华,他在和谁说话啊?” 赵嫣有些看不清蒋志东挡了半个身影的女人。 阳华听见她这样说,朝着蒋志东仔仔细细看过去,边看边开口道。 “看不清是谁?太远了。” “你帮我去看看是谁?谁和他走那么近?”赵嫣开口。 “行。” 阳华应了,动身过去看。 很快看见一个身子骨清瘦,脸型秀气,翘着嘴角的女人。 那女人手中还抱了一个孩子,有点像蒋志东翻小版。 她心里惊讶,这女人不会就是蒋志东传说中的媳妇吧? 她打量齐小玉,见齐小玉穿了一条剪裁普通的裤子,一件灰色寸衫。 她齐肩短发,偶尔从窗外划开一阵微风,微风拂面,一双大眼睛里全是冷笑。 阳华打量完她,悄悄挤回原位置。 赵嫣一直在等着样回来。 “怎么样?” “他在和谁说话啊?” “都说了什么?” 赵嫣急急忙忙问道。 阳华眼里有无奈,低头开门道,“可能是他媳妇,还抱着个孩子。” “啥?他媳妇?” 赵嫣站起身子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假的?我去看看!” “你陪我去。” 说着她拉着阳华往蒋志东身边挤,很快到了他们周围。 赵嫣偷偷摸摸打量齐小玉。 她心里诧异。 这个乡下女人好像没有她想得那么差。 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蒋志东在谁面前低声下气,她一直以为他不会低声下气。 她也没见过他这样温柔,或者说他的温柔都给了这个女人。 赵嫣看着齐小玉,有些不服气的故意插话。 “志东哥,你也坐车?” 她开口,把蒋志东视线转移,不再看齐小玉。 蒋志东看着她,有些惊讶。 这人是他女同学,他自然认识。 “志东哥,今天高数老师讲了一道题好难,我有些不懂,正想找人问问怎么做,现在好了,遇见你了,你有空能给我讲讲吗?” 她说话软软糯糯,别有魅惑。 “什么题?” 蒋志东有点直男,关注点就在她说的题上面。 赵嫣愣了愣,只好圆自己说的谎话。 “题?题在我书包书本上。” “哎,志东哥,这是谁?” 赵嫣假装不解的看着小玉。 小玉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怪怪的。 感觉这个女同学很奇怪,到底哪里奇怪,她一时半会说不上来。 “这是你嫂子带着孩子呢。” “小玉,这是我同学赵嫣。” “还有我,还有我。”阳华不再躲避他们,直接开口。 “哇,阳华你怎么也在。” 赵嫣自导自演,好像不知道阳华过来了。 “是啊,这么巧。” “咦,志东哥,你也在啊!你也做这辆车?你不是住校的吗?” 阳华眼珠子在齐小玉身上看来看去,顺便盯着蒋志东。 “今天你们嫂子来了,我送你嫂子回去。” “嫂子来了?这就是嫂子啊?嫂子你好。” 齐小玉嘴里微微扯出一抹笑意,“你好。” “嫂子不用上学吗?还是说嫂子已经上班啦?不对,上班的话,今天应该不放假啊,我妈妈就没放假,嫂子没上班?” 浮云—(五十三) 阳华开口,赵嫣在一旁仔仔细细打量齐小玉。 “是啊,嫂子是在家带孩子吗?” 齐小玉皱眉,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两个女同学,怎么感觉越来越奇怪? 车里人不少,齐小玉有位置坐,单人座,靠窗,她抱着孩子。 蒋志东站在她身边,公交车有时颠簸一下,她看见那个叫赵嫣的女同学往蒋志东身上靠。 这是什么情况? 她看了一眼赵嫣,看了一眼阳华,一字一句道,“我在师专上学,今天下午没课,过来了一趟。” “师专?” 赵嫣和阳华对视一眼。 “师专就是在郊区那个学校吗?这趟公交车能到哪吗?你们会不会坐错车啦?” “是啊是啊,那么远的地方,那么偏的地方,这车能过去吗?” “哎,你们学校有公交车站吗?我听说那里偏僻的很。” “和农村没什么区别,你们学校老师齐全吗?” 两人一唱一合,说来说去。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有几辆公交车开过。 齐小玉总算明白了,她们两是想说什么! 贬低她吗?贬低她的学校吗? 呵,她和她们好像才第一次见面吧? 她脑瓜子转了转,该不会这两个女同学其中一个就是给蒋志东写信的一位? 对。 这么想好像合理了。 不然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喜欢贬低她? “我们学校是比不上上安大学,不过……” 她顿了顿,故意卖关子。 “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我们学校,毕竟我们学校还没有女同学给有妇之夫写情书啊。” 她说完,看着眼前的两人。 果然,其中一个脸色微变。 阳华悄悄扯了扯赵嫣的衣服,好像在提醒她振作。 赵嫣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脸委屈的看着蒋志东,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委屈,信是她写的。 阳华借着路灯光亮看了一眼窗外,连忙拉着赵嫣往车门走,边走边道,“我们到站了,先下车了,下次见。” 车子暂停,确实到了一个站台,可离她们家还差一个站。 两人提前下车,站台人不算多。 慢慢的人走空。 “你拉我下来干嘛?还有一个站才到家。” “我知道,我们先走走就到家了。” “我话还没有说完,你就拉我下来,你听听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师专没有女生给有夫之夫写情书?她这不是摆明指桑骂槐吗!” “你还知道她是指桑骂槐啊?所以我才叫你下车,免得你一会丢了脸面。” “啥脸面?什么叫我一会丢了脸面?” “我要再不拉你下车,你就差告诉他们信是你写的了!” “怎么会?” 赵嫣憋憋嘴,有些尴尬。 之前阳华告诉过她,写信不要写名字。 这样才可以慢慢引起男人的好奇心,想象力。 说什么,人都想象,换位思考,若是有人写情书给自己,自己大概都会好奇那人是谁吧? 只要有好奇,慢慢的再有下一步,事情会更容易。 “你太莽撞了,这样不对,你又喜怒于色,全部挂在脸上,这样不好。”阳华叹了口气,开口道。 街道两边有树木,夜色笼罩中,在浓密的树影下,偶尔挂起微风,打在树叶上,传来因风“沙沙”作响声,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 月亮还在黑黝黝的夜空中徘徊,路过小乔,桥下湖水不时地向上泛着银光,有丝丝波澜。 树梢微微摆动,林荫道旁的树木和恍如幽灵的雕像在其间投下长长的、捉摸不定的影子,上安城的夜晚,有点可怕。 街道自己广阔寂静,她们大着胆子继续走。 赵嫣吸吸鼻子,无奈道,“行了,我知道了。” 她心里有些埋怨,写信是阳华怂恿她写的,送信也是阳华怂恿她送的。 如今说她做的不对,喜怒于色,也是她。 不远处路灯亮亮,晶淡的柔光闪闪烁烁,天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水晶。 “今晚我去你家住吧,我家里远。” 阳华开口。 “啥?去我家?” 赵嫣想了想,开口。 “可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我那个名字上的叔叔在家,这个月我妈回我外婆家了,你去会不会不方便?” 她家里情况复杂,当年她爸爸救了一个半大落水的孩子,自己却没了。 后来那还半大孩子长大了,心里愧疚,一直照顾她和她妈。 她叫那人叔叔,实际上那人只比她大十岁。 如今住的房子也是那叔叔买的,她和她妈早些年从郊区村里搬了过来。 “到时候我就和你睡啊。” “可……” 赵嫣有些犹豫。 “好嫣嫣,天都这么暗了,你看马上就要到你家了,可到我家还得走一段路,你忍心看我一个人走回去?” “可你妈不担心你吗?”赵嫣疑惑。 “我妈……不知道担不担心我。” 赵嫣想了想,“这样吧,一会你先跟我回家,我让我叔叔开车送你。” “让你叔叔开车送我?行。” 阳华垂下眸子,掩盖住自己眼底流光喜悦。 赵家很大,门院旁边树下的桔圆亮大大亮起,好像在等赵嫣回家。 红木屋顶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暖意,夜色缥缈中好似有雾气。 淡淡的花香传了出来,花已开,沉浸在月光当中。 阳华站在门口,看着赵嫣进去,她等在外面。 她的心晃来晃去,有些紧张。 她理理衣服,理理头发。 微风轻拂脸面,使人感到愉快。 郊区,村庄。 小道上走着。 偶尔传来狗叫声。 “你今天那两位女同学有些神经。”齐小玉开口。 “嗯。”蒋志东点头,他也感觉到了。 “本来我有点想撕了你的,不过,算了。” “但是呢,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弄到我面前来,我会有点恶心。” 齐小玉摆摆手,看着他抱着孩子。 她吸了几口空气,舒了口气。 “现在想就想挣钱,其他事情别来烦我。” “挣钱?” 蒋志东脸上露出笑意,“谁不想挣钱呢?我也想啊。” “切,鬼信你?你就是个书呆子。” “真的,不骗你。” “真的?那我有个挣大钱的法子你要不要听?要不咱们合伙?” 浮云-(五十四) “什么挣大钱的机会?”蒋志东好奇道。 “做买卖来钱快,我想试试。” 齐小玉顿了顿,接着道,“上安城卖衣服的店不多,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衣服,请裁缝做局限于那几种花样,我想去广秀省拿些时兴的衣裙来卖。” “我想先摆地摊卖试试,就在我们学校门口,先看看生意如何,要是生意好,我就租个门面,请人帮着看店。” “倒卖衣裙?”蒋志东想了想。 “这倒是个好法子。” “广秀离这路程远,去一趟车费不少,这些都得算清楚了,往后生意好,可以买个车,请大哥二哥开车去进货。” 他口中的大哥二哥是齐小玉娘家大哥二哥。 小玉点点头,“是,这些都要想好,都要计划好。”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开。 微风轻拂而过,刮起齐小玉青丝,万籁颇寂,与白天不同,显得有些空旷广阔。 孤独的月远远的凝望着这片郊区土地,齐小玉继续开口,说着自己计划。 有人沉睡有人清醒,正在悄悄地孕育着一个不安宁的黎明。 齐小玉制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 等放假周末她和蒋志东去拿货,拿回来后先在自己学校摆摊卖。 她卖女装,让蒋志东也卖女装。 摆地摊便宜,不用门面费。 生意若是好了,再请娘家嫂子一起来干,租门面开店等。 两人说干就要干。 时光飞逝匆匆而过。 月底,星期五,假期。 他们还请了2天假,才一起做车去广秀省拿货。 广秀省很大,齐小玉和蒋志东买了星期五晚上的票连夜就走。 孩子已经被蒋志东托给他发小带2天,发小可靠,关系不错,放心一些。 火车开动。 第二天傍晚才到。 下了火车。 两人找了旅店放下行李,一起出门去吃东西。 夜幕降临,城市路边灯火全部被点亮。 广秀省旁边是海,海岸旁边水面和两岸的景物隐隐约约、齐小玉走在旁边看了一眼,看见了海面上的漂亮游艇。 整座游艇上亮着五颜六色的大灯,很漂亮。 因为隔得远,看不太清楚,好像给游艇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她指着,笑道,“你看,好漂亮!” 蒋志东点头。 “确实漂亮。” “嗯嗯!” 她趴在石制栏杆上往下看,海面倒映着岸上晶光闪耀的景物,有些朦朦胧胧。 游艇丝毫不动,微风吹过,倒影微微晃动。 她看见了大船上好像有身影。 “你看见了吗?那上面好像有身影!” 蒋志东点头,“看见了。” “坐一次游艇要100块。” 身边有对小情侣正在讨论,被齐小玉听了去。 “坐一次游艇要100块?”她面露惊讶,有些不信的看着身边的小情侣。 “是啊,要100块,那都是有钱人坐的。”小情侣中的女生开口,语气中有些羡慕。 “我听说能坐那艘游艇的人,非富即贵。” “真羡慕。” 齐小玉听完,她看着亮着五颜六色大灯的游艇,对在上面的人也羡慕起来。 100块在现在是什么概念? 蒋志东的妈妈做了老师这么多年,如今一个月工资也不过才60块。 60块钱的工资完全够一个家庭在上安城一个月的生活费。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回头看其他景色。 海岸这边,有拔地而起的楼房,亮着鲜艳夺目的灯饰,高大,唯美。 她身后有郁郁葱葱的大树,垂吊着细细长长树枝,有些密密麻麻。 华灯璀璨,富贵繁华。 她回头,看着那艘游艇。 她也想坐在海面上那艘游艇上看风景,吃美食。 她推了推身边的男人,开口道,“我也想坐一次那艘游艇,好漂亮。” 蒋志东点头,记在心里。 “要是有钱就好了!” 齐小玉笑道,带着一丝傻气。 “走吧,我们去吃饭。” 她开口扯了扯蒋志东。 两人去吃饭。 沿途有许多高楼大厦还有许多西式洋房,这里比上安城还要繁华。 上安城和广秀省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一个好似富有浓浓文化的古城区,带有一个城市独有的尊贵。 一个好似经济贸易的商业区,带有一个城市独有的繁华。 路边有百年古树,乌黑黑树影打在地面上,她踩在上面,看着附近的雄伟壮观建筑。 齐小玉不认识那这建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蒋志东见她疑惑,开始和她解释那些建筑的名称,由来,出自哪位设计师之手。 晚餐简单,卖相精致,他们尝了尝,味道不错。 扫了一眼这家店,好像许多人都在喝汤,齐小玉小声道,“怎么那么多人喝汤?” “广秀的人爱喝汤,这是他们饮食习惯、民俗风趣。” “这样啊!我知道了。” 齐小玉点头,“你怎么好像什么都懂?好像就没有你不懂的。” 蒋志东谦虚低头,喝了一口鲜汤。 “我不懂的还很多。” 齐小玉憋憋嘴,吃了一口饭。 “你太谦虚了。” 饭馆热闹,月色幕人。 夜色划过,白天降临。 广秀省拿货的地方有四个,有高档的档口区,有低档的档口去,也有中等层次的两个区。 他们早就做好了攻略,每个区都去看看,都去拿了一点货。 他们两算过账,从前攒的积蓄刚刚够了。 男人负责背货提货,女人负责挑选、试衣服。 一起合作,干活不累。 离开广秀省,回上安城。 火车呜呜鸣笛声起,他们在火车上累的睡了一觉,火车人多,有些热闹,有列成员在推销东西。 蒋志东醒了过来,看了一眼身侧的齐小玉,他把自己身上的外套盖在小玉身上,侧头看着窗外。 窗外景色黑乎乎的,他闭上眼睛静静沉思。 上安城,傍晚。 蒋志东把东西拿回小玉住的地方,放好。 他提出去接自己的孩子。 交代齐小玉洗个澡好好先睡一觉,好好歇息,他便出门了。 发小家离他家很近,走在胡同里,好似和昨日经历的一切是两个世界。 “二哥!” 突然传来蒋志英的声音。 蒋志英眼睛红红的,好像看见了救星。 “二哥你总算回来了!” 蒋志英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二哥你帮我和爸妈求求情,爸妈不同意我嫁给张茂,可我就想嫁给他!” 。 浮云-(五十五) 蒋志东愣了愣,看着明显哭过的妹妹有些疑惑。 “你要嫁给张茂?张茂是谁?” “怎么突然要嫁人?你了解他吗?” “你们认识多久了?” “二哥,我和他处对象都好几年了,我怕爸妈不同意,才一直没说!” 她一颗眼泪掉了下来,有些可怜。 “你先别哭,好好说,怎么回事。” 蒋志东见她眼泪掉了下来有点心疼,这到底是他亲妹妹。 她一听,眼泪却突然掉的更多了,呜呜哭出声音来。 她干脆蹲下身下大哭了起来,弄的蒋志东不知所措。 她穿着一件碎花长裙,宽松裙摆落在地上,肌肤微白,有点丰盈,一头青丝已经凌乱,额头上几根碎花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怎么的弄得,已经湿透了。 眼泪一颗一颗砸在青石地板上,一格一格细缝隙里有点淤泥,有几株杂草,杂草长的茂盛,身子立的很直,好像挺直腰板叉着腰在嘲笑她。 “你先别哭,有什么事情好好说。”蒋志东皱紧眉头。 蒋志英边哭边哽咽道,“大哥,你娶出身那么差的齐小玉也娶了,大哥娶大嫂也娶了,大嫂家里也不好,可我呢?” “我不就是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吗?为什么不可以?他家里再穷也没齐小玉家里穷!” “可爸妈就是不同意!爸爸还说要是我敢嫁给他,就别想认他了,凭什么啊!凭什么这么偏心!” “呜呜呜~” “好歹张茂家里还是这上安城的,又不是偏远农村!我嫁给他怎么了?我有工作,我总不至于饿死!” 她抹了一把泪,继续哭诉道,“可妈说啥?就是不愿意!不愿意!还一副嫌弃要命的模样!今天张茂上门她也爱理不理!还给不给我脸面了!” “我还要不要脸面了!” 她哭哭唧唧,一副很可怜的模样。 蒋志东仔细听完她说的话,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眼里有无奈,在特别是在听见了蒋志英说小玉出身。 “你和张茂怎么认识的?”他开口,很认真。 “我们是高中同学,很早就认识了。” “你们处对象多久了?” “好多年了。” 蒋志英瘪瘪嘴。 “二哥,你帮我和爸妈求求情呗,我一定要嫁给他,要是不嫁给他,我这辈子就不嫁人了。” “你这么喜欢他?” 蒋志英一听,愣了愣。 她垂下眸子,小声道,“他对我很好,我喜欢他。” 胡同里人少,她说话大声。 蒋志东想了想,开口道,“咱们换个地方好好说,这里不方便。” 蒋志英点头,她也知道这么不好,被别人听了去,丢脸的是她。 可刚刚她是气得要死才跑出来的。 明明之前和爸妈说好了张茂今天上门拜见他们。 一家子还特意请了假。 她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可…… 事情不仅不顺利,还很糟糕。 张茂一进门,被她爸爸问到工作,问到家在哪?问东问西。 稍微聊了几句,全家人的脸色直接变了! 对,她记得就是全家人脸色变了! 除了二哥不在家。 爸妈,大哥大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心里气,张茂现在没有正式工作怎么了? 可以找啊! 家里在郊区怎么了? 总比齐小玉家里好。 傍晚的光线有点朦胧,蒋志英走在胡同里,边走边掉眼泪。 她摸了摸自己肚子,这里面的孩子已经1个月了,这是她的孩子,孩子爸爸承诺过以后什么都听她的,她以后会幸福的,孩子也会幸福。 走到上次他们兄妹三一起开过的公园,公园林荫道旁的树木影子拉的老长老长。 公园里玩的东西多,看的东西也多。 有许多老人带着孩子在散步,蒋志英看见了,心里升起一股子暖意,好像那些孩子是她生养的。 公园里有喷泉,有雕像。 喷泉周围围着许多人在看,雕像身边孤零零的,好像无人理。 夕阳把雕像照耀的恍如幽灵,让人心生惧怕。 公园路灯啪的一声亮了,路边柿子树在光影里闪闪烁烁,很漂亮。 春夜,有许多闪闪发光的星星,好像在监视大地。 “二哥,我很想嫁给他,他对我很好,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 蒋志英说的认真。 蒋志东听着好笑。 “他对你很好?” “嗯,特别好,不管我做什么都在背后支持我,从来不干扰我的生活,对我却细心呵护。” “我身上这条裙子就是他送的,好看吗?” 蒋志英摸了摸身上的裙子,裙子料子不错,往事有点复古,穿在她身上挺好看。 她顺手又摸了摸自己肚子,看着公园里给自己孙子喂饭的老人,看着在喊自己孙女回去吃饭的老人。 再看看孩子,一个个都好萌。 孩子们在追逐顽戏,略带童稚的声音响起。 蒋志东有心疑惑的看着她。 她已经摸了自己肚子好几遍了,蒋志东随着她视线看过去,看见许多孩子在玩闹。 他想了想志英的行为,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惊讶。 可他不敢信自己的猜测。 妹妹再傻也不会傻到那个地步吧? 还没有结婚呢! 他想了想,无奈道,“你怀孕了?” “你怎么知道?” 蒋志英抬头看着他。 “你真怀上了?”蒋志东脸色阴沉了下来。 蒋志英警觉自己说露了嘴,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没有,怎么可能的事情。” “你要是真的怀上了你准备怎么办?” “结婚生下来?” “他有工作吗?” “你们怎么安排照顾孩子,还要上班?” “二哥,你怎么说话和妈一样啊!” “问这么多干嘛?总之我们不可能饿死,穷不可怕,只要我努力就好了。” 她嘴角微微上扬,一股烦恼的气质影响周围。 远处假山峡升起了人造的缥缈的雾气。 公园里的许多花都没开,蒋志东低下头,再次摸着自己肚子。 “如果不结婚这孩子就得打掉,这也是蒋家的血脉,也是二哥的外甥,真下得了狠心?” 她抬头看着蒋志东,“二哥,你放心,他对我真的很好,他承诺过一辈子会对我好的。女人这一辈子对婚姻求什么?无非就是求他对我好,能够让我有个依靠?” 蒋志东避开她的眼眸,淡淡道,“男人的话不一定可信。” 浮云-(五十六) 蒋志东叹了口气,接着道,“一个男人,不是只看他对你好就行了,还要看他有没有担当。” “二哥?什么意思?” “他有没有规划你们的未来?有没有想如何提成自己?工作,挣钱?养孩子难道不要钱吗?” “你是有工作,可一家子花销大。” 公园里有湖泊,有路灯。 路灯亮起,倒映着对岸斑斓的彩灯,在风的带动下,泛起了鱼鳞般的涟漪,一片接着一片,慢慢闪动。 “两个人要结婚、在生活在一起,会遇见很多未知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想起小玉说的前世。 “你们要生活在一起,你要和他结婚,要想好了。” “二哥……” 蒋志英红肿着眼睛,脸上全是委屈。 夜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城市。 公园外的车辆喧哗着,开往各地。 路灯无边的耀眼给黑夜带来光芒。 抬起头,天上的月亮大致只有圆满时的一半,暗淡的光辉和地面上霓虹散发出的光遥相呼应,互诉着天上的寂寞和人间的无措。 其实她一开始也不是一定想要嫁给他。 其实她知道他家里不好,她有些嫌弃。 可是喜欢上了,也就一直处着,没分手。 本想着他找个正式工作,攒点钱,两人再把事情捅破,捅到她爸妈面前来。 可是…… 有些事情却不是她能够掌控的。 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的如此之快。 要说起来,她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并不急着结婚,也并不急着嫁入他的家里。 可是她都怀孕了,这孩子,她有点舍不得,更害怕打胎。 二哥说的话她都明白。 可张茂说了,等他们结婚,她一定会对她好,也会对孩子好的。 只要他对自己好,她还求什么? “二哥,其实我之前也没要这么早就结婚,可是我怀孕了。” 蒋志英抬头看着天空,心里有些难过。 她对未来突然有点迷茫,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可是让她更难过的是自己爸妈的表现。 明明说好了的,为什么要在张茂上门时变卦? 暗淡的月光把天幕也衬托得灰蒙蒙的,她眼里有些难过。 “实在不行,这孩子就趁早打掉吧。” 蒋志东开口,他身上拍了拍自己妹妹的肩膀。 虽然他不知道妹妹和那个男生是怎么一步步走来。 可在他看来,还没有结婚,就碰触一个女孩子,就破了她的身子,这样的男生,他不喜欢。 哪怕那种事情两人都有责任,他知道自己妹妹傻,可这种事情,有时候男人有很多责任。 蒋志英摇头,孩子打掉? 不。 她怕疼。 这是她的孩子,她舍不得。 她不想打掉,还是结婚吧。 “二哥,你帮我和爸妈求求情吧,我……还是想嫁给他……他现在是没工作,可……” “到时候让爸爸给他介绍一份工作不就好了吗?” “或者让大哥给他介绍一份工作!” 蒋志东看着她,叹了口气。 他看向远方,视线有点模糊,哪怕有路灯,却依旧看不清太远的景色。 “你若是真想嫁给他,就自己去和爸妈好好说。” “他若是真想娶你,就该拿出诚意来,让爸妈认可。” 说完,他站起身子,开口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蒋志英憋憋嘴,心里有不甘,可没法子二哥自己迈开步伐走了。 她只好跟上,两人一起往家里走。 很快到了胡同里,很快到了蒋家门口。 蒋家大门大开着,好像在等谁回来。 门前的灯笼已经亮起,有淡淡光辉,院里传来花香,淡淡的,有些熟悉。 院里那棵大树树枝轻轻摇摆着,树叶繁多茂盛,蒋母坐在院中椅子上闭上眼睛静静躺着。 “你进去吧。” 蒋志东开口,叫自己妹妹进去,他站在门口不动。 “二哥,你不进来?你还和爸妈生气嘛?爸妈也是为你好,我也是为……” “不用说了。” 蒋志东开口,阻止她接下来的话。 “我有自己的想法,不要说什么为我好。” 他看着自己妹妹,接着开口。 “爸妈不让你嫁给你口中的张茂,不也是为了你好?” “二哥,这能一样吗?齐小玉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和张茂比,她……” “住嘴!” 蒋志东严肃起来,很生气。 “我看你是不长记性的,你有尊重过我吗?她是你嫂子,她是你侄子的母亲,我说过多少遍了?不管离没离婚,在我心里,她都是你嫂子!” “小玉算什么东西?小玉凭什么和张茂比?蒋志英,我不想把话说的难听。” “张茂到底是什么样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小玉是什么的,小玉好不好,我自己心里知道,容不得其他人对她指指点点。” 他转身,准备去接孩子,却开口说了一句戳蒋志英心窝子的话。 “小玉考上了师专,以后她的工作不需要求谁安排。” 他是真的很生气,很生气。 谁都不可以伤害他的小玉,谁都不可以。 可是在他面前,他妹妹就能这样口无遮拦,这还是在他警告过多次的情况下! 可想而知,小玉所说的前世,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受了多少委屈,多少难过。 蒋家院子里,蒋母杨翠早就听见了自己二儿子和女儿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看着进来的志英,“你二哥过来了?” “他人呢?” 杨翠往自己闺女身后望了望,没看见蒋志东的身影。 “你二哥人呢?” 杨翠皱眉,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闺女。 “二哥二哥,你就知道二哥!” 蒋志英跺跺脚,生气的往自己房里冲。 “哎?志英?” 大嫂刚好出门,看见这一幕。 “妈,我去给志英热热饭。” 她开口,准备往厨房走。 “不准去。” 杨翠开口,一脸冰冷,不容置疑。 “妈……好……” 她别别扭扭,走到自己婆婆面前。 “妈,志英还小,不懂事,您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杨翠不理她,闭上眼睛,继续假眠。 “妈,其实要我说啊,那张茂长得也算一表人才,上过高中,有点文化,他家底是薄了些,可男人家底薄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肯吃苦耐劳踏实过活就好。” 浮云-(五十七) “再说了,他和志英处了那么多年对象,两人也算情深义重,知根知底,要不,您就应了志英和那张茂?” “今天我看那张茂说的话句句都是真心,不像作假,他对志英应该是真的在乎。” “闹成这样,您和志英都不是滋味,我看那张茂还挺老实踏实,到时候他工作的事情……” “滚,你懂什么!” 杨翠开口,一双眼睛睁开,瞪着自己大儿媳。 叫她蠢货,永远没错,越看越不喜欢这个大儿媳妇。 “管好你自己。” 杨翠站起身子,往正房里走。 半老的人,吃过油都比年轻人多,那张茂是什么心思,她一眼就能看穿。 可她女儿太傻。 她摇摇头,深深为自己半辈子感到无力。 大儿子一定要低娶,行,她勉强认了。 二儿子碰上下乡,本以为政策不变,要一辈子待在乡下了,他要娶了乡下姑娘,行,只能这样将就先同意娶着。 可如今小女儿要低嫁,作为一个母亲,她心都碎了。 她的宝贝女儿,凭什么嫁给那样的穷酸家庭?凭什么嫁给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男人? 她抚额,头好痛。 想了想,她去寻自己女儿,想好好和志英说说婚姻。 敲门,推开房门,房里的蒋志英正在灯光下难过的哭泣。 杨翠进来,皱了皱眉头,“有什么好哭的?” “为了一个男人,就要和我跟你爸爸闹成这样?” 她摇头,突然想到自己二儿子,现在二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连家门都不进了。 蒋志英擦了一把眼泪,动动身子背对着自己妈,不理自己妈。 “你二哥已经让我够寒心,你还要这样?” 想起齐小玉来,她心里就不好受。 可是很奇怪,也许是因为有了对比,比起一事无成的张茂,连工作都没有的张茂,好像齐小玉也没那么讨厌了。 齐小玉出身差是差,可至少靠自己考上了大学,以后还能分配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 不像张茂,那么大的男人了,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 “我愿意和你跟爸爸闹吗?” 蒋志英一颗眼泪掉了下来,“大哥要娶大嫂,你让他娶了,二哥要娶齐小玉,你也同意了,可我呢?我呢?我就不是你生的?我就不是你养的?” “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 她不满,哭诉道。 杨翠叹了口气,拿出自己手帕,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蒋志英不要,任性推开。 “志英,你了解他吗?你嫁给他以后你们怎么生活?” “你跟着他住在郊区吗?你们吃什么?你们穿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怎么办?要不要钱?就靠你那点工资?够吗?” “我希望你嫁一个门当户对的。” 蒋志英顿了顿,听了自己妈的一番话,想到她可能真的不会退步,不会同意自己嫁给张茂。 她摸了摸肚子,咬咬牙,如实开口。 “妈,我怀孕了,只能嫁给他。” “什么?你说什么?” 黑夜里,出现一位母亲不敢相信的面孔,出现一位母亲失望痛苦的面孔。 好像有人把她心爱的花盆全部贱踏,连一片花叶都未留下。 整个上安城一片灯火辉煌,红的,绿的,蓝的,黄的,聚成一片,就像一簇簇放射着灿烂光华的鲜花。 灯光一闪一闪的,蒋志东坐在车上抱着孩子回家。 远处郊区,有群山隐没在夜色里,把群山脚下,村里的点点灯光勾勒成了天空中的繁星。 一阵风吹来,透过树丛,顺着远处的街道望去,霓虹一闪一闪的,很漂亮。 第二日。 师专校区。 最后一节课上完,齐小玉带着孩子吃完饭,把自己背来的拿出来。 在师专食堂门口不远处路灯下,开始摆地摊,卖衣服。 她厚着脸皮把衣裙摆放好,开始叫卖起来。 引来许多人好奇,有三三两两女同学跑来看衣裙。 衣裙款式不少,她们蹲下身子,看看挑挑,脸上露出笑意。 女孩们看见漂亮的衣服、裙子大多都是开心的,师专的女孩也一样。 “同学?这件裙子多少钱?” 齐小玉看了看,把自己定好的价格说出来。 起初她还有点羞涩,这种事情是她第一回做,加上这又是自己学校,熟人多,难免羞涩。 可卖了一个傍晚下来,她脸皮厚了。 对,脸皮厚了。 摆地摊需要一个人放下脸面,脸皮厚起来,这点她心里清楚。 正因为清楚,她才选择先在这里熟人最多的学校摆地摊。 为的就是锻炼自己脸皮。 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让人不由深深地沉醉。 她看着自己手中钞票,一脸傻笑。 背着书包,带着孩子,下了公交车往家里走。 路上一片静谧祥和,高高挂起的月色就像小天使缓缓自夜空飘落,轻盈的风,和着夜的舞曲,抚过。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她看见了萤火虫。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她再看了一眼,又没有了。 她心情很好,哼起歌声来,歌声有点走调,她无所谓,自顾自继续哼。 路边小草散发清馨味,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她用脚踢了踢小草,有点调皮。 其实她年龄不大,才20几岁。 她抱着孩子,“小土豆,妈妈挣钱了,以后妈妈会挣更多的钱,以后妈妈会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很多很多好玩的。” 小土豆被自己妈妈感染到,他露出笑容。 小草清馨所编织的网,眼睛接触不到,任由围绕在空气之中。 满空繁星,明天肯定是个晴天。 一个男人下了公交车,他背着一个很大的书包,步伐有点轻盈。 他拿去卖的衣裙卖完了,生意好到超出他意外。 他步子加快了些,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玉。 很快,他看见了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小玉?” 齐小玉回头,接着月光看清楚了追上来的人影。 “你怎么又过来了?衣服卖的怎么样?我生意很好!今天拿去的卖完啦!” 她开口,带着笑意,语气很悦耳。 “我媳妇好棒!” 他伸手直接把齐小玉和孩子抱了起来,准备转上几圈。 “哎,你快把我放下来放下来~” 男人爽朗笑声传来,“不放。” 浮云-(五十八) 时间飞快,转眼一年过去了,齐小玉终于在上安城这个城市变白。 她修了头发,比从前好看了些。 加上在学校熏陶了一阵子,气质好了点,不像当年那个刚刚进城的村妇了。 上安城不过一年的时间,却发展的极快。 道路两边多了一些店铺,物资丰富了许多,买卖的东西多了很多。 这一年来,齐小玉摆地摊买衣服生意不错,攒了一笔钱,还有了一批熟悉的客人。 新学期开学前。 她发电报联系了老家的父母和哥哥们,跟他们一商量,制定一条看着算可观的路线。 店铺开张后看生意如何,生意好就买一件小货车,让她大哥和二哥从广秀省城进货,拿到上安城来。 她租个门面,办下执照,要做服装生意。 她计划好了,让大嫂二嫂去广秀城,自己从学校这里周末一起过去汇合。 到时候三人选上不少款式花样时新的衣裙。 这一年她老家侄子侄女大了一岁,读书上学吃喝什么都要花钱,日子过得拮据了不少。 一家子本就愁如何多挣点钱,改变现状,现在小玉发了电报过来,一家人商量后,同意了。 娘家家里也东拼西凑弄了一笔钱,一家子齐心协力,生意说干就干了起来。 大嫂二嫂和齐小玉在广秀省汇合,选好款式,大包小包拖上火车。 火车到站,到了上安城。 一起提着大包小包去了齐小玉提前租的门店里。 齐小玉的大嫂是方脸,名字叫江云,二嫂是圆脸,名字叫黄薇,两人皮肤黝黑黝黑,一身打扮普通朴素。 蒋志东抱着孩子正好从街上回来,他买了好些肉、好些水果。 “大嫂二嫂到啦!” “这有水果,你们尝尝,来小土豆,叫大舅妈二舅妈。” “大舅妈,二舅妈。” 小土豆乖乖叫了。 江云和黄薇讪讪笑了笑,有些约束。 蒋志东比在乡下时帅气了不少,气质好上太多,人也活波开朗了些,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般,很耀眼。 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里面套着白色毛衣,在阳春三月光芒下,高挺的鼻子,细腻的唇角,肤色白皙。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温柔了很多,温柔与帅气结合,想到他是上安城本地人的身份,想到他在上安大学读书,想到一年没见了。 两个嫂子心里起了点尴尬和尊重,除此之外还有点其他复杂的情绪,可她们说不上来。 齐小玉接过水果,准备去洗,蒋志东阻止她。 他把孩子放下,自己拿过水果一起去了厨房。 等出来时,水果已经洗好装盘了,还拿了一碟子爆米花,这东西他们这一年来卖衣服的时候随便卖点。 院里,大嫂二嫂和小玉在聊天。 “小玉,志东家在哪啊?你们怎么住租的房子里?” 大嫂好奇问。 “这里离我学校近,带孩子来回方便,志东他家离这里很远。” 齐小玉开口解释,刚刚她告诉大嫂二嫂这房子是租的,她们变疑惑起来。 齐小玉不想告诉大嫂二嫂自己已经离婚了,其实…… 现在离没离婚也没啥区别,这男人不回家就赖在这里,平时帮忙干点重活累活。 平时一起拿衣服各自去学校摆摊,周末两人一起去摆摊,他长得好,只要有他在,生意火爆不少…… 齐小玉看了一眼把水果洗干净装盘放在桌面上的男人,她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和他,先就这样吧。 院子靠阴的地方摆了矮桌,她们围绕着矮桌周围凳子上坐着。 吃水果聊天,逗逗小土豆,顺便问候房东老太太。 厨房里,蒋志东准备做饭。 这一年来,他厨艺好了很多,家常小菜做的味道极好。 一道辣椒炒肉,一道血鸭,一道剁椒鱼头,一道西红柿蛋花汤,一道酸辣白菜,一碟子凉菜豆芽。 喊了房东二老,一起热热闹闹吃了午饭。 齐小玉租门面时,她就去定做了两个木架子,前世她来上安城的时候用过,是种撑起一个一个衣架挂在木架子上,挂着卖就好。 木架子是齐小玉画好图给周围的老木匠的,省料,不费事,价钱便宜,还让老木匠帮忙做了一个收银台那样的桌子,交了钱东西做的很快,早两天就做好送去租的铺子了。 饭后,两个嫂子欲言又止,齐小玉心里疑惑。 她把孩子给蒋志东抱起哄着午睡,两个嫂子见状,压低声音开了口。 “小玉,你是不是和婆家关系处得不好?” 大嫂开口,脸上有担忧。 “小玉,你和嫂子说说,是不是蒋家看不上咱?所以你才搬出来租房子住的?” 她和自己二弟妹对视一眼,她们想的很简单。 要不是和婆家关系不好,为什么要搬出来住? 住在这里既花钱,也不太方便,这到底是别人的家。 所以,小玉的之前在院子中的解释她们不太信。 “是相处的不好,他们蒋家人看不上咱,咱也看不上他们!反正没什么意外,这个城市这么大,以后见不到了,我不想提他们,提起来心烦。” 齐小玉开口,脸上有不悦。 “小玉?哎,话不能这么说,那到底是你婆家,有些事情,咱们让着点就好,咱们家,确实配不上人家那条件啊!” 二嫂开口,有点劝慰的意思。 “以后说不定要求蒋家帮忙呢,他们是本地人,门路多,再说了,他们到底是志东的亲爸妈,又是小土豆的亲爷爷奶奶,你不能和人家怄气啊。”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表现好点,将心比心,他们就喜欢你了。” 大嫂二嫂一唱一和,惹得齐小玉心里暴躁起来。 “什么要他们蒋家帮忙不帮忙的,自己好好挣钱才是理!” 齐小玉有点生气,“大嫂二嫂,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你们不用劝我,咱们这是来做生意,不是聊这些有的没的。” 她憋憋嘴,“我不需要他们喜欢,他们喜欢谁和我都没关系。” “哎,小玉~” “大嫂!” 小玉打断大嫂的话。 “大嫂二嫂,咱们先不谈这些,聊聊做生意的事情吧。” 两个嫂子见齐小玉这样说了,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闭了嘴。 浮云-(五十九) 齐小玉为了这次做生意是做了充足准备的。 她给两个嫂子在村里另一家租好了一间房子,聊了会她送两个嫂子过去休息。 送两个嫂子刚回来,她便听见房东老太太在和蒋志东说话。 “你啊,你做啥我们都爱吃,只是辛苦你了。” 老太太开口道。 “不辛苦。” “菜地里种的青菜随便摘,我们二老总不能白吃。” 蒋志东笑了笑,“行。” “回来了?”他看见了小玉,开口道。 小玉点点头。 房东老太太见状,笑了笑打着哈欠,进房午睡。 “你去睡会吧,坐了那么久的车,累。”蒋志东开口,叫她去歇息。 “嗯,我先睡会。” 齐小玉洗洗手,准备睡。 “嫂子那安排妥当了吗?” “妥当了。” 早前已经打扫好卫生,铺上被子了。 齐小玉洗完手往房里走,边走边听见蒋志东声音传来。 “你和孩子好好午睡,我也去歇息一会,到点了我去卖爆米花。” 上午下午卖爆米花生意都好,上午去买菜时,他随便已经卖了一会爆米花了。 “要不今天就别去了?” “还是要去,多攒点钱。” “那行,你午睡了再去。” 蒋志东点头,见小玉进去歇息了,他才回自己房间,拿了本书在床上看了看,顺便迷了一会。 到点了,他出门去卖爆米花。 大街上人多,他已经有个固定的位置了,平日月底周末或者寒暑假他和小玉都来摆摊,周围的人也混了个脸熟。 街头,人来人往,宽阔的道路上样式繁多的汽车穿梭来往,道路两边是绿荫笼罩的大树,映着一片树影,遮掩不少阳光。 走在同样的人行道上,有许多脚步声音,有优雅女士踩着高跟鞋稀碎声音,有正装男士穿着皮鞋踩在地面上沉重的声音,有穿着旧事服饰老婆婆老爷爷穿着布鞋的踩在地面上平缓声…… 干净的天空,一尘不染,晶莹透明。 树伞很大,抬头望树林里向上眺望,会发现上空偶尔有一只鸟飞过。 蒋志东正在卖爆米花,突然听见一道喊他的声音。 蒋志英抱着孩子,穿着一件灰色棉袄朝着他走来。 树阴打在她脸上,有点阴晦。 她脸有点苍白,眼角下有点浮肿,脸颊瘦了很多,下巴尖了不少,没有了一年前的丰盈。 “二哥。” 她开口,声音有点微哑。 “你怎么一个人抱着孩子出来了?张茂呢?” 一年前蒋志英已经和张茂结婚了,随后不久生下一个儿子。 蒋志英摇摇头,脸上有些难过。 “他忙去了。” “他忙什么?”蒋志东皱起眉头。 “二哥,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事?” 蒋志英有点为难,可她也没办法了,这几个月她生了孩子,还休了假,她攒的那点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可现在养孩子过日子什么都要钱…… “二哥,你能不能和大哥求个情,情大哥给张茂介绍一份正式工作。” 蒋父蒋母会帮张茂,在她要死要活要嫁给张茂时就说过。 这一年来,蒋家确实没帮张茂。 “他自己不能找到工作吗?” 蒋志东心里有点厌烦,那个张茂,这一年来,他算是看透了。 能力一般,心比天高。 普通工作,零时工作,不愿意干。 就要正式工作,就要铁饭碗。 行,那你去考试,去参加应聘? 可考试不过,应聘不过。 “他高中毕业,读书写字都会,上安城机会多,只要他肯吃苦,肯放下面子,还怕找不到工作?” “是他叫你来的吧。” 蒋志东摇摇头,看着自己这个妹妹。 自己的亲妹妹,看她过得不好,嫁得不好,从前两人再有矛盾,他心里也有点不好受。 可这一点不好受却理智的告诉他,他妹妹过得不好,嫁得不好,是他妹妹自找的,是她偏要嫁给张茂。 “张茂他肯吃苦的,他也肯放下面子,可他自己没遇见没适合他的工作!” 蒋志英无奈道。 “没遇见适合他的工作?工作是要来适合他?还是他来适合工作?” 蒋志东突然就笑了。 树枝遇风,全部都动荡起来,闪光一般震撼起来,接着就发出一种清新而颤抖的簌簌声,好像在嘲笑、讽刺谁。 “他肯放下面子还找不到工作吗?” “不是的,二哥,他那人有才华有能力,就是没遇见伯乐,没遇见给他施展才华的机会,他一直都在等着。” 蒋志东把爆米花装好,给一个来买的客人,客人付钱,蒋志东笑着道,慢走。 等客人转身走了,他才继续回答自己妹妹的话。 “没遇见伯乐,他可以去找的。” “二哥,你也知道他家里不好,没个帮衬,好单位他进不去,可他那人有才华,一般工作不适合他……” 风刮起蒋志英一缕青丝,她脸上有无措,眼睛有急切。 蒋志东继续卖爆米花,并不想回答她的话。 第二天。 齐小玉和蒋志东带着孩子和嫂子们去了租的铺子里。 这铺子是两间,前后两间,前面一间4*3平方宽大,后面房间一样,可住人可放货。 前两天她就腾出时间和蒋志东一起打扫卫生了,还摆好了四个架子买了许多衣架。 跟两个嫂子把衣裙拿出来,同一个颜色的衣裙仔仔细细挂在一起。 挂好了往门外站着看了看又进店里整了整。 收银台在最里面右边墙壁边放着,从大门外能看见,里面装饰普通,好在同色系衣服挂在一起。 同色系衣服挂一起,挂一个木架子,莫名给人一种高级感。 齐小玉跟两个嫂子讨论了衣裙定什么价位,一一写在本子上。 租的门面就在自己学校不远处,现在这附近虽然有些偏但是有许多大学,学生不少,人流可以。 开张第一天,小玉和蒋志东的同学得了消息,许多赶来捧场。 店里蓝色衣裙是一个木架子挂着,白色衣裙是一个木架子挂着,偏红色衣裙是一个木架子挂着…… 女同学们看了又看,买走了好些件。 第一天的生意可观,傍晚时他们高高兴兴的回了齐小玉租的房子吃饭。 饭后。 开始在院子里正经商量起做这个生意每个人的时间、分工安排。 浮云-(六十) 平时齐小玉要上课,店里要有人去进货,也要有人看。 三人商量好了,月底齐小玉不上课时去看店,两个嫂子就去进货,一次性想办法弄多些回来。 买车的事情,等生意稳定了再说,到时候还可以开分店。 时光飞逝,月底这日。 齐小玉下了课,往厨房走,看看家里还有什么菜。 家里还有鸡蛋、猪肉,还有坛子里的酸菜。 她和房东老太太说了一声,转身去了老太太的菜园子里掐了一把韭菜,摘了一把辣椒。 还拔了一颗大白菜,大白菜白白嫩嫩,剥几片菜叶爆炒一下就很爽口,剩下的白菜放一放,收收水分,下回炒时,切成丝,放点醋,也会很爽口。 家里人多了,菜要多做几道,不然不够吃。 韭菜鸡蛋,回锅肉,酸辣白菜,辣椒炒酸菜等好下饭。 做好了晚饭,大嫂和二嫂关了店门回来了,洗洗手,喊上房东二老,一起热热闹闹吃饭。 饭后,她把碗筷收拾好,洗干净,便爆了些爆米花,拿去给两个嫂子尝尝,顺便叫她们明天带着去店里,可以搭着卖,可以给客人尝尝。 第二天是周末月底。 大嫂二嫂准备去拿货,齐小玉看店。 周末声音不错,临近傍晚时,她关好房门,带着孩子准备回家。 准备往家里走,她没坐公交车,看着天色还算早,干脆一路逛逛,准备去买点水果和菜回去。 买了点肉,路上遇见一个老人家,担着箩筐,吆喝着卖草莓。 草莓? 她想起前世来上安城时第一次见到草莓,还有小土豆喜爱吃草莓的模样,她拦下那位老人,要和他买草莓。 老人家笑呵呵的把箩筐放下,给她看还剩下的一点草莓,草莓卖相不好,她有点犹豫。 老人家好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开口道,“我家草莓园里还有很多呢,你要是自己去摘比这还便宜。” “您家草莓园在哪?” “就在郊外月卢村。” “月卢村?” 齐小玉想了想,这不就是自己现在租的房子隔壁村? 她现在租的房子这个村叫月墙村,隔壁就是月卢村,住了一年多了,她对附近还算熟悉。 “那行,我带着孩子和大叔一起去您家草莓园摘吧,我就住在月墙村,就在隔壁。” “月墙村啊?那近那近。” 边说着,两人看了天色,一起坐公交走,公交到了月卢村,他们二人下来,往村里走。 两人聊着,齐小玉了解到他家里有个闺女,已经嫁人了,添了个外孙。 他家里还有个老太太在,两人平时在家中也没什么事情,也没太多收入,便想了法子种了些水果,想攒点钱供自己花销。 齐小玉跟着老人家走啊走,见到好几片果园。 她有些惊讶,问过老人家后才知道,原来是村里其他老人也种了许多水果。 果园外停着一辆小汽车,小汽车里面好像有个男人,她看了一眼看不清楚。 她跟着老人家进了他家的果园,里面的草莓果然漂亮的多,果园里有一个女孩,女孩穿着一身洋装,白色碎花蕾丝长裙,带着一顶粉色帽子,正弯腰摘草莓。 她听见了声音,站起身子,缓缓往后看,正好看见齐小玉。 赵嫣有些惊讶,没想到在这里遇见齐小玉? 她看着齐小玉走过来,齐小玉一头黑发麻利扎起,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里面套了一件白毛衣,脚下是穿着牛仔裤笔直纤细的长腿。 齐小玉这身穿扮她太熟悉了,在学校里,在班级里,蒋志东就喜欢这样穿。 赵嫣垂下眸子,等再抬起眸子时,对着远处抱着孩子的齐小玉喊了一声,“嫂子,好巧,怎么在这里遇见你!” 齐小玉听见她开头,走近了些,看清楚了一张娃娃脸的赵嫣,才想起来她是谁。 “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嗯嗯,好巧,嫂子,志东哥怎么没陪你来?”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今天有辩论赛是吧?” 赵嫣像是突然想起,一脸了然。 “是啊,他今天有辩论赛,你是一个人来的?”齐小玉开口问道。 “不是不是……” “我……是和我对象过来的……” 赵嫣脸上出现红晕,一头乌黑秀发垂落脑后,肌肤透粉,肤色白腻,娃娃脸上带着羞涩,傍晚夕阳柔光映照之下,显得她很美。 她左手拿着小篮子,右手拿着一柄剪刀,纤纤玉指白皙执剪刃,沾染上几片草莓叶,青翠欲滴。 “你对象?是果园门口那个吗?我刚刚看见门口停了一辆车,里面好像有个男子。” 齐小玉脸上带着笑意,一脸八卦。 赵嫣点头,微微颔首。 “就是他……” “对了,嫂子我想和你道个歉。” “怎么了?” 齐小玉开口,有些不解。 赵嫣脸色变了变,好像有点难以启齿。 傍晚黄昏,夕阳拉下夜幕,似乎会给予人一种无奈感。 不远处乳白的炊烟和灰色的暮霭交融在一起,给墙头、屋脊、树顶和街口都罩了—层薄薄的玻璃纸,使得它们变得若隐若现,若近若远。 小鸟在隔壁果园里,用嗓子呜叫着,拖着声音,朝远处飞去。 划破天空,惊醒了她。 她微微抬头,望果园门口看去,想到小汽车那个人,她脸微红,想了想,才有了勇气开口。 “嫂子,对不起,之前我……我有点仰慕志东哥……我还给他写了信……” 她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脸上露出尴尬。 齐小玉愣了愣,提到信,她才想起来。 “信是你写的啊?” 这事要是没人提起来,她都快忘记了。 “是我……写的,对不起。” 赵嫣越来越尴尬。 “没事没事,这事我都快忘记了。” 齐小玉笑了笑,就差拍拍赵嫣肩膀安慰她了。 小玉现在忙着挣钱,有钱了,开心的很,什么情情爱爱,反正蒋志东那人心就在她身上,她无所谓了。 “没事没事,过去了。” “不过,当时我确实有点生气,但是现在你既然已经道歉了就算了。” “对不起嫂子,对不起,我就写了那一封信,再也没做其他出格的事情。” 她脸上很尴尬。 浮云-(六十一) “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对。” 赵嫣很诚恳。 齐小玉摇摇头,其实那时候她和蒋志东已经离婚了。 可是剪不断理还乱,他当时没有说自己已经离婚。 这赵嫣写了信给他,看起来好像确实不对,可…… “算了,都过去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挣钱,这些无所谓啦。” 她刚说完,老头就进果园来了。 “给你剪刀和竹篮啊,一会你们摘完了去门口称重,我那口子拿称过来啦。” 老人家给了齐小玉一把剪刀,一个竹篮子。 “好,一会我们摘好了就去门口称。” “好咧,那你们挑吧。” 老头说完转身出了果园。 齐小玉看了看天色,“先摘草莓吧,一会天都暗了。” “好。” 赵嫣点头,弯腰摘。 齐小玉把孩子放下,让他自己在一旁玩,她一路挑模样入眼的草莓。 “嫂子,你和志东哥感情真好,我很羡慕你们。” 赵嫣知道蒋志东在学校里卖衣服,又卖爆米花的事情,听说是因为齐小玉要她干的。 他那样的人,居然会做那些事情,起初她是惊讶不解的, 赵嫣摘到齐小玉身边,她腾出一只干净的手,摸了摸小土豆。 “来,叫阿姨。” 小土豆脸圆圆的,睁着一双清澈大眼睛,乖乖开口,“阿姨。” “好好好,好孩子,阿姨摘的草莓都送你。” 她扬了扬手中篮子里的草莓。 笑的明媚。 她说得话都是真诚的,她摸了摸自己肚子,她就快要结婚了,等结了婚应该也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吧? 不久。 齐小玉已经挑了一篮子草莓了,赵嫣也挑好了。 两人一起走到果园前去称重。 价格出来了,赵嫣抢着付钱,齐小玉拗不过,只好让她付了钱。 小玉提着草莓,笑道,“我和我娘家嫂子开了服装店,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店门叫姝女坊,下次你过来可以店里看衣服啊,我给你打折。” 赵嫣点头,“行,下次我一定去,这段时间我确实要买一些新衣服,我要结婚了。” “你要结婚了?恭喜恭喜!” “谢谢你,到时候嫂子带着孩子和志东哥一起来喝喜酒啊,我们班的同学我大部分都邀请的。” “到时候嫂子有时间一定去喝你的喜酒,恭喜你。” “谢谢。”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赵嫣坐上车,正准备走,她突然摇下车窗,开口道,“嫂子,要不我们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们就住隔壁村,很近的。” 赵嫣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担忧道,“天色已经晚了,你们走路回去不安全,我们送你们吧,很快的。” 说完,她下了车,拉着小玉往后座位去。 小玉想了想没再拒绝,上了车说谢谢,看见了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 男人的背影很像蒋志东,气质也像。 男人淡淡开口,“位置在哪?” 齐小玉愣了愣,一五一十把地址说清楚。 傍晚的道路人多,车子开得慢。 赵嫣为了缓解气氛,笑嘻嘻和小玉介绍自己对象,又和自己对象介绍齐小玉。 到了小玉住的地方,她抱着孩子下车,和赵嫣道谢。 傍晚夕阳已经落下,收敛起刺眼的光芒,白日万里无云的天空,已经落幕,被黑暗代替。 慢慢地,暗色越来越浓,像是湖水在不断加深。 远处巍峨的山峦,已经看不清了。 上安城郊区的夜晚,当晚霞消退之后,炊烟吹起,饭香飘远,蚊子开始活跃,成团地嗡嗡飞旋。 赵嫣坐在小汽车上,侧头看了一下自己对象。 “叔叔。” 开着车的男人眉头皱了皱,“不是说了不叫我叔叔了吗?” “我喜欢叫。” 赵嫣嫣然一笑,憋憋嘴,“你不是说了要一直宠着我,对我好吗?我就想叫你叔叔。” 男人嘴里微动,眼中略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行,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嗯。” 赵嫣拍拍手,盯着夜色前路。 玻璃窗外,月色皎洁。 月光穿过玻璃窗投射进车来,涂上一层淡淡的光彩。 她俯在窗前,顺着街道路灯朝外眺望,月光、灯光夹杂,她的思绪被牵向了远方…… 一年前,她写了信给蒋志东。 没想到这件事被这个男人知道了。 她以为他就是自己叔叔啊,照顾自己母亲和自己,这些私事被他知道了就知道了,有什么关系? 可是后来呢? 后来这个男人突然性情大变,对她各种追击,各种告白,各种霸道,甚至还…… 她脸红了红,她把车窗摇了下来,任由疾风刮进来,想散去自己羞涩。 闻到了一阵阵清香,好像果香,又好像荷花,可这个季节没有荷花啊? 她想了想,应该是果香吧。 很快,车子路过一个熟悉地方,是她从前的朋友阳华的家。 她眉头皱了起来,看着路灯身影被拉得很长,长叹一声,有些往事涌上心头,赵嫣闭上眼。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朋友会喜欢自己的叔叔。 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朋友会勾引自己的叔叔。 更没有想到自己的朋友会在自己叔叔面前,告诉他,她写了情书给别的男人? 赵嫣睁开眼睛,这件事情说起来,她好像应该感谢阳华? 感谢阳华把事情捅到这个男人面前,才让这个男人情绪失控?也才让她收获了真爱? 不。 赵嫣摇摇头,她是不会感谢阳华的。 那个女人心思不行,初衷不行。 她不会感谢阳华,她也不打算和阳华来往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叔叔。 其实是什么叔叔呢? 不过是她爸爸当年救过他,不过是他比自己大上一点,不过是他要照顾她和她妈…… 说叔叔,实在算不上。 她把车窗摇上来,闭上眼睛,感受身边这个会感恩,责任心极强的男人气息。 车窗外的星星依偎在月亮的周围,好像在听它讲故事。 好像月亮知道很多故事,看见过许多故事。 岁月的长河里,会有太多太多的故事。 蒋志东迎着月光友出厨房。 他已经煮好饭了,就等着小玉和回来再做菜。 看见小玉和孩子回来了,他连忙进厨房去做菜。 “哎,你今天辩论赛怎么?” 齐小玉疑惑道。 浮云-(六十二) “我们队拿了第一名。” “真的?” “有奖金吗?” “有,我放房里书桌上了,你去看看。” “好。” 齐小玉开开心心跑去看奖金是什么,推开蒋志东住的房间,往书桌旁边走。 书桌上放着一个水晶奖杯,还有一个红包,她拿起红包牵着孩子往门外走。 “这个红包有多少钱啊?你看过了吗?” 她声音轻快,很喜悦,脸上带着笑意。 “没看呢,你要不要看一下?” 蒋志东正在炒菜,声音很爽朗。 “那我看啦啊。” 堂屋门口大灯开着,很明亮,她打开红包,里面有100块钱。 “妈呀,怎么这么多?” “多少钱啊?” “有100呢?” “那今天咱们多加几个菜,你想吃什么?我买了好多菜回来。” “我随便啊。” 她把红包放回书桌上,抱起孩子给他看自己爸爸得的奖杯。 “小土豆你看,这是奖杯,你爸爸得的。” “以后你也要和爸爸一样厉害!” 齐小玉笑嘻嘻,叹了口气,心里感叹还是读书好啊,看看,这就一场辩论赛,还是学校组织的,就给这么多钱。 想她卖衣服,一个月纯利润也不过100块。 这100块可够家里两个月生活费了! 她摸了摸小土豆的头,笑道,“今晚让你爸爸教你认字,学拼音,还要学外语,咱们可不能落后。” 说完,门外响起了声音,原来是房东老太太听见了他们的话进来看了。 “小玉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比赛啊?什么奖金啊?” “说辩论赛呢,蒋志东他们那个队拿了第一名,喃,这是奖杯和奖金。” 她指了指书桌上的东西。 房东老太太心里好奇,迈着步子去看,看清楚了印着上安大学校徽的奖杯,嘴里感叹。 “你们那志东真厉害,我听说上安大学历来都喜欢举行辩论赛,就为了选拔口才好的学生,到时候会在档案上留上一笔,等毕业了,分配工作时,他们去处会比同学校大部分普通学生要好的多。” “是吗?” 齐小玉好奇。 “是的是的,我早听说了,多年前这学校也是这样的。”房东老太太开口, 齐小玉点点头,蒋志东分配工作能有好去处她自然高兴,再说前世她也记得蒋志东确实待在很好的部门里。 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把光辉照耀在大地上,附近偶尔响起一阵阵狗声,冲破夜晚的寂静。 小土豆听见了狗声,抓紧了自己妈妈,一双眸子里有兴奋。 齐小玉有些疑惑,“你喜欢小狗?” 小土豆有些懵懂,点了点头。 “那行,下次我去看看谁家的狗子生养了小狗,给你买一只回来当你玩伴好好陪你玩。” “要买狗子吗?隔壁俞家最近一条狗子生养了七只小狗,可以去问问他们家卖不卖。”房东老太太在一旁开口。 “他家那几只小狗仔应该很可爱,黄绒绒的毛发,又萌又漂亮。” 房东老太太继续开口。 齐小玉点头,对小狗仔来了兴趣,准备晚上吃了饭喊上蒋志东就去隔壁俞家看看,让小土豆自己选一只小狗仔。 疲倦的月亮躲进了云层休息,留下几颗星星像是在放哨,黑夜又陷入无边的静谧。 吃过晚饭,他们去隔壁邻居家买了个小狗仔,毛绒绒,很可爱。 春末夏初。 热气笼罩着大地,皓月高悬在天空,稀疏的星星快活地眨着眼睛。 夏去秋初,秋去冬来。 很快到了年底。 郊区平日里清澈见底的小河,河面上长着许多千姿百态、五颜六色的荷花已经花谢,河边大柳树枝叶已经发黄枯落。 远处的高山上,树木不再茂盛,更不是绿色,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夹着寒风席卷整个长安城,在大沥步行街上呼呼地刮过,吹起了地上的枯叶。 入夜,一层薄薄的白雪从夜空滑落,覆盖这片城市,银装素裹,闪着寒冷的银光。 服装店的生意越来越好,也许是因为临近过年,人人都爱买新衣服,迎接新年。 天太冷了,大家都穿的厚厚的,棉衣,棉裤,羽绒服,帽子,围脖,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保暖。 年底前三天,店里关了门,三个女人坐在齐小玉房间的大炕上数钱。 小土豆被自己爸爸带到隔壁房间坐在书桌前写着字,一只已经长大的黄毛小狗子正趴在书桌下。 三个女人开始数啊数啊,除去成本,今年挣了不少钱。 三人一合计,百分之五十拿来分了,剩下的百分之五十留着做店里的周转资金以及明年开分店,买小货车。 这回有了钱,店里又是卖衣服的,她早就给自己和小土豆挑两件合身的衣服。 连带着给蒋志东也挑了一身好衣服。 大嫂二嫂也一样,给自己挑了衣服,给家里老小都准备了年货。 在她们看来小玉和婆家关系不好,极力要小玉和蒋志东一起回老家过年。 齐小玉同意了,蒋志东也想回家看看。 备好些年货,先送了一些给房东两个老人,把狗子交给他们麻烦他们照顾半个月。 随后,他们一起坐上火车,准备回乡下。 今年挣了钱,大家心情都好。 小土豆衣服料子好了不少,人也吃胖了些。 齐小玉换上橙色大棉袄,帮孩子穿的严严实实,自己裹上白色围巾,坐在火车上和两个嫂子聊天。 大嫂笑呵呵,一边吃瓜子一边聊天,车厢里有些热闹,大部分人都像是在赶回家过年。 有人有坐票,有人是站票,有人穿的光鲜亮丽,有人穿的朴素无华。 蒋志东站起身子,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一个中年男子坐坐,他自己站起身子活动了动筋骨。 窗外,路旁还有一些生命顽强的小花小草,它们染了雪花,它们缩紧了身子。 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刮着,怒嚎着,如咆哮的狮子,即使透过窗户看去,也能想象到风像夷把把刀,无情的伤害生灵。 一到站,大家把衣服攥地紧紧的了,可风还是太大,有些灌进了衣服下。 街上的行人缩着脖子,有些开始倒着走,路边很少见玩耍的孩子,行人不多,他们加快步伐去搭车,回家。 浮云-(六十三) 乡下的客车震动有点大,小土豆睁着大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一切。 齐小玉抱着他下了车,蒋志东提着大包小包跟着她身后,大嫂二嫂同样大包小包。 雪越下越大,????今年冬天很冷,雪下的有两尺多厚。 齐小玉抬头,天上大块大块的乌云,像家乡房屋瓦片一样,堆堆叠叠在一起。 大雪还在继续下着,有些飘在地上,有些灌进她脖子里,微微凉凉,像极了一年前冬天大雪冷凉。 远处山上地下全盖上一层厚厚的白被子,天地好似连在一起,一片白茫茫地看起来很美。 ????????????白雪像小银珠,像小雨点,像柳絮杨花,纷纷扬扬雪帘。 蒋志东抬头透过稀疏的雪帘望去,那远处的乡村农家小院,隐隐约约,好像在雾中,宛如在云里,显得有些亲切。 他嘴里露出浅笑,这里好像离自己很远很远,可又好像离自己很近很近。 说起来,这是他的第二故乡。 这种感觉和离开时不一样。 他本来以为,不会再回来了呢。 没想法,这么就回来了。 他吸了口气息,和第一次来这里不一样的心境,不一样的心情。 远处,半城烟户。 参差的屋瓦上已经模糊不清,还留许多冬雪。 远近诸山,风卷着雪花,扫荡着山野、村庄。 村口古树的驱干飘摇,阵阵雪花落下,摔在地上。 大风夹杂雪花撞开了人家的门窗,把破屋子上的茅草,大把大把的撕下来向空中扬去。 冷森森的雪花,飘进人家的屋子里。 雪霜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怪声地怒吼着、咆哮着。 好像一切,都是雪花驯顺的奴隶,它可以任意的蹂躏他们,毁灭他们。 齐家人正在家里生了一堆旺炭火,把房里、堂屋烤的热乎,等着媳妇和闺女女婿回来。 屋旁边有几株梅花随着这雪花散出淡淡的梅香来,乡村大道,农家小院,错落有致。 天很冷,人一到门口,齐小玉的妈妈林芽喊了齐父一声,齐父拿着一个很大的炮仗在院子里点燃,啪啪啪声响起,侄子侄女跑上前来,热热闹闹进了家门。 齐家院子大,门口宽,房子修的还不错,全部都用砖瓦修建好,林芽早就烧好了热水,唤儿媳妇,女儿女婿去洗手洗脸。 她抱过自己小外孙,拿了一块干净帕子在温水里捏干,再给他擦脸,擦手,齐父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女儿女婿和外孙们,嘴角露出笑意。 “志东你们回来花了多长时间啊?”他开口,顺便给自己点上旱烟。 吸上一口,往门口吐,白色烟雾很快消散,蒋志东的声音传来。 “两天连夜,两天前傍晚吃过饭出发的。”蒋志东如实告知。 “嗯,那差不多。”齐父点点头,抽了一口旱烟,在门外吐出白色烟雾。 蒋志东点点头,齐小玉和大嫂二嫂已经洗好脸颊,手。 齐母林芽把孩子还给齐小玉,接着开口。 “你们都去歇息吧,房间我打扫好了,里面暖洋洋,先去睡会,一会我喊你们起来吃饭。” “好,妈,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快去睡吧。” 大嫂二嫂的房间干净整洁,自然不用多说。 齐小玉在齐家出来前的房间一直都留着,林芽早就打扫好了。 院里有鞭炮爆开的纸屑,在雪地上像是开出花朵。 房舍鳞鳞的瓦片早已经看不见,齐小玉房间窗前一颗树上,挂满了素花玉串,闪闪银做的模样儿。 远远望去,如一位袅娜的雪仙子,千姿百态的,亭亭弄着俏。 她房间不大,里面干净整洁,有一张床炕,一个老旧柜子,一张梳妆台,临了角落里有一个碳火盆,盆里燃着旺旺碳火,冒着热气。 小玉把孩子鞋子脱了,外套脱了,放进被窝里暖着。 她自己去烤烤火,手热呼起来。 门外,蒋志东正走进来。 天色愈阴暗了,雪花很多,和隔壁梅树上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齐家厨房上烟吹气色,将这个家惊起。 宽阔的院子里,铺满家人深脚印,其中夹杂一些狗子来来往往的痕迹。 他们一起踏破的松软,洁白、闪亮的白雪。 大嫂被自己婆婆叫住了,林芽拉着她好奇道,“老大家的,你们在上安城的生意到底怎么样?好不好?” 之前每次小玉发电报回来都说生意好,他们开心归开心,可心里总有点不真实。 大嫂一开口,脸上已经挂了笑意,“妈,您放心,我们在上安城生意很好,明天准备开一个分店。” “倒是再买一辆小火车,给老大和二弟开,专门去广秀拉货。” 林芽皱皱眉头,“你们生意真这么好?做生意有这么容易吗?” 她不太相信。 “妈,你不知道,开店前,小玉和志东就攒了一批客户,他们在学校摆地摊卖衣服卖了近一年之久呢!早就有了客户,还建立了信任。”大嫂开口。 “啥?小玉和志东摆了一年的地摊卖衣服?他们不是去上学的吗?”林芽心里惊讶,脸上疑惑。 “妈,他们平时上学上课,放学了就去摆摊卖衣服,月底放假就去广秀省拿货的。” “没耽搁学习吧?” “这……应该没有吧。” 大嫂也不确定,不过感觉好像是没有耽搁他们学习的。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件要好好问你。” 林芽突然压低声音,特地看了一眼厨房门外,怕自己那个女婿听见。 “啥事?妈。” “你看见小玉婆家没有?她婆家怎么样?对小玉满不满意?对小玉好不好?有没有给她脸色看?你们去的时间他们蒋家热不热情?蒋父蒋母是什么性格的人?蒋……” 林芽说了一大堆,把自己心里疑惑的全部问出口。 空气寒冷,从大开的厨房大门吹了进来,像针一样刺痛大家身姿,齐父蹲在厨房房门口没走,继续抽着旱烟,他耳朵立起来,好像在偷听。 他戴着一顶帽子,看上去很保暖,可以遮挡雪花带来的寒冷。 大嫂欲言又止,这个问题她不太好回答。 因为她在上安城就没见过蒋家人,不可能知道蒋父蒋母是什么性格。 ???? 浮云-(六十四) 儿媳妇和女儿女婿回来过年,齐家准备了很多食材。 林芽把饭菜做好,唤了自己孙子孙女去喊大伙吃饭。 堂屋里,桌子下放着冒着热气的炭火,桌子上是冒着香味的饭菜,堂屋窗户关紧,四方的桌子,四边各一张长凳。 等人到齐了,赶紧把大门关紧,不让露一丝冷风进来。 把漫天雪花隔绝在门外,任由它们飘飘扬扬,落在房顶上,落在地面上,落梅树上。 堂屋里,热烘烘,米酒好菜,鸡鸭鱼肉,白菜粉条,一家人一起吃着。 很快吃饱喝足,林芽推开堂屋大门,冷风袭击而来,打在林芽老脸上,有些疼痛。 院里一片雪白,好象整个世界都是银白色的,雪落在地上,那么冰冷,使人不想踩上去。 小玉把孩子给蒋志东,自己帮忙收拾起碗筷快,跟着自己妈一起进了厨房帮忙。 林芽打了锅里的热水和自己闺女洗碗筷,她看了一眼随后关上的厨房门,开口问。 “你婆家是怎么回事?我听你大嫂说你们都不住在蒋家的?你大嫂二嫂去了一年之久都没见过亲家?” “小玉你老实和妈说,是不是蒋家瞧不上咱?” 林芽脸上有焦虑,对于那个亲家,她其实是自卑的。 在她的认知里,人家是首都上安城的人,蒋父蒋母都是有正式工作的,又是城里户口。 哎,别说其他了,就说一个城市户口吧,现在想要一个城里户口就不容易,何况蒋家是土生土养的首都城市人呢。 他们有的是资本瞧不起自家啊,瞧不上自家土生土养的农村闺女。 可作为一个母亲,她却是希望自己的闺女能够被婆家认可的,不管那婆家多么富贵多么有权多么有势。 “妈,你想什么呢?什么瞧不上瞧得上,没有这回事。” 齐小玉深知自己母亲的性格,有些事情她觉得没有必要告诉自己的爸妈,她就不会说。 说了估计他们也不会理解,就算理解了他们也会担忧。 “妈,你别想那么多,我们住外面是因为那处离我学校近,我又要带孩子,平时方便上下学,再说了,我们还做生意,住在婆家不好。” “你是自己带孩子的?你婆婆不帮你带吗?上学怎么带孩子?” 林芽脸上一变,心里更加疑惑了。 “妈,您忘了?志东他妈是有工作的,还没有退休呢,再说了,我也不想她帮我带孩子。” “我自己带自己的孩子比较好,今年大嫂和二嫂不是来一起做生意了吗?有时候我实在忙了,小土豆就请大嫂她们帮忙在店里带带。” “妈,反正这些你别管,明年小土豆就满5岁了,到了上学的年级了,就不用我带了。” “上学?小土豆户口可还在我们村里,没户口能在城里上学吗?” 齐小玉想了想,这确实是个问题,她当时和蒋志东离了婚,蒋志东正在托人转她和孩子的户口过去,可婚都离了。 更加不好转了,这事也因为这两年做生意给耽搁忽略了。 “大不了先不上幼儿园,我和志东自己教他,等他6岁了,我毕业了,只要我分配了工作就能签户口走,孩子也能跟着我签的。” 这事情她开学时偶然去问过。 “那你学校同意你带孩子去上课?老师没说你?同学没说你?”林芽皱眉疑惑。 “咱们可不能惹了学校老师不开心,也不能和同学闹矛盾。” 齐小玉摇摇头,“妈,您就放心吧,我是开学时和学校管这一块的老师问清楚了,也得了同学们的同意才带孩子去学校的。” “真的?”林芽有些不信。 “真的。” 林芽看了自己女儿一眼,还想再说什么,门外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已经推开门进来了,帮忙一起做家务。 林芽换了个话题,“哎,和妈说说,你们做生意到底怎么样?” “妈,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还要问小妹啊。” 大儿媳妇插嘴,林芽心里有些不喜,她这是问她自己闺女呢。 “生意还可以,等过了年就买辆货车,叫大哥二哥去考驾照,可以去帮忙拉货,我们再开一个店。” “考驾照?” 林芽有些不解,她本就是一个农村妇女,不知道的东西有太多。 根本不知道开车还要考什么驾照,拿什么证件。 齐小玉慢慢和她解释,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说到做生意,让家里儿子儿媳妇都去,她心里有些不愿意了。 之前两个儿媳妇都去,家里的家务带孩子重担都在她一个人身上了,要是两个儿子再走了,那家里的农活怎么办? 齐父的年纪可不小了,一个人哪里干的料那么多农活?就算加上她这个半老婆子也不行啊。 “你们都走了,家里的活计怎么办?农活怎么办?还有孩子们?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林芽脸上为难。 “妈,这事我早就想好了,咱们现在做生意了能挣钱了,家里田地可以不用种那么多了,种少一点,够自己吃饭就好。” “何况大哥二哥是去进货,但不是每天都要忙的,等农忙时他们可以提前准备回来一起帮忙啊。” 齐小玉其实想了很多,她还想把爸妈接过去,先租人家闲置的一套农家院子一家人住。 到时候大哥二哥就开货车,平时给自家店拉几回货物,得了空可以给别的店合作,拉货挣钱,末了还可以从广秀省进点小玩意,例如玩具啊,女生的首饰啊,发饰啊,可以去出摊,摆摊。 爸妈就帮忙带孩子,做做饭。 可是侄子侄女有的已经上小学了,在上安城没有本地户口没学上。 现在不比十年后,出现了很多私立小学中学,基本只要交够了钱就可以上。 “妈,你想想,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这好几辈子了,也没富裕起来。” “妈,我知道你想说啥,我也知道土地田地是我们的根,我们吃饭的地盘,我们不会丢掉,可咱们家现在有了机会可以多挣钱,咱们就试试吧。” “再说了,我们今年这店生意确实不错,挣了不少钱,不信你问问大嫂二嫂。” “可是......” “妈你先听我说完.....” 浮云-(六十五) 齐小玉极力劝自己的妈妈同意,并且还聚了好几个列子给她听。 比如,某人可能心里想到了挣钱的法子,家里却不支持,错过了时机,后悔不说,还遗憾…… 比如,某人想到了挣钱的法子,做了点小买卖却没有做大,也没有坚持,到头来不上不下,遗憾在正好的时机没有想办法多挣点钱。 比如...... 总之,她说了一堆又一堆。 加上两个嫂子早就是一条战线上了,两人帮着劝,总算把事情说好了。 至于两个哥哥哪里,就不用齐小玉去说了,交给她两个嫂子搞定就好。 远处,天空雾蒙蒙的。 山顶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白白的,错落着。 山脚下,村里中央小路上被村民踏出了一条小路。 下午,村民得了消息。听说蒋志东和齐小玉回来了,有许多人过来齐家玩。 没一会齐家堂屋已经来了不少人,凳子上被坐满,有些人没凳子坐只好站着。 堂屋桌上有一大碟瓜子,有几碟糖果,糖果很漂亮,五颜六色的糖纸包裹着酸甜奶糖、硬糖,这几种糖果在村边镇上可是没有的。 村里有嫂子凑上抓了一把糖果放在自己口袋里,准备带回去给自己的孩子尝尝,“嫂子,这糖果你们是从上安城买回来的吗?” 她问的是齐小玉大嫂江云。 堂屋里的人磕着瓜子吃着糖果几乎都望着江云,等着她回答,江云面上平静,可心里掩饰不住开心。 “是啊,是从上安城买回来的,这种糖果上安城花样很多,我这还是随便买的。” “随便买的就这么好吃,嫂子,这得多少钱一斤啊!” “要3块钱一斤呢,我们买的这种糖果还算便宜,咱们是农村人,不比城里人,我买的时候看有些富贵家庭买的糖果特别高档,一斤18块钱呢,吓死我了。” 江云这话说的是实话,她当初买这些东西的时候确实看见有富贵人家买老贵老贵的糖果。 她回来后还和齐小玉说了好一阵子,说他们有钱人不把钱看,末了又说羡慕那些有些人啊。 “3块钱一斤的糖果哪里便宜了?啧啧,这东西一斤就够我们割2斤猪肉了。” 开口的是王寡妇,王寡妇本就好齐家不对付。 两年前她闺女的代课老师工作还因为齐小玉一番话弄的工作丢了,后来想了各种法子,只能在镇上寻了一份工作先干着。 今年王秀秀已经出嫁了,嫁的人家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镇上一户普通人家,日子平平淡淡。 其实平时里王寡妇挺满意自己那女婿家的。 特别是和村里那些有女儿的嫁在农村的人家比,好歹她女婿还是镇上的,可人比人气死人。 齐家的女婿就是她心头一根刺,想到和齐家比较,她的心口就疼。 这不,听说了齐家女儿女婿回来了,还带着齐家儿媳妇挣钱了,她赶紧跟过来看看。 “我怎么听小云这话有些显摆呢?谁还没去过城里,还没瞧过贵东西呢,这糖果啊我可不想吃。” 她继续开口。 江云望了王寡妇一眼,皱心里不悦。 “我显摆什么了?大嫂子你爱吃不吃,我就是显摆了那又怎么样?这糖果就是我买的,三块钱一斤,我见大家来玩,好心拿回来给大伙尝了,我开心,我就显摆了,如何?” “要不王大嫂子你连我家瓜子也别嗑了呗,这瓜子也是我从上安城买回来的,老贵了。” “你……” 王家族内嫂子就在王寡妇身边,她伸手拉了一把王寡妇,阻止她不要再说了, 堂屋里的气氛突然有点尴尬,江云脸上不善,有些生气,这王寡妇的闺女王秀秀从前经常欺负自家小姑子小玉。 两年前,小玉反击了一次就被王寡妇家抓着不放,小玉不在老家这些日子,这王寡妇有事没有要说些恶心的话酸齐家。 村支书媳妇见气氛不对,出来圆场子,没一会大家又热热闹闹唠嗑,吃糖果,嗑起瓜子来。 大雪,盖满了屋顶,马路,压断了树枝,隐没了种种物体的外表。 没一会便阻塞了村里那条踏出来走路的小路,漫天飞舞的雪片,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 出了齐家,王寡妇一脸不悦,走在院子中雪地上,大绵袄子受不住雪风的袭击,在寒风中摇曳。 她身边的王家族内嫂子刚刚要开口劝她,听见枝吖一声,她们一起回头,看见了齐小玉和蒋志东。 小玉头上包着一块干帕子,露出一点微湿的发丝,一看就是洗过澡没多久。 她身边的蒋志东一头短发还有点湿润,一看也是洗过澡没多久。 蒋志东穿着一件黑色长款呢子料大衣,里面套了一件黑色毛衣,脚下是蓝色牛仔裤配棕色马丁靴,身上的呢子大衣料子极好。 这衣服是齐小玉特地给他挑选的,不厚却非常保暖,穿上后很御寒。 蒋志东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扫了一眼院子中的两个人。 他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幽暗深邃的冰眸子,视线重新放在小玉身上,伸手扯了扯小玉的大衣,不让外面的风灌进来。 他英挺的鼻梁,俊美的脸颊,整个人发出一种冷漠的气息,在看像小玉时,那丝冷漠气息慢慢变淡。 齐小玉穿着一件淡粉色呢子大衣,最近她喜欢上了粉色,有点想装嫩的心思。 大衣里面穿了一件白色加绒蕾丝毛衣,一条水蓝色牛仔裤配裸色雪地靴,纤细高挑,气质比从前好。 她瞥了一眼院子中的那两人,根本没打算打招呼。 “走吧,回房吧。”她开口。 蒋志东点头,拉着小玉从齐家用来做浴室的房间门口走到齐小玉自己房里。 进了房间,房门啪的关上,隔绝外面一切。 王寡妇愣愣的,等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时才反应过来。 她想起齐小玉刚刚那瞥了自己一眼的眼神,想起他们连招呼也不大,心里气打不一处来。 她回头对着自己嫂子怒道,“嫂子你瞧瞧,这是读了书!” “考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了,连人不喊了,什么德行,什么礼貌,什么大学,白读了,白学了,不就是考上了大学吗,有什么了不起。” “什么人嘛!” 她心里不爽,继续开口。 浮云-(六十六) 寒风“呼呼”地咆哮着,夹着大雪,蛮横地乱打击站在外面人们的头发,针一般地刺着人们的头皮。 王寡妇无奈,怕冻,只得将大花绵袄子扣得严严实实的,把手揣在衣兜里,缩着脖子,疾步前行。 一进家门,冷冷清清。 家里就她一个人,女儿王秀秀已经出嫁,当年那个和她暗度陈仓的男人早就不敢来找她了,整个家里越来越寂寞,越来越没人气。 她脸色不善,想起齐家堂屋里的热热闹闹,恨得牙痒痒。 她打开桌上保温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吹了吹喝了一口,暖暖身子,暖暖手掌。 杯子里的热水喝光了,她把杯子放在桌面上,又想起了齐家。 啧啧,齐家喝水的新杯子都是新买的一整套,花纹新奇好看。 她坐下,坐在凳子上,扫了一眼刚刚喝水的杯子,一肚子懊恼气愤。 王寡妇家门外。 影影绰绰有个男子走在朦胧的雪雾里,他穿着一件大棉衣手上提着年货,他是来送年货了。 踏进王家小院,他喊了一声“妈。” 王寡妇听见了声音打开房门看了一眼,看见是自个的女婿。 “妈,我给您送年货来了。” 说着这老实汉子扬起手中年货,笑嘻嘻进了王寡妇开的房门。 “嗯,放着吧。” 她面色不善,扫了一眼自己这个女婿,越看越不喜。 她这女婿生得勉勉强强,五官不丑,却谈不上好看。 一身肌肤不白,微微偏黑,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说白了就是一个普通人。 她想起刚刚看见的齐家女婿,想起蒋志东,心里骂上两句,自己这女婿给蒋志东提鞋都不配! 想到这里她恨的牙痒痒,脸上越发阴沉起来。 “东西放那吧。” “好。” 男人把东西放在桌上笑嘻嘻回头,却看清楚了自己岳母的眼神,岳母那嫌弃带着厌恶的目光扫在他身上。 他惊讶,有些奇怪,以为是自己带的东西有问题,他缓缓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年货。 好像没什么问题啊? 转身,岳母还是一样的嫌弃,他有些心酸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了岳母不开心。 王寡妇脸上越发难看,“这破烂玩意……” 她迁怒了自己的女婿,直到她这女婿走了,她还是一脸阴沉。 王家女婿走在路上,冒着大雪,心里生很生气。 说说,这算什么事。 他自己冒着大雪,从镇上赶来岳母家,欢欢喜喜给她送年货。 好家伙,到了连热杯也没得喝,没得喝就没得喝,也就算了。 可对他爱理不理,对他露出嫌弃厌恶的目光,话来话外讽刺他是个啥意思? 他脸上带着怒意,下定决心,以后他再也不来送年货了,要送就让家里那娘们自己回娘家来送! 从村里到镇上,有的地方雪厚点,有的地方雪薄点。 他往雪薄点的地方走,脚上一双鞋子已经湿透,脚部没了知觉,特别凉,特别冻,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心里更凉。 雪还未停,村里有孩子偷偷出来玩耍,打雪仗、滚雪球,玩得不亦乐乎。 齐家那几个孩子在自家后院拿着雪球互相砸来砸去,雪花四处飞溅,孩子们笑出声音来。 齐小玉坐在房里烤火,擦头发。 坐了好几天的车,回家安顿下来不洗一个澡身子不舒服。 本想忍忍到晚上再洗,可吃过饭后,在厨房里做了一点家务,出了身细汗,不得不早点洗了。 “家里怎么来了那么多人?” 她皱起眉头,正好林芽在外面敲门。 蒋志东打开房间门,林芽进来,反手关紧房门,隔绝外间一切风霜。 林芽手上拿着两块干燥干净帕子递给他们,是给他们擦头发用的。 蒋志东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开口道,“谢谢妈。” “你们刚刚在说啥呢?” 她敲门时听见了一点,可不太确定。 “我刚刚说家里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这大冷天的。”齐小玉开口。 “那些人是来看你们的,你们别管,就在房里烤火,先把头发擦干了再说。” 林芽开口交代。 “这天怪冷的,别冻到头皮了。” 齐小玉点头,她本来就没想管,村里来了这么多人,她一个叫一声口水都要干了。再说,来看她和蒋志东干嘛?他们又不是猴子。 “嗯。” “那你先擦头发,别出去,我先出去了。”林芽交代,出了房门,顺手把房门带上。 大雪已经在下,瑞雪兆丰年,来年应是好兆头,雪花缓缓飘落。 林芽去后院叫孩子们不要闹了,把他们一个个往前院厨房赶,最小的小土豆被她抱起。 厨房里,打水给小毛孩们洗手擦脸。 洗好了,把小土豆放下,让他跟着表哥表姐去堂屋烤火,不能再出去去玩雪了。 外面风雪越来越大,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乌云密布,有点阴沉。 齐家堂屋里,村民们冒着大雪成双成对走光。 踩在地面上,把齐家门口雪地踩出一条凹路。 村里有许多家厨房炊烟起,大家急急忙忙回来做饭菜。 风雪越来越猛烈,空中吹着干燥的雪花,开始上冻,还未到家的村民鼻子和面颊冻得厉害。 冷空气频繁地灌进棉袄里,人民把衣服裹得更紧些,步伐走得更快些。 冬天的夜晚,苍白的月光折射在雪地上,使人感到阵阵凄凉意。 齐家晚饭做好了向喷喷的晚饭,配合着爆竹的响声,一家热热闹闹的吃过晚饭。 临近过年冬天的夜晚一般没什么事情,大家坐在一起烤火、嗑瓜子、玩纸牌,孩子还小的先去吧孩子哄睡觉,坐车累了的先去歇息。 齐小玉和蒋志东带着孩子回房歇息了,齐家二儿媳妇也早就回房睡去了。 剩下大嫂江云正在堂屋里和自己丈夫,公公婆婆一起唠嗑。 屋内暖洋洋,屋外冷冰冰。 家里养的狗子窝在厨房里睡觉,村里村道很寂静,没有嘈杂的说话声,也没有喧闹的汽车声,只有柔和的风声和美妙的涛声。 野猫悄悄从房梁上滑下来,躲进堂屋桌子下炭火盆旁边,爪子绕绕脸上毛发,闭着眼睛像极了是在享受。 门口突然响起声音,打破了夜间的寂静。 浮云-(六十七) 来人瘦高,头发上抱着一方头巾,头巾沾染几许雪花,她穿着一件灰色棉袄,黑色棉裤,声音有点尖锐,站在齐家大门口。 “齐家嫂子在家吗?我有事想和你说说。” 她盯着齐家堂屋大门,眼里有急切。 林芽听见声音,听出了是村里魏家嫂子。 她把堂屋大门打开,一阵大风刮了进来,魏家嫂子连忙挤进齐家堂屋,搓搓手。 “齐老哥都在啊。” 齐父点点头,没吭声。 “嫂子来烤烤火,这大晚上的怎么有空过来了?” 齐家大儿媳妇江云开口,招呼魏家嫂子过来烤火,她是个热情的性子。 魏嫂子点头,不客气的走到江云身边坐下,顺便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期间,她目光扫了一眼齐家堂屋里的人群。 江云把一碟瓜子推到她面前,让她尝尝。 林芽走了过来,坐在一旁,“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过来了?” “大嫂子啊,我也是没办法了,这才急匆匆赶过来寻你啊!” 魏嫂子一脸无奈,看了一眼林芽,,扫了一眼齐家这堂屋,她继续开口。 “哎,你们家志东和小玉已经歇下了?” 林芽点点头,“早早就睡下了,坐了两天两夜的车,他们累的很。” “我听说你们家志东和小玉在上安城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可真让人羡慕。” “哎,小云啊,你们在上安城生意到底怎么样?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啊?我听说你们挣了一大笔钱。” “哎,我听说你们家志东他老家条件特别好?” 林芽脸上一沉,表情变的冷冷淡淡,“魏嫂子大晚上来我家到底有啥事?” 在村里,她和这魏家嫂子关系普通,不好不坏,早些年还有点交集,后来魏家儿子取了个媳妇,渐渐的交集很少了。 魏家嫂子的儿媳妇廖晴是隔壁村嫁过来的,比起如今的农村大部分人来说,她多读了两年书,高中毕业。 她性子有点孤傲,平时不喜欢和村民走动。 更不喜欢别人去她家里溜达,慢慢的村里看出来了,便不怎么去魏家走动了。 魏嫂子脸上带着笑,并未及时回话,而是开口说恭维巴结的话,“林家嫂子你有小玉这个女儿好福气啊,有志东这个女婿更是修来的好福气啊,这十里八乡的哪家有你女婿厉害,家里是首都上安城的不说,还考上了上安大学,将来肯定是要做官的!” 林芽越听越不喜,人外有人,厉害的多了去了。 虽说她自己也高兴女儿女婿有出息,可女婿还没毕业呢,以后到底分配去哪,她又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话还太早了。 再说了,她喜欢谦虚点。 “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咱们这十里八乡的这么大的地方,厉害的人多了去了。” “那可没有,咱们别说十里八仙,就说整个镇子,整个县城,考上上安大学的有几个?我听说就独独你家志东一个呢!” 林芽越听脸上越发不喜,齐父也不想听下去了,他站起身子,“你们先聊,不早了,我先去歇息了。” 说完他回了房间准备歇息,不给魏家媳妇脸色。 江云看自家公公走了,带着孩子拉着自己丈夫也下去了,把空间留给魏家嫂子。 “你说,这魏大嫂来干嘛?”江云牵着孩子一起回了他们住的房间里。 “有事吧。”江云开口,问的是自己丈夫。 齐家大儿子摇摇头。 冬天的夜晚,景色朦胧,象隔着一层薄雾,一地冷清。 风从梅树上的缝隙间荡过来,凉凉的,很香。 薄薄的轻雾如纱般漂浮起来,四周朦朦胧胧,农家窗户的灯光,一束束地透过夜幕照着。 村庄里灯笼,远远望去是一啪啪红灯笼。 夜晚,灯光照亮了整座乡村的天空,天空中雪花纷纷扬扬,急而快,可是尘埃够不着它。 有些雪花不知害怕还是惊喜,和同伴们傻傻凝结在一起。 把大地和无边的天空连接起来幕像一张巨大的网,从四面八方慢慢的将整个天空拉拢,泼墨般的洒脱和欢畅。 那抹红色褪去了,天边留下的是一片黑白混杂不清的景象,静默的、安然。 林芽这才开口,冷着一张脸问她,“你过来到底有啥事?大晚上的,你不要睡觉我还要睡觉。” 魏嫂子看其他人都走了,才抓住林芽的手开口道,“老婶子我要求你一件事。” “啥事?” “其实也不是啥大事,就是我家小晴想要复习参加明年的高考......” 她顿了顿,想起自己那个儿媳妇和儿子说的话。 “参加高考是好事,那你们家小晴好好准备。” “是要好好准备,可这不是遇见了困难了,哎,对了大嫂子,当初志东复习的书还在吗?能不能借给我家小晴用用?” “我咋知道志东的书还在不在?这都过去两年了,这事得问问他才知道,至于借书的事情也要问他自己。” 林芽脸色不好看,想到魏家儿媳妇廖晴自己不就是高中毕业,怎么会没有高中的课文?还要来接别人的书? “对了,老婶子我还想问你一件事,你家志东和小玉在老家待多少天再去上安城啊?” “过完年正月6日左右吧,你问这个干吗?” “那就是说要在家待10来天洛!” 魏嫂子大喜,算了算日子。 “老婶子,能不能麻烦你家志东这些天教教我家小晴啊,就是...对,就是我家小晴复习的时候有不懂的能不能问你家志东......不对,怎么说来着!” 魏嫂子想了想自己儿媳妇的原话,“对,是叫什么家教来着,就是能不能请你家志东去我家给小晴讲课文?或许我家小晴每天来你家读书听你家志东讲课?” 她脸上有喜色,小晴说了只要她考上大学。 一家子日子就好过了,到时候工资高,就有钱了。 “你说啥?什么家教?什么去你家给小晴讲课文,什么来我家读书?我家志东是回来来过年的,不是来干别的了!” 林芽已经生气了,孩子们两年了一直在外生活,在外面读书,这回家了就是想他们好好歇息,吃些好的,现在要他给不相干的人讲课? 什么事情吗? 她家志东不要过年了? 浮云-(六十八) “老婶子,我也知道我这个要求不妥,可我家付学费成不成?上一天的课给一天的工钱?你看行不行?” 魏嫂子想起自己儿媳妇说的工钱,仔仔细细的如实开口转答。 “啥工钱?” 林芽脸都黑了,“什么工钱不工钱?我家志东差你们老魏家那点工钱?” 林芽看着自己同村这个魏嫂子,心里想魏家嫂子怎么越来越糊涂。 她齐家的女婿给魏家儿媳妇补课? 还是大过年的日子? 这算什么事? 这年头,人的名誉那么重要。 到时候闹出点什么不三不四的绯闻来,或者被有心人编造一些谣言,平白惹了恶心,晦气。 恶心了,晦气了还算小事,要是被有心人去举报,去污蔑,闹到上头去,对她家志东学业以及分配工作可能都有影响。 她心里越来越生气,这不是害人嘛。 “老婶子,我不是说你家志东差我们家这点工钱,我这不是想着不能白让他给我家小晴上课啊,白指导我家小晴啊?”魏嫂子一脸好心样。 “哎,我们家志东啥时候答应了你家给小晴补课?好像还没同意吧!” 她心里烦躁,外面雪越下越大,如倾沙一般,无声无息地下着。 外面已是一个银装素裹的白雪世界,村里的房中盖上了洁白的雪被子,远处的山上也盖上了洁白的雪被子。 雪被子下面,有人沉睡,有人做梦,有人幻想,有人异想天开。 雪被子还有花草树木正在做快乐的梦,梦到春天,它们盛开在阳光下,在蓝天下冒头,有些摇曳有些讽刺。 “老婶子,我们家小晴是块读书的料子,就差遇见一个好老师了!” “小晴她可不能荒废了,老婶子是知道考上大学的好处,到时候我们老魏家会好好感谢你们的,老婶子......” “行了!” 林芽黑着一张脸,“你家儿媳妇是不是读书的好料子和我家没有半点关系,和我家志东更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考上大学的好处,我这农村老婆子也不知道,你回去吧,已经很晚了,我要睡了。” 什么感谢齐家? 以为她稀罕嘛? 什么人嘛! 还没遇见好老师? 林叶心里冷笑,镇上老师那么多,县里老师那么多! 她的意思是教过她家小晴的老师都不是好老师? 林芽听说过魏家儿媳妇小晴已经参加两次高考了,她的意思是没考上都是因为没有遇见好老师教导? 林芽是个乡村妇女,可她明白一个道理。 不管做什么学什么,自己的努力和态度最重要。 至于说到好老师,她家的女婿蒋志东可不敢称自己是好老师。 “我家志东可不敢说是什么好老师,他压根就不是一个老师,我听我家小玉说来着,志东是学什么外语的?他学得这东西好像和老师压根就不搭边!” “老婶子......” 魏嫂子还想说什么。 “你不用说了,早点回去吧,这天怪冷的,外面天这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林芽开口赶人。 “老婶子,就求你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帮这个忙,我们老魏家就指望小晴考上大学了,老婶子……” “你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堂屋大门吱呀被林芽打开,一阵风雪刮了进来,冻的林芽缩了缩身子。 魏嫂子站起,“老婶子,你就看在是同乡的份上,我……” “不用说了,早点回去睡吧,咱们年纪不小了,往后别大晚上还出来,下这么大的雪,路不好走。” 林芽摇摇头,开口道。 “魏家嫂子,不是我不同意,你也是有女儿女婿的人,我家这女婿两年了,好不容易回来过个年,我好意思叫他去给别人家儿媳妇补课?” “补课是不是要单独相处?两个有家室的男女单独相处,你觉得好吗?何况还是大过年期间,再说了,哪怕就是平日里,这样子也不好,影响他们名誉。” “魏嫂子,我家孩子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就想他们在老家吃好喝好歇息好!” “你也是有女婿的人,你女婿回来过年你会不会叫他去别人家给别人的儿媳妇补课?” “你恐怕不会吧?” 林芽叹了口气,不知道这老魏家谁出的主意,谁想的主意。 说起考上大学,说起老师,她家小玉也考上了大学啊,还是师专呢! 将来就是做老师的。 可这老魏家倒是好,不管男女有别。 还直接掠过她家小玉这个师专生,直接跳到她家女婿身上。 啥意思呢? 啥心思呢? 谁说不能把别人想的太坏,可也不能想的太好。 人心险恶,小心点总是好的。 今天要是老魏家说请她家小玉给老魏家儿媳妇指导一下、补课,或者说请她家小玉和志东一起给老魏家的指导一下、补课! 她还不会想太多,还不会直接赶人,不会直接拒绝。 有可能会去问问小玉他们的意思,看看他们自己怎么想。 魏嫂子一听,不好再留。 出了齐家堂屋,眼看着林芽把门关上,她脸色一变。 “呸”一声,她朝着齐家甩脸子。 村里宽阔的小路盖上了一条长长的白地毯,地上雪积得愈厚。 她深一脚浅一脚,踩上去松软而踏实,留下的脚印里,明明暗暗,深浅不一。 魏家院子不大,土房子三间半,堂屋进去放了不少东西,有桌子凳子还有一些杂货。 堂屋左右两间是魏家二老和儿子儿媳各住,左边还搭了一间小厨房。 她推开房门,堂屋里面一家人还在等她。 堂屋里亮着灯,有火烤,暖洋洋的,和外间温度完全不一样。 魏嫂子头上方巾全是雪,她扯下来,一阵大风灌进她脖子里,冻的她立马缩了缩脖子。 “妈,咱们样了?答应了吧,明天是不是就可以来咱们家给我补课了?” 魏家儿媳妇小晴看着自己婆婆,欢欢喜喜开口。 “是啊,妈,要咱俩工钱多少?要不要咱俩工钱啊?就这么点事情,还说什么工钱。” 魏家儿子脸上有心疼,他看了自己媳妇小晴一眼,“就是你说的,说什么给工钱,好显得咱俩大方,不亏待他。” 小晴皱眉,推了推自己丈夫,心里对他的抠门嫌弃鄙视。 浮云-(六十九) 今天上午魏家这儿媳妇廖晴从镇上回来,是和蒋志东他们坐的同一辆客车。 她坐在窗户旁边,透过玻璃窗户正好看见蒋志东朝着客车走过来。 大雪纷纷,整个小镇都是素白色,干净美好,车站中,那雪如捋绵扯絮,乱舞梨花。 蒋志东一身呢子大衣,气质突出,脸颊俊美,肌肤白皙光滑,踏雪而来。 车站的雪,如柳絮,似鹅毛,纷纷如乱琼堆砌间,却温柔了不少。 她心中砰砰跳了起来,这个男人太美好了,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美好。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年村里有那么多的未婚姑娘明里暗里喜欢他了。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年村里有些嫁进来的新媳妇明里暗里喜欢拿他和自己的丈夫比。 村里有这么一个他这样的男人,谁不喜欢,谁不眼红呢? 这个男人,高大,帅气,气质绝佳! 还有文化,有学历,有家世。 他是有首都上安城的人,有城市户口,有城里的房子,听说他爸妈还是有正式工作的。 天,她捂住砰砰跳的心头,思绪如顷刻拂满,似飞还止,龙飞凤舞。 她开始幻想,幻想这个男人是她的,幻想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幻想这个男人只爱她一个,幻想被这个男人呵护,被这个男人宠着,被这个男人爱着。 乡间客车站覆满了白雪,在行人脚下踏的簌簌作响。 她心思越飘越远,幻想越来越多。 有人的小脸被冻的有一些发紧,还有一些痒,雪花在窗外飞扬,撒落,有孩子在玩闹,偷偷捏了一个雪球打在自己伙伴身上。 打雪仗、溜冰、堆雪人。 有孩子一不留神摔了一跤,好像摔的有些严重,哭了起来,很快,有家长过去把孩子提起来,哄了哄,又责骂了几句。 那孩子前一秒好像还在自己编织的雪地王国上玩耍,后一秒变哭成了泪人,认清了自己摔跤摔痛的事实。 客车上人多,廖晴看着蒋志东上来。 看着他把东西放好,看着他扶着他的妻子齐小玉坐下,看着他抱着他们的孩子坐好。 啪! 她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听见了自己的幻想在一瞬间扑灭,破烂一地。 她心里难过,有些失落。 廖晴舒气,一口气好像卡在喉咙中,不上不下,难受的紧。 她坐在客车上,一路都偷偷看着他,直到下车时还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进了村里。 他连背影都那么好看,那么有气度。 她曾经看过书里写的白马王子,她想,蒋志东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白马王子吧! 可惜了,这个白马王子不是属于她的。 回到家中,在看见自己的丈夫时,看着这个没见识,土里土气的乡下男人,看着这个只会种田的土气男人! 心里越发受不了,她越发想蒋志东。 她叹了口气,哪个少女不怀春?虽然她已经不是少女了。 她气啊,气自己没有早点认识蒋志东,气自己嫁进魏家的时候,蒋志东已经娶了齐小玉。 她坐在家里,想了一个上午,又想了一个中午,等到傍晚时,想到了计划,想着让自己婆婆打着去请蒋志东给她指导,上课的名义把人先弄过来。 到时候,后面的事情,她有的是计划! 天色愈阴暗了,雪花下的有一朵朵梅花那么大,夹着风雨,侵略着这个小村庄。 地面上全堆着雪,拱拱洼洼的一片白色,没人敢再出门,雪花密密落下,织成了一面白网,笼罩在这个村庄。 透过门缝隙往外间看,什么也瞧不见。 寒风,吹落了雪景画卷,残缺了月圆,乌云锁繁星,繁星已缥缈无踪。 ????空气里气压越来越重,山村间布起雪幔,周围的屋顶,好像被迫划刻成锯齿形冰块。 地面上快过人膝的雪层,填满了远处的山谷,铺遮了岭颠。 狂暴风雪袭击而来,它冲锋似的怒吼,蛮横的掀起了雪幔,飞扑着山村,打在房门上露出悲惨的尖啸。 魏嫂子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儿媳、丈夫,她把堂屋房门关紧。 她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保温杯里的温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暖了暖喉咙。 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她把杯子放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烤火,搓搓手,继续烤火。 “妈,到底要多少工钱啊?你怎么不说话?” 魏家儿子心里有些急,今天他媳妇儿和他说想请蒋志东给她补课,他一开始本来不同意,可他媳妇儿说人家蒋志东可是考上最好大学的人! 要是能让蒋志东给小晴补课,事半功倍。 他媳妇儿小晴还说,等她考上了有了好工作全家就不用种田了,到时候就吃香的喝辣的,他还种个劳子什么田地,每天辛苦的要命。 他想了想,确实在理,可他听到小晴和他妈说付工钱的事情,他心里就不舒服了。 魏家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家庭,没有多么富裕,家里那些钱都是他辛苦挣来的。 小晴也急了,看见自己婆婆不回答,生怕出了什么变故,连忙问道。 “妈,到底什么情况?你倒是说句话啊?” 她脸色很急切,心里更加急躁。 要是出了什么变故,她的计划就泡汤了。 她还想着等人来了,能够单独相处了,到时候就慢慢勾引他,勾引不成就下安眠药,把他弄到床上去,污蔑他! 这个小乡村,这个城市,甚至是上安城,名节名誉看的都极重,风气抓的极严。 到时候她一口咬定他碰了自己,看他怎么办! 要是他不负责,她就威胁他要闹到他们学校去,弄得他读不下去。 要是他负责,那就好办多了,大不了先偷偷摸摸,她也是愿意的。 想到自己的计划,她心里满意。 ??房屋外风雪刮得很紧,雪花像扯破了的芦苇花絮一样在夜空中乱飞,四处飘落。 有句老话说的很好。 不要得罪有点文化的小人,也不要被有点文化的小人看上。 这话在魏家媳妇廖晴身上表现的很明显。 烤火的婆婆看了自己儿媳妇一眼,又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她顺了口气,阴狠道,“齐家那婆子不同意,我连蒋志东的面都没见到!” “什么?” 浮云-(七十) “妈?你说啥?齐家婶子不同意?” “怎么会不同意呢?是嫌咱们给的工钱少吗?” 廖晴一脸不相信,心头砰砰跳的极快,生怕自己的计划泡汤。 “妈,你不是说齐家婶子很好说话嘛?现在怎么回事!” 廖晴心里升起一股怨似,埋怨似的往凳子上坐下,脸色难看急了。 她丈夫心里惊讶,跟着开口道,“妈,齐家这么不给咱俩面子?齐家婶子为啥不同意?她有没有说原因?” 这男人虽是不舍得花钱,可听见齐家不同意,想到蒋志东不来教他媳妇儿小晴。 他就慌了,他还等着小晴考上大学,一家子过上好日子呢。 廖嫂子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脸色难看气愤。 “那死老太婆就是不给咱俩面子,以后别来书咱俩!别想咱俩帮她老齐家忙!” 她愤愤不平到,心里有许多怨气。 “就是!以后别想求咱们家!”魏家儿子开口。 “妈,这事到底怎么回事?去之前你不是说包在你身上吗?” “不是说只要你出马就一定能搞定吗!” 廖晴一脸埋怨,心里不喜。 “我哪知道这齐家婆子这么硬了?这么不给咱俩脸面了?真是给脸不要脸。” 魏嫂子开口,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温水,喝了下去。 杯子是搪瓷老式杯子,白色打底,上面有红色牡丹花,很耐用,这种杯子只有过年过节时,他们家才舍得拿出来用用。 一共四个杯子,有一个已经破了点陶瓷,可他们魏家依旧拿来当个宝。 村里凡是条件好点的人家,大过年过节绝不会用破了的杯子,总想着破烂货有点晦气。 魏家条件在村里实在算不上好,可他们自己并不会这样觉得。 他们总感觉自己高高在上,比起村里大部分人来说好多了。 他们还觉得自家娶了个有文化的儿媳妇,娶了个高中毕业的儿媳妇了不得了。 可村里,也不是没有其他读书的女孩。 廖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想不到这事婆婆做不好,那下一步直接就没法展开了啊。 外间的雪花一小朵一小朵,好像老天就这么一点新年礼物,好像要下一整个冬天,好像要每天都这么冰冷。 雪花“簌簌”地往下“赶”,有细风从门缝隙里刮了进来。 廖晴搓搓手,缩缩脖子,一张有些微黑的脸上有难过。 她生得不美,不仅不美,身材也不好,整个人很壮士,牛高马大的,少时家境还算不错。 她有发小劝她少吃点,多去帮家里干点活,能减肥,可她不听,成年后越来越壮士,肥胖。 出嫁前,要不是她家里出了事,她如何都看不上这魏家的。 她母亲生了绝症,没治几天人就没了,要医药费时才知道,她父亲这些年一直吃老底,一直打牌,早点攒的家底早就没了。 加上她还有个半大的弟弟,父亲自己懒惰习惯了,家里的负担一下子到了她身上。 同村的人知道她家的事情,更知道她爸爸的事情,以及她的性子,加上她这相貌,基本没有什么人想娶她。 就算有,家里也是极差的了,或者相貌太丑陋。 无奈,上了年龄托人说媒,说到这魏家。 魏家儿子人不丑,五官端正,普通人,算不上歪瓜裂枣。 后来她便同意了,可嫁进魏家这几年,她不愿意生孩子,她心里有小九九,她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过下去的。 不该这么一辈子困在农村的,所以她不想有孩子牵绊。 看自家男人看久了,现在看见别人的男人,她心里想得痒痒的。 “妈,会不会蒋志东自己愿意?是齐婶子故意推辞了?” “妈,是不是她觉得我会和她家闺女抢她女婿啊?怕我们闹出事情来,所以齐家婶子才面都没让你见到蒋志东?” 廖晴开口,一脸看穿事实的模样。 魏嫂子想了想,“那老太婆是说怕你和蒋志东闹出什么事情来,说什么不好听。” “那老太婆好像还说什么男女有别来着。” 她皱起眉头,回忆齐家婶子说的话。 听见自家婆婆这么说,廖晴一副了然的模样。 “明天我自己去找蒋志东吧,请他来给我补课,我自己去说。” 说完她站起身子,看了自己丈夫一眼,“走,去睡吧。”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自己公公婆婆,“爸妈,你们早点睡吧。” “嗯。” 她转身,往和堂屋相通的房间走去。 房间有张大炕,有个衣柜,有张书桌。 她借着灯光照耀,去打开衣柜,从里面挑选衣服。 选了一套她最近买的新衣服,这衣服她还没舍得穿呢,可是崭新的。 上衣是件红色的棉袄,裤子是黑衣的棉裤,保暖喜庆,还有一条红色围巾,贴身衣服等。 她选好了,拿着衣服,心里很高兴。 回头,她丈夫已经躺在炕上盖上被子了。 “怎么还选衣服?不是说睡了吗?” 男人开口。 廖晴走到炕边,弯腰脱下鞋子,嘴里回答。 “明天要去别人家总得穿好看点,不能给你丢了脸面,一会人家说老魏家儿媳妇穿得那样丑,连件好衣服都没有,丢的还不是你的脸?” 男人想了想,“是这个理。” “明天要陪你一起去吧,一个女人去找别人家女婿说起来有点不好。” 他想到自己妈说的话,想到自己妈说齐家婶子说的话。 其实齐家婶子说的也没错,他虽然不在乎什么名声,也相信自己媳妇,可外人不一定这样想啊?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廖晴拒绝。 她才不想自家男人去,更不想让蒋志东看见他们夫妻在一块。 “你放心,到时候我会离他远些,不会闹出什么笑话。” “大不了,我站的远远的和他说话。” 廖晴脱好鞋子,上了大炕。 男人皱起眉头,听见自己媳妇这话,他嘴里抽了抽。 他当然相信,她不会和蒋志东闹出什么笑话。 关键人家也不会和他媳妇闹出什么笑话啊。 他是看着蒋志东和齐小玉成了一对的,当年他们还一起下田插秧闹着喝蒋志东和齐小玉的喜酒呢。 虽然和蒋志东不算特别熟,可他也是看出来了蒋志东是什么性子。 浮云-(七十一) 蒋志东那人,喜欢上了谁就是一辈子,不会轻易变的。 更不会和别的女人闹出什么事情来,哪怕别人投怀送抱,蒋志东都会拒绝吧。 他看了一眼自己这媳妇,正因为相信蒋志东的人品。 知道自己媳妇这相貌和人家媳妇齐小玉没法比,所以他才放心让自己妈去请蒋志东来给自己媳妇讲课。 “乡里乡亲的,大过年是不该闹出什么笑话,不过咱们都是有家的人,注意点是好些。” “哎,你什么意思啊?你是怕我和蒋志东闹出笑话来,给你丢脸了?给你落面子了?” 廖晴气愤开口,瞪着自己丈夫。 她是一张包子脸,眼睛小,脸颊两边有对称的黑痣,包子脸有点臃肿,脑后披头散发,发丝不长,到肩膀。 如今瞪着眼睛,实在不好看。 “说什么呢?睡觉吧,不想我陪你去,那你就自己去!” 男人盖好被子,闭上眼睛,不理她。 “哎,你什么意思?” 廖晴推了推自己丈夫,见他在装死,她心里气呀,把今天听见自己婆婆带回来齐家婶子不同意的消息,生得闷气全部发泄在自己丈夫身上。 炕上的男人闭上眼睛任由她骂,任由她哭,没回答她,没理她。 不久,男人已经沉睡过去,女人一脸鄙视又委屈,心里巴不得早点考出去甩了这土包子样的男人。 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人民的视野,雪花凉丝丝的,不算宁静的夜晚,天上没有闪闪发光的星星,也没有像块弯弯玉石挂在浓墨染过似夜空中的月亮。 夜晚凌晨,大家都做起了美梦。 小村农巷,空无一人。 这里不像城里,哪怕夜深人静,都会有照明灯高高地挂在那里,好象一个个站岗哨兵看照着路面,不会孤寂。 村里的大树也在大雪中隐身,一片素白,静悄悄的夜晚很快过去。 白天。 “好冷啊!” 廖晴缩缩脖子,却带着几分喜悦。 她穿着自己满意的衣服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最后给自己梳好发丝,还给自己摸了摸香膏,这东西就一小盒,是嫁出去的小姑子送给她的。 等一切弄好了,吃过早饭,她拿了一把伞往齐家走。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蓝晶晶的天空像海洋,绚烂的阳光照在雪身上。 一会儿工夫,村里屋顶上的雪开始溶化,变薄了不少。 路上厚厚的雪花也在融化,雪水顺着道路流来流去。 远处房租屋檐上的冰柱往下淌,滴滴答答打到屋檐底下的地上。 齐家一家子吃了早点,见天气好,齐小玉换了身衣服,要蒋志东也换了,她准备带他去自家打扫一番。 虽然过年回来是准备住在娘家,可既然回来了,也要去自己家看看。 趁着天气好,去打扫一番,把院子里该修整的修整一番。 两人穿上齐小玉自认为带回来的最差的衣服,弄脏了不心疼的衣服,拿着家里钥匙,一路悠哉悠哉回自己家。 孩子放在娘家,帮忙带。 出了太阳,给人一种春天就快要到来的感觉。 太阳在天空上照耀着,周围是一片白茫茫的雪。 太阳渐渐地把雪化掉,浸润着地上的雪。 空气里好像有春天的味道,她心情极好。 他们踩在路上,薄冰会咯吱咯吱地和轰隆轰隆地响着往下沉去,蒋志东有点担心小玉滑倒。 握紧她的手,两人并排走。 天气暖和了,远处山脉正在融解着露出来,路过田野,闻到了小草气味。 走到小院前,小院不大,里面扑满了雪,蒋志东把有些破烂的篱笆院门打开,许多白雪从篱笆上洒下,狠狠的摔下。 两人走到堂屋门前,用钥匙打开大门,一阵沉闷气息传来,两人后退几步,等里面空气换好了,才进去。 两年了,第一次回来,他们二人心里或多或少有点惆怅。 齐小玉手被蒋志东握着,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她脸上露出笑容,心里感叹。 望着屋里的东西,好像有点恍若隔世。 最后她开口,“时间过得真快。” “好像一眨眼,两年就过去了。” 好像一眨眼,她就从冥界回到人世间,重活一世,上学挣钱,比从前过得滋润多了,幸福开心多了。 “是啊,过得好快,当年在这里娶你的一幕一幕好像还在眼前。”蒋志东点头。 他回头,俊美的脸上带着笑意,“还想再娶你一次,上次的婚礼太仓促了。” “哪壶不提提哪壶?” 齐小玉推了他一把,手却被蒋志东握的更紧。 “小玉,我是认真的。” “这是我多年的心愿,从前娶你那会就觉得委屈了你,可那会没办法,穷。” 他心里微软发苦,那会真的太穷了。 给不起心爱的女人盛大婚礼他很内疚。 “小玉,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有钱,暂时给不起你盛大的婚礼,可我会努力,会加油,总有一天我要给你一场人人都羡慕的婚礼。”他说的认真。 “说什么呢?” 齐小玉脸上带着笑,眼眸弯弯的,里面好像盛满了星星。 这个男人,让她说什么好呢? 她想过多次不理他了,可是她想啊。 他在自己身边也不错,他能给自己带来快乐,能满足自己。 所以也不一定就要赶走他,不是吗?这是她的选择,她自己开心最重要。 其实说起来,他还算不错吧。 听话,肯吃苦,不是死要面子的人。 愿意拿着她做的爆米花去卖,愿意和她一起摆地摊卖衣服,愿意和她一起进货拉货,愿意为了她从家里帮出来…… 要知道,他在上安城的家世,真的不算差。 要知道,他曾经在上安城过也是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年。 要知道,上安城是他的家乡,是土生土养他的地方。 肯在那里放下面子摆摊,他所需要的勇气应该比她还多吧。 齐小玉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太阳炙烤着雪花,烈日当空,雪花热得融化成了雪水。 院外有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廖晴刚刚去了齐家,听说蒋志东和齐小玉回了自个院子,她立马寻了过来。 “蒋家嫂子在家吗?” 她开口,唤的是齐小玉。 浮云-(七十二) 齐小玉有些疑惑,谁来家里找她? 外面又响起了喊声,一声一声“蒋家嫂子在吗?”传过来。 齐小玉以为是谁有什么急事,她想出去看看,握着蒋志东的手一起出门。 蓝色的天空,在深冬时节,一尘不染,晶莹透明。 朵朵云霞照映在清澈洁白的雪地上,被太阳融化雪花而成的雪水有点污秽,院里篱笆外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红色棉袄,黑色棉裤,头上围着一方巾帕,露出一张有些肥胖的脸来。 是老魏家的儿媳妇廖晴。 齐小玉是认识廖晴的,同一个村,小时候她和这廖晴现在嫁的丈夫还一起玩过泥巴。 可她和廖晴实在是说不上很熟。 不知道她来找自己干嘛? “蒋家嫂子啊,你们果然在这,可叫我好找!刚刚去了你娘家,齐婶子说你们回自个家打扫卫生了,这不,我感紧过来寻你们。” 边说着话,廖晴自顾自的打开了篱笆门,走进院子。 踩在雪地上,吱呀吱呀的响,她步子沉闷,人肥胖,走起路来远些看,和个球在翻滚一样。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齐小玉开口,看着廖晴越有越近,直到站在他们面前一米外。 廖晴停住步伐,摸了摸自己头上方巾,不直接提事情,而是夸齐小玉。 “蒋家嫂子,你这衣服真好看,你这皮肤真水嫩啊,在上安城的日子过得好吧,瞧瞧你家这口子把你养得越发漂亮好看了。” 说完,她从头开始到脚看了一眼齐小玉,顺便偷偷扫了一眼蒋志东。 齐小玉穿着一件毛绒短套头外套,什么材质廖晴说不上来,只觉得和今天的雪花一样白,衬托的齐小玉脸上粉嫩年轻。 她下身穿了一条黑色喇叭牛仔裤,脚下是一双平底鞋,黑色喇叭牛仔裤显得她腿长腿细,颇有气质。 廖晴心里暗暗羡慕,这种裤子她在镇上看见过,一条好几十块钱呢,她买不起买不起。 再看蒋志东,上身一件黑色套头毛绒外套,下身棕色长裤,身姿修长,气质很好,和村里这些男人穿得土不拉几完全不同啊。 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大棉袄,突然有点窘迫,有点不安,甚至在想到刚刚看清齐小玉那张白皙干净的脸时,心里自卑起来。 不过没关系,她给自己打气。 只要她把蒋志东引到自己家,教自己学习,只要两人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就能赖上他,她就能想办法纠缠他! 到时候就是她跟着蒋志东去上安城了,住大房子,睡好地方,穿时髦的衣服,到时候她也会养成白白净净的皮肤,穿上齐小玉身上穿得衣服。 她悄悄望了一眼蒋志东。 这个男人太吸引人了,她好想好想他成为自己的丈夫,成为自己的男人。 她看见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心里生起醋意,好像握在一起的手把齐小玉的换成她的才合适。 齐小玉心里疑惑,看了廖晴几眼。 这廖晴在前世时,她听过她的一些事情。 好像大概就是这几年,这廖晴不知怎么的和镇上一个男人勾搭上了,那男人被她弄的一大家子散了,原配离婚带着孩子独自去过去了,廖晴也和魏家儿子离了婚。 可是后来大家以后廖晴会和镇上那男人结婚时,那男人不要她,不仅不要她,还说就说她这蠢女人害苦了他。 再后来听说廖晴回了自己娘家…… 其余的齐小玉就不知道了,因为她后来去了上安城。 想到这些,齐小玉重新看了一眼廖晴。 突然发现廖晴的目光在扫蒋志东,在扫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脸上表情忽变忽变。 齐小玉皱起眉头,她不喜欢小三。 她不仅不喜欢,还有点恶心。 凡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男人,她统统都不喜欢。 她心里厌恶几分,想到魏家那儿子。 那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和她算是发小,那男人算不上多么多么厉害,可是他的性子对自己媳妇应该不会差。 再说了,廖晴嫁进魏家好几年了,肚子都没大起来,婆家一家没说她半点什么。 还一心一意支持她读书考大学,在农村婆家能这样子,在齐小玉看见,魏家对廖晴已经很好了。 可这女人不好好和自己丈夫过日子,硬要和镇上那男人勾搭上…… 想到这里,齐小玉冷冰冰道,“嫂子来寻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没什么事情我们还要打扫卫生,耽搁一会,天暗了,我怕来不及。” 说完她看了一眼蒋志东,放开他的手,“女人家说话你先去忙吧,一会我们说完了,我就来。” 蒋志东点头,自己去找扫把打扫家里。 廖晴看见蒋志东这么听齐小玉的话,真的就走了,她心里有点憋屈,有点难过,脸上表情直接暴露了出来。 齐小玉这下看清楚了,她心里冷笑。 今早就听自己妈说过,魏家昨晚来人了,说请蒋志东去给这廖晴讲课。 她还听见自己妈抱怨了几句,说大过年的,大家都是开开心心在家过年,歇息吃好的,谁还想着给谁补课挣那点钱。 别人家里现在有点钱了,就是没钱也不会叫她的女婿去给别人儿媳妇讲课。 什么事吗! 齐小玉当时就当笑话听了,没太在意。 可现在廖晴又寻上门来了,想到廖晴前世做的事情,想到她刚刚看蒋志东的眼神,她心里防备起来。 防备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的女人。 就怕她和当年的王秀秀有一样的心思,却比王秀秀更有野心,更有心思,更狠毒。 齐小玉这人护短,护食。 在她的意识里,属于她的东西,别人休想沾染。 要是被这样前世给别人做了小三的女人,沾染上她齐小玉的男人,她会恶心死的。 “蒋家嫂子,你家男人对你真好,真疼惜你啊,我听齐婶子说你们是来打扫家里卫生的?看看你家男人愿意过来,真是好男人!” “不像我家那死鬼,哪里会和我一起打扫卫生。” “有这样一个丈夫,你这辈子值了啊!” “真羡慕你好命。” 廖晴夸赞完了,才说事情。 “蒋家嫂子,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浮云-(七十三) 廖晴笑嘻嘻开口,用她以为和蔼可亲表情。 殊不知她一笑,脸上肥肉挤在一起,眼睛成了一条细缝,实在看不出和蔼可亲,只能看见一脸肥肉。 “你要求我办什么事情?我最近很忙,可能没时间。” 齐小玉直接拒绝,脸上冷冰冰,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她不喜欢的人,她不想给好脸色,也没必要给好脸色。 做人活着已经够不容易了,重活一世更加不容易,没必要委屈自己。 天空已经停雪了,房屋披着洁白素装,太阳出来,枯树上的冰雪慢慢融化,不再裹上白雪那么臃肿。 房屋的城墙白脊背的,伸向远远的灰蒙蒙暮色烟霭里。 廖晴愣了愣,没想到齐小玉这么不近人情? 她这话什么意思?就是说她忙?不会帮忙咯? 廖晴心里呸的一声,骂了齐小玉一遍,心里别提骂的多难听,可脸上依旧笑嘻嘻的。 “蒋家嫂子啊,这事不会耽搁你们多少时间的。” 齐小玉脸色不好,“到底什么事情,你快点说吧。” 想到这廖晴后面去做了别人的小三,绿了她的发小,她连嫂子都不想叫了。 “蒋家嫂子应该知道现在国家急需人才,现在读大学的待遇有多么好。” 廖晴上过高中,记几句好听的话还是会说的。 “现在农民苦啊,我们家日子不好过,我家那男人每日每日的下地下田干活也只够温饱,我连孩子都不敢要,怕要了孩子养都养不起。” 她说的可怜,继续开口。 “我这人啊,就想着考上大学了,能挣多点钱,有个更好的生活了才要孩子,给孩子更好的生活,别人有的他也要走。” “可是不知是不是我太笨了,在家里复习了好久,每次都没考上,每次都差几分!” “嫂子我啊,现在想求你帮个忙,也算是帮了我们魏家,我听在那口子说过,你们从小就认识,小时候在一块田里玩过泥巴,一起长大的发小啊。” “就冲着这个情份,嫂子想求求你能不能和你家那口子给我补导一下?补习一下?你放心,嫂子知道你们回家过年是想好好休息,好好歇息,嫂子不占你们多少时间,两天补习一个钟头就好了。” “你们还可以轮着来,这样就不需要花什么时间了,到时候嫂子还给你工钱,你看怎么样?咱们乡里乡亲的,就当嫂子和我家那口子一起求你了。” 她说的认真,一副可怜样子。 齐小玉心里却冷笑。 一听廖晴这话好像让人怜惜又理解。 想考上大学给一家子带来好的生活啊,这想法值得支持。 可是再仔细想想,怎么去感觉都有点道德绑架。 对,道德绑架这个词还是她最近学的。 道德绑架,是指人们以道德的名义,利用过高的甚至不切实际的标准要求、胁迫或攻击别人并左右其行为的一种现象。 嗯,你和我乡里乡亲我就该帮你? 你丈夫是我发小我就该帮你? 什么人嘛! 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她就不乐意帮忙了。 “你可找错了人,这十里八乡的也不只有我和志东考上大学。这次。我和志东回来就是想要好好过年,不想干别的。你要想补课去找别人吧。” 考上大学的人不多,考上的人珍贵新奇,所以十里八乡一个镇子上的,传来传入,大家大概会知道那个村有几个人考上了。 十里八乡这么大,还真不止她和蒋志东考上了。 “小玉啊,咱们是同村的,离的又近,我家那口子总夸你人好,你家男人人也好。”廖晴讪讪开口。 “别,我和你家男人是同村的,小时候是一起玩过,可那些事情都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了,这同村的一起玩过泥巴的多了去了。” “再说了,我人不好,蒋志东人也不好,你们没看见吗?他对外人总是一副冷冰冰的?哪里好了?别睁眼说瞎话,给我们扣上一顶大好人的帽子,我们还真不是好人。” 齐小玉开口,冷笑着看这廖晴,继续开口打击她。 “你可能不知道,在上安城给人家做家教给人家补一节课要多少钱。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大过年的免得花冤枉钱,免得丢了脸面付不起我们工钱。” 廖晴一听,脸色难看起来,她倒是没想到这女人说话这么直接,拒绝这么难听,还要打量她廖晴? 什么叫不知道上安城补一节课要多少钱?什么叫怕她们丢了脸面付不起工钱? 她脸垮了下来,神色不喜道,“乡里乡亲的说这些就难听了,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再说了往上看祖宗说不定还是一家子呢。” “哎,嫂子想问问,上安城补习一节课要多少钱?” 廖晴是故意问的,她就不信了,不信自己付不起。 “一节课,不贵,20块吧。” “啥?”廖晴一愣,这么贵? 现在一斤肉才几毛钱。 齐小玉点头,“上安城毕竟是首都,有钱人多得是,有才的人也多,这些有才华的人想请他们做家教,补习,可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20还算少的了。” 虽然齐小玉想故意吓唬廖晴补课贵,可她说的也没错,在首都上安城,有些才子,能请他们确实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也不一定能用金钱请到。 那些厉害的人物,能见上一面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廖晴憋憋嘴,心想这齐小玉欺负她没去过上安城,诓她。 可她也不好反驳什么,毕竟她真不了解上安城补课的费用。 “你回去吧,这事没商量,我们回老家就想好好过个年,我们也不差那点钱,更不稀罕那点钱。” “你要是有钱没去处花,那就多买点年货,买点书自己好好学吧。” 齐小玉说完,已经不想和她再聊了。 浪费她时间。 “哎,这事~” 廖晴脸皮厚起来,见软的不信,来硬的。 “齐小玉,你就不怕村里人说你?” “说我啥?” “说你自以为是,考上大学了就不认村里的人了,不认我们这些为你付出过的人了!还说你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廖晴开口威胁,把齐小玉逗笑了。 齐小玉看着她,跟看傻子一样。 “你以为我在乎?” 浮云-(七十四) 廖晴见她笑了,继续吓唬,“是,你不在乎?可你爸妈呢?他们还要在村里过下去吧?你就不怕你爸妈在村里受排挤!过不去?” “人言可畏,你应该知道这个词。” 廖晴冷笑,盯着齐小玉的背影,憎恨的看着她。 齐小玉一听,缓缓回头,开始认真打量起她来,这女人是神经病吗? “廖晴,你自个掂量掂量你自个的话,什么叫我爸妈还要不要在村里过下去?” “什么叫人言可畏?” 齐小玉冷哼一声。 “我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过活,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怎么了,现在因为一个你外来的别人家儿媳妇,我老齐家就要过不下了?你口气可真大。” “你!” 廖晴眼中一抹心虚闪过。 “我就奇了怪了,昨天你婆婆大晚上的来我家要我男人给你补课,我妈不同意,怎么今天你又找上门,左右还是那心思,要我男人能给你补课,我看你的不单单只是想补课吧?” 她上下打量廖晴,像是把廖晴看透了。 “莫不是你还想和我齐小玉的男人同处一室,然后使出什么恶心的招数来,好污秽蒋志东?” 齐小玉脸上露出冷笑,恶心,一双明亮的眼睛瞪着廖晴,像是把她从头到尾所有的心思都看透了。 “就你这模样,就算让我男人去给你补课,还能闹不出什么花样来?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什么德性,什么相貌。” “王秀秀你还记得吗?她也曾肖想过我齐小玉的男人,听说她原本好好的代课老师工作都没了,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工作呢。” 不是要吓唬人吗? 谁不会啊? 还真给脸不要脸了,不去给这廖晴补课,这人居然还拿她爸妈威胁? 真是,给脸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太恶心了。 廖晴愣了愣,一张肥脸红了起来,和猴子屁股一样,又丑又难看。 “你,你血口喷人,我就想让你们给我补补课而已,哪来的和什么王秀秀一样的心思!” 她一双小眼睛喷出火来,好像要把齐小玉吃掉。 齐小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办法,她本来就站在堂屋里,这个位置就比廖晴站在门口高上一些,村里的房屋地面一般修建时都要比门口土地高上几公分,防止雨水倒流到家里。 “我血口喷人?”齐小玉冷笑。 “要不你等着看看,你不是吓唬我说让我爸妈在村里过不下去吗?信不信我让你在村里待不下去?你以为就你生了一张嘴?别人没生嘴巴?别人不会讲?” “你什么意思?” 廖晴双手环抱着在身前,瞪着齐小玉。 “没什么意思啊,人言可畏嘛,我也明白其中的意思,我啊,只会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而已,你要是敢乱说,你试试看?” 齐小玉冷笑,哼了一声。 “世界之大,真是啥人都有,你也不照照镜子。” 廖晴被说的脸红耳赤,可已经这样了,她心里打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恶狠狠的开口。 “是,你厉害,你以为你考上大学了,你以为你嫁了蒋志东你就厉害了,你就可以不认咱们村里的人了,不认我们这些为你付出过的人了!想想我们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才有今天的日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齐小玉被她说的糊里糊涂,这人怕不是傻子? 蠢子吧? 村里人为她付出了多少? 天呀,她要疯了,要被廖晴这个疯婆子逗疯了,逗笑死了。 村里人为她付出了什么? 付出了什么? 该不会以为她齐小玉有今天的生活他们也有功劳? 天啊。 齐小玉舒了口气。 “我有吃你家大米?有用你家钱财?有睡你家大炕?为我付出了多少,你怕不是要把我笑死!” “良心?什么是良心?对我好的人我自会感恩戴德,对我不好的人,和我没关系的人统统滚蛋,什么人吗!” 说完她气得撸起袖子想和这廖晴打上一架了。 对付这种人,真想揍一顿,说不定揍一顿就老实了。 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动手拿扫把自卫过,打过王秀秀,自此以后像是开了戒,遇见这种无理取闹的人直接想动手,不想打嘴皮子。 廖晴见她撸起袖子吓了一大跳,这人想干嘛? 她后退几步,“你...你想干嘛?” 没错,她一下子怂了。 齐小玉恶狠狠的看着她,“没想干嘛啊,就是想动动身子骨而已。” 说着摔了摔几下胳膊,动了动身子骨。 “哎,我家男人总说我脾气暴躁爱和人打架,可是没办法啊,我本来就是一个村妇,从小在村里和其他人打架骂人习惯了,原先呢他还劝着,可后来啊,他干脆就上前帮忙了。” 廖晴愣了愣,她虽然人胖,可自小家里条件还可以,看不起村里那群小伙伴,更没有和他们打过什么架。 成年后廖晴嫁进魏家,魏家就她丈夫一根独苗,小姑子和婆婆对她都还不错,论起村里泼妇那一套,她还真没啥经验。 她想到齐小玉说的话,望了望齐小玉身后不远处真安安静静打扫卫生的男人,心里怕了怕。 那人这到底还是齐小玉的丈夫,到时候正打起来,他能帮自己? 他能不帮他媳妇? 廖晴摇摇头,她后退几步,想到自己在这院子里势单力薄,无依无靠,心里越来越怂。 只想着先回家再做打算。 “你,你给我等着!” 说完一转身,肥胖的身子连忙往院子外去,一身红色大棉袄在雪地里有点刺眼。 廖晴疾步走,路过篱笆院门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十分滑稽的滚在雪地里,惹得齐小玉哈哈笑了起来。 “怂包!” 齐小玉笑着,看着她。 廖晴听见了笑声,没脸回头,爬起来身子,急忙忙走了,心里却又气又怨,恨不得把身后在嘲笑她的女人撕碎了去。 齐小玉见她走远了,冷哼一声。 对付某些人,就该硬起来,硬骨的法子来对付她,来吓唬她。 不然还真以为你好欺负了。 院外天空上嵌着一轮金光灿烂的太阳,有一片白云像碧海上的孤帆在晴空飘游,蓝色的天空,像齐小玉手上的镯子碧玉一样澄澈。 浮云-(七十五) 晴天的雪地,有雪水流动,湿润了雪地下的土壤,散发出寒冷气息。 齐小玉把衣袖放了下来,天可真冷,就这么一会,手腕都红了。 她穿的不少,毛绒外套里面套了好两件保暖的衣服,可这样的风刮起来,莫名有些冷,她赶紧把大门关紧,不让外面的寒风刮进来。 她转身,去找扫把和蒋志东一起打扫起来。 蒋志东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他皱起眉头开口。 “那人是有毛病吗?咱们不愿意在大过年的给她补课,她就威胁你?” “可不是有毛病?跟傻子蠢子一样。” 齐小玉继续开口,“不过你别管她,这些事情你不用管,我来解决,女人家的事情你们男人不要参合,不用管,我自己来处理。” 说完她继续打扫,“哎,说点开心的吧,说她怪晦气的。” “咱们好不容易回家过年一趟,遇见这种事情忒恶心。” “不过没关系,她要是让我不开心让我不舒服了,她自己也别想舒服也别想开心。” “她还威胁我说什么人言可畏?呵呵,没想到她读的书不算白读嘛!” 齐小玉像是自言自语一样。 蒋志东静静听着她说,蒋志东轻轻叹了口气。 看见今天廖晴这么一出,这就是当年为什么,这个他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让他有厌恶的也有喜欢的原因了。 厌恶这块土地曾经遇见过不可理喻的人、事。 喜欢这块土地曾经让他见识到朴实无华的一面,让他遇见了小玉。 这片土地曾经他真的爱上过,可后来,确实也讨厌过。 这个算是他半个故土的地方,让他又爱又恨过的地方,他真拿这地方,无奈。 天在放晴,从窗口望出去,一块透明的蓝天,像挂在窗户上,像幅画一样,很唯美。 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屋檐上的厚雪慢慢融化,有雪水从屋檐上落下来,砸在雪地上,慢慢的弄出一个凹槽。 不久后,太阳突然躲进了云层里,阳光消失。 头顶乌云开始密布,又下起大雪来。 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落在刚刚变薄的雪地上,积雪加深,新雪将至,窗外飞舞着雪花,像千百只蝴蝶似的扑向窗玻璃,在玻璃上撞一下,翩翩地飞向一旁,一团团、一簇簇落下去,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花球在空中翻滚而下。 他们打扫完卫生,准备往家里走。 外面气温比来时冷多了,雪下有两尺多厚,齐小玉门都推不开,蒋志东见了赶紧用力拉开堂屋大门。 天上大块大块乌云,像房屋瓦片一样,堆叠在一起,黑漆漆,有点阴沉。 大雪还在继续下着,看起来老天爷真要把天地间都填满,好不容易停了雪出了太阳,现在又下起雪来。 一回齐家,林芽在厨房里赶紧炒菜,香味扑鼻而来,一盘盘好菜端进堂屋桌面上,盛饭,摆筷子,把堂屋房间关紧了,不让透一丝寒风进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午饭,齐父和家里的儿子女婿还喝了几杯酒,这样的季节,地里没活,田里没活,自由又惬意,喝了酒可以暖暖身子。 一会好好睡个午觉,吃过午饭,齐小玉烧水洗。 打扫了家里,齐小玉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细汗,她打水洗完澡叫蒋志东进去洗,蒋志东要是不洗,她就不让他进房间了。 此时。 她正坐在房间里用干帕子擦着头发,她这一头青丝很长,齐腰,很黑很密,她很爱惜。 慢慢擦拭,时不时用木梳子梳梳青丝。 发丝微干时,外面突然起了闹声。 没一会,好像加了很多脚步声,还有许多细细碎碎的闹声。 齐小玉心里疑惑,拿了根黑色发箍把青丝全部扎起,垂在脑后。 她在房里擦头发没穿外套,她找了找,拿了件黑色大衣外套穿好,打开房门出去。 一打开房门开了她一跳。 家门口来了好一堆人。 有人好像是在看热闹,有人好像在哭闹,她站在围住的外面竖着耳朵听了听,总算听了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围住的是廖晴和她婆婆魏嫂子,两人一唱一和,大概就是昨晚和今天来请她齐小玉和蒋志东给魏家儿媳妇补习的事情,说她齐小玉不同意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吓唬廖晴,还要威胁她,还要说一些难听的话来,还推的廖晴摔了一跤...... 齐小玉听见了被包围住的自己妈和嫂子的声音。 听见了周围看热闹的人说自己的不是,说她考上了大学就不认村里的人了等等。 她想了想,趁着别人还没有发现她。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一颗眼泪掉了下来,一颗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伸手揉了揉,揉得红通通的。 准备好了,她扒开包围住的人群,哭哭唧唧道,“你们来干嘛?廖晴你还想怎么样啊?你还想逼死我?逼的我家志东给你这女人讲课?好被你赖上?好被你用下三滥的手段迷晕赖上?你走之前还威胁我说,我要是不答应看你怎么对付我!” “我还以为乡里乡亲的你就说说玩玩,没想到你心思真这么狠,倒打一耙!你居然还有脸来我家吵闹。” “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你不给魏大哥生孩子不就是想着考上了大学就甩了他吗!不然你为什么不生娃?难道是你没得生?还是说你有二心?你看看咱们村的,那家媳妇和你一样,结婚四五年连个孩子都不要,也不愿意去医院检查,也就魏大哥疼你,可你这女人呢?三心二意,看我家志东考上了大学,就想着赖上他,你也不照照镜子,瞅瞅你是啥样!” “就算我家志东没娶我,也看不上你,就算我们离婚了,也看不上你!什么恶毒心思,我们好好的回家过年,你倒是好,打的什么心思让我们家不安生。” 齐小玉哭哭唧唧,继续说,什么都说,反正说过后她自己都给忘记了。 欺人太甚了,欺负到家了。 她要是不反抗就是蠢货了。 上一次是王秀秀,这一次是这个廖晴。 真是恶心的要命。 齐小玉一遍心里恶心,一遍盘算着过完年干脆把爸妈接出去算了! 别待在这老家了,平白的晦气,烦恼。 浮云-(七十六) 廖晴愣了愣,被齐小玉哭闹的模样惊呆了! 这女人穿的好看,穿得时髦,一副城里人的样子,可哭闹的模样比她还逼真、还泼辣。 她想要开口解释,可齐小玉滔滔不绝,根本没有她插话的机会! 等齐小玉说完了,看好戏的众人反应过来,一双又一双眼睛瞪着廖晴。 魏家嫂子也呆了呆,扯住自己儿媳妇,想到这几年她确实不愿意要孩子! 原先她还怀疑是不是他们小夫妻有毛病,要他们去医院看看,可这娘们就是不愿意去。 后来说来说去,廖晴说什么现在家里条件不好,给不了孩子好的生活,所以先不生! 亏她还信了,可现在想想,穷人有穷人的过法,富人有富人的过法,合着他们家条件不算好,就一定要等到变成富人才能要孩子? 那一直都没富裕起来呢? 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要能孩子了? 魏嫂子被齐小玉这话说得半信半疑,传宗接代这事在她眼里很重要! 不仅是在她眼里,就是在场的看热闹的嫂子伯父们来说,他们也觉得传宗接代是头顶大事,很重要! 廖晴还想解释什么。 不远处澡堂房门“枝吖”一声被打开。 蒋志东洗好澡走了出来,他一身气息柔和,发丝微湿,脸上还沾染一丝水珠,身上穿着大衣,帅气干净。 他望见这动静,愣了愣,澡房隔音好,没听见外面的动静,他往围着的一群人中探了探。 看见自己岳母怒着一张脸,还看见小玉一双眼睛通红哭哭唧唧的。 他心惊,扒开人群走到小玉身边把她护在怀中,安慰她别哭了。 他拿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拭眼泪,“怎么了这是?” 他扫了一眼围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群,厉声道,“这是怎么了?全都围在这?发生了什么?” 声音里有几分威严,围着看热闹的婆子缩了缩脖子,想到这男人考上了上安大学,又是首都上安城的人,心里有些微怕。 有钱人他们不敢得罪,有权的人他们也不敢得罪。 像蒋志东这种明摆着以后是有前途的人,他们也不敢得罪。 大家散开了些,讪讪的打着圆场,说是路过,这就走。 说着以后有叔伯拉着自家婆娘讪讪走了,什么看热闹,已经看的差不多了,左右是廖家那儿媳妇不对。 那些被自家男人拉着走的婆子不太愿意,可看着自家男人使眼色,不情不愿跟着走了。 小玉扑在自己男人怀中,侧着脸冷冷看着廖晴,开口道。 “这女人颠倒黑白,在咱们院子里威胁了我不够,还要带着她婆婆来咱家欺负我,诬蔑我。” 蒋志东好生护着自己的女人,握紧小玉的手,冷冰冰的看着廖晴。 “嫂子,上午你去我家寻我和小玉,你说了啥你心里没点数?威胁了还不够吗?” 他说的家,自然是原先他和小玉结婚时在村里修建的小房子。 还剩下围着看热闹的众人看廖晴的眼神不一样了。 在他们看来,正常的男人一般不喜欢和女人计较,更不喜欢说三倒四,除非被逼急了。 加上这蒋志东是文化人,他们打心底崇拜高看文化人。 在他们简单的想法里,文化人一般不撒谎,特别是蒋志东这种出生好,品性不错的人。 有了蒋志东这句话,任由廖晴再怎么狡辩,再怎么说自己是冤枉的,也无济于事了。 魏嫂子愣愣的,看了自己儿媳妇一眼,看了一眼周围人群的眼神,她脸骚的红了起来,拉着自己儿媳妇廖晴回家。 一路上她的表情越来越阴森,越来越阴森。 今天上午小晴匆匆忙忙回家告诉她,自己好生生的去请齐小玉他们夫妻给自己补课,不给补就算了,可齐小玉还把她推到雪地里摔了好几跤,还说一些看不起她的话,看不起魏家的话...... 她那时直接就信了,她这人最不能忍受旁人看不上自己,还想着为自己儿媳妇廖晴讨回公道,可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 这下子,她老脸和魏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大雪继续下,天色灰蒙蒙的看不清远方,看不清尽头,让人觉得心烦。 枯树上的雪花堆积越来越多,有鸟雀在雪地上蹦蹦跳跳,时不时碰撞枯树,大雪纷纷扬扬落下,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地上,鸟雀呼啦飞走。 雪越下越大,行人赶紧回家,随着寒风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像织成了一面白网,扩大起来,渐渐遮满了天空。 风呜呜地吼了起来,暴风雪来了,一时间,阴黑的天空同雪海打成了一片,村里人赶紧躲进家里,关紧大门,打开灯。 林芽打了热水来给小玉洗脸,她站起一旁生气道,“这都是啥人!就是不想咱们家过个安生年。” “妈,你还不知道咱们村里这些人吗?有几个真心好的?” 江云磕着瓜子,吐出皮,继续开口。 “大部分都是巴不得你没他们好,看你好了恨不得让你不安生,不痛快,咱们啊,就不去和他们计较,也别放在心上,好好过咱们的日子就成。” “表面上呢,咱们可以客客气气的,笑面虎吗,谁不会啊!” 齐小玉的大嫂江云坐在堂屋凳子,伸手烤了烤身前的炭盆里的旺火开口。 烤了一会,她从棉衣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继续嗑。 林芽瞥了一眼自家这个大儿媳妇,生气道,“人家是笑面虎,咱们不是,咱们是什么性子就是什么性子,我可没他们那么脸皮厚!” 她这话暗指的是王寡妇,她从前不待见王寡妇,不怎么和她说话,后来因为小玉和王秀秀的事情,已经彻底闹翻了。 本来打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思,可王寡妇倒是好,时不时和别人一起来她家串门,她不理那王寡妇,可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下次还跟在旁的乡里乡亲过来。 好家伙人家每次跟还不跟同一个呢! 今天上午她还听人说,王寡妇说她家闺女小玉考上了大学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连人都不喊了,从前还喊人,可现在喊都不喊她了,没大没小,高高在上了。 气得她跺跺脚,想打烂王寡妇那张嘴巴。 浮云-(七十七) 她家小玉自从和王秀秀吵过架以后,什么时候还喊过她? 什么叫考上大学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不喊她了? 高高在上了? 林芽想到王寡妇心里就来气,想到今天的廖晴心里也来气。 “小玉,往后咱们家再也不会和魏家来往,她们往你身上泼脏水,妈给你处理!” 林芽可不是什么善茬,什么好东西。 有人欺负她闺女,她会慢慢阴人家。 齐小玉洗完脸,擦干净脸上水润,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美目红彤彤,格外惹人怜惜,她嘴角露出冷笑,把帕子丢脸盆里,才回答自己妈的话。 “妈,今天我那番话够廖晴好些日子吃苦头了。” “妈,再一年,等女儿挣了钱就接你和爸爸一起来上安城,到时候我想法子把侄子侄女的户口落下,希望他们也能在上安城读书。” “咱们一家子全部都离开这个地方,去外面生活,外面比老家精彩,也没这么多事,大嫂和二嫂去生活过差不多一年,她们是知道的。” “这......”林芽眼中有犹豫。 “妈,你别犹豫了,你也看到了,老家有些人是什么样子的?咱们明明什么都没干,可人家就是看你不舒服,就是要没事找事!妈,你在村里活了半辈子了,该换个地方生活看看了。”齐小玉心里无奈,开口劝道。 “可,可咱们村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啊,那田家嫂子就是好的。” “小玉啊,咱们不能因为一个地方一些不好的人,就否定这个地方,这是土生土养你的地方,我们不能直接就这么走了。” 林芽脸上有为难。 这地方她生活了大半辈子,她哪里舍得一下子就离开,再说了,这样恶心的事情,一年到头总有几回,她都习惯了。 她看着自己闺女这张认真的脸,叹了口气,她明白小玉的心思。 从前她也想过一走了之,再也不见这里的人,离开这个所谓的家乡,带着老公孩子一起走。 可去到其他地方呢? 这世间讨厌的人哪里没有? 人品不行的人也太多,去其他地方就遇不见了吗? 总不能逃避吧? 不能逃避只有面对了,曾经她就是有点内向很稚嫩的新媳妇,可后来慢慢的就变成了这副村妇的模样,叫她泼妇她立马就可以泼妇给你看。 “小玉,咱们去了城里也不一定好,不能保住那里的人,品性就很好啊。” 齐小玉却摇头,“妈,在上安城里买楼房、买院子都是关起门自己过自己日子的,各过各的,谁也不挨着谁,谁也很难见到谁,少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不要出去买菜了啊?不用下楼遇见了啊?” “妈,不一样的,那里是首都上安城,素质好的人到底多一些。” “这话怎么说?素质好还和地方有关啊?” 林芽摇摇头,往凳子上一坐。 “妈,素质好,确实和地方有关,还和一个地方的风气,一个地方的文化文化底蕴有关。” “文化底蕴我给你解释一下,就是人类精神成就的广度和深度,即人或群体所秉持的的道德观点、人生理念等文化特征,也是人或群体学识的修养和精神的修养。” 齐小玉急忙解释道,希望这回能把自己妈说通,只要妈妈说通了,她爸那边不用管,在他们家,她爸爸一般都听她妈的。 “你说这么多,我听都听不懂。”林芽讪讪开口。 “妈,简单点来说,就是首都上安城那地方,那城市整体人群的素质修养会好上很多。” “像今天,这种撕破脸皮诬蔑我,给我泼脏水的事情在上安城不是完全没有,而是从概率上来讲会少很多。” “概率是什么?”林芽懵懂的问。 “妈!” 齐小玉叹了口气,重新和自己妈妈解释起来,说了许久总算说明白了一些。 旁边的齐父早就看不下去了,他就小玉一个小闺女,心里是疼惜她的。 他想到女儿两年了,回家过个年还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叹了口气,拿着旱烟杆,摸了又摸。 对村里的某些人,他心里寒了又寒。 他看了一眼一旁正在玩耍的孙女孙女外孙等,突然开了口。 “要是真的能把孩子们的户口弄好,到时候咱们就去吧,去上安城带孩子做饭,咱们一辈子这样了,不能让孩子们还这样,能出去就出去吧,出去了不适应、觉得不好再回来就成。” 这是一个老父亲的心里话,他的儿子如今过着和他年轻时差不多的生活,他不想自己的孙子等到年轻时还过着和他差不多的生活。 其实谁不想去大城市呢? 谁不想去首都上安城呢? 可是心里怕啊,怕自己一个字也不认识,去了干嘛? 有饭吃吗?能过活下去吗?能找到活干吗?有田地种吗? 他叹了口气,看了自己老妻一眼,“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想法,想去首都上安城看看,想看看咱们国家的河山,想走出这个山村。” 他眼中闪着向往的光芒和喜悦,好像是在庆幸自己这个想法埋藏了多年,如今说出口、终于见了光。 “从前家里穷,负担重,咱们又没文化,哪里走的了?” “可现在小玉和志东在上安城读书,还有了自己的事业,老大和老二家的也说了一起去做生意,再等上一年看看他们的生意做的怎么样,要是好,要是小玉真能把孩子们的户口弄下来,咱们就去吧,大不了到时候我去找点散活干,也能养活咱们两个老的,不拖累孩子们。”齐父说的认真。 “爸,说什么拖累不拖累,我们养你是应该的。”这话是坐在齐父身边的蒋志东答的。 “是啊,爸,说什么拖累,咱们就应该养你和咱妈,不然生我家老大干嘛!”这话是齐家大儿媳妇江云说的。 “是的,爸。”这话是齐家二儿子答的。 暴风雪终于停了下来,天色不早,外面黑压压一片,林芽带着自己儿媳妇女儿在厨房里亮着灯做饭菜。 厨房大门关紧,里面在灶台前烧火的烧火,打水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炒的炒菜,菜香味从烟筒里飘了出去,跟着一抹白烟满满散开。 齐家其乐融融,魏家却是格外寒冷。 浮云-(七十八) 魏家的儿子魏树,他听了今天自己妈带回来齐小玉的话,心里生了闷气,起了怀疑。 他已经快30岁了,说不想要孩子那是不可能的。 可家里这娘们总是有各种借口不要孩子,从前他没往坏的想,就算了。 可现在仔细想想,确实有些古怪、奇怪啊! 你说说,一个女人嫁给你好几年,要是真想和你过日子,家里条件是算不上很好。 可在这村里也不见的很差,不至于养个孩子养不起,可这女人就是不要孩子! 这说没二心,谁信啊? 有了这层怀疑,他心里越来越郁闷,越来越看廖晴不舒服。 入夜,廖家。 大炕上一个女人哭哭唧唧,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边哭边解释。 “我现在不要孩子不就是为了你们老魏家吗!不就是为了咱们孩子出生以后日子好过点嘛!别人有的他都能有!” “第一,怕到时候我考上了大学不好去读,第二,咱们家里条件一般怕给不起孩子好的生活。” 一听见她这样说,魏树气得脸色都快扭曲了。 他抓住廖晴的胳膊,恶狠狠道,“咱们家条件不好?那你家条件好?你家条件好怎么也只养你了和你弟这模样,我家条件不好怎么养了我两个姐姐和我?” “你什么意思?”廖晴甩开他抓住自己的手。 一双红肿的眼里瞪着自己丈夫,脸上肥肉挤在一块,有些滑稽有些恶心。 她这模样莫名就恶心到了魏树。 魏树原先既然愿意娶她,就没嫌弃她的相貌。 心里早就接纳了她,不仅如此,还想着她读了个高中,有点文化,很欣慰。 后来娶了她,想着她想考大学,那就好好支持她,他心里还欢喜自己媳妇上进,想和自己一起把日子过好。 所以这几年廖晴时不时接济帮衬她娘家,在家啥也不干,又不愿意和他生孩子他也不说啥! 可不知怎么的,他今晚看这廖晴,看着满脸肥肉的女人,越看越恶心,越看越心烦,心里有点反胃。 “我没什么意思啊,我说个事实而已,我家是条件不好啊,可我家也养了我和我姐姐三个,还养得好好的,你家条件好,养你和你弟弟还要我家帮衬?” 他脸上露出讽刺。 “魏树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满我孝敬我爸?你是什么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生了一场病,家里啥都没有了,你说这样的话,是故意戳我心窝子,你......” 她又哭了起来,抹着泪水。 魏树见她哭,没有半点心疼,反而有点舒适。 “我戳你心窝子?呵呵,你忘记你是怎么,戳我心窝子的了吗?不要孩子是咱们条件不好?你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我没用吗?没给你好条件,所以你不要孩子?我要是有蒋志东那样的条件,你是不是立马就要孩子了!” “你提他干什么!你是不是信了齐小玉那贱蹄子诬蔑我的话?你说啊你!” 廖晴不依不饶起来,伸手绕抓他。 “我看你是自己心虚了吧。” 魏树看她这副泼妇样,上来抓自己的脸,他气得一把推开她。 直接把人推到地方,看着廖晴就和圆球一样摔在大炕下。 不说到齐小玉他倒是忘记了,自己妈告诉自己齐小玉说的那些话。 他和齐小玉他们年龄相差不远,从小一起玩泥巴长大,对大伙的性子也算有个了解,在他印象里,齐小玉不是乱说什么话的女人。 他沉思一会,好好品齐小玉的话,听着大炕下的女人不依不饶的哭泣。 玻璃窗户外一片漆黑,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地飘落下来,魏家院子里有几颗落光了叶子的柳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雪花。 雪花已经下了大半个月了,并且一天比一天下得大,下得密。 想到两人结婚的种种细节,想到这女人这几年不愿意给自己生孩子,魏树心里拔凉拔凉的,好象被世界抛弃了的压抑。 他的眸子变得黯淡起来,心里很冷,很凉,心中有些无奈,他站起身子,穿好衣服,拿起旱烟,一个人走进黑夜中。 他想去齐家问问齐小玉,廖晴这女人是不是真的威胁了她,要蒋志东给廖晴补课? 廖晴有别的心思? 雪,盖满了屋顶,小路,压断了一些枯树枝,漫天飞舞的雪片,使天地溶成了白色的一体。 他身体颤抖,身体瑟缩着,手也在抖动着,看不清前方的路。 魏树想到同村的,他这个年龄哪个娶媳妇的家里不是一两个孩子? 就算是身体有病的,没法生,也早就已经抱养了。 他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感觉迷茫,胸口有些闷。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无人的院子显得冷清,脚步彷徨之间,院里的枯树被大风吹的枝吖响起,好像在嘲笑他没用。 好像在狠狠地取笑他连自己最简单的心愿都没法完成。 他的心愿他的人生他想的很简单,好好种田种地,娶妻生子,踏踏实实过日子,送孩子上学,延续魏家香火,有人唤他爸爸,百年后有人去给他扫墓。 他无力地坐在院前门槛上,浑身就像被抽干了血。 惨白月光穿过重重树影,在黑墨的夜色映照出一个个浅白的斑点,萧瑟的雪景,透着寒冷。 幽静的小院,默默流露出孤寂的味道,魏树垂下头,眸子里黯淡无光。 风雪渐渐加重,湿冷风息从空气中逐渐铺开,带着孤冷与冰凉,毫不留情的袭击他。 天色越发寒冷墨暗,冬天大雪的山村夜里格外安静,连狗叫声都稀少了,门槛上积雪未融。他坐在上面久了,下身冻得刺疼起来。 晚风飘过鬓角,顺带刮过一张失望的脸,还有一双无神的眼睛,他瞳孔里一片昏沉,沉到要死寂一般。 半夜。 他走近房间,看着已经躺进被窝里熟睡的女人,看见已经睡的很死,很香的女人。 窗户外风雪极大,房里亮着灯,失望从空气中逐渐铺开,带着低落、悲凉,毫不留情的袭击他,毫不留情的赶走他心底仅存不多的期望。 他不吭不声的脱掉鞋子,上床,躺进暖和的被窝里,他侧头看了一眼和自己同床共枕好几年的女人, 突然不想和她过了。 他要离婚。 浮云-(七十九) 第二天一大早,这男人铁了心要和廖晴离婚,不管不顾就是要离婚。 任由自己的爸妈劝,也没用,最后他两个姐姐都回家劝他,再劝他也没有! 他就一句话,这女人有二心,嫁进门好几年不愿意给老魏家生孩子。 家里人劝他,要是再等等怀上了呢? 可魏树铁了心,说不要就不要。 大过年的镇上办理离婚证的工作人员没上班,他思考片刻后,干脆先租了辆牛车。 不顾冰天雪地,不顾危险,自己赶着牛车把廖晴和她的行李,以及她嫁进老魏家那点可怜的行李已经装上牛车,一股脑子的把人送回了隔壁村。 回家后,魏树高高兴兴的,和自己爸妈好说歹说。 说以后给他说媒,只要不是傻子,只要愿意踏踏实实一心一意跟他过,管他瘸子聋子他都同意。 这年头,女人二婚不难嫁,男人二婚也不难娶! 老实巴交的汉子,是二婚,要说个女人不算太难。 等到镇上办理离婚的工作人员一上班,把婚真正一离。 魏树家里两个姐姐担心自己弟弟打光棍,早就在弟弟铁了心要离婚时,暗中找人打听了不少合适的。 有那不堪自己前夫家暴的女人离婚的,有那命苦死了丈夫的,有那身体有点缺陷的。 过完年元月初几是相亲的好日子。 魏家请了媒婆去说媒,魏树高高兴兴的穿着新衣去女方家里相亲,相的第一个女人脸上有块疤,青黑色,有点丑,左脚还有点瘸。 但两人相处还不错,魏树见她勤快,对老人孝顺,他想着自己家里不算好,又不是头婚了,他也快三十了,这姑娘还是黄花大闺女,虽说有点缺陷,可她若是愿意跟了自己也是好的。 后来不知是不是缘分。 那女方听媒婆说了魏树对自己很满意,不嫌弃自己相貌,不嫌弃自己残疾,当场落了泪,同意了他。 这些年,她没少因为这些缺陷受委屈,别说村里人说三道四了,就是自己的父母也嫌弃她老大不小了还嫁不出去,明里暗里给她脸色看。 在魏树之前,她相过不少男人,可没几个看她的眼神像魏树那样坦然。 她不是傻子,自然感受得到来相亲的那些男人看自己的眼神,那些眼神下的看法她隐隐约约也是能猜测的出。 两人婚礼直接定在了元月十二。 他们成亲那天,齐小玉和蒋志东还没有回上安城。 开学是元月十八号,齐小玉和蒋志东准备在家里一起过了元宵再去。 魏树提前亲自来请他们两口子去。 齐小玉本来是有点不好意思去喝喜酒的,毕竟她感觉魏树这第一段婚姻这么早结束,和自己说的话有点原因,她心里有点尴尬。 可魏树好说歹说,盛情难却,又是发小,最后她去了。 这日天晴,魏家院子里一片喜气,院里的雪扫的干干净净。 院里那几颗树上的白雪早就被人强行摇了下去,现在上面挂满了用红纸剪的纸灯灯笼,迎着风飘荡着很喜庆。 院外打着鞭炮,一对新人在众人的祝福下举办婚礼,新娘子穿着红色大衣,里面穿着白色收腰的毛衣,微微有些紧的黑色裤子,一双红色棉鞋。 齐小玉坐的远,笑盈盈的打量一对新人,新郎魏树一张脸就没停下笑意,新娘子顶了红盖头看不清脸,不知道她是怎么个表情。 身边的女人推了推齐小玉,开口道,“哎,这老魏家的二婚笑的这么开心,娶的姑娘一定很合他心意吧!” 小玉还没吱声,倒是坐在小玉另一边的嫂子听见了,开口道,“人家是黄花大闺女呢!嫁给他啊,白便宜了这老魏家的!他能不高兴吗?” “是个黄花大闺女?难怪他笑得这么开心!” “不过,我听说这姑娘有点缺陷。” “啥缺陷啊?” 她们两把齐小玉夹在中间,隔着齐小玉就唠起嗑来。 “新娘子脚不太好,走起路来一撇一拐,脸上还有块青黑的疤。” “这样?”听的人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齐小玉一听,看了一眼身边说话的人,又看了一眼新人,可新娘已经进了房里坐着了,她回过头来,想到昨晚她妈说的话。 难怪昨晚她妈告诉她,这魏家小子结婚就不用新娘子出来敬酒了,新娘子外村人,害羞的很,二婚也没那么多讲究。 本来村里的习俗是,新人仪式完成后,新娘子进屋换身衣服后,要和新郎一起出来一桌一桌敬酒的。 她当时听了还有点奇怪,怎么习俗改了? 现在仔细想想,恐怕是魏树不想结婚第一天,他这媳妇因为模样被大伙看了,等会要是看见一些不好的眼神,影响他这媳妇的心情。 齐小玉想到这里,嘴角露出笑意来,很淡,很清澈。 可下一秒,她却是所有的细胞惊讶起来。 她隐隐约约想起,上辈子这魏树被廖晴戴了绿帽子后,离婚了,后来好像就是娶了这样一位媳妇。 那时候她还听见自己妈在电话里唠叨过,这魏树啊二婚娶了个新媳妇,人有点缺陷,脸上也有块疤痕,可别看人有点残疾,有点缺陷,可人勤快啊,和魏树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她当时还八卦了一句,人不可貌相呢。 现在想起来,齐小玉望着正在独自敬酒的新郎官魏树,突然感叹起来。 也许这一切都是他和新娘子的缘分。 他上辈子是她,这辈子还是她,只是一世晚了一点,一世早了一点,人还是那个人。 蔚蓝色的天空,在初春晴朗的时节,晶莹透明,朵朵白云照映在这个小村庄,阳光从云缝里照射下来,暖暖洋洋。 阳光明媚的日子,能给人明亮的感觉,空气是清澈的,配合着白云,好像洋溢着一张张笑脸。 灿烂似一朵朵花儿,解决了冬天,吹散了寒冷,吹走了腐味。 春天的风,将正在飞翔的鸟儿羽毛吹长,会将树叶吹绿,将花儿吹红,枯草根部长出新芽,春风又逢春。 下午,阳光正好。 大部分人群散去,留下许多帮忙的女人,他们一起把桌子、碗筷收拾好,在魏家院子里那口井水边洗干净,洗干净后,才一一回了家。 浮云-(八十) 魏树喝了很多酒,脑子却是清醒的。 他在厨房里打水洗了一把脸洗了手,又给自己倒水喝了一口,想让自己更加清醒。 他倒了一盆子热水,走进新房。 新娘子红盖头已经取下来了,见他进来,有点羞涩,垂下头不敢看他。 魏树避开,把脸盆直接放在房里桌子上。 “用这手洗洗脸,好好午睡一会,你饿不饿?” 外面天色还早,墙上挂着的钟显示下午13点10分。 新娘子摇摇头,“大姐端了碗饭菜进来给我吃的。” “嗯。” 新娘子脸红红的,脸颊上全是白色细粉,刹一看有点惊悚,可这是村里结婚的习俗,新娘子就是要化这种妆容。 她摸了摸自己脸,赶紧用水洗了洗,等洗干净了,用脸盆里的帕子擦干。 “咱们结婚请了那么多桌,外面那些碗筷收拾好了吗?我出去帮帮忙。” 她早就想出去了,可这里的习俗是新郎官没进来之前,新娘不能独自出房门。 魏树却招招手,唤她过来。 他把一个盒子拿出来递给她,“这是我现在所有的家当了,交给了,以后挣得也交给你。” 新娘子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等反应了过来,她接住盒子,新娘脸红了起来,看着自己的丈夫,眼圈也红了。 她开口道,“魏树,谢谢你不嫌弃我。” 魏树一愣,看她眼圈红红的,有些心疼道,“傻的很,说什么谢谢,我看中你才要娶你,我既然娶了你,咱们就要好好过,不用说什么谢谢,显得分生了。” “你真看中了我?” 新娘子一双眼睛红红的,有点希翼有点害怕。 “对,你先打开盒子看看。” 新娘子点头,有些激动,打开盒子,里面放了一些散钱还有一个小镜子,一把梳子。 梳子有点粗糙,可看起来很新。 “拿梳子用用,看看好不好用,不好用我再磨磨。” 这玩意是他姐姐告诉他的,他们结婚这么匆忙,镇上铺子开门的不多,买不到什么好东西,叫他自己准备点礼物送给新娘子。 他左想又想,想不到啥,差点愁坏了他。 后来,某天看着他妈梳头时,才想到要不自己做把梳子吧,这东西女人家都要用。 “你磨磨?你自己做的?” 新娘子眼圈一湿,眼泪已经涌了上来。 她心里感动又柔暖,本来她这辈子就没想结婚了,她生得这模样了还求什么婚姻? 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也曾偷偷躲在被窝里幻想过,幻想有一个男人会疼她,会对她好,会一心一意好好和她过日子。 她眼泪已经掉了下来,魏树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她道,“别哭。” “我......谢谢你......我......你是真的看中我?” 新娘子又开口问这个问题,没办法,从小到大哪里有人这样对待她。 她早就没了安全感,她想再问问,再问问,确定这个男人的心思。 魏树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开口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早就准备好了话要告诉你,不瞒你说,我还和旁的文化人的问了好几次我这话合不合适呢!怕你吓到,怕我表达的不好。” 魏树说完,他双颊通红起来,今天结婚,心里高兴,喝了不少,本就脸红,可说这话时,脸更加红了。 “什么话?” “身上残疾没关系,心眼不残疾就好,我知道你心眼不残。” 女人一听,先是愣了愣,等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扑进自己新婚丈夫男人的怀中,泪水直流。 这一生,她终于遇见一个不嫌弃她,愿意花心思对她的男人,愿意娶她的男人。 外面天晴,乌云早就向北迅速地退着。 没下雪了,浓墨重彩的冷意褪隐了,剩下一片万里无云的碧空,剩下一轮有点暖和的太阳。 残阳洒着余晖,院外有天真活泼的孩子们砰砰跳跳,过来讨糖吃。 在挂着红色纸灯笼树下欢快地踩闹着,拍着巴掌,直到喜糖到手。 一个又一个的孩子笑盈盈飞跑出去,稚嫩的脸颊很纯真,圆滚滚的小胳膊隔着自己小伙伴,从伙伴口袋里偷偷拿出一个糖果来,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狡黠地看着小伙伴。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这片土地,耀得人眼睛发花,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新鲜嫩树叶过滤,漏到这群孩子身上变成了轻轻摇曳的光晕。 一缕阳光直射进齐家的房间里,像一束亮闪闪的金线,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春日的气息弥漫在空中,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 齐小玉正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一张摇椅,一张小围巾遮着肚子,舒适、惬意。 院外有了声响,喊的是蒋志东。 听声音有点熟悉,齐小玉睁开眼睛,阳光有点刺眼,她微眯眼眸适应了一下阳光。 蒋志东正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玩闹,家里孩子都喜欢他,喜欢听他讲故事,喜欢缠着他玩。 “姑父,有人叫你。” 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开口,伸手指了指齐家院外。 院外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穿着红色棉衣,里面套了一件高领收腰白色长袖,下身一条水洗牛仔裤,脚上一双黑色靴子。 一头黑色直发,全部散开放下,脸上画了一点淡妆,有三分颜色。 王秀秀眼里有惊喜,她手上拿着东西,本来是回家给自己妈拜年,按村里的习俗,初二本来要回娘家拜年的,可大雪封了不少路,从镇上到村里根本没法走。 加上婆家人多,来来往往走亲戚,就这么耽搁了下来,一直到今天才有空来给自己妈拜年。 没想到刚刚路过齐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等蒋志东站起身子望向她时,她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蒋志东比两年前更帅气好看了,站在阳光下,整个人好像有一层淡淡的光辉。 王秀秀心里激动,齐家院子围着矮篱笆,院门随意做的,此时是院门是打开的,她直接走了进来。 本以为这辈子很难见到他了呢,可没想到又见到了! “志东哥,新年好!” 她开口,脸上全是笑意。 “新年好。”蒋志东礼貌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浮云-(八十一) “志东哥,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啊?在上安城学习怎么样?我现在也在准备高考呢!到时候我要是考上了上安城的大学就去找你玩啊!” 王秀秀连忙开口,一脸希翼。 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齐小玉看了她一眼,心里冷哼了两声,她把视线扫到蒋志东身上,闭上眼睛重新晒太阳。 蒋志东感受到了,小玉那抹深不可测的眼神。 他咳嗽一声,“我在带孩子们玩,有点忙呢,下次聊。” 王秀秀一听,眼神黯淡下来。 这么明显的拒绝她哪里听不懂,她看了一眼正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的齐小玉,心里恨透了她。 这女人让她丢了代课老师的工作,还把她名声搞坏了! 她垂下眸子,告诫自己在蒋志东面前沉下气,“那好,我先回去了,下次聊,新年好。” 说完,她往自己家里走。 走到家里,被自己妈好一顿盘问女婿怎么没来? 说到这个她还气,这些日子她在婆家没少看脸色,那男人给了她好久脸色看。 后来直接说不回再来她老家拜年了! 一开始她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逼着那男人说原因,才知道是自己妈给了他脸色看。 想到这里,王秀秀和王寡妇大吵一架。 吵完后,不知怎么的,提到了蒋志东,又提到了齐小玉。 齐小玉想到刚刚在齐家看见她时,那惬意的模样,她心里恨的牙痒痒,可又没法拿她怎么办! 她气呼呼的坐在自己妈大炕上,嘀咕道,“齐小玉让我丢了工作,这个仇一直压在心里,我一定要和她算账!” “和她算账?怎么办?你现在能怎么算?当初叫你把蒋志东勾过来,你不勾,现在想和齐小玉算账?你怎么算?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丫头!” 王寡妇气愤的一拍桌子,坐在凳子上,瞪着王秀秀。 “你和她算账?你没听说最近老魏家的事情?廖晴去她家门口闹,她还把人家弄的直接离婚了,现在人家离婚了,咱们啊,哪里是她的对手!” “啥?廖晴离婚了?” 王秀秀自然是认识廖晴的,廖晴是嫁到村里的,和她住在一个村好几年,年龄相差不是很大,又是都上过高中的,她有印象还接触过。 “可不是吗......” 王寡妇开口,把魏家的最近发生的事情说给王秀秀听。 王秀秀听完自己妈说的整个故事,惊讶到了,就这么会功夫,那魏树就迎了新人?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可和齐小玉算账的心思半点也没歇下来。 她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妈您去帮我办件事,我这次要在娘家多待两天。” “什么事?” 王秀秀压低声音把刚刚想到的计划一说,不料,以为自己妈一定会帮自己的,可王寡妇却摇头,讪讪道,“你这计划根本就不行。” “怎么不行?”王秀秀开口。 她想的很简单也很恶毒,想法子把齐小玉约到家里来,用药弄晕,再找村里的白狗子过来,给他钱,让他玷污齐小玉。 到时候他们再村里其他婆子引过来看。 那白狗子就是一个地痞无赖,在村里好吃懒做,自己那点田地都不愿意怎么打理,人到五十了,还没娶上媳妇。 “我这些日子是看出来了,那齐小玉小心谨慎的很,一个人根本就不外出,怎么约她过来?何况咱们家还和她有过节!” “妈,你啥啊,到时候你就说请客吃饭,多请几个人,好好去请她,她说不定就过来了!” “这......” “妈,你别犹豫了,你闺女这口气咽不下去,这仇要是不报了,我这辈子都不舒服!” “咱们家后院有间杂屋,到时候想法子支开她,弄晕她,把人弄到后院来.......” 两母女商量着,王寡妇点了头。 傍晚,齐家一家子刚刚吃完饭。 王寡妇就上门了,不仅如此还拉了齐家的邻居田家嫂子一起过来。 两人进了齐家院子便开口唠嗑,说些场面话,田嫂子也帮忙劝。 “老婶子啊,乡里乡亲的,王家请吃饭,我老大家那些都去的,到时候你们也去呗,就是吃顿饭,一起去呗。” 林芽听见田嫂子劝,她皱起眉头,看了王寡妇一眼,呵,吃这王寡妇家的饭她还嫌弃脏。 谁稀罕吃一个偷人、做过三的女人家里的饭? 她摇摇头,“老婶子,你们去吃吧,我家孩子过完元宵就要回上安城了,这几天我怪忙的,家里事多走不开。” “老婶子走不开没事啊,叫小辈过来吃就好了,哎,老婶子咱们好歹也是乡里乡亲的,当初我就秀秀和你们家小玉有点过节,可这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家秀秀也嫁人了,你们家小玉两口子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这些事情啊,咱们就当过去了吧。”王寡妇一脸笑意,继续开口。 “这回我家秀秀回来了,专门和我说想请你们家小玉一起去吃饭呢,大家都是姐姐妹妹,我家秀秀年龄小上一些,到时候就让她给小玉陪上两杯?老婶子你看怎么样?” 林芽看着王寡妇一张笑脸,她心里不喜。 王寡妇见劝了半天也没用,今天就先放弃了,等第二天又拉了个人过来一起劝,等第三天又拉了个人来劝,等第四天还劝...... 弄得林芽烦透了,次次拒绝还来烦,没见过那么脸皮厚的人。 这天元宵节,齐家吃过午饭。 王寡妇又拉着人一起来了。 林芽依旧拒绝。 看林芽这边走不通,她们去劝说齐小玉,齐小玉看着王寡妇,想到那王秀秀前几天跑进自家院子和蒋志东说话。 她心里冷笑,那女人要是知道赔礼道歉? 还会做那种事情? 还会没皮没脸的肖想别人的丈夫? 齐小玉逗着孩子玩,听见王寡妇说的烦了,她冷冷开口。 “你来我们家劝了我不少次了,我妈说了我不去,我也说了我不去,你还要劝来劝去,你到底想干嘛?莫非我不去你们家就不请客吃饭了?” “哎,小玉,你这是什么话,老婶子是客客气气来请你,你话怎么说这么冲。” 王寡妇脸色一变,心里烦躁,这都请了多少回了? 可人家就是无动于衷,门都不想出。 浮云-(八十二) “我什么话?”齐小玉看了王寡妇一眼,“我没什么话啊,反正我又不去,我不喜欢你们家王秀秀,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肖想过我男人的女人,我和她吃饭?做梦。” 说完,干脆抱起孩子进了自己房间,啪的一声把房门关上,隔绝外面的一切。 外面熙熙攘攘,有些吵闹声,那陪着王寡妇来的老婶子,心想,这齐小玉性格可正刚,一点情面都不留,好歹是乡里乡亲,太不会做事了! 万一以后齐家有啥事要求王家呢?事情怎么能做的这么难看? 真是个不懂事的。 林芽见自己女儿这样,心里却十分舒服,这才是她闺女吗!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就是这么直,能拿她怎么样? 林芽看见王寡妇委屈又气愤的话,心里冷笑,“前几天我听人说,你说我家小玉考上了大学就目中无人了,就不喊你了,什么德性啊,其实你说的没错,我家小玉就是这德性,她啊,不喜欢的人就是不想来往,别说打招呼了!” 说完她把人轰出去。 不管王寡妇怎么解释,怎么说自己没说那话。 林芽看见王寡妇就烦躁的很,压根不愿意她来串门。 元宵节这天被人轰出门,王寡妇心里又气又怒,把齐家上上下下骂了个遍。 入夜,晚上。 齐小玉在收拾行李,林芽准备了大包小包干货,拿来她的房间,要她到时候带上去。 两母女边弄东西边聊起天来,聊到了白天的事情。 林芽怒怒嘴,“也不知道那王寡妇打的是什么心思,总来咱家要请咱们去吃饭,还点名要你去。” “能有什么心思?谁知道她们母女打的什么主意?反正我不去。” “是啊,咱就不去,不想去就不去,谁稀罕吃那顿饭,咱们家又不是没饭吃。”林芽点头赞同自己闺女的话。 她才不想去王寡妇家吃饭,一个女人死了老公就去做了别人的三,这种人,去吃她家饭,林芽心里觉得晦气。 林芽帮着自家闺女弄行李,把她行李箱里的东西弄的整整齐齐。 这箱子好看,四个轮子可以拖着走,是小玉某次去广秀省拿货时看见的,掏钱买了一个,这东西比袋子提行李方便多了,可就是贵。 “你们回了上安城,在学校要好好读书,生意做的好不好无所谓,学习要好,要认真了。” 林芽交代着。 “等今年你毕业,看能分配到哪工作,到时候不管分配到哪,你都好好干。” “知道了妈!” 齐小玉点头,把东西放好,推着自己妈一起去堂屋。 “妈,你给我的东西你给嫂子一份了吗?” “给了给了,给你们都准备好了!” “嗯。” 齐小玉点头。 春天,这个季节的日子很明媚,春意盎然,雪地早就褪去,绿茵遍野,嫩草娇艳。 阳光倾泻下来,暖暖洋洋,春风吹来田野上,把树木,鸟,兽,虫,鱼都从寒冷的冬天中叫醒了,使得大地恢复了生机。 不知什么时候,落起了春雨,很细微,像烟雾一般,滋润着大地。 春雨过后,太阳出来了,一片晴朗,校园里,到处都是春光明媚的想象。 上安城大街小巷,来来往往地穿梭着忙碌的身影,老家乡村的田地里,农忙们在准备播洒种子。 齐小玉和蒋志东他们已经回到上安城。 春天的上安城很美,风很柔和,空气很清新,太阳很温暖。 居住的郊区村庄和老家差不多了太远,弯弯曲曲盛满水的河道,河边的树枝吐了嫩芽,芦苇钻地而出,小草绿油油。 小土豆马上5岁了,快要上学了,户口暂时没法弄到上安城来,她走在路上有些心烦,去问了问办理户口这些事情的工作人员,人家说的过程复杂又麻烦。 嗯,最主要还是要钱。 她叹了口气,要怪就怪现在挣的钱还不是太多。 她上了车又下了车,牵着孩子撑着伞走在路上。 这样春季微雨的季节,街道上行人很好,热热闹闹的,这个城市她来的第三年。 空气里有点微冷,天上乌云密布,两边的门面房屋门口都挂着红灯笼,红红火火。 一路看门面,看人流,看地理位置,她要找门面,开分店。 有时候不逼自己一把可能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齐小玉给自己打气,再加油些! 为了小土豆的户口,为了自己侄子侄女的户口! 为了接自己爸妈来上安城住。 一路仔仔细细看门面,选中几处,准备这几天再多多观察清楚。 做好了打算,她带着孩子坐公交车回家。 回到家中,收好了伞把孩子放在地上。 “妈妈我要去喝水了,你要不要喝?” “我给你倒。” “不用了,我自己去!”说完小土豆闪着大大的眼睛,一溜烟跑进房里扶在桌面上给自己倒水喝。 春季,春雨是柔和的,雨时而直线滑落,时而随风飘洒,飘洒在每一个角落里,从幽静的郊区到沸腾的城中心。 风和雨总是结伴而来的,带点儿寒气,夹着连绵的微雨滋润着大地,抚摸着大地,郊区田野上,一望无边水田上,嫩绿绿的新稻,田埂上散乱的野花。 这是一个温暖的季节里,好像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东西都能够重新开始。 一天又一天,微雨褪去,太阳出来。 路边的小草更显得生机勃勃,幽幽的绿色,燕子拖着剪刀似的尾巴,“叽喳,叽喳”地叫着。 春雨过后,太阳出来了,一片晴朗,上安城里,到处都是春光明媚的想象。 家人团结,发狠,一个劲的想要挣钱,新开的店面生意很好。 营业执照那些齐小玉早就办了下来,齐小玉的哥哥嫂子从前在农村哪里见过这样好的挣钱机会! 两个哥哥还算聪明,每次去广秀省拉货时都带一些女孩子家的饰品,饰品分为好几种。 耳环,手链,发夹,发箍、项链等等。 这东西都是合金做的,漂亮却不贵,可生意火爆,每天晚上他们都拖一大袋去附近的学校摆地摊,一副豁出去不要脸面就要挣钱的模样,也还真的就挣到了钱。 浮云-(八十三) 每回摆地摊时,顺便弄个牌子。 上面的字体是蒋志东亲手写的,字迹工整刚毅漂亮,写着他们开的服装店名字,下面是一排地址。 不仅如此还在牌子下面写了,可提供需求,要什么可以说,一个月之内可以代买。 一开始,有人半信半疑? 还能代买东西? 可慢慢的日子长了,时间见证一切,有了一个开头,后面生意越发好。 就这样,服装店变成了大型的专供女性使用的店面,甚至开始卖起了化妆品来。 半年后。 生意越发好,分店又开了一家,一共三家店面了,人手不够,开始招人。 齐小玉负责策划,月底和大哥二哥去广秀省一次看货,挑货,选定合适的供应商。 大嫂每人负责看一个店,老店请人看,每月开工资和提成。 蒋志东和大哥二哥一样,课余的晚上就去摆摊,慢慢的生意越发好了,挣得多,大伙分红也多。 年底。 齐小玉毕业,分配了工作,就在母校师专附近的一个中学里上班。 有了钱,有了工作,小土豆的户口总是弄了下来,老家侄子侄女的户口也弄了下来。 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 冰雪消融、草长莺飞,抬头看到燕子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低头看到小花小草们换了一批又一批。 转眼间过去了五年。 五年后。 “妈你劝劝二哥,还不娶妻?真要一直等着齐小玉?” 蒋志英心里烦躁,这都多少年了。 杨翠不回她这个问题,这事她心里烦躁的很。 这都五年过去了,要说事业,她二儿子已经事业有成了,可如今就是不肯再娶,不仅如此,说不回家就是不回家,这么多年硬是没有回来过。 整天往齐小玉那里跑,鞍前马后的,像个什么样子! 想到这事杨翠心里烦的很,她看了一眼自己小闺女,幽幽道,“你这次回来恐怕不止关心你二哥的婚姻吧,说吧,又有什么事情?” 蒋志英讪讪的笑了笑,几天年前她结婚,嫁的男人就能那样,生了孩子日子越来越苦,好在娘家看不下去了,帮了一把。 后来她丈夫张茂进了一家还不错的单位上班。 最近张茂的上司要调职,他想顶上去,可凭他资质实力不可能干掉其他同事顶上,所以他想到了家里这个二舅子。 如今的蒋志东地位名声什么都有了,外交部任职,职位不小,这样的事情只要他一个电话基本就可以搞定。 可蒋志英知道自己二哥的性格,不敢和二哥直接说,只能从她妈这里下手。 可杨翠也知道自己二儿子的性格,何况儿子和女婿比,谁重要? 肯定是那个让她得了名声又得了地位的儿子重要! 这样利用私权的事情她可不会让自己儿子去做,如今社会很看重风气,万一有人查出来了呢? 再说了,蒋志东倔强又清廉的很,就是和他说了也没用。 “你自己去和你二哥说吧,这事我管不了。” 杨翠听闻自己闺女说的开口。 “你们买房子的钱什么时候还给我们?张茂有说吗?” 杨翠冷冷开口。 蒋志英当年结婚不久,生了孩子差点过不下去了,娘家不仅帮忙给张茂安排了工作,还借钱给他们夫妻买了一套两居室的小楼房。 只是借的钱,这么多年还没有还。 “妈,这事您看,您也知道张茂的能力,他能力是不错的,可他单位那些前辈个个家里有背景,咱们要是真不帮他.....” “得了吧你,有能力?有能力的多了去了!要是真有能力那就好好干,踏踏实实总有一天能升上去!想什么歪门邪道!你爸当年在厂里干了多少年?才当上主任?他现在干了几年,就想一步登天?他咋不上天呢?” “妈,您怎么这么说,他好歹也是您女婿!” 这几年过头,蒋志英知道自己男人不行,可再不行那也是她男人,她可不想在母亲面前让自己男人一丁点脸面都没有。 “我女婿?呵,要不是我女婿?我借那么多钱给他?” 杨翠心里烦的很,她好不容易养的闺女,你说说你,好好嫁个门当户对的就好,居然来个未婚先孕还低嫁? 脸面都丢尽了她的! 她这人很在乎脸面,从前是,现在也是。 可她这人也算踏实,干工作踏实。 她不喜欢毛贼浮躁的人,更不喜欢比自己家里条件差的人。 “妈,钱的事情,我和张茂会还的。” 蒋志英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会还的?什么时候还?哪天还?这好几年了。” “你也别和我说这事了,要真想求帮忙你自己去找你哥,他一到假期就去齐小玉上课的学校或者去齐小玉家里,你自己去找。” “我不去。” 齐小玉早就毕业了,她已经分配在上安城一所中学教书。 “我不去。” 蒋志英立马拒绝,她可不想看见齐小玉那副嘴脸! 自从当年被齐小玉骂过后,二哥一直对自己冷冷的,她心里本来就厌烦齐小玉,后来更厌烦的。 可如今没想到二哥离都离婚了,居然还一心一意等着复婚。 蒋志英心里又气又妒忌,她二哥那样的男人,齐小玉有什么资格拥有? 有什么资格让她二哥死心塌地? “你不去让我去?” 杨翠冷冷开口,十分不满。 “妈,这二哥有时候不是回家吗?” “回家?呵,这几年他啥时候回过家?”杨翠心里烦,已经不想说这件事情了。 这几年,自己那个二儿子,钱没钱给,东西也没少让人送,可就是不回家。 院子里花已经落了不少,叶子发黄,如今已经是秋季,树上叶子全部发黄,时不时掉下来一片,有点凄凉。 蒋志英被自己妈提醒,想起来自己二哥几年的行为,气得瑟瑟发抖。 “就是齐小玉那个狐狸精,都怪她,要不是她,二哥能这样嘛!” 杨翠垂下眸子算是附和自己女儿的话。 可不是狐狸精吗? 上回在百货超市遇见,她看见齐小玉打扮的漂漂亮亮,她那好儿子在身边跟着提着大包小包,一看袋子就值不少钱,肯定都是她那好儿子给齐小玉买的。 不仅如此,那女人现在厉害了,有了工作,又开了店,生意做的红红火火。 浮云-(八十四) 这几年,齐家过得好。 大哥二哥买了郊区普通的村里房子,他们喜欢村里,住习惯了,觉得舒服。 父母现在跟着大哥一家住着。 齐父自己出去找了份活干,林芽在家里帮忙带孩子。 齐小玉盘了一个一进一出的院子,房产证上的名字是小土豆,小土豆10岁,已经上了小学四年级。 因为知道房子会升值,她撮合自己大哥二哥再买房子,还撮合蒋志东把自己攒的钱也买了个小院中。 齐小玉自己攒钱准备再买一个院子。 这几年,齐小玉变化不小,爱上了运动,精神面貌很不错。 她知道过些年,产会升值的很快,上辈子死亡时她已经30多岁,那时候上安城的房价格外可怕。 房间里。 齐小玉听了同事给来的消息,某块有一户人家想卖一个四合院,齐小玉如今手上的钱是不够买四合院,可她买不起也可以去看看房子啊。 齐小玉交代了小土豆好好在家里做作业,她要出去看房子。 她换了一条白色的轻纱雪纺长裙,上身外面再穿了一条淡驼色圆领毛衣,脚下是一双驼色小高跟单鞋,背了一个个深驼色的单间背包就出门了。 她前脚刚走,蒋志东后脚就到了。 “你妈呢?” 他看见自己儿子在房里写作业,开口道。 “去看房子了。”小土豆开口。 “什么房子?” “我妈想买套四合院,别人告诉她有个地方要卖房子,她就去看了。” “嗯,地方在哪?” 蒋志东点头,想买四合院? 他去年正好买了一套,买时想着自己那日复婚了,正好一家子热热闹闹住进去。 可现在小玉还没和他复婚,不过也没关系,他也看开了,只要小玉一日不再找,他就还有机会。 “我也不知道。”小土豆说完,继续写作业。 蒋志东正在坐下来歇息,门外突然有了声音,有点熟悉。 他朝着大门外看了一眼,见是自己妹子蒋志英,有些惊讶。 “二哥,我总算找到你了。” “你怎么找到这来了?”蒋志东心里疑惑,朝着自己妹子走去。 小玉和他这妹子有矛盾,他心里清楚。 他突然有些庆幸今天小玉出门了,不然两人一见面又要闹出什么矛盾来。 “二哥,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 “这里不方便所,二哥我们边走边说吧。” “成。” 蒋志东看见自己妹子这副神秘的模样心里有些担忧,以为她要说什么大事。 小土豆在房里早就听见了自己姑姑的话。 他不喜欢这个姑姑,这些年这个所谓的姑姑每次遇见他妈,两人都要吵上一架,虽说他妈没落下风,可看久了争吵,实在心烦。 而他这个所谓的姑姑,左右都是觉得他妈配不上他爸。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好笑,他妈配不上他爸? 也不睁开眼看看他爸有多喜欢他妈。 “走吧,走吧。” 齐小玉住的房子离她教书的学校很近,两兄妹走着外面,蒋志英开口了。 “二哥,我想求您办件事。” “什么事?” “张茂单位的领导调任了,张茂那人你也清楚,他很努力,能力也不错,就是资质薄了点,可其他的不差的。” 蒋志东没说话,继续听她说下去。 “二哥,你知道的,我和张茂买房子还欠了妈不少的钱,张茂现在的工资也不高,我的工资也算不上高,我们又要养孩子。” 她顿了顿,看着自己二哥,“二哥,只要你一个电话张茂就可以胜任他领导的位置,到时候他就加了工资,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一些,妈的钱也能早早还了。” 她说的话好像有理有据,可蒋志东却不那么想。 妹妹和妹夫如今的工作拿到手的工资只要不乱花,存点钱绰绰有余,哪里像她说的那么可怜。 何况,他一个电话就能搞定? 他还没那么大的私权呢,就算有,他也不会那么做。 “志英,张茂还年轻,好好干,以后会有很多机会升上去。” “二哥,你什么意思?你不帮我们?” 蒋志英眼眶一红,委屈看着自己二哥。 蒋志东看见自己妹子眼眶红红的,一时半会不知如何回答。 “二哥,你真不帮我们?” 蒋志英心里气,她都好说歹说了,这个二哥还是一副迂腐的样子! 真不知道他读书读哪里去了,说这么多书,有了如今的地位,难道不能为家里一点点小事帮忙吗? 还是说,是齐小玉那个贱人给他灌了迷魂汤,不准他帮自己忙? “二哥,是不是齐小玉叫你不要管我的事情?” 蒋志英气氛道。 “你胡说什么?小玉什么时候说过这些?” “呵呵,什么时候说过?要是没说过你会不帮我?我看你就是被她灌了迷魂汤,吹了枕边风!” “这几年,只要我一有事来求你,你都不帮,你都为难,为什么?凭什么?我不是你妹妹吗?张茂不是你妹夫吗?” “大哥有事找你,你立马就帮忙了,可我呢?我就和你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了?我就不是你妹子了?” 她心里愤愤不平。 “你胡说什么。” 大哥确实找过他帮忙,可那是大哥老丈人生病了,钱不够,借点钱周转。 可他妹妹每回找他是什么事? 哪会都是找他帮忙暗中操作张茂的工作,他心里厌烦,违背原则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是这事要是人人都这样做,那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志英能找他帮忙,张茂单位里的其他人不会去请人帮忙吗? 要是每个人都这样?还有什么秩序可言,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我胡说,我胡说?” 蒋志英干脆放开了吵,左右今天这事办不成她回家又要被数落,又要看张茂脸色,她就先数落数落这个好二哥,给他脸色看! “我胡说?我知道啊,你是看不起我,我没大哥会做人,所以啊,你们都不喜欢我。” “这些年,自从你带着齐小玉来了上安城,你还是我二哥吗?你还像我二哥吗?你是怎么对我的?我的好二哥?” 蒋志英一脸愤怒的看着自己二哥。 “他是怎么对你的?蒋志英?” 齐小玉站在二人不远处,可笑的看着她。 浮云-(八十五) 齐小玉今天出门前化了个精致的妆,披散着一头早前卷好的长卷发,很漂亮很气质。 本来她都出门了,可坐上车实在是晕车,她翻边了包包发现没带晕车贴。 过了一站下车,又搭了回来,准备拿几个晕车贴顺便把小土豆一起带去。 到时候看了房子,带小土豆在外面一起吃饭算了。 可不想刚刚回来便听见一出好戏。 “有些人没能力,没实力,偏偏心比天高,想些歪门左道去上位,去爬,你说说,这样的人到时候就算当上领导了,会服众吗?会待的下去吗?能胜任吗?” “其中这些吧,也就算了,毕竟人各有志,谁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也不管我的事情,可是偏偏有些贱人要来恶心我孩子他爸。” “你说谁是贱人?”蒋志英气鼓鼓道。 “你啊,你不是贱人吗?你明明知道你二哥在外交部不容易,他才毕业几年?” “到如今的位置是他一步一步一个脚印踩上来的,可这上来之后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你不是不知道国家的风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上头格外看中清廉二字,可你呢?” “你偏偏为了你那个不愿意努力的丈夫来求你哥?求你哥做一些对他自己事业有影响的事!” “蒋志英,你丈夫的工作是工作,你二哥的工作就不是工作了?你不是贱人是什么?” 外交部从来都不是好混的,在里面当值的,首先做到“以身作则”。 如果他今天真的打电话去其他单位,给他妹夫弄上领导的位置,那么明天,或者后天,总有一天,这件事情会成为他的污点。 或者说,会成为他离开外交部失去工作的罪名。 蒋志东后退的两步往齐小玉身边走,“你回来了?” 他语气有些轻快,能听得出他很开心。 他也确实很高兴,小玉维护他,为他着想,他心里美滋滋。 齐小玉点点头。 “你先去叫小土豆,再帮我拿几个晕车贴,放在哪,你知道的,把房门关好了,一会我们带着孩子去看房子。”这句话她是对蒋志东说的。 “好。” 蒋志东听话的被支走,去找自己儿子了。 见蒋志东走了,齐小玉看着蒋志英眼眶红红的样子,格外好笑。 “蒋志英,你二哥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 蒋志东是什么性格的人? 这几年她敞开心扉好好认识他,好好了解他,就知道了。 他正直、正义,爱国、爱家,知恩图报、专心钟情。 妥妥的好男人好吗,就这样的男人,他这些年上班挣钱了,有能力了,怎么会对自己的家人差。 逢年过节红包是肯定会包的,东西也没少买,那些侄子侄女外甥,一个个都没少。 就连蒋志英当年买房子,他把攒的钱也借些给她了,说是借,可也没叫她还。 就这样的人,因为不能违反自己的原则给自己妹夫开后门,被自己妹妹这样责问。 养条狗子都知道维护自己的兄弟姐妹。 何况她丈夫又不是没工作,明明工作好好的,踏踏实实干,努力上进,升上去迟早的问题,可人家就想走捷径,可这个捷径是要她二哥冒着风险去做的! 外交部,那是什么地方? 上头各方面监控,还要面对国外监控。 关于蒋志英的事情,齐小玉知道,那是因为蒋志东会和她商量。 关于外交部的事情,齐小玉知道,那是动脑子去认真想了。 这几年蒋志东对她和孩子是真的好,哪怕离婚了,他也很好,有空就献殷勤,一次两次三次不算什么,可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是块石头都能捂热了。 何况她还不是石头,她就是个会心软的曾经很喜欢他,后来还是有些喜欢他的女人。 “你怎么对你二哥的,你心里也清楚。” “怎么,不服气?哎,眼眶都红了?可惜你二哥不在,我又不心疼你。” “你不是说我给你二哥灌了迷魂汤吗?吹了枕边风吗?我就吹了,怎么着,你能拿我怎么样?我这个乡下来的女人你一直看不惯,不好意思我也看不惯你呢。” “齐小玉!你这个无耻的村妇!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都和我二哥离婚了!你还吹枕边风!” 蒋志英撑着嗓门恶狠狠的看着齐小玉。 齐小玉听见她这样说,看笑话一样看着她。 “就是你这张臭嘴巴,巴不得你二哥妻离子散,见不到你二哥和原配我齐小玉好。” “有哪个小姑子整天管自己二哥和二嫂的婚姻?何况我们都有孩子了,我就不知道了,我齐小玉哪里招你惹你了?” “从我第一天来上安城,你就看我不顺眼,巴不得我和你二哥离婚,呵,现在婚是离了啊,可你看看你二哥?”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你和你妈在背后那样说我,急的我干脆利断和你二哥离了婚,我怎么会知道你二哥这样喜欢我?离婚了还来找我?还来献殷勤?还来求复婚?” 齐小玉笑得贱兮兮,她说的都是事实,要不得离婚,她可能还真见不到蒋志东这一面。 谁不喜欢被人热情的追? 被人献殷勤呢? 被人好好疼惜? 何况那个男人模样好,学历高,工作好,还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嗯,正好她还喜欢他,还是她孩子的爸爸。 “我就直接和你说吧,以后,这些歪门邪道走后门的事情你最好别再来找你二哥,你来找一次我就在你二哥面前吹一次枕边风!你再多找一次,弄得我烦了,干脆叫你哥想办法把你家那男人工作弄没了,省得整天为了那点工作烦来烦去。” “你!” “我什么我?要不你试试?” 齐小玉冷哼,“我懒得和你说,我要看房子去了。” 她转身正好看见蒋志东带着孩子出来了,高高兴兴和他们一起去坐车,准备去看房子。 蒋志英气得发抖,特别是最后那几句。 她知道,齐小玉就是威胁她,吓唬她! 可她不得不担心,在她看来,齐小玉那样的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何况她那二哥又宠齐小玉宠得要死。 何况齐小玉现在有钱了! 蒋志英心里狠的难受,她买一套房子东拼西凑,人家却又去看房。 浮云-(八十六) 天气晴朗,外面空气不错。 蒋志东和齐小玉带着孩子一起走着,蒋志东打开小汽车后座,小土豆先钻了进去。 “先等等,我把晕车贴给你贴上。” 这话他是对着小玉说的,他手上拿着好几个晕车贴。 齐小玉点头,自己把卷发撩开,露出白皙细腻颈脖来。 蒋志东把手上一块晕车贴,撕好,给她贴上,贴在后颈脖上,凉丝丝的感觉,齐小玉把卷发放下,动了动脖子。 “这会应该不会晕车了。” 蒋志东笑笑,打开副驾驶,让她坐进去。 等小玉坐好,他自己坐在驾驶座,俯身帮齐小玉系好。 随着他俯身,两人离得更近了,齐小玉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心情很好。 他给齐小玉系好后,看了一眼后座位的儿子,见儿子已经系好安全带了,他把自己的安全带系上,把副驾驶车窗打开。 “坐好了,出发了。” 小汽车一路平平稳稳,开往齐小玉说的地点。 路上风景很漂亮。 春末,行人呼吸着透着泥土气息的新鲜空气,沐浴着明媚的阳光,感觉就是轻松。 街道柳树新芽抽发,嫩嫩绿绿,随着微风飘荡,轻盈美妙。 学校里全是蓬勃向上的学生,一张张稚嫩的脸上向往着成长,走在上安城的春天里,好像抛弃所有了的沉重和不快。 街道两边树下各式各样的野花早开了,它们伸伸腰,抬抬头,争先恐后地纵情怒放,抢着太阳晒晒。这些花虽然不名贵,但它们用自己的点点姿色点缀着这个城市,偶尔有一两只蝴蝶呼扇着美丽的翅膀,飞落在花瓣。 坐车来到了所说的地方,院中的门倒是没有关,来之前齐小玉的同事已经帮忙给这户人家通了信。 蒋志东把车停在一旁,一家人下车,看了看这栋院子。 院子左边不远处是个公园,公园的门前面花儿草儿,柳树的枝条像绿色的长辫,随风摇拽着它袅娜多姿的身子。 草儿从地缝里探出脑袋来,左顾右盼,一副风景很好的模样。 院子右边是一排街道,街道两边种满柳树,风,柔柔地吹,枝头,悠悠地闪,明媚的春光,洒在柳树身上,啁啾的小鸟,叽叽歪歪叫着。 院子对面不远处是一条银小河,蜿蜒盘绕过风景秀丽的上安城,风一吹,水面荡漾起轻柔的涟漪,就像抖动着碧绿的绸子。 小河水面很清,照应着河面上的小船,船只上有三三两两人群,他们嘴里哼着歌声,一派欢乐的模样。 走近了,站在河岸边,可以看见水底的一块块卵石光滑透亮。 阳光洒下来的光射在水面上,像是一圈柔和的光环飘浮在河上,河面微波荡漾,像是满天密密麻麻的小星星,落在镜了似的河面,满河辉煌。 毫无疑问,这座院子风景很好,风水也好。 抬起头往远处看,有山脉。 雄伟壮丽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群山重重叠叠,宛如海上起伏的波涛,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背面靠山,门前有活水,确实是处好院子。 朱红院门大开着,老式庭院,齐小玉没多想,进去了。 院子种植东西不少,这院子和蒋家的院子有些像。 有一处靠着墙壁的花坛,里面种了不少花类,如今春季,开得很好,粉粉嫩嫩的花朵,大红妖娆的花朵,紫色小花等等。 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很好闻。 院中一棵大树,树下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此时看着比小土豆大不了几岁。 那少年脸上涨红,少年旁边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 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子再叽叽歪歪用英文说着话,看样子是那个少年听不懂。 齐小玉淡淡一笑,拉着蒋志东走过去,意示蒋志东帮忙翻译。 蒋志东对那孩子道:“他是在问你这棵树种了多少年了?” 少年看见来的相貌俊朗的男人替他翻译了,不知怎么的,脸色涨的更红。 齐小玉在一旁淡淡的笑着道:“我是跟这院子的主人家约好的今天来看着院子,我们能随意转转吗?” 见少年点了点头,齐小玉放开蒋志东,任由他和那金发碧眼的男子对起话来。 蒋志东了解过很多历史古建筑,这会在外国人面前,自己就是国人的门面,不能丢脸。 那个金发碧眼想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有时候还时不时的给那人编出一个关于某个建筑的小故事来,惹得那人听的兴趣大增。 英文是蒋志东学的专业,强项,对起话来清脆又利索。 一旁的齐小玉牵着孩子在院里转了又转,这院子不错,她见过之后确定了想盘下来的心思。 树上,许多的小鸟在自由自在欢乐地飞翔,时不时唱出清脆悦耳的曲子,和煦的春光吹拂着发丝,蒋志东聊完走过来找她。 蒋志东和金发碧眼的男子聊完,那个少年带着金发碧眼的男子往别处逛去了。 蒋志英脸上带着自信、笑意去找齐小玉和孩子。 院子风景极好,雕廊花壁,镂空护窗,庄严的设计,珍贵的材质。 拐过一扇垂花门,迎面是一个影壁墙,东西有木质的走廊围成一圈,环抱住气势磅礴的殿宇。 东西各有配殿,正屋左右各有耳屋。 院落宽敞,庭院中莳花置石,种植了海棠树,列石榴盆景,以大缸可养金鱼,院里有天井中心有水池,池内有假山,这样的四合院设计合理,精美大方。 齐小玉已经带着孩子往院中点种着的芭蕉处去看了,芭蕉树叶嫩绿漂亮,旁边还种了一棵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 这里应该是偏院,很幽静。 地上是风吹来的柳絮,洒落一地。 蒋志东望着青砖铺地,走过厅,有木厦,听见了可爱的小鸟在叽叽歪歪。 很快,他也走进了偏院。 不远处海棠树附近,芭蕉叶旁边,有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女人伸手摸了摸嫩绿的芭蕉叶,牵着孩子走到一旁回廊旁,她坐在回廊上看着孩子在一旁玩耍。 拂过的风变得格外温柔,听见动静,她缓缓回头,看见是蒋志东,微微一笑,岁月静好。 枯草-(一) 阿柳在奈何桥边瞎晃,她皱起眉头,看着桥上一个个身影。 她看了孟婆一眼,想起前些日子孟婆给她的花种,她提起步子便去看自己种的彼岸花。 她亲自种下的彼岸花已经发芽,嫩嫩绿绿十分漂亮。 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彼岸花叶,好像叶子有灵性,她脑海中出现无数幻觉,啪的一声又全部流逝。 她回过神来,喘着气,看着这一排排种下的彼岸花叶。 好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 她伸手再摸了摸彼岸花叶,却没有刚刚那种感觉了。 阿柳心里疑惑,起身要寻孟婆,想问问她,是什么原因。 这彼岸花的种子是孟婆给她的,她瞒着殷羽悄悄种在此处。 孟婆说这花开时会绚烂夺目,还能唤起一些死者生前的记忆,想到生前的记忆,她也想知道自己生前的记忆。 可是这花,何时开啊? 她神态无奈,又瞧一眼已经繁茂碧叶的彼岸花,瞧着那碧叶,算了,再去找孟婆打探一番消息。 孟婆一身黑衣正在熬汤。 阿柳走过来,赖在她身前,“婆婆,您给我的彼岸花到底要多久才开啊?” 孟婆把手中汤水递给一个男子,等那男子喝下往奈何桥走时,她才抬起眼皮看了阿柳一眼。 她拿着汤勺的手微微颤抖了下,愣愣的看着阿柳身上的衣裙。 阿柳今日穿了一件紫色轻烟纱裙,一张小脸上带着几许疑惑,素手叉腰,腰肢纤细,轻烟纱裙上有着用深浅不一的紫线绣成栩栩如生飞鸟,飞鸟化羽,用金丝线勾出鸟雀眼睛,栩栩如生。 “怎么了?婆婆?” 阿柳灵活转动的眼眸转动,双手叉腰,看着孟婆。 孟婆摇摇头,“没事。” “怎么会没事?我看你就像是有事的样子啊。” “怎么了,您快告诉我。” 阿柳赖皮的倚在她身边,不依不饶。 孟婆摇摇头,不再看她。 开口赶她走,“去其他地方玩吧,我很忙。” 她面孔冷了下来,不像刚刚的热络,一双大眼睛十分寒冷。 阿柳看她这样子也不愿意缠着她了,“去其他地方就去其他地方呗。” 她嘟着嘴,有点生气。 孟婆见她走了,一直盯着她的背影。 女子穿紫色罗裙十分美丽,灵活的身姿十分轻盈,黑发垂落在身后,随着她的步伐轻轻荡漾,裙摆飘飘...... 孟婆的眼眸突然朦胧起来,她好像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候的她也是一袭紫色罗裙。 迷雾神界之中,神女都着一身紫衣,神君都着一身白衣,一个女子满头秀发垂落在身后,肌肤白皙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孟灵~” 一声叫唤传来,出声的男子踏着白雾迎面而来。 孟婆回神,扔掉手中汤勺,伸手握住自己心头,黑纱遮掩下的面孔已然变得痛苦。 她抬头,忍住眼泪。 奈何桥上,身影许多,她憋了一眼,眼泪掉了下来。 情难思量,境花水月弹指间,神界冥界一样愁。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没有来生。 她收拾好东西,瞥了一旁的鬼差,开口道,“今日先这样吧,我不舒服要回去歇息了。” 鬼差惊讶,“这?这会耽搁他们去投胎转世的,冥王要是怪罪下来......” “你不会给他们打一碗碗汤喝吗?冥王要是怪罪下来为你是问。” 孟婆瞪了他一眼,自己走了。 她有自己的一方院子,院子里的有两间素木房间,修整精美,琉璃瓦,红木门,有点像神界的风格。 孟婆名叫孟灵,从前是神界神女。 回到房中,她拿出一把长剑来,剑柄银白,上面有复杂花纹,她提剑而立,于飒飒凉风中练剑,眼眸流转着凌历凶狠,处处显示不好惹。 长剑如芒,气贯长虹,周身银辉,带起她黑色的衣袂翩跹。 往事霏泪,红尘一恋心泣泪。 情绪全部赋予在长剑上,几度徘徊思玉颜,梦回从前。 她眼眸湿湿凉凉,活着目的,只为报仇。 冥界天空阴雾蒙蒙,院中种了一棵桃树,上面有个女子被吵醒,正好看见黑衣女子在练剑。 “谁?” 一道黑色剑风袭击而来,东尘依飞快避过。 剑风追击而来,东尘依施法挡过去,折断剑风,她迎风立在树下,三千青丝垂落,不魅不妖,清冷之美。 看着她,好像有一种安定感。 孟灵收回长剑,看清楚了她。 轻烟纱,素雅蓝,上面绣有朵朵玉白小花,水袖摇曳,有着一缕缕淡淡清香传来,这衣裙...... “你这衣裙哪来的?” 孟灵认识她所穿的这身衣裙。 东尘依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着黑衣,黑纱遮面的女子。 “为什么这么问?” 孟灵打量她,认出了她就是前些日子来到冥界,要给鬼魂重生的神女。 “这衣裙是我故友的,为何会穿在你身上。”孟灵开口,古怪的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东尘依心下疑惑,她故友的衣裙? 东尘依低头,扫了一眼这身衣服,她心里也疑惑,这是谁的衣服?不过既然在那地方放着,怎么也是东氏血脉的东西。 她抬头,“我叫东尘依,神族东氏女。” “东氏女?” 孟灵心里诧异,再多看了看她几眼,心里却了然了。 “没想到在冥界还能见到东氏一族的女子。” 她笑了笑,眼神明亮晶莹,很开心。 东尘依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你知道东氏一族?” 据她所知,这些年冥界除去冥王可以自由出入神界,其余的鬼差鬼魂是不可能随意出入神界的,除了大战。 可数年大战并未要冥界出一兵一卒,说起来,冥界有些特立独行存在。 如果冥王不八卦,他手下鬼差应该很少有知道神界之中的事情,会知道如今的东氏一族少之又少。 “你是东辛和元姬的女儿?” 孟灵打量她一番,开口道。 “难怪生得如此美貌,第一次远远望了你一眼,我心中还诧异,神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美貌的神女了?” 她笑了笑,上下好好打量东尘依一眼,走近她身边,左右看看,“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合适,很好看。” “你认识我爹娘?” 东尘依开口。 “认识。” 孟灵笑笑,东尘依看不清她面纱下的面孔,只能看见她的眼眸含着笑意,弯弯的如弯月。 枯草-(二) “真的?”东尘依有些不信。 “真的,很多很多年前,我和你姑母东瑶是闺中好友。” “你知道我姑母的名字?你和我姑母是闺中好友?” 东尘依有些意外,她姑母已经陨落数年,这冥界的女子怎么知道她姑母的名字?还说是她姑母的闺中密友? 她带着疑惑上下仔仔细细打量这个黑衣女子,女子一身黑色衣裙,脸上蒙着一块黑纱,看不清她的容貌。 黑衣女子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身姿纤细,素腰,清澈明亮含笑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眉目甚美,肌肤雪白,轻风动裙,颇有仙气。 孟灵看着她疑惑的模样,笑了笑,“当年我离开神界时,你还是个孩子,你表哥冒夜才刚刚不到一岁,没想到时日过得如此之快,你便长的这般大了。” 孟灵看着她,眼底有一丝哀伤,似乎在追忆从前的记忆。 “你?还知道我表哥的名字?” 东尘依大吃一惊,仔细打量她,“你是谁?” “我?孟婆啊,这冥界的鬼差都叫我孟婆。” 东尘依摇摇头,孟婆孟婆? 在奈何桥给鬼魂一碗汤的孟婆? 冥界鬼差? “你顾盼之际,有一番高雅华贵的气质,不像是冥界的小小鬼差。” “是吗?” 孟灵笑意散开,眉目轻快,眼眸灵动,像是破开了在冥界数年的阴冷,若即若离间,动人心魂。 “你眼光倒是不错,比那阿柳那丫头强多了。” 她笑了笑,把长剑收起,动了动身子。 “阿柳?” “她是这冥界殷羽的心尖尖,时常来寻我玩闹。” 东尘依沉吟一瞬,好像知道是谁了,应该就是跟在冥王殷羽身边的女子。 “我上回好像见过她,是在花灯节。” 孟灵点头,半饷。 她缓缓回头,“你姑母还好吗?” 东尘依脸色一变,垂下眼眸,“我姑母在数年前就已经陨落了。” “什么?” 孟灵大惊,脸色煞白,东瑶怎么会陨落? “不可能,不可能,你姑母怎么会?” 她身子颤抖了抖,像是悲伤至极,反到是让东尘依很惊讶。 “我姑母数年前便已经陨落,我姑父一千年前也已经陨落,而我的表哥冒夜已经失踪。”东尘依如实说。 “什么?你姑母和冒罗?” 孟灵愣了愣,两行清泪已经流了出来,碎碎点点,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洒落一地。 她这般模样,把东尘依吓了一跳,看样子,她好像是真的和自己姑母是闺中密友。 “你别哭~” 孟灵却笑了笑,擦掉眼角眼泪,记忆里的身影浮现,淡淡酸痛传遍全身。 “你姑母当年也像你这般大,就穿着你身上这身衣裙,我们时常在一起学习法术,一起玩闹,那时候你姑父冒夜仰慕你姑母,总托我给你姑母带话,他约了地点想私下见你姑母。” “你姑母性子豪爽,不喜欢磨磨唧唧,偏生你姑父冒罗是个墨迹性子,总怕自己的家世血脉配不上你姑母,不敢直接表白,只敢偷偷约你姑母,约了也就罢了,还冷着一张脸,说着几句正经话,可急死我们了。” 她像是想起了许多过往,打开了话匣子,叙叙不断的开口。 “我和你爹你娘他们躲在一旁偷看,急得我们心里痒痒,恨不得冲上去直接帮忙~” “你姑母心中本是有你姑父,可看他一个大男人连句喜欢也不敢说出来,她觉得他们两性子不和,索性不想理他了。” “后来还是我和你娘怂恿你爹和诺九出马,骗你姑父说要把你姑母许配给诺九了,你姑父急了,才红涨着一张脸和你姑母表露了心意。” 风吹影动,时光好似回到了数年前,他们还那样年轻。 “那你爹娘还好吗?” “我爹娘~” “也没了。” “怎么会?”孟灵吃惊,“你爹娘怎么会没了?你爹法术高强,神界有几个是他的对手?怎么会这样?是和魔界战役引起的?是魔君婴澈动的手吗?还是谁?” 东尘依摇摇头,“说来复杂。” “如何复杂法?” “当年两界征战数年,战役结束后,北荒出现许多黑洞,天地间出现异变妖兽,我爹娘奉命征杀异变妖兽,我娘意外被偷袭陨落,我爹悲伤至极,冒罗叔叔随后也意外陨落,表哥失踪,后来~” “后来我爹,祭天了。” “你爹?” 孟灵有些惊讶,这些事情她一点儿也没听说过。 “异变妖兽哪来的?” “我不知道。” 孟灵想了想,往房里走。 她房里干净无比,十分空旷,只有一张摇椅,好似她平时就是睡在这张摇椅上。 她施法,变化而出另一张摇椅,请跟着过来的东氏女坐。 东尘依点头,坐在摇椅上,有点摇晃,惊起裙摆,有些可爱。 孟灵看着她,摸了摸自己黑纱下的脸,开口道,“在神界,应该没有比你更美的神女了吧?” “怎么这么说?神界美貌神女不少,我表姐就很美。” “你表姐?是叫鹿童吗?” “您这么知道?您真的和我爹娘、我姑妈他们从前是朋友?” 孟灵见她这样说,哈哈大笑起来。 她拍了拍身上衣裙,一双眼眸凌历起来,让人敬畏。 “我还骗你不成?” 她话语冷冷的,让人为之所摄,东尘依有些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你表姐从前就是个美貌的丫头,长大以后肯定不差” 说起鹿童,孟灵心中有些柔软。 当年她还抱过那丫头呢,鹿童是元姬(东尘依母亲)娘家姐姐的闺女。 “你表姐还好吗?应该和你一样高了,或者比你更高?” “她.......” 东尘依眼眶红了,她的表姐早些年就在战场上失终了,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 “她早年跟着我爹他们一起上了战场,失踪了。” “什么?” 孟灵大惊,一脸惊讶的看着东尘依。 她记得鹿童的爹娘早年就陨落了,把鹿童交给元姬来养,如今东辛没了,元姬没了,冒夜没了,东瑶没了,就连小辈冒夜和鹿童也失踪了? “那你?在神界如今~” 东尘依摇摇头,“如今的神界容不下我。” “容不下你?” 孟灵想了想,突然冷笑了起来。 枯草-(三) “长林的性格,若是容得下你,那就怪了。” 话句从她唇边散开,仿佛牵动了许多年前的记忆。 她伸手抚摸了摸身上的黑色衣裙,一脸冷漠道,“你爹的祭天,你娘的陨落你查清楚了吗?若是我猜想,定和长林也有原因。” “长林眼里最不能容忍比他声望更高,比他法术更甚的神君存在。” 东尘依有些惊讶,自己虽是看了信件后,知道了事实,可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对自己家的事情那么熟悉,为什么对神界之主长林大帝那么确定? 她爹的祭天,确实是无奈之举,而那场关于她母亲和冒夜叔叔的陨落确实是长林大帝一手策划。 “你到底是谁?” 孟灵听见她这样问,却笑了笑。 她叹了口气,这张脸已经很多年没给谁看了。 她突然解开脸上黑色面纱。 “神界之中,招摇山上,有凰一族,所存血脉,孟灵。” 东尘依的心怦怦心跳,热血如沸,全身一震。 空旷的房间满目生辉,孟灵容色照人,姿容绝世,美艳倾城。 “你,你,你,我在画像上见过你!” 东尘依愣愣的开口。 从前她娘的房间里还挂着一幅画像,上面有好几多身影,其中有个女子就长这模样,当年娘亲还在时,东尘依每回看见那画像时都要指着里面的几个女子道,“这个最漂亮,这个也漂亮,这个也漂亮......” 她口中最漂亮的那个身影和摘掉面纱的女子一模一样,连嘴角边的痣都一样。 孟灵微微一笑,恍如在仙境,青丝黑裙,身段苗条,肌肤如凝如脂,白皙透亮、容光照人,一股纯洁而神圣的氛围围绕在她周围。 风姿嫣然,好似已过中年,可容貌、肌肤丝毫不逊于东尘依。 “你是有凰一族?” 东尘依心里惊讶,她娘亲没和她提画像上的女子来历,只说这些都是她很好很好的朋友、姐妹。 她想到招摇山那地方变化莫测,招摇山上什么山灵猛兽都有,有凰一族是山中之主,既然能成为山中之主,可想而知昔年祖先的厉害。 上古有几大神族为青龙一族、白虎一族、玄武一族、朱雀一族、有凰一族、麒麟一族、螣蛟一族等。 这些上古神族开辟天地,统领天地,圣光烛照,光遍世间,可翻天覆地,毁灭万物,风光无限,但这几个神族都消失的差不多了,如今的神界根本没见这些上古神族有血脉延续在界。 她早就听说,有凰一族早已经断了血脉,最后一个神女,数年前陨落在北荒。 “是,如今的神界恐怕没多少神君知道我们族,你爹娘有没有和你提过?” 东尘依猛烈点头,“听过,我娘和我说过很多。” “娘亲每回说起有凰一族时,眼里有化不开的忧伤,我问她怎么了,她却不再多语。” 昔年她好奇娘亲为什么在说有凰一族时,那么忧伤,她每次问,娘亲都不喜欢多语,只摸摸她的头,感叹道,女子生得太过貌美也不好。 “你娘?可有提起我?” 孟灵开口,眼里有难过,自顾自的摇头道,“你娘恐怕早就以为我已经陨落了,没有提起我也正常了。” 她顾盼之际,自有一番高雅华贵的气质,如那招摇山的名头就让人敬畏,让人为之所摄、不敢亵渎。 东尘依听见她的话有些不懂,“我娘寝殿里有一幅画像,上面有我爹娘、我姑母还有姑父他,还有你,还有一个男子。” “我那时觉得画像上的你生得最美,时常指着你的画像和我娘说,我娘亲会笑,有时候还陷入回忆一般,说你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也是最倔强的女子。” “画像?” 孟灵神情激动,“是咧,当年师傅给我们几个画过画像,那画像现在还在你娘的寝殿吗?” “画像不在我娘的寝殿了,被我收了起来。” “能给我看看吗?”孟灵一双眸子里全是希翼,暴露她很想看看那画像。 “好,下次,我带过来给您瞧瞧。” 想到这个孟灵是自己娘亲的好友,她说话尊重了起来。 “您刚刚说我娘亲以为您以为陨落了?为何会以为你陨落了?你既然没陨落为什么不回招摇山,要在冥界这阴冷的地方待着呢?” 孟灵见她如此说,突然笑了起来,黑色的发丝随着阴风飘了起来,有几根发丝遮在她脸上,她嘴角附近有一颗痣,给她平添了几分魅惑。 东尘依知道,孟灵这颗痣在人间称作美人痣。 “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说完她把面纱重新给自己遮好,只露出一双有点忧郁的眼睛来。 满室的光辉好像瞬间被收了回去,只留下一点忧郁气息。 “和我仔细说说你表哥冒夜失踪的事情吧,看我能不能帮的上忙。” 孟灵叹息一声,冒夜是她昔年闺中密友的儿子,她不希望他就这样没了。 东尘依垂下眸子沉思一二,把自己所知道的表哥失踪过程说了一遍。 孟灵听闻,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上面绣有凤凰图腾,她把手帕递给东尘依,交代着。 “我暂时无法离开这冥界,你拿着这方手帕去招摇山找一颗接满七十七颗红色果子的树木,左敲打三下,右敲打三下,不多时可以见到一座玄凤殿。” “你进去玄凤殿,会看见殿后种了一排桃树,你在桃林里找,找到一颗青桃,摘下来,对着桃子说找一个名叫窕袅的男子,他会现身来见你,让他帮你寻你表哥,他应当有法子的,切记你带一件你表哥的信物去。” 东尘依一听,点了头,“多谢。” “不用道谢,这是作为你愿意把画像带来给我看的报酬。” 提到画像,孟灵眼里点点清凉,一抬头,好像有泪光。 今日冥界风沙不小,外面尘土飞扬。 黑色藤蔓上的小白花有许多飘落了下来,白色花瓣碎了一地,东尘依告别孟灵,走出她的小院,准备施法先去人界一趟。 路过道路边上种植的黑色藤蔓时,望着飘落一地的小白花。 她弯腰伸出双手,接住一捧白色花瓣,闻了闻,依旧没有花香,她扔掉手中花瓣,施法前往人界。 枯草-(四) 冬去春来,杨柳吐绿。 上安城温暖的春风吹绿了一望无际的稻田,吹皱了静静流淌的河水。 齐小玉刚刚上完课,抱着教案走出来,天色已经黑了,她有点疲惫。 她往职工宿舍自己大床上一躺,教案仍在枕头边上。 歇息了一会,见天色不早了,她站起身子去桌子上倒了一杯水喝,这间宿舍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宿舍是每周四轮到她要上完晚自习时,赶不回去了留下来歇息的。 今天小土豆请了假,跟他爸爸去参加少儿英语比赛,参加完了比赛是回买好的院子住。 齐小玉心里想着小土豆比赛情况,又想着自己班里学生,自己带得那门课的成绩,心里有点烦躁。 夜色,像一幅淡青色的幕布罩住了学校,幽黑幽黑的天空中点缀着无数小星星,一闪一闪地,夜空中还挂着一轮明月,月光好像在无声地传出绵绵无尽的心声。 教职工宿舍门前花坛里种下的花儿,在轻风的微拂下,拢起花瓣,朦朦胧咙地熟睡了,但却散发着丝丝清香,随风飘进了教职工宿舍里。 齐小玉放下杯子,打开大灯,刺疼了她的眼睛,她看着床上的教案,拿起来放在书桌上,拿笔,写了起来。 这份工作说累,是真的累,心神疲惫。 说挣得多吧,真的不多,比起她店里收入根本不算什么。 嫂子劝过几次辞职算了,一心一意做生意,家里生意红火,她那点工资根本不抵什么用。 可是她想想,拒绝了,她自己学了几年的专业就这样放弃,心里总有点不甘心。 何况在课堂上看着孩子们认真听讲时,看着孩子们进步时,那种喜悦和欣慰,不一定是做生意能给她带来的。 她用心写着教案,写完了,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喉咙是真的有点沙哑。 书桌上摆满了课本书籍,她重新坐在书桌前,看起书来,找到一本大学时的课本,她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当初自己上学时,学校对她的包容,对她的帮助,那时候他们读大学有补贴,她还能带孩子上学,她很感激。 她记得当年的房东老太太说过,他们都是国家培养的人才,要为国家的建设做贡献啊,不能白瞎了辜负了国家。 齐小玉嘴角露出笑意,那时候她不太明白,到底如何才能做出贡献,其实她现在也不太明白到底如何做出贡献,不过...... 既然自己拿了补贴,读了书,现在学业已经完成,已经步入教室,她想,自己就该做好自己的工作。 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上,把清如流水的光倾泻到广阔的大地上,夜阑人静,大地万物都进人了梦乡。 月光朦胧,星光迷离,灯光灿烂,东尘依突然现身在她身后。 她坐在房里凳子上,看着正认真看书的女人。 灯光下,柔光辉映,流银泻辉。 等了许久,她轻轻咳嗽一声,引起齐小玉的注意。 齐小玉听见声音,心里大惊,赶紧回头。 看见神女倚坐在长凳上,灯光映照之下,面貌年轻,看着不过是人界女子18、9岁的模样,脸颊干净晶莹如玉,环姿艳逸,气质高雅美艳不可方物。 她穿着轻烟纱材质,素雅蓝色的裙子,裙摆上面绣满朵朵玉白色小花,水袖摇曳,有着一缕缕清香。 神女黑发半挽,头上簪有一只流苏玉簪,她微微动动身子,流苏玉簪一晃一晃,引人注目。 烟霞轻笼,向着她似笑非笑,,有点精灵顽皮的神气,比画里走下来的还要好看,齐小玉心中感叹,神女非尘世中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齐小玉站起身子不知所措。 “坐吧。” 神女开口,声音柔和清脆,向她望了几眼,嘴角露出笑意。 齐小玉垂下眸子,不敢再看她,点头,坐下。 “我来是要抹去你在冥界的记忆,以及你告诉你的丈夫你重活一世这件事情。” 灯光柔和,窗外微风刮了进来,空气里带着青草的浓绿、浅香,好似交织成一张巨大无比魅力无穷的丝网,让人喘不过气来。 齐小玉惊讶抬头,又赶紧低下头去,“都要抹去吗?” 那她还怎么记得前世,蒋家对自己的冷暴力? 她微微摇头,想了想,神女的话不能抵抗,抹去,就抹去吧。 “都要抹去。” 说完东尘依撩起自己耳边一根碎发,白皙玉指拂过耳尖,轻轻放下。 “你如今的日子可还满意?要是不满意,我可以等些日子再来寻你。” 她最近心情好,那次意外差点陨落,活过来后发现自己脱胎换骨一般,功力大增,还学会了一名独秘法术。 本来去了冥界一趟想找殷羽算账,送上他一掌,又看见他在做床笫之事,她心里惊讶,嘴里暗骂一句色胚子,最后想了想,讪讪走了。 在冥界飞来飞去,寻到一处院子很别致,坐在院中树上待了片刻,又遇见了那个叫孟灵的女子。 孟灵和画像上的模样一样,还说是她娘亲好友,是她姑母闺中密友,要帮助她找寻表哥,不管真假,她心里高兴,管那招摇山是什么情节,她准备准备就要去探探,说不定还能寻到什么宝贝呢。 晚风轻轻地柔柔地挂着,拂过房里一切,房外花草树木被风刮的摆动,流荡着清香,丝丝缕缕绕像针见一样扎人心头。 齐小玉愣了愣,要说她对自己如今的生活满不满意? 她是满意的。 两套楼房,两个不大不小的四合院,一间生意好的门面,一份还算有保障的工作,银行里卡上有些存款。 嗯,还有个很听话的儿子,一个一心一意守着她的男人。 这样想想,这一世的日子,她确实很满意了。 可是想到前世自己那样郁郁而终死去,那样被冷暴力对待,这些事情她不可能忘记,也不想忘记。 “可以给我十分钟吗?” 如果真的要忘记,只能忘记的话,那她就把自己的心思写在日记本上,告诫失去前世记忆的自己,不要理蒋志红,蒋母等等等。 “好。” 东尘依抬头望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站起身子道,“我出去逛逛,一会来寻你。” 说完直接消失了。 枯草-(五)原配 十分钟后,齐小玉写完,最后舒了口气,放下钢笔,回头。 东尘依已经重新出现在她房里。 她开口,“好了吗?” 齐小玉点头。 夜空下,沿着路灯,可以看见杨柳吐绿,在柔和的晚风中轻柔地拂动,树上有鸟雀大晚上的叽叽喳喳。 校园里夹在柳树中间的桃树开出了鲜艳的花朵,花里好像带着甜味,跟着风一起飘荡,脚下野草野花破土而出,新生。 事情办妥,东尘依回到冥界去了后花园。 鬼差白午早就带着一个女子在等她。 那女子神色悲凉,眼里全是难过,听见了动静往秋千处看去,正好看见坐在秋千上的美人开口。 她听见秋千上的美人开口,很快带她来的鬼差退下,秋千上的美人叫她闭上上眼睛,她乖乖听话,感受到耳边一阵狂大起,接着她陷入昏迷。 装修奢华的大厅中正放着好听的音乐,音乐中带着舒缓,精心打扮过的小姐夫人少爷们在一起交谈着。 三楼主卧里,有一阵闷哼声和推倒声响起。 男人有点生气,拿起衣服进入浴室冲洗,房里大床上的女人睁着一双大眼睛,有点愤怒有点迷茫。 房里有清幽的荷花香味铺面而来,渗透在空气中,淡淡的夹着麝香味。 顾如萱挣扎起身,拿起手机看了看,又翻了翻,最后把手机放在床头柜,重新躺下。 她真的重活一世了,是真的。 顾如萱闭上眼睛,放空自己的思想。 对面墙上挂着她和进入浴室洗澡的男人婚纱照,上面的女人笑颜如花,男人则是冷着一张具有混血面孔的帅气脸。 许久,浴室里的男人洗好了,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穿好衣服下去了。 顾如萱睁开眼睛,盯着墙上照片,露出苦笑。 她的人生真可笑,不过没关系,她重活一世了。 前一世,她父亲的私生女易柔和她丈夫夜少斐背着她勾搭上了。 那时候她顾如萱已经和夜少斐有了婚约。 接着是上错床,易柔带球跑,两年后回国,在机场相遇,被夜少斐圈养在身边。 后来,是她这位明媒正娶的夜夫人进了监狱,死刑。 顾如萱叹了口气。 作为顾家的大小姐,她从小是被娇养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一身肌肤白皙如瓷,不笑时楚楚动人,文静清丽,好好打扮一番,明艳秀美。 她母亲性子单纯,把她养得也一样。 没嫁给夜少斐之前,她的人生简单低调平乐。 上学,毕业,上班,嫁人,普通低调的豪门小姐,可是她一直搞不懂,她的一生怎么就变成那样了? 她什么都没干,3年内掉了2个孩子,还莫名其妙成了死刑犯? 直到死亡她都她百思不得其解,死后灵魂迷茫飘荡在世间,看着自己父亲那个私生女易柔被明媒正娶盛世婚礼娶进夜家,成为夫人。 看着易柔成为夜家少夫人后又勾引了唐家大少爷,蒋家大少爷,明氏集团老总,苏家少爷,看着他们娇宠她,讨好她,争抢她...... 顾如萱作为一个魂魄,静静看着,虽然好奇,可也无所谓。 但是她却无意间从夜少斐和易柔的吵架当中知道了,原来自己的两个孩子掉了,都是夜少斐和易柔的原因。 第一个孩子是夜少斐不想要,他亲自命人下药,下在顾如萱饭菜里,孩子到4个月,流产了。 第2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夜少斐良心发现了,没有命人下手,可惜这事被易柔知道了,买通了夜家仆人,对她下了手,使她掉了第2个孩子。 顾如萱从此也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让她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他们却还不放过她。 最后她这位自己同床共枕的好丈夫亲手设计把她送进了监狱,死刑啊。 而她的母亲也因为易柔的母亲被迫离婚,让出了顾家夫人的位置,最后被易柔的母亲整得凄凉。 顾如萱回过神来,闭上眼睛,眼角流出一行清泪,为得是她那两个苦命的孩子。 前世死后飘荡许久,最终还是被鬼差发现捉去了冥界,入了冥界没想到等来了重活一世的机遇,可惜这个点是她第2个孩子已经流掉了。 1个前,孩子掉了,今天是她做完小月子的第2天。 她掀开被子,走进浴室,打开水喷淋头,从头顶开始冲洗自己。 碰过易柔的男人又碰她,她嫌脏,她嫌恶心。 沐浴液狠狠戳在自己身上,用了大半瓶,皮肤都搓红了,她才放过自己。 洗好澡,吹干发丝,穿上浴袍,找衣服穿上。 她的衣柜很大,里面一排一排什么高档衣服,挑了一件深v黑色连衣裙换上,把长发用一只玉簪子全部挽起,换上合适的高跟鞋,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化妆。 夜家的一楼大厅里,金碧辉煌,高定水晶吊灯闪着明亮光芒,里面有悦耳小提琴声混合着钢琴声曲子,大厅里,香槟美酒,华衣锦服,俊男靓女。 顾如萱嘴角含笑,缓步下楼,高跟鞋故意踏出一点细碎声响,混合着曲子搅入一楼大厅里。 她穿着高定黑色深v连衣裙,裙摆极小腿,裙摆侧面设计开叉很高,行走间摇曳款款,细长白皙双腿若隐若现,将她身前勾人的风情一起揉碎,完美融合到了一处,勾勒出火辣风情。 她开口,声音婉约悦耳犹如黄莺轻唤了一声“少斐”。 夜少斐是这夜家的家主,也是她的丈夫,如今正在角落里哄着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身段妖娆,一张白皙小脸却楚楚可人,她就是易柔,或者说她叫顾易柔,顾父的婚外情产物,比顾如萱小一岁。 有人望着出声喊少斐的女人吸气。 这顾家的夫人从前一派端庄,穿得衣服严严实实,没想到严实的衣服下还有这等好身材。 长腿白皙直细,腰肢赢弱窄小,好像轻轻一捏就能断裂,白净的天鹅颈上有一串名贵项链,一张小脸明艳魅惑,身段火辣勾人。 “她就是夜家少夫人吗?这么美,难怪夜少如此宠她。”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拿着一杯美酒喝了一口,他盯着夜家少夫人,心里起了涟漪。 枯草-(六) “是啊,就是夜家少夫人,要不是这么漂亮,哪里能拴住夜少?” “夜少结婚好几年了,一点连绯闻都没有,哪像你,不是这个嫩模就是那家网红!” 身边嘲讽他的人,拿着酒杯也喝了一口酒。 “我家那母夜叉要是有这么漂亮,有这样的身材,我也能喝夜少一样!” 说完,他嘿嘿一笑。 这夜夫人,真是美人。 美人在骨不在皮,他看得不只是一张脸,当然脸也要美,这夜夫人这样的身材,又有这样的相貌,恐怕整个潭州的名媛贵妇小姐都不及她。 夜少斐早就在听见喊自己的声音时,把视线放在了楼梯口处,自己妻子身上。 他皱起眉头来,看着顾如萱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 顾如萱还未说话,他脸上有怒意,“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这样好看,王妈说的。” 夜少斐这个人占有欲很强,他自己的女人最不喜欢被旁人看了去,哪怕是在夜家宴会上,他都不喜欢。 从前的顾如萱知道他性子是这样,她嫁给他之前她穿衣服无所谓,怎么好看怎么穿,露出一点好身材无所谓。 可在嫁给他以后,这些衣服她都不穿怎么了,一是他不喜欢,二是她觉得做顾家夫人要端庄典雅。 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她是故意的。 她自己的身材她清楚,毫不夸张的说,只要逝去这一身裙子,有的是男人为这具身材疯狂。 要不是这样,这几年夜少斐和她结婚,怎么没有为了所谓的心爱女人易柔守身如玉呢? 守身如玉?呵呵,开玩笑。 哪怕想守一天,两天,三天,十天半个月,那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呢? 人啊,都是感性的,夫妻之间相处久了总有点感情,何况她对他从来都不差,可是这感情却不足以让他留下他们的孩子。 顾如萱心中讽刺,脸上却很平静,她看着这个和自己有六分像的“妹妹”,大方道,“少斐,这是你朋友吗?长得好面熟啊。” 易柔一听,小手抓紧了手中包包,她是顾家的私生女,这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她对自己说眼熟? 莫不成发现了什么?可是不应该啊。 夜少斐见如萱这样说,他看了一眼易柔,介绍道,“是公司的员工,她叫易柔,现在在秘书部。” “是吗?长得真漂亮。” 顾如萱一只手微微捏紧,动了动身子,倚靠在夜少斐身上。 她把捏起拳头的那只手放在夜少斐胳膊上,她气息轻婉,在夜少斐耳边小声道,“你怎么都不等我就下来啦,我那会疼的很才推了你......” 她说这话时眸子故意微微垂下,气息吹在夜少斐耳边,带着一丝魅惑,很快让夜少斐想起不久前两人在三楼主卧房里做的事情。 身边的女人解释为什么在兴头上恶狠狠的推开他。 他心里好受了很多,他下楼时本来是有些不满的,明明好端端,可被自己妻子那么反抗,推他,他生气了。 不过.......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女人,听了她的解释,突然觉得这顺从久的小猫,偶尔逆反,感觉好像也不赖。 “少斐,别生气啦,晚上再好好伺候你。” 说完顾如萱故意往他脸上偷亲了一口,带着少女的娇羞,继续道,“走吧,咱们去见见今天来的客人,我一个人去没面子,你陪我一起去啦。” “易小姐,你好好在这里吃喝着,下次还来玩啊。” 这话是对易柔说的,说完拉着夜少斐往大厅中央去,那里有很多富商,还有夜家老爷在。 走到半路,顾如萱回头瞥了一眼易柔,对着她得意一笑。 易柔一愣,看清楚了顾如萱的笑容。 看着她和夜少斐挽在一起的手,她突然好恨,也好羡慕,明明都是顾家的骨血,凭什么她就见不得光,凭什么她就不能做夜家的少? 凭什么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和夜少斐在一起? 她抓起一旁经过的侍从端起的酒杯,狠狠给自己灌下。 她想要的,她一定要得到! 几年前她从自己父亲那听说顾如萱和夜氏集团公子订婚了,她就开始一步步计划怎么样抢去自己的好姐夫! 找人下药,滚床单,留下支票跑路,被找到后装可怜,该会的她都会。 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能进入这夜家成为女主人? 易柔心中郁闷,夜少斐叫她等等,爸爸也叫她等等,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看着大厅中央那个女人,看着那个女人挽着夜少斐的手,看着他们亲昵的模样,看着那个女人笑颜如花,看着那个女人得意洋洋…… 她恨! 她给自己灌了好几杯酒,摇摇欲坠坐在一旁角落沙发上,很快,大厅里的灯切换好。 夜家这栋别墅很大,一楼客厅可容纳两百来人,奢华的大厅里,乐队早就响起,数盏水晶吊灯复杂漂亮,散发着迷蒙灯火,灯光笼罩下,一男一女跳起舞来。 大厅中央的舞池是一对璧人,两人舞蹈配合的天衣无缝。 一舞毕,掌声响起,有人围着夜家少夫人夸赞,拍马屁,吹天虹屁,虽然隔得远,可易柔还是从哪些人面部表情上看出来了。 她拿起身前一杯酒水又给自己灌下去,看着众星捧月的顾如萱。 易柔这一次会来这样参加宴会,是她自己要来的,是她要来给顾如萱下马威的,就差直接告诉顾如萱,她是夜少斐的女人。 她是来向顾如萱宣战,可还没开始呢,夜少斐便开始阻止她,说什么还不是时候? 呵,她看这真是时候。 想到那女人脸上的得意,想到那女人被众星捧月一般捧着,她心里就来气,顾如萱好像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朝着她看了一眼,很快避开周围人群,朝着别墅后门去了。 易柔见状,跟着过去。 今天来,她就是要告诉这顾如萱,自己是夜少斐的女人,看她还嘚瑟。 反正她有小宝,而这顾如萱连生育能力都失去了,到时候就看看夜家长辈会站在哪边? 易柔抬头看了一下奢华的吊灯,管是夜家一楼这展吊灯就够普通人挣半辈子了,何况这夜家女主人的位置。 枯草-(七) 夜家别墅后门是一方很大的花园,里面设计修整的精美漂亮。 顾如萱提起裙子走的快,很快到了门后。 她弯腰飞快把脚上八厘米的高跟鞋解开,放在一旁,打着赤脚踩在后花园的草坪上,还未走远,易柔便跟着过来了。 “易小姐你怎么在这?”顾如萱听见了动静回头看着这个好妹妹! 易柔脸色平静,离她越来越近,“是有事找你。” “那你说吧。”如萱看着她,心中冷笑。 易柔走近她,在她身前一米处站定,她扬起一张笑脸,不急不慢开口。 “听说你前不久流产了,公司里的员工都很伤心。” 易柔故意提起孩子的,为的就是戳她痛处。 易柔知道,作为一个结婚好几年的女人,作为一个满心欢喜等着孩子降临的女人,没有什么比让她失去孩子更可怕,也没有什么比提起她失去的孩子更打击她。 她确实想对了,如萱脸色一变,想到自己无法释怀的孩子,她眼中有痛苦,暼了易柔一眼。 “再伤心也没用,孩子已经没了。” 见她这样说,见她神色痛苦,易柔心里好受了不少,抿了抿嘴唇看着顾如萱,假兮兮的道,“没事的,下次还能怀上。” 她心里冷笑,她早就听说了,顾如萱已经彻底失去生育能力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怀孕了。 可她就是故意这样说的,她就要这样说。 “也许多做点好事,孩子就不会无缘无故的掉了,我听老人说,大人做了恶事,孩子才留不住,或许都是报应呢。” 报应? 呵呵。 顾如萱听她这样说,走近几步,看着易柔,“报应?” 她阴森一笑,突然伸手“啪”打在易柔脸上,接着第二巴掌,“啪”的一声又打在她脸上。 打的易柔不知所措,一脸懵逼,一脸惊讶。 趁着易柔还没反应过来,顾如萱一脚踢在她小肚子上,紧接着踢了第二脚。 易柔穿着高跟鞋痛苦不稳的跌坐在草地上。 顾如萱阴森笑着,那笑容有点像是从地狱出来的恶鬼,可怕惊悚。 “你说的对,这世界只要做了恶事,总会有报应的,这报应不怕晚,就怕不来!” 说完,她拍拍手,怕是脏了手,嘲讽似的看着易柔这张红肿脸,她心情好了很多。 “易小姐,你只是我丈夫公司的一个小小职员,请你说话尊重些,我是你们公司的总裁夫人。” 她姿态高高在上,笑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易柔。 “对你这种嘴巴贱的人,公司想辞退就辞退,最多也只是走正确程序,赔偿你几个月的工资,夜家还不差这点钱。” 易柔懵了,身子莫名抖了抖,等她反应过来顾如萱已经走远了。 远处顾如萱穿好高跟鞋,头也不回的走掉。 进入夜家大厅里,她依旧是夜家光明正大高冷美丽的夜家少夫人,她举起红酒喝了一口,喝完上楼去歇息了。 半夜,等最后一对宾客走完。 夜少斐上来了,他脸色难看,推开房门,正想问问她平白无故为什么打人? 还没说话,看着了侧身窝在沙发上的顾如萱。 她一双眼睛空灵地盯着茶几上放着的小孩衣服,这些衣服都是她当初亲自挑选的,就等着几个月后,肚子里的孩子出生。 房间里有荷花的香味,淡淡的飘在鼻尖,忽然让夜少斐想起之前她拿着衣服和他开心的讨论给孩子什么时候穿,什么时候穿…… 夜少斐在看了一眼,那一堆孩子的衣服,怒气消了不少,取而代之有了一丝丝微妙的心疼。 这个月他的情绪发生了改变,在医生断定如萱以后无法拥有孩子后。 他的情绪发生一点变化,这变化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他走到如萱身边坐下,拿起一旁的毯子给她盖的严严实实。 “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他语气很淡,带了一丝安慰,那到底也是他的孩子,已经5个月大了,听说是个丫头呢。 要是个丫头,不知道生下来是像他还是像她? 如萱眼泪却哗啦啦的掉了下来,扯了扯毯子把自己的头埋毯子下,哭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可足够让人心疼。 夜少斐把她抱进怀中,安慰道,“没关系的,咱们可以做试管婴儿,可以通过正规途径找人代孕,想要孩子还是有法子的。” 顾如萱却摇摇头,哽咽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你不知道,她都能动了,她都会踢我了,就在这里,她都会踢我了。” 说着她拿起夜少斐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那里曾经孕育了他们的两个孩子,可如今却一个孩子都没能留下。 第一个孩子是他自己不要的,第二个孩子却是意外。 他心中微痛,像是被她感染了。 想到她当初说孩子胎动时,高高兴兴的叫他去听,高高兴兴和他说等孩子生下来,怎么养,怎么教,她还拉着他取名字,男孩名字女孩名字各自都取了。 他把手伸出来,摸了摸怀中妻子的头,心疼道,“没关系的,总会有办法的。” 顾如萱眼圈红红的,自己抹干眼泪,抓住他的手道,“嗯,总有办法的,我相信,咱们总有办法的。” 她垂眸,一颗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就是恨我自己,连孩子都保不住,我恨我自己身体怎么那么差,我恨我自己连个孩子都不能替你生下来,我好恨,夜家家大业大,我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旁人会怎么看你?往后你攒下的家业给谁?少斐,我恨我自己......”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自责又哽咽的道,“少斐,这一个月我情绪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就是太难过了。” 前世的自己在第二个孩子没了后,一直郁郁寡欢,一开始夜少斐对她还算呵护,疼惜,可时间久了,男人就没耐心了。 “我想着,我这样没用,哪里还能做夜家少夫人,我无法给你生下继承人,夜家的家业怎么办?我想啊,要不我主动和你离婚吧,你再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姐结婚,希望她能给你生下夜家的继承人,可是我......” 她抓他手抓的紧,放在自己脸上,让他碰触自己的眼泪。 枯草-(八) “可是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少斐我怕我走了,旁人照顾不好你……” “你总是挑食,不爱吃葱,也不爱吃蒜,更不吃姜和蔬菜,每次吃饭我都要叮嘱你多吃点含有维生素c的东西,我想着你既然不喜欢吃蔬菜,那我就多准备点水果,吃水果也是一样的,我知道你喜欢吃葡萄,每次看你吃了新鲜的普通我好开心,我怕你营养射入不均匀,我会难过......” “这几年你接手了夜氏集团后,公司的业绩越来越好,我知道你很忙,你很辛苦,你要应酬,要喝酒,要出席各种场合,各种酒会……” “我好怕你把自己的胃弄坏了,我担心,我只能想法子准备醒酒汤,想法子准备东西给你养胃,看见你喝了我好开心,少斐,我知道你为这个家做了很多,可是我好没用,我帮不上忙,还没法给你生个孩子......” 顾如萱说着人好像有点迷迷糊糊,一堆的胡言乱语,眼泪一颗颗掉下,夜少斐的手摸到了,他轻轻帮她逝去。 “少斐,我好喜欢你,你知道吗?从中学时代我就喜欢你啦……” “那时候你比我大一届,你在二楼333班,我在三楼341班,每天第二节课下课,我都会假装拉着同桌路过你们教室门口,透过窗户外偷偷看你一眼,看完后再装作若无其事的走掉……” “后来你考上南安大学,我想着我也要考你一样的学校!大学后,听说你拿了很多奖,听说你在金融系,我还没找到你呢,听说你就出国啦,我那时候好伤心,我还想着和你表白呢,可惜你人都不见了。” 说着她把头靠在他身上,把眼泪抹在他衣服上。 很快,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站起身子踩在地毯上,这房间地面上是铺着地毯,如今是夏末初秋的季节,房间里面很舒服。 她跌跌撞撞,一跑到自己梳妆台前面。 一手扶着梳妆台,一手扯开其中一个抽屉,抽屉里面放着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她望着日记本像是找到了宝贝。 她拿着日记本跑到沙发旁边,坐在夜少斐身侧,把日记本递给他。 夜少斐接过,看着这个封面有些陈旧的厚重日记本。 他突然有点胆怯,不知道怎么的害怕翻开。 顾如萱却像是没查觉到他的反应,她伸手把日记本翻开封面,示意他看。 她脸上带着一点少女的娇羞,好像封陈了多年的心事终于被打开。 夜少斐看着她的娇羞,低头看了一眼日记本。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心君不知。” 第一页是这样一句话,夜少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神色有点变化,眼神温柔了不少。 他在如萱示意下翻开第二页,第二页贴着一张17、8岁少年的照片,少年穿着校服坐在一棵榕树下看书,这个少年他认识,是他自己。 翻开第三页还是一张少年的照片,这个少年穿着运动套装正在球场上打球,弹跳起身子要去投篮。 翻开第四页还是一张少年的照片,这个少年正在食堂吃饭。 翻开第四页还是一张少年的照片,这个少年正在教室喝水...... 最后一页上面手绘了卡通图,上面有一男一女中间牵着一对孩子。 还有一段话,“愿生生世世,顾如萱都能遇见夜少斐,顾如萱爱夜少斐。” 这样有点中二的话,却差点把夜少斐的心脏搅碎。 他连忙把日记本合上,放在茶几上,心跳的很快,他身影有点沙哑,眼神温柔,唤了一声“如萱......” 眼波如水,映出窗外繁星点点。 “少斐,这些照片都是我偷偷拍下的,我知道我很幼稚,可是我忍不住想看你,可我又不能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你,所以我就满校园里拍你的照片,本来我以为我这辈子只能偷偷看着这些照片过日子了,还好,上天保佑,我足够幸运......” 她眼泪又掉了下来,却欣喜道,“还好毕业工作两年后,爸爸和我说要给我定亲,说对象是你,说你回国了,你知道我那天有多高兴吗?” “我想啊,我终于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了,我终于可以照顾他了,我终于可以陪在他身边了,我终于可以站在他身边了,我不用在躲在他的背后仰望着他!” “我还想啊,结婚后我们要生两个孩子,最好是一男一女,凑成一个好字,然后欢欢喜喜的过一辈子,我还想啊,我这一生多幸运多幸福,我可以嫁给自己年少时就喜欢的少年。” 说着,她把头抵在他肩膀上又哭了起来,“可是,我哪有那么幸运,那有那么幸福,我这一生都无法再拥有我们的孩子了,我再也无法拥有我们的孩子了......” 她抬头盯着他,她楚楚可怜,眼睛又红又肿。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冷峻的灯光下那一串串滑落的眼泪晶莹脆弱,夜少斐的心不可预料颤抖了下。 他从未想过,如萱从学生时代就喜欢他,也没想过她的感情那样猛烈。 平日里他们相处虽是融洽,可到底没有太多的波澜激情。 她是豪门娇养出来的大家小姐,情绪永远控制的很好,喜怒不会轻易外露,更不会说出自己的心事,就连在房事上,她都是规规矩矩。 和她生活在一起就像一杯白开水,平平淡淡,可这杯平淡的白开水喝久了,也不算很差。 后来她又怀了孕,那孩子就留下吧,他不可能一二三再下手,虎毒不食子。 当年下得了手是因为新婚不算太久,相处时间短,他对她实在没有一丝一豪的感情,甚至有点厌恶讨厌她,讨厌世家联姻而娶的她,何况那时候他正爱易柔爱得浓烈。 可是和她相处了这几年他不讨厌她了。 既然不讨厌了,那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能接受。 不过,没想到孩子却掉了。 他有些内疚,特别是想起自己感受的胎动时,那内疚更加强烈。 这一个月来他时常想,是不是因为当年第一胎流掉伤了她的身体,伤了她的子宫,所以才保不住第二胎? 洒乱的黑色长发大部分垂着她脑后,有一些遮住了她楚楚可人的脸颊,夜少斐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把她发丝撩开,别在她耳后。 枯草-(九) 她今天化的妆很好,一张明艳的面容比平时更加吸引人。 夜少斐把人抱起来,哄着她道,“先去床上躺一会,一会好好洗个澡,把不开心的事情都忘掉。” 顾如萱点头,一幅很听话的模样抽涕着。 有些事情,得拿捏好,情绪酝酿到这里,话说道这个份上,差不多了。 她把头埋在他怀中,心里冷笑。 趁着这个男人还有点良心,她就先抓住,利用这点良心来为自己盘算。 柔和的灯光下,女人哭着哭着已经睡着。 白皙的小脸上不知道是因为今晚宴会喝了酒,还是哭了太多,脸颊染上艳丽的绯色,纤长的睫毛上沾染着泪水让她越发楚楚可怜。 女人今晚穿着黑色的深v连衣裙还未换下,比平时多了几分妩媚。 她身子轻微动了动,好像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睫毛上的泪珠滑落,很娇弱。 夜少斐静静看着她,许久,他站起身子去拿茶几上的日记本。 看着这本日记本,好像能唤醒他许多记忆。 比如其中有一张照片是他母亲死后,他躺在校园后面拿着一本书遮住自己的脸颊。 外人以为那是他看书看泪了,实则是他心里难受,怕红了的眼圈被旁人发现。 那一次,他记得有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给他放了一杯奶茶,她的背影很单薄,手上拿着相机,马尾高高扎起,很青春洋溢。 她应该是以为他没发现吧,其实他在她走后偷看过她。 年少时的心事好像被打开,他叹了口气,合上日记本。 母亲死后,他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哪怕自己的妻子掉了第二个孩子,哪怕自己的情人和他又哭又闹。 他生在夜家,从小到大只有自己的母亲对自己最好。 母亲临死前一脸沮丧的告诉他,她这一生就是笑话,活在人事唯一的牵挂就是他,可是如今他长大了,她也放心了。 那时候他只隐隐约约知道母亲和父亲的感情不好,却不太明白母亲说的她这一生就是笑话。 直到母亲死去,他翻看了不少母亲的东西,看着电脑里面的文件照片,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压缩文件包,打开看,全是他父亲出轨的照片,以及他母亲写得的文件。 原来这些年父亲和母亲的感觉比他想的更糟糕,父亲出轨成隐,母亲忍耐至心病,身体越来越差。 母亲在文件里写着,生在豪门最可怕的是动情,最可怕的是真心。 她一生只爱自己的丈夫,一颗真心摆在他面前,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母亲的性子懦弱,文静,做不出大吵大闹的事情来,也因为这样,压抑久了,心病越来越重。 他把手中的日记本重新放在茶几上,抬头望了一眼大床上的女人。 他叹了口气,这个女人和他母亲很像。 从订婚起他就发现了,她性子文静,不吵不闹,永远是一副豪门闺秀的模样。 嫁给他以后,还是那样不咸不淡,文文静静,端庄的贵夫人模样。 可是他却没想到,她和自己的母亲一样,深爱着自己的丈夫。 夜少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算了,以后对她稍微好一点。 他站起身子去浴室冲凉,冲凉干净后回房,躺在她身侧。 半夜,顾如萱醒了。 她没卸妆,脸上很难受,她起身坐在梳妆台前卸妆,接着去浴室洗澡,洗完后躺在床上睡不着。 不多时,夜少斐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拿过接通了。 那边听见是她的声音,没说话,顾如萱看号码备注就知道是易柔,虽是只是一个“易”字。 她压低嗓子道,“喂,有什么事吗?少斐累了已经睡着了,有事明天再说。” 说完她把电话挂断,重新放好,窝在他身侧睡觉。 第二日清晨醒来,床上已经只剩下她一人,她洗漱好,穿着一件睡裙就下了楼。 她下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夜少斐坐在餐桌前吃早饭。 夜少斐衬衫西装,一丝不苟,好看帅气。 他看见如萱下来,他开口道,“怎么不多睡一会?” 如萱冲他笑,一头长发斜编在侧,有几缕微微卷起,垂在她脸庞两边,明媚娟秀,很有风情。 “不睡了,想下楼陪你吃早餐,要是多睡一会,估计要等到晚上才能见到你。” 她迈着步子朝着他走来,窈窕的身段很是诱人,她把有点微卷的发丝别在脑后,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嘴角弧度微微一扬,似乎是心情不错。 “对了,昨晚半夜有人给你打电话,我看你睡着了,就替你接了。” 夜少斐神情一顿,“是谁?” 如萱摇头,“不知道是谁给你打的,备注是一个易字,不会是易小姐吧?可是那边的人没说话啊。” 她说的随意,已经拿起刀叉开始吃早饭。 早饭丰盛,她有些饿了。 “说道易小姐我想起来了,昨晚在宴会上见过她以后,她叫王妈把我约到后花园说有事要和我说。” 她顿了顿,神情有些难过,好像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我以为她是有什么事情,谁知道她张口闭口就说我的孩子掉了活该,还说什么是报应?” 她眼泪哗啦啦就落了下来,有好几颗晶莹泪光掉在洁白餐具上,苍白无力,既脆弱又惹人怜爱。 她眼泪掉的多,把手中刀叉放下,以手掩面,纤细美丽的十指遮住她的小脸,哽咽着。 “我不喜欢别人随意提我的孩子,她不过是公司的一个小小员工,说什么我们的孩子掉了是报应?凭什么啊?她是谁啊?凭什么这样说?” 饭厅里落地窗帘全部被拉开,阳光从明净的落地窗照入,正好打在她脚边。 饭桌上各式各样的早餐看起来很可口,夜少斐却突然没了胃口。 他把刀叉放下,顾如萱已经停止了哭泣,她擦去眼泪,眼圈红红的,格外让人怜惜。 “少斐,我还想和你说一件事情,我昨晚想了很多,我想出去工作,想和你一起工作,我想找点事情干!” “我要转移注意力,我怕我闲下来就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不开心的事情我不想再想了。” 顾如萱眼圈红红的盯着他可怜道。 他目光深幽,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视线,那目光有点遥远又有点眷恋。 “好,你准备准备,我让赵秘书给你安排。” 顾如萱一听,脸上露出笑意,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枯草-(十) “你变了......你答应过我,要她给我一个交代,可你呢?” “我平白无故被打,你不仅不帮我做主,还和她同房!” “夜少斐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吗?” 易柔气得眼泪在杏眼里打转,气愤的指责他。 “你说过迟早会让我成为夜家的少夫人,你说迟早会给小宝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可结果呢?我等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等到了什么?” 易柔哭得难过,哭相却不丑,不仅不丑还很可爱。 也不知这哭相,是不是她在镜子前练习了好多遍才学来的。 夜少斐不喜欢吃隔夜饭,更不喜欢一次又一次的旧事重提。 此时他看着办公室里这个正在哭泣的女人,心里有点烦闷。 “你说啊?我等到了什么?就连一个宴会我去参加都要躲躲藏藏畏畏缩缩!” “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要是当初我知道你有未婚妻,我才不喜欢你,我才不要爱上你,我才不要和你生下小宝......” 当年易柔虽然是自己勾引夜少斐,制造和他偶遇的,可易柔面上装的极好。 导致夜少斐一直以为两人相知相守时,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更不知道他有未婚妻。 “小宝昨晚半夜想你,想个你打电话,想听听你的声音,可是电话打过去,是她接的电话,是她啊,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我自己心爱的男人躺在别人的身边,自己孩子的爸爸躺在别人身边,我孩子半夜想他爸爸了,想听听声音都不行......” “小宝听见了,他说这是阿姨的声音,不是爸爸的声音,他还问这个阿姨是谁,为什么会接他爸爸的电话,我当时心里多难过,我只能骗他,说是家里的佣人接到了电话......” 夜少斐面容冷峻,看了她一眼,想到自己那个儿子,开口道,“行了,这事我心里有数,一会你去行政部报道,别在秘书部了。” “什么?” 易柔愣了愣,一颗眼泪滑落了下来。 “如萱要来公司上班,在秘书部,你们不能一起共事。” 夜少斐说的随意,易柔心里却恨急了。 “凭什么她来秘书部我就得走?我不走!是我先来的,明明是我先来的!” 她有点孩子气,平时她这般孩子气的模样他很受用,可今天不知怎么的,越看越心烦。 易柔不是傻子,察觉到他脸上表情冷了几分,她站起身子往他身边靠,靠在他身侧用女性魅力去诱惑他。 “我就是气,凭什么她来了我就得让位......” 说着,她一颗眼泪掉了下来,带着一点楚楚可人的姿态,一副委屈却善解人意的模样。 “可我再气我也不想让你为难,我一会就去行政部报道。” 说着她偷偷抹泪,白皙脸颊和如萱很像。 夜少斐突然有点恍惚,再看了她一眼,她是易柔,如萱是如萱,是他的妻子。 夜氏集团的第九层,办公室落地窗户可以看清晰一些蔚蓝色的天空,在这春末初秋晴朗的时节,一尘不染,晶莹透明。 朵朵霞云照映在潭州这座二线城市。 窗外不远处是一条活水河流,河面上有鱼鳞似的微波,碧绿的河水,增添了潭州城的色彩。 澄清的天,仿佛洗干净了昨日不堪的阴晦,强烈的白光在空中跳动着,折射出一道彩虹。 别墅里,顾如萱换了一件休闲装,戴着墨镜,拿着自己高定的包包,开着白色轿车出发。 她约了人见面。 车速很快,不久便到了一间咖啡馆里。 咖啡馆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男人带着鸭舌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咖啡馆里放着悠扬的钢琴声,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 里面人群不少,她找到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位置,朝着他走来。 “你好。” 顾如萱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她先开口,透过墨镜想打量对面的男人,不料对面的男人也戴了墨镜。 她把手中包包打开,从里面打开一份文件,递给对面的男人。 “这是一份资料,上面写了我要的东西,先给你卡里转50万,等事情办妥了,剩下的100万立马支付。” 男人点头,他是私家侦探,做这一行为得就是挣钱。 他拿过东西起身先走一步。 顾如萱在他走后要了一杯咖啡,静静喝着。 待了差不多一个钟头左右,咖啡厅里又进来一个带着鸭舌帽,墨镜的男人。 后来,又进来了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 同样的,她拿出资料、谈好了价钱给了那两个男人。 第一个私家侦探是潭州本地的,据说业务能力不错。 后面这两个却是她通过自己的人脉,约得某一线城市那边的侦探,据说很厉害。 等事情办妥了,她走出咖啡馆。 站在咖啡馆外,望着无际的蓝天,心情舒畅多了,不在那么忧郁。 咖啡馆不远处有间花店,她进去买了束康乃馨。 康乃馨花朵鲜艳美丽,花瓣紧凑而不易凋落,叶子秀长而不易卷曲,花朵雍容富丽,姿态高雅别致,色彩绚丽,更有那诱人的浓郁香气,甜醇幽雅,使人目迷心醉。 她闻了闻,露出笑意。 希望自己的身心都早日康复。 晴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像碧玉一样澄澈,蓝色的天幕上嵌着一轮金光灿烂的太阳,这样的天气适合回娘家。 顾家的别墅很漂亮,欧式复古,华丽富贵。 佣人来开门,见是自家小姐,连忙迎了进来。 顾父去公司上班了,顾母在家。 见自己女儿回来了,顾母连忙迎了过来抓着自己的女儿变看了起来,她叹了口气,“如萱,你身体好些了吗?” 她自己的女儿流产了,她心疼得不行,她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啊,从小捧在手心长大,是她的心尖尖。 顾如萱握住自己母亲的手,一开口,眼泪却下来了。 她好久好久都没见自己母亲了,顾如萱抱着自己母亲哭了起来,哭的放肆又心酸。 顾母心酸不已,以为如萱是因为孩子掉了的事情难过,她拍如萱后背开口安慰她。 顾如萱哭了一会,拉着自己母亲的手。 “妈,咱们回房去,我有要事和你说。” 枯草-(十一) 顾母点头,吩咐佣人把茶点端到三楼顾如萱的书房里去。 顾家别墅大,里面空旷,二楼是顾父顾母住,三楼一直都是顾如萱一人住,她出嫁以后三楼所以关于她的东西都未动过,一直保留好,顾母就等着她偶尔回家时住的舒服。 三楼书房里,顾如萱从自己包包里拿出一个小文件袋来,从里面拿了几张照片给自己的母亲看。 她要告诉母亲,自己父亲在外头做的好事。 这些年顾父表面一派顾家好男人,实际上不知道背着顾母偷吃了多少。 顾父当年不过是一个家道中落的穷小子,是顾母唐雪不计他家里中落,嫁给了他。 正因为唐雪嫁给了他,还把娘家公司所有的资源都带了过来。 这些年唐家的公司慢慢和顾家合并,资源重组,资产中和,顾家才得以重振。 唐雪在娘家时被养得干干净净,大家闺秀小姐,端端正正,嫁人了依旧如此,也因此,她教养出的闺女性子和她一样。 唐雪压根不知道自己丈夫做的那些恶心事。 顾如萱知道自己母亲的性格,这一次,她却是要打破她母亲对父亲的看法。 这个做法虽然有些残忍,可总比前世的一年后,母亲在顾家公司股份被套出,最后被赶出了顾家好。 没得到男人的真心,可还有钱啊,要是最后连钱也没有了,这才是最可怕的。 唐雪看着自己女儿拿出的照片愣了愣,照片上的女孩和自己的闺女有6分像,可她只有一个女儿,这照片上的人是谁? “妈,这个女人叫易柔,她是夜少斐在外面包养的情妇,他们已经有个孩子就快要满3岁了。” 唐雪愣了愣,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闺女。 “你...你和少斐不是才结婚三年多吗?他和别人的孩子就快有三岁了?” 顾如萱点头,“对,在我们定亲三个月后,他们就搞到一块了,我们新婚没多久,那女人就生下孩子了。” 唐雪心中诧异,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捏紧照片,“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妈,这个女人是预谋的,你看她和我长得有六分像,你不好奇吗?” “妈,你知道她的身世吗?她是爸爸的私生女,她妈妈叫易萌,跟在爸爸身边多年了,她妈妈一直很想做你这个位置。” 顾如萱说的平静,脸上表情却阴狠。 顾母听的心惊肉跳,“什么?” “妈,这个女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是我爸爸的私生女,她和夜少斐在一起就是为了膈应我,想要抢走我的一切。” 窗外的天突然阴了下来,天边有黑云,云片很厚重,把太阳遮住了。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太阳在黑云里放射的光芒,想要透过黑云的重围,黑黑沉沉的天,淅淅沥沥的雨,风瑟瑟,很寒冷。 顾母听完自己女儿说的话,泪盈盈,滴滴跌落在衣裙上,衣角轻轻摆起,摇曳着她的心碎。 空中只剩小雨冰凉冰凉,顾家别墅外开进了一辆车子,司机趁着伞,送顾父回进入大厅。 顾父生得不错,脸部五官俊秀,身材保养颇好,穿着一身西装,气势尚可。 三楼上,顾如萱早就倚在窗户旁看见了自己爸爸的车开进来,她回头让自己妈妈好好想想,调整一下情绪,要是不信她,可以自己找人去查易萌和顾父的事情。 顾母点头,闭上眼睛在如萱书房的沙发上静静躺着。 她不是不信自己女儿说的话,她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的枕边人在外面一直都有情人,不敢相信自己怀孕期间,丈夫就让小三怀上了。 不敢相信,那小三的女儿如今,还做了她女儿婚姻里的小三。 这些事情太突然,一时间让她有些消化不来。 可她到底豪门出身,忍耐,不轻易外露情绪,还是做得到的。 顾如萱先开了书房门下去了。 她要去见见自己那位好父亲。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可...... 她笑得凄凉,什么虎毒不食子,对于某些没良心的人而言,只有自己最重要。 顾父看见她从楼梯走下来,眉头皱起,“你一个人回来的?”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下楼的顾如萱。 “是啊,一个人回来的,不过......” “一会少斐会过来,早上的时候他答应过我,晚上来顾家陪我看看爸妈,一起吃个饭。” 如萱话一说完,看着父亲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她却只心中觉得好笑。 夜家的产业比顾家的产业多上太多,特别是这几年由夜少斐接手,顾家基本上是仰仗着夜家存活了。 她这位好父亲恐怕是一心一意想着巴结夜少斐,不惜代价把自己的两个女儿都送上去? 明的送上一个,暗的也送上一个? 当年易柔能勾搭上夜少斐,自然少不了她这位好父亲的暗中操作。 做鬼魂时顾如萱还想不通,既然父亲那么喜欢易柔,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易柔介绍给夜少斐呢? 后来她明白了,私生女的身份永远都是不齿的,这样的身份不可能光明正大就成为夜家的少夫人,所以送上了她这个女儿? 然后给他的私生女做踏脚石? 顾如萱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她拿出手机拨通号码给夜少斐打电话,很快电话接通,“少斐你到哪了?我已经到了爸妈这里了,外面下了雨,我有点想你。” 电话那头的男子看着车窗外的雨水,嘴角扬起一抹很淡的弧度,“快了,马上就到。” “嗯,那我乖乖等着你来......” 说了几句,顾如萱把电话挂断,她好心情的往沙发上一坐,就等着夜少斐过来了。 顾父听见了她和夜少斐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心里有些惊讶,这个木头女儿刚刚是在和自己那个女婿打电话? 她刚刚是在说想夜少斐? 说话还有点撒娇的意味? 顾父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垂下眸子想了想,莫不是自己这个和她妈一眼的木头女儿,终于开窍了? 知道哄男人了? 顾父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那种女人符合男人的胃口。 清淡的偶尔吃吃很不错,放在家里也不错,可吃久了食之无味。 火热的偶尔吃吃也不错,放在外面很好,可吃久了也心烦。 所以到底是那种最好吃? 大概是尺寸拿捏的好,既清淡又热烈的。 枯草-(十二) 顾家三楼某个房间里,从玻璃窗上倒映出两道身影,窗帘没拉,有一纤细伸手去拉上窗帘。 淡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花园里有蟋蟀的叫声,下过雨的晚间,空气中带有一丝丝清晰的味道,花园夜晚才开的鲜花,散发出香气,香味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好像要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夜色朦胧,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清晰,他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好像都有秘密,使人沉溺在如梦如幻的感觉。 第二日,夜少斐在顾家和顾父一起吃早餐。 饭厅里,早餐有各式各样,比往日丰盛了许多,西式的、中式的、花样百出,他们刚刚吃完,听见饭厅外传来声响,是如萱走了进来。 顾如萱穿着一件白色吊带连衣裙,一头秀发披散在脑后,十分清丽。 夜少斐看她的眼神温柔的不少,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知怎么的,看她这模样突然想到了她昨晚的样子。 面前这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清丽的模样,和那个主动、热情的女人形成了很大的反萌差。 “少斐今天我要跟你一起去上班。” 她笑嘻嘻开口,坐在他身边,拿起一杯牛奶喝了下去,拿起刀叉弄了几块面包下肚,等咽下去后继续开口,“走吧,我吃饱了。” “再吃一点,我等你。”夜少斐开口。 如萱却摇摇头,“吃饱啦,要是饿了,我在公司可以叫外卖的。” 说完她拉着夜少斐要他带自己去公司。 夜少斐很少见她这副小女人的模样,见她这么很受用,带着她一起出门。 夜家的司机拉开车门,伺候少夫人和少爷坐好。 两人坐在车后座,如萱依偎在他身边,打开走时佣人给她送下来的包包,包包不小,里面有几样化妆品和镜子小梳子香水钱包等。 她打开钱包拿出身份证看了看,问身侧的男人。 “少斐,我今天入职还要准备什么吗?只要带身份证就好了?我毕业证书那些呢?要不要带?” 夜少斐摇摇头,“今天先入职,那些东西明天可以补上,到时候让赵秘书给你办好。” 如萱点头,把身份证放进钱包,一起放好,“少斐你真好。” 说着重新依偎在他身上。 “少斐这次去除了赵秘书知道我的身份,其余的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能不能先别公开我的身份,我去公司是想学习,想简单工作的,我怕公开了我的身份引起交接工作时一些尴尬。” 夜少斐点头,“行。” 车子到了夜氏集团停车场。 如萱先下的车,她不想和夜少斐一起进去,引起公司其他员工讨论。 下了车直奔一楼大厅,里面的前台小姐已经上班,一共三个前台小姐,长得一个比一个标致,听了顾如萱的来意,她们联系人事部的同事来接待她。 很快第九层的赵秘书接过了总裁的电话,下楼去人事部领人。 顾如萱已经在员工接待室填写入职表了,等她填写完抬头正好看见赵秘书。 她和夜少斐结婚三年,婚礼在国外某教堂举办,公司年会她不喜热闹,从未参加,因此整个夜氏集团的员工,只知道总裁已经结婚,却不知道夫人名字叫什么,长什么模样。 三年前就在的老员工还吃过公司后勤人员发送的喜糖喜饼,一直也好奇总裁夫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可总裁不说,不带夫人来公司,旁人也不知晓。 他们不认识顾如萱,顾如萱对他们更不熟,除了这个赵秘书。 赵秘书年龄不大,三十出头,是秘书部老大。 他毕业于国内知名高校,当年还是应届毕业生时通过校招进入夜氏集团,一直待在秘书部,慢慢的爬到了秘书部老大的位置。 他情商高,智商也高,嘴巴还严。 昨天总裁和他说安排夫人来公司秘书部上班,他就把事情办妥了。 因此,人事部的人只以为是他的某个亲戚,看顾如萱的学历符合公司招聘秘书一岗位要求,同意了让顾如萱进来。 反正是有试用期的,要是试用期不过就让走人好了。 顾如萱见过赵秘书的照片,也见过他的人,在他某次来家里给夜少斐送文件时,她在二楼看见过。 可赵秘书还是第一次这么静距离的看见夫人,见到夫人后他脸上倒是平静,心里却感叹夫人比远距离看见的还要美。 等她把入职程序走完,赵秘书亲自带着她上了第九层。 夜氏集团的第九层是总裁办公室和会议室,以及秘书部。 赵秘书目不斜视,一直盯着电梯,却透过电梯反光看这位夫人。 夫人身材很好,高挑,窈窕,脸颊清丽秀美,周身气质极好。 赵秘书想到自己总裁那张帅气的脸,暗暗感叹,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和长得好看的人在一起。 电梯到达第九层,赵秘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顾如萱先出电梯。 顾如萱点头,浅笑,说了一声谢谢,迈开步子出了电梯。 赵秘书跟着她身后走出,突然瞥见了她脖子后一颗红印。 红印带点青紫,赵秘书连忙闪开视线,心里有一股喜悦,这喜悦好像是因为知道了自己上司和夫人在家里的秘密引起的。 他嘴角扬起弧度,笑了笑,很快又收回表情。 第九层办公室设计的很棒,全室利用黑白灰和线条感去处理,在这个许多线条在不同相对高度交错的空间中,灰色扮演了稳定的力量,黑色扮演了沉静的力量,白色扮演了干净的力量,一起带出空间氛围。 看似冷感的配色,因比例及搭配得宜,加上照映的光线及准确照明规划,反而营造出安稳沉静,让人感到安定。穿插其间的秋香绿色办公椅以及茶水间蓝灰色墙面,则成为空间里的活泼元素,活泼却稳定。 正个九层的会客区,办公室,会议室等等,都以黑、白、灰为简单过渡,让绚丽的灯光在闪烁的光影中更见优雅,不同的功能划分,设计师采用了减法,却给人一种高级感。 赵秘书把她带到秘书部和整个部门的同事见面。 顾如萱浅笑和大家打招呼,赵秘书给她一一介绍同事们。 枯草-(十三) 办公工位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是办公室那排靠着落地窗的位置其中一个。 坐在那一排只要微微侧身就能看见窗外的风景。 有同事看见顾如萱微微惊讶,好奇道,“你和刚刚调去行政部的易柔长得好像啊!” 赵秘书微微皱眉,看一眼夫人几眼,别说,还真像,至少有五六分像。 不提本来没什么感觉,可这样被同事提起他感觉也像。 不过易柔的气质和夫人气质不同,夫人生得清丽,浅笑时却格外明艳秀美,易柔生得也清丽,却偏楚楚可人味。 赵秘书心惊,易柔该不会和夫人有什么关系吧? 不然她们两个长得像? 不对啊,他听说夫人是独生女啊。 赵秘书心里疑惑却没有多想。 他开口叫了一个名叫周娇娇带眼镜的同事一会就由她带夫人的工作,熟悉她要做的事情。 这第九层的整个秘书部是为了整个公司服务,也是为了总裁服务。 接着赵秘书带她去总裁办公室,按照流程,秘书部新来的员工第一天都要去和直系上司,他们的总裁办公室打个招呼。 敲响办公室大门,沉静的男声传了过来。 推开办公室大门,玄关茶镜反射办公室落地窗光线,让空间很敞亮,浅灰色墙面调和了墨黑办公桌以及白色天花的冲突对立感。 在这个简单低调的总裁办公室里,唯一的色彩是沙发身前,茶几上那一瓶白瓷嵌入黄铜线条花瓶中摆放的鲜花。 空气里能闻见花香,顾如萱嘴角含笑。 见赵秘书替她介绍完了,她自己态度端正开口和夜少斐打招呼。 “总裁您好,我是秘书部新来的员工,我叫顾如萱,以后请多多指教。” 夜少斐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嗯,下去忙吧。” “好,谢谢总裁,总裁再见。” 说完她跟着赵秘书出去了。 回到秘书部,赵秘书去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顾如萱坐到自己工位。 周娇娇见她坐定了,笑着拿了一堆文件给她看,“你今天就先熟悉一下我们工作要做哪些,看看流程。” “你别担心,其实咱们工作挺简单的,哎对了,你之前有干过秘书吗?你有没有工作经验?是学文秘专业的吗?” 周娇娇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长直发扎成一个马尾在脑后,穿着白寸衣。 黑色包裹裙,身材不错,皮肤白皙,素面朝天的脸看起来颇有姿色,她声音干脆,说起话来笑眯眯的,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顾如萱大学学的是设计,中学时代学美术,走的艺术路线,和文秘根本不搭边。 她当年毕业是在自家的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可进去就是设计部的管理层。 “我之前没有干过秘书这块,学的是金融,不过我来之前恶补了一下文秘专业的书,有了一丁点的了解。” 周娇娇一听点点头,“嗯,那你英文怎么样?懂几国语言?” 他们公司很大,在国外有个几个跨国分公司,有时候要处理全英文的文件,偶尔会要看小语种文件。 公司福利不错,制度很好,考核公平,升职看个人能力,很人性化。 双休、朝九晚五,五险一金,除了高工资还有季度奖,半年奖,年终奖,每个季度都会组织各部门出去团建旅游一次。 重大节日都会给员工发礼品红包,每个员工生日那天,行政部的会通知下去提蛋糕和公司给准备的生日礼物等。 秘书部员工招聘要求不低,招的人不仅学历高,能力也要好,英文这些是硬件条件。 “英文大学的时候过了六级,还会几门小语种,不过都不算很顶尖,但是看一般的文献和文件应该没问题。” 顾如萱说的谦虚,她英文其实很好。 小时候就上双语幼儿班,小学中学大学更不用说了,一口英文说的和母语普通话一样标准。 至于其他小语种,她也是很厉害的,和别人用小语种流畅交流完全没问题。 周娇娇点头,看了她一眼,“嗯嗯,那你先看文件吧,我忙啦,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好的,谢谢你。”顾如萱道谢。 “没事。” 周娇娇客气摇头,她的工位在周娇娇旁边,她坐正了身子,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 顾如萱低头认真看起文件来,她几年没工作了,得好好学习,争取尽快找到工作状态,熟悉工作流程。 说来秘书部是她当初的气话,看易柔不惯,想把易柔挤走,可她真正想去的,其实是设计部。 公司对房地产这块是主要经营,有自己的工程部,设计部等。 不过既然来了,就好好干。 办公室很安静,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工作。 时光过得很快,到了饭点,周娇娇叫顾如萱一起去公司食堂吃饭,食堂在二楼餐饮区,里面空间较大,菜品不错。 顾如萱却拒绝了,笑嘻嘻道中午午休时间内要回家一趟,家里就在附近,让她先去吃饭吧。 周娇娇点头,和别的同事一起先去吃饭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她先去洗手间了一趟,很快出了洗手间往总裁办公室走。 办公室里,夜少斐正在等她,茶几上摆放了好几道菜,看起来味道很鲜美。 “我好饿~” 顾如萱坐在他身边,下班前她通过微信给他发了消息,告诉自己饿了,想吃什么。 夜少斐叫了公司后勤专门给他安排送饭的员工送了上来。 “饿了就快吃饭吧。” 顾如萱点头,和他一起吃起饭来。 她弯着腰,一头长发别在左边一侧,露出好看白皙纤细的脖颈来。 白皙脖子上有一个红印格外突兀,夜少斐顿了顿,垂着眸子,嘴角弧度扬起,这红印他当然知道,是他的杰作。 “秘书部工作感觉怎么样?”他好心开口,问问她的工作。 顾如萱点头,“还可以,同事人都蛮好的,我先熟悉一下,说不定下次就申请调岗去设计部了呢!” “去设计部?”夜少斐疑惑。 “你忘啦,我是学设计的啊!嗯哼,你媳妇我能歌善舞会画画。” 她说着嘴角扬起笑意,夹起一块精细菜品喂给他吃。 夜少斐吃下,像是被她笑容感染了一般,点头道,“你没和我说过你这些事情,从前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顾如萱娇笑道。 枯草-(十四) 他确实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比如不知道她学什么专业的,不知道她的强项在哪。 他和她结婚三年多了,她一直都在家里待着。 在他的印象里,她每天就是看看书,浇浇花,偶尔和家里的厨子学习菜品,做给他尝尝,有时候还会做一些甜品,让他尝。 “我身体柔韧度很好,从小就学舞蹈的啊,你没感觉吗?” 她魅眼如斯,轻咬下嘴唇,夹起一块菜品又递给他吃。 夜少斐张开嘴吃下,点点头,“嗯,现在知道了,柔韧度确实很好。” “污~” 顾如萱白了他一眼,自己吃起饭来,不去理他了,不给他夹菜了。 夜少斐低头嘴角含笑,一本正经的吃着饭菜。 他的办公室很大,顾如萱边吃着边打量。 等吃完了,把东西收拾放在垃圾桶里。 她去和总裁办公室相间的内室里玩了一下,随便找洗手间洗洗手。 这个点离下午上班还要许久,夜氏集团午休时间是2个小时,11点30下班吃饭,下午13点30开始上班。 现在是12点30左右。 夜少斐办公室的内室里有一张单人床、床头柜、衣柜等,相通的还有一个洗手间,这里是供给夜少斐午睡用的。 顾如萱在洗手间里洗了洗手。 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跑到办公室,落地窗户去看,她要俯视楼下楼外所有的一切。 这栋建筑紧邻着潭州城的河畔,依托大自然营造一派纯粹湖居之美,高雅内敛,从这个地方看下去,风景很美。 这地带是这座二线城市最繁华的地方。 周围交通好,风景也好,临近河畔种植了许多香樟树。 河畔上每到晚上8点都会有喷泉,岸上一排排香樟树过去是一个大公园,还有美术馆,音乐厅等。 夜少斐见她在落地窗上一直看外面,有点好奇。 他走过去也看了看,没看见什么特别的啊? “你猜我在看什么?” 顾如萱望着远方,开口道。 夜少斐摇头。 “我在想,这几年你一个人在办公室上班的时候有没想我,有没有往家里的方向看呢。” 她眼里带着眷恋,“我前几天看了一篇文章,说女性需要独立,我觉得很对。” “我大学毕业以后在家里的公司工作了一小段时间,嫁给你以后都没上班了。” “这几年我感觉自己和你的距离越来越远,我们之间都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了。” “其实和你结婚时,我本打算休完婚假,就上班了。” 她眼里有淡淡惆怅,那时候婚假有好几天,反正是她家自己的公司,她请了好多天假,和他一起度蜜月去了。 他也趁着新婚想休息休息,给自己放了一段时间的假期。 大约玩了一个月左右,回来之后她就怀孕了。 孩子来的太突然,母亲劝她先养胎吧,先给夜家生个继承人。 那时候她是第一次感受到为人母的喜悦,也是第一次和自己年少时就很喜欢的男人有了结晶! 她高兴的不得了,想着工作以后还会有的,先辞了吧,孩子重要。 “后来我不是怀孕了吗?妈妈劝我先养胎,给你生下继承人,我就辞了工作,准备养胎,那是我第一次怀孕,还是我心爱男人的孩子,我很开心。” 说着,她伸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眼里有淡淡悲伤。 那次怀孕她确实特别开心,可惜了。 孩子就那么没了,后来她做小月子,身体越来越差,人也沉迷在痛苦中,很长一段时间才走出来,哪还有什么心思上班呢。 “后来孩子没了,我身体不好,我想着调养好了再出来上班的,可惜……” “可惜,后来我身体还是太差。” 她微微垂眸,叹了口气。 “前段时间看见一篇文章说,女性要独立,我觉得很对。” “我想我应该先试着好好工作,尝试不靠娘家,不靠自己丈夫,先养活自己,再想其他的。” “也是看了文章后,我才发现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我们的共同话题也越来越远了……” “我想啊,哪有人会喜欢菟丝花呢?可是这几年我已经成了你的菟丝花。” 菟丝花赢弱不堪,必需依靠强树存活。 “不过没关系,现在至少你还在,我还年轻,我们都还年轻,我只要慢慢学习,融入工作,我会越来越努力,越来越好,争取和你这位总裁大人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办公室都有共同语言。” 说着她动了动身子,走到他身后,环抱住他的腰肢,把脸埋在他背上,带着一丝心甘情愿开口。 “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好好陪着你,我想和你一起成长,我想和你站在一条线上,我想赶得上你的脚步。” “如果我走得慢的话,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或者稍微拉拉我,或者多点耐心等等我?”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起成长,我不想做菟丝花的。” “等万一有一天公司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使你不在,你忙,你处理不过来,我却能站出来好好处理……” “我们是夫妻,我生是你的人,死了也是冠你的姓,我永远都希望你好,我比任何一个人希望你好,希望公司好,我比任何一个人值得你信任,我爱你。” “那文章写了一个小故事,说是一位菟丝花一样的女人最后被自己的丈夫抛弃,两人差距太大,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了,旁人说能够理解那个男人要离婚,也讨厌那个男人的狠心,而我却觉得心酸。” “我心酸那个女人要是自己独立一点,势均力敌的婚姻,婚姻你很棒我也不差的婚姻状态,那个女人是不是就不会被抛弃了呢?是不是就不会被心爱的丈夫丢弃了呢?” 说着她抱得更紧了几分。 “我怕有一天被你抛弃,怕自己和你差距越来越大,怕你万一有什么事情了,我束手无策。” “我不想成为菟丝花,我要成为一个大树,就像楼下河畔那一排排香樟树一样,只要不出意外就可以越长越大,树枝越来越茂盛,可以给旁人遮阴。” “希望终有一天,我们的状态是,你很好,我也不差。” 夜少斐没出声,他看了一眼窗户外楼下那一排排香樟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枯草-(十五) 二楼餐饮区,周娇娇正在吃饭,身边的同事讨论起新来的顾如萱来。 “哎,娇娇,今天新来的那个哪个学校毕业的啊?学的什么专业?之前在哪个公司上班的?对了,她和咱们赵秘书什么关系啊?” “是啊,是赵秘书亲自带她来和咱们打招呼,看起来好像关系不一般。” “说来还奇怪,她一来易柔就走了,她和易柔长得还像,你们说她和易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别瞎说,她不是姓顾吗?易柔姓易,怎么有关系?” “那不能是表姐妹吗?” 一起吃饭的几个女人八卦着。 她们口中提到的易柔正在另一张桌子旁吃着饭。 易柔越吃越憋屈,越吃越憋屈,心里盘算着怎么去对付顾如萱,怎么去勾搭夜少斐。 说来也奇怪,平日里,只要她哭一哭,撒个娇,再勾引他一下,两人很快就会和好如初,还会...... 可是昨天,她怎么去诱惑他,都不行。 易柔心里烦闷,从小母亲就和她说过,身为一个女人要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 自己的身体也是本钱,若是能让自己喜欢的男人沉迷,也是一种厉害。 母亲还说女人还要学会撒娇,要卖萌,要示弱,要仰慕那个男人,要他怜悯要他心疼…… 还要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真心实意,更要让他知道自己很独立,很坚强,不打算依靠他...... 母亲说的她基本都运用在夜少斐身上了,也得到了很多她想要得到的,可是最想要的还没有得到啊! 她最想要的是夜家少夫人的位置,她要总裁夫人的位置。 易柔垂下眸子,狠狠吃了几口饭菜。 夜氏第九层。 赶在办公室同事快要上来前,顾如萱从夜少斐的办公室赶紧出来。 她去自己办公桌那,拿着包包去了公共洗手间。 如萱在镜子前用小梳子理了理自己的发丝,拿出一只口红来给自己补了妆。 等都弄好了,看着没什么不妥了,她才洗了把手,回到自己的工位。 周娇娇离她近,她路过时,周娇娇闻到了一股味道。 那味道具体是什么周娇娇一时半会说不上来,等傍晚手上的事情忙完了,快下班了,她突然反应过来。 想起了顾如萱身上的那股子味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欢爱过后的味道,对,那股子麝香味就是欢爱过后的味道。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顾如萱。 顾如萱生得美,比整个办公室的女生都要好看,她骨像夜好,气质更好。 周娇娇心里烦闷,看了一眼总裁的办公室方向。 周娇娇仰慕总裁,仰慕办公室那个姓夜的男人。 她第一次见到夜少斐时,她就对他一见钟情了。 可惜啊,随之而来打探到的消息,是他已婚。 她喜欢他看文件时严肃的神情,喜欢他批改文件时认真的模样,可她只能偷偷的喜欢他。 听说总裁夫人是豪门的小姐,和总裁门当户对。 听说总裁夫人模样生得美丽无比,气质极好,明艳秀美。 听说总裁就是喜欢夫人那样的女子…… 她看了一眼顾如萱,这顾如萱也明艳秀美。 她忍着一些想法,等到了下班时间点,她压低声音对着顾如萱道,“你结婚了没?你老公来接你下班不?他在哪上班啊?” 顾如萱愣了愣,没想到周娇娇这样问? 她如实开口道,“结婚了,他每天都很忙,应该不能来接我。” “这样啊,那我们一起走吧,哎,你住那?我住锦龙大道二十九号街那边。” “我就住这附近,蓝图小区。” 顾如萱不愿意说自己真正住在哪里,说了附近一个小区。 她确实也在那个小区有一套房子,是她还没出嫁时,拿家里给的零花钱买的,不只有这一套,还有其他地方,她也有。 “蓝图?那个可是风景花园小区,你们家真有钱,能把房子买在那。” 周娇娇透过厚重的眼镜片多看了几眼顾如萱,想到顾如萱结婚了,想到顾如萱说住在蓝图小区。 她放心了,她就怕这么个美人和自己一样,臣服在总裁的颜值和多金以及能力之下,怕自己多了个竞争对手。 还是个这么漂亮的竞争对手。 从前的易柔已经让她够心惊胆跳了。 易柔好不容易走了,如今又来了个顾如萱,好在顾如萱不是单身。 她怎么样也没把顾如萱和总裁夫人想一块,对她来说,生活不是故事,没那么多狗血。 何况她也不相信总裁夫人会愿意来秘书部做个小职员。 她脸上露出笑容来,“我们下班吧,一起下去。” 顾如萱点头,把东西收拾好,背着包包和她一起下楼。 公司很大,一般情况下是遇不到其他部门的人。 可偏偏两人越讨厌对方的人就这么给遇上了。 顾如萱和周娇娇刚刚到一楼,便看见易柔在一楼等电梯,两人擦肩而过。 公司的人事部、行政部等都在一楼,不用想,这下班时间,易柔不走却等电梯,她这是要上去找夜少斐吧? 顾如萱瞥了易柔一眼,嘴角露出冷笑。 她和周娇娇两人一起往外面走。 出了公司,她和周娇娇往河畔边走,那个方向有地铁。 阳光打在水面上,河水就浮扁跃金,似乎一颗颗神奇的小星星在闪闪发光。 掐着时间点,顾如萱拿出手机,拨打夜少斐的电话。 她抬起头,看着香樟树叶,真是茂盛的一片绿啊,就像她头顶那顶大大的绿帽子一样。 电话接通,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顾如萱声音糯糯的,温柔中带着一点撒娇的味道,“老公,我下班了哦,我先回家啦,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记得按时回来吃饭哦。” 电话那头的男人说了一声,“好。” “嗯嗯,那我挂啦,不打扰你了,老公拜拜。” 对付白莲花和绿茶婊的手段,大概就是比白莲花更加白莲花,比绿茶婊更绿茶。 在潭州城做鬼魂飘荡那几年,顾如萱看见过这个易柔是怎么对待夜少斐的。 现在每天,她不过就是高仿一下,或者说,她不过是做的更好一点,更真心实意一点,争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是比真心吗?不是比体谅吗?不是比身体吗?不是比撒娇吗?不是比无辜?不是比可怜?不是比独立吗? 谁还不会了? 她挂断电话,脸上露出笑意,又看了一眼头顶的绿叶,真是像她头顶上的绿帽子啊。 阳光打在绿树上,就好像抹了一层油,显得更加翠绿了。 枯草-(十六) 夕阳慢慢落下,把它最后的光芒洒向了这片城市。 光芒洒在欧式复古的别墅上,后花园里的树梢上,花草上。 顾如萱换了一声居家服正在厨房做菜,她望了一眼窗外,夜少斐还没有回家。 夜氏集团办公室里。 易柔柔情蜜意,说着孩子的趣事,说着自己想和他一起吃饭,见夜少斐还是要回家,她的心痛不易。 她眼圈一红,委屈道,“我爱你,我体谅你,我不想让你为难,你叫我去行政部我就去行政部,可是你呢?” “你是怎么对我的,我的尊严被她践踏如泥,你却只让我忍着。” “夜少斐,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不可理喻?可是我能怎么办啊?” “我爱的男人连陪我的孩子吃顿饭都没时间,都不乐意,早知道这样你还让我留着你身边干嘛?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回来,那样至少,我在你的记忆之中是美好的,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可理喻。” 易柔说道此时,声泪俱下,神情委屈又隐忍。 “我知道你为难,她到底还是你妻子,你是该对她好,可是我呢?” “我是你孩子的妈啊,她至少还有夜少夫人的位置,她还能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我怎么这么傻,这么傻,要不是当年遇见你,说不定我现在也能有一个男人,光明正大的疼惜我,爱护我。” “我的孩子,至少可以出现在自己爸爸的户口上......” 夜少斐神情微微一动,叹了口气。 可不知为何,看见她哭的这副模样却想到了如萱。 她和如萱生得像,至少有6分像。 他想到如萱那天晚上拿着日记本和他说的那一番话。 想到那天如萱说孩子的事情,他的记忆清晰起来,年少时给他放了一杯奶茶的少女原来一直都喜欢他,原来也想拥有他们的孩子。 他的心脏如同被风刮起了涟漪,他越看易柔,越想起如萱,他突然有点迷茫了。 易柔还在哭,他没心思哄。 夜幕已经降临,落地窗户外车水马龙,易柔让他心烦,从前她从来不这样。 说到孩子,他妥协了。 让司机送他去给易柔购置的小别墅一起吃饭。 夜色缭绕,半夜,他执意要走。 繁华的街道上一辆车子正在急速开着,赶在晚上12点钟之前的到了别墅。 别墅三楼里。 顾如萱躺在沙发上裹着毯子已经睡着了,夜少斐轻手轻脚,走到顾如萱身侧坐下。 他伸手,看着她白皙的小脸。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来,点燃抽了一口。 烟雾缭绕,顾如萱却醒了。 她揉了揉眸子,正看见他在抽烟,如萱轻咬嘴角,起身倚在他身侧,关心他。 “不是说戒烟了吗?怎么又抽了?” “这东西对你胃不好。” 夜少斐猛烈吸了一口,站起身子去了一趟洗手间。 等他出来时,顾如萱却俯身在垃圾桶旁边呕吐。 “这是怎么了?” 顾如萱摇摇头,直接坐在地毯上,一脸苍白无力。 “我也不知道,我晚上吃了饭,喝了杯王妈送来的牛奶就这样了。” “叫医生过来给你看一下。” 顾如萱却摇头,“不用了,这么晚了,明天吧。” 她伸手,要夜少斐拉她一把,夜少斐把她拉起来,她站好了身子。 “我去一趟洗手间。” “好。” 这是主卧,和主卧相通的有个洗手间,洗手间很大。 她双手撑在洗漱台上放水洗了把脸,洗了洗手,看了一眼宽敞干净的地板,闭上眼睛,啪的一身倒了下去,摔倒在地。 外面的男人听见了声响,叫了一声“如萱”,没人回应。 他赶紧过来看了一眼,一看下一大跳! 顾如萱惨白着一张脸晕了过去。 黑夜夜家的别墅因为少夫人晕倒,气氛变得糟糕起来。 月光倾泻在别墅后花园游泳池水上面,像层雾气一般,风吹着,水面起了波澜,水中的月亮成了破碎的玉片,漂浮在水面,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易柔叮嘱保姆好好照看熟睡中的孩子。 站在别墅二楼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车水马龙,霓虹灯光,繁华夜景。 她换上一件连衣裙,转身离开,自己开车在繁华的街道飞驰,急速的车速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急速生命奔驰的感觉。 她要去酒吧玩。 酒吧很热闹,灯红酒绿,妖娆性感的妹子,放浪形骸的男人,火热的音乐,欢快舞蹈。 易柔已经很久没来这里玩了,夜大总裁不喜欢她来这里,她就乖乖的一直都没来。 可她今晚已经忍不了了,她不来这里放松情绪,她怕自己会奔溃。 她坐在角落里,想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恨不得把自己醉死过去。 那个男人居然在吃完饭后,哄睡孩子后执意要走,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酒吧人多复杂。 一个样貌不错的男人,在看见易柔时惊讶了许久,他走过去坐在她身侧。 “怎么?总算出来玩了?也不打个电话给我?” “夜大总裁舍得让你这个心尖尖一个人出来?” 他嘴里讽刺,他叫张栋,是这家酒吧的常客,一个做建材生意小老板的儿子,和易柔是大学同学,一直喜欢易柔,奈何易柔看不上他。 这几年易柔一直跟着夜少斐,他和易柔很少联系。 他早就换过好几任女朋友了,可易柔是他的白月光,他一直放不下。 易柔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你来干嘛?看我笑话?” “胡说什么?我看你什么笑话?我是心疼你,跟了他这么多年连个名分也不给你,要是我早就让你上我家的户口了!” 张栋咧嘴笑,一张脸颊有几分颜色,很白净,有点油奶小生的感觉。 易柔冷笑了笑,哼了一声,拿起一杯酒喝了下去。 “小柔,少喝点吧。” 他开口劝她少喝点,伸手去阻挡了易柔倒酒的手。 “放开,你管我啊?” 喝了几杯酒后的易柔已经有点微醉了,可依旧有当年在他面前里的冷漠和高傲。 “小柔,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少喝点吧,说说,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他对你好吗?” 张栋拿过她手中的酒杯自己喝了下去,一脸深情的看着她。 枯草-(十七) 易柔冷眼看着他,想到他问的问题。 这几年她过得好吗? 哈哈。 到底好不好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说不好可能也算好,可说好,也实在算不上很好。 夜少斐到底还是没有给她最想要得到的,不仅如此,最近还有了变心的状态, 张栋把酒杯放下站起身子,坐到她身侧,开口道,“想跳舞吗?你有不开心的去跳舞吧,去释放一下,我陪着你,一会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易柔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心里却冷哼,谁稀罕他送。 “这里可是释放的天堂,是享受快感的摇篮,去玩吧,玩的尽兴就好。” 男子随意的把手放在易柔身上,歪着头,似笑非笑看着她。 易柔拍开他的手,站起身子进入舞厅,跳起热舞来。 易柔生得漂亮,身上有股楚楚可人清丽的姿态。 她这样的相貌在这种灯红酒绿当中格外吸引人。 很快便引起了几个男人注意力,他们前前后后去和她搭讪,易柔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很受用。 可问的男人多了,她有点飘飘然了。 好像今晚在夜少斐身上得到的挫败感被一洗而空,找到了强大的自信。 虚荣心爆破后,她应了一个超级大帅哥一起喝几杯。 易柔人美,穿得一身的品牌,手上拿着奢舍品包包,头上发夹都是高定,这样的她足以成为这里的某些男人猎物,让他们趋之若鹜。 夜色迷蒙,热辣音乐。 玩够了后,张栋开车把喝醉的易柔送回了她住的地方。 他站在车子旁人,看着佣人把易柔接了进去,他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望着这座独栋别墅。 这别墅一卖,大概就可以抵上他们家所有的资产。 他自嘲的笑了笑,难怪易柔愿意给夜少做情人,也不愿意嫁给她。 随后他低头发了一个几张照片出去。 喃喃自语道,“老同学,就当还给我当年追求你时,做备胎时付出的金钱吧。” 说完他把香烟扔在水泥道路上,拉开车门开车走了。 夜色越来越浓烈。 夜家别墅里有人大发雷霆。 夜少斐怒气冲冲的坐在沙发上听着王妈哭诉。 “少爷,我也是没办法啊,我家孩子要上学,要出国留学,我没那么多钱啊,易小姐愿意资助我家孩子留学我不敢不听她的话,可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给我的药会害了少夫人流产......” “这回的药我根本就不知道是紧急避孕药,易小姐只说是普通的避孕药......” 夜少斐挥挥手,让吴叔带她下去吧,明天可以收拾行李滚蛋了。 他站起身子走到三楼主卧,床上的女人还在昏迷。 她脸色很苍白,看起来楚楚可怜,很让人怜惜。 他坐在床边,伸手撩开她脸上几根发丝。 夜家的私人医生说,她的身体很差,紧急避孕药吃了太多,扰乱了她的身体激素分泌,导致身体出现不平衡的情况,引起了她恶心呕吐,甚至晕倒。 这种药一年最多只能吃三次,就算是一个健康的女性吃多了都可能引起不育不孕。 何况她本来身子骨就不好,才做了小月子没多久。 医生还没走,坐在沙发上守着,见夜少过来了,他站起身子走到夜少身边。 “夜少,少夫人是个好女人。” 他叹了口气,“少夫人从前每个月都会来问我,你有没有定时体检,你身体怎么样,你身体缺不缺那些营养……” “你吃哪些东西养胃,你吃那些东西养身体……” “我听吴叔说,少夫人每次问完我,就会自己去做把那些东西想办法做成糕点,药膳让你尝尝。” “少夫人心里真在乎你,真让人羡慕。” 夜家的私人医生看见自家少夫人这样,心里有些难过。 这三年多,少夫人是怎么对夜少的,他们都看着眼里,昨天少夫人还在家里问他,她的身体怎么样了? 到底还能不能怀孕? 有没有一点点可能? 要说一点点可能,也许是有的,毕竟人的身体这块有时候会出现奇迹。 所以。他告诉少夫人是有的。 少夫人笑嘻嘻的和他说,那就好,那就好。 可接着她眼睛便红了,还说什么,要是自己一点生育的可能都没了,那她就自请下堂吧,总不能因为她,夜家没了继承人。 她说的可怜,这位私人医生却心疼了起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这几年少夫人对他们平时都不错,他也希望少夫人把身体养好,早日怀上一个孩子。 说到孩子,其实在少夫人第一次流产时,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可他最会看人脸色,看夜少好像不在乎的模样,他可不敢多说什么。 夫人第二次流产时,他也感觉到了。 可这次他更不敢把自己心里的疑惑说出来了,少夫人成了那样子,要是真查出来是有人下药,万一那人就是夜少安排的呢? 他是夜家的私人医生,深得夜少信任,因为如此,三年前他听夜少的话去给某个女人做过体检,当时那女人大着肚子,和这位少夫人有几分像。 本来雇主家的事情他不该多管,他也确实没多管。 豪门里的龌龊事情多得是,他又不是第一次见,可没有哪家家主像夜少这样的。 正妻的孩子不要,要外面的私生子。 他心里隐隐鄙视,在他看来,这些豪门有钱的男人啊,在外面乱搞就乱搞! 但是别把外面的糟心事弄到家里来就好,家里的夫人还是夫人,要分清楚主次啊。 可夜少这是本末倒置了,家里的夫人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生育能力都没了,身子差成这样。 难不成以后这偌大的夜家以后真的要交给那个私生子? 他想起昨天少夫人那双哭红的眸子,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于心不忍。 他还记得少夫人刚刚嫁入夜家时,她那时候多么健康,多么天真浪漫,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夜少斐听见他的话,回头看了他一眼,“夫人的身体你想法子好好替她调养,尽快好起来。” 私人医生点头,夜家给他配了一个团队,一家私人医院,团队不小,里面的人个个都是顶尖大夫,工资很高,能力很好。 枯草-(十八) 吴妈端来一杯热水,扶着少夫人起来。 顾如宣道了声谢谢,目光瞄到床上另一边空荡荡的。 “吴妈,少斐呢?我这是怎么了?头有点晕。” “少夫人啊,您快躺下,您昨晚晕倒了,可把我们吓死了,您不知道,少爷昨晚多焦急。” 她扶着顾如宣躺下。 “少爷一大早吃了早餐就去公司了,他交代你这几天不用去上班了,好好在家里养身体。” 她是夜家管家吴叔的媳妇,夜少斐母亲还在时他们就过来了,一直待在夜家。 这么多年看着夜少斐长大,很有感情,他们夫妻的孩子大学毕业以后就在夜家的分公司上班。 对这夜家,他们心里既感激又敬畏。 昨晚听她那男人说,是厨房的王妈当初给少夫人下了堕胎药,最近又给少夫人下了紧急避孕药。 知道后她恨不得撕碎了王母,那黑心肠的,怎么能这样! 可不知道怎么的,她以为少爷不会放过王妈,可王母根本没得到什么惩罚,只是提着自己行李灰溜溜走了。 顾如宣看了吴妈一眼,疑惑道,“我昨晚晕倒了?我怎么不知道?” “哎,少夫人啊,您自己要是知道您还能晕倒?” “少夫人您可得把身子养好了,想吃什么告诉我们啊,昨晚可把我们吓死了……”吴妈担心道。 “没事,我……” 顾如萱顿了顿,笑道,“吴妈,我饿了。” “好好好,少夫人您先等着,我立马下去叫人端早餐上来。” “好。” 吴妈走后,顾如宣拿起手机解开锁。 她登陆了一个社交软件小号,看见某个人发来的照片,又看见了一个视频,打开看了看。 视频里面正是打包好自己行李回家的王妈。 不知道怎么的,她走到没有摄像头的地方突然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摔到河里,喝了好几个口,又被人救了上来,救上来以后又摔了下去...... 顾如宣退出视频,脸上露出阴森笑容。 很好。 王妈是易柔的人,之前就被买通了,上一个孩子是易柔让王妈下的堕胎药。 不过最近易柔让王妈下的却是只是普通的避孕药而已。 但是...... 顾如萱自己换成了紧急避孕药。 这么做,就是要颠覆夜少斐心里易柔那朵白莲花的形象,让他看看,易柔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当然她也不求这一回就能扳倒易柔。 不过没关系,先在夜少斐心里扎上一根刺吧,接着慢慢玩。 顾如萱拿起手机给对方发了一条短信,接着把聊天记录删掉,把手机放在一旁,起床洗漱。 洗漱好,吴妈便叫人把早餐送了上来。 佣人伺候着她吃完早餐,把东西收拾好,才下去。 顾如萱坐在房间沙发上,拿起手机看消息,又来了一条视频和照片。 她兴趣很浓,端正地坐着,打开信息看。 一段视频里,有点暗。 地点是在一个酒吧里,周围一群人在狂欢,一个头发长到肩膀上的女人正在和一个男人热舞。 女孩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男人举止暧昧,男人抓住她的手腕,一起去酒吧吧台喝酒。 视频到这里结束,接着她打开另一会话窗口,里面是几张照片,照片里的女人依偎在男人身上,各种暧昧动作都有。 顾如萱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直接转了一笔钱过去。 对面的人大喜过望,马上发来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 “把这视频和照片上传这家酒吧论坛,帖子要火起来。” 对面的人立马回复好的,开始忙起来。 顾如萱打开消息,往下翻了一会,找到了一个名字。 问那边事情怎么样? 对面的人回复刚刚查出一点头绪,顾如萱给他转了一笔钱,叫他加紧一点。 对面的人看见转来的钱,像是打了鸡血,立马回复好的。 这事情忙完了,顾如萱看了一下通讯录,约一个人出来见面。 她收拾好自己,说要回娘家一趟,吴妈有点担心,少爷交代了她们要好好照顾少夫人的,可少夫人却要出门…… 吴妈劝了几句,顾如萱知道吴妈是好心,她安抚吴妈,自己是回顾家,很快就回来,没事的。 少夫人都这样说了,吴妈一个佣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顾如萱先开车回顾家去找了自己母亲。 这才几天,唐雪看着好像老了十岁,她听了自己女儿的话,找人查了,果然事情是真的。 顾父在外面包养了易萌二十几年了,他们的私生女易柔又跟她女婿搞在一起。 唐雪心里愤怒,每晚看着自己的枕边人,偷偷掉眼泪。 可掉眼泪无济于事,女儿说的对,男人嘛,很多都是有钱就变了,当年顾家家道中落时,顾父对她是什么态度? 现在呢?又是什么态度? 唐雪叹了口气,见女儿回来了,两母亲连忙一块回书房商量。 唐家当年是大企业,人才济济,可惜后来和顾氏合并了,当年唐家的元老也就此被退下去了。 唐雪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堂兄,堂兄的儿子唐郁现在正在顾氏企业分公司任职。 唐郁大学毕业以后从基层干起,慢慢坐到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这人有野心,也有实力,还不服气。 眼看着属于唐家的大部分财产算是作为嫁妆并入了顾氏,他心里不服。 可不服也没办法,唐家的企业本来就是他亲爷爷的弟弟自己一手创立的。 后来他堂姑妈唐雪作为嫁妆带去了顾氏,他爸爸都没资格说什么,何况是他这个侄子了。 可是人总有点不甘心,总有点幻想,总觉着这是他堂姑母的东西,为什么并入了顾氏? 他只觉得唐雪这个姑妈傻,男人能靠得住吗?真是傻。 顾如萱了解他这个表哥,知道他有野心。 有野心的人正好可以利用。 顾如萱让自己妈妈联系自己的堂侄子唐郁,给他画大饼,给他希望。 只要一起把顾父挤下去,顾氏企业的总经理位置就给他了。 顾如萱相信自己这个表哥在得到她母亲支持后,一定会想尽办法争取的。 见过母亲后,她去见另一个人。 咖啡厅里,她等的人姗姗来迟了。 男人在咖啡厅里张望了一下,朝着顾如萱走了过来。 “抱歉,路上堵车,来晚了一点。” 男人坐在她对面,朝着顾如萱道歉。 对面的男人长相优雅贵气,浑身洋溢一股温柔,他叫白玄彬,是顾家死对头企业如今的负责人。 枯草-(十九) 他还是顾如萱中学学长,大学学长。 当年白家顾家两家斗得两败俱伤,不知道谁突然说要不别斗了?干脆两家联姻算了? 后来白家还和顾家示好过,这位白玄彬和顾如萱私底下相亲过。 可是那时她心里已经有了夜少斐,自然不愿意和他有过多的接触,事情也不了了之。 等到后来顾家攀上了夜家,她嫁给夜少斐后,顾家有夜家撑腰了,势头慢慢超越了白家。 眼前的男子,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手指修长,嘴角暗着笑意,这个男人优雅,温柔,绅士,算得上不错,不过...... 顾如萱心里冷笑,在她死后做鬼魂那会,她记得白玄彬也和易柔勾搭上了。 “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情吗?” 白玄彬看着眼前带着一顶优雅帽子,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她身材很好,身前与之呼出,一张小脸楚楚动人。 他的声音如水似得温柔,比夜少斐的声音要好听很多。 顾如萱脸上浅笑,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白玄彬不解的看着她,“合作?夜少夫人要和我谈什么合作?” 顾如萱拿着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和你联手打垮顾氏集团,顾家产业分你三分之一。” 白玄彬的眼神闪了闪,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如萱。 “如萱,我没听错吧?” 顾如萱见他叫自己如萱了,突然苦笑了笑,眼圈突然红了起来。 其实她和白玄彬也算得上青梅竹马,白家和顾家虽然关系不好,可共同要参加的场合太多。 他们很小就认识,小时候关系还不错,只是长大以后家长把他们往一块凑时,弄得关系有些尴尬。 加上她后来嫁人了,他继承了白氏企业,两人基本是断了联系。 “玄彬哥,我爸爸要把家产全部给他那个在外头的私生女,他的私生女只比我小一岁,这件事情我妈妈已经知道了,我们想趁着我爸爸还没开始行动,就先下手。” “你应该知道,顾家如今的产业是怎么来的。” 她笑得凄凉,白玄彬心中微微一动。 他确实知道顾家如今的产业是怎么来的,从前靠女人,后来也靠女人。 白玄彬看着对面的女人,她的神色凄凉,脸色有点苍白,在豪门里,私生子女的事情不奇怪。 他们白家也有,可再怎么闹也没有把家产全部给私生子女的,这样太过分了。 对他们这种正妻生得孩子来说,私生子女是厌恶的,不齿的。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我妈在保险柜里无意间看见了我爸爸立的遗嘱,他还没死就把遗嘱写好了,全部给他外头那个女人生得孩子。” 白玄彬一听,脸上阴晦起来。 这顾父太过分了,他伸出白皙手指,敲了敲桌面,许久终于开口道,“可以,我们合作,你想要我怎么做?” “怎么做都可以,怎么狠都行。” 白玄彬点点头,他是商人,利益是第一位。 这么好的生意送上门来,不干白不干,何况还能卖个人情给夜家少夫人,给这个小师妹,小青梅。 “只是我不明白,这件事情你和夜少斐说一说,直接收购了顾氏企业,交给你打理不是更好吗?” 白玄彬心里疑惑。 “这件事情我不想告诉他,何况……” 她神色越发凄凉,脸色越来越白,这个模样的她,很容易引起男人的怜惜。 “事情我还不想夜氏插手,我想自己解决。” “至于夜家那边,这次应该……不会再管顾家了。” 白玄彬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猜测她估计和夜少斐感情不好。 他沉思一二,夜氏集团若是真的不再管顾氏企业,那他就更容易打败顾氏了。 良久后,两人终于把事情谈妥。 顾如宣去花店买了一束玫瑰给自己妈妈,她开着车往娘家里走。 在家里和母亲聊了会,夜色降临,顾父回来了。 见顾如宣今天在家里,他有些惊讶。 顾父皱着眉头道,“怎么回娘家了?” 他迈开步子走到沙发上坐下,顾如宣对着自己妈妈撒娇道,“妈,你去厨房看看,我想吃的菜好了没有。” 顾母点头,起身往厨房去了。 顾如宣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父亲,脸上露出凄凉来。 “爸,我和少斐可能要离婚了,我不回去了,以后就住在家里。” “什么?” 顾父大惊,瞪着眼睛看着她。 “你说什么?你和夜少斐要离婚了?怎么回事?” 顾如萱一幅无所谓的模样,叹气道,“我喜欢上别的男人了,不想和他在一起了,他除了有钱也没什么好,反正咱们家也不缺钱。” “你说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父脸色瞬间就变了,一幅要吃人的模样。 “你做了什么?你喜欢上了别人?” 顾如萱点头,“是啊,我喜欢上了别的男人,我要离婚。” “你!放肆!不知廉耻!” 顾父指着顾如萱大骂一声。 他脸色铁青,威严而森冷的看着她,“无法无天了,婚姻不是你说了算!” 顾如萱却把身子凑过去,把一张白净的脸凑上去盯着顾父道,“我就要离婚,我的婚姻我说了算,我就要离婚,我就要离婚,我说了算......” “你!” “啪”,顾父气急攻心飞快给了如宣一巴掌,顾如宣顺势摔在地上,腰肢撞在茶几上。 “滚,滚回夜家去,你最好现在去和夜少斐道歉,好好和他说话,你要想离婚,往后有的是机会离婚,但是,现在不行!” 顾父瞪着眼睛看着顾如萱,这个女儿他本就不喜。 当初要她嫁给夜少斐,是看在她是正妻出生,也是唐家的血脉! 要不然,有选择的话,她这么个不聪明的女儿,他扔到夜家去干吗? 本以为她只是和她那个不聪明的妈一样了无生趣罢了,没想到还是个不守妇道不会顾全大局的女人! 顾父心里恼啊,可惜易柔现在还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不然他早就送易柔上位了。 听见声响的顾妈急匆匆从厨房出来,看见这一幕吓的半死,她连忙去把如萱扶起来。 “如萱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顾天,我跟你没完,你连自己亲身骨肉都打,你厉害!” 唐雪用阴沉无比的眼神看着顾父,可惜顾父根本没瞧她,自然没看见她眼中隐藏的怨恨。 唐雪扶起如萱,摸着如萱脸上的红印子,心疼不易,她眼圈红了起来,唤来佣人扶着如萱一起去了医院。 她就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含在手心怕化了,捧在手上怕碎了,可如今被那个没良心的男人打成这样。 唐雪眼中含着泪,拍着顾如萱的背,安抚她。 枯草-(二十) “妈,我只是和他说我身子不好了……“ “医生说我没有生育能力了,我想要不要和少斐谈谈,离婚算了,夜家家大业大,总要有继承人,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他就打我我腰好痛” “撞到茶几上了” 她哽咽说着,拿出手机拨打夜少斐的电话。 刚刚打通她就哭了起来,“少斐,我受伤了呜呜好疼” “你别哭,你在哪?发生了什么?” 电话那头,夜少斐担忧道。 “我在车上,和我妈在一起,事情我回去再和你说呜呜我让司机开回别墅吧你回家了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说马上就回去,她才把电话挂断。 挂了电话叫司机把车子开到夜家别墅。 她坐在自己妈妈身边,前后好像变了个人,和刚刚可怜委屈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顾如萱抓住自己妈妈的手,安抚妈妈,附在自己妈妈耳边说了悄悄话。 既然想骗人,那就连自己一起骗,连身边的人也一起骗。 反正顾父这巴掌是打在她脸上了,她腰肢也撞到了,这会那里还疼着呢,估计红了一大块。 顾家没有安装摄像头,佣人在顾父回来之前基本被她唤去后花园干活了,任由顾父怎么解释为什么打她,估计也没人相信。 她心中寒意入骨,当年顾父对她妈所做的一切,她也想让顾父尝尝。 什么血缘关系? 什么爸爸? 呵呵。 他要是惦记血缘亲情,前世就不会帮着一起把她送进了监狱。 车子很快到了别墅,她一下车子,立马又变成了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佣人见少夫人脸上有巴掌印,还是被顾母扶着回来的,心里疑惑惊讶。 他们前脚刚刚进门,夜少斐后脚就回来了。 顾如萱一见到他,立马跑过去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依赖有多依赖。 夜少斐拍了拍她的肩膀,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怎么了?” 顾如萱摇摇头,不说话,只呜呜呜的哭着。 最后还是顾母站出来解释了一通。 “说来是我们不是,是我没护着如萱,今天如萱见我在电话里不开心,买了把玫瑰花来看我,陪陪我,哪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萱是被她那个没良心父亲打得,他的心肝不在我这里也就算了,如今连自己的女儿都动手打了。” 说着顾母眼圈红了起来,神色悲凉无奈。 “我家可怜的如萱知道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了,不能为你生育了,想和我们商量,是不是为了夜家朝想,离婚……” “你好娶个闺秀能生下夜家继承人的,哪知道他父亲那个只会为了利益的男人,这样一听直接动手打人了。” “他根本就不懂如萱的心情,我自己生的女儿我知道,她就是心里难过不能给你生孩子,她压抑在心头,时常犯糊涂,这才跟我们提起……” “她可能只需要我们的劝解,和宽慰,可她父亲?那男人根本就算不上父亲,生怕如萱和你离婚了,顾家不能依附夜家了!” 窝在夜少斐怀中的如萱,心中窃喜,没想到自己的母亲这么机智,一点就通了,很棒。 夜少斐脸色越来越冷,越来越冷,他那个岳父,他本来就不喜欢。 这些年要不是看在顾如萱的面子上,夜家某些项目根本就不想给顾家来做。 要说资质和实力,有的是公司比顾家好。 可看在是姻亲的面子上,夜氏是一个又一个的项目往顾氏送。 他伸手安抚顾如萱,拍了拍她肩膀道,“先上药。” 顾如萱点头,退出他的怀中,低垂眼眸,不敢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夜少斐用手抬起她的脸看了一眼,白皙的脸额上一个大大巴掌印。 他眼神越来越暗越来越暗,仿佛狂风暴雨就要来临。 他这个人不喜欢旁人指染自己的东西,更不喜欢旁人碰自己的女人。 别说打了,动手打他的女人,他的妻子,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岳父,他这口气,也咽不下的。 顾如萱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变化,趁机带着孩子气的口吻开口。 “少斐,下次别给项目给他做的,在他眼里我好像就是个工具,就是个他用来招揽生意的工具,我哪里像他女儿,从小到大他关心过我吗?根本就没有关心” “小时候我羡慕别人有爸爸陪着,有爸爸带着出去玩,可是我呢?我爸爸从来不带我出去玩,甚至连家长会他也不会出现,弄得旁人差点以为我没爸爸” 她抚手掩面,哽咽了起来。 “小时候有一回我生日,妈妈提醒过他,让他早点回来,我以为他真的会早点回来呢,我满心欢喜在家里等着他,等着他回家就切蛋糕,可是最后……” “最后等过了半夜12点他才到家,他回来晚了也就算了,可是我的生日他什么都没有准备” “好像我不是他亲生女儿一样” “有好几次下大雨,妈妈病了,我就站在学校门口看着同学们被一一接走,可我呢?” “我什么都没等到,等到天快黑了,我自己冲进雨了,跑回了家,回了家还被他骂,说在外面干嘛?小小年纪玩这么晚才回家?” “他从来就不关心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我会不会难过,他根本就不把我当作他的女儿,有时候我怀疑他外面是不是还有个私生女,所以才对我这样!” “” 夜少斐听着如萱的话,眼神深幽,脸色越来越冷,越来越冷,他有点感同身受。 记忆盒子被打开,他曾经也羡慕过旁人,有父亲亲自来接,有父亲宠爱。 学校的家长会上,能出现父亲。 可他的父亲不喜欢他母亲,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他。 更不可能会做那些他希望的那样。 夜少斐等她说完,唤来私人医生给顾如萱检查。 等做完一系列检查,听见医生说的话。 夜少斐脸色极差,顾父在他眼里,做父亲的不像父亲,做男人不像男人,一个男人动手打女人,太有失风度,太让人不齿了。 顾母顺势被留了下来,住在夜家。 顾如萱拉着自己妈妈的手,给她夹菜。 枯草-(二十一) 他们还没有吃晚饭,吃过晚饭,顾如萱去了三楼主卧洗澡换睡衣,准备睡觉。 夜少斐看见她腰肢上的红肿时,心里怒了许久。 顾如萱带着孩子气和他撒娇,要他答应他,最近这一年别给顾氏企业项目了! 就让顾氏企业自己去找业务做,她这个女儿不是工具,不是用身体和美色来被他利用的。 难道没有她,顾氏企业就活不下去了? 一个商人,一个企业,一定要依靠旁人吗? 当年她外公可不是这样的,现在她丈夫也不是这样的。 说着她好好哄了夜少斐一顿,暗搓搓拍马屁,夸奖他。 说起来,夜少斐确实厉害。 不到三十岁就能独揽夜氏集团大权,还运营极好,比当年在夜父手中业务做的越来越好,这样的男人,抛开私人因素,是很值得她夸奖一番。 被人夸奖,夜少斐心里很受用,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枕边人。 如萱语气温柔,眼里带着崇拜,窝在他身侧,抬起一张小脸猛夸他,夸完了,还不完像是奖励他一般,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墙上的钟头悠然动着,伴着朦胧的夜色,微弱的光芒,以及从半开的窗户刮进来清凉的夜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有淡淡的花香,悠远的淡淡的而又沁人心脾。 这样春末秋初的时节,万木葱茏,百花盛开,闻着后花园传来的花香,身心是惬意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晚间,在夜色阑珊的时分,耳鬓厮磨时刻。 月光倾泻在整栋别墅,如轻纱般将万物覆盖,穿过后花园中花枝茂叶的缝隙,地面上点点的银光,拼凑出一幅幅美丽的图案。 这样一折腾,夜少斐很受用,应了她看似孩子气的要求。 夜色渐浓,天空之中点缀着闪闪繁星,别墅外面,道路旁,一排排路灯照耀着黑夜,使夜不再黑暗。 顾如萱见他总算应了自己的要求,躲在被窝下面暗喜。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已经涂抹了药物的腰肢,真是疼啊,不过这也划算了。 她感受着身边男人熟睡的气息,据她了解,这个男人的父亲也出过轨,并且和他感情并不怎么好。 从前她喜欢他,暗恋他时所打听的到了一些,以及他们结婚三年多,顾父和他们来往很少,且不亲热。 夜家产业多,别墅也多,顾父并未和他们住在一起,他有自己的别墅住,里面还住着陪他的小情人。 听说陪着顾父的那个小情人手段很高,已经在顾父身边好几年了,一度想上位,顾父也支持,可夜少斐却在施压。 按照顾如萱当初听见他们父子吵架,夜少斐说的原话是,他的母亲才是原配,水也别想和他母亲比,谁也别想占据他母亲的位置。 总之,只要有他在的一天,顾父就不能娶继室,不能让外面的女人和他爸结婚,恶心他已经逝世的妈。 顾如萱知道今天她哭诉着,说的那番话,应该是让他感同身受了,看看今晚,她感觉两人又拉近了几分。 很好。 顾如萱,心里满意,乖乖的依靠在他身侧熟睡过去。 别墅下面的霞红大灯暗了几个,碧黑如洗的夜空下,是一片连绵不断的黑暗,各种知名的花束在后花园中争相盛开,绽放着如属于它们的绚烂色彩。 这片区域很安静,周围都是别墅区,管控极好,少了城市独有的喧哗,多了几分恬静,云层偷过厚重黑夜,悬挂在天空之上,微风刮起,窗户旁边的窗帘发出,“沙沙”的声音。 夜少斐惊心过来,好像做噩梦一般,他打开大灯,望着身边的一切,如梦致幻。 墙上挂着他和顾如萱的结婚照,身上躺着顾如萱,他盯着如萱这张脸,伸手,碰触了一下,温热,有温度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几眼,又看了几眼,半个小时后,掀开被子,自己下床,深呼了一口气,站在窗户外给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 抽了好几口,他把香烟头从窗户处扔下去,掉进了游泳池里,红色火星瞬间灭掉。 他下楼,突然跳进游泳池,游了起来。 夜已静,人已寐。 很快,浓稠黑暗化去,白日降临,空气中好像有淡淡麝香味,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房间里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顾如萱睁开眼,动了动身子,脚刚刚着地,天,一跤摔下去,还好她机敏,先前扑去,摔在床上。 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被子这个柔软的物件,她呼吸有点重,想起了昨晚某些事。 脸色扭曲,捏紧拳头猛砸了砸大床。 就这样趴着适应了会,她干脆爬上床去补觉,掀开被子,里面一片狼藉,她把被子盖住脸颊,好像有点羞涩,准备睡去。 门外响起脚步声,是夜少斐进来了,他刚刚吃过早餐,上楼来拿手机,顺便看看如萱。 坐在床头上,他正想说话,如萱腾的一下突然把被子掀开,吓唬他。 夜少斐愣了一下,却突然笑了起来,神色温柔。 “你醒了?饿不饿?快去洗漱吃饭了。” 顾如萱瞪着眼睛看他,拧嘴道,“不饿,昨晚被灌饱了。” “是吗?”夜少斐笑着伸手给她捏好被子,“不早了,我叫吴母顿了药膳粥给你吃,以后每天乖乖吃。” 说着他看了一眼如萱的肚子,柔声道,“我会把你的身体养好,孩子我们也会有。” 男人目光温柔,像是看稀世珍宝一眼,眼里逝去了平日里的凌历。 “相信我。” 顾如萱心里疑惑,看着夜少斐,听到他轻轻的呢喃,感受到他越来越近的拂面气息…… 她心里突然有了奇怪的感觉,那感觉有点困惑,有点道不明说不清。 “今天是周末,我不去公司加班了,在家里陪着你,你想不想去哪里玩?” “去海边吗?或者咱们去花店看看?你不是喜欢鲜花吗?我想送你大片大片花海,我们自己去挑,去看看?” 顾如萱心里惊讶,垂下眸子掩饰住眼中情绪,她点头道,“行,咱们先去花店看看,再去海边,或者去鲜花市场看也行,我喜欢哪里的气氛,好多好多花,漂亮极了。” 说到鲜花她很开心,她一直都很喜欢花朵,总觉得看多了漂亮的花,心情自然就好了。 枯草-(二十二) 本来是准备要出发,哪知道公司突然有急事,夜少斐不得不赶过去加班。 走之前他交代顾如萱在家里好好休息,多睡会。 顾如萱应了,却在他走后,立马起床梳妆打扮好。 下去吃了早饭,问佣人顾母呢? 佣人告诉她顾母在后花园,顾如萱点头,往后花园走。 花园中顾母正带着白色薄棉手套剪下几支开得茂盛玫瑰。 她带着太阳帽,见如萱来了,她把玫瑰花给一旁候着的佣人,把手套、帽子取下都交给佣人。 “少斐呢?” 说着话,她和顾如萱往客厅里走。 “公司临时有事,他加班去了。” “你腰上的伤怎么样了?” 顾如萱脸上的红印子昨晚摸了膏药,今早已经好全了,没留半点红印,看起来也没事了。 可她的腰,旁人是看不见的。 “上了药,比昨天好多了。” 佣人进了别墅,把顾母剪的玫瑰花插进客厅花瓶里,等佣人走后,她们母女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 空气里有淡淡的玫瑰花香味,顾如萱拿着手机看某酒吧论坛。 论坛里面的某个帖子很火,被讨论的女主人公正式易柔。 顾如宣嘴角含着笑。 夜氏集团下面有很多企业,娱乐的也不少,酒吧是其中一小块。 酒吧的帖子被顶在第一,不知道是水军厉害,还是里面的图片太香艳了,又或者是女人长得好看。 总之这两天,帖子已经大火。 顾如萱拿着手机,挨着自己母亲,给她看了一眼。 顾母看见是易柔,望了自己女儿一眼,顾如萱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妈,等着看好戏吧,没有那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女人被旁的男人,指染。” 指染,二字被她压的很重。 事实也确实如此,别说男人了,就说女人也是一样的。 她把手机收回来,故意喊了一声吴妈。 没一会,吴妈得了消息,恭恭敬敬进来一楼客厅处问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顾如萱做出一副疑惑的模样,“吴妈?这两天我怎么没看见王妈呢?她做的药膳很好吃,我有点想吃了,王妈是请假了吗?” 吴妈一听,脸色变了变。 她想到听自己家那口子说起王妈做的事情,那样歹毒的心思,心里就厌恶。 可她家那口子也说了,少爷的意思是这事不能告诉少夫人,免得她知道自己是被害的流产,又生悲痛。 “王妈前两天辞职了,据说是她在国外那个上大学的孩子已经毕业啦,挣了不少钱接她去国外享福去了。” “辞职了?怎么走的这么匆忙?” “我听说她家那个孩子就请了几天假呢,所以她走得急了些,也没来得及和少夫人道别。” 顾如萱点点头,“她家孩子有出息了,去享福也好,你下去忙吧。” “是,少夫人。” 吴妈应了立马下去了,她走出客厅,站在外间才舒了口气,幸亏少夫人没多问。 客厅里顾如萱垂下眸子,掩盖住眼中的冷笑,那个什么王妈总算被赶走了吧,她做的事情也总算被夜少斐知道了吧! 不枉她这些日子给夜少斐上王妈的眼色,也不枉她自己把普通避孕药换成紧急避孕药,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她眼中有阴狠,想到吴妈编的理由,呵? 那个王妈还想去国外跟着她家孩子享福?据她所知,王妈的孩子才刚刚出国一年,还有三年本科才毕业,现在就找工作?让王妈享福? 做梦吧,王妈害得她顾如萱没了孩子,她没要王妈的孩子的命就算仁慈了。 顾如萱想到那日看见的视频,视频中的王妈掉入河中,被就出来,又掉了进去。 恐怕的王妈现在自身难保…… 她眼中有阴狠,就算王妈只是帮凶,是易柔花钱买通的帮凶,不算出谋划策的主谋,可要是没王妈这个帮凶,易柔的计划也没那么容易实现。 “王妈是谁?”顾母有些疑惑。 顾如萱抬起头,嘴里有冷笑,“去我房里,我和妈仔细说说,王妈是谁。” “好。” 两母女回到房中,顾如萱压低声音把关于王妈被易柔买通,给她下药,甚至害得她失去了生育能力,这几件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夏末初秋天的季节,已经有落叶纷纷落下了。 夜家别墅三楼主卧里,顾如萱坐在高定吊椅上面,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 外面起了风,风吹过,树叶在风中盘旋,又缓缓落下,有佣人穿着长衣长在铺满落叶的路上,打扫着,扫把扫着落叶,发出“嚓嚓”的响声。 很快落叶全部被扫走,另一头,还有花树也纷纷落下枝叶和花瓣,花片飘落被碾作尘泥 夏去秋至,万物开始凋零了,香樟树叶灰黄了不少,在秋风中摇曳。 秋天的声音来了,顾如萱把事情说完了,她抬头望着窗外天空发出柔和的光忙,澄清又缥缈,好像让人置身梦中。 她的身上染上一股悲伤,淡蓝色的天空镶嵌着一轮太阳,光线打在她身上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轻纱。 顾母眼圈却红了,她抹去自己的泪水,哽咽道,“这个王妈不能放过,她帮着蛇蝎心肠的易柔弄掉了你的孩子,不能放过她!” 顾母已为人母,自然能体会自己闺女失去孩子的难受,也自然愤怒心疼自己闺女。 这不仅是弄掉了她闺女的孩子,还让她闺女没了生育能力。 “这个王妈就叫给妈来处理。” 她知道有些事情做出来是犯法,可暗中阻止一个女佣一家过好日子,可不算犯法。 “本来按照法律是有法子把她送进监狱的,她一个佣人对我这个怀孕的雇主下了打胎药,等于谋杀我的孩子,可夜少斐看在主谋是易柔,顺便放过了她。” 顾如萱朝着自己妈妈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别提有多凄凉。 许久,她稳定情绪后,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落地窗外树枝头上,有小鸟儿在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 她看了一样窗外,常言道春华秋实,万物始春,而成于秋,秋天,落叶了却也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孕育着成功的希望。 “妈,我们母女一定要好好联手,你不要舍不得爸爸,不要心软,哪怕你心软,哪怕你舍不得他,你想想,只要财产在你手上,他那样的人会不好好听从你的话?乖乖待在你身边?” 枯草-(二十三) 时光如梭,阳光清浅,无处不可照及。 顾如萱坐在办公室正忙着,中午空闲时间,她推开窗户往下看。 远处的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间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会有一只草莺“落落落落嘘”啭着它的喉咙。 周娇娇来拉她下去一起吃饭,周娇娇很热情,已经叫过她好多好多次了,弄得她不好拒绝。 跟着周娇娇一起的还有几个人,大家去餐饮区排队打饭刷工牌卡,找到一张空闲的饭桌,大家坐下一起吃饭。 顾如萱打的饭菜清淡,这几天夜家私人医生叮嘱过她,要吃清淡一点,多吃些水果。 “如萱,你每天都回去吃午饭是自己做吗?还是你老公做啊?” 周娇娇开口,因为这几天上班顾如萱都找理由和她说,要回家吃饭,拒绝了跟她们一起来食堂吃饭。 “虽然我们食堂的饭菜不便宜,比起自己做要贵许多,可你这样来回跑是不是太辛苦了?” 另一个同事董佳开口,她扫了一眼顾如萱,见顾如萱身上这件白色裙子和她前几天在芳草地某高定店看见的一模一样,心里伸出鄙夷来。 芳草地是潭州城最大的奢饰品广场,里面隐藏了好些家高定品牌。 某些高定服装店们模特用的是真人,很漂亮,很高挑,不仅如此,还请了颇有名气相貌上佳的小组合在店外一角拉着小提琴和古筝、二胡等。 她偶尔从那几家高定品牌路过都会在外面看上几眼,里面的某些衣服设计感是真的好,就连店面的陈列设计也棒极了。 进去购选服侍的不是这家太太就是那家夫人,或者是这家小姐,那家女强人。 她很羡慕,她工资不算低,可在这个二线城市生活开销也不小。 何况女孩子家总要购置一些化妆品和像样的衣服包包,她还想攒钱给自己买个小公寓,所以日子过得节节约约。 这几天她仔细观察过顾如萱,也和周娇娇打听过顾如萱,听说她以及结婚了,房子买在公司附近的某个风景花园小区里,起初董佳是羡慕,可羡慕过后就有点嫉妒了。 公司附近的风景花园小区,那得多贵,她这样的普通上班族什么时候才可以攒上钱买上一套? 不知道是不是嫉妒心作怪,她说出来的话有点阴阳怪气。 明面上是说叫顾如萱不要那么来回跑,辛苦,暗地里在讽刺她太节省,为了一点饭钱来回跑。 顾如萱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我身体不太好,中午回家有时候要喝药,所以顺便回家吃饭了。” “你身子不太好?是怎么了?”周娇娇急忙问。 “也没什么,就是准备要孩子,调养一下。”顾如萱随口编了个理由。 喝药不假,不过不是准备要孩子,而是治愈流产加吃过紧急避孕药的后遗症。 这些人就是普通同事,她本来就没打算深交,真实是怎么样的,没必要什么都告诉她们。 “要孩子?” “你和你老公准备生孩子了啊?” “是啊,我结婚好几年了,是该准备要孩子了。” “你年龄看起来也不大,哎,你今年多少岁了啊?” 顾如萱扫了大家一眼,大方自曝了真实年龄,“我今年27岁了,不小了。” “27岁,还小。” 周娇娇点点头,她和顾如萱比起来差不多大。 她今年26岁,大学毕业四年了,一直待在夜氏集团,一直仰慕那个男人,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什么时候会看她一眼。 周娇娇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现在秘书部来了个比她漂亮不少的顾如萱,恐怕总裁要注意也会先注意到顾如萱。 不过,幸好顾如萱结婚了。 正想着总裁,她抬头,突然看见餐饮区门口走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衬衫,手腕处衬衫衣袖挽起一节,露出晶莹白皙手腕,左手手腕上佩戴了一只名表,上衣衬衫领扣开了两颗,若有如无的男性气息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冷傲,一切的一切不经让人弥足深陷。 他五官俊逸,轮廓完美,身段修长,常年健身,就站在那里,最耀眼的是他,最吸引人的还是他。 周娇娇愣了愣,看着他自己去打饭,然后看着他坐到离她们这桌不远处一张桌子旁吃饭。 董佳早就看见了周娇娇的反应,跟随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天啊! 总裁来餐饮区吃饭! 她望着总裁的身影,心脏砰砰跳个不停,怕被旁边的同事发现,她连忙低下头去,给自己夹了一块菜,吃下去等稍微平静了会自己的心情,她再抬起头看总裁。 心里差点爆粗口! 真的是帅啊! 又帅又多金! 不过听说他结婚了! 董佳心里叹了口气,可是结没结婚有什么关系? 反正没结婚也轮不到她来做总裁夫人。 她安抚了自己心情,虽然结婚了,可是要是能做他情人也不错啊! 要是真能跟了总裁,她还愁什么公寓,还愁什么钱买房子,还羡慕嫉妒别人穿高定? 可惜,她来公司好几年了,也没能找到机会勾搭上总裁。 她看了一眼对面的周娇娇,她知道这几年周娇娇和自己是一样的心思。 她们一起吃饭的这几个,除了已婚的就她和周娇娇是单身了。 夜氏集团单身的员工,她敢肯定,没有几个不暗暗仰慕,幻想总裁大人看上自己。 这样多金又厉害的男人,这样帅气又喜欢健身的男人,这样年轻又没什么绯闻的总裁,谁不喜欢呢。 周娇娇压低声音道,“你们看见了嘛?总裁破天荒的来餐饮区吃饭呢。” “是啊,平时不是后勤的肖工给他送饭的,肖工请假了吗?” 后勤部的肖工招进来就是专门针对夜氏集团的总裁服务,平时夜少斐忙,都是肖工提前在食堂打好饭菜送上去给总裁的。 “不知道,也许是请假了。” 董佳看了一眼周娇娇,暗讽道,“怎么?看见总裁来食堂吃饭开心吧?平时我看你总找到理由就往总裁办公室跑。” 周娇娇脸上一变,压低声音和董佳闹了几句。 “行了行了,吃饭吧,一会吃完饭午休一下,下午还要上班。” 年纪稍微大点的某个同事开口了,她在秘书部待的时间比周娇娇和董佳都要长,看这样私底下因为总裁争风吃醋的事情早就看够了。 被这样一说,周娇娇和董佳才停止了争吵,两人低下头吃起饭来。 回到办公室,各干各自的工作,好像中午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 枯草-(二十四) 入夜,夜少斐被易柔缠的心烦,拿出手机给她看照片。 易柔心里惊讶,面上却不承认自己和张栋发生了什么,又哭又闹。 可惜,男人认定你做了什么事情,你就是做了,你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 不仅如此,夜少斐还坐在沙发上,冷冰冰的开口质问她,“王妈是你的人?” “什么?”易柔哽咽道。 她眸子里闪着无辜,脸上有些不知所云,一副单纯不谙世事的模样。 她这样的人,哪怕心里再紧张,面上也会伪装。 “你买通王妈,让她给如萱下药,所以如萱才会流产,如萱流产了你还不甘心,你又让王妈给她下紧急避孕药,你不会不知道那东西吃多了,会对女人的身体有多大危害。” 易柔愣愣的,好像听不懂夜少斐在说什么。 她红着眼睛,哭诉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不要不承认,不要装了。” “不,我没做过!”易柔哭得难过。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买通过王妈了,我连王妈是谁都不知道,是不是顾如萱和你说什么?所以你才这样认为?” 她自认为没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她买通了王妈,就连给王妈的钱都是通过别的账户走的,她不信王妈会出卖她。 再说了,口说无凭。 “王妈把你和她每次说的话都用手机录音了,她本来是打算以后再敲诈你一笔,谁知道提前被我知道了。” 月光照亮着别墅,轮廓都清新刻露,易柔脸上一片苍白。 一个小男孩匆匆忙忙跑了出来,他抱住自己爸爸的大腿,哭泣道,“爸爸...爸爸...” 孩子口齿不清,看着却格外惹人怜爱。 易柔知道事情已经败落,她眼眸垂下,干脆破罐子破摔,望着夜少斐无助道,“是的,事情是我做的,可我也是没办法啊。” “我做这么多,我就是想给我的儿子多争取一些,我想要他独占你的宠爱,这也有错吗?哪怕伯母还在,我相信她也会这么做的。” 夜少斐盯着她,不咸不淡的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半夜,整个别墅吵吵闹闹。 窗外,大雨突然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冷冷凄凄,凉意顿起。 夜少斐站起身子走向外边,不顾客厅里的女人哭泣。 他望着门外大雨,浓墨黑夜,一双眼眸,彷佛望穿前世今生所有忧愁,他鼻梁高挑,薄薄的嘴唇开口道,“小宝,我该给他的那份我会给,你安分点吧。” 他白皙的皮肤,表情如若寒星,令人不敢反抗。 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酒吧论坛帖子的事情处理好。” 电话那头的人应了,他挂断,出门,冒着大雨开车回夜家别墅。 易柔看见他冒雨离开的背影,无力的倒在地上。 从天堂到地狱需要多久? 好像才半个月不到。 对,是从半月前那场宴会开始,想必那时候顾如萱已经发现了她和夜少斐的关系了吧? 不然就因为她几句话,那样打她? 可笑她还傻乎乎的只想着找夜少斐套说法,最后讨到了什么说法? 她闭上眼睛,仔细想想,自从那天起,任凭她怎么勾引,夜少斐都没有再碰过她。 易柔叫来保姆把孩子抱回房间去休息。 她坐在沙发上想了想,干脆躺在沙发上面,抱着一个包枕,默默难受了起来。 她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天地间像是挂着无比宽大的水雾,迷蒙蒙的一片。 外间黑夜里,雨落在别墅的屋顶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像一层薄烟笼罩在屋顶上。 蒙蒙细雨,沙沙从天而降,“啪啪啪”打在玻璃窗上。 雨越下越大,她的心越来越凉,易柔抓紧怀中抱枕,夜少斐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叫她安分点? 她傻笑起来。 一阵倾盆大雨过后,接踵而来的是如丝般的毛毛细雨,密密集集。 她打电话给自己的妈,想问问怎么办。 电话那头接通,易母接通了。 易母嘶哑着声音传了过来,好像是哭过没多久,“小柔,最近你和少斐怎么样?少斐也不知怎么了,我听你爸爸说,今年夜氏给顾家所有的项目,只要还没完工的,全部撤回了。” “你爸爸最近几天急的团团转,想去夜氏找少斐,可根本就见不到人啊。” “你看你能不能和少斐打探一下消息,看他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打算和顾如萱离婚了?所以才这样?” “我不知道。” 易柔本来想打电话问问自己妈,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怎么样去挽回一个男人的心。 “你不知道?你不会去打探一声啊?” “哎,算了,你自己注意吧,好好和他在一起,等他和顾如萱离婚了,你爸爸会给安排一个适合的身份,让你嫁进夜家。” 易柔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了,妈。” “嗯,那我挂了,你早点睡吧。” “哎,妈,你声音怎么有点沙哑?” “刚刚和你爸爸吵架了,他心情不好,我们闹了几句。” “那现在?” “没事,已经和好了,男人嘛,床头吵床尾和。”易母笑着开口。 “好,妈我知道了,你早点睡吧。” “嗯,晚安。” 电话被挂断,易柔叹了口气。 夜少斐不知道她和顾如萱的身份,暂时也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他要是怀疑她当年是故意接近他的,怎么办? 她接近他就是一场阴谋,怎么办? 现在恐怕在他眼里,她已经够恶毒了。 易柔窝在沙发上,抓紧抱枕。 两人已经在一起三年多了,快四年了,易柔望着窗外黑夜。 难道三年之痛,七年之痒是真的? 所以现在她也要经受三年之痛? 她记得半个月之前的夜少斐还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他都会站在她身边安抚她,宽慰她。 绝对不会这样叫她安分点,就走了。 或者说,都是因为顾如萱? 可不应该啊,要是顾如萱真的都知道了,现在恐怕都找上门了,她还能好好待在夜氏集团上班? 还能好好和小宝过日子? 要是她的孩子被别人弄死了,她一定会要了对方孩子的命! 易柔眯起眼睛,想了想,明天还是找个人查查顾如萱。 枯草-(二十五) 夜氏集团这日,秘书部。 午休时间,好几个同事先下去了,周娇娇和董佳未下去,她们又吵了起来。 “怎么?今天又去了总裁办公室好几趟?”董佳酸道。 “你胡说什么?我那是工作!”周娇娇生气白了一眼董佳。 “工作?谁知道是不是打着工作的名义去看咱们的总裁?”董佳半开玩笑半笑话她。 “你...你不是也一样吗?总裁本来就好看就优秀,我还不能多看看?你不喜欢看帅哥?” 周娇娇白了董佳一眼。 一旁不远处,顾如萱正在用手机回复消息。 屏幕那边的人说易柔派人查她,她回复人家消息,等弄好了,办公室里的周娇娇和董佳佳还在吵架。 她们的争吵,顾如萱看在眼里,这两个女孩很明显喜欢夜少斐。 顾如萱刚刚想把手机放下,却收到了夜少斐发来的消息。 说一起去吃饭,要不要去公司对面的餐厅? 这几天后勤部的肖工家里有事请假了,夜少斐是自己去公司的餐饮区吃饭,或者去公司对面的某家餐厅吃饭。 顾如萱看了周边两个女人一眼,心里不知怎么的,起了暗搓搓的心思。 她回复道,“我就去公司食堂吃饭吧,干净节约。” “嗯,一会我下去吃饭。”夜少斐很快回复。 作为集团总裁,他工作日都很忙,要他处理的事情太多,公司后勤给他配有员工专门送饭,也是出于多方面考虑。 顾如萱拿着手机,看着他回复的字眼,心头砰砰砰的响起,正准备起身,出去。 看见周娇娇和董佳在办公室上说对方,越说越离谱,加上周佳佳离顾如萱近,声音格外吵闹。 顾如萱看周娇娇和董佳一眼争论不休,她默默的想出去,可周娇娇顾着和董佳拌嘴,挡住了她。 她无奈的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总裁会看上你的?这种话。 周娇娇工位在顾如萱旁边,董佳工位在周娇娇旁边,顾如萱在最里头靠窗的位置。 此时她们吵的激烈,完全不顾里面还有人要出来。 顾如萱劝解一句,“先别吵了,可以让我出去一下吗?” 她们挡住顾如萱的工位出口,本来每排间隔不窄,可周娇娇和董佳在争吵,已经把椅子推到旁边。 她们站起说对方了,这样一弄,她们不让让,顾如萱是真出不去。 两人听见她的劝解看了她一眼,董佳阴沉着脸望着顾如萱,见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修身连衣裙,和她在芳草地看见的另一间裙子特别像,她眉头皱起,把火气撒在她身上。 “你什么意思?我们吵架管你什么事情?要你劝?” 这会下班时间,秘书部办公室的人几乎已经走光,只剩下她们三个了。 秘书部办公室的大门平时是关着的,董佳也不怕外面的人随便听见,反正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好,不打开门是听不见的。 她越发大胆起来,“顾如萱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你劝?我看你是新来的,才让着你,别整天以为自己很厉害,看不清自己,就你这没经验没什么能力的女人,能来秘书部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 “还穿着高仿高定的裙子,你以为你穿个高仿就是真的了?真是什么货色!” 顾如萱被她这副泼妇模样弄得愣住了。 半饷她回过神来,淡淡道,“我有没有能力都不关你的事情,我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管你的事情。” “但是你和周娇娇在公共的办公室这样争吵,在公共场合这样争吵,影响到我了。” “影响到你了?那你就滚啊?你不会自己滚吗?” 董佳愤怒的看着她,把气全部洒在她身上。 顾如萱心里也来了气,看着这个女人真的是,无理取闹。 她沉下脸来,“我滚?我倒要看看是你滚还是我滚!” 说完,她开口叫周娇娇让一下,她要出去。 周娇娇情商高上一些,知道看人脸色说话。 她先让开了,可董佳不让,董佳故意挡着。 顾如萱见她这般,气得不知所措。 她很少遇见说这样和她说话,更没有遇见几个人会这样无理取闹。 董佳却笑了,不仅如此还暗搓搓的开口道,“别以为是赵秘书托关系让你进来的就了不起,咱们公司能够留下来的,到底还是要看能耐。” 说完,她才让开。 顾如萱气得手掌发抖,她还是经历的太少,太不堪一击了,被别人的随便几句话就能弄得她心里混乱。 她默默走出自己的工位,周娇娇见她走了,连忙跟上去。 周娇娇回头还骂了董佳一句,“没事你撒气撒她身上干嘛?” 周娇娇伸手拍了拍顾如萱的肩膀,安慰道,“别生气,董佳就是那种脾气,就是那种性格,习惯了就好,她没多大恶意的,我们经常吵架,吵过之后就忘记了。” 两人进入电梯,董佳随后也挤进电梯,她臭着一张脸,双手环抱,时不时翻白眼。 “董佳,你快道歉。” “装什么和事佬?”董佳看了一眼周娇娇,翻着白眼冷笑。 接着她清清嗓子,开口道,“嗯,不好意思,刚刚我是气头上,说话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是啊,董佳是气头上,咱们别和她计较了。” 顾如萱看着她们两人一唱一和,她不说话。 安安静静去餐饮区打饭,坐在饭桌旁吃饭。 周娇娇和董佳打了饭来坐在她身边,周娇娇一直把眼睛看着外面,董佳拿起筷子戳了几下碗里的米饭,生气道,“看吧看吧,你就看吧!” 很快,夜少斐下来了。 他脸颊白皙无暇,英气的眉眼好像往她们这边看了几眼,一米八几的身高穿着整洁高贵,侧脸轮廓非常完美,有点像漫画里的男主,又比漫画里的男主更加真实。 他打好饭坐在她们前面不远一张饭桌旁边吃了起来,周围有不少女同事偷偷打量他,望着他。 “还看!小心戳瞎了你的眼睛。”董佳瞪着周娇娇压低声音道。 顾如萱也看了一眼,对面不远处的男人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孤傲,俊美如斯,韶韶其华,足够让人怦然心动。 “你看什么?你不是结婚了吗?” 董佳见顾如萱盯着总裁,没好气的压低声音道。 枯草-(二十六) 顾如萱连眼神都没扔给她,直接端起自己的饭碗,起身走到夜少斐身边坐下。 她依靠在他身边道,“我的菜不好吃,吃着没胃口,想尝尝你打的菜。” 夜少斐点头,把自己打的菜品全部推到她面前,她用筷子夹起一块菜品吃了一口。 “还不错,你的比我的好吃多了,你尝尝。” 说着,顾如萱故作腻歪的,夹起一块菜品送进夜少斐的嘴里,他张开嘴,吃了下去。 周围的女、男同事惊呆了! 这是谁啊? 这人和总裁什么关系啊? 这是谁啊? 是谁啊! 特别是董佳惊讶的瞪大了眼珠! 周娇娇也愣住了。 顾如萱却吃的开心,颇有一副白莲花绿茶婊的姿态。 不仅如此,她还看着对面的董佳和周娇娇贱兮兮的笑。 简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吃完后,夜少斐把碗筷收拾好,连带着顾如萱之前打菜的餐具一起拿去指定的地方放好。 洗洗手,他牵着她,两人一起去坐总裁专属电梯。 留下一堆人在餐饮区炸开了锅。 他们议论纷纷起来。 董佳和周娇娇面面相视,不知道所云。 两人懵懵懂懂上了第九层秘书部,见顾如萱的工位上还没人,她们不约而同往总裁办公室看了一眼。 自然什么都没看见,里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她们更加不可能知道。 等顾如萱走出来的时候,周娇娇和董佳已经在自己工位上做好了。 两人很安静,很默契的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问。 顾如萱坐到自己工位上,看了一眼董佳和周娇娇,想到中午她们两吵架的事情,想到董佳把气撒在她身上,想到周娇娇来劝她不要和董佳计较…… 说什么董佳就是那种脾气,就是那种性格,习惯了就好,她没多大恶意的...... 董佳那漫不经心的道歉,什么别生气,她在气头上呢...... 顾如萱心里冷哼,呵呵,你气头上管我什么事? 你是那种性格管我什么事?凭什么要我不计较?凭什么要我习惯了? 她看了整个秘书部一眼,恐怕这里面来的新人,都没逃过这个董佳的毒舌吧。 顾如萱垂下眸子看了一眼自己办公桌上的企鹅小时钟,时钟上还没到下午上班时间点。 她拿出手机玩了一会,正好看见一篇推送文章,文章标题是,“总有些自私的人打着自己在气头上,自己的脾气就那样去恶心别人。” 顾如萱随手点进去看了一眼,呼,这说的和董佳这种人太对应了。 她退出文章,把手机放进包包里,掐着时间开始工作。 秋风瑟瑟,风从打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刮在顾如萱身上,她看了一眼窗外,秋天已经彻底来临。 她垂下头继续工作。 今天的办公室格外安静,秘书部的人个个都沉默着在干自己手上的活,就连送文件走路声好像都放慢了不少。 下班时间点,顾如萱没先走,其他人好像也不急着走。 顾如萱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拿好包包站起来,夜少斐正推开秘书部的大门,倚在门口等她。 她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穿着黑色连衣裙,一步一步像只得意洋洋的小蝴蝶飞向夜氏总裁。 众人偷偷抬头看她,最后看见她亲亲热热挽起总裁的胳膊,和总裁一起去乘坐电梯。 等他们乘坐总裁专用电梯的身影消失后,秘书部先是有妹子发出惊呼声,再是讨论了起来。 有人还特意去敲响了赵秘书的办公室大门,问他顾如萱和总裁是什么关系? 赵秘书已经知道了今天中午在餐饮区发生的事情,他笑着回答,“顾如萱就是总裁夫人啊,明天她就要调岗去设计部了。” 秘书部的同事一听,又惊又恐慌。 惊讶总裁夫人就是顾如萱,是和她们共事了一段事情的顾如萱。 恐慌这段时间,她们会小声讨论总裁...... 特别是董佳和周娇娇,董佳的脸上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她和周娇娇两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秘书部年龄稍微大点的一个同事开口安抚了大家,叫大家不要多想。 她私底下还找到周娇娇和董佳,暗搓搓的叮嘱她们。 以后两人在办公室说话注意点,无餐饮区吃饭也注意点,毕竟都是公共场合。 还有就算她们想当小蜜也先把心思藏起来,这怎么说还是在公司。 董佳和周娇娇脸上红了一片,都是羞的。 天色已经晚了,公司的人慢慢走光,外面突然下起雨来,能感受到温度变低。 天气凉了起来,下着蒙蒙细雨,让人看起来像雾像雨,给人一种的迷茫感,顾如萱摇下车窗,伸手去感觉着外间的细雨,闻着空气的清新。 第二日,她正式调入设计部管理层。 夜少斐把公司最好的设计师全部放在她一个组,让她跟他们学习。 每天下班回家,或者周末,夜少斐亲自手把手教她,带着她出差谈项目,做业务。 不仅如此,还要她去考了潭州最好的双一流高校商学院读mba(工商管理硕士)。 日子一天天忙碌起来。 转眼间过去大半年。 人的适应能力很强,特别是有人带的状态下,顾如萱每天过得格外充实。 每个月忙碌之外,夜少斐还会带着她一起去锻炼,健身,他们俨然成了一对恩爱夫妻的模样。 她慢慢的进步了不少,隐隐约约有能够和夜少斐站在一起的姿态。 这半年里,她亲自下工地,去看现场,画草图,画施工图,用草图大师建模,用3dmax出效果图,用photoshop改效果图等等,所以的一切她都亲力亲为过。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不负愿意吃苦踏实的人。 她带着设计部的员工成功完成了好几个项目,年终设计部的员工奖励发了不少,年尾还有一场年会。 等年会一结束,就会放年假了。 这天,夜少斐带着她去国外某个城市谈项目,在高雅沉稳的办公室里。 夜少斐看着她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讲ppt,看着她充满自信的姿态,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表情,他嘴角幅度扬起,微笑了起来。 项目进展不错,和甲方签下业务,两人一起赶飞机,急忙回国。 飞机上,夜少斐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怀表来,送给她。 枯草-(二十七) 她有点惊讶,接过怀表看了看。 “这是?” “觉得这只怀表很适合你,送你。” 顾如萱看着这怀表,这只怀表可不便宜,她正好认识。 当初她听其他贵夫人提起过,这只怀表大概可以抵潭州这座二线城市市中心的6套房子吧。 怀表很精致,薄薄的金属,颇具复古的黄铜色,她打开看了看,里面装饰温柔,时针还在运转。 “戴上吧,和你今天穿的衣服很配。”夜少斐开口,神色很温柔。 顾如萱点头,把怀表戴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大衣,里面穿着白色衬衫,一条修身牛仔裤,一头乌黑的长卷发垂在后脑。 她化着淡淡精致的妆容,眉宇间满溢飒爽英姿,嘴角似笑非笑十分明艳,白色的雪纺衬衫扎进修身牛仔中,露出一条笔直长腿,穿着黑色十寸高跟鞋,在高跟鞋的映衬下更显修长匀称。 她把怀表戴上,一股商业港风理工女强人的气息铺面而来。 夜少斐见她如此,把人搂进怀中,下巴抵在她额头身上,动作中透出一丝霸道,一丝亲昵。 “如此,很好。” 她听见他轻轻呢喃,感受着他身体的气息,心里怪异。 虽说这半年来两人亲密了不少,可他时不时这样,她心里有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傍晚。 潭州城,别墅里。 顾如萱吃过晚饭,喝了一杯牛奶很快便入睡了。 这几天出差忙碌,一下飞机就和夜少斐一起赶回公司开了了个会议,她精神有点不济。 睡着之前她心里感叹,在职场上,有时候女人真的吃亏。 就拿她和夜少斐来比较,夜少斐的精力比她要好的多。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也坚持跟着他去健身,养成了健身的习惯。 可看看,他们一起出得差,一起回来开的会,她困的想要早点睡,他却还有精神在看公司员工发过来的文件,在处理事情。 夜少斐坐在书房处理完事情,唤了吴妈去看看如萱是不是睡着了。 等吴妈过来回答是睡着了,夜少斐点头,拿起电话叫来了私人医生。 医生带着团队好几个人一起过来,给熟睡中的夫人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身体。 私人医生和夜少斐聊了几句,夜少斐点头,让他们给他自己也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身体。 检查好后,私人医生交代了一些事情,夜少斐点头,交代吴妈这段时间好好看着厨房,每天吃的菜品要按照私人医生交代的那些去准备。 吴妈点头,下去了。 夜少斐把私人医生留下,两人在书房里聊了很久,直到半夜,私人医生才走出了夜家别墅。 冬天的潭州城很湿冷,潭州城在南方,没有暖气,只能开空调。 开着空调室内还好,可一到室外,大风微微刮起,可以把人冻得直哆嗦。 南方的冬天,湿冷起来好像穿太多衣服好像也没什么用,只能靠自己扛冻。 这日周日下午,顾父不知道从哪里听了消息,听说自己的女儿在家,他让顾家司机把他送到夜家别墅来。 平时他来夜家找顾如萱和夜少斐,夜家的佣人都说不在。 他去夜氏集团找夜少斐和顾如萱,每次都是他们出差去了。 哪怕他来夜家找自己那个发妻唐雪,夜家的佣人拦住他也不让见,说什么顾母去旅游了,至于去了哪里,佣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打电话,发消息,或者用其他社交软件联系唐雪,都无济于事。 唐雪整个人好像失踪了一样,还有他那个好女儿,对他来说就像死了一样! 他心里郁闷又愤怒,女儿是他生的,他打了又能怎么样? 没想到自己老婆和女儿硬是这么多天不见他,不仅如此!他那个好女婿不知道发哪门子疯,把和顾家签订的所有未完成和未施工的项目,全部都撤回了! 还有,他居然暗着使诈! 弄得潭州城其他企业也不给顾氏项目做,甚至在听见顾氏企业名头后,连面都不见。 不过半年时间,他再也没有从前的风光,好像他再也不是夜氏集团总裁的岳父。 再也沾不得一丁点的光。 还要暗中受排挤。 夜家的佣人打开大门,看见是顾父,佣人冷着脸望着他。 顾父见他的脸色如此,心里气打不一处来。 他强忍着怒气,好生好气的道,“如萱在家吗?你们少夫人在家吗?” “不在。”佣人冷冰冰道。 “怎么不在?我听说她今天没去公司,就在家里。” “说了不在就是不在。” “你!叫你们少夫人出来见我!我是她父亲,叫她滚出来见我!” 顾父忍无可忍,什么东西,一个小小佣人就敢对他这种态度说话,什么东西! 佣人冷哼一声,慢悠悠道,“少夫人果然说的没错,您啊,就不配为父,你啊,就是趋炎附势,如今少夫人对你来说有用,你就吵着见她,假以时日若是少夫人对你没用了,估计少夫人是死是活你都不会管。” 佣人讽刺顾父,挖苦顾父。 反正这是少夫人吩咐的,他不过是照做,再说了,看这情景,少夫人是铁了心不会理他。 顾父大吵大闹,一点绅士形象都不见了,颇有点丧家犬的味道。 可惜他口中的顾如萱正坐在夜家别墅里,和自己母亲正喝着热茶,看着手机对面回复过来的消息。 白玄彬的意思是,年后,估计顾氏就要撑不下去了。 最后可能需要夜氏出马,打压一下,再由夜氏出马,把她送上去,拿回属于她母亲的家产。 顾如萱回复,ok。 那边的白玄彬立马笑嘻嘻的回复道,合作愉快。 看完了白玄彬发来的消息,再看其他侦探发来的消息,大抵是会马上想法子让夜少斐知道易柔是她父亲私生女的消息,知道易柔当初是刻意接近他。 顾如萱回复ok,那头的人又发来了消息。 内容是夜少斐已经大半年都没见过易柔了,易柔天天往外面跑,在外面玩,已经和其他男人暧昧上了。 顾如萱回复,很好。 从她调去设计部那天起,易柔已经被夜氏辞退了。 一开始她还没发现,是私人侦探告诉她的,她才知晓。 枯草-(二十八) 那时候她想,夜少斐这样应该是想金屋藏娇吧。 可是真是奇怪呢,当初不是还把她带来夜家参加的宴会吗? 怎么就藏起来了? 但是奇怪归奇怪,她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就先算了。 她只好先跟着夜少斐好好学习,两人长期待在一块,正好让易柔派来的人查个正着。 查吧查吧,能让她的人查到的,看见的,都是顾如萱故意给她看,让她知道的。 果然后来,听侦探说易柔受不了了,闹了好几次,可越闹,夜少斐对她的耐心越少。 潭州城这个城市很少下雪,今年却下起了雪,不仅如此,还越下越大。 初下雪那天时,雪片还不算大,也不太密,如柳絮随风轻飘,随着风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像织成了一面白网,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很快包围了整个潭州城。 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雪让人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冷。 大雪纷飞,清冷冰凉,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光秃秃的树木上染着白色雪花。树木像个秃顶老头儿,受不住狂风的袭击,在寒风中摇曳。 顾父回到家里,气得摔了不少东西,易萌连忙过来安抚他,用自己的柔情蜜意劝慰他。 可最近这样的柔情蜜意对他来说一点用都没了! 他一把推开易萌,看见她楚楚可人无辜的样子,没有了当初的心疼,有的只剩下一丝厌恶。 他向她发脾气,嫌弃她道,“你的好女儿呢?好女儿呢?她在哪里?让她滚回来,让她滚去求夜少斐!让她去!” 易萌愣愣的,眼圈一红,突然哭了起来。 她这朵老白莲,哭起来别说多么可人,动人了。 明明四十出头的年纪,可那肌肤好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又白又嫩,脸上一丁点皱纹都没有,身段也是,窈窕魅惑。 顾天听见她哭,气得自己坐在沙发上抽起香烟来。 “哭什么哭?除了哭你还会什么?” “整天就知道哭哭哭!” “心情都让你哭坏了!” 他再没了心思和她风花雪月,再也没了心思和她柔情蜜意,再也不想对她温柔。 这样一个像菟丝花的女人,他生平第一次如此厌恶。 这个女人,除了哭就是哭,除了温柔也只有那身段和床上功夫了,可惜,他现在没那个闲功夫。 他现在事业上如此失败,如此受挫,只想有个人能够帮他! 可能够帮到他的人除了那个没情趣死板的发妻还有谁? 他听说夜少斐现在宠顾如萱宠的不行,只要他那个发妻唐雪和顾如萱说上几句,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女人哭的可怜,他听的烦闷。 易萌哽咽道:“我还不是担心你……看见你心烦……担心你嘛?” “我不想让你心烦的……我也想帮你……” 易萌生得美,羸弱类型的美人儿,如今是少妇的模样,这副模样倒是有些让人怜惜。 顾父抽完一支香烟后,扶起易萌坐在沙发上,随便哄了她几句。 他对她到底还是有些感情的,只是对她没了耐心,没了柔情。 “别哭了,我也心烦,公司就快运营不下去了,你还哭,丧气。” 顾天开口,声音放柔了不少。 易萌哽咽的看着他,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她停止哭泣,可怜兮兮的开口道,“潭州的项目做不下,咱们不能去做外省的项目吗?” 顾天给她把眼泪抹去,叹了口气道,“一个二线的潭州城就让我够呛,何况是外省的,你看看哪些一线城市,每年倒闭破产的企业有多少家?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能成功的,能守住的公司的,都是些什么厉害角色?” “我啊,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再说我已经老了,确实比不过那些小年轻了。” “你说啥呢,你可不老。” “不老吗?我是真的老了。” 顾天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头疼。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不管是什么,就是有天赋一些,厉害一些。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力,也在很早之前就想清楚了怎么去把顾氏越坐越大。 娶了唐雪后,顾氏稳住了,还壮大了。 有了女儿顾如萱后,他利用当年唐家和夜家老一辈的关系,攀上了夜家的亲事。 把自己嫡出闺女,也是唐家的血脉,送上了夜家少夫人的位置。 后来,他怕顾如萱抓不住夜少斐,在易柔面前透露了几句夜少斐的事情,易柔立马自己上了。 说起来,当初他存的私心不少,也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机智。 可惜,现在他突然有点后悔了。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给易柔安排一个不错的身份! 然后给易柔定上一门不错婚事,现在也好有个助力。 不过...... 他看了一眼易萌,不过就算他当初那样去做,估计易柔也不会甘心吧。 他喜欢易萌,所以爱屋及乌喜欢易柔这个闺女。 还有一个原因是,易柔像他,像他的心思,像他这个人,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去想尽法子给自己寻到利益。 整个潭州城,像夜少斐这样的青年能有几个? 他催下眸子,易柔像他,有野心,有想法,这一点到底是好的。 可是…… 顾天脸色有点不好,想到易柔最近一点忙都没帮上…… 易萌看见他不开心的模样,拉着他说要给他看样东西。 顾父好奇是什么东西? 易萌不说话,拉着他往楼上走。 顾家的客房已经装成了易萌和顾天的卧室。 卧室里面装修很精致,暖调。 橘黄色加白色的大床被套,橘红的床纱,很飘逸很温馨。 易萌拉顾天进来,把卧室大门反锁,用她独有的方式好好哄顾天这个男人。 不久,有佣人在外面路过时听见了房里细细碎碎的声音。 那佣人一脸不屑,这别墅都是唐家的,佣人也是唐雪的人。 她拿出手机给唐雪发消息,报告别墅里的一切。 手机屏幕那头的唐雪回复一个好字,叫她继续盯着。 她回复好的,才把手机放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很小的摄像头悄悄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下楼安装好在一楼客厅里。 放好了,她才回到自己岗位上假装干活。 枯草-(二十九) 街道仿佛是银雪铸成的,亮亮的有光辉,长长的冰柱像水晶的短剑挂在檐前,行人的呼吸也化作了一股股白烟。 易柔在酒吧里喝酒,身边的帅哥在陪着她,她喝下一杯酒,走进舞池,跳起舞来。 音乐,热舞,喝酒,帅哥,所有的一切都很释放。 她喝得微醉,释放之后神情却落寞。 易柔自己出了酒吧,正准备开车回家,却看见了张栋朝着她走来。 她身子倚靠在车子边,看着这个男人,冷冷道,“怎么?半年都不见你啊?我听说你们张家企业最近的生意很好嘛!” 那天夜少斐拿着她和张栋暧昧的照片给她看,她明明没有和张栋做那些事情。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人陷害她,送她回家的时候趁着她喝醉故意拍的照片! “我没找你算账,哦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易柔阴森笑着,她穿着一件灰色大衣,长至极脚踝,里面穿着一件黑色连衣裙,露出纤细小腿来。 “说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她一手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摸了摸手机。 张栋却不正面回她,而是嬉皮笑脸道,“你说什么?我都不清楚?这半年我是去国外出差去了啊,这不刚刚一回来就来找你了。” “哼?出差?” 易柔瞪着他,“那照片是怎么回事?是你故意拍的?” “什么照片?” 张栋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他离易柔越来越近,近到能看见她这张白皙娇嫩的脸来。 不愧是他的女神,即使已经生了孩子,皮肤还是这么好,他做梦都想得到她。 他的眼神有侵略性,看的易柔心里却恶心了。 易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摇下车窗,瞪着他道,“收起你那龌蹉的心情,小心我要了你的狗命!” 这男人害她,虽然从他嘴里挖不出什么证据,可是,没关系! 她不会放过他的。 易柔说完话,开着车延长而去。 留在张栋在风里静静的沉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风雪很大,易柔专心开车,半道上有红绿灯,她刚刚停好车子。 正好自己妈打来了电话,妈妈叫她回家一起吃饭。 她应了,开车去把小宝接上,带着小宝一起回了顾家。 自从顾母跟着顾如萱去了夜家,易萌就搬进了顾家,俨然一副夫人的模样。 起初也风光了不少,可后来随着顾父生意越做越差,脾气越来越不好,她日子也没有以前那么好过了,自然也没有明面上的那么风光。 狂风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地在旷阔街道上奔跑,它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大衣。 易柔把车停好,下车去抱孩子,寒风刮在她脸色,白皙细嫩的脸被它划了一刀又一刀,疼痛难熬。 顾家院子里地面扑的是雪,厚厚的,软软的,别墅屋檐上落的是雪,白皑皑的,院里树上盖的是雪,积雪把树枝压弯了腰。 小时候她总想住进顾家,总是羡慕能光明正大住在顾家别墅里的顾如萱。 易柔记得有一次,自己偷偷摸摸跑到顾家别墅外面玩,看见顾如萱穿着一身连衣裙,漂亮的像个小公主。 顾如萱就站在院子里,她头上戴着水晶发夹,阳光打在她身上一闪一闪,格外漂亮。 那时候她别提多羡慕顾如萱了。 她是那么明媚的女孩,可以活在阳光下,而自己,一个不被世人认可的私生女…… 她暗暗下定决心,私生女又能怎么样,她同样可以比顾如萱厉害。 可是事实呢? 上学时顾如萱学校考的比她好,毕业后顾如萱直接进去顾氏做管理层,就连本以为抢走了她的男人,现在那个男人好像也回到了她的身边。 易柔叹了口气,抱着孩子进了顾家。 院里松树站在白皑皑的雪地里,随着凛凛的寒风,摇摆着身子,收回尖厉难听逆耳的咆哮,像是故意在鄙视冬天。 大地更得全无一点生机了,群花萧索,百树凋零,积雪堆压,不见鸟飞,不闻虫叫。 站在顾家往外面看,天地间像低垂的云幕前面,凝固着一幅死气沉沉的图画。 带着小宝到了顾家,一家子吃了饭。 坐在沙发上聊天,顾父把目光看像了小宝。 他唤佣人把孩子带到二楼去玩,冷着一张脸对易柔说,“你现在手上有夜家的血脉,你手上这副牌等于是王炸,你不知道怎么做吗?” 易柔却看着自己的父亲苦笑了起来。 “起初,我也以为我手上有王炸,所以不用怕。” “起初他不见我,却在电话里要我辞职,我辞职了,从夜氏集团出头来,他还是不见我。” “我想着孩子生病了,感冒了他应该会见吧?可是他说什么?叫私人医生来就好了。” “后来,我以为他不喜欢我在外面玩,我就不去,我就乖乖的,可是乖乖的有什么用?他还是不见我!” “现在,我在外面玩,他也不管我,从前他不是这样的......” “爸,你告诉我,一个男人变了心,我该怎么做?” 她的心里在滴血,这大半年,她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夜少斐的心思已经在顾如萱身上了,从她找的人打探来的消息,她就知道了。 现在她还能做什么?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已经26岁了,不是当初那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有闲情逸致傻乎乎的去追求一个男人,去算计一个男人,去千方百计要上他的床。 现在的她,现实了不少,也累了不少,她不可能再像几年前那样有心思千方百计去哄他了。 只是她很不甘心! 她还是想抓回他的心思,所以她出去玩,就算知道他不喜,可她想让他吃醋。 可是一个人理都不理你,根本就不管你了,她该怎么办? 被人漠视,被他漠视,谁告诉她?该怎么办? 黄昏的雪,深切切的,好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又像海水一被人漠视,被他漠视,谁告诉她?该怎么办? 黄昏的雪,深切切的,好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又像海水一般汹涌,能够淹没一切,还有一丝揭开藏头露尾般的裸露和无助感。 顾父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头上银白一片发丝,像是窗外的雪花一样白皙。 枯草-(三十) 易柔特意做了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连她自己看了都垂涎欲滴。 今天是小宝生日,她拿着佣人的手机给夜少斐发了短信,还拍了孩子的照片一起发了过去。 做好这些后,她开开心心给自己换了一件合适的裙子,给孩子换了一身洋气的衣服,抱着孩子在别墅里等着。 外面还在下雪,天气越来越暗,今早的时候她就拿别墅里的佣人的手机给夜少斐发过短信了。 短信内容是告诉他晚上无论如何也要过来陪小宝吃饭,因为今天是小宝的生日。 她自己的联系方式,早就全部都被他拉进黑名单了,她只能拿佣人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天色越发暗了,可外面还不见有车辆进来。 易柔心里越想越寒,再怎么样,孩子也是无辜的啊。 就算她这个妈再不堪,再不好,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这样想着,她越发寒心,越发难受,她盯着大门外,借着灯光,看见外面的雪花轻轻飘落,一片片白色,仿佛落在她的心头,把她的心变成了一块块冰渣子。 灰暗的天空,白茫茫的大雪,孤单的小别墅,时间飞逝,门外依旧没动力。 易柔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 她抬头看见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了。 干脆抱起孩子让他坐在椅子上,给他拿了生日帽戴上。 桌上的饭菜佣人拿去热了好几遍了,易柔已经没有心情吃饭了。 她亲手把放在餐桌上蛋糕盒子拆开,一个白色的雪花蛋糕暴露在空气里。 蛋糕很美,很干净,是她亲自选的。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这一世都能够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成长,成为一个明媚干净阳光的男孩。 蛋糕很漂亮,她和佣人一起插上蜡烛,用打火机点燃,叫佣人去把别墅客厅的大灯光灭。 “祝你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易柔唱起了生日歌,佣人们立在一旁跟着唱了起来。 小宝戴着帽子,像个小大人一样笑眯眯的开口道,“妈妈,我要许愿了!” 他闭上眼睛对着蛋糕开始许愿,许好后,他和妈妈一起把蜡烛吹灭了。 这个孩子很敏感,智商也很高,虽然还小,可隐隐约约已经感受到了爸爸和妈妈之间感情出了问题。 今天妈妈抱着他在等爸爸,和他说了好多,说什么要是爸爸来了,他一定要帮助把爸爸留下来,他懵懂点头,心里却了有了不一样的滋味。 爸爸已经好久好久没来看他了,他好想好想自己的爸爸。 可是这么晚了,爸爸没来。 小宝仔细观察着自己妈妈的脸色,生怕自己惹了妈妈不开心,笑嘻嘻的说,“妈妈,我要吃蛋糕。” 易柔点头,给他切了蛋糕,还给自己切了蛋糕。 最后小家伙又开口叫家里的阿姨们来一起吃。 不大的蛋糕很快大家一起分享起来,冷清的别墅也热闹了起来,里面有了欢笑声。 佣人们给孩子祝福,给孩子说笑话,逗他开心。 小宝笑得很甜,很开心,易柔见他这般,心情稍微好受了点。 晚间。 易柔亲自给孩子洗了澡,把孩子哄着睡着了,她才回到自己房间。 她坐在床头想了大半夜。 最后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看里面的相册。 翻开一张一张相册,里面全部都是她和夜少斐以及孩子的照片。 照片里的夜少斐表情虽然冷漠,可眼神很温柔,她叹了口气,把相册放好。 她走到梳妆台前凳子上坐下,看着满桌子的化妆品,拉开抽屉,里面都是首饰盒,这些东西要么是花他钱买的,要么是他送给自己的。 可究竟是物是人非了…… 她掩面哭了起来,得意了这么年,一朝被打入了冷宫,如此不受待见,连她的孩子也不受待见。 哭了一会,她站起身子去洗手间打开花洒,冲洗自己,洗澡洗头,吹干发丝,擦干身子穿着浴袍出来了。 她拿起手机,打开社交软件给某人发了消息,消息发了出去,她把手机放下,接着盯着镜子里的女人看。 镜子里的女人很美,楚楚可人的美,还带点清丽,这样的脸蛋看起来很乖,也很干净。 易柔心里清楚,越是这样一张干净的脸,一幅乖乖的模样,一幅清丽的模样,则更容易引起男人的爱怜,谁叫男人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呢。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嘲讽的笑了笑,接着给自己化起妆来。 半个小时后,她妆化好了,裙子也换好了,高跟靴穿上,再披上一件大衣,她拿着手提包出门。 取车,开车,冒着大雪开往一个男人的住处。 当年她还在夜氏集团上班时,因为送文件送合同的事情,认识了冯氏企业的太子爷冯垣,那位爷脾气很大,看着就是个暴躁的人,可是很奇怪却对她很温柔。 从前冯垣还对她献了好几次殷勤,可她有夜少斐,所以一直对冯远爱理不理。 路边全是雪,要不是街道两边路灯很明亮,她真有点担心自己会出车祸,开车路过一个拐弯处,她放慢了速度,心里有点害怕。 等慢慢开过了拐弯处,她才舒了口气。 大晚上的雪还没停,寒风瑟瑟,她加快了速度,赶到男人的小别墅前。 冯垣早就派人等在门口了,大门打开,她车子开了进去,停好,打开车门,下车。 “是易小姐吧,少爷正在二楼书房等你。”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恭恭敬敬对她开口,易柔点头,跟着男人往别墅里走。 冯家这栋别墅比她住的那栋要大许多,但没她住的那栋别墅精致。 她心里清楚,冯家是比不上夜家的,最多也就是比顾家要好上一点,和夜家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推开二楼书房们,冯垣坐在沙发上正静静的盯着开门的她。 易柔走了进来,身后的男人退了出去,顺便把房门带上。 “你来了。” 男人开口,声音轻快,眼中有遮掩不住的喜悦。 易柔点头,往沙发上坐下,书房里开着空调很暖和,她把大衣脱掉,露出里面被连衣裙包裹的姣好身姿。 冯垣眼神暗了暗,眼里冒着星光,压着心里欲望,假装镇定开口。 “你今天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枯草-(三十一) “没什么事情就不能找你吗?” 易柔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清丽单纯的看着他。 冯垣眼神又暗了几分,心里好像有火气要冒出来。 “能,都能,想什么时候找我,就什么时候找我,嘿嘿。” 易柔点头,朝着他身子靠近了点,两人坐的近了很多。 “我来是要你帮我一个忙的,有个叫张栋的,是我大学同学,以前就死命追我,我不同意,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黑我,还阴了我一把,我要你对付他,对付他们家。” “你放心,他家就是一个垃圾小企业,一个小建筑公司,说好听点是公司,说难听点就是包工头带的队伍,和你们冯氏企业根本就比不了。” “哪个张栋?他们家的公司名字叫什么?” “张氏建筑工程xx有限工程.......”易柔把张栋家的公司说出来。 她讨厌张栋,特别是他阴自己,特别是前些日子和他偶遇时,他看自己的那种恶心眼神。 冯垣听见她说的公司名字点了头,这个公司他从前没听过,既然没听过那就是比冯家要小的公司了。 易柔见他应了,露出笑意,柔声道,“谢谢你。” 冯垣却盯着她的脸摇头道,“说谢谢倒是不用,不过......” “不过我喜欢你很久了......” 外面的雪很大,书房外穿着西装守着的男人把目光放到走廊上一幅雪景图上。 他想避开书房里女人的声音,他盯着雪景图看着,看了一会干脆提起步子离开了书房门口,往走廊尽头去。 尽头有窗户,他倚在窗户边,打开了窗户,点燃了一根香烟抽了起来。 外面有冷空气刮进来,刮在他脸上有点疼。 借着灯光能看清楚别墅下的景色,小雪纷纷扬扬飘下来,落在游泳池里,很快变化为雪水。 他看的无聊,这冯家的别墅他早就熟的不能再熟。 他吸完了整根香烟,把窗户关上与外面的一切隔绝。 感觉自己心里的火气灭了下去了,他才慢吞吞走到书房前守着。 可是只守了没会,又听见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仰头叹了口气,有些不知所措。 冯家这别墅隔音效果这么差? 平时冯垣可没少带玩伴玩,他也是在外面好好收着,可没想到这会…… 他心里感叹,冯少这是有多喜欢这位易小姐啊。 他干脆拿起手机玩了一会,只求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啊。 一直到天微白,书房才歇了动静。 他睁着眼睛仔细守着,太阳从窗户外照射进来第一束光线时,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冯垣一幅神清气爽的模样,跟着他出,脸蛋红润的是易柔。 易柔脸上全是魅色,送她下去,两人在餐厅里随便吃了点早餐,早餐很精致,味道不错,有几分糕点做得很符合她的胃口。 她开车离开时,朝着冯垣抛了个媚眼,在他耳边柔声道,“事情你要是办妥了,我再来找你。” 冯垣哈哈大笑,看着她开着车子扬长而去。 随后,他打电话给自己秘书。 天色大好,街道上的大雪融化了不少,阳光照在潭州城这个城市,好像今天格外温暖。 易柔心情上家,回到小别墅问了问保姆孩子的事情,直接上楼去睡觉了。 她被夜少斐空了大半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男人满足了她,开心是开心了,可就是身子有点累。 睡醒后,外面的阳光已经不见了。 天空一片灰暗色,由晴转阴了。 不仅如此,还下起了小雪,雪花很快就把上午融化掉的雪块冻结。 易萌过来找她,易萌眼圈红红的,看来又是和顾天吵所谓的架了。 她哭丧着脸,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杯温茶喝了几口。 易柔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其实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些日子,爸妈总是吵架,她能怎么办? 她往沙发上一座,无奈的劝说了自己妈几句。 “妈,你哭什么哭?你从小不是告诉我,男人不行了,对自己不好了,换不就得了吗?” “怎么?这话你自己忘记了?” “我......” 易萌放下手中茶杯,哽咽无奈道,“小柔,我的年纪都大了,哪还是年轻时那心思?” “你大了吗?才不过40岁,还年轻啊。” 易柔淡淡的开口道。 “我.......我40岁了,不小了……不好找……”易萌叹了口气。 “说吧,这次是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易萌这段时间来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是钱钱钱,她已经给了不少了,基本是把夜少斐这些年给她的小金库搬空了。 “不是这样的,小柔,是我和你爸吵架了,他那么忙,公司有一直亏损着,我心里也难受,他不是故意要和我吵架的,我知道他心情不好,我想帮帮他......” “不用说了,妈,每次都是这个借口有意思吗?不就是他自己拉不下脸直接和我要钱才叫你来要?” “我这里也没多少钱了,这回给不了。” 易柔心里有些厌恶,要钱要多了,她心里烦。 “小柔,你怎么会没钱呢?夜少斐没少给你啊,还有小宝的抚养费......” “妈!小宝的抚养费你们别想了!” 说道小宝的抚养费她心里就气,那钱是小宝的,是夜少斐给来养孩子的,凭什么也给了顾家! 她给了那么多还不够吗?现在还来打她儿子那点抚养费的钱? 她心里愤怒不易,原先觉得顾天这个父亲对自己不错,可现在看来,就是个差角色。 那么多公司遇见过危机,怎么就她顾家挺不下去? 她年纪也不小了,从前的事情听说了一些,早年听说顾家就败落了,是靠娶了顾如萱的妈妈才挽回了顾氏企业。 现在好了,顾家又要败落了,现在想要从她这个私生女身上捋羊毛! 她一个弱女人能有多少钱啊,给了一次不顾,二次还不够,三次还不够,还要她给多少次啊! “妈,反正我没钱了。” 说完她脸色认真起来,劝解自己的妈妈。 “妈,这潭州村可不止一个顾家有钱,我也不稀罕他这个爸爸,反正我也看清楚了,他这辈子是给不了我顾氏小姐的光明正大身份了。” “小柔,你爸......” “妈,你别说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枯草-(三十二) 夜氏公司的年会马上举行,顾如萱选好了衣服试了试。 她挑了一件白色旗袍,旗袍上有浅蓝色小碎花,换上旗袍站在灯光下很美。 修身旗袍包裹着她姣好诱人的身姿,她把一头长发全部挽起,选了一只收藏许久的点翠发簪斜插在挽起的发篦上。 点翠发簪极美,是一只蝴蝶形状,翠兰色泽吸引人眼球,蝴蝶翅膀边缘垂落着珍珠流苏,珍珠格外细小,大约0.01毫米大,现在的工艺已经做不出来了。 她从梳妆台里拿出一对点翠耳环戴上,耳环设计简约,重在色泽和她的旗袍以及发簪很搭。 她有好几样点翠首饰,是她某年突然来了兴趣,特意去收藏了一些,她收藏的点翠首饰保存都极好,有一只凤簪据说是前朝某个皇后曾经带过的。 弄好了发饰和服装,她开始给自己化妆,她要给自己化一个复古一点的妆容,先是修眉,眉毛要修的细一点,古代的眉毛大多都很细腻柔美。 她这样清丽的容貌很适合复古妆容,等妆容化好了,她微微皱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颇有某本名著古籍里林妹妹的柔美感。 她微微一笑,把自己收拾好出门了。 晚上6点,天色已经大黑,选定办年会的大厅里已经聚满了人群。 衣香华妆,杯酒相碰,到处都是谈笑声,有美女从车上下来,有帅哥从车上下来。 走过红毯,进入大厅。 周娇娇今天穿了一件抹胸长裙,白色修身款,胸前很突兀,行走间很有魅力。 她已经把黑框眼镜摘掉了,换成了隐形眼镜,脸上化妆精致淡妆,黑发垂在脑后,来到大厅没多久,便有工程部的男士过来和她搭讪。 董佳今天打扮的格外出色,她穿了一件黑色鱼尾裙,黑色显瘦,显身材,她人很高挑,脸上白净,化妆烟熏妆,头发卷成大波浪披在脑后,多了几分娇媚。 她正在一旁和自己认识的男同事聊天,喝着饮料,眼神却一直盯着大厅入口。 公司美女众多,平时就算再不注重打扮,今天却不能失了脸面,大家纷纷打扮起来,大厅里是一幅争奇斗艳的美人和帅哥。 他们的年会会直播,到时候潭州城的电视台能够观看,这样重要的场合没人傻到土不拉几的过来。 董佳和周娇娇当初说话算是得罪了顾如萱,她们本以为公司会劝退她们两,可公司没有。 董佳心里感叹,这才是夜氏吧,还是她印象里的夜氏,至少人性化,没有因为她得罪了总裁夫人就被劝退。 可日子久了,她发现好像不是因为公司人性化的原因,而是顾如萱是个软柿子,对,听设计部的人说她就是个软柿子。 她也看出来了,顾如萱的为人作风和夜少斐完全不一样。 夜少是那种让人一看就不敢在他面前叫嚣的,而顾如萱好像特别好说话。 也特别和蔼亲切的样子,比如听设计部的同事说,她自己会亲自下工地测量现场,还会画图等等。 董佳想到当初和顾如萱是同事时,她确实好说话。 慢慢的,她觉得顾如萱是个软柿子这样的心思越发越强,也越来越觉得这样的顾如萱有什么好怕的。 她心里膨胀起来,算计着一会暗搓搓的去给顾如萱难堪,去巴结总裁大人。 年会是大事,顾如萱和夜少斐精心打扮好,会一起过来。 往年的夜少斐没有女伴,总裁夫人也不露面,大家都对总裁夫人好奇,又对那样帅气的总裁产生幻想。 今年大家知道顾如萱就是总裁夫人了,心里没了那份好奇,却想看年会上顾如萱能不能艳压群芳。 毕竟公司美人那么多,平时看总裁夫人美则美,可年会了,大家都打扮起来,还真不一定总裁夫人就是最美的那一个。 “夜总和夫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听见的人纷纷往门口望去。 董佳和周娇娇左顾又盼望向大厅门口,身子不忘记站直些,还扶了抚耳边的发丝,确保自己处于最好的状态。 片刻后,夜总带着夫人走了进来。 董佳心头重重一击,脸色难看起来。 顾如萱一身素雅旗袍,修饰身材的旗袍将她玲珑有致身段勾勒出来,一走一步皆是风情。 清澈明亮的瞳孔,精心描绘的柳叶眉颇有复古味,肌肤白皙无瑕,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灯光映照之下,容色如新月生晕,仪静体雅,明艳不可方物。 明艳秀美,清丽脱俗,在她身上表现的淋淋尽致。 她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一样,她挽着夜总的胳膊,一瞥一笑皆是风采。 夜总今天穿了一件高定黑色西装,长身玉立,常年健身的身材比例完美,一张有点偏欧美风的脸,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霸道总裁一样,足以让人怦然心动,暗自喜爱。 “总裁好帅,夫人好美,他们好配!” 有女员工发出感叹。 “是啊,好美好美,夫人好有气质,骨相也太好了~” “身材也好!” “是啊是啊,他们好般配!” 女员工讨论着,董佳听的清清楚楚。 她盯着门口的顾如萱,心中已经怒火中烧。 或许是因为和顾如萱共事过,或许是因为她骂过顾如萱,顾如萱却没对她怎么样,或许是因为同在一家公司干了半年了~ 总之顾如萱在她看来,和她也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差别不就是顾如萱出身好点? 可是最近那顾氏听说要破产了啊! 这样想着,她心里怒火越烧越旺,嫉妒心越发大。 那头夜少斐带着顾如萱,两人站在盛宴礼台上说了致词,董佳没多大的心思去听,等了许久,一直到一束光线打在她身上,她才反应过来。 周围的人群都在看着她,她迷茫的望着台上,等光线扫过其他人,她身边的女同事推了推她的胳膊。 “你是做了什么?今天让夫人在年会上说裁员的事情,还指明了说某些员工态度不端正,能力再好也白搭,比如你?” “啥?” 董佳懵懵懂懂,抓住身边的女同事,“你说啥?” “什么裁员?什么态度不好?什么白搭?” 枯草-(三十三) “你干嘛?” 女同事想要挣扎脱她抓住自己的手,急急忙忙往后退。 “你抓疼我了!你没听见吗?刚刚夫人说要裁员,点名了你!” “不可能,怎么可能!” 董佳像是疯子一样望着女同事! “你先放开我!不信你问其他同事!” “晦气!真不知道你做了啥,让夫人在年会上指明拿你举例子!往后你就别想在潭州城找到好工作了!” 夜氏集团的年会会请当地最大电视台来直播,报道,夜总和夫人的一举一动都直播了出去,这样一来,谁还敢要在夜氏年会上被点名裁员的员工,况且还是因为态度不好。 到时候媒体再发些通稿,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不用太久就会弄得整个潭州城的人都知道。 这样被裁员,意味着是被开除的人,潭州城还有那家大公司会要? 何况态度不好这个词太宽阔了,容易让人联想太多。 不远处的周娇娇脸色苍白,她比董佳表面上镇定些,可心里已经惊起波涛海浪了。 这半年来她战战兢兢的,本来看顾如萱没和她们计较,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事情会被顾如萱留在年会计较。 原来不是不算账,而是秋后好好算账。 周娇娇脸上有冷笑,看来潭州城她也待不下去了。 顾如萱捧着一杯香槟喝了一口,十指如同白玉般晶莹,滋味不错的酒液从她喉间顺滑而下,她微微抬起头,望着身侧的男人。 夜少斐手上拿着一杯红酒正在和被邀请过来参加年后的生意场上朋友聊天。 台上载歌载舞,请了不少明星大咖来捧场,顾如萱把视线望着台上,台上小鲜肉模样好,唱歌好听。 她脸上露出笑容,夜氏真有钱,这钱财怎么能让外人来分?让外人占有? 大厅里很热闹,台上小鲜肉唱完歌曲换上当红女星上台。 女星生得美艳无比,吸引了大部分员工的目光,顾如萱拿着酒杯淡出人群,四处望了望,找到了董佳和周娇娇。 她望着董佳,眼中有寒意,漫不经心的道:“现在知道了到底是你滚还是我滚?” “当初你叫我滚,我没让你滚,是觉得那时就让你直接就滚太便宜了,现在嘛,最好弄得电视台报道,媒体报道,满城皆知,你这人是态度不行才被开除的。” 她把态度二字咬的极重。 “你!” 董佳脸红耳赤正想说什么,被周娇娇一把拉住。 “夫人,董佳就是这种性格,冒犯了您,还请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夫人,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您,才得罪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我们计较。” 周娇娇开口,脸上挂着笑意看着顾如萱。 顾如萱皱眉,说实话,她最讨厌周娇娇这种人了,自以为是,虚伪的要命,明面上像是劝解,实际上就是膈应她,拦着她不和董佳计较。 还要把她加载高位上想让她下不来台面,说什么得罪了她,让她不要计较,呵呵,她就要计较怎么了? 不仅要计较她还要让她们在潭州城待不下去,在网络上被曝光。 让大家看看她们这副肖想有妻室上司的嘴脸长啥模样! 让大家看看,一心想当小三想当小蜜的女人长什么模样! 这些事情不用她说,到时候媒体一挖一挖,挖她们为什么态度不好被开除就自然知道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样子很虚伪?格外的虚伪?我和董佳的事情需要你来说吗?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所以她骂了我滚,她麻烦我,我就要去包容?不和她计较?她以为她是谁?” “你又以为你是说?你脸面怎么这么大呢?怎么尽喜欢做出一副和稀泥的样子?谁要你和稀泥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们冒犯我,你们爱慕我丈夫,你们还为了他争风吃醋,想办法勾引他,想当小蜜,我还不能生气了?不能和你们计较了?”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肖想我丈夫还不够?还来膈应我?恶心我?” 周娇娇被说的脸色惨白,她背在身后的手机亮了又暗了,她开了录音,趁着刚刚顾如萱不注意开的。 “看见你们就恶心,公司这么多女员工怎么就不见她们想当小蜜了?当小三?” 顾如萱冷哼几声,“心机婊,绿茶婊子。” 说完她后退几步往夜少斐的地方走去。 大厅里,她陪着夜少斐和商场上的伙伴聊天,敬酒,不多时,夜少斐已经微微醉了。 她扶着夜少斐往停车处走,坐进车里后,她神色一直闷闷不乐。 夜少斐疑惑问,“怎么了?” 顾如萱叹了口气,“总感觉自己没发挥好,刚刚骂了两个肖想你的员工,事后总感觉自己还没发挥好!” “你说,时光能倒流吗?我想再去骂一次,我总觉得我话没说好,句子也没说的很恶毒,老感觉自己没发挥好!” 她脸色恹恹,一副后悔的模样! 她抓紧夜少斐的衣袖,扯啊扯啊,扯啊扯啊! 像是在发泄心里的不满,发泄自己的后悔。 神啊,谁来告诉她,怎么吵架,怎么骂人,怎么骂的狠一点?难听一点?让人绝望一点?最好还能给人重重一击! “好了好了,下次再骂?” 夜少斐大笑了起来,捏住她白皙的脸,“你怎么这么可爱?” 顾如萱甩开他的手,“可爱你个头,什么可爱不可爱!我现在心里后悔的很,烦躁的很!” “那下次再骂好点?” “哪还有什么下次?再说这一回的事情能留到下次再说吗?还有......” “要是我下次又发挥不好怎么办?” 她哭丧着一张脸,心里不好受啊。 “那下次我帮你骂人?” “你帮我骂人?我认识你多久了?我就没见你骂过谁?” 顾如萱翻着白眼。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心里后悔呗?人都被我开除滚蛋了,总不能再抓回来吵一架?” “你开除她们就是因为她们肖想我?” 夜少斐好像发现了让他开心的事情,他眼里闪着光芒,微醉的他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这样的他看起来平易近人多了。 顾如萱推开他,白了他一眼,做出一副鄙视的姿态。 “今天你在年会上说给股份给我是真的吗?” 枯草-(三十四) 她推了推夜少斐,夜少斐却伸手摸着她的脸,另一只手把她搂进怀中,脸上带着喜悦道,“不仅要给你股份,还想要给你个孩子。” “正经点!” 顾如萱推了推他,可推不开。 夜少斐抱的紧,好像再也不想和她分离一般。 窗外下着大雪,大雪覆盖整座城市,夜少斐半醉半醒,喃喃道,“如萱,还是你好。” 顾如萱皱起眉头,还是她好? 什么意思? 这人吃错药了吗? 她可不会相信自己学了易柔那一招就能真的让他爱上了自己。 可身边的男人抱的紧,说的话也格外柔情蜜意,差点让她真信了,自己转变个态度就走进了他心里。 寒风潜入夜,荷叶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房里还有浓重的麝香味。 顾如萱躺在浴缸里浸泡身子,她身体上全是青青紫紫,这些痕迹都拜夜少斐所赐。 她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可是还嫌恶心,易柔用过的男人,再碰她,她一忍再忍就怕忍不下去了,她拿起沐浴露继续洗刷自己。 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有失就有得,先忍。 看看历史上的吕后,不是也忍耐了那么多年? 她要向吕后好好学习,要以她做榜样,牢记心头,秋后算账。 时至清晨,外间月色融融,她洗漱好,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玩。 登录小号,给对方发去消息。 顾家的事情,她催白玄彬快一点,易柔的事情,她也催私家侦探快一点。 大清早的看见雇主发来消息,一个私家侦探揉了揉朦胧的眼睛,盯着视频,正有事想和雇主说。 是张栋家出事了,求她帮忙。 张栋那边的意思是,若是不帮就暴露出私家侦探的消息,说是私家侦探叫他那么做的,至于背后是谁要从私家侦探那去查。 顾如萱想了想,回复地方消息。 “你现在有时间离开潭州城吗?你先离开一段时间,剩下的钱分2次转你。” 屏幕对面的人回复,“行,我现在就离开。” “ok。” 顾如萱直接给他转了一笔钱,让他小心点,不需要回来的话,可以去其他城市生活了,最好暂时不要被找出来。 屏幕对面的男人收到消息回复,ok。 放下手机后,立马收拾简单行李先离开了这座二线城市。 忙完了这个,顾如萱退出社交软件,躺在沙发上迷了一会。 窗外水光清泛,一袭烟云漫过,抓笼住了清晨的清辉,房里荷花香味渐浓,清雅迷人,好像能看见碧叶粉荷纷纷漱漱而抖,斜茎飘摇。 出了太阳,外面却还在下雪,临近年关,潭州城热闹了起来,雪花地飘飘洒洒落在别墅上,乌云突然密布,太阳躲进云层,下起了冰雹。 豆大的冰雹滴滴答答打在别墅上,渐渐声势浩大起来,顾如萱却睡了过去,她睡得很香,好像做了什么美梦,一脸喜悦。 一声闷雷当空炸开,夜少斐瞬间从床上惊醒,他皱起眉头,伸手摸了摸身侧,没有身影! 他犹在梦中,眼里有惊恐,坐起身子看见了沙发上的顾如萱。 他去抱起她,把人放在床上,似是看极重要的人,他神色紧张的摸向顾如萱的面颊,感受她的体温。 食指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鼻下,感受到了顾如萱轻浅绵长的呼吸,他才放下心来。 躺在她身侧,感受她的气息,养神闭目。 顾如萱醒来时身侧的锦褥很温热,男人坐在床边看着她温柔的笑,她皱起眉头,从床上坐起。 这半年来,两人虽是亲近了不少,他也越发温柔了,可她心底却越来越疑惑,越来越抗拒。 “饿不饿?” 夜少斐开口。 顾如萱摇头,她自顾自得的起床去洗漱,洗漱好了,过来换衣服,期间夜少斐一直跟在她身边,看见她干吗,他就干吗。 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两人在家里吃了饭却忙了起来。 谈到工作,夜少斐好像变了个人,不再是哪个温柔的男人,而是个严肃可怕的上司。 顾如萱倒是喜欢这样的气氛,两人聊着公司,谈论公司的项目,累了就时不时看看外头的雪景,喝喝热茶,很惬意。 顾母见他们最近感情越来越好,昨天看电视直播,她这个女婿说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给如萱,她当时乐坏了,有这么多股份到手,还管外面什么小三,什么易柔啊。 她还想和如萱单独说说这事情,可还没找到机会,这下看夜少斐一个人去书房了,她坐在顾如萱身侧,压低声音道,“他真给你夜家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顾如萱点头。 可不是吗,不知道他是不是脑门被夹坏了,要给她这么多的股份,据她所知,他自己占有夜氏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剩下的有一些在夜父手上,还有一些在夜家旁亲手上。 夜氏是家族企业,没有上市,没有引资,他们说的股份是签在合同上的,是一个个签好的,分红比例多少白纸黑字盖公章写的清清楚楚明。 顾家也是这样的模式,上市有上市的好处,不上市有不上市的好处,就和某特色老干妈一样,不上市,人家照样做的极好。 “看来少斐是真的对你上心了。” 顾母开口,在她看来,一个男人舍得给一个女人这么的股份,这么多钱财,可不就是上心了吗?真正上心了吗? “如萱啊,其实少斐人还不错,就是犯过一次错,这男人嘛,都会犯错的,只要能回家就好,能给你钱就好......” “何况我看最近啊,少斐已经改过来了,他现在对你这么好......” “你想想犯错的男人有多少?他只要能给你钱就好了啊......” “我看少斐是真心改过的,这段时间也是真心对你的,你把身子养好了,要个孩子和他好好过吧,妈知道你还喜欢他......” 顾如萱却不答话,只嘴角带着淡笑,看不出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顾母又劝了她几句,见她没说话,顾母不好再劝了。 外面还在下着冰雹,顾如萱盯着窗外的景色看了又看,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她重活一世也马上就要过去了。 她趴在沙发上,盯着一根屋檐下挂着的冰柱,冰柱突然摔在地上,碎裂成渣,像极了她和夜少斐的关系。 给钱就好?给钱确实挺好的,但是...... 把他的钱全部变成自己的不是更好吗? 作者有话说:感谢“初踏修仙界”小可爱每天的打赏,谢谢支持。 枯草-(三十五) 易柔坐在吊椅上看着犹如丧家犬的张栋。 她厉声道,“说不说?是谁叫你拍我们的照片?阴我的?” 张栋坐在一旁,怨气横成,“我说过我不知道,联系我的是一个私家侦探,我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我只知道,他说事情完成后,给我们家一笔钱!” “你骗谁呢?” 易柔满脸不信,盯着他冷笑。 张栋解释了半天,易柔觉得太没意思,这样不识抬举的人丢去局子里吧,反正他们家的公司已经垮了,他名下也欠了不少钱,迟早要抓他,还不如早点把他送进去。 张家的公司本来就有漏洞,冯氏太子爷派人查查,很快就发现了漏洞,再想办法打压一波,那样小的建筑公司,资金链一断,直接可以关门大吉破产告终。 易柔拿了自己想要的录音,赶紧联系夜少斐,可惜电话依旧打不通。 冯垣虽然对她不错,待她也好,可惜还是比不过夜少斐。 夜少斐吸引人,就是站在那里也比冯垣吸引人,至于冯垣就只能当做快餐吃吃,正餐还是得夜少斐那样的男人。 可惜她的联系方式还在夜少斐的黑名单里,她气愤开着车要去给自己办了新的电话卡,途中听新闻,顾氏企业已经易主,新上任的ceo叫唐郁。 她心头砰砰跳,怎么会这样? 她一只手拿出手机给自己妈打过去,刚刚接通便听来一阵哭声。 顾父已经被赶出了顾氏企业,他名下还欠了不少债务,人已经气晕了在住院。 自己妈那边哭丧着脸,她问了医院名字赶紧开车过去。 医院里,易萌眼睛通红地看着走进来的女儿,她悲悲切切地说道,“小柔,只能靠你了,你去求求夜少斐吧!你爸爸还欠了不少钱,不少钱啊!” 顾天已经醒了过来,见易柔来了,他叹了口气,咳嗽一声说道,“小柔,这次顾家真的伤筋动骨了,要是全部还了账务,家里就掏空了。” “你能不能和夜少斐说说,借顾家点钱,扶持顾家一把,就让他看在小宝的份上,看在你的份上。”顾天说道。 易柔坐在病床边,看在自己爸爸满头多了不少白发,自己妈哭得伤心,她点头道,“行,我去和他说说。” 顾天再怎么也是她的父亲,要是真没了顾氏的身份,她可能永远就是私生女了,要是顾氏真垮了,她就一丁点后台都没了,何况她本来就要去找夜少斐。 “好,乖女儿,你才是爸爸的乖女儿。” 说道乖女儿,他就想到了顾如萱,那个白眼狼,从小生下来就该丢在河里淹死得了! 全部都是她害得! 他已经打探清楚了。 就是她害得夜少斐再也不给顾家项目做!就是她让夜少斐打压顾氏的! 这还是亲生女儿吗?连条活路都没给他留,这都是要逼他去死吗? 易柔从病房出来,去附近办好了新的电话卡,给夜少斐打电话,发短信,说录音的事情。 很明显是张栋被人买通,故意陷害她的,故意阴她的。 至于买通张栋的那人还要想吗? 肯定是和她有利益冲突、情感冲突的顾如萱了! 正在上班的夜少斐听见手机震动,拿起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他打电话让人查查易柔最近在干嘛,挂完电话继续忙了起来。 每天上班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现在没功夫理她,等他有功夫了,他也不想理她。 可易柔这次不一样,她蹲守在夜氏集团停车场地下室。 看见顾如萱和夜少斐过来了,她直接走了过去。 夜少斐见她过来,眉头皱了起来。 “夜总和夫人感情真好!” 易柔嘴角带着讽刺,看着二人。 “如萱你先去车里等我。” 顾如萱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点头去了车上。 “你来干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最好安分点。” “安分点?我还不安分吗?夜少斐你知不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是故意有人阴我,你这么神通广大,这么有钱该不会查不到吧?” 她神色悲凉,心跳加速,手脚逐渐失了温度,冰凉缓缓欺上。 “小宝生日你不来,行,现在我拿到证据了,就是别人阴我,你也不听,行,你想怎么样?夜少斐我告诉你,你要是让我不开心了,你也别想开心!” 易柔心里愤怒,刚刚看夜少斐和顾如萱一起走下来的眼神她就明白了。 她不是没有被这个男人爱过,这个男人当初爱她的时候是什么眼神,她不是没见过。 男人变心了,她不是不知道,可就是不想承认,现在呢?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夜少斐,我看你现在和顾如萱的感情很好吗,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咱们两的事情?”易柔道。 “你说什么?”夜少斐阴沉着脸,望着易柔。 “没说什么,就是嫉妒夜大总裁和夫人的感情好,哎也不知道这感情能好多久,对了,小宝的存在你夫人知道吗?” “你想怎么样?” 易柔脸色镇定,心里在好笑,她自以为很了解他的,可是没想到她还是不了解他啊。 跟了他这么多年,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能洞察他的心思,猜透他对待感情是什么样的,可惜她白跟了他这么多年,她根本就不懂他。 “你很害怕她知道吗?当年你怎么就不怕我知道你有未婚妻了?你和别人结婚呢?怎么?现在却怕她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说着,易柔的眼泪不自觉的掉了下来,他给自己的,从头到尾都不如给顾如萱的。 她看过新闻,他要给顾如萱夜氏集团的百分之三十股份,手续已经办妥了。 百分之三十啊?那是多少钱?以后她的小宝能不能分到百分之三十都是问题。 “你想怎么样?” 夜少斐看了一眼停车位处,易柔说的没错,他现在确实怕顾如萱知道他和易柔的关系。 “不想怎么样,就想你帮帮顾氏企业,以及给我一笔钱。” “国内待不下去了,还是国外好,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带着孩子在外国待一辈子,做你心里的白月光总比蚊子血好。” 夜少斐沉思一二,点头应允,两人谈妥,易柔开车离开,夜少斐回到车上。 枯草-(三十六) “你们说了什么?” 顾如萱好奇道。 夜少斐神色恹恹,搂住她的身子,把头抵在她肩膀上,叹了一口气。 她身上有若有若无的荷花香味,在他鼻尖滑过一缕,待他想多闻上一口,却发现不见了。 他握住她的手,他手心微凉,带着一丝悔意,柔声道,“如萱,若是我做错了一件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你做错了什么?” 顾如萱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一脸疑惑。 “没什么。” 他扯出一抹笑意,闭上眼睛沉思。 夕阳的余晖照在车窗上,街道上风景望着就很冷,不远处裹着白雪的建筑显得沉闷,高高低低房屋上结满了冰柱,马上就要新年,新年过后就是春天,春季,多么美好的季节。 一年之计在于春,年关过,易柔和顾天以及易萌在一起吃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饭。 饭后她和爸妈提出告辞,她要带着孩子走了,离开这个伤心地。 走之前正准备买机票,冯垣那边却纠缠而来,那男人不希望她现在就走,想她多留上一段时间。 她考虑了一会,想到冯垣还算健壮的身子,伺候自己不错,应了他多留几日。 春季,潭州城极美,许多公司hr带着人去各大高校招聘应届毕业生,今年的春招,希望吸引更多优秀人才进来。 街道两边的白雪早就融化,露出低下杂草,杂草经过春风,长出新芽,娇娇嫩嫩,葱葱郁郁。 四月。 夜家,假日周末。 顾父厚着脸皮来打秋风,夜少斐根本就没有帮他什么,只是给了那些债主压迫,让那些债主暂时没找他麻烦罢了。 他问了夜氏别墅守着的佣人,顾如萱在不在,佣人的态度却比上次更加恶劣,把他气得半死,他却无可奈何。 等他一走,佣人们便讨论了起来。 “我听说,这位在外面包养了好几个情人,其中有一个情人还给他生了一个大闺女,只比少夫人小上半岁呢!” “我还听说了,这位原来是想要把财产全部给他那位私生女,已经立下遗嘱了,这事情被少夫人和顾母发现了,所以顾母才一气之下常住顾家,不愿再回去,也不愿再管这位。” “对了,还听说少爷也知道了此事,所以不再理顾氏,不再给顾氏任何项目做,让他们自生自灭。” “现在好了,看他还有什么财产!连顾氏都不是他的了,我听说现在顾氏的ceo是唐郁,是少夫人表哥,这顾天啊!可是还欠下好多债务。” “可不是吗?” “对了,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听说咱们家少爷和顾家那个私生女有关系......” “啥?这怎么可能?少爷那么喜欢少夫人,这不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你想想咱们来夜家多久了?少爷和少夫人结婚多久了?少爷也就这一年对少夫人上心了吧?从前呢?你仔细想想?” 听的人摸了摸头,“这么说,好像是的啊。” “就对了吗!我还听说......” 他把声音压的极低,小声道。 “什么?这不可能!你可不能乱造谣,这咱们家少爷才出差一周,要是少爷回来了,知道大伙这样说他,还不弄死我们啊!” 开口的佣人心惊,他不相信少爷在外面有私生子,也不相信少夫人和外面那女人长得像,是那女人的替身。 “我真没骗你......” 佣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外面又来了车辆。 看清楚了是谁的车辆,两人吓得连忙捂住嘴巴,再也不敢说了。 顾如萱正在别墅里修剪花枝,夜少斐从国外出差回来了,他迎着光辉踩着步子走到后花园,姿态犹如娴静优雅的日漫画男主。 顾如萱一见着他,赶紧扔掉手中东西,咚咚咚跑到他面前扑进他的怀里。 她把想念全部表现出来,那副亲热劲很得夜少斐欢喜。 夜少斐见她这般孩子气,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厚实手掌摸上她的脑袋,手心很温热暖人,喜悦道,“我很想你。” 他抱紧顾如萱,把人抱到三楼主卧。 春季的潭州城很美,繁花盛开,柳叶新芽,香樟树也长出了鲜嫩绿叶,吹拂过绿叶的风,变得很温柔。 天空上太阳也变得暖洋洋的,绿叶们则托出了一个个娇嫩浴滴的花骨朵。 三楼主卧里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空气中有淡淡的荷花香味,主卧一角点着熏香,熏香掺杂撩人的气息,夹杂着一丝丝麝香,让人意乱情迷。 半响后,顾如萱惊醒过来,她盯着身侧的男人,眼里全是寒意,不像刚刚对他的柔情蜜意。 她双目深沉,漆黑的望不见一点星光,她动动嘴角,带着一点冷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浴室。 起身后洗漱好,往一楼走。 等夜少斐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客厅茶几上摆放着一个蛋糕,蛋糕很美,上面奶油看着香甜软味。 他有点惊讶? 这是? 如萱笑嘻嘻的站起身子,“今天我亲手做了一个蛋糕,就是等着你回来!” “你是不是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夜少斐愣了愣,他确实忘记了。 “傻瓜,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啊!” 说着她白了他一眼,伸手沾上一点奶油抹上他的脸上。 夜少斐一把抓住她的手,柔声道,“想要什么礼物?” 顾如萱拉着他坐下,“我想要什么你都满足我吗?” “都满足!” “那明天陪我去鲜花市场看花吧!去年你答应过我的。” “好。” 时间过得真是快,没想到转眼间她已经重活一世一年了啊。 顾如萱伸手,把一抹蛋糕又抹上他的脸,他这张脸可真精致,曾经让她魂牵梦绕,爱得痴痴傻傻。 不过,那是曾经了。 “明天我就带你去看花市,作为生日礼物我再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股份。” 夜少斐薄唇微动,眼中明明有笑意和宠溺,可却让她害怕。 她不相信一个人会变得如此之快,更不相信夜少斐就因为她高仿白莲花,就爱上了她,并且还和傻白甜一样的对她,股份给给给,东西教你教你教你.......这一切,说不定就什么阴谋。 这夜,夜少斐喝了许多酒水,一瓶一瓶的好酒,两人喝了又喝,连顾如萱和顾母也无法阻止。 枯草-(三十七) 潭州城有个鲜花市场,那里像花海一样,大片大片的花朵被随意放在摊面上,朝着那条街走过,全是香味,去拍照,去买花,特别美好。 只是那地方开车有点远,算是郊区了。 平时顾如萱去的少,不过她很喜欢那,当年还是学生时就喜欢了。 说是去鲜花市场,顾如萱来了精神,大清早就要起来准备。 可惜掀开被子,要就下床时才发现自己双腿无力。 她白了一眼已经醒过来的夜少斐,推了他一把,“都怪你!混蛋。” “哪里混蛋了?” 夜少斐嘴角染上笑意,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就是怪你!” “再睡会,天色还早,下午去也行,咱们就在那边住上一晚,不回家了。” 顾如萱想了想点头,重新躺下休息了会,等腿脚不像之前那样无力才起身。 她去洗手间洗漱好,出来坐在化妆台前化了一个淡妆,再去衣帽间挑选好了衣服,鞋子,全部换上,最后拿着包包出来,就要拉着夜少斐出发。 两人一起下楼,夜少斐一定要她吃了早餐才去,好吧,她去饭厅吃了药膳粥。 吃饱了后,吴妈派人往一脸车牌号很牛逼的车子后备箱放了许多东西,放好后,告诉了夜少斐一声。 夜少斐点头,打开车门让顾如萱坐在副驾驶,自己坐在驾驶座,准备出发。 车里开着空调,夜少斐俯身,体贴的帮顾如萱把安全带系上,等把自己安全带系好后,开车出发。 宽敞道路中,一辆辆汽车飞驰着,街道两边风景树很高大,顾如萱侧头望着窗外的一切。 看着一座座高楼大厦经过,看着人行道上路人漫步,看着路边精品小店用一串串装饰灯装扮着店面。 等到十字路口处,等红路灯,身边等红灯的汽车发出的喇叭声,过马路的自行车发出的按铃声,还有那行人道上路人发出的说话声,整条街奏成了一曲吵闹又烦乱的乐曲。 夜少斐在等红绿灯时侧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要不要听歌?” “可以。” “你喜欢什么歌曲?” “节奏轻快一点的曲调歌曲。” “好。” 夜少斐选了一首轻快歌曲,放了起来。 顾如萱从自己包包里拿了一个小蛋糕出来,她拆开来,咬了一口,好清甜,她把蛋糕凑到他眼前,一股糕点香味铺面而来。 “你要不要吃啊。” 她笑得甜腻,柳眉杏眼,明眸如雾,明艳秀美。 她捏了一小块,塞进他嘴巴了。 “好吃吗?” 她像个小小孩子一样满足调皮的笑着,自己还伸舌头舔了舔嘴巴蛋糕屑。 夜少斐在她笑容中差点晃花了眼,即使知道她很漂亮,即使心里早就有建设,可看着这样的她,还是惊艳。 他反射性的把嘴里蛋糕吃下去,入口很清甜,味道不腻,刚刚好,他眼中笑意渐浓,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跳了起来。 车子重新发动,一路上气氛很好,快到郊区鲜花市场时,顾如萱越来越高兴,夜少斐很明显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他嘴角扬起笑意,加快了速度,找到停车位,把车子停好,两人下车。 这花有多美呢?他们一朵紧挨着一朵,就像许多穿紫裙的小姐妹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一团团,一簇簇,清风吹来,远远望去,就像一片子运载飘动。 那一对对桃形的叶子,鲜绿鲜绿的,纵横交错在花间。 花香夹杂着绿叶的气息,弥漫在校园里,使人感到多舒畅! 春光明媚,多数鲜花盛开于枝头,它们芬菲烂漫、抚媚鲜丽,如一片片红霞,与绿树婆婆的垂柳相衬映,形成了桃红柳绿、柳暗花明的胜景。 今年的满天星开得特别茂盛,淡黄色的小花朵一簇族、一层层缀满枝头,白色的满天星很素雅,小白花星星点点地缀满在浅绿色的枝叶丛中。 街道旁边就是河道,绿的河水荡漾着水波,片片荷叶像一张张碧绿的小伞,有的浮在水面上,微风吹过托起一颗颗晶莹的小水珠,有的亭亭玉立地挺立在水面上。 顾如萱抓住包包往街道上走,蹲在身子看一盆开得正好的花朵,是一株茂盛的郁金香,绽开的花朵是红色的,微微四散的花瓣如同红色的丝绒,散发出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她闻了闻,好心情的站起来去看其他花朵。 旁边摆放了好多好多月季花,有白色的月季,粉色的月季,还有浅紫色的月季花,细看,就会发现它们花瓣的形状虽然各不相同,有像明月的,有像扇子的,有像卷发的……但不管是什么姿态的,一律是润如玉轻如纱,轻轻摸一下,一股轻柔的感觉直透心脾,整个人顿时轻松了许多。 顾如萱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好像回到了少女时代,好像回到了中学时代,那时候她经常会和女同学坐车前往这里玩,拍美照,发社交软件,最后买一束鲜花回家。 她轻迈莲花似的步子,依依不舍在这条街道走了好几遍。 她买下一朵海棠花,海棠花有五个花瓣,雪白雪白的,就像轻盈的羽毛,很搭她今天的穿搭。 她今天穿了一件高定白色旗袍,旗袍上面绣着朵朵蓝色小花,下摆开叉很高,露出白皙长腿,她迈着步子,摇曳生姿,明艳无比。 夜少斐在她身后跟着她,他手上拿着一个小相机,拍好了立马就可以出照片。 车子后备箱里还有一个单反,这个相机是顾如萱叫他拿下来的,她很有自信,在这里拍了照片就算是原图都不怕。 他跟在她身后给她拍了无数张照片,有些抓拍很唯美,有些抓拍很搞笑,可每一张照片上的她都开心。 顾如萱拿起手机,打开原相机转过身来给他拍照,咔嚓。 呼,她低头打开相册,没想到原相机里的他依旧帅气。 男人穿着蓝色寸衣,黑色西装裤,一双高定皮鞋,蓝色寸衣衣袖微微往上扎了一节,白皙圆润手腕暴露出来,骨骼分明饱满的手指拿着一个相机。 这男人气质太好,容貌也太好了。 顾如萱心里感叹,这么帅气的脸,这么好看的男人下辈子要他在监狱待着真是可惜了呢。 枯草-(三十八) “怎么了?” 夜少斐走了过来,有些好奇如萱在干嘛。 “没事,我刚刚偷怕了你一张,是用原相机拍的,我心里感叹,这男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是吃什么长大的?我还感叹,嗯,自己当初的眼光真好,看上个这么大帅哥。”顾如萱暗搓搓夸赞他。 夜少斐嘴角淡淡一笑,声音轻快道,“你眼光确实很好。” “切,不要脸。” 顾如萱推了他一把,咬着嘴唇娇笑道,“你脸上啥时候这么厚了啊?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从前是哪样的?”夜少斐似笑非笑的看着顾如萱。 “嗯......” 顾如萱故意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从前我要是这样说,你就是一张帅脸,面无表情,最多嘴角起点弧度。” 夜少斐看着她,眼中比平常添加了一份忧郁,他摸了摸顾如萱的头,柔声道,“人都是会变的,从前的我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是现在的我,从前那些都不重要。” 顾如萱想了想点头,“你说的对,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我喜欢现在的你。” “嗯,你喜不喜欢现在的我?”她娇笑了起来,带着一点女人的娇羞。 夜少斐点头,“喜欢,你怎样都喜欢。” 他眼里有明显的喜悦,那份忧郁豁然散开,他举起相机晃了晃,“走,继续帮你拍照。” “我想我们合照一张,我要把照片放进你的钱包里,再放一张放在我的钱包里,我们除了婚纱照,还没有别的单独合照呢!”顾如萱道。 “好,你想拍多少就拍多少,等我一下,我去拿三角架。” “好的好的。” 两人开开心心拍照,拍完合照以后,买了一大捧鲜花。 捧着鲜花,两人去了海边,海边风景很美,有夜家的别墅在,他们选择就近住了下来。 这栋别墅不大,外面是中式风格,里面装修的颇为复古。 里面的佣人见少爷和少夫人来住,连忙把人迎了进来。 大厅里挂着好几幅水墨画,悠然简约,和她今天穿得旗袍好搭配啊。 挑高的飘窗窗帘被拉开,阳光从明净的窗户照入进来,正好照射在梨花木茶几上,她往棕色的复古沙发上一坐,好好打量这栋别墅。 夜家的别墅太多了,这一栋,她还是第一次来。 家里钱财大权不在她手上,她自然根本不知道夜少斐私人到底有多少产业。 她呢喃一句,“这栋别墅也是你的吗?我都不知道。” “嫁给你三年了,我还不知道我的丈夫除了公司以外,到底还有多少资产。” 她耸耸肩,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模样。 没想到夜少斐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惊讶住了。 夜少斐告诉她,以后他的资产都有她管,他所有的卡也由她管,工资卡,信用卡,钱财,房车,所有的所有都由她管。 她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仿佛置身梦里,她没听错了吧?所有的资产都给她管?夜少斐脑子真没烧坏? “公司也归我管吗?” 她小声开口,带着一点不确定,她这样狮子大开口好像有点不好,可话自己说出口了。 可是没想到,夜少斐居然点头了! “对,公司给归你管,你现在学得已经差不多了,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顾如萱愣了愣,伸手碰触了一下夜少斐的额头,没发烧啊。 “你没发烧啊?” 她傻乎乎的开口,眼里全是不解。 夜少斐见她这模样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其实我很奇怪,你最近对我太好了,我有点不适应。”顾如萱道。 “怎么不适应?” “我也说不上来,我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会愿意把股份都给我,夜氏是在你手中发扬光大的,你就不怕交给我了被我玩完了?” 夜少斐摇头,把她护进怀中,两人窝在沙发上,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们身上,温柔又软绵。 “不怕,你想玩完也行,咱们可以东山再起。”夜少斐开口。 别墅里气氛很好,顾如萱看了他一眼,挣扎脱他的怀抱,提出建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夜少斐点头,两人往外间海边走去。 海边很美,海风很柔软,站在岸边的沙滩上,向远处望去,看见宽阔的大海和蓝天白云。 海水和天空合为一体,都分不清是水还是天,他们牵着手走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雾锁山头山锁雾,红霞连水尾水连天。 伸展眼睛,眺望去,不见波涛浪花,但见渔帆点点,几只海鸥穿过绚丽的红霞,自由地在飞翔,时而展翅遨翔,时而发出欢快的叫声,把海面带来欢笑声。 海面上涌起了层层波浪,汹涌的海水冲击着岩石发出阵阵声响,喷溅出的雪白的泡沫,海水一阵一阵冲上沙滩,染湿沙滩,夕阳西下,目光尽头色泽已经变暗。 顾如萱自己跑去一旁玩起沙子,夜少斐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告诉他,冯氏已经宣布破产了。 夜少斐心情大好,易柔再坏,可冯垣碰了他的女人,他也不会放过冯恒。 潭州城冯家别墅。 别墅里的东西被搬空,里面乱糟糟,冯垣抱着头发着抖,心里全是悔恨。 他就不该妄想去睡夜少斐的女人,他就不该去睡夜少斐的女人,他就不该想尝尝夜少斐的女人滋味,他就不该留下夜少斐的女人,他就不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眼里全是悔恨,抬起头望着房间里的那个女人。 易柔在收拾东西,她要走了。 孩子已经叫易萌送往飞机场,她要带着自己妈妈和小宝一起走。 顾天已经被赶出了顾家,连那栋别墅都被唐雪要了回去,现在的顾天正在想办法求原配唐雪原谅他,可唐雪正在和他打离婚官司,据说顾如萱给唐雪介绍了一个丧偶中年男人。 唐雪最近和那个男人忙着约会,根本没空搭理顾天,现在的顾天比丧家犬还不如,没钱没房没资源,还欠下一屁股账。 这样的男人,易萌准备逃得远远的,还是女儿说得对,天下男人多得是。 有声音在冯家门口响起,来了一辆警车,是来抓人的。 可抓的不是冯家人,而是易柔。 枯草-(三十九) 潭州城有一重大新闻被爆了出来,据说四年前发生的那场车祸已经查清楚了,人证物证都已经找到,这场查了四年的案件终于给了潭州城人民一场交代。 这件案件被破,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很快被各大媒体报告,闹得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原来四年前的某天傍晚,易柔开着车子和夜少斐准备去郊区海边兜风。 易柔假装才得知了夜少斐有未婚妻,跟他产生了争吵,两人在车上吵了起来,经过某个拐弯处撞上了一个开着电瓶车的一家三口。 一大一小当场死亡,只留下一个女人半死不活,一直昏迷着。 易柔吓得半死,赶紧和夜少斐一起下车查看,那女人当场还未晕过去,嘴里有血液流出来,看了易柔和夜少斐几眼才晕了过去。 发生了这事,易柔见女人晕了过去,以为他们一家三口都死了,赶紧拉着夜少斐开车逃了。 后来,有路人经过,打了120,女人被送进医院,男人和孩子早就死翘翘了。 逃回了后,夜少斐立马派人查那条道路的交通,道路有摄像头。 可惜是晚上,根本看不太清楚,至于车子,也看不清,他想了法子把自己和易柔抹了个干净。 后来易柔吓得直接出了国,在国外发现自己怀孕了,听夜少斐给的消息,国内那场车祸根本没事,她才回来。 回来后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她也选择性的忘记。 潭州城最大的警察局里,顾如萱在探望易柔。 顾如萱今天穿了一件黑色旗袍,头发全部盘上去,干练冷傲。 局子里,易柔人清瘦了不少,剪了短发,她那张和顾如萱有些相似的脸,望着顾如萱。 顾如萱看着她笑,笑容阴森可怕,“你孩子被我接进了夜家,养在别墅里,你放心,我会对他好的。” 她把“好”字咬的清晰,极重。 “你到底想干嘛?你害得我这样还不够吗?我孩子是无辜的!”易柔瞪着她。 “我害得你?难道不是你自己开车撞了人?难道不是你撞了人之后逃走了?难道还是我叫你开车撞人的?”顾如萱冷笑。 “你的孩子是无辜的?我的孩子就不无辜了?被你撞死的那一家的孩子就不无辜了?就你无辜?” “还是说在你们这种人眼里,别人的命都草芥,就你们的命重要?” “你真该庆幸你是活在当今的法制社会。” 顾如萱在冥界待过,也和几个鬼魂玩的好,听说过他们生活的朝代,和现在是不一样的,有些算不上法制社会,杀人哪有什么犯法一说,侠客比试什么的死了就死了,暗杀什么的死了就死了。 “杀人是犯法的,撞人也是犯法的,故意谋害别人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犯法的,这可不是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你应该庆幸这些都是犯法的,不然,我真想自己亲手弄死了你的孩子,让你也尝尝自己痛失爱子是什么滋味。” 顾如萱阴森的看着易柔。 “你!”易柔听见她的话愣了一下。 “我什么我?你现在该想想,你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还有你的孩子要怎么样才能好好活着!” “你想怎么样?”易柔开口问。 “没怎么样,就是有点疑惑,当年那场车祸真的是你开车的吗?会不会是夜少斐开车的?你是被冤枉的?” 顾如萱点拨易柔。 “啧啧,你要是替人顶罪了多可怕啊,你想想那个男人对你又不好,你干嘛傻乎乎的替他顶罪呢?你还有大佬人生,你还有儿子呢。” 顾如萱啧啧的笑了起来,明艳的脸上很是放肆。 易柔愣了愣,有些茫然的看着顾如萱。 “好了,我要走了,你自己想想。” 顾如萱站起身子,准备走。 “你真狠。” 易柔明白过来了顾如萱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叫她抗拒到底吗,申诉吗?叫她诬蔑是夜少斐开的车吗?不是她自己吗?拖着夜少斐一起坐牢吗? “我怎么狠了?我就是想救你而已,再怎么说咱们姐妹也是有血缘关系的,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算什么呢?”顾如萱道。 “你别骗我了,你以为我傻?”易柔道。 “骗你?确实是骗你的,在我看来你比他更恶心。” 说完她直接走了,留下一个背影让易柔仔细琢磨。 顾如萱去看另一个男人。 男人剪了寸板头,肌肤变成了古铜色,身上的冷漠褪去了些,不变的是身上依旧待在一丝贵气,有些人贵气是天生的,好似不管发生什么,那份气质和气场都不会被抹去。 “如萱,公司怎么样?” “你放心,公司很好......少斐,这件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呢?我......” 说着,她哭了起来,脸色有点苍白,哭起来楚楚动人。 “早点和你说也没有吧,不过你放心,我没事,明天开庭,我没事的,你放心。” “恩恩,我给你请了最好的律师,你一定会没事的,还有从前你和易柔的事情我不怪你,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有我怀孕了.......”顾如萱道。 “真的?你真的不怪我?” 夜少斐眼里有喜悦,孩子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几个月前他就经常让私人医生给顾如萱检查身体,为得就是好好治疗她的身子,想让她怀上孩子,怀上他们的骨头。 “如萱,你听我说,保险柜的密码是xxxx,你打开,里面有我给咱们孩子准备的礼物,你好好养身体,不要担心我,我没事的。” 他胸有成竹,他进来之前就准备好了律师,何况人并不是他撞的,他只是包庇凶手。 顾如萱点头,宽慰他的心,“等你出来了咱们就和孩子好好过,我们把从前的事情...都忘记吧......” 她眼中浮现泪花,神色有些难过,易柔和夜少斐的事情因为案件,顺势被爆了出来,现在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她被绿了。 “对不起,如萱,当年我......算了,和她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对,如萱,你相信我,以后我会改的。”夜少斐心里有悔意。 “没事,不用说对不起,以后咱们好好过就成。”顾如萱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如萱谢谢你。”夜少斐开口。 顾如萱陪他聊了又聊,到时间到了才走。 坐上自己的车子,她冷哼一声,拿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想办法延迟开庭,继续提交证据,拖得越久越好,不能让他这么容易就出来,联系他请的律师,给他十倍的价钱,我要他在里面待一辈子!” 枯草-(四十) 说完后,她挂掉电话。 重活一世回来后她一直委屈求全,讨那个男人的欢心,现在她终于可以自由了! 有时候有些人真搞笑,自己可以那么恶毒,自己心思那样变态,却还对别人抱有幻想? 难道别人真的就是圣母白莲花?自己能够骗人,别人就不能够骗人你了? 至于易柔嘛,就好好放心,她妈易萌和她的儿子,顾如萱一个也不会放过。 顾如萱的眼神中回头望着关押夜少斐和易柔的局子,眼里出杀气。 如果不是法制社会,她真想直接了结他们。 车子开的很快,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怀孕了,这个孩子来的太突然,是夜少斐的孩子,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自己会怀孕。 医生说这个孩子是个奇迹,她执意要打掉的话,就真的再也无法怀孕了。 她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温柔了不少,“留在你也好,正好咱们娘俩可以一起继承夜家的产业。” 第二日。 夜少斐正等着开庭,可他的律师却来探望他,告诉他,有人又提供了证据,延迟开庭,并且易柔还翻了供词,说当年是他开的车。 这件事情昨晚一夜之间在网上爆了。 当年发生车祸时间是晚上,车祸发生那处是郊区,路灯很暗,摄像头模糊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谁开的车。 夜少斐不敢相信,事情怎么会这样? 他问是谁提供的证件? 律师如实告诉他,是少夫人的人。 是她? 夜少斐处于震惊状态,可很快却大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是顾如萱啊,原来,她都记得,她真的重生了。 顾如萱来见他时,他脸上带着笑容。 “你来了?” “是啊。” “为什么?”夜少斐盯着她开口。 “报仇啊。” 顾如萱张了张红唇,冷笑。 夜少斐愣了半瞬,眼中的染上震惊之色,眸子里有了一时间的释怀。 “很好,你还活着。” 夜少斐微笑,双眸似弯弯月牙,里面盛满了细碎星光。 顾如萱惊讶,夜少斐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重活一世了?可她在冥界可没见过他的魂魄。 “我早就该想到,你不会原谅我,是我傻,还想着对你好些,补偿你,你就会原谅我,还想着重来一次好好补偿你就好了,不过.......” “你还活着就好。” 前世,他们用顾如萱顶替了易柔。 那个受伤的女人醒来后,被夜少斐派去的人故意误导是顾如萱开车撞的他们一家三口。 顾如萱和易柔本来就有六分像,加上那是傍晚,又时隔好几年,那个女人哪里记得那么一清二楚,再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易柔。 有些证据可以伪造,所有的事情指向顾如萱。 本来按照夜家的家大业大,真想保住一个人也能想法子,至少不至于直接死刑了,判个无期也比死刑好。 可易柔容不下她,夜少斐也容不下她。 “重来一次?原谅你?” 顾如萱愣愣的看着他,“你...” “如萱,对不起。”夜少斐开口。 “我送你的那块怀表你好好留着,那是个好东西,它让我又见到了你,很好。” 夜少斐脸上却带着释然,夹杂着一丝甘之如饴,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在唇边荡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如萱要是还听不懂的话就不是她了。 夜少斐也重活一世了吗? 那么有些事情就可以解释了吧。 比如他会像脑子烧了一样送她股份,送她股份,送她家产,送她公司,远离易柔....... “其实说对不起,是一丁点用也没有的,你应该知道,前世你们一共欠了我的三条命,你说这三条命一句对不起就能够化解吗?”顾如萱坦然的看着他,神色无悲无喜。 “你是什么时候重活一世的?”夜少斐开口。 “当年我寻了很久,找遍了奇能异士,就是想要再见到你,就是想让你重活一次,我没想到这世间还真有这样意外的事情,我穿过了时空回到从前来见你。”夜少斐开口。 顾如萱听完他说完,淡淡的笑了笑,不语。 “你恨我吗?”夜少斐开口。 “恨。” 她脸色大变,瞪着夜少斐,犹如鬼魅一般,白玉般的肌肤上青脉鼓起,她的眼神,她全是的气息,犹如从地狱归来的厉鬼,犹如修罗,要找他报仇。 夜少斐瞳孔收紧,望着这个昨天还对他柔情蜜意的女人。 “恨......是该恨的......” 男人眼中有难过,盯着她的身影,像是要把她的身影刻在心头,永生永世的轮回都要记住她。 “我要走了。”顾如萱起身准备走。 “等等。” 夜少斐叫住她。 “你爱过我吗?” 顾如萱缓缓回头望了他一眼,开口道,“爱啊,很爱的,曾经爱到撕心裂肺,当年我满怀期望嫁给你的,想和你生儿育女好好过。” “我本来还想告诉你,少斐,我从中学时代就暗恋你了,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我嫁给你好开心啊,我会好好疼惜你,照顾你的,我希望你能够好好收藏我这一生,不要辜负我的深情。” 时空仿佛穿越很久很久,回到他们的婚礼那天。 礼堂里,她穿着洁白高定婚纱,婚纱上用银线绣着漂亮繁花,她穿着闪闪发光的高跟鞋一步一走向他,礼堂外面阳光正好折射在她幸福的脸上,她眼里有喜悦的泪光,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真的会喜极而泣。 “我记得你那天没说这些话。”夜少斐开口。 顾如萱神色温柔,好像是怀念起自己的天真年岁,“我是没说啊,因为那天你草草的碰了我之后就睡了,我来得及说。” “你后来也没提。” “我后来不想提了。” “为什么?” 顾如萱看着他好笑,“你以为我没察觉到你在外面有外遇吗?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以为我和你生活在一起什么都没发现吗?只是我自己不想承认,不想去追究,所以不去看,我掩耳盗铃,最后却没想到你们啊,这么狠心。” “掩耳盗铃?” 夜少斐听见这个词笑了起来,是啊,他也喜欢掩耳盗铃。 前世他早就察觉到易柔来路不明了,可是不去查,不去看,今生他也早就在那天晚上重生回来后,发现了顾如萱的变化,他也不去查,不去看。 掩耳盗铃他们都曾经用过。 枯草-(四十一) “对不起。” 夜少斐开口,话语里带着一些轻松,还透着一丝绝望。 前世,顾如萱死后他后悔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娴静的妻子不在身边,他有些不习惯。 那个每天规规矩矩等着他下班,那个总对他淡淡笑的妻子没了后,他后悔了。 当初有多么狠心,后来就有多么后悔。 当他和易柔生活的越来越久,当易柔的本性暴露,当她招风引蝶越来越严重,当一次一次争吵把感情耗尽,当终于看清了易柔。 当红玫瑰变成蚊子血,当白月光变成了白米饭。 那个死去的前妻,替他们顶罪的前妻,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曾经衣服上粘着的饭米粒突然慢慢演练成了白月光,曾经墙上的蚊子血突然变成了红玫瑰。 得不到的最珍贵,已失去的最怀念。 每天看着易柔这张和顾如萱相似的脸颊,所有和顾如萱生活的痕迹都变得清晰起来。 比如如萱从来不会招蜂引蝶,也不会和他争吵,比如如萱温柔娴静宜室宜家,比如…… 后来,他突然就不懂了,他到底爱谁?他到底在怀念什么? 如愿以偿娶了易柔后好像也没那么好了? 知道了易柔原来就是顾如萱的妹妹,知道了易柔原来是顾父在外面的私生女,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笑起来。 私生子女,他曾经不是最为不齿的吗?他为什么会娶一个私生女? 何况还是一个心机极重的私生女。 他捏住易柔那张脸,冷冷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这张脸,我早就甩掉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是的,确实是蛇蝎心肠。 易柔原来早就知道他是顾如萱的未婚妻,她却故意勾搭他,不仅如此还暗害了如萱肚子里的孩子。 易柔冷哼,“你现在是想说我是她的替代品吗?哈哈,可惜了,你啊,永远也见不到她了,你别忘了,是你自己一手弄死她的。” 夜少斐愣了愣,放开了易柔。 是啊,他是帮凶,他是大帮凶,弄死了她。 可是怎么办,他现在后悔了。 “你连替代品都比不上。” 夜少斐丢下一句话,开车走掉。 后来,他和易柔生活的越久,两人情感越分裂,后来的后来他后悔了,很后悔,他想那个无缘无故可怜被顶罪的可怜女人,可怜的白月光。 他和易柔离婚,他找法子还想见我顾如萱。 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奇能异士,希望所有的事情重新来一次。 夜少斐低下头,低声道,“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对你很有好感了吧,后来认识了易柔她太热情......” “后来我想了很久,大约是她长得像你,所以我才......” 顾如萱皱起眉头,其实有时候她发现夜少斐和易柔很搞笑,你说吧,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相信情爱? 还说什么爱不爱,怎么爱的?什么替身?搞笑吧。 “谁是谁的替身不重要,你爱不爱我也不重要,你是不是重活一世了更不重要,你后悔了,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我重活一世的那一刻起,我就计划着夺去你的夜氏集团,把你和她送进监狱!”顾如萱冷笑。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寂静,四月的天气,空气里还有淡淡的花香味,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碎花连衣裙,容易让他想起前几天两人去花市,去海边玩的日子。 那日花草郁香,碧海蓝天,清风吹来,花香夹杂着绿叶的气息,多数鲜花盛开于枝头,它们芬菲烂漫、抚媚鲜丽,如一片片红霞,与绿树婆婆的垂柳相衬映。 她开怀的大笑扑进他怀里,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真的得到原谅,可以好好和她重新开始。 可没想到,第二天等待他的是牢狱。 她用温顺和爱情给他编织了一个网,在她织好的网里他没逃脱,不仅没逃脱,他还傻傻的甘之如饴。 “你还爱我吗?”夜少斐开口。 她摇头,站起身子直接走了,不管身后的人怎么想。 爱?什么是爱?生活里只有爱吗?对于爱情,她的心情大概是心如死境,草木皆枯。 回到别墅,她把怀表拿出来直接丢在火堆里烧了,什么玩意,还能让夜少斐重活一世? 想到夜少斐刚刚那一席话,她觉得真好笑。 重活一世了,她难道有了这么多钱,她一个人过不潇洒?不快活?不自由?非要那个虐过她的男人? 她干嘛做那种犯贱的事情? 她正想着事情,别墅外面传来了声音。 有佣人过来告诉他,顾父在别墅外面吵闹,她皱起眉头,想了想,远远的看了顾父一眼。 顾天指着她,大骂她狼心狗肺,自私自利,会有报应的。 报应?狼心狗肺?自私自利? 不是和他们学的吗? 被冤死过的人,从冥界回来的人,以为她还能够善良? 她派人把顾天扔出去,吩咐道,以后不准再看见让顾天出现在夜家别墅门口。 看见顾天现在的样子,她真觉得好笑。 重生回来后,她就一直忍受这群白痴,忍着夜少斐碰自己,忍着去勾引他时,有时候她受不了了,内心就在想要不干脆直接弄死算了? 可是这是法治社会吧,不可以的? 后来她想,虽然不能弄死,那就用比死更可怕的办法对付他们? 这个世间还有些东西比死更可怕。 死了一了百了,还有可能像她一样有机遇重活一世呢,所以死亡算什么? 应该要好好活着,穷困潦倒的活着,最好还要经历人生的大喜大悲。 从拥有富裕的生活,到穷困潦倒应该比直接死亡更难受。 让易柔尝试一个男人从爱她到变心,到不爱她最好了,让她尝尝那种被抛弃的滋味应该比直接死亡更加揪心吧。 让夜少斐也尝尝被枕边人背叛的滋味,送进监狱的滋味,应该比直接死亡无奈吧。 春花秋月,隔年顾如萱生下一个闺女,此时的她已经成为了夜氏集团真正的管理人。 做完月子那天,她收到一个消息,牢房里那人想见见她,还想见见孩子,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我不想见他。” 不想见他,永远也不会见他,一个出过轨的男人,再说深情的话她也不会信,何况这个世界上,又不一定要和男人过才能活下去。 遗忘-(一)义兄VS义妹 彩幡随风而飘,挂满了怀县南边街道,鼓乐隆重,书院外两边站着不少男男女女,一个个打扮不俗。 书院正门中间站着一个气质模样上佳的男子,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正和他身边的另一个中年男子说着话。 水绮柔认得那个中年男子,那男子叫杨庆,是怀州最大的书院“岳安书院”的院长,在怀州城很有威望。 水绮柔还认得那个气质模样上佳的男子,她少时见过他,这几年总听见他的大名。 望着那男子,扫了一眼书院前的场景,水绮柔脸上挂着淡笑,她对着旁边的手帕交江家小姐江姝芳轻轻推了推。 她用团扇遮住半边脸,悄悄对着江小姐道:“那个就是苏凌峰了。” 江小姐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水绮柔,盯着江凌峰的背影,轻轻开口道:“是了,听说就是他。” 两个小姐,互相看了一眼,随即相识一笑,惹得她们身后的丫鬟奴婢也相互瞧了一眼。 她们口中指的那苏凌峰,是近些年我朝风头最茂的男子。 苏凌峰十七岁那年便考中进士,时任宁州太守,为官三年,宪政爱民,宁州的子民对他爱戴有佳。 今年他已行弱冠之礼,还未说亲,据说家中连个通房丫头都未有。 这次苏大人苏公子能亲临怀州岳安书院,打探来的消息是说那岳安书院的院长早年和苏公子的父亲有交情。 院长通过那层关系请他来给书院中学子们授课讲课,目的是以此来给明年岳安书院要参加科举考试的书生们鼓舞士气。 水绮柔用团扇半遮着满脸笑容的小脸,打探来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无人得知,可苏公子苏太守苏凌峰来了怀州就行。 水绮柔打量了一番书院门口街道分边站着的人群,这些也同她一样来一睹尊容的么? 女子还真是比男子多的多,她笑了笑,心中感叹。 像苏公子那样的少年英才,模样生得那般俊美,恐怕这怀州城听过他大名的小姐们,没有不仰慕的。 等她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来,再看去已是苏凌峰和那院长的背影了。 她见他们两往书院里走,越走越远,身后跟着的学子越来越多,直到书院门紧闭,水绮柔把自己的视线收回。 水绮柔穿着粉色罗裙,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以及白皙芊瘦的肩膀和后背。 她的三千青丝只挽了一半,其余的垂在后背,挽起的发篦上斜插一支玲珑掐金丝珠钗和红玉步摇,那玲珑掐金丝珠钗上的珠子,是一颗圆润泛着淡淡光泽的南珠,那红玉步摇,以红玉雕花为首,以黄金为辅,如桂枝般相缠,下垂以细碎红玉为垂珠,一起斜插在她发篦上更加衬的她艳冠群芳。 江小姐轻轻用手肘推了推她,开口道:“走吧,咱们去翠宝楼吃些点心。” 水绮柔点点头,放下手中的团扇,一双瞳剪水的眸子朝江姝芳眨了眨,笑了笑道:“走吧,我要吃芙蓉糕。” “走。” 两个小姐一左一右,身后分别跟着贴身丫鬟往怀州最出名的酒楼翠玉楼去。 两个小姐往翠玉楼走的一路上逛的高兴,一路过来,什么香包,扇坠,玉簪,让她们买了个遍。 她们身后的丫鬟手上提了不少东西,走了一会,这才走到翠宝楼前。 翠宝楼是怀州最出名的酒楼,所处位置在怀州城街道最繁华的南街上。 一路走来甚是热闹,翠宝楼上下两层,环境不错,里间会摆放一些应季花草盆栽,里面有客房,酒窖、厨房等。 在门口有两个招呼的小二,其中一个高大点的见了她们两,连忙迎了上来。 小二恭敬道:“江小姐和水小姐您们来啦,快请楼上雅座间。” 江小姐笑了笑,看了自家丫鬟那一眼。 那丫鬟会意,空出一只手,拿出钱袋来,从里头拿出一两碎银子扔给那小二。 小二高兴的接住,脸上的笑容更加深厚,连忙把两位小姐引进二楼雅间。 这会还不到饭点,翠宝楼的生意却很不错,一楼很是热闹,基本坐满了人群。 江小姐和水绮柔两人进了二楼雅间,点好了一些糕点和自己喜爱的菜肴,小二记下后,恭敬的退了出去,顺带把门关上。 雅间里,靠窗的位置是一张四四方方的实木桌,两位小姐对面坐着。 水绮柔拿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给江小姐倒一杯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开口道:“尝尝这个茶。” 江小姐拿起还有些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小口,开口道:“绮柔,你说说,刚刚那苏公子相貌如何?” 我朝民风开放,男子讨论女子,女子讨论男子都不算什么太过羞涩的事情,就连合离再嫁娶也是常见的事情,她们的发篦服饰也没那么讲究。 因此她们现在私下直接讨论那苏凌峰,两人脸上均不见羞涩之意。 上午绮柔在说笑时以团扇遮挡了挡小脸,那是她觉得在外头当着人家的面就直接讨论那苏公子总是要避避的。 水绮柔想到苏凌峰那俊美的容颜,带着少许难得的认可道:“他相貌是极好的。” “是啊。” 江小姐笑笑,接着道:“他相貌确实是极好。” 水绮柔笑笑,点点头,可不是吗? 她一直觉得在这怀州城,自己的兄长是最为俊美的男子,可那苏公子居然比自家兄长还要好看。 江小姐拿起茶水喝了一口,接着开口道:“比你兄长还要俊美几分呢。” 水绮柔一笑,点点头,早年见到他时还没这般风华绝代。 水绮柔开口道:“是比我兄长还要俊美几分。” 两人说说笑笑,水绮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想到阿曼,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贴身婢女阿曼,开口道:“阿曼,你下去歇会吃点东西吧,这里先不用你伺候了。” “是,小姐。” 婢女阿曼看了一眼江小姐的贴身婢女,微微低下头,把手中的东西提起一起出了房间。 阿曼走后,水绮柔看了江小姐身后的珠儿一眼,笑着的开口道。 “姝芳,要不让你的贴身丫头先下去,我们说会女儿家的悄悄话?” 遗忘-(二) 江小姐看了一眼水绮柔,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贴身丫鬟珠儿,点了点头,吩咐道“珠儿你下去吧。” “谢谢小姐。” 珠儿朝水绮柔报以一谢,这才提着手中大包小包往门外走。 今天清晨她就跟着小姐出门了,这一路过来买什么都是她负责提着,她有些饿有些累了。 她知道这是水小姐一番好意,体贴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珠儿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那阿曼的衣服料子和花样明显就比自己好了不少。 水小姐是这怀州城粮商水家大小姐,水家粮铺布满怀州,从小便是锦衣玉食,所受教养学识以及女红琴棋书画并不比官家小姐差,吃穿用度甚至比自家小姐富裕的多,就连那阿曼都穿得戴得比自己好。 若是自己跟着水小姐就好了,珠儿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 “那事你听说了吗?说那阳安郡主向这苏公子示爱,不料被苏公子拒绝了。” “后来那阳安郡主又去求了自己的父亲淮淑王爷去求圣上赐婚,却被淮淑王爷拒绝了,现在咱们那阳安郡主还在家中闹绝食呢?”江小姐讽刺着道。 阳安郡主喜欢苏凌峰,世人皆知。 “你说,那苏公子到底想要什么模样的女子?”江小姐接着道。 水绮柔摇摇头,她如何知道他那样的男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 她只能猜想,他能看上的人,必定是有着天人之姿,又是兰心蕙质的女子。 “呀,我肚子有点痒痒~” 江小姐看了一眼珠儿已经离去关好的门,又看着自己的肚子开口道。 “绮柔,你先出去看看糕点好了没?顺便把银子付了。” 江小姐嘟着嘴,脸上表情变的极快。 她一脸撒娇的看着绮柔,她是怀州长史嫡幼女,性子养得娇俏些,水绮柔平时礼让她三分,把她当成亲妹妹看,每每护着她宠爱她些。 平日里水绮柔不想自己和她一起出门玩,还占她便宜,于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每每出来游玩,所有的花销都是水绮柔来出。 久而久之,便习以为常了。 水绮柔也没多想,点点头道:“你肚子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 “不要,不要,我自己挠挠就好。” 水绮柔点点头,开口道:“那我先去付账,再顺便看看糕点好了没,你自己挠挠~就你皮~” “哪里皮了啊?你快去吧,我要挠挠肚子上的痒痒了,你在这我羞涩的很。” “有啥可羞涩的?好好好,我先出去。” 绮柔没丝毫怀疑,朝她笑笑,站起身来,往门外去。 江小姐见她走了,房门打开关好了,她清秀的小脸上露出诡异又可疑的笑容来。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快速的拆开,里面有一小包药粉,她把那药粉全部倒在茶水壶里晃荡了荡,再收拾好。 清秀的小脸上重新挂上娇纵的笑容来,等绮柔上来时,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那人说这药是米白色,无味,不管和茶水还是其他糕点混合一起都尝不出,只要水绮柔喝下足够的分量...... 她心中冷笑,看着水绮柔敲了敲雅间的房门,推了进来,一步一步,全是风华绝代之色。 水绮柔坐好,开口道:“还痒痒不?现在天气好,回头你让珠儿把你衣服拿出去晒晒,看看是不是衣裙的原因,要不我送你一瓶膏药?” “等我回去就叫珠儿晒晒我那柜子中的罗裙,可能是前几日下雨,我那柜子受潮了,这些罗裙被影响到了。”江小姐道。 两人又聊了聊,没一会小二便端着托盘敲门进来了,托盘上一叠叠精致的糕点被他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放好后他转身下楼,端来几份精致可口的饭菜,放好,转身出了雅间,带上房门,下了楼。 水绮柔看见重新关好的门,夹起一块糕点吃下。 她想到那苏公子,放下筷子,语气十分柔软道:“姝芳对那江公子是怎样的看法?” 水绮柔眨了眨眼睛,看着江小姐。 江小姐停下筷子,看了水绮柔一眼,开口道:“我就觉得他生得十分好看,你觉得呢?你不是还没定亲吗?” 江小姐和水绮柔同岁,江小姐去年已经和怀州所管辖道县县蔚嫡长子王树定了亲,水绮柔还未定下亲事。 水绮柔笑道:“他那般的人,连郡主都看不上,又如何看的上我?” “那也是。” 江小姐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菜肴吃下,给水绮柔倒了一杯茶水,笑着道:“嘴都干了,先喝口茶再聊。” “可凭你的相貌,做个侍妾总行的。” 水绮柔一听,眉头一皱,淡淡的开口道:“姝芳如何看待做侍妾?我不太愿意做侍妾。” 世人皆知,侍妾和丫鬟没什么区别,生得孩子也是庶子,地位要差好大一截,良家女子,没几个愿意做侍妾。 江小姐低下头用筷子夹菜肴吃,眼底有些讽刺被遮掩住,她淡淡的道:“做侍妾其实也是不错的,就江公子那样的人?能够伺候他,是多少女子乐意的。” 你就一个商户之女,莫不成还想做宁州太守的正妻?江姝芳心中冷笑。 江小姐想到什么,她眼神闪了闪,有些事情她要尽快做准备。 怀州郊外梅花林中梅花开时,很多公子小姐都会去,那人交代了,到时候要想法子让水绮柔失了贞洁。 她不是不愿意做侍妾吗?她不是美貌倾城吗?她不是怀州城众才子倾慕的对象吗? 呵呵,到时候就让她尝尝颜面尽失的滋味。 江小姐收拾好情绪,接着开口道:“那你兄长什么时候给你定亲啊?还未有相中的公子吗?” 水绮柔拿起江小姐给自己倒的茶水喝下,笑着道:“我啊,我也不知道。” 江小姐看着水绮柔喝下了茶水,看到她头上的簪子,开口道:“那我可能要先出嫁了,到时绮柔记得去给我添妆,送我出嫁。” 绮柔笑笑:“等你出嫁时我去给你添妆,送你出嫁,我那日多挑几件首饰,都送你。” “真的?” “真的。” “你头上那根玲珑掐金丝珠钗好看,还有那红玉步摇很好看,我好喜欢,我想要~” 江小姐指着水绮柔头上珠钗和步摇道。 遗忘-(三) 水绮柔伸手,摸到玲珑掐金丝珠钗,取了下来,递给江小姐,温柔道:“这个送你。” “谢谢绮柔。” 江小姐接过珠钗,拿在手里玩弄了一会,这支珠钗她很喜欢,可她最喜欢的是水绮柔头上那支红玉步摇。 “绮柔,你头上那支步摇我特别喜欢,每次看你戴我心里都想自己戴戴好不好好看呢?” 江小姐拿着那根珠钗摸了又摸,一张清秀的脸上那双黑色的眼睛格外懵懂单纯的看着水绮柔开口。 水绮柔一听,伸手摸住自己头上的红玉步摇,有些为难道:“这步摇是我及笄时我兄长送我的及笄礼。” “真好看。”江姝芳看着水绮柔道。 水绮柔摇摇头,开口道:“姝芳,下回我再送你其他珠钗吧,这支步摇不行。” 江姝芳憋憋嘴,撒娇道:“不行吗?绮柔,可是我好喜欢呢。” 水绮柔摇头,“姝芳听话,下次我送你其他的。” “好吧。”江姝芳点点头,眼中满是失落。 水绮柔看着她的表情,心中有些无奈,江姝芳是她发小,她对她好,可她也不是毫无底线的。 她从小没了娘亲,有些事情性子养的单纯些,可不代表她蠢。 水绮柔伸手,夹起一块糕点吃了下去,转移话题道:“金惠呢?她什么时候定亲?” 江姝芳摇摇头,开口于道:“我不知她啊。” 两人聊了一会,吃完东西,下了楼,两个丫鬟已经在一楼买了些糕点叠肚子,见小姐们下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水绮柔带着自己的丫鬟阿曼,和江小姐一起出了翠宝楼。 两人一出门就要分路走了,她们家不住一条街,江家住在西街,水家住在北街,两人带着各自的丫鬟分开走。 江家院外。 江小姐刚刚带着丫环走到门口,迎面而来一个熟悉的小姐,那小姐是江曼发小,家就住在江家后院。 “姝芳,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你等在这做啥?” “去我家里打叶子牌啊,还差一个,杨小姐和高小姐都来了。” “好好~” “咦,姝芳你新买一支珠钗?” “哪里是买的,是水绮柔送的。”江姝芳嘴角露出讽刺。 “她倒是富裕的很!”说话的女子姓金,闺名一个惠字。 她与江姝芳,杨娉儿,高楠,以及水绮柔从小便认识,少时几人在一个女红绣娘手下学习女红,又跟了怀州最厉害的同一个琴师学习琴艺,江姝芳和谁的关系都好,金惠也是一样。 “可不是,她不是一直都那般富裕吗?”两人对视一笑,眼底满是讽刺。 江小姐的贴身婢女珠儿提着东西低下头不说话。 江小姐和金惠没一会便挽着手,一起往金家去,珠儿心中叹了一口气。 街道上,阿曼走在水绮柔后面,主仆两一前一后。 阿曼想到刚刚小姐下楼,头上的玲珑掐金丝珠钗不见了,她有些生气开口道:“小姐?您那根玲珑掐金丝珠钗又被江小姐要去了?” 水绮柔没说话,两人又走了一会,水绮柔看着前方街道两边景色才开口道:“是啊。” 阿曼憋憋嘴,看着小姐的背影,没说话。 “阿曼,你说?什么是真正的朋友?手帕交?闺中密友?” 还未等阿曼开口,她接着说。 “她今日还想要我这支红玉步摇。” “往日她要什么,我有的都给她,可我记得我就告诉过她,这支红玉步摇是兄长送我的及笄礼,我不能随便送人。” “可是她,还想要啊。” 水绮柔的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些伤感。 阿曼看着小姐的背影,想了想开口道:“小姐,阿曼愚钝,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手帕交,可阿曼懂得一个道理,人与人交往得互相尊重,互相体贴。” 水绮柔看着前面的景色,顿了顿道:“是这个理。” 两个主仆没再说话,继续走着,一步一步回了水家。 街道上,景色中,几名少年男子正瞧见了水绮柔,男子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道:“王兄,听说与你定亲的江小姐和水府的水小姐是好友?何不哪日请江小姐和水小姐一同游玩?” 被叫做王兄的男子正是王树,他便是与江姝芳定亲的男子。 王树朝身边众人的视线看了看,看着那道倩影笑了笑道:“我哪日和姝芳说道说道,满足你们这群饿中色鬼的心思,” “哈哈,王兄你说的是哪里的话?爱美之心人人皆有,我等不过是仰慕水小姐的美貌......” “是啊,是啊。” 王树笑笑,一同人往岳安书院的方向去,他们等人从道州前来,正是想去岳安书院见见苏太守苏公子的尊容。 水家,悦仙阁中。 绮柔任由丫鬟替自己把罗裙换下,重新换上一套干净简洁的罗裙,重新梳了发篦,绮柔坐在软塌上,拿着一本书看,看了一会泛起困来,回屏风后的罗床边,唤来丫鬟给自己逝去外衣,躺进丝绸薄被里睡去。 阿曼在外头守着,想到那个江家小姐就生气! 怀州的秋季很是舒服,水府中。 守在她床前的贴身大丫鬟阿曼小声唤醒她,开口道:“小姐,公子刚刚传来话,说那苏公子晚上会来咱府上赴宴会,还请小姐晚间时做好准备。” 绮柔从睡梦中醒来有些迷糊,阿曼又说了一遍,绮柔一惊,抬起头来看着阿曼,半响才开口道:“兄长怎的提前未跟我说?咱们府上要宴请苏公子吗?” 阿曼点点头,接着道:“是刚刚大管家亲自过来说的,我见小姐睡下了,就没让他进来。” “兄长是何时请的苏公子?宴会上要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不行,我得亲自去大厨房看看。” 水绮柔连忙起身,唤阿曼给自己穿戴整齐,连忙带着阿曼去了大厨房。 水府没有女主人,她这个大小姐得把把关。 水家院子不小,绮柔匆匆赶到大厨房,厨房正在忙碌的婆子们见了她,一一连忙向她请安,水绮柔挥挥手,柔声道:“你们仔细点忙活手中的活计,晚间宴请的菜单在哪里?” 一个婆子连忙递上,水绮柔拿着细细看了一眼,做主添了两道菜肴,还亲自动起手来,准备做一道糕点。 遗忘-(四) 绮柔心情愉快,很快糕点就做好,厨房里其他菜肴也差不多备齐了。 她看看时辰,带着阿曼回了一趟闺房,唤来丫鬟给自己重新梳整一番。 水绮柔所住的院子不远处有一片果园,秋季的怀州,果园里的果子都熟透了。 后院南角边那处果园里,果香飘远,引来无数鸟类,空气里蔓延着清新果香味。 正房里,水绮柔梳好妆,她有些忐忑的站在铜镜前照了又照,直到丫鬟提醒时间快来不及了,才往饭厅走。 走过回廊,跨过庭院,一只落单的小鸟从她头前飞过,绮柔嘴角含着笑意,带着阿曼继续往饭厅去。 水家饭厅在前院东边,听了下人来报,这次宴请单独请了苏公子一人前来。 饭厅中一身圆领袍衫的苏公子已经坐好了,苏公子正在和水家家主谈天说地。 绮柔从饭厅外进来,苏公子听了声响,抬起头往外看。 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走了进来,她穿着绛绯色罗裙,露出酥白的肩膀来,微微垂着的头轻轻抬起,眉目如画,幽逸美丽,翩若惊鸿。 苏公子嘴角扬起暖意,站起身子道:“水小姐,有礼。” 水绮柔双额飞染上红晕,俯了俯身子,标准的闺秀礼仪,柔声道:“苏公子有礼。” 水绮柔的哥哥水公子坐在上座哈哈大笑。 他开口道:“来,苏公子,不必约束,你和绮柔也有好几年不见了,绮柔少时怎么不见你们那般约束?” 绮柔脸色一红,苏凌峰朝绮柔笑了笑,重新坐下。 绮柔走过来,想了想,坐在了苏凌峰身侧。 她知道自家兄长和苏公子有些往来。 三年前苏公子中了进士,去宁州任职时路过怀州,兄长请他来家中做过客。 不过那次宴请做的同样隐秘,那年她不过13岁,他已经17岁了,长得玉树临风,又是新中的进士,很是风光。 她接触的男子又不多,见了苏公子这么的男子,她自是有些仰慕他的。 她第一个仰慕的是自己的兄长,第二个仰慕的便是苏公子。 饭厅里,丫鬟们赶紧把饭菜上齐,立在身边伺候着。 三个人吃着饭菜,水公子和苏公子喝着酒。 绮柔心中感叹,苏公子这三年间,又俊美了不少。 她时不时偷偷的看了看身侧男子的侧脸,小脸有些羞涩的红晕。 脚在桌子下轻轻的动了动,想要舒展缓解一下自己的羞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踢到了身侧的男子,绮柔的脸越发红润,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倒是挨着的那个男子,腿明显动了动,挨的她更近了些。 绮柔一愣,耳朵烧了起来,羞涩之意越发浓烈,她低下头,不再动弹,拿筷子的手都抖了抖。 吃了一会饭,吃的差不多了,水公子开口留苏公子在府上休息,苏公子没拒绝,点了点头,水公子唤来管家,管家带着苏公子去了后院青书院。 水公子不是怀州本地人,早年带着绮柔搬来了怀州。 他有个做生意的好头脑,为人又厚道,一身圆领长衫穿在身上,看着丰神俊朗。 据说他早年丧父丧母,留下一个小妹,他辛辛苦苦又当爹又当娘的一手拉扯小妹长大,耽搁了自己的亲事。 水公子站起来,准备回书房中休息。 绮柔早就在苏公子出门时,跟着走在了苏公子身后。 路过一个回廊时,她咬了咬牙唇,想了想,加快走了两步,追上了苏公子,苏公子看见她,温和一笑,柔声道,“水妹妹,别来无恙。” 绮柔听见这句别来无恙,小脸羞涩一红,带着丫环拔腿就跑。 苏公子看着她的背影,哈哈大笑。 惹得一旁的管家,小厮连忙都低下头去。 回廊里挂满了点燃的红灯笼,火光照耀在水绮柔身上,柔柔软软。 晚风抚过,吹动了她垂在脑后的青丝,水绮柔匆匆忙忙跑进自己院子,她扶着房门框,喘了几口气。 她脸红红的,心跳极快,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己格外大胆些。 居然敢当着兄长的面坐在苏公子的身边?还在桌子底下玩小九九?绮柔脸红耳赤,喘了几口气,才往院中内院走。 她的院子取名唤做悦仙阁,里面很大,正房,侧间,耳房,小厨房以及后院小花园等等,全都俱全。 水家本来就大,可她的院子却是最大的。 小时兄长告诉她,她就是全家的最心疼的宝物,所以全家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她的院子中从不缺各种贵重摆件,名画,以及时新的首饰。 进了内院,步子平稳了些,她又喘了几口气,阿曼已经在一旁扶住了她。 待她气息平稳了下来,阿曼心急道:“小姐,你跑那么快摔着可怎么办?” 绮柔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阿曼扶着自己的手,柔声道:“无事,别担心,你家小姐有那么脆弱吗?” 阿曼摇摇头,“可小姐也不能不注意啊。” 绮柔笑道:“傻丫头。” 阿曼憋憋嘴,看见小姐的小脸,想到苏公子那好颜色,坏笑道:“小姐,你看见苏公子跑那么快做啥?” 绮柔一愣,脸上一红,芊芊素手指了指阿曼,假装生气道:“好了,现在会调侃你家小姐我了?” “哪有?小姐你冤枉人家。”丫鬟阿曼开口。 “还喊冤呢?” 绮柔假装白了一眼阿曼。 两主仆笑笑闹闹进了内院正房中,一路上,众多丫鬟规规矩矩一一行礼。 绮柔往软塌上一坐,抓着阿曼的手道:“你亲自去看看青书院收拾的如何?苏公子住的可习惯?” 阿曼点点头,开口道:“小姐别担心,咱们府上青书院本就是留给贵客住的,每日都会打扫收拾的妥妥实实,我这就去看看。” “好,你去吧。” 绮柔放开阿曼的手,阿曼福了福身子,出了门,准备去青书院。 绮柔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了,才把视线收回,她下了炕,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已经升起的圆月,想到刚刚的苏公子,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 阿曼往青书院走着,她脸上带着笑容。 小姐心仪苏公子,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只是不知道这苏公子对自家小姐是何意思了。 遗忘-(五) 绮柔在自己房中等着,等不及了跑到院中去等。 她盯着那前院和内院相通的回廊,痴痴望着,周围的丫鬟婆子都低着头不敢上前去。 等了一会,终于见到了阿曼的身影。 绮柔急急向阿曼招手,阿曼快步走过来,扶着绮柔往正房走,她开口唤了小丫头拿上披风给小姐披上。 阿曼扶着小姐坐在软塌上,开口道,“青书院收拾的很好,那苏公子很满意,他还请我向小姐问好呢。” 绮柔一听,脸上一红,推了推阿曼,“那就好那就好。” “你去准备准备,我要歇下了。” 阿曼点头,唤来丫鬟给小姐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绮柔在耳房沐浴,阿曼站在内院中间压低了声音训斥众多丫鬟。 阿曼训斥她们心中没主子,夜色已经深了,怎么连件披风也不知道给小姐送? 众多小丫鬟喊冤,阿曼是从小一起跟着小姐长大,和小姐亲如姐妹,可她们不一样啊? 没小姐的命令,她们哪里敢多说一句多做一点? 有小丫鬟可记得清清楚楚,有次一个丫鬟擅自给小姐递上一件披风,不知是不是那件披风沾染了什么,小姐隔日就起了红疹子。 公子知道后大发雷霆,连夜背着小姐就把人给发卖了。 她们不是阿曼,更不是小姐的大丫头,她们不敢多说多做。 阿曼气得狠狠皱着眉头,这群榆木脑袋,说了这么久也不见改变。 过了一会,绮柔泡完澡,婢女们帮她绞干青丝,帮她修剪指甲,上香粉,再拿出许多寝衣来,任由她挑选。 她选了一件绯色寝衣,丫鬟们伺候她换上,再伺候她歇下。 阿曼本是要睡在她踏前的,可是水绮柔把阿曼和那些丫鬟赶出去了。 水绮柔躺在雕花罗床上叹了一口气,盯着床板看,脑海里想到苏公子那张脸,那温和笑的模样,心砰砰直跳加速。 她不知她今夜为何要把阿曼她们赶出去,可心里隐隐约约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等了一会,一刻钟不到,一个男子来敲响了她的房门。 绮柔心跳加速,她匆匆忙忙下罗床,走到门边,倚在门上,轻声问:“是谁?” “是我。” 听见是苏公子的声音,水绮柔脸一红,打开了房门,见真的是他,她低下头,放他进来。 苏凌峰进入水绮柔的房间,把门带上。 水绮柔小脸绯红,压低声音道,“这么晚过来,苏公子是有什么事情吗?” “确实有事要寻你。”苏凌峰道。 “什么事?” 她心头砰砰砰跳了起来,他要说什么事情?自己偷偷仰慕了他三年,三年啊,多少个日日夜夜。 “和你表明心意。” 苏凌峰直接大胆开口,说得直白又明确,“我爱慕水小姐,想来水府和水小姐表明自己的心意。” “你......” 水绮柔脸刷成了绯色,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撑扶在一旁案桌上,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苏凌峰。 苏凌峰先前走了几步,扶住她的身子,握住她一双白皙娇嫩小手,情意绵绵道,“我的心思你应当知道的。” 房里早就灭了烛光,她只能借着从窗户纸上打进来的月光去悄悄看他,男子生得好看,一双墨黑眼眸里全是深情。 闺房里有淡淡熏香,人和物都浸在熏香里,很是宁和,远处的主院有微弱灯光,显得夜色更显寂静了。 “你今早去书院等我了?”苏凌峰开口。 绮柔点头,羞涩道:“是了,早上就去等着了,想一睹你这江公子的大名。” “怎么不多等一会?我过了一会出来,未见你在了。” 苏公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温柔道。 “不是我一人去的,我和别人一同前去,总不好让她和我一块等吧?”水绮柔开口。 “是和谁一起去的?” 苏公子看着她披散的青丝上,摸了摸一头如同黑色华顺绸缎,柔声道。 “是一个好友,怀州长史的嫡幼女。”水绮柔开口。 “你们关系很好吗?”苏公子开口。 “很好的。” “嗯,这几年你有没有想见见我?”苏公子开口。 绮柔一听,连忙把头垂下,她想见他啊,一直都很想很想,这三年来她在怀州城听了他的许多事迹,知道他越发厉害,她心里越发仰慕他了。 苏公子看着她这番模样,开心的笑了起来,他玩着她的青丝,柔声道:“日思夜想,如今总算是见到了你。” 水绮柔耳尖一红,并不答话,许久她想起今日和江小姐说的事情,身子退出他的怀中,有些吃味道:“我听说阳安郡主想要嫁给你?” 苏公子眉头轻皱,语气有点冷漠道,“不用提她。” “那就不提。” 两人开始沉默,苏公子把人搂进怀中,好像是在给她安慰。 抱了许久,绮柔推了推苏公子,柔声道:“我兄长的意思你明白吗?” 她说这句话时小脸染着晕红,双瞳剪水看着他,我见忧怜。 兄长宴请苏公子来府上是何意思?其实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了。 她年方十六,已经及笄,正是要许配如意郎君的好年纪。 她只是没想到,苏公子居然同意来赴宴了,甚至还来了她房里,他们正在做着无比亲密的事情...... 苏公子温柔道:“我明白。” 水绮柔垂下眸子,有点无奈道,“可...我身份卑微,商户之女,今日我和江家小姐说到定亲一事,我们...她说我的身份只能做你侍妾,她说的没错,可我...不想做你的侍妾。” 她顿了顿,继续开口,“我身份卑微,商户之女......” 苏凌峰听到此处,叹了口气道,“无妨,哪怕只是一个良妾,我此生就娶你一个。” 绮柔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了。 她头有些晕厥,总觉得不舒服。 唤了热水,很快就有丫鬟扶着她起来,去与正房相通的耳房洗漱了。 洗漱好了,丫鬟们伺候她梳洗打扮穿戴整齐。 用早饭时,她发现阿曼不在身边伺候。 她轻启朱唇开口道:“阿曼呢?” 其中一个伺候她用饭的丫鬟连忙福了福身子,回答道:“一大早大管家便请人请了阿曼姐姐过去,说是要请阿曼姐姐亲自去丹鹭居给小姐挑选一些时新的首饰花样。” 遗忘-(六) 丹鹭居是怀州首饰打的最好铺子。 怀州的官家小姐妇人们都喜欢往丹鹭居买首饰,每每出了新花样,丹鹭居都会派人去通知怀州城各大户。 像水家这样的几乎垄断怀州城的粮铺粮商,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绮柔点头,看了那丫鬟一眼,挥了挥手叫她先下去,那小丫鬟往后退了退,低下头出了饭厅。 绮柔吃了点早餐,往软塌上坐着,叹了一口气,想到昨天的苏公子,她脸红了起来,她昨晚做了什么? 她怎么那般大胆? 绮柔按了按额头,想不透,他们怎么就? 怎么就?有了男女之亲?他抱了自己? 绮柔摇摇头,自己虽然仰慕苏公子,可? 可怎么就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何况昨日?他们相处的那般自然? 绮柔摇摇头,想不透。 她起身下了软塌,往书房中走,书房外的丫鬟见了她,连忙低下头请安。 请过安后,丫鬟手脚麻利的推开了书房门,候在一旁。 绮柔往书房中走,坐在案桌前的凳子上,想了想,往书柜上找了一本杂记出来看,看了许久,心中始终静不下来。 她叹了几口气,把书往案桌上一扔,出来书房,往院外走。 路过回廊,路过庭院,路过假山流水,路过花园,转到了青书院外。 她手中拿着团扇,感觉脸上有些温热涌了上来,拿起团扇扇了扇,守在青书院外的小厮见了她,连忙福身请安。 绮柔摆摆手,想了想,柔声问道:“住在这里的贵客,可走了?” 那小厮低着头,一愣,贵客?什么贵客?最近哪有什么贵客?小姐难道说的是一月之前住在这里的贵客? 他沉思一会,开口道:“回小姐的话,贵客早已经走了。” 绮柔点头,看一眼青书院,转身走了。 等她再转到自己院子中时,阿曼已经回来了。 阿曼捧回了许多锦盒,那锦盒中全是她替小姐选的丹鹭楼新出的首饰。 绮柔笑道:“辛苦你了,那些首饰你看着摆放吧。” 阿曼领命。 绮柔按了按额头,头疼,身子乏累。 时日过得极快,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 绮柔近来想不透,世间为什么会有那样奇怪的事情? 那么,那么无缘由呢? 还有苏公子承诺了自己…… 可日子越过越久,那苏凌峰却再也没找过她,也没上过门,就连封信件都没有,她心里有了不平、委屈。 那日他不是说了吗?他明白她兄长的意思? 她兄长的意思就是把自己许配给他,他们都发生肌肤之亲了,他就……就不对自己负责了吗? 不负责也行,大不了她把头发绞了去做姑子,可他是什么意思? 好歹给个准信啊? 她以为两人发生了肌肤之亲,男子至少该有所表示,可是那人没有。 她性子内敛,自己的事情不喜和别人说,可不代表她不会胡思乱想。 这么一憋着,憋久了,所有的不平和委屈都出来了。 夜间她躲在被窝里难受,白日她躲在书房里郁闷,还翻看许些书籍打发自己的情绪,可看着看着,看的全是负心汉的画册。 她又不自禁的找到许些两情相悦的画册来看,找到些相思的诗集...... 其中种种,她都把自己代入了个遍,可心中不平、委屈的情绪越来越多,苏公子的容貌在她心中越来越深刻。 又等了两天,等到第八天。 岳安书院那边的苏公子还是没有音信,她心中不平和委屈加深刻,她咬咬牙,一大早吃了两口燕窝粥,不准谁跟着,自己跑去书房在案桌上铺开宣纸写写画画。 悦仙阁的丫鬟们早都习惯她,自家小姐平日自己在府上转悠不喜丫鬟们跟着,就连贴身亲近的阿曼,也是出门了才会带她去。 水绮柔下令不许她们跟着,她们哪里敢起疑心。 绮柔俯在案桌上,自己研磨,自己铺开一张宣纸,拿起一旁的毛笔,想写些什么?质问他? 怒斥他? 她叹气,终于提笔,一手娟秀的小楷字浮现在宣纸上。 绮柔咬着牙,想着心中越来越深刻的苏公子,她借用前辈的诗句,写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写完后,她脸红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写? 她明明是气他连个音讯也没有的,可她就是这样写了,然后红着脸,也不写落款,也不写谁亲启。 等信干了,便折起来,拿出书房时常备着的信封打开,把信件放进去,装上,封好。 伸手拍了拍小脸,唤来门外的丫鬟,叫她去请阿曼过来。 小丫鬟领命,福了福身子,转身往外走,赶紧去请阿曼姐姐。 没一会,阿曼便过来了,绮柔把信递给她,红着脸道:“务必要把这信送到苏凌峰苏公子的手中,他应该还在岳安书院,你转告他,是你家小姐给他的,他会明白。” 阿曼有些惊讶,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点了点头,接过信件小心的放进怀中,福了福身子往书房外走。 院里走着,她心中疑惑浓重,小姐亲自给苏公子写信?小姐何时这般大胆了? 她虽知道小姐说过苏公子模样好,有些仰慕苏公子,可宁州城和怀州城的小姐哪个不仰慕苏公子? 她心里疑惑,可她对绮柔忠心,便没再多想,带着小姐的命令,出了水府,往岳安书院去。 走了一会,到了岳安书院。 岳安书院两边种了常青树,门口还有两个看门的狮师,阿曼鼓起勇气敲了书院门, 是书院打扫的婆子开了门,见是她,冷着你脸色突然变好。 这几日上门的小厮丫鬟小姐太多,他们有些不耐烦了。 “阿曼姑娘怎么过来了?可是你家小姐有事?”打扫的婆子开口道。 这婆子认识阿曼,阿曼是水府的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怀州城就这般大,这么些年了,他们对她这个水府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眼熟的很。 怀州城的人基本都知晓她家小姐大名,一是因为水家是怀州城的粮商大户;二是水府的小姐容貌是一等一的好。 初此之外,每年四月份时,水小姐都会亲自领着丫鬟们给怀州城的百姓布施,甚至还会给他们送些碎银,布匹。 遗忘-(七) “严婆子,是我家小姐叫我来找苏公子的,还请严婆子带路。”阿曼开口道。 被唤做严婆子的妇人垂下眸子想了想,去年她家小儿子生了病,正好碰上水家一年一度的布施。 她家的事情被水家大小姐知道了,水小姐叫来了大夫给她家小儿看好了,又请人给她找份工。 说起来,她能来书院打扫的活计还是因了水家大小姐的福缘。 严婆子点头道:“院长交代了不准放任何闲杂人等进来,可我...不过水小姐是有什么事情找那苏公子吗?我这老婆子可以转达。” 阿曼点头,她这几日听说了岳安书院的事情,知道不能太强求。 她把信件拿出来,开口道:“这是我家小姐要交给苏公子的信件,还请严婆子转交。” 随后,她从自己香囊中拿出几两碎银子塞给严婆子。 严婆子接了信件,拒绝银子,她把信件塞进怀中,认真道:“阿曼姑娘,您请大小姐放心,这信件我会亲自交代苏公子的手上的,至于这银子,我这老婆子却不能要。” 阿曼看着严婆子,想了想,她不再勉强,“那我替小姐谢谢严婆子您了,我先回去了。” “好。” 阿曼转身走了,严婆子左看右看看,见没人了,把门关上,护着怀中的信件往后院苏公子房子走去。 阿曼走的快,她今日也是幸运。 这几日这岳安书院的事情她早就听说了,说是因为苏公子过来了,这书院时不时便有小姐过来敲门想见见苏公子。 惹得书院中苏公子烦不胜烦,书院院长知道了此事后,气得吩咐院中奴才,不能放任何一个闲杂人等进来。 后来还惹得怀州城小姐们一阵埋怨,可埋怨也没用,这岳安书院出过的大人物不少,院长威严很大,她们只敢私下埋怨。 岳安书院后院中。 一个妇人往苏公子居住的厢房看了看,见没人,往后院的庭院找了找。 她是这的粗使妇人,平日干些打扫的活计,书院的规矩没大户人家家中多,她到处逛逛只要不去前院影响到书院中正在学堂的书生们便无妨。 苏公子是书院的贵客,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是知道一些他平时爱去的地方,严婆子想了想,往后院的庭院找了找,再往凉亭找了找。 正好,苏公子一人在凉亭中拿着一本书看着。 严婆子喜出往外,连忙跑上前去,向苏公子福了福身,把怀中信件拿出来递给苏公子,开口道:“苏公子,这是水府水家大小姐拖我转交给您的。” 苏凌峰放下书籍,看了一眼这个粗使婆子打扮的妇人,眉头皱了皱,水府?水家大小姐? 他搜索了一会,接过了信件。 严婆子见他接过了,开心道:“苏公子,那水府的大小姐长得跟天仙似的,心地还良善,她每年都会布施呢......” 严婆子没再说下去,她也不知道水小姐到底找苏公子什么事情,可怀州城的姑娘小姐不都是仰慕他吗?那水小姐是不是也仰慕他? 总之在苏公子面前夸夸她是没错的。 苏凌峰挥了挥手,严婆子会意,连忙退了下去,苏凌峰见人走了,这才打开信件,见里面写着:“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句如此露骨又明显的诗句,惹得他耳尖瞬间起了可疑的红晕,这水小姐? 他想起三年前在水府做客见到的那个小丫头,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只是不知,三年后的她,现在长成了何等芳容? 看了看手中的信件,这小丫头借用这般露骨的情诗给自己是何意? 他把信件收好,放进了自己衣袖中,拿起书本笑了笑,继续看着。 水府,悦仙阁。 阿曼站在绮柔身前,不紧不慢的把刚刚的事情原话说了一遍,绮柔没说话,阿曼口中的严婆子? 她已经记不面貌了,她想了想,开口道:“去,从我的账上支10两银子,再从我的小厨房取些糕点,派人送去严家。” “是,小姐。” 严家,严家,绮柔早已经记不起是什么模样了。 小厨房中,阿曼亲手拿油纸抱起几样糕点,一旁的小丫鬟开口道:“阿曼姐姐,这是要我送去严家吗?哪个严家?” 阿曼看了一眼自己刚刚交代的这个丫头阿梅,开口道:“严家住在怀州城城郊区南边严家村,家中有一个老母亲还有两个幼儿。” “他家儿媳妇在岳安书院中做粗使婆子,去年小姐还带咱们去布施过,你去找水管家,派人送你去,就说是小姐的意思,水管家应该是知道具体位置。” 那丫头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这还不是布施的时间,怎么小姐又送东西出去?” “别多嘴,小姐的意思岂能是你我能猜的?” “好姐姐,是是是,我错了。” “赶紧去吧,别耽搁了。” 阿曼把糕点递给她,催着那丫头快走,那丫头领命,跑腿了。 晚间阿梅坐着府上马车回了水府,她没来的急赶上饭点,有些饿急了。 幸好小厨房给她留了饭菜,她几口吃下,想到今天的日子,她连忙往青书院跑。 青书院守门的小厮木绵是她老乡,两人是一个村出来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早已暗生情愫,还互相通了心意。 今天是小厮木棉生辰,她今早本想早点忙完陪木绵过生辰。 可阿曼姐姐临时交代了她事情,她不敢推辞。 阿梅到了青书院,见木绵还守在门口,她心疼的跑上去,从怀中拿出早就绣好的钱袋递给木绵,温柔道:“木绵哥,祝你生辰快乐,这是我送给你的。” 木绵老早就见到是她,笑着接过钱袋,开口道:“谢谢阿梅妹妹。” 阿梅羞涩的低下头:“今天我本来想早点过来给你庆生辰的,可阿曼姐姐临时交代了我事情,我便去跑腿了。” “没事,现在也是一样的。” “嗯。” 阿梅抬起头朝木绵笑了笑,想了想开口道:“等两年,我就求了小姐,把我许配给你。” 木绵一听,脸色一红,羞涩道,“好,我已经攒了许些银子了,先准备好聘礼。” 阿梅低下头羞涩道,“谁叫你现在准备聘礼的?” “那什么时候准备?” 遗忘-(八) 木绵望了望附近,见没人,他伸手捉住自己面前的阿梅的小手,开口道,“跟我去一处坐坐。” 这个时辰,他本来已经可以歇下了,可他不见阿梅过来寻自己,才多等了许久、守了许久。 阿梅点点头,两人去了自己的小小根据地。 他们的根据地在水府一处荒废的院子假山处,两人到了那处,木绵坐下,阿梅坐在他身侧,气氛很好。 木绵拿出自己钱袋子,递给阿梅,“这个月我的月钱给你,你去添两支时新花样的花簪。” 阿梅摇摇头,推辞道,“小姐那时新的簪子多,簪花也多,她每月月初就会赏赐我们这些做丫鬟的一些簪花和簪子,我首饰盒中已经有了好几支,不用买新的。” “可小姐赏的是赏的,我想送你,是我的心意。” 阿梅摇摇头,“木绵哥,咱们攒点钱,等以后成亲了会有其他用处。” 木绵盯着阿梅,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苦了你了。” 他心中无奈,小姐的赏赐的东西再好,也不是他买的啊,也不是新的。 “不苦。” 阿梅摇摇头,“小姐人好,温和大方,从来不会向我们这些下人发脾气,小姐性子虽然喜欢独来独往,可对我们确实是不错的,我能伺候小姐是我的福分。” 木绵点头,他接触过大小姐,知晓大小姐的为人,提到小姐,他突然想起前几日小姐过来向他的问话。 他疑惑道,“住在咱们府上的青山院的贵客是上个月的事情,小姐前几日突然跑过来问我,住在这里的贵客,可走了?我愣了许久,疑惑的很。” 阿梅皱了皱眉头,也有些疑惑道,“这个月咱们府上不是没来过客人吗?小姐莫不是问的是上个月的客人?可上个月的事情,小姐前几天问?” “我也不知道小姐是何意思?我记得前些日子小姐从外面回来,一觉睡到第二日,阿曼姐姐去喊了几声,见小姐没醒,不敢再去喊她了,我还从未见过小姐一觉睡了那么久。”阿梅开口。 “是哪日?” “算算,好像是八九日前。” “小姐也是八九日前来问的我。”木棉开口。 阿梅摇摇头,想了想道,“那日阿曼姐姐说小姐许是和那江家小姐逛累了,才睡了那般久,没让消息传到前院老爷那去。” 两人对视一眼,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出什么头绪。 木绵想了想到,“算了,也许只是小姐想起一月前那贵客所以才随口问了问,小姐的事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如何好说?” 阿梅点点头,“也是,想想公子那次大发雷霆。” 木绵赶紧捂住阿梅的嘴,小声道。“嘘,我们说些别的事情吧。” “嗯。”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会意。 他们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说起了其他事情。 内宅大院里,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就算怀疑什么,也要装傻充愣来明哲保身。 夜色晕染开来,慢慢逝去。 一天又一天,秋季是一年中绮柔最喜欢的季节。 后院花园那南角边种了一片果园,种果子都熟透了,有秋桃,橘子,柿子等等。 绮柔穿着素色罗裙,提起步子往自己兄长书房中走。 她远远的就见大开的书房中案桌前,一位穿着暗黑色锦袍的男子手里拿着书本。 绮柔走进了些,今日她还未等到苏凌峰的回信,心情有些烦闷,刚刚在后院转悠,看见那么多红彤彤的柿子和黄灿灿的橘子,心情好了不少。 她想到果子都熟了不少,摘下来大伙尝尝可不乐哉。 平日每年这种事情都是兄长在打理,她思来想去,还是来请示兄长。 守在书房外的书童见了她,连忙福身请安,绮柔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这么一动静,书房里的人已经抬起头发现了她。 绮柔见自己兄长已经发现了自己,脸上带着笑,一步一步走进书房,“绮柔向兄长请安。” 水公子点点头,水公子名叫水纪乐,年岁二十九,他穿着一身暗黑色的锦袍,两边衣袖绣了金色花纹,相貌俊美,仪表堂堂。 他见是绮柔来了,把书本放下,“坐吧,今个怎么过来了?” “兄长,我想去摘咱家那果园的果子尝尝,我是来请示兄长的。” “这种事情,你决定就好,不用专门来请示我。” 水纪乐视线停在绮柔身上。 “谢谢兄长,那我告退了。” 绮柔拔腿就想跑,可被水纪乐喊住了。 “先帮我研研磨吧,我正想练练字。” “好。” 绮柔碎步走到案桌边,站在自己兄长身侧,开始帮自己兄长研磨。 水纪乐吸了一口淡淡香味,不动声色的拿起笔,摊开宣纸,沾沾墨汁,开始练字。 阳光从书房的窗户中透进来,屋外静悄悄的,屋里一男子正在练字,身侧一个容貌上好的佳人正在替他研磨。 从外头看,便是一副红袖添香的画面。 守在书房外的书童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他连呼吸都压低了,就怕影响到书房里那两位主子。 案桌前,这么一研磨一练字便到了午饭时间,水纪乐叫了饭菜摆到书房中来。 他这书房不算大,右边摆了书柜,书架,以及挂画,相通的后面有一卧室,是他平日看书看累了歇息时所住的房间。 主子一发话,饭菜很快就被摆在了书房中,摆好后,下人们一一下去,就连那书童,水纪乐都喊他下去自己用饭去了。 两人坐在对面,水纪乐吃着口中饭菜,时不时给自己倒了一盅酒喝了喝。 绮柔吃着饭,看见他喝酒,劝说道,“兄长,您别老喝酒啊,伤身体。” 水纪乐看着眼前这张娇颜,开口道,“这酒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绮柔一愣,“兄长想让我喝,我就喝。” 水纪乐眼底暗了,他给绮柔倒了一盅酒。 “尝尝,这还不错,是新酿梅子酒,很香甜可口。” 绮柔点头,拿起那盅酒喝了下去,喝下后,水纪乐又给她满上。 绮柔喝了第二盅喝,已经有些晕厥。 她天生不胜酒力,只要一沾上酒水就会晕厥。 绮柔眼里的兄长,变成了两个,又变成了三个,又变成了四个。 她头晕的很,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遗忘-(九) 水纪乐自己喝下一盅酒,眸子暗了又暗。 他起身,一把抱起绮柔往书房相通的卧房走。 走近卧房,把门带上,把人放在罗床上,小心翼翼的替她脱掉绣鞋,他坐在床头边,静静的看着已经醉晕过去的美人儿。 水纪乐看了她许久,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小脸,可伸到半空中又收了回来,眼里全是痛处,嘴里小声的喃喃着,“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他不是她亲哥哥,从来就不是。 她不是水纪乐的亲妹妹,他们连一丝丝血缘关系都没有。 比如,他水纪乐,其实不姓水,他姓许,他不是什么粮商,他家世显赫,远在京城,家里兄长世代手握兵权,镇守边疆。 比如,她水绮柔从来不姓水,也不是什么粮商的妹子,她出生高贵,非寻常百姓人家。 房间点着熏香,是她喜欢的味道,良久。 水绮柔才从晕醉中清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事物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她爬起身子,按了按头穴,这是兄长的书房卧室,她记起来了,中午她是喝了酒? 她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下床找鞋子穿好,走到门边推开房门。 水纪乐还在案桌前,绮柔喊了一声:“兄长?” 水纪乐回过头来,看着她道:“醒了?还要不要去摘果子了?兄长陪你去。” 绮柔有些朦胧的摇摇头,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头穴,有些尴尬道,“兄长,我先回我院子了,改日再来看您。” “好。”水纪乐掩盖住自己眼中不舍。 绮柔福了福身子,往外走了,她心中尴尬不易,怎么和兄长一同吃饭就喝了酒? 她还醉的不省人事了?还在兄长书房中卧室睡了一觉? 她已经不小了,男女有别,哪怕是亲兄妹也要注意分寸。 除去家宴和节日,她基本很少见到自己的兄长,更别说一起吃饭了。 兄长平日很忙,忙着家中生意,她与兄长好几日不见也是正常。 可今天兄长劝她喝酒? 她摇摇头,想不透,从前兄长可没劝她喝酒。 水绮柔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到软塌上歇息了一会,想了想,唤来阿曼,想问问那苏凌峰回信件没有,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她突然想到柿子,喊到阿曼,她开口道,“我已经向兄长请示了去摘果园熟透的果子了,你带着咱们院里的丫鬟婆子们做好准备。” “我看天色还算早,先去摘一些,摘的先挑选一些给兄长送去,再挑上一些明早往江小姐她们家中送上一点,剩下的咱们府上留着自个吃。” 听见摘果园的果子,阿曼露出愉悦的笑容来。 她轻快的给小姐福了福身子,笑着道,“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准备。” 阿曼转身出去,她站在内院召集悦仙阁的奴才们把小姐的吩咐说出来,奴才们个个脸上都露出喜悦。 府上那果园里的果子养得好,又红又大,看着喜庆,味道香甜,大家都爱吃。 奴才们先下去准备着,没一会便换好了衣服,手上提来了各种竹篓,准备妥当。 阿曼回正房去请绮柔,绮柔点点头,出了房门,看见院中奴仆脸上那一个个笑容,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开口道,“走吧,一会你们谁摘的多,谁摘的果子漂亮,个个有赏。” “谢谢大小姐。” “走吧。” “是。” 于是众人往果园走,守果园的奴仆早就收到了阿曼叫人带来的消息,他在一旁守着,等着小姐带人来采摘那熟透的果子。 果园中,进去一点是大片的柿子树,再进去一些是熟了不少的橘子树,再进去一些是大片秋桃。 绮柔带着人往果园里面去,各自分开摘了起来,柿子树不矮,绮柔摘不到,她往里走了走,找到一颗矮秋桃树。 四周见没人,少女一蹦一跳,终于抓住一支桃树树枝吖,又扯了扯,到底摸到一颗熟透了的秋桃。 那秋桃尖尖粉红,很是好看,绮柔把桃子摘下,捧在手上看了又看,笑着摸了摸粉嫩白胖的秋桃。 果园中一片喜悦声,摘了一会,看看天色,绮柔带着悦仙阁的奴仆便回去了。 绮柔看着今天的收获,很开心,摘的最多的那个小厮,和摘的果子最漂亮的那个小厮各自赏赐了两两银子。 水绮柔把最漂亮那竹篮果子挑出来,把自己亲手摘的那个秋桃一同放进去。 兄长最疼自己,她要把这颗亲手摘的秋桃给兄长,她派人把这篮最漂亮的送去给兄长。 再把其他的挑挑拣拣,挑出几份,分别派人明早送去给江小姐,金小姐,高小姐和杨小姐。 那几人,她们是一同长大,自小情谊不错。 最后再挑了一篮子果子出来,其他的全部赏赐给悦仙阁的奴仆。 夜间。 绮柔把精心挑好的几个果子一一摆放好在漂亮的盒子里。 交代阿曼明早亲自送去岳安书院说清楚送苏凌峰,还拿了两个果子交代好,给那严婆子。 绮柔看着那个装着果子的雕花盒子,脸上挂着淡淡的无奈。 想到苏凌峰还不给自己回信,也不来看看自己,她心里不平委屈就涌了上来。 绮柔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她只能心里安慰自己,定是苏凌峰太忙了,才没来看自己,也没回信,不然,他那晚都偷偷过来找自己,还对自己...... 想到这里,她的脸羞涩的红了起来。 夜间,水纪乐看着绮柔派人送过来的那些果子,果子已经由下人洗干净摆好了。 他拿起一颗秋桃,咬了一口,脑海中想到下午时,绮柔睡在自己书房卧房罗床上的模样,他的眸子暗了又暗。 他慢吞吞的吃着秋桃,脑海中全是绮柔,绮柔五岁时,绮柔十岁时,绮柔十五岁时,绮柔十六岁时。 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就住进了自己的心里? 这么些年,他身边有着形形色色的女子出现,有楚楚可人的,有花容月貌的,有妩媚入骨的。 无一例外都是容貌上好的,可是他就是爱上了自己的养大的姑娘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说不清,道不明,也理不清。 他爱上谁不好,为什么要爱上她? 他差一点就比她大上一轮,他起了这样龌龊的心思,如何面对绮柔? 遗忘-(十) 水纪乐眼中满是苦涩,一口一口吃完秋桃,起身一步步走进书房卧房中。 他把鞋子,外衣脱去,躺进被窝里,那里面还残留着少女的清香,他猛吸了一口,闭上眼睛,静静躺着。 他脑海中还有许多事情有些迷茫,昨日他与友人在酒楼喝酒,那友人有意想给自己儿子求娶绮柔。 他直接拒绝了,可拒绝之后他想了很久,绮柔十六岁了,及笄了,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她终究要嫁人的,嫁人的。 想到她要嫁人,想到她已经很少亲近自己了,他心中的烦闷越发积多。 今天白日她来寻找自己,他很高兴,他把她留下给自己研磨,还留下她一同用饭。 吃饭时,他想到她已经及笄,迟早要许人家,他心中烦闷无解。 他喝了几盅酒,头有点发涨,心里越发难受,他想望着她,想到友人的话…… 他突然想让她陪着自己一起喝几杯。 他明明知道她沾不得酒,可他还是劝了。他想,只有她醉了,他才能光明正大像她小时候那样抱她。 后来,果然她喝醉了,他光明正大的把她抱起,放在书房卧房罗床上。 这么久了,他到底啥时候才能寻个恰当的机会和她解释他们的身份? 可解释了之后呢?她怎么看自己?她能接受一下子就转变的关系吗? 夜色撩人,前程往事一幕幕涌进心头,他有点后悔了,早知道一开始就不告诉她,自己是她兄长。 第二日。 江府大清早便收到了水府送的新鲜果子。 果子被送进江家二小姐院子里,珠儿高高兴兴的提着果子向江姝芳禀告,江姝芳没说啥,挥挥手便让珠儿把果子拿下去。 珠儿会意,自己去把果子洗净装好,摆放在二小姐的正房中。 江府的府邸不大,江小姐的小院正房那间她住,两边偏房一间给丫鬟们住,一间是库房。 江府后花园也不大,更别说种果子了,花朵都不见多少。 她家其实窘迫,家中没几个庄子,每年秋季时分,金家,高家,杨家,水家等等,都有新鲜果子摘,她家是没有的。 见着珠儿洗干净的果子,她挑了一颗秋桃吃了起来,吃完后想消消食,带着珠儿准备去找金小姐聚聚。 主仆一前一后,刚刚出了自己的小院,便遇上府上二姨娘,那二姨娘见了她也不行礼,打量了她一番。 二姨娘张张嘴,讽刺道,“又要出门去讨簪子?”她盯着江姝芳的头上珠钗道。 江姝芳看见是她,一脸怒色眉头,开口道,“关你什么事。” 二姨娘姓卫,单名一个飘字,其人二十出头,是青楼的清馆出身,早年被江老爷从青楼赎出来。 她模样妩媚,一身媚骨,深受江老爷宠爱,江夫人和江老爷关系闹僵后,她更是这江府中一枝独秀了。 不过她早年在青楼长大,虽然哄男人的手段有一套,身子底却不知是不是被药物养大泡坏了,一直未有孩子。 这几年江老爷宠她,她分了管家的权,府上大大小小的人要仰仗她过活。她对江姝芳这个嫡小姐毫不客气,甚至喜欢挖苦讽刺她。 早年江姝芳还闹到老爷哪里去,二姨娘一句自己出生低贱,不知大户人家的规矩就给搪塞了过去。 第二日江老爷该怎么宠她还是怎么宠她,江姝芳恨急了她,可拿她也没法子。 二姨娘笑笑,对着自己身后的贴身丫鬟毕娟道,“瞧瞧,会做还不让人说咧。” “你!” 江姝芳指着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二姨娘讽刺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老爷新赏赐的簪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江姝芳看着二姨娘的背影,眼睛全是恨意,心里恨道,“看你得意多久。” 二姨娘才不管她怎么想,她就是瞧不惯江姝芳那样子。 也就水家那丫头从小没个娘亲教导,性子单纯的很,被她那副模样骗的团团转。 她身后的丫鬟毕娟小声开口道,“姨娘,咱们其实没必要和二小姐这样不对付的......” 二姨娘看了一眼自己的贴身婢女,讽刺道,“你看见哪家大家小姐天天去开口骗吃骗喝骗首饰的吗?” 毕娟摇摇头。 “你姨娘我就算分了权去,可咱们府上还能少吃少穿嫡小姐了?就没见哪家嫡小姐这番模样,我就是瞧不上她那副样子,当了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你没看见每每水府那位小姐过来找她玩时,她是什么模样?和金府高府那几个小姐在一起又是什么模样?” 毕娟想了想,叹了口气继续劝道,“可二小姐到底是咱们府上的小姐啊,那水小姐再好也和咱们没关系。” 二姨娘讽刺一哼,开口道,“是没关系,可我就看不惯她那副样子,就见不得那般虚伪的人。” 这头的江姝芳气得牙痒痒,她三两步跑去自己母亲房子哭诉。 江夫人性子羸弱,模样普通,只得抱着自己闺女好生哄着。 丫鬟珠儿站在外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很多次了。 自家小姐虽是长史嫡幼女,可实际上日子并不算多么舒心。 府上夫人原先生有两女一子,可大少爷前几年意外在夫人母家丢了性命。 夫人再未有孕,大少爷又是府上唯一的男丁,从此老爷夫人的感情陷入冰点。 老爷往后院二姨娘的院子常住,后院二姨娘分了掌家实权去。 夫人性子羸弱,沉溺在自责之中,若是要挣一挣实权就能回来了,可夫人就是不挣。 如今她跟着小姐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江姝芳哭诉了许久,她知道没用,江夫人又劝了她一会,左右不过两句叫她忍耐,她明着点点头,心里恨毒了那二姨娘,要不是父亲护着她,她早就!早就要了那贱婢的命。 江姝芳从母亲房中告辞,这么一搅合也不想出门了,派人送了口信,请金府的金小姐过来。 金府的小姐来的很快,她和送口信的丫鬟一同过来的。 金惠穿着一身鹅黄色罗裙,她人有些胖,模样普通,和江姝芳站在一起,完全被当成了绿叶。 两人坐在江姝芳的房中,金惠看见了洗干净的果子,挑了一颗橘子剥开吃着。 遗忘-(十一) 江小姐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开口道,“怎么?水绮柔没给你送去?” “送了,已经吃完了。”金惠边说边吃着道。 “这么快?”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吃,再说就那几个果子,我家人多都尝了尝,没一会自然就吃光了。” “那你就吃我的?”江小姐白了一眼金惠。 金惠咧开嘴讨好道,“好姝芳,我就吃你几个果子嘛!” 说完手中的橘子已经吃完了,又拿了一个果子吃了起来。 江小姐没好气的看着她道,“你家的庄子上不也有?到时候赶紧都还给我。” “行行行~” “哎,你找我来做啥?不是说有事吗?” 江小姐眸子闪了闪,一开始她只想找她玩玩,现在说起来,确实有事。 她开口道,“过几日咱们一起出去游玩吧,叫上水绮柔,我们三一起去。” “去哪啊?” “去你家郊外那庄子上如何?” 金惠想了想点头,“成,那庄子上的果子正好也要收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吧。” “那就说好了。” “好。” 金惠继续吃着果子,江姝芳看了她几眼,有点嫌弃。 “你什么时候定亲啊?有没有看中的男子?”江小姐找话题。 金惠愣了愣,“我娘原先给我想看了蒋家的公子,可是你是知道的,那蒋家公子性子冷的很,我不喜欢,定亲的事情就再说吧。” “蒋家的公子?是城北开杂货铺的蒋家?” “是呢。” 金惠脸上起了些可疑的红晕,江小姐嘴角抽了抽,开口道,“不挺好的吗?” 金惠摇摇头,“我不想嫁给他。” “为何?我见那蒋公子相貌堂堂,也算是一表人才了,你为何不想嫁给他?”江小姐问道。 金家早年是布商,生意一直很好,金惠的父亲这两年喜欢去赌坊,每每都要输些银子去,家里亏空了很多,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她不知道她母亲怎么想的,怎么就给她相看了那杂货铺的蒋家蒋公子哥。 那蒋公子相貌虽然过的去,可家底哪里配的上自家。 而且 而且那蒋公子心有所属。 “我听说他心有所属,我不愿意。” 金惠咽下嘴里果子,嘟着一张嘴开口道。 那蒋家公子人确实还算不错,少时他们就相识了,她和蒋公子每每遇见两人总是相谈甚欢,可正是如此,她才格外了解他。 他把自己恐怕只是当做妹妹相待,他心有所属,那人正是水绮柔。 “他心有所属?” 江小姐沉思了一会,“蒋公子心里那人可是水府那位?” 她心里阴沉起来,水府那位就因为长得漂亮,模样比她们好,所以! 这些男人都喜欢她!都喜欢她! 江小姐一张清秀小脸阴沉的厉害,想起一事,有些怨气横成道,“前几日王树和我说,他表妹想邀约咱们一起郊外庄子上赏花、品酒,他特意叮嘱了让我约上水绮柔一同前去,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王公子和她有婚约在身,两人早就暗地里见过好几面,可这样明目张胆的一块去玩还是少的。 我朝虽然民风开放,但女子和男子一同出去游玩,寻个恰当的理由总是好听一些。 王公子说的什么他表妹想邀约她们,实则是他自己的想法。 “带上水绮柔一起?带上她很好的,人多热闹。”金惠吃完手中果子,去拿另一个。 她把果子用手帕擦拭干净,咬了一口,鲜嫩汁水蔓延口中,这果子香甜好吃,她吃的开心,一副懵懂,天真可爱的模样。 “带上她很好?” 江小姐白了金惠一眼,看着她吃果子的模样,知道这金惠心思单蠢,榆木脑袋,听不懂拐弯抹角。 她叹了口气直白道,“我是怕,王公子心里会有了水府那位,要是他心里有了水府那位,我心里不膈应死?” 金惠愣了愣,嚼完口中果肉,咽下去后才开口道,“你说的是,要是他心里有了旁人,你就和他退婚吧,不要嫁给他了。” “退婚哪有那么容易说退就退?” 江小姐开口,心中不悦,这金惠真是榆木脑袋,要不是看她平时对自己百依百顺,自己早就不想和她来往了。 “再说了,我暂时也不确定他心里是不是有旁人。” 江小姐盯着金惠继续开口,“下回若是见面,你帮我在一旁盯着,看王公子有没有对水府那位有什么心思?” 金惠想了想,她把手中未吃完的果子三两口吃了下去,一点也不顾及小姐形象,颇有些粗鲁。 “好,到时候我帮你盯着。” “嗯。” 两人聊了其他事情,金惠在江家待了一会,看看时间便告辞回了自己家中。 金家院子不算小,三进三出的院子,是和她二叔一家住在一块,两家关系好,相处还算融洽。 她母亲生有一男一女,她是老大,她二婶娘生有两女一子,家中院子人口多,平日很热闹。 金惠从江府回来,直奔进了自己母亲房中。 她想到江姝芳说的话,跟母亲开口道,“娘,我过几日想挑个日子请姝芳和水绮柔去咱家郊外那庄子上玩玩。” 金母正坐在软塌上喝茶,她身上穿着一件素锦罗裙,皮肤很白,人有些松松懒懒,平日里养尊处优。 她把茶杯放下,开口道,“是该请她们去玩玩的,咱们那庄子上的管家昨天来报,说是果子熟了不少。” “今早水府给咱们府上送了好些果子过来,你请她们去咱们庄子上玩玩也是应该的,到时候你们派人多摘起果子回来,一起好好热闹热闹。” “谢谢母亲。”金惠笑道。 金惠动了动身子坐到母亲身边去,挨着母亲道,“娘,我跟您再说个事。” “什么事?”金夫人拍了拍自己闺女的手,询问道。 “娘,我还不想这么早嫁人,您就先别给我相看夫婿了好不好?我还想多陪您几年呢。”金惠开口。 金夫人侧身看了一眼自己的闺女,开口道,“你真这么想?” “嗯,我想等我遇见了喜欢的男子再定亲。”金惠说的真切。 金夫人沉思一会,握着她手道,“那好,今年我就先不逼你相看那些公子哥了。” 。 遗忘-(十二) “谢谢娘亲。”金惠搂住自己娘亲的胳膊,笑的一脸喜悦。 不远处的水府收到了高府高小姐的回礼。 高小姐的回礼是一份精制糕点,据说是高小姐亲手做的,请水小姐尝尝。 水府管家派人来通知大小姐,把糕点送到悦仙阁来。 水绮柔打开食盒看了一眼,尝了半块,放下糕点。 高府的情况有些复杂,高府经商,做的是药材生意,可现在当家做主的是高府的大老爷夫妇,不是高小姐的父亲、母亲。 高小姐高楠是早已死去的高家二老爷独女,高楠学识渊博,琴棋书画精通,从小便是她们几个姑娘中最拔尖的。 高家如今当家做主的大老爷和高夫人还算仁慈,侄女高楠在他们手下过活还不算太艰难,高楠日子不算差。 水绮柔其实和高楠关系算不上太好,可她们都是一同长大,曾经共一位恩师教导过,她总不能派人给江小姐和金小姐送了东西,不给高小姐和杨小姐送吧。 说起高小姐,她想起一件事情来。 前些日子听说有位贵人是从京城而来,路过怀州城,在高府小住了几日,那位贵人走后,高府突然请来了一位嬷嬷,专门教导高小姐宫规礼仪。 水绮柔拿着手中绣帕玩弄了一番,想到高小姐那张白皙素净脸面,想到昔日几人一同赏花踏春,微微叹了口气。 她们这样的商户之女,即便有了天大的运气进了高门大院,恐怕也只能做个侍妾。 侍妾,侍妾,不过是一个任由主母拿捏的奴才。 闺房里开着窗户,秋风从外吹了进来,带来一阵果香,她站起身子往案桌边走,摸了摸案桌,思绪飘远。 那晚的事情太古怪了,她那样大胆,苏公子那样柔情蜜意,当时就是在案桌旁,她吓的扶住这案桌,他走了几步过来扶住她身子,握住她的手 她垂眸,望着自己这双白皙小手,满脸羞红了起来。 一轮烈日挂在空中,金色的光芒经过水府回廊,穿过垂花门,钻过一排排挺拔葱郁的细密树木,路过假山好水,照进了她这闺房。 闺房里很宁静,没人敢上前打扰她的思绪,她脸热了起来,那晚的事情越想越奇怪,越想越委屈。 他怎么可以那般大胆? 她又怎么可以那么随便? 真是离奇古怪,想不透,想不明白。 她摸住自己头颅,好疼!越来越疼,她往软塌上躺下,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薄薄的金色阳光如同一缕轻纱烟雾,笼罩在整个水府,整个怀州城里,壮观的高塔寺庙,幽静的花草树木,嬉闹的彩蝶飞鸟。 街道上,阿曼总算到了岳安书院。 阿曼敲开书院大门,发现是别人,她开口说是找严婆子,开门的人点头,去帮她喊来严婆子。 严婆子在后院放下手中活计,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见到阿曼,阿曼把果子给她。 附在她耳边把小姐交代的事情悄悄代交给她,随后把装满果子的食盒递给她。 食盒到了严婆子手里,她欢欢喜喜接过,很快,由严婆子送到了苏公子的手中。 书院某间上房内。 苏公子拿着一颗秋桃,看了又看。 他想到严婆子把食盒给自己时,脸上堆满了笑容,嘴里尽是给水小姐说好话。 其实来了怀州城好几日,他早就听说了水小姐的大名。 听闻她是个美人,还是个菩萨心肠的美人。 想到三年前见过的小绮柔,那时候的她模样还未长开,可确实已经是美人胚子了。 苏公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把秋桃放下,从食盒中拿出一个橘子剥开,尝了尝。 橘子吃起来不错,秋桃和柿子看起来也不错,他把食盒拿起,与院长和其他书生分食了。 晚间。 他看着已经空荡荡的食盒,想到水小姐写给自己的信,耳尖染起红晕,坐在案桌前。 他摊开宣纸,研磨,提笔,想写下什么,又不知该写什么,只好又把笔放下,起身走到院中间,看着天上高高挂起的半月,叹了口气。 书院的房屋错落有致,月光之下的景色很温柔,回廊上点燃着红色灯笼,有些喜气,他想起了在京城的老宅。 京城老宅里,祖母喜欢吩咐下人悬挂这样红红的灯笼,祖母说挂着这样的红灯笼,看着便是喜庆,祖母说,最想看见他把阳安郡主娶回家中。 可是 苏公子皱起眉头,想起了阳安郡主,阳安、阳安 他和阳安青梅竹马,相识于京城里阴妃娘娘的宫宴之中,京城里,圣上的后宫有两位宠妃,一位是郑贵妃,一位是阴妃。 皇后早年已逝,两位宠妃分了实权管理后宫琐事,两位宠妃的地位也如日中天。 阴妃娘娘喜爱热闹,喜欢办些宴会,喜欢下帖子邀了各位大臣家眷进宫陪她赏花游园,少时他祖母带着他一同前往宫中,曾有幸见过阴妃娘娘一面。 阳安郡主的母亲是阴妃娘娘母家妹妹,阴妃娘娘的宫宴上,阳安郡主必定是前往的。 苏凌峰还记得第一次看见阳安郡主。 她笑声琳琅欢悦,明媚活波的出现在他面前 火红的灯笼照样书院四周,他盯紧灯笼,垂下眸子想了想,开口道,“来人。” 一道身影突然钻了出来,跪在苏凌峰身前,“主子有何吩咐?” 他是苏家的暗卫,苏家那样的世家,虽然如今已经不如从前,可暗卫还是养得起的。 “你去查看,阳安郡主最近在府上有何动静。” “是的,主子。”暗卫领命,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周围变得安静起来,他想了想,想到水小姐那张小脸,回房把食盒找到,去了奴仆后院,寻到那严婆子,交代道“帮我谢谢水小姐,果子味道极好。” 严婆子接过那食盒,一脸笑意,连声说道,“好好好,苏大人请放心,老奴一定把苏大人的话带给水小姐。” 苏凌峰憋了她一眼,点头。 月色之下,她目送苏大人离开后,自己才转身回到房中。 严婆子小心翼翼的把食盒放在桌子上,脱了鞋子躺进被窝里,含着笑意的睡去。 能替恩人办事,她心里很高兴。 。 遗忘-(十三) 第二天一大早,严婆子和书院管事告假。 她先把食盒送去水府,再上街买了些东西,往家中走。 怀州城的街道很热闹,她买了三块糕点,想着回去给两个孩子和婆婆尝尝,还割了半斤猪肉,一起提着往郊外严家村走。 走了许久,进了严家村,一路上和其他乡里乡亲打了招呼,快走到自己家门前,老远的就见着了自己两个儿子在围着篱笆的院中玩。 严婆子其实不姓严,她姓张,单名一个茗字。 她是嫁到严家村,她夫君姓严,别人叫她一声严婆子,其实她也不算老,刚刚三十出头。 两个孩子远远便瞧见了她,连忙迎了上去,严婆子蹲下身子,一把搂着两个孩子,嘴里心疼道:“有没有想为娘?” “想” “想” 两个孩子都开口道。 屋里的严家老太太听见了声响,也走了出来,见是自己儿媳妇回来了,笑着道:“茗娘啊,你回来了。” “是了,婆婆。” 被唤做茗娘的少妇把孩子放开,带着孩子走近房中,边走边道,“我买了糕点给婆婆和大宝,二宝尝尝,还买了一块猪肉,中午我给你们炒肉吃。” 小点的孩子欢呼,“好啊好啊~” 茗娘笑了笑,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严家老太太想到一事,看着茗娘把东西放在正屋的桌上,她开口道,“茗娘,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情,水府你还记得吗?水家大小姐前些日子又派人给咱家送了十两银子来咧。” 茗娘一惊,有些愣愣的看着婆婆,“十两银子?”那可是她两年工钱啊。 严家老太太点头。 茗娘突然想到什么,眼圈一红,语气有些哽咽道,“水小姐真是个好人。” 自己不过是帮忙送了两次东西,就叫人送了十两银子过来? 这笔钱,她们一家可以过好些日子了。 那日她没接阿曼姑娘递给自己的碎银子,想必阿曼姑娘把事情都告诉了水小姐。 茗娘把眼泪逼了回去,以后水小姐再有什么事情用的到自己的地方,她一定更加尽心尽力去办。 她正在家中说话,门外突然有了喊声。 严婆子应了一声,出了门来,见是水府下人,她有些疑惑,连忙把人迎了进来。 那人冷了一张脸,开口交代她事情。 严婆子听完水府下人说的话,脸白了半截,她有些担心。 “我......水公子他.......还请您回去转告水公子,老奴知道了,老奴一定记住水公子的话,再也不...不给水小姐转送物件...了...” 这人的意思很明显,若是她再敢帮水小姐转送东西,她就等着看水府怎么折腾她! 那人见严婆子应了下来,才站起身子,走出严婆子家里。 严婆子和自己婆婆看着那人背影彻底消失,舒了口气。 严家老太太开口道,“茗娘,你可记住那人的话了?不能害了咱们家啊。” “娘,我知道的,可水小姐她...算了,我听话就成...” 严婆子想到往后只能对不起水小姐了,心里有些无奈。 水小姐看那样子就是倾慕苏大人的,看苏大人的意思也是有些欢喜的,可如今水府派人来说了,若是以后她还敢私自帮水小姐转送东西,那她...她一家老小性命堪忧。 “茗娘,水府有钱有势,咱们老实听话照办就成。”严家老太太开口。 远处。 水府之中。 水绮柔看着被送回来的食盒,听了阿曼带回来苏公子的话,愣了许久,她在闺房之中想,谢谢自己是何意思? 水绮柔想不透,她头又疼起来。 从前她仰慕他,知道他风华绝代,俊美如斯。 可她仰慕归仰慕,那只是一个闺房小姐对一个优秀公子的仰慕,可那仰慕里有痴心妄想吗? 有过的,她也曾幻想过,与他那样的男子喜结良缘。 但是她知晓自己的身份,她一个商户之女,如何配得上进士出身的太守? 可那日他来家中做客,她想不清自己为何那般大胆? 还有那日他晚间进了自己房中,他们相处的那般自然熟悉,他还抱着自己...... 水绮柔脸上全是不解,头疼的要命。 后院里有许多鸟儿正在树下叽叽喳喳,吵着她头疼欲裂,她唤阿曼派人去吧鸟儿赶走。 仆人一进后院,鸟儿哗啦啦全部飞走。 闺房里,阿曼扶着她往罗床上躺下,阿曼神色担忧,开口道,“小姐,要不要请大夫给您把把脉?” 水绮柔摇头,“不用请大夫,我就是听见那些鸟儿发出的声音心里闷烦,头疼欲裂,你去,去外头守着,不要发出一丁点声响,我想好好歇息一会。” “是。”阿曼把被子帮她捏好,退出门外,仔细守着。 时辰一点点流逝,晚间饭点,她被阿曼唤醒。 醒来后,用过晚饭。 她跑去书房写给了一封信件,这次她写的很清楚。 信件上写道,“苏公子可有话对我说?那日苏公子来水府做客可还习惯?” 她写好,有些羞涩把信件折好,放进信封里封好。 唤来阿曼交代好,交代好她把信送去岳安书院,苏凌峰苏公子手中。 阿曼点点头应了下来,把信件放进怀中护着,连夜出了书房,往岳安书院去。 她走后,另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跟在她身后看了又看,跑到前院去。 阿曼把信件送给严婆婆后便赶了回来,她不知道她走后立马有人从严婆婆的手中拿来了信件,一路送回了水府,转手信件到了水府家主水纪乐手上。 水纪乐在书房中拆开信件,越看脸色越差。 他唤来小厮点燃了火盆,把信件扔进火盆中烧为灰烬。 看着那已成灰烬的信件,水纪乐冷着脸。 “派人仔细盯着小姐身边的人,还有那傅神医什么时候到?” 心腹小厮跪下身子,恭敬的开口,“是,回主子,傅神医再等上两刻钟就会到咱们府上。” “好,你先下去吧。” 那小厮领命,起身下去了。 傅神医,傅神医,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水纪乐抬头从书房窗户中往绮柔院子的方向望去,嘴里念叨着:“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今日他重活一世,希望所有的一切还来得及。 遗忘-(十四) 前院中,花厅里。 水公子正在见重要客人,府上的婢女奉茶时悄悄望了一眼,那位贵客是个有着白胡子的男子。 良久水公子唤了人进来,派人去请小姐。 绮柔得了消息,命丫鬟们伺候自己换了一身衣物赶来花厅。 她穿着一身碧罗烟上衣,散花水雾碧青色百褶裙,身披淡碧色的薄烟纱,头上发髻斜插一根碧玉流苏簪,走起路来,流苏一洒一洒在青丝上,脸上薄施粉黛,双瞳剪水,清波流盼,绝色倾城。 那位贵客看见她,嘴角含着笑意,“想必这就是贵府的大小姐了。” 绮柔福了福身子,与贵客见了礼。 水纪乐脸上挂着淡淡笑容,挥了挥手,叫她坐过来。 绮柔听话的坐在了兄长的下首,水纪乐看她坐定了才开口,“这位是我的好友,傅神医,我请他过来给你把把脉。” 绮柔有些惊讶,她每月都有专门的大夫上门把脉,怎么又重新请了一个前来? 可惊讶归惊讶,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站起朝那傅神医又行了一礼。 “傅神医,就麻烦你了。”水纪乐开口道。 傅神医点头,他打开身侧带来的药箱,从里面拿出绣帕和脉忱,起身开口道,“让老夫先给大小姐把把脉吧。” 被唤做傅神医的男子起身,认认真真的去给绮柔把脉,仔细把脉了一会,傅神医眉头皱起,沉默不语。 水绮柔见他眉头皱的那么深,有些担忧道,“怎么了?傅神医?我的身子可有什么差池?” 傅神医看了一眼水绮柔,再看了一眼水纪乐,才开口,“小姐体内已经中了幻丧粉。” 水绮柔一惊,幻丧粉?什么东西?她从未听过。 傅神医垂下眸子把东西收拾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摸了一把白胡子,叹了口气,“这毒药是米白色细粉,无味,不管和什么食物混合在一起都尝不出来,中此毒者轻者会嗜睡,产生幻觉,重者会陷入幻觉之中,昏睡死去。” “这毒原先是外邦传入我朝淮南一带,用法恶毒,早前就被列为禁药,可是没想到如今还有人在用。” “什么?” 水绮柔一脸惊讶,就是说她中毒了? 还是会使人至幻的毒药?会昏睡致死的毒药?而且还是禁药? 可是谁会对自己下毒?自己是怎么中毒的? 水纪乐身后,拍了拍坐在身侧的绮柔,显然他早已经知道了此事,他看着一脸惊讶的绮柔,又看了一眼傅大夫,尽量平静的开口,“此毒可有解药?” 他一只手握紧了拳头,心中怒火朝天。 “水小姐中毒不深,这毒可解,可......”傅大夫开口。 “怎么?”水纪乐开口道。 “这解药说来也有些奇特,喝下解药的人,轻者记忆会发生混乱,重者甚至会得失魂症。” 绮柔惊的愣了又愣,她看了一眼被称作傅神医的男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水纪乐神色一变,担忧道,“那绮柔中的毒?” “大小姐中的毒,不算太重,我写下解毒药方,大小姐喝上十日便可彻底解毒。”傅神医开口。 “可?我真的中毒了吗?为什么我没什么症状?”绮柔看着傅神医。 “大小姐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出现一些没法解释的事情?再比如幻觉?”傅神医开口。 绮柔摇摇头,她出现了什么幻觉? 傅神医看了一眼绮柔道,“我的医术不会作假。” “可......” 水绮柔心中无奈,就这样草率断定她中了毒?这个傅神医也不知道是兄长何处请来的,他可信吗?兄长就这样信他?要不要再请个大夫瞧瞧? 还不容她多想,多说,一旁的兄长已经开口请什么傅神医开解药方子了。 “请傅神医先写解药方子。”水纪乐开口道。 水纪乐当然相信傅神医。 这人他一共请了两次了。 前世他没了法子,也请了傅神医给绮柔看过诊。 “绮柔,你先跟我过来一趟。”水纪乐望着自己妹妹开口道。 他起身往花厅外走,水绮柔随后站起朝傅神医福了福身子,连忙跟上自己兄长的步伐往花厅外去。 花厅旁边是一间偏房,他带着水绮柔进了偏。 “你信不信我?”男人开口。 水绮柔一愣,信不信兄长? 当然信啊,兄长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她怎么会不信他? 水绮柔点头,“我信兄长。” “好,既然如此,你仔细想想,你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 水绮柔垂下眸子,想了一会? 什么可疑的事情? 好像没有吧? 她摇头。 “你仔细想想。” “我...兄长,您就那么信那什么傅神医的话?也许我没有中毒呢?要不要再请个大夫来给我看看?总不能随便来个大夫说我中毒了便是中毒了吧?” 她有些不平,心里有点委屈,兄长这样做也太草率了些。 她可是他妹妹,他平日里不是最心疼她,最谨慎对待她的事情?怎么这次这样草率? 水纪乐盯着她,语气有些生硬,“傅神医是我亲自请来的,他没必要骗你我。” 她一听咬着嘴唇不说话,心里委屈。 “你可有心仪的男子了?”水纪乐狠了狠心道。 水绮柔一愣,兄长怎么突然问道到这件事情了? 她俏脸一红,心里有丝丝其妙的滋味,她有没有心仪的人,应该是有的...那日苏公子...苏公子...... 想到苏凌峰苏公子,她俏脸越发红润。 “再想想有没有可疑的事情!” 水绮柔一愣,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兄长,只见他脸上有些灰白,眼底全是痛处,绮柔有些不知所措,可想到苏凌峰苏公子,想到苏公子...... 对了,想到那日,他们在房中...... 他们做出了那样大胆的事情...他抱了自己,还和自己表明了心意。 “兄长前些日子可有见到苏凌峰苏公子?”她红着脸大着胆子开口。 “没有,我并没有见过苏公子。” 水绮柔一惊,没见过? “兄长没有宴请苏公子吗?”她接着问。 “没有。” 水绮柔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兄长,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不信,怎么可能呢? 兄长明明就宴请过苏公子啊! 遗忘-(十五) 天色灰蒙蒙一片,水府笼罩在淡淡的烟雾中,西面的围墙似一只白玉瓶,把人群装进里面,压抑难耐。 秋风吹起,刮落了一树灰色枯叶,吹动了她的裙摆。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兄长的话,不信,不信,她摇摇头,往后退。 脸上窘迫,想到自己写的那些信件,她突然转身往外跑,一路小跑,跑过回廊,过凉亭,过后花园,惊起了一路丫鬟婆子惊呼。 她的裙摆扬起又飘下,头上青丝已经有些散乱,流苏发簪有些松动,她一路跑到青山院,抓住一个守门的小厮道,“你见过苏公子吗?他之前明明就住过这里的。” 那小厮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身子,颤抖抖的道,“哪个苏公子……奴才不知……” “不…你们,你们都是骗子......” 她转身往自己院子跑,秋风吹起她的裙摆,刮起一路尘土飞扬,她跌跌撞撞跑进了自己院子,抓住正在院中的阿曼。 院里的丫头吓得全部跪成一地,绮柔不管不顾。 “阿曼,你说,苏公子前几日是不是来了我们府上?你说!” 阿曼一脸疑惑,摇摇头。 绮柔颤抖着放开了阿曼,她身子摇摇晃晃,往后退,为什么?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 所以先前她的疑惑也能解开了? 她和苏公子根本就是没有什么事情?兄长根本就没宴请过苏公子?苏公子根本就没来过水府?所以,什么承诺,什么浓情蜜意,什么肌肤之亲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都是因为她中了毒,在睡梦中产生的幻觉? 可是她还给苏公子写了信,写了那样露骨的信?还送了果子? 天!这都是什么事? 她的脸面往哪放? 这是有多尴尬?她还要不要活了? 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情绪激动,突然晕厥了过去,晕过去前她隐隐约约记得有个结实的双臂接住了自己。 众人见了公子突然出现接住了小姐,吓的跪在地上,呼吸都放轻了些。 水纪乐刚刚一直就跟在她身后,担心她会发生什么意外。 他抱着绮柔,扫了一眼跪着的丫鬟,以及刚刚跪下的阿曼,眼神严厉,淡淡的开口,“你们下去吧。” 跪着的丫鬟们头低的更加低了,大气不敢出一个,静悄悄下去。 水纪乐这才抱着绮柔往她闺房之中走,他把她放在房中罗床上,替她轻轻脱去绣鞋,盖好被子,守着她身边。 他伸手,俯身在她耳边,香味铺面而来,很熟悉,他开口,一脸深情又郑重道,“绮柔,我回来了。” 这句“我回来了”他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了。 他回来了,他再也不会离开她。 他回来了,他再也不会让她受一丁点伤害。 房里燃着香薰,悲伤喜悦情绪交织着,思绪飘到很远很远,远到前世。 前世,他本家兄长镇守在边疆时突发意外,他临危受命,接了父亲传来的消息,前往边疆。 前往边疆不过半年,水府暗卫传来消息,小姐病了,时常嗜睡。 他得了消息很担心,可前线重战在即,他分不开身子,无奈只好派人去请他信任的傅神医给绮柔把脉。 半个月后,他在前线身受重伤,傅神医那边却传来消息告知他,绮柔身受剧毒,无力回天,只能续命。 随即而来的还有暗卫查到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他气得吐血,连夜只身一人拼命往回赶,半途身受埋伏,身首异处。 良久,他站起身子,吩咐外面的阿曼道,“守好小姐,醒了立马通知我。” “是。”阿曼应声。 水纪乐出了悦仙阁。 他去了前院的花厅找傅神医。 傅神医已经把解药方子写好了,细细交待了水纪乐一些事情,交代好了,他拍了拍水纪乐的肩膀,看着他的容颜,叹了口气,背起药箱出了水府。 傅神医其实不姓傅,他姓苗。 他早年求学,学了一身好医术,他确确实实能当得起神医的称呼,一身医术妙手回春。 他也不老,虽然留着一撮白胡子,遮住真实面貌,可他年龄不过是比水纪乐大上几岁。 傅神医隐居怀州后山的山林中,他性格有些固执,潇洒脱俗,心情好了,谁来请他二话不说便下山看病,心情不好了,即使是皇孙贵族都请不动他。 可这样的人他心中也有柔软的一处,水纪乐前世能派人找到他,能请到他给绮柔看诊,全是因了那点情义。 今生能够请到他,也是因为那点情义。 水纪乐看着傅神医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傅神医不过是负了一个人,才自己改了姓氏。 负了那人的他,自此姓“负”。 早年他从京城而来隐居在此,他心情好时每年还会下山免费给山下村名看诊,他说他姓负,听者以为他姓傅,闹了个乌龙,傅神医傅神医,就这么叫了下去。 傅神医早年喜欢医术,去了很多地方求学。 他少年时家中给他定下了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成亲那日,他没赶回来,在别处救人。 那与她定下亲事小姐性子刚烈,没等到她,当夜绞了青丝,不顾家人反对进山做了姑子。 傅神医回府后听了此事,悔恨不已,年少时就定下的亲事,他不在乎吗?不,恰恰相反,他是在乎的。 可那时他不懂,他觉得救人重要,他以为他悬壶救世的想法很重要,可他不知道,那个与他少年时就定下亲事的女子,等了他多年的女子也很重要。 他跌跌撞撞跑去山中尼姑庵寻找与自己订下婚约的女子时,他想尽了办法见到了那女子。 可不一样了,她就站在哪里静静的看着他道:“贫尼法号遗安,请问施主有何事找贫尼。” 她眼中再没有了他,再也没有了他。 那一刻他终于醒悟了过来,什么悬壶济世,什么救治病人,哪里有她重要? 可是还回的去吗? 当然回不去了。 女子从十五岁与他订亲便开始期待他骑着高头大马来求娶自己,可等了第一年,她及笄,他说他还要去求学医术。 等到第二年他,他说他还需要求学。 等到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 她一直都在理解他,一直都在等他,同龄的女子早已经出了嫁生了孩子了,她还在等他,她不后悔,也不抱怨。 可他不该在第七年,成亲当日失了约,他不知道他那样做,她会伤心会痛苦会难受吗? 遗忘-(十六) 他不知道他那样做,置她于何地?让全京城的人全都来看她的笑话,看他们家的笑话? 她想他应该又是在救治病人的路上耽搁了吧,她不恨他,也不怨他,只是告诉自己,别等了,永远都别等了。 她从十五岁等到二十二岁,整整七年,已经够了。 那个女子就是水纪乐的亲姐姐。 水纪乐原名姓许,他叫许斐。 许家中四个孩子,除了嫡姐,他还有两个嫡亲兄长。 他化名为“水纪乐”,不过是为了方便隐居生活。 是的,他带着绮柔来到天高皇帝远的偏僻之地“怀州城”,就是为了避免京城那些复杂肮脏琐事,想让她一生长乐无忧,欢欢喜喜长大。 水纪乐看了一眼花厅外已经消失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他转身拿起桌子上的药方,唤了自己的心腹暗卫出来,命他记住药方,照着药方前去抓药。 入夜。 水府中新来的丫鬟捧着空药碗出了小姐闺房。 她人长得矮小,步伐却平平稳稳,她是水纪乐早年培养的暗卫,名叫小圆,名字是水纪乐把她送到悦仙阁时亲自取的,寓意圆圆满满。 悦仙阁已经被暗卫围的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从前的丫鬟,就连阿曼也一起都被调去了前院伺候。 小圆手脚麻利,一个人煎药伺候小姐喝药以及伺候小姐梳洗打扮都不在话下。 她不知道小姐得了什么病,她只按照主子的话每日按时煎药伺候小姐服下。 今天已经是小姐喝下的第三天了。 水纪乐匆匆忙忙从前院进了内院,走进了正房。 房中绮柔正躺在软塌上拿着一本书籍看,见是自己兄长来了,她垂下眸子,脸色染上红晕,小声尴尬的喊了声“兄长。” 水纪乐点头,转身进了屏风后,拿出一件披风出来披在她身上,给她系好锦带。 “今日感觉如何?”他说着话,在她身边坐下。 绮柔她把书本放下,“好些了。” “等喝完那些解药,你可能会昏迷一阵子,到时候我会把你送去庄子上。” 绮柔眸子闪了闪,她抬起头看了自己兄长一眼。 “是哪个庄子?” 她从来都不敢忤逆兄长,兄长说要送她去,她就去。 她记得那日她醒过来觉得羞愤难当,她不愿意相信自己所经历的是幻觉,她想跑出去找苏凌峰对峙,可刚刚出了院子便被兄长拦住了。 兄长一把抱起她,她挣扎不易,可兄长坚决把她抱进正房里,丢在床上,点火时光之间,她记得......记得她把兄长绊倒在自己身上...... 后来...后来......她明明记得兄长染红了耳尖,一双眸子火热,压低声音叫她清醒一点! 她已经及笄了,兄长还抱自己...... 想到这里,她心中尴尬不已,脸色更加红润,耳尖发热,右手手指抓了抓左手衣袖,轻轻绞了绞。 她记得那日之后,她院中的丫鬟小厮全部被调走了,就连从小兄长给她的阿曼,也一同被调走了。 她不知是兄长是怎样想的,可...总归是为她好吧。 还有,她为了苏公子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么想着,她这悦仙阁的丫鬟婆子调走了也好,不然她如何面对他们? 如何面对阿曼? 可他们照顾自己多年,到底有些情分在。 她隔日便求了兄长给他们每人一些丰厚的赏赐,好好安排去处。 如今,她彻底冷静下来后,慢慢理清楚思路,已经信了那傅神医的话。 其实从兄长把她带入花厅偏间,仔细问她时,她已经信了半分,也许是从她心里就相信他。 只是她那时不愿意面对自己做那些荒唐的事情,都是由于中毒使至的幻觉? “你想去哪个庄子?”水纪乐开口道。 绮柔心中腹议,她可以选吗? 她小声的开口道,“全凭兄长做主。” 水纪乐看见了她的小动作,淡淡的开口道,“去宁州郊外的庄子上,之后咱们再回京城。” 绮柔一惊,她抬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兄长,为什么要去宁州郊外的小庄子?苏凌峰苏公子不就是宁州的太守吗? 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丢人!真是太丢人! 这么说好,接下来水绮柔便自己开始动手收拾行李起来。 她院里的丫鬟全部被兄长撤走了,只送来一个小圆,小圆虽然手脚麻利,可她哪里知道她喜欢哪些首饰要带那些行李? 她想了想只好叫上小圆,帮着自己一起动手收拾起来。 水府的日子过得很平静,水府对外宣称水府大小姐得了风寒。 病了在府中修养,期间江府和金府派了人过来请水绮柔去游玩,一一被水府的人找了小姐得了风寒的托辞推了去。 过了两日,江府二小姐派人来打听水绮柔病情如何,却被水府的小厮拿风寒的理由挡了去。 高府高小姐也派人来打听水绮柔的病情,依旧被水府的小厮拿风寒理由挡了去。 水府表面一片平静,实际上人心惶惶。 老爷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小姐病了在悦仙阁待着。 老爷下令小姐不见任何外人,前些日子悦仙阁的丫鬟婆子都被调到前院,府上某个小厮不知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说是老爷正在倒卖粮铺。 怀州城不大,哪家大户有什么事情,传的很快。 水府大小姐得了风寒的事情几乎都通了气,就连岳安书院中严婆子也听说了。 她忐忑的看着苏大人住的方向。 书院之中凉亭里。 苏凌峰苏公子也听说了水府的水大小姐得了风寒,他一身锦袍,容貌俊美,气质上佳,盯着手中的书本,心却有点不在焉。 他思绪总算会飘到水小姐身上去,想到那还算可口的果子,想到那封露骨的信件,想到三年前见过的那张小美人坯子脸蛋...... 他站起身子拿着书本,回了书房。 附身在案桌前,研磨,摊开宣纸,提笔,可是要写些什么好呢? 写关心小姐的病好了没? 不。 他把笔放下。 爱慕他,仰慕他的女子从来不少,若是一个爱慕自己,仰慕自己的女子病了他就问候,那他还是苏凌峰吗? 苏凌峰把自己可笑的念头压了下去,摇摇头。 他站起身子,往外走去。 岳安书院风景不错,怀州城的秋季天气也好,再待两日,他便要回去了。 遗忘-(十七) 这几日江家小姐不好过,她整日为了自己下毒一事烦心。 江府后院中,她在自己房中走来走去,心里猜想那药应该没问题啊? 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江姝芳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被发现的,她相信那人的能力。 江姝芳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唤了人去请金小姐过来。 金惠来的很快,江姝芳在闺房里和金惠说话。 “我婚事可能要提前了,到时候你和绮柔可要记得来添妆哦。” “怎么要提前了?怎么没听见消息?” 金惠扯了扯自己的百花罗裙,她上身穿着嫩绿色上衣,一副胖胖模样。 江小姐努努嘴道,“是我娘亲和我说的,具体日子还没定下。” 金惠点头,“添妆的事情哪里还要你提出啊,我肯定会来给你好好添妆。” 江小姐笑笑,叹了口气,假装担忧道,“不知绮柔来不来给我添妆,我听说丹鹭楼新出的首饰,绮柔有一整套呢。” “她爹疼她,丹鹭楼每每出新的首饰,她那会不是有一整套?”金惠开口。 江小姐看了一眼金惠,笑着道,“我很喜欢丹鹭楼新出的那套。” “那到时候叫水绮柔给你添妆时,送你便是。” 金惠想到水府钱财雄厚,想到水公子疼水绮柔疼得紧,那丹鹭楼出的首饰,肯定早就让人给水绮柔买回去了。 江姝芳点头,嘴角含着笑,这时候的金惠倒也没她想的那么蠢吗,还是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你去帮我把我可能要提前成亲的事情告诉她,你要记得亲自告诉她,再探望探望她的病情怎么样了。” “行,我这就去一趟水府。”金惠应道。 “你现在就去吧,看着天色还早,早去早回。”江小姐开口。 “成。” 金惠刚刚答应,门外有了声响,说是高小姐过来了。 她们二人和高小姐关系很好,要比水绮柔亲近许多。 高小姐带着贴身婢女冲冲忙忙走了进来,脸色看着有些不太好。 她穿着一件灰白罗裙,头上端端正正簪了几支发珠,气质尚好,一张白皙小脸颇有姿色,可这姿色比起江小姐来要差上一截。 “江妹妹,金妹妹,你们可有去探望过水妹妹?”她声音温柔,软软糯糯,神情有担忧。 “我正要去呢,你要和我一起去吗?”金惠开口,她抓住高小姐的手,笑盈盈看着她。 高小姐脸色微变,摇头道,“我就不去了,我家中还有事情要等着我,一会你探望了水小姐记得派人来通知我一声,我担心她的病情。” 她说的真诚,心里却巴不得水绮柔死了才好。 主子交代的任务,她必须得做好。 不然,她就别想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她喜欢苏凌峰苏大人,哪怕只能做侍妾也是乐意的。 三人说了几句,金惠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女出发。 江小姐和高小姐送金惠到了院前,她们站在那里,看着金惠的背影越走越远,一起舒了一口气。 天气尚好,阳光充裕。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许多小姐公子穿着华衣美服在闲逛。 吆喝声一阵阵传进金惠的耳朵里,她在路上买了些东西吃,边吃边赶往水府。 金惠一路出了江府,直奔水府。 到了水府门前,小厮当然不许她进。 可她这人脸皮厚,那小厮不让她进,她就不依不饶。 这事情传到了正在府上的水纪乐耳中,他开口道,“放金小姐进来见见小姐,去派人盯着。” “是。”来禀报的小厮连忙退了下去。 金惠很快被放了进来,她朝守门的小厮怒声道,“哼,一会叫你们小姐责罚你们。” 那两个小厮低着头不说话。 其中一个来传话的小厮领着金惠往悦仙阁去。 进了悦仙阁,金惠直奔绮柔的正房。 “绮柔,我来看你了。”她喊的很大声。 房内的绮柔听了声响,把书本放下。 金惠已经自顾自得走了进来,领路的小厮向绮柔福了福身子,绮柔挥挥手,他便退下了。 看见金惠,她有些惊讶,兄长不是说让她好好养病,好好喝药解毒,不让旁人来打扰她?就连阿曼也没放进来?可金惠怎么? 一旁的金惠很自来熟的拿起绣凳子放到软塌边,坐下来,她看着绮柔道,“你在干什么?你风寒好了没?” 绮柔愣了愣,随机反应过来,想到兄长可能是对外宣称自己染了风寒,她垂下眸子,把手中东西放下。 “好了很多了。” 金惠点点头,“姝芳的亲事可能要提前了,到时候你记得去添妆,我们一起送她出嫁。” 绮柔想到什么,眼神暗了暗,“提前到什么时候?” “具体的还不清楚,到时候我通知你,你记得去便好,多添点妆,听说丹鹭楼新出的首饰你有一套,姝芳很喜欢,你给姝芳添上吧。” 绮柔眉头皱了皱,说的什么话? 她怎么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呢?可是从前金惠不也是这样的语气吗? 那是自己变了? 她记得兄长说过,她中毒可能跟身边所有的人都有关,叫她想想身边近日有没有发生可疑的事情,她不傻,她能接触的人就是自家府上的,还有那几个手帕交了。 近日接触过的就是江姝芳,和再前面一些日子就是金惠和江姝芳她们了。 她们是她的手帕交,闺中密友,她原本不想怀疑她们。 可人一旦起疑,事情就会变得敏感了起来。 她现在怎么听金惠的语气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太舒服。 绮柔淡淡的开口,“要是那时我风寒还未好呢?” 金惠皱了皱眉头,“风寒没好也得去啊,姝芳可是和咱们一同长大的。” “那我身子就不要紧了?”水绮柔开口。 金惠皱起眉头看着她道,“你就是一个风寒,和去添妆有关系?到时候你把丹鹭楼那套新出的首饰添给姝芳,再把你那支红玉步摇添给姝芳吧,她念到你那支步摇很久了。” “什么?”水绮柔皱起眉头,惊讶生气的看着金惠。 这金惠还真是...... 她的东西哪里轮得到金惠来做主?她算什么?她算谁?就算是闺中好友也不能这样的? 她的就是她的,金惠的是金惠的。 遗忘-(十八) “那支步摇是我兄长送我的及笄礼物,我先前就说过,我不会送人。”水绮柔直接拒绝。 “咱们和姝芳的情义还比不过一支步摇?”金惠开口,语气已经有些埋怨了。 绮柔哼了一声,她们是一直把自己当傻子是不是? 平日里她不跟她们计较,那是看在一同长大的情义上。 可她也是有底线的,那支步摇是自己兄长送给自己的及笄礼物,她不想送就送不想送! 想到那日在客栈,江姝芳支开她......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想到谁都有可能害自己,她开口道,“那若是我不愿意呢?我啊,这风寒若是因为姝芳得的呢?到时候我这风寒还没好呢?” “那你也要去啊~”金惠开口,一副圆滚滚的身子,一张肥胖的脸有些滑稽可笑。 绮柔听见她这么说,不气反而笑了,干脆下逐客令。 “小圆送客吧,我要休息了,金小姐请回吧。” “你想休息了?好吧,那我先走了。”金惠开口, 守在门外的小圆进来送金小姐离去。 看着金惠的背影,绮柔冷笑了笑,情义? 她突然想起阿曼说的话来,朋友之间相处要互相尊重互相体谅,呵,体谅,就这样吧。 她是傻子吗? 从小到大,哪次不是她和金惠护着江姝芳? 哪次不是她和金惠各种满足江姝芳? 哪次不是她送各种东西给金惠和江姝芳? 她自认为她没有对不起她们,可刚刚金惠她说啥? 就算她风寒未好,也要她去给江姝芳添妆? 她的身体就不是身体吗? 她与金惠从小一起长大,多少有些了解她,她今天来找自己,说江姝芳成亲的事情,不会单单只是她一人的主意,她这人很少主动来找自己的。 可还真可笑,她今天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她们不也是好友吗? 口口声声说着情义? 她算是明白了,在金惠的心里眼里,她是比不上江姝芳的。 可她们却用手帕交的情谊来绑架她?约束她? 怎么不用手帕交的情义绑架约束她们自己呢? 侧面想想她要是身子不适呢?她一定要去吗? 金惠走后,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连忙进了水纪乐的书房,他把派去盯着的人送来的消息如实禀告水纪乐。 水纪乐听完,冷笑一声,跟他的绮柔谈情义? 水纪乐挥挥手,那小厮退下。 他俯身拿起案桌上一封名单,数了数上面的名字,唤了一声,“无末”。 一身暗卫打扮的男子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跪在他身前。 水纪乐看着无末,他是自己的暗卫一号。 水纪乐冷着脸道,“这名单上的人,先除了吧,至于阳安郡主和苏凌峰,留他们半条命在。” “是。”无末的人领命下去。 无末一走,他唤了另一个暗卫进来,写了封信件,命令暗卫送到京城许家。 事情办妥以后,水纪乐看着厢房中的摆设,走出房门。 庭院里的一切,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他和绮柔的身影,绮柔在这个院子中长大,绮柔第一次喊他兄长,绮柔第一次学会走路,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跟这里有着关系…… 可是绮柔...... 水纪乐的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丰神俊朗,一步一步朝着悦仙阁走去。 悦仙阁中。 水绮柔正坐在软塌上,拿着刚刚从梳妆台上拿过来的红玉步摇,她皱着眉头脸上有些郁色,叹息了一口又一口。 水纪乐从门外走进来,看清了她的模样。 他三两步走到软塌前,坐在绮柔身边,开口道,“怎么了一脸郁色?” 绮柔看了一眼自己兄长,“哥哥,您有没有遇见那种不体谅你的好友?这样的人还需要做朋友吗?” “有些人有些事,不要去在意,人生在世难免会遇见几件不顺心的事情和几个想法不一致的人,你若是在乎,愁苦的便是你自己。”水纪乐开口。 绮柔侧着头看着自己的兄长,“可我就是在乎啊?这可如何是好?” 软塌背后是敞开的窗户,一眼可以望见窗户外间的景色,外间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水纪乐朝窗户外看了一眼,抬手指着远处一朵芍药花。 “看见了吗?那里有朵芍药盛开了。” 绮柔有些疑惑的朝兄长指的方向看去,若真看见一朵盛开的芍药花。 她回过神来,不解的望着自己的兄长。 水纪乐看出了她的不解,继续开口道,“日子里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发生在身边,比如你这后院的芍药花开了,比如你可以去赏花,去做画,甚至可以去剪上一朵漂亮的芍药花回来插在你房中的花瓶中。” “你身边令你不开心的事情和哪些不值得的人,你不要去在乎,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只需要记得,生活里还有更多其他美好的事情正等着你。” 恶人自有恶人磨,就让他做这个恶人,所有肮脏的事情全部由他来做,她只需要开开心心,活在阳光之下。 绮柔看着自己的兄长,点点头,摇摇头。 “兄长是叫我忘记哪些事情吗?” “对。” 两人相视一笑,水纪乐看见她手中的红玉步摇,脸上笑容加深,“这支步摇你很喜欢吗?” 绮柔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拿着的步摇,这支红玉步摇她确实喜欢。 “喜欢,这是兄长送我的及笄礼。” 听见她这样说,水纪乐脸上的笑容深了些。 “你若是喜欢就多多戴戴。” “恩。”绮柔点点头。 在京城,男子送女子步摇是什么意思绮柔懂吗? 女子戴上男子送的步摇是什么意思,绮柔懂吗? 很久以前在京城,据说哪家公子哥心仪上了哪家小姐,就在她及笄的那年送上一支步摇。 若是那家女子接受了男子之礼,并钗于发蓖之上,那便代表那个女子接受了那个男子。 而那步摇也代表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其他男子见了便会以此避闲。 可惜那习俗流传极远,改朝换代,除去京城几位还屹立不倒的百年世家有所耳目,其他人早已抛在脑后。 这里又是怀州,所属南方,离京城太远,知道那层意思的人少之又少,也因为如此,他才敢光明正大的送她步摇。 遗忘-(十九) “哥哥,我们哪日去怀州?”水绮柔开心问道。 水纪乐沉思一二,回道,“等你喝完十日的药,我们就出发。” 绮柔点头,接着又问,“哥哥,那咱们还会回来吗?” “不回来了。” “怀州的粮铺我这几日已经转手的差不多,先陪着你把毒解了,在宁州住上一段时日,我们去京城。”水纪乐开口。 绮柔眉头一皱,有些不解道,“去宁州?再去京城?” “对,咱们先在宁州城住上一段时间,再去京城。” 水纪乐嘴角露出笑意,他要带她去京城,要娶她,光明正大十里红妆娶她。 水绮柔垂下眸子,那几日她中了毒药,误会了苏公子,后来还给苏公子写了那样的信件,想起来就够丢人的,可苏公子就是宁州城的官员,去了那会不会遇见? 若是遇见,那得多尴尬? 她......不太想遇见这样尴尬的事情...... “哥哥,去宁州城住的话...我...我怕遇见苏公子,我...写了那样的信件给她......” “我的脸都被丢尽了,哥哥......”水绮柔有些尴尬说道。 水纪乐听完,沉思一二,眼底染上一丝愉悦,“喝了解药以后你可能会得失魂症,也许会忘记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忘记?失魂症?”水绮柔有些不解。 “嗯,也许你会把我忘了。” 有些事情也许忘记了会更好,给彼此一个新的开始,新的认识,他正好担心她会不适应他是她叫了多年“哥哥”的身份。 若是真的得了失魂症,他是不是可以很快让她接受自己?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和她介绍自己? “失魂症?” 绮柔从书本中看见过这一症状的描叙,她有些担忧道,“若是我真的得了失魂症可如何是好?我会把所有人都忘记吗?包括哥哥您?” 水纪乐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确定的说道,“也许只是记忆混乱,过一段时间就会好。” 绮柔眉头皱了皱,她想起来了。 那日,那个给自己把脉的傅神医是说过这事的。 绮柔垂下眸子,想了想,想到阿曼他们,她开口道,“我可以请哥哥给悦仙阁的丫鬟婆子们安排好去处吗?他们毕竟照顾了我一场。” “好。”水纪乐点点头。 “我还有一事请求兄长。” “什么事?” 绮柔有些尴尬,“我想请求哥哥在我醒来之时,能够守在我身边,告诉我自己是谁。” 在这世上,她想她最能够信任和相信的就是自己的兄长了,即使谁伤害自己,兄长也不会伤害自己。 水纪乐点头应允,“好。” “还有什么事情吗?”水纪乐接着问。 绮柔想了想,鼓起勇气,开口道,“哥哥,若是我忘记了苏公子,请您不要提醒我,也不要让其他人来提醒我......我和他...原先是我仰慕他,可......” “可我知道我身份卑鄙,我并没有真正妄想过要和他有什么瓜葛,哥哥,等我们去了宁州城,若是我忘记了他,还请您不要提醒我有关他的事情,我脸皮薄。” 她心里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她曾经确实仰慕,现在也是仰慕的,可仰慕归仰慕,幻觉归幻觉,也许那些幻觉是她内心深处想要的东西。 但是,她写了露骨信件给他,还厚着脸皮派人送了东西给他,她的脸面都丢光了,如今她不想想起那些事情,只要想起就觉得尴尬、难堪。 什么仰慕不仰慕的,比起尴尬、难堪来,她心里那点仰慕就不算什么了。 柔和的月光笼罩着怀州城,悦仙阁闺房里点着灯光,多了一丝朦胧的之意。 水绮柔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盯着黝黑夜色,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挤压而下,有些压抑。 时光如梭。 几日之后。 绮柔思来想去,想着几人小时在一块学习女红,学琴的时光...... 她唤来小圆,开了库房。 仔仔细细的挑了几样首饰,叫她用锦盒装起来,每个锦盒中都是一支不错的珠钗,看着价值不相上下。 她开口交代小圆,“等我和兄长离开怀州那日,你找可靠的人,把这些礼一一送去给江府的江小姐,金府的金小姐,高府的高小姐,以及杨府的杨小姐,就说是我提前送她们的添妆礼。” “是。”小圆连忙应下。 水绮柔交代清楚后,想到昔日的那几个闺中密友,她如今都给她们准备了添妆礼。 这样即便是有什么误会,也不枉那一场少时的情分了。 绮柔的药已经快喝完了,今日是最后一日。 她喝下最后一口解药,头有些昏昏欲睡,小圆赶紧扶她往罗床上休息,唤了暗卫去请主子。 水府大门外。 水纪乐早已唤人备好了宽敞马车,他自己和绮柔的行李前两日,他便唤人用马车载了去宁州的庄子。 宁州郊外的庄子上,得了主子的消息,随时准备着主子过去。 水纪乐听了暗卫来报,连忙从书房卧室拿上一个披风,往悦仙阁去。 到了悦仙阁,他坐在罗床上唤了唤绮柔的名字。 见她还是沉睡,水纪乐把披风披在身后系好,把人抱起,双手仔细护着她,抱着走到水府门前。 把她安稳的放进马车中,随后自己上了马车。 马车中薄被枕头等等,都准备好了,他坐在马车中,把绮柔抱紧怀中,扯过一个薄被,盖在两人身上,一起去宁州的庄子。 小圆见小姐和主子已经走了,出了水悦阁唤了丫鬟进来。 开口吩咐她们把锦盒都送往相应的江府,金府等。 其中一个锦盒很快就到了江府,到了江二小姐的院子中。 东西送到她院子时,她正在和金惠说着话。 那日金惠回来告诉她,水绮柔说的那些话,她很怀疑水绮柔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可她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她不清楚。 珠儿手中抱着礼盒,站在自己小姐面前仔仔细细的把水府派来的人,带的话告诉了小姐。 江小姐听完,心里起了疑惑,一旁的金惠扬起嗓子道,“这么说,他们家要搬走是真的?我还以为听见的都是谣言呢?” 珠儿垂下眸子,不敢答话,她一个小丫鬟如何知道水府到底搬不搬走?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想擅自开口。 遗忘-(二十) 江小姐沉默了一会,有开口道,“她还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回小姐,水府派来的丫鬟说,水小姐的意思是把添妆礼先送给您。” 珠儿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奴婢还打听到,说是水小姐给金小姐和高小姐,杨小姐她们都准备了。” 江姝芳点头,垂下头玩弄着手中绣帕, 金惠从绣凳上站起身子,接过珠儿手中的锦盒,打开看,见是一只成色看着还不错的珠钗。 金惠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就只有一支珠钗?我上次不是和她说的清清楚楚吗?丹鹭楼新出的那套首饰和她那只红玉步摇呢?珠儿,你确定水府的丫鬟没送错?” 被叫住的珠儿有些尴尬的低下头,福了福身子,低眉垂眼道,“回金小姐,这......应是没错的。” 珠儿心中腹议,金小姐还真好意思说? 丹鹭楼新出的首饰?还有红玉步摇? 早前她跟着小姐和水小姐玩时,水小姐便说过,那是人家兄长送的及笄礼,及笄礼啊,多么贵重,还好意思和人家水小姐要? 就算再眼红人家的东西,脸皮也不能太厚了吧。 珠儿有时候会想,大家小姐也不过如此啊?居然会直接跟人家要东西? 若不是前几年她家贫,她签了活契进了江府,她还真不知道大家小姐也有这样的人? 可也不对,像高小姐和杨小姐还有水小姐便不是这样的。 珠儿垂下眸子,可能是人和人不一样,她自家小姐就是个脸皮厚的人,和小姐的身份根本就没关系。 “姝芳,她怎么能只送你这么点东西?该不会她把我们几个人的添妆礼送的都一样吧?”金惠开口。 江姝芳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珠儿你打听清楚了吗?水小姐送其他几位小姐的东西是什么样的?”金惠开口问珠儿。 珠儿摇摇头,这她哪里知道?她又不是水小姐身边的丫鬟? 金惠看了她一眼,“你先去打探一声,问问高小姐收到的是什么东西?” 珠儿点头,飞快出了房门,往高府打探去了。 高府离江府很近,她急急忙忙走出江府,路过街道,跑到高府后院去敲门,敲开了房门她说找高小姐的贴身丫鬟竹菲。 等了一会,丫鬟竹菲出来,珠儿连忙和她打探,竹菲把收到的珠钗告知珠儿。 珠儿打探清楚后,连忙赶回了江家。 她把打探来的消息告知金小姐和自家小姐。 金惠听完后,脸色大变。 她望着江小姐,不平道,“明明咱们玩的要好一些啊,她给你的怎么能和她们一样?”金惠努努嘴,有些生气。 站在她身后的贴身婢女尽量把自己隐形掉,这种事情她没少做,她悄悄看了一眼珠儿,心里叹气。 她倒不是和珠儿一样是半路签了活契进府的,她是金府的家生子,从小就照顾小姐长大,可小姐长着长着...... 额,喜欢吃长胖了倒不算什么,可那脑子好像也长歪了。 这水府的小姐对自家小姐那样好,自家小姐脑子是怎么想的? 水府的小姐对江府的小姐也好,可江府的小姐...... 怎么说,总感觉有点恶心人。 “她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舍不得那点礼?她水府不有的是银子吗?为什么不把丹鹭楼新出的那套首饰给你?” 金惠眼中有埋怨,有生气,有不平,水府那般富裕,她连套首饰不舍不得送?真的是,小气!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江小姐开口。 “就是小气,我明明和她说了,让她送给你的,她当时也没说什么啊!” 金惠一本正经的怒气开口,好像她和水绮柔说了,水绮柔就得照做一样,好像她是主子,水绮柔是奴才,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算了,她不送就不送吧,我又不求她。”江小姐开口。 她心里想,既水绮柔还派人送了礼过来,那水府应该是没有察觉到那件事吧? 一旁站在的珠儿身子悄悄往后挪了挪,尽量把自己隐身掉。 这两位主子这样的性格,她再多听听她们的话,她脸上感觉都要害臊了。 金惠憋憋嘴,“真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对了她说走就走,那她以后还会回来吗?” “哎,珠儿?” 金惠把视线放到一旁候着的珠儿身上,开口询问道,“你有没有打探消息说水小姐还回不回来?” 珠儿沉思一会,想到之前水府派人来时,她随后打探的消息,如实道,“回金小姐,之前水府派的人上门时,我和她打探了一番,好像是说水小姐搬走了就不回来了。” “什么?”江小姐皱起眉头,“不回来?” 不回来了?那主子交代的事情她怎么办好?水绮柔还没死,她怎么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情? “姝芳你怎么了?”金惠见她脸色大变,一块红一块白,担心问道。 江小姐瞥了她一眼,摇摇头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吧,明日咱们姐妹再聊。” 金惠看了她一眼,见她好像是真的累了,“那行,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寻你。” 江姝芳起身送金惠出门,金惠走后,她带着珠儿往回走,不料路中又遇见了让她讨厌的二姨娘。 二姨娘也看见了她,老远就扬起嗓子道,“哎呦,不知道是谁的贵主子走了啊,以后某人还想要新首饰啊,新裙子啊,可没人给了呢!” 二姨娘用绣帕遮了遮嘴角笑,她身后的丫鬟憋着不敢笑出声来。 “瞧瞧,瞧瞧,几日不见自己的贵主子,头上连件时新花样的首饰都没有了。”二姨娘讽刺道。 如今水府搬家,离开了怀州城,看以后江姝芳还跟谁要东西,二姨娘心里高兴,这事大概是近来最能让她开心的一件事情了。 “你!你不也是没有!” 江姝芳涨红了脸,江府家里薄弱,这些年吃喝都花前,府上看着风风光光,其实底子里穷,没银两。 “我是没有啊,可我不跟人要啊!” 二姨娘看了一眼江姝芳,接着冷笑道,“我不像某些人,明着一套暗着一套,不知昨儿个出现在我茶水里的毒药是哪个混蛋做的,有些人啊,敢做不敢当,最会做戏演戏了。” 遗忘-(二十一) 昨儿,要不是她心细,她可能早就没命了,她出生青楼,怎么样的阴私没见过? 什么毒药春药的,她都了解过。 这江府上,谁又会现在想她死? 大小姐早已经出嫁了,江夫人性子羸弱,她也没去得罪。 至于老爷...... 她与江老爷相处多日,自然是知道他心肠有多硬多阴险。 可她已经是他的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感谢他把自己从青楼中赎了身,这么些年来,他又宠爱自己,多少是有些情分在的。 再想想就是府上二小姐了,内心阴险的很,自私自利整个就是小人,和这样的人结交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和这样的人住一起更加倒霉了,要时时刻刻防备着她,免得不知道哪天就莫名其妙死了。 “二姨娘胡说些什么?我还有事,不和你一般见识。”江姝芳有些心虚,带着自己丫鬟连忙走了。 她想到二姨娘那个贱人长久以来对自己的冷嘲热讽,确实是对她动了几次杀心的,可是她没想到,二姨娘比水绮柔难对付多了。 江姝芳不会明白,水绮柔对她百般信任,她自然好对付。 可二姨娘对她时刻防备着,她自然轻易对付不了。 二姨娘看着江二小姐的背影,冷哼一声,眼中全是讽刺,她开口道,“有些人真是愚蠢,对自己好的人不懂的珍惜,心里眼里全是算计,这样的人,真是愚蠢。” 她身后的丫鬟没说话。 二姨娘走后没多久,阳安郡主派人过来了。 江府里,阳安郡主派来的人一副高高在上姿态看着江小姐,正房里大门关紧,丫鬟守在门外,江小姐规规矩矩坐在绣凳上,等着吩咐。 “交代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那水家小姐怎么没出事?你不是和主子说过,会让她失去贞洁,让她没了性命?可现在呢?你做了什么?”那人语气不咸不淡,盯着江小姐。 “嬷嬷,我...我已经给她下了一会药了,本来想约出来下第二回,那知听说她得了风寒,一直在府上养病,不愿见人,也不愿出门啊。”江小姐解释道。 被叫嬷嬷的人看了江小姐一眼,冷笑道,“没用的东西,她不出门你不会上门找她吗?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主子要你何用?” “嬷嬷,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我一定要了她性命!” 江小姐眼中浮现泪水,脸上可怜之色沾满,她只求主子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要是主子放弃了自己,她还有什么活路? 她这半生,相貌相貌不算好,才华才华不算好,家世家世不算好,爹不疼娘不爱的,就连和她定亲的未婚夫婿也不喜爱自己,她这样的,除了主子能够解救自己,满足自己,她还有什么活路? 主子答应过自己,到时候能让她进苏府的大门。 是的,她喜欢苏凌峰,比水绮柔更加喜欢,更加疯狂。 三年前,水府宴请风华绝代的苏凌峰,她听水绮柔提起过,曾悄悄在水府门外见过他一眼,那一眼苏凌峰便住进了她的心中。 自此,生根发芽,爱慕难耐。 要说身份,她家没根基,父亲又不疼她,想要嫁给苏凌峰,恐怕是不可能的,可是主子不一样,主子可以替她办到。 “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一回好好办事。” “好。” 被叫嬷嬷的女人是阳安郡主的奶娘,她悄悄离开江府后往高府前去。 高府,高小姐闺房中。 高小姐见她来了,连忙唤了丫鬟沏茶上点心。 嬷嬷坐在绣凳上,盯着高小姐这张脸,等丫鬟出去把门带上了,才开口道,“交代你的事情你办妥了吗?” 高小姐心一急,她毒是下了,可水绮柔有没有吃她派人送去的糕点,她不清楚。 那日,水府派人送来果子,她又准备了回礼,那回礼是她亲手准备的。 做了一份精美糕点,里面下了毒药,那毒药便是这个嬷嬷给她的。 嬷嬷是阳安郡主手下的人,不久前路过怀州城,她们偶然结实,嬷嬷告诉她,只要她帮阳安郡主办成一件事情,就成全她一个心愿! 成全她一个心愿,什么都可以,哪怕是她的婚配。 她爹娘去的早,在大伯一家手下讨生活,她的婚事不能做主,要看大伯母的脸色,大伯母有意把她许给城北的布庄家二公子,可她记得城北那布庄家的二公子相貌不好,人也不怎么样,她不想嫁。 现在好不容易来了机遇,郡主啊,那是得有多大的权力,虽然听说了一些她和苏大人的桃树绯闻,虽然听说她想嫁给苏大人,可苏大人不愿意......可郡主就是郡主,她比自己这个商户之女要高贵的多,可选择的权利多。 只要郡主一句话,大伯母还能拿她怎么样? 后来,她应了阳安郡主交代的事情。 她要办的是给水绮柔下毒除了她去。 知道只是除了水绮柔,她心里轻快了不少,说真心话,她本来就不喜水绮柔。 她和水绮柔一同长大,水绮柔生得美,艳压群芳,只要有她在的一天,怀州城其他未婚小姐就别想出头了。 “嬷嬷,药我已经下了,她应该是吃下了......”高小姐不确定的开口。 “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要亲眼看着她吃下毒药!” 嬷嬷开口,她刚刚从宁州城过来,并不知道水府已经出发离开,阳安郡主那边更加不知。 “嬷嬷......”高小姐连忙点头,和她求情,嘴里应着一定做到。 等嬷嬷一出高府,高小姐突然晕倒在地,吐血而亡。 她身后插着一把染血的刀子,这刀子不久前捅进了江府江小姐的心脏。 穿着黑衣的男子确认高小姐已经没了生命迹象后,运用轻功,去追那嬷嬷,很快他在一个偏僻街道上追上马车,一路尾随至幽静偏僻树林,他吹了一声口哨,从暗处出来一群黑衣人,大开杀戒,不留活口。 那嬷嬷被他杀了后,他们把尸体全部运走,埋在某个荒凉山崖下。 事情办妥,一群人消失在怀州城。 怀中城外有许多马车,一辆水府的马车平平稳稳赶到隔壁宁州城。 一处庄子上,水纪乐把人抱下马车。 他抱着水绮柔进了庄子早已经收拾好的正房中,他把人放在罗床上,给她盖上薄被坐在一旁守着她。 怀州和宁州就是隔壁州而已,相隔不远,因此路程不算也很快。 水纪乐看着陷入昏睡中的绮柔,眼里全是深情。 九重天外,众神之巅,一座神殿中。 东尘依在炼丹房里看着丹药,从招摇山回来,她已经找到了孟灵口中的神君,那位神君说是会帮她。 找到以后,她顺便在招摇山宰了一波神兽类,一血前耻。 回来路上,她寻了些药材,现在正把那些药材和神兽内丹扔在炼丹房里炼丹药呢。 嗯,这丹药取个什么名字? 大补丸? 好像不错。 她幻化出人界的场景,看着里面的场景,她按了按自己的头额,人世间的情事真是别别扭扭。 遗忘-(二十二) 前世。 怀州城。 怀州城的百姓经过水府大门前时,看见水府的大门紧闭时,有些叹息。 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与另一个提着竹篮卖糯米糕的小贩正路过水府前,看了几眼有些萧瑟的水府,无奈的摇摇头。 那个买冰糖葫芦的小贩对着另一个道:“也不知道水府最近怎么了?听说水公子失踪了,水小姐得了重病?” “是啊,水府真是倒霉。” “水公子,水小姐多仁慈的人啊,我们村里那些受过水府恩惠的村民们听说了水府的事情,都进山去供奉了山神娘娘,就求水府的主子平平安安。” “哎,我们村的也是......” 火红的冰糖葫芦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可口,新鲜的山楂外包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浆,让人见了就有食欲。 水府的大门紧闭着,水府书房中,一名穿着素色罗裙身形消瘦的女子正坐在床前哭泣。 她抓住绣帕,脸上全是泪水,流着泪道,“哥哥,失踪了,是怎么失踪的?可有找到人?” 一旁的丫鬟摇头,坐在书房里的傅神医眼里全是伤痛,不知道纪乐去哪了?边疆那边传来消息,说他一人私自离开了军营! 也怪自己,他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五一十的传去消息,告诉水纪乐,水小姐的消息。 前些日子,纪乐派人去寻自己,寻了自己到水府上给水小姐诊脉,脉象一症,坏了,水小姐中了幻丧粉,而且已经没法解了。 他先是想办法解药,缓解毒性,再是让人把消息带给了水纪乐。 如今水纪乐失踪,他也有责任,他改如何像纪乐的姐姐交代? 对了,纪乐信里交代过他,不可把他在怀中城所有的一切传入京城,特别是有关绮柔的,要他保护水绮柔。 据说当年水府的小姐当年是从京城望族,郑氏旁系郑镇手中抱来的。 那郑淡傅神医也认识,比他还要大上几岁。 纪乐说,绮柔那孩子是郑镇一位爱妾所出,只求得自己这小女能够得到许家的庇佑。 许家,也就是水纪乐的本家,水纪乐,原本姓许,他是许家嫡系嫡幼子,许家是武将出生,他父亲早年追随先帝推翻前朝隋帝夺得天下,成为开国重臣。 他的两位哥哥先前效忠跟随二王子参与午门之变杀死东宫。 昔日的二王子早是当今圣上,昔年跟随当年圣上的望族许氏一族地位举足轻重。 而郑家,原先出了一个太子妃郑氏,可东宫失势,太子党一脉被二王子灭掉,东宫之子全数被杀,太子一脉被逐出皇室宗籍,太子妃郑氏一脉也因此凋落。 可郑氏再凋落,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小姑娘啊? 郑镇如何舍得把自己的女儿交给许氏? 这其中种种,纪乐就没想过? 可是现在纪乐已经失踪,就连郑镇,几年前跟随番将军征战西域时已经战死。 可水绮柔这样的身世有什么需要保护的? 如今在京城还有位郑贵妃宠冠后宫,若水绮柔真的是郑家血脉,送往京城郑家不是更好? 何必窝在小小的怀州城? 傅神医摇摇头,难,难,难。 想不透纪乐是何意思。 水绮柔的双眼已经肿的和桃子一般,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远远看去比病西施还要娇弱,她坐在软塌上,满脸是苍白之色,她想起兄长,眼里掉了下来。 一旁眼圈也有些红肿的阿曼守在她,时不时轻声道,“小姐,别哭了,公子一定没事的。” 听见这话,绮柔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十几年来,她在兄长的庇佑下慢慢成长,现在兄长是死是活都不知,她能不伤心吗? 她头突然痛了起来,最近越发嗜睡。 对了,自己为何会中毒? 绮柔心中一惊,近日因为伤心兄长失踪的事情,居然忘记查查自己为何中毒? 她抬起有些刺疼的红肿双眼,看着穿着素色的丫鬟给傅神医沏好茶,“傅神医,绮柔有一事想和您商量。” “请说。”傅神医摆摆手。 “侄女中的毒?是什么毒?又出自那处?是如何能中了这毒的?” 傅神医抬了抬眼皮,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这毒叫幻丧粉,呈米白色,无味,混合食物茶水中服下,可令人产生幻觉,甚至在幻觉中死去,至于这毒出自那处?原先是外邦传入我朝淮南一带,用法恶毒,早前就被列为禁药,可是没想到还有人在用。” 混合食物茶水服下?谁会想害自己? 绮柔咬了咬牙道,“会使人产生幻觉?就是说,我中了这毒产生了幻觉?” “对。”傅神医点点头。 “那现在呢?” “现在你身子骨已经被我用药稳住,应该暂时不会再产生幻觉。”傅神医开口。 绮柔点头继续开口道,“傅神医,兄长在信里交代小女凡是要问您,要听您的话,请受小女一拜。” 绮柔站起身子,走近些傅神医,朝他盈盈跪下,恭敬的拜了一拜。 兄长寄来的最后一封信件给她时,写的很明白,叫她好好听傅神医的话,好好吃解药,有什么事情就问傅神医,他会帮她。 傅神医一惊,立马从椅子上起身弯腰扶起她,开口道,“这可如何使得,老夫怎么能受你如此大礼。” “你兄长在信里把你托付给我,是叫我照顾你,可不是叫你行这样的大礼。”傅神医把她放开,开口道。 绮柔心中感激,想到今日请傅神医来的主要目的,她开口道,“那我以后可否唤您傅伯伯?” “好,就这么叫。” 傅神医摸了摸自己发白的胡子笑道,这白捡的大侄女不要白不要,何况还是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绮柔点点头,继续开口道,“傅伯伯,绮柔想查清楚,到底是谁要害我,还有兄长为何会失踪?他之前是去哪里了?” 水纪乐走的匆忙,离开前只是告诉她出门一趟,很快回来,可哪知一去就是三个月,期间来了书信还好,现在是书信也断了,人也没了踪迹。 傅神医沉思一会,想到水纪乐应该没有告诉水小姐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没有告诉水小姐,他是领了命令去了边疆,去征战沙场。 遗忘-(二十三) “你兄长那边你放心,老夫会派人去查,至于你中毒的事情.......” “你把你近半年所接触过的人都写下来,咱们一一排查,水府中,你那悦仙阁中,纪乐说过,那些人都是干净的。”傅神医道。 绮柔垂下头想了想道,“爹爹临走时留给了我一支暗卫,我接触过的人由得他们去查,还有水府中,以及我的院子,都要好好查。” “要不这样?你装作病入膏肓,就要归西了?”傅神医看着绮柔道。 绮柔一愣,沉思一会点头道,“好,那麻烦傅伯伯了。” 傅神医点头,仔细聆听了一遍书房周围气息,开口道,“到时候看谁露出狐狸尾巴出来。” 他有武艺在身,而且武艺很高,不然自己这么多年只身一人独闯江湖又隐居山林如何能自保?水纪乐正是因为考虑到种种才在信里先把绮柔托付给他。 两人谈妥,傅神医先告辞,派人去准备。 夜色像一张巨大的网,从四面八方慢慢的将整个怀州城拉拢,泼墨般的闷沉。 半月高高挂起,天边留下的是一片黑白混杂不清的景象,静默的安然的等待着白日的来临。 半月褪去,黑夜从四面八方散开,白日降临,一轮火红太阳高高升起,阳光洒在怀州城某座茶楼里。 茶楼里很热闹,都在讨论最近的水府事情。 水府的水公子失踪了,水府的小姐重病不愈也快仙逝了。 可不是仙逝吗,水家大小姐那般跟天仙似的人物。 茶楼中正在说书的先生一脸的惋惜,他继续开口道:“要说这水府啊,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样的霉!” 茶楼店面不小,里面很宽敞,一楼人群中端坐的一位男子和另外几位男子互相瞧了一眼,一起起身出了茶楼。 几个男子穿着打扮不俗,其中一个男子有些担忧道,“王公子,与你有婚约的江小姐不是和水府的小姐是闺中好友吗?可请她帮忙打探一番水小姐的病情?” 说话的男子是道县的员外之子唐寻,被叫王公子的是道县县蔚之子,他与怀州长史嫡幼女江姝芳有婚约在身。 其他几位公子哥也一一应和着,之前因为王树和江姝芳有婚约在身,王公子来怀州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次数多了后,他那几位关系好的同窗也跟着他时常往怀州走走,后来,便都认识了江小姐。 某日他们一群人在怀州城街道闲逛上,见到一美人,惊为天人,仔细一打听,原来是怀州城的粮商水纪乐的闺女,水府的大小姐。 那几人过后去找王公子说起这件事,王树正好知道与自己有婚约的江小姐有个闺中好友叫水绮柔,是怀州城粮商水府中的小姐,此时一核对,原来是一个人,自此那群公子就时不时要他请江小姐引荐水小姐。 可王树知道与自己有婚约的江小姐性子,到底没多说什么。 难不成他与自己的未婚妻说,我那群好友倾慕你那个闺中好友,想请你引荐?那为何会倾慕呢?因为水小姐国色天香? 王树不是没有见过水小姐,也知道她的美貌有多么让人惊叹和羡慕,她还是自己有婚姻在身江小姐的好友。 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要在姝芳面前格外注意些。 可这次......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众多好友,想到听说的水小姐病情,开口道,“那你们一同随我去江府吧,一会,唐兄你就和姝芳说你想了解水小姐的病情。” 众人一听,其中一个公子想到其中关系,开口道:“好小子,还未成亲呢,就这么点事情就想撇清关系?还怕江小姐生你气不成?咱们行的正做的直,又不你倾慕水小姐。” “就是就是,是我们倾慕水小姐,你还怕江小姐心中生疑,误会你不成?” “这还未成亲呢,就这么怕媳妇了?” “难怪你连个通房都没有,我送你美妾也不要?” “可不能怕娘子啊~” “.......” 王树苦着一张脸,听着这群好友调侃自己,他低头笑了笑,腰带上是姝芳送给自己的荷包,眼底全是温柔之色。 众人说归说,正经事还是要办。 于是他们便怂恿着王树往江府走。 街道上两边热热闹闹,一群公子哥走得极快,很快便到了江府门外。 江府不算太大,门口两个大石狮屹立在大门前,正门上有一匾写着,“江府”二字,正门开着。 有两个小厮在门外守着,见是未来的姑爷上门了,其中一个小厮转身赶紧往里通知管家和夫人小姐们,另一个向王树行了礼。 不多时,管家带着两个小厮出来了,引他们一群人去花厅。 江府是个二进二出的院子,花厅饭厅都设在前院,待到把人引进花厅,丫鬟婢女奉上茶,管家已经派人去后院通知夫人和小姐了。 丫鬟赶到后院通知小姐,江姝芳得了消息,唤来侍女给自己梳洗打扮一番,准备去花厅见客。 江老爷不在府上,管家想着希望夫人能出来待客,可夫人那样的性子....... 派去通知江夫人的丫鬟低着头,有些无奈的往花厅里望了望,夫人每每都是这般,性子羸弱不说,不管是招待怎样的贵客都不愿出来,只说一句自己身体不适,身子不适身子不适,这都不适好几年了...... 哎,小丫鬟叹了口气,难怪老爷宠幸二姨娘,若她是老爷,她也不喜欢夫人。 那样沉默的性子,上不了台面的性子,什么不争不抢,不在乎名利,不在乎老爷恩宠? 分明就是懦弱不堪! 一个当家主母,既然已经是当家主母了,就该何守本分,尽自己的权利和义务。 可想夫人这样的,连未来姑爷来了都不愿意招待一下,真是...没意思。 她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最后只好默默站在花厅门外候着。 没一会江姝芳带着一个贴身婢女过来了,小丫鬟老远望见了自家二小姐过来,心情别提多开心,待到江姝芳近了一些,她连忙福了福身子打开花厅的帘子让小姐进去。 末了还悄悄瞧了一眼小姐的贴身丫鬟珠儿,嘴角满是笑容。 幸好小姐来的快,不然怠慢了贵客...... 待会管家又要怪她请不得夫人了。 遗忘-(二十四) 江姝芳进花厅,管家行了礼,就下去了,姝芳瞧了一眼王树身边的人,知道那些是他同窗好友,几人早前也见过,姝芳开口道:“王公子和众人今日怎么来了江府?”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唐寻站起道:“江小姐有礼,小生听闻江小姐和水府的水小姐是闺中好友,小生想请江小姐去水府打探一番水小姐的病情~” 姝芳没说话,等了一会开口道:“唐公子是怎么想要打探水小姐的病情?” “实不相瞒,小生倾慕水小姐。” “是倾慕她的美貌是吗?她~确实生的美~”江姝芳垂下眸子,遮住眼里浮现出来的冷漠。 王公子敏感的查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他连忙开口道:“姝芳,我听说怀州城郊外的梅花林的梅花还未落尽,我可否邀请你和我们一同去赏梅?”王树语气温柔,模样端庄,是个值得托付的男子,可江姝芳倒不那么想,她正想想办法找王树退亲,他又来找自己~ 姝芳点点头道:“好。” 唐寻看了一眼江小姐,又看了一眼王树,低下头不再说话。 王树领着人往花厅外走,出了江府们,一行人往郊外赶,我朝民风开放,男女结伴上街游玩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唐公子走在后面,心思全然不在游玩上,他心心念念想着自己倾慕的水小姐的病情,也不知王公子是怎么想的? 他叹了口气,可恨自己不认识水小姐,也不好冒然前行上府去打探。又走了许久,终于到了梅花林,江姝芳在前面和王树说着话,唐寻越发想不透了,不是说江小姐和水小姐是闺中好友吗?是发小吗?一同长大的?可水小姐都已经病了好几日,自己又专门上门请江小姐打探一声水小姐的病情,可她? 唐寻又叹了口气,心中想着水绮柔的病情,一脸的闷闷不乐。其他公子哥除了王树外,也不见的有个好脸色,在梅花林走了一会,看看天气,江姝芳开口道:“要不今日你就留在江府吧,我们已有几日未见~” 王树瞧着与自己定亲的女子清秀的脸庞,笑着点了点头。走在他身后的公子听见了他们说的话,心里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个没良心的,明晃晃的重色轻友啊。 之后那位公子哥又把自己听见的话告诉了大家,由唐寻带头,先离开了梅花林。 唐寻带着众公子想了想水小姐的事情,一合计,拿出钱袋,临时去药店买了些珍贵的药材,壮着胆子往水府走。 水府两间大门开着,门前蹲在两个大石狮子,守门的也是两个小厮,唐寻一行人说明了来意,其中一个小厮往里间去通报。 众人安静的在门外等着,许是要拜见自己倾慕的女子,这会大家的表情都有些紧张,还带着那么点忐忑,就那么安静的候着,直到水府的管家带着两个小厮迎了出来。 唐寻带着人介绍了自己身份又说明了来意,水府的管家点点头,想到近日府上发生的事情,想到大小姐的病情,语气有些伤感道,“众位公子有心了,请随我来。” 唐寻等人一听,点点头,气氛顿时变的轻松不少,随着水府管家进了水府。 管家把众人请进了待客的花厅。 穿着朴素的丫鬟过来奉茶,水管家看了一眼大家,恭敬道,“我这就派人去通知小姐,可小姐的病情......” 管家一脸为难,无奈,惹得唐寻等人连忙问道,“水小姐的病情怎么了?” “哎!”管家先是叹息一声。 “我家小姐恐怕.....” 他没再说下去,可这会众人大多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管家叹息两声,唤了丫鬟过来去通知小姐,众公子来访。 那丫鬟听了管家的话,领命往悦仙阁去,到了悦仙阁外,和守院子的丫鬟说了这事,那丫鬟请他等一等,进去通知其他丫鬟了。 等了一会,从外院到内院,消息总算递到了绮柔耳边,绮柔正半倚在罗床上,穿着素色上衣,头上簪了两支素雅银簪。 绮柔咳嗽一声,“那唐公子是道县人士?可我并不曾与他们相识啊。” 阿曼在她床头边恭敬的守着,听了小姐的话回道,“回小姐,他们说是王公子的同窗好友。” “王公子?是与姝芳定亲那个王公子?” “是的,小姐。” 绮柔点点头,沉思一会道,“替我多谢唐公子他们,可我这的身子骨娇弱不堪,不方便见客,你去开了我的库房,挑些合适的回礼让他们带回去,就说是我感谢他们的一番心意。” “是,小姐。” 阿曼弯腰伺候小姐重新躺下,给小姐捏好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她在院中唤来几个丫鬟,去开了小姐的库房,挑了些合适的回礼,叫丫鬟们送去花厅,还叫了领头的那个丫鬟阿梅告诉管家,小姐的意思。 阿梅点头,带着其他小丫鬟捧着回礼往花厅去。 前院花厅外,回礼很快就送了过来,阿梅把小姐的原话告诉了守在花厅外的丫鬟,那丫鬟应下,从侧门进了花厅,往管家耳边悄悄说了小姐的原话。 水管家点点头,拱拱手,起来开口道,“今日多谢众公子来探望我家小姐,可我家小姐身子骨太弱,不便见客。” 管家开口把回礼的事情一说,让丫鬟们进来,把回礼送给这些公子哥,唐寻一行人也不好再多留,只好再向管家打探一番水绮柔的病情,得知她病情恶化,可能命不久矣,一个个沮丧着脸往外走。 被管家亲自送到水府外,众人辞别,唤来小厮去早前歇息的客栈牵来马车,往道县走。 唐公子和自己一个好友同乘一辆马车,他沮丧着一张脸,开口,“难道真是天妒红颜?” 另一个公子摇摇头,同样沮丧着脸。 没几日,怀州城水府那位国色天香的大小姐已经病危了的消息越传越广,怀州城传遍,再是怀州周边的州城宁州城传遍。 有见过水府大小姐容貌的世人皆感叹天妒红颜,宁州城中的太守苏凌峰也得了消息。 苏凌峰把身上公务一放,带着侍从往怀州城赶,宁州城和怀州城是隔壁州,中间隔着一个道县的路程。 遗忘-(二十五) 前世四。 马车行驶在道县的官道上,马车两旁各有小厮候着,左边的小厮看了一眼道县城,道县城街道繁华,是他自己的家乡。 他有一处一出一进的院子就在道县城的城北边,前几日他告了假回老家想看望了自己的母亲和娘子孩子。 那小厮抬起头,打量着道县城走着,期望能够有幸看见自己的娘子出门买菜。 他望上好几眼,继续跟着马车安静的走着,可直到过了道县城也不见自己的媳妇,他心中升起一丝失落来,垂下头继续跟着马车走。 前几日他回家,自家娘子在那做工的主子家忙的很,没能告假回来,他心中有些想她。 他娘子在道县县蔚家中做活,是在大厨房帮忙,听他老娘说,是怀州长史的嫡幼女把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给了道县县蔚嫡长子王公子做良妾。 这不,这是王公子纳的第一个妾,县蔚家好好操办了几日。 那小厮摇摇头,想不透怀州长史家的小姐为何要在自己还未嫁过来就把自己的人送来给自己未来夫婿纳妾? 他倒是不知道那长史家的小姐作何想法,他只知道自家娘子是个醋坛子,也知道那怀州城水府家的小姐眼中也容不下她人在苏大人面前晃悠。 道县县蔚王家,珠儿路过一个垂花门,走过回廊,手中捧着醒酒汤往少爷房子去。 等珠儿走到了王树房门前,守门的小厮见了是少爷新纳的姨娘,皮笑肉不笑的替她开了房门,放她进去。 房门被打开,房内一个男子正坐在软塌上喝着酒。 男子穿着降青色锦袍,衣袍套在他身上已经有些凌乱了,软塌下丢了好几壶洒落一旁的酒壶。 珠儿见了他这番模样,已经见怪不怪。 她垂下头咬咬牙把装有醒酒汤的瓷碗放在房中的绣桌上,想到夫人的交代。 她回过身子看了一眼坐在软塌上的男子,男子的双腿垂在软塌下面,一晃一晃,一手拿着身侧的酒壶喝一口,又放下,又喝一口。 珠儿咬了咬牙,开口道,“爷,奴婢给您送醒酒汤来了。” 王树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拿起手边已经下去一大半的酒壶又给自己灌了一口,咽了下去脸上有些颓废。 他慢悠悠开口道,“你说,她倒底是怎么想的?” 珠儿摇摇头,她怎么会知道小姐是怎么想的? 她确实不知道小姐是如何想的啊,那日小姐请王公子在江府住上一晚,晚间派自己给王公子送去一盅小姐自己从大厨房叫的燕窝粥来,还吩咐她守在王公子吃完。 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听了小姐的话去送粥,在房子守着王公子吃完,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珠儿眼圈红红的,她现在想起来那场景来还是怕的。 那日王公子在房里闹出动静,她有点担心推门进去查看,可...自己被王公子按在身下...... 后来,再后来,便是小姐带着人过来了...... 珠儿想起那日来,身子不自觉的颤抖了抖. 她虽家境贫穷,签了活契进了江府伺候小姐,可她从未想去争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有自知之明,她就想着等攒够了银子就出了江府,寻个老实的汉子过活,可不想,她变成了小姐口中的爬床丫鬟,还是小姐和王公子退婚的理由。 她不蠢,等回过神来,自然明白了这怕是小姐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可她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丫鬟,就算咬碎了一口银牙也奈何不了怀州长史家的小姐江姝芳啊。 可要她去寻死寻活吗? 不,她这条命就算再卑贱她也想活下去。 活着多好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知晓江府暗中已经和王府退了婚,今日她被送进王家做妾也已是第五日了。 虽然这个他名义上的夫婿不喜她,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老实点好好侍奉他便是。 偌大的王家县蔚府,总不至于容不下她这样一个妾,就算容不下,她也想坚强的活下去。 今日是王夫人叫她来伺候自己的爷,她准备了醒酒汤就端了过来,王树见她低着头,半天不说话。 他想了想苦笑道,“我问你有什么样呢?哈哈......” 他笑了几声,不再说话。 昔年母亲和他说给他相中了一家的小姐,他本是不太乐意的,可见过之后他便点了头,无其他原因,只因看上眼了。 后来两人顺利定亲,她还送自己荷包,那时他想,她也是中意自己的吧。 可是后来呢? 哈哈,后来,可笑,真是可笑,自己为她守着的童子身竟然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她那样的雕虫小技陷害,他会看不出吗? 可笑的是他太信任她,又太害怕她眼中的不屑和厌恶。 那日她要退亲,她说的清清楚楚,她说,“我要嫁的男子不是你。” 他心中全是酸痛苦楚,他看不懂她,他不明白为何昨日还和自己在梅花林中调笑的女子今日就换了一副面孔这般和他说话,她就站在那里,冷冷的开口道,“我要嫁的男子不是你。” 他垂下眸子,脸上全是颓废,忍不住开口道,“那你要嫁的是什么样的男子?” “他才华横溢,出生显贵,模样俊美,洁身自好......” 他听见她的话,脸色越发苍白起来,他突然抬起了头,受伤的眼神盯着江姝芳开口。 “你既是不想嫁我,又何必同意和我的亲事?既然我们已定了亲事,你又何必想出这等法子来和我退亲?” 王树想起那日的事情,心里苦闷,他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想起江小姐那张清秀的小脸,眼中全是苦涩。 一旁的珠儿立在软塌前不远的绣桌边,安静的低着头,不说话。 等了许久,直到王树把自己又喝醉了,颓废的倒在软塌上,她才恭敬的迈开步子,唤了人进来伺候王树。 小厮丫鬟纷纷涌了进来伺候王树,房间中的凌乱没一会也被收拾的干净。 王树被伺候着喝了小丫鬟重新端来的醒酒汤,伺候在软塌上歇息,珠儿看着也没什么自己的事情,提起步子往自己院子走。 珠儿走到院外,往自己小院走,还未进自己的小院,便遇见夫人那边的小丫鬟正好来寻她,请了她过去。 遗忘-(二十六) 前世五。 珠儿恭敬的去了县蔚夫人的正院中。 正院正房中软塌上端坐着一个妇人,那妇人看了一眼房中正福身请安的珠儿,喝了一口贴身大丫鬟新沏的茶才慢悠悠的开口。 可她不叫珠儿起身,就让珠儿那般半弯着腰,故意为难折磨珠儿。 她不喜欢这丫头,爬床的东西,真是看不上。 “我要你去伺候树儿,你就是这么伺候的?” “没用的东西,我本以为你能爬上我儿的床还有几分能耐,不想你却连个酒都没法劝!” “......” 被训斥了许久,珠儿身子已经摇摇欲坠了,夫人才开了口,放她回去。 珠儿福身,谢过夫人,得了准许,这才往外间走。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嫁过来第二日便是这般情景,她眼里有泪水涌出,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迈着步伐,一路回了自己的小院。 她住的院子不大,一间正房她住,一间偏房伺候她的那个丫鬟婆子住,院里不见丫鬟婆子出来搀扶伺候她,她这几日也已经习惯了。 院中间空地上打扫的不是很干净,她站在院子中抬头看了看,眼中逐渐涌上苦涩,一张普通的小脸上有些微微苍白。 有一个不爱自己的夫婿,和奴婢一样的妾氏身份,贫苦的出生,普通的容貌,她这一生还能怎么样?还可以怎么样?只怕就这一方小小天地过活了。 珠儿眼中有无奈,心里悲凉。 小院外一个穿着粉白罗裙的丫鬟和另一个穿着葱绿色罗裙的丫鬟手里拿着物件正走着。 “到了,你先进去吧。” 开口的是穿着葱绿色罗裙的丫鬟,另一个丫鬟点点头,看了一眼小院,脸上表情有些愁闷的点了点头道,“本以为这是个受宠的,可不想半点不受少爷宠爱。” 另一个丫鬟皱眉,连忙阻止她再说下去,这主子受不受宠,她们这些奴婢怎么能随便议论? “妹妹想开些,夫人不是挺看重少爷新纳的姨娘吗?这几日大厨房的好吃好喝着不照样往这院子送?” “可那又有什么用?少爷不喜欢啊!”两个丫鬟互相对视一眼,心中也算明了的,这纳妾进门那日,少爷可是都没留宿的。 两个丫鬟又聊了一会,各自分开走了。 小院里的珠儿自己坐在石凳子上,望着一方小小的的天地。 这几日她时常想起自己的一个老朋友阿曼。 是的,她有些想阿曼,同样是为奴为婢,阿曼的幸运恐怕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得到的。 阿曼有水小姐那样的好主子,阿曼以后可以求水小姐给她寻一门可靠的身份,而自己确实被主子推出来,要退婚的一个低贱奴才。 怀州城里。 苏凌峰一路很畅通便进了水府。 水家的管家是知道他和自家小姐的关系,还记得公子没失踪时,他亲自上门拜访过公子。 那日自己就在花厅候着,小姐得了信也赶去了花厅,那晚送走苏大人后,他半夜撞见老爷房中亮着灯,在房中独自喝着酒,心中有些奇怪。 后来仔仔细细一打探,才知道原来自家小姐和苏大人好上了。 悦仙阁的丫鬟得了信,消息传到绮柔耳中时,她正披着外衣半倚在床边拿着拿着一本书看着。 听见是苏凌峰来了,她连忙叫人请进来。 苏凌峰叫自己的小厮侍卫留下,自己跟着来请自己的丫鬟往悦仙阁去,一路畅通,进了绮柔的闺房。 阿曼见此情景,朝苏凌峰福了福身,领着其他候着的丫鬟下去了。 房中有一架落地屏风,苏凌峰绕过屏风,正好看见脸色有些苍白,身子弱不禁风的绮柔。 他有些心疼,连忙上前往罗床边上一坐,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给她捏好被子,这才开口,“你这是怎么了?” 绮柔摇摇头,张了张嘴,眼泪便掉了下来,苏凌峰连忙把她搂进怀中,安慰道,“别哭,别哭。” 绮柔哭了一会,情绪平稳了些,哽咽道,“我兄长失踪了~” 苏凌峰又抱紧了紧她,宽慰道,“别怕,会找到的,我已经派了人手去寻你兄长。” 绮柔点头,把头埋在他怀中,等了一会,想起傅伯伯说自己中的毒会使人至幻,那现在还是幻觉吗?还有眼前这个人?他们发生的事情都是幻觉吗? 她从苏凌峰怀中猛然抬起头来,瞪着他道,“你是真的吗?” 苏凌峰愣了愣,他伸手摸了摸绮柔的脸,宽慰她,“莫不成我还是假的了?”绮柔摇摇头,又开口道,“我中了毒,叫幻丧粉,可使人产生幻觉,我这毒前不久才治好了一大半~” 苏凌峰一听,惊讶了半响,可素来他极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平静道,“幻丧粉,那可是禁药。” 水绮柔点头,叹了口气。 倒是苏凌峰像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他有些顿悟道,“我心中一直疑惑,你是如何有勇气大着胆子在和我没有过多接触就写那样的相思书信给我?” “原先我以为你是性子活波大胆之人,可接触后发现你又不是,但这件事情又不合理,你今日一说,我才想起古怪来。” 绮柔也是一愣,想起自己写的信件,脸上起了一丝羞涩的红晕,她把头躲进苏凌峰的怀中。 “写给你信件之前,你不是和我有过接触吗?还来过我家?就连这张罗床你也是睡过的,莫不是那些都是因为我中了毒,产生的幻觉?” “你给我写信件之前,我何时来过你这?要说来过水府,也是好几年前了。”他伸手,摸了摸绮柔的头。 绮柔俏丽红的越发红润,她想了想道,“难怪你那么久也不给我回信?合着都是我的幻觉?咱们什么也没有?” “哈哈~这不是什么都有了吗?” 绮柔不再说话,苏凌峰脸上笑着,早前他来怀州岳安书院时,经常收到水府水小姐的书信,他也没当回事。 他当时只想着,这水府的小姐倒是个胆大脸皮厚的,比他以往见过的女子都要大胆。 后来他回了宁州,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曾想某日听到怀州城郊外的梅花林的梅花都开了,他想着趁天气好,去赏梅。 遗忘-(二十七) 前世六。 梅园梅花大开,景色如画一般,许多小姐公子都出了门前去游玩,他也在其内。 他赏梅花,听见有人在喊水小姐,他有些好奇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正好看见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少女回头,那少女露出一张芙蓉面,把周围的梅花风采都压了下去,身后所有的小姐成了陪衬,艳冠群芳,让他惊鸿一瞥。 他一打听,原来她便是那水府中,大胆给自己写信件的水小姐水绮柔。 他知道了她身份,找了人过来寻她行踪,寻到了行踪又找了个借口与她相遇,两人顺理成章的结交。 后来的情感两人发展的非常顺利,只她时不时会闹些小性子,给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也不在意,把那些小事都当作两人之前的小情趣,却不想现在恐怕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了? 这么一想,他便想明白了,恐怕她闹的那些小性子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都是因为产生了幻觉? 可人真的能被毒药弄的产生幻觉吗? 苏凌峰皱了皱眉,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开口问道,“你是如何中的这样的毒的?” 绮柔摇摇头,“我也不知。” “可要我帮你查查此事?” “不用了,你公务繁忙,我自己派人查便好。”绮柔摇头,想到一事,“我叫你办的那事办的如何了?总不会那也是我的幻觉吧?” 苏凌峰一听,想起自己母亲说的话,他宽慰绮柔道,“你兄长刚刚失踪,咱们的事情不急,我再等你几年。” “可那样伯母能同意吗?” “家母那边我会自己解决,你放宽心。”苏凌峰安慰她,和她继续说了会话逗笑了绮柔,苏凌峰才辞行。 苏凌峰前脚刚离开水府,江小姐高小姐后脚就过来水府找绮柔。 水绮柔听见是江小姐,连忙派人请了进来。 江小姐和高小姐这次前来大方了很多,她们带了许些补品过来,其中还有一盘高小姐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 江小姐叫自己丫鬟把东西放在绮柔房子绣桌上,亲手从食盒中拿出那盘桂花糕来,阿曼端了一张绣凳放在床前,绮柔突然有些奇怪,平日里也不见她这般热情。 “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就心疼你,一直也没找到机会来看你,今日总是找到机会了,你这身子骨可好了些?” “楠楠亲手做了的桂花糕,你要不要尝尝?” 楠楠是高小姐的乳名,她们几个玩的好,经常这样叫高小姐。 绮柔望了一眼桂花糕,“我一会就尝。” 江姝芳点头,环顾了一眼绮柔的房中,一手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慢慢咽了下去,这才开口道,“你病成这样,苏大人没来看你?” 绮柔看着她手中的动作,浅笑了笑,“我刚刚送他走,不然你们还能见上一面。” “人家可是太守,我们怎么好见他~”江姝芳低下头,掩盖住自己羞涩。 绮柔眉头一跳,今日是怎么了?她怎么总觉得不对劲? 平日里江小姐很少送她东西,高小姐更别提了! 她兄长失踪了也没见她们过来安慰自己,可今天苏凌峰前脚一走,她们后脚就来了,不仅带了礼品还带了桂花糕? 江小姐低着头正好看着自己手中捧着一盘桂花糕,她用空出的芊芊素手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绮柔,笑了笑道,“尝尝吧,味道不错。” 绮柔接过,咬了一小口,咽了下去。 “你兄长失踪了,你家的家业怎么办?还是交给你家管家打理吗?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个老实可靠的管家。”江小姐开口。 绮柔心中一愣,有些叹息和伤感,她放下绿豆糕,用手中的细娟手帕擦擦嘴,轻声道,“我兄长失踪前已经请了人打理家中产业了。” “请了谁?那人可靠吗?” “那人是我爹爹旧相识,是可靠的。” “这样啊~” 绮柔点点头,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生疏面孔,她开口问道,“今日怎么不见珠儿陪你过来?” 江小姐神情一淡,叹了一口气道,“别提她了,她已经成了王公子的妾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江姝芳摇摇头,把事情简单一说,绮柔便听懂了,她有些无奈道,“珠儿那丫头平日里看着是个不错的,可没想到竟会这般?” “那你呢?你和王树的亲事~如何?” “还能如何?我们已经退亲了。” “这会不会太草率了?” “我是不愿意嫁家中有姬妾的男子的。”江小姐嘟了嘟嘴。 “可这世间,有几家男子家中没有姬妾?” “可我也不愿意嫁给在我没进门前就纳妾的男子。”江小姐嘴角又翘了翘,一脸的不屑。 “这世上,有些事情很难两全,可我希望你能如愿吧。”绮柔摇摇头,叹气道。 她突然想到自己,平白添了两分伤感,和自己心意相通的苏凌峰,他已经是宁州太守了,将来官位还会再往上升,就算自己真能嫁给他,真能坐上主母的位置,可难保以后,他不会纳妾,不会有通房丫头。 “我不想嫁给正妻还未进门就纳妾的男子,更不想做妾氏,我要嫁的男子,一定是个顶天立地只爱我的男子。”江小姐开口。 “希望你能如愿。” “你身子好些了吗?,我们这次给你带了些药材来,还缺什么药材就派人来告诉我,我们给你寻找~”高小姐开口。 “好,有你们做姐妹真好。”三人相视一笑。 等到晚间,绮柔开始吐血。 傅神医来给她把脉时,她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可笑,最不想怀疑的人却是最想至自己于死地的人。 近几日她的吃食,都叫爹爹留下的暗卫盯着,还是阿曼亲手端来用银针试过的她才吃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是江小姐和高小姐带来的那些糕点有问题。 傅神医给她开了药方,亲手熬好看着她喝下才开口问她,这事情她想怎么处理? 她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派人去通知傅神医道,“查清楚些,再说。”她对她们到底存了几分姐妹情。 水绮柔身子骨本就没好全,又被江姝芳和高楠下了一次药后,身子骨更加不好了。 遗忘-(二十八) 前世七。 她这次是真的下不了地了,听从傅神医的安排整日躺在罗床上修养,喝药,偶尔看看书。 家中事物已经彻底交给傅神医打理,期间江凌峰也来看过她两次,慢慢的就来的少了,开始派人送信过来。 她的病情越发严重,即使傅神医已经竭尽全力去救治她,可眼看着身子每况愈下。 她整日整日的喝药,醒来的日子越发少了,也没去多想苏公子的事情,只醒来时,会问问有没有收到苏公子派人送来的信件,若是有定要拿来看一看。 转眼,一月就过去了。 多日沉静的水府,今日有了喜事要办。 后院中张灯结彩,很是热闹,忙碌的丫鬟婆子脸上都是笑脸。 前些日子悦仙阁的丫鬟阿梅趁小姐清醒喝药时求了小姐把自己赐给看守青书院的木绵,绮柔难得笑容满面,一口应了。 过后她还叫阿曼从自己的库房挑了两件首饰赐给梅子当嫁妆,还让人请了管家过来,好好给府上一对新人操办操办。 水府的丫鬟小厮住在后院偏房,职位高点的还有自己一个小小的院落,像阿梅和木绵这个等级的丫鬟小厮,是和其他丫鬟小厮一同住的。 因他们要成亲,小姐又开了口,管家派人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厢房,还整了两床大红崭新棉被,水府已经好久没喜事了,自从公子失踪了,小姐又病了,整个水府都是死气沉沉,如今有喜事要办,自然是要办的热热闹闹,欢欢喜喜。 绮柔还派人去准备了烟花,等到晚间在后花园中命人放,晚间一众丫鬟婆子好好吃了一顿。 绮柔喝了药后,叫阿曼伺候自己穿戴整齐,披着披风扶着自己下了床出了院子。 后院中,有小丫鬟端来的绣椅子,上面叠满毛毯,她躺在上面抬头看绚烂的烟花绽放。 许是府上有喜事冲了冲,第二天她的病情就好了不少,人也精神了,用过早饭后,让阿曼扶着自己在府上转了转。 下午傅神医从外边回来,来了悦仙阁给她把脉,把完脉后欲言又止,神情有些悲凉又有些无奈。 “傅伯伯这是怎么了?是绮柔时日不多了吗?” 傅神医低下头,尽量掩盖住自己眼底的悲凉摇摇头道,“你的身子骨已经好了不少。” “傅伯伯不用骗我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傅神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你中的毒,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我已经找到一种新的解药,现在还差一味药,我要出远门一趟,两个月,两个月内我一定会赶回来。” 绮柔一惊,“傅伯伯不用因为我的毒奔波了,我身子骨恐怕已经不行了。” “不要这般说,也不要这般想,你要活下去,你的命就是你兄长的命。” 说道兄长,绮柔眼圈一红,想到兄长不知所踪,想到兄长走之前交代她好好护着自己,她开口道,“绮柔知道了,绮柔会好好活下去。” 两人聊了一会,傅神医仔细交代了许多。 第二日他出门前,叫来管家交代了一些事情,放心的出了水府大门,坐着一辆马车往京城赶。 离傅神医出远门已经一月有余了,水府内外本是一面平静。 可今日有个胖胖的小姐带着自己的丫鬟在水府外闹腾。 那闹腾的小姐水府的人都认识,是那金家的金惠小姐。 金小姐被门口两个小厮死死拦住,她嘴里喃喃着道,“我跟你们家小姐是朋友,我是来找你们家小姐的!” “你们放我进去,小心我告诉你们家小姐打断你们的狗腿!” “狗奴才,你们放我进去~” “每次来找你们家小姐你们都不放人,反了天是不是?” “~” 可水府的小厮任由她骂骂咧咧,就是不放,气的金惠大闹了一场,才离开了水府。 她气冲冲的往江府去,一路上进了江府的大门,进了江姝芳的小院,还在骂骂咧咧。 她坐在江姝芳房中的绣凳上,拿起绣桌上摆放的茶水喝了一口,喘了几口气道,“姝芳,水府那群奴才就是不放人进去,任由我怎么闹腾都没用。” 江小姐眼神一暗,有些生气道,“你不是已经去找过她多次了吗?她还不见你?” “我咋知道是不是她的意思,总之水府的小厮太强悍了~” 江小姐想了想道,“下次你走后门,趁着水管家不在玩后门去敲门。” 两人对视一眼,金惠笑着道,“对啊,姝芳你好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去敲后门呢?” 两人笑了笑,又聊了聊。 第二天,阿曼看天气不错,想到昨天那金小姐来骚扰了,今日应该是不会再来了,用过早饭,她正扶着小姐在后花园的回廊上消食。 可没多久,后院房门就起了吵闹声,阿曼听见那吵闹声懵了懵,绮柔有些疑惑,唤了个丫鬟过去打听是发生什么事了,让阿曼扶着自己往后院多走了几步。 小丫鬟一打听实话实说,她人老实,是绮柔随口叫的丫鬟,平时在后花园侍弄花草,并不是悦仙阁的丫鬟,她过来一说,说是后院门外金府的金小姐正在外头闹腾着。 绮柔眉头皱了皱,派人去把金惠请了过来,阿曼一听坏了,可小姐已经发话了,她守在小姐身边伺候又不能离身,只求一会金小姐别乱说话。 金惠很快便被请了过来,绮柔让阿曼扶着自己在后花园中的凉亭坐着等她。 十一月的季节里她披着一件白色披风,披风里面是一件水蓝色罗裙,三千青丝用水蓝色发带束起,头上斜插一支蝴蝶钗,肤色雪白,小脸清瘦,一双大眼睛倒是透着清灵,像是病西施。 金惠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副模样,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往凉亭走去,边走边开口道,“这半年都不见你,你也不出来找我们玩玩,也没个你的消息。” 绮柔见她语气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担心自己,“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金惠往她对面的石凳上一坐,看了一眼守在她一旁的阿曼道,“去,叫人给准备些糕点,我已经好久没吃到你们水府的糕点了。” 绮柔看了阿曼一眼,点点头。 阿曼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小姐,福了福身子,出了凉亭,唤来在花园中侍弄的丫鬟去大厨房中拿些糕点来。 凉亭里,金惠开口道,“姝芳就要出嫁了,到时候你要和我一起去添妆亲自送她出嫁啊。” 遗忘-(二十九) 前世八。 “姝芳就要出嫁了?” “是啊。” “是哪家公子哥?”绮柔好奇的问。 凉亭外的阿曼急红了眼,心中砰砰跳,恨不得捂住金惠的嘴巴,她及时开了口道,“金小姐,您这回想尝尝府上最新出的一道糕点吗?” 果然金惠一听,转头看了阿曼一眼,笑道,“有哪些新鲜的糕点啊?拿来给我尝尝。” 说完她转过头,还不待阿曼开口阻止,接着道:“姝芳是要嫁给宁州......” “好咧,我立马就派人去给金小姐拿新出的糕点。”阿曼朝金惠挤挤眼,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可金惠根本不听,有些厌烦被打断,接着开口道,“是嫁宁州太守江太守苏大人。” 绮柔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手有些发抖,轻轻扯了扯披风,声音有些发抖道,“你说江姝芳是要嫁谁?” “苏大人啊。”金惠看着她。 “那个苏大人?” “宁州的太守啊。” “什么?”绮柔眼圈一红,激动的站起身来,她手指着金惠,一脸不可置信。 阿曼赶紧过来扶着她的身子,有些生气的看着金小姐道,“金小姐,我们小姐身子不适,请您说话注意点。”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金惠生气道。 绮柔闭上眼睛,看着金惠道,“你们不是知道苏大人和我的事情吗?” “你们?”金惠开口,一脸无所谓。 绮柔看着金惠的表情,苦笑道,“你是知道的吧!” 金惠努努嘴,被绮柔盯着浑身发麻,可她努努嘴,继续道,“姝芳说你知道她要嫁给苏公子了啊,再说了这事怀州城不是已经闹得纷纷扬扬了吗?姝芳也说你不介意,你那样看着我做啥,我就是来和你说说添妆的事情,你该不会是还介意吧?” “小姐,你别听她胡说,可那江小姐只是去做妾的!”阿曼急急忙忙开口。 “这么说,这事是真的?” 绮柔手抖着,看着阿曼,阿曼赶紧扶住她,脸上全是不忍,可还是低下头点了点头。 十一月的季节,坐在凉亭中本是不冷,她穿的也够多,可绮柔却感觉从头到脚都是凉意。 她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涌了上来,又憋了下去,待她再次睁开眼来,看着金惠道,“我很介意这件事情,至于添妆的事情,我是不会去的。” 她的眼神很冷,看的金惠有些皱眉,想到她不去添妆,金惠不怕死的继续道,“你这么做,是要把姝芳气死吗?” “呵呵?我气死江姝芳?我做什么了?” “阿曼,送客。” “是,小姐。” 阿曼唤了人过来,连赶代送的把金惠两主仆从后门送了出去。 绮柔脸上很平静,她眼神淡淡的,让阿曼先送自己回房中,阿曼扶着她,默默地往小姐房中去。 刚一道悦仙阁的正房中,绮柔倚在软榻上,看着阿曼道,“这些事情,你是知道的?” 阿曼点点头。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阿曼抬头望了小姐一眼,咬咬牙,跪下去,低着头一五一十的把这半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前几个月里,圣上下旨,赐婚于苏凌峰和阳安郡主。 前些日子,他们已经完婚了,按理说,这新妇刚刚入门不易纳妾,可不知怎么的,那阳安郡主自己做主给苏太守纳了江家小姐江姝芳做侍妾,江小姐入门的日子就是三日后。 “还有......” “奴婢听说,听江小姐一进门,之后会抬了高小姐进门......”阿曼开口,心里全是无奈和恼意。 那江大人辜负了她家小姐一片真心也就罢了,可却要纳小姐的两个闺中密友做良妾?这也太恶心人了。 绮柔一口气听完,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仿佛这些还是自己的幻觉,过了半响,她也没说话。 阿曼有些奇怪,悄悄抬起头,想看看自家小姐,却看见一行清泪挂在脸上,一滴两滴三滴,在往地上掉。 “阿曼,下毒害我的人,查出来了吗?” 从前她想着,自己虽然怀疑江姝芳,可是却还没有真正查出事实是谁,还能自我欺骗。 自己中毒一事,这仇一定是要报的,可是,她本想着再拖拖,再拖拖的。 “回小姐,那下毒之人,正是江小姐和高小姐。” 时光如梭,今年十一月的怀州城比往年都阴沉许多。 许是因为自己唯一的亲人兄长不在身边的缘故,也许是因为绮柔写信派人送去宁州太守府再无音讯,更或者是因为自己的好姐妹们要送去,给曾和自己是两情相悦的男子做妾氏。 三日后,怀州城中,很是热闹。 虽说江家的嫡幼女嫡小姐是要送去给宁州太守做妾的,可江府也准备热热闹闹办一回。 水府中,梳头丫鬟给自家小姐戴上最后一支泛着红光的红玉簪,水绮柔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看了看,这才站起来。 她轻轻转身,把立在一旁的阿曼和刚刚的梳头丫鬟惊艳了一番。 水绮柔一身火红色罗裙,水红色长纱披肩长及曳地,腰间系了一个翡翠玉佩,这玉佩是苏凌峰和她定情时送她的,是她自己叫丫鬟给自己系上的,她的青丝绾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篦,发篦簪着一朵牡丹花娟,斜插两支红玉簪,还有许些细碎的点缀头饰。 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带着的红玉耳坠晃了晃,露出线条优美的颈脖,一张倾国倾城的美貌看着阿曼道,“走吧。” 水绮柔走在前头,阿曼跟在后面,隐藏的暗卫早就得了她命令暗中跟随她,她走到水府们外,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前往水府大门看了一眼,再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至江家的方向,到了江家大门前,水绮柔扶着阿曼的手下了马车。 江府受邀来的一些刚刚才到的宾客,瞬间被这个明艳生辉的女子吸引的过去,大门口两个公子哥的看着水绮柔相视一笑。 在门口带人招待女客的江夫人看着是水府的小姐,连忙派了个丫鬟过来高高兴兴的迎了水绮柔进去。 水绮柔朝江夫人浅笑了笑,带着阿曼进了江府,一行人直接进了江姝芳的小院,还未进房中就听见了房中的调笑声,水绮柔被请进江姝芳的房中,那丫鬟才退了下去。 遗忘-(三十) 前世九。 房中金惠在,高小姐在,杨小姐等等,几个小姐都在,江姝芳听人说水绮柔来了,正在梳妆的她,微微侧头看了水绮柔一眼道,“绮柔,你可来了,你身子骨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 “绮柔,你身体到底是如何了?” 几个小姐应和着关心了一些水绮柔,水绮柔点点头,一一和她们说道着。 等几人说完了,江姝芳也梳妆的差不多了,江母带人进来又仔仔细细交代了她一些话,没过多久有人过来请她出去待客了。 江夫人前脚刚走,江府二姨娘卫氏便过来了,她嗓门不小,里里外外看了一眼,和水绮柔对视一番,她说了后花园一件趣事,带着人往后花园去了。 几个小姐一走,江姝芳的房中便清冷了许多。 绮柔倚在门边看着梳妆好的江小姐,这才走上前,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珠钗来给江姝芳插进发篦上,扶着她的肩浅笑着道,“咱们姐妹有几句私房话想聊聊,姝芳叫她们先下去吧。” “楠楠留下来,我有事情和你们两一同说。” 姝芳看着镜中那张比自己要明艳万分的脸,回头看了一眼高楠,点了头。 一行人先行下去了,水绮柔这才放开江姝芳的肩,她倚在梳妆台前,看着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来,江姝芳看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发毛,她开口道,“你有什么话要和我们说?”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们,是怎么和郡主认识的?” 水绮柔扫了一眼高楠,见她神情自如,心里好笑。 心机深沉的人,表面可真会装。 说起这事,江小姐脸色变的飞快,前一秒还是高兴的做新娘,后一秒立马变成被逼迫压迫的怨妇了。 她抽泣了两声,开口道,“我与那郡主是在郊外的梅花林中相识的,她说是看着是顺眼,江郎早晚都要纳妾,她先替江郎呐了我便罢。” “这个季节梅花林梅花不是没开吗?你去哪做啥?”水绮柔开口。 “你不知道,那枯树丫枝也别有一番风味~~” “绮柔,我嫁给江郎,你是不介意的吧?你们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你不会介意吧?”江小姐开口。 “这话是谁所的?我和他...已经过去了?”水绮柔心里冷笑。 “难道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江郎都已经娶了郡主了~” “你这改口倒是~很快,这么说,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谁说不都一样?” 绮柔笑笑,开口道,“是啊,谁说都一样。” “楠楠呢?你是怎么认识郡主的?”水绮柔回头看着高小姐。 高小姐冷着一张脸,心里已经翻起破涛汹涌了,可面上平静如常道,“我不认识郡主。” “是吗?”水绮柔看着她,思绪飘到很远,仿佛眼前的高楠还是少时的高楠,仿佛眼前的江姝芳还是少时的江姝芳,三人也这般聊着天,随意又简单,天真又浪漫。 那时候没有阴谋诡计,也没有陷害背叛,更没有恶心做作。 只是可惜,大家不再是少时了。 “你脸上的粉敷的不太自然。” “啊?”江姝芳立马往铜镜里看,没觉得不自然啊,可经水绮柔这么一说,再瞧瞧她的妆容,再看看自己的,好像确实不自然了。 她苦着一张脸,水绮柔继续开口道,“我帮你弄弄吧,你那几个梳头丫鬟什么的也该换了。” 说完,她拿起梳妆台上一个眉笔给江姝芳画了画,又放下,突然左手一劈,劈在江姝芳后脑勺,江姝芳晕倒在梳妆台上,水绮柔脸上露出阴狠的浅笑,开口道,“姝芳,你可知这一招,这个穴位我练了多少次?” 高小姐晕在地上,她几乎同一时间被水绮柔带来的暗卫劈晕。 “阿曼进来吧。”水绮柔开口。 推门进来的是阿曼,一起进来的是江姝芳几个丫鬟,几个把房门关上,水绮柔开口道,“把药给她们灌下去。” 阿曼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包毒药来,混合着绣桌上的一杯茶水。 几个丫鬟架好江姝芳和高楠,其中一个撬开她们的嘴,阿曼把混着药物的茶水强行给昏迷中的江姝芳灌进去,因她是昏迷,任人摆布,大半的药水洒在地上,很是狼狈。 折腾好了江姝芳,再是高楠,把高楠灌了不少药,灌好后直接扔在地上,很是狼狈。 绮柔看了一眼地上的江姝芳,开口道,“把她嫁衣发饰脱了拔下,绑起来,放箱子里,一会当作嫁妆抬出去,再趁人不备抬走。” “把高楠一起装进箱子里,当嫁妆抬出去。” “是。” 几个丫鬟麻利的把人解决好,其中一个叫盈儿身形有些像江姝芳的丫鬟穿上江姝芳的嫁衣,另一个梳头丫鬟,赶紧过来给她梳好头,拿上红盖头盖上。 及时已到,来接江姝芳的轿子已经到了,水绮柔亲自扶着“江姝芳”出了江府。 送上花桥,敲锣打鼓,一行人朝着宁州赶,水绮柔上了自己的马车,作为送新娘子的闺中密友一同赶往宁州。 在她怀疑是江姝芳下药时,她已经开始安排和收买江姝芳身侧的丫鬟了,就连江府卫姨娘,也成了她的人。 只是她病了那些日子,想着多年情谊,加上证据不足,养好身体再对付她,可变化来的比她想象还要快。 载她的马车一路出了怀州城,进了宁州。 水绮柔偶尔撩开车窗看看外面,路还是那条路,风景还是那个风景,可是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了。 年初时,就在这条路上,苏公子哥骑着马载着她游山玩水。 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俊朗的男子,可是那男子~ 她泪水涌了上来,被自己强行压抑住,这会她想亲自去问问他看,他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说好,争取他母亲的同意就娶她进门? 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可若是能和他厮守,她什么都愿意啊? 哪怕是做侧室,做良妾,她不懂京城的圣上为何会突然赐了婚,也不懂,他是应了要纳江姝芳吗?他至自己于何地? 水绮柔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马车一路往宁州府,轿子进了苏府,一路从侧门抬了进去,水绮柔下了马车,作为娘家人混了进去。 遗忘-(三十一) 前世十。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苏府虽是纳妾,可今日排场做的不小。 整个宁州城大大小小官员家的姬妾都被请来了,苏府热热闹闹,满府都是粉色,回廊上的灯笼全部都是粉色笼罩。 我朝纳妾有规定,妾氏只能穿粉衣,裹绿腰带。 如今苏府这样大张旗鼓的操办,算是给足了江小姐面子,也给足了她爹江大人脸面。 来吃酒的基本都是其他官员的姬妾,有那性格直爽的姬妾在后花园中开口道,“我听说江小姐是江府的嫡小姐呢,怎么好端端的嫡小姐愿意嫁给苏大人做良妾?” 另一个女子轻轻推了推她,示意她在今日不要说这样。 旁边的女子见了,嘴里有不屑。 这世上做姬妾地位低下不说,还能随意被主母拿捏,若不是自己没法子,若不是自己身份低下,谁愿意做姬妾?而不是正妻? 她也想不透,更加瞧不起,一个好端端的官家嫡小姐,愿意和郡主共侍一夫?做小? 真是不知道是脑子进水了还是那苏大人有何魅力。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在众人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后花园中景色尚佳,微风轻轻拂过,一缕阳光直射进不远处的一道回廊里,像一束亮闪闪的金线。 回廊上有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水绮柔一身火红衣裙,分外妖娆夺目。 有人望见了她有些惊讶,今日请来的吃酒的应该都是官员家里的姬妾,谁敢这样穿? 可这个女子是谁?她的容貌太过出众,有人认出了她来。 也许是她和苏大人的事情不算秘密,也许是她们这些后宅女子喜欢八卦,总之很快话题到了她的身上。 慢慢的,怀州城粮商水家那个倾国倾城的小姐来到苏府这消息一传,接着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苏府。 消息最先抵达的是这苏府的主人苏凌峰耳里,此时他正在前院会客,听见小厮在耳边说的消息,他皱起眉头,和客人客客气气聊了两句,转身往府上给新纳的小妾准备的偏院走去。 他要去寻水绮柔,听说她往偏房去了。 通往偏房的路上,一道回廊里,一个火红色罗裙明艳生辉的女子正倚在回廊上,阳光洒在她身上,淡淡金光浮在她周身,似梦似幻。 她听见了声音,嘴角带着笑,假装淡定的看着苏凌峰。 “你来了?” 她先开了口,这句你来了说的平淡无常,好像是往日在水府时,他来找她,他来看她,她说上一句,你来了? 然后满心欢喜的对着他笑,然后拉着他诉说思念情长。 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空气里弥漫着香味,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不远处的后花园中众人,小心翼翼望着二人。 有那听过更多八卦的姬妾压低声音开口道,“我听说今日要从侧门进来的江小姐是这水小姐的闺中密友呢!听说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关系极好......可水小姐和苏大人有一段情,大家都是听说过的......” 听的其他姬妾脸色微微变了,这和闺中密友有关系的男子,也要挣着抢着来做人家的妾氏? 真不知道这江小姐是怎么想的,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阳光下,回廊中,是一道纤绝的尘陌,呢喃着天真,充盈着那抹曾经的温情脉脉。 水绮柔望着眼前一身暗黑锦袍,袖边滚了暗红色花纹的俊美男子,她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你办了吗?” “您娶了郡主,如今又要纳妾了?贤妻美妾,苏大人,您真真是好福气。”水绮柔眼中有讽刺。 苏凌峰定定的看着她,听着她的话,满心满眼都是苦涩。 “绮柔,圣上下旨,谁敢反抗?我若是反抗,苏府上下几百口人口如何?” 他说完,眼角瞄到了她腰间的玉佩,深呼了一口气。 水绮柔见他这般说,苦笑了笑。 水绮柔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站好身子,定定的看着他,顺着他的目光,她低头看到了自己腰间的玉佩。 她取下来,握在手里,再递给他,“还给你吧。” 她笑的凄凉,这个男人和她再无关系,今日苏府的热闹也和她无关。 苏凌峰看着她,她脸上那凄凉的笑意以及眼中布满的水雾。 他终于忍不住,上前把她抱入怀中。 水绮柔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往下流畅。 阵阵微风,吹散云雾,把温暖和光辉洒满回廊,回廊上吊着一排排粉色的灯罩格外刺目。 她留着泪,吸了一口他的气息,嘴里喃喃着道,“圣上下的旨,不能反抗,我不怪你,可纳江姝芳为妾,你不是可以拒绝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这样做是至我于何地?” 苏凌峰拥紧了紧她,开口道,“正因为她是你好友,我才应了。” 水绮柔深深的又吸了两口他身上的气息,这个男子,从此以后与她不会再去妄想了,更不会再去记住她,今天,她就多闻闻他的气息,然后忘记。 她抓紧他的衣袖,眼中蓄满泪水,这个人,这个男人啊,真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查觉到吗? 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如今到了这份上还要骗自己?还有利用自己? “你还要骗我吗?” 水绮柔一把推开他,眼角脸上满是打湿的泪水,“纳妾是郡主的意思,你不反抗,为的就是她吃醋是不是?” 苏凌峰看着她,没说话。 水绮柔越发笑的古怪,眼泪越来越多。 她原先不懂,以为他给自己写几封信就是对自己好,以为他随便说几句呵护她的话就是对自己好。 她原本打算,就算是做侧室做妾,也要和他共度一生的,可事实多么可笑啊。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可你和郡主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到我?为什么?” “你不心仪我可以,可你为何要假装心仪我?” 她看着他身后回廊远处,和自己有三分像,带着奴仆一脸怒气匆匆赶来的郡主,擦掉两行清泪,伸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无耻之徒,再也不见。 她转身便走,这个人,再也不想看见。 他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吗? 遗忘-(三十二) 前世十一。 水绮柔边走边掉泪,走到苏府门口晕了过去。 待她在水府醒来时已经是一日后了。 阿曼伺候她洗漱好,伺候她喝了些清淡的佳肴,还伺候她喝了傅神医早前开的药。 阿曼把被子给她捏好,心疼道,“小姐,您先歇息一会。” 苏大人就不是个人,她前几日和小姐一起听见了暗卫查到的消息,原来苏大人一早就心仪那个什么阳安郡主了。 而那个阳安郡主也心仪苏大人,可惜人家阳安郡主身份高贵,性格傲慢,从不低头,更不会开口说出愿意下嫁于苏大人的话。 后来,苏大人便想了激将法,假装心仪别的女子,来引起阳安郡主吃醋,又放出谣言说阳安郡主想嫁给他,是他不喜欢人家,故意气阳安郡主...... 如今人家真正两情相悦的人已经结为夫妻,恩恩爱爱了,她家小姐却成了牺牲品。 阿曼心里恨及了那苏大人,若不是他,小姐怎么会中毒?阳安郡主怎么会想法子对小姐下手? 全部都是因为他! “江姝芳和高楠呢?带上来吧。”水绮柔躺在床上,突然开口。 她不想歇息,也歇息不了。 阿曼本来还想劝劝小姐先歇息一会,可想到江小姐和高小姐的行为,心里生气,点头,出去传话。 没一会,被绑住,被塞住嘴巴的江姝芳和高楠被人带了进来。 带两人进来的丫鬟是暗卫出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小圆,是早年水纪乐赐她的名。 小圆一脚踢在江姝芳的腿上,再踢了高楠一脚。 使得江姝芳和高楠被迫跪在地上,她们两双狠毒的眼睛看着床上的水绮柔,心里全是不甘。 水绮柔望着她们二人,开口道,“把她们嘴里的锦袍帕拿掉吧,我有事问她二人。” “是,小姐。” 小圆把江姝芳嘴里的锦帕取掉,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让她好好看着自家小姐。 旁边的高楠嘴里的锦袍粗鲁的被扯掉,阿曼作为小圆的帮手,掐着高楠下巴,要她看着小姐。 阿曼心里恨死了这两人,小姐对她们那么好,可她们呢?居然给小姐下毒? “你们害我的那毒药那来的?是阳安郡主给你们的?”水绮柔望了二人一眼开口。 江姝芳有些惊讶看着她,垂下眸子不说话。 水绮柔继续开口道,“从小到大我并没有欠你们什么吧?阳安郡主叫你们给我下毒的好处就是许你们都做江凌峰的妾氏?所以你们正妻不做,偏要害自己的朋友,然后为了做妾氏吗?” 高楠抬起双眸,望着她,嘴里不答话。 “你怎么会知道?”江姝芳开口。 水绮柔呵呵两声,邪魅一笑,“从小你们不是都当我是蠢货吗?可我蠢过吗?我只是不想和你们计较。” 她指着江姝芳和高楠。 “说吧,郡主还交代了你们要做什么?” 江姝芳咬紧牙不说话,高楠一脸高傲,不言不语。 水绮柔看着她们的脸,邪魅道,“你们啊,不是已经看准了我已经是将死之人吗?可你们不知道吗?我要死,你们两一个也别想活,黄泉路上总要有个伴才热闹。” 她眼神毒辣,像是了从地狱前来索命的鬼魂,吓到了怕死的江姝芳。 “不,你不会杀我的,不会的!不会的!”江姝芳开口。 “你敢杀我?”高小姐一双眼睛瞪着她。 “我为什么不敢呢?我为什么不会呢?”水绮柔开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哪怕是再好的朋友,触及了自己的底线,也不会放过。 “你舍不得,我们是好姐妹,你忘记了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长大的!”江小姐急急忙忙道。 “那你怎么舍得给我下毒?” “不,不~”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就饶你一命。” 江姝芳看着眼前的水绮柔,闭上嘴,不愿意说。 水绮柔望了她们几眼,知道她们的性格,看着小圆道,“小圆,我听说你刀法不错,先毁了她们二人的脸吧。” “阿曼,既然她们不愿意说,继续把锦帕塞进她们嘴里,不许她们出声。” “是,小姐。” “是,小姐。” 阿曼和小圆纷纷行动,作为一个暗卫,小圆心里素质极高,身上常备武器,她拿出小刀,在江姝芳和高楠脸上分别划上一个刀叉,任其血流不止。 水绮柔别过眼去,不愿意看着血腥的一面。 等了一会,她命阿曼把江姝芳嘴里塞紧的锦帕扯掉,再开口问她。 江姝芳脸上很痛,心里已经彻底怕了,这个水绮柔她仿佛根本就不认识,她如实交代道,“郡主知道江郎...苏大人倾慕你,所以一早便叫我给你下毒药。” “你说的什么话?郡主是何时知道的?别想糊弄我,毒药你是早就下了,那时我和苏公子并不相识。” “是真的,不管你信不信,郡主是一早就知道了。” “莫非你们还有神灵相助不成?能知道往后发生的事?” 江姝芳哪里懂得这些,她拼命摇头。 “说吧,还有什么?” “没了,只有这一件。” “真的没有了吗?” “没了。” 水绮柔看了她一眼,再转向高楠,示意阿曼把高楠嘴里的锦帕扯掉, “你呢?你为什么要害我?” 高楠听着她的话,冷笑道,“我害你?我就是害你了你能拿我怎么样?你以为我真愿意和你做朋友?和你结交?” “从小到大我哪点比你差?琴棋书画我哪点比你差?可你呢?仗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就可以抢走我所有的光芒?” “凭什么啊?你告诉我?凭什么?” 水绮柔听完高楠说的话,心里突然好笑道,“相貌是天生的,我长得比你好看,我就有错了?我就抢你的光芒了?我何时与你挣过?与你抢过?” 高楠盯着她,满脸愤意,“没有吗?” 水绮柔见她如此,已经不想再和她多说了,她开口道,“带下去吧,送去别院,先关着。” “是,小姐。”小圆打晕二人,唤来其他暗卫,把二人搬运上马车,赶往别院。 小圆带着江姝芳和高楠一走,阿曼立在床边小声道,“小姐,江小姐和高小姐不处置掉,留下来可祸害无穷,我听了消息,说苏府和江府正在大张旗鼓的找江小姐呢。” 水绮柔想了想,让阿曼扶着她起来,她站起身子批好披风,望着窗外夜色。 “先留着,等我查清事实,再说。” “是,小姐。” “你扶着我去院里走走。” “是,小姐。” 两人刚刚一到院里,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大开杀戒。 阿曼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中了一剑,她扑向水绮柔,大喊道,“小姐,快跑......” 阿曼倒在血泊中,随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疼的小姐一并倒在血泊之中。 她们再也没有时间查清楚了。 水府一夜之间,惨遭满门,无一活口。 遗忘-(三十三) 前世十二。 京城里,高墙琉璃瓦,一道太监身影得了消息,匆匆忙忙赶往绣春宫。 绣春宫是宠妃阴妃娘娘的住处,里面富丽堂皇,处处显示着当今圣上对阴妃娘娘的宠爱。 阴妃娘娘命好,身为前朝遗孤,却被圣上念及青梅竹马的情分,接进了后宫,荣宠数年,还生有一位才华横溢的齐王殿下。 小太监路过坤华宫,坤华宫已经空置多年,皇后早年病逝,圣上未立继后,里面萧瑟冷清。 他急急忙忙,路过了长宁宫,偷偷往长宁宫看了一眼,长宁宫里面住了位厉害的主子,这位厉害的主子郑贵妃比阴妃娘娘还要受宠,可惜她身下无子,不对不对,小太监摇摇头。 如今郑贵妃怀有身孕,万一生下了小王子呢? 他垂下眸子,想到这个“万一”有些心惊,他站好了身子恭恭敬敬的走过。 如今的后宫,是这位郑贵妃说了算,他家阴妃娘娘只是协助管理。 京城里的阳光很明亮,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打在琉璃瓦上闪闪发光,想到刚刚得了的消息,他回头往了一眼长宁宫。 “哎” 小太监叹了口气,心里腹议,不说怎么自家主子有和圣上青梅竹马的情分还怎么都不过长宁宫那位呢? 要说自家主子,蠢是真蠢! 何必做这样多此一举的事情? 得罪了许氏一族不说,还和郑贵妃撕破了脸皮! 也不知那给自家主子出主意的阳安郡主有没有脑子,害死郑贵妃和先太子殿下的幼女?还害死许氏一族的小嫡子? “哎” 小太监仰天微叹,开心担忧自己的生命安全。 主子也不想想,那位小公主既然还能活着,还能活得好好的,自然是当今圣上愿意留她一命了。 不然,她真能安安稳稳长大? 当今世上,皇权至上,圣上可不是什么傻子聋子。 他记得前些日子听自己在御前当差的师傅说起了一些事情,说圣上今年格外爱往猎场跑,还喜欢讲起少时的往事 听说老一辈的宫人都知道,当年的先太子和如今的圣上一母同胞,先太子对圣上从小关爱有加,亲自教导武艺、箭术 若不是圣上野心大 小太监叹了口气,他听师傅是意思是,如今圣上年龄大了,越来越爱回忆往事,心里也有些想那位从小对他呵护疼爱的兄长 那位小公主是先太子唯一的血脉了,还是个女娃娃,根本没什么威胁,何况还是郑贵妃的亲生骨肉,圣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小太监心里郁闷,本以为在阴妃娘娘宫里当差是个肥差,现在看来,保命要紧。 他知道,长宁宫那位主子郑贵妃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可她那样的身份能在后宫之中荣宠不衰,还能坐上贵妃的位子,能是个温柔的? 这后宫,有几个真的“温柔的?”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他叹了口气,心里继续盘算着,等走到了绣春宫门外,他急急忙忙要向主子禀报。 得了主子允许,他进了绣春宫内殿压低声音跪在地上,告知主子事情已经办妥。 主位上的阴妃娘娘点头,嘴角含着笑意,挥挥手,让人下去。 可小太监往后退走了几步,啪的一声,不小心打碎了阴妃娘娘房里书柜上的一件瓷器。 小太监吓的半死,瑟瑟发抖求原谅,阴妃娘娘阴沉脸,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命人抬出来重打二十大板,再丢去浣衣局。 浣衣局里面的差事辛苦,基本都是犯了错的宫女太监。 小太监承受了二十大板,丢了肥差,从绣春宫赶出去,到了浣衣局做些苦差。 他得偿所愿,面上是苦的,心里却是开口的。 傍晚,天边的云霞十分漂亮,听说今日圣上又去了郑贵妃那里,阴妃嘴里有冷笑,今日她可以不和郑贵妃计较了!她要好好睡上一觉了。 不管如何,这一局她总算赢了,等到时候郑贵妃就算知道了,也拿她没办法! 她唤来人,好好给阳安郡主送去赏赐,这主意还多亏了阳安。 第二日。 阴妃往长宁宫走了一遭,话里话外都是暗示着孩子,孩子。 她一走后,长宁宫的主子郑贵妃娘娘眼皮跳了又跳,说到孩子,现在她肚子里就怀了一个,这是她给圣上怀的第一个孩子,近日她可宝贝着了。 她坐在长宁宫后院椅子上歇息,长宁宫的后院种满了银杏,黄灿灿的一片,她很喜欢,微风轻轻拂过,空气里有淡淡的银杏香味,像极了当年的东宫。 郑贵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到怀孕,说到孩子,她早年生养的并不少,可笑的是那些孩子几乎都被现在肚子里这个孩子的父亲下旨诛杀的。 更可笑自己现在还要给他生养孩子呢,郑贵妃嘴角露出讽刺。 她先半辈子幸福安康,少女时期嫁与先太子,作为太子妃她与先太子琴瑟和谐,可无奈皇位之争时,先太子以及同党全部被诛杀。 她那时才刚刚产下幼女啊,幼女被她想办法送出宫去,长子次子长女等全部被诛杀。 她本想一死了之啊,可没了夫君没了孩子,她还有父母啊,还有郑氏一族啊。 后来呢? 后来她忍辱偷生又被圣上纳进了后宫。 郑贵妃美艳的脸上露出许些忧愁来,她摸了摸肚子,今日阴妃里里外外都在说孩子的事,不对? “来人。” 一名贴身婆子连忙上前来,她附在那婆子耳边说了几句,那婆子点点头,连忙派人去了南方怀州城。 郑贵妃从椅子上下来,弯腰捡起一片发黄的银杏叶,好像那个人还在,好像那个人就在眼前和她开口道,“阿嫣,你喜欢银杏,以后我就在坤华宫种满,不对,我还要派人种满整个后宫,让你所到之处,皆能看见银杏树” 发黄的银杏叶被她紧紧握在手中,少年时的爱恋,总是能轻易使人怀念。 她本来可以做他的皇后,和他一起看这大好河山,和他一起看他派人种满银杏的后宫。 可惜,他到底是,不在了。 灰蒙蒙的天色,暗淡的天空,光线穿梭于微隙的银杏叶,灰枯,漫长,银杏树下,一道纤绝的尘陌,眼里有着天真,夹着一抹深不可测的孤清。 。 遗忘-(三十四) 前世十三。 半个月后,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快马加鞭返回了京城。 南方水府一家,已经全部被灭,当地官员说是查出仇杀,案件不了了之。 消息传回长宁宫里,郑贵妃坐软塌上哭红了双眼,连夜动了胎气,唤了几次御医。 从怀州到京城,再从京城到怀州,一路上即便快马加鞭也要许些时日。 等傅神医回到怀州时,他又惊又无措。 得到了消息,水府无一人生还。 他走进水府,细细查看院中的一切,身后突然出现了身影。 原来是丫鬟小圆。 丫鬟小圆没死,那日,小圆正好听了小姐的话带着江姝芳和高楠去别院,并不在水府,因此逃离了此难。 后来她一路带着江姝芳和高楠东躲西藏,打探到傅神医回来的消息,连忙想办法联系上。 见到小圆,傅神医很激动,连忙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神医,您听我细细说来。”小圆哽咽道,她拉着傅神医坐在破败的水府后院隐蔽假山之中才开了口。 “您走后,小姐听金家小姐说,那江大人娶了阳安郡主,还要纳江小姐为良妾,小姐气急了,身子越来越差,她派人去查看消息是否真切,还顺便派人查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小姐中毒一事。” “后来小姐查出,苏大人和阳安郡主早就两情相悦,可阳安郡主不愿意低头,苏大人为了让阳安郡主低头,吃醋,故意装出一副喜欢上了我家小姐的模样......” “而我家小姐中的毒正是阳安郡主暗中收买了江小姐和高小姐,要她们一起想法子给我家小姐下毒,可怜我家小姐对她们那边信任......” 小圆断断续续开口。 傅神医听完后,心里很惊讶,没想到这么多事情还牵扯到郡主? 他垂下眸子,开口道,“你说说,你家小姐出事那日是怎么回事?” 小圆点点头,一五一十的把那天自己知道的事情说清楚,傅神医听闻,沉思一会,这事情越看越想是阳安郡主和苏大人下的手。 傅神医想了想,他带着小圆和江姝芳高楠,一路悄悄赶回了京城。 在京城,他也是大家公子。 他把纪乐的死讯送到纪乐本家,又把水绮柔的死讯猜测送到长宁宫。 他当初听纪乐说过,水绮柔是郑氏的将军,如今郑贵妃的弟弟把孩子给他的,这样一来,水绮柔多多少少和郑氏一族有关,把水绮柔的死猜测告知宫里那位贵妃娘娘利大于弊。 不多时,他听说,宫里的郑贵妃和纪乐的本家许氏一族联手了,并且查出了真相。 郑贵妃是何等人,她能做稳先太子的太子妃,先太子倒台后又能成了当今圣上的宠妃,这样的女人手段自然不差。 她下旨,暗地里直接解决了江姝芳和高楠。 随后传出消息。 宫里的阴妃因推到身怀六甲的郑贵妃,害得郑贵妃流产,谋害皇嗣,而倒台。 宠冠后宫的阴妃娘娘被贬为嫔,她所出之子齐王因在齐地举兵谋反而被圣人贬为庶人,赐死于京城太极宫内省。 同年,一心扶持追随齐王,和齐王一同谋反的淮淑王爷同党全部受到牵连,他的女婿宁州太守苏凌峰苏氏一族全部被贬庶人,流放边疆,永世不能回京。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江家,高家那种小角色同党。 皇宫大院里,风景极好,长宁宫后院银杏很茂密,郑贵妃刚刚做完小月子,养好了身子在银杏树下逛了逛,心情好了,她便去了御花园游玩。 御花园里的芍药长得很是茂盛,她闻了闻,好心情的带着人去看自己那个“好姐妹”阴嫔。 绣春宫的大门被一个宦官打开,他恭敬的立在一旁听贵妃娘娘吩咐。 郑贤妃美艳的脸上还有一丝苍白,穿着一件绯色宫装,长及曳地,上面绣满火红芍药,她的贴身大宫女扶着她往绣春宫里走。 这绣春宫曾经是阴妃的天下,现在还是阴嫔的天下,可如日的绣春宫和往日的绣春宫到底不一样了。 他们的主子彻底失了宠,这宫殿跟着萧瑟了不少。 一行人走的不慢,进了绣春宫正殿,阴嫔早已经在正殿等候多时了,郑贵妃一进门便看见了等候自己的阴嫔,她看了阴嫔一眼道,“妹妹这模样看着精神不错啊。” “精神不错?贵妃姐姐好手段,为扳倒妹妹我,既然连自己腹中的胎儿都舍得舍去。”阴妃开口。 郑贵妃嘴角笑笑,望着宫殿外种着的几颗银杏树,柔声道,“你宫里的芍药开的很茂盛,也不知道明年还会不会长。” “你!贵妃是什么意思?”阴妃愤怒道。 “什么意思?你做过什么事情你不知道吗?” 郑贵妃狠狠的把视线投放在阴嫔身上,阴嫔僵了一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是,我做事当做敢当,可你敢当吗?” 郑贵妃阴森森的看着她笑了笑,站起身来往外走,快走到绣春宫门口时,突然回过头来。 看着她道,“阴嫔被圣上关在这里大概是不知道,齐王明日赐死于太极宫内省。” 然后她把阴嫔脸上的震惊,恐惧尽收眼底,才笑着离去。 绣春宫的大门再次关上,里面的阴嫔不管是疯闹还是绝望都与她隔绝。 郑贵妃站在绣春宫外听着里面的绝望愤怒声音,抬头望着天空,嘴里小声感叹道,“你看到了吗?母妃给你报仇了。” 十几年前,她刚刚产下幼女,收到自己夫君被当今圣上宫变害死的消息。 她第一时间内是叫郑家亲信把自己的幼女送出宫去,后来辗转送到许氏手中。 这十几年来,她每年都会派人去打探自己幼女的消息,可今年得到的消息是什么? 阴嫔做了啥? 她们两人,一个是前朝大臣的女儿,一个是先太子妃。 她知道,两个女人在后宫的恩宠注定会有一场血腥,可这血腥,她从来没想到会牵连到自己和先太子殿下唯一还存活的骨血。 她不知道阴嫔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查到了绮柔是她和先太子的孩子。 因为争宠,杀死了她的孩子,想给她致命一击,可阴嫔也不想想,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疯狂起来是有多么可怕。 阴嫔是母亲,她也是母亲。 既然阴嫔害了她的孩子,那么就别怪她不客气。 她眼角流出泪来,她报仇了,不知道绮柔看不看得见,不知道先太子会不会怪她,没保护好他们的幼女。 遗忘-(三十五) 前世十四。 边疆,一名身形优雅的女子正坐在房中烤火。 边寒之地,入冬以来便是极冷,房内生起碳火,暖和不少。 房门吱呀响起,一个男子推门而入。 男子生得俊美,他看了一眼房中的女子,连忙把门关上,走了过来,坐在她旁边,捂住她的手,哈了哈两口气。 女子看着自己的夫君笑了笑道,“苏郎~” 被叫苏郎的男子正是苏凌峰,他身侧的女子正是他的嫡妻阳安郡主。 苏凌峰心疼的把她搂进怀中,阳安郡主顺势依偎在他怀中,阳安郡主吸了吸他胸前熟悉的气息,有些内疚道,“是我父亲牵连了你,对不起,苏郎~” 她说的是齐王一事,她父亲被打入齐王一派,导致苏氏一族也被牵扯。 “你不用说对不起,你是我的妻,有难同当是应该的。” “苏郎~谢谢你。” 阳安郡主扑进他的怀中,紧紧的搂住他,苏凌峰摸了摸她的头,一脸呵护。 近日听闻齐王已经被赐死,阴妃一尺白绫死在了后宫,如今齐王一党满盘皆输。 他本是不参与这些王子党派的,可没想到岳父大人暗地里和齐王有那样深的纠缠。 入夜。 阳安郡主身侧的丫鬟心竹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糕进来,丫鬟心竹伺候阳安郡主喝下银耳莲子糕,不想夜间时,阳安郡主脸色苍白,下身见了红。 睡在她身侧的苏凌峰急红了眼,连忙唤人进来请大夫,一名老大夫急急忙忙被抓过来给阳安郡主看诊,大夫头上冒汗,颤抖着开口,“郡主怀孕已有一月有余,可......” “说!”苏凌峰气愤的看着大夫道。 “郡主已经滑胎了~” “滚~” 房间内两名丫鬟看着一向温和的姑爷发了火,有些可怕起来,站在那里不敢造次。 阳安伸手艰难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脸苍白的看着苏凌峰喊道,“苏郎~” 苏凌峰感觉坐到床沿边,心疼安慰她,“没事的,一会就好,孩子我们还会再有的。” 房里的两名丫鬟一个叫心竹,一叫心梅,跟着大夫出去开药方子。 大夫开好药方子,其中一个赶紧去开郡主的私库,有几味药找不齐,一个丫鬟派人连夜去找镇守边疆的许将军之妻求药。 许将军之妻姓秦,秦氏从小便被许配给许将军。 她情窦初开时便仰慕和自己有婚约立有战功的许家二公子,及笄后便嫁给许将军时,两人成亲后便跟随许将军来了边疆,一夫一妻琴瑟和谐。 今夜的秦氏并未睡着,她夫君去边城巡逻去了。 她有心事的看着大门外,一个婆子急急忙忙赶过来朝秦氏耳边说了几句,秦氏一听,低头笑了笑,轻启朱唇道,“这下我可得好好休息了。” 两人相视一笑,那婆子伺候她往房中走。 婆子伺候秦氏坐在梳妆台前取下发簪,笑着开口道,“宫里贵主子的旨意总算办好了,夫人这下也可以放心了。” “是啊,这几日总盘算着办成这事,不用再为此事烦忧。” 两人又聊了几句,伺候秦氏躺下。 秦氏刚躺下不久,外院便起了丫鬟吵闹。 之前伺候秦氏的婆子是她的心腹,那婆子也姓秦,是昔日秦家的家生子。 秦婆子赶到门外时,丫鬟心梅已经哭红了眼,心梅看见秦婆子,仿佛看见了救星,她立马跪在她面前,求她看着郡主的面上给自己找几味药材。 秦婆子冷冷看着她道,“哎约喂,这天寒地冻的边疆,你让我秦婆子去哪里找药材啊?在这地方,药材何其珍贵你会不知道?” “婆婆求求您了,求求您救救我家主子,我是实在没法子了,我家主子何时受过这样的苦楚~” “哎,看你这可怜见的,跟我来吧~” 秦婆子带着她往院子走,前面有小厮打着灯笼,秦婆子派人把她要的药抓给她,又让人送她出门。 药房的婆子看了秦婆子一眼,点点头,事情已经办妥了,这药材,早就准备好了,药材是给她了,可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就不知道了。 就连给阳安郡主看诊的大夫也是秦氏早就买通了的,宫里的郑贵妃发了话,这事秦氏就得办好。 而她这个老婆子作为秦氏的心腹嬷嬷,更得好好办。 郑贵妃是什么身份? 那可是先太子遗孀,后又能被当今圣上宠幸的人,说起来那阳安郡主也是活该,偏偏得罪了郑贵妃。 秦婆子心里冷笑,她知道,就算阳安郡主没得罪郑贵妃,可因为她间接害死许氏嫡幼子,许氏一族也不会放过她。 只是如今宫里的贵主子先派出消息出手了,他们只需要加上一把火即可。 至于秦氏,早在收到宫里贵主子的意思后,第二天就收到了自己婆婆的意思。 不死不休,生不如死。 八个字。 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解脱,或者才能让人更加痛苦。 比如阳安郡主。 她如何也想不到,一碗普通的银耳莲子糕会让她失了自己的孩子,甚至还让她终身不能再孕。 作为一个重生女,想不到自己会是这样的下场。 到底哪里错了呢?是哪里? 阳安记得前世,齐王不该这么早失势啊,阴妃姨母也不该这么早就失宠啊。 阳安坐在床上发呆,进门的苏凌峰看她这副模样格外心疼,他上前搂紧了她,安慰道,“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是有人从小厨房动的手,和你那两个忠心的丫鬟无关。” “那便好,心竹心梅和我从小一同长大,她们不会害我。”阳安记得前世的事情,这两个丫鬟一直忠心耿耿。 阳安抬起一张有些消瘦的脸,看着苏凌峰道,“查出是谁?是谁要害我吗?” “凶手我一定会查出的,你别担心~” 两人正说着话呢,门外的大门被敲响了,门外的心竹颤抖着嗓子道。“主子,有京城送来的东西。” “进来。” 阳安一听,唤人进门。 心竹推开门进来,赶紧把门关上,见姑爷也在,她低着头有些不安的捧着手中一个盒子。 “是什么东西?” 心竹摇摇头,神色恐惧无奈。 阳安和苏凌峰见她如此,都有了好奇,他们盯着心竹双手捧的盒子。 遗忘-(三十六) 前世十五。 心竹上前走了两步,跪在阳安的面前,把盒子举起道,“京城送来的人说,这是物归原主。” 阳安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指打开来那个木盒子,见里面是两支玉簪和一封书信,这玉簪何其熟悉,是她昔日收买江姝芳和高楠时,赠送给她们二人的。 她眼皮跳了跳,看向苏凌峰,苏凌峰也看见了玉簪和信件,有些疑惑的看着阳安,这东西是有什么含义吗? 跪在地下的心竹又开口了,“主子,京城来的人说,说您昔日收买江小姐和高小姐给水小姐下药,害死水小姐,可曾想过您害死的人背后也有人撑腰?” 苏凌峰一愣,水绮柔的死和阳安有关? 他愣愣的看着阳安,阳安一愣,突然脸红耳赤的骂道,“你胡说什么?” “主子,不是我胡说,这话是京城来的那人亲口说的,何况这簪子,确实是您昔日送给江小姐和高小姐的啊。” “你给我滚,给我滚~” 阳安怒急,拿起枕头扔像心竹,心竹放下盒子,硬生生的被打了几下,又朝阳安磕了三个头。 她神色倔强,望着阳安郡主开口,“主子,若不是您害死水小姐,您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说完,她便起身往门外走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叫心竹,她要改名,要离开这里。 一月前,就有人来收买她,起初她是不愿意的,可那人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她本是家生子,父母都是阳安郡主府上的人,一起被发配这边疆,若她不从,她的家人就得死。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恐吓她,可接二连三她的父亲母亲哥哥都出了事。 那人发话了,若她再不从就不止出事那么简单了,接下来可能就是要了她家人的命,以及她的命。 她想了很久,想不出来到底是谁要这样针对她的主子,按理说齐王谋反被诛杀,她家王爷就算是齐王一派,被斩首。 可主子是女子,是王室宗亲,早已经出了嫁,众人也看的明明白白姑爷一族不过是被牵连了,根本就没有参与谋反,若不是这样,又怎么会只是发配边疆这么简单? 主子一生也没得罪谁啊?谁会想害她? 想了两天两夜,她也想不出个理由,所幸去问了那交接的人是为了什么? 那人却道,“冤有头债有主。” 她一惊,作为主子的贴身大丫鬟,有些事情她还是知道的,主子确实害过一个人,也只害过一个人。 那人姓水,她听过那人的名字很多回,却只望见过一回。 那是主子和姑爷斗气后,给姑爷纳新妾那次,她远远的看见了一个美人儿,那美人儿不仅美,气质也是极好的,和她家主子比起来还要胜上三分,并且还和自家主子有三分像。 后来她才知晓,那美人儿就是主子常说的水绮柔水家小姐。 不知从何起,主子就念叨着水小姐的名字,而且每次念叨时都是一脸的愤恨模样,那样的小姐让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后来主子派心梅去找一种禁药,又请人结交江小姐高小姐,对,据说那江小姐和高小姐都是水小姐的闺中密友...... 不难联想,主子想做啥。 那人今日亲口交代她说的话,让她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可是她不知道,一个粮商之女,背后究竟是有何高人给她报仇血痕? 她想不透,也不想想了。 那人答应过她,只要办好这一件事,就给她一个新的身份,以及她的父母都能有个新的身份。 她刚刚走出房门,外面就有人喊着道,“心梅没了~” 心竹一惊,连忙往外间跑。 她刚刚跑到心梅房子,身子一痛,一把利剑从她背后插进她身体里,她感受到生命在慢慢流逝。 这头。 房间内的苏凌峰反应过来,看着流着泪扑进他怀里的阳安,他安抚道,“是我错了,别怕~” 阳安哭哭啼啼,被他哄了许久,才哄熟睡了。 他给她捏好被子走出房内。 边疆的冬季已经下了大雪,大雪覆盖住房屋草地,像是给铺上了一层银装,很是好看。 苏凌峰避开下人,踩在雪地里走了两步,越走越远,天气有些阴沉,他抬头看了看。 远处的山白茫茫一片,漫天的雪花降落,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像极了那年梅花林中下的小雪,他听见有人叫水小姐,随后眼前出现一个女子回头的身影。 他上前走了两步,却没有那女子的身影,苏凌峰清醒过来,佳人已逝,如何会在这里? 错了,一切都错了。 他眼中湿润起来,双手捂住双眼,蹲了下去。 水小姐九岁那年他便见过她,他惊讶她的容貌和阳安郡主有三分相像,她让他印象深刻。 水小姐十六岁那年给他写信,他表面上没当回事,笑笑不语,可是从心腹暗卫口中听闻阳安知道了此事大怒摔了几回瓷器心情却愉悦了不少。 那年冬天梅花林中相遇,他确实惊艳于她的美貌,外人传出他对她一见倾心,痴痴呆呆,其实他只是惊讶她和阳安既在及笄后还有几分相似。 她温柔娴淑,她和阳安是不一样的,阳安知道传言后,更是发了一大通脾气,他听闻后,加了一把火,干脆去接近绮柔。 那日下人告诉他消息,绮柔病倒了,他正想去怀州看看她,阳安却来请他,他想,阳安终于是要低头了吗? 是的,他从小就打算要娶的阳安郡主终于低头了;他从小就心仪的阳安郡主终于低头了。 他们苏氏一族,早年也是名门望族,可从前他祖父那族起,苏家便开始败落。 祖母从小就教导他,要撑起苏家门楣,要给苏家挽回昔日的风光,所以他从小就活的有抱负,活的艰辛,活的隐忍。 可阳安是不一样的。 少时跟着祖母偶然宠冠后宫的阴妃娘娘宫宴会遇见了阳安郡主。 那时的阳安郡主是什么样的? 她的笑声灵动悦耳,肆意妄为,她就想明媚天真的太阳,突然照进了他阴暗艰难的心头。 他羡慕她,羡慕她是淮淑王爷的女儿,羡慕她有个宠冠后宫的阴妃娘娘姨母,羡慕她活得放肆,活得无忧无虑,他也喜欢她,喜欢这样一个和自己与众不同的女孩。 遗忘-(三十七) 前世十六。 后来,祖母告诉他,要么想法子尚主,成为驸马爷,要么想法子娶了阳安郡主,赢得淮淑王爷支持。 再后来,他记得在他努力下,阳安郡主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可是她那么高傲,那么明媚,她不会开口说喜欢他,更不会像他低头。 可这回不一样了。 她终于像自己撒娇,像自己服软。 他也终于成功娶回她,和她琴瑟和谐,恩恩爱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冷刺骨的湿气,好似下雾一般,远处的山脉白茫茫的一片,晶莹冰冷的雪花落在他身上,他伸出手掌,接住了不少雪花。 雪花看上去是透明的,慢慢地,它融化了,和当年在梅花林一样融化。 他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个女子,那个披着斗篷,露出一张小脸的女子来。 他心口突然痛了起来,很痛很痛,他蹲下身子,想起那个女子的一瞥一笑,温声细语。 她曾红着脸说,“我心仪你,我想陪着你,一生一世。” 他曾应允她,他一定会想法子娶她,让他做自己的正妻,一生一世好好呵护她,好好疼惜她。 那些话,当时他只是想着哄哄她,可如今想来,哄她的话,好似也带了三分真情,扮演深情于她,好似真的喜欢上了她。 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四周像拉起了白色的大网,他就在网里,出不去,困在里面。 得到阳安郡主后,他觉得自己应该会很高兴,很开心的。 这么多年的心愿总算完成了,总算做到了,他应该要开心,要高兴的。 可是为什么他好像高兴不起来? 他不知怎么的,心里时常会浮现出那个温柔贤淑的女子来。 比起阳安来,她柔弱恬静许多。 比起阳安来,她又生得出色许多。 那日他准备去见她最后一次,他准备要和她结束两人的关系,可看着她那张苍白娇弱的小脸,他没忍心说出两人结束的话来。 她告诉他说了自己被下了毒一事,她说她要自己处理,不要他帮忙。 这点她倒是和阳安很像,可是他想,他对她们两到底是不一样的吧,如果是阳安,他肯定会再去查的,可绮柔是绮柔,她叫他不查,他便没查。 后来呢? 后来他如愿以偿娶到自己从小就想要娶的姑娘,可为何那日看见她哭了会心疼? 会忍不住想要抱她?会在她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可你和郡主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到我?为什么?” “不心仪我可以,可为何要假装心仪我?” 他张了张嗓子,想解释什么,可能解释什么呢? 事实不就是她说的那样的吗? 他利用她故意让阳安郡主吃醋,故意逼阳安郡主服软,低头。 于她,其实不过是他的一枚小棋子。 可何时何地这枚小棋子也开始让他怀念了? 他不知道她是从何处看出他那阴晦阴暗的心思的,他还来不及问,也来不及问清自己为何要心疼她时,得到的消息便是她已经没了的消息。 水府满门被灭,怀州城太守把这庄案件定为仇杀。 他不信,不信佳人已逝,他去查,越查越发觉自己多么无力,这案件既然涉及到后宫? 他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后宫的阴妃便倒台了,接着便是齐王,然后便是追随齐王的一众大臣,其中便有他的岳父。 可他想不到自己也会被牵连下去,苏府一门几百人口,就要毁了吗?毁在自己手里? 他还没有重整扬眉,却要毁在自己手里? 为什么? 今日他才彻底理顺了思路,阳安或许是使水绮柔死去的帮凶之一,而他自己也是帮凶啊。 若不是他,阳安为何要对绮柔下手? 苏凌峰理清楚了一切,站了身子。 可他还是不懂,绮柔身后是何人,又是何种原因,为何会有人这样帮她报仇? 莫非? 他想到前些日子害得阴妃倒台的郑贵妃,心里一个大胆的猜想冒了出来,又想到水绮柔和阳安那三分容貌的相似...... 他心惊肉跳,站起身子往房中走。 房里的阳安还在熟睡中,他摸了摸阳安的小脸,又退了出去,回了自己的书房。 刚刚到书房,一个男子敲响了他的房门,一名有些眼熟的面孔推开了他书房门,那男子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往书房走,顺手把书房门带上。 男子看着他笑道,“苏太守,苏大人,别来无恙。” “是你?” “是我。”唐寻微微一笑,他看着昔日在宁州怀州城风光无限的苏太守。 昔年苏公子见过唐寻等人一群人,那时他不过是个青涩的少年郎,嘴里还和其他公子哥讨论着哪家小姐最为貌美。 而如今不过两年左右的光景,看着他却大不一样了。 “你来寻我有何事?”苏凌峰开口。 唐寻并不急着回答他,自顾自得坐在书房一张椅子上,慢悠悠的望着他道,“我近来听见一个可笑的故事,说是从小有个公子哥,看上一家身份高贵的小姐,想要高攀,可不想仰慕那小姐的男子太多,这位公子哥啊,只能另辟途径了。” 唐寻嘴角有讽刺,顿了顿盯着苏凌峰又开口道,“这位公子哥假装和身份低微的一位小姐好上,果然,如那位公子哥所愿,那身份高贵的小姐吃醋了,转身便想了法子嫁给这位公子哥。” 他摇摇头,心里有心疼和无奈。 “可怜的是另一位小姐,不仅被骗了感情,还因此没了性命。” 房里气氛渐渐疑神重起来,苏凌峰脸色平静,心里却掀起了波澜,唐寻望着他,盈盈一笑,开口问道。 “苏大人你说,那位公子哥该死吗?” 苏凌峰不回话,只盯着唐寻。 唐寻站起来,“苏大人,后生不才,进来因机缘巧合投在京城郑氏府上。” 京城的郑氏,是郑贵妃母族。 苏凌峰看了他一眼,才开口道,“说吧,你们想要怎么样?” “不死不休,血债血偿。” 唐寻盯着他,从怀中拿出一瓶鹤顶红出来放在苏凌峰的案桌上,盯着他冷笑。 “主子说了,用你一人性命换苏氏一族的性命,不亏。” 苏凌峰一愣,满身寒气盯着他。 唐寻把鹤顶红留下,自己转身出了他的书房。 遗忘-(三十八) 前世十七。 第二日。 传出消息,苏凌峰已经服毒自杀身亡。 收到消息的唐寻正骑在一匹马上,他旁边还有另一个女子骑着一匹马,那女子叫小圆,是水绮柔昔日的婢女。 小圆看着唐寻道,“唐公子,谢谢你。” “不谢,走吧,你家小姐该安息了,冥府的路,她不会走的很孤单。”唐寻开口。 小圆点点头,想到小姐的惨死,她望着怀州城的方向,眼中蓄满了泪水。 冬天的边疆是一片苍白,望着远方,远处的青山早就被白茫茫的雾挡住了像笼罩了一层白丝巾,模模糊糊年看不清。 坐在马上,一阵冷风吹来,寒风刺骨,小圆一行清泪落了下来,低声道,“小姐,如今大仇得报,您应该安息了。” 大仇得报,希望小姐泉下有知,能够安息。 “唐公子,我替我家小姐也歇息你。”小圆开口,挽起衣袖抹去自己眼角泪水。 她眼睛红红的,脸蛋上有些通红,身上穿着一身白衣,披着白色斗篷,这样的装扮,是她为小姐守孝穿的。 唐寻望着她,嘴角有苦涩,他低低叹息一声,眼中全是不忍。 “若是你家小姐还在,该有多好。” 小圆一听,眼泪又涌了出来。 是啊,若是小姐还在,那该多好? 哪怕是先太子一脉,她也该过得自由自在,过的好幸福安康的。 天阴沉沉的,整个边疆好像都被一块巨大的白色大网所笼罩,一阵阵寒冷的风摇动着小圆发丝。 小圆没苦笑了笑,吆喝着唐公子一起赶往京城复命。 她知晓唐公子是个痴情人,据唐公子自己所说,他当年和王公子一群人在街上偶遇了小姐,便倾慕于小姐。 并且在小姐死后,开始查小姐的死因。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还帮过自己,让她躲过追杀,等到傅神医赶回来。 大雪还未停,如鹅毛一样飘飘洒洒,两匹马,两道有些萧瑟的身影渐行渐远。 边疆条件艰苦,冬季冷而冰,不适合久留。 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光秃秃的树木,像一个个秃顶老头儿,受不住寒风的袭击,在摇曳。 天空雾蒙蒙的,隐约可看清的房屋,它们的顶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白白的,高高低低的错落着,一副寒冷刺骨的模样。 无声的雪,还在飘飘洒洒,却重重落在阳安郡主的心里。 还未出小月子的阳安郡主搂着夫婿的尸体,放声大哭。 她嘴角里换着,“苏郎,苏郎......” 可那男子再也不可能回应她了,男子已经断气,尸体都变得冰凉起来。阳安伸手抚摸他没有温度的脸颊,眼中含着泪水,一颗两颗三颗......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重活一世了,明明重新开始了啊? 她的前世,她情窦初开便对苏凌峰一往情深,可那时苏凌峰正往宁州城任职。 后来等她及笄,便听闻苏凌峰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个心上人只是一个小小的粮商水纪乐之妹水绮柔。 苏凌峰不顾家族反对坚决要娶水绮柔,还要十里红妆让她做正妻。 她气不过,赶到宁州城时已经晚了。 所以,前世她输给了一个粮商之妹。 可自己是皇室宗亲贵女,她是郡主,凭什么认命?一个男人,她凭什么认输? 她想要暗中要了水绮柔的命还不简单? 皇权至上,她是郡主,她姨母是宠冠后宫的阴妃娘娘。 可她发现自己错了。 对付水绮柔,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水绮柔身边有一支力量在保护她。 她寻着那力量去找,到底是有了个突破口,原来她是自己那个死去的太子皇叔,和自己那个好皇嫂生的闺女。 呵,真可笑是不是,自己瞧不上的人,居然身份比自己还尊贵? 眼看着他们就要成亲了,机会来了。 她居然在一次午睡期间重生了,重生归来,她不过8岁,她想她要先霸占苏凌峰的心。 可他总对自己若即若离,年龄越大她越发害怕,要不找个突破口,让水绮柔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突破口,她终于找到了,就是水绮柔那几个闺中好友啊。 她先结交道江姝芳,不料她一提,江小姐便同意了,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啊。 可要是一直这么顺利便好了,事情转折在自己姨母和自己母亲抱怨这半年来圣上格外宠爱郑贵妃,郑贵妃又有了身孕...... 她才站出来给自己姨母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可是她想不到,郑贵妃比她想的更加可怕。 她更想不到,苏郎居然会在听闻是自己对谁绮柔下的毒手时,服毒自尽。 “你这是要随她而去吗?” 阳安落下泪来,她这两世,多么可笑啊。 门外的雪花簌簌不断往下落,突然咯吱一声响,树木的枯枝被积雪压断了,过了一会儿,雪片开始稠密起来,雪花也似乎大了起来,仿佛梨花瓣儿,一片跟着一片,不紧不慢,下得稳稳的。 百片千片,漫天飞舞。 三九严寒,大地冰封,一股股寒流一步步向她逼近,她唤来下人,给苏凌峰好好准备丧礼。 虽然边疆疾苦,天寒地冻,物质匮乏,可丧礼还是要办的。 阳安站起身子,精神有些恍惚的倚在门口,北风呼啸,寒风刺骨,一点一点钻进她的心里。 入夜。 许将军夫人秦氏带着自己贴身嬷嬷走在雪地里。 风雪越来越大了,嬷嬷打着灯笼扶着秦氏,秦氏穿着一身白衣,外面披着白色毛绒披风。 黑色之下,乌云浓密,乌云慢慢地升了起来,扩大起来,渐渐遮满了天空,天空下着小雪。 秦氏一群人刚刚走到阳安郡主住处,陡然间,落起大块的雪片来了,风呜呜地吼了起来,暴风雪来了,一霎时,暗黑的天空同雪海打成了一片,若不是有烛光,一切都要看不见了。 阳安郡主见她来了,唤人给她沏茶,秦氏微微一笑,让侍女全部下去,她要和郡主说说心里话。 侍女全部退下,秦氏走到阳安郡主面前,脸上一变,居高临下的看着阳安,她开口道,“听闻你父亲已经身亡了,你弟弟今晚也身亡了。” 阳安脸上大变,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血债血偿而已。”秦氏冷哼一声,飞快上前捉住阳安郡主,喂了一颗药塞进阳安嘴里。 她是许将军之妻,拳脚功夫不能和许将军比,可和普通人比却是个厉害的。 “阳安啊阳安,你千不该万不该伤了无辜之人的性命,我就看在咱们也算相识一场,送你一个全尸。” 说完,她伸手一劈,劈晕了阳安。 这边疆,早就是全部是她的人,只要掩饰好了,随随便便死个人算什么? 婆婆的话,她可算做好了。 她总算给三弟许斐报仇了。 遗忘-(三十九) 现世。 水纪乐修书一封信件命人送到边疆给自己的哥哥,又修了一封信件,派心腹送去京城。 前世,敌军和淮淑王爷勾结,趁虚而入攻入城内,大哥受伤,他不得不离开怀州城,前往边疆,披上战袍,顶替大哥。 今生,就让他先告知大哥淮淑王爷和敌军的阴谋,再把找到的证件送往京城本家,由许氏一族宗亲提交给圣上。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赶了过来,跪在地上道,“主子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 纪乐挥挥手,笑了笑让人下去。 他朝书房侧房进去,坐在床沿看着还处于昏迷中的绮柔。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思绪回到冥府中,他在冥府等了数年不甘心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如今终于得了机会重活一世。 这一世,他要好好护着绮柔,要铲除所有伤害她的人。 房里点着烛光,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镂空细花的纱窗帘倒映出男人高大的影子,他守着的绮柔终于有了动静。 他连忙俯身,低声道,“绮柔,你醒了吗?” 他看着已经在轻微睁眼的绮柔,绮柔睁开双眼,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他,绮柔看看他,看看房间,脑海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眨了眨眼,看着水纪乐道,“你是谁?” 水纪乐一听,顿时反应了过来,他眼圈一红,看着她清澈的如同孩童般双眼,握住她的手开口道,“许斐,我叫许斐,京城许氏一族的许斐。” “那我呢?我是谁?” “你姓李,叫李绮柔。” 李是如今的皇室一族姓氏,当今圣上便姓李,圣上早年发动宫变,亲手斩杀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夺得了如今帝位。 如若不是这般,李绮柔作为先太子的嫡女,她现在就是公主,自然应该享尽世间所有的美好和尊贵。 绮柔懵懂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想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许斐开口,他从此以后就叫许斐了,他不再是怀州城的粮商水纪乐,也不再是她的兄长水纪乐。 他恢复原来的名字,原来的身份,他要娶她,要追求她,要赢得她的芳心,要陪她一生一世。 绮柔抬起头愣愣的看着他,许纪乐看她这副模样,有些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开口道,“我先帮你按按腿和胳膊,一会你下来走动走动,活动一下身子。” 说完,他便开始轻轻给她捏胳膊,又捏了捏她的小腿,绮柔俏脸一红,愣愣的看着他,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又悄悄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从前的事,我好像都不记得了......你...是我夫君?” 纪乐一愣,反应过来对着她笑了笑,开口道,“从前的事情,不记得也好。” 绮柔愣愣的看着他,傻兮兮的点了点头。 水纪乐接着给她捏小腿,边捏边道,“一会,我扶你下来走走。” “好~” 房中很安静,他轻轻给她捏着腿,很快扶着她下床,出门走走。 夜色早已经降临,一轮圆月高高挂起,回廊上点亮了红色灯笼,他扶着她在回廊上走着。月光洒下,如轻纱般将万物覆盖。 这座别院有一处后花园,里面种满了她喜欢的芍药。 走过后花园中,穿过树叶的缝隙,地面上点点的银光,拼凑出一幅幅美丽的倒影,远处佛寺庙中有钟声悠然的传来,伴着朦胧的夜色,伴着清凉的夜风,好像在告诉众人,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置之度外。 绮柔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悠远的淡淡的而又沁人心脾,身心是最惬意的,如今她什么都不记得,更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是何人,可不知为何,身边这个男子让她有莫名的依赖感。 后花园不远处有假山流水,还有池塘凉亭,他扶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月光倾泻在池塘水面,风一吹,水面起了波澜,水中的月亮成了破碎的玉片,漂浮在水面,打破了原有的宁静,接着水波荡荡,破碎的月亮又恢复原状。 千里之外的边疆,此时已经穿上大棉袄,许将军收到自己嫡亲三弟的信件,皱起眉头唤来军营众将士加强城门内外巡逻、防范,以免让敌军趁虚而入。 将军夫人秦氏坐在房中亲手缝制战袍,她嫁给将军时就跟着她一同来了这贫苦危险之地,在这里她还生育了两个孩子。 她缝制好了战袍,在里面绣了“平安”两个字,希望夫君平平安安。 时光如梭,夜色迷茫,短短的时间里,京城发生了翻天覆地大事。 淮淑王爷勾结外邦,想要谋反,证据确凿,淮淑王爷和参与其中的世子被送入太极宫内省斩首示众,王爷府上被抄家,其妻其女被贬为庶人,发配边疆。 和淮淑王爷一同秘密谋反的官员全部都受到牵连,其中就有苏氏一族,苏氏一族和淮淑王爷一直有秘密往来,甚至还暗地里想结为姻亲,这样的关系,要让世人相信苏氏一族没有参与谋反是不可能的。 其中大大小小官员全部被查,被抓,圣上手段雷霆,是个情愿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人的主。 从京城到小地方,从宰相到九品芝麻官全部被查,只要有证据,男子一概处死,女子发配边疆。 就连一直以来有着盛宠的阴妃娘娘和其子齐王,因为和淮淑王爷是姻亲,导致阴妃娘娘被圣上厌弃,齐王也被圣上厌弃,直接丢到封地去,没有传召,不得离开,不得回京。 京城里最近人心惶惶,不过最近有一件喜事,这件喜事成了淮淑王爷一党密谋谋反一事之外的八卦。 酒楼里,有说书先生正说着最近京城的喜事。 这可是一桩让无数姑娘心仪期待的好事,据说世家许氏嫡幼子,从乡下带回来一名姑娘,声称那位姑娘救过他一命,他要以身相许。 许大人和许夫人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既然同意了这门亲事,就连皇宫大院的贵妃娘娘听闻了这桩美事,还赐了不少东西给那姑娘当嫁妆,说是念及那位姑娘心底良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茶楼某些人是见过前几日那场十里红妆的,真是让人羡慕,有姑娘坐在酒楼里和身边的好姐妹调笑,推搡着对方也去乡下救个人,说不准就是位贵公子呢? 一辆马车从酒楼门前经过,马车里正坐着他们口中的主人公。 李绮柔倚靠在马车窗边,撩开窗帘,望着街道上的景色。 “夫君我们要看大哥和嫂子吗?之后呢?我们去哪?” “天涯海角,哪里都行。” 不甘-(一)冥界 在冥界后花园中扭转乾坤送了鬼魂重生,东尘依见事情办妥,连忙赶去奈何桥畔,她要把从神界拿来的画像递给,“孟婆”。 孟婆见了是她,把手中汤勺交给一旁的鬼差,准备和东尘依回了自己小院。 远处,阿柳沿着道路慢走,听见脚步声和说话声,声音悦耳,她抬头望去,望见孟婆和美貌神女。 她心里有些惊讶? 看孟婆和那神女的模样像是老朋友? 神女脸上露出笑意,孟婆虽然用黑纱蒙着脸,可看她眼睛就知道,她心情应该不错。 阿柳心里突然有些委屈,明明是她先和孟婆认识的,可孟婆整日对她爱理不理,如今才认识这个神女不久,她们关系就好成这样? 比和自己的关系都要好? 她心里有些委屈,立在道路中间不走了,等孟婆和东尘依过来,她嘟着一张,看着孟婆道,“孟婆,你给我花种子还没开花!” 孟婆一听,看了一眼阿柳,她却实给过阿柳花种子,那是一种特殊的花,花开花叶永不相见,可种在冥河河畔边上,盛开时极其美丽,她还告诉过阿柳,只要花开了,阿柳就能记起从前的记忆。 可是,那知道她哄着阿柳玩的。 若是阿柳真能那么容易记起从前的事情,她就活不了了,如今这般是最好的,什么都不记得,好好活着,天真烂漫最好不过。 一旁的东尘依有些疑惑,她看了一眼孟婆,再看了一眼刚刚开口的女子。 这个女子她记得,是那位冥王殷羽的心尖尖,她无意间闯见过这位女子和殷羽那厮的床笫之事,她心里有些羞涩,这种事情被她看见,真是尴尬。 “该开的时候会开,没开就是还没到开花的时间。”孟婆开口,语气不咸不淡。 “那到底啥时候开?你陪我去看看吧?”阿柳开口。 孟婆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我现在有事情要处理,下次吧。” 说完她绕过阿柳准备离开,身后传来阿柳委屈的声音,“什么事情啊?就没见你有空陪我玩玩!” 说完阿柳跺跺脚,跑了。 孟婆回头望了她背影一眼,摇摇头,叹息道,“真是个天真娇气的孩子。” “走吧,我们回去说。”这话她是对着东尘依说的。 东尘依点头,跟着孟婆来到她的小院,小院种了一棵树木,溶溶光色之下,叶子随风飘飘洒洒,纷纷扬扬。 树下草木渐茂,尽显野趣,沿着铺面碎石地面,走近房间里,她把画像拿出来递给孟婆,孟婆接过,轻轻打开画卷,看着上面熟悉的身影、面貌,一行清泪落了下来。 小轩窗下,房楼阁舍,能闻见画卷之中带有的暗香,良久,孟婆卷好画像把画像还给东尘依,开口道,“谢谢你。” 东尘依摇头,把在招摇山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孟婆,她已经寻到孟婆教导的那位神君,请了他帮忙寻到表哥冒夜。 孟婆听闻,询问了几句那位故友可还好? “他说,让我给您带句话,好好保重。” 东尘依如实开心,想起招摇山上,古树极大棵,高高的耸立云端,树枝密茂,遮住阳光,她按照孟婆交代,寻到了那位神君。 见到他时,周身光线昏暗,笼罩在一层昏暗云雾之中,好像随时都有危险,可那位前辈给她的感觉却很安详,他说请她给阿灵带句话,“好好保重。” 孟婆点头,神情有些阴郁。 “是该好好保重。” 她说这句话时,眼里有忧伤,夹杂着东尘依看得懂无奈和难过,想来他们应该是老朋友了。 又聊了一会,东尘依收回画像开口和孟婆告辞。 她匆匆忙忙施法前往宛山。 可是自从那日脱胎换骨一般后,她功力大增, 她要在宛山之上找个地方好好修炼。 不久前她和孟婆聊好后,她回了神界拿好东西便去了招摇山,因此寻了不少东西。 再次踏进招摇山时,她心境是不同的。 一千年前和师兄去那里是为了寻宝贝,增强功力,那时候的她很弱,弱不禁风,这招摇山上猛兽极多,法力微弱的她,从踏进山脉入口开始便害怕了。 但那日是不一样的。 那日她不仅不怕了,还怕遇不见猛兽呢。 招摇山上有个不成文的说法,越是遇见凶狠的猛兽,那附近定有上好的宝贝。 她摸了摸放在怀中的天机镜,笑道,“你可真争气。” 天机镜很神奇,好像跟着主人便强大自己也变强大了。 她施法回到宛山。 宛山灵气极多,和招摇山一样是个好地方。 这宛山是东氏一族祖源之地,传说数万年这宛山之母设下了结界,而这结界只有东氏一族的血脉才能进入,除去东氏一族的血脉其他谁也别想进去。 而这天地间除去那招摇山,这里的灵气最为浓厚。 不知从何时起,宛山的山脚下便时常出现许多小仙,那些小仙大多都是为了在此处修行,想增长自己的修为,还有那少数的,则是希望在这处能等到东氏一族的神君,最好还能被其看上,不求收为徒,只求稍微指点一二。 她入了宛山之中,去寻一熟悉的小院,山上青翠山貌,云雾漫延,绕过一片竹林,总是寻到那方小院。 她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里面一草一木好似还很鲜活,院中那把椅子稳稳当当的摆在那处,她走上前,坐下,想起一些事情来。 “师妹,这就便是我从前住的地方。”男人声音好听,语气温柔开口。 “师兄之前就是住这处吗?” “是的。” “我要看一看!”女子说完,往院子四处打量观看。 “师兄,你睡哪里的啊?” “师兄这个桌子是你之前用的吗?” “师兄,还有这个这个......” 清风刮过,带起了她一缕发丝,东尘依回过神来,心里开始烦躁。 往事历历在目,可那个男人和她没有关系了。 以后她也不想见他,不想再想起他,可种种前程往事历历在目挥之不去,她心里烦闷无解。 她站起身子往山脚下走,穿过结界,很快到了山脚之下隐去自己神志。 上神是小仙是不一样的,身上的气息,神志都是不一样的,有些法力高深的小仙是可以看出来那位是众神之巅的神族,她隐去自己神志,和普通小仙一般,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甘-(二)宛山 山脚下有集市,是那些小仙学着凡人集市模样弄出来的,她看见一个老头在卖青梨,神情晃了晃,她记得这个老头,一千年以前就在此处吆喝卖青梨。 似乎想到什么她心里恼意更深,皱起眉头匆匆走过。 当年,她和师兄来买过青梨吃过。 她心里正烦着,慢慢转悠到了一处偏僻处,察觉到有谁跟着自己,她故意往偏僻处走,等走到山脚密林处,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突然闯了出来,拦住她。 “敢问仙友是要往何处去?”男子开口,上下打量东尘依。 东尘依望了他一眼,语气冰冷道,“让开。” 白衣男子嘴角扬起笑意,硬声道,“我见仙友孤身在此,想请仙友去我府洞做客,不知仙友是否乐意?” 男子施法,手上拿着一把长剑,他如今已经是仙君座下弟子,这么多年潜心修炼就是为了报仇雪恨,如今好不容易见了这罪魁祸首,自然不愿放过。 “让开。”东尘依开口。 “若是要让本座让开也行,仙友看能不能先过了我这长剑。” 白衣男子势在必得,如今仙界之中,谁不敢给他三分薄面?这等小仙就敢忤逆他?就算她有那等不知何物的煞神护着,可如今那煞神根本就不在此处。 “让开。” 东尘依开口,突然红光大闪,神志全开,瞬间把白衣男子踢到在地,白衣男子还为反应过来,手中长剑已经化为灰沫。 “你!是神族?” 白衣男子开口,不敢置信的瞪着东尘依,接着他像是恍然大悟,喃喃道,“难怪难怪......” 他咳嗽出鲜血来,心里算是明白了,难怪他在仙界寻了一千年多年也没寻到她和那煞神的踪迹,难怪那煞神一夜之间可灭了他整个同门,就连师尊也惨死在那煞神剑下。 他真是傻,怎么没往上界神族去想,居然翻遍了仙界,以为就能找到那煞神和这女子。 东尘依望了他一眼,嘴角有讽刺。 “你为何跟踪本尊?就为了请本尊去你的仙府坐客?” “不...不是...我......”白衣男子咳嗽起来,一口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算了,这么多年我本就是为了找你们报仇才活了下来,如今你是众神之巅的神族,这仇我恐怕是报不了了,只能无颜面对我那可怜的师尊师兄们。” 白衣男子脸上有痛苦之色,一字一句咬字清晰的开口。 东尘依上下打量他一眼? 报仇?找他们? 她认识他吗? 白衣男子见她脸上疑惑,苦笑道,“一千多年以前,我拜在明源仙府学习仙法,某日我师兄们下山一趟,不想引起灭府之灾,就是你!就是因为你!你旁边那个煞神才灭了我整个师门。” 东尘依听闻,心里莫名其妙? 什么灭府之灾?什么她身边的煞神? 当年父亲母亲还没陨落之前,她总共就下过两次神界,一次是跟随母亲下界,一次是缠着师兄下届来到宛山之下。 不对? 明源仙府? 她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当年她缠着师兄下界来到宛上脚下游玩,遇见过一群穿着白衣的小仙,围着她和师兄不让他们走,还说了一些让她恶心的话,自曝了是什么仙府的? 后来她记得师兄大开杀戒,把那群赶路的小仙全部解决了。 再后来,好像那群小仙的师傅要过来报仇,带了不少小仙,当时师兄把他们都解决掉了,然后...... 然后师兄带着她往宛山之上去了。 可是,师兄何时去灭了他们整个仙府了? 白衣男子吐出一口鲜血,苦笑道,“当年我有幸逃过一劫,留着这条命就是为了报仇,虽然我打不过你,可是,来吧。” 说着,他强撑站起身子冲向东尘依。 当年他的师兄来山下遇见这个女子,师兄好女色,有了贪婪之意,确实是师兄不对,可是师兄命已经抵了。 仙界就是这样,谁强大谁就有能力占有好东西,师兄法术不精,命丧这女子身侧的那个男人之手,师兄已经为自己的贪恋付出代价。 可那个男子还去灭了他们整个仙府?他的其他师兄师弟招谁惹谁了? 一千年以前,他刚刚施法往仙府去,亲眼看见一个白色身影闯入明源仙府。 他法术不精,追不上那男子的身影,等到赶回仙府时,整个仙府已经成为了噩梦。 东尘依望了他几眼,从他的话里大概知道了整个事情。 当年这男子的师兄们垂涎她的美色,以多欺少,师兄表面只解决了那些小仙,背地里可能是去把他们整个同门都灭了。 她沉下眸子,能想象到那个场景,那个男人应该是神色冰冷,手持长剑,闯入仙府,然后斩草除根。 自从知道他原本来自魔界,她就知道他没表面上那么温和。 “本尊从不主动惹是生非,如若不是你那师门得罪了本尊,会遭到灭顶之灾?” 东尘依开口,看了这白衣男子一眼,“念你也是一腔赤子之心,为了给同门师兄弟报仇雪恨,今日,本尊饶你一命,他日再敢造次,休怪本尊手下不留情。” 说完她收回视线,准备离开,哪料刚刚转身,身后的男子偷袭而来,东尘依施法躲过,随后一掌击中在白衣男子胸口。 男子摔倒在地,脸上表情恶狠狠,“大仇不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东尘依望了他一眼,“不知好歹。” 说完施法,天机镜随后而出,击中男子身体,把男子体内功力全部吸食殆尽,男子化为一堆尘土,消失不见。 东尘依收回天机镜,拿着天机镜摸了摸,心情大好道,“不错,有进步,咱们好好修炼,以后就靠你我了。” 那日她在盒子里寻到父亲的信件,下面还有一本书籍,那是东氏一族的秘密法术秘籍,此秘籍凶险反噬极强,可增进法力极快。 那日她从荷花泉水里爬出来后,看着书籍思考片刻便决定学起来。 这秘籍适合她,她要变得强大,要在短时间内便的强大。 秘籍法术内有一项强大的吸食法术禁忌之术,她学了。 宛云雾极重,她抬头看了一眼,施法回到山中小院,开始修炼。 不甘-(三)高材生VS艺术女 陈怀瑜拿着手机,看着屏幕打出:“我们分手吧。”几个字。 按下快捷键,消息发出来后,等了很久,果然没有回应,她干脆把手机关机,睡觉。 沈凌人有点恍惚,他刚刚和商业好友一起喝了许多酒回来,此时正坐在办公室里往楼下看。 这栋写字楼一共有十一层,第十一层是总裁的办公室呢,他此时倚在落地窗前看陈怀瑜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人静静靠在落地窗前,看着下面一排排香樟树,面色平静,办公室大门被敲响,一道温润柔软的声音响起。 “总裁,我是幻羽,有份文件要您签字。” 办公室里有荷花香味吸入鼻尖,推开门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身上荷花香味更浓郁。 沈凌很喜欢这种香味,或许是因为小时候见过的花不多,在乡下能叫出名字的只有荷花。 “总裁,这份文件要您签字。” 严幻羽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走到沈凌身边,俯身挨着他,“沈凌,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你不知道,我从中学就喜欢你了,不然我为什么要复读一定要考上你在的学校?” 女人身上有香水味,沈凌吸了一口,头有些涨,他推开严幻羽,拿出手机,回复自己的女朋友。 他回复一个,“好”。 她要分手,就分手吧。 躺在床上睡觉很舒服,陈怀瑜把被子给自己盖上,计划着和沈凌分手后,接下来该怎样好好过完这一生。 她重活一世了,既然如此对某些行业就有了先知的优势,炒房子,买xx币,开某宝店等等。 她计划的很好,拿起手机开机准备看看银行app里面有多少钱,她再来做打算。 她躲在被窝里想了很久,规划了很久,然后摸到了刚刚放在枕头下的手机,开启,看消息。 和沈凌的对话框里字幕“我们分手吧”,几个字下面有一个简单的回答。 “好。”只有这一个字。 没有挽留,没有问缘由,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 陈怀瑜苦笑了起来,眼中有泪水滑过。 她和沈凌在一起4年了,不对,若是加上暗恋,那应该有7年了吧。 七年,让沈凌从陈怀瑜的一块肋骨变成一块的鸡肋骨,分开心有不甘,凑合过不下去。 沈凌是个很冷漠的人,从小就是了。 他很小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很优秀却也知道他很惨。 他出生不好,父亲得慢性病,需要靠药物养着,母亲没文化只能在镇上小工厂做玩具娃娃以此来维持生活。 可他成绩好,从小大到都考第一名,学霸学神自带光环,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他以优异成绩考到市一中上高中,学杂费用全免,并且次次考第一名。 后来高考,他以优异成绩考到首都某顶尖学校a大,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太狗血还是太奇葩,他那个所谓的亲爷爷来认亲了。 嗯,他亲爷爷还是个大富豪。 原来当年他亲奶奶怀着生育避免战争开始逃亡,一路逃到了乡下河边,人却差点流产,后被一个渔夫救了,委身渔夫,早产生下了他的爸爸。 总之,就在他大三那年,他在学校里无意间被某个老教授看见了,老教授觉得他和自己的老朋友年轻时长得像,无意间在自己老朋友面前提了几句。 后来,他那个亲爷爷便找上门来认亲了。 然后,戏剧化的,他们一家搬进了首都的大城市四合院里,他变成了真正的天之骄子。 聪明,帅气加上富有。 作为沈凌的正牌女朋友陈怀瑜起初是替他感到高兴,后来便产生了自卑。 陈怀瑜的家境草根,农村家庭,实在算不上好。 可是当初沈凌还没住进四合院时,若是比起来,陈怀瑜家里不算差,那时候她也没自卑。 她母亲善良贤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在镇上小工厂做会计,父亲勤快踏实能吃苦,在镇上开了小卖部,家里还种了许多田地,虽然比不上城里人的生活,但是一家子很温馨。 她在被子里抹干净眼泪,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锁上寝室大门往外间走。 如今已经大四了,大学里的最后一个学期。 她通过校招签了一份工作,老家省会城市的一家企业行政部职员,工资尚可,能够让她在那个城市生活下去。 她记得自己的论文早就写好了,过了导师那关,就等着毕业论文答辩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很自由。 这所学院平时挺自由,只要老老实实上课,完成导师交代的人物,遵纪守法,其余的该干嘛干嘛,没人会去管你。 说起来,大学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这个寝室里很干净,和普通的大学生一样,寝室四个女孩子走了两个,她们旅游去了,还有一个留在学校复习,准备二战考研。 至于陈怀瑜,她这几年攒下了点钱,原本她是打算叫上男朋友一起去旅游的。 但是现在,旅游是泡汤,已经分手了。 就算没分手,她也不想和他去了,重活一世,她是真不想和他过了。 他那样冷冰冰的男人,适合做仰望的男神,不适合做对象,更不适合做丈夫。 5月的季节出了大太阳,学校里的树种了很多,树荫下人来人往,新鲜娇嫩的小学妹素面朝天,漂亮动人,那一张张全是胶原蛋白的小脸,显示的她们的年轻。 陈怀瑜背了一个单肩背包,也往树荫下走,她没打遮阳伞,要是不躲阴还真有点难受。 她低头找包包,低头找纸巾擦汗,突然听见旁人有人喊自己。 她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上衣蓝色牛仔裤的腼腆女孩走了过来,这个女孩是她隔壁宿舍的韦梅梅。 韦梅梅是皮肤白皙,不高158左右,平时喜欢穿运动鞋,一张瓜子脸,一头黑直发常年扎起来。 当然她曾经有段时间也弄过卷发,是跟着陈怀瑜一起去的,可惜在她顶着一头梨花卷不到两个月,就被她去理发店叫染着绿毛的理发师剪直了。 哦,对了,说起那个绿毛理发师,陈怀瑜曾经一度以为他是觉得绿色头发有个性,所以才染了那个颜色的。那时候她想,绿色虽然意思不好,可也不能暗自揣摩人家是被绿了啊。 不甘-(四) 后来等陈怀瑜去做第二次卷发时,开玩笑的问了他,才知道人家不止被绿了,还是被自己的表哥给绿了。 那时候陈怀瑜很喜欢听八卦,喜欢追问缘由。 那个绿毛理发师告诉她,他和前任异地恋,前任和他表哥在一个城市,他当初叫自己表哥多多照顾一下自己的女朋友,可没想到照顾照顾就照顾到床上去了! 听了理发师说出来的原因后,她有些心疼这个给自己卷了好几次卷发的理发师,又觉得他有点好笑,被绿了不觉得丢脸吗? 为什么还要弄个绿头发?弄得大家都知道呢? 可那个理发师看着她稚嫩的脸道,“你还太年轻,你知不知道有一种感觉叫做不甘心?叫做自嘲?” 是啊,不甘心。 是啊,自嘲。 理发师不甘心甚至自嘲,他不甘心自己被绿了,更自嘲自己是被亲表哥给绿了,那可是他的亲表哥,要是别人绿他,他还没有这么难过。 他还说,这件事情让他曾一度质疑亲情。 陈怀瑜想到那个绿毛理发师说的不甘心和自嘲,她有些笑自己天真。 那时候自己还没太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就像她喜欢了沈凌这么多年,分开真是有些不甘心,年少时的爱恋全部给了他,就连身体也一并给了他,可凑在一起又过不下去了,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更可笑和自嘲的是,他心里还有朵白莲花严幻羽,听说现在的严幻羽已经进入了他的公司实习,并且成了他的秘书。 秘书秘书秘书,多么接近啊,要是发展办公室恋情,太容易了! “在想什么呢?”韦梅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陈怀瑜被韦梅梅拉出神来,她嘴角自嘲笑了笑,开口道,“没想什么,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是回寝室拿东西的,我男朋友过来看我了。”说完韦梅梅羞涩一笑。 她有个男朋友,是她高考完那年去打暑假工认识的,两人在同一个工厂里打暑假工,天天见面,男的对她暗生了情愫。 男的比她大,据说当时已经大二了,学得土木专业,在工厂时,每天晚上要请韦梅梅喝奶茶。 韦梅梅经常拒绝,可那人锲而不舍,后来等到暑假工结束,韦梅梅开启了大学生活,那男孩回到了自己学校,隔着异地开启了追求韦梅梅的路程。 那个男孩整整追了韦梅梅三年,大四时,韦梅梅才同意了他。 “你男朋友在哪啊?都不带给我们见见!” 陈怀瑜笑了起来,她对韦梅梅的男朋友是有些好奇的,因为韦梅梅从未给她们看自己男朋友的照片,也羞涩的很少讨论起自己的男朋友。 陈怀瑜笑起来很漂亮,她一张圆脸很大气,五官生得标致,眼睛很大,杏眼明亮,鼻子挺立,肌肤白皙。 小时候走在路上大人都会夸她长得漂亮,像个洋娃娃一样。 成年以后每次大学放假回家,村里的人都爱开玩笑说陈家那个小姑娘长得国色天香,好漂亮,以后不知道要嫁给什么样的大人物。 确实,她在老一辈的人眼里担得起国色天香,她身高165,窈窕有致,不胖不瘦,皮肤白皙,极其爱笑,很面善。 不过在年轻人眼里,她这样的脸不一定是最漂亮的。 现下流行的美女大多都是瓜子脸,锥子脸,她长着一张圆脸,还披着一头长卷发不一定符合男人的审美。 因此出现了,有人见到她惊为天人,有人见到她只觉得是个小美女。 “他在学校门口等我.......”韦梅梅脸上有些羞涩,不好意思的闪开了陈怀瑜的目光。 韦梅梅内心害羞,自己的男朋友长什么模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还没带给室友和朋友看的,现在她还不想带,因为她不确定现在的男朋友是不是以后结婚的对象。 男朋友和她不是一个地方的,她爸妈根本就不同意。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有点纠结,其实归根究底于她不想跨省远嫁。 虽是现在信息交通那么发达,远嫁也方便,可她在网络上搜过看过很多远嫁过得不好,她害怕远嫁。 “对了,这是他买给你们吃的,我们拿回去吧,一起吃。” 韦梅梅手上提着一箱酸奶,还有一大袋零食,这东西是她男朋友买的,说是给她室友以及好朋友吃。 在学校里的好朋友她不多,陈怀瑜是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 两人曾经一起做过促销的兼职,一起做过培训学校老师的兼职,一起骑过自行车在这所城市疯过,还一起逛过街,买过衣服,吃过小吃,逃过课等等,总之她们是很好的朋友。 陈怀瑜看了她手中的东西一眼,开口道,“你提得动吗?怎么不让你男朋友帮你提进来。” 话音刚落下,她已经伸手去提韦梅梅手中的东西了,一大袋子零食提在手中,不是一般的重。 “他在外面等我呢,我自己提的动。”虽是这样说着,可陈怀瑜伸手来帮忙提,她也没拒绝。 东西是提的动,可也重啊。 “你男朋友挺好的,还知道买点东西贿赂我们。”陈怀瑜嘴里含着笑,打趣着韦梅梅。 韦梅梅红着脸,两人边走边聊了一起。 她们宿舍在四楼,没有电梯要走上去。 等两人一阶一阶的爬上去四楼,把东西放在韦梅梅宿舍书桌上,陈怀瑜的手心被勒红了。 “我先下去了啊,我要去吃饭,饿死我了。”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她还没吃饭,确实有些饿。 “那行,晚上我拿东西过去给你吃哈。”韦梅梅开口。 “好,谢谢你,我先走了。”说完,陈怀瑜下楼准备去吃饭。 她们学校园林设计的很好,学校占地面积虽然不大,可从外面看起来很大,给人一种空旷的感觉。 没办法,在首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除去那两所顶尖的老牌牛逼名校,其他学校面积还真都不怎么大。 想到学校,陈怀瑜心里有些难过,这个所学校是她的心病,她曾经一度很讨厌。 可如今临近毕业,她却好像有点舍不得了。 不甘-(五) 她当年高考发挥的不好,才来了这所学校。 如果当年高考发挥正常或者好一点的话,她考个普通一本应该还是可以的。 可惜没有如果,可惜她就是考的不好,就是高考失利了。 她考的不好,沈凌却考得极好。 陈怀瑜还记得,当年出分数的时候她看着自己的分数线和沈凌的分数线,心都凉了。 不过那时,他安慰她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填一个城市的学校。” 是啊,填一个城市。 所以,因为他那句话,她来了这个城市。 学校里树多,偶尔刮一阵风来,很凉快,走在阴凉树下,望着一个个年轻稚嫩的小学妹小学弟,她心里有点感叹,自己大学就要毕业了,毕业毕业,转眼间四年都过去了,想当年...... 想当年她也很稚嫩的,她也是小学妹。 “学姐,你在这里啊?”大二的小学妹李淑玲牵着自己男朋友的手和她打招呼。 这个小学妹是她老乡,当年接待新生时,是她接到宿舍去了,两人加了微信,关系一直不错。 李淑玲牵着的男朋友是外校专科学院的,李淑玲和他因为一意外相识,两人在一起一年多。 刚刚接受这个男朋友追求时,李淑玲跑来问她,“学姐,你觉得我男朋友怎么样?我给你看他的照片?” “学姐,其实我挺喜欢他的,可就是怕跟他没有未来,现在房价这么贵,以后我们要是买不起房子怎么办?不对不对,其实在村里有栋房子也是不错的吧......” 陈怀瑜看着学妹和她男朋友,突然想起了学妹之前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她心里有那么一瞬间起了一个念头。 女孩子真傻,总以为在一起就是一辈子,就是奔着结婚去的,所以会傻傻的去想和他未来怎么办?去规划未来怎么过? 可是有没有想过? 那个男人也许根本就没有把你规划进他的未来里? 或者说,未来有太多的意外发生,谁也不知道计划会不会变,感情会不会冷。 “我肚子很饿啦,现在去吃饭。”陈怀瑜笑着道。 “你和你男朋友好好玩,有空去我们宿舍玩啊,对了,我那有很多书和一些东西,你要不要?要的话晚上去找我,或者明天找我?电话可以联系我。” 她要毕业了,毕业走之前东西太多,带不回去的一些资料书可以送给学妹。 “好的,谢谢学姐,学姐再见。” 李淑玲甜甜笑道,和她挥挥手。 这个时间点学校食堂却没有饭吃了,陈怀瑜只能去外面小餐馆吃饭。 吃了一份酸辣粉,加了好几勺子辣椒,把自己辣出眼泪来。 眼泪稀里哗啦的掉,她哭得伤心。 酸辣粉的店主有些惊讶,平时她不是也加好几勺子辣椒的吗? 怎么今天就给辣哭了起来? 陈怀瑜边吃边哭,吃完后直接付钱离开。 她要去市中心看看,这是个直辖市,她们学校在郊区,偏远的很,进市中心要做1个多小时的地铁,而沈凌的学校就在市中心地段,沈凌的公司也在市中心地段。 坐地铁,转地铁,挤地铁总算到了市中心地段。 她决定要去给自己买化妆品,再选一件漂亮的衣服,算是送自己的分手礼物。 市中心地段的高楼大厦很漂亮,电视台那个大裤衩形状的建筑高高立起,她往附近不远处一座专门卖化妆品的建筑走了进去。 里面人来人往,只要她能数上牌子的化妆品专柜店,全都是人群,特别是某主打产品的口红专柜。 陈怀瑜平时在学校不怎么化妆,不过化妆品是备了一套的。 她平时不化妆是因为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了,在学校又看不见,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舍不得化妆品。 是的,化妆品对她来说都不算便宜,一支口红好几百让她天天涂,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挑选了一个常用的牌子买了一瓶粉底液,一支口红,她准备走出这地方。 她走着走着看见有个角落搭建了一个非常小的台子,台子很精致,上面有美女在推销化妆品,她看了几眼,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某年她和沈凌在逛街,也是看见了这样的推销产品,那时候他们很拮据。 沈凌还不是什么能住在四合院的小少爷,也不是什么总裁。 当时她想买一套那样的化妆品试试,可惜两人身上都没什么钱,她眼里有期盼,不知道沈凌感受到没有。 后面他们原路返回,那一条回程的路,他们两谁都没说话,甚至半个月都没联系。 是的,沈凌就是那样的人,他若是尴尬,他就逃避,他就可以半个月不主动联系你,半个月不找你,冷暴力你。 陈怀瑜突然有些难过,她叹了口气,自己到底是爱了个什么冷漠的家伙啊! 而且还是个自尊心极重极其敏感没人情味的家伙! 当然,或许是因为他不喜欢自己吧。 她眼里有泪水浮出来,身边正好有面镜子挂在墙上,她对着镜子看了自己一眼,自己也不丑啊,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自己呢? 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不喜欢。 她揉了揉眼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确实不丑,可比起严幻羽来说,她也没什么优势。 她和严幻羽比起来,严幻羽是真真正正的天之娇女。 严幻羽和沈凌一样,从小也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她净身高168,聪明,瓜子脸,大长腿,一头黑色长直发,还有令让羡慕的成绩。 当年沈凌在市一中理科考年纪第一名,她就是理科年纪第二名。 那时候陈怀瑜班里有好多男生都等在教室门口看严幻羽路过,甚至在下晚自习时都要假装跑去他们班看严幻羽。 成绩全年级第二,瓜子脸,长得漂亮,皮肤白皙,一头黑长直发,把校服穿出高挑温婉的女生,应该是很多男孩子青涩年华里的暗恋对象。 沈凌也暗恋过严幻羽,可惜当年的陈怀瑜不知道。 若是时光可以多倒流一点,她重活一世是在中学时代,她发誓再也不会暗暗对沈凌动情愫了。 是的,她不喜欢心里有其他人的男孩子,更不会傻到追求一个心里有其他人的女孩子。 不甘-(六) 知道沈凌暗恋严幻羽的事情,还是大二那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严幻羽高考失利复读了一年,考上了沈凌一个学校,成为他的直系学妹。 有一次沈凌和陈怀瑜在他的学校玩,遇见了严幻羽,沈凌本来抓着陈怀瑜的手快速放开了。 这样一件事情让陈怀瑜起了怀疑。 女人有时候的疑惑很准确。 她曾经一度以为沈凌和其他男生不一样,也一度以为他的青春里只有读书,没有什么情爱,可惜了,事实却让她很难堪。 沈凌暗恋严幻羽,和市一中其他的男生没什么区别,只是他更善于伪装,更善于掩盖自己的心意。 陈怀瑜通过沈凌放开自己的手,通过女性的直觉,发挥了和名侦探的思绪,先是找到了一个沈凌的社交软件小号,再是想办法登录了那个社交软件小号。 她在某次沈凌熟睡后,她悄悄的拿起他手机看,切换直接可以登录他的社交软件小号,进去看了看相册,那里面全部都是严幻羽的照片,多到足以把陈怀瑜的心脏击碎。 前世的陈怀瑜想了很多。 若是当初她不偷偷看沈凌的社交软件小号相册,是不是自己就没那么难受了? 可惜就算重来一次她还是会看吧。 毕竟自欺欺人不好,人应该认清事实。 镜子前的女孩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好像是为了自己那个傻乎乎的曾经,也好像是嘲讽自己的心底那边不甘心。 是啊,她挺不甘心的,在一起这么多年,他还是不喜欢自己,不过没关系,她现在也能够放下他了,已经把他从自己的一块肋骨变成了一块鸡肋骨。 商场里人很多,夹杂各种高档香水味道,她从镜子里看见一个美女,那美女和她长得有点像,她有些好奇,连忙多看了几眼。 商场光线很强大,那个美女穿着简单的白色t血,嫩蓝色百褶长裙,一双平底鞋,一头直发,一张小脸白皙清丽动人,美女气质很好,很干净。 美女好像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美女眼里有惊讶,接下来便对着她笑了一个,弄得陈怀瑜心里疑惑,可她还没来及多想,那个美女已经走了。 商场人流如潮,人人笑容满面,讨论着新出的化妆品,年轻人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地走进专柜里,那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眼花缭乱。 陈怀瑜叹了口气,她找到商场洗手间,把自己一张圆脸洗得干干净净。 洗好后,准备回学校。 出来时天色是灰蒙蒙的,片片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样,黑压压的,她抬起头,发现乌云密布,好像马上就要下雨了,太阳被乌云深深地藏起来,天空的颜色一改以前蔚蓝的面目,变成了像是被脏抹布浸过的水似的的颜色。 旁边有奶茶店,里面坐满人群,靠窗的位置有一对小情侣,两人买了一奶茶喝,喝着热乎乎的奶茶,是不是在看窗外,好像是在担心一会下起雨来。 陈怀瑜走过街道,进了最近的地铁,准备回学校。 回程路上坐地铁,她心情变得不好起来,想到漂亮的严幻羽,想到沈凌没有挽留,只回复一个“好”字,想着想着,胸口痛了起来,脸色难看。 有个男生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男生把自己座位让给她。 陈怀瑜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男孩很帅,个子一米八二左右,肌肤白皙,手指修长细腻好看,一双眼睛弯弯的里面带着笑意,他鼻梁很挺,一张和陈怀瑜同类型的圆脸,很亲和。 陈怀瑜和他道谢,刚刚张开嘴巴,眼泪却流了下来。 男生有点惊讶,他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来递给陈怀瑜,陈怀瑜接过纸巾,哽咽的说,“谢谢。” 眼泪越哗啦啦掉的更多,她以为自己不会哭呢,没想到也和系里那些分手的小姑娘一样会哭会难受会心痛。 “没事,你别哭,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睡一觉就没事了。”男生开口,看着她掉得越来越多的眼泪道。 陈怀瑜听见他这句话愣了愣,随即又哭又笑了起来,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有时候不开心的事情睡一觉就好了,在她的人生里,不开心了睡一觉就好了。 “谢谢你,你说的没错,睡一觉就好了!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陈怀瑜道。 “是啊。” 男生笑了笑,他叫唐薄,z大机电及其自动化专业的大四学生。 z大和沈凌的学校a大齐名,两所学校是全国最牛逼的大学,能考进去的人都是每个省前多少名,厉害的人物。 陈怀瑜看了他几眼,心里有些怪怪的,这个男生她好像认识,可是好像又不认识。 她摇摇头,往地铁窗外看,外面风景不错,路过一个别墅区,她旁边坐着的两个女生也往外面看,有个女生小声嘀咕道,“听说住在这个别墅区里的人身价都不斐。” 女生心里羡慕,脸上带着期盼。 陈怀瑜看了一眼那一排排别墅,能看见浪漫与庄严的气质别墅屋顶,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雍容华贵。 一排一排梧桐树围绕着别墅区,清新不落俗套,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文雅精巧不乏复古风韵。 她想到了住在里面的沈凌,头疼了起来,伸手捂住脑袋,里面轰轰做响,好痛!眼泪哗啦啦流的更多了。 “你怎么了?”唐薄问她,“是哪里不舒服吗?” 唐薄皱起眉头,有些不知所措,陈怀瑜摇摇头,看了他一眼,脑袋更痛了。 “我没事。”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忍着,忍了一会却哭了起来,痛的,好像心脏里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好痛! 可是不应该啊,到底有什么东西? 前世她只记得自己死了,至于怎么死的,好像是个意外,她在冥界不甘心意外死去,她还没有好好孝敬爸妈呢,还没有看着那个从小就会护着自己的弟弟长大呢! 她不甘心死去,她还有大好年华,她还想做很多很多事情,她还有好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做,她怎么可以就那样死了,她不甘心。 不甘-(七) “我要下车了,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有事情的话可以和我说,我送你去医院。” 唐薄开口,他名字有个薄字,人却不是那种生性薄凉的,他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从小成绩好,踏实自律。 他爸妈常年不在家,在外打工,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爷爷奶奶把他教养得不错,他从村小学考到县一中,一路考进了全国数一数二的z大。 “没事,谢谢你啊。” 陈怀瑜摇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意看着他。 唐薄点头,下了地铁,和她招了招手,陈怀瑜看见他招手的模样笑了起来。 这个男生长得真帅啊,符合她的审美,阳光心地善良,看吧,世界上这么多帅哥,她为什么一定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前世的她太傻了,真的是太傻了。 地铁上人很多,她拿出手机,又拿了一个耳机给自己戴上,想让自己的心静下来,想缓解一下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地铁到站,她下去,还要10来分钟的路程才能到学校,是的,她学校就是这么偏僻。 刚刚一到学校门口,老远便看见很多学妹围着什么东西在看,她有些好奇,不过没去凑热闹,抬起步子准备走呢,哪知道被人远远的叫了一声。 破开人群,从车上下来一个男子,男子外貌穆如清风,出尘英俊,冷傲逼人,妥妥的校园男主,他就是沈凌,身后是他那辆几千多万的劳s莱斯幻y。 周围有女生窃窃私语起来,陈怀瑜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可看她们的表情是在指着自己讨论,陈怀瑜皱起眉头,她不是和沈凌说分手了吗? 他现在来找自己干嘛? “跟我回去吃个饭。” 沈凌看着她,开口,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陈怀瑜看不透他是怎么想的。 “不去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沈凌看着她没说话,两人沉默许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突然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开口道,“回去吃饭了,顺便说说你弟弟上学的事情。” 陈怀瑜有个弟弟叫陈瑾习,今年上初三,马上就要升高中了,陈瑾习一直想报告省会城市的四大名校,想分一杯那里的优秀教育资源。 无奈竞争力太强,他在提前批招生考试中以一分之差落榜,接下来不出意外只能留在市一中读书了。 可现在的市一中和四年前的已经有些不一样了,优秀的教育资源在往上调走,留下来的和新引进的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从升学率就可以看出来,和从前的一中已经不一样了。 “我弟弟上学的事情不用你管。” 陈怀瑜开口,带着一丝不悦,从前她和他提过想把自己弟弟送到私立高中上学。 可一年学费几万块,对于农村家庭来说是贵,但是那里的教学资源不一样,可能她要帮着家里承担一点,不过没关系,她马上毕业就能挣钱了。 那时候沈凌已经成为公子哥,大总裁了,几万块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陈怀瑜和他说这个事情只是想告诉他一声。 因为他是她男朋友,以后他们要攒钱结婚,她要攒嫁妆,她这些有关钱的事情就是告诉他一声。 当然心里其实是期盼他能够帮个忙,也和他提了出来的。 她听了小道消息,说是找关系说说,她弟弟说不定就能进省会城市的名校高中了。 可他没说帮忙,她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这是她家里的事情,他不帮忙她也能强迫他。 可现在,两人刚刚说了分手,他却拿她弟弟上学的事情来说,他想干嘛? “学校有很多,小瑾成绩不错,差了一分应该能进他想去的学校,就算去不了,来这边上私立高中也好。” 来这里上私立高中? 陈怀瑜心里知道,这里是首都,这里的教育资源雄厚,教师顶尖,可学费大概一学期几十万吧,她这样的农村家庭想都不要想了。 “先回去吃个饭吧,我们好好聊聊,就当是分手饭。” 沈凌劝她,两人一起回家吃个饭。 他说的家是他去年生日时他爷爷赠送给他的,一栋两层的别墅,自带花园,去年他经常带着陈怀瑜一起过去住,请了个阿姨做饭吃,两人吃饱喝足后,就会做一些小情侣会做的事情。 陈怀瑜看了他一眼,不远处的学妹们还在窃窃私语,她不想被别人说笑话,沉默了一会,点头道,“好,就吃个分手饭。” 她想着啊,等吃完饭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好聚好散。 多年以后陈怀瑜想起来这顿分手饭还觉得自己天真,好笑。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根本没法和你好聚好散,他不仅不会好聚好散,可能还会要了你半条命。 说完她往他车子处走,拉开副驾驶熟练的坐了进去。 沈凌随后坐进驾驶位,发动车子走。 这辆车子劳s莱斯幻y是一款酷炫而性感的杰作,汽车内部的皮革散发出皮革的气味,地毯仿佛羊毛,旁边的硬木扶手看起来像雕刻出来的,装饰艺术镜具有奇妙的感觉。 坐在里面的陈怀瑜她把车窗摇下,看清楚了周围在讨论的学妹羡慕的目光。 陈怀瑜突然有点心酸,曾经她也很羡慕自己的,也很自豪开心过,没办法啊,明明自己找了个那么穷的男朋友,谁知道大学的时候他突然就变成了富有公子哥,而且还是那种极其富有的呢? 这不就是屌丝逆袭里的情节吗?被女朋友嫌弃抛弃穷摔疼了他,女朋友找了个富二代打他脸,气得他一下子回家继承家业,然后前任女朋友悔不当初,求复合,他再开启啪啪啪打脸节奏? 可是她这个女朋友没有嫌弃过他穷啊,只是心疼他,所以他这个逆袭还是比里面要有意思的。 陈怀瑜看着学校外的风景,有时候想想,生活真搞笑。 她确实找了个穷男朋友,后来这个穷男朋友成了大富豪,成为别人可能一辈子甚至两辈子都到达不了的高度。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这个男朋友从来没有爱过她,从来没有爱过。 不甘-(八) 车子里很安静,沈凌一直认认真真开车,连一个余光都没给她,她倒是若无其事的一直看着外面风景。 这座城市大而让人向往,往街头看去,霓虹闪烁,车水马龙。 她心里感叹,社会发展的真快。 想几年前,她还在上中学时,家乡小镇乡村的马路都没修,那时还是那种铺满小石子混着泥土的道路。 等她上大学时,不仅家乡小镇的马路修的平平整整,就连到村里的路也修好了。 不是有句话说的很好吗,想致富先修路。 如今,小镇乡村确实比她小时候发展的好太多了。 人行道旁有匆匆赶路的身影,熙来攘往的人群,像潮水一般,背着高档包包,显示着高雅富裕生活。 陈怀瑜看着车窗外的一切,回头望了一眼沈凌,等她再望像窗外时,忽然觉得路边灯光恍惚,有些刺眼。 她垂下眸子,叹息一声。 车子平平稳稳开进了别墅区,停在车库里,她先下了车走进别墅里,门口站着的王阿姨看见她来了一脸笑意,笑盈盈的开口道,“陈小姐啊,您可算来了,少爷老早就吩咐了我给您做您爱吃的菜呢。” 王阿姨是沈凌母亲亲自从最大的家政公司挑选回来的,专门照顾沈凌的用餐问题,王大姨手艺很好,做得一手味道极好的南方菜,很符合从小在南方长大的沈凌胃口。 王阿姨这个人情商颇高,会看人脸色行事,她知道陈怀瑜是沈凌的女朋友,一直以来对陈怀瑜都不错。 “谢谢你,王阿姨。” “不用谢不用谢。” 两人说了几句话,她往别墅里走。 别墅装修漂亮,颇有复古感,有一段时间她爱穿着一件黑色宫廷复古长裙,坐在别墅门口吊椅里,装文艺、走复古路线. 她还让沈凌给她拍照,可惜沈凌给她拍的照片惨目忍睹,颇有买家秀卖家秀的感觉。 没法子她只好让王阿姨给她拍,王阿姨拍的稍微好了一些,可还不符合她心意。 后来,她只好自己在某宝上网购了一个便宜的上脚架,把手机相机弄成前置摄像头,把手机用三脚架固定好,设置定时拍摄,然后终于有了她如今最喜欢的几张挂在某社交软件上当封面的复古照片。 抬起头,天上的月亮大致只有圆满时的一半,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这栋别墅里面有她和沈凌太多的记忆了。 她垂下眸子,踢了踢脚下的绿色草坪地毯,遮掩住心底的难过。 她不想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在沈凌面前,反正暴露了他也不会疼惜,她还不如不暴露,好好隐藏起来。 沈凌站在她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很复杂。 他的视线一直放在陈怀瑜身上,紧紧的盯着她,盯着她把头微微垂下,看着她那一头大波浪卷发垂在消瘦的肩膀两边,看着她黑色裙摆被袭击而来的晚风吹的刮起,看着她白皙纤细的脖颈...... 别墅餐厅里饭菜已经摆好了,陈怀瑜在王阿姨招呼下走进了别墅里面。 别墅一楼有客厅,餐厅,厨房以及保姆房等,二楼是休息室,书房等。 餐厅里王阿姨给他们盛好精心熬着的汤,再用其他精美的瓷碗盛好米饭,摆好,自己出门了。 餐桌上,陈怀瑜坐在沈凌对面,陈怀瑜看了一眼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的饭菜,饭菜很精美,有一份面包却格格不入。 那份面包一点也不精美,不仅不精美还有点廉价,好像根本就没资格出现在这样贵重的别墅里,这样放在欧洲进口回来高定的餐具里。 面包是那种当年在市一中小卖部里卖的1.5元一个,表面用透明油纸包裹着,扯开透明油纸包就能吃的那种廉价食品。 看着那份面包,陈怀瑜心底更加难过,眼眸突然湿润了。 面包那么廉价,和餐具格格不入的样子就像她一样,她和这里的一切也格格不入。 可是就是那块小面包,是她当年省吃俭用才能每天买一个,想尽办法还呵护他的自尊心,送给他的。 回忆有时候太过苍白,太过沉痛。 她盯着那份面包突然没了胃口,对面墙上的精美黄铜时钟转着,时光一点一点流逝,倒回到几年以前。 七年前。 南方某地级市市一中里,一所重点高中,高一372班。 校园里的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陆陆续续的往食堂走,等最后一个同学走完。 一众书本堆高的某个课桌边,正低头写字的少年沈凌悄悄抬起了头,他往教室扫了扫,这才从拿课桌里拿出一个不锈钢老式白瓷饭盒。 他掀开盖子,里面只有一个不大的馒头,他把馒头拿出来,啃了起来,三下两口就吃完了那不大的馒头,然后拿起书桌旁一角处的一瓶矿泉水扭开喝了起来。 矿泉水瓶里的水很清甜,这是他用矿泉水瓶子在自家装的井水,吃完后,他继续看书。 学校大食堂里,陈怀瑜打了一份简单的青菜,就着米饭吃下。 吃完后,她赶紧洗属于自己的碗筷,放在食堂指定的碗柜上。 接着跑去学校小卖部,花了1.5元买了货架上,她觉得味道还不错的面包,又花了5毛钱买了两颗棒棒糖,然后回了教室。 陈怀瑜往自己座位坐下,大家都是单个座,一共六组,她坐在最后一组第一个,此时她往自己这一组最后一个看了看。 深呼一口气,她拿起一本数学练习册,翻开昨晚折了一角的某处,她呼了一口气。 她把刚刚放进课桌里的两颗棒棒糖拿在手上,拿起一支笔,抱着书就走到了第后一组最后一个位置。 一走近,就看清楚一个男孩清秀的脸额。 她笑着对那低头写练习册的男孩道,“沈凌同学,我有一道数学题不会,可以请教你吗?” 正在写物理练习册的男孩手一顿,停下做题,侧着头看着好像是跟自己说话的同学。 “我有一道数学题不会,可以请教你吗?”陈怀瑜甜笑看着沈凌再开口说了一遍。 沈凌有些惊讶,完全没想到会有同学来请教自己问题? 班里的同学大多各忙各的,很少有人请教同学问题的,就算请教也是像老师请教。 他在陈怀瑜的注视下,耳尖微微发红,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 不甘-(九) 陈怀瑜见他点头了,一脸甜笑的把数学练习册和棒棒糖放在他桌上,转身跑回自己的课桌拿起自己的木凳登登的跑回了沈凌的课桌边。 她屁颠屁颠的把木凳放在他课桌边,然后打开练习册,指着那道题看向沈凌。 她开口说道,“谢谢你啊,数学对我来说太难了,啃了半天都弄不下这个题,呐,这两颗棒棒糖是感谢你愿意指导我的报酬。” 陈怀瑜说的随意又真诚,沈凌却更加羞涩,他耳尖烫烫的,低下头看了看陈怀瑜指着的那道题,看了一眼那个棒棒糖,开口道,“不用了,不用客气,我不怎么爱吃糖,你留着自己吃就好。” 陈怀瑜轻咬下唇,一脸为难道,“那我就不好意思让你教我做题了,你还是收下吧,不然我会不好意思的。” 沈凌拿着笔的手一顿,还是摇摇头,开口道,“真不用,女孩子一般喜欢吃这些,你留着自己吃就好。” 陈怀瑜见他这般说,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你等我一下。” 陈怀瑾赶紧跑回座位,拿出那个她自己平时舍不得吃的面包跑过来。 她坐在沈凌身边,一把把面包塞进他课桌里,开口道,“那这个面包给你吃吧,等价交换,我也不能占你便宜嘛,这棒棒糖我就自己吃。” 说完她拿起放在沈凌课桌上的两颗棒棒糖,俏皮笑着,一脸的不容拒绝。 陈怀瑜这人长相本就甜美,16岁的女孩有着一张圆脸,五官生得精致,身材匀称,笑起来满满的胶原蛋白。 但因肤色并不白皙,又是圆脸,看着总是比本来的体重胖了几斤,整体美貌减了三分,可即使减少三分了也不代表她丑。 她会画画,天赋很好,家里也让她学过,她还参加过演讲比赛,在校园广播室是广播室站长,和副站长一个371班的男生周志负责每周星期一值班。 周一早上一般是周志,下午轮到她念起广播稿时总有一股甜腻的滋味,班里跟她熟悉点的同学很快能分辨出那是她的声音。 她声音有着丝丝甜腻,性子也不错,为人温和,话不多不少,却总给人一种,如她的名字一般的感觉,怀瑜怀瑜,清清淡淡的感觉。 沈凌也听过她念播音稿时的声音,确实如同学说的那般有种丝丝甜腻,会让人猜想,这声音的背后是何等佳人。 甚至还有人偷偷仰慕这声音背后的佳人。 只是沈凌和陈怀瑜是一个班,平日都能见到她。 当那声音的女孩就在自己身边,猜想和好奇瞬间变的没那么强烈那么有意思了。 不然怎么说,距离产生美。 这都没距离了,自然也没产生多少“美”。 沈凌看着她,一瞬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再拒绝她,想到面包,他确实肚子还有些饿,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那个馒头根本就吃不饱,可是吃不饱也没法子,家里穷,没多余的饭钱。 他想到是给同学讲题得到的回报,那颗自卑敏感脆弱的心好像也能接受。 他开口道,“你是哪道题不会?” 陈怀瑜见他没再拒绝了,聚精会神的指着那道题说着哪哪不会。 大概说了10来分钟,陈怀瑜总算彻底弄懂了那道题,说了感谢沈凌的话,这才抱着书拿起凳子回了自己课桌。 沈凌看着陈清越的背影,心里有些羞涩。 这是他第一次离女同学这么近,这样教女同学做题。 虽然他们没什么,可...总感觉有些羞涩,他放下手中的笔,看见手心的微热以及湿汗,站起身体去了一趟洗手间,顺便打开水龙头洗干净出了细汗的手。 洗手间有一面普通的镜子,镜子贴粘在墙壁上,四角有些破烂了,不过还能用,这面镜子是用来给学生整理仪容仪表的。 他望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保证没有一丝异样,才回了教室继续去做刚刚自己未做完的题。 这所市区的一中里,学生很多,光是一个年级就有20个班,奥赛班有6个,普通班8个,自费班有4个,特长班2个。 顾名思义,奥赛班几乎齐聚着这个县城成绩较为优异的学生,而普通班当年考进市一中时,成绩稍微弱一些,自费班和特长班就很好理解了。 总有一些有着各种特长的学生和一些当年考差了,低了那么一两分或者家境优越花点钱送进来的学生。 这天下午上课和平常一样,不一样的是一个叫沈凌的少年在背着装有作业的旧书包里多了一个包装不错的面包。 16岁的少年背着书包往家中方向走,穿过较为热闹的县城走向安静的小道,他步伐很快,想着天黑前赶回家。 学校离家里远,走路至少得2个小时。 其实是可以住校的,可住校要交钱,他家里哪有多余的钱。 半道上,他实在饿的慌,把面包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口一口吃了下去,面包味道很好,好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他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包。 临近黑夜,他终于进了自家家门。 沈家是一栋普通的泥砖修建的瓦房,左右两边两间房,中间是堂屋。 “爸妈,我回来了。” 沈凌家的堂屋里放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半旧木桌子,和四张长凳,角落里堆放着三三两两农具,堂屋正中顶上有个小灯泡正亮着,半旧的木桌上炒了一小碟咸菜,还有一个缺了小口的大碗装了一大碗白粥,旁边摆了三只小碗和筷子一个大木勺。 “快去洗手来吃饭,今天学校讲了那些课?” 一个穿着半旧绿色麻裤,黑色上衣,脸上蜡黄,眨眼一看就是活脱脱的农村妇女形象的妇女声音响起。 那妇女就是沈凌的妈妈,40岁出头的年纪,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了几岁,她正拿起木勺往往一只小碗盛了一些白粥,分别给另外两只碗盛了白粥。 沈母对面坐着沈父,沈母把一碗白粥放在他面前,把筷子给他,把另一碗摆在另一方,这才把最后一碗拿到自己面前。 沈凌摸着黑去井边洗了手,洗手后,进了自己房间把书包丢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摸着才回了堂屋。 不甘-(十) 别墅墙上的闹钟还在转,精美黄铜底色设计,餐厅里明亮的光芒打着时钟上闪闪发光? 时钟分钟一阵阵的走动,荏苒时光就这样悄悄地、慢慢地消逝了。 时光拉回今天。 餐桌旁陈怀瑜有些吃不下了,她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沈凌,不知道这个男人还记不记得这块面包是她当年的心意。 她想,也许他记得吧,可如今不是七年前了,时光已经逝去,他们也不再是七年前的他们了。 那时候,她从那天以后,每天每天都坚持去找他请教,用同样的方法给他面包作为报酬。 其实当时的陈怀瑜也不富裕,或许可以安慰自己,那时候农民家庭都不算富裕,哪像如今整体都强大了,最基层的人民只要不懒基本都比从前富裕了、宽裕了。 因为挣钱的路子多了,政策更加完善了。 现在陈怀瑜老家村里的那些孩子,想吃1.5元的面包?随便吃,可以吃到吐,并且什么花样都有。 可七年前是不一样的,那时候她记得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才多少钱,日子是能省则省。 墙上精美的时钟还在转,她用刀叉切了一块小面包,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当初她第一次见到王阿姨时,和王阿姨一起去超市逛过,她拿着货架上同一个款式的面包对王阿姨说她喜欢这个面包,很喜欢。 那时候喜欢是因为,她觉得这是她对沈凌一直以来的心意象征,里面意义不同。 后来每次只要她来,王阿姨都会准备一个。 现在想起来,王阿姨这个明明是为了她喜好的行为,可能在无意间伤害了沈凌的自尊吧。 这东西足够让他想起从前那样贫穷的日子,让他想起自己那吃不饱穿不好的日子。 “我吃饱了,上楼一趟,你慢慢吃吧。”对面的沈凌放下刀叉,他看了陈怀瑜一眼,开口道。 说完,他起身上楼了,男人身影高挑,气质极好,就连背影都是极其好看的。 陈怀瑜望了他背影一眼,呼了一口气。 他走了,她感觉轻松多了。 压力的气氛一下子没了,她直接丢掉手中刀叉,什么刀叉不刀叉,什么精美进口餐具,什么用餐礼仪,去你的! 她就喜欢用筷子,或者说吃面包就喜欢自己用手拿。 她用手拿起那块面包狠狠的吃了起来,当年她舍不得吃的东西,现在可要好好吃吃。 可吃着吃着,她心里痛了起来。 好像她吃的不是面包,而是自己的青春。 吃下面包后她擦干净眼泪,准备上楼找那个男人说清楚,既然都分手了,以后他就不要再去找她了,她弟弟的事情...... 她弟弟的事情他要是真的愿意帮忙的话,那很好,他要是不愿意帮忙的话,那就算了。 她拍拍手,去厨房把手洗干净,往别墅二楼走。 上了二楼,熟门熟练的推开卧室房门,沈凌正好从浴室走了出来。 沈凌刚刚洗完澡出来,脸上白皙干净的肌肤上还挂着水珠,黑色柔软头发丝上有些湿润,他一双深邃黝黑的眼睛盯着她。 陈怀瑜遂不及防,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瞥向窗外,不看他。 她的脸烧了起来,有些尴尬。 虽说都是成年人了,他们两人还谈了这么多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发生了,可今天已经说分手了啊,这样子在一个房间真的尴尬。 陈怀瑜想了想,想到弟弟的事情,干脆自己找沙发坐下。 房里的沈凌坐在床边,看着她不说话。 两人沉默着,继续沉默着。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荷花香味,荷花在乡下老家荷塘里可以看见很多,每年夏天荷花盛开的时候她都喜欢去弄几朵。 有一次她摔了一跤,全身都是泥巴,她记得那次她是答应了沈凌要送他一朵荷花。 陈怀瑜的脸染上淡淡红晕,她深呼一口气,盯着自己脚下的地毯,房间里的地毯很名贵,听说是进口回来的材料,请了国内专门的设计师设计好,还请了厉害的手工大师亲手制作。 “我们今天已经说分手了,既然分手了,以后我们就不要见面了吧,好聚好散,至于我弟弟......” 她顿了顿,接下来的话卡在喉咙里,有些难以开口。 请他帮忙,真是难以启齿。 陈怀瑜偷偷深呼了一口气,才继续开口道,“我弟弟学校的事情,你能帮忙吗?他很喜欢那个学校,要是很麻烦的话就算了。” 沈凌没说话,沉默,沉默,继续沉默。 房间里很安静,静静的没有回答。 淡淡的荷花香味飘进陈怀瑜的鼻子里,她吸了一口,抬起头看着他沉默不语。 看着他脸上表情很淡,漠不关心的模样,她突然有些难过,明明是他提出来她弟弟的事情,现在她来了,他却这样。 仔细想想,爱与不爱的区别真是大。 她爱他,所以他有什么事情,即使他不说,她也会想办法去帮助他,去维护他。 可是他呢? 他从来不主动说帮她做什么,更不会去维护她的自尊心了。 在一起四年,她好像都不敢在他面前很强势的去要求他干什么,从前她是害怕给他带来麻烦,害怕他拒绝,现在她是害怕自己失去那点仅有的自尊和骄傲。 其实归根究底是因为她清楚,她自己在他心里没什么地位,他不爱自己。 所以这几年,她不敢提要求,不敢任性。 夜幕降临,外面的景色极美,二楼主卧可以透过落地窗看见外面的景色,陈怀瑜盯着外面的景色,看着遥远的月光。 七年前秋天。 陈怀瑜坐在家里堂屋的小矮凳上,她正和母亲在择晚上要吃的青菜。 她想到沈凌家的情况,试探性的和自己母亲开口道,“妈,我们班有个叫沈凌的你认识吗?就是隔壁隔壁沈家村的那个沈凌。” 他们这个地方,大家喜欢住在一起,最好是围着道路住,几个村子由一条较为宽敞铺着小石子混着着泥土的马路连接在一块。 说起沈凌,陈妈妈还真知道。 “就是那个他爸爸腿不好的那个沈凌。”陈怀瑜试探性的又开了口。 “你说他啊?怪可怜的,哎。”陈母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话匣子。 不甘-(十一) “他爸爸人不错,可就是遭罪啊,年纪轻轻就得了风湿,风湿也就算了又得了脑血栓,还好送医院送的及时?” “可是本来以为按时吃药慢慢控制就好,哪知道,他爸爸坐他二叔家的摩托车又出了车祸。” “我上次还遇见了他爸爸,走路要扶着拐杖,据说生活还能自理,可干不了重活。” “那他妈妈呢?” “他妈妈种了点田地啊,怪可怜的,现在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都是他妈妈一个人干!” “哎,你那个同学也是可怜,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可也没办法,这是命,不过等几年他考上了大学,有了学历自己工作了就好了。” 陈妈妈开始举例子说村里哪家哪家的孩子因为读书厉害,在某一线城市立足了,还买了车买了房子....... 这些陈怀瑜是知道的,因为他们家那几个堂哥也是这样出去了,在一二线城市立足了。 他们这个小镇这个村里都知道读书学习的重要性。 作为一个草根农村出来的孩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是他们最接近走向更好的生活捷径。 她见自己妈妈把话题说到其他方面去了,赶紧又扯了回来。 “妈,沈凌他爸爸吃药要花不少钱吧?靠他妈妈种田种地的钱够了吗?” “哪里会够?就算够了,你同学上学也要花钱啊。” “对了妈,那个沈凌同学对我特别好,妈你不是知道我最近成绩进步了吗?就是那个沈凌给我补导了,我经常在学校问他问题,他人特别好。” 陈怀瑜抓紧机会开口,嘴里全是说沈凌的好,以及他对自己学习上的帮助。 “这样啊,那这个孩子不错,下回你带东西去吃,记得分他一份,也可以请他到咱们家来玩玩的,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咱们呢,不能白让他给你补导功课,做人要感恩,要知恩图报。”陈妈妈开口道。 “说起来怪可怜的,你们这个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听说他们家里一年到头,都不见点肉!” “哎,下回你请他来咱们家玩,我给你们做好吃的,正好你弟弟吵着要吃老母鸡。” 陈妈妈开口,家里还有个小孩儿,正在上小学,平时很喜欢吃老母鸡清炖,很下饭很营养。 “那我要吃血鸭。”陈怀瑜开口。 她喜欢吃血鸭,特别是和茄子一起煮,她妈做这道菜的手艺绝了,又香又辣又好吃,她可以吃三碗饭。 正好他们这个地方也是血鸭这道菜的“家乡”,她妈妈做的特别好。 陈妈妈点头,“再问问你那个同学喜欢吃什么菜,妈妈给你们做。” “好的,谢谢妈。” “还有你啊,好好像人家学习,人家家里那么穷,生活条件那么艰苦,可人家听话啊。” “他知道努力,成绩那么好,我听说他好像是每次考第一名的?你呢?哎,妈啊,希望你能考个一本我就笑死了。”陈妈妈开口。 村里喜欢八卦,谁家的孩子读书厉害大伙都会讨论讨论,有时候还会暗暗比较。 “知道了知道了,对了,妈,你们厂还招不招人啊?给沈凌她妈妈介绍进去呗。”陈怀瑜开口。 和自己妈妈说了这么多,为得就是这句话。 她早就打探清楚了,她知道沈凌的妈妈没工作,种点田地又苦又累,挣的那点钱根本不够家里开销。 “她妈妈好像不会用缝纫机吧?我们厂要会用缝纫机的。” 陈妈妈在镇上的工厂里做会计,她们的工厂是做玩具娃娃的,招聘普工需要会用缝纫机。 “妈,不会用缝纫机可以学啊,你不是会吗?咱们家不是有吗?你可以教她啊!” 陈怀瑜笑着开口,一张圆脸很萌很甜。 “妈,你看,沈凌对我这么好,我天天问他我不会的数学题,他都教我了,他家里条件不好,我看他在学校饭都吃不饱,怪可怜的,咱们帮帮他家里吧。” “妈,反正你们工厂每年都要招人的,招他妈妈一个也不算啥,只要他妈妈和您啊,学会了用缝纫机就好。” 陈怀瑜知道,自己妈妈上班的工厂活计自由,是算件的,记件的,就算沈凌家里种有田地,农忙时也没关系,那个月请假就好,就是少拿点工钱。 自己家也是这样的,虽然她妈妈是会计,可她自己家种了不少田地,每年农忙,陈妈妈就会请半个月的假期,陈爸爸就会关上小卖部的大门,一起回家忙活。 陈妈妈想了想,有点为难,这事做起来也行,可就怕好心没好报,到时候沈凌妈妈要是干的不好还怪她怎么办? 可陈妈妈经不住自己女儿的软磨硬泡,母女两把话说好了。 后来便是陈妈妈在路上遇见了沈凌妈妈,好心好意说要给她介绍工作,并且可以教她使用缝纫机。 再后来,沈凌的妈妈成功进入工厂上班,沈家因此多了一份收入,日子过得不再那么拮据。 荷花的香味还在鼻尖,房间里开着空调。 陈怀瑜回过神来,看着那个冷漠的男人,突然觉得有点冷。 现在不是七年前,他也不是她。 当年是她自愿要帮他们家的,他可没求过她,是她主动是她自愿的。 说到底,人家没义务帮你,更没义务和你一样的处理方式去对待你。 可陈怀瑜还是心寒,他拿着她弟弟的事情叫她过来吃饭,她来了,饭吃了,他却闭口不谈。 陈怀瑜突然就苦笑了笑,她缩了缩身子,站了起来,“我要回家了。” 她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了。 沈凌看着她,视线顶在她身上,陈怀瑜突然感觉到压力,不敢抬头看他。 她迈开步子就往外间走,可沈凌哪里允许,飞快扯住她。 淡白色的月光打在别墅上、洒在了地上,后花园里有萤火虫飞过,突然下起了小雨来。 小雨密密麻麻,温温柔柔打在花枝上,很快小雨转成大雨,凶猛狂风大雨,把后花园里的花枝打的个措手不及,淋淋漓漓的声音响起。 没一会,大雨突然停了,地面还湿润着,空气中有了一丝丝清苦的味道,像是新鲜苦瓜,刚刚被一刀子切开,散发出苦味,苦味弥漫在空中。 不甘-(十二) 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 她身子很疲惫,电火石光之间谁也不知道怎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不过她看得很开,就当是分手最后一次。 桌子上有韦梅梅送过来的零食,留下来的考研室友吾慧珍桌上也有。 吾慧珍见她回来了阴阳怪气的道,“听说你男朋友又来接你去玩了啊,有个有钱的男朋友真好,不像我们还要自己努力打拼,靠着自己才能过上好生活。” 听着吾慧珍挖苦的话,陈怀瑜赖得理她,知道吾慧珍是这种性格,她都习惯了。 她转身去了洗手间,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那个人留在身上的痕迹最好全部洗干净。 洗漱好,用自己的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再爬上床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寝室里,吾慧珍坐在书桌前望了她一眼,眼里有鄙视。 吾慧珍人长得很高,身材有点壮实,一张马脸,鼻子边有颗黑痣,皮肤粗糙,人很土气。 她爱说酸话,喜欢挑拨离间,喜欢挖苦别人,很小家子气,还爱占小便宜,可你以为她原生家庭不好才导致这样的? 错了,人家是某二线城市的拆迁户,很富裕,而且她爸妈人很好,很温和,就她这么一个独生女,对她宠爱有加。 吾慧珍见陈怀瑜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她故意拿出自己的手机和网友语音聊天。 她喜欢打游戏,认识了很多网友,她每天都喜欢在大晚上和网络语音聊天。 “喂,你在干嘛?” 她的声音很大,声线很粗糙,不好听,没有女孩子的柔软感,她一开口,本来要睡着的陈怀瑜直接被吵醒了。 陈怀瑜摸了摸刚刚扔在床头的手机,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23:43了,她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吾慧珍。 吾慧珍的声音越来越大,和网友聊的不亦乐乎。 陈怀瑜叹了口气,拿着手机玩了一会,吾慧珍无意间看见她醒了,才挂掉语音通话。 她的床铺在陈怀瑜旁边,床铺是上床下桌款式。 吾慧珍站在下面看了一眼陈怀瑜,开口道,“哎,今天我看见韦梅梅的男朋友了,长得还可以,不过没有你男朋友帅,也没有你男朋友有钱,我看他没开车过来,就和韦梅梅在学校外面散步呢,你看见他们没有?” 陈怀瑜侧着身子看了她一眼,摇头,“我没看见她男朋友。” 吾慧珍瘪瘪嘴,开口道,“她男朋友看着不高,172左右吧,很害羞的样子,韦梅梅也很害羞,当时我和她打招呼,她脸都红了。” “你不是去图书馆复习去了吗?怎么去了学校门口?”陈怀瑜看着她反问道。 “是去图书馆复习啊,傍晚我不是出门了一趟吗?去了对外语言大学找我师兄拿资料。”吾慧珍解释道。 吾慧珍有个师兄在对外语言大学里面读研究生,是她高中的师兄,对她还不错,她现在考研就想考这所学校。 “哦,资料拿回来了吗?”陈怀瑜开口。 “拿回来了,对了,问你个事情,上次见你男朋友他那个朋友挺帅的,有女朋友吗?”吾慧珍开口。 “我有个闺蜜在dl交通大学,长得很漂亮,明天要过来找我玩,你要不要把你男朋友和他朋友一起叫上,咱们一起去玩?”吾慧珍开口。 陈怀瑜看了她一眼,吾慧珍那点小心思,她都看了四年了,没想到临近毕业吾慧珍还是不死心。 “明天我没空,你们去玩吧。” 陈怀瑜知道这个吾慧珍是什么样的人,从某次吾慧珍在她的某社交软件空间里找到沈凌加他社交软件开始,陈怀瑜就知道了。 从那以后,陈怀瑜就把社交软件仅对某些人可见,这吾慧珍是除外的。 陈怀瑜记得她加了沈凌好几次,想起这事情来,陈怀瑜就想笑,人家不同意加她,她还加干嘛? 一次不够再加一次?再加一次? 有病吗? 这天底下帅哥不多吗? 一定要勾搭自己室友的男朋友? 别说什么加室友的男朋友是只想要和他做朋友,谁tm的信,朋友还一定要是室友的男朋友了? “你明天要干嘛?怎么没空啊?我看你一天天的在寝室也没干啥啊。”吾慧珍不悦道。 “明天我要出门一趟。” 陈怀瑜看了她一眼,提醒她道,“快12点了,睡觉吧,很晚了,不要熬夜。” 说完她把身子平躺好,扯好薄被子盖在肚子上准备睡觉。 她很困,想睡觉。 吾慧珍见她这样,不好说啥了,不甘不愿的望了她几眼,自己跑去睡觉了。 第二天。 陈怀瑜起身洗漱好,给自己化上淡妆,换了条漂亮的收腰黑色雪纺连衣裙出门了。 她挺适合穿黑色连衣裙,穿起来很显身材,很显得清瘦。 她背了个黑色的包包,里面装了许多东西出门了,她要去办信用卡,接下来她准备生活就用信用卡里的钱,她存的那小几万用来买几年后会涨身价的t币,再进入股市。 她记得前世某酒和某地产公司的股票接下来几年内会一直涨。 既然重活一世了,就利用资源尽量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忙了一上午总算在银行里办好了一张正规的信用卡,里面额度不算高,但是也够她花到毕业回家了。 接下来她准备去商场超市买了一些水果,买好了水果,坐车回学校。 回到寝室时,室友不在。 她拿了点水果放在室友桌子上,又拿了一些水果去隔壁宿舍找韦梅梅,韦梅梅的宿舍里面也只剩下两个人还住在寝室了。 韦梅梅不在寝室,她把水果给了一些给韦梅梅室友,再给了点放在韦梅梅桌子上。 回到自己寝室后,她给自己洗了水果吃,边吃她边开始下某app绑定银行卡,再选公司买股票,买好后,就等着涨了。 弄好了这个,她去搜索某t币的消息,她要现在低价收购一些,等两年这东西就要翻好读好多倍了身价。 忙活了一个下午,总算买好了一些。 她放下心来,在寝室里打开自己的电脑,看某喜欢的主持人讲脱口秀。 有个主持人脱口秀讲的极好,听说是娱乐圈里的毒舌,说话很犀利,观点她挺喜欢的。 这几年只要那位主持人的节目,她都会看看。 不甘-(十三) 傍晚,吾慧珍回来的,一起来的还有她口中的那个很漂亮的闺蜜。 吾慧珍的闺蜜和吾慧珍一样高大,壮实,不过五官比吾慧珍好看一点,皮肤也比吾慧珍的要好。 陈怀瑜和她们打完招呼,便继续看脱口秀了。 可她还没看多久,手机响起了。 备注显示是沈凌的,她皱了皱眉头,怎么又打过来? 她没接挂断,可那边还打,她生气直接把手机关机,关了手机她继续看脱口秀,期间站起来去洗了点水果吃,叫吾慧珍和她闺蜜一起吃。 吾慧珍的闺蜜看了她几眼,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然后惊讶道,“你这腿也太细了吧。” 陈怀瑜有点奇怪,打量吾慧珍闺蜜几眼才发现,这个女孩不仅壮实,胳膊也壮实的厉害。 “你腿比我胳膊还细。”吾慧珍闺蜜道。 “哪有,吃水果吧。”陈怀瑜看了她一眼,叫她吃水果。 其实陈怀瑜的腿不算特别细,她有98斤,是165的身高,这个体重算不上很瘦,她要是太瘦了,就不是家乡村里那些大婶大妈眼里的美女了,那些大妈大婶不喜欢太瘦的。 吾慧珍看了陈怀瑜一眼,和闺蜜对视一眼,两人没说话。 外面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吾慧珍开口,有些嫌弃。 她想,肯定是韦梅梅又来找陈怀瑜玩了,韦梅梅和陈怀瑜关系好,他们都知道,韦梅梅平时没少来找陈怀瑜玩。 “是我。” 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吾慧珍神情愣了愣,飞快跑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一米八左右的男人,男人长相非常出众,五官立体,鼻梁挺俊,肌肤白皙干净没有一丁点瑕疵,他一双眼眸很冰冷,里面很深沉,英伦款式白色衬衫穿在身上,身上带了一股高贵神秘感。 吾慧珍心跳慢了两拍,即使是第n次看见沈凌了,她还是呼吸紧张难受。 这个男生太有吸引力了,来自数一数二的名校,家里有钱有势,开着豪车,长相帅气,她这个二本学院的女孩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男人,不仅是仰慕他所就读的名校,还贪婪他的钱财。 这样的男人,对她一个22岁的女孩看一眼就足够沦陷了,何况大学四年还偷偷看过好几眼。 “请问陈怀瑜在吗?”沈凌开口,目光有些空洞,好像是穿过吾慧珍挡住的身躯去找陈怀瑜。 听见声音陈怀瑜已经抬起头往门外看了,“你来干嘛?” 陈怀瑜开口,把脱口秀暂停,准备一会再看。 沈凌侧了侧身子,从旁边过去,走到了陈怀瑜身边,开口道,“打你的电话你没接,我和下面的宿管阿姨说了一声就上来找你了。” “找我干嘛?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陈怀瑜抬起头看他,她坐在凳子上,他站在旁边,需要她仰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今天要回家吃饭,晚上王阿姨做了很多好吃的,一起去吃晚饭吧。” 沈凌开口,盯着陈怀瑜。 她这个样子很可爱,小嘴翘着,脸鼓鼓的。 陈怀瑜没说话,却瞄到了吾慧珍的眼神,那眼神太露骨了,恨不得好要把沈凌看穿。 沈凌到底是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人,被自己的室友这样看着,她还是不开心的,哪怕她和沈凌刚刚分手了,可被自己的室友这样赤裸裸的盯着,她有点厌烦。 她把电脑关了,点头道,“行。” 说完背着包包出门了,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下走,留下吾慧珍和自己的闺蜜大眼瞪小眼。 女生宿舍平时不会让男生进,可要是找自己女朋友或者上去送点东西的特殊情况下还是允许的。 一路走下来,遇见同专业的妹子,妹子在两人脸上看了又看,要说人虚荣吧,陈怀瑜也有点虚荣。 大学四年宿舍的人都知道她有男朋友,是名校a大的。 后来慢慢的大家还发现她男朋友贼有钱,长得好,有钱,学习还好。 慢慢的,许多人羡慕起她来。 她被人羡慕也是开心,谁都开心有个那么优秀的男朋友,还被人羡慕。 所以被羡慕了四年,现在马上毕业她也没打算就告诉别人她分手了。 车子就停下宿舍楼下面,下面有一排白杨树。 吾慧珍马上跑到窗户边去往楼下看,等了一会,她看见沈凌和陈怀瑜坐进了牛逼哄哄的车里,一起走了。 “天啊,那是劳s莱斯幻y?我没看错吧?你室友这是从哪里找的男人?这是她谁啊?这么有钱?长得又帅!”吾慧珍的闺蜜尖叫了起来。 吾慧珍看着车子彻底开走了,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闺蜜。 “是她的男朋友,听说他们谈了好多年了。” “天啊,是她男朋友?她从哪里找来的男人?” “听说是她高中同学,a大的。” “天啊!你室友太厉害了吧。” “厉害啥,就是个白莲花,心机婊。”吾慧珍气愤道。 “哎,你有没有她男朋友的联系方式啊?给我给我,我要加。” “没有,我说了她是心机婊,她男朋友的联系方式她不会给的,我之前找到过她男朋友的社交联系方式,可惜没加上。”吾慧珍坐在凳子上,有些生气道。 “怎么没加上?你是不是找错了?” “没找错,就是他的。” 吾慧珍皱起眉头拿着手机看。 两人讨论起来,吾慧珍的闺蜜看着吾慧珍存在备忘录里的联系方式,打开自己手机某社交软件开始加,可怎么也加不上。 她皱起没有,开口道,“那你有没有问问他怎么加不上?他下次来的时候你直接去问他啊?说要加他不就得了?” “我哪里好意思问?陈怀瑜就在这,就算我问了,也不见得陈怀瑜愿意她男朋友和我联系!”吾慧珍开口。 “真是的,不就加个联系方式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吾慧珍闺蜜有些生气。 门外突然又响起了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跑去开口。 打开门是隔壁寝室的韦梅梅,韦梅梅看了她们一眼,开口道,“怀瑜在吗?” 吾慧珍摇头,“不在,出门去了。” “哦,那我等她回来再来找她。”韦梅梅开口。 不甘-(十四) “哎对了,梅梅,你男朋友来找你了啊?”吾慧珍拉住韦梅梅的胳膊,开口问道。 韦梅梅脸一红,有些羞涩道,“是啊,你怎么会知道?” “我听陈怀瑜说的,她说你男朋友长得不高,也没什么钱,小气吧啦的,比不过她男朋友......”吾慧珍开口。 韦梅梅皱起眉头,看了吾慧珍一样,这吾慧珍是什么人,她们都知道,最爱撒谎,挑拨离间。 她推开吾慧珍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开口道,“是吗?真是她说的?我先回去了。”说完就走了,她是不会信吾慧珍的话。 可不信归不信,心里想着吾慧珍的话还是有些气的。 那头的陈怀瑜正坐在车上看风景,车子开到半路红绿灯,她开口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也同意,咱们就此别过吧,以后别来学校找我了,我已经买了高铁票,明天就回老家了。” 沈凌顿了顿,没说话,他一路沉默。 车子很快开到别墅,两人从车上下来,陈怀瑜往门外花园吊篮去玩,她刚刚坐在上面,听见沈凌开口道,“为什么要分手?” 陈怀瑜的心砰砰砰跳了起来,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啊?难道我还不分手吗?还要撞南墙? 一直撞南墙不回头吗?我没那么傻啊。 五月的夏季晚间有微风,陈怀瑜深呼一口气,开口道,“想分手就分手了,反正你也不在乎。” 花篮椅子旁边种有许多鲜花,还有树木,陈怀瑜手抓在花篮吊椅上,坐在上面摇了起来,这感觉有点像荡秋千,让她头晕。 她从吊椅下来,蹲下身子摸了摸盛开的夜来香,头顶的月光打在他们身上。 沈凌眸子有些阴沉,他开口道,“去吃饭吧。” 吃饭吃饭吃饭,永远都是吃饭,哪怕他说一句其他的也好! 陈怀瑜心里烦躁起来,她站起身子,瞪着他道,“不吃了,你自己吃饭吧,我回去了,看见你我心烦。” 她这人有点精分,刚的时候特别刚,怂的时候特别怂。 说完她就走,沈凌在她身后望着她,没有挽留没有说话也没有追出去拉扯她。 天色已经晚了,好在她认识出去的路,这一片的别墅区很熟悉。 陈怀瑜一个人走在路上,她在想一会打个车回学校还是坐地铁回学校而犹豫不决。 路上很安静,没什么人影,她身后倒是有脚步声,陈怀瑜回头看了一眼,不是沈凌的身影,不过却是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是你?” 两人同时出声,唐薄嘴角扬起笑意,他身上背着背包,走了几步,走到了陈怀瑜的身边。 唐薄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笑道,“你上次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情?有没有不舒服?” 陈怀瑜摇摇头,“没有,上次谢谢你给我让座位给我纸巾。” “没事,小事一桩。” “还是很谢谢你的,对了,你是住在这里还是?”陈怀瑜道。 “我是来做家教的,这里有个小朋友我带他两三年的家教了。”唐薄开口。 陈怀瑜点头,她也做过家教,在这个首都大城市,大学生做家教薪水还算可观,后来觉得教一个孩子也是教,多教几个也是教,就去培训班代课了。 “做家教挺好的,你带这个小朋友哪几门课?多少钱一个小时?”陈怀瑜开口问道。 “教这小朋友数学、语文、英语,一个小时600,薪水还可以,这里都是住着有钱人,给的薪水高。” 唐薄脸上有笑意,他挺开心来这里授课做家教的,大学四年他做过很多兼职。 每年大一新生开学他就去卖吉他,推销吉他课程,和学校外面的吉他店老板先谈好了,卖出一把吉他提成50,他一个开学三四天大概能到挣6000来块钱。 “一个小时600块?我天,可以了,我之前做家教一个小时才200,我都要笑死了,后来去培训学校一个小时就300,我也很开心,你厉害厉害,要是我一个小时可以挣600,我估计自己睡觉都能笑醒。” 陈怀瑜羡慕道,厉害厉害,这丫的厉害。 “哎,你哪个学校的?我北f装学院的,今年大四,马上要毕业了,我们学校在郊区唱平区离这可远了,我刚刚想着要不要打车或者做地铁回去,要是咱们顺路,咱们一起拼车呗?”陈怀瑜建议道。 “北f装学院?你们学校美女很多啊,听说模特班全是美女,我是z大的,今年也大四。”唐薄开口。 “z大的?你厉害厉害,怪不得能来这里做家教,那咱们就不顺路了。” 陈怀瑜开口,要是不能和他拼车的话,她就不打算打车了。 虽然说这个城市挺安全的,可这是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打车还是有点害怕,再说也贵,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地铁,转地铁吧。 “不厉害不厉害,哎,你这么晚怎么在这里?”唐薄开口。 路边灯光把两人影子拉长,花坛里鲜嫩的小草在迎着微风摇曳,空气里有香味飘了出来。 陈怀瑜想了想,开口道,“我是和我前男友一起过来的,他住在这里,我们谈了四年,不过昨天分手了,你也知道吗,刚刚分手难免会有点纠结。” “所以从昨天到今天就一直纠缠着,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明天我就老家h南去,我准备用一个暑假来忘记他,忘记以后我就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h南?你是h南人?我也是啊,你是哪个市的?我永源市的。”唐薄开口。 陈怀瑜有些惊讶,瞪着一双大眼睛道,“啥?我也是永源市的,我是安县l镇的,你呢?” “我是零县的,好巧。”唐薄笑了起来,他直接开始说家乡话了。 陈怀瑜听的懂,两人笑了起来,气氛跟愉快,他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瞬间感觉对方亲近了不少,陈怀瑜心情愉悦,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陈怀瑜,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唐薄,很高兴认识你。” 两人伸手向对方介绍自己,相视一笑。 路灯打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极长,周围的花树有一片片花瓣掉了下来。 不甘-(十五) 空气里有花香,还有青草的香味,不远处有一只小萤火虫飞过,飞到两人身边转了转,飞走了。 两人聊了起来,陈怀瑜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情给他听。 “我和我前任谈了四年了,高中我暗恋了他三年,默默对他好了三年,那时候我们还是老乡,一个村的,他从小成绩就很好,他家里不好,我看了很心疼,后来......” 陈怀瑜顿了顿,有些好笑的继续道,“后来他考上了a大,我填了首都的大学,一起过来了,再后来.......” 她又顿了顿,“再后来生活像是戏剧化一样,他突然成了有钱人家的少爷,这里有一套别墅是他爷爷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再后来我们分手了,因为我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他高中原来有暗恋的女孩,那个女孩现在成了他的师妹,只要遇见那个女孩,他就能放开牵着我的手,他社交软件小号空间里全部都存着那个女孩的照片.......” 说道这里陈怀瑜吸了口气,有些无奈。 “其实我早就想和他分手了,可是那会我觉得不甘心,还有...还有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都做的,我总觉得我把自己给了他,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就要跟他好好过,我甚至...有些害怕分手以后遇见的人会嫌弃我不是第一次。” “所以墨迹到现在分手,不过好在分手了,虽然心里还有点不甘心,不过凑合也过下去了,我不想勉强自己了,也觉得没必要勉强自己了。” 她一股脑子的和这个才见了两面的老乡说完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老乡有亲切感才和他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里觉得两人再也见不到了,才和他说的。 总之她已经说出口了,他也听了。 唐薄沉思了一会,开口道,“我大一开学的时候,我们寝室里的男生讨论过这个问题,就是以后会不会在意自己的老婆,女朋友是不是第一次。” “我们寝室里的男孩子只有一个说有点在意,但是还是分人,要是自己喜欢,就不会在意了,其他三个呢,都说不在意。” “我们寝室有个男生性格特别成熟,看着像是情场老手,其实连恋爱都没谈过。” “他当时和我们说了几句话,我觉得很对,他说只要一个女孩子愿意好好和你过,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那张膜其实不算什么。” “而且你看比例,从我们宿舍四个人只有一个人介意就可以看出来,其实介意的人还是少概率。” 晚风很舒服,刮在两人身上,唐薄耳尖有点红了,其实他和她讨论这个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能安慰她的话便是好的。 在他看来,那点和前任发生的事情其实不算什么,一生之中那么长,喜欢,合得来才是最重要的。 陈怀瑜有些惊讶,她抬头望着这里比自己高的大男孩。 在她的印象里,好像还没有那个男生会不在意,就连她偷偷在某论坛披着马甲问过,大家也都是说介意的。 可是这个男生告诉她其实有很多人不介意的? 不介意? 一阵风吹来,透过树丛,顺着远处的小路望去,霓虹路灯一闪一闪的,明亮非凡。 整个别墅区一片灯火辉煌,就像天上闪烁的星星,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还要富有吸引力。 路灯设计极好,远远看去就像一簇簇放射着灿烂光华的鲜花。 一路回来,听了唐薄的话,陈怀瑜心态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男生真的不介意女孩子那点事情的话,那她是不是可以或许还能遇见下一个疼爱自己不介意这些事情的男孩? 她想了想,准备去洗一个澡。 澡堂里雾气浓重,温水从喷淋头冲在自己身上,她擦洗自己的身体,突然想到了和沈凌的第一次。 那是成年以后的一个冬天,12月北方,小雪慢慢下了起来,雪花撒向大地,慌慌乱乱,悄然落在屋檐下。 不用一晚上就可以把整个城市银装素裹,枯树枝吖会挂满雪球银条,地面会有一层雪毯,雪白玉砌。 她把自己交给了他,本以为从此以后就和他是一辈子,现在想来,自己真傻。 以后,不能那样傻了。 有时候想起沈凌来,她觉着自己挺可笑的。 沈凌从未和她说过喜欢她的话,她记得有一次学校里流行给自己男女朋友写情书,对,就是手写,不能用社交软件,也不能用文档,只能手写。 她和沈凌说了这件事,墨迹好多天沈凌终于同意了,她满心欢喜等着看情书,哪知道他写的啥? 写的什么看见大学室友都有女朋友了,他被室友拖着跑去和学校里的银杏树许愿,要脱单,然后陈怀瑜便和他表白了...... 现在想起那封情书,陈怀瑜已经记得不太清楚全文了。 可她依稀记得通篇没看见半点他喜欢自己的模样,好像就是因为她刚好出现,他刚好需要。 陈怀瑜叹了口气,这段青春这段岁月想想其实挺糟糕的。 澡堂里的水很温柔,喷雾很大,热水冲洗的很舒服,她冲洗了许久,想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洗完澡,她回了寝室,刚刚吹好头发,吾慧珍和她闺蜜便围了上来。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啊?”吾慧珍开口。 “想回来就回来了。”陈怀瑜开口。 “我以为你又想以前一样彻夜不归呢!”吾慧珍开口。 陈怀瑜看了她一眼,嘴里含着笑,“我啥时候回来好像和你都没关系吧?我想夜不归宿也不管你的事情?” “我是个成年人,也是个体的,除去室友和同学关系,我们一毛线关系都没有,所以吾同学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吾慧珍见她这样说,瘪了瘪嘴。 她一旁的闺蜜找衣服准备去澡堂洗澡,她闺蜜前脚刚走,后脚吾慧珍便要添油加醋乱说。 “刚刚韦梅梅来找你了,是她说你总是夜不归宿啊,躲宿管阿姨查寝。” 陈怀瑜听见吴慧珍这样说,突然冷笑了起来,声音大了些开口道,“你是要我把梅梅喊过来和你对质吗?真是给脸不要脸!老子天天忍你,真不想忍你了,你这张贱嘴巴,总有一天社会爸爸教你做人。” 不甘-(十六) 说完她扔下吹风机,去隔壁找韦梅梅。 在韦梅梅寝室把话说开,韦梅梅气得半死,把不久前吾慧珍说的话也告诉了陈怀瑜。 两人气极,差点冲进寝室对吾慧珍进行一顿怒骂。 可是她们忍住了,韦梅梅的室友劝两人别去撕破脸了,以后就让社会爸爸教吾慧珍怎么做人吧。 三人在韦梅梅的寝室里唠叨了半天,最后陈怀瑜气消了才走出韦梅梅的寝室。 “阿姨啊。”陈怀瑜正好看见宿管阿姨在走廊上走着,宿管阿姨看见是她,热情点头,开口道,“你啥时候回去啊?哪天回去告诉我,我去送你。” 宿管阿姨人很好,平时对住这一栋的女生都好。 陈怀瑜刚刚来北方上学时,有一段时间发烧加扁桃体发炎,吃不下太多东西,要吃点清淡的,医生建议多喝清粥,她吃不惯学校食堂熬的白粥。 只好自己买了一个小功率的电饭煲在寝室里熬粥喝,换着花样熬,什么皮蛋瘦粥,芹菜瘦肉粥,白菜瘦肉粥。 有一次正好被宿管阿姨撞见了,陈怀瑜以为自己的东西要被缴上去了,可能还要被说一顿。 可宿管阿姨却沉着脸告诉她要注意用电,插座要什么牌子的插座,然后转身走了。 那样子算是放过了陈怀瑜的电饭煲。 后来陈怀瑜为了感激,买了点水果去看宿管阿姨,还把自己发烧加扁桃体发炎的事情告诉她,宿管阿姨念及她感冒,让她把电饭煲拿到自己宿舍厨房来熬粥。 这样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了起来,关系也好了起来。 “谢谢阿姨,我买了明天下午的高铁票回家。”陈怀瑜如实开口。 “明天下午?这么早?那你到时候拿毕业证还要过来?” 宿管阿姨开口,她穿了一件灰色短袖,一条黑色长裤,身子清瘦,剪着一头齐肩短发,发丝上有几缕银丝,年龄50岁左右。 陈怀瑜点头道,“是啊,到时候可能还要来一趟,不来的话就拖同学帮我代拿,再帮我寄了。” 宿管阿姨点头,突然伸出手去拉她,“你去我房里坐坐,我们聊聊天。” 陈怀瑜点头,跟着宿管阿姨去了她的房间。 她就住在这栋女生宿舍一楼,一间房间,房间阳台隔了一个小厨房,够她平时做点饭菜了。 房里打扫的很干净,陈怀瑜坐在宿管阿姨给她的凳子上,阿姨拿了一个小筐樱桃给她吃,开口道,“怀瑜啊,你要毕业了,阿姨有点舍不得,阿姨看了你四年了,看着你在我面前跑老跑去,变得越来越漂亮,你现在就毕业了,就要走了......” 说着,宿管阿姨眼睛红了起来,她是个感性的人,和陈怀瑜认识了四年,两人虽然有着年龄差距,可是已经算是很好的朋友了,如今陈怀瑜明天就要回家了,这一走,天涯海角,南北千里,可能就此一别,再也不见。 陈怀瑜正拿了一颗洗干净的樱桃吃在嘴里,听见宿管阿姨这样说,嘴里甜腻的樱桃突然变得有点苦涩了。 她把樱桃肉咽下去,再把樱桃核吐出来,然后吸了吸鼻子,安慰宿管阿姨道,“阿姨,以后我会来看您的,这几年谢谢您对我的照顾。” 宿管阿姨摇摇头,叹息一声,两人聊了几句,突然聊到了陈怀瑜感情的事情。 宿管阿姨也喜欢八卦,她知道,陈怀瑜有个对象,长得帅气又有钱,还有才华,是a大的高材生。 “你们感情怎么样啊?我记得他今天来找你了?”宿管阿姨开口。 “你们啥时候结婚啊?他看着是个不错的,你也是个不错的,你们男才女貌,天生一对,你可要好好抓住,他这样的相貌这样的人才,家境又好,那么有钱,可不容易。” 宿管阿姨开始劝陈怀瑜好好和沈凌在一起。 确实,在外人看来,沈凌什么都好。 陈怀瑜摇摇头,“我从来不在乎他有没有钱。” 她要是在乎他有没有钱,当年就不会追求他了,和他在一起了。 她只在乎他那个人,因为他是沈凌,因为沈凌是他,所以她喜欢他。 “孩子啊,你不在乎可你爸妈在乎啊?生活在乎啊?咱们过日子的什么不花钱?就说我女儿吧,在开了那个疗养馆,每天忙来忙去,拼命挣钱,就是为了还房贷,现在这的房子多贵啊,家里条件不好的,咋买?” 宿管阿姨有个闺女,她闺女从前是中医药大学毕业的,毕业以后在医院工作了几年,几年后辞职,自己出来开了个疗养馆,生意火爆,已经开了十几年了。 她女儿早就结婚了,她女婿在干科研,两人有一个闺女,已经买了两套小户型,每套大约70平方,还是买的早,买的起。 陈怀瑜想了想,如实道,“阿姨,其实我和他分手了。” “啥?”宿管阿姨有些惊讶?分手了?这不是傻吗? “怎么分手了?你们吵架了?哎,小年轻吵吵架也正常,别动不动就说分手。” 陈怀瑜摇摇头,“没吵架,就是和平分手。” “怎么回事?你不喜欢他了?或者是他不喜欢你了?”宿管阿姨八卦道。 “孩子我跟你说,他那么有钱,人又不差,他这样的人有多少女人投怀送抱,你跟了他多好啊,别和他闹脾气,好好在一起,以后结婚了,还能把你爸妈接过来一起照顾,就连你弟弟也跟着富裕了。” 宿管阿姨开口,她说的话很粗糙可也很现实。 确实嫁一个有钱的老公,能把自己原生家庭带起来,特别是她这样的农村普通家庭,那是直接可以翻越好几个阶层。 可是她,不稀罕他钱。 如今她重活一世,自己知道一点点商机,她想自己好好干,自己转变阶级。 “你这个孩子说什么傻话?说吧,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发生什么,阿姨。” “阿姨我先回寝室了,我要去收拾东西,一会有哪些可以用的东西,我带不走的拿来您这,您自己不要嫌弃啊。”陈怀瑜站起身子,把手里的樱桃筐放在桌子,往外面走。 宿管阿姨平时自己攒点水瓶,一点废纸会拿去卖。 不甘-(十七) “帮我收拾东西吧,我正好准备回家了。” 她确实准备回家,之前已经没课了她留在学校没回老家是因为想和沈凌玩,可现在两人都分手了,还玩什么玩,她正好可以借此找到借口避开他。 她的东西其实早就在其他两位室友离开时整理过一遍了,两大箱子行李,床上的床上用品那些她都不准备要了,那些东西陪伴了她大学四年,也旧了。 话音刚落下,她把电脑收拾了起来,去收外面的衣服, 坐上车子前往高铁站时,陈怀瑜眼角有泪水落了下来,车窗外宿管阿姨在像她招手,宿管阿姨穿着一件灰色短袖,脸上带着笑容,帮她把箱子提上车时说了一句,“祝你以后前程似锦”。 陈怀瑜回过头来,抹去眼泪。 “前程似锦~”她嘴里喃喃几声,笑了起来。 她也希望自己前程似锦。 从学校到老家不需要多久,一天之内可以搞定,就是有些麻烦。 到高铁站坐上高铁,四个小时高铁,再转1个半小时动车,然后转乡村巴士回到村里。 盛夏的天气,下午傍晚,马路上焦干滚烫,脚踏下去柏油路都软绵绵的了,处处在化开。空气又热又闷,像划根火柴就能点着了似的,整个世界刺眼的亮,令人口焦舌干。 幸好村里树种的极多,可以遮阴,可以避阳,处在这样的盛夏之中,也不会那么炎热了。 陈妈妈知道今天女儿回来,高高兴兴的早就准备好了晚上要吃什么,陈爸爸这天早把自己小卖部关了门,回了家里等着闺女回来。 陈怀瑜刚刚下车,陈爸爸带着儿子一起接闺女。 “爸,妈,小瑾。” 陈怀瑜开口,弟弟小瑾直接上前帮姐姐拿上东西,一张圆脸笑得青春洋溢道,“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是啊,你姐姐我总算回来了,坐车累死我了!”说着,陈怀瑜往家里走,陈爸爸和小瑾提好她的行李往家里进去。 陈家是一栋南方长见农家小别墅房,两层半,贴了瓷白瓷砖,里面中式装修,花了点钱。 一楼有客厅、房间,陈爸爸和陈妈妈住一楼,小瑾也住一楼,陈怀瑜住二楼一个很大的卧室。 客厅茶几上洗了不少水果摆,陈妈妈从冰箱里拿出冰西瓜来,切好招呼陈怀瑜吃几块西瓜解解渴。 “谢谢妈。” “傻孩子,你这次回来了还要去学校一趟吗?”陈妈妈开口。 怀瑜想了想,开口道,“看情况吧,我先在家里玩一下。” “好,回来了多吃点,在外头吃的东西没营养,家里的东西都是绿色食品,多吃点好。”陈妈妈开口。 陈妈妈穿着一件橘红色上衣短袖,一条黑色长裤,脚上上一双拖鞋,人有点微胖,身高158,体重110斤左右,她是一张瓜子脸,留有一头黑色直发,听说年轻时是个美人,追她的人不少。 “想吃啥你就说。”陈爸爸开口。 陈爸爸人有点肥胖了,一个大大啤酒肚,四方脸,笑起来很温和。 陈怀瑜点点头,一家子聊天说话。 晚饭,一家子热热闹闹吃完,之后坐在家门口乘凉。 夏天的夜晚,星星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陈怀瑜手上拿着一把薄扇,扇着风和赶着蚊子。 她抬头,望着繁星,一点,两点,三点,星星充满神秘。它们仿佛也在看陈怀瑜。 不远处的池塘里,开出了一朵美丽的荷花,在月光下可以看见一片片碧绿的荷花叶子挨挨挤挤,衬托荷花的美丽。 一阵清风吹过,陈怀瑜闻见了荷花的清香,清香中带着一点甜丝丝的味道,又好像夹着一股莲子苦涩味。 她站起身子来,拿着扇子回房间了。 陈妈妈看着她回房间了,跟着她一起到了她的房间。 房间灯点亮,陈妈妈顺手帮她整理东西,随意开口问道,“你和沈家那孩子怎么样了?” 陈怀瑜有什么事情都会和自己的妈妈说,所以陈妈妈早就知道她和沈凌谈恋爱,也知道他们之间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分了。” 陈怀瑜开口,有点漫不经心又有点悲伤的模样,橘色灯光打在她身上,有点说不出来的苍凉落寞。 “分了?怎么回事?” 陈妈妈有些惊讶,手上动作慢了一些,“怎么会分手了?” “合不来,妈你也知道咱们家现在和他家的差距有多大,我和他的差距也大,我们和不来也配不上。” 陈怀瑜开口,顺便坐在梳妆台上把发带解下,开始卸妆。 卸妆水倒在白色卸妆棉上,然后往脸上抹。 “什么配不配得上?当初他家那么穷我们都没嫌弃,怎么,他们家现在还嫌弃你了不成?你那点不好了?凭什么嫌弃你?我闺女长得漂亮又有学历,那点配不上他了?”陈妈妈有些生气。 “是他爸妈嫌弃你配不上?还是他嫌弃你配不上?你老实跟妈说!” 陈怀瑜摇头,用棉签沾上眼部卸妆水开始卸自己的眼部一些死角,镜子里的女孩确实很漂亮,22岁正值大好的年华,娇嫩艳丽天真中又带着一点明白事理。 “妈,是我不喜欢他了,我不想跟他在一起了,他不好,对我不好。” 陈怀瑜开口,脸上表情有些淡然。 她还这么年轻,撞了南墙应当回头的,一个男人不懂的体谅自己女朋友,一个男人不会知冷知热,一个男人面子自尊大于对你的在乎,这种男人还要来干嘛? 天底下男人这么多,难道非他一个? “你不喜欢他了?真的?” 陈妈妈有些疑惑,自家闺蜜喜欢沈家孩子多少年了啊,怎么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她可是不信的。 “是真的妈,我已经和他分手了。” 陈怀瑜把眼部卸干净,开始用卸妆棉沾上唇部卸妆水开始卸唇部的口红。 “他那个人太冷漠了,这样的人即使有钱有才有能力,和他过一辈子也是不幸福的。”陈怀瑜开口。 她把唇部口红卸干净,卸好妆容,在梳妆台上找洗面奶,继续开口道,“妈,给我拿一条睡裙来,还要内衣内裤,我准备去洗澡了。” “你真的不喜欢他了?” 陈妈妈开口,手上动作已经开口给陈怀瑜找睡裙等了。 陈怀瑜点头,拿着她妈找出来的睡裙内衣裤去了浴室。 不甘-(十八) 家里的浴室很大,里面东西配齐。 陈怀瑜作为一个南方人,虽是在北方读了四年大学,算是习惯了在大澡堂子洗澡,可心里还是会觉得那些的大澡堂子洗澡没有什么隐私。 自己家里的浴室不一样,隐私性能很好,里面设计好,想洗多久洗多久。 她先在洗漱台刷牙,洗脸,然后拉开推拉门进了浴室,打开喷雾,调好水温,开始洗澡洗头。 洗好后用吹风机把头发吹的半干,上楼准备睡觉,哪知道妈妈还在她的房间。 陈妈妈把她拿回来的行李箱里东西整理的整整齐齐,该放哪放在哪,陈妈妈看见怀瑜洗完澡上来了,她开口道,“真的是你自己要分手的吗?不是他说的分手?” ‘你真的不喜欢他了”陈妈妈试探性的又问了一次。 陈怀瑜点头,“真的不喜欢了。” 房间里灯光很明亮,照在穿着雪白的吊带睡裙陈怀瑜脸上,陈妈妈捕捉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看起来没有太多的悲伤和不忍。 陈妈妈见女儿这般,叹了口气道,“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就算了,分了就分了吧,反正我也不喜欢那孩子,整个人冷冰冰的,看着就不是个会疼人的男孩,这样的男人跟了他,以后吵架还要你哄他,真是累。” “结婚啊,就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你以后眼睛要擦亮了。” 陈妈妈顿了顿,想到一件事情继续开口道,“现在你们这些孩子开放了不少,你们那点事情也没关系,你自己看开点。” 她话里有安慰,陈怀瑜听得懂。 “妈,我知道的。” “那就好。” 陈妈妈招手让陈怀瑜过来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她拿起梳子给陈怀瑜梳头发。 她边帮陈怀瑜梳头发边开口道,“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好男孩多得是,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咱们啊,以后要找个会疼你的,真心喜欢你的。” “那孩子从小就冷漠的很,妈妈本来就不喜欢他,是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妈妈想啊,你喜欢就好了,现在啊,分了好!” 陈怀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笑了起来,她侧着头问自己妈,“原先你不是说他挺好的吗?读书厉害,脑袋瓜子聪明?怎么现在又不喜欢了啊,不好了啊!” 陈妈妈白了陈怀瑜一眼,假装严肃道,“还不是因为你,你要喜欢他了,我能不说他好吗?” “所以我现在不喜欢他了,妈就说他不好了?”陈怀瑜笑了起来,左脸有个酒窝,很甜。 “我哪有说他不好,我是说他不会疼人,太冷漠了!”陈妈妈开口。 村里夏天的夜晚总是那么的陶醉人,窗外漆黑的天穹里时不时有萤火虫飞过,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晚风徐徐吹来,温柔惬意。 躲藏在田埂里的青蛙开始放肆了起来,“呱呱呱”地叫个不停,听见青蛙叫声,好像叫声夹杂了一股带着泥土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母女两聊了一会,看天气太晚了,陈妈妈下楼洗澡准备睡觉去了。 陈怀瑜搬了一张小椅子坐在房间里窗户旁边,借着月色看外面的景物。 窗外的新鲜空气像是一味药,一味能够提神能够润肺的良药,她吸了几口,兴致勃勃,静静地欣赏着这夏天的晚色,清凉的风驱走了夏日的闷热,带来了舒爽的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草香,几只萤火虫在夜色下嬉戏,房屋后树木郁郁葱葱,有枝叶覆盖的香樟树,有青翠碧绿的枣树,它们枝叶茂密,就像两把撑开的绿色大伞,能够挡风遮雨。 她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享受家里的一切。 在外头受了委屈就想家,在外头失恋了也想家,可有时候回家疗伤并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 因为她家和他家太近了,一回来,好像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就连转车坐上回家的动车时,都能想起和他大一最后一个学期暑假坐动车回家的事情,那天夏天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裙子,他穿了一件白色短袖,两人坐在一起,她在闭眼小歇息,他在看专业书籍。 然后是转乡村巴士,也能想到他。 那时候他们是不敢在乡村巴士上暴露情侣的身份的,哪怕明明已经成年,已经是大一的学生了。 陈怀瑜叹了口气,眼泪掉了下来。 失恋分手,说的太过容易。 哪怕是死了一回重活一世了,可真正和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分手,也是难过心痛的。 她哭了起来,哭着哭着想起了许多事情来。 四年前。 高考前一天。 陈怀瑜很紧张,而且这种紧张还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已经2个月没来大姨妈了,去了校医务室问了,说是她精神太紧张造成内分泌失调了,医生叫她不要太紧张了。 可她依旧紧张,从小爸妈就告诉她,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她越想越紧张。 这天晚上班主任在班上给大家说好了好些打气加油的话,又说了许些放松的话,然后提前2小时就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了。 因为是高考来临,沈凌早就住校了,住在男生宿舍。 沈凌看了看走在自己旁边的陈怀瑜,他开口道,“别紧张,加油!考试的时候记得先把基础题做好,然后再去挑战有难度的题。” 陈怀瑜点点头,开口道,“谢谢你,你也是,加油。” 那时候两人已经算是很熟悉了,一起起身走出教室,陈怀瑜走在前面,他们教室是4楼,下楼梯时,他看着她背影。 陈怀瑜这一年来看着瘦了不少,本来不胖不瘦的身姿变得清瘦起来,脑后扎着一个马尾,很青春洋溢。 沈凌加快了脚步,步子跟陈怀瑜走在了一条直线上,他侧着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陈怀瑜,少女圆圆的脸蛋上,眼睛很大,下巴很漂亮,许是楼道中的灯光太过柔和,沈凌突然觉得这个模样的陈怀瑜很像日漫里某个故事里的漫画女主,圆脸,大眼睛,尖下巴很可爱。 “我发现你长得好像日漫里的女主。” 沈凌开口。 这几年班里流行看漫画,自己国家的也看,外国的也看。 不甘-(十九) 陈怀瑜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凑近沈凌身边,刚想顺便调戏调戏他,发现周围全是人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班主任说了下课,其他班的老师得了消息一同提前下课了。 楼道间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同学们左挤右挤,把陈怀瑜挤得离沈凌越来越近。 她本来是想和沈凌说,能送我回女生宿舍楼吗? 可现在这么多人,她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其实现在,他们早就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什么程度? 熟到陈怀瑜假期忙完家中的农活还会去沈凌家帮忙,然后再提出他给自己讲题作为报酬。 还熟悉到,陈怀瑜家中熟了那些青菜吃不完了,拿些去给沈凌家,或者过年时她家杀猪了,她还要拿一块肉送去给沈凌家。 她做那些事情给自己爸妈的理由永远都是看沈凌家条件不好,他帮着自己学习,自己也老请教他,她要感谢沈凌,人要感恩。 陈妈妈那时候根本没多想,乡里乡亲的,同学之间就这两个孩子,她能多想到哪里去? 再说这会民风朴实,没人提醒她往早恋去,而两个孩子也确实没早恋,只是她那好女儿偷偷仰慕暗恋人家罢了。 沈凌假期一有时间了也去陈怀瑜家帮她补习功课,不仅如此还帮着她弟弟也补习起来。 两家的关系就这样慢慢好了起来,两家的大人老嫂子老嫂子叫的别提多亲热了。 “你能送我回女生宿舍吗?送到楼下就好,我今天实在有些紧张。”陈怀瑜鼓起勇气向沈凌开口道。 他们都已经走到一楼了,再不开口就来不及了。 男生寝室和女生寝室可不在处,相反还是反方向。 沈凌看了陈怀瑜一眼,耳尖红了起来,点点头。 陈怀瑜不知道他明不明白,她以前看见过学校里有高年级的学长送学姐回寝室的,可听说他们是那种那种情侣关系。 不过这也只是听说,不知道真假。 但是男孩子送女孩子回寝室,多多少少给人一种暧昧的感觉。 陈怀瑜心里有些激动,两人并肩走着,往女生宿舍楼走去。 校园里树多,校区是老校区,修的很宽大,从高三年级那栋教学楼走到女生宿舍要路过高二年级教学楼前,还要路过排球场,篮球场。 陈怀瑜小心的吸了吸鼻子,空气里蔓延着一股淡淡的清甜,旁边还有其他三三两两的同学在走着,陈怀瑜的心脏跳的蹦蹦快,她想说点啥来着? 可这会沈凌在她身边了她又说不出啥来。 就算走的再慢,几分钟也到了女生宿舍楼下了,陈怀瑜站定,侧着头仰视着沈凌,男孩早已经178高了。 月光下,男孩好看的五官十分凸显,脸部轮廓分明,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书卷气。 明明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白色上衣穿着了男孩清秀消瘦的男孩身上,可就是那般好看耀眼。 陈怀瑜突然想起借来的某个同学的言情里说的那种成绩好,长相好,家世也好,穿着白衣的干净少年男主。 沈凌也低头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氛太好,他看着眼前少女有些红润的嘴唇,喉咙一紧。 “我,先回去了,明天一起加油。”还是陈怀瑜先开的口。 沈凌点点头,陈怀瑜就跑了。 直到女孩身影不见了,他才转身回了男生寝室。 高考确实紧张又刺激。 沈凌发挥正常,分数也在意料之中,陈怀瑜却发挥失利了。 她自己觉得最能拿高分的语文考的比平时低了好多分,她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考了出来就发现自己作文好像偏题了。 不过还好,超了本省二本线60来分,跟着沈凌填学校的话也能选个还过的去的同市区的二本了。 事情已经至此,那年的9月,两人一共买了票坐火车去了北方的城市。 他们陪着对方去报名找寝室,买东西。 开学就是体检然后匆匆忙忙参加了军训,开始了正常的大学生活。 大学的日子比中学好过了许多,特别是越优秀的大学资源越多,勤工助学的名额也多些。 那时候沈凌申请了学校的勤工助学,还在学校旁边的培训机构找了份兼职老师的工作,每个月收入还不错,除去吃饭,他每月还能存上一笔钱。 而陈怀瑜也没闲着,她找了一份家教老师的兼职,两人开始了忙碌的大学生活,连着周末也忙碌的很。 一直到两个月后周末,陈怀瑜拿到了自己兼职家教老师的工资后,才搭了公交车去了沈凌的学校。 去a大的途中转车时她去超市买了许多水果和一些零食,陈怀瑜那时候是有个手机的,国产的小手机,是她考上了大学她妈奖励她给她买的。 但是沈凌那时候没有手机,不好联系上。 好在她记得他是住在那栋那个宿舍的,可是男生寝室一般也不准女生上去,她又联系不上沈凌,想了想,跑进寝室楼宿管大叔那。 她甜笑着道,“大叔,我上去401找一下我哥哥可以吗?我马上下来,他没手机,我联系不上他。” 正坐在一边看着报纸的大叔从报纸下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陈怀瑜,开口道,“你哥哥叫什么名字?在这里登记一下。” 宿管大叔指着旁边桌子上的外来人员来访登记表, 陈怀瑜点头,拿起一旁的笔边写边道,“我哥哥叫沈凌。” 宿管大叔点点头,“只能待十分钟。” “好的,谢谢大叔。” 陈怀瑜连忙向宿管大叔表达感谢,然后提着一袋子东西往四楼走,开学时她来过,幸好还记得。 走上了四楼时她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今天穿了一条牛仔裤,一件白色雪纺v领上衣,脚上一双白色网鞋是她最好的鞋子,衣服还是考上大学时她妈带她去市区买的两套。 站在401寝室门前,陈怀瑜心里有点窘迫,可来都来了。 她深呼了两口气,然后敲了敲门。 寝室门的打开,是一个剪着平头穿着蓝色上衣的男孩,那男孩探出一个头来,看着陈怀瑜有些惊讶。 他还未开口就听见陈怀瑜道,“请问沈凌同学在吗?我是他高中同学。” 不甘-(二十) “这样啊,沈凌他出去做兼职了,你要不要进来坐坐等等?” “做兼职...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做兼职吗?”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 陈怀瑜垂下眸子想了想,开口道,“我可以进去一下吗?把东西放他桌上就走。” “好,你进来吧。”男孩拉开门让开。 陈怀瑜进了沈凌寝室,她知道他是哪个床铺,她把东西放在他书桌上,又从里面拿了几个水果出来,往其他室友的桌上一人放了一个。 放好后,陈怀瑾开口说道,“我叫陈怀瑜,很高兴认识你们,我是沈凌的高中同学,到时候沈凌回来麻烦你们告诉他给我打个电话,谢谢。” “好,没问题。” “谢谢你的水果。” 寝室里还有两个男孩,沈凌的大学宿舍一共住四个人,报名那天好沈凌先到的,她虽是陪在沈凌来报名的,来收拾寝室的,可这次却是第一次认识沈凌的室友。 寝室里其中有一个正在自己桌上做题,听见声音看了看自己桌边的水果,从书海里冒出头来往陈怀瑜看了一眼。 等他看清了陈怀瑜的相貌有些惊讶,他愣愣的盯着陈怀瑜看了又看,亲眼看着陈怀瑜走了,他发现握笔的手心冒出细汗来。 离开沈凌宿舍后,她沿着路在a大转了转,然后坐车回学校。 回学校后的晚上,沈凌打了电话过来,手机接通,聊了几句,约好一起玩。 后来,两人联系的多了,基本上是每次陈怀瑜往沈凌的学校和宿舍跑,去送水果,送吃的。 某天,陈怀瑜突然申请了一个社交软件小号加了沈凌,然后偷偷摸摸的匿名表了白。 表白过后,两人聊了几天,许是陈怀瑜太了解沈凌了,她尽挑着沈凌喜欢的话题去聊,说些能够触动他的话去扯。 后来,在沈凌还不知晓她到底是谁的情况下,建立起了革命情谊。 大约是表白了一个月之后,陈怀瑜才告诉了沈凌自己是谁,沈凌起初很是惊讶,过后倒是没说什么。 然后两人开始了一场极其青涩的初恋,说了自己是陈怀瑜后,已经是12月的天气了,北方的天气已经很凉了。 那天陈怀瑜穿了一件粉色大衣,里面配了一条白色雪纺长裙,肉丝袜,银白色短靴子,一头长直发修剪的十分得体漂亮,化了一点点淡妆。 她就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美丽动人。 a大校门口,怀瑜一下车老远就见了他,沈凌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一条普通牛仔裤,穿在他身上好看的不行。 她十分羞涩的往沈凌身边走,快走近时,还拿手拦住脸,倒是沈凌看她那模样,笑了起来,还未说啥,怀瑜就开口了,“你别看我,别看我,我害羞。” 沈凌笑容越来越大声,清了清嗓子道,“害羞什么?我又不笑话你。” “不要,你明明在笑。” “没笑啊,我。” “就笑了笑了。” 少女娇羞显露无疑,她一只手拦住自己脸,一只手捏着拳头捶打沈凌的胸口,沈凌一把抓紧她的手腕,牵住她的手,笑道,“去我们学校逛逛吧,情人坡还不错。” 怀瑜放下另一只拦住小脸的手,点点头,低着头与沈凌一起往a大校区里走,走了一会到了情人坡。 a大的情人坡很大,旁边还有一条河流,取名叫未明湖,河畔边种了许多柳树,一眼看去,已经有好几对情侣在那边玩了。 沈凌牵着陈怀瑜的手往河畔边走,一直到一颗柳树下才坐了下来,地面种着嫩绿绿的嫩草,坐着很舒服。 河畔边不止有情侣,还有一些拿着书本的学生找个遮阴的地方坐着看书,河风刮过来很是舒服。 怀瑜坐在沈凌旁边,不过才刚刚一个学期的大学时光,两人似乎都变了个样,他已经一个成为翩翩少年郎。 沈凌握住陈怀瑜的手没放,怀瑜扯了扯自己的手,想从他手中抽出来,没成功,她咬了咬牙问道,“你怎么就接受我了?” 沈凌笑笑,开口道,“你跟我表白前几天我跟室友们在讨论脱单的事情,全寝室就我和钟楠是单身狗,我就许愿啊,让我也脱单吧,谁知道你就跟我表白了。” 她本是很期待他给出的答案,不料是这样的,她胸口突然有些难受,原是你想脱单了我正好出现? 所以就在一起了? 是不是换个人也行? 她心里难受,可面上装的若无其事。 寒假时,两人是一起约好回来的,那时候沈凌已经靠自己买了一个手机,有了手机联系起来方便了不少。 回到家里,总是感到很轻快的,冬天农闲,家里暖和干净舒服,她把考自己兼职挣点钱买来的礼物送给了爸妈和弟弟。 因为要过年了,大家基本都已经放了年假。 陈怀瑜家杀了养了近一年的猪,卖了一些给自己存的人,陈母留了一些自家过年,还送了一些去怀瑜外婆家,又割了一块大约2斤重的肉,叫怀瑜给沈家送去。 怀瑜点点头,叫上陈小弟一起去,怀瑜的弟弟小名小瑾,今年已经12岁了,人小鬼大,性子很活波可爱。 穿了一件蓝色棉衣,牵着姐姐的手往沈凌家走,怀瑜穿了一件白色棉衣,这也是她在北方读书时买的,圆脸露了出来,倒是比之前白皙了不少。 经历过整个高三更加的省吃俭用又加上大一的军训,她确实瘦了不少,本来不胖不瘦的身材,苗条了不少,圆脸也变成了小圆脸。 两姐弟一路走着,小瑾摇摇晃晃,终于到了沈凌家里,沈母见到陈怀瑜十分热情连忙把人迎进堂屋,从房间里把沈凌叫出来陪他们两聊天。 沈凌穿着一件黑色棉袄,一条普通蓝色牛仔裤,短碎发,平时古铜色的皮肤已经变得白皙了起来,本就十分完美的五官更加好看起来。 他对怀瑜和小瑾笑,三个人坐在长凳上东聊一句西聊一句。 天空开始下起雪来,鹅毛般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柳絮般轻轻地飘扬,然后越下越大,一阵紧似一阵,一团团、一簇簇的雪飞落下来,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花球从天空翻滚而下。 看这天色,他们两姐弟赶紧回家。 不甘-(二十一) 回家路上,小瑾牵着姐姐的手走在路上,小孩子很会察言观色,看出了沈凌和他姐姐之间的不对劲。 他开口道,“姐姐,我觉得沈凌哥哥不一样了。” “那里不一样了?”怀瑜放开土豆的手,摸了摸小瑾的头道。 “就是感觉不一样。” 小瑾他又不是傻子,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这个姐姐好像喜欢沈凌,好像他们有点暧昧。 “我感觉你们好像有点奇怪!”小瑾开口。 陈怀瑜心里“佟”的一声,响了一下,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 她摸了摸自己弟弟的头,开口道,“我和你沈凌哥哥谈恋爱了,在一起了,我喜欢他。” 周围下着大雪,那雪花洁白如玉,似飘如飞,飘飘悠悠,轻轻盈盈,落在屋檐下,落在树枝上,还不时飘在行人的脸上。 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大雪天告诉了自己亲弟弟,她喜欢沈凌,他们谈恋爱了,他们在一起了。 也是在这一天,她干脆回家告诉了自己的爸妈,她喜欢沈凌,一直都很喜欢很仰慕,她要和他在一起,以后还要嫁给他。 陈爸爸陈妈妈想了许久,最终选择支持女儿的恋情。 陈爸爸还安慰陈怀瑜,开口道,“他家里不好没关系,以后你们两个人好好努力,靠自己过上好日子。” 陈怀瑜点头,嘴里含着羞涩的笑。 空中飘着雪花,小小的白羽毛,又像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一场大雪,让这个南方小乡村迎来了新年。 伴着入夜晕黄的灯火,灶房里柴火炒菜的香味,炮仗声音响起,雪花漫天飞舞,落在大大小小的道路上、山川、田野、村庄,全都笼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 能听见雪花簌簌不断往下落,偶尔咯吱一声响,树木的枯枝被积雪压断了。 大年过后,出了太阳。 晴空下,雪花被融化,春天来临了。 外面刮来一阵大风,陈怀瑜感觉到有些凉意,她睁开眼睛看着外面夜色,突然把窗户关上,把窗帘拉好,转身回自己床上睡觉。 其实,从一开始看,他们两的感情就有问题存在的。 她还记得确定在一起后,她每晚守着社交软件和他聊天,她很开心。 只是有一天,她给沈凌发消息时,两人聊了几句,沈凌有些抱怨的说谈恋爱有些花时间了。 那时她本是躺在自己床上看着手机,看见沈凌那样说,心口像是当头一棒,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 什么叫浪费时间吗? 她越想越委屈,忍着心中的难过每日减少找沈凌聊天的时间,可一人喜欢一人哪里会忍得住不找他呢? 后来她发生他从来不主动找自己聊天,甚至她半个月不联系他,他也不会联系她~ 这么多的事情,她当初怎么就没发现呢? 陈怀瑜心里苦笑,扯了扯薄被盖在肚子上,准备睡去。 远在千里之外北方是另一方景色。 沈凌正从开着暖气的办公室出来。 他给陈怀瑜打电话无法接通,给她社交软件发信息也没人回,他有点心烦,开车去了大学城一家酒店。 饭馆人多,正好叫了几个大学室友出来喝酒。 室友听说他和陈怀瑜分手了,其中一个开口道,“没什么大不了,过段日子就好了。” “来,喝。” 沈凌点点头,喝了起来。 “你们真的分手了?”钟楠开口,他是沈凌同寝室的室友,一个学神一样的存在,这四年来见过陈怀瑜好几次。 沈凌点头,有些高深莫测的看着钟楠。 钟楠垂下眸子,掩饰住自己情绪,开口道,“是你提的还是她提的?” “是她。”沈凌如实开口。 听见沈凌的回答,钟楠没说话,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 沈凌盯着他,突然想起了几年前他和陈怀瑜刚刚在一起的时候。 年少时心思其实很敏感细腻的,他早就猜出了陈怀瑜喜欢自己,从她第二次请教他问题又塞给他面包时就猜到了。 那时候他家境贫寒,自卑敏感,可他从陈怀瑜身上得到了十分的崇拜和呵护,他很受用。 陈怀瑜说他是学霸,她崇拜他,表现的很明显,很大一程度上满足了他那点可怜的虚荣心。 她长得不差,中学时代就好看,在广播室里点稿子时的声音清脆甜腻,很动听。 大一时她隔三差五就来给自己送东西,他何尝不感动? 那会同寝室除了他和钟楠其他两个都脱了单,他们系的女生不多,偏偏他看女生的眼光还高。 说实话,其实从一开始陈怀瑜就不是他的理想型,他喜欢肤白貌美大长腿气质高冷番的女孩。 可陈怀瑜实在算不上高冷。 倒是她的身材让他很惊讶和满意,a4小蛮腰,前身丰盈。 当时同宿舍的人都劝他试试吧,大学不就是这样吗? 联谊认识的? 介绍认识的? 还不是试试在一起好好的,不试试怎么知晓合不合适? 而且陈怀瑜他们都见过,觉得这女孩挺不错的,对他也是真心。 那会平时只顾着看书刷题的宿舍学神钟楠都开了口劝他,他记得钟楠是这样说的。 “你喜欢她吗?你愿意去好好喜欢她吗?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在一起吧,不要辜负她。” 他当时好奇,陈怀瑜啥时候已经和他寝室室友关系这么好了? 和钟楠关系这么好了? 钟楠也帮忙劝他? 可不管出于那种原因,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酒过三循后,在隔壁包厢的棋牌室开了几桌。 大家玩得开心,包厢里喧喧闹闹的,沈凌接了一个电话,是严幻羽打过来的。 他告诉严幻羽自己在大学城这边,挂完电话后,他貌似心情很好,脸上一直噙着笑。 “是谁啊?” 其中一个室友开口。 “严幻羽。” 提到严幻羽,其他几个室友纷纷变脸,这个是他们直系学妹,他们都认识。 那时候沈凌刚刚被自己亲爷爷找到,这姑娘就天天上他们寝室敲门找沈凌玩。 钟楠垂下眸子看了自己眼中的牌,开口道,“你们还一直联系着?” 沈凌抬头看了一眼钟楠,点头道,“一直联系着。” “我听说她去了你公司实习,做你的秘书助理?”钟楠开口。 “嗯。” 钟楠没说话,默默打着牌。 不甘-(二十二) 不久,包厢被打开,进来一个美人。 美人就是严幻羽,她穿着一件云锦旗袍,修饰的身材淋淋尽致。 “师兄们好!” 严幻羽开口,直接坐在沈凌身边,样子很是亲昵。 钟楠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站起身子把手里的牌放下,开口道,“我先回去了,你们玩吧。” 说着拿起搭在椅子上的书包往外面走,走到门口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沈凌和严幻羽一眼。 他眼里有凌历,带着一丝鄙夷道,“沈凌,小瑜和你分手恐怕是因为她吧!” “小瑜是谁叫你叫的?”沈凌话里有火药味。 沈凌心情不悦,看着钟楠。 大二的时候钟楠就加了陈怀瑜的社交软件,还有她的电话号码。 陈怀瑜每次来他宿舍,钟楠就放下正在看的书籍,和陈怀瑜聊的很开心,他别以为自己不知道,钟楠心底藏着那点心思。 钟楠一冷,冷笑了笑,“你们现在任何关系也没有,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说完直接走了。 其余两个室友纷纷震惊,各自对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这么一闹,打牌的心思没了,几个人开始散场,沈凌带着严幻羽去开车,外面空气热。 两人上了车,由严幻羽来开,沈凌喝了酒,不能酒驾。 严幻羽然后熟练地倒车移库,大学城人多,得慢慢开,一路开出来,明亮的路灯一路往前,车子出了大学城,绕过灯光酒色,最终开进了一个高档小区里。 沈凌一直坐着没说话,时不时看着严幻羽。 中学时,从他在网吧申请了社交软件起,某个可以相册软件里全是严幻羽的照片。 那时候那些照片都是他从她社交软件上搬运过来的,或者是从她同学的社交软件上搬运过来的。 她是他隔壁班上的女生,还是她的初中同学。 初一时严幻羽是当年年级第一名。 陈怀瑜仰慕他是学霸,殊不知他当年也仰慕别人是学霸。 当年严幻羽考第一名时,他是第三名,默默追赶了很久想要超过她。 他下课时无意识的绕到她们班路过,就是想看看那个考全年级第一名的严幻羽长什么模样,是谁。 高中时,理科年级第一的名头总算一直是他的了,他再见到隔壁班那个女孩时,再也不会想着躲得远远偷看好奇了,也会和她打个招呼,尽量笑得温和。 后来听说她高考失利了,选择复读了。 后来她成了自己的学妹。 再后来就是这样了。 从车上下来,一起上楼,拿着钥匙从电梯出来,房门刚打开,两人进了公寓,一个香软地身体便投入他的怀抱。 严幻羽依偎在他身边,柔声道,“我们在一起吧。” 修长漂亮的双手死死地抱住他,沈凌看着这张白皙小脸点头道,“好”。 窗外飘起了小雨,小雨纷飞,水珠小点在窗户上飘过,留下一点痕迹,地上是厚厚的一片水泽,水泽被车子划过,狠狠扬扬落下,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地上。 大学城里,钟楠一个人走着。 他心里有些烦躁。 他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好兄弟唐薄打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开口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没睡呢,要不要出来去唱歌?” “唱歌?” “嗯,咱们去唱歌吧,晚晚场。” “好,我去找你。” “嗯,我先去订好包厢吧,在明日k歌。” “好。” z大和a大齐名,是国内最顶尖的学校,两个学校离得近,就在隔壁,不过两个学校校园大,唐薄从寝室出来得绕上一大圈才走到校门口,去找钟楠说的明日k歌店。 唐薄走进包厢,钟楠正在里面唱歌,他点了一首老歌,唱得正起劲,见唐薄进来了,他也没停住。 等把整首歌唱完了,两人才聊了起来。 “你啥时候回家?咱们一起买票回去。”钟楠开口。 他们是初中同学加高中,一个地方的,从初中开始就玩得很好。 “等拿到毕业证啊吧。” “要不要先回去玩一段时间,再过来?”钟楠开口。 “不了吧,哎对了,最近有场wu月天的演唱会,就在体育场,咱们去看呗。” “啥什么?” “我看看。” 唐薄拿出手机翻看消息,演唱会就在一周后。 “一周后,咱们去看吧。” “好。” 他们从小就喜欢wu月天,喜欢他们组合的歌,一直想看他们的演唱会,大学几年也看过几场。 盛夏的夜晚,城市的房顶上却积起了一层湿润。 第二天天一亮,钟楠回学校睡了一觉,睡醒后给陈怀瑜发了一个消息,想问问她在哪? 陈怀瑜告诉她自己回家了。 钟楠想了想,随便和她聊了几句,叫她在家里开开心心玩一玩。 他本来想约她一起和自己的兄弟去看演唱会呢,他记得陈怀瑜也喜欢wu月天组合。 一周后,演唱会。 钟楠拍了好几张照片,在社交软件上发给陈怀瑜。 他打出几个字,“我和我兄弟来看演唱会了,是wu月天,你也喜欢的。” 发送了,录了好几段演唱会的视频发过去。 台上的歌手组合正唱着一首《倔强》: ......我和我骄傲的倔强 我在风中大声地唱 这一次为自己疯狂 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屏幕那头的陈怀瑜正在吃西瓜。 她把西瓜吃完,点开屏幕,正好看见钟楠发来的消息,这首《倔强》她曾经很喜欢。 “真好,你们好好看演唱会吧。” 打出这样一段字,再配上一个笑脸表情发送过去。 钟楠收到回复,脸上露出笑脸。 “以后请你看演唱会哈。” “好的,谢谢。”陈怀瑜回复。 钟楠收到消息后舒心的笑了起来,那个女孩,希望她失恋以后能够开心一点,在他看来,沈凌从来就不是良配。 他们是室友,认识好几年,同一个宿舍也住了一段时间。 自从学妹严幻羽经常找上门找沈凌开始,他就感觉陈怀瑜迟早要受伤了。 沈凌没拒绝严幻羽上门来找,也没拒绝她邀请的一起吃饭,更没拒绝她邀请的一起散步,在学校里,钟楠看见过好几次,严幻羽和沈凌走在一起。 那时候陈怀瑜还是沈凌的正牌女朋友,钟楠叹了口气。 有时候男人最了解男人,沈凌说是陈怀瑜开口提的分手,可估计沈凌没少做让陈怀瑜伤心寒心的事情。 他那样的人,最喜欢用冷暴力。 不甘-(二十三) 太阳已经快隐了下去,傍晚时分,因为是秋初时节,房里却还是很炎热,陈怀瑜弯着腰在收拾东西。 她把毕业证书和学士学位证以及身份证等都收拾好,还有自己的衣服再检查一遍。 明天是七月十五号,她就要去公司里报到了。 一转眼她已经回来1个多月了,途中还辗转去了学校一趟,顺利毕业。 房里挂着一幅水墨画,暗暗淡淡的,可有可无,她看了一眼把画取了下来,准备一会去扔掉。 那日,从学校出来,在高铁站她遇见了韦梅梅,和韦梅梅说了很多,韦梅梅劝她看开点,还告诉她,不应该分手的,毕竟两人是初恋啊,毕竟谈了那么多年,毕竟什么都给了他,怎么能就那样轻易分手? 她伸手滑过画册,脸上有无奈,她冷笑了笑,转身拿了一把剪刀突然想把水墨画剪了。 这幅水墨画是他送给她的,她当初当成宝贝一样挂在自己卧室。 不对! 她想了想,这幅画当初他好像说是画了大价钱买来的,她要不去卖了? 想法子卖了? 还能挣点钱? 这样一想,她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自己那点资金想弄点什么也挣不了大钱,就算重活一世了,没资金也办不了什么,那点启动资金太少了,而她现在不想和爸妈要钱。 这样一想她感觉翻找自己房里的东西,什么他有钱以后在她生日和情人节送的珠宝首饰啊,戒指啊,统统找了出来。 东西找出来先是拍照,特别是这副水墨画,她得想法子卖出去啊。 这样一想,她出了房间,往楼下走,走了出了家门,在路边散步边打电话。 她要问问之前的大学老师认不认识收藏家,电话打通,那边说帮忙联系人看看,这样说好,陈怀瑜心里高兴。 空气里好像藏着荷花的馨香,她闻到了。 远处路灯已经亮起微弱的光忙,夜色来临了,耳边响起一阵蝉鸣,她回了家里。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叫声,夜来香和荷花的香味气弥漫在空中,时间飞快,她第二天把东西收拾好去了省城。 坐车抵达公司报道,签劳动合同,把东西放在公司安排的宿舍里,她趁着天色还算早,自己出去找房子了。 公司安排的宿舍一间住4个人,不太方便,很快找到了房子看房子,租下一间一室一厅一厨一卫42平方的公寓。 这套公寓里面什么东西都有,自己拎包入住就好,她回宿舍把东西提出来,叫了辆车把东西搬到租来的房子里。 搬来后打扫卫生弄来弄去等终于弄好已经凌晨2点了,幸好明天不要去公司,她睡晚点也无事。 躺在铺上自己带来的薄毯上,开着空调直接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10点钟才醒来,社交软件那天大学老师已经给她回复了,说她这副话是个好东西,有个收藏家愿意花500万买来。 陈怀瑜打着哈欠看大学老师发来的消息,她想了想回过去道,“再高点吧,这个价钱太低了。” 那边很久才回话,回过来的时候陈怀瑜已经洗漱好,穿戴整齐了。 “...那边说可以给到700万...” “好,什么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自己去学校那边一趟。” “这个得问问他有没有时间了,问好了告诉你。” “行,谢谢老师。” “不用。” 说好后,陈怀瑜把行李箱里的珠宝首饰全部拿出来装进自己便宜的包包里,往门外走,把房门关好,坐地铁去了品牌珠宝连锁店。 她想问问这店收不收之前卖出去的珠宝?便宜收? 问了好几家,店面要么是不收,要么是价格不适合,这样一弄陈怀瑜死心了,想到那副水墨画可以卖那么多钱,这点小钱就算了。 她坐车回公寓,顺便在超市买了不少生活用品和米、菜等,回到家自己开火做了一份简单的酸辣粉。 吃了酸辣粉洗好碗筷,然后准备睡觉。 这段时间她喜欢午睡,有些乏困。 入职后,是军训,军训了半月,人瘦了不少,然后正式上班。 她干的行政岗,熟悉以后工作很轻松。 这日周末,她买好飞机票飞往母校找到自己的大学老师,老师带着她去找那位收藏家,收藏家是为中年和蔼的男人,姓严,杨先生看见陈怀瑜带着水墨画来了心里很高兴。 他打了一个电话让鉴定人员过来,等鉴定人员过来时杨先生请陈怀瑜和带她过来的大学老师喝茶。 书房里善发中贵气和茶香,陈怀瑜喝了一小口杨先生泡好的茶,脑袋有点晕晕的,有点恶心,这茶是什么茶她喝不出来,只感觉有点苦涩有点难喝。 三人随便聊了几句,陈怀瑜明白在这种场合少说话为好,能不说就不说,少给自己招惹麻烦,很快坚定大师来了,来了不止一个。 陈怀瑜见状,知趣的把水墨画拿出来放在书桌上。 鉴定大师戴上眼镜纷纷打开自己的工具箱,开始鉴定水墨画是不是真品,良久,得出结论是一幅真迹。 杨先生听到是真迹,开怀的大笑了起来,他唤来秘书直接给陈怀瑜银行卡转百分之三十的钱,很快陈怀瑜收到短信钱已经到账,她打开手机银行app查看了一下确实到账了。 这时候杨先生的秘书过来递给她一份交易合同,她仔细看完后签下字,签好后,杨先生也签了字,两人按了手印,一人一份。 杨先生叫秘书把剩下的钱转给陈怀瑜,钱很快到位,陈怀瑜高兴的准备要走了,杨先生开口留下,一起吃个饭。 陈怀瑜开口要拒绝,大学老师却应了下来。 严家的别墅很大,里面布置高贵典雅,餐厅这块更不用说了,装修的十分高雅。 陈怀瑜跟着他们一起进了餐厅,用自己和沈凌在一起这几年吃高档餐厅学得半吊子就餐礼仪去学习吃饭,免得让自己丢了脸面。 饭桌上摆放了许多美味,其中有一道鱼,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陈怀瑜也不清楚,她只感觉做的很好看。 她夹了一小块尝了一口,刚刚吃下去,心里一阵恶心,站起身子准备跑出去吐,哪知道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甘-(二十四) 这是哪? 陌生的装潢和环境,陈怀瑜瞬间纳闷了。 透明窗帘和白色的飘窗,白色的双开衣柜,白色木门,非常大的房间布置得十分简洁,可这看着有些陌生啊。 对了,她是在和杨先生还有大学老师在一起吃饭?之后? 之后尝一道鱼心里恶心想跑出去吐,直接晕了过去。 可她这是?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在床头柜拿到自己手机和包包,穿好自己的鞋子准备出去。 门外响起了声音,她站起身子去开了房门,门外站着一个眉目慈祥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开口道,“陈小姐,杨先生交代我好好照顾您,您饿不饿?” “你是?”陈怀瑜皱起眉头。 “杨先生?” “不好意思,我要回家了,先告辞一步。” “哎,陈小姐,您......” 中年女人话还没说完,陈怀瑜就出了房门去找房屋大门。 很快她发现这是来的时候那套别墅,走出别墅她要出了别墅区去外面打车。 中年女人见状,追跑了过来追上她的脚步。 “陈小姐,我们先生见您怀孕了叫我好好照顾您,大夫说您怀孕这前三个月要仔细着,不然容易流产。” “什么?” 陈怀瑜一听,停下脚步愣愣的看着这个中年女人。 “陈小姐您怀孕了,得注意身子,走慢些啊,这种高跟鞋就不能穿了,也别太疲惫了,陈小姐您......” “打住,你说什么?我怀孕了?我怎么会怀孕了?” 陈怀瑜不相信,她怀孕了?开什么玩笑? “陈小姐您真怀孕了,哎,我们先生说您要是醒来了先别走,让我好好照顾您,哎您......” 陈怀瑜看了她一眼,转过身走了。 别墅区的风景很大,一排一排的白杨树,笔直漂亮,此时秋天的季节,白杨树的叶子已经发黄了,远远望去金灿灿一片。 陈怀瑜完全没欣赏的心思,赶紧出了别墅区,打车离开。 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她拿出自己手机看时间,此时还是星期六,下午16:21时,也就是说她晕倒了一会? 她让司机把她送到机场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自己住了进去,在酒店里用手机买了明天飞回南方二线城市上班的地方。 躺在酒店房间她心里有点懵逼,打开社交软件看见大学老师发了好多信息来,问她怀孕了想想接下来怎么安排? 和男朋友直接结婚吗? 陈怀瑜没回他这个问题,而是直接给老师转了10万块钱,算是感谢他搭了这条线,让自己卖出了水墨画。 老师那边收到钱后继续问她,孩子怎么办?孩子父亲知道吗? 大学老师知道她有男朋友的,而且是a大的,很帅,还有钱,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反正看样子是个有钱有势的家庭出身。 陈怀瑜回复他,如果真的怀孕了应该会结婚吧,还叮嘱老师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看他应了,然后没再聊了。 有些人虽然很好,可八卦起来也头疼。 要是她真怀孕了,大学老师也知道她怀孕了,就算她已经毕业了,可难免大学老师会和其他同事同学说出去,陈怀瑜作为一个女孩子还是要脸面的。 这种事情,她不想传得太广,更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在自己分手以后查出怀孕的。 所以她告诉老师,要是真的怀孕了就结婚,给孩子一个家。 放下手机后,她想了很久,还是起身出了一趟酒店。 此时外面已经亮起许多路灯,远处车水马龙,她沿着人行道走,找到一家药店买了三支验孕棒,拿回酒店。 酒店里洗手间了,她测试了一支验孕棒,两档红色,测试了第二支验孕棒,两档红色,测试了第三支验孕棒,两档红色。 看着结果,她有点懵逼。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孩子的事情怎么办? 她才22岁,就要做母亲了?这也太可怕了吧? 她整理了一会思绪,才想起来这孩子怎么来的。 刚刚重生回来那天她和他说分手,他来找过她,后来他们发生了关系,而她连紧急避孕药都没吃? 天啊! 她是因为在冥界呆久了傻了吗? 没做措施为什么不吃药?为什么要忘记吃药? 天! 就算紧急避孕药的伤害很大,可总没有打胎对自己的身体伤害大啊! 这下子她可怎么办,他们都已经分手了,她却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样有些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她要疯了! 陈怀瑜抓紧被子,锤了几下,心中无奈。 孩子现在是不能要的,她要去医院做检查,然后把孩子拿掉吧。 这么想着,她叫了份外卖过来吃,吃完后洗了澡,然后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的机票,她做飞机回了南方。 回了自己居住的小公寓,先是在网上预约了医院妇产科。 然后开始看房子,她记得现在这个城市的房子还没有限购也没有涨价,她现在有钱的了得赶紧买。 她下了一个专门可以看房子的软件看最新的楼盘,选了几个楼盘留着电话就等着中介自己打电话过来,果然很快就有中介打电话过来。 她答应了下周周末就去看楼盘,时间过得很快,上班下班上班下班转眼到了新的一周周末。 她周六去医院做检查,确实是怀孕了,而且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 怀孕算得天数是按照最后来月经那天开始算,所以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听见妇产科的大夫这样说,她心里有些崩溃,她真的是脑子傻了。 死了一回的人居然连一些生活常识都不知道,这两个月大姨妈来没来都没关注? 她真想给自己打上一顿。 医生那么建议她尽快做手术,因为超过上过月拿掉孩子对身体的伤害更大,可要做各种检查好,她也得有时间,这么一耽搁至少也是下个周末。 没办法,只能下个周末了。 第二天她跑去看房子,同一个小区看了两套房子,一平方8000左右,在这所二线城市很良心了。 她买了两套,一套打电话问她弟弟小瑾的身份证,买在小瑾名下,一套是给自己的。 一套房子是140平方,四室两厅给小瑾的,一套160平方是她自己的,四室两厅外加大阳台小书房。 还顺便买了一套正市中心的小区,130平方小四室两厅的房子,这里的房子她准备装修一波就出租出去,给那些白领住。 这样一花下来,房子买好,花了300多万,她心里却突然有了安全感,她预算好了装修的钱,拿出另外一部分准备投资其他的产业。 还是买某币,花了不少钱,买了不少币,她就等着升值。 不甘-(二十五) 司机开车来接沈凌去公司,自从他毕业以后已经正式彻底接手公司了,严幻羽就从他公司离职。 随后严幻羽就搬进了他买的那套公寓里,安心的做起了他的女朋友,也准备着大四毕业的事情。 车子很快开到沈氏集团,沈氏集团大厦一楼里,一张年轻白净的娃娃脸正等着沈凌,他是沈凌的总助。 “沈总,合作的公司负责人带着杨总已经到了,正在会议室等您。” 说着,他立刻把手中的文件递了过去给沈凌,“沈总,这是杨总那么开出的条件。” 沈凌走在前面,看了一眼身边一脸严谨却有着娃娃脸的中年男人,点头道,“好。” 沈凌直接踏进属于自己的专属电梯,总助跟着一起上去。 在电梯里总助把杨总那边的情况说了一遍,沈凌听完后点头,等电梯到达高层,两人一起出了电梯,去办公室见严总。 沈氏集团是做建筑产业,杨氏那边是做建材生意。 杨总今天会过来同意合作,他完全是看在自己父亲那一辈和沈凌爷爷那一辈。 不然和一个刚刚出了大学对于他来说算是乳臭未干的小子,他压根就不想和沈家这孩子做什么生意。 暖暖的阳光照在写字楼每一栋高楼的顶上,办公室洁净宽敞,装饰精致,景色开阔,杨总坐在办公室里见沈凌进来的,露出和蔼长辈的微笑。 “杨总您好,让您久等了。”沈凌开口。 年轻男子穿了套西装,西装衬衫非常笔挺,领带一丝不乱,看起来英俊干练,就是这张脸太年轻了,年轻的有点让杨总嫉妒。 两人聊了不少,杨总算是看出来了,为什么父亲总和他说不能小看现在的年轻人,果然和这沈家的小伙子接触了一下,才明白父亲的意思。 可是他啊,是一向最不屑于这些的。 就算父亲因此想激励他上进一些也没用,他就喜欢收藏古玩书画,游玩世界,什么事业啊。 他生来就是好命,现在即使年龄大了,也不想多努力,他这个公司早就请了职业经理人,他自己实则根本不需要管太多。 事情谈妥,其实就是他亲自过来走走场,给沈家脸面。 杨先生想起自己父亲的话,开口道,“沈总过几天可否善个脸到寒舍吃个饭?” 沈凌点点头,冷着一张脸应了,杨先生慈祥的笑了笑,带着人告辞了。 父亲想把他那个侄女和沈家这个小子见见,可他怎么总觉得这小子上不了台面? 这小子表面看着冷漠,可实际上好像是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对了,他想起来了。 这小子从小和自己爸妈流落在外,并没有养在沈叔叔身边,因此成了现在这个只会用冷漠来掩饰自己上不太台面的事实? 杨总想了想一会回去告诉老爷子,不要再想着把自己的孙女和沈家这小子撮合在一起了,也别总想着当年那点老友情分两家联姻! 年轻小伙子多得是,受过教育的也太多,他就那么一个侄女值得更好的。 正式接手公司以后应酬极多,当夜色来临,城市繁华明亮,有优雅音乐响起,在座的大多都是成功男士。 男士带着年轻可人的女伴,优雅成功的女士带着沉稳男秘书。 灯光璀璨,衣香鬓影,这座城市繁华的景色很美,这间大厅也很美。 沈凌还是穿着白天那套黑色的西装,西装剪裁合身,气质很好,他坐在厅内深处的小沙发上,随意地喝了几口红酒。 有女士注意到他,端着红酒过来,跟他轻轻一碰:“怎么称呼?” 沈凌冷着脸道,“沈氏集团,沈凌。” 女士点点头,看了他几眼,两人简单寒暄几句,女士说,“我去那边转转。” 颔首与他告别。 沈凌看着女士背影,垂下眸子,掩盖住自己心底那点自卑,等再抬眸子,放眼望去,大厅里,沙发上,吧台边,餐桌旁,每个人都言笑晏晏、侃侃而谈。 他们好像都是同一类人,这个社会以经济实力钱财价值衡量的一类人,他垂下眸子,轻轻叹息一口。 每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他都会显得生涩, 听见旁边有人在交谈,“听说是叶氏集团的人到了。” “他们会来吗?” 沈凌望了他们一眼,他知道这两人说得是谁,他看像门口,想看看那个男人。 今年来他们这一辈的实力最为雄厚、表现佼佼者,就是那个男人。所以他一出现都牵动着商界的目光。 服务生小跑过去打开后座的门,就见一名西装笔挺的二十多岁的男士下了车。 沈凌呆呆抬起头,逆光中,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正冷漠地往大厅里走,男人高挺的鼻梁,深邃的轮廓,帅气迷人。 他叫叶景寒,叶氏集团最年轻的继承人之一,听说他从小就当成继承人培养。 据说他研究生去了国外,前两年才回国接手叶氏,把叶氏经营越发强大,算起来他还是沈凌的师兄。 他的气场很强大,和沈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沈凌从前听说过他,挺敬佩他的,这回见到真人沈凌有些惊讶,这个叶景寒看起来比他想象的更厉害。 沈凌看着周围人群上前迎接叶景寒,看着周围人群说着不痛不痒的彩虹话,暗搓搓拍着马屁,他心里有些自嘲,拿起一杯酒喝了下去。 北方秋季夜晚,已经有些寒意。 沈凌站起身子走到了宴会厅另一侧,推开门,开车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走进电梯,拿着药匙开门,很块里面的女人听见声音跑了过来。 严幻羽整个人依偎在他身上,嘴里娇气道,“我想你了!” “真想?” 沈凌伸手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一双带有崇拜的目光,他很喜欢这样的目光,被自己中学时代女生用这样的目光仰慕着,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我去洗澡了,我身上黏糊糊。” 说完他去了浴室,洗完澡出来坐在阳台上吊椅上喝了一点茶水。 公寓的阳台设计不错,轻奢风格,严幻羽坐在她身边陪着他喝茶,他看一眼严幻羽,脑海中却想起来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不甘-(二十六) 外间清凉的风吹过来,吹散了他心头复杂情绪。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屏幕还没换,严幻羽看在眼里,心里有些生气,她撒着娇道,“把屏幕换了吧,换上我们的合照。” 说完她拿出自己手机给两人来了一张合照,拍好合照后仔细修了修图,然后发给沈凌,叫他换上。 沈凌看了她一眼,点头换好手机屏幕照片。 阳台上放了两盆花草,花花草草善发淡淡清香,夜色下云层弥漫的天空,有隐隐约约的繁星。 严幻羽盯着这个男人,客厅里灯光很静谧,阳台上繁复密织的吊椅,男人帅气俊美的脸蛋,她会心一笑。 这个男人总算是她的了,不枉她痴心追求一场。 她依偎在他身边,柔声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和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的?” 沈凌垂下眸子看了一眼依偎在自己身边的严幻羽,想了想开口道,“是她说的分手,我也不知道原因。” “哦。”严幻羽点头,心里却有点别扭。 陈怀瑜她太熟悉了,熟悉到中学时代羡慕她,大学时代嫉妒她 严幻羽还记得中学时,她无意间听见班里的几个男生在讨论,咱们年级里有两个女生特别漂亮,第一个是严幻羽,第二个是陈怀瑜。 可在那群讨论的男生心里,选出最喜欢的女生却是陈怀瑜。 为什么? 她那时候想冲出去问为什么? 她难道比陈怀瑜差吗? 她家境比陈怀瑜好,成绩比陈怀瑜好,长得比陈怀瑜好看?身高比陈怀瑜高?可为什么?为什么男生说她们两个之中最喜欢的是陈怀瑜? 后来的日子里,她想了很久都没有想通,最让她伤心的是曾经有一次她拖自己的好朋友去问坐在她旁边那个男生,如果要让他选择的话,是觉得陈怀瑜好还是严幻羽好? 那个男生半点犹豫都没有,说肯定是陈怀瑜啊。 这件事情气得严幻羽差掉撕碎了陈怀瑜,可事实是她什么都没做。 不过...... 她看了一眼沈凌,现在好了,她把这个男人抢了过来了。 她根本就不信陈怀瑜什么理由都没有就和沈凌分手了,她千辛万苦故意跑到沈凌的公司实习,还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找沈凌玩,她就不信陈怀瑜不知道这件事情。 她本来不想在沈凌面前提起陈怀瑜的,可是昨晚...... 她记得昨晚两人那样亲密时这个男人含着“huaiyu”还是“huanyu”。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她这个严幻羽的名字和陈怀瑜的名字谐音有点像,还是说是他叫错了? “宝贝,我们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严幻羽开口,她穿着一件白色睡裙,一头黑色直发披在脑后,白皙瓜子脸,大眼睛,还和中学时代一样美丽。 沈凌点头,看了她好几眼。 她还是这样漂亮,和当初他暗恋的样子一样,甚至多了点女人味,可是好奇怪,心里总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可那种感觉他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谁知道呢? 第二天一早,严幻羽气鼓鼓的有些委屈,昨晚她问沈凌自己和陈怀瑜谁的身材好,他情商真是低到极点。 直接告诉她陈怀瑜身材很好,甚至告诉了她陈怀瑜的前身罩杯。 她都要疯了,拉开衣柜,看着自己的衣服,看着自己的内衣裤! 天啊! 陈怀瑜那个身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平时看起来确实很好,可没想到那么好! e罩杯? 好吧! 她记得陈怀瑜还很瘦! 疯了。 以后她干脆叫陈怀瑜e小姐吧。 这样想着她生气的找了一件连衣裙穿上,再穿了一件小香风外套,配好鞋子准备去百货大楼给自己重新买点衣服。 拿着包包里沈凌给的副卡,开开心心的去逛街,沈凌告诉她,没有额度限制,随便她花。 去了百货大楼,进了几家平时舍不得进去买的店,她挑了几件裙子,试好,让售货员打包好,准备去付款。 售货员告诉她这几件裙子是新款,一共10100元。 这样的价格在这栋百货大厦算是实惠便宜的了,她拿出卡看了售货员一眼,开口道,“能打个折吗?把零头抹去呗,我都买了这么多件了。” 售货员有些为难,开口道,“小姐,我们这是明码标价不打折的。” “不打折?怎么就不打折了?我都买了1万多的东西,叫你把100块钱的零头抹去不行吗?” 严幻羽心里有些抱怨,嘴里继续喃喃道,“不打折我就不买了,卖衣服的又不止有你们一家,上回我来看见有了女人买了几件衣服你们不仅打折还送了她好多礼品,我这回怎么就没有?” “上回?小姐说的上回是什么时候?” “就是上个月!” 售货员想了想,如实道,“小姐,上个月我们家有活动,所以全场打了七折,可现在活动已经结束了,我们不打折了。” “不打折了?那你们送我点礼品!”严幻羽双手环抱,倚在收银台看着她们。 售货员想了想,弯下身子去找东西,找到几件礼品,拿了一盒礼品递给她。 “这样吧,小姐,这是上次活动剩下的,这个送给你。” 严幻羽看了一眼,“还有吗?多送我几个。” 售货员有些无奈,拿出几个递给她。 严幻羽看见这几样礼品才笑了起来,然后刷卡,提着东西走了 她人一走,另一个售货员开口道,“红姐,那些东西不是上个月奖励你的售冠奖品吗?你怎么都给她了?” 被叫红姐的人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给她吧,反正就几个杯子。” 说完继续忙活去了。 另一个售货员鄙夷的看了一眼被叫红姐的女人,更鄙夷的看了一眼走出店的严幻羽背影。 她拿出手机往洗手间里走,她要把这件事情和自己闺蜜八卦八卦,一是自己店的销售冠军原来是靠着送东西才成了销售冠军;二是有些女人看起来光鲜亮丽,可实际上就想着扣点小便宜,占点小便宜。 那头的严幻羽提着袋子往内衣店去逛,她要买一些大一点厚实一点的内衣,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前身,想起沈凌说到陈怀瑜的身材,她心里浮起闷气。 不甘-(二十七) 装修奢华的大厅里,放着优雅的音乐,气质高雅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站在一起交谈。 沈凌坐在角落里,表情冷漠。 杨家这场家宴邀请他来,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明白。 沈家老爷子正和杨家老爷子聊天,他们年少时便是好友,关系好得一直到如今。 杨家有个孙女叫杨蓝,杨老爷子唤人把自己孙女叫出来,很快大厅里出现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孩。 女孩身姿靓丽,一头齐腰卷发,一张圆脸,很漂亮。 “小蓝,过来,这是你沈爷爷!” 杨老爷子向自己孙女招手,杨蓝很快走到自己爷爷身边,她认识沈爷爷,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沈爷爷对她一直很好,她这几年都在国外,才回来国内,说起来,她也有点思念这个和她亲爷爷一样疼爱她的沈爷爷。 “沈爷爷好!”杨蓝甜甜的开口。 “小蓝你好啊,几年不见越发漂亮了。”沈老爷子开口。 杨蓝笑得大方得体,她回来这几天已经听说了沈爷爷家里的事情了,沈爷爷终于找到他失去的家人了。 杨蓝在这聊了一会,和自己的小姐妹去聊天了,很快客厅大门引起了骚动,原来是叶氏集团的叶景寒来了。 她首先看到叶景寒眉眼含笑地在说话,他穿着白色衬衣,最上面的两颗衣扣未扣,干净的短发,俊美的脸庞,仿佛和小时候见过的没有任何改变。 杨蓝走了几步,看着男人硬朗的轮廓,深邃的双眸,仿佛海底的礁石,在这繁华富贵大厅中,有他独特的沉静。 杨蓝想象过千万遍与他重逢的情景,然而没想到回国这么快就能见到了,更没想到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一切如此平静。 她以为自己会心动加速,会心跳加速,可是,她的心脏好像跳动的平和而缓慢。 叶景寒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打招呼。 今天是杨氏邀请他们过来,明眼人都知道杨氏就是想给自己回国的孙女选个可靠的未婚夫。 大家更知道,杨氏看中的人是沈家那个找回来的孙子,他们这些不过是跟着家中长辈或者听家中长辈的话跑过来做陪衬的。 杨蓝站在众人之后,安静地凝望着叶景寒,这个男人她喜欢了那么多年,追求了那么多年,可惜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从国内追求到国外,见他回国了,她又赶紧以最努力最快的速度回国。 叶景寒已经往人群中走去了,只留下她一个背影,她有些难过,往后院赶,沙发上的沈凌正好看见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很明显他们之间有点什么。 杨先生拿着一杯红酒,坐到沈凌身边,他喝了一口红酒,开口道,“我家小蓝你见过没有?” 沈凌摇摇头。 “我带你去见见。”杨先生开口,这是他家老爷子私底下给他的吩咐,他照办。 说着他站起身子领着沈凌望严家后院走,边走边道,“我家小蓝这孩子很倔强,认定了的事情除非她自己放弃,不然她啊,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两人穿过大厅,走到回廊,回廊尽头便是后院。 沈凌被回廊上挂着的一幅画惊讶到了,那画是一副水墨画,很高雅漂亮,他明明记得这画是一年前他暗中买下了,送给了陈怀瑜,可画怎么现在挂在这里? 他喊住杨先生,开口道,“严叔叔,这幅画不错。” 杨先生听见声音,停下脚步,看着他指得画,点头笑道,“是啊,这画确实不错,是我最近刚得的。” “杨叔叔刚得的?那卖画的人还有其他这样的水墨画吗?侄儿也想收藏几幅。” 沈凌一本正经的开口,盯着杨先生。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这画是通过一个老朋友介绍过来的,是一个女孩子拿着画过来要卖掉,她也没说家里还有没有。” “女孩子?” 沈凌垂下眸子,心里疑惑,该不会怀瑜把他送得画给转手卖了? “是啊,那女孩子过来那天还晕倒了呢,看着怪可怜的,年纪轻轻就怀孕了,我看她的穿着估计是家里过不下去了,不得已才把画给卖了,也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画作了,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叫我那个老朋友帮你联系。” 杨先生说完,想起那个年轻的女孩子,那女孩看着和自己侄女小蓝差不多大,穿戴气质和小蓝却是完全没法比较的。 他叹息一声,那女孩的祖上估计也富裕过,不然哪来的这样珍贵画作? 可见挣钱容易守财难,他看了一眼沈凌,他要再劝劝家里的老爷子,小蓝到底和谁家的公子联姻还得再想想。 “杨叔叔,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您知道吗?”沈凌沉住气开口问道。 “好像是姓陈,叫什么怀瑜?” 杨先生看过签约的买卖合同,记得那女孩的名字。 沈凌垂下眸子,掩盖住自己心底的波澜,扯开话题开口道,“这画不错,这幅画也不错,他指着另一幅画作。” 杨先生是个收藏家,最喜欢和旁人讨论自己的收藏品,喜欢讲收藏品的历史以及收藏过程。 他见沈凌指着另一幅画作,很自然的开始讲起另一幅画作的历史和收藏过程。 灯光明亮,繁华富贵。 后院之中,是寂静的花园,杨蓝坐在台阶上,深秋晚间清凉的风吹过来,吹乱了人她心里杂乱的情绪。 她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被人推开。 “小蓝,这是你沈爷爷的孙子沈凌,过来见见。” 杨先生开口,杨蓝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是自己二叔和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 杨蓝一笑,眼似弯月,抬头看着他们。 沈凌愣了一下,她这样笑着和怀瑜有几分像。 “小蓝在这里干什么?”杨先生开口。 “这儿风景倒是不错,你们聊聊吧,我进去看看你沈爷爷。” 说完杨先生拍了拍沈凌的肩膀,转身走了。 杨蓝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沈凌十分意外地看着她和陈怀瑜有几分相似的脸庞,然后听到她平静地说,“我们进去吧。” 沈凌点头,跟着她走了进去。 不甘-(二十八) 回廊里的灯光很明亮,照射在挂墙壁上的有一幅幅名画上,沈凌看了几眼那幅水墨画,想起杨先生说的话,心里有些波动。 他盯着那副水墨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陈怀瑜发信息,问她在哪? 屏幕那边没回复,他只好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窗外星光璀璨,暗黑色的天空上高高挂起不少星辰,和大厅里的人声鼎沸形成鲜明对比。 大厅里被装扮得光彩夺目,从清幽的回廊高雅小道一路走来,看见不少英姿飒爽青年才俊。 杨蓝的目光放在叶景寒身上,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修饰着他修长挺拔的身材,大厅光彩明亮的灯光落在他俊美的脸旁上,五官精致的恍若天人。 杨蓝轻呼了一口气,盯着叶景喊,说给沈凌听,“我有喜欢的人。” 杨蓝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很清楚,她有喜欢的人,所以她不想更不会和爷爷介绍的男生在一起,哪怕这个男生是沈爷爷的亲孙子。 沈凌倒是愣了愣,没想到她这么说? 她是什么意思? 突然告诉他,她有喜欢的人了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一眼走在身前的杨蓝,女孩纤细优雅的身姿,一头波浪卷发披在脑后,淡蓝色的长裙,背影很美。 可她的目光一直看着远处,沈凌随着她目光看过去,看见你叶少。 他没说什么,和她一起走进了大厅,沈凌看见爷爷和严家老爷子开心的聊着天,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今天这是? 今天这是要给他变相的相亲吗? 是咧,难怪爷爷交代他一定要过来,还交代他把自己收拾的帅气一些;难怪杨先生带他过来认识杨蓝。 看着杨蓝的背影,沈凌突然有些无奈,脑海中突然冒出了和杨蓝有几分相似的陈怀瑜,陈怀瑜也有这样一头波浪大卷发,也喜欢披在脑后,还喜欢笑,笑起来风情又魅惑。 想到这些,他拿过一杯红酒,喝了一口。 他拿出手机给电话那头的陈怀瑜发短信,发出来后等了许久都没有消息,他只好直接拨打电话,可电话打不通,他知道自己是被陈怀瑜拉黑了。 这喧嚣大厅里,这纸醉金迷里的模样。 杨蓝往叶景寒走过去,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就放在他身上,眼底,忽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意。 她拿过一旁桌面上的红酒,给自己灌了一口,慢慢地呼吸着,平静地把眼泪压了下去。 多年不见,他丝毫没变。 杨蓝望着他英俊如昔的脸庞,望着他周旋在长辈之中,他的嘴角有笑意,可她知道,那笑容没有到达他的眼睛里。 杨蓝拿起酒杯朝着他继续走去,还未走到,便被一道靓丽身影拦住。 “小蓝你回来了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开口说话的女孩子名叫丁敏,她和杨蓝算是发小,两人一同长大关系不错,大学毕业以后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待着,过着真正大小姐养尊处优的生活。 “是小敏?” 杨蓝看着一身黑色连衣裙的丁敏,有些惊讶,这个发小她有好多年未见了。 “是我啊,小蓝你都要把人家忘记了吗?回来这么长时间也不联系我!要不是我哥告诉我你回来了,严爷爷为你专门设了洗尘宴,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 丁敏嘟着一张嘴,有几分可爱。 杨蓝笑了笑,“这不是见到了吗?你是和你哥哥一起来的?” “是啊,我听说你回来了,想来找你玩玩,还有......听说叶少也会来呢。” 丁敏捂嘴娇笑道,说完后她朝着叶景寒所在的方向看去。 她喜欢叶景寒,在这个城市,也只有叶景寒让她能够死心塌地爱慕了。 年少有为,俊朗耀眼,彬彬有礼,洁身自好,出生良好,这样的五好男人太少了,她喜欢他,只喜欢他。 听见丁敏开口说的话,杨蓝看着她的眼神,愣了愣,随后才反应了过来丁敏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喜欢林少了?” 杨蓝记得中学时,丁敏就喜欢林少,追了很久。 提起林少,丁敏瘪瘪嘴,不屑道,“别提他,浪费姑奶奶我的心情!” “那时候是我不懂事,喜欢那样的渣渣,现在嘛,都过去了,你这几年在国外不知道,我都谈过好几个男朋友了,他也交了不少女朋友,总之啊,我们没有任何一丁点关系了。” 丁梅皱起眉头,眼里有怒气,前几天她逛街还遇见那家伙带着新交的女朋友,说是什么新晋嫩模来着,那腻乎劲,看得她反胃。 杨蓝一听,嘴角浮起笑意,正想说点什么,哪知道丁敏接下来的话让她无言以对。 “小蓝啊,你不知道,我哥说找老公就找叶少那样的,所以呢,我现在决定喜欢叶少了。” 丁敏说着话朝着叶景寒看去,男人清俊的身姿入眼,实在美好。 杨家大厅里的吊灯闪耀着流光溢彩,角落里有三个美女正在弹奏浪漫曲调,曲调丝丝入耳,很是动听。 杨蓝也朝着叶景寒所在的位置看过去,看了叶景寒几眼,她端起酒杯一直喝,喝了好几口,可平日带点甜丝味的葡萄酒,今日入口,竟然是苦涩的。 “你决定喜欢叶景寒了?” “是啊,也就叶少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我,我已经决定了我以后就喜欢他了,我要嫁给他。”丁敏信誓旦旦开口。 杨蓝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又喝了一口葡萄酒,她低吟道,“你真想嫁给他?” “是啊,我哥说叶少这样的男人适合结婚,也适合我这样热情的女人去征服。” 丁敏说完,拿着酒杯往叶少走。 杨蓝看着她靓丽的背影,苦笑了笑。 说话的发小姐妹花呢? 转眼就可以不顾了吗? 丁敏难道不知道她喜欢叶景寒?从小就喜欢叶景寒? 丁敏喜欢林少,她杨蓝喜欢叶景寒,她们明明都知道的,可是现在丁敏在和她说什么? 是故意的吗? 是故意过来告诉她,丁敏要喜欢叶景寒了? 要征服叶景寒了? 是来通知她杨蓝一声的? 杨蓝嘴角浮现冷意,拿着酒杯朝着丁敏走去。 等走近了些,看清楚了她和叶景寒在聊天,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见叶景寒脸上挂着笑意,丁敏一副小女人魅惑的模样。 不甘-(二十九) 杨蓝不在往前走,站住脚步,免得打扰他们的雅兴。 她隔着人群,视线放在他身上好一会,盯着他和丁敏谈天说地,看着他嘴角露出笑意…… 许久,她垂下眸子,喝了一口手中酒杯里的红酒,转身往人群中去了。 叶景寒看见了她离开的背影,眼眸有浮动,可除此之外他也没其他表现了,而是垂下眸子继续和丁敏聊天。 叶景寒性格不算孤冷,没有给人那种难以接近的感觉,所以平日有什么宴会有不少美女敢上前搭讪,这丁敏是其中一个。 “叶少,你不知道吧?今天是杨家给小蓝挑选未来夫婿呢。” 丁敏随着叶景寒的目光看见了杨蓝的背影,故意开口说出自己得到的小道消息。 “杨家一心想和沈家联姻,喃,就是那个沈家找回来的孙子,杨爷爷很喜欢他,一心想把杨蓝嫁给他。” 丁敏朝着沈凌的方向指了指,引起叶景寒的注意。 叶景寒果然往沈凌的方向看了去,见是一个比自己年轻不少的男子,嘴里浮现笑意。 叶景寒开口道,“他这个年龄正好,比我更年轻有为。” “是吗?” 丁敏朝着沈凌看了又看,沈家找回来的孙子模样倒是不错,可听说性子是个孤冷的。 这样的男人她可不喜欢,现在啊,她就喜欢温柔一点的男生。 那种冷冷傲傲的已经不是她的胃口,若是再年轻一点,她可能还喜欢。 可现在她二十好几了,她感觉自己已经老了,见识的男人也多了,实在不喜欢这种款的。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叶景寒,想起自家哥哥说的话,还是哥哥说的对,婚姻得找个知冷知热疼自己的,她看叶景寒就很好。 “他是不是更年少有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啊,我不喜欢他那款男人,我就喜欢叶少您这样年少有为的男人。” 丁敏说话语气甜丝丝,身体挨得叶景寒很近,眼里带着魅惑之意,“叶少今晚能送我回来吗?” 女人发出这样的邀请,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叶景寒自然懂得是什么意思,他看了一眼丁敏,这女人生得不错,身材看起来也不错,可这个圈子里从来不缺美女,这号的美人还不足以引起他的欲望。 何况,他是个宁缺毋滥的性子。 他看了一下手表,开口道,“一会我还要回公司一趟。” 说完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和身边其他人聊起天去了。 叶景寒这个人看似对谁都温和有礼,可惜骨子里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这人一直都有自己的原则,对于爱情,对于婚约,他有自己的看法,按理说他这个年纪应该要结婚了,可他不结婚,叶家也拿他没办法。 丁敏见此,心有不悦,可她表面上不好再说什么。 追男人这块,她可学了不少。 男人啊,你越是死皮赖脸的的追他,他越登皮子上脸。 所以,有时候自知分寸也是好的。 她脑海里想起年少时想要得到的那人,脸上浮现讽刺。 还真是想谁谁就出现,倒霉晦气了,她不过一转身走了几步便看见了林少,不仅如此还看见林少带着一个女伴! 好家伙,那个败类的女伴又换了! 林少也看见了丁敏,故意带着漂亮女伴朝着丁敏走来,丁敏眼皮跳得厉害,转身就准备走,哪知道那败类已经叫住了她。 林少若是那么容易放过她就不是她口中的败类了,“小敏好久不见啊,怎么今天你没男伴?” 林少脸上带着贱兮兮的表情,故意挑衅的看着丁敏。 “哦,对了,上次你说你喜欢叶少了,要找就找叶少那样的男人,那现在叶少呢?怎么没看见他在你身边?” 丁敏气得脸都绿了,努着一张脸道,“滚,给我给,看见你这败类我就恶心厌烦!” 说完转身去找叶景寒。 这次杨家的宴会规模不小,人影浮动,丁敏穿过层层人群找到叶景寒,可怜兮兮求他帮忙。 她成功把人请到林少面前,趾高气扬的看着林少道,“看见了吗?这就是我的男伴,我的男伴比你强一百倍一千倍!” 说完她厌恶把林少身边的女伴从头到脚打量着,打量完了开口道,“真没想到你来这样的场合带这种货色。” “你!” 林少一脸怒气,准备发火,可想到叶景寒在这里,他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叶家比林家强,林家要看叶家脸色! 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他扯扯衣领,看着丁敏道,“真没想到啊,你也是个脸皮够厚的,真好意思在杨家的宴会上抢男伴?你难道不知道今天这场宴会就是给小蓝挑选合适未婚夫婿吗?” 说着他打量了一眼叶景寒,笑盈盈。 “丁敏你也太不懂事了,小蓝仰慕喜欢叶少,咱们从小就知道了,你啊,怎么好意思巴着叶少呢?” 林立朝着丁敏眨眨眼睛,一副恶心的模样。 他冷笑了笑,把视线放入大厅去寻找杨蓝的身影。 他和杨蓝是中学同学加同桌,两人关系不错,至少比起他和丁敏的关系更要好。 杨蓝性子很温柔,是个温顺不太会挣的人,也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乖乖女,说准确点就是很天真很单纯的女孩。 可丁敏不一样,丁敏整个就是白莲花加绿茶婊加心机婊的结合体。 她中学时给自己写信,自己不过回的慢了点,她就在班里哭,弄得自己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得,害得不少心生怜意男同学都来指责他。 后来大学时代她还说喜欢自己,可她都干了些啥事? 嘴上说喜欢自己,身体却和别的男人在外鬼混? 男朋友交了一个又一个,还好意思跑到自己面前说喜欢自己? 真是侮辱了喜欢这两个字。 林立寻到了杨蓝的身影,他收回目光,看了一眼丁敏,讽刺道,“谁和你做朋友真倒霉,明明知道小蓝喜欢叶少,你偏要挨叶少挨得近,说你是婊子真没错。” 说完林立带着自己的女伴往杨蓝的方向走。 他身边的女伴回头看了一眼被称作叶少的男人,那男人堪称极品,可惜了,不是她这样的女人能拿下的。 她回过头来,依偎在林立身边。 不甘-(三十) 夜风徐徐,大厅窗户边,杨蓝正和走过来的林立说话。 老同桌见面自然开心,林立问了不少杨蓝在国外的事情,然后开口道,“你和叶少是怎么回事?” 中学时叶景寒比他们大两届,高考后他上大学,杨蓝就努力考叶景寒所在的大学,没几年叶景寒出过读研究生,杨蓝也跟着去了。 两年前叶景寒毕业回国接手叶氏,两年后的现在杨蓝也回来了。 可他们在国外时,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是一对了,一定会在一起的。 毕竟两人相貌家世学历都算是门当户对,再加上女追男隔成纱的说法,林立一直以为自己这个老同桌能追到叶景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杨蓝被问到这个问题有些伤感,她苦笑了笑,往叶景寒在的方向看了几眼,看见叶景寒和旁人在谈笑风生的模样。 她开口道,“我们怎么回事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了。” “啥?你们就这样了?你喜欢了他这么多年就这样了?你要放弃他了?” 林立有些惊讶,拿着手中红酒给自己灌了一口。 “不这样还能哪样?” 杨蓝摇摇头,带着调侃继续道,“丁敏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不是也啥都没得到?最后放弃了?” “所以啊,没办法。”杨蓝一副无奈的模样。 “别提她,这能一样吗?你是真心喜欢叶少,喜欢了这么多年,你这份感情干干净净,和丁敏是不一样的!”提起丁敏,林立心里就来气。 “有哪个女孩心里真有谁时,还跑去和旁的男人睡的?” “啥?” 杨蓝听见有些惊讶,“是不是你伤了她的心,她才这样做的?” “呵!” 林立嘴角有讽刺,想起这事就气打不一处来,真是气死! 这么多年这个圈子不少人都以为是他辜负了丁敏的一片真心,可实际上是怎样的谁知道? “我伤害了她?你有见过她在和我第一天表白后,晚上就和男人去酒吧鬼混,然后去开房还被我看见的吗?” “而且?还和别人开了一夜的房?” “如果这就是她说的喜欢,我是真一点都不稀罕。” 那次是大一,丁敏在社交软件上和他表白,他回复人家自己考虑一下,明天给丁敏回答。 这样回复应该没有太多问题吧? 可当天晚上他就看见丁敏和外校的一个男人去酒吧玩,然后跑去开房了,正好那酒店还是他姨妈家的产业。 他去确认了一下是不是丁敏,还真是,他还查了监控,监控里丁敏清醒的很,更加就没喝醉。 若是有人这样对你,前脚和你深情表白,当天晚上就去和别人开房,你说你恶不恶心? 这不是平白的恶心人吗? 所以后来任由丁敏再怎么折腾,他都不答应她,不仅如此还暗中调查了她的私生活。 这不调查还好,一调查自己都吓一跳,丁敏真是来者不拒啊! 她的世界好像只要自己爽就行了,哪怕是长辈那一辈的男人也不会拒绝! 林立当初刚刚知道的时候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等后来他是习惯了,习惯了丁敏就是那样一个女人,又脏又白莲的女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偏偏还要塑造出一副被他辜负的模样,所以说,他认识丁敏就已经倒了八辈子霉了。 杨蓝有些惊讶,她不知道丁敏和林立之间还有这么一出。 她往丁敏的方向看一眼,正好看见丁敏在和别的男士聊天。 明亮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丁敏低头娇笑,倚靠在男士身边,两人之间有说不清的暧昧。 看见这一幕,杨蓝想起不久前丁敏说要喜欢叶景寒,要嫁给叶景寒的话,她心里升起一阵阵恶心。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女人。”杨蓝顿了顿继续开口道,“以后杨家不欢迎她。” 是的,以后杨家不欢迎她。 就是看她刚刚对自己说出喜欢叶景寒那番话的上,以后杨家也不会欢迎她,她杨蓝也不喜欢她。 说完她举杯和林立干了一杯,两个老同学聊了又聊。 大厅通往后院的回廊处,沈凌正在观看那副水墨画。 脑海中想起许多事情来,心情有些起伏。 想起她要分手时那样的一双平静眼睛,想起她神色淡漠地转身就走,沈凌有些失神,沿着慢慢走着,走到了后院。 到了后院,他拿出手机又给陈怀瑜打了过去,可那头依旧未接通。 他心里越来越烦躁,幸好那边随后回了消息,平息了他心中烦意。 “有什么事情吗?” 看见回过来的几个字,他赶紧回复道,“你在哪?岳麓城吗?” “嗯。” “你怀孕了?” 打出这几个字他有些紧张,现在年龄不算太小了,有了孩子如果要给孩子一个家他也无所谓。 屏幕那头的陈怀瑜正躺在床上休息,这几天她科普了不少怀孕拿掉孩子的知识,越看越害怕,越看越觉得可怕。 今晚正好她把沈凌从黑名单拉出来,就看见沈凌发来的一条条消息。 她摸了摸自己肚子,他到底是孩子的父亲,这种事情发生,她能找的能说的好像只有他了。 “是啊,怀孕了,我准备这周末拿掉。” 发出消息,她把手机扔在枕头边没再管,给自己拉好被子带上,准备睡一会。 沈凌收到陈怀瑜的消息,心头飞快跳动。 她说孩子周末就去拿掉? 拿掉? 把一个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不当生命? 他突然有些生气,一个个电话打过去,可那边无人接通,他心烦起来,差点把手机扔掉。 夜风急促刮来,他感觉到一阵凉意,转身往大厅里走。 沈老爷子正好看见自己的孙子,把人招呼过来,把自己的孙子介绍给身边的小辈。 “这是沈凌,沈家的继承人,这是你叶爷爷的长孙,景寒,按照辈分你要叫景寒一声大哥。” “景寒啊,这是沈凌,以后还要你们这些出色的兄长们多多关注。” 沈老爷子拍了拍沈凌肩膀,又拍了拍一旁的叶景寒肩膀,正式介绍两人认识。 叶景寒嘴角含着笑,和沈凌打了招呼。 精致装修大厅里,香槟美酒,俊男靓女,两人在这里算是正式认识了。 不甘-(三十一) 入夜。 今晚陈怀瑜被留下来加班,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晚上十二点。 陈怀瑾打卡下班,坐地铁,下地铁准备回家。 这条路很安静,此时此刻半夜三更的更加安静。 夜风微凉,她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她加快了脚步,想往家里走。 路灯下,前方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路边,车窗窗户玻璃全部碎了,车体撞在绿化护栏上,驾驶座上有个男人,趴在方向盘上。 陈怀瑜有些惊讶,这是发生了车祸吗?还是怎么了? 里头的人不知死活,她连忙跑了过去,待在车窗旁边,朝着里面的人喊道,“你没事吧?” 里面的人头上流着血,看起来有些可怕。 陈怀瑜拿出手机拨打120叫了救护车,救护车来之前,她拿手机对着车辆拍了几张照片保存好。 这年代碰瓷的不少,别到时候她好心打电话救这人还被诬蔑赖上,谨慎点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拍好了后,她跑到窗户边朝着里面继续喊道,“你没事吧?还有意识吗?能起来吗?我帮你叫了救护车,一会救护车来了,你这车门得打开啊!” “喂,你有没有事?还有意识吗?” 有风吹动树叶的轻微声响,周围空荡荡,只有陈怀瑜站在车边。 趴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好像听进去了她的话,努力动了动,他侧着头,想看了一眼外面的女孩。 女孩穿了一件黑色连衣裙,领口宽大,可以看见白皙明显的锁骨。 连衣裙袖子飘飘欲仙,一头长发大波浪卷发垂肩,有一小撮放在女孩身前,女孩手上戴了一个镯子,暗香萦际。 圆脸,尖下巴,面若夹桃又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荡漾,袅娜纤腰不禁风,配得上国色天香四个字。 叶景寒愣愣的看着女孩,心慢跳了几拍。 “你疼不疼?你别怕,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了。” “对了,你能不能把车门打开?一会救护车到了好快一些送你去。” 暗香拂风而来、温柔细语,钻入叶景寒的鼻尖,他心跳的飞快起来,嘴角动了动,虚弱道,“没事。” “没事吗?你放心我不是坏人也不是骗子,你一会救护车就来了,等车来了我就走,对了,你这是怎么伤的?还记得吗?” 陈怀瑜有些担心,边拿手机边开口道,“你记得你家人的号码吗?我给你家人打电话,一会他们好来接你。” 家人? 叶景寒心思瞬间沉入尘埃之中,他今天会来岳麓城就是为了给自己那可怜的母亲上坟,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他母亲出生贫寒,性格倔强,靠着自己一路努力上学考上了a大,也因此结识了他父亲。 母亲怀上他后,父亲拼了命不顾家里阻碍要迎娶进门。 叶景寒每每想起母亲说的这段历史时就会想,父亲那时候应该是真的喜欢母亲的吧,不让就不会拼了命也要给母亲一个名分。 可惜后来,人心易变。 叶母发现了叶父出轨,最后她无法忍受和叶父决裂了,两人要离婚,离婚没多久,叶母就回了老家岳麓城。 而那一年叶母回到老家岳麓城没多久就病死了,叶父却在上平城娶新的美娇妻。 “哎,你还听的见吗?” 陈怀瑜有些担心,说了半天这人也没反应。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有意识吗?” “你要是有意识就是眨眨眼睛!” “喂!你.......” 车门啪的一声被打开,陈怀瑜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扶我下去。” 男人开口,语气有些虚弱。 陈怀瑜愣了愣,连忙点头,把他扶下来,扶到绿化带草坪上躺下,自己也微喘着坐了下来。 “谢谢。” 叶景寒开口,说话似乎有点吃力。 陈怀瑜摇头,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翻找纸巾,拿出纸巾递给叶景寒。 “你要不要擦擦脸?” 身旁他头发和西装上全是血,灯光照在他脸上,有些苍白,看起来很虚弱。 “你是哪里受伤了?我给你找找伤口看能不能止止血,我怕你一会失血过多不...太好...” 叶景寒侧着头,看了她一眼。 女孩脸若牡丹花盛开耀眼,星眸皓齿,双瞳剪水迎人滟,黑色连衣裙穿在她身上有说不清的万种风流。 陈怀瑜见他没动也没回答,只好拿着纸巾帮他把脸上的鲜血擦了擦,然后翻找他头顶,发现一处伤口还在流血。 她拿出干净纸巾把伤口处轻轻擦了擦,再从自己包包里拿出一块丝绸方巾捂在男人头顶伤口处,用来止血。 方巾挺长的,伤口处叠上几张折好的纸巾,再用方巾包扎一下,这样看着虽然有些别扭,可看起来好像起到了止血作用。 “我给你随便包扎一下,一会你要是失血过多我怕你出现生命危险,你放轻松,我会等着救护车来了再走。” 陈怀瑜坐在他身边开口安慰他,见他神色太过虚弱,陈怀瑜开始和他聊天,让他听着就好,不要开口说话,也不会晕过去,尽量保持清醒状态,等待医生前来。 “你是岳麓城那个区的?你住哪个区?我住在心天区,哎你是一个人在这边吗?是不是不想让你爸妈知道你受伤出车祸了?” 陈怀瑜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咱们这代啊,都是一样的,在外面再遇见什么困难,什么委屈都不想告诉家里人,不想告诉爸妈,免得让他们担心了。” “我也理解你,到时候救护车来了,我要不跟着你一起去医院吧!” “看医生怎么说,我先帮你交点医药费,到时候你好了再还我就行,不还也没事,反正我现在有钱了!” 说道有钱,陈怀瑜脸上露出笑容,嘴角有深幽梨涡,双眸弯弯,喜悦入眼。 “我记起来了,医院好像是不交钱就不给你做手术上药的,到时候我还是跟着你去吧。” “哎,咱们也不能怪医院这个制度,我听说以前有医生先帮忙做了手术上了药,可那病人好了直接跑了,弄得医药费要科室的医生护士自己承担。” “没办法,这个世界上总有好人有坏人,你啊,算是幸运了,遇见我这么个大好人!” 不甘-(三十二) 陈怀瑜嘴角含着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她从自己包包拿出一小瓶水出来,这种矿泉水只要1.5元一瓶,很小一瓶,可以放在包包里,方便携带。 她把矿泉水盖子扭开,喂在叶景寒嘴角,开口道,“你要不要喝点水,补充一下水分?我看你脸上好苍白。” “你要是乐意喝就展开嘴,我用瓶盖慢慢喂你。” 月光和路灯灯光倾泻在路面,有行驶车辆风一样迅速开过,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躲在浓密黑夜里。 风沙沙刮起,初秋的半夜突然有些凉意,叶景寒心跳加速,目光盯着眼前的女孩,她长得很漂亮,眼眸明亮水润,很魅惑人。 他张开嘴,陈怀瑜用瓶盖装了一点矿泉水给他喝,喝了几瓶盖,才放下。 “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了?” “你脸色太苍白了。” “你还清醒吗?疼不疼?” “你坚持住,一会车就来了。” 陈怀瑜见他脸色越来越苍白,自己的方巾上面全是血,有些担心害怕起来,她伸手捂在方巾上,顺势压在他的伤口上。 “你可别死啊,死了一点都不好,冥界那地方太寒冷了,比人间还要寒冷,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她带着害怕开口道。 “你要坚持住,别流血了!你流了好多血,有点可怕!” “等一下失血过多怎么办!” 才这么一会,她手上沾满鲜血,急得陈怀瑜眼睛直接红了。 “你还有意识吗?我跟你说你可千万要坚持住,活着比啥都好,我现在就很感谢自己能活着!” “虽然生活有时候有些难受,可我还是想活着,你不知道我最近可倒霉了,刚刚跟前男友分手,就发现自己怀孕了,你说我倒不倒霉?” “我一个未婚女孩怀孕了?你说我可不可怜?可有什么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自己就得负责就得承受啊。” “所以呢,我准备周末就去吧孩子拿掉,我不能给他完整的家,就不要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说起这个也很搞笑,反正我和你说吧,咱们又不认识,估计以后也不会见面了。” 陈怀瑜脸上无所谓的表情,可心里是苦涩枯燥的。 最近发生的事情她谁都不好说,可她憋着也难受啊,如今面对一个陌生人,可能还是要死的陌生人,她突然就打开了话匣子。 有时候就是这样,自己这些糟糕的事情不想和身边的人说,却可以和陌生人说。 可能是因为她在潜意识里,陌生人这辈子应该就只见这一回,这辈子再也不会见了。 “我前男友这辈子也是狗血,本来我们认识的时候,他一穷二白是我们隔壁村很穷的家庭出生。” “那会我喜欢他,我也不在乎这些,我爸妈也不太好,觉得我们自己好好努力以后日子就会好的。” “对了他考上了a大,我只考上了一个普通二本,我们当初是同城异地恋。” 说到这样,陈怀瑜叹了口气,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一样,絮絮叨叨继续开口。 “大学以后太狗血了,他被自己的亲生爷爷找到了,然后认祖归宗,他成了富家少爷,有钱公子哥。” “其实这些倒是没什么,可惜的就是他从来都不喜欢我,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心里都有别人,哎...” “算了,反正现在分手了,我也不喜欢他了,其实吧,可能很早之前我就对他死心了,不喜欢了......” “跟他谈了一场,我也不算亏吧,他有钱了,送了我一点东西,其中有送一幅画,我把那副画转手卖了,卖画的钱够我自己花很久了~” 陈怀瑜话里带着自嘲,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男人,继续开口道,“我想的很清楚了,以后啊,我就好好挣钱,过自己的小日子,你们男人呢,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不打算碰了。” 叶景寒睁着眼睛听她说的每一句话,他有些惊讶,这个女孩经历了这么多? 他正想说点啥,可意识越来越模糊。 “你怎么了?喂喂你被睡了过去,喂...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 晕过去之前,他闻见了她身上清淡的香气,看清了她惊慌失措的眼眸,感觉着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无比温柔的移动着。 阵阵困意朝脑海里袭来,最终他轻轻阖上眼睛。 陈怀瑜被他这模样吓得半死,把手指探在他鼻尖,还好还好,还有呼吸,还没死。 她想站起身子,发现自己的腿有点麻木了。 她刚刚动了动身子,终于听到了救护车声。 灯光透过树叶打在他身上,陈怀瑜看着护士和医生把他抬上了救护车,自己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医院里,她跑去用卡交了3万块钱。 医院走廊里,大半夜的有些吓人,还有点冰冷,她踩着高跟鞋的声音准时响起,她问了护士洗手间在哪? 找到洗手间,去洗手间洗了洗手,把上面的血迹洗干净,然后去了急症室门外。 门外有几张银白色的椅子,她坐在上面等着。 周围有冷冷空气穿过来,像是医院里开的空调透过来的风,她有些冷,扯了扯自己的黑色连衣裙裙摆,想盖住自己小腿腿腕。 夜初静,人已寐,一片寂静之中,下起了细碎毛毛小雨。 柔弱的月光与灯光融合成一片昏暗的天地,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将这座医院的轮廓一点点描绘出来。 医院走廊上,有月光透过玻璃窗户的缝隙,在走廊上投下许多光芒,坐在走廊椅子上的陈怀瑜已经昏昏欲睡,最后睡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经过,不久急症室的人被推了出来。 叶景寒躺在病床上,头部包扎白色纱布,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可看着精神还不错,他已经醒了。 一出急症室便看见坐在椅子上已经背靠在椅背上睡着的女孩。 叶景寒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和身边的护士开口道,“可以麻烦你帮忙把我的外套给她披上吗?” 叶景寒已经换成了病号服,原先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了下来。 小护士点点头,把他的外套拿去给陈怀瑜披上,随后叶景寒才让医生和护士把自己推进病房。 不甘-(三十三) 到了医院,陈怀瑜等在手术室门前。 身边是沈凌。 陈怀瑜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来陪着自己做手术,她低着头,有些无奈,不想和他说话。 很快轮到她了,她站起身子准备进去。 “怀瑜。” 沈凌开口喊住她,陈怀瑜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女孩朝着他微微一笑,明艳绝俗,自有一股空灵之气,她肌肤娇嫩,美目水润,脸上带着笑,嘴角旁边有深幽梨涡,说不尽的动人心魄。 好像是一瞬间,沈凌终于感受到了她的美貌。 看着陈怀瑜转身走进手术室,他伸手捂住心脏的位置,感受到那里一碰一跳的心动。 他好像,心跳的很快? 所以,他喜欢她? 沈凌低下头,他本来以为她说分手,他会讨厌她,会气她,会恼她,可再次见到她,好像所有的恼意所有的厌恶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有的只是心跳加速,身体里对她的那颗跳跃的心。 他站起身子,想问问她孩子能不能不要拿掉? 可他说不出口,他从小到大好像都习惯了,习惯了不主动要求什么,也习惯了不主动挽留什么。 他重新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在一起这么多年,说是没感情,那也不太可能。 他伸手捂住胸口,想起许多事情来,记忆里那个总是笑脸盈盈的女孩仿佛就在眼前,记忆中那个义无反顾爱上他的女孩仿佛还在眼前。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说要分手? 她说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她说不喜欢他了? 不想喜欢他了? 他闭上眼睛,万千复杂思绪涌了上来。 两天前。 他从杨家那场有点像相亲的宴会回到家里后,和爷爷在客厅里聊了一会,沈父好像是听见他和爷爷的对话。 等爷爷去休息后,沈父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看电视,多年的贫苦生活早就在沈父的身上留下了严重的烙印,他的脸颊骨骼突出,整个人看起来又瘦又干。 沈父看了一眼正在剥橘子的沈凌,叹了口气,有些试探的问,“陈家那个姑娘现在在干嘛呢?毕业工作了吗?你啥时候和你爷爷坦白啊?” 他剥橘子的手顿了顿,随口答道,“应该工作了吧。” 沈爸看了一眼沈凌,脑海里想起那个女孩来,有些惋惜的道,“其实陈家那个小姑娘挺好的,对你对咱们家都好。” 沈凌剥好橘子的手又顿了顿,把橘子递给自己父亲,故作淡定的道,“她是很好。” “你知道人家好就成,你看看现在电视上怎么演的?多少女孩子带着功利心去找男朋友的?去找老公的?” “可陈家那个小姑娘不一样啊,她在咱们家一穷二白的时候就跟你在一起了,她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 “哎,你啥时候大胆一点告诉你爷爷你有对象啊,免得你爷爷总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烦心,你是不是怕你爷爷嫌弃她家里不好?” “你放心了,你要是把你们怎么在一起的过程,和当初她们家是怎么对咱们家好的事情都老实告诉你爷爷,我保证你爷爷是会同意的,要是真的不同意,那我去和你爷爷说。” 沈凌没回答,而是窝在沙发上剥另一个橘子,剥好了,吃了一瓣橘子肉,嘴里有点点酸味。 “我说,陈家那女孩长得好,模样好,那点配不上你了?” “你要是个男人,要有担当就该早点告诉你爷爷,你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现在都毕业了,也该考虑结婚的事情了。” “你爷爷介绍的那些女孩子虽然也好,可人家是真的喜欢你吗?” 沈父叹了口气,客厅里出现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是沈凌的母亲。 沈母脸色很好,这几年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她已经全然一副富家太太的模样。 今日她穿了一件材质极好的旗袍,戴着一串珍珠项链,两只小巧的耳垂上各自垂挂着白色珍珠。 “你们在说陈家那个女孩子?” 沈母坐到沈凌对面,拿起一个新鲜橘子剥了起来。 “是陈家那个女孩子吗?人倒是不错,长得也好,可嘴巴子太能说了,我觉得不是很好,不过呢,你口才没她好,她口才好一点,这也不错,以后能互补一下。” 沈母说完,手里的橘子已经剥好了,她一瓣一瓣吃了起来,等把自己手中的橘子吃完了,继续开口,“她家里怎么呢?她弟弟多大了?现在在哪上学?” 沈凌没回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相册里还有几张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笑得很甜。 “要我说啊,她还是不错的,我能给她打75分,你和她谈了这么多年,也别辜负人家了,娶了吧。”沈父开口。 “娶什么娶?现在咱们家还是以前那样吗?陈家那女孩子是还不错,可还没优秀到咱们家就要娶进门来。” “哦,你想你儿子以后被人嘲笑娶个穷酸乡下媳妇?” “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咱们家现在是什么身份?她家又是什么身份?” “咱儿子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她又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咱儿子是什么工作?她是什么工作?娶啥娶?不动脑子!”沈母有些气愤道。 这几年她从乡下到首都这个大城市,一开始出去社交没少被其他富太太暗地里嘲笑,虽说这一切是和做梦一样,可这就是真实的。 曾经那个穷酸的家庭已经是过去了,她现在再也不想想起。 那个叫陈怀瑜的女孩,她每看见一次就会想起那些过往!她心烦的很。 她可不想以后自己的儿媳妇还是个那样家庭出生的女孩!到时候不知道又要多多少嘲笑。 沈凌窝在沙发上,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爸妈,平静的开口道,“我们已经分手一个多月了,我都交新女朋友了。” “啥?” 沈凌摸着自己的心脏,回过神来,看着医院里白色墙壁,有些无奈。 他就不该一时冲动答应和严幻羽在一起,其实和她在一起也就那样。 从前没得到时,年少时那点爱慕,她在他心里就是白月光的存在,可如今得到了,她好像也没和别的女孩有多大区别,甚至有些事情还比不过陈怀瑜,比如身材。 沈凌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心里烦躁,等着陈怀瑜从手术室出来。 不甘-(三十四)前世1 手术室里,陈怀瑜有点害怕,她盯着两个在准备的护士,心里紧张起来。 有个护士拿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夹子弄在她左手食指上,她渐渐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素白的仪器在她周身,时空好像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她的灵魂飘荡起来。 前世。 “明晚我带你去见见我的那些朋友,这件裙子你换上。”叶景寒开口,笑容满面的看着陈怀瑜。 沙发上放着一个刚刚拆开的盒子,盒子里面是一件白色连衣裙,上面镶满钻石,闪着耀眼光芒。 陈怀瑜有些羞涩,耳尖红红的,她伸手捶打在他肩膀上。 “谁要去见你的朋友了?我才不去!” 她语气里有羞涩,再过些天他们就要订婚了,他已经带她回家见了家中长辈,她也带他回家见了家中长辈。 两人自从一年前相遇,之后冥冥之中有了不少牵绊。 她怀了沈凌的孩子跑去打掉,不想做完手术那天回家的路上救了他。 她阴差阳错的叨叨絮絮把自己怀孕又拿掉孩子的事情告诉了他,本以为两人就此别过,哪知道后来公司被收购,他成为了她们的领导。 再后来,两人接触越来越多,就那样暗地里好上了。 “别这么不正经,赶紧的,我要做饭了,饿死我了。” 陈怀瑜推开叶景寒搂住自己的手,往厨房里走。 厨房的开门声响起,陈怀瑜系好围群,从厨房的门里露出半个头,冲着客厅里的叶景寒笑眯眯道,“赶紧过来帮忙,要洗生姜洗辣椒辣~” 风华正茂的叶景寒嘴角扬起笑意,笑容抵达到眼珠里,假装一副无奈地笑了笑,开口道,“遵命,老婆大人!” “赶紧过来,别皮!”陈怀瑜嘴里含着笑意,都不想理他了,没个正经。 “遵命,大人!”叶景寒俯首作揖,一副学习古代拜见大人的模样。 “再这样我生气了?” 陈怀瑜假装生气,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转身去洗锅刷锅准备做菜。 随后叶景寒进了厨房,老老实实的洗辣椒,把生姜皮弄掉,他开口道,“哎,在外面风风光光,在家里还不是要洗衣做饭干家务,哎!” “哎什么哎?你是不乐意喽?”陈怀瑜手中拿着铲子,对着他脑袋威胁他。 “哪里敢不愿意?我这是乐意为之!乐意为之!”叶景寒笑嘻嘻开口。 两人吵吵闹闹,一顿饭下来很欢乐。 平日里正经高高在上的男人,在家里一副宠妻如命的姿态,这样的男人实在太有魅力。 陈怀瑜看着叶景寒吃饭,看着他收拾碗筷,在厨房里洗刷碗筷,她拿出手机偷拍了一张叶景寒的背影,配上字发在朋友圈里。 “长得还挺帅的吗!” 然后配上几个贱兮兮的表情包。 很快下面就有了一大片回复:这是谁啊?有正面吗?要看正面!求正面!求正面! 陈怀瑜一个个回复:以后给大家看正面啊! 这不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她朋友圈,确实唯一一次露了背影。 从前她只发一点他握着自己的手,或者发他送自己的礼物。 大家知道她有了新的男朋友,却不知道到底是谁。 陈怀瑜腿搭在沙发上,干脆侧身躺着。 沙发很漂亮,设计感舒适感很好,他们现在住的别墅不大,装饰的轻奢风格,主要以白蓝和黄铜色为主简约的摆放家具,整个空间充满了高雅居家感。 起初陈怀瑜是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她自己从前拿掉过一个孩子,她想没有哪个男人是不介意的,而且他还知道这事。 可他锲而不舍的追求她,一点一点击碎她心底的城墙,她那颗心也不是石头做的,自然慢慢屈服了。 拿着手机,她拍了一张自己的自拍,配上一行字又发了朋友圈。 “岁月如霜,还好有你。” 照片上是掩盖不住的喜悦,放下手机,笑了起来。 自己真是幸运,遇见了叶景寒。 心底所有的伤口和裂痕都被他抹平了,是他让自己知道自己还能被爱,被呵护。 他是治愈的暖流,冲洗抹刷她所有的曾经,所有的不堪,然后他用自己的温柔治愈着她的心灵。 “吃这个吗?” 男人好听的声音响起,打断陈怀瑜的思绪。 她看了一眼叶景寒,发现他手上拿有一碟坚果果肉,陈怀瑜坐正身子,拍了拍身边空着的沙发,示意他过来坐。 叶景寒听话的过来坐好,把瓷白色碟子放在茶几上,他指了指沙发一角的那个装着白色连衣裙的盒子,笑着道,“快去试试给我看,你要是不喜欢就换一条裙子。” 陈怀瑜看着他脸上的笑意,男人脸部轮廓极美,有些像是漫画里的美少年,虽说她曾经也见过不少帅哥,前任沈凌也是极帅的,可是叶景寒更胜一筹。 他胜的地方不仅仅是相貌,而是气度。 “我这就去试试给你看啦,催啥催!才刚刚吃了饭。”陈怀瑜嘴上责备他,身子却移动起来,拿起裙子往卧室里去试。 此时是盛夏6月底的季节,气候有些炎热,还好室内开了空调,保持恒温状态。 陈怀瑜试着连衣裙,站在镜子前笑了起来,她想象着到时候两人结婚,自己穿着白色婚纱,他穿着西装的模样。 那一天,她会由自己的爸爸牵着手把自己送到他身边,然后他们交换戒指,互相宣誓,亲吻对方...... 对了,他说过婚礼会布置成一片花海,现场会充满花香味。 想到这样,她眼圈微湿,红了起来,穿着白色连衣裙往客厅走,“好看吗?” “好看。” 陈怀瑜点头,走到他身边坐着,却突然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法给一个干净的自己给你,我还......” 叶景寒看她哭得伤心,自己的眼眶也有些发红。 他心疼的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上一吻。 “小瑜,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人不能活在昨天。” “以后,让我来照顾你。” 他的手不容置疑地握住了她白皙十指,神色坚定道,“答应我,不要再提从前,我们要的是以后。” 坚定的声音让陈怀瑜心里一酸,她脑海中缓缓地构架出了一副将来和他好好过日子的美好生活。 不甘-(三十五)前世2 叶景寒是一个言出必行的男人,他肯给出的承诺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若是真的介意,当初就不会和自己在一起。 其实两人走到现在,介意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因为真心喜欢上了他,所以痛恨自己无法把最干净最完整的给他。 可他说的对,人总不能一直活在昨天,他们要过的是以后。 陈怀瑜反手握紧叶景寒的手,盯着他双眸,点头。夏天是个充满生机的季节的,房屋外绿化地带,一棵棵树长得可茂盛了,它们撑起一把把绿绒大伞,树叶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些暗绿,树枝上叽叽喳喳有鸟儿在停留。 第二天,在叶家某栋别墅门口,许多贵客下车。 这晚宴请的人大部分都是叶景寒的朋友,也是他生意上的伙伴。 叶家根基不算很深,是从上个世纪开始自己爷爷那一辈打拼而来,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很多人都是这样,不然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大家都是相差不远的家世背景,出生和能力,所以才能成为朋友。 夜幕已降,橘黄色灯光如薄纱,流转萦绕,照耀在别墅身上。 叶家继承人宴请自己兄弟朋友吃饭,各个和他关系不错的世家名流之子之女悉数到场。 陈怀瑜挽着叶景寒的手,略微颔首,姿态婀娜和他一起进入大厅招待大家。 她身形苗条,长卷发披于背后,今天穿了件白色连衣裙,裙袂曳地,行走间摇曳款款,粲然生姿。 大厅里在场的男士个个相貌不俗,除去男士还来了不少曾经仰慕过叶景寒的名门淑女,比如杨家小姐和丁家小姐就在。 陈怀瑜有些紧张,这毕竟是第一次他带着自己来认识他的朋友,她尽量保持镇定,可手心微微出了细汗,生怕自己一会给叶景寒丢脸。 这里面的人大多数都是从小接受上好社交礼仪,高等教育长大精英,和他们吃饭见面,陈怀瑜说不担心自己给叶景寒丢脸那是骗人的。 陈怀瑜到包间后,一直跟在叶景寒身边,跟在他一起介绍自己,整个过程她都有些恍惚,内心惶惶然不可自抑,最后他在一处安静地沙发坐下时,她实在有些疲惫靠在叶景寒身边。 叶景寒捂住她的手,宽慰她道,“别害怕。” 陈怀瑜点头,等再抬头看见了另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是唐薄。 她有些惊讶,没想到在这里看见唐薄,很明显唐薄也看见了她,唐薄脸上扬起笑容,拿着一杯红酒走到两人面前。 “叶总您好!” “好久不见!” 第一句话他是对叶景寒说的,第二句话他是对陈怀瑜说的。 在这样的场合见到自己的老乡,陈怀瑜有些高兴,她拉着身边的叶景寒,娇笑道,“景寒这是我老乡,我们曾经见过几次。” 叶景寒点头,微微一笑,站起身子和唐薄干了一杯。 “祝福你们!”唐薄开口,一张圆脸各位和蔼。 他记得这个女孩说过的自己那些感情事,当初他有些心疼,现在看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是真心替她高兴。 还有...... 还有自己的好兄弟钟楠,这些年钟楠一直没找女朋友,在两人一次喝酒时,他才告诉自己,原来心里一直有人。 可那人从一开始就和自己没缘分,钟楠对那个女孩一见钟情,那个女孩也值得他所有的深情,可是情长缘浅,那个女孩成为了他室友的女朋友。 唐博当时吵着要看那个女孩的照片,钟楠拿出手机找照片给他看,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好兄弟爱上的女孩他见过。 他还记得钟楠那天说的话,“你知道吗?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心里有多难受?” “明明那个人你一开始就不该喜欢的,明明你知道你就算喜欢也没结果,可是...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啊,我能做的只有克制,朋友妻不可欺,哪怕他们如今已经分手了......” 他当日还劝过钟楠放下吧,因为他知道,钟楠这个人的性格,他太正直了,也太自我约束了。 喜欢上和自己大学室友谈过好几年的女孩,对于他而言本就是一场错误。 他还记得钟楠苦笑道,“我和她,只能希望她以后过得好,看见她好,我就开心,希望她遇见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 那时候唐薄不知道钟楠到底是不是真心很喜欢陈怀瑜的,因为在他看来,喜欢一个人,就去追求啊! 说什么希望她遇见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 若是她遇不见呢?若是她遇见的是渣男的? 所以,还不如自己上! 至少自己好好疼她,才是最放心的。 可是他不是钟楠,他无法知道钟楠到底是怎么样的,有多喜欢陈怀瑜。 华衣锦服,美酒佳肴,唐薄盯着叶景寒看了几眼,给他们两送上真诚的祝福。 他不知道钟楠有多喜欢陈怀瑜,但他看出来了,眼前的叶总很喜欢陈怀瑜,并且叶总的喜欢,还愿意给她名分。 他听小蓝说,叶景寒从未主动追过女孩子,那个姓陈的女孩是叶景寒第一个主动追求的女孩。 “叶哥哥好,嫂子好。”杨蓝穿着一袭蓝色连衣裙,拿着酒杯走了过来。 她站在自己男朋友身边,平静缓慢的祝福二位。 如今的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虽然深夜回想起叶景寒时会有一点不甘心,可是,事已至此,释怀最好。 并且她也找到了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孩,她相信自己会幸福的。 “你好!”陈怀瑜开口。 叶景寒嘴角含着笑。 “这是我男朋友唐薄,你们认识?”杨蓝开口。 “认识,他是我老乡!”陈怀瑜笑着道。 不远处有一道恶毒目光正盯着陈怀瑜,丁敏心思烦躁,她查了不少事,听说这个陈怀瑜就是一个普通家庭来的女孩子,并且还是沈凌的前女友! 好家伙,真是好命,居然和两个优秀的男人都有瓜葛。 她脸上有怨气,在叶家大厅找了一圈想找到沈凌的身影,不知道沈凌在不在。 她是真想看看,叶景寒知道自己捧在手心的女人是别人用过的二手货是什么表情。 这样想着,丁敏脸上有了喜悦。 叶景寒看不上自己,却看得上这样的货色,真是瞎了眼。 不甘-(三十六)前世3 两人一直牵着手,在外看来表现得十分甜蜜恩爱。 陈怀瑜依偎在叶景寒身边看着杨蓝说着话,她对着唐薄露出笑容,心里却有了一层无奈。 她有些怪自己嘴巴大,真是的! 从前妈妈说的没错,自己的事情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哪怕是好朋友。 她真是蠢,连个陌生人都说,就像当年在路上遇见唐薄,她把自己感情不顺的事情说给了他听,还告诉了他,她自己和前任发生了啥。 现在是尴尬了,眼前的男孩在她记忆里是个不错很阳光的人,可是自己那些事情他知道,总感觉有点尴尬。 并且他还是杨小姐的男朋友,据她所听叶景寒说过的往事之中,这杨蓝是喜欢叶景寒的。 呼~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有些事情真是狗血,真是无语。 不过以后她可要长记性了,自己的事情闭紧嘴巴不说,私事闭紧嘴巴不说! 不然哪天这样尴尬就无奈了。 人生真是有太多的不可思议,太多的意外。 意外确实太多,当看见沈凌走近来的时候,她脑海中有音节在飘动,怎么会这么巧? 她握住叶景寒的手紧了几分,心慌到了极致,这也太尴尬了。 沈凌朝着他们二人走了过来,他穿着一套白色西装,气质尚可,容貌俊朗,孤身一人。 “抱歉我来晚了。” 他的话说完,已经看清楚了叶少牵着那女孩是何等容貌。 女孩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国色天香,那道身影,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可让人魂牵蒙绕。 在那一瞬间沈凌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竟然在这样的场合看见了自己的初恋女友,她就这样平静地站在他面前,用看陌生人的目光注视着他。 三年的时光,改变了很多,岁月加深了她的美貌和气质,也改变了她对自己那颗执着热爱的心。 沈凌的心霎时间漏跳了半拍,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握这酒杯的手心出了细汗。 分手这三年来,他也交往过女朋友,比如存在他心里最早的那朵白月光严幻羽。 和严幻羽在一起一年,他才发现白月光之所以能成为白月光,就应该远离,离的远一点,静静欣赏就好了,如今依靠近,缺点暴露太多,白月光早就成了衣袖上的饭米粒。 他一直想不明白,严幻羽家庭条件和出生都不差啊,为什么接触以后发现她那般小家子气? 买个东西一定要去和人家减价,店里的东西是明码标价的物品,公司规定不能减价,可她硬是要去减价,要么就拉着销售员要小礼品。 这也就算了,有一次他在某宝上给她买了她要的东西,然后她要他找售后要礼物,要返红包钱。 他心里就纳闷了,他有那么缺她吃缺她喝吗? 生活之中买个东西太斤斤计较的人,他实在过不到一块去,甚至还觉得有点丢人。 沈凌望着眼前的初恋情人,看着她比往日更加娇美的容颜,心思浮动越来越大,盯着陈怀瑜的目光越发灼热。 陈怀瑜嘴角露出笑意,不慌不乱忽略掉的眼前这个男人灼如岩浆的视线。 她本以为再见到他会很激动,会很无措,可如今真正见到了,看他就好像看一个陌生人。 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曾经爱过,后来不爱了的陌生人。 陈怀瑜从来没有在叶景寒面前,提到过自己初恋前男友到底是谁,以及前任的事情。 叶景寒也没有去主动问过她,所以叶景寒并不知道沈凌就是她的前任。 他一直以为陈怀瑜就是谈了一场普通的大学恋爱,然后分手后却发现自己怀孕了,最后拿掉了一个孩子,哪里还会把自己女朋友的前任代入到沈凌身上去。 两人端着高脚杯,碰了一下。 “这是你嫂子!” 叶少开口,嘴角含着笑意,这几年他因为家中长辈的关系和沈家继承人沈凌的关系,相处的也不错。 沈凌反应过来,和叶景寒碰了一杯,说起客套话来。 两人客套的一杯杯一干二净,叶景寒客气了几句,随后带着陈怀瑜去认识别的朋友了。 “这位便是叶少的未婚?很漂亮。” “谢谢夸赞。” 沈凌听着不远处几人的交谈,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阴晦,他垂下眸子,心里烦躁起来。 等了许久,总算等到陈怀瑜单独时刻,沈凌默默走到她身后,“好就不久。” 说出这句话时,意深长的眸光闪烁不停。 陈怀瑜听见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心脏吓得慢跳了几分。 她转过身,看清楚了眼前的男人,察觉到了他眼里的意味深长,她冷着一张脸道,“好久不见,有什么事情吗?” “你要嫁给叶少?” 沈凌开口,有些薄怒的语调。 “是啊,我要嫁给景寒。” 陈怀瑜如实开口,语气里全是冰冷,她不想再和他说什么。 她和沈凌已经分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各自安好,装死了一样才是合格的前任。 “我听说,分手以后你到处和别人说我死了?” 想起某次聚会从众多高中同学嘴里得到的消息他就哭笑不得。 那次他本以为她也会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哪知道她没去,他也没见到她。 后来他还在聚会上听许多同学说,他们两人分手以后,别人问陈怀瑜,他们是怎么分手的,陈怀瑜直接说,“他死了,所以分手了,难不成我还守活寡?我可不需要什么贞节牌坊。” 陈怀瑜愣了愣,听见他说自己说他死了,突然有些好笑,冰冷的面孔像是如同冬雪一般被化开,嘴角有掩盖不住的笑意。 她垂眸不好意思的道,“不错啊,没想到你没死吗,我那时候确实以为你死了呢!” 这样一说,两人之间的对话变得和谐许多。 沈凌饮空了杯中的红酒,看着对着面带着浅笑的陈怀瑜示意道,“有空一起吃个饭。” 陈怀瑜客气的点点头,实则心里根本就不想和他吃饭,也不想再见到他。 她客气的和他保持距离,沈凌敏感的察觉到了,脸上尽量保持平静,心里却有了怒意和不甘。 不甘-(三十七)前世4 “我要去找景寒了,下次聊。” 陈怀瑜开口,客气的准备退下。 这个男人终究只是过去式了,就算当年她深爱过,不甘过,甚至还给他怀过一个孩子,可那些事情,总是要过去的,也已经过去了。 如今她已经有了男朋友,有了未婚对象,尽量离他远点,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等等。” 沈凌开口,情急之下扯住她的手,电火石光之间,肌肤触感传来一阵电流,从手指尖涌上他的心头,“砰、砰、砰”他听见了自己心脏急速跳动声。 陈怀瑜有些惊讶有些尴尬,连忙甩开他的手,下意识间被他拉过的手往裙摆上抹了抹,像是要抹去脏东西一样。 确实脏,她听过他后来和严幻羽在一起过,成年人的世界一对情侣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而且,她当初那么在意严幻羽的存在,现在想起来,心里更加恶心了。 被严幻羽睡过的男人,那怕那个男人曾经是她不要的,她也恶心。 大厅白色大理石地板上有些反光,沈凌盯着大理石地板上的影子,心中更加愤怒。 简冷橘色灯光打在他身上,男人容貌俊美,五官精致,比少年时代更加帅气美好。可看着陈怀瑜眼里却是讽刺。 “有事吗?” 陈怀瑜开口,唤醒了沉溺在自己愤怒之中的沈凌。 沈凌抬起头,看着一无既往美好的她,看着这张国色天香的脸蛋,看着窈窕身姿的她,缓缓开口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比如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陈怀瑜嘴角浮出浅笑,很淡然疏离,正想摇摇头,便听见沈凌开口说,“我和严幻羽在一起过,但是现在分手了。” “我们在一起了一年,分开已经好几年了。” “你...我们能加上联系方式吗?” 沈凌开口,语气中带有一丝恳求,从前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她了,放下她了。 可现在再次见面,胸膛里那颗急速跳动的心脏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他没放下她,不仅没放下,还更喜欢了。 时间带给他的是沉淀,这几年,他经历的不少,也总算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可那个人早就远去了。 当初他对她不好,对她冷淡,对她漠不关心,甚至还喜欢冷暴力,可后来啊,他改了。 “我现在已经变好了。” 他沉着一张脸,眼眸里有掩饰不住的爱意。 这几年他身处高位,把沈氏打理的井井有条,在商场上过得风生水起,也曾见过许多美女,也曾有不少美女投怀送抱,可是他内心却是寂寞的。 在那片寂寞的角落里,是漫无边际的孤冷,唯有她带给他的温暖不曾消弭。 他也曾想把这份美好存在心底,可如今在这样的场合再次见到她,他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法只把这份情谊存在心底。 陈怀瑜盯着他叹了口气,再次见到他,当所有的过去浮现在眼前,那些曾经的过往,那些不甘,那些他不爱的痕迹,那些他偷偷喜欢心头白月光严幻羽,那些委屈和无奈...... 终究也只是化作了她的一声叹息。 “以后交女朋友对她好一点吧,多关心一点,别动不动就冷暴力。” “女孩子其实很聪明也很好哄,你爱不爱她,她看得出来也体会的到,她要的其实就是你多哄哄她,对她好一点,呵护一点。” “以后,希望你好。”陈怀瑜开口,却有点口是心非。 作为前任,她却是希望他好,毕竟曾经爱过。 可是作为前任,她又希望他不好,毕竟曾经恨过。 所以,她到底希不希望他好呢? 其实还是希望的吧。 “我会的。” 沈凌点头,见她一副急着要走的模样,他根本就不想她这么快走,他故意拖着她。 “和严幻羽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她根本没你好。”他故意这样说。 “她小家子气,还喜欢斤斤计较,不管买什么都喜欢讨价还价,还有......” “其实中学时我只是仰慕她考第一名而已,后来我们之间没什么的,在一起也是因为和你赌气,你找了那么蹩脚的理由就和我分手了,我气不过才应了她和她在一起。” “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可是我...其实...” “其实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从一开始就喜欢了。” 动听的音乐在角落里响起,陈怀瑜拿着酒杯喝了一口,“都过去了,我要结婚了,你应该祝福我。” “我先走了。” 陈怀瑜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喜欢,就算相信也只是在心底认为,他就是怀念自己当年对他的那颗单纯又热烈的情感。 他根本就不是喜欢她,只是怀念曾经有个人那样爱过自己而已。 “走?呵,祝福你?” 沈凌冷笑,祝福她? 实在做不到。 “叶少知道我们的事情吗?” 他半带着威胁半开口,“叶少知道自己的他的女朋友,是自己朋友的前任吗?” “而且还和自己的兄弟什么都做过?” “你说,我若是告诉叶少,会怎么样?” 看吧,这才是他,才是沈凌,陈怀瑜算是看透了他,他这个人只图自己开心,就要别人顺从于他。 陈怀瑜有些气恼,“过去的事情不用提了。” 说完她干脆直接走了! 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混蛋! 她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眼圈突然红了起来。 这个混蛋,当初她就不该喜欢他的。 混蛋混蛋混蛋! 她把酒杯放下,走近洗手间,她要去整理一下仪容仪表。 沈凌身后不远处有一座沙发,坐着两个美女,是杨蓝和丁敏,杨蓝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心里烦躁不已。 “看吧,我说的你还不相信?那个什么陈怀瑜就是沈少的前任,并且他们还有过一个孩子,你叶哥哥啊,这是要做接盘侠了!” “叶少那么优秀的人,什么样的女人配不上?你说咋就被这么一个狐狸精勾搭上了?不知道使得什么手段。” “你看看,都订婚了趁着叶少不在就和沈少牵扯不清,以后啊,我看就算结婚了两人也会一直牵扯不清,毕竟嘛,人家两个可是有过孩子的!” “小蓝,我怕你心中高大无比的叶少啊,会被这样一个女人搞得头上一片青青草原。” 不甘-(三十八)前世5 宴会结束后的某天,陈怀瑜下班换上了一件休闲的衣服,开始在厨房里忙进忙出。 叶景寒出差好几天了,不久前联系过,他今晚会回来。 陈怀瑜拿手机放了一首音乐,是一首《遇见》: ....... 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我想我等我期待 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 阴天傍晚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她边听歌边边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处理着,洗着。 别墅厨房很大,窗户十分明亮,她把手洗干净,拉开窗户任由外面的新鲜空气刮进来。 陈怀瑜吸了一口,很舒服。 后院种了不少种类的花和果树,此时有些果子已经成熟,她准备一会出去采摘一些回来做水果蛋糕。 《遇见》这首歌已经放完了,跳到另一首歌曲,歌词很美好,调子很温暖。 “......此时已莺飞草长爱的人正在路上 我知他风雨兼程途经日暮不赏 穿越人海只为与你相拥 ...... 我知他乘风破浪去了黑暗一趟 感同身受给你救赎热望......” 她把食材洗干净,给叶景寒打了一个电话,“景寒,你到哪了?” “刚下飞机,还有40分钟到家。” 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陈怀瑜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笑意,带着一点娇气道,“那我等你回来一起吃饭哦,我准备做菜了。” “好的。” “嗯嗯,注意安全。” 说完,陈怀瑜把电话挂掉,开始认真准备做饭。 几天没见,叶景寒有些想念小瑜,他叫司机开快点,提前赶回了家。 厨房里传来饭香,以及女子娇甜的笑声。 叶景寒走了几步,进了厨房,正巧看到陈怀瑜手里捧着一道菜准备走出去,她看叶景寒已经到家了有些惊讶,连忙把手中这道菜放到餐桌上去。 叶景寒跟着她身后,她一弯腰,他从身后便搂了过来。 几天不见,可想坏了他。 别墅里设计很好,窗户全部打开四面通风很是舒适,聪敏的女佣走进厨房继续忙活着。 女佣穿着干净简朴,记得女主人之前说过要摘一些水果回来做蛋糕。 她把饭菜做好,拿了一个小竹篮出去摘水果。 后院里种了不少花草,有些名贵的花女佣也认识,她在叶家帮佣多年,看着叶景寒长大,如今叶少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她心里也高兴。 叶少是真的疼这陈小姐,他自己出差一周,立马把她从老宅那边调过来照顾陈小姐,出差之前还叮嘱她,陈小姐喜欢安静,没事不要去打扰她。 陈小姐喜欢吃水果,记得每天订好新鲜水果让人送过来。 陈小姐喜欢鲜花,记得每天订鲜花给别墅客厅里花瓶那些花给换了。 陈小姐身子骨要补补,让她每天做一道滋补的甜点给陈小姐补补。 女佣覃妈回头往别墅二楼看了一眼,她心里感叹,还没见叶少对哪个女孩这么用心的,这么喜欢疼爱的,这位陈小姐真是修了八辈子的服气。 感叹完了她继续摘水果,这后院里有个葡萄架,葡萄架上有不少已经成熟的紫红色的葡萄,覃妈用剪刀剪了不少新鲜葡萄,又去摘了其他水果回来。 掐着时间点,她拿着东西回了别墅厨房。 在厨房里洗好水果,摆去餐厅餐桌上,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是叶少和陈小姐下来了。 覃妈笑得和蔼,柔声道,“少爷,陈小姐,饭菜我摆放好了,你们先吃着,有事叫我。” 叶景寒看了覃妈一眼,点头。 陈怀瑜走在他身后却红了脸,见覃妈一走,她伸手掐在他身上,带着埋怨道,“都怪你!” 叶景寒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回头拉着她一起坐下准备吃饭。 “都怪你!她肯定知道了!”陈怀瑜拿起筷子插着自己碗里的白米饭,看着满桌子菜有些食之无味。 “知道什么?覃妈是聪明人,不会乱说什么的,而且......” 叶景寒顿了顿,夹了一块瘦肉放在她碗里,继续开口道,“你要是早点怀上我的孩子,她指不定多高兴呢,她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我一直很好。” “我不是说她不好,覃妈是很好,可......” 陈怀瑜红着脸,脖子上有几处红印。 “可...被人知道还是不好意思的.......” 她从前不愿意别墅里有固定的佣人,就是不想自己和叶景寒的私密事情被别人知道,也不想她和叶景寒的二人空间被打扰。 家里虽然大,他们也同居很久了,可平时后院那些花草要打理、要忙活叫钟点工就好,家里她打扫不过来了,她就叫个钟点工。 从前他提过很多次找几个固定的佣人来照顾她,可她都不太同意,他也没那么勉强。 上次他出差,是出趟远门,他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软磨硬泡,她才同意了覃妈过来。 覃妈人很好,这几天她接触了是知道的。 “吃完饭我有件东西给你看。”沈凌开口。 “什么东西啊?” 陈怀瑜夹起自己碗里的瘦肉放进嘴里吃了,又夹了几块菜肴吃着。 “一会你就知道了。” 沈凌嘴角含着笑意,这回出差他正好去了拥有最多钻石的国家,买了一整套钻石首饰准备送给她。 什么钻戒,钻石项链,手链,耳环等等。 “现在就想知道嘛,你告诉我好不好?” 陈怀瑜眨着眼睛,一股撒娇腻歪的模样。 “先吃饭,乖。” 清风拂面,窗帘微微刮起,覃妈走上楼梯去二楼卧室收拾房间,推开门一进去,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拿出新的床单和被单换好,抱着换下来的脏乱的床单被单下楼去洗手间,放进洗衣机里洗着。 覃妈看着餐厅的房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闺女。 她有一个闺女,从小喜欢叶少。 可惜啊,她那闺女自知身份出生不好,从小就把喜欢压在心底...... 覃妈叹了口气,若是早知如此,早知道叶少根本就不在乎女方的出生家世,早知道叶少喜欢上了就会和家里力争要给名分,她当初就应该劝自己的闺女大胆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她连女婿都有了,外孙也有了。 覃妈垂下眸子,心里感叹,不管怎样,叶少喜欢就好,陈小姐也是不错的。 不甘-(三十九)前世6 “叶景寒,你到底要我说什么你才相信我?” 杨蓝看着面前被自己困在墙壁和自己之间的男人,目光中带着无奈和不喜。 丁敏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她已经派人去查了,陈怀瑜确确实实有个前任,那个前任就是沈凌,并且两人谈了四五年,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她动用关系查了当初陈怀瑜做手术的医院留存资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引产手术。 杨蓝想起陈怀瑜那些不堪,心里就难受。 她喜欢了那么多年,呵护了那么多年的男人,怎么能和那样一个男人在一起? 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我要相信什么?小蓝,我从前就和你说的很清楚,我一直以来都是把你当做妹妹看待。” 叶景寒看着把自己困在手臂和墙壁之间杨蓝,有些恼火,催开她,站在一旁。 她和小瑜留有一样长卷发,也有一张圆脸,倔强的面孔,和小瑜很像,可是她是她,小瑜是小瑜。 他从未对她动心过,也从未喜欢过她。 这几年他一直拒绝她,一直远离她,他以为迟早能让她死心,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没想到如今,他都订婚了,她也交男朋友了,她还要来这样做。 “景寒哥哥,我的心仪你真的不知道吗?前几天在你家别墅看见你和陈小姐恩爱的样子,我才知道我原来一直一直都喜欢着你。 “我为什么会和唐薄在一起,你还不知道吗?除了和别人在一起,你觉得,我有其他的选择吗?” 杨蓝的眼神带着心酸,嘲讽的看着他。 “你一直拒绝我,一直都拒绝我,可你为什么不愿意了解我一下,你知道吗?我对你的喜欢从来都不比陈怀瑜少,我对你的喜欢甚至比她更多!” “我从高一就喜欢你了啊,高一啊!我的整个青春都给了你,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就不能给一点点疼惜,一点点可怜给我吗?” 杨蓝盯着他,一双眸子已经通红。 她从高中就喜欢他了,那么那么喜欢,喜欢到他去国外读书她就去,喜欢到他回国她就回,喜欢到为他学习洗衣做饭,做一个合格的豪门夫人。 可是结果呢? 结果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其实没得到她心里也无所谓的,也安慰自己算了,毕竟别飞女人也没得到他啊? 可突然有一天,不仅别人的女人得到了他,还是个很肮脏差劲的女人。 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爱的男人和一个那样不堪的女人在一起。她在乎陈怀瑜的过去,在意陈怀瑜的过去,她觉得陈怀瑜配不上他。 叶景寒听见她的话,眼神变得冷漠的看着她,有些恼怒道,“小蓝,爱情从来都不是可怜,也不是施舍,爱情是一种很单纯很干净的存在,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我喜欢她,以后她就是你的嫂子。” 杨蓝听见这话时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两颗三颗,她干脆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 什么淑女形象,什么豪门淑女,什么时刻管理好自己情绪!她通通都不管了。 “叶景寒,你不明白吗?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你吗?你不知道你每一次的拒绝差点让我窒息吗?你不知道我曾经为你自杀过吗?你以为我想一直喜欢你啊?可是我放不下啊!我放不下啊!” 说着,杨蓝拉开手腕上戴着的一串珍珠手链,上面是淡粉色的三道刀疤。 她曾经为他自杀过三次,三次九死一生,每次活过来后都告诉自己,要放过自己,也放过他。 可是她好不容易做到了,他却找了那样一个肮脏的女人。 如果他找一个比自己优秀的女人,她也就算了。如果他找一个干净的女人,配得上他的女人,她也就祝福了。 可他到是好! 找的什么货色,这不是故意践踏她仅有的尊严吗?这不是让她连仅有的尊严都保不住了? 她还记得丁敏说什么,“真不知道叶少怎么想的,他居然情愿要个二手货也不愿意要你这个感觉如阳春白雪的豪门小姐。” 叶景寒借助走廊里一直亮着的灯光,看清楚了杨蓝手腕上的刀疤,心里有些惊讶,他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只知道杨蓝喜欢自己,可没想到她是这样喜欢的,极端又深情? 他看了一眼杨蓝的眸子,看清楚了她眼中的深情,看清楚了她眼底的倔强,这双眸子和他自己太像了。 他记得当初他苦苦追求陈怀瑜时,陈怀瑜无动于衷时,他自己眼中是怎样的深情怎样的倔强。 他还记得当初陈怀瑜不答应他,不和他在一起时,他躺在床上觉得活着都没意思了,喜欢的女人得不到,还不如死了算了。 是的,那时候他也动过那样的念头,可他比较理智,他没那么样做,也不会那样做。不是因为他爱陈怀瑜比杨蓝爱自己来的少,而是因为他知道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才有机会! 不然他真死了,那往后不知道陈怀瑜在那个男人身边辗转反则呢,不知道叫哪个男人老公,不知道给哪个男人生孩子,不知道依偎在哪个男人身边,不知道给哪个男人洗手作羹汤。 这样的事情,他可不想看见,也不愿意看见。 办公室和安静,安静的只能听见杨蓝小声的哭泣,叶景寒心底泛起一丝心疼,这心疼来源于感同身受,来源于他也曾那样爱一个女孩。 杨蓝见此,不由得声泪俱下,神情委屈可怜道,“你知道吗?我活着的意义就是想要得到你,就是想要配得上你!” 说道此时,杨蓝摸着手腕上的刀疤,神情悲痛,哭得梨花带雨,“我不求你和我在一位,我知道你不会和我在一起,我只想要你一个拥抱可以吗?就一个拥抱?你哪怕像抱妹妹一样的去抱我也好。” 说完,杨蓝动了动身子,趁着叶景寒还没反应过来,抱紧他,“哥哥,就像疼妹妹一样抱抱我好吗?就当是告别我对你的这一场喜欢!我今天来只要一个拥抱,我说这么多也是为了能够抱抱你!” 不甘-(四十)前世7 叶景寒眼神不由得微微颤动,伸手拍了拍杨蓝,随后拿开她的手,退到和她合适的距离范围里。 他宽慰她道,“小蓝,过去的就过去吧。” 不远处躲在暗处的人偷偷拍下这一幕,拍好后,赶紧溜走,不留下一丝一毫痕迹。 叶氏集团里面摄像头很多,他得到杨小姐的指示后,可是做足了功夫的,杨小姐给的钱不少,这桩买卖他可得好好做。 男子避开摄像头,拿着杨小姐给的工作牌刷卡,溜出叶氏集团,隐于繁华热闹人群。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高耸入云的叶氏集团顶楼之中,杨蓝抹着泪水,红着眼睛盯着叶景寒。 拉链包包里手机铃声响起,她打开包包,拿出手机,见是那人发来一个,“ok”的字眼。 她眼眸里的情绪变了变,事情既然办妥了,她也就放心了。 这一招还是丁敏交给她的。 想法子把她和叶景寒的亲密照片让陈怀瑜看见,丁敏分析过,像陈怀瑜那种性格的女人,最是没有安全感的,最好让她对叶景寒死心,最好让她对叶景寒失望。 然后,让陈怀瑜自己主动离开叶景寒。 或者引起陈怀瑜和叶景寒两人之间的误会,在陈怀瑜心底种上一颗刺,即便最后他们没分开,只要这根刺还在,陈怀瑜这辈子就别想舒心了。 想到这里,杨蓝心里高兴。 她收回手机,摸了摸自己白色的毛绒奢饰品包包,包包款式很经典,很百搭,是她在国外旅游时买回来的,正好搭配她这套裙子。 一阵微风刮过来,身上感受到一丝丝的凉意。 她看了一眼叶景寒,见他穿着一身高定服饰,修饰的他整个人帅气无比,她更加下定了决心。 她的景寒哥哥只能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就算最后和景寒哥哥在一起的不是她,可也不能是陈怀瑜。 “天气有点凉了,你记得多穿点,别着凉了。”杨蓝吸着鼻子,声音有些沙哑道。 因为刚刚哭过,嗓音还有些沙哑,有些哽咽。 “恩,你也多穿点。” 说完,叶景寒拿出一盒香烟,从香烟盒里拿出一只香烟,点燃抽了起来。 白色烟雾围绕在他身边,他多吸了一口,神色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他想起今天早上叮嘱小瑜要多穿点,她老家那么昼夜温差大。 小瑜今天回老家了,说是要回家陪陪爸妈,准备准备婚礼的事情,其实他知道小瑜为什么回去。 哪天半夜醒来,他看见小瑜的手机有消息响起,他拿起顺便看了一眼,发现她是和自己的妈妈发了很多消息,消息的内容大概就是关于怀孕的事情。 在短信里,小瑜告诉自己的妈妈,说和他同居好几年了,也没避孕,可怎么就没怀上孩子? 在医院检查也没说什么,只叫她好好保养,调养身子。 陈妈妈那边一听,是心急如焚的状态,好像给小瑜找了什么老中医,说是看妇科很厉害的。 他们那有好几个妇女怀不上孩子,让那个老中医把了脉,开了几幅中药吃就怀上了。 小瑜一听,便告诉陈妈妈自己要回去看看...... 月光从叶氏集团大厦照进走廊里,男人吸了一口又一口的香烟,他叹了一口气,沉沦在自己思绪里,走了几步,走到窗户边上。 叶景寒把窗户全部打开,任由外面的晚风吹过来,晚风夹着月光带着一点细碎的光芒,像是昼夜里的星辰。 站在窗户边上,俯视着整个城市的夜景。 整个城市虹霞繁灯,一片辉煌,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 远处古老的钟鼓楼像是两颗红玉宝石嵌在这座城市的一角,抬起头,天色的月亮大致只有圆满的一半,微风刮在他的脸上,泛起他心里一片涟漪。 如果小瑜真的怀不上孩子,如果他们真的不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那这个叶氏将来就交给叶家其他子孙吧。 叶景寒拿着香烟又吸了几口,他虽然嘴上不说,可心底却是什么想要一个和小瑜的孩子的,想要一个从自己心爱的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 如果有个孩子,他以后就和小瑜好好教导他,然后亲手把自己打造更加完美的叶氏交到孩子手里。 他垂下眸子,又抽了几口香烟,想起已经到了南方家中的小瑜,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 他也希望她家里那个老中医能开几幅药给她吃了,她就能怀上他们的孩子。 “那边冷,景寒哥哥,把窗户关上吧。” 杨蓝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没说话,看着天色不早了,把手中香烟摁灭,丢进一旁垃圾桶里,再把窗户关上,然后去按电梯准备离开。 “景寒哥哥,我今天和你说这么多是我不好,我情绪太激动了。” “我真是不该这样的,你都有未婚妻了,我怎么能还这样呢!对不起。” 杨蓝说完吸了吸鼻子,跟在叶景寒的身后进了电梯。 今天她是故意掐着下班时间来堵他的,她打听过,今天陈怀瑜回老家了,据她所知,只要陈怀瑜不在家,他都会加班的。 果然她今天来,他真的在加班。 电梯很快,很快到了一楼,她跟着他出了电梯,走在他身后,走到地下车库,她小声道,“景寒哥哥能不能送我回家?” “送我来的司机已经回家了。” 叶景寒看了她一眼,没多想,点头,拉开车门等她进来。 杨蓝见他同意了,钻进他车里,车子扬长而去。 车辆行驶在夜色当中,马路旁,一排排路灯照耀着黑夜。 高速上,一辆辆汽车飞驰着,不远处的房屋上,一串串装饰灯装扮着房屋,等红灯的小轿车很安静。 杨蓝看着窗外,盯着一座座的高楼大厦,看着路边一个个花坛,月色洒下一层柔和的光芒,整个城市的夜景蒙上一层蝉翼般的薄纱。 她摇下车窗,时不时看一眼驾驶座的男人,时不时看看窗外。 夜晚的景色和白头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夜色下好像安静了许多,那些明亮的灯光像银光寂静,众多建筑物变得更加高大起来。 不甘-(四十一)前世8 她拿出包包里的手机,拍了一张夜景,看着手机里满意的照片,嘴角露出笑意。 还没把手机放进包包,便收到了男朋友唐薄发来的消息:你在哪?回家了吗?我去学校找你没看见你啊? 杨蓝这几年在自家的企业待了一段时间,觉得不开心受约束。 后来便辞职去去了一所私立学校做了一名老师,教小朋友英语。 杨蓝拿着手机想了想,打下几个字:我和丁敏去玩了,现在和丁敏在一起,马上回家了,有什么事情吗? 不远处正在开车的唐薄,看着前面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停车。 他看了一眼杨蓝发来的消息,回复道:没什么事情,就是想问问你,你吃饭了吗? 吃饭了,杨蓝打下着几个字发送。 唐薄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位上的鲜花,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回复道:那你快点回家吧,早点休息哦。 收到杨蓝回复的:好的,两个字他便放下手机专心开车。 今天是他和杨蓝在一起的一周年纪念日,那丫头估计是忘记了,不过...... 唐薄嘴角含着笑意,想到车子后备箱那请来花店里的店主专门做的陈列设计,那一排排鲜花还有口红,他嘴角哼起歌来。 他口袋里有钻戒,是他要送给她的。 车子很快开到了杨家别墅门外不远处,远远的他看见了角落里一辆可疑的车辆。 他心里奇怪着,那辆车辆拐了个弯更加隐蔽了。 唐薄心里诧异,看了一眼杨家的别墅,把车子假装开离别墅,然后在某个隐蔽角落停好车,下车想去看看那辆可疑的车想干嘛。 很快,他看见从车里下来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 男人鬼鬼祟祟的拿着相机在拍什么,然后他跟了过去,想看看男人在干什么。 不久他便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杨蓝和叶总?? 他看着前面那鬼鬼祟祟的人拍好,再看着杨蓝扑进叶总的怀里被叶总推开。 然后看见叶总神色有些恼怒的回到车子上,驾驶车辆扬长而去。 唐薄摸不清发生了什么,很快看见杨蓝朝着这边走来了,好像是朝着他前面那人! 唐薄往后退了腿,躲在一处隐蔽里,接着便听见自己熟悉无比的声音开口道,“拍好了吗?给我看看,可不要拍到他推开我的瞬间。” “知道的小姐,您交代的啊就放心吧。” “嗯。” 两人接下来说了什么唐薄已经听不清楚了,可很快他看见杨蓝转身朝着自家方向走,他赶紧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 一路上他神情有些迷迷糊糊,他一直都知道杨蓝从前有个喜欢的人,并且喜欢了很久的人,他也知道杨蓝喜欢的那人就是叶少。 他拿出手机给杨蓝打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想质问她今天干吗了? 到底是和谁在一起? 不是说是和丁敏吗?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你睡了吗?” 那边好像停顿了一会才回话道,“马上就要睡了。” “好,晚安。” 他飞快把电话挂断,抬头看着月亮,嘴角露出苦笑。 旁边有绿化带,一排排青暗暗的小草正茂盛的长着,他倚在路灯电线杆边,靠着电线杆滑坐在草坪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点燃一根抽了起来,点燃一根又抽了起来。 细碎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刚刚的画面,一阵微风刮起,吹落树叶片片,泥土与枝叶的气味游走在空气中,让他脑袋清醒了许多。 他伸手捏了自己脸一下,很疼,不是做梦。 他苦笑了笑,沉浸在浓重的悲伤之中,胸怀里的气息正在急促地呼吸着,好象在在尽量消除心底的无奈。 不远处的一角是高大壮阔的杨家大别墅,杨蓝绕过绕过几道弯,走过前院小花园。 小花园里种满了白杨树、梧桐,她步伐轻快走在树下,时不时抬头看看月光,又看看地面上自己隐约的影子。 地上的剪影略显苗条,整个花园清香浓郁,柔弱的月光与别墅里的灯光融合成一片,将花园里的景色轮廓描绘出来。 她拿出手机看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照片上是叶景寒在走廊之中抱着她,是叶景寒在走廊上安慰她,是在地下车库她钻进叶景寒的车里...... 联系另一个私家侦探,是叶景寒开车载着她,是在她家门口她窝在叶景寒怀中...... 看完了照片,杨蓝收好手机,踩在小院花园走廊与小石径相接的路上,慢慢走进别墅里。 月光透过树枝的缝隙,在走廊上投下许多光芒,杨家别墅外的唐博抽完了手里的香烟,才站起了身子。 他坐进自己车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把车辆开往自己住的小区。 晚风吹动着树叶,路边有月光拉长着一对对恋人的身影,迷人的夜色,对他来说多么讽刺。 车辆很快进了一个小区里,他在这个小区里有一套小公寓,他装作和往常一样开门,进门,躺在沙发上。 不同的是他今天在发呆。 他不知道杨蓝想干吗,更不在她在干吗。 他不在杨蓝心里怎么想的,是不是还放不下叶少? 可叶少有喜欢的女人啊?有陈怀瑜啊。 若是叶少喜欢杨蓝,他会毫不犹豫的走掉,祝福他们,可叶少根本就不喜欢她,他听说一直以来都是她一厢情愿。 可他没想到,现在她还这样,还是没变。 看刚刚那个情景,借助杨家别墅门口的大灯,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是杨蓝自己扑进叶少怀里的,叶少赶紧推开了她。 人家明明那么嫌弃了,她还要投怀送抱? 还要对他这个正牌男朋友撒谎? 说是和丁敏去玩的? 和丁敏在一起? 窗外俱寂黑夜突然下起雨来,微风凉如霜,月明星稀寒。 往窗户外看去,夜阴森夜幕低垂夜雨敲窗户,雷电在天上擂起了大鼓,发出轰隆隆的响声,雨点打在大地上,飞溅起小水珠,最后流进下水道里。 被雨水冲刷过的月亮和星星在慢慢隐去。 唐薄从沙发上起来,进了自己的卧室躺在沙发上,准备睡上一觉。 所有的一切,明天再说。 所有的一切,明天都会过去。 不甘-(四十二)前世9 南方的秋末黄昏来得很快,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消散,太阳就落进了西山。 陈怀瑜和自己妈妈提着一个大袋子回来了,两人脸上带有笑容,看起来对此次拜访的结果很满意。 不久前陈妈妈带着陈怀瑜兜兜转转,坐了好几趟车,转了不少个站,总算找到了那个传说中治不孕不育很厉害的老中医。 那个传说中的老中医看起来很专业,留着一头白发,一把胡须,年龄好像有90岁了。 他不收钱,也不收礼,只把脉开药,告知如何如何喝药,注意什么事项,然后让来求医的人自己去抓中草药煎熬着喝。 老中医是在自己儿子的诊所坐镇,听说因为他不收钱的原因和自己儿子吵了好多次。 可最终老中医的儿子拗不过他老性子,只能由着他继续下去。 陈怀瑜到达那个诊所时,运气好,里面没多少人,她们母女只等了一会,就等到了老中医给她看诊了。 老中医给她把了脉,看了脸色和她的舌头颜色,便开口问她是不是曾经打掉过一个孩子?之后没好好做小月子? 陈怀瑜十分惊讶,这老中医也太厉害了,这就能看出来了? 她确实打过一个孩子,也确实没好好做小月子。 她还记得那会刚刚做手术,大夫和她说手术后,要打七天的消炎针,要做七天的收宫收腹什么治疗。 当时她根本就不懂,以为无所谓。 等到大夫吓唬她说,若是她不做这些就不给她做手术了,她才点头老老实实的去打了七天的消炎针,还听话的做了什么治疗。 可是七天后,她就没管了啊,也没吃什么补药更没吃什么补东西,就是这般身子垮了下来。 现在想起来,她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如此,她一定会好好做小月子,多吃一些补药。 这两年和叶景寒一直同居,却一直未怀身孕,她心里已经急死了,如今两人定了婚,她更加急着想要一个孩子了。 她知道他嘴上不说,可心里也是想要一个孩子的,不然...... 不然就不会带着她查看一下容易受孕的知识了....... 老中医给她把了脉,拿起一支老式钢笔,在纸上写下药房,让她自己去找靠谱的中药房抓药。 之后她连恩代谢老中医,老中医只宽慰她道,“你好好吃药,每天运动30分钟以上,把身子骨养扎实了,再准备备孕,大概到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抱着孩子回来看我了。” 听完老中医的话,陈怀瑜眼圈一红,连忙道,“老先生,谢谢您,等我生了孩子一定带着孩子来看看您。” 老中医摸着自己胡须笑,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颇有世外高人气势。 南方乡村的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白日里的热气,向村庄每一个角落赶去。 不远处的山峰上,还能看见一点点晚霞,等她前脚和自己妈妈进了家中。 她把东西放好,后脚走出门外,再去看晚霞时,哪里还有晚霞? 只剩下灰蒙蒙的白雾倒压在整个村庄上。 晚间,她和爸爸妈妈一起吃过晚饭,弟弟小瑾在学校住宿,这还不是放假的日子,所以家里就她和爸妈在一块。 外间灰蒙蒙的白雾越来越浓,渐渐变成夜色,很快,月亮出来了。 将圆未圆的明月,高空挂起,一片暗色,淡淡照在村庄田野之上,和不远处邻居家里厨房烟筒冒出的白色烟雾混成一滩。 陈怀瑜披上一件薄外套,站在院中看着月光,整个人仿佛在一片轻烟之下,如梦如幻,坠人仙境。 秋夜,天高露浓,乡村地里种满茂密无边的高粱、玉米、谷子地里,此唱彼应地响着青蛙的呱呱叫,知了、布谷鸟也偶然加上几声伴奏。 秋日晚饭吹动着院外种着的香樟树,香樟叶在路边静静地往下落,荫影罩着蜿蜒的野草丛丛的小路,偶尔有几只萤火虫飞过,飞到陈怀瑜身边。 陈怀瑜在月光下许下愿望:希望自己吃完了这些中药,就能如愿以偿怀上景寒的孩子,就能给他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等她许完了愿,睁开眼睛时,空气简直像凝固了似的一丝风也没有,突然天上闪过一道白光,吓了她一大跳。 天空开始打雷,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下起雨来。 她赶紧跑回家中,站在窗外边,看着外面的着大雨,滴滴的大雨点,掉在屋面上、地面上,“嘀塔嘀嗒”,很有节奏。 天上的雨点像筛豆子似的往下直掉,打碎了陈怀瑜内心的期望。 她叹了一口气,自己刚刚才许愿,希望吃完药后就能怀上和叶景寒的孩子,可一许完愿明明尚好的天气突然就下起雨来,没有一丝预兆。 她突然有点恐慌起来,好似这是老天爷在打击她。 “在这站着干嘛?快来喝药了。” 陈妈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中药放在客厅茶几上,望着站着窗户边的女儿开口。 女儿若是真的怀不上孩子,她这个做母亲的也难受。 所以她是想尽了法子打听,哪里有靠谱的老中医,想抓点药给怀瑜吃,就是希望小瑜能早点有孩子。 小瑜都和叶景寒订婚了,婚礼就在年底,这个时间点早怀上晚怀上都好,只要怀上了就行。 陈怀瑜听了自己妈妈的话,转过身来,走到茶几边端起一碗中药给自己灌了下去。 “好苦!”她抿着嘴,把碗递给自己妈妈。 陈妈妈接过空的瓷碗,笑着道,“良药苦口,在家里这些天,你好好把药吃着,先把药吃完了再回去。” “在家里啊,我好做点有营养的东西给你吃,咱们家的东西都是绿色食品,你在外面吃的那些东西再好也没家里的好啊。” “从明天开始你早起早睡,这天色不好你就起来练瑜伽,跳绳,等天色好了,你就去外面跑跑步,我每天早上叫你起床。” 陈妈妈边说边收拾瓷碗,把碗筷拿进厨房洗干净,放进消毒柜里。 等她出来时便提醒陈怀瑜赶紧去洗澡,洗了澡好早点睡觉。 陈怀瑜点头,去找了自己的睡衣睡裤,拿着进了浴室洗澡。 不甘-(四十三)前世10 大雨中夹着暴风一起追赶着天上的乌云,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之中。 风呼呼地刮着,雨哗哗地下着,乡村的道路上连一个人影也没看见了。 雨点“劈劈啪啪”地敲打着玻璃窗,声音有些吵闹,她洗好澡,在房里吹着头发丝。 刚刚把头发吹干,陈妈妈就来敲门了。 陈怀瑜把吹风机放在梳妆台上,应了一声,“进来。” 很快,房门被打开,陈妈妈手里端着一碗甜酒煮鸡蛋。 味道很香,隔的不近,陈怀瑜便闻到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妈妈,有些奇怪。 “晚上还吃这些吗?”陈怀瑜开口问。 陈妈妈嘴里含着笑,开口道,“吃啊,我问了老中医的,你吃药的时候吃这个甜酒煮鸡蛋是可以的,这东西补身子啊,你多吃点,把身子补补。” “这鸡蛋是咱家的老母鸡下的,甜酒是我自己拿咱们家种的稻谷酿的,纯绿色食品,很营养,你吃点。” 陈妈妈一脸殷勤,巴不得自己的女儿吃完这些东西,立马就怀上孩子,立马就给她生一个小外孙或者小外孙女。 “妈,晚上吃这些会长胖的,我不想吃,明天早上吃吧。”陈怀瑜摇摇头,拒绝道。 她拿起梳子梳着自己的发丝,脸上有些无奈,素白色娃娃领睡衣显得她一张圆脸更加圆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好像才回家,可她已经胖了不少了。 “胖什么胖?你才多少斤?吃点有什么关系?要减肥你以后再运动减肥啊,吃晚这个怎么可能就胖起来了?” “再说就是胖又能胖多少斤?总不可能一下子胖个200斤吧?” 陈妈妈白了一眼陈怀瑜,半带着强迫性的要她吃下。 “你吃不吃?赶紧吃了!” “我煮这个不辛苦的吗?我是一直守着它啊,生怕出什么差池,你以为我容易啊?赶紧给我吃了。” 陈怀瑜见自己的妈妈这样说了,只好乖乖的把甜酒煮鸡蛋一勺一勺的吃着。 瓷白碗里的甜酒和鸡蛋煮开了,鸡蛋花很细碎,闻起来香香的,若是不考虑会长胖,这东西她是很喜欢吃的。 窗外玻璃上聚集起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水珠,秋雨霏霏,飘飘洒洒,刮起一阵大风,吹开了窗帘。 陈妈妈见状,连忙去把窗户关上,关紧,再把窗帘仔仔细细拉好,不让外面一点点细碎的风刮进来。 窗帘上是粉底底色,粉色底色上全是大红大红的花朵,陈怀瑜盯着窗帘,想起自己家里刚刚重新装修好那一年。 那年,陈妈妈在电话里说,把她的房间布置的温馨又好看,等她回来一定会非常喜欢,非常惊喜的。 然后她兴致勃勃回家,一进自己的房间,确实非常惊喜,惊喜的让她差点以为自己结婚了呢。 大红大粉的窗帘,火红火红的被子,印着规规整整喜字枕头帕,碎花系列的床单,被单,以及衣柜上放着的红色洋娃娃。 对了,墙上还粘贴了好几个大红色气球。 想到这里,陈怀瑜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那时候是她刚刚和叶景寒在一起的日子,她妈迫不及待想看看叶景寒长啥模样,啥时候娶她了。 对了,那会...... 那会她并不知道叶景寒是叶氏集团的继承人,是比沈家还要富有的人家,她只以为他是有点钱的成功人士。 一勺一勺吃着碗里的甜酒煮鸡蛋,想起一幕一幕往事。 她的人生好像是一场又一场的闹剧,好在这闹剧最终是以喜剧收场的吧? “明天早上你7:30起床,然后练习瑜伽,瑜伽垫我都替你找出来了。” 说着,陈妈妈去拿瑜伽垫,她把瑜伽垫拿过来铺在陈怀瑜房间里空旷的一角。 瑜伽垫是粉色的,粉粉嫩嫩让陈妈妈很满意。 这个房间很大,一共有24个平方左右,当初重新装修的时候,是由两个房间打通做成的。 “你练半个小时的瑜伽,然后去洗漱,洗漱好了,大概8:30,咱们就吃早餐。” “早餐你想吃什么?我包饺子给你吃吧,饺子皮我已经买回来了,就放在冰箱里。” 作为一个南方人,陈妈妈是不太会擀饺子皮,所以家里要包饺子吃时,都是从超市买机制做好的饺子皮。 那饺子皮很薄,比她某次尝试亲手擀的饺子皮要好太多。 “不用那么麻烦,随便吃吧。” 陈怀瑜吃完看碗里最后一勺子甜酒煮鸡蛋,把碗放在梳妆台上,看了自己妈妈一眼开口道。 “随便吃?随便吃啥啊?哪有那么随便?” 陈妈妈走到陈怀瑜身边,坐在她的床上。 她看着陈怀瑜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放了不少化妆品,还放了一个水晶摆件,那套摆件是沈凌送给陈怀瑜的,陈妈妈认识。 陈妈妈看着那套水晶摆件,慢悠悠的开口道,“这水晶摆件你还没扔?” 陈怀瑜一听,愣愣的看着水晶摆件,摆件是七色水晶石,这东西其实不值钱,可放在一块很漂亮,她还真是忘记丢了。 “其实沈凌那孩子也是不错的,你和妈说说,当年你们是怎么分手的?” 陈妈妈看着那些水晶摆件,想起早上去买菜时,在街上遇见的沈凌。 沈凌相貌好,身高好,才华也好。 陈妈妈还记得孩子们小的时候,小学有检验比赛,家长都要参加,那时候沈凌小小的人儿在参加比赛,还得了第一名,看起来很可爱。 后来他考上了大学,和自家闺女在一起了,她也是愿意的。 家里穷点就穷点,以后孩子们好好努力就行了,可是哪知道生活像电视里一样那般狗血。 没想到沈凌成了有钱人家的孩子,她还担心过他不要怀瑜了,可两人好好的在一起好几年,感情不错,她也就放心了。 可是,哪知道某天突然听说他们分手了? 她这做母亲的,眼看着准女婿跑了,心里难受了好一会,不过好在后来,女儿又找了一个新的男朋友。 陈妈妈心里叹息,其实说起来,她是比较喜欢沈凌的。 为什么呢? 因为沈凌和自家闺女从中学就认识,知根知底。 因为她认识沈凌的爸妈,能说上几句话。 不甘-(四十四)前世11 而叶家那孩子就不一样了,虽说这几年他表现的很好,很疼怀瑜,也很尊重他们。 可……可到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知道往后会怎么样呢?谁知道以后会和小瑜计较她从前的事情? 何况人家的条件那么好,身边的诱惑太大,年轻貌美干净的女孩太多…… 还有,从他们的订婚宴上就看的出来,叶家老一辈的人并不是很赞同愿意他和小瑜在一起的。 可……若是沈家,她还能和沈家父母说上话。但叶家,那鼻孔朝天的样子,她说啥说,啥也不想说。 若不是看在自家女儿愿意,喜欢叶家那孩子的份上,她才不想同意这门亲事。 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吗?有钱是了不起,可是她也不稀罕啊。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她闺女愿意,喜欢人家,她只能希望闺女过得开心幸福。 但是今天遇见了沈凌...... 她不免想起,小瑜告诉自己的事情,小瑜打了一个孩子,是沈凌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了那个孩子,她和叶景寒住在一起这么久了连身孕也没怀上,眼看着已经订婚了,小瑜年龄也越来越大了,她心里急。 “当初你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沈凌?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是告诉我,我就带着你去医院,做完手术了好好照顾你啊,你怎么不说呢?” 陈妈妈语气里有无奈,更多的是疼惜。 陈怀瑜愣了愣。想起一个人独自去医院的事情,叹了口气。 那样的事情,她怎么好意思告诉自己的妈妈,虽然她和妈妈的关系很好,可是......可是她说不出口啊! 那会她刚刚和沈凌分手不久,哪知道自己会怀孕呢? 怀孕了,给不了孩子健全完好的家庭,她选择了不要肚子里的孩子。 那会,她哪里会想到那么多的事情,想到要好好做小月子啊。 天际边滚来了团团乌云,倾盆大雨,“啪啪啪”砸在窗户上,雨点落在了地上,溅起大大水花,那水花如同一个个小小的喷泉,顺着水沟流着,流了很远,最终流到了小溪里。 小溪中水位已经高涨了,里面有许多鱼儿跳了起来,鱼儿在小溪里翻腾着,有不少跳在岸边。 二楼房间里,陈怀瑜把水晶摆件收集抽屉里,才开始回答自己妈妈的话。 “那时候,我觉得他不喜欢我吧,其实也不是不喜欢,是他喜欢的不够,达不到我心里想要的期望,所以就分手了。” “我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我了解他那个人,他呢,习惯了用冷漠来维护自己的自尊心,不喜欢低头,不喜欢主动,那会我是受够了。” 陈怀瑜摸着抽屉里的水晶,想起年少时许多事情来。 曾经她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如果他对自己好一点,关心一点,在乎一点,那她就不会提分手,也不会把孩子打掉了,那她现在需要吃什么中药?还需要妈妈操什么心? 手里的水晶冰冰凉凉,像极了当年他对自己的那颗心。 捂不热,怎么都捂不热,热不彻底。 家乡关于他和她的回忆太多,她不想去想,也警告自己不要去想,可被自己妈妈这样一问,就会有疑惑,如果当初他对自己好一点,是不是她就不会把孩子拿掉了? 是不是现在她的孩子已经会叫妈妈了? 她把手里的水晶放下,又拿起来,最后装在一个纸盒里,等明天,把这些东西给村里的小朋友们玩吧。 过去的终究过去了,哪怕那个人是她近10年的青春。 “当初是不是你误会了?我看他好像不太会表达,男孩子成熟的晚,他又是第一次谈恋爱。”陈妈妈开口道。 “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啊。”陈怀瑜笑了笑,看着自己妈妈。 “其实我一直想找一个爸爸那样的人,爸爸记得你喜欢吃什么,会给你带,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陈怀瑜是从小听着父母爱情长大的,从骨子里她就想一个像自己爸爸一样的男人。 说到自己的丈夫,陈妈妈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你爸爸是很好,当初我生你弟弟的时候,从产房出来,你爸爸都急红了眼。” 她说的这桩往事,陈怀瑜是知道的。 那时候乡村医疗条件一般,人们还叫接生婆,家家户户生孩子基本都是叫接生婆的,她家里早就请了接生婆过来,陈妈妈生了一天生不出来,接生婆说在等等在等等,没事的。 陈爸爸非常生气,直接叫了车辆把陈妈妈送去了医院...... 此种事情,太多了。 比如陈怀瑜记得,妈妈做月子的时候,是爸爸帮妈妈洗衣服的,是爸爸把小卖部生意关了亲自照顾妈妈的,是爸爸养了几十只鸡天天变着花样煮鸡肉给妈妈吃,是爸爸养了很多鱼儿,熬鱼汤给妈妈喝,是爸爸...... 她记得,那年的冬天,家里虽然不富裕,可是爸爸是真的尽了自己的全力去对妈妈好。 一整个冬天,妈妈没有出过门,爸爸要妈妈在家里做两个月的月子,好好养身体。 有些女人这一辈子要的婚姻是什么样的? 并不是一定要这个男人多么多么富裕,家里多么多么富有,而是想要这个男人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疼惜,爱惜,呵护。 陈怀瑜看着装有水晶的纸盒,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来。 如今,她遇见了叶景寒,叶景寒是真心待她好,她感觉的出来。 虽然不知道以后两人会是什么样的,可是他现在对她好,就好啊。 “小瑜,你是想找一个像你爸爸一样的男人吗?”陈妈妈开口,脸上有疑惑。 陈怀瑜点头,脸上挂着笑意,把抽屉关好,拿起梳子重新梳起头发来,用一根发带把发丝轻轻绑起。 “可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叶景寒像不像你爸爸?”陈妈妈继续开口,想到今天遇见沈凌,想到沈凌说的那一番话,她心中有些无奈。 沈凌说的没错,他和小瑜年少就相识,互相了解,最重要的是,小瑜怀过他的孩子,哪怕以后小瑜真的无法生育,他也不在乎,因为事情变成那样他也是有责任的。 “其实你不该和沈凌分手的。” 不甘-(四十五)前世12 “早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你就不该和他分手,哪怕打掉了那个孩子,可孩子是他的啊,以后就算你再也无法生育,这个责任他也是要负的。”陈妈妈开口。 “可叶景寒呢?你这样子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往后你们在一起久了,他想起来这件事情会不会心里有刺?” “这种事情你自己换位想想。” 陈怀瑜听完妈妈说的话,有些无奈。 妈妈的话就和一根针一样,一点一点的扎进她体内,其实当初她也这样想过,所以他追求了自己那么久,她才不答应。 可后来...... 后来她动心了…… “你和沈凌不该分手的。”陈妈妈又重复了一句。 今早遇见沈凌,沈凌叫了她阿姨,还告诉她,自己很喜欢小瑜,这几年一直喜欢着,还想和她再续前缘。 她告诉了沈凌、小瑜已经订婚了,就要结婚了,还劝沈凌赶紧找个好女孩好好过吧,从前的事情忘记吧。 可话虽说的好,私底下她还是觉得遗憾。 遗憾小瑜和沈凌这段感情,这段其中夹杂着一个孩子生命的感情。 陈怀瑜摇摇头,不该和沈凌分手的这句话,大学好友韦梅梅也曾经说过。 韦梅梅知道她因为沈凌怀了身孕,又打掉了孩子。 她依稀记得韦梅梅那天一脸无奈的和她说,你不该和沈凌分手的。 她摇摇头,开始整理摆放梳妆台上的东西。 她这次回来带了一套护肤化妆品回来,为的是在家里也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她把粉底液一个个放好,修容膏摆放整齐,腮红放好,口红摆放的齐整......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妈,明早你啥时候起来包饺子啊,我一起去包。” 她把话题扯开,已经不想说关于沈凌的话题了。 “不用你帮忙,你明天早上好好练瑜伽就成,到时候我叫你下来吃。” 陈家是一栋两层半的欧式小楼房,还带有一个院子,陈怀瑜一人住在二楼,陈爸爸和陈妈妈住在一楼,弟弟也住一楼。 “好吧,对了,妈,明天我想去给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上上坟,想去看看他们。” 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在了,每次回来她都会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坟墓边走一趟,亲自去看看他们,给他们烧点纸钱。 “行,看明天天气怎么样,要是不下雨了,咱们下午去,到时候路应该已经干透了,我明天上午去买点清明钱纸回来。” “到时候啊,让你爷爷奶奶他们保佑你在外面开开心心,保佑你明年就生大胖小子。” 陈妈妈说着,拿起梳妆台上空了的碗,往楼下走。 “你去刷个牙,早点睡吧,不要熬夜。” 陈怀瑜看着自己妈妈的背影点头,站起身子跟着妈妈一起下楼,她去洗手间里洗漱刷牙,刷完牙洗了脸,等上楼坐在梳妆台前涂好了护肤品,便上床睡去了。 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玻璃窗上抽打着,一夜便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中度过。 清晨,蓝天白云,远处云雾缭绕,景物一片朦胧,有点像是童话书里的仙境,一会儿,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雾也渐渐消失。 乡村村里屋顶上飘起了袅袅炊烟,陈妈妈正在煮饺子,煮好饺子叫陈怀瑜吃早餐。 陈怀瑜洗漱好,坐在餐桌旁吃着饺子。 “练瑜伽练的怎么样?”陈妈妈关心问道。 “还行,身体动作还算协调。” “那就好,饺子好吃吗?” “好吃。” 听见闺女说饺子好吃,陈妈妈才笑着吃起自己碗里的饺子。 “你爸爸大早上的吃了二十几个,还想吃,我不给他煮了,他才作罢。” 陈爸爸每天起的早,要去吧小卖部早早的开了,好做生意。 “今天天气不错,你出门散散步,我一会上街去买点东西回来,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陈妈妈很喜欢带着自己的女儿出门,她闺女生得漂亮,带出去倍有面子。 “不去了妈,我就在家门口散散步吧。” “好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吃了早餐,洗好了碗筷,陈妈妈提着自己的小包包出门上街了。 门外已经出了太阳,陈怀瑜吸了一口干净的好空气,上楼拿着装有水晶的纸盒出门了。 家里附近有一条小溪,昨夜下了雨,小溪里估计有很多鱼儿。 小时候每次下了大暴雨,第二天陈怀瑜就会带着自己的弟弟去小溪边捡小鱼儿。 后来她和弟弟都长大了,轮到村里其他小朋友去捡小鱼儿了。 陈怀瑜就是想碰碰运气能不能遇见小朋友,她想把水晶送给小朋友们玩,顺便散散步。 枝头上的黄莺“咦咦”地唱着歌,婉转悠扬,令人陶醉。 路过一栋栋房屋,看过一个个窗户,望着老人们悠闲地,坐在小板凳上聊八卦。妇女们围坐在一起,择着菜,扯上几句家常话,说个没完。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再呼出去。 家乡的秋天,温馨又美好,和她在外面所经历的秋天是不一样的,一回来好像时光都变得缓慢了,岁月开始变得悠闲。 风儿吹过树缝发出“沙沙……”的声音,婉转的鸟声远逝了,孩子们围着小溪岸边捡来捡去,其中一个孩子提着小桶蹲在岸边,看起来好像是累得满头大汗。 陈怀瑜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她走到那个小朋友身边,把纸盒打开,拿出一个蓝色水晶递给他,“送给你。” 小朋友长得一张圆脸,萌萌哒的看着陈怀瑜,他接过蓝色漂亮的水晶,站起身子,一蹦一跳的往后退了两步,才带着儿化音开口道,“谢谢小瑜姨。” “不谢,去玩吧。” 这是村里的孩子,基本上她是眼熟的,有几个还是她小学同学的孩子,很快其他小朋友围了过来,好奇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把水晶都拿出来,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个,让他们拿去玩。 小朋友们开开开心心的去玩了,不远处有道身影紧紧盯着陈怀瑜,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回了自己家里。 沈凌看着小溪岸边的孩子们,看着他们手里的水晶,脸色阴沉下来。 不甘-(四十六)前世13 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树叶还未开始发黄。 陈妈妈陪着陈怀瑜一起上山,去看看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漫山遍野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像是给山穿了一件碎花裙子,她随手摘了不少,等到了爷爷奶奶坟墓地点,心酸的开口叫了一句,“爷爷奶奶,我来看你们啦。” 说完陈怀瑜拿起镰刀把坟墓上的一些杂草除掉,除完后才开始烧钱纸,拜爷爷奶奶。 蓝天白云之间,很多很多的香樟树,陈怀瑜和自己妈妈往深山之中去,准备看看外公外婆。 站在小路上,可以看见陡峭的岩石,形态万千枯木,有山泉水顺着山势蜿蜒而下,山泉水撞击在岩石上“叮咚”作响,她站在岸边洗了洗手,捧了一捧水往脸上弄去。 等看过了外公外婆,她和陈妈妈一同下山,到了山脚下,陈妈妈让她先回家,陈妈妈要去不远处的菜地里摘些青菜回去晚上炒着吃。 陈怀瑜点头,哼着欢畅的调子,手上拿了一根刚刚择下的狗尾巴草,一路走着。 小路旁,棵棵小草从土地中探出头来,好像在对这美丽的景色仔细欣赏。 草丛中开了紫色的小花,仿佛是绿地毯上画的小点缀,还长了许多狗尾巴草,一根两根很有意思。 她俯身摘了几根狗尾巴草,还未站起身子,感觉到前面是一阵阴影,抬头看了一眼,吓的陈怀瑜把手里的新摘的狗尾草都给扔掉了。 “你怎么在这里?” 陈怀瑜站起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小路不远处那条山泉水里的水色很浅很清,里面有十分瘦小的鱼儿游动,水底鹅卵石清晰可见。 水面倒影出他们两人的身影,沈凌往前走了几步,手上也择了一根狗尾巴草,不同的是他这根狗尾巴草上串有一只3克拉钻戒。 远处,是一片金黄的稻田,一阵微风吹来,稻子一起一伏的,使人仿佛置身于一片金色的海洋之中。 稻田的边缘是一排排红色鸡冠花,鸡冠花开满了整个田埂,一排一排的十分美艳,带着梦幻的蝴蝶们正俯身在红色花朵上空飞翔。 花香味夹着山泉水的清香味传了过来,刮在两人身侧,让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沈凌突然一脸正经的单膝跪下,从狗尾巴草上把戒指拿了下来,递给她,柔声道,“嫁给我好吗?” 旁边有一块种着芍药、凤仙、鸡冠花、大丽菊的花地,据说之前是被人承包起来,专门种植花草的,现在那人没种了。 可是依旧留有不少从前种有的花朵,那些花儿带着几分华丽,沐浴阳光,绚丽多彩。 “你胡说什么?” 陈怀瑜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拔腿想要跑掉。 沈凌站起身子,挡在她想要跑掉的小路,他盯着她,认真带着歉意的道,“我很喜欢你,对不起,我现在才看清楚自己的心。” 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拿着手中的钻戒,一双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陈怀瑜别开脸避开了沈凌灼如岩浆的视线,她重新弯腰从身旁的杂草里择了一根狗尾巴草出来,玩了几下,便折断了枝干。 她疏离冷淡的表现,使得沈凌有一团烈火在胸腔里燃烧着。 从再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那颗的心脏便开始揪心的想念她,思念她。 所以在打探到她回老家的消息,他立马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连忙赶了回来,回到这个生活了好些年的老家。 “我爱你,我喜欢你,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句话,也许很早之前就想说这句话了。” “我想照顾你,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沈凌开口,盯着陈怀瑜的一举一动,看着陈怀瑜眼里的惊讶,眼里的诧异,他的灵魂好似被抽离了一半,内心憋屈的不能自已。 这是他第一次说爱她,所以她才如此惊讶吧? 如果他早点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早点说,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慢慢呼吸着,感觉周围的氧气变得稀薄,脑海中瓮声作响,紧张的等着她的回答。 “我们早就结束了,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早就结束了啊。” 陈怀瑜盯着他手中的钻戒,真是讽刺。 当年她多想要他主动和自己求婚,多想要他给自己一场盛大的婚礼,多想要他给自己买一个大钻戒。 “沈凌,我们早就不是从前,也回不去了,你让开,我要回家了。” 沈凌盯着她,听着她一字一句的拒绝、冷漠,他深呼了一口气,身子有些发抖,“回不到过去,我们可以一起往前走啊。” 他不想轻易就放弃,这次放弃了,不知道下次还能有什么机会。 听说年底她就要和叶少结婚了,等结了婚,按照家中长辈的关系,他就要叫她一声嫂子,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就是真的没有可能了。 “小瑜,我是真的爱你,我只是从前看不清自己的心。”沈凌开口,盯着她。 陈怀瑜看着身前挡着自己的这个男人,男人今天穿的很正式,一件白色高定寸衫,上衣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是她最喜欢的穿寸衫方式。 手上还戴了一块名表,名表精致高雅,很符合她的审美,下身穿了一条黑色高定西装裤,修饰的他身材高大高挑。 再看看他这张脸,精致的无法挑剔,比年少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起年少那些事情,她苦笑了笑道,“你尝试过哭的眼睛泛着血丝,眼睛痛得睁不开,第二天起来肿的不成样子吗。” 有多少个夜晚,她疼得掉眼泪,她委屈的哽咽。 沈凌愣了愣,没想到她会如此说,他脑海中好像越发越缺氧,呼吸越来越紧张。 陈怀瑜趁着他愣住的时间,推开他,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 “我不要你的后悔。” 我只要你在平淡生活的某一天里,突然想起我,然后猛的意识到,你自己曾经失去了什么最珍贵最纯真的东西。 金黄色的稻子成片成片的沐浴在阳光下,陈怀瑜走过稻子旁边,好像沾染上了一层金光,薄薄淡淡,很显眼。 她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继续往前走。 不甘-(四十七)前世14 时光过得很快,吃完了中药,陈怀瑜立马飞回了叶景寒身边。 她在别墅里做好了一桌子菜,等着叶景寒晚上回来吃饭,女佣秦妈在旁边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想说的又不好意思说模样。 陈怀瑜心里有些疑惑,开口道,“秦妈,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没有没有。”秦妈赶紧摇头,“陈小姐,我出去看看叶少回来没有。” 说完秦妈匆匆忙忙出了别墅,留下疑惑的陈怀瑜。 陈怀瑜皱起眉头,站起身子从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打开倒了一杯在杯子里,然后把牛奶加热喝。 牛奶加热刚刚喝了一口,叶景寒便回来了。 几天不久,甚是思念,两人一起吃过房,很快就上楼了。 晚风一阵一阵的刮着,从窗户里刮进来。 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点点,星星好像是调皮地在眨着眼睛,偷窥着人世间的秘密。 一缕清柔的月光透过窗子,夹杂着后院的花香,洒进别墅里。 回来后,陈怀瑜正常上班,下班,做饭......过起了往常的生活,时间飞逝,很快就是一个月后。 这天周末,叶景寒出差,飞去了国外。 她一人在街上逛着,逛了一会,遇见有点眼熟的丁小姐。 丁敏热热情情的拉着她一起去买衣服,买包包。 她记得丁敏好像是叶景寒那个圈子里的朋友,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跟不是很熟的丁敏去逛街。 逛完街,丁敏请她吃饭,两人推推拉拉好久,盛情难却,她只好去了。 两人在酒楼里吃着东西,丁敏热情的招待她,还聊起最近流行的口红色号。 女孩子的友谊来得很快,也许只是因为喜欢同一支口红色号,同一瓶香水,就会有话题聊。 聊了许久,一顿饭就这么吃完了。 饭后丁敏问她平时周末都是在干嘛?要不要和她一起去玩。 陈怀瑜摇头,找了个理由拒绝了。 后来过了几天,等第二个周末的时候,丁敏跑到叶家别墅来找她玩,人家都进门了,她只能客客气气招待丁敏。 如此几回,两人关系倒是还不错。 次月的某日,丁敏突然在电话里很急切的说找她有事。 听见丁敏着急忙忙的话,她以为是什么急要的事情,急急忙忙赶着去赴约了。 咖啡厅里,丁敏点了一杯咖啡正喝着,她脸上好像有焦虑不安,看见陈怀瑜进来了,看她的眼神有心疼有无奈。 丁敏的眼神弄得陈怀瑜莫名其妙,她点了一杯咖啡,咖啡刚刚被服务员送过来,她拿着喝了一口,丁敏开口了。 “小瑜,我想问问你,要是我发现我朋友被绿了,我该不该告诉她?” “被绿了?肯定要说,不说以后不知会发生什么,会对你朋友造成更多的伤害。” 陈怀瑜放下咖啡,一本正经的看着丁敏。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啊,这种事情,怎么好说?说不定是误会呢?” 丁敏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陈怀瑜想了想,这种事情确实不好说,可...总是要想法子说说吧... “那你怎么办?要不暗示暗示你朋友?” “暗示?” “这个主意不错。” 丁敏笑了笑,从包包里拿出一包绿色包装薯片出来,递给陈怀瑜,“你这个主意不错,这个给你吃,味道很好。” 陈怀瑜接过薯片,刚刚想开薯片,突然愣了愣。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在记忆中如黑白默声电影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听完丁敏说的话,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别墅里的。 待她反应过来,早已经泪流满面了。 客厅里,秦妈正在给花瓶换上新鲜的花束,花束散发着清香,让陈怀瑜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看了秦妈一眼,想起秦妈这些日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哽咽的开口道,“秦妈,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我看你最近一直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妈愣了愣,有些僵硬的把花瓶里的花弄好,客厅里明亮的灯光打在她有些年老的脸上,她回过头来,看着陈怀瑜。 “陈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连忙拿抽纸巾递给陈怀瑜,坐在她身边关心她。 陈怀瑜摇摇头,眼泪哗啦啦的掉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丁敏告诉她,他们这个圈子里有个杨小姐从小就喜欢叶景寒,叶景寒心里也是有杨小姐的。 还说她长得和杨小姐有几分像,一样的长卷发,一样的圆脸,不同的是她比杨小姐开朗活波一些。 还说杨小姐回国就和叶景寒闹脾气,整个圈子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后来杨小姐有了男朋友,叶景寒也有了她。 还说...还说前段时间她回了家里去,有人去找杨小姐玩,无意间在杨家别墅门前拍到了叶景寒和杨小姐的亲密照。 还说那天晚上,叶景寒好像是留宿在杨家。 还说听他们圈子里说,叶景寒好像是一直喜欢杨蓝,而她这个灰姑娘陈怀瑜她是宛若佳人,类似佳人,所以被叶景寒那般宠溺...... 客厅里的灯太明亮了,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看了秦妈一眼,想起亲眼看见杨蓝依偎在叶景寒怀中的照片,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秦妈,我问您一件事,我回家那段时间...景寒有没有夜不归宿的时候?” 那段时间她记得叶景寒说过,不用出差,如果他没出差却夜不归宿的话,那他...... 秦妈拿着纸巾给陈怀瑜擦眼泪,边擦边安慰道,“先别哭了,可心疼坏了我,快别哭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和秦姨说说的。” “秦妈,我问您一件事,我回家那段时间...景寒有没有夜不归宿的时候?” 陈怀瑜又重复问了一遍,问完话看见秦妈闪躲的目光,她已经知道答案了,可她还是想问清楚。 “陈小姐...您让我怎么说呢?” 秦妈一脸为难,接着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早就想和您说了,可我说不出口啊。” “您说吧,我没事。” 陈怀瑜扯出一抹苦笑。 “那我说了。” 秦妈一脸为难,接着开口道,“您不在家的那段时间少爷确实有好几天没回家,还有......” 不甘-(四十八)前世15 “还有杨小姐来过......” “杨小姐从小就和少爷熟悉,喜欢少爷,少爷也是把她当作妹妹看的。” “只是妹妹吗?”陈怀瑜面如死灰,站起身子往楼上走。 这些事情,她要问清楚叶景寒,要问问他到底是不是事实,到底有没有发生出轨背叛给她带绿帽子。 她回到二楼卧室,拿出手机给叶景寒打电话,可惜那边是关机,她叹了口气,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这个点他应该是在飞机上。 那就等他下飞机再说,或者等他回来再说。 等着等着她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还没联系叶景寒,却有了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她接通,听见是个女孩的声音。 那边自称是杨小姐,约她去附近的咖啡馆聊聊。 她应了,去浴室洗澡,洗漱,再出来换衣服,化妆,做发型,最后漂漂亮亮的出了别墅。 开着车到了约好的咖啡馆外,她坐在车里看了咖啡馆许久。 上午的时光,街角的咖啡屋,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那个女孩,她透过清晰透明的落地窗,看清楚了那个女孩。 上次她记得她见过那个女孩,而且那个女孩还是她老乡唐薄的女朋友。 想到这里,她突然嘲讽的笑了笑。 街道上过往匆匆的人们,被嘈杂的喧嚣声所围绕,咖啡馆里放着优雅的钢琴声音,她下车,穿梭于优雅微隙的气息,走到杨蓝身前坐下。 咖啡馆中颇具情调的暗黄灯光一样晕染在墙壁上,散出几分安静的气息。 一杯冒热气的蓝山,摆放在她桌前,她打量着这个和自己长得有几分像的杨蓝。 “我听景寒说,你做过引产手术?那时候你和你初恋的孩子都4个月大了?” 杨蓝的话像是一道锋利的刀子,一点一点划破她心里的那道伤疤,那道不想太多人知道的伤疤。 她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来之前,在路上她本来是准备了很多很多的话的,比如问问杨蓝和叶景寒是什么关系?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比如等着叶景寒做决定,比如再气势哄哄的骂杨蓝一顿,再比如...... 可所有的准备在杨蓝突然揭开她伤疤的这一刻变得那样不堪一击,她哑然的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接话。 “景寒和我说,叶家这么大的家业,你若是再怀不上孩子,那他要考虑考虑重新选叶家的少夫人了。” 杨蓝说完,拿起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一缕青丝垂在她漂亮白皙干净的脸蛋上,她把咖啡放下,把青丝别在耳后,盯着陈怀瑜。 “你别不信我说的话,这些事情都是景寒哥哥亲口告诉我的。” 陈怀瑜没有不信,她打胎的事情就只有叶景寒、韦梅梅、沈凌、妈妈,还有自己知道。 这种事情,妈妈是不可能对外说的,沈凌也不会。 韦梅梅根本就不认识杨蓝,也没接触到杨蓝。 所以,她打胎的事情,杨蓝是怎么知道的?还需要想吗? 杨蓝居然连她的孩子4个月才拿掉的都知道...... 陈怀瑜叹了口气,从心底升起一阵凉意,导致自己的背上出了薄薄的细汗。 “我从前本来是祝福你和景寒哥哥的,毕竟我自己都有男朋友了。” “可是。” 杨蓝顿了顿,又和了一口咖啡,笑了笑。 “可是我没想到,你这么肮脏,脏脏也就算了,还无法生育?还要我的景寒哥哥断了血脉?你真无耻。” “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拥有景寒哥哥的宠爱,根本就不配拥有爱情,就不该出现。” “我以为你们乡下来的女孩都是淳朴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让人恶心,肮脏。” 橘色的灯光打在杨蓝的脸上,她一字一句都在打击伤害陈怀瑜。 马克杯里散发着苦味,陈怀瑜吸了一口,眼泪差点掉了下来,杨蓝说的太难听,剥开她的伤疤,打击她的尊严。 她强忍住眼泪,深深地吸了口气。 许久,等杨蓝说完了,陈怀瑜才开口。 “我们乡下来的女孩怎么了?难道就不需要我们爱错过人吗?” “难道曾经爱过一个人渣,拿过一个孩子,就不配拥有爱情了?就不配被人呵护了吗?就该去死吗?就该堕落吗?就不能接下来干干净净的活着?好好认 真的活着?” “你以为我想爱错人渣吗?你以为我想肚子里死人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了解我,凭什么这样指责我?” “就凭你是杨小姐?就凭你和叶景寒先认识?可是杨小姐你要搞清楚,我和你景寒哥哥在一起的时候,这些事情他是知道的,是他死命追求我,死皮赖脸的追求我,求着我和他在一起的。” “杨小姐,请你搞清楚,就算以后我和叶景寒没有可能了,他也是我用过不要的男人。” “最后,轮不到你来指着批评我的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吃你家大米了?” 陈怀瑜抓起手中的包包,站起身子往外间走。 吵架不能输气势,就算骂的可能不太好,发挥的也不好,可气势这块不能输。 陈怀瑜拿着包包出了门,开着车走了。 开车不知道开到何处,这座城市她是没有家的,住的地方是叶景寒的别墅,说白了,那还不是她的家。 等到夕阳出现时,她才把车子开到别墅不远处,把车靠在路边,突然掩面哭了起来。 爱错过一个人,谈过一段很长很长的感情,为此还拿掉过一个孩子,这些凭什么成为杨蓝侮辱自己的理由。 就算她再不堪,也和杨蓝无关。 就算她再不堪也不是杨蓝要做小三的理由。 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和沈凌所有的一切,她本来以为已经过去了,本来打算已经过去了,可是...... 可是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啊,好像她的那些从前要陪她一辈子。 远处夕阳,欲坠,是这天地间最后一息温暖的霞,然后湮灭在了这座城市的高楼大厦中。 阳光的消失,接踵而来的是这个城市的夜,是这个城市的疯狂,是这个城市的高潮。 霓虹灯,路灯,车灯,便是这个城市的元素,当然也有包含着人们永无止尽的贪欲与发泄。 可惜这一切好像和她都没关系。 不甘-(四十九)前世16 夜幕下的城市,在霓虹灯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绚丽多彩,广场中心有音乐喷泉喷出的水柱,她下了车,踩着高跟鞋没有目的的走着。 音乐节奏很忧伤,音乐喷泉水花飘落在环形的水池里,她站在水池前,看着水池里的水,神色莫测。 不远处的长廊灯火辉煌,犹如银光闪闪的银龙,高楼大厦在灯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一头卷发披在脑后,发丝有些凌乱,眼睛有点肿大,她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没看见叶景寒的电话,也没看见叶景寒的短信。 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相处方式本是这几年最常见的,可这回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觉得有些难过,有些悲伤。 虽说这样的相处方式已经习惯了,可是...... 可是这么晚了,这样一整天了,他就不想自己吗?就不想联系自己吗? 陈怀瑜低下头,摸着手机给他打过去电话,想问问他在哪?想和他好好聊聊,最好是能当面聊聊。 毕竟这样的事情她要好好和他当面问清楚才行,可电话那头是无人接听,她有些懵,再打了一遍还是无人接听,打第三个还是无人接听...... 叹了口气,微微抬起下巴不让自己的眼泪再掉下来,把手机收好,去开车,回到别墅。 别墅院里,秦妈正在忙活,见她回来了,连忙上前道,“陈小姐,您是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夫人过来了,就在客厅等着呢!” 秦妈一脸的焦急,附在她耳边瞧瞧道,“陈小姐,夫人脾气不好,又年轻,你可担待着,不然先生那边......” 叶景寒的继母,陈怀瑜是见过的,在订婚宴上,那位继母很年轻,气质优雅,看起来性格不错,在订婚宴上态度也算和蔼。 可从那之后大家便没有联系了,一来叶景寒告诉过她,那只是他的继母,不用去管,二来,叶家老一辈都不喜欢她,她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 陈怀瑜看了秦妈一眼,点点头,从包包拿出化妆镜看了一下自己的脸,妆容没花,眼睛还好。 把化妆镜收好,她走近了别墅里。 叶景寒的继母听见高跟鞋踏步的声响,往客厅大门看去,很快看见了一道靓丽身影。 女孩身穿黑色连衣裙,身段窈窕美妙,小脸白净干净。 叶夫人点点头,这个女孩相貌不错,每见一次都让人心生惊艳,难怪景寒那么喜欢。 她嘴角扯出一抹温暖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的,“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难道要景寒下班了去找你?我不来还不知道你们过的是什么的日子,一个女人也不着家像什么样。” “你家里是怎么教你的?晚上10点以后都不回家吗?” 女人一身打扮仪容华贵,脸蛋精致,十分优雅的坐在客厅沙发上,可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优雅。 陈怀瑜愣了愣,一进门就被劈头盖脸的责问,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发生自己已经坐在沙发另一边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听着叶夫人絮絮叨叨一直在说。 “你们什么时候要孩子?景寒年龄可是不小了,他爸爸和我都很担心。” “哎,我就奇了怪了,你们住在一起这么多年,难道天天避孕了吗?怎么就没见你怀上?到底是你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你们去医院看过吗?家里的私人医生有替你们检查过吗?我告诉你,想真正进我们叶家的大门,身体这一关得过,我们叶家总不能娶一个不会生孩子的长媳。” “景寒啥时候回来?今天这些话我也要和他说说,这是我和他爸爸的意思,他要心里清楚。” “我们家、家大业大,孩子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叶夫人说完,拿起秦妈摆在茶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喝完后她喊了秦妈一声,秦妈赶紧跑了过来。 “秦妈,平时你也叮嘱点,人家不回家你按时打个电话,我们家的儿媳妇没有哪个无缘无故这么晚归家的,坏了我们家归家!” “是是,夫人。”秦妈点头哈腰,殷勤的伺候在叶夫人身边。 “还有啊,家里的饭菜你得好好把把关,我听说你最近做了许多补品给陈小姐喝?这些补品陈小姐她都喝了吗?你这个叶家的老人又盯着陈小姐喝了吗?” “别白白浪费了补品,喝记得喝,喝了还要给叶家传宗接代,生个大胖小子才好。” 叶夫人白了秦妈一眼,再看了陈怀瑜一眼。 她一直不喜欢陈怀瑜,一直讨厌陈怀瑜的出身,更讨厌她和自家那口子的前妻是一个省份的,是同一种类型的女人。 看见陈怀瑜,她不免想起上头那位姐姐,不免想起早年为了挤进叶家要小心翼翼提防那位姐姐,要在那位姐姐面前俯首做小。 想起那位来,也是个蠢的,白白的浪费了大好青春,还一意孤行离了婚,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听说还落的个凄凉病死。 她心里一阵恶心涌了上来,越看陈怀瑜这张脸越恶心,叶家的男人啊,都是喜欢这种的。 乡下来的小白兔一样类型的女人? 对自己崇拜的女人? 就是不喜欢她们这种出身高贵,生在豪门的女人? 现在想起来这一切仿佛已经是隔世了,想当年她仰慕了叶家家主那么多年,喜欢了那么多年,可惜那位主就是要娶一个毫无根基的乡下女人。 美目其名是大学同学,是初恋。 不过现在好了,到底是她赢了啊。 什么初恋,什么大学同学,都败给了岁月,输给了时间。 月色从落地窗户打进来,她抬头看着外面的月亮,想起杨蓝昨日来告诉自己,说的话。 杨蓝告诉她,陈怀瑜从前谈过男朋友,还打过一个孩子,以后可能没有生育能力了。 她知道的时候其实是开心的,若是叶家这一代的继承人没有后代,那以后叶家迟早要交到她的亲儿子亲孙子手上。 况且,叶景寒娶一个娘家没有任何助力的女人,这无疑是拉他自己的后腿,往后叶家在他手上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可能连个助力都没有。 不甘-(五十)前世17 叶夫人回过头,看了一眼陈怀瑜,想了想,算了,不说她了,这个女人一看就斗不过杨蓝,恐怕往后叶景寒的母亲还要凄惨。 想到杨蓝,她是不喜的,一个和自己有些像,比自己还要厉害狠毒的高段位年轻貌美有背景有家世的女人,要是最后真的成功嫁给了叶景寒,那才是可怕的。 那她的孩子以后只能低一等了?只能是叶家的老二?连个继承的资格都争取不到? 想到这,叶夫人心头一阵发麻,她怎么这么蠢,真是老糊涂了,杨蓝请她来给陈怀瑜试压,她居然真的来了? 真的是太蠢了,她不该来给陈怀瑜试压的,她应该要站在陈怀瑜这边,让她好好守着自己的位置啊。 想到自己那个才10岁的儿子,想到他和叶景寒根本还不能相平并论,她站起身子,起身想走。 走之前,看了一眼陈怀瑜,看见陈怀瑜略有苍白的脸色,叶夫人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却啥也没说,最后在秦妈的护送下出了别墅。 墙上挂着的时钟钟声悠然的传来,打破夜色的宁静,陈怀瑜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大开的客厅大门,有清凉的夜风灌进来,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似乎闻见了淡淡的花香,悠远的淡淡的而又沁人心脾,却无法抹去她心里的难过。 从前她最喜欢春天和秋天,总觉得这是一年中最美好的两个季节,春天万木葱茏,百花即将盛开,给人希望,给人重新开始的欲望;而秋天,硕果累累的季节,给人带来重生的盼望。 可惜,今天的秋天她一丁点也不喜欢,今年的秋天太过破败了,特别是在这样的夜色阑珊时分。 月光倾泻在别墅上面,如轻纱般将别墅覆盖,穿过窗户的缝隙,洒进别墅里,地板上点点银光,像一幅绝望又窒息的画。 远处某座高楼大厦里,某个包厢之中,叶景寒正被人一杯一杯的灌酒,今天是圈子里的好友聚会,不知怎么的,大家都喜欢灌他。 有个身形微胖,五官端正被他们叫作胖子的男人坐在叶景寒对面,胖子敬了他一杯酒,喝完后开口道,“叶少你真的要结婚了?” 叶景寒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叶少,这么多年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我怕不说啊以后来不及了。”胖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就,给自己灌下去。 “大学那会咱们学业繁忙,你压力大,我也压力大,咱们去喝酒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记得。” 叶景寒点头,想起大学时代,那时候父亲施压,继母又刚刚生了个男孩,而他的亲生母亲病死在他乡。 那几年的日子,对他来说确实有些难熬。 “那时候你总喜欢喝酒,喝醉了其实不是我照顾你的,是杨家的那位小姑娘啊,那位小姑娘傻,跑到我面前来各种讨好我,想要得知你的行踪,我见她一片痴心,也就应了她。” “后来每次咱们出去喝酒,你喝醉了,她都会来照顾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难道你就没发现过吗?” “哎,这位小姑娘默默守护在你面前这么多年了,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了,你说说,你现在就要娶别人了,你让她怎么办呢?” 胖子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 “要是我能有一个这样默默为我付出,喜欢我的女孩,我早就揣进怀里好好疼惜了。” “叶少,你可要想清楚了,趁着还没结婚之前得好好想想,别到时候选错了,很多事情,一旦选错了,那种痛会让你明白,真正的痛会是什么。” 说完,胖子拿起酒杯呼唤着大家一起喝一杯,当酒杯碰触在一起的时候,其他人群纷纷附和胖子的话。 他们这群人自认为不是不喜欢陈怀瑜,而是为了叶景寒看的长远,而是为叶景寒着想。 什么样的人就该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这是他们所想的。 况且,杨蓝还给了他们不少好吃,让他们帮忙说说话;况且杨蓝还和他们从小就认识,肯定是先帮自己的朋友啊。 角落里有一个男人眼眸闪烁着,看了一眼正在喝酒的叶景寒。 沈凌把玩自己口袋里的钻戒,他想要娶小瑜,更想要把她寻回到自己的身边,可他却不想看见她是被叶景寒抛弃的那一个。 若是叶景寒真的在这个时候做了什么对不起小瑜的事情,他一定会要叶景寒好看。 他的女孩只能由她来选择。 他就是这样一个双标的人,小瑜可以抛弃叶景寒回到他的身边,但是不予许小瑜被叶景寒抛弃。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子拿了一杯酒,往叶景寒身边走,走到叶景寒身边,沈凌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他开口道,“叶少,我从前一直很仰慕你,很尊重你,以你为榜样。” “我爷爷常说你是一个有责任心,有担当,正直聪明的好男人,我敬你一杯。” 沈凌拿着酒杯和叶景寒碰了一杯,干了自己酒杯的酒,喝完后,他看了一眼众人,笑盈盈的道,“不知道大家说的圈子是什么圈子?不知道大伙说的只能找这个圈子里的人你们做到了吗?” “哦,对了,胖子,前不久我记得你还睡了一个嫩模吧?她是你们这个圈子里的吗?” “对了,还有林少,我听说丁少的妹妹丁敏追了你数年,你就是不同意,转头去睡了好几个嫩模?你现在的女朋友还是个在校大学生?” “对了,还有......” 沈凌盯着这群刚刚喝酒时说要找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女孩,一一说出他们的事情。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糟糕,以为稍微年长一点名叫冷少卿的男人出来打圆场,圆完了场面,男人拍了拍沈凌的肩膀,笑道,“你是个通透的,说的没错,咱们这个圈子?什么圈子?咱们祖上也都是农民,什么圈子不圈子的,只是现在有了点钱罢了,咱们啊,都是普通人。” 接着他拍了拍叶景寒的肩膀,开口道,“婚姻不是儿戏更不是感动,上次我在宴会上见过你的未婚妻陈小姐,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开朗大方,很不错。” 说完,大家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又喝起酒来。 不甘-(五十一)前世18 叶景寒回到家时,陈怀瑜正在浴室洗澡,等她出来,叶景寒已经睡着了。 男人身上穿着西装,安静的躺在床上熟睡。 陈怀瑜闻见了酒味,皱着眉头,然后快步的走了进去,她俯身推了推他,柔声道,“怎么喝了怎么多的酒?我一会给你做碗醒酒汤。” 说完她动手将男人的皮鞋脱掉,将男人的外套脱掉,然后转身去了浴室打水。 打好了水,用脸盆端着出来,捏干湿毛巾给他擦拭了脸额,脖子,手。 忙活完了端着水进浴室倒掉,换了个盆子、一块手帕,重新打水出来,给叶景寒把脚擦干净,擦拭好了端进浴室倒掉,等弄干净了,洗洗手,下楼了。 急急忙忙在楼下厨房做好了醒酒汤,这样的汤她做过无数次,所以这一次做起来毫无生疏。 做好了端上去,轻轻把叶景寒叫醒,喂着他喝了几口,他神色有些模糊,自己拿着碗直接喝了下去。 等他喝完,陈怀瑜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体温正常,给人盖着被子,拿着碗筷下了。 把厨房收拾好,洗干净手,上楼看见叶景寒熟睡的模样,她坐在旁边,叹了一口气。 他的唇色很苍白,眉心紧紧的蹙着,满脸的疲惫,陈怀瑜想到商场上的酒会,想到商场上的厮杀,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按着他的太阳穴轻轻揉着。 她十指白皙并不算纤细,十指上有点肉,这样的手给人按摩却是舒服的,手指柔柔软软的按在他的太阳穴,再到他的额头,头顶,再按一圈回来,再到眼睛,慢慢给他刮着眼眶,动作像是小时候大家学的眼保健操一样。 按了许久,手有点酸了,她才放下,然后掀开被子躺在他身边,关上台灯,闭上眼睛准备睡去。 母亲从小就教过她,要好好体谅自己的男人,要好疼惜自己的男人,因为他也是别人家的宝贝,也是别人家的小王子,小霸王。 人要学会体谅,要会沟通,不能仗着自己是女人就一味的欺负疼惜自己的男人。 母亲教的这些,她学了不少,这些年她和叶景寒正式在一起后,她一直都很体谅他,在他身边尽量做一个大方得体的女人,也尽量去好好对他。 她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杨蓝说的是真的话,那她这次又托付错的人了啊,那她这次又傻又蠢了一次了啊。 黑暗中,她的眼泪掉了下来,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也许她就不该幸福的,也许她就该孤苦无依,没有爱情,没有人坚定的一直选择她。 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那些命好的女孩,人家出生好,衣食无忧,想上班就上班,人家还有个好老公,一心一意的疼自己,爱自己。 而她呢? 生于乡下,出生贫穷,好不容易靠自己考了个大学,以为会有更多的选择,其实到头来也没有太多的选择。至于感情,别提了,初恋冷漠如霜,现任不知到底有没有出轨。 其实她就是想过一点平方的生活,就是想有一个房子,一个窝,然后再有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最后再奢望一点就是有一个坚定一直选择自己的男人,呵护自己的男人。 可是看样子,好像无人真正坚定的选择过她,也无人真正会坚定一直的爱她吧。 她轻轻动了动身子,离叶景寒远了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感受着令人窒息的黑暗…… 陈怀瑜本来觉得,这个男人是她停靠的港湾,无论她经历了什么样的狂风暴雪,只要有叶景寒在,她就是找到了避风港,找到了温暖的安宁。 可是现在,好像没那么简单呢。 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和杨蓝发生什么,他抱过杨蓝却是真的,她看见过照片的。 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如何忍也忍不住。 次日。 阳光真好,等她醒来时,床上的另一侧已经空荡荡了,她从床上起来,去浴室洗漱刷牙,然后坐在梳妆台上化淡妆,最后穿戴整齐的开车去上班。 她一直都有自己的工作,虽然挣的不多,可也够她在这个城市正常的生活,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忙着忙着,她有点口渴,刚刚想站起身子,头一阵晕乎,差点倒地。 身边的同事扶住她的身子,有些担心的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没吃早餐啊?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女同事小阳开口,她和小阳关系很好。 陈怀瑜点点头,重新坐下,“确实没吃早餐。” “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说完,小阳站起身子,拿起陈怀瑜的水杯去给她倒了一杯水来。 “你喝喝。” 陈怀瑜接过,喝了一口,是甜的。 “甜不甜?我放糖了,是上次咱们去茶餐厅吃饭,我拿回来的那一小包包的细糖。” 小阳笑嘻嘻开口。 “甜,谢谢你。” “说什么谢谢?搞这么客气干嘛?” 说完小阳坐正身子,“中午我请你吃饭啊,咱们去外面吃,别在食堂吃了。” 陈怀瑜喝了几口糖水,饥饿感压下去,她把杯子放下,开口道,“怎么这么客气?” “啥客气啊,是我该好好感谢你,晚上去我们家吃鸡肉吧,我外婆给了我一个只土鸡,我姨奶奶还给了我一只鸭子,对了,家里还有红薯呢,是我外婆自己种的,你晚上去尝尝。” 小阳说完笑了笑,她很感谢陈怀瑜。 她的妈妈癌症已经三年了,一直在拖着养着,后来医生干脆叫她妈妈去老家养病吧,意思是能活一天是一天。 这三年来,家里基本就掏空了,幸好她爸爸工作还算稳定,还能支撑她两个弟弟的学费。 她和陈怀瑜认识三年了,当初是陈怀瑜面试的她,后来她成功入职和陈怀瑜成了同事,陈怀瑜知道她家里的事情一直对她很照顾。 前不久,她妈妈癌症又严重了,她只能请假回家照顾她妈妈,请不到假只能辞职。 最后是在人事部当主管的陈怀瑜写了邮件给上级领导,把小阳家里的事情说了一遍,给她申请她半个月的带薪休假,然后小阳的工作由陈怀瑜一起来做。 这样一来,工作的事情不耽搁,小阳的工资也照常发。 不甘-(五十一)前世19 小阳还记得自己回家前,陈怀瑜叮嘱了自己,若是需要钱就和她说,她这几年还攒了点钱的,可以借的。 后来小阳坐上了回老家的高铁,还收到了陈怀瑜转来的一笔钱,备注是:给阿姨买水果吃。 她看着那笔钱的数目,差点掉出来眼泪来。 患难见真情,雪中送炭,太感人。 能遇见一个好同事一个好朋友,多不容易。 公司的领导人很好,陈怀瑜人也更好。 小阳回来公司后已经算是请大家吃过一次饭了,那次是她要付钱的,可是领导偷偷去把钱给结清了。 想到这里,小阳笑了笑,她盯着电脑屏幕,继续忙工作。 忙忙碌碌的一天很快过去,陈怀瑜和小阳一起下班,下了班两人往小阳家里赶。 小阳在这座城市和自己的男朋友租了一套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不算很大,二十来平,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两人在菜市场顺便买了一些青菜水果,一起提着青菜水果去了小阳的家里。 在厨房里,两人忙碌起来,陈怀瑜正在择青菜,边择边开口道,“你男朋友呢?他今天过不过来吃饭啊?” “他啊,回老家了,他爸爸胳膊出了点事情,他要回去看看他爸爸。”小阳围上围裙,开口道。 “是什么事情?严不严重?他爸爸的胳膊?” “不严重,就说是有点疼吧,好像是风湿?我和你说过的,他爸爸是搞种植业的,估计是这几年辛苦害的,擦点药应该就没事了。” 陈怀瑜点点头,小阳这个男朋友是她大家时代就在一起的,两人毕业以后来了她男朋友老家所在的这个城市。 她男朋友是这个城市的本地人,只是属于关外郊区了,离市中心这边还是有些远的,就算坐地铁也要好几个小时。 “明天他就回来了,等他回来等周末,你再过来吃饭,叫上你男朋友一起过去,我男朋友做菜还可以,你们要尝尝。” 说着话,小阳去冰箱里拿鸡肉出来,准备一会就煮。 拿了鸡肉出来后又拿了一些鱼肉出来,这些鱼是她外婆做的,用热油炸过,一小条条,很香,在饭上蒸一蒸就能吃,不蒸也能吃。 “冰箱下面有冰淇淋你要不要吃?还有西瓜。” 说着,小阳把西瓜一起拿出来,拿到厨房里去用干净的刀子切了几片,用干净的碗碟装好,端出来放在茶几上,唤着陈怀瑜过来吃。 陈怀瑜正好择完了手中的青菜,去扭开水龙头,把手洗干净,出去在客厅拿起一片红彤彤的西瓜吃了起来。 “家里还有好多东西,你要吃什么?我给你拿,对了,我早上蒸了红薯,你要不要吃?”小阳热情的开。 “别这么客气,搞得我一会都不好意思了,吃西瓜就成了。”陈怀瑜啃着手里的西瓜,笑着道。 “客气啥,是你太客气了,来就来,去买菜还是你付的钱,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有啥?” 两人相视而笑,吃完了西瓜正准备去做菜,便听见了小阳的电话铃声,小阳接起电话,开始说话。 听的出来,应该是她男朋友在问她吃饭没有,问她在家里干什么等等。 陈怀瑜望着站在客厅里接电话的小阳,心生羡慕。 这几年她和叶景寒的相处方式,比起来好像有点冷淡了。 他一般都在忙,而她一般都在家里等他。 他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她偶尔给他打电话。 不过...... 不过两人在家里的时候感情还是极好的,他对自己也是不错的,自己想买什么,他给了一张卡,让她随便买,名分他也给了......从前...... 从前他也很热情,每天会问候她,关心她,会找她.......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安慰自己算了,日子就是这样过,计较什么?别计较了。 男人忙事业注定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自己应该要学会体谅。 只是她得找他说清楚杨蓝那件事情啊,可是,最近他好像越来越忙了,今早她还没醒,他就走了。 夜色朦胧,月亮已经出来了。 叶家老宅里,二楼书房。 叶景寒正和自己父亲坐在一块聊着天,叶父年近五十,气度却是极好,他拿着桌面上的资料,递给叶景寒。 “你看看,这事情已经传到我面前了,恐怕现在大家都在看你的笑话!” 叶父气死了,这些资料,他看一次气一次,什么事吗! 喜欢谁不好,娶谁不好?偏偏要和沈家那小子的初恋女友搞在一起? 并且还和沈家那小子有过一个孩子? 这样的事情真的有些!丢脸。 就好比,你喜欢上了你弟妹,你弟妹当初还和你弟弟有过一个孩子! 叶家最忌讳这样的事情,朋友妻不可欺,兄弟妻不可欺,何况沈家和叶家老一辈的交情甚好,两人称兄道弟的数年,这样的事情要是让家里的老爷子知道,不被骂死也少不了一顿家规。 叶景寒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来,点燃抽了一口,白色烟雾围绕在他鼻尖,他伸手拿起资料看了起来。 上面的描述的很清楚,很明白,甚至还有照片。 陈怀瑜和沈凌从大学在一起数年,数年后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分手了,随后陈怀瑜便去做了引产手术,引产的时候孩子都四个月大了。 最后的照片便是在一片金灿灿的稻田处,沈凌跪在陈怀瑜的面前,好像是在和她求婚。 不知道是不是白色烟雾熏住了他的眼睛,使得他眼睛生疼。 他一直都知道小瑜有个前任,谈了很多年,她还打过一个孩子。 他既然喜欢她,会追求她,就是不介意的。 可是,现在大家告诉他,小瑜的前任是沈凌?是他有意要结交的沈凌?既然是沈凌,她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能在宴会上当着他的面和沈凌谈笑风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猛烈抽了几口香烟,想起那天他回到宴会上看见的情景,想起那天他看见沈凌和小瑜站在一处聊天的模样,心里突然生起一阵难受。 叶老爷子突然敲了敲书房的大门,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你们父子两在聊什么呢?景寒你回老宅了也不来看看爷爷我。” 不甘-(五十二)前世20 叶老爷子扶拐杖,往沙发边过来,叶父不紧不慢的收回资料,把资料放进抽屉里。 叶景寒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站起身子去扶自己的爷爷。 “你还知道扶我这老头子?” “昨天和你沈爷爷下棋,他那个孙子可比体谅啊,亲自过去接他,你呢?天天忙,天天忙?啥时候也亲自来接接我哦。” 叶老爷子笑眯眯的调侃自己的孙子,年龄大了,就喜欢和当年那些老兄弟一起下下棋,打打牌,最后再比较比较谁家的子孙更孝顺。 “昨天你沈爷爷说,让我们给沈凌说个好姑娘啊,说沈凌那孩子倔强的很,不知道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就是不结婚,也不相亲!” 叶老爷子扶着叶景寒坐在沙发上,拍了拍叶景寒的手,“比起来你小子算是听话的了,至少愿意结婚,不像沈家那个小子,昨天我和你沈爷爷问他,为什么不结婚?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叶老叶子摇摇头,背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道,“那小子居然说什么,说他喜欢的女孩他没珍惜,已经离开他了,他想再等等。” “你说,这小子蠢不蠢?傻不傻?人家都已经离开了,还等啥等啊?可把你沈爷爷气的个半死。” “你沈爷爷等着抱曾孙子呢,可那小子不结婚,不成家,那来的曾孙子抱?” “他被你沈爷爷和我一起臭骂了一顿,你知道他又说什么吗?” 叶老爷子笑了笑,摸了一把自己的发白的胡须。 “他说什么,那个女孩子他已经找到了,就等着抢回来做媳妇了!好家伙,好小子!果然有血性,我和你沈爷爷笑死了,让他赶紧去抢了回来,早点抢回来做新娘!” 叶景寒立在一旁,神色越发难看,沈凌这是什么意思?直接当着他爷爷的面前说要抢媳妇? 是准备把小瑜抢回去吗? 不可能。 若是沈凌真有这种想法,他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叶景寒想起小瑜那张脸,想起今早起床时看见的那张睡颜,抬头间,随即一起撞入脑海中的、还有那张温柔、微笑的女孩脸。 当年他出车祸她救下他,他就决定要娶她了。 叶景寒永远记得那个晚上,她像是黑夜精灵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安慰他,给他打了120,还喂他喝水~ 时光似乎在这一刻,好像突然回到了那个时间,小瑜还是那个刚刚意外闯入他心里的人,带着温柔的气息,带着温婉的洒脱,带着热情的心善。 “也不知道沈家那小子喜欢的是谁家的姑娘,到时候他抢回来做媳妇了,我啊,一定要去好好和你沈爷爷喝上几杯!” 爷爷的话钻入耳里,刺激着叶景寒的神经,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此时,他只有一个想法,他和陈怀瑜之间的一切只能由他说了算,不管是开始还是结束,没有他的同意,谁也不能单方面的决定一件事情该如何走向,谁也不能离开谁。 她若是敢走,他情愿毁了她,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她! 谁也不能想让他们的感情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停止就停止,没有人,可以在他没有说结束的时候,先离开他,先抛弃他。 就算要结束,只能是他来决定。 “你这是什么表情?” 叶老爷子看见自己的孙子嘴角有冷笑,莫名其妙的盯着他。 叶景寒摇摇头,坐在自己爷爷身边,开口道,“没什么,爷爷,沈凌还说了啥?” 时光一分一秒的过去,不远处某个小区里。 陈怀瑜刚刚和小阳做好了饭菜,正准备吃呢,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有些奇怪的接通。 作为公司的人事部主管,公司招聘网站上曾经有她的号码,可是后来把她的号码扯了下来,弄成了她办公桌上那个连线电话的号码了啊。 “你在哪?我有事想和你说说。” 是沈凌的声音,他的声音哪怕分开了多年,她还是能听出来的,何况两人两个月前在老家还见过。 “什么事?不是说了不要联系我了吗?我们已经过去了!” 那头的人顿了顿,接着道,“是叶少和杨蓝的事情,我想和你说说。” 陈怀瑜愣了愣,“不用说了。” 接着把电话挂断,继续准备吃饭,小阳给她盛好饭,唤她趁热吃,她吃了几块鸡肉,吃了一点饭,然后去夹鱼吃,吃着吃着一阵恶心涌了上来。 连忙放下碗筷,往小阳家的洗手间跑,跑进去吐的个半死,把小阳吓到了。 小阳倒了一杯水给她,她用水漱了漱口,才走出洗手间。 “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哎对了,你这个月来大姨妈了吗?我好像都没听你说过。”小阳开口。 她们两人的大姨妈来的日子相差不了几天,一般小阳来了她就来,或者她来了,小阳就来,可是这回,她好像确实不准时啊。 “你不会怀孕了吧?”小阳惊喜道。 她一直到都知道陈怀瑜想要一个孩子,要是陈怀瑜真的怀上了,她好开心,好替她开心。 “你等着。” 说完,小阳跑进自己的房间,翻出两支验孕棒来,拿着验孕棒过来,拆开一支验孕棒的盒子,递给她。 “你去洗手间测测,看有没有怀孕,这验孕棒是我之前买的。” 作为和男朋友同居了数年准备结婚的女人,她家里有验孕棒太正常了。 看见小阳手中的验孕棒,她接过,真的去洗手间测了。 等出来的事情,手上的验孕棒上是两条杠。 小阳看见了,笑容满面的祝福她。 小阳知道陈怀瑜男朋友家里条件好,是豪门,她想的很简单,陈怀瑜想要一个孩子就是想稳住自己的地位吧,不然像他们这样家世的女孩子嫁进去,若是孩子都没有,那别说了,只能被抛弃了,不对,说不定肯定就进不去...... 但是有了孩子就有了筹码啊,小阳不知道陈怀瑜是不是这样想的,反正她现在很替陈怀瑜感到高兴。 “恭喜你,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小阳的话钻入耳里,陈怀瑜有点像是处在梦了,她怀孕了?现在怀孕了?真的怀孕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不甘-(五十三)前世21 所以明年真的可以带着孩子去见见那位给她把脉看诊的老中医? 所以那位老中医真的是活菩萨,真的是神仙啊? 她坐在小阳家里的沙发上,有些模模糊糊,望着小阳的笑脸,她自己好像感觉很开心,可感觉好像也不是很开心? 从前她一直想怀孕,想给他生个孩子,可现在…… 现在她还没和叶景寒说清楚,还没问清楚,可她却怀孕了? 若是叶景寒和杨蓝的事情是真的,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生活为什么这么狗血? 难道到时候她又把孩子拿掉吗? 不可以的,再拿掉以后可能就真的做不了母亲了,可她要为了孩子和叶景寒将就着吗?然后过“相敬如宾”的婚姻生活? 可那样的夫妻关系对孩子也是不健康的。 她还迷迷糊糊,便站起了身子,她要赶紧回去和叶景寒说清楚,要问问他和杨蓝是什么情况,然后告诉他自己怀孕了,和他商量孩子的事情该怎么办。 这样想着她感觉离开了小阳家里的,往地下车库去取车,一路开着车回到了别墅里。 她抓住秦妈问叶景寒回来了吗? 秦妈摇头,她有些无奈,真想说什么,心里呕吐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连忙往洗手间跑,趴在马桶上干呕了许久。 秦妈看见的她的行为,在洗手间门口看了她一会,神色莫测,连忙疾步走近自己的房间,给丁小姐告状。 丁小姐给了她太多的好处,让她背叛了忠心多年的叶家。 何况这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阻止陈怀瑜嫁进叶家而已。 在她看来,陈怀瑜本就配不上叶少,原先想着叶少喜欢就好,她就祝福,可后来听丁小姐说了陈怀瑜从前那些事情,她心里一阵恶心。 这样的女人凭什么嫁给她家的少爷? 连她的女儿都比不上,她女儿当初至少是干净的。 电话接通,那头的丁敏正好和杨蓝在一块,这些日子她没少和杨蓝一起出主意怎么对付陈怀瑜,怎么一步一步的去折腾陈怀瑜,去围堵叶景寒的心境。 听见秦妈说陈怀瑜有可能怀孕了,她们两人心里一急,杨蓝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丁敏附在她耳边小声的嘀咕,然后吩咐秦妈怎么做,接着她打了一个电话。 夜色之下的叶家别墅看起来有些灰凉,秦妈拿了一杯水给陈怀瑜,陈怀瑜接过倒了一声谢谢。 “陈小姐,刚刚少爷来电话了,说他正在叶家老宅,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还有,他想叫你去老宅找他,说是叶老想见见你,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秦妈一本正经的撒起谎来,为的就是想让陈怀瑜出门。 陈怀瑜根本就没怀孕过秦妈,也没多想什么,她喝了一口水,点头,直接开车往叶家老宅去。 她正好要亲自和叶景寒有话说,在叶家老宅说也是一样的。 车子开到半路,停在红路灯前,身后跟了一辆车,是沈凌,他正要找陈怀瑜想和她说说事情。 最近他听说杨家那位小姐和丁家那边小姐想尽了法子要对付陈怀瑜,他要告诉小瑜,看见小瑜的车子在前面,他拨打她的电话,是正在通话之中。 陈怀瑜正在给叶景寒打电话,电话接通被挂断了,她有些奇怪,叹了口气,见是可以走了,开着车子继续走。 下了高速,便有些荒凉。 叶家的别墅很大,在一座半岛之上,她继续拨打叶景寒的电话,电话还未接通,车窗外的景致呼啸而过,晚风带着凉意从半开的窗棱里涌入。 前面就是拐弯处,她放慢了车速,可迎面一脸大卡车突然冲了出来...... 砰! 一阵剧响,车辆着火....... 刺耳的碰撞声,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场面支离破碎,惨不忍睹伴随着金属刮擦和撕裂的声音。 沈凌在不远处亲眼看见这一幕,惊叫起来,他急刹车,跳出车门,往前面那辆已经着火的车辆冲过去,“小瑜你还好吗?” 白玉般的手一拳砸破车窗,破碎玻璃瞬间脱离车面砸到了地面上,如同他心脏里四分五裂……. 叶家老宅里,听完爷爷的话,把爷爷送去休息。 叶景寒站在院子里,给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抽了一口,撩人的夜色打在叶家老宅上面,老宅其实有些破旧了,不过叶老喜欢。 他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把香烟扔掉,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来,叶景寒看见几个未接来电,打了过去,未接通,他皱起眉头,想再打一个,丁敏那边打来的电话。 “喂,是叶少吗?我是小敏,你在哪啊?我看见小瑜和沈少正在逛街呢,你没小瑜在一起吗?” 丁敏的话传了过来,叶景寒皱起眉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声音有些严厉,有些愤怒。 “没说啥啊?就是问问叶少你在哪?你没和小瑜在一起吗?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我看见她和沈凌在一块......” “住嘴!” 叶景寒把电话挂断,开车准备回别墅,路过拐弯处看见许多人围住一辆着火的车辆,他随意瞄了一眼,车辆已经被烧的破败不堪了,放下窗户听见外面围着的人群开口议论着。 “好惨啊,我看见那个女孩子下身全是血啊,听说她好像是个孕妇,这下孩子都掉了......” “是啊,我看她那张脸上也全是血,太惨了,那肇事司机还跑了呢!” “挨千刀的,这人是怎么开车的,这是造孽啊,人命关天啊!” “.......” 叶景寒瞄了几眼,看见了地上一滩触目心惊的血迹,眼皮又跳了起来,心脏的位置有一阵扎疼。 他以为在自己看了这样可怕的车祸现场,心脏有些受不了,根本就没想过那是他孩子逝去的鲜血,也没想过那是命里带着那么一点点血脉相连的刺痛。 他伸手捂住心脏,又看了一眼那些血迹,看着人们议论纷纷,看着警戒线围起,最后他重新发动车子出发。 别墅里,秦妈正在客厅里等着,像是在等人,见他进来了,秦妈连忙迎了上去,开口道,“少爷,陈小姐还没回来吗?不知道去哪了?”2k阅读网 不甘-(五十四)前世22 叶景寒皱起眉头,冷冰冰的开口道,“还没回来?她去哪了?” 秦妈垂着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叶景寒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他往二楼卧室走去,里面有他和陈怀瑜生活过的一景一物,全是她的痕迹。 他拿起她梳妆台上的照片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女人国色天香,美貌惊人,他摸了摸女人的脸蛋,叹了口气,倒在床上。 市中心,某个很有名的医院里,陈怀瑜正在被医生们抢救。 一夜过去,沈凌总算等到医生们出来,他胡子拉渣,看起来有些沧桑,“怎么样,医生?” “你别急,病人还在危险期。” “很遗憾,孩子没保住。” “还在危险期?” 沈凌眼里全是红血丝,拦住医生开口道,“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不知道。”医生摇摇头。 沈凌看着一群医生全部走了,他坐在走廊椅子上,突然掩面哭了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这样?为什么好端端会发生车祸?为什么那辆大卡车那样不小心?为什么在他想要好好疼她,照顾她的事情却发生这样的事情? 哪怕他得不到她,他也不想她死的。 昨天晚上那一幕,他整个人都吓懵了。 她身上全是血,看着就好像要死掉一样,那样清晰的感受到她生命的流逝,他害怕,他不允许,不愿意,更不想她真的没了。 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不多时,陈怀瑜被转入某高级私人医院救治,七天后,人脱离危险期,人总算醒了。 醒来后,又被转入沈凌的别墅里由某专家一对一对治疗,调养。 这日,阳光正好,她躺在阳台的吊椅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一场病要了她的半条命,也夺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车祸发生时她是有记忆的,她记得沈凌歇斯底里的扎破车窗,把她从里面抱出来...... 他那样救自己,她心里存了一份感激。 差点一命呜呼的她,好像再看沈凌没那么多怨恨了,多了一份释怀和淡然,从前的事情,算了...... “能给我一部手机吗?”陈怀瑜开口,看着已经来到身前的沈凌。 她的手机早就在车祸中失踪了,醒来后这两天根本没法和外界联系。 “想什么呢?先把身子调养好。”沈凌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不凉,刚刚好。 “医生说你要静养,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养身子,你们公司那边我早就处理好了。” 陈怀瑜所工作的公司就是沈家的产业,不过是沈家的某个子公司,这些事情是早年暗地里操控的,陈怀瑜根本就不知道,沈凌当初也没去在乎,那会他不知道她在哪家公司上班。 后来重新见到陈怀瑜时,他去调查她,才知道这些事情。 “我想给叶景寒打个电话。”叶景寒是她的未婚夫,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总是要告诉他一声的。 沈凌一听,脸色变了变,皱起眉头道,“你车祸的事情他好像根本就不关心,你还想着他干什么?他既然不能保护你,不能呵护好你,还要他干什么?” 沈凌心里生气,小瑜车祸的事情十有**和叶景寒有关,他无意间听兄弟的妹妹说起,杨蓝和丁敏要对付陈怀瑜,接着便是小瑜出了车祸,而且还是在有身孕的情况下...... 他眼里有怜惜,叹了口气道。“他若是真的能好好护着你,我也就算了,可是他能好好护着你吗?” “从前我以为你找到个不错的,你是不是也以为离开我这个人渣后,你找到个不错的,找到个能给你依靠的?可你仔细想想,说不定你现在所有的痛苦和磨难都是由他引起的?” 想到这里,沈凌气打不出来。 等小瑜身体好了他再腾出手来算账,谁伤害他的人,他就要谁付出代价。 “我和他......” 说着话,陈怀瑜一颗眼泪掉了下来,她能说什么? 好像什么也不能说。 沈凌说的没错,她确实以为离开他以后,自己找到了那个避风港,找到了那个可依靠的男人,可以过一生一世的男人。 为此她还想给他生孩子,还想和他好好过一辈子。 可是现在,孩子没了...... 心里还难受...... 要是他不叫自己去老宅,要是自己不去,要是他没和杨蓝有那么多的事情,要是没认识他...... 她眼泪越掉越多,用那只没打吊针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不用想,她以后应该没有生育能力了,应该再也做不出母亲了,想到这样越哭越伤心。 这样一哭,把沈凌吓一跳,他有些不知所措,从房里拿出抽纸来,给她擦着眼泪,边擦边开口道,“你别哭,你想要手机行,我一会就让人去给你买上一部手机来,你别哭了......” 沈凌一直都不太会哄人,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哄,去捡从前的事情来说,哄着哄着陈怀瑜便笑了起来。 有些发青的手推了推沈凌,陈怀瑜哽咽道,“走开,谁喜欢吃面包了,那么久的事情还拿出来说干嘛?还有那个娘娘腔同学,人家明明都已经不娘娘腔了,还说他干嘛?” 陈怀瑜想起记忆里的某个高中同学,那个同学说话喜欢弄着兰花指,像个娘们一眼。 “从前的糗事还说人家干吗?你高中的时候就没糗事了?” 陈怀瑜白了沈凌一眼,说起年少事情的事情,总是美好单纯的,两人陷入回忆。 “我有什么糗事?我记得那会我是你们的男神吧,帅气成绩又好。”沈凌开口。 “哎,不要脸,你啥时候脸皮这么厚了?什么男神?真不要脸,臭不要脸的。” “哪有?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什么事实啊?就是你不要脸有,要像你这么说,那我还是女神呢?嗯哼!那时候我还是广播站站长,好多人喜欢我的声音。” 陈怀瑜说完,自己不好意思的先笑了起来。 “你说的没错啊,那会确实好多人喜欢你的声音,也喜欢你这个人。” “是吗?”想起中学时代的事情,陈怀瑜脸上露出笑意。 “是的。” “那为什么没人和我表白过?” “因为他们都知道咱们是一对。”2k阅读网 不甘-(五十五)前世23 当年她总是去找他请教题目怎么做,总是去找他问问题,还塞东西给他吃。 次数多了,时间久了,同学们便开始起哄了! 暗地里说什么陈怀瑜是不是喜欢沈凌?沈凌是不是喜欢陈怀瑜?两人有奸情啊。 那时候大家的脸皮薄,只敢暗地里说说,背地里讨论讨论,明面上不敢太起哄的。 可说的多了,大家就会知道点,何况还有人来问过他和陈怀瑜是什么关系,问他们是不是情侣?那时他没说不是,也没说是。 他记得,那时候在同一届的男孩子眼里,一中有两个女神,一个是以成绩和美貌夺胜的严幻羽,一个是以美貌和才华夺胜的陈怀瑜。 前者高冷如冰,后者温婉如暖,后者成绩也不算差,说起来肯定是后者更加受欢迎。 年少时,谁都喜欢成绩好,长得又漂亮的,还有才华的女孩子,正好陈怀瑜全部占了。 “你不知道,你那时候是多少人心里的女神,是多少人心里的白月光。” 也是他心里的白月光,只是他当初没发现而已。 那样贫苦的生活之中,她给他带来了不少的温暖,其实他早就爱上她了,不然后来也不会和她在一起,只是他傻,他笨,还不会谈恋爱,没好好去呵护她,疼惜她。 沈凌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想起年少时的一幕一幕,那时候他真是傻,身边有这么个热情温柔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女孩子,却还要去暗恋别人?仰慕别人? 沈凌站起身子去房里拿了一件薄毛毯子出来,盖在她的身上,把她有些发青的小手全部放在毛毯下。 重新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这里的豪华别墅几乎都装修的金碧辉煌,而他们所在的别墅阳台却装饰的小清新,和这一群别墅格格不入,沈凌看着阳台一角某盆盆栽,嘴角露出笑容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盆栽里的多肉不仅没死,还越长越多,越长越茂密。 这盆多肉是陈怀瑜当年亲手种下的,亲自照看的。 别墅里有许许多多关于他们的回忆,那时候他刚刚成为有钱人家的少爷,她又惊又喜的模样,那些他刚刚拿到这栋别墅带她来参观时,她欢欢喜喜的说要在这摆什么,要在那摆什么.......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清晰了起来,他心里越来越疼,越来越疼,这几年他到底失去了什么?直到最近他才搞清楚。 “小瑜,你看,你种的多肉还在,还活得很好。”沈凌指着那盆多肉。 陈怀瑜朝着盆栽看过去,阳光打在盆栽上,多肉青色的色泽十分富有生机,她脑海里想起几年前自己种多肉时的模样,想起自己拿着小锄头弄泥土,小心翼翼把多肉种进去的模样...... 时间好像开始禁止,穿越很久很久以前,两人第一次踏进这栋别墅,她兴致勃勃的要弄东西,要摆放东西,还在心里悄悄想着要和面前这个男人以后就在这里好好生活。 然后生两个可爱的孩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最好长得像爸爸,像爸爸一样好看...... 然后男孩叫沈慕辰,女孩叫沈惜晨。 然后她要好好教导孩子们成长,听见他们在院子里玩闹的声音,看见他们在院子里玩闹的身影。 她一定要把女孩子打扮的和小公主一样,要把自己从前从未穿过的漂亮衣服全部买来给女孩儿穿上,自己以前从未戴过漂亮发夹买回来给女孩儿戴上...... 还有男孩儿,一定要给他教导的很绅士,富有责任心,像电影里面的小王子一样,帅气可爱,绅士迷人...... 总之,她会尽量给孩子们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穿扮...... 一阵微风刮过,下面有车子的声响,是一辆豪车从道路上发动开过,惊醒了她的回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苦笑。 这些事情,她答应和叶景寒在一起时也幻想过,也幻想过要两个孩子,许什么名字,怎么去教导...... 想到自己不久前流掉的那个孩子,她心生悲凉,世事无常,真是无常,事事不如意,事事不如愿,真是难难难。 若不是怕爸妈担心,怕爸妈伤心,她正想从这个阳台上跳下去,不活了。 活着真没意思是不是? 她抬起头,努力的去晒太阳,想借阳光的力量洗净自己心底的悲伤,她不能这样想,不能这样悲观,不过是男人而已,不过是孩子而已......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好像并不只单单为了这些,一生如此短暂,她应该要为自己活,要让自己开心,要让自己过得幸福,要自己爱自己,千万不能有轻生的想法。 “小瑜,我们重新开始吧。” 沈凌盯着她的脸,隔着毛毯握着她的手,很快被她挣扎出。 陈怀瑜没有回头,更加努力的抬头闭上眼睛,让自己多晒晒太阳,“你说今天和昨天的太阳温度是一样的吗?能是一样不差相似的温度?能照在你我身上还是一样的热度?” “沈凌,我们回不去了。” “这几年你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你也不知道我爱上了别人。” “我和你从分开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回不去了,破碎的镜子再怎么沾粘也是有痕迹的,我们之间也是一样的,何况......” “何况我不爱你了啊,我很感谢你在我发生车祸的时候救了我一命,很感恩你不顾自己生命的危险把我救出来,可能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了,可能我已经被烧成了灰炭了。” “我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可是这和感情和爱情无关,哪怕我以后不和叶景寒在一起了,我和你之间也结束了,早就结束了,你还不明白吗?” 说完,她看了沈凌一眼,温柔一笑,笑容从她白皙的酒窝上如同牡丹花般盛开,大大的眼睛含俏带水雾,媚意横生,芬芳撩人,如同风姿卓越堕入尘世间的仙子。 笑容钻进他脑海里,流畅在他的血液里,再闯进他的心脏,使得他心头那颗平缓跳动的心脏砰砰砰急速跳动起来。 这样的笑容,在后来的日子里让他每每想起,都心痛不已。 可是他又无能为力,无法挽回。 不甘-(五十六)前世24 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处柔软,一处软肋。 平日不提起,不去想,好像都没关系,好像很平淡。 可是只要去想起,去提起,那处最柔软的部分便是死穴。 沈凌看着身侧的陈怀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带着无可奈何的神情感叹道,“其实我想过,若是我得不到你,那就毁掉吧,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我情愿不要,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可是现在......我发现,我只希望你好,希望你开心,希望你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还和我呼吸在同一片天空,比什么都好。” “你知道吗?兜兜转转经历了这么多,我发现自己还是想念学生时代的感情,学生时代的爱情,那时候的我们多美好。” 沈凌说完,又摸了摸陈怀瑜的后脑勺,学生时代的爱情,他们那个时候,太单纯了,单纯的喜欢一个人,单纯的想和一个人过。 而不是像现在,先看条件,看家世,看背景,看能力。 这几年他经历了不少事情,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到头来发现还是小瑜最好,最纯真,或者说小瑜当年的感情最纯真。 陈怀瑜笑了笑,有气无力的看着他。 不久,她昏昏欲睡,身体很差,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治好了,脱离了生命危险。 沈凌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想提醒她去房间休息,可她拒绝了,就想在阳台上小恬。 沈凌帮她把薄毯子盖好,看着挂在一旁的吊瓶里盐水还有许多,稍微放下心,进去房里拿了一定贝雷帽出来。 贝雷帽是粉色的,是当初她还是他女朋友时遗留在这里的,她没带走,他留了这么多年。 这栋别墅自从她离开后,再也没有女主人住进来,除了菲佣,也没有其他女人来过。 里面的布置,东西,还和从前她在时一模一样。 他把贝雷帽帮她戴上,不让微风吹疼了她的包扎脑袋。 她头上绑着纱布,那天抱她出来时,她脸上全是血吓死他了,后来发现是她头顶受了重了伤,流的血,滑到她脸上。 把帽子给她戴好后,他下楼,准备叫人去帮忙买一部新手机回来,说了要给她买一部新手机过来用用,他得做到。 别墅的上空是一片白云像碧海上的孤帆在晴空飘游,浅蓝色的天幕,像一幅洁净的丝绒,镶着黄色的金边,晴天的秋末,如水般音符一样灿烂的流动,湿澈了不同破败的忧伤。 沈凌站在门口看着女佣开了院门,一辆汽车突然冲了进来,车辆有些眼熟,好像是他曾经见过。 车子停好,下来三个人,一个男人,两个女人。 男人冷着一张脸,怒视着沈凌,他疾步走到沈凌身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带,愤怒道,“小瑜呢?被你藏哪去了?沈凌,我有亏待过你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夺你的嫂子?” 叶景寒十分愤怒,小瑜这些天像是消失了一样,哪里都没有她的音信,他派人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最后还是丁敏告诉他线索。 沈凌看了他一眼,看着他身后的两个女人,冷笑出声,他拉开自己的领导,把叶景寒的手拿开。 不紧不慢的道,“叶少好雅兴,自己的未婚妻不去管,还有闲工夫带着两个美女来找我麻烦。” “沈少,你这是什么意思?最近我可是听说了,有人看见你抱着下身全是血的陈怀瑜闯进了医院,说是做了个流产手术,哎,我就奇了怪了,陈怀瑜是叶少的未婚妻,就算是流产了,也和你没关系吧?莫非?孩子是你的?” 丁敏笑嘻嘻的开口,眼里带着严厉,“你们是旧情复燃了还是藕断丝连?我可听说两个月之前陈怀瑜前脚一回老家,你后脚就放下所有的工作一起回去了?” 沈凌冷着一张脸,果然和他想的没错,这两个女人暗地里真的开始在对付小瑜,他十分了解小瑜那个人,她是最受不了误会委屈。 他和小瑜清清白白,哪怕他确实对她动了心思,求了婚,可她根本就没同意啊!更别说什么怀孕了! 无稽之谈。 丁敏这是真厉害啊,几句话脏水就泼了下来,现在小瑜的孩子又没了,做不了什么亲子鉴定,哪怕她和叶景寒和好,哪怕她和叶景寒就此分开,小瑜这被泼脏水,冤枉的戏码是怎么也洗不清了。 “丁小姐倒是很清楚我和小瑜的过去吗?丁小姐是从哪里知道我和小瑜从前事情的?莫非丁小姐故意去查过?让我想想看,丁小姐为什么故意去查我和小瑜从前那点事情呢?是打着什么心思?” 沈凌说着话,在丁敏和叶景寒的身上看了看,最后视线放在杨蓝的身上。 “说到这个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听说丁小姐和这位杨小姐要对付小瑜,丁小姐这个月找了小瑜几次,杨小姐也找了小瑜几次,不知道你们和她聊些什么?” 谁都不可以欺负陈怀瑜,除非他自己来欺负,谁也别想冤枉她,除非他来冤枉。 除此之外不可以有第三个人,这两个女人他还没好好和她们算账的,她们倒是和叶景寒找上门来了。 女人不能打,不能骂,但是可以让她们身败名裂,可以让她们背后的产业关门大吉。 叶景寒冷着一张脸,听闻沈凌说的话,回头看了一眼丁敏和杨蓝,“他说的是真的?你们这个月找了小瑜很多次?你们要对付她?” 杨蓝心里一急,面上平静如高段位绿茶婊。 她柔声道,“不知道这是哪里听来的风和雨,我干嘛要对付嫂子?我巴不得嫂子和景寒哥哥你好好的,巴不得你们早日结婚生几个可爱的孩子。” 孩子孩子,这句话唤醒了叶景寒心底的疼痛。 他抬头望着沈凌,厉声道,“你和小瑜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们从前在一起过,你是她的初恋,可是你要想清楚,你们已经过去了,她现在还是你嫂子,还是我的未婚妻!” 从家中长辈的关系来看,来算,沈凌确实得叫叶景寒一声大哥,这几年他也确实把叶景寒当作大哥一样,叶景寒也是把他当作弟弟一样。 两人在商场上互助了许多次,沈凌垂下眸子,想到小瑜在阳台上说的话,她说她已经爱上了别人。 那这个别人就是叶景寒啊。 不甘-(五十七)前世25 天空澄碧,纤云染染,蓝天上停留着一些细碎而洁白的云块,像是纱巾上的花朵,干净纯真。 沈凌叹了口气,扫了一眼这三位,想了想,开口道,“今日既然大家都在,那就上去把话都说清楚吧,正好我也有事想问问你们。” “叶少,小瑜应该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他顿了顿,心想算了,不多说,一会见到了,大家直接当面说。 “上去吧,她在二楼阳台上。” 说完沈凌带路往楼上走,神色有些无奈无语。 小瑜的眼光可真不好,离开自己以后找到的男人也是个渣男。 沈凌的身后不远处,杨蓝和丁敏走在一处,两人神色不定,眸子闪烁着。 丁敏握紧杨蓝的手,宽慰她要淡定,镇定。 太阳走进了云堆中,光线从云里射下来,直射到阳台上,天边出现一点点黑云,黑云云片很厚,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模糊了的眼睛,透露给人们迷惘。 后院里已落干叶子的枝杈,在灰蒙蒙的天幕下,直愣愣地伸展,光秃秃的,呆呆的,盯着看久了,容易让人产生瞬间的错觉,仿佛看到,伸展在空中的枝桠,象刀餐,把世界切成碎片,稀稀落落打在地面上,踩上去似有声响。 秋末,在南方老家乡村里,可以听见许多的鸟叫声,也能看见许多鸟儿的踪影。 想看鸟儿了,只要一抬头往电线杆上看去,就能看见了,可惜在这座城市,别说电线杆了,就是公园里,树木上,也很难看见一两只鸟儿。 提起鸟儿,陈怀瑜突然想了自己的爸爸,上次回家爸爸还是要买个捕鸟器抓一些可以吃的鸟儿,要弄来给她补补。 妈妈当时骂了爸爸一顿,说他胡思乱想什么?那东西要仔细抓,有些是国家保护鸟类不能动。 爸爸又说,那用家里的水田改造一些,弄成鱼塘,养一些鱼,等冬天了,她回来就能吃到新鲜的鱼儿。 妈妈当时笑盈盈的说什么,好啊,那她多养一些鸡鸭,等冬天了过年了,天天煮老母鸡给她吃,把她身子养的极好,然后给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孩子......爸妈...... 她突然有点想家,有点想回到老家去。 她听见了动静也罢,睁开了眼睛,抬头看着乌压压的黑云,有些惊讶,怎么好端端的晴天一下子转为阴天了。 “小瑜你没事吧?”丁敏突然加快脚步,赶到沈凌和叶景寒前面到达陈怀瑜面前,她弯腰看着一脸苍白的陈怀瑜。 “孩子没了就没了,身体要紧,你也别太伤心。”丁敏一脸担心的模样,目光全是真诚的看着陈怀瑜。 陈怀瑜有些惊讶,她怎么来了? 她还没多想就发现来的不止丁敏,还有叶景寒,杨蓝。 看着走在叶景寒身侧的杨蓝,杨蓝那一番小女人姿态的模样,想起来杨蓝和她说的话,想起杨蓝在咖啡馆羞辱她的话,她藏在薄毯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小瑜,孩子没了就没了,身体最重要。” 丁敏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陈怀瑜看了丁敏一眼,记忆里丁敏拿着给她看的照片清晰起来,照片上是杨蓝依偎在叶景寒怀中,还有叶景寒抱着杨蓝......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好像什么都不想说。 薄毯下微微颤抖的手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里的孩子,她想了想很久很久的孩子,没了。 眼泪突然涌了上来,却在想到杨蓝在这里时瞬间把眼泪压了下去。 她看着杨蓝,冷冰冰的开口道,“你来做什么?想看我笑话吗?” 冷冰冰的口气和站在别墅一楼沈凌说杨蓝和丁敏时的一样,就连眼里带着的愤怒都是一样的。 杨蓝突然眼圈一红,扯着叶景寒胳膊,委屈道,“我就是跟在景寒哥哥一起了看看你,我没有什么恶意的,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来的。” 这副我见忧怜的模样可恶心到了陈怀瑜,特别是她抓着叶景寒的那只胳膊。 陈怀瑜心里升起一阵恶心,突然反胃想吐,吓得丁敏连连退后。 沈凌跑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肩膀,关怀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我去叫医生上来。” “没事。”陈怀瑜挥挥手,摇摇头,制止他叫医生。 两人互动熟练,亲密刺痛了叶景寒的眼睛,他冷着一张脸看着陈怀瑜和沈凌,突然开口道,“你怀孕了?然后孩子又流产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有......” “你这孩子是谁的?为什么是他陪在你身边?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景寒的声音传了过来,让陈怀瑜愣了愣,她侧着头看着叶景寒,望着站在他身侧的杨蓝,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琳琅,白皙如玉的脸颊如冰雪里的玫瑰,一样的张扬,披在脑后的长发大波浪卷发松松垮垮地,美得让眩目魅惑。 她像是不小心坠落凡间的仙子,眉宇之间透着的,是与凡尘女子不同的淡然,就像空中的白云,想触碰却好似再也碰触不到了。 “孩子是谁的?”她说着漫不经心的语,眼里似乎藏着千山万水,却没有他修长的身影。 叶景寒呆了呆。 沈凌站起身子愤怒的看着叶景寒。 “你自己做过什么你不知道吗?孩子是谁的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是来关心小瑜的,可没想到你是来伤害她的,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知道吗?你有关心过她吗?你有好好照顾她吗?有好好呵护他吗?你说啊?” 沈凌愤怒不已,质问叶景寒。 叶景寒也愤怒起来,和沈凌争吵几句,混乱之间不知怎么的,两人动起手来...... 陈怀瑜见状愣了愣,慢慢的站起身子,想要阻止两人,千钧一发之间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又一把,然后便是坠落....... 才刚刚脱离危险身体,实在经不起这样的坠落。 秋末,落幕,她的一生从这里结束,她今年还没有回家过年呢,还没有吃爸爸养的鱼儿,还没有喝到新鲜的鱼汤,也没有吃到妈妈说的鸡肉...... “砰”一声,听见自己的骨骼碎短。 闭眼之前她看见有两道身影冲了过来,她嘴角极力扯出一抹浅笑。 不甘-(五十八)前世26 沈凌跪在地上,看着全身是血的小瑜,嘶吼着! 叶景寒眼睛血红,抱起人冲进车里,开车往医院跑...... 沈凌反应过来后开着自己的车跟了上去。 秋季有许多落叶,城市种的绿化树已经把叶子点的差不多了,快光秃秃的枝丫显得破败不堪,随着秋风微微颤抖着,诧一看凄凉无比。 市中心,某医院的走廊上,叶景寒依在窗户边上抽着烟,神色莫测, 一旁坐走廊长椅上的沈凌抱着头崩溃不易,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来,拨打电话,电话接通。 “来xxxx医院,带着你的设备和人全部过来。” “是。” 沈凌挂断电话,脸色已经苍白起来,看着急症室亮着的灯,他的心脏就像是被抽空了,里面的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冷笑了笑,走到叶景寒的身边,“给我一支烟。” 叶景寒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给了沈凌一支香烟,他张张嘴,开口带着安慰他道,“你别担心,那是二楼......” 是的,他以为是二楼,按物理学来推算二楼阳台到地面的距离,她应该没那么容易严重。 沈凌没回他,借了他的打火机给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猛烈吸了几口后,才重新审视叶景寒。 “她还能活着吗?” 说完这句话,沈凌眼眶红了起来,他蹲下身子,抱着自己痛哭了起来。 “她还能活着吗?重伤未愈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几天前,是不是你叫她去你们叶家老宅的?她发生了车祸你知不知不道?若不是我跟着她,你以为你还能看见她?” “你知道吗?我抱她出来的时候,她身上全部都是血,我以为就要失去她了,我以为再也看不见她了,还好还好,人救了回来!” “可是......现在呢?哈哈。” “叶少,我从认识你的一天起就很佩服你,很崇拜你,可是现在我很看不起你。” “小瑜真是傻,第一次瞎了眼看中我这个人渣,第二次怎么还会瞎了眼跟了你这个人渣?” 叶景寒皱起眉头,猛烈吸了一口香烟,窗外有微风刮过来,白色烟雾钻入他鼻子里,把他呛的咳嗽几声。 窗外乌压压的一片,已经下起了暴风雨,风雨很大,好像是在想洗刷干净这世间的尘埃。 “你说什么?什么车祸?什么老宅?什么全是血?你好好说清楚。” 叶景寒开口,瞪着沈凌。 “我说什么你没听清楚吗?几天前你回过叶家老宅吧?小瑜那天晚上在去叶家老宅的路上出车祸了,是我救了她,她醒来后我们聊过,问她怎么大半夜的开车去哪?” “她说打你电话不接,回到别墅听你们的什么保姆秦妈说的,叫她去叶家老宅找你,正好她想问你一件事情,还想告诉你,她怀孕了。” 沈凌的话刚刚说完,急症室的灯就灭了,里面的意思走出来,为首的医生取下口罩,神色遗憾的道,“病人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雨天阴阴沉沉,暴雨夹着疾风疯狂的刮着,灰色的云朵大片大片地掠过,天空被压得很低,雨滴清脆的撞击声随之溅起,随后便是玉珠般破碎的声音。 狂风逢阴雨,呜呜呜的声音在空中响起,甚是凄凉,医院花坛里已经掉完树叶的枯木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变得凝重起来,可怜起来。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了刚刚的满眼猩红,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冷漠狂暴的风凌厉地地穿梭着,将医院里众人的惊呼悲伤抛在身后。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直到陈怀瑜的骨灰被陈父陈母带回了老家,直到看着陈父陈母那一张张悲凉痛心的脸额,叶景寒还是没从陈怀瑜的死亡之中回过神来。 他坐在别墅沙发上抽着香烟,心里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沉闷闷的,灰灰蒙蒙的一片。 沈凌已经把他找到的所有证据都提交了法院,一副不让杨蓝和丁敏付出代价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证据他也看过,那日他们在沈凌的别墅争吵时,是丁敏先推了小瑜一把,然后是杨蓝再推了一把,两人合伙把人推了下去。 沈凌说,在别墅里安装摄像头就是为了怕小瑜出什么事情,所以她再次住进去去养病时,他派人在别墅360个角度全程装了摄像头。 沈凌还给他看了丁敏怜惜人开车撞小瑜的证据,那个肇事司机已经被抓到了,也已经认罪了。 沈凌还说,这一切他誓不罢休,就算杨家和丁家一起来给他威胁、施压,他也要为小瑜报仇。 他抽着香烟,背靠在沙发上,脑海里想起了当年在岳麓城救自己的女孩。 那时候的她明艳温柔,像个黑夜里的精灵一样,干净脱俗,和他从前见过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也确实不一样。 不然她就会发现丁敏和杨蓝的计划,就不会轻易地被她们伤害了。 可是,还是他大意了,怪他。 他把香烟放在烟灰缸里摁灭,唤了一声秦妈。 秦妈垂着头走出来,不敢正眼看叶少。 “丁敏给了你多少好处?” 秦妈一惊,听见叶少的话,一把跪在叶少面前,颤抖着说道,“叶少,我...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啊,丁小姐只让我偏偏陈小姐,哪知道......” “叶叔,把人拖出去吧。” 随后从门外出来一个三个中年男子,为首被称作叶叔的男子是叶家老人,他身后两个中年男子拖着秦妈往外面走。 叶景寒重新给自己点上一根香烟,吸了一口。 叶家的别墅里也是装有摄像头的,除去他和小瑜的卧室,其他地方全程360度无死角都装了,若不是他看摄像头小瑜身前的画面,还不知道秦妈对小瑜说的那番话。 除了出差?他啥时候夜不归宿过? 那晚他在叶家老宅,他啥时候让秦妈叫小瑜去老宅找他? 深深吸了一口香烟,站起身子往外间走。 “叶叔,联系一下法院那边,早点判刑。” 丁敏身后有不少势力,不少男人,这些男人他来对付吧,小瑜的死,害死小瑜的人,害死他们孩子的人,血债血偿。 他对她的感情,从来都不比沈凌少。 不甘-(五十九)现世1 从手术室出来被推进病房许久,陈怀瑜才清醒过来。 她还未开口说话,胃里呕吐感冒出,一阵恶心,沈凌赶紧从一旁床头柜上抽了不烧纸让她吐。 吐了一顿后,拿着抽纸给她擦干净。 他去倒了一杯热水来,让她漱漱口。 许久后,陈怀瑜躺在病床上愣愣的看着天花板,她有些分不清这是前世还是今生了。 她看了沈凌一眼,少年还是微带青涩的模样,22岁的年纪和26岁的年纪还是有差别的。 她垂着眸子看医院里病号服上的名字,想起来这是自己要做引产手术的医院。 所以,这是今生? 既然是今生,那她记得自己被推进手术室里做引产手术,然后被打麻药,再是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后灵魂好像飘到很远,远到了前世,看着前世的自己经历那一切一切。 她就像是透明的,看着杨蓝和丁敏骗“自己”,看着叶景寒知道她前世是沈凌后生气愤怒;看着丁敏打电话叫人开车撞自己;看着沈凌把自己从着火的车辆里抱出来;看着杨蓝和丁敏趁着叶景寒和沈凌争吵缝隙之中把自己推下阳台...... “对不起。” 沈凌突然开口,脸色平平淡淡,心里却是十分内疚。 一个女孩子未婚打胎代表什么,他是明白的。 这样的事情往后会被人不齿,会被人笑话。 陈怀瑜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如常。 许是经历过生死,看透了自己前世所发生的种种,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自己在地铁上遇见唐薄,透过地铁窗户看外面的别墅会头疼了。 原来是因为唐薄是杨蓝前世的正牌男友,而那栋别墅是她死去的地方。 她死去时,伤了头,所以进入冥府时导致一部分记忆丢失,导致失忆? 她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总之是记得在冥界时,她不记得叶景寒,更不记得和叶景寒他们发生种种事件。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关联和提醒,再看见唐薄时,再看见那栋别墅时,才有一瞬间的头痛。 不过现在,既然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就为自己好好盘算吧。 看着沈凌这张脸,她嘴角扯出一抹淡笑。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若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帮我找个好的月子中心,我要去做小月子,把我的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沈凌,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分手吗?因为你太冷漠了,你对我一直一直都很冷漠,你让我觉得你不爱我,所以我才要和你分手。” “不爱我的人,让你将就着和我在一起,对你是种约束,对我是种悲哀。” 沈凌愣了愣,他不爱她吗? 不是的,他爱她的,他只是不善于表达,不善于说出口,他若是不爱她,当初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那是他第一次谈恋爱,他把自己的初恋交给她,也把自己交给她,他怎么可能不爱她。 “现在,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你和严幻羽在一起了,我知道。” 按照前世全部想起来的记忆,陈怀瑜知道这时候他应该是和严幻羽在一起了。 “你给我一笔分手费吧,你现在不差钱,可我不一样,我太穷了,你是知道的,我是什么出生什么学历,你都是知道的,我这辈子恐怕都达不到你的高度,也挣不了你随手一挥的钱财。” 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感叹道,“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认识这么多年,我的青春,我的身体都给了你,我要一笔价值不菲的分手费可以吗?” “我想我不用说,你也知道这个世间对女人的苛刻,以后我别想好好成家立业了,只要那个人知道我和前任在一起时怀了孕,打过孩子......” “就算他不在意,可别人呢?” “现在信息这么流通,医疗这么发达,随便仔细一检查,或者有钱有势的想办法去查查,就会知道我曾经发生过什么......” “然后她们就会想办法羞辱我,想办法揭开我的伤疤,别管我是不是真的很坏,很下作,总之未婚怀孕打胎就是我的不对。” “沈凌,我只想往后过的轻松一些,好一些,你也不想你的初恋女友,你的前任过得惨兮兮吧?所以,我要一笔钱。” 和他要钱或许有些自私,可也算情理之中,也说的通。 她陪了他那么多年,青春,身体什么都给他,要点分手费算什么? 何况她不要,她不花,有的是女人来花他的钱,比如严幻羽。 严幻羽付出过什么? 做过什么? 就因为是中学时代他心里仰慕过的人,所以可以随随便便的享受由陈怀瑜教导、调养出来的成果? 后来者居上真的好啊。 她记得她和沈凌还没分手的时候,严幻羽就开始粘在沈凌身边了,沈凌渣,严幻羽也贱,就算沈凌救过她,也免不了他确实渣的本质。 若不是他愿意,严幻羽怎么会进入他的公司任职秘书部助理? 若不是他愿意,严幻羽怎么能经常找他玩? 所以归根究底,他也渣。 至于深情,至于为她前世报仇,她看不清也不想看了。 他算是对她好过,可真正算起来,她也没亏欠他什么。 两两清,现在她和他要分手费,是她不要脸,是她自私,可脸要来何用? 大义无私有何用? 自己开心了才好,自己舒服了才好,什么不要脸,什么自私,随便吧,有钱就行。 沈凌看着这张惨白的脸,想气她说的自己不爱她,他垂下眸子点头道,“我给你一千万,转你银行卡里。” “好,谢谢。” 陈怀瑜道谢,道完谢闭上眼睛准备睡会,她太疲惫了,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疲惫,双重压击。 沈凌看着她闭上的眼睛,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要说爱她吗? 该怎么说? 他已经赌气和严幻羽在一起了,这事情该怎么解释?她是个有洁癖的人,她是不会接受和严幻羽在一起过的他的。 良久,看着她已经睡着了,他才站起身子往病房外走。 站在病房外给自己的秘书打电话,让秘书联系一个岳麓城最好的月子中心。 秘书那边照做,半个小时候给他回来电话,说已经找好了,他才放心。 不甘-(六十)现世2 一千万对于她而言可以做太多的事情,何况她还有之前卖画的钱。 当钱拿到手,当在月子中心住了一个月后,她和之前的公司提出辞职。 走程序,辞职完,然后开始准备出发要去隔壁省份,找某几个将来互联网公司的大佬。 按照前世记忆里,某几位互联网大佬将来会成为首富,她要去抱紧大腿,最好再投资几百万,到时候她就是大股东,老员工,然后慢慢报仇。 杨家和丁家实力不小,家中势力人脉关系错综复杂,想要扳倒,只能规划好,打持久战。 对于杨家,陈怀瑾有一点点了解,杨蓝的爷爷年龄较大,家族企业还是他来决策。 而杨蓝那个叔叔,杨先生是没有事业心的,家中那些产业据说是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至于打理的怎么样,那要看以后的发展以及杨蓝的爷爷还能不能活个五百年了。 对于丁家的话,丁敏她家里产业本就不算太多,她哥哥能力还行,但也不算很强,可丁敏她个人私生活复杂,背后男人极多,凭借她的身份,凭借她背后那些男人,实在不易扳倒。 不过嘛…… 真正想扳倒她们两家,也不是没可能。 可她要好好规划一下,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拼死一搏。 岳麓城机场,格外空旷,叶景寒等待登机,这一次真是糟糕,来母亲的老家没想到会发生车祸,还好不算严重。 对了,那个救命人...... 那个救命恩人后来怎么也找不到,她连名字都没告诉他,人海茫茫,他去哪里找啊? 想到那个女孩的脸,想到她按压在自己头顶的十指,心脏的位置砰砰砰急速跳动起来。 真是该死,他至少问问她的名字啊。 正后悔着,抬起头望去,正好看见熟悉的身影,他眼前一亮,如果说先前的晚上看见她时,她是黑夜里灵动的精灵,那么现在就是一朵炫耀夺目的玫瑰花。 咋一看环姿艳逸、媚色娇柔,美艳不可方物。 略微苍白的脸上,显得楚楚可怜又妩媚动人,眉宇间,透出一股淡然冷漠。 一头乌黑长卷发,乖巧地散在消瘦的肩上,秀丽窈窕的身躯上,裹着一条白色纱裙,雪肤花貌,是他见过的美人中上上品。 迈着步伐,他已经来到她的面前,他心脏跳的极快,声音低沉的开口道,“好巧,在这里遇见你,上次的事情还没来的急感谢你。” 她首先看到叶景寒的声音,然后看见他眉眼含笑地说着话。 他穿着白色衬衣,没打领带,手上戴着价值不菲名表,一头干净的短发,一张俊美无比的脸,仿佛前世和今生都没有任何改变。 可仔细一看,还是不一样的。 这时候才刚刚认识,他过来搭讪,他还这样年轻,还这样热情,不是几年后的模样,不是两人像老夫老妻的模样。 他的脸部轮廓比她前世见到他的最后一面要精致娇嫩不少,那双眼,深深的,黑黑的,里面好像藏着对她的兴趣。 陈怀瑜从手术室里出来,想过与他重逢的情景,想过再见到他时要做什么,要说什么。 然而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却原来一切如此平静。 她平静地凝望着他,然后淡笑道,“是啊,好巧。” 心脏的位置好像跳动的很缓慢平软,没有太多的悸动,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她像是在看一个故人一般,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静静相对,他绅士又温柔的道,“你也要坐飞机吗?是去哪个城市?” “吴城。” 陈怀瑜平静的笑着,其实她不是去吴城,是去另一座城市,可是她故意这样说的。 再次看见他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其实这么久了,说什么爱不爱,爱又怎么样?不爱又怎么样? 要什么爱情? 要什么婚姻? 要什么爱人? 到头来,伤害的还是自己,到头来,难过的也是自己。 就算前世他对自己挺好,也曾真心实意的爱过自己,也曾想过要给自己一个家,可是...... 也是因为他,杨蓝和丁敏才想对付她吧。 本来以为找到了避风港,可到头来所有的风雨都是由他引起的。 这样说起来他或许很冤枉,可她就不冤枉吗? 那样年纪轻轻的死掉了,她连妈妈养的老母鸡肉还没吃到呢,连自己爸爸养的鱼儿汤也没喝到的.......还有....... 她伤成那样,他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她不怪他。 可是他相信丁敏和杨蓝的话是什么意思? 带着杨蓝和丁敏冲进沈凌的别墅来质问她是什么意思? 他没看见她在吊水吗? 没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吗? 没看见她穿着病号服吗? 没看见她有气无力的样子吗? 只要他细心一点就能看见的,可是他没细心。 见面不是关心她,而是质问她孩子的事情,她是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吗?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和沈凌发生什么吗? 发生过什么吗? 说到底,男人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给你的承诺也是真心实意,可是不爱的时候,怀疑的时候也是真心怀疑,真心不爱。 所以啊,什么避风港? 什么爱情,什么爱人? 全是狗屁,只有自己是自己的避风港,由自己来好好爱自己。 “吴城?你去吴城有什么事情吗?”叶景寒疑惑道。 “去玩。” 有些喧嚣机场候机室里,女人冷漠平淡的模样挑起了他心里的征服感。 这个女人他要,他要得到她。 “你上次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可以说一下你的名字吗?下次我请你吃饭。” 陈怀瑜看了叶景寒一眼,他这个样子,她前世已经见识过了,不过这会她机灵了,不会再傻乎乎把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也不会告诉他自己真的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忘。” 她随口说了一个名字,陈忘,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虽说俗是俗了点,可折磨的是他的耳朵,又不是她,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叫这个名字。 陈怀瑜垂下眸子,贱兮兮的想到,俗死他,看他还对自己感兴趣。 叶景寒呆了呆,陈忘?陈旺?忘?还是旺?这名字,真的是....... 不甘-(六十一)现世3 “我爸妈没文化,想不到什么好名字,所以从小就叫这个名字,你不会觉得俗气吧?” “看你的穿着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这样吧,救命之恩呢,我也不是不要你报答,我也没那么好心。” “好不容易救了一个富家子弟,我正愁着没勒索到钱财呢。” “嗯,这样吧,请我吃饭用来报恩太随便了,不然你给我钱?我这个人喜欢钱,钱是最实在的东西,你要是真的想报答我啊,我给你一个账号密码,你往上面打上一千万,我就信你真的想要报答我。” “要是你不打,那就算了,我就当你是狼心狗肺,不知感恩喽,然后你把我帮你付的医药费还给我吧。” 说完她伸手白皙娇嫩的手,和他要钱。 他不是不喜欢俗套的女人吗?不是喜欢前世有点傻有点单纯的她吗?那她就俗气给他看。 反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本来就替他交了医药费。 叶景寒看着她伸出来的手,心头有口闷气升了上来,那口闷气卡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这个女人,实在是...... 怎说呢? 说不上来。 他尽量保持着自己的表情,淡淡开口道,“好,我把医药费还给你,再给你100万的感谢费。” “100万?你这条命就只值100万吗?我真是小看你了,还以为你是什么豪门世家的公子哥,看来也只是个暴发户家的少爷,不对,暴发户也比你大方,人家一挥手就是一大笔钱的给。” 陈怀瑜冷笑着,扫边叶景寒的全身,好像把他看透了一样。 其实她说的没错,沈家,叶家,杨家,丁家等等,根本算不上什么顶级豪门,也确实可以说是爆发户。 只是这暴发户的长辈多了一些功劳,多了一点文化。 可是,到底是比不上真正的世家的,也比不上真正的豪门。 大约就是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状态。 没办法,这个世界上有钱人太多了,前世陈怀瑜看不清,觉得沈家和叶家就是富豪,十分有钱了。 也确实对于她那样的出生来说是富豪,是有钱了。 可那仅限于他们的圈子,若是再往上看看,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他们。 叶景寒皱起眉头,这个女人不可理喻,空张了一张白皙绝色的脸,真的是...... 花瓶了! “我要走了,再见吧,那点医药费本小姐就不要了,算是给你这张脸的小费,你这张脸长的可真是英俊呢。” 说完陈怀瑜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不管身后的人如何想,往前走去。 再见啦! 叶景寒。 再见啦! 当初定情的岳麓城。 再见啦! 从前和你所有的一切一切。 不久后,飞机起飞,陈怀瑜坐在自己座位上,往窗户看过去。 远眺,这座城市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淡淡的烟雾中,她闭上眼睛,开始沉思。 如果不是记起那些被杨蓝和丁敏迫害、侮辱、至死的事情,她或许根本就不会想法子报仇。 刚刚重生回来时,她想的很简单,和沈凌分手,想法子挣钱,然后过上衣食无忧的快乐生活,最好能够想去哪旅游就去那旅游,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全家一起幸福,就是这样简单。 可惜现在,恐怕近十年她都不能想去哪旅游就去那旅游了。 她准备好,接下来的十年为报仇做准备,报了自己的仇恨。 报仇,打垮杨家和丁家,首先要钱,然后是要人。 管找未来互联网大佬合资入股是不够的,她还要自己想法子开自己的公司,挣钱,先让自己在商场有一席之地。 陈怀瑜摸了摸自己额头,仔细要想想做什么挣钱。 对了,开娱乐公司好像不错? 这样想着,她挣开眼睛,从自己包包里拿出一本日记本一支笔,开始写写画画,做规划。 先是成立一个娱乐公司,然后找她记得以后会捧红许多艺人的金牌经纪人,再是把以后注定会大火艺人全部招过来,嗯,再招一些相貌模样极好的年轻娇嫩大美女和小鲜肉。 做好初步规划后,她笑嘻嘻的抱着日记本重新闭上眼睛。 公司注册不难,她买个商住两用的房子再说,好有个注册场所、办公地点,然后自己可以做人力资源,去各大招聘网站以高薪挖掘人才过来。 管理公司她是不太会的,但是没关系,可以请职业经理人。 这样盘算盘算好像不算太难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离开岳麓城后,她凭借前世的记忆,成功找到了未来的某互联网公司大佬,然后上门拜访,了解他们的业务后,直接投资200万。 事情办妥后,再坐飞机回到南方某个沿海城市。 她想法子找到某个未来互联网企业大佬,然后上门拜访,了解对方团队做的项目,死皮赖脸的说我自己很看好他们的项目,很喜欢他们的项目,强行抱大腿,硬塞投资了100万。 如此几回,身上的所有钱财加起来只剩下500万左右。 带着剩下的钱,选了一个未来会成为一线城市的地方,买下商住两用房子,开始注册公司,招人。 事情她想的很简单,可惜创业初期比她想的要难,要资源,资源没有,要人脉,人脉没有,要资金,资金也就那样。 好在她脸皮够厚,性格够坚韧,跑去找了沈凌又借了一千万,还死皮赖脸的求人家帮忙,美目其名,他不帮忙就没人帮她了。 这个世界上也就他这个初恋会帮帮她。 沈凌看她无语,这会他刚刚和严幻羽分开,见自己初恋陈怀瑜突然上门,又是借钱又是求帮忙,看她那撒泼厚脸皮的样子,忍俊不禁,干脆叫她一起喝上一杯。 陈怀瑜点头,以为他会把车开到酒吧去,可没想到他把车开到了别墅里。 看着这栋熟悉的别墅,想到自己从阳台上被推下去惨死的经历,她皱起眉头,跟着沈凌一起进入别墅。 “不是去酒吧吗?怎么来了这里?” 她站在客厅里,看着里面的沙发,摆件,最后想了想,往二楼阳台上走去。 阳台上摆放小清新,桌子椅子都有,她刚刚坐下,沈凌已经从别墅地下室酒窖里拿了不少好酒上来。 不甘-(六十二)现世4 开了不少瓶酒,陈怀瑜先是干了一杯,对着沈凌道,“沈总你要是帮我,别说和你喝一次酒了,就是喝十次也没事啊。” 沈凌默默拿起酒杯和她喝了一口,目光闪烁,低声道,“一年不见,你变化很大。” 他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变化,才一年不见,她变了很多。 “是吗?人总是会变的,有些事情是没办法的。”陈怀瑜笑了笑,心里有苦涩,面上却十分热情。 “等我成功了,我就把你给我钱和你借给我的钱加三倍给你,怎么样?咱们到时候立合同。”陈怀瑜举着酒杯和沈凌又干了一杯。 沈凌看着她这种妆容精致的脸,看着她把手里的酒一干二净,他低沉声音道,“我记得你从前喝不了酒的。” 从前她确实不能喝酒,那时候的她每次跟着他出去参加同学聚会,或者朋友聚会,她都是滴酒不沾。 不仅不沾酒,还会在出发前叮嘱他少喝点,还会给自己包包里塞一瓶酸奶,等快到聚会地方时,就要他喝几口酸奶,先垫垫肚子。 陈怀瑜把空酒杯放下,拿去一瓶酒新开了,重新给自己盛满,再给沈凌也盛满了。 “从前不喝,现在还不能不喝吗?” 阳台上亮着橘红色大灯,是她当年喜欢的样子,角落里那盆多肉长的十分茂盛饱满,青青脆脆很好看。 她站起身子倚在栏杆边,摸了摸栏杆扶手,往阳台下面看了几眼。 “这阳台的栏杆设计有点矮了啊。” 确实矮,一米高不到,难怪她那么容易被推下去。 不远处的树叶随着风刮落,又是一年的秋季,秋季秋季,这个季节不知道如何形容。 沈凌看了一眼栏杆高度,“确实有点矮了,可以重新设计装修。” “嗯。” 陈怀瑜点点头,回头对沈凌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年少时期喜欢的男人还算好的吧,前世救过她,还要替她报仇,今生她要一千万的分手费立马给了,现在她遇见麻烦,能想到可以求帮忙的还是他。 明明想过两清的呢,可到头来还是厚着脸皮找他帮忙。 “谢谢你。” 陈怀瑜开口,嘴角荡漾着微笑,这句谢谢是真心的,“很谢谢你,谢谢。” 不远处的枫叶被秋风染成了红色,夹在一栋栋别墅之中,好象是一幅油画。 后花园里金灿灿的桂花开了,香味扑鼻而来,还有其他花类,正在阳光下盛开。 秋季,让人伤悲又喜欢的季节。 少女时,她极爱坐在窗户旁的位置,然后在自习课上趴在桌子上睡一觉,那种秋风从窗外飘进来的感觉,那种整个人懒懒洋洋的姿态,还有少年拿着自己校服外套给她披上去....... 爱过的人,是很难真心恨起来,讨厌起来的,她曾经埋怨过他,也恨过他,还有叶景寒....... 她曾经也是恨过的,埋怨过的。 可如今再回首看看,什么恨,什么怨,只剩下一点点惆怅的释怀。 她拿起酒杯和沈凌又干了一杯,有点矫情的道,“往后余生祝福你,也祝福我,最好祝福我成为大老板。” 沈凌见她这样说,嘴角含着笑,“好,祝你成为大老板。” 秋天,蓝湛湛的天空,突然翻脸而露出险恶的颜色,暴风雨袭击而来,风雨下了整整十天,十天后又是蓝湛湛的天空。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又是一年好秋季。 十年后。 某宴会上。 灯光璀璨,衣香鬓影,华衣美服,整座城市繁华的夜色,在窗外映成背景,优雅的音乐里,杨蓝坐在角落里喝着闷酒。 这几年局势发展太快,互联网企业席卷而来,多少实体产业被打击的一蹶不振。 而她的爷爷已经去世,小叔不管公司,她爸爸又是个没能力的,如今的杨氏企业空有外壳,负债累累,已经被银行全面封杀,再不借资金。 没有资金调动,如何让公司起死回生? 父亲要她找个金龟婿,可她这个年龄了,上哪去找? 叶景寒倒是有钱,可他不要她。 她等了这么多年也没用,当初她倒是交了个不错的男朋友,可惜那是个穷小子,门不当户不对的,最后只能分手。 宴会在座的大多是成功人士,商场精英,像她这样的落魄企业家的小姐很少见,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红酒,叹了口气。 看着那些成功人士带着娇艳美貌的女伴,她心里感叹,自己已经三十多岁了,皮肤保养的再好,也比不过人家刚刚二十出头女孩子了。 “你在这里喝闷酒?”丁敏开口,坐在她身边。 杨蓝看见是丁敏,心里有鄙夷,这个女人名声已经臭成那样的了,还好意思出来? 这几年信息格外发达,丁敏不知道得罪了谁,稍微有点举动就被扒皮扒的一干二净,不仅如此,还把她从前的那些糗事都扒出来了。 说她,18岁就破坏别人家庭做人家小三,而且不是破坏一个家庭。 20岁有三次流产经历,25岁又做了某位可以做她爷爷的男人小三....... 大众很喜欢看这些豪门家小姐的桃色新闻,新闻一出,果然立马火遍全国,那些男人们的正房太太一起来对付她,可惜自家男人护着她,越是护着丁敏,那些原配太太越发生气。 最后不知怎么的,闹得把丁氏企业搞垮了,破产了,丁敏彻底沦为公交车。 没办法,若不是这样,她就没法活下去了,家里负债几个亿,房子别墅都卖掉了,她哥哥想尽法子重新开始,可事情哪有那么顺利。 有钱的事情那些朋友那些兄弟那些发小,是真朋友是真兄弟是真发小,可没钱了呢? 没钱了,和落汤鸡没什么两样,什么朋友,巴不得你别拖累他。 丁敏是习惯了富裕的生活,突然让她过窘迫的生活她是受不了的,从简入奢容易,从奢入简难。 杨蓝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这里?”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按照现在丁家的状况,丁敏是没资格来参加这样的宴会的。 何况,她记得这个宴会听说有个大佬要过来,来的人都是有钱有势的精英总裁,丁敏一个名声极差的女人怎么进来的? 不甘-(六十三)现世5 丁敏白了她一眼,不高兴道,“你管我怎么进来的?反正我光明正大进来的。” 她是跟着一位可以做她爷爷的男人一起进来的,作为那人的女伴,当然是光明正大。 “哦。” 杨蓝敷衍道,不想和丁敏多说什么,她心里鄙视恶心丁敏。 随后两人简单寒暄几句,杨蓝说:“我去那边转转。” 她走到叶景寒身边不远处,倚在沙发边,盯着叶景寒。 晚宴还未开始,放眼望去,沙发上,走廊上,吧台边,每个人都笑语晏晏、侃侃而谈。 她这样有些自嘲地想着,曾经她也是众星捧月的一个,可如今除了丁敏连个来搭讪的人都没有。 “听说是忘尘集团的人到了。”宴会上有人在交谈。 “他们总裁会来吗?”另一人说。 杨蓝好奇的一直看着门口,想看看这位忘尘集团的总裁。 这几年忘尘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娱乐公司势头正大,实力图为最为雄厚、表现佼佼者。 他们公司其他不只有娱乐,还有电信,互联网产业,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是听说他们的总裁还在当今最强大的两位互联网企业有不少股份,光是分红,一年可以拿几十亿美金。 这样一位人物、这个商业巨鳄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商界的目光。 排在第一的是辆劳i斯幻yin,穿戴整齐的服务生小跑过去打开后座的门,见一名身穿黑色连衣裙带着一顶帽子的女人下了车。 帽子遮住女人半张脸,杨蓝看不清。 “这位就是忘尘集团的总裁吗?是个女人?” 旁边有人议论,这些年忘尘集团虽是牛逼梦可他们总裁神出鬼没,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除去几个关系极好的兄弟企业老总,没什么人知道忘尘集团背后的老总是男是女。 “不知道是不是她。” “应该是吧,我听小道消息说过好像是个女人……” “不会吧,她......” 那人还没讨论完,便看见走进来的女人摘下了帽子,一张惊心动魄的小脸露了出来,女人穿着一条黑色连衣裙,一走一步摇曳生姿,皆是风情。 众人突然变的很安静,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市领导,市领导和她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两人打了招呼,坐在沙发上聊天。 接着是兄弟公司的老总,一起过来谈论事情。 叶景寒一愣不愣地看着,心头的位置急速跳动起来,他把手中酒杯放下,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深幽的瞳孔,弯弯柳眉,长长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脸蛋上化妆精致妆容,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她坐在哪里,身影如同兰花一般幽静,可那张脸却是国色天香,摄魂夺目,脑海中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她救自己的模样,那时候的她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稚嫩,如同黑夜里的精灵,堕入凡间。 他这一生之中,见过新形形色色的美人,却从未见过如同她这般的女人,魅惑动人,却又清丽脱俗。 叶景寒走了几步,想离那个女人近一点,想再看清楚她一些。 走到一处靠窗的位置,正好清清楚楚的近些距离看她,已经是秋季的首都,此时是晚上8点,外面有些寒意。 他推开窗户,任由外面的凉风刮了进来,外间是寂静的花园,可以看见不少名贵的盆栽。 凉风吹在他脸上,却吹不散了他心里那抹急速跳动的心,他脑海中的情绪杂乱无章起来。 给自己灌了几杯酒,他记得和她第二次见面是在机场。 那时候的她是要和自己要钱?当时自己觉得她俗不可耐,后来每每想起都会去猜测去疑惑,她那样的相貌,那样的着装看起来不差钱啊?难不成是家里突然遇见了什么困难,所以才伸手和他要钱的? 或者是说,她当时是故意的?故意在他面前那个样子?引起他的不满? 或者是说,她当初就看出了自己对她的想法和意思,才要那个样子? 这件事情在他心里困惑过多年,一直得不到答案,后来他也派人打听过叫陈忘的,根本就没找到她。 没想到再次见面是这样的场合。 他心中杂乱的情绪指使他去找她,和她搭讪。 陈怀瑜早就看见了叶景寒,她听着身边的人说着事情,余光却扫在了叶景寒的身上。 灯光很明亮,看见他穿着白色衬衣,没系领带,干净的短发,英俊的脸,时光好像对他很恩赐,容貌不减当年,身上的气度甚至还比当年多了几分魅惑。 这几年,她听见过他很多的事情。 单身,未婚,叶氏企业ceo,聪慧敏锐,果断犀利。 她嘴角露出一个温和而淡然的笑,仿佛是对着他,叶景寒眸子闪了闪,望着她这个笑容,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良久,陈怀瑜站起身子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撞见了叶景寒,叶景寒拿着酒杯,对着她淡笑。 “救命恩人你好。” 陈怀瑜看了他一眼,面上客气又疏远,“你是?你好,我们认识吗?” 叶景寒皱起眉头,认真道,“当年在岳麓城我发生了车祸,你替我打了120,还帮我缴纳了医药费,你救过我一命。” “后来,在机场遇见,你说你叫陈忘?” 叶景寒像是想到了什么,因为她叫陈忘,所有她的公司叫忘尘公司? 陈怀瑜看着这张英俊的脸,往后退了几步,疏远客气道,“你恐怕是认错人了,我叫陈怀瑜,不是什么陈忘。” 说完,她走过他身边,他想也没想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肌肤触摸那一刹那,他心脏跳动的越发急速,“你......” 他不可能认错的,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可能认错的。 “还有什么事吗?”陈怀瑜冷着一张脸,瞪了他一眼。 前世他追求自己,那会他比现在还要年轻不少,英俊的脸颊给他加了不少分,那时候她本来是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可是经不住他的死缠烂打。 可后来的后来...... 到底是结束了。 而今生,她早就不想和他有瓜葛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沈凌开口道。 “你叫陈怀瑜为什么当初告诉我你陈忘?” 不甘-(六十四)现世6 陈怀瑜皱起眉头,还有完没完了? 她使了点力,想甩开他手,可女人的手劲哪里比的过男人,弄不开,她只好阴沉着脸,瞪着他道,“放开我。” 叶景寒看她脸上全是愤怒,有些尴尬,到底是放开了她的手。 他还想说什么,被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过去。 他看着沈凌拿着一杯红酒,朝着二人走了过来。 看着沈凌拍了拍陈怀瑜的肩膀,像是看见老朋友一般,笑着道,“今天打扮的很漂亮,没给我这个前任丢脸。” 陈怀瑜微怒,拍开他的手,一本正经的道,“沈总,借你的钱早就按时还清了,咱们已经两清了。” “好好好,两清了,那喝一杯总没事吧?” 叶景寒听清楚了两人话,心里惊讶,沈凌和这个女人有过一段?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握过她手腕的手,上面好像还有她的气息,他深呼一口气,尽量想让身体里那颗急速跳动的心脏放慢一些。 秋季的晚间,有些微凉有些破败,银杏叶黄灿灿的十分耀眼,在路灯照耀下,在黑夜映衬下,那种黄不是金灿灿的,像是画在画布上的油画,很美。 叶景寒喝光酒杯里的红酒,盯着空酒杯,情绪迷惑。 一个月后。 有两条劲爆新闻,丁家小姐带着杨家小姐在某位总裁家里做一些破败不堪的事情,被该总裁正妻抓了个正着,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杨小姐和丁小姐掉下阳台,致今昏迷不醒。 网民们看见这条微带桃色的新闻,大肆讨论,把两位曾经小姐推向风头浪尖。 一栋别墅里,有个女人正在悠闲地喝下午茶,看报纸。 如今大仇终于得报,杨蓝和丁敏躺在医院生死不明,她打探过了,就算杨蓝和丁敏脱离了危险,恐怕离植物人也不远了。 想到这里,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心情极好。 “小瑜你到底啥时候结婚啊?我看那个什么姓叶的对你还不错,人也不错,你试试看吧,你都多大了啊,到底啥时候结婚?”妈妈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吓她一大跳。 “女人啊,总要成个家,有个家有个男人给你依靠,有什么事情可以商量。” “我都打听过了,那位姓叶的自己能力好,把叶氏企业经营的很好,是有才有貌的精英,你看看,他天天亲自来咱们家门口送花,这么有心的男人少啊......” “小瑜啊,你就听妈一句,和他试试吧,你就让你妈舒心啊,你这辈子不结婚,我死都不瞑目,我死都担心你,你说我图个啥?我不就是图你成个家,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吗?”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看看你那些大学同学,中学同学?有几个没结婚的?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一个了,都会叫奶奶了,你呢?你以为你还小啊?” “你今年都三十三了啊,女人到这个年龄还不成家,你到底是想干嘛?挣钱挣钱,整天想着挣钱,挣那么多钱干嘛?咱们日子过得去就行了,最重要的是一家子热热闹闹有人啊。” “我说你到底啥时候结婚啊,你.......” 陈怀瑜放下茶杯,回头看了自己妈妈一眼,开口道,“妈,明天我要出门旅游,你和爸爸去不去?” “你要是实在闲的慌就去弟弟那里吧,去给弟弟那玩玩吧。” 陈怀瑜的弟弟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和陈怀瑜住在一个城市,但不是一栋别墅。 陈怀瑜为了将来的弟妹着想,给弟弟买了一套别墅,以后他要是结婚了,就和弟妹好好过吧。 至于爸妈?跟她过也行,不想的话,那就住其他别墅吧。 反正家里房子多,住那都成。 “哎,你这个孩子,妈妈就是想你早点成家啊.......”陈母喋喋不休的开始崔婚。 陈怀瑜有点心烦的站起身子,往自己房间走,边走边开口道,“别总说找个男人依靠,找个男人依靠,我是少了吃,还是少了喝?你女儿现在过得不好吗?为什么要找个男人膈应我?” “你总是我不结婚让你心里不舒服,那我结婚了,我心里不舒服去和谁说?说难听点,你心里不舒服管我什么事?你养我到大,我养你到小,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总不能为了你心里的舒坦,我就要让自己不舒坦了?” “妈,你是你,我是我,我尊重你是我妈妈,但是你不能决定我的人生。” “妈,我和你说过多少次?我这辈子不结婚了,随你怎么说,明天就去旅游,你爱去不去,反正你有爸爸陪着,家里也有这么多保姆,我不担心你们二老。” 说完陈怀瑜走进自己房间,把房门关紧,开始整理衣服。 她这一生就没打算结婚了,也没打算成家了,一个人好好过不行吗?反正现在手里有钱,车里有油,家里有米。 爱怎么过,怎么过。 “哎,你这个孩子,怎么说话的?我看你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你是怎么说话的?” 陈妈妈在外面差点气红了眼,她是个略微传统的女人,观点里女人结婚成家生孩子太正常了,也是应该的。 “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啊,哎......” 陈妈妈在门外面叨叨絮絮。 陈怀瑜在房间里收拾着衣服,收拾好了,提着行李箱才开了房门,“什么为了我好?每次都说为了我好?妈,你想想,我嫁给一个我不愿意的人我会开心吗?” “再说了,你当初怎么不嫁给别人,偏要嫁给我爸?还不是因为你喜欢啊,想和他过日子啊。” “可是吗,我就没有遇见想过日子的男人,或许将来会遇见,但那也等将来再说吧。” “我再和你说一次,以后别老催婚了,您一催婚,不是你生气就是我生气?何必呢?” 陈妈妈看着自己女儿提着行李箱的动作,疑惑道,“你这是要去哪?准备去哪?” “去玩啊。”陈怀瑜拖着行李箱往外面走。 今天天气极好,就算是秋季她也不讨厌了,这个秋季她突然好喜欢啊,她要去祖国的大好河山走一走,看一看,把没去过的地方都去一遍。 岁月静好,晴空白云,未来可期。 唯一(一)酒楼侍女VS捕快 江南某个取名为卢江的小县上有个酒楼,此时里面的人正来来往往。 一个穿着粗布棉裙的侍女正在酒楼后院洗刷碗筷忙忙碌碌。 她叫严秋落,在这家酒楼做工多年,一直本本分分。 不过今天这是她在酒楼忙碌的最后一天了,昨晚她已经跟酒楼老板娘辞了工,结了账,做完今日,就回家。 然后好好等那个人的出现,那个人的到来。 酒楼生意很好,二楼有包间,老板娘自己做出的菜品花样多,味道好。 卢江县顾名思义,依山畔水,有一条江流贯穿整个卢江县,县外郊区有个码头,来来往往人流量不小,这家颇有名气的酒楼因此颇受欢迎,每人来来往往吃饭的客人很多。 忙碌到下午,严秋落便跟老板娘打了招呼,辞行。 她背起昨晚就打包好的行李走了,往县上一走,走到南边一角落,总算是到了严家。 严家在县城最南边是一家一进一出的小院,院子不算太小,正房三间,左边灶房一间。 右边空出来的地方被当年的严父严母种了些花草,院中间有口井,院后面是块不小的空地,盖了茅房和杂屋,中间留出的空地当年严父种了些瓜果蔬菜。 严秋落心中升起一阵苦涩,站在有些荒凉的家中,看着里面的一砖一瓦,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小小的人儿,父母健在,一家和乐。 她叹了口气,一行清泪掉了下来,这院子是当年严父严母在时盘下来的,她在此地出生,在此地送走了严父严母,而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12岁时,她的父母双双因病去世,看病抓药葬礼花费不少,家中所剩不多,她收拾了包袱去县里找活干。 然后便是在酒楼做了三年半的打杂侍女,她主要负责打杂,洗刷碗筷,打扫卫生等扥,工钱没其他端菜倒酒的侍女和小二多,但也省去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酒楼人源复杂,又有许些是码头那边中转过来停留的客人,什么样的人都有,早年是酒楼老板娘看在跟她一个县城上的,昔日也算是跟她爹娘相识,她年纪又不大,才让她做了打杂的工。 她也感激茶楼老板和老板娘,他们都是和善的人,三年半来待她们这些侍女都还不错,并不曾克扣工资,打骂过一二。 严秋落用衣袖擦了擦泪水,打起精神来,开始收拾家中。 收拾到天黑,点了每年过年时自己回家备着的蜡烛,直到天渐渐微亮,才彻底收拾好,生了火烧了热水把自己全身上下连着头发丝都洗的干干净净,用包裹里带回来的干净干帕子包着未干的青丝一觉睡到响午。 还是被饿醒的,她打起精神来,穿好衣服,拿了些钱,上街买了许些东西,柴米油盐酱醋,瓜果蔬菜种子等等。 买回来后一一放好在灶房,便开始生火熬了点白粥准备晚上喝,逛街时,她早就买了个烧饼垫了肚子。 灶房里的火正在燃着,此时已经是10月中旬了,江南的小县城雨水多,冬天湿冷,她还要备些炭。 灶房里小火熬着米粥,她从后院杂屋拿了锄头过来把后院地翻了一些,想种些白菜萝卜过冬吃,她身上银钱不多,做工几年攒下的工资也就10两银子,加上从前家中剩下的5两,这已经是全部家当了,算算时间还有一个多月那人就要出现了,她得在这之前准备些东西。 严秋落想着要准备东西那就需要银两,她想了很久,也只得出一个做小本买卖法子。 芦江县城郊外是码头,人来人往多,做些吃食去卖卖也能挣点小钱,可那边早就有妇人做了各种吃食了,她今日能想到的法子,别人早想到了,严秋落叹了口气,想了想,自己要不做点糕点去试试? 在酒楼多年,也见了许些糕点,东施效仿也能做出一些还算过的去的糕点的,再说那码头中转的,总不能全是有钱有势的去县城上酒楼吃的起饭的啊。 说做就做,严秋落又去了一趟街道,买了许些糯米粉,白糖,红豆等。 她烧了热水,开始试着做糯米普通糕点来,家中本就有蒸笼,虽有些久,洗干净的还是能用,试了两天,每次只做一两个,她自己吃的牙都有些甜腻了,可到底做出了还算过的去的红豆糯米团子。 她买了许些油纸,找了家中的竹篮洗刷干净,晒着好,三天后,开始了在码头卖红豆糯米团子,她卖的2文钱一个,3文钱2个,5文钱3个,生意陆陆续续还过的去。 一个月后,倒也挣了1两银子,严秋落开心的要命,这可比她做工强多了,她又从私房钱里拿出两两银子去买了两匹淡绿色粗布一匹白色棉布一匹青色粗布和一些棉花,买了些普通的药材,还买了些粮食和炭,然后便开始在家中给自己做衣了。 花了10来天的时间,到底做出了几套成衣,做衣服的同时,趁着太阳出来把家中旧被子被单晒了又晒,改拆洗的拆洗。 直到后院的菜地白菜和萝卜已经长出不矮的嫩绿芽,终于迎来了11月中旬。 这天白日严秋落早早把家中打扫干净,换上干净新缝制的淡绿色罗裙,她长的像严母,一张小脸洗干净了,十分秀美温婉,又因着这几年辛辛苦苦做活,身段保持的苗条又纤细。 若不是她父母双亡,成了孤儿,她的人生也会像这小镇上其他家姑娘那样,只可惜人生永远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发生。 到傍晚时,她特意在灶台温着一锅粥,还温着热水,她把发篦取下,洒下三千青丝在油灯前静静梳着,等了许久。 夜色越发浓重,总算听见了一声跌落的声响,她连忙放下木梳,跑去后院,一个昏迷在地的男子掉在后院空地上。 她跑过去扶住他,哽咽道:“陈峰。” 陈峰,她一心一意等待的男子,前世她心仪的男子。 她艰难扶起陈峰,扶上自己的大床上,打了热水给他擦拭。 她摸了那男子的俊脸一遍又一遍,嘴里喃喃着,终于等到你了,终于终于等到你。 唯一(二) 他们的故事,其实说起来,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泣鬼神。 前世,11月中旬的卢江县,很是平凡的一日下午。 严秋落从酒楼告假,想回家看看,顺便休息两天。 这日,她回到家中后,收拾房子收拾了许久,一直到很晚。 夜里还没睡,突然在后院听声响,跑到后院一看,有个晕倒的男子,那个男子就是陈峰。 因为在酒楼要做工,她每日只能早早起床烧水做饭,自己吃过饭后,又强行弄些温水、米汤给陈峰喝下,然后迎着江南清晨微雨露的去酒楼。 夜里还要硬着头皮走夜路回家中,烧水做饭,吃下饭后,又强行喂陈锋喝些温水,米汤,屋里烧好炭火。 为了照顾他,她第二日专门告了假,请了大夫给陈锋把脉。 那白胡子老大夫说他不过是中了迷香罢了,等两日药劲过去便罢,她才放了心。 等到第三日时,陈峰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这个救命恩人有些奇怪,晚上洗漱好后是个眉清目秀姑娘,早上出门前又是个邋遢的姑娘。 相处了许久后,他才知了她一个孤女。 一个孤女在这世间生活,本就不易,而她美貌说不定会招来祸事,她这般故意邋遢的出门,想必是出于无奈。 他心疼她,怜惜她,两人渐渐生了情愫。 没多久,就互相表明了心意。 后来陈峰告诉她,他要回家中一趟,禀告家中,再准备办些事情,半月后便回来求娶她。 可谁知陈峰一去不复返。 严秋落从年底等到第二年初都未见陈锋回来,年初初春十分,她穿上干净崭新的罗裙,自己去了德州。 去找陈家,倒是真让她找到了,可府里老夫人告诉她,陈峰早已经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陈锋为了避开她,早就带着新婚娘子去游山玩水了。 严秋落如同五雷轰顶,心如死灰,跌跌撞撞回了家中,一把大火焚了家院也烧死了自己。 她少时丧父丧母,身边再无可依靠之人,这卢江县,本就是父亲当年带着她母亲来的定居的地方,至于老家在何处,有无叔伯,她一概不知。 许是年少爱慕一人太过容易,也许是自己无一依靠,原不过照顾了他几日,又相处了几日,她一颗芳心就牢牢挂在了他的身上,连身子一并给了他。 几年酒楼做侍女讨生活的经历,看尽了人情冷暖,遇见陈峰后,她以为遇见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却不料原是个负心汉。 母亲走时,她不过才十二虚岁,并未教她如何忘记负心汉,如何从失意中走出来,可能是严母也不会知道自己走的那样早,闺女会受情伤。 那日从德州回来。 严秋落恍恍惚惚之间,看着家中小院,想到父母,想到陈峰,她苦笑,这世间再无她可恋之处,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早早去了阴曹地府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重新投胎做人。 是夜,她亲手一把大火燃了小院,也燃了自己。 可本以为到了冥府,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便罢了,谁曾想死后还不能转世投胎。 那孟婆硬是不给她一碗孟婆汤,只说是她的命数还未到,冥王又不知去了何处,她想申诉都没法子,只好在冥府飘荡。 直到某日,尘依大闹了冥府,事情才有了转机。 轮到严秋落重生那日,一身白衣的尘依从冥府后花园中走出来,她的背后远方是漫天的白雾,近处两边种满了黑色藤蔓,冥府刮起大风来。 她看见东尘依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指着冰冷的鬼差身侧自己道:“你叫什么名字?” 严秋落抬起头,大胆的朝尘依看去,愣在哪里,迟迟未上前。 秋落被身侧鬼差提醒,才反应过来,跟着东尘依而去。 神女背影飘然绝世,严秋落揉了揉眼睛,有些惊叹的想,神女到底是神女,比她们这些人界的女子好看多了,也比冥府那些女鬼差好看多了。 也许秋落她永远不会知道,神女美的确实多,可并不是所有的神女都有尘依那般美貌,人界的女子也不错,冥府的女鬼差也不错,错就错在,她所见到的神女是六界出了名的美人儿,五官以及气质以及身姿,世间所有美好的词用在这样的美人儿身上都不为过。 可她这一生,错就错在,拥有倾世容貌上。 尘依来冥府的次数多了,渐渐也熟悉了起来,冥王虽是个脾气不好的男子,可尘依若不去招惹他,他也不会找尘依的麻烦,因此,次数久了,尘依也在冥府逛逛。 尘依一直走到冥府后花园的石凳盘坐下,看着随着自己而来的女子道:“坐吧。”秋落心中忐忑,到底是听话的坐在了尘依的对面。 “你叫什么名字?” “禀...神女,小女子姓严,闺名秋落。”严秋落垂着眸子不敢看神女。 尘依点点头,开口道:“先说说你生前的事情。” “是。” 尘依一边听着严秋落生前的事迹,一边捏了法术,命数的册子呈现在自己手中,她随手打开,找到严秋落,开始看起来。 听了严秋落说完自己死前的经历,尘依微微叹了口气,有些叹息惋惜,眼前这女子,一身衣物朴实无华,可气质却并不差。 她父亲严少清本是京城世家庶公子,血液里确确实实流着世家贵族血液,年少时与是家族中死对头的世家王家庶女王妙琴相爱。 两人爱的轰轰烈烈,却得不到家族认可。 两人都是性情刚烈之人,自请脱离家门,许是因为本就是家中不太受宠的庶子庶女,主母仁慈倒是很快放了他们脱离家族。 后来两人一路来了江南卢江县成亲隐居,过起了平平淡淡的日子。 王妙琴生下严秋落后,严少清心疼自家夫人生产之痛,决定不再要孩子,因此两人只有严秋落一女。 从手册上可以看见昔日的幻影,那对夫妻当年也是何等风采,虽是京城世家庶子庶女,可那从小的吃穿用度教养礼仪,并不是寻常人家比得起的。 尘依叹了一口气,若是那对恩爱眷侣还在,怎么会让自家宝贝闺女沦落去酒楼当侍女? 唯一(三) 若是他们想的到自己会那么早双双生病去了,怎么会不为严秋落寻几条后路?不为严秋落以后的生活做打算? 严秋落又怎么会成为孤苦伶仃的孤女? 即便当年严父严母已经和母族脱离关系,可严秋落到底还是严家血脉。 世家门阀的血脉,无论如何也不会不想让她沦为一家酒楼打杂的侍女。 至于严秋落与陈峰的事情,陈老夫人给的那般说辞,要是严父还在,拼了老命怕是也会给自家闺女讨个公道。 东尘依又看了看手册上关于严秋落和陈峰的命数,合上手册。 手指一点,一面镜像暴露在秋落面前,东尘依开口道:“你且看看你生前所发生的事情中,还有一些你不知晓的。” 严秋落点头,看着东尘依施法幻化出幻境。 那幻境之中,是陈峰回家后,确确实实告知了自家父母和祖母,要求娶卢江县的严氏女子,陈父陈母一听,有些摸不着头脑,哪来的严氏女子?出生哪家?父亲是什么官职?母亲是哪家小姐? 陈父陈母只好连夜派人去卢江氏一打听,打听到自己儿子口中要娶的严氏女子是个孤女,自然是不愿意的,他们好歹也是官宦之家,陈峰也有官职在身,怎么能娶个那样的姑娘? 就算是给陈峰做妾氏,他们都觉得不够格,何况是做正妻了。 陈父陈母因此不愿,极力阻止拒绝儿子的提议,想要另给陈峰挑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姐。 可陈锋却是不愿意的,他生来性情洒脱,刚烈至极,若是不能娶自己心爱的姑娘,还要娶别家的小姐? 那他还不如绞了头发上庙里去修行算了。 那日他跪在陈父陈母房门外求他们同意,房内陈父陈母气的半死,可也心疼他跪了那般久。 他们夫妻只有陈峰这么一个独子,向来是极其溺爱宠爱的,也是因了数年来的溺爱宠爱,才让陈锋有所错觉,觉得自己只要都坚持就能让父母同意娶严秋落。 陈父陈母想了一夜,见第二天清楚儿子还跪在门外,他们只好使用软方法,硬的法子不行,只能用软的方法了。 陈父为了让他知难而退给他开出条件,故意派他去调查一件案件,若是成功了,便成全他和严氏孤女。 那案件本就极难,是上头主子派他们查了好几年也没查出个音信,而且其中牵连众多,根本就没那么简单,有脑子的也不想轻易蹚那浑水。 可没想到,陈锋却是真的去了。 查询途中种种险峻暂且不说,后来他确实成功了,查出了个缘由,可回程半路上却中了剧毒。 剧毒要命,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到卢江县的严秋落,红了眼眶。 他这一生可能注定如此短暂,到底是要辜负她了...... 和她相处那般久,他是有些了解她的,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性子刚烈,他害怕自己死后她刚烈的跟着去了,连忙叫来随从写下一封信,信件写完后,撒手而逝去。 死后他父亲和母亲后悔不易,可已为时已晚。 倒是儿子最后一件心愿,他们将就着算是办妥了。 陈锋那信遗书信件上求了自家爹娘,若严秋落找上门,还请爹娘不要告诉严秋落,他已经去了。 陈锋还说,宁可告知是自己负了秋落,让她恨自己,也别告诉她自己去了,他希望她好好活下去,往后再找个疼她护着她的相公。 还请求爹娘看在自己的份上,暗中照顾秋落。 可他哪里知晓,自己作为陈家的一脉单传,对于爹娘来说意味着什么。 陈峰的父亲是德州守备,卢江县归德州管辖,他以为求了父母好好照顾秋落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却不曾想,陈家因为失去他,把责任全部都怪在了严氏女身上,不暗中对付她,还照着陈锋写的信骗了严秋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还想要陈府去照顾她?去保护她? 陈府如何会照顾她? 想都别想。 他们只会把陈锋的死所有源头都怪在她的头上,然后恨不得她去死,恨不得她早点下去陪陈锋。 所以,在严秋落找上门时,那婆婆态度不仅不好,还上下鄙视,一副瞧不起她的模样,一副她是什么洪水祸水的模样。 冥界里,东尘依看着命数簿,心生无奈。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误会巧合大约都相差无几。 在这命数簿上,陈峰和严秋落本不该是那般的结局,那般的命数的。 若说他们之间的事情是一个话本子,眼前的秋落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炮灰吧。 异世来的那个女子占用了京城某个世家庶女的位置,正好那个庶女算起来就是严秋落母亲的一母同胞妹妹家的庶女,也就是严秋落亲姨母家小妾生的闺女。 原来跟严秋落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关系,可偏偏,那位异世女子的到来影响了太多人的命数。 陈峰被自家父亲派去取的东西,就是因为那异世来的女子和各个王子之间的纠结,以及某位被害成冤案的大臣家清白的证据。 原本是那异世来的女子看某位大臣家的女儿比她漂亮,暗中不爽,想尽法子搞得人家家破人亡,可她偏偏一副白莲花本质,弄得各个王子,王爷都帮衬着她。 若没有异世来的那个女子,本该的命运里,没有那所谓的冤案,也不会有德州守备收到上头主子的命令,自然也不会为难自家儿子去调查。 冥冥之中,某些人的到来,某些人的出现,改变了太多太多人的命数。 而本来的命运是,在陈锋坚持下,事情很快传开了风声,说他太傻,要娶卢江县一个姓严的孤女。 很快,消息会被许多人知道,而陈峰的父亲德州守备上头那位当年与严少清少年是同窗好友,他听见卢江县严氏女的姓氏后起了疑惑,派人去查,一查原来真的是少年时期同窗好友的女儿。 想到自己那个好友夫妇已经去世,留下独女孤苦伶仃,那位大人起了恻隐之心,稍稍暗示了陈峰的父亲,和他说了一件多年前的故事,把严秋落父母之间的事情告诉了陈锋父亲。 唯一(四) 陈家仔仔细细派人去京城打探、了解一番,最后知道了严秋落的真实身份。 她的亲生父母都是京城某世家门阀当今家主的庶出,这些的身份配一个小小的德州守备之子,绰绰有余。 虽然严秋落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也在早年就脱离了家族,可即如此,严秋落的身份也不能小看。 毕竟,京城世家门阀太过复杂,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何况,远在天子脚下的京城世家,哪里是地方小小的德州守备所能比的? 陈父陈母自然想的到其中利害,两人和家中老祖宗商量一番,思考许久后,同意了这门婚事。 他们想的很简单,娶进严家姑娘,一来能讨上头那位大人的欢心,二来以后说不定还能攀上京城严家,为陈峰的仕途谋利。 没了家族阻止,陈锋和严秋落两人成婚婚后,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尘依叹了口气,既然本来是这样,可最后却是这样。 她见到严秋落这般的命数,惋惜的安慰道:“你父母的命数注定是那般短暂,我即便送你重活一世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命数,何况他们早已经投胎了。” “至于你和陈锋之间,你也看到了,你错怪他了,他从未辜负你,甚至死之前还为你着想。” “这一世,好好珍惜吧。” 画面一转,已经是严秋落重活一世的日子。 卢江县。 自从那日,严秋落救下陈锋后,除去必要事情,其他时间几乎时时刻刻都守在陈峰身边。 趁着他还未醒来,她用之前买的料子,特意为他缝制了一套干净衣服出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等到第三天的上午时分,天色晴朗,院里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正在叫着、吵着,好像是和谁报喜一般。 房间里,一身灰白色衣裙的姑娘正在床边绣花,姑娘十指粗糙认认真真一针一线刺绣,光看那双手,以为是哪家干粗活婢女的手,可再看看她肌肤却是白皙干净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子,美目里含着深情,小脸甚是娇美。 床上的男子突然微微动了动,睁开了双眼。 入眼是陌生的房顶,他闭上眼又睁开,正准备打量四周,便发现了一身灰白色罗裙的姑娘。 “你醒了?” 严秋落见他终于醒了,站起身子连忙朝一旁的案桌去,把绣品放在案桌,拿起一杯还有些温热的热水,转过去递给陈峰。 动作之自然,有些让陈锋惊讶。 陈锋飞快扫了一眼自己所处的四周,扶着床沿,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这水还温热着,快喝一点。”严秋落边说话边把茶杯递给他。 不等陈锋说什么,她继续开口道:“我三天前在后院发现的你,救了你,你先喝点温水,灶上还熬着热粥,我这就去给你弄碗粥,吃了再说。” 陈峰看着眼前说话的姑娘,见她一双眸子清澈见底,不像什么坏人,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杯子,接过杯子,把里面的温水一口喝了干净。 他确实很渴,也很饿。 见他喝下温水,严秋落拿过他手中的空杯,往灶房走,不管身后的陈锋是如何惊讶,迷糊。 上午的时候,她就一直熬着香喷喷的瘦肉粥,就是想到他今日会醒来,他昏迷的这些时日,她只能勉强自己用口蓄些温水强行喂他喝下去,这会他醒来,怕是饿坏了。 严秋落急急忙忙赶去灶房,顺手从温着的茶壶里倒了一杯热茶,还拿出干净的瓷碗盛了一碗瘦肉粥,拿着勺子,就着托盘一起端了过去。 11月中旬的庐江县,地处南方,即便外面出着大太阳,也很是湿冷。 空气里刮来一阵微风,凉瑟瑟的,严秋落缩缩身子。 她的房间里,因为陈峰之前昏迷中,早就用炭盆燃了炭火了,此时里面暖烘烘,严秋落端着托盘进了房间,感觉瞬间暖和了。 房间里的陈锋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了,他起身下了床,穿上了一旁放置的属于自己已经洗的靴子,他站在房间中看着秋落把托盘放在一旁的案桌,开口感恩道:“在下感谢姑娘救命之恩。” 严秋落把手中东西放好,听他如此说,连忙笑笑,她站好身子回头看着陈锋,这个男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气息,她爱过,也恨过,可从神女那里知道事实后,心里只剩下无尽的心疼与委屈了。 她真的很想很想扑上去狠狠的打他一顿,当初为何要留下那样的信? 他就以为,就以为自己会恨着他,然后把他忘记再重新嫁人然后好好活着? 他就这么不信她的感情? 她的痴心? 或者说,那是他一个将死之人能想到让她好好活下去唯一的法子了?是为她好? 严秋落叹了口气,把心里种种想法压了下去。 如今这是她重活一世,什么事情还没有发生,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就不记得他们二人前世所发生的事情,他也还不喜欢她。 想到如此,严秋落收起自己心底的情绪,一本正经的看着陈峰道:“确实我是救了你,至于大恩吗,你准备怎么报答?” 陈锋眸子抽了抽,很少有女子直接开口问男子该如何报答自己的? 不过,她这般直白的说,他却觉得她为人直爽开朗,有些佩服。 看着自己救命恩人这张姣好的面容,他脸上平平静静,心中带着调侃厚着脸皮道:“还请恩人明示。” “嗯,那你就以身相许吧。” 严秋落一本正经的看着陈锋,对,那你就以身相许吧,反正你本来就是我的人,前世是,今生也会是。 陈锋眼皮一跳,愣了愣,反应过来她说的话,惊得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一双明目紧紧盯着严秋落的脸看了又看,眼前的女子,明明是秀美温柔婉的模样,可怎么性子?直白爽朗很好,可...... 太大胆了...... 怎么说出的话就那么,那么匪夷所思?有些尴尬的话? 陈锋数年来所遇见的姑娘都是后宅之中大家小姐或者家中婢女,她们之中相貌才华各有千秋,可性子大多都是内敛羞涩的。 面对一个陌生男子,万万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唯一(五) 最后,他没把严秋落看的不好意思倒是把自己看的不好意思了,他垂下眸子,张了张想说啥,可又该说啥? 此时他内心尴尬,表面平静,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先吃点粥吧,这事呢,稍后我们慢慢说。” 严秋落看着陈锋,活生生的一个女流氓模样。 为了不让他继续尴尬,她直接退出了房间,准备去灶房里忙活。 上一世,相处了几日后,那混蛋说要报恩,是他自己没皮没脸说要以身相许的。 这一世,她不过是学了他罢,提前要他来以身相许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 严秋落站在院里抬头望着天气,好像看见了两人的曾经,想起了那些在这一方小院子里度过的一幕一幕。 她低头取笑了笑自己,摸了摸鼻子,想到刚刚自己的行为,颇有些不好意思。 掐着天色,她走进了灶房,在灶房角落里取了一颗土豆出来。 土豆削了皮切成丝或者切成片做菜都好吃,她在酒楼里做了那么多年的打杂侍女,跟着后院的厨子也学了点手艺。 拿着小矮凳坐在灶房空地上,拿着菜刀削皮,把土豆削去了皮,她再去打了清水洗干净,装在木盆里。 今天早上她出过门一趟,那会买了新鲜猪肉和其他食材回来,就是准备着陈锋今天醒来,好能做几道不算太寒酸的家常菜给他尝尝。 她出了灶房,去后院的菜地上,掐了一些白萝卜嫩菜叶。 后回灶房拿起另一只空着的木盆,把木盆从盛满井水的木桶里用瓢打水洗净,再打了灶台上一直温着的热水把萝卜菜叶烫了一遍。 灶房里的灶台不小,用砖垒成方体,前边留空作为烟囱,后面留口作为添柴用的灶眼,上方留出一个大一点的圆形,在上面可以放一不小的锅,后面一点又留了一个小一点的圆形。 在上面可以放小的锅,或者烧热水的热水壶,这样锅里煮饭,锅下添柴。 煮饭烧菜可以一起,温水热饭也能一起。 之前一直熬制热着瘦肉粥时,严秋落就用热水壶打了水,一直烧,温着。 忙完了这些,严秋落洗洗手,出了灶房,此时的陈锋已经吃完了,他端着托盘正往外走。 严秋落见他过来了,干脆倚在灶房门前,盯着他。 感受到姑娘炙热的目光,陈锋耳尖微微泛红,刚刚吃粥时,他就一直在想,他这个救命恩人到底是何种性格?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而且他吃粥时,打量了那房间,明明就是女子的闺房,都不用猜了,肯定是自己这个救命恩人的闺房了。 从一个姑娘家的闺房出来,还睡过她的罗床,就连被子也是她盖过的......想到这里,看了一眼严秋落,他脸又红了红。 “放灶台上就好。” 秋落开口道,视线紧紧盯着陈锋,一刻也不移视线。 陈峰抬眼又看了她一眼,江南小院中,阳光正好。 一名身穿灰白色罗裙的姑娘正倚在灶房的门边,一头青丝用一根木簪简单半挽起,身姿纤细,脸颊柔美,气质温婉宜人。 她就倚在哪里,与天地与小院汇成一副江南水卷画。 微风轻轻刮过来,吹动姑娘的发丝,她用手轻轻把发丝别在耳后。 陈锋的耳尖更加红了,垂下眸子不敢再去看她,擦肩而过她的身边,好像闻到了淡淡的香味,他心里紧张的把东西放在灶台空处,盯着秋落的背影看了看,才出了灶房。 “你......” 陈峰出了灶台,站在院子里走了走,耳朵越来越红,想了想,又走近了点秋落,有些忐忑的开口。 他想了想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不久前他是被父亲派出查案,原本已经和手下抓到了嫌犯,不料半路出了一批贼人劫持,两方打斗中,他们本是占了上风,抓住了大部分贼子。 后来他一人赶着去追那逃掉的几个贼子,不料被暗算,那贼子特制了大量迷药,他这才在半空中与人打斗中了计。 自己好像是连忙逃亡时,在途中运用轻功,路过某个小院时,体内药性发作,后来就失去了意识? 所以他是在这个姑娘家的后院昏迷了吗?然后因此被她救下? 秋落听见他开口,垂下眸子微微一笑,复而睁起眼眸看着陈锋,甜笑道:“怎么?你是想清楚要以身相许了?” 闻言,陈峰一阵窘迫,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秋落上下打量了他,像是把他看透了。 她开口道:“先就不逼你了,我去给你多烧些热水,你泡个澡,我这有你能穿的衣服。” 说完也不等陈锋回答,直接进了灶房,从桶里打水进热水壶里,然后开始烧火烧水。 陈锋红着脸,想到她刚刚那个看透自己的眼神,浑身有些不适。 十一月的江南,秋风良多,吹散一地思绪,金秋的阳光温馨恬静,空气里有淡淡的桂花飘香,吸一口沁人心脾,再深深地吸一口,清香直入肺腑,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树叶纷纷沉落,清脆的鸟鸣声响起,记忆开始随着落叶的点缀着某些人的故事,思念如潮起,终有潮落时。 严秋落看了他背影一眼,嘴角露出笑意,开始忙来忙去。 陈锋听见动静,悄悄回头看了她一眼。 姑娘身子敏捷灵动,透过灶台火苗前看见她的小脸格外清晰,不知怎的,他内心升起对这个姑娘的好奇来。 用柴火烧火他也会,虽是德州守备家的公子哥,可他从小习武,少时父亲常年把他丢进德州军营里,任他自生自灭。 年长时,德州大大小小的案件,父亲都要拍他悄悄去查询一番,什么深山野外都待过,别说烧火做饭了,下塘捉鱼没少做过。 他想了想迈开步子走近灶房,往灶台走,蹲在秋落身侧,开口道:“还未请教恩人尊姓大名?在下很感谢恩人救命之恩。” 严秋落目光早就在他进灶房时,就已经黏在他身上了,只这会他蹲在自己身侧,她虽没侧着脸去看他,可余光没少打量他。 此时听他这么说,想起来了自己确实还未告知他自己的名字。 “我姓严,闺名秋落,你可以叫我阿落。” 唯一(六) 陈锋看着秋落的侧脸,听她这般道,想了想,开口道:“那在下就无礼叫恩人一声阿洛姑娘了,在下叫陈峰。” “阿落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对了,这热水既是在下一会要用的,还是在下自己来烧火,可好?” 严秋落拿着火夹的手顿了顿,侧着身看了陈峰一眼,把火夹子塞进他手里,开口道:“那你烧吧,我去后院看看,你别总称在下了,听着别捏。” 严秋落说完就起身,出了灶房,只留下陈锋若有所思的继续烧着火。 灶洞里的火苗一闪一闪,撩拨着心弦,陈锋尽量不去多想,认真的烧着火。 热水烧好后,他向严秋落要了浴桶。 严秋落给他拿了一套干净的衣物,他在澡房里洗干净一身,穿上衣物,发觉自己身上淡绿色的这套长衫又新又合适。 他看着就跟是照着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想到之前种种,他心里升起无限怜惜来。 倒水,洗衣物,严秋落要帮着做时,他抢着自己做了。 十一月这般的天气,水可是很凉的,洗衣物这种事情他来做就好了,不仅如此,和严秋落吃完她做的饭菜后,他抢着把碗筷给洗了。 起初这几件小事,严秋落还有些惊讶,到后来她像是习惯了一般很自然的接受陈锋的帮忙。 天色暗下来时,严秋落指挥陈峰在空置打扫好的屋子里添置一个炭盆,把里面烧着热烘烘的,才让陈锋住进去。 夜色朦胧,窗外有风刮过,吹起一地落地,房间里被炭火烤的暖暖洋洋,陈锋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白日的事情一幕一幕在脑海中回放,穿着灰白色连衣裙的阿落姑娘,对着他大胆说要他以身相许的阿落姑娘,拿干净衣物给他的阿落姑娘...... 他摇摇头,不能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可心头因为她微微跳动情绪依旧存在,说不想哪能就不想,若是真的自己不想想,就能不想的话,世间哪还有那么多痴情怨女。 夜色渐渐更加浓郁,天微微泛起白雾。 第二天。 天色刚刚亮起,严秋落穿戴整齐便出门了。 她在酒楼干了多年,早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在酒楼时,是每日清晨起床,便开始打扫酒楼,收拾东西。 严秋落拢好自己披着的白色斗篷,赶去街上买早点,买菜。 清晨的街道上已经有不少人群了, 一大早,一名披着白色斗篷的女子匆匆从外面赶回来,她手里提着一个包袱,里面是今早去买的新鲜肉类,女子匆忙赶去灶房,把手中包袱放下。 灶台上的米粥熬得正香,正是她出门前熬得瘦肉米粥。 她先去往灶台看了看,添加了一些木材,拿出新鲜盐制好的酸萝卜出来,洗净切碎,洗锅清炒。 炒好后,用碗盛好,弄了米粥一起端去堂屋桌上,此时陈峰已经起来了,秋落见了他,微笑道:“灶台热水壶里温着水,快去洗漱好,用早饭。” 陈峰点点头,麻利的洗漱好,和严秋落一同吃了早饭。 收拾碗筷时,他挣着收拾,做好后,往街上去了一趟。 严秋落在房里绣着衣物,看着时辰点就去做饭。 院里菜香味飘起时,陈锋才回来了。 他手上提了大包小包,里面有他去成衣店买的几套衣物,里面有他自己的两套,还有给严秋落买的两套女装。 他特意买了当地上好的手霜以及女子用的胭脂水粉,手帕珠钗等,幸好他昏迷前是带了钱袋的,里面银子倒是不少。 严秋落听见声响,头朝灶房外看了一眼,问道:“怎的,现在才回来?” “是去街上逛了逛,买了些东西,耽搁了。”陈锋笑着开口道。 “这样啊,快洗洗手吧,一会就吃饭。” “好。” “我买了点东西送给你,我先放进你房里了。” 陈锋说着,往她闺房里走,走近闺房,把东西放在案桌上。 等他出来时,两人吃过饭。 下午时,陈锋不知从那弄了些木柴回来,在院里劈着,秋落站在一旁看,时不时想帮忙,被陈锋都给挡住,柴火弄好了,他搬回灶房,洗净手,这才和秋落坐在她厢房里说着话。 “阿落姑娘的父母可还在?”他昨日就想问了,等到今日才开了口。 “我父母已经双双仙逝了。”秋落垂下眸子,拿着的正准备缝补的衣物的手顿了顿。 “是我不好,惹得阿落姑娘伤心了,姑娘可还有其他亲人在世?”陈峰朝她手看了看,有些心疼道。 “我姓严,京城严氏嫡系,可我父母当年早就离开家中到这卢江定居,与那边无瓜葛,若是说我还有没有亲人在世,我也不好回答。”秋落回答的不痛不痒,前世她不知晓自己的家世,重生前尘依已经给她看了,既然知晓了,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一早说出来也好,他父亲虽是庶子,可祖父是严氏一族嫡长子,又是族长,一脉相承,说是嫡系也不为过。 陈峰一愣,京城严氏嫡系? 严氏是京城大族,真正的百年世家,旁支极多,不足为奇,可嫡系不一样,现今在朝为官数人,族长正是嫡系出身,也是当今的兵部尚书,若说也是嫡系?怎么会在卢江小小的地方出现? 陈峰想起早年打听到的世家隐晦的消息,据说十几年前严尚书家中一庶子爱上王家庶小姐,两人自请脱离家乡,远走京城,莫非? 难怪他总觉得奇怪,这般小小的地方会有这样气质淡雅品性良善随便往那一站就是一处风景的女子? 若说是京城世家的嫡系,这些都说的通了,可一想到这,他心中的怜惜更加多了起来。 昨日烧火时他就观察到了秋落的双手,那手跟他家的丫鬟都无法比,明明生的白皙细长,偏偏上面布满了茧子,一看便知晓是常年干粗活折腾出的,本该是个世家小姐,养尊处优,现在却成了一个孤女。 陈峰又看了看她,还是忍不住好奇想要了解,温声道:“你父母去后你是如何生存的?” “几年前,父母去了后,卢江县有个算命的先生说是我命太硬,是我克死了双亲。” 唯一(七) “算命这种东西,不能信。”陈锋开口,宽慰她。 严秋落摇摇头,开口道:“周围的邻居是都信了,见到我都跟见到扫把星一样,那几年我在这里并不好过。” 她呼了一口气,那几年父母刚刚去世,周围的邻居对她指指点点,仿佛她父母病逝真的是因为她的错一般。 其实什么错不错,她又做了什么? 可惜世人有时候就是要相信自己给自己找的理由,来指责她的一个克死父母的扫把星,然后叫自家的孩子离她远一点,不要和她玩。 “那时候我小,幸好不太在乎别人的眼光,和闲话,那会我记得母亲临终前说过的话,一定要活下去。” “是啊,一定要活下去......” 严秋落内心讽刺了自己,前世她真是傻,也真是极端,为了一份感情就纵火把自己烧死了,还是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烧死的。 可她当初会那样,现在想起,也不能全怪她自己傻。 本就是一个孤女,还是一个周围邻居都讨厌的孤女,好不容易以为遇见了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自己喜欢的人,本想狠狠的抓住,可哪知道会那般? 她看着陈锋,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叹了口气。 “再后来,我收拾了行李去了城北的酒楼做打杂侍女,那酒楼的老板与我父母有些渊源,他们人不错,抗住周围邻居的闲言闲语收留了我,这几年对我也挺好,从未克扣过我半分。” 严秋落的表情很淡然,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确实,这些事情对于她而言,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说起来,颇有点看别人的故事,说别人的故事滋味。 “我在酒楼待了几年,学了些为人处世,存了点银两,又回了家中。” “周围的邻居照样不喜我,我出门买菜,他们都要躲着我,可是哪有如何呢?难道他们那样做,我就不活了?” 陈锋望着她平静的目光,想到一个孤女在这世间本就生活不易,还要被周围邻居这样对待。 这世间的闲言碎语就能至一个人死去,她还是个弱女子,要默默承受这些,坚强的活下去,实属难得。 “你怎么不回京城?去京城,总是能得到一些庇佑。”宰相门前三把火,她是大户人家的血脉,回到京城总不至于有在这卢江县过的艰难。 陈锋提出自己的意见来,希望她能听进去一二。 听见京城,严秋落的眼神变得有些嘲讽。 “在京城那边,我父母的事情恐怕对于两家来说就是个笑话,何况他们不是大夫人所出,我去了,能有什么庇佑?他们早就和家中脱离关系,我去了就是一个外人而已,说不定还没有在这里过得轻松。” 她说的没错,若是真的找回去,就算祖父念及血脉,把她接回了家,可在那个家里她又能好过吗? 大户人家、世家门阀对于她这样在外头长大的野丫头来说,还真不一定好过。 若是不找回去,哪日知晓了她的身份,祖父念及血脉说不定有些愧疚,还会暗着帮衬她。 严秋落顿了顿,想到陈锋也是一番好意,她收起嘲讽的眼神,尽量让自己的眼神平静一些,然后本是垂下的眸子,泛着水光隐隐的去盯着陈峰,有些调皮的道:“我从前觉得自己身世凄凉,这世间的日子也够苦,存活于世间也没什意思,可现在不一样了。” 听见严秋落的这几句话,陈锋的心头莫名急跳了跳,还未等他平静下来,严秋落又开口了。 “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啊,我遇见了你。” 她说完,本想调皮的朝陈峰眨了眨眼睛,可刚眨,眼泪就落了下来。 前世的记忆尽数涌来,眼前这个男子,她深爱的男子,怨恨的男子,误会的男子,现在活生生的就坐在她身前。 那年秋末冬初,初雪将至,他说要回家,要向家中禀明就来求娶她,她开心的像个孩童一般,就站在院前门框边静静的看着他远去,满心欢喜等到他返程求娶自己。 可是,谁也没想到,那一幕成了前世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刻。 其实重生归来后,第一次见到他,救下他,她早就激动想哭了。 她却一直忍着,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与他相处,他若是不问还好些,他一问,她一想到那些事,再也忍不住了。 泪泉被打开,她哭的越来越伤心,梨花带雨,本就穿着灰白色罗裙的姑娘,这样一哭格外凄凉。 她这模样把陈峰吓了一大跳,他没哄过姑娘,一时半会儿手忙脚乱。 眼前的姑娘是自己的恩人,现在又这般柔弱可怜,他想到这姑娘哭之前说的话,本就怜惜的心意又加了三分,一时心软护着人家,好生哄着。 房间空地上里放着炭盆,炭盆里烤着炭火,窗户关的很紧,房门微微掩着,吹不进一丝冷风。 房里很暖和,他小心翼翼的拍着怀中严秋落的背,闻见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阳光透过敷着白纸的窗户洒在严秋落的发篦上,能看见她的发丝很柔软,他的耳尖红了起来,陈锋呼吸有点紧张,心跳的越发快。 他这般安慰她,好像有点不妥,有点暧昧了。 严秋落哭了半响,瞥见他有点发红耳尖,她趁热打劫抽涕道:“要你以身相许的条件你想好了吗?” 她轻咬着红唇,两只大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仿佛陈峰只要说错一个字,她的眼泪就要渗出来。 “我......” 陈峰的耳尖越发红了,越发尴尬。 “你说啊,我对你有求命之恩,要你以身相许娶我,也不算很过分吧?” 严秋落的泪水果不其然掉了下来,见陈峰不说话,她像是赌气般的推他...... 外面冷风袭袭,她的眼泪越掉越多,自己真是丢脸丢尽了,她也是上过几年私塾的,知道什么男女有别,可...... 这已是初冬时节,林子里的落叶、枯枝,厚厚地铺了一地,脚踩上去,软绵绵的。 从房里出来,她就坐在灶房前。 房间里的陈峰反应过来,身子有点僵,他此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侧着头听着外面哭泣的姑娘。2k阅读网 唯一(八) 他叹了口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说。 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回了自己房间,把自己东西收拾好,把买来的东西放在堂屋的桌上,又把身上还剩下的银子往桌子上一放,看了她一眼,走了。 严秋落坐在灶房前哭累了,靠在门框上睡了过去,醒来时,想到之前自己说的话,做的事情有些羞愧。 可他人已经走了。 是她亲眼看见他走的,连他之前的换下来的衣服都已经不见了,他人是真的走了。 本就红肿的眼泪,也不知是不是因为11月中旬的寒风刺的实在疼,她又落下泪来,整个人混混僵僵跑回了房。 她真是傻,这不是前世。 他什么都不记得,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还不喜欢自己。 所有的事情,还没有开始就被她已经搞砸了。 她真是蠢,前世的陈锋是前世的陈锋,今生的他是今生的他,她为什么不能分清楚呢? 可是,有时候好不公平,为什么让她记住那么多的遗憾和那么多的过去,而他却什么都不记得呢? 因为不记得,所有更轻松,更自由。 而她因为记得,所有更神经质,更难过。 秋风扫落叶,严寒飞雪花,不过眨眨眼的功夫,外间突然下起了大雪,初冬时节,雪花像是花瓣似地飘落下来。 天空浓黑的云像一团团破絮,倒悬在小院的上空,冷风呼啦啦扫动着满院的枯叶,像极了前世那天她目送他走,等到他返程求娶自己的那一天。 卢江县的每年冬天,特别寒冷,大地一片慌乱,远远近近都是白雪,有些惹眼,冬天一到,雪花一飘,江水就变得寒冷刺骨。 江水上面危险起来,船只来的少,卢江县周围的茶楼酒馆生意萧瑟起来。 大雪下着,夜里接连下了几场雨。 时日一分一秒过去,一个月后。 前日夜里雨下的很大,打在梅园的梅树上淋淋的响,德州守备府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连请了一波又一波的大夫了。 府里两个眉清目秀的丫鬟,她们正急急忙忙的把煎好的药送进少爷的房里,守备府上,只有一个少爷,就是陈峰。 他三代单传,一根独苗苗,虽说父亲从小把他丢在军中,可那也是为了锻炼他,心里对自己这根独苗很是宠爱。 此时守备大人正在自家儿子房里劝慰着自己夫人,劝她放宽心,儿子会没事的。 陈夫人四十岁不到,风韵犹存,此时一双眼圈微微红着,手里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花。 见自己夫君这般,她拍了拍守备大人的手,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便看见两个小丫鬟把药送进来。 陈夫人连忙起身亲自接过药碗,小心翼翼的喂给半倚在床头的陈峰喝,等陈锋喝完后,她亲手伺候陈锋躺下。 这时守备大人才扶着自己夫人往外走,今日虽是寒冷,雪还未化,可外头出了太阳,看着太阳,心情好了很多。 守备大人接过丫头拿来的披风给自家夫人披上、系好。 这才和她一起往正院走去。 陈府是个二进二出的院子,府上人口简单,正院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清绵院。 里面住着陈夫人和陈老爷,另一处上好的偏院松龄院住着陈家老夫人。 至于陈锋住的院子,取名风来宛,府上其余的小院子要么空置,要么住在家中小厮婢子。 到了正院正房里,守备大人退下众奴才和婢女。 陈夫人才倚靠在自家夫君肩上细细的哭出来,含了一个上午的泪花,实在忍的难受。 “夫人莫担忧,峰哥儿好生修养便会无事。”陈守备安慰道。 “夫君,你说咱家峰哥儿怎么这般多灾多难?” “无事无事,夫人莫忧心。”陈守备温和耐心的哄着自家夫人。 他心里也忧心,明明一开始是风寒,好好养着就是了,怎么这么多日没好,反而更加加重了? 实在不行,要是过几日峰哥儿病情还未好,他只能求了主子,想办法上京城请个御医来看看了。 这几日,陈府气氛有些压抑,府上金贵的少爷病些时日了,府上的下人都人心惶惶。 入夜,此时侧门外一个侍卫驾着一辆马车在等候来人。 马车里他今日多放了两床毛毯,还多放了几个汤婆子,等了多时,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从侧门出来,此人正是陈锋。 他穿的厚实,披着黑色披风正走过来。 侍卫见了,连忙从马上下来,扶着来人往马车上去,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子坐进了暖和的马车里,侍卫上马,往马车内问道:“主子,还是去原来的地方?” “咳,咳。”马车内的男子咳嗽了两声,才开口道:“走吧。” “是。”侍卫应声,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连夜赶了许久马车,终于到了目的地的。 陈峰下了马车,裹着之前就裹着身上的黑色披风,运用起轻功,飞进院子里,又轻轻用带着来的铁丝,轻手轻脚熟门熟练的推开一个房间的窗户,轻手轻脚跳进去,站直了身子再一步步走着,直到入了姑娘的厢房才停了脚步。 姑娘的厢房布置跟他前日夜晚来时见的一夜,炭火没生,房间里寒冷的很。 他把斗篷解下放在一旁的案桌上,坐在床沿边,看着熟睡的姑娘。 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很明显又瘦了一圈,他伸出手掌,轻轻的抚摸着姑娘的脸颊,待了片刻,看了看窗外的时辰,退出房间,关好堂屋门,从之前他睡的那个房间从里面打开窗户,轻手轻脚跳出去,走到院子墙角下,运用轻功飞了出去,坐上等候的马车,那侍卫重新夹着马车往德州赶。 侍卫心里犯嘀咕,少爷已经连续病了几日了,再这么下去如何是好? 幸好这卢江县的小院是归德州管,驾着马车连夜赶路一来一回来的够了。 可少爷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啊,白日小菊还担忧的跟他抱怨了,少爷到底是怎么了? 小小的风寒拖了大半夜还不见好,府上人心惶惶,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想到这里,半路中,他到底鼓起了勇气,一边小心的驾着车,一边试探性的开口道:“少爷,那卢江县的小院中住着的人何不干脆请到府上来?” 唯一(九) 周围寒风很大,他也是全副武装的,这样来回送少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他从小在军中长大,身子底子好,怕是早就跟少爷一样得了风寒。 等了许久,马车里才传出一个声音来:“卫越,你可曾有心仪的姑娘?” 外面整赶着马上的侍卫闻言,脑海里闪出小菊的身影来,有些紧张道:“应是有的。” “那你说说,心仪一个姑娘是何感觉?” 卫越脸色一囧,苦成苦瓜色。 天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后悔,他不过是想试探试探少爷那院子住的是何人,给出意见,请那人来府上住,毕竟这样他以后也不用这样奔波了啊,少爷也不用奔波了,风寒就会好起来。 可现在少爷避开他的话来问他这个问题? 他一没学识二不识字,能说出什么? 可不回答又不行啊,这是他主子少爷问的问题。 卫越苦着一张脸,硬着头皮,想着小菊道:“回少爷,属下没学识,说不出什么诗意的话来,可……” “可属下知道自己心仪一个姑娘时,属下想时刻看见她,看见她了会很高兴,可又有些羞涩,怕她察觉属下对她有意,若是她再与属下说上两句话,那就更高兴了。” 说完这些,卫越有些紧张的竖起耳朵听着后面马车里的声响,过了一会,里面传来:“很好”两个字。 卫越疑惑的皱起眉头,朝后面马车看了一眼,突然想到什么,往卢江县的方向看一眼。 片刻,他像是发现了新奇的事情,重新紧张起来,又往马车看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继续驾着马车。 回程的路上他一路想了许久,莫非,那卢江县小院里住着少爷心仪的女子?不然为何少爷要这般偷偷摸摸半夜来看人家?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把人家请到府上来做客啊? 可若是少爷喜欢的女子,何必半夜偷偷摸摸相见? 莫非,那女子对少爷无意? 少爷是偷偷去看人家的? 对了,这么一想,就能解释为何少爷不走那院子人家的正门,可越猜想越多,他心中感知自己知道的太多,越害怕,又告诫自己不要多嘴主子的事情,免得引火上身。 马车里坐着陈锋,此时他脸色越发苍白起来,想到那消瘦的小脸,心里无限怜惜心疼浮现。 陈峰今年20岁,心境早已不是毛头小子了,可在感情方面他是个小白。 父亲从小把他丢进军营里,他接受的许多东西都是简单粗暴,不拘小节,也确实,这些年来他的性子和行为方式都是不拘小节的。 可遇见严秋落后,他变的畏手畏脚来。 那日实在尴尬至极,不知如何面对秋落,也不知如何回答她说的以身相许,他才匆匆离开。 本以为回家中后,他那些无法的莫名情绪,能控制好,能不再去想,可不知怎么的,严秋落的面容,总出现在他脑海里。 脑海里似乎还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去找她,去找她,他强忍着去找她的冲动,天天给自己找事情多,可日子越久,他越想她,越想起她那天对自己道:“我从前觉得自己身世凄凉,这世间的日子也够苦,存活于世间也没什意思,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我遇见了你。” 一直到过了十日后,他像疯了一样,再也忍不住了,连夜骑了马往卢江县赶,严家中门上了锁,他只能运用轻功进了小院。 在小院待半宿,第二日回了家中就得了风寒。 也不知是不是人病了就格外胡思乱想,他越发想她来,每每吩咐了贴身侍卫准备马车往卢江县赶,也是某日倒是让他发现了窗户没关紧,他欣喜若狂,开了窗户跳进去,见到了那心心念念的人儿。 如果卫越说的心仪一个姑娘的感觉就是那样的话,那他可能也心仪上阿落姑娘了。 陈峰抚了抚额头,可谁告诉他接下来该如何做? 他那日那种情形下丢下她走了,留下她一人尴尬,收拾残局,他实在无颜面对她。 新年期间。 卢江县出了一件大事,昨夜里不知怎的,县里城南边接连几座小院着了火,大火现在还未灭掉,不知里面到底有多少人困住了,消息传的太快,一夜之间卢江县大大小小的平民百姓都知晓了。 第二日白日,一个男子骑着一匹白马从官道上飞奔而来,还未待行人看清,那人跳下马匹,就往还在持续燃烧的大火里冲,跟着他来的有许些侍卫模样的打扮的男子,也连忙跳下马匹,飞奔去阻止前面那男子。 火势其实已经不大了,毕竟昨夜已经燃了大半宿,小院里可以看见已经燃为废墟,里面还有三三两两捕快正在搜查着什么。 那男子冲了进去,往熟悉的小院房间的位置找,又往昔日的堂屋灶房找,天边刮起一阵风来,初春的春风有些微凉,也不知是冷还是心痛,他感觉自己的背已经凉透了,找了半响没到找尸体,他安慰自己是该庆幸的。 后面跟来的侍卫也已经到了,一排排站在门口等候主子发话,可他们那个主子眼里怕是根本没他们,只见他穿着淡绿色的锦袍,上面已经染了许些灰尘,手上沾满了黑乎乎的黑炭,他还在不断找着,连一根烧焦的柱子下也不放过。 卢江县蔚不知从哪得了消息,连忙带人赶了过来,见到废墟中的陈峰,一脸讨好的道:“下官见过陈公子。” 陈峰听见他的声音,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此时他已经双眼赤红,盯得县蔚有些吓人,他一字一顿的开口道:“这个小院的主人呢?昨晚你们可是救出来了?” 那县蔚垂下了头,有些忐忑的道:“昨夜火势太大,下面的人裹着濡湿的棉被想要冲进去救人,可被熊熊烈火挡了回来,今早火势小了些,进去查看时,并无烧伤之人,连着周围的两个其他小院也没烧伤百姓。” 县蔚有些忐忑,他这是多倒霉,刚刚过完新年,县城城南边就着了火,着了火也就罢了,烧死两人普通百姓他还能好好处理,可这小院的主子是谁啊? 唯一(十) 他听手下打听来的消息不过是个孤女,谁曾想这事硬是捅到了他上峰那,连守备的儿子都亲自过来了。 况且这守备家的公子并不是白身,人家可是在德州军营里实打实的出来的,身上有着功勋,不能小瞧,他心里叹息,看来他去年攒的政绩得白搭了。 “你是说并未找到烧伤之人?那这小院的主人去哪里了?还是说你是故意隐瞒真相?” 县蔚吓得连连冒汗,腰更加弯曲了,头低的更低,忐忑开口道:“下官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欺瞒。” 陈峰只觉得盯着他瞧了瞧,转身盯着那已经烧为废墟的小院看,只觉得恍恍然然。 他闭上眼睛,痛苦的表情直接显在脸上,等了半响,再睁开眼时唤了卫越过来,交代他仔仔细细的探查。 离大火已经十日过去了,卢江县里听说那名是守备之子的陈公子,整日待在酒楼里吃住。 此时那个卢江县百姓有些好奇的守备家的公子哥陈峰正被自己贴身侍卫卫越劝着少喝点。 那陈锋喝的迷迷醉醉,心里眼里满是悔恨,平日里他每隔一夜必定往严秋落的小院跑,可那几日过新年,他身子骨硬朗,风寒到底抗了过去。 可府上忙了起来,彻查的某案件还突然有了突破口,他前去查询,途中受了伤,这样一来一回一耽搁,拖了三日未看严秋落,却不想,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他胸口级痛,若是那日,他答应了她以身相许,把她带回家去又会是何结果? 他喝着酒混混沌沌,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回到家中,陈夫人正在他床前哭哭戚戚,见他醒了,赶紧拿气手绢抹干眼泪。 “你这是怎么了?在卢江县待了那般久,还是被卫越抬回来的,大夫过来给你把了脉,说你身体虚弱不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夫人眼里有不解,儿子被抬回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吓得她直接眼红了,她就这根独苗苗,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才好。 陈锋看了一眼自己母亲,宽慰她道:“母亲不用担心我,我身子骨硬朗的很。” 说着他多说了几句哄自己母亲的话,直到让人把陈夫人送出门去,等陈夫人一走,他立马唤人去唤卫越进来,他有话要问。 卫越风风火火赶了进来,还未进门就知道主子想问啥,等陈锋开口问他,卫越一五一十的把最近查出卢江县那状案件原因告诉陈锋。 起火的原因原来是从岸口来的大船上有一伙盗贼,那伙人上了岸,来到卢江县,想趁着过新年的热闹,浑水摸鱼偷盗几家。 据他们自己说,是盯上了严家小院清冷,进去偷盗时发现无人也无金银细软,一时懊恼白跑一趟,才放了一把火烧了小院。 可陈峰哪里会那么轻易就信? 自己要起身去牢房亲自询问那几个犯人,卫越劝他不要起身,大夫说过他身子骨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这些年他在军营里吃苦太多,新伤旧伤夹急,容易伤到根本。 可陈锋哪里会听,起身穿好衣物,叫卫越准备马车,两人往牢狱赶,到了那里,牢狱的牢头已经把那几个犯人打了半死,他们还是嘴硬,硬是说未见到哪家主人? 呵,盗贼是什么人?抛尸荒野的事情可不少做,这几年他见的还少吗? 陈峰越想越可怕,严秋落家中被闯进一伙盗贼,她该如何?根本就不敢想下去。 一个盗贼望了坐在椅子上的陈锋一眼,仿佛是知道他的心思,想到自己本就是难逃一劫,想到这几日被严打拷问的事情,他心生歹意,哈哈大笑道,“你们想问什么?那家主人早就被我杀了,抛尸江河里了,你们不是想要知道吗?还想要找吗?你们去啊?” 盗贼一说完,亲眼看着陈锋脸色巨变,吐出一口血来,他心里开心了不少,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让这些人也不安心。 陈锋上前几步,掐住他的脖子,问他是不是真的。 盗贼咬牙再不说话,任由陈锋责骂或是其他。 卢江县河里的水有多凉,大家是知道的,河道很长,贯穿整个卢江县还往京城那边走,要打捞一个人简直是天方夜谭,要打捞一具尸体也是一样的。 可让陈锋什么都不做,他心里不甘。 在江河边打捞了大半个月,他也吹了河风半个月,瘦了不少,眼睛都凹陷下去了,可别说人了,别说尸体了,就连双严秋落的鞋子都未打捞到。 什么都没有打捞上来,陈锋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这日,他正在河边继续看下人们打捞,一阵风刮过来,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直接掉进河里。 二月的江水,还是一无既往的刺骨,身强力壮的卫越把陈锋捞上来后,自己大病了一场。 小菊来看他,颇有些责问,问他为什么要和少爷一起去卢江县?为什么少爷会掉进河里?他们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 她边给卫越喂着药,边责问,心里却是有些心疼的。 卫越喝着药,看着小菊,有些无奈道:“你不知道,少爷要找个姑娘,那姑娘恐怕是凶多吉少。” 小菊一惊,连忙急问道:“怎么回事?” 卫越摇摇头,一五一十把这些日子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小菊,小菊听完,有些感叹道:“恐怕是天意弄人。” 喂完卫越药汁,小菊回了大厨房,继续忙活着,她听见夫人房子大丫头彩儿姐姐说起这几日夫人又掉眼泪了。 说是担心少爷,也不知少爷最近是怎么了,多灾多难的,家里大夫来了一批又一批,可少爷的身体中不见好,今日高烧还未退。 小菊听了心中无奈,府上老爷夫人少爷对家里很是仁慈,前些日子少爷染了风寒,好了后又受了伤,现在还掉进河水里....... 少爷可不多灾多难嘛,小菊想到卫越刚刚说的那个姑娘,不知道那个姑娘是不是少爷心仪之人,若是少爷心仪之人,那少爷这段日子恐怕振作不了。 她盯着彩儿姐姐,多嘴问了一句:“彩儿姐姐,少爷啥时候说亲啊。” 唯一(十一) 彩儿正和厨房的旁人说着夫人房里的事情,冒然被问这么一句,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小菊,有些生气道:“这些事情是咱们下人该问的吗?” 小菊脸色恹恹,有些尴尬低下头继续忙活。 她其实就是想,要是少爷娶了少夫人,是不是就会振作了?不会这样多灾多难了?不会想着卢江县的那位姑娘了? 她的话像是给彩儿提了醒,彩儿说了她几句,却在回到夫人房里,就开始在陈夫人扇耳边风。 和陈夫人说什么,少爷年纪不小了,是不是该说亲了,最近少爷多灾多难,冲冲喜说不定就好了。 陈夫人一听,也是个主意,自古以来冲喜的事情不少,有些人家出了事情冲冲喜还真就过去了。 等到晚间,她躺在床上和陈老爷商量此事,陈老爷想了想也是道理,可是不是要等儿子醒了后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意见?万一有心仪的小姐呢? 陈夫人一想也是,如今儿子人都未醒,这事算是操之过急了。 半个月后,陈锋醒是醒过来了,可身子每况日下,看着病恹恹,再也不是军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大夫一批又一批的进来,可看了也没用。 春末时,县城出现一个陌生面孔。 严秋落一身女扮男装,穿着粗布白色袍子,身上有些风霜,倒还是遮挡不住她的容颜,过了个新年,她模样好像长开了,这样女扮男装看着就是一个俏生生的公子哥。 她路过街道时看了看周围,觉得舒心多了。 前些日子,因为陈锋离开的事情,她萎靡不振,夜里发现了那人会来看自己,可她到底心里气他那日不告而别,晚上又来偷香,是什么君子所为? 想起离开卢江县的前一日,尘依突然出现在她小院,打量她,开口道:“既然心里不畅快,何不出去沿路看看?” 她听了神女的话,想了半宿,到底是打了注意,连夜收拾好包袱,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就出了门,出门前还想着女装打扮不太方便,找了一身父亲从前留下来的衣服换上。 那衣服长是长了点,可好歹也能穿。 出了卢江县,去了德州其他大大小小的地方,还往京城那个方向走了走,心里确实舒畅了许多。 本来冬日实在不适合出行,可出去了,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感觉却没那么糟糕,出走游玩前,她是存了怒气的,她倒想看看,等她失踪不见了,那厮到底会不会有一点点着急? 一走就是3个月,想着差不多了,身上银子也花的快没了,才一路赶路回了卢江县。 走了不久,到了自家小院前,可怎么看着有些怪怪的? 小院是那个小院没错啊? 可那院门明明是崭新的,周围围墙用的墙砖都是新的,她有些疑惑自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又看了看周围,发现跟自家并排的房屋都是崭新的更加疑惑了起来,她望往对面街道看了看,没错啊,这是自己家。 带着疑惑,她拿出包袱里的钥匙,准备开锁,走近了,发现外面根本没上锁,她皱起眉头,敲了敲院门。 “谁呀?” 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严秋落惊讶的看着门,枝哑,打开,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从里面出来。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家?” 严秋落一紧张,连压低声音都忘了,特有柔美的女声响起。 卫越上下打量起眼前少年打扮又一口女声的人物,见眼前的人个子比平常男子矮小三分,面容十分清秀,眉目如画般,仔细看了看她耳朵,果真有耳洞。 他心里跳的极快,连忙往院里跑,跑到院中又觉得不对,转身往院门跑去,一把拉起那人手腕就往院外跑。 严秋落一脸懵逼惊魂的被人连拉带扯的拖到街上,反应过来后骂他登徒子! 众人纷纷围观,卫越这时才发现自己不妥。 他本是领了少爷的命令,来这里守着,万一严姑娘没死呢? 严秋落甩开他的手,气愤的看着他怒道:“你在我家也就算了,你这拉拉扯扯像是样子?” 卫越上下打量她,见周围人多,不好直说,只能低压声音道:“您是严姑娘吗?我家少爷叫陈锋,他有急事让我找你。” 听见陈锋的名字,严秋落有些惊讶,看了一眼侍卫打扮的卫越,点头道:“借一步说话。” 两人去了街边茶楼,卫越急急忙忙把这些日子的事情一股脑倒出来告诉她。 严秋落听完,有些惊讶,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想必那日神女来她房里也是有原因的。 为的就是她的安危? 所以劝她出去游玩? 等卫越说完了,就要带她走,可严秋落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恐怕找错人了,你说的那人恐怕是我姐姐,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位姑娘。” 说完还抹了眼泪,说自己姐姐是多么可怜,多么可怜,没想到被盗贼害了..... 卫越一阵无语,他没见过严姑娘的模样,也不知道她的画像,此时抓住一个寻上门的人就以为是严姑娘确实莽撞不妥。 他见眼前女扮男装的姑娘哭的可怜,还真是半信半疑信了她。 卫越送她去了严家,自己骑马想回去和少爷禀告这事,哪知道听说少爷又晕了过去,昏迷不醒。 卫越无奈,此中那日少爷掉进河中被打捞上来,身体骨就越发虚弱了。 德州的大夫都被请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根治不陈锋的身子,陈老爷无奈求了上头的主子,从京城来了御医也没把陈锋治好,那御医回去后,陈老爷就命人在德州城墙上贴好招示。 陈老爷想着,再等上些日子,天气暖和些就让人把陈锋送到京城去,去哪里请名医好好整治,调养身体。 三日后。 外面下了大雨,狂风大起。 陈府。 管家得了门房消息,说是有个姑娘揭了招示,说能救治自家少爷。 管家让人把姑娘请进门来,姑娘梳了一个未出阁发髻,穿了一件灰白色面长裙,背着一个包袱,像是个来投奔的远方亲戚。 管家心里狐疑,但怕误了事情,急急忙忙地来禀报陈老爷。 唯一(十二) 陈老爷让管事儿的快请进来,那姑娘进门行礼,陈老爷回礼倒茶,问怎么称呼。 姑娘让他们唤阿落就是了,其他倒没急着答,只说先去看看少爷的病情。 进了房里,陈锋是醒着的,他早就听说有个自称阿落的姑娘揭了招示,要来救治他。 他心里激动,可也不能确定就是严姑娘,本想急急忙忙去前厅看看,后来还是老老实实在房里等着。 其实他根本没什么病,从前那点小伤对他来说本就算啥,他病的是心里,每晚每晚的想,阿落姑娘是不是死了,是不是真的被抛尸河里的? 严秋落用过茶水,去了陈锋房内,四目相对,陈锋从惊讶到平静,他爹娘还在房里,怕他们看出瑞端。 丫鬟沏茶服侍他坐好,他咳嗽两声,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严秋落看了他一眼,走到床沿坐下,一本正经的道:“公子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陈锋盯着她,淡淡的开口道:“哪里都不舒服。” 听见自己儿子这样说,陈夫人又抹了泪,哽咽道:“姑娘你可有法子治好我的儿啊!” 阿落回头望了陈夫人一眼,有些不忍道:“夫人还请放宽心,我既然揭了招示,就一定会治好贵公子的病情。” 陈夫人点点头,陈锋见状,寻了理由打发掉陈老爷和夫人。 他们一出门,陈锋掩盖的情绪全都暴露出来,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可......好像卡在喉咙里不便说什么。 严秋落见他虚弱的很,叹了口气道:“公子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陈锋盯着这张熟悉的脸笑了笑,声音如春日里和煦的阳光:“你平安无事,太好了。” 他没问她最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也不想问。 一个人姑娘家,家中遭了盗贼,能发生什么。 “嗯,多谢你关心。”严秋落疏离客气道。 “你好好按时吃药吧,我见你也没什么大碍,至于开药方,你是知道我的,我也不会,我就是寻个理由来瞧瞧你。” 陈锋听她这般说,眼里闪烁着光芒,开口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严秋落没正面回答,只感叹道:“相识一场,听说你病的不轻,来看看你很正常。” 门外丫鬟敲响了房门,推门进来倒茶。 丫鬟把茶杯倒满,递给阿落姑娘,阿落姑娘伸手去接,手突然一软,茶杯脱手,眼看着茶水就要全倒在她手上,陈锋双手飞快护住她的手,茶水溅在他的手背,顿时红了一大片。 丫鬟跪在地上请罪,身子发抖,眼里有泪。 陈锋让她下去,丫鬟赶紧下去,末了关门时望了少爷一眼,亲眼看见他握着那位阿落姑娘的手。 房间里,茶水的清苦味散发而出,严秋落抽开自己的手,拿出手绢擦了擦陈锋手背。 “谢谢。” 说完她站起身子,出门去唤人进来给陈锋上药,陈夫人那边得了消息,又是一阵哭泣。 她哭得严秋落有些头晕,摊上这么个母亲,不知是好还是坏。 应该是好的吧,至少她很关心陈锋。 夜里,丫鬟来请她去饭厅吃饭,途中遇见一个年轻的男子,男子看起来和陈锋年纪相差不大,相貌也是一表人才,府上带路的丫鬟告诉她,那是表少爷。 她点头,总觉得那位表少爷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但她也没多想。 吃过晚饭,她就住下了。 她住的是偏房,就安置在陈锋院里,还是陈锋的意思,美目其名好照顾他。 赶来德州城本就劳累,用过晚饭躺下后她睡的死,睡下后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直到凌晨,她有点口渴,想起身找水喝。 想起昨晚陈府的饭菜可口,她多吃了一碗饭,府上丫鬟那瞧不起她的模样,她心里就发愣。 她记得吃过饭后,她路过花园听见不少关于她的话题,还有陈锋的话题。 她隐隐是听明白了,陈锋是要娶亲了,陈夫人已经给他相看了不少人家小姐,就等着陈锋点头了。 然后说到她,说她就是个江湖骗子,亏老爷夫人还把她请进门,好吃好喝的待着,还说她在少爷房里使劲勾引少爷...... 严秋落握紧门框,叹了口气,看来这陈府后院也不是好相予的。 而他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她算什么呢? 严秋落叹了口气,想着算了吧,就来看看他,也别总打他的主意,和他暗暗赌气了。 她拉出房门,想出门看看,不想看见一道蹲在墙角的身影,吓的她差点大叫起来。 那身影动了动,她倒是反应快速,看清了是谁。 陈锋有点尴尬,站起身子望着她,进了她的房门,自顾自的坐在还有她气息的床上。 严秋落见他如此,把房门关上,望着床上的男子,一言不发。 那日他突然离去是有原因的,是她差点真的勾引他....... 严秋落尽量让自己神态自若,虽是凌晨,可她也知道,外面月光那般明亮,房里只要适应了黑暗,就能借着月光看清对方。 “我拿了药膏来,我记得你的手也被溅到了茶水。”陈锋开口,从怀里拿出一支药膏来。 严秋落愣了愣,眼见着突如其来的温热,握着自己的手,给自己仔仔细细擦药膏。 “你这是何必?” 严秋落开口,她这话陈锋听的懂。 那日她叫他以身相许娶了她,他不愿意,还在她那番情况下拒绝了她,已经很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可现在...... 这是何意呢?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何意。 “我听一个自称卫越的侍卫说,你找了我很久,还在河里打捞了我很久,为此还掉进冰冷的河水一次......” “卫越还说,你之前每晚都会去看我....... 她仔细观察他的目光,想看看他的表情,可能是黑夜,她实在看不出什么。 她心里有些挫败,挣扎着要他松开自己的手。 陈锋不放,等给她上好了药膏才让她抽开自己的手,他叮嘱道:“今晚好好休息。” 严秋落抬头看着他,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委屈,面上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谢谢你,等天亮了,我就告辞了,不然真的得被戳穿了,我不会看病也不会看诊。” 唯一(十三) 房门打开,风吹过,严秋落撩好耳边散乱的发丝,说要送他回房歇息。 可他磨磨唧唧不愿意走,她见他这样没法子,把门关好,问他到底想干嘛? 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损坏她的名声? 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以后还得嫁人。 陈锋突然感觉自己有些无力,半响才开口:“能不能别走?”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他第一次恨极了自己这副性子,这种时刻,说啥都不会说,怒气充斥着心头,埋怨着自己。 严秋落盯着他,想了想,干脆拉着他一起坐在床沿边好好把话说清楚。 “我不走,留下来又能怎么?” “从前我和你说过,要你以身相许,那不是气话,是实话。” “可你啥也没说,就那样走了,你让我作何感想?” 外面风刮的很大,仿佛要下雨。 雨水很快下了下来,打在陈府房屋上,地面上,有些潮湿,有些寒冷,春末的季节,不是那么让人喜欢。 陈锋抓住她的手不让,可半响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是怎么了? 他明明很想告诉她,自己很喜欢她,想留下她,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捂住他的嘴,在掐住他的喉咙。 严秋落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等把他赶走,趴在床上哭了一遍又一遍,可哭也没用,只好安慰自己,他不是前世的他,就算是同一个人,可时辰不对等,什么都不对等,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的。 或许他们真的是有缘无分吧。 这样想着,哭累了,她便睡了过去,第二天她去辞行,哪料陈夫人叫管家给了她一匣子银子银票,告诉她多亏了她,陈锋的病情已经好了,现在已经下床走动了。 严秋落连忙推辞银子和银票,左右都是不要的,她过来本就没做啥,也没帮到什么忙,还要人家银子有些过分了。 严秋落出了陈府,在街上逛了逛,自个游玩了一番德州城。 德州城比起卢江县来要大上许多,新鲜玩意也多不少,她年纪还不大,有些爱玩很正常。 在外面逛了大半天,摸了摸自己钱袋,青色的钱袋,上面没绣什么花,里面还有点碎银子,她有些饿了,找了个摊位买了一碗混沌吃。 混沌里面包着肉沫,很香,她连着汤也喝了大半,准备起身走,听说到了陈府的事情。 前面一桌围着好几个男子,其中一个男子笑道:“我听说守备家的公子快要死了,被一个小姑娘救回来了?说是今天就能下地走路了?” “那小姑娘这么厉害?哎,我就奇了怪了,那陈守备家中的公子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从前不是见他身子硬朗的很吗?” “就是啊,不是从小被丢在军营长大的吗?怎么说病了就病了?” “这事说起来......” 回话的男子绕着周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有些神秘的说道:“你们是知道的陈守备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他要是没了,这陈家的家产给谁继承?” 听的人面面相视,瞬间好似明白了。 “可,高悸有什么法子能让陈守备的公子变成这样?” 其中一个男人左右看看,严秋落赶紧低头,装作喝汤,可耳朵却竖起来,想听他们继续说下去。 “我听说高悸前些日子找了不少奇能异士,不知道有什么邪术。” “邪术?” “是啊。” 严秋落愣了愣,随着他们说的话,沉思了许久,陈锋却是病的有些奇怪,可按照卫越所说的也算是情理之中,可这群人的讨论好像也有那么回事。 她是记得陈家确实只有陈锋一个孩子,府上连个小妾都没有,至于其他的好像不清楚了。 至于他们口中所说的高悸? 高悸是谁? 她脑海中想到昨日在陈府遇见的那个生得一表人才的男子,丫鬟说他是表少爷,所以,他是不是就是高悸? 严秋落慢慢听着那群人又开口了。 “也不知道陈公子这回遇见的小姑娘能不能真的救她,我可听说高悸找的奇能异士是有真法术的。” “那得看以后了。” “......” 严秋落听完,垂下眸子想了想,把银钱付了,起身往陈府赶。 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她也要回去提醒陈锋一下,若是那个什么高悸真是有歹毒的心思,要好好提防才是。 那群人说的奇能异士和邪术,她是完全相信存在的,她自己本就是特殊的存在,何况什么奇能异士,邪术呢? 走到陈府门口,门房见她回来了,有些惊讶,可面上表情却是热情的,连忙把她迎了进去。 她说要去找陈锋,有事情还要叮嘱,门房去问了管家,管家派人直接送她去陈锋院子里。 路上她又遇见了那位表少爷,这回表少爷身后还带着一个人,看见那个人严秋落总觉得怪怪的,可到底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 那人命叫平武,自小学习法术,已经有了一身本领,此时见严秋落满身的阴气,十分惊讶。 他悄悄在高悸耳边嘀咕着什么,高悸有些惊讶的看着严秋落。 高悸是陈家老夫人娘家的亲侄子,家中已经败落了,老夫人看他可怜,小时候抱过来养在膝下养了一段时间,想让他和陈锋有个伴。 可实际上,陈锋从小就待在军营,和他接触不多,两位表兄弟感情也不算好。 等高悸年龄大了些,就送他出府了回高家了,不过回去以后他也是时常来陈府走动的。 丫鬟带着严秋落从他们身边而过,快走进陈锋的院里时,严秋落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才进去。 等她们走后,平武开口了。 “公子,那位姑娘是至阴至纯的体质,若是想法子弄过来,说不定对咱们有大好处。” 高悸点点头,看了一眼平武,“事情什么时候办妥,不要一拖再拖了。” 平武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他已经施法在陈锋身边放了一只邪物,只要慢慢等着,就会吸进陈锋体内精元,等精元吸尽,陈锋就会死去。 高悸想到刚刚那位姑娘,嘴角笑道:“那位姑娘可是我那位好表哥的心上人,若是为我所用......” 唯一(十四) 他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从小就不喜欢陈锋,凭什么陈锋生下来就享受万千宠爱? 陈峰命好,家世好,父母疼爱,而他呢? 一生下来,家中就破败,父亲母亲还怪是他这个扫把星降临害的。 其实,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眼里有苦涩,不甘。 他看不惯陈锋,不喜欢陈锋,他想陈锋死,然后好好在表舅和舅母面前表现,以后陈家的家业就是他的了。 他最近才查到表哥是为了一个姓严的姑娘,把自己身体闹成这样,才让他们有机可乘。 高悸正好查出姑娘的大概相貌,没想到那姑娘没死,还找上门来了。 阳光正好,陈锋附在案桌边看书,此时看着和没事人一样,严秋落被丫鬟迎了进来,陈锋放下手中书籍,愣愣的看着严秋落。 严秋落想告诉他在混沌摊听见的事情,可这会真的看见他了,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 她顿了半响,才开了口道:“我今天本来是要走的。” “后来在街上听见一件事情,想来告诉你。” 陈锋眼神自从她进来就没离开过她身上,他平静的听着她说话,她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惊讶,可严秋落也没必要平白无故骗他。 严秋落把事情说完,叹了口气道:“这事我也只是听说,不知真假,你最好派个人去查查,或者也寻个奇能异士?” 陈府到底是一方守备,想寻个奇能异士还不简单? 她从小听父亲说过很多事情,说是有些地方要上战场打仗时,都带军师,许多军师也不是普通人,而是有些修为的奇能异士,会卜卦,看相,还有一些隐晦的东西。 陈锋既然是在军营长大,肯定是知晓这些的,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她就不用操心了。 说完了她就准备走,陈锋开口留她,她摇摇头,倚在门边回头看他,叹了口气道:“你我缘分许是如此,我也不做强求了,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吧。” 说完不等陈锋说话,便出了门就走。 阳光正好着,万里无云飘荡,果树上开着花蕊上,严秋落路过时还闻见了一阵清香,一阵轻柔的春风拂过,柳条随风飘荡,她又看见了那位表少爷。 表少爷站在柳树下,笑盈盈的望着她,玉树临风,颇为俊美。 严秋落心里呸了一声,若是说相貌,这位表少爷也是不错的,可不知道怎么的,怎么看怎么有点奇怪,就是说不出的奇怪。 陈府后院池塘里一朵朵婀娜多姿的荷莲随风摇曳,散发着的芳香,有的羞嗒嗒的含苞欲放,有的已经盛开了,展现着它们的风姿。 池塘水里有一股子清香,从后院飘了进来,严秋落抬头又望了一眼那位表少爷,正好对上表少爷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占有欲,严秋落连忙避开,往陈府门外走。 刚刚出了陈府,还未走远,头颈一疼,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看见陈府的表少爷,她有些惊讶,望着这个所谓的表少爷道:“你想干嘛?” 高悸见她醒了,十分高兴。 他坐在床边,哄着她道:“我在街上见你晕倒了,只好把你救了回来,这会你可算醒了,我正高兴着。” 严秋落皱起眉头,愣愣的望着这个男子。 “我和你不过两面之缘,算不上什么相识,即是你救了我,那我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说完她挣扎着起床,她又不是傻子,她晕什么晕,明明记得之前是后颈脖一痛,才失去知觉,恐怕她是被打晕带回来的。 高悸见她起身,也不拦着她,他本就是想得到她的心,可不想用强的。 他抬头看看外面天色,软声细语道:“今日天色已晚,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在此地住上一晚。” 严秋落冷着眼,斜视了他一眼。 心里骂道,假仁假义,装什么装。 “不用了,我可以住客栈的。” 推开房门,才看清楚了自己所处的这方院子,院中种了一棵槐树,树阴下面有一方石桌石椅,槐树喜阴,卢江县的人们不喜欢在院里种槐树,要种一般也是桂树,或者一些果树等。 这棵槐树种在这里看着有点让人怪异,她面上装作什么很平静,毕竟自己是去过冥府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如今若是重活一世在人间遇见什么邪物,还真没什么可怕的。 可...... 想到那人的身子,她却有点担忧。 高悸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姑娘一身灰白色罗裙,身段纤细苗条,一个背影弱不经心,让人心生怜意。 院门处守了两个凶神恶煞的人,看着有点凶,严秋落收回目光,想到刚刚高悸看自己的眼神。 她转身回到房里,也没说别的,咬着下唇,眼圈瞬间红了,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 瞧见她哭,高悸瞬间心疼了,皱着眉,一脸无奈道:“你别哭啊,我送你走还不成。” 严秋落一双明亮的眸子泛着水气,抽抽噎噎道:“谢谢你,我就是怕坏了我名声。” 说到这里,点到为止。 虽说我朝对女子没有太多约束,可还是看重名声的,一般大户人家小姐是不可以随意抛头露面的,若是失了名声,很难说上一门好的亲事,还给自家抹黑。 高悸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叹了口气,他知道她是个孤女,周围邻居说她克死双亲,本就名声不好,若是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恐怕是闲言碎语能让她活不下去了,他自个从小听惯了家中那些闲言碎语,知晓其中苦楚,此时听见她这般说,心里有些发酸。 “别哭了,我送你去客栈吧。” 严秋落眼睛瞬间亮了,抬眼看他,水光潋滟,差点把他魂勾没了。 她带着泪痕的脸笑起来:“那谢谢你。” 高悸点头,把她送出去,送到客栈去,特意帮她付了银子,还交代客栈小二好好招待严秋落。 从外面回来,平武已经坐在槐树下等着他了,见他进来,脸上表现有些冷淡。 “人呢?被你放走了?” 高悸一进门就听见这句话,心里有些烦躁,是他放走的又怎么样,他是主子,他说了算。 “是我放走了。”高悸也冷着一张脸,看着平武。 唯一(十五) 平武见他如实回答了,气的想抽他两耳光,若不是当年见他年纪小,好哄骗好操控,自己才不会选择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高悸的生辰八字和严秋落一样,是个至阴至纯之人,待在这样的人身边,适合他修炼,等到时日成熟,他就准备把高悸炼做邪物,被自己控制。 可和高悸生活久了,两人以兄弟相处,到底生了几分情义,他本来还在纠结,多年的心血不会真的打水漂了吧? 可这回看见严秋落,让他心里的想法有了转机,既然不忍拿高悸来炼做邪物,那就拿同样是至阴至纯的严秋落来炼。 高悸冷着脸看着平武,平武打什么注意他不是不知道,他心里早就做了打算,等彻底铲除陈锋后,就找其他高人降服平武。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是个祸害,迟早得除。 至于平武要的严秋落,高悸第一次时看见严秋落那张脸就沦陷了,他哪里会舍得真让她受什么苦,让她被这个平武抓起来为所用。 他要的是她的心仪,要她跟了自己。 他想的很清楚,他相貌不比陈锋差,只要花些心思,对她好上几分,迟早她会是自己的人。 等那时候,不仅能气死陈锋,还能得偿所愿,得了美人儿。 美人他要,陈家产业他也要。 “暂时别打她的主意,我还没到手。” 高悸冷着眼,看着平武,见平武脸色十分不好,他软了语气道:“你我兄弟二人相处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不了解我?我何尝重女色了?这严姑娘,我就是想得到他,来气气陈锋。” 他话里半真半假,平武半信半疑。 “你要气他也不是没法子,何必要做这等功夫?”平武冷眉瞪眼,要气陈锋多的是法子,何必下这功夫。 拖延时日不说,还浪费时间。 高悸脸上突然扬起笑意,像是想到今日严姑娘在他眼前咬着下嘴唇哭泣的样子,那会他心都酥了。 严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又是他心动之人,那语调还有几分撒娇,他实在受用。 本是想得到她就好,可今日他算是明白了,他是真的动心了。 动心了也好,多少年了,他还没对谁动过心思。 即是动心,那他就会好生呵护,不会轻易让平武破坏了。 “陈锋的性子你应该有所了解,有什么能比他心仪的姑娘嫁给我来的更气他?” “若不是他为了那姑娘,在卢江县做了许多糊涂事,还糟蹋了自己身子,你又怎么能把那东西放在他身边?” 额头门前三把火,一般邪物进不了身,这么多年没动手,也是因为如此,可最近陈锋身子骨赢弱,便让平武钻了空子。 平武听完,心里有些埋怨他,可想想也算了,严姑娘已经被高悸放走,以他的性子,自己再抓回来,他还是会放。 到时候两人因为此事闹翻,得不偿失。 如今他还得依靠高悸,什么事情也离不开他。 平武小时候就是个孤儿,走街串巷的跟着江湖术士学了点法术,自己又琢磨了些邪门东西,后来在街上被人冤枉,被高悸所救,便一直得高悸相助。 高悸知道他会些法术,给他银子保证他基本生活,让他放心去修行,他走的也不远,就在德州城山上,最近才被高悸接下山来。 可高悸每年都会去看他,两人感情深厚,他也知晓高悸想得到陈府的家业,一心一意帮他先如了愿。 高悸见他脸色好了许多,坐在石凳上,唤人过来给二人沏上一壶茶,两人喝着茶水,气氛缓和了不少。 夜里,高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白日严姑娘那张脸,心里泛起暖意。 这些年,他一心一意想要夺得陈家家业,没什么心思在女色上,可这回见了严姑娘,一门心思是全部沦陷了。 既然睡不着,他干脆起身坐在窗户边上望着客栈的方向,望着外面月色,恨不得月光赶紧隐去,太阳高高挂起,他好去寻她。 第二日一大早,他脸上有些发白,似乎是着了凉,往客栈赶去。 客栈里,严秋落真吃完早饭,见高悸匆匆忙忙进来,有些惊讶,高悸见到他,冰冷的脸色一触即化,笑盈盈的坐在她身边,唤来小二端来一份早点,他慢悠悠吃着。 边吃边开口道:“严姑娘今日是准备回家中去了吗?要不要我送你?” 这里人多,严秋落是不怕他了,也不会哄着他了,不像昨日,没法子在他的地盘,只好那样哭哭唧唧惹他怜惜,好放过自己。 她冷着一张脸,慢悠悠道:“是马上就要收拾行李回家了,不要你送。” 她语气冰冷,他也不在意,他这人本就脸皮厚,追心仪的姑娘还是知晓要做什么的。 “那行,那我就不送了。” 他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不这样想,明面上不去送她,暗地里可以悄悄送她啊。 他又不是傻子,也不是陈锋那样的蠢货,只会悄悄的想她,暗地里看看她。 严秋落嗯了一声,起身上二楼收拾自己行李了。 等她收拾好,高悸已经在客栈门口候着了。 住宿所有的花费,他早就结清了,严秋落不想和他再多有什么接触,路过他身边时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道:“多谢你这几日照顾,告辞了。” 说完她就准备走,城门口有马车,只要几文钱就能回家,走到城门口,搭上马车就走。 车夫赶着马车,后面跟了一辆华贵的马车,那车夫回头看了一眼,见马车一直跟着自己走,心里有些诧异,想了想,开口道:“姑娘可是有朋友要送你?” 马车内的严秋落正闭眼准备歇息,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睁开眼睛揉了揉。 她撩开车窗帘子,往后看了一眼,看见一辆有些骚包的马车,心里正奇怪,却看见那辆马车里的人也撩开了车辆,伸出头来。 一张文质彬彬的脸露了出来,严秋落愣了愣,连忙把帘子放下。 无语了,他还跟上了干嘛? “不用管他,我和他不熟。” 严秋落这话是说给马车车夫听的,车夫点头,继续平平稳稳赶着马车。 唯一(十六) 到了卢江县,那厮的马车也到了,严秋落给清车夫铜板,赶紧往家里赶,家门口有些陌生,大门紧闭,她连钥匙都没有。 进不去,她心里有些烦躁,自己该找那个卫越拿钥匙的,可这回好了,这是忘记了,这可咋办? 这样想着,心里越发烦躁,想了半天记起自家在后山上还有一处竹院。 当年她爹喜爱风雅,秋日天气凉爽时就会和她娘一起带着她去山上那处竹院生活,那里周围种满了花草,还有竹子。 竹院里有一排竹屋,一共三间房,一间是灶房,两间是可以歇息的房间。 那处算是宁静,可她一个姑娘家住却是有些危险的,但这也没法子了,自家的房子被盗贼给烧了,陈锋让人又给重新修了一座,可这到底不算真正是她的房子了。 何况,她连钥匙也没有。 总不能现在回德州城一趟,可陈锋和卫越要钥匙吧? 那像什么话? 她是已经没皮没脸了。 这样想着,看着天色还算早,干脆往山上走。 山中风大,但不算太冷,她穿的不算少,还能抗的住,推开院门,里面除了有些脏乱杂乱,倒也算是能遮风挡雨。 就着天色好,她里里外外把竹院打扫了一遍,柜子里破旧的被子拿出去洗晒,爹娘的旧衣服也拿出洗晒。 如此忙活,等她彻底收拾好后,肚子已经饿的呱呱呱叫了。 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她在周围掐了些野菜,把洗干净的旧锅拿出来熬汤喝。 生火,熬汤,喝汤,日子勉强还算过的去。 坐在灶房里,她想着,等明天她就下山去把身上的银子买些吃食回来。 一夜无眠,半睡半醒感觉来了人,可她困的很,硬是没醒来。 第二日。 一早。 身上多了一床新棉被,灶房里多了不少袋米面。 严秋落垂下眸子,叹了口气。 心里对高悸有了点改观,她这个人分的很清楚,不管别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可只要对自己好,那对于她来说就算是好人了。 现在她已经和陈锋的事情结束了,高悸待她这般,她心里有些奇怪。 她这里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虽说中间出了事情,可到还算平静。 可德州城那边并不平静。 陈锋很快找了军营中的奇能异士来商量,那人一来就看出了陈锋最近的异样,寻了法子把他身边的邪物收走。 邪物一收走,那边控制邪物的平武连带着受了重创,他法力不算高,和自己养的那东西是一脉相连的。 平武吐出血来,知道事情可能已经败落,正准备逃走,可还未跑远,便被陈锋带来的人抓住。 春末的德州城雨水极多,雨水阵倾盆大雨过后,接踵而来的是如丝般的毛毛细雨,虽不大但密集,给人一种身处云端的感觉。 让人看起来像雾像雨又像风,像雾但却没有下雾时给人的迷茫感。 毛毛细雨后,又下起了大雨,调皮的雨点儿像谁扔下来的石子一样砸在河面上,溅起高高的水花,打碎了如镜的湖面,吓跑了原本想跳上水面看看雨景的鱼儿。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好像蒙上了珠帘,使远处的景物渐渐模糊。 高悸刚刚从卢江县回来,正看见不少侍卫围住自己的院子,陈锋冷着一张脸,站在院子回廊上,好像是在等他。 高悸看这架势,已经知晓自己的谋划怕是被撕破了,如此这般,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惜他肮脏的内里,还想做一件事的。 陈锋等他走进回来里,才开口道:“表弟好雅兴,这是去了何处?” 高悸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满眼喜悦道:“表哥,我要成亲了。” “我心仪上了一位姑娘,准备八抬大轿娶她进门,这是正好她商量去了。” 陈锋斜着眼瞪他,看着自己表弟这张嬉皮笑脸,有些无奈。 自己的亲表弟要害自己,自己却下不来手去要了他的命。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水落在草地上,如同画家般,将一丛丛小草染青了,把一棵棵树涂绿了,一朵朵花儿点红了,草地上一片繁荣的景象。 院里的槐树在风雨中摇曳,轻摆,仿佛老妪在哭泣,空气中还弥漫着苦涩。 高悸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他嘴里含着笑,一字一句道:“表哥,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很羡慕你。” “表舅和舅母就只有你一个嫡子,待你也是极好的,老祖宗也疼你,真是让人羡慕。” “可我呢?” “我一出生,高家就家道中落,破败下来,我爹娘却怪罪于是我的降临让他们如此,从此对我非打即骂。” 高悸哈哈大笑几声,继续说道。 “幸好老祖宗怜惜我,把我抱回陈府养育。” “养到12岁,又把我送了回去,哈哈......” “还不如不养。” 如果他一直都是被父母非打即骂,没有见过老祖宗对他的呵护和关爱,他还不会那么极端,他本是在黑暗里,可被人拉了出来,见了几年阳光,后来,又被亲自送回了黑暗。 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又被送回高家。 那几年父亲母亲对他冷眼相待,兄弟姐妹欺他辱他,他没法子了,只好自己舔着个脸来陈府,求自己表舅给自己份活计干。 后来,表舅让他看庄子上的生意,跟着管家一起学习。 本该是读书的年龄,可他活得和下人有什么区别?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去想表舅家的家业,可他想过得好,想把陈锋所有的一切都抢过来,他想被人疼,想老祖宗所有的宠爱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陈锋看了他一眼,体会过来自己表弟说的还不如不养是什么意思。 有些人本来活得不好,你让他活好了,又让他活的不好,这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要他一直就活的不好。 可表弟千不该万不该想要了自己的命。 “你千不该万不该想要我的命。” 陈锋冷冰冰的开口。 高悸却苦笑了,一副任杀任剐随便的意思。 陈锋看着自己表弟,心里愤怒又无奈。 他派人去把事情告诉自己的父亲,两人商量对策,还是把高悸送回了高家,随高家处理。 唯一(十七) 高家人本就不喜高悸,就恨不得他死了算了。 如今他犯了这样的错误,根本不会心软。 雷雨交加的晚上,高悸在祠堂里,被打的吐血,差点要了他的命,最后还是平武不知怎么的想了法子逃出来,救了他。 闪电越来越亮,雷声也越来越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空中滚落下来,打得树木“叭叭”作响。 一眨眼儿,雨点成了许多丝线,铺天盖地从天空中挂下来,“哗哗哗”的直冲地面。 身后是追赶的人群,身前是不知何处的山林,平武背着高悸,一个劲的往前跑。 雨洒下,像无数细针一样的落下来,洒在每个角落里,没有尽头的山峰,平武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死亡的感觉。 他本就伤的极重,已经是油灯枯竭了,心里放不下自己这个兄弟,才使了秘法逃了出来。 高悸不是傻子,此时见他如此,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滋味,前面数年里,他不知道被欺侮,打骂过多少次,差点死去过多少次。 旁人只觉得他是高家的公子,看他身份不低,应该是活的很好的。 可只有平武知道,他活得不好。 凝望苍穹竟然回那么凄凉,一声一声霰雪鸟的悲鸣,斜斜地掠天而去,平武死亡之前最后的话,让高悸有些惊讶。 他是笑着开口的,他说:“严姑娘其实是个好姑娘,我给你们看过生辰八字,你们很适合。” 平武死了,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把他当作亲人的平武死了,他还来不及埋葬他,高家的人就追的上来。 此时拿着火把的人多,照亮了周围。 天空下着大雨,他身子早就淋湿了,那群追上来的人仿佛不是他的亲人,不是他的族人,仿佛是他的仇人,恨不得要杀了他,去讨好陈府,给陈府一个交代。 他哈哈大笑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正是悬崖。 人世间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值得他留恋的了,耳边下着大雨,突然让他想起了那张小脸。 这一世,大概只能辜负她了。 他抱起平武的尸体,往山下跳去,随后来之的是一阵惊讶声。 闪电和雷密密的斜织着,它一下一场就是两天两夜,雨,滴嗒滴嗒地掉在地上,像是在弹奏一首悦耳动听的小曲,拨动着人的心弦。 天空中又是一道闪电,接着又是一声隆隆的雷响,雨更大了,闪电越来越多,远处的蛙声交织成一片。 地面上的雨水洒向了河里,雨水打在河面上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大树吮吸着雨中的营养,一滴滴晶莹剔透的雨珠从花瓣上留下来,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一道道闪电划过天空,像金蛇狂舞。 “轰”一声霹雳,震得地动山摇。 听说自己的表弟坠崖死了,陈锋坐在书房里叹了口气。 他感叹一句造化弄人,确实也是造化弄人。 等天气好的差不多了,陈夫人想到最近府上发生的这么多事情,想用喜事来冲冲府中的晦气。 她从德州城众小姐中挑选了自己满意的两个小姐,命令丫鬟拿着小姐的画像去给公子看。 画像拿过来的时候,陈锋正在书房品着茶水,此时见母亲说起婚姻大事,突然有些迷茫。 他想起记忆里要自己以身相遇的那个姑娘来,站起身子,唤人进来。 很快,卫越进了他的书房。 “严姑娘最近如何?” 卫越听见公子的话,啪的一声赶紧跪在地上,他哪里知道严姑娘最近如何啊,严姑娘不是死了吗? 陈锋盯着他,心里有些古怪,等理顺了事情,才开口道:“前些日子,有个自称能给我看诊的姑娘,来过府上你记得吗?” 卫越点点头。 “你可有见过她?” 卫越摇头,他没见过那姑娘啊,子听说是个美貌未出阁的姑娘,他哪好意思特意寻理由来见?再说他也没那心思。 “那人就是严姑娘,她没死。” 卫越一惊? 严姑娘没死? 那人就是严姑娘? 陈锋看他呆愣的模样,叹了口气,俯身在书桌上开始描绘严秋落的画像来。 一笔一画,颇有神韵。 等他画好了,拿给卫越看,叫卫越照着画像寻人。 卫越一看画像,愣了半响,这不就是在卢江县那个小丫头? 她诓骗自己是什么严姑娘的妹妹? 陈锋见他脸上不对,便开口问他,怎么回事? 卫越一五一十的把在卢江县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末了开口道:“公子,这事不怪我,我没见过严姑娘长什么模样,不知道那位姑娘就是严姑娘本人,要是我知道,当时就把她往府上带了。” 陈锋听完笑了笑,开口道:“无妨,知道她没死就好,你派人去寻她吧,带她来见我。” 卫越听完,脸色又差了几分。 最近府上事情多,他忙着卢江县那边的事情,是知晓一些事情的,可他那会没往严姑娘身上想。 前几天,有两个男子打扮的儒雅,看着不像坏人,可哪知道是上山要杀一个小姑娘,还口口声声说是那姑娘害了他们一群兄弟。 后来被追问,才知道原来那两个男子和原先烧严姑娘家房子是一伙的,那个自称是严姑娘妹妹的女子当时胳膊受了伤,躲在外面看见了他,一脸的苍白。 那会他还是亲眼看见表少爷扶着那姑娘的,因为那姑娘告诉过他,是严姑娘的妹妹,他以为是盗贼同党想为自个兄弟报仇,所以才想杀了严姑娘的妹妹? 天,他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了。 他想了一会,开口道:“公子,最近发生了一件案子,我没来得及告诉您。” “什么案件?” 陈锋拿着茶杯,喝了一口,听着卫越回答。 卫越已经报着被责骂的准备了,老老实实开口道:“前几日,卢江县出了一桩案件,有两个陌生男子寻到山上一间竹园去,要杀一个姑娘。” “那姑娘没死,被人救了,可胳膊受了伤,脸色苍白着。” “那两个男子被人送进衙门时,口里说着除去那姑娘就是为自己兄弟报仇,那姑娘就是严姑娘。” “可......那会小的以为,那姑娘是严姑娘的妹妹,我没往多的想。” 唯一(十八) 陈锋一惊,皱起眉头,开口道:“严姑娘现在在何处?” “应当是在卢江县的,我当时......当时看见她和表少爷在一起,表少爷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接下来的话他没往下说多了,那天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表少爷那个呵护劲,好像是自己的宝贝被人抢走了一样。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表少爷和那位姑娘的关系不一般啊。 还有...... 还有前几天表少爷被抓时,他就站在公子身后,亲耳听见表少爷说,“表哥,我要成亲了。” “我心仪上了一位姑娘,准备八抬大轿娶她进门,这是正好她商量去了。” 仔细一想想,心惊肉跳。 莫不成已经逝去的表少爷要娶的姑娘就是严姑娘? 而少爷心仪的姑娘也是严姑娘? 所以,他们表兄弟是心仪上了同一位姑娘? 卫越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事情怎么感觉?真是复杂啊。 听见卫越这般说,陈锋脸上的神情疑重了起来,他把茶杯放下,没了心思品茶,脑海中那个说要他以身相许的姑娘,是啥时候和他表弟高悸搅合到一块去了? 他脸色难看起来,心里不悦。 不是说好要他以身相许的嘛? 为什么要和别的男子搅合到一块? 这样子还想要他以身相许? 或者说,她一开始救了自己,看见自己模样相貌不差,身穿的衣物也不差,一心想攀附自己? 可...... 可她说过她的身世,她身世也算不上差啊。 但是...... 她父亲母亲已经去世,她一个孤女...... 一个孤女,想攀上他也是正常的,他到底是德州守备之子,她...... 如果不是如此,她为什么那么大胆和他说,要他以身相许? 后来,见他不同意,见他这么没希望了,所以就勾搭上了他表弟高悸?想到高悸那张还不错的脸蛋,平日里那一身打扮,这也是能说的通。 这样想着,他心里烦躁起来,站起身子在书房走来走去,心里越发烦躁。 书桌上的画像那么鲜明,画上的女子称不上是倾城色,可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眼神清澈,眉清目秀,从前救他时脸蛋似乎还未长开,可上次见她,他记得她那张脸蛋已经长开了。 她变得越发好看,身上也有那么一丝贵气,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和高悸认识的,但是他能想象的出来。 高悸那种心思阴暗的男子,是逃不出有这种清澈眼神姑娘的手掌心,他那样的男子,注定会败给严秋落。 若是他猜的没错,在严秋落在他这里失意后,高悸一定是死皮赖脸的去找严秋落,并且呵护她,照顾她。 若是如此..... 陈锋眼神变了变,唤卫越起身,让他去准备马车。 马车上备了不少金银珠宝,绸缎,一路赶往卢江县。 此时天已经放晴,初夏的天气微微有些薄热。 蓝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白云下面是翠绿的山,松柏树郁郁葱葱的,一排排,山脚下有一条清澈的小河,几条小鱼在河里快活地游着。它们在水里游着游着好象发现了敌人似的,迅速钻到深水里不见了。 河两岸开满了各色小花,有白的,红的,黄的,紫的,五彩斑斓,非常美丽。 河水打着旋来啦,咯咯咯地笑着上升,又哈哈哈地笑着降了下来。 太阳很大,照耀着河水闪闪烁烁,粼粼发光,严秋落卷着双袖,去不远的小树林里走一走,采摘了些野果,挖了些野菜。 她身上有热气,有些不舒服。 左手胳膊的伤还未好,想起那日就心惊,若不是高悸及时出现,她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命活着。 高悸对她不错,明里暗里往她竹园搬东西,知道她尴尬,也不现身让她难堪,只那日她差点遭人杀死,高悸才显了身。 她记得当时高悸也受了伤,可好歹那两个凶神恶煞要除了她的贼子被抓住了。 想到高悸身上的伤,他给自己上药时心疼的样子,想到给他上药时看着他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 严秋落叹了口气,她从未想过,还有人比她日子过得更苦。 高悸高悸,高家的嫡长子,从小却被家中长辈不喜,被人骂作是灾星,家中长辈对他非打即骂,族里兄弟对他欺侮伤害...... 她又叹了一口气,想到几日不见的高悸,也不知道他伤势如何了,他救过自己,自己到底是对他感恩的。 河岸两边是绿油油的草地,有野兔子正在吃着肥美的青草,蜗牛和蝴蝶在玩捉迷藏游戏,小白兔很机灵,转眼就藏的无影无踪了。 可若是这些小白兔是遇见厉害的猎户,可就没那么好运能逃走了。 脚边的蜗牛还在慢慢悠悠的爬行,扑鼻的花香引来了许多蜜蜂和蝴蝶,她弯腰在河边,用那只未受伤的胳膊洗着野菜野果。 陈锋老远就看见她了,他坐在马车里,看着她在河边洗野菜、洗野果,他没出声,慢慢从马车下来,走到她身后不远处。 严秋落什么都没有察觉到,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人。 她往自己的竹园走,等走进竹园,正转身过来关院门,这院门高悸还帮她特意加固了。 眼前冷不丁的出现陈锋,她愣了愣,手中竹篮子差点吓丢了,还好她反应抓紧竹篮子,只听见竹篮子里面的野果碰在一起的声音。 初夏是美的,有别于艳阳春的另一种美,周围青竹层层叠叠,无边无涯,绿得沉,绿得触目生凉,一时凝望出神,陈锋咳嗽及时,严秋落才反应过来。 这会看见他,不知道是怎么的,突然想起高悸那张脸来。 高悸和他不一样,高悸对着她永远都是嬉皮笑脸,讨好的滋味,而他,永远好像都是冷冰冰的。 来到竹林里,这儿的天气就像换了一个季节似的,原本烈日当空,有点薄热,可在这儿则树荫遍地,清爽无比,有点发凉。 “你怎么来了?” 严秋落神色疑惑,看着他。 陈锋打量她一眼,笑道:“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说着让人把他带的东西都给搬进来,很快,院子里摆满了箱子,箱子被打开,里面全是金银细软。 严秋落心里惊讶,他这是干什么? 唯一(十九) “你这是做啥?” “没做啥,你救过我一命,我想报答你。” “你脑子坏了吗?” 说完严秋落往灶房里走,不去理会他。 灶房里,她把竹篮放下,想到院子里那些箱子,心里突然发苦,他这是什么意思? 冷不丁送这些东西来干什么?什么意思? 没想到陈锋就在身后,他倚在灶房门框边,沉着脸道:“你是怎么认识高悸的?” 严秋落一听,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冷笑道:“你想问什么?” 高悸心仪她,那天晚上他救了自己时,他就说过了,可她知道高悸那人心思阴沉,看不透,她也不想看透,反正她没打算和高悸有什么。 可这会被陈锋这一问,她心里来了气。 那时候她在混沌摊上听了关于高悸的事情,她急急忙忙跑回去告诉陈锋要注意,可现在呢? 陈锋拿高悸来责问她? 他想说什么? 想干什么? 就算她和高悸真有点什么,与他何干? 他不是不想以身相许吗?不是不想和她在一块吗?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他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却拿高悸来质问她? “你和高悸是怎么认识的?”陈锋皱着眉头又开口了。 严秋落心里气,直接开口道:“在你们陈府,丫鬟和我说他是表少爷,就这么认识了,你还想说什么,一并说了去吧,说完了就请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她转过身来,冷着脸望着陈锋。 拿着金银细软来侮辱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她和高悸是怎么认识的,他是什么意思,他想干嘛? “不想看见我?是想看见高悸吗?” “可惜了,你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他了。” 陈锋盯着她,冷笑道。 “什么意思?”严秋落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再也见不到高悸了?她还想和他道谢的。 “没什么意思,高悸想派人杀我,但没得逞,还多亏了你来告诉我,我才派人识破他。” “不过......现在事情都结束了,他已经死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死之前说想娶亲,要八抬大轿门楣正娶把自己心仪的姑娘娶进门,他说的是你吧?” “没想到,我不答应你的以身相许!你转身就勾搭上我那好表弟了?” 陈锋咬牙切齿。 严秋落听见高悸已经死了,心头砰砰砰跳的直快,那个在别人刀口下救下自己的男子,已经死了? 接下来陈锋的话她已经说不清了,外头日头很大,金银细软格外刺眼,她连人带骂的把陈锋一行人和东西赶出去,自己坐在灶房外发呆。 太阳从西边渐渐落下,月亮也随之从东边升起来了,皎洁的月光照在大地上,好像给竹园披上了雪白的衣裳,偶尔有几朵厚云遮住了月光,大地立即变得暗淡了。 今晚没有星星,她呆呆的望着天空,有些不知所措。 高悸害陈锋也许是真的,自己告诉陈锋在混沌摊听来的消息也是真的,高悸待自己好更是真的,高悸救了自己也是真的。 她抬头望望天空,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为什么重活一世了,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呢?陈锋不像是她从前认识的陈峰,陈锋不是那个死前还记挂她的陈锋了。 陈锋变成了这个猜忌她,叫人抬着金银细软来侮辱她的陈锋。 她算是明白了,恐怕他以为自己当初要他以身相许就是爱慕虚荣,后来没有达成目的又勾引上了他的表弟,高悸? 她心里冷笑,眼泪越掉越多。 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样,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了? 为什么为什么? 眼泪越掉越多,心里越发难过。 夜幕上有半个月亮斜挂,月光照在轻轻摇拽的竹林上,在黑黝黝的山林边缘绝望地徘徊,河水不时地向上泛着银光,树梢微微摆动,树木和恍如幽灵,有些阴森。 明明月光还是这个月光,可人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严秋落抬起头,盯着高高挂起的月亮,轻吟道:月光不变,但人心会变。 他已不是前世的他,她也不是前世的她。 什么再续前缘,都是她异想天开。 今日之事,她算是看明白了,他以为自己和他说,要他以身相许是为了图他的家世? 所以在没有勾搭上他后,转身勾引他的表弟高悸? 严秋落的眼泪往下落,嘴里苦笑道:“真是好笑。” 一步错,步步错。 少时母亲教过她,姑娘家要矜持,守礼,可她怎么就忘记了呢?她真是蠢,前世他和自己死皮赖脸说要以身相许,自己羞红了脸应了他,还把自己身子也给了他。 今生不过是效仿他,可得到的却是大胆,不自爱?想攀上他? 是啊,她也确实是不自爱,不然怎么前世时,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说要以身相许,她怎么就把自己交给他了呢? 还有了孩子? 自己真是蠢,蠢到极点了! 而现在想想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无媒苟合,都不是东西啊! 可是...... 想到神女说的那人临死前还惦记着她,也是因为想娶她,才糟了难,想到这里,她眼泪又落了下来,可能大概就是,那时候他是真的很心仪自己,真的很心仪自己,而今生的他....... 也是真的不好,不心仪自己。 夜挟着微风,吹过黑压压的青竹,吹过哗哗作响的山林,吹过闪着光亮河面,院中种活不久的青菜恹恹的低着头,好像是在嘲讽她。 灰蒙蒙的天宇上闪烁着动人的光芒,蝈蝈、蟋蟀和没有睡觉的青蛙在吵闹着,辽阔的田野在静穆的沉睡中,山脚下碧绿的庄稼,那潺潺流动的小河,弯曲的伸展在黑夜中的土道。 夜里散着馨香气味的野花和树叶,有些浓郁而又清新,本来吸上几口,应该是心情舒畅的,可严秋落心里怎么也好不起来。 她站起身子,准备往房里走,可脚下一麻,直接摔到在地面上,额头真好磕在一块碎石子上,磕出血来。 她趴在地上,有些懵逼,额头很痛,脚很发麻,心里有些害怕,有些委屈,山林里传来乌鸦的叫声,在这样深夜里给人一种不好的预感。 想到之前那两个盗贼想要了自己的命,想到自己孤苦伶仃在这山中竹园里,想要那个救过自己的高悸已经死了...... 她轻轻把自己身子缩起,抱住自己,哭了起来。 唯一(二十) 第二日,看见铜镜里的自己额头破了伤了,她去找药膏给自己抹上,昨夜本以为只是小伤,可没想到是这么一条大口子。 窗外夏光煦煦正温和,屋内却有些阴冷,她对着铜镜抹好药膏,梳好发篦,换了件粗布麻衣,提着竹篮拿着小锄头往山野林中走去。 自从住进这里,她每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花在上山采摘野菜,摘野果,挖草药,然后回来洗野菜,野果,晒野菜,晒草药。 她自己根本没有银子了,日子总要过下去,从前爹娘还在时,她跟着喜欢每年上山住一段时间的爹娘在山林中认识了几味草药。 草药可以卖些银两,换些生活物资,节约一点日子也是还能过下去的。 其实高悸悄悄放在她梳妆台上的银票不少,灶房里送来的米面很多,这些东西,足够她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可坐吃山空本就是不明智,趁着还年轻,能攒点银两是一点。 初夏本该是炎热的,头顶的太阳红彤彤像个大火球,可躲进树荫下却并不炎热。 一路上,树木绿荫遮挡,她眼尖,采摘了不少野菜,竹篮里装了许多,看着能吃上今日一天了。 山林不是很安全,她一个孤女住在山林之中本就不便,如今进林中采摘野菜更是危险,可她也没法子,县里那方院子已经被烧了啊。 虽说陈锋派人重新修缮妥帖,可那也不是她的院子了。 里面,再没有了和父母居住过的痕迹,也没有了她和他生活过的痕迹。 严秋落望着前方果树,叹了口气,那方院子,就算陈锋派人恢复的再像,可究竟不是她从前居住的院子了。 就和她跟陈锋一样,就算重活一世了,他们也不是前世的他们了。 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已经改变,哪怕只是很小的细节,可能因为一个错误,就全部改变了。 从前的每分每秒,和现在,不一样了。 果树上的果子很漂亮,红红彤彤,好似熟透了,她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把篮子放下。 晨露中微湿的粗糙树干,摸上一摸还有点滑腻,想着这可是自己口粮,她使劲抱着树干,摇晃,想把果树摇晃,把果子摇下来。 果子没掉几个下来,严秋落咬咬牙,干脆提起裙子两脚一蹬往树上爬。 小时候每年跟着爹娘来山里住上一段时间,谁还没爬过树,一个野果树还难不倒严秋落。 严秋落累的直喘气,总算是搞定了这棵树,在树上摘了不少野果,先全部丢在地上草丛里,准备一会下去了再捡。 摘的差不多了,她慢慢往树下滑。 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还好未受伤的手上抓紧,躲过一劫。 远处某棵树木后,一个男人正盯着她,见她如此,吓得差点自己飞过去把人救下,好在见她没事,才稍稍放了心。 挂在树上的严秋落,稍稍喘口气,这才慢慢往下滑,安全落了地。 落地后,赶紧捡小果子,捡完了,麻利的往居住的竹园赶。 深山之中可不安全,除去下雨,她每日上午出来一会,还不到正午时,就会赶紧回家。 她走后,树后面的男子露出脸来,那男子脚边有一只刚刚被射死的野兔,男子一身猎户打扮,模样确实不错,他拿起野兔,往深山之中走去。 严秋落回竹园的路上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山下村民十分依赖这条小河,洗衣洗菜基本都是在河边,严秋落也不例外。 除去喝的水是她在竹园后面一处山泉眼处打回来的,其他生活用水全部都是依靠这条河流,她在山上住的久了,和山下村民的关系处的不错。 山下那些村民经常要上山砍柴,偶尔也会上来挖野菜,摘野果。 有些年长的村民从前就知道她爹娘,和她爹娘算是老相识,那时候她爹娘心善,日子过得富裕,每次上山时遇见砍柴的村民,都要叫进来喝口茶,留着吃口热饭。 哪些村民算是看着她长大,如今知道她是个孤女了,家中在县里的院子还着了火、没了,心里有些心疼她。 有些好心的村民每每上山砍柴时,还要在她竹园前给上一捆柴火,算是变相的接济她。 她心里知道他们好,她也想着回报。 今日摘了野果,洗干净了,自己吃了两个,酸酸甜甜,她把剩下的先放在一旁。 竹蓝里还有洗干净的野菜,她把野菜仔细挑选干净,野菜有嫩绿的叶子,植株上满是细细的绒毛,毛茸茸的摸起来很舒服,很漂亮,有些还开着小黄花,她记得母亲说过,这种野菜是有名字的,叫水牛花。 水牛花,春天田野乡间有很多,如今初夏了,没想到在山里还有,想来可能是山上气温低,水牛花存活的季节变长了。 这种花草,洗干净了,用干净的石器和木板捣碎,弄出汁水来,之后将水牛花的泥浆糊,掺些糯米粉和白糖,不停的捏、挤、压,做成一个个圆圆的小小的绿绿的团子。 放入蒸笼上蒸熟或者下油锅煎熟,熟后,一个个泛着青色,变成青色的团子,又香甜又黏糯很好吃。 小时候,父母还在时,母亲带着她一起做过,母亲告诉过她,这种水牛花还能治咳嗽、降血气、祛风湿,算是一味药材。 她把水牛花洗干净,照着记忆里的方子,开始做团子。 做好后,放上蒸笼蒸,她坐在灶台前开始生火,家里的柴不多了,下午她要去捡上一些。 烧着火,看着灶房里的东西,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新的,是之前高悸派人趁着她不在时换上的,从前那些旧东西早就不能用了,家里的家具什么的,大多都被高悸换成新的了,想起高悸...... 她叹了口气,怪她没什么见识,经历的也不算特别多,来了一个待自己很好的人,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从心里把他当成朋友了,接纳他了。 如今听说他已经死了,想到是自己把听来的事情告诉了陈锋...... 这么一说,自己也算是帮凶了,她摸了摸自己右手的伤,伤势还未彻底痊愈,那两个盗贼下手太狠。 唯一(二十二) 一个月后。 她下山准备给自己买些油盐,在街上正走着,却意外碰上卫越。 卫越见她额头上有条结痂的伤疤,有些奇怪,皱起眉头拦住她问,怎么受了伤。 严秋落皱眉看了他一眼,有些冷淡的疏远他。 她可不想和卫越有什么牵扯,卫越是陈峰的人。 严秋落不想理他,赶忙躲开他,赶紧去买东西。 今生她已经和陈锋结束了,他就不会为了娶自己被自己父亲派去查那份案件,既然不回去查了,那他也不会无缘无故死掉。 不会死掉,能好好活着,已经很好。 如此,两人算是互不亏欠。 也算是真正结束了,其实想想,这样也好。 他们本就是不是一路人,有些事情,何必强求,强求也强求不来。 卫越站在街道上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按理说照之前公子的表现来看,公子应该是很喜欢这个严姑娘的。 可如今知道严姑娘没死,好好活着,怎么就? 就冷淡下来了呢? 而且,公子他...... 哎,卫越叹了口气。 街道上马车急急赶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像潮水,亦幻亦真,卫越摸了摸自己头,想了想算了,他还得给公子办件事情。 公子最近认识了一位小姐,那小姐可是个厉害的主,清秀貌美,笑起来琳琅可爱一般。 或许是公子变心了?喜欢上那位小姐了? 可也不对啊? 卫越摇摇头,赶紧去忙活。 他哪里知道,有种女子,是有女主光环的,女主光环太大,若是看话本子,就说男一男二男三男四五六七都会被女主迷的七荤八素,何况一个小小的炮灰陈锋。 陈锋不久前,听了严秋落说起在混沌摊听见的事情后,他随后就去军营找奇能异士,想看看严秋落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没想到正好遇见刘盈盈。 京城四品官员的庶女刘盈盈,三岁便能作诗,十岁便学会了改良稻米,提高稻米产量,及笄后开了酒楼,开了成衣坊,开了...... 总之你能想到的,她啥都干了。 前世,陈锋被自家父亲派去取的东西,就是因为刘盈盈和各个王子之间的纠结,以及某位被害成冤案的大臣家清白的证据。 算起来,陈锋的死因和也是刘盈盈有关的。 女主光环太大了,本是陈锋的官配严秋落直接被咔嚓掉,陈锋的心境变得比想象还来的快。 自从认识刘盈盈,他哪里还有真心去待严秋落,去想严秋落的事情。 严姑娘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不过是救过他一命,说起来,也没太多关系,他虽是曾经动过心,心仪过她,可如今不心仪了不是吗? 如今的他只记得那日阳光正好,刘盈盈站在军营门口,他望了刘盈盈一眼,街道好似瞬间明亮非凡,把慢慢沉幕的夜色互相比拟起来,朦胧的夜色显得更加诡秘,柔弱的黄昏欲和姑娘的脸韵比柔媚。 怦然心动,也不过如此。 比起当初在严家小院里,看见严姑娘倚在灶房门前还要惊艳,心跳还要加速。 街上刮着微风,阳光正好。 卖糕点的小贩吆喝着,卖糖葫芦的小贩也吆喝着,一辆马车匆匆忙忙赶到卢江县,马车车帘被撩开,下来的是个姑娘。 姑娘的生得不错,眉清目秀,肌肤瓷白,像是刚刚剥壳的鸡蛋,光滑干净,她一出现,就吸引了街上很多人的目光。 明明不是十足十的美貌,可不知道为何,就是有一种让人痴迷的韵味。 卢江县掀起一阵波澜,纷纷猜测这是哪家小姐。 这姑娘正是刘盈盈,她身后跟着陈锋和另外一个年轻男子。 刘盈盈,一个来自异世的女子,一次意外摔跤摔到这个朝代,进入这具“刘盈盈”的身体里。 自从穿越而来,一路顺风顺水,做什么好像都特别顺,她这些年过得开心又自在,什么财富,什么名声,什么忠犬,什么美男,一个又一个,全部成了她的群下之臣。 只是有一点不满意,就是自己这副身子的这张脸蛋。 这脸蛋实在算不上什么美貌,更算不上什么绝色,最多只能算是个小家碧玉。 没办法,谁叫原身的娘亲本就是小家碧玉出身,相貌算不上顶尖,自己那个爹相貌也平平。 想到自己这张脸,她就头疼,她用自己意外得来的灵泉养了这些年,还是养成这副模样。 这相貌要改变只能动刀子了,可在这个世界怎么动刀子?没人会啊? 为了变美这件事情,她烦恼了许久,还好最近身边的人给她提了一个法子,换皮。 是的,没错,就是换皮。 她从前在自己的世界就听说过换皮一事,两个女子运用奇能异士在特定的时刻举行换皮,然后换皮成功,就是换脸了。 刘盈盈环顾四周,立甬算过,和她生辰八字符合,适合换皮的女子就在这个地方生活着,只要找到那个女子,等下个月月圆之日,就可以换皮了。 “你不是说那个女子就在这里?赶紧派人去找吧。” 刘盈盈开口,声音好似黄莺,动听悦耳,听的人酥酥麻麻,恨不得立马为她卖命。 “是。”她身后站着的一个年轻男子立勇动了动身子,掐算着,往街道而去。 街上人多,找到那位姑娘却不算难事,他早就算过了,那位姑娘应该是拥有绝色美貌,有这样相貌的姑娘在这样一个小县城,应该是很吸引人注意的。 他走着,很快看见一道纤细背影,立甬眼里有惊喜,连忙上前去跟追那位身影。 离那位姑娘越来越近,他心里越来越急,只要办妥了这件事情,盈盈应该会更加感谢他吧,这辈子,只要能守在盈盈身边,他就觉得幸福。 他也曾想和那位争抢,和那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如何争夺?没法争夺啊。 何况他不想让盈盈难过,只要盈盈喜欢摄政王就好,只要盈盈开心幸福就好,要他做什么都愿意,哪怕是他这条小命。 换皮一事不可小瞧,若要成功,恐怕得倾尽自己全身修为。 立甬叹了口气,前面那位姑娘就是命定中人了,他先抓回去再说。 唯一(二十一) 那晚吓人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两个凶狠的盗贼闯入她的院子里,想要了她的命,混乱之中高悸像是天神一样出现,替她挡去灾难,救她于水火之中。 高悸,也许不是个好人,可是待她却不坏。 可她...... 从未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她叹了口气,让自己不要去想了,高悸人已经死了,想什么呢?若是他没死,她往后还能给他一些好脸色瞧瞧,可他已经死了啊。 严秋落烧着火,许久团子已经飘出香味,团子熟了,趁着热乎,她用筷子夹了两个放进瓷碗里,吃了起来。 青色团子,很香糯,很好吃,吃完后,已经饱了。 随后她拿出食盒装上不少团子,关好门窗,往山下走。 人情世故她活了两世算是很明白的,人要懂得感恩,要会互相帮忙,你帮了别人,别人也可能会帮你。 提着食盒下山,山间小路走起来心里有点发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回走往山下这条小路,心里都发麻。 那种滋味无法形容,好像是怕随时有个人扑出来一样...... 树林中,透着寂静,阳光被树叶遮住,林荫照射不下来,阴暗的有些不可捉摸,静谧之间,微弱的光影若隐若现,躲在灌木后野物有些胆怯有些凶狠,仔仔细细在观察着四周。 恍然间,她莫名感觉到阴森,微风阴冷的刮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突然一个黑影掠过,原来是只野兔,可吓的她心惊胆跳。 她拍了拍自己身子,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不要害怕,不要多想,可心头却仿佛被刀刃般摧残着,胆怯慢慢地坠落在地。 她加紧了步伐,小跑往山下走,到了村庄口,听见一两声狗的吠叫,心里却没那么害怕了。 她提着食盒,里面装着青色团子,是准备给前几天给她送过柴禾的人家送去尝尝。 这东西虽不贵重,可到底是片心意。 很快,走到那户村民家里。 那家的嫂子见了,尝了一个,直夸严姑娘心灵手巧,见她额头上绑着纱布,有伤,担忧道:“怎么伤到额头了?这要是留下疤痕,可就破了相。” 说话的嫂子有些担忧,有些无奈,她是知道女子相貌有多重要,严家姑娘本就可怜,若是再破了相,以后还怎么说人家?还怎么过活?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严秋落摇摇头,摸了摸自己额头,安慰这家嫂子道:“嫂子,无事的,这是我前几日在家中院里摔了一跤,磕到的,伤的不深,应当不会留疤。” “怎么这么不小心?摔了一跤?那你有没有去找大夫看看?” “不用的,我擦了药膏,没什么关系。” “擦了药膏?我觉得你还是去县里找大夫瞧瞧吧,要是真的留下疤,那就是破相了,这女子破了相可不好......” 这家嫂子欲言又止,严秋落是听的懂她话里的意思。 可额头已经磕到了,若是真的留疤,说不定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她现在孤苦无依,有着好颜色好相貌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这世间起那歹毒心肠的人不是没有,见色起意的人也不是没有。 “嫂子,我这伤疤无事的,若是真的留了疤,说不定是我的福气,我命里该有这么一劫。” 严秋落笑笑,表情很坦然。 “什么福气啊,你...哎...”这家嫂子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村里有个小伙子来找她,希望帮他说媒,说媒的对象就是严秋落,她当时也应了。 严家姑娘已经没了娘家,也没个帮衬,更别说陪嫁了,那小伙能看上她,可不就是看中她的相貌,她的好颜色? 可现在严姑娘额头受了伤...... 这家嫂子有些担忧,她叹了口气道:“严姑娘,你还是去县里找大夫看看吧,别留下什么伤疤。” 他们这个地方离县城很近,实际上就是在县城郊外,所有每次村里的村民采办物件,或者去看个病啥的,都是去县里。 严秋落见这家嫂子这般说着,先点了头道:“多谢嫂子关心,我下回抽个空去看看。” “嗯,是要去看看的。” 严秋落和这家嫂子聊了一会,嫂子叹了口气,还是试探性的说到严秋落的婚姻大事,严秋落摇摇头,说这辈子恐怕是不想嫁人了。 这家嫂子无奈,她还是想把严姑娘介绍给村里那个小伙子的,可问严姑娘的意思,好像是不想的。 这家嫂子叹了口气,算了,这事是她瞎操心了。 严秋落离开她家里后,提着食盒往其他村民家去了,和其他村民聊了聊,然后才上了山。 上山的路途很平缓,她走的不紧不慢,途中遇见要上山砍柴的村民,一路聊着回了竹园,回到竹园,把院门关好,叹了口气。 那村民是个男子,看着和她相差不大,孤男寡女,一起上山,她心里有点发麻,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又来了。 她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心里还是想着要注意些才好。 竹园里,严秋落背靠在院门上,喘了口气,有些无奈。 她一个人住在山上说不怕是假的,夜里听见不知名的鸟儿叫时,恨不得把头全部躲进被子里。 喘了几口气,她把院门检查一遍,已经拴好了,提着食盒往灶房走,走到灶房,拿了两个野果吃下,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外面的天空,开始预算往后的事情。 一个人住在山上到底不是事,可去山下买房屋也不容易啊? 可...... 前途略显迷茫,她叹了口气,先就这样生活下去吧,不然还能咋样? 吸了几口气,山上树多,空气倒是极好的,心情舒畅了不少,起身忙活,把院子里打扫一遍。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夜黑风高晚间,有个身影独自走在阴森的小径上,周围很寂静,他周身都有寒气,寒气似乎把月光阻隔了。 无边浓墨涂抹在天际,头顶没有一颗繁星,夜雾袭来,初夏有点凉意,身影走到竹园外,待在竹园门口,静静的站着,似是像守护神一样守护着里间的姑娘。 这晚,严秋落睡的还算安稳。 唯一(二十三) 可这里人多,明目张胆的抓人怕引起老百姓之间的骚动,这样想着他跟在前面那位姑娘走了许久。 走的地方越来越偏僻,等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正想把身子人打晕,那知道突然出现几个人影,好像和那位姑娘认识,几人聊了几句,一起走着。 立甬心烦意乱,见是如此,已经锁定了目标,只好先回去复命。 卢江县一家酒楼里。 刘盈盈正坐着喝茶,听茶楼里说书先生说故事,还听了不少茶楼里的八卦消息,她一人无聊,正好派去调查陈锋的人已经回来了,在她耳边俯身说了不少。 刘盈盈听完后,脸上露出嘲讽。 街上人很多,刘盈盈看着外面街道上的身影,眯起眼睛,嘴角含着讽刺笑意。 光线明亮,人影晃动。 陈锋和卫越走了进来。 陈锋脸色冷峻,相貌英俊,手背在身后,他刚刚找卫越去了,交代卫越办的事情,已经办妥。 换皮一事,要准备许多东西,找东西不难,难就难在这是卢江县,刘盈盈即便有再大的势力和权利,可那也是在京城。 不过好在,在这小地方认识了陈锋,陈锋愿意帮忙,事情就帮办妥了。 陈锋点点头,看着刘盈盈道:“事情已经办妥了,一切准备就绪。” 刘盈盈点头,嘴角荡起笑意,媚眼如丝,轻启朱唇:“谢谢你。” 陈锋舒心一笑,摇摇头,坐在她身侧,还想再说啥,立甬已经回来了。 立甬环顾了一下四周,开口道:“那人已经找到了,可惜中间出了一些事情,我们可以入夜去找她,今日正好是月圆之夜,我算出她住的地方偏僻,就她一人在,可行此事。” 刘盈盈一听,点头道:“好。” 这个立甬对她很忠诚,很忠心,她格外喜欢,可惜了,立甬的身份到底上不了台面,不然她还真想和他过一辈子呢。 不过...... 哪个穿越着的官配不是摄政王或者皇帝?或者权臣?就没听说嫁个术士的。 刘盈盈拍了拍立甬,拉着他一同坐下,笑语嫣然的和他聊起天来,旁边的陈锋看着他们两,一脸的醋意都没有。 卫越站在他们身后,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心里犯嘀咕,公子是真的喜欢这位刘小姐吗?可为什么看见她和别的公子这样亲切也不生气?反倒听见严姑娘和表少爷有点亲密就那样对待严姑娘? 对了,说起严姑娘,她额头还受了伤。 卫越心里叹了口气,不用想,严姑娘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的。 远处,郊区山上。 竹林深处,一处竹园里。 严秋落正在准备歇息一会,今日上街采办了不少物件,有些累了,在街上买了几个馒头,吃下后,有了饱腹感,就发困。 她躺在竹园房屋里,睡下。 外面刮起微风,一道身影闪进竹园,熟门熟练轻手轻脚的开了竹屋房门,闪进屋里,见床上的严姑娘没被吵醒,他脸上露出笑容。 男子走到床边,坐在床边上,伸手想摸摸严姑娘的小脸,可忍住了。 初夏的天气并不炎热,可也不算冷,但他身上确实极其寒冷的,他望着床上的姑娘出了神。 他眼里全是深情眷恋,这世间若说还有什么他放不下舍不得的东西,那大概就只是她了。 其实说起来,也真奇怪,他不过是在陈府后院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却让她住进了他的心头。 许久,看着天色不早了,她大概不久就会醒来,他起身,依依不舍的离去。 房屋轻轻被掩好,似是他从未来过,睡梦中的严秋落却掉了眼泪。 她梦见高悸了,高悸来看她了。 高悸还和她说,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她睁开眼来,房里只有自己,没有高悸。 眼泪从眼角边上又落了下来,“高悸...高悸......” 她嘴里轻轻盈着高悸的名字,脸上全是泪水,活了这么久,两世为人,她算是看明白了。 只有对自己好的那个人,才会让自己一直铭记,一直一直铭记。 严秋落抬起头,不想再掉眼泪,她望着屋顶,露出苦涩的笑意来,傻乎乎的开口道:“我不哭了,你应该不喜欢看见我哭吧!” 这样想着,她抹干净自己的泪水,站起身子,准备做晚饭。 很快,她进入灶房里给自己做好晚饭,吃好,洗干净碗筷。 做好这一切,她去后院提了一桶干净的泉水回来,烧了一壶滚烫的沸水,准备沐浴身子。 此时,外面已经阴风阵阵,看着要变天。 严秋落抱着收好的衣物,站在院子里看着天色,心里有些忐忑。 这样的感觉许久都没有了,依稀记得上一次还是自己放火烧死自己的时候,可这一次? 会是什么事情? 应该,没什么事情吧? 能有什么事情? 她想不透,摇摇头,把衣服收进去,拿了一套素色衣物准备一会沐浴更衣了再换。 很快,在浴桶里沐浴好,连青丝也洗干净了,她换上干净的素色衣物,用干帕子把青丝较干。 收拾好了沐浴的一切,端了一张椅子在院里,看着风雨欲来天气。 黑沉沉的夜,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今晚很奇怪,明明白日是晴天,出了大太阳,按道理应该是有繁星的。 可今晚没有繁星,就连一两颗微弱的星光都没有,严秋落摇摇头,看不透,看不明白。 夜雾袭来,初夏的夜晚有点凉意,她回房拿了一件披风给自己披上,重新坐在椅子上。 明亮的月光下,竹园里点了一个红色灯笼,可以看清周围,她望了一眼四周,想着,若是下了雨,土地松了,她就要在院里种上许多东西,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么宽的地方了。 躺在椅子上,等了许久也没见风雨,她闭上眼睛享受四周的微风,就像小时候一样,和爹娘在初夏的晚上坐在院子里,享受着这样寂静的时刻。 很快,她进入梦乡,沉睡了过去。 大地已经沉睡了,微风轻轻地吹着,下面村庄有狗的吠叫,一群人正往山上赶。 冷落的山路是寂静无声的,一群人显得有些不怀好意,这样黑夜风高夜,最适合做一些不为人知的的事情。 唯一(二十四) 前面有一群黑衣人开路,刘盈盈披着月白色披风走在第二排,望着身边的立甬道:“还要多久?” 立甬掐算着,开口道:“很快了,马上就到。” 刘盈盈点头,望着前方小路,露出阴森可怕神情。 她背影十分纤细,一头黑色秀发披散在脑后,远远的看过去,是一道靓丽无比的风景,是人间绝色。 可惜,她那张脸,还真算不上绝色。 卫越走在陈锋身后,看着熟悉的山路,皱起眉头来,这位刘小姐是想干什么? 为什么要来这里? 而且,这好像是通往严姑娘所住的地方? 他望着自家的公子,见公子眼神全部落都在刘姑娘身上,心里有点无奈。 前些日子小菊还问他,严姑娘和公子的事情怎么样了?他多嘴告诉过小菊严姑娘没死,小菊心里高兴又担忧,还说什么,若是公子真的那么喜欢严姑娘,这可怎么办?严姑娘一介孤女,如何进入陈府? 他当时还安慰了小菊,让她不要多想。 小菊却嘟着嘴,无奈道:“恐怕世间又要多一对苦命鸳鸯了。” 小菊说,像严姑娘那样的孤女,夫人恐怕让她进府做个妾氏都不行,最多也就做个通房,可做通房,严姑娘愿意吗? 就算严姑娘愿意,那以后的少夫人呢? 以后的少夫人如何能够容忍自己的夫君有一个真爱通房妾氏? 一群人很快到了竹园外,卫越被突然撞击打开的院门声响惊响捞过魂来,他跟着一群人进入竹园,看见了一群火把光亮之中捂住额头,眯着眼睛看他们的严姑娘。 今夜的严姑娘好像和从前他看见的严姑娘有些不一样,好像是比他从前看见过的严姑娘还要貌美。 他眨眨眼睛,确实是比从前看见的过的严姑娘还要貌美,好像从前看见的严姑娘,脸上永远都洗不干净,可如今的严姑娘,那脸上的肌肤白白净净,没有一丝瑕疵。 她独倚长椅之中,火光映照之下,一双美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容色晶莹如玉,美艳不可方物。 站起院中的刘盈盈看见她这张脸,嘴角露出笑意来,开口道:“小姐相貌娇美,肤色白腻,绝色倾城,我以为只有京城洪家小姐有如此相貌,没想到卢江县也有如此佳丽。” 刘盈盈口中的洪小姐,她是当年在京城以美貌夺得京城众位公子哥喜爱洪媛,洪媛一家世代忠良,却因为嫡女生得美艳被刘盈盈妒忌。 洪家被害,男子被斩杀,女子被发落边疆。 立甬见刘盈盈如此说,心里是明白了她对自己找的这位小姐容貌很满意,那么换皮一事,可按照计划实行。 严秋落望着这群人,她心里莫名其妙有了不详的预感,她站起身子,把手放下,待看清楚了这群人,缓缓开口道:“你们是谁?你们来干什么?” 说话之间,她望见了那位生得十分清秀的女子脸色大变,还望见一位男子脸色也是大变。 那位女子指着她的脸道:“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是怎么来的?谁允许你额头受伤了?” 那伤不大,还结痂,一看就是新伤。 可这样一来,他们这么久的心血全部都白费了,立甬和她说过,找一位生辰八字和她符合的人很难,何况那位还要拥有倾城倾国的美貌。 找这样一位姑娘,难上加难。 并且,那位姑娘的脸上还不能有任何瑕疵、不能有伤疤,若是有伤疤有瑕疵,换皮都无法完成。 刘盈盈脸色越发难看,越来越难看,立甬见状,冲到严秋落身前,把手放在她额头伤疤上,想施法治好。 可还未施法,被严秋落一把推开,她用力太大,自己不小心也摔在地上,这样一摔,额头又不小心磕在地上,擦破了皮。 鲜血立马流了出来,她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人影,突然有种置身冥界的感觉。 好像他们都是鬼差,恶狠狠的看着她。 不对,冥界的鬼差还没这么凶,她记得有个叫蔓珠的鬼差喜欢欺负自己,可欺负归欺负,也没做出太多难堪的事情来,更没让她魂飞魄散,平日里她也当作是蔓珠的小打小闹。 立甬见她额头又受了伤,心疼的要吐血了。 这个女人真的是! 恨不得要了她的命算了! 不知好歹! 刘盈盈望着这两人像是恶作剧一般,气的指着严秋落,“把她抓住!” 这些年她顺风顺水,跟在摄政王身边,早就学到了摄政王的不少气势,此时她这么一说,有黑衣侍卫赶紧上前,把严秋落抓起,抓住,丢在地上,跪在刘盈盈面前。 刘盈盈俯身,望着这张倔强的脸,讽刺道:“怎么?我想要你这张脸是看的起你,你真的,不知好歹。” 严秋落脸色一变,望着刘盈盈。 她在冥府待过,见识了很多奇奇怪怪不可理喻的事情,如今这位姑娘说想要她这张脸,她算是半悟半明白了。 严秋落正想说什么,突然望见了不远处站在的陈锋,思绪之间,有些惊讶,她瞳孔里的情绪吸引了刘盈盈的目光。 刘盈盈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望见了俊逸的陈锋。 她想起在茶楼侍卫告诉她有关陈锋的事情,望了眼前的姑娘一眼,开口道:“你是不是叫严秋落?” 严秋落皱起眉头,点头。 刘盈盈突然讽刺的大笑了起来,笑完后才开口道:“我最近听说了一桩好笑的事情。” “我听说有个孤女救过德州守备家的嫡公子一命,然后要人家以身相许呢!” “严姑娘,我看你像是有几分涵养,我想问问你,那位孤女莫不成还想做德州守备家嫡公子的正头娘子?” “一介孤女,还想做人家正头娘子,莫不是痴心妄想,就是自不量力。” 刘盈盈说完,回头望着陈锋,嫣然一笑,带着丝丝魅惑道:“陈锋,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那位孤女自不量力?” 陈锋盯着刘盈盈的身影,眼里全是她的模样,点头道:“是。”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外面的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 唯一(二十五) ()严秋落的眼泪不知不觉间已经落了下来,她望了陈锋一眼,看清楚了陈锋眼里是这位小姐的身影,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 是她错了,是她不自量力,是她痴心妄想,是她前世信了他说的以身相许,是她千不该万不该,还以为如今的他是前世的他。 是她太蠢了,可她已经变聪明了不是吗?已经自取其辱了啊。 已经放下他了啊,已经不想和他再有什么了啊。 她以为的凄美委婉爱情不过是他人街巷之中的笑谈,她以为的重活一世就可以再续前缘,可原来故事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久到石阶满苔霜,人心炎凉已变。 惊鸿一瞥当初是他,山重水复当初也是他,死生离别还是他,如今南柯一梦是他,如梦初醒也是他。 严秋落望着陈锋,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好似在嘲讽自己。 火光把她脸上泪水照耀的十分明亮,朦胧的夜色显得更加诡秘,刘盈盈看着立甬,开口道:“还能用吗?” 立甬看着严秋落这张又受伤的脸,痛心的摇头,神色恹恹。 他没那么厉害的法力,这张脸新伤加旧伤,不能用了。 刘盈盈见状,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一些,等她睁开眼睛再开口道:“陈峰,这个女子就交给你了,杀了吧,我要你提着她的人头来见我。” 说完她往刚刚严秋落坐过的椅子上走去,往椅子上躺下,她身披着一件葱绿织锦的披风,颜色甚是鲜嫩,在她容光焕发脸蛋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都显得黯然无色。 她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在她细致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忧虑,让她原本十分秀美的脸上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心动。 鬼使神差时,陈锋点头,毫不留情的抽出腰间剑就要动手。 他身后的卫越突然走向前来,跪在刘盈盈面前道:“小姐,还请您允许奴才为您效劳,奴才见这地方不错,别让这个女人的血脏了这地方。” 卫越声音低沉,眼里有崇拜,望着刘盈盈。 刘盈盈瞥了他一眼,见这个叫卫越的侍卫生得不错,见刚刚陈锋毫不留情准备动手,她想了想点头道:“随你吧,先拖下去。” “是。” 卫越点头领命,站起身子抓住严秋落,路过陈锋身边时,卫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严秋落被他抓住,额头上是血,她回头望了一眼陈锋的背影,他还是他,好似没变,可真的已经变了。 她苦笑几声,回头望着那位占了自己椅子的小姐道:“我和你无冤无仇,甚至连你姓谁名谁都不知晓,你为何容不下我?” 刘盈盈听见她的声音,抬起眼皮望了她一眼,淡淡的开口道:“你我确实是无冤无仇,可我就是看你不惯,看你不舒服。” 刘盈盈确实和严秋落无冤无仇,可她就是看不惯有些人天生就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凭什么啊,凭什么她用灵泉养了这么久的脸还是这副模样,凭什么啊? 好不容易找到法子可以改变容颜了,可没想到半途而废,她本来还想成功后回到京城调戏调戏摄政王,想起摄政王...... 那个冰冷至极的男子,容貌真真是极好的,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容貌都要好。 刘盈盈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是只论相貌,她这张脸,实在是配不上摄政王啊。 她看向不远处的美貌女子,那个女子的相貌倒是配得上,可惜了! 刘盈盈眼里有狠毒,就算容貌配的上,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福气,有没有那个命了! 这世间的男儿都爱好颜色,她不是不知道,那摄政王也不例外。 严秋落听见她的话,突然淡淡笑了,她笑着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也好让我死的明明白白。” “刘盈盈。” 昏黄的火光没精打采地照亮在刘盈盈脸上,她脸颊清秀、身形苗条,长发披于背心,一袭葱绿织锦的披风,气质高雅,不过十五、六岁的韶龄,被火光一映更是粲然生光,只觉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当真非尘世中人。 严秋落见过的绝色不少,在冥界,前有不少美艳无比的鬼魂,后有艳若桃李的鬼差和冥王的心尖宠阿柳姑娘,再有送自己重活一世的神女。 这位刘盈盈的容貌在她眼里,实在称不上什么绝色。 她叹了口气,跟着卫越走了。 夜黑风高的晚上,走在阴森的小径上,严秋落却突然不害怕了。 离开了竹园,她望着卫越,苦笑道:“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卫越没回话,把人越送越远,越送越远。 周围除了寂静还是寂静,这样夜黑风高,确实适合杀人,可杀一个自己认识的无辜女子,他做不到。 山林中的冷风带着浓重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深山之中游荡,深山之中,好似有道身影察觉出了什么意外,连忙移动身子。 阴影越来越浓,与夜色融为一体。 山间小路上,卫越阴沉着脸,仔细听身后的声音。 他抱起严秋落,运用轻功,把人送到一处,算是安了,落地。 卫越把自己钱袋拿出来,望着严秋落道:“你走吧,这钱袋你拿着。” 话一落音,一道寒气逼来,寒气似乎把光也阻隔了,沉沉的夜,无边浓墨,圆月躲进乌云里,随着寒气而来的是道男子身影。 男子显露身影,抽出腰间的长剑动手,电火石光之间,卫越飞快一闪,可还是被伤到了。 他跪在地上吐着血,肩膀上受了两道伤,黑衣男子准备继续动手,被严秋落叫的“不要”,止住了。 严秋落立在原地,望着有些熟悉的身影,她愣愣的道:“高悸,是你吗?” 背影有些松动,男子收回长剑,回过头望着严秋落。 “是我。” 说完,抱起严秋落,运用轻功直接带走。 夜雾袭来,有点凉意,卫越跪在地上吐了几口鲜血,刚刚严姑娘喊表少爷的名字。 那人是表少爷吗? 可表少爷的武功啥时候已经在他之上了? 可表少爷不是坠崖死了吗? 卫越有些捉摸不透,他干脆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继续流血的伤口,回想刚刚在竹园的一幕一幕。 公子为什么对那位刘小姐言听计从?连严姑娘公子都能亲自动手了?若不是他...... 恐怕严姑娘现在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 卫越叹了口气,朦胧的夜色之下,严姑娘被人救了也好。 他抬起头望着远处,看不到圆月,天空是一片纯黑色,透出一片无垠的深幽。 唯一(二十六) ()柔弱的初阳在山洞外升起,山洞里的光线下变得十分明亮。 覆盖在山上的雪融化了,渗透到泥里,踩上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严秋落坐在山洞门口望着远处的风景,她都有些分不清这是初夏还是冬天了,为什么这里这么冷?为什么还有厚厚的雪没融化? 若不是她身上披着昨晚的披风,恐怕现在就要冻死了。 她手揉了揉,哈着气,让自己舒服一些。 山洞里高悸刚刚醒了过来,见身边没人,有些惊吓,往山洞门口往了一眼,见严姑娘坐在山洞口的大石头上。 他起身,穿好衣物,朝着严姑娘走过去。 清晨的光芒照射在少女的身上,少女一头秀发垂在脑后,她披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长披风,她听见了动静回头看了一眼高悸。 秀雅绝俗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亲启朱唇道:“你醒了?” 晨光折射在少女的身上,明暗交界折射出一股轻灵之气,能看清楚她肌肤娇嫩,美目流盼,桃腮带着笑,说不出的温柔可人。 严秋落站起身上,显出了身段窈窕,一举一动皆引动高悸的目光,她身上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香味,额头上围着白色布条,是他昨晚从自己中衣一角扯下来的。 “你醒了?” 严秋落又开口,伸手在高悸面前晃了晃,示意他回过神来。 高悸一把抓住她的手,把人扯到自己身边,低头垂眸望着脸颊微红羞涩的严姑娘,笑道:“怎么起这么早?” 严秋落用力抽了抽自己的手,成功把自己的手从高悸手心里抽了出来,她红着脸背对着他,不去看他。 昨晚这人把自己救回来后,就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抓着自己的手好像生怕自己会消失一样。 现在早上了,他还这样! 严秋落红着脸,垂下眸子,不去理他,这个坏人,色胚子,不是东西呢,亏自己心里感激他。 “你饿不饿?” 高悸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见严秋落没动静,可也知道她饿了。 高悸转身在山洞里生起一堆火苗来,从石壁上取下洗干净的猎物,开始烤。 听见了动静,严秋落回头瞧瞧望了他一眼,想了想,磨磨唧唧走到他身边坐下,陪着他一起烤猎物。 火苗很旺,烤的人都热乎乎的,似乎是要把一身寒气都赶走,严秋落抬起头望了一眼高悸,想了想开口道:“他们说你死了。” 高悸一愣,脸色极差起来,他望着火堆里的火苗,身子有点微微颤抖,高悸强忍住,继续烤猎物。 “我听说了后,哭了好久。” 说完这句话,严秋落脸红了不少,心里骂自己没出息,算起来自己都是老妖怪了,还动不动脸红什么? “为什么哭?”高悸低沉的声音响起,睁着好看的眼角望着严秋落。 严秋落动了动身子,挨的他更近了,躲在他身侧道:“有点舍不得你死,有点难过。” 确实,听说高悸死了后,她偷偷哭了很多次,高悸对她不错,她舍不得他死,太正常了。 如今他又救了自己,她昨晚想了一晚上,就决定以后要好好对高悸。 高悸心仪她,她不是不知道。 就算她现在还不心仪他,可以后...... 嗯,以后她会试着慢慢心仪上他的。 高悸听见她这话,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他叹了口气,开口道:“往后,别动不动就哭,你要自己疼自己。” “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别哭,我不想看见你难过。” 高悸盯着火苗,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心里有着苦楚。 严秋落点点头,没多想。 “昨晚,谢谢你救了我,你已经救过我两次了,谢谢你。”严秋落开口,声音真诚。 “不用说谢谢。” 高悸开口,望着烤肉继续道:“想看雪景吗?这些日子,我一人在山中,每回望着外面的雪景时都在想,那日能够带你去看看就好了。” “现在,我总算可以带你去看看。” “嗯,你.......你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严秋落有些疑惑。 高悸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的头,感叹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去找你?我只是不敢出现在你的面前,我怕你厌恶我,毕竟我...如此肮脏不堪。” “你胡说什么?” 严秋落拍了拍他的手,“什么如此不堪?不准你胡说。” 高悸摇摇头,望着她的眸子道:“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想要陈锋死,我嫉妒他,嫉妒他生下来就有爹娘疼爱,嫉妒他生下来就能继承陈府的家业,我想要他死,他死了,他的东西就都是我的了,包括你,也会是我的了。” “我的内心就是如此肮脏,甚至会为了这事不择手段,我曾经想,要给你一个干净的我,至少表面是干净的,我还想要得到你的心,想让陈锋难受,我知道他心仪你,可我......” “可我却真正动心了,动心来的如此之快,快到我自己都会质疑。” “你知道吗?我那日从山崖上掉下去想的是什么吗?” 高悸摸了摸严秋落的头,继续开口道:“我在想,我死了,陈锋要是对你不好怎么办?我在想,我死了,别人欺负你怎么办?我在想,我死了,你是不是会忘记我这个人的存在?我连心仪你这句话都还未开口,我怎么能死呢?” “就算我再肮脏,可我心仪你的这颗心,对你的这颗心是干净的啊,管他什么肮脏呢,我就是如此的心仪你,喜爱你,想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把你娶进回来,做我高悸的正头娘子。” “可惜......” 高悸叹了口气,“可惜,我不想强迫你,可惜.......” 可惜,天不遂人愿。 高悸收回自己的手,别过身子去,差点眼红。 平武临时死,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道符来,贴在他身上,笑着告诉他,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别满怀遗憾。 平武说完后就烟消云散了,他也昏迷了过去。 等他醒来,就到了这山洞里,这些日子,他心心念念的就是严秋落,如果不是她,他恐怕早就走了吧。 严秋落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她垂下眸子,咬着下嘴唇道:“我和陈锋早就结束了,我也不是他的,我是我自己的。” 唯一(二十七) 梦幻般的雪景让她有些迷茫,她望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高悸,开口道:“为什么这里还有雪?现在不是已经到了初夏了吗?” “深山之中气温低,雪融化的慢。”高悸开口,把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风脱下来围在她身上。 严秋落摇摇头,把黑色披风取下来,踮起脚尖给他围上。 “外面冷,我穿的不少,我自己也有披风。” 给他围好后,站到他身前,帮忙系好锦带。 “山上的雪景很美,我很喜欢,谢谢你。” 严秋落站在他面前开口,末了,脸上扬起一抹浅笑,继续说道:“高悸,除了我爹娘,你是第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谢谢你。” 山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远远望去,就是一座座雪山,山上的矮松上挂满了晶莹的雪花,看不见一丝绿色,也看不见一丝猎物。 不远处的枯树上落满了雪,枯树干上粘着一层层的霜,严秋落踩在积雪上,脚印深一脚浅一脚,踩上去松软而好玩。 她像是发现了新鲜玩意,看着印下的脚印里,明明暗暗,看着远处的阳光照耀在阴影的边缘。 身后的高悸看着她高兴的模样,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 落光了叶子的枯树上,挂上了冰凉凉、毛茸茸、白花花、亮晶晶的银条儿,严秋落跑过去扯,扯了一些下来,往高悸身上扔去,砸在高悸身上。 见高悸没躲,她故作生气道:“你怎么不躲啊?” 说完弯腰,捏好一个小雪球,打在高悸身上,高悸见她要开口说自己了,笑了笑,也弯腰捏好一个小雪球,砸过去。 他陪着她玩了许久,地上的雪厚厚的,又松又软,跑来跑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深山之中,传来女子如如银铃般的笑声,婉转清脆,空灵轻快悦耳。 雪花纷纷扬扬,她的思绪也如同雪花般纷飞、飘落…… 万种前程往事好似都可以如过眼云烟,云动风起,积雪成川,高悸把她抱在怀中,闭上眼睛,低头道:“哪怕痴人说着梦话,情之所钟只有你啊。” 严秋落没动,没推开他。 明净照人的雪光里,整整齐齐的一排一排枯树,突然显得格外精神挺拔起来。不远处的白茫茫一片的雪山,好像慢慢在融化了。 不知道是太阳光线太温热,还是太灼热。 积雪慢慢融化,汇成雪水流向山脚下,山脚下有青色的嫩草还活着,泛出萧索冷静的淡淡黄绿来。 晶莹模糊的一层水雾,渐渐盈盈流下来,露出玻璃后面的那个世界,是比玻璃更加温厚的雪白与晶莹。 一阵风吹来,高悸替她挡住,她没感觉到凉意,只有暖暖的热气,高悸低沉着声音道:“阿落,我想照顾你。” 雪花吹在脸上,凉丝丝的,看不清他的脸色,可严秋落明显感觉到他有些僵硬。 她没开口回答他,只是伸手环抱着他的身子。 山洞里地面上有许多着未清理干净的雪花,严秋落刚刚和高悸看完雪回到山洞,很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 心里暗道一声不好,高悸抱着严秋落就跑,说迟那快也,几名黑衣男子从天而降,领头的是立甬。 立甬望着高悸,他眼里有贪恋,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高悸抽出寒剑奋力一挡,和周围的黑衣人动起手来,眼看着黑衣人败落,高悸拿出一道符,念着咒语。 高悸缠着黑衣男子除掉一个,冲出山洞,往外面飞去。 立甬带着人群随后追赶,混乱之中,高悸中了一剑,眼看不好,高悸抱着严秋落往悬崖处飞去,像只鸟儿一般飞往悬崖下。 留下那群黑衣人站在悬崖边,守着。 立甬用手指掐算着,笑道:“有趣有趣,走,回去再说。” 回到卢江县客栈里,立甬附在刘盈盈的耳边说着事情,听完后,刘盈盈有些惊讶,开口问道:“你是说,你见到了一只魅鬼?还是一只有自己意识的魅鬼?” 立甬点头,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这次收获这么大,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一只魅,要知道木魅山鬼,风嗥雨啸,力量可不小啊,何况这只魅还有自己的意识,若是为我们所控制......” 刘盈盈点头,真是越来越好玩了,若是那只魅鬼听命自己的话,又是一大助力。 “快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这只魅鬼的?” 立甬点头道:“我派人一起去抓严秋落,没想到遇见那只魅正抱着严秋落,我也很惊讶,那只魅鬼怎么和严秋落在一起?要知道,一般鬼魅的形成很难,一定是要有强大的不甘,加上天时地利才可以。” “和严秋落在一起?” 刘盈盈皱起眉头,那日那个卫越说是去杀掉严秋落,没想到被严秋落逃走了,本来以为是什么高人救了严秋落,现在想想,恐怕就是那只魅鬼了,可魅鬼和严秋落有什么关系? “去,唤人把陈锋和卫越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好。”立甬点头,转身出门去了。 刘盈盈看着他背影离开,陷入沉思。 魅鬼,她在从前的世界听说过的,传说有魅鬼出没的地方草木不生,传说魅鬼是人死后拥有强大的不甘和怨气结念而成。 这个严秋落还能和魅鬼搅合在一起,看来真是不简单,她本以为就是哪来的高手救了严秋落,还想斩草除根,免得此事闹到京城去,破坏她的名声。 若是起名声,她还是有些在乎自己的名声的,特别是想以后能做摄政王妃,要做摄政王妃,就得注意名声。 而且...... 而且摄政王喜欢温润良善的女子,她可不能在他那里失了自己维持许多的形象。 也不知怎么的,这么多男子对自己忠心对自己心甘情愿,可就除了那位摄政王,有点让她捉摸不透,有点似真似梦,用她没穿越之前家乡的俗话来说,就是让她没有安全感。 刘盈盈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想起摄政王那张俊逸的脸来,嘴角荡起一抹笑意。 摄政王只能是她的,何况他承诺过自己,等到时机成熟,他就会娶她,让她做他的正妃。 唯一(二十八) 陈锋和卫越过来,被问到严秋落的事情。 陈锋淡淡道:“她救过我一次,和我说起要我以身相许,后来...我没应允。”说这话时,陈锋莫名的想起了严秋落,想起了那天,他醒来后第一眼看见她时的模样,还...... 想起了,她倚在灶房前,穿着灰白色罗裙,和周围景色染成一道风景。 不知怎么的,他心底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有点刺痛。 可很快这种感觉就被自己压了下去。 刘盈盈望了他一眼,有些吃味道:“你还记得她救过你一命啊?” 说完这话,她白了陈锋一眼,心里有点不悦。 陈锋垂下眸子,冷淡道:“已经过去了。” “嗯。”刘盈盈点头,见他这样说,才心情好了。 卫越被问到话时,一五一十的把前前后后事情说了个清楚,被问到那天严秋落是怎么被救走的。 他顿了顿,猜到这位刘小姐估计已经查到了,如实开口:“那天,突然出现一道身影把我打伤,救走了她,我有幸望了那道身影一眼,好像是表少爷。” “表少爷?”刘盈盈有些不解,示意卫越继续说下去。 卫越点点头,继续道:“表少爷本来已经坠崖,没想到他居然没死,武功还精湛了不少,已经在我之上了,至于他和严姑娘......” 卫越顿了顿,望了一眼自家公子。 “至于表少爷和严姑娘之间,应该是有情愫的吧,不然表少爷也不会及时出现救她,而且还是两次。” “不久前,严姑娘家中闯入盗贼,差点丧命,听说也是表少爷及时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那时我正在卢江县,在衙门前望见过他们,我见到表少爷眉眼温柔,低声细语在哄着严姑娘,还......甚是亲密。” 听完卫越的话,刘盈盈点头道:“这么说来,这个严秋落很厉害啊,同时周旋于两位公子之间?表面要陈锋你对她以身相许,背地里和什么表少爷勾搭在一起了?” 刘盈盈挑挑眉,望着陈锋。 陈锋没反应,一旁的卫越眼皮却跳了两下。 卫越心中无语,这位刘小姐真是脸皮忒厚,真好意思说啊,严姑娘有没有周旋于两位公子之间,到底事实是什么他不清楚,可他! 可他清楚的看见,这位刘小姐周旋于自家公子和那位名叫立甬的公子之间,并且还很享受自己故意表现出来对她的崇拜、仰慕之情啊。 想到这里,卫越心里一阵恶心。 何况这位刘小姐还想要严姑娘那张脸?真是惊世骇俗啊,这世间居然有什么换皮术,居然有她这样脸皮厚的女子。 没要到人家的脸,还想要除了人家! 现在呢! 居然还不放过人家?还想彻查?他真是对这位刘小姐服气了! 对了,他听自家公子说过,这位刘小姐不是他能肖想的人,她和京城那位小小年纪开始就叱咤朝堂的摄政王两情相悦。 公子呢只能默默守在她身边,希望她好,希望她过得幸福,希望她开心,希望她一世无忧,希望她...... 嗯,卫越要吐了,公子是被灌了什么迷幻汤吗?还是中了什么苗疆的情蛊? 好吧,这是公子的私事,他作为从小陪伴公子长大的侍卫不能多管,也没资格管,可他心里恶心啊。 要不是看在陈府养育自己多年,看在小菊的份上,他真是想,什么都不顾打公子一顿,让他清醒一些? 刘小姐叫他除了严姑娘,公子还真就准备动手了? 他真是无语了。 再怎么说严姑娘也是公子的救命恩人啊?没半点情分了也有救命之恩啊?卫越想不透,为什么一个人的变化可以这么快? 不久前,公子以为严姑娘死了,要死要活的在卢江县河边打捞尸体,还整日醉酒,把自己搞的认不认鬼不鬼,可现在呢? 另一个女子叫他除了严姑娘,他可以毫不手软? 卫越思绪已经飘到很远,等陈锋叫了他好几声,才发现两人已经不知何时出了客栈。 客栈门口,是街道,街道两边有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 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 街上行人不断,卫越有些恍惚,好像是在做梦,有些无措的问:“公子您叫属下有何事要吩咐?” 陈锋回头,望了他一眼,冷漠道:“你哪天真的看见高悸了?他还活着?” 卫越点头,心里有些发凉,开口道:“确实是看见表少爷了,是他救了严姑娘。” 陈锋眯起眸子,“是他救了严秋落?他为什么要救严秋落?” 说这话,他好像不是在问卫越,而是在问自己。 他眼里有些空洞,卫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前方有挑担赶路的行人路过,还有驾牛车送货的路过,也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路过,更有看着是两情相悦的恩爱新婚小夫妻路过......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卫越也眯起眼睛,故作深沉道:“表少爷为何会救严姑娘,公子应当是明白的。” 是啊,怎么会不明白呢? 可陈锋就是又开口问了,“明白什么?” 卫越垂下眸子,掩盖住眼里的无奈,淡淡的开口道:“表少爷心仪严姑娘吧,救他很正常,一个男子如果不能保护心仪的姑娘,那活着还有什么用呢?” “我想,表少爷也是这样想的吧,即使知道不安全,甚至会暴露自己没死的消息,可是他,还是要出现救了严姑娘。” 其他的不论,可管说起在严姑娘这件事情上,表少爷确实是值得尊重的。 而公子就...... 嗯,他想打公子一顿。 “心仪?严姑娘?” 陈锋愣愣的开口,有些迷茫? 心仪? 严姑娘? 高悸心仪她? 是啊,他想起来了,高悸曾经和他说过,想要门楣正娶一个姑娘,高悸说的就是严秋落了。 可是没想到,高悸还是个痴情人了,都自顾不暇了,还想着严秋落? 陈锋眼里有杀机,回头看了卫越一眼,想到刚刚刘小姐说的,要派人把高悸抓回来处理,他开口道:“你去带上人马,助立甬一把,把高悸抓回来。” 唯一(二十九) 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是一片山林,山林之中布满白茫茫冰冷刺骨的雪。 高悸“哗啦”一声撕开自己身上的黑色中衣。 披着白色披风的女子静静倚在雪地上,她脸上苍白着,失了许多血。 高悸把自己从自己中衣撕下的布条绑在严秋落受伤的胳膊上,看着伤口被细细裹好,可还是渗出少量血迹,他有些无奈的抱起严秋落。 明明他已经狠命护着她了,可是她还是受伤了,他却一点伤都没有。 他恨不得这伤,伤在自己的身上。 覆盖在地面的雪没有融化,渗透到泥里,踩上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高悸踩在雪地上,有寒风刮过来,可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山洞,可里面全是白骨,高悸皱起眉头,找到一处干净的地方,把自己黑色披风披在地上,再把严秋落放上去。 山洞里白骨极多,看着像是什么猛兽居住洞,他把山洞打扫干净,里面的白骨全部运出去,运出去后,还未回山洞,便迎来了一只野兽。 高悸皱起眉头,望着身后的严秋落,随手捡起山洞口的一根白骨。 混乱之间,野兽已经被打死,高悸冷静的出奇,用锋利的白骨把野兽剥了皮,想法子在山洞里捡了干草,生起火来,开始烤肉。 火架子上烤着香喷喷的肉,他去弄了雪进来,找了个凹进去的石块容器,把雪放进去,放在火边,许久,等雪融成雪水,才在严秋落身上找到一方手绢,用手绢占着雪水替她擦拭额头,嘴角。 严秋落慢慢醒了过来,一把抓住高悸的手,有些迷茫的望着四周。 她身上很痛,胳膊有伤,随便动了动,伤口又裂了出来,涌出了少许鲜血。 高悸见她醒了,干脆把人抱起,坐在火边,安抚她道:“别动,等一下伤口又出血了。” 严秋落反应过来,之前是发生了什么,垂下眸子点了点头,听话的依偎在高悸怀中。 她的手还抓住高悸的手,她脸有些发红,盯着高悸的手玩,发现这是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可能是因为长期操练兵器而变的粗糙僵硬,抓在手里,被茧子磨得手微微发痒。 她想了想,试探着将他的手指摊平,柔声道:“你受伤没有?疼不疼?” 从那么高的地方飞下来,当时差点吓傻了她。 途中她晕了过去,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两人又怎么会到了这里,可...... 她都受伤了,他能不受伤吗? 她记得昏迷前,他一直环抱着自己,把自己护在怀中的。 这般问着,她就想起身查看他有没有受伤了。 高悸阻止她,开口道:“别担心,我没有受伤。” 说着,从自己黑色中衣又撕下一块细布,给她把胳膊受伤之处仔仔细细再包扎了一层。 严秋落抬起头望着他专注的眼神,脸越来越红,她明显感觉的到他的手指触到了自己的胳膊,那里有点温热,有点酥麻,好似什么东西突然钻进了她的心头里。 “等吃点烤肉,我就带你出去,你的手需要草药医治,这里我没看见什么草药。” 替她把伤口包扎好,他把她放在自己身边,柔声道:“疼不疼?” 严秋落摇摇头,望见不远处有他的披风铺在地上,想到自己醒来是下面就是铺着他的披风,她起身,用自己没受伤的胳膊把披风捡起,拿到火边烤着。 她就坐在他身边,抱着他的披风,慢慢烤着。 火苗一闪一闪的,很热乎,和外面寒冷刺骨的冰雪天地形容明显的差别,等把他的披风烤热了,她站起身子给他披上。 然后帮他把锦带系好。 “我的伤,没事,从前本来就伤过一次,不过好的很快,说起来,那次也是你救了我,我已经欠下你好几条命了啊。” 严秋落望着他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他救了自己太多次了,这回若不是他出现,恐怕他早就被刘盈盈派来的人杀死了。 高悸摇摇头,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和自己一起烤火。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卫越为什么要杀你?我还没问原因呢?” 严秋落愣了愣,想起那些糟心的事情,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们无冤无仇,若说有仇的话......不对......” 她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对,好像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记得神女在冥界时和她说过,在这命数簿上,陈锋和自己本不该是前世那般的结局。 是有个什么异世来的女子占用了京城某个世家庶女的位置,正好那个庶女算起来就是自己母亲的一母同胞妹妹家的庶女,也就是自己亲姨母家小妾生的闺女。 原来跟严秋落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关系,可偏偏,那位异世女子的到来影响了太多人的命数。 而那位异世来的女子,好像名字就叫刘盈盈? 是的,她记起来,好像确实叫刘盈盈。 可...... 严秋落还是想不透,她好像从来没有得罪过那位刘盈盈吧?难道就是因为看她不爽? 不对,还有什么换皮? 严秋落想了想,把自己的事情和高悸全盘脱出,连自己是重活一世的机遇也和他说了。 末了加上一句,“我重活一世归来,一直以为陈锋还是陈锋,想着和他再续前缘,想着他前世和我说过,要以身相许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所以......” “所以今生,我先说要他以身相许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可没想到,这话从我口中说出来,就全部变味了。” “不仅如此,还变成了他人羞辱我的缘由。” 想起刘盈盈那日说的话,她心里发凉。 高悸垂下眸子,从惊讶中慢慢变的接受,从前平武和他说过许多离奇的事情,何况...... 何况他自己现在不就是很离奇吗? 没有痛觉,没有味觉,除了对她的这颗心,这份执念还在,其他的好像都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平武死之前给自己贴上那道符是干什么的,可很明显,他已经悄然发生改变了。 好像,他根本已经不是活人了,好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他望着严秋落,有些心疼她的遭遇。 从前他以为自己受到的事情,已经够不公平了,够委屈了,可没想到,她经历的事情,也这样不容易。 唯一(三十) 他安抚她道:“这世间从来都不公平,那些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可以是一桩美谈,一桩公子佳人的美事,可那些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会变成你太大胆,你不矜持。” 说到这里,高悸叹了口气道:“不过,现在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只心疼你。” 说着,他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我有一件事情也要和你说。” 严秋落扬起眸子望着他,“什么事?” “说出来我怕你嫌弃我。”高悸脸上露出笑意,“若是我不是活人了,你怕不怕我?” 严秋落摇摇头,一张小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柔美的气息,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就算她额头有伤,也是一个绝色佳人。 有那么恍然之间,高悸突然觉得自己眼光很好,他看上的姑娘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性子还要柔和。 “我怕什么?我连冥界都去过,我怕什么呢?就算你是什么怪物,我也不怕,何况......” “何况你对我好,就算你是什么猛兽,我相信你也不会伤害我。” 严秋落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娇美娇俏,说不尽的柔情小意。 高悸见她这样说,突然笑了。 他把脸凑到她,带着一丝丝诱惑道:“你捏我的脸捏一下,我感觉不到疼,我好像没有知觉了,可是也不对,我这里会因为你而痛。” 说着话时,他伸手捂住了自己心头。 是啊,他说的都是实话,他确实没有知觉了,可是好奇怪,他心脏所在的地方会因为担心她,而心疼,而心痛,而难过。 严秋落别过脸去,不看他,可没受伤的小手慢慢抚在他脸上,用力捏了一下。 不红,他也不痛。 “痛吗?” “不痛。” “真不痛?” “真的?” “那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严秋落秀美的娥眉淡淡蹙着,在她倾国倾城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忧虑,让她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韵味。 严秋落嘟起嘴,眉头舒展开来,想了想,开口道:“管他的,反正你还活着就行,还在这世间就行。” 高悸本来提着的担忧被她这样的话压了下去,他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双眼彤彤有神的盯着她。 她与其他女子好像就是不一样,除去相貌娇美,肤色白腻,除去绝色的容貌,她给他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不知道为何,从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你给我感觉就是不一样。”高悸开口。 “怎么不一样?”严秋落挣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他。 “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可就是不一样。”高悸道。 严秋落听完,憋憋嘴,“好吧,你也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了?” “不告诉你。” 严秋落故作神秘,就不告诉他。 “告诉我好不好?” “不好!” “真不说?” “不说?” 高悸想了想,突然动手挠她痒痒,惹得严秋落哈哈大笑,连忙求饶。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只觉得你生得不错,相貌真好啊。” “可我感觉你好像不是个好人,后来还对我献殷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时候我有点讨厌你,可后来.......” “后来你救了我,我就不讨厌你了。” “真的?”高悸开口,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真的。” “那现在呢?” “现在也不讨厌啊!” “只是不讨厌吗?” “嗯。” “没有其他的了?”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 外面的雪景很美丽,山尖全都发着白,远远望去,是一座又一座的雪山,干净无瑕。 山上的枯树矮矮站着,上面挂满了晶莹的雪花,突然又下起了雪来,雪下的纷纷扬扬,好像要把这个地方彻底侵略一般, 地上雪积得愈厚,随风飘起细雪,天地间都变成了干净的世界,太阳高高挂起,看着暖暖洋洋,和雪景混夹在一块。 雪悄无声息地下了一个晚上,严秋落醒来时,身边没有高悸。 她披好白色披风,走到山洞口,往外间看,想找找高悸。 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没看见高悸的身影。 她有点担忧,走出山洞,想去找找他。 山洞外有他的脚印,深深浅浅的,她沿着脚印走着,途中摔了好几跤,都扑在这湿软的雪地里,没觉得疼。 雪好像融化了不少,她看见了藏在底下的野菜,她继续走着,沿着脚印,想赶紧找到高悸,不知道他去哪了,她有点担心。 途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盯着她的一双眼睛,当她瞄到前方的身影时,整个人僵住了,手哆嗦了起来,往后跑,一声脆响的摔在地上。 她僵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估计了一下之间的距离,猛兽只需要跨上三四步就能抓到她。 猛兽看着她,她也盯着猛兽,连目光的转移都不敢。她心里害怕,像座大山似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不敢呼吸,不敢说话,不敢眨一炸眼睛。 猛兽突然扑向她,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突然之间人被带起,飞到半空中,她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回到了山洞之中。 在山洞里,她微怔片刻,猛地抬头看清楚了高悸的身影,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捏起小拳头,捶打在他身子,哭腔着道:“你去哪了?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痛苦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你知道不知道我很害怕,很担心你?万一你没了,你要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你去哪了?你都不和我说一声?你去哪了?” 呜呜~ 她趴在他怀中哭了起来,刚刚吓死她了。 “刚刚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高悸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道:“没事了,没事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严秋落不理他,继续抽涕。 外面雪越下越大,山洞里面又生起了一堆火。 高悸把草药放嘴里嚼碎,敷在她伤口上,然后重新帮她把伤口包扎起来。 他刚刚出去其实就是去找草药了,这地方偏,总不能真的等找到药馆再看她的伤吧? 可没想到,她醒的早,也担心他。 唯一(三十一) 酒楼小巷两边有些破旧而古朴,长满青苔的临近平民院落的院墙,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 院落里,有大夫正在给严秋落看诊,她伤的不算很深,慢慢敷上膏药,再多煎几贴草药喝下就成。 可她额头上的伤...... 长着白胡子的大夫有些可惜道:“姑娘额头上的伤我看不了,不过,我师兄能看。” 他的师兄在京城里开了医馆,听说生意很好,他师兄本就比他医术更加高明,说起来,两人虽是同门师兄弟,可近况却是不同的。 高悸听了,付给他银子,把人送出去。 这处破旧的院子,是他当年在陈府帮着操持家业时,自己秘密攒下的,算是他的家业。 还好,还有这么个落脚的地方。 院里种了几棵树,树荫下有不少杂草,杂草下面的土有松动的地方,在杂草狭长的阴影下,似乎将这夏季的闷热扫荡走了一些,有了些许清凉的感觉。 高悸回房,叮嘱严秋落先休息一会,他去抓药。 大夫写了方子,他要去医馆一趟,再买些东西回来。 严秋落点头,叮嘱他小心些。 高悸嗯了一声,把房门关好,出去了。 这里是清东县下面一个小镇,属于德州管辖范围内,但是离德州城有很长一段距离,离卢江县也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们在这里不用担心轻易被人认出来,更不用再受冷受饿。 高悸当年买下这方小一进一出的小院子时就做了许多打算,院里树下他埋了一个箱子,那里面有些金银细软,够他们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今早赶到这里时,他已经把箱子挖了出来。 此时高悸拿着钱袋往镇上医馆去,买好了草药,又去了成衣铺买了几套适合严秋落穿的衣裙,再买了两套自己能穿的衣物。 买好了这些,他叫掌柜的一会派人把东西送到他家里去,他把地址告诉了掌柜的。 从店铺里走出来,粗粗一看,街上人头攒动,杂乱无章,两边货摊上摆有刀、剪、杂货,有卖茶水的,有看相算命看相的。 不知怎么的,高悸看见那算命的选择绕道而行,去了反方向的杂货铺买了不少柴米油盐酱醋茶、药罐等等,然后叮嘱掌柜的一会派人送到自己家里去,把自家的地址告知了掌柜的。 一路回来的路上,还去买了许多东西等。 做好了这一切,再去酒楼买了些熟食,连食盒一起买下,提着食盒回了自己的院子。 打开院门,正好看见严秋落在院里忙活。 光影打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金光,听见声响,她抬起头便看见了高悸。 高悸嘴角露出笑意,开口道:“我打水给你洗洗手,咱们吃饭。” 严秋落点头,她在这无聊,见外面有些杂乱,正动手除草,想把院子里打扫干净一些。 高悸提着东西放在正屋桌面上,去灶房找了一只破破旧旧的木桶出来,然后去了后院。 后院是一方不大的空地,空地中间有一口水井,他打水出来,先把木桶洗干净,再打干净的水上来。 等他忙活好,严秋落已经过来了。 她就立在他身边,看见他忙活。 男人俊美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细汗,男人高大的身影,忙来忙去,样子熟练又仔细。 她不清楚高悸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可看见他做这些杂事这样熟练的样子,想必从前......也没少忙活吧? 垂下眸子,有些心疼道:“你先洗把脸,脸上都出薄汗了,这些事情一会我来做,我想把家里仔仔细细打扫一遍,打扫干净了,咱们才能住的舒服。” 高悸嘴角一笑,倒是听话的先洗了一把脸,把手也洗干净,把木桶里的脏水全部倒掉,再给打了一桶干净的井水上来。 等严秋落洗了手,两人一起去吃饭,高悸才开口道:“一会你就坐在椅子上歇息,家里的事情我来做,你现在受了伤,等你伤好了,就你来做行不行?然后我出去做活挣银子。” 院子有些破旧,图书馆是仿西方的歌德式建筑,采光确实极好,如今是秋、夏日的午时,光线就从大片的金光,淅淅沥沥的散落进来,照耀在他的脸上。 她听清楚了他说的话,脸上微微发红,垂下眸子,轻轻的点头。 他这方院子说大也不算很大,说小也不算很小,整齐的一进一出院落,一进门,就是一个院子。 虽是经久未住人,但里面的布局也是有模有样的,她吃着碗里的饭菜,不敢看他,她朝着院落看了一眼,看见几株野花,风一动,摇曳生姿的。 她突然觉得,好像以后就跟着他在这里过下去,也是很好的。 到时候她来操劳家里的所有事物,他在外面做活,挣点银子,然后...... 她脸越发红了起来,风动之间,树叶摇晃,她好像看见了院落里有两个孩子在玩闹,一个孩子长得像他,另一个孩子长得像她。 吃过饭后,她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忙来忙去,看着他把家里打扫干干净净,看着外面有人敲门把成衣和一些厨房里的东西送来。 她想帮着忙把东西放好,他却不让她动。 他继续忙活,忙活到下午,总算打扫了个干净。 看着天色不早了,他带着她出门,说一起出去吃点东西,她点点头,和他一起把院门锁好,走在小街上。 此时正是黄昏,路旁是一排排的她叫不上名字的树木,树木还开着粉嫩小花,叶子遮着的一段是暗绿色的,花瓣里筛下的却是嫩粉红。 余辉阳光透过班驳的树叶,洒落在他身上,他就走在树下的影子里,忽明忽暗的,风吹影动,柔柔软软。 她盯着他,挨着他走近了些。 高悸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伸手递给她,她脸色红红的,想了想,把小手放在他的手心。 手心好像有些微湿微热,她抬头,想说些什么,却见他开口道:“咱们就在这以夫妻相称,旁人问起来,就算咱们小夫妻从前在外地做点小买卖,后来你受了伤,咱们是过来养伤的。” 她睁着清澈的眼眸,咬着下嘴唇,点了点头。 唯一(三十二) 前面有混沌的吆喝声,她抬头望了一眼,见是两个老人在街边搭起了混沌摊,在卖一碗碗冒着热气的混沌。 她突然想起那日从陈府出来,坐在混沌摊上吃了一碗混沌,听见隔壁桌的人讨论起他来。 她盯着冒着热气的混沌摊位,想了想拉着他开口道:“咱们去吃碗混沌吧,当初我本来要离开陈府了,在街上吃了一碗混沌,听见隔壁桌有人说起你,说起要对陈锋不利,后来...后来我便回了陈府。”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道:“这一切都怪我,对不起。” 高悸却摇摇头,安抚她道:“不怪你,是我自己执念如此,是我想贪图陈府的一切,不过......” “如今,这些已经过去了,咱们不要去想那些从前的事情了,好好过以后就好,咱们去吃混沌吧。” 严秋落点点,两人往混沌摊去,坐在小桌子前,要了两碗混沌,吃完后,付了银子,高悸带着她在街上闲逛着。 他想趁着夜色还未来临,街上店铺还未打烊,带她购置一些物件,姑娘家的总要添些东西,那些东西他不一定都很清楚,所以带着她来选最适合不过了。 两人在街上走着,买了些东西回了家中。 灶房里,他开始煎药,坐在灶洞前的小凳子上烧着火,严秋落被他赶到房里去,可她在房里待了一会又过来了。 高悸没法子了,只好找了一张小矮凳放在自己身边,让她坐着。 严秋落望着他熟练地烧这火,她安安静静的,盯着灶洞里的火苗,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她才开口道:“你从前还干过这些吗?” 作为陈府的表少爷,还需要干这样吗? 为什么这么熟练? 高悸却淡淡的笑道:“干过啊,从小就干了。” “我一生下来,家里就开始破败,可实际上家里还没那么贫穷,但是我不得爹娘疼爱,在高家过得日子和下人没什么区别,我母亲她......美目其名的是要从小锻炼我,要我吃苦,把我丢在下人堆里生活。” 那样的日子,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后来,陈府的老夫人看我可怜,把我抱回去养,那几年是我过得最舒心的日子吧,可是好景不长,后来......” “后来,又把我送回了高家。” “高家的日子不好过,我求了老夫人,又回来了,不过这一次是在陈府帮忙操持外面的家业。” 严秋落点点头,望着灶洞里的火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许久,她动了动身子望了他一眼,把头放在他肩头。 高悸见她如此,笑道:“累了就睡会,今日忙活一整天了。” “等喝了药再睡,天色还早。” 高悸点点头,“那好,等会再睡。” 灶洞里那燃烧着的火苗热浪,他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这火苗热浪给烤焦了,他伸出摸了摸她额头上已经结痂的伤疤,担忧道:“过些日子,等你的胳膊伤好些了,咱们就去京城吧,找个大夫,替你看看这伤疤。” 严秋落摇摇头,“算了,留下疤痕又怎么样?不去看了,况且......” “况且,京城离咱们这路途太遥远了,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和你待在一块,不想再奔波了。” 京城什么人都有,那位刘小姐也是京城的,而且帝王身边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奇能异士,若是发现了高悸的不一样,对高悸不利怎么办? 现在这个小镇生活很好,若是不安全,可以换个小镇生活,天大地大,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这是还是德州管辖范围内,我怕不安全,陈锋不知道会不会放过我,休息几日,等你的胳膊伤好了些,咱们还是要搬家。” 高悸有些担忧开口,那日他救下严秋落,被卫越看去了容貌,卫越是陈锋忠心耿耿的侍卫,一定会把实情告诉陈锋。 还有...... 高悸很明显的感觉到了,那日在山洞外来围剿他们的侍卫和那领头的男子不一般,他身上好像和平武有同样的气息,所以...... 他们可能是同类人。 若是如此,他们更要躲着些了。 严秋落点点头,“那咱们早点走吧,我的伤势没关系的,喝几幅药就行了。” “至少也要先把这几贴药喝下,咱们再走。” “好吧。” 严秋落点头,知道他今天抓了好几幅药回来,不过喝上一两天应该就成了,到时候他们就出发,去其他地方。 许久,中药总算煎好了,严秋落喝下,高悸便开始烧起热水。 忙活了一整天,加上在山洞待了许久,两人若是今日再不沐浴,那还真是难受。 过了一会,高悸瞧着锅中的水已经烧沸了,他看了一眼身侧的严秋落,开口道:“我在耳房里准备好,你去拿今日新买的成衣进去,准备净净身子。” 严秋落一听,脸有些微红,灶房里点着的油灯光线折射在她身上,她点点头,出了灶房,深呼了一口气,去找衣物,去耳房净身。 等她洗干净后,高悸已经在后院用井水冲了凉,换上了新衣物。 月光下,他穿了一件白色长衫,简单又不失大雅,清俊如玉似嫡仙般风姿卓越,落凡尘世的嫡仙,他一双但灿然的星光水眸盈盈的望着严秋落。 严秋落抬头望进他眼里,好像能看清楚他的明眸属于银墨色,像是无底漩涡一样,看见了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她好像陷了进去。 月光穿过树荫,月明如昼、月笼轻纱、皎皎明月,在幽静的夜里显得高雅与清高了,恍然间,好像已经远离红尘琐事,这世间只有他和她。 时光好似静止了一般,天地之间,她只看见了他。 看见了一个翩翩俊逸的公子哥。 她嘴角莫名扬起一抹笑意。 月光悄然弥散,在风的指尖上游动,她垂下头又抬起头,看到的依然是他那清俊的面庞,看见他微微一笑,她感觉到整个身心好像都欢悦了起来。 听着他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好像很轻快,然后走到她的面前。 月光柔柔的,像刚刚洗涤后的绸缎,泻下的清辉与窗中溜出的橘黄色的油灯光忙,构成了一幅风景作品。 唯一(三十三) 小镇上的生活每一天都过的很舒心,很快。 她喝完最后一幅药后,伤势已经好了不少,白胡子大夫又来给她把了把脉,叮嘱了一些事宜,最后望着她额头上的伤疤道:“我还是要劝你们去一趟京城,不然贵夫人这样的相貌就这般毁了,实在可惜。” “我有个师兄,在京城开了一家名叫同康的医馆,我来之前写了一封信,你们带着信件去同康医馆找我的师兄,他会给贵夫人医治的。” 说着,白胡子大夫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教给严秋落,严秋落接过,连忙道谢。 这两日她已经梳起了夫人发篦,既然要对外称他们是夫妻,做戏肯定要做全面些。 白胡子望着她的容貌,望着她额头上的伤疤,叹了口气。 转身走之前,突然开口道:“贵夫人可否告知老夫,你的姓氏?” 严秋落有些疑惑,望着白胡子大夫不解。 大夫见她不解的模样,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望着院里的几棵树木开口道:“贵妇人像极了我在画像上见过的一位女子,说来话长,那女子是家师心心念念的意中人。” “家师临终之前交代过我们师兄弟,若是有朝一日见到那女子,或者见到那女子的后人都要以礼相待,给予帮助。” 严秋落一听,更加疑惑了,她望了高悸一眼,两人摇摇头,十分不解。 要说她长得像她母亲?可她母亲即便还是也不过是和这白胡子大夫一般大的年岁,至于他的师傅? 他师傅应该比他大很多吧?这辈分? 严秋落望着这大夫,想到今日行李反正已经收拾好了,开口道:“我姓严,我母亲姓王,是清河王氏,我相貌生得和我记忆中的母亲有些像,不知道大夫您口中的女子是?” “清河王氏?” 大夫回头望了她一眼,点点头道:“怪不得我从见到夫人第一眼起就觉得夫人气度不凡,原来夫人来头和老夫想得一样不小。” 清河王氏,铃兰严氏等都是京城的世家大族,家族人群错中复杂,势力庞大。 白胡子大夫看了她几眼,开口道:“还想请教,贵夫人的外祖母姓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难倒了严秋落,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外祖母姓什么,只听母亲说过外祖母原先是京城某个芝麻小官家的嫡小姐,一次在庙里上香,被出自世家大族的王氏嫡长公子看中,纳了去。 可怜外祖母倾国倾城心有所属,有一位情深义重的表哥,根本不愿做妾,可根本抵抗不了王家家大业大,只能委屈求全。 严秋落想了想,没把这点事情告诉白胡子大夫。 能说的,她已经说了,再说下去就不好了,何况这还是老一辈的事情。 事情说到这里,白胡子大夫见她没再说什么,也不好追问了。 大夫一走,高悸带着严秋落随后拿起行李,准备搬家。 这里还是德州管辖内,不算安全。 他们要去远一些的地方。 拿着行李,外出准备去城门口叫一辆马车。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小,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有个算命的走在街上,瞥了一眼高悸,又瞥了一眼严秋落,皱起眉头,心里有些惊讶。 很快,他拦住二人,望着高悸,又望着严秋落。 他像是半疯半癫一般,盯着严秋落道:“夫人容貌倾城,应当富贵安康,怎么如今弄成这番模样?连相貌都破了?命脉也改了?” 说完他掐指一算,大惊。 望着严秋落哆嗦道:“夫人命脉改了应当是好事,只要夫人按照自己的心意走,一定会心想事成。” 严秋落皱起眉头,高悸有些生气,把这半疯半癫的老道赶走,最后带着严秋落坐上城门口的马车,扬长而去。 那半疯半癫的老道也坐上一辆马车,跟随两人而去。 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 高悸早就察觉到了那老道还在跟踪自己和严秋落,没感觉到什么杀意,也就任由他跟着。 马车一路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很快来到了幽州。 幽州,离京城有点近,不似德州那边远了。 在幽州一家客栈住下后,高悸带着严秋落去找了医馆看伤,这些日子,一直奔波着,每到一个地方歇息时,就找医馆给她看伤。 她伤势已经好的八九不离十了,额头上之前结的痂已经自动脱落了,留下的疤痕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 本以为会留下两道很深的疤痕,可没想到结的痂掉落后,只有淡淡的伤痕,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什么。 高悸请医馆的大夫给她看完隔壁上的伤势后,给她开了一些药膏来摸额头上的伤疤,这位大夫医术好像高明许多。 他幽幽的开口道:“把这药膏摸上去,坚持十日之久,应当恢复如初了。” 高悸点点头,严秋落也高兴的点了点头。 那有女子不在乎自己容貌的,何况...... 何况她最近越来越在乎高悸的看法了,高悸虽然说不在乎,没关系,可她在乎啊,她想漂漂亮亮的和他在一起啊。 现在伤疤好的差不多了,她实在高兴。 从医馆出来,她抓住他的手道:“真好!” 高悸也高兴,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夫人,咱们现在就去吃饭。” 严秋落一听,白了他一眼,随后两人去酒楼里吃了饭,回到客栈后,严秋落开始和他商谈找个地方安家。 两人赶了这么久的路,也是该找个地方安家了,总不能一直这样赶路吧? 高悸点点头,问她对这个地方还满意吗? 她心里是满意的,可是幽州也是繁华的地方,万一有那个什么刘盈盈的眼线怎么办? 她不知道刘盈盈会不会放过她,可总要注意些才好。 严秋落考虑了很多,才提议道,两人要不找个偏僻的村庄,隐居起来?找个风景好的村庄,找个好地方隐居起来。 高悸应了,第二天就去打听有没有偏僻的村庄。 打听了几个,他却一个也没选,而是带着严秋落赶路,越赶越偏僻,最后上了山。 唯一(三十四) 这座山上有十几户山民,见来了人还赶着马车大包小包的,有些惊讶。 高悸编了一个完美的理由,和山民买地买房子,最后以十分快的速度在这里安了一个小家。 山村里早上一轮叠一轮的鸡叫把人吵醒了,逼得严秋落睁开眼睛。 她翻身起来,看着这个小土胚屋,屋里整齐干净却极其简陋陌,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和高悸已经来到山里住下了。 这是他们买的房屋,三间房加左边一间小一点的灶房。 中间的那间房屋做堂屋,可以在里面吃饭、待客,旁边两间房他们暂时一人住一间,等自己和他成亲了,就搬进一间房,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孩子就住空出来那间房。 想到这里,严秋落脸红了又红,她摸摸自己的脸,抓着薄薄的被子,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一个女儿家,总想着嫁人干嘛? 她赶紧起来穿好了衣,穿戴整齐后,头发还有些散乱,她摸了摸凌乱的发丝,咬咬唇想给自己绑上一个妇人发篦,可两人还没成亲啊,也没和这里的山民说他们是夫妻啊。 她想了想,还是梳了一个未出阁姑娘的发篦,这才勇气推开门。 推开门便是一个小院,四周用木篱笆围了起来,院子里空落落,没有鸡鸭,也没种树。 她又望了一眼,才看见高悸背着一捆柴禾从院外回来,她嘴角露出笑意,连忙跑去把矮低低的院门打开,让高悸进来。 “怎么起这么早?就去捡柴了?” 男人身段结实,阳刚有力,看了她一眼,笑道:“早上要生火做饭,需要柴啊。” 山村的早晨太阳并不毒辣,严秋落却看见高悸额头上出了细汗,她拿出自己的手绢,想给他擦擦。 高悸把柴禾放在灶房门口,回头边看严秋落,边说:“水已经打好了,你先去梳洗吧,这里条件艰苦,还要夫人多多担待。” 严秋落脸一红,突然感觉有点晕厥,她咬着下嘴唇进了灶房。 灶房里,有一个盛满溪水的木桶,还有一个洗的很干净的木盆和棉帕、柳条。 “你先梳洗吧,我去做饭,饭做好了,咱们就吃饭。” 严秋落点点头,认真梳洗起来。 高悸随后也进了灶房,开始生火,做饭。 他要做的饭简单,先揉些面团,等锅里的水烧开了,把面团扯成一小一小个,扔进去,煮熟了,盛出来,放点砂糖,就能吃了。 甜甜的,很饱腹,也有营养。 她洗漱后,早饭已经做好了,高悸把早饭端去堂屋,去洗洗手,等着严秋落一起过来吃。 哦,对了,他起床时就已经洗漱过了。 “昨天折腾得太辛苦了,多吃点,早上匆忙,只能将就点,中午我给你做好吃的。”高悸开口。 严秋落赶紧摇头:“说什么将就?这个很好吃的,我以前在酒楼帮忙干活时看见后厨的厨子做过,上面散上砂糖再撒上细碎的新鲜桂花,又香又甜,客人都很喜欢。” 说起酒楼帮忙干活的时候,好像已经是很遥远很遥远了。 “酒楼?” 高悸愣了愣,有些疑惑,随后又想起了在山洞时她告诉过她发生的事情,反应过来点点头道:“你觉得好吃就成,这东西也是我当年在厨房看见厨子做的,自己学了学。” 那时候他表面是在陈府帮忙打理家业,实际上日子过得和下人一般,高家的人不喜欢他,庄子上的那些奴才也知道,总有那么几个不是什么好东西,巴不得想尽法子欺负他。 两人吃过早饭,要去捡些柴禾回来。 上山的时候他们买了许多东西,最近这段时日是能凑合过下去的,可家里柴禾少,要用就得去捡或者砍啊。 高悸要出门,严秋落跟在他后面一起出去。 山林里,光线暗暗,沿山路蜿蜒而上,进入密林深处,林子里的泥土夹着清醒的气味,草叶慢慢地探头,在树根下,在灌木丛里,在她的脚下,安静地蔓延着浅绿。 有些野草她是认识的,她顺势摘了不少野菜,高悸捡了一大捆木柴。 她准备回去,高悸却告诉她,带她去个地方。 微风柔柔地吹着,闻到了一股山泉水的甜腻,山泉水从林间流过,留下一串叮叮当当的旋律。 林中有黄莺鹧鸪等鸟儿们把这山林当做自己的地盘,自由自在地在树枝间飞来飞去,发出婉转迷人动听的声响。 周围有不少参天大树,她叫不出什么名字,只看见那些树木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的立着,像是百年前,旁人特意这般种下。 山坡上有挂满了又红又大果子的树木,万古长青的松树伸展着苍劲的枝干,她认识的香樟大树撑起绿荫大伞。 山上山下,全是绿叶茂密的树林,他们一直走着,她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拿,侧头看见他严肃的模样,心里有些紧张。 前面山高林密,绿树成荫,大风吹过,万木倾伏,目之所及,都是绿的。 进入一处谷幽隘险处,她有些紧张抓着他的衣服一角,他却笑了笑把背起的柴禾放下,拉起她的手,让她把装满野菜的竹篮也放下,一会过来拿就好。 她点头照做,心里莫名紧张。 他握住她的手走近山谷,路过狭小的通道,看见一方广阔的景色。 这处山花烂漫、五颜六色、红绿两叶漫山遍野,与天边蓝色交相辉映,相辅相成。 大片大片的花开,让她有些迷茫,她放开高悸的手走到花丛中,回头望了高悸一眼。 高悸正站在山谷处,望着他。 公子清俊如嫡仙,让她有些如梦如幻,花香飘过来,悦耳的鸟鸣传过来,深谷下潺潺的溪流声传过来,她看见他朝着自己走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然后看见他走近自己,低着头对自己道:“嫁给我,好不好?” 嫁给我,好不好? 嫁给我,好不好? 严秋落脑子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她是怎么点头答应了也忘记了,夜里有风从窗户处吹动她的衣衫,她盖好被子,望着窗户外面的月光。 她傻傻的想,成亲改准备些什么,改买些什么? 母亲可没告诉她这些事情啊? 静夜中的屋里,总有清爽的芬芳扑面而来,那朦胧的月光之下,小院里的人儿心意满足。 唯一(三十五) 如果可以再重活一次,她一定不会选择招惹陈锋,也不会选择招惹高悸了吧? 如果不去招惹他们,不认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然后,高悸还能好好活着?娶妻生子? 严秋落的眼泪无声的掉落下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高悸突然就被打的灰飞烟灭了呢? 她眼神空空洞洞,有些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哪里,她不愿意相信,高悸就这样没了。 他们不是准备要成亲了吗? 他们不是准备要好好过这一世吗? 可为什么? 为什么高悸就没了? 旁边疯疯癫癫的老道看她可怜,叹息道:“到时候我把你送去京城,去找你的祖父和你的外祖父吧,他们能庇佑你。” 她没有反应,继续坐在树下,呆呆傻傻,只知道流泪,像是被抽了魂魄一样。 前面山高林密,大风吹过,万木倾伏,卷起飓风,刹时间,波涌浪翻,轰轰声响不绝,下起大雨来。 老道见情况不对,拉起她,施法就逃。 头顶灰色的天空,倒映在死寂的睡眠,空气,让人窒息。 大雨倾盆而下,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黑云密布,雷声殷殷隆隆。 一直到回了严家,她还有些呆呆的。 直到有人来请她,说是那老道快要死了,她才终于有了反应。 严家给她住的一处院子不算很大,但也不错了,任由丫鬟梳洗好,上了轿子,去看那老道。 老道住在郊外一家寺庙里,那寺庙人来人往,香火旺盛,她进了寺庙后院一间厢房之中,老道躺在床上,正看见她进来。 老道开口,把身边守着的人赶出去,只留下严秋落。 她守在老道床前,看着老道苍白的脸色,想起那天的事情,眼泪又落了下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 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还记得那天,她明明和高悸准备下山采办举行婚事的物件,在半道上,突然看见那个叫什么立甬的带着一群人围住他们。 两方争斗了起来,高悸一直护着她...... 后来她亲眼看着高悸被那个叫立甬的用一把上面贴着符纸的木剑捅进身体里...... 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 好像是高悸抱着她突然一下就换了一个地方,然后高悸伸手想说什么,身体慢慢就开始化为尘土,慢慢消失...... 后来...... 后来就是这老道出现,在立甬带着人群赶来时,带着她逃了出来。 然后他带着她跌跌撞撞跑来了京城,再是找他什么师兄师弟,算什么天象,批了她的命脉,然后她莫名其妙认祖归宗了,被接进了严家,还认回了外祖家王家。 她哭的难过,那老道看的也心疼,知道她在为高悸难过,他也听说了她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呆呆傻傻。 老道感叹着开口:“他算是个痴情人,那日我见到你们,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他早就不是活人了,就凭一道符纸,一口怨气,一些不甘存活到现在。” “你要节哀顺变,他这样离去,对于他而言何尝不是解脱呢?你想想,若是他一直以不人不鬼的面貌活在世间又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早早的去了,说不定还能转世投胎,下辈子能有个好命数。” 哭声突然变得疯癫,严秋落望着这老道,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用安慰我,我不是不懂,我曾经在冥界待过,我听鬼差说过,灰飞烟灭的人是不可能进入冥府的,也不可能转世投胎的,因为......” 她顿了顿,带着哭腔继续说道:“因为他们已经消失在天地之间了,已经彻底消失了。” 老道愣了愣,有些不解的看着严秋落。 半响他才回过神来,开口道:“老夫果然没看错,你是天命之人。” 这老道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他师出正派,师兄师弟都秘密替国主办事,这次他出行,可不是简单,会出手救了严秋落,也不是白救的。 十几年前,他们师兄弟突然发现,天降异象,对龙脉不利。 帝王拍他们师兄弟出门查找缘由,查找了多年后,终于发现了异象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天命所谓,所有人的命运在悄然发生改变。 好像每个人寿命短了一点,傻了一点,然后被什么东西吸收去了,和灵气、灵力,好像在源源不断的流汇成大海,去了某一处。 今年,他们总算查到异象是出自刘家女,那个叫刘盈盈的女子身上,他们禀告圣上,本想直接斩草除根。 可刘盈盈势力已经庞大,背后又有摄政王和不少其他王子撑腰,圣上无力,如今圣上都被架空了,想除去一个女子居然这样难? 他心里烦躁,派人想法子。 王天不负有心人,让他们师兄弟算到了另一处意象。 具体这处意象会带来什么,他们师兄弟不知道,可冥冥之中好像能感觉这处意象就是破解刘盈盈这个死局的法子。 这老道是寻着线索而去,让他好运,找到了。 “老夫想要交代你一点事情,还请你看着老夫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份上仔细记住。”这老道开口。 严秋落一听,望了老道一眼,想了想,点了头。 “你想报仇吗?为他报仇。” 严秋落点点头。 “好,想报仇就好。” “你要记住,只有刘家姑娘死了,你的仇恨才能报了,不让老夫看,不是你死就是她活,你真想放过她?让高悸白白没了?” 严秋落摇摇头。 “那好,你听老夫接下说的。” “那女子来路不明,会影响国之大计,一定得除掉。” “老夫的师兄弟会暗中帮你,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 严秋落望了老道一眼,淡淡的开口道:“我根本不关心什么国之大计。” 老道一听,脸色一变,刚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严秋落继续开口了。 “我只是不想让高悸白死,这个仇恨,我一定会报,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也一定会报的。” 哪怕让她去死,也要把仇恨报了,也要拉上刘盈盈垫背,还有那个立甬! 严秋落咬牙切齿,再不像之前的呆呆傻傻。 唯一(三十六) 寺庙人多,她一出来正想乘坐轿子回去。 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多逛逛出了事情不好,可身边的贴身侍女如喜开口道:“小姐,咱们这洪福寺可灵了,您要不要去上柱香。” 她愣了愣,回头望了一眼如喜,如喜这个丫鬟是祖父放在她身边的,她知道这丫鬟应当就是祖父的眼线。 如今见如喜这样说,恐怕今日出行不只单单看这老道这么简单。 何况...... 她垂下眸子,掩盖住自己心底的情绪,何况出门之前,如喜唤了贴身丫鬟给她仔仔细细打扮了一番,她身上这套罗裙,比她这些日子穿的都要好看。 “走,既然来了这寺庙,咱们也去上柱香吧。” 如喜点头,见自家小姐应了,笑着扶着她往前院去。 本以为如喜会把他领到前院人多的地方去,可没想到来的却是一间清幽僻静的偏殿,偏殿没人,她望了一眼,弄不清处如喜想干嘛。 可这处幽静,倒是很合她的心意。 严秋落刚刚跪在蒲扇上,如喜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几炷香递给她,她接过后,拜了几拜,上完香,起身,如喜扶着她从偏殿一侧走出去。 出了侧殿,走廊上走着,秋落总感觉不对劲,将眼眸一转,回头望了一眼,竟与一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人目光如巨,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嘴角微含着笑,眼中却无笑意。 秋落心中有些惊讶,匆忙收回目光,想和如喜赶紧走。 虽是匆匆一瞥,那男子的相貌却被她记在了心里,无他,只因为那男子实在俊美,他穿着一身锦袍,白玉腰带,乌黑的细发套在一个精致白玉发冠里,那张脸,她不知道如何形容,可已经在她心底留下痕迹。 快要走出回廊时,她心思一动,想是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又望了一眼,只见那人目光犀利的盯着她,她不由的脸一红,忙将眸光收回,拉着如喜匆匆逃走。 停在回廊上的男子,看见前方美人脸红着快步逃走,素色罗裙上绣着一朵朵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绯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她窈窕身姿。 外披的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勾勒着女子栩栩风姿。 他身后有人等侯在侧,看到那位小姐和丫鬟两人跑了,才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的美人,比起昔日的洪家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微微躬身,开口道:“主子,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既有这等好相貌。” “奴才听说圣上又要选妃了,不知这位小姐是何想法。” 摄政王含珣有些不悦道:“他又要选妃了?” 含珣神色不悦,身后的人生怕这位主一个不高兴自己小命就不保了,他有些忐忑的开口道:“奴才是听宫里的人说的。” 含珣想到刚刚那个脸羞涩一红的小姐,皱起眉头道:“这样的绝色若是进了宫,还真是可惜了。” 摄政王喜爱美色,众人皆知。 传闻他心仪刘家庶女刘盈盈,却迟迟不见他求娶或求纳刘家女,就是因了刘家女的相貌不合他意。 众人早就议论纷纷,说摄政王虽是心仪刘家女,可从心底是瞧不上刘家女那番相貌的。 刘家女虽是才华纵横,得京城众多王孙贵族喜爱,可那相貌实在算不上什么绝色,顶多就是个十分清秀的小美人,小家碧玉的姿态,在京中众多小姐之中,她的相貌最多算是中庸。 就算这些年,她一出现实在吸引人的目光,可还是难掩她的相貌配不上摄政王。 是的,摄政王好歹也是我朝第一美男,众多世家小姐仰慕的对象,怎么能娶她一个连绝色都算不上的女子? 听说当年,摄政王还不认识刘家女时,是对洪家嫡小姐洪媛有意的。 洪家小姐,洪媛也确实和摄政王般配。 洪媛出身门名,世代忠良之后,父亲是京中二品大臣,她又是嫡长女,还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美艳的小脸,至于才华,那更不用说了。 当年,她一曲高山流水惊艳众人,听说与她相识的公子小姐都称,她是个兰心蕙质的奇女子。 只是可惜了...... 后来洪家一家被戴上谋反的帽子,全族男子被斩杀,女子被流放。 现在的洪家小姐,已经不知道流放到何处。 也有老百姓猜测,恐怕已经身死。 众人心里感叹,红颜薄命,这样的美人实在可惜。 出了寺庙,刚刚要乘上轿子,严秋落回头问了如喜一句,“你刚刚可瞧见了?我身后那位公子姓谁名谁?你可知?” 如喜脸上喜悦,带着女儿家的娇态道:“小姐,刚刚那位公子是摄政王爷。” 老爷交代过她,事情办妥后,她想要的也会成全她。 何况,这天下,摄政王算是已经掌握了一半,若是小姐真能跟了摄政王,何尝不是好事? 今日,这一出都是设计好的,老爷老早就派人来告知过她,摄政王大约会在什么时刻来寺庙,会去寺庙那处等等。 看那老道不假,可让小姐引起摄政王的注意也不假。 “摄政王?” 严秋落有些不解,可潜意识里觉得那男子和刘盈盈关系不浅,她不再追问,坐回轿子回了严家给的小院。 回了小院后,严秋落才拉着如喜,故作亲切道:“如喜,你给我说说,那摄政王的事情?我瞧他......” 说到这,她脸色微微一红,落在眼里的全是女儿家的娇羞。 如喜点头,把自己知道关于摄政王的事情全盘拖出。 比如,摄政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比如,摄政王十二岁就上阵杀敌,与北蛮厮杀了五年,一路靠在军功赢得大家仰慕;比如先帝本想把地位传给摄政王,却被摄政王拒绝;比如当年圣上心里不喜摄政王,一直想除掉他,可又拿他没办法...... 再比如,摄政王原先对京城第一美人洪家小姐有意,可半路杀出一个刘家庶女刘盈盈,不知道怎么的魂好像被刘盈盈勾了去。 后来洪家出事,摄政王袖手旁观。 再比如,刘家庶女虽是厉害,勾搭摄政王言听计从,可哪有如何?摄政王迟迟就是不娶刘家女,估计是心底瞧不上无盐的刘家庶女刘盈盈。 唯一(三十七) 再比如,摄政王府有消息传说,摄政王曾经在一次醉酒时说过,这一生一世,只娶相貌能与自己配得上的女子。 他爱好颜色,爱无可挑剔的美人,几乎已经成了众人皆知的消息。 再比如,摄政王是京中众多女子心中完美的夫君;再比如刘家庶女自不量力居然想做摄政王的正妃...... 闺房里,严秋落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盛开的海棠,粉粉嫩嫩的海棠花格外惹人怜爱,却让她想起了那个被刘盈盈羞辱的晚上。 “我听说有个孤女救过德州守备家的嫡公子一命,然后要人家以身相许呢!” “严姑娘,我看你像是有几分涵养,我想问问你,那位孤女莫不成还想做德州守备家嫡公子的正头娘子?” “一介孤女,还想做人家正头娘子,莫不是痴心妄想,就是自不量力。” “陈锋,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那位孤女自不量力?” “是。” 那样漆黑的夜晚,阴风冷冷的嚎叫着,她被人骂自不量力,痴心妄想。 若是如喜说的是真事,那事情就好笑多了。 她对如喜说的话半信半疑,不过至于说摄政王喜欢好颜色,她是有些信的,因为那个刘盈盈不就是想和她换脸吗? 一个女子,一张脸,如此重要,却想和她换?是和居心?是何用意?真的只是觉得自己相貌不满意吗? 恐怕是心底知道,自己那张脸还不足以牢牢抓住心上人的心?所以才有了找张满意的脸来换上? 对了,还有洪家小姐。 她记得,神女说过,前世陈锋就是被上头的人派去查询洪家冤案一事的出的事,而洪家冤案一事造成的悲剧缘由,就是因为刘盈盈看不惯比自己美艳无比的洪媛。 她垂下眸子想了想,恐怕刘盈盈不是只嫉妒洪媛的相貌,而是嫉妒洪媛得过摄政王的喜爱? 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冷笑了笑,开口问如喜,“你口中那位刘小姐可是真心喜爱摄政王的?我来京城的时候听说过一些关于那位刘小姐的事情。” 她顿了顿,继续开口道:“我听说那位刘小姐身边才华纵横的男子极多,家世优渥的男子也极多,她还会只在乎一个摄政王吗?” 如喜一听,脸上不好,那位刘小姐算是京城许多小姐和女子的公敌了,她们都不喜欢她,确实不喜欢。 我朝虽是颇为开放,女子上街做买卖无事,女子出去抛头露面也无事。 可那位刘小姐不仅如此,还喜欢和众多公子玩暧昧,那魅惑男人的模样,她曾经看了一眼,心里作呕,可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可有些男子不一样的,有些男子家中早就娶了正妻,早就有了妻儿。 因为刘盈盈,却不顾家中妻儿,不顾家中定下的未婚妻。 一年前,有位公子明明有个未婚妻表妹,可在认识刘盈盈后,被刘盈盈勾搭走后,不管不顾那位表妹。成亲之日,那位公子被刘盈盈叫去帮自己办事,新婚当天,新郎官不见,也不迎亲,丢尽了那位小姐的脸面,气得那位小姐当天夜里投了湖。 如喜心里厌恶刘盈盈,巴不得她进不了摄政王府。 所以,当她第一眼看见这位自己上门认祖归宗的便宜小姐时,听见老爷交代她的事情时,她心里高兴极了。 也让刘盈盈尝尝被抢去心上人的滋味,心上人变心的滋味啊。 天道轮回,苍天能饶过谁呢? 反正在她心里,小姐嫁摄政王已经嫁定了,就算得不到摄政王的心,也能得到摄政王妃的名头。 这严家的小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嫡出的大小姐嫁给了太子殿下,做了东宫正妃;嫡出的二小姐嫁给了默默无挣的二殿下,也是正妃。 庶出的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七小姐、八小姐等等,都进了朝着各王孙贵族的府上,混了个侧室。 严家为保数年屹立不倒,除了在朝中有子孙能做出政绩来,还有联姻,那联姻赌注可不会只压在一个王子身上。 宫里的淑妃娘娘就是如今严家家主严老爷最小的庶女,听说上一代严家的家主也是这么过来的。 而如今,只有摄政王府上,他们还没能塞进人去。 不过现在好了,小姐回来了,哪怕只是个便宜小姐,有用就好,给按个好听的名头,过得去的身份,就能给严家谋利。 “小姐,这事不假,刘小姐身边确实才华纵横的男子极多,家世很好的男子也极多,可他们能和摄政王比吗?” “小姐,您今日见过了摄政王就该明白,这个道理啊,这摄政王是何许人物?身份无比尊贵不说,身上还有实打实的军功啊。” “再说了,谁不喜欢盖世英雄呢?奴婢听说,摄政王爷就没打过败仗,王爷武功也是极好的,加上王爷那样的相貌,有几位公子能和王爷相平并论呢?” 严秋落嘴角微微一笑,做出一副很欢喜的模样,开口道:“是啊,谁不喜欢盖世英雄呢?” 看来,刘盈盈是真的很想进摄政王府了? 那她今日那一抹羞红的模样,没白折腾了啊? 不过她还得好好准备一番。 进摄政王府,可不是那么简单。 午饭过后,她唤来丫鬟给自己换了一身衣物,她要外出一趟,要再去寺庙,找那位老道一趟。 一顶素雅的轿子在寺院最偏远的殿门口停了下来,轿一落地,丫鬟如喜便走上前,伸手撩起幕帘,对着轿子里的人说:“小姐,我们到了。” 轿子里缓缓走出一个人,虽然这几日已经见惯了小姐的容貌,可如喜还是瞬间有种空气被抽走的感觉。 严秋落从轿子里走出来,抬头一望,还是那间偏殿,她嘴角含着笑,带着如喜闯过偏殿,像是在回味之前在偏殿的一切。 走过回廊,绕到后院,走到那老道歇息的厢房里。 老道还算清醒,周围围了许多和他打扮相通的男子,严秋落看了一眼,唤如喜在外面候着。 她走进去,突然跪在他们面前道:“小女资质浅薄,被师傅交代如此重要事情,小女实在恐慌,可......” “可小女回去仔细想了想,师傅对小女有救命之恩,小女应当竭尽全力完成师傅交代的事情,往后,还请众师伯师叔助小女一臂之力。” 唯一(三十八) 众人有些惊讶,躺在床上的老道也是。 不过半响后,他心里却是欣喜的。 严秋落行这般大礼,等他死后,他这些师兄师弟更要暗中助她了,如此,他心中所想之事,更容易办妥。 年龄最长的男子,开口让她起身。 外面刮起一阵微风,后院清幽非凡。 许久,严秋落走出后院厢房,淡淡低笑了一下,回头吩咐如喜回去吧。 几日后,严府老宅里突然派人来接她。 她梳洗打扮后,去了严家老宅。 老宅之中人物众多,一时间有些恍然,座位上的老太夫人见了她,微微笑道:“过来,给祖母瞧瞧。” 严秋落点头,恭恭敬敬上前行礼。 这老夫人是她父亲的嫡母,也是她的祖母,可实际上她真正的祖母却只是严家家族严老爷的妾氏,她这几日已经听说了,她那个亲祖母已经去世了。 一番见面后,莫名其妙的她有了新的身份。 她成了严家二房的嫡小姐,在众多姐妹之中排行第九,改名为严宛秋,对外称是一直体弱,养在别院里,最近才接了回来。 一番折腾后,她收了不少礼,也见了不少人,本以为还要回之前住的院子,哪知道给她安排在严家老宅住下。 她站在院中间,望着院里的一切,严家到底是繁华富贵的,就她这方小院,也是精致无比。 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如喜忙里忙外,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她在院里待了一会,望了侍奉的丫鬟奴才一眼,回了正房里歇息。 正房里的罗床比她之前睡过的罗床要柔软许多,罗床上的雕花潜金丝边很是繁华,她闭上眼睛,有些恍惚的准备睡去。 从此以后,她就叫严宛秋了,再也不是严秋落。 窗外,雨滴就像千万个伞兵,从空中跳下来,安全地降落在地面上,天气说变就变。 如喜有些不悦的躲在屋檐下,身旁的小丫鬟倚燕见了如喜,望了正房一眼,拉着如喜跑进偏房里去躲雨。 两人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倚燕拿出手绢给如喜用,如喜接过,笑着说了谢谢。 倚燕摇摇头,突然又开口道:“如喜姐姐,您是之前在外头就跟着小姐了,您可以和我说说小姐的性格吗?不然我怕以后自己伺候不好小姐。” 如喜皱眉,望了这丫鬟一眼,开口道:“小姐性格很好,不拘小节。” 倚燕点点头,支支吾吾半天,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弄得如喜有些生气道:“还想说啥,你直说,在这里支支吾吾干什么?” 倚燕脸一羞红,支支吾吾道:“如喜姐姐,我也是怕自己不得小姐喜欢,才有些忐忑。” 如喜皱眉,还想说什么,却被这倚燕把话圆了过去。 窗外又大雨变成了蒙蒙细雨,滴滴的小雨点,掉在屋面上“嘀塔嘀嗒”,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风呼呼地刮着,远远看,楼房和树木都是模模糊糊的,细雨霏霏,飘飘洒洒,如丝如雾如烟。 雨水洒下来,各种花草的叶子上都凝结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入夜,小雨停了。 虽是雨停,可路上还是滑得很,倚燕从侧房出来,赶紧去了前院找人。 下人小院里,有个嬷嬷在房里坐着,看着面前的倚燕说着委屈。 “嬷嬷,您说说,这像什么话?哪家的小姐夫人第一次回府不给院里的丫鬟奴才些赏赐,可咱们这九小姐,怎么就......” 接下来的话,她没说了,可这嬷嬷也知道其中意思。 九小姐确实不像话,可...... 嬷嬷叹了口气,老夫人不是说了吗,九小姐是常年体弱,养在外面别院里,不拘小节也是正常的。 何况...... 何况京城的小姐都这样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也不见得就都是好的。 这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二等嬷嬷,年龄已经上长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严家的小姐她都是看中长大的,也都是看着出嫁的,确实个个美貌聪慧,明白事理。 这嬷嬷是老夫人特地派来照顾这九小姐的,老夫人也没说请个嬷嬷来教导九小姐礼仪,就让她管好九小姐的生活起居,让她自由自在就好。 “嬷嬷,我不想在九小姐这里侍奉了,我想重新寻个好去处。”倚燕开口,心里有些委屈,她们做丫鬟的,就想找个聪明大方的主子,不然万一以后主子做了什么错事,还不是连累她们? “倚燕,你先待在这里侍奉,不要多想。” “姑母...我......” 这嬷嬷其实是倚燕的亲姑母,所以她才敢如此放肆。 “倚燕,我是你亲姑母,如何会害你?跟着九小姐吧,以后啊,有你们的福气。” 老夫人的意思她看不透,可也能猜到一二,今日九小姐回府,行为举止皆是粗鲁,可老夫人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很喜悦。 她当时就觉得奇怪,后来听说了一件事情,心里算是明白了。 九小姐虽然和大家小姐比起来行为举止粗鲁,可何处不是一种自由可爱?何尝不是一种独特、洒脱? 这样的女子最能夺得从小受到约束长大的王孙贵族喜爱。 毕竟他们看惯了身边小心翼翼,行为举止优雅约束的女子,偶尔来个不拘小节的,和其他解释淑女礼仪长大的小姐不一样的,说不定更能引起他们的喜爱。 就像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尝尝素菜馒头,也是好的。 像刘家庶女不就是吗? 行为举止那般粗鲁,可还是有那么多王孙贵族喜欢。 何况,九小姐比刘家庶女生得美艳十倍不止。 如今王宫大院里,局势不定,到头来到底是谁赢了都不知晓,严家已经把能压的赌注都压了,如今就剩下一个摄政王,迟迟无法拿下。 摄政王喜爱好颜色,九小姐容貌倾城,可配。 这嬷嬷看得长远,开口劝自己的侄女好好跟着九小姐。 九小姐样貌倾城,好好侍奉她,以后,前途无限光明。 倚燕却心里不悦,她可不想跟一个不知世家小姐礼仪,又抠门的小姐啊,就算自己姑姑再劝她,她还是坚决求姑姑帮忙,她要换个地方侍奉。 这嬷嬷无奈,只好满足了倚燕的要求。 唯一(三十九) 她高兴了,出门一路喜悦着,回了九小姐住的院子。 在院子里碰见如喜,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道:“如喜姐姐,跟着九小姐可辛苦你了。” 她这话绵里藏针,院里其他伺候的丫鬟听出了是什么意思,如喜自然也听出来了。 如喜想还嘴,身侧的丫鬟拉了拉她衣袖,如喜看了那丫鬟一眼,是平日里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姐妹圆然。 等倚燕走了,圆然小声道:“你和她计较啥?她那样的性子以后吃亏了有她可受的,现在她有她姑母护着,可往后呢?” 圆然这话不假,老夫人总有一天会老去,等到那时,她身边昔日的老人,在府上的地位也就无足轻重了。 可现在,倚燕有她姑母撑腰,也不好对付。 如喜点点头,望着院里的一切,压低声音开口道:“圆然,其实小姐她...人还不错的。” 圆然点点头,“我知道,小姐不拘小节,性子和善,我看面相就看得出来,往后咱们好好侍奉小姐就行,旁的咱们不用去想。” 如喜点头。 外面的天又阴暗了起来,好像又要下大雨,如喜心里叹了口气,话虽这么说,可真是这样吗? 自己来到小姐身边,老爷答应过自己等事情办妥就应了自己的愿望,那圆然呢?她能这么冷静,老爷又答应了她什么? 如喜眯着眼睛想了想,她能来到小姐身边,是她有一身不俗的武艺,而圆然?她又会什么? 如喜猜不透,告诉自己算了。 天空阴沉暗淡,细雨又丝丝飘来,湿了窗子,丫鬟们赶紧把刚刚打开透风的窗户关上。 后院里,雨若细绵,轻轻地飘舞起来,夏雨点点滴滴,花草碧绿亮,芳香数日,秋天来了。 时间过得极快,某日天晴的一天,如喜唤其他小丫鬟帮她梳洗打扮好,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九小姐,京城有名的茶楼里今日有诗词会要开,九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秋落看了一眼如喜,垂下眸子想了想,开口道:“我能随意出门吗?” 据她所知,自己既然进了严府的大门,就要遵守严府的规矩。 如喜却很随意的开口道:“九小姐,您放心吧,老夫人心善,对您啊疼爱的很,您想要出去可随意出去,这是老夫人吩咐下来的。” 严秋落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开口道:“那多谢祖母疼爱了。” 一番梳洗打扮好,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开口道:“这样装扮太过庄重了,我喜欢素净一点。” 说着,把头上的簪子娶下几支,只留下两支做工精美的玉簪斜插在发篦上。 身后的梳头丫鬟眸子闪了闪,却不敢说什么。 严秋落站起身子在铜镜中照了照,果然是人靠衣装梳扮,这些日子在严府好好养着,肌肤白皙光滑了不少,气色也好了许多,姿色比从前在卢江县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她心里满意,有副好皮囊做起某些事情来,说不定会容易许多,毕竟...天下的男子不是都很看重女子容貌吗? 京城的秋日有点薄凉,阳光生硬地从厚实的云层里挤出,周边云亮的惨白。她坐进轿子里,闭目养神。 斜阳洒在玫瑰色花纹的轿子上,透出丝丝细小的金辉,很快到了茶楼,下了轿子,严秋落望了茶楼一眼,扶着如喜走了进去。 店面不小,里面很宽敞,可光线不太好,严秋落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二楼有个男子望见了她,那男子好像有些惊讶,却像她招了招手。 严秋落心里疑惑,可面上不变,朝着二楼走去,如喜在旁边小声嘀咕道:“小姐,那是六公子。” 六公子? 严秋落想起来了,那日在祖母的院子里,她是见过这些他的,可严家人太多,她哪能立马就把所有人的面貌都记住。 不过,人物的关系她倒是强迫自己记了重要的,这位六公子,是她便宜哥哥,本该是她堂兄,但是她现在的身份是严家二房的嫡小姐,这位六公子也是二房的,是二房的嫡公子,变成了她亲兄长。 严秋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遇见六公子?她看了一眼如喜,没说什么,干脆寻了过去。 到了二楼,见了礼,六公子嘴角含着笑意,把他引进二楼雅间,雅间之中还有几位公子和两位小姐,严秋落垂着眸子,偷偷望了一眼,这些公子和小姐,她一个也不认识。 不过他们衣着都很朴素,可个个气度不凡,像是刻意避免张扬才打扮成这样。 严秋落这些日子在严府待着,也听说了一些事情,知道贵族的公子小姐们从小就耳濡目染受着周围环境的教育,他们的气质是与周围人不同的。 严秋落见过的外人不多,见过的贵公子小姐们也并不多,但这样的感觉还是能察觉出来。 六公子替她引荐各位公子小姐,见过礼之后,她正想开口说话,走廊里却出现了一道身影。 是那日见过的摄政王含珣,含珣笑着道:“严六公子也在这?” 那人和六公子说着话,她把头垂的很低,一步退到六公子的身后,有些羞涩,有些迷茫。 含珣早就看见了她,不然也不会过来,这些日子府上的下人打听了许久,总算得了消息,说她是严家二房的嫡小姐,自幼体弱,养在别院里。 含珣瞥了她一眼,对六公子道:“进去吧。” 雅间许多人早就起身和摄政王见礼,摄政王淡淡的扫了一眼众人,没说什么,就在这样在这待着。 雅间的里的其他公子小姐也是见过世面的,和摄政王攀谈起来。 可他到底是王爷,此时在这里待着他们没了之前那样的肆意雅兴。 严秋落垂着眸子,一直坐在自己哥哥身侧,听见六公子和含珣介绍自己,听见六公子说她羞涩单纯,从小体弱养在别院里,吃了不少苦,最近才接回来等等。 她还感受到含珣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像是看猎物一般有些让人胆战,耳边听见含珣开口道:“九小姐眉目间和六公子颇为相似,生得很是貌美。” 众人笑了起来,附和着含珣的话。 唯一(四十) 严秋落把头垂的低低的,仿佛是真的很害羞一样。 说她和六公子眉目间颇为相似?那也是正常的,她本就是严家血脉,是六公子的亲堂妹。 可这看似很平常的一句话从含珣口中说出来,好像有不同的意思。 雅间里的人心知肚明,前朝就有不少达官显贵,找个美貌小姐安排一个恰当的身份,然后送进宫中去,或者送给自己想要巴结的官员。 含珣现在这般说,像是告诉大家这位凭空而出的九小姐是真正严家小姐。 他是摄政王,他说的话,这天下没几个人会反驳、敢反驳。 严秋落摇摇牙,想了想,这事明日估计就会传遍贵族后院,大家都会知道严府的九小姐是严府真正的小姐。 店里十分热闹,一楼好像开始比起诗词里,雅间里的公子小姐们出去看了,留下严秋落一人坐在雅间。 她从嘈杂的声音之中分辨出含珣的声音来,他的声音在嘈杂中很好辨认,那种低沉之中夹杂着威严感,丝丝动听。 严秋落仔细听着,站起身子带着如喜静悄悄下了茶楼,到了茶楼门口,她开口道:“如喜,我还不想回去,你帮我牵匹马来,我想骑马出城看看。” 如喜有些为难,可望见了小姐身后的人影,点头连忙去找茶楼小二,借匹骏马用用。 这茶楼养了不少骏马,平日里就是借给客人们临时用的。 等她把骏马牵过来,九小姐上马,夹着骏马往城外走,如喜有些迷茫,突然想起自己是要保护小姐的,赶紧再去借匹马来。 京郊风景不错,林里阵阵秋风吹来,微微凉爽的秋风带走了疲倦,也带来了阵阵果香。 她穿着一身兰色云雾纱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茉莉,用一条深蓝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乌黑的秀发随风飘荡。 到了幽静小溪处,她下马任由马匹去吃着嫩草,自己坐在小溪边望着溪水。 半响,她伸手放进溪水里玩弄起来,发出铃兰笑声。 身后的男子望着她,静静出神。 含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看见她骑着一匹骏马出了城,他也跟了过来,此时又有些傻的站在这里望着她。 她的笑声,像是一抹浅浅的微凉,抚过了这个淡淡的初秋,惊醒了一袭风华,一袭悠闲。 严秋落像是感受到了目光,缓缓回头,望见了他,嘴角荡起一抹羞涩笑意,站起身子望着他。 穿着一袭轻纱般的蓝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她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溪水,绝俗的面容上带着羞涩笑意,灵动中颇具含情脉脉,勾魂摄魄之态,足以让人魂牵梦绕。。 含珣与她目光相对,眸子里闪烁着点点光芒。 天空开始淡去了深邃的帷幕,蒸腾起淡淡的红雾,变成了红彤彤的一抹云霞,秋日的阳光温馨静谧,少了夏季的狂野。 凉风掠过,心底却生出舒适、安逸,令人忘记世俗喧嚣,忘却宠辱得失。 两人静静地坐着,听见碧清的溪水流撞在周围的大石头上,翻起了层层的小浪花。 这条小溪清澈见底,里面还有两条鱼儿在游荡。 “你没有过烦心事吗?” 严秋落开口,没唤他摄政王。 含珣望着她侧脸,反问道:“你呢?有过烦心事吗?” 严秋落眼里突然蓄满泪水,泪水像是突然要滑落,苦笑道:“有啊,太多了。” 她脸色突然苍白,像是有病容一般,虽是阳如霞,照在她脸上却无半点血色,可这样的她,更显得清雅绝俗,姿容惊艳无比。 世人常以倾国倾城或国色天香几个字来形容女子之美,但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究竟如何美法,谁也不知,含珣此时望着她,心底却觉得她当的起这几个字。 严秋落只说到这,眼泪含着泪水,不再说下去。 半响,她红着眼睛望着含珣,开口道:“谢谢您。” 含珣有些诧异,像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谢? “您今日在茶楼说我和哥哥眉眼间破为相似。” 含珣一听,嘴角勾起淡淡柔意,想来她也是个聪慧的,摇摇头道:“无事。” 严秋落嘴角含着笑,回过头继续望着溪水,溪水流畅自由自在,实在让人羡慕。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这样自由自在,才是我喜欢的,可惜......” “您知道宫里的圣上是个怎样的人吗?我知道这样问不妥,可我听说您是皇叔是摄政王,问您应该是最清楚的。” 含珣有些疑惑,疑惑她问这个是何意? “前些日子,我听我院子的丫鬟们小声聊起过圣上,说到圣上下个月初就要选妃了,说严府...要把我送进去。” 她这个理由倒也说的过去,含珣脸色却有些不好,想到自己那个大哥,都可以做她爹了。 他心里烦躁,语气冷了下来。 “你很好奇圣上?” 严秋落却摇摇头,有些苦楚道:“我不好奇圣上,我只是想知道圣上容不容易相处。” “我听说,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害怕...” 初秋日的阳光出没神秘,这会躲进了厚厚的云层,色调恬淡,随意取一处风景,变幻的淡淡色彩犹如轮廓光,勾勒出景物风光,。 含珣回眸,望见她不顾礼节躺在青草上,眼里空洞道:“命运好像从来都没有掌握在我手上,也没有眷顾我,我想嫁的人恐怕这一生都嫁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恐怕这一辈子也得不到。” 含珣愣了愣,跟着她一起躺在青草上,望着天空不说话。 这个和他才见过两次面的姑娘,好像很容易牵动他的情绪,她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笑起来铃兰羞涩,带着一点洒脱悠闲;她难过起来又楚楚可怜,让他恨不得一直希望她能笑着,不要难过。 这些年,他一直好像都在等待什么,又象是在寻找什么,曾经以为洪媛是他要等的那个人,可到底没有那种极其想要占有,想要拥有的心思。 后来,刘盈盈很特别,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也让他以为她应该就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可...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不愿求娶。 但是现在? 含珣猜不透,也不知道怎么自己是怎么想的。 唯一(四十一) 乾安二十二年农历五月初,是个黄道吉日。 严秋落坐在轿子里撩开车帘望着京城里的一切,蓝澄澄的天如一片碧玉,没有一丝云彩。 周围街道很热闹,张灯结彩,布满喜庆之一。 今日是圣上三年一选选妃日子,她就要进宫了。 按照宫里的规矩,她若是被圣上看中那就要留侍在宫中,若是不被看中那就回家另择佳婿。 宫门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无数专送小姐的马车,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保持异常的沉默。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不远处的阁楼上,站着一个男子,男子看像皇宫的方向,没有表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风大了,有丫鬟上前小心翼翼的提醒他。 男子衣袖摆荡,渐渐有些心烦,低喃了一声:“她去了吗?” 丫鬟刚刚得到消息,点头道:“回主子,严小姐已经去了。” 男子微微有点失望,抬起头,略一沉吟,“她愿意吗?” 丫鬟不敢轻易回话,站在一旁想了一会,才苦涩小声道:“严小姐愿不愿意有什么重要呢?” 是啊,她愿不愿意有什么重要呢? 只要严府愿意就行。 含珣突然想起了那日在京城郊外山林之中,她坐在小溪边含着泪水的模样,那样的楚楚可怜。 阁楼外突然响起了声响,有人要闯进来。 含珣皱起眉头,丫鬟见如此,赶紧下去看看。 阁楼下面站在刘家小姐,刘盈盈被护卫拦住不让进,她一身白衣,清秀妩媚,肌肤光滑如刚刚剥壳的鸡蛋,十分俏丽。 她刚刚才从卢江那小地方回来,多日不见有些想念含珣。 可下面的人不长眼,拦着他不让进,她心里气极了。 含珣身边这些人从来都瞧不上她,也看不起她,不管她做什么,不管她挣多少钱,他们就是看不惯她,不喜欢她。 她心里知道,可面子上过不去。 毕竟他们是含珣的人,她现在还不是摄政王妃,等他日她若是成了摄政王妃,再报仇也不晚,到时候,她就把他身边这群人全部杀了,换成自己的人。 叫他们现在瞧不起自己,看不上自己! 含珣的贴身丫鬟晓萧下来了,望见是刘小姐,望见她那一身白衣,像是家里发丧一般,心里恼极了,面上却含着笑。 她含着笑着,嘴上温温柔柔和刘盈盈好好解释着,说王爷正在忙等等,总之就是不让刘盈盈见。 刘盈盈没法子,看这晓萧笑面虎的模样,气的咬牙切齿,挥挥袖子走了! 晓萧见她走了,脸色沉了下来。 她不喜欢刘盈盈,从来都不喜欢。 哪怕刘盈盈和自家主子关系不一般,她也不喜欢。 晓萧从小就伺候着王爷身边长大,自家的王爷恨不得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拿来给他奉上。 可王爷久久未娶王妃,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心烦啊。 当年好不容易有个洪家小姐足以配得上他们家王爷,可洪家...... 哎,想到这里,晓萧叹了口气。 但是这个刘盈盈算是什么东西?也想做他们的摄政王妃? 她以为使了点小手段,得了王爷青睐,勾了王爷好感,就以为能进了摄政王妃了吗?她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芝麻小官家的庶女!庶女!也想进他们王府?还想做正妃? 况且这个庶女,还和数不清的公子大人有来往、有暧昧! 呸! 也就他们王爷感情单薄,被她这狐媚子差点勾了去! 不过现在好了,这不是来了一个严家小姐了吗?这位严家小姐,她是悄悄打量过几眼的,面貌生得好,家世也上的了台面,看着还是好生养的,比这刘盈盈让她满意十几倍。 晓萧转身准备上楼。 她对严家小姐还算满意,这才应了严府给的好处,帮严小姐的忙,在王爷面前煽风点火,助严小姐和自家王爷促成好事。 上了阁楼,晓萧没说刘盈盈来了,只是开口道:“主子,您真忍心让严小姐进宫?我听旺叔说,您和严小姐......” 旺叔是含珣身边的贴身侍卫,年龄很大了,从小陪在含珣身边。 府上的人都尊称一声旺叔。 含珣眸子里深深沉沉,想不透他在想什么。 秋日的阳光下并不寂寞,严秋落却感觉有莫名的孤寂,她抬头看那片蓝天,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如果计划不成功,她就要进入这座后宫成为后妃之中的一个,陪伴可以做她父亲的君王,如果计划成功,含珣来求娶了她,那她就能顺利进入摄政王妃。 可是...... 她多吸了几口气,睁开眼睛,望着此时并不刺眼的阳光,她只勾引过含珣两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如果不成功...... 算了,她就接受吧。 能做后妃,陪在君王身边,何况不好呢? 当今的圣上自从皇后没了后一直没有封继后,后宫之中如今掌权的是两位受宠的后妃,其中一位是贵妃娘娘,另一位是她的姑母淑妃。 淑妃娘娘到底是她的姑母,往后日子也不会很差吧? 她这般想着,再看那阳光,只觉得很和熙了,暖光带着它的柔意似乎在缓缓朝中她走来,让她突然释然了起来。 走了五步看见一楼,抬头望去屋檐相连,看不到头,她身陷红墙琉璃瓦大院里,不得不感叹,皇宫的雄伟华丽比她想象中更胜几筹。 听着宫中宦官喊着其他小姐的名字,她心里有些忐忑。 虽是安慰了自己要往好的去想,要往好的去想。 就算进了宫,成了皇帝的女人,仇恨也是能报的,也是能弄死刘盈盈的,她要想开。 可...... 若是真的嫁给那位可以做自己父亲的君主,她心里还是忐忑的。 一拨又一拨的小姐走了,宦官点到严宛秋,她愣了愣,是谁的名字? 后反应过来,是自己如今的名字,连忙整理了衣裙跟着宦官走了,那宦官很客气,劝慰她道:“严小姐不要紧张,咱们遵守这皇宫里的规矩就好,一会儿坦坦荡荡的,主子问您啥,您如实回答就好。” 宦官的声音有些尖细,可听的严秋落很感激,她和这宦官道了谢,跟着他走着。 明明只是一段很小的距离,可对于她来说却像是度日如年,刚刚一到殿外,她心头砰砰跳着,这一生恐怕真的要在这皇宫大院待着了。 唯一(四十二) 乾安二十二年农历五月中旬,是个吉日。 “放定”就是下聘礼,规模仅次于婚礼。 婚事是由皇帝赐下的,如今就算是“放定”也不能轻易操办,何况还是摄政王的婚事。 天刚一亮,秋落便起身,唤了如喜和圆然进来服侍。 净面,梳妆换衣裙等到,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秋落还从来没有这样精心打扮过,就算当初入宫选妃,也没有这样过,一来是嫌麻烦,二来她喜欢素净。 前几天淑妃娘娘唤她入宫过,娘娘或许是看她装扮太过素净了,给她讲了很多道理,大致就是女子要知道自己的优势是什么,要时时刻刻把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 她觉得娘娘说的有理,因此也记在了心里。 严秋落任由丫鬟给自己细细地涂抹妆粉,做到浑然天成的美感。 这些日子她谨守闺训,听祖母的教导,学习管家之术,终日以书账务为伴。 到了时辰,含珣带着礼品浩浩荡荡送至严家,礼品装点完毕,含珣还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严老爷眼力好,留含珣用午膳,让下人请了九小姐过来。 含珣见着她,嘴角弧度微微扬起,自从那日后,两人还未说过话。 饭后,他送她回房。 虽是于理不合,可他是摄政王,严家哪敢拦,况且严家家主很乐意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 他今日穿着一身青色锦服,身上冷漠之气因为衣服不同,显得有些斯文。 两人进了院子,丫鬟们知趣,上了瓜果点心茶水后,全部退到院外,仔仔细细守着。 院里,正房里。 严秋落坐在软塌上,脸有些羞涩,有些红晕,她缓缓抬头,望见含珣坐在自己身侧。 动了动身子,往他身边移了移,最后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含珣一愣,随意眼里却有了暖意,他从自己腰带上扯下一枚贴身玉佩,放进她手里,握着她的手。 两人什么也没说,却好似什么也说了。 从严府出来,含珣心情很好,回了王府,唤来府上管家,交代管家好好准备着下个月初九的大婚。 管家喜上眉俏,王爷要大婚,娶的是严家嫡小姐,还是圣上赐的婚,看着情景王爷很满意这门婚事,管家能不喜悦吗。 他点点头,心里想着一定好好操办。 管家一出王爷书房,迎面有小厮在他耳边轻轻说着什么。管家一听,脸色都变了,心里呸了一声,等和小厮走远了才压低声音开口道:“去,多派几个人在府上正门和后院都守着,不可随意放人进来。” “是。”那小厮得令,赶紧跑了。 王府好不容易要有一位出身不错,听说相貌也不错、性子也好的王妃了,可不能再说什么意外? 他们的王爷,今年都二十有八了,若是其他的王爷,后院早就有小世子了。 管家心里烦忧,想了想唤了人过来,再去加派人手,不能随意放人进来! 至于不能放谁进来,大家都心知肚明。 除了那刘家庶女,还有谁。 王府较远的一座宅子后院里,刘盈盈在自己房里把房中东西砸了个破碎,整个院子里的丫鬟嬷嬷异常安静。 砸完了东西,她还不够消气,脸色难看至极。 府上的夫人听了消息,站在院子里扬起一抹笑,这个庶女,她早就不喜了,一直压着她女儿的光辉不说,还把刘府的名声弄坏。 如今好了,她不是自谕天下男人除了摄政王,其他的都配不上她吗? 不是自谕自己是看轻世俗的奇女子,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嗯,可惜了,如今她看上的那人接了圣旨,已经去了严家“放定”,亲事已经铁打的定下了。 刘夫人心里大笑,她是王家的闺女,在王家迷茫认亲之时见过严秋落一面,自然是知道,严秋落就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王妙琴亲生女儿,是王妙琴在外和严家公子在外头生的孩子。 如今自己的亲侄女认祖归宗,还得了个更上得了台面的身份,还被赐婚给了摄政王,天,她心里太高兴了,真的是太高兴了。 不仅是为自己侄女高兴,也为自个高兴。 能和摄政王府攀上亲戚,就算不能公开,可往后有事情求到自己那侄女面前...... 刘夫人心里实在开口,唤了身边的嬷嬷今日去厨房交代,多做几样好佳肴,她晚饭要多吃一些。 再唤大丫鬟把小姐唤过来,好好聊聊。 很快,刘府大小姐刘青青被唤了过来,刘青青妆容精致,相貌还算不错,清秀温婉,可惜了她这相貌多半是跟随她爹的,若是像她娘,那也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刘夫人拉着自己女儿进了正房,母女两坐在软塌上,刘夫人开口道:“你如今不用再怕后院那丫头压在你头上了,摄政王已经和严家九小姐定了亲,这亲事还是圣上亲自赐的婚,我听说王爷心里也是很满意的。” 刘青青有些疑惑,这事她已经听说了,可和她有什么关系?后院那个妹妹还不是照样大放异彩,压在她头上? 至于摄政王妃的位置,她从来就没觉得自己的妹妹能夺到手。 王爷那是什么人?若是真的喜欢她,还不娶她吗? 他那样的身份,想娶一个姑娘还不容易? 就算身份低下,可朝着有身份有地位的大臣不是没有,如果王爷真想娶,想个法子让刘府的刘盈盈假死,再找了朝着大臣商量好,安排个嫡出小姐的身份就行了。 这样的事情前朝有,现在也有。 可惜,王爷一直迟迟不娶她,她却看不明白。 无非就是男人不够喜爱你,不够喜欢你,不想让你进门,不然早娶了,不然找想法子娶了,哪有那么多理由呢? “青青,你不知道,如今这位被圣上赐婚的严家九小姐,和咱们家也是有渊源的。”刘夫人开口,脸上有淡淡的笑容。 刘青青皱起眉头,不解的看着自己母亲。 刘夫人俯身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这位九小姐是你的亲表姐。” 刘青青大惊,表姐? 怎么回事? 刘夫人使了个眼色,盯着女儿。 刘青青望着自己的母亲,皱起眉头,想了很久,才算是想了起来。 唯一(四十三) 她知道母亲是王家的庶女,母亲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曾经和严家某位公子心意相通,可两家是世仇,不可能成全他们。 后来,那位姨母和家族断绝关系,跟着那位严公子走了...... 可怎么算起来,她那位姨母所出的表姐也不是如今听说的九小姐啊?也不是严家二房的嫡女啊?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自己母亲的目光,想了想,算是明白了,表姐的身份不算差,可到底没有严家二房嫡小姐的名头好听。 毕竟那二房老爷是如今的老夫人所出,是嫡出,不像表姐的亲生父亲,是个庶出。 “往后,你多往王府走动走动,以后啊,也好有个照应。”刘夫人开口,嘴角含着笑。 自从知道自己那位侄女有了如今的身份,还被圣上赐了婚,她心里头啊,就高兴的不得了。 “你还没婚配,往后请你那位表姐给你相看一位好夫婿,为娘也就放心了。” 嫁进刘家这么多年,她也就只有刘青青这一个闺女,后院里倒是有几个庶女庶子,可那和她有什么关系,那又不是她肚子里生的。 自己这个闺女,今年已经及笄,本该说人家,可府上名声被后院那个庶女糟蹋了,稍微有点权势的家里哪敢娶他们刘家的小姐? 就算她的闺女是位嫡出大小姐,也不好说婚事。 听到说夫婿,刘青青俏脸一红,想起了心里一直仰慕的摄政王含珣。 几年前,她有幸远远的望见过含珣一眼。 那年见含珣着绣金云玟团玄色镶边圆领锦袍,骑一汗血宝马,踏马而过京城,她就坐在酒楼二楼往窗户下看,看见含珣乌黑瞳仁晶莹如星,面容俊美非凡,超然物外。 居高临下的摄政王,如同那飘逸出尘的神仙人物。 后来,自家庶妹不知怎的就得了含珣青睐,她是又嫉妒又羡慕,如今倒是好,摄政王又与自己的表姐定下婚约? 刘青青心中好笑,这摄政王注定要和自己也有渊源吗? 不是自己的庶妹,就是自己的姐姐? 想到那飘逸出尘的神仙人物,她开口道:“母亲,您放宽心,往后我常往表姐那走动走动。” 刘夫人点头,笑盈盈的拍了拍她的手。 刘青青心里却发苦,命运有时候多么不公啊,她叹了口气,握着母亲道:“母亲,王爷娶了正妃后,还有两位侧妃的位置悬空......” 刘夫人一听,皱起眉头看着自家闺女一眼,想到她话里的意思,沉思一会,才开口道:“王府的侧妃地位固然不低,可......” 侧妃再好,也只是个妾氏,何况摄政王府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进去的?就算进了去也要看摄政王喜不喜爱,不然那日子...... 刘夫人是庶女出身,受够了被主母拿捏过日子,当初嫁给刘大人时,他不过是个六品芝麻小官,可她想到能去做当家主母,也是好的,总不至于往后还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庶子庶女? 她那样出身,着实没得选择,若想高嫁,只能做小,做妾,做侧室。 如今自个闺女有这样的想法,她想赶紧掐灭掉。 天边突然转阴,出现黑云,云片很厚,遮住太阳,光芒只能透过黑云的重围,替黑云镶了一道发光的金边。 刘青青和自己母亲聊了会,从母亲院子里出来,准备回自个的院子。 她住的院子离家中那位庶女住的很近,身后有小丫鬟在她耳边嘀咕,把二小姐在房中的动静告诉她。 刘青青心里发笑,真是好笑,真是出气啊,从前仗着有男人撑腰,仗着得了摄政王爷的青睐,好不威风,现在好了,这不有人来收拾她? “去,去帮我办一件事。” 刘青青开口,小丫鬟得令,赶紧去办。 刘府后院里,刘盈盈气还未消,想到含珣,想到那突然出现的九小姐,闭上眼睛,开口道:“流影,你在吗?” 恍然之间,一道黑影出现在她身后,关切道:“盈盈,怎么了?” “去,帮我除了她。” 流影愣了愣,严府老宅戒备严峻,不是一般杀手能够进去的,就算进去了,也不一定能够脱身。 他们这几大世家,屹立百年不倒,府上的高手不知道养了多少,流影心里清楚,就算自己再厉害,也难闯进去真的把那位和摄政王定亲的九小姐除了,何况他连九小姐住在哪个院子都不知晓。 刘盈盈回头望着流影,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去,杀了她。” 流影眸子暗了暗,点头道:“好,只要你开心,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话一说,妥妥的忠犬味啊,这流影是刘盈盈一次外出游玩救下的男子,这些年流影一直陪在她身边,呵护她,保护她,为她除去不少让自己烦心的人。 她也知道严府要进去不容易,望着流影想了想开口道:“你去找立甬,你们一起联手。” 流影点头,瞬间消失在刘府。 流影一走,她唤人进来收拾,刚刚收拾好,刘青青就进来了。 刘青青嘴里含着笑,开口道:“是什么人惹了二妹这样烦恼?” “你来做什么?”刘盈盈皱起眉头,自己这位嫡姐平日里和自己关系不好不坏,实在称不上什么好姐妹。 刘青青叹了口气,坐在房中软塌上,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 话一说完,房里的丫鬟们全部推了出去,末了还把房门给带上。 “二妹妹,我也替你不甘啊,摄政王明明中意的是你,怎么就被下次赐了婚?圣上这不是棒打鸳鸯吗?” “哎,姐姐不瞒二妹妹你,我心里也烦躁,也难过啊。” 刘盈盈一脸阴晦,看着这个姐姐继续说,在她穿越而来后,原身记忆里,这个大姐对她们一向还算不错,主母也尚可,所以她才没有对她们下手。 可就算不错,也不代表她们关系就好啊,现在这个所谓的姐姐来说这些干嘛? 是何意? 是来看她的笑话的吗?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刘盈盈冷哼了一声。 “怎么会?二妹妹,我是来为自己难过的,二妹妹,姐姐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事情说来羞耻,可也是姐姐的心愿啊。”刘青青脸色恹恹,有些凄苦道。 唯一(四十四) 刘盈盈坐在软塌另一边,望着她道:“说吧,什么事。” 她也八卦,想听听这位姐姐想说什么? 刘青青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才开口道:“二妹妹,不瞒你说,我也心仪摄政王许久,可惜了...他啊,从未看过我一眼,我原想着...原想着......” 说这话时,眼圈突然一红,接着她又叹了几口气,好不可怜的模样。 “我原想着...二妹妹你能嫁进王府里,这样...这样我也能多看几眼王爷了,我从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我就是想能多看王爷几眼啊,可我这样的身份,二妹妹也知道,我如何能多看几眼王爷呢?本以为......” 说着,刘青青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拿手绢抹去眼角泪水。 刘盈盈望着她,皱起眉头,脸色不好。 可她也能理解,姐姐会有这样的小心思,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心仪一个权力高的男子,是没办法的事情。 刘盈盈叹了口气,难得的柔声道:“你也心仪王爷?” “嗯。”刘青青点头,眼中有泪光,像是有些恍然,似是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王爷那天。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心仪他了,我的眸子不知不觉跟随他的身影,我脑海里就在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将来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他那样举世无双的相貌,那样滔天富贵的身份。” 说道这里,刘青青脸颊微微一红。 刘盈盈垂下眸子想了想,颇具同情,相比这个姐姐,她算是幸运的,自己好歹也得到了王爷的青睐,可姐姐什么都没得到,甚至王爷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心里似是好受了一点,便听见姐姐又开口道:“二妹妹,咱们不妨下个帖子,求见一下严府的九小姐,去见见那位神神秘秘的九小姐,姐姐想去去,到底是怎样的小姐,能嫁给王爷?” 刘盈盈一愣,沉思一二后,点头道:“好。” 这般商量好,晚上又唤了流影和立甬过来,她也知道严府不好进去,想着等自己和姐姐去过严府,打探到消息,再等哪日让自己的姐姐下个帖子把人唤出来了,再动手也不迟。 流影和立甬点头。 第二日,帖子很快到了严府。 严秋落拿着帖子看了看,这刘家大小姐说起来,还是自己那位亲姨母所出,可自己和她并没有什么交集啊? 正当她发愣时,如喜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道:“九小姐,这些品级不高官宦家的小姐,咱们可以不见的。” 如喜看见是刘家小姐的帖子,心里就不喜。 管他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最好别见,免得扰乱了小姐的心思。 严秋落点点头,把帖子放下,想了想道:“那咱们就不见,你去寻个理由,让人去回绝她。” 如喜点头,一溜烟的跑了。 严秋落见她走来,垂下眸子望着那帖子发呆。 她对自己这个表妹,没什么感情,就连对外祖王家也没什么感情。 当年她父亲和母亲在卢江身死,也没见有谁去关心过她,如今她回来了,就算和王家秘密认了亲,可也不见得谁真正关心过她。 王家无非是和严家一样,只当她是个有点用的棋子,就连那老道和他师兄弟不也是吗? 都当她是有点用的棋子罢了。 不过,老道毕竟救过她,严家如今也毕竟让她过得衣食无忧,她心里还是感谢的。 但王家呢? 王家做过什么? 也许做过吧。 也许没有吧。 反正自己那位表妹是什么也没做过。 无关紧要的人,纯粹浪费她的时间。 严秋落站起身子,往院子里走去,院子不大,五脏俱全,比起卢江县的小院美多了。 她记得府上有个后花园,里面种了不少花,心情恹恹,干脆带着丫鬟圆然往花园走去。 还未到花园就闻见了花香,她抬起头看见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 她走了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有回廊处,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假山雾气之中。 秋落往回廊上坐下,盯着青溪泻玉,白石为栏的景色看。 有细细碎碎的风刮过,她扶着回廊,出了神。 已到了秋季,时光过得好快,明明只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却好似是前世发生的一样。 那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男人,死时都不放心又变成魅鬼的男人,已经彻底消失在这天地间了。 远远的从花园处走出来一道男子身影,男子身姿修长,相貌有些模糊。秋落好似看见了高悸。 那年那天,她去了陈府,匆匆忙忙和他望了一眼,听见丫鬟解释,说他是表公子。 明明只看了一眼,高悸却一而再二三的救她,甚至还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缘分这东西真的很玄乎,不管她信或者不信,她和高悸就那么认识了,高悸就那么没了。 她眼里有迷茫有恍惚,见来人越来越近,她呼吸越来越紧张,好似高悸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直到含珣一手托起她,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她才反应过来,低头痴痴喊了一声:“含珣。” 含珣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柔声道:“怎么在这发呆?看着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摇摇头,低声道:“几日不见,有些想你。” 含珣笑了起来,五官逝去平日里的高冷,柔和了许多。 他宽慰她道:“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严秋落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乌云逝去,露出艳红的娇阳,添加了一抹绚丽的色彩,汇成耀眼的光芒,蔚蓝长空之上,飘荡着几朵雪白绵羊似的白云。 碧空如洗,两人往严秋落现在所居住的院子去了,圆然候在两人身后悄悄望了他们几眼,这两位主子光看背影就如此般配。 小院正房里,丫鬟们奉上点心,连忙退了出去,守在外面。 如喜正从门外回来,看见院子这情景,一个和她交好的丫鬟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王爷过来了,和九小姐正在房中。” 说完使了个眼神,如喜会意,和这小丫鬟干脆出了院子,准确去忙活其他事情。 唯一(四十五) 九小姐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也忙,也有不少事情。 两人边走边小声的聊着,小丫鬟开口道:“九小姐真是好福气,能嫁进王府,这是多少小姐梦寐以求的事情。” “如喜姐姐,看着这模样,王爷好像很喜欢咱们九小姐呢。” 如喜一听,嘴角露出笑意,开口道:“只要王爷喜欢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迎面走来一个女子,一看,这不就是前些日子闹着离开了九小姐院子伺候的丫鬟倚燕吗? 倚燕嘴里含着笑,脸皮厚着道:“姐姐们这是打哪去啊?我听说王爷来了咱们九小姐院里探望九小姐,你们怎么不在跟前伺候着?” 如喜脸色变了变,想到这倚燕从前仗着自己姑母在老夫人身前能说话,自己离了九小姐院子里伺候不说,还要明里暗里讽刺她伺候九小姐辛苦了?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现在好了,九小姐有了个好姻缘,还是圣上亲自赐的婚,比之前那些小姐嫁的王权贵族可不差。 如喜吐了口气,好似扬眉吐气,看着倚画道:“王爷正和九小姐在聊着天说着话呢,不要我们伺候在跟前,免得扫了主子雅兴。” 如喜嘴角含着笑,明里是这么说,暗里是在说王爷和我们家九小姐关系可好了。 倚燕脸色微微一变,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啥,早知道九小姐能进摄政王妃,她还闹什么闹,就该巴巴的好好伺候九小姐了。 她可是知道的,像九小姐这样的身份,出嫁时是可以带贴身大丫鬟和嬷嬷一起出嫁的,那贴身丫鬟说是丫鬟,可往后说不定就能被主子用来固宠,送上王爷的床,做了良妾。 能做王爷的良妾,她也愿意啊,总比在这严府许个家生子奴才的好。 此时这倚燕看着如喜是又恨又嫉妒,随便应付了几句,去找自己的姑母了。 后院里,她正寻了自己姑母。 案桌旁,年老的妇人望着自己这个年轻娇嫩的侄女,叹了口气道:“就算我能再把你送去九小姐院子里侍奉,可你也得不到九小姐欢心了啊?到时候九小姐出嫁是带谁,还不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主子到底是主子,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还能左右主子的想法不成? 倚燕听了自己姑母的话,心情恹恹,又气又恼,最后哭了起来。 老妇人劝了她几句,以为没事了。 哪知道最后闹出其他丑死事来。 这日,倚燕打听到王爷又来了,自己东躲西藏把药物下入王爷所用的茶水之中,要知道未出阁的小姐若是婚前失贞,那可是天大的丑闻。 就算婚姻是圣上赐的,不能再改,可若是让九小姐婚前失身于王爷,往后九小姐就算进了王府,王爷也不会再高看她,只会觉得她是个不受礼节,不尊重。 何况王爷是喝了九小姐院子里的茶水,才被下了药,就算九小姐再怎么解释也没用。 就算自己被查出来,那就一口咬定是九小姐命令自己这样做的,要死也拉着九小姐一起。 让她不好过。 倚燕站在院子门口,露出古怪的笑容来。 做完这一切,她就等着,等着府里闹出动静。 可是一直到傍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连任何消息,任何动静都没有听见。 她想了想,不应该啊,偷偷摸摸往九小姐的院子去,刚刚到门口,就被几个粗使嬷嬷抓住。 粗使嬷嬷平日里干惯粗活,满身的力气,此时抓一个小小贱婢,毫不费力。 把倚燕抓到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皱起眉头,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倚燕一听,就知道事情已经败落了,哭哭唧唧的道:“老夫人,奴婢也没办法啊,是九小姐...是九小姐吩咐奴婢这样做的啊...奴婢一时间鬼迷心窍应了九小姐啊......” “九小姐许诺奴婢,只要此事办妥,就让奴婢跟随她进王府的门,往后想法子把奴婢提为王爷的良妾......” “老夫人,求求您看在奴婢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了奴婢的命啊,奴婢是一时鬼迷心窍啊,奴婢一直心仪王爷,此时九小姐给了奴婢这天大的许诺,奴婢是一时鬼迷心窍啊......” 倚燕跪在地上,对着老夫人磕头,一副好不可怜的样子。 老夫人院里的嬷嬷也求起情来,这倚燕是她亲侄女,她能不心疼吗?只能帮着倚燕一起跟老夫人求情,希望老夫人能够看在自己伺候多年的份上,绕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侄女。 院子里,还有其他严家的夫人一听这倚燕说出的话,脸色纷纷变了,可还有些不信,不想接下来那贱婢的话有理有据似的。 “老夫人,九小姐对奴婢说是怕王爷还放不下刘家小姐,想顺顺利利进入王府,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啊......” “九小姐说,只要她是王爷的人了,王爷是不娶也得娶,娶也得去啊......” 老夫人眸子闪了闪,升起闷气来,不禁想到严秋落的祖母,那女人在时就是个懦弱没用只会玩些小花样的女人,现在没想到她亲生孙女也是个没用的蠢货! 本以为有那样一副好相貌能给严家带来许多好处,可现在看,真是够愚蠢!够蠢笨! 严家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尽了。 倚燕继续颠倒黑白,屏风后面的如喜已经恨不得冲出去掐死倚燕那个贱婢!小姐的名声就是这样要被她破坏了! 可看小脸一脸恼意,却制止她动作,她也没办法! 严秋落望着屏风外的丫鬟倚燕,她对那个丫鬟都没什么印象,她是什么时候要她给含珣下药的? 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可笑,真是可笑啊。 她不知道这丫鬟为什么要害自己?她和这丫鬟无冤无仇,甚至连话好像都没说过? 为什么要害自己? 她眼里有无奈,有冷意。 圆然悄悄望了小姐一眼,小姐这个模样倒是和身旁的摄政王很般配。 严秋落垂下眸子,干脆靠在一旁含珣的肩膀上,低声道:“看见了吗?” “原来就是这样颠倒黑白的。” 含珣宽慰她道:“有我在,别怕。” 她眼圈一红,附在他肩膀上,不说话。 唯一(四十六) 外面已是黑压压的一片,房里却点了不少柔灯,照亮了老夫人的房中。 丫鬟倚燕跪在地上终于说完,老夫人心里已经气得发憷,严家其他夫人脸色也是极其不好,特别是那二房的夫人。 她才认了严秋落做嫡女,可如今发生这样的丑事,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两道如玉的身影已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男子相貌惊人,哪怕已经见过,可如今再见还是使人惊讶,有些紧张。 众人纷纷像摄政王行礼,摄政王点头,唤众人起身,然后握着严秋落的手坐在一旁的上座。 两人看似极其暧昧,就这样坐在一块,手还握在一起,于理不合。 可他是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说呢? 含珣扫了一眼老夫人,又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子,开口道:“这贱婢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拖下去杖毙。” 倚燕一愣,眼圈一红,哭丧着就要爬过来求情,可摄政王那是她能碰的,还没碰到摄政王衣角就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奴才拖住身子,被拖了下去。 含珣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老夫人道:“老夫人,本王和九小姐两情相悦,早已经交付身心,哪还需要九小姐使这等下贱的手段。” “老夫人,本王希望自己的婚期如期举行,到时候本王的王妃最好是开开心心喜喜悦悦嫁进王府。” 老夫人一愣,随即明白是什么意思,感激点头,应了。 其他夫人也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有那脸皮薄的早就羞红了脸,身心交付? 王爷这话可真是大胆,可这样一想想也确实证明了九小姐的清白。 两人既然早已经有了那挡子关系,九小姐怎么还会叫一个贱婢去给王爷下药?就算再无脑子也不需要这样吧? 可...... 九小姐实在不自爱,这还没嫁进王府呢,就和王爷这般了? 可...... 王爷毕竟是王爷,她们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传出去。 此事最高兴的是如喜了,她看着倚燕那贱婢被拖了下去,偷偷的也溜了出去,看见粗使准备动手,她附在倚燕耳边开口道:“说吧,是谁叫你这么做的?还是说是你自己自以为是?想害小姐?” 倚燕呸了一声,知道自己怕是躲不过了,诡异的笑道:“如喜啊,凭什么她能嫁给王爷呢?能伺候王爷呢?我啊,就是看不惯她,嫉妒她,哪怕她嫁进王府也别想舒心!” 如喜也呸了两声,讽刺道:“恐怕你想错了,你放心,小姐嫁进王府一定会很舒心的,因为王爷啊心仪咱们小姐啊,对了,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说着压低声音开口道:“你知道吗?王爷早就碰过小姐的身子了。” 说完她就走了。 倚燕一愣,突然面如死灰,不可置信的模样,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有数多板子打在她身上...... 如喜站在回廊不远处望着她凄惨的身影,露出了满意的笑意,真是个蠢货,害人不成把自己的性命丢了。 作为九小姐的贴身丫鬟,有些私密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比如那日圣上的赐婚是王爷亲自去求下来的,比如那日小姐从皇宫出来没及时回府是被王爷弄去了王府,再比如小姐回府后她伺候小姐沐浴看见了不少青青紫紫的痕迹,再比如小姐问过她怎么去避孕...... 还比如小姐和王爷在房里因为小姐要喝避子汤而闹过矛盾,最后王爷一气之下走了...... 如喜眸子闪了闪,倚燕这个蠢货想害小姐,真是蠢!想让小姐在婚前失身于王爷?让王府和严府的人从此看不起小姐?真是蠢货! 不过,光凭她一人的手段真能把那药下进王爷的茶水里吗? 看来,府上还有人看不惯小姐嘛? 如喜眯起眸子,不行她得去寻老爷一趟,把这些事情告诉老爷,若是府上还有人看不惯小姐,想要对付小姐,若是害了小姐无法顺利嫁进王府,那她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她的人物就是暂时保护小姐,让她顺利嫁进王府。 前院书房里,严老爷子听完如喜说的事情,点点头,给了她满意的回复。 如喜一走,严老爷子立马唤来管家秘密去彻查此事。 他站在书房窗户边,看着外面景色,脸上全是郁色。 不知道是谁既然在他眼皮子低下还要下手?真是好样子的啊。 天际边滚来了团团乌云,一瞬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水像谁扔下来的钢珠一样砸在池塘上,溅起,粗大的雨点打在院子里的窗户上,咚咚作响。 雨如万条银丝从天上飘下来,屋檐落下一排排水滴,越下越大,往远处看去,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严秋落坐在房中软塌上,喝了一口茶水,望着含珣,眼里有丝丝崇拜之意。 含珣也喝了口茶水,把茶水放下,见她这般望着自己,心里很是受用,他开口道:“往后谁也不能欺你辱你,若是欺你辱你那就是欺负本王,和本王作对。” 严秋落一听,眸子上布满水雾,轻轻点头,一颗泪水滑落了下来。 含珣伸手,把人护进怀中,柔声道:“你放心,有本王在。” “本王往后会好生照顾你,呵护你。” 毛毛细雨,悄悄无声地飘落着,像是无数蚕娘吐出的银丝,千万条细丝,荡漾在半空中,迷迷漫漫的轻纱,披上了严家老宅。 严秋落闭上眼睛,默不作声,眼泪却一直掉着。 从前的从前,也有个男子说要好好照顾她,可那个男子后来死了,后来消失在这天地间了。 她动了动身子,握住摄政王的手,温声细语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平乐无忧。”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称作“你”的,不会叫他王爷,他似乎也习惯了。 如喜见两位主子这般柔情蜜意的,赶紧悄悄带着其他侍奉的丫鬟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一旁的丫鬟圆然看了如喜一眼,神色莫测。 如喜扁扁嘴,打量了一番圆然,低压声音道:“你是去哪了?院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见你在?” 圆然低着头,不说话。 唯一(四十七) 没两天,圆然却消失在九小姐的院子了,如喜有些惊讶,可仔细想想便是好像明白了什么。 倚画那丫鬟不可能一人那么随意把药下到王爷的茶水里,其中肯定还有别人帮忙,只是不知道这圆然明面上是主子的人,背地里却不知道是听命于谁了。 如喜也不管了,反正小姐下个月初马上就要出嫁了,等小姐一出嫁,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严秋落坐在房中,望着院里来的一匹新人,有些惊讶的望着如喜,一双眸子单纯清澈至极。 如喜叹了口气道:“九小姐,从前那些人伺候的不周到,如今新来了一匹手脚麻利的,往后啊,一定好好伺候的周到些。” 严秋落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外面有了动静,来人来报,说是王爷派了人过来接九小姐去京郊游玩。 严秋落点头,唤人过来给自己梳洗打扮好,出了严家大门。 门外正好遇见六公子,六公子望了她一眼,嘴角扬起淡淡笑意。 王爷府上的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他进门时就看见了,没想到这个妹妹手段不错,还真就勾搭上摄政王了,不仅如此,还让王爷自己去跟圣上求了赐婚来? 他本以为他这妹妹能做摄政王的侧妃,就不错了,哪知道还能做摄政王的正妃? 看来,这位妹妹比他想的还有趣嘛。 严秋落见是六公子,和他见过礼后便做进严府门口等着的马车,马车一路向郊外,很快到了郊外。 马车停住,她撩开帘子,含珣伸手站在马车下面接她。 她朝着含珣扑了过去,正好扑进他怀中,周围的丫鬟小厮车夫连忙目不斜视,装作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严秋落脸上有笑,扯了扯含珣的衣物,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两人往林中走去,这林中他们从前来过,是含珣那日跟随她而来。 严秋落反握紧含珣的手,柔声道:“怎么想着带我来这么游玩?” “你猜猜看?” 严秋落小脸一红,羞涩惊艳。 时日过得可真快,没一会天色就慢慢开始暗了。 太阳渐渐西沉,天边的晚霞逐渐开始消散,只残留有几分黯淡的色彩,映照着远处安静的小路是多么的孤寂,拖出那长长的影子。 刘盈盈得了消息,跟随而来,人刚刚到,便看见含珣抱着个女人进了马车。 刘盈盈在马车外嚷嚷着,心里愤怒不平,就差直接骂含珣变心太快,是个负心汉了。 可这个皇权之上的地方,她又不敢那般骂,只能隐忍的抱怨自己心中不满。 含珣皱起眉头,护着身侧做好的女子,朝着外头像个泼妇一样的刘盈盈道:“刘小姐,有些事情,你可能是误会了。” 刘盈盈一听,误会?呵呵,误会? “那你许诺要娶我是怎么回事?你许诺会娶我是怎么回事?你说啊?”眼泪掉落下来,刘盈盈心中十分不甘,不满。 含珣愣了愣,身侧的女子眼圈却一红,望着他,好像在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眼中有不忍,握紧她的小手。 “你信本王,自从和你相识后,本王一颗心思全部放在你的身上,再也没想过其他女子。” 严秋落点点头,倚靠在含珣身侧。 含珣摸了摸她的青丝,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刘盈盈,盯着她的眼睛开口道:“你走吧,否则别怪本王无情。” 刘盈盈一愣,痴痴的望着他,不敢置信的模样。 含珣厌恶的看了她一眼,把帘子放下,重新护着身侧的女子。 云雾淡淡飘起,几只乌黑的乌鸦飞来栖息在佝偻的老树上,远处的一只大雁飞掠而下,划过天际。 夕阳西下,等她反应过来时,一行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刘盈盈迷迷糊糊,仿佛至在梦中,跌跌撞撞走在这漫漫的林中。 时光真是个好东西啊,她才不过去了卢江县一趟,回来之后,什么都好像变了。 含珣连面都没见过她,她好像就被他遗忘了,遗弃了。 幽静的山林透着细细的冷,一时间她有些迷糊,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懂这世间的是非曲折。 月光浅淡,密林里被勾勒出一片深深浅浅的黯绿,四下里寂静无声,连虫鸣声都不闻,只有偶尔掠过草尖的风,在林中割出细碎的声响,那声音若有若无,反衬得整座山林更幽深了几分。 刘盈盈坐在草坪上,静静的发呆,这些年,她过得顺风顺水,没想到会在感情上受挫? 明明她去卢江县之前好好的,明明还好好的啊? 她心中愤怒,想到刚刚之前暗卫来报,说起关于含珣和严府那名九小姐在这山林之中发生的事情! 刘盈盈闭上眼睛,唤来立甬还有流影等,拍他们提前想法子,除了严秋落。 立甬和流影点头,消失在她身后。 月光下,京城万家灯火,马车从王府出来,赶往严府。 路上一片寂静,马车孤零而行,如喜心中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果然这不对劲有问题。 外面齐刷刷大把剑射了过来,没一会就把马车射成筛子。 如喜抽出腰间一把软剑,护住严秋落道:“小姐别怕,好好躲在里面就好。” 话一说完,一股香味飘了进来,如喜大意不小心闻了一口,直接晕了过去。 乌云在天际嘶鸣着划破雷电,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喧闹的厮杀之中,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严秋落心中害怕,不敢乱动。 浓重的血腥味气息让她几乎窒息,不用去看,也知道外面是血流成河的惨烈。 突然一道身影闯进马车里,看见毫发无损的严秋落,才舒了口气,“小姐没事就好,小姐好好在马车待着,不要怕,不要出来。” 说完,这男子就不见了。 严秋落认识他,知道他是那已经死去的老道师兄,他们既然来了,她也就不怕了。 外面厮杀声不断,她实在好奇,悄悄撩开一点点车帘,好某个正要冲过来截杀马车的男子对上眼。 月上中天,皎洁温柔,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静与祥和,可今夜却不够平静和祥和。 女子着一身灰白色罗裙,轻纱拂在手腕之上,小脸白惨惨的望着他,一双眼眸清澈见底。 唯一(四十八) 月光照耀之下,看清楚了女子那张小脸。 陈锋愣了愣,一时间不知所措。 时光好像回到了那年的江南。 十一月的江南,秋风良多,阳光温馨恬静,空气里有淡淡的桂花飘香,他吸了一口沁人心脾,清香直入肺腑,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穿灰白色罗裙的姑娘正倚在灶房门边,一头青丝用一根木簪简单半挽起,身姿纤细,脸颊柔美,气质温婉宜人。 她就倚在哪里,与天地与小院汇成一副江南水卷画。 回忆如潮水,一击一击朝着他涌了过来。 直到身后的人朝着他杀过来,卫越推开他,和那人厮杀起来,他才反应过来。 严秋落眨眨眼睛,她认得他,他是陈锋。 就算他用面巾围住了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可她也认得他。 严秋落嘴角勾起一抹讽刺,朝着厮杀的人群中望了望,果真和她想的一样,有那名把沾了符纸的剑捅进高悸身体里的男子,立甬。 嘴角的讽刺越来越大,看见两路人马厮杀,看见卫越扶着不小心受伤的陈锋跑了,看着立甬被另一位老道抓住...... 她把车帘放下,仔仔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不久,听见了含珣的声音。 她心里放松下来,趴在轿子之中,装晕了过去。 今夜月圆,好像有不安、疲倦。 王府后院里,晓萧把大夫送出门去,望着月光叹了口气。 换来小丫鬟,感觉去熬药。 含珣正院里,严秋落躺在床上十分安分,额头不停的出汗,又像个小孩似的老是把被子踢掉。 含珣心中心疼,不停亲手给她搽汗,望着严秋落迷迷糊糊的,想到大夫所说的她已经有了身孕,心中更是心疼。 她没醒,却抓住了他的手不放。 到了天刚刚放亮,她有些熬不住了,便迷了会。 恍然间,却听她低低的叫了一声:“含珣。” 那声音仿佛依赖无限似的,他微微睁开眼看了看她,见她还未醒来,呼吸绵长。 次日,她醒了过来,见含珣守着床前睡着了,她轻轻动动身子,把被子盖在含珣身上。 这番一动作,含珣却醒了过来。 严秋落眼圈一红,想到昨晚那凶险的一切,扑进他怀中哭了起来,凄凄婉婉的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含珣怜惜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别怕,别哭了。 她已有了身孕,婚事能提前就提前。 含珣进宫了一趟,婚期提前了。 严家早就在接到赐婚时已经备好了九小姐和摄政王成婚的东西,此时婚礼提前,倒是不慌不忙。 府上挂满了红色灯笼,一派喜气洋洋。 有绣房的嬷嬷送来新娘子喜服给九小姐试穿,风从打开着的窗子里轻轻吹来,带起了罗床上的柔纱海棠帘子。 她最近格外嗜睡,许是有孕的缘故。 如喜伺候她起来洗漱,唤了丫鬟过来替她梳洗好,梳洗装扮好,吃了早饭又想睡了。 现下温度不热不冷的,很是舒爽,风一刮过来,实在想睡。 如喜见这番情景,连忙小声告知她,外面有绣房的绣娘送来了喜服,正等着她试穿呢。 严秋落点头,绣娘很快进来,在一众丫鬟伺候下试了试喜服,很合身,很好看。 红色蹙金刺吉服,刺绣活灵活现,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喜服,心情愉悦起来,夸赞了绣娘几句,便把喜服换下,绣娘退下了。 如喜亲自送绣娘出来,绣娘站在院子门口,望了一眼九小姐的闺房,心里叹了口气。 她本以为今日来能讨个喜,得个赏赐,可如今看,府上那些丫鬟说的没错,九小姐到底从小没养在府上,不知分寸。 她这样送喜服过来,连个赏赐也没有? 绣娘心里不悦,可想到九小姐马上就要成为王妃了,不敢因为这事就多嘴。 如喜站在院子里,望着绣娘的背影,出了会神,等她进来,严秋落看着她笑了笑,开口道:“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给绣娘赏赐?明明老夫人已经教我怎么去管家了?” 如喜不敢回话,只站着默默把头低下去。 严秋落嘴角含着笑意,开口道:“给不给赏赐看我的心情,可这送喜服本就是她分内之事,她拿着严府给的工钱,就该把分内之事办妥,若是我高兴了,还能给些赏赐,可若是我不高兴不给又能怎么样呢?” 她从来都不是抠门之人,也不是毫不知这宅门大院是个什么相处法,第一次进这严家老宅时,她没给院里的丫鬟奴才赏赐,那是因为她自己就没银子。 她没银子,她拿什么来给? 老祖母和众位夫人是给了不少东西,可那些都是首饰簪子,她总不能拿着长辈给的东西直接就赏给院里的丫鬟奴才吧? 上次的事情,她知道院里有奴才说些闲言碎语,她又不是傻子也不是聋子,肯定是偶尔听见过的。 如喜不敢回话,把头压的低低的。 严秋落也不再看她,拿起案桌上一个帖子,翻看了看,见是刘家大小姐,她开口道:“派人去回刘家大小姐吧,就说我下午有空。” 如喜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严秋落神色莫测,盯着手中帖子,这刘家大小姐一次又一次想见自己,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 很快,用过午饭,她午睡了会,门外有了动静。 如喜来报,说是刘家大小姐到了,正在院里候着。 严秋落点点头,让丫鬟伺候自己起床,穿戴整齐,洗漱好。 自从大夫说她有了身孕后,她越发嗜睡了,好像一沾上床或者软塌,都想睡去。 等她弄好了,坐在软塌上,请刘家大小姐进来。 很快有了动静,进来一个身段高挑,肌肤白皙,十分清秀婉约的姑娘,看着和她年岁差不多大。 严秋落点点头,让人给刘大小姐端来绣凳。 刘青青垂着头,吸了一口房中的香味,很香甜,很舒服。 这样的香好像有安神的作用,外祖家的舅母房中用过,当时她很喜欢来着,可这香不便宜。 没想到这位她亲姨母生得闺女有这么好命,能用上这样的香,还能嫁给摄政王,嫁给那个她梦寐以求的男子。 她心里微微发酸发苦,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唯一(四十九) 刘青青微微抬头,望了这九小姐一眼,有些愣住。 眼前的女子着一身浅蓝色罗裙,肩上披着白色轻纱,香笼里飘着烟雾从她身侧飘过,给人飘飘欲仙的感觉。 她的一头青丝松懒挽起一个发篦,斜插一支珠圆玉润的发簪,脸上未施一丝粉黛,尽显异常柔美。 刘青青心中有千丝万缕情绪刮过,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位庶外祖母,母亲的亲生姨娘。 眼前的女子有些像她。 想到眼前的女子不就是自己的亲表姐吗?不也是庶外祖母的亲外孙女吗? 便大胆了些,嘴角扬起笑意,套着近乎道:“我一见九小姐就觉得亲切无比,好似九小姐就是我的亲姐姐似得。” 房中的如喜一愣,心里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这个刘青青。 在她眼里,刘家的小姐就没好人。 那位刘盈盈如此,这位刘青青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次小姐差点遭难,指不定幕后凶手就是刘盈盈。 严秋落望着和刘盈盈有几分像的面容,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笑意,开口道:“听闻刘小姐的庶妹妹和含珣有过从前,不知道刘小姐可听说了此事?” 刘青青一愣,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那日我和含珣在郊外游玩,刘小姐的庶妹妹在马车外嚷嚷叫屑,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一直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日正好,刘小姐来求见本小姐,本小姐想问问刘小姐,你庶妹妹和含珣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严秋落说完,等待刘青青回答。 刘青青反应过来,脸色却已经不好了,听见她直言摄政王的名字,听见她直接叫含珣,她心头狠狠的被扎了几下。 含珣、含珣,恐怕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光明正大的唤这个名字。 “刘小姐,我们九小姐正在问你话呢。” 如喜见刘青青出神的模样,提醒她道。 刘青青反应过来,有些羞涩道:“还请九小姐不要见怪,我刚刚是想到庶妹妹那些往事,心里有些无奈。” 说完刘青青把这些年刘盈盈是怎么和摄政王认识的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几年前,我那庶妹妹在酒楼里对王爷一见倾心,使劲了法子在王爷面前晃悠,可算让王爷对她有了好感。” “可那时候,听说王爷是有意向昔日的洪家求娶洪家嫡小姐洪媛的,说来也奇怪,没过多久,洪家便出了事情,成了罪臣,自此洪家小姐也不可能再进入王府......” “后来,庶妹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听说在酒楼里,一次把王爷灌醉,套出要王爷娶她的誓言......” “......” “可惜了,我那个庶妹妹啊,心比天高,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既然想要嫁进王府,真是我们刘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陆陆续续把话说完了,刘青青突然反应过来,外面传闻王爷喜爱美色,看来是没错的,像九小姐这样的倾城美艳,王爷愿意娶,也是正常了,可...... 可为什么她可以像庶外祖母的相貌,而自己不行? 刘青青心里不好受了。 严秋落望了她一眼,又看了如喜一眼,唤如喜去外头候着,房中只剩下她们两人了,她开口道:“说吧,你几次要见过,到底有什么事情?” 刘青青愣了愣,一看房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了,知道她是有意如此,柔声道:“九小姐,是我母亲叫我常来你这看看你,配你说说话解解闷。” “就这事?” 严秋落有些不信。 若只是这事,她上次已经拒绝了,这刘家也应该知道分寸。 刘青青点头,开口道:“回九小姐,就是这事,对了,这是我母亲和我亲手缝制的香囊,有安神养颜的作用,送给九小姐。” 严秋落看了一眼,接过,放在一番的案桌上。 她盯着那香囊,看着上面花纹,开口道:“多谢刘夫人和刘小姐的一番心意了。” 刘青青嘴角含着笑,又说了几句好话,抹了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九小姐,我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吧。” 刘青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等了许久才开口道:“九小姐,你要小心我那庶妹妹,她不是个好相予的,她那人从小性子傲慢,顺风顺水,还未受过什么挫折,这次,你要和王爷成亲,我怕她又闹出什么事情来,对九小姐你不利。” 严秋落见她这样说,点了点头道:“多谢刘小姐了。” “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了九小姐......” 刘青青盯着严秋落,压低声音道:“不知九小姐哪日有空,可跟我去外祖母家玩玩?” 窗外树木四合,荫翳如水,光线却还是从枝叶里漏下了几缕,仿佛调皮的小孩儿,探头探脑的探进了房内。 借着光线,刘青青看眼前的女子看的更加清楚了,肌肤胜雪,气质温婉,眼眸灵动似乎有光芒,一张小脸美轮美奂。 这副皮囊,可真是让人嫉妒让人羡慕啊。 她这话,严秋落哪里还听不懂,想来是自己那位姨妈已经把事情告诉这位刘青青了。 她心里有讽刺,真是沉不住气啊。 那日她和王家认亲时,明明记得王家家主她那外祖父叮嘱过,不可再告知其他人,可她那个好姨母这就说了。 看来,暗地里恐怕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她真实身份了。 根本就不是什么严家二房的嫡女,而是当初闹着和严家脱离了关系某位庶子之女。 这样的身份,在严家在京城实在上不了台面,更别提嫁进王府做正妃了。 严秋落心里有些烦躁,望着刘青青道:“你去吧,我小姐就不去了。” 刘青青点头,有说了许多关于刘盈盈的事情。 比如她三岁就会吟诗作对,五岁就能把女红做的惟妙惟肖,七岁就......十岁就开了布坊...十二岁就开了大酒楼......十四岁...... 严秋落皱起眉头,这些事情拆开看,好像没什么,可放在一起看,怎么总感觉?怪怪的? 对了,她记得神女说过,这刘盈盈是异世来的一缕魂魄占了如今的身子。 这么说,那倒是也合理了。 刘青青说完,瞧瞧抬起头望了这九小姐一眼。 唯一(五十) 她说这么多,就是故意让人发现她那个庶妹妹与众不同的,从前庶妹妹有摄政王撑腰,还有其他王子殿下撑腰,她不敢造次。 可不知怎么的,看见自己这位表姐,就是想告诉她,就是不怕自己那个庶妹了,就是想告诉这位表姐。 “九小姐,我娘还想请您哪日若是有空了可以去刘府坐坐,我娘说她和您很投机,看见您就能让她想起我那位温婉贤淑的姨母。” “我母亲在娘家未出阁前和我那位姨母相依为命,感情极好,一起学女红,学琴学棋......” 严秋落愣了愣,望着刘青青。 自己的母亲和刘青青的母亲关系很好吗? 她从前从未听过,况且,某日她问过母亲年少时的事情,母亲只说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姐姐妹妹面和心不合,各自有各自的想法,暗中给对方使绊子是常有的事情。 严秋落垂下眸子,想了想,母亲若是和姨母关系真的很好,也不可能在她面上什么都没提醒。 况且上次她在王家认亲时,那位姨母态度也不过如此。 她不说话,刘青青一时间有些尴尬。 刘青青干脆厚着脸皮,站起身子坐在严秋落身侧,握着她的手道:“姐姐,咱们可是应当亲密无间的,我母亲也心疼你,这次叫我来就是想看看您。” 亲密无间? 严秋落望了她一眼,看见她和刘盈盈有几分相似的脸,看见她和自己那位姨母也有两分相似的脸,突然有些恍惚。 一股清香从严秋落身上传开,刘青青却愣了愣,望着失神的九小姐,手轻轻摸上她的脉搏,惊的差点丢掉她的手。 打量着九小姐的面容,看了一眼这房中的摆件,细细闻了一下房中的香味,她算是想起来了,舅母房中熏这种香时,好像是正有了小表妹,这香有安神的作用没错,好像还有养胎的作用。 她像是想到什么,眸子垂下,心里有愤怒有妒忌,嘴里的话也不禁好听了。 “九小姐生得面若桃花,真是好看极了,怪不能得王爷如此疼惜。” 刘青青开口,这话没头没脑的,却把严秋落从恍惚中拉回了神,看了刘青青一眼,抽出自己的手,皱起眉头来。 “刘小姐生得也不错。” 这话她是面无表情说出口,听的刘青青感觉到了难受,众所周知,她这张脸实在京城一众小姐之中算不上不错。 可九小姐到底是九小姐,如今她还有了身孕,想必就是摄政王的孩子吧,不然摄政王怎么会急着娶她? 这婚事听说又提醒了? 刘青青心里发酸,可面上却忍着,柔声道:“姐姐,我一时失态,还望姐姐宽厚。” “你没什么失态的。”严秋落不看她,却也知道自己大意,怎么就让她把了脉去。 这京城的小姐,说不定个个都有自己的厉害之处,会点医术也很正常,这刘青青把了自己的脉象,估计是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她还说那样没头没脑的话,严秋落垂下眸子,旁敲次击道:“王爷看重我,疼惜我,知道我性子阴晴不定也由着我,前些日子院子里有那不长眼的惹了我不悦,这不立马就消失在我跟前了。” 她这话说的很重,就差明摆着说若是刘青青敢把她怀孕的事情泄露出去,别想有好果子吃了。 她不会放过刘青青,摄政王也不会放过刘青青。 刘青青怎么会听不懂这话的意思,脸上有些尴尬,话语却柔了起来,话里话外都是自己是个嘴巴很严的人。 刘青青又说了不少,严秋落听完后,两人闲聊了些其他的,便让丫鬟送她出门了。 她一走,如喜进来看见案桌上的香囊,皱起眉头道:“小姐,您现在身子贵重,这些东西,我先帮您收着吧。” 严秋落看了她一眼,看见她在盯着案桌上的香囊,点头道:“你拿下去收着吧。” “是,小姐。” 如喜拿起香囊却没及时走,而是欲言又止的望着严秋落。 房里点着熏香,很好闻,多闻上几口,她又想睡觉了,如今怀有身孕,她也是知道什么事情会注意些,毕竟现在是双生子了。 她望着如喜,开口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如喜神色尴尬,点点头道:“小姐,那刘家大小姐不管刚刚和您说了啥都不要太相信,他们刘家就没一个好的,在这京城里名声早就坏透了。” 严秋落愣了愣,嘴角含着笑,望着如喜道:“这...从何说起?怎么刘家的名声早就坏透了?” 如喜憋憋嘴,开口道:“小姐您不知道,哎......这些事情说起来恐怕诬了小姐您的耳朵......” 到底是什么事情,如喜也不说,严秋落倒是有些好奇了,不过也没放在心上。 入夜,严秋落正在熟睡之中,房里有了动静,她惊醒过来,有些迷茫的望着床幔外。 看见是熟悉的身体,吐出一口气来,白了那人一眼,无奈道:“王爷好雅兴,半夜翻墙好玩吗?” 含珣倒是笑了出来,走了几步,撩开床幔,坐在床头盯着她柔声道:“本王想你和孩子了,过来看看。” 严秋落扯了扯被子,把自己盖好,望着含珣道:“再过几日咱们不是就要成婚了吗?到时候你想看就看啊,没事有事就这样翻墙,万一被府上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是,他们可能不敢说你,可......” 严秋落脸红了起来,白了他一眼,这模样和白日温婉柔美的她很不一样,反而有些俏皮。 含珣脸上荡漾着笑意,摸了摸她的头道:“本王就喜欢你这般,骄纵一些。” 他现在这番模样和白日的他也不一样,可严秋落像是已经习惯了似的,躺在被窝里也不管她,自己干脆闭上眼睡觉,不去理他。 门外守夜的丫鬟如喜已经察觉到了动静,可不敢进去。 某日她也是察觉了动静,心里有怀疑悄悄进去看了几眼,差点吓死自己,不过还好还好,在小姐房中的男子是摄政王,不是旁人,不然可如何事好,败坏清誉不说,还...... 如喜一本正经的盯着院子景物,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唯一(五十一) 刘府中,刘青青沐浴更衣出来,总算舒服了。 从严府回来后,她就开始出虚汗,弄湿了衣裙。 没想到自己那位表姐不是个好相处了,不是个软柿子,居然那样敲打她?威胁她? 就差告诉她说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想要保住小命要好好闭严实嘴巴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恹恹,有些害怕,又有些不爽。 第二天。 一大早,刘青青戴着黑眼圈去找自己的庶妹妹。 刘家后院一方小院子里,布置的十分温馨,刘盈盈正坐在房中软塌上喝茶,立甬被抓了,卫越和陈锋不见了,她失去了两个助力,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便劝自己没关系的,还有其他的。 可下次,事情就没那么容易能动手了。 这次,也亏那九小姐命大。 她正想着,刘青青已经进来了。 刘盈盈望了她这位姐姐一眼,不屑道:“听说你昨日自个去了严府?求见了严家九小姐,怎么,今天还来找你这位庶妹妹?” 听见这话,刘青青脸色不好,坐在刘盈盈身侧,凄凄哀苦道:“妹妹,你不知道,昨日可吓死我了,哪位九小姐,原来已经有了身孕。” 她是故意告诉刘盈盈的,就算被九小姐威胁闭紧嘴巴,可她还是要说。 昨晚她想了很多,凭什么九小姐能够嫁给摄政王?凭什么那样不守妇道枉顾礼节的女子能进王府的大门? 可严府对九小姐好生伺候着,九小姐又有摄政王呵护着,她是拿九小姐没办法的,没法子的。 但是自己这位庶妹...... 她是知道自己庶妹的能力的,庶妹妹身后还有几位王子殿下,若是到时候都参与进来,那对付一个九小姐还不简单吗? 借刀杀人,她也会。 刘盈盈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捏着手中茶杯,凄楚的讽刺道:“她怀孕了?怀孕了?哈哈!” “是啊,妹妹,那位九小姐已经怀孕了,想来就是这般王爷才不得已应了赐婚娶她。” “妹妹你想想,若是她有了身孕,王爷明明和你关心那般好,怎么就突然变心了呢?我猜想,王爷也是迫不得已啊。” “说不定是那位九小姐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爬上了王爷的床,这才迫使王爷不得不负责,妹妹你想想,严家是什么样的情况?他们家的小姐哪位不是进了王孙贵族的府上?可有些真的是喜欢严家小姐的吗?” “我看纳,有许多都是迫于严府的权势。” 刘青青开口,说的有理有据。 这些年严家表面确实风光,还手握兵权,可暗地里没少做那狐媚的事情,府上的小姐们哪个不是配给了严府看中的王子殿下,巴结那些继承王位有希望的王子殿下。 原先就传出严家想要巴结摄政王,送七小姐进摄政王府,可摄政王没那意思,现在好了,又来了个九小姐,谁知道是不是严府想了什么狐媚的法子。 刘盈盈听完,想了想道:“你是如何知道她有了身孕?” “妹妹,我昨日闻着她房里的香就感觉奇怪,好像在我外祖家闻见后,后来想起来是在我二舅母房中闻见过,那香据说有安神的作用,当时我舅母正怀有身孕。” “那会我心里已经有怀疑了,后来我趁着她不备,摸了她的脉象,确实是喜脉,姐姐会点皮毛医术,这你也是知晓的。” “我摸的是喜脉,那就没错了,一定是喜脉。” “妹妹,你快想想办法啊,若是王爷因为她有了身孕,不得不娶她,那你怎么办?” 刘青青一脸痛心,为自己庶妹妹着想的模样。 刘盈盈阴沉着脸,想了想,心里越发有气,这个姐姐说的话也没错,不然为什么摄政王不理自己了? 为什么? 她脸色难看,下了逐客令,把刘青青赶出去,正想唤奴才进来交代事情。 进来她的贴身婢女,这婢女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刘盈盈点头,立马唤她下去准备马车。 很快,马车准备好了,她换了身素色衣裙,化了精致淡妆,坐上马车往茶楼而去。 得到消息,摄政王含珣正在茶楼里,她要赶过去看看。 街道两边热闹非凡,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淡淡光芒普洒在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京城这一片繁盛增添了几分暖意。 马车停在茶楼门口,刘盈盈下了马车,一脸清秀柔美的脸望着茶楼,走了上去。 小二哥认识她,连忙把人引起二楼一间雅间。 坐在雅间里,刘盈盈听着探子来报,说摄政王不是一人在这茶楼,还和严家的九小姐。 听见严家小姐也在,刘盈盈的心沉了半截。 上次她已经丢尽了脸面,这次还要丢尽脸面吗? 她突然有些迷茫。 很快夕阳西下,楼下街道街道两旁的空地上多了许多卖灯笼的小商贩,一片火树银花,街上熙熙攘攘,叫卖灯笼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如缕,各式灯笼映得街市亮如白昼,灯会热闹非凡。 她突然想起来了,今日是花灯节,怪不得如此热闹。 花灯节花灯节,那年花灯节她初遇他,就被他迷去了眼,刘盈盈叹了口气,听见探子来报,说是摄政王和九小姐已经下楼了。 她想了想,望见楼下那道身影时,心中一痛,动了动身子往楼下去。 前方一男一女,好不般配啊,虽是看不清那九小姐到底长什么模样,可看摄政王那般呵护的模样,她就能想到那九小姐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她心中冷笑,他不就是喜欢美人吗? 从前是洪媛,现在是这位九小姐! 真的从来都没改变自己的口味啊。 看着那位小姐带着自己的丫鬟去买灯笼了,摄政王等在身后,她连忙动了动身子,走到摄政王身边,闪烁着泪花,凄楚道:“王爷~” 摄政王皱起眉头回头看了她一眼,女子清秀的面容上带着泪花,花灯的灯光照亮在她脸上,清秀柔美、楚楚可怜,气质高雅,纤细的身影被花灯火光照映的恍恍生姿,只觉她很吸引人。 “王爷~”刘盈盈开口,一滴眼泪砸落了下来,另一颗眼泪也砸落了下来。 唯一(五十二) 严秋落手上拿着一个花灯,回头看见的就是刘盈盈这副媚态。 若是刘盈盈的容貌,确实只能算普通,可她这幅媚态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学得来的,确实勾人啊。 严秋落想了想,拿开自己头上的帷帽,这帷帽可以遮住她大半脸颊,本是出茶楼时,含珣要她戴上的。 帷帽被放在如喜手中,她提着花灯朝着摄政王喊了一声:“含珣。” 声音似黄莺,又柔和又清脆,动听之极。 摄政王听见声音,回头望见她衣衫飘动,身影轻盈,嘴角含着柔和娇媚笑意,柔情绰态,披着素白罗群,拿着一个花灯,站在一众花灯之后,被灯光照耀的璀粲明艳,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眼。 脖颈的素肤若凝脂,双颊晕红,双目犹似清泉,顾盼之际,有勾魂摄魄之态,悦目是佳人,佳人美艳不可方物。 见她神态天真,微微翘起朱唇,一副娇憨顽皮之态,“含珣,咱们去那边看看吧,那边的花朵好像更漂亮,我要去买。” 这番之态,当真比画里走下来的还要好看,他不知不觉点点头,已经动了身子走到她身侧,发觉她越发娇美无匹,美艳不可逼视。 刘盈盈立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两。 然后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突然回头,诡异的对着她展开笑颜。 嘴里好像在说:“好久不见啊。” 莫名的,刘盈盈打了个冷颤,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他们已经消失在人群当中了。 严秋落拉着含珣行走着,身前身后是一张张或苍迈、或风雅、或清新、或世故的脸庞。 车马粼粼,人流如织,花灯如画。 严秋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想到有一天这一张美貌的脸也能帮自己打一场胜战。 少时,母亲和父亲先后去世,她不得不为了或者去酒楼打杂,发觉自己容貌越发出色时,明白一个女子若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那美貌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 那时候,她就开始往自己脸上涂东西,开始遮掩自己的容颜。 等后来,救了陈锋,陈锋看见过她真实的面孔...... 再后来重活一世了,去了陈府高悸也看见了她真实的面孔...... 其实她知道,有些人可能就是图她这副皮囊,她也暗自懊恼过,可从来没有哪次因为有这副皮囊在,这样高兴。 她嘴角含着笑,含珣察觉到了,附在她耳边道:“是什么事,让你心情这般好?” “我在想,有那么多小姐心仪你,对你虎视眈眈,证明我眼光不错,我眼光很好,我选的夫婿是个厉害的,有很多小姐倾心。” “我很高兴我眼光好,不过,我以后也要对你好一些,做一个合格的正妃,乖乖的听你的话,不把你惹毛了,不然你突然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含珣没想到她这样说,想到刚刚那位刘盈盈,再看看眼前的女子,他真是被迷了眼睛,当初怎么会觉得刘盈盈生得不错呢? “她们都不是你,也比不过你。” 他这看似深情的话严秋落并没有感动,反而是白了他一眼,有些吃味道:“恐怕刚刚我不唤你,你就要被旁的小妖精勾走了。” “怎么会?” 看见她说吃味的话,他心里没有由得来感到高兴,看见她这样倾国倾城的脸,看见周围已经有不少男子偷偷看她,他恨不得感觉把她藏在府上。 他拿起如喜手中的帷帽,要她戴上。 她却不依,还说什么:“你生得如此好看,怎么没见你戴帷帽了?我生得还没你好看,怎么你就一定要我戴帷帽了?我看其他小姐也没戴啊?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憋憋嘴,有些不满的看着他。 含珣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柔和,牵着她的手,开口道:“本王是舍不得你这番容貌被旁人看了去,本王只想把你藏起来,一人看就好。” “那不行,我还要丫鬟伺候的很。” “你在怎么这么霸道?” 严秋落憋憋嘴,伸手轻轻掐了他一把,慢悠悠的道:“含珣,从前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和谁有什么关系,我不管,我也可以不吃味吃醋,但是往后,从你成为我的人开始,成为我的夫君开始,你就不能再和旁人发生哪些让我烦心的事情。” 她这番模样格外可爱,惹得含珣笑了起来,一张冰山脸好像全然不在。 “行,夫人,本王遵命,都听你的。” “叫谁夫人呢?还没嫁给你!” 严秋落白了他一眼,又一本正经起来,严肃道:“今日刘家的大小姐来找我谈心,她给我下了好几次帖子了,她今日趁我不注意摸了我脉象......” 言下之意就是刘小姐可能已经知道她怀有身孕了。 这种事情他们心里不在意,可传出去总是没那么好听,再说严家和摄政王府都是要重清誉的地方。 含珣一听,脸色冷了下来,似乎在沉思什么。 “我听刘家大小姐说,你和她庶妹妹刘家二小姐从前过一段往事,她那庶妹妹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我怕......” 含珣一听,自然明白她话里是什么意思。 握紧她的手,安慰她道:“别怕,有我在。” “含珣,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你和刘家二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若是真有情的话,等我进了门,我做主纳她进府伺候你,陪陪我说说话也好,我这些日子听说了许许多多的你和她的事情。” “她们说的都有模有样,可我不知道信谁。” 严秋落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刚刚那位就是刘家二小姐吧,上次在郊外也是她对不对?” “含珣,我看她对你也是一片痴心,你若是真的对她有情,我是不介意到时候把她纳进府来陪你的。” 她说的清风云淡,脸上一点怒色都没有,和刚刚吃味吃醋的她完全不像。 含珣不知怎么的,看她这样清风云淡,心里却有些不舒服,他淡淡的道:“我和她几年前相识,那时候我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后来碰过几次面,那时候我感觉她是个看淡世俗的女子,很有意思,我动过念头想要娶她,可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缺点什么。” “直到后来我遇见了你,我才发现我对她缺少一种冲动,一种心动。” 唯一(五十三) 这话可真不负责任真负心,严秋落心里想着,可面上不动声色。 含珣继续解释,她听着他的话,却突然想到了另一个男子。 是不是那个男子也是如此,在喜欢上刘盈盈时,会对刘盈盈解释说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她严秋落的错? 她心里讽刺,想起那晚在月色之下,一片厮杀之中见到陈锋,真是好笑啊,不去想前世的事,再怎么说今生她也是陈锋的救命恩人,可陈锋为了一个女人,要杀她第一遍,还要杀她第二遍。 花灯光芒暖暖洋洋,可惜她心里只感觉到寒冷。 “宛秋?宛秋?”含珣唤了她好几声,她回过神来,想到这是自己改过的名字,他是在喊自己。 她发觉自己刚刚走神了,她有些尴尬道:“含珣~” 说完她依偎在他怀中,叹了口气。 含珣眸子暗了暗,拍了拍她的背,两人继续去看花灯。 花灯节,街道上行人许多,她粗粗一看,人头攒动,杂乱无章,走过一架大桥,有看相算命的。 那看命算相的正好抬头望见了她,含珣似乎好奇,拉着她往看命算相的走去。 他意思很明显,要那看命算相的给严秋落看看。 两人坐在摊位前,看相算命的人眼神好像能看穿她一般,让她有些不舒服,她想走,可看含珣兴致勃勃的模样,只能忍着。 那人给她算了一卦,让她再抽根签,她抽了,递给那人。 那人拿着她抽的签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实为惊讶。 眼前的小姐,美貌倾城,她抽的签,是一支上上签,不但是好签,而且是签中之签。 这么多年来,听他师傅说,只有一个人拿到过此签,拿到签的那个人是我朝太祖皇帝的元后。 太祖皇帝是前朝的司马大将军,那时司马大将军的妻子美艳动人,前朝皇帝居然有心想要指染,我朝太祖皇帝无法忍受其中憋屈,带着手下秘密谋杀了前朝皇帝,朝堂更替,江山易主。 后来皇后娘娘被封后位,居于中宫,可却不知所踪,听说是被太祖皇帝赐了一杯毒酒了却性命,可又听说逃出了宫中,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还没人知晓。今天看到这支名签,他百感交集,传说拿到这签的女子会成为影响朝堂的因素,会导致江山变迁。含珣看着他的脸色变化莫测,开口道:“还请大师解签。” 被叫做大师的算命先生叫素清,他愣了愣,看见王爷在问话,赶紧答道:“小姐抽的这支签是上上签,老道看小姐相貌温润眉目良善,实乃洪福,小姐的命脉贵不可言。” 他说的云里雾里,严秋落有些听不懂。 含珣倒是笑了,牵起严秋落的手,两人继续去看花灯。 严秋落回头望了那看命算相的老道一眼,心里说不上来的古怪,她回过头,和含珣一起看花灯。 猜谜语,赢花灯,含珣有才,他赢了不少花灯,身后奴才拿了不少,严秋落看得眼花缭乱,手里却一直拿着自己买下的那盏花灯。 含珣好像兴致很好,还在猜谜语,赢花灯,她却暗暗退到他身后,看着他被众人仰望,这其中有不少官家小姐,她看人家穿着打扮就能看的出来。 周围的热闹好像和她没有关系,她眼神迷茫起来,心情恹恹。 刚刚刘盈盈影响到了她的心情,让她想起刘盈盈那晚带着人闯进她的竹园,要杀了她的一幕。 还有那立甬拿着剑捅进高悸身体的一幕,仇恨的火焰从来都没有灭,她恨刘盈盈,恨不得把刘盈盈以及她身边的助手全部弄死。 如果可以的话,一定一定要亲手了解了刘盈盈和立甬。 如果不是刘盈盈,也许她现在还在卢江县还在那竹林里生活,一人一屋一盅清茶,或者说如果刘盈盈不那样想要斩草除根不放过她,也许她现在和高悸在山林里好好的生活着,平淡安康。 可惜没有如果,可惜她现在要陪一个根本就不透的男人。不仅如此,她还要卷入这场不知前途的纷争。 她手上凉凉的,听见周围有吆喝声,好像是卖混沌的,她带着如喜往吆喝声走去,果然看见卖混沌的摊位。 那掌柜的是个年轻后生,看着好像和她差不多大,她带着如喜往摊位摆放的桌子旁一坐下,开口道:“老板,要两碗混沌。” 声音如同黄莺一般清脆悦耳,正在煮混沌的年轻后生愣了愣,抬头望了她一眼,本以为当年见过的洪家小姐已经够美了,如今这位小姐倒是不输当年的洪家小姐。 不仅不输,还多了几分媚态。 “好咧!”他开口,把煮好的混沌装在瓷碗里,给她们端过去。 严秋落拿着勺子吃着碗里的混沌,好像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如喜跟了她这么久,还头一次见她吃东西这般喜悦。 如喜拿起勺子也吃了一口,味道还算不错,可是在算不上什么山珍海味啊?和府上的厨子手艺相比,天差地别。 “小姐,您喜欢吃这个?”如喜开口,有些不解的看着九小姐,府上厨子每日做的东西那样好吃,也不见的九小姐食欲很好,就连点心瓜果也不见得九小姐吃的开心。 严秋落咽下口中的混沌,盯着还剩半碗的混沌,笑着道:“很好吃啊,从前我就很喜欢,以后也会喜欢,一直一直都很喜欢。” 那年她从陈府出来第一次知晓高悸的事情,是因为在混沌摊上吃混沌,后来和高悸把话说开,也是在摊面上吃了一碗混沌,不知道这一次在摊面上吃混沌高悸会不会知道? 她眼里起了水雾,如喜有些看不懂,怎么好端端的小姐脸色就变了,好像很忧伤难过的模样。 她跟了小姐这么久,这是第一次看见小姐情绪失控,这般脆弱的姿态。 好像是风一刮,她说话大声一点,小姐眼中的泪水就会闪落下来,小姐就会大哭起来。 严秋落吸吸鼻子,盯着瓷碗道:“如喜,你有没有很喜欢吃的东西?” 一颗眼泪掉进碗里,砸落在汤水上。 天色渐渐更加暗了,夜深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含珣派人把她送回严府,自己回了王府。 王府书房里,不久前给严秋落解签的老道素清正坐在里面喝茶。 含珣脸上带着笑,让他继续说下去。 素清点头,放下茶杯,恭敬的回话道:“多年前,皇太祖的元后抽到过此签......” 唯一(五十四) 月末,京城十分热闹,摄政王爷要成婚,这样的大事其他诸侯都抵达到了京城为此庆祝。 就连镇守边疆的几位将军也回到了京城,实为庆祝王爷三天后的大婚。 婚事越来越近,严秋落的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安,她望着这番院子里的一角,看着周围就只有如喜一人,开口道:“如喜,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身孕,我心情时不时不舒畅,咱们出门散散心吧。” 如喜有些为难,九小姐马上就要和王爷成亲了,老爷交代过不可出什么乱子,她哪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小姐出去? 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如何是好? 可看着九小姐脸色恹恹,才几天就瘦了一小圈,想到她怀有身孕,想到这些日子她待自己还不错,如喜心有不忍道:“小姐,要不奴婢带您去后花园转转?” 严秋落摇摇头,开口道:“花园已经转过不知多少次了,我就想出去走走,往后嫁进王府,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自由。” 如喜张了张嘴,想到王府那戒备严森的模样,想到皇家的威严规矩,叹了口气道:“小姐,那咱们去茶楼坐坐?” “好,咱们这就走吧。” 说着,严秋落站了起来,“咱们要不换身衣服?穿男装得了,要不被祖父和祖母发现,可能会怪罪于咱们。” 如喜想了想,好主意啊,她从小学习武艺,在男子堆里长大,有时候为了执行任务的时候方便,也扮过男儿身。 她赶紧找来两套男子的服饰,可刚要给小姐穿上时想了想,自己不是蠢吗?带着小姐穿上男子衣服就能混出去了? 严府这么大,什么居心的人都有,还有外面那些,若是万一被人抓住把柄呢? 想到这里,她干脆唤其他小丫鬟来给九小姐换上一套漂亮的罗裙,自己去请示老夫人了。 老夫人同意她们出门,才可以出门,还好老夫人宽容,允许了小姐出门。 从老夫人院子回来,严秋落已经梳妆打扮好了,看见倚在门边的小姐,如喜愣了愣,有些失神,小姐好像又变美了,好像越来越美了。 如喜见过不少美人,从前严府那些小姐还未出阁,她都是见过的,其中也有不少花容月貌,艳若桃李的女子。 可是,她们都比不过九小姐的容貌,九小姐真的很美,太美了,也不知道这样的九小姐在选宫妃时圣上怎么就舍得赐给摄政王了? 这事是她一直想不通的,虽然王爷权利不少,可圣上想要一个美人还不容易? 她皱起眉头,想了想,可能是圣上根本就没有见到小姐的本人,就赐婚了? 两人出了严府,坐上马车准备去茶楼。 如喜在马车里陪着她,好奇道:“小姐,女婢一直有件事情心里疑惑,想问问小姐,还望小姐不怪奴婢失礼。” “什么事?你问吧?” 如喜点头,一副八卦的模样小声道:“小姐,那日您去选宫妃,圣上可有亲眼见过您?” “你问这个是何意?”严秋落不解。 “奴婢就是好奇啊,圣上若是见过小姐这等倾国倾城的相貌,怎么舍得赐婚给王爷?” 听见这话,严秋落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听见身边的丫鬟夸赞自己好看,她心里是高兴的。 想到那日选宫妃,她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进宫陪老皇帝了,她已经给自己心里做了不少安慰,没想到还没见到圣上,就接到了圣旨。 她如实开口道:“那日还未见到圣上,就已经接到圣旨了。” “难怪。” 如喜笑笑,和她想的一般,算是明白了。 含是皇室姓,皇室喜爱美人,当今谁人不知? 其实也很好理解,哪个男子不偏爱美人呢?何况是有着至高权利的皇室。 马车很快到了茶楼处,下了马车,看见周围人极多,严秋落垂下小脸,把头压的低低的,尽量不让人看清自己的容貌。 二楼的雅间已经没了,她们主仆二人只好坐在一楼喝茶,吃点心。 京城很热闹,来了这里这么久,好像最近格外热闹,她也听说了不少,是因为摄政王要成亲,回来了不少诸侯和将军,要为摄政王庆婚。 她和如喜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突然感觉到了一抹目光在自己身上, 朝着目光看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男子面目硬朗,神情冷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 这和外人眼中的含珣有点像啊。 她收回目光,低头吃起点心,突然听见旁边桌子上有人开口讨论起了自己。 “听说未来的摄政王妃貌如倾城,比之从前的京城第一美人洪小姐还要美上三分呢。” “是啊,我也听说了,是严府的九小姐,那九小姐原先养在别院里,最近才接回了府,我听说因为这般,那九小姐的性子自由活波和京城这些规规矩矩教养长大的贵族小姐不一样,那摄政王就看了一眼,就动心了。” “哎,你这话是啥意思?我听着怎么像是在说那严府的九小姐从小教养不会,和京城的贵族小姐比不了?不知礼数?” “你可别乱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想想,咱们也是见惯了贵族小姐的人,小姐们美则美,可都是一个性子一般,都是一同教养出来的一般,说个什么事情要磨磨唧唧的,拐弯抹角的,看多了特没意思。” “可这九小姐不一样啊,人家出身是铃兰严氏,性子却洒脱的很,不拘小节,我听说她笑起来像是林中自由自在的黄莺一般,而且花容月貌,你不喜欢吗?我可是喜欢的不得了,也就是皇叔先下手了,若是晚了,说不定我也要上严府提亲呢!” “提什么亲?你见过那九小姐吗?就提亲?再说了,这婚事还是圣上赐下的。” “哼!我怎么不能提亲了?” 说这话的男子眼里有不屑,好像很不屑当今圣上赐的婚事,严秋落悄悄望了他一眼,看不清面貌,只能看见背影,害怕被发现,她赶紧收回目光,低头吃着糕点。 “就是,含岸啊,林兄说的没错,你见过那九小姐吗?就提亲?万一没有传说中的那般美貌呢?只是夸大也不一定?” 唯一(五十五) 茶楼里,被叫作含岸的男子有些生气,语气不佳道:“你懂个屁,皇叔就喜欢美人,而且眼光挑剔,能愿意娶那九小姐,有她的过人之处不说,肯定还容貌倾城。” 听见这话,严秋落愣了愣,含岸?皇叔?估计这是其他王爷的世子? 听说有不少诸侯王回了京城,恐怕他们也是其中几个了,不然这光天化日的,难怪他们敢讨论起自己和摄政王含珣。 她又感觉到了那抹目光,抬起头望着目光去,不知道对面那盯着自己的冰冷男子是不是也是王孙贵族? 看他气质上佳,可能就是王孙贵族了,或者是位将军?他握茶杯的手好像有许多茧子?是常年拿刀剑磨出的? “呵?含岸,美貌?像咱们这样的,什么美人没见过,你真以为皇叔在乎女子的美貌?那严家九小姐说不定就是个丑八怪。” 讨论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她眉头一皱,望着那讨论自己的男子,有些薄怒。 但凡哪个女子被人说成丑八怪,都会不高兴,她也不例外。 想来这群身份贵重的公子习惯了桀骜不驯,说话口无遮拦。 她把目光收回来,望着如喜道:“如喜,你家小姐是个丑八怪吗?” 声音不重不轻,却正好隔壁几桌都能听见,那些男子有些惊讶,这声音,可不就是和黄莺一般?清脆柔婉妩媚至极,总之好听啊。 他们回头,朝着出声的女子看去。 女子穿着一件素色烟罗软纱,裙上遍布深深浅浅的白色小花,逶迤拖地烟笼百水裙,腰间由素色腰带裹上,腰肢纤细,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肤粉腻如雪,娇美无匹,容色玲珑精美绝丽,不可逼视,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面似牡丹,眉如柳,身姿袅袅婷婷,玲珑有致,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嘴角微微一抹笑意,动人心魂。 她动了动身子,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花样十分清丽,而且这条绣裙好像是被香熏过,仿佛每一朵花都散发着幽香。 众人不禁浑身一震,在心中惊叹:世上竟然有这样美的人。 即使见惯了美人,可见到这女子,心中还是要感叹,实在美貌倾城,怪不得摄政王会娶。 对面的男子林风远却神色莫测的盯着严秋落,好像惊讶她就是严家九小姐。 他想起另一张脸来,那也是张倾国倾城的脸,可脸上总是一幅多愁善感的模样,姿态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林风远拿起手上茶杯,喝了一口清茶,味道不错,清淡微苦,看多了多愁善感的美人,看多了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美人,突然看见这样有点俏皮有点洒脱,健健康康的美人,心里多了一份玩味。 旁边站在侍奉的侍从也是惊讶,等他反应过来看见将军这副模样,压低声音道:“这样的美人比起洪小姐来更胜一筹,和将军很般配。” 冰冷的男子眼中有几分玩味,好像是认可了自己的侍从口中说出的话。 那女子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着魅色,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垂落下来,随着窗外的微风轻柔拂面,清澈无比的眼眸慧黠的盯着他,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严秋落把视线移开,望着那些看着自己的男子,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盯着那位说她是丑八怪的男子。 那男子愣了愣,被盯的有些尴尬,眼里有不解。 严秋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站起身子盈盈行礼,开口道:“众位公子安好,听闻近日有不少诸侯王爷世子和将军回了京城,要庆摄政王和严府的九小姐成婚,听刚刚公子们的聊天,想必你们也是回京庆摄政王和严府九小姐的婚事,我先谢谢众位公子爷。” 她一说完,如喜开始介绍她,像大家说明身份,如喜是认得其中一些公子的,她小时候是被严府当作细作养大,自然见过不少王孙世子的画像,现在,在这茶楼里有不少公子就是诸侯王孙世子,还有几位将军。 众人一听,面露尴尬,这不是讨论人家被当面抓个正着? 刚刚说九小姐是丑八怪的公子脸色最为尴尬,青一块白一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严秋落等如喜说完,大家笑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茶楼里又热闹了起来,吃吃喝喝,讨论起其他事情来,可出奇的一致小声了。 这会她也不想在这吃东西了,让如喜结了账,带着如喜就逛街去了。 她一走,茶楼里又热闹了起来。 刚刚被叫做含岸说九小姐一定是美人的男子最先开口,他得意洋洋道:“看见没?我说的没错吧?九小姐就是个美人,真不知道你们这脑子怎么想的,还猜人家是个丑八怪?被打脸吧?脸疼不疼啊?脸疼也就算了,还被九小姐听见了?啧啧,活该你们在美人面前失了脸面。” 他们讨论起来,坐在严秋落对面的男子却带着侍从站起身子起结账,走了。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九小姐,看着她们主仆两买东买西,看着她们主仆两往郊外的方向走去。 郊外风景很美,严秋落带着如喜提着许多地方来到郊外,两人把东西放下,严秋落不拘小节的坐在青色软草上,亲手拆开一个纸包,里面是桂花糕点,她拿出一个给如喜,如喜尝了一口,笑了起来。 严秋落自己拿起一个也吃了起来,主仆两人笑声不断,十分悦耳。 这里鸟语花香,空气好闻,溪水清澈,比起严府那方院子,那番小天地不知道要自由多少。 这些日子如喜跟着她常来,如喜也喜欢这。 “这个你尝尝!”她拿着另一种糕点给如喜尝尝,如喜接过,吃了起来,看着自家小姐这番自由自在不在乎尊卑的模样,她突然心里发酸。 还来不及收拾情绪,就察觉到了有人来了,而且不少,她皱起眉头,摸了摸腰中软剑。 一道女声突兀的出现,打乱了这番宁静的主仆游玩。 刘盈盈面色不悦的盯着坐在溪水边自由自在吃糕点的女子,愤怒道:“你倒是好雅兴,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在这里吃糕点?” 唯一(五十六) 严秋落看见是她,把手中未吃完的糕点放下,带着如喜站起身子。 此时阳光明媚,微风拂面,万物舒生,鸟雀鸣于其中,正是个大好的景色,这种时候,当在山林当中,找个清净幽静的所在,带上一壶好茶,一些瓜果点心,自在的在此地吃着瓜果点心,喝着茶水,很是舒服。 可这份舒服被这些不速之客破坏了。 严秋落望着刘盈盈,有些薄怒道:“你来干什么?” 她开口说话间,如喜已经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我来找你啊,我倒是不知道,当初那个被我踩在脚下的严姑娘,摇身一变成了严府的嫡出九小姐?真是奇了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严府真正的小姐?” 刘盈盈开口,看见这张完好无损的脸,看见这张越来越美艳的脸,她就生气,若是那晚这张脸没事,说不定现在已经换皮成功了,是她拥有这张脸,是她即将成为摄政王妃。 提起往事,严秋落就笑了起来,开口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却突然带着人闯进我家中,想要抓住我和我换脸?换脸不成还想杀了我?” “可惜了,天不遂你愿,偏偏留了我一命,我就想啊,老天爷既然留着我的命,那就是有用的。” 刘盈盈讽刺道:“别以为你勾搭上了摄政王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我若是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怎么成为摄政王妃?看你还怎么和我斗!看你还有没有命活?” “和你斗?成为摄政王妃?勾引含珣?呵呵,我听你亲姐姐说,你不要脸的勾引了不知道多少次含珣,可惜了,含珣根本就不愿意娶你,对了......”严秋落顿了顿,继续开口。 “你纠缠不清,我心里烦躁,含珣和我解释过,说他和你几年前相识,那时候你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后来碰过几次面,他感觉你是个看淡世俗的女子,有点意思,可从未动过念头想要娶你的念头。” “至于你说的身份,我的身份?你去查吧,去吧,我本来就是严府的嫡小姐,货真价实,不像你,自卑自贱的庶女身份,却偏偏装出一副很清高的模样,去贬低旁人?” “谁生来也不是下贱的,可你呢?就因为我当年孤苦无依,你就可以随意践踏我的生命?要我的命?” 若是说起来,她本来就是嫡小姐,就是她父亲是祖父的庶出,可她是父亲的正头夫人所出,就是嫡女。 严秋落其实不想和她吵架,也不太想多说什么,若是可以的话,她想直接动手,可惜她自己是双身子,身子笨重,也没什么功夫。 这些日子,她像如喜学的那些拳脚功夫,在真正有武功的人面前就是绣花拳头,中看不重用,不过...... “你!”刘盈盈面色愤怒,生气道:“你!若不是你勾引王爷,他怎么会不要我?若不是你死命要嫁给王爷,他怎么会不理我?若不是你这狐媚子出现,他怎会不要我?都是你,是你这个贱人!” 严秋落看见她愤怒的样子就像笑,一张本就没什么姿色的脸,生起气来有些凶狠,丑陋百出。 “我狐媚?我狐媚也是我的本事,你呢?你不是也狐媚过?王爷怎么不娶你?” “真是好笑,从来都不是我死命要嫁给含珣,这话也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好笑至极,你恐怕不知道吧?圣上赐婚之前,我已经入宫准备选妃了,就在圣上要见到我时,我突然接到圣上的赐婚,你知道这赐婚是怎么来的吗?” “是含珣,是你心里想要的那个男人,自己跑去和圣上求来的,是他自己去求来的。” 她一字一句,估计说给刘盈盈听。 记忆里有些事情一拥而上,她突然想起那个晚上,刘盈盈侮辱自己的模样,她学着刘盈盈的样子,照着她那个语气开口。 “我发现我听说了一桩好笑的事情。” “我听说你这个芝麻小官的庶女,想尽法子认识了摄政王爷,就要想要人家娶你做正妃?” “刘小姐,我看你像是有几分涵养的模样,我想问问你,你这番作态,这番姿态,这样的身份,一个小小的庶女莫不成还想做摄政王的正头王妃?你这是要至京中其他贵族小姐于何地呢?” “一介芝麻小官的庶女,还想做王爷的王妃,莫不是痴心妄想,就是自不量力。” 她说完,回头望着如喜,嫣然一笑,讽刺道:“如喜,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那位庶女自不量力?” 如喜心里也讽刺,点头道:“是。” 她照着刘盈盈那晚的话,全数还给她,心里那口气好像吐了出来,她记得在那样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风阴冷的嚎叫着,她被刘盈盈侮辱,使劲侮辱。 还有那个叫陈锋的男子,前世说要以身相许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的男子,他是帮凶,帮着刘盈盈一起羞辱她,从哪以后,所有前世的情分全部被他狠狠消散殆尽,她再也不会喜欢陈锋,再也不会自讨欺辱。 溪水细细的流畅着,空气里夹杂着硝烟,远处盛开的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野鹿。 “今日,我就要了你的命!”刘盈盈开口,一挥手她带的人全部涌了上来。 严秋落看了一眼如喜,如喜吹了一声哨子,一群黑衣人从草丛里冲了出来,两方人马厮杀在一起,严秋落取过宽大衣袖里藏着的,带着如喜闯到刘盈盈身边。 这么久,故意带着如喜来山林游玩,就是为了引诱刘盈盈出来,她知道刘盈盈不会放过她。 这么好的机会,刘盈盈定然想要除了她。 严秋落提起鞭子朝着刘盈盈击去,被刘盈盈周围的人护住,恍然之间她看见了刘盈盈眼里的一抹不屑。 可嗖一下,一支寒箭射进刘盈盈身体里,刘盈盈一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不可置信的回头,望着偷袭自己的人影。 野竹分青霭,残花嫩草绿叶如画,男子英俊无比,脸色冰冷,林风远一步一步走到严秋落身边,开口道:“她刚刚想偷袭你。” 他话一说,严秋落才看见刘盈盈手中拿着的东西,那是一支像弓箭的东西,箭头锋利,闪着寒光。 唯一(五十七) 她连忙朝着林风远道谢,林将军脸色不变,盯着她一张美艳无比的脸。 想起她和那女人之间的对话,她这张脸确实值得被人冒着风险夺去。 如喜望了一眼这个男子,她知道他,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林将军,当年和摄政王齐名,一起南征北战,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位林将军在正处如日中天的时候坚持镇守在边疆。 她是习武之人,早就知道林将军带着侍从跟踪她们了,不过感觉到他们好像没有太多恶意,她也就没在乎。 甚至在心里暗暗的想,若是小姐的美貌能使得林将军上心,说不定对于小姐而言是番好事。 林风远脸色不变,又动手射了刘盈盈一箭,刘盈盈吐了几口鲜血,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们。 见她命真大,还没死,林风远使了个眼神,身侧的侍从直接动手和护着刘盈盈的人厮杀起来。 林风远踏着步伐,走到半死不活的刘盈盈身边,看着她,丝毫不留情的从腰间抽出软剑刺进刘盈盈身体里。 严秋落和如喜愣了愣,如喜看清楚了,林将军右手拿着的软剑上有一道符纸,左手拿着的弓箭上有三道符纸,她心里惊讶,可曾经被严家做细作培养时,听闻过一桩往事。 说边疆有不少蛮族,会使些为所未闻的邪术,可不知怎么的,只要林将军出马,什么邪术都没用了。 至于其中缘由,还要从林将军的祖上说起,说是林将军的祖上曾经出过一位能人,会降妖驱魔。 这些事情听起来有些迷幻,可有时候事实就是那般迷幻。 想来,这位林将军也是因为祖上那位能人,会一点奇能异术? 那头林将军除了刘盈盈不说,居然还斩了她的首级,如喜面色不改,可心里诧异。 这林将军和刘家小姐有何深仇大恨? 严秋落后退了两步,如喜见状赶紧扶住她,严秋落脸色有些苍白,她想除了刘盈盈报仇,可亲眼看见刘盈盈被斩了首级,还是有些惊讶。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一个人被斩去首级,活生生的就在她面前。 山林里树木交错的枝梢,繁盛地伸展颤动的叶子,织成了不平整的阴影,竹干粗细相杂,灰暗交织。 回了严府后,她一直混混沌沌,如喜小心的侍奉着她,把一众丫鬟赶去院外,守住她道:“小姐,您别害怕了......” 严秋落迷茫的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喜见她这副模样,心疼不已,想到几日后的婚事,担忧道:“小姐,您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肚子里的孩子啊,你现在是双身子了。” “孩子?” 严秋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中的迷茫像是舒展开来,清明了。 房中燃着安神的香,她吸了一口,才开口道:“如喜,你去把帮我办件事。” 她附在如喜耳边小声的开口,如喜点头,见如喜走了,她才唤来另一名小丫鬟,那丫鬟原先是后院的粗使丫鬟,不得重用,却因为常年劳累,有一身的蛮力。 “让你准备的事情,你办妥了吗?” “禀小姐,奴婢已经办妥。” “好,你过来,这个给你。”严秋落取下手中镯子,递给这名粗使丫鬟。 丫鬟有些惊讶,碰触到冰凉的玉镯时,突然眼圈一红,跪在地上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奴婢自小身世疾苦,卖身进了府上,从未被哪位主子这般重视,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小姐交代的事情,奴婢一定好好办妥。” “你再去帮我办一件事......” 粗使丫鬟梳娇听了严秋落的吩咐,赶紧去办。 拿着小姐另给的银钱,贿赂了后院偏门的婆子,混出了严府。 入夜,如喜回来。 她手上拿着严秋落要的东西,看着东西有些不解。 她被送到严秋落身边,自是知道严秋落真实的身份,还有在卢江县发生过的一些往事,可是她不解,小姐要她去外面的成衣店买这样粗布麻衣做啥? 严秋落接过东西,放在自己嫁妆柜子里,取消手腕上新戴的手镯,递给如喜道:“如喜,你跟了我这么久,辛苦你,一直以来都是你照顾我,保护我,很谢谢你。” “这偌大的严府,偌大的京城,恐怕也就只有你是真心护着我了。” 如喜一听,脸色不变,心里却有些微微发苦。 自家小姐的命苦,明明是严家的血脉,却从小失去爹娘,在卢江县那种小地方讨生活也就算了,还要被刘家那贱蹄子欺负。 小姐说的没错,这偌大的严府可能没有一人是真心待小姐的,这京城也是,连她...... 不也是吗? 她心中发苦,握着接过的镯子,有些不知所措。 严秋落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示意她坐在一旁的绣凳上,严秋落自己坐在软塌之上,垫着的白色狐狸毛皮柔柔软软,很舒服。 她伸出已经养的白皙纤细手指摸了摸狐狸毛,神情好像有忧郁,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 “如喜,你可有心仪的男子,若是有,我替你做主,去求了祖母,成全了你。” 如喜一惊,脸颊微微发红,想起了心中那个男子,想起了那个时时刻刻护着自己的男子,她是有心仪的人的。 可她却摇摇,开口道:“回小姐,奴婢没有。” 严秋落抬起头,望了她一眼,盯着她微微发红的脸,叹了口气道:“其他事情我可能做不了主,可去祖母身前替你求个姻缘,还是能办到的。” 如喜听了,脸色羞愧,可依旧摇头,咬定自己没有。 见她这般,严秋落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开口道:“去,你去替我感谢国师,替我谢谢他,愿意借暗卫给我用。” 国师大人就是当初救她的那老道其中一个师兄,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有和他们来往,上次遇刺,幸好那老道的师兄弟带着人及时赶到,和那些歹人厮杀在一块。 还有那位立甬...... 已经被她在某个深夜,去地牢里看时,对着国师大人道:“求国师大人让这歹徒灰飞烟灭吧。” 如喜点头领命,退了出去。 她一走,严秋落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唯一(五十八) 皇家的亲事,有时可以很简单,只需要一道旨意。 可有些又很复杂,用难以想象的繁文缛节做一件原本可以很简单的事情。 明日就是大婚,秋落踏着一地花影,在院子里走着,她走得很慢,月色撩人,院子里的下人不知她在想什么,就连如喜劝她早点休息,她也没听。 她就那样走着,一幅天真烂漫的模样。 第二日,严氏全族的显贵齐集严家老宅,皇家的使者送上精美的酒馔和丰厚的聘礼,后族遍饮皇家御酒之后,众人送她上轿子。 在这场盛大的典礼中,不知为什么,严秋落一直有种疏离的感觉,还有一种心慌的感觉。 好像这并不是她的婚礼,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麻木地履行近日学来的礼仪,走了一步之后想着下一步,除此之外更无其他念头,悲伤喜悦好像没有。 黄昏初降时,盛典进入尾声。 她被送进王府的新房里,突然一切好像陷入了寂静,没有半点声响,她在喜帕下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能感觉到烛光下满室正红,可周围是一片死静,她心慌意乱。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烛光燃灭,久到细雨落下。 秋雨洗净了京城最后一块屋瓦、最后一条陋巷之后,看似永不止息的雨丝在摄政王谋反凯旋的前夜收得干干净净。 皓月腾空,天宇朗朗,星河如梦。 好像在告诉老百姓新皇登基是好事。 当第二天曙光初降,满天瑰艳的朝霞铺散成一片壮丽的图画。 严秋落把喜帕扯掉,看着这空荡荡的新房。 皱起眉头去梳妆台边卸去凤冠霞帔,青丝垂下,柔顺漆黑,换下喜服,去房里放着的嫁妆柜子里拿出自己未出阁前的衣裙换上。 这时,她才出了房门,见门外有个两个丫鬟侍奉,她换丫鬟去打水,自己要洗漱。 丫鬟好像有些为难,两人对视一眼,最终其中一人去了院中小厨房。 打来的是凉水,有些冰冷,这些日子她在严府过惯了贵族小姐的生活,所用物件都是精致温存的,这洗漱的水自然是不用多说,定是温的。 手指碰触冰冷凉水,她倒是也不介意,拿起一方帕子把自己脸上的妆容卸的干干净净,这才清醒舒服了许多。 洗漱好后,唤那两名丫鬟去拿早饭,她们也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严秋落是看出来了,她们不是来侍奉自己的,是来看住自己的。 早饭被送过来,是很简单的菜肴,她吃了一点,填饱的肚子,干脆坐在喜床上睡了过去。 昨晚坐了一夜,等了一夜,身体很疲惫。 外面守着的丫鬟见没了动静,有些惊讶,瞧瞧透过门缝想看一眼,却被放下的床幔挡住了看不见。 其中一个丫鬟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道:“王爷吩咐咱们要好好守着她,不可出了差错,她若是在里面想不开?” 另一个丫鬟会意道:“要不,你进去看看。” 这般商量着,其中一个丫鬟进去瞧了瞧,发现她原来是睡着了,丫鬟心里惊讶,却退了出去。 “怎么了?她在里面?” “她睡着了。” “这也能睡着?” “嗯。” 两名丫鬟脸色诧异,有些不敢相信。 新婚之夜被王爷抛下,连王爷的面都没见到,居然不急?还神态自然的唤她们打水洗漱、端来早饭? 吃过之后便睡了过去? 真是奇了怪了。 不知是这女子心大还是丝毫不在乎这场婚事? 外面天色极好,摄政王在大婚之夜在皇宫里清君侧,废了帝王,已经自封为新帝,茶楼里有百姓说起此事,一副八卦的模样,好似换了个皇帝与他们无关,也确实无关,就算换了个皇帝,还是姓含,依旧是含氏的天下。 何况新帝是昔日的摄政王爷,他本就好名声在外,如今登基,又大赦天下,一时间不知道拿下多少民心。 人们被昨夜的阴雨烦扰的心情一扫而空,看着这白日的朝阳,日子过得和往日一样。 新帝登基,自是要封后,封的是门楣正娶回王府的严家九小姐。 御殿外铺了红缎,在阳光下闪动柔和耀眼的光彩,光芒隐入宫阙飞檐之中。 新帝新后接受众人的拜贺,官员的神情一并换成与着装相配的刻板冷漠肃穆,有些过份收敛。 这些人在这里强迫自己藏住真实的心意,仿佛无欲无求似的,让人捉摸不透。 淮南王世子含岸和众位大臣站在一起,听见新后轻柔婉约的声音,他皱起眉头,想起来那日在茶楼里见过的小姐。 那位小姐当日的声音也是轻柔婉约似是黄莺,可这位? 他瞥了一眼这位新后,赶紧收回目光,心头那颗心脏已经急速跳动不已,这不是那日在茶楼里问自家女婢:“如喜,你家小姐是个丑八怪吗?” 这不是那位小姐,不是那位小姐。 他心中恍然,想起自己查到的事情,那位小姐就是严家九小姐没错,可为什么?新后不是她? 他又悄悄瞥了一眼新后,再看了一眼周围的大臣,和离自己最近的林将军,突然觉得好笑起来。 新后成了昔日的洪媛,洪媛盯着严家九小姐的名头做了新后? 那么严家那位九小姐呢? 不是说,她已经有了皇叔的孩子了吗? 他还记得那日那女子穿着一件素色烟罗软纱,裙上遍布深深浅浅的白色小花,仿佛每一朵花都散发着幽香,明艳无比,若是她今日穿上帝后服侍,应当也是极美的。 深红的宫殿,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大殿四周装饰的庄严肃静,含岸收起自己的失态,垂下眸子,和众人一样拥有一张刻板冷漠肃穆过份收敛的脸。 礼毕,他跟追众人退出大殿,跟在林将军的身后。 林将军步伐稳重,没有丝毫不妥,含岸眼中升起阴晦,一出宫殿,便叫住了林风远。 林风远回头望着这位小世子,疑惑的看着他。 含岸一脸郁闷的模样,拍了拍林将军的肩膀,开口道:“将军,我们马车里聊。” 林将军点头。 唯一(五十九) 马车徐徐驶过,声音寂寥而单调,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离城中心近了,车轮辘辘的声音夹杂着外面老百姓吆喝买卖声。 出了城门,马车向城郊驶去。 “你舍得把她送给圣上?”含岸口中的圣上指新帝-含珣。 林风远没及时回答,而是撩开马车车帘望着京城繁华的一切,看着穿了华衣锦服行人,许久,放下车帘,才开口。 “她一直都想回到京城,一直想回到这个曾经让她们家族,让她荣耀又没落的地方。” “她不属于边塞,也不适合边塞,那样的严寒之地,怎么有资格拥有那样的她?” 含岸听完,盯着林风远,有些生气道:“那你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当年是你想办法救下她,是你护了她这么多年,你真舍得把她亲手给圣上?呵,你也是真舍得。” 含岸嘴里有讽刺,真的看不懂他啊,也看不懂自己那位皇叔。 “当初我是奉了命圣上的命令才救她的。”林风远开口。 “什么?皇叔的命令?你是说皇叔他?他一直想要的都是洪小姐?” 含岸不敢相信,追问道:“那为什么当年皇叔不救洪家?任由洪家被冤枉?男子被斩首?女子被流放?” 林风远一听,盯着含岸笑了笑,“多年不见,世子爷还是这样可爱,单纯。” “你!”含岸最讨厌被人说单纯,说可爱,这样的词用在皇室里面,用在他身上简直就是耻辱,皇室从来都不需要单纯的人。 “洪家世代忠良,可惜他们家在朝中势力太大,当初又不服新帝。”林风远开口,好像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其实也不是很久,只是几年而已。 那年他跟在新帝身边,一起在宫中玩耍,洪家小姐从树上掉落下来,摔进新帝怀中,也夺走了新帝的爱意。 年少时的爱恋,实在简单。 可皇家却没那么简单。 新帝多次向洪家暗示过,想要娶洪家小姐为妻,可洪家左右摇摆,不愿把洪小姐嫁给新帝。 后来,有个奇怪的庶女突然不知怎么的,引起了许多王子注意,也不知怎么的,联合不少人给洪家按上谋反大罪,新帝见死不救,洪家至此败落。 可如今...... 如今新帝登基,明面上娶的是严家九小姐,实际上早就偷天换日。 外人或许不知道为什么严家也愿意把自家小姐换成红媛,可林风远知道。 洪媛早就死去的祖母就是严家如今家主的嫡亲妹妹,而洪媛的母亲还是王家如今主母的娘家妹妹。 可怜的是哪位被找回来的九小姐,本来就是庶出子女的孩子,还是已经和清河王氏、铃兰严氏断绝关系的庶出,她那样的身份真以为有资格登上新帝正妻的位置? 不过是个有点用的小女子罢了,若不是国师说她天命如此,能助新帝完成大业,估计早就不知道死在何处了。 “那为什么皇叔还?还偷天换日?把严家小姐换成洪家小姐?皇叔就那么喜欢洪小姐吗?”含岸开口。 林风远皱起眉头,说这位小世子单纯,真的是单纯。 “洪家祖父、曾祖父配享太庙,当初他们是从寒门子弟一步步到那个位置,早就桃李满天下,至于说洪家谋反,谁都知道是被陷害。” “天下读书人多,敬佩洪家祖父的,曾祖父的极多。” 含岸好像明白了,所以皇叔也不是真心换成洪家小姐的? “皇叔难当不顾及严家和王家的颜面了吗?我的人查出那严家九小姐的父亲本是严大人的庶子,母亲是王大人的庶女啊?”含岸开口。 林风远一听,冷笑了几声,淡淡的道:“洪媛和严、王两家也是血脉姻亲,对他们两家而言,不过是换了个更加适合做皇后,对自家更有利的皇后而言,你以为他们能在乎?” “有姻亲?那为什么当年洪家出事,严、王两家不帮忙?”含岸疑惑开口。 林风远瞥了他一眼,像是看傻子一一样,“帮了,还能让你知道?” “帮了,洪家还能倒台?”含岸不信。 “也许没帮吧?”林风远幽幽的说。 含岸一听,皱起眉头道:“那严家九小姐怎么办?我的人打探来的消息她已经有了皇叔的孩子。” “嗯,她该感谢自己肚子争气。” “不然呢?难道皇叔还想要她的命?” “你觉得你皇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那......那严家九小姐不是...太可怜了?”含岸皱起眉头,想到自己皇叔的性格,皇叔的野心,皇叔的隐忍....... 说什么当初是他不想要帝位?其实他一直都想要,只是没个合适的机会,没有扳倒先帝身边的人。 他那样的人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不然也不会借着自己大婚之日,把他的人全部唤回京城,除了先帝,自己以雷霆手段速度登上帝位。 可......他想起在茶楼里见过的那张脸,那个身影,拥有那样美丽的女子,不过是因为国师说她命脉好,然后就成了皇叔的一枚小棋子。 “她可怜?呵,可怜的人还少吗?”林风远冷冷的开口。 见小世子脸色不好,他拍了拍小世子的肩膀,宽慰他道:“你放心吧,她怎么说也是你皇叔的女人,你皇叔是个念及旧情的男子,不会完全不管她的。” “后宫空置的嫔妃位那么多,以后还会有三千佳丽,你皇叔啊,会给她留个位置的。” “那能一样吗?本该是皇后?可如今不知道被册封成什么妃嫔?何况如今的皇后还盯着她的身份,她能开心的起来吗?皇后又能放过她吗?” “那就看她的造化了。”林风远开口,突然想起那日在郊外林中颤抖着身子和他道谢的女子。 那样的女子,那样的倾国倾城小脸,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在盛世总该是归于帝王的。 其实她完全不用对自己说谢谢,他杀刘盈盈也不是为了她。 不过是他答应了洪媛要亲手斩杀刘家小姐,要把刘家小姐的首级拿去给她看,以此告慰她那些死去的亲人。 “林将军,你觉得洪小姐好看还是严小姐好看?”含岸突然没头没脑的问说这么一句。 唯一(六十) 本以为林将军会骂他,会鄙视他,哪知道林将军冷冰冰的开口道:“严小姐还年少。” “严小姐还年少?确实,严小姐看起来年轻娇嫩多了,性格也洒脱一些,不想是洪小姐,当初就是仗着自己那张脸还行,一副高傲清冷的模样,她以为所有的人都要宠着她啊?本世子就不喜欢她。”含岸开口。 “本将军记得,你当初不是说过她是京城最美的女人吗?你喜欢她的美貌吗?”林将军哼了一声。 “那是年少无知,现在在我眼里她不是京城最美的女人了。” 林将军瞧了他这孩子气的一眼,心里有些好笑。 入夜,朦胧的晚色显得很诡秘,柔弱的火光把夜色照亮了不少。 昔日的摄政王府里,严秋落摸着自己的肚子,望着窗外的月色,看着回廊上的灯光。 回廊回廊,她突然记起了那个在寺庙回廊上,回头望了一眼,正好望见含珣。 她已经在王府待了不少时间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房外守着的两名丫鬟态度倒是比第一次见她们时好了不少。 或许是看她肚子里这块肉的份上? 她垂下眸子,摸了摸肚子里的肉,叹了一口气。 外面的火光突然越来越亮,她皱起眉头有些奇怪,很快看见一些身穿铠甲的男子走了过来,为首的是哪位救过她一命的林将军。 丫鬟把房门打开,来请她出去。 她点头,动动身子,往门外走,看见依旧是一张冰山脸的林将军,林将军看见她出来,开口道:“娘娘,圣上派我亲自接您进宫。” “娘娘?”严秋落有些意外的看着林将军。 “是的娘娘,新帝登基,理应要把娘娘接进宫去,圣上已经下旨册封你为惠嫔了。” “新帝登基?惠嫔?” 严秋落垂下眸子想了想,含珣登上帝位了?册封她为惠嫔?派了林将军来接自己进宫? 瑟瑟秋风刮来,漫无目的地摇曳着,回旋在凉意之中。 严秋落抬起眸子,望着林风远,柔声道:“将军,我能不能不去宫中?” 她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凄凉的眼眸里,凄凉苦涩汇成了泪滴,红了眼圈。 林风远愣了愣,看着这个穿着一身素色翠烟衫,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的女子。 她眼里眸含湿意、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碧玉簪,缀着点点白玉,流苏洒在青丝上,摇摇欲坠。 火光之下,她的乌丝漆黑柔顺迷人,引人想伸手揉上一揉,她的眼眸与自己的眼相撞,听见她说:“将军,我能不能不去宫中?” “宫中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想去吗?”他失态的问出这么一句,话出口后便后悔了。 可却看见她一行清泪落了下来,她盯着他道:“将军,你觉得宫中好吗?或者旁人都觉得好,可我不想去。” “为什么?” “将军不该问我为什么的。”严秋落苦笑了笑,用手绢擦了擦自己的眼眸,开口道:“算了,我就去吧,刚刚就当是我痴心妄想。” 说完,她提起步子,往门外的方向走去。 林风远跟在她身后,望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她好像比上次见面瘦了不少,难道王府没把她照顾好吗? 严秋落好像感受到了视线,她回头,盯着林将军的眼睛,凄凉无奈的露出一抹笑容。 乌黑如泉的长发在消瘦的肩上滑动,微风刮起秀发,有一道暗香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等他回过神来,那道袅娜又无助的身影已经出了王府。 一直到多年后的,林风远还记得那晚是他亲自把她接去宫里的,还记得这道无助的声音,以及她那个凄凉无奈的笑。 若是重来一次,知道往后的事情,也许他当初...... 当初就不会把她接进宫了?不,他只能接,那是新帝的懿旨,他不敢不从。 马车缓慢的往皇宫方向赶,林风远破天荒的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马车旁边。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都消失了,更别提月色了。 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京城大院里。 严秋落撩起马车车帘,看见了在一旁骑着骏马的林风远,想了想开口道:“劳烦林将军了,还有那日,多谢你救我。” 其实她不会认为林风远就见过自己一面,却为了救她便杀了刘小姐,她自知自己没那么大的本事。 可到底是他救了自己,她道谢是应该的。 林风远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开口道:“这天下多少小姐美人想要进那皇宫大院去,你为什么不想去?” 他亲眼看见她嘴角淡淡一笑,听见她开口道:“我最想要的生活是找一个幽静的地方,一方小院,一壶清茶,两份淡饭,然后可以看庭前花开花落,闲云野鹤。” “或许皇宫大院很好,可不适合我,我也不喜欢。” 她当初差点进了宫妃,可那是万不得已。 如今大仇已经报了,还去皇宫大院干嘛? 可...... 去不去由不得她了。 林风远眸子闪了闪烁,想起了如今已经成为后宫之主的女子-洪媛。 他记得在边塞时,洪媛骑在一匹骏马上,看着他道:“我一定要回到京城。” “我不属于这里,我属于京城,我属于那个以后会权倾天下的男人,我要和他站在一起,和他并肩看这万里江山。” 林风远垂下眸子,望了一眼撩开车帘的严秋落,淡淡的道:“你觉得边疆怎么样?你喜欢边疆吗?” 他看见她愣了愣,随意眼眸里露出向往来,柔声道:“边疆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没见过?我若是见过了,应该会喜欢的,那里应该很广阔,应该很适合骑着一匹骏马,自由自在的看边塞风景。” “那里很艰苦、很落寞,没有京城这样的繁华,曾经有个女子,和你一样拥有倾城之貌,她说过她最讨厌边塞,她不喜欢边塞,她喜欢京城,一定会回到京城。” “是吗?可我和她不一样,我是我,她是她。”严秋落开口。 林风远见她如此说,盯着她看了又看,半响,开口道:“你们确实不一样。” 唯一(六十一) 宫廷的冬意,不是来自万里由绿转枯的树梢,而是来自一人独坐时,偷偷溜上手指足尖的冰凉以及孤寂。 积雪未消,新雪又至,秋季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冬季已经来了好些日子。 她已经进宫许久,人却越变越阴沉。 鸟雀在雪地上蹦蹦跳跳,那些鸟儿忽然呼啦一声全飞走了,大宫女送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笑嘻嘻冲她说:“娘娘,圣上特意派人去严府寻来了如喜姑娘,听说如喜姑娘从前就是您的贴身侍女,现在她进了宫,也能陪您解解闷。” “娘娘,圣上可对您真好。” 严秋落手足麻木,才发现自己又呆坐了很久。 她缓缓抬起眼睛,望着一旁的如喜,明明还是同样的人,可不知怎么的,再见如喜好像已经恍若隔世。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素色的罗裙,望着如喜,想扯出一抹笑,可却陡然生出一种惆怅。 好像笑也笑不出了。 如喜眼圈一红,一把跪在她的面前,流着眼泪道:“小姐,小姐......” 严秋落眼圈也一红,开口道:“快起来说话。” 她试试眼色,那大宫女带着其他侍女出去了。 人一出来,她便把如喜扶了起来,握住如喜的手,要她和自己一同坐在软塌上。 拍了拍如喜的手,拿出手绢来,给她擦去眼泪,哪知道如喜眼泪越掉越多,哭到最后,严秋落眼泪也落了下来。 这般,如喜才停止了哭泣。 “小姐,您在宫中过得可好?我听说圣上对您宠爱有加,才进宫两个月就给您进了份位。” 她已经从惠嫔到惠妃了,份位确实高了不少。 “如喜,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她开口问道,仿佛不想回答自己在宫中过得好不好。 如喜其实知道,她不可能过得好啊,严家九小姐的身份被洪家小姐顶了,皇后之位被洪家小姐顶了,就算做了惠妃又能怎么样?能好哪里去?何况小姐瘦了这么多,肚子却大大的,看着实在可怜。 “小姐,如喜一直都过得很好。” 严秋落点点头,看着如喜,扯出一抹笑意。 她深深吸气,把无用的伤感抛到脑后,向珠帘之外望了一眼,唤来大宫女,给如喜安排好住处。 冬季的气息一如既往,让人忍不住畏惧。 严秋落带着如喜在殿宇之间的光影中穿行,这座宸宫很大,很美。 想出门晒晒太阳,可刚刚一踏出房门出去,太天气就转阴了,她有些无奈,只好带着如喜又回了“宸宫。” 对,她所居住的宫殿取名叫:“宸宫”,据说是某位先皇宠爱极了自己的一位妃子,亲自为那宠妃所提名赐的宫殿,后来那位宠妃产下一子,刚刚满月便被册封为太子,可惜那位太子福薄,那位宠妃也福薄。 晚膳时,她吃的少,如喜见她神色不好,告知了宸宫里的嬷嬷,给娘娘弄完混沌来,很快热腾腾的混沌上来,果真看见娘娘胃口好了些,多吃了几口。 吃完后,沐浴更衣洗漱好,就要躺在罗床上歇息了,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许久了。 可这晚如喜在,她让如喜搬了一张绣凳,坐在罗床边陪她解解闷,先说说话。 “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我没有自由,也不了解,想你说给我听听。” 如喜点头,知道小姐问的是什么,她压低声音小声开口道:“小姐和圣上大婚那日,先帝没了,圣上成就大业。” “后来圣上举行登基大典,新后也一并此封。” “皇后娘娘的曾祖父和祖父是读书人,死后配享太庙,受天下许许多多读书人的敬意。” “皇后娘娘和小姐也是有姻亲。” 严秋落点点头,望着如喜,开口道:“继续说下去。” 如喜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了,她说的这些是个世家都知道的事实,没什么多大用处。 可严秋落不信如喜只知道这么一点,既然她能再次到自己身边,那自己可不能小瞧了她。 “你想要什么?”严秋落直截了当地问,不像是之前主仆情深的模样。 三岁的孩子会以为:周围的人应该无条件地对她好,每个馈赠都不需要回报。 可她已经不是三岁的孩子了,更不会认为旁人愿意无条件的对她好。 如喜眼色莫测,开口道:“她派我来,是要除了您肚子里的孩子,我若成功了,就成全我一个心愿。” 如喜闭上眼睛,不敢看严秋落。 从一开始她到小姐的身边就是有目的的,保护她,监视她。 条件是成全她的一个心愿。 那个心愿她从未告诉过旁人。 小时候村里发了难,家里人都死光了,和邻居家哥哥一起逃慌,被严家的侍从救了,她和邻居家哥哥一起进了严府,那名侍卫看他们身世可怜却简单,见他们骨骼不错,便训练他们做细作。 谁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她的心愿只是和当初那位领居家哥哥在一起,可惜...... 她心里那个人,已经在帮着新帝登基的那晚混乱之中死掉了。 死掉了。 谁都不知道她的心愿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心愿。 严家的家主拿这个作为交易让她监视保护九小姐,可洪媛算什么东西?她以为也能拿一个心愿让自己去为她卖命吗? 当初,她作为严家九小姐的贴身侍女,自然跟追九小姐一起嫁进了摄政王妃。 后来,也自然跟着王妃已经入主中宫,跟随在皇后娘娘身边。 她根本不是什么圣上从严府派来照顾严秋落的,也不是过来陪伴严秋落解闷的,她是过来害严秋落的。 “她给了我一包药,说是只要让您肚子里的孩子掉了就好了,可我认得这药里面有什么。” “这药,可以使你流掉孩子,还能使你肌肤溃烂不堪。” 如喜压低声音开口,她从小被当做细作培养,有些特殊的药还是认识的,所以她疑惑,为什么严家家主还愿意她跟随在皇后娘娘身边,命令她听从皇后娘娘的旨意。 难道不怕她叛变吗?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严秋落开口,神色恹恹,有些不解。 “她不是顶着你的身份做了皇后了?却容不下你肚子里的孩子?小姐,你难道不恨她吗?”如喜道。 严秋落却苦涩的压低声音道:“严家九小姐的身份本就不是我的,是祖父安排的,如今被拿走,也是正常。” “可是小姐.......” 如喜摇摇头,俯身在她耳边悄悄开口。 唯一(六十二) 某日,皇后突然召见,宫女帮她换上合适的罗裙,陪着她出了宸宫。 这是她进宫两个月以来第一次被皇后召见,从前皇后颁了旨意说是念在她身怀六甲,免去她每日的请安,让她在宸宫里好好休养,好好待着。 看似是皇后的好意,实则却是变相的软禁她。 到了中宫外,迎接的宫女的口气很亲热,行动却无所表示,只是不远不近地走在她前头,说:“惠妃娘娘,皇后娘娘和其他主儿正在等你呢。” 严秋落点点头,跟着宫女走了进去。 一袭浅紫莲瓣玉绫纱宫裙,头发梳成飞天篦,斜斜一枝翡翠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两朵珠花,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裙纱裹紧身段,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姿,一张清瘦的小脸上上了淡妆,原本就国色天香的脸蛋上,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身孕,身上多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似嫡仙般风姿卓越。 众妃嫔倒吸了一口凉气,和脸上很快变回复如初。 她朝着皇后按照规矩行了礼,其他妃嫔朝着她行了礼,礼毕后,她坐在皇后下首,听见皇后柔和温婉的声音道:“惠妃果真是位美人。” “可不是吗?瞧瞧惠妃姐姐这模样,怪不得比咱们啊早早的有了身孕,姐姐,你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看着好像有7个月左右了。” 其中一位眼生的嫔妃开口,看穿着打扮,是在嫔位。 严秋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未开口,又听见一道柔和的声音开口了。 “惠妃姐姐真是好命啊,比咱们都动作快,这孩子说怀就怀上了,这孩子可是圣上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皇子那就是皇长子,若是位公主,那就是皇长女。” “是啊,惠妃姐姐......” 皇后坐在后位上,嘴角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好像在听众位妃嫔拌嘴。 这些妃嫔都是含珣登基以后,选进后宫的,各个出身不低。 严秋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听着这些妃嫔说完,才慢悠悠摸着自己的肚子开口道:“多谢圣上宠爱,也多谢圣上疼惜,才让臣妾有了这个孩子。” 严秋落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着众位明里暗里讽刺她的嫔妃微微露出笑颜。 以为她蠢吗?听不懂吗? 暗里讽刺她无媒苟合,还没进王府大门就怀上了身孕,有了孩子。 严秋落心里冷笑,如不是含珣要碰她,她还能强迫他不成? 若是含珣要碰她,他是王爷,她还能反抗他不成? 可这些女人不会那么想,她们只会想,是她严秋落不要脸,无媒苟合,勾引含珣,爬上含珣的床。 皇后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惠妃的嘴巴可真伶俐。” 这时候她还是没有看到皇后的样貌,只看见她穿着一件红缎裙,裙上遍布深深浅浅的小花,花样十分清丽,而且这条绣裙被香熏过,散发着幽香。 她微微抬头,看见皇后的手白皙圆润,仿佛晶莹剔透,按说从打听来的消息,皇后这年该是二十三岁了,可当她看见皇后的脸时,才发现昔日的京城美人名不虚传,无论怎样看也只有十八左右的模样。 皇后脸形比她的还要小巧,妆容细致,眉眼无限温婉,鼻梁精致挺拔,一张脸称得上天姿国色。 “皇后娘娘过奖了,臣妾愚钝。”她不吭不卑的开口。 话一落音,一道沉稳的男声闯了进来。 是圣上含珣。 她已经有两个月没看见他了,可两个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还未出嫁前的过往好像从成亲那日起,已经一笔勾销。 妃嫔行完礼后,含珣扶起皇后,拉着她的手一起往上座去,路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时,皇后明显感觉到了圣上身子僵了僵。 帝后落座,众嫔妃也落座。 皇后宫里又热闹了起来,许多嫔妃好像极力想要引起含珣的注意力,含珣嘴角含着笑,听着她们说闹,眼神却瞥到了那道有些清冷的身影。 她不一样了,和自己印象中的她不一样了。 他记得她是自由又欢乐的,还爱笑。 现在这个她有点让他陌生。 可她如今这番模样,好像又是在情理之中,好似当年他以为自己一定会登上帝位,却被大哥暗害,被丢到边疆去一样。 那时的他也是这副清冷的模样,实则内心早就波涛汹涌了,想抓紧机会重返京城,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皇后洪媛垂下眸子,看见圣上的眼神,心里已经气疯了。 这些日子,他从来都没有来她宫里这么早,好啊,现在她一召见惠妃,他就早早下了早朝过来了? 入夜,圣上突然来了宸宫。 惠妃身怀六甲,不能侍寝,可太医院的太医说过,只要过了婚期前三个月也不是不可以,但还是要保重身子。 但整个天下都是圣上说了算,若是真想要一个怀有身影的妃嫔侍寝,谁也不敢阻拦。 含珣看着灯光下的严秋落,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眉眼,突然开口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这里你喜欢吗?” 惠妃愣了愣,随即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开口道:“陛下安排的臣妾都喜欢。” “是吗?” “你怪朕吗?” 惠妃摇摇头,柔声道:“臣妾命运多舛,若不是遇见陛下,不知道臣妾现在在何处,还有没有如今的锦衣玉食,臣妾一直都很感谢陛下。” “臣妾知道,陛下做什么事情自有陛下的道理,臣妾不会怪陛下,只会爱陛下。” 含珣盯着她的面孔,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她的表情还和当初一眼,单纯,真心,眼里还很清澈。 爱? 不知道已经有多久,他没有听过爱这个字了。 第一个和他说爱的,好像是自己母妃,可惜母妃就死在了那时中宫皇后的手中。 她摸了摸肚子,在火光下对着他笑道:“只要臣妾能平平安安的生下这个孩子,能待在陛下身边,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的这话,忽然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妃。 那时他才几岁大,母妃很受宠,摸着他的头对着宠爱他们的父王道:“只要臣妾能和珣儿平平安安的待在陛下身边,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他记得,母妃直到死都还念叨着他的父王,他母妃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父王。 唯一(六十三) 在皇宫的日子,过得十分快,这日京城下起第一场雪,雪花铺面皇宫大院,惠妃唤人给自己披上斗篷,站在殿门口望着大雪,伸出任由雪花落在手心里。 身侧的大宫女立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娘娘,咱们该出发了。” 惠妃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走吧。” 今晚办宫宴,来了不少王孙贵族,丝竹之乐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皇上皇后居上而席,惠妃走到皇帝另一侧留着的位置,她坐定后,便感觉有几率目光朝她投来,原来是皇帝在看她,她微微一笑,神态悠然的坐下。 殿内歌舞,她闻到了一缕香气,那香气飘飘地钻入她鼻尖里,她闻了一下,向立在身后的如喜道:“这是什么香,你识得吗?” 如喜也闻到了,皱起眉头想了想,摇头道:“回娘娘,奴婢不知。” 惠妃点头,端坐好,又闻了一口,总感觉心里不舒服,她淡淡的朝着立在自己身旁伺候的大宫女道:“去问问,这是什么香?能不能扯掉?本宫闻着心里犯恶心,不太舒服。” 大宫女点头,退了下去。 大宫女一走,她心里越加犯恶心,自己动手把茶水倒在手绢上,弄湿了茶水,掩在自己鼻子上。 一旁的皇后见她如此,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过来。 大宫女很快回来时,脸上被挨了一巴掌,左边脸颊红红的,不敢说话,惠妃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宫女,开口道:“这是怎么了?” 大宫女有些委屈,俯身在她耳边小声道:“回娘娘,奴婢刚刚去找管事的嬷嬷问了,这是什么香?能不能换掉?娘娘您闻着有些不舒服,可......” “可那嬷嬷说这不合规矩,这是皇后喜欢的香,亲自吩咐点的。” 惠妃一听,点点头,突然恶心想吐,引起众人的关注,皇帝怒斥奴才道:“快去喊太医!愣着干嘛?” “爱妃这是哪里不舒服?” 惠妃被大宫女扶起,轻启朱唇道:“陛下,容臣妾先告退了,臣妾也不知怎么的,闻到殿里的这个香气就犯恶心,臣妾先告退了。” 圣上还没说话,皇后却开口了,皇后脸色不太好看,皱起眉头道:“妹妹哪里不舒服唤太医来诊诊就知道了,妹妹不喜欢这殿里的香气换掉就成了,何必早早退下?连席面还未开呢。” 惠妃皱起眉头,看着皇帝,想看看这个帝王怎么说。 以为会让她走呢,可没想到真等来了太医给她看诊,御医看了后柜子地上向帝王禀告惠妃并无大碍,可能是闻不习惯这香气。 帝王挥挥手,太医便退下了。 随后殿里的香被换成了另一种,惠妃闻着舒服了些,可心里不知怎么就是感觉怪怪的。 席面上,她喝了两口莲子羹,再也吃不下其他东西了。 她这副模样像是故意不给皇后的面子,谁都知道,今日的宴会是由皇后操办的,可她一会这个闻不惯,一会那个吃不下。 任由其他嫔妃、夫人、小姐打量自己,她面色不改,好像根本不在乎一样,透过灯光她好像看见了严家老夫人,她那位嫡祖母。 确实是她的嫡祖母,可到底不是她亲祖母,严老夫人可没生过她父亲,她父亲是位庶子。 对了,王家,她好像看见了王家的夫人小姐们,王家的人好似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对着她盈盈一笑。 惠妃也回了一个微笑。 宫宴人多,她心思却沉重起来,中途还是寻了个借口退下了,这次帝王倒是应了。 她一退下,带着人往自己的宸宫走,路中听见猫叫声,吓了她一跳,留下如喜,让其他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众多宫女一走,从不远处的假山之中出来一位年龄较老的妇人,那妇人望着惠妃这张脸,眼圈突然一红,匆匆过来,把一封信放进惠妃手中。 如喜本要拦下,被她阻止,等那人走后,出去寻猫的宫女已经回来了。 一路回到宸宫,回到自己房中,把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坐在油灯下,拆开信封,一个小巧的白玉玉佩掉了下来,她捡起玉佩看了看,见上面写着柔字,有些疑惑。 信封里还放了信件,她一字一句的把信件读完,心头砰砰跳的直快,赶紧把信件烧掉,把玉佩收起来,才唤了如喜进来。 “去,再去太医院寻卫太医过来,就说本宫身子不爽,犯恶心。” 如喜点头,去外面吩咐了一遍,很快就有丫鬟去了。 等太医请了过来,惠妃看见是卫他,趁着没人注意露出自己白玉玉佩,卫大人心中一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恭恭敬敬听惠妃吩咐。 惠妃宫女们都出去,压低声音交代好卫大人。 送走了卫大人,她正坐在软塌上玩弄着手中绣好的小儿虎头帽,还有小儿流苏玉坠。 流苏玉坠是她亲手做的,玉坠是帝王赏赐的。 她玩弄了一会,听见外面有丫鬟叽叽喳喳在说说笑笑。 惠妃让人把那几名丫鬟唤进来,问是有什么喜事,笑的这么开口? 其中一个丫鬟开口道:“禀娘娘,奴婢是听前院的人说今晚宫宴上,咱们娘娘最是美艳,活生生的艳压群芳。” 惠妃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开口道:“就这事吗?下去吧。” “是。” 她想起在宫宴上时,她虽然犯恶心,可也听见了不少夸赞她美貌的话,大多都是夸她宠冠后宫不是没有道理的,生得这般美艳。 惠妃望着手中把玩的流苏,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嘴角笑意成为讽刺。 以色侍君,怎么可能长久? 他们那样的身份,从小到大,什么样的美人没想过? 她从来不相信含珣当初第一眼见她时真的是因为她的容貌,对她上心了,她勾引他,是有所图,他故意入她的圈套也是有他所图。 说不定是她入他的套也说不定呢? 小孩子才会认为,别人会无缘无故救自己,可她不是小孩子了啊,自从她看见那救过自己一命的老道师兄还是国师,师弟们出入过御书房,她就知道,一切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当初那老道骗她说她是什么命脉,他又是什么先帝的人,现在看来,那群人分明就是含珣的手下,听命于含珣。 唯一(六十四) 所以他们一起合伙把自己送到含珣面前?就是因为自己所谓的命脉不错?能助含珣登上帝王一臂之力? 真的荒唐又讽刺。 可更荒唐的重活一世她都经历过了,其他的荒唐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般想着,她心里好笑至极,拿出一个药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吃下去,这药瓶子是刚刚卫大人给她的,卫大人给她看诊,提起今日殿中的两种香,她闻到两种都是奇香,对平常人没什么事情,查不出什么,可对孕妇不一样。 若是孕妇前后闻了两种香,再吃上一碗莲子羹,可使人陷入昏迷,永远不醒。 卫大人正好祖上知道这件事情,也有解药,他早就领了主子的命里,带过来了。 惠妃吃完解药,心里直犯恶心,吐了一遍又一遍,身子虚了不少,宸宫里忙活到大半夜,才伺候她躺下歇息。 她睡的很轻,没一刻就醒了。 看手上那封信,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一定要早早的行动才好。 她就快要临盆了,皇后一定不会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活到临盆,可要怎么办才好?才能将皇后一军?安然退出? 她心里慌慌的,睡不着了,披上一件披风,下了罗床穿上绣鞋,往软塌上坐着,沉思了一会。 门外突然有了动静,虽然很小声,可她还是听见了。 她竖起耳朵想听听是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 轻手轻脚往门后走,耳朵贴在门后边。 “嘘,里面那位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回来后吐的半死。” “哼,我听说她都在宫宴上说不舒服想要离开,可圣上没应她,主子随便说了几句,又留了她许久。” “你小声些,人还在里面睡着呢。” “哎,怕什么?以色侍君,以为能长久吗?以为圣上是真的喜欢她吗?呵,也不看看主子和圣上青梅竹马,她还真以为自己几斤几两,我听说今日在宫宴上她不给主子脸面。” “小声些,这些事情,咱们心里知道就行了。” “怕什么?我偏要说,整个宫里谁不知道?明面上她看着受宠,可实际上呢?你没瞧吗?今日她吐了好几回,可圣上来看过她吗?她啊,不过就是个棋子,圣上用来和主子怄气的棋子。” “嘘,小声些.......” 严秋落面色不变的继续听着,身子已经有了凉意,不知道是不是她穿着寝衣,陪着披风。 这两个守夜的丫鬟她有印象,平日里对她就不算很恭敬。 听了这些,她也没心情再听下去了。 轻手轻脚躺会罗床上,盖好被子,盯着床幔。 这世上有一种人,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得到。 越是容易得到,越不想要。 皇后洪媛就是这样的人吗? 这些日子,她时常去请安。 她察觉到,好像每次只要陛下看过她,皇后就会对陛下更加关怀,更加好,更加去讨陛下的欢心。 她记得打探来的消息,这位洪媛当初是京城第一美人,和含珣从小便认识。 京城的第一美人,父亲身居高位,曾祖父、祖父配享太庙,可想而知,当年的洪媛是如何的万千宠爱于一身。 京城里有多少世家公子,王孙贵族想要引起她的注意,求娶她。 这样的洪媛应该是骄傲的,清高的,绝对不是她现在看见的这样,身为皇后想尽法子讨好帝王,和嫔妃争风吃醋。 就算洪媛经历了变故,会改变太多,可一个人骨子里的性情真的可以改变吗? 从小受尽万千宠爱的洪媛,是不是越是得不到那个男人全部的心意,越是想尽法子不顾一国之母的身份去讨好他? 总想着要他所有的目光给自己,而不是分给了某个也生得美貌倾城的妃子? 所以,是不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明白了。 他对自己从来都是虚情假意,她不是傻瓜,当然能感觉的出来,她也对不也是一样的虚情假意吗? 所以,这才是他还把她留在宫里真正的原因? 她是不会信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的,在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有的是女人可以为他生孩子。 她这个孩子,对他来说算什么呢,恐怕什么都不算。 第二天一早,外面还在下雪,从窗外看外面是银装素裹的风景,很赏心悦目。 房里烧着炭火,暖暖洋洋,丫鬟正在给她梳妆,她亲自动手给自己上了淡妆,梳妆完毕,对镜中自己如今的脸和妆容有点陌生,又有点习惯。 她向镜中人笑笑,还是这样的淡妆适合自己,宫妃妆让她有些不习惯。 一旁的大宫女一直目不转睛地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看见给自己上了一个淡妆,有些无奈,说道:“娘娘,这不合规矩。” 惠妃没理她,身后两名管事嬷嬷面面相觑,低低地回道:“娘娘,这……不合规矩,再说,去中宫娘娘那请安的时间到了。” 惠妃依然不动声色,其他人无不为有些惊讶,惠妃平日里柔柔弱弱、规规矩矩的,今天怎么? 惠妃像是失了神,没有说话,目光还在审视镜中陌生的自己。 “定规矩的人不知道本宫的洗好,不喜欢化宫妃妆。” 听的宫女愣了愣,连忙垂下头。 当惠妃要迈出正殿时,她望了一眼宫里的两名嬷嬷道:“昨晚两位守夜的宫女是谁?” 其中一名崔嬷嬷连忙上前回话道:“回娘娘,是琪红、琪绮两名宫女。” 惠妃点点头,望着外面的大雪开口道:“把她们找来,本宫要见见她们。” “是。” 很快两名清秀的宫女被带了上来,老老实实的跪在她面前。 惠妃笑道:“昨夜是你们二人守夜的?” “回娘娘,是奴婢二人。” “嗯,崔嬷嬷你带人拖下去,打死吧,这两名贱婢昨夜惹了本宫逆鳞。” 说完,迈出了正殿,一道清脆的声音传过来:“等本宫请安回来,要亲眼看见她们的尸身。” 话一说话,可宫里的奴才不动,她回头,见崔嬷嬷有些为难,见其他宫女不动,冷笑道:“本宫这点权利都没有?处理自己宫里犯了错的贱婢都处置不了?本宫倒是想问问,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唯一(六十五) “不听是吧?那本宫现在就去问问陛下,本宫能不能处置你们,若是她们不死,那你们一起死吧,或者,本宫去死?” “娘娘饶命......” “娘娘饶命......” 她没再管,坐上备好的轿子带着如喜往乾承宫--圣上所住的宫殿,去了。 轿子一停,如喜撑好伞,撩开车帘,扶着她下了轿子。 乾承宫守门的太监看见是惠妃来了,感觉进去通报,圣上刚刚下了早朝,回了乾承宫呢。 很快,大总管来请她进去,进了乾承宫里面,一片明黄,十分暖和。 那个男人正坐在软塌上喝着暖茶,看见是她寻来了,唤她过去一起坐着,惠妃听话乖巧的坐到他身侧去,低着头盈盈一笑,抬起头时望着他道:“陛下,臣妾这个妆容好看吗?” 含珣看见和当初还未娶她时,刚刚认识她时的妆容一样,点头道:“很好。” “那陛下喜欢吗?” 含珣点头。 惠妃嘴角盈盈笑着,开口道:“陛下喜欢就好。” 御殿里铺了黄缎,在大雪下闪动柔和的光彩。 她垂着眼,握起含珣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柔声道:“陛下,咱们的孩子胎动了。” 确实胎动了,含珣感受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动,也来了兴致,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孩子。 惠妃望着他道:“陛下,可有想过给咱们的孩子娶什么名字?臣妾想了两个名字,若是位公主的话就叫含阑好不好?若是位王子的话,就叫含蓦。” 含珣感受着孩儿的胎动,脸色十分柔和,可听见她说的名字,有些奇怪道:“为何要叫这两个名字?” 惠妃微微一笑,开口道:“臣妾才疏学浅,可也翻开过一些书籍,喜欢一些诗词,特别是词《青玉案·元夕》里面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阑和蓦就是取自里面。” 含珣点点头,手却顿了顿。 半响,她由两名嬷嬷搀扶着送出乾承宫,做上轿子,刚刚回宸宫,皇后那边派了贴身任嬷嬷来传话。 任嬷嬷还没开口,一队宦官捧着各色托盘、宝匣步入宸宫,拜启道:“圣上说惠妃娘娘的宫中太空荡,送娘娘装点宫室的器玩九十九件,请惠妃娘娘过目。” 惠妃点头,慢慢地一边看,从那些宝物前走过。 琳琅满目的宝物既有精巧华美的,也有古拙质朴,她都喜欢。 为首宦官见她难以决定,又开口道:“圣上吩咐,若是没有惠妃娘娘合意的,再从府库中取便是。” 惠妃笑了笑,有兴致地挑选了一些摆设,宫女们很快把宫室装饰起来。 那头等着的任嬷嬷已经气的心肝疼,可不敢明面上露出半点声色,许久等惠妃召见她时,她才把皇后的话传达给惠妃。 无非就是委婉的问她为什么不去请安?警告她不要太过恶毒,把自己宫里的宫女随意打死。 惠妃看着任嬷嬷,冷笑着道:“回去告诉皇后娘娘,本宫临盆将至,不适操劳,还请皇后娘娘见谅,对了,圣上已经准了本宫不必去请中宫安。” 任嬷嬷沉着脸退下,走出惠妃住的宸宫,回头看了一眼,赶紧往中宫走。 大雪早被扫到两边,可依旧感觉地面有些湿润,任嬷嬷小心稳重的走着,不久回到了中宫。 在皇后娘娘面前把惠妃说的话一字不漏说给皇后娘娘听,皇后气的当场把手中的茶杯摔在地面。 正殿里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任嬷嬷使眼色,让其他宫女下去。 等都下去了,她才劝道:“娘娘,惠妃太过猖狂,若是让她产下皇长子......” 皇后瞥了任嬷嬷一眼,心情愤怒又无奈,许久才看着任嬷嬷道:“嬷嬷,他为什么要这样气本宫?为什么要这样护着她,还把她接近宫里来?” 任嬷嬷一听,心疼的走到自家主子身边,宽慰她道:“娘娘,圣上和您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这份情谊谁也比不了啊。” “当初在京城仰慕娘娘的王孙贵族有多少?娘娘是什么样的人?需要和她比较?” “娘娘啊,老奴看的出来,这宫里头谁都看的出来,圣上把她接进宫来,就是为了让娘娘吃醋,让娘娘膈应,好让娘娘降下尊卑去讨好圣上啊,若不是这般,就以娘娘的性情,哪里会和圣上如此好呢?” “说到底,圣上还是喜欢娘娘,在意娘娘,希望娘娘多和圣上服软,多多依附圣上,讨圣上欢心。” 这任嬷嬷是原先洪家放在宫里的眼线,知道许些陈年旧事,一直忠心耿耿,如今洪媛归来,自然是被调进了中宫,成为洪媛的左膀右臂。 皇后叹了口气,看着任嬷嬷,开口道:“嬷嬷,你说的本宫都懂,可......” 她早就知道含珣接那女人进宫就是为了气自己,让自己吃醋,她和含珣认识那么多年,含珣登上帝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她进宫,让她做中宫皇后,做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能为自己登上后位,部署这么久,演那么多戏,她知道他的心仪,可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就是难受,就是憋屈。 那个女人生得不比自己差,她真的没有一点点心动吗? “嬷嬷,她生得不比本宫差,圣上就真的没有一点点心动吗?” “娘娘啊,您还看不明白吗?您心里越是疑惑圣上有没有真的对她上心,您就会越发对圣上体贴关怀,这不正是圣上想要的吗?” “再说了,老奴的好娘娘啊,她能和娘娘您比吗?出身低贱不说,肚子里一点墨水都没有,空有一张美貌,能有什么用?这皇家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任嬷嬷会这么说,是因为当年的洪媛不仅仅是京城第一美人,还是京城第一才女,才华横溢,美貌无双。 皇后听见这番话,嘴角扬起笑意,看着任嬷嬷道:“你去,准备准备,她既然不来,本宫就去看看她。” 任嬷嬷领命,退了出去准备。 皇后这才动身去自己梳妆台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香包,挂在自己腰间,她摸了摸香包,一丝丝香味传了出来,这味道可是真好闻。 唯一(六十六) 大雪仍旧下着,却越发细心温柔了,连那轻纱摩挲似的细碎声响都一概不闻,如倾沙一般,只管无声无息地下着。 地上雪积得愈厚,深一脚浅一脚,抬着轿子的太监们踩了上去,走的平平稳稳,大气不敢出一声。 不久,一进入宸宫,皇后娘娘扶起大着肚子行礼的惠妃,笑盈盈的关怀道:“这天气越发寒冷了,惠妃可要保重身子,若是不小心着了寒,本宫可要心疼了。” 惠妃看着皇后,闻到了一丝香味,这香味有些熟悉,和那个宫宴上闻到的香味很像。 她嘴角含着笑,开口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说完本想稍微退离皇后,可不想手被皇后紧紧抓住。 两位主子坐上软塌,周围的宫女奉上瓜果点心,候在一旁随时等候主子差遣。 皇后挥挥手,让这样宫女和嬷嬷都出去,她要和惠妃说些体己话,嬷嬷带着宫女们一同退下,贴心的把大门也关上了。 皇后这才放开惠妃的手,笑道:“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就要生了,妹妹是想要生个公主还是王子?” 惠妃脸色冷了下来,下了软塌,坐在一旁绣凳上,离她远了些,冷着脸道:“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不用拐弯抹角,臣妾是个粗人,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听不懂些歪歪扭扭的话。” 皇后冷哼一声,“是吗?你还听不懂了?我看你懂的很。” “既然如此,本宫就直接说吧,你这个孩子,不管是公主还是王子,等生下来都会抱进中宫来,圣上早就应了本宫,你这个孩子就当是本宫生养的,到时候你放心,本宫一定好好待他。” 严秋落愣了愣,等反应过来,才明白了那日如喜说的话。 如喜说过,皇后和圣上争吵多次,要除了她去,可圣上一直不愿意,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圣上真对她存了几分情义。 如喜还说,她在皇后宫中侍奉过,无意间得知皇后娘娘的身子早就坏了,已经不能生育了。 严秋落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人还把自己接近皇宫是不是就是想要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这个孩子是要替洪媛生。 洪媛不能生育,所以她生下来的孩子给洪媛,然后她就会被处死,去母留子? 到时候就算真是这样,洪媛能对她的孩子好吗? 后妃如此多,随便找个妃嫔都能给他生孩子,都能记在中宫皇后洪媛名下,可那孩子不一定有清河王氏、铃兰严氏的血脉,但她的孩子却有。 就这一瞬间,她想通了许多事情,难怪这个孩子还能留着,皇后就算是后宫之主,真想对付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也要看看这天下之主愿不愿意,圣上大概是想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吧。 他那样的人,想的可比皇后多多了。 想清楚了,有些事情就不必藏着掖着了,惠妃看着这位仪容华贵,美艳倾城的洪媛,想到她腰间的香包,笑道:“皇后娘娘还年轻,以后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何必想着臣妾肚子里这个孩子呢?” 果不其然,她看见皇后的脸色更加阴沉。 她装作看不懂脸色,继续道:“陛下如此宠爱皇后娘娘,娘娘一定能够早日产下皇子,臣妾出身低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怎么有资格养在嫡母名下呢?” “嫡子,应当从皇后娘娘的肚子里出来才是,娘娘,臣妾和您说句心里话吧,臣妾少时见过邻家嫡母把庶子养育在自己名下,可后来那庶子掌握掌家大权后第一个要折腾的就是自己嫡母,是,折腾嫡母是不孝,是不义,可他们是一家子,关上了大门,谁又能知道呢?” “只有自己的孩子最亲,旁人的孩子到底是隔着一层的,皇后娘娘学识渊博,这种例子前朝也不是没有,娘娘应该是知道的。” 看着皇后的脸色更加差了她心里越发高兴,叹了口气道:“就是去母留子,可难免纸保不住火啊。” 外面窗户上雪越下越大,枯树枝上落满了雪,犹如美丽的玉宝石,随风摆动。宫殿屋檐上,大片大片的白色,干干净净,十分漂亮。 房里燃着炭火,香气钻进她鼻子里,她更加难受了,站起身子推开一闪窗户,任由凉风刮了进来。 凉风刮在她脸上,有些冰冷,皇后像是被凉风刮的清醒过来,她阴沉着脸看着那女人的背影,不得不说,严家和王家的共同后代血脉确实漂亮。 那女人即便怀有身孕了,可那背影,那身段依旧纤弱惹人怜爱,难怪含珣谁都没碰过,唯独碰过她。 这样的女人,几个男人受的住呢?何况含珣素来最爱美人。 呵,美人,洪媛摸了摸自己的脸,比起来,她已经老了,这几年的流放生活,就算含珣安排了人救她,林将军对她呵护至极,可她的身子还是受不了边疆边塞的疾苦。 那样疾苦的地方,害了她的身子,还夺去了她几年的青春美貌。 她望着那女人,嘴角露出冷笑。 那女人说的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旁人的孩子不好养,何况这还是皇家,这个王朝权利的最高点,这样的地方,旁人的孩子就更难养了。 雪花越来越密,在空中无休止地散落着,惠妃伸出手掌,任由雪花飘荡在自己手心,无数雪花飘在她手心,很快无声无息地湿润融化了。 许久,她回头望着皇后娘娘,微笑着道:“娘娘,您说着宫里有什么好呢?” “臣妾其实一直有个心愿,想寻个自由自在的地方,一方小院一壶清茶,粗茶淡饭,平乐无忧的过着就好了。” 说道这里,她苦笑了起来,其实想想,开口道:“臣妾年少时还幻想过,若是能和自己心仪的男子这样过日子,该有多好呢?在臣妾少时生活的地方,许多户人家是没有纳妾的,只有一个妻。” “娘娘,您呢?您年少时有过什么样的想法?” “臣妾听说,娘娘少时就名扬整个京城,是京城第一个美人,心仪仰慕娘娘的王孙贵族无数,娘娘看都看不过来。” 皇后脸色一变,看着惠妃,可很快想到,自己本就是占了她的身份来了宫中,自己的事情她知道些,也是正常。 唯一(六十七) “娘娘那时候想过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吗?”惠妃开口,站在窗户边望着皇后。 皇后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全是郁色,眉目间全是郁气,可她那张美艳的脸还那么稚嫩,稚嫩的和自己几年前是一样的。 若不是那个贱人刘盈盈,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落得如此,怎么会父兄全部身死。 惠妃垂下眸子,脑海里想到不少人,想到父亲,母亲,高悸...... 雪花在她身后的窗外继续下着,有些寒冷,有些凉意。 皇后听了她的话,望着她身后的雪花出了神,少年时的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母仪天下,嫁给这个王朝最有权势的男人。 “本宫年少时想要的生活,如今已经过上了,倒是本宫想要问问你,你既知晓本宫的身份,那也该知道本宫是用了你的身份踏进中宫,你恨本宫?” 惠妃摇摇头,眼眸里有郁色,开口道:“臣妾从未恨过皇后娘娘,臣妾要恨的人也不是皇后娘娘。” “你恨陛下?”皇后开口。 惠妃摇摇头,笑道:“臣妾也不恨陛下,臣妾的身份本就是严家给的,本就不是臣妾的,严家想收回去,是应该的。” “是吗?惠妃妹妹可别是口是心非呢,当着本宫的面这般说,心里却不知道如何想的?妹妹当真一点都不恨吗?本宫就不信了,母仪天下的位置,你会不想?你会不恨?” “若是换成本宫,谁若敢这样对本宫,谁敢跟本宫挣抢,本宫一定要了她的命。” 皇后阴森森的开口道,算是朝着她示威。 如今她是后宫之主,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敢和她作对,那就是自不量力,自讨苦吃,等着好看。 “本宫这次了来看妹妹,还有事情要叮嘱妹妹,本宫听说今日妹妹让人打死了两名宫女,妹妹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殿内云顶檀木散发着淡淡香气,混合了皇后香包里的香气,她看着皇后拿着香包玩弄一番,惠妃闻了一口,心里格外难受,她转过身扶着窗户,背对皇后朝着窗外吐了几口气。 深呼了几口外面的凉气,整个心好似都凉透了。 后院种了一棵海棠,可她来了宫中住了这么久还没见海棠花开,也许她再也等不到这棵海棠花开了。 她已经看出来了,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皇后不会放过她,哪怕她示弱,只想离开这里,卑微的活下去。 “惠妃妹妹好自为之吧,本宫有些乏了,先回中宫了。”说完皇后下了软塌便往殿外走。 守在门外的任嬷嬷见皇后脸色不好,大气不敢出一声,一回中宫,皇后把正殿里不少东西砸了,边砸边怒骂贱人。 任嬷嬷已经把其他宫女都赶出殿外,自己一人守着皇后。 皇后气得半死,骂道:“那个贱人不想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本宫养,以为本宫稀罕吗?以为本宫稀罕她的孩子?她算是什么东西?算什么东西?明里暗里和本说大道理,她以为自己算什么?是个什么东西?” “贱人,真是贱人!以为自己有一张脸就了不起了,了不起了吗?” “任嬷嬷,要你派人送去的东西,送去了吗?” 任嬷嬷赶紧跪下,点头道:“禀告娘娘,已经派人送去了。” “哼,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这都几个月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的好好的,本宫要你们有何用?连个贱人的孩子都弄不走,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皇后气的半死,终是累了,坐在软塌上歇歇气。 任嬷嬷见她气消了些,才唤人进来感觉收拾,很快收拾好,添上新鲜精美器具宝石,中宫从一瞬间的狼狈不堪又变成高贵大气。 外面依旧下着大雪,宸宫里。 惠妃让人把殿里窗户大门全部打开,香炉扯掉,宫女们动作很快,等换好了,她正坐在铺上新软垫的软塌上歇息,殿外有宫女通传。 宫女进来,告知她是花房的嬷嬷新送了几盆水仙花、鹤望兰等等过来,问主子要不要在殿内外摆上? 惠妃没大在意,点头让宫女去摆上吧。 晚膳随意吃了一点,喝了一口清茶,等到夜深人静,严秋落忍不住感慨:这后宫真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 这天晚上,她辗转难安。 呼吸不畅,身子仿佛要被压碎了,只觉呼吸急促粗重,周身的沉重有增无减,腹中又涨又坠。 心中满是不祥,拿起床头卫大夫给的药丸给自己吃下两颗,才好受了些。 身子好受了些,感觉唤如喜。 如喜匆匆掌灯入内,一挑起床帷看见她惨白的脸蛋,稳住身子,坐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传了许多内力过去。 许久,严秋落的脸色好了起来,如喜才开口问:“小姐,要不要唤太医?” 严秋落摇摇头,握住如喜的手,低声道:“如喜,准备好了吗?” 如喜脸色略微惨白,狠狠攥着拳,指甲深深刺入手心,点头。 如喜握着她的手,苦笑道:“小姐,皇后害得您这般苦,三番五次想要了您肚子里的孩子,您可不能心软。” 宸宫正殿里突然窜出一簇火苗,顷刻燎起丈高的大火。 许久,整个宸宫正殿已经烧了大半,才被人发现,隔着大火,惊惧哭喊连成一片,好些奴仆提着水桶朝着正殿浇水,好些奴仆裹着在塘中濡湿的棉被往水阁里冲,却都被熊熊大火挡了回来。 这场大火,她们主仆两蓄谋已久,如喜做事一向仔细,惠妃做事一向明确。正殿的每一寸都被火苗舔透了,她要将自己的痕迹,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全部烧成灰,离开这个阴森可怕的皇宫大院。 中宫里,有奴才过来请,被中宫的守夜奴才赶了出去,可那奴才不依不饶,在外面哭天喊地的,已经和皇后歇下的圣上听见了动静。 “是何人?有何事?” 守夜的丫鬟赶紧候在门外小声开口道:“回殿下,好像是惠妃那边的人。” 含珣听完,没说话,躺在床上盯着床幔,皇后依偎在他身侧默默的不说话。 没多久,又来了几个奴才,在中宫外面哭天喊地的,差点惹恼圣上。 此时宸宫的大火越来越旺,中宫殿外守夜的奴才看见了那边火势很大,已经红了半边天,不得不让人进去传话。 唯一(六十八) 那熊熊大火仿佛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宸宫里的一切,赤红的火焰仿佛是黑夜的火龙,吞噬周围一切。 丫鬟奴才们哭倒一片,无奈风威火猛,泼水成烟,那火舌吐出一丈多远,舔住就着,烤也难耐,谁还敢靠前? 皇帝和皇后到时,宸宫已经被大火烧的快成废墟了。 皇帝沉着脸,望着跪倒一片的奴才。 浓烟滚滚,撑起大殿的四根柱子轰然倒塌。 “她呢,她在哪里?”他披着明黄色的锦袍,襟口衣袖装点白色色纹样,像是华贵的丧服。 眉眼是看惯的冷淡,身姿是看惯的伟岸,脸色是看惯的冷漠,可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跪在地上的奴才不敢回答,生怕惹祸上身。 可如今已经是这般了,宸宫无缘无故走水,身怀龙嗣惠妃娘娘没能救出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他们这些人难逃一劫。 其中一个奴才突然爬了出来,望着皇后娘娘道:“皇后娘娘,您太狠了,我们娘娘哪里惹了您不悦,您一定要除了她啊!” “住嘴,拖下去!”皇后洪媛开口。 正有奴才上前,可皇帝阴沉着脸,望着那奴才道:“让他说下去。” “今晚奴才听说圣上在中宫歇息,奴才带人去中宫想求见圣上,想求圣上下令让火卫队来救火,可中宫的人一见奴才这样说,立马喊人上前把奴才等人打上一顿,还说什么,宸宫出了事和中宫有什么关系?来找中宫做什?” 火卫队,原是宫中走水着火急用的强劲队伍,只听从帝王和帝后调遣。 “是啊,圣上,奴才这脸上都是伤呢!” “圣上,还有奴才,奴才也......” 皇帝冷着一张脸,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神色坦然,高傲的回望着他,好像告诉他,她不会做那样下三滥的手段,也不可能做。 确实,她当时和他一起就寝呢。 皇帝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随着风势旋转方向,很快连成一片火海,丈余长的火舌舔干净房檐,接着燃烧起来,只听得屋瓦激烈地爆炸,瓦片如急雨冰雹般地满天纷飞,顷刻间轰然倒塌。 惠妃没了,和她一起没了的还有贴身宫女如喜。 皇宫乱成一片,奴仆们哭成一片。 京城城门口站着个穿兵服,提着灯笼的年轻男子,浓眉大眼,一副正直的样子,穿着厚厚的棉袄,哈着白气。 城门口不远处出现一辆飞奔的马车,守城的男子抬头看见来人马车,见里面的主子递出令牌,赶紧放行。 一转眼,马车已经到了郊外,车子里很宽敞,放着一块软垫,一个靠垫。严秋落已经醒了过来,她半倚着,黑色如同绸缎的长发有些散乱,人还未从如喜没了的事情中走出去来。 明明计划的是她们主仆二人一起走啊,可...... 两刻钟前,如喜学着猫叫了一声,一群黑衣人进了宸宫正殿,其中一个黑衣身上背着一具怀孕的女尸,那女尸早就换上了惠妃平日穿的一套寝衣。 见只有一具尸体,严秋落愣了愣,望着如喜,一下子像是反应了过来,开口道:“你不走?你不走?” 如喜摇摇头,“小姐,若是我不死,怎么骗得过他们?” 严秋落又气又心疼,“所以,从一开始你就不打算走?你就准备去死吗?” “对,小姐。”如喜嘴角含着笑。 “小姐,你不知道,我骗了你,我有心上人,他死了,死在圣上登基的那天晚上,因为圣上和皇后而死。” “奴婢和他青梅竹马,若是没了他,奴婢还活下去有什么意思?” “小姐啊,你说说,凭什么圣上和洪家小姐两情相悦就能在一起?而我们就要生死离别?” “凭什么为了他们的大业,我们就得死?” “谁也不是生来就卑贱,生来就为成全他人而活。” “小姐,你没发现吗?圣上其实早就爱上你了,可惜了,他一直不敢认,不敢相信自己爱上了你。” 严秋落摇摇头,继续听见如喜开口。 “我的小姐,你仔细想想,不然小姐您没有圣上的庇佑,您真能活到现在吗?腹中的胎儿真能保到现在?” “小姐,你是真心对我好的人,奴婢愿意为你死,也是为了自己。” 她还想说些什么,看见如喜一伸手,她晕了过去。 马车继续跑着,含远见她醒了,笑着道:“皇嫂,这天还早呢,您要不要再睡会?” 严秋落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了,天就快亮了,咱们快点赶路吧。” “行。” “谢谢。” 严秋落微微一笑,犹如遇雪初融,桃花绽放,含远愣了愣,只觉得整个人没法思考,热气上涌,心头跳的猛快。 “皇嫂这样的美貌,皇叔居然也舍得让您受委屈,真不知道那位洪媛有什么好呢?”含远愤怒不易。 严秋落望了他一眼,没说话。 含远见她不理自己,又开口说洪媛的坏话了。 “皇嫂,您不知道,那洪媛从前高傲的很,看不上本世子的皇叔,现在好了,本世子的皇叔做了帝王,她又能看上了,啧啧,真是......这话怎么说来着?” “也不知皇叔是怎么想的,放着这么好看的皇嫂不要,偏要那女人......” “.......” 一路上含远喋喋不休,严秋落听的有些烦了,才回他话。 “世子,以色侍人,岂能长久?陛下不是那样浅薄只看中女子容色的人,况且,我现在已经不是小世子的皇嫂了,不对,我从前都不是,小世子的皇嫂只有中宫那一位。” “皇嫂可不能这么说?在本世子眼里,就只有你一位皇嫂,至于中宫那位,哼。” 见小世子这样说,严秋落也不好再说什么。 马车很快到了一个小镇,一件宅子听见动静,赶紧打开大门,把人迎接进来。 宅子正房里,王家家主王大人正坐在首位上,看着这位容貌和记忆中的人简直一模一样,王大人差点失了神。 在严秋落唤到第三声:“外祖父”。 他才反应过来,朝着严秋落笑了笑,慈爱道:“外祖父答应过你外祖母要把你娘找回来,要好好照顾你娘,可惜你娘已经走了。” 提起自己的母亲,严秋落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唯一(六十九) 王大人看见自己这个外孙女,叹了口气道:“秋儿你和你娘性子是一样的,是个刚烈之人。” 严秋落垂着眸子,不说话。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离宫,外祖父的人正好联系上了她,还有那位卫大人,也是外祖父的人,他们都助了她一臂之力。 “下去歇息吧,你也奔波了一夜,有些事情,明日再说。”王大人开口。 严秋落点头,退了下去。 宅子里东西都备全了,她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到第二天大亮才醒来。 起身,洗漱,用了早饭,严秋落正坐在房中喝茶。 外面下着大雪,她呼了好几口气,总算离开了那个地方,站起身子往门外看了看,雪景实在美丽。 带着丫鬟沿着回廊走了许久,立在回廊下,朝着身后的丫鬟道:“你去,给本...给我拿件屏风来。” 丫鬟有些为难,小姐出门只带了她一人,她若是走了...... “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丫鬟点头,转身走了。 雪花漫天卷地落下来,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落在房顶上,落在院落里,院里一片雪白,那么纯洁,那么晶莹,真使人不忍心踩上去。 严秋落伸手想接住飘落的雪花,风突然刮起一阵风,风越来越大,本就有点冷的她,更感觉到冷了。 看了看前面的花厅,她迈开步子往花厅走。 一片白色的浓云,慢慢地升了起来,扩大起来,渐渐遮满了天空,大雪陡然间,落起大块的雪片来了。 风呜呜地吼着,暴风雪来了。 一霎时,暗黑的天空同雪海打成了一片,一切都看不见了。 正想赶紧推开花厅的大门,突然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听了两句,她心跳不已,悄悄的退了下去,轻手轻脚往自己所住的闺房走,半道遇见来送披风的丫鬟,把她扶着进了闺房。 侍奉的丫鬟见她脸色不好,有些担忧道:“贵人莫不是着凉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过来给贵人看看。” 严秋落摇摇头,开口道:“去换上一壶热茶,给我暖暖身子,就好了。” 那丫鬟点头,感觉换上热茶。 刚刚喝了几口热茶,门外有人过来请,说是大人要见她。 严秋落点点头,让丫鬟给自己披上披风,扶着自己过去,跟着来人走,去的地方还是花厅。 大雪已经在下,雪花似乎越来越大,仿佛梨花瓣儿,一片跟着一片,下的极稳。 花厅里,王大人坐在上首,还有几位中年男子各自坐在一旁。 严秋落认识他们,他们都是王家的人,若是说起来,都是她的舅舅,在今日没听见他们说的话时,她可能对王家心存感激,毕竟是他们一起把自己从后宫那个火坑救了出来。 可听了他们的话后,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可笑。 都在后宫待过的人,都经历过帝皇更替,居然还那么天真,那么傻气。 王大人见她来了,慈爱的笑着道:“来,这是你几位舅舅,他们都担心你,特意赶过来见见你。” 严秋落嘴角扯出一抹淡笑,朝着众位舅舅点头示礼。 见过面后,她又退下了。 回了自己闺房,望着房中一切,突然察觉自己真好笑。 第二日,大雪依旧在下,她正坐在房中郁闷,突然闯进一个人,是小世子含远。 含远披着一件大鳌,眉目英俊,身影和含珣有些点点像。 含远挥挥手,丫鬟退下。 他坐在软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下,喝了热茶后,才开口道:“皇叔这下估计是心疼坏了,皇嫂你不知道,皇叔这两日上早朝时,那脸色难看的,啧啧......” “皇嫂,你说,皇叔图个啥,现在好了,媳妇孩子都没了,他就高兴了?” “他就守着他那个已经年老色衰的洪媛就好了?” “.......” 含远喋喋不休,严秋落盯着他,突然闪着眸子,小声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含远一愣,有些疑惑的看着严秋落。 严秋落盯着他,没出声,可朱唇动了。 从宅子里出来,含远回头望了宅子一眼,骑上骏马离开了。 入夜。 他在自己京城的府上看着文书,一直心神不定,想起那位皇嫂说的话,叹了口气。 含远站起身子,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失了神。 等回过神后,才开口唤了一声,很快一个黑色身影跪在他面前。 银白覆满大地,天地连成一线,模糊了视野,第二日天大亮,他告了假,推辞感染了风寒,没去上早朝。 去了王家老宅,宅里的人见是他,没敢阻拦。 不久后,马车飞快在积雪大地上奔跑着,只留下一串串脚印,如细碎的花,缀在地的一角,成为静谧的注释。 马车里,含远望着她,感叹道:“上次本世子在皇城门下发现了你要出来,王家的人不得不把本世子拉进他们的正营,本世子一直以为皇嫂知道他们的计划。” “本世子以为皇嫂是为了报复皇叔,才出此下策,暂时离开皇宫那个地方,以后还想着卷土重来?” 含远笑了笑,语气有些生硬,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位皇嫂。 那晚宸宫大火,他正有急事在皇城门外想进去求见自己的皇叔,听说宸宫走水了,想到她在里面,他心里有些担心。 哪知道,没多久就见许多宫女太监趁着大乱出了皇城,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他好像看见了她,才拉上带着她的人,一起坐着他的马车去了她要去的地方。 后来,王大人把他们的计划说了不少给他听,俨然要把他拉进王家的正营,本是后宫之主的争斗,他无所谓,就是看看。 哪知道昨儿个,这位皇嫂和他说,救她。 “王家是怎么和你说的,是什么计划?”严秋落坐在一旁的软垫上,看着含远道。 “王家说,皇嫂你不甘心就做个惠妃,想让皇叔尝尝失而复得的滋味,等待时机成熟,好卷土重来回到后宫,争取拿下后宫之主的位置。” “而王大人不忍看自己的外孙女成了旁人的踏脚石,所以才出此下策,应了皇嫂你。” 严秋落一听,冷笑了一声。 “是吗?” “王家真有那么好心吗?” 唯一(七十) 严秋落心中冷笑,那日她在花厅外听见的话却是--他们不过是想看看她肚子里生的是不是皇子,若是皇子,他们将养十几年,再把她的孩子推进皇朝,然后颠覆了含家。 她以为外祖父是真的不忍自己在后宫之中受皇后迫害,好几次差点没了性命,她以为外祖父真的是念在外祖母的份上,想尽了法子,冒犯天家,冒着全族命脉来帮助她。 可她怎么忘了,母亲曾经说过,自己的外祖母不过是祖父的一个妾氏,外祖母当年有和自己情深义重的表哥,是因为美貌,是因为权势所迫,被外祖父看上,强行纳了过去。 说到底,是她一次次太傻,而这一次,她恐怕也只能又犯傻了。 “宫里有传言说我和孩儿没了的消息吗?”严秋落开口问。 含远摇摇头,这事不知道他那位皇叔怎么想的,一直都没有公布。 “果真是没有公布。”这恐怕也是王家计划的一部分,只要有一天没公布她的死讯,就有那么一天她的孩子能回到皇城。 虽然不知道王家是怎么做到,让圣上不公布的。 严秋落叹了口气,跟他们比起来,自己实在是蠢,实在是单纯了。 “皇嫂想去哪里?”含远开口道。 严秋落盯着他,突然笑道:“谢谢你,小世子,你和他们不一样。” 含远皱起眉头,有些不解,“不一样?” 严秋落点点头,“是啊,小世子,你和他们不一样。” 含远沉下眸子,不说话了。 “我想去边塞,我听林将军说过,边塞是个好地方,那里地广人稀,去那里想必不会有人认出我。” “去边塞?皇嫂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既是地广人稀,也是艰苦贫寒之地。” “我想去那,我想离京城远远的,永远都不行回来了。” “皇嫂真的永远不想回来了?” “嗯。” 含远没说话,却也没及时把她送去边塞,二是派人把她送去了自己管辖的地界。 京郊外,属于王家的宅子里。 王大人一下了早朝带着人就过来了,哪知道看见的是遍地的尸体。 王大人心惊,带着侍从匆匆赶到严秋落所住的闺房,里面除了那个死去的丫鬟,哪还有严秋落的身影。 他失神的差点摔了一跤,冲到屏风后看了半响,什么都没有,倒是那侍从发现案桌上有一封信件。 侍从赶紧拿起,给王大人看。 王大人拿起信件,拆开看,看完后一恍然,差点摔在地上。 侍从扶着他,无意间瞥到那封信件,只见信件上写着一行字:“王家的心思,好自为之。” 从宅子回到京城内的王家,王大人一直恍恍惚惚。 王老夫人侍奉在床榻前,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夫君,事情她已经知道了,王老夫人叹了口气,劝慰道:“怎么做那样的傻事呢?如今事已沉舟,只求咱们家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劫。” 王大人不说话,周围的王家子孙看的心疼,一起劝慰王大人。 许久,王大人才回过神来,望着自己这群子孙,开口道:“宫里的惠妃娘娘可还安好?” 王老夫人愣了愣,拍了拍自己夫君,劝解道:“还没消息呢,不要急。” 床榻上的王大人闭上眼睛,他最怕的就是圣上知道了此事,把人给抢了回去,若是如此,那王家该怎么办? “去,你们仔细观察着宫里的惠妃娘娘怎么样了。” “是。” 次日,王大人一病不起,开始告假。 洁白无暇的小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宛如美丽的银色蝴蝶在翩翩起舞。 雪,越下越大,雪花漫天飞舞,似烟非烟,似雾非雾,远在小世子的封地传来消息,贵人产下一位女婴。 小世子正在书房里看公文,听见生的是为女婴,他不知道是喜是怒,只舒了口气,开口道:“明年开春后,从贵人和她的孩子去贵人想去的地方。” “是。” 暗卫领命下去,他俯身在案桌前提起毛笔,开始练字。 她说他和他们不一样,她说他和他们不一样。 含远闭上眼睛,念叨一句,“幸好是个女孩儿,若是个男孩子,本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们真的不一样了。” 窗外继续飘落着纯白的雪花,在微亮的空中,展开一副静谧和谐的飞雪漫天。 春花秋月,很快冬季过去,春日来临。 宫里新进了不少选女,个个风华正茂,容色娇嫩。 中宫里,皇后娘娘正坐在中宫喝茶,身旁的任嬷嬷候在一旁,仔仔细细候着。 “昨日,圣上是招谁侍寝了?”皇后开口,神色恹恹,有些厌烦。 “回娘娘,昨日个是庆嫔娘娘侍寝的。” 皇后没再说话,心里讽刺,如今没了惠妃,又来了个庆嫔,好啊,真是好。 “那些新进的选女,你见了吗?颜色怎么样?” 皇后开口,任嬷嬷垂着眸子,恭恭敬敬的道:“选女虽好,可都不及皇后娘娘国色天香。” 皇后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惠妃没了的消息,圣上一直压着,是何意?” 一旁的任嬷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垂着脑袋不说话。 皇后又哼了一声,笑道:“你们是不是都以为圣上这是舍不得惠妃?不愿承认她没了?真是好笑至极。” “惠妃倒是个有意思的,临死了,还要教唆奴才们摆本宫一道,不过哪又有什么关系?” “蠢货,永远都是蠢货。” 任嬷嬷候在一旁继续沉默,心里却因为这事忧愁不已。 此事虽不是皇后做的,可皇后也做了不少害惠妃的事情,如今惠妃已经没了,并没有影响到皇后的地位。 但难保往后....... 皇后娘娘虽说和圣上感情好,可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等过上几年,皇后娘娘年岁上长,容色不比从前,难保圣上不会厌倦。 就算不会厌倦,可...... 还是要个皇子才能依靠,可皇后娘娘又不能生育。 还有惠妃的事情始终是一个隐患。 惠妃死在最好的年岁里,她还生得那么美貌,比之皇后娘娘丝毫不差,并且死时还带走了圣上的第一个孩子,就凭这一点圣上也不可能忘记她。 唯一(七十一) 失去的,离开的,说不定时日久了,就会变成圣上心头的朱砂痣。 圣上还是个重情义的人,不然为什么千方百计把年少时喜欢的人迎进后宫,做了皇后? 洪家确实还有些残留的权势,可这个天下已经是圣上的了,圣上想干什么,谁能阻挡呢,他若是真的不想洪家小姐做皇后,谁还能左右他吗? 可他就是那么做了,让自己年少时心仪的女子做了自己的皇后,还让自己的棋子做了惠妃。 任嬷嬷把头低了低低的,也不知这棋子对于圣上来说,到底是棋子还是放在心尖上宠着的人。 任嬷嬷心中担忧,若是惠妃一直都在,一直都活着,说不定新欢旧爱还能一较高下,可惠妃已经没了,皇后娘娘如何能跟一个死人比? 一个死人,从死去的那时起,就会给她镀上一层光芒,好似她所有的不好都会选择遗忘,只记住她所有的好。 惠妃还是个聪明人,自家小姐占了惠妃的身份入驻中宫做了皇后,她们这些下人从未看见惠妃和圣上有超过有难过,也没听见惠妃有和圣上抱怨什么。 听从前侍奉在惠妃跟前的奴婢传来过消息,惠妃对圣上一片痴心,满心满眼都是圣上,每次圣上去宸宫时,惠妃可不仅仅是小心侍奉着。 宸宫,对了,宸宫。 圣上真的是如皇后说想的那样,为了气皇后,为了惹皇后生气、吃醋,所以才把惠妃安置在宸宫吗? 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圣上早就也把惠妃放在心尖上了。 也是,那样好看的女人,还对男人一心一意,从不抱怨不闹的女人,哪有男人不喜欢的,何况还怀有他的孩子呢。 若是不喜欢,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为何圣上在小姐离开京城后这么多年都未娶妻,也未听说有侍妾通房梦可怎么就和惠妃暗结珠胎了?没成亲就有了孩子? 若不是情到浓处就是见色起意。 总是有那么点情分在的。 这点情分,说不定就会要了皇后娘娘的命。 任嬷嬷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家主子多年的下场,等到那时,帝王的爱?帝王的爱还算什么? 世人都会变,何况还是帝王。 想到这里,她只能祈求皇后娘娘的身子养好,好起来,若是能产下个小皇子,有了依靠就什么都不怕了。 “走,咱们去看看那些待选的选女吧。”皇后开口,任嬷嬷扶着她往殿外走。 柳树舒展开了黄绿嫩叶的枝条,在微微的春风中轻柔地拂动,夹在柳树中间的桃树也开出了鲜艳的花朵,绿的柳,红的花,和新进的选女一般,都娇嫩极了。 前殿里,林将军玲珑圣旨,不日便要动身去边疆。 临走之前求了旨意,想见一见皇后娘娘。 圣上准了,知晓他和皇后以兄妹相称多年,皇后当年又在边疆多受林将军照顾。 被内监带到中宫殿外等候,林将军放开胆子环视周围,此时正值午后,漂亮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光彩夺目,朱红大门神秘又耀眼。这座宫殿是后宫里最大的一座,恰似一只紧闭的神秘宝匣,他看过皇宫的地图,知道中宫的样式十分别致,殿宇很高,屋顶的高度占了将近一半,鹤立在此。 两旁站在侍从,正红色的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这一座深红的宫殿埋葬了多少女子的生命。 朱漆门,同台基,捆绑住了多少位历代君王,引得了多少王朝颠覆,百姓流离失所,天下改为他姓。 里面传了旨意,宣他进去。 内监引着他往里面走,整个中宫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高雅,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香气安神,似染似天成。 宫门侧面有条长廊,回转处建着一个小亭,稳稳地沉浸在初春温暖芬芳的气息之中。 百花盛开,绿树成荫,红墙琉璃瓦,金碧辉煌。 刚刚见了娇嫩的选女回来,皇后的脸色并不好,听了消息说是林将军求见,她心里更加郁闷了。 可林将军要见她,她也不能不见,听说圣上都准了。 唤人来把自己收拾好,换上尊贵无比的中宫服侍,去了凉亭见林将军。 远远看了一眼,已经感觉到了林将军冷漠的气息。 皇后娘娘挥挥手,让任嬷嬷留下,其他人都下去。 等人下去了,她才开口道:“林将军求见本宫,是为何事?” 林将军不说话,只抬起头望着她,一双犀利的眼眸紧紧盯着皇后,好像是看透了她。 皇后皱起眉头,她最讨厌林风远这副模样,一副冷漠欠他东西的样子,好像自己杀了他的祖宗,冷冰冰的,不讨喜。 林风远盯着她,眼眸看向宸宫的地方,刚刚路过时,他问了内监,内监说起宸宫叹了好几口气,好在宸宫已经在建了,马上就要建成,恢复原貌。 恢复原貌? 林风远想起那内监的话就好笑,真能恢复原貌吗?就算能,那里面的东西呢?还能找到独一无二的?那里面的人呢?还能救回来? 他早就听说了,惠妃烧的只剩下一堆白骨。 那么大的宫殿也烧成那样,何况是人。 可惠妃是他亲自接进宫的。 “林将军求见本宫,是为何事?”皇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林风远看了她一眼,开口道:“皇后娘娘可还记得答应过微臣一事?皇后娘娘可还记得?可做到了?” 凉外丝丝香气传来,夹杂着皇后身上香味,这个香味他很熟悉,从前还是少时见她时,就闻见过,后来等她一家女眷被流放到了边疆,他暗中去救她时,还是闻见了。 如此熟悉的香味,似乎一直都在提醒他,洪媛就是洪媛,他应该很清楚洪媛是个什么样的人,还问她这些做什么? 说这些有什么用? 即使变成那样,还是一心想要回到京城,嫁给天子的人。 林风远看了一眼,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一位好皇后,也很适合做皇后,和圣上很般配。 皇后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来了,是了,惠妃进宫那晚,是他亲自接进宫中的,是他护着惠妃亲自把人送进宸宫的,末了他还来见过自己一趟。 唯一(七十二) 她记得他当时是在回廊上,叮嘱她道:“我替你报了仇,除了刘盈盈,你说过会还我一个请求。” “惠妃不会威胁到你,你没必要针对惠妃。” 是的,他那天就是那样说的,那晚她还想了许久,这惠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连这座尊神都为她来向自己说情。 后来,她一直忍着不见惠妃,虽是心里好奇,可她是皇后,不想见就是不想见。 再后来是见到了。 一个比自己还要娇艳的女人,还怀有龙子嗣,不会威胁她这个皇后? 呵。 惠妃只要活着就是个威胁。 “你倒是个重情义的,据本宫所知,你也就只见过她一面?莫不是不止见过那一面?你原先就和她相识?” “还是说,你对帝王的后妃有非分之想?” 皇后冷哼几声,盯着林风远。 林风远听清楚了她的话,抬起头望着她,这一次回答的很快。 “洪媛,你知道为什么圣上把你迎回来做皇后吗?” “我现在明白了,你很适合做皇后,比她适合,你会是个合格的皇后。” 他没叫她皇后娘娘,唤的是洪媛,当年他救过她无数遍,不止是还是摄政王含珣的旨意,还有看她可怜,不忍心倾国倾城的她沦为军妓,任由旁人糟蹋。 美好的事物应当好生珍藏,美好的人儿也应该好生呵护。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不顾身后女人的愤怒。 离开中宫,往宸宫过去。 听下人传来话,那晚的火势很大,也不知道她那样柔软的女子看见那么大的火势有没有害怕。 很快,已经到了宸宫不远处,他没敢再往前。 依稀记得那个一身素色翠烟衫,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的女子。 火光之下,她的乌丝漆黑柔顺迷人,眼眸含着水雾,与自己的眼眸相撞,她开口说:“将军,我能不能不去宫中?” “将军,你觉得宫中好吗?或者旁人都觉得好,可我不想去。” “我最想要的生活是找一个幽静的地方,一方小院,一壶清茶,两份淡饭,然后可以看庭前花开花落,闲云野鹤。” “或许皇宫大院很好,可不适合我,我也不喜欢。” “边疆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没见过?我若是见过了,应该会喜欢的,那里应该很广阔,应该很适合骑着一匹骏马,自由自在的看边塞风景。” 林风远有些失神,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女子,被他亲自送进宸宫,那道纤细的身影,好像在诉说她过得不好。 她那样瘦,比他第一次在茶楼里见到的还要瘦。 她想要自由,可惜命运掌握不了在她手上。 好像是和他一样,他也曾想要自由,可自从父亲把他送到宫中陪伴那时还是皇子的摄政王时,他的命运就由不得自己了。 命运这东西,有时候根本无法由自己掌控。 他没告诉她,他和她一样,喜欢骑着一匹骏马,自由自在的看边塞风景。 蒙蒙细雨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纷纷而落,如丝如雾般的毛毛细雨,虽不大但密集,如处云端。 细雨有点让人迷茫,天地间渐渐蒙上了珠帘,使远处的景物渐渐模糊。 不远处凉亭里出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原来是圣上。 他走进凉亭,立在一旁,两人都没说话。 许久,等凉亭外的雨水大了些,雨点连在一起像一张大网,挂在凉亭四周,滴滴的小雨点,好像有灵气,随意凝望几眼,竟然有些凄凉。 突然哗哗的转成倾盆大雨,雷越打越响,雨越下越大,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天色变得十分昏黑,片片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样,黑压压的。 还不时有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给人一种恐恐怖怖的滋味。 “那日若是下今日这样的雨。” 已经换下朝服的含珣穿着一身素白锦袍,袖口用金线绣了织云花底,有点像是丧服。 林风远自是听得懂圣上指的是哪日,他垂下眸子,上一回在宫宴上见到惠妃,她还挽着高高的发髻,一身华衣美服,难以言喻的美丽,把宫宴上所有的女眷都比了下去。 “微臣那日接娘娘进宫时,她问过微臣一句话。” 那话是惠妃下了马车,踏进皇城前回头问他的,他一直记得很清楚,也是因为那话,他才起了恻隐之心,想请洪媛不要对付她。 “你说,他心里有没有一点我的位置?我要骗自己是他心里有一点点我的位置,所以才让你亲自接我进宫的吗?” 林风远垂下眸子,跟了含珣这么多年,他自然是知道含珣是个什么样的人,含珣心里喜欢哪种类型的女人。 像她那样的,除了美貌好像一无是处的女人,含珣不会从心底去喜欢。 若是还念及着一点点喜欢,就不会把洪媛推上去。 已经是罪臣之后的洪媛,就算曾祖父、祖父配享太庙,得天下读书人仰慕,还有不少关系,可...... 洪家到底已经败落了,罪臣之后,就算平反了,洪家也没什么男丁可用了,死的死,灭的灭。 旁人或许会以为含珣是因为洪媛家里那些千丝万缕权势,才想了法子,换了身份,迎了她做中宫皇后。 可只有他知道,洪媛一直都是含珣想要娶的女人,从他十四岁时就想要娶的女人。 那时含珣虽是个受宠的小皇子,可中宫虎视眈眈,宫廷里明争暗斗,早早的让他知道什么是黑暗。 但洪媛不一样的,洪媛单纯、美丽,笑声琳琅的如春日里的一道光芒。 若不是因为他一直想要娶的女人就是洪媛,若不是一直真心实意喜欢洪媛,他没必要让洪媛做中宫皇后。 若不是心里没一点点严家小姐的位置,也不会想尽法子得到严、王两家的认可,强行换了洪媛。 林风远垂下眸子,平静的开口道:“娘娘问微臣,圣上为何要接她进宫?是因为心里有她?娘娘说,她情愿现在圣上心里是有她的。” 雨水越下越大,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了下来,凉亭不远处树上的叶子乱哄哄的摇摆,地上的花草却笑得浑身抖动。 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飘雨进了凉亭里,微湿了两人的锦袍。 唯一(七十三) 含珣许久不回话,只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 雨水顺着凉亭檐边流下来,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渐渐连成了一条线,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硬生生的把本已被乌云撕碎的天空劈成了两半,眼里的亮光还没闪过,紧接着就是轰隆的一声雷响。 含珣收回目光:“她真这么问?” 他看见林风远点头,心中浮现微微刺痛的滋味,含珣愣了愣,想起那个第一次见面的惠妃。 寺庙回廊上,美人脸红着快步逃走,素色罗裙上绣着一朵朵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梅花好像散发着丝丝香气。 第一次,他对严家特意送上的这份大礼有了点兴趣。 后来传来消息,国师给她批过命,说是能助他登上帝位,他心里冷笑,却感觉平淡的日子太无聊了,她还有点意思,想看看她是听了严家的话怎么样来攀上自己? 想看看她演技如何,比之京城这些教养得宜的小姐来说,会不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毕竟,手下派了许多消息过来,说她曾经救过一个守备之子-陈锋,还曾说出胆大之言,要陈锋以身相许,娶她。 后来,那陈锋应当是有些喜爱她的,可在遇见刘家那位庶女之后就变了,即是要亲手杀了她。 呵,刘家庶女,也挺有意思的,国师也说她命脉不错,凤凰于天,得她者得天下。 可行事方式太惊世骇俗,偶尔逗逗还算可以。 再是,从那群老道口中问来的消息,严秋落和刘家庶女结下了梁子,是刘家庶女手下杀了严秋落即将成亲的另一个男子,那男子其实早就是个死人,只是不知为何成了鬼魅,一直留在严秋落身边。 凉亭外依旧下着大雨,恍然之间有些波光流动。 她倒是变心变的很快吗?之前不是还要陈锋以身相许?怎么这会又要和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成亲? 知道所有的事情后的某天,有那么一瞬间,含珣突然有点后悔不该冲动碰了她。 碰过了,成了自己的女人,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却无比厌恶她的花心,她对旁人的大胆。 含珣皱起眉头,想起京郊外那片山林,她骑着一匹骏马,笑声悦耳琳琅,和从前的洪媛很像。 洪媛,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见她那么笑了。 那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女人,第一个想要娶的女人。 京郊的风景到是不错,她穿着一身兰色云雾纱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茉莉,用一条深蓝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乌黑的秀发随风飘荡。 有点洪媛的影子,那时候他想,严家倒是会找人讨他欢心。 他亲眼看见她随意的坐在小溪边望着溪水,伸手放进溪水里玩弄起来,发出铃兰笑声。 还记得那天,她穿着一袭轻纱般的蓝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溪水,绝俗的面容上带着羞涩笑意,灵动中颇具含情脉脉,勾魂摄魄之态,足以让人魂牵梦绕。 他发现,她和洪媛不一样。 洪媛就算再单纯、洒脱,可不会像她这般没教养的随意坐在溪水边,更不会像她一样,洪媛和一个陌生男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地还不惊慌、不离去。 雨水渐渐变小,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乌云退去,花树似青罗玉带绕凉亭而行,远处假山黛隐身姿影绰。 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敲打在宫女撑着的油纸伞上,时断时续,如轻击编钟。 含珣垂下眸子,那些事情,随着那场大火,随着她的离去,好像什么都有点模糊了。 现在想起来,好像只记得她生得美,性子娴静,品性柔软,是个依附于他,想博得他宠爱的小女人。 “她问出那句话时,脸色苍白吗?” 含珣突然开口,林风远愣了愣,随后反应了过去,如实道:“回圣上,娘娘那日脸色一直不好。”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微臣想,唤做是谁,脸色都会不好。” 大婚当日独守空房,被关压数日,从门楣正娶的嫡妻到妾氏,从明明可做皇后却到了惠妃,成了妾氏,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要低一等,就要永远比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低一等,谁能心情好呢? 含珣没说话,一直望着凉亭外。 那日在溪水旁边,她的脸色也不好看,苍苍白白,像是有病容一般,脸上无半点血色,可那样的她,却更显得清雅绝俗,姿容惊艳无比。 “过去的事情,逝去的人不必再提。” 凉亭外的雨慢慢停了下来,含珣站起身子走出凉亭外,内监跟着他一起走了。 林风远看着圣上的背影,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皇城。 坐上自己的马车,他撩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皇城,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笑意还未逝去,便被不识趣的人打扰。 小世子含岸一袭锦衣,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正骚包的从自己骏马上跳下来,拦下林将军的马车。 等上了林将军的马车,讨了他马车里的清茶喝下,才嬉皮笑脸的道:“怎么,你要回边疆了?咋那么想不开?这么快就走?” “林老夫人能放你走吗?不逼着你娶亲了?还有林大人,不逼你了?” 他的同僚确实大多都已经成亲,家中老父老母确实催的急,这也是他想赶紧逃离京城的原因之一,父亲母亲总逼赶着他娶个继室,他实在不想再像第一任妻子那样,听了媒妁之言就娶了,哪知道那女子是有心上人的,嫁给他以后,反而郁郁而终,他还成了鳏夫。 如今局势已然稳定,圣上手握大权,他也该回到他的边疆去了,也想快点回到边疆。 “这么急着就走?边疆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待在京城舒服。”含岸开口,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这位林将军可是他皇叔最忠心的臣子,皇叔能够这么快登上帝位,有一半的功劳在他。 “你准备在京城待多长时日?什么时候才回你的封地去?”林风远看着他,拿起一杯清茶喝了一口。 唯一(七十四) 含岸笑了笑,移开话题道:“宫里又进了不少选女,我听说有几个选女模样颇有惠妃娘娘的影子,那些人是想送自家闺女进去分娘娘的宠爱吗?” 林风远皱起眉头,望了小世子一眼,开口道:“你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宸宫走水,早就化为灰烬,惠妃娘娘在那场大火里已经没了,连带着没的了还有她贴身侍女。” 含岸一副惊讶不敢置信的模样,看着他。 支支吾吾道:“啥?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因为皇后?是不是皇后做的?那么美的人儿,怎么会......” “怎么会就这么没了呢?没了呢?” “皇后也太狠心了…………” 他一副慌乱可惜的模样,看的林风远有些无语,冷冷横了他一眼,开口道:“住嘴!” “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的人查到那天你在皇城外面鬼鬼祟祟,若不是我,圣上早就宣你进殿问话了!” 林风远不大喜欢这个小世子,含家的人都是一副德性,惯会装摸做样。 实际上阴沉的可怕,永远猜不透他们在想什么。 小世子愣了愣,脸色变了变,从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变的正经起来。 “你那天在皇城外鬼鬼祟祟干嘛呢?”林风远有开口。 含岸咳嗽一声,想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日不过是想寻皇叔禀告一事,谁知道宸宫大火,宫里乱作一团,我也就没进宫去了。” “是吗?小世子大半夜的进宫要禀告圣上一事?”林风远犀利的眸子瞥了他一眼。 “嗯。”含岸垂下眸子不说话。 林风远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 只听见马车咕滚在地面上的声音,残暴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含岸垂下眸子,想了想,扬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开口了。 “你说,洪媛就那么容不下惠妃吗?一定要害死惠妃?” 林风远一听,皱起眉头看着他。 “这事不一定是皇后做的。” “是吗?不是皇后那还能有谁?宫里最想除了惠妃的除了皇后还有谁?”含岸开口。 林风远摇摇头,望着马车里小矮桌上的清茶,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皇后不会做这么明显的事情。” “也许只是场意外。” “是吗?据我的人查到,皇后曾多次要除了惠妃,只是都没办成摆了,这会大火烧了宸宫,她嫌疑最大,可嫌疑又最小,旁人都会和你一样想,皇后不会那么蠢,做那样明显的事,可她若是偏偏那么做了呢?”含岸嘴角扬起笑,看着林风远。 “今日上早朝,那群孺官很得圣上欢心。” “林大人可别忘了,那群孺官可都是和洪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现在可盛气凌人瞧不起咱们这些莽夫了。他们在宫里有皇后娘娘撑腰,我看马上就要压到咱们头上了,不要多少日子,他们那群人就会请命,收回你、我手中兵权了。” “林将军,你可别忘了,这江山是咱们这些莽夫替圣上夺下了的,也是咱们替圣上守住的,边疆有你,北国那样有我,可咱们呢?往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 含岸的担心没错,当初答应给的封地已经封给他和父亲了,北国那边兵权已经全部到了他和父亲的手上。 可南地的兵权在圣上自己手上,还有林将军那边的人马,林将军可是对圣上忠心耿耿。 若是哪日圣上看他们一家不舒服了,觉得他和父亲是个隐患,想要拿回兵权,除了他和父亲去,林将军一定会站在圣上那边,到时候,他和父亲可能就和大皇叔一样的下场,自己头颅掉了不说,子孙后代都被灭了。 这些日子,含岸没少被这事烦心。 朝中那边的孺官惯会在圣上面前刮耳边风,孺官和他最不对眼,前些日子还上折子参了他一本,说他还不回封地什么的,不受皇法,行为桀骜等等。 他们又是皇后的人,皇后和圣上年少时便认识,感情到底有几分,旁人猜不透。 可从圣上能偷天换日,给洪媛改头换面,还把皇后的位置给她,就知道,皇叔到底心里有多在乎洪媛了,多在乎他这位皇后了。 帝后的枕边风威力到底有多大,他不清楚,可自古以来,有多少英雄难过美人关?会为了美人做出多少错事来?冲发一怒为红颜的事情可不是没有。 含岸眸子黯淡了不少,继续开口道:“林大人,那些孺官可不喜欢咱们这些莽夫,有他们在圣上面前整日刮风点火,宫里头还有皇后为他们撑腰,咱们的日子难过。” 林风远自是知道其中道理,可他从小就跟了圣上,一直都待在圣上身侧,如今对圣上的性情有了解,可难免往后...... 时日久了...... 他没有逆反、逆谋的想法,总要有自保的念头。 “宫里新进的那些选女都是哪几家?那几个有几分像惠妃娘娘的小姐是哪几家的小姐?”林风远开口道。 含岸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笑,回道:“有严家宗亲的小姐,还有王家宗亲的小姐,还有一两个是其他几个小官家的小姐。” “严家?王家?”林风远一听他们两家也送了人进去,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怎么,他们不怕皇后不开心了?也是,到底不是他们家出来的。” 含岸见他如此说,拿起清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才开口道:“怎么?林大人还为皇后照想?林大人难道还放不下洪家那位小姐?林大人可别忘了,她现在可是中宫皇后,是你现在不可攀的人。” 他故意这么说,他知道一些林风远、含珣、洪媛曾经的往事,虽说只是听闻他皇叔含珣对洪媛有意,但他们年少时就相识,难保林风远也对洪媛有意,只是碍于自己的主子。 不然这么多年也没见林风远对哪家小姐动过心,他元妻郁郁而终后,一直也没见他娶个继室回来。 “本世子这些年听闻了件趣事,听说林大人为了护着洪家小姐,可做出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 唯一(七十五) “封后那日本世子就问过林大人,难道真甘心?林大人一副正义俨然的模样,说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才照看洪小姐。” “可那样活生生的一个美人和林大人你一起在边疆生活了好几年,你真能坐怀不乱?做个正人君子?一点心思都没动?” 含远嘴里讽刺,笑的格外薄凉。 林风远见他如此说,有些怒气道:“她生活的地方离我很远,我只是偶尔奉主子的命去看看她罢了!” “我知道她注定是主子的女人,我从未动半分心思,也不可能动心思。” “这些以后,你不要再提了。” “如今,再没有洪家小姐,只有一个中宫皇后。” “是吗?”含远反问道。 “林大人可真是忠心耿耿,若不是多亏了你,那位又怎么能那么轻易就做了皇后呢?旁人不敢乱议论她的身份,只能睁眼装瞎子,不就是因为是你这位镇守边疆,手握十万兵权的大将军把她送边疆送回了的吗?” “朝堂上的那群人,早就把你们看成了是一条线的蚂蚱。” 含岸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心里却在冷哼。 正因为如此,朝堂那群孺官才更加肆无忌惮了,后宫有他们的皇后撑腰,前朝还有手握兵权的大将撑腰,想要对付、赶走他这个封王的小世子还不容易? 见林风远不说话了,含岸心里更加烦恼。 真是个讨厌的东西。 “哎......” 他叹了口气,假装可怜惠妃,又提起了惠妃。 “时日过得可真快。”他撩开车帘,正好看见外面的茶楼,那茶楼可不就是第一次见到惠妃的地方吗? 那会他和旁人争论严家九小姐是个美人,旁的人争论也许是个丑八怪,后来就出现了一道女声。 他记得那会林将军也在,林将军还在美人走后跟随了出去。 后来他的人来报,还说林将军救了严家九小姐一命,还亲自把严家九小姐送回了严府。 含岸心头冷笑,这林风远也真是个搞笑的,护花使者吗? 前护着洪媛,后护着严家小姐? 还是说都是奉了他家主子的命?奉了圣上的命令? “你还记得那茶楼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惠妃的地方,她可真美,倾国倾城,性情也和旁的小姐不一样,不拘小节。” “这样的女子,值得一位夫君好好疼惜,好好疼爱,可惜了。” “若不是遇见你们,她或许还能有个好归宿,若是你不把洪媛送回来,皇后的位置就是她的了,到那时,宸宫还会着火吗?还会一尸两命吗?” 他的目光有些忧郁的散落街道上的茶楼上,朝阳折射在他的眼眸上,他的眼中,饱蘸的是深不见底的幽邃,闪烁细碎的悲伤。 “本世子可听说,烧的只剩下白骨了。” 林风远一愣,缓缓抬眼,望着京城里的一切,街道两边的茶楼、酒馆、首饰铺等热闹非凡,街道两旁的旷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卖胭脂的商贩正吆喝着。 街上行人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欣赏风景,远处突兀横出的飞檐,高高飘荡的商铺招牌旗号,粼粼而来的其他马车,川流不息。 “活着的人多鲜活。” 他听见含岸的话,再也忍不住目光往茶楼看去。 可以看见深黑色的瞳仁中,不动声色的隐藏起一点难过,似乎平静无澜的目光,想要抓住茶楼一角,终究随着马车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那座茶楼。 冷漠的双眸中,折射出许些无奈,配着僵直的嘴角,没有一丝笑容的面孔,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他好像在为死去的惠妃悲伤。 林风远收回目光,有那一瞬间的恍然,突然想起那天在茶楼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女子。 他在窗户旁坐着时就看见她了,她下了马车,左右看了一眼,他正好看清楚了她那张娇嫩艳丽的脸。 心头怦跳了一下,莫名的,好像觉得自己会和她有什么瓜葛。 也真是好笑,后来,还真有了不少瓜葛,他救过她,还把她接进了宫里。 “她本该不用死的,是因为你们,你们都是害死她的凶手。” “听说,是你亲自把她送进皇宫的?她还问过你,能不能不去宫里?” “可见她根本就不想进宫,也从未想过和中宫那位争过宠,她也争不赢,中宫那位毕竟和圣上青梅竹马,可她呢?” 含岸无奈一笑,有些悲伤道:“你们也真是心狠啊,明明知道结果,还偏偏要把她赔上去。” “她做过什么?不过是你们手上的棋子罢了。” 林风远垂下眸子,没说话,任由含岸喋喋不休。 马车停顿,外面赶马车的人开口道:“大人,已经到了林府了。” 这道声音闯进来,林风远像是一瞬间的清醒,从有些内疚的恍然之间清明的看着含岸。 莫名的,林风远听见这声音,突然想起那日在茶楼里,初次见到惠妃时,旁边站在侍奉是同样的声音,开口道:“这样的美人比起洪小姐来更胜一筹,和将军很般配。” 他眼里好似出现了惠妃那道身影,那张艳丽的小脸,还有她那双含着魅色眉眼,娇艳若滴,清澈无比的眼眸慧黠的盯着他。 身边的含岸又开口了,把他失神拉了回来,突然有了怒意,想到含岸刚刚说的那些话,他板着一张脸,冷漠的怒道:“含岸,注意你说的话。” “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有些人不是你我该提的!”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心思,但你要记住,那些都是你的事情,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说完,他冷着一张脸下逐客令,含岸愣了愣,下了马车,望了一眼林府,看着林风远也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往林府进去了。 含岸阴沉一张脸,眼中便封存进了辽阔的幽怨,用这样的眼神去凝视林府的大门,这林府可真是忠心,对他那皇叔太忠心了。 哼了一声,转过身子,看见街道边上种着的柳树,柳树已经发了新芽,眼神去映照着绿油油的柳条,将这春意浓浓的景象看了个彻底,却怎样也无法化解心底的愤怒。 唯一(七十六) 春末的这一日,宫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要给宫妃们送夏季新衣新首饰。 宫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忙着去给自家主子领东西。 几日前宫里的选女已经册封,各宫的宫女也等来自己的新主子。 往后是否荣华富贵就要看跟的主子了。 御花园偶尔有太监宫女路过,有个小宫女急急忙忙走着,忙不停的撞上另一位宫女,两名宫女摔在地上,一位先爬起来的宫女脸上有几分恼意,盯着还躺在地面上的熟悉宫女道:“路这么宽,你偏偏拦着我做啥?” 趴在地上的宫女微寂愣了愣,没回话。 她站起身子,想看看这是哪个宫的宫女,一看,呵,可不就是最近新受宠的蒋充容身边的宫女其华吗? 这位新受宠的蒋充容听说和她家娘娘有几分像,仗着这份姿色夺得了圣上宠爱,这不连带着身边的宫女都登皮子上脸了? “问你话呢?你偏偏拦着我干嘛?害的我摔一跤,若是坏了充容娘娘的大事,有你好看!”其华怒气冲冲道。 这宫女,她认识的宫女,一想到微寂做的那些事情,一想到宸宫其华心里头无奈又心疼。 今早主子还拿她撒气,说什么恨死宸宫那位了,人人都说主子和宸宫那位有几分像才得了圣上宠爱,主子日日气的心肝疼,可又见不着宸宫那位,宸宫那位早就薨了,谁不知道那场大火要了宸宫那位的命,如今她就是个摆设,摆给外头看的。 她在宫里也很长一段时间了,听说了一些往事,听说那位才是严家九小姐,是圣上门楣正娶的嫡妻,可惜了不受圣上宠爱,不得圣上欢心,偏偏名分和身份都被中宫那位夺了去。 中宫那位,曾经是名扬整个京城的第一美人,见过她的多了去了,当年其华刚刚进了宫中,有幸见过中宫那位一面,确实是个美人。 可宸宫那位,她也是见过的,那位也是个十足的美人,那样的美人真不受圣上宠爱吗? 她可不信。 如今自家主子充容娘娘确实和宸宫那位已经没了的惠妃有几分像,能因为这几分像得到圣上的宠爱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可她家主子生气啊,白日里抱怨自己那张脸,对她们这些近身侍奉的不是打就是骂,满腔怒气全部发泄在她们身上。 可主子晚上被选去侍寝时又换作了另一张喜悦的脸。 其华心里无奈,虽是看多了宫里这些主子变脸变的极快,可当自己摊上这么个主子时,才知道有多艰难。 微寂站起身子,看了一眼宫女其华,“原来是你啊,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 微寂微微一笑,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看着这个从前在其他院里一起共过事的其华。 “我和你可不熟,什么好久不见?怎么,性子孤傲的微寂好姐姐也想要和我攀关系了?” “是在宸宫守着空殿日子不舒畅?想调到充容娘娘这里来吗?怎么,孤傲的微寂姐姐也有今天?” “呵。” 微寂看了一眼其华,有些无奈。 其华是什么性子,她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样的性子若是不改,自己掉脑袋不说,还害了自己的主子。 想到与她共事那么多年,微寂好心提醒道:“做奴才的该有个奴才的样子,你家主子才受宠几日?你就得意成这番模样?你就不怕给自己带来祸事?给你家主子带来祸事?” 其华一听,怒了,瞪着她道:“呵,我倒是忘了,你可是惠妃娘娘宫里侍奉的人,就你忠心,就你聪慧,就你收敛?” 说道这里,她走近微寂,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那怎么没见那晚大火,你有冲进火里去救你家主子呢?怎么没看见你表现你的忠心?你的聪慧?” “你家主子在时?怎么丝毫没见你忠心呢?” “别在我面前假惺惺,我想怎么过,与你何干?你是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呵。” 其华说完,哼了一声退开远离她几步,左右打量几眼,开口道:“你这相貌倒也是个不错的,可惜你和我的命是一样的,咱们啊就是奴才命,既是奴才命,难道还不让我得意几天?若是现在不得意,不知那日一命呜呼了去,那才不划算,那才可怜。” 微寂皱起眉头,看着其华,不再离她,拍了拍自己的裙摆走了。 其华在她身后笑道:“以为自己长了几分姿色,就能和主子相平并论了?就能对自家主子有异心了?” 惠妃娘娘在时或许不知道,可旁人知道啊? 其华厌恶的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微寂,她最讨厌微寂那副表面假仁假义的模样,面上装作和睦温和,背后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她收回目光,提起步子正准备走。 不远处小花丛里突然出来一个小宫女,宫女年纪尚幼,有些奇怪的看着其华,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压低声音道:“其华姐姐,你怎么了?” 其华看见是洗衣宛的小宫女,她认的这个小宫女,小宫女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家中犯错,被没入宫廷,侍奉天家。 其华把自己手上的镯子取下来,套在小宫女手腕上,拉着她开口道:“我没事,走,我房里有几块芙蓉糕给你尝尝。” 小宫女一听见芙蓉糕,脸上布满喜气,跟着其华去了她房里。 房间里,其华把自己枕头下的银两拿给小宫女如瑟,叮嘱她道:“如瑟啊,你要记住,往后不要像我这样,脾气不好还让旁人都看了去,什么事情呢都放在脸上,这样不好。” “如瑟,你要记住要好好保护自己,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好好活着。” 小宫女如瑟愣愣的看着其华姐姐,点头道:“那如瑟要和微寂姐姐学吗?稳重一些?” 提起微寂,其华心里就不好了。 生气道:“也不要和她学,她心思重,还异想天开。” 当初她在微寂枕头底下看见过一块绣帕,就知道她那人心思是什么样的了,明明是个小宫女,偏偏想一步登天。 她那样的人太容易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可她自己,其实也是一样的,这样的脾气也容易把命都搭上去。 如今跟了充容娘娘,是她命好,也是她命坏。 唯一(七十七) “如瑟,你记住日后若是你能出了洗衣宛,去侍奉其他主子,一定要忠心耿耿,切勿背弃主子,哪怕你的主子不是良人,也不要去背弃、背叛她,知道吗?” 见如瑟点了头,其华笑了笑,拿起自己放好的芙蓉糕给她吃了起来。 她边吃边小声疑惑道:“其华姐姐,我听洗衣宛的嬷嬷说充容娘娘是因为生得像惠妃娘娘,才得了宠...其华姐姐,惠妃娘娘长什么模样啊?” 其华一听,皱起眉头,摇头道:“如瑟,这话以后不许说了,对谁都不许说,更不能提起惠妃娘娘。” 如瑟见她表情沉重,有些害怕,可心里还是疑惑,她在洗衣宛偷听了不少嬷嬷说起那惠妃娘娘,还是惠妃娘娘才应该是做皇后的,可严家九小姐的身份被当今皇后的夺了去,才成了惠妃,还说什么惠妃倾国倾城,美貌异常...... 见如瑟这个表情,其华叹了口气,小声道:“惠妃娘娘是个美人,对奴才大方,心底纯善,我给你的这个镯子就是惠妃娘娘当初赏的,那时是我进宸宫送时新的首饰......” 她那会还在司珍局当差,专门给宫里的贵人做首饰,送首饰的地方。 一直到现在,她还很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惠妃。 那日本不是她去宸宫送时新的首饰,是其他小宫女怕摸不清被那位从未露面却怀有龙嗣的惠妃娘娘脾性,进了宸宫讨不到好果子吃,才推到她手上,让她去。 她一路也是战战兢兢,不敢造次。 哪知道,进了宸宫,惠妃娘娘坐在软塌上,脸上布满郁色,望着窗外,见她来去送首饰,惠妃看了她一眼,嘴角却扯出一抹笑意,说她辛苦了,赏了她那个镯子~ 她惊讶的悄悄望了惠妃娘娘一眼,差点被惠妃嘴角的笑意染红了眼眶。 惠妃说她辛苦了,说她辛苦了,还对她温柔的笑~ 进宫这些年,她身世卑微,脾性不好,不会讨人喜欢,在宫里受尽了委屈,有哪位主子说过她辛苦了啊? 想起惠妃,她嘴角露出笑意。 “惠妃很温柔,很好~” 其华想起那场大火,要了惠妃娘娘的大火,心中有些遗憾,有些疼痛。 那样温柔的美人在一场大火里就没了。 如瑟望着其华姐姐,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听说是惠妃赏的,突然感觉这镯子有些沉甸甸了。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其华姐姐,这个镯子还给您啊,是惠妃娘娘赏赐给的,如瑟不能要。” 其华摇摇头,摸了摸如瑟的头,笑道:“这个镯子就交给你保管,可你答应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是惠妃赏赐的。” 如瑟看了一眼手腕上镯子,或许是因为镯子太漂亮了,或许是因为这镯子是惠妃赏赐的,又或许是因为这镯子是对她很好的其华姐姐给的,她没再拒绝。 等如瑟吃完,其华牵着她的手把人送去洗衣宛。 盯着洗衣宛的大门,这里面的人,会进去的哪个不是身份尊贵,却犯了错,杀不得,又不能放出去的人? 那镯子,交给小如瑟,总比放在自己手上安全。 最后盯了一眼洗衣宛,转身前去领新发的衣裙。 回到充容娘娘居住的宫殿里,便得到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她似是没事人一般,已经习惯了如此。 正房里,充容娘娘正在命人替她梳妆打扮,梳头侍女提她挽起飞天篦,斜插了几支簪子,仔仔细细上了妆容,十分娇美,她年级不过二八年华,及笄不久,正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岁月。 梳妆好了,其他侍奉的宫女都退下,只留下一个其华。 蒋充容回头望了一眼立在门边侍奉的大宫女其华,皱起眉头道:“听人说你和宸宫里的宫女争吵了几句?” 其华面露尴尬,点头道:“回充容娘娘,是宸宫的三等宫女微寂先撞上奴婢的,奴婢不过是和她争论了几句罢了。” “是吗?怎么听说你还骂了人家,以为她长了几分姿色,就能和主子相平并论了?就能对自家主子有异心了?这些话呢?” “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三等宫女你这样去骂她?” 其华哑然,知道自己这主子可不傻,自己若是瞒着她,说不定还要被怎么猜忌呢。 其华只好如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蒋充容,已表自己忠心。 蒋充容一听完,心跳不已,她只知道惠妃曾经惯宠后宫,深得圣上荣宠,还怀有龙嗣。 进宫以后,她才听说了宸宫早就因一场大火,把惠妃娘娘的性命夺了去,其中牵连不少宫女侍监。 宠惯后宫的惠妃娘娘已经没了,可圣上却对外宣称惠妃娘娘得了风寒,去了偏远的皇家别院修养身心,静等产下皇家血脉。 父亲曾经告诉给她,叫她小心严家和王家那几位小姐,她比她们都生得像惠妃一些,可千万要小心了去。 可父亲没告诉她,要小心皇后娘娘啊,也没告诉她,皇后娘娘和惠妃有那么大的过节。 若真是这宫女所说的这般,那她这张脸将会给她带来大祸。 蒋充容的双手有些微微发抖,看着其华道:“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其华一听,连忙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回话:“回充容娘娘,奴婢已经进宫十余年了,见过朝廷更替,见过新帝登基,自是知道不少前尘往事,若是充容娘娘不信,大可去查一查。” 蒋充容心头猛烈急跳,强行把自己心中的担忧压下去,强装镇定的道:“当初惠妃已经进了先帝的后宫,参加选妃?是被当今圣上亲自进宫和先帝求了圣旨?” “回充容娘娘,确实如此,奴婢当初正好有位相好的姐妹在前殿侍奉,见过进宫待选的严家九小姐一面,是惠妃不假。”其华如实道。 “那你那位相好的姐妹如今在哪处当差?唤过来问问话。” 其华眼圈一红,哽咽道:“回充容娘娘,当今圣上派人把惠妃娘娘接进宫的第二天,皇后娘娘便把当初在前殿侍奉过先帝,见过宫妃当选的奴才和宫女全部杖毙了。” “奴婢的好姐妹,大祸临头前悄悄找过奴婢,告诉了奴婢这个秘密。” 唯一(七十八) “后来奴婢打探到,说是皇后娘娘听说宫里有人小声议论过,严家九小姐的身份其实是惠妃的,是皇后抢了去,那些从前见过惠妃选宫妃的奴才和宫女才遭了难。” 蒋充容皱起眉头,疑惑道:“皇后若是占了惠妃的身份,那为何不在坐上中宫之主的位置便大开杀戒,除了那些从前在宫里侍奉的老人?见过严家九小姐面的老人?” 其华摇摇头,叹息道:“回主子,您不知道,当今皇后娘娘是洪家罪臣之后,当初流放边疆好几年,一朝圣上登基,迎她回宫做了皇后。” “许是正是因为如此,皇后娘娘哪里会那么快得知所有从前发生过的往事?” “或许就因为这样的疏忽,才导致消息走通。” 听完其华的话,蒋充容垂下眸子,玩弄自己手绢,许久,才开口道:“当初是圣上亲自进宫求了圣旨,先帝才赐婚于圣上和严家九小姐的?” 其华点头。 “后来又是圣上亲自把如今的皇后迎进后宫?顶替了严家九小姐的身份?做了中宫皇后?” “再后来,圣上又把真正的严家九小姐迎进了后宫?让她成了宠惯后宫的惠妃娘娘?” “怎么这么复杂?” 蒋充容伸出纤纤玉手,按压自己的头额,闭上眼睛,半响,开口道:“你说,在圣上心里,到底是皇后重要,还是惠妃重要?” 其华卑微的跪在地上,不敢回话。 她也不知道在圣上心里,到底是皇后重要,还是惠妃重要,天子的心思,她一个小小的宫女,谁能猜透呢? “说啊?你说啊!” 蒋充容空着的手一挥,旁边案桌上的茶杯啪的摔向其华,就差那么一点点,砸在她身上。 其华跪在地上,不敢造次。 “说啊!” 蒋充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知道自己这个主子是什么脾气,其华只好顺着她的意,开口道:“回主子,奴婢以为如今圣上心里应当是惠妃娘娘多占几分。” “奴婢在宫女当差数十年之久,听说了不少前朝往事,据说有位君王极其喜爱他的宠妃,后来宠妃在最好的年华一病不起,就那样没了。” “那位君王在宠妃没了后,遇见了许多像宠妃娘娘的女子,其中有位女子深得君王宠爱,本是替代宠妃,最后却凭着自己才能夺得了君王真正的喜爱。” “君王驾崩之前,册封了那女子所出的皇子为太子陛下,在君王没了后,那女子登上太后之位,自此家族也水涨船高,荣宠不断。” 其华说完,蒋充容脸色才好了些。 进宫之前,她就知道自己要凭着这张有些像惠妃娘娘的脸,去挣抢分夺一些圣上的宠爱。 可哪个女子真正愿意做旁人的替代品呢? 真正愿意只是因为像某个宠妃,才夺得了天子宠爱呢? 听完这宫女的话,她心里头倒是舒服了不少,说不定她也能在这天长日久的后宫之中,最后让自己的才华征服帝王,让他真心实意喜欢上自己,而不是这张像惠妃的脸。 其华垂着头,心里叹了口气,她没说的还有几句话。 可惜那位君王至死还念叨着那位宠妃,宠妃死在君王最疼惜她的时刻,永远留在君王心里,谁也比不了。 “娘娘,咱们应当小心行事,小心中宫娘娘。” 其华说出这句肺腑之言,希望自家主子平平安安,不要平白无故断送了性命。 蒋充容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点头道:“你说说看?这桩往事还有谁知道?” 其华一愣,随后如实道:“这桩往事,除去新进的这批宫女,其他的应当都知道。” 年初时,新进了一批宫女,这批宫女应该是不知道的,可从前宫里头侍奉过的宫女和太监可没杀光。 这种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就算皇后有心想要压下,也心有余力不足,若是真能把他们这些宫里的老人杀光,那还能杀掉宫外那些? 京城里那些老百姓,最喜欢这样的皇室秘闻、八卦,恐怕早就有消息传了出去。 只是碍于帝后威严,不敢搬到明面上来说。 蒋充容点点头,这般想着,又叹了口气,她家世卑微,族中兄弟也不太争气,她是家中长姐,族里已经把全部希望压在她的身上。 若是她因为这张像惠妃的容貌被皇后所害,让皇后不满,那可如何是好? 圣上既是能把罪臣之后的洪家小姐迎回宫里做皇后娘娘,必定是因为圣上对皇后娘娘有偏爱。 蒋充容垂下眸子,叹了口气。 这事情,可真是难。 难怪前些日子还是选女时,严家和王家小姐一听人提起皇后娘娘,就阴沉着脸,不说话,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她们早就知道皇后和惠妃还有圣上之间的往事。 那几位小姐生得也像惠妃,想必也怕皇后对付。 蒋充容只觉得害怕,这宫里头太可怕了,比起父亲母亲教的那些,叮嘱的那些来说还要可怕的一千倍、一万倍。 她把手绢丢掉,望着跪在地上的大宫女,开口道:“去,和咱们宫里侍奉的这些宫女嬷嬷们交代清楚,往后咱们宫里头的,都要好好遵守宫里的规矩,切不可任性跋扈,你也是。” 其华应了,点头退下。 去外头交代清楚了,回充容娘娘身边侍奉,其华小声道:“娘娘,您若是有了身孕,切不可先让中宫那位知晓,应该先想法子告诉圣上。” 蒋充容点头,她算是明白了,皇后娘娘根本就没有表面上的那么慈祥仁爱,若是她敢先有了身孕,皇后娘娘一定会要她好看! 亏她如此傻,一丁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入夜,前头传来消息,听说是王家小姐侍寝,蒋充容心里发酸又好像躲过一劫,带着其华和几名宫女在自己宫里头绣花。 她绣工极好,在母家做小姐时,每每跟着母亲绣些东西,家中亲属所穿衣物,手帕、香囊、衣物、腰带等等都是她和母亲亲自绣的。 这次绣的是手绢,上头有鸳鸯戏水,绣的活灵活现。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着,圣上这十几日做到了雨露均沾,新进的宫妃全都分了些宠爱,她宫里头这些人也安安静静的,这日其华出门去洗衣宛看小如瑟。 唯一(七十九) 她手里提着如瑟喜欢吃的芙蓉糕,去寻如瑟。 洗衣宛的姑姑看见是其华,叹了口气道:“你倒是心疼那小宫女,可你若是真惦记心疼那丫头,就放过她吧,少寻她。” 其华一僵,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好笑,张张嘴,解释道:“姑姑,我不过是想来看看她。” “姑姑知道你只是想来看看她,可你也知道,这洗衣宛是什么地方?进来的没有一个不是身世特别、知道的太多,却不能杀也不能随意杀掉的人?你和那丫头牵扯太多,既害了你自己,也害了那丫头。” 洗衣宛的管事姑姑说完,瞥了她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其华脸色越来越僵硬,最终只好叹了口气,把钱袋拿出来,全部塞进管事姑姑手中,把芙蓉糕也递给她,恳求道:“还请姑姑把这芙蓉糕转交给如瑟,那丫头可怜,我也是心疼她。” 管事姑姑点点头:“好,你走吧,你若是真心疼她,往后不必过来了。” 其华点点头,转身走了。 还未回到充容娘娘住的宫里,便听见消息,充容娘娘冲撞了皇后娘娘,被下令打上二十打板,打入冷宫。 其华心一寒,她早就想到了这一日,可没想到这一日来的如此之快。 她的主子因为长得像惠妃而得宠,也因为长得像惠妃而被皇后这般对待? 想冲回去救充容娘娘,跑到半道又察觉不对,她去也没用,既是皇后娘娘下的旨意,只能去请圣上了。 其华跑的极快,头上发篦被风刮乱,还未到乾承宫前,已经变得狼狈不堪。 一路上她一直在想,这些日子圣上雨露均沾,自家主子安分守已,皇后为什么还要对付自己主子? 对了,昨日有太医院的御医来给宫妃诊过脉,自家主子也被诊过脉象,莫不是主子已经有了身孕? 想到这里,她跑的更快,本以为到了乾承宫前,会被人拦住拖走,哪知道守门的大总管白公公只是皱起眉头,让她有什么冤屈就跪在外头说。 其华感激不尽,跪在地上先给白公公磕了几个响头,飞快的移正了身子,跪在乾承宫前,大哭泣道:“求圣上救救我家充容娘娘,我家娘娘已有身孕,却被太医院太医拦住消息……如今被皇后下令责打二十大板,丢进冷宫,皇后娘娘这是要活生生要了我家娘娘的命吗?” “奴婢听说……难道皇后不能有孕,其他娘娘就不能有孕了?一有身孕就得被皇后娘娘随便寻个理由打发至死?” “圣上,您还记得那场大火吗?惠妃娘娘没了,皇长子没了,这才多久我家充容娘娘有了身孕,就被皇后随便打发个理由,赐了二十大板,那孩子活生生的被打了下来啊......” “难道后宫就由皇后这般造次,还有国法,有皇法吗?皇后不喜欢惠妃,我家充容娘娘长得像惠妃就要死?后妃怀有生育就要死?除了皇后娘娘,其他的妃嫔怀有身孕就要死吗?圣上......” 其华知道,自己的主子充容娘娘在圣上心里不算什么,可若是惠妃呢? 圣上真的一点点都不在乎吗? 当初她认识的一个宫女撞见微寂和皇后宫里的人偷偷密会,不小心听去了她们口中说的消息。 没过多久,那宫女就悄无声息的没了。 皇后要害惠妃,这是事实,惠妃身葬火海,也是事实,若说和皇后一点关系都没有,其华不信。 就说那场大火和皇后没关系,可惠妃在宫里头那些日子,皇后没少暗害,这些事情,圣上真的一点都不知晓吗? 其华是不信的。 帝王是什么样的人?只有他不想知晓的事情,没有他真正不知道的事情?除非是瞒着的人太过厉害。 其华哭的肝肠寸断,哭声从殿外传过来,含珣正在殿里和众多忠心耿耿的大臣们商议密事,此事这些话全被这些个大臣听了去。 大臣们本想装聋作哑,这是后宫之事,他们不好干预,可偏偏听见在一旁玩弄手中扇子的淮南王世子含岸开口了。 “皇叔,外面那小宫女哭的甚是可怜,听着有不少冤屈?若是真像她说的那样,她家主子已经有了身孕,那好歹也是皇嗣,皇叔还是先去看看。” 含岸一副关心自己皇叔子嗣的模样,扫了一眼众位大臣,继续开口道:“皇叔,您年龄也不小了,去看看吧,万一那小宫女的主子真怀了龙嗣呢?”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阴沉着脸,站起身子往外间走了。 含珣一出宫殿,那些个大臣挤眉弄眼,恨不得吃了这淮南王世子。 乾承宫店外,小宫女还在哭喊着,门外连个守门的侍从和宫女都不见,只能听见那小宫女继续哭喊着--充容娘娘冤枉,惠妃娘娘死的更加冤枉,宸宫那些奴才没几个好的,当初全都盼着惠妃娘娘没了,宸宫走水那日,根本就没几个奴才前去营救,那些忠心的奴才去营救了,也去请皇后了,可还不是被打的半死? 后来在圣上面前揭发皇后娘娘的恶行,却之后无缘无故的死在了这冰冷后宫。 她家充容娘娘和惠妃娘娘一样无辜,不过是因为长得像惠妃娘娘,也要这样被冤枉,被送进冷宫,可想当初惠妃娘娘还在时,是受了多少委屈,是如何痛苦的被烧死。 含珣冷冷看了那哭丧的宫女一眼:“跟朕去中宫走一趟。” 他话一落音,白公公不知从哪出现了,一出来连忙跪在圣上面前,求圣上饶了自己,他刚刚如厕去了,哪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含珣阴沉着脸,望着他,带着人往中宫走。 红墙琉璃瓦,宫女细细碎碎的哭声,其华抹着眼泪,小声哭泣,一路上低声道:“圣上,惠妃娘娘是个好人,她那么温柔,那么温柔的人,我家充容娘娘三生有幸才生得有几分像惠妃娘娘~” “我家充容娘娘安分守已,侍奉圣上尽心尽力,一颗心全部记挂在圣上身上,每日就祈祷能多得点圣上的怜爱,可怜我家充容娘娘......就是因为怀有龙嗣,因为和惠妃生得有几分相似......” 唯一(八十) 其华说的可怜,她不确定蒋充容是不是真的有了龙嗣,也不知道皇后已经把充容娘娘怎么样了。 但若是充容娘娘有一丁点伤害,她也活不了了,她也不准备活了! 是,帝后情深义重,帝后青梅竹马,帝后恩爱无比。 但,旁人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皇后凭什么要了充容娘娘的性命?就因为充容娘娘挡着她道了?生得像惠妃了?还有可能怀有身孕了? 可那是她的主子,到底是她的主子...... 其华眼泪又落了下来,望着前面的帝王。 她相信,迟早有一天,皇后会失去帝王的宠爱,一个男人能爱你多久? 就算现在爱,如今爱,明天爱,后天爱,可明年呢?后年呢?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 等着吧,总有人能把皇后从圣上心里的位置拉出来。 她不妨在这上面小小的加上一把火。 “圣上,充容娘娘知道自己只是惠妃的替代品,可她也是真心实意喜欢圣上的,伺候圣上的......” “充容娘娘喜欢刺绣,时常带着奴婢们在宫里刺绣,她喜欢绣鸳鸯,说是最想和圣上有一天能够像手绢上那对鸳鸯那样...充容娘娘年轻不懂事,可她对圣上的心是天地可鉴。” “......” 天阶日色凉如水,红墙朝阳摇曳,天空下起丝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城墙悄然滴落,在一块一块石砖地面上晕开一圈圈涟漪。 中宫里,高举的板子落在了蒋充容的背上,很沉重,“啊!”随着蒋充容痛苦的惨叫。 粗使嬷嬷把粗布强行晒进蒋充容嘴里,不让她再出声。 皇后冷冷一笑,带着任嬷嬷往正殿里去歇息了,这样血腥的事情,她可不愿意看。 中宫殿内庭里,板子飞快的打在蒋充容身上。 蒋充容眼泪痛苦的落下,承受着板子一下比一下重的落在背部与臀部,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撕开来。 她除了背部的痛以外,感觉到腹部似乎也开始痛了起来,这痛好象不太寻常,心慌一阵接一阵。 对了,昨日太医才来给她把了脉,今日就平白无故的被皇后招来喝茶,被责罚说是冲撞了皇后? 很快,她感觉到两腿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流出来,温热的,暖暖的感觉,难道她是有龙嗣了? 突然,心慌之感袭来,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要离她远去,而且两腿之间温热的东西一直在流,在流,不停地流。 是孩子?! 对,是孩子! 蒋充容哭的眼睛红肿,可没人来救她,小雨淋在她身上,她感觉自己好像就要死了,就要死了。 爹、娘~ 蒋充容身体疼痛不已,快要晕过去时,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用力瞥了一眼,见是其华匆匆的跑了过来,推开扣住她的两名嬷嬷,其华身后跟来的是圣上,是她的夫君。 其华把充容娘娘嘴里的粗布拿掉,蒋充容总算能够说话了,她声音沙哑一身是血,哭丧着道:“圣上......臣妾的孩子没了,臣妾的孩子没了......皇后...是皇后......” 其华扶着充容娘娘往一旁遮雨的地方去,一路上任由雨水冲刷,全是新鲜血液,好像那血源源不断地流不尽。 这样触目惊心的一幕,不知怎么的圣上心头突然一痛。 或许是孩子和父亲连心,也或许是因为他才登基,一连在他眼皮子低下失去两个皇儿。 身旁的白公公红了眼,扶着圣上去避雨,白公公从圣上还是小皇子时就跟在他身边了,自是一心一意效忠圣上。 可皇后不能生养,惠妃怀有的龙嗣已有7个月大了,若不是那场大火...... 白公公还记得,惠妃在时,每每见了他,都会浅浅一笑,和谐温柔。 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圣上的亲生骨肉,如今蒋充容的也是...... 若是任由皇后如此下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自家主子做父亲。 白公公早就唤人去太医院请了两名太医过来,此时见蒋充容狼狈不堪,立马请了太医过来。 两名太医分别前后上前,不敢迟疑,迅速将手指搭在充容娘娘的手腕上,后面的卫太医刚一搭上,他的神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其华和蒋充容都摒息等着他们的诊断结果,半晌后卫太医收回了手,看了一眼身旁的太医院院子秦太医。 卫大人先开了口,在他低垂的眼中充满了无奈,一个圣上的新宠,充容娘娘怀有身孕,却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 “禀告圣上,充容娘娘确实是有了龙嗣!” “但是,充容娘娘因为过于激烈的责打,伤了胎气,孩子已经没有了!” 含珣虽是早就猜到如此,可还是察觉到一股凉意涌上了心头,他望秦太医,想听听他怎么说。 秦太医开口道:“禀圣上,卫大人所说句句属实。” 顿时,守在中宫外的宫女侍从都如被石化了一般愣在原地,原本就痛苦不堪的蒋充容在听到秦太医这句话,猛然睁大了眼睛,眼泪流的飞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爬到圣上身边,一下子抓住圣上的龙怕,跪在地上,手却抓得那么紧,指甲都要勒进肉里面去了。 “圣上,这是我们的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了,昨天,昨天明明有太医院的太医来给臣妾请过平安脉,为什么,为什么没告诉臣妾,我已经有了身孕?为什么为什么没告诉圣上,臣妾已经有了身孕?” “为什么今日皇后娘娘就无缘无故责打臣妾?圣上,为什么?圣上太医院的大夫医术那么高明,一定有办法救咱们的孩子,一定可以的,圣上,一定有办法的!” 蒋充容面容死灰,狼狈至极。 “娘娘!” 其华扶着她,跟着一起哭。 卫太医看她的眼中充满了同情,跪在地上道:“充容娘娘,龙嗣确实已经没了,还请娘娘节哀!” 没了,真的没了…… 蒋充容眼里充满血丝,回头望了一眼中宫,大笑道:“哈哈...没了...真的没了......现在...皇后您满意了吗?” 说完晕了过去。 从此以后,她对皇后只有漫天漫地的恨,永不原谅的恨,即便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拉皇后一起下地狱。 唯一(八十一) 推开正红朱漆大门,其华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食盒,进来伺候蒋充容,外面夜色很冰凉,窗内红烛摇曳。 其华熄了灯笼烛火,关上吱呀的窗,提着食盒去寻蒋充容。 充容娘娘抱着膝盖坐在床内,凝视关上的窗户,其华立在床沿边,柔声道:“娘娘,咱们该用晚膳了。” 蒋充容看了一眼其华,猛然抓住其华,疼的她手臂发麻。 “皇后呢?皇后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打入冷宫,有没有被圣上厌弃?有没有?” 还未说完,她放开其华,自己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便倒在床上默默流泪。 离她没了孩子已经有一个月了,她都出了小月子了,可圣上好像把那件事情忽略了。 宫里的其他人也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发生,皇后还是皇后,位置依旧稳固如此。 圣上依旧是圣上,一点悲伤难过的模样都没有。 只有她,只有她活生生的没了孩子。 其华见自家主子如此,给她盖好被子,安慰她道:“娘娘,咱们先活命,只要有这条命在,一切都有可能。” “娘娘,您还这样年轻美貌,可皇后呢?她比您大上许多,就算现在咱们扳不倒她,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娘娘,您想想看,这宫里头,一批又一批的新人进来,娇嫩无比,等到皇后年老色衰,总有一天,咱们能报仇雪恨......” 蒋充容躺在床上,眼泪一点一点的掉,她望着其华,大哭了起来。 哭声夹杂着外面的雨声一起,在后宫之中响起,等到蒋充容哭累了,其华出去唤人抬来热水,命人侍奉充容娘娘洗漱干净。 换好了干净衣裙,正房里的床单被单被宫女换好了新的,其华扶着蒋充容侍奉她用了晚膳。 蒋充容吃完,脸色好看了不少。 其华给她梳着头,柔声安慰道:“娘娘,您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 蒋充容没说话,狠狠的盯着铜镜中的自己。 “太医院有动静吗?”蒋充容开口。 其华摇摇头,如实道:“该处置的太医,已经处置了,其他的没动静。” “皇后那边呢?” “皇后那边的粗使婆子已经杖毙,其他的,都好好的。” “是吗?她一点事都没有,也真是厉害,难怪宠惯后宫的惠妃娘娘都挣不过她?呵,宠惯后宫?” 蒋充容冷笑一声,这个词实在讽刺。 替蒋充容梳完头,侍奉她歇下。 她提着一盏幽暗的灯笼、撑着一把伞在前面走着,整个道路黑漆漆的,除了灯笼的一点光,和两边不时好似有雨滴声响外,什么都看不清晰。 回了自己房中,刚刚歇下,外头传来消息,说是宸宫出事了。 其华皱起眉头,重新传好衣服,撑着一把伞,提着灯笼往宸宫寻去,那头火光明亮,许多奴才站在殿门口候着。 一个熟悉的宫女被丢在地上,已经半死不活。 其华认得,那是微寂。 一个想要爬上龙床,背叛自己主子的女人。 微寂和她一起进入宫廷侍奉数十年,从小小的人儿到老姑娘,从先帝到新帝登基,再等两年,按照我朝惯例,她和微寂满了二十四岁,就可以出宫嫁人了。 可微寂一心想要攀附圣上,皇后身旁的人许诺过她,只要除掉惠妃肚子里的孩子,就助她完成心愿。 其华知道,皇后安插在宸宫里的人手不只微寂一人。 当初那群没被收买的奴才和宫女,已经被皇后除了去,其中就有她认识的几名宫女太监。 活生生的人死在后宫不足为奇,死在后宫之主的手上更不足为奇,可那些是她的朋友,都是她的朋友。 她如此卑微,她的朋友也如此卑微,可没谁愿意那边卑微,也不愿意生来就是卑微。 微寂想要翻身是没错,想要爬上龙床没错。 错就错在不该想要踩在自己主子上位,不该想要踩在自己同伴身上上位。 其华收回眸子,叹了一口气,提着灯笼转身走了,路上遇见其他宫女,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那宫女小声道:“其华姐姐这是打哪来?我听说宸宫出了事情,有那不长眼的奴才扮作惠妃娘娘的模样,穿上惠妃娘娘最喜欢的素衣,想要爬上龙床?” “可惜啊,被咱们圣上一眼识破呢...如今倒是好了,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其华没说话,微微垂着头。 身旁走动的宫女却看出了她眼中的无奈,宫女捂嘴一笑,望着周围下着的细雨,盯着已经湿透了的绣鞋,开口道:“宫里选女、宫妃圣上都快宠幸不过来,圣上还能看上咱们这些奴婢?若不是那等天姿国色,就别去异想天开了。” 雨水溅落的水珠从伞朵上跌入地面,滴答、滴答…… “可有些人总是看不透,也看不明白。” 其华侧头望了一眼身侧的宫女,无奈的扯开嗓子,小声道:“我还有两年就要出宫了,你好好保重,若是往后咱们都能平安出宫,寻个踏实的人家,好好过日子便是。” 姜棋点点头,把伞撑高了些,回头望了一眼宸宫的方向,又看了一眼中宫的方向,小声嘀咕道:“说来也奇怪,今日圣上怎么在宸宫?”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圣上为什么今日会在宸宫。 惠妃娘娘已经不在了,圣上为何去哪?难不成是去怀缅惠妃娘娘的?可圣上? 其华和姜棋眼中出现疑惑,其华先开了口,压低声音道:“或许是圣上开始思念惠妃娘娘了~” 说完,她叹了一口气,一直盯着伞外的雨滴,雨滴越来越大,砸在地面上,染湿了她的鞋面和裙摆。 姜棋望了一眼其华,低声道:“要不要去看看我妹妹?” 其华一愣,点头。 两名宫女往偏远的一座宫殿走去,那宫殿中央有一口枯井,姜棋的妹妹就是被投了那口枯井。 风雨有点大,荒废的宫殿有些萧条可怕,雨声一点点袭击而来,姜棋望着那口枯井,脸色变得阴暗起来。 “妹妹她,不知道会不会怪我这个姐姐还没能替她报仇。” 其华叹了口气,她们这些当年一同进宫的老人死的死,疯的疯实在多。 “好不容易和妹妹在宫里相认,哪知道会遇见那样的事情。” 唯一(八十二) 姜棋眼泪流了下来,为自己妹妹的死亡而伤心,新帝登基后,她妹妹被选进中宫服侍,因为生得貌美,被皇后看不顺眼,顺便寻了个理由把妹妹投了这口枯井。 风越来越大,院里的树叶被狂风吹得哗哗响,不过一会儿雨水如珠帘倒挂,最后暴雨似瀑,倾盆大雨。 其华叹了口气,伸手拉着姜棋的手,准备走。 天色太晚了,再不回去主子若是唤起来,可不好。 周围的风、雨呼呼地刮着,雨哗哗地下着,偏院里走廊上只有他们的人影,脚下全是水,简直成了一条流淌的河,上面争先恐后地开放着无数的水花。 “你和卫大人怎么样了?” 其华开口,知道她和卫大人从小就相识,多年以后两人在宫里相遇,已经暗生了情愫。 提起卫大人,姜棋脸一红,随后却叹了口气道:“他现在已经是太医院灼手可热的太医了,而我是个小小宫女,我不该对他再有什么想法。” “咱们若是能安安稳稳出了这皇宫大院,到时候你和卫大人或许还有机会,我听说,卫大人到现在还未娶亲,是不是在等你?”其华打趣道。 姜棋脸一红,轻轻推了推其华,叹了口气道:“不会的,我没那么重要,就算我能安安稳稳出了这皇宫大院,也配不上他,若是要做妾氏,那...还是算了吧。” 轰!一声炸响,一道闪电突然打了下来,把她们两下了一跳,看着天色,感觉赶回各自的宫殿忙活。 第二日,宫里传遍了昨夜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宫女,她想要爬上圣上的龙榻,被下令乱棍打死了。 最最可恶的是,那小宫女还扮作惠妃娘娘的模样去勾引圣上~ 提起惠妃娘娘,新进的妃嫔又好奇了,这惠妃娘娘到底是生得等何模样?总感觉有些阴魂不散? 蒋充容在宫殿里也听说了这件事,在房里想了很久。 晚间特意去唤其华去寻从前在侍奉在惠妃跟前给惠妃娘娘梳妆打扮的嬷嬷,没想到那嬷嬷来的极快。 隔日一大早,那嬷嬷按照从前给惠妃如何上妆,给蒋充容照着如何上妆,梳起同样的飞天篦,挑选了两支素色玉簪,等嬷嬷给蒋充容梳妆打扮好后,蒋充容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嬷嬷和其华脸色同时露出了笑意。 “像,充容娘娘原本就有六分像惠妃娘娘,如今这样一打扮更有八分像惠妃娘娘了。” “还有品性,惠妃娘娘很温柔,不爱笑,脸上时不时会带一丝丝忧愁,充容娘娘这副模样很像,特别像。” 蒋充容一听,嘴角勾起淡淡笑意,看着嬷嬷和其华。 “像不像惠妃?” “像,特别像。” “那就好。” 这样折腾了半日,看天色不错,外面已经放晴,用过午膳后出门逛了逛。 御花园里,桃花盛开,蒋充容一身素色衣裙,站在桃花树下闻着花香,正好遇见圣上。 含珣不远不近的望着那个背影,垂下眸子没说话。 待到蒋充容回头,朝着他请安,含珣才开口道:“你穿这身衣裙甚是好看。” 蒋充容欣喜一笑,连忙叩谢圣上夸赞,等她抬起头时,圣上已经走了。 晚间,她躺在床上发呆盯着床顶,许久,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又露出欣喜的笑意。 第二日一大早,命人特意把自己打扮的和惠妃在时一般,漂漂亮亮去中宫请安。 姐姐妹妹正好都在中宫里给皇后请安呢,蒋充容一身素色衣裙笑盈盈的请安后,做在皇后赏赐的位置不走,看着这些嫔妃附和高高在上的皇后。 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臣妾听说,惠妃姐姐最喜欢穿一身素色衣裙了,臣妾也喜欢穿素色衣裙,昨儿个遇见了圣上,圣上还夸赞臣妾穿一身素色衣裙好看。” “看来圣上还是惦记惠妃姐姐的,也惦记惠妃姐姐那一袭素色衣裙。” “旁人都说臣妾和惠妃姐姐生得有几分像,臣妾听了喜悦无比,若是圣上能念在惠妃姐姐的面子上多多怜惜臣妾几分,臣妾也是开心的。” “哎,咱们都知晓圣上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惠妃姐姐曾经到底是宠惯整个后宫的。” 说完这一句,蒋充容嘴角含着笑意,起身和面色阴沉的皇后告辞,说完后,转身走了。 不管身后的人如何说她疯癫,说风话风雨。 接下来,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她依旧如此装扮去给皇后请安,日日膈应皇后娘娘,日日欢喜看皇后的面色阴沉。 中宫里,任嬷嬷进了寝殿里。 看见皇后娘娘正坐在软塌上看书。 皇后见她进来,皱起眉头道:“怎么?圣上呢?叫你们去请,一个个都装傻子聋子了?这点事都做不好?” 任嬷嬷垂下眸子不敢说话。 皇后把手上的书放下,冷笑一声,“呵,你们个个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还有那蒋充容算什么东西?整天来本宫跟前膈应本宫?” 皇后冷笑几声,不再说话。 任嬷嬷才敢抬起头劝慰皇后,柔声道:“娘娘母仪天下,何苦要和她们这些嫔妃一般见识?娘娘养好身子好好产下皇子才是。” “娘娘,只要圣上和您同心,那些个贱蹄子算什么东西,要闹腾,就闹腾吧,随她们怎么办。” 皇后不说话,叹了口气。 许久,才看着任嬷嬷道:“嬷嬷,你不知道,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明明早该就和含珣在一起,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中间分开的几年,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哪怕他想尽法子把她迎回来做了中宫皇后,也不一样了。 “嬷嬷,你说说看,惠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圣上心里有她吗?” 任嬷嬷垂下眸子,把头压的低低,不敢随意回答这句话。 皇后见她这番模样,冷笑了一下,开口道:“和圣上分开那几年,本宫在边疆过得很苦,差一点就想了断自己的性命。” “那些岁月里,本宫日日牵挂着圣上,就想着即便要死,也想见见圣上最后一面。” “好在圣上还记得本宫~” 她神色凄凉,好似想起了在边疆那些苦日子。 屏风外,一身明黄色的含珣刚刚走进来,听见后面两句话,停住脚步,半响才想绕过屏风去寻皇后。 唯一(八十三) 燕子从天空掠过,留下串串欢韵,大风从河面上漂过,留下粼粼波纹,墨色的浓云开始挤压着天空,掩去了刚刚的满眼猩红,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淡漠的风凌厉地地穿梭着,将小人儿的惊呼抛在身后,如同柔弱的小花小草早已战栗地折服于地。 惠妃已经在边疆住了大半个月了,不对,她现在不叫惠妃了,也不叫严宛秋,更不是严家九小姐,她现在叫严秋落,只是严秋落。 看着天色,严秋落抱起自己的女儿,赶紧回院子里。 她和孩子住在边城一个小县上,这座院子是她用自己当初带出来的银票买下的,淮南王小世子含岸早在三个月之前派人把她和孩子送到这个地方,便没再管她们了。 好在,离开皇城之前她就做了准备,后宫之中有些东西不能带,可银票那些还是能带的。 不仅如此,还有头上的珠叉首饰玉佩等,含珣在她成为惠妃时赏赐了她两枚小巧玲珑的羊脂白玉,她也带了出来,现在其中一枚羊脂白玉用小小的香囊装起来,戴在她女儿若盈脖子上。 怕是以后自己万一不在了,若盈凭着这一枚玉佩能寻个依靠,至少她亲爹是当今圣上。 把孩子放在床榻上,自己坐在一旁缝衣服,她绣工一般,但做几件衣物还行,小若盈现在穿的衣服都是她亲手买来布料做的,柔柔软软还不错。 小若盈刚刚学会爬,有些顽皮,她要时时刻刻看着。 边疆的天色变化太快,春季还有些寒冷,和京城比起来相差甚远,和卢江县也是一样。 次日,见天气不错,外面十分热闹,她穿上粗布麻衣,挽起妇人发篦,戴上帷帽,遮住白皙小脸,才出了门去。 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住在这个小县城,若不是镇守边疆的大军就在此驻扎,恐怕这地方不适合她,不安全。 可普天之下,哪有地方真正适合她这样的孤儿寡母呢?都没那么安全,只能自己好好注意些。 刚刚出了院里,把院门锁好,抱着孩子往街上走,街上行人很多,热闹非凡,前几日就听街坊邻居说起过,是镇北大将军这几日时常出城巡逻。 这不,今日刚刚出城就遇见边疆小国派来几个奸细,已经被大将军抓住。 老百姓们虽是见怪不怪,可还是喜欢凑热闹,喜欢看热闹。 严秋落也无聊,正好也想看看街坊邻居所说的镇北大将军的容颜。 城门打开,好像有无数点金银光华跃出,战士金盔明甲与刀枪戟矟的寒光交相辉映。 大军十分威风、气势昂扬。 看热闹的老百姓们由远而近欢呼起来,秋落盯着队伍最前端那众望所归的男子。 她虽看不清他的脸,心头却猛然跳了起来,她认得那男子,这是老熟人,林风远。 和她猜想的没错,街坊邻居时常讨论起的镇北大将军真的是林风远,她还以为可能是其他将军。 虽是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看出他的身姿傲然,与之在京城里看见的他好似截然不同。 待他到了附近,严秋落抱紧孩子垂下眸子,一张小脸全部藏在帷帽之下,害怕被发现。 等到大军越走越远,严秋落才敢抬起头往那些将士看了一眼,这一眼差点被他们的盔甲晃瞎眼眸。 她轻轻地眯起眼睛,听见身边的人欢声雷动。 这是严秋落第一次见到将士们,她心有所动,目光不由得飘开,思绪凌乱。 “大将军还没娶妻呢!可惜了,也不知道想娶个什么样的人家,我听说秦大人家的大小姐仰慕大将军已久,可惜将军不为所动。” “是啊,这秦小姐也是个天香般的人物,怎么将军就看不上呢?” “呸,天香般的人物?你这没见识的,你是没去过京城,你去看看京城里的那些贵族小姐,那些娇养出来的小姐,那一个个的,可比秦小姐漂亮。” “是吗?那你见过京城里那些小姐了?” “哼,我肯定见过,我大伯在京城做买卖,去年我还去过京城,今年开春才回来,京城那些小姐啊,你若是能看上一眼都是三生有幸,那一个个优雅高贵的,真是漂亮......” 听见身后人的讨论,把严秋落有些凌乱的思绪拉了回来,垂下眸子,想起京城,便想起含岸那个小世子,边疆有这么多地方,有许多小镇,干嘛非派人把她送到这里,如今林风远在此,她若是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恐怕...... 心里有些烦躁起来,经历了这么多,她想事情已经没那么简单了,可还是看不透含岸为何要帮她,却偏偏把她送到林将军附近? 叹了几口气,刚刚想要移开步伐走,便听见身后的人提到了自己。 “你们不知道,要数最漂亮的还是严家小姐,那年花灯会,我有幸见过严家小姐和圣上一面,圣上姿容就不用多说了,那严家小姐是真真美啊,见一眼都无法忘记。” “怎么个美法?她现在不是已经做皇后了吗?你说说看,到底有多美?” “哎,皇后?你们恐怕不知道吧?如今那个皇后可不是严家小姐,严家小姐成了惠妃娘娘,中宫的位置被旁人占了去。”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 “小声些,咱们在这讨论这样的秘密,小心被杀头?” “嘘~”讨论的男子嘘一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几年前京城第一美人洪小姐,你们听过吧?就是后来流放到咱们这的洪小姐,听说她异常美貌,可咱们也没见过她,那会不是还在猜测可能林将军会娶了洪小姐吗?” “现在你们猜,怎么着?你们还听见了洪小姐消息吗?洪小姐住的院子啊,早就空洛!”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那人故意不说,等掉透了旁人好奇,才开口道:“洪小姐借用了严家小姐的身份,进皇宫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那真正想严小姐啊,成了惠妃娘娘!” “什么?这?这你怎么知道?就算你大伯在京城做买卖,你咋知道这些?” “哼,我咋知道,我大伯家正好有个亲戚在宫里当差,是从前伺候过先帝的人~” 唯一(八十四) “伺候过先帝的人?那现在还是宫里当差吗?” “肯定啊,就在宫里当差,我告诉你们,我说的是事实,不信你们去京城里打探打探,这些消息京城谁人不知,只是看在当今皇后的面上不好放在明面上来说。” “哎,你们不知道,真正的严家小姐,惠妃娘娘已经被皇后娘娘害死了,听说惠妃娘娘死的时候肚子里的龙嗣已经七个月大了呢,真是可怜......” “那严家就不管吗?” “管?管什么?我听说这位严小姐本就不是个受宠的,她爹娘都是庶子庶女,当初为了在一起,和家里面断了关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小姐才被严府寻了回来。” “对了,这位严家小姐听说母族还是清河王氏呢?” “母族是清河王氏,父族是铃兰严氏,就这么死了,两家都不管她吗?” “管?呵,拿什么管?如今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可有当今圣上撑腰,你们说说,清河王氏和铃兰严氏拿什么管?这天下到底还是他们含家说了算。” 听的人纷纷叹息,他们还要说下去,严秋落却不想再听下去了。 有些事情真好笑,本以为是一场秘密,哪知道什么秘密啊,原来早就全都知道了。 就连她父亲和母亲原本是清河王氏和铃兰严氏的庶子、庶女一事居然也知道了,果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几个信任的人,除非那人已经死了,彻底闭上嘴巴了。 所以,她没死的事情,是不是也快要查出来了? 严秋落牢牢的抱好孩子,赶紧往自己住的地方走,走的很快。 不对,她突然想到,是王家帮着自己逃出来的,王家好歹也是百年大族,若不是他们有些事情想让世人知道,世人也难知道。 她的逃出,若是让圣上知道了,那王家...... 所以,到底有多久才能查出来,就看王家还想不想活命了? 想到这层关系,严秋落叹了口气,真想开院门进去,隔壁家的张大娘突然出现,笑盈盈的道:“秋娘啊,我家里做了不少糕点,你要不要尝尝?” 严秋落吓一跳,看见是隔壁邻居家大娘,摇摇头道:“多谢大娘了,我不吃这个。” “好吧。”那大娘倒是也不闹,自己回了自家小院。 严秋落开了院门,进了院里,把院门反锁上。 吐了几口气,进了房里,才把帷帽拿下,怀中的若盈已经饿了,她解开衣袍喂饱孩子,孩子吃饱后,困了睡了过去。 她自己动手去厨房做了些饭菜吃了起来,吃完后见孩子还没醒,把家中小院彻彻底底打扫干净,又把脏衣服洗了一遍。 隔壁院子那送糕点的张大娘有些生气的坐在自家院子里说着话,她媳妇儿正在劝她。 那张大娘皱起眉头,哼了好几声。 “娘,您就消消气吧,这都多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性子,咱们别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知道啥?我还不是看她身段不错,看着是个能生养的,若不是你大嫂没了,你大哥难娶媳妇,我还能想到她身上?连个脸都看不清,不知道是个什么丑八怪,清高的很。” “娘啊,您就别有那心思了,她那样的能看上咱们大哥?也要大哥喜欢啊?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哥想要个什么样的,若不是大哥眼光高,也不知道到现在还找不到填房。” “哼!提起你大哥我就心里烦啊,你说说,咋就那么想不开,就喜欢好看的,还想要秦家小姐那样的,也不瞧瞧自己是个啥样的。” “娘,您既然知道大哥的性子,就别去烦隔壁那秋娘了,她还能是个好看的?大哥就能喜欢了?” 张大娘一听见自己儿媳妇这样说,皱起眉头,想了想,叹气道:“你没见若盈那孩子长得啥模样吗?那珠圆玉润的,看着就是个小美人胚子,我看秋娘藏起来的那张脸不简单。” “娘,您想想,既然不简单,她一个美貌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来历不明,咱们还是少招惹,万一是哪家的夫人小姐...咱们家遭了殃。” “你懂什么?没见识的东西,天高皇帝远,咱还能怕了她不成,她那孤儿寡母的,咱们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再说了你大哥在军营里也是有身份的人,最近听说很得将军器重,咱们害怕那些不成~” 张大娘皱起眉头,生气道:“我还不是想让你大哥再娶个填房,生个小子,你肚子不争气,生了三个都是闺女,你和老二还生不生是回事,可你们总是有孩子了,但你大哥可一个娃都没有啊,总不能让你大哥绝了后!” 张大娘的儿媳妇努努嘴,有些无奈道:“那也不一定就要隔壁秋娘啊,咱们整个安北城还没个让大哥满意的姑娘了?” “呵,咱们这男儿众多,就算有你大哥满意的,也不一定能瞧上你大哥,你看看秦家小姐你大哥倒是朝思暮想,可人家呢?也朝思暮想大将军啊!” “说起大将军,儿媳就奇怪了,大将军年龄不小了,怎么就不见娶妻呢?秦家小姐那般仰慕他,秦老爷也明里暗里想和大将军结亲,可大将军怎么就不愿意呢?” “这我老婆子哪知道?” “或许想林将军眼光太高?瞧不上秦大小姐?” “有可能,儿媳妇听说京城里的美人如云,高贵优雅,可比秦小姐漂亮多了,咱们这大将军自小可是长在京城的~” 她们在院里继续讨论着,所说的话被严秋落听了大半过去,严秋落面色有些苍白的拿起锄头把小洞口埋上。 她本来是打扫院里发现了两处好像是被小狗刨开洞口,不大,正好能看见隔壁院中土壤,她拿起小锄头想要把洞口补起,把周围泥土堆高,埋起来,哪知道听见隔壁说的那些话。 严秋落叹了口气,果然,这也不是好地方,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还是赶紧搬家吧,离他们远远的,也离林风远远一些。 莫名的,今日见过他以后,心头总是慌慌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那种滋味她说不上来,又压不下去。 唯一(八十五) 寻找合适的院子也不难,难就难在不知道周围邻居是个什么性子,也不知道那地方的人容不容易相处。 若不是有孩子在身边,她一个人倒是啥也不怕,寻个深山,找个山洞倒是也能住下。 可有了孩子,孩子偶尔会感染风寒,边疆气候又不好,她左想右想都不可能带着孩子现在去寻个人少的地方住下。 人少的地方注定医馆大夫少,医术高明的大夫更少。 严秋落叹了口气,只好请了人帮忙看看城北那边街道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院子卖,哪怕小一点,破一点也没关系。 给好了银钱给那人,那人应的极好,可也没那么快就寻到院子,至少要等上十来日。 这十来日,严秋落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除去必要买些面、肉、油盐酱醋回家,再不出门。 可这日还是出事了。 院里突然下起大雨来,严秋落恨透了边塞这个说下雨就下特别大的狂风大雨天气。 真是变脸的季节,今日晴空万里,碧空如洗,天高云淡,骄阳似火;明日天低云暗,乌云密布,狂风怒吼。 天空大发雷霆,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滂沱,院里的衣裙还未收进来呢,冒着大雨戴着帷帽除去收衣物,冷不丁的从隔壁吹进来一件衣服。 那头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看见自家的衣服飘走了有些急,运用轻功突然跳上围墙,跳下两院之隔的围墙,立在严秋落的院子里,刚刚捡起衣物,抬起头正准备走,脚步却怎么也移不动了。 前面不远处,一个女人抱着一堆淋湿的衣裙,帷帽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刮跑了,露出一张白皙有些可怜的小脸。 张尉像被施了定身法,又像是一场悄悄蔓延的瘟疫,安静的傻傻的用自己那双犀利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女子。 大雨临盆而下,杂乱无章的院落里,她安静地立着,双手抱着怀中衣物,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看透了他这个不速之客,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微微抿嘴,脸上全是冷漠,不怒而威。 “滚!” 张尉被这个滚字惊到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连连退后,想道歉,想告诉她,想解释,自己不是有意闯进她家,可......越想解释越发现自己变得语无伦次。 他脸一红,有些懊恼,只好运起轻功回了自己家中院子,一直站在院子中淋着大雨,任由这些雨水把他自己冲刷冲洗的干净。 他好像刚刚看见了天仙,对,真正的天仙。 秦小姐在她面前算什么?比起来算什么? 亏他从前还觉得秦小姐生得美貌无比,原来是自己没见识,没见过更好看的,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 张大娘在房里见自己儿子像是傻了一样,不顾大雨把他拖进房中,问他话,他也不说,许久,等到大雨停了,他洗漱好身子,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物出来,才在房中问自己的娘亲,隔壁住着的人是谁? 张大娘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自家这个大儿子。 “隔壁住着一对母子,那女人叫秋娘,带着一个闺女,至于孩子的父亲,没听她提起过,她也什么都没说。” “那她来咱们这多久了?” “多久了?大概三个月吧。” 张尉听完,点点头,没说话,出门了。 不久他从街上买了一些糕点回来,却没敲自家的院门,反而敲响了隔壁家的院门。 院中的严秋落皱起眉头,不知道这个点是谁找自己,问了一声,是谁啊? 没人应,可外面又开始敲门,敲了好几次,她有些生气,到院门前从门缝隙看见是今天那个男子。 她认得他,他就是张大娘的大儿子,在军营里任职。 想起今日自己的容貌被他看了去,想起前几天听见张大娘说的话,她有些生气,对着门外的男人冷冰冰的道:“有什么事情吗?” “我...我想来和秋娘您请个罪,今日是我唐突了......” “不用了,你走吧。”严秋落皱起眉头。 “我......”张尉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严秋落垂下眸子,又想起了张大娘说的那些话,想起这个男子今日在院里看自己的眼神,心里冒出一阵恶心,冷着脸道:“罗敷自有夫。” 说完,不管外面的男子,转身回了房中。 门外的张尉愣了愣,盯着关紧的院门叹了口气,自己真是唐突了,她那样美的女子,还带着个孩子,怎么会没有丈夫? 罗敷自有夫,她是有丈夫的。 张尉摇摇头,叹了口气,走去了。 院里,严秋落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地方是彻底不能待了,外面那男人不知道是什么品性,看他白日的功夫不差,若是真硬闯,她孤儿寡母的...... 严秋落摇摇头,算了,劝自己应该要把人家想好点,明日,明日就搬家。 月光倾泻在河边,风一吹,水面起了波澜,水中的月亮成了破碎的玉片,漂浮在水面,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张尉提着一坛子酒水,喝的有些微醉了,河边又来了两道身影,今晚似是热闹,原来是林将军是他的随从。 月光洒下,如轻纱般将万物覆盖,一身锦袍披着白衣披风的林将军和白日不同,如同一位翩翩公子,被穿过树叶缝隙的月光打在身上,俊美如斯。 地面上点点的银光,被他踩在地上,拼凑出一幅幅美丽的图案。 张尉见是大将军,连忙跪在地上。 林风远望了他一眼,冷着一张脸开口道:“今日你不是回家中陪你母亲去了吗?怎么在这喝闷酒?” 林风远认得这个男子,是新晋的猛将,武艺不错,在军中打拼数年,一直忠心,最近他才提拔过这男子。 张尉面色一囧,垂着头。 “将军问你话呢,快说。”侍从阿飞开口道。 张尉只好如何回答,“今日末将是回家看望自己的老母亲没错,可后来...... 后来意外见了我家隔壁那名女子一面...末将就丢了魂......将军...末将没骗你,那女子生得真漂亮...可惜她和末将说--罗敷自有夫。” 张尉说完,脸色更加囧了。 唯一(八十六) 细碎的月光洒在铺满落叶的草地上、河面上,林风远看了一眼跪着的张尉,没说话,倒是他身后的侍从阿飞略带调侃的语气开了口。 “是什么样的妇人,让咱们这不近女色的张大哥也丢了魂?”阿飞说完,笑了笑。 “咱们这地方,姑娘少,好看的更少,我听说你老娘为你的婚事急了好几年了,怎么,你现在却看上了旁人的妻子?张大哥,这可不好,咱们军营里可不能出这样的事情。” 张尉有些懊恼,偷偷看了一眼将军,见将军没生气,没什么表情,涩涩的望着颇为熟悉的阿飞开口了。 “阿飞你不知道,那女子长得...怎么说,总之她长得和天上的仙女似的,若不是有那般相貌,我还能丢了魂?你若是见过就不会这样调侃我了。” “她真的美,用什么词形容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说不上来,总之你见过就知道了。” “她就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极其普通的素色衣裙,却美轮美奂,不似凡人,她说-罗敷自有夫,可能是骗我的,我娘说没见她提起她夫君......她来我家隔壁住已有几个月了......” 走在河边的林风远突然回头看一眼张尉,眸子里好像有疑惑。 阿飞看出了将军眼中的疑惑,对着张尉开口道:“走,走,若是真有你说的那样美貌,那咱们就去看看吧,说不定真是诓骗你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妇人?而是瞧不上你这五大三粗的汉子?” “我想着也是......” 这样说着,阿飞已经朝张尉使眼色,张尉站起身子,连忙给二人带路。 从城外河边到城内不远,阿飞一路上和张尉讨论起那女子,仔仔细细问张尉是如何见到那女子的。 张尉沉下脸,小声道:“今日不是下了一场大雨,我家院子晾着的衣物飘进了她家中,我运用轻功闯进她院子里捡衣物,本来想马上就跑,哪知道无意间望见了那女子一眼~” “阿飞老弟,我不骗你,真的美,你见见就知道了,你知道你老哥我是老大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听的话来形容姑娘家美貌,但那女子是真的美,我若是骗你遭天打雷劈。” “我信你,信你,别发这样的毒誓。” “......” 林风远没空管他们一路上说什么,脑海里浮现的都是素色衣裙,素色衣裙,素色背影,无助的素色身影.....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就跟着下属到了这院子门口,他看着张尉运用轻功进了人家院子,轻手轻脚,开了人家的院门,把他们迎了进去。 院里很干净,种了一棵枣树,枣树下面有一方石桌、几方石凳,落叶片片随着微风刮下来,泥土与枝叶的气味游走在空气中,给了他莫名的熟悉感。 月光下,灯火阑珊,林风远伸手接住一片垂落的枣叶,看着眼前的一方石桌、几方石凳,心中某个地方有涩涩的微愁。 张尉去敲响了房门,也不知道张尉和里面的人说了什么,房中点起的油灯微微闪烁了一下,房门打开,是一道纤细身影。 借着灯光和月光,看清楚了,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身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没绣一点花纹,乌黑的秀发垂落在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脸上未施粉黛,却万种风情尽生。 双眸似水,带着谈谈的冰冷,青丝随微风飘动,发出幽香,腰肢纤细,脸色冷漠,朝着他们望过来。 林风远一愣,看见她那副冷漠害怕的模样,鬼使神差的站起身子,朝着她走去。 女子神情诧异,望着林将军,心思浮动,看着他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似是故人,缓缓归矣。 阿飞和张尉看着恍若在黑暗中丢失了魂魄的将军,看见神情由淡漠转为喜悦的将军,看见将军把自己披风解下,披在那女子身上。 然后见那恍若仙子一般的女子眼圈一红,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出一句,“好久不见。” 林风远嘴角微微上扬,给她系好披风,低声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口。 倒是严秋落红着眼,尽量微笑着一边打量一边说:“你晒黑了,不像在京城里那般,如今才像是个真正的战士。” 林风远盯着她,许久,嘴角微微上扬,柔声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以为你已经葬身火海,以为你已经香消玉碎,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那些后悔亲自把你接进皇宫大院的日子里,早就悔恨无奈,还好还好,又见面了。但美丽的月亮令人神往,一直在默默的祝福祈愿属于自己的月亮终会给自己的心空一抹清幽的浪漫。 月上中天,皎洁温柔,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静与祥和,月亮的光落在房屋上,落下斑驳的黑影,零星的像是碎条儿挂在枣树上一般。 严秋落抓紧身上披风,这边疆春日的晚间,十分冰冷,好在身上有了这件披风。 月色是这样的柔和,看见熟人的心思却是如此的沉重,淡淡的,静静的,俊朗的面庞在她脑海里像洪水般席卷而来,他的气息就在身边。 不远处枣树下的阿飞看清楚了这女子的容貌,心里已经翻天覆地,却装作没事一般,暗示张尉赶紧离开,张尉似是呆住了,不为所动,最后还是阿飞拉着张尉悄悄离开了,离开前特意把院门关上。 一阵凉风刮来,已经到了河边的张尉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身旁的阿飞,喃喃道:“那女子和将军认识?” 阿飞点头,算是应了。 “那女子是将军的人?” 张尉想起林将军把自己披风解开给那女子披上时的模样,心里又惊又怕,他刚刚还在门外威胁那女子,吓唬她若是不主动开门出来,他们就破门闯进去。 阿飞这回没说话,看着月色如流水一般,穿过夜色静静地泻在河面之上,将河面点缀得斑驳陆离。 他没再理张尉,张尉却不依不饶。 张尉缠着阿飞要打听那女子和将军的关系,可阿飞守口如瓶,就是不说,张尉没法子了,只好坐在草地上,任由露水打在自己身上,叹了一遍又一遍的气。 唯一(八十七) 谁也没问谁怎么在这里,为什么在这里,更没有问她怎么还活着,怎么从皇宫大院死里逃生出来了?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气氛融洽,说不上太好,但也不坏。 末了,林风远叮嘱她,若是有什么时候可以去军营寻她,她刚刚道谢,房里的孩子便哭了起来。 严秋落神色一僵,连忙进房哄孩子,喂孩子喝东西,林风远跟在她身后进了房中,看见嫩呼呼的小娃娃,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多了丝母性光辉的女子刚刚闻好了孩子,哄好了孩子。 等严秋落把孩子放在炕上,盖好被子时,才想起来林将军还在。 一回头,对上林将军的眼眸,脸色突然一红,有些窘迫,刚刚她可是在喂孩子....... 连忙转过身去把自己衣物整理好,等气息平稳了些,才回过头努力扯出一抹浅笑,开口赶人。 林将军点头,转身走了。 出了小院,听见她锁上院门的声音,听见她细碎脚步回到房中,他抬起头,望着月色,耳尖微微发红。 现在恨不得赶紧寻一壶酒水,在月光下喝着酒,在朦胧中沉醉,珍藏心中尴尬窘迫。 微风刮起,他在院门站了许久,想起那个小小娇嫩的孩子,那个孩子,应该就是她和圣上的孩子。 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要带着孩子假死? 让大家都以为她葬身火海? 还是说,是旁人威胁她所致? 林风远垂下眸子想了许久,能助宫妃逃出皇宫大院,从圣上眼皮子底下逃走,不是随随便便谁就能够办到的。 对了~ 含远,小世子...... 林风远想到如此,脸色一冷,提起步子走了。 第二日。 一辆马车快速驶出秦府,上面坐着一名小姐,两个丫鬟。 秦府秦大人是这个边疆小城的县令,家中有一长女及笄一年有余,无奈眼光太高,除了镇北大将军林风远,谁都瞧不上。 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林将军看不上她。 秦大人为了此事已经愁了好些日子,可任由秦夫人如何劝秦小姐,秦小姐也不听,说什么若是不能嫁给林将军,那就绞了青丝去山上做姑子。 车马刚走,秦夫人就在后院听人说小姐已经带着两名丫鬟出门去了,说什么是去山中寺庙求神拜佛,求姻缘。 秦夫人生得十分秀气,风韵犹存,风姿尚可,虽是比不过京城那些贵族夫人,但比起这边疆小城许多夫人来说,已经算是姿色上层了。 她生得闺女秦芳娇也算不错,继承了她和秦大人优点,姿色在这个小城来说,算是上层。 “去,带几个人马跟着小姐的车马,仔仔细细护着小姐。” “是,夫人。” 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侍从赶紧带了几个身手不错的人马,去追自家小姐车马。 “夫人,您消消气,小姐就是去求求姻缘,不会有什么事啊,您就放心吧,咱们这地方,安全的很。”模样圆润,肤色微微发黄的老妇人吴婆子开口,她是秦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对秦夫人忠心耿耿。 “你说的简单。”秦夫人白了吴婆子一眼,阴沉着脸转身回了自己房中。 正房里,丫鬟们端上清茶过来,侍奉当家主母,秦夫人因为自己闺女擅自出门,心情不好,把丫鬟们全部赶了出去,只留下吴婆子。 “妇人,您就放宽心吧,小姐福气大,算命的先生不是说了吗?说小姐命中注定遇贵人,若是能够攀附上那贵人,这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提起这事,秦夫人心里就来气,在自家闺女还小的时候,她带着闺女在去那寺庙之中的路上遇见一位老先生,那老先生看了她家闺女面相,给算了一卦,老先生确实说过,她家闺女福气大,若是能够攀附上贵人,这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可这不是废话吗? 能攀上贵人,还用他说什么荣华富贵吗? 秦夫人皱起眉头,想起自家闺女,想起她的小心思,心里就无奈。 “你说说,芳娇该不会是出城寻林将军去了吧?若是那样,咱们家是真没皮没脸了,可那林将军怎么就是不愿意娶我的芳娇呢?” 秦芳娇不止一次出城去寻林风远,不顾军规,不顾自己是小姐身份,就要去寻林风远,丢了脸面不说,人家根本就不见她。 吴婆子知道这事,她却不以为然道:“妇人,咱们这女子受的约束太多了,你看看周围那些小国,和离嫁娶,子继父妻、兄妻的,还不照样过得好好的,可咱们这呢?什么小姐出门要注意,和离丢脸别唾骂的......” “要老奴说,小姐亲自去寻林将军怎么了?那是咱们家小姐有胆有识,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若是小姐能追到,那咱们秦府往后......” 吴婆子顿了顿,秦夫人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林将军天资卓越,家在京中根基深厚,又得圣上欢心,还手握十万兵权,若是这样的男子能做她家女婿,那真是...... 值得开口,值得喜悦的。 她也知道自家夫君官位太低,女儿想做嫡妻是不可能发,可若是做个侧室,勉勉强强还是行的啊? “夫人,咱们家小姐美丽动人,害怕林将军真的不喜欢?我看啊,就是林将军太守规矩了,要不咱们......” 吴婆子望着秦夫人,秦夫人了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芳娇已经及笄一年多了,若是再不嫁,实在是说不过去,要成老姑娘了,可若是真在婚前就破了身子...成了林将军的人,那...... 秦夫人摇摇头,她的闺女好歹也是官宦子女,面子里子还是要的啊,可林将军...... 吴婆子见自家主母犹豫不决,开口道:“夫人,您想想,这些有什么关系?咱们这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秦夫人看了她一眼,吴婆子说的话没错,他们这地方,这样的事情确实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所属边城,数百年来和外邦国家的文化或多或少相互融化了几分,百年前几国关系还没这么僵硬,有不少买卖来往,文化习性交融的更加严重。 唯一(八十八) 秦夫人知道,城门外,有几个外邦小国,男女之间把那点事情看的极其开放,好像是家常便饭一般,自由欢喜就好。 听说有的女子有了孩子后,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如今听来这事甚是荒唐,可也却也是事实不假。 这么多年,虽是如今已经关上城门,几国之间成了兵戎相见局面,可那些习惯和文化还是被影响了。 特别是他们这些常年居住在边城的老百姓们,想法看法得了不少改观。 这样的改观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其实也没多大的事情,若是两情相悦,自己喜欢,会对自己选择负责,也是可行的。 女子婚前失贞好像在他们这也没那么大难堪了,确实如吴婆子说的一样,在他们这里,男女婚前就行房的事情可不少,她也略微听过一些。 “夫人,若是再晚点,万一圣上给将军赐婚了呢?到时候咱们可不好动作了......” 秦夫人一听,眉头紧皱,圣上给林将军赐婚不是不可能,若是新进的将军夫人凶狠强势,哪里还能任由她们做些小动作,到时候她闺女想进林家的大门更加艰难。 “这是你先去准备着,等小姐回来,再商量商量,去,你去门口看看,告诉门房那两人,若是小姐回来了,第一时间让她来院里寻我。” “是,夫人。” 吴婆子退下后,连忙寻人去大门和那两个门房交代清楚。 没多久,马车缓缓行驶了回来,秦芳娇跳下马车,拿着自己鞭子,恶狠狠好像谁欠了她银子似的。 进了府上,吴婆子拉着跟着小姐去的其中一名丫鬟,问她这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小姐脸色那么难看?发生了什么事?” 吴婆子一问,被她抓住胳膊的丫鬟差点红了眼睛,她胳膊疼的很,昨晚还被小姐责罚了,掐的就是这胳膊。 丫鬟不敢推开吴婆子,强忍着眼泪,开口道:“吴妈妈,是...是在路上遇见了林将军,小姐下了马车去和林将军说话,哪知道林将军厌烦的很,运用轻功直接跑了,小姐她...她因此生了怒气......” 吴婆子听完,才放开她,匆匆忙忙的追上秦芳娇,在她身边小声道:“大小姐啊,夫人在院中等着您呢,您的心愿啊,夫人一定想法子成全您。” 秦芳娇瞥了一眼吴婆子,冷着眼道:“真的?成全我?母亲怎么成全我?” “小姐啊,老奴还骗你不成?夫人有法子成全您的,您快去吧,这回一定啊,让您称心如意。”吴婆子满脸堆起笑容,看着秦芳娇。 秦芳娇也不傻,知道这吴婆子肚子里有不少主意,估计就是她给自己母亲出了主意,不过...... 若是真能让她称心如意就好了,那样英姿飒爽的男子,若是不能嫁给她,还真不如让你绞了这头青丝去做姑子算了。 很快,到了秦夫人院里,进了正房,丫鬟们奉上清楚,全部退了出去,秦芳娇看见自己母亲,脸色才缓和了些。 她把鞭子收起来,恭恭敬敬唤了声母亲。 秦夫人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才开口道:“你啊你啊,又跑出去寻林将军了?” “要我怎么说你好?教了你多少次?对付男人,要欲擒故纵,不要这样舔着脸把自己送上去,这样送上去,男人不喜欢,也没兴趣。” 秦夫人叹了口气,圆润白皙的十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润润嗓子,细长的眸子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吴婆子,扫了眼只剩下她们三人的正房,把茶杯放下,又开口了。 “你啊,就是个直性子,咱们这边疆像你这样直性子的姑娘小姐不假,你以为男人个个都喜欢你这样的直性子姑娘?” “母亲,旁人不都这样?文姐姐也这样啊?可她不是好好的,照样嫁给了她心上人?”秦芳娇不满的开口道。 “你文姐姐?”秦夫人嘴角扯出一抹笑,无奈道:“你文姐姐嫁的是什么样的人?你看上的又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动脑子想想。” 秦芳娇口中的文姐姐是她姨母家的表姐,嫁给了军中一名战士,婚后过得很幸福。 “你可知林将军从小生活在京城?在皇城里陪着当今圣上长大?他见到的姑娘是怎么样的?你母亲我虽是没亲眼见过京城里那些小姐,可也听说了不少。” “你母亲我是听过的,那京城里的小姐柔柔弱弱、娇羞自傲的很,就说说从前流放到咱们这的洪小姐,你还记得她吗?” “记得。”秦芳娇点头,她确实记得那个洪小姐,太神秘了,听说是京城第一美人呢,可是太神秘了,一直到洪小姐消失她都没能见上洪小姐一面。 “她来了咱们这那么多年,可咱们连她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连道身影都没看见,可林将军呢?他不是对那洪小姐呵护至极?命那么多人重重围着院子好好保护洪小姐?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可见林将军对她的心思。” “平日里,你总是这般模样去寻林将军,可人家对你是个什么态度?对当初那洪小姐又是个什么态度?” “往后啊,你要学会欲擒故纵,男人最爱吃那一套,你越不爱搭理他,他越对你来兴趣,知道了吗?” 秦夫人说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拿起清茶,又喝了一口。 “母亲,吴妈妈说您会让女儿称心如意?” 秦芳娇开口,期待的盯着自己母亲。 “傻孩子,母亲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骗你了?你啊,这段日子每日好好听话,好好待在家中养身子,娇养些时日,等一切准备妥当了,母亲一定让你得偿如愿。” 秦夫人脸上带着笑,胸有成竹的模样。 “母亲,那要等多久?” “傻孩子,不急,快了,等着看吧,你相信母亲,母亲有法子。” 秦芳娇点头,秦夫人看她的模样,又开口提醒她,“往后你别总往林将军身旁凑,我女儿生得这样美貌,我就不信他真对你一点心思都没有,你啊,要学会欲擒故纵,不去理他,也不去找他,让他自己难受,让他自己来寻你。” 欲擒故纵确实不错,可也要用对人。 唯一(八十九) 昏黄的天空中徐徐升起了一轮皎洁的明月,勾勒出了一幅崭新的月上柳梢头图。 院中的枣树叶子越发娇嫩,隔壁的张大娘不知道是不是被张尉说了什么,再也没来烦过她。 她也乐的清静,寻找的院子还没找到,搬家也没那么快,旁人若是不来打扰她们母子,她就算常年住在这里也是不错的选择。 毕竟如今有了林风远撑腰,她和他到底算是老相识。 莫名的,她感觉他不会把她的行踪告诉圣上,告诉旁人;莫名的,她感觉她们母女出了事情他会伸手帮忙。 把孩子哄睡着了,在灶房里烧了一大锅热水,盯着灶洞里的旺旺大火,自己的手已经被养的十分娇嫩了,拿着铁夹好像有些格格不入。 她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好在已经离开了皇宫,不用担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什么时候被害死,更不用担心什么时候被处死。 热水烧的沸腾了,打水,在浴桶里给自己洗着澡,洗完澡用干帕子把青丝轻轻绞着,想青丝快些干透,到时候好早些歇息。 铜镜里的自己,和当初那个在酒楼里做侍女的自己好像完全不一样了,脸明明还是像,可气质、面貌都不太一样了。 记忆里,突然想起许许多多的人影,许许多多的事情,那些事情现在想起来,好像是自己的前世一样。 严秋落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眼前一个个身影飘过,好像记得生命里遇见过好几个男子,可那几个男子,好像爱过她,好像又没爱过...... 若是真的有人爱过,好像是高悸。 严秋落闭上眸子,叹了口气。 时日过得可真快,一晃,好像许许多多的事情,许许多多的人都不见了,都过去了。 青丝还未用棉布帕子绞干,门外有了动静,刚刚回头,便看见林风远手中提着东西进了院子。 她心中无语,大门他好像从来都不走的,就喜欢翻她家墙壁?万一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随手拿上一根发带,把青丝扎好,看着门外的男子。 林风远自来熟般把手中东西放下,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孩子,压低声音道:“要不要跟我去喝喜酒,今日军中有个战士娶妻,很喜庆,你要不要去?” “现在?”严秋落看了看天色,天色已经暗了,这个时间点去喝喜酒? “嗯,还早。” “孩子的话,我带了人过来,让她帮忙照看孩子。” 严秋落垂下眸子想了想,点头道:“好,稍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 话一落音,林将军自觉的退出了房门,把房门带上,守在房门内。 里面的严秋落用梳子给自己挽起一个简单的发篦,簪上一支碧玉簪,一支红玉簪,这簪子看着喜庆啊。 然后给自己翻找了一身还算喜庆的粉色罗裙,换好,穿戴整齐,末了,脸上围上一方丝巾,颇有些神秘的模样。 她喜欢很喜欢参加旁人的喜事,喜欢喝上一杯喜酒,少时母亲告诉过她,若是旁人办喜事,能去喝上一杯喜酒,沾沾喜气,那是很好很好的。 母亲还告诉过她,该准备些礼品给新娘子,那喜酒不能白喝,那喜气也不能白沾。 这样想着,她在自己柜子里翻找一番,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只好带上钱袋,看晚上街上店铺还有没有开门的,临时去买上一些。 这样想着,开了房门,“走吧。” 随着声音,林风远回头,看见打扮妥当的她,眸子闪了闪,开口道:“我的人就在门外,一会让她进来照看若盈。” “好,谢谢你。” 两人一前一后开了院门,果然院门外有一个妇人在,那妇人面色温和,笑脸盈盈,看着严秋落更是十分热情,好像是看自家女主子一般。 林风远朝着她点头,老妇人会意,朝着严秋落行礼,然后进去照顾孩子了。 院门被关上,她才发现外面还有一匹骏马,可就只有一匹骏马啊?怎么骑? 他们两个人。 林风远看了她一眼,叫她上马,她默默的上了马匹,随后林风远也骑上了这匹骏马,温热的气息从身后传来,她有些僵硬。 “临时过来,忘记吩咐她多牵上一匹骏马过来了。” 他这话算是解释了这场尴尬,严秋落倒是没说什么了,可心脏跳的极快,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半道上,她开口道:“还有开着的铺子吗?我想去买点礼物,总不能空手去。” “已经准备好了,提前送过去了。” “那...好。” 周围的风好像有些热,明明还是春日,明明还是春日的晚间,旁日有些凉,可今晚她只感觉道身子像是被烧了一样,热的很,尴尬的很。 到了办喜酒的地方,林风远扶着她下了骏马,看着她有些发红的脸,柔声道:“他们都是粗人,你不用约束。” “一会夜深了,可能会有些冷,披风给你。” 还没等到她拒绝,他已经把自己的白色披风解下,给她系上,她有些囧,这是要把她热死吗? 她能察觉到自己耳尖和脸蛋全部都红了,幸好有丝巾遮住了半张脸,不然被他瞧了去更加尴尬。 守门的人看见将军带着一个女子来了,眼中冒出兴奋,感紧唤大伙出来给将军敬酒。 几乎是一瞬间,本就十分热闹的场面,变得更加热闹了,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她已经默默撩开丝巾,喝下两杯喜酒了。 头有些晕乎乎,好像看见了熟人,她按住额头,真的看见了熟人,熟人还是新郎官? 新郎官卫越看着那双有些熟悉的眸子,也十分惊讶,他朝着将军和将军带来的女子一起敬了酒,便看见那女子盯着他疑惑的目光。 他想起来,这是故人。 卫越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场听命于刘小姐的刺杀,他家公子陈锋身受重伤,还未回到德州,已经丢了性命,他带着主子尸骨回到德州,被老爷和夫人狠狠责罚了一顿。 后来阴差阳错,他带着小菊逃到边疆,成了一名战士。 往事种种好像过眼云烟,如今能够得偿如愿娶到心仪多年的小菊,已经欣喜若狂,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德州守备大公子的侍从,只有边疆战士--卫越。 唯一(九十) 严秋落看清楚了卫越嘴角淡淡的微笑,心里十分诧异。 人群拥挤在一处,不一会新郎就被拉去了其他地方敬酒,然后来了许许多多的男子朝着她和林风远敬酒...... 满室酒香,热闹腾腾,她撩开遮住脸的丝巾,喝下几杯酒,脸已经有了许些红晕,不知是不是周围气氛太好,自己身心都被感染了,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她偷偷看了了一眼林风远,他心情好像也很好,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明明是淡淡笑意。 严秋落垂下眸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不知是不是身侧的人喝醉了,突然上前看着她和林风远道:“将军不知末将什么时候喝您的喜酒?末将们可等着喝将军的喜酒等了多少年了啊?” “将军啊,您有心上人了,就早点把喜酒给办了嘛,咱们大伙好也像今天这样热闹热闹啊。” “哎.........” 他还没说完,身旁的人就把他给拖走了,他嘴里还在喃喃念叨:“将军末将们啥时候能喝到您的喜酒啊,哎......” 不知从哪出来了一个有点眼熟的战士,看着林风远讨好的道:“将军,他喝醉,您别生气......” 严秋落望了开口说话的男子一眼,有些眼熟,好像见过,对了这男子好像是林风远的心腹,在京城就一直在林风远身边,可能从前就看过他几眼? 她悄悄看了一眼林风远,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可惜他好像面无表情,眼里没有波澜。 她别开眼,不再看他,哪知道听见他的声音道:“他没说错什么话。” 严秋落一愣,脸突然越发红,心里麻麻的,身侧的人又来敬酒,她接过,喝了一口,入口辣辣的,却有些香甜。 恍然之间,有名丫鬟打扮的模样来请她,说是新娘子想请她说说话。 严秋落看了一眼身侧的林风远,似乎是想听听他的意见,见他点了头,她才跟着那名丫鬟下去了。 出了厅堂,一阵暖风刮过来,有些微冷,她把身上的披风拉紧了些,月白色披风十分温暖,她抬起头看着天空月光,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身侧带路的丫鬟开口道:“贵人,小心些,天黑。” “无事。” 严秋落嘴角带着笑,跟着丫鬟走过回廊,才发现这院子和京城一进一出的院子有些像。 边疆地势气候不一样,风月风沙多,院子和京城、卢江县也是有些不一样的。 路过回廊,看见一处亮着蜡烛的房间,里面热热闹闹,有丫鬟出来迎她们,哪丫鬟笑盈盈,开口道:“新娘子听说贵人过来了,一直等着贵人,想和贵人说说话。” 严秋落点点头,进了新房,房里的丫鬟们出了门,这门外守着,喜床上坐着一个穿着红衣喜服的女子,听见声响低声道:“听夫君传来话,说是大将军带了贵人前来。” 严秋落没说话,只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新娘子,她和她应该是不认识的,不知道找她有什么事情? 房里烛光照耀,暖意浓浓,她心里越发疑惑,哪知新娘子把喜帕突然扯了下来,一双瞳瞳有神的眼眸望着严秋落,眼里有疑惑,嘴角却露出笑意来。 “贵人可能不认识我,可我认识贵人。” ”贵人如今比起从前,容貌更胜一筹,气韵也更胜一筹。” 严秋落皱起眉头,望着清秀宜人的新娘子,淡淡的开口道:“你认识我?” 新娘子点头,笑吟吟的道:“我是德州人,当初是德州守备家奴,后来经历不少事情,来到这个地方。” 小菊还记得当初严小姐来陈府时,她悄悄去看了一眼,你真是一个美丽的小姐,可惜了身份低,公子和她怕是难成。 那时,她听卫越说了不少严小姐和公子的事情,听说公子为了严小姐,每晚都赶路去卢江县悄悄看严小姐,听说公子不顾自己身体安危冒着风雪就要去见严小姐,听说公子听说严小姐出事了,疯了一样在卢江县派人下江河捞人...... 所有的事情好像已经很远很远了,后来卫越跟着公子去了京城,后来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变了,公子没了,夫人和老爷气的半死,她跟着卫越来到这个地方落地成家...... 卫越说,公子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明明喜欢严小姐,可后来不知怎么的,一颗心放在了一位姓刘的小姐身上,为此还要杀了严小姐,甚至还因为听命于刘小姐,丢了性命...... 她当初听见时,惊讶的不知所措,问了卫越,哪那位严小姐呢?后来怎么样了?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严小姐时,严小姐那张清冷美丽的脸。 她还心里暗暗想过,这样一个美人,难怪公子那么喜欢。 她还记得严小姐在陈府住的那晚,她起夜路过公子的院子,看见公子守在严小姐房门前...... 那会,她怎么也想不到,卫越说的公子要为了另一位小姐要杀了严小姐,后来,她也想不透那样的公子,为何要那样做? 难道一个男人的心真大就能变的那么快? 新欢旧爱,可以为了新欢动手杀了旧爱? 或者说,公子从未真正爱过严小姐? 可不对啊? 公子死前拿了一块手绢给卫越大...... 小菊叹口气,她还记得卫越沉着脸,告诉她,那位严小姐原来身份无比尊贵....... 今日,她相信了,严小姐的身份确实无比尊贵,不然为何能跟着林将军一同前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把荷包交给严秋落,柔声道:“贵人,这是奴家从前侍奉的公子交给奴家夫君的,公子临终前说,他这一生不知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做了许多错事,他没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救命恩人原谅,可他还是......” “还是想让奴家的夫君......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见到严小姐,想把这东西交还给严小姐,公子他......” 小菊的眼眶已经红了,想到自己那位英俊潇洒的公子,想到他最后死在他乡,想到他年纪还那么小,想到他明明有大好前途...... 一行清泪落下来,她和卫越从小跟着陈锋一同长大,除去主仆之情,还有更深的青梅竹马之意。 严秋落一愣,看见眼前的新娘子落泪了,劝慰道:“你别哭,今日说你大喜子日,这样的好日子,不要哭。” 唯一(九十一) 小菊一听,愣了愣,有些酸涩的抹去自己眼角泪水,倔强的把荷包递高了些,要给严秋落。 严秋落看着她手中的荷包,这小菊的目光下接过荷包,淡青色的荷包花色,上面什么都没绣,看起来有些素净。 她把荷包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来,微微有些愣住。 原本猜到了是陈锋的东西,可没想到是当初自己救他,给他包扎伤口用的一块手绢,那手绢上有淡淡香味,好像是他的味道。 她不难过的,摸着手绢,心里百感交集。 “公子说,他对不起你。” 小菊的声音传了过来,严秋落摸着熟悉的手绢,眼泪却掉了下来,身体好像还记得他,好像还记得那些人,那些事情,明明不想记住的,可身体好些比脑子诚实。 眼泪落下来,砸在地面上,一滴两滴三滴...... 身上突然有些凉意,原来是凉风从窗户刮了进来,刮在了自己身上,缓缓侧身开口了一眼,外面湿湿冷冷,好像下起小雨了。 “公子他......其实是过好人......” 小菊又开口了,她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严秋落回过头,望着手上的手绢,陈锋他......是好人吗? 时光放佛穿越很远很远的从前,那个她无意间救下的男子,说要以身相许,说要娶她过门,说要一生一世,说要好好待她,说要...... 那个男人,她曾经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从前世到今生,就是靠着和他的那些过往,和他的那些恩爱,和他对自己的一片真心,才想要重活一世。 可到头来,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前世恩爱无比的两人,今生却差点要了对方的命。 他不在爱她,甚至要杀了她;她也不想爱他,甚至下嫁给旁人。 手上的手绢就在眼前,泪水落的无声无息,其实,什么高悸、什么含询?一个不过就是感动,一个不过就是为了报仇。 那些种种,都不是爱啊。 她喜欢的从前只是陈锋,可惜了,天意弄人。 拼命想要重活一世和他好好过,哪知道事情变得那么糟糕,他要杀了自己,她就决定不再喜欢他了,是啊,不再喜欢了,可她也没喜欢别人。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重活一世是为了什么? 而他,既然要杀了自己,为了旁的女人要杀了自己,为什么还要把这手绢留着? 为什么要叫卫越说那些话? 为什么? 说内疚?说后悔没? “公子死前,他说...他这一生好像是做梦一般,明明爱的是哪位救命恩人,可后来,怎么救要杀了她呢?” “公子还说,他做了一场梦,在梦里,他的救命恩人很爱他,他的救命恩人一直在等着他去求娶她,他和她还有了一个孩子,他也很喜欢很喜欢他的救命恩人......” “公子还说,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只希望他的救命恩人能够好好活活下去,好好爱一个人,找一个合适的人...过日子...他不好,他是个罪人。” 小菊边说边哭,为自己的公子难过,眼泪掉在喜服上,湿了一片。 严秋落没回小菊的话,而是走到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的月光,凉风刮在身上越来越凉,她伸手把窗户关上。 过去的事情,爱过的人,早就过去了,不是吗? 为什么还要想起? 还要提起? 从前种种,那些过往,难道要她记一辈子吗? 她捏着手绢,擦干净自己眼泪,或许身体还记得陈锋,可心里却早九不想再记起他了。 想到这里,她把手绢拿起,放进荷包里,转身走到喜床边,递给小菊,淡淡开口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我从未怪过他,谈不上什么原谅,我和他之间,早就结束了,不对,其实我们这一世,本就什么都没有。” “至于你家公子说的救命之恩,我不过是顺手罢了。” 她说的理智,脸上丝巾却被之前泪水打湿的有些要滑落的模样,小菊听见她这么说,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我不知道你今日为何要和我说这些,你既然知道你家公子和我从前那点恩怨,九不该在你的大喜之日和我说这些。” 说完,她不在看这个新娘子,心里有些生气,不是她计较,而是她突然被人勾起那些难过的从前有些难受。 她今日来本是小喝上一杯喜酒讨个喜庆,不是为了怀念从前,更不是为了仅仅凭几句话就原谅要杀了自己的陈锋。 哪怕她前世那么爱他,可今生说今生,他和他,好像是同一个人,却又不能说是同一个人。 前世的陈锋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刘盈盈就想要了她的命,也不可能不在她有危险的时候不维护她。 前世的陈锋,为了娶她可以送了命;今生的陈锋却可以为了旁的女人,要刺杀她,而送了命。 他们说同一个人吗? 或许是,明明是,可又好像不是,明明不是。 “我不知道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目的,可我想告诉你,我和你并不相识,我只是看在卫越的面子上过来瞧瞧你,给你和卫越送上祝福。” “这个荷包,还给你吧。” 她把荷包递给小菊,看见小菊有些僵硬的模样,她没再管,正准备走,哪知道身后传来有些尖锐的声音。 “你就真的忘记我们家公子了吗?公子他到死还念叨着你,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忘记我们家公子了?凭什么,凭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呢?我们家公子当年一听见你出事了,你知道他有多着急吗?你......” “你不可以忘记我们家公子,不可以,凭什么啊,凭什么你现在可以这样幸福,我们家公子却死了......” 严秋落立在门前听她说完,她拉开关紧的房门,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有怒意的新娘子,缓缓开口道:“你们家公子与我何干?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难不成他死了,我还要随着他一起去?这一世,你们家公子不配。” “你倒是忠心耿耿。” 严秋落冷哼一声,面纱突然滑落,一张魅惑妖艳的脸着烛光照耀下有些不似真人,小菊本还想说什么,可无意间看清楚她面纱下的脸,一时间愣住了。 唯一(九十二) 她比起从前不止是气质好了,而是美艳了无数倍。 当年的她,美则美,可没这样勾人心魄。 小菊还没反应过来,严秋落已经转身走了,门前变的空荡荡,她拿起手上倍严秋落还回来的红包,叹了口气。 说她有私心,想着自家公子死了,听说严小姐却过得不错,今日听卫越传来消息,说是见到了严小姐,她一时间有些兴奋,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尽的难过,为自家公子而难过。 她原本以为,严小姐和公子会...... 小菊叹了口气,算了,是她自私,还想要严小姐记得公子,还想要严小姐为了公子...... 烛光灼灼,房中气氛却有些差,门外有几名丫鬟走了进来,见新娘子脸色不好,连喜帕都拿了下来,连忙给喜帕给她盖上。 随后才小声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大喜之日,怎么弄得好像不喜,刚刚那位贵人出门时脸色也是极差。” 她们这些丫鬟,说是丫鬟,确实是丫鬟,可并不是卫越家里的丫鬟,而是林风远所住院子里的丫鬟,也听命于林风远。 只是今日,卫越成亲,这些丫鬟过来帮忙,不然以卫越现在的军饷,能有这么一个院子已经很不错,还想养这么多丫鬟?那可能有些困难。 小菊没说话,也不好说什么,那些丫鬟见她没说什么,便退了下去,丫鬟们守在门外,看着外面的月色,看着前院的热闹,想到刚刚出门的贵人,贵人那张脸...... 很美,比她们走边疆见过的任何一位小姐都要美。 前院里,察觉到自己面纱掉了的严秋落,赶紧找了自己手绢出来,给自己重新把脸遮住。 遮住后,没进前院内厅,而是等在门外,坐在院里一方石凳上,看着夜空之中的月亮。 周围的凉风越刮越大,以为下了小雨呢,原来没有啊,可没下小雨,春日晚间还是这么冷,或许这就是边疆,就是这般冷,若是换成京城,这个月份的晚间,应当是没这么冷的。 忽明忽灭的星星点缀着夜空,她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却只感觉到黑沉沉,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涂抹着天际,连星星也见见灭了。 凉风轻轻地吹着,除了身后内厅里的热闹,冷落的院里是寂静无声的。 她把泪水抹干净,不留一点痕迹,好像是顺便把关于前世,关于陈锋所有的一切一切都给抹的干干净净,什么也不留。 微风刮起裙摆一角,是非过去总是要过去,不管那位新娘子是什么目的,是什么意思,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子,往内厅走,里面依旧热闹,大部分宾客已经有些微醉,脸上红彤彤的,额头上冒着细汗。 若无其事的走进去,林风远已经看见了她,他脸色不变,朝着她走了过去,严秋落顺势站在他身侧。 有人赶过来敬酒,她嘴角淡淡露出笑意,接过酒水喝了下去。 深夜,喝完了喜酒,她已经有些微醉,坐在骏马之上,身后的男子有温热气息传了过来,她闭上眼睛,心思浮动。 身后的人为什么今晚会叫她来喝喜酒? 他是知道她其实喜欢这些热闹鲜活的场面?还是说...... 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关于自己从前点点滴滴,全部都知道? 陈锋?卫越?高悸?等等? 全部都知道? 骏马行驶等街道上,安静的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只有那些细碎因凉风沙沙作响的树叶。 街道边的树木恍如幽灵,有些阴森可怕。 总算到了院子前,林风远下了骏马,她随后跳了下去,林风远看见她站稳了脚步,柔声道:“进去吧,天色很晚了。” 严秋落点头,开了院子,进去。 若盈还睡着好好的,之前照顾婆子见他们回来的,赶紧静悄悄的退到院子里,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 天色已经太晚了,除了微风轻轻吹着,一切都太寂静。 林风远和那婆子已经走了,她进了房里打水洗漱,弄好后发现林风远的披风还在这里。 拿着披风看了一会,想到林风远的容貌,他真是一个清俊的男子。 比起陈锋,比起含询一点都不差。 把披风放在房中,躺在孩子身旁,双目盯着床顶,有些睡不着。 外面阴风阵阵,突然下起雨来,还打起雷来,她扯好被子给孩子好好盖着,把自己也好好盖上。 听着外面的雨声、雷声、风声,慢慢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外面还在下雨,家里有些潮湿阴冷。 她穿的多了些,给孩子也穿的多了些,可还是有些湿冷,正想找件厚实些的衣服换上。 院门却有了动静,外面是张大娘的声音,她皱起眉头,朝着院门喊了一声,“什么事?” 张大娘张院门外听见了动静,回答道:“秋娘,雨下的这么大,你们娘两在家可要小心些,万一有什么事情,可以叫我们帮忙,咱们乡里乡亲的,一点点小忙还是帮得上的。” 张大娘的话夹着雨声传了进来,话语倒是暖心,可严秋落却有些冷淡,她那日听了张大娘和儿媳妇说的话,对张大娘便没有好印象了。 “不用了,雨这么大,张大娘你回去吧,我们好着呢,没喝什么可帮忙的。” 门外的张大娘听见里面女子回的话,皱起眉头还想说些什么,可被身后撑着伞的儿媳妇使眼色制止了。 张大娘不好再说什么,可脸色却十分难看,回了隔壁家,她变发了火,差点把家里的茶杯砸了,她儿媳妇拦着她,被她狠狠戳着额头骂了一顿,骂完还不解气,她还在一旁喋喋不休。 “不知道你大哥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和咱们说要对隔壁秋娘客气好一些。” “我看啊,那秋娘就是给不识抬举的,什么要对她好些?你看看她,刚刚说的是什么话?” 张家二儿媳妇有些无语,只好劝自己婆婆,还把自己几天前晚上看见的事情说了出来。 “娘,大哥说的没错,咱们要对秋娘客气些。” “客气什么?” “娘,几天前的某晚,我看见林将军好像进了秋娘的院子,您再想想,大哥说的话。” “什么?”张大娘一脸诧异的看着儿媳妇。 唯一(九十三)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张大娘又问了一次。 “真的,娘,我那晚看的清清楚楚就是林将军,不信您注意看看,说不定也能看见林将军过来。” “娘,您想想,秋娘孤儿寡母的,去什么地方不好?干嘛偏偏来咱们这种地方呢?我猜,可能就是来寻林将军的。” 张大娘听了儿媳妇的话,沉思了起来。 这么说也是对的,不然她那大儿子干嘛交代她对秋娘客气照顾些?难道说他也知道些什么? 不行,她得问问看,若是秋娘真的和林将军有什么,那她总得做些什么啊? 可做什么好?对了,可以多给秋娘母女两送些东西,搞好关系,可也不对啊,若是秋娘母女两真和林将军有什么,怎么现在才有点苗头不是应该一早来的时候就? 不行,还是得等张蔚回来了,好好问问,看到底秋娘和林将军有没有什么关系。 外面下着大雨,雨水越下越大,天黑沉沉的,时间过得极快,很快到了傍晚,张蔚真赶回来了,他被自己母亲急急忙忙的拉进正房。 张大娘看着自己大儿子,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从哪问起,耽搁了许久,想了想,才开口道:“你弟妹前几日晚间不小心看见一个人影进了隔壁秋娘的院子,你猜猜你弟妹看见的那个人影是谁?” 他手里拿着茶水,刚刚喝了一口,见自己母亲说起这话来,愣了愣。 张大娘看他这愣住的模样,猜到他估计是知道的,继续开口道:“你说知道的?那道人影是谁?他和秋娘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儿啊,你怎么这么傻,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早点告诉你母亲我,你若是早点告诉我,我也好做打算。”张大娘道。 张蔚皱起眉头,“娘你要做何打算?” 张大娘嘴角微微一笑,皱纹全部拥挤着一起,本就灰黄色显老态的脸蛋更加显得老态龙钟。 “儿啊,你可真傻,你不知道女人的枕边风有多大的威力,咱们家若是讨好了秋娘,不就和讨好了林将军一样吗?到时候你在军营里加官晋爵还用愁吗?” “那林将军冷面冷脸的,咱们家是不好讨好,也不敢去讨好他,可秋娘不一样啊,就住咱家隔壁啊,这邻里邻家的,有个什么事情也是可以照应的。”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从今日个开始,你娘我啊,天天去陪秋娘唠嗑,天天去照看她那个孩子。” 张大娘笑脸盈盈,老态尽显却不以为然,只为自己的计划感到高兴。 可她儿子张蔚却皱起眉头,冷了脸道:“娘,你儿子想要加官晋爵会凭借自己本事,不需要你去讨好谁,你也别做那些有的没得,秋娘她......不一定吃你这一套,到时候咱家得不偿失。” “平日里,她若是有什么事情,你能帮的上忙的去帮就成,没事少去招惹她,万一惹出什么祸事,咱们家可就完了。” 张蔚皱着眉头劝自己母亲少去招惹是非,可张大娘哪里会听呢?不仅不听,还贱兮兮的道:“林将军真的和秋娘有关系?秋娘是林将军的女人?” 张蔚一愣,转身往门外走,略微带着警告道:“娘,这些你不用管。” 他一出房门,张大娘却笑了,看来那个秋娘是真的和林将军有关系了,既然是这样,那事情就好办了。 不就一个年轻女子,还不好哄骗吗? 不过说来也怪了,林将军连秦家小姐都不要,为何偏偏要秋娘?难道是因为秋娘的身份更加高贵吗?不不不,张大娘摇摇头,不愿意信秋娘的身份更加高贵。 外面下的雨不小,张家一家子吃过晚饭,张大娘把自己二儿媳妇喊到厨房,一起揉面,揉好了面,发好,准备第二日做些包子吃,到时候给隔壁那家也送点过去。 很快,天黑了下来,街道上人行变的极少,却有一辆马车匆匆忙忙赶去请林将军。 那马车一看,原来是秦大人府上的,听说秦大人今晚匆匆设宴,宴请不少官员,林将军自然也在宴请名单之中。 林风远看着来接自己的马车,却骑上自己骏马去了秦府。 来请的秦家侍从只好跟在他身后,时不时看着林将军的背影,将军仅仅一个背影已经如此伟岸,怪不得自家小姐那么喜欢林将军。 秦家侍从叹了口气,自家小姐是千般好,万般好,可是......这城里的小姐可不止一个小姐,还有许许多多其他家的小姐啊,那些小姐生得模样也不差。 再说了,这些日子传出消息,说是前几日林将军带了一位蒙着面纱的美人去喝了军中下属的喜酒,还有人传出消息,是说那美人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和林将军十分般配。 马车轮子发出咕咕滚动声,侍从又望了一眼前面的林将军,心里叹息道:林将军这样的人是该配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自古英雄配美人。 很快到了秦府,来往宾客不少,林风远下了了骏马,被迎进了秦府。 刚刚进去便闻见了酒香,府上丫鬟奴才们井井有条忙碌着,给宾客们满上好酒,上好菜肴、糕心。 秦府后院里,有名丫鬟匆匆忙忙进了小姐院里,通知小姐林将军已经来了,秦芳娇得了消息,赶紧走到梳妆台前,让梳头的丫鬟给自己看看,今日妆容如何? 负责给秦小姐梳头的丫鬟好一顿奉承话说完,又给秦小姐发髪上多簪了一根珠钗,簪好后,夸张道:“咱们小姐艳若桃李,这等美貌,定能勾的那林将军魂去了。” 秦芳娇瞥了她一眼,有些娇斥道:“贫嘴,姑娘家的说的什么话,也不害臊?” “小姐啊,我的好小姐,我说的可是实话,要害什么臊?”梳头丫鬟开口道。 “就你嘴贫,来,再给我看看,妆面怎么样,可有差池?” 梳头的丫鬟给秦小姐仔仔细细看了看,摇摇头道:“我的小姐这般美貌,就算不上妆也貌美如花,何苦还这样精心上了妆容?” 秦芳娇听了她这些奉承话,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前院又有丫鬟过来,一看上秦夫人院里的人,那人悄悄的给秦芳娇带了几句话,已经让秦芳娇羞红了脸。 唯一(九十四) 她站起身子来,在铜镜前转了转,不放心又想换身衣服,可好像来不及了? 算了,算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已经很好了,可......还是想换身衣服正办? 她又转了几圈,问房里的丫鬟们,“本小姐穿这身罗裙如何?” “美,小姐您今日真美。” “......” 房里的丫鬟们夸赞一番,秦芳娇脸上挂着笑,心里满满期待,母亲答应过她的事情,她相信母亲一定可以办好。 想到这里,她带着一名贴身丫鬟往前厅走,秦府院子不大不小,里面假山流水倒是都布置了。 穿过垂花门,路过池塘,走过假山,可算到了前院前厅。 前厅里人群隐动,十分热闹,她一眼看清了林将军。 边疆小城的规矩没有京城多,府上来宾客,男客要和女客分席而做,还不可见面。 因此她出现在前厅,也不会有人说她失礼。 她穿着一袭粉色罗裙,轻烟挽纱拂肩,细粉敷面,小巧的耳尖分别垂垂挂着珍珠耳环,细白颈脖上戴着珍珠项链,葱白十指指甲涂满蔻丹,粉红色泽晶莹透亮,这烛光下有些耀眼。 秦芳娇这一身精心装扮倒是不俗,让来赴宴的许多年轻男子迷了眼。 她身段不错,性子直爽,容貌也不错,其实是符合边疆战士娶妻的人选,奈何她偏偏心中念及林将军,一心一意想要嫁给林将军。 也有那年轻男子看着她的目光摇头遗憾,知道她满心满眼是林将军,可她也不想想,林将军是什么样的人? 出身高贵,手握兵权,得圣上宠爱,正值青年,容貌俊美,武功盖世。 这样的人不可能娶一个边疆小城县令的女儿,就算他愿意,圣上也不会允许。 他能娶的,只能是世家权贵出来的小姐,也只有那样的小姐才配得上林将军,或者是权衡利弊下娶的公主、郡主等。 秦芳娇眼中含着柔意,往林将军的方向走,众人早就看在眼里,各怀心思,有些想看看这会秦小姐还会不会丢脸,有些想看看,林将军是不是真的坐怀不乱,比较秦小姐也算是个美人。 美人裙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知道这送上门的美人,林将军是不是真的不要? 林风远感受到众人目光,瞥了一眼越走越近的女子,皱起眉头,冷冷的看了一眼。 仅仅一眼,便让秦芳娇止住了脚步。 谁也不知道,平时性格直爽、不拘小节的秦小姐,在自己心仪的男子面前如同一只小绵羊般。 那个男子仅仅一个冰冷的眼神,她就紧张的、委屈的想哭。 她早就得了消息,听说他前些日子带了一名遮着面纱的女子去喝了下属的喜酒,他肯带那名女子去喝喜酒? 他是何意? 听说他和那女子还是同骑一匹马前去的,所以,他是喜欢那个女子吗?他可以和别人同骑一匹骏马去喝喜酒,却不愿意给自己一个笑脸? 可笑,真是可笑啊,自己的感情早他那里就如此卑鄙,就如此不堪?难道她很差吗?她很丑吗?她身份很低下吗? 秦芳娇越想越委屈,眼圈已经红红了,下一秒好像就要落泪,秦大人就坐在林将军身旁陪侍,早就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有些无奈有些心疼自己的闺女。 他站起身子,朝着自家闺女走去,低声和秦芳娇开口道:“你啊,怎么出来了?快回房去,好好待着。” 秦芳娇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眼泪滑落了下来,她自知失礼,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面,赶紧擦干净泪水,转身往后院走。 林将军身旁还有一位年轻男子也看见了这幕,他喝下杯中好酒,看在林将军道:“将军为何对秦家小姐如何冷淡,到底是瞧不起秦小姐的身份,还是看不上秦小姐这个人呢?” 林将军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这男子名叫章书,是秦夫人娘家的侄子。 章书还想说什么,看见自家姑父过来了,只好老老实实的坐着席面上喝酒水。 秦大人心中也无奈,刚刚章书说的话他也听到了,其实他也想问问林将军到底为何瞧不上自家的闺女。 他的闺女在他眼里是不比任何女子差的,他闺女都不求正妻,不求侧室,哪怕是个良妾都甘愿,可怎么就? 难道他这个芝麻小官的嫡女连个将军的良妾都做不得? 还是说林风远看不起他? 酒过三巡后,章书已经有些微醉了,红着一张脸看着林将军,平日里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的话,今日个却借着酒劲说了出来。 “林将军,难道我表妹就这般差劲,你当真瞧不上?” “整座城里的人都知道,秦小姐心仪林将军,可将军你呢?对我表妹冷面冷眼,她哪次见了你不是要红了眼?可惜了,我表妹傻,还是一心一意心仪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 “你说说,你是不是就是嫌弃我表妹的身份?嫌弃我表妹出身比不过京城里其他小姐?你说说,是不是如此?” “我章某的表妹,好待也是美人一个,我姑父当年对你也有救命之恩,我表妹都甘愿做你的良妾了,你却还是如此?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女儿的?你真是要把我章某的表妹逼上死路不成?” “......” 他说的义愤填海,门后没走的秦小姐眼泪越落得极快,表哥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林风远这不是要把她逼上死路吗? 她心仪他,满城皆知。 若是不嫁给他,她还能嫁给谁呢? 秦芳娇擦干眼泪,想听听林风远如何回答,不知是不是前厅的宾客也想听听林将军如何回答,好像瞬间安静了下来。 前厅里静悄悄的,好似大家都在等林风远回答。 秦大人却不紧不慢的亲手拿过酒壶,自己站起身子走到一旁放着酒坛的桌子边,背对着大家打了满满的一壶酒水来。 打好了酒水,他拿着酒壶回来,亲手给林风远满上,看着林风远。 林风远拿起酒杯,放在嘴边顿了顿,一口喝了下去。 放下酒杯,他看着大家,缓缓说出实话。 在场的人有些石化,可仔细想想便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了,也能理解他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拒绝秦小姐了。 唯一(九十五) 深夜,宾客基本走完,只剩下章书和林风远,醉熏熏的林风远被扶到偏房,侍从赶紧去请小姐过来。 秦府后院里秦芳娇眼眸红红的,脑海里一直是林将军刚刚在内厅说的话,她亲耳听见他说--林某从不看重女子家世出身。 只是林某早就有了心仪之人。 亲耳听见他承认有了心仪之人,没想到是那样的滋味,那样的感觉,好像全身力气被抽空了一般,全身无力,呼吸紧张,有些窒息。 他从不在乎女子的家世出身,只是有了心仪的人而已,所以他就是不喜欢她,只是喜欢别的女子而已。 是那名遮着面纱的女子吗? 是咧,一定是她了,不然他为何这些年从未说过自己有心仪之人,可偏偏着这个时候说了? 秦芳娇眼泪落下来,妆容已经化了,秦母正和带着人走进女儿的院子,见她说这幅模样,心疼不已。 秦母拿着手绢帮她把眼泪擦干,内厅发生的事情秦母早就听说了,可她不以为然的劝慰道:“娇娇,先成亲后再有慢慢生了感情,这些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去吧,他已经醉了,现在就在偏殿,去找他吧。” “只要一举得男,还怕他不娶你过门吗?就算不是心甘情愿,可也要看在孩子的面前啊,往后母凭子贵,有你的福气在呢。” “我的娇娇快别哭了,哭的娘心肝都要疼了。” 秦芳娇早就知道了母亲的计划,倒说没想到这么顺利,她望着自己母亲,脑海之中好像清明了不少。 她用自己的手绢把眼泪擦的干干净净,站起身子往门外走,秦母喊了一声,秦芳娇回头看了自己母亲一样嘴角露出笑意。 “娘亲谢谢您。” 说完就林风远歇息的偏殿走,夜黑风高丫鬟贴心的提着灯笼走在前头。 暮色像是一张灰色的大网,悄然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座秦府,秦芳娇有些紧张,心里有些忐忑,她只要一看见林风远就害怕,可她喜欢她,若是真想和他在一起,也就这一次机会了吧。 秦芳娇抬头望着一轮明月,心思复杂却隐隐带着一丝期待。 微微叹了一口气,跟着丫鬟继续往前走。 偏房里,她推开房门,里面正坐着她心仪的男子,男子听见声响,睁开眸子,明明十分清明。 莹莹火光照耀着男子清骏的面容,秦芳娇一眼望过去,愣了愣,对上他的眸子,有些心惊胆跳。 可莫名的,她今晚居然有勇气了,不再惧怕他的冷眼,一步步朝着他走过去。 走近了发现他眸子看起来随是清明,可耳尖的红晕出卖了他。 他到底是中药了,不可能没事。 想到这里,秦芳娇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子,抬起头望着他道:“将军,你真不知我的心意?看不清我的心意?” “从我第一次见到将军时,就已经对将军有了爱慕之心,若是不能嫁给将军,跟在将军身边,我还不如上山进庙里绞了青丝做姑子,陪伴青灯了却残生。” 她说的情意绵绵,眼泪也落了下来,看起来十分可怜。 见林将军没什么反应,她回头望了一眼房门,房门已经被丫鬟贴心的关上了。 她站起身子,正准备宽衣解带,哪知道林将军突然站起身子一掌劈向她后颈脖,在她诧异的目光下,往外面走。 秦芳娇已经混混沌沌要晕过去时,听见他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从此以后,我与你们秦家的恩怨一笔勾销。” 晕倒之前,她暼了一眼已经走到门边的林将军,心中剧痛。 这座边疆的城市黑夜里变化多端,今晚街道上居然有不少马车喧哗,抬起头,天上的月亮大致只有圆满时的一半,暗淡的光辉和地面上霓虹散发出的光遥相呼应,好像在互诉着天上宫阙的寂寞和人世间的繁华。 暗淡的月光把天幕也衬托得灰蒙蒙的,严严实实地罩着黑夜,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他出了秦府,望着城墙远上的火把。 再远处的群山也隐没在夜色里,把城墙的点点灯光勾勒成了天空中繁星。 一阵风吹来,他清明了不少,透过街边树丛,顺着远处望去,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一年前的那晚去摄政王府去接那名女子,她含着泪光问他,能不能不去宫中? 能不能不去? 可他还是要送那名女子去宫中,路上,好像也是这样的月色,她问他边疆是什么样的? 她好像说了她喜欢边疆? 好像说了想要在边疆骑着一匹骏马看边疆景色,好像还说了喜欢一方小院,一杯清茶? 所以,她现在来了边疆,不管她是怎么来的,总之她来了是吗? 那她现在开心吗? 来了这个地方? 忽明忽灭的繁星,一闪一动点缀了夜空,把它们的光泽洒向大地,夜晚的景色不同于白天,柔和的月光笼罩着大地,多了一丝朦胧的美意。 小院里,严秋落哄睡了孩子,去打水给自己沐浴。 等沐浴出来,冷不丁房里出现一个人,差点把她吓一跳。 虽然这些日子她有些习惯了他这样来去自由,来也匆匆。 可他这样突然出现,还是把她吓一跳。 连忙跑去看孩子,还好没惊扰孩子醒来。 她弯着腰,素白脖颈露出一节来,在房中油灯照亮下有些苍白。 给孩子盖好被子,转过身来看见林风远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座雕像。 看了一眼夜色,她出口提醒他道:“夜深了,你可有何事?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早些回去歇息吧。” 就差直接赶人了,平日里晚间她这样说,他便会知趣的离开,可今日不知怎么的,他还是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她皱起眉头,有些疑惑的朝着他走过去,还没近身便闻到了一阵酒香。 她疑惑道:“你喝了很多酒?” 他不答话,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的她更加疑惑,她也盯着他,可算发现了他的怪异,推了推他,他突然眨眼,吓她一跳。 “你怎么了?” 今风远看着熟悉的眉眼,确定是她,伸手拿开她的手,肌肤碰触…… 黑沉沉的夜,无边浓墨重重地涂抹在黑空,星星的微光突然消失,下起雨来。 唯一(九十六) 微风吹过,雨帘斜了,像一根根的细丝奔向草木、墙壁。 雨点儿落在张大娘的头上、身上,她吓的摔在一处,仰面向上,赶紧闭着眼,张开口,居然任由点点雨珠冲进水里。 她惊的赶紧爬起来,刚刚爬起又摔了一跤,脸朝着地面碰到一起,发出大动静来被房里已经睡下的儿媳妇发现。 张家二媳妇起身穿好衣服撑起一把伞赶紧去院里扶起自己婆婆,看着婆婆狼狈的模样心疼不已。 把人扶进堂屋,张家两个儿子都起身了,来堂屋看自己母亲。 张大娘身子有些发抖,好像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张蔚心疼道:“娘,这大半夜了,你这是怎么了?” “是啊,娘,大半夜的你不好好在房里睡觉,这是怎么弄成这样?” “娘亲?你怎么了?说说话啊。” 问了许久,张大娘可算回过神了,她支支吾吾身子有些发抖道:“隔壁……隔壁……” 张蔚皱起眉头,连忙问道:“隔壁怎么了?” “娘,你说啊?要不我去看看?” “不行!”张大娘一把抓住张蔚,摇头阻止他。 她这般,张家儿子儿媳更加疑惑了,这是怎么了? 外面雨水越下越大,滴滴答答的。天空又是几阵闷雷响过,雨水好像被催促似的,大了一阵。 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地上抽。 张大娘冷静了下来才抓住自己儿子张蔚的胳膊,支支吾吾道:“咱们家往后要……对秋娘母女客气些……” 太可怕了。 她听见了什么? 是林将军的声音没错了,林将军居然和秋娘…… 秋娘居然是…… 是圣上的女人?是宫里尊贵的娘娘?太可怕了?她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没错的,她亲耳听见的,她还爬到墙壁处看了一眼。 真真实实,就是林将军和秋娘,连房门都没关。 她放开自己大儿子,拍了拍自己身子,感觉自己小命要不保了。 她知道了这样的秘密还能活命吗?她看见了这种事情还能活下去吗? 眸子里闪烁不停,一家人想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闭口不提此事,只让二儿媳妇去打水伺候自己洗漱,换下这身湿透的衣服。 等换好了衣服,她躺在床上,还是惊心看见的那一幕。 灼灼其华,柔和的油灯关下,俊美的男人和艳丽的女人,其实是那样美丽的一副画面。 可就是这画面会要了她的命啊。 她望着床顶,苍老的脸上有些茫然失措。 雨水慢慢变得不大,不像是在下雨了,倒像是在下雾。 夜空好像被封锁在密如珠网的雨丝中,往远处看去,都是云雾,丝丝绵绵,街道、房屋、城墙,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廊。 许久,天亮。 鸡鸣声响起,所有的人陆陆续续响起床,街道上人行越来越多,街道两边的茶楼,酒馆,当铺,作坊慢慢开张。 街道两旁的空地上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已经来了,行人不断,挑担赶路的,驾牛车送货的趁早动身。 赶着毛驴拉货车的人一鞭子打在毛驴身上,毛驴尖叫一声,快步往前跑。 院里,严秋落醒来,身边没有那个男子了,她有些茫然。 等身旁孩子哭出声音来,她才反应过来。 连忙起身喂饱孩子,把孩子哄好,孩子哄好后慢慢睡了过去。 她扯来被子给孩子盖好,眼里又变得空洞起来,站起身子,想去灶房打水洗漱,可莫名其妙的走进雨雾中,顿时,一阵清新凉爽的感觉渗透全身。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滴滴的小雨点,这场春雨,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织成一张大网,而她是这张大网里的小鱼儿,跳不出去,逃不出去。 院里的路面铺着枣子般大小的石子,暗红色,灰青色,有点儿落败。 春雨突然大了起来,如同满天发亮的冰块,飘飘扬扬地挥洒着。 打在她身上有点儿疼,青丝已经全部湿透,她走到枣树下,看着明明该发芽的枣树,却还是枯败破落光秃秃的树枝丫。 嘴里想扯出一抹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她伸手想扯下一抹枝丫,可太矮了,扯不到。 顺势抬起的脸被雨水冲刷着,她闭上眼。 她不讨厌林风远,可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发生那样的关系。 从前被含荀…… 那时她一心想报仇,身不由己。 可如今不一样啊,她…… 最恨的是,是自己后来居然……从了…… 任由雨水冲刷在自己身上,青丝已经全部湿透,衣裙也全部湿透,冰冰凉凉的。 雨水却突然小了下来,细雨如丝。如烟如雾,无声地飘洒在房屋上的瓦砾上,院里枣树枯枝上。 淋湿了地,淋湿了房,淋湿了树。淋湿了她。 睁开双眼,透过绵柔的雨丝织就的如烟的春纱,她突然转身进了灶房,生火烧水,等水沸腾了,打水沐浴更衣。 一切妥当,想烧火做饭给自己吃,可惜家里没米了,确实昨日就没了,她本来准备今日去买米的。 用面纱遮面,抱起还在熟睡的孩子,撑起油纸伞望街道上卖米的铺子走。 走到半路遇见张大娘,张大娘也看见了她,她有些奇怪,怎么几天不见,张大娘好像变得苍老了许多? 张大娘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两人插肩而过,她没再多想。 抬头望着那些打着伞、匆匆避雨的行人,继续去买米,买好米顺势去酒楼吃饭。 点好菜肴,吃着饭菜,孩子突然醒了,哄了会孩子听见隔壁桌讨论起林风远和秦小姐来? “听说昨天林将军在秦府直接拒绝了秦家大小姐呢,现在秦家大小姐还浑浑噩噩的,听说是伤透了心。” “我听说林将军可一点情面都没留,根本没顾及秦大人是他的救命恩人吧,直接说自己有心仪之人了,一丁点情面都不留……哎你说说,就算有心仪的女子了,多纳一个秦大小姐为侧室也无妨啊” “……” 她听了一会,想了一下,突然明白昨晚林风远为什么会神智失常,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了,明明明就是中药的模样? 难道就是秦小姐下的药?若是爱而不得做出错事也能说的过去,可…… 她皱了皱眉,秦小姐下的药可害苦了她。 唯一(九十七) 严秋落心里猜想这秦小姐到底是何许人也? 她已经听过几次关于秦小姐和林将军的事情了,静静的吃着菜,酒楼里有热闹了起来。 “听说秦小姐今日不吃不喝躺在府上要死要活呢?你们说说,一个好好的美人弄成这般是何意?何必呢?” “是啊,咱们这除了林将军又不是没男人了?偏要为了林将军把自己糟蹋成这幅模样?” “丢了脸面不说,还把秦大人和秦夫人的脸面都丢尽了。” 酒楼里的人讨论起来,本是只有隔壁一桌,如今其他几桌过来吃饭喝酒的人也一起讨论起来。 走个年纪上长的老者叹了一口气,望着讨论的人群道:“这事确实是秦大小姐不对,可林将军也太不近人情……当初……” 他欲言又止,勾起其他人对这事更多的兴趣,等到旁人问起他“当初?怎么了?” 他才故作玄虚慢悠悠的开口道:“你们不知道,多年前秦家可有恩于林将军,那时候林将军可没如今的位高权重,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将士,那时候……” 老者陷入回忆,好像在回想多年的边疆。 那时候可不像如今这样太平,百姓们也没这样安居乐业。 十年前,敌军扰边疆,还是皇子的含荀带着自己亲信从京城出发,征战边疆。 前期经历种种艰难,后期胜战连连,林将军这恩情就是前期欠下的。 若是他没记错,那时候的林将军才不过十四岁,而秦府大小姐应该才六岁。 秦府秦大人也还不是这边疆小城的县令,却阴差阳错的救了林将军一命。 也因为这份恩情在,就算这些年过去了,林将军却一直对秦府颇有担待,对秦府照顾有加。 可哪知道多年后,秦大人的嫡女喜欢上了林将军呢? 若是娶了恩人之女也算作一番美谈,可秦大人的官职和林将军相差太远,这就注定了秦小姐不可能做正室。 可若是娶回去做侧室,或是抬进门做良妾,那也是不妥的。 有朝一日等林将军续了填房,那正头娘子如何容忍一介妾室和自己夫君有这样的源缘? 自己门名正娶,娘家尊贵无比,名门贵女万万不能容忍这样的一方小妾或者侧室存在。 老者说完,众人算是听懂了。 有哪好奇者道:“这么说,林将军也不是完全不在乎秦小姐?而且一心为她考虑?说来也是,往后能成为林将军继室的女子,那该是多么尊贵的身份?怎么容忍秦小姐的存在?” “是啊?这么说林将军也是那么绝情?完全是为了秦小姐考虑?” 老者一听,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把筷子放下才开了口。 “非也非也。” “老夫从前也是这般以为,恐怕秦府秦大人、秦夫人、秦小姐都是这么以为的,可如今老夫仔细想想,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这话怎么说?是这样也是你说的?不是这样也是你说的?你这老头?到底是什么意思?”隔壁桌有名男子不满道。 老者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故意慢悠悠开口。 “你想想,若是你真的心里有一名姑娘,你会怎么做?” 老者说完,拿起筷子夹起来吃起菜,好酒好菜吃起来很香。 若是你真的心里有一名姑娘,你会怎么做? 大伙想想,其中有个性格看起来好爽,模样粗狂的男子开始道:“若是我,美人儿肯定想法子得到!” “大丈夫若是连自己心仪的女子都得不到,那还有什么意思?” “哎,话不能这么说,这些事情可是有很多身不由已的!”有人站起来反驳。 “可林将军能有什么身不由主?他可是咱们的大将军?想要一个喜欢的女子还不简单?要么娶,要么纳,再不济还能养外室!” “能做林将军的外室也不差啊!”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林将军从始至终都没对秦小姐动过心了?这不可能啊?秦小姐生得那样美!” “你懂什么!这就叫美了?你是没见过美人!不知道京城那些娘们到底有多漂亮,没见识。” “哎,你什么意思?你就见过更美的人了?”有人不满道。 “呵,在下不才,有幸去过京城一次,去过江南一次,那儿的美人啊,真是水汪汪的、我见忧怜,比起咱们这穷酸的美人可多不少。” “你们想想啊,那些地方哪个不比咱们这养人,养出来的美人能差吗?” 老者一听,皱起眉头,有些微怒道:“混账东西,就知道捧旁人,不知道顾及自己故土姐姐妹妹。” “爹……” 年轻男子喊了一声爹,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父子。 年轻男子有些不满的怒怒嘴,这还不能让他说实话了? 这地方本就贫穷,风沙大,天气阴晴变化大,女子也少,数量少了,怎么比质量?不好比啊。 老者夹着盘子里的肉吃了起来,不满的又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慢悠悠的道:“吃你的菜,插什么嘴!” “知道了,爹。” 气氛变得和谐不少,一旁的严秋落已经吃饱了。 低眉垂眼把面纱弄好些,免得一会不小心掉落。 唤来小二哥,把银两结了,抱着孩子准备离开,冷不定听见旁人开口道:“你们没听说吗?几日前林将军带了一下遮着面的女子去喝了下属的喜酒。” “在下听说,那女子倾国倾城,那张容貌足够把秦小姐比到尘埃去!” 众人哈哈笑起来,她皱眉有些无奈,抱着孩子赶紧要走。 哪知道刚刚走到酒楼门前便被人撞上,来人行色匆匆,撞上她也不道歉,反而看见她遮面的面纱,冷着一张脸怒斥道:“你是哪来的妇人,撞了本公子也不赔礼道歉?还在这站着作什!抓起来!” 章书身后带了一名侍从,就要上前抓严秋落。 “且慢。”酒楼里的老者突然开口,看着章书似笑非笑。 “这位公子老夫瞧着你是一表人才,该不会要做这般野蛮之事?老夫看的清清楚楚,明明就是你刚刚撞上她们母女,怎么?带了侍从了不起?小心得罪人。” “就是就是,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恃强凌弱的。” 唯一(九十八) 章书被说的有些尴尬,可一想到今早在秦府看见表妹哭成那番模样心里就烦! 前些日子就听说过林将军带着一名遮面的女子去喝了下属喜酒,昨晚林将军当众承认已有了心仪之人。 好家伙,这一出门就撞见一名遮面的女子,仔细一看身段极好,他心里大火,准备把火气全部撒在这女人身上,哪知道被那老头那样说。 “你这老头,与你何干?少管闲事!” 章书恶狠狠的道,想吓唬住那老头。 “是与我没关系,可怎么?我就是看不惯,不仅我看不惯,他们也看不惯!章公子,别以为你有秦府做靠山就了不得了?就能随意恃强凌弱了?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 “哼!你这小子还是太嫩,就你这脾气,早晚得出事。” 老头冷哼几声,暼了一眼章书。 酒楼里原先热闹讨论的气氛好像就这么一瞬间不见了,大家各自默默吃饭,充耳不闻。 好像刚刚在讨论秦府和林将军的不是他们。 严秋落扫了大家一眼,抬起眸子看了一下眼前要抓起自己的男子。 这男子生得相貌平平,颇为瘦弱,面像稚嫩,看起来年龄不大。 她朝着酒楼里的老者微微一笑,开口道:“多谢老先生出言为我们母女仗言,老先生的恩情我们母女两都记下了。” 说完转身暼了一眼章书,冷冷道:“这位公子,刚刚好像是你撞到我们母女的吧?怎么,你还想要抓我们母女?” “这里就没王法了吗?我听说林将军铁面无私,秦大人刚正不阿,怎么?你这是要无视王法?” 气势上她倒是学了三分,可气派上,还是比不过含荀,更比不过林风远。 他们那样的皇权贵族生来好像就有威严,就有气势。 他们身上那些东西,旁人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学会的。 就如她,勉勉强强学了不少,可也只是皮毛。 连这个要抓自己的男子都吓唬不了,若是换成含荀或林风远,恐怕一个眼神就能把他吓到。 章书冷冷一笑,眼眸如毒蛇一般看着严秋落,挥挥手就让侍从抓人。 严秋落从腰间抽出软剑直接指着章书的脖子,冷冷道:“想要抓我?先看看你自己还有没有命在!有没有这个本事!” 手腕一动,软剑刺入章书颈脖之中,鲜血染上剑尖,触目惊心。 章书被吓的瑟瑟发抖,他本就是一下手无寸铁的男子。 见他这番模样,严秋落冷哼一声,又用了用力,管他要死要活,见鲜血流的更多了,她才收回软剑,撑着伞抱着孩子往雨里走。 留下身后瑟瑟发抖的章书,他的侍从赶紧扶起他,唤人去请大夫,又唤人去秦府通知秦夫人。 章书是秦夫人的亲侄子,她疼爱的不行,往日里若是章书闹出什么祸事都是秦夫人暗地里解决。 酒楼的人有那看戏着见戏看的差不多了,等章书被人扶着离开了,才开口道:“刚刚那位女子是啥啊?身子好像不错,性子也大胆,连秦大人的侄子都敢动手?敢得罪?” “许是不知道章书的身份?不知着大胆?” “呵,看那女子穿着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她啊,怕是要惹上祸事了。” “就是,居然敢动手伤人?看章公子那模样怕是伤势不浅,这女子还真敢动手?” “是啊,没想到她还真敢动人,你说说乖乖的被章书抓走不好吗?这下好了,怕是连她一家老小都要得罪了!” “是啊是啊,看着瘦瘦小小的,哪知道那么心狠手辣,说动手就动手……” 他们讨论的越发起劲,酒楼的吃饭的老者看了一眼自个儿子,两人对视一眼,眼眸深沉无比。 没一会,年轻小伙子已经听不下去了,正想发火,哪知道被自己父亲拦住。 老者喊来小二哥结了账,拉着自己儿子上了酒楼外的马车。 “爹,为什么不然我说?那些人说话真难听!” “哼!一下小小县令的侄子就可以无法无天成这模样了?明明是他撞的贵主子!是他要喊人先抓贵主子!那群人眼睛是瞎了吗?” 他说的气愤,老者却微微一笑,仿佛已经习惯了。 淡淡道:“世人就是这样,事不关己会高高挂起,事出有因却喜欢替强者辩解,开脱。” “浩儿,你要习惯,世人皆是这般。” “爹,咱们就不是这样啊!” “是嘛?咱们或者是因为她是主子交代咱们要好好照看的贵主子才会去维护她呢?” 老者嘴角露出有些讽刺有些无奈的笑意,好像已经看透了全部,更看透了自己。 “哗啦啦”,雨越下越大,落在屋檐上,溅起了一朵又一朵晶莹的水花。 严秋落护着孩子,往家里走。 腰间的软剑还有些鲜血,染红了她素色罗裙,远远看去,像是在腰间开了一朵妖艳的牡丹。 有调皮的小孩儿跑来跑去,笑着踩着溅起的水花,周围雨声与小孩的笑乐声夹杂这在一起,她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嘴角微微上扬。 周围雨滴洒在油纸伞上,空气里有清新的味道,她大大吸了几口雨水带来的清爽,好像除去了不少心中的烦恼。 使用软剑还是当初在严府中,如喜教她的。 如喜说:小姐,奴婢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自保。 雨水突然变小,浙沥沥的小雨,像牛毛一般,看不见,摸不着。 她望着这潭潭细雨,侧耳聆听,嘈杂的马车声、繁乱的脚步声渐渐响起,眸子渐渐模糊起来。 自保,她也想要自保。 脑海里如喜教她练剑的画面浮现,两个瘦弱的身影在一方小院里比划着…… 如喜,如喜…… 她怎么那么傻呢? 为什么不跟自己一起逃出来? 怎么那么傻呢? 为什么从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她自己死? 眼眸渐渐湿润,那样傻的如喜,怎么会觉得她一个小小惠妃死了就能让圣上和皇后起缝隙? 就算起了又如何? 圣上他……是个没心的人……不,他有心,他只在乎他自己。 如喜怎么那么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啊,只要活着,才有可能扭转乾坤。 抱紧了些自己的孩子,刚刚到院落前便听见隔壁大声哭泣声,她暼了一眼,有些惊讶。 唯一(九十九) 隔壁张家有哭声传了出来,张大娘面色苍白的躺在地上,嘴角全是鲜血。 天色灰蒙蒙的,十分得冷,小草低下了头,树枝弯弯曲曲,细雨滴滴答答下着。 抬起头,乌云密布,耳边全是哭声,严秋落又暼了一眼,皱起眉头问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张家二儿媳妇一声这道熟悉的声音,回头狠狠瞪了严秋落一眼! “是你,就是因为你!是……” 她还没说完,已经被身旁的丈夫捂住嘴,不让她说下去。 她有些挣扎,可慢慢安静了下来,像是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眸子里有泪水,不再说什么。 “怎么回事?和我有何关系?张……张大娘怎么会这样?” 张家二儿子站起身子往院门走,身上被雨水打湿,脸色极其难看,盯着抱着孩子撑着伞的严秋落开口了。 “这事和秋嫂子没半点关系,是贱内一时悲痛说了胡话。” 严秋落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身后的院子一眼,没再说话,而是转身开了自家院门进去了。 雨更大了,像是老天爷要诉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用怒吼的方式来发泄。 雨滴从乌云坠下,冲洗着这个院子,屋顶上覆盖着朵朵乌云,本是那样昏暗,在雨滴的洗浊后,天空剥开云层,好像变得清澈了。 她抱着孩子进了灶房,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好,生了火,抱着孩子在火边烤火,烤了一会体温上身,孩子的脸变得红彤彤的,她嘴角含着笑,摸了摸孩子的脸,开口道:“孩子,只要看见你,为娘的心情就变好了。” 小若盈好像感受到自己母亲的心情,一双清澈的眼眸亮晶晶的,盯着自己母亲。 见孩子如此可爱,她有摸了摸小若盈的脸,柔声道:“兴许为娘逃出皇宫做错了?若是为娘不逃出来,那咱们的小若盈现在就是金枝玉叶,谁敢动我的小若盈呢?” 叹息一声,突然有些迷茫,有些不知道自己逃出来是错是对。 门外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淡漠的风凌厉地地穿梭着,将隔壁张家哭声和惊呼抛在身后。 院里柔弱的小花小草早已战栗地折服于地,枯树摇摇欲坠。 外面的日子没有她想的那么好,她怎么就忘记了当初自己失去父母,变成孤女讨生活的日子? 那时候邻居都骂她是孤星,一个讨生活日子艰难不说,还受尽白眼,幸好遇见那对心善的茶楼掌柜…… 可在茶楼那些年,她也不是没有吃过苦。 怎么? 如今死过一回,还做了许久严小姐,做了惠妃,就忘记那些日子了? 看来她是真的忘记了不少啊。 这世间多得是心怀不轨之人,贪婪之人。 她还真傻傻的以为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能找个清净的地方过下去? 能寻一方院落,一壶清茶,好好过下去? 呵。 自己真是傻。 从前以为有银两就好,可如今看来有银两还不够,还得有权力啊。 火苗一闪一闪,有些炽热,下雨天,到底有些湿冷。 后悔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闻着自由自在湿润的空气,好像也没后悔了? 皇宫大院太压抑,太复杂,一不小心就要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把孩子抱起,回房里准备睡一会。 看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犹如水墨画般此深彼浅,引人无数遐想。 近物像被笼上了一层薄纱,如宫装挽纱轻泻大地,再看看远处的景物,像与此隔了一层朦胧的窗帘,若即若离。 雨水敲击窗户时发出刺耳的声音,院门被人狠狠推着,似是要破门而入。 她有些心慌,直接抽出腰间的软剑,上面还有点点血渍,触目惊心。 哗啦啦,哗啦啦,雨越下越大啦,心情沉闷起来,感觉是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不带半点儿白色,纯纯的浓黑,似一道浓墨泼洒在天边,阴暗可怕。 “是谁!” 没有回声,只有撞门的声响。 不禁有些后悔,这院子没有后门也没有侧门,只有被撞的这扇正门,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个院子买下来? 声响越来越大,院门被破开,来了一群捕快,一个两个三个……一共12个,不错啊,来这么多?是怕她跑了吗? 为首的捕快撑着伞,走到院中间,看着遮面抱着孩子的女子,开心道:“有人报了衙门,说你这女子出剑伤人?” “我出剑伤人不假。” “可作为捕快,就是这般任由你们私闯民宅的?” “我那院门值不少银两,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 严秋落不吭不卑道,说完扫了这些捕快一眼,怕不是些假的捕快? 她可没讲过这么野蛮的捕快!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不是不愿意开门,可他们上来就强拆了她家院门? 是何意思? “你这刁蛮妇人!哪里轮的到你说话!给我抓起来!” 为首的捕快开口,身后的捕快一拥而上,抽出刀剑朝着她们母女袭击而来。 雨越下越大,团团乌云,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点哗啦啦.天上的雨点像筛豆子似的往下直掉,打碎了院里的平静。 她这点三脚猫功夫根本打不赢这群有备而来的人。 千钧一发之间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捕快一愣,回头看了一眼,熟悉可怕的面孔入眼。 林风远踏着风雨而来,身后跟着侍从阿飞,阿飞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些捕快,差点想吃了他们。 时光好像有一瞬间的暂停,如同平镜的湖面,吓跑了原本想跳上水面看看雨景的小鱼儿,安安静静。 “我来了。” 有些柔和的声音传过来,她差点哭了。 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些刀剑之下,以为孩子也要惨遭毒手,幸好幸好他出现了。 他救过她两次了,两次。 雨水突然又变小了,这边疆的怪天气,比女人翻脸还要快。 细雾如丝的小雨,像雨似的雾,丝丝缕缕纠缠。 她腰间有血渍,像朵盛开的牡丹,可他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快步走向她,伸手抚在血渍处。 柔软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鼻尖一酸,抱着孩子俯在他怀中,眼圈一红,哭了起来。 喜欢青山横北故人归请大家收藏:()青山横北故人归。 唯一(一百) 或许是因为昨晚两人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或者是他是她的故人,或者…… 总之,好像两人只过了一夜,就亲近了不少。 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突然出现,她莫名其妙想要躲在他身下避风。 一会儿,粗大的雨点儿落下来了,打在院落里叭叭直响,雨越下越大,她暼了他一眼,见他没推开自己,她却红了脸。 屋檐下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迷蒙蒙的一片,雨落在屋顶的瓦片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像一层薄烟笼罩在屋顶上。 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来,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渐渐地连成了一条线,地上的水越来越多。 太平盛世,却还要一个将军来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女儿。 其实有些讽刺,可又有些现实。 孤儿寡母不管在哪?本就很难存活,是她一直以来太天真了。 “别怕,有我在。” 林风远开口,望身边柔弱的女子,有些心疼道。 严秋落摇摇头,眼泪汪汪的望了他一眼,努力扯出一抹笑意。 院落里滴滴的雨点,哗啦啦,像筛豆子似的往下直掉,一会又是毛毛细雨,悄悄无声地飘落着,像是无数蚕娘吐出的银丝,荡漾在半空中迷迷漫漫的轻纱。 阿飞已经唤上派来的人把这群捕快抓住,一群人被提到外面去,生怕他们吵到自家主子。 面无表情的站在院门口,可他又想看一看啊,算了! 心里的小九九纠结了很久,还是忍住算了。 雨水下个不停,从院墙上流下来的雨水在街道上汇集成一条条小溪,他嘴角突然扯出一抹笑意。 自家主子这棵老铁树可算开花了? 笑容还未收回来,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这位严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她是……是圣上的女人啊,若是主子真和她…… 哎! 他怎么一时间忘记她是圣上的女人了呢? 就算她假死离开了皇宫,可还是避免不了,她就是圣上的女人!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烦躁,眸子一迷,突然想到严小姐为何从皇宫出来后,哪都不去偏偏来他们这? 莫非就是为了和主子遇见? 可…… 阿飞摇摇头,严小姐不像这么有心机的人,她和主子之间也不像是刻意遇见。 眼前的雨点变得有点儿小,雨帘却有些密,给街道披上蝉翼般的白纱。 主子和严小姐…… 在京城,主子第一次和严小姐相遇时他就看出了锐端。 主子盯着严小姐那个眼神,那惊鸿一瞥的眼神,那看了又看的眼神,他可从没见主子对哪位小姐这般。 当时他还在一旁打趣呢,说她和自家主子般配。 其实是他当初看出了自己主子的不对劲。 可哪知道她就是严家九小姐? 严家九小姐,摄政王含荀手中的一枚棋子,摄政王含荀的女人。 主子的主子的女人。 这就复杂了啊,他当时心里很惊讶,这小姐就是严家九小姐? 可惜了。 后来没想到严小姐出了客栈,主子也追随而去了。 哎…… 阿飞叹了口气,或者那时候,主子就已经动了心? 不然为何? 现在明明知道严小姐已经是圣上的女人了,还? 还这样? 雨水越来越大,等林将军出来,那群人已经被阿飞审问出来了,他们是奉了秦府秦夫人的命令,抓拿严小姐。 他们其实是秦府的侍从,不是捕快,至于为何换成捕快这身衣服,全是为了掩人耳目。 只说缘由是严小姐伤了秦夫人侄子。 林风远扫了这群假捕快,淡淡下命令。 下完命令回了院子,换人进来帮忙收拾行李,很快行李收拾好,马车也牵着过来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这座院子。 林风远住的别院不小,里面布置别致,他挑了一个院子亲自把严秋落母子送进去。 在新的地方落角,这里可安全不少,也有使唤的佣人。 有了佣人在,带孩子就没那么辛苦了。 晚间沐浴完,换上干净合身的衣裙,她有些惊讶。 这些衣服看着都是新的,可为何这么合身? 就像是特地为了她而制作的。 她摸着身上的衣裙,叹了口气。 扫了一眼房里的摆设,果然啊,从简到奢容易,从奢到简难。 当初她是一介孤女成了有人伺候的大小姐,并不觉得什么。 后来从惠妃到边疆带着女儿的柔弱母亲,那日子…… 过得有点糟糕,带孩子辛苦,自己做饭麻烦,亲手洗衣裙累,打扫院子辛苦…… 她虽是坚持着,可如今又过回了这样有人伺候的日子,才发现,那日子真是苦。 好像有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 还是有人伺候舒服? 不对不对,她怎么那么傻? 有那么多银两怎么不知道买两个婆子帮忙着? 哎! 自己怎么那么傻? 还沉迷在自己的想法之中,门外有了动静,房里的丫鬟们一一退了出去,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进来的是林风远。 “用过饭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开口,顿了顿又开口了。 “已经命人寻了个可靠的奶娘,孩子可以交给奶娘帮着带,你一人带孩子太辛苦了。” 她抬头望着他,柔和的目光对着他浅浅一笑。 还不等她开口,他又开口了。 “这些话,我早就想跟你商量了。” 他早就想把她接过来住,她在这里安全,他也好照应她。 她一愣,垂下眸子,柔声道:“谢谢你,你救过我两次了,谢谢。” 没听见回答声,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她心里有些紧张,偷偷抬头想望他一眼,哪知道刚刚抬头便对上他的眼眸。 他一双眼睛很漂亮,深沉却明亮,好像黑夜里的圆月,照亮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平整的地板明亮如镜子般,她赶紧移开眸子盯着地板上自己的影子,不说话。 他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好像毒药一样。 窗外回廊上挂起的红灯笼,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有些喜庆。 有丫鬟悄悄退出院落,走到廊上,轻轻踮起脚尖,不敢发出声响。 有个丫鬟被另一个突然拉到一旁假山处,那丫鬟小声道:“你见到里面那位主子了嘛?生得啥模样?是不是上次那位小姐?” 开口的丫鬟上次在卫越婚宴上帮过忙,被她拉住的丫鬟也一样。 “是是啊,走开些,这么八卦,小心主子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青山横北故人归》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青山横北故人归请大家收藏:()青山横北故人归。 唯一(一百零一) “哼,我对主子忠心耿耿,我才不怕,我这不是好奇咱们府上未来的将军夫人嘛!” “真的是那位小姐嘛?她可生得真美。” “是是是,确实美。” 开口的丫鬟回想刚刚看见的那位小姐,真真美,比起这边城其他小姐都要美,和将军太般配了。 两名丫鬟压低声音说说笑笑,回廊里的红灯笼亮晶晶,特别喜庆。 那边院子里,严秋落坐在梳妆台前把三千青丝挽起,挑了支簪子簪上,弄好后,站起身子对着房里的人道:“走吧。” “先去用晚膳。”林风远开口。 她点头,两人一起去用晚膳,用了晚膳去看了看孩子,之后才出了门。 ??????晚间,??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别院的大门,高健的马匹,坐在车前策马的阿飞肩背挺直,目不斜视。 ????????今夜没有下雨了,可地面还有些湿润,车轮碾过平整的青色方石地面,马车辘辘而去。 城墙守着的年轻守卫见不到车里的人,看见了熟悉的阿飞。 马车飞逝而来,他们却闻到了一阵淡淡香味,有些惊讶。 阿飞出行,那马车上的人就是林将军了,可林将军在马车里?那马车怎么会有淡淡香味? 铁白色头盔之下的守城兵,目光追随着马车看去,看见了一只细腻白皙的手。 ????????严秋落伸手微微拨开了车锦幕,透过缝隙看着外面的夜景。 ????????宫墙巍峨,高高火把燃起,雾霭穷尽,天空没有一点月光。 ????????马车停下,两人下了马车,走在宽阔的大街上,她有些奇怪,怎么停在这里? 守城兵看见林将军身边站着一位身段极好的女子,有些惊讶。 香味好像就是从这个女子身上传出来的,女子的脸虽然看不清,可那双眼睛不错。 想来能站在林将军身边,相貌不差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还要遮面? 严秋落闻到了带着湿润的市井气息,她看着街面两边已经关上门的店铺,身边的男子突然开了口:“走,我带你上城墙看看。” 严秋落点头,跟着他走。 两人走到城墙角落下,他伸出手,她愣了愣,把手放在他手上,温热的触感传了过来,赶紧垂下眸子,不敢看他。 林风远望了她一眼,见她如此,心情好像不错,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道:“知道你心情不好,带你上去看看,我心情不好时,都会上去看看。” ????????严秋落点点头,跟着他上去,城墙很高,上百台阶,两人一步步走了上去。 一到成墙上,视线突然广阔无垠,借着城墙上的火把远远看去,这和京城和泸江县完全不同,煌然瑞气笼罩不到的角落,广阔无比。 对面不是我朝的疆土,房屋和我朝完全不一样。 林风远拍了拍她肩膀,她回头望了一眼,朝着街道看去,街边亮着的红灯笼形成一条巨龙,所有的风景就在角下,心里诧异。 若是白日看,恐怕又是不同的风景。 林风远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坛子美酒,他喝了一口,递给她。 严秋落愣了愣,接过也喝了一口,美酒下肚,人有些晕眩,她可能不甚酒力。 林风远一手拿过酒坛子,一手抓住她左手手腕,把人拉到一个角落里,两人在这座城墙角落高处坐下,他喝了好几口酒,盯着她看了好几眼,才慢慢开了口。 “平时我经常来这里喝酒。” 严秋落点头,开口道:“这处很美,可以看大好河山。” 林风远笑了笑,她很难得看见他脸上出现笑容,她有些惊讶。 他似乎知道她很惊讶,淡淡的开口道:“看见我笑,很惊讶吗?” 看见她点头,他又笑了一个。 “其实我也很惊讶。” “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笑过了。” 说完他又不说话了,她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好拿过酒坛自己喝了一口。 喝完后把酒坛子递给他,他喝了一口,可算开口了。 “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把我送去宫中陪伴圣上。” 短短一句话,她已经惊心动魄,从小过在宫里? 太可怕了,一个随时都能掉脑袋的地方;一个上位者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生死的地方;一个活在上位者眼皮子底下的地方。 “圣上一直很有野心。”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想要那个位置,为了那个位置,他什么都可以做,我们都是他手里玩转的一颗棋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开口。 “那次我领旨意去摄政王府接你……”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拿起酒坛喝了一口,把酒坛子放下,才又开了口。 “我知道,你不适合进宫,更不适合待在他身边。” “他应该也是知道的,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把你接进宫里,明明已经是弃子了啊。” 说到这里,他好像有些难过,看着她的眼里有不忍。 她抬着头,一直认真听他说话,听到自己是一枚弃子,她愣了愣,随后勾起嘴角笑了。 这抹笑意有些凄凉,有些淡然,他说不上来,看见是什么感受,只叹息了一声。 “圣上他,一直都想要娶洪媛,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洪媛,他就和我说过,他想要娶她。” “洪媛很张扬,笑起来很明媚,很招他喜欢。” “一切从先帝继位,洪媛拒婚开始,他变了……” 他心里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扭曲,既然想看看高傲无比的洪媛,拒婚的洪媛有朝一日低下头求他,是何模样? 如他所愿,亲眼看着洪家被冤枉,被流放,被斩首。 这背后到底有没有他的催手,林风远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望着眼前的女子。 她有些惊讶,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 “洪媛为什么拒绝他?”严秋落眼里有不解,望着林风远。 林风远摇摇头,“洪媛,京城第一美人,她想做皇后。” 而那时候的含荀只是摄政王,若是没有意外,含荀这辈子只能是摄政王。 洪媛想要的是后位,不是摄政王妃,也不是含荀那个人。 严秋落似乎懂了一些,抬起头望着林风远,想了想开口道:“你是说洪媛只想要后位?根本不在乎做上帝王位置的人是谁?而是只想要后位?” ???????? 唯一(一百零二) 看见他点头,严秋落拿起酒坛子喝了一口美酒,脸上染了不少红晕,望着他道:“所以,我一直都只是一枚棋子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了一枚棋子?” 他拿过酒坛子,自己喝了一口,抬起头望着黑沉沉的天,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他真被我勾引住了呢?以为自己魅力不错,他心里真有一点点我呢?” 她脸上有些讽刺,她好像有些醉了。 喝醉了的人,说起话来,胆子就大了。 “我今天还在后悔,后悔自己干嘛逃出皇宫?干嘛逃过来呢?离开他的庇佑?” “我以为出来以后会很简单,真能寻一座院子带着我的孩子平平淡淡过日子,可惜……” “我错了,这世间女子本就活的艰难,再加上带着一个孩子,更加艰难了,就算手里有银两,好像还是不够。” “哈哈,还得有权势啊,不然人家伸伸手指,就能让你死的悄无声息。” “若是今天你来的不及时,恐怕现在我已经和孩子没命了。” 她说的楚楚可怜,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道理她明白的太迟了。 她拿过酒坛又喝了一口,望着眼前这张清俊的面容,突然哈哈一笑。 “你们男人都不是东西!都不是东西,我就是你们手里的玩物?就是你们手里的棋子!你们想要怎么样就要怎么样!我哪敢反抗啊?我可还想活着,我若是反抗,这条小命可能就没了!” 火把光芒落在她脸上,他看清楚了,她落泪了。 “说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了他手里的一枚棋子?该不会我在泸江县时他就盯上我了吧?” “不可能啊,我有什么用呢?” “不对不对,我这张脸好看?可也不对啊,这天下难道还找不到比我好看的?我也没觉得我自己有多好看,那洪媛不就比我更美吗?” 她越说眼泪掉的越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委屈被他当作解药做了那档子事,还是因为和含荀那个混蛋拜堂成亲,却发生那样的事情。 哪个女子不想要一场完美的亲事?一场完美的婚宴? 可她呢? 洞房花烛夜独守空房,连个问候的人都没有,连个嬷嬷都不在,都不告诉她原因?我不告诉她含荀去哪了? 她真的不难过吗? 不是的,她很难过,可她那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忍着,忍久了,心里越发憋屈,再忍久了,发现了真相,发现了自己是为他人做嫁衣,越发憋屈,越发难过了。 从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和她说过,宁可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母亲和父亲都是庶出,深深明白庶出的不易。 可到头来,她还是成了妾室,她的孩子也成了庶出。 就算她是惠妃,就是她的孩子是公主,还是免不了庶出。 在这个嫡庶有别的地方,庶出多为瞧不起。 她可能不爱含荀,可他在大婚前就要了她的身子,一是不尊重她,若是她真是严家嫡女,他真敢做那样的事情? 她可能不爱含荀,可她也不想替洪媛替她人做嫁衣? 洪媛,一个想要了她命的女人,要除去她肚子里孩子的女人,她实在讨厌。 他们的大婚大婚就是含荀的阴谋,恨他吗? 谈不上。 可讨厌他吗? 讨厌。 不含心吗? 好像没有? 那甘心吗? 好像有点不甘心。 “说吧,从什么时候我变成他手里的一颗棋子,我为什么会变成他手里的棋子?我好像……并没有什么能值得变成棋子的地方。” 她看着林风远开口道,想听林风远把这些事情告诉她。 她不知道林风远知不知道,可他既然是含荀的心腹,也许他知道也说不定呢? 林风远拿过一坛子酒,连续喝了几口。 才开口道:“你真想知道?” “嗯。” 盯着她的眼睛,确定她是真想知道,他才把自己知晓的告知她。 “一年前,从国师算出你命格极好,能助他翻天覆地,登上帝位开始。” “在你之前国师推算出来的人是刘盈盈。” 她有些惊讶,在她之前推算出来的人是刘盈盈? “后来呢?”她急忙问道。 “后来的事情你是知道。” 她垂下眸子想了想,盯着他道:“所以,让我去勾引他,也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我演技如何?他为什么要这样?” 她有些不懂了,若是因为如此,含荀完全可以直接请上门提亲,去娶她,何必闹哪一出戏码? 林风远拿过酒坛子,连续喝了三口,望着远方景色。 看着由街道亮起的红色灯笼形成像火龙的模样,回答道:“或许是因为,他觉得有趣。” 严秋落一愣,她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个理由? 或许是含荀觉得有趣? 有趣? 所以要她勾引他?看她演戏?看她硬着头皮进宫廷,差点成为先帝的宫妃?又给她求来一道赐婚的圣旨?然后大婚夜再给她来个独守空房,然后突然把她接进宫,成了惠妃? 天,人生的大起大落,她短短数日就都经历了。 可这仅仅是因为他觉得有趣? 呵。 不过这个理由也不错,确实,他若是觉得有趣才好,他才会做吧? 想到这里,她抢过林风远手上的酒坛子猛烈喝了几口酒,恶狠狠的盯着林风远道:“你们男人真不是东西,你也不是东西!” 此话一出,他耳尖却红了,脸上也有些尴尬。 他自然是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盯着她道:“那你恨他吗?” 她摇头,“恨什么恨?我只是觉得好笑,只是觉得他是神经病。” “是吗?” “嗯。” 看见她认真的点头,他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既然不恨,那就不爱。 “对不起。” 他开始,她知道他说的对不起指得是什么意思,她脸更加红了,白了他一眼。 “算了,不说这个,对了,是谁给你下的药?我在酒楼用饭时听说有位秦小姐十分爱慕你?是她下的药?” “真的是,太傻了,也不派人把你看起来,可害苦了我,我现在身子还有些疼!” 她脸红红的,推了推他,瞪了他一眼,好像真的很替那位不认识的秦小姐遗憾。 他抓住她的手,看着醉醺醺的她道:“你不怪我?我……” 唯一(一百零三) 哪知道她突然邪邪一笑,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笑盈盈的道:“我怪你做啥?你生得这么好看,还是个大将军,我可不吃亏,哈哈!我还占便宜了呢!” “你?”林风远愣了愣,望着她眼里有温情道:“你真这么想?” “是啊,你生得这么好看,我这样卑微的躯体能和你翻云覆雨,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只是你下次,能不能温……柔一点?” 林风远眼睛亮亮的,看着眼前醉醺醺的女子。 人喝醉了说出的话不一定是真心话,可十有八九口吐真言啊。 他把她手抓的更紧了些,笑着道:“好,下次我温柔……一点。” 严秋落见眼前的俊美男子笑了,她也微微一笑,反握紧他的手,柔声道:“真好,还有你啊……” 以天为幕,以城墙为席,两人就这样坐在城墙地方上,享受着春夜的清凉,听着火把亮起,遥望那长长的城墙。 夜空并非纯黑色,倒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幽,一直伸向远处。 严秋落抬起头,视线很想穿透这层黑幕,很想刺探天之尽头是什么。 可黑幕太广阔了,看不见尽头是什么,不仅如此,还不由得令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渺小。 “白驹过隙“,人身短短数载,她似乎理解了那种无可奈何的心情。 夜空深邃依旧,黑夜明亮幽暗。 黑沉沉的夜,微风轻轻地吹着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 喝了许多酒,她已经醉了,他把她抱起,往城下走。 走到城墙下,好像有人发出了声惋惜的叹息。 她安静地被抱起,阔袖舒展垂下,风突然从身边吹来,衣袂飘拂,引得垂在林风远腰际的环佩轻轻撞击,发出清越的。 他肩宽体长,清俊的容颜,他低头神情专注,目光柔和,好像在看什么珍贵的珠宝。 郊外黑黝黝的森林边缘绝望地徘徊,河水不时地向上泛着银光,没有一丝风息。 树梢微微摆动,林荫道旁的树木和恍如幽灵的雕像在其间投下长长的、捉摸不定的影子,喷泉吐水,沙沙声十分奇妙地穿过广阔寂静的夜。 红色灯笼亮了,街道在光影里闪闪烁烁,像一群群洁白的小红蛾。 马车缓缓进了林将军别院,有另一辆马车悄悄在暗处等着,见这样的情况,两人在黑夜里相视一笑。 “走吧,可以飞鸽传书给主子了。” 老者笑着看了一眼自己儿子,这事情办妥了后,主子心里就放心了,往后就可以做其他事情了。 年轻男子看着自己父亲笑,也微微笑了笑。 他撩开车窗帘往别院看了一眼,这院子很低调比起秦府还要低调啊。 林将军也算个人物,可惜了,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件事情过后,你亲自去寻一趟主子。”老者开口。 “爹?我去寻主子?为何?” 年轻男子有些不解,看着自己父亲,去寻主子,主子可不好对付,而且…… 那地方离这也远,他一个人去不习惯的…… 而且突然让他离开自己父亲,他还真有些不舍。 年轻年轻心里不悦,不想去啊,主子可不好对付,他有些怕主子…… “叫你去就去,你去了主子那边后,好好寻个差事,到时候,咱们家能不能平步青云就看你了。” 老者开口,盯着自己儿子,叹了口气。 年轻男子更加不悦了,这是什么意思? “爹,我还是不想去,要去咱们一起去……” 老者摇摇头,盯着自己儿子道:“去吧,听话。” 话说完,他撩开车窗,叫车夫赶马车,往家里赶。 马车车夫点头,赶着马车往老者家里走。 轮子滚滚走,黑夜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 借着街道树下的红灯笼可以看清楚街道两边,马车路过张家院子门口,老者看了一眼,心里叹了口气。 张家婆子死得莫名其妙,也没人报官,有些说不过去。 可仔细想想,又说得过去。 谁让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可那人是怎么做到了? 他把车帘子放下,看着自己儿子,突然从腰间抽出一个玉佩,把玉佩递给自己儿子,叹了口气道:“浩儿,这玉佩你拿着,拿着这东西……往后若是能寻到你母亲……记得把玉佩给你母亲……” 这老者年轻时和自己妻子走散,再也没找到。 这么多年,这件事情一直是他的心病,可惜了,天下之大,就算求了主子帮忙,也没找到他的妻子。 主子要他们做的事情,可能已经暴露了,飞鸽传书不一定能够把消息送出去,可浩儿是他们家单传…… 老者叹了口气,突然转移话题,开口道:“你看贵主子的命运会怎么样?” 浩儿愣了愣,垂下眸子沉思一会,才开口道:“恐怕……不会太好?” 老者却摇摇头,给自己儿子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别忘了,你父亲会看面相。” “那?父亲您说?”浩儿开口,有些疑惑。 那位贵主子是圣上的人,偏偏要逃出宫廷,还产下公主,如今又成了林将军的人…… 林将军,算是背叛了自己忠心耿耿的主子,睡了自己主子的女人? 他也真是,厉害? 也真是,够了? 浩儿想到酒楼看见的贵主子,贵主子的性格可真? 刚啊! 那样的性格,又经历了那么多,等这些事情被圣上知道,她还能有命活吗? 就算林将军想保她? 可天子,到底是天子。 浩儿叹了口气,他是真不信,贵主子往后能有好下场? 他爹老者见他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却微微一笑道:“我算了面相,贵主子定会平平安安,甚至还会有可能荣登那个位置。” “什么?”浩儿大惊,这什么意思?那个位置? 怎么可能呢? 那个位置? 老者又笑了笑,看着自己儿子道:“你别不信,你爹我看过的面相不会有错。” 他从未给人看错面相,他自己主子这辈子都不可能荣登帝位,可惜了。 可他儿子却有些古怪看着他,疑惑道:“爹,咱们连贵主子的相貌都没看全,只能看见半张脸,你怎么给她看面相?这不是胡闹嘛?” 唯一(一百零四) 老者却微微一笑,有些高深莫测。 “只看那双眼睛和额头,我便知道了。” 可惜,他永远只看见过那双眼睛和额头,因此只能算出一点,算不了全部。 “爹?你这话也太果断了吧,若是咱们能看见贵主子全脸,你再来说这些,我还信,可你明明就只看见了那么一点,甚至连那张脸都没看见,贵主子的脸一直都被面纱遮住,就这样,你还说什么面相?” “太果断,太不能令人信服了。” 他脸色无奈,眉头皱起,不去看自己的爹,而是拿起矮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 这清茶已经凉了,入口格外冰凉。 马车不小,里面有这样一张矮桌极为正常,矮桌上有一壶清茶,两个茶杯,还有一个十分小巧亮着的小灯笼。 小灯笼里的蜡烛火光不算太明亮,却也能让人看清楚对方。 老者脸色有些微白,额头上皱纹极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自己爹好像这几日老的极快? 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浩儿皱起眉头,握住手中玉佩,看着自己爹道:“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爹,你为何叫我去寻主子?为何还把这……这玉佩给我?这可是你和娘亲定情信物,你从不离身,怎么突然就要给我?爹?” “爹,你说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爹?你快告诉我?” 老者摇摇头,避开自己儿子的目光,叹了口气道:“浩人,你年龄不小了,是该独立承担责任和事情了,我让你去寻主子找一门可靠的差事,是为了你好。” “跟在主子身边,总比这好,这地方咱们父子永远出不了头,你看为父已经为老主子和少主子卖命这么多年?可到头来,为父得到了什么?” “你娘丢了,为父都寻不回来,主子也没帮上什么忙,有时候为父自己想想,好像这些年,挺不值的。” 老者叹了口气,他这两日是看见林将军如何叛变了,如何背叛了自己主子,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人家林将军跟着圣上一步步走来,好歹还混了个将军位置,可他呢? 他跟着淮南王得到了什么? 当年若不是为了完成淮南王的命令,也不至于和自己妻子走散,如今也不知道寻不定她。 这些年,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看见对圣上一直忠心耿耿的林将军突然背叛了圣上,他内心的触动不是没有的。 虽说美人计很难过,可这天下的美人又不止有一个惠妃娘娘? 林将军那样的人,要什么模样的美人没有? 想要美人了,只要露个口型,各行各地想要巴结他的人立马会跳出来给他奉上美人。 环肥燕瘦,应有尽应。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想要就要。 可惜了,不知道为什么林将军就真的中了这美人计。 兴许,是他从前就认识这惠妃? 从前,就有了背叛圣上的意思? 老者心里变化莫测,想不透那样一个人到底为何会背叛他的主子。 他撩开马车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吸了几口凉气,望着万家门前灯光,好像又明白了。 人活一生,你说,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林将军就是纯粹喜欢惠妃?要了惠妃能让他开心?让他喜悦? 确实,人的一生短短数年,能做一件让自己开心让自己喜悦的事情,已经很不容易了。 活了这么久,他好像才明白这个道理。 “浩儿,你听话,明天天大亮你就走,东西不用收拾了,带上这枚玉佩,带上银票和你手上的剑就可以。” 他说的认真,他儿子浩儿却更加不放心。 天色越来越晚,时间过得很快。 第二天一大早,他到底出发往淮南王封地去了,老者看着自己儿子走了,心里像块石头落了地。 在家里刚刚用了早膳,一群黑衣人突然闯入,大开杀戒,灭了他口。 他死的安详,心里想着自己儿子自己逃出去了。 可他不知道,他儿子一出城门就被扣下,生死不明。 这座边城又开始下雨了,一会儿,粗大的雨点儿落下来了,打在屋檐上叭叭直响。 雨越下越大,远方淮南王封地。 淮南王世子含远刚刚看完飞鸽传书来的消息,嘴角含着笑意,果不其然,他做的没错啊。 把惠妃送到林风远身边,他不用做什么,林风远自己就上钩了。 哈哈,这好消息比他想的还要快,他还没有动手呢,没有动手设计他们之间的偶遇,牵绊呢。 看来,他想的果然没错。 林风远那家伙早就看上惠妃了! 怪不得一向不关心后宫之事的林风远会在马车里因为惠妃训斥他。 呵,现在好了,林风远不是对圣上忠心耿耿嘛? 不是不愿意和自己合作吗? 好啊,如今林风远睡了圣上的女人,看他还怎么面对圣上? 一个女人,没想到用处这么大,简直是! 妙急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修书一封,唤来自己亲信,要他立即出发亲自把这封信交到林风远手上,切记亲自交给林将军。 雨下的越来越大,时日过的越发快,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迷蒙蒙的一片。 雨落在对面屋顶的瓦片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像一层薄烟笼罩在屋顶上。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来,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渐渐地连成了一条线,地上的水越来越多,汇合成一条条小溪。 有大夫从别院出来后赶紧去领赏,小丫鬟脸上带着笑去送大夫。 夫人有喜了,这事太好了。 整座别院突然喜庆起来,管家命人把回廊上的灯笼全部换上新的红灯笼,十分耀眼。 严秋落摸着自己肚子,有些疑惑,这里?真的又有了? 天啊! 她眸子转了许久,算了有了就有了吧,还能怎么办? 喜讯传到林风远耳里,他愣了一会,随后站起来去寻她。 别院里好像有缥缈的雾气,幽静的紫丁香丛,花还没开,沉浸在朝阳当中。所有的花,露水沾湿了的,她就站在花丛中。 朝阳打在她身上,她朝着他微微一笑,他愣了愣。 她很美好,也很美,身影和花丛那样混在一起,像是花仙子。 想起书房里的那封含远派人送来的信,好像一切都值了。 唯一(一百零五) 已经入了夏,夏夜的清爽,可以倾听着一池蛙叫一片虫鸣,遥望缀满星星的夜空。 又望夜空,夜空深邃依旧,有星星明亮依旧,蛙叫虫鸣依旧。 凝望那满天大大小小、忽明忽灭的繁星,我的心一动,星星,是星星点缀了夜空,把它们的光泽洒向夜空。 严秋落坐在摇椅上,望着星星,嘴角含着笑意,摸了摸自己肚子。 如今有了这个孩子,那就好好过,可若盈~ 她眸子闪了闪,叹了口气。 身后池塘荷花已经开了,可惜晚间看不太清。 近来她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孕了,总爱胡思乱想,人一旦乱想,就有些作了。 这不今日就要要出去钓鱼,可钓什么鱼呢? 这么热的天出去钓鱼? 可她就是想去,也不知道是那根筋错了,她这样的身份,还大着个肚子,怎么出去? 哎。 她叹了口气,又想起白日里在别院后花园听见的闲话,那些闲话半真半假,可到底有些伤人。 思绪回到白日后花园时,两名丫鬟躲在假山后说悄悄话。 “我听说,夫人原先是嫁过人的,大小姐不是将军的孩子,夫人肚子里这个才是……”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大小姐就是将军的孩子?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将军的孩子?” “你听错了,你想啊,若是大小姐真的是将军的孩子,为什么现在才接到别院里来?我可听说夫人来咱们这很久了?” “真的假的?你别骗我?我听见的可不是你说的这样,你想想,若真是你说的这样,那将军为什么还对夫人这么好?” “哎,我难道还骗你?可是有人见过夫人在咱们这生活过好几个月的,我难道还骗你不成?” “我不信你,你说这些可有证据?有证据?” “肯定有啊,采办的小米你认识吧?他就说了,出门遇见酒楼里的人,就说起此事。” “真的假的?这么说,大小姐真不是将军的?这么说夫人给大将军戴绿帽子了,天啊!” “你傻啊,那是什么绿帽子?应该是夫人之前嫁过人,有了大小姐,后来咱们将军才娶了夫人,这啊,不算给咱们将军戴绿帽子。” “可这不是也差不多嘛?咱们女子贞洁还是……哎,也不对,可这么说……夫人和将军就不配了啊……夫人是二嫁,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可咱们将军……这么好的人,这么美好的人儿……” 丫鬟叹了几口气,似乎有遗憾,有些烦。 “哎,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夫人有手段呗,你想想,秦小姐喜欢了咱们将军这么多年,将军也不为所动,还有蒋家小姐,夏家小姐……怎么就来了一个夫人,立马住进将军心里了呢?难道是夫人生得美?美则美可夏小姐秦小姐她们也不差啊,所以你再想想,还不是咱们夫人有手段!” 两人沉默了许久,听不见什么声音了,她脸色自己变得有些难看,正想走,哪知道又听见讨论她的声音。 “哎,我听内院的梅姐姐说,夫人生得比秦小姐美多了……” “美有什么用?还不是有手段?” 听到这里,她已经彻底听不下去了,移动身子,迈开步伐,离开这里。 月光如水,她叹了口气,望着黑夜的模样,有些无奈。 白日听见丫鬟们讨论的事情半真半假,可她就奇了怪了,那些丫鬟是怎么知道的? 外面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么是林风远没处理干净吗? 墨黑墨黑的天,像经清澈清澈的水洗涤过,水灵灵,洁净净,既柔和,又庄严,没有月亮,没有游云,万里一碧的苍穹,只有闪闪烁烁的星星。 她接连叹了好几口气,回过头,望着池塘,借着点燃的火灯光,看着池塘里翠翠绿绿的荷叶,还有那隐藏在荷花池里点缀的荷花,荷花宛若无边的蓝缎上的洒印着数不清的碎玉小花儿。 夜有些凉了,微风轻轻地飘洒着,露水也迎接而来,悄悄地凝聚着。 这个地方真美,若是可以一辈子在这里生活也不错。 抬起头,池塘边种了一株小白杨树,树枝繁茂阔大的桃心形叶子上,这时全挂上了露珠珠儿。 露珠儿渐渐大,渐渐圆,蓦地,一滴,滚落下去,又一滴,扑嗒,扑嗒…… 这真是其观,明明是夏日,有些炎热,为何还有这么多露珠露水儿? 她站起身子,去伸手去接露珠儿,手心接到不少露珠儿,湿湿润润,反手摸胸露水掉落在地。 身后有了动静,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房里照顾自己的阿绣。 阿绣手上拿着一件薄薄的披风,阿绣脸上带着疑重道:“夫人,您支开我,自己却来了池塘边,这个路滑,可不安全。” “夫人,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若是……哎,夫人,咱们回去吧。” 严秋落点点头,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生得十分清丽的婢女阿绣。 阿绣很贴心,只要林风远不在府上,阿绣几乎每时每刻都陪在她身边,只听她和林风远的差遣。 “回去吧,将军呢?”她开口道,既然已经听了他,有了他的孩子,她就准备和他好好过。 何况他那么好,那么温柔。 “回夫人,将军今晚在军营歇息,不过将军让人带了话回来,说是明天必定回来陪夫人去钓鱼。” 听见阿绣这样说,她微微一笑,心情好了不少。 他很忙,她知道。军营里有数不清的事情,他的公务和做为帝王的含荀有的一比,若说含荀是京城里的帝王,那在这边疆,林风远就是帝王。 “忙吧,只要他明日抽空陪我去钓鱼就好。” 严秋落开口,嘴角含着笑,池塘边又有轻风吹了过来,带着凉意。 婢女阿绣赶紧把披风给她披上,怕夫人受着冻。 见阿绣动作如此之快,她夸赞道:“阿绣,多谢你。” 阿绣一愣,有些惊讶的看着夫人。 夫人说多谢? 夫人说多谢? 夏风带着一丝凉意刮在她身上,夫人伸手扶着她,嘴角带着笑,唤她赶紧回房吧。 她还愣愣的,多谢? 这两个字好像很少从主子口中说出? 唯一(一百零六) 两人往内院走,阿绣一路上有些心神不定,好像一直在想主子说的那一句多谢? 一进内院,里面灯火通明,她反应过来,唤人伺候夫人洗漱,刚刚洗漱好,院外有了声响,说是将军派人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想让夫人高兴高兴。 严秋落看着送进来的几大箱子,看着那些奴才把箱子一个个打开,差点晃了眼。 精美器具,精美白件,珠宝玉石……等,应有尽有,原谅她从小没见过世面,如今见了这么多好东西,内心震动实在大。 当初她随进宫做了惠妃,可说到底圣上的心不太她那。 她宫殿里除了应有的东西,其他东西好像一点多余的也没有。 说白了,就是寒酸。 含荀好像从来没有格外赏赐过她什么,她也记不得有多少东西了。 如今怎么觉得有些好笑呢? 那时候外人怎么就传她是宠惯后宫的宠妃呢? 就因为她住的是座宸宫嘛? 真是好笑,不过是个空壳子而已,什么宸宫不宸宫的? 不过,好像有一件事比较好笑,她在边疆住了这么久,从未听见过惠妃娘娘已经归天了?难道? 如喜说的话是不是也有一点点道理? 她惠妃死了,是不是会成为含荀心里的白月光?朱砂痣? 久而久之,在含荀身边的洪媛就变成了可有可无? 有时候,好像真的是失去的更加好,未得到的也很好。 “夫人,夫人……您快选选,看看您喜欢什么,将军发话了,若是这些您都不喜欢,就再开库房,让你重新选……” 她被奴才的话拉回现实,愣了愣,看了那奴才一眼,站起身子去选那些东西。 可她心里在责骂自己。 最近真的是怎么了? 怎么胡思乱想? 想从前的往事? 就在刚刚还想起了含荀?洪媛?自己真的是好笑! 想他们干嘛呢? 她轻叹了几口气,也随意选了一些东西,让阿绣把房间布置起来。 很快,布置好。 她扫了一圈,看了一会,这些东西好像都是随意放的,可看似随意,却没有杂乱无章。 很适合这个房间,还给这房间添加了几分优雅华贵。 选好了东西,那群人退下了,她也差不多要睡下了。 很快,她换了寝衣躺在罗床上盯着床幔,床幔上绣着海棠花,就算是黑夜,她也知道。 海棠海棠,她好像又想起了在宫里的日子,这段日子真的是怎么了? 怎么自从孩子三个月起,她就一直想起宫里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既无奈又无语。 警告自己不要想了,闭上眼睛睡去。 第二日,天气很好。 太阳刚刚升上山头,被鲜红的朝霞掩映着,阳光从云缝里照射下来,像无数条巨龙喷吐着金色的瀑布。 她起床,丫鬟们伺候她洗漱完毕,刚刚用过早餐,林风远便回来了。 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眼角有惫色,他一同坐下也用了早膳,说要带着她出发去钓鱼。 她看的心疼,让他躺下歇息一会,下午才去。 见她坚持,他应了,回房歇息,很快沉沉睡去。 等火红的太日到了头顶,给恬静的别院抹上一层玫瑰色。 他才醒过来。 醒过来后,用过午膳,他沐浴更衣,等弄好后才出发去钓鱼。 有条河不远,他平时晚上没事会去走走。 马车很平稳,一路缓缓行驶着。 很快到了河边,阳光很明亮,把光线的光芒射向河面,微风乍起,细浪跳跃,搅起满湖碎金。 洒下的道道金光,就像条条金鞭,驱赶着飞云流雾。 河面上跃出一轮红日,鲜艳夺目,海空顿时洒满了金辉,海面由墨蓝一变而为湛蓝。 金灿灿的朝阳,渐渐染红了东方的天际,平静的河面被灿烂的云霞染成一片绯红。 林风远带着她寻到一颗树下,才开始准备钓鱼。 他钓鱼好像很厉害,没一会就钓了几条上来,她心里高兴,静静看着。 身边有了动静,有一辆青色的马车行驶过来,马车停在他们身边,很快从马车下来一个丫鬟。 她看了一眼,便看见一个小姐从马车里随后下来。 那小姐说来奇怪,跟如喜那双眸子有些像,她愣了愣,一直盯着那双眸子。 秦小姐早就看见了她,心里不悦,可面上装作大方得体,带着丫鬟去和林风远见礼,和她见礼。 秦小姐不知道她生得什么模样,因为她戴着面纱,遮住半张脸。 秦小姐也不知道她和林将军是什么关系,可看见林将军握住她的手,她依偎在林将军身边。 见了礼,她随便扯了几个谎话说是自己想钓鱼,没想到遇见了他们。 林将军没什么反应,她有些心灰意冷,可没想到那蒙面女子对她微微点头,好像是在示好? 呵呵,和她示好? 什么身份? 秦小姐心里一阵恶心,她可没听说林将军成亲了,既然如此那这女子就是林将军的小妾了? 可她也听说林将军正式纳妾了啊? 这么说,这蒙面女子恐怕是林将军的外室! 她心里更加不悦了,可面上不作什么。 太阳在朝霞的迎接中,露出了红彤彤的面庞,霎时,万道金光透过树梢给水面染上了一层胭脂红。 严秋落尊在地上正数林风远一共钓了几条鱼,突然一道疾风从她耳边刮过来,她暼了一眼,吓愣了。 想象中的疼痛可怕都没有到来,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被大大的胳膊遮住了,再一看,林风远的手掌在流血。 “啪”的一声,林风远把手中鱼钩摔出去,那是金色鱼钩,在河岸边还滚了几圈。 秦芳娇见如此,也吓愣了,见鱼钩掉到自己面前,赶紧跪下,不敢言语。 林风远暼了她一眼,冷漠道:“跪在这里一直明天这个时辰,再来府上和本将军的夫人求原谅,看我夫人要不要放过你。” 秦芳娇垂着头不敢言语,身边的人也不敢求情。 “风远,你手掌……”严秋落站起身子,拿出手绢给他包扎,可惜手绢被他手掌鲜血染红了。 她急的掉眼泪,他却若无其事,不知是从哪里拿出一瓶金疮药,把药粉倒在伤口上…… 许久,秦芳娇还跪在河边,她回头望着已经走远的马车,突然露出悲凉凄美的笑。 她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也会温柔? 唯一(一百零七) 身边的丫鬟见自家小姐这边模样,心疼道:“小姐,奴婢回去请大人……” 丫鬟说完,想了想不妥,赶紧让马车车夫回去通知大人,好大人去求林将军。 马车车夫见状,赶紧架着马车往秦府赶。 很快,秦大人知道了,去求林将军,哪知道林将军根本就不见他,他没了法子,只好让人通知自己夫人先去河边陪着秦芳娇。 这虽是夏日,可若是真在河边跪上一晚,河边晚间多露水,这膝盖…… 别说膝盖了,身子骨也受凉啊,他的芳娇,还那样小…… 想想秦大人就心疼,可惜了他又去求见林将军时,林将军还是不见。 末了,林将军让人传话告诉他,秦大小姐出手欲杀了他有孕在身的夫人,他看在和秦府相较份上才这样轻易放过秦大小姐,不然…… 不然后面的意思,大家都懂。 秦大人一听,差点气晕了过去。 红日西垂,海面上泛起一层层金色的涟漪。 太阳已经落出了,西边天上只留 下一抹淡淡的胭脂色。 红艳艳的太阳光在山尖上时,雾气像幕布一样拉开了,城市渐渐地显现在金 色的阳光里。 秦夫人已经带着人赶到了自己闺女身边,见她就那样跪着,心疼不已。 急急掉了眼泪,劝慰道:“芳娇,你别怕,还有你爹呢……”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林将军要这样对你?咱们家可是对他有救命之恩在,可他呢?就这样对你的?” 秦夫人掉着眼泪,心里不悦。 上回林将军让人来警告她,她是怕了些,可心里恼林将军,骂他是个不知该好歹,不顾及秦家对他的救命之恩的人,如今女儿被责法成这样,她越发恼林将军了。 嘴里说出的话也不尽然好听,气愤道:“芳娇你和为娘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为何要这样对待你?是为了那个蒙面女人嘛?哪里来的小狐狸精。 既然勾的他七荤八素,这样对你这个官家小姐,实在无耻。 芳娇不要怕,你爹爹定会为你讨回公告,让那狐狸精没个好下场,无媒苟合的小贱人,看我不要了她的命。” 她听了人带来消息,说是林将军带了个女人出去钓鱼,她女儿也是听了消息,才匆匆忙忙赶过来,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自己女儿糟了罪。 这河边,要是真的跪上一夜,那还了得? 女子家最重暖身,保养身子,若是因为受了寒,寒气入侵往后再难有孕,那就麻烦了。 秦夫人就是这样的人,若不是如此,她一个官家夫人,断不会做出那种给林将军下药的事情。 可惜了,本身出身就不是什么好人家,上不了台面,手段也上不了台面。 忽然刮起一阵风来,清清爽爽,风吹却弯了路旁的树木,遮昏了太阳,乌云密布,扯天扯地的疾走,忽然慌乱,四面八方的乱卷,象不知忽然横扫,乘其不备的袭击着地上的一切,扭折了树枝。 秦夫人吓一大跳,看着天气似乎要下雨,正先扶起自个女儿,哪知道突然出现两个带刀侍从,拦住她的举动,吓她一跳。 “秦大人且慢,将军吩咐过我二人,秦小姐必须跪到明日这个时辰去和夫人请求原谅为止。” 其中一名侍从说着话,已经把刀子抽了出来。 秦夫人这些年养尊处优,从未受过这等威胁,如今突然被这样拿着刀子明晃晃的威胁,有些不习惯,还有些愤怒。 “放肆,你们敢!”说着,她不顾侍从阻拦,偏偏作对,要去扶起自己的闺女,想把秦芳娇带回府上。 哪知道那两个侍从也不是好糊弄,更不是吃醋的,一把推开她,毫不留情的直接把人推在地上,拿着刀子架在秦芳娇的脖子上,冷漠道:“秦夫人不要为难我们,我们二人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将军还说了,若是谁敢不把他的话看在眼里,直接处置了便是。 至于这如何处置,秦夫人自己可以细想细想。 刀剑无眼,还请秦夫人自己想明白了再说。” 侍从话里毫不留情,甚至带着一点嘲讽看着秦夫人。 好像在说,真是自不量力的臭女人。 说起嘲讽,也真不怪他们,而是实在是秦夫人那些手段上不了台面。 她做的事情,他们可是都知道的,无非就是攀龙附凤,有这心思正常,可也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也要掂量掂量旁人乐不乐意。 平白的让自己女儿被人笑话不止,确实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这些年没少打着秦府对将军的救命之恩讨好好处,就连秦大人现在的官职也是有林将军在背后帮衬。 可惜啊,人心不古,人心难测,人心欲望太多。 秦夫人自然看懂了他们眼中的讽刺,也看见了架在她女儿脖子上的刀子。 她愤怒可她更害怕,这么一闹到底是安静了下来,就想着等她丈夫来了再说。 哪知道秦大人来时脸色难看不止,还要她回去,就让女儿自己在这受过吧。 秦芳娇泪流不止,不信自己父亲这样没心没肺,真不愿救自己? “芳娇,林将军不愿见爹,还说是你欲伤了他夫人……你别怪爹。” 说完拉起秦夫人坐上来时的马车就走了,头也不回。 跪在地上的秦芳娇愣了愣,直到眼睁睁看着马车走了才反应过来,父亲这是真的不管她了? 还有她欲伤林将军的夫人? 呵,夫人? 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不服,可等到半夜三更时,自己的膝盖已经跪到麻木,才总算明白过来。 官大一品压死人,何况林将军还比她父亲大了不知道多少品。 他们秦府当年确实救过林将军,可这些年,情分也慢慢作完了。 上回母亲对林将军下药的事情,林将军自己派人来提了个醒,意思很明显,就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再给秦府最后一次机会,下不为例。 可惜了,她今日是被猪油蒙了眼,对那个女人下手。 可她白日…… 她受不了,受不了看着那女人在将军身边得到林将军那样温和的暖笑。 她受不了,那女人是个什么东西? 那个女人是个什么东西呢? 凭什么能得到林将军的温柔? 喜欢青山横北故人归请大家收藏:()青山横北故人归。 唯一(一百零八) 第二日,秦芳娇迷迷糊糊被人架去,往林将军住的别院走。 街道两边人很多,阴阴沉沉,有人见到失魂落魄的秦家大小姐被人架着,十分诧异。 很快街头巷尾出来看热闹的人了起来,窃窃私语的人也多了起来。 “看,昨日说的没错吧?秦家大小姐就是被林将军发落了……” “是什么原因,你知道吗?” “我可知道,听说啊……”这人故意神神秘秘的顿了顿,才开口道:“我听说是秦大小姐得罪了林将军的夫人,想要了林夫人的命,正好林夫人还有了身孕,你们说说,这事林将军还能放过她吗?” “我看啊,秦府估计也要倒台了。” “不会吧?林将军不像是会报私仇的人……” “呵呵,那是你不知道,当初秦大人就是因为救了林将军一命,才被林将军这样提携,如今他们一家得罪林将军,你们觉得,他们家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这?不会吧……” 乌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小雨越下越大,没撑伞的老百姓赶紧撑上伞…… 天空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淡漠的风凌厉地地穿梭着,将人的惊讨论声抛在在身后。 “哎,你们没发现奇怪的事情吗?” “什么奇怪的事情?” “林将军什么时候娶妻了?或者纳妾了?这林夫人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怎么突然就有了身孕?” 人们好像焕然大悟,反应过来,纷纷讨论起来,林将军是啥时候娶了妻?这林夫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可有有人说了,林将军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在京城就娶妻了呢,可为了保护人家安危,所以才一直瞒着他们这些老百姓,也瞒着敌国。 这么说好像也有了道理。 老百姓议论的声音还在,天飘依旧洒着小雨,淋在秦芳娇身上有止不住的寒意,拂不去的寒冷,夹着细刀般的风。 “淅沥沥,淅沥沥”雨就这么落着,打在街道上,打在树枝上,打在她身上,她哪颗心已经有些万籁俱寂。 进了林府别院,感觉是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沉闷闷的,垂下头,抬起头,睁开眼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不带半点儿白色,纯纯的浓黑,似一道浓墨泼洒在天边,不带半点儿的辅色。 阶下的青苔与红树在夏雨的冲刷下慢慢衰败,在小雨的笼罩中显得更加凄清,仿佛也有了愁情。 严秋落坐在正房软榻上,听说秦小姐来了,有些惊讶,而后又想起了昨日那一幕。 幸好林风远动作太快,不然她这张脸不知道还在不在…… 那位秦小姐也是个心狠的,她可没得罪秦小姐啊。 等人进来了,秦小姐抬起头微微看了坐在软榻上的女人,死死盯着她,却绝不开口说一句道歉的话。 送她来的侍从似乎看出来了,不知道从哪里拿出绳子把人捆绑起来,强迫她跪下,对着严秋落开口道:“夫人,她若是不求得夫人您的原谅,将军说就让她一直跪着吧,夫人,这期间您随意。” 严秋落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看了一眼秦小姐,她那双眼睛…… 太像如喜了,想到如喜,她又有些感伤了,说出来的话柔和了不少。 “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些话想问问这位秦小姐。” 两名侍从领命退了出去,等人出去了,她望了一眼秦小姐那双眼睛,盯着她的清秀的脸看了一遍,才开了口。 “秦小姐是啊?你这双眼睛不错,可惜了……” 她嫣然一笑,接着道:“可惜了秦小姐这双好眼睛却有那种狠毒的目光。”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秦小姐是狠毒了我是林将军的夫人?而你不是?” “说来好笑,我和林将军能促成好事,还多亏了秦小姐呢,秦小姐不知道吧,这孩子就是那晚他从秦府喝了酒过来寻我,才怀上的。” 这孩子自然不是那日怀上的,可她就是这样说了。 对一个动手要伤自己的女人,她可没什么好脸色。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不是什么圣母,别想她对动手伤自己的人有多仁慈。 秦芳娇不是喜欢林风远吗,那好吧,她就多说些气秦芳娇。 俗话说,这叫攻心。 秦芳娇一听,果然脸色大变,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愤怒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已经有些嘶哑的声音哑着嗓子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严秋落直勾勾的看着她,低笑一声道:“我说,多亏了你,才促成了我和风远,若不是你们下的药,我和他啊……恐怕不可能走在一起。” 她一双眼睛,讽刺的看着秦芳娇,好像在骂秦芳娇蠢货。 秦芳娇看不上她面纱下的脸却也知道她哪张脸上是如何得意,如何讽刺自己的。 她愤怒,想到是那药促成了林将军和这个贱女人,恨不得撕碎了这个女人。 好像这个女人现在拥有的一切是她的,她才是坐在软榻上的人。 这个女人凭什么啊,凭什么…… 这样想着,她自己说了出来,严秋落静静的听着她的话,十分好笑的看着她。 淡淡开口道:“是嘛?想凭什么?你猜猜我凭什么?” “对了,我听说一件好笑的事情,说你自诩美貌过人,觉得这边疆除了林风远没有谁能配得上你了,我当时还好奇呢,好奇你这位秦小姐到底是如何的美貌……” “啧啧,这一看,我倒是有些失望了,自诩美貌过去的秦小姐,原来不过是个蠢货,至于这张脸嘛?和从前侍奉我的一个婢女倒是有几分像。” “你……贱人,你算什么东西,你……”秦小姐刚刚说出口,就有丫鬟上前,直接掌嘴。 等丫鬟把秦芳娇打安静了,她才淡淡一笑,盯着秦芳娇道:“你这样的人,我不是没见过,井底之蛙。” 说完,解开自己脸上的面纱,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全部露了出来,明晃晃的在大家眼里。 好似因为她这张脸,正个正房都变得夺目生辉。 “看看吧,你不知道吧,京城里还有比我更美的,所以你看看,就你这张脸,还敢自诩美貌过人?非大将军不嫁? 你还真当京城那些贵族小姐,世家小姐,公主郡主都死了不成? 你至她们于何地?” 《青山横北故人归》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青山横北故人归请大家收藏:()青山横北故人归。 唯一(一百零九) 小雨还在下,侧耳聆听,嘈杂的声音、繁乱的脚步声渐渐响起。 视线模糊起来,天气已经暗了下来。 秦小姐已经被关押,严秋落似乎不想放过她。 用过晚膳,下起中雨来,站起身子看外面,好像像梦境一般,带着墨黑的色彩,狂风和骤雨搭调,大雨沙沙。 不知道明天还是不是一个阴雨天,整座城都笼罩在蒙蒙细雨中,仿佛是一个害羞的小姑娘。 突然有些冷了,青苔上,小草低下了头,院子里的树枝弯弯曲曲,抬起头,黑压压的一片。 林风远忙完了事情,走了进来。 见她站在门外担忧道:“容易着凉,先进去吧。” 严秋落点点头,两人往软榻边走,他扶着她坐在软榻上,似乎是有事要和她商量。 她看出来了,开口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商量的嘛?”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想等待他说话。 他点头,看着她肚子,开口道:“这里的气候不好,不适合养胎,我想把你送到别处去生产,到时候等咱们孩子满月了,我再去接你和孩子一起过去。” 她一听,皱起眉头有些不解,这里确实气候不太好,一会下雨一会天晴,可在这生孩子还没那么夸张吧? 那么多妇人都在这生孩子了,坐小月子了,她怎么不可以? 见她不解,他解释道:“我已经寻得一处好地方,让咱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生产。” 他说的隐晦,她这会似乎是懂了,他是这里的将军,镇守边疆,肯定得罪了不少敌国将士,那些人恨不得弄死他,何况是他的孩子呢? 是因为这样嘛? 若是因为这样,那她是愿意去的。 见她点头同意,他便笑了。 外面还在下雨,两人商量等孩子到了7个月左右,她就出发。 这般约定下来,便歇下了。 第二日秦夫人上门求见,还带着自己侄子章书。 秦夫人一直等在门外,求了许久,严秋落都不见。 一直到下午,严秋落有些无聊了,才让人放进来。 一进来,秦夫人好好见礼,介绍了自个侄儿,她看见了章书,愣了愣。 突然明白了,难怪那日在酒楼,明明是这个男子撞的她们母子,却说要抓她,那般的肆无旁贷,原来是因为这男子是秦大人的侄子啊! 呵呵,后来还派人要来抓她们母子? 若不是林风远赶到,恐怕…… 她眼神便冷,盯着章书,开口道:“这不是要抓我的人嘛?怎么自己上门了?还是说,秦夫人是帮凶?” 章书早就认出了她,那日求姨母排派出去的人失踪了,他心里一直担忧,没想到……没想到今日陪姨母上门,遇见了那女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以也要看看谁的地位了。 秦夫人还没开口求情,便被扣上一顶大帽子,有些微愣。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夫人是不是认错人了?我这侄儿温文尔雅,乖巧懂事,且不可能做出夫人说的那些事情啊…… 夫人这不是?这不是要扣上一顶大帽子给我这侄儿和我吗?” 严秋落面色不改,浅浅一笑。 “你们有没有做过,自己心里清楚,不用在我面前辩解,我只相信我所看见的。 你们今日求见我,我知道是为了啥事,可惜了,你女儿想杀了我,你们来求情秦夫人,你觉得有用吗? 至于结果是什么,自有公证在,若是还想胡搅蛮缠,别怪我连你们也一起抓起来。” 她说的话毫不客气,秦夫人和章书纷纷变脸,秦夫人勉强还忍得住,可章书到底年纪小,哪里忍得住,已经出口了。 “你这贱妇……你若敢……” 他还没说完,已经有侍卫上前把人抓住,嘴巴堵住。 严秋落看他狼狈的模样,玩弄自己指甲,笑了笑道:“先打二十大板吧,他不是最喜欢仗势欺人嘛!今日也让他尝尝。 我啊,就喜欢用旁人对我的方法对付旁人,没办法,谁叫我一点都不善良呢?” 她一声令下,几名侍从便开始动作,把章书拖下去打板子了。 秦夫人吓得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严秋落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看着秦夫人道:“秦夫人是吧?听说你给风远下过药?真是作死呢。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事,你的好侄儿和你闺女那般嚣张,恐怕也是你这秦夫人惯的吧。” 她顿了顿,接着又道:“秦夫人,我敬你是长辈,你回去吧,这些事情就不和你计较了。” 她说完转过身子,不想理秦夫人。 哪知道秦夫人破口大骂,全然像个泼妇一般,十分难看。 “抓起来。” 用丫鬟婆子上前,连忙把秦夫人抓起来。 严秋落站起身子,往秦夫人身边走,见秦夫人眼中恨不得吃了自己一般,她浅浅一笑,突然伸手一巴掌,“啪”的打在秦夫人脸上。 秦夫人一愣,冲着她道:“你凭什么打我,你算什么东西,无媒苟合的玩意,你凭什么打我!我……” “啪”一个巴掌又打在她脸上。 “掌嘴二十下。” 秦夫人连被粗使婆子连打完二十下,脸颊已经肿了,不敢说话了。 这时候严秋落盯着她,想起一句俗语,“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章书已经被拖回来了,她又发话道:“再拖下去打四十大板。” 侍从得令,赶紧把人拖下去。 秦夫人见次,挤出一句:“你……不得好死……” “继续掌嘴,打到我心里满意为止。” 听见夫人开口,继续打秦夫人。 凄惨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她慢慢走回椅子身边,重新坐下。 喝了一口茶水,盯着秦夫人,眼中有狠毒。 天空突然便的阴暗,不似之前天晴,老天爷把阳光收回,她抬头看见了乌云密布。 好像又要下雨了? 天,这天气真的是说变就变啊。 那边凄惨的声音还在响起,严秋落放下茶杯,摸了摸肚子,突然想起另一句话——也许有一天,我们终会变成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毫无疑问,她好像已经变成了曾经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和刘盈盈,和洪媛,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了,她和她们是同一种人了。 唯一(一百一十) 已经到了秋日,这些天一直都是晴天,她坐上马车准备出发。 如今肚子已经到了七个月大,得格外小心些。 秦大人秦小姐秦夫人一家已经都被抓起来,大大小小的过错,他们一家不知道犯了多少。 当初是有林将军给他们兜着,可如今林将军不想给他们兜着了,自然有人来收拾他们一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年,秦大人一家并没有为民谋福,甚至放任自己亲属做些无视礼法的事情,他们一家被抓了,城里的老百姓好像有些幸灾乐祸。 严秋落撩开车窗,看了一眼街道,就要离开自己了,也不知道往后还回不回来。 林风远给了她承诺,可她是不信的。 男人的承诺她一个都不会信,当初的含荀不是也给过承诺吗? 他还是一国之君呢,可后来呢? 承诺,有时候是最美好的谎言,有些人信了这一辈子可能就输了,只有不信的人才能好好过日子。 她到底曾经为惠妃,这地方是不安全的。 曾经她不明白边疆可有好几处城池,为何淮南万世子要送她来这? 直到前几天她无意间听见林风远和军师的谈话才明白,原来如此啊。 她也更加明白了,没有人会无条件的为你付出,替你做事情,帮你做什么。 原来是因为含荀登上帝位后,朝中有群文官一直在请命夺取淮南王手中兵权。 如今天下兵权一分为三,其一在含荀自己手上,其二在对含荀忠心耿耿的林风远手上,其三在淮南王手上。 淮南王一定找过林风远,想和他站成一线,求保得手中兵权,可林风远没同意…… 后来便是淮南王世子含远千辛万苦把她送到林风远身边了…… 恐怕就算没有那次林风远中药的事情,小世子那边也会想办法让她和林风远搭上线,踏出那一步…… 如今,果然,小世子拿着她和林风远的事情来威胁林风远,要林风远和淮南子王站成一线。 若是含荀真想夺兵权,那他们就…… 严秋落放下马车车帘,摸了摸已经七个月大的肚子,有些无奈。 这样看来,也许林风远真的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她有些迷茫了…… 往日那些恩爱不假,可她…… 她愿意跟他不过是想求个庇佑,而他…… 她是不信的,但又不得不信他真有几分真心。 思绪有些乱,干脆不想想了。 继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着马车里丫鬟抱着的女儿…… 管他呢,先就这样吧。 一天一夜,马车总算赶到要到的小院子外,下马车,被人搀扶进去。 里面院子不错,很大,布置精美。 下起第一场雪时,她突然动了胎气。 稳婆赶到,很快便生下一个男孩。 男孩满月时,林风远过来了。 他是来看孩子的,也是来看她的。 听说是个男孩,他看起来很高兴,还抱着孩子在她床边和她调笑道:“咱们的孩子你想取什么名字?” 她摇摇头,让他拿主意。 他思考片刻后。开口道:“就叫予” 她一听,予?林予?可以。 谁知道随后听见他又开口道:“男孩子以后要顶天立地,以后要护着自己年轻和姐姐…… 嗯,以后就让他做哥哥吧,给初阳做哥哥。” 他说的初阳是她和含荀的女儿小若盈,大名叫林初阳。 外面在下大雪,暴风雪越来越猛烈,空中吹着干燥的雪花,天开始上冻。 凛冽的冷空气更加频繁地灌进正房来,房间虽然有生碳火,可她感觉到了寒冷。 她需要把衣物裹得更紧些,让自己更加暖和。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说让她儿子做哥哥,她心里就有了不详的预感,这预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让她给一个初阳脖子上带着的玉佩给儿子。 他的语气让她感觉到好像她若是不给,他就会把初阳脖子上的玉佩取下来给儿子。 她转身去拿,把玉佩拿了出去,给了予儿。 可越想越不对啊,这一对玉佩是她做惠妃时,含荀赏赐的。 给她和林风远生得儿子,这算什么意思? 这种预感很不好,一直到他要带着他们母子一起走。 回到边疆,哪知道换了个院子,以前那些伺候的人一个都不见了,她心里越发疑惑。 一直到府上的丫鬟唤她夫人时,她才反应过来。 新找的奶娘抱着予儿,心疼道:“大公子怎么这般瘦弱?”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初阳,她的初阳被他放去别处养了,说是等到四岁有意识了再抱回来一家团聚。 他这不是变相的软禁嘛? 是咧,软禁。 可她现在有什么办法? 只能等着想看看他到底干什么? 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予儿三岁了,被他亲自教养的极好,这一天是她初阳回来的日子。 嬷嬷唤初阳叫她母亲时,她看见了初阳眼中的害怕,心疼不已。 她亲手把初阳抱起来,哄着道:“初阳乖,一会娘带你去吃糕点,你想吃什么糕点都用。 还有新衣服,娘带你去买,对了,还有你弟…… 你哥哥予儿,来,快见见你哥哥予儿。” 予儿站在她身边抬起头看着自己这个妹妹,妹妹生得好看极了,珠圆玉润的,脸红扑扑的,格外可爱。 父亲早就告诉过他,他有个妹妹叫初阳。 本是两姐弟见面变成了两兄妹见面,这个秘密恐怕只有她和林风远知道了。 因为这几年,她自己查出来了,当初照顾过她的那些仆人,全部都……都失踪了…… 还有当初她那些邻居也……全部都失踪了。 失踪了不知是死是活。 可按照她的想法来,林风远若是真的想做什么,肯定是死人最保守秘密了,那么很有可能…… 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可还有含远小世子那边的人呢?知道她第一胎生的是个女儿的人呢? 她想,可能一并都被他除去了吧。 他到底想做什么,她有些茫然,可又懂了。 时光一分一秒过去,十二年后。 阴差阳错,她在京城和微服出城的含荀偶遇了。 当然,她知道那不是偶遇,是林风远谋划的,为的是让含荀接她回宫。 她不知道有朝一日林风远怎么会变成这样? 也许,林风远一直都是这样? 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谁叫他从小和含荀一同长大呢? 他们能差到那里去? 唯一(一百一十一) 惠妃娘娘回来了,从行宫回来了,回来的不仅仅是惠妃娘娘,还有大皇子。 宫里乱成一团,皇后娘娘愣了半响,有些不信不行,直到身边任嬷嬷过来软声软语劝说,她才反应过来,那个女人是真的回来了。 正殿里东西被皇后砸的稀巴烂,很快又换上新的一批。 砸完东西后,皇后坐在软榻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任嬷嬷。 “圣上呢?他在哪?” 任嬷嬷跟着愣了愣,随后回答道:“回皇后娘娘,圣上他此时应该在宸宫。” 果然皇后脸色大变,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女人,她本以为死了,已经死了,可现在好啊,真没想到啊,还能带着她的儿子回到京城,回到后宫? 当初,她真是小看了那个女人呢。 这么多年了,在身边的人果然是比不过失去的人呢。 圣上每年都会去辰宫坐坐,都会去睹物思人,她本以为辰宫那位已经死了,她没必要再斗,也没法和个死人斗,可如今好了,那个人又死而复生了。 偏偏还是在她容颜将老的时候。 这十几年,宫里一批又一批的新人进来,娇娇嫩嫩的,她已经……老了。 “嬷嬷,本宫已经容颜老去了是不是?” “娘娘国色天香,无人可比。”任嬷嬷道。 “是吗?呵。” 她站起身子,往梳妆台走去。 铜镜里的女人已经没有了当初那般娇嫩了,她真的已经老了。 “娘娘,惠妃娘娘不过只比您少上几岁。”任嬷嬷跟在身后开口。 洪媛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是啊,惠妃只比自己小几岁,若是她老了,那惠妃呢? 想到这里,她嘴角微微含着笑。 任嬷嬷在身后却叹了几口气,她也以为惠妃已经老了,可惜…… 可惜她刚刚在御花园遇见过惠妃,偷偷看过惠妃几眼,惠妃还……还和二八少女一样,一点也没有岁月的痕迹在脸上,就连身段,好像还比重新勾人了几分。 反观这些娘她家主子因为想要小皇子的缘故,不知道喝了多少药……还因为要操劳管辖后宫之事,虽说依旧美丽动人,可到底不似从前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许些不安,惠妃回来了,娘娘最大的对手回来了。 这些年不管哪个妃子再受宠份位都不过是嫔,都没过妃位。 好像妃位上永远只有一个惠妃。 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动动脑子就知道了,无非是他觉得那些女人都不配荣登妃位,他心里的妃位只能是惠妃。 思忧还没有放下,她刚刚出了院门,跑腿的宫女便过来了,那宫女惊慌失措,见是任嬷嬷,连忙把惠妃娘娘自己进封为皇贵妃娘娘的消息告诉任嬷嬷。 任嬷嬷也有些惊慌,皇惠妃?再上一分位就是皇后了,皇后无所出,虽说把分位低的娘娘所出皇子养在身边,可那个皇子到底和皇后娘娘没有血缘关系。 更不用说和严家、王家没有关系了,当初皇后是顶着严家九小姐的名头进宫为后的,可严家人心里清清楚楚,皇后并不是真正的严家九小姐,皇后只是母族和严家有那么点姻亲关系。 这两大世家早就不满皇后了,如今惠妃突然出现,她才是真正的严家九小姐,真正的严家血脉,真正的王家血脉。 她所出的还是大皇子,是皇长子,又是和严、王两家这样的血脉相连关系,不用想朝堂上会出现怎么样的变化动荡。 果然,下午,王家主母就和严家主母一起给皇贵妃递牌子了,想要求见皇贵妃。 任嬷嬷在得到消息时特意在宫门处等着两家夫人出来,等两家夫人一起出来,任嬷嬷敲打敲打,哪知道两位夫人并不在乎。 任嬷嬷把消息告诉皇后,皇后又砸了正座正殿里的东西。 入夜,两名宫女拿着灯笼走着,进了蒋嫔娘娘的寝殿,把得来的消息告知蒋嫔娘娘,蒋嫔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 她挥挥手,让两名小宫女出去。 “其华,你听见了吧,咱们哪位皇后已经气的砸了两次东西了。” 说话的蒋嫔就是当年的蒋充容,这些年她一路小心谨慎,凭着自己这张有些像惠妃娘娘的脸往上爬。 只是多年来,她一直没能扳到皇后,替自己孩子报仇。 “其华,本宫的机会来了,终于来了。” 她眼里渗出泪水,盯着窗外黑夜,若是她的孩子还活着,现在应该也和大皇子差不多大了,若是位皇子,应该也和大皇子一样,高高的,白净刚毅的小少年,若是位公主,应该美丽动人…… 这十多年来,她一直都无法忘记那天,她被皇后随便寻了个罪名,把她的孩子活活打到流产…… “准备准备,明天咱们要去给皇贵妃娘娘道喜。” “是,娘娘。”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一点光亮都没有。 京城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只有那些因风雨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 王家府上里,当家主母正和自己丈夫商量事情,当年那场有些混乱的事情,惠妃娘娘失踪的事情……娘娘似乎不想再提,娘娘的意思就是想要王家和严家如今的支持。 娘娘给了他们两家一句话,“自家亲还是自家人,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她们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皇朝多变,特别是新帝登基时,若是真的要站队,站错了,那一个家族就…… 可说到底,如今的4个皇子,只有皇长子和她们两家血脉相连,若是他们两年不站队,难保新帝登基时不会因为他们两家和皇长子的关系而…… 王家忧心忡忡,想了半夜还是决定支持皇长子,毕竟那个孩子也是他们王家的血脉,惠妃还是如今的王家当权人王大人的亲外甥女。 严家那边和王家一样,想了半夜,思量了半夜,如今的严家当权人严家人严大人辗转难眠,他看不透自己那个侄女,可…… 如今她回宫还成了皇贵妃,除了皇后,整个后宫就她最大了,她还有皇长子傍身…… 唯一(一百一十二) 快要落下去的月亮还在黑黝黝的森林边缘绝望地徘徊,河水不时地向上泛着银光,没有一丝风息。 严府严大人最终决定和贵妃娘娘站在同一条线上。 树梢微微摆动,林荫道旁的树木和恍如幽灵在其间投下长长的、捉摸不定。 第二日,众妃嫔向皇后娘娘请安,唯独缺了贵妃娘娘,有几个妃嫔暗搓搓说贵妃娘娘这是不把皇后看在眼里,皇后却没有如她们所愿变了脸。 而是说,贵妃就是这样的性子,十几年前也是如此。 她话等于告诉大家贵妃娘娘德行不好,恃宠而骄。 可也间接告诉大家,贵妃娘娘当年就很受宠,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去了行宫这么多年,可如今不是回来了嘛? 可皇后的意思好像又是告诉大家,当年她有能力让贵妃娘娘离开皇宫,斗赢了,现在也行。 众妃嫔等着看好戏,也想去见见传说中的贵妃娘娘。 虽然已经有两名妃嫔昨日在御花园看见了,可还有更多没看见的,比如蒋嫔。 蒋嫔是最想去看看的,其次是宛嫔、容嫔。 宛嫔本家是严家,育有一位小公主,容嫔本家是王家,也育有一位公主。 这两位和贵妃娘娘生得也有几分像。 她们全部退下后,皇后娘娘闭上眼睛,吐了口气。 这些年,她整日看着许多和鬼妃有些像的妃嫔在眼前晃,早就烦透了。 现在好了啊,人家正主回来了呢,哈哈。 她突然睁开眼睛,冷笑几分。 七月是盛夏,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宸宫后花园池塘里的水烫手,冒着热烟。 贵妃娘娘正坐在凉亭里赏花,那些得了允许的妃嫔进来请安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仙气飘飘的绝色佳人躺在椅子上望着凉亭旁池塘里的荷花出神,一袭素雅轻烟宫装穿在她身上,盈盈一握的细腰,细腻无暇的肌肤,倾城倾国的难得佳人。 后宫佳丽不少,可贵妃娘娘完全不输她们这些。 看清了贵妃娘娘那张脸,她们总是想明白了为何她还能被圣上接回来了,有那心大的妃嫔看一会贵妃娘娘有看一会容嫔、宛嫔,蒋嫔……还有两个月前新宠安美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和贵妃娘娘有几分像,可又比不上贵妃娘娘的美貌。 原来……原来圣上也不是无心人…… 原来……原来圣上最喜爱的就是眼前这位贵妃娘娘…… 这位妃子发出一声叹息,被贵妃听了去,贵妃抬眼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叹息一声。 这些年,予儿被教养的很好,她也被伺候的很好。 一身肌肤如同二八少女,身段被从前还要诱人了。 林风远送她回京的第一句话是,他想要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给他们的儿子。 呵…… 给他们的儿子? 无非就是他自己的野心,为何要说的那么好听?那么大义的模样? 她心里怨他,可也无可奈何。 其实…… 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吧,不是也帮着瞒着予儿嘛?告诉他含荀,当今圣上才是他的亲生父亲吗? 告诉他,她当初怀着他时被皇后所害,才得了林将军所救嘛? 她其实也是自私的,也是记仇的。 当年身份被洪媛霸占,天天被洪媛陷害,差点死在洪媛手上…… 当年含荀冷漠无情,从一开始就利用她,玩弄她…… 她也自私自利的想活,要报复他们。 是啊,报复,她终于回来了。 虽然她也想过,过平静的生活,可她最终还是回来了。 尊贵无比的贵妃娘娘这一次想看看,当今圣上到底有多么疼爱洪媛,多么疼爱他的皇后。 也想看看,被当今圣上亲手催上凤位的洪媛,是如何倒台的。 她这半生已经这样了,接下来就这样吧。 尊贵的贵妃娘娘暼了一眼众妃嫔,听着她们请安,迟迟没有叫她们起身,而且半响后才冷冷开口:“本宫喜静,无事不要来打扰本宫。” 这话让众妃嫔纷纷变脸,可很快她们又恢复了脸色,讨好贵妃娘娘,说了许多恭维的话。 贵妃看了一眼和自己最像的蒋嫔,玩弄自己涂着寇丹的手指甲,开口道:“这位便是蒋嫔妹妹了吧?本宫听说了一桩趣事,也不知真假。” 她看着蒋嫔的脸色,似笑非笑,接着开口道:“本宫听说,多么年蒋嫔妹妹还是充容时因为生得和本宫有几分像惹恼了皇后娘娘。 这才导致蒋嫔腹中胎儿被皇后娘娘的人活活打掉了? 本宫不知道这件趣事是真是假?皇后……” “怎么能一遍又一遍的残害皇家子嗣呢?哎。” 她说的风轻云淡,众妃嫔听的心惊肉跳,蒋嫔已经变了脸色。 贵妃娘娘完全一副祸国妖女的模样,扫了几眼众嫔妃,淡淡开口道:“无趣,下去吧。” 妃嫔们领命,赶紧退下。 蒋嫔摇摇晃晃,一路直到自己宫殿才回过神来,她抓住其华的胳膊,红着眼睛道:“你不是说贵妃娘娘是个温柔的女子吗?是个和善的女子吗?今天你也看见了,她温柔吗?她和善吗?” 那样妥妥的一副妖妃模样,哪里半点像是和善? 当初她可是间接应了陛下,不计较不去问那件事情。 虽然她心里记得,可她却是不能说的。 如今到好,贵妃娘娘全部说出来了?还是当着众多嫔妃的面? 这消息不出半日,定会传遍整个京城。 贵妃娘娘不想活了嘛? 还想拉着她下水? 她现在了还不想死啊。 那件事情明明就是陛下隐瞒下来的。 真是可笑,她还想和贵妃娘娘结交,一起对付皇后,可现在看来,这个惠妃娘娘一点都不靠谱。 她可没那么多条命陪贵妃玩,明明听说死了的人,还又回来了。 被抓住的其华也很无奈,贵妃娘娘确实和她记忆中的娘娘不一样了。 可…… 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果然很快,京城里都知道了这件事情,甚至还有人编了童瑶,说是贵妃娘娘当初被皇后所害才去了行宫,说皇后…… 总之多难听就说的多难听。 很快,京中风向倒变,官员纷纷站队,武官和世家们请求查清此事废掉皇后。 文官们许多为皇后辩解。 唯一(一百一十三) 不知道是不是在边疆那地方住习惯了,回到京城这些日子她总睡不安稳。 这晚她起夜,披上外衫把房中窗户推开,再坐在软塌上渐渐沉思。 京城的晚风好像比边疆的要柔和许多,刮在她身上很舒服,不似边疆那般凌历,看一眼夜空,边疆的夜空比京城的却要明亮许多。 她手微微发抖,眼中有不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怀孕了,已经有2个月大了,再过一个月孩子恐怕就要出孕像了。 这孩子是林风远的,是他叫她用来对付皇后,扳倒皇后的工具。 从踏入京城的哪一步起,他早就帮她规划好了一切--扳倒皇后--登上后位--扶上予儿做太子...... 还有...... 她闭上眼睛,脸上有不忍。 当初,终究是错付了。 她以为他是依靠,她以为他真心疼她,实则她不过是他想要那皇权富贵的工具。 窗外刮来一阵香味,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站起身子,把外衫穿好,披上披风,往宫殿外走去。 月光娇娇,她一身披风,长发随意披在脑后,脸色有些不悦,宫殿门口守夜的小宫女和太监看见她有些惊讶,刚想请安,被她摆摆手制止。 她冷着一张脸,吩咐他们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好,不用管她。 晚风袭袭,小宫女看着贵妃娘娘的背影有些疑惑,这么晚了,娘娘是要去哪里?还不让人跟着? 她把手掌缩进袖子里,想挡去深夜的寒意,抬头望了一眼夜空,叹了口气。 夜色如霜,贵妃走在红墙琉璃瓦中,一脸冷漠,好像谁欠了她银两似的。 时不时有侍卫巡逻经过,看见异常美貌的贵妃娘娘一人行走,很惊讶,还未等他们行礼请安,贵妃娘娘自己冷着一张脸走了。 青丝长发,飘飘忽忽,在寂静的深宫大院显得诡异,可怕。 她走了许久,不知不觉走到陛下住的寝殿。 门口守夜的太监看见她愣了愣,连忙请安道:“贵妃娘娘安,不知贵妃娘娘深夜来次有何贵干?” 贵妃暼了他一眼,冷冰冰道:“陛下可在里面歇息?” “回贵妃娘娘话,圣上已经歇下了。” 贵妃点点头,不顾他人阻拦,动手推开宫殿大门走进去。 惹得身后太监吓一跳,擦擦额头上细汗,只求贵主子自求多福。 他把宫殿门重新关上,轻轻吐了口气。 他伺候圣上这么多年了,还从未见有哪位嫔妃胆敢深夜私闯圣上这儿,打扰圣上的休息。 难怪宫里传的沸沸扬扬,说是这宫里头要变天了…… 他立在一旁,垂下眸子,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却在盘算着该站那边的队。 往常后宫之中都是皇后说了算,可惠妃一回来,直接册封为皇贵妃不说,她还有大皇子傍身…… 何况…… 他跟在圣上身边也是知道一些隐秘的事情,皇贵妃其实才是严家九小姐,而皇后不过是利用了皇贵妃的身份…… 当年还放火,差点烧死皇贵妃…… 宫殿里有些阴暗,她朝着罗床走过去,随意望了一眼这宫殿。 明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双龙,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珠,熠熠生淡光,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云,云朵鲜活玲珑,生动不已。 踏上只觉鞋底温润,相必是以蓝田暖玉凿成。 越走越近,很快走到罗床前,把自己披风解下,撩开窗幔,掀开被子躺进去。很快一具温热的身体贴过来,含荀睁着眸子看着她,眼睛有趣味。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柔声道:“十几年没睡辰宫里的罗床了,总睡的不踏实,不得已才来寻陛下。” 含荀没说话,脸上表情却是温和的。 知道他不生气,她便放心了。 “陛下什么时候醒的?” “是臣妾进来的时候嘛?” “还是说陛下一直没睡着?” 她连问了几句,等着含荀回答,含荀摇摇头,盯着她这张脸,不说话。 见含荀不回答,她也不恼,一起沉默下来。 垂下眸子,掩盖住眼里的难过,闻着淡淡的龙涎香,时间一点点过去,突然流下两行清泪来,她偷偷把头往被子里躲了躲,似是怕被他发现自己哭了。 许久,她在被窝里轻声道:“这么多年了,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亲口问问陛下。” 温和的气息从身侧传来,想到自己要问的那个问题,她却心凉了大半。 “陛下心里可曾有过严家小姐?有过臣妾?” “臣妾一直都不明白,明明是臣妾的十里红妆,大喜的日子,可怎么突然之间就替她人做嫁了呢?而……” 她语气哽咽,泪水流的越来越多,继续道:“陛下曾经说过喜欢臣妾的,可发生的事情无意不是在向臣妾表明,陛下心里并无臣妾,臣妾不过是陛下的一枚棋子,让陛下心仪的洪媛登上后位的棋子……可是……” “可是怎么办呢?这么多年了,臣妾究竟是舍不得陛下的,臣妾和陛下重逢那刻起,陛下愿意接臣妾回宫那刻,臣妾愿意相信陛下心里是有臣妾的,只要陛下心里有臣妾,臣妾便……甘之如饴……” 她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哭的好不难过,好不心碎。 “其实臣妾从未想过我的含荀会成为一代帝王,臣妾嫁给陛下前原以为这辈子真的可以做陛下的妻,陪在陛下身侧,和陛下面对所有的事情。” “臣妾自私,臣妾只是个小女人,臣妾不喜欢我的含荀有那么多妃子,臣妾看见她们那样娇嫩,想到她们会分去臣妾心中夫婿的疼爱,臣妾心里就难受……” 她哭的伤心,凄凉柔婉。 美人落泪,总是让人那么怜惜,何况还是个失而复得的美人,还是个在他微时跟了他的女人。 含荀终于有所动容,摸了摸她一头柔顺的青丝,开口道:“这些年是朕做的不好,没保护好你,没保护好咱们的孩子。” 他顿了顿,又开口道:“朕向你承诺,再不会让旁人伤害你,欺负你,还有咱们的予儿,朕打算册封他为太子。” 唯一(一百一十四)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后宫里显得神秘而安静。 第二天一大早贵妃半夜爬龙床的事情在整个后宫传的沸沸扬扬。 嫔妃们大清早的在皇后娘娘宫殿里请安,忍不住拿这事情明里暗里在皇后娘娘面前告状。 皇后听的头疼,心里早已经动怒了,可面前并不表露。 “好了,贵妃那样做是贵妃的原因,你们啊,守好自己本分。”皇后开口。 众妃嫔纷纷领命,垂下头不敢造次。 不久,众嫔妃莺莺燕燕的出了皇后宫殿。 有妃嫔便生气的开口了:“真是想不到啊,一个贵妃娘娘居然做出那等子事情来?半夜三更的去爬圣上的龙床?本宫活了这么多年还头一次听说这么好笑的事情。” 更好笑的是今日一大早,圣上还赏了不少好东西去辰宫。 她就没见过这么会争宠,玩把戏的贵妃! 听说贵妃身份卑微,在娘家时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子之女,果然没教养的爹娘养出来的闺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二十多岁的女人了!还好意思半夜爬龙床? “姐姐可不能这么说话,小心隔墙有耳。”有份位小的妃子心里害怕,那日她可是见过贵妃娘娘那副冰冷的模样,好心劝着这位敏充容。 可敏充容不仅不听,还说了一路,一直到御花园才停了口中的讽刺。 正好贵妃娘娘就在御花园中赏花,她口中讽刺的话不好再说下去。 贵妃看了一眼敏充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回宫前林风远给了她一本册子,里面有后宫之中嫔妃的份位和家世,还有忠心于哪位主子。 这位敏充容,生得不错,张扬跋扈,明艳动人,只是可惜了。 听说她和她的家族最忠心于皇后娘娘! “来人,拿下敏充容,掌嘴二十,禁足半年。” 说完,坐在御花园凉亭里继续喝花茶。 一群人已经把敏充容抓住,敏充容反抗,喊到凭什么? 贵妃淡淡一笑:“凭什么?敏充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这御花园里就你声音最大,说的最多。” 她虽没听到敏充容说过她什么,可想想就知道了,她昨晚去寻了含荀,宫里恐怕早就传遍了,按照这位主的性子,会不讽刺她? 很快,敏充容便被拉下去了。 众嫔妃有些愣愣的,垂着头不敢造次。 耳边传来贵妃娘娘的声音:“昨晚圣上和本宫承诺了,赐予本宫协理六宫之事,相必今日圣旨便要赐下。” 众嫔妃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 这位贵妃娘娘到底是何方神圣?才回宫这么点时间被册封为贵妃就罢了,还给她协理六宫之事? 御花园全是花香,一树树榆叶梅,灿烂多姿,清香宜人,在这日里含笑绽放,在微风里摇摆着娇媚的身姿。 粉红的花瓣,金黄的花蕊,一朵朵,一串串,团团相依,簇簇拥抱。 她们莫明感觉到一阵可怕。 从前陛下没有格外宠爱谁,更没有格外喜爱谁,雨露均沾,大家却斗的你死我活。 如今倒是好,突然有了一个贵妃,分了圣上宠爱不止,好像还得到了圣上的心。 莫名的,众嫔妃感受到了一阵压力,好似有了贵妃,她们再也别想分得圣上宠爱了。 事实也是如此,接下来长达一个月,圣上独宠贵妃,除了偶尔去皇后那里去歇歇,其余的日子都在贵妃那处歇息。 这日,已经有妃嫔按耐不住了,正想去辰宫示好,哪知道刚刚出门,便听见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圣上要立皇长子含予为太子。 若不是文官抵制,圣旨恐怕已经下了。 后宫之中一瞬间掀起波涛汹涌的可怕。 其中皇后气的摔了不少东西,如今已经不是除掉贵妃的事情了,而是要除掉皇长子含予的事情! 好巧不巧,又爆出贵妃怀有身孕了。 皇后气的眼眶红红,唤来心腹连忙去请大学士和林将军商量。 这些日子林将军正好在京城,她知道林风远心里有她,这些年他明里暗里帮助过她稳住皇后之位。 如今除去自己培养的那点势力,能求的只有他了。 一辆马车匆匆进去京城某间客栈,里面已经有等着的人了。 见到来人,林风远好看的眸子上有一瞬间的动容。 皇后洪媛取下披风帽子,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露了出来。 “别来无恙,林将军近些年可安好?” 洪媛开口,声音清脆悦耳,依旧动听。 林风远脸上露出笑意,开口道:“不知皇后娘娘找未臣前来,是有何要事。” 洪媛脸色尴尬,垂下眸子,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气我想要皇后的宝座,可你知不知道,你当年叫我好好照顾严秋落,甚至在她失踪后来质问我时,我有多生气?” 客栈里灯火阑珊,她站在屏风边,灯火打在她身影上,他眸子暗了暗。 许久,闭上眼睛道:“你知道的,我心里一直都是你,我那样做不过是想看看你的反应,想气气你。” “是嘛?”洪媛嘴角有讽刺,心里明白的很。 那样容貌不比她差的年轻女子,生得那样好看的年轻女子,何况还和京城世家精心培养的小姐不一样,这点不一样是纯真,是单纯。 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说白了,当年含荀和林风远喜欢她,不过也是看她生得好看,才华横溢。 男人啊,在她看来,大部分都是俗气的,就是喜欢容色好看的,其实这也正常。 若是林风远没有对贵妃动过心,她是不可能信的。 从前她也相信含荀没有对贵妃动过心,可事实呢? 现在要册封贵妃的孩子为太子了,这还叫没动过心? 可是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得罪林风远,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要他的帮忙。 “我信你。” “我来是想要你帮我。” 洪媛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来,在这个深夜之中格外美艳。 似是嫁过人的女人,比二八年华的佳人更有韵味了。 客栈隔壁有人轻轻推开窗户,窗外自有一条大河,河岸两边种满奇花异草,若是白日定是个游赏之处。 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不见花蕾,不知人心。 ?? 唯一(一百一十五) 七月,宫里池塘里还有翠绿的荷叶,亭亭玉立的荷花,像是一个个披着轻沙在湖上沐浴,含笑伫立,娇羞欲语,嫩蕊凝珠,盈盈欲滴。 这日,贵妃坐在凉亭里赏荷花,闻着荷花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她很喜欢荷花,因为荷花一年四季各具风韵。 春有凝翠、夏有娇艳、秋有厚重、冬有凄美。 这样的荷花却并不名贵,她少时在泸江县便见过。 那时候母亲还在,荷花盛开时节,母亲会带着她去采荷花摘新鲜莲子,坐莲子羹吃。 她眼眸里有泪动,脸上露出难得的温情,若不是爹娘去世的早,她也不会…… 一步错,步步错…… 可这世上最爱她的,好像只有爹娘和那个傻瓜,那个飞灰湮灭的男子。 其他人,都当她是玩物,工具。 泪水滑落掉在这里手腕上,她一愣,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调整好情绪,用私帕把泪水擦干净。 不知怎么的,最近她格外想念泸江县,想念自己儿时长大的故土,想念埋葬在那里的爹娘。 “来人,本宫想尝尝莲子羹。” 红唇珠言,守在凉亭边的侍女听见吩咐,立马下去准备了。 身边跟着的侍女几乎都被她打发走了,她也落的个清静。 站起身子,往池塘岸边走去,还未好好欣赏这荷花,却看见了皇后洪媛带着一个颇为眼熟的嬷嬷。 和皇后已经十几年未见了,再见有些陌生,有些恍然,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皇后洪媛,不亏是圣上从年少时就看上的女子,即使已经到了这年岁,可保养的不比二八佳人差,甚至还有一种成熟风韵。 当初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依旧明艳四射,可艳压后宫众多佳丽——除了她。 这些年,她被精心侍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宫,什么好东西什么好玩意,林风远几乎都替她寻来了。 如今她的容貌已经能够站在皇后洪媛面前不自卑了。 数年来,学习了琴棋书画好像也能拿的出手了。 “本宫和妹妹一别数年,甚是想念。”皇后开口,声音清脆悦耳。 皇后心里不悦,她猜到贵妃容色这些年来定是保养得宜,可没想到保养的这般“得宜”。 她精心装扮好像都无法压下贵妃的姿色。 “贵妃可真是保养的不错,看来这些年在行宫是去享清福的。” 皇后特意把“行宫”二字压的极重,挑了挑眼眸望着贵妃。 贵妃一听,露出一抹冷笑,却不答话。 她这般是学到含荀的,多说无益,不如不说。 皇后见贵妃不回话,心里气氛。 贵妃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前是,现在是,一点都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脸上露出冷意,手任由嬷嬷扶着,她往前走一步,冷笑道:“贵妃的性子果真没变。 只是,不知道贵妃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 做只缩头乌龟逃走?” 贵妃听见皇后如此说,垂下眸子,也冷笑了几声,开口道:“池塘里的荷花很漂亮。 一岁一枯荣的只是荷的枝叶,永远不死的是荷的精神。 本宫很欣赏荷花,坚韧,来年又有新盼头。” 御花园繁花盛开,满地姹紫嫣红,远远望上一眼,好像朝霞跑到地上来了。 有粉色小花散发出的温香,,满满钻入鼻孔,扑进心里,沁人心脾。 “皇后娘娘您看,这御花园里从来不是只有一株牡丹花,还有其他的花。 比如勺药,杜鹃,山茶花? 何况那株牡丹花还不一定是真正的牡丹,也许只是? 其他花束混进来的?装作牡丹?” 她话一落音,侍女提着食盒已经回来了,侍女向两位娘娘请安后,贵妃带着侍女回到凉亭,吃起那碗莲子羹。 莲子羹很香甜,她吃了几口,唤侍女下去,等侍女走远了,才对着已经生了怒气的皇后道:“皇后娘娘可曾吃过莲子羹? 这样普通的食物,臣妾年少时却一年之中只能等到荷花盛开的季节才有得吃。” “臣妾的娘亲很会做莲子羹,臣妾很喜欢吃,哪怕它只是对你们这些京中小姐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可臣妾喜欢啊,就如臣妾曾经真的很喜欢能得到摄政王含荀的宠爱,疼惜。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我……依旧十分在乎的。” 天空突然阴暗了起来,太阳被遮住,好像要下雨的模样,这样的天气,明明白日十分炎热,可一到深夜却十分寒冷。 她侧着脸,看着一身红衣,如今还足够惊艳众人的皇后洪媛,露出凄凉一笑来。 “臣妾少时想过无数次成亲的日子,臣妾从来不奢望十里红妆,可也想在新婚之夜告诉臣妾的夫婿: 这一生,我既嫁你,就是把自己交给你了。 往后,你是我的夫,我是你的妻。” 素色罗裙穿在她身上,给她增加一层淡淡柔光,似是脆弱不堪,似是凄凉无奈。 “可是,这一切都被毁了呢。 其实啊…… 臣妾不恨他,臣妾只是有点遗憾。” 说完,她嘴角露出淡淡一笑,眼眸扫到假山处一抹明黄色身影。 她早就发现陛下含荀在那了,若不是他在,她何况说的如此可怜? 想想,这后宫的女人真可怜,费尽心机不过是为了得到那个男人的一丝丝疼爱,怜悯。 不,其实她更可怜。 她三番五次相信男人的话,想依靠男人活下来,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 直到现在,还在这里说这些可怜的话。 早知当初,还不如不重活一世。 或许前世的自己才是幸福的,就算没有和陈峰在一起,可至少他死之前是真心实意爱着自己的啊? 至少,她很干净,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而现在? 呵。 吃完瓷白碗里的莲子羹,站起身子,望着池塘里一处已经败落的枯叶。 假山处那抹明黄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她心里勾起讽刺,抬起步伐往皇后处走去。 光线微暗,美人如画如卷,真是足够赏心悦目。 她盯着皇后这张脸,细细看着。 从前她一直都不相信像含荀那样的人真的会感情用事,会单单因为喜欢就艰难的把洪媛捧上皇后位置。 可这么多年,洪媛无子却依旧稳坐皇后的宝座,让她不得不相信了。 喜欢青山横北故人归请大家收藏:()青山横北故人归。 唯一(一百一十六) 看吧,有些人真的好幸运,好像她就站在那里,就会有人呵护,有人喜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说一完莲子羹了,就连江山也能替她拿下来,她想做皇后就能做皇后…… 而哪像她? 连吃一碗莲子羹都是奢侈,连和自己喜欢的人,平淡生活在一起都是奢侈,连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对自己好的人都留不住,都飞灰湮灭了…… 回顾自己这辈子,真是好笑至极。 以为重活一世能有什么造化,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到头来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 不过…… 她盯着皇后突然开口道:“皇后娘娘,你真可怜。” 谁知道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有些莫名其妙。 皇后皱着眉,敢想反驳,哪知道又听见她说的话了。 “娘娘知道自己为什么治了这么多年还不能生育吗?臣妾有幸听闻了一件趣事。” 贵妃憋憋嘴,像个姑娘家刚刚得知了一件有趣的玩意,压低声音继续开口。 “皇后娘娘真的以为自己是哪几年发配边疆留下的后遗症? 可拒臣妾所知,娘娘那几年并未真正受过什么磨难? 相反,娘娘哪几年应该是过得很好的吧。 何况娘娘有当时的摄政王庇佑,如今又有圣上庇佑,怎么会把自己身子弄得无法生育? 怎么会治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见效果? 娘娘仔细想想,这天地下不想让你有孩子的人是谁?要你断孕的人只能是谁?娘娘仔细回忆回忆吧。” 何况当初的摄政王如今已经是帝王了,一国之主,万人之上。 她说完,不顾皇后的反应转身走了。 一回辰宫,说是有王家的主母王夫人递了牌子来看她。 她允了,很快王夫人进了辰宫。 这次来,王夫人带了很多好东西进来。 两人坐在正殿说话,王夫人温柔客气,还带了一个孩子进来。 那孩子眉目之间有些像贵妃的母亲,她多看了两眼,神色温和了下来。 “听闻王夫人三子一女,这等好福气真是让人羡慕。” 王夫人笑笑,摸了摸身侧的幼女,“别人听说臣妇是三子一女的娘,还以为臣妇是个老婆子了呢!” 说完她看着贵妃娘娘,“何时能再听到贵妃娘娘的喜讯?” 贵妃见她如此说,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子,轻轻摸了摸。 心里有些无奈,这个孩子留不得,可能多留一天是一天。 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一块肉,到底是舍不得。 见贵妃娘娘神色变得低落,王夫人唤来侍女拿出自己准备的食盒。 “娘娘,臣妇带了一些点子过来,还请娘娘尝尝。” 说完,食盒已经打开了,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有她喜欢的莲子羹。 不止有她喜欢的莲子羹,还有她喜欢的素饼,看见那东西,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突突直跳。 却不由自主的接过,尝了一口。 蜜汁甘甜,碎藕清香,和母亲做的味道太像了。 王夫人见她尝过了,嘴角露出笑意来,一派温和的模样。 贵妃把碗放下,看了一下王夫人,开口道:“有心了。” 再看一眼那小小的人儿,和母亲生得有几分像的人儿,她心情似乎好不少。 为这份像,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再一次相信王家人。 等到夜深人静,严秋落忍不住感慨:曾几何时,自己又犯傻了? 这天晚上,严秋落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倒在血泊里,而她被困住了,动弹不得。 …………………… 她吓出一身冷汗,总算从梦中挣扎着醒来,身上还是疼痛乏力。 她尽量让自己全清醒,腹部又胀又痛。 低头看了一眼,借着月色,吓得容颜失色,失声尖叫。 守夜宫女匆匆掌灯入内,挑起床帷就尖叫起来,险些将手中的宫灯摔在地上。 “传……传卫太医!” 她脸色惨白,身体的痛苦越来越重,渐渐晕厥,十指掐入掌心,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 卫太医来时,宫女自己收拾过一次床单了,她躺在干净的床单上,依旧闻见了不少血腥。 卫太医给她把脉,告知她,她已有身孕,孩子已滑胎。 虽然早知道孩子保不住了,可真的没了后,她确实如此的难过。 本以为还能多留几日…… 她闭上眼睛,让人送卫太医出去。 天色已经微亮,房里点了许多熏香,香味很好闻,可惜遮不住满室的血腥味。 她很疲惫,渐渐睡了过去。 日复一日,她不知在自己宫里睡了几日,只知道做小月子这段期间圣上从未出现。 宫里的宫女倒是全心全意好好侍奉她,可什么外面的消息都未说给她听。 她心里奇怪过,从前有讨好她的宫女会特意说些消息给她的。 今日是她出小月子的日子,宫女侍奉她好好洗漱更衣,梳妆打扮好。 出了辰宫,往御花园走去。 刚刚到御花园凉亭坐下,便看见几名妃嫔走了过来请安。 这些妃嫔不过是一个月未见,好似看见她都变了个态度? 这变化着实快。 弄了半天,她才知道,原来她孩子没了后,圣上亲自彻查此事,查出这件事情和王家有关,而主谋是当今皇后娘娘。 王家不过一月之余全数倒台,谋害皇嗣,罪不可赦。 可当今圣上宅心仁厚,顾念王家祖上积德,特饶恕一死,只王氏子孙全数免去官职。 而皇后自己被废,打入冷宫。 严秋落知道后惊讶了很久,心跳加速,有种可怕的滋味在心头浮起。 害她孩子的可能是王夫人送的那碗莲子羹,可绝对不是王夫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是皇后,皇后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孕了。 呼之欲出的答案围绕在她心头,她背上浮出一丝丝冷汗。 林风远想的法子看似天衣无缝,可实际漏洞百出。 难道说一切都在陛下掌握之中? 如今她不过是棋子中的棋子? 8月的天气,明明这般炎热,她却感觉到心头发凉,想到这些可怕的事情,她头疼不易。 可不对啊,圣上为什么要拉皇后下来?他不是最喜欢皇后了? 难道是为了保护皇后? 对,就这么一个可能。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心里大惊,连忙往一处宫殿跑…… 那里住着她的予儿。 《青山横北故人归》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青山横北故人归请大家收藏:()青山横北故人归。 唯一(一百一十七) 宫里的事情变化莫测,一夜之间,皇后好像清白了不少。 大理寺查出谋害皇嗣之人另有主谋,是那位曾经少时就陪在陛下身侧的林风远林将军。 林将军一个月前回了京城,在京城还未走,哪知得了消息后连夜逃了。 既然是逃犯一定就要抓回来的,可派谁去抓?这成了难题。 京城茶楼里,说书的先生正说的起劲,下面坐着喝茶听说的人正听的来了兴趣,却不想突然进来一群官兵把说书的先生抓走了。 茶楼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是怎么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把人抓走了呢? 等官兵走的看不见身影了才有客人小声讨论:“天家果真无情。” 旁边的男子垂下眸子,看了身边的男子一眼,“说书先生的下场,你刚才是亲眼看见了,怎么,你想和他一样?” “哎……怎么一样……”说的人声音越来越小了,心里似乎明白刚刚那说书先生为什么会被抓走了。 那先生刚刚在说一个先辈的故事,据说某位帝王坐稳帝位后,便暗中除去异党,等异党除完了,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这故事,可不就是在讽刺最近发生的事情吗? 那男子叹了口气! 天家无情,哪怕林风远曾经立功无数,却不能抵谋害皇嗣这一项罪名。 据说当今天子怕边疆乱起来,早已整顿好军队,如今只要选出一名合适的主帅便前去边疆。 整顿边疆,夺回兵权,捉拿林风远归案。 天色阴阴,慢慢转晴。 第二日,朝堂之上,严大人奏请圣上派年少的皇长子含予带领大军前去整顿边疆,夺回兵权,捉拿林风远归案。 圣上考虑了很久,回到御书房后唤来含予,询问他自己的看法。 含予虚岁不过十二,自从回到皇宫后,这位身为帝王的亲生父亲却对他极其疼爱,甚至每日还亲自教导他功课。 这种感觉和从前在边疆,林将军每日查看他功课不一样。 因此,他对这位帝王多了几分仰慕和真心。 他人生中前十二年一直以为林风远就是他的父亲,母亲是林风远的夫人,父亲和母亲感情算不上很好,倒是也算相敬如宾,而他和妹妹的感情是甚好的。 后来,突然有一天,他和母亲被接进皇宫大院。 他成了这天下之主的儿子,而他的母亲又恢复了宠妃之身。 听说母妃十几年前就极其熟帝王的宠爱。 有人告诉他,母妃当年是被皇后所害,迫不得已才出了后宫。 天色微暗,他答应了下来领兵出战。 他明面上是在行宫长大,实际上是在边疆从小长大的人。 因此,他太熟悉边疆了,更熟悉边疆的地形和那些军师的习惯战术,好像在这京城谁比他更适合了。 他去,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因皇长子领了圣旨领兵出发,辰宫里严秋落还是懵的。 可圣旨已经下来了,她好像只能认命。 那日她本来是要去找予儿的,哪知道,到了予儿居住的宫殿里,却看见含荀亲自在教导予儿的功课。 那两人站在一起,倒像是真正的父子关系。 一派父慈子孝的模样。 可惜,予儿不是含荀的孩子。 但这些,予儿并不知道啊? 林风远告诉过她,孩子性情不定,最好先不要说,等免得露出马脚,等大局稳定再说。 可如今,予儿却要领兵去捉拿林风远? 严秋落绣好手中荷包最后一针,盯着荷包上的花纹,只求予儿平安归来。 可即使平安归来了,予儿他? 还能活吗? 圣上真的不知道林风远这些年的心思?还是早就知道了? 只等着鱼儿落网? 不行,她得和予儿说说事情,站起身子,连忙往予儿的宫殿走。 移步换景,走完青苔的石板路,跨过一道道门坎,推开大门,却看见圣上亲自给予儿试战衣。 那战衣那般合身,好像量身定做一般,好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做好了一般,好像他早就准备好了一般…… “爱妃来了?” 含荀早就看见了她,嘴角露出温和的笑意,伸手召唤她过来。 她走了过去,还未说话,便又听见含荀开口道:“朕最近查到一个消息,予儿还有个妹妹名唤初阳。 爱妃,初阳也是咱们的孩子,朕为了给你们惊喜。 已经命人暗地里去接初阳了,想来不久咱们一家人终于可以真真切切的团聚了。” 他说的柔情似水,一边的含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如同三月阳光的少年附和道:“母妃,刚刚父皇已经和儿臣解释过妹妹的事情了,相信不久咱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 严秋落心中啪的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含荀。 房中窗户有红丝绳锦绣流苏在风中无助地摇曳,像是谁在哀怨地诉说,又像是吹不散的淡淡哀愁…… 第二日。 因为皇后被幽禁,打入冷宫,严秋落身为贵妃,身为皇长子的母亲,她代表皇后参加了大军的出征仪 骄阳如火,艳艳阳光笼上皇室贵胄时,却像是没了热力,好像是尽量在给这场化不开的离别带来一点点情意。 皇帝赐给皇长子的盔甲很精致,年少的皇长子气质极好,容貌出色,往骏马上一骑,便有几分少年将军的滋味。 皇帝好像很满意自己的皇长子能有这份勇气,有这份决心前去边疆。 亲自给皇长子激励,但是皇长子的生母好像并不高兴,连表面上的和气都不想维护了,全程摆着一脸冷漠的脸。 此前,皇帝和贵妃发生一连的事情——称上是“意外”,其实也不是意外。 是贵妃私下询问圣上提起初阳是什么意思? 圣上却冷着脸问她,她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圣上问她?最喜欢哪个孩子? 她清楚圣上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拿初阳威胁她。 为此他们在辰宫大吵一架,辰宫摔了好多瓷器,皇帝冷着脸对贵妃道,他给她准备了两条路: 第一条路是她一年后自动去幽州,那里是数代帝王幽禁被废的宠妃地方; 第二条路是她自行去尼姑庵做个代发修行的姑子。 其实,无论是那条路,他已经对他仁慈了,至少还愿意留她一条性命。 唯一(一百一十八) 炎炎的出征仪原本就让人心浮气躁,幸好皇长子颇有气魄,没让众位臣子失望。 这场仪式中,贵妃自始至终心事重重,一张冰冷带着哭丧的脸。 她这副模样在众人看来不过是一个担心自己儿子出征的母亲正常的反应。 皇长子看见自己母妃这般,以为她只是在担心自己。 一时间不知道该和母妃说什么? 说不让母妃不要担心他?他一定会凯旋而归?说让母妃放心吧?他从小在边疆长大,知道边疆的凶险? 可母妃那张变得不过分肃穆的神情让他看了觉得有几分不知所措。 无一,他不管说什么,好像都能提起母妃的伤心事,在边疆那些年林风远对母妃不错,而母妃太天真…… 他吐了口气。 什么都没说,只用尽自己的能力表现的更好一点。 这个小小少年,从小在边疆长大,怎么可能没见过战事呢? 他知道,并且在书上看见过“大军出发前不管对前途有没有把握,一名领兵出征的将帅必须在他的军队之前表现出气势昂扬、锐不可当的斗志,这也是一个小小的、不言而喻的规矩。“ 他不能违反了这个规矩,更不能让他的这些兵对他失望。 皇帝面露喜悦,直到士气昂然的皇长子带着军队绝尘离去。 贵妃一直注视着天地交接处,直到再也看不见予儿的身影,直到尘埃落定,一切不能逆转。 含荀陪着他,两人一直看着远方,见她背影僵直,脸色极差,开口道:“予儿是个好孩子,假以时日若是能好好培养定是位出色的皇儿。“ 贵妃一僵,回过头冷着脸看着他,“圣上难道真的想要培养予儿?圣上心里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嘛?如今圣上不用再这般演戏给臣妾看。“ 两人已经撕破了脸,她再也不会虚情假意的讨好他,哄着他,他自然也不用看她在自己面前演戏了。 这样其实也好,她是恶心讨厌死了在他面前的那些委屈求全,虚情假意。 从前是,现在是。 他盯着她,见她这般说,眉目间忽然显露出无奈,像是被她的话击垮。 半饷,安静到她有些害怕了,他才盯着她道:“你就是如此看待朕的? 朕在你心里一直都是那样的不堪? 你现在这幅厌恶朕的模样,怕这才是你的真实模样。 知道朕在你和洪媛之间为什么愿意让洪媛做皇后吗? 因为她想要什么,从来都是直接和朕要。 而你一直自以为是,虚情假意,玩些小把戏。“ 严秋落从未见过他这模样,说这样的话,愣了半饷才张张嘴,还未说出话,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他说的没错,她对他一直都是虚情假意。 一直都是玩些自以为是的小把戏,在他面前演戏,故意讨好他…… 这些事情,她想起来自己都有点恶心。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从前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个在泸江县把真心看的很重,从来不会虚情假意的严秋落去了哪里? 这些年她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啊,如此让人恶心。 见她神色不好,摇摇欲坠,他伸手去搀,却被她不露痕迹地避开。 她的冷淡,才是真正的她,其实他早就想看了。 …………………… 寒风凛冽,已经到了十一月,战事吃紧,含予坐在营帐之中和军师们讨论战况。 深夜,营帐里突然出现一名熟悉的男子,那男子披着一件黑色披风,很熟悉。 含予早就醒了,这些日子还没正面和他交锋过,却猜到了他会来。 含予起身,坐在案边,盯着这个养了自己十二年的男子,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不远处的林风远,刚刚得到密件,心中已经下定决心。 他这个儿子,养了十二年,可惜了,还没替他完成大业,变被人利用来对付自己? 想到那封密件,他心里就好笑。 含荀该不会真的以为他在乎这个儿子吧? 要在乎,也要看看是从谁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这个孩子不该成为他的绊脚石,他养大这个孩子可不是为了当自己的绊脚石。 他走近含予,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有一瞬间让含予有些诧异。 他很少很少和自己笑,长这么含予没见他对自己笑过几回,曾经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不是母亲不受他宠爱? 后来,他和母亲被接回皇宫,帝王对自己很好,真的很好。 林风远走近他,飞快出手,让他差点死在林风远手下。 他脖子被掐住,眼瞳睁大,呼吸困难,艰难的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很……少对我……笑……“ “后来……我知道了……是因为你……不喜欢母亲……所以也不喜欢……我……“ 他说完,趁着林风远一瞬间的迟疑使劲法子从林风远手中把自己脖子解救出来。 他逃的远远的,像是看怪物一样看林风远,盯着林风远道:“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答应领军来捉拿你吗?我当时想的是救你一命,悄悄放你一马。“ 说完,他飞快按下衣袖里玉佩上的机关,发出一种十分清脆的声响,守在外面的战事飞快涌进。 可还是让林风远逃了,准确来说,是含予放了林风远一马。 林风远刚刚放了他一马,他就放林风远一马。 从今以后,再无瓜葛。 待到事情处理好,他叹了口气。 其实他从回宫的第七天就知道了,他确实是林风远的孩子,不是含荀的。 他一进宫起先不适应宫里的管制,圣上对他又宠爱,所以他时常利用自己那点在边疆学的功夫在后宫之中闯来闯入,飞来飞去。 反正御林军从第三天起就习惯了他那样做,也不会管他,不敢管他。 所以,他无意间看见了林风远,那个做了他十二年的父亲搂着当今皇后。 他心里诧异,还未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便被人带走了。 带走他的人是当今圣上,圣上那日给他说了一个故事,还和他做了一个交意,更要他配合在他母妃面前演戏,还和他打了一个赌。 其中那个赌,就是赌他领兵捉拿林风远,看林风远会不会动手想要他死。 如今,他输了,输的很彻底。 他刚刚看清楚了林风远,他的亲生父亲眼里的杀意。 有些事情真是好笑,那个男人就真的那么不喜欢他?和他的母亲?可母亲明明是那个男人千方百计设计得来的啊。 唯一(一百一十九) 冬季的气息一如既往,让人忍不住畏惧。 严秋落在殿宇之间的光影中穿行,想要伸出手去,抓牢越来越淡薄的阳光。 寒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地在后宫奔跑,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宫墙。 更别说那暴露在外面的肌肤,她的手已经被它划了一刀又一刀,疼痛难熬。 第二日,早上起来,冬雾弥漫,雾散之后,立即出现了一幅美景——后院松树的针叶上凝着一层厚厚的白霜,像是一树洁白的秋菊,微几拂过,那黄黄的叶子纷纷落下。 她盯着那黄黄的叶子,想起自己两个孩子来。 初阳已经被接了回来,可她还没见到。 圣上具体把孩子安置在何处,她不清楚,更查不到。 他是天下之主,从来就没有众人所想的那么好骗,可笑林风远还说要做那样的打算?在把自己的儿子偷天换日? 可笑十几年她还做出一副被火烧死的模样?王家还想利用她肚子里的孩子。而那位小世子呢?在这其中一直以为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温柔刀刀刀夺人性命,这世间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温柔、好意。 王家已经倒台了,百年世家说倒就倒,那样富贵的人家,还不是任由天家的人处置? 如今就是林风远了,圣上好计谋,让父子相争,让边疆战士为难。 含予在边疆生活了十二年,教导过他功课武术的人,大多都是边疆那些大有名头的军师、将军。 他们之间多多少少都是有感情的,有哪位师傅想自己徒儿死?何况还可能死在自己的计谋之下?自己的刀剑之下? 严秋落心里阵阵发凉,突然飘起素白雪花来,京城的第一场雪出现在她的眼前。 院中枯树地站在白皑皑的雪地里,随着凛冽的冷风,摇晃着身子,发出尖厉刺耳的呼啸。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 宫婢给她披上一件披风,身子温暖了不少。 林风远这些所做的一切说是他的计谋,殊不知或者林风远自己才是那个局中局之人。 或许,让儿子讨伐老子,这样的主意在林风远刚刚想要把予儿代替初阳的时候,含荀就已经在计划着今日局面? 想到这里,她心头阵阵发凉。 冬季寒冷,她哈哈气,垂下眸子再抬起眸子,却看见一个孩子。 那孩子很瘦弱,眸子有几分像含珣,身子骨瘦瘦小小,含珣派人送这孩子过来时,那公公说这孩子有11岁了。 可是明明看着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啊?哪里像是有十一岁的模样? 她暼了一眼那孩子,往正殿软塌上一坐,不去管他,不知道这一大早那孩子来正殿找她做啥? 那孩子一动不动只继续盯着她。 严秋落故作诧异地向他望了一眼,那孩子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往严秋落身侧走,边走边道:“父王说,往后娘娘便是儿臣的母妃了。” 说话之间,那孩子越走越近,已经走到严秋落身边了。 她皱起眉头,心里不悦。 自己的孩子生死未卜,她还要替旁人照顾别人的孩子? 她没那么好心,也没那么无私。 可这孩子到底是含荀送过来的,她本想着养在辰宫就好了,哪知道他看着好像?奇奇怪怪的。 “母妃是在担心皇兄和皇姐吗?” 严秋落不语,望了他一眼,心情更加不悦了。 “儿臣想,皇兄他近来应该是很好的。” 他说得清脆响亮,严秋落却听的心续浮动,心里发酸。 那么小的人儿出去边疆能有多好? “母妃不必担心,儿臣昨日在父皇的御书房看见许多折子,皇兄一直都在打胜仗,应该就快要回来了。”他伸手抓住她的裙摆,一抹奇怪气味传来。 严秋落神色疑惑,暼了他一眼,似乎在问,他为什么会在御书房?会看见皇帝要批阅的折子? 还未等她开口,门外有宫婢匆匆进来,说是冷宫里那位要见贵妃娘娘一面。 严秋落皱起眉头,去了。 从辰宫到冷宫要走很长一段路,路边雪花被清扫的干干净净,露出青石平整地板来。 红墙琉璃瓦,白雪纷纷扬扬,枫叶飘飘欲仙,披着红色披风的女子带了几名宫婢和嬷嬷到了冷宫,她抬头看了一眼冷宫,早就听闻冷宫是整座皇城之中最凄凉的地方,如今见了突然颇有感触。 那样美好的女子披着一身正红色披风,由身侧的宫婢撑着一把雪白油纸伞。她望了一眼那女子,似乎多年前在皇宫第一次见到皇后的模样,皇后依旧是皇后,美丽高贵,那样与身俱来的气质她没有,也学不会,若是学恐怕就会和东施效仿一般。 皇后神色微嗔,贵妃却扬起一抹淡淡冷笑。 很快两人单独进了一间还算干净整洁的房间对持。 房里很安静,好像都在等对方说什么? 最后还是皇后先开的口,她盯着这个也披着红色披风的贵妃,嘴角露出一抹羡慕来:“你倒是好命,做了那样的事情,离开宫廷那么多年,他还能让你做他的贵妃?还替你做了退路的打算。” 贵妃微愣,不知道皇后说的好命是讽刺还是什么。 皇后见她不答话,亲自动手倒了两杯茶水,自顾自的喝了起来,另一杯似乎在等贵妃喝。 “这天底下的男人啊,原来都是一样的,本宫还以为,他们会是不一样的。” 皇后嘴角含着笑,盯着贵妃这张脸,似乎在做一个很大的决定。 她和她对于含荀和林风远而言。不过是一个白月光另一个红玫瑰的故事。 她已经知道林风远这些年在边疆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了。 年少时,她是含荀和林风远第一个心动之人,是他们心里的白月光。 而严秋落应该是他们的红玫瑰,她和京城所有精心教养的小姐不同,还有一张绝色容颜,这样的女人有几个男人不动心? 说是利用,难道只能利用她?严家小姐那么多,王家小姐那么多?世家小姐那么多? 真正的原因是在含荀眼里,严秋落是不同的,这点不同到底是什么,那时候的含荀或许还没弄明白,可她看出来了啊。 唯一(一百二十) 一个人失去一个人太久,久到那个人重新出现,比起从前好像更加美丽了,再宠爱她,好像也说的过去。 可是,皇后不甘心。 凭什么? 也许这句凭什么,严秋落也能问。 凭什么她陪了林风远那么多年,林风远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人却是洪媛? 凭什么男人的世界她从来都看不明白? 还是说,他们自始至终在乎的只有权利,而她们想他们眼里不过是闲时可以逗逗的宠物,要用时也拿出来利用的工具? 皇后喝完了自己茶杯里的茶水,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笑道:“妹妹不会嫌弃本宫这的茶水粗糙?怕是难以下咽,所以才不喝?” 贵妃不说话,盯着那茶水,一动不动。 她心头扑扑跳,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失去了,胸口突然疼了起来,隐隐作痛。 来不及喝茶水,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冲进来了,见贵妃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模样,一把抱起贵妃往外走,出了冷宫大门,留下一句:“皇后谋害贵妃,降为庶人,赐毒酒。” 夜里御书房却闹了起来,文官跪在御书房里不肯起身,皇帝气冲冲离开。 第二日,等严秋落醒来,床榻边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初阳,严秋落看见女儿平安无事,高兴的落泪。 母女两聊了许久,等她起身洗漱沐浴更衣出来,用了膳食,见初阳笑盈盈的和那个瘦弱的孩子一起进来。 她眉头皱了起来,却见初阳牵起那孩子的手,走到她身边软榻上坐下,笑盈盈的道:“母妃真好,给了初阳一个弟弟。” 对,初阳说的是弟弟。 这个瘦弱的孩子是含荀的亲生骨肉,具体是哪位嫔妃说的她不清楚。 好像是说含荀从前自己也不记得了,是偶然喝醉宠幸了一位位份低微的妃子。 那妃子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后,因为害怕和蒋充容一样,被皇后娘娘随意寻个理由把她肚子里的孩子除掉。 于是那位娘娘偷偷摸摸藏着身孕,好在她不受宠,没人在乎她,也被御医移动遗忘了每个月的诊脉。 后来,那位娘娘生产之日条件太艰难,亏空了身子,又没什么好东西补。 等偷偷把孩子养到两岁自己弥留之际才寻了机会把这事告诉皇帝。 皇帝大概是对那位娘娘没什么感情,导致皇帝起先对这孩子也没什么感情,就秘密在行宫养起来了,本想着等哪日挑个日子给他安排好,再接回宫里,哪知道这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 想到这孩子的身世实在可怜,她看着自己初阳这张笑脸,对这个孩子多了几分怜悯,说话间也多了两分真心。 “初阳既然多了个弟弟,就要做出皇姐的样子了来,对自己弟弟好好呵护。” 说罢她朝着那孩子微微一笑,柔声道:“看你身上衣物单薄,一会叫你皇姐陪你去尚衣局挑些好料子,给你做几身厚实的衣物来。” 说完,她脑海一闪,想是想到了什么。 取下腰间一只玉佩,递给这孩子,开口道:“这只玉佩是……母妃回宫时你父皇赏赐的,现在送给你。 多年前母妃进宫时你父皇赏赐了母妃一对玉佩,如今那对玉佩分别给了你皇姐和大皇兄。 这只给你,你们三个孩子这下都有了。” 说完,她下了软榻,蹲着身子亲自把玉佩给他系在腰间。 这只玉佩和她当初那一对很像。 许久,初阳拿着她的令牌带着那孩子去尚衣局了,走到宫门时,那孩子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孩子其实有个的名字,是含荀接他回来后亲自取的,唤澧。 …………………… 官员自冬至这天封官印,放假三日与家人共度冬节。 恰逢雪花停,迢迢灯烛华,将地面映得朗朗如昼。 皇帝稀见来到她宫里,见她一人坐在窗户边,自己坐坐过去,和她一样赏宫中灯火。 “在想什么?”皇帝开口。 他似乎喝了酒,闻见了酒气,却不想答他。 不远处平地里缓缓腾起寒风云,散成一片片飘絮,密密匝匝挡在宫灯前,似在银盘上洒下无数轻薄的花瓣。 消磨至夜深,她耐不住倦意,倚在榻边托腮丢盹。 恍惚中有人为她卸去钗环,搀她起来……………… 深冬之晨的黑暗中,一团柔柔的光晕跃上床帷。 借着微弱的光,她侧身去看旁边的含荀。 他好像病了? 脸色十分惨白,气息似有似无,她许久没见他,却记得从前的他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上一次。她还记得他脸色很好,怎么突然? 就这么惨白了? 莫名的让她心骤然一紧,过一会儿,她轻轻叹了口气。 皇后已经被赐死,她早就听说了。 那日,是他误会了皇后对她下毒,后来也确实查出皇后房里那把喝茶的茶壶是把阴阳壶,倒给皇后的茶水没事,倒给她喝的却有剧毒。 那剧毒说是人只要一喝下,最多活一年。 不久,他已经醒了过来,见她是沉思的状态,问她:“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盯着他,开口道:“你为什么会废了皇后? 你知道的,她应该没有对我肚子里的孩子动手。 她也没来得及对我动手。” 严秋落更不会相信是因为皇后要对她动手,所以皇帝就废了皇后。 含荀似乎陷入了回忆,好像在回忆皇后,回忆那个陪了他很多年的女人,回忆那个在他年少时心动过的姑娘。 严秋落见他这幅模样,心里猜测估计这帝王是不会对她说真正的理由了,算了,反正她也没打算能问出真正的理由。 她起身去梳妆台梳妆,亲自动手梳着自己青丝,身后突然传来声音道:“不是朕要废了她,是她不想做皇后了。” 严秋落回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回嘴道:“她不想做皇后了?她最喜欢皇后了,怎么可能是自己不想做这个皇后了? 那个位置哪个女人不喜欢?陛下不要哄着臣妾玩了。“ 含荀盯着她,许久:“你也想做皇后?还是想要更多?” “不,臣妾曾经是想过做摄政王含荀的妻子,却没想过做帝王含荀的皇后。” 唯一(一百二十一) 含珣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不作回答。 帝后之间气氛变得古怪起来,宸宫里伺候的宫女嬷嬷都察觉到了,于是伺候他们洗漱时愈发小心谨慎。 等送走圣上后,众人心里轻轻呼了一口气,小心的各自去忙活自己份内之事。 她们这位娘娘性情不定,惹得她们这些人在宸宫干活总是战战克克,也不知这位娘娘除了容貌好看些,还有什么手段? 她们还真没看出来自家娘娘有什么手段,和废后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要说,要真比起来,无非就是这位贵妃比废后年轻了几岁,生养了几个孩子。 说起贵妃生养的孩子,众位宫女和嬷嬷好像明白了,废后无法生育,或许这就是圣上更加宠爱贵妃的原因? 天气渐渐暖阳,春日很快来临,圣上已经给初阳和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寻了个好日子好理由昭告了身份。 说是陛下因为思念贵妃娘娘,多年前去行宫看过贵妃娘娘几次,后来贵妃又怀了身孕,生下一对龙凤胎。 之所以没那么快昭告天下,是因为听说龙凤胎不好用活,要偷偷养着,这才如今这时候给公主含初阳和皇子含澧昭告身份。 不会有人去辨别真假,这是当今天子的话,就算有人质疑也不敢往外说。 民间的一些百姓听了突然好像恍然大悟,似乎想通了:难怪贵妃娘娘一回宫就进了份位,还受尽当今圣上宠爱,原来是因为给天家孕育了这么多皇子公主啊。 民间对天家这位突然的龙凤胎很好奇,多方面打听到,圣上因为宠爱贵妃娘娘,对这位公主和皇子爱屋及乌很是疼爱,常常亲自教导两位皇子公主功课...... 突然出现个二皇子含澧,从前那几位小皇子顺序便往后排了排。 宫里头掀起一阵浪潮,许多妃嫔心中不满,可再多不满也只敢偷偷发泄一下,这些事情是圣上的主意,圣上的决定,她们谁也不能阻止,唯一能对付的好像只有贵妃,可高位者,启是她们轻易能动得了的? 临近宸宫,有两个婢女悄悄在说些什么,贵妃望了一眼,眼中有一星光华闪烁,脑中已有几个问题打转,她想出一点头绪,明白了一下事情。 疾步出了宫门。 边疆有军情来报,含珣看完,扔在一旁,心有烦躁。 他站起身子往御书房外走,心烦意乱直奔至宸宫,见里面没人,唤来侍奉的宫女寻问,原先贵妃娘娘去寻公主了。 等了一会,见贵妃总算回来了,他脸色越发苍白,有些病容,这模样让贵妃大吃一惊,想问问他这是怎么了? 近日来宫里多了不少御医,他的身体? 含珣望了她一眼,垂下眸子似是不忍看她,低沉道:“予儿战死。” “什么?” 贵妃脸色大变,心口发疼,半响吐出一口鲜血来,晕了过去。 宸宫里一阵忙乱,等太医看过之后,帝王含珣已经离开了宸宫。 边疆战事已然严重,含予战死,林风远却还活得好好的。 他叹了口气,想再选个合适的将军过去,那知心头越发疼痛,身边贴身太监赶紧去寻太医。 轻烟袅袅散尽,严秋落垂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记忆中的人早已随着枯枝败叶沉入湖底了。 她转身时,猛地看见树木疏影之间有个人影。 吓得叫一声:“谁?” 走出来的人她很熟悉,是近日贴身侍奉她的女官白嬷嬷。 白嬷嬷却复杂的目光望着她,问:“娘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严秋落自嘲似的说:“我没有想过,运气好的话,我将和废后一样的下场。” 帝王近日不知发什么疯,亲自处理了不少宫妃以及她们身后的母家,弄得宫中人心惶惶,而前朝那边,听说林将军已经领着大军攻破一个又一个城池。 白嬷嬷听罢垂下头,一躬身沉默了许久。 严秋落想,大约以后主仆俩很难会有这样的平静,也很难再见面,皱着眉头道:“你收拾收拾东西,本宫下旨放你出宫。” 白嬷嬷愣了愣,许久,躬身离去。 见她离去,严秋落以为此生再难见到她,哪知第二日在自己寝殿又见到了白嬷嬷。 白嬷嬷神态泰然:“老奴自小就进宫侍奉,年龄大了反而不想出宫了,老奴运气好,临了到了这把年纪还能遇上娘娘您这样的主子,是老奴的福气。” 严秋落的目光望像白嬷嬷,看了许久,不知道这位老嬷嬷想要什么,目光移开望向窗外,脸颊回到阴影中:“处在本宫这境地,一定要时刻明白自己的价值在哪里,现在本宫明天就有可能被处死,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呢?会没命的。” “老奴从娘娘您这里得到的太多,已经无处可去了。” 白嬷嬷用平静的口吻说:“没有人会觉得,奴才的命会是命,只有娘娘您为奴才考虑过,奴才能够到娘娘身边来伺候,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严秋落愣了愣,有一瞬间的感动,就因为这一瞬间,她便没有再说放这位老嬷嬷出去的话。 远处湖泊激起点点波澜,收回心里的感动,她浅笑了一下开口道:“既是如此,那您跟在我身边吧。” 她没有说本宫,而是自称“您”,白嬷嬷瞬间明白过来,贵妃娘娘这是终于信任她了。 近日宫里人心惶惶,边疆战乱,皇子战死,反贼林将军和淮南王世子含岸联手要攻入京城,帝王身体却日渐强差,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阵乌云当中。 很快,又外面闹了起来,不知道是谁起的谣言,说贵妃就是妖女,蛊惑君心,害死废后,如今又引起朝中朝外动荡,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君王迎接贵妃回来后引起的,渐渐的大臣们连连上了折子,纷纷逼着君王处死贵妃。 那日午后,她正准备午睡,人已经坐在了罗床上,君王含珣突然来访。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好似多年前她见他的第一面,还是那个清俊高贵的摄政王,有那么片刻,她有些恍然,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含珣看着她恍惚的模样,垂下眸子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醇厚的声音把她从恍惚中拉了回来,再一看眼前的男人,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摄政王了,而是在位十几年的帝王,是这个王朝的上位者。 她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也不知道,或许她明天就能被他赐死,或许就是今晚她就能被他赐死。 含珣见她摇头,盯着她看了片刻,出了她的寝殿。 不知为何她看着他的背影,好似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心里一阵无助的凄凉感袭击而来,如果第二日没出她所料,这个男人死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昨晚那样活生生的帝王还在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说的,第二日便没了。 很快,小小的二皇子含澧在他留下的圣旨中被拥立成新帝,而她收到的旨意是带着公主初阳去守皇陵。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京城变天了,边疆也变天了。 她安静的收拾东西带着白嬷嬷和初阳到达皇陵,这里一切平静,好似世外桃源,好似很多年前的那个小县小地方。 许久,皇陵外下起了第一场雪,她正坐在有些陈旧的房屋里带着初阳喝茶,白嬷嬷急匆匆的传来消息。 林风远和淮南王世子都已经被拿下,是皇长子含予带领大军和新贵李将军所为。 原来皇长子含予根本没死,只是一直潜伏在边疆,等待合适机会出手。 她还来不及反应,眼前的初阳却高兴的跳了起来。 嘴里喃喃着:“哥哥没死?原来哥哥没死?”眼泪从她脸颊流滑落,飞快掉在地上。 “母妃,哥哥没死,哥哥没死,也就是说,咱们可以离开这里了?离开这里了?” 严秋落擦了擦自己眼角,儿子没死,她肯定开心,可是离开这里? 是啊,或者含予回来,他们就会离开这里了,然后呢? 一个是名义上的皇长子是她和将才林风远所生,手握兵权,一个是她名下的小皇帝,是先帝含珣和宫女所生,名正言顺,还有初阳这位货真价实的公主,接下来会是什么故事? 这个皇朝刚刚平定下来是不是又会动荡不安? 所有的一切还来不及深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初阳也吓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