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言令色》 1、属猫的~ 死亡有时并不一定是想着向天再借五百年的不甘,起码,唐惜春没有这种情绪。 唐惜春想的是:不知我是能上天庭还是下地狱。 唐惜春就在一片哭哭啼啼声中,等待着天庭来使,或是黑白无常。 他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不舍,想来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人对他不舍吧。果然,一个细而低的声音传来,“大伯这口气可是咽了三天了,怎么还没咽下去呢。”三天装模作样的哭下来,纵使铁人也有些吃不消了,何况还有后面的大殡举丧孝子哭陵啥的,真个虐啊。 又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刚找城南清风观的真人算过了,说是妨属虎的。你赶紧问问,这屋里谁属虎,叫属虎的出去,不然有属虎的妨着,大伯这口气且咽不下呢。哎,可怜老人家,临了临了,受这个罪。”这再不死,咱们都要给老头熬死了。 屋里开始撵属虎的出去,别妨着老太爷咽气。 尼玛! 唐惜春怒了,继承老子的祖产祖业,占了天大便宜,竟然连等老子咽气都等不及啦!一群王八羔子!小狼崽子!怒火会激发出人的潜质,只见原本躺床上陈尸倒气的唐惜春忽就一个打挺,他回光返返照的直戳戳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啦,大吼一声,“老子要――”改遗嘱! 重要的代表唐惜春心意的“改遗嘱”三字尚未出口,那口横在心口的气当真就散了。唐惜春死不瞑目的又咣唧摔回了床间。 床前一堆人给唐惜春死前突然诈尸的行为吓了一跳,尚未回神又见唐惜春咣唧咽了气,待一人蹑手蹑脚上前,手指往唐惜春鼻端一横,试了试,终于眼含热泪的宣布,“大伯去了――”城南清风观可真灵啊!这刚把属虎的撵出去,老头立刻就咽气了。 院里院外顿时一片哭气震天。 啥啊死不瞑目! 这就叫死不瞑目! ――唐惜春为自己的一生做了最终的总结:原来我是个死不瞑目的人哪。 除了临终前的死不瞑目,唐惜春一直在为死后是升天庭还是下地狱而忧心忡忡,当他睁开眼时,他明白了,自己一定是下了地狱。因为,屁股那叫一个痛啊! 昏暗的灯光,潮湿闷热散发着桐油味儿的空气,这怎么看也不像天庭场景啊。 唐惜春痛得直抽抽,还有人机械的数板子计数,“17,18,19――” 唐惜春小心翼翼的忍痛吸着气,悲催地请求行刑的鬼差,“这位大哥,小的口袋里有些孝敬,您老暂且歇歇,不知阎王老子要打我多少啊。”虽然没能升天做神仙,唐惜春相信,哪怕地面儿上那些小狼崽子做做样子,也得能他烧个金山银山来供他在地下吃喝消费。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谁不爱钱啊,这地府的小鬼儿也不能例外。给他们些银子,免顿打,也值! 唐惜春心里算盘打的响亮,不料耳边骤起一声惊雷,“王八羔子!成天不学无术,吃喝嫖赌!老子教训你几下就成阎王啦!老子今天打死你,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声音那叫一个耳熟啊!连斥骂的内容都无比亲切!唐惜春两手一撑条凳,扭着上身一回头,顿时惊的魂飞魄散―― 倒不是他老爹抬脚踹倒行刑的小厮,一把抢过毛竹大板要他小命的凶神恶煞相可怕……而是――怎么他爹倒成阎罗王啦!还有,这不对啊!边儿上站的小厮面熟不说,就这屋子唐惜春也熟:摆设气派完全是他家祠堂啊! 没待唐惜春多想,唐老爹已双臂抡起,竹板生风,对着唐惜春的屁股就砸了下来。唐惜春单掌一撑条凳,腰间一拧,身子斜斜一纵,避开唐老爹那一板子的同时平稳着地。 此刻,唐惜春已看清这室内摆设,真的就是他家祠堂,条案上还用佳果清香供着他家上数三代祖宗的灵位。 唐老爹一板下去,没打到不孝子,反险些闪了自己老腰,种种恼羞成怒就不必提了,当下生吞了唐惜春的心都有了。 唐老爹一个趔趄险跌个狗啃泥,旁边一黑脸青年适时的扶了唐老爹一把,才免得唐老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着地破相。 唐惜春现在已经明白:尼玛,自己这绝不是在地府啊!这是怎么回事,自己这手这脚这一身的细皮嫩肉,怎么,怎么倒像少年时呢?还有自己的阎王老爹,也还这样年轻俊秀的让人嫉妒! 唐惜春是个很长情的人,尽管他的长情大都是在人死了之后念念不忘,完全的马后炮!譬如,以往唐惜春觉着自己跟老爹绝对是上辈子的仇家,老爹一见他就是非打即骂,各种看不顺眼。唐惜春没少在暗地里嘟囔自家老爹,哪怕老爹病逝时,他也不大伤心,直待许久之后,他年华当老,才渐渐明白了做父亲的心情,方回悟到老爹的好。只是,彼年唐老爹坟头上的草都老高了。 再譬如,眼前这站在他老爹身边,比他还亲儿子的唐惜时―― 不待唐惜春感悟回想一下唐惜时是否有对他好的地方,唐老爹七窍生烟的指着唐惜春大吼,“给我抓住这小兔崽子!” 两个小厮只好过来抓唐惜春,唐惜春顾不得忆当年,凭他对老爹多年的了解,这会儿真抓到他,一准儿揍他个半死!俩小厮也不敢真对唐惜春下手,唐惜春自幼学些花拳绣腿,一脚一个就解决掉了,还有空赔笑跟老爹说好话,“爹,你息息怒,你快别生气了。” 唐老爹已经是一幅要气的厥过去的样子,两个没用的小厮装模作样的躺地上哼哼,他们是不乐意做炮灰了。唐惜春撂倒俩小厮就往祠堂外跑,他不怎么怕自己老爹,老爹就真的是阎王,家里还有阎王他娘做克星呢。 唐惜春是想去跟自己祖母求助,他亲娘早逝,自小跟着祖母长大,老太太拿他当命根子,向来百依百顺、有求必应。甭看唐老爹现在威风八面,要打要杀,待得到了老太太屋里,只有挨骂的份儿! 唐惜春眼瞅要逃,唐老爹瞪这没用的小厮两眼,当下大吼一声,“惜时――” 唐惜时! 唐惜时! 唐惜春还没来得及回忆一下上辈子唐惜时的丰功伟绩,就被这黑塔似的家伙跨步挡在了逃生的必经之路上――祠堂门口。 唐惜春一拳迅猛挥出,带着凛凛风声,直取唐惜时中路,为的是迫开唐惜时,自己好逃命。唐惜时不慌不忙,只将手臂轻轻往前一送,一只钵大的拳头以硬碰硬,以强敌强,不偏不避,正撞上唐惜时飞来一拳。唐惜春只觉一股巨大力道直接将他拳头轰散,接着整条手臂失去了失觉,唐惜春身子不稳,后退半步。 唐惜春大吼一声,“唐惜时!” 王八蛋,你真不是俺爹的私生子吗!!!! 个狗腿子!!!! 不管唐惜春如何恨的咬牙切齿,唐惜时就一张黑脸,双臂自然垂下,双脚不丁不八,铁塔门神一般镇守在祠堂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前有狗腿,后有老爹。 此时,后退是不现实的,他家老爹别的不论,规矩是一等一的大,你敢逃打,那就得着屁股开花吧!这回要是给老爹抓住,得揍他半死! 但是,向前他又打不过唐惜时! 唐惜春习的是花拳绣腿,唐惜时练的是少林武功,完全不是在头一条水平线上。唐惜春优点不多,识时务算一个,于是,他只得暂收了拳脚,耐下性子,咬牙切齿的跟唐惜时讲道理,“惜时,圣人都说,小棒则受,大棒则走,你拦着我是要陷我爹于不仁不义么?” “王八羔子!老子教训你两下还成不仁不仪了!”唐老爹更是怒上加怒,怒火从生,而且唐老爹完全没有武林高手风范,他手持毛竹大板,不宣而战,背后下黑手,大板子对着唐惜春的身子就扫了过来。唐惜春听风辩位,就地一滚,就又滚回了祠堂。 唐老爹正值年轻,体力好到不行,明明弱脚书生一个,偏生手持大板子跟唐惜春在祠堂兜了百十圈,直累得唐惜春两眼翻白,就要断气,尤其屁股还胀胀的疼。 当然,唐老爹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双手支着毛竹大板,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一身梅青薄丝袍都汗湿了大半个脊梁。唐老爹喘了半晌的气,方颤颤的抬起一只胳膊,抖糠似的指着唐惜春,嘴里召唤唐惜时,怒喝,“惜时,给我拿下这个孽障!”可怜的唐老爹终于意识到,文不与武斗,靠自己的体力拿下唐惜春有些费劲。 唐惜时原是守在祠堂门口做门神,这会儿见唐老爹既累且气,眼中有些不忍,脚往前一迈,唐惜春大叫,激将法都使出来了,“唐惜时,我现在体力不济,身上带伤,你要胜之不武么?” 唐惜时脚步未停,实诚的点了点头,“嗯,那就胜之不武吧。” 唐惜春顿时噎死。 唐惜时没啥机会表演少林武功的精妙非凡,唐老爹弱脚书生一个,唐惜春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是绣花枕头,体力消耗过大。唐惜时来抓他时,唐惜春连抬脚的力气都没了。 唐惜春有着非凡的决断力,尤其是在危急时刻。眼瞅着唐惜时一步步的逼近,唐惜春当即立断,拧身一扑跪在老爹面前,将脸一抬,涕泪齐下,双臂紧紧的搂住老爹的腰,放声痛哭,“爹,我知道错啦!” 您老就看在儿子好像刚刚重生的面子上,珍惜一下儿子的第二条命吧!这回万一咣当给打死了,老天爷还不知道会不会让你儿子第三次重生呢! 您儿子,毕竟不是属猫的啊! 2、唐罗氏 花木扶疏,庭院深深。 本是七月暑日,烈日如火,连树上的知了都给晒的无精打彩,失了鸣叫的兴致,恹恹的伏于绿叶掩映中,静悄悄的消磨这暑天闷热。 陈饰精美的小卧厅里,坐北朝南正摆一张花开富贵的老红木软榻,榻上铺一领玉色冰簟,一秀丽妇人慵懒斜倚,合衣轻卧。一碧衫丫环跪伏脚榻之上,一面打瞌睡,一面给妇人轻轻的捶腿。 正是暑日,这小卧厅之内,非但不觉半丝暑气,反是凉浸浸的,和着室内幽幽雅雅不散的一缕清香,种种舒适怡人,便是神仙也住得了。 帘拢轻动,一个身着娇黄裙子,头梳垂鬟髻十八\\\\\\\\九岁的大丫环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那碧衫丫环正瞌睡的香,半分未曾察觉。还是这黄裙丫环一只手轻按于她肩上,碧衫丫环方警醒了,回头一看,弯起一双明净的眸子,无声甜美一笑。 黄裙丫环声音压低,轻声禀道,“太太,黄嬷嬷来了。” 俏丽妇人显然并未入眠,她懒懒的睁开眼睛,含笑责怪,“你这丫头真是,黄嬷嬷就是你祖母,还一口一个黄嬷嬷的。” 黄鹂笑道,“太太面前,奴婢不敢坏了规矩。”小步上前服侍俏丽妇人起身。 门外丫环听到里头的动静,连忙打起帘子请黄嬷嬷进去。黄嬷嬷头插一二金钗,身着绸衣,看着就是体面老仆。她尚未行礼,俏丽妇人已摆手,“嬷嬷不必多礼,坐吧。” 黄嬷嬷依旧将身一福,压低了些声音,“太太,已经未初了。” 俏丽妇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喉间哼了一声,“什么时辰,又与我有什么相干。人家都大剌剌的说了,有后娘就有后爹,可不是我虐待了他?我又何必去多事,再叫人以为我这继母有甚歹毒心肠,更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黄嬷嬷静静听了这番抱怨,依旧温声劝道,“大爷孩子心性,说出的话哪里做的准。正因他口无遮拦,对太太不敬,老爷方恼了大爷,这不才教训他么。只是老奴细思量着,太太是长辈,俗语还说呢,大人不计小人过,母子哪有隔夜仇。太太是嫡母,大爷喊您一声太太,就是您的儿子,太太还能真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不成?再者,就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只当尽孝了。” “罢了罢了。”俏丽妇人面色微缓和,“我们罗家是什么门风,我自幼承父母教导,难道还真跟他一个半大小子计较?只是后母难为,少不得受些委屈,这些年我受的还少吗?多一次也不多。现在什么时辰了?” 黄嬷嬷禀道,“已是未初了,奴婢着人去打听了,祠堂里鬼哭狼嚎的,约摸是真打狠了。” 罗氏一笑,心下微微快意,嗔道,“咱们老爷啊,生就是这副严厉性子。还好夏哥儿是个省心的,行了,老太太这个时辰定在午觉,莫要去搅扰老人家,传她们进来服侍我梳洗,这就去给大爷求情。” 黄嬷嬷奉承道,“太太心胸宽阔哪,无人能及。” 罗氏叹,“做人后娘的,哪个敢不宽阔来着。” 罗氏出身书香,其父为正三品礼部侍郎。好端端的书香闺秀,要说怎么给唐大人做了继室呢?还要从这年代的一桩盛举说起――春闱。 大凤王朝最重科举,朝中六部高官无一不是科举进士出身。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老子爱才子,民间男女也偏爱才郎。故此,每年春闱后,新科进士就成了婚配热门。每次春闱三榜一出,除了特有背景的新科进士,余者都要被抢――抢去做新郎。 罗氏十五岁的时侯赶上一科春闱,其父当时官职尚低,家丁也没本事,原是抢了一个三榜同进士,想着凑合凑合倒也罢了,结果还未把同进士运到罗家,就给人中途劫了去,搞得罗氏十五上没嫁出去。 罗氏母亲出身将门,当年就是罗氏的姥爷亲自出马,把罗氏的爹罗老爷抢回家配给女儿做丈夫。罗母自己得了抢女婿的甜头,一心一意要给闺女抢个好的。那年的同进士被人劫了和,罗母一合计,反正闺女年纪不大,索性再等三年。 终于罗氏十八岁时,又赶上朝廷春闱。这回罗老爷争气,升了三品侍郎,比较能拿出手了。罗母往娘家借了数十彪壮兵丁,金榜一出,由罗母亲自带队,把唐女婿抢回了家去。 要说唐大人这相貌真是没的挑,当年唐大人不过二十二岁,正当青春年华,且生的身长六尺三寸(一尺约合30cm),长眉凤目,鼻高嘴阔,端的是才貌双全伟丈夫气概。 而且,唐大人的春闱名次也好,二榜传胪。 细算起来,比罗大人当年的名次更好。 罗母完全是眼明手快,抢了人就跑,中间打退六七拨劫和的,历经千辛万苦的把唐大人劫回了家去。好茶好水相待,又一番好言好语的相问,主要是问其婚姻状况。 小唐进士喝一巡好茶,坦诚相告,“出身寒微,家有老母幼子、糟糠之妻。” 罗母一听这话便是心下一跳,她实在是相中了这位年轻俊俏的小唐进士给闺女做女婿,当初捉女婿时瞧着小唐大人年轻俊俏,还以为家中未曾婚配呢,谁晓得竟连儿子都有了。 罗母心里就甭提多懊恼丧气了,然后,罗母耍了个小花招,她老人家一面叹道,“实慕大人俊才,不想竟无佳缘,可叹可叹。”一面叹,一面就避出小厅。 接着在罗母的暗示下,罗母身边得力嬷嬷――黄嬷嬷出场了,黄嬷嬷借机与唐大人拉了两句家常,然后从门当户对、夫贤妻孝一直说到好男配好女、好马配好鞍,总而言之一句话:小唐大人你愿意休妻不?你要愿意休妻,咱家老爷太太也乐意将掌上明珠相许! 听了黄嬷嬷一番好言相劝,小唐进士喝完三盏好茶,将青花瓷盏轻轻的放于手畔几上,一掸身上皂布袍,温声道,“若今因富贵而弃糟糠之妻,他日必因富贵而弃贵府小姐。唐某自幼读圣贤书,不敢行此不义之士。贵府偏爱,小生心领。”施施然起身告辞。 黄嬷嬷将小唐进士的话照禀罗母,失去如意佳婿的遗憾如同三月犹带寒意的微风,她老人家眼圈儿一酸,抹着眼睛道,“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孩子,怎生偏就与你姑娘无缘哩!看小唐进士衣衫素朴,如今他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虽与咱家无缘,到底唐突了他,他身量与大哥儿相仿,取两套大哥儿未上身新衣,送与小唐进士。就说他才情高,人品较才情更高,请他勿必收下,莫要见外。” 黄嬷嬷脸色微僵,道,“太太,小唐进士已经告辞了。” 罗母嗔,“这孩子,走这么快做甚,当心出去再被人抢。”只得作罢。 小唐进士走得飞快是有原因地,罗家的茶实在好,小唐进士出身贫困,从未喝过如此香茶,一时忘情,就多喝了几盏。 茶喝多了,难免就要那啥。 小唐进士要面子,尤其当时黄嬷嬷拉着他的小嫩手说的口沫横飞,小唐进士实在不好要求去如厕。于是,一直憋到黄嬷嬷说到口干舌噪,小唐进士才当即立断回绝了罗家,一路急行出了罗府。走出罗府的巷子,到街上三拐五绕寻一僻静角落,小唐进士撩起衣衫顺畅的解决三急之一。 谁知小唐进士刚顺畅了,裤带还未来得及系上,一只麻袋自天而降,于是,小唐进士被抢了第二遭。 据说,那天小唐进士被抢三回,然后,他三次坚贞表示:糟糠之妻不下堂。 要知道,敢放手抢进士做进士的,那在帝都城也是数得着的人家。不然,条件忒差,人家新科进士可得瞧得上你家呢! 小唐进士富贵后不忘糟糠之妻,纵使三家扼腕少了个好女婿,不过,大家也钦佩小唐进士品行过人、令人称道。 小唐进士十五载寒窗,一朝成名天下知,功名富贵随之而来,正是要回家接老娘老婆儿子来帝都来享福的时候了。谁晓得,发妻刘氏这般没福气,小唐进士敲锣打鼓回乡时,刘氏已是病重难起,与小唐进士团圆数日后便药石罔效不治而亡。 小唐进士成亲早,他十六,刘氏十八,刘氏出身小地主家庭,娘家有几百亩田地,在刘家庄算是富户。当初刘老爷瞧着小唐念书有灵性,想着投资个潜力股,便将女儿相许。刘氏为人温柔可亲,照顾比自己小两岁的丈夫极是用心,婚后夫妻二人亦有无数甜蜜时光,刘氏一面操持家中用度,一面孝顺婆婆,服侍丈夫,四乡八里出名的贤惠人儿。更兼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了与小唐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唐惜春,初时心下偶尔对刘氏微有挑剔的婆婆唐老太太,这时候对刘氏亦是赞不绝口。 刘岳父投资了潜力股,小唐也争气,二十二岁就中了进士。惜之刘氏命短,丈夫刚刚功名有成,儿子尚且懵懂顽童,便撒手而去。 小唐进士哭了三天三夜,无奈人死不能复生。小唐进士感念发妻情分,上书朝廷请了一年的假,给妻子守孝。 这年头儿,给祖父母、父母守孝要辞官在家,守妻孝大多是个名头上的事,根本不必辞官。女人如衣服,前程才要紧啊,怎奈小唐进士情深意重。因他是当年的二榜传胪,正当热乎头儿,此事上达天听,皇帝也允了,还叹一句,“难得如此痴情人。” 痴情的小唐进士在老家给老婆大办了丧事,寻了好穴处,想着待百年之后夫妻便可团聚。于是,在乡间一面守妻孝,一面教导幼子,奉养老母。 倒是帝都又有人对小唐进士留了心,这人并非别人,便是罗母。 罗母一合计,先时你有老婆,不愿和离,这是咱没缘法。如今你那老婆薄命,这岂不是天作的姻缘么! 世间事便是如此,或者冥冥中自有天定。 罗氏在十九岁那年的冬天嫁给了守完妻孝重返帝都的小唐进士,有个礼部侍郎的老岳山,小唐进士重入朝林院学习,三年之后外放知县,如今已升迁至成都府府尹,端的是顺风顺水。 罗氏嫁给唐大人,从头到脚没有半分不满意,就是唐老太太,亦不是刻薄之人。唯一让罗氏时不时心绞痛的就是他的继长子唐惜春了。 要说唐惜春少时,那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只是后来唐大人专心科考,长年在外,难免疏忽,家中发妻刘氏与唐老太太只知溺爱,不忍管教,就养成了唐惜春好逸恶劳的性子。更兼唐大人一直感念刘氏深情,又有唐老太太在一旁护着,唐惜春越发骄纵,小霸王一般。 罗氏虽说是继母,实非什么险恶心肠,她初嫁时,也曾真心管过唐惜春几回。无奈,继母难为,略说的重了,她便人前人后的不是人。这么折腾了些时日,罗氏的心也冷了,索性冷眼随唐惜春去。 更兼唐惜春是个混人,受些小人教唆挑拨,与罗氏关系一日日败坏下去。 因他在书院念个狗屁不通,书院先生清正,纵使他爹身为一州府尹,先生也打算请唐惜春回家念自己,不教他一块臭肉坏了满锅香汤。而唐大人自幼刻苦,念书更是闻一知十的聪明人,平生最见不得唐惜春这样的浪荡子。唐惜春被书院开除,这等丢人现眼,哪怕有唐老太太要死要活的拦着,唐大人前几天也寻机拿鸡毛掸子抽打了唐惜春一顿。 唐惜春吃痛不过,嘴里乱嚷“有后娘就有后爹,苦命孩儿没人疼――”之类的混话,传到罗氏耳朵里把无端中枪的罗氏气个倒。 故此,这次唐惜春挨揍,罗氏真懒得去给唐惜春求情。 只是,有些事,心下如何想,做却是不能那般做的。 如黄嬷嬷所说,罗氏厌透了唐惜春这小畜牲,却不能不考虑丈夫和婆婆的心情。罗氏叹口气,由丫环服侍着梳洗了,衣衫且不换,便带人浩浩荡荡的赶往祠堂去。 唐惜春的嚎哭声传出老远,罗氏在祠堂院门口就听得一清二楚,心说:老爷午正就开揍了,这会儿都未初了,小畜特还这般中气十足,想来打的并不重。 想至此处,罗氏又禁不住一叹:甭看丈夫平日里对唐惜春喊打喊杀、喝骂不休,心里最疼爱的,依旧是这个长子。 扶着黄嬷嬷的手,罗氏摇摇摆摆的进了祠堂去,面儿一晃,已是一脸焦切,急步上前拦住丈夫,连声道,“老爷这是做什么!大公子有什么不是,老爷只管教导他,这么下狠手的打板子,万一真把个孩子打个好歹,不要说老太太,老爷想一想地下姐姐知道,得如何伤心哪!”说着眼圈儿一红,撇过头瞧一眼,唐惜春伏在条凳上,屁股上的薄纱袍都透出血色来。 唐惜春惨淡至此,罗氏觉着这一路前来浑身闷热的暑气顿时就散了七八分,由里到外的那叫一个心胸舒畅。 一提刘氏,唐大人心下生悲,扶着毛竹大板叹道,“再这么纵着他没个出息,才是真正对不起他母亲!” 唐惜春已经没力气讨饶了,死鱼一般趴在条凳上,不必唐惜时这狗腿子按着他,他也动弹不得。 唐惜时亦劝道,“惜春挨这一回,定能长些记性的,义父,真打他个动不得,倒平白耽搁功课。叫老太太知道,也要心疼伤心的。” 唐大人一时气头上揍儿子,绝对没有要把儿子打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唐惜时与罗氏轮番劝说,唐大人心下已是肯了,忽又肃颜正色喝问,“畜牲!你可知错了!” 唐惜春有气无力,抽嗒两下,“知了。” 唐大人喝道,“这倒也罢了!你再不识好歹,不思念书,以后有你的好处!”一挥手,命人将唐惜春抬回院中。 罗氏也扶着丈夫回主院,唐大人在路上已忍不住道,“寻城南的李大夫来给这畜牲瞧瞧,莫叫他耽搁了念书。”城南李大夫最司跌打损伤,唐惜春屁股精贵,每次都是李大夫过来诊治。 罗氏嗔道,“我闻了信儿,已叫人去请了。老爷也是,既心疼,还打得这般重。” 唐大人放下心来,哼哼两声,“妇道人家,知道个甚!” 3、忆惜时 唐惜春死狗一样的被抬回自己的院子,再由屋里一群大惊小怪的丫环们七手八脚的送到罗帐中,听着房内丫环七嘴八舌的各诉柔肠。 边上大丫环晴丝捏着帕子哭天抹泪,“我的爷,眨眼不见怎么就给老爷打了。”一面哭一面伏下身子给唐惜春擦额间疼出的冷汗。 二丫头玉芙不甘示弱的眸生珠泪,盈盈的带着哽咽哭腔,“这可不是要心疼死奴婢们么,呜呜呜――”假戏真作嘤嘤低泣起来,这哭声绝不是唐惜春在祠堂时的鬼哭狼嚎,反是啼声悦耳出黄莺出谷,偏生又带了那么一两分的悲意。乍一入耳,只让人觉的姑娘家那一腔深情,俱化在这一道哀婉悲切的啼声之中。 三丫头玉蓉有样学样,跟着星泪涟涟,“这可怎么办,大夫呢?药呢?天哪?这可怎么办?大爷,您疼不疼啊?奴婢给您揉揉可好!”说着就要解唐惜春的裤腰带,并猥亵其肉体。 屋内莺莺燕燕,你一言我一语,唱大戏一般,热闹是够热闹,就是没一个干正经事的。 唐惜时随着小厮一并送了唐惜春回来,只在当屋孤站,一屋子莺声燕语,俱对此铁塔活人视而不见。好在唐惜时也惯了,并不以为意。 若是往时,对着美人,素来惜花的唐惜春还有些个怜香惜玉、说笑调情的心情,今番他骤然重生、尚不知东南西北就被揍得屁股开花,不要说这些苍蝇般嗡嗡嗡个没完、烦得他两耳流耳的女人,就是真有仙乐仙音,唐惜春也没心情欣赏。唐惜春暗提中气,大吼一声,“阿玄!” 他话音刚落,一皂衣少女单手托一件老红木托盘,穿花拂柳的分开围在唐惜春床前哭天抹泪的锦绣花团,少女一字未说,视线扫过唐惜春屁股,直接从托盘里取了把精巧可爱的小银剪,熟门熟路的撩起袍摆,一手拈起唐惜春后臀上的裤子,一剪刀下去剪个开口,之后阿玄撂下小银剪,两指错开捏住开口,腕上用力,只听哧啦一声―― 唐惜春的裤子便被撕成两截儿,露出他里头的雪丝大裤头,这会儿大裤头染得斑斑点点,雪中红梅一般,那叫一个精彩。便是先时对唐惜春隐含怒火的唐惜时,扫一眼唐惜春的大裤头,心下那点点怒火业已随风远去。 更不必说唐惜春房中诸花,一个个花容失色,瑟瑟发抖,活似受惊的小白兔,掩着帕子嘤嘤低泣起来,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唐大少英才天妒,一命呜呼了呢。 实际上,不必唐惜春一命呜呼,在唐惜春记忆中,前世他家财将尽徘徊于破产边缘时,这些女人立刻一个个的另谋他处,另觅良人,另付深情了。最终陪在他身边度过那一段艰难时光的,反而是这个从来不苟言笑的阿玄。 唐惜春正在感叹女人心海底针,忽而身后一阵剧痛将他扯回神智,唐惜春从来不是什么好汉,他嗷呜一声惨叫,险些捂着屁股跳起来。 阿玄一只手稳稳的按住他的腰,冷声道,“鬼叫什么!不撕开裤头,要怎么上药!” 唐惜春眼泪汪汪,嘤嘤相求,“阿玄,你温柔点成不成?好歹也是女人。” “你不必当我是女人。”阿玄语气淡淡地,“就是肿了点儿,出血的地方不多,不必狼嚎鬼叫。”开始给唐惜春清创。 唐惜春哆嗦的跟筛糠似的,咬着枕角,泪流满面。 真他娘的――太疼了! 怎么,重生了一回,他还是这么怕疼啊啊啊啊―― 李大夫来的很及时,他对唐惜春的情形无比熟悉,据李大夫这位唐大少平均每月挨两回揍,屁股常年累月的肿着。打得厉害了,都是请他过府看伤。李大夫熟门熟路的随着仆妇进来,看阿玄给唐惜春清创,摸须点头赞道,“对,把伤口洗干净,收口时好生养着,抹几回珍珠润肤膏,包管大少爷一个疤都不会留下。” 幸而唐惜春两辈子都习惯了没隐私的被女人们服侍,李大夫亦是熟人,他还哆哆嗦嗦的跟李大夫问了声好。 晴丝使唤着小丫头给李大夫搬来凉凳,李大夫坐在床畔,拉过唐惜春的手摸脉,一面笑道,“老夫身子硬朗的很,倒是大公子,怎么又惹恼了大人,今番打的这般厉害,起码得养四五日方能下床了。” “您老就别笑话我了……”唐惜春耳根微热,毕竟内里一把年纪的人了,刚活过来就给老爹一顿苦打,事实上,他自小到大挨的揍不计其数,他已经有些想不起这次是为何挨揍了。 李大夫给唐大少摸回脉,熟练的开了些内服外敷的药,说了些老生常谈的医嘱,便告辞离去。 阿玄继续一丝不苟的给哆哆嗦嗦的唐惜春上药,幸而她手脚俐落,不过片刻就给唐惜春上好药,一床素色轻纱被给唐惜春搭在腰间,又转去倒了一盏温水给唐惜春递到唇边,不甚温柔地,“喝点水。” 晴丝袅娜摇摆上前,温声柔意道,“玄姐姐哪里做得来这些粗活,让妹妹服侍爷喝水吧。” 彼时唐惜春已经伸长脖子就着阿玄的手喝水了,正当中也不好换手,阿玄看唐惜春一气将整盏水都喝光了,问,“还要不要?” 玉芙风摆杨柳的捧来一盏水晶透明的银耳莲子红枣羹,柔声道,“大爷饭都没吃就挨了这一顿板子,这是奴婢亲手去厨下做的,大爷尝尝,可还喜欢?” 晴丝咬着银牙,深恨狐狸精抢戏,脸上依旧笑悠悠地,“妹妹手脚还真是快,这片刻就做得了。要说起这伶俐劲儿,咱们阖屋子姐妹也比不得妹妹一个啊。” 玉芙柔柔一笑,卷曲的长睫微微垂下,勾勒出淡淡优美的弧度,玉做的指尖儿捏着雪瓷汤匙,缓缓的搅了几下,方漫不经心应一声,“姐姐过奖了。”一面舀着莲子羹喂唐惜春吃。 晴丝冷声一哼,小脾气发作,拧腰一跺脚,转身离去! 玉芙愈发柔情大作,声音里似能滴出水来,勾魂般的声音如同她身上经久不散的荷香萦绕在唐惜春鼻端耳际,“大爷,这莲子羹好吃不?大爷若觉合口,奴婢明儿再做。” 唐惜春已经快给她们烦死了,别开脸,闷声道,“阿玄,打发她们出去,你一个留在屋里服侍我!” 甭管诸美人丫环如何面色大变、不可置信、芳心破碎,阿玄是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的,冷着脸一个个都撵了出去。唐惜春叹道,“这莲子羹太甜了,给我弄些凉凉的、开胃的吃食去。” 阿玄应了,转头见唐惜时还在,歉意道,“屋里乱糟糟的,也没有招待时少爷,小婢给您赔礼了。”说着福一福身,阿玄道,“想来时少爷亦未曾用午饭,小婢这就去捧来。劳时少爷照看我家大爷片刻,小婢去去就来。”悄悄捏唐惜春手一记,叫他莫冷落唐惜时。 唐惜春想到唐惜时在祠堂时那臭狗腿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哼哼两声别开脸,不理! 阿玄无奈,对唐惜时微微欠身,快步出去给唐惜春弄吃的。 唐惜春先是拧着脖子脸朝床里,不过,这种姿势对于现在只能俯趴的状态有些辛苦。歪了片刻,唐惜春就觉着脖颈发酸,只得再把脖子扭回来,下巴支着枕头,眼睛盯着床帷。过一会儿,下巴又咯的疼,唐惜春胳膊屈起,架着下巴,这才略略舒服了些。 唐惜春闹脾气不理人,唐惜时也不是话多的,一时间,室内空寂,落针可闻。 唐惜春今年十五岁,他大约还未想起自己现在的年纪,其实,真正算起来他周岁方十四岁半。他生在打春的那日,生日却小,因那年春打的早,年前便打了春。刘氏折腾了大半夜于清晨生下唐惜春,因正赶上打春,兴高彩烈的唐大人唐盛就为长子取名惜春,唐惜春。 之后,唐家子皆以四季命名,譬如,罗氏所生的儿子便顺着唐惜春的排名叫唐惜夏。 唐惜时是唐盛的义子,比唐惜春小一岁,正经算来只小唐惜春半个月。唐惜春腊月十八生日,唐惜时大年初三。一年尾一年头,说起来就是小一年了。 因是义子,唐惜时的名子便未按四季排序,唐盛为他取名惜时,唐惜时。 唐惜春十五岁,他生的手长脚长,可以看出日后定是个高挑俊秀的青年,就如同他的父亲一般。但,此时因唐惜春年纪尚小,骨骼又带着成长中的单薄纤细。 上身只余雪白单衣,下身搭着素色的细纱薄被,俊秀白皙的脸压在胳膊上,冠环已去,柔软黑亮的长发垂落肩头,遮住唐惜春小半个脸庞,不过,侧望去时由额头到下巴线条依旧优美至极。 唐惜时忍不住多瞄了唐惜春几眼,心下感叹,这人单就生了一张好皮,可惜全无心肝,总是惹义父生气,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挨了一顿打,不知能不能悔改一二。 唐惜春正在生狗腿唐惜时的闷气,不爱朝理唐惜时,结果这小子不识趣,没完没了的看他个没完。原本唐惜春秉承着宽宏大量的心思,想着小爷自幼生的俊秀,招人看也正常,不必跟这黑塔计较。结果,唐惜时还看个没完啦! 唐惜春一拍枕头,怒道,“有话说话!看甚!” 唐惜时年纪尚小,并不知唐惜春已察觉自己看他。不过,他素来冷静过人,闻言一摸鼻梁,憨声憨气的问,“看你要不要喝水?” 唐惜春正要当口回绝,他忽又转了主意,扬声道,“喝!给小爷倒一盏来!” 唐惜春永远是这么一副气焰万丈的欠扁模样,唐惜时再叹一声好相貌错生到了狗身上,举步过去倒盏白水递给唐惜春。 唐惜春翻腾着大白眼,“喂我喝啦,我手没劲儿,拿不动这杯。” 唐惜时不理他,径自给他放到床头,转身坐在唐惜春床前的凉凳上,不惯他这臭毛病,“要喝就喝,不喝就算了。” 唐惜春哼哼两声,拾起瓷盏,懒懒的喝了两口。 他不喜欢唐惜时。 从来都不喜欢。 这家伙除了长的没他好,其他方面,唐惜春拍马都不及唐惜时。再加上唐惜时较他小,因唐惜时样样出色,于是,唐惜时自小就成了那个最令人讨厌的“邻家的小孩儿”。 唐惜春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唐惜时也不在乎,待得成年,唐惜时离家打拼前程,许多年后,唐惜时功成名就,而二世祖唐惜春则在父亲过逝后,将父亲留给他的祖产祖业被人连哄带骗败个精光。那是唐惜春整个人生中最灰暗最艰难的日子,所有的人,所有的脸,转瞬间面目全非。 妖魔鬼怪,俱现原形。 不甘与怨毒似毒蛇般日日盘绕在心头,唐惜春烂泥一样的颓废了半年,因为年华尚轻,实不甘心就那样烂泥一样的过完一世。 兄弟们早在分家时就恩断义绝不再来往,再说,他的兄弟们也并不出挑。那时,唐惜春辗转打听到唐惜时的住所,带着阿玄千里迢迢的去投奔唐惜时。 彼时,唐惜时已官居三品,他父亲唐盛一辈子也就熬了个三品。 那年,唐惜时才多大,他比自己还小一岁,就已是三品高官。当然,这比起唐惜时后来的成就,委实不值一提。 可是,当他守在唐惜时府第外数日,看到唐惜时骑骏马、披轻裘、前呼后拥的阵仗时,那是什么样的心情…… 回味生平并不是件愉悦的事,当那些记忆纷涌而来时,所有伴随着记忆的后悔与伤痛俱都席卷而来,如同潮水一样将唐惜春淹没,疼得他难以呼吸。唐惜春并不是记恨彼时的唐惜时高官富贵,他顶多是羡慕,但一种异样的疼痛依旧令唐惜春深深的弯下了腰,他的身子似被人拉满的一张弓,在罗帐中紧紧的缩成一团。 唐惜春脸色煞白,冷汗如雨。 饶是唐惜时也知唐惜春这是不对劲了,连忙握住唐惜春的手腕,只觉着唐惜春脉搏杂乱无章,却又跳动激烈! 唐惜时习武之人,懂一点医术,也十分有限。他生怕唐惜春有什么不妥,顿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唐惜春!” 唐惜春! 这一声暴喝,如同棒喝,惊醒梦中人。 同时,唐惜春也得庆幸自己没有心脏病,不然得给唐惜时一嗓子吓死。 唐惜春整个人似水里捞出来一番,眉宇间的疲惫化为深深的叹息,唐惜春深深的叹了口气,仿佛那一腔疲惫、前尘种种都化作这一声叹息随风远去。唐惜春脸色苍白如纸,细腻如玉,眼睛却柔亮有神,他伸出一只冰冷微汗的手,轻轻的握住唐惜时,“唐惜时,你真是讨厌透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没有袖手。 谢谢你,我的兄弟。 忆及前世唐惜时恩情的唐惜春决定心胸宽广的不再计较唐惜时在祠堂时的狗腿子行为,谁知唐惜时忽而结结巴巴地,“惜春,你要是真看上了翠柳,就让她过来服侍你吧。” 唐惜春尚未明白此话何意,就听屋外一声中气十足的嚎啕一咏三叹千曲百折的远远传来,“我苦命的孙儿啊――” 4、亲爹啊~ 唐老太太去年刚过了六旬大寿,今年六十有一,头发花白,油亮整齐的盘一圆髻,插一玉簪。往日里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如今急的不顾暑热前来看望孙子,微圆的两颊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微微泛红,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 一见唐惜春面色惨白的趴在帐中,老太太心疼的眼睛都红了,再唱一声,“我苦命的孙儿啊――”然后腿脚俐落的扑将过去,唐惜时早在老太太来时就主动起身让出凉凳。谁晓得老太太根本没坐那凉凳,直接一屁股坐孙子床沿儿上,揭开搭在唐惜春腰上的薄丝被,只瞧一眼,眼里顿时掉了下来。 “我这苦命的孩子哟――”老太太一面哭一面抱怨儿子,“这狠心不舍的,哪里是打儿子,分明是打贼呢。” 若往时,唐惜春定要趁机添油加醋的挑老太太火气,以待过会儿唐盛来时挨顿臭骂,他好心里解气。唐惜春之所以不大怕自己的亲爹,多是从这上头来的。 要说唐老太太,绝对就是那没原则惯孩子的老太太。凡事都是她家孙子的理,凡事她家孩子做的都对,种种偏心,简直不以别人留半点活路。 正因唐老太太只知溺爱,罗氏向来少让儿子唐惜夏过去,生怕唐惜夏给老太太教坏了,再宠出个唐惜春来。 不过,唐惜春对老太太的溺爱没有半点抱怨,前世如此,今生依旧如此。这个老人,对他真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半点不好。甚至临终前,依旧念念不忘的将自己的体己尽数留给了唐惜春,依旧念念不忘的叮嘱儿子,“春儿是个实诚性子,念书不成,他又没个显赫舅家,多疼他些才是。” 唐惜春再没本事,再游手好闲,再人厌狗弃,唯有这个老人,依旧一心一意的宠爱着他。 将他宠坏。 如果历经世事,你就会明白,若有人肯将你宠坏,那是多么难得的一种幸福。 唐惜春鬼使神差的重生,乍见他爹如同见了阎王爷,唯独见了这个老人,让他幸福的想要哭泣。 唐惜春并不是什么内敛的人,想要哭时,他一皱眉毛,一咧大嘴,就哭了起来,揪着老太太的薄丝衣襟直哭的泪流满面,先是小声哽咽,后来越哭越觉过瘾,唐惜春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唐惜时给唐惜春哭的眼皮直跳,他是为义父担心,每次唐惜春挨揍,义父必要挨老太太的骂。唐惜时顾不得平日间惜字如金的优良品质,上前劝道,“惜春,你莫这般哭,老太太年纪大了,倒叫老太太跟着伤心。” 唐老太太爱怜的抚摸着孙子的发顶,对唐惜时道,“莫要拦他,叫他哭出来,省得心里积了委屈,憋出病来。” 唐惜春正嚎着,唐盛携罗氏已经到唐惜春院门口了。一听到唐惜春的嚎哭,纵使唐盛亦是头皮发麻,无他,唐惜春太会挑拨,那小委屈的模样,平白一个哽咽的小眼神儿就能挑着老太太骂他一顿。唐盛最恨唐惜春这等小人嘴脸,不过,这回唐惜春实在闹的不像话,唐盛已经下决心把唐惜春身上这些臭毛病整治过来! 唐盛甫一进门,就见唐惜春上半身伏在老太太怀里,哭的双眼水肿,脸白气噎的可怜模样。唐盛先给老太太见礼,训唐惜春,“晴天白日的,你哭嚎个什么?莫不是对为父不满!” 唐老太太怒,一手啪啪的击打着床沿道,“人都叫你打成这样了!还想怎样!怎么,连哭都不叫哭一声,你是想把孩子逼死吗!” 唐盛气势一低,连忙道,“母亲说哪儿去了,儿子是教他些道理。母亲不知道,这小子实在不争气,这过年就要十六了,还这般混混噩噩没个出息,以后可怎么成。” 唐老太太知道儿子对前番唐惜春被书院开除的事极度不满,叹道,“教儿子你也得有耐心,成日这般喊打喊杀的,成何体统?春儿本就是个胆小的,你总是疾言厉色,莫要吓着他。” 唐惜春哭个痛快,只觉着心中愁绪全消,一片亮堂。他并非要告唐盛的状,连忙道,“爹,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一见祖母就觉着,祖母这样疼我,我却不争气,实在对不起祖母疼我一场,心下羞愧才哭两声的。” 唐惜春满身才能都长这张嘴上了,唐盛心道,这揍你一顿,不见有啥悔色,反是愈发嘴巧,把老太太哄的团团转。我要是信了你这鬼话,简直白当了你爹!这个儿子,是得下狠手管教才行了! 唐盛心里恨恨,琢磨着狠手教子,唐老太太则刚好相反,一听孙子这话,顿觉万般欣慰,迫不及待的对儿子道,“你看看,你看看,春儿多懂事。不是我老太太偏心自家孩子,像春儿这样的孩子,万中无一,你莫再对他苛刻了。那啥子书院,不去就不去,你这做进士老子的,在家教他,不比外头师傅更加用心。待春儿年纪大些,考个秀才进士的,怎会没出息!”老太太自己也是破败书香之家出身,自然明白科举出身才是正道。 看老娘一味为唐惜春说好话的模样,唐盛都忍不住笑了,“娘,你以为秀才进士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有了?若这般容易,哪里还用得着千万人熬白了头发,这畜牲日日消磨光阴,四书尚念不下来,如何谈得秀才进士?” 老太太执拗道,“春儿才十五,咬牙用功几年,必能赶上的。” 唐盛见老太太入套,一笑附和,“母亲说的是,想当年儿子是如何用功念书的,母亲定还记得。这些年因我事多,又念着他少失生母,一直偏宠这孽障,由得他荒废光阴,虚度年华。想来,虽有他不思进取之因,亦有我管教不严之过。” “母亲,你疼他,我是这孽障的亲爹,难道我不疼他?咱们谁都陪不了他一辈子,以后我死了,若他自己立不起来,谁会真正照应他!”唐盛正色道,“若真疼他,就应该严加管教,好教他考个功名学些本事,以后也能堂堂正正像个男人。母亲若觉着儿子说的有理,就莫挡着儿子管他,若母亲一意偏袒,儿子也懒怠再往这朽木身上费心!” 平日里任打任骂、百依百顺的孝顺儿子忽然这样板起脸来,还是相当能唬到人的。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唐惜春,老太太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一面怜惜不已的抚摸着孙子瘦削的脊背,一面道,“这是哪里话,难道我会拦着孙子上进?你只要莫真伤了春儿,要如何督促春儿上进,我不大懂,自然是由着你来。就是一样,莫要惊着这孩子才好。”犹是再三叮嘱。 唐盛瞟唐惜春一眼,三言两语将唐惜春今后的命运定下来,道,“母亲尽管放心,他胆子肥的很,且惊不着他呢。” 原来真是亲爹啊―― 唐惜春目瞪口呆的瞅着自家老爹,忽然想起来,他是因何事挨揍了! 他没有唐惜时那么好的记性,凡念过的书,经过的事,终生不忘。寻常事,唐惜春向来是过了就忘的,但是,这件事在他记忆中如烙印一般,经年未曾稍忘,是因为,由这件事引发的一系列惨淡的生活,矫情的仿佛就是他上辈子少年时代的一场恶梦! 5、憋大招…… 其实,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但事涉唐惜时也是千真万切。 很久之前,长语短说,依旧要从唐惜春这个不争气的孽障说起。 话说唐惜春十分丢人的被书院开除回家,他自知小命难保,初时根本没敢跟老爹说实话。接着,唐惜春想了个拖延之计――装病!无缘无故的总是嚷嚷身上不舒坦,天天不是这里病痛,就是那里别扭,唐盛虽然心下微疑,因衙门事多,也并未多想,只是叫罗氏好生照看。罗氏倒是知道唐惜春的底细,只是,罗氏早便与唐惜春不睦,对唐惜春的事,罗氏并不落井下石,她只是冷眼旁观。 故此,唐惜春喊着身上不舒坦,罗氏就遍请城内名医,大张旗鼓的给唐惜春诊脉看病,各样名贵补品不惜银钱的流水般的送到唐惜春院里去。 慈母的脸孔,做得十成十。 唐惜春装病,只是权宜之计,暂且支应罢了。 甭看唐惜春念书时黄鱼脑袋不开窍,他就自己老爹非常了解。唐盛是一地父母官,自来要面子,哪怕不说面子啥的,就他这被书院开除的事儿,叫唐盛知道真得扒了他的皮! 唐惜春并不怕唐盛如避猫鼠,但,说到底,还是怕的。 尤其,唐惜春怕挨揍。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待他尚未想个万全之策应对,唐盛就消息灵通的知道了唐惜春被书院开除的事儿。 当时唐盛的脸色,唐惜春两辈子都忘不掉,若不是他当即立断撒腿跑到老太太院里求救,唐盛真能活活打死他! 唐盛险些气疯,手持着家法追到老太太院里要打死唐惜春以正家风,唐老太太死拦活拦,以性命相威胁,总算救了唐惜春一条小命。 唐惜春暂且逃得一命,却不料唐盛天天着心腹仆人在老太太院门口守着,只要唐惜春一露头就要拿了唐惜春去祠堂打死,唐惜春既怕死又无赖,他足足在老太太院里躲了数日,吃喝拉撒都在老太太院里,死都不冒头。 唐盛更是怒上加怒,那简直就视唐惜春如上辈子仇家一般。 再说唐老太太,修来这么一对父子,可谓上辈子没烧高香。 唐老太太是个很矛盾的人,一方面她毫无原则的溺爱孙子,另一方面她又十分清楚,念书举业方是正道。孙子给书院开除这事儿,老太太也知道实在是不给家里长脸,儿子想教训孙子,这本没错。只是,她待唐惜春如同心肝儿,唐惜春自下生就养在她身边,平日里就给她老人家养的如丫头一般,碰破块儿油皮都能大呼小叫半日,想着儿子的狠劲儿,一时看不牢,真能要了唐惜春半条命。 这不是要孙子的命啊,这分明是要她老太太的命啊! 所以,老太太一颗慈心,那些日子真是时时刻刻处在一种无声的不能外道的煎熬中啊!她舍不得儿子下狠手的教训孙子,同时担心孙子念不出功名课业,以后没出息。 最终,唐老太太失眠三天三夜,想了个绝招出来――给唐惜春纳个房里人。 不是妾,只是房里人。 确切的说,就是给唐惜春准备个女人! 唐老太太会这么想,当然不是无地放矢,她完全是从自己儿子早婚早育而萌生的灵感。 话说当年唐盛十六岁上娶了十八的刘氏,刘氏温柔大方,贤惠过人,又知劝唐盛上进。唐盛能二十二岁考中进士,与刘氏的督促照顾有直接的关系。 唐老太太思量着,给孙子寻个贤良的女人,有这么个亲密人劝导着,兴许能改改这孩童的脾气。只要孙子用功,那功名还不是手到擒来啊。 不得不说唐老太太很异想天开,但,这个想法却得到唐惜春的强烈拥护,唐惜春一张巧嘴,那不光是这辈子巧,上辈子同样巧舌如簧。 因唐惜春年纪渐长,渐通男女之事,平日里他房里那些花瓶儿似的扭扭捏捏、拿腔作势的丫环们,不得不说都是叫唐惜春惯出来的臭毛病。唐惜春虽然还未亲近过女人,但,时不时的捏捏抱抱、亲亲热热的占人家小女孩儿的便宜,这事儿唐惜春没少干。 故此,老太太一提给唐惜春纳房里人。唐惜春立刻双手赞成,他还花言巧语的对老太太道,“孙儿倒不是贪恋女色,只是想着若有个体己人来照顾孙儿读书,孙儿定不会再似以往那般懈怠了。老太太这样疼惜孙儿,孙儿一定给老太太争气。” 唐惜春嘴甜如蜜,老太太在对待孙子一事上,向来没啥原则,见孙子这般懂事,只以为得计,便叫孙子自己挑个懂事的。 于是,老太太要给大公子挑屋里人的消息就这么在阖府下人间传扬开去。 彼时,唐盛已经给唐惜春气的恨不能嘎嘣死了还能少生一口闲气。对于老太太的馊主意,又听老太太拿他与刘氏打比方,唐盛唯一的要求是,“那孽障生日小,总要过了十六岁才好收屋里人,太早泄了精元对身子不好。” 老太太满口应下,“现在先挑几个妥当的,介时再从妥当里挑妥当人,包管是妥妥当当的。”遂一心一意的盼着孙子因女色能转了正道,用心念书。 不得不说,老太太这主意简直馊到了极点。 此口风一漏,不说别人,唐惜春院里那些大小丫环就成了斗鸡,天天鸡生鹅斗,没个消停。偏生唐惜春这二百五跟贾宝玉投胎似的,傻b兮兮的不但看不出他这丫环窝已成了宫心计,还自认为自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魅力天成,风流自生,再没有人不爱他的。 至于丫环间的明争暗斗,你死我活,唐惜春只当是胭脂错酿了醋,一笑而过。 傻x唐惜春自以为是纵横于万千柔情之中,除了阿玄,无往不利。 要说这贱人,若肯消消停停在自己这丫环窝里作威作福,淫\\\\荡度日也还罢了。他偏又作死的自己屋里食儿不吃,要到外头打野味儿,而且不知死活的打到了唐惜时的院子里去。 唐惜时这人吧,生就如一块黑铁精钢,尽管唐盛待他有如亲子,悉心教导,不过,家下人势利,因唐惜时素来寡言,遇事少有言语争执,更兼他并非家中正牌少爷,便对他小瞧几分。 其实,这人再有心眼儿不过。 皆因他生了个憨厚笨样,世人常被他这张憨脸儿给糊弄了去。 傻x唐惜春更是如此。 要说这事,其实也不完全是唐惜春的错。 唐惜时平日里不苟言笑,大部分岁月都是在青城山习武,回家的时候少,他房里那些丫头平日里饥渴的眼里都能冒了绿光。 再说了,唐惜时十四就生的六尺高了,又天生黑面,粗手大脚,往地上一戳,黑夜不打灯笼只能看到两个白眼珠,平日里都有人怀疑他是不是有昆仑奴的血统。更重要的是,此人非但脸黑,心也冷,对房里丫头没有半分柔情,鲜正眼相瞧。 连名儿都懒得起,从大丫环阿一起,一路阿二、阿三、阿四、阿五的排下去,委实叫人无语。 而唐惜春就不同了,唐惜春是家里嫡长子大公子,深得老太太偏疼。且唐惜春天生一张巧嘴,对丫环也没什么架子,天生就会哄女人开心,平日里就喜欢勾勾搭搭。 如今老太太都把给唐惜春选屋里的人风声放出去了,蠢蠢欲动的不只是唐惜春的丫环窝。唐惜时不开窍,他房里的丫环眼瞅着年纪大了,他也没啥安排。这些女孩子最好的结果就是发回自家婚配了,有心高的,自不甘心。 同唐惜春勾搭到一处就是唐惜时房里的大丫环阿一。 唐惜春还怜香惜玉的给喜欢着绿衣的阿一姑娘取了个水灵灵的名儿――翠柳。 唐惜春是个傻x,事事不走心。 唐惜时一张憨脸儿下却有着精明到可怕七窍玲珑心,他鲜少回府,这一回来立刻就发现唐惜春勾搭到了自己房里来。 唐惜时不露声色,甚至唐惜春一直觉着唐惜时可能并不知晓他与翠柳姑娘的情\\\\事。但,唐盛恰到好处的撞见了儿子与义子房中丫环调情,唐惜时也瞧个正着,他沉默半晌,憨厚着憋出一句话,“惜春哥既然喜欢,就送与惜春哥吧。” 唐盛忍无可忍已无需再忍,他当下新帐旧账一起算,捉了唐惜春到祠堂打个半死。 这就是唐惜春挨打的来龙去脉。 说他冤有些违心,说他罪有应得吧,想到自己即将过的日子,唐惜春顿时无精打彩起来,他心想:若能早重生个半年,打死他,他都不会去勾搭翠柳的!不仅是因为翠柳是他兄弟唐惜时的大丫环,还在于因一个翠柳引起的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哪怕是重活一世,唐惜春也完全不想去过苦日子好不好! 唐惜春上身恹恹的趴在老太太怀里,正当此时,阿玄提着大食盒回来,见满屋子的人,连忙上前请安见礼。 老太太连忙问,“春儿还没用午饭么?” 阿玄恭敬禀道,“先时大爷不大有胃口,二爷陪着大爷说话宽心,奴婢想着两位爷都未用午饭,便去厨下叫他们烧些滋补的。” 老太太总觉着有些奇怪,还是罗氏敏锐的问,“怎么叫你去做这个,你们大爷房里别的丫环呢?老太太来了这半日,怎么连个上茶的都没有,倒也奇怪。” 不待阿玄说话,唐惜春已道,“刚刚我嫌闹的慌,就打发她们出去了,一时没留神,倒怠慢了老太太、老爷、太太。”吩咐一声,“阿玄,叫个懂事的出来倒茶。”他与罗氏,总之几十年关系都不咋地,这不知怎地,一说话就带了刺一般。 罗氏脸色微滞,深恨自己话多。 老太太四下瞅一眼,叹道,“这怎么成?你正要人服侍,把个丫环们都打发出去,只一个阿玄,她就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既然你房中丫环不顶用,我叫绿茶来服侍你,可好?” 绿茶是老太太的大丫头,唐惜春一笑,“怎能夺老太太的心头好,有阿玄也够了。要是绿茶姐姐过来,我倒不放心别人服侍老太太是否妥当了。” 老太太心下倍觉熨帖,舒心一笑,“只要你样样都好,我再没有不妥当的。” “老太太,真的没事。”唐惜春熟练的撒娇,“李大夫说了,老爷打的不重,约摸四五日就跑跳自如了。哪儿就真要一千只手来侍奉了,孙儿是男孩子,没那样娇贵。倒是有件事想跟老太太、太太求个情面。”说着,唐惜春还期期艾艾的小模样瞅了自家老爹一眼。 唐盛一接收到唐惜春的小眼神,顿时心头火起,他已猜到,可能唐惜春要说那个狐狸精丫环的事!若是唐惜春敢当着老太太的面要那丫环做房里人,他定要再赏唐惜春顿狠的,叫这孽障长长记性! 不论唐老爹内心深处如何风起云涌,波涛万丈,老太太已道,“什么事还求不求的,你只管说,都依你。”在偏心眼儿的老太太看来,娇孙儿挨这一顿打,本就该好生补偿宽慰,完全似打出无上功劳一般。 唐惜春叹口气,“皆因我行事不谨,得罪了惜时弟弟房中的丫环。我虽为主她为仆,咱家却是书香门第,凡事越不过一个理字。我虽轻薄了些,却并未有越礼之事。那丫环,且看在她服侍了惜时弟弟一场的面子上,不如赏她二十两嫁妆,遣她回家自行发嫁,想来也是好嫁的。就是老太太说的选房里人的事,如今功名尚未有着落,当初爹与我母亲成亲,那也是因为爹早早中了秀才,我如何能跟爹相比,想着还是暂禁女色,先说读书的事。”虽然他实在没念书的那根筋,但,对这些女人,他实在是倦了。 上辈子他的确是要了翠柳做房里人近身服侍…… 这辈子还是罢了,如今重活一世,他已经不想再重走老路。他薄情,她虚情,何必再相遇,就这样路归路,桥归桥吧。 唐惜春一意改头换面重新作人,不过―― 此刻,不要说老太太、罗氏与唐盛,哪怕素来面无表情一块黑的唐惜时,也是面露惊讶,心说:反常既为妖,这小子忽就换了嘴脸,委实可疑,不定憋什么大招呢! 6、做好人难 不管唐惜春有没有在憋大招,在唐惜时看来,唐惜春肯主动发嫁了翠柳,还算他明白。 一个翠柳值什么,无非就是一个丫环,但,翠柳毕竟是唐惜时的丫环,若唐惜春执意要收了她,唐惜时倒没啥,只是唐惜春难免要背上个不告而取的不雅名声了。 唐惜时对唐惜春这等混人没啥想法,不过,突然之间混人不混了,唐惜时倒是挺有想法的,他漫不经心的打量唐惜春一眼,道,“老太太,大哥一意上进,您就允了大哥吧。”与罗氏对唐惜春的那种带有一些嘲讽的袖手旁观不同,唐惜时也不爱理会唐惜春的事,但,如果唐惜春真的做出正确的决定,他会顺手的促成这个决定。 唐老太太哪里是不允啊,她简直是给孙子陡然懂事给高兴傻了,一时间都忘了反应。唐惜时一提醒,唐老太太立刻连声道,“允!允!行了,虽说那丫头可恶,非但不好生伺候惜时,还勾引春儿,这等贼心烂肠的,莫不是一心要坏他们兄弟情分!”老太太事事明白,难得孙子开口,便道,“哎,咱家素来慈悲,罢了,且看在她还知几分廉耻的份上,赏她二十两银子,随她去吧。只是这样的事,再不可有了!” 老太太瞧罗氏一眼,道,“盛哥儿媳妇,你是掌家的,多约束着这些小蹄子些,不成就都打发出去,再挑好的使。” 罗氏半低着头,柔声应了。 “就是春儿房里的丫环,有不中用的,只管打发了。”老太太犹是不满,不过,却没有当着罗氏的面儿发落唐惜春屋里的人,唤阿玄上前,道,“阿玄,你向来忠心,又可靠。春儿是个爷们儿,没的叫爷们儿耽搁在这些内帷琐事的道理。春儿院里的事,我都交给你。谁好,你只管来告诉我,我奖赏她。谁不好,你也来告诉我,我打了她出去。成天这么绫罗绸缎、金钗银钿、描眉画眼的妆扮着,却不知好生服侍主子,这样没用的丫环,不配来伺候我的春儿。要她们来做甚!” 阿玄连忙应了。 唐惜春突然转了性,唐老太太虽说也有些诧异,不过惊喜的情绪占了更多。她向来是无条件的相信孙子,想着,先时唐惜春不过贪玩儿,给个没廉耻的丫环勾引坏了。如今这可不就都明白了么。唐惜时在唐老太太心中的地位虽然远不如唐惜春,但,唐老太太也没亏待过唐惜时,自然不想兄弟二人因一个丫头而生了嫌隙。 唐老太太身心舒服,摸摸唐惜春的发顶,愈发欢喜,笑道,“听说你老子又对你逞了威风,把祖母吓个好歹。你是个嘴笨的,又不得他喜欢,祖母真担心你老子没了轻重伤着你。” “祖母……”唐惜春侧抬着小脸儿,望了唐老太太一眼。 唐老太太欣慰地,“行了,看你精神还好,我就放心了。你跟惜时都还没用午饭,我这就回了,也叫你们安心用饭。待吃了饭,叫阿玄服侍你好生歇着,晚上想吃什么,只管跟我说。” 唐惜春一一应了,又道,“祖母放心吧,等孙儿好了,就过去给您请安。” 唐老太太笑,“好,好。” 唐盛扫了唐惜春一眼,哪怕这小子是装的,真希望他这么着装一辈子啊! 唐盛上前道,“天热,我送老太太回去吧。” 唐老太太又嘱咐了几句,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走了。 阿玄叫了两个三等小丫环进来,在唐惜春床前支起桌椅,好声好气的对唐惜时道,“二爷请一起用吧。” 唐惜时过去坐了,道,“还是给惜春搬个炕桌来,他也便宜。”他就人前叫唐惜春一声哥,人后从来不叫的。 唐惜春摆摆手,“无妨无妨,搬来炕桌也治不了棒疮。”扶腰勉力跪坐在床沿,接过阿玄递来的筷子,也不多话,端起碗就狼吞虎咽起来。 实在饿惨了! 别看先时还叫阿玄去给他弄凉凉的、清淡的饭菜,现在唐惜春对着唐惜时面前的大鱼大肉已是眼放绿光。他喜欢吃鱼,但吃鱼总是被卡,这会儿又等不及叫丫头给他慢调斯理的挑刺。于是,唐惜春就对着那几盘里肉菜飞速下筷。 唐惜时看唐惜春饿死鬼投胎一般没个吃相,不禁暗道:真是白瞎了一张好面皮。 唐惜春还不忘招呼唐惜时,道,“惜时,你也吃啊。” 唐惜时“唔”了一声,他常年在山上习武,吃饭之类的并不讲究,但是,看唐惜春这般,唐惜时不禁又想:莫不是唐惜春不愿意我在他这儿用饭,故此先抢着把菜吃光。 这种幼稚无脑的事,正常人做不出来,搁唐惜春身上半点不以为怪。 好在唐惜春只是先垫补了一番,稳住心后,他就恢复了正常用餐的仪态,还挺不好意思的对唐惜时一笑,“我简直饿惨了,你别见怪,惜时,你快吃啊。”说着,还给唐惜时布了一筷子菜,谁知他不留神,脊背一挺就抻了腰臀上的伤,唐惜春又是个不能忍疼的,他哎哟一声,筷子一松,连那筷子青菜带他手里的筷子都啪嗒一声掉在了唐惜时手上,弄了唐惜时一手的菜汁子菜叶子。 果然是故意的! 唐惜时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拧起两道浓眉,唐惜春抻了屁股上的伤处,正疼的歪嘴斜眼,一脸怪相。阿玄忙一条帕子递给唐惜时,又去扶唐惜春,问,“小心着些,哪儿疼?” 唐惜春疼的脸梢泛白,额间冒出一层冷汗,一手虚虚的放在手腰,下唇咬出一排清晰的牙印,嘴里还丝丝的倒吸着凉气,道,“现在疼也没法子,我仔细些就是了。” 唐惜春这人吧。 脑子不大好使,只顾自己疼的魂飞魄散,完全把唐惜时给忘了。 唐惜时冷冷的拂掉手上的碧绿的青菜叶子,擦净自己的手背,淡淡道,“你身上伤重,还是好生养着吧,我先告辞了!” 说罢,起身就走。 唐惜春想拦一拦,话还未开口,唐惜时的脚已到门口。唐惜春刚伸手喊了声,“哎――”唐惜时已经抬脚迈出门去,袍摆一荡,人便远去了。 唐惜春维持着张大嘴巴,伸长手臂,上半身斜探出去的召唤姿势,好一个尴尬。尴尬令唐惜春恼羞成怒,他气咻咻收回胳膊,小心翼翼的调整着自己的坐姿,道,“又不是故意的,还真生气了!” 阿玄劝唐惜春,“惜时少爷会明白爷的意思的,爷并不是有意的。菜还有好些,爷要不要再吃些。” 唐惜春真的是一片好心对唐惜时,却不想弄巧成拙,倒得罪了唐惜时,心下闷闷不乐,问,“他真会明白?” “是啊。”阿玄柔声应着,给唐惜春布两筷子素菜,“除了老太太、老爷,家里谁惹着爷,爷都是直接骂到谁脸上去的。要真是想整治惜时少爷,哪里用得着这样拐弯抹角的请惜时少爷吃饭,爷您早将他臭骂一顿了。” 唐惜春黑线,“阿玄,你这是在讽刺我吧?” 阿玄冰冷的脸上难得一笑,“奴婢讽刺大爷做什么?奴婢是真心为大爷高兴,虽然弄巧成拙,大爷的心是好的。以后只要大爷真心待惜时少爷,惜时少爷会明白大爷的好的。大爷莫要因惜时少爷一时误会你就与惜时少爷生分才好。” 唐惜春不禁一笑,拉住阿玄的手,原是一肚子的话想对阿玄说,话到嘴边反拙了,唐惜春只憋出三个字来,“好阿玄。” 阿玄到底还是那副冷清的性子,见唐惜春不好好吃饭,反摸她的手。阿玄轻轻的抽出自己的手,道,“大爷若是不用,奴婢把这些收拾了。” 唐惜春依旧饿,道,“我再吃点儿。” “大爷是饿的狠了,刚又吃了那些肉,都是实着饭食,若只顾一时饥饱,真撑坏了肠胃可是要遭大罪的。”阿玄说着给唐惜春盛了一碗玉片芙蓉汤,道,“先喝碗汤吧。” 唐惜春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问,“阿玄,你吃了没?” “奴婢早用过了。”阿玄专心服侍唐惜春用饭,多给他夹些素菜吃。 唐惜春很听阿玄的,没有多吃。记得他前世带着阿玄千里迢迢的去投奔唐惜时,那会儿完全是快饿死了,唐惜时的家仆给他与阿玄上了一桌好菜,唐惜春一时没收住,当下吃个肚皮溜圆,结果险些撑坏肠胃,之后直到死,他都吃不得太多荤腥。 唐惜春喝了三碗玉片芙蓉汤,凑个水饱,就停了筷箸。 吃饱喝足,唐惜春的睡意也上来了。阿玄看他眉眼饧涩,知他是累了。先是端来清水,待唐惜春漱了口,扶着唐惜春小心躺下,给他盖好薄纱被,阿玄轻手蹑脚的收起碗碟。唐惜春迷迷糊糊道,“阿玄,收拾了这个,你也去歇会儿吧。” 阿玄轻声应了。 唐惜春心肠简单,入睡向来很快,他正当半梦半醒之际,就听一声尖细的仿佛自胸腔里挤出来的哀怨,自远及近传来,“春郎,你真的真的不要翠儿了吗――?” 那声音幽幽怨怨,仿若女鬼,唐惜春只觉一阵寒气自脊椎蹿起,心惊肉跳,吓得一声大叫,自梦中惊醒。 阿玄听到声响,连忙自侧间过来,问,“大爷,怎么了?可是做恶梦了?”又拿帕子给唐惜春擦额间的汗,就听外头一阵人慌马乱,有人喊道,“翠柳姑娘投湖自尽啦――” 7、做好人难呦 一听到翠柳投湖自尽,唐惜春脸色一震,他并不害怕,只是吃惊。 翠柳什么性子,他还是稍有记忆的。只看翠柳为人,能从唐惜时的贴身丫环攀到唐惜春身上来,这其中自然有唐惜春轻浮浪荡的原因,但,唐惜春真不是逼良为娼的恶霸。 唐盛一直对他管教很严,虽然老太太无原则的宠爱,只要想一想唐惜春在这丫环窝里,至今还是童男之身,就知道他其实真就是个嘴上工夫。真刀实枪啥的,他还没练过呢。 他与翠柳勾搭到一处,完全是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的结果。 纵使唐惜春不要她,但,她与唐惜春勾搭的事既已事发,若无唐惜春在老太太面前替她说句好话,她真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唐惜春纵然是个贱人渣子,可是,这世道对男人总是颇多宽容:唐惜春顶多是担个风流名声罢了。 如今既有二十两银子,又允她回家自行发嫁,凭这二十两银子足可以办一幅尚可的嫁妆,凭翠柳的品貌年华,嫁个小地主或是小商人之家,也足够了。 再说了,翠柳绝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贞洁烈妇啊! 好端端的,怎么倒寻起死来。 唐惜春一时想不透这其中缘故,便道,“阿玄,你出去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阿玄冷声道,“她可不像个会寻死的人。大爷且躺着吧,要死要活都是她自家事,不必上心。奴婢去去就来。”阿玄从来都是这样,冷言冷语冷面,没啥同情心,所以,上辈子唐惜春一直都不识好人心的不大喜欢她。 阿玄还没出屋,外头消息灵通的小丫头已经进来传播八卦了。这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穿一身皂布裙,急匆匆的曲膝一福,道,“大爷、玄姐姐,外头都说翠柳姑娘投湖自尽啦。” 阿玄脸色板板的,“大爷已经知道了,翠柳死了?” 小丫环瞪圆了一双杏眼,脆生生地,“没!给捞上来了,说翠柳姑娘哭一声就吐一口血,哭一声就吐一口血,吐一口血就喊一声咱们大爷的名子,吐一口血就喊一声咱们大爷的名子!” 小丫环叽叽喳喳的还没说完,外头罗氏身边的黄嬷嬷就到了。黄嬷嬷的话就比较中肯了,她老人家条理清晰,头头是道,“那丫头一听说大爷不要她了,先时倒也没说什么,太太赏她家的银子,她老子娘也欢天喜地的收了。谁晓得这丫头如此想不开,老白媳妇带着她从二爷院子里出去时,经过花园里的荷花池。那丫头就神神叨叨的说是跟大爷在荷花池畔订的情,然后,一脑袋就扎荷花池去了。天可怜见,老白媳妇喊人喊的急,那丫头捡了条命回来。现在还叨叨着,说是:甭管是给大爷做丫头做妾做猪做狗,都想陪在大爷身边。” “哎,说来也是一番深情,太太遣奴婢来问问,看大爷是个什么意思。”黄嬷嬷一面说着,一面拿眼觑唐惜春。只可惜唐惜春趴在床上养伤,实在看不清他是个什么神色。 这年头,年轻公子收用一两个侍女不算啥大不了,顶多是风流韵事,哪怕翠柳是唐惜时的丫环,唐惜春不告而狎,有些不地道。但,终究不是大事。朋友之间,彼此转送侍女的都是寻常。 可是,风流事弄得这么以死相逼就没什么意思了。 唐惜春有些不痛快,他上辈子一直没啥大出息,后来哪怕仗着唐惜时的势重整家业,最多也就是个乡间土财主。 他一直是个混人,却不算个狠人。 他不明白翠柳为何会寻死,但,这一世,他是绝不会留下翠柳的。 如今罗氏差黄嬷嬷问到他面前,唐惜春道,“阿玄,你跟黄嬷嬷去看看。” 阿玄问,“大爷的意思是――” 唐惜春叹道,“我怎么听说翠柳自幼在乡下跟着打渔的舅家长大,水性好的很。只听说过不会游泳的人投水自尽的,没听说会游泳的人去投水淹死的。黄嬷嬷,你确定没弄错吧?” 黄嬷嬷顿时目瞪口呆,“大爷,这,这――” “好了,你是太太身边管大事的,不知翠柳的底细也寻常,只是太太何等人物,这要传出去竟给个丫头戏弄了?叫太太的脸往哪儿搁哪!”唐惜春上辈子跟罗氏不对盘几十年,俩人其实都没能真正出什么大招,就是死不对眼。 罗氏但有机会都会找唐惜春的不痛快,唐惜春亦是如此,这几乎成了一处本能。重活一回,唐惜春也没见心性有所改变,他有说不出的快意,道,“行了,太太着嬷嬷来问我这一遭,倒也没问错。阿玄,你就跟嬷嬷走一趟,与太太说明这其中原由,别叫太太再受了蒙蔽。” 阿玄脆生生的应了。 黄嬷嬷脸色就格外的精彩了,她将脚一跺,厉声道,“亏得有大爷指点咱们,这可恶的贱婢,险被她蒙蔽了去!”又声柔气和地,“麻烦阿玄姑娘了。” 阿玄冷冷道,“大爷吩咐,奴婢份内之责!”与唐惜春立场相同,阿玄也不大喜欢罗氏!倒不是如唐惜春那样自来对罗氏有所偏见,两人命中八字似是不和,阿玄恼怒罗氏就是因为罗氏从来都不会真心为唐惜春着想。像这回翠柳的事,若罗氏真有心,怎会闹的这样人尽皆知,还叫黄嬷嬷来问唐惜春的意思!要是事情搁在罗氏的亲生子唐惜夏身上,罗氏不定遮着掩着就把翠柳处理掉了! 阿玄冷冷的随黄嬷嬷去了,唐惜春继续趴在床上养伤兼等信儿。 重生后遗症已经在唐惜春身上体现无疑,对于一个记性不怎么好的重生者来说,譬如唐惜春,他也只记得上辈子比较凄惨的部分,而今生的事,近期发生的事,他都迷迷糊糊的,并不大清楚。 因为,如果唐惜春样样清楚的话,哪怕他是重活一辈子,他也不会这样直接揭翠柳老底。 因为,这实在太贱了。 翠柳投湖之事以一种喜剧的效果划上了句号。 罗氏一怒之下将翠柳一家子都撵出府去。 但实际,这件事的后续并没有因为翠柳一家被撵而结束。唐惜时从街上回来还碰个正着,具体情形是这样的,唐惜时一脚刚走到府衙后门的巷子口,正碰着翠柳一家子哭哭啼啼的大包袱小行礼的被撵出府。 要唐惜时说,罗氏算是不错的了,撵他们出府还允准他们一家子将东西带走,其实就是外放做平民。虽然这年头寻常平民的日子并不如大户人家的奴仆好过。不过,罗氏并未绝了翠柳一家的生路。 翠柳一家如丧考妣,见着唐惜时一行,翠柳浑身湿嗒嗒泪人儿一般的扑了过去。幸而唐惜时武力值较高,高大的身形柔软一晃,已妥妥的避开了翠柳的投怀送抱,倒是他身后的小厮比较倒霉,正好跟翠柳撞个正着。翠柳唉哟一声,身子如风中嫩柳一般,一扭一摇又一歪,就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抽抽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女人哭其实很讲究,跟厨子做菜一般,做菜讲究色、香、味俱全,女人哭的话则要声、色、情俱全。声要悦耳动听,色要楚楚动人,情则哀婉动心,这三样都全了,才叫会哭。 原本,翠柳颇精此道,以往惜春公子还曾赞她:泣如杜鹃啼血,喜若孔雀开屏。 好吧,这就是惜春公子的可怜文采了,而且惜春公子不知道,开屏的都是雄孔雀…… 但总之,在惜春公子这样的花丛老手看来,翠柳起码是个很会哭很会笑,仪态很不错的女子。 实际上,能把惜春公子从自己的妖精窝勾搭得外出觅食,翠柳的确有几分姿色。不过,此时翠柳浑身湿透,深受打击,蓬头垢面,眼如烂桃,双颊还肿着两个红红的巴掌印,仿佛半个女鬼。说句老实话,这个时候,她就是真的哭出血来,也没哪个男人会心动的。 何况,唐惜时不禁人生的如钢似铁,那心也不比钢铁软活多少、他根本就当没翠柳这个人一般,脚步未有半刻停留,视而不见的从翠柳一家身畔从容经过。任翠柳啼血一般哭嚎着,”二爷――二爷――二爷――”唐惜时没有半分动容。 唐惜时施施然回府,门房下人纷纷向惜时少爷请安问好。忽然自府里跑出一个青衣小仆,那小仆跑的太急,看到唐惜时脚步未有丝毫停留,只是侧脸匆匆一瞥唐惜时,就脚底生风的奔向翠柳而去。 唐惜时眼力极好,他看出那小仆正是唐惜春的贴身小厮――鹤云。 他哪怕不是唐家的正牌少爷,也是上了唐家族谱的。唐府下人见到他的确不够恭敬,不过大多也会如门房这般似模似样的与他见礼,如鹤云这样直接当他空气的,也只有唐惜春身边的狗腿子们了。这个鹤云,便是唐惜春身边第一号的狗腿子。 唐惜时对着自己的小厮绿瓜使了个眼色,对几个小厮道,“我去书房找几本书,你们随意。”他常年在山上习武,屋里的丫环他不大经心,小厮里正经也只有绿瓜一个心腹。 唐惜时虽不是正牌少爷,不过,他脾气好,也好伺候,故此,能做唐惜时身边的小厮,也勉强算得上一桩不错的差使。 落日西沉,晚霞将半边天烧成流火一样的金红色,终于清风送来一丝清凉,吹散了些许暑气。 绿瓜在傍晚时分才将事情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到书房一脸惨不忍睹的跟唐惜时回禀,“奴才悄悄问过了,这话是翠柳姑娘说的,说是大爷跟翠柳姑娘约好了,若是老爷不同意大爷纳翠柳姑娘,就叫翠柳姑娘去佯装着寻个死,然后,大爷就会再去跟老太太求情纳了翠柳姑娘。这谁知道,翠柳姑娘按大爷说的去寻了死,结果大爷却揭了翠柳姑娘的老底。太太一怒之下把翠柳姑娘一家撵了出去,翠柳姑娘肠子都悔青了。她老子娘原说是赶紧给她寻户人家嫁出去,谁知道鹤云又跑了去,指天誓地的说大爷没忘了翠柳姑娘,叫翠柳姑娘略等几日,大爷定会给她个说法儿的。翠柳姑娘一家子又欢天喜地起来,这会儿在城南租了处小院儿,一家子对大爷翘首以待呢。” 绿瓜简直都不知说什么好,这叫啥事儿啊!他素来不是个多嘴的人,这会儿都有些糊涂,忍不住道,“二爷,若是大爷真对翠柳有意思,怎么还在太太跟前坑翠柳一头!可若说大爷对翠柳无意,怎么又叫鹤云去翠柳那里去说这些话?难道大爷是要把翠柳纳做外室?” 唐惜时叹,“唐惜春的脑袋……”聪明人做事往往是有迹可寻的,而一个笨蛋会做出什么事来,那就实在需要一点想像力了。 话外音: 可怜的俯趴着养伤的惜春大人眼泪汪汪:做人难,做好人难,做个洗新革面的好人难上加难! 哭嘤~~~~~~~~ 8、要出很招 唐惜时能打听到的事情,罗氏身为家中主母,不必打听便自有仆妇前来回禀予她知道,罗氏脸上的神色就相当的精彩了。 打发了那仆妇下去,罗氏脸色变幻数次后,最终化作一声长叹,道,“嬷嬷,在家时,父亲也有姬妾,家里不是没有异母兄弟姐妹。我也不是那容不下人的脾气,这个唐惜春可真是……”罗氏一只素白的手紧紧握住凉榻扶手,这只手用了极大的力气,以至于指节泛白,罗氏磨着牙低声道,“他是为了让我难堪吗?”特意叫会水的翠柳去投湖,然后唐惜春再大摇大摆、趾高气扬的对着前去问话的黄嬷嬷揭示出:唉呀,翠柳会水的啊,你们都不知道吗?也忒没脑子了吧? 罗氏给气的眼前一阵眩晕。 黄嬷嬷奉上一盏暖茶,劝道,“太太,三爷都七岁了。难道您还不了解大爷的脾气,不是老奴不敬,单看大爷为人,真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若他真对翠柳有意,早在老太太去瞧他时就该开口了。老太太素来疼大爷,但凡大爷开口,哪怕老爷拦着,老太太也会让他遂意的。偏那会儿大爷要把翠柳放出去,倘若大爷真的对翠柳哪怕有一丁点儿的心思,太太差老奴过去问大爷时,大爷也可开口留下翠柳。偏生大爷非但没留她,反是揭了翠柳的底细。太太,大爷这哪儿像对翠柳有意的样子哪?” 罗氏两条细细的眉毛拧起,“那鹤云是去做什么了?” 黄嬷嬷道,“鹤云那小崽子太太还不知道,大爷做的那些混事,有多一半是那小崽子撺掇的大爷。要不是大爷死活就要他服侍,老爷早打他八个死。这事,说不定是鹤云这小崽子自作主张,等着用翠柳讨大爷欢心。” 若是唐惜春听到这话定能感动的流下两缸感动的泪水来,他从未想过,原来他的红颜知己竟然是黄嬷嬷哩! 罗氏却依旧不信,道,“难道翠柳是傻的,若没好处,唐惜春叫她投湖她就投?”总之,这件事无比诡异。 黄嬷嬷温声道,“太太不必急,只要盯紧了翠柳、盯紧了大爷,天下哪里有不漏风的墙。螳螂捕蝉,还有个黄雀在后呢。若是大爷真是为了给太太难堪做下这些事,太太不必理他,现在还得在老爷面前赞大爷懂事。如此,太太试想,待老爷知道真相,是何想法?” 罗氏此方一笑,心里顺畅许多。是啊,不论说唐惜春是有心还是无心,在没有证据面前,她便不能在唐盛面前说一句唐惜春的不是。 继母难当,自来如此。 罗氏正在出神,就听丫环在外打帘子通禀。 是唐盛回来了。 罗氏连忙一抹脸,轻轻的扶过头上的金玉首饰,换上清新可人的笑容,起身上前相迎,“老爷今天回来的略早些。” “事务不忙,便早些回来。”唐盛其实就在府衙前头办公,近的很。任由罗氏服侍自己换下官服,唐盛道,“我怎么听着家里乱糟糟的,说谁投湖了? 罗氏掩下鹤云之事,将翠柳装腔投湖之事略略的同唐盛说了一遍,还自陈不是,道,“幸而惜春知道那贱婢的底细,不然连我都险些被那贱婢骗了去。更不要说惜春的名声,岂不要都被这贱婢祸害连累了。” 唐盛淡淡道,“她就是真投湖死了,家下人的嘴也得把严,不能叫一个侍女牵扯到家中爷们儿,不然岂不惹人笑话。你自来心善,不过,管家的话,过严则生怨怼,过宽则失了规矩。” 罗氏服侍着唐盛换上家常薄丝袍子,笑,“我记得了。如今又挑了个老实可靠的丫环给惜时送了去,就是惜春那里,他喜欢吃新鲜果子,今天的果子,除了先进给老太太的,都挑了上好的给他送去。这孩子如今也格外的懂事了,李大夫医术好,我着黄嬷嬷去问,说是他身上较昨日已好了许多。老爷既回来了,就去瞧瞧惜春吧。也代我跟那孩子说一声,险冤枉了他,我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唐盛笑,“说哪儿去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他的母亲,哪里有长辈向晚辈赔不是的。这几日他想吃什么,想用什么,想玩儿什么,尽管供应着他。” 罗氏忙柔声应了,心下却暗暗称奇:唐盛绝不是唐老太太那种无原则宠溺唐惜春的性子,相反,唐盛对唐惜春一向严厉,因唐惜春臭美好奢侈,没少挨唐盛的骂。如今这怎么倒转了性子呢? 唐盛又问,“夏儿还没回来呢?” 提到儿子,罗氏脸上的笑极外亲切,“他们还没到放学的时辰,这先生也是,大热的天,孩子们小,也不说减些课时。” “冬寒夏暑,念书岂可有一日懈怠。”说着小儿子,唐盛愈发不放心大儿子,道,“我去瞧瞧那个孽障。”抬脚去了唐惜春的院子。 唐惜春当真觉着,甭管他爹在外头如何八面玲珑会做人,在他面前,连句像样的话都不会说。 譬如,唐盛抬脚迈进唐惜春的屋子,当头就是一声喝斥,“孽障!不过轻轻打你几下,如今这还卧床不起了!” 上辈子唐惜春少时最恨他爹无情无义,多是从唐盛言行举止上来的,唐盛对他总是非打即骂,唐惜春心里简直恨透了这偏心眼儿的老头儿!后来才知道原来老头一直偏心的人就是他。而且,老头儿的话是需要翻译的,譬如,他爹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我的心肝儿,你伤养的如何了?” 唐惜春默然片刻,忍不住道,“那叫轻轻几下?都出血了!我昨天疼的一宿没睡着,到天明才眯了一小觉。”反正他向来骄纵,这样说话,唐盛也不觉着奇怪。 “娇气!”唐盛已经踱步到唐惜春床前,径自坐下,揭开唐惜春身上的薄丝被,见他套上了一件宽松的大裤头,正好遮住了屁股上的伤,倒是有几道青紫肿痕从臀上延伸出来,裤头长度遮盖不住,在唐惜春一双冻玉般的长腿上显得格外狰狞。 唐盛就有些心疼后悔,想着昨日就随便打了几下,也没就下死手,怎么这般不禁打。再一想到唐惜春干的那些没脸的混账事,唐盛便觉着打得也不算重。 他手往唐惜春肚子下一伸,就要脱唐惜春的裤头看伤。唐惜春怪不好意思,一手按住老爹的手,面红耳赤低声嚷,“干嘛干嘛!我可是大小伙子了。爹,你给我留点面子成不成!”他习惯丫环们服侍,却不习惯给老爹这样瞧。 “屁个面子!”唐盛完全是属强盗的,二话不说就扒了唐惜春的裤子,见伤口已经干了,肿的也并不厉害,才给唐惜春提上裤子,见他装死一样的把脸埋在枕头里,两只耳朵烧的红彤彤,很有几分可爱。唐盛不禁一笑,没了先时的冷厉威风,道,“跟你老子,臊个甚!你五岁上还天天光着屁股要我给你洗澡,你娘给你洗你还闹腾着不乐意,你哪儿我没见过啊。”其实唐惜春这种没出息劲儿,也不单是刘氏跟老娘给惯出来的,唐惜春生得讨喜,唐盛那会儿刚得了儿子,梦里都能笑出声来。唐惜春小时候,唐家还不富裕,但,这分毫不影响他宝贝疙瘩的地位,唐盛自己也很宠儿子。像这种给儿子洗澡的事,在这个年代,寻常男人哪个肯干,唐盛就没少干,而且乐在其中。只是后来唐惜春越长越没个样子,唐盛方变脸做了严父。 其实,唐惜春纵使记性不大好,也模模糊糊的记得他小时候很亲近父亲,后来他母亲过逝,父亲另娶了罗氏,就对他格外的严厉,开始只是喝骂,后来上手开揍。唐惜春没本事,人也不聪明,偏生又是个牛脾气,唐盛越要打骂,他越发的浪荡,久而久之,恶性循环。他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然后固执的认为父亲对他不好,都是罗氏在背后挑唆,于是越发厌恶罗氏……转眼几十年,一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酸甜苦辣的过去了。 能重新再来过,真是天大的福分。 看唐惜春不说话,唐盛好笑,“还真害羞了?” 唐惜春坏心眼儿忽起,闷闷打趣,“没。就记得晚上我要跟娘睡,结果每次都是被爹骂一顿扔回祖母那里。” 唐盛老脸一窘,骂道,“你知道个屁!”还借题发挥,“这不长进的毛病,就是给惯出来的!” 唐惜春学着刚刚自己老爹的口气,侧仰着半张小脸儿,贱兮兮的问,“爹,您这不会是传说中的恼羞成怒吧?” 其实,唐惜春哪怕多活了一辈子,也依旧不是啥聪明人,因为他完全不了解惹怒一个极要面子的严父会是何等下场。不待唐惜春瞅着唐盛那张灏宓乃r匙缘靡欢u缮系囊徽缶缤聪招┟惶鄣锰葡t褐苯迂使ァ 唐盛老爹恼羞成怒,直接付诸武力,赏了唐惜春伤痕累累的屁股两巴掌。 唐惜春疼的两眼发黑,气道,“就开个玩笑,你还真打啊!肯定又流血了!阿玄――阿玄――” 阿玄自侧间儿出来,见唐惜春双手捂着屁股,在床上扭啊扭、滚啊滚,脸上疼的变了颜色。阿玄忙道,“奴婢这就拿药来。” 唐盛心说,就轻拍了两下,看这娇气的哟。 唐惜春在床上滚了两滚,捱着疼也老实了。倒是唐盛示意阿玄将药放下,打发她下去了。 唐惜春是死活不依,“我要阿玄帮我上药。” 唐盛黑着一张俊脸,斥道,“闭嘴!再多言还揍你!” 唐惜春再三叮嘱,“爹,你可轻点儿啊。哎呀,还是叫阿玄来吧……哎哟哎哟,您倒是轻点……”唐惜春疼的泪花四溅,唐盛十分看不过眼,训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的,你看看你,你看看你……不像话不像话……根本没流血……” 唐惜春一手抹着泪珠,道,“亏得您是传胪出身,那叫男儿有泪不轻弹……哎哟!轻点儿轻点儿!我不说啦还不行嘛!” 唐盛看唐惜春大呼小叫中气十足,便知他没啥大碍,就点儿皮肉伤,便也放下心来。唐盛给唐惜春上好药,阿玄端来清水,唐盛净了手,一派慈父嘴脸对唐惜春道,“这几日想吃什么,想用什么,想玩儿什么,尽管跟我讲。行了,你好生养着吧!” 阿玄眼中闪过诧异,捧着铜盆退下了, 自唐惜春逐渐年长,唐盛鲜有这般和颜悦色之时。唐盛乍然温和慈爱,唐惜春非但未感受到父爱如山,反之心惊肉跳,心说:来啦来啦!反常必为妖啊!若他没记错,老头子这是要出狠招的节奏啊! 唐惜春地抬起脸,果对正对上他爹一脸假惺惺的温和慈爱,唐惜春小心翼翼地,不失时机地试图跟他爹展开谈判,“爹,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9、阿玄 许多人对重生存在有片面性的误解,认为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其实,此想法大错特错。 生命的魅力之一就要于它的未知性,重生的人,如同已经经历过的风景,再重新经历一次,那么,不论沿途风景有多么迷人,其实都是会大打折扣的。 唐惜春没啥文化,他也不会有此顿悟,他就是觉着,如果按照前生轨迹,他将会面对一段十分悲惨而凄凉的生活。重生一回,既然可以甩掉翠柳,唐惜春希望能试着避免接下来的灾难。 若想避免灾难,首先就要说服灾难的发起人――唐盛唐老爹。 唐盛最见不得唐惜春在他面前这样小心翼翼察颜观色地,当下就拉长老脸,“有事说事!”直觉不是啥好事! 唐惜春心里没啥把握地,“我是想着,爹您能不能带着我再去跟书院的先生说一说,再给我次机会,我一定好好念书。” 唐盛果然没个好声色,那模样,若不是唐惜春已经是趴着的状态,他老人家十分有冲动再挽袖子把人揍一顿,怒,“你以为我没去过吗?”他是礼了送了,好话也说了,无奈人家书院山长直接就是:你家孩子要来,老夫就从山上跳下去。 当初唐盛直接是把儿子往一流的书院塞,一流的书院自然有一流的山长,以至于,山人清名卓著,交友广泛,哪怕唐盛也不敢强拗着山长的意思来。不然惹上麻烦不说,万一万长把唐惜春的事迹广为传泛,恐怕儿子这名声就坏了。 唐惜春并不知此内情,他有些失望,“啊?先生没允啊。” “你还有脸跟我提!”唐盛三十一年的脸面,俱因唐惜春这个不争气的丢个精光。 “那要不,爹,你请个先生回家教我吧。我已经想过了,我年纪大了,总不能天天混日子,一事无成的。”唐惜春满眼的上进啊奋斗啊,亮晶晶的望向自己老爹。 唐惜春自觉是奋发进取的小眼神,可是,兴许唐惜春两辈子都没奋发进取过,他这小眼神儿就有些表达不到位,以至于,唐盛越来越觉着,好一个谄媚奸狡的小崽子,怪道今天装的人模人样,原来是打得这般主意。 这混帐东西定是不知从哪个嘴里知道我要送他去山上吃苦煅炼的事,故此先装个乖,准备釜底抽薪啊! 唐盛眯着一双眼睛端祥了唐惜春半晌,道,“你什么都不用想,赶紧把身子养好,我已经跟青云道长说好了,这回惜时去山上,你一道跟了去。” 不出唐盛所料,唐惜春果然一脸苦色,哀哀相求,“爹,我在家也能念好书的。”谁要去什么青城山啊!去了就是受虐! 唐盛见唐惜春果然知道,更加笃定自己猜测,越发以为唐惜春是要偷懒才装乖,唐盛骂两声,“蠢才蠢才!”一拂袖子,折身走了。 唐惜春霜打茄子一般伏在罗帐中,哀哀地想:未来难道真的改变不了的吗? 其实,如果唐惜春真的记性好,他就会明白,从他重生那一刻起,他说的话、做的事都已经偏离了前世的轨迹。蝴蝶扇动一下翅膀尚且能引发一场海啸风暴,何况唐惜春鬼使神差,重新活过。 他渐渐的就会明白,重生真的不是简单的重新经历一遍旧时风景,因为当你重生的那一刻,脚下必然会出现无数岔路口,唐惜春在没有意识的情形下,赫然已经走上了一条与旧时风景完全不同的道路。 唐惜春要同唐惜时一同去青城山的事,罗氏很快就知道了。于是,罗氏终于明白,为何丈夫这几日对罗惜春百依百顺了。 想一想往日唐惜春那不成器的德行,罗氏很怀疑丈夫的一番苦心是否东流去。 不过,她很有经验的不对唐惜春发表任何□□,反是一脸欣喜,”早我就说惜春懂事了,这回去山上呆上一段时日,定会越发出息的。就是一样,老爷跟老太太说了吗?老太太最疼惜春,怕是舍不得。”说着,罗氏忧心的瞅丈夫一眼。唐惜春不过是个小崽子,打几棍子不敢不应,最难过的应该是溺爱孙子的唐老太太那关。 出乎罗氏意料地,唐盛道,“老太太已经允了。” 老太太一直是个明白人,她只是太偏心唐惜春,失了原则,才会让人觉着糊涂。但,这次唐盛下了决心要把唐惜春这块朽木煅造成精铁,唐惜春自己也认了命,没有去老太太那里鬼哭狼嚎死活不去,老太太没理由阻止。 唐惜春要去往青城山一事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至于当事人唐惜春,认命之后他便指挥着阿玄给他收拾东西,“里衣多带几套,外衣放两套就成,山上穿绸缎太不结实了,那儿有粗布衣裳。”因为前世青城山的际遇太过凄惨,以至于唐惜春记忆牢固,他记得前世他到了山上,因要干活,没几天他那些精工细做的绸缎衣裳就或蹭或摔或跌或磨破的不成样子,只能穿山上弟子统一的粗布衣裳。外衣倒没啥,主要是里衣,唐惜春素来细皮嫩肉,麻的衣裳粗糙,磨得他身上都是小红点点,还起的许多诊子。 唐惜春道,“再叫厨下做五十斤肉干,一并带着。”山上吃的也差,果蔬虽多,肉食却少,那些野味儿别看偶尔吃一回觉着新鲜,其实当真没有家养的好吃。譬如,野鸡肉柴没有家鸡肥嫩,除了熬汤借一借野鸡的鲜,是煮是炖,都不得味儿。譬如,野兔的话,也没有家养的兔子好吃,更不必提野猪了,那肉粗不说,能骚出二里地去,还有股子松脂味儿,简直难以下咽。 反正,山上的吃食,除了菜蔬,唐惜春都不合口。 但,他娇养惯了的,真不给他肉吃,他又发馋,故此,唐惜春决定,做些肉干带到山上做零食解馋。 “鞋也不要带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金丝银线的就算了,关键得结实。”唐惜春叹,“被褥要能打包才好。” 阿玄道,“还有枕头,大爷睡惯了这玉枕,离了这枕头要失眠的。” “枕头就算了,太奢侈了,你不知道,那青云老怪最见不得别人穿金戴银。”唐惜春唉声叹气,实在不想去青城山。唐盛根本不是叫他去念书,完全是去给人当奴仆看菜园子。彼时那一段岁月,简直水深火热都不足以形容。其实唐盛的本意是让唐惜春吃些苦,他就能明白念书的幸福了,通俗一些话来说,就是先让唐惜春尝到体力劳动的艰辛,唐惜春便能顿悟脑力劳力的幸福之处。 可关键是,上辈子唐惜春是尝到干活的苦累了,以至于他从山上回家后愈发变本加厉的奢侈享受。因为把心思都用在奢侈享受上,读书更是无半分长进。 简直能把唐盛气成脑溢血。 想到唐盛的种种苦心,唐惜春如今倒也不是太反感去青城山了,顶多忍些时日,就当是孝顺老爹了。到时再回家念些书,他自知不是念书的材料,不过,他年纪渐大,重活一世,总不好再像前世烂泥一般。纵使考不到功名,也学些道理,捐个前程,哪怕没有高官厚禄,他只想认认真真的过一辈子。 阿玄问,“大爷,那您素日喜欢喝的茶、酒,常用的茶盏茶具、惯用的熏香、玉佩、扳指、束发的冠、还有您的箫、琴,这些还带不带?” “不带不带了。”唐惜春又报怨一句,“爹也真是的,非叫我去青城山,还不如去庄子上呢。” 阿玄劝道,“奴婢看惜时少爷的武功比大爷要好一些,想来都是跟青城山的师傅学的。大爷既有此机缘,若能跟着学上一些,也是好事。” 唐惜春叹道,“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 “那就是这人眼光有限,不知大爷的好处。”阿玄十分维护唐惜春,一面给唐惜春整理要带去的衣衫琐物,一面道,“大爷头一遭去,要不,奴婢去问问惜时少爷,看山上道长可有什么喜恶?咱们备些薄礼献给道长,俗话说的好,礼多人不怪。还有,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大爷把这两样做足,若还有人为难大爷,大爷也不要恼怒,暂且忍着,到时悄悄说与惜时少爷听。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惜时少爷打小就在青城山学武艺,熟门熟路的,哪儿能真叫大爷吃亏呢。” 唐惜春耐心的听着阿玄絮叨,其实阿玄较他还小一岁,却是天生聪明伶俐、慧质兰心,远胜于他。 唐惜春忽然说,“阿玄,你怎么总穿皂布裙呢?我给你的料子你不喜欢吗?” “喜欢,奴婢都省着呢。” “傻丫头,不用省着,做几身漂亮衣裳,你正年轻,该好生打扮。” 阿玄头都未抬,道,“皂布裙穿着干活得劲儿,若是换了那些绸缎裙子,总会担心把衣裳弄坏。大爷,这一去青城山,要何时才能回来?” “得年下了吧。” “要这么久?”阿玄有些着急,“如今这收拾的都是夏衣,待得天冷了,今年的秋衣、冬衣都还未得呢。” “这怕什么?我不能回来,难道还不准人往山上送东西不成?”唐惜春笑,“放心吧,山上那么多人,纵使没有秋衣、冬衣,道长们也不能看我冻着。” 阿玄问,“大爷,奴婢真不能跟去服侍大爷么?” “老爹哪里肯?以前在书院,连书僮都不让我带一个。” 阿玄叹口气,“在书院时,半月就可回家一次,哪似去了山上,得小半年的光阴呢。不过,这也只是奴婢的小见识,老爷素来疼惜大爷,定是样样都给大爷安排妥了。” 唐惜春心说,你这回真想错了你家老爷。 阿玄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唐家了,刘氏生下唐惜春后一直想再要个女儿,可惜一直未能如愿。她在生唐惜春时伤了身子,唐家条件有限,刘氏月子中未能好生调养,以至数年都未能再有身孕。 说来也是缘份,那时唐盛要去州府秋闱,刘氏想着提前给丈夫买个书僮服侍,丈夫也能安心赴考。买书僮的时候,买一送一,阿玄额角有块烫疤,年纪又小,年婆干脆当做搭头一并给了唐家。 就这么阿玄到了唐家,她那时不过五岁,其实啥都做不了,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唐惜春做玩伴。两人说起来真是青梅竹马,自幼一道长大的。 大约是她性情的原因,阿玄为人冷漠,额角的疤其实流海遮住并看不到,她却常年一身皂布裙,不似寻常年轻女孩儿,不过,待唐惜春却极好。说来唐惜春童子之身得以保全还多亏了阿玄,当然,上辈子因此事,唐惜春简直把阿玄恨到了骨头里去,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理会她。 阿玄自小在唐家长大,刘氏在时拿她做半个女儿,唐老太太也另眼待她,就连唐盛,不大信任唐惜春,却很信任阿玄。 唐惜春深得老太太喜欢,又是个没心思的二百五,生生的把自己的院子折腾成个妖精窝。唐惜春就是那块唐僧肉,想往上爬的丫环自然想弄些个手段好求一桩富贵。阿玄却是直接说了,谁敢大胆的动了唐惜春这块小鲜肉,她立刻就回禀老太太、老爷,管教狐狸精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简直能把唐惜春郁死! 阿玄完全不理唐惜春的脸色,也不管院中丫环怎么背后编排她,她就像一个忠诚而坚贞的守护者守在唐惜春的院子里。然后,满屋子的狐狸精在阿玄这面凛凛的照妖镜下都只敢文斗,不敢武斗。于是,唐惜春童贞得保。 前世,傻叉唐惜春有多烦阿玄,现在就有多宝贝阿玄。 他这人一直是直肠子,想对谁好,那是完全不搀假的。不过,唐惜春到底没白多活几十年,到底还知道藏着些,于是,就借着阿玄服侍他用心的名头赏了阿玄两匹好衣料,叫她做两身新裙子,不要总穿皂布裙。 唐惜春趴在床上同阿玄说话,到中午用过午饭,唐惜春午睡,阿玄唤了个小丫环进来守着,自己去了唐惜时的院子里。 唐惜时原本昨天就想回山上的,结果义父说了叫唐惜春与他一并去青城山的话,唐惜时对于义父的爱子之心很是感慨,只得再等些时日,待唐惜春身子养个差不离一道走。 丫环阿一进来回禀,“大爷院里的阿玄姑娘奉大爷的命来给二爷送东西。”翠柳已经走了,于是阿一的名子换人用。 在唐惜时的眼中心中,若说唐惜春的妖精窝里还有好人,也就一个阿玄了。 唐惜春是从来不会给他送东西的,唐惜时一听便知这是有事,略将书往手畔一放,道,“请阿玄姑娘进来。” 阿玄捧着两小锡罐茶叶,屈身一福,温声道,“大爷听说二爷喜欢喝茶,正巧大爷得了些上等雀舌,吩咐奴婢给二爷送来。” 唐惜时道,“多谢你家大爷惦记了。”唉,这个时间,唐惜春应该在午睡,这丫头独自前来,哪里是奉了唐惜春的吩咐,分明是不放心那混人才过来向他打听师门之事的。 阿一忙上前接了茶叶。 阿玄此方道,“大爷还差奴婢来跟二爷打听打听,大爷是头一遭去山上拜见道长,不好失了礼数,不知道长有何喜好,大爷想着备些薄礼献给道长以示敬仰之情。” 唐惜时心叹,唐惜春好狗命,身边竟有这般忠心得力的丫环。 唐惜时并没有为难阿玄,唐盛昨日与他说了安排唐惜春去山上吃苦的事,虽说唐盛一片爱子之心,唐惜时却很怀疑唐惜春能不能受得了那份儿辛苦。想到唐惜春那一身娇生惯养的臭脾气,唐惜时原也想提点他一二,不是为了唐惜春这混人,一是为了义父,二则,也是为了自己师父的健康着想。 真不知义父如何手眼通天的说服师父把唐惜春送上去的。 哎,又有阿玄这样的好丫头为那混人盘算,只望那混人不蒸馒头争口气,少叫人操些心才好。 10、无语 阿玄很顺利的在唐惜时那里打听到了一些青城山上的事情,很真诚的向唐惜时道谢后,阿玄很客气的告辞。 阿玄是唐惜春院里特等大丫环,就算先时唐惜春不喜欢她,阿玄拿的月例都是一等丫环的两倍。她深得唐老太太与唐盛的信任,是阖府丫环中的第一人。阿一直将阿玄送到院门口,才折身回去继续服侍唐惜时看书。 阿一见唐惜时正瞅着那两小罐茶叶出神,遂笑问,“二爷要不要尝尝新茶?” “好,沏一些来吧。” 唐惜时原本以为阿玄不过是借送茶的名头来替唐惜春打听些事,不想真是绝顶好茶。青城山产茶,但,最好的茶大部分是用来进上做贡品,余下的,先要说总督巡抚,轮到唐盛的,真正的极品蒙顶茶能有一斤半斤就极难得了。似他们这些晚辈是尝不着的,倒是唐惜春院里,吃的用的比唐老太太与主院都要好。这样的好茶,亏得唐惜春舍得。 阿玄虽是唐惜春院中的大丫环,不过,这样的好东西,若不经唐惜春允许,也不敢轻易拿出来送人的。想到唐惜春竟肯拿出这般好茶送他,想来对于去青城山还是有几分认真的。 阿玄出了唐惜时的院子就往回走,正遇到二门上的一个婆子跑来相告,“大爷身边的小子鹤云有事找大爷院儿里的姑娘,正碰上玄姑娘,姑娘就移步去见见他吧,看那小子一脸焦急,怕有急事。” 鹤云是唐惜春的亲随,阿玄却很不喜欢他,觉着唐惜春就是给鹤云带坏的,凡有坏事,十之八\\\\\\\\九是这个鹤云撺掇附和的唐惜春,给唐惜春敲边捶鼓的出馊主意。偏生鹤云是唐惜春舅舅送的,唐惜春亲近舅家,对鹤云便有几分偏爱,平日里很肯给鹤云脸面。只有唐盛几次恼怒,重责过鹤云,每次鹤云遭重责后,唐惜春便对他更加亲近。久而有久,鹤云倒成了唐惜春身边第一得意之人。 阿玄想了想,还是去见了鹤云,她原是想着若是鹤云有什么坏心眼儿,她也好拦上一拦。 自唐惜春挨了打,鹤云已是几日未能见到唐惜春。 他给二门守门的婆子几百钱,央婆子进去递个口信儿,是想着见一见唐惜春屋里譬如晴丝、玉芙或是哪怕是三等粗使丫环,也好过来的是阿玄。一见到阿玄那张冷冰冰的脸,那一身没有丝毫温度的皂布裙,鹤云不知为何,总是有些心里发怂。何况他打听到如今大爷最看重阿玄,反是疏远了晴丝、玉芙几个,鹤云赔笑,“哪敢劳动姐姐,真是折煞小的了。” 阿玄没有半丝与他寒暄的意思,冷冷问,“你有什么事?赶紧说!” 鹤云吭吭哧哧地,“也没别的事,就是几日不见大爷,不知大爷身子可还好?小的,小的怪惦记大爷的,大爷一向身子弱……”说着,鹤云还有模有样的摸了回眼睛。 阿玄冷冷道,“大爷好的很,你还有别的事没?” 鹤云不敢在阿玄面前多嘴,忙道,“没了没了,辛苦姐姐了。” 阿玄转身离开。 鹤云拍拍小胸脯,嘟囔道,“大爷娇花软玉一般的人儿,竟要天天守着这么个小夜叉,难怪日子都过不痛快呢。”事儿没说成,鹤云念叨了一回,悻悻的走了。 阿玄刚到院门口,就看到晴丝、玉芙两个蹙眉撇嘴的在廊下小声说话,一见到阿玄,两人瞬间换作欢颜,一左一右的迎上前,晴丝伸手就要挽阿玄的胳膊,阿玄后退半步,错身避开晴丝,却被腿脚更俐落的玉芙一把扶住手臂,玉芙低声笑道,“玄姐姐,你回来啦。大爷还睡着,玄姐姐若不嫌弃,妹妹煮了壶好茶,请玄姐姐一品。” 晴丝晚了一步,也不甘示弱的搀着阿玄的另一侧,心下不忿给玉芙抢了先,声音高上几分,“是啊,玉芙煮的好茶,以往大爷也常赞她好手艺。玄姐姐就给我们个面子,且尝尝去。” 阿玄无奈,“大爷还在睡,你们小声些。” 三人去了玉芙玉蓉的屋子。 唐家人口不多,府衙后宅足够住,这些有体面的丫头们也能两人分到一间屋,里面略有些陈设,收拾的干净素雅。 玉芙亲手捧来热茶,殷勤且客气地,“玄姐姐尝尝。” 阿玄在唐惜春的院子里早便地位非凡,只是,先时唐惜春最厌她,甚至不叫阿玄在他面前出现。故此,虽然阿玄是这院里一等一的大丫头,拿的月钱令她们眼红,如晴丝、玉芙这等倍受唐惜春宠爱的丫环,其实也不怎么将阿玄放在眼里。 尤其阿玄先时还负责看紧唐惜春裤裆一事,晴丝、玉芙早前就计划着看谁先爬上唐惜春的床,结果,阿玄把唐惜春的裤裆看的天紧,她们谁敢真上了唐惜春的床,就等着被老太太、老爷揭皮吧。那会儿,当真是将阿玄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怎奈唐惜春祠堂挨了回打,这脾气就大改了,不再亲近她们不说,倒将个冷冰冰的阿玄当成了心头好。非但只要阿玄近前伺候,前两天,还送了阿玄两匹上好的真丝衣料哩。 晴丝、玉芙在唐惜春面前得脸的时间长了,倒不是眼馋那两匹料子,只要唐惜春依旧喜欢看重她们,什么好东西没有? 她们担心的是,唐惜春真的就此远了她们。 如阿玄这等倍受老太太、老爷看重的特等大丫环被唐惜春所厌时,在这院里都没什么脸面,何况她们?又算得了什么? 唐惜春这才与她们疏远几日,有的是小丫环们赶上前的奉承讨好,迫不及待的将她们取而代之。 形势紧迫,晴丝、玉芙几个终于慌了,这才放下以往高傲冷淡的面孔,前来巴结讨好阿玄一番。 阿玄接了茶,并未喝,转手放于一畔几上,直言直语,道,“你们要说什么,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我也知道。” 晴丝眼圈儿骤然一红,“玄姐姐素来冰雪聪明,咱们这点儿小心思,也瞒不过姐姐。只是,好歹服侍爷这几年,实不知哪儿惹了爷厌恶……这么不理不问的,就算死也叫咱们死个明白呢。” 玉芙拧眉叹道,“是啊,若有错处,大爷只管打骂,咱们都会改的。就是如今凡院里丫环,如我们这几个二等的都不敢近爷的前。成日是阿玄姐姐带着几个小毛丫环忙前忙后,我们心里看了不是滋味儿不说。说句掏心窝的话,阿玄姐姐,虽然都是做奴婢的,我们却不好跟阿玄姐姐相比的。阿玄姐姐是先太太养大的,跟大爷有从小到大的情分,老太太、老爷也看重您……我们只是随便挑出来的丫环,若是大爷一个不喜,我们怕是活路都没有了……”说着就掉下泪来。 以往唐惜春的欣赏水平就是这种:动不动伤春悲秋,时不时迎风洒泪型的美女。 阿玄实在看够了。 她又不是唐惜春,再说,哪怕是现在的唐惜春,眼泪效应也怎么管用了。因为如果眼泪功势十分奏效的话,凭晴丝、玉芙的高傲,怎会向她低头讨好? 阿玄人虽没有晴丝、玉芙貌美如花,脑子实在比她们聪明百倍不止。阿玄淡淡道,“我也说不好,以往大爷对我如何,你们是看在眼里的。先前他不叫我服侍,我便离他远些;他叫我服侍,我便服侍。若是你们不好开口,我倒可以替你们问一句,看大爷是个什么意思。” 晴丝立刻起身,深深一福,“若得如此,玄姐姐就是我们的再生恩人。” 玉芙亦道,“我们的性命,全在姐姐手上了。” 阿玄不爱听这话,冷冷道,“你们的性命,在你们自己手上。翠柳被撵了,寻死觅活也是装的。我只是给你们问问,没应承你们什么。不过有件事,你们先有个心理准备,大爷不大可能会纳你们做房里人,或是做小,是一辈子做丫环,还是趁机寻个好去处脱身,说不得还有几两嫁妆银子,你们先想清楚!” 二人脸上尴尬无比,碍于阿玄身份,又不敢出言不逊,只得讪讪一笑,“姐姐这是哪里话,我们何尝有不敬的意思。何况,姐姐早训示过,我们万万不敢的。” 阿玄不再多说,起身去了。 二人亲呢的将阿玄送到门口,这才无奈的对视一眼,各向东西,各回各屋。 唐惜春因为过几天就要去青城山吃苦受罪,故此,十分珍惜在家的美好时光。他醒了也不起来,依旧在床上或趴或躺,阿玄道,“老太太天天差人来问大爷的伤,既然收了口结了痂,大爷去老太太屋里走一遭,老太太见你好了,心里省得惦记。” 唐惜春剥了颗葡萄递给阿玄,阿玄素来是个稳当人,瞪唐惜春一眼,唐惜春笑笑,自己吃了,道,“你不知道爹消息多灵通,要是叫他知道我能自己走着去给老太太请安了,他一准儿叫我明天就去山上。” 阿玄道,“难道你不去,老爷就不知道你伤如何了?”明明唐盛每天落衙就来瞧唐惜春,那瞧可不只是简单的照一照面,完全是扒了唐惜春的裤子亲眼瞧过屁股上的伤,才算数。 “说的也是啊。”唐惜春脑子不大够用的挠下松松绑在脑手的头发,磨蹭着脚伸下床直接踩鞋上。阿玄心下好笑又无奈,上前去扶着唐惜春,道,“大爷,要去也别这会儿去,日头正大,老太太都要午睡,也不知有没有醒。待傍晚暑热消了些,大爷再去,陪老太太说说话儿,用了晚饭再回来。你这一去山上不得小半年么,老太太平日最疼你,这几天多去陪陪老太太才好。” 唐惜春天天在搁了冰块降温的屋子里,自觉不出热来,不过,阿玄说的在理,唐惜春提上鞋道,“那我在屋里走走,好几天不下床,腰都酸了。” 阿玄便把从唐惜时那里打听到的事絮絮叨叨的同唐惜春说了,道,“二爷说青云道长好名刀好美酒。刀剑我不大懂,大爷也只有只把镶金嵌宝的匕首。酒的话还是咱们屋里那几坛,都是往日大爷悄悄藏起来的,算不得好酒。大爷到时跟老爷说说,看可有合适的礼物带上山去,算是孝敬道长的。” 唐惜春叹道,“一路从山脚扛到山顶,我还有这么些东西要带,怎么弄上去都是个事儿。” 阿玄道,“这有何难,多带两个小厮送上去不就成了。” 唐惜春摸摸阿玄的头,“傻姑娘哟――” 阿玄打开唐惜春的手,“老爷不叫人跟着大爷伺候,莫不是也不叫人帮大爷把东西运上山去?” 唐惜春又开始长嘘短叹。 阿玄一看唐惜春这衰样就知自己猜对了,无奈,“大爷,你叹气有什么用,还是想个法子才好?” 唐惜春恬不知耻地,“我这不是没法子,才叹气的嘛。” 阿玄很自觉的做唐惜春的狗头军师,给唐惜春出主意,“大爷不是说要跟二爷一道去山上么?二爷个头高,听说武功很了不得,力气定也大,不如到时请二爷帮帮忙呗。” 唐惜春大手一挥,“准了。” 阿玄,“……” 唐惜春眉眼含笑,问,“阿玄,你把那两罐好茶给惜时送去了吧。一会儿我去给老太太请安,你去把惜时请来,我们一道去。”人情世故,他不至于还如上辈子一般狗屁不通。 阿玄极其拥护地,“是。”看来,他家大爷真的有开窍的意思。既然他家大爷开了窍,阿玄又趁机将晴丝、玉芙找她的事说了。 养伤的这几天,唐惜春已经想的很清楚,跟阿玄交底,道,“过两天我就要去山上了,这几日想清静清静。等我走了,你细心的观量观量这院里的丫环,有得用的就留下,若是不得用的,索性趁机一并打发了,也省得耽搁了她们的前程,我是不会收用她们的。” 阿玄闻言,那满脸的惊诧再也掩饰不住,她瞪圆了一双杏眼死死的盯着唐惜春的眼睛,盯了好一会儿,以至于唐惜春毛骨悚然的摸摸自己的脸,小心肝儿在胸膛里扑通扑通的蹦哒,问,“阿玄,怎么了?”难道阿玄看出他是重生的了?不至于吧? 谁知阿玄并不理会,反是一个转身,双手合十的朝东拜了又拜,嘟嘟囔囔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菩萨终于显灵了,信女定会每日一柱清香,供奉不断。”如果我家大爷给老爷打坏了脑袋,菩萨就让他一直坏着吧。 唐惜春,“……” 11、痴儿何其心软 唐惜春的脑袋有没有坏这并不要紧,反正在唐老太太的眼里,他大孙子这几日实在是贴心的叫她老人家都想热泪迎眶一把。 就是唐盛,也觉着,唐惜春装的挺好,并在内心深处希冀唐惜春就这么一路孝子贤孙的装下去,装一辈子才好呢。人哪,若是能装一辈子好人,那是君子。功力浅些,装半辈子好人,也是难得的浪子回头金不换。 哪怕唐惜春真是装的,唐盛也高高兴兴的享受了几日儿子的懂事。 当然,如果是挨揍打出的良好效果,如果唐惜春旧病复发,唐盛不介意再捶他一顿,督促他做个好人。 就是唐惜时这几天,简直烦死唐惜春。 这小子知道要去青城山,不知是怕了还是萎了还是有什么高人给唐惜春出谋划策,总之这小子表现出对他极有目的性的拉拢。 其拉拢手段,还十分的没啥档次,无非就是送他东西找他说话间或冲他傻笑。 真傻,越笑越傻。 不过,不论唐惜春是傻x一样用不入流的手段拉拢唐惜时,还是拼命在家做孝子贤孙,在他屁股上结的痂都脱落之时,唐盛直接就给他们安排好了车马,当天就把人撵出门去。 当然,不只是撵这么粗暴。起码在唐惜春的要求下,预备了两辆马车,一辆他与唐惜时坐,一辆放行礼,还有四个忠心仆从相随,两个车夫,两个小厮。 车里放了冰盆,虽然空间不大,却也不算热。唐惜春怀里还抱着一大杯的冰块,时不时捞一块搁嘴里含着。唐惜时道,“若是骑马,一日便可到山上。” 唐惜春惬意地,“傻不傻,有车干嘛不坐车。骑马多了屁股疼,还容易罗圈腿。”把放冰的杯子递给唐惜时,“热就吃一块。” 唐惜时摇头,“山上可没冰给你用。”让唐惜春有些心理准备。 “山上都是树,住的又高,人们夏天去山上消暑,根本连冰都不必用。”唐惜春门儿清,这是山上的唯一好处了,所以,他记得极清楚。唐惜春看唐惜时一张黑面,就想逗他,忽就挤眉弄眼地,“再说了,热也不怕,不是有惜时你么?” 唐惜时一脸警觉,“有我怎么了?” “难道你不会给我扇扇子吗?”唐惜春一脸理所当然,还拿胳膊肘撞了唐惜时一下子,以示亲热。唐惜时向来站如松、坐如钟,唐惜春根本没撞动他分毫,唐惜时浓眉微动,不可思议的问,“我给你扇扇子?”你没睡醒吧!说梦话的吧! “是啊是啊!”唐惜春亲热的拉着唐惜时的手,俊脸笑起一朵花,“咱们是兄弟,谁跟谁啊。再说了,我可是你大哥,你不是很会念书,没听说长兄如父的道理吗?就是说,对大哥对长兄,要像对亲爹一样。惜时,你不会拒绝大哥的吧?” 果然是蠢才的思维啊!唐惜时根本不觉着唐惜春是开玩笑,按唐惜春的性子,他完全能做出这种事来,唐惜时冷冷的拂开唐惜春的手,“这倒无妨,只是我也没给我亲爹打过扇子,恕兄弟不能伺候大哥了。” 看唐惜时没有半分幽默细胞,唐惜春哈哈大笑,“逗你了逗你了,看还当真哪。” 唐惜春自己傻笑开心,唐惜时脸上可是没半点要笑的热乎气,他瞥唐惜春一眼,如瞥傻瓜,然后,自己淡淡的闭上眼睛,决心不再与这笨蛋讲话。 唐惜春,“……” 唐惜春自己傻欢脱,无奈唐惜时半点不领情,防他跟防贼似的,好像生怕唐惜春会占了他的便宜!唐惜春自觉无趣,脸上讪讪,也不理会唐惜时,自己别开眼看他处。 一个车厢,屁大点儿地方,看来看去就是灰蓝色的油布,着实没啥看头。揭开车帘吧,外头又热的很。唐惜春实在无聊,不一时就困意上头,身子一歪,迷迷瞪瞪的吧唧摔到了唐惜时肩上。 唐惜春正闭目养神,他真不是有心,他以为唐惜春要作怪,直接伸手一拂,唐惜时自幼习武,天生神力,这一拂,一不留神就把唐惜春拂到了车厢地板上。唐惜春一脑袋摔到车厢冰盆上,冰盆罩着个铜丝网的罩子,唐惜春脸朝下栽的,疼得他一声大叫。 唐惜时连忙一把拎住唐惜春的后脖领子把人拎起来,唐惜春鼻血长流,滴滴嗒嗒的都流在了衣襟上。而且,鼻梁直接牵动泪腺,唐惜春眼泪也跟着哗哗下来了。 天地良心。 唐惜时对天发誓他没用力,甚至他都不知道唐惜春是半睡状态不经意撞到他肩上的,可唐惜春都这样了,唐惜时心说,带着这么件娇贵易碎品上路,真他娘的…… 叫车夫暂停了车,吩咐小厮打水过来给唐惜春洗鼻子。 一见唐惜春捂着鼻梁,满脸血泪,鹤云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尖着嗓子大呼小叫,“大爷大爷,你这是怎么了?谁伤的你啊大爷!”一双眼睛狠狠的瞪向唐惜时。 绿瓜已经将手边的水囊递了过去,鹤云一把抢过上前猫腰蹲着给唐惜春洗净脸上的血,鼻血流了一会儿也止住了。唐惜春没什么精神,摆摆手,“行了,你们下去,虽耽搁赶路,走吧。” 鹤云大声道,“大爷,还是找个医馆……”他眼睛一亮,扯一扯唐惜春的衣襟,话里带话地,“大爷!您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赶路啊!咱们这才出来没多久,不如暂且回家,找个知底的大夫瞧一瞧大爷的伤。待大爷伤养好再去山上也不迟啊!”鹤云一咏三叹,尖着嗓子,瞪着唐惜时,一幅忠心护主的狗腿相。 唐惜春声音极冷,陡然翻脸,“你是没听到我的话吗?没听到就滚!” 鹤云吓一跳,不敢再说什么,低眉顺眼的与绿瓜躬着身子退下了。 车门一关,唐惜春阖眼靠着车壁,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唐惜时想说什么,但见唐惜春不欲多言的模样,也就没再开口,反正,他又不是故意的。 唐惜春难得安静下来,纵使是驾车,两天也到了青城山脚。 上山都是山路,马车上不去,行礼都得靠人力。 唐惜时提醒道,“惜春,要不咱俩背着行礼。师傅祟尚俭朴,就别带他们几个上去了。” “我又不是贵派弟子,再说,这些行礼多是我的,不好劳烦你。介时令师怪罪,我自会解释。”唐惜春根本不想再多理唐惜时。他虽然很感念唐惜时上辈子帮过他,但,现在唐惜时根本拿他当臭虫一样防备,唐惜春又不是没自尊的人。哪怕上辈子去投奔唐惜时,也不是多么卑躬屈膝,顶多是走投无路,唐惜时愿帮就帮,不肯帮他大不了带着阿玄去死。 既然唐惜时这么嫌弃他,生怕他占他便宜,唐惜春宁可以后想法子还唐惜时上辈子的人情,也不愿意死皮赖脸的叫人瞧不起。 唐惜春叫绿瓜在山下看车,两个车夫连同鹤云帮他背着东西。唐惜时见唐惜春执意如此,想他大少爷脾气,也没法子,只得罢了。 唐惜春哪怕有心理准备,一路上山也累得腰酸腿疼,到后来唐惜时给他寻了根粗树枝,他一路拄杖才堪堪爬到唐惜时的师门――青云观所在。 一行人既到,有个穿道服的小道童听到响动迎出来。那道童生的眉清目秀,一双眼睛灵动十足,笑着打量面白气喘的唐惜春一眼,又看向唐惜时,唇边抿起一抹笑,伶伶俐俐脆脆生生道,“三师兄回来了,这位就是唐公子吧。公子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三师兄隔壁,我带公子过去。” 唐惜春抹一把额间虚汗,拖着沉重的双腿,嘴里不忘寒暄,“有劳小道长了。”这些山上的人,他见过,也曾经认识过,如今细想,却记不大清了。 那小道童回头一笑,脆生生地,“我叫皓月。” 唐惜春点点头,嗯,想起来了,上辈子常欺负他的那小孩儿。 唐惜春对青云观这一窝子老少道士没什么好感,他本身累得半死,也失了攀谈的心思。皓月带他们去了给唐惜春准备的屋子,一床一柜一桌一椅,床间是灰扑扑的被褥,桌间摆一套灰扑扑的茶具,简陋的鹤云嘴里如吞鸭蛋:这连府里最下等奴才的屋子都不如啊。 鹤云此时学乖了,他满肚子的牢骚暂未往外吐,反是先观量唐惜春的容色。唐惜春脸上只是累极,并无不悦的之意,于是,鹤云识趣的闭嘴了。 皓月笑,“不知公子的喜好,暂且这样准备的。看公子也带了不少行礼来,您收拾一下,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我说,我再给公子送来。” “好。”唐惜春不欲再计较前世与皓月之间的不愉快,他客气的问,“惜春初来山上,要打扰不少时日。不知令师可在,令师又是我家二弟的师父,我想过去向令师问个好。” 皓月毕竟年纪小,尽管精灵古怪,到底城府不深,又打量唐惜春几眼,心眼这位唐大公子倒也还好,不似师父说的跋扈之人,便道,“大公子的意思,我知道了,我去问问师父什么时候见你,再来跟你说。” 唐惜春温声道,“麻烦皓月了。” 唐惜时惜字如金,“我在隔壁。”再未说第五个字,就同皓月一道离开了。 鹤云等放下行礼,唐惜春坐在硬梆梆的床上,无精打彩道,“你们也回去吧,跟老太太、老爷说这里样样齐全,什么都不缺,不必惦记。” 两个车夫低声应了,这就要退下,鹤云一脸的欲言又止,唐惜春实在没力气听他再说什么。最后,鹤云一横心,道,“大爷,奴才有件事想单独跟大爷说。” 唐惜春一挥手,车夫识时务的退到外面,鹤云两步上前,躬着身子凑到唐惜春跟前儿,低声问,“大爷,翠柳姑娘到底如何安置,您到是给奴才句准话啊?” 翠柳? 唐惜春一时没明白鹤云的意思,挑眉问,“翠柳怎么了?” 鹤云笑,“大爷,翠柳姑娘可一直没忘了您哪。奴才知道,定是老爷迫的您紧了,您不得不放了翠柳。哎,先时大爷不是跟翠柳姑娘说的么?若老爷执意不肯答应您收了翠柳,翠柳先假意寻个死,您也假意寻个死,就说生不同衾死同穴。老太太那么疼大爷,大爷您以死相逼,老太太什么不应呢?”话到此处,鹤云不禁一叹,“还是大爷有什么新想头,把翠柳会水的事说了出去。奴才私下度量着,莫不是大爷觉着在府里太太眼皮子底下有所不便,这也难怪,太太毕竟不是大爷的亲娘。就是老爷,听多了太太的挑唆,难免疑心大爷。看老爷对三爷的宠爱,就知道大爷吃了多少苦。奴才知道,大爷是想把翠柳姑娘安置在外头。奴才就擅自作主,先安置了翠柳一家。如今他们一家就在城南的胭脂巷里租了个小院住着,翠柳没有一日忘情于大爷,盼大爷盼的忘眼欲穿……” 听鹤云一脸忠心的模样把翠柳的来龙去脉都与唐惜春说了,还不忘挑拨几句唐惜春与罗氏、唐盛的关系,唐惜春简直恨的咬碎银牙,他累得半死,满心不爽,当下一腔怒火都发作到鹤云身上,一耳光抽了鹤云个趔趄,指着鹤云骂道,“你天大的胆子,我什么时候叫你去安置翠柳了!如今就敢用我的名头去安置丫头,你还有什么不敢干的!真是没有家贼引不来内鬼!”唐惜春这一番怒气,也不单是鹤云自作主张安排翠柳,这事若叫人知道,人人都会算到他的头上。再者,这两天唐惜春本就不痛快,他自从被唐惜时嫌弃如臭虫,两天没跟唐惜时说三句话。还有,也算是前账今算,家贼内鬼之说,实在是唐惜春上辈给鹤云这吃里爬外的奴才害惨了。要不是有唐惜时这好兄弟,他不一定能报复回来。妈的,怎么又想起唐惜时了…… 唐惜春一脸晦气,指着鹤云道,“翠柳的事与我无干,你自己做的,自己去收拾了。好了,我这里不必你伺候,你回去吧。”一时之间,唐惜春倒是有了收拾鹤云的主意。 鹤云哭丧着脸,还拿唐惜春是那个心软易哄的大少爷着,自抽一耳光后嘟囔道,“都是奴才不好,实在瞧着翠柳可怜……”看唐惜春一张俊脸发寒,鹤云立刻转了音调,冤屈无比地,“大爷,奴才也是给那贱人骗了哪。” 唐惜春不愿与他多言,“我在山上要安心念书,你且下去吧。我不在家,想来也无人再护着你,凡事你自己经心。” 鹤云听着里头还有几分主仆情分,立刻如打鸡血般,曲膝给唐惜春缈呢硗罚悦磐ê欤涣持倚哪焉岬溃笆牵偶堑么笠幕埃蘸笤俨桓液恕e挪荒茉诖笠肀叻蹋笠约赫展撕米约骸4笠判模呕厝セ岣弦咸帐邓嫡馍缴锨蹇嗟模咸乩刺郯笠喜换嵫鄢蜃糯笠谏缴鲜芸唷! 唐惜春挥挥手,“把给我赶车的车夫叫进来。”鹤云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唐惜春叹,因鹤云是他舅舅给的,他向来待鹤云亲近。鹤云不是不伶俐,他简直是伶俐的过了头,唐盛多嫌此人,几回了打发了鹤云,皆因唐惜春死活不依,才算罢了。 如今他看到鹤云,心里疲惫难言。 鹤云不晓得唐惜春叫车夫进去做甚,不过,唐惜春的吩咐,他不敢不听。 车夫进来的很快,唐惜春不记得此人叫什么名子了,却认得他这张脸,知道此人是唐盛心腹。他来青城山,绿瓜鹤云不过是家中小厮,出远门的经验并不丰富,唐盛向来细心周全,不会真的派个寻常车夫来。 唐惜春与此人不熟,就没什么客套话要说,只是低声道,“回去跟我父亲说,鹤云大了,他是舅舅给的,听说老子娘还是老家。我现在山上,不用这些人服侍,打发鹤云回老家一家团聚吧。” 车夫依旧是那副模样,低声应了,见唐惜春没其他吩咐,干净俐落的直接退下,没有半句多言。 唐惜春一人孤坐床榻之上,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他忍不住微微一叹。 如果鹤云真的对他有所谓忠心,不会与那两个车夫一般,径自撂下这些东西,竟不帮他整理一二,便转身离开。 他实在不算对不住鹤云了,所以,鹤云接下来要面对的命运,唐惜春并不关心。他不敢在床上多坐,坐的久了,浑身的疲倦酸痛席卷而上,他就更没力气整理东西了。 唐惜春疲惫不堪的开始整理行礼,殊不知自己屋里一出好戏,俱给青云观这些高手听个正着。 好在唐惜春实在累极,他整理好带来的东西,去厨下要了些热水,烫了脚后动都不想动,晚饭都没吃就睡着了。 第一天,青云道长并没有见他。 好在,唐惜春亦并不想见青云道长。 倒是鹤云,他是个伶俐的狗腿子,小聪明有,大智慧则欠缺许多。 回府后,鹤云秉承着忠仆的信念想着将青云观之清苦添油加醋的与唐老太太念叨念叨,奈何他级别太低,不承里头传唤,根本见不着唐老太太。原以为,他是随着唐惜春一道上山的,见不着唐老太太,总能被唐盛召见问一问唐惜春山上情形。 不想,唐盛亦未见他。 反而不过两日,鹤云就在睡梦中被人堵了嘴放倒,然后再醒来,已是换了人间。 唐盛没见他,却并非未见别人。 车夫甲忠心回禀了一路上的所有事情,包括他耳聪目明的明到了鹤云在屋内与唐惜春说的每一句话,当然,还有唐惜春的吩咐。 唐盛一笑,“痴儿何其心软。”当即立断,再不留鹤云。 鹤云总以为有唐惜春罩着便是富贵双全,殊不知,这唐家,做主的人并不是唐惜春,而是唐盛。 若鹤云只是小恶,唐盛不一定会把事做的这么绝。但,眼瞅着唐惜春刚有些明白,鹤云竟然还私下做出这等事,简直是自寻死路。若往时,唐盛不一定会下此狠手,毕竟要顾及与唐惜春的父子之情,不肯打老鼠伤了玉瓶。只是,如今唐惜春自己主动开口不再留鹤去,唐盛更不能容他。 处置了鹤云,唐盛心情极好,在老太太又惯常的念叨起唐惜春时,唐盛笑,“不是跟娘说了,山上一切都好,青云道长是我的至交好友,也是惜时的师父。山上气侯怡人,连这样的暑天都不必用冰的,再说,各样山珍野味,要吃什么有什么,娘你尽管放心吧。” 唐老太太笑,“你娘还没老糊涂,用得着你这么糊弄?哎,儿子是你的,你还不心疼,我心疼什么。”放句狠话,唐老太太又念叨,“连个书僮都不叫带,等春儿改好了,你就叫他回来啊。要念书,家里一样念,何必要去那荒山野岭的。” 唐盛笑,“都听娘的。”唐惜春都能开口要打发鹤云,平生第一次,唐盛对儿子生出些许信心。 12、不计较~ 青云观虽不算荒山野岭,不过,也绝不是什么富贵去处。 至于唐盛说的山珍野味,唐惜春默默的夹起一筷子酱青瓜,嗯,算是山珍吧……昨天一路爬的山,又睡的是硬梆梆的木板床,唐惜春浑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似的酸疼不止,再兼他本身对青云观没什么好感,最近又被唐惜时瞧不起,导致唐惜春精神萎靡,话也极少。只是早上见到青云道长打了声招呼,其余青云道长那些徒子徒孙,没人帮他介绍,人家不乐意理他,他也没兴趣上赶着找虐。 唐惜春喝了一碗白粥,用了两个烧饼,见青云道长撂下筷子,他也就跟着撂下筷子。 青云道长昨天没兴趣见唐惜春,也不能当唐惜春是个死的,清咳一声道,“惜春刚来,你们多照顾着些。惜春,你跟我来。” 唐惜春随着青云道长出了餐厅,青云道长并未多问他什么,看唐惜春的脸色也知道唐惜春不大适应山上的日子。不过,来都来了,再说那些矫情话也没意思。 青云道长走在前,晨风清凉,拂过青云道长宽阔的长袖衣摆,便平空多了几分仙风道骨。青云道长道,“你来前,你父亲应该都跟你说了吧。” “是。” “看你有些累,先歇两日,就到皓一那里领一宗事吧。余下的,少什么东西,问皓月。这里或许没有你家里东西精细,倒也齐全。” “是。”对于唐惜春,都是老生常谈,上辈子他就都知道了。 青云道长见他都应了,便也未再多说,直接衣袂翩翩的离去,很显然对唐惜春没啥兴趣。 唐惜春轻轻叹口气,看青云道长不冷不热的样子,真不知唐盛想得什么法子把自己塞进来的。自己上辈子那样闹腾,肯定很让父亲为难吧。 既然青云道长叫他休息两天,他也没客气。不过,还是先去皓月那里领了两套观里人惯穿的衣裳鞋袜,就拿了个洗衣捶,打听了洗衣服常去的小溪,循着前世不大清楚的记忆,去把昨天换下的衣裳连带今天刚领的衣裳鞋袜去洗了。 青云观并无多余人服侍,大家都是自给自足。 洗衣裳之类的事,虽然唐惜春不喜欢,他也不是笨蛋,无非就是拿着棒槌把衣服放到溪边青石上捶啊捶。只要有力气就行,不讲究技巧。 待唐惜春抱着木盆与去洗衣裳,皓月扯扯唐惜时的袖子,道,“三师兄,你家大哥还好嘛,他还会洗衣裳呢。就是不爱说话,没啥大少爷脾气啊。” “有谁说惜春不好么。”唐惜时不可能跟师兄弟说唐惜春的坏话,还替唐惜春分辨一句,“他是头一遭来山上累着了,才话少。平日里话多的不行。” “真的啊?”皓月觉着他师父的话就不怎么靠谱,先时还说唐惜春跋扈,哪儿跋扈啊!要这样都算跋扈,哪里还有不跋扈的人哪。如今又听唐惜时说唐惜春是个活泼人,想到唐惜春从昨天来了就是一幅惜字如金的模样,很是怀疑的瞟唐惜时一眼,十分怀疑唐惜时话中的可信度。 反正不管怎样,唐惜春是安安稳稳的在青云观住下来了。 青云观吃饭有钟点,到时辰就去饭厅吃饭,过时不侯。 唐惜春上午洗了衣裳,中午吃过饭,又去跟皓月借浴桶。到底是大少爷脾气,他昨天累极睡去,今天不洗澡简直要睡不着觉了。皓月想了半天,问,“唐大哥,你要洗澡啊?” 唐惜春点头。 皓月年纪小,总是贪看漂亮的人。唐惜春还是很符合皓月的审美,他虽然精神不大好,关键是胚子长出来,称得上俊眼飞眉、顾盼神飞。皓月想了想,望着唐惜春漂亮的眉眼,心里就有些亲近的意思,道,“咱们观里真没浴桶,我们师兄弟洗澡,都是随便找个湖啊河的泡泡,反正身体好,也不会生病。” 唐惜春有些失望,皓月忙道,“我带唐大哥去二重天吧,那里有热热的泉眼,泡着可舒服了,就是有点远。” 唐惜春生怕皓月是要整他,因为他上辈子从来没听过什么二重天、热泉眼之类,不过,皓月都这么说了,他又不好不去。于是,唐惜春谨慎道,“你要是有空,我倒是不怕远。” 皓月笑,“有空有空。我们这就去吧,我也好几天没去洗了,正好唐大哥帮我搓背,唐大哥等一下,我回去拿条毛巾。” 唐惜春笑,“我也得带换洗衣裳。” 最后,两人打了个包袱唐惜春背着。 山路多在高耸古木掩映之下,偶有阳光透过纵横的枝叶落在斑驳的生长着浅浅苔藓的石阶上。皓月叽叽渣渣地,“师兄们喜欢用那里的冰泉练功,边儿还有一个热泉眼,冬天泡澡最好了。一冷一热,两个池子还挨着,师父就给那地儿取名叫二重天,听着怪威风的吧。” 唐惜春附和,“威风。” 皓月的笑声在山路间飘荡开去,随着风儿,越传越远。唐惜春侧脸瞧他灵动可爱的模样,心说,要是肚子里的坏水少一些,皓月也不失为一个可爱的孩子啊。 皓月并没有骗唐惜春,那地方跟皓月形容的很像,的确有两个泉眼,一个热气腾腾,一个冷气森森,大自然的奇妙之处就在于,这两个泉眼还是挨着的。 唐惜春不禁叹道,“竟还有这样奇妙的地方。” 皓月道,“我说的没差吧。” 唐惜春望着四周遮天古木,浓密的绿意将泉水都染上了淡淡碧色,他又有些担心问,“周围不会有猛兽吧。” 皓月已经开始脱衣服了,“不怕的,咱们青云观观在这儿上百年,知道这是咱们的地盘儿,聪明的野兽不会来的。来了也没事,我武功高强,会保护唐大哥的。” 唐惜春笑一笑,见皓月已经跳到温泉里泡着,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前世他在青云观住了小半年,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没人告诉他。 不过想一想自己前世那种人见人厌的骄纵,人家不告诉他也正常。 泡温泉实在是太舒服太解乏的一件事,唐惜春险些在温泉里睡着,还是皓月要搓背才把他给摸醒了。孩子那种特有的细嫩的小手摸在脸上的触感,有些痒,又叫人打心里喜欢。 上辈子,唐惜春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 一把握住皓月的手腕,唐惜春睁开眼睛,好笑,“摸什么?叫我一声就行了。” “看唐大哥都打鼾了。”皓月是个机伶的小孩儿,道,“我是怕唐大哥在外头睡觉给冻着,快别睡了,给我搓背提提神。” 唐惜春只好接过皓月的搓澡巾给他搓背,还会细心的问他,“疼不疼?” 皓月摇头,“不疼,正好。” 唐惜春默默的看着他背上搓下的大长卷,忍不住问,“你究竟多少天没洗过澡了?” 皓月还嘴硬,“好像三四天吧,也有可能是七八天,十来天之类的……”他话还没说话,唐惜春拎起个长泥卷放到皓月面前,皓月还一幅大惊小怪地,“唉呀,泥球长的可真快啊!” 唐惜春给他搓了背,他又伸出一条腿来,待两条腿搓完,皓月又道,“唐大哥,你连我胳膊一起给我搓搓吧,你搓得好舒服啊。别的师兄根本不管我,唐大哥,你可真是个大好人。”还不停的拍起唐惜春的马屁来。 唐惜春暗叹:你可真是前世非今生可比啊。 又不禁反省:前世自己得多招人恨啊,皓月也不是多难处的小孩儿啊! 待唐惜春把皓月混身搓个遍,连他的小圆屁股和小脚丫子都给他洗了一遍,皓月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怎么地,非要给唐惜春搓背。 唐惜春拗他不过,只得把自己的布巾递给皓月。 皓月对天发誓,他真的没用多少力,而且,他小细胳膊小细腿的,虽然自幼随师父习武,其实武功也不怎么地啊。绝世武功、武功高强之类的话,那都是他吹牛滴!结果,他一搓就给唐惜春搓得后背一阵火辣辣,血点子都跳出来了。 皓月吓一跳,手里布巾啪的掉温泉里,慌的双手去捂唐惜春的背,还打算蒙混过关,“唐大哥,没流血没流血,没事没事。” 唐惜春猛地从温泉里站起来,咬牙倒吸了口冷气,扭头去看皓月时,皓月咬着下唇,眼里似要哭出来似的。唐惜春原本挺生气,以为皓月是要故意整他,结果看皓月这幅模样,更加坚定了皓月的确是要故意整他。无他,上辈子这小王八蛋每次整他后就摆出这般可怜无辜的模样,常叫唐惜春有苦难言。 唐惜春心说,老子这辈子还没做什么天怨人怒的事,你们就容不下老子了! 这样想着,唐惜春也知道不是在家里,叹口气,还是忍了下来,淡淡道,“没事,就是有些疼。来,我自己擦吧。等我擦好,咱们就回去了。” 皓月讪讪,“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唐大哥,我没用什么力气,谁晓得唐大哥你肉皮这么薄,一搓就破了。我给三师兄搓背,常搓的我两臂发酸,他还嫌我没劲儿呢。” 唐惜春不想再说话,皓月嘀嘀咕咕,“倒是三师兄皮糙肉厚,唐大哥跟他没的比。我下回,一定一定一丁点儿力气都不用给唐大哥擦背。” 唐惜春心说,我哪里还敢要你再给我搓背。嘴上却道,“好。” 唐惜春随意擦了擦,就跟皓月上去,穿好衣裳回去了。 皓月一回去连忙翻了瓶子药膏给唐惜春送了去,道,“这是我师父亲自配的治跌打损伤的好药,好用的不得了,别人来求,我都卖他们十两金子一瓶。唐大哥,你上点药吧,包管你明天就好。” 唐惜春笑着摸摸他的头,你真不是故意的,上辈子你整了我,可不见你给我送药。相反,我找你拿药还总被你坑。 皓月有着非同一般的直觉,他见唐惜春摸他头,立刻知道唐惜春不大生他气了,他又是个机伶无比的性子,忙道,“唐大哥,你自己也不好上药,背上不大方便。不如我给唐大哥上药吧。” 唐惜春想了想,他不想去找唐惜时帮忙,山上其他人又不熟,索性就应了。 皓月又在唐惜春耳畔念叨了不少好话,到吃晚饭时,唐惜春也就真的不再计较这点子小事了。 大约是泡了温泉的原因,这天晚上,纵使依旧是硬梆梆的床铺,唐惜春睡的格外安稳。 13、不还啦!!! 第二天,唐惜春又去泡了温泉,一直泡到皮子发皱、腰酥腿软,唐惜春方回到青云观。回观后,他就主动去找青云道长的大弟子皓一那里领些事务做,总之,青云观不养闲人。 反正,大概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果不其然,皓一就把菜园子的事交给了唐惜春。 青云观里好几个人住着,日常瓜菜不必买,都是辟出菜地来自己种的。余者生活用品则多是弟子去山下购入,皓月对于每月下山之事兴致勃勃。 其实,皓一让唐惜春去种菜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实在是别的活唐惜春都干不来。譬如,砍柴、挑水、打扫、养猪…… 反观,种菜的活不算累,地干了多浇些水,草多了拔一拔草,捉一捉虫……反正只要有工夫,是个足够你磨的差使。慢不怕,不熟也不怕,反正大把时间,菜地也只有一亩左右的样子,用心干的话,既然生手如唐惜春也能干好的差使。 除了整理菜地,唐惜春也要把成熟的蔬菜及时摘下来,每天做饭的弟子会来收菜,然后这菜就是诸弟子当天的伙食。如果吃不掉,就存起来做酱菜。 总之,青云观的生活,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却也说不上不好。 唐惜春见唐惜时的时侯不多,唐惜时偶尔不知去哪里练功,常常好些天不见影子。就是唐惜时在观里,唐惜时起床时间很早,唐惜春则需要外面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起,故此,两人无非就是三餐饭时见个面。而且,唐惜春自尊受伤,尚未痊愈,他现在还不乐得理会唐惜时。唐惜时又是个寡言少语的,并不主动同唐惜春说话。于是,俩人就一直冷淡着,明明就住隔壁,也从不串门子啥的。 皓月都觉着奇怪,他小小年纪,偏又很能存住事,即便好奇也不多问。不过,在皓月看来,唐惜春为人还不错,非但肯帮他洗澡搓背,还给他许多肉干吃。 唐惜春用过早饭就去了菜地,他到地里先摘菜,将摘下的蔬菜整齐的放在竹篓里,这一日来拿菜的是唐惜时,应该是轮到唐惜时做饭了。难怪早上喝了顿糊巴粥。 皓月早跟唐惜春报怨过,他家三师兄武功是一等一的好,就是烧饭这手艺,那简直是猪狗不如。意思是说,唐惜时烧出来的饭菜,猪狗都不屑于吃。 这话也不全是谎话,青云观甭看住着一群穿道士服的家伙们,还真不是啥仙风道骨食风饮露,诸位大小道长也是要食人间烟火的。 于是,青云观非但有自己的菜地,也有自己的饲养场,养了几头猪,究其原因是野猪肉实在太难吃,养几头家猪,平日里供青云观师徒享用,有剩下的饭菜也省得糟蹋。 还有,为看紧猪圈,观里也养了几条土狗。 据说,唐惜时烧的饭菜倒到猪槽子,猪都食欲恹恹。给狗吃,向来不挑食的土狗宁可饿三天,或是自己跑出去觅食。 皓月就曾感慨过,“别人家的猪越养越肥,轮到三师兄烧饭,连圈里的猪都会瘦好几圈,塌了膘。” 反正,唐惜时做饭,就是这个味道,爱吃不吃,不吃就饿着。 早上的一顿糊巴粥,唐惜春真是身有所感。 唐惜春把菜篓递给唐惜时,唐惜时是个话少的人,心里却透亮的很。唐惜春不爱答理他,他也明白是因为啥。 说实在的,先时他没把唐惜春那点小脾气放心上,反正按唐惜时的预料,唐惜春在山上呆不了三五天就得闹着回去。他不乐意唐惜春先跟他打好关系,以后再拿他做挡箭牌之类,因为唐惜春的大少爷的脾气,寻常人实在吃不消。 所以,他不留心拂了唐惜春一下子害唐惜春跌破鼻子,唐惜春因此赌气,他也没放在心上。 他根本不想多与唐惜春打交道。 却不想,唐惜春赌气到了山上,还真叫他刮目相待。别的不说,就是唐惜春没哭着喊着要下山,这一点对于一个在家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就极难得了,更不用说唐惜春还会自己洗衣裳叠被子房间也收拾的干干净净。 唐惜春难得争气,唐惜时便想寻个机会跟唐惜春解开这误会,毕竟唐惜春要真能用心的留在山上,他也不是不近人情。可,若是唐惜春一幅大少爷脾气,唐惜时也绝不会给他做奶妈。 唐惜时接过菜篓,问,“这些天,还好吧?” 唐惜春看唐惜时一眼,继而勾起唇角,懒洋洋地,“好。” 平日里嫌唐惜春吵的慌,这会儿唐惜春惜字如金的,反倒叫人没发挥的余地了。唐惜时只得又问,“菜园子,可料理得?” “没事。”唐惜春瞧一瞧天上日头,这是头一遭他这么厌烦唐惜时,唐惜春不愿同唐惜时多说,冷冷道,“你再不回去,午饭可就来不及了。” 唐惜时知道唐惜春在撵人,既然唐惜春没有交流的欲望,唐惜时便闷声闷气的背着菜篓回去了。 待中午回去吃饭,唐惜春才切身的体会到唐惜时猪狗不如烧菜水准的真正境界。早上虽说一锅粥是糊的,好歹有酱菜下饭,捏着鼻子也能咽下去。 到了中午,唐惜春真是奇怪,把饭烧出这个极品味道,也亏得唐惜时好本事。 皓月直接大叫一声,舀了瓢凉水漱口,自己跑屋里去吃昨天藏起的烧饼。他还不忘唐惜春,一并把唐惜春拽走,塞给唐惜春一个烧饼,很有义气地,“简直不是人吃的,惜春哥,咱们吃这个。”皓月这么义气,是因为唐惜春给他洗澡,而且,唐惜春还给了他好些肉干吃。 唐惜春道,“我那里还有肉干,就着饼吃吧。” 皓月立刻笑眯眯的跟着唐惜春去吃肉干了,烧饼是昨天的冷烧饼,肉干更是嚼的费劲,不过,也比唐惜时烧的午饭强百倍。 唐惜春看皓月时不时噎的翻白眼就要灌冷水顺食,虽然这是山上打来泉水,喝起来甘甜清凉,不过,实在不像给小孩子吃饭的法子,怪道皓月已经九岁,长的还跟别的小孩儿七八岁的模样。 唐惜春实在看不过眼,手里的烧饼撂回油纸包,道,“别吃这个了,我去弄点吃的。” “吃啥啊?”皓月道,“二师兄没回来,定是在外头偷偷弄好吃的了。我屋里还有八个烧饼,够咱们撑过明天的。后儿再忍一天,就是惜春哥烧饭啦。”想一想唐惜春是少爷出身,皓月又是一声惨叫,唐惜春会烧饭才有鬼。 这回,皓月真是见了鬼。 唐惜春叫他去厨房,四下寻摸了一回,从一个细竹编的篓子里摸出四个野鸭蛋,啪啪啪打破,虽因不熟练而掉进去些许醉蛋壳。唐惜春还是都用筷子尖儿挑出来了,用竹筷打开蛋液,直接隔水蒸了一碗野鸭蛋,待野鸭蛋蒸好,往里面拌上秋油,再滴几滴小磨油,哇,那香气,顿时香的皓月口水直流。 然后,唐惜春在菜篓里翻了翻,翻出两根碧绿的丝瓜。往水盆里一涮,唐惜春在案板上笨手笨脚的滚刀切块,又烧了个丝瓜蛋汤。鸭蛋有些腥,无奈只有鸭蛋,也只得作罢。又在小锅刷上一层素油,将皓月藏的冷烧饼煎了一遍,外层煎出黄澄澄的一层焦黄,简直是香飘十里,把在里面吃猪食的皓六都引了过去。皓六大惊小怪,“啊啊啊!哪儿来的烧饼!唐!唐!唐!唐公子,你还会烧菜啊!” 唐惜春轻描淡写地,“闻着味儿也会了。”前世时苦日子也过过,唐惜春会生火会做饭,哪怕水平很一般,也都会的。说着,将汤往大瓷碗里盛好,香喷喷的烧饼装盘,一并放在大托盘中。蒸蛋有些放不下,唐惜春下巴点了点皓月,“端着你的蛋。” 皓六连忙地,“来来,我给小唐掀帘子。小唐,可真是辛苦你了啊。要不是有你,咱们得能三师兄毒死。”他虽师门排行第六,只是比唐惜时入门晚,实际年纪比唐惜春还大三个月。 唐惜春笑笑,根本没理会皓六的殷勤,直接带着皓月拐弯到自己屋里去,根本没往饭厅走。真是笑话,难道他还要发扬风格在唐惜时烧饭的日子特意烧一桌子菜给所有人吃!他是圣人吗! 哼! 唐惜时在他入住青云观大半个月手才老年痴呆的想起问他一句“好不好”,如此的狗眼看人低,唐惜春已经决定:上辈子欠唐惜时的人情,他不打算还啦! (唐惜时,“……”) 14、强百倍 唐惜春虽然只蒸了一碗水蒸蛋,只烧了一个丝瓜蛋汤,只热了几个冷烧饼,但用皓六的话来形容,那简直就是比皇宫御膳更美味,即使天宫的仙珍异馔也难以比拟的好吃食。 因为唐惜时的极品饭菜,青云道长逢唐惜时烧饭的日子都会主动在房里辟谷打坐。故此,吃唐惜时做的饭的都是懒得自己外出觅食的师兄弟,因为师父不在,大家也格外的随意。 皓六这么一说,皓四不大相信的问,“唐惜春不是大少爷么?惜时,他还会做饭哪。” 不待唐惜时说话,皓六已道,“小唐说闻着味儿也会啦!看他煎烧饼时还把油溅到手上了,笨手笨脚。刚刚你们闻到没?那味儿,闻着就比老三烧的强百倍。” 唐惜时不紧不慢的吃着自己烧的饭菜,道,“不喜欢就不要吃。” 皓六唉声叹气的扒糊饭,早上煮粥糊,中午蒸饭也能蒸糊,哎……活着真不易啊。倒是跟唐惜春在屋里吃小灶的皓月,简直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唯一报答唐惜春的方式就是呼噜噜小猪似的把唐惜春蒸的蛋、烧的汤、煎的饼吃的半分不剩。 唐惜春摸摸他圆滚滚的肚皮,笑,“别撑着,吃饭得悠着些,吃九分饱就不要再吃了。不然,撑坏了肠胃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皓月嘿嘿直笑,嘴甜如蜜,“惜春哥,你烧菜好吃嘛。我一吃三师兄烧的菜就觉着跟地府里走一遭似的,再一吃惜春哥你烧的菜,就觉着是上了天庭一样。” 唐惜春现在已经自觉不欠唐惜时人情了,他也不客气道,“可不是。说猪狗不吃,真是难为了猪狗。” 皓月哈哈直乐,唐惜春把碗筷收拾了放托盘上,拍他小肩膀一记,道,“行了,碗筷端厨房去。趁着唐惜时还没洗碗,叫他一块洗了,不然咱们得自己洗。” 皓月忙颠颠儿去了。 唐惜春洗漱后就准备午睡了,皓月颠颠儿跑来问,“惜春哥,晚上你还烧菜么?就,就像中午这样就挺好。” 唐惜春烧的菜只分给皓月一起吃,这叫皓月有些熏熏然,又生怕唐惜春晚上不再烧菜给他吃了。皓月又道,“我还像中午似的,给你烧火好不好?等轮到惜春哥你烧饭时,我也给你打下手。” 唐惜春摸摸他的头,“我在想烧什么好?” “中午烧的就很好吃。”皓月再次强调,“比山下馆子里的菜还好吃呢。” 唐惜春一笑,“晚上再说。” 菜园子的活儿并不忙,适应之后其实有大把空闲时间,唐惜春从柜子里找出从家里带来的《论语》,准备闲暇时念念书。 唐惜春大约真不是念书的料,每次一看书就犯困,等睡醒都夕阳西下余晖满天的时侯了。晚上唐惜春炒了盘腊肉烧冬瓜、凉拌了一盘子菠菜,顺带烧个菠菜蛋花汤同皓月下饭。 如今青云观这些弟子,除了皓月,唐惜春一个都不爱理会。虽然上辈子皓月常欺负他,不过综合下自己上辈子惹人恨的嘴脸,再联想皓月的年纪,唐惜春不至于跟个孩子计较。何况,如今皓月对他好,他便也对皓月好。 皓月是青云道长随手捡的。他自幼就在山上跟着师父师兄们长大,一群大男人哪里会照顾小孩儿,没把皓月照顾死就是皓月命大。 唐惜春上辈子几十年都没自己的孩子,临终前过继了个王八羔子,无非就是为了他手里的产业。这会儿皓月在他身边擦前蹭后的,唐惜春就有些怜爱的意思。譬如,唐惜春泡温泉总会叫着皓月,顺带给他洗的白白嫩嫩。然后,还会给皓月用珍珠润肤膏擦脸,擦的香喷喷。每三天必督促皓月换衣裳,尽管山上不热,唐惜春实在看不惯皓月十天半月的不换衣裳不洗头,把个向来只洗脸的泥猴子皓月打扮的整整齐齐。 待到唐惜春做饭那天,唐惜春早上还顺手给皓月煎了个鸭蛋葱花饼吃。 皓月喜滋滋的朝唐惜春眨眨眼,吃完饭还帮唐惜春收拾桌子洗碗筷,一面问唐惜春,“惜春哥,咱们中午吃什么?惜春哥,要不你再做蒸蛋吧,超级好吃。”皓月对唐惜春做的蒸蛋念念不忘。 唐惜春笑,“总吃蒸蛋也没意思,我看菜园子边儿上小湖里有不少鱼,怎么不见吃鱼啊?” 皓月叹气,“山上哪条河里没鱼?到冬天咱们还会找山下庄户里的婆娘上山腌咸鱼,不过,今年的咸鱼早吃完了,连腊肉都剩不多。水里有鱼,没人会烧啊。” 唐惜春道,“那有没有鱼竿,我钓几条鱼咱们晚上吃。” 皓月看唐惜春的眼神跟看神仙也没差别了,问,“惜春哥,你真会烧鱼?” “烧菜都是一个理,烧不好吧,也烧不坏。”不过,烧菜之类的事,大概真的讲究天分。上辈子破产时,唐惜春除了一个阿玄,一无所有,阿玄做什么都好,就是烧菜的手艺,现在想来跟唐惜时仿佛一个师父教出来的。穷的时候也就不再穷讲究了,唐惜春干脆亲自动手,结果,硬是比阿玄烧的强百倍。所以,唐惜春实际上真的有点烧菜经验。当然,他是不会透漏给任何人知道的。 唐惜春一说要烧鱼吃,皓月立刻拿了套鱼竿鱼篓给他。 午睡醒后,唐惜春一手拎着鱼竿鱼篓,一手提着把矮竹椅就去了菜园子。 菜园子的活清省,唐惜春直接去湖边,寻一片树荫,支起竹椅,放下鱼竿鱼篓,他又挖了几条蚯蚓作饵。 唐惜春琢磨着,能钓上两条巴掌大的鱼就够吃了。 结果…… 唐惜春气喘吁吁的望着草地上不停翻跳蹦哒的大鱼,惊道,“这得有十来斤吧!” 任大鱼蹦哒的直到失了精神,唐惜春才去摘了鱼钩,拎到鱼篓里。 捉到这么条大鱼,唐惜春心里也怪高兴的。湖里鱼多,他并不多钓,直接就收了鱼竿,把剩下的蚯蚓放生,就欢欢喜喜的拎着鱼回去了。 鱼要趁鲜处理,唐惜春直接将鱼放在观前溪畔,从厨房里寻了瓦盆和刀,就在溪畔准备活鱼去鳞。这样的大鱼,就算没啥精神,唐惜春去鳞时,大鱼猛然平地一跳,男人手掌宽的鱼尾啪的一声翻起,打在唐惜春胳膊上。唐惜春正蹲着,给大鱼抽得一个趔趄,直接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唐惜春气煞,指着大鱼破口大骂,“直娘贼!你再动老子就不客气了!” 皓六险些给笑晕,他忍不住开口,“唐小弟,这鱼尚未成精,怕是听不懂你的话。” 唐惜春根本没觉出身边有人,他猛的抬头,就见一人倒挂在溪水对岸的一株耸天高的古木上,他眯着眼睛才隐隐看出个人影。 皓六折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在唐惜春身畔,发间尚沾了一枚树叶,眉眼含笑的问,“唐小弟,你这是要去鳞吧?哎呀,你又不懂武功,哪里会干这个。来来,哥哥来吧。” 说着,皓六取过唐惜春手中的刀,轻轻的将刀背在大鱼身上一敲,那大鱼瞬间弹跳起来,皓六两指抠住大鱼两鳃,刀影如飞,片片黑青色的鱼鳞如雪花一般落在溪流里顺水飘走,连打扫的功夫都省了。 皓六熟练的去鳞之后,连鱼腹里的内脏都一并掏出扔掉,抽了腥线才递给唐惜春,“呐,再洗洗就好了。” 唐惜春有些不好意思地,“多谢。” “无妨无妨,每年做咸鱼都是我去弄鱼,叫上来的庄户婆娘们干活不俐落,我都会帮他们洗鱼的。”当然,皓六的不俐落是嫌人家刀法没他好没他快。皓六兴致勃勃的问,“唐小弟,这是要做鱼啊。” 唐惜春一手抓着鱼在溪水里翻来覆去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清洗了几遍,一面道,“嗯,先腌上,晚上不吃,明天吃也一样。” 皓六跟着用皂角洗了手,“中午吃也挺好的。” “中午不行,那还腌不好呢,这种大鱼,没滋味不好吃。”唐惜春端着大鱼回厨房,皓六跟着他一并去了。唐惜春拿粗盐把大鱼里面反复擦过,再把切的姜丝搁鱼肚子里,左右想了想,唐惜春对皓六道,“我房间有床底下有两个小酒坛,你帮我拿一个来吧。” 皓六帮唐惜春去鳞就是为了拉拉关系,这会儿正乐不得呢,立刻就取了一坛酒来。唐惜春道,“我手腥,你帮我倒半小碗出来。” 玄色酒坛外面用干泥封的严实,皓六将酒坛一掌拍开,顿觉一股浓郁酒香扑鼻,忍不住赞一声,“好酒!”一手捞个大碗倒了半碗酒递给唐惜春。 唐惜春直接倒在腌鱼的瓦盆里,反复的拍在大鱼身上。 见唐惜春用这等美酒来腌鱼,皓六心疼的直抽抽,提醒道,“唐小弟,咱们观里也有寻常的果酒,那个用来做菜也是一样的吧。” 唐惜春想着皓六主动示好,便道,“你要是喜欢喝,另外那坛没开封的给你喝吧。” 皓六顿时喜上眉梢,“那我就不客气了,唐小弟,你有什么粗活尽管找我,别的我干不了,力气还是有的。”关键是跟唐惜春搞好关系,以后唐惜春有什么好吃的,肯定得算他一份。 皓六是个自来熟,他自己取了只新碗,倒了半碗酒,并不及着喝,只鼻端一嗅,忍不住赞了又赞,“好酒!实在好酒!” 可不是好酒么! 这原是唐惜春带上山来准备送给青云道长的,结果,那混帐道长竟然私下跟皓月说他跋扈! 哼! 要不是皓月吃饱喝足一时不留神说漏嘴,他还不知道呢! 唐惜春磨着牙,既然青云道长根本就瞧不起他,他也不会把好酒送给看不起他的人喝! 他当然知道事必有因,人家这样瞧不起他,也不完全是别人的错。但是,这种被瞧不起的滋味仍然是非常不好受的。 关键,唐惜春明白,有了成见在先,不要说他只是送两坛子好酒,就是他送两缸好酒,青云道长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改观。既如此,倒不必送礼了,与其给青云道长再留下什么圆滑的印象,还不如把酒给愿意同他来往的人喝。 皓六一面跟唐惜春说话,一面倒酒喝。唐惜春将心思放在烧饭上,哪怕许多年未烧,笨手笨脚的烫了好几回,唐惜春烧出的菜硬是味道格外好。 青云观里住的都是青云道长的徒弟,大徒弟皓一,二弟子皓二,一直排到皓六,皓月是小弟子,以前叫皓七来着,后来皓月渐渐长大知些好歹,强烈要求青云道长给他改了这土不拉唧的数字名儿,于是,就改叫了皓月。 唐惜时有名有姓的,自不必从皓字上排。不过,他在师兄弟中排行第三,青云道长怕生乱,就把皓三的名子空了出来。 所以,算下来,皓二皓五有事出门不在山上,青云观连徒弟带师父再加上唐惜春,拢共七人。 七个大男人,胃口就不必提了。 唐惜时烧的猪狗不吃的饭,大家宁可饿着些少吃点,但,唐惜春这种烧饭水准,连皓月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唐惜春蒸了一大锅饭,竟然吃个精光。连带他烧的一大盆腊排骨炖山药、一大盘子拍黄瓜、一大碗素炒莴笋、秋油烧茄子,连带一大盆冬光咸肉汤,俱吃个精光。 唐惜春目瞪口呆。 皓六还意犹未尽地,“唐小弟,晚上你多煮些饭,别怕吃不了。”反正咱们观里还养着猪呢。 青云道长打量唐惜春一二,“惜春是头一遭烧菜么?” 唐惜春脸板板的,“不是,前天就烧过了。” “味道不错。”眼睛落在唐惜春手背的一处泛红的烫伤,青云道长微微颌首,表示了对唐惜春烧菜手艺的肯定后,起身走了。 诸人这么赏脸,唐惜春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起码这证明,他并不是一无事处,哪怕他样样不如唐惜时,但,在烧饭上他还是比唐惜时强百倍的! 哼! 15、和解啦~ 做饭并不是个轻松的活,尤其,唐惜春不讨厌烧菜,却很讨厌洗碗。 青云观的师兄弟们赞美过唐惜春高超的厨艺后,在委婉的表示如果唐惜春愿意可以不必去照顾菜园专门管着烧饭也不错的建议,而被唐惜春毫无回旋余地的拒绝后,就各回各屋,各练各功了。 唯皓月很有良心的留下来帮唐惜春打扫厨房,待唐惜春洗好锅碟碗筷,腰都隐隐发酸。 到晚上收拾过后,唐惜春想着叫皓月一道去泡温泉解乏,皓月一听又要去泡温泉直接嚎叫着跑远了,他才不要天天去泡温泉。没办法,唐惜春只得一个人去。 唐惜春背着包袱刚一出门,倒是碰到个熟人,还是邻居――唐惜时。 唐惜时道,“正好我也要去洗澡,一道吧。” 要搁平常,唐惜春才不会跟唐惜时一起,不过,今天他做饭的手艺受到众人的称赞,受伤的自尊心也稍稍找补了一些回来,唐惜春只是哼哼两声,便心胸宽广的没有拒绝唐惜时。 唐惜时很苦恼,现在唐惜春对谁都挺好,唯独对他说话,嘴巴恨不能撇到腮帮子上,下巴恨不能翘到天上去。对他的种种不满,几乎长眼的都能瞧出来。 当然,这样的话,唐惜时是绝不会与唐惜春说的,他背着个洗澡包袱跟在唐惜春身后,想着怎么跟唐惜春开口讲和。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晚风穿过丛林,带来丝丝凉意,山间树木繁o,傍晚总会来的早一些。山路并不平坦,唐惜春走的格外仔细,唐惜时也放缓速度,尽量配合唐惜春的节奏,还时不时会扶唐惜春一把,以防唐惜春跌倒。 唐惜春拂开唐惜时的手,阴阳怪气地,“你可少碰我,万一一碰我我就赖上你可怎么好。” 唐惜春就是这样没心机的人,有了脾气就要发泄出来。唯独对唐惜时他才憋了这么久没发作,简直要憋死了。唐惜时知道唐惜春的脾气,心下觉着好笑,嘴里满是真诚地表示歉意,道,“惜春,我那天真不是有心的。我力气大,不留神就推倒了你,害你撞破鼻子流了好多血。我早就想跟你赔不是来着,你总不理我,我就一直没开口。” 唐惜春重重的“哼”了一声,根本不领情,“今天我也没理你,你干嘛跟来!” 唐惜时老实的说,“我是怕再不解释,你以后都不会理我了。”唐惜时从来不会搁置问题,他向来是有问题立刻解决的。他与唐惜春总较寻常人亲近许多,而且,唐惜春到山上之后,自己颇是争气。唐惜时知道先时有些错怪唐惜春了,早想寻机跟唐惜春说几句好话,解开先时的误会。 唐惜春淡淡道,“我以前是不是很讨人厌?” 唐惜时向来灵光,他连忙说,“惜春,浪子回头金不换,谁还没少年轻狂的时候。别总想以前了,只看现在这般,我觉着就很好。义父要是知道,心里也会高兴的。”哪怕唐惜春真就浪子回头,唐惜时肯这么哄他,其实都是看着唐盛的面子。唐盛那般看重唐惜春,唐惜春能走回正路,力所能及,唐惜时肯定要扶他一把的。当然,这一切都得建立在唐惜春肯自强的基础上,若唐惜春还是那个不学无数骄纵无礼的大少爷,凭唐惜春郁闷死,唐惜时都不会理他。 夜幕吞噬掉最后一丝光明,天色完全黑下来,不知不觉,已是星斗满天。 温泉在星光下闪烁着粼粼水光,唐惜春放下包袱就开始脱衣服,山风微凉,唐惜春抖了抖,才小心翼翼的迈进温泉水中。 唐惜时也脱了衣裳与唐惜春同泡温泉,唐惜春将全身都浸在温泉中,闭目养神。唐惜时向来话少的人,这会儿总得没话找话说,泡一时,他道,“惜春,我给你搓搓背吧。” “我天天泡温泉,一点儿都不脏。” 唐惜时灵活无比,笑,“我知道,皓月那小子天天给你抓着泡温泉,都泡怕了。我是说,搓搓背,也去乏。做饭挺累的吧。” 这倒像句人话,唐惜春把自己的布巾给唐惜时,还千万叮咛,“轻点搓。” 唐惜春人生的俊秀,皮肤也好,星光下珍珠一样的细白,仿佛自生光泽,饶是唐惜时也忍不住心下赞叹唐惜春一身娇生惯养的好皮肉,表示自己的关心,“惜春,你得多吃肉,多习武。”皮子够嫩,就是太瘦了。当然,这是在唐惜时的眼里。 唐惜春忽然来了兴致,问,“惜时,你武功高,还是皓六武功高啊?” 唐惜时淡然中带了一丝傲气,道,“当然是我,这还用问。” “我今天见皓六从观前那么高的树上直接就蹦下来了,惜时,你也能上那么高的树么?” 唐惜时心下觉着好笑,道,“这都是基本功,皓六平日练功不认真,师父才会罚他基本功。” 唐惜春羡慕道,“这么说,你武功岂不是很不得了。” 唐惜时谦虚地,“也就一般的不得了,离很不得了还是有些差距。” 唐惜春哼哼两声,唐惜时道,“惜春,你要不要学?你要学的话,我教你。虽然你年纪大了些,骨头不似小时候柔软,学些简单的总没问题。” 唐惜春看人家师门里都是高手,连皓月也有两下子,早就有些眼馋。不过,他重活一辈子,知道分寸,许多师门武功,都是不外传的。故此,唐惜春纵使心里痒痒,嘴上也没开口。不料唐惜时主动提起,唐惜春顿时两眼放光的转过头,问,“真的?青云道长知道不会怪你吗?” 唐惜时洒脱一笑,“师父说功夫本来就是给人学的,没必要弄的神神秘秘,你要真有心学,我就教你。练成高手不容易,防身总没问题的,就是怕你服不了那个辛苦。” 唐惜春立刻道,“什么辛苦我都服得了。” “习武可不跟做饭似的,闻着味儿就能会的。” 唐惜春瞪圆一双桃花眼,曲肘给了唐惜时一下子,挑着眉毛道,“你少刻薄我,还不是你先瞧不起我,我才懒得理你。就说你这一句,你还一辈子不打算忘了?” “哪里哪里。”唐惜时赔笑,“我是说惜春你真会做饭,随便一烧就比我强百倍。” “那是!”唐惜春抢回搓澡巾,冲唐惜时撇撇嘴,“省得你总瞧不起我。” 看唐惜春这样介意被他瞧不起的事,唐惜时不得不再次表白自己,“惜春,你真是误会了。” “我还不知道你!”唐惜春敲唐惜时的肩,“转过去,我给你搓搓。” “不用不用。”唐惜时哪里敢使唤他。 “不行,省得你在心里觉着我又占你便宜。要不,又会觉着我是大少爷,无端使唤你。”唐惜春余怒未消,好在,自尊心所受的伤总算逐渐复原了。 唐惜时转过身去,还不忘自辩一句,“惜春,我可冤死了。” 唐惜春一面给唐惜时搓背,一面重重的搓下去,还不忘讽刺唐惜时,“这回你心里肯定高兴,你一个背顶我两个,赚了啊。” 唐惜时倒吸口凉气,喊,“轻点轻点,哎哟,我那伤还没好俐落。” “哪儿有伤啊?”唐惜春忙停了手,星光下本就看不清,唐惜时还生的黑,就更看不清了。唐惜春只好轻轻的摸起来,唐惜时给他摸的怪痒的,道,“也没什么事,不用搓了。” 两人泡泡就出去了。 唐惜春回去后搁下包袱就去了唐惜时屋里,问他,“刚刚也看不清,哪儿伤了,我瞧瞧。” 唐惜时还怪客气地,“不用,已经快好了。” “你还害羞啊,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唐惜春自发坐到唐惜时床上,拍拍床板,斜着身子眯着眼睛高翘着两条长腿勾手指,声音仿佛也给温泉泡的懒洋洋,“过来给我瞧瞧。” 唐惜时十分怀疑唐惜春泡妞时也就这德行了,想到唐惜春的大少爷脾气,唐惜时只好脱了上衣过去给唐惜春瞧。 唐惜时如今已有六尺身量,高大魁梧,肩宽背阔,那一身精悍结实的肌肉就甭提了,唐惜春都在内心深处悄悄嫉妒了一回。唐惜时背上果然有几道翻卷的伤痕,刚结了痂的样子,给他搓了一把,又冒了血,如今湿淋淋的。唐惜春摸摸,问,“怎么伤的啊?” “也有将将一个月了,练功时遇着一头黑熊,打了一架。” 唐惜春赞叹,“真厉害,熊掌好吃不?” 唐惜时道,“……药在桌上,你帮我上吧。” 唐惜春有些龟毛的习惯,不过,他做事格外仔细也是真的。先用细白布给唐惜时把伤口擦干,又拎过剩下的半坛烈酒,倒了些给伤口消毒,最后才小心的上了药。 唐惜春还念叨了一回,“伤还没好,说什么本来就打算去泡温泉的,你本来是想借机跟我赔不是的吧。我本来就心胸宽广没跟你计较。” “是啊是啊。其实,是我心里过意不对,惜春,你不怪我了吧?”唐惜时忙附和唐惜春几句,你可不是没打算跟俺计较么?你都多少日子没理俺了。 “真是的,身上有伤就直接说,闷头不吭气的叫我给你搓背,看,又搓破了吧!”唐惜春眼睛弯起来,轻轻的给唐惜时上药,道,“长得一副实诚相,一点儿都不实诚。” “对我还这么虚头巴脑的,该有此劫。”说着用布条将唐惜时的伤裹好,唐惜春心灵手巧的在唐惜时胸前打了个蝴蝶结。 唐惜时目光瞟过蝴蝶结,唇角抽搐两下,也没敢说啥。 唐惜春拍拍手,起身道,“行了,你早点儿歇着吧。以后跟熊打架也得注意点,幸亏是挠在背上,万一挠脸上,可不就破相了么。” 唐惜春拿出兄长的嘴脸装模作样的教导了唐惜时几句,就趾高气昂的回房念书去了。 唐惜春:不知道是谁家的熊这么善解人意未卜先知的提前替我出了一口恶气哟。 唐惜时:果然不该去跟唐惜春主动讲和的。 16、精神不济 唐惜春很有做兄长的风范。 于是,唐惜时感受到了惜春兄长的关爱。 第二日早饭,唐惜时在自己面前见到了与皓月一模一样的喷喷香葱花鸭蛋饼。 唐惜时,“……” 皓六报怨,“唐小弟,你也太厚此薄彼了。皓月咱们就不说了,他屁大一点。可是,三师兄这么虎背狼腰的,你这偏心的太明显了吧。” 唐惜春道,“惜时弟弟比我还小呢,他就是瞧着虎背狼腰,其实底子虚。再说了,惜时身上有伤,当然要格外照顾了。” 皓六挑着酱菜拌白粥,不大信,“什么伤啊,三师兄受伤了?你们昨天不是还去泡温泉了吗?” “嗯,被熊挠的。”唐惜春咬一口烧饼,“一个多月了都没好俐落。” 皓六唇角抽啊抽,“真服你们了,一个多月前的伤还好意思拿出来说。唐小弟,明天我也要求吃鸭蛋饼。我也虚,我身上也有伤,还是半个月前给老虎挠的。” 唐惜春挑眉道,“管你哪儿有伤,你又不给我叫大哥。不过,你今天再帮我逮两条鱼洗干净,抓两只兔子剥了皮,我明天就多做一份。” “小菜一碟小菜一碟。”皓六笑,“今天吃兔子啊。哎呀,是好长时间没吃兔子了。咱们这么些人,两只哪里够吃,我多逮几只你尽管烧来。” 唐惜春笑笑,也没反对。 皓六十分怀疑,他家师父就是看人家唐公子会做饭,才把人家弄到了山上来。毕竟,自二师兄走后,余下的他们这些人,真的没一个做饭好吃的。尤其唐惜时,每到唐惜时烧饭,青云道长直接辟谷打坐净饿三天,也拒绝吃唐惜时烧的饭。 唐惜春烧了三日饭,山上诸人对他的印象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唐惜春心情也很不错,尤其他每次叫唐惜时为“惜时弟弟”时,唐惜时种种抽搐的脸色哟,简直是下饭的最佳调味品。 而且,和好之后,但凡有什么挑水浇菜地的重活,唐惜春必然要使唤唐惜时去干,他还拍着唐惜时的肩膀一脸亲热的模样,“自家兄弟,不必客套外道。惜时弟弟,帮大哥把菜园子浇了吧。” 这点活对于唐惜时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并不算啥,只是,看唐惜春那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哟,简直叫唐惜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唐惜春还使唤着唐惜时到山上给他扛了两把摇椅来,然后,一把放在青云观,一把放到菜园。于是,唐惜时挑水浇菜,唐惜春似个地主老财一般躺在摇椅上,摇啊摇的念圣人书。 没念一会儿,圣人就开始给唐惜春催眠,等唐惜时浇完菜园,唐惜春已经唇角一溜涎水,睡的神鬼不知。一本《论语》掉落手畔地上,微风翻动书页,吹的飒飒作响。 唐惜时汗都没出一滴,过去捡起书卷翻了两页,他真是服了唐惜春,打十天前就听他念“子曰,温故而知新”,现在依旧念那一页。明明一脸聪明相,偏生是副笨肚皮。 唐惜时叹口气,将书搁回唐惜春怀里,便悄悄离开了。 如今唐惜春但有力气活都不自己干了,完全是将唐惜时视为苦劳力。唐惜时是个心里不肯吃亏的人,于是,半夜叫唐惜春去给他烧宵夜。 唐惜春睡的早,半夜给人黑黢黢的坐床头推醒,吓去半条命不说,若是别人他一早就翻脸了。不过,唐惜时的话,唐惜春还是愿意忍一忍,满腹郁闷就不必提了。唐惜春一个劲的往被窝里钻,直接被子蒙头翻个身继续睡,“唐惜时你没病吧。大半夜吃什么饭啊,晚上没吃饱还是怎么着,赶紧去睡吧,我快困死了。” 唐惜时屁股似粘在了唐惜春床上,推唐惜春,“惜春,我饿的很,你就给我去烧点东西。随便烧什么都好。” 唐惜春完全没有以往疼惜他惜时弟弟的温柔心,他半点不想动,毫无同情心地,“饿就饿吧,饿饿就习惯了。” “惜春惜春。”唐惜时叫魂似的。 唐惜春在被窝里忽心促狭,道,“你叫声大哥我就去。”臭唐惜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拒绝叫他大哥。 思量一二,唐惜时只得为五斗米折腰,含含糊糊地,“大锅……” “没听清。” “好了,大哥,你快起吧。” 唐惜春得寸进尺地,“再叫声好哥哥。” 唐惜时不再拢纱嗔嘧盘葡t罕蛔右唤前讶舜颖晃牙锒冻隼矗葡t浩鸫玻葡t毫15堂还峭芬话氵炅锾闪嘶厝ァl葡庇掷鎏葡t旱牧街唤牛咨闲靡律呀艘还苯影烟葡t涸诩缟弦豢福桶烟葡t嚎傅搅顺俊 就是死人这样折腾也得炸了尸,唐惜春气咻咻地,“下次你再半夜鬼一样叫我,我可翻脸啦!” 唐惜时催他,“快点弄吃的。” “你晚饭没吃啊!”唐惜春气鼓鼓地翻竹篓子,时不时的打个哈欠,揉揉眼角泛出的泪花,从竹篓里翻出两个野鸭蛋,道,“以后你自己饿了就煮鸭蛋吃就行了。” 唐惜时道,“惜春,摊蛋饼吧,多放些香葱。两个哪儿够吃,起码十个。” “你也不嫌撑着。” “撑不着撑不着,饿的很。” 唐惜春哼哼着,“以前你晚上吃什么?” “我吃好几年煮鸭蛋,实在吃怕了。”唐惜时不忘恭维唐惜春,道,“惜春,这蛋,你炒起来就格外好吃,比煮蛋有滋味多了。” 唐惜春哼哼着兑进一些果子酒,调入细盐,一手握着竹筷啪啪的打着蛋液,奚落唐惜时,“就会拍马屁。” 唐惜时拎起壶果酒喝两口,笑着拍唐惜春屁股两下,“马屁,马屁,嗯?” 唐惜春踢他小腿,“小心我一碗蛋都摔你脸上。”在炉火上给唐惜时摊了个大大的蛋饼,唐惜春才被放回去继续睡觉。 唐惜时还让他,“吃些炒蛋再回吧。” 唐惜春唾弃地,“也就你大半夜吃得进这些油腻腻的东西。”拍拍屁股回去睡了。 天上一轮圆月,唐惜春晃晃悠悠的往回走,厨房单独在一个小院儿里,出了厨房小院的半月门,经过一个小花园,就是诸位弟子的住处了。 深更半夜的被唐惜时这个混帐拽起来烧饭,唐惜春困的神飞魂离,一面在肚子里诅咒唐惜时被炒蛋噎死,一面闭着眼睛往回走。黑不隆冬的蜡烛都懒得点,借着月光爬上床就睡了过去。 唐惜春是个需要充足睡眠的人,他基本上保持六个时辰的睡眠,唐惜时半夜折腾了他一回,导致唐惜春第二天没被早起的鸟儿叫醒,耽误了早饭。 唐惜春抱着一盆子唐惜时采回的野刺a,一面吃一面念叨,“你就不想想,你大哥我昨夜就是为了给你操劳夜宵才没早起,你怎么就不知道给我留一份早饭等我醒来吃。要是我看你没吃饭,一准儿给你记着。” 唐惜时道,“不是给你摘了刺a么。” “根本不是刺a的事儿,是说你心里完全没有大哥我啊。”唐惜春叹口气,露出忧伤心碎地模样,“惜时弟弟,你真叫大哥伤心。” 唐惜时懒得看唐惜春装模作样,问,“这刺a还好吃吧?” “还成,明天再摘些来,我已经好多天没吃过新鲜的果子了。”唐惜春顺嘴就把明天的事也预定了。 唐惜时道,“你今晚再给我做夜宵,我明天给你摘樱桃吃。往山里走远一些,有一大片野樱桃林,现在樱桃有些熟了,我摘来给你吃,可好?” “在哪?” “你去不得。没路,还容易碰到虎豹蛇虫的,咬一口不是玩儿的。”唐惜时已经决定就用野果来换宵夜,道,“蛋饼的事可说定了。” 唐惜春哼哼着,“我晚上睡的早,你就不能晚饭自己留点出来,到夜里饿了隔水热一热不就成了。”他是死活不愿意起来给唐惜时做宵夜的。 唐惜时板着一张老脸,“你看他们烧饭,没一个好吃的,惜春,你天天喊我弟弟喊的那般亲热,就让你给我烧个宵夜,看你这不情愿的劲儿。” “这是两码事,大哥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的,哪里能跟你们年轻人比。你看,我昨晚没睡好,眼圈都是青里泛黑。”唐惜春抬着一张嫩豆腐脸给唐惜时瞧。 唐惜春人生的俊,皮子嫩的能掐出水来,脸上是自然蓬勃的血色,细腻的如同上等的瓷器,两道长眉不染而翠,睫毛浓密投下淡淡的阴影,一双乌色的桃花眼里灵气十足。唐惜时就是把眼看瞎也没看出唐惜春的黑眼圈在哪儿,倒是一阵阵淡淡幽香萦绕鼻端,他吸了吸鼻子问,“惜春,你擦香粉了?” “屁!那是女人用的东西。” “怪香的。”唐惜时捞起唐惜春的袖子嗅一嗅,“哦,原来是衣裳香。薰香了?”山上也没薰香的条件啊。 说起这个,唐惜春完全是行家,他眉飞色舞道,“我看山上有很多花,就弄了花瓣晒干装在袋子里挂在衣柜,衣裳可不就是香的么。” 唐惜时简直无语,说他,“你要把这些心思搁在念书上,早就中秀才了。” “我也是天天念书的好不好?”唐惜春拈个刺a递给唐惜时,唐惜时就着唐惜春的手吃了,听唐惜春大放厥词,“我在菜园子来都带着书。”说着,就从屁股底下摸出本圣人书给唐惜时看。 吃了一小盆酸酸甜甜的刺a,唐惜春把空了的陶盆往旁边地上一放,擦擦被刺a染红的手指尖儿,握着圣人书翻开,念叨,“温故而知新……嗯,好像是念到这儿了。” 唐惜春一面念着书就开始打嗑睡,“都是惜时弟弟你非叫我半夜给你做蛋饼,精神不济啊精神不济……”长叹一声,唐惜春书扣脸上,没待片刻,鼾声即起。 唐惜时默默的扭过头去。 精力不济…… 唐惜时几乎可以想像,以后唐惜春若是秀才试落榜,肯定要说,“都是唐惜时总叫我半夜给他做蛋饼,精神不济啊精神不济……” 只要一想到这种场景,唐惜时无端端打了个寒颤,算了,以后他的夜宵还是恢复水煮蛋吧。 17、大长腿 其实抛去那些大少爷的龟毛习惯,唐惜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懂得克制自己的脾气,青云观里的弟子亦不难相处,故此,适应了山上生活,唐惜春还有几分如鱼似水的意思。 尤其是有唐惜时这个壮劳力供唐惜春使唤,菜园子的活不累,唐惜春的小日子过的越发逍遥。 唯一令唐惜春苦恼的大约就是他念书的进度了。 这些圣人之言不知有多么的枯燥无味,他一读就会自觉进入嗜睡状态。哎,本来就不容易记住,又总是睡觉,这样一来,读书进度自然缓慢。 唐惜春简直要愁死了。 唐惜春天天手不释卷唉声叹气,皓月直觉奇怪,往嘴里放几颗蜜饯,皓月关心的问,“惜春哥,你发愁什么啊,怎么老是愁眉不展的?” 唐惜春握着圣人书敲皓月大头一记,道,“你不懂。”又幽幽的叹口气。 “什么我就不懂啊。”皓月觉着自己近期有些失宠,因为他的惜春哥把唐惜时的待遇调到跟他相同了,于是皓月危机感顿生,越发问个没完,“惜春哥,你把发愁的事儿跟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你的忙呢。” “你能帮上什么忙。”唐惜春问,“你能让我过目不忘么?” 皓月本就是个伶俐的小子,他眼珠往唐惜春手中的书卷上一转,瞬时就明白了,笑道,“惜春哥,你是不是发愁背书的事啊?” 唐惜春没说话,皓月便知自己猜个正着,弯着眼睛直笑,“我就知道,惜春哥你那句‘温故而知新’都念一个月了,我都会背了。” 好在唐惜春现今脾气不错,也不怕人笑,他往被子卷上斜斜一靠,道,“简直不是人背的东西,一看就困。” 皓月不解,道,“既然不好背,就不要背了。以前二师兄就说,这些圣人之言都是屁话,除了要做官用得上,别的地方又用不上。惜春哥,你是要学来做官吗?” 唐惜春眼睛一亮,挑眉道,“不想青云观还有我的知己啊。”竟然有人跟他持同一个看法,真是高山流水,哪里没有知音哩!在唐惜春看来,这些圣人之言真的没啥大用,据唐惜春前辈子几十年验证,圣人言是一回事,生活将是另一回事。 唐惜春正想跟皓月打听一下与他英雄所见略同的青云观二师兄的事,就见唐惜时走进来,唐惜时生就一张冷面,淡淡的看皓月一眼,话还未说一句,皓月忙一扫襟上掉下的蜜饯渣子,草草行个礼,道,“三师兄,我练功去了。”撒腿跑了。 唐惜时拉开椅子坐下,道,“别听皓月瞎念叨,二师兄前年春闱中了探花,只是他于官场没什么兴趣,在翰林院呆了一年就回了山上。” 唐惜春有些惊奇,“道士还要科举啊?” “二师兄并不是道士,就是师父这道长也是他自封的,根本没有道士文牒。” 唐惜春,“……那这道观?” “师父的私产。” “你师父怪有钱的啊,道观他都能买一座自己住。” 唐惜春八卦的打听,唐惜时对师门八卦却没什么兴趣,反是问起唐惜春念书的事,静听唐惜春诉了回苦,唐惜时道,“念书没什么难的,关键是,得吃得了苦。” 唐惜春双眸灵气十足,道,“你看我像吃不了苦的?”青云观他也能住的惯,更不用说上辈子吃的那些苦头了。 唐惜时静静的打量唐惜春片刻,方开口,“惜春,你要想念出功名来,起码得有‘头悬梁,锥刺骨’的决心。” 唐惜时自己是个狠人,他五岁上山习武,其间并不落下文章功课,到如今,说句文武双全并不为过。他实在是看不过唐惜春手不释卷全无进步的消耗光阴,道,“你若愿意,晚上同我一道念书如何?” 唐惜春一听就应了,眉开眼笑,“这个法子好,有个伴,我可能就不容易困了。惜时,要是看我打肫,你就叫醒我,知道不?” 唐惜时点头。 唐惜春笑问,“我叫你抓的野鸡,抓来没?” “搁厨房了。” 唐惜春拉着唐惜时的手,“走,咱们去把野鸡褪了毛。” 什么叫咱们! 唐惜春动口,唐惜时动手。 唐惜春动动嘴皮子,唐惜时就要先烧一锅热水,然后端着瓦盆、拎着开水、提着野鸡到观前溪畔去褪鸡毛。 唐惜时一面褪鸡毛,一面道,“野鸡肉不好吃,柴的很。”也不知叫他逮来做甚! “肉不好吃,鸡汤好喝。”唐惜春搬着竹凳出来坐在唐惜时三尺远上风口的地方,他身上只是普通的灰蓝色道士服,脚下一双普通的皂布鞋,鞋口透出一抹雪白袜角。唐惜春胸无点墨的人,容貌还是很有欺骗性的,他平平一坐,便如同临风玉树,笑道,“你这两天没找我做宵夜,虽说你良心发现很难得,不过,我也不忍心看惜时弟弟夜里继续吃白水煮蛋啊。” 原来是要烧鸡汤给他喝,还算唐惜春有良心。不过,唐惜时不得不提醒他,“惜春,喝汤只当个水饱,野鸡肉又不好吃。” 唐惜春笑眯眯地,“一会儿咱们先把野鸡慢慢的放在炉火上炖着,到半夜,鸡汤肯定能炖好。不是叫你光喝汤,观里别的不多,菜有的是,等你饿的时候,洗些菜蔬放到鸡汤里一道煮,借着鸡汤的鲜香味儿,菜也好吃,汤也好喝,这样连汤带菜吃上一锅,难道还吃不饱?”唐惜春现在还不知道,不久之后,这种吃法将衍生成一道经久不衰的名吃――火锅。 这会儿唐惜时已觉着奇怪,道,“这倒是个新吃法。” 唐惜春得意的翘翘鞋尖儿,扬起下巴,一副目下无尘的德行。 唐惜时又问,“惜春,你怎么知道这种吃法的?家里没这么吃过吧。” 他怎么知道的? 那时候他在老家,家财尽失,人穷不只是志短的事。穷到一无所有,无米下锅,唐惜春想的并不是志气,而是,他想吃肉。 馋到极点,逮个老鼠都想炖炖吃了。 何况是野鸡? 野鸡肉柴,唯汤最为鲜美。吃不起以往家中的那般考究,一锅乱炖其实味道也很不错。 收回思绪,唐惜春扭过头,居高临下的瞅蹲在地上褪鸡毛的唐惜时一眼,道,“没吃过我就不兴知道啦?我知道的还多着呢。要不,怎么能做唐惜时的大哥呢。” 唐惜时看他不正经说话,也就不再问了,闷头褪鸡毛。 唐惜时是个极敏锐的人,他不似唐盛或是唐老太太,对唐惜春寄予无限的宠爱与期望,唐惜春乍一改好,两人只当是祖上显灵,唐惜春给一顿板子打通了脑子,高兴都来不及,更不会追究其中的诡异之处。 唐惜时不同,他早觉着唐惜春这变化也太快太大了些。唐惜春的纨绔秉性绝非一朝养成的,要说挨打,尽管唐惜时大部分时间是在青城山习武,他也知道唐惜春有事没事的经常在家挨揍。所以,如果真是板子能打好,唐惜春早该改好了。 唐惜春突然之间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唐惜时早觉心疑,不过,他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而且唐惜时本身对唐惜春兴趣不大,所以先时并未多想。 如今跟唐惜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唐惜时才偶有多思量。虽然唐惜春不想说,但,这毕竟是再好不过的变化。只希望唐惜春继续保持住,尤其是在关心他惜时弟弟这方面。 想到唐惜春让他捉的鸡是为了给他炖鸡汤,唐惜时心中对唐惜春的那一丝怨念也渐渐的消散了去。 唐惜春摸着下巴看风景,不忘念叨,“惜时弟弟,把野鸡的那几根翎毛给我顺手洗干净啊。” “这有什么用?” “小孩子不懂。” 身长六尺的唐惜时表示:真想把野鸡毛摔唐惜春脸上去哦! 不过,唐惜时还是找到了野鸡翎的用处。 吃过大师兄皓一烧的晚饭,唐惜时就叫了唐惜春去自己屋里念书。果然,唐惜春一见圣贤之言没片刻就开始打瞌睡。 唐惜时叫两声没反应,直接捞过一根野鸡翎,用尖的那头比划着唐惜春的大腿,哧―― 唐惜春那一声惨叫哟,把青云道长都吓得出来一观究竟。 唐惜春从椅子上跳起来,又抱着大腿蹲到地上,眼泪都溅出来了,怒,“你干嘛!” 唐惜时没理唐惜春,起身去开门,青云道长正站门外,一张冷脸,问,“怎么了?狼嚎鬼叫的。” 唐惜春疼的神魂颠倒,闻言立刻告唐惜时的黑状,“唐惜时拿东西扎我。” 唐惜时不得不辩解,“头悬梁,锥刺骨。” 唐惜时自己是个狠人,便以为天下人都是狠人。当然,他不会认为唐惜春也有一副硬骨头,所以,他根本没用力,而且,他用的是野鸡翎啊。却不想,他此话一出,唐惜春蹭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怒指着唐惜时一张面无表情方脸道,“我靠!你真用锥子扎老子!唐惜时,你,你,你,老子跟你拼了!” 唐惜时一只手就把唐惜春的花拳绣腿给按住了,另一手举起跟野鸡翎,闷闷道,“用这个戳的。” 唐惜春瞪圆了眼,“真的!那怎么那么疼!你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吧!”哼哼两声,唐惜春愤愤收回拳头,“这回就算了,不跟你计较!” 哼哼两声,倒是不唐惜春心胸宽广,实在是青云道长在,唐惜春要面子,不想叫人看笑话。于是,唐惜春稍稍整理衣衫,一瘸一拐的上前施一礼,温文尔雅的对青云道长道,“唐突道长了。惜时弟弟年纪小,就是这样跳脱,平日里总爱跟我开玩笑。哎,他这样调皮,平日里肯定没少麻烦师父,真是叫您费心了。” 唐惜时恨不能用袖子将脸蒙上,天哪,唐惜春在哪儿学来的这一套啊,他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丢人哪! 青云道长平平一点头,“好说。” 唐惜春笑着做个请的姿势,把自己刚刚坐过的椅子搬过来,道,“道长,您请坐。”侧脸横唐惜时一眼,使唤唐惜时,“惜时弟弟,我送你的好茶呢,煮些来请师父喝。”自己坐在了唐惜时先前的椅子上,整个要跟青云道长促膝长谈的姿势。 唐惜时站着没动,唐惜春气地直想挽袖子,不过想着唐惜时素来要面子,而且也不好当着青云道长的面教弟。唐惜春磨牙强笑,“惜时弟弟,你没听到大哥的话吗?”又转头对青云道长解释,“这孩子就是这样愣头愣脑的,不大机伶。” 青云道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是啊,惜时刚来山上习武时,半个月都不说一句话,要不是会叫师父,还得以为他是个哑子呢。” 唐惜春自然不知这些事,不过,他念书不灵光,说话从来灵光的很,笑道,“惜时就是这样寡言鲜语的性子,什么都不说,好的不说,坏的也不说,其实心地最好不过。而且,惜时最敬师长,常在家说师父教他习武教他做人,师父在惜时心里就如同另外一个父亲一般。这些话,他从来没跟师父说过吧?哎,这孩子就是这样害羞。” 唐惜时飞一般的泡了两盏热茶端上来,道,“师父,请用茶。”另一盏茶送到唐惜春手里,只盼能堵住唐惜春那张毫无遮拦的大嘴巴。 青云道长一嗅茶香,神定气闲的赞道,“难得的佳品。” 唐惜春文采平平,对于吃喝玩乐却是在行,他多年浸淫其中,功力自然不是吹的,唐惜春笑,“蒙顶茶本就是青城山的名茶,寻常百姓平日里也乐意熬上半锅来解渴。家父官职不高,上清峰那七株茶树的茶是捞不着喝的,这样的上品也只有一二斤,到我手里只有半斤,平常舍不得喝,都送给惜时了。师父若是喜欢,我就替他做主献给师父。” 青云道长笑,“茶倒还好。倒是那日我偶遇你父亲,听你父亲说,他有两坛好酒让你带了来孝敬我的,可有此事?” 唐惜春一惊,心下那叫一个埋怨自家老爹多嘴,好端端的跟青云道长说什么酒啊!好在他反应迅速,偷瞧青云道长一眼,看道长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唐惜春方带了几分扭捏,道,“酒是带来了。就是,师父有所不知,我们一家子都有一桩毛病,若是对外人,真不好意思开口。” “既是你家秘事,就莫开口了。酒呢,带来了吗?” 青云道长步步逼问,唐惜春将心一横,凑到青云道长跟前,低声道,“师父,我原是带来了的。只是,初来乍到,我又害羞的紧,不知如何开口送东西给师父。师父想想,你是我惜时弟弟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父。咱们这样的亲近,特意送您酒,倒像贿赂您似的。我东想西想,总觉着不合适,再加上我家人都内向害羞,我尤其如此,总是开不了口。后来,我念书时念到一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想着既然实在开不了口,不如大家共享,就大家一起喝了。” 青云道长奇怪,“什么时候喝了?莫不是趁我不在山上的时候。” “不是,我用来做菜了。腌鱼啊、做汤啊、提味儿什么的用了。还有一坛,给皓六了,他说他喜欢。”说着,唐惜春面儿上一羞,握住青云道长的手,满面恳切,道,“师父,您肯定能理解吧。我这人,跟惜时弟弟向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非但内向害羞,嘴也拙笨。一般拒绝人之类的话,不大开得了口。皓六赞酒香,我就送他了。其实说来都是一家人,师父,您肯定不会怪我的吧。” 青云道长似笑非笑的瞟唐惜春一眼,“不怪不怪,惜春都这般内向害羞笨嘴拙舌了,我怎么会怪你。” 唐惜春立刻满面感激,大拍马屁道,“世间竟真有似师父这般胸襟似海的长者,我竟有幸在山上追随师父,真是我上辈子的造化啊!” 唐惜时实在听不下去了,闷闷的插一句,“师父,您还要茶么?” 青云道长笑着一摇手,将茶盏随几放于桌上,“罢了,天色已晚,你们也早些歇了吧。” 唐惜春跟着起身,“我送师父。” 青云道长打量唐惜春一眼,笑,“惜春很会说话,有空多来陪陪我。” “一定一定,这可是我的福气。”唐惜春很自然的跟在青云道长身后,到门前错身上前半步,拉开房门,亲自送青云道长出去。 夜风微凉,唐惜春又道,“风有些凉,惜时,你去给师父拿件披风来。” 青云道长笑,“无妨,这风凉爽的紧。” 唐惜春恍然,“我都忘了,师父武功高强,定不畏寒冷的。” 青云道长摆摆手,笑眯眯的走了。 唐惜春也挺高兴,笑眯眯的跟唐惜时回房,心直口快地,“惜时,我觉着你师父也不是那么讨厌诶。” 唐惜时不得不提醒唐惜春,“惜春,你知道高手是什么意思吗?” 唐惜春坐下准备继续喝茶,就听唐惜时道,“高手的意思是,如果我师父愿意,即便他坐在自己的院里,也能将你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唐惜春瞪目结舌,手一松,咣啷一声,半盏茶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唐惜时见唐惜春吓的不轻,连忙道,“没事没事,我就提醒你一声,你也没说啥啊。”他师父并不是会计较这些繁文缛节的人,何况唐惜春只是性子天真,心无城府而已。 唐惜春却是忽地自椅中起身,双手合十的朝东拜了拜,念念有词,“道长肯定没听到道长肯定没听到道长肯定没听到。” 做完心里建设,唐惜春一脸没事人的样子,直接撩起衣摆,解开裤带,豁地一声将裤子脱了下来,露出两条大长腿,唐惜春恶狠狠的斜着眼睛瞪唐惜时,“过来给我看看,肯定给你这手黑的小子扎出血窟窿来了!不是自己的腿就玩儿命的扎啊,我现在还疼呢!” 唐惜时望着唐惜时两条修长白嫩的大长腿,“……” 18、□□妈,被耍 唐惜春让唐惜时点起三根蜡烛,才在自己大腿上找到一个针尖儿大小的小红点,这还亏得唐惜春眼神儿好。不然,等闲人真发现不了。 唐惜春瞅唐惜时一眼,心虚地,原来这小子真没用力,刚刚怎么那般疼来着,真是的,竟然冤枉了他家惜时弟弟。 唐惜春小眼神儿里满是歉意,唐惜时却是没理会。 他原以为唐惜春改好了,不料还是个娇气包,他好意叫唐惜春一道念书,就轻轻戳唐惜春一下,便被抱怨大半时辰,简直一片好心喂了狗。 唐惜春自觉理亏,讪讪的提起裤子,一面系着腰带,整理衣衫,笑嘻嘻道,“惜时弟弟,天也晚了,鸡汤肯定煨好了,你要不要去吃宵夜啊?” 唐惜春这没出息的家伙,也就这点儿鸡汤的用了。唐惜时点头道,“嗯,那我去吃宵夜,你不要一起?” 打个哈欠,唐惜春面露倦色,“不成了,我累了,洗洗就去累。” 唐惜时忙不迭的把唐惜春送走,自己转道厨房吃宵夜。待唐惜时从厨下吃得浑身暖烘烘的回来,隔壁唐惜春已经响起轻轻鼾声,唐惜时重翻书卷,直待二更方睡下。 自此之后,唐惜时对唐惜春又有了新看法,唐惜时认为:虽然唐惜春改好了些,也只是一定程度上的改好。在唐惜时看来,男子汉大丈夫,若连念书这点辛苦都挨不下,以后难有什么大出息。 唐惜春娇气包一个,唐惜时从此不爱兜揽唐惜春念书的事。 倒是唐惜春脸皮厚,晚上都是主动去找唐惜时一道念书。无奈,唐惜春心思是好的,不过,哪怕守着唐惜时,圣贤书的催眠功力依旧不可小觑,结果,唐惜春从在自己房间睡,改为了在唐惜时房间睡。 因为自打上回他跟唐惜时发了回脾气,他再打盹什么的,唐惜时从来不肯叫醒他。 对于唐惜时的小心眼儿,唐惜春跟他说过几回好话,唐惜时依旧不肯帮忙叫醒他,还说什么,“只有休息好,念书才能事半功倍。既然累了,先睡就是。” 唐惜春知道唐惜时是嫌他,在唐惜时屋里睡了几回后,唐惜春也就不去了。 皓月找他来帮忙算账。 皓月管着观里的琐事,包括平日里一些简单的采买之类,所以,他也要负责这些账目。然后问题就出现了,皓月一遇数字就头晕脑胀,完全没有他在习武上的天分,每到月底要交账时就愁眉不展。他现在跟唐惜春亲近,便跟唐惜春说了。 甭看唐惜春念圣人书不大通,算数之类,他灵光的很。他上辈子后来也攒了些产业,看账完全是小意思。 唐惜春干脆就教皓月看账算数,把皓月零零散散的账本子整理的井井有条,账目打理的一清二楚。皓月在青云道长面前很是露了回小脸,当然,皓月吃水不忘挖井人,不忘跟师父说唐惜春的好话,“惜春哥别提多聪明了,那些算数,他看一眼就能算出来。我要算老半天,他也不急,肯慢慢教我。师父,惜春哥人很不错,是吧?” 青云道长笑而不语。 皓月觑着师父的脸色,心里想说什么,思量师父没说话,犹豫要不要开口。他为人机伶,心里也有成算,既然没把握,索性暂且搁置,跟青云道长说起别的话来,“师父,惜春哥在咱们山上,要住多久啊?” 青云道长道,“我答应他父亲让他来山上,当时并未约定时间。” 皓月不禁面露喜色,“那就是惜春哥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了?” 想一想唐惜春并不是个惹人厌的性子,青云道长笑,“这个你该去问他,你问我,难道我知道?” 皓月笑笑,转而说起习武上的事来。 唐惜春除了念书不通,别的方面都没大问题,重活他都会找唐惜时,当然,他要给唐惜时煮宵夜做为交换。不过,即便这样,唐惜春也觉着不错。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何况他本来天资就一般,实在不是念书的材料,他也不勉强,索性想法子把日子过舒坦。唐惜春也羡慕皓月他们飞檐走壁的功夫,以往唐惜时还说要教他几手防身的招式,大约是上回他告罪了唐惜时,现在唐惜时也不提了。 唐惜春拿出以前自己学的花拳绣腿,权当锻炼身体。皓月偶尔看到,很认真的跟唐惜春提意见说,“惜春哥,你练的好像成都城庙会里卖艺的那些人。这样的武功是很有花头,实际不怎么中用。惜春哥,你要不嫌弃,我教你武功吧。” 唐惜春道,“惜时说他问过青云师父,青云师父说我学武不大会有出息。再说,我年纪也大了。那些花拳绣腿,我是用来活动活动手脚。” 皓月挠挠头,坐在唐惜春的摇椅上,“嗯,也是哦,我们习武都是五六岁开始的。不过,惜春哥又不是要练成武功高手。再说,要煅炼身体,我们师门还有一套调息的法子,用来修炼内息最好不过。常年练下来,也能耳聪目明,身强体健。我先教惜春哥调内息的功法,再教你一套相宜的拳法,只要惜春哥坚持练习,延年益寿肯定没问题的。” “有这么好的功法?” 皓月算数不通,说到武功可是他的强项,皓月笑,“这不算什么,自来哪门哪派谁家没有些养生的法子。师父少从少林,后来又习过道家功夫,在这方面自然是其中翘楚。” 唐惜春拿出新晾的果子干给皓月吃,皓月年纪小,本就喜欢这些零食,嘴里一面嚼,一面道,“惜春哥,你做的就是好吃,比外头铺子里卖的还好吃。” 唐惜春笑,“少糊弄我,这就是寻常晾的,铺子里卖的何等精细。” 皓月道,“铺子里卖的太甜了,是饴糖蜂蜜的味儿,不是果子味儿。惜春哥,你晾的这种就好吃。要是有多的,惜春哥,你送一份给师父呗。”在皓月心里,唐惜春为人很不错,待他更好,就是有点太老实了,不知道打点打点。他一直想为唐惜春在师父面前说话,苦于没啥把握,就一直没开口。 唐惜春道,“还没完全晾好,等晾好了再说。” 身为一个前纨绔子弟,唐惜春从来不是个小气的人,在人际交往上也没有障碍。这些山果本是唐惜时采来给他的,多了吃不完,他就晾了果子干,太熟的就酿成果酱。 待晾好果子干,他先是挑了一份大小差不多最整齐的单独放起来,又把剩下的分了分,用竹纸包了,凡在山上的弟子,每人两包。最后,唐惜春才把最好最整齐的那份给青云道长送去。 青云道长正在煮茶。 唐惜春在山上快两个月,说来还是头一遭来青云道长的院里。比起唐惜春他们所住院落,青云道长的院子无疑更干净考究。 庭前一株合抱粗的古槐,树下置一套朴拙可爱的石桌石凳。青云道长笑,“惜春来的巧。” 唐惜春行一礼,“我晒了些果子干,送给师父品尝。”过去在青云道长下首坐下。 “自从周湄走后,很久没人做这些零嘴儿来孝敬我了。”青云道长温声道,“我房间博古架上有套白玉盘,拿来放这个正好。” 唐惜春忙起身去拿碟子。 青云道长的屋子,实在颠覆了唐惜春的感观。 原本他以为道士都是清净素朴的人,包括唐惜春来青云观时皓月给他准备的房间,无一不是素朴至极。这倒不是皓月慢怠于他,实际上皓月、唐惜时他们这些弟子的房间也很简单。而青云道长这屋子,怎么说呢? 唐惜春家里的屋子都远远不如。 那千工床,那锦绣榻,那鲛绡帐,那些唐惜春不会赏鉴却很值钱的古董玉器各样玩物……唐惜春现在百分百相信唐惜时的话,青云道长一定是个假道士。 而且,青云道长一定很有钱。 唐惜春没多留,取了碟子就出去了。 待唐惜春将果子干分盛在两个碟盘中,青云道长的茶终于煮好了。 杯子只有核桃大小,外面一层油润包光,很古朴的模样,只是看不出材质。青云道长持壶满酌一杯,递给唐惜春,道,“尝尝看?” 唐惜春忙双手接过,先闻过香,方小口细品。 要说品茶,唐惜春上辈子前几十年都是或牛饮或装b,不过样子货。直至暮年时分,心性渐渐安定,才能静下心来细品一杯茶。 青云道长这茶,的确是极品好茶。偏生杯子极小,唐惜春喝过一杯,又自己倒了一杯,如此,连饮三杯,再想喝,水没了。唐惜春赞,“好茶。” 青云道长笑,“你来我这观里将将两月,都没问你一声,住的还习惯吗?” “都好。” “那就好。”青云道长道,“惜春想家吗?” 唐惜春没想到青云道长会与他拉家常,不过,他一向反应极快,笑道,“有些惦记父亲和祖母。”当然,他也很想念阿玄,不知道他来山上这些日子,阿玄都在家里做些什么消谴。 “想回去吗?” 唐惜春一时没明白青云道长的意思,他有些怀疑这假老道是不是要打发他回家。唐惜春想了想,一脸愁容叹道,“现在回去,我爹定不能放心我是不是真的改头换面有所长进。再者,不怕师父笑话,我来山上之前因为行事不谨给书院山长撵回家,就是回家,也难再回书院。我这个年纪,本当或读书或习武,日后也好挣个前程。我天资一般,文武皆不大成,功名上怕是艰难。像我这样,若功名无望,估计我爹很快就会给我说门亲事,我又不大想太早成亲。” 听唐惜春一番诉说,青云道长温声道,“惜春,看你不似有功名之心的人。” “啊?”唐惜春微惊,不好意思的笑笑,“给师父看出来了啊。” 青云道长浅笑,“有功名之心的人,会像惜时那样刻苦自律。你日日懒散,日子只图舒适,自在随心,虽手不释卷,不像求功名,倒像求安心。” 既已给人看穿,唐惜春索性老实道,“我这人,只是有些小聪明,好在会投胎,有个好爹,我爹对我也好。我估计,以后我就是吃祖产没啥出息的那类人。其实我也是想考功名的,倒不是为了做官。我没啥心眼儿,做官估计也就是个芝麻小官儿。我是觉着有功名的人出去比较受人尊敬。我现在靠着我爹,等以后我爹百年,我身上有个功名,回老家守着祖产过日子什么的,便宜。” “当然,要是能考中功名,以后我爹说出去,有个进士儿子什么的,也比较有面子。”唐惜春眉飞眼笑,忽又安静了,道,“我爹满心疼我,我也想争口气叫我爹高兴高兴,偏生一读那些书就想睡觉,兴许是没这根筋。师父,你说世上真有过目不忘的人吗?” 唐惜春的确不是什么有心机的人,去了那些纨绔习性,自有一种天然纯真之态。偏他又生的好,眉眼活络,一颦一笑皆令人心生喜爱。听他问这般天真稚气的话,青云道长一笑,“怎么没有。有的人,出身好,相貌佳,资质更是一流,脱口成章倚马千言对他们就如水到渠成那般简单。” 唐惜春叹口气,闷闷道,“我总觉着这种不能算人,简直就是妖怪。” 青云道长抚案大笑。 青云道长大笑开怀,唐惜春并不觉着有何好笑,他也不想傻笑着去附和青云道长,索性拿起块果子干慢慢吃起来。 青云道长平日里多是肃穆庄严,这一笑倒多了几分活泼,唐惜春心道,这人笑起来倒让人觉着小了几岁似的。 唐惜春正捉着块果子干吃的津津有味,青云道长忽然问,“惜春,你想成为那种妖怪吗?” “知道帝都城吗?那是至尊权利的中心,有着各种各样的妖怪,这些妖怪们翻手为云覆手雨,一言兴邦一言丧邦,每日尔虞我诈钩心斗角,胜者为王败者贼。你愿意成为这样的妖怪吗?” 唐惜春一辈子零十五年都没听人说过这样的话,他简直听呆了,还没反应过来,青云道长双眸如电,蓦然逼向他。唐惜春不知怎地心下一跳,手里半块果子干啪嗒就掉在了石桌上。 唐惜春张口结舌,没出息的咽口吐沫,说了一句话,“师父,我这样的,那不是白白去送死么?其实,那个,师父,我小时候跟我爹在帝都城住过几年,帝都城里好吃的东西很多,就是家用太贵了。”那会儿他爹在翰林做官,俸禄不高,又无灰色收入,家里紧巴的很。 青云道长徐徐诱导,脸上微笑如同盛开罂粟花,唐惜春心跳再漏一拍,听青云道长清朗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惜春,你小时候不过是在帝都城住过,焉知帝都是何等气派?哪怕如你父,金榜探花出身,岳家侍郎府第,亦不能在帝都谋得一席立锥之地,只能转战地方苦熬前程。你能说你了解帝都城?” 重活一世,唐惜春的胆子是愈发的小了。他也不知青云道长说的是真是假是何意思,最终唐惜春哆哆嗦嗦的问一句,“师父,我野心倒没那般大。你有法子让我变聪明一些吗?” 青云道长的话已吹破天去,唐惜春心机浅些,也不是没脑子,联想到青云道长那一屋子金壁辉煌,他已经有些心疑青云道长的来历。不过,尽管好奇青云道长的底细,唐惜春绝不会说那些试探道长底细的扫兴的话,反正他老爹跟道长熟,以后有机会问老爹就是。反正青云道长这种捧他上天大话都说出来了,倒不如趁机提些简单的要求,就算碍于面子,青云道长也不会拒绝他的要求吧? 是吧是吧? “想变聪明?”青云道长一脸高深莫测。 “嗯嗯。”唐惜春眼巴巴的望向青云道长,想着道长或许真有什么特别的法门呢。 唐惜春满心期待,青云道曲指敲他额角一记,一声长笑,“痴儿,似你笨到这般地步的,想要聪明,只能重新投胎了。” 话毕,青云道长大笑不止。 唐惜春郁卒地:操\\你妈! 竟然,被耍了…… 19、干脆蠢死算了! 唐惜春被青云道长一番戏弄,说生气倒不至于,郁闷是有的。 青云道长戏弄人有一手,安抚人的功力也不差。关键是唐惜春郁闷的小模样也粉可爱,青云道长心情大好,遂善解人意道,“若是想家,写封家书,我着人给你送回去,也省得你父亲挂念。” 唐惜春立刻转闷为喜,简直一刻都坐不住了,道,“那我这就回去写。” 青云道长微微点头,唐惜春便跑回去写家书了。 对于现在的唐府而言,唐惜春真的是一封家书抵万金了。 唐盛对于儿子只是有些牵挂,实际并不担心。他既然把唐惜春送到青云观,各方面肯定考量权衡过,别的且不论,安全总是没问题的。唐惜春一直没消息,对于唐盛就是最好的消息,这证明唐惜春在山上过的安稳,没被人家赶出来。 但,唐老太太已经想孙子想的要跟儿子翻脸了。 道理什么的,唐老太太都明白,毕竟,当初唐惜春去青云观,唐老太太也没狠拦。 可是,道理是一码事,感情是另一码事。 唐老太太为啥这么把唐惜春当眼珠子一样的疼啊,自唐惜春落地起,就一直没跟唐老太太分开过。哪怕先时在书院寄宿,唐惜春也是半个月回一次家,唐老太太还经常差人去看望,没叫唐惜春受过一丝委屈。像现在这样,两个月音讯全无,唐老太太牵心挂肠,担心的简直连饭都吃不下了。几次威胁儿子,再不着人去山上看一眼孙子好歹,老太太就亲自去青云观探望孙子。 唐盛也知道老太太惦记孙子,自唐惜春去了山上,唐盛有意叫次子唐惜夏去老太太膝下承欢,奈何唐惜夏也要每天上学念书,更兼罗氏生怕老太太把自己儿子也宠成唐惜春那样的废柴,并不如何愿意儿子亲近老太太。 当然,更关键的问题是,唐盛此举,出发点是好的,对于老太太而言,却十足十的是一败笔。 因为,老太太每一见小孙子,就更惦记大孙子了! 正当唐盛焦头烂额之际,唐惜春的家书到了。 唐惜春写了三封信,一封是给唐盛的,一封是给老太太的,另一封是给阿玄的。 信的厚度就不必提了,顶得上一本《论语》了。 唐盛给老太太念信都念的口干舌燥,叹,“惜春真是絮叨。”其实唐惜春的信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一切安好,勿念。 结果,唐惜春发挥超常,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关键,这字还不怎么见长进。 老太太珍重把孙子的信抚平放好,闻言瞪儿子一眼,“春儿是怕我不放心,才写的长,这是孩子的体贴,亏你这做老子的还嫌唠叨。”又唉声叹气的同儿子抱怨,“你说说,自春儿下生,那会儿咱家虽说不富裕,也没叫孩子吃过一点儿苦。这会儿自己在山上洗衣服做饭的,想想就心疼。” 唐盛不以为意,笑劝,“这要不去山上,他哪里会洗衣服做饭呢?学一学也不错,到时回来叫惜春做几样拿手的好菜来孝顺母亲。” 老太太将眼一横,叹道,“你这当老子的心莫不是铁石做的?我一想到春儿在山上吃的那些苦,就难受的饭都吃不下,亏你怎么说的出口。” 唐盛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学些人情世故也不是坏事,他能在山上立住脚,可见还不算无药可救。” “我孙子好的很!”老太太不喜欢听这些话,皱眉道,“这该吃的苦也吃了,你赶紧去接春儿回来吧。要念书哪里都能念,难道洗衣做饭就能把书念好了?”当时不知山上这般清苦,稀里糊涂的把孙子送去山上。如今知道了,老太太愈发想念孙子了。 唐盛做老子时威风八面,对上自己老娘也是头疼,打发了丫环们下去,唐盛道,“娘啊,惜春是我儿子,难道我会把他往火坑里放?青云观的好处多了去,若是能留下,正该叫他安心住上几年才好。” “有什么好处?洗衣做饭能有什么好处?我知道,惜时在那儿习武,地方也不会太差。可咱们春儿又不是习武的材料,他一个念书习文的孩子,你把搁习武的地界儿,这也不对头啊。”老太太也有自己的道理。 唐盛语重心长的跟老娘解释,“谁说青云观只是习武的,青云道长的二弟子,前年帝都春闱就中了探花,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是惜时,现在的文章也做的有模有样,再过几年,大有可为之处。惜春从官学出来,已经没有太好去处了,若是在山上能得青云道长指点指点,也不比在官学差。” 老太太自不知这些事,听儿子说完,老太太担忧,“那人家道长肯指点春儿么?惜时是道长的弟子,有师徒名分,这是应当的。咱们春儿,又没拜道长为师,人家能愿意?你既有这个念头,当时春儿去山上时就该多给道长备些厚礼。” “看吧,反正惜春在山上住着,混个眼熟也好。”唐盛也没什么把握,想着还是要叫人去山上走一趟,他写封信点拨一下儿子,别入宝山却空手而归。唐盛道,“先前放任他几年,是因为他年纪小。如今都十五了,念书不通,习武不行,总不能一直这个懵懵懂懂下去。纵使考不出功名,起码得学个明白,以后打理产业,日子也能过得。” 见儿子一门心思为孙子筹划,老太太也不好再拆台,只是问,“那春儿什么时候能回家?” 唐盛道,“过年总会回来的。” 老太太道,“这天眼瞅着就冷了,春儿上山的时候就只带了夏衫,他的秋衣我都叫阿玄做出来了,你差个人给他送上去才好。” 唐盛笑应了,道,“阿玄这丫头倒是忠心。” “她跟春儿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不同。唉,阿玄是个好孩子,先时春儿不明白,总是厌着她,她一样忠心耿耿。后来春儿明白过来,待她甚好,那丫头仍如以往,不骄不躁的,只看这份儿沉稳就没几人比得上她。”老太太道,“春儿院子里,非有这么个可靠的人才行。” 唐盛笑,“母亲说的是,我看阿玄也是个心正的。” 唐盛并未将唐惜春单独给阿玄写信的事告诉老太太,其实唐惜春给阿玄的信唐盛早看过了,里头并没有不能见诸于外人的东西,无非就是些琐事。只是唐盛想着,唐惜春在山上还惦记着阿玄……阿玄也算是唐盛看着长大的,又素来端正。 若是两人真有些个别的意思,唐盛倒觉着,能有阿玄这样端正的孩子给儿子做侧室,也是儿子的福气。不过,两人年纪还小,难得唐惜春现在明白过来,还是前程要紧,这些事缓缓再提也无妨。 过得几日,唐惜春收到了家中大管家送上来的秋衣冬衣,一大匣子的肉干零嘴儿,总之都是阿玄预备的。 唐惜春笑问,“家里可好?” 大管家唐忠道,“家里都好。老太太、老爷、太太身体康健,就是一直惦记大爷。收到大爷的书信后,老太太开怀的很。老爷说了,山上清幽,叫大爷好生住着,静心习文念书。这是老爷吩咐奴才给大爷的书信。”说着,一封家书双手奉上。 唐惜春接了,并没有立时就看。 唐忠继续道,“大爷住在山上,多有打扰道长之处。这两坛美酒,是老爷送给道长的。” 唐惜春点头,道,“你们暂且去客房歇歇脚,中午惜时就回来了,待见了惜时,用过午饭再下山。”亲自带唐忠去客房。 唐忠受宠若惊,忙道,“奴才们自己过去就行了。” 唐惜春问,“你认得路?” 唐忠一时哑口,唐惜春笑,“观里没多余的人。”顺脚先去厨房跟烧饭的皓六说一声多备几人的饭,又拎了一壶热水取了一套茶具。唐忠忙接过手,心说,这山上可真够寒酸的,不过倒是个调\\\\教人的好去处,想当初大爷在家多飞扬跋扈的一人哪,在山上住两个月竟然暴脾气都改了。 唐惜时并没什么要跟唐忠说的,只是照例打听了唐盛与唐老太太的身体,另外叫唐忠代他向一府的长辈问安罢了。 唐忠用过午饭识趣的告辞。 唐惜春叫了唐惜时去他屋里拿东西,衣裳也有唐惜时的一份。肉干零嘴儿之类,唐惜时没要,全给了唐惜春。唐惜春道,“老爹送了两坛酒给师父,晚上你跟我一块给师父送过去。” 唐惜时应一声,扛着衣物回自己屋了。 唐惜春自己也开始整理送来的这些东西,除了吃的穿的,还有……满满一箱子书。 看到这些书,哪怕唐惜春再笨,也明白了,老爹这是根本没有叫他回去的心啊。叹口气,唐惜春叼块肉干在嘴里,撕开老爹的信件。 唐盛的信很简单,只有薄薄的一页纸,意思却很不简单,总结起来归为两条:第一,唐惜春能在山上站住脚,他老人家很欣慰,既然没人撵,叫唐惜春只管死皮赖脸继续住下来,别急着回家。 第二,唐盛很明确的指出,青云道长不简单啊,文武双全的人,曾经培养出一位探花儿来。那些书,就是送来叫唐惜春读的,唐惜春有不明白的地方,只管请教青云道长。唐盛倒不盼着唐惜春去中探花儿,哪怕只是普通进士,唐盛也很满足。 唐惜春觉着他爹是在做梦,考进士又不是吹口气,要都那么好考,还用得着十年寒窗皓首穷经?再说,他根本没有读书的天分。 唐惜春哼哼两声,拿着个痒痒挠哗啦哗啦的挠墙,挠了片刻就把唐惜时挠过来了。 唐惜时扫一眼唐惜春扔床上的痒痒挠,十分后悔给唐惜春做了这东西。原本是因为唐惜春这人娇气,还什么事都喜欢使唤唐惜时,抓背都要唐惜时过来伺候。唐惜时烦死唐惜春,不过,碍于每天还指望着唐惜春给他做宵夜,也不能因这些小事就跟唐惜春翻脸啊,于是,唐惜时砍了棵竹子,心灵手巧的给唐惜春做个痒痒挠。 唐惜春自此倒是不找唐惜时挠背了,唐惜春改为挠墙,他有事不喊唐惜时了,只要唐惜时在屋里,唐惜春直接用痒痒挠挠墙,把唐惜时训练的,一听到挠墙声,立刻就到。 唐惜春只当没看到唐惜春的臭脸,指了指地上的一箱子书,挥挥手,道,“老爹送来给你读的,拿走。”唐惜时夜夜苦读的事他是知道的,他念书不成,倒白耽搁了这些书,还不如给唐惜时看,兴许能帮上忙呢。 “给我?”唐惜时怀疑的看唐惜春一眼,既给他的,怎么刚刚没说,现在才提?唐惜春没理唐惜时,盘腿坐床上抱着一匣子肉干吃的津津有味,再三问唐惜时,“你真不要吗?很好吃呐。” 唐惜时没理唐惜春,低头从书箱里抽出一卷书,扫几眼又放回书箱里,盯着唐惜春道,“这是义父给你,叫你读的。我都已经读过了。” 唐惜春“哦哦”两声,没有半点被揭穿的尴尬,低头再从匣子里捡个五香味儿的肉干。 唐惜时深深的叹口气,道,“惜春,我们谈谈吧?” 唐惜春有些茫然,眨眨眼,“谈?谈什么?” 唐惜时先拿开唐惜春怀里的肉干匣子,拉他下床,指指地上的皂布鞋,“把鞋穿好。” “要去外头谈吗?你有话就在屋里说吧,一样的。我过会儿就得睡午觉了。”他生活一直都很规律滴。 唐惜春锇揉拢葡辈荒头常苯有膊唤写┝耍テ鹛葡t和缟弦豢福瓶蟠埃萆砭统隽饲嘣乒邸 唐惜春头朝下,山风在脸上呼呼刮过,花木山石在眼前飞速倒退,还时不时能看到在山间奔跑的小动物,唐惜春吓得双臂绕过唐惜时的后背,紧紧抓牢,整个脸贴紧唐惜时的脊背,大叫,“唐惜时,你个没大没小的臭小子!快放我下来!” 唐惜时决定的事,任凭唐惜春喊破嗓子,他完全无动于衷,直待一处小小峰顶几处青石,唐惜时才把唐惜春放下。 唐惜春头发都散了,衣衫也皱了,脚下鞋都没一只,只有两只松松垮垮的白布袜,唐惜春给颠的头晕脑胀,指着唐惜时骂道,“唐惜时,你是不是找揍啊!” 唐惜时指了指青石,“坐下,有话想跟你说,观里不大方便。” 唐惜春气哄哄的喘了好几口气,四下扫望不知是在何处,只看到流云绕山翠,如在仙境一般。 “什么事啊?”唐惜春没好气的,“你就不能好好的说,非要我发火是不是?”唐惜时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唐惜春为此很是不满。 唐惜时平平道,“要是以前,这些话,你求我我都不会说。” 这话当真是大实话,若不是现在唐惜春事事想到他,他才不会管唐惜春是死是活。如今唐惜春天天给他做宵夜,虽然并不是无偿的,但,唐惜春也只是有偿的给他一人做宵夜!唐盛送来美酒给青云道长,明摆着是叫唐惜春去做人情,唐惜春都不忘叫上他一起。还有那一箱子书……若不是他早看过,换第二个人难免要多想的,想着义父不同于生父什么的。 那些书,是唐盛少年求学时所用,里面不少唐盛的批注。唐盛并不是个小气的人,唐惜时文武双修,唐盛早年考较唐惜时功课时,就把这一箱子书送给唐惜时读过。如今又送来给唐惜春读,很明显是觉着唐惜春有改好的趋势,送来叫唐惜春上进的。 想到唐惜春直接把书送给他,真叫唐惜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唐惜时不理唐惜春气极败坏的模样,直接问,“惜春,你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难道一辈子都靠着义父过日子?义父把书给你送来,是盼你读个前程出来,你把书给我,是什么意思?” 唐惜春在唐惜春对面坐下,道,“我是想你念书念的比我好,那么一箱子,我一下子也看不完,才叫你一起看的。前程什么的,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念出来的。”他简直烦死念书的事了。 唐惜时问,“义父有没有给你写信。” “写了,你要看?” 唐惜时根本不用看,便道,“义父既然送了这些书来给你,用意就是叫你在山上用心读书,不要急着下山的。义父有没有提叫你去请教我师父功课?” 果然不愧上辈子当大官的人哪。唐惜时生的黑塔一般笨重,不想却如此内秀,直接就能猜出他老爹信上的大致内容。唐惜春心悦诚服,随手梳拢下颠乱的头发,沮丧道,“那天我问师父有没有办法变得聪明些,师父叫我重新投胎。” 唐惜时听到这话半晌无语,气道,“你是不是傻啊?怎么总说这种傻话?”什么变聪明些?唐惜春又不笨,从烧饭一事上就能看出来了。 别看青云道长戏弄他,他不恼,但,在唐惜时面前,唐惜春就格外的有自尊。见唐惜时说他傻,唐惜春不高兴道,“唐惜时,我可是你大哥。你再对我不敬,我可要生气的!” 唐惜时叹口气,浓眉微锁,“生气有什么用?生气又不能叫你考出功名来。”他缓缓道,“义父会叫你去请教我师父功课,也是有道理的。我二师兄就是探花出身,五师弟今年秋闱,早早下山去了,将来,我也要去科举的。” “惜春,现在的世道,没有比考功名更快的出头之路呢?义父也不能护你一辈子,就算你不慕功名,将来义父多留些家业给你吃用,但你若一无是处,家业也不是那么好打理的?”唐惜时鲜少这样长篇大论,他道,“再说,你这一辈子,总得找点事做。难道总这么无所事事,虚耗光阴?” 给唐惜时这么讲,唐惜春也有说不出的郁闷,道,“我要是能考出功名来,早去考了。我念书你还不知道,就是念不进去。” 唐惜时叹道,“念书不一定是为了考功名,多念些书,学些道理总没错。再有,你想一想有没有真正想做的事,别每天总是忙些鸡毛蒜皮。” “喂,唐惜时,你不想吃宵夜了是吧?” 唐惜时看唐惜春一眼,虽是默不作声,还是颇能带给唐惜春几分压力的。 唐惜春心下一动,忽而执起唐惜时的手,认真道,“惜时,我念书是不成的。我看,你念书就格外灵光,等以后你出人头地了,别忘了大哥给你烧宵夜的情分哪。到时侯照顾照顾我这个做大哥的,你不会不愿意吧?”当然,这也是唐惜春的心眼儿了,上辈子他跟唐惜时一直关系极臭,后来他求到唐惜时头上,唐惜时都没有袖手旁观。这辈子他对唐惜时这么好,唐惜时不会无情无义吧。有唐惜时这棵大树,他以后也能悠哉悠哉过活! 想到如今他每天不辞辛苦的为唐惜时烧宵夜,以至于唐惜时两个月时间又蹿高一截,唐惜春自己都觉着自己很不错。他正等着唐惜时跟他表白一翻兄弟情义呢,谁晓得唐惜时冷一张臭脸,冷冷道,“不愿意!” 唐惜春正握着唐惜时手的手啪就松了下来,唐惜春看着空空的双手,他感觉到自己后半辈子的美好人生都跟着咣啷一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唐惜春深受打击,正欲大怒,就听唐惜时道,“惜春,我要的不是一个跟我打秋风的兄弟,我想要的是能堂堂正正跟我并肩站在一起的兄弟!” 什么叫柳暗花明、千回百折、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啊! 如果唐惜春能够聪明一些,他就会明白唐惜时真是一位调节气氛、蛊惑人心的高手啊!此时,唐惜春尚不明白唐惜时的厉害,他只是感动的够呛,喉咙酸楚,眼睛红红,恨不能马上就要飙出两行泪来表示对他惜时弟弟现在的心情了:天哪,以往他只知道唐惜时是个有本事的人,却不想,唐惜时还是这样的一个好人哪! 唐惜春感动的晕头转向,唐惜时对他这样好,他身为兄长,怎么着也不能总叫弟弟为他操心哪!唐惜春决定奋发了,他很响亮的抽了一鼻子,然后做了个决定。他挺挺胸膛,以一种振聋发馈的声音对唐惜时道,“虽然这样做很傻,但你们都说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那么,即便再被师父笑话一回,我也要去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变聪明的办法啊?等我变聪明了,我兴许就能考上功名啦!” 唐惜春大声高语的跟唐惜时说着他的计划,唐惜时简直恨不能一口老血喷唐惜春满脸,他忍无可忍,怒吼一声,“唐惜春,你干脆蠢死算了!” 20、神棍周湄 唐惜春,你干脆蠢死算了! 当唐惜时吼出这句话的时候,甭管唐惜时是多么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唐惜春已经决定这辈子都不跟唐惜时讲话了。 唐惜春正要跟唐惜时绝交,风中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那声音充满恶意,唐惜春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唐惜时已经猱身而出,利箭一般扑向丛林,他身子堪堪刚至树梢,一道鞭影破树而出,唐惜时腰身猛然一拧,斜掠开去,鞭影击破空气,发出尖烈的啸声。 唐惜春尚未看清,就见一黑衣人同唐惜时缠斗在一处,二人身形极快,以至于唐惜春只看得道两道残影。 唐惜春不懂武功,却也急的够呛,无奈他又实在帮不上忙。唐惜春急中生智,将两手张开合拢在唇边,做个扩音的手势,然后虚虚对着青云观的方面扯嗓子大喊,“救命――救命――青云,仇家上门啦――” 唐惜时事后回忆,若不是唐惜春鬼嚎帮倒忙,他也不会那么快落败。 唐惜春没喊几嗓子,唐惜时便被黑衣人半空一掌拍飞,直直的往下摔去。唐惜春又是一声尖叫,那黑衣人鞭影飞出,将唐惜时捆了个粽子提了上来。接着,足尖轻点树梢,几个纵身跃至青石之上,唐惜春身畔。 唐惜春倒没逃,他心里明白,连唐惜时这等高手都逃不过,他鞋子都没一只,想跑也跑不了。唐惜春脸色微微泛白,倒也颇具胆色,并未失态。他先看唐惜时一眼,见唐惜时虽然口角溢血,眼睛倒还有神采,直勾勾的盯着唐惜春。 唐惜春立刻道,“我爹是成都知府,这是我弟弟,请问好汉,我们唐家跟你有何冤仇吗?” “这倒没有。” “那就是了,既然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好汉是不是误会了?”唐惜春扯出抹不自然的笑容,跟黑衣人说好话,“我弟就一个傻大个儿,武功也不大行,我们住在附近的青云观,好汉可是真青云观有何恩怨?” “也没有。” 唐惜春不明白了,“那您这是……要求财吗?求财的话,你别伤着我弟,要不我写封信,你着人把信送到我家,要多少银子,我爹都给你。” “财也不缺。”黑衣人一脚踩到唐惜时的胸前,直踩的唐惜时闷吭一声,喷出一口血沫,方悠悠道,“就是闲了,想宰个人玩玩儿。” 唐惜春大叫,“要是想宰人,你就给我们兄弟个痛快吧!别,别太折磨我们了,我们也好早死好投胎!” 时已入秋,山风冰凉,唐惜春却汗出如浆,汗湿脊背。 尽管死过一回,唐惜春依旧是怕死的。毕竟上回算是寿终正寝,这回横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重生?唐惜春哆哆嗦嗦的蹲下,双手去扳黑衣人踩在唐惜时胸上的脚,他一扳,黑衣人便移开了脚。唐惜春用袖子给唐惜时擦擦胸前的泥土,又去给唐惜时擦净脸上的血水,唐惜春拖起唐惜时的肩,抱他的头在怀里,唐惜春难受的说不出话,抽了两下子,才道,“惜时,我倒是不怕死的,你怕不怕?”他有重生经验,只是不知道唐惜时是不是属猫的? 唐惜时眼中似是含笑,摇摇头。 唐惜春想了想,又叮咛道,“那个,一会儿死的时候你抓紧我啊。”说不定他能带着唐惜时一起重生,哪怕不能重生,黄泉路上有个伴儿也好。 唐惜时点点头,唐惜春闭上眼睛,抱紧唐惜时,视死如归的对黑衣人道,“来,杀吧!” ****** 一群坏蛋! 唐惜春气的晚饭都没心思吃,皓月笑眯眯的来叫他,“惜春哥!快吃饭了,今天是二师兄大展身手,做了一堆好吃的!” “不饿不饿!你们去吃吧!”二师兄!什么狗屁二师兄! 皓月推开门,见唐惜春闷闷的躺在床上,皓月过去坐下,说,“惜春哥,你是不是还在生二师兄的气啊?” 唐惜春哼一声,“还有你们这一群家伙,听到动静只知道看我的笑话!”当时他还以为真的会死呢,不想这群家伙都在暗处看热闹。 皓月笑,“二师兄就是这样啦!我小时候他装死吓我,害我哭了一天一夜!当时师兄他们都知道二师兄是装的,硬是没人告诉我。大家开个玩笑,惜春哥,起来吧。” “真是坏透了!”唐惜春翻身坐起来,一把掐住皓月的脸蛋儿,咬牙道,“白给你吃那些好吃的!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 皓月咧着嘴,一脸的笑容都给唐惜春掐扭曲了,他双手抱着唐惜春拧他脸的手,赔笑,“惜春哥,我武功最差,到的最晚。我到的时候想说来着,看你对三师兄真是兄弟情深,我一感动,就忘了。”想到当时的事,皓月依旧很想笑。 “还敢说还敢说!”狠狠掐皓月一把,唐惜春按他在床上,打他两下屁股。皓月滑溜的鱼一般,立刻弹跳起来,哈哈大笑的将唐惜春扑倒在床上。 俩人闹成一团。 唐惜时在门口咳了一声,迈进屋来,一本正经的模样,“皓月,别闹腾了。” 皓月非常听唐惜时的话,从床上爬起来,还不忘拉了唐惜春一把,道,“惜春哥,那我先过去了。你快点啊,要到晚饭时辰了。”青云观的晚饭向来不等人的,就是青云道长迟了,也是过时不侯。 待皓月走了,唐惜时过去坐下,问,“惜春,真生气了?” 唐惜春瞟一眼唐惜时的脖子,恨不能直接掐死唐惜时。唐惜时恳切道,“当时,我被二师兄点了哑穴,实在开不了口。本来快把穴位冲开,又给他一脚踩出血来。” 唐惜春哼哼两声,“那你就不会暗示我一下,害我丢了大丑!” 唐惜春觉着冤死了,“我用眼神暗示你了啊。”这不是唐惜春没看懂么。 “别想糊弄我,我怎么没看出你的暗示来!”唐惜春气道,“我这么笨,很可笑啊!”就是神人也受不了这些戏弄,果然是青云观里没好人。 唐惜时认真道,“你对我生死不弃,我感动还来不急,怎么会笑你?” 唐惜春气咻咻地,“下次真遇着坏人,我肯定放下你逃命。” “要是真遇着坏人,我力不逮之时,我是盼着你能逃出命去的。” 唐惜春斜唐惜时一眼,“以前都是闷不吭气的,现在倒会说些花言巧语。被踢的地方没事了吧?”还是师兄弟呢?唐惜时也是个废物,唐惜春没好气道,“天天跟我吹嘘自己武功有多好,结果没个三拳两脚就给人揍扁!” “没事,二师兄又不可能真下狠手,歇两天就好了。”唐惜时罕见的露出笑容,“惜春,一起去吃饭吧。” 皓月与唐惜时都来给他铺台阶,唐惜春也就没怎么拿捏,穿上鞋跟唐惜时去吃饭了,一面走,一面问唐惜时,“姓二的就是中探花的那个啊?” “嗯。那个,惜春,二师兄不姓二,他姓周,单名一个湄字。”唐惜时不忘给周湄说句好话,“二师兄文采很不错。” 这可不是废话么?文采差能中探花?在唐惜春眼里,自家老爹已经足够了不起了,还只是传胪。唐惜春小声道,“你说老天怎么这般没眼,竟然叫这种坏蛋中了探花?”他自认为二世为人,人品不错,老天怎么就没赐给他些个读书天分呢? 唐惜时忍笑,“这有什么,说不定以后我科举也能中探花?” “你就别扯了。”唐惜春瞥唐惜时一眼,道,“探花探花,人品文采不提,就你这黑塔样也中不了探花。” 唐惜时自觉大丈夫气概出众,听唐惜春这样说,不禁辩驳道,“惜春,男子汉可不就要像我这样么。” 唐惜春啧啧两声,一幅深觉不可思议的模样,摇摇头,举步往饭厅去。 唐惜春一到饭厅,皓六一见他就哈哈大笑,一把搂过偷吃的皓月,闭着眼睛学唐惜春视死如归,“来!杀吧!” 唐惜春重活一辈子,原本是想修身养性做个好人来着,结果偏生歹命,遇着青云观这一伙子贱人!尤其皓六,偷着笑还不够,竟笑到他面前来!老子不发火,简直是把老子当病猫啊!唐惜春扑过去就照着皓六一顿捶,皓六一面蹦躲,一面大笑,说,“惜春,你可把当年皓月哭二师兄的事给比下去了。” 皓月立刻道,“那也比六师兄被五师兄骗财骗色骗了半年的好。” 皓六被揭创伤,咬牙切齿,“他再敢回来我非活剥了他的皮!” 唐惜春上下打量皓六一眼,含笑道,“原来是百步笑五十步。” 唐惜时头疼的纠正唐惜春,“惜春,是五十步笑百步。” 唐惜春白眼训他,不客气的落井下石道,“你傻啊!我又没被人一骗半年,这么一对比,明明皓六更笨,他当然是百步的那个!” 唐惜时不说话了,转头道,“我去厨下瞧瞧。” 皓月道,“惜春哥,你要不要去看看,二师兄超会做菜的。”现在二师兄不能常驻山上,要是他家惜春哥跟学两手二师兄的手艺,他可不就有福了么! 唐惜春扬起下巴,“不去!”他跟姓二的势不两立! 皓月表示理解。 周湄在开饭的时候端上最后一道菜。 尽管唐惜春决定跟周湄势不两立,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这妖气纵横的家伙一眼。真是的,长的这么妖里妖气的家伙,竟然能中探花! 老天爷,你眼瞎了吗? 唐惜春愤愤的戳起一块小排,咬的咯吱咯吱响。 看这眉,看这眼,看这鼻梁,看这脸!老天爷,你果然是瞎的吧! 唐惜春原本对自己的相貌非常自信的,结果来了个周湄完全在硬件上中伤了他的自信,真是他妈的……唐惜春再戳个鱼丸,继续咯吱咯吱的磨牙。 皓月听着唐惜春的磨牙声心里直哆嗦,觉着唐惜春很有可能控制不住火气一把扑过去咬死他家二师兄什么的。 唐惜时看唐惜春两只眼睛就没从周湄脸上有过稍离,想着虽然周湄的确相貌出众,可唐惜春自己长的也不错啊,不至于看周湄看呆了吧! 唐惜时夹了一筷子清蒸鱼给唐惜春,求你了,表这么赤果果的成不成? 唐惜春横唐惜时一眼,他是喜欢吃鱼,但不喜欢挑鱼刺啊! 唐惜时好心好意的给唐惜春提个醒,不想挨一白眼,正想着莫不是唐惜春恼怒他扰了他观赏二师兄的美貌?周湄已笑道,“惜时,惜春不大会挑鱼刺。” 唐惜春更怒,再瞪唐惜时一眼,真是的,怎么一点默契都没有,还不如这姓二的会看他眼色! 唐惜时是个要面子的人,实在做不出这么多人面前给唐惜春剔鱼刺的事,只得默默低下头,避开唐惜春的眼睛。 唐惜春简直不能理解唐惜时了,心道,老子就瞪你两下,你羞答答的低下屁的头啊! 周湄又笑,“惜春,惜时素来要面子,他不是害羞,是觉着不能替你剔刺剥鱼,才低头避开你的。”说着,周湄优雅的将鱼剔了刺,一只秀美的手将浅浅装了雪雪白鱼肉的浅底白瓷碟送到唐惜春面前,声音低沉动听,“中午开个玩笑,惜春莫要生气,我给你赔个不是。” 这下子,唐惜春倒不再对着周湄磨牙了,他双眼瞪圆,粉唇微张,简直忘了该如何反应:这,这,这姓二的是妖怪吗?怎么他想什么都知道? 周湄微微一笑,长眉微挑,“惜春,我虽无所不知,也还并不是妖怪。” 唐惜春手里的筷子终于“啪”的一声,掉在了桌间。 21、谈一谈 事实证明,周湄不是妖怪。 但,这姓二的明显比妖怪更招人恨。 唐惜春咬着酸甜可口的糖醋丸子,夹一筷子香淡正好的清蒸鱼,扒一口粒粒晶莹的白米饭,再瞅一眼妖里妖气的周湄,心中杀气腾腾:真他妈的不给人留活路啊! 除了人品值负无穷,这姓二的简直就是生来打击别人自信的好吧! 见到姓二的,唐惜春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古人诚不欺我啊。 唐惜春原是打定要做一辈子好人的,结果又误入狼窝,简直没活路了! 郁闷无比的扒着饭,唐惜春用目光杀死周湄无数次。周湄受用的微笑着,亲为青云道长把盏,“很久没喝咱们山上的酒了,我陪师父喝一杯?” 看得出青云道长的心情也很不错,举杯饮了。 唐惜春也跟着喝了一口,这是山上自酿的果酒,味道是不错,就是有些淡。唐惜春灵光道,“师父,我爹今天刚差人送了两坛好酒上来,是给师父的。今天忙忙叨叨的,我就忘了给师父送去,如今还在我那里,不如叫惜时取来,咱们一起尝尝。” 青云道长笑,“惜春就是会拿我的东西送人情,上次你爹送我的酒,你给了皓六。这回就更大方了,你真不愧是你爹的儿子啊。”唐惜春说笨时是笨的叫人哭笑不得,灵光起来也有几分可爱之处。 唐惜春拍青云道长马屁,笑,“我这也是知道师父你为人大度才敢放肆一二的么。”脚下踢唐惜时一下子。 唐惜时默默的放下筷子,去拿酒了。 皓月问,“惜春哥,是什么酒啊?” “状元红。”唐惜春道,“我爹出生时埋在地下的,跟我娘结婚时都没舍得喝,直到了我爹中进士才从地下刨出来宴宾客,现在也没剩几坛了。” 皓月惊叹,“有几十年了吧?” “到现在整整三十年。”唐惜春伸出三根手指,又道,“我出生时,我爹也给我埋了许多酒。” 皓月问,“那也要等惜春哥你中了进士才能喝么?” 唐惜春道,“那就喝不着了。”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唐惜春也笑了,先时那些赌气郁闷跟着烟消云散。他心里明白,周湄无非开个玩笑,他就是因为被耍了一回抹不开面儿而已。 大家毕竟都是男人,也没那么多面子啥的计较。 唐惜时很快提了酒进来,拍开封泥,果然一阵醇香扑鼻。 就是向来寡言的皓一也禁不住赞了声,“好酒!” 周湄接过酒坛,收拾着温酒。大家的话明显多了起来,先是围着周湄的好手艺,皓月大倒苦水,“要不是惜春哥来山上,日子都不知要如何是好。二师兄,惜春哥烧饭也烧得很好吃,只是比二师兄稍微差那么一点点。二师兄,你有空指点指点惜春哥,也算造福咱们师兄弟啦。” “好啊。”周湄笑眯眯地瞅唐惜春一眼。 唐惜春不客气的翻个大白眼。 皓四问,“二师兄,你去云贵,那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周湄笑,“好吃的有的是,那边有很多蛮夷,不过除了居深山的,也多被镇南王府驯化了。我见到那边山里有人用竹筒烧饭,烧出来的饭带着竹子的清香,也格外可口。倒是有一样吃食比较奇特,知道沙锅吧?我们这里常用沙锅褒锅煮汤的,昆明那里的人现在都流行用一种这么大铜锅。”周湄比划着大小道,“锅为两层,底下一层放热炭,上面再置一锅,上面这锅中间用薄铜板隔成太极两端,一头放清汤,一头放麻辣汤,然后切了各式生肉片或鲜蔬果菜涮了吃。“ 皓月道,”这不就跟三师兄每天的宵夜一样么?“ 皓月很是嫉妒地,”惜春哥每天傍晚都会给三师兄在炉灶上炖野鸡,到半夜里野鸡炖的喷香喷香的,三师兄就将菜啊什么的煮到鸡汤里吃,好吃的很。别人想吃一口都不行。”他有一回偷吃了半锅鸡汤,给唐惜时抓到可是一番教训。而且唐惜时明令他不准去找唐惜春给他做宵夜,理由是怕唐惜春累着。皓月一直有些怕唐惜时,当真就没敢死磨硬泡的跟唐惜春开口叫唐惜春给他一起烧宵夜啥的。 周湄笑,“不一样,惜春给老三做的跟热锅子差不多,云南的不一样,他们还会调出芝麻酱拌上香油、果酒、酱豆腐、腌韭菜花、秋油、茱萸油、卤虾油、米醋、葱花等调出酱料来,这样菜蔬在汤锅里涮熟之后在酱料碗里一醮,味道才叫一个鲜。” 唐惜春亦道,“这样的吃法倒是新鲜别致。” 皓月眼睛亮亮的,跟着说,“云贵离的远,新鲜吃食格外多哪。” 周湄道,“以前去云贵也没见过这种吃食,是新出来的,说是从镇南王府传出来的。镇南王以此款待属臣,上有所好,下必兴焉,渐渐的传出来,云贵颇好这种吃法。我已经着人去做那种锅了,做好后带上山来,冬天吃最好不过。” 皓月立刻道,“惜春哥,以后就这么准备宵夜吧。到时二师兄的锅送上来,我们就拿这个做宵夜。” 唐惜春盛一碗蘑菇汤,道,“累。”心里不是很乐意,烧唐惜时一人的宵夜,跟烧全山弟子的宵夜完全是不同的工作量好不好? 皓月道,“这有什么累的?跟以前一样啊,惜春哥,你一样烧锅鸡汤就好了,其他的要涮什么菜还是涮什么肉,我们自己准备就行。” 这样一想,唐惜春看看唐惜时,见唐惜时没啥意见,唐惜春便也同意了。 待酒温好,周湄先为青云道长把盏,接着是大师兄皓一,然后皓月接过酒壶,伶伶俐俐的给大家倒酒,最后亦不忘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唐惜春直担心,“这酒很有后劲的,皓月你小心醉了。” “不会不会。”皓月似个小酒虫一般,还没喝酒,先咧着嘴笑,俯身鼻端嗅了嗅,一脸陶醉,道,“惜春哥,到时你的酒取出来别忘了送我两坛啊?” “哦哦。”唐惜春漫不经心的应了,想着云南竟是这么个神奇的地方,问,“二湄,云贵和我们这里很不一样吗?” 周湄正要喝酒,听到唐惜春对他的称呼,当下一口酒就呛了,幸而他武功高强行动敏捷,转头拧身,一口酒喷到了地上。 这下子,不仅是轰堂大笑,连青云道长都跟着笑了,皓月尤其笑的欢,他跳起来蹲到地上,抱着肚子几乎要笑瘫了。唐惜时唇角翘起,低笑几声:看吧,唐惜春虽然是个肉脚废柴,但其实一点都不好惹。 周湄理了下衣衫,对唐惜春正色道,“惜春,你不叫我二师兄,叫我声周大哥也无妨的。说来,你不是在为科举的事发愁吗?怎么样?我好歹有探花经验的人,若不是我生的太过美貌,说不得陛下就点我为状元了。” 唐惜春嗤道,“陛下没请个崂山道士捉你的妖你就认便宜吧,不就是一个探花!哼!当我没见过探花还是怎么着!惜时说了,过两年就考个状元送我,是不是?惜时?” 唐惜春说着,大大的桃花眼瞟唐惜时一眼,唐惜时不愿意夹在唐惜春与周湄之间做炮灰,闷头吃肉不吭气。唐惜春气的脚下踹他一下子,唐惜时脸上微辣,幸而人生的黑,这又是傍晚,也不大看得出来,唐惜时闷声道,“尽力而为。” 唐惜春收回脚,面露得意之色。 皓月却忽而感叹,“三师兄平日里话都没几句的人,原来常在惜春哥面前吹牛啊。” 周湄低笑几声,唐惜春大觉没面子,板着脸说皓月,“这怎么叫吹牛?惜时的学问不知道有多好呢?上知三千年下知五百载,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就是惜时这相貌,也是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气概,比起小白脸强多了!”一面说,一面撇周湄几眼。 皓月看看仙风道骨的师父,再瞧瞧温雅默言的大师兄、妖气纵横的二师兄、寡言鲜语的四师兄、智商捉急的六师兄,以及眉眼俊俏的唐惜春,再想一想自己,认真道,“惜春哥,除了三师兄,咱们的脸都不黑啊。” 唐惜春斩钉截铁道,“脸黑一点容易讨女孩子喜欢!” 皓月不信,“不可能,三师兄以前喜欢山下卖白肉胡饼的小梅花儿,结果小梅花儿嫌三师兄长的黑,就喜欢上了五师兄。气的三师兄两个月没跟五师兄说话,可见女孩子不喜欢黑的。” 唐惜时怒瞪皓月,“闭嘴!”对唐惜春道,“别听皓月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唐惜春已经眯着眼睛打量起唐惜时来,啧啧道,“竟然有这种眼瘸的丫头,惜时莫怕,等以后哥哥带你去风流风流,你就知道路边的野花不用睬,如今已是百花开。” 唐惜时头疼,“没有的事。” 唐惜春根本不信,好奇的跟皓月打听,“你们五师兄不是骗财骗色骗了皓六半年么?怎么还跟惜时争村姑啊?难道他一面跟皓六勾勾搭搭,一面去挖惜时的墙角?”真是人才啊。 皓六嚷,“什么叫勾勾搭搭!我完全是给那贱人骗了!骗了!” 皓月根本当皓六不存在,与唐惜春道,“时间不一样啦,跟三师兄争村姑在前,骗六师兄在后。”说着,皓月一脸羡慕,“五师兄就是这样魅力非凡。” 唐惜春点点头,“就男女通吃这一点,是比较荤素不忌。不过,你不要学他。” 皓月眨眨眼,唐惜春摸摸皓月的头,笑,“因为你是皓月啊,你要是样样学皓五,不就会变成皓五了嘛。” 皓月想了想,很有文化修养的说了一句,“像邯郸学步的道理是一样的。” 邯郸学步是啥道理? 文盲唐惜春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不禁微微脸红,他竟然还不如皓月,哭! 闹腾了一会儿,大家吃过晚饭,又听周湄说了些云贵风光,天时将晚,便起身一道收拾了桌椅碗筷,然后一并移步到青云道长的屋子里说话。 这也可以看出青云观弟子之间的亲近来,周湄乍一回山,师兄弟之间竟有这许多说不完的话。就是青云道长亦没有什么架子的允许徒弟们借用他那金璧辉煌的屋子。 当然,大家是在待客厅说话,守着张大圆桌,团团的围坐了一圈。唐惜春也在内,这在上辈子可是想不敢想的待遇,上辈子他根本没呆到周湄回山就给这一窝子假道士欺负回了家。 周湄送给诸师兄弟许多东西,还细心的备了唐惜春的一份。其中很有几样稀奇的,譬如一种用来刷牙的牙刷,用松木做手柄,在头上镶嵌着短短的猪鬃,用牙刷醮了牙粉刷牙,比柳枝更方便。 还有一种叫铅笔的笔,用起来比毛笔更加轻灵便宜,就是写的字容易坏,不过方便是极方便的。 这些都是从云南带回来的,还有些上等的玉石,大大小小的一人一匣子。 唐惜春觉着,这青云观,不只是青云道长有钱,周湄肯定也很有钱。 这天大家都睡的比较晚,周湄的房间与他们在同一个院子里,待唐惜春要回屋时,周湄唤住他道,“惜春,明天有空没?” 唐惜春不解,还是老实道,“有空,我没什么事。”就是照看菜园子,现在天冷,菜园子里就剩下萝卜白菜,几样耐寒的菜了。 周湄点点头,“明天我来找你。” “什么事?”不会又戏弄他吧?唐惜春满身戒备。 薄薄月色之下,周湄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他长身玉立,斜倚房门,对着唐惜春勾勾手指,“不如你来我屋里,咱们秉烛夜谈。” 唐惜春板着脸,“多谢厚爱,我们人妖殊途,你还是找别人侍寝吧。” 周湄笑笑,做个遗憾的表情,回自己屋了。 唐惜时劝唐惜春,“二师兄就是爱开玩笑,惜春,你别放心上。” 想到今天被姓二的这一番戏弄,这该死的唐惜时竟然还好坏不分是非不明吃里爬外的替周湄说好话!唐惜春火冒三丈,一指自己屋门,“你给我进去!” 关键是唐惜春这脸色有点不大对啊!唐惜时有些犹豫,“做什么?” 唐惜春一脚就把唐惜时踹屋去,怒道,“干什么!谈一谈小梅花儿!” 22、我们是兄弟 唐惜春倒不是对小梅花儿的事好奇,他自己就是个风流胚子,唐惜时虽说比他小一岁,真正算下来只小他半个月而已。唐惜时这个年纪,对女孩子有好感太正常了。 唐惜春是想教训一下唐惜时吃里爬外里外不分是非不明的价值观,同时打听打听周湄的底细。 不过,既然拿小梅花儿做了个幌子,唐惜春就先说小梅花儿了,坐在床上问,“小梅花儿是怎么回事?” “皓月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唐惜春拿出兄长的架子,“要不我去山下卖白肉胡饼的店里打听打听?” 唐惜时相当铁口,“你打听也是没有的事。” 唐惜春眼睛微眯,“那我跟老爹说你看上了个卖胡饼的丫头,叫父亲花几两银子买她入府给你做小。” 唐惜时瞪眼,终于有些紧张唐惜春的口无遮拦,连忙道,“惜春,你可别乱说!我跟那个小梅花儿真的没什么!” “编!你就编吧!”唐惜春找出痒痒挠挠背,好整以暇地讽刺唐惜时,“我可信哪?”上下打量面憨心活的唐惜时两眼,唐惜春使唤道,“去厨房给我拎壶开水过来,顺便好好想想,怎么编的周全些好糊弄过我去。” 唐惜时坐着不动,道,“你要泡脚,自己去打水。” 唐惜春拿痒痒挠敲唐惜时大腿一下子,揭他老底道,“在家装的圣人一样,把身边丫环饥渴的直爬墙,不想在山上左一朵小梅花儿、右一朵小菊花儿的勾搭,唐惜时,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唐惜时已经耳聪目明的听到院子里有师兄弟在偷笑了,他急急捂住唐惜春的嘴,道,“好,好,我去给你打开水,你快闭嘴吧,他们都在偷听咱们说话呢。” 唐惜春眼一横,“身正不怕影斜,脚正不怕鞋歪,你要问心无愧,怕我说啊。快去打水,不然有你好看。” 唐惜时生平头一遭在唐惜春手里吃蹩,闷声闷气的给唐惜春打洗脚水去了。 唐惜春自己也没闲着,他端着洗脚的木盆在院中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又去唐惜时屋里,把唐惜时泡脚的盆也拿出来,给唐惜时在盆里预备好冷水。 待唐惜时提水回来,唐惜春两个盆都摆好了,道,“一起泡,你也把自己干的那些丢脸事跟我坦白从宽。” 唐惜时与唐惜春在床上并排坐着,道,“来,我先给你兑热水。” 唐惜春脱了鞋袜,卷起裤腿,露出纤秀白的小腿,待唐惜时倒些热水,唐惜春就把脚丫子伸进去试试水温,“行了,够热了。” 唐惜时自己也开始泡脚,说,“现在天凉了,这被子是不是太薄了,晚上冷不冷?” 唐惜春根本不吃这一套,拍拍唐惜时的大腿给他提个醒,“小梅花儿!” 唐惜时心说,唐惜春上辈子一定是属王八的,怎么咬中就不松口了呢! 见唐惜时死活不说,唐惜春故意问,“你是不是真看上人家了?若不想纳妾,娶做正妻的话起码得叫祖母先去瞧瞧那丫头的品性再说。” 唐惜时实在受不了唐惜春的没边际,只得无奈的说出实话来,“惜春,真的没什么。那是两年前,跟老五打赌,闹着玩儿的!” 唐惜春追问,“什么打赌?打什么赌?” “就是山下卖白肉胡饼的小梅花儿,我跟老五打赌,看她会喜欢哪个?”不得不说,甭看唐惜时生的黑塔一般,其实他对自己的外貌颇有自信。 见唐惜时含含糊糊的,唐惜春追问,“结果你赌输了?人家没看上你?” 唐惜时闷哼一声。 唐惜春啧啧道,“真看不出来啊,唐惜时,你也就一张忠厚脸,肚子里这么多花花肠子。” 就因着一个小梅花儿,唐惜时简直受尽了唐惜春的讽刺啊嘲笑啊,即使唐惜时感动唐惜春今天对他生死不弃,也忍不住辩道,“谁还没两件荒唐事来着。你还不一样,挖墙角挖到我房里。”结果被义父一顿板子发配到山上来。 唐惜春道,“还不是你硬充圣人,那么水灵灵的丫头搁你房里,你都不肯理睬她们,她们才来找我一诉苦闷的,什么叫挖墙角啊,我那是给她们疏解郁闷心情。” 唐惜时敏锐的抓住唐惜春话中漏洞,道,“她们?看来不只碧柳一个啊!”混账唐惜春,简直太不把他放眼里了! 唐惜春没有半点心虚,道,“怜香惜玉的人,当然不能只对一个人好。” 唐惜时哼一声,“真是打得轻了!” “行啦!”唐惜春撞一下唐惜时的胳膊,“碧柳的事是我不对,唉,人谁还没糊涂的时候啊。就是惜时你,平时装的一脸正直君子样,还有拿人家女孩子打赌的事儿呢。既然你不喜欢小梅花儿,倒也罢了。就是输给皓五的事,太丢人了。” “你说说,看你念书灵光的很,怎么连个村姑都搞不定?真是废物,关系时刻就完蛋!”今天被周湄戏耍也完全是因为唐惜时武功不济所至,唐惜春叹口气,水有些凉,继续往盆里兑热水,唐惜春不忘给唐惜时兑一些,结果,低头一瞧,唐惜春险些一壶开水浇唐惜时腿上!唐惜春大惊,“惜时,你腿上怎么这么多毛啊!” 唐惜时人生的黑,个子高大,两条腿健壮有力,小腿上透出结实的肌肉线条,就是……那一层黑糊糊的汗毛啊!唐惜春叹,“唉哟,怪道你不怕冷呢,原来里头穿着皮毛大衣的啊!”说着伸手摸了唐惜时毛葺葺的小腿一把,“先前咱们一道泡温泉时天太黑了,竟没发现你身上这么多毛。” 说着,唐惜春伸出自己的小腿与唐惜时的贴着比较,唐惜时先下口为强,笑话唐惜春,“你那也叫男人的腿?”纤细白光润无暇,蜡烛光下似有一层淡淡柔光,唐惜时摸一把,光滑的简直没办法形容,像摸在玉器上一般。 唐惜春点点头,一脸理解道,“我这腿跟熊腿一比,的确是差远了。”怪道喜欢跟熊打架,唐惜春哈哈笑起来,手肘撞着唐惜时笑个没完,说,“惜时,你以后要是饿了,舔.脚丫子一下,就当吃熊掌了。” 唐惜时没好气,“要不要赏你舔一口?” 唐惜春哈哈笑,“我可不吃熊掌。”唐惜春毛手毛脚的去拉唐惜春的衣领,脸凑过去往里头瞧,说,“惜时,你上身是不是也有很多毛啊!” 唐惜时打开唐惜春的手,唐惜春更是笑个没完。 唐惜时直叹气,说,“唐惜春,你这脸皮比以前更厚了。”以前唐惜春虽然是个混帐,不过很好整治,随便一句话就能撩拨的炸毛。现在唐惜春成了个明白人,智慧的增长让这家伙难搞许多啊! “你再对大哥不敬,我可是要生气的。” 唐惜时不服,“就比我大半个月,算哪门子大哥!” “屁!人家双生子早出生半刻钟也是有大有小的,我比你大半个月,难道就不算大!快点!叫声大哥听听!真是把你惯坏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看唐惜春又要发颠,唐惜时忙不迭的泡好脚,端着盆落荒而逃。 唐惜春得意的哼了哼,他总算抓住了唐惜时一个把柄:哼哼,小梅花儿!小梅花儿! 死唐惜时,忘打听下周湄的底细了。 其实不必唐惜春打听,第二天,唐惜春没去菜园,用过早饭,周湄就找唐惜春去他屋里说话。 周湄的屋子与其他几位弟子一样,布置非常简单,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面靠墙的书架,架上码着垒垒书籍。 周湄指了张椅子给唐惜春坐,倒了两杯茶,递一杯给唐惜春。 唐惜春喝两口,问,“周大哥,什么事啊?”看周湄这个样子,不会又要戏弄他吧? 周湄笑的温雅,直入主题,“昨天看你一心一意想要科举,我这里正好有些以前准备科举看的书卷,如今我用不上了,你倒是还能用用,这些书都送给你吧。算是昨天的赔礼。” 唐惜春望着这么多书,不可思议的问,“都送给我?” “对。” 唐惜春高兴地,“谢谢周大哥,那我就不客气了。其实我念书不怎么在行,惜时念书很不错,周大哥你是考中探花的人,我借给惜时看,你不会不允吧?” “送给你的,你愿意给谁就给谁。”周湄笑。 至此时,唐惜春心中对于周湄的那些许小怨气早不知哪儿去了,取而代之是浓浓的好感,他简直就像失忆一般,完全不记得昨天对周湄的种种郁闷了。如今再一看,唉哟,他家二师兄周大哥,不但人好,生的也俊啊,瞧这眉,瞧这眼,瞧这鼻子,瞧这脸,这样的俊美雅致,难怪会给点为探花呢。 名至实归,名至实归。 唐惜春收了一架子书,很虚心的请教周湄,道,“周大哥,你这么年轻就考中探花,有没有什么秘诀啊?” 周湄笑着打趣,“还是想变聪明一些?” 唐惜春做个鬼脸,“看来真要给你们笑几十年了。我就是在文章上不大通,别的上头也不都是笨蛋。你问问皓月,我整理账册就很有一手。可惜现在科举是考文章,要是考算数,说不得我也能去中个探花。”唐惜春在文章科举上的确没有信心,不过,他上辈子几十年也不是白活的,自己有哪些长处哪些短处,他清楚的很。 周湄道,“既如此,何必非要考功名呢?那不是你擅长的事。” 唐惜春挠挠头,道,“也没有一定要考功名,我就是看着青云师父挺神的,想着有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周湄一笑,“我七岁开始随师父念书,一直苦读十二年,才能在科举上占得一席之地。惜春,你根基全无,哪怕按照我的进度,十二年算,也要二十七才能考得到功名。 二十七岁能考中功名,不要跟周湄这等妖孽相比,也是相当的牛人了。 唐惜春听周湄这样一说,直接把脸皱成个苦瓜,道,“我哪里有你的资质。再说,念到二十七……”唐惜春直接抖了一下。 周湄笑,“要十几年干不喜欢的事,很可怕,嗯?” 不得不说,当周湄不戏弄人的时候,当他正色与你谈论一个问题时,周湄是个很有压迫力的人。 唐惜春没说话,周湄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读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还有装模作样的写些狗屁不通的道德文章,不过,为了功名,不喜欢也要去做。而且,一做十几年。” “惜春,你可有这样的觉悟?” 这种觉悟让唐惜春打了个寒颤,他上辈子的确吃过许多苦头,但,那些苦头大都是被动的,不得不吃。若是主动的,连续十几年做同一件不喜欢的事,还不一定做得成做不成…… 唐惜春毛骨悚然了。 尽管觉悟的心情令唐惜春感到沉重,唐惜春依旧改变了对周湄的看法,他觉着,周湄虽然偶尔恶作剧,不过,绝不失为一个好人。 唐惜春就叫着周湄帮他一起将周湄送他的书连带书架都搬到了唐惜时的屋子里去。搬书搬出一身臭汗,然后两人欢欢喜喜的去泡了温泉。 唐惜春问了周湄许多云贵的事,知道了周湄在成都城有些生意,唐惜春有些惊讶,道,“阿湄,你好不容易考出探花来,怎么又改去经商了?” “我原就无意功名,说实在的,官场上的人,日日勾心斗角,活得太累。”周湄靠着泉壁,透过水雾温雅一笑,当真有些雾里看花的味道了。唐惜春正在感叹周湄的美貌,就听周湄道,“我想做的事是似陶朱公那般能携美泛舟西湖,富甲一方。若是再能看看天下美景,就再好不过了。” “那你当初干嘛还要苦读去科举?” 周湄道,“功名是最好的通行证,有功名,同各路人打交道会方便许多。虽然我不鄙薄商贾,这世上却有很多人瞧不起商贾。” 唐惜春颇有些知音之感,道,“我脾气也不大适合做官,我想考功名,是觉着有个功名以后生活容易些。不过,我念书资质差些,不大能考得出来也就是了。” 周湄一笑,并未安慰唐惜春半个字。 到下午周湄就下山去了。唐惜春对唐惜时道,“阿湄为人很不错啊。” 短短一天,就熟悉到改口叫阿湄了,唐惜时简直不知该怎么说唐惜春才好。唐惜时问,“我屋子里的书是二师兄的吧?” “嗯,阿湄送我的,我又不看,就搁你屋了。”唐惜春极是大方。 “搬过来做什么?我要看直接就过去看了。”唐惜时感叹,他家二师兄这收买人心的手段真是……弄一批他随时可以看的书,就叫把唐惜春给收买了。 唐惜春真是…… 唐惜春并不这样看,他道,“你自己可以随便过去看是一回事,阿湄把他的书送给我是一回事。上头有许多阿湄写的字,可见他当时读的多用心。” “虽说阿湄一直说自己不喜欢读这些书,不过,这也是他用心念过的。不会随便就给谁,我这也是借你看的。”唐惜春正感念周湄的好处,余光扫到唐惜时一脸感叹,唐惜春笑,“以前你一直说阿湄的好话,我还不信,看来他真是不错啊。” “是,二师兄本来就不错。”唐惜时心道:尤其他家二师兄收买人心的手段,更是不错。只要看唐惜春就明白了。 唐惜春是个碌募一铮直锊蛔埃谑牵葡辈坏貌槐黄鹊墓嗔肆蕉渌叶π秩绾蔚轮翘迕览腿室謇裰切啪闳暮没啊l葡狈车牧蕉坝停滩蛔〉溃跋t海伊唇潘及锬愦颍趺匆裁豢吹侥闼滴乙痪浜茫慷π植痪退土四阋患茏邮槊矗克统商煜碌谝淮蠛萌肆耍俊 唐惜春说的口干舌燥,听唐惜时有问,唐惜春想都没想便道,“我们是兄弟,你对我好不是应该的吗?难道我对你不好?怎么还吃起醋来了?唐惜时,你真是越来越小心眼儿了。” 无奈的摇摇头,唐惜春搁下茶杯,拍拍唐惜时的肩,道,“快吃饭了,走,吃饭去。” 唐惜春先一步迈出房门,此时,秋阳已然西下,只余晚霞满天给唐惜春白的脸颊镀上一层灿烂的光华。唐惜时仿佛头一遭认识这个人,原来唐惜春是这样想的:我们是兄弟……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唐惜时望着唐惜春:是啊,我们是兄弟。 23、惜春的志向 自从周湄走后,唐惜春有些呆,时常一人出神,在菜园子里一坐就忘了时间,导致唐惜时或皓月经常来找他回观吃饭,免得唐惜春误了饭时挨饿。 唐惜时心下奇怪,想着是不是周湄那神棍喂唐惜春吃什么药了?待他问唐惜春吧,唐惜春摆摆手不说话,装b的模样就甭提了。见唐惜春如此,唐惜时索性不再多问,反正唐惜春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就唐惜春的性子,此人十分存不住事儿,待得憋不住了,自然会主动同他讲。 不想,这回唐惜春倒真古怪起来,啥都没同他说,不过,唐惜春古怪几日后,便恢复了正常。 经过唐惜时的仔细观察,唐惜春唯一的变化就是,他不再每日手不离卷的念四书五经了。 唐惜时原本还想给唐惜春提个“笨鸟先飞”的意见啥的,但,放下书卷的唐惜春明显比原本握着书卷愁眉苦脸的唐惜春舒畅多了。以往,唐惜春一念书必睡觉。现在不念书了,精神也好许多,不再每日恹恹。更兼唐惜春跟皓月学了青云观调内息的功法,天天打拳健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神完气足,精力充沛。偶尔心情极佳时不论是不是轮到他做饭,唐惜春都会帮着添个菜之类。 就是唐惜时也从心底觉着,不念书的唐惜春比念书时更加光彩照人,反正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很叫人喜欢。 这么一想,唐惜时也得感叹书籍对于唐惜春的摧残,他也不是天生的就喜欢读那些四书五经,可也没跟唐惜春这样似的,一念四书五经就恨不能半死的模样啊! 唐惜时便没再说叫唐惜春念书的事,他改为拖着唐惜春一起习字了。唐惜时自有主张,“字就是一个人的脸面,你向来好穿衣打扮,就是书念不念的,先把字写规整了。” 唐惜春烦地,“惜时,你别总给我添乱,我忙着呢。” “忙什么?你晚上还忙?”忙着在床上挺尸打呼噜吧! 唐惜春翻出本《孙子算经》,喜滋滋的拿给唐惜时看,“很好看,一看就能看懂,比圣人那些叫人听不懂的话好看多了。” 唐惜时翻两页问,“这是哪儿来的?”莫非是周湄给唐惜春的?这就难怪了。 “找师父要的。”唐惜春认真的对唐惜时道,“惜时,我想了很久,我在科举上没有半点天分,也就不强求了。不过,你说的对,一辈子这么长,总得找点事干。我不擅长科举,师父那么多书,我唯独看得懂算术这类的书,可见我的天分在这上头。” 唐惜时道,“你算术算的再快再好,以后能做什么呢?” “顶不济总能做个账房。”唐惜春笑,多活一世,也不是没有长进,起码许久以前不屑的这些底层职业,对于曾经做过半乞丐的唐惜春完全没有接受难度。 唐惜时给唐惜春噎了一下,问,“那你就甘心一辈子做个账房?” 唐惜春一笑,拿出一匣子炒过的榛子给唐惜时吃。唐惜时从不吃这些,唐惜春自己轻轻的剥起来,道,“惜时,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像你这样的,天生就是干大事情的人。有些人,像我,可能注定就是平庸一辈子。春闱三年一回,每次择进士三百人,天底下读书人何止千万,比我勤奋有天分的大有人在。像阿湄说的,他那样聪明的人,都需要苦学十二载才能在春闱中占得一席之地。你看我,资质远不如他,现在一本孔老夫子还背不下来,不要说十二年,怕学二十年也不会在科举上有什么成就。” “惜时,你念书聪明,只要一条心往科举上奔就成了。大哥没你这样好使的脑袋瓜子,就得想条别的路了。”唐惜春叹口气,道,“虽然这样很没出息,又让惜时你瞧不起,可这就是事实,有什么办法呢?” 唐惜时辩道,“这有哪儿跟哪儿啊?我什么时候说瞧不起你了?”乱给他扣屎盆子。 唐惜春挤出个受伤的表情,歪头看向唐惜时,满是无辜的样子,“上次不是你说的么?你想要个与你并肩的兄弟,不想让我以后去你那儿打秋风。”其实说起来,就是上辈子他去打秋风,唐惜时也是很大方滴。 唐惜时板着脸,“若正经做事,还会沦落到打秋风的地步,一样瞧不起你。”唐盛是个有本事的人,唐惜春有这样的亲爹,哪怕以后不能青出于蓝大富大贵,但,一辈子富足的生活总不会有问题,除非唐惜春再恢复成以前的混账模样,不然,败家也不容易! 唐惜春笑,摸摸唐惜时的头,长辈嘴脸简直令唐惜时想吐,“惜时真是个好强的人哪。” 唐惜时握住唐惜春的手拿下来攥在手里,不让他做怪,道,“男儿本自重横行,惜春,我重功名,并不是为了权势富贵,是因为功名能实现我的志向。” 唐惜春笃定的给唐惜时以预言,“惜时,你以后肯定是能做大官的。” 唐惜时笑,“让你一说,我真是官迷一般,二师兄也常因此奚落我。” “什么叫官迷啊?只要是做官的,哪个不想往上爬的?要这么说,不都成了官迷了。”唐惜春笑,“不过,你们念书人格外的会粉饰自己的野心也就是了,什么叫志向?在我看来,志向就是野心,想把什么东西改变成自己想像中的样子。惜时,你的野心要通过官场来实现,可见志向高远。” “我跟你不一样,我知道自己的本事,对我来说,以后安安稳稳的过些小富即安的日子就够了。虽然老爹和你都盼着我能有大出息,其实,你们也是最了解我的为人,知道我有几斤几两。惜时,你想想看,若我真的有本事一飞冲天聪明绝顶,也就不是我了。”唐惜春温声道,“刚来山上的时候,我懵懵懂懂的,总觉着不管怎么样都要苦熬着读些书到肚子里,以后或者叫老爹花银子给我捐个小官过日子。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些,惜时,我从小到大,其实还没做过一件自己真正喜欢的事。你说,算术有什么用呢?恐怕学了也当不了吃喝,可是,这是我唯一看得懂的东西。我一看它就觉着心里喜欢,它让我乐在其中。惜时,你想做官,想实现自己的志向,是为了什么呢?你说不是为了权势富贵,不过,这件事肯定是能给你带来快乐吧。” “说真的,先前老爹叫我来山上,我挺不乐意的。现在才觉着,能在这里找到一件能让我快乐的事,让我明白一些道理,果然老爹的决定是对的啊。”唐惜春笑眯眯地,烛光下,他的眼睛有说不出的明亮漂亮。 唐惜时不禁多瞅了唐惜春两眼,以往唐惜春天天跟个孔雀似的,唐惜时平生最看不上的就是唐惜春这种唇红齿白的相貌。 不得不说,这又涉及到唐惜时强大自信的审美观了。 寡言鲜语的唐惜时实际上具有超级自信,哪怕青云观里如周湄这样文武双全才貌兼备的牛人,唐惜时依旧顽固的认为,男人若长成他家二师兄的模样就太可悲了,当然,若是长成他家五师弟那样的人妖相已经是可耻了,哪怕如青云道长雅致温文的相貌在唐惜时的审美中都缺少一些阳刚气。故此,可以想像,唐惜时心目中的美男子就该如他自己这般身高体健、彪悍内敛、相貌沉毅,才称得上男人。所以,唐惜春那孔雀模样搁唐惜时眼中绝对就是娘娘腔的代名词。 这是头一遭,唐惜时觉着唐惜春好像不那么娘了。 见唐惜时盯着他看,唐惜时抛个媚眼,打趣道,“看什么?怎么样,大哥长的俊俏吧!竟把我家眼高于顶的惜时弟弟都看呆了。” 唐惜时不客气道,“看你这般巧舌如簧,回家也这样跟义父交待,义父能不能听你这一套花言巧语?”唐惜时最了解唐盛对于唐惜春的看重,不然也不能费大力气把唐惜春送到青云观来。 唐惜春根本没将唐惜时的话放在心上,粉儿有信心道,“老爹最疼我了,跟他好好说,肯定没问题的。”事实上,他能改邪归正,唐盛应该已经觉着是祖宗保佑了吧。 唐惜时一笑,不与唐惜春争辩。 既然唐惜春铁了心的不再读圣贤书,唐惜时便不再劝他。何况唐惜春做了这样的决定,是真的绝了仕途之心。虽然有些惋惜,不过,唐惜春有句话也进了唐惜时的心,依唐惜春一念书就困觉的资质,想念个名堂出来,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 唉,大不了以后自己出人头地后,多多照顾唐惜春就是。 不得不说,唐惜时的确具有非凡的自信心。 其实唐惜春学什么,唐惜时并没有太大的意见。 只是,唐惜时实在不明白,不就学个算术么,弄几根算筹只管往地上摆呗,再大不了买个算盘上来给唐惜春拨拉就是,难道学算术还要出门寻师访友? 当唐惜时稍露此意时,给唐惜春好一番讽刺。唐惜春道,“连‘十乘加一等,百乘加二等,千乘加三等,万乘加四等’都不懂的人,赶紧闭嘴吧。” 唐惜春在算术上的确颇具天分,实际上这个年代的课程也是有算术的,虽然科举不考,但官学会设置这一课程。在孔子提倡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中,数便占有一席之地。以前在州府官学,唐惜春诗书啥的都是狗屁不通,唯有算术学的最好。 就是上辈子,唐惜春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盘账,倒不单单是为了看管事仆从有没有蒙骗自己,唐惜春单喜欢那种数字在脑中跳动的感觉。 如今重拾起书来,唐惜春的进步简直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算术带给他的不只是心里上的快乐,甚至,在算术上,他找回了心里优势。哪怕唐惜时,在这方面也是远不如他的。唐惜春在内心深处很骄傲的表示:在算术上,唐惜时就是个白痴啊白痴! 唯一可惜的是,青云道长并不精通此道,唐惜春毕竟不是生而知之无师自通的天才,他有许多不解之处求教青云道长时,青云道长便给他指了一位可以请教的先生。 如今,唐惜春正是要去拜访这位精通数术的先生。 他要离开青云观几日,自然要跟唐惜时说一声,连带皓月等也都已经打过招呼。 时已入冬,昨日刚刚一场薄雪落于这青山峻岭之上,如同给这山峦河川蒙上了一层飘渺白纱。天冷的很,唐惜时武功高强,并不惧寒,不过唐惜春早已经穿上了棉衣。唐惜春这就要下山,唐惜时便有些不放心,“等天气暖和些再去吧。” “没事,上清宫离这儿并不远。”见唐惜时不放心,唐惜春愈发装模作样道,“这山路我虽不大熟,不过已经问过皓月了,带足干粮与水,一天就能到了。皓月说有时山上有些觅食的野兽,我还带了根棍子,足够了!” “要去上清宫?” “是啊。师父说上清宫的□□师太最司算术演变,叫我去请教师太。” “那儿都是道姑,□□师太是前蜀王遗孀,蜀王过逝后,太妃去了上清宫居住,自号□□师太,一直在上清宫修行。”唐惜时思量片刻,道,“你一个人去不大妥当,我跟师父说一声,我陪你一道去。”唐惜春总是笨手笨脚笨头笨脚的,路上又不熟,怎能叫人放心? 就等唐惜时这句了,唐惜春没半点客气,笑着催促唐惜时,“那赶紧去跟师父说吧。我正想着下了雪路不大好走,有你在就不怕了。”原本他就想要唐惜时陪他去的,一直没好开口,不想唐惜时这样有良心,竟然主动提了。 唐惜春笑的跟朵花儿似的一幅如意算盘拨的啪啪作响的得意模样,唐惜时:原来真正笨头笨脑的人并不是唐惜春啊! 24、小梅花儿 因为有唐惜时做伴,唐惜春又收拾了些吃的,结成一个大大的包袱叫唐惜时背,种种理所当然,简直是拿唐惜时当现成的牲口使。他自己则拄着条木棍只一人轻轻松松的走路,而且,唐惜春不忘给自己无耻找一个借口:能者多劳。 唐惜时武功高强,气力不亏,多背个包袱倒也没啥,他就是看不惯唐惜春一脸沾沾自喜的德行,道,“还自诩是做大哥的,你就这样照顾兄弟的?” 唐惜春从荷包里摸块肉干出来,厚着脸皮拍拍唐惜时雄厚的肩膀,笑,“哥哥年纪大了,当然就得仰仗弟弟啦。”还倚老卖老起来。 唐惜时并不真心介意此事,笑着给唐惜春提个醒,“虽说是师父叫你去上清宫请教算账的事,你去了可要仔细些,毕竟都是女人。” “什么叫算账的事?算术算术,知道什么!”唐惜春叼着肉干抗议,“还有,我哪里有不仔细啦!你怕个球啊,难道我还能狂性大发瞬间变身淫\\魔?就是以前翠柳,我也就拉拉手而已,正经事一样没干!”结果挨顿苦打,要多冤有多冤! 唐惜时忍不住道,“什么叫正经事一样没干!这是人说的话么?那是正经事?” 唐惜春道,“就是这么个意思。你别总对我疑神疑鬼的,真是的,我现在根本不喜欢女人!” 唐惜春没啥心眼儿,话只随口一说根本不过心的。唐惜时却是相反,此人恨不能浑身生出三万六千个心眼子,唐惜春随口一说的话却让唐惜时蓦然一惊,问,“不喜欢女人?那你喜欢什么?” 唐惜春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跳下两阶山石路一巴掌拍到唐惜时屁股上再掐一把,唐惜春笑声穿过积雪的树丛,直上云宵,“喜欢男人!尤其喜欢像惜时你这样的!” 唐惜时惊悚一颤,回头见唐惜春笑的前仰后合,便知是被唐惜春戏耍了,唐惜时唇角抽搐着,闷声道,“惜春,你莫要这般不正经。” 唐惜春又陡然大笑起来,似乎唐惜时的话很好笑的样子。唐惜时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望唐惜春一眼,继续闷头赶路。唐惜春半日方止住笑,对唐惜时道,“惜时,你知道吗?一般对我有意思的侍女,我去捏她们的屁股时,她们都会含羞带怯的说一句,‘大爷,你莫要这般不正经啦’。”唐惜春装模作样的捏个兰花指,将侍女欲拒还迎的模样学个十成十,要多讨厌有多讨厌!他还一个劲儿的问,“惜时,你跟谁学的啊,怎么这样扭捏矫情啦!”之后又是一阵笑。 唐惜时颜面无光,道,“看路,小心摔跤。” 他话音刚落,唐惜春立刻脚下不稳,叭唧摔在了山路上。没等唐惜时去扶他,唐惜春拍拍屁股自己起来了,继续笑眯眯笑眯眯的笑话唐惜时,根本没留心自己怎么就忽然摔了。唐惜时默默:遇到唐惜春这种傻瓜,又不能一把掐死,简直毫无办法,只得忍了。 尽管天气寒冷,山间还是时不时的有松鼠野兔一样的小动物探头探脑,外出觅食,在薄薄的雪面上留下浅浅的爪痕。唐惜春鼻息间呼出一团团的白气,脸白的像玉,当中又晕出淡淡的粉色,尽管半肚子草包,眼睛却清澈的仿佛山中溪流。 唐惜春兴致勃勃的问,“惜时,咱们能逮只野兔烤来吃么?” 唐惜时道,“野兔倒是好逮,哪里来的柴禾?再说了,又没带调料,干巴烤只兔子没滋没味儿的也不好吃。这就到寨子了,寨子里有个小酒家,平常早上吃的烧饼胡饼炊饼之类,就是在这家买的。” 唐惜春灵光非常,“小梅花儿他们家!” 唐惜时瞥一眼唐惜春的八卦脸,道,“你要念书有这份儿机伶,什么功名考不出来!”没用的东西记得这样牢,有用的一个字都记不住!简直白长了一颗头! 唐惜春倒没似往常那般给唐惜时打击的垂头丧气,他哼哼两声道,“‘十乘加一等,百乘加二等,千乘加三等,万乘加四等’都不懂的人闭嘴!” 唐惜时低声提醒唐惜春一句,“咱们就去吃饭,你莫乱说话。” 唐惜春翘下巴哼一声,一幅要看大爷心情如何的欠扁模样。 酒家就在寨子外挨着山道的地方,临山绕溪的三五间房屋,外头围一圈竹篱巴,掩一扇柴门。若不是一面天青色的酒幌高高的挑起来,上面用墨汁写了个大大的“酒”字,实在看不出这是处酒家。 青云观的弟子同这酒家颇熟,唐惜时一进去,那胖胖的老板娘就招呼起来,“小唐来了。” 里面比唐惜春想像的更为窄小,屋里只摆了三两张掉漆的老榆木桌子,简单的很,唐惜时带唐惜春到一处桌旁坐下,问,“嗯,老板娘,有吃的没?我们吃了要赶紧赶路。” 老板娘手脚麻利的将桌子又擦了一遍,笑,“有有,你们来得巧,昨天壮他爹在山上逮了几只兔子,我晚上用山菇炖了,这会儿正热乎呢。还有现成的烧饼,热一热就给你们端来。”说着就飞快的去端吃的了。 唐惜春悄声问,“不用点菜吗?” 唐惜时小声道,“你还当是在成都城呢?寨子里就这一处酒家,山上来的人并不多,冬天更没多少吃食,也就那几样,都是碰到什么吃什么,没菜叫你点。” 唐惜春问,“有水没?”他有些渴,赶了半日路,水囊里的水都已经冷了。 就见一个身量中等裹着件狼皮裘衣的年轻男人迈进屋来,那男人生得好一幅连腮胡须,眉目粗犷,笑声响亮,“小兄弟,喝啥子水?俺有上等的好村酒。”又与唐惜时打过招呼,“小唐哥来了。” 搬过一个灰色酒坛,那男人看唐惜春一眼,见他穿着道观的衣裳,问,“这位小兄弟眼生,也是青云师父的徒弟么?” 唐惜时道,“我家里兄长。”又对唐惜春道,“阿泰哥是酒家的老板。” 阿泰哥笑,“啥子老板不老板的,是青云师父赏口饭吃。”他家的主要生意就是做烧饼供应青云观的早晚间的主食。 唐惜春笑着打声招呼,不得不说唐惜春的外表还是很有欺骗性的,他人生的白净俊俏,这么乖乖巧巧的一说话,阿泰哥不禁笑起来,道,“大唐哥当真是个斯文人。”说着筛起酒来。 待老板娘呈上饭食,唐惜时便叫了这对夫妇一道吃。 老板娘待人极是热情,蜀人善饮,这酒也不过是低度的果酒,并不醉人,老板娘跟着饮了几碗,细腻圆润的脸庞浮现淡淡红晕,竟颇有几分风情,直惹得阿泰哥瞅了好几眼。老板娘脸上愈红,夹了一筷子油淋淋的兔子肉给老板搁碗里,举手投足间尽显亲昵,可见的确是一对恩爱夫妻。 唐惜春也喝了几碗酒,身上暖烘烘的,八卦精神上来,打听道,“大姐,你们这儿可有个擅长做白肉烧饼的小梅花儿姑娘,我最爱吃白肉烧饼了,听说梅花儿姑娘的烧饼做的尤为好。” 老板娘没说话,反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阿泰哥脸色一黑,筷子停在当中,问,“是不是皓五那混球回来了?” “没没,这是哪里话哟。”唐惜春素来眼明心活,机伶的给阿泰哥倒了碗酒,笑,“怎么大哥忽就恼了?来,喝酒喝酒!” 阿泰哥端起酒倒嘴里,将一挥手,嗨然一叹,“别跟我提皓五,哪怕我们夫妻多受青云师父照顾,我阿泰也跟那皓五势不两立!” “莫不是皓五得罪过阿泰哥?”唐惜春又给阿泰哥倒了碗酒,脚下挨了唐惜时一踢,怪他多嘴。唐惜春根本不理,只管打听其中八卦内情。 阿泰哥伸手握住老板娘肉乎乎的一只手捏了捏,道,“我跟阿梅自小一道长大,早早约定婚姻。寻常俺当皓五是个好人,不想他心存歹意,竟想霸占俺的阿梅!俺如何容得下他!” 唐惜春手里的筷子啪的掉在桌上,不可置信的看着老板娘,原来这就是小梅花儿!俄的了个神哪!好一朵圆润饱满的胖梅花儿哟!嘴里却道,“原来皓五竟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来!” 梅花儿老板娘笑,“小五儿跟我开个玩笑,这憨货就闹的天地不宁,只得早早嫁了他了事。” 阿泰哥不依不饶,“哪里是玩笑,他还捏你的手哩,我亲眼看到的。” 梅花儿老板娘笑,“他虽捏我的手,我嫁的不还是你么。” 阿泰哥正要说什么,屋里传来一阵小孩儿哭声,梅花儿老板娘使唤男人道,“去瞧瞧,壮哥儿醒了!看可是尿了!”阿泰哥顾不得说皓五,连忙撂下筷子屋里抱孩子去了。 兄弟两个也已吃的酒足饭饱,唐惜时付了饭菜钱,起身告辞。梅花儿老板娘直送到大门口,掩唇一笑,悄声道,“唐小哥,若是小五儿回来只管叫他过来,我专门给他做白肉烧饼吃。” 唐惜时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梅花儿老板娘又对唐惜春笑,“唐大哥喜欢吃白肉烧饼,什么时候想吃了,着人下来说一声,我给你做。” “多谢梅花儿姐。”唐惜春肚子里已然笑翻。 梅花儿老板娘直乐,“斯文人说话就是不一样,还叫人家姐来着。”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离开酒家,唐惜春才笑起来,尤其是看着唐惜时一脸郁闷,唐惜春心情大好,与唐惜时打听,“惜时,你当初就是喜欢梅花儿姐啊?” “都说了是年少轻狂跟皓五闹着玩儿。” 唐惜春问,“惜时,你是不是格外喜欢圆润的女人哪?”怪道屋里的丫环唐惜时碰都不碰的,莫非是太瘦了,不合唐惜时的心意?哎,唐惜春偏爱消瘦袅娜的女子,不想唐惜时的眼光竟与他大相径庭,果然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啊。 “小梅花儿以前没这么胖,这是生了孩子给补的。” 唐惜春有些小欣喜的问,“惜时,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还说要做白肉烧饼给我吃呢。”不是他吹牛,他比唐惜时更讨女孩子喜欢这是肯定的。哪怕是少妇,也应该更偏爱他这一类型! 唐惜时道,“你就甭想了。小梅花儿就是这样,皓五不知道给她占了多少便宜,当初皓五觉着胜了我满心得意。输赢已分,他又不是真心喜欢梅花儿,就琢磨着该寻个法子去跟梅花儿说分手的事儿。不想甫一下山,正遇着梅花儿和阿泰成亲。皓五自诩情场高手,从来都是他负别人,不想这回还没分手,就被小梅花儿给辜负了。当下贴上二层脸皮没羞耻的去找梅花儿问个究竟,梅花儿说,她成亲前有皓五这样的男孩子来讨她喜欢,她已经心满意足。不过,她从没想过要嫁给皓五。若是皓五当真有心,就叫皓五立刻去请了师父下山,梅花儿愿意与阿泰和离,转嫁皓五。” “皓五当下哑然无语,一败涂地,自此羞于再去见梅花儿。” 不想还有此曲折后续,唐惜春笑,“梅花儿姐真是个聪明人,她早知道皓五不是真心的吧。” 唐惜时罕见一笑,“是因为她知道阿泰是真正会对她好的那个。” 25、蜀太妃 兄弟两个说说笑笑,下山上山,山路辗转,在傍晚来临前便将到上清宫,唐惜春有意找了个歇脚的亭子暂做整理。 擦擦额间的汗,唐惜春笑,“我觉着体力比刚到山上时好了许多。” 唐惜时心道,在家里你恨不能日日软倒温柔窝,软脚虾一个,有个屁的体力可言! 唐惜春自然不知唐惜时正在心里默默的鄙视他,不然,他宁可把茶叶去喂了狗,也不会给唐惜时吃的。唐惜春从荷包里拿出个寸高的小瓷瓶,里面倒出一小摄茶叶,对唐惜时道,“捏两片搁嘴里含着。” “做甚?” “中午吃了饭也没漱口什么的,又喝了酒,嘴里肯定酒肉臭气,你不是说上清宫是老太妃的住处么,咱们头一遭上门,自然要收拾的俐落些,别失了礼数。不然,你一开口就是一嘴的臭气,岂不是要熏坏了老太妃。”唐惜春自己含了几枚,又一径催促唐惜时,唐惜时便也含了。 唐惜春又拿出帕子,擦一擦额角的汗,待唐惜春往身上喷香喷喷的花汁时,唐惜时忍不住道,“又不是去相媳妇,莫弄了,香的很。” “这跟相媳妇有什么关系?礼貌!这是起码的礼貌!哪里有蓬头垢面去见人的?”唐惜春天生就是个臭讲究,“连师父都说了叫我穿件鲜亮的袍子,不过,那些衣裳不大方便赶路,路上有雪有泥,溅脏了反不雅。” 唐惜时等唐惜春收拾好了,两人往前走了约摸片刻就到了上清宫门口,被守门的侍卫拦下来,待唐惜春递上青云道长的拜帖,侍卫也只是令他二人于阶下等侯,连个门房都未让进,可见其傲慢。 唐惜春倒也没什么脾气,这位太妃娘娘的诰命在整个川蜀算是最高的了,不要说他们,就是总督大人见了太妃,都要客气三分。无他,蜀平郡王过逝后,因无嫡子,爵位降三级传给庶长子,便是如今的蜀平侯了。 郡王爵一路降到侯爵,不过,这些是与太妃娘娘无干的,太妃娘娘的诰命来自于过逝的郡王丈夫,而非侯爵之身的庶长子。哪怕日后太妃娘娘过逝,葬礼依旧是郡王妃规制的葬礼。故此,不论是从诰命,还是自辈份,这位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对着蜀太妃,又是亲自上门来请教学问的,唐惜春自然要谦卑个十成十。 好在蜀太妃并未令他们等太久,不过片刻,里面迎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女道姑,道姑生的眉目温雅,道,“太妃娘娘请二位公子进去。” 看来青云道长的拜帖还真的挺好使,唐惜春稍稍有了些信心,思量着青云道长神神秘秘的,竟然连太妃的路子都能搭上,实在不知是什么来头儿。看来,回家一定要跟老爹好生打听一二了。 唐惜春打叠起精神,随道姑拾级而上,迈进道观,一股清幽气象随之而来。 别看唐惜春只是个半调子,不过,他上辈子几十年,煅炼出不错的眼力,虽然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但,这上清宫内,当真是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恰到好处。 虽然上清宫以往是修道人住的地方,蜀太妃也是以修道的名义住到上清宫,如今这上清宫却已然没有半分道观的模样,正殿中三清神像之类早不知哪儿去,改成了待客正厅。上首正中设一张极宽阔的凤纹千秋檀香榻,榻两畔雁翅般分设两溜圈椅,唐惜春与唐惜时安稳的坐着,也不知这殿中薰的什么香,幽幽雅雅,好闻的很。 不时便有小丫环前来献茶。 这丫环并未着道服,一袭碧色长裙,头梳垂鬟分肖髻,簪一二金钗,模样俏丽又可爱,丝毫不比唐惜春房中的几个大丫头差。唐惜春不禁打量那小丫环一眼,心道,这位师太的确不像修道人的作派啊。 喝了一巡茶,又等了大半时辰,自外走来个身量高挑容貌艳丽的女子,这女子微身一礼,不想生得一幅如火相貌,声音却冷的似带着凛凛寒气,道,“娘娘请两位公子到内厅相见。” 唐惜春搁下茶碗,瞧唐惜时一眼,见唐惜时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唐惜春无端安心许多,一道跟着这艳丽侍女一并去了。 穿过两重楼宇,几丛花木,方到了这侍女所说的内厅。 一脚踏进内厅,便是唐惜春都掩不住惊诧:天哪,先时偶然见了青云道长那金壁辉煌的屋子就够唐惜春开眼界的,如今一到蜀太妃的内厅,竟让人觉着青云道长的屋子无端寒碜了几分。 整个内厅并没有任何熏香,却有清逸的暖香萦绕其间,若是唐惜春未料错,他屁股底下坐着的交椅都是沉香木做的,更不必提那宝光处处,清雅精致又恰到好处的各项陈设摆置了。真是奢侈哪,唐惜春很没出息的想着,哪怕请教不到算术的问题,屁股往太妃娘娘的内厅一坐,也不枉此行了。 又有侍女上前奉茶,只看这些侍女身上的衣裙,皆是上等丝绸绫绸所制,寻常罗氏也就是这种穿衣打扮的档次了。唐惜春自认为历经前世,已修炼的心如止水,不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结果,往上清宫这一趟,竟叫唐惜春生出几分寒酸之心。 扫一眼身上灰蓝色的棉布袍,早知道上清宫富贵讲究至此,说什么之前也该换上新衣。 唐惜春思绪飞远,忽然一阵异香入鼻,他立刻起身。唐惜时倒没闻出什么异香不异香的,他是耳聪目明的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许多轻盈的脚步声,知道是太妃到了,刚想提醒唐惜春一声,不想唐惜春倒是先站了起来,以至于唐惜时很唐惜春如此灵光感到吃惊。若不是知道唐惜春的底细,唐惜时非得以为唐惜时修炼了什么绝世武功不可。反正,在蜀太妃进来之前,两兄弟皆起身相迎,做足恭敬姿态。 太妃娘娘带着数位侍女大驾光临,厅内忽然多了这许多人,却不见半分热闹,依旧安静的呼吸之声可闻。两兄弟都不敢抬头失礼,直待一个轻灵的声音道,“坐吧。小青叫你们来,可是有事?” 小青…… 听到这种称呼,唐惜春无端牙疼,他连忙道,“是学生近些天在研读《孙子算法》,其中有许多不甚了解之处。师父说太妃娘娘对此造诣颇深,指点学生来向太妃娘娘请教。” 蜀太妃一声轻笑,“他倒是会找人。抬头叫我瞧瞧,男子汉大丈夫,做甚低眉敛目妇人之态,你这小家伙有些面生啊?怎么,小青又收徒弟了?” 唐惜春一时没有回答蜀太妃的话,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因为他抬头那一眼望去,简直魂飞魄散。 “天哪。”唐惜春喃喃道,两眼发呆,张张嘴,竟说不出个俐落话来。倒不是遇到什么害怕的事,实在是这蜀王太妃生的……天哪,他以往看书上称赞美女,常用“美若天仙”来形容。只是,古往今来,美人无数,又有谁能配得上天仙二字。 如今唐惜春觉着,若真有凡人能配得这两字,也唯有蜀太妃了。 哪怕从上辈子算起,唐惜春见到的那些自诩为美女的女人们便是加起来都远远不及蜀太妃的美丽,简直就是天与地、云与泥的差距。 关键时刻,唐惜春且傻且矬,种种蠢相简直没救了。 相比之下,唐惜时短暂的失神已经可以称之为镇定从容了。 唐惜时本想给唐惜春提个醒,不料蜀太妃又是一声轻笑,“看来你不是小青的徒弟了。小青从不收这么笨的弟子,也不收这样实诚的弟子。” 唐惜春脸顿时羞成一块大红布,拿出去可以直接斗牛的那种。 他这样失礼,讷讷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漂亮的面孔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蜀太妃并未恼怒,反是看向唐惜时,打量一眼问,“你是小青家的三弟子。” 唐惜时道,“正是。” 蜀太妃略略点头,问,“你求见我有什么事吗?” 唐惜时道,“因惜春鲜少下山,路途不熟,我送他过来。” 蜀太妃显然对唐惜时不有任何兴趣,她道,“哦,他已经到了,你就回去吧。” 唐惜春此时也顾不上惊诧蜀太妃的倾城之貌了,忙道,“太妃娘娘,这都要天黑了,惜时若这会儿回山,定是要走夜路的。昨天刚下过雪,路上难走的很。要是方便,能不能留惜时住一夜,让他明天再回去吧。” 蜀太妃头微侧,如云鬓间一只羊脂玉凤头垂珠步摇晃了晃,莲子大小的一串垂珠晃出淡淡的光影,蜀太妃问,“你很担心他啊?” “嗯,惜时是我弟弟。” 唐惜春有些着急的看向唐惜时,蜀太妃笑,“如今有良心的人不多见了,何况你还是小青介绍来的,又生的这样俊俏。你这样的孩子,总是让我心软。好吧,白露,去侍卫处给小青家的三弟子安排个住处,明天就打发他下山。红裳,引惜春去碧落院安置。找两身体面衣裳给惜春换了,实在不像话,小青自己穷酸也就罢了,硬把观里的人也好端端的往乞丐里寒碜。如此良材美玉,岂能裹在这破衣烂衫之中,没的玷污了惜春的好模样。”惋惜的叹口气,蜀太妃起身走了。 唯有两个侍女留了下来。 其中一身红衫的侍女笑道,“惜春公子,请随奴婢来,奴婢带公子去碧落院。” 唐惜春头一遭这般舍不得唐惜时,对红裳道,“惜时能不能先随我去碧落院?”侍卫住的地方,肯定没办法与上清宫里相提并论的。再说,这,这蜀太妃完全没有半分老太太的模样啊,她简直比少女再添风情,较少妇更为俏丽,她,她这肯定不是先蜀王的原配吧!听说现在蜀平侯都三十几了,太妃娘娘哪儿像三十几的人哪!这上清宫如此诡异,唐惜春不大敢一个人住,实在怕半夜被人捉起来煮煮吃了。 红裳笑道,“惜春公子,上清宫向来不留无关人的。” “不叫他留下过夜也不行吗?” 红裳摇头,唐惜春犹不死心,笑对红裳道,“青云师父与太妃娘娘好歹是故交,红裳姐姐,你就通融一下嘛。” 红裳相当铁面,只笑道,“不要说惜时公子,就是青云道长来了,也是在侍卫处安歇。” 唐惜春瞠目结舌,蜀太妃还真是看重他啊。谁知红裳又笑道,“整个青云观,唯有五公子有幸留宿咱们上清宫。” “这是为何?”难道皓五的面子比青云道长还大? “五公子生的容貌佳,娘娘喜欢,破例允准。”红裳俏皮一笑,“可惜五公子唯相貌不错,心性却再笨拙不过,咱们太妃只留他住了一夜,便受不住他的蠢笨,将人撵了出去。” 皓五还笨拙? 那啥,刚刚蜀太妃才说过他笨。这么说,让他留下,大约也是看在他模样比较俊俏的份儿上吧。唐惜春深深的怀疑蜀太妃是不是对他有啥非分之想。悲催的是,这还是在太妃的地盘,当真是人如刀俎,他为鱼肉了。唐惜春现在也没啥请教算术题的心了,他对红裳道,“那我先陪惜时去瞧瞧他的住处,可好?”不行的话,就尿遁了吧。他跟唐惜时连夜逃跑。 红裳一径笑,“公子现在就得去沐浴更衣,娘娘等着公子去说话呢。” 见这小侍女半分破绽都不露,偏生唐惜时的武功也不咋地,先时还给周湄揍成了个粽子样,故此,唐惜春也不敢叫唐惜时硬来。于是,唐惜春惴惴不安的对唐惜时道,“惜时,你明天且别急着下山,或许太妃明天就撵我走了,你略等等,咱们还能做个伴。”反正,不管蜀太妃是不是瞧中了他要他侍寝啥的,他,他是死都不从滴! 唐惜时深觉有理,点头,“嗯。” 这个没眼光的太妃,竟然将他绝世奇男子唐惜时归结到丑男一类,真是叔可忍婶都不能忍,大不了回去另给唐惜春找个算账先生,也不受这没眼光女人的鸟气! 两人一无默契二无灵犀的说了几句话,便在两位侍女的注视下分离,再见之时,已是年关。 26、回家 唐惜时并没有唐惜春那般忐忑不定一脑袋的胡思乱想。 唐惜时自七岁上山习武,青云道长当真是如师如父,唐惜时一直对师父极其信服,既然师父叫他们来,纵使蜀太妃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也不会太过离谱。 但是,唐惜时没料到,他在回青云观前竟没能见唐惜春一面。 唐惜时一直在侍卫处等到中午,都不见唐惜春出来,无奈只得托人进去问一声,过一时,倒是白露出来了,白露道,“惜春公子在同娘娘讨论算术之事,公子吩咐奴婢代为转答唐公子,请唐公子先回去青云观吧,惜春公子约摸要在咱们上清宫住上几日的。” 唐惜时只得回了师门。 他原以为唐惜春顶多就在上清宫住个三五天,不承想,转眼大半个月都无音讯。连皓月都有些思念他的惜春哥,自从唐惜春走后,既无人给他洗澡擦背,也无人做好吃的夜宵了。 皓月撺掇唐惜时,“总该去瞧瞧惜春哥才好,拿些咱们山上的土产孝敬孝敬太妃,太妃肯定格外照顾惜春哥。” 想一想蜀太妃的模样,可不像是会稀罕他们青云观土产的人。而且,唐惜时瞅皓月一眼,道,“太妃就住上清宫,说离的远些,同样是青城山。难道上清宫会少了青城山的土产?”这叫什么馊主意。 皓月道,“我就是不放心惜春哥。” “没啥不放心的,师父跟太妃早就认得。”这样说着,唐惜时到底没去上清宫看望唐惜春,他不是腻腻歪歪的性子,更不会把唐惜春当成大少爷娇惯,反正唐惜春这样一个大男人,即使有什么事,蜀太妃看在青云道长的面子上,也会留些余地的,顶多就是像皓五一样被扫地出门。 事实上,真的是唐惜时多虑了。 人家唐惜春非但未被扫地出门,待过年回家时,唐惜春完全是坐宝车、披华裘、前拥后簇,那叫一个威风排场啊。 门房看到他家大爷这般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回来,还以为唐惜春是哪儿发了大财衣锦还乡了呢,忙不迭上前行礼问安,唐惜春对送他回来的侍卫头领董南道,“一路劳烦董大哥了,还请董大哥勿必要进门喝杯茶。” 董南笑,“公子吩咐,却之不恭。”又招呼手下给唐惜春卸下行礼,门房的奴才连忙抬了进去。 唐盛不在家,去了总督衙门,便是大管家唐忠待客,罗氏着人安排酒席。 唐惜春先去老太太院里,这会儿老太太已听得信儿,正恨不能出去迎一迎他家大孙子。皆因外面天寒,丫环苦劝着,老太太方坐在屋里焦急的等着盼着。 老太太清楚,儿子把孙子撵到山上去吃苦受罪,这转眼就已是小半年,她老人家心里不知道有多惦记,想着唐惜春自幼娇生惯养,啥都吃过,就是没吃过苦。如今一去半年,还不知给折磨成什么样了呢! 老太太只要一想到此处,就满是心疼,再一次吩咐丫环,“叫厨下给春儿做些滋补的东西,他爱吃鱼,弄些新鲜鱼给春儿做着吃。” 丫环再一次应了。 过一时,听外头小丫环欣喜又响亮的禀道,“大爷到了!” 老太太忍不住自榻中站起,两步迎了上去,高声道,“我的春儿回来了。” 唐惜春自外而入,见着祖母也是满心欢喜,笑着唤一声,“祖母。”忙快走两步,扶住老太太,搀了老太太坐回榻间。 老太太年纪并不算大,六十都不到,眼睛稍稍有点花,看人是没问题的。她仔细打量了唐惜春一阵,伸出热乎乎的掌心摸摸孙子的脸,眼圈儿微红,“瘦了瘦了。” 唐惜春笑,“孙儿没瘦,是长高了。” “瘦了,也高了。”老太太拉过孙子的手,一摸才笑了,“你在山上过得好,我就放心。”掌心这样柔软,哪儿像小半年洗衣做饭管菜园子的手啊,肯定是没干过重活的。先时唐惜春寄信回来说什么洗衣烧饭管菜园的事,肯定是故意写来诉苦的。老太太心里偷笑着,心情大好之际,也有心情细看他孙子的穿戴。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这衣裳料子可真好啊。颜色好,光泽也好,摸在手里柔软如水光润如丝,老太太即便见识不多,也知这是上等丝锦。再看唐惜春头上戴的金丝嵌宝冠,眼中满是不解道,“春儿,这不像咱家里给你捎去的衣裳啊。你也没这样的冠子。” 唐惜春有些不好意思,“是师父送我的。”事实上,他去上清宫也是带了几件自家做的体面衣裳的。只是他一穿就受了蜀太妃的一阵奚落,用蜀太妃的话说,“不知哪个穷乡僻壤的村妇织得几匹土布,胡乱裁得衣裳就敢上身。” 然后,蜀太妃便命人给唐惜春准备了衣裳,瞧着不算奢华,却是十足十的好料子,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其中不同。唐惜春那会儿正一门心思的忙着跟太妃请教算术题,根本没在意这些,等他在意的时候,发现不知不觉的收了太妃许多东西。而且,该穿的已经穿的,该用的也已经用了。 唐惜春对此十分不安,蜀太妃不以为然道,“赏你的,你只管收着。不然天天穿的没个样子,你是有意要折磨我的眼睛吗?” 既然太妃都这样说了,再者,唐惜春从心底也爱鲜衣怒马这一套,便心安理得的收了。至于说蜀太妃是不是对他有所图谋之类,他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之子,若真有让太妃图谋的价值,也是一种荣幸。而且,据唐惜春仔细观察,人家蜀太妃完全没有觊觎他肉体的意思,完全是他脑补过度,神经了。 唐惜春在上清宫,简直是吃的好住的好,还有太妃可以随时请教算术题,故此,他过的甭提多舒坦。深觉青云道长真是大好人,把他介绍到上清宫去。至于青云道长本身会怎么想,就是另一码事了。 老太太还以为是青云道长送给孙子这些好东西,笑道,“道长果然人品极佳,你爹这事,做的还算有谱。”没叫他的宝贝孙子吃苦头。 唐惜春笑眯眯的听着老太太从头到脚的都问了他一遍,话里浓浓的宠爱关切就甭提了。唐惜春问,“祖母,惜时还没回来吗?” 老太太这才想起唐惜时来,疑惑的问唐惜春,“你们不是在一处么?怎么就你回来了,惜时呢?” “没,我们刚开始都在青云观,后来我去了上清宫。” 唐惜春还未跟老太太细说上清宫的事,就见罗氏带着黄嬷嬷等人过来了。唐惜春起身给罗氏见礼,罗氏忙笑,“自己家,不必多礼。”等闲儿子回家,自然是要儿子拜见父母给父母请安,奈何她不是亲娘,老太太又格外的拿唐惜春当眼珠子疼,既知了信,罗氏便过来瞧瞧。 罗氏这做继母的要亲自过来跟继子打招呼,心里自是不悦的。不过,听说青云观日子简朴的很,一想到唐惜春不知是何悲催模样,罗氏便觉着,她也不是白跑这一趟。 只是,在看到唐惜春第一眼,罗氏还以为认错了人呢。 罗氏反应极快,只是稍一愣神,转头笑对老太太道,“这小半年没见惜春,乍一见,我还不敢认呢。长高了许多,模样也较先时更俊俏了。”这话是为了讨老太太开心,却并不算违心之言。唐惜春的变化,委实大了些,并不只是衣裳华美人物漂亮这样简单。 唐惜春生的好胚子,原本只是不学无术的纨绔,甭管再如何俊俏,也给那一肚子草包糟蹋了好相貌。如今唐惜春虽然依旧没啥大学问,心性上却是沉稳许多,俗话说,相由心生。心性变了,人整体的气质便大有不同。再加上唐惜春肯对罗氏以礼相待,罗氏多瞧了唐惜春两眼,心说,这青云观倒真是个调理人的好处去,连唐惜春这样的草包去个小半年都能脱了胎换了骨。 老太太不理会罗氏心中如何风云变幻,反正只要是夸她孙子的话,她就高兴。老太太笑,“可不是么,起码得比走时高了一寸。就是瘦了,以后让春儿跟着我吃饭,也给他好生滋补滋补。” 罗氏笑,“正好有我娘家送来的人参,我这就让黄嬷嬷拿来,给惜春炖些补汤才好。” 老太太笑,“哪里用你的东西,我这里还有。你自己尽留着补身子,别亏待了我孙子。”说着,对唐惜春道,“你太太有了身子,你又要做哥哥了。”以往唐惜春最烦罗氏,老太太还有些担心孙子会不高兴。 唐惜春这回却是长脸的很,笑道,“恭喜太太了,我也带了些补品回来,有一些是孝敬老爷太太的,过一时待整理清楚就让丫头们送去,还望太太不要嫌弃。” 罗氏笑的更加灿烂,道,“你在山上,念书尚且来不及,听你父亲说山上规矩甚严,也不敢多给你送东西,你这孩子倒还想着我们。”心里却想,唐惜春不会在补品里要对她不利吧。这种蠢事,寻常人做不出,唐惜春便做的出。 唐惜春笑,“我也是白得的。”这话说的何其缺心眼儿。 罗氏笑意一僵,转而问,“惜时没跟你一起回来么?” 唐惜春只好旧话重提一遍,罗氏这才明白了,点头,“我说怎么是太妃的侍卫送你回来。怎么你不是在青云观,倒去了上清宫?” 这会儿老太太也想起来了,她总觉着上清宫耳熟,人老了记性不佳,如今才想到,上清宫可不是蜀太妃修道的地界儿么!老太太忙问,“是啊,好端端的,怎么去了上清宫?” 唐惜春道,“太妃委实是有大学问之人,我学算术时有些不解之处,青云师父让我去上清宫请教太妃,我才去的。太妃学贯古今,厉害的很。我在上清宫住了两个月,常向太妃请教功课。” 罗氏简直不能置信,唐惜春竟然混到了蜀太妃面前去。而且,这草包竟然还能向太妃请教功课?唐惜春不会是在说梦话吧! 倒是老太太满面笑意,拍着孙子的手连连道,“果然是出息了,果然是出息了。”此时,老太太才算信服儿子对孙子的安排,若没能去山上,孙子岂有这般造化! 天下父母,没有不盼着子孙出息的。老太太疼唐惜春入骨,自然更是如此。原本唐惜春一幅草包相老太太都喜欢他,何况现在唐惜春稍了些小出息,老太太已是欣喜的恨不能手舞足蹈一回。 唐惜春没能陪老太太用午饭,罗氏给董南他们安排了酒席,唐惜春过去一起吃了酒,罗氏倒也不小气,封了一百两银子出来算是打赏。待用过酒宴,董南等人便告辞了。 唐惜春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玄等人知道唐惜春回来了,早等着呢。 唐惜春一到院门口,就见晴丝、玉芙,一个着红一个染绿,纤指绕着丝帕俏生生的站在廊下张望。见唐惜春回来,二人如蝴蝶般飞扑过来。有眼尖的小丫环朝屋里喊了一嗓子,“阿玄姐姐,大爷回来啦!” 一句“阿玄姐姐”,当真如同收妖咒语一般,晴丝、玉芙在扑到唐惜春身上之前忙忙止了脚步,敛身深深一福,规规矩矩的行个礼,扬起一幅娇美美水灵灵的嗓子,“奴婢们给大爷请安。” 唐惜春随意的挥下手,“起来吧。”眼睛望向刚自屋内出来的一身皂布衣裙的阿玄,眼神温暖如同春日水波,微微一笑。 27、长进个屁哟 阿玄快步迎上前,上下看了唐惜春一遍,刚要微身行礼,就被唐惜春一把拉住胳膊。 唐惜春笑,“屋里去。” 屋子还是以往的模样,摆设都不差分毫。打扫的干干净净,燃着唐惜春最喜欢的熏香。正是中午,阳光自窗棱穿过,房间明亮的很,桌案上还供着一瓶新鲜白梅。 阿玄其实激动的了不得,她自从到了唐家就从未与唐惜春分开过,小时候是玩伴,待大了她一直是唐惜春房中的大丫环。哪怕唐惜春最讨厌她时,也是天天都见的。这次唐惜春一走小半年,最担心唐惜春的人里面肯定有阿玄一个。 阿玄努力的平复了心情,问,“听说大爷在前头陪人吃酒,奴婢已经备下了醒酒汤,大爷用一盏吧。”眼见晴丝已经捧了醒酒汤过来,唐惜春不喜欢这酸溜溜的东西,还是接过仰脖子灌下,对阿玄道,“端些水来,我先洗漱。” 那边玉芙已经带着小丫环们捧来温水漱盂,唐惜春不禁笑,“看来我不在家,你们大有长进哪。”起码不是先前着三不着两的样子了。看来真是仆肖主人,他做纨绔时,丫环们也跟着不着调。如今他正经几分,丫环们也自觉收敛,本分许多。 玉芙一笑,“奴婢们还能总似小时候那般不懂事不成?”揭过先时的事。 晴丝笑,“大爷试试这牙刷,是咱们成都府新时兴的东西,用来刷牙比柳枝子要便宜,就是贵的很,听管事媳妇说这一支就足足要十两银子。”唐惜春一走,阿玄就把话跟她们说清楚了。何况唐惜春是因着翠柳之事才被罚到了山上,丫环收房的事不了了之。阿玄话说的太明白,明白的叫人难堪。不过,她们也并没有走。熬成有些脸面的丫环并不容易,何况唐惜春院中活不重,哪怕不为了攀上主子收房做姨奶奶,这差使也是很不错的。 唐惜春洗漱后就令晴丝玉芙她们下去,阿玄服侍着他换了家常衣衫,阿玄道,“大爷若是累了,不妨到床上躺一躺。奴婢已经着人去老太太院里说过了,老太太知道大爷喝了酒,叫大爷好生歇着,晚上再过去。老爷去了衙门,中午都没回来,想来定是忙的。” 唐惜春点点头,阿玄铺开锦被,扶他躺下了。 阿玄正要落下帐幔,唐惜春道,“阿玄,陪我说说话吧。” 阿玄搬下圆凳放在床畔,坐下问,“大爷想说什么?” 唐惜春一笑,“我一走这许多天,你怎么也不问我是不是好?是不是累?” 阿玄唇角微弯,“好坏不用问,大爷也不用说,我一看就知道。大爷瘦了些,气色却好,精神也好,穿的好,戴的更好,想来在山上是极顺心的。” “切,这都能看出来?”阿玄太聪明实在叫唐惜春没成就感,唐惜春转而问,“阿玄,我给你写信,你怎么不给我回信呢?” 阿玄道,“家里什么都好,我也不太会写信。”当然,对于唐惜春会给她写信一事,阿玄还是很高兴的。 别看阿玄矜持,心里又存得住事,不过,她依旧有许多想问的。阿玄道,“大爷,外头送进来许多大爷带回来的东西哪。” “嗯。” “大爷从哪儿得的那么些东西啊?”阿玄可从不记得唐惜时有往家带回过这许多东西。 唐惜春就把上清宫的事说了,道,“我回来前太妃给的,等什么时候有空整理出来,给老太太、老爷、太太、惜夏分分,也别忘了惜时那一份。” 阿玄惊诧不已,道,“太妃娘娘对大爷可真好。在青云观咱们得给青云道长送礼,大爷还要烧饭浇菜干许多粗活。大爷跟太妃娘娘请教学问,不但不用送礼,太妃娘娘还送大爷这许多东西。”这一想,阿玄直觉着不大对。 唐惜春道,“你不知道太妃有多讲究,原本也有家里给我送的衣裳,太妃说衣裳难看,就让人给我重做了新的。不过你想想,老爹也就是四品官,太妃是超一品的诰命,人家能图我什么?” 阿玄点点头,这也有理。 唐惜春笑,“我跟太妃说了,等过了年带你一道去上清宫,可好?” 阿玄惊喜的问,“真的?我也能跟大爷一道去?” “自然是真的。”唐惜春头枕双臂,侧脸望向阿玄,“我在外头,想着阿玄一个人在家也该怪闷的。太妃可是有大学问的人。阿玄,你不是喜欢看书么,太妃也有很多书,到时你愿意看什么我都跟太妃说。”说来真是丢脸,唐惜春六岁启蒙,他没读书天分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其实,打小念书就不怎么样。那会儿小,性子也跳脱,唐盛正一门心思准备进士,根本没多少时间管教唐惜春。因唐惜春不爱念书,索性就叫阿玄陪读,想着有个伴,应该能催唐惜春奋进。 唐惜春是个笨肚皮,阿玄反是灵光的很,一学就会。结果,阿玄就成了唐惜春作弊利器。 唐惜春的功课,向来都是阿玄代做。 小时候阿玄也懵懵懂懂的很肯听唐惜春的指挥,后来渐渐长大,阿玄有了正确的是非观,再不肯帮唐惜春做功课,常把唐惜春恨的牙根儿痒。 “我不是为了看书,要是为了看书,哪里不能看?大爷一个人出去,没个亲近的人服侍,怎么能叫人放心?就是老太太,也常在家念叨起大爷,记挂的很。”阿玄笑,“我在家,也不放心,总是想着大爷是不是吃的好,有没有被人欺负。” 唐惜春哈哈一笑,“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被人欺负。” “在外头跟在家可不一样,俗话说的好,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阿玄心里高兴,话也多了起来,道,“虽然有惜时少爷在,可惜时少爷也是大男人,何况惜时少爷自己也得读书习武。大事我做不来,照顾大爷肯定是没问题的。“ 唐惜春与阿玄说了半日话,他喝了些酒,再加上本就有些累,不多时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阿玄轻手轻脚的放下帐幔,着小丫环进来守着,叫了晴丝、玉芙一道去收拾唐惜春带回来的东西。其实有单子,一样样都是记好的。 唐盛天黑了才回家,听得唐惜春已经回来了,也格外高兴。 罗氏笑,“惜春今天定是去老太太那里用饭的,老爷换了衣裳,我陪老爷一道过去。惜夏也回来了,不如一起去老太太那里吃。就差惜时一个了,也不知那孩子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他们兄弟没一道回来?”莫不是闹别扭了。 “哦,老爷还不知道呢,惜春后来去了上清宫跟太妃娘娘请教学问,太妃待那孩子格外的好,派了侍卫送了惜春回来。惜春还带了两车东西回家,说是太妃赏的。”罗氏简单的同丈夫说了,实在是太多的事她也不知道。 唐盛不动声色的听了,换好衣裳就带着罗氏与唐惜夏去了老太太屋,唐惜春果然在。 唐惜春是个没啥心机的人,他这人喜怒皆挂在脸上,所以,唐惜春在见到唐盛那一刻从心底透出的欣喜模样当真是让唐盛心里喜欢。 “爹。”唐惜春高兴的上前,一把抱住唐盛,哈哈大笑,“我回来啦!唉哟,老爹,想我没?” 唐盛不禁笑起来,拍拍儿子的肩膀,携着唐惜春的手依旧叫他坐在老太太身边,鲜有的夸赞了唐惜春,“果然是长进了些。”对老太太道,“我说当初让惜春去山上没错吧。”没叫山上撵回来,顺顺利利的住了小半年,对于唐惜春就十分不容易。 老太太笑,“是,你都对。” 唐惜夏过来给唐惜春见礼,唐惜春笑,“你们还没放假啊?” 兄弟两个感情很一般,主要是唐惜春自幼就跟罗氏不对付,唐惜春小时候就三件事,吃饭睡觉欺负唐惜夏。兴许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唐惜夏一直有些怕唐惜春,老实的说,“先生说,要过了二十五才放假。” 唐惜春道,“倒还给人留了条活路,不耽误祭祖什么的。”他也不喜欢唐惜夏,小小年纪就跟个小老头儿似的,天天就知道念书,呆子一个。 唐惜夏不知该说什么了。 罗氏笑,“惜春你上学时不也是这样么。”兄弟两个都是在府学念书,唐惜春自然也知道府学的规矩。不过,他那时候也没怎么遵循过。 唐惜春笑,“很久不念书,早忘了。” 唐盛道,“你念书时我看也没记着过。”逃学什么的,简直是家常便饭。现在想想都来火。 唐惜春笑嘻嘻地,“要不说知子莫若父呢,你看,老爹就是了解我啊。” 唐盛给他气笑。 不管怎么说,唐惜春回家都是大喜事,晚饭也格外丰盛,大半都是唐惜春喜欢的菜。唐惜春自然吃的开心,待用过晚饭,唐盛便唤他到了书房。 唐盛细问了唐惜春去上清宫的事,唐惜春如实讲了。唐盛道,“算术什么的,会一点就行了。关键是举业文章,我不是着唐忠给你捎了一箱子书去,念的如何了?” 唐惜春道,“爹,你还不知道我的底细?我要是会念书,早念成了。就是去了山上,你儿子也不能突然变成天才。那些书,我一看就困,根本念不进去。我现在跟着太妃学算术,有意思的很。” 唐盛简直想把唐惜春的脑袋敲出来看看里面长的是不是豆腐,唐盛微怒,“你是不是傻了?学算术有什么用?能靠这个考功名吗?净学些没用的东西。还有,你别总去上清宫,毕竟是太妃清修的地方。男女有别。” 唐惜春笑,不以为意,“放心吧,太妃都不怕,我怕什么。爹,我真不是念书的料,你就别逼我了。让惜夏读吧,他肯定能读出功名来的。” “惜夏是惜夏,他考出的功名能当你的吗?你不小了,现在看着也有几分明白,自己总得想想以后的事。”唐盛愁的要命,他自己是男儿当自强类型,谁知会碰到唐惜春这种抽打着都不肯上进的蠢儿子。唐盛语重心长道,“你算术学的再好,没功名如何立世,难道一辈子一事无成?” “不是啊,以后我可以去钦天监做官。”唐惜春道,“我现在跟着太妃学着观测天象,再不济,也能去钦天监做个小官儿的。不过,我对这个没啥兴趣,我喜欢计算。从观测星星来计算时间,这个比较有意思。” 唐盛觉着唐惜春在说梦话,唐惜春却是一脸兴致勃勃、眉飞色舞的跟他家老爹说起如何用混象、混仪、漏刻等观测天体记录数据,如何进行演算的事来。 唐盛听的头晕脑胀,将手一挥,言归正传,“行了,以后再说这个,文章念到哪儿了?” 唐惜春满脸无辜,“不是跟您说了么,没念啊!” 唐盛实在怀疑唐惜春是怎样的心境与脸皮才能这样一幅天真无辜的模样在他面前说出“没念”两字来,唐盛火冒三丈,怒拍桌案,吼道,“唐惜春,你是不气死我不罢休是吧!” 亏得他还错觉了的以为这讨债鬼长进了,长进个屁哟! 气人的功力倒是长进了! 28、就这样被你出卖 虽然唐惜春现在还不知道“代沟”这个词,但是,唐惜春此时的感受完全就是这个意思了! 唐惜春望着暴跳如雷的唐盛,忽就疑惑不解了,“爹,老爹,你是年纪太大了么?”不至于吧,唐惜春一辈子零十五年加起来肯定比唐盛年纪大啊,他都能理解的事,怎么唐盛就理解不了了啊。想了想,唐惜春还是耐下心来跟他爹解释,“爹,我找到适合做的事,你不该为我高兴吗?生什么气啊?”这不是无理取闹么?哎,还好他现在是孝子了,得拿出些耐心来跟老爹讲道理啊! 这样想着,唐惜春简直要为自己感动了,他完全就是孝子的楷模啊! 孝子楷模唐惜春完全沉浸在自己宽大雄伟的孝子胸襟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老爹已经快七窍生烟,唐惜春觑一眼老爷的黑脸,无辜的问,“爹,你还真生气啊?哈哈,跟自己亲儿子,至于嘛?快别气了,来,我给你倒杯茶,消消气消消气。” 唐惜春自顾自的倒了从茶寮子里倒了盏温茶给他爹,笑嘻嘻地,“爹,喝茶喝茶。” 说来真是辛酸,唐盛这辈子还是头一遭喝儿子给倒的茶。唐惜春是个傻子,唐盛却是七窍玲珑心肠,接过茶的时候,小心肝儿竟还有那么一丝感动。唐盛呷了口茶,长叹一声,道,“唐惜春,你从哪儿学的巧言令色的这一套啊。”他这傻纨绔儿子也不是没长进啊……或者,茶的确是最佳灭火器,唐盛真就不那般火冒三丈了。 唐惜春却是大为不满,嚷嚷着,“什么叫巧言令色?我是真心孝顺你啊!你看,你绲穆钗遥叶济簧! “是啊,你多心胸宽阔啊。我得谢谢你啊,没生我的气。”唐盛讽刺。 唐惜春咧着大嘴笑,挠挠头,“不用这么客气啦!” 唐盛,“……” 唐惜春有眼力的扶老爹坐回椅中,一脸的善解人意,“我知道爹你都是为我好。” 唐盛面无表情,“哦,难得你知道?” “我早就知道啊!”唐惜春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拉着他爹的手跟他爹谈心,还找了个很好的话题,“爹,你认识周湄吗?” “嗯,怎么不认得,周汝宁是上科探花,可惜只要翰林院呆了一年就辞官回乡了。”后面辞官经商的事自不能提,唐惜春本就不爱念书,唐老爹绝不会打击儿子念书的积极性。 唐惜春道,“我说的是周湄,周汝宁是谁啊?” 唐盛斥,“笨蛋,汝宁是周湄的字!” “哦。”唐惜春给他爹提意见,“爹,你别动不动就骂我笨成不成?你才不过是传胪,阿湄是探花还没说过我笨呢。”当然,周湄只是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了一下唐惜春的笨蛋属性。不过,唐惜春已经决定把那件事给忘了。他不提,唐盛也不会知道! 唐盛含怒道,“你不用考探花,考个进士我就不用骂你笨了。” “好了好了。”唐惜春打住,道,“爹,你想想,阿湄从七岁开始念书,一直念了十二年,才中了探花。我又没他聪明,现在又没啥基础,就是念十二年也念不出来啊!” 唐盛道,“我不用你十二年念出来,你就是念二十年,也才不过三十五。这世上能有几个少年登科的?有的是人三四十中进士。功名是立身之本,过了年不用去上清宫,你就安心的给我在家念书!” “爹!爹!我要是一辈子都念不出来呢!” “没出息的东西,你就不会往好里想!”唐盛自然早有安排,道,“等你大些,先花银子谋个差使慢慢干着,一面当差一面念书就是。什么时候火侯到了,辞官考出功名来,再继续做官就是。”看唐老爹,才知道什么是老谋深算,完全是做官功名两不误。 唐惜春一想到唐盛给他安排的悲惨人生,大嚎一声,“你还不如直接一刀给我个痛快!”他爹这是准备凌迟他的人生啊! 唐盛倒是没一刀给唐惜春个痛快,毕竟是亲儿子,老唐也舍不得。不过,老唐给唐惜春拱得火大,当下也没客气,挽袖子一顿好打。 所以,唐惜时从山上回来时,唐惜春没能出门迎接唐惜时,反是唐惜时过去看望他。 唐惜春抽抽咽咽地,“你说,现在我好歹是跟皓月学过拳法的人,而且,我跑的也快,本来根本挨不了这顿。都是老爹,我刚跑到门口,他一捂胸口就往下摔,我还以为他哪里不舒坦,忙跑回去看他。谁知是装的,一把擒住我好一顿打。”真是冤死了! 唐惜时无语。 唐惜春抹一把辛酸泪,道,“给我倒杯水来。”唐惜时去倒水,唐惜春还嘀咕,“真是一点眼力都没有,大哥快渴死了。”扬着脖子喊一声,“别忘了加些蜂蜜!” 唐惜时端了蜜水给唐惜春,根本没有半分同情唐惜春的意思,“反正你回家也没别的事,躺几天就躺几天呗。” 唐惜春喝了半杯水,递还给唐惜时,悲愤的质问,“这是人说的话吗!” “行了,你就别总念叨了。这几天义父忙的很,挨几下打而已,不伤筋不动骨的,有十天半月就能好俐落。”唐惜时放下茶盏,去掀唐惜春的被子,“我看看,打的很重吗?” “有什么好看的?”唐惜春扭着身子不叫看。 唐惜时压住唐惜春的腰,很俐落的扒了唐惜春的裤子,扫一眼道,“就青紫了些,歇都不用歇的,你赶紧起来吧,装什么装?” 唐惜春忙拉起被子,在被窝里把裤子提起来,道,“他这样没理的打我,我才要好好歇几天。”说着唐惜春又发愁,“老爹说明年叫我在家念书,不让我再去上清宫了。” 唐惜时点头,“在家念书也好,算术学的再好能有什么用?就是考不出功名,待你大些,让义父给你捐个差使做个小官儿之类的也不错。” 唐惜春简直听傻了,他傻傻的问,“惜时,你不会是奉老爹的命来劝我的吧?” “劝你什么?义父还没回家。”唐惜时也是刚回来,道,“义父望子成龙心切,很好猜。” 唐惜春感叹,“惜时,你才是老爹的亲儿子啊!” 唐惜时笑,“又说傻话。还没问你,在上清宫好吗?” 说到这个,唐惜春兴致勃勃同唐惜时说起算术题来,以前唐惜春说算术题,虽然唐惜时不会解答,起码也听得懂,现在发觉,唐惜春说的啥金、木、水、火、土的星星,再涉及到算术方面的东西,唐惜时简直如听天书。 有句话说,认真的人最美。 虽然唐惜时并未听过这句话,但此话无疑是唐惜春的最佳写照,唐惜时头一遭觉着尽管唐惜春说着他完全不懂的东西,不过,唐惜春此时的模样,那双黑色眼睛里流动的神采,仿佛蕴藏着世间最大的欢喜。 所以,唐惜时纵使不懂,还是耐心的听唐惜春说到口干舌燥。唐惜时还体贴的递上了先时唐惜春喝剩的半盏蜜水,唐惜春一气灌下,一抹嘴道,“再倒一杯来!” 唐惜时又倒了一盏,唐惜春道,“不渴,先放着吧。” 唐惜时问,“不渴你叫我倒什么。” 唐惜春坏笑,“这不是好久没使唤你了么,怪想念的。” 唐惜时,“……” 唐惜春跟唐惜时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还叫阿玄拿了一大包东西给唐惜时,道,“我回来时太妃给的,这是你的那一份。” 唐惜时打开瞧瞧,什么人参鹿葺之类的药材,道,“我又不吃这个,给老太太补身子吧。” “老太太也有。”唐惜春道,“你收着,等过了年带到山上给师父,也是你做弟子的心意。” 唐惜时点点头便收下了,道,“蜀太妃给你这些东西做什么?从来都只有别人孝敬她的份儿。” 唐惜春老实的说,“太妃说我这么大了,过年回家不能总空着手,家里长辈兄弟的,都应该有些礼物,她叫侍女收拾了给我带回来的。” 唐惜时道,“看来传言果然如此啊。” “怎么说?”唐惜春来了兴致。 唐惜时道,“先前不是皓五去过上清宫么?皓五听说只要相貌合乎太妃的标准,太妃向来手面儿大方。皓五向来没啥廉耻之心的,本来是想去太妃那里发笔横财之类,结果只住了一夜就给扫地出门,说来有些没面子。不过,他离开时,太妃也给了他许多赠仪。这小子拿着这些东西在二师兄铺子里当了银两,便揣着银子跑出去游历了。” 唐惜春听得有趣,问,“难道师父不给皓五仪程?”青云道长也不是穷人哪。 唐惜时道,“师父的规矩,一过十六岁就不能再往他那里领月例银子了。皓五手里散漫,向来是有了就花,哪里有银子?” 唐惜春笑,“反正,我也觉着太妃对我格外好,像我娘一样。” 这种比喻…… 唐惜时道,“你可别跟太妃这样说。” “为什么啊?”唐惜春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唐惜时,“我已经说过了。” 唐惜时无力,“唐惜春,你先时也自诩是纨绔子弟,天天跟丫头们打情骂俏,难道不知道女人不喜欢别人说她们老的?”真怀疑这小子怎么活到现在的?太妃还能供着唐惜春好吃好喝没拔掉他的舌头,看来真是好修养。 唐惜春反驳,“唐惜时,你怎么能拿太妃与丫环们相提并论?太妃学究天人,智慧如同大海,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而且,太妃也不是没有涵养的人。她是生的年轻,不过,她年纪也不小了,你想想,蜀王过逝十来年了,太妃比老爹年轻不了几岁。” 唐惜时一声长叹,摸着唐惜春的头道,“真是傻人有傻福。” 唐惜春给了唐惜时一巴掌,气道,“再没大没小我可要生气了。” 唐惜时摸摸胳膊上被唐惜春打过的地方,笑,“要是义父问我你的事,我会给你说好话的。” 唐惜春立刻高兴起来,“这才是好兄弟!”原本他正想跟唐惜时说这事呢。唐盛向来信服唐惜时,唐惜时说一句顶他说八句。要是唐惜时肯为他说话,劝一劝唐盛,唐盛兴许能明白过来,不再逼他念书什么的。 晚间,唐惜时同唐盛到书房说话。 唐盛问过唐惜时在青云观的生活,唐惜时道,“义父,蜀太妃既是太妃之尊,一个女人怎么好端端的王府不住,反是住在上清宫?”他不是唐惜春那种没神经的家伙,唐惜时早觉着蜀太妃诡异,只是先时蜀太妃也碍不着他什么,他自然不多关心。如今蜀太妃对唐惜春也太好了些,唐惜时也是想给唐盛提个醒的意思。 亏得唐惜春生得一幅聪明相,却没有唐惜时一半的机敏,唐盛叹,“要说蜀太妃,她并不是先蜀王的原配。听说她生于小宦之家,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我没见过太妃,倒是听闻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唐惜时道,“我陪惜春去上清宫有幸见了一面。”想一想,唐惜时中肯评价,“倾国倾城。” 唐盛顿时有些紧张,“惜春不会失礼了吧?”这是相当婉约的说法了。其实唐盛想说的是,唐惜春在女色这方面不太把持的住,连唐惜时房里的大丫环都能上手,忒不讲究。若是蜀太妃是这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唐惜春还不得疯了啊。 唐盛是怕唐惜春给人整疯,毕竟一个小宦之女能嫁给先蜀王做继室,美貌是基础,手段也定不逊色。这样厉害的女人,唐惜春完全是白给。 唐盛关心则乱,唐惜时安慰道,“义父莫担心,在山上这些日子,惜春的确是大改了脾气,再说,他要真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也瞒不到现在。”唐惜春并不是有心机的人。 唐盛转念一想,笑,“也是。”又道,“难得他也能长些记性。” 放下唐惜春的事,唐盛道,“蜀太妃嫁给先蜀王,还是先帝年的事了。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先蜀王去帝都给先帝祝寿,那会儿先蜀王发妻亡故有些年头了,不知道有没有续弦的意思,反正去帝都走了一遭就娶了太妃回来。只是,太妃嫁了先蜀王没几年,蜀王便过逝了。太妃无子,蜀王的原配也没留下嫡子。那时今上已经继位,蜀王过逝,爵位总要有个说法,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便连降三等,郡王爵降袭为侯爵,就是现在的蜀平侯了。” 唐盛寒门出身,刚到成都任知府不足一年,能打听出这些已经不易了。唐盛道,“要说蜀太妃,最奇异的就是住到上清宫之事了。虽然是要修道,道在哪儿修不得?蜀平侯能任太妃离府,这位太妃娘娘啊,手段委实一流。”太妃离府之事,卫道士们对蜀平侯多有微辞。“不过,太妃住上清宫也有十来年了。你师父与她相熟么?”要不青云道长也不能打发唐惜春去请教算术题。 唐惜时将皓五先时去上清宫打秋风的事如实说了。 唐盛道,“惜春这样没成算的性子,哪能跟皓五比?皓五是要求功名的人,无非是去上清宫打秋风,若说长住自然不妥。”毕竟太妃还不是太老,或者,根本连老都谈不上。 唐盛道,“你有空劝劝惜春,跟他分说分说利害,再去上清宫断然妥当,明年让他安心的留在家里念书。他已耽搁了许多时光,现在念书有些晚了,不过,原本我还觉着他兴许是太笨,不大适合念书。如今看来,那些让人听不懂的算术星星之类的事他都能搞明白,这些科举文章有甚可难之处?无非就是不用心罢了。” 唐惜时深以为然,“是该好生让惜春念书,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功名为要。” 唐盛嘉许不已。 于是,唐惜春就这样被生得一脸刚直,实则两面三刀的好兄弟唐惜时出卖了。 29、大文盲 唐惜春现在很能宅,他从上清宫带回了许多算术书啊星象书之类的。反正他刚挨过打,索性就在屋里装起病来,天天拿着截铅笔头在纸上演算,唐惜春已发现,铅笔与毛笔比起来,那便利性不是一点半点。就是有点容易脏,手上常蹭的一团黑一团黑的。 唐惜春天天宅在家做算术题,估摸着唐盛回家的时辰就派两个丫环到门外守着,待唐盛一来看他,便立刻钻被窝儿装虚弱。 唐盛实在受不了唐惜春这一套,拍拍唐惜春的腰问,“你要在床上过年?” 唐惜春现在也学聪明了一点,他另找理由道,“难道我是为挨揍生气吗?说来从小到大,爹你都以揍我为乐,我忍气吞声的时候多了去,也没生过你的气!” 唐盛怒,“你忍气吞声!你自己说,哪回是无缘无故挨打!” “这回就是。”唐惜春理由充足的指责道,“本来只是说算术题的事,你忽然翻脸不说,还装死吓我。有你这样做爹的吗?你知不知道,对于一个孝子而言,老爹装死是多大的打击?” 唐盛道,“你既然标榜是个孝子,就听我的话。别成天窝在屋里算那些没用的算术,也拿出点心思来念书。把你放在算术上的心思分一半到科举上,包管不用念二十年就能中进士。” “孝子又不是应声虫。”唐惜春生来就不是啥愚孝胚子,他干脆祸水东引,道,“你不如去管管唐惜夏,你看他都呆成什么样儿了。”唐惜春说着就唉声叹气起来,他老爹一世英明,偏生就是没养几个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儿子。大约是罗氏从他身上吸取教训,生生把儿子管成了个呆子。 唐盛道,“现在说你,你提惜夏做什么?” “爹呀,您这么英明,难道你不觉着唐惜夏很呆么?”唐惜春还是有几分见识的,“科举什么的,也就是做官的阶梯,谁家做了官还天天之乎者也啊。就是老爹你现在也爱什么游记诗歌多于道德贤书吧。你看唐惜夏那小呆样,他就是考上进士,也做不了大官。你赶紧去调理调理唐惜夏,叫他去光耀光耀咱们老唐家的门楣。你就别逼我了,我都快给你逼死了。” 看着唐惜春不识好歹的苦包脸,唐盛又给了他一巴掌,唐惜春立刻嗷嗷叫,唐盛道,“我看你活得滋润着呢,且死不了。” “切,我是先给你提个醒。”唐惜春从被窝里抓住唐盛的手,自己揉揉屁股,翻个身平躺着看他家老爹,唐惜春不禁傻笑起来,“爹,你生得怪俊的啊。” 唐盛笑,“皮相而已。” 唐惜春笑,“皮相也是一样啊,要不是爹你把生的俊,太妃肯定不能叫我留在上清宫。” 想了想,唐盛还是将上清宫的利害跟唐惜春说了说,唐惜春听的认真,道,“照爹这么说,太妃是个很厉害的人哪?” “是啊。”唐盛道,“这么厉害的女人,你还是少招惹。” 唐惜春道,“为什么啊?太妃对我很好。而且,既然太妃这么厉害,我住在上清宫跟太妃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定能得太妃庇护呢。” “爹,我已经想过了。我科举不大有门儿,文章不行武功也不行,以后怕是做不了大官,顶多是老爹你花银子给我捐个小官。我自己不行,如果有机会,就该多结交有本事的人,这样日子也能过得下去。”唐惜春道,“要按爹你说的,太妃厉害的蜀平侯都不是她对手,我干嘛因为太妃厉害就不去上清宫啊。我不大聪明,兴许跟聪明人相处多了,也能沾染一二聪明之处。再说了,太妃又没有对我不好,我就是跟太妃学些算术星象方面的事。太妃虽然很好看,我只拿她当个长辈,从没有过失礼的地方。” “你都没试过科举,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唐盛并不容易说服,而且,唐盛这辈子头一遭听到儿子说了几句像样的话。想当初,唐惜春大纨绔时,唐盛犹是一意催儿子成才。如今唐惜春忽就成了个明白人,更没有放弃的道理。 唐盛语重心长道,“近朱者赤,你想上进,结交些厉害的有本事的人是对的。可是,人这一辈子不能总指望着别人的庇护过日子。除了你爹我,谁会庇护你一辈子?就是你爹,也有个死的时候。你总得自己学个能安身立命的本事。” 唐惜春忽道,“爹,这回我在青云观,学了一套调息的法子,还有一套健身的拳法,连太妃的侍卫长都说这个学来对身体好。等你闲了我教你吧,虽然不能练成武林高手,强身健体耳聪目明也还是有的。” 唐盛笑,“哟,的确是学得孝顺了啊。” “孝顺难道还用学,我早就孝顺的很。”唐惜春得意的扬扬眉,“就是老爹你,虽然做大官要紧,身体也是本钱哪。爹你想想,你现在才三十一,咱们不多算,你一口气活到八十岁,还有五十年好活。这五十年在官场中熬一熬,以后说不定能熬个内阁相辅之类。” 唐盛笑,“你少叫我生些气,我就能长命百岁了。” “我以前是年纪小,现在这不浪子回头了么。”唐惜春辩白道,“就是现在,也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我可是大男人,当然得有自己的主见。你也别总说自己生气,你装死吓我,我给你吓坏了,我也气的很。” 唐盛是打心里喜欢这样父子两个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光,不知不觉便夜已深沉,罗氏打发丫环来请唐盛。唐惜春向来是话随心动,道,“爹,咱们小半年都没见,我在山上想你想的不行,你干脆就在我这儿歇了,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唐盛一想,自己亲儿子,倒也无妨,便打发罗氏的丫环回去了。 罗氏听说唐盛歇在唐惜春屋子里,恨不能将手里的帕子拧碎,愤愤对黄嬷嬷道,“不知又从山上学了什么把戏回来,这回倒不是沸反盈天的闹腾了。”以前父子两个是见面就掐,说不了两句话唐惜春必然挨骂,如今倒学的聪明了,也不知有什么话,还要秉烛夜谈不成! 黄嬷嬷笑劝,“老奴看大爷当真是长进了,前儿大爷差阿玄送来的东西奴婢找人看过了,都是好东西。”起码里面绝对没下药啥的。 罗氏道,“难道我缺那些补药?” “太太什么没见过,不过,这可是大爷头一遭给太太送东西。”黄嬷嬷温声道,“大爷与二爷毕竟是亲生兄弟,都是姓唐的。太太想想,若大爷真能懂事些,以后对二爷也不是坏事。” 罗氏长叹,“我想着,能不能跟老爷说说,叫惜夏也去山上。” 黄嬷嬷不知罗氏动了这心思,道,“二爷过年才八岁,是不是太小了?听说,山上清寒的很,就是大爷去了也得自己洗衣烧饭,连个服侍的丫环都不准带。” “惜时也是七岁去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罗氏倒是舍得。 黄嬷嬷道,“惜时少爷自幼就生的小牛犊一般,二爷怎么能比?这几日学里考较功课,翠儿说二爷每日都要念书到二更,刻苦的很。” 罗氏道,“年前他们都要排个名次先后,惜夏约摸是想考个好名次叫老爷高兴。这也是他的一番孝心,你多叫厨下给他炖些补品,莫叫他亏了身子。” 黄嬷嬷笑,“老奴已是吩咐下去了。” 既然唐盛不回来,罗氏也便洗洗睡了。 倒是唐惜春这个爱撒娇的家伙,叫阿玄重新整理了床铺,铺了两套被褥,父子两个洗漱后,又嘀嘀咕咕的说了半日的话。 好在唐盛衙门里该忙的也忙完了,父子两个一觉睡到大天亮。唐盛先醒的,拨开帐子见外头天已大亮,也知时辰不早,伸手拍拍唐惜春的屁股把人拍醒。 唐惜春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滚到唐盛被子里,脸正压在唐盛肩上,父子两个乱七八糟的盖着两床被子,暖烘烘的。唐惜春迷迷糊糊的蹭了蹭,唐盛道,“起了,天都大亮了。” 唐惜春打个哈欠,嘟囔,“还困呢。” 唐盛笑着捏捏唐惜春的脸,“快起来,今天该准备祭祖的东西了。” 唐惜春赖在被窝里,说,“爹,你抱我起来吧。” 唐盛笑骂,“屁,你还是小孩子吗?快点,要不可揍你了啊。” “你也就这威逼恐吓这一套。”唐惜春嘀咕着坐起来,抱抱唐盛的腰,笑,“那换儿子抱你。” 唐盛笑着翻身下床,“滚吧!老子还年轻的很,等我什么时候走不动了,你能有这份心就成。” 阿玄是个细心的人,早命人去罗氏那里取来了唐盛的衣裳。 两人的衣裳都是放在熏笼上熏的热乎乎,穿在身上半点不会凉。接下来洗漱梳洗,亦服侍的井井有条恰到好处。唐盛赞道,“你这屋里,亏得有个阿玄。” 唐惜春笑,“那是!” 阿玄笑,“都是奴婢的本分。早饭已经齐备了,奴婢这就命她们送上来吧。” 待得父子两个用过早饭,先是去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眉开眼笑的问,“有多少话白天说不完,还要说到半夜里去。”心里却是高兴父子两个能亲近亲近的。 唐惜春一屁股坐到老太太身畔,笑嘻嘻地,“以前在家老爹天天横眉厉目的骂我,我还嫌烦。等我去了山上,才觉着想老爹想的紧,一回来就有很多话想跟老爹说。”这家伙天生就不知矜持为何物。 罗氏见到唐惜春这么没规矩的腻歪就堵心,索性不说话。 唐盛笑斥,“原来以前怨我来着。” 唐惜春笑,“哪里,老爹你这是怪我没在挨揍时替你叫好来着。”正值丫环上茶,唐惜春喝口茶,给自己多年的挨揍经历总结了一句,情深谊重的对唐盛道,“我简直是用身体来取悦你啊,爹!” 唐盛一只茶喷到了地上! 罗氏再心烦唐惜春忍不住“噗哧”笑了:这个大文盲! 30、慈父心肠~ 大文盲唐惜春挨了唐盛一句骂,“赶紧滚回屋念书去。” 倒是唐老太太秉持着孙子是自家的好的偏心原则,笑道,“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春儿就是孝顺。” 唐惜春琢磨了一回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发了句有歧义的话,他倒也不在意,厚着脸皮笑道,“对啊,理解意思就得了。爹你不是喜欢品评诗文么,什么时候我做首诗歌颂歌颂你伟大的父爱,包你流芳千古。” “好,我等着。”唐盛简直拿这活宝没法子,接过罗氏的帕子擦擦唇角。 接着老太太又说起给祖宗准备过年祭品的事,以前唐家寒微,顶多是杀只鸡供给祖宗,到了唐盛这儿,算是换了门楣,步入官宦门第的序列,祭祀之类的事自然也讲究起来。 非但要杀猪宰羊,更有各类鲜果点心茶酒斋菜等,准备起来颇是繁琐,起码要两三天才能齐备。年下事多,媳妇丫环时时有事来禀,唐盛就带着唐惜春去了前头花厅,听庄铺管事的报账,送年例。 唐惜春在路上问,“爹,惜时呢?” 唐盛道,“惜时出去访友了,约摸晚上才回来。”看来,两兄弟的关系当真是融洽了。 唐盛这是头一遭带唐惜春见庄头掌柜人等,以往唐惜春没个样子,唐盛自然不会动此心。如今唐惜春有了几分长进,年纪也大了,正好又赶了个年下,唐盛便带着唐惜春熟悉熟悉外头事务,以后也好做他个臂膀。 唐惜春上辈子经历过破产经历过重新起家,哪怕重新起家后也只是个小地主,但好歹没把唐盛传给他的祖业给败了。虽然唐惜春挺后悔没败了家业,便宜了一窝子狼心狗肺。不过,总得来说,唐惜春还是有几分打理产业的经验的。 他也有几分小机伶,随唐盛一到花厅便摆出一幅高深莫测的装逼脸,各掌柜庄头对唐惜春并不陌生。唐惜春大大小小的也算个城内名人,有名的纨绔,他名声比他爹这个知府还响亮三分呢。 甭管唐惜春啥名声吧,反正唐盛这么正式的带他出来,大家都很给面子的给唐惜春大爷见礼。唐惜春大爷样的一摆手,皮笑肉不笑地,“我不太懂这些,随父亲过来听听而已,你们说吧。” 说是不懂,唐惜春听得却再认真不过。 不过,他也只是听听,并不多话。 唐盛刚来成都府一年左右,成都府还有巡抚总督蜀玉侯几尊大佛,故此,唐盛这个知府委实算不得高官。只是,若做官来说,俸禄是远不够家中开销的。罗氏虽有嫁妆,到底是罗氏的,唐盛这样的男人,刚做官时没法子,如今都熬成知府了,并不愿意再花销妻子的嫁妆。何况,罗氏的嫁妆,最终是要传给自己儿女的。唐盛手中也有些自己的产业,派了可靠的人操持。 唐盛也只是过耳一听,待掌柜庄头人都说完了,唐盛对唐惜春道,“这些账本子你拿回去瞧瞧。” 这活儿唐惜春是擅长的,很痛快的应了。 打发这些人走后,唐盛问,“听出什么没有?” 唐惜春笑,“老爹你还挺有钱的。”心下暗暗叹息,看来上辈子唐盛也是将大半产业都给了他。 唐盛瞪眼,“你就没听些有用的。” 唐惜春对着那一撂账册呶呶嘴,“现在只是听他们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生意好的收成好的自然是满嘴好话,生意差的减了收成的无非就是诉苦罢了,能听出什么真假来?万事都在账里,只要盘过账,就知好赖了。” “你带回去瞧瞧吧。”唐盛有几分满意,道,“功名要紧,这些庶务也不能落下,说到底,不论做官还是做人,银子是必不可少的。也不单单是叫你学着打理产业,亦是学着用人的道理。你既然擅长算术,反正你在家无事,将这些账看一遍,再来找我。” 唐惜春问,“爹,惜时那里呢?他也是入了籍的。”入籍的义子同名义上的是不一样的,在国家律条之中,入籍的义子同亲生子一样,也是有继承权的。 唐盛摸摸儿子的头,笑,“你这孩子,待谁好就是一颗实心。惜时那里我早有安排,你就别操心的。他是个有心的孩子,这些事,他早跟我谈过了。你先时脾气坏,总不与他亲近,现在明白过来了,就好好相处。” 唐盛温声道,“惜春,别总觉着自己笨。这世上,有多少天资卓绝的天才呢?远的不说,惜夏的资质也是一般,他肯听话,又肯用功,书也念的有模有样。大多数人,都是如此。说句不敬的话,就是总督大人也是将至不惑之年才中的进士,此方开始做官。只要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的走下来,都会有不错的成就。” 唐惜春道,“我就是念书上有些笨而已,算术上可不笨。” 唐盛笑,“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算术我都不大明白,你那个都学的会,怎么念书就不会了呢?” 唐惜春想了想,老实的说,“我也不知道,算术上的事我一看就大约能明白,哪怕不明白,想想也能够明白的。你叫我念的书,我一看就想睡觉。” “真的,爹。”唐惜春生怕唐盛不信,道,“有几回我躺着想算术题,越想越精神,就是睡不着了。然后我叫侍女给我念孔子的话,听侍女说,没念了两句,我立刻就睡着了。” 唐盛给唐惜春逗的低声笑起来,“你这小子……”拍一记唐惜春的肩,“账本子叫唐诚送进去,这都晌午了,找老太太吃饭去。” 唐惜夏中午就回来了。 罗氏牵着唐惜夏的手过来,笑道,“正要跟老爷说呢,惜夏他们年下考较的名次出来了。” 唐盛对于儿子的成绩总是很关心的,笑问,“考的如何?” 唐惜夏道,“先生排了名次,儿子占第五。” 唐盛笑赞,“考的不错。晚上把你的文章拿来给我瞧瞧,爹给你看看。” 唐惜夏忙应了。 唐惜春剥着桔子巴唧巴唧的嚼着,道,“你还是多给惜夏补补,看他脸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这样单弱,我听说春闱可是很冷的时候把人往贡院里一关三天,有身子不好的,不等考完就在贡院歇菜的!”罗氏那好强的心,硬把个孩子给管傻了。 唐惜夏怯怯的看唐惜春一眼,小声说,“大哥,我身子没事。” 唐惜春猛然对他做个鬼脸,唐惜夏吓得退了半步,唐惜春哈哈大笑。 罗氏气的将儿子往怀里一护,微怒,“惜春,你莫要作弄惜夏!” 唐惜春眼睛往上一翻,闲闲道,“逗他玩儿。” 唐盛笑,“你不是说从山上学了什么拳回来了么,过年兄弟两个都有空,干脆教教惜夏。男孩子,习些健身拳法之类,对身子也好。” 罗氏生怕儿子受欺负,强笑道,“老爷,惜夏自来斯文,哪里是动刀动枪的材料。” 唐盛还想再劝两句,唐惜春已道,“爹,我教你,等你学会再教惜夏算了。”唐惜夏一见他就能老鼠见了猫似的,还有唐惜夏生的那一窝继承他遗产盼他快死的熊孩子们,唐惜春想想就来火。 罗氏忙道,“是啊,这也一样的。” 唐惜春冲罗氏哼哼两声,罗氏忍气,委屈的看丈夫一眼,低头不说话了。 唐盛训唐惜春,“你给我坐老实了!” 唐老太太笑,“好了,这就要吃饭了。惜夏,可要好好吃饭啊,你大哥是关心你,生怕你念书太用功,熬坏了身子骨。他是想你养的壮壮实实的。” 唐惜夏点点头。 唐盛完全的慈父心哪,虽然唐惜春不爱理会唐惜夏,唐盛还是一大早叫着唐惜夏去跟唐惜春学什么健身拳。 唐惜春白唐惜夏两眼,看在老爹的面子上,勉勉强强的没撵唐惜夏走。 唐惜春先自己显摆的打了一趟拳,得意的问,“爹,威风不?” 唐盛笑问小儿子,“惜夏,你哥打的威风不?” 唐惜夏小脸儿微红,狠狠的点头,憋出两个字,“威风。” 虽然声音不够响亮,唐惜春也没挑剔,笑道,“还算你小子有眼光。”接下来,唐惜春就开始教两人打拳,唐盛练的有模有样,就是唐惜夏,学了后头忘了前头,教了中间,前后都忘了。唐惜春本就是没什么耐心的人,指着唐惜夏道,“又呆又笨,教你这样的,能把做师父的累死。行了,今天就到这儿,我累得腰酸背痛。” 唐惜夏给唐惜春骂的小脸儿通红,又不敢还嘴,只得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唐盛笑着摸摸小儿子的头,道,“惜夏还小,哪里学得这么快。你这做师父的,还真是没耐心。” 唐惜春拿帕子擦擦额间的汗,道,“青云师父教弟子们武功,向来就是一遍过,你算算,我教了他多少回。”唐惜春一戳唐惜夏额角,给出评价,“笨!” 唐惜夏终于忍不住心中凄惶,眼圈儿一红,抽咽起来。 唐惜春愈发道,“有什么好哭的!跟个丫头似的,娇气!”他以前天天被老爹骂,偶尔还被揍,也没觉着怎么着啊。看唐惜夏委屈的哟,真叫素来皮糙肉厚的唐惜春看不上。 唐盛笑,“好了,惜夏脸皮薄,你少说两句。做兄长的,你得知道关心弟弟。” 唐惜春坏笑,“哪天我像爹你关心我似的也去关心关心他的屁股。” 唐盛轻踹一记,唐惜春才闭了嘴,哼着小曲走了,“你赶紧把娇气包送回去吧!跟他娘说一声,我可没欺负他,是他自己爱哭。” 唐惜夏的眼泪是一场灾难,他简直哭了一路,不论唐盛怎么劝都止不住泪,从小校场一直哭到了罗氏院里。 罗氏一见儿子这模样,自己眼泪也掉下来了,搂着儿子问,“这是怎么了?” 唐盛没觉着如何,“惜春说了他几句。” 别的罗氏都能忍,唯独见不得儿子受唐惜春的欺负,拧眉咬牙道,“我说什么,别叫惜夏去,老爷非带他去!惜春惯会欺负他的!” 唐惜夏抽咽两声,拉着母亲的衣襟道,“是儿子太笨了,大哥教了我好久,我总是记不住。” 罗氏安慰儿子,“好了好了,咱们不学那个了,把书念好就成了。” 唐惜夏扁着嘴哭,“可是,我还是很想学。” 唐盛笑,“没事没事,明天咱们再接着学就是了。” “我又很怕大哥嫌我笨,不教我了。”因唐惜春那个纨绔脾气,唐盛对唐惜春的教育是且打且骂。唐惜夏却是自小知道上进,又很乖巧,唐盛对小儿子向来是慈父面孔,故此,唐惜夏在父亲面前倒比在唐惜春面前敢说话。 倒是罗氏一听就急了,心疼道,“不许去学了!他总是欺负你!”不是罗氏小人之心,实在是这种事以前发生的太多了。 唐盛笑斥,“这是什么话,有我看着,惜春难道会欺负惜夏。孩子想学,你莫拦了,年下这几日,莫叫惜夏念书了,好生消散几日。” 唐盛揽过小儿子,给小儿子擦去眼泪,温声道,“你大哥就是脾气不好,他心里是有你的。” 唐惜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罗氏暗哼:屁! 31、应酬,捡来的 唐惜夏跟着唐惜春练拳,虽然拳练的一塌糊涂,其它方面的进步倒还卓著。 譬如,给唐惜春骂了几天笨后,唐惜夏终于从哭哭啼啼进步到红着眼圈儿憋泪的境界啦!唐惜春歪歪斜斜的站着,一条腿还抖啊抖的,毫不吝啬的给予了唐惜夏以表扬,他一手摸着唐惜夏的头,一面抖着腿道,“现在起码像个男人了!以后就这样,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别成天哭哭啼啼的叫我心烦。” 唐惜夏憋着眼泪点头,唐盛一脚就把唐惜春的腿给踹直了。 唐惜春弹弹裤子上的土,显然没放在心上,笑,“好久没这么舒服随意的站过了,在山上得注意形象,那叫装的一个难受哟。爹,你就叫我舒服会儿,不成啊!” 唐盛铁面如山,道,“再站没个站相,看不给你打折!”他这辈子最恨唐惜春这大纨绔的模样! “唉哟,惜夏,你就要有个瘸子哥啦。”唐惜春装模作样的叫苦。 唐惜夏憋着两包泪都忍不住翘起唇角,唐惜春笑骂,“笑个屁啊笑,老爹对我总是非打即骂,对你就是二乖前二乖后的。” 唐惜夏呆呆的问,“哥,谁是二乖啊?” “笨,当然是你。”曲指敲唐惜夏脑门儿一下。 唐惜夏含泪揉了揉脑门儿,不敢再说话了。 唐惜春道,“爹,你叫我盘的账我都盘好了。什么时候给你看一下。” “倒挺快。” “那是,不看谁盘的。”唐惜春得瑟片刻,闲闲道,“今天中午我出去吃酒,就不回来了。” “跟谁吃酒?” 太阳自东方露出半个小脸儿,在小校场中拉出长长的影子,唐惜春伸个懒腰,“巡抚家老二给我下的帖子,以前都在一起玩儿的,也有小半年没见了。” 唐盛并没有限制唐惜春的交际,道,“出去不准胡闹,早些回来。” “知道。”唐惜春凑到唐盛耳朵处,笑,“爹,我都改好了,你就放心吧。都在成都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不好绝交,我去应付应付就成了。” 唐盛面色稍缓,道,“叫唐诚跟着你。”唐盛早将先前跟着唐惜春的人换去大半,重派了忠心可靠的奴仆。 “成,你看着给我安排人吧。”自从回家,不见鹤云,唐惜春自始至终问都未问得一句,只当没这个人似的。这也是唐盛对唐惜春比较满意的地方,唐盛道,“一会儿着人将账给我送到书房,晚上回来跟我说说。” 唐惜春用过早饭,换件袍子就带着随从去了蜀仙阁。 李峰也是他两辈子的狐朋狗友了,其实唐惜春也是打来了成都才真正开始大纨绔之路的。以前想纨绔,奈何年纪太小,也纨绔不起来。倒是来了成都,他十五岁,吃喝玩乐都学得差不多,眼瞅着就要往女色里发展进步了,被唐盛一顿板子打出个猫命来。 尽管唐惜春脑子不大灵光,悲催的完全不了解是什么原因。不过,回忆上一辈子的酸甜苦辣,唐惜春委实正经庄严了一段时间。尤其是在青云观里,那真是一举一动无不留心,生怕被人小瞧了去,叫青云观一众弟子都觉着先时传闻太过,人家唐惜春明明是个好人来着。尤其唐惜春不辞辛苦给唐惜时煮夜宵的事,这叫一个有兄弟爱啊! 其实,那也是唐惜春重生以来最惶惑最不知所措的时光。 如今又有不同,唐惜春自觉已经找到想要走的路,而且,适应了多活一辈子的状态后,此番回家又被老爹祖母宠爱几日,唐惜春那浑身的纨绔骨头啊,似乎又有发作的趋势。 好在,脑袋还是清楚的。 蜀仙阁是成都府一流的地界儿,唐惜春带着随从刚到蜀仙阁门口就有伶俐的小子迎上来作揖问安帮忙牵马。唐惜春摆摆手,径自去了里面,种种豪华装潢就不必提了。以往唐惜春就爱这种豪华劲儿,如今看来,总觉着少了几分清贵。 果然,他进步的不只是人品啊,眼光也跟着进步了。 唐惜春一只脚刚迈进去,钱掌柜满面笑意的上前招呼,“哎哟,唐爷,你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小的盼你盼的望眼欲穿哪。” 唐惜春哈哈大笑,“老钱,不知道的得以为你是我姘头呢,还望眼欲穿啦。” 钱掌柜笑,“唐爷就是风趣。” “小李子呢?”唐惜春问。 钱掌柜亲自引唐惜春去了楼上雅间。 推开门,李峰一见唐惜春就笑了,起身几步上前给了唐惜春个熊抱,他年长唐惜春三岁,与唐惜春关系很不错。两人唯一的区别就是,李峰虽纨绔可人家没耽搁上进,所以,李峰的纨绔还可称为风流。唐惜春光顾着纨绔,没上进的本事,所以,唐惜春被称为败家子。 李峰笑,“惜春兄弟,你可是回来了!来,给哥哥瞧瞧,可还有个人模样哟!”说着上下打量一遍唐惜春的花容月貌,李峰笑着打趣,“还好,这小模样没大改。” 唐惜春笑,“瞧你说的,兄弟不过是去山上消消暑,也值当的大惊小怪。” 李峰打发钱掌柜下去,请唐惜春入座,一面笑,“你这消暑的日子可真不短,要不是唐叔开恩,你还不得在山上过年哪。” 在座还有冯同知家的公子冯云,成都将军家的大少爷展少程,都是与唐惜春相熟的公子哥儿。 大家纷纷打过招呼,唐惜春往席面儿上扫一眼,嗬,满桌的大鱼大肉,这叫一个暴发啊。展少程笑,“小唐,怎么样?咱们峰哥说了,你在山上,还是你家那昆仑奴弟弟的地盘儿,不知过什么苦巴日子呢。兄弟们特意给你点的,好生垫补垫补。” 唐惜春指着三人笑,“都是屁话!老子在山上天天山珍野味儿,不知道多舒坦。”下巴一翘,“诶,少程,你莫再那样说惜时。什么昆仑奴不昆仑奴的,没的碎嘴。” 李峰笑,“哟,还真改性了。怎么,你们兄弟和好了?” “是啊,就是本少爷我,这不也今非昔比脱胎换骨了么。”唐惜春笑翘起拇指朝自己点点,提起酒壶倒杯酒闻了闻,击案赞道,“这可是上好的锦江春!我的娘诶,可有日子没闻着味儿了!” 众人哄然而笑,喝酒说起闲话来。 无非就是东家的酒席西家的戏子,说来说去都是风月。说到风月,当属天仙阁。李峰怅然一叹,“哎,小唐你一走小半年,可知天仙阁的牡丹姑娘已经被人梳笼了。” 唐惜春想了半日才想起牡丹姑娘究竟何许人也,他唇角一翘,道,“什么牡丹不牡丹的,一个女人而已。”眼睛往李峰脸上一扫,唐惜春唇角牵起一抹笑,拈着酒杯道,“就是小李子你,既然这么嘘声叹气的为我可惜,你怎么不把她赎出来送我,现在说这马后炮有屁用。” 冯云笑,“惜春你这可就误会李哥了,李哥早知会了那天仙阁,不论人出多少,咱们李哥都往上添三成,就是为了留着小牡丹给惜春你做个大礼。谁晓得这回总督家的三公子死活看上了小牡丹,哎――”冯云说着叹了口气。 唐惜春笑,“我就一说,哪儿还真放心上。三条腿的□□没有,两条腿的女人哪儿不是。既然总督公子瞧上了,那也是美女配英雄,郎才女有貌,天生的一对。” 展少程大为赞叹,“这可真是……来来,什么都不说了,就为小唐这深明大义,咱们也得喝一杯。” 李峰笑,“岂止是深明大义,简直就是洗新革面啊。” 唐惜春笑,“我还面目全非了呢!行了,就别笑话我了。趁我还在,咱们兄弟好生喝几杯。” 冯云听出些门道,连忙问,“惜春明年莫不还要去山上?” 唐惜春点头,“自然。” 李峰好奇的打听,“小唐,看你在山上呆的倒过瘾。跟咱们说说,那啥道观,就是你昆,你弟住的那个啥道观,到底啥样?你是不知道,自你突然去了山上,陡然没了音信,兄弟我那叫一个挂念啊,打听了好久才知道你给唐叔送去了山上改头换面。我家老头不知怎么闻了风声,还跟唐叔打听道观的事呢,看那模样恨不能把我也送去跟你做个伴。” 唐惜春笑,“倒也没啥,就是洗衣做饭之类的吧。” “操!那不是婆娘们做的事吗!”李峰瞪大眼睛,牵起唐惜春的小白手正反瞧了一回,又摸了摸,笑骂,“好个唐惜春,还跟我打起马虎眼来。” 唐惜春抽回手,笑,“你若不信,去了自然知道。” 李峰笑的意味深长,“能叫小唐你乐不思蜀的地界儿,哥哥还真想去瞧瞧。” “那可好,包管李哥你一去,也能乐不思蜀。” 冯云对道观不道观的事没兴趣,他道,“诶,惜春,你这从山上回来可知咱们成都府可是出了几样新鲜稀奇的东西。” 唐惜春挑眉,“什么啊?” 李峰笑,“就铅笔、牙刷啥的,也值当跟惜春一提!” 冯云笑,“这怎么不值得一提?先前谁知道万里阁是哪方神圣,如今就凭着这两件东西,万里阁在成都府也算有一号了。尤其那铅笔,细不伶仃的一根就要一两银子。” 展少程笑,“你怎么不说寻常的牙刷也要五两,那也是细不伶仃的一根。” 李峰笑,“这怎么一样?要冯云说,铅笔啥的用过就没了。一支牙刷起码能用三年五载的吧。” 冯云道,“听说,有人跟万里阁订了支纯金嵌宝的牙刷,足花了三千两银子。” 唐惜春笑,“哟,这可是大主顾。” 冯云叹,“光这两样,不知万里阁翻出多少银子来。” 李峰笑,“看冯云你这模样,就差去人家万里阁流口水了。怎么,你这是瞧人上家买卖了,还是打算入个干股咋地?” 冯云笑,“有这发财的好事,怎能忘了咱们兄弟。要我说,那东西万里阁无非就卖个稀罕,若有能工巧匠,自己做也没什么难的。尤其那牙刷子,我找人瞧过了,做了几支也不比万里阁的差,只是铅笔里面那黑芯是个秘方,不知从哪里找。” 李峰笑意微深,“我劝你最好打消了这念头,你可知万里阁的老板是哪个?” 冯云道,“这若是不知,我哪敢跟你们开口。周湄不过上科探花,在翰林院混过几日而已,如今他无官无职的,难不成还有什么大靠山?” 李峰似笑非笑,“若没靠山,他这生意也不能这么稳当。实话跟你说了吧,周湄与蜀平侯府有些关系,说不得他这铺子就有蜀平侯府的份子。咱们各自的老子不过是在成都府当个过路官,蜀平侯那才是地头蛇,他又是宗室。你敢去挡他的财路,虎口夺食,可不是自己找死。” 冯云一个哆嗦,“怪我怪我。哎,若不是李哥你给我提个醒,我可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说着就敬了李峰一杯。 李峰笑悠悠的喝了。 冯云又叹,“你说这周探花也是,千辛万苦的中了探花,不好生在官场熬个前程,怎么又回蜀地做起买卖来?” 李峰笑,“行了,莫说此酸话。这中探花叫你冯云来说,自是千难万难,人家十九就中了探花,有个屁的难处?莫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了。” 唐惜春问,“明年就是秋闱之年,李哥,你要不要下场?” “哟,小唐都知道秋闱啦?”李峰打趣一句,道,“我请山长看过我的文章,山长说在两可之间,我寻思着无非就是考一回,就当练练笔,管他中不中呢。” 冯云道,“我看李哥有门儿,咱们几个里,你算最有学问的了。” 李峰大笑,指指冯云,再指指唐惜春,道,“小展不算,人家是习武的。你们两个,一个钱串子,天下字唯认得个钱罢了。一个呢,上辈子兴许是孔老夫子的冤家。我再不才,在这屋也得算鹤立鸡群了。” 唐惜春笑,“既然连山长那酸帮子老头儿都说两可之间,还不赶紧练个火侯,考个功名出来。哪天把李世伯惹出火来,非得把你这鹤拔了毛不可!” 李峰笑,“别总说我了,小唐,我看你大有长进,唐叔怎么还叫你去山上,要说念书,哪儿念不了?就山长那里,也只是赌一时之气罢了。若是唐叔为难,我跟我家老头说说,咱们两家的面子山长总要看一看的。” 唐惜春无精打采,“我一念书就想困觉。” 李峰笑对冯、展二人道,“说来还有件趣事,小唐以前就是书院出名的睡神哪,先生讲多久他睡多久,有一回他打鼾打的太响,把先生吵的文章都讲不下去,只得去叫醒他。小唐给先生推醒,迷迷糊糊的就往外走,还喊我,说,‘李哥,吃饭啦’。” “还说呢。你说就这么一点子小事,书院离我家那么远,山长一把年纪还不辞辛劳的跑我家告我一状,我爹那脾气,当着山长的面儿就打我个半死。”唐惜春笑,“我约摸天生不是读书的材料,就等着李哥出息了以后提拔提拔我。” 李峰笑,“这话就外道了。” 展少程道,“小唐想做官,过一二年捐个官儿一样的。” 冯云道,“人家周探花都不做官只求财了,惜春,你若有心,我手里有几桩生意,怎么样,凭咱们兄弟的交情,你点个头,这就是咱俩的。” 李峰、展少程都笑而不语,唐惜春笑,“我可没冯云你那八面玲珑的本事,有空一起吃吃酒玩耍一番也就罢了。生意什么的,你就找错人了。” 冯云道,“你不是常说唐叔管你管的紧,我这话也就跟你说罢了,到底手里有些个私房银子过得舒坦。” “我年后就去山上,拿银子做甚,难道去买通山上虎豹柴狼,叫他们见了我绕道走!” 李峰大笑,“行了,冯云,你这可真是做生意做出瘾来了。唐叔盯小唐盯的紧,叫唐叔知道你引他往邪道走,看不扒了你的皮!”冯云的老子冯同知正是在唐盛手下当差。 “做生意做成邪道了!”冯云道,“刚你不还把周探花捧到了天上去。” 李峰道,“你要是能去考个探花出来,我也把你捧到天上去。” 唐惜春道,“行了行了,这不是小李子给本少爷摆的接风酒么?怎么说到生意上去了!赶紧的,喝酒喝酒。” 一席酒喝到下晌,唐惜春已有五分醉,酒气上头,当真是面赛桃花。 李峰只是微醺,指着唐惜春直笑,“就小唐这模样,若叫那什么小牡丹瞧见,还不得悔青了肠子。” 冯云笑,“小唐这般俊俏,在成都府也算独一份了。” 唐惜春扶着李诚道,“行了,给你们个机会,若有自荐枕席的,只管跟本少爷说一声。” 李峰坏笑,“就怕小唐你被荐了枕席。” 诸人下楼,唐惜春实在喝的有点多,上马都有些不俐落。展少程道,“还是叫辆车来稳当。” 李诚已打发人去了,李峰笑,“马车岂不是玷污了咱们小唐,小墨,去叫顶轿子来。”蜀仙阁本就是成都府数一数二的去处,正处繁华地界儿,小墨很快就叫了顶轿子来,李峰笑,“好生扶你们唐爷上去,跟他们说,给我抬稳当了,若是叫你们唐爷坐的不痛快了,我包管他吃不了兜着走。” 唐惜春拱拱手,“年下我家有戏酒,你们都来。” 冯云跟着也走了。 李峰与展少程同路,二人酒量都不错,故此依旧骑马。李峰笑道,“还是唐叔好手段,这才半年就把小唐给调理出来了。” 展少程道,“他年纪本就不大,先前贪玩儿罢了。” 李峰笑笑,不再多说。 唐惜春回家喝了两碗醒酒汤,泡个澡蒙头就睡,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唐惜春睡得饱饱,气色那叫一个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唐惜春心情不错,故此看到唐惜夏雪白的小脸儿挂两个黑眼圈儿还关心了一下,问,“你昨晚没睡好啊?” 唐惜夏摇摇头,“睡得好。” “那怎么还一幅没睡够的模样。” 唐盛温声问,“惜夏是不是昨晚又念书了?” 唐惜夏点点头,老实的说,“好几日不曾念书,昨天母亲叫我背书,都没背下来。晚上我背了一会儿书。” 唐盛借机教导唐惜春,“你看惜夏多用功。” 唐惜春吊着个眼睛道,“他是不是傻啊?都过年了还念哪门子书!真是个呆子。” 唐惜夏吭哧两声,没说话。 “别有事没事总听个老娘们儿的,男子汉大丈夫,没个主见怎么成!你看看老爹,看看我,谁会听女人的!”唐惜春训唐惜夏。 唐惜夏不解道,“可是,可是,那是母亲说的啊!就是父亲也听祖母的话吧?” 唐惜春道,“那是祖母说的对,你母亲的话对吗?本来就呆,还天天叫你跟书呆学,越学越呆。你这是亲娘么!”唐惜春脑中忽而灵光一闪,沾沾自喜道,“唐惜夏,你该不会是粪坑捡来的吧!” 原本,唐惜夏已经渐渐适应他大哥的坏脾气,再怎么被骂小呆小笨也只是红个眼圈儿而已。如今一听这话,唐惜夏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涕泪四溅,泪流满面的看着唐盛,呜呜咽咽的问,“父亲,我不是捡来的!” 唐盛忍无可忍,一脚将唐惜春踹飞。 32、一家之主 因为被不良兄长奚落为粪坑捡来的身世,唐惜夏哭了一上午,罗氏也气的肚子不舒坦,喝了一帖安胎药倚榻上休息。唐盛少不得安慰一二。 罪魁祸首唐惜春对此一无所知,因得了唐惜时回府的消息,唐惜春跑去找唐惜时了。 唐惜春抱怨,“你可知道回家了?去哪儿了,好几天不见你。” 唐惜时换过衣裳,正要去给老太太请安,见着唐惜春,不禁笑道,“二师兄要到山上过年,他铺子里年下事多,叫我去帮衬几日。” 唐惜春道,“你怎么不跟我说?要是我知道,就同你一道去了。” 唐惜时道,“你这刚回来,还不在家多呆几日好生孝顺孝顺义父和老太太。” “走吧走吧,我同你一道去老太太那儿。”又问唐惜时,“你早饭吃了没?” “吃过了。” 唐惜春笑眯眯的同唐惜时一道去了老太太房里。 唐老太太见着两个大孙子一并前来,喜的满脸是笑,“惜时可是回来了,这几天你大哥总是念叨你。我说他,你们在山上呆了几个月还没呆够,几日不见就又想你了。” 唐惜时笑,“是我走的时候忘了跟惜春哥说一声。在山上时,惜春哥也很照顾我。” 唐惜春闻言,顿时翘起下巴得意的哼哼两声。 唐老太太笑,“做哥哥的照顾弟弟,是应该的。你大哥如今可懂事了,早上还教你义父和惜夏习武。哦,就是练从山上学来的拳头。” “祖母,那叫拳术,不叫拳头。”唐惜春纠正,见唐惜春看着他眼中含笑的模样,唐惜春道,“老爹这不总是忙公务么,衙门的事咱们又不懂。我想着,教老爹练练这健身的拳法,身体好了,公务啥的还不小菜一碟。” 唐惜时笑,“是这个理。” 老太太打听进度,“惜夏学的怎么样?” “嗨,笨的要命,还不如老爹这老胳膊老腿的。”唐惜春道,“不是说他念书挺灵光的,学个拳脚简直笨的叫人没法教。也就是我啊,要别人早烦了。” 老太太笑,“你做大哥的,慢慢教呗。” 唐惜春摊摊手,做个无可奈何的样子,“要不有什么法子呢。” 老太太笑,“惜时武功好,早上一道起来,你们父子兄弟的一起练才好。家里不算富贵,起码衣食无忧,我啊,别的都不盼,就盼着你们一个个平平安安结结实实才好。” 唐惜春笑,“唉哟,祖母,你这心愿已经实现了啊。” “我不是,我除了盼着平安健康,还想着啥时能发大财做大官,身边美女如云,脚下财宝如山。到时我一见老爹就说,‘老爹,还做啥芝麻小官儿啊,回家回家,回家享你儿子我的福吧。’”唐惜春尚未说完,老太太与唐惜春俱笑起来,连屋里的丫头们都忍不住掩口轻笑,那笑声,跟百灵鸟儿唱歌似的,别提多好听了。 唐惜春不满,“笑啥笑啥?” “笑你倒会白日做梦。”唐盛踱步进来,瞪唐惜春一眼,“尽说些没边没沿的话,也不嫌丢人。” 老太太笑得止不住,道,“也就惜春能逗我这样开怀一笑。” 唐盛坐下,接过丫环捧上的茶,叹道,“母亲莫要太宠他,都大人了,还没半点稳当劲儿。” 唐惜春笑着谦虚一句,贫嘴,“在祖母和老爹面前,哪敢称大人哩。” 唐盛道,“就这张嘴,真是欠捶。”跟老太太道,“早上又把惜夏闹哭了。好端端的不知这孽障哪里编来的谎话,跟惜夏说惜夏是从粪坑捡来的。惜夏向来实诚,年纪又小,吓坏了,伤心了这半天。”刚从老婆的泪海里挣脱出来,唐盛心情不佳。 老太太拍唐惜春脊背两下,道,“惜夏小,你莫戏弄他。” 唐惜春直乐,“我小时候娘亲还说我是水沟子里捡回来的,我也没哭啊。” 老太太笑,“是啊,你倒没闹,就是一天到头的带着阿玄去水沟子边儿守着,想着再捡个弟弟回来。我一天找你三四趟,生怕你人小跌水沟里淹着。” 唐盛忍不住笑,“自来就不省心。” “省心的那是木头。”唐惜春兴致勃勃道,“爹,惜时这也回来了,中午把惜夏跟他母亲也叫来,咱们一道在老太太屋里吃饭吧,多热闹。” 唐盛道,“也好。” 唐惜春倒是一片好心,他都活了一辈子零十五年了,真不是有意欺负唐惜夏什么的,就是看不惯唐惜夏那小呆样,逗逗他而已。 不想,中午着丫环过去,罗氏说身上不好,连带也没叫唐惜夏过来。 老太太惦记着罗氏的肚子,就有些挂心,道,“那赶紧请大夫来,年下忙活,说不得是累着了。” 唐盛笑,“我去安排吧,还有惜夏呢,他一个孩子,哪里知道照看他母亲。惜春惜时陪你们祖母用饭。” 老太太道,“快去吧。大夫说什么,一会儿打发人过来跟我说一声,也叫我放心。” 唐盛安慰道,“母亲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便去了。 唐盛一走,唐惜春就忍不住跟老太太道,“哪里是肚子不舒服,这是心里不舒服。说不得是生气我把唐惜夏弄哭的事。” 老太太叹口气,“惜夏人小,你跟他说话是要注意些。” 唐惜春道,“怎么注意啊?他又不是个丫头。我不知道哪句话说不对,他就总是泪汪汪的。你看,我就说句玩笑话,哪里有男孩子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的?分明是他太娇气,以后我还不理他了,离他远远的,省得磕着碰着都算到我头上。” 唐惜时道,“你少说话就行。” 唐惜春闻言,大为不满,两眼瞪着溜圆,活像只炸毛的猫。唐惜时继续火上浇油,“话忒多。” 唐惜春晃晃拳头,咬牙,“有时我真想一拳捶死唐惜时。” 甭看唐惜时话少,他并非是不伶俐。此时,唐惜时便道,“刚戏耍哭了惜夏,又要捶死我,你这也是做大哥的样子?” 唐惜春道,“有你们这样没大没小、不懂事的弟弟,我这大哥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把唐惜春的火气挑起来,唐惜时却忽而一笑,“惜春,你心好,就是不好好说话,总叫人误会你。” 唐惜春顿时啥脾气也没了。 老太太一脸赞同道,拍拍孙子的脊背道,“可不就是惜时说的这样,你呀……”唐惜春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一张嘴没个把门儿的。唐惜夏年纪小,罗氏偏又是个心窄的,哎…… 唐惜春根本没当回事,道,“行啦,别说这个了,反正我问心无愧来着,我已经这把年纪,脾气断然难改的。祖母,中午吃啥?叫厨下弄道酸菜鱼圆汤,拿出祖母藏的好酒来,我跟惜时陪祖母喝两杯。” 老太太笑,“这算什么稀罕物,吃啥都有。” 所以,有唐惜春在,罗氏哪怕郁闷的呕出心肝儿来,怕也影响不了老太太的心情。 祖孙三人高高兴兴的吃过午饭,有唐惜春在一畔陪着说笑,老太太也喝了两盏好果酒。老太太毕竟有了些年纪,用过饭,说了会儿话,便有些倦意。唐惜春劝老太太去床上歇着,待老太太歇下,唐惜春便与唐惜时结伴走了。 唐惜时面粗心细,叫着唐惜春道,“既然太太身子不适,按理咱们也该去瞧瞧。” “不去!”唐惜春干脆的很。 唐惜时劝道,“就个面子情,莫叫义父为难。” 唐惜春翘着嘴巴道,“他为难个甚!老婆是他娶的,合该他去为难!”不是他说,他爹在女人上一点眼光都没有! 唐惜时还要再说,唐惜春不高兴道,“要去你自己去!” 唐惜时拐脚就要去,唐惜春立刻竖起眉毛,“去吧去吧!以后休想我再理你!” 唐惜时便又将脚拐了回来,唐惜春面色稍缓,大爷似的背着手,“走吧,去你那儿喝茶去!我有好些话想跟你说。” 唐惜时简直无可奈何。 不过,这件事叫唐惜时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兄弟之间,免不了的。以前唐惜春嘴贱的说他是昆仑奴生的,他也没掐死唐惜春。若总是唐惜夏但有委屈,罗氏便这样使性拿捏,当真是叫人不敢亲近了。 唐惜春与唐惜时喝茶去了,罗氏屋里的气压却是低沉的很。 一大早上,唐盛已劝过罗氏一阵,不想罗氏简直是没完没了余怒难消。其实罗氏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老爷非要惜夏随着大爷习什么拳脚,这都多少天了,每天都是红着眼圈儿回来。我问起来,那孩子还总是不肯实说。我生的,难道我不知道惜夏受的委屈?如今又说惜夏是捡来的,他这是什么意思?” “惜春就一句玩笑话,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唐盛也有几分不耐烦。 罗氏眼泪又掉下来,泣道,“是啊!都是我闹!我儿子被他欺负是我在闹,我看着儿子委屈心疼也是我在闹!我知道自己不是他亲娘,我也没求他把我当成母亲,只是,再这样欺负人就是不行!”话到最后,罗氏又有几分强硬。 “你不是惜春的生母,惜夏却是他的弟弟,惜春没坏心,你莫总是将他想的不堪。” 罗氏向来婉约温柔,如今事涉儿子,却是一步不让,“究竟是我想的偏,还是老爷的心偏,老爷心里明白。” “我明白什么?”唐盛深深的看罗氏一眼,直接一语诛心,“明白惜春好意送你补品,你先让黄嬷嬷拿出去检查看惜春有没有给你在里头下药么?” 罗氏脸色大震,小脸儿雪白,浑身颤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嫁给我的时候就知道是要做继母的。”唐盛淡淡道,“惜春是淘气了些,他冲撞你,我一样罚他打他。你呢?我知道,你在刚嫁我时,也是用心管教过他的。他不争气,你也寒了心。于是,我每每打他,你自来是掐着时辰去说情,对吧?还有翠柳的事,你明知鹤云那奴才在外头安置了翠柳,却是提都不跟我提,一心想看惜春的笑话!你扪心自问,你待惜春如何?” “我不是……”罗氏张嘴要辩白一二,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明白。”唐盛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你忍让惜春,哪怕是面儿上情分,也都做了。上为我孝敬老太太,又为我生了惜夏,打理家事。我刚做官时家里贫寒,也都是你用自己的嫁妆银子撑着。你是官宦千金,当初娶你前岳母就同我说过,你自幼娇惯,进门就做继母,叫我多疼爱你。你生了惜夏后,明知道我想多要几个孩子,你却一直用汤药避孕。我未纳妾迎小,亦未在外风流。阿敏,我对你,自问已经尽力了。” 唐盛说完,起身要走,罗氏立刻展示出与她孕妇身份不相衬的灵敏,一把抓住丈夫的袖子,死活不叫唐盛走,忍不住放声大哭道,“我就是心眼儿小,心疼惜夏而已!我,我对惜春是有私心,可,可我也不是那种阴毒险恶的继母啊!我嫁给你这八年了,纵有千样不好,也有一样好。你这是做什么?我有不对,你说了我都会改的!你走什么,你要同我恩断义绝么!你这狠心的冤家!你的心是铁打的么!” 罗氏嚎啕大哭,唐盛也不好动弹了,只好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罗氏的脊背。 女人解决问题的手段其实是男人望尘莫及的,譬如唐盛举例诛心,罗氏嚎了半日便轻松揭过。甚至第二天,夫妻两个还恩爱无比的到老太太屋里去请安。就是唐惜春唐惜时也沾光的感受到了罗氏格外的关爱。 唐惜春寻空悄悄打趣唐盛道,“哟,这就搞定了?”他可是听说昨天主院的屋顶险些被罗氏给哭塌了。 唐盛给了唐惜春屁股一巴掌。 所以,唐惜春,在上一辈子的记忆里罗氏永远只是小恶小坏小龌龊小讨厌,实在得归功于你有个了不得的老爹啊! 33、唐二乖~ 唐惜春眼瞅着成为了一个明白人,唐盛当即立断的搞定了小心眼儿的老婆。 唐惜夏也确定了自己并不是烘坑里捡来的孩子,他是父母亲生的。 唐盛叫了唐惜春去说账本子的事,连带几个掌柜管事都在。唐盛道,“账是惜春盘的,惜春,你说说吧。” 唐惜春道,“没什么说的,里头的错,我都给你们标出来的,你们自己拿回去看,趁着过年的这几日,好生思量思量,再来跟父亲解释吧。” 诸人额角冒汗,唐惜春又问,“哪个是陈发?” 一个相当年轻,面色微黑的掌柜起身道,“大爷,小的是陈发。” “嗯,你的账很干净。”唐惜春道,“陈发,把这账本子发还给他们。” 打发这些人出去后,唐惜春问,“爹,我盘的账,你大概看过没?” 唐盛笑,“看了一本。” “只看了一本?”唐惜春有些不满,老爹只看一本,怎么能明白他在算术上的才干呢? 唐盛道,“随便抽一本看,若这本盘的不错,余下几本自然也是不错的。” 唐惜春跟唐盛打听,“爹,这些按理还是可靠的人呢。都不干不净的。你有没有制约他们的法子?难道每次都自己盘帐不成?”当然,他老爹手下有幕僚之类,并不缺少人手。 唐盛温声道,“咱们新进之家与那些世族豪门之间的差别就在这里了,那些人家经过沉淀,能用的人手就多。似咱们家,就要慢慢遴选忠心合适的人。这也急不来,至于制约他们的手段,总是有的。” “到底是什么?”唐惜春坐不住,转身到唐盛身畔追问。 唐盛摆弄着案间的玉镇纸,含笑的望一眼儿子,“想知道?” 唐惜春一手搂着父亲的脖子,“快说快说,还卖起关子来了。” 唐盛瞅一眼手边茶盏,唐惜春连忙灵光的双手捧上,“喝了快说。” 唐盛一接,皱眉道,“冷了。” 唐惜春又跑出去换了新茶,狗腿的给唐盛捏巴肩膀,唐盛受用的呷口茶,方道,“你知道吗?陛下高坐帝都,这成都城里发生的许多事,哪怕没有官员呈报陛下,陛下也是样样清楚的。” 唐惜春不信,“没人跟陛下说,陛下如何能得知?” 唐盛却不肯于说,拍他洁白的脑门儿一记,“自己好生想想去。” “自来都是这样,说话只肯说半句。”唐惜春抱怨一回,问,“爹,你说奇不奇怪,别的年外公总会打发人送年礼的。今年年前怎么没见外公家人来?”这说的是唐惜春自己的亲外公刘家。 唐盛意兴阑珊的道一句,“说不得是有什么事吧。”发妻刘氏的确是再好不过的女子,唐盛至今都难以忘情。只是,刘家这一家子似乎就出了刘氏这一个好的,余下人等,实在是……叫唐盛提都不愿提。当初刘氏过身,刘家竟妄图将家中三女嫁给唐盛为继室。还有那个鹤云,也是刘家给唐惜春的,简直是里里外外的挑拨,生怕唐惜春忘了外家似的。 唐惜春提醒道,“就是有天大的事,难道能不给咱家捎个口信儿?爹你准备着吧,外祖父这是憋大招呢。” 听唐惜春这样说,唐盛淡淡一笑,心下无端痛快许多,“怎么忽然这么说你外祖父,好歹那也是长辈。” 唐惜春道,“我也不总是糊涂啊,难道还不兴你儿子长三五个心眼儿啦。”其实他是长了前后眼哪。 唐盛道,“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心里有数就行,别拿出去说,叫人挑你的不是。”毕竟是儿子的外家,哪怕看在地下刘氏的面子,也不好撕破脸。 唐惜春道,“我就担心外祖父问起鹤云来。” 唐盛看唐惜春一眼,淡然无比,“这有什么好问的,一个背主行窃私逃的奴才,我还以为他逃回老家了呢。看在他服侍你几年的面子上,又是你外祖父给你的,不追究罢了。” 唐惜春点点头,“记得了。”大家统一口径吧。 唐盛喝过半盏茶,将茶盏往案上一撂,笑道,“明天就是年三十了,今晚还得擦祭祖用的银器,随我去看看。” 唐惜春道,“每年都要自己动手擦,爹,不能让丫环们干吗?” 唐盛脸微黑,“混账话!给祖宗用的东西,自然得子孙亲自动手。” 唐惜春笑,“爹,你得对我好些,不然给祖宗看到你这么训斥我,会不高兴的。” 唐盛薄斥,“嘴里这么不知尊重,一会儿多擦几件就当给祖宗赔罪了。” 唐惜春笑嘻嘻的一句接一句的同唐盛说些闲话,先去了老太太屋里,唐惜时唐惜夏罗氏都在,老太太笑,“这就要吃饭了,都在我这里吃吧。我跟你媳妇已经去瞧过了,祭祖的东西都预备的差不多了。” 唐盛笑,“用过饭,我带着他们把银器擦出来。明天祭祖。” 老太太含笑点头,无比欣慰。 用过晚饭,唐盛带领着三个儿子去干活。 其实银器并不脏,只是不太亮而已,每年这一日都要将银器擦的晶晶亮。唐惜春想着自家祖上寻常人家升斗小民而已,听说他爹小时候吃只鸡就是过年了。如今他爹当官□□年,祭祖都用银器啦!啥叫光耀门楣?这才叫光耀门楣啊! 唐惜春想到他上辈子只能用瓷器盛祭品祭祖宗,难得有些羞愧,遂卖力的将银器擦的哗哗响,唐盛道,“认真擦是好事,惜春,你轻点儿。” 唐惜春的二百五精神忽然发作,愈发道,“给祖宗用的器物,岂能不用力擦!惜时惜夏,你们都得记着,擦的越响越证明心诚啊!” 唐惜时没理会唐惜春,唐惜夏很乖巧的点点头,于是,他也甩着小胳膊跟唐惜春学起来,用力的将银器擦出声响来。 唐盛唇角抽了抽,只得忍耐着满耳朵擦银器的声音,一道擦起银器来。 唐惜春还事忒多,一会儿道,“惜时,给哥抓下背。”一会儿又道,“惜时,给哥倒杯水。”一会儿,“惜时,给哥擦擦汗。” 唐惜时不理会,“忍着吧。” “快点,唉哟,我汗滴眼睛了。”唐惜春哇哇大叫。 唐惜时铁石心肠,“伺候祖宗呢,没空理你。” 唐惜春正要训斥唐惜时两句,找唐惜时的麻烦。唐惜夏在盆里洗了手,从袖管里摸出自己宝蓝色的小帕子过去给唐惜春把脸上的汗擦掉了。 唐惜夏还体贴的问,“哥,你哪儿痒,我给你抓吧。”惜时哥真是太过分了,他哥那么喊,惜时哥都不肯动一下! 唐惜春感动地,“二乖,你终于在哥哥的调理下变得懂事啦!好孩子,来,给哥抓抓背吧。嗯,上面一点,再下面一点……好好好,就是那儿……” 唐惜夏是个很细心的孩子,还出去叫丫环送了茶水进来给他哥喝,唐惜春喝着热茶都要热泪迎眶了,说,“二乖,你顺便再给哥哥捶捶肩吧。” 唐惜春享受着唐惜夏捏着小拳头乖巧的给他敲肩膀的vip待遇,感慨的发表演说,“知道兄友弟恭是什么滋味儿么?真是神仙一样的滋味儿啊!” 唐惜夏很高兴他哥与他亲近,小脸儿上笑眯眯的。 至于旁观两人: 唐惜时,“……” 唐盛忍无可忍,额角青筋直蹦,“唐惜春,你还有一点点廉耻么?” 34、跟祖宗许愿~ 唐盛由衷觉着,儿子已经足够多了。 尤其有一个唐惜春,简直聒噪的令人忍无可忍。 哪怕无人搭话理会,唐惜春都能自言自语个半日,何况如今还有个跟屁虫唐惜夏跟在屁股后面一句接一句的捧哏。 要说唐惜夏向来是安静乖巧的性子,以前怕死唐惜春,在唐惜春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说话跟蚊子嗡嗡差不多。大约是跟着唐惜春习了几日拳脚,胆量稍稍放开些,觉着他大哥无非就是疾言厉色啥的,并不会吃人。尤其唐惜夏看不惯唐惜时对他大哥要求的敷衍而灵窍初开,小小的服侍了唐惜春一回,半草包唐惜春顿时对这个弟弟另眼相待,一面使唤唐惜夏,一面叽里呱啦的同唐惜夏说起话来。 唐惜夏偏生是个小笨呆,唐惜春说啥他信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很会捧臭脚,把个唐惜春捧的陶陶然熏熏然,兄弟两个的感情伴随着给祖宗擦银器的吱吱声迅速升温发酵,到给祖宗擦好银器时,唐惜春对唐惜夏的称呼已是:我家二乖。 唐惜夏对这个称呼有些不大满意,道,“哥,我叫惜夏。” 唐惜春道,“二乖是哥哥对弟弟的爱称,我有个朋友,你知道他管他家弟弟私下里叫什么吗?” 唐惜夏果然,“叫什么?叫名字呗。” “屁,叫名字我还用你猜。”唐惜春放下挽起的袖口,在温水里洗着手,道,“他都是一口一个小王八小王八的,还有一个称他弟弟做小兔崽子,你看,哥哥叫你二乖,很好听吧?” 比较一下小王八小兔崽子的称呼,唐惜夏老实的点头,中肯的说,“嗯,二乖比较好听。那个王八兔崽子是骂人的话。”丝毫不怀疑他家大哥都交的什么狐朋狗友啊!竟然这样对待自家兄弟! 唐惜春净手后笑眯眯的摸唐惜春的头一把,道,“这就对了。惜夏,晚上叫丫环给你捏捏胳膊,不然第二天会酸疼的。你还得想一想,明天给祖宗上香时想的心愿。” 唐惜夏高高兴兴的谢过他大哥的关心,又问,“哥,什么心愿啊?” “就是明年你想实现的愿望,祭祖时在心里跟祖宗说了,祖宗会保佑你的。” 唐惜夏郑重点头。 唐盛受了唐惜春一晚上的聒噪,简直是精神肉体双重劳累,道,“行了,有话明天再说,都回去睡觉。明天早些起,祭祖。” 唐惜夏已经有了自己单独的院子,按唐盛的要求,离唐惜春唐惜时的院子并不远,于是,唐盛去主院,三人一道回各自院子。 唐惜春负手遥望星斗满天,唐惜夏的胆量在晚上得到了极大的鼓励,悄悄的捏下小拳头,他仗着几分胆子,好奇的问,“哥,你就是在学着看星星吗?” “是啊。”唐惜春忽生臭显摆之心,他指着灿烂夜空道,“看到那个像勺子的七颗星星没?那就是北斗星。从斗身上端到斗柄最后一颗分别是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这七颗星星又分别代表了天枢宫贪狼星君、天璇宫巨门星君、天玑宫禄存星君、天权宫文曲星君、玉衡宫廉贞星君、开阳宫武曲星君、摇光宫破军星君,对应天下最厉害的文臣武将。” 唐惜夏顿时觉着他哥不仅对他好,还是个大大的有学问的人。 唐惜夏问,“哥,那你跟惜时哥是哪颗星啊?” 唐惜春道,“这里面都是重要人物,我可不在这里面。不过,咱们惜时以后还是有可能占得一席之地的。”说着像模像样的拍唐惜时肩头一记,又很有兄长范儿的鼓励唐惜夏一句,“惜夏也要努力啊。” 唐惜夏用力的点点头,于是受到鼓励的唐惜夏回屋又看了半夜书,第二天挂着两个黑眼圈儿。 唐惜春最看不上唐惜夏拼命念书的小呆样,不善的问,“你又晚上看书了?” 唐盛道,“惜夏,过年这几日只管休息玩耍,不必看书。” 唐惜夏老实的说,“我得好好看书,以后成为星星啊。” “什么星星?”唐盛问。 唐惜夏便将昨晚唐惜春鼓励他的话说了,唐盛哭笑不得,唐惜春已道,“诶,我说二乖,成为星星又不是一时半晌的事,你得慢慢来。我认识一个同窗啊,他就是天天晚上念书,唉哟,把眼睛都念坏了,天天眯着眼看人。我都叫他大眯眯。我看他那眼神儿,就是中了科举,以后到了金銮殿也看不清陛下的脸。估计就是陛下到他面前他都得摸摸陛下的脸才能认出陛下来――”说着唐惜春还学着街上算命的瞎子一样双手半空摸索起来,逗的唐惜夏捂嘴直乐,唐惜春道,“你说,这样的人,他就是考上状元陛下也不会用他的,谁会要个大眯眯做官啊。” 罗氏忙道,“惜夏,以后可不准晚上念书了。”真念坏了眼,的确是大问题。 唐惜夏说,“我眼睛才没有眯眯。” “现在不会,你总是晚上念书就会念成眯眯眼了。”唐惜春又打量唐惜夏几眼,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少根弦的对唐惜时道,“惜时,你看惜夏这样眼圈儿黑黑的,像不像山上的猫熊啊!” 唐惜时,“……” 唐惜时不搭腔,唐惜春已径自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说,“惜夏,你知道什么是猫熊么?” “不知道。” “哈哈,你没见过,长的可好笑了。身上白白的,就跟你这样似的两个大黑眼圈儿。”唐惜春笑问,“爹,你见过猫熊没?” 唐盛笑斥,“给我闭嘴。” 唐惜夏郁卒地望着他哥,嘴巴翘的能挂油瓶了:真是太讨厌了!昨天还给人家叫二乖,今早就说人家是大眯眯眼,还有猫熊什么的!那是什么玩意儿啊! 唐惜春一径傻乐,又嘴贱的逗唐惜夏,“猫熊猫熊!” 唐惜夏冷哼一声别开小脸儿,不理唐惜春了。 唐盛干脆带着他们去看祭祖的东西,唐惜春瞧着下人忙来忙去,感叹道,“祖宗有灵,看到今日家业兴旺,不知有多高兴。” 这话很有几分家门长子风范,唐盛正色训示道,“我等子孙正该努力上进,使祖宗永享供奉,方是大孝。” 唐惜夏忙垂手认真听了,唐惜春感叹,“以前过年时祖宗只能吃糠咽菜,如今大鱼大肉享用不尽,肯定知道咱们孝心的。” 唐盛唇角抽抽,怎么啥话从唐惜春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欠捶啊。唐盛道,“孝心在乎于诚,不在于物。” 唐惜春望一时宽敞的祠堂,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他老爹好像脸有些臭啊。唐惜春很有孝心的奉承他爹,“是啊是啊,不在于物。不过,爹你把咱们老唐家的门楣光耀的晶晶亮,祖宗泉下有知,也当欣慰非常。再者,若祖宗看到你带着三个大儿子往跟前一站,祖宗就不知道有多欢喜,是不是,猫熊?” 唐惜夏哼一声,不理。 唐惜春曲指敲唐惜夏大头一记,问他,“你哑巴啦?” 唐惜夏的胆子较先前可不是大了一星半点,他摸摸脑袋,撅着嘴巴问,“谁是猫熊啊?我可不认得。” 唐惜时一本正经,“我倒是认得猫熊他哥。”指指唐惜春,“狗熊。” 唐惜夏咯咯笑起来。 唐惜春给了唐惜时一巴掌,唐惜时身子一侧躲避开来,唐惜春一巴掌扑空,险些跌倒,唐惜时一手勾住他的腰,拍他腰身一记,板着脸道,“祖宗在上,老实点。” “祖宗看到你这没大没小的家伙,定要生气的,你小心点儿吧,唐黑熊。”唐惜春威胁一句,又灵机一动的凑到唐惜时耳际小声道,“你说,要咱们都是熊字辈儿的,以后就得给老爹叫熊爹了。” 饶是唐惜时惯作面无表情,此时也忍不住一勾唇角。唐盛又不是聋子,当下就想一脚踢死唐惜春算了! 结果唐惜夏也听到了,唐惜夏心下觉着好好笑,又不敢大声笑,遂捂着嘴巴偷瞧他爹的脸色,唐盛不想大年三十教子,于是只得面不斜视的装个聋子,准备过了年再跟唐惜春算账。 待得仆从色\\色准备得当,唐盛命人请老太太与罗氏过来,然后先带着三个儿子烧香祭酒,老太太与罗氏将汤茶菜品呈上,再一道给祖宗磕头祝福祈祷平安福寿。整个过程虽不比积年世族讲究,也是十足的毕恭毕敬。 唐盛还从祭肉里割下一大块分给三个儿子吃,是沾沾祖宗福气的意思。唐惜春率先拿看着稍微小的一块,唐惜时取中等的,最大的留给唐惜夏。当然,以往唐惜春都是要抢最大的,如今唐惜春早想开了,这祭肉早三五天前就煮出来,半点不新鲜,滋味儿实在一般。先时他是为赌一口气,样样都要最大最好的,如今想想,实在傻缺。 唐惜夏却很感动,出去跟罗氏说,“大哥把最大的肉给我吃了。” 罗氏同样感叹,不说唐盛训妻的余威犹在,唐惜春这事做的的确是挺稀罕。罗氏道,“你该给你大哥吃的啊。” 唐惜夏道,“我本来是想把最大的给大哥,可是,轮到我时就剩下最大的了,而且,大哥已经开始吃了。” 唐惜春洋洋得意,谦虚道,“这算啥?你天天熬夜熬得跟猫熊似的,多吃点肉补一补。” 唐惜夏的感动顿时烟消云散,肚子里嘀咕一声,“狗熊大哥!” 直到一家子用午饭时,唐惜夏忽而“啊”了一声,满脸不知所措,罗氏忙问,“怎么了,可是骨头卡住了?” 唐惜夏哭丧着脸,“不是,我忘了跟祖宗许愿了。” “许愿?许什么愿?” “大哥跟我说祭祖时要对祖宗许愿,祖宗会保佑我的。”唐惜夏简直悔死了,他昨天想了一晚上才想到的愿望,就这样忘了跟祖宗说了。 唐盛安慰小儿子,“没事,祖宗时时都在看着咱们呢,你的心愿祖宗都知道。” 真个小呆! 唐惜春笑,“是啊,大不了一会儿再跑趟祠堂,跟祖宗补一声就成了。” 唐惜夏犹豫地,“这样也行吗?” “行,有什么不行的。”唐惜春简直随口就来,“这就像你有事想跟老爹说,结果一时忘了,回头再到老爹说一声是一个道理。” 唐惜夏这孩子自小就很有敬畏之心,“那是祖宗啊!” “祖宗有啥稀罕的,咱爷爷是老爹的爹,太爷爷是爷爷的老爹,高爷爷是太爷爷的老爹,大家都不是外人。何况今天刚弄了那些好吃的给他们吃,吃人嘴短,你说啥祖宗都应。”唐惜春说的唐惜夏直点头,脸上颓丧一扫而光,两眼晶晶亮,“那我吃过饭就去跟祖宗说。” 老太太笑,“吃过饭叫你大哥陪你一道去。” 唐惜夏认真的应了,又有些担心的问,“哥,祖宗真的还能应我的愿吗?”唐惜夏还十分信服他大哥。 唐惜春喝口汤,言之凿凿,“怕啥!我跟祖宗说一声,啥都能应!” 唐惜夏平时呆呆的,其实还是个好奇宝宝,“哥,你都能祖宗说上话啦?”他哥可真有本事! 唐惜春不以为然,“这一回生两回熟的,见得多了,自然能说得上话。” 唐惜夏大为惊讶,“哥,你还见过祖宗?什么时候?” 瞅着唐惜春一句接一句的糊弄唐惜夏,罗氏淡淡的搅着碗里的汤,不说话。 唐惜时不着痕迹的扫一眼,道,“每回大哥挨揍都是在祠堂,跟祖宗自然是熟的。”唐惜时问,“惜夏,你知道大哥跟祖宗许的什么愿不?肯定是让祖宗保佑他来年少挨几回揍。” 唐惜夏“扑哧”就笑了,唐惜春惋惜的叹口气,“真是知我者惜时也,可惜祖宗实在糊涂,竟没一次应我的。” 唐盛训道,“这才说明祖宗有灵,知道你欠揍。” 唐惜夏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以前他都觉着大哥挨家法好可怕,今天只觉着好好笑。 罗氏暗叹:真是的,我干嘛跟这种二皮脸继子计较啊! 35、死不起啊 到晚上,大家热热闹闹的吃过丰盛的年夜饭,一家子在老太太屋里守岁。 说笑无趣,唐惜春大声招呼着,“惜时惜夏,咱们玩儿色子吧。” 唐惜夏老实地,“哥,我不会那个。” “好学的很,我一教,保管你立码能会。”唐惜春就要差阿玄去拿色子,罗氏担心儿子真要跟着唐惜春学赌,她如今学的聪明,并不出言制止,只是悄悄拧了丈夫一下子。唐盛笑,“不准赌博。都过来猜谜语。” “那有什么意思。”唐惜春闷闷不乐,他根本不擅长什么猜谜啊做诗啥的,无趣的很。倒是牌九色子之类,唐惜春粗通,过去央求,“老爹,好老爹,我们不赌大的,玩儿小的还不成?” 唐盛相当铁齿,“小的照样是赌。” 唐惜春放肆惯了的,翘着嘴巴埋怨,“爹!大过年的,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 唐盛舒展一笑,望向唐惜春骄纵的脸孔,心中已有计较,“我倒不是扫你的兴,是怕你没银子,还不够输的。” 唐惜春眉毛扬起,接下战书,“我不够输的?还指不定谁输呢!” “惜夏不会玩儿这个,你莫糊弄他。阿玄去拿色子吧,顺便把惜春的私房都拿来,我陪惜春玩儿两把。”唐盛淡然一笑,眉毛都未动一下,像是再说一件很寻常的事。那老神在在的模样,就甭提了。 若是唐惜时,此刻定不会跟唐盛赌。偏生唐惜春是个大而化之横冲直撞的脾气,他向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见唐盛应战,根本未曾多想,反是兴致高昂,一拍几案跳了起来,“好!爹,这可是你说的!赌输了可不许赖!”又招呼唐惜时唐惜夏,“今天过年,我跟老爹比大小,你们也能押注,要是眼光好,押对了可是能发笔小财的哟。”唐惜春还一个劲儿的朝二人眨眼,使眼色,再三强调,“就看谁比较有眼光啦。” 唐惜夏给唐惜春鼓动的跃跃欲试,小脸儿红红的跟黄嬷嬷道,“嬷嬷,去给我拿十两银子来。”想一想,马后炮的问罗氏,“母亲,行吗?” 这个时候,罗氏怎么能说不行,笑对黄嬷嬷一点头,道,“去吧。” 唐惜春使唤着丫环抬个长桌进来,一面对唐惜夏道,“十两银子够干什么?好容易能发老爹的财,拿出三百两,包管你翻番。” 唐惜夏向来是乖宝宝,道,“哥,就是个意思,不能赌大。” 唐惜春信心满满,“惜时,你不押我吗?” 唐惜时从袖子里摸出两锭银元宝,默不作声的先撂在桌间。 唐惜春啧啧,“我竟然有两个小气鬼弟弟。”挽袖子,搬椅子,折腾的热火朝天,“一会儿叫你们大开眼界!”见阿玄捧着银子色子过来,唐惜春一脚踩在椅子上,斜支着身子喊,“爹,爹,你不会是未赌先怕了吧!” 唐盛放下手中茶盏,闲云野鹤,优雅万分的走到唐惜春对面,淡然站定,与大声吆喝没个样子的唐惜春形成鲜明对比,偏偏父子两个生的酷似,活脱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是一高一矮,一个青年正当,一个少年朝气,便是罗氏瞧着都深觉有趣,扶着老太太在一畔观战。 唐惜春先把个色子当空一通乱晃,直摇的叮铛乱响灯影乱飞,招呼道,“惜时惜夏,下注啦!祖母,你要不要下我这边啊!” 老太太摇着手笑,“我不懂这个,你们父子玩儿,我瞧着就好。” 唐惜时淡定的将两锭银子放在唐盛一畔,唐惜春将眼一瞪,问,“唐惜时,你不押我!” 唐惜时微一点头,默默然。 唐惜夏捏出一个小锞子搁唐惜春那边,握着小拳头给他哥加油,道,“哥,我押你。” 唐惜春下巴一扬,“惜夏你眼光倒是不赖,就是小气,就把十两全押上呗!押多赚多,你眼光虽比唐惜时好一些,脾气却不如惜时痛快!看一会儿我叫某人输的去当裤子!” 赌场之中无父子,唐惜春眯着眼睛打量老爹,问,“谁先摇?” 色子已在唐惜春手中,唐盛做个请的手势。 很久以后唐惜春回忆这个让他丢脸丢到没脸的晚上,都觉着肯定是见了鬼!那色子是他惯玩儿的,里头灌了铅的。他以前常用来逗小丫环们玩儿,赢一局就要香一口,助他占了不少便宜。 唐惜春原本是想在唐盛身上发笔小财,结果初师不利。唐惜春只是微微惊讶,觉着自己刚刚猫命重生一年不到,可能是太久没玩儿,对这色子不大熟,大手一挥,状作潇洒,“这局算我送老爹个开门红。再来!” 唐惜时依旧将银子押在唐盛那边,唐惜夏输了个小锞子,怪心疼的,他咬咬唇,默不吭气的又捏个小锞子出来,悄悄的搁在了父亲那边,唐惜春鬼叫,“唐惜夏,你叛变的也太快了吧!” 唐惜夏小脸儿微红,强词解释,“上一把押的大哥,这把押父亲,轮着来。” 唐惜春道,“惜夏,你这样立场不坚定的家伙是发不了财的!” 唐惜春第二次输的时候,唐惜夏完全忘了他先时说的轮着下注的话,在心里慢慢盘算着,只要大哥再输几把,他就能将输去的银锞子赢回来了。 唐惜夏觉着,可能是祖宗听到了他的祈祷,才没让他破财吧。唐惜春输的要去当裤子的时候,唐惜夏不仅将输去的银锞子赢了回来,还顺带发了笔小财。 唐惜春鬼叫,“今天真是见鬼了,怎么可能是我一直输!爹,你是不是色子里做手脚!” “色子是你的,也是你摇的。”唐盛微笑,“惜春,愿赌服输。你要是再想赌,先拿银子来。”他并不擅赌,只是在家里想赢一家之主的银子,除非一家之主情愿,否则这不是白日发梦么!他这傻儿子,还真是…… 唐惜春响亮的抽嗒一声,可怜巴巴的看向唐盛,“要不爹你借我几两?”然后他死都不还! 唐盛道,“你一个月五两月例,一年六十两,五年三百两。”对罗氏道,“取三百两银子来,算是惜春预支的五年月例银子。”问唐惜春,“赌不赌?” 唐惜春哭丧着脸,嚎道,“爹,你真是我亲爹啊!不但要榨干我的私房,还打上我五年月例的主意!我才不会上你的当!”要是上辈子,赌就赌了!现在么,他,他死都不赌! 唐盛微微一笑,“还算你聪明。”指指桌上的银子,对唐惜时唐惜夏道,“你们分了吧。” 唐惜春那叫一个眼红,嘟囔,“爹,我也是你儿子啊,你不给我一份。” 唐惜时一拉唐惜夏的手,敏捷无比的堵唐惜春的嘴,“谢谢义父,谢谢大哥!” 唐惜夏喜滋滋的数了两遍分到手里的银锞子,喜笑颜开,有样学样,“谢谢父亲,谢谢大哥。”亏得他没押大哥,不然得跟着大哥一道破产。果然是父亲更可靠啊! 唐惜春虚点这两个家伙,哼哼,“没良心,都没良心!亏得大哥以前那么疼你们!” 唐惜夏发了小财,见他哥怨念颇深,好意相问,“哥,要不,我再还你一半吧?” 唐惜春跳脚炸毛,“你是觉着我输不起么?!”士可杀不可辱啊!要还就全都还来!还一半算什么意思!这抠门小子! 唐惜夏实诚的一摇头,“我是觉着大哥好像很心疼银子。” “屁话!我十五年的积蓄全输了,能不心疼!” 唐惜夏实诚道,“哥,你十五年就攒了这么一点银子啊!” “什么叫一点银子!”唐惜春一幅过来人的口气,道,“以前咱们家可没这么有钱,我小时候穷的很,天天萝卜白菜吃顿肉就是过年,哪来的月例银子?后来老爹发了家,才有月例一说,你好命,哪里过过苦日子哟。” 唐惜夏惊,“真的啊?” “那可不!”唐惜春习惯性鬼扯,说些没边际的话,“我小时候天天抗着锄头下田,就为了多打二斗稻米供老爹念书考功名。” 唐老太太笑,“你大哥小时候去家里田地看到佃户在插秧种稻米,听说秧苗到秋天就能长成稻米。他问我说,祖母,怎么秧苗种下去秋天就能长成稻米了啊?我随口一说,咱们家那是宝地,不论种什么都能快快长大。然后,你大哥就自己跑秧田里站着不出来了,说等到秋天就能跟秧苗一起长大了。” 所以,唐惜春的鬼扯其实是有遗传因素的。 唐惜夏则眉眼弯弯直乐,原来大哥也有那么笨的时候啊。 唐惜春输了银子,心疼了半夜,待得子时很是出去嚣张的放了一通鞭炮烟火。唐惜夏也大着胆子放了两个小鞭,用唐惜春的话说:那么小的小鞭,声音就跟放屁似的,没男子气概! 唐惜夏当下就要放个二踢脚来表现他的男子气概,结果被唐惜时拎了回来,教导了几句,唐惜夏才重新变回了唐二乖。 家里孩子不算多,不过因有个爱闹腾的唐惜春,守岁守的也乐趣横生。及至放过烟火鞭炮,大家也都困了,各回各院睡觉。 唐盛心情尤其好,对罗氏道,“只盼着你这胎是个女儿,安静贞贤。” 罗氏笑,“儿女都好。”她并没有什么心里压力,已经有了儿子,再生个女儿也不错。想到晚上的事,罗氏笑,“老爷也真是的,把惜春的私房赢个精光,叫孩子手里紧巴。明天包个大红包给惜春吧。” “不用,玩儿的就是这个意思,若你再把银子补给他,还有什么乐趣。”唐盛唇角含笑,半点不同情一贫如洗的唐惜春。 “看着孩子们和和气气的,我也高兴。”罗氏贤良一笑,“以前我总是怕惜春欺负惜夏,如今看来,惜夏真是乐得跟着哥哥们玩儿。他不像以前那样怯了,胆子大了些,敢说说笑笑了。”这也是大实话,罗氏之所以总是防唐惜春如防贼,跟儿子太过老实也有关系。 唐盛捏她的手一把,打算指点妻子一二,问,“看出什么没?” “什么啊?”罗氏不解。 唐盛道,“惜时眼光精准,惜夏当即立断,所以两个人都赢了。” 罗氏笑,“是啊,他们两个倒是赢了,惜春可输惨了。” “惜春是做大哥的,拿出些银子给弟弟们开心也不算什么。”唐盛原是想借机教导一回唐惜春,他料着惜春输个底掉,必然会接着透支五年月例再输下去的。赌得兴头上的赌徒都是如此,一不留神随手将老婆孩子输掉的都是常事。不想惜春却能当下收手,算是给他小小的意外惊喜。 这也是唐盛高兴的原因所在,唐惜时性子坚毅,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日后必然不凡;唐惜夏老实听话,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老实过日子总是有的;唯有唐惜春,瞧着一幅聪明相,实则斗大心眼儿没两个,唐盛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长子。 如今看来,唐惜春能在赌桌上痛快收手,的确是有几分长进的。 唐老爹很欣慰的入睡,一大早上便又很是怀疑自己睡前对这不孝子的判断了。 大年初一都要早起,这也是唐家的老规矩,起来一并吃饺子,光馅儿就有个七八样,丰盛的很。不过,吃饺子前要先给长辈拜年,当然,小辈们都有红包拿。 老太太一个,老爹一个,罗氏一个,加起来每人都是三个红包。 唐惜春今日穿一袭大红长袍,他已经十六岁,这样鲜艳的颜色更适合年纪小的孩子。不过,唐惜春人生的俊俏,俊眼飞眉,皮肤雪白,他虽没什么本事,却来是个自信张扬的脾气,这种怒放的颜色竟是极衬他。当下将一身小红袍子的唐惜夏比照的暗淡无光。 好在,唐惜夏并不觉着什么,反是多看了他大哥几眼,真心实意的拍他大哥马屁,“哥,你这衣裳可真鲜亮。”小孩子就是这样,先时拘谨胆小,若一放开,便彻底放开了。 唐惜春下巴微扬,大言不惭,“人生的俊,穿什么都好看。” 唐惜夏竟深以为然,于是,傻傻点头。 就见唐惜春从怀里摸出两个红包道,“惜时惜夏,你们也大了,来,这是大哥给你们的红包。惜时,你要更加听大哥的话啊。惜夏,你要多吃饭,长个大个子。”说着,一脸欣慰的要摸唐惜时的头,唐惜时头微偏,唐惜春的手只好落在唐惜时的肩膀上。唐惜夏就很乖的给大哥摸摸小头,双手接过红包,很乖的跟大哥道谢。 唐盛深觉稀奇,“昨天不是都输光了么,莫非竟还有私房?”难道他看错了,长子竟有狡兔三窟的智慧! 唐惜春道,“爹,大年初一要说吉祥话,什么输不输的。” 唐惜时已经拆了唐惜春给的红包,当下额间黑线并滴汗:里面是一张白纸,上面写着纹银十两。 唐惜夏也跟着拆了自己的那个红包,他大哥倒是没有厚此薄彼,唐惜夏怯怯地,“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打白条吗?” 唐惜春浑不觉什么,大咧咧的坐在祖母身畔道,“嗯,昨天不是都输了么?等大哥什么时候发了财再补给你们,先拿着吧。这是大哥的心意,一样的。” 有个屁的长进啊! 什么狡兔三窘啊! 唐老爹恨不能自插双目,深如渊海的内心深处陡然升起一股子悲愤来:真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要什么时候他死了,轮到唐惜春当家祭祀,说不得哪天这小子一时不衬手直接给他灵前打个白条,说,“嗯,爹,没银子了,等儿子什么时候发了财再补给你,先拿着吧。这是儿子的心意,一样的。” 只要一想到这种悲怆情景,唐盛当真觉着,生出这种可能让九泉之下祖宗挨饿的不孝子孙,真是死也死不起了啊! 36、强势手段 唐家这个年过得热闹,三兄弟懂事的跟着唐盛出去拜年,主要是总督府与巡抚家,官职都比唐盛高,自然要拜会一二。 唐惜春是长子,他虽无大本事,不过现在学得本分,人又生的好,面儿上应酬从来不憷,说笑自如,平生第一遭很给唐盛长脸。至于唐惜时,已经准备过了年要考秀才,学识自不必说。最小的唐惜夏在官学念书也念的有模有样。 唐盛与李巡抚一道自总督府出来,便去了巡抚府,两家人一道坐下喝茶。 听闻过唐惜春纨绔名声的李巡抚都对唐盛道,“青云观果然调理人,什么时候我也把我家这个孽障送去,沾沾道家福气。” 唐盛道,“哎,青云道长什么都好,就是脾气这方面。我本想让惜春拜师,道长提都未提,只得作罢。今年我是不打算再叫惜春去了。若是大人有意送贤侄去山上,还是要早做准备。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大人尽管吩咐。” 李巡抚有些吃惊,不过依旧关切的问,“慕嘉可要送贤侄再去官学读书,慕嘉若有不便,我跟那王老夫子说一声,我的面子,他总会卖一二。”唐盛,字慕嘉。 唐盛笑,“到时少不得要麻烦大人。我想着,先叫他在家念几日诗书,待得略有长进,我再亲自带着他去给王先生致歉。若王先生看这孽障还可调理,再让他继续念书。若他实在无此资质,谁也强求不得。” 唐惜春恨不能翻个白眼给他爹,他可是从来没答应留在家念书的! 李峰朝唐惜春使个眼色,唐惜春嘟嘟嘴,李峰悄然而笑。 两位老爹客气半日,唐盛便带着三个儿子起身告辞。李巡抚亲送出门,再令李峰送唐家人至大门,做足亲近模样。待得李峰回屋跟他爹交差,李巡抚感叹,“唐家不出数年,必然更上一层楼。” 李峰笑,“唐家的确家风不错,小唐先前鲁莽些,如今瞧着也稳重了。” 李巡抚默然。 李峰道,“儿子今年想一试秋闱,正当专心打磨文章,拜师访友,出门交际一二,父亲怎么屡次提及青云观之事?” “若往时,去住个一年半载倒也无妨,如今这个时候实在不相宜。” 李巡抚道,“你年纪尚轻,如何知道青云观的底细。那位上科探花周湄便是青云道长的二弟子,青云观于成都府名声不显,若不是因着周湄,我尚且注意不到这一座小小道观。如今看唐慕嘉的义子,生的眉目沉稳,瞧着很有些不凡之处,这也是青云观弟子。你没听唐慕嘉说么,他这义子才十五岁,便想试一试今年的秀才试,若无把握,唐慕嘉焉何会说出口?这看着是一座小小道观,里面说不得有非凡之人哪。” 李峰皱眉,“小唐在山上呆过,倒没听他说起过周湄。” 李巡抚望儿子一眼,“你莫太自作聪明,便将天下人都视为傻瓜。唐慕嘉不过而立之年,便已居正四品,他的长子,再笨也有限。倒是你,目中无人惯了的。你想交往,便正经交往几个性情相投的朋友,以后仕途,亦是助力。如你这般,一味游戏玩耍,外头瞧着花团锦簇,真正相投的朋友能有几人?就是唐惜春,我总听你说如何纨绔,如今一见,也是个干净懂事的孩子。阿峰啊,你虽文章上有灵性,世事人情远尚未通透。” 李峰给老子说的脸上微烫,道,“爹,要不就按你说的,我也去青云观住上些时日。不是儿子说嘴,我与小唐交往非一日,他真的变化挺大,自青云观回来,倒似换了个人似的。” 李巡抚轻叹,“我也只是觉着青云观可疑罢了,秋闱不可耽搁,你用心准备秋闱,莫分心他事。爹只是给你提个醒,似唐家这等人家,虽出身寒微些,子弟皆争气,便可交往。为人做官,都少不得朋友帮衬的。你与人相交,便拿出几分真情谊来。如今你也大了,莫再做少年风流之态。” 李峰低声应了。 唐家一行人回了家,唐惜春立刻跟在老爹耳边嘟囔,“爹,我过几天可是要去跟太妃学算术的。” 唐盛道,“此事以后再说。” 唐惜春道,“反正爹你记牢了,我喜欢算术。” 唐盛脸一冷,没理会唐惜春便带着唐惜夏去了主院。 唐惜时与唐惜春同路,说他,“你就不能忍一忍?” “忍什么?我要是忍了,就非听老爹的不可。”唐惜春道,“惜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真能考得出功名,我早去考了。如今我好容易找到一件自己喜欢的事,老爹又不叫我去做。难道天天叫我在家混吃等死!” 唐惜时道,“义父并非不讲理之人,你慢慢的跟义父说,总能说的通。” 唐惜春罕见的聪明起来,白唐惜时一眼,“你就知道说这些没用的话!老爹难道是那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先前他要揍我时,没一回能给我逃掉的!都是一个理,万事都得他说了算!就是你,先前口口声声说为我说话,也没见你真为我说过话,不过是拿我当个傻子糊弄!” 说完,唐惜春一个人气咻咻的走了。 唐惜春摇摇头,也回了自己院子。 不得不说,唐惜春对唐盛有着非同一般的了解。过了初五,唐惜时启程回山上,唐盛提都没提叫唐惜春一道去上清宫的意思。唐惜春便没客气的跟唐盛吵了一架,挨了两巴掌后,收拾包袱准备离家出走,结果刚出大门,就给唐盛安排的侍卫逮了回来。 唐惜春气个半死,找老太太告了老爹一状,奈何唐盛铁面起来,饶是老太太讲情面也完全不管用。关键,自老太太私心论,她老人家也不想宝贝孙子去山上,这么在家叫她老人家日日能见得着才好呢。 唐惜春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然后,他萌生了一个绝招。 一天早上,唐盛发现唐惜春有些不对了。 倒不是唐惜春想不开啥的,事实上,重生一回的唐惜春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第二条命。但是,唐惜春还是相当有绝招的。 于是,他又纨绔了。 身为一个前纨绔,重提昔日的纨绔骨头对于唐惜春简直轻而易举,而且,他深知纨绔几大要素。 第一,纨绔走路,万没有昂首挺胸的道理,那简直是侮辱了纨绔这个词。譬如,唐惜春此时,方正的步子在他走起来必然是左摇右晃滴!好好的一段路,必然不能走直线,而是s形滴!再有,看人的时候必然不能直视,若不向上斜撇着眼,就要吊着眼皮,才算对滴!还有说话,更不能正气凛然,要如同这般吊着嗓子―― “哟,爹呀,早安。”唐惜春左摇右摆的往老太太身畔一坐,懒洋洋的翘起二郎腿不算,他还要抖啊抖的抖个没完。浑身仿佛给人抽了脊梁骨似的呈半瘫状态,脑袋左摇右晃没个稳当。 唐盛一见唐惜春这个模样顿时血压飙升,怒道,“你这是什么德行,给我坐稳了!” 唐惜春立刻一个哭腔,半个身子伏在老太太肩上撒娇告状,“祖母,你看看我爹,成天就看我不顺眼!他不叫我去山上,我不去就是了,如今又挑鼻子挑眼寻我的不是!” 老太太护短精神发作,道,“你莫吓唬惜春,这时辰不早了,赶紧去衙门理事吧。” 唐盛一走,老太太摩挲着孙子漆黑的发丝,叹道,“你这是做什么?成心气你老子。” 唐惜春哼哼着,“谁叫他不让我去上清宫的!” “你老子都是为你着想啊。” “我根本念不进书去,爹总是逼我念,祖母你想想,我要真有爹当初念书一半的聪明,早去念书了。”唐惜春嘟囔,“半点理都不讲,简直是没天理了。” 老太太笑,“你想去学那啥算盘,好好跟你爹说就是,他哪样不依你,你偏要气他。真挑起他的火来,无非是你挨顿揍。” 唐惜春无奈,“好好说爹也不听。” “要不这样,你先考个秀才出来,让你爹高兴高兴,兴许他就允了。” “祖母,这都是哪里的话哟。我不是没考秀才的本事才去学算术的吗?”唐惜春满心苦恼,根本没发觉他家老爹与祖母这是在唱双簧。 老太太道,“这都没念呢,怎么就知道考不来?我听你爹说,你盘账盘的可漂亮了。” “那是!”唐惜春有些得意。 老太太语重心长,拉着孙子的手道,“惜春啊,试试吧,就算不行,也得叫你爹知道你是真不行。他呀,盼你成才哪。你如今懂事了,莫叫他伤心。” “真真苦煞我也。”唐惜春一声哀嚎,无奈之下,竟说了句之乎者也。 他自来跟祖母亲近,老太太这一番劝,倒也并非没有效用。 唐盛使出铁血手段,老太太软语相劝,这对母子软硬相兼,甭说是素来没啥心机的唐惜春,等闲人皆不能招架。 晚上,唐惜春唉声叹气的跟着唐盛念书,甭看唐盛传胪出身,正经不适合当老师,一个晚上就把唐惜春的手打肿。到第二天,手上的红肿尚未消,唐盛也不是铁石心肠,道,“手上不能打了。”全靠手写字呢。 唐惜春如蒙大赦,打个呵欠,眼角挤出一滴困倦的泪水,“爹,我发誓再不打瞌睡了,你接着讲吧。”这一念圣贤书就睡觉也不能完全怪他啊!天生的! 唐盛敲敲书案,“撅起来。” 唐惜春没听大懂,瞪着桃花眼,微张淡粉唇,一脸的漂亮的蠢相,“啊?” 唐盛再敲书案,“撅起来,手上不能再打,你就屁股受罪吧。” 唐惜春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陡然翻脸,“你不要太过分!我这已经用心念了!犯困难道能怨我!是你讲的没意思!我做算术题的时候从来不会犯困!会讲些个酸文假醋了不起啊!有本事来做算术题!哼!”唐惜春完全是表达了下自己不满的心情,他未料到唐盛也翻了脸,直接抛开戒尺,飞出一掌扣住唐惜春的肩,脚下一绊,唐惜春当下立足不稳向前跌去。他到底练过拳脚,腰身一拧就要翻盘。却不料唐盛接着一脚踹到唐惜春膝弯,唐惜春顿时翻盘失败,腿一软就被拧着胳膊按趴在桌案上,接着就是一顿戒尺。 唐惜春平生最是娇气,喊的喉咙都哑了,唐盛才算罢了手,不过,仍是一手按压着他的腰,依旧不让唐惜春起身,戒指端头就抵在唐惜春伤痕累累的屁股上,威慑力十足。唐盛接着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唐惜春疼的魂飞魄散,觉着自己半条命都没了,唐盛道,“背一遍。” 唐惜春哭道,“你干脆打死我算了。” 唐盛板子下来绝对没有半分容情,唐惜春顿时软了,嗷嗷叫,“别打别打,你再背一遍,我仔细听听。”人在要命的危急时刻,或许真有了不得的潜力,唐惜春又听了一遍,竟然记住了,忙忙的重复一遍。 唐盛便没有再揍他,继续念,“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人之本与?” 唐惜春怕疼,简直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听唐盛把《学而篇》背完,自己也跟着重复了一遍。唐盛稍稍满意,道,“从头背一遍。” 唐惜春顿时懵了,“头?” 唐盛提点道,“学而时习之那里。” 唐惜春张张嘴,只落得个张嘴结舌,他凄惶无比的抽咽一声,哭道,“我又忘了,你干脆打死我吧。” 唐盛当真有直接揍死唐惜春的冲动,他与刘氏皆不是蠢笨之人,怎么长子就这般不开窍。唐盛尚未再动手,唐惜春已经伏在案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唐盛心烦,“闭嘴,你再嚎我可真打你了。” 唐惜春立刻不敢嚎了,他猛然止住哭声,一个冷嗝噎在肚子里。 时间不早,唐盛放开他,“起来,今天就与我在书房安歇,明天我再教你。” 唐惜春很想回自己的屋子,叫阿玄给他上上药,安慰他一下啥的。可是,今天大概是被教训的惨了,唐惜春屁都不敢放一个,随着唐盛洗漱后红着眼睛抽抽咽咽的爬上床,默不作声的裹上被子,面朝里侧不说话。 唐盛泡好脚道,“起来,还没上药呢。” “上不上还不是一个样,反正明天你还得接着打。” 唐盛懒得跟唐惜春废话,直接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脱裤子上药。唐惜春常挨揍,屁股上皮肤倒好,称得上肤如凝脂,只是如今有些惨淡,灯光下板痕纵横青紫交加。唐盛上药不若丫环手轻,疼的唐惜春又是一场哭。 给唐惜春上好药,唐盛吹灯便睡了。 唐盛将将入睡时,听到唐惜春还在哽咽,不禁叹口气,问,“这么委屈?” 唐惜春翻过身,“我又不是怕挨打,我是觉着爹你一点都不明白我。” 唐盛坚定无比,道,“惜春,你总要有个功名。” 唐惜春道,“我根本不想做什么大人物,我不介意没功名。” “我介意。” 唐惜春忽然重重的抽了一下子,唐盛道,“你能不能别在哭了?”烦死了。 唐惜春揉揉眼睛,“还不兴人家感动一下么?你打我个半死,我还能善解人意的感动一下,没有怪你,你还要怎么着?”唐盛时常打骂于他,可是,真正这样为他打算的也只有唐盛了。虽然,方法不大对,还有些强人所难。可是,唐惜春依旧一下子被老爹感动了,他想到了上一世老爹过逝后的日子,少了这样一个人,无能无才的自己慢慢的陷入举步维坚的境地。 他并不真正是上一世那个懵懂纨绔的少年了,所以,他竟然有一些理解老爹的用心良苦。 不过,也只限于理解了。 唐惜春嘟囔,“爹,等过几年,你干脆给我捐个官儿算了。” “总要试一试科举,你年纪还小,捐官的事并不急。”唐盛的意思很简单,能考还是自己考,实在考不中再拿赞助费去捐。并且,唐盛道,“捐官时,有功名与无功名也是不一样的。你若连个举人都不是,便是做个县令都不易。” 唐惜春道,“给我在钦天监捐个官儿啥的。” 唐盛一想到唐惜春学那些没用的算术何其灵光,再对比一下唐惜春念圣贤书时的蠢笨,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骂道,“你就是不用心!”没用的东西念的那般好,有个屁用!聪明不往正道使! 唐惜春屁股还一跳一跳火辣辣的疼,虽然他现在心胸宽阔善解人意,到底还是唐惜春,他也是很有脾气的,顿时哼一声,不说话了! 唐盛也懒得再理会,阖眼继续睡觉,只是,每当将将入睡时总是被唐惜春的抽咽声抽醒,三翻四次的不消停,唐盛大为光火,怒道,“你要哭一夜吗?”妈的,还叫不叫人睡了!传胪大人亲自教你这笨蛋念书,不感激涕零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委屈!这不知好歹的小子! 唐盛火大,唐惜春的火气也不小,他跟着怒吼一声,“谁哭啦!我冷气噎肚子里,总是打嗝!”说着就又抽了一声。 唐盛无语,就听唐惜春又鬼叫,“快点!给我揉揉胸口!” 唐盛心说:有时想抑制住一板子揍死唐惜春的冲动实在太难了。 转身睡觉,凭唐惜春去噎死好了。谁知唐盛不理会,唐惜春反是一只不老实的手直接往他被窝里钻,钻进来直接抖开他的被子,接着整个人也跟着进来了。唐惜春一面打嗝一面热乎乎的贴唐盛身上,使劲的拗过他爹的腰,道,“爹,给我揉揉吧。我自己揉半日,总是没用。” 唐盛道,“揉没用,你去把戒尺拿来。” “做甚?”唐惜春被揍的草木皆兵,哪里肯去拿戒尺。 唐盛猛的一按唐惜春屡遭重创的屁股,唐惜春顿时鬼哭狼嚎一声惨叫,少年的身体直接打挺不动,呈奄奄一息状。 听唐惜春半日没动静,唐盛问,“不打嗝了吧?” 唐惜春缓过一口气,怒道,“有你这样戏弄人的老爹么!我快疼死了!” “行了,睡吧,爹也快困死了。” “爹,今天你擒住我的那一手跟谁学的?”他爹也就读书漂亮,甭看大个子,完全就是一书生,真正跑的没唐惜春快,拳脚啥的根本不懂。要唐惜春说,今天他明明可以从书房逃出去的,结果硬是给老爹擒住一顿揍,实在诡异! 唐盛没理。 唐惜春心中忽然灵光一闪,磨着牙问,“是不是唐惜时教你的?” 唐盛依旧没理。 于是,唐惜春打嗝刚给唐盛治好,他又改在唐盛耳边子磨牙了。咯吱咯吱,跟鬼似的。 于是,唐盛唐传胪便在唐惜春鬼一样的磨牙声中,做了一夜的恶梦。 唐惜春愁苦大半夜,他爹直接暴力镇压,他要怎么继续去学算术啊! 37、当家人 唐盛完全是铁血手段。 而且,在他看来,唐惜春的确是欠揍,打了几日后背书就颇有长进,听他讲文章时也不敢打瞌睡了。十天后,就把论语的《学而篇》《为政篇》都背下来了。 这是唐惜春第一次背了这么多东西,他激动的对唐盛宣布,“爹,以后我也是个有学问的人啦!” 唐盛唇角抽搐,“一本《论语》才讲个头儿,你就敢称有学问?好厚的脸皮。” “脸皮厚算啥,屁股上的皮才叫厚呢,都给老爹你打出茧子来了。”唐惜春很有些适应力,他倒并不是适应了唐盛的责打。只是面对老爹的铁血手段,唐惜春巧言令色的本事那真是一日千里,狂飙前进。唐盛一恼,他就满嘴好话,有时唐盛正在开揍都能给唐惜春逗乐,再也打不下去,只得作罢。 唐惜春背了个《论语》开头儿便深觉自己了不起,于是四处炫耀,先是往老太太跟前巴啦巴啦的背了一通,又跟阿玄背了一通。对于自己的学问,唐惜春还有别的看法,譬如,他向唐盛提议,“爹,我觉着如果换个老师,可能我的进步会更大。” 唐盛正翻着唐惜春写的大字看,道,“嗯,不乐意我教你了?”还是又要动什么小心思? “不是,你看你传胪大人教我我都学得这般快,若是换成探花教我,我岂不是学得更快么?”唐惜春一面说着,一面给他爹手边换过新茶。 “探花?”唐盛稍一思量便知,问,“周汝宁。” “是啊,我跟阿湄很熟的。爹你每天衙门的事要忙,上面还有巡抚总督两尊大佛镇着,万事皆不自由,这些天还要操心我的功课,我看爹你都憔悴了。”唐惜春一脸体贴道,“爹也没练我教你的调息法子与拳法吧。” “爹你一心一意为我的前程着想,儿子又不是不识好歹,既然儿子不是不开窍,儿子也想念个功名体面出来。只是,念书跟谁念都是念。我实在不想见爹你这样劳累。”唐惜春动情的说,“我今年都十六了,爹你天天在外头为一家子操持,儿子纵使帮不上忙,等爹你回家,儿子也是愿意孝顺孝顺爹,叫您好生歇一歇的。结果,爹你外头忙完,还要忙我念书的事,我这心里,愧疚的很。” 唐盛虽自幼失父,不过也算风调雨顺的活了三十几年,他听过的好话无数,却没有什么能及得上唐惜春这翻话叫他感动。 唐盛当真是眼圈一热,道,“你懂事,认真念书,我就不累了。” “行啦,爹,你还真拿我当唐二乖一样哄啊。”唐惜春亲近的蹭搂住老爹的脖子,“二乖这也要开学念书了,爹要不信,我去书院重新念书是一样的。” 唐惜春的提议倒是叫唐盛有几分意动,道,“周汝宁学问自是不差,只是,他如今忙于商贾事,怕是没时间给你做先生。”关键是周湄不务正业一事就叫唐盛有些微辞,虽说人各有志,周汝宁又跟他没啥关系,他再也管不到周汝宁头上去。不过,眼瞅着唐惜春就要被自己拗过来了,这个时候,断不能叫他跟不务正业的的周汝宁混到一处去! “那我去书院吧。” 唐盛道,“等休沐那日我与你一道去拜访山长。” “哪里还用老爹你去求人,不如我先打个先锋,毕竟先时我给山长惹了不少麻烦。待开了学,爹准备些礼品,我去瞧瞧山长。先不露重回书院的话,看山长对我的印象如何,要是老头儿死活不松口,爹你再出马。”唐惜春还是有些盘算的,唐盛虽然常抽打他,他也不愿意唐盛为他去卖脸求人。“爹要是不信我,就让唐诚跟我一道去,他是爹使出来的人,向来忠心可靠的。” 唐惜春已经大了,唐盛倒也愿意儿子出去煅炼一下,遂道,“那就让唐诚与你一同去,若是山长不理睬你,你也莫恼,只管好生好气的回来,我自有法子。” “你就放一千个心吧。”唐惜春自信满满。 事实上,唐盛还真不大放心,他不仅派了唐诚,还派了侍卫。 不仅是担心唐惜春处理不好山长的事,别忘了,唐惜春先前还有离家出走的案底前科,唐盛绝对是做足了万全准备。 唐惜春一看他爹派给他的人,简直对他爹从头服到脚,五体投地,心服口服。 竟把儿子当囚犯一样防了! 哼! 这可叫他怎么跑路啊! 唐惜春携唐惜夏歪歪扭扭的坐在车厢里,倒不是他故意坐姿不佳,屁股上有伤,唐惜春又是个娇气的,于是,只得歪歪扭扭的弄个垫子坐着。唐惜夏小脸儿红红,眼睛亮亮,“哥,等以后你也去山上念书,咱们天天一块走,好不好?”以前虽然唐惜春也在官学读书,不过,那会儿他死瞧不上唐惜夏,自然也不会与唐惜夏一道上学了。 看唐惜夏这满眼祟拜的小模样儿,唐惜春虚荣心膨胀,心下大悦,一笑,捏脸,“好。” 唐惜夏双手去握住他哥的手,央求说,“哥,你别捏我脸,捏红了,叫学里同窗笑话。” “那捏你屁股。” 唐惜夏,“……” 原本以为他哥已经是个好人的唐二乖被百无聊赖的某人在车里欺负了一路,到了府学时都是眼泪汪汪的。唐惜春倒是心情大好,道,“走,你在哪个班,我送你过去。” 唐惜夏被戏弄怕了,抱着书袋道,“不用啦,哥,我自己过去就行。”说完就撒腿跑了。 唐惜春得意地,“这才像个小子,二乖以前就是太文弱。”亏得他惜春大爷的调理啊。唐惜春说完就往山长家走去。 看着山上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唐惜春不经然微笑,那些懵懂又率真的岁月啊。指着一处池水畔冠盖亭亭的古老榕树道,“以前那是我的地盘儿。” 唐诚:……是啊,咱家老爷以前往书院赔礼道歉就跟家常便饭似的。 唐诚小心翼翼的提醒,“大爷,见着山长,咱可要庄重些。”千万别露出这样欠扁的笑容来啊。 唐惜春闲闲道,“放心放心,我是那样没谱的人么。” 沿着山路走了小半个时辰,唐惜春才到山长住的院子,清静整洁,花木繁o,院中几株茶花开的正好。不似青云观弟子住处的清寒简朴,亦没有上清宫清贵逼人,这就是读书人的居所了。 唐惜春并未让唐诚与侍卫同去山长家,只令他们在外等着。 唐惜春叩门而入时,王山长已经去了书院进行开学训话,王山长的老婆倒是在的,唐惜春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师母。” 王太太四旬出头,发丝乌亮,目光宁和,眼角细纹微微带着岁月积淀的慈和与温柔。她并不认得唐惜春,虚眼看了看刻,依旧想不起这是哪位?毕竟丈夫一生治学,学生实在太多了。不过,这后生生的当真俊俏啊。 唐惜春微微一笑,“师母,我以前在书院念书,深受山长教诲,这次来是想看望山长,不知山上可在?” 王太太得体的将人让进屋里坐,笑,“不大巧,开学事忙,老爷去书院了。” “若是方便,可否让学生在此稍侯。”唐惜春露出些祈求的模样来,道,“学生远行归来,若不能与山长一见,今日就只能抱憾而归了。” 王太太自然道,“你不嫌弃,就等一会子,他中午便能回来。” “多谢师母。”唐惜春恭恭敬敬双手捧上带来的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物什,学生去年在青城山修行,这是一些山物土产,还请师母不要客气。” 真的是土产,几条腊肉,两罐茶叶,两坛子果酒。这也是唐盛的老辣之处了,唐盛已经叮嘱过唐惜春,王山长是个不重外物之人,这次唐惜春前去,主要是让王山长认识到他脱胎换骨的改变。毕竟唐惜春先时太过nc,若是带了重礼,难保王山长会不会收?倒不如准备几件山上土物,虽简薄,弟子送先生的,原就贵在心意。 再者,正好可由这山物土产引出唐惜春在山上如何得到精神肉体双重升华。 而且,唐盛叮嘱了,不必叫唐惜春提及重回书院之事,先把王老先生的毛捋顺,至于重回书院,介时唐盛再一露面,必然是水到渠成的。 就是今日唐惜春的穿戴,亦是经过唐盛的指点,虽不是布衣,也只是普通的绸衫,至于唐诚他们,皆换了普通的棉布青衣。 王太太见礼不重,也便收了,笑道,“劳你想着。” 唐惜春羞羞一笑,“不瞒师母,先时我在书院,颇有令山长烦恼之处。那时年幼,不能明白山长的苦心,如今乍然醒悟,深觉对不住山长良苦用心。好在浪子回头金不换,今日厚着脸皮前来,师母不嫌弃,就让我很高兴了。” 不得不说,唐惜春这模样还是很有欺骗性的,王太太膝下唯有一子,如今并不在身边。故此,王太太一见唐惜春这般模样漂亮的少年就有几分喜欢,见他说话诚恳,王太太笑的和蔼,“男孩子少年时难免淘气,不怕不怕,只要都改了就好。” 王太太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初来造访,连名字都不敢露,看来定是个名人。 唐惜春忙道,“学生姓唐,上惜下春,唐惜春。” 王太太“啊”了一声,神色诧异的再将唐惜春从头打量到脚。唐惜春苦笑,目光稍露哀求,又带一点点撒娇的意味儿,道,“师母不会是嫌弃学生吧?若是师母不便,学生这就告辞了。”说着起身要走。 王太太抿嘴一笑,“你这小滑头,还跟我来欲拒还迎的一套。我是听你们山长提起过你,小唐,你就先坐吧。大老远的来了,岂能不喝杯茶?”虽然久闻唐惜春玩劣之人,只是瞧着这孩子如此乖巧,实不像丈夫口中所言顽童。兴许是真改好了也说不定,王太太这要想着,便将唐惜春留了下来。 唐惜春含笑一揖,眉开眼笑,“多谢师母。”别看他对自家老爹没辙,对付中老年妇女,唐惜春颇有一手。王太太聪明过人,到底还是给他留了些余地。相比起素来方正严谨的王山长,唐惜春觉着,这位宽厚温和的王太太更对他的脾气。 王太太笑,“你先坐着,我去煮茶。” 唐惜春起身相随,笑,“哪能有学生在反叫师母劳累的道理,我跟师母一道去。”唐惜春在青云山绝对没白煅炼,什么煮水泡茶之类,他信手就来啊。何况,他又是个嘴巧的,在家里哄惯了唐老太太。如今牛刀小试,把在青云观的生活说的妙趣横生,直把王太太逗的笑声不断。到中午,唐惜春根本没叫王太太动手,自己就烧了四菜一汤待王山长回来一道吃。 王太太心知唐惜春这是有意要表现一二,索性也不与他客气,随他安排就是。等尝过唐惜春烧的饭菜,王太太对唐惜春的称呼已经由小唐改为惜春了,还拿自己做的点心给唐惜春吃。 气氛良好,唐惜春咬着点心,不禁说起家中的事,“哎,我娘在我六岁的时候就过逝了。那会儿我爹刚中了进士,我爹对我娘很有情谊,辞官回乡为我娘守了一年,才重新回朝做官。后来,我爹另娶了太太。我年纪小,以前总被我娘娇宠,心里很不痛快。继母生了弟弟,我就总觉着我爹不喜欢我了。我越觉着他不喜欢我,我就越要惹出些事非来叫他着急。因我总惹事,我爹对我颇是严厉。他越是严厉,我越发觉着他不喜欢我。就这么一直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如今想想,实在羞愧的很。” 王太太了是有孩子的人,再加上唐惜春说的格外动情,不禁心生怜惜道,“如今你这样懂事,你母亲在天上知道也会欣慰的。” 唐惜春正要再说些什么,听到外面门响,唐惜春道,“可能是山上回来了。”遂与王太太起身去迎。 唐惜春是个很有眼力的人,他不是非常聪明,不过来前已做足准备。唐惜春一手虚扶着王太太的手臂,他正当少年,且具有一流的外貌遗传,身量修长瘦削,比王太太要高半头左右,这样温顺的站于王太太身畔,以至于王山长眼睛一恍神,以为是自己儿子回来了。 王太太笑,“老爷,惜春来看你了。” 惜春? 王山长觑眼细瞧,才确定是唐惜春回来了,老人家当即脸色大变,还好读书人素来爱重颜面,涵养矜持。故此,王老先生只是眼皮一跳,忍着抓狂口气不善的问,“你已经被书院驱逐,来做什么?” 唐惜春和气万分,厚着脸皮道,“以往深受山上教导,学生此来,是为了看望山长。” 王山长毫不领情,“你还算不得我的学生。” “山长以往也教过我文章功课,如何算不得我的先生?” 听唐惜春油嘴滑舌,王山长心下更添厌恶,一甩袖子,“走走走!某教不起你这等顽徒!” 头一遭来,唐惜春也不愿与老头儿搞僵,只得赔笑,一时着急,就鬼扯起来,“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不认我这个学生,莫不是想认我做个儿子?” 王山长气个仰倒,直接卷起袖子,把人推出门去!连王太太都拦不住,唐惜春若要论武力值自然远胜王山长,只是如今日他脾气大改,已非前世顽童。见老头儿脸红气粗的模样,实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顺势离开山长家。 将人撵走,王山长脸色方渐渐恢复正常,抬脚进屋,余怒难消,“以后万不可放这等劣童进门!” 王太太道,“你也太过了,惜春好意来瞧你,怎么能一句话不说就将人撵出去。” “他能有什么好意。”王山长哼一声,“此等顽童,不堪教化,好容易将他驱逐出书院,再不可令他去而复返。闲话莫说,用饭吧。” 王太太唇角一抿,转身去端来饭菜呈上,与丈夫分坐方桌两侧,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的默然无声。直待用过饭喝茶时,王山长方道,“今日饭菜味道倒是较往日好些,这茶也好。” 王太太道,“饭是惜春帮我烧的,茶也是惜春带来的。” 王山长一口茶险没呛死,王太太打趣,“此等不堪教化的顽童烧的饭菜送的山茶,山长大人要不要仿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啊。” 王山长老脸微红,“这是哪里话,老夫给他气的能少活五年,吃他一顿饭还不行?” 王太太很自然的为唐惜春说好话,“孩子哪有不顽皮的,正因孩子顽皮淘气,方需赖教化之功教导他们。老爷治学多年,焉可因学生顽劣便轻而视之。我这没念过几本书的人都知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的意思。” 王山长叹口气,“行了行了,吃人嘴短,若那小子再来,老夫见他一面就是。” 王太太呷口茶,继续道,“以往我听你说,惜春是知府大人之子。既是官宦之弟,又顽劣不堪,只是如今一见,看他虽无甚文采,倒也明理懂事。你治学多年,并非妄语之人,想来他以往确有不少不妥之处。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看他烧的饭菜就很不错,一个官宦子弟,若无际遇,焉能有这样的本领?更所谓有教无类,在圣人眼中,即使强盗匪类亦有可教化之处。你岂可因惜春旧日淘气些便心存芥蒂?要我说,若这般勉强敷衍,明白你且不必见他。” 王山长连忙道,“罢罢,待明日那小子再来,老夫定用心的与他一谈便是。” 王太太微颌首,“如此便去将中午的碗筷洗了吧。” 王山长,“……” 38、吴算子 晚上,唐盛回家细问唐惜春拜访成果。 唐惜春照实说了,“王老头儿一见我就恨不能厥过去,我刚说两句话就给他撵出来了。不过,师母很和气,我们说了半日话,她还拿了点心给我吃。” “是山长太太吗?” 唐惜春点头,“我去的早,山长在书院里开学训话,开始没碰上,我就同师母说会儿话。中午还帮她做饭了,想着等王老头来了一道吃饭,再哄哄他不也就好了么?结果那老头儿根本不听人话啊,直接就把我往外撵。” 唐盛瞪他一眼,“你莫总是左一句王老头右一句王老头的,那是山长。王夫子是有大学问之人,起码的尊师重道还是要的。” 唐惜春道,“我在爹你面前说说,王老头儿面前别提多装孙子了。” “给我文雅些。”唐盛训唐惜春一句,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爹你别急,我明天再去就好。”唐惜春笑,“太聪明的法子我不会,笨法子还是有的。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真心。反正我又不怕他撵,大不了就丢脸一点,我就不信,我天天去他还能天天撵我。等明天我把爹你教我的《论语》带上,我就在他屋里念书,他爱撵就撵,哪天撵累了,自然就不撵了。老头儿看我脾气有所好转,自然愿意重新考虑我回书院的事的。” 唐盛笑,“那你就先这么去试试,若是王山长恼你,你就立码回来,千万莫与他顶撞。”虽不放心唐惜春的臭脾气,不过,唐盛依旧让唐惜春放手去做。唐惜春渐渐长大,他并不能替唐惜春安排一辈子。 “爹,你就放心吧。”唐惜春笑,“我回来时去阿湄的铺子转了一圈,他家五师弟今年秋闱,我跟阿湄说了,若是皓五来府衙报名,让他到咱家来,这又不是外人,不必客套。” 唐盛身为一州府尹,自然是个爱才之人,笑道,“这事做的对。你在青云观住了这些日子,皓五也是惜时的师弟,若有机会,自然应当互为关照的。” 见唐盛赞他,唐惜春得意的眨眨眼,唐盛轻抽他后脑勺一下子,“还差的远,给我收着些。” 唐惜春一缩脖子,笑嘻嘻地挽住他爹的手臂道,“爹,我虽然不如你聪明能干,我也想让你知道我在努力的变好啊。” 唐盛摸摸儿子的头,“这样就很好。” 唐惜春与他爹的感情重新恢复到了蜜月期,第二天再去山上时,上午王山长依旧不在,是王太太开的门,笑道,“果然又来了。” 唐惜春唱个肥喏,笑着恭维道,“师母神机妙算,学生佩服佩服。” 王太太笑着将人让进门,“老爷去讲课了,你暂且等一等。” 唐惜春笑,“我知道山长每天都会亲去授课,早些来,是为了给师母请安。” “你这张嘴,真是甜的没了边。”王太太笑着端来点心,唐惜春道,“我去泡茶。” 待将茶泡好,唐惜春便与王太太坐在庭院里一张油布大伞下喝茶吃点心。唐惜春瞅这遮阳大伞一眼,道,“昨日来时还不曾有呢。” 王太太笑,“知道今日有客到访,让老爷搬出来的。”见唐惜春对大伞满是好奇,王太太笑,“想看就站起身去看,男子汉大丈夫,何须拘谨。” 唐惜春咬着块糕起来看了一圈,啧啧叹道,“这虽与家常用伞的模样差不多,不过,这样大,做起来不知道多少难了。就是抬的时候也很费力气吧。” 王太太伸手按下一个伞柄上的机关,随手一推,底盘滑动,轻巧的很。唐惜春更是啧啧稀奇,“好精巧!师娘,这是山长做的吗?” 王太太将机关锁紧,笑,“他是念圣贤书的人,哪里会这个?是我请流云观道长做的。” 唐惜春感叹,“当真是了不得,太方便了。”转了一圈,重坐回椅中继续吃点心喝茶水,道,“师娘,有机会你介绍流云道长给我认识吧!他真是了不得,能做出这样精巧的东西来。” 王太太笑,“你是要走仕途的人,莫沉迷于这些奇淫巧技才好。” 唐惜春摇摇头,“我不大会说那种大道理,但是,我觉着奇淫巧技也不一定全无用处。我以前跟人学观星象,别的不说,星象其实能预测天气。如果能长期观测,用算术演算的话,连日食月食都能提前预算。教我看星象的师父说,星象之术广博无比,有人从上面看国运态势,有人从上面观测年景丰成,也有人从上面计算方向。但是,星象一直被认为是偏门冷僻的东西,在朝中,只有钦天监才能用得上。” 王太太微惊,“你还懂星象啊?” “我还没有入门。”唐惜春放下点心,正色道,“只能做一些观测记录的小事,我比较喜欢算术,尤其是用算术来演示星象,那需要用到算筹才算的清楚。我们每一年每一天每一个节气每一个时辰,其实都是这样演算测定出来的。为何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这就是历法,而历法就来自于演算。其实万事万物皆可由演算而来,譬如师娘你,你每天的时间是十二个时辰,每天要做的事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哪个时辰起床,哪个时辰烧菜,平均多少时间出门买一次东西,只要把数字给我,基本上,就可以演算出你接下来的行为。如果哪天,你一些规律性的事没有在规律性的时间发生,那肯定是你家出了别的意外的事。” 唐惜春说到兴奋处,简直是抑扬顿挫,掷地有声,“师娘,这就是算术!” 王太太活了这把年纪,并非没有见识的人,她觉着先时实在太小看了唐惜春。这并不是个无能的人,他有自己的才干,或许这种才干并不能得到世俗的认可,但,这是个有才干的人,他有自己擅长的东西。 王太太赞叹,“说得好啊,惜春。” 唐惜春大方一笑,“我还差的远,只是刚刚摸门而已。算术博大精深,即使穷奇一生,也是研究不完的。以前我只懂着去做题演算,后来才知道,其实算术并不是一门单独无用或只能去做账房的手艺。我不大懂圣人说的那些话,我总觉着他们说的话很玄乎,并不是个实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可是算术不一样,经算术演算的事情,立刻就可以拿来验证。” “你在算术上有这样的才华,很该专注于算术才是。” 唐惜春露出满心苦恼,“我爹不叫我学这个,他一心叫我考科举,我念书又很不在行,真叫人愁的慌。” 王太太笑,“所谓颜回好仁,子路好勇,子贡好商,冉求好政,连孔圣人的弟子都是各有所长,何况于你?” 唐惜春唉声叹气,“这些话都没用,就是把天说下来,我爹还是要我科举。我现在屁股还是肿的,为着念书,天天挨揍。” 王太太掩口轻笑,“令尊望子成龙心切。” “除了念书这一样,我爹对我都是百依百顺。”唐惜春叹道,“可见人无完人了。” 王太太道,“世间没有不为儿女着想的父母,我听说哪怕周汝宁经商,都是先考个探花出来。” 唐惜春笑,“阿湄的事师娘也知道。” 王太太眨眨眼,“看来惜春也同汝宁相熟。” “不算太熟,他人聪明的很,就是喜欢开玩笑。我家里二弟同阿湄是师兄弟。” “你家山长先生对他很是欣赏。”王太太笑着,很自觉的换了个字眼“你家山长先生”,“仕农工商的尊卑是有许多原因造成的。在圣贤的年代,从没有这么大的尊卑之别。惜春可念过史书,知道陶朱公范蠡吗?” 若说别人,唐惜春不一定知道,范蠡他还是很熟的,立刻道,“就是把西施偷走的那家伙吧?” 王太太又是一阵笑,嗔道,“你这小子,一看就不老实。”女人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她们往往很擅长口是心非。譬如,王太太嘴里说唐惜春不老实,心里却很喜欢他这样一点点小坏的活泼。当然,因唐惜春生的俊俏,方有此厚待。 唐惜春扬眉笑问,“师娘,西施究竟怎么了?” 王太太嗔道,“说的是陶朱公的事。陶朱公原是越王勾践身边高官,助越王勾践灭消吴国之后就带着西施离开了越国,辞官归隐。他归隐后,既做过农夫也做过商贾,若以此论断,仕人何贵?商贾何贱?” 唐惜春道,“要是我这样跟我爹说,我爹肯定会说,哦,那你先去做个像陶朱公那样的高官再来跟我说吧。” 王太太笑,“连我这深山妇人都听过唐知府宽仁爱民的名声,不想对惜春这般严厉。” “对外人我爹都很宽宏的。”唐惜春道,“我也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不孝之人,我爹为我费了很多心思,我也大了,并不想叫他总是为我着急操心。可是,我也是真心喜欢学算术的,现在我爹把我看得可牢了,等闲不能出门。要不是为了叫我重回书院,我也不能到师娘这里来有机会跟师娘说说话。我家二弟今年就要考秀才,我爹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为我着急的。” 王太太问,“那你是打算再回书院念书了?” 唐惜春一惊,挠挠头,怪不好意思的,“我怎么给说出来啦。”真的太大嘴巴啦。 王太太给唐惜春逗乐,安慰他道,“不必你说我也能猜出来,若不是有事相求,你干嘛三番两次的来书院啊。” 唐惜春摇头,“我爹小时候,十天已经能将《论语》倒背如流,我给他逼着学了十天,才只背了《学而篇》《为政篇》两节,我已经十六了,虽然要做孝子,也不能做应声虫啊。我是借机到师娘这里放放风透透气,总在家做我爹给我留的功课,简直太闷了。”说着,唐惜春从怀里摸出两本书给王太太看。 王太太翻开来,一本《算经》,一本《论语》。 唐惜春与王太太商量,“师娘,今天莫叫山长撵我,我在你家看书,好不好?” “这有何不好?”王太太问,“你可认识教算术的吴夫子?他也精于演算,很是痴迷。” 唐惜春笑,“自然认得,所有先生都不喜欢我,就吴夫子对我好。”他连忙补充一句,“那啥,以前我也不是很讨人喜欢。”他在书院时常闯祸,王老头儿早要撵他回家吃自己,他之所以能一直在书院呆了许多日子,自然有唐盛的原因。但,吴夫子的帮忙也功不可没。 王太太笑,“你们山长只懂圣贤书的学问,算术他并不通,寻常家里算账都能给我算个乱七八糟。吴算子是我的好友,我找他过来,你们定能说到一块。“ 唐惜春心里寻思一二,道,“吴先生今天上午有课,要等下午方能有空闲。” 王太太笑,“你还真是神机妙算了。” “那倒不是。我就能听懂算术课,跟吴夫子投缘,他哪个班哪节课什么时间我都记得。”以前吴夫子似乎还劝过他一心钻研算术,不过,上一辈子实在鲁莽无知,完全当吴夫子在说梦话。 王太太笑,“你先自己看书,我去找吴算子说一声,叫他中午来家里用饭。” “师娘,我去吧,你家离书院有段路要走。” 王太太笑,“无妨,你去了他可不敢来。”话毕不再多说,王太太起身去了。 唐惜春算着时间准备了午饭,这次王山长回家,倒没有撵唐惜春,只是看到与唐惜春相谈甚欢的吴算子时顿时黑了脸,高声问,“有客不请自到乎?” 吴算子根本不鸟他,王太太就出来把王山长给镇压了,“是我请阿算来用饭的,你快洗洗手,咱们这就吃饭了。” 王山长哼一声,洗手去了。吴算子悄声与唐惜春道,“全靠一张脸勾引了阿璇。” 阿璇? 唐惜春眨眨眼,吴算子道,“就是你师娘,别看现在年纪大了,年轻时可是有姿色的很。我跟阿璇青梅竹马的长大。”说着叹口气,吴算子将自己的血泪教训传给唐惜春,道,“所以说交友一定要慎重,朋友啥的,说坑你就坑你,说挖你墙角就挖你墙角。” 王太太悠然一笑,“阿算,你快闭嘴吧,我只拿你当个儿子。” 唐惜春险没呛死,王太太笑,“惜春莫吃惊,阿算只是不修边幅而已,他小我十来岁,还正当年少。” 吴算子老脸微红,道,“阿璇,我又不嫌你年纪大。” 王太太眨眨眼,竟有几分俏皮,笑,“是我嫌你太嫩了。” 吴算子立刻一幅被雷劈的模样。 39、打架 唐惜春吴算子一道在山长家用饭,王师娘心情也很不错,已经提前温好美酒,唯有王山长臭着一张脸。三人也不去管他,吴算子专注于吃饭,一面吃一面赞梦中情人王师娘的手艺如何超凡脱俗,就如同王师娘这个人一般。 王师娘给他逗的了不得,笑道,“阿算,你真是夸错人了,这是惜春烧的。” 吴算子顿时惊的嘴张的有鸭蛋大,连王山长都给他这蠢相逗乐了,勾唇一笑,暗骂:白痴! 吴算子好半天才收回掉满地的眼球,重新以崭新的目光打量唐惜春一番,跟唐惜春打听,“小春,你这是有甚奇遇不成?竟修炼出这样了不得的本领!想当年,我也是先欣赏阿璇做的菜,才懂理欣赏阿璇这个人哪。” 王山长摸摸头上的帽子,忍无可忍,怒道,“不闭嘴就滚!”当他面调戏他老婆,拿他当死的吗! 唐惜春笑,“能有什么奇遇,把你搁山上,没丫环婆子服侍,你也能学会。” 吴算子一声惨叫,“我几十年也没学会烧饭哪。要不是阿璇时不时救济我,我一准儿饿死。” 唐惜春笑,“吴夫子,你可以去书院饭堂吃的好不好?”学校会给住宿的学生准备饭菜,就是其他学生若是不愿意自家带饭,亦可到学校食堂用饭,当然,这都是有偿的需要付饭钱的。 吴算子凄凄惨惨地,“我总会误了吃饭的时间嘛。”说着,吴算子用一种打量财宝的眼神盯着唐惜春片刻,笑眯眯的与唐惜春商量,“小春,不如你去同我住吧。咱俩平日里还能讨论算术,我把我挣的银子都给你,你就看着给咱家张罗饭食就行。你爱自己做就自己做,不爱自己做去饭堂买些回来,我都不挑的。” “我爹一准儿不能同意。” 王山长对唐惜春道,“你要想去猪窝参观,包你大开眼界。” 吴算子眸光一冷,面对情敌的奚落勇于宣战,他捏着一只大鸡腿,高声道,“王老山,我可是看在阿璇的面子上方不与你计较,你莫要侮辱人!你当我是好拿捏的么?” “抱歉。”王山长治学多年,身上书卷气不散,如今年纪大了更添儒雅,他微微一笑,欠身道,“知道你不好拿捏,所以,我如何敢侮辱你,我明明是在侮辱猪。” 吴算子哼一声,并未将鸡蛋摔王山长脸上,反是将头一转对着王师娘一咧嘴,偌大一条好汉竟露出撒娇模样,而且,他还扭捏上了,掐细的嗓音怪声怪调地,“阿璇,你看,这姓王的欺负我。” 唐惜春顿时食欲全无:神哪,让他出去吐一吐吧。 当然,与他有同样欲望的还有凡人王山长。 这么不着边际不修边幅的吴算子吴老师,竟是一位算术高手。 用过午饭,吴老师又从王师娘那里磨来了一大包点心,背着点心招呼着唐惜春,“小春,跟我走,咱们去我那里说话。与这等俗人,有甚话好说!” 俗人王山长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立刻将二人扫地出门,“去吧去吧,没事少来。老夫事繁,无暇招待。” 唐惜春笑,“师娘,那我先跟吴先生去了,明日我再来看望师娘。” 王师娘抿嘴一笑,“好。” 吴算子的房子离王山长家并不远,而且院子并没有王山长说的那般夸张,就是草有些多,兼或卧室有些厕所味道而已。打量着吴算子乱糟糟到难以形容的屋子,唐惜春深深的认为其实王山长有句话说的很对,说这是猪窝绝对是侮辱了猪啊! 吴算子带着唐惜春穿过堪比猪窝的待客厅,站到一扇铁板门前,这门一看就是用精铁打造,触之冰冷,叩之有声。门中间铸一只玄色兽头,那兽张开狰狞的嘴,露出森白的牙,惟妙惟妙,令人一见便不禁心生寒意。吴算子将手伸进兽嘴里面,唐惜春只听得几声咔咔作响,吴算子抽回手,按住兽头,轻轻向侧边一推,便露出吴算子的万卷藏书。 相对于吴算子的猪窝待客厅,书房整齐的不像话,绝对称得上干净整洁。一张阔大的书桌临墙而设,书桌上纸卷堆积,却只是微微凌乱些,那满满半屋子的藏书也让唐惜春好一番赞叹。 吴算子得意又大方的一挥手,“早看你小子是这块材料,先去瞧瞧爷的藏书,包管都是你没见过的。” 唐惜春眼里放光,道,“先生,先不说你这藏书,我看你家这大门也超级威风啊。” 吴算子受用一笑,摆摆手假假谦虚,“不算啥,身中蜀中机关术第一人,不过是顺便弄个小机关而已。” 唐惜春佩服了好一会儿,又过去参观吴算子的藏书,吴算子跟在唐惜春屁股后面大放厥词,“知道这花了我多少银子么?里里外外数万两都有,花的老子成了精穷。如今你有幸来瞧一眼,真是上辈子的造化。” 唐惜春微微点头,“是有些我没见过的。” 吴算子先炫耀了一番,才细致的考较唐惜春的进度,吴算子道,“你若是早听我的,跟我一道专心学习算术,早就不是这种生手的程度啦。不过,浪子回头不算晚,学以致用,你也算看过几本算经的人,咱们就不演算算术题了。过来瞧瞧先生我画的机关图,来,给你开开眼界。” 吴算子从书案上那厚厚的图稿中寻出一件铺展开给唐惜春瞧,唐惜春一见就笑了,“先生也喜欢用铅笔。” “比毛笔方便一千倍。”吴算子随意的自笔筒里拿出一支铅笔,道,“以前我都是用炭条削细了用,现在有了铅笔,别看小小的一支笔瞧着简单,文房四宝什么的,过不了多少年就要束之高阁,由这种小东西取代了。” “哪里有先生说的这般夸张?”唐惜春道,“铅笔虽然方便,但字迹留卷不若文墨牢固,又容易脏污。” 吴算子摇摇头,“你这就说傻话了,难道铅笔会一直是这样么?有人能想出这样简便好用的笔来,日后自然有人能想出解决铅笔种种不如文墨的原因。就好比先古人用刀简刻字,后来毛笔纸张出来,刀简则束之高阁。” “我们同老王头儿那样的念圣贤书的人不同,他们汲汲于教化,学的东西是要货于帝王家的。咱们墨家讲究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这个也说远了。”看一眼唐惜春懵懂的桃花眼,吴算子道,“唉,你不知道墨家吧?” 唐惜春问,“是姓墨的一家人么?” 吴算子哈哈大笑,“不知道也不要紧,反正咱们本来就不是念圣贤书的。来,看机关图。” 唐惜春对于机关啥的没兴趣,吴算子口沫横飞的想演说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唐惜春懒懒的听着,半晌问,“吴先生,你会观测星星吗?” “星象啊……”吴算子很干脆,“不懂,那个有什么意思。” “你这机关图什么的,我看也没什么意思。” “竖子无知尔。”吴算子长叹一声,不过,他并不与唐惜春争辩,反是一笑,“再无趣,也比你爹叫你念的圣贤书有趣吧?” 吴算子停下炫耀,拍拍唐惜春的肩,“你这也是大小伙子了,莫要再荒废光阴。来来,你就给先生我打个下手吧,我这里测量计算的事也很多,正发愁没个人打下手。” 唐惜春倒也没拒绝,吴算子一向对他不错。不过,唐惜春先道,“待书院放学的时候,我就得回家了。” “放心,耽误不了你回家。” 唐惜春以前就做过两个月蜀太妃的助手,现在给吴算子打下手倒也不算陌生,无非就是帮吴算子测量计算而已。 到天色将晚,唐惜春就准备告辞了。吴算子的铅笔又用秃了,随手从桌上捞起个巴掌大的木雕的鸟雀,那鸟雀周身打磨的栩栩如生,尾下生一圆孔,吴算子将铅笔捅进里面,只转几下鸟嘴便吐出许多碎碎木屑,铅笔抽出时已然转出一截新的笔芯。吴算子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机关图中,抬头瞧唐惜春一眼,顺便将唐惜春明日行程定下,道,“明天早些来,顺便给我带个早点什么的。” 唐惜春应了,眼睛扫过吴算子手里削铅笔的木鸟,好奇问,“先生,这也是在万里阁买的吗?” “不是,这是我打算卖给万里阁的。”吴算子道,“万里阁是大主顾,我今年的伙食就从这里面出了。” 唐惜春顿时心生灵光,问,“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阿湄?能不能顺便帮我个小忙?” “哟,你还认识周汝宁啊。”吴算子问,“要我帮你什么忙?” 唐惜春便将唐盛扣他在家不能回上清宫的事说了,道,“我也不认得其他人,上回我托阿湄帮我去上清宫跟太妃说一声,我过些日子再回去。” 吴算子大怒,将木雀往桌上一拍,义愤填膺,“原看着你那爹是个有些见识的人,不料迂腐至此!尔头实乃天赐,岂可耽搁于碌碌俗务!这鸟人!我这就同你回去与他分说分说!” 这鸟人! 唐惜春唇角抽抽,心说,这鸟人可是俺爹! 唐惜春忙拦着吴算子,道,“先生,有话好好说,你要这样去我家,我非挨揍不可。” 吴算子一拍桌子,问,“那你打算如何?重回书院不过走旧路而已,看你连墨子都不知道,难道能知孔孟?你这样的,念书是出不了头的。” “我还是知道孔子的,孔孟是谁?孔子的后代么?” 吴算子陡然大笑,摸摸唐惜春的头,“不错,孔孟就是孔子的儿子。”抽疯似的笑了一阵,吴算子大手一挥,“不过区区离家小事,也值得你这般愁眉苦脸。你安心的在我这里呆几天,我自有法子叫你回上清宫!” “哎,若是你拜别人为师,我必要抢你过来的。星象之术,大多为一些江湖术士所用,学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就敢说自己知晓天象!”吴算子道,“不过,上清宫那娘们儿虽然有些神神叨叨,举国之内,也只有她在星象上能让我心服口服,就是钦天监那帮人也远不如她。唉,我就不与她争你了,反正你对机关术也没啥兴趣。我这神鬼莫测之能为,定要传给一个惊才绝艳石破天惊之人。” 唐惜春问,“说这半天,先生你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叫我回上清宫啊?” 吴算子摆摆手,“烦死了,等我把这个连环弩弄出来再说!” 唐惜春便不再多问,道,“你明天想吃什么?” “都行,看着买吧。” 唐惜春原本想着,自己认识的人不少,但真能称得上朋友的寥寥无几,往上清宫送信的事,还是他托的周湄。只是,若再进一步,周湄就不一定愿意帮他。毕竟,他老爹是知府,哪怕周湄,也不会闲着没事去跟唐盛做对。 唐惜春见吴算子那个削铅笔的小木鸟实在精巧,又得知吴算子同周湄有来往,才想从吴算子这里入手。更让他意外的是,他乍一开口,吴算子就肯帮他。 便是唐惜春也觉着,他这运气着实不差! 唐惜春回家后便与唐盛道,“王老头儿还是不松口,我今天遇到了吴夫子。就是以前常替我说好话的那位先生,爹爹还记得吗?” 以前吴算子就打过唐惜春的主意,想叫他一意专攻算术,故此,在唐惜春大纨绔时,吴算子就对唐惜春有些另眼相待的意思。尽管那会儿唐惜春觉着吴算子在说梦话,但,吴算子还真没少帮他。往往唐惜春惹了祸事,唐盛去给他擦屁股时,吴算子都会帮唐家跟王山长说好话。 唐盛对于吴算子很有些印象,不吝赞美道,“那是位德才兼备的先生啊。怎么,他还叫你跟他学算术不?” “他那算术没意思,吴夫子精于机关术,我喜欢星算天演,我又不喜欢机关。不过,吴夫子说让我不要急,以后只管每天去他那里,过几天,他代我去跟山长说说。” 唐盛对唐惜春的进度很满意。 就是唐惜春也为自己的进展感到满意,所以第二日他叫阿玄张罗了不少点心小吃装了满满的一大食盒带去给吴算子吃。 吴算子是早上的课,唐惜春与唐惜夏同车,去的并不晚。吴算子对于能吃上丰盛的早餐感到很满意,三两口吞了一碟包子,吴算子就跑去上课了。他书院有人,课都排的集中,反正科举也不考算术,故此都排在月末这几日。 唐惜春在吴算子的书房找本书看,吴算子酷爱机关术,他的藏书大都与此有关,唐惜春兴致不高。因几十年没来书院,唐惜春忽然萌生一种重游书院的兴致。 重游旧地什么的,绝对是人之常情。 唐惜春无甚文采讲究,他看山是山看树是树看水是水,也憋不出什么诗文感悟。故此,四下兜一兜,唐惜春也有些累了,遂去书院涤墨池畔的大榕树那里歇脚。这榕树生了不知几百年,唐惜春记得上辈子书院的小学生手拉手的量这榕树的尺寸,要十来人手拉手方能将此树合抱。老榕树巨大的树冠直接将整池水染绿,唐惜春自来是个跳脱的人,他又学过三招两式,虽是花拳绣腿,也灵活的很。 唐惜春猴子一般爬上去,手脚灵便的分开树枝,惊起数只山鸟。寻一处结实粗枝,唐惜春自觉潇洒闲适的坐在上面,从怀里摸出两个驴肉烧饼,再摸出本自吴算子书房搜罗来的《墨经》,一面吃一面看起来。 唐惜春正看《墨经》也看的津津有味,就听到树下面传来几个小学生说话的声音。 “妈的,银子呢!”这腔调,这凶狠,都令唐惜春如聆仙乐,心神为之一震的同时又心下大慰:原来老子离开书院不过小半年便后继有人香火不绝啊! “不是开学才给了你们一两么!”答话的这小子一听就是个软蛋,声音细的跟蚊子似的不说,还吭吭哧哧的。 “一两是去年的价了!今年涨到二两,老子昨儿没跟你说么!你是不是诚心找揍!” “我,我,我哥今天来书院了……你,你,你再推我,我就告诉我哥。”有事只知道叫家长,真是软蛋。 “就是跟你爹说也没用!” “你爹不就是唐知府么!呸!我爹还他妈的付总督呢!” 听到这儿,唐惜春就知不对了,他爹唐知府儿子中在书院读书的就一个唐惜夏啊!唐惜春拨开些枝叶,正看到唐惜夏被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崽子搡倒到地上,竟还挨了几脚!唐惜春顿时火冒三丈,虽然他也常欺负唐惜夏,不过,他能欺负唐惜夏不代表别人也可以欺负!何况,现在唐惜夏常拍他马屁,对大哥充满敬仰与祟拜,这一切让唐惜春身心愉悦的同时亦觉着唐惜夏固而有些小呆,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啦! 唐惜春本就是个急脾气,立刻大吼一声,“好个龟孙!敢欺负到老子头上!”他手在粗枝上一撑,直接从榕树上跳下来,随手拎起个小崽子就是俩大耳光,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唐惜夏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见他哥自天而降,顿时激动的了不得,两眼亮晶晶地奔过去牵住他哥的衣角,说的话那叫一个没囊气,“哥,别在书院打架,咱们回去吧。” “回个毛!”唐惜春怒骂,“你个笨蛋,竟然在老子的地盘儿被人讹!他娘的!”简直丢光了老唐家的脸! 唐惜春瞅着那几个勒索唐惜夏的小子面露不善,尤其是被他抽耳光的小子,爬起来后眼里能喷了火,直接怀里一摸亮了白刃,恶狠狠地,“老子今天不捅了你跟你姓!” 唐惜春冷笑,“你他妈的尽管来试试,老子今天不把你的蛋黄打出来就白做了你爷爷!” 要说唐惜春虽不是啥高手,但这种能在书院里勒索同窗的,也不是啥高手。唐惜春不至于收拾不了几个小孩儿,主要是双拳难敌四手,猛虎难敌群狼,唐惜夏又是个没用的哭包,唐惜春为护着唐惜夏才叫人在脑袋上来了一记狠的,顿时血流满面。 唐惜春脑袋被敲的一懵,立刻挨了无数拳脚,唐惜夏见他哥满脸的血,这会儿也顾不得哭了,尖叫一声扑过去,小胳膊小腿的跟人厮打起来。 唐惜春纨绔胚子长大,打架绝不陌生。他大吼一声,“拼了!” 等书院的小学生叫着山长先生们赶来,王山长一见唐惜春就头疼,高声喝住,“唐惜春,住手!” 唐惜春才不住手,他不趁那几个小子见着师长心虚时狠狠下了几记老拳,直将几人揍的嗷嗷叫。几个夫子忙上前分开打架的两拨人,唐惜春抹一把脸上的血,立刻头晕目眩,身子蓦然一歪,唐惜夏连忙伸手去扶他哥,眼泪哗哗的流,哭着问,“哥,你没事吧?” 王山长开始以为是唐惜春又在书院闹事,不过,一见唐惜夏也脸上是伤的样子,责备的话就没直接说出口,喝道,“带他们到诫堂来!”唐惜春是个惹事生非的,唐惜夏素来老实,成绩也好,乖巧懂事,绝对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唐惜春硬气极了,道,“我是要跟山长说说这个理,竟然有小兔崽子敢在我唐惜春的地盘儿勒索我弟弟!” “什么是你的地盘!这分明是我的地盘!你算老几!”被揍成猪头的小子不服气的吼着。 王山长怒,“都给我闭嘴!这是书院!” 唐惜春认为自己是为正义而战,他战意勃勃,正要去诫堂再讨个公道,谁晓得方走了不多两步,就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失去了知觉。 40、一个祖宗 待唐惜春再次醒来,已经在家里了。一家子人眼圈儿红红的守着他,唐惜春心说,这才是亲人哪,所以他受伤了,大家都会担心。上辈子那些小崽子们,只恨他死的晚不能立刻当家做主继承遗产。 唐老太太正守着孙子掉眼泪,嘴里恶狠狠的咒骂着,“这些杀千刀的王八崽子们,竟然敢在书院行凶了。” 阿玄最为机敏,忽然道,“大爷醒了。” 唐老太太握着唐惜春的手直哭,“终于醒了,再不醒,是要急死我老婆子么。” 唐惜春觉着头上有些晕有些疼,叫了声,“祖母。” 罗氏也跟着用帕子沾沾眼角,欢喜的说,“可算是醒了,谢天谢地。赶紧的,小翠,去前头传话,跟老爷说一声惜春醒了。” 唐盛到时,大夫正在给唐惜春复诊,重拟了汤药方子,详细的说了一堆医嘱。唐盛客气道,“有劳李大夫了,还得烦您在府上多住两日。” 李大夫恭敬道,“大人客气了。”识趣的告退走人。 唐盛坐在床畔太师椅中,目光落在唐惜春裹着白纱的头上,问,“可好些了?” 唐惜春点点头,“爹,我没事,就是有些饿。” 罗氏立刻道,“这就叫厨下送吃的过来。”她现在对唐惜春绝对是百分百的感激啊,听说唐惜春都是为了护着唐惜夏才被人打成这样。 见到罗氏,唐惜春才想起问一句,“惜夏没事吧?” 唐惜夏就悄不声的站在人堆儿里,他脸色有些白,身上已经换过衣裳上了药,见他哥问他,顿时泪汪汪的应一声,“哥。” 一见唐惜夏,唐惜春就一肚子气,若不是因这小子,他脑袋也挨不了这一下。唐惜春怒道,“我说你这窝囊废!人家要银子你就给?!屁都不会放一个!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当时打不过,也得回来叫人打回去!莫要做这窝囊模样!再叫我看到你这般没出息,我先揍死你!听到没?” 唐惜夏哗哗的流着眼泪,抽咽着说不出话。 罗氏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叹道,“惜夏是文弱了些,他年纪又小。我听说是总督家的公子要银子……” “屁!不就是什么鸟总督么!还当他什么了不得的高官!”唐惜春怒吼吼道,“他就是皇帝家,也不能这么说欺负人就欺负人!”又瞪唐惜夏,“哭个屁啊哭!这又不是被老爹无故冤打,赶紧把马尿收了!” 唐盛无奈一笑,“好了,你就别说惜夏了,他很担心你,一直要守着你。”说着丫环捧来饭食,阿玄搬来炕桌一一摆上,唐惜春也就不再理会他揍总督公子的事,甩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瞧着儿子这吃相,唐盛对儿子的身体才算彻底放了心。 唐惜春颇有几个狐朋狗友,得知他受了伤,巡抚家老二李峰与成都将军府的老大展少程结伴来瞧他。李峰打趣道,“小唐,真瞧不出来,你连总督家的老六都敢打。” “谁叫他犯到我头上。”打都打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何况唐惜春也不后悔,他一脸淡漠道,“阿峰,我不若你念的书多。不过,也知道些人世道理。你老子是巡抚,比我爹官职高,你拿我当个朋友,我才同你交往。若你只拿我当个奴才,我断不会去上赶着去贴你。我爹也是堂堂正正考出来的进士,辛辛苦苦做官到现在,难道就因着付六有个总督爹,我们兄弟就要凭他欺负?天下没这样的理,我也不受这样的气。” 李峰忙道,“瞧我,一句玩笑话,倒叫你不痛快了。唉,你莫担心,哪怕付总督出身湖广付家,这成都府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我来前,也知会过我老子,要真忌惮总督府,我焉何能来瞧你。” 展少程亦道,“是啊,总有个是非曲直,小唐你才离开书院几日,就猴子称大王了。” 李峰笑,“当初咱们小唐在书院称王称霸时不过逗逗那些书呆子,可不似付六这般饥不择食。哎,那小子能勒索到你家小弟头上,我看书院里没有他不敢勒索的。这事儿,不翻出来倒罢,翻出来就是众怒。” 展少程看他一眼,道,“付总督毕竟出身湖广付家,付家根深叶茂,怕不是好撼动的。” 李峰不动声色的笑,“谁要撼动他了?再说,这顶多是付总督教子不严而已。” 大家说了通付家如何如何的话,见唐惜春面生倦色,李峰与展少程便起身告辞了,并未留饭。倒是晚上,唐惜春见着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周湄与皓五来了。 唐惜春下床相迎,笑,“我真没料着阿湄与小五会来瞧我。”唐惜春是个自来熟的人,何况见着周湄与皓五是真正高兴,忙令房中丫环上茶水点心。 周湄笑,“这有什么想不到的,不是你跟我说小五来了成都府只管到你家来么。” 唐惜春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头道,“这不是现在我刚把总督公子给揍了,还不知要怎么着呢。小五又是要秋闱的人,我担心会连累他。” 皓五点点头,一本正经,“这倒也有道理,二师兄,那咱们就先回吧。”说着便起身要走,唐惜春喊道,“诶诶,来都来啦!就是走,你一会儿装个怒火朝天的样子出我家大门一样避嫌!” 皓五面无表情的再点点头,“装怒火朝天还不够,还得回头啐上两口,再说一声‘果然不是好东西!’,才算避嫌。” 唐惜春无语的看向皓五那张过分阴柔却又极其冷酷的面庞,完全想像不出皓五就是骗财骗色把皓六骗的底朝天的人,半晌指着皓五问周湄,“他是在讽刺我吧。” 周湄微微一笑,皓五纠正,“是嘲笑,不是讽刺。” 唐惜春当下就想将手里的茶碗扣到皓五脸上去。周湄笑,“你莫多心,我与小五敢来就不怕总督府。再说了,他就算总督,也并不能一手遮天。这回来,一是小五要秋闱,叫他来拜会知府大人。二则也是有事跟你说。太妃说了,她愿意给你个名分。” 唐惜春都懵了,“名分?” 皓五道,“以前没名没分算是姘头,这是打算把你扶正。” 唐惜春忍无可忍,磨牙道,“要不要我把梅花姐给你接来。” 皓五顿时破功,怒道,“靠!老三那混球,竟然这个都跟你说了!叫我寻着他,看不扒了他的皮!”他只是入师门时间晚而已,年纪比唐惜春还大,已是弱冠之年。 周湄不理会皓五,对唐惜春道,“太妃毕竟是诰命,你在上清宫学习天演星象,自然要有个名头。有了名头,就是知府大人亦不好再这样拦你在家。太妃的意思是,她可以收你为徒。” 在周湄看来,唐惜春闻此信,哪怕不手舞足蹈,也应面露欣喜,不想唐惜春反是沉默一时,方道,“我是很想去跟着太妃学算术星象,可是现在我不能回上清宫。跟总督府的事还不知怎么个了局。我这个时候避去上清宫,我爹可怎么办?还有一大家子人呢。” 周湄知他心思单纯,一笑道,“你莫糊涂,只要你与太妃师徒名分一定,不要说一个付总督,就是整个付氏家族也不敢轻易动你的。” 唐惜春有些怀疑,道,“太妃毕竟是女人家,我听说蜀平侯都不是她亲生的。要是太妃真跟蜀平侯关系亲密,也不会一个人孤伶伶的住到上清宫去啊。我是怕连累太妃。” 皓五忍俊不禁,忽然手出如电,掐一把唐惜春的脸蛋。不待唐惜春恼怒,皓五已笑道,“你不是在说梦话吧!你怕连累太妃!唉,连我师父去了上清宫都只能睡侍卫所,你还怕连累她?行了,她既然敢开口,就不怕你连累。何况,你无名无分的去上清宫的确不妥!她若是真有心教你学问,收你为徒是一定的。现在正好是最好的时机。” 皓五摆摆手道,“你爹虽说也不错,但,你家出身太局限了,寒门出身没有半点根基。虽有岳家,在帝都不过三品礼部侍郎,这个官职你听着了不得,实际上帝都何等地界儿,天上掉块儿砖就能砸死两个皇亲国戚,一个三品侍郎算什么?付家却是湖广世族,根基雄厚,哪怕付六在书院敲诈惹了众怒,凭这个名头想拉付总督下马,那是妄想。何况,湖广付家也不是吃素的。付总督为名声计,短时间内不会拿你家怎么着,到底会心存芥蒂,介时唐知府日子未免难过。你就是留在家里,能帮上什么忙?” “你现在能帮上忙的就是赶紧把拜师的事砸瓷实了,这样,有太妃的面子,付总督在成都城便不敢对唐知府下手。待三年任期一到,随便活动活动去别处做官就是。”皓五道,“大家为你大费周折安排这一遭,你莫临头发昏啊!” 唐惜春笑,“多谢你了,阿湄。” 皓五翻个白眼,“是我去上清宫替你送的信好不好?不然,凭二师兄手底下那些个歪瓜劣枣,哪里见得着太妃的面儿。” 周湄浅笑,“三师弟去山上前曾拜托我照顾你。唐知府意志坚定,一心盼你科举成才,我不好介入你们父子之间。那天你找到我铺子里,又拿来书信,我才动了叫五师弟跑了一趟上清宫的念头。我也没料到太妃这样看中你,很痛快的答应收你为徒。既有此机缘,便不当错过。前几天吴算子找我做生意,他也提了句你的事。若惜春不弃,我愿去拜见唐知府,为你做一回说客。” 唐惜春连忙道,“不弃不弃,怎么会弃哪!我求之不得。” 周湄道,“那我先去求见唐知府,让小五陪你说说话。” “阿湄,麻烦你了。” “莫要客套。” 唐惜春叫阿玄带周湄过去,留下皓五开始做怪。唐惜春感觉得到,周湄一走,皓五立刻活泼许多,他上下打量着唐惜春,啧啧,“你长的也没我好啊,怎么太妃就格外对你青眼有加呢。” 那是因为老子起码长的像个男人! 心下腹诽着,唐惜春正色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总是靠脸说话,我靠的是真材实学!” 皓五漂亮的眼睛中波光流转,“你其实还不错,人虽笨了些,倒是个赤诚的性子。不过,惜春,你要小心了,你得罪了付家,他们可不是好得罪的。” “有什么了不起,竟然叫你皓五都胆怯如鼠了?” 皓五神秘一笑,道,“你知道天下第一剑客是谁吗?” 唐惜春没说话,皓五道,“天下公认的第一剑客就是付总督的弟弟付宁,当年陛下初登基,西北鞑靼犯边,我朝边将溃败,险些叫人打到帝都城下。举朝人心慌慌,陛下迁都的心思都有了,当时,就是付宁付大侠亲赴西北,隐形匿踪,一夜之间连诛十位鞑靼亲贵,把鞑靼皇帝吓的尿了裤子,遂与我朝撤兵修好,直至如今。以一人之力挽天下危局,这就是天下第一剑客。你把天下第一剑的侄子给揍了,可得小心啊。”说着,一只微凉的手轻轻的抚上唐惜春的颈项。 唐惜春不由自主的打个寒战,脸色微微泛白,咬牙道,“我才不怕!” 皓五噙着抹淡淡笑意,“不怕就好。” 唐惜春觉着自己似乎被皓五瞧不起了,他向来自尊心极强,顿时大为羞恼,吼道,“天下第一剑有什么了不起!我家祖宗还是唐太宗呢!你知道唐太宗是谁不!皇帝!皇帝!知道吗!” 唐惜春骤然一吼,皓五给他吓一跳,笑道,“行啦!你就是吹牛也着些边际可好。”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有什么吹的!”唐惜春理直气半,底气完足,高声道,“我家姓唐,唐太宗也姓唐,当然是一个祖宗!”就是,就是如今败落了而已。但是,他家是出过皇帝的人家,肯定比那啥天下第一剑他们家强吧! 唐惜春正要发表一下身为一个落魄的前朝皇室后裔的感想,不想皓五呆愣片刻,猛然一口茶水就喷到了唐惜春脸上! 41、乾坤大挪移 周湄之才干口齿,饶是唐盛听他一席话也不禁生出激赏之心。 不过,唐盛有些不明白的是,“汝宁乃俊杰之才,不怕妆宁多心,我那儿子生就直率,少时多有嬉顽之态,是以我屡有责s。当初我也是无法可想破釜沉舟的将他送到青云观去,他虽有些长进,较之汝宁这样的天之骄子亦是云泥之别。汝宁不要跟我说是惜时托你照顾他之类的话,惜时最重功名,他或许托你若惜春求到你面前,请你劝他几句倒还差不多,并不会托你为惜春筹谋上清宫拜师之事。” “大人果然洞悉人心。”唐惜春秉性直率,唐盛却是细致入微,人情练达。周湄自然不能拿对唐惜春的那一套对唐盛,他浅笑道,“惜时的确是托过我,若惜春真找到我,请我勿必劝说于他,不令他与大人父子生隙才好。不过,惜春只是托我给上清宫送封信,我观他当日神色不像赌气的样子,就未曾开口多言。” “那汝宁如何愿意为他筹谋上清宫拜师之事呢?”唐盛目光清湛,神色郑重。官场之中交易并不少见,若周湄有所图谋,自然要先讲清楚才好。何况,拜蜀太妃为师有利有弊,短时自可震慑付总督。不过,对于唐盛而言,他并不一定要借助蜀太妃之力才能解决与总督府的争端,若是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他也是白混了这些年。可是,周汝宁偏偏已经为惜春谋划好了拜师之事…… “若说有所图谋,我现在的确没有图谋。若说没有图谋,倒也显的假了。”周湄一笑,“我是个商人,人脉自然越广越好。若只图当前之利,就没有我周汝宁的今日了。大人这般问我,我只能说,我看好大人的前途。大人正当壮年已官居四品,为人有度,行事有方,将来更进一步是必然的。至于惜春拜师之事,我能在蜀中立足多托侯府与太妃娘娘的庇护,又受到一位朋友的托付,他希望我衬手时帮惜春一把。我也只是托人打探了下太妃的口风,若说我有左右太妃意志的本事,大人就太抬举我了。是惜春自己争气,太妃欣赏他,才会点头。我本身,恰好处在穿针引线的位子罢了。” “再说,大人也不必轻看惜春。他性子率真,为人赤诚,侍父至孝,若不是真正与他相处过,我都怀疑他与传闻中的纨绔子弟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了。”周湄温言而笑,“他唯一的缺憾只是不擅长念那些圣贤书罢了。不过,他却有另一样超越常人的天资。” “这世上,人无完人,上天赐给他不凡之处,必然要拿走他另一样东西。”周湄淡然道,“大人爱子心切,定比我明白,惜春这性子,即便考中科举,想来也并不适合官场。” “大人觉着这或许是惜春的缺憾之处,其实据我对太妃的了解,或者正因如此,她方愿意收惜春为徒。” 唐盛笑,“惜春一直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 周湄无奈一笑,“他就是这样的人,认定谁好立刻就能去亲近。大人不知道他跑到我铺子里托我给上清宫送信时,我多么惊讶。在青云观,我们拢共就呆了两天,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般信任我。可是,看他那模样,又不忍心拒绝他。” 唐盛哈哈一笑,“我都不知道他这脾气像谁,只盼着他傻人有傻福了。” 谈话转为轻松,晚上唐盛设宴招待的周湄与皓五师兄弟一番,唐惜春跟着坐陪,他头上伤还没好,不能饮酒。不过,看老爹兴致不错,又有周湄皓五做陪,唐惜春很高兴的吃撑了。 待唐惜春送走周湄皓五,唐盛又将他招到书房说话,唐盛道,“汝宁已经将太妃想收你为徒的事跟我讲了,太妃身份尊贵,你又喜欢算术,难得有这份机缘,想去就去吧。” “爹,你真的应了!”唐惜春忍不住抱了老爹一下子,笑道,“阿湄跟我说这样能缓解下总督府的事。” 唐盛并不否认,顺势由此教导唐惜春,“你拜太妃为师,付总督的确会稍微收敛一些。何况,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莫要担心。既然你一意要学什么星象,就给我好好学,顶不济出来也能做个算卦先生,只是不许荒废光阴。” 唐惜春连连应了,大包大揽的吹牛皮,“爹,你儿子难道就只能做个算卦的,你也太小瞧我了!” 唐盛曲指敲一记唐惜春的大头,笑,“你这小子,不知这是不是你的运气,反正机缘被你赶上了,就这样吧。让你念书,你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偷偷的叫汝宁给你往上清宫递书信。” “你知道了啊。”唐惜春有些吃惊,叹道,“我就知道阿湄不会替我保密的。” “那你还去托他?”这不是傻么? “我不是没人可求么。”找周湄,唐惜春当然是有自己理由的。 唐盛笑,“怎么没人?李峰、展少程不是跟你交情都不错么?还有冯云,以前你们好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唐惜春摆摆手,“阿峰少程都是看在老爹是知府的面子上才跟我来往的,上清宫的事我提都没跟他们提过。至于冯云就更不必说了,那小子除了倒霉事,没一样好事会想到我,只拿我当冤大头。你儿子虽笨些,又不是傻子,难道这个还看不出来?” “阿湄就不一样啦,我们相处的时间虽然短,他人就是有些喜欢开玩笑,其实人品不错。他还是惜时的师兄,我又是青云师父介绍去的上清宫,我去找他当然比找阿峰少程妥当啦。”唐惜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滴! 唐盛心下稍慰,“看来是真的大有长进了。” “这还用说。”转眼,唐惜春又得意起来,问,“爹,那咱家跟总督府必要有个了局的,既然不必撕破脸,要不要摆两桌酒啥的?” “这个都想到了?” “哪里还用想哟,谁家握手言和不摆酒啊。”其实,唐惜春并没有过过真正的苦日子,他出生时唐家因有刘氏带进门的嫁妆,修了房子置了地,虽不是那等财主之家,也算小小富户。唐惜春小时候吃喝不愁,到他七岁上,唐盛就已经考取功名开始做官了。唐惜春不算聪明,胜在性子开朗活泼,自小到大都是合群的,与人吃酒玩耍什么的,完全不陌生。 唐盛颌首,“其实昨日总督大人召我过府,就说起这件事,因你身子没大好,就定在三日后休沐日去总督府吃酒。到时,你与惜夏都同我一道去,打架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上清宫的事也少开口,若有人问,你不着痕迹的露一点就行了。” 唐惜春点头,“就是要说的神神叨叨云山雾罩是吧。” 唐盛一笑,“汝子可教也。” 唐惜春问,“那要不要请山长过去啊?付六这么勒索同窗,山长能饶了他?” 唐盛道,“毕竟是总督府,总要给总督一些颜面。”当初唐惜春也没少干丢脸的事,想到付六的不争气,唐盛对付总督内心深处还是稍有同情的。毕竟,他的纨绔儿子改好了,瞧着付六的模样,完全没有要改的趋势!而且付六这德行,还比不得当初唐惜春纨绔时呢,一看就是要坑爹坑死的料!啧啧,竟生出这种没脑袋的儿子来!真是命中冤孽啊! 因有此念,唐盛看唐惜春的眼神格外的柔和。唉,算了,想学什么学什么吧。当初唐惜春不成体统,唐盛想的是只要唐惜春改好,随他干什么都行。可是,等儿子真的改了,又不由自主的盼着他功成名就。算了,既然惜春真的于功名无意,大不了以后多给儿子留些产业,供他吃喝不尽,也是一世富贵。 打量儿子片刻,唐盛又有了新的主意,道,“今年十六了,再过两年,叫你祖母帮你相看个媳妇,早些成家吧。” 唐惜春顿时辶耍洁欤暗蚁衷诰拖攵嘌y愣骱貌缓茫砍汕椎氖乱院笤偬帷n也挪幌胝饷丛绯汕住! “这有什么好羞的。”唐盛不禁盘算起来,唐惜春早成亲早生娃,他现在还年轻,哪怕唐惜春十八岁成亲,二十岁生娃,这个年纪在不念书的官宦子弟中绝对是偏晚的。那会儿自己也不过三十六岁,若是孙子资质极佳,二十年把孙子调\\教出来,也尚未至耳顺之年。只要保养得宜,这并不是非常大的年纪,帝都里的宰执们,哪个不是六十往上走呢。 这么一想,唐盛觉着,看来真有必要每天练唐惜春教的健身拳法了。毕竟如果真能活八十岁,他完全有精力把重孙子也调理出来啊! 想着想着,唐盛不觉对唐惜春不科举的事完全看开了。反正唐惜春也不是那块料,与其如此,倒不如给儿子相看个中用的媳妇生个伶俐的孙子更可行一些。 这么思量了一回,唐盛以罕有的开明姿态拍拍儿子的肩膀,道,“从今以后,只管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吧。待过两年,我给你捐个秀才功名,也不逼恳你念书了。只是一样,做就用心做,不许中途而废,学就要有学的样子。”大不了以后有机会回帝都给儿子往钦天监活动活动,做个小官儿什么的。 唐惜春绝对不知道他老爹内心的风云变幻,已经深谋远虑的将重孙子的事都想了一遍。唐惜春完全给老爹的开明与信任感动的一塌糊涂,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三日后,总督府酒席。 唐惜春并没有打扮的多么鲜亮,他一袭鸦青色锦袍,低调的很。只是人生得好模样,再怎么低调依旧是炮眼的,这袍子颜色深,便更加衬得他一张脸白里透红,好在有额角刚结痂的伤处,唐惜春并没有裹纱带,只管大咧咧的摆着叫付家人瞧一瞧,估计付家人心里能平衡一些。 唐惜夏是一身竹青色锦袍,他脸上身上的伤都已大好,前几日就已重新去学里了。 唐惜春觉着自己没白替唐惜夏打一架,因为,唐惜夏现在越来越会讨他喜欢了。以前是时不时的拍他马屁,现在绝对是唯大哥马首是瞻啊。就是罗氏,心里感念唐惜春为儿子出头,都私下对黄嬷嬷道,“唉,看来我先时是心窄了些,总是觉着惜春欺负惜夏。这真遇着事儿,到底是做大哥的。” 黄嬷嬷笑,“老话说的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人跟人啊,寻常看不出啥来,遇着事儿才知道这情分是真是假。” 有黄嬷嬷劝着,再有唐盛余威犹在,更兼唐惜春的确是护了唐惜夏,罗氏心里回转了许多,叫厨下给唐惜春准备的膳食补品就格外用心周到。 以至于唐惜春补的气色大好,叫他今天想装个虚弱啥的都不大好装。 父子三个一到总督府就受到亲切欢迎,付总督便如同看到了亲兄弟亲侄子一般,笑道,“慕嘉可是来了,老夫昨日辗转反侧大半夜,一大早就盼着你。” 唐盛来的绝对不晚,闻言笑道,“下官与大人真是心有灵犀了,下官也是大半夜才睡着,今日带了两个孽障来给大人赔不是。”其实唐家真不算占了啥便宜,毕竟儿子弄了半脑袋血,唐盛想来就都是火。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不过,自家孩子也不算吃亏,唐惜春以一敌六,都把付六揍成猪头。 唐家父子在家完全都演排过,唐盛此话一落,唐惜春唐惜夏兄弟立刻上前,恭恭敬敬敬敬的赔礼。付总督笑,“这是哪里话,两位贤侄快快请起。”说着竟亲自一手一个将人扶起,笑道,“上牙还有磕着下牙的时候呢,你们年纪差不多,都是正当年轻气盛,小兄弟间打打闹闹而已。这打完了,只有更加亲近的。”看唐惜春额角的疤,付总督满是歉意,问,“贤侄的伤可是好些了?” 唐惜春羞羞一笑,“已经没什么大碍。” 付总督又问了唐惜夏一句,唐惜夏自然也得表示自己身心皆已康复。 付总督叹道,“慕嘉教子有方哪。”又吩咐付三,“还不把那个孽障给我叫出来,惜春惜夏都来了,他还磨叽什么呢。” 付三应一声,笑道,“爹,我跟小唐平日里都常见的,他是最爽快不过的人。小唐,你莫介意,六弟给父亲好一顿家法伺候,如今刚能下得床。”说完便喊付六去。 唐盛劝道,“大人实在严厉,我听说六公子比惜春还小,男孩子,哪有少时不顽皮的。何况并非大事,大人这般严责,叫下官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唐惜春很过意的去的想:最好打付六个半死才好。 付总督道,“孩子多了都是冤孽,我羡慕老弟你教子有方哪。” 唐盛谦道,“大人可莫说这样的话,下官怎当得起?惜夏是个老实脾气,惜春少时多有顽劣,如今年纪略长,圣贤书是读不通,我只盼着他明白些人情道理,就足够了。” “唐老弟过谦了,我看两位贤侄都是再好不过的孩子。” 唐盛苦笑着一语诛心,“惜夏年纪小,惜春又太粗率,就是六公子,年纪比惜春还小,三个娃娃,不然也不会被人算计。”说着,唐盛拧起两道长眉,“我这话只是在家一想,不知对不对,且说出来与大人一道思量,叫他们小孩子听听,是叫他们遇事多思量的道理。” “说来子不肖父,惜春顽劣,去年被书院驱逐,我一怒之下罚他到青城山思过,他去年年底方回的家。因看他脾性略改,今年我是想叫他厚着脸皮去拜访山长,好能再重回书院的意思。他们打架的那日是惜春第三回去山上,因他先前时常在书院的老榕树上玩儿,一时顽皮就爬到榕树上睡觉。”唐盛完整的还原了当时的场景,指指唐惜夏道,“因惜春少时顽皮,惜夏被他母亲管的极严,就是个小书呆,每日就知道念书。当时,惜夏与六公子到榕树下说话,惜春在树上也只能隐隐听到他们说话,开始并未听出是惜夏来。还是有人说了一句‘你爹就是唐知府我也不怕!’,还有一句‘我爹还是付总督!’。惜春听到这两句才知晓下头是惜夏来着,我这人逢事多思量,想着若不是这两句话,惜春焉能认出惜夏?他是个直脾气,若不是认出惜夏,也不会同六公子‘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认不得一家人’。” 唐惜春忍不住道,“爹,这有什么好思量的?”打架报名号而已。 唐盛目露责备,“你就是遇事不肯多想,才会被人利用。若是有心人,一个知道你的行踪,一个鼓动着六公子把惜夏弄到池畔,激得六公子放两句狠话刚好不好的露出身份。你是个粗直的人,既遇着了,是忍不下来的。” 最擅断案的唐知府一句话为此案埋下伏笔,“你们哪,是不知不觉的入了别人的局。” 饶是付总督嘴上不说什么,眸中亦是寒光一闪而过。 此刻,唐惜春才觉着,他老爹现在就能混到正四品知府绝对是有道理的。 42、找我老婆做甚 唐盛就唐惜春与付六打架事件展开一系列阴谋主义的联想与怀疑,把唐惜春唐惜夏都听傻了。 不论唐盛是不是有祸水东引之间,付总督到底生了疑心,何况今日是与唐家人修好的,付总督顺势道,“慕嘉放心,此事我定会细查。” “有劳大人了。”唐盛道,“若大人有了结论,勿必着人知会下官一声。” 付总督笑,“自然会的。” 两人说话间,付三便带着付六过来了。 唐惜春觉着,见着付六,就如同见到上一辈子那个脑缺的自己。 付六显然得了教训,虽然眼神桀骜,依旧恭恭敬敬的给唐盛见礼,又与唐家兄弟打过招呼。唐惜春毕竟不是上辈子的脑缺,见付六暗火犹在,他一脸和气,率先笑道,“以前在书院,并未见过六弟。前几天,兄弟我一时脑热,冲撞了六弟,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六弟莫与我见怪才好。”又唤了唐惜夏过来,道,“我家小弟年纪小人又呆,我不在书院,以后就托六弟照看他一眼。” 付六忍着别扭道,“唐大哥放心,咱们不是外人。” 唐惜春摸摸唐惜夏的头,道,“惜夏,叫六哥。日后在书院,就是你六哥罩你啦!”没两句话,唐惜春立刻现形,连句斯文话都不会说了。唐盛暗暗叹气,唐惜夏小小声地,“六哥好。” 不过,显然付六也不是什么斯文人,而且缺心眼儿的程度一点不亚于唐惜春,付六斜睨唐惜夏一眼,对唐惜春道,“唐大哥,你弟跟你可是半点不像。”他付六小爷平生最瞧不起唐惜夏这样的小书呆,倒是唐惜春还成,瞅一眼唐惜春额角结痂的伤处,付六大咧咧道,“唐大哥,咱虽给你脑袋上开了个口子,我们也没占着便宜,这不我脸才消肿。诶,唐大哥,你这武功跟哪个师傅说的,当真了不得啊!” 唐惜春笑,“以前我爹给我寻的师傅,不算啥,花拳绣腿而已。”他拳脚其实一般,一方面,他与付六大几岁,二则,在青云观,别的没长进,力气是有长进的,身体也更加灵便。 付六追问,“那武师傅还在不?” 唐惜春笑,“早走了。六弟怎么还问我寻师傅,我听说你叔叔就是天下第一剑付大侠。” 提到这个叔叔,付六也满是仰慕,道,“我倒是想跟小叔学,只是,谁也不知道小叔的行踪啊,他都不怎么露面。” 没几句话,两个大小纨绔竟然相谈甚欢了。 一屋子人皆是无语。 还是付总督听儿子越说越不像话,薄斥道,“不会武功还天天给我惹事呢!你只管好生念书,别的少给我想。”堂堂总督之子,竟然去勒索同窗,还勒索到知府儿子头上!简直叫付总督老脸丢尽,他又不是没给儿子零用钱,竟然干这丢脸的事! 见父亲斥责,付六立刻不语了。 用饭的时候,付六又同唐惜春叨叨起来,“我以前在湖广老家,去年才来成都府,我在书院也听说过惜春哥的名声,惜春哥怎么不在书院念书了?要是惜春哥在,咱们早熟了。” 唐惜春坦然一笑,“放荡不羁,给山长驱逐了。”他虽然是给驱逐的,不过名义上还是自己主动退的学。 付六心有戚戚,叹道,“唉,那老头儿的确是难缠的很,我三哥去了好几趟,说了无数好话,他才肯放过我。” 付总督正色道,“王山长乃当世大儒,倍受敬重,你个无知顽童晓得什么!”又对唐盛道,“我听说,贤弟一直想惜春重回书院,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惜春如今乖巧懂事,正当好生念几年书,以后也好求取功名前程。” 唐盛笑,“我原意也是想他再去书院念书,奈何这小子对书卷一窍不通,倒是在算术上有些天分,他运道好,得了太妃青眼,太妃想着收他为徒。过几日,惜春就要去上清宫了。” 这消息的劲爆程度,从付总督的面部表情就能看得出。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正二品总督大人竟然出现短暂失神,方灿烂一笑,道,“这可是贤侄的造化!小三、小六,敬惜春一杯,当贺他一贺。” 付六明显并不觉着这有啥可贺的,上清宫是啥他都不知道。倒是付三满面笑意,“小唐先喝了哥哥这杯酒,这样的喜事,怎么着也得摆他三天酒,到时知会哥哥一声,哥哥定去的。”说着与唐惜春饮了一盏。 靠!这又不是成亲!还摆三天酒!唐惜春道,“就拜师而已,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看你这口气……”话说一半,付三转而笑问,“不过话说回来,小唐怎么认识太妃的。” “我做算术题时有许多不懂的,听说太妃于算术一道颇为精通,就过去请教了。” 付三简直想吐血,道,“你去了就能见着太妃?”言外之意,无人引荐? 付三这句话实在算不得委婉了,奈何唐惜春天生是个听不懂言下之意的,他想了想,认真道,“嗯,没有立刻见到,到上清宫等了一会儿才见着太妃的。” 付三心说,谁他娘的去求见太妃不该等的啊!这不是废话么! 不待付三再问,唐惜春已径自道,“太妃为人很好,我请教她算术,她都能解答。她还懂星象观测,我现在还只能做些简单的事,不过整理一些数据,然后演算而已。星象演算非常有意思啊,天上的星星其实都是在运动的,它们有各自的周期,太阳月亮还有金木水火土五星,需要每日观测记录,然后推导他们的周期与运行方位。星星在天空的位置,也是随着时间不断变化的,这种变化,又是有规律的,通过大量的计算可以推演星星四季的变化规律。”说着,唐惜春动情感叹,“这世上实在没有比演算星象再有趣的事了。” 唐惜春发表了一通关于星星的感想,付三如听天书,完全失去了再跟唐惜春交流上清宫问题的欲望,倒是付六道,“惜春哥连星星的事都懂啊?” “只是一点点皮毛,连入门都称不上,怎么敢说懂呢?”唐惜春并不是谦虚,他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付六好奇的同唐惜春打听,“惜春哥,你是研究星星月亮的,那你说,月亮上有嫦娥仙子吗?” 唐惜春笑,“有没有嫦娥我不知道,但,今夜会下雨我是知道的。” 付六不信,“真的?” “明天你不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因为唐惜春拜师上清宫的重磅消息,这顿酒席吃的格外愉快。 两家人的仿佛没有受到小孩子打架的丝毫影响,反是亲厚许多。 自总督府告辞时,唐盛面色正常,身上只是略带酒气,唐惜春却已经面赛桃花,分不清东南西北,唐惜夏小心的扶着他哥,生怕他哥会跌倒。 一到车上,唐惜春夹在唐盛与唐惜夏中间,晃悠悠的没有片刻就睡的神鬼不知,还是唐盛抱他进去由阿玄服侍着安置了。唐盛也去罗氏那里喝醒酒汤,唐惜夏跟罗氏道,“母亲,晚上下雨,你别忘了叫翠姐姐把院里的花搬屋里来啊。” 罗氏笑,“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下雨的事来了,今天日头这样好,如何会下雨?” “大哥说的。”唐惜夏想了想,道,“大哥是从星星看来的。” 罗氏笑,“你大哥都能从星星上看出天气啦?” “是啊。”唐惜夏极是自豪,道,“大哥跟太妃娘娘学的。今天付总督家的三公子一个劲儿的跟大哥打听上清宫的事,大哥跟他说吧,他又一个字都听不懂,还装模作样跟多知道似的。”当然,唐惜夏自己也不懂。但是,他年纪小啊,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想学完全可以请大哥教他。 唐惜夏道,“父亲,我看那个付三公子好像也很好奇上清宫的事啊。” 唐盛笑,“不必理会他。” 唐惜夏乖巧的点点头,又问,“父亲,是真的有人挑唆着付六来欺负我吗?” 唐盛反问,“你说呢?” 唐惜夏思量片刻,“我说不好。” 唐盛温声道,“那你有空好好想一想,等你想好了,再来跟我说。” 唐惜夏应了,吃了一块点心,喝了盏蜜水便道,“父亲母亲,那我去念书了,先生留的课业,我还没做好。” 罗氏欣慰一笑,“去吧。” 唐惜春的天气预报倒不是不准,而是简直太准了。自从唐惜春大嘴巴的说晚上下雨,这雨就没个停了,第二天接着下了一天,只傍晚稍歇后,就接着继续下了起来。 鞔河辏该苋缰鎏斓囟间秩驹陔校剖14虼耸榇蠓苁亲隽思甘资醋拧l葡t好簧妒牛痪踝耪庥昝煌昝涣说南缕鹄匆补挥裘迫说摹 唐惜夏跟他大哥打听,“哥,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不知道。” “咦,大哥不是会看星星的吗?” 唐惜春抓把五香南瓜子,道,“笨,天天下雨,哪里来的星星可看啊。等能看星星时,就停了。” 唐惜夏小呆了一下,也跟着嗑起南瓜子,抱怨,“我也知道有星星时不下雨啊。” 唐惜春望一眼屋外绵绵不尽的春雨,叹道,“这雨不停,我也回不了上清宫,天天在家,闷死个人了。对了,付六没再找你麻烦了吧?” “没有,他再敢找我麻烦,我就揍,揍死他。”唐惜夏打娘胎出来再没说过这等狠话,乍然一说,不大熟练,还嗑巴了一回。 唐惜春拍拍他肩膀,鼓励地,“男子汉大丈夫,就当如此。” 唐惜夏小脸儿红扑扑地,道,“哥,你能不能再接着教我那个拳法啊!”年底学了几日,唐惜夏还没学大会呢。 唐惜春道,“你说你,念书不是挺灵光的,怎么学个武功这么笨?行啦,反正我又没事,教你就教你吧,谁叫我是你哥呢。” “我多学几次就会了。”唐惜夏倒是很有信心。 唐惜春不仅重新教唐惜夏拳法,他在家实在闷不住,叫厨下做了几十斤的肉干,唐惜春带着肉干,同唐惜夏一道去了书院。 唐惜夏上课,唐惜春去找王师娘,难得是王山长也在。原本王山长正与老婆赏雨煮茶,说不尽的潇洒,道不尽的逍遥,一见唐惜春来了,王山长那张儒雅的老脸顿时板成棺材板,问,“你来作甚?”虽然这次打架的事怨不着唐惜春,但,书院如今添了祸害付六,王山上一见到付六就想到唐惜春当年为恶的岁月,故此,语气颇是冷淡。 唐惜春不以为意,把包着肉干的油布包袱放下,接过王师娘递给他的布巾擦擦脸上沾湿的雨丝,笑,“不是找山长您的,我来找师娘说话。” 王山长暗怒:那你这混小子的来找我老婆做甚! 43、死都不滚 唐惜春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从来行事随心,完全不管别人脸色如何。 就如同现在,王山长的脸都要拉到地上去了,唐惜春依旧能欢欢喜喜的同王师娘说话,一面逗王师娘开心,唐惜春暗道:莫不是山长上辈子是驴精投胎,这脸也拉的忒长了。 唐惜春指着自己带来的一个大油布包道,“我想着,吴先生研究机关术,常会忘了吃饭,他又不会自己烧饭,总是让人不放心。我带了些肉干来给他,这个能放许多日子,等他饿了随时可以拿来吃。偏他不在,就先放到师娘这里,什么时候吴先生回来了,师娘代我交给吴先生吧。” 王师娘笑,“好。”又问惜春,“看你额上的伤收了口,脑袋没事吧?” “都好了。” “我听说,都动刀子了。”王师娘叹道,“何苦争这一时之气,若挨一下可不是玩儿的。你是个大人了,别跟他们小孩子一般见识。” 唐惜春扬眉,“怎能无端受那鸟气?师娘你是女人,不明白的,这是身为男人的气魄!山长肯定能懂的,是不是,山长?” 王山长淡淡道,“恕老朽不懂这匹夫之勇有何气魄可言!” 唐惜春挠挠鬓角,惊叹,“山长竟然不懂?!”不是说老头儿很有学问么? 王山长扫一眼唐惜春的蠢相,道,“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 唐惜春想了想,“我不是打一个啊,我一人敌六个人。”这个战果,唐惜春还是很骄傲的。 “朽木不可雕也。”王山长摇头叹道,“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唐惜春立刻懵了,求助的看向王师娘:你家老头子这是说鸟语的吧! 王师娘笑,“这是《孟子.梁惠王下》里面的一句话。山长的意思是,文王震怒而整顿他的军队,来遏制去讨伐莒的军队,使得天下安定。”见唐惜春依旧不大明白,王师娘不急不恼,温声道,“就是说,文王一生气推翻了商纣王,使得天下万民享以安宁太平,才是大勇。比与一人争斗的匹夫要强很多啊。” 唐惜春眨眨眼,“强在哪儿啊?” 王山长忍无可忍,“文王一怒能靖平天下,难道不比个只知斗凶逞狠的匹夫强!” 唐惜春道,“这有什么强的啊,文王这完全是自己不下场,叫手下人与别人斗凶逞狠,打了胜仗推翻商纣王。”思量片刻,唐惜春道,“犹如我以前跟人打架,有时我懒得下场,直接叫身边小厮过去打。跟文王这种还不是一个意思。” 王山长险些吐血,戈指大骂,“竖子竖子,岂敢与圣贤并立!” 竖子二字,唐惜春还是能听得懂的,因为以前王老头儿常用这两字侮辱他。 唐惜春挖挖耳朵,笑眯眯的一脸宽宏大量,道,“算了,我现在尊师重道了,你没道理骂我几句出气,我也忍了。” 王师娘风度翩翩一笑,“只忍还不够,你得明白你们山长因何发怒。” “是啊,我也不明白山长怎么就生气了。”唐惜春颇是无奈,认真道,“不过,大家都说山长很有学问,他年纪也大了,我得尊重老人。所以,我不生他的气。” 王师娘笑,“他是在生气,说你用自己比拟文王。” “我只是说道理是一样的,可从没说自己是文王,只是随便打个比方而已。譬如山长说的什么‘匹夫之勇,文王之勇’之类一大串叫人听不懂的话,好像文王很了不得似的,似乎‘文王之勇’也比‘匹夫之勇’高贵一些。可是,打仗还不是真刀真枪的拼命。若无‘匹夫之勇’何来‘文王之勇’呢?”唐惜春自来没念过几本书,他也没受过圣贤的熏陶,不知圣贤雄伟之处,都是想到啥说啥。唐惜春道,“而且,我听说文王是很不得了的人物。我觉着,像文王这样厉害的人是很少的。天底下,大多数还是匹夫。许多人是成为不了文王的,成为不了文王,当然也没有什么‘文王之勇’了。可是,若本身就是一介匹夫,再没有一点匹夫之勇,岂不是太可怜了吗?而且,就是文王,难道山长能保证文王小时候就没打过架?” “山长太拘泥了,虽然你是念书比较多,可是,你太刻板了。”唐惜春总结道。 王山长听他诡辩,立刻道,“你是怀疑圣人之言吗?” 唐惜春问,“什么圣人啊?看你天天圣人前圣人后的,圣人放个屁大概都是香的。” 王山长险些气晕,王师娘掩口一笑,唐惜春道,“本来就是这样,圣人一样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啊,一样得吃喝拉撒。对了,山长,圣人在未成圣人之前是什么人啊?” 王山长道,“自然勤学苦读,汲汲于世间至真至理,方能成圣。” 唐惜春道,“你们念书的人总喜欢说些空话,就是圣人也常说些叫人不明白的话。前几天,我爹教我念孔圣人的书。孔圣人的话啊,我觉着就‘温故而知新’啥的比较有用,说的是学问要多复习,才能巩固的道理。其他的,孔圣人说如何治国之类,我就觉着很不通。” 王山长问,“哪里不通?” “我听我爹说孔圣人就像山长这样,教了一辈子书,当了一辈子先生。他收了许多徒弟,学问很大是不必说的。但是,他只做过很小的官,而且时间不长。孔圣人长时间的去向别的国君兜售他的学问理念,可是为什么没有国君肯请他做大官呢?我听说,宰相才是治国高官。”唐惜春道,“你们都说孔圣人如何了不起,他又不是偷着藏着的不愿意做官,我看,他很愿意做官啊。他这么愿意做官,又是个有大学问的人,而当时的国君都不让他做大官,这说明什么呢?” “那么多的国君,难道都是有眼无珠么?这起码说明,当时的国君并不认为孔圣人适合为官。” 王山长皱眉道,“若依你所言,当今尊祟儒家,科举四书五经,皆为儒家经典,难道也错了吗?” 唐惜春微微一笑,“山长,学问上我不比你。不过,我也活了这么大,还是有一些体悟的。山长教的这些圣人书,其实与佛家道家的经典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劝人向善的书。只是,你说的儒家的东西说的更具体而已,叫人做人为善做官忠君为父则慈为子则孝,这些东西,我虽不大懂,也知道大概就是这样了。” “可是,实际上真正的生活并不是这样的啊。与其学这些空空其谈的圣人书,我觉着,农人该学些如何种庄稼,工匠们更该学制造的学问,至于商人,则当学师娘说过的那个偷走西施姑娘的陶朱公。就是做官的人,学十几年的四书五经考中进士,求得官职,其实做官的学问并没有在儒家经典里。如何抚民安民,如何鼓励田桑,如何组织修桥铺路,如何尽量做一个好官?这些学问,都在儒家经典之外。” 王山长道,“为官乃用人之道,要做得好官,不必事事躬亲,只需择恰当人而用既可。” 唐惜春温声道,“我家铺子年年盘账,依旧有掌柜中饱私囊,天下何曾真正垂躬而治?若不躬亲,如何放心的下呢。再说,哪怕是用人之道,人人皆想做人上人,也就没有人上人了。” 王山长忽而一笑,收起棺材脸,目露温文,“以往只当你是懵懂顽童,不料你还有些歪理见识。”见唐惜春立刻面生得意之色,王山长叹道,“惜春,你莫要这般轻浮行不行?” 唐惜春满是无辜,“我很久没调戏女孩子了啊,如何说的上轻浮?” 王山长叹,“你虽天生有些与众不同的见识,却又蠢笨至极,跟你说话,实在增长涵养。”没被气死就是好命。 唐惜春一摊手,“先夸我有见识,又骂我笨,山长的心比女人心都难猜。师娘从没嫌过我,山长啊,我也得给你提提意见,你心胸不广啊!” 王山长险些给气歪了鼻子,道,“我听你小子一番废话,现在还要你坐着,没将你打出去,已是心胸宽阔了!” 唐惜春真诚道,“我还是更喜欢师娘一些。” 王师娘莞尔,“惜春有眼光。”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的话再不会差。王山长无奈,打发老婆,“阿璇,你去张罗午饭吧。这小子既然来聒噪了这半日,总不好叫他空着肚子走。” 王师娘笑,“君子坦荡荡,且莫要腹诽哦。”起身去了。 王山长老脸一红,挥挥手撵老婆去了。 王山长这才开始与唐惜春说话,叹道,“你虽顽劣些,这半年却颇多长进,起码脑袋里不是空的了。惜春,你没怎么念过书,不过,你是个有见识阅历的人。我得先跟你道歉,我先时的确是轻看了你。”说着,竟真的微微欠身。 唐惜春顿时手忙脚乱,跳起来嗖嗖两个长揖加倍还礼,脸都给老头儿搞红了,连忙道,“你可别这样!你年纪能做我爷爷了,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叫我有不祥预感啊!” 王山长侧脸轻笑,“坐下吧,我是想好生与你说说话。” “难道你刚刚没好好跟我说?是逗我玩儿的!”唐惜春脱线的问。 王山长憋口气,一拍几案,“闭嘴!你先听我说!” 唐惜春满是无奈,翘着嘴巴,“说吧说吧,我也没不叫你说啊。好了,你说吧。”人老了就是古怪。 王山长喘口气,递给唐惜春一块糕,先堵了这小子的嘴,方侃侃而谈,“在远古年间,是没有这些学术流派的,直到春秋战国时期,才到了百家争鸣的年代,而儒家,初为百家流派中的一个流派而已。” 唐惜春喝口茶,道,“山长的意思是说,其余还有别的九十九家,是吧?”一个儒家就能折磨死了,天哪,还有九十九家!!! 王山长道,“真正算起来,何止百家,那是一个流派争芳斗艳的年代,也是圣人倍出的年代,出现过无数璀璨的人物,我们现在所有的学术流派大都起源于百家争鸣时期。现在真正显耀的便是儒家与法家。” 唐惜春问,“法家是哪家?” “天下律法所依,就是自法家而来。” 唐惜春点点头,王山长道,“你虽不通圣贤书,却秉性自然,不失为赤诚之人。当年的儒家,只是诸多流派中的一个而已,如今君王用儒家,是因为儒家教化世人更胜其他流派经典。你所不通的,唯儒家经典而已。我听说你喜欢天演星象,星象之学,所属并非儒家,而是百家之一的阴阳家。” “阴阳家同样是战国时期非常重要的流派,自天文历数发展而来,许多人当星象学简单的归于星卜之术,这是一种狭隘的偏见。儒家研究的是人,仕农工商君王社稷,乃人道。阴阳家专注于宇宙的奥秘,多涉天道。”王山长悠然道,“这是一门玄奥无比的学问,而且,这是一门自上古先贤发展起来的学问,绝非街头巷尾骗子巫术之流。惜春,虽然我这书院没有研究阴阳之学的老师,我还是很高兴我的学生未拘泥于儒学,若你能在阴阳学上有所建树,于我这位教了一辈子做了一辈子学问的酸儒,亦是荣耀之事。” “山长,你一点儿都不酸,我爹都叫我敬重你哩。”唐惜春安慰老头儿。 王山长黑线,强烈要求,“你能暂且闭上你的臭嘴,听我说完吗?” 唐惜春忙道,“你说你说,我都是怕你伤心,才好意劝你的。” “真是多谢你了。”王山长磨磨牙,继续与唐惜春道,“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叫你重回书院。不是我不喜欢你,我是怕耽误了你。吴算子说你在算术一道颇有天分,你又这样的喜欢星象天演术,实在应该专注于阴阳之学。” 唐惜春大大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忽就精明起来,问,“山长,不会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吧?先夸我一通,再不叫我回书院!” 王山长治学大半辈子,头一遭这般语重心长而遭人质疑人品,老头儿顿时胡须直翘,拍案怒斥,“你这小子!莫不识好歹!若不是看竖子乃可造之朽木,某懒得与你费此唇舌!你若疑某之心,明日便来书院上课便是!” 见老头儿火了,唐惜春伸手摸摸老头儿的胡子,劝他,“莫恼莫恼,一把年纪,怎么还这么火大。”手被打落,唐惜春半点儿不恼,没脸没皮的笑,“我就开个玩笑,山长还不知我几斤几两么,我来也是跟山长和师娘辞行的。太妃已经决定收我为徒,我过几天就要去上清宫了。” 王山长微微一惊,继而笑道,“看来,你当真是有此造化。”很是为唐惜春高兴。 “过奖过奖。”唐惜春口是心非的谦虚着,忽而道,“山长,我觉着,你留这么长的胡子不大好看,显着你太老了。我看你可以把下巴上的胡子剃掉,唇上留成短须,这样比较帅啊。不然,师娘还如花似玉呢,你就老成炊饼渣啦。你现在瞅着活像师娘的爹,哪里像师娘的相公哩!” 王山长忍无可忍,形象全然不顾,怒吼,“滚滚滚!”他再跟唐惜春说话,就叫他下辈子投胎做哑巴算了! 刚进院门的吴算子眼珠转了两圈儿,主动对号入座,暗道:这老家伙真是越发不像话了,洒家这刚来,还没与阿璇说两句话,竟叫洒家滚! 哼!洒家就是不滚! 洒家死都不滚! 44、前尘终 有吴算子加入,再有唐惜春这个二百五,风趣可爱的王师娘,以及棺材脸王山长,这顿午餐吃的相当愉快。 用过午饭,死皮赖脸的两人还不识趣走人,一直跟王师娘插科打诨半日,王山长的脸带了绿色儿。吴算子方欢欢喜喜的扛走自己的肉干,唐惜春告辞回家。 唐惜春回家先去了老太太那里,唐老太太一见孙子就是满脸笑意,拿着张单子给唐惜春看,“过来瞧瞧,这是你太太给你准备的拜师礼。” “什么拜师礼?”唐惜春有些摸不着头脑,接过礼单瞧一眼,大多是一些布匹器物摆设之类,都是上等东西,唐惜春不解的问,“衣料器物倒罢了。怎么还有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这不是成亲用的么?还有腊肉啊?”枣子,早生贵子啥的,他还是知道的。 罗氏掩口轻笑,“这些都是吉祥佳果,也不只是成亲时才用。像芹菜,就象征着要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心苦,则为苦心教育;红豆是鸿运高照的意思;枣子除了早生贵子,还有早早高中的寓意啊;桂圆,功德圆满;至于腊肉,这是自来人们拜师都要送的。” “讲究可真多。”唐惜春叹为观止,道,“那我都要带到上清宫去么?” 罗氏笑,“莫要担心,你这是正式的拜师,自然要将礼数做全。你父亲已经着人往上清宫递了帖子,商议拜师的日子,待日子定下来,你父亲定也要过去的。” 唐惜春笑将礼单递还,道,“有劳太太了,这些我都不大懂,太太预备的一定周全。” 罗氏笑,“原就是我份内之事。”能与唐惜春保持现在的关系真是以往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罗氏有些小心眼儿,往时恨起来真是恨不能唐惜春立刻死了。只是,唐惜春就是不死,还越活越明白。虽是继子,唐惜春能改好,罗氏也是高兴的,不单是她能过舒心日子。就是儿子,有个兄长相互扶持,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何况,唐惜春人没啥学问,硬是有运气,竟能拜太妃为师。虽然拜女人有师有些不同寻常,到底太妃身份尊贵,罗氏自然不会轻慢。 唐惜春一笑,又道,“祖母,这回去上清宫,我想阿玄同我一道去。” 唐老太太点头,“嗯,阿玄最可靠不过,你以后兴许长住上清宫,身边是得有这么个妥当人。” “我既不常回来,我院子里的丫头们便减一些吧,留下几个老实本分的看屋子,等我回来再着妥当人来服侍就行了。” 唐惜春此话,唐老太太尚无反应,罗氏先悄悄的舒了口气,这话从唐惜春嘴里说出来真是再好不过。唐惜春院里那么些服侍的人,比主院还热闹,只稍逊老太太这儿罢了。唐惜时唐惜夏跟唐惜春都没的比。 唐惜春先时一走小半年,那些人都是闲吃晌银,罗氏当家主母,若是自家儿子的院子,她早下手整顿了。奈何是唐惜春的院子,罗氏避嫌都来不及,哪里敢去招惹唐惜春,只得空养着一大院子的丫环婆子,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 唐老太太笑问罗氏,“你说呢?” 罗氏早有了主意,笑,“惜春院里,阿玄不算,余者大丫环一个,二等四个,三等八个,再有粗使的婆子四个。惜时也是常在山上习武的人,寻常多是留下两个小丫头一个婆子看屋子洒扫亭院,勿使房屋冷落的意思。要我说,惜春院子大,多留两个也无妨。”罗氏何等圆滑之人,先点出唐惜时的例,若唐惜春只是嘴里客气客气,想搞特殊啥的,罗氏连理由都给他准备好了。 唐惜春道,“那就按惜时的例来吧。我不在家,她们白白守着院子,也没什么趣。” 唐老太太笑,“那好,我与你太太都知道了。这些事,不必你操心。” 唐惜春笑应。 唐惜春回去便同阿玄说了,叫阿玄准备着一道去上清宫。 阿玄自己的一早就收拾好了,问,“上次去青云观不敢多带东西,这回去上清宫,要不要把大爷心爱的物件儿带一部分过去。” 唐惜春想了想,“上清宫什么都有,好像也不用带什么。” 阿玄道,“大爷这好歹是回家过了个年,就没礼品孝敬太妃么?” 唐惜春道,“太妃所用极是讲究,我就是送了,估计太妃也不会用。” “可是,上次大爷回家,太妃给了大爷那许多东西。” 唐惜春拉阿玄坐下,悄声道,“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要出去跟别人说。” 阿玄立刻保证,道,“我口风最紧的。” “那些东西,大都是蜀平侯送给太妃的年礼,太妃好像不大喜欢,有好些给了我。”唐惜春道,“你想想,蜀平侯送的太妃都不喜欢,咱家能拿得出比侯府更好的东西么?要不,我再要两坛老爹的状元红,送给太妃。” 阿玄想了想,问,“上次大爷带去的酒,青云道长喜欢么?” “喜欢,我们一起喝来着。” 阿玄笑,“那就送酒吧。青云道长都喜欢,大爷又是道长介绍去的上清宫,想来青云道长同太妃娘娘是相熟的。既是相熟的人,品味应该差不多。” 唐惜春索性由着阿玄去安排。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天地君亲师。 故此,拜师是件极为庄严隆重之事。 唐盛又跟唐惜春商量观礼人选,唐惜春问,“爹,这个一般都请什么人哪?” 唐盛道,“相熟的亲戚朋友既可。” “嗯,我想着请山长、王师娘、吴师父,还有青云师父,干脆青云观的人都请来才好。”唐惜春随便一划落就不少人,“爹,你说我要不要请李峰、少程他们?” “请来也无妨,干脆也知会付三一声。”唐盛心里很是满意,王山长素有文名,青云道长是唐惜春去上清宫的引荐人,李峰展少程出身都不错。他儿子随口一说,竟面面俱到。 唐惜春道,“那我这边大概就这么些人。爹,你同僚们呢?” 唐盛道,“付总督,李巡抚,展将军既可。等我拟好名单,你就与阿玄先去上清宫,问问太妃,看请这些人妥不妥当?” 唐惜春笑,“好啊,反正天也晴了,我同阿玄先过去,若是上清宫摆酒什么的,我还能帮些忙。对了,爹,你那状元红再给我两坛。” “做什么?”好酒也不多啊,这小子可不要总是大手大脚的散财。 “太妃喜欢喝。” 一听是送给蜀太妃的,唐盛立刻就应了,还问,“两坛够不够?” 唐惜春道,“那就多给我几坛,再送山长、青云道长他们。” 唐盛:真是天生的败家子啊。 唐惜春算是彻底的走上了人间正道,在唐惜春临去上清宫前,唐盛带着唐惜春在祖宗面前狠狠的烧了几柱高香,嘴里还念念有词,什么“不孝子孙幡然悔悟,都是祖宗保佑”啥的,听的唐惜春直翻白眼。 父子两个自祠堂出来后,唐盛训唐惜春,“给祖宗上香,你做什么怪模怪样,一点不庄重。” 唐惜春道,“祖宗跟我说话了。” 唐盛笑,“现在愈发胡言乱语,竟敢编排祖宗,没个正形。你这张嘴啊,就没个把门的。” 唐惜春装模作样,摇头晃脑,一本正经,说的有鼻子有眼,道,“真的,祖宗跟我说了。祖宗说,惜春啊,别叫你爹来谢我了,你代我谢谢你爹吧。非但人有学问光耀了咱们老唐家的门楣,更重要的是教子有方啊。祖宗在地上欣慰的不得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住高屋享富贵,惹得一帮子老鬼羡慕的了不得,都是因为有爹你这样的出众子孙啊。有爹你教导儿子,儿子再怎么也差不了啊。” 唐惜春一记响亮的马屁拍的唐盛通体舒泰,唐盛笑,“你就贫吧,在祖宗面前也不老实。” 唐惜春凑过去笑,“句句儿子的真心话,哪里有不老实了。” 不同于上次去青云观时的百般不情愿,这次唐惜春去上清宫,家里上上下下都挺高兴。当然,不舍也是有一点的,唐惜夏一大早上到唐惜春院里锣碌乃盗诵矶嗄焉崮逊值幕埃葡t耗妥判宰犹耍钡缴涎Ф家倭耍葡幕孤牟簧岬哪q郯桶偷某蜃潘纾行┬〔宦案纾憔兔皇裁匆宜档穆穑俊 还真没有。 一看唐惜夏受伤的小眼神儿,唐惜春只得搜枯肚肠,憋出两句话,道,“就两句话,第一,在家听老爹的话;第二,出去莫要被人欺负。好了,上学去吧,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唐惜夏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打发了话痨唐惜夏,唐惜春又去辞过老太太与唐盛,两人对唐惜春没啥要说的,不约而同的叮嘱阿玄,唐老太太的话是,“阿玄,你是再可靠不过的,好生服侍惜春,他是个粗肠子的人,你心细,多提点着他。” 唐盛的话是,“这小子有不好的地方,只管回来告诉我。” 搞得唐惜春郁闷无比,很是醋了一口,连连抱怨,“祖母,爹,我这就要走了,你们就不能说些鼓励我的话么。” 阿玄唇角微翘。 唐盛笑着打趣,“自信张扬的唐惜春还要人鼓励啊!” “好话谁嫌我啊。”唐惜春眨眨眼,“那我这就走了啊。”拱拱手,唐惜春这才带着阿玄出门。 能再回上清宫,不是他偷偷跑回去,而是光明正大的带着家人的祝福去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唐惜春心中的喜悦就不必提了,眼角眉梢的俱是欢喜。 春寒犹在,唐惜春却不乐意坐车,叫阿玄上了车,他在外面骑马。刚离开家门没多远,巷口忽然扑出个青衫子小娘来,那小娘生的柳眉杏目,虽无十分姿色,也有三分水灵,头上插了两根银簪子,星眸含泪,欲语还休。 她这么突然跑出来,险些惊了唐惜春的马,唐惜春安抚住马儿,刚要破口训斥,就听到小娘幽怨无比的开口,“大爷,你还记得翠柳么?” 唐惜春觑眼细瞧,才想起这水嫩嫩的小娘原来是翠柳啊,要不自报家门,唐惜春还真的给忘了。可是,翠柳与他有什么关系吗? 我靠!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鸟事啊! 他根本没有碰过翠柳好不好! 唐惜春唇角直抽,翠柳已盈盈上前,泪落如雨,楚楚可怜,“大爷好狠的心,奴奴苦待大爷日久,谁知大爷早奴奴忘的一干二净,奴奴却还一直记着与大爷昔日情分……” “你,翠柳,太太不是赏你银子出府了么?你这是做什么?” “大爷难道真的忘了翠柳?大爷好狠的心,翠柳在外,未曾有一日忘怀大爷。翠柳记得当初大爷的话,一直在等着大爷将翠柳接回去。大爷昔日与翠柳的情分,难道大爷都忘了吗?”翠柳一幅肝肠欲断的苦楚质问。 唐惜春心说,有个屁的情分哟! 唐惜春关键时刻掉链子,忽而面瓜的与个女人缕鹄础l瞥闲n嵝眩按笠勖堑酶狭教炻罚鹞罅耸背健! 唐惜春颌首,对翠柳道,“我不可能收你做妾的,你回去吧,以后也莫要再来了。” 翠柳泣道,“奴奴一片真心,不想大爷这般薄情,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就要寻死觅活。 这许多人看着,也不能真叫她去死。当下就有两个小厮拦着,不叫翠柳撞墙。翠柳见此,更加凄楚哀怨。 唐惜春叹道,“翠柳,你这是何苦。昔日的事,我已尽数忘了。我从没挨过你的身子,你出府,太太也未曾刻薄你家人,你这么闹腾,我实在不知是为什么?” 阿玄忍不住拉开车门,冷冷道,“大爷,这就走吧,莫误了时辰。” 唐惜春瞅瞅翠柳,这么寻死觅活的可怎么办? 阿玄冷脸道,“墨玉墨云,放开她!我看她还不去死!” 阿玄在府中一向有地位,墨玉墨云听话的松了手,翠柳坐在地上哭一场,“大爷好生薄情。”却是不肯去死的。 诸人这才得以脱身,唐惜春浑身舒泰,笑赞,“阿玄,还是你能干。” 阿玄在车里没说话。 唐诚心道:大爷身边的确是要有阿玄姑娘这么个忠心可靠的人哪。 翠柳望着众人走远,不一时便有个四旬妇人过来扶她起来,那妇人帮她扫去身上尘土,道,“这回你死心了吧!” 翠柳轻声叹道,“我几次见大爷自街上经过,宝马轻裘,俊俏无边,远胜从前,想着若是他还念着我,纵使做丫头做侍妾我也是愿意的,能委身于大爷这样的公子也不枉我活这一辈子。不想,他真的已对我无情。娘不必再劝我了,就应下钱家的提亲吧,趁如今年华尚好,我也得好生为自己打算一二。” 妇人一笑,“理当如此。” 艳阳当空,照耀着这繁华无比的世间,不知不觉,许多岁月悄然远去,回望前尘,原来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翠柳理一理衣衫,扶一扶鬓角,与母亲相偕而去。 45、人品更胜美貌 收唐惜春为徒,对于蜀太妃而言只是一件小事。 虽然唐惜春这个年纪才开始学算术,不过,唐惜春在算术上的确有些天分。年前两个月,两人相处也挺愉快。所以,唐惜春年后没能按时回到上清宫,蜀太妃还着人出去打听了一回。听说唐知府一意要唐惜春考取功名,蜀太妃也就没啥说的了,毕竟唐惜春姓唐,她一个太妃总不能强抢民男,忒不雅。 在蜀太妃放弃唐惜春这个壮劳力小助手时,皓五就带着一封唐惜春写的亲笔信到了。那是怎样惨不忍睹的一封信哟,那笔烂狗肉一样的趴趴字就不提了,通篇的白字,都让人怀疑唐惜春这十来年的书是不是念到狗肚子去了。 幸而蜀太妃神仙一般的人物,方连猜再蒙的读懂了唐惜春的信。想着唐惜春这辈子,大概也就是从一到十的十数字写的最清楚最认真最正确了。 其实让蜀太妃动了收唐惜春为徒的心的原因有很多,并不只是皓五送来的这封唐惜春表白决心的信件。 譬如,身为一个官宦子弟,再配上唐惜春很养眼的相貌,以及唐惜春出色的演算能力,唐惜春这样的助手,还真不好找。再加上天赐良机,唐惜春把付六给揍了,那付六虽是个草包,但,毕竟是总督之子,可不是好揍的。 还有周湄的劝说,种种机缘之下,蜀太妃才动了收唐惜春为徒之念。 哪怕唐惜春要成为她的徒弟,这在蜀太妃心中仍然只是小事一件。 但是,她老人家再也想不到,唐惜春是这种状态。 唐惜春眼角眉梢皆染上了三分喜气,见到她也不磕头问安了,一揖之后便亲亲热热的大步上前,坐到她身畔,笑嘻嘻地说了句再傻不过的话,“师父,我回来啦。” 蜀太妃侧瞥他一眼,“我看到了。”混小子还不滚下去!你坐哪呢! “师父,我很高兴,你高不高兴?”唐惜春一脸白痴笑,“虽然我心里很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师父的,但是,我想破头也想不到师父会收我为徒啊。先时,我还担心,师父看我久不回来,会不要我了呢。原来,师父也舍不得我啊。” 年前两个月的相处,蜀太妃早将唐惜春看穿,她懒得跟这白痴打交道,眼神扫过静立的阿玄,一句话便将唐惜春的神经调动起来,太妃问,“这就是你带来的侍女么?” 唐惜春忙起身,过去拉着阿玄到太妃面前,与太妃郑重介绍,“师父,这是阿玄,我们是一块儿长大的。说是我的丫环,其实就如同我的妹妹是一样的。阿玄跟我自小一道念书,比我聪明百倍。以后我常住师父这里,阿玄一个人在家,我也舍不得跟阿玄分开太久。再说了,也是借师父的光,让阿玄来师父这里增长些见识。不然,总跟着我,能有什么出息呢?阿玄,来见过太妃。” 阿玄恭恭敬敬的行过礼。 蜀太妃并未多说,道,“既如此,就叫她在你的院子里服侍吧,叫红裳教她些规矩。行了,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唐惜春笑应了,有些不舍道,“那我晚上再来跟师父说话。” 蜀太妃挥挥手,她真想提醒唐惜春一声,尼玛还没拜师呢,能不能别叫得这么亲热! 这个不知所畏的白痴小子! 其实,不必蜀太妃提醒,阿玄就能唐惜春提了醒。 在服侍着唐惜春换过衣裳洗过澡吃过点心之后,阿玄问,“大爷,拜师宴宾客的事,大爷还没与太妃说吧?” 唐惜春陡然记起正事,一拍脑门儿,笑,“瞧我,险些忘了。等晚上我去找师父一道用饭时再说吧。” 阿玄已经重换了身上清宫的衣裳,料子作工都非以往唐府可比,亦重梳了发髻,很是添了几分颜色。唐惜春瞧阿玄一眼,笑道,“阿玄,你这么一打扮,更好看了。” “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阿玄没理会唐惜春的调侃,小声道,“奴婢觉着太妃娘娘不是很喜欢大爷太过亲近,太妃娘娘身份尊贵,大爷当保持敬畏之心才好。” “阿玄,这你就不如我懂啦!”唐惜春大咧咧地大放厥词,“我在青云观的时候,青云道长也很好相处的。住在山上的人与住在城里的人是不一样的,师父闲云野鹤一样的人,不会在意那些虚礼的。以前她是太妃,我当然得恭敬客气了,不过,现在我们是师徒了,理应更加亲近才是。而且,我以后是要跟着师父学星象的,总是一副客套腔,多难受啊!” 阿玄心细如发又聪明至极,她虽见识尚浅,亦道,“青云观里连侍女都不让带一个,起居坐卧皆要自食其力。我虽未曾去过青云观,也知那里定是另有规矩,不同世俗。如今在上清宫,守卫森严,侍女如云,一举一动,皆有法度,怎会是闲云野鹤的居处呢?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大爷还需谨慎才好。” 唐惜春想了想,道,“那你说,若太妃烦了我,刚刚她也没发脾气没撵我啊?”关键,唐惜春也没看出蜀太妃有不高兴的地方啊。 阿玄道,“太妃娘娘身份尊贵,岂能轻易动怒?可是,若真的惹得太妃娘娘动怒,到时岂不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唐惜春多活了一辈子,其实也没活出大出息,与纨绔子弟贩夫走足打交道的经验他不缺。但,与太妃这种档次人物打交道,他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听阿玄这样一说,唐惜春反思了一回方道,“你说的也有理,还是先把拜师的事砸瓷实,不然,万一师父改变主意可怎生是好?这么好的老师可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第二个,等拜师后,师父就不会轻易抛弃我了。” 抛弃什么的,真是……阿玄面无表情的安慰大文盲道,“总之,大爷是赤诚的性子,与谁亲近向来不加掩藏。不过,现在还是收着些。待太妃娘娘同大爷相处久了,知道了大爷的好处,自然会待大爷亲近的。” 唐惜春很虚心的接受了阿玄的建议。 于是,他在晚上求见太妃时收敛了许多。 不过,收敛什么的,似乎只是唐惜春一人的错觉,蜀太妃只觉着,这小子简直越发不像样了。 中午还只是咧着嘴傻笑,一脸蠢相倒罢了。如今你这一幅想笑不敢笑,欲喜不敢喜,明明唇角上挑又要死命憋回去的怪模怪样是什么意思啊! 唐惜春很恭敬的揖手为礼,一面憋着心中的喜气,双手将在家拟好的单子奉给太妃,道,“这是我与家父商量的,准备献给师父的拜师礼,还有这次拜师礼请的观礼宾客,师父看可还妥当?” 蜀太妃既然开口要收唐惜春为徒,自然会将事做在明处,她淡淡扫一眼,颌首道,“青云观的人不必请了,其余的就按照你单子上的来吧。” 唐惜春道,“师父,毕竟是青云师父让我前来求教,方有我们的师生缘分,若不请青云道长,总觉着不妥。” 蜀太妃淡淡道,“惜春,你的脑袋全都长到算术上去了吗?” 唐惜春愣了下,才觉着好像太妃在讽刺他。好在唐惜春向来皮厚,讽刺啥的完全不能伤他分毫,唐惜春非常谦虚的表示,“师父真是了解我,除了算术,别的上头,实在没啥建树了。” 蜀太妃纠正道,“你这不是没建树,你这是没脑子!” 收了这么个笨蛋做弟子,当真是夭寿啊! 蜀太妃缓口气,道,“你知道小青在山上多少年了吗?” 唐惜春道,“惜时五岁就到青云观拜师学艺,那青云师父在山上,至少有十年了。” 蜀太妃道,“一个在山上日久的人,不会愿意同官场中的人来往的。” “可是,阿湄不是还考了功名,皓五今年也要考举人。”唐惜春于人情世故也并非一窍不通。 蜀太妃叹道,“周湄在青云观叫皓二,皓五要科举,自然另有名姓。” 唐惜春愈发怀疑青云道长藏头露尾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唐惜春忙道,“那个,这次我回家,李巡抚好几回跟我父亲打听青云观的事。” 尽管不是什么重要消息,但,唐惜春能直言相告,蜀太妃依旧有些欣慰,神色稍稍和缓,“这个你不必担心。宴请青云观的事还是算了。” 唐惜春乖乖应了。 蜀太妃道,“除了你们父子请的人,我这边大约就是蜀平侯过来做个观礼人。” 唐惜春没啥意见,问,“师父,那什么时候摆酒,我跟管事交待一声,他们也好回去跟我爹复命。” 蜀太妃道,“就这个休沐日吧,应该是个大晴天。” 唐惜春立刻将拜师礼的事抛在脑后,笑眯眯的问,“师父,有没有活干啊!我在家快憋死了,无聊的很。” 蜀太妃也显然对于天演星象更有兴趣,绝色的面容上流露出些许笑意,引得唐惜春微微眩晕,蜀太妃起身道,“去天演阁。” 解决了拜师宴的事,唐惜春便全心的投入到演算天象的事务中去。不知不觉的,好像就是转眼一瞬间,某天早晨起床看到阿玄捧出的墨色锦衣袍白玉冠时还道,“拿这冠做甚?怪重的。”啥金冠玉冠的,就是瞧着漂亮,用起来当真不实惠,坠头皮。寻常唐惜春为了省事,多用缎带束发。 红裳一笑提醒,“公子莫不是忘了,今天可是公子拜师的大日子,衣裳也是前几天刚做好的,上面还是绣娘们用银线绣的花样,公子看可还喜欢?”说着,展开衣袍服侍唐惜春穿戴。 唐惜春生得极佳皮囊,平日里也爱鲜衣怒马这一套,不过,他多爱些鲜艳的颜色。因本身生的好胚子,又正当年华,不论多艳俗的颜色,唐惜春都能穿出惊艳的效果。 墨色锦衣,唐惜春却是头一遭穿,以前他不喜墨色幽暗,并不以为服色。 结果,待阿玄与红裳将唐惜春上下都服侍妥当了,连阿玄这样惯来不露声色的都忍不住多看了唐惜春两眼,红裳更是活泼,双眸晶亮,颊生红晕,连连赞叹道,“我的乖乖,公子这般人物,当真是天上有人间无。”连忙拉着唐惜春照镜子。 上清宫用度奢侈,唐惜春屋里便有一面齐人高的穿衣镜。 唐惜春在镜子里望了一眼,立刻臭美脾气发作,竟情不自禁的对着镜中俏郎君扬眉一笑,心道:还真是男要俏一身皂啊,以后都这样穿了。 人物好,衣裳也好。 这衣裳本是用上好云锦织就,更兼上面巧妙的用银线绣出一幅繁奥的星象图,竟衬得半肚子草包的唐惜春也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的内涵。 唐惜春先是去见过太妃,太妃满意的颌首,“正经打扮出来倒也有几分样子。” 唐惜春美美一笑,厚着脸皮问,“师父,依我这姿色,在咱们大凤朝也得排到前三甲去吧。” 太妃一笑,“你也就在蜀中这地界儿坐井观天罢了。” “我不信,我就没见过比我更好看的了,当然,师父、我爹除外。”所以,他才谦虚的将自己排在了第三位。 太妃道,“素闻唐知府容色俊美,今日倒可一见了。” 唐惜春道,“我爹现在比我强点,主要是我还在长个子,我觉着,我长大不会比他差。说来我爹这般俊美,当初春闱,硬是只得了个传胪,我就不信,那探花儿还能强过我爹去。” 太妃笑,“探花儿未必有唐知府貌美,据说,当今并不喜男子过于美貌。” 唐惜春惋惜一叹,“那就难怪了。” 师徒两个说了会儿话,外头就来回禀:唐知府来了。 唐惜春跟太妃打声招呼,连忙去接他爹了。 唐惜春跑出去一瞧,来的可不只他爹一个,连带着老太太与唐惜夏都跟着来了。老太太是不放心孙子在山上,非要来瞧一眼,才能安心。唐惜夏完全是现在胆子变大了,非要跟着来,他在家里素来乖巧听话,只要不是什么过分要求,唐盛都会由着他。 “爹,祖母,你们来的真早。”唐惜春见礼后摸摸唐惜夏的头,笑,“二乖,你也来啦。” 唐惜夏别看年纪小,已是知些美丑的年纪,自他哥乍然现身,唐惜夏的眼珠就不大会动了,半晌他才张着大嘴感叹一声,“哥,你真跟神仙一样哩!” 唐惜春一面扶着老太太,一面瞎臭美,“那是,你没听说过么,神仙都是住山上的。” 唐惜夏不停的说,“哥,你这衣裳可真好看。” 唐惜春笑,“什么时候我叫人做一身送你。” 唐惜夏道,“不用啦。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我现在年纪小,理当衣食简朴,不为外物所动,专心念书才是。” 唐惜春嘲笑道,“我前儿才看到一句话,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你甭在什么书上看到句圣人的话就拿着当教条使,跟你说,圣人的话没啥用,都是骗鬼的。自家有钱,干嘛不吃好穿好的,这不是自虐么?” 唐盛斥道,“闭嘴!莫与惜夏胡说八道!你没个出息,现在家里就指望着惜时惜夏出人头地了。” 唐惜春嘿嘿一笑,“人各有志,人各有志。” 唐盛做官这几年,还算小有见识,一入上清宫,已觉出种种清贵不凡。唐盛暗想,怪道这小子一个劲儿的要往上清宫跑,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他这傻儿子竟能捞到这般好的去处! 唐盛心中稍存的一丝丝唐惜春不能科举的小小郁闷在进入上清宫的时候便俱已烟消去散,与儿子心有灵犀的唐老太太亦是满面笑意,笑呵呵道,“春儿,太妃娘娘这般抬举你,你可得好生跟娘娘学本事。” 唐惜春原本是想带着家里人去他院子里逛逛的,焉何才有几步就听到后面人声响起,唐惜春回头时,唐盛已笑着迎上去,一揖道,“见过侯爷。”原来是蜀平侯一家子到了。 蜀平侯颇是和气的一张圆脸上挂着热络的笑意,上前几步双手扶起唐盛,笑道,“慕嘉何须多礼,都不是外人。”这年头的师徒关系不比寻常,尤其是蜀太妃要正式收唐惜春为徒,连带着蜀平侯府与唐家也多了几分亲近。 唐盛与蜀平侯亲热的寒暄着,仿佛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唐惜春与唐惜夏一左一右的扶着祖母上前,见过了蜀平侯与蜀平侯家的三代女眷,蜀平侯的奶奶沈太夫人,蜀平侯的亲妈沈老夫人,以及蜀玉侯的老婆沈夫人,还有蜀平侯的两个儿子。 蜀平侯府三代女眷皆是一品诰命,相比之下,唐老太太这四品诰命就有些不够看,不过,唐家出身寒微,唐老太太不觉着什么,很亲切的向沈太夫人、沈老夫人与沈夫人见礼。 侯爷夫人沈氏连忙扶住唐老太太,柔声道,“您这般年纪,切莫多礼。” 沈太夫人的神色就有些诡异了,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她老人家一张脸板的跟谁欠她两百吊钱似的,唇角紧抿,微有下垂,眼神冰寒,神色不善,颇有几分找茬的意思。 唐家人不傻,全当看不到老婆子扫兴的一张茅坑脸,只管与侯府其他人亲近的说笑。只是,有时真是想低调都不成,因今日是唐惜春拜蜀太妃为师,他是中心人物。沈太夫人一双冷厉老眼扫过唐惜春的脸庞,蓦然开口,“你就是太妃要收为徒的小子么?” 唐惜春还是挺会装模作样地,他笑嘻嘻的一抱拳,“正是小子。” 沈太夫人唇角勾出几分嘲讽,“她素来喜爱美人,你生的倒也不差,难怪能入她法眼。” 蜀太妃喜欢美人又不是啥秘密,若不是靠着一张脸,唐惜春根本进不了上清宫,更不能入蜀太妃的法眼。何况,唐惜春生就是个大臭美,素以容貌俊俏为荣,尽管沈太夫人话中几分阴阳怪气拿他相貌说事儿,唐惜春却半分不以为耻,反是喜上眉梢,摸着俏脸假假的谦虚一句,“师父常教导我,是美是丑有啥打紧呢?关键是人品好。家师爱好人品,胜过好容貌。不过,能得太夫人一句赞扬,亦是小子的福气。多谢您了。相处多了,您就能知道,小子人品更胜容貌三分哪。”这话听得唐盛都险些吐了。 其实唐惜春真不是啥心机深沉之辈,他完全属没心机的那种,而且心里憋不住事儿,喜怒哀乐全挂脸上。唐惜春知道这老婆子是来无事生非的,不过,老婆子还算有些眼力,知道他唐小爷相貌一流。 连这般不讨男人喜欢的的老婆子都能仰慕于他的美貌,唐惜春心下很有几分自得,故此他唇角上翘、眉目含笑,偏生嘴里又说着假到不能再假的谦词,种种夹杂在一起,那叫一个小人得志、不知羞耻哟! 沈太夫人当下给唐惜春噎的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偏生唐惜春嘴里客气,又无失礼。待沈太夫人再想发作,蜀平侯满是无奈道,“母亲,咱们先进去吧。” 唐惜春立刻充当起主人翁来,很自然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道,“太夫人这边请,厅里都准备好了。” 46、原来是仇家…… 当初唐惜春请客的时候真没打算一请就请一家子,奈何大家真是捧场,虽然请的人不多,但,凡接到帖子的,俱都携家带口的人了。 蜀平侯与唐家这两家子且不提,余者就是李巡抚一家三口,付总督一家三口,展将军一家三口,还有王山长夫妻与明显沐浴更衣一身崭新的吴算子了。 人不多,也挺热闹。 唯蜀平侯他奶奶沈太夫人依旧拉着个老脸,跟个活棺材似的坐在女眷中最尊贵的位置。好在唐惜春虽然心眼儿不多,却生就是个能说会笑的人。而且,他有那样生来的一种本事,连与他相熟的李峰展少程都极佩服的:唐惜春自来是不会看人脸色去跟人套近乎,管你说啥,他都能乐呵乐呵的。 反正,守着沈太夫人一张讨债脸,唐惜春硬能视而不见的把气氛炒起来。 这绝对是一种本事哪。李峰默默的想着,以前真的太小瞧唐惜春了。 展少程悄悄提醒唐惜春,“看太夫人脸色不大好,你还是少说笑几句。”看沈太夫人都要忍吐血了。 “老太太一来就那样,不是我得罪的她。”唐惜春心里也很奇怪,如今看蜀平侯府的人,不像来贺喜观礼,倒像来找茬的。唐惜春跟展少程打听,“为啥大家都给老太太叫太夫人哪,她是侯爷的祖母,先郡王的母亲吧,怎么着也得是个郡王老太妃或是亲王老太妃才对吧?” 展少程脸上微有异色,小声道,“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说。你想知道问太妃就是。” 唐惜春尚未再开口,就听沈太夫人嘶哑的声音在待客厅响起,“何事要做此交头接耳,学些小人鬼祟?” 唐惜春险些咬到舌头,惊问,“太夫人你听到啦?” 沈太夫人瞟向唐惜春满是心虚的脸,心如电转,冷冷一笑,“看来事情还与老身有关,直说何妨?” 唐惜春满是无辜,“我就是问问少程,您按辈份是侯爷的祖母,怎么诰命只是一品夫人呢?先时我没想到这儿,现在才想起来,觉着奇怪。” “我师父就是太妃娘娘,我觉着,您按辈份应该是郡王老太妃或是亲王老太妃才是。”唐惜春瞧着沈太夫人已是一脸的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唐惜春生怕老太太情绪不稳气个好歹他可担不起啊,连忙道,“您不说也没事儿,快莫生气了,一把年纪的。我原本不想说的,您非要问,现在又这样,真叫我担心哪。” 沈太夫人脸色剧变,指着唐惜春恨不能喷出火来,大怒,“竖子欺凌老身!” 唐盛淡淡道,“太夫人莫怪,我这儿子自来心思单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惜春,给太夫人赔不是,你太失礼了。” 唐惜春在外很给老爹面子,立刻对着太夫人一揖,无比认真的模样,道,“对不住啊,太夫人,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不瞎好奇了。” 蜀平侯的亲妈沈老夫人已气的脸梢泛白,浑身颤抖,“你这也叫认罪吗?” “我有什么罪啊?我就是问一句而已,明明就很可疑嘛。”唐惜春干脆直起身子,正色道,“本来我是偷着问的,太夫人非要逼我说,我照实说了而已。若这也叫有罪,肯定是直言真语罪。” “你好大的胆子!”沈太夫人喘过一口气,怒声大骂唐惜春,“你也是书香门第的公子,焉何与这深山修炼的守寡之人同来同往,你到底是何心意?” 唐惜春一时没明白过来,回头问,“爹,太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她是在说我吗?” 唐盛想到一件不确定的传闻,脸色也转为淡淡,“太夫人不满你拜太妃为师之事。” 唐惜春恍然大悟,打量沈太夫人一番,叹道,“原来,你是来砸场子的啊。” 李峰实在忍不住,扭头低笑起来。 沈太夫人更是怒不可遏,“你敢说你没私心?” 唐惜春没理她,认真的问大家长蜀平侯,“侯爷也是来砸场子的么?” 蜀平侯满是为难,“惜春,你莫误会,祖母只是有些执拗罢了,心肠不坏,老人家也是为你与太妃的名誉着想。太妃于上清宫清修,你正当少年,血气正旺,怎能入住上清宫呢?上清宫的侍卫向来是住在外头的侍卫所的。太妃收你为徒,我也为你欢喜,你若愿意,我愿意在上清宫外给你营建房屋。” 看来,这家子真是来砸场的。殊不知,唐惜春找茬也是天生好手,他立刻道,“你如果有这么些话,可以与太妃娘娘私下说,焉何一定要在众人面前让太夫人闹成这样呢?我知道太妃娘娘不是你的亲娘,可是,你这样也有点过分了。你有生母,也不应忘了嫡母。我觉着,你做的太不地道了。” 身为人子,如何禁得起这样的话!蜀平侯顿时急的脸红脖子粗,骈指指天为誓,“我若对太妃有半分不敬之意,管叫我天打雷劈。” 唐惜春颌首,正色道,“你明明有私心,忽又发这样的毒誓,你可得小心了。”说着,唐惜春叹了口气,“不知道你为何这般对待太妃娘娘。侯爷,你年纪不小了,有些话,我还是想跟你说一说。” “你现在不知太妃娘娘的好,可是,我听说你们蜀平侯府,也只有太妃娘娘是唯一的郡王太妃超品诰命了。有这么一个人在,你现在或许不觉的什么?若哪天没这么一个人了,你才知道太妃娘娘对你们侯府的好处。”唐惜春完全无视众人脸色,语重心长道,“先前我总是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府太妃,哪怕无亲儿亲女,到底有庶子庶女们一样孝顺,何苦要躲到山里来呢?如今才算明白了。” 蜀平侯一张和善的圆脸终于给唐惜春惹恼,怒道,“唐惜春,我敬你将拜太妃为师,你也莫如此污蔑本侯!” 唐惜春满是无奈,“你说污蔑,那就是污蔑吧。我去问问太妃娘娘,不行你们还是先回吧,否则若这样闹起来太难看了,真是怪没面子的。”说着,唐惜春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进里面找太妃商量事去了。 沈太夫人拍着椅榻的扶手怒吼,“伤风败俗啊伤风败俗!” 唐老太太先是听不下去了,冷冷道,“就算老身诰命不比太夫人尊贵,也得说几句公道话了!不知太夫人说的伤风败俗是何意!我家乖孙依古礼拜太妃娘娘为师,如今总督巡抚将军先生的都来观礼,我倒不知道这伤着谁的风败谁的俗了!” “我纵使乡下老婆子出身,也从没见过哪家的婆婆空口白牙的污蔑自己儿媳的!怪道您老只是个太夫人的诰命哪!可见朝廷的眼睛学是雪亮的!”唐老太太恨声道,“有话说在明处,不过,可莫说些没影子的浑话!不然,敢怕我儿官低职微,我唐家再不受这等污蔑的!” 付总督忙道,“两位老夫人都暂且息怒,毕竟是太妃修行的地方,总不好再过失礼的。”正二品总督,亲自出来劝架了。 唐老太太先是一笑,很给总督大人面子,“老大人说的有理,老身一时气不过,此方争辩几句。今日是我乖孙的喜事,的确该欢欢喜喜的。” 沈太夫人一径自说自话,怒吼吼地,“只要我眼还睁着,断不能叫外男留宿上清宫!” 唐老太太一字没说,对着沈太夫人的方向朝地上响亮的“呸”了一口! 沈老夫人简直难以置信,瞪圆了一双美眸,指着唐老太太问,“不知唐恭人是何意思?” 唐老太太闲闲道,“嗓子痒,清清嗓子而已。” 沈老夫人怒道,“都说唐知府传胪出身,奈何唐恭人如此粗俗。” 唐老太太嘿然一笑,理理袖口,不以为然的飙粗口,“给您说着了,俺们乡下人,难免粗俗些。呸他娘的一两声算什么,一般来说,呸不过还要上手干一架,才是痛快!” “不过,穷则穷矣,粗则粗些。”唐老太太声音舒缓,却绝对有其子一语诛心的本领,她温声道,“好歹俺儿是嫡出,俺这个诰命虽只是四品恭人,来得也堂堂正正。俺儿自小是给俺叫娘,而不是叫别人!” 沈老夫人顿时如万箭穿心,脸色雪白,唇瓣剧颤,一幅随时都要厥过去的样子。 蜀平侯家的老三按捺不住,怒道,“你这婆子,是要侮辱我祖母吗?” 唐老太太扬眉,“俺们粗俗人家也知道,你这猴子无官无职,见了俺这恭人婆子该先磕头问安。我这老婆子没什么见识,也没听说过嫡亲的祖母尚在,就管个侧室的夫人称祖母的!你祖母是太妃娘娘,而不是这位不知所谓的侧室夫人!都说宗室如何规矩礼仪的讲究,依老婆子看来,你家还真是没给宗室长脸哪。” 凤老三顿时气噎,唐老太太痛打落水狗,“要是我是你,我就不再开口,省得丢人现眼!” 刚刚看唐惜春几句便将沈太夫人与蜀平侯羞辱的够呛,如今才知道唐惜春完全是家学渊源,看唐老太太一人战败蜀平侯府祖孙三代,当真是有勇有谋,战力不凡。 唐老太太发完飙,转眸与儿子对视一笑,真是说不出的灵犀默契。诸人俱想,怪道唐知府年纪轻轻已居正四品,家里老娘这般彪悍,唐知府能差到哪儿去呢? 其实,在唐老太太看来,蜀平侯府这种上门找抽的人家,七寸明着摆在外头,又有这几个败家娘们儿,与这样的人家交好不容易,吵架再容易不过了。 眼瞅着他孙子要拜蜀太妃为师,这个时侯蜀平侯府祖孙四代前来拆台,甭管是什么心思,若是叫他们得逞,唐家就不必在成都府混了! 唐老太太没大学问,里外向来分的清清楚楚。已经是拼命的时候了,哪还管他什么侯不猴的! 蜀平侯府实在叫人开了眼界,当然,更令人眼界大开的还是蜀太妃。唐惜春进去告状不过片刻,蜀太妃面儿都没露直接使唤女官出来把蜀平侯一家子撵走了。 对于蜀太妃的强势手段,满屋子没有不服的! 女官回来复命,唐惜春听说讨厌的人已经走了,顿时心中大悦,笑道,“师父,那我再去应酬应酬。” 蜀太妃点点头,“去看看凤五来了没?等他来了,你着人进来跟我说一声。” 唐惜春问,“凤五,哪个凤五啊?不是刚连蜀平侯都撵跑了么?” 蜀太妃笑,“凤五是老郡王的幺子,生母早早过逝,我刚到郡王府时看他没人照料,照应过他一段时间。今天是打算叫凤五来的,不过,蜀平侯府那群人得了消息来搅局也在意料之中,你以后都不用理会他们,有空跟凤五在一处玩儿就行了。” 唐惜春问,“他名子叫什么啊?” “他大名凤明是,因为他在兄弟中排行第五,就常叫他凤五。” 唐惜春依旧有些担心,“这么撵蜀平侯他们走,没事吧?” “去吧,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来扛。” 凤五来得不早不晚,蜀平侯一家子刚走,他就到了。 相对于讨厌到家的蜀平侯一家子,凤五简直仿佛天使降临人间,他二十出头的模样,身量笔挺,容貌清秀,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言谈举止亦是斯文优雅。 唐老太太颇觉不可思议,心下:这小伙子竟与蜀平侯是一家子兄弟?还真是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了。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一个娘的。 凤五笑,“老人家,您真是养了个好孙子啊。母亲学究天人,我小时候很想继承母亲衣钵,奈何天资有限,跟母亲学了一段时日依旧不曾摸门,只能转了别的营生。如今母亲破例收惜春弟弟为徒,可见惜春弟弟天资卓绝,远胜世人。” 有人夸她的宝贝孙子,唐老太太那心里,真跟吃了人参果似的,笑的甭提多舒心,“蒙太妃青眼,也是惜春的福气。他年纪尚小,唯痴迷于算术,其他的都不大通,公子年长几岁,还得请公子多照看提点于他,莫做外道。” 凤五笑,“不用您说,我也会的。” 众人正在说话,唐惜春与蜀太妃到了。 蜀太妃乃蜀中第一诰命,哪怕刚刚张牙舞爪的沈老太太比起她都远远不如。当然,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不然大家也不能这么捧场唐惜春的拜师宴。难道来人是看着唐家的面子么?笑话,大家是冲着太妃娘娘的面子。 这位太妃娘娘久居上清宫,并不常在外露面,但,朝廷每年赏赐丰厚,远超其俸。故此,只要是耳聪目明的,真没人敢不买上清宫的账。尤其刚刚蜀平侯一家子上下闹腾,蜀太妃干脆清场撵人,更是彪悍过人。没有人会跟着蜀平侯府一道来得罪蜀太妃,至于蜀平侯为何这般脑残来砸场子,那就是蜀平侯自己家的事了。大家只当没看到。 反正蜀平侯府的那点渊源,虽然过去很久,消息灵通的人大约还是能打听出来的。 诸人皆向蜀太妃见礼,蜀太妃声音中带着淡淡威严,道,“今日是惜春的拜师礼,多谢你们前来观礼。” 诸人客气一番,待吉时至,拜师礼便开始了。 其实整个拜师礼很简单,无非就是蜀太妃带着唐惜春去拜祖师,拜完祖师后,唐惜春再敬茶拜师,听师父教导两句譬如“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话,整个拜师礼并不繁琐。 主要是蜀太妃惊人的美貌,不要说男人,便是女人都有看傻了的,譬如付总督的老婆,哪怕向来从容自在如王师娘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至于在场的男人们,心里大都只有一个念头:唐惜春这王八蛋,不知哪儿来的这等好命! 李峰心下嘀咕:若是有这样的美人来教我星象,老子也愿意改行啊! 唐盛则有些担心,学星象可以,其他方面,唐惜春你可千万得给老子把持住了啊! 待拜师礼结束,宴席齐备,诸人齐去赴宴。 蜀太妃的宴请与寻常人并不相同,平常皆是男女宾客各自分开,大家围着大圆桌团团坐。上清宫宴客却是太妃坐最上首,余者男女左右分列两畔,一人一几一席。 蜀太妃威严天成,稍稍用过一二便先行休息,余者皆交给唐惜春与凤五打理。 蜀太妃一离开,小厅里方热闹起来,唐惜春下去敬酒说话,凤明是也帮着酬宾待客,气氛一时大好。 吴算子甩着腮帮子大吃大嚼,赞道,“上清宫的宴席就是好吃啊!惜春,一会儿弄些点心给我带走,方便不?” 唐惜春笑,“早就给吴先生准备好了。” 吴算子举起酒杯同唐惜春“叮”的碰了一下,笑,“知我者惜春也。” 王山长:丢脸。 唐惜春笑,“我们上清宫的点心可是一绝,山上水好,自带甘甜,点心也好吃。我还令人准备了一份孝敬师娘,师娘莫嫌弃。” 王师娘笑,“刚要说你厚此薄彼,如何会嫌弃?” 王山长:既然学生一片孝心,不可轻拒。 待唐惜春到了李峰展少程那里,二人啥话也没有,一味灌唐惜春酒。李峰笑,“先前半点口风都不露,接到你家的帖子我还发懵呢。什么都别说,罚酒三杯。” 唐惜春痛快的喝了一杯,笑,“你们还不知道我几斤几两,我先时虽仰慕师父学问,奈何自己只是在算术上刚入门,哪里想得师父真会收我为徒?” 付三笑,“别的不说,小唐天气就看得很准。那日你说晚上下雨,可不晚上就下雨了,把付六吓了一跳。” “咦,小唐还有这样的本领?”李峰道,“我打算出了正月就外出游历,小唐帮我看看,哪天晴好,适于出门。” 唐惜春笑,“我要能把一年的天气都算出就是神仙了。不过,如果说二月么,出门多带雨具,今年雨水多,二月没什么好天。” “真的?” “我觉着是。” 李峰举杯道,“小唐,你这也是一手绝活啊。” 唐惜春笑,“刚学,时常看错。” 李峰一噎,继而笑道,“无妨无妨,有备无患么。” 唐惜春是个实在人,一圈照应下来,已是酒意上脸,醺醺矣。及至宴会结束,唐惜春早被人抬回去醒酒了,送客的事落在凤五头上,以至于唐盛满肚子话都没个时机跟唐惜春说,好在事并不急,只盼唐惜春机伶些,自己去打听打听,蜀平侯府与蜀太妃到底有何龌龊。 原本以为唐惜春拜师上清宫,能交好蜀平侯府,不想反是成了对头,难道传闻是真的不成……这又在唐大人意料之外了。 幸而这年头的宗室多是摆设,清贵足够,实权没有。不要说蜀平侯府已经降为侯爵位,便是当初蜀平郡王在时,也只是空有尊位罢了。整个大凤朝,真正称得上土皇帝藩王的唯有一个雄霸云贵二地的镇南王府。 其实不必唐盛操心,唐惜春第二日就知道了蜀平侯府的种种爱情情仇八卦传说,都是凤五跟他说的。 凤五道,“家祖父,也就是第一代蜀平王,是先帝仁皇帝的兄弟,在仁皇帝继位的过程中可是出过大力气的。仁皇帝投桃报李,将祖父封为亲王,而且有言在先,亲王爵是世袭罔替的。” 唐惜春道,“你爹不就是个郡王么,哪儿世袭罔替了啊?” “你听我说。”凤五叹道,“原本我爹初时也是袭的亲王爵,但,家里出了件事。你知道沈老婆子吧?” “嗯,特刻薄特会指搡骂槐。”说实话,凤五爷爷的品味真是令人难以恭维。 “现在完全是泼妇一个,不过,她年轻时是难得的美人,别人送给我祖父的,因容貌过人颇得祖父宠爱。后来她又生了我父亲,祖父只有父亲一个儿子。祖父的王妃过逝后,这个女人母以子贵登上了王妃之位。”凤五道,“父亲袭亲王位后,她就是亲王太妃,荣耀一时无两。她原本想让自家侄女,就是现在蜀平侯的生母沈氏嫁给父亲为正室,但沈家出身太低,沈氏想要做父王正妃,除非另行投胎,不过,老太婆还是将让父亲将沈氏纳为侧妃,后来,沈氏生了如今了蜀平侯,他是我父亲的长子。” “待父亲的正妃过逝后,老太婆一意要父亲将沈氏扶正,却是人算不如天算,父亲去帝都时遇到了母亲,然后直接就在帝都将母亲聘为继室王妃。老太婆简直要气疯了,以至于母亲随父亲回了成府王府后她不断的找母亲的麻烦。”凤五问,“你知道老太婆的位份是如何由亲王太妃降为一品诰命夫人的吗?” 唐惜春摇头,道,“肯定是大事吧!你家爵位也只剩个侯了。” 凤五一笑,“父亲有五个儿子,最终活下来的只有蜀平侯与我。在父亲病重时,母亲原是想让父亲给我请封个小爵位,结果,因为与母亲的嫌隙,老太婆死活不肯,闹的阖府不宁。母亲一怒之下,就把老太婆出身娼家的事捅了出去。” “娼,娼家?”哪怕唐惜春没啥常识的人都给这事吓了一跳,这年头,妓\\女都能做王妃了吗? “是啊,她少时家里穷,被父母卖给人伢子,后来在青楼讨生活。不过,她相貌一流,被人买下来送给祖父。后来,她生了祖父唯一的儿子,祖父为了父亲,着人给她另准备了出身。”凤五道,“她以为多年过去已神鬼不知,偏生给母亲知道了。她做事太绝,母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论如何,一个娼家出身的女人,哪怕生出条金龙来,也不可能母以子贵做亲王正妃的。那时今上已经登基,因此大怒,非但收回了蜀平亲王府世袭罔替的荣耀,父亲惊惧之下过逝,最终以郡王爵大丧。老太婆也没能保住自己亲王太妃之位,被降为寻常诰命。父亲没有嫡子,爵位再连降三级,直接降为侯爵。” “从此以后,蜀平侯府就与母亲结了大仇,凡是能恶心母亲的事,撕破脸皮也要做的。这事过去已久,许多人也并不知道。” 原来是仇家…… 47、凤真 原来是仇家…… 唐惜春道,“那蜀平侯年下还给师父送什么年礼啊?” “要是年礼都不送,御史直接就得参他个大不孝。” 唐惜春紧张地,“那蜀平侯没在年礼里下毒做手脚吧?”他都拿回自己家用了。万一有个好歹,一家子就完啦! 凤五笑,“我那兄长还没蠢到自己找死的地步。” 唐惜春稍稍放下一颗心,忽又雀跃无比的问,“这回御史会不会参蜀平侯他们对师父不敬啊?” 凤五未答,一笑问,“惜春,你怎么会愿意拜母亲为师的,是倾慕母亲的容貌么?” 唐惜春翻个白眼,“看着人模人样,心里真是龌龊。师父学问好,对我也好,她愿意收我为徒,我为什么不能拜师啊。” “再说,虽然师父是长的好看,我也不差啊。要是看美貌,我每天自己照照镜子就够了。”唐惜春眨眨眼睛,凑到凤五面前,问,“师父都说我今天很有看头,如何?” 凤五推开他的脸,笑,“你小鬼一个,我还是觉着唐大人更有看头。” “起码我也是蜀中排名前三的美人。”唐惜春道。 凤五笑问,“前两位是谁?” “我爹和你娘。” 我爹和你娘…… 凤五,“……” 唐惜春怕凤五不理解,“就是我老爹跟师父啦!” 凤五笑,“要我说,你还只能排第四。” 唐惜春瞪圆了一双大大的桃花眼,“还有谁,难道同代人中有人比我生的更好?”念书上唐惜春没啥自信,容貌上他还是超自信的。 “你没有见过蜀平侯的长子,那才是蜀中第一美男子。” 唐惜春道,“就是阿湄,我也不承认他长的比我更好。” 凤五笑,“坐井里了吧。” “那他今天怎么没来啊?”唐惜春问,看蜀平侯家四代人都出马了。 “凤真啊,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会跟着我那兄长一道来丢脸。”凤五随手拈起个山核桃,轻轻一捏,外面坚硬的壳碎成齑粉,凤五轻轻一吹,将个完整无暇的小核桃仁放到唐惜春手里,微带惆怅道,“有时我也怀疑,凭我那兄长的脑袋是怎么生出凤真这样的孩子来的。” 唐惜春倒是很能理解,把核桃仁放在嘴里吃了,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老爹聪明的不得了,我念书一窍不通。怪道呢,我觉着我自己就已经很笨了,没想到蜀平侯一家子比我还笨,他们现在还能保住家业没败光,肯定得有一个能撑场面的人。” 凤五笑,“你一点都不笨。” “我是有自知知明,可不能跟你们这些家伙比。”唐惜春捏了个小核桃,其实他也像凤五那样两指一捏便把核桃壳捏成粉末,奈何实在没人家的武功,唐惜春拿着小捶子啪的敲开,巴唧巴唧的吃起核桃来。 “我们这些家伙……”凤五道,“惜春,我们不过刚见面,你就对我有成见。” “别瞎说,哪里是成见。我是说,你们都是厉害的人。”唐惜春歪头看凤五一眼,“像穿衣裳吧,有人只能穿粗布,有人穿棉布,有人穿绸缎,有人穿锦绣。你们都是穿锦绣的人。” 凤五笑,“惜春,你是在自夸么?你身上的料子可是做贡品的云锦。” 唐惜春道,“这是师父给我的,凭我自己哪里穿的起。” “有人白白给你,这才是本事。” 唐惜春笑,“师父对我好,我也喜欢她。” 唐惜春有着难以想像的一双眼睛,清湛见底,干净至极,这是凤五第一次见人这么干净的说一声“喜欢”。凤五笑,“师父一向很有眼光。” 唐惜春唇角忍不住翘起来,露出得意嘴脸,“小五你也很有眼光哪。” 凤五温和一笑,“论年纪,你该叫我一声五哥的。” “我心理年纪比你大多了。”唐惜春心道,老子可是活了一辈子零十六年的人啊。 “你心里年纪即便一百岁,也得给唐大人叫爹的吧。” 唐惜春一噎,笑嘻嘻的糊弄凤五,“叫小五多亲切哪,是吧是吧。你吃核桃不?来,给你吃核桃。” 凤五由蜀太妃抚养长大,时不时的会来上清宫小住。凤五脾性温和,唐惜春虽忙于观星演算,两人相处也非常融洽。 唐惜春第一次见凤真是在三月三,之所以会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天正好是蜀太妃的生辰。那日,天有微雨,唐惜春大早上的去了山上,踩了两脚泥,一手撑着把油纸伞,一手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沾湿雨水的春笋与嫩绿的荠菜。 唐惜春在上清宫门前远远看到有人骑马过来,便稍稍等了片刻。雨幕之中,那马极骁骏,仿佛片刻便已至上清宫门前。侍卫见到来人并未相拦,凤真与一众随从下了马,随从牵着马去了侍卫所,凤真披着一件玉青色的细草编的蓑衣,手里握着马鞭,拾级而上,从唐惜春的角度自上而下,只能看到凤真小半个下巴,那真是让人自卑的下巴啊。唐惜春默默的想着。 凤真身量高大,雨滴顺着蓑衣滴在石阶之上,他打量唐惜春一眼,声音如同玉磬,“唐惜春。” 唐惜春正在欣赏美男,眼神不可避免的与凤真相遇,微微颌首,“凤真。”看来凤五说的果然没差啊,这小子的确生的极俊,若是凤真占了蜀中第一美男的名号,唐惜春还是服气的。 唐惜春一笑,“远看有人来,我以为是谁呢。快进来吧,雨越来越大了。” 凤真并没有直接去见太妃,他先去了凤五的院子,唐惜春则去了厨下。今天是太妃的生辰,凤五那财大气粗的家伙自然有无数珍稀宝物献给太妃做寿礼,唐惜春想着,自己就是把老唐家砸锅卖了铁也没啥能拿得出手的宝贝。不过,唐惜春有一样好处,人家会烧菜,唐惜春不仅菜烧的好,他还会做面食,就准备亲手做长寿面给太妃吃。一大早上挖了几根笋回来做浇头用。 等唐惜春在厨房忙活好又换了身鲜亮衣裳到太妃那里去的时候,周湄竟也来了,周湄一见唐惜春便哆嗦着笑起来,唐惜春觉着奇怪,问,“阿湄,你笑什么?” 周湄笑了一阵,方道,“我一见惜春就想到件皓五同我说的一件趣事,太妃一定不知道。” 蜀太妃看着一屋子花样美男,凤心大悦,兴致亦佳,“什么趣事让汝宁记到今日犹这般好笑?” 周湄笑,“那还是正月的事儿了,惜春跟付六打架不是给人脑袋上敲了一下子么,我与皓五去看望惜春……”话到此处,周湄不禁弯了唇角,忍笑继续道,“当时皓五看小唐懵懵懂懂的,就跟小唐说了下付家的来历。兴许是我说多了付家如何了不起,小唐恼羞成怒,大吼了一声‘姓付的有什么了不起,老子还是皇室后裔!唐太宗的后代,大家都是姓唐的!’” 轰堂大笑。 见大家笑作一团,唐惜春既笑且窘,辩白道,“咱们大凤朝皇帝都是姓凤的,我推断了一下,才觉着唐朝的皇帝大约是姓唐的,谁知就推断错了呢。谁还没个错的时候呢,有什么好笑的。”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更惹人笑,连凤真这般不苟言笑的人都不禁弯了弯唇角,端起茶呷一口,挡住脸上神色。 唐惜春只得给大家笑了一回,到中午开宴,蜀太妃笑,“还是头一回有人亲手给我做寿面,惜春手艺不错。” 唐惜春笑,“这是我早上新去挖的笋,看到有荠菜鲜嫩就也掐了些,这两样都是时令山菜,现在吃正当好。” 凤五笑,“以往在医书上看到有提过荠菜,说来还是头一遭见。” 唐惜春一笑,“这个是野菜,你怎么会知道呢?我小时候,每到春天我娘就会带着我去田里挖来吃,和上肉馅儿做鸡汤馄饨也超好吃啊。”说着,唐惜春还情不自禁的吸了吸口水,对蜀太妃道,“荠菜还有的剩,等晚上我包些馄饨给师父尝尝。” 蜀太妃笑,“好,真是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我天生做饭就好吃。”唐惜春道,“要不是师父你教我星象,我以后兴许能成为一个厨子。” 凤五笑,“惜春你从哪儿学的做饭哪?面食什么的,汝宁都不大会。” “不用特意学,看看也会了。”唐惜春道,“就跟你们念书特灵光似的,我听说你们都是过目不忘的,我做饭比较过目不忘。不过,也只会做些简单的小炒,太讲究的也做不来。” 凤五道,“你这浇头该多放些肉,味道再重些就更好吃了。” “那是你的口味儿,又不是师父的口味儿。”唐惜春道,“师父喜欢清淡鲜美。” 诸人说说笑笑的吃了一餐饭,及至太妃去休息,唐惜春问,“阿湄,有给你准备休息的地方吗?” 周湄道,“我去凤五那里,你要不要一起?” 唐惜春打个呵欠,“我得回去睡觉了。”与周湄凤五说了几句话,唐惜春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唐惜春一回去,阿玄就迎了上来,端了醒酒汤给唐惜春喝。 唐惜春笑,“没喝几杯酒。” “大爷只当漱漱嘴里的酒气。”劝唐惜春喝了半盏,阿玄问,“已经备好水了,大爷现在要沐浴么?” 唐惜春喝过酒后喜欢泡个热水澡睡觉,点点头,唐惜春问,“阿玄,有没有吃我做的面。” 阿玄抿嘴一笑,“吃了,很好吃。我记得小时候,每到春天太太都会带着大爷和奴婢去田里挖荠菜,有时这样配了笋和肉丝做面浇头,也会和了肉馅儿包馄饨,下到鸡汤里面,煮多少大家都能一下子吃光。” “是啊。”唐惜春道,“今天我掐了很多荠菜回来,厨下还有,等晚上我包馄饨,咱们一道吃。” 阿玄问,“大爷,这都是在青云观学来的吗?” “哪里用刻意去学,看看也会了。” 阿玄笑,“大爷做的跟太太当年做的一个味儿,太太烧饭也很好吃。” 想到小时候,唐惜春不禁笑,“是啊,那时老爹在外吃到什么好吃的,必然要带娘再去那饭店里吃一次,娘尝尝味道,回来就能做的差不离。” 见两人有说有笑忆从前,红裳出去唤了粗使侍女准备好沐浴的东西,请唐惜春过去沐浴。现在唐惜春泡澡时并不要人服侍,红裳与阿玄在外间等着,红裳笑,“原来妹妹与公子是自小就在一处的。”难怪唐惜春与阿玄这样亲近了。 阿玄笑,“我自小被家里卖了,后来因故损了容貌,年纪且小,牙婆子看我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正赶上太太要给老爷买书僮,牙婆子干脆把我做个搭头一并卖给了太太。那时大爷年纪也小,我给大爷做个玩伴。” 红裳道,“妹妹这样的好相貌……” 阿玄拂起额前流海,额角一块铜钱大小的烫疤丑陋狰狞的伏在白净的皮肤上,红裳顿时变色,阿玄一笑放下,“旧伤了。” 红裳忙忙安慰阿玄道,“这也无妨,娘娘认得神医,到时妹妹托公子问问,说不得有法子消了去呢。” 阿玄笑的淡然,“我都惯了,反正平时掩着也看不到。” 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红裳是上清宫的侍女,阿玄属于空降兵。唐惜春脾性粗率,平日里并不留心屋里侍女如何,因他待阿玄一向亲近,红裳难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更兼阿玄年纪虽小,却生的相貌过人,为人处事皆张弛有方,哪怕红裳在上清宫多年,面对突如其来的阿玄都有些微微的紧张。 不过,红裳是个聪明人,心里再怎么翻江倒海,依旧本本分分的做事。阿玄新来,该指点阿玄的地方,红裳没有一处不尽心的。 如今见阿玄相貌有暇,不知怎地,往日心里那些积郁好像忽然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去。红裳待阿玄竟然更添了几分亲近,阿玄自然不会拒绝红裳的好意。 唐惜春自不会了解侍女的小小心思,他午觉醒后当真去包了许多馄饨,着人往蜀太妃那里送了些,也给凤五他们送了一份,余下的自己带回院里,阿玄红裳皆有份。 三月天犹寒,唐惜春吃得浑身暖洋洋,感叹,“冷天吃馄饨真是对景。” 红裳笑,“公子手艺当真是好,比咱们上清宫的厨头做的还好。” 唐惜春笑,“少拍我马屁,我要是能做的比大厨都好,大厨也不必混了。应该说,在公子里面,我菜烧得最好。在大厨里面,公子出身最好。所以,这馄饨才格外好吃。” 红裳笑声清脆,“公子不信只管问问玄妹妹,是真的味儿好。” 唐惜春有一搭没一搭的同红裳说笑,就有凤五院中侍女过来相请,唐惜春笑,“我刚用过饭,跟凤五说一声,就不过去了。” 那侍女笑,“我家公子说料想唐公子已是用过晚饭了,只是今日难得周公子、真公子都在,请唐公子一并去听听曲子,谈笑玩耍而已。” 唐惜春摆摆手,“行了,照我的话跟凤五回就可以了。” 侍女行一礼便告退了。 红裳劝道,“公子,既然五公有意相请,公子焉何不去玩耍会儿?” 唐惜春道,“我看阿湄凤真并不常来,他们或许有正事商议,我在一畔,并不合宜。”他不是白活了一辈子,若是真有意相请,不会现在才谴侍女来说。估计是凤五见他打发人送了馄饨去才想起他来。 红裳笑道,“五公子现在只是偶尔住在上清宫,大多还是在外头,见周公子与真公子是寻常。倒是公子,您不是天天看星星,就是在天演阁忙,能见公子一面才是难得。五公子大约是想与公子亲近的意思。” 唐惜春笑,“这样啊……” 他知道那些贵公子们,举止谈吐总是温文尔雅,待人处事样样妥帖周全,其实内里矜持清傲,寻常人难入其目。唐惜春觉着自己就是再长八颗头也跟凤五他们不是一路人,平日里君子之交淡如水就罢了,若是他拿着棒槌当了针,简直对不起他天赐猫命。 晚间无事,唐惜春叫了阿玄红裳一道玩儿纸牌,凤五竟然亲自来了,笑着打趣道,“我说怎么请都不去,原来是有美在侧,惜春你舍不得去啊。” 唐惜春丢开纸牌,笑,“你何必亲自来,我又不是与你客套。” “侍女请不动你这尊大佛,我只好亲自来了。”凤五拉起唐惜春的手,“走吧走吧,你还真跟我摆起架子了。不是白请你,还有事跟你商量。” 到这个份儿上,唐惜春只好重换衣裳重整衣冠随凤五去了。阿玄想跟,凤五笑,“放心,我怎么把你家大爷带走的,再怎么把他送回来,断少不了一根头发丝。” 凤五撑着伞,把灯笼给唐惜春提,及至出了唐惜春的院门,凤五方低声道,“凤真在蜀平侯府当家做主的人,你们头一遭相见,莫做孩子气扫他面子。” 唐惜春道,“是你请我,我去不去也扫不着他的面子吧?” 凤五好笑,“那你别扫我面子成不成?还是说我没一早给你下个帖子,你挑我的理了?” “我是觉着你们说的,我大概都不懂。我懂的,你们又不懂。”当真是没共同语言哪。 “没事没事,你尽管跟凤真讨论算术题吧,他算术好的很。” 唐惜春没心没肺的问,“他怎么没拜师父为师哪?”当然,就凭蜀平侯府那老中青三代沈姓婆娘,估计蜀太妃也不会收凤真为徒。 绵绵雨幕中,灯笼的微光映出凤五一个模糊的笑容,“你以为谁都你的运气。”凤五忽然问,“惜春,你不喜欢凤真吗?”唐惜春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却不见他与凤真说个一字半句,两人都冷淡的很。 唐惜春随口道,“没啊,怪可怜他的。” 此话何意? 凤五看向唐惜春,唐惜春道,“长成那个模样,实在是怪可怜的。” 唐惜春对着漫天夜雨感叹,“男人生成凤真那样,已经不是漂亮,而是一种身体缺憾了。如凤真,我真怀疑他对别人说自己是男人时得脱裤子加以验证,才能让人相信他不是女扮男装。” 凤五忍笑,“快闭嘴吧。” 眼瞅着到了凤五的院子,唐惜春识时务的闭了嘴。 其实就是吃吃喝喝听听侍女唱唱小曲儿,不知是不是说人坏话的原因,唐惜春总觉着凤真时不时的就瞟他一眼,直瞟得他寒毛直竖,浑身的不自在。 待酒残夜半,打发侍女下去,凤五道,“我这里屋子有限,惜春,让阿湄到你那儿凑合一夜吧。” 小事一桩,唐惜春很痛快的应了。 凤真道,“我去惜春那里,阿湄,你在五叔这儿吧。” 唐惜春瞪圆双眼,使劲儿的瞅凤五:这是咋回事!刚咱们不是这么商量的吧! 凤五仿佛忽然瞎了,硬是对唐惜春的眼色视而不见,一径笑道,“那也好,你们这样投缘。” 凤真起身,对唐惜春道,“走吧。”那种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哟,仿佛是回他自己院子似的。唐惜春心里不大自在,却是立刻摆出一幅欢喜非常的模样,唤道,“真师侄,等一等师叔嘛。” 凤五险些呛着,凤真回头盯了唐惜春一眼,唐惜春厚着脸皮一笑,蹿过去一把拉住凤真的手,“来来,师叔带你过去。看着些脚下哦,雨大水多,小心踩了滑。” 待唐惜春与凤真手拉手的去了,凤五感叹,“我发现惜春实在是个很有胆的人。” 依旧是唐惜春打着灯笼,凤真撑伞。 凤真似乎不习惯跟人离的太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还能塞下一个,唐惜春只得不停的说,“你离我近些,伞给我点,我都淋着雨了。”没个三五步,凤真又离的八丈远,唐惜春气的一把捞过他的胳膊,自己贴上去,怒,“你离老子近些成不成!又不是女人!还怕老子占你便宜啊!” 凤真抿着唇不说话,待回了唐惜春的院子,唐惜春一看,凤真大半个身子都淋得精湿,气道,“你看看你看看,说叫我离我近些,总是自己跑远。哎呀,头发也湿了。”雨水打湿发际,更衬得乌眉黑目,如慑魂魄。 唐惜春啧啧两声,从红裳手里接过布巾递给凤真,“来,擦擦干。”又问,“红裳,还有没有热水啊?你看阿真湿的。” 红裳道,“热水有,只是怕不够沐浴用了。奴婢再去茶水房看看,总有值夜的婆子。” 凤真道,“无妨,就这么歇了吧。” 唐惜春自顾自的换了软鞋,“嗯,爱洗不洗,反正你不洗,第二天肯定是个大馊脑袋,说不定还能发出两朵蘑菇来直接炒菜使呢。” 阿玄道,“红裳姐去茶水房,奴婢去五公子院里看看,真公子的衣裳也湿了,瞧着真公子与五公子身量相仿。” 唐惜春问凤真,“要不要去啊?” 凤真对阿玄道,“有劳。” 唐惜春哼一声,“算你识趣。”两个大丫头都去干活了,唐惜春换过衣裳见凤真就这么半身湿的坐在椅子上,刚刚擦干的脸又给发间滴的水打湿。唐惜春说他,“你是不是傻啊,不会自己擦么?”只得过去拿布巾子给他擦,干脆的拆了凤真的冠,打散头发,擦得半干,又道,“先把衣裳脱了。” 凤真道,“一会儿沐浴时再脱。” “干嘛,还怕我看啊?”唐惜春坏笑,逗他,“不会真是女的吧?” 凤真板着脸道,“你这等矮瓜尚且是个男人。” 唐惜春竖起眉毛,“你说谁是矮瓜?” 凤真道,“屋里就一个矮瓜。” 若是别人这般找死,唐惜春早扑过去打一架了。奈何凤真生就一幅很不好招惹的模样,唐惜春只得选择别的途径挽回男人的尊严,他解释道,“我年纪还小呢,以后会长高的。” 凤真问,“多大?” 唐惜春道,“我今年才十六,而且,我腊月生日。” 凤真颌首,淡淡的报出芳龄,“十五。” “怎么可能?”唐惜春惨叫着望向凤真,凤真自椅中起身,随意一站,比唐惜春高出大半颗头去。唐惜春恨恨的瞪凤真两眼,道,“你长的可真老相!我都以为你二十五呢。” 凤真道,“你倒是挺像十六的。”说着就开始解衣裳,问唐惜春,“给我找件暂且支应的衣裳。” 唐惜春一个白眼翻过去,拿捏凤真,“没有!光着吧!” 凤真继续脱,外袍,里衣,大裤头……然后,他就赤.裸裸的光着让男人嫉妒女人发疯的身体面无表情又无比坦然的望着唐惜春。唐惜春恨不能自插双目,他直接都结巴了,“你,你,你,你等等……我的娘啊,你,你,你先给我钻被窝里去。” 在唐惜春看来,凤真非但有裸.露癖,他,他挑剔起来简直不是个人。他的丫环们辛辛苦苦的抬来热水服侍这家伙洗澡就不必说了,红裳一盏茶泡了五回,都不合乎唐真那条高贵的舌头的品味,一会儿嫌唐惜春屋子摆设不像话显得爆发,一会儿又说薰香难闻……再过一会儿,凤真散着一头鸦色长发,手把手的教起红裳如何泡茶,水要多高的温度,茶要闷多久才香色正好。又指点着阿玄把几件摆设移换了位子,重燃了熏香,新熏了被褥,把两个丫环使唤的心服口服脸颊微红,凤真方舒服的上了唐惜春的床。 唐惜春重生以来再没憋过这种窝囊气,他转身出了卧室,看到廊下摆着凤真的两只沾了泥的绣金刺银的靴子,二话不说抄了起来,对着隔壁院子嗖嗖飞过去,听到那院里啪啪两声响,唐惜春才算出了口恶气,笑眯眯的回屋睡觉。 凤真还在挑唐惜春,“你还没洗脚吧。” 唐惜春道,“老子从不洗脚。” 凤真惜字如金,“脏。” 唐惜春忍无可忍,怒道,“还不是你,一个人用八个人的水,不要说我洗脚!连阿玄红裳的洗脸水都给你用光了!” 凤真此方闭了嘴,将自己的被窝朝墙里挪挪,种种嫌弃,不言而喻。 唐惜春盯着凤真那张如花似玉惹人恨的脸瞧两眼,忽然伸手狠狠揪了一把,继而哈哈大笑,心情大好的钻被窝里去,喊一声,“阿玄,熄灯。” 凤真淡淡,“惜春,你是找揍吗?” 唐惜春半步不让,磨着牙道,“你这样没大没小,才是诚心找揍呢,叫师叔!” 唐惜春向来是五分钟入睡模范人物,凤真则难以入睡,倒不是他不困,实在是唐惜春睡熟时完全可以媲美武林高手,简直没有片刻安静,说梦话巴唧嘴乱踢脚打呼噜还是小事,最让凤真受不了的是,唐惜春还无师自通的钻别人的被窝儿。 若是换了第二个人,凤真都能阉了他,可在蜀太妃的地盘儿上,唐惜春明显是不能轻易阉的,凤真只得忍了他。一直到三更天,忍无可忍又不能把唐惜春阉了的凤真只得把不知第几次钻他被窝的唐惜春抱在怀里并夹住双腿,这样唐惜春终于老实的打着呼噜。伴着唐惜春的呼噜声,凤真勉强入睡。 48、不良睡癖 凤真是给人笑醒的。 睁眼便看到凤五在床前,屋里还是灰蒙蒙的,凤真眯着眼睛,声音中犹带着三分睡意,问,“你怎么来了?” 凤五扫一眼枕着凤真手臂,睡的跟个死人的唐惜春,唇角微翘,“真服了你们,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 凤真抬着唐惜春的头,把自己的酸麻的手臂移出来,对凤五道,“衣裳递给我。” 凤真正在穿衣裳,唐惜春也醒了,在床上打个滚儿道,“小五,你非要凤真跟我睡,害我一夜失眠。” 凤真险些没吐了血,道,“你还没睡好?”什么叫颠倒黑白啊! “哎……”唐惜春又翻个身,见凤真正背对着他系裤子,唐惜春这臭流氓坏心眼儿一起,猛的给他往下一拽,嘴里“哟吼――”一声怪叫,挥手就往凤真屁股上啪的来了一记响的! 凤五直接把手里的茶砸到了地上,抖的椅子都坐不住,险没一屁股摔到地上去。凤真急手夹脚的拽起裤子,唐惜春缩床角落里去,嗷嗷叫,“小五小五!救命救命!” 若不是凤五拦着,凤真非宰了唐惜春不可! 唐惜春心有余悸的摸着自己的小脖子,劫后余生又庆幸无比的吃着早饭,还时不时的巴结的给凤真夹个小豆沙包递个白肉胡饼什么的,劝凤真,“男子汉大丈夫,师叔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莫要往心里去啊。” 凤真如同万年冰山坐在桌畔,不理会唐惜春,只跟凤五道,“我今天便回了。” “不多住两日么?” “不了。” 唐惜春给凤真添了碗桂圆粥,瞅眼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幕,自然劝道,“雨这么大,还是再住两日吧。打二月起,这雨一直断断续续的没停,河水爆涨,船家肯定也不乐意走的。路上连泥带水的,也难,你这么赶回成都府去,叫人怪不放心的。你看今天的雨这么大,要不等雨小些再走也行啊,天大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一刻。” 凤五跟着劝道,“惜春说的在理,等一等再回吧。” 凤真想想,便也应了。 虽然把凤真留下了,唐惜春私下跟凤五商量,能不能让凤真去凤五院里歇息,让周湄过来与他一道睡。凤五笑,“难得你们这样投缘?你把阿真撵走,他会伤心的。” “要是这么屁大点事都伤心,让他伤死心算了。”唐惜春道,“就这么说定了,你赶紧把他领回去。” 唐惜春把事情交待给凤五,就去天演阁忙去了,午饭都是在天演阁用的,到下晌才回来。晚上凤五差人叫唐惜春过去吃火锅。 唐惜春撑伞过去,笑,“这回倒是很有良心,知道在我还没吃饭的时候请我吃饭。” “省了某人东想西想摆架子叫我亲自去请一趟了。”凤五吩咐丫环先去温酒,道,“你成天窝在天演阁,摸牌都凑不到人手。” 唐惜春笑,“你少蒙我,随便找个丫环给你们搭把手,既摸了牌,还红袖添了香呢。”再说,有凤真这蜀中第一美男子,哪里用得着别人添香呢?唐惜春肚子里意淫一下,唇角弯弯的瞟凤真一眼,笑,“下次吧,下次摸牌叫我,虽然我没银子,要是有人给我出赌资,凑把手还是没问题的。” 周湄笑,“好个拢姑唤心阋坏劳娑兀拖瓤奁鹎罾础! “不是哭穷,是真穷。”唐惜春眼巴巴的瞅着鸳鸯锅里的高汤,见里面的红汤先开了,率先夹了一筷子肥瘦相间的羊肉放进去。 唐惜春绝对是实实在在的过来吃饭的,他也不大听别人说啥,反正喝酒时他就一起喝一杯,然后,就闷头忙着吃火锅。 直到唐惜春听凤五问凤真成亲的事,唐惜春抖了下,慢调斯理的喝口果酒搭腔,“真师侄要成亲啦?他不是才十五么?” 凤五笑,“十五成亲也不算早。” 唐惜春赤果果的视线穿透琳琅满桌的美味火辣辣的落在凤真裤裆部位,心说,虽然凤真个子挺高,但是,这么早就成亲,那啥发育好了没啊? 唐惜春思量片刻,很认真的建议凤真,“其实,师侄你年纪还小,书上说男子十六精水始固,多憋两年也无妨。我觉着,十八以后成亲比较好。” 你觉着,你是老几啊! 凤真道,“你不是也要成亲了么?我只是小你几个月。” 唐惜春筷子里夹着了一只鱼片啪的掉到了桌间,溅起几滴汤汁在唐惜春手背,微烫。唐惜春瞪圆了眼睛问,“啥?我要成亲?谁说的?” 周湄侧脸浅笑,“一直想问你,竟忘了这事。你不知道么?说是你舅家表妹,你外公舅舅都来了成都府,说你们今年就成亲的。” 唐惜春险些一头摔进汤锅里,呻.吟一声,“真是贱人哪……”他就是猫命重生也抵不住这些贱人一辈子接一辈子的盘算哪,好在有前世打底,唐惜春恢复的很快,叹,“想当年,我老爹小时候在老家那一片念书很有名气,我外公很有眼光,觉着我老爹以后兴许能念出书来有大出息什么的,在我老爹十六岁的时候就让人提亲,把我娘嫁给了我老爹。我娘跟我爹感情非常好,就是命短,我爹刚考出进士,我娘就因病过逝了。我爹在老家给我娘守孝的时候,我外公就打着让我小姨给我爹做续弦的主意。老爹没应,也不知外公怎么就炮制出了我娘给我订了表妹的亲事,简直是没影子的事儿。我娘病的时候,我跟祖母一直在她身边,我娘过逝前,我爹也在,要是有什么亲事不亲事的,我娘能不跟我们提一声?现在我舅舅把表妹带来又到处散播谣言,简直就是……”思量半晌,唐惜春才想到一个合适的词,他长声一叹,“简直是要要霸王硬上弓啊!”上辈子,他就这么被舅家糊弄着稀里糊涂又心甘情愿的娶了舅家表妹,唉,之后种种,不提也罢。 周湄笑,“你跟阿真倒是难兄难弟,阿真订亲的人也是他舅家表妹。” 唐惜春瞪大眼睛,“莫非阿真要娶的是沈家婆娘?” 凤真面无表情,周湄微微浅笑,唐惜春一声呻.吟,很同情的看向凤真,“你家老少四代难道都要娶姓沈的女人,你以后生了儿子干脆改姓沈算了。”想一想沈家婆娘的嘴脸,再对比一下蜀中第一美男子凤真,唐惜春当真觉着可惜,再三惋叹,“这也太不般配了,简直就是要一朵鲜花强插狗尾巴草嘛。” 凤五忍笑,“你在说自己还是在说阿真啊?” “当然都有啦。”唐惜春道,“不过我不急,甭管我外公舅舅怎么造谣,我死不成亲,他半点法子都没有的。阿真你还是想个法子,要是不喜欢还是缓一缓再说,成亲是一辈子的事,不好随便的。” 凤真仍旧像座面无表情的冰山,只是辣汤锅吃多了,唇愈红眉愈翠,“你怎知我随便。” “看你这模样,哪里像要做新郎倌儿的,一点喜气都没有。”唐惜春给凤真夹了一筷子烫好的山菇,自己咬着鱼肉吃,不时烫的咝咝抽气。 凤真盯着唐惜春刚刚被溅了汤汁的手,眼神之热辣,堪比刚刚唐惜春透视凤真裤裆之时,恨不能给唐惜春手上盯出两个洞来。唐惜春实在受不了凤真那眼神,连忙拿帕子擦了去,凤真仍是长眉不展,看个不停。唐惜春有些不高兴,心说这小子莫不是脑袋有问题,问,“你总看我手是怎么回事?” 凤真道,“你不洗洗吗?”汤汁擦擦也擦不干净的吧。 唐惜春打量凤真一眼,这小子从头到脚真是纤尘不染哪,心里已有分数。唐惜春十分不爽凤真这种龟毛的挑剔劲儿,哪里像个男人来着!遂筷子尖儿一转指向热腾腾的汤锅,正襟危坐的问,“阿真,你看我们的筷子都是直接下锅夹东西吃的。筷子上有啥,你知道吗?”见凤真脸色微白,唐惜春坏坏一笑,舌尖儿一卷就往自己筷子尖儿上舔了一口。 不待唐惜春把他“口水汤”的高论演说完,凤真已是脸色剧变,一道残影掠过,厅中已不见凤小真,唐惜春哈哈大笑。 凤五摇头,“惜春,你真是……” 唐惜春笑,“给他治治少爷病。” 作弄了凤真一回,唐惜春吃饱喝足,小酒也足饮了半斤,醺醺然矣。 他坐在榻上听凤五几人说话,越听越无趣,不觉神思飞远,就被谁推了一下子,唐惜春回神,望着身边的周湄问,“啊?什么事?” 周湄无奈,“惜春,咱们回去歇了吧。” 唐惜春睁开迷迷蒙蒙的一双桃花眼,道,“没事,你们接着说吧。” 凤五笑,“呼噜打的山响,口水都流出来了,惜春,做什么美梦了这样香甜?” “胡说,我根本没睡着,就是打个盹儿。”唐惜春摸下嘴角,瞪凤五,“哪里流口水了?” 周湄起身,“走啦走啦,看你困的。” 唐惜春掩着唇打个呵欠,懒洋洋的跟在周湄身后,“那就去睡觉吧。” 唐惜春觉着周湄比凤真平易近人多了,从不会在他屋里挑东捡西,丝毫没有凤真大少爷的龟毛病。只是一夜被人掐醒n多次,唐惜春也火了,怒道,“你能不能别总掐我!老子要睡觉!” “快滚出去!”周湄揉着眉,“娘的,又不是美女,别一次次的钻老子被窝!跟你说,钻也是白钻!” “我根本没钻!这分明是我的被窝!”唐惜春死活不承认,他身子微微撑起,一个翻身准备爬到床里侧去睡,因困顿未醒,手上也没啥劲失了水准,还没等唐惜春翻到床里侧,一下子压在周湄身上。周湄七手八脚的将唐惜春推个四脚朝天,摸摸身上的鸡皮疙瘩,“惜春,你莫不是想对我霸王硬上弓!” 唐惜春给周湄粗暴的推翻,脑袋磕了床角一记,揉着额角道,“我上也不上你这样的。”扯起被子自己裹好,唐惜春没五秒钟便又呼噜呼噜的熟睡过去。 周湄只好捡起剩下的锦被重新安枕,想着这回自己睡床外侧,唐惜春应该不会再钻他被窝了吧。不想半梦半醒半入睡间,唐惜春又扒了过来,周湄绝世武功都给唐惜春折腾的泄了气,只得任唐惜春八爪鱼似的缠着,心下又时时不在提防,失怕一不留神给唐惜春走了旱道啥的。 49、可想而知 凤真周湄待得天晴便回了成都府,那会儿唐惜春在天演阁忙,等晚上回自己院里才知道两人走了。又过几日,凤五也离开了。 唐惜春并不觉着如何,关键是天晴了,他每天忙着观星记录,又天生心肠简单,只能顾得上一件事,故此根本无暇顾及凤五几人是走是留。直到五月是唐老太太的生辰,唐惜春必然要回家的。 早提前跟蜀太妃打了招呼,辞行时唐惜春又赂霭肴眨溃笆Ω福任一乩次颐且徊13菟惆 ! 蜀太妃笑,“说了一千八百遍了,我既不痴也不聋,难道还记不住?”又道,“你的寿礼我已经命侍女备好了,都装在了车子里。” 唐惜春怪不好意思地,“我不能孝敬师父倒罢了,师父总是给我这许多东西,真是一个徒弟三个贼啊。” 蜀太妃给他逗的一乐,笑,“少说这样的话,给你,你便只管拿着,我并不缺这个。” 蜀太妃总是对他这样好,唐惜春很是感动,他情不自禁的上前抱住蜀太妃的双肩,亲昵的蹭蹭太妃的脸,腻腻歪歪地,“师父,你对我真好。” 蜀太妃伸手去推唐惜春的脸,笑嗔,“唐惜春,你这混账,赶紧松开我。” “抱一抱可怎么了,你是我师父啊。唉哟唉哟――”耳朵被揪住,唐惜春大头给蜀太妃拧着耳朵拎开,蜀太妃笑斥,“你再这样不老实,我可要教训你了。” 唐惜春揉着耳朵,嬉皮笑脸的抱怨,“师父,你怎么能揪男人的耳朵?风度风度,你的优雅风度!” 蜀太妃笑骂,“赶紧滚吧,再贫嘴我可叫人打你板子了。” 唐惜春作个揖,“那我就去了,师父莫太想我,十来日我就回来的。”待直起身子,唐惜春摸摸颈项,疑惑道,“师父,你说怪不怪,我总觉着脖子这里凉馊馊的,你这屋里也没开窗啊。” 蜀太妃笑,“觉着脖子冷多穿两件衣裳。” 唐惜春心性粗率,并未多想,又跟蜀太妃逗趣两句,便走了。 待得唐惜春走远,蜀太妃道,“惜春不过孩子脾气,靖安,你莫如此杀气腾腾。” 蜀太妃宝座的十二折山水屏风后走出个青年男子,那男人看模样不过三十岁上下,淡淡道,“若不是看他还算老实,今天他就走不了了。” 蜀太妃并未多理会此人。 唐惜春欢欢喜喜的回了家,眼瞅着就是老太太的寿日,家里自然热闹的很。门房见他家大爷宝车轻裘的回来,连忙出门相迎。 唐惜春跟门下给奴才交待一声,自己就要带着阿玄去见老太太。阿玄笑,“大爷且先去给老太太请安。这满车的东西,侍卫不清楚门下不明白的,还是我看着安排好了才算妥当。” 唐惜春一笑,只得自己先去了。 唐老太太早盼着孙子,一见唐惜春脸上便笑开了花,“我正念着你,可是回来了。” 唐惜春先给老太太请了安,转身在老太太身边坐了,笑,“我也想念祖母,我看看,唉哟,这才三个月不见,怎么看都觉着祖母又年轻了啊。” 唐老太太哈哈大笑,“又哄你祖母呢。”关切的问,“路上可还顺利。” “都好,有侍卫一路护送,顺利的很。”唐惜春接下侍女捧上的茶,笑,“只是要安排下侍卫的住宿。” 唐老太太笑,“这哪里要你操心,一会儿你太太过来,我跟她说一声就是了。” 祖孙两个欢快的说笑,旁边突然插来一个突兀的声音,“这就是大外甥吧?” 唐老太太拍拍孙子的手,笑道,“看,我一见了你就乐糊涂了。忘了跟你说,你外公外婆舅舅们来了。好几年不见,这是你大舅母,还记得不?” 怎么会不记得? 就是化作灰也记得! 唐惜春早便得知舅家来成都府的事,已有心里准备,含笑起身,有模有样的行一礼,“惜春见过大舅母,大舅母好。” 刘大太太身上带着浓浓的土鳖气息,头上已是插金戴银,衣裳瞧着也鲜亮,定是新裁的。此时见着唐惜春这般俊俏挺拔的美少年准女婿,竟是喜的脸上微赤,连声笑道,“好好,外甥也好!”一把拉过身边坐着的十八岁的女孩儿,道,“这是你菊姐姐,你亮弟弟、海弟弟跟着夏哥儿去学里了。” 这就是他前世的妻子,刘菊正大胆的打量着唐惜春,微黑的脸上没有丝毫怯意,眼睛里满是亮闪闪的精光。唐惜春唇角翘起,再行一礼,“表姐。” 刘菊忽然脸上胀红,慌乱的回礼,“表弟。” 唐惜春问,“怎么不见外祖母?” 刘大太太叹道,“老人家年纪大了,乍到了蜀中,有些水土不服,这些天都在喝汤药哩。” 唐惜春笑道,“早听说外公外婆来了成都府,我带了些药材回来,原就是为了孝敬两位老人家。一会儿我就给外祖母送过去。” 刘大太太笑,“见着外甥,你外婆一高兴,定会百病全消。” 唐惜春笑笑,不再说话。 倒是唐老太太问,“你在上清宫,如何知道你外公他们来的事?” 唐惜春笑,“三月正是师父的寿辰,阿湄凤五都去了上清宫给师父祝寿,阿湄跟我提了一句。” 唐老太太笑,“我说呢。既是你师父寿辰,怎么不着人回家说一声,家里也给你准备些寿礼送去。你若无所献,面子上岂不是过不去。” 唐惜春笑,“先时也不知道师父寿辰在三月,那会儿不是总下雨么,想跟家里说有些来不及,我给师父弄了些小玩意儿,师父也不怎么在意这个,心意到了就是。” 唐老太太笑,“太妃宽宏尊贵,真是再好不过的人。”就是命不大好,遇到那一帮子沈氏婆娘。 屋里正说着话,罗氏便到了。 唐惜春瞪大眼睛一瞧,咦,怎么肚子不见了? 唐惜春惊诧不已,直愣愣的问,“莫不是太太生了?” 罗氏笑出声来,“真是傻话。你小妹妹已经一个多月了,你在山上,就没打扰你。” 唐惜春笑,“可真是大喜事,咱家正缺女孩儿呢。名字老爹可取了?” 罗氏笑,“取好了,随着你跟惜夏,叫惜秋。” “这名字也好。”唐惜春笑,“一会儿我去瞧瞧大妹妹,这可是咱家的嫡长女,太太的小棉袄啊。” 罗氏笑的更是开怀,“惜春这张嘴,一开口只有叫人喜欢的。我早预备着你这几日回来,屋子都收拾好了。连带着客房收拾了几间,不知有没有跟着你回来的侍卫?”上次过年唐惜春回来就是侍卫护送,听婆婆说上清宫是个极了不得的地界儿,若非那会儿她月份大了不好远情,定也要跟着去开开眼界的。 唐惜春笑,“我刚还要跟太太说呢,太太却是都为我想到了。正是有几个侍卫与我一道回来,太太看着随便将他们安置了吧。” 罗氏应了,道,“你外公他们也来了,如今家里热闹极了。先时说等老太太的寿宴过了,去庙里给你母亲做法事,你这回回来多呆几日才好。” 唐惜春笑道,“原就预备着多呆几日的。我既回来,太太有什么跑腿的事只管交待我做就行。” 如今唐惜春长进,罗氏笑,“你父亲每日去衙门,少不得要你跟着忙活的。不过,这两日也没什么事,你既回来了,原来交往的朋友也都去打声招呼才好。我叫你的小厮预备着伺候你出门,若有要走礼摆酒的事,只管来跟我说。” 唐惜春皆应了。 刘大太太忽然笑道,“你太太真是个周全人。” 唐惜春笑,“太太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出身帝都侍郎府,书香门第,自然周全。”唐惜春当然不是多喜欢罗氏,不过,相对于罗氏,他更厌恶刘家这一家子,真是除了他亲娘没一个好的。罗氏不管怎么着,总是唐惜夏的亲娘,如今又生了唐惜秋,好与不好都轮不到刘大太太来评断。 罗氏实未料到唐惜春能维护她一二,心下惊喜的同时,嘴里已柔柔道,“我既嫁给老爷,惜春一样是我的孩子,我待他们兄弟都是一样的,凡是我心所力及的,自然都会给孩子们预备下,说什么周全不周全的,不过天下母亲的心罢了。”说着,还满是慈爱的看了唐惜春一眼。 唐惜春给蜀氏麻了一下子。 刘大太太在乡下也是个角色,笑道,“是啊,继母做到妹妹这样的,实在是罕见。” 罗氏顿时不悦,她虽是继母,但,她也是唐盛的正室,出身也好,并不是什么侧室姬妾之流。按理,刘家身为刘氏的娘家,与她只有彼此客气笼络于她的,为的是叫她好生照顾唐惜春。不想遇到刘家这样的奇葩人家,一味的要挑拨她与唐惜春的关系,生怕唐惜春亲近她这个继母似的!好在刘家人来了这些日子,她也见惯了这些人的不成体统。都说唐惜春的生母是再贤良不过的妇人,真不知娘家怎么都是这些个妖魔鬼怪样! 唐老太太不动声色的笑,“我这媳妇的确是极好。不是我自夸,外头人也都这样说,如今连你也这般赞同,可见的确是好。” 罗氏笑,“老太太赞的我脸都红了。” 唐老太太侧身望向罗氏,颌首而笑,“这是你应得的,俗话说,子孝不如媳孝,你很好。”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唐老太太一语暖心,把个罗氏感动的险些红了眼眶,深觉自己这十来年也不算白白操持。如今唐惜春改的明白了不说,婆婆也知她的情。自打生了女儿,与丈夫的感情也愈发的融洽了。 唐老太太笑对唐惜春道,“你也歇了这一会儿了,去看看你外祖母吧,她也一直念着你。” 刘大太太立刻道,“我带外甥过去。”又唤女儿,“菊姐儿,你也跟我一道过去服侍你祖母。” 望着刘大太太母女两个,罗氏心下冷冷一笑,真是癞□□发了疯,竟想吃天鹅肉!先时唐惜春纨绔不说,如今唐惜春已经明白过来。虽说念书上不大灵光,却很有运道的拜了蜀太妃为师,将来自不愁没有前程!刘家这等门户,竟然妄想把闺女嫁给唐惜春!还到处胡乱散播谣言,连她这个做继母的都看不过眼去,丈夫与婆婆的心情可想而知了!她暂忍了这一口闲气,倒要看看这家人如何得偿所愿! 50、忆慈母 “我可怜的孙孙啊――” 仿若晴天霹雳的一声嚎啕让唐惜春恍如身在梦中,他刚进屋,尚未来得及问候外祖母刘老太太一二,原本躺在床上的刘太太一见他便立刻龙精虎猛的掀了被子自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抱住唐惜春便放声哭唱起来。 其中哭唱内容如下,“我这可怜的孙孙儿啊!可怜你七岁就没了亲娘啊!我在老家日也想夜也念!就是不放心我的孙孙儿啊!没个亲娘守着看着,不知这几年我的孙孙儿吃了几多苦楚哩!” 刘老太太一面哭一面唱,那叫一个抑扬顿挫,还带着节奏音调,颇有几分婉转动听来着。其实这倒也不怪,据说刘老太太年轻时便唱得好曲子,就是靠一幅好嗓子拿下了小地主出身的刘老太爷,成功的由农家女晋升为小地主婆。 后来刘老太太还将这不传秘技传给了两个女儿,已嫁的小姨会不会唱曲子唐惜春不清楚,不过唐惜春知道自己亲娘也是一幅好嗓子,彼年夫妻恩爱,还常常一人弹琴一人歌唱,称得上比较贫穷的神仙眷侣了。 听刘老太太哭唱了这么一套,唐惜春想吃人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见唐惜春并没有激动感动的反应,刘老太太便自发停下唱词,改为握着帕子抽咽,眼睛带着一丝泪的,悲悲切切的问,“我的孙孙,这些年你过的可好?” 唐惜春扶刘老太太坐回床上,他自己捡了张椅子坐,扫一眼胸前给刘老太太沾湿的衣襟,唐惜春只是淡淡一笑,眼睛扫过刘老太太住的这间屋子,见一应摆设都很不错,遂带着三分冷淡三分优雅笑道,“外祖母也知道的,祖母父亲向来疼我,就是太太也没有对我不好的地方,劳外祖母记挂,我过的很好。” 刘老太太一番哭唱开腔打好了底子,谁知唐惜春未按照刘老太太心里设定好的戏路走,于是,刘老太太满腹机谋未曾施展就先折了戟。好在,刘老太太反应迅捷,立刻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样样都好,我也就放心了。这样,到了地下,我也能去见你娘了。”说着,又是泪水盈眶。 刘大太太用帕子沾一沾眼角,也跟着干打雷不下雨的泣道,“外甥这样出息,妹妹定是放心的。只是,到底没个亲娘照应,想想就叫人心疼。” 唐惜春只管听这婆媳一唱一和,倒是刘菊端来盏温茶,柔声笑道,“表弟来了这半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表弟尝尝这茶。” “多谢。”唐惜春接了,轻呷一口,再抬头时,刘氏婆媳已是换了神色,刘大太太拉了女儿到唐惜春跟前,笑问,“外甥还记不记得你表姐,你们小时候常一起玩儿的?” 唐惜春道,“不大记得了。”他小时候与刘家姐弟玩儿的时候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跟阿玄一起玩耍。 刘老太太立刻说刘大太太,“那会儿惜春不过是奶娃娃,哪里记得这些事。”刘老太太拉着唐惜春的手,笑呵呵地,“记不记得有什么打紧,你们是嫡嫡亲的表姐弟。以前你娘活着的时候,可是拿你表姐当自己亲闺女一般。” 唐惜春只笑不言,刘老太太慈爱的望着唐惜春,语重心长道,“如今你也长大了,有些事该叫你知道了。惜春,你知不知道,你娘临终前是给你订下过一门亲事的。” 唐惜春淡淡道,“外祖母说的是表姐吧。” 刘老太太既惊且喜,望了眼同样既惊且喜的大媳妇,笑道,“我的孙孙儿竟然知道!” “我在上清宫就听人说了,外祖父舅舅们到处跟人说我已经与表姐定了亲事的。” 唐惜春这样说话,显然是不能令刘家婆媳产生任何羞愧的情感,她们原就是打得先在名声上坐实此事的目的,到时举城都知道唐惜春与舅家表妹订过亲,那么,唐惜春除了刘菊,还能娶谁呢?唐家大少奶奶的位子,本就该是他们刘家的! 刘老太太连声问,“那你的意思呢!” 唐惜春唇角一翘,随手搁置了茶盏,一掸衣衫道,“此事已传的满城风雨,自古婚姻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然要问问父亲的意思,焉能自己做主。” 刘老太太抓紧唐惜春的手,浑浊的双目灼灼的盯紧唐惜春的眼睛,沉声道,“惜春啊!这可是你亲娘临终前的意思!” 唐惜春依旧不改初衷,道,“外祖母,我娘病重时,我一直都在她身边。我那时虽小,也是记事的,我从没听我娘提过与表姐的亲事。外祖母还是少糊弄我,难道我娘临终前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我娘只是叮嘱我爹照顾我,并跟我爹说,小姨不是良配,不叫我爹娶小姨做继室!” 刘老太太没料到唐惜春记性这般好,而且言语话间,简直半丝破绽都不露。刘老太太到底见多识广,顿时不再往婚事上说,只是怔怔的流下两行老泪,握着唐惜春的手道,“你娘始终不明白我的苦心,当年我那样说一心都是为了你啊。你这孩子心地好,什么都不说,难道外祖母就知道么?你爹总是打骂训斥你,你细想一想,他何曾那样对待过惜夏呢?若你有个亲娘,他再不会如此的。若你小姨真给你做了娘,也万不会让你爹如此的。你娘若泉下有知,知道你吃了后娘这么多的苦头,还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子,她也就能明白我的苦心了。” 唐惜春笑,“天底下哪个做儿子的没被老子管教过,难道舅舅们没被外公教训过?我做过许多糊涂事,我爹肯管教我,教我个明白道理,都是为了我好。那是我亲爹,难道他不盼着我好?若无父亲管教,我也没有今日了。” 刘老太太道,“你这孩子,当真是与你娘一样的心善,哪知人心险恶呢?你想一想,你娘在的时候,你何曾挨过你爹的一根手指。他教训你,皆是从你有了后娘才开始的吧。” 这话倒没冤了唐盛,唐惜春小时候,唐盛拿他当个宝贝蛋,更兼唐盛要忙于科举,其实也不大有心情管孩子。何况,那会儿,刘氏还在。 唐惜春纵使淘气,在刘氏嘴里也只是小孩子的顽皮,纵使念书不成,在刘氏的眼里也只是小孩子心性不定,刘氏守着唐惜春,有着无数的耐心教导儿子。待唐盛娶了罗氏,罗氏怎会有刘氏的心呢?唐惜春又不是什么聪明人,早便嫌恶罗氏,关系一日日恶化,直至水火难容。唐盛是真心疼他,对他冀望极深,唐惜春越是不争气,唐盛越是恼怒,自然少不了责罚。 其实,刘家会这样心心念念的啃定唐家这块肉骨头,还有一个原因,当年唐家的确是沾了刘家的光。 说来,唐惜春的生母刘氏当真是个很有些本领的女人,她生的灵巧,心性也机敏,当初刘老太爷看中唐盛这支潜力股,要刘氏嫁给唐盛。那会儿唐盛才十六,刚刚考了童生,年纪实在不大,尤其在乡下,人们普遍成亲晚,没几个十六就成亲的。当年唐盛十六就考了个童生出来,搁在村里绝对是大事盛事!据说刘老太爷见他年小俊俏,又有几分才学,便偷偷请了算卦先生背地里给唐盛算了一卦,当下卜出极好的卦相来。刘老太爷当时喜的眼睛都红了,更是拿定主意,非要女儿嫁唐家不可。据推测,当年刘老太爷的种种心情,完全可以媲美吕雉他爹将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个死地痞臭流氓刘邦的心情!当然,唐盛绝对没有刘亭长的造化! 奈何唐家那会儿实在穷,唐老太爷早早过逝,为了供唐盛念书,唐老太太每日忙着挣钱仍是把当里当卖个精光,说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完全不是谦虚。但,就这么着,唐老太太憋着一口囊气,心高气傲的并不愿意给儿子娶个小地主家的闺女。 刘氏在家听父母说了唐家的亲事,初时倒没说什么,都是一个村的,她也认得唐小书生,就是见的不多。刘氏又偷偷的跑去见了唐小书生一回,一个是村里一枝花,一个是村里一株草,两人当下就看对了眼,私下结了个花草良缘来着。结果,刘氏回了家却是撂了脸,只说唐家穷,死活不乐意。 此时,唐老太爷已将唐小书生视为盘中肥肉,焉能便宜了别人?当下立刻允口多给陪嫁!刘氏这才缓了颜色。刘氏当年的确是带了些个陪嫁过去,现在瞧着不多,但,刘家也只有六百亩地,刘氏硬是割了二百亩做了陪嫁,余下家俱细件就更不必细说了,反正当时刘家为这个险些打翻了天。 刘氏为人委婉机敏,当然,姿色也不缺,虽是村姑出身,却懂音律会唱小曲儿,因此还颇识得几个字,没几日就把当时没见过啥世面的唐小书生炼成个绕指柔。不过一二年又添了唐惜春,兴许是生孩子的年岁太早,刘氏生产时很是艰难,好在侥天之幸,母子俱安。只是从此,刘氏的身子便不大好了。 刘氏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她立意要丈夫进取,把家里打点的妥妥当当,不叫唐盛操一点心。唐盛考举人考进士,拜师进学念书交际,这些银子,都是刘氏拿出来的,唐盛能在二十二岁便高中传胪,刘氏功不可没。就这样,刘氏在病笃之时,也未以恩情相邀,反是拒绝了娘家人的提议,不欲妹妹给丈夫做继室,她流着泪与丈夫说道,“我知你必不忘情于我,我亦舍不得你。只是,奈何天不假年,若你没个妥当人照顾,我再不能放心。二妹性子糊涂,绝非良配。我父母私心作祟,并不为你着想。相公多年苦读方有今日,相公是我的男人,我还有一口气在,也不能叫人盘算于相公。我听闻帝都多淑女,凭相公的才学品貌,必不愁婚姻,只是万望相公以人品贤淑为要,咱们,还有惜春呢。” 刘氏留给唐惜春最珍贵的遗产大概就是唐盛的爱了,唐盛对他的发妻终生未曾忘情,最后亦是将大部分家资留给了唐惜春了。虽然唐惜春是个败家的,但,父母能为他做的都做了,能给他的,都给了他。哪怕日后,唐惜春能再挣回祖业,其实仍是靠了唐盛的余泽,不然唐惜春时哪里肯理会他呢。 想到父母的不易,唐惜春不禁泪盈于睫,忍不住落下泪来。 刘老太太见唐惜春流泪,也跟着哭道,“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不说,心里不知有多少委屈。” 唐惜春心里不好受,不欲再跟这一家子纠缠,起身便往外走。刘老太太正要相留,与唐惜春好说几句拉拢的话,却被孙女按住手背。刘菊给祖母母亲使个眼色,自己起身跟了唐惜春出去。 唐惜春直接出了刘老太太的院子,刘菊跟在身后欲言又止,抬眼就见唐盛龙行虎步的过来,刘菊忙微身一礼,叫了声,“姑丈。” 唐盛颌首,“不必多礼。”见唐惜春两眼微红正在抽搭的模样,唐盛抚摸着他的脊背,温声问,“怎么了?” 唐惜春摇头,“没事。” 唐盛对刘菊道,“我正好找惜春有事,就不进去了,你去服侍你祖母吧。老人家水土不服,有什么想吃想用的,只管跟丫头们说,莫要见外。” 刘菊柔声应了。 唐盛拉着唐惜春的手走了。 刘菊暗想:姑丈对表弟可真是疼爱,表弟这刚回家,姑丈也立刻便回来了。 51、白鹤图 唐盛带唐惜春去了书房,着人打来温水给他洗了脸,又给他喝了盏蜜水,打发仆从下去,方笑道,“都十六了,还动不动就流泪,怎么跟小时候一样。” 唐惜春将下巴搁在父亲肩头,低声道,“我一时想起娘亲,心里怪难受的。” 见儿子说起亡妻,唐盛叹道,“你娘亲是再好不过的人,我也常会想起她。” 父子两个一时都没说话,还是唐盛道,“你娘若知你现在这般懂事,定是高兴的。”当然,这也是唐盛比较自豪的事,他觉着自己把儿子养的很不错,尽管唐惜春少时有些贪玩,现在也都被他管教好了! 唐惜春忽然突发其想,好奇的问,“爹,你先时总是揍我,我娘有没有夜里给你托个梦什么的!” 唐盛笑斥,“你娘托梦也是跟我说打的好。” “我不信。”唐惜春挽着父亲的手臂,亲昵的说,“爹,外祖父他们让你为难了吧?” 唐惜春这样贴心,唐盛老怀大慰,摸摸他的脸,“为难说不上,若是要些东西,毕竟是你的外家,我的岳父岳母,咱们也不会舍不得。哎,就是你舅舅到处说你跟菊姐儿的亲事,当真是恼人的很。” 唐惜春笑,“怪道外婆水土不服了呢。” 唐盛问,“你外婆跟你提亲事了?” “还用她说,我在上清宫早听说了,是阿湄告诉我的,现在人人都知道我早跟舅家表姐有亲事在身了。”唐惜春问老爹,“不会娘亲真给我订过什么亲事吧?”这件亲事到底有没有,唐惜春两辈子都没闹清楚。 唐盛叹道,“我并非嫌贫爱富之人,娶妻娶贤,若菊姐儿有你母亲的品貌,我也是愿意的。只是,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万没有这样男方尚未允婚,女方先闹的满城风雨的。”再说,不是他自夸,婚事也根本不相宜。他儿子越发出息,生的俊俏人品,唐惜春虽无甚才学,但凭唐惜春生的这一表人才,哪家丈母娘不喜欢这样的女婿呢。唐盛是亲爹,自然愿意给儿子寻个门当户对人品般配的媳妇。 而且,媳妇关系着子孙大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娶的。 唐盛又不是面瓜蜀平侯,刘家人自作聪明的先下手为强,当真是触了唐盛的逆鳞。 唐惜春见老爹并不直说有无,反是拐弯抹角的说这一大通,顿时慧自心起,悄声问,“不会娘亲真给我订过跟那黑妞儿的亲事吧?” 唐盛面儿有几分尴尬,“当时就是嘴上一说。” 唐惜春追问,“究竟怎么嘴上一说?”见唐盛依旧不说,唐惜春道,“要真有此事,外婆她们可是不会给老爹保密的。我一问外婆就能知道。” 唐盛带了些许歉意对儿子道,“你娘亲生你时艰难,当时月子坐了两个月才能下床,故此,你的满月酒并没有摆。在你满周岁的时候,你外公一定要给你大摆周岁酒,我并不想闹的那样大排场,只是你外公话都说出去了,我只好应了。当时我喝的有些多,正好有你大舅母抱着你表姐,你母亲抱着你,便有人说笑是金童玉女亲上作亲什么的,我一时没提防,酒有些上头,就笑应了几句。” 唐惜春道,“就几句玩笑话,难道能做了真?” “是啊,等回家后你娘好生埋怨我几句,小孩子哪里看得出个好歹就定了亲事呢。的确是不大妥当。”唐盛无奈,“后来我中了举人要去帝都春闱,春闱的门道向来多,你别以为随随便便什么人便可高中的。到了帝都,投文拜访都是少不了的。我打听许久才打听出来,据说陛下十有八\\九要点一位李大人为主考官。” “哪个李大人?就是老爹那位座师,在帝都做大官的那个李大人么?”唐盛在打点关系上素来不马虎,如今都时常与李大人有书信来往。故此,唐惜春也知道一些。 唐盛点头,有意给儿子普及些官场文化,“工部尚书李平舟李大人,那时李大人刚刚从岭南被赦回到帝都,陛下青眼于他,都在说必是点李大人为主考官的。知道这消息的人不少,我跟你母亲商量后,是想我早些去帝都,结交些朋友或是投文拜访名士,若能闯出些个才子名声就更好了。” “这事说的简单,做起来当真是难于上青天。”唐盛道,“我虽自负有些才学,但帝都最不缺的就是才子,翰林中修书的、朝中六部百官,大多都是科举出身,哪个没有满腹才学?更不必提那些滞留在帝都寻门路的举子们了,真是一抓一大把。要怎样才能从中脱颖而出,不只是我在想,是所有举子都在想的一件事。后来,我打听出来,李大人有雅痞,尤爱唐朝薛稷的画作。而你外祖父家,的确是有这么一幅画的。” 唐惜春并不知道薛稷是谁,只是想来是个有名的人,唐惜春顾不得问薛稷,直问老爹,“外祖父家怎么会有唐朝的画?他一家子就没几个识字的。家里不过几百亩田的小地主家,如何能有这样的宝贝!” 唐盛低声道,“我也是后来才推断出来的,听你娘亲说的,那会儿还是前朝末年,国家到处饥荒,你外公家祖上走投无路,就去山上做了强人,有一天下山打劫,正好打劫了一群肥羊,劫了几车的东西。其中,就有一幅薛稷的白鹤图。那会儿谁知道这画值钱呢,一群强人把车里金银珠宝分了够,没人拿个画当回事,结果就给你外公祖上捡了个大便宜。这画后来就稀里糊涂的传到了你外公手里,你外公并不知画的好坏,只管挂在中堂装个书香。” 唐惜春道,“难道外公把这画给了父亲,叫父亲拿去打点座师?”这样说,唐家的确是欠着刘家大大的人情。 “你外祖父虽是看我有些才学方将你娘亲许配于我,那时我也中了举人,但,若要他拿价值万金的古画给我打点春闱,他也是舍不得的。”难得唐大人一把年纪,竟是老脸微辣,笑道,“那画虽是价值万金,不过也是在懂行人的眼里才值这个价钱。你外祖父只将它视为寻常,在他眼里,那画与过年家里贴的财神图想来也无甚差别。所以,我确定那是名家画作后,未曾声张,只悄悄的告诉了你娘亲一个。” 听到这里,唐惜春真是服自己的老爹老娘,甭看罗氏也是自负聪明的人,比起他老娘来,还真不算啥。他几乎不用猜便知道定是刘氏帮着唐盛把刘家的宝贝弄到了手。 果然,唐盛说到兴处,也不想停了,呷口茶微微一笑,道,“你娘亲也是不声张的意思,我跟你娘亲商量了个法子。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曾在家里画过白鹤图,当然比起薛稷的画远远不如。画好白鹤图给你看,你娘亲就会引着你跟我要白鹤图,甭管你是打滚耍赖还是撒娇卖乖,总要等你闹一会儿我才会把白鹤图给你,等你拿到白鹤图,你娘就会给你做糖粘糕吃。后来带你去你外祖父家,你见着白鹤要惯了,立刻非要不可。我中了举人后,你外祖父愈发看中你,你大舅舅与咱家结亲的心也更强烈,见你死活就要他的白鹤图,并未多想便令人取下来给了你。” “回家后你娘立刻给我打点行装,叫我去帝都赶赴春闱。”唐盛道,“我到帝都后,做了篇文章,拿着白鹤图去拜访李大人,果然见到李大人的面,李大人对我还算欣赏,指点了我的文章。之后转年春闱,我一举高中传胪。” 唐惜春听的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半晌方问,“难道父亲的传胪是白鹤图的原因?” 唐盛未置可否,道,“你如今长进许多,我方与你说这些门道,你万不可到外头声张去。你想想,全国举人那么多,谁就比谁的才学一定好呢?除非是天纵英才出口成章之辈了。可是,这样的人都是绝世罕见的,一百年都不一定出一个的天才。春闱的关键不在于你写出多好的文章,而是你一定要写出合乎座师胃口的文章。我苦读多年,才学是有的,但是,若无李大人指点,恐怕考不了传胪之位,这也是事实。” “但是,我文章货真价实,也自负当得起进士之位。做官之后,勤勤恳恳,从未鱼肉百姓,也当得起自己的良心。想来,也对得起朝廷与陛下的信任。”唐盛叹道,“白鹤图之事,你外祖父家自始至终一无所知,你也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当年要用那种法子得到白鹤图,实在是没别的好办法。你两个舅舅本就眼红你娘亲嫁我时带走颇多陪嫁,与我关系并不大融洽,直到我中了举人才有所好转。可是若直言相求,十有八.九是求不到白鹤图的,不得已用了些手段。”唐盛道,“因此事,我与你娘亲颇觉着对不住你外祖父家。后来,你外祖母一意要我娶你小姨做继室,你母亲怕耽误了我,她并没有应允。你外祖母家仍是一意要亲上加亲,因着白鹤图之事,你母亲曾与我商议过,若是菊姐儿长大后品貌颇佳,你们小儿女情投意合,亲上加亲亦无妨碍。若实不堪相配,也不便结为婚姻。叫我多照看刘家子孙,不只是为了亲戚情分,亦是为了当年白鹤图之事。” 52、万幸 “爹,那你觉着我跟黑妞儿般配吗?” 唐惜春这样问唐盛。 他老娘的意思是,般配则许以为婚姻,不般配另行补偿刘家。 唐惜春看向唐盛,他不是上辈子那个浑浑噩噩的少年,唐惜春吃过苦,他虽然不大聪明,也知道一些人心,唐盛忽然对他说出与刘家白鹤图的来龙去脉,必然不是无地放矢,老爹不会是叫他去娶黑妞吧? 唐惜春十分担心,眼睛里满是怀疑。 他竟有这样单纯的儿子,心事全写在脸上。唐盛打趣,“这般紧张做甚?你觉着我会叫你娶你表姐?”若唐惜春敢点头,那就是欠打了。 唐惜春立刻道,“我宁愿终身不娶。”管他什么白鹤不白鹤,上辈子他全都还清了!唐惜春道,“娘亲与你成亲时也不过是二两亩的嫁妆,现在外公家何止良田百顷?难道是他们自己挣的?他们早从咱家得到数不清的好处。不过一幅白鹤图,莫非咱们还子子孙孙还不清了。” 其实,唐盛把白鹤图的事告诉唐惜春,只是为了接下来要唐惜春配合而已,不料,他心事尚未开口,唐惜春已给他惊喜。 唐盛大喜,笑道,“为父以往只觉着你稍有长进,明白些许是非,不想竟长进至此!”言语之间,竟颇有些老怀大慰的意思,令唐惜春十分无语。真不知老爹是叫他感念刘家,还是叫他防备刘家了! 唐盛挽了儿子的手,眼神慈爱,声音温柔,“既然你十分明白事理,我便与你直说了吧。” 阖着说了这么久,该说的还没直说出来呢。唐惜春简直为他老爹九曲十八弯的肚肠头疼,跟他老爹说话,竟比他演算星象还要累。 “其实我刚做官时,不是没有想过提携你两个舅舅。”良田百顷什么的,唐盛并非很放在眼中,做官自然不能指望着薪俸活,来钱的门道实在太多,不必触犯法纪做出恶行恶状,只拿该拿的那一份,唐盛早已身家不斐。 老爹忽然说古,唐惜春倒也配合,道,“记得小时候,爹爹在外做县令,舅舅们投奔过爹爹。”那时唐惜春已经十来岁,两个舅舅只是呆了很短的时间,要回老家时,舅甥三人抱头痛哭,如同生离死别。现在想想,恶心至极。 往事不堪回首,唐盛叹道,“他们实在不堪造就。”唐盛并非绝情之人,只是,他大好前程刚刚开始,断不能叫两个舅兄给毁了,于是,只得叫他们回老家做个富家翁。 唐惜春问,“老爹,你到底要怎么干,就直说吧。”拐弯抹角的,一点不实在。真是服了老爹,说点事要前铺后垫的大半个时辰。 唐盛微微的有些歉疚,“这次也是我疏忽,你舅舅他们先下手为强把婚事的话说了出去。” 唐惜春别的事笨,这方面尤其灵光,立刻瞪圆了眼睛道,“难道叫我娶黑妞!” “不是不是。”唐盛生怕唐惜春暴发,忙哄他道,“缓兵之计。” 唐惜春不乐意地臭着脸,“怎么缓?” 唐盛叹口气,“按理现在刘家远不如咱家,但,这婚事已传的满城风雨无人不知,若是我们出面澄清,没人会说刘家说谎,只会说咱家发达之后全无情义。”人们普遍会同情弱者,唐盛做官,名声就是性命前程。 唐惜春郁闷,“简直没有天理。” 唐盛道,“你先应下来,其他的我会处理好。” 唐惜春很是震惊,他记得,上辈子唐盛为着他死活要娶刘菊的事险些打死他。 唐惜春这样难以置信,唐盛望着与他那双一模一样眼睛里的震惊,心下不忍,温声道,“只是暂且应下来,等你祖母寿宴之后,你就回上清宫,余下的事我来处理。” 见唐惜春仍是久不言语,唐盛对别人毫无节操,对这个儿子向来疼爱入骨,竟舍不得他有半分不痛快,叹道,“要是你实在不乐意,我另想办法。” “那倒没有。”唐惜春神色稍缓,一笑,“我就是有些别扭,要对那黑妞儿作戏不成?” “不用你作戏。”唐盛道,“你只管摆出不乐意的脸孔就是,婚姻,父母之命,你愿不愿意根本不影响。我们只是不对外否认这场婚事而已,但也不会承认,如果有人问,你只管磨棱两可,不要说愿意也不要说不愿意,凡事只管推到我身上。” 唐惜春忽然好奇,问,“老爹,你有什么妙计不成?”难道还有法子叫他外公舅舅的主动改口不成?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吧。 唐盛卖起关子,笑,“告诉你就不灵了。” 又道,“惜春,刘家在你舅舅这代也就这样了,刘亮刘海资质只是平平,我让他们随你二弟到书院念书,若是他们品性尚可,我就留他们在身边调理一二。你是刘家的外甥,你母亲姓刘,我们虽不会任他们予取予求,但,若刘家有值得提点的子弟,举手之劳亦莫吝惜。” 唐惜春没什么兴致,道,“老爹你还年轻的很,这些事,还是以后再交待我吧。”他对刘家的情分早已消耗在上辈子所有的恩怨情仇之中。他只爱自己的母亲,没义务去爱护这一家人。 唐盛长眉微蹙,摸摸下巴,打量着唐惜春道,“自从上次在祠堂教训你后,你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哪。”以前唐惜春最亲近舅家,恨不能把舅舅当亲爹。 “开窍还不好,难道再像以前不学无术的好?”唐惜春坏笑,“要是爹你想看我纨绔,我也不介意啊。” 唐盛揽住儿子日渐宽阔的肩背,笑,“我介意。”我想你改好已经许多年了。 唐惜春笑,“爹,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要不然我去跟外公他们发个誓,什么不中进士死不成亲之类,估计外公他们就知难而退了。” 唐盛斥道,“誓言岂可轻率?难道为个刘家就耽误你一辈子?”不中进士不成亲什么的,唐惜春不要说进士,就是秀才功名估计也得靠唐盛拿银子给他捐一个了。 唐惜春没心没肺,“我一点都不想成亲,成亲有什么好啊。” 唐盛笑道,“以往你不是最喜欢美人,给你说个大美女做媳妇还不好?” 唐惜春兴致缺缺,“难道比我师父还好看?” 一说到蜀太妃,唐盛说笑的心也没了,警醒的问唐惜春,“你在上清宫没有对太妃娘娘失礼的地方吧?” “我觉着师父跟娘亲一样,对我好的不得了,我怎么可能对师父失礼呢?我们好的很,她还叫人给我制了一种熏香,可好闻了,我都用来熏衣裳。”唐惜春挥着袖子给他爹闻,笑嘻嘻的问,“爹,你闻闻,好闻不?” 唐盛头晕脑胀,心说,怎么唐惜春跟个大傻子似的!还你娘!你娘贤良淑德,可不是那条美女蛇! 唐盛握住唐惜春乱显摆的胳膊,问他,“你知不知道蜀太妃与蜀平侯府之间有什么过节?” 唐惜春便将凤五跟他说的话与唐盛说了,唐盛微微点头,叹道,“果然传言不虚啊。” “爹你早知道?” “我也只是到蜀中前打听一二,只当是流言蜚语,不想竟是真的。”唐盛由衷感叹,“太妃娘娘真乃女中豪杰啊。”蜀平侯府在蜀平郡王的时候便已是沈家人当家了,蜀太妃一介女流能把沈太夫人的亲王太妃诰命搞到寻常一品诰命夫人,虽然蜀平王府因此从云端坠落,一下跌为蜀平侯府。可是,这对蜀太妃有什么影响呢?她依旧妇以夫贵,贵为太妃之尊,沈氏众妇则自此难见天日,背着夫人诰命沦为全城笑柄。 “我师父是好人有好报。”唐惜春显然没有唐盛复杂的脑袋,他快人快语道,“蜀平侯一家子也像傻似的,难道不娶沈家婆娘就活不下去了?一代一代的男人都要娶姓沈的,侯府干脆也改成姓沈的算了!” 唐盛笑,“这是别人家的事,你莫多言。” 唐惜春义愤填膺,“哎,老爹,你不知道凤真生的何等俊俏,那是蜀中第一美男子,竟然也要娶沈家婆娘,当真是糟蹋了。” 唐盛自然是知道凤真的,笑,“你现在了不得,跟凤真也认识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凤真去上清宫,自然就见过。他跟凤五阿湄关系都不错,似乎有生意往来。”唐惜春道。 唐盛笑,“凤真与蜀平侯不同,可以多交往。” 唐惜春抱怨,“好什么啊?一身大少爷的臭脾气,烦的很,除了长得俊,开个玩笑都不行。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唐惜春忽而笑的明媚,“我喜欢师娘和师父这样的人。” 这也叫人话? 唐盛简直无语,只得苦中作乐,心下暗自庆幸:万幸他儿子不是喜欢刘菊这样的。 53、女中豪杰之一 唐惜春回家,自然有一场团圆酒吃。 唐惜夏听说兄长回来也很是开心,来不及放下书本就去了唐惜春的院子,不停的围着唐惜春问东问西,亲近更胜以往。唐惜春问他,“付六没再欺负你吧?” 唐惜夏捏着小拳头,“没,同窗们知道哥你一个打了六个,都对我很客气。” “难道以前他们对你不客气?” “现在更客气。”唐惜夏其实有些小小遗憾,他现在天天练习兄长教的拳术,自觉已成小半个武林高手,只盼着能有朝一日派上用场,结果连付六都跟他称兄道弟了,让唐惜夏一身本领竟无施展之处,内心深处好不寂寞。 阿玄端来蜜水,唐惜夏道谢接了,又偷偷的问,“哥,你见着菊表姐没?” “干嘛?”唐惜春没好气地。 唐惜夏作贼一般悄悄跟他哥说,“大舅说哥你跟菊表姐有亲事,哥,你是不是真要娶菊表姐给我做嫂子?” “有话好好说,作甚嘟嘟囔囔,好不爽快!”训唐惜夏一句,唐惜春道,“没影儿的事,别乱说。” 唐惜夏拍拍小胸脯,舒缓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母亲也说菊表姐配不上哥。我觉着她还不如阿玄姐姐好看。” 唐惜春笑,“你这才屁大一点,就知道美丑了?”想到日后唐惜夏那一窝子闹心的娃,唐惜春摸着唐惜夏的头感叹,“惜夏,你才是真人不露相啊。” 唐惜夏不解的看向他哥,唐惜春神秘一笑,“惜夏,你现在才九岁就会看美丑了,将来肯定有很多女人。” 唐惜夏小脸儿烧红,竟然害羞了,强辩道,“还不是大舅他们说哥你要娶菊表姐,我才仔细的看了看她。她还没哥你好看呢。” 唐惜春哈哈大笑,继续逗他,“惜夏,你以后想娶什么样的老婆?” 唐惜夏毕竟是男孩子,许多事不会与父母讲,却很乐意与兄长倾诉。想了想,唐惜夏道,“娶妻娶贤,贤良的吧。” 唐惜春训他,“没出息,要就要才貌双全的。只是贤良有什么用,若是无盐女,看着都不顺眼,如何能过日子。” 唐惜夏老实的说,“只要人好,想要漂亮的,纳妾就是了。” 唐惜春颇是欣慰,笑,“果然长江后流推前浪,汝子可教也。”怪道能生出那一窝孩子呢。 唐惜夏弯着眼睛笑问,“哥,那你想娶什么样的?” “才高八斗,貌赛嫦娥,还要贤良淑德,样样不缺。” 唐惜夏倒抽口冷气,目瞪口呆的表示,“哥,世上有这样的女人?” 唐惜春感叹,“我也尚未见过。” 唐惜夏内心深处很可怜他哥,深觉如果按着他哥的标准,可能他哥要打光棍了。 唐惜春问,“刘亮刘海对你怎么样?” 唐惜夏闷闷道,“就那样。” “那样是哪样?”唐惜春又说他,“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就没个痛快劲儿。你再这样跟闷头鹅似的,我可揍你了。” 小孩子最会看人脸色,以往借唐惜夏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唐惜春面前放肆。如今他知唐惜春对他好,便叽叽咕咕的道,“我要是说表哥们不好,怕哥你为难哩。” 唐惜春敲他脑门儿一下子,“我为难个甚!难道我不分远近亲疏,他们再是亲戚也带了个表字,你才是我兄弟,要不我问你好歹干嘛!” 听这话,唐惜夏脸上放光,嘻嘻一笑,凑近唐惜春,“我就知道哥你跟我最亲!” “这可真是废话!”其实唐惜夏也不是啥好鸟儿,生出那一窝狼心狗肺的小子来!唉,唐惜春内心长叹,义正严辞的对唐惜夏道,“看到刘亮刘海这等不成器的东西,我们就该引以为鉴,惜夏,以后你生了儿子,一定好生教导,万不能叫孩子长成刘亮刘海这样!” 唐惜夏道,“那是当然的啦!”心知大哥只与他好,唐惜夏心中十分愉快。 兄弟两个说了会儿话,便有老太太的丫环来请,晚饭的时辰要到了。 唐惜夏笑,“哥,你见过小丫头没?” “还没。”唐惜春道,“太太忙的很,等她闲了,我再去看。” 唐惜夏道,“等吃过饭咱们一道去看吧,生的可丑了。” 唐惜春险些噎死,上辈子并没有唐惜秋的存在,如今罗氏老蚌生珠,又是女儿,唐惜春并没什么恶感,倒是唐惜夏这话……唐惜春道,“惜夏,你可不能这样说妹妹。都说女大十八变,以后会好看的。” 唐惜夏很为妹妹的容貌纠结,苦恼道,“难道要等十八年才能变漂亮?” 唐惜春倒是自信,“放心吧,咱们家没丑人,不论是像老爹像太太像你或者像我像祖母,都不会丑,惜秋也难看不到哪儿去?” 唐惜夏苦着脸,“母亲说惜秋生的像太姥姥。” 唐惜夏的太姥姥…… 此老太太绝对是大凤朝名人,连唐惜春这等成日游手好闲的纨绔都听说过此老太太的彪悍事迹。说来,唐惜夏外家不过三品侍郎府第,但,唐惜夏的外婆马氏出身却犹为的不简单。 马氏出身帝都平阳侯府,马氏的娘更是出身不凡,乃当年靖国公府方家嫡出的小姐。当然,靖国公现在比较落魄,因碍了今上的眼,被降为越侯。 但,在先帝年间,靖国公府实无愧于大凤朝第一名门之称。无他,先帝的发妻方皇后便是出身靖国公府,而方皇后正是唐惜夏太姥姥同父异母的嫡亲姐姐,情况与唐惜春唐惜夏关系相仿,虽然不是一个娘,但,唐惜夏太姥姥身为继室嫡女,亦是赫赫显耀。 就是拿到现在,这老太太出身也是没的挑,结果,人到花龄,却落个老大难,婚姻上犹为不易。无他,人生的太丑。 据说,方家一家子没丑人,方皇后更不必说,哪怕受亲生子戾太子的连累最后被废尊位,先帝死后也只肯与她同葬,今上的亲娘魏太后却要另建陵寝,百年之后一人独眠。 结果,这样美人遍地的靖国公府竟生出了一位貌比无盐的六姑娘。传言,老帅哥靖国公一时也不能相信自己竟生出这么丑的女儿,还偷偷的滴血验亲了两回,结果,就是他老方家的种,抵赖不得。 原本凭靖国公府出身,凭在宫里的皇后姐姐,凭自己的国公爹,方六姑娘哪怕貌比无盐也并不难许嫁,无非是条件放低些,有的是男人愿意与靖国公府结亲。 方六姑娘之所以落个老大难,是因为她还有一桩怪癖,非美人不喜。 家里给她说的那些男人们,总是不入方六姑娘的青眼。 其实,就是方六姑娘在彼时早已有心上人。 方六姑娘的心上人倒也并非别人,正是当年的平阳侯世子,现在平阳侯世子他爹。 彼时,平阳侯府已渐渐落败,唯一爵位安在而已,与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靖国公府没的比。但,哪怕这样,方六姑娘想嫁平阳侯世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无他,这位小世子实在生的太俊,从小世子十二岁起,就有大把人跟平阳侯府提亲。把平阳侯愁的够呛,答应一家,必然要回绝无数家,想来想去,给儿子结亲竟成了一件无比得罪人的事啊。 平阳侯是个面瓜,愁白了头发也没能给儿子定下一家亲事来。结果,把个俏生生的小世子耽搁到二十高龄尚未许婚,平阳侯不急,帝都城有闺女的人家都急疯了。急吼吼的要平阳侯给句准话,尼玛快点给儿子定一个,总不能你儿子一个不娶吧!咱们可都陪你家耗了十来年了! 因儿子这亲事,据说平阳侯还遭人套过麻袋,打过闷棍。 总之儿子太出色,倒成了平阳侯的一桩心事。 其实,公允的说,此刻平阳侯的困苦心事与一人倒是相似的,那人就是老靖国公,方六姑娘的老爹。人家平阳侯家的儿子是太出色,提亲的人太多不知娶谁。方六姑娘是无视自身硬件,一门心思的要吃天鹅肉,简直能愁死她老爹。 靖国公府与平阳侯府皆是帝都公侯府第,哪怕一家兴旺一家落败,亦都是名门府第。何况,小世子少年便有美男名声,方六姑娘早觊觎人家良久,自然是见过的。 老靖国公早知女儿心事,只是,哪怕素来没脸皮没节操的老靖国公也实在对人家平阳侯府张不开嘴。小世子的美男名声多么响亮,方六姑娘无盐女的名声就有多么响亮。老靖国公担心一开口,被人套麻袋打闷棍的人会换成自己。 方六姑娘见她爹死活不肯去跟平阳侯府提亲,索性一不作二不休了。要说方六姑娘,虽说容貌平平,却有一样常人所不及的本领,她武功高强,乃大凤朝为数不多的高手。方六姑娘亲自出马,将平阳侯世子掳走他处,自此踪迹全无,待一年后两人再回帝都,方六姑娘已经身怀六甲,小世子眼瞅就要喜当爹。闻此信,满城姑娘哭断肝肠,恨煞方六,因方六武功高强,倒没人敢套她的麻袋,只是在那一年,无数闺秀开始学着做布偶人,恨不能隔空咒死方六。 连素来好脾气的先帝都有些看不过眼六小姨子的霸道,私下对小世子道,“若六娘彪悍,朕定为爱卿做主。” 小世子反是很看得开,道,“丑妻近地家中宝,六娘别有好处。” 两人日后竟颇是恩爱。 方六姑娘自然是别有好处的,她的亲外甥,方皇后的亲生子戾太子宫变,方六姑娘一柄长剑杀出重围引禁卫军入行宫救驾。之后先帝平叛戾太子之乱,方六姑娘亲自说服自己的外甥女敬敏公主出马,由敬敏公主说服方皇后劝服先帝立今上为储君,之后今上登基,小世子承平阳侯爵位,方六姑娘远随丈夫赶赴西北,节制西北二十万兵马。 哪怕今上再厌恶靖国公方家,其实也没真正将方家怎么着,方家虽由靖国公府降为越侯府,到底爵位仍在,苟延残喘亦好过真正跌入泥底。 回忆了下方六姑娘彪悍事迹,唐惜春道,“若是妹妹似太姥姥,只得先跟青云师父打声招呼了。” “嘎?”唐惜夏一时未解。 唐惜春长叹,“若不学得绝世武功,日后如何嫁得如意郎君哟。”全靠自己抢了。 唐惜夏深以为然,道,“这两天惜时哥回来,先问问惜时哥。” 兄弟两个已为小小婴孩的终身大事惆怅起来。 团圆酒分了两席,男女各一席。 唐惜春唐惜夏皆跟着唐盛坐男席,除了唐家父子三人,另有刘家祖孙四人,分别是刘太爷、刘大舅、刘亮、刘海。刘二舅在家看着地里收成,未来。 刘家人一见唐惜春便激动不已,纷纷对他问好问歹,唐惜春满心只有最疲倦没有更疲倦,不过,依旧打叠起精神同外公舅舅表兄弟们应酬。望着刘家人亲切的脸孔,唐惜春哪怕活了一辈子仍想不通为何这样亲切脸孔的人会在一瞬间化作妖魔,让他一无所有。 “惜春真是越发出息了啊。”刘太爷欢喜的赞叹。 唐惜春知道刘太爷还有另一种脸孔,他会眼中带着得色,惋惜又感叹,“我虽是你外公,但一码归一码,惜春,谁叫你这样无能,连祖业都守不住。” “是啊,长的越发像妹妹了。”这是凌大舅的话。 其实,凌大舅还说过,“果然是唐家的种,无德无才是刻在骨子里的,天生的败家子。” “听说表哥连天象都会看,可真了不起。”这是两个表弟,刘亮与刘海。 他们沾沾自喜于唐惜春的愚蠢,总是无数次提醒,“当年姑妈可是陪嫁了大半个家当过去,这是唐家欠刘家的。”是啊,唐家欠刘家的,似乎永生永世倾家荡产都还不清的债。 唐惜春一时恍神,唐惜夏底下掐他大哥一把,小声提醒道,“大哥,咱们一家子团聚,外公说一起喝杯酒。” 唐惜春望着一桌子殷殷切切的目光,忽然心生无比厌恶,仿佛当年他借助唐惜时的力量夺回祖业,刘家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之时,那种感觉,连恨都多余,唯满心厌恶。唐惜春本就不是什么八面玲珑之人,重生一回,亦无多少长进,他性本乖张,忽就冷冷道,“惜时还没回来,说不上一家团聚!我累了,先回去歇着!” 说完之后,完全不顾满桌尴尬,直接抽身走人。 唐盛怒拍桌案,喝道,“混账!好端端的,你摆脸色给谁看!回来!” 唐盛绝对不缺威风,他乍然大怒,唐惜夏都吓的不敢说话,更不必提刘家人了。唯一不在乎的大概也只有唐惜春了,唐惜春是天生的本领,他生就不大会看人脸色。 唐盛怒不可遏就要着奴仆将唐惜春捉来赔礼,刘太爷忙道,“孩子大老远的回来,劳累是难免了,何苦为难他,又不是外人。让惜春歇着吧,一会儿我去瞧瞧他,他便好了。” 唐盛缓一口气,道,“岳父不必理会那孽障,一会儿我自会教训他,叫他给岳父大哥赔礼。”真是狗脾气啊,幸而先跟唐惜春提过醒了。 刘大舅笑的和气,“上牙还有磕着下牙的时候,何况一家人。” 唐盛自责,“都是我把他宠坏了。” 没有唐惜春坐陪,一席酒到底喝的不乐,早早散了去。 晚间,唐老太太对儿子道,“咱们惜春,自小吃要吃好的,穿要穿好的,哪里叫他受过半分委屈。如今突然听说这桩亲事,别说惜春生气,我每想到刘家办的事也来火。”不是说刘菊不好,也不是她夸自己孙子,但,就现在来说,这桩亲事真的不大般配。 唐惜春身为嫡长子,念书上却不大成,正因如此,唐老太太与唐盛母子两个都憋着心气儿给唐惜春说门好亲事,好弥补唐惜春自身不足。 刘菊自幼没念过书,论学识还不如唐惜春这半文盲。再看两人出身,唐家现在也称得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本身嫡长媳交际往来的素质,刘菊同样不俱备。哪怕不论门第,唐老太太与唐盛总不能给唐惜春娶个扯后腿的媳妇吧。 何况,看着刘菊,可不似有当年刘氏的聪慧。 唐老太太便说了,“菊姐儿这孩子,瞧着聪明伶俐,却是个糊涂心肠。你岳母水土不服,她一个孙女不在身旁服侍,反天天来我跟前说笑。”虽知刘老太太是装出来的病,但,装病也是病,刘菊真不知是聪明还是笨了。 想想也是,若刘菊真有刘氏当年的明敏智慧,万不能叫家人做出先斩后奏这等结亲的方式。哪怕唐家人不好出言否认,刘家人此事一干,在唐家人的眼里难免就走了下流。更何况,退一万步讲,哪怕亲事成了,刘家人功成身退,刘菊却要在唐家讨一辈子生活的。 一个女孩子,何苦自轻若此。 唐老太太叹口气,难得刘菊似乎还心有余力怡然自得。 “惜春素来直性子,心里存不住事,暂且看看再说,莫要翻脸为上。” 唐盛早有准备,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54、教你一招 刘家再未料到唐惜春会如此冷淡,酒宴散后,一家子愁云惨雾的商量对策。 刘太爷叹,“以往看鹤云捎书信回去,可不是这样说的。” 刘大舅道,“我看是鹤云那小子不争气,惹恼了惜春,才叫惜春误会了咱们。”鹤云已是踪迹难觅,若不是把唐家得罪狠了,唐家何苦为难他一个奴仆。尤其这次唐惜春对刘家态度与以往简直没的比。 刘老太太忧心忡忡道,“是不是惜春不情愿跟菊姐儿的亲事?今天在我这里说话,看他似乎不乐意。” 刘太爷用心良苦,道,“他小孩子家,哪个就知道情不情愿了?菊姐儿是他嫡嫡亲的表姐,又贤惠懂事,咱们看着他娶了菊姐儿,方能放心。不然,罗氏到底是后娘,哪个后娘会真心给继子打算?说不得就弄个不知底细的女人来弄坏了惜春。” 刘老太太道,“还是再问问惜春,如果他不愿意,菊姐儿可怎么办?”他们对唐惜春十拿九稳,才贸然先下手为强。不想唐惜春并非以往信中所言,这种认知让刘家人颇是忐忑难安。仿佛一季上好的庄稼,眼看就能收成,却不想忽然遭遇天气莫测,眼瞅着满季收成都要打了水漂。 这样的损失,让刘家人有些难以承受。 刘太爷不耐烦道,“什么愿不愿意?婚姻,父母之命,当初他母亲亲口应的我,女婿也没说啥,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知道什么好歹。”难得刘太爷此话说的理直气壮。 一家三口发了回愁便各自安歇。 刘大舅回屋难免又跟刘大太太絮叨了几句,刘大太太绞着锦被道,“来前全村的人都知道菊姐儿要嫁惜春的,万一做不成亲,叫女儿如何活呢?”又道,“我看着惜春长大,当初他娘亲病了,我日日在床前服侍……”刘大太太这话是万不敢当着唐惜春面儿说的,刘氏病了,刘家一家子每日只盘算着如何妹代姐位。 刘大舅不说话,刘大太太又道,“实在是,我也喜欢惜春那孩子。”那样的气派,那样的相貌……唐盛有句话说的对,凭唐惜春的相貌,他如今又算个明白人,没有哪个丈母娘不喜欢这样的女婿。 刘家急需找唐惜春回忆深情,唐惜春却忙的很,第二日用过早饭便同唐惜夏去书院了。唐惜夏刘亮刘海坐车,唐惜春骑马。 唐惜夏十分羡慕,别别扭扭地打量他哥胯.下骏马,不时说,“哥,你骑这马可真威风!”一会儿又是,“哥,你今天实在太威风了!” 就算唐惜春是个直肠子也听出唐惜夏言下之意,笑道,“唐惜夏,有话直说,你再这么拐弯抹角小心我拿鞭子抽你!” 唐惜夏才不怕他哥的威胁,连忙央求,“哥,那你带我一道骑马成不成?” 唐惜春便叫车停下,唐惜夏从车里钻出来,唐惜春拽他上马,唐惜夏顿时美上天,他生性斯文,这还是生平头一遭骑马,只觉视眼开阔,神清气爽。 待出了城,唐惜春带他跑了一段,唐惜夏大叫,“啊啊――啊――” 唐惜春一手勒着马,问他,“你叫个屁啊!” 唐惜夏小脸儿红红,结巴,“太,太,太……说不出来!哥,你再让马儿跑一跑!” “笨蛋!”唐惜春骂一句,带着唐惜夏骑马到书院。 被唐惜春抱下马后,唐惜夏脸依旧是红的,央求道,“哥,你有空教我骑马吧,以后我也骑马上学。” “等你长得比马高再说吧。”唐惜春并不是个有耐心的哥哥,不过,唐惜夏却很听他的,道,“我过年就差不多了。” 唐惜春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高半头不止。” 唐惜夏好脾气地拍他哥马屁,“要不说你怎么是我哥呢。” 这也有些道理。唐惜春受用的想。 等了一会儿,家仆才驱着马车赶到,刘海刘亮从车里跳下,齐唤了声,“大表哥。” 唐惜春将马交给家仆看管,对唐惜夏三个道,“你们去上学吧,我找山长有事。”从车厢里背下大包东西径自沿着绿荫满地的山路走了。 刘海跟唐惜夏打听,“惜夏,大表哥跟山长很熟吗?” 唐惜夏背着书包,替他大哥吹嘘,道,“大哥是山长的得意门生。” 刘海脸色惨不忍睹,哪怕现在爹娘叫他巴结大表哥,他也听学里同窗说过唐惜春彼时恶名。据说山长都给唐惜春气晕过好几次,最后山长以性命相威胁(唐惜春不退学,他就去跳崖),做知府的姑丈才答应把唐惜春接回家,以免他再祸害书院学子。 这样的人,竟然还对他姐挑三捡四,刘海从心里不服。 看唐惜春背着大包东西去找山长,还不知是为什么事赔礼道歉呢。刘海心想。 唐惜春到时,王师娘正在庭院浇花。 已是山花烂漫的季节,王师娘家的庭院亦十分美丽。 “哟,惜春?”王师娘满面惊喜,握着花壶笑,“把东西搁屋里去,茶在里屋桌上,自己倒来喝。” 唐惜春顺手搬了张椅子出来,道,“师娘,要不要我帮你浇?” 王师娘笑,“诚心帮忙就不会搬椅子出来了,你坐着吧。我这花儿娇嫩的很,你不会打理。” 唐惜春羡慕的感叹,“师娘,我每次见你,你都是乐呵呵的。” 王师娘笑,“我哭的时候你没看见。” “山长不好,还有吴夫子,总有一个能叫你笑的,师娘你完全不必担心。” 王师娘直笑,“你们山长是倔驴,吴算子是头只会哼唧着要东西吃的猪,我是苦中作乐。”浇完了花,王师娘又拿着把大花剪修剪枝叶。 唐惜春叹口气,问,“师娘,你有闺女没有?” 王师娘笑,“有闺女也不嫁给你。” 唐惜春扬眉,毛遂自荐道,“嫁给我怎么了?虽不是大富大贵,我并非三心二意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 王师娘笑,“你这张脸,犯桃花劫,今年似有红鸾之喜。” 唐惜春一脸晦气,“连师娘也知道了。” 王师娘笑问,“这么委屈?” 唐惜春叹口气,“委屈也谈不上,我有什么委屈的,就算娶个不喜欢的女人,以后纳妾就是。我就是把她摆在家里做泥胎,也没人敢说我什么。” “我娘亲活着的时候,从没有让我受半点委屈。我就是奇怪,怎么会有人甘心用自己的孩子换取富贵。”唐惜春道,“我其实只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不过外头长得好些,他们是看着我爹罢了。” 王师娘笑,“一无是处的人可不会这样说话。”将剪下的枝叶扫到簸箕里,王师娘洗干净手,摸摸唐惜春的脸,唐惜春十分享受的蹭蹭,闭着眼睛问,“师娘,你说,怎么想过个太平日子就这么难呢。” 王师娘抽出手敲他脑壳,笑骂,“你才几岁,遇到针尖儿大点儿事就敢说日子艰难!当年我随你家山长来山上盖学舍,他天天去盖房子,我九个月肚子还要日日给他们烧饭,忽然腹痛,想喊人,身边一人皆无,只得把孩子生在灶台边。” 唐惜春唏嘘佩服,道,“山长也不是故意的。” “男人都会这样说。”王师娘道,“所以我发誓这辈子只生一个孩子。可惜是个儿子,若我有女儿,说不定真会嫁给你。” 唐惜春笑,“山长现在对你多好。” “理所当然的事,哪里还用拿出来特地说。”王师娘道,“我洗衣烧饭打理家事生儿育儿,难道轻松?” 王师娘笑,“你发愁的那些事根本不算事,令尊大人必然会给你一一解决清楚。” 唐惜春眉毛轻挑,王师娘笑,“以前你每次在书院闯祸,你家山长必然回来与我感叹,唐大人慈父心肠,再给唐惜春一次机会吧。”丈夫是个耿直的人,能让丈夫一次次的让步,不仅仅是因为唐盛官职的原因。 唐惜春偌厚的脸皮也有些不好意思,喏喏道,“少不更事少不更事。” 王师娘哈哈一笑,转身到屋里拿出茶点,唐惜春忙另搬一把竹椅请王师娘坐。 王师娘道,“想必令慈与令严非常恩爱。” 唐惜春叹道,“我娘亲过逝后,老爹很是伤心,特意跟朝廷请了一年的假回乡守孝。” 情深义重的男人更讨女人的喜欢,王师娘不禁感叹,“不想唐大人竟这般深情。”不过,也不难想像。若非元配实在难忘,唐盛如何肯这般宠爱嫡长子。 “令慈令严婚后恩爱,可知这桩亲事结的好。”王师娘道,“惜春,婚姻就是这样,人总要从里面得到些什么。如你父母的婚姻,令严收获一个好妻子,令慈收获一个好丈夫。及至你外家,令尊大人官运亨通,想来他们必有数不清的好处可拿,可见当初你外家慧眼识英,给女儿结得好亲。” “如今你已长大,你父官居知府之位,这样的好亲事,唯能在你身上获得,他们会打你的主意,人之常情。许多人想获得富贵往往需数十年拼搏,就这样还得看天时地利人和。如果嫁个女儿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为何不嫁?何况嫁是你这样俊俏的少年,又不是什么泥猪癞狗。其实,为了富贵,泥猪癞狗也照样有人嫁。”王师娘世事通达。 唐惜春道,“师娘,你还记得我拜师那一天,蜀平侯府来的那一拨沈家婆娘么?” 王师娘叹道,“得于斯者毁于斯。” 唐惜春有些不大明白,王师娘已然微笑,“沈家老太爷为人慷慨,每年往书院捐资极多,我吃人嘴软。” 唐惜春翻个白眼,“以后我发了大财也捐助书院。” “欢迎欢迎。”王师娘笑,“不必你发财,跟令尊大人说一声就成。” 唐惜春便是傻瓜也明白,道,“师娘,之前我爹也没少资助书院吧。”修桥铺路,兴民建学都是知府之责。 王师娘笑的犹为开心,“去年咱们书院新落成的一排校舍俱是托惜春你的福。后来你们山长死活要撵你走,我可惜良久。” “太坏了太坏了。”唐惜春跳脚,抓住王师娘的手,打她掌心一记,道,“以后不许这么说。”竟然拿他当肥羊。 王师娘抽回手,骂他,“唐惜春,你给我庄重一些。” 唐惜春道,“山长连吴先生的醋都吃,天底下哪有山长不吃的醋,你再嘲笑我,等他回来我立刻抱着你亲一口。” 王师娘气笑,“我这把年纪还有你这样俊俏的孩子肯哄我开心,山长一个糟老头子,给他醋一醋也无妨的。” 唐惜春握住王师娘温暖的手,眼神清澈认真,“我是拿你当我长辈的。” 王师娘笑着摸他的大头,“惜春,我亲儿子也没像你这样哄我开心哪。” “那多无趣,难道像山长那样?” “比他老子更无趣。”王师娘叹口气,“还是你这样的小孩儿养来好,虽是笨些,却很会体贴父母。” 唐惜春道,“也不算太笨吧,我会看星象。” 王师娘戳他脸颊,笑,“罢了罢了,教你一招。” 唐惜春立刻竖起耳朵。 55、那就听我的吧 唐惜春回家后的颇具改观。 刘家人找他说话,他也并没有拒绝,但是刘家人的感觉更加不舒服。 譬如,刘太爷一脸关切的问,“我的孙孙,昨日是不是不痛快?” 唐惜春便道,“我不喜欢有人撇开惜时说什么团圆不团圆的话,惜时是我的弟弟,他是唐家入籍的儿子。这一两天惜时就回来了,到时祖父和舅舅莫失礼于他才好。” 刘大舅一番苦心无处诉,遂苦口婆心道,“我的傻外甥,你也知道他是入了籍的啊。若只是名份,凡事还好商量。这一入籍,你的家业便有他一份。他跟你什么关系?你们半点关系都没有,如何能叫他分你的家业。”一早他这外甥就生的不大灵光,不想长后仍是如此。 唐惜春显然未能领会刘大舅的良苦用心,只是冷笑,“他跟我什么关系,舅舅不知道吗?惜时跟我自小一道长大,他姓唐,叫我爹父亲,叫我大哥,你说惜时跟我什么关系?就是唐家的家业,说来也是姓唐的。惜时既然姓唐,就有他一份。我爹没说什么,我没说什么,舅舅再亲,也性刘,无需为唐家操心! 刘大舅脸色顿时无比难看,眼中闪过不悦,却依旧按捺着脾气道,”我还不是为你好,你是我外甥,你是你爹的嫡长子。” “你是我舅舅不假,不过,各家有各家的事,舅舅的手切莫伸得太长。我爹现在还没到要给儿子们分家产的时候,舅舅更无需着急。”唐惜春淡淡道,“唐家的事,自有唐家人说了算的。” 刘大舅怒道,“你这孩子,实在不识好歹!” 唐惜春面无表情,“我不识好歹也非一日两日,舅舅知道就好。” 刘大舅顿时给噎个仰倒,刘太爷接过话头,安抚唐惜春,“你舅舅性子直,有啥说啥,惜春,咱们都是一家子,才会这样跟你说几句实在话。你想想,你舅舅是你亲舅舅,我是你亲外公,难道我们会害你?” 唐惜春似笑非笑,“外公,凭我爹今日今时的地位,也不是谁想害我就能害的。外公和舅舅不远千里的过来,我很开心。不过,外公舅舅这一来就跟我没完没了的说唐家的家业,不知是什么意思?” 刘太爷蓦然警醒,忙道,“话赶话赶到这儿罢了!惜春,你莫多心。你们家的事,我跟你舅舅可是从不多问的,因不放心你,才问个一句半句的,这也都是为了你。” 唐惜春微微颌首,坦然道,“以后一句半句也不要问。” 顿时,刘太爷也难免尴尬。 唐惜春见他们父子都不再说话,一掸衣襟起身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外公舅舅休息了。”怪道唐盛这么烦刘家人,唐盛正当盛年,刘家人便迫不及待的打他儿子的主意,更迫不及待的要插手唐家的产业,简直岂有此理! 唐惜春去老太太房里,刘菊依旧在。 唐老太太笑问,“上午去书院了?” 唐惜春笑,“去看了山长和师娘,中午我们一起用的饭。”以往王山长视他为书院一害,现在两人倒是很能说到一处去。其实,就算说不到一处,只看王山长醋兮兮的脸也挺有意思。唯一可惜的是没见到吴算子,那家伙正忙于他的机关术,根本没空理会闲人。 唐老太太笑,“山长是有德鸿儒,多听听山长教诲才好。” 想一想只知道吃干醋的王山长,唐惜春由衷觉着还是师娘更有智慧。唐惜春笑,“中午是师娘烧的饭,说来我也会烧菜,祖母,晚上我烧给你吃好不好?”唐惜春自认为是个很有孝心的人,尤其是对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哪里舍得,摩挲着孙子的颈项笑,“家里这些人,哪里用你一个爷们儿去干这个。好容易回来,在家歇几日是正经。”平常都要天天抬着脖子看星星,不知道多累呢。 唐惜春道,“上次师父过寿辰,我给她烧的长寿面,她说味道超级不错。” 唐老太太顿时醋了一口,问,“还会烧面?”她还没吃过宝贝孙子烧的面呢。虽然太妃娘娘对她孙子也很不错,不过,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儿。千娇百宠养大的宝贝孙子,竟然先去讨别人欢心了。老太太酸溜溜地瞅着孙子俊俏面孔,她的孙子,她的宝贝孙子…… “以前娘亲不是常烧么,记得我小时候过生日,娘亲都会煮长寿面给我吃。”唐惜春完全没体会到自家祖母用醋泡过的心肠,眉开眼笑道,“师父生辰正好是三月,山上还有许多荠菜春笋,把荠菜拌了肉馅儿包馄饨,用野鸡汤一滚,那滋味儿,真是绝了。” 唐老太太也来了兴致,笑,“你娘手艺在咱们村儿也是数得着的,咱们老家宅子里种了竹子,每年春天都能钻出许多新笋,挖了笋往灶堂里用热灰一煨,待煨熟后剥开皮,用调料一拌,鲜掉牙。” “是啊,吃不掉的笋晒成笋干,冬天炖汤或是烧肉时吃也好。” 祖孙两个巴啦巴啦的说起菜来,到晚上用饭时,果然唐老太太桌上就有一道酸笋鱼,丫环笑道,“表姑娘亲自下厨烧的,专为孝敬老太太。” 唐老太太连忙道,“表姑娘远来是客,如何能劳动她?” 刘菊柔声道,“今天听老祖宗和表弟说话,也勾起我的思乡之意。记得小时候弟弟们在河里摸了鱼回家,母亲就常这样烧来吃。我这点儿手艺,断然比不上厨娘的,就是吃个乡味儿罢了。” 唐老太太笑,“以后可万不要做这个了,你们小姑娘家,平日里闲了顽笑取乐就好,厨房里油啊烟的,熏着烫着不是闹着玩儿的。” 刘菊柔柔一笑。 唐老太太对罗氏道,“这里不必你服侍,你去瞧瞧大姐儿吧。”她从不是克薄媳妇之人,何苦来哉,哪个女人不是媳妇熬出来的。 唐惜春道,“太太,一会儿我去看看大妹妹。” 罗氏笑,“你只管来,惜秋一准儿喜欢你。”又给老太太布了一筷子菜,罗氏便告退了。 唐老太太带着唐惜春与刘菊一道用饭,唐惜春时不时嘀咕这菜好吃那菜难吃的,对刘菊烧的菜不多提一句,待用过饭,唐惜春便去罗氏那里看唐惜秋。 本来昨天就要去看的,硬给刘家人搞的没了心情,今天才过去,其实有些失礼,好在罗氏对唐惜春向来无甚要求,彼此能保持现在的关系已是谢天谢地求之不得。 唐惜春不是空着手来的,阿玄已将蜀太妃给他的礼单交予唐惜春看,阿玄道,“太妃娘娘实在周全,连大姑娘的礼都备了一份。项圈儿手脚镯一幅,奴婢瞧过了,都是极好的东西。”取过来给唐惜春看过,金灿灿嵌着红宝石的项圈儿,难得精致可爱,并非那等厚重暴发款,唐惜春也赞了一声好,道,“师父既然知道太太生了小丫头,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呢?” 阿玄道,“大爷是去学观天象的,这些事,兴许太妃觉着无关紧要。” 唐惜春觉着有理,并未多想,叫阿玄捧着东西一并去了。 罗氏与唐盛唐惜夏刚用过饭,正在吃茶,罗氏笑,“怎么还带东西?”在上清宫呆一呆,唐惜春行事上的确颇有长进。 唐惜春这等出身,纨绔数年,应酬人也有一套,笑道,“大妹妹的满月酒没赶上,礼可不能缺。咱们家就这一个女孩儿,宝贝的很。” 罗氏令丫环接了,唐惜夏过去揿天看,直呼漂亮。 罗氏赞叹一声,又有些犹豫,道,“这实在贵重。”唐惜春私房有限,上次春节输光光,哪怕老太太老爷肯补贴他,这仍是大手笔了。 唐惜春从来不是个小器的人,无所谓道,“师父给我备的,太太尽管收着吧。” 哪怕罗氏也得说一声唐惜春好命,别人拜师不知要送出多少礼去,就唐惜春拜师,唐家束休有限,倒是上清宫样样替唐惜春虑的周全。啧啧,这等福气,当真是可遇不可求。 罗氏亲自引唐惜春去看唐惜秋。 昨天唐惜春听唐惜夏说唐惜春生得像太姥姥,唐惜春没有见过唐惜夏的太姥姥,其实并不大信的。如今亲眼一见,唐惜春才知道唐惜夏所言不虚。天哪,这要是个儿子,甭管面相如何,以后自凭本事,大丈夫何患无妻。结果…… 唐惜春实在想不通唐惜夏的太姥姥是如何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隔着三代人的血缘将这八字眉这厚眼皮这趴趴鼻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传到老唐家来的。 真是惨不忍睹的一张脸啊。 唐惜夏道,“我说的没错吧,生的真丑。” 罗氏不赞成的看儿子一眼,薄斥道,“惜夏,怎么能这么说妹妹。”女儿丑,也是罗氏辛苦怀胎十月生的,哪里容人说不是,哪怕儿子也不成。 唐惜春摸摸小丫头肉嘟嘟脸,道,“看太姥姥就知道了,这也是个有福气的丫头啊。可惜凤真年纪太大,不然,我就叫凤真娶了咱们惜秋。”唐惜夏太姥姥嫁的帝都第一美男子,唐惜秋能嫁个蜀中第一美男子也不错。总比凤真娶沈家婆娘强百倍。 罗氏倒是信心十足,笑,“这又是哪里话?惜秋以后会长漂亮的,有两个俊俏的兄长,妹妹也难看不到哪儿去。”虽然唾弃唐惜春多年,罗氏现在最大的遗憾就是为什么女儿生的不像唐惜春呢?有唐惜春七成的美貌也好啊! 唐惜春假假的附和两声,“是啊是啊。”就唐惜秋这模样,想女大十八变除非另投胎了。 罗氏瞅着唐惜春和唐惜夏道,“以后榜下捉婿,全靠兄弟,你们可得争气。”罗氏是完全不担心女儿终身的,反正这年头嫁闺女都靠抢的。只要家里人眼疾手快,抢个进士回去拜堂,生米做成熟饭,还有谁敢挑她闺女不成? 太可怜了,女孩子长成这个模样,实在太可怜了。唐惜春于内心深处很对唐惜秋多了几分怜惜,笑着凑趣,道,“这不必说的,到时太太看中哪个,只管知会一声,咱们兄弟三个难道还不能给妹妹抢个男人回来。太太说抢张家的,咱们都不能去抢李家的。” 罗氏笑,对唐盛道,“惜春一说话,就是讨人开心。”虽然以往唐惜春常噎她个半死,但如今唐惜春真对罗氏说些讨喜的话,照顾逗的罗氏喜笑颜开。 唐盛笑,“别只是嘴好使,做兄长的,都要疼爱妹妹。还有惜夏,不准到处说你妹妹丑。小孩子大都这样,你小时候还不如惜秋呢。” 唐惜夏不能置信,“怎么可能?父亲休想骗我,要说我小时候生的不如大哥我信,我怎么可能还没小丫头好看。” 唐惜春笑,“你小时候可没大妹妹听话,你看,咱们说话她都不闹。你小时候没事儿就嚎,哭起来烦死人。” 唐惜夏腹诽,那为是给大哥欺负的。 看过唐惜秋,又说了几句话,唐惜春便带着阿玄告辞了。 两人回去后说送礼的事,蜀太妃给唐惜春备的礼,阿玄今天便一样样的看过了,道,“太妃娘娘给的除了大姑娘的一份,就是老太太的寿礼。那天大爷说要给外家老太太药材的话可怎么办?” 寻常人放出话去,怎好食言。唐惜春却完全没有这等顾虑,直接道,“不送就是,有什么可为难的。我又不是大财主,只是随口一说。” 阿玄顿时无语。 唐惜春淡淡道,“阿玄咱们自幼一道长大,你也知道娘亲究竟有没有给我订下过与刘家的亲事。他们不过是拿我当个大傻子,等我娶了刘家女,以后,我的儿子也要娶刘家女,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这哪里是亲戚,分明是吸血玛璜。” 阿玄也很厌恶刘家人编造唐惜春亲事的事,劝道,“大爷也不必为这个生气,如今都是刘家看大爷脸色的时候,大爷若为这个不痛快也不值得。再者说了,总有老太太老爷为大爷做主。” 唐惜春笑,“阿玄,你这口气,倒跟师娘有些像。” 王师娘便骂他,“你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上风,很该他们看你脸色,你却摆出一幅愁眉苦脸来,岂不是摆明了告诉人你好欺么?只管昂首挺胸的回家去。” 王师娘道,“惜春,男孩子汉大丈夫,当游刃有余看尽世间百态,任何时候都不要急,只要你不急,急的便是别人。” 唐惜春对王师娘十分信服,于是,他真的不急了。 用王师娘的话说,装也要装出一幅智珠在握的样子来。 唐惜春倒不是装出来的智珠在握,他自己也有些个主意。 第二日,唐惜时也回了家。 唐惜春一听回禀忙忙跑出去接他,望着面前的黑炭头不禁大惊失色的止住脚,连连感叹道,“惜时,你怎么更黑了。” 唐惜时不以为然道,“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钢浇铁铸。” 唐惜春过去捏捏他上臂肌肉,果然更硬了,捏都捏不动啊。唐惜时从容的拿开唐惜春的手,淡淡道,“惜春,你这么死命掐我,我也是知道疼的。” 唐惜春哈哈大笑,“不是你自己说的钢浇铁铸么。” 唐惜时唇角一翘,握住唐惜春的手,一并到老太太屋里请安。 唐老太太笑,“不必多礼,坐坐。看你这一脸风尘,定是骑马回来的。” 唐惜时笑,“百十里路,骑马半天就到了。看老太太精神矍铄,孙儿就放心了,不知义父身体可好?” “好好,都好着呢。”唐惜春实在受不了唐惜时的客套腔,冲他挤眉弄眼,“太太生了个小妹妹,你知道不?” 唐惜时笑,“刚听你说。” “惜时,你怎么不问我好不好?” 唐惜时笑,“不用问,都看到了。” 唐惜春连连问,“那青云师父他们呢?皓月好不好?” 唐惜时打趣,“师父每每想到拜师宴没收到你的帖子,就觉着伤心啊。” 唐惜春道,“真是冤死了,师父说不要请青云师父的。这回我跟你去山上住几天好不好?” “你有空就行。” 两人一见面就先旁若无人的聒噪了一顿,唐老太太不得不提醒,“惜时,你还没见过你菊表姐吧。” 唐惜春在同龄人间的个子已是不矮,唐惜时却比唐惜春高大半颗头,他又生的黑壮,此时一站,当真如同一尊铁塔般,刘菊的声音比往时都低了些,微身一礼,道,“见过表弟。” 唐惜时还礼,“表姐好。”不着痕迹的扫刘菊一眼,唐惜时不大乐意跟女眷在一处,遂对唐老太太道,“老太太,我尚未梳洗,先回去梳洗了再过来。” 唐惜春道,“我陪你一道。” 两人又说说笑笑的走了,刘菊不禁道,“两位表弟的感情真好。” 唐老太太笑眯眯地,“是啊,惜春惜时自来亲近。” 刘菊恨煞鹤云,这狗东西信中写的究竟有几件是真的!误了大事! 刘菊直接对父母道,“我们上了鹤云的当!” 刘大舅早有此感,道,“是啊,惜春跟鹤云信中所写完全不一样。” 刘大太太手足无措,“那可怎么办?”最紧张这桩亲事的人莫过于刘大太太了。 刘菊咬咬唇,“我看,表弟是不中意我的。”虽是难堪,刘菊依旧说出口了。 因为心虚,刘大舅忍不住提高声线,道,“什么中意不中意的?亲事没听说要问孩子中不中意!就是当初你姑妈嫁你姑丈,那也是两家老人说了算,哪里问过他们情不情愿!成了亲自然就情愿的!你也不是木头,惜春这样的少年郎,在咱们一村一乡,可有?” 刘菊道,“当咱们乐意有什么用,老太太对我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刘大舅恶狠狠道,“当初就是防了唐家翻脸不认人,我跟你爷才先将事说了出去!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没公理了!” 刘菊忍着羞窘道,“爹爹只管用这样的手段,要是姑丈家不情不愿,女儿即便嫁了,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刘大太太道,“莫说这样的话,你姑妈嫁你姑丈时,唐家也是吃糠咽菜的日子。现在还挑什么,堂堂的知府老爷家,能有什么难过的。” 刘大舅叹,“平日里看你也聪明伶俐,竟不及你姑妈一半。你姑妈嫁了你姑丈,她让你姑丈上东,你姑丈不上西,叫你姑丈打狗,你姑丈不骂鸡。你姑妈还比你姑丈小一岁呢,你比惜春大两岁,他一个半大娃子,莫非你还降伏不了他。” 刘菊脸都胀红了,揉着帕子道,“爹你只会说这个。当初姑妈嫁姑丈,陪嫁两百亩地姑丈家已视姑妈为恩人。现在姑丈家何等门户,咱家就是把田全都陪嫁了我,估计也入不了姑丈的眼。” 刘菊只随口一说,刘大太太先急了,轻捶了闺女一记,道,“你这狠心不舍的,还全都陪嫁了你。家业都给你当了陪嫁,莫不是要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你还有两个弟弟呢!” 刘菊听这话刺耳,冷冷道,“姑妈不过陪了两百亩地,今天咱家上百顷田都有。我若能嫁给表弟,这上百顷田还不放在眼里呢!” 刘大太太道,“那你倒是给我争口气,只会说这些大话,怎么在惜春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没用的很! 刘菊冷笑,“娘不用说我。难道只我一个在表弟面前碰钉子,咱家谁没被表弟甩过脸子!爹娘现在也不必糊涂着了!我看表弟不是傻子!他毕竟是姓唐的,姑妈过逝多年,咱们多年不来往,他哪里还知道姓刘的是谁!唯今之计,不要急着挑拨什么了,还是先坐实了亲事才是真!若亲事成不了,我无非是回家嫁个乡下小子,爹娘以后再想跟唐家扯上关系可就难了!如今表弟对咱家已是不耐烦,到表弟的子孙,可就真不知姓刘的是谁了!” 刘大舅咬咬牙,“趁着他家老太太过大寿,到时不知来多少有头有脸的人,我就借此机叫你姑丈给我个准话!” 刘菊冷笑,“那爹干脆现在就回家种田吧!” “爹你想个清楚,咱们住着姑丈家的屋子,一切都是姑丈在安排。姑丈是何许人,堂堂的四品知府,难道还没爹你有本事?会受你的挤兑!”刘菊踱步到窗畔,望着院中盛开的海棠花,心沉若水,道,“开始咱们只当表弟是个好说话的,才将亲事说了出去,如今惹得表弟一家厌烦,何必非要捋虎须找死。我倒是不怕没脸没皮的嫁给表弟,只是,爹你就一定有把握能逼得姑丈点头么?莫要没把亲事砸瓷实,反断了两家交情!到时想回老家过太平日子也难了!” 刘大舅不耐烦道,“这不行那不行,你倒说说看,要怎么才行!” 刘菊回身望向烦燥不安的父母,眼神坚定,道,“那我就跟爹说吧,如今强行是行不通了,不如暂退一步。自来结亲也没有女方这样死皮赖脸硬扒着男方的,爹想一想,咱家该往外散的消息已是散了,若真是这样紧追不舍步步相逼,会不会招人耻笑。” “如今该知道的也知道了,表弟一时半会儿的娶不了别人,咱们也别忒不要脸面了。”刘菊沉声道,“老太太的寿宴是大日子,咱们不能给表弟长脸倒罢了,难道还要给表弟丢人不成?爹要是听我的,就什么都不要盘算。还有句话叫日久见人心,住的日子久了,老太太自然能知道我的好处。别总是急吼吼的给人添堵。” 刘大舅道,“你现在都十八了,还能等几年?”亲事一日不定,他便一日不能放心。 刘菊却自有主意,“现在这情形,已是不得不等了。爹娘打的如意算盘,须知别人也不是傻瓜。再说了,哪家结亲不打听女孩儿家人品?我们一来就先来硬的,结果连表弟都对我们冷了心。如今还能指望谁?要我说,爹娘暂且将心思从我婚事上抽出来,不知求姑丈给爹爹寻个差使的好。爹有了稳定的差使,弟弟们在书院念书,日后有造化兴许能考个功名什么的?家人有手有脚,若能靠自己能吃上一口饭,何须低三下四的求人。” 刘菊一席话倒是将刘大舅说的动了心,刘大舅道,“我也是愿意帮你姑丈做些事的。” “既这样,咱们越不该去得罪姑丈。”刘菊温声道,“这成都府如此繁华,一家子既然来了,难道还要再回老家吗?” 这下子,连刘大太太的心思都活络起来,咽口唾沫道,“我跟你爹为啥叫你嫁你表弟,就是不想叫你再回老家过那泥巴日子。” 刘菊轻声道,“那,爹娘就听我的安排吧。” 56、憨货有憨福 唐惜春如今倒是长了三五个心眼儿,知道找管家媳妇吩咐一声,留意下刘家院子的动静。 这管家媳妇倒也不是别人,正是唐诚的媳妇。 唐诚更不是外人,他是自小被刘氏买回来服侍唐盛的书僮,待得唐盛平步青云,唐诚也跟着成为了唐府的管家。 所以,哪怕唐惜春犯浑多年,他与唐诚还真有几分香火情在。 唐惜春找唐诚的媳妇董氏交待下去,董氏没有不跟丈夫念叨的,道,“莫不是大爷看中了表姑娘,叫我留意表姑娘的动静。”董氏是罗氏的陪嫁丫环。 “莫胡说。”唐诚道,“大爷如今已经明白了,你想想大爷是何等人品,如何瞧得上表姑娘。”只看排面儿,两人也不般配哪。 董氏问,“大爷真的不是叫我留意表姑娘?” 唐诚低声叮嘱,“你可醒醒吧,大爷不是以前的大爷了,他现在明白的很,如何会中刘家的计谋。他叫你盯着,你就好生吩咐下去,说不得大爷是有什么主意?叫手下人机伶些,莫误了大爷的事。” 董氏应了,感叹道,“大爷这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哪。” 唐诚对唐惜春信心极足,“老爷与先太太都是再聪明不过的人,大爷怎会是个笨的?刘家想拿大爷当枪使,这是发白日梦呢。大爷现在何其明白,他寻常不理家中事,既然吩咐下来,咱们就得做好。”唐惜春是嫡长子,唐盛又极看重他,以后这家业,还是唐惜春的。何况,唐诚是刘氏买来给唐盛的,在忠心方面,唐诚自然是更偏心刘氏所出的唐惜春,而不是罗氏所出的唐惜夏。 不过,对于一个圆滑且忠心的管家而言,此等心思断不可言,毕竟,现在内宅管事的还是罗氏。任何时候,得罪主母都不是聪明人干的事。 故此,唐诚只是认真的多叮嘱了老婆几句,便未再多说。 有丈夫的点拨,董氏格外卖力。刘家人住在唐府,能有什么秘密可言?唐惜春便也知道了刘家想在唐盛身边谋个差的事。 唐惜春对唐盛道,“以前大舅就给爹惹过麻烦,现在成都府,上有将军巡抚总督,下有同知御史,爹还是小心些。” 唐惜春都知道的事,他如何能不知?不过,看到儿子特意跟他提个醒,唐盛心下无比熨帖,笑,“放心,我知道。倒是你表姐,看她不言不语的,很有几分心思。” 唐惜春最看不上刘菊,冷冷道,“不过是小算计罢了,真明白人,断不会叫大舅先时把婚事什么的说出去。她不过是瞧我之前是个傻子,觉着我好笼络,方敢下了先手。如今见我冷着他们,她便退而求其次,琢磨着给大舅要差使。娶这样的女人,一不留神骨头渣子都得给她算计了去。” “大舅还动不动的拿她跟娘亲比,娘亲样样替咱们着想。她却是人未嫁先把夫家样样算计个透,当真是刘家的好闺女。”唐惜春最烦刘菊,俗话说,没有家贼引不来内鬼。上辈子他能落得那个下场,刘菊功不可没。 他娘亲因为事事偏着夫家,与娘家的关系一直不大好,若不是唐盛实在争气,刘家早不能再跟刘氏来往。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悲催,刘家深恨刘氏偏帮夫家,眼中全无娘家,偏生唐盛少年得志,举人进士一路顺畅,刘家见此状,哪怕刘氏真是个贼,他们也得全靠刘氏。 如今吃一堑长一智,倒是将刘菊教的好。只是,这样的女人,哪怕唐惜春猫命重生也再不敢娶的! 唐盛笑,“你娘亲那样明白的人能有几个。”出嫁从夫,这并不是说女人的地位多么低微。而是说,女人从夫,夫妻一心,方能过好日子。男人娶了老婆,若老婆事事只顾虑娘家,天天盘算着怎么将婆家的东西搬回娘家去,这样的女人,要如何夫妻和睦白头到老? 唐盛拍拍儿子的头,“放心,不会叫你娶她的。” 唐惜春翘着嘴巴,“难道你叫我娶我就娶了?我现在根本不想成亲,成亲的事等以后再说,不急不急。” 唐盛道,“先好生学星象吧。你星象学的如何了?”唐盛向来关心儿子们的课业,只是他不懂星象,也无从考较唐惜春,故此只能问个大面儿。 唐惜春道,“有件了不得的事,只是暂不能跟老爹说。” 唐盛笑,“连我都瞒?” “因为了不得嘛,所以还要再算一遍才能说。”说到星象,唐惜春不禁心痒,道,“本来想多呆几天的,你一说,我又想回上清宫了。” 唐盛略一思量,问,“你学星象,莫不是星象有什么不妥之处?” 唐惜春一吐舌头,瞪圆眼睛,“这都能猜到?” 天象自来无小事,唐盛出门命小厮远远出去守着,问唐惜春,“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跟我说说。” 唐惜春有些不乐意,别别扭扭的,“你可别到处说去,谁都不能说。” 唐盛不满,问,“你还信不过你老子?” 唐惜春这才凑到唐盛耳根子处,小小声道,“就是算着,下个月似有日蚀。” 唐盛吓一跳,“这话可不准胡说。我怎么没接到朝中上谕。”自来天人一体,天象有异,天子都要做出解释的,朝中必有震荡。而且,按理若真是天象有异,该是钦天监测算出来,朝廷发谕天下各州府,做好发抚民心的准备。 唐惜春道,“所以我才说还要再算算,爹,你可别说出去。” 这种事,他即便知道也不敢乱说的,又问,“太妃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我跟师父一起算的。师父不叫我说,你非问我才说的。” 唐盛道,“有了可靠的信儿,你着人来跟我说一声。” “那得等我问过师父。”唐惜春还是很有些职业道德的。 唐盛道,“以后有这种事,都给我提个醒。” 唐惜春立刻哼哼着臭美,“之前是谁死活不叫我去上清宫的啊!” 唐盛笑着拍唐惜春屁股一记,“蠢才,要是我拦你一拦,太妃能收你为徒么?”此时,唐盛已经完全忘了先时他是怎么把唐惜春屁股揍的几天坐不了椅子的。而且,唐盛已在心中百分百确认,儿子有这样的天分,完全是他老唐家的遗传啊。虽说唐盛自己算术水平一般,不过据说他早死的爹算术超一流,每次家里没饭吃,唐盛的小白脸爹就会去赌场弄些零用回家。他爹的名言是,除非庄家出老千,否则他绝不会输。因为实在太会算,赌场烦了他,都不乐意让他进门。 再想一想,虽然不愿意承认,唐惜春这种空有一幅好面孔没啥心眼儿的性子也像足了唐盛的小白脸爹。 唐惜春根本不领情,道,“师父不知道多喜欢我,我们感情好的很。” 唐盛不得不再次提醒唐惜春,“纵使是师徒,太妃身份尊贵,你也得知道礼数。” “知道啦,爹,你说过一千八百遍。”唐惜春揽住老爹的脖子,“起来咱们比比,我觉着我又长高了,晚上都能听到骨头在咔吧咔吧的长。” 唐惜春说话向来有趣,唐盛不禁笑,“可千万别一觉醒来顶着房梁才好。”平平一站,他还是较唐惜春高大半个头的。 比了回个子,唐惜春唐算着二十岁的时侯应该能追上自己老爹了,他又问,“爹,惜时的亲爹很高吗?你看他个子蹿的,嗖嗖的。”对唐惜时的个头,唐惜春内心深处很是嫉妒。 唐盛笑,“惜时个子是不矮,你不是晚上也在咔吧咔吧的长个子么。” “是啊,我现在总觉着腿酸,师父都叫厨房天天炖骨头汤给我喝。”唐惜春道,“你说师父是不是对我很好,我都觉着师父像娘亲一样。” 唐盛心说,老子是你爹,你总说太妃像你娘,你究竟是啥意思啊!个不长脑袋的憨货! 唐盛听着憨货儿子嘀嘀咕咕的说话,有小厮在外回禀:老爷,蜀平侯家的长公子来拜访大爷。 唐惜春惊奇,“凤真来了?” 唐盛笑,“出去看看吧。” 别看是个憨货,唐惜春正经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运道。唐盛很难形容那种感觉,譬如,别的人,哪怕是他自己跟蜀太妃这类人物相处时,必然会三分小心三分谨慎,一句话在心里过三五遍才会出口,就这样,想跟人家搞好关系也非易事。 可是,如唐惜春这等憨货吧。他直来直去,愣头愣脑,说说笑笑,也没见他动啥脑子费啥力气,直接就能把关系处得相当不错。 简直是没处说理去。 哎,想来这便是憨货有憨福吧。 先时还说跟凤真没交情不是一路人,尼玛,没交情不是一路人,人家就能找上门来么!唐盛深觉受到憨货儿子的愚弄,简直是对他智商的侮辱! 哎呀,真是的,臭小子何时学来的这等本领啊! 57、谁啊!! 凤真大驾光临。 唐惜春琢磨,不知凤真找他做甚,难道是感谢曾经在他屋里休息过的事? 不过,怎么想都觉着凤真不像是这么懂礼数的人啊! 唐惜春一路也没思量个头绪出来,到屋里,他先是扯出几抹笑,乐呵呵地大声招呼,“阿真啊,可是想煞师叔了!”亲热的过去拍拍凤真的胳膊。 看这假的…… 凤真唇角抽抽,道,“请你去喝茶,去不去?” 唐惜春眼睛一瞪,不能置信,“这么好心?”实不像凤真为人哪。当然,人家凤真啥为人,唐惜春也不大知道,他只是第六感觉着凤真这人着实不大好对付是真的。 凤真面无表情的看着唐惜春,唐惜春只得摆摆手,“好啦好啦,我能不给师侄面子么。”对阿玄道,“今天我要回不来,跟老爹说,我是给凤真拐卖了!” 阿玄知凤真脾性肃穆,担心自家大爷口无遮拦得罪于凤真,遂抿嘴一乐,“大爷惯会说笑。” 凤真不着痕迹的扫阿玄一眼,这倒是个机伶的丫头。 唐惜春大咧咧的对凤真,“你等我一等,我换身衣裳。” 凤真点头。 唐惜春上下收拾一新,打扮的花团锦簇闪闪发光,方随凤真去了。 凤真是坐车来的,唐惜春一进他的马车,禁不住赞了一声,“你倒是会享受。”与凤真并排在榻上坐下。的确是榻,该马车外头瞧着朴实无华,里面却别有洞天。坐椅宽敞如长榻,屁股底下铺的锦褥,软和的了不得,便是在这褥上躺下小憩片刻亦是无碍的。面前固定着矮几,几上摆有茶具,凤真倒盏茶给唐惜春。 唐惜春接过喝一口,问,“不会这就是你说的请喝茶吧?” 凤真道,“不是。” 唐惜春好奇的要命,追问,“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到我家再说。” 一听蜀平侯府,唐惜春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一撂茶盏道,“我可不去你家,我跟你家老少三代婆娘都不合!”他拜师竟然去拆台!个鸟女人们! 凤真道,“不是蜀平侯府,我住的地方。” 唐惜春这才应了,又悄悄的凑到凤真耳根子问,“你不常回侯府么?” 凤真给唐惜春喷出的气息熏的耳根子热呼呼,推开他道,“我又不聋,你只管光明正大的说话就是。” 唐惜春瞪圆了眼睛,“我听说你外家势力了不得,这不是怕你被他们监视偷听才特意小声的么。” 凤真道,“你还是闭嘴吧!”知不知道的就瞎嚷嚷。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唐惜春嘟囔。 凤真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唐惜春忽又咕咕的笑起来,胳膊肘儿撞凤真一下子,得意的问,“小真小真,你肯定有不得了的事要问我吧。”要不然,凤真不可能这么忍他! 凤真坐如钟,唐惜春自己高兴的喝起茶来,又不时往凤真的车厢敲敲拽拽,发现有许多暗格,分别放有不同的东西。有蜜饯,有黄酒,有老酒,还有果酒,药酒,点心等不一而同。唐惜春宾至如归,不客气的大吃大嚼,不一时,就咣唧一声,身子一歪砸到凤真腿上。 若非凤真眼明手快,唐惜春非撞到几上不可。 一手揽着唐惜春,凤真视线扫过几上摆的几个瓶子,低声骂,“没酒量还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对于在凤真车上喝醉一事,唐惜春也颇具微辞,心下怀疑凤真是不是在酒里下了药,意图对他不轨什么的。 两人又在同一张床上醒来,唐惜春穿好衣裳,洗漱后握着茶盏对镜感叹,“人太帅果然就不大安全啊。”唐惜春有早上起床先喝蜜水的习惯。 凤真道,“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自称俊俏。” 唐惜春问,“那你为啥晚上要跟我一起睡?” 说到这个,凤真额角的青筋都蹦了出来。唐惜春疑惑,“莫非是没得逞,脑羞成怒了?” 凤真忽然伸出一只如玉雕琢的手来,这只手轻轻的握住唐惜春手里的水杯,唐惜春只觉一阵冷意自掌心传来,接着水过天青色的薄瓷盏上结了一层霜寒之气,唐惜春整条胳膊都冰的没了知觉,手中瓷盏只是轻轻的啪的仿佛空气爆破的声音,便瞬间化为一阵齑粉飘散开去。 此时,唐惜春的嘴巴绝对能塞下一只鸭蛋。 凤真面无表情的盯着唐惜春。 半晌,唐惜春眼珠微微转了一下,对凤真道,“我胳膊我手,都冻上了好像!” 凤真握住唐惜春的那只手,一股说不出来的柔力在经脉中运行,唐惜春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舒服,麻木的手臂也开始恢复知觉。唐惜春回握凤真,不可思议,“这是什么神功吗?” “寻常武功而已。” 唐惜春羡慕不已,问,“能教我吗?” “我自四岁开始习武,苦练到今日,不过尔尔。你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太迟了。”凤真道,“骨骼也不适合习武,倒是你屋里的小丫头骨骼不赖。” 唐惜春问,“你是说阿玄?她也只小我一岁。”刚还说他老胳膊老腿,他其实也只大凤真一岁好不好! 凤真道,“她骨骼轻灵,若习武,当有所成。” 唐惜春问,“难道我不轻灵?” 凤真摇头,“拙且笨。” 唐惜春眯着眼睛打量凤真,满是怀疑的问,“你不会是看到我家阿玄了吧?” 凤真噎死。 唐惜春问,“你找我来要做什么?” 凤真起身,引他到一扇墙前,旋开一只瓷瓶,墙壁缓缓移开,露出一扇兽头铁门。铁门中的兽头有说不出的狰狞凶恶,唐惜春倒吸冷气,却是狠狠的将嘴巴闭上,不发一言。 这是吴算子家里的机关。 凤真的手伸进兽头里,不知怎么一旋,铁门打开。凤真请唐惜春进去,长长的阶梯一直通向地下,两壁皆嵌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唐惜春心怦怦直跳,脚有些走不大动,凤真道,“我总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唐惜春紧张的左瞄右扫,道,“你都把这样秘密的地方给我看,真下手,就不是吃了我这么简单了。” 凤真唇角一勾,“唐惜春,有时觉着你蠢透了,有时又觉着你这人其实有几分聪明。” 唐惜春两辈子也没这样刺激过,脑子已经不大转了,话随口就出,“我这是大智若愚大愚若智。”说了半天,也不知他是愚是智。 凤真忽然问,“要方便吗?” 唐惜春大惊,“你怎么知道我想尿尿的?” 凤真毒舌,“我是看你吓的都快尿裤子了!随便推断一下而已。” 唐惜春,“……” 又走了一段路,竟还未到达终点,唐惜春问,“那啥,有没有方便的地方啊?”人紧张就会有便意,这是身体机能,也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凤真毫无人性,道,“再憋一会儿。” “我,我憋不住了。”想随地解决的样子。 凤真凤眼一冷,杀气腾腾,“你敢在我面前小便,信不信我给你切下来!” 唐惜春给他一吓,只得憋回去,嘟囔,“又不是女人,凤真难道你是女扮男装么?”凤真不理会,就听唐惜春嘀咕,“不会啊,那天咱们一起睡,我摸着你那啥了。” 凤真不说话,唐惜春瞟凤真胯.下一眼,喃喃道,“莫非是假的?” 凤真忽然手出如电,一把捏住唐惜春的命根子。唐惜春嗷的一声惨叫,尿意上涌却被凤真狠狠掐住。这种滋味儿,完全不是人受的,唐惜春眼泪都出来了,大叫,“凤真,你他娘的!快,快放开老子!老子要尿啦!”他不喊还好,这么一喊,凤真捏的更紧,唐惜春死的心都有了! 唐惜春两辈子头一遭遇到凤真这等人性泯灭之徒,这王八蛋竟然就这么揪着他老二一路揪到下面密室。然后,一脚将唐惜春踹进一间屋子,唐惜春一见竟有马桶,立刻捣出老二,抖抖索索的尿了出来。一面尿一面庆幸:他娘的,幸亏还能用!姓凤的王八羔子!若是万一捏坏,他非跟这王八崽子拼命不可!哼! 待唐惜春解决了生理问题,刚要出来,凤真声音传来,“洗手。” 你管我―― 唐惜春抬脚就往外手,凤真冷冷一笑,唐惜春立刻条件反射的夹紧双腿,刚刚老二被揪的惨痛教训仍在。唐惜春好汉不吃眼前亏,忍气去洗手。 待唐惜春把手洗的干净白嫩,出门见凤真坐在石桌一畔。凤真指指自己对面的位子,冷冷道,“坐,有事跟你说。” 唐惜春心说,你要是有事求老子,老子死都不应! 凤真又是冷冷一笑。 唐惜春条件反射的再夹双腿,无奈的翻个白眼,“求你别这么笑了成不成,有事说事!” 凤真并未绕弯子,直接道,“你拜师的时候想来就知道我家里的情形了。我已经与沈氏订婚,婚期就在年底,所以,现在有些东西,要你代我打理。” 唐惜春有些懵,不解,“你怎么找我?你兄弟朋友什么的。就是凤五也比我跟你熟吧?” “凤五没空。”凤真道,“汝宁一人不成,祖母又没有别的徒弟,只得你了。” 唐惜春心里的好奇能杀死一只猫,脑袋倒也没生锈,道,“其他人不成吗?我都要跟师父学星象,怕是没空。” 凤真道,“外头生意由汝宁打理,账目上你来把关。之所以找你,是因为这笔产业是祖母给我的。” “师父不是最讨厌沈家人么。”怎么还会给你东西啊? 凤真淡淡道,“自从曾祖父冒天下之大不违隐藏沈太夫人的身份,祖父承袭爵位后,沈家日日坐大。我家已经接连三代与沈家联姻,到我这里,亦是不得不为。祖父临终前已经知道沈氏成祸,只是那时他也没什么好法子,便将一些产业私下交给祖母,让祖母日后便宜处置。后来,祖母将这些东西给了我。” “这些产业,就是汝宁手中的生意所在。我娶了沈氏女,会无暇顾及这些,所以要你帮着把把关。”凤真很是轻描淡写。 唐惜春别别扭扭的问,“你这么信任我?”心里到底有些高兴,不是因为凤真让他管账,而是那种被信任的感觉。 原本以为凤真起码得赞他几句,不料凤真冷笑,“你被祖母收为徒弟,到死都是上清宫的人。我倒不是信任你,我是信任祖母的眼光。”缓一口气,凤真道,“再者说来,我特意去上清宫看过你,你人还差不多。” 唐惜春顿时灵光,问,“你不是去给师父贺寿的么?” “主要还是为了看看你人品。”凤真道,“笨是笨了些,也还差不离。” 总是被人说笨,唐惜春即使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啊,他气吼吼道,“你既嫌我笨,还找我做什么!哼!你另找他人吧!” 凤真听他吼完,道,“听了这许多秘事,还想脱身!” 唐惜春吊着眼睛,“我不乐意,你还霸王硬上弓!” 凤真微微点头,“倒是不错的主意,看你还未被人上过,如今倒便宜了我。” 唐惜春见凤真不似玩笑,心下一悚,连声道,”你,你可别乱来!我是正经人!“ 凤真反是笑了,道,“哪里,我看你就是个大别扭。心里乐意的很,非要说不乐意。如今嘴里说是正经人,想来是个最不正经的。”说着,凤真起身,一步跨到唐惜春面前,握住唐惜春的手臂,声音带了几分起伏,“唐大少先时的风流名声,我亦有所耳闻。” 唐惜春望入凤真那双如冰粹雪的眸子,胆子顿时怂上加怂,怂到家,道,“那,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我至今童男未破身啊。” “真的?” “一千个真一万个真啊。”唐惜春哆哩哆嗦的解释,“我,我可不是随便的人哪。阿真,咱们是叔侄关系,切不能乱伦啊!” 凤真微微一笑,亦不为所动。 唐惜春倒还有几分机伶,忙道,“咱,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啊?” 凤真道,“什么正事?” “就是,就是,你不是托我给你管账本子么。”唐惜春生怕被奸,半刻不敢拖延,道,“这事我不是不应,也不是拿捏你,阿真,你们龙子凤孙的觉着没啥。我一小老百姓,这么大的事,我可是再不能瞒着我爹的。阿真,不管怎么说,我必然要跟我爹商量再应你。” 凤真道,“唐大人那里你不必担心。” 唐惜春痛快道,“要是我爹跟师父都同意,我绝无二话。” 凤真道,“早这么说,不说好了么。”松开唐惜春的胳膊。 唐惜春松口气,道,“阿真,你既信我,咱们也不是外人。我得先跟你约法三章啊,你虽生的俊,师叔我可不是那样的人。还有,以后不准随便揪我老二。这地方多娇贵啊,岂能粗暴对待?”竟然被个断袖摸了老二,这跟女人给人摸了下面有啥差别啊! 饶是凤真向来冷漠,也不禁勾起唇角,道,“以后我定温柔以待。” 唐惜春听着有些别扭,道,“不准再碰!” 凤真道,“你那回拽掉我裤子摸我屁股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的吧。” 唐惜春理亏,便道,“都是男人,计较个啥!” 凤真淡淡道,“你别忘了,我可是喜欢男人的。对于我,有男人拽我裤子,就如同有女人拽你裤子一样,你说要不要计较!” 唐惜春讪讪,“以后不拽就是。”要知道凤真有这个毛病,他都不能跟凤真同床!还不知给这家伙占去多少便宜呢!得了便宜还卖乖! 凤真冷笑,“我已有心仪之人,你不必多想!” “咦?”唐惜春微惊,脱口道,“谁啊!” 58、赤诚 凤真怀疑唐惜春如何好端端的活到现在,他们不过第二次见面,这小子就敢问他心仪之人是谁!难道唐知府的家教中便无分寸二字么? 凤真不语,唐惜春以为他是害羞,问的更是来劲,“到底是谁啊?我认不认得?” 凤真是个闷瓜,依旧不言。 唐惜春却是好奇的了不得,心里跟揣着只猫似的挠啊挠,他转而道,“我以前也看过一些断袖小春宫,阿真,走旱道的感觉如何啊?” 唐惜春嘿嘿坏笑,“我比较喜欢女人,香香软软的,男人多硬啊。走旱道我总觉着很怪啊。你喜欢男人哪儿啊?胸也硬硬的,咪咪丁点大,往下一摸,都是带把的,一模一样,还不如摸自己呢。尤其是像你,蜀中第一美男子,找个不如你的人吧,委屈。找个比你好的吧,蜀中也找不到了吧?你跟谁好了啊?说说看嘛。” 唐惜春忽然又想到一种可能,惊叹,“莫非你是被走旱道的那个?” 凤真虽是个闷瓜,却不是个面瓜,他问,“想知道?” 只看唐惜春那一脸奸笑,便知他不是一般二般的想知道,他是特想知道。 凤真带着唐惜春到迷宫深处。 那华丽丽的大床,周围垂着蔓妙的雪白纱帐,凤真轻轻一推,唐惜春脚下踉跄倒在上面,床榻香软,如卧云端。还未回神,凤真已经欺身上前来。唐惜春裤腰一松,裤子便被人扒了去,他大叫,“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吗?”凤真轻轻一弹唐惜春缩成一团的小家伙,接着握在掌中温柔细致且不乏技巧性的挑逗起来。唐惜春小腹绷紧,快感顿如潮涌,脑袋断弦,呼吸急促,喃喃,“哦哦哦……我操……” 这辈子的第一次,快的令人难堪。 余韵犹存,唐惜春轻轻的喘息。 凤真疑惑,“你喜欢女人?”唐惜春享受至此,竟然自称喜欢女人,这得多厚的脸皮! 唐惜春喘回一口气,面上微微一层绯色薄红,桃花眼内如含春水,声音微哑,道,“你这样弄,我就是死人也得给你捣鼓活了!” 凤真问,“还要继续吗?”莫不是唐惜春故意勾引他? “继续什么?” “你不是跟我求欢么?”凤真善意提醒。 唐惜春已满血复活,骂道,“滚滚滚!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没脸皮的话!” 凤真用一方锦帕擦擦手,不与唐惜春辩驳,道,“既然不想,那就起来吧。” 唐惜春晾着鸟儿念叨,“我这可是头一回。” “要不,给你发个贞洁牌坊?” 唐惜春笑骂,“滚!”与其在睡梦里欲望悄无声息的苏醒,有蜀中第一美男子伺候,唐惜春明显更青睐后者。至于断不断袖的事,唐惜春根本没想这么多,他打个呵欠,非常想再睡一觉。 凤真提醒,“惜春,你不可恃宠而骄。” 唐惜春拉着凤真一并躺下,问,“你真有心仪之人?” 赤果果的摸了唐惜春的小鸟儿一番,竟觉着与这人有几分亲近,真是奇怪的想法。凤真心下自嘲,道,“骗你做什么?” 唐惜春语重心长,“阿真,你虽是断袖,不过,既然有心仪之人,就不该再乱来。看你一幅一本正经的脸,私下怎生这般随便?要你不是断袖,咱们互相摸摸也没啥?你是断袖就不一样了,你见过哪个女人随便摸男人的鸟的?这是不守妇道的表现啊。” 凤真道,“不是你说想知道被走旱道的滋味吗?” “其实,我也很为难。你这样笨,与其出去被什么随便的人占去便宜,不如我教导你知晓。”凤真口吻颇是怜悯,“只当日行一善了。” “屁!我就随口一问,你想说,直接告诉我就行了。不想说也没关系,又没叫你摸我。” 凤真道,“那实在委屈你被我摸了。” 唐惜春是个率真之人,他哈哈一笑,“也说不上委屈了,你摸的我也挺舒服。” “不过,你有喜欢的人,还是不要这样随便。叫他知道,万一误会了可怎么办?”唐惜春很为凤真着想。 凤真倒是一脸轻松,“我虽心仪于他,却尚未到手,暂且无妨。” 唐惜春简直好奇的要命,问,“你究竟喜欢谁啊?我认识不?” “认得。” 唐惜春问,“难道是皓五?” 凤真道,“骗子。” “凤五?” “乱伦。” “阿湄?” 凤真没说话。 唐惜春险没厥过去,不可思议,道,“你竟然喜欢阿湄?” 唐惜春问,“他喜欢你吗?” “喜欢。” “那你们难道还没在一起?” “有人一样喜欢汝宁。” “谁啊?” “沈博。” “那是谁?” “我未来妻子的兄长。” 唐惜春瞠目结舌,半晌由衷感叹,“你们公门侯府的就是不一样啊,断个袖都能断得这么……乱七八糟。” 凤真不欲多言,道,“起来吧,明天你家老太太寿宴。待寿宴之后我去找你,介时汝宁过来,账目上颇多交接之处。” 唐惜春懒懒的把鸟儿塞裤子里,问,“阿湄不会误会我们吧?” “莫要多想。” 唐惜春道,“那我回家问问我爹。” 凤真带他出去。 重见天日后,唐惜春颇是惊奇的问,“为什么在地底会不觉气闷呢?” 凤真道,“怕憋死你。” 唐惜春极不是满,“阿真,我总是你师叔,你得对师叔尊重一些。” 凤真讽刺,“刚刚师侄的服侍,师叔可还受用?” 唐惜春讪笑,“阿真,是你强迫我的。” 凤真点头,“是啊,我强迫的你哦哦啊啊叫个没完。” 唐惜春哈哈大笑。 说唐惜春笨,他又颇具交际才能,关键时刻很会自嘲。凤真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给唐惜春将衣冠整理妥当,送唐惜春回家。临唐惜春下车时,凤真道,“若唐大人不愿意,亦不勉强。” 唐惜春深觉凤真不实在,到这份儿上,还矫情个啥。为了拉拢他,美男计都能使出来。唐惜春是个心软多情的人,对于服侍过自己一回的蜀中第一美男子颇为厚道,道,“我问问我爹再给你信儿。” 唐惜春一夜未曾回家,虽然凤真打发人到唐家说明情形,唐盛仍几分惦记。如今见他回来,自然要问明一二。 唐惜春到书房将事情与唐盛说了。 唐盛皱眉,手中握着盏温茶却未饮一口,问,“凤真为何要找你?” “我也不知道,跟他也不熟,就是我师父过生辰时,阿真去给师父拜寿多留了几日。”唐惜春道,“不过他说这些产业原本就是师父给他的,才找上的我。” 唐盛摇摇头,“你是其一,凤真是想拉拢我站在他那一边。” 唐惜春问,“沈家有那么厉害吗?看凤真的样子,根本不喜欢沈家姑娘,还要娶。” 唐盛道,“这是蜀平侯府的私事。就是我,一任三年,下一任不知去什么地方,饣焖錾酢! 虽然被施美男计,不过在唐惜春的心里,还是家人最重要。唐惜春道,“那我就回绝阿真好了。” 唐盛思量片刻,反道,“这也不急。你先应下来吧。” 唐惜春不解,问,“爹,你不是不想焖矗俊 “混水才好摸鱼啊。”既然凤真找上唐惜春,有些事,唐盛自然要提点儿子。唐盛笑,“我现在的年纪,若再进一步,有些年轻。回帝都,朝中升迁也艰难。成都府是块好地方,倒不如在这里多呆几年,攒些资历。” “爹,沈家那边不要紧么?” 唐盛唇角噙着一缕笑,“有什么要紧?周汝宁手里的生意又没你的份子,你不过是跟着盘盘账而已。再说了,凤真不是说那原是太妃娘娘给他的么?叫你帮着看一眼是人之常情。你接下就是。至于沈家,太妃好端端的住在上清宫,你也拜了师。沈家虽是地头蛇,我也不一定要向他低头。” “爹,那我就应了阿真啊。” 唐盛道,“应吧。不过,你莫与凤真走动太近,他有断袖之癖,总要避嫌。” “爹你竟知道?” 唐盛不以为然,“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他才干不错,比蜀平侯强的多。”说着,唐盛看唐惜春一眼,“你跟他没什么吧?” “没没没!”唐惜春连声道,“我要早知道他是断袖,先时都不会跟他一个床睡觉。” 唐盛笑,“交往看人品,断袖无涉为人,莫这般拘泥。” 唐惜春由衷赞叹,“老爹,你比蜀平侯还开明呢。你说这沈家也是,好端端的闺女,莫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在蜀平侯府这棵树上吊死。” “断袖又不影响生孩子,小节而已。” 唐惜春道,“可是,阿真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爹,你知道是谁不?” 唐盛道,“周汝宁。” 唐惜春大大的桃花眼瞪得溜圆,淡淡的唇微张,他简直不能置信,问,“爹,你怎么知道的?” “这并非秘密。” 唐惜春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唐盛笑,“你才在成都府呆几天呢?” 倒也是。 唐惜春接受了他爹的解释,忽而又道,“爹,你知不知道,沈家那个,就是凤真的大舅子,叫沈博的,好像也喜欢阿湄。” “是啊,要不沈博也不能强逼着凤真这么早就娶他妹妹。” “我靠!难道就为了这么点事儿,就把妹妹送火坑里去。”哪里是人干的事哟。 唐盛倒没觉着啥,“凤真是蜀平侯的嫡长子,将来爵位是他的。就拿凤真本人而言,模样性情难道配不上沈家姑娘?这要算火坑,不知有多少人抢着跳?” “可是,阿真是断袖啊。”唐惜春又道,“阿真也根本不喜欢沈家姑娘。” “正妻又不是娶来喜欢的。”唐盛感叹,“这世间男女,有几人有我与你娘亲的幸运呢。人家蜀平侯府的事,轮不到咱们说嘴。” 唐盛微微一笑,“待你娶妻时,爹爹定给你娶个你喜欢的。” 他这儿子啊…… 只有如唐惜春这样赤诚的心性才会说一句将女孩子嫁给断袖不大公平了。其实,有什么不公平的,家族养她教她,金尊玉贵的长大,待得家族用她之处,自然要听从家族的安排。至于幸与不幸,谁在乎? 59、寿宴,菊花运 唐盛于成都府官职不高不低,故此,唐老太太的寿辰并不盛大,拢共就摆一日酒。 一大早,唐盛带着三个儿子迎接客人。 唐知府年方而立已官居四品,这官职,瞧着不高。但,相对于唐大人的年龄就不算低了,哪怕世家子弟出身,能在而立之年有此作为的都不多。更让人羡慕的是,唐知府非但仕途得意,连带着三个儿子也颇是出挑,尤其以往颇有名声的唐惜春竟然拜师上清宫,更叫人大跌眼镜。 以往,唐惜春就是全城纨绔的榜样,但凡成都府的家长教导孩子,必要以唐惜春做个反面教材,道,“好人不学,偏学唐大少!你就不能学学好!”如今唐惜春改邪归了正,浪子回了头,成都府的家长们依旧愿意依他为例,道,“连唐大少都能改好,你他娘的还不好好学!” 反正,唐惜春知名人物的地位,一时间是难以动摇的。 如今唐惜春跟着老爹迎客,兄弟三个,唐惜时内秀,生似铁塔,现在个头就与唐盛相仿,站在一畔不似唐盛的儿子,倒像唐府的侍卫。唐惜夏年纪尚小,而且,他自幼念书,是个斯文人,还不大会抢风头。唯唐惜春,五官与唐盛酷似,更兼他年少飞扬,修眉俊目,身量高挑,朝气篷勃,随便一站就能闪闪发亮,极是引人注目。 当下便有人悄悄道,“若生得唐大少如此俊俏,便是纨绔一二,也不叫人讨厌。” 尤其凤真大驾光临,凤真模样本就极是俊美,且又较唐惜春高大,这等光芒万照之人乍然登场,立刻如太阳光临大地,气场略略不足之人给凤真这奢华之色一衬,顿失光辉。唐惜春照样嘻嘻哈哈,竟别有一番气质,很是能撑得起唐家大少的场子。 尤其周湄一并前来,三人站在一处,当真是夺尽蜀中春.色。唐惜春亲热的拉住凤真的手笑,“阿真莫客气,阿湄,你多多照真师侄。”他还好意想做个红娘啥的,给凤真周湄二人创造机会。 周湄笑,“你就贫吧。”与凤真一道进去了。 让唐惜春意外的是,沈博也来了。 彼时,唐盛已带着唐惜夏到正厅待客,唐惜春与唐惜时仍在门口迎客。 经过唐盛补习,唐惜春现在已经知道沈家乃蜀中第一有钱人家。 而且,能转手将亲妹妹嫁给断袖凤真的人,唐惜春想着,相由心生,说不得是个恶俗暴发,张嘴满口金牙,举手黄金闪烁,佩金带玉,庸俗不堪之人。故此,一听说沈博到了,唐惜春瞪大眼睛连忙去寻,就见迎面走来个大肚子满脸油汗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生的颇是肥壮,一只肚子仿若女人怀胎十月,才五月天,便已是热的满脸油汗,时不时捏着帕子拭汗,捏着帕子的手上镶戴着三五只黄灿灿亮闪闪的宝石戒指。 来者皆是客,唐惜春现在颇懂接待之道,笑着一拱手,对那胖子道,“沈公子,欢迎欢迎。” 胖子脸色一窘,想说啥,张张嘴,露出三五金牙。就听边上一个清朗的声音,“唐公子,久仰大名。” 胖子连忙退后半步,唐惜春迷茫的看向胖子身边一位身着玄裳腰勒玉带的青年,惊,“咦,你是沈博沈公子?” 晃眼一看不觉什么,仔细看去,唐惜春倒抽口冷气,“你与阿真好像。”简直就是成年版凤真嘛。只是,凤真光芒万丈,沈博相貌极佳,却给人一种普通的感觉,真是奇怪。 沈博笑,“姑舅兄弟,自然是像的。” 唐惜春认错了人,笑道,“原来只是听人说起过沈兄,未能见得一面,倒闹了个笑话。沈兄莫介意才是。” “唐公子说哪里话。你是阿真汝宁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沈博口气温和,亲昵的仿佛在说自家兄弟,“听说唐公子拜太妃娘娘为师,可惜当日我未在成都府,不然定要吃一杯水酒,贺上一贺的。” 唐惜春笑,话不过脑袋就脱口而出,“无妨无妨,沈公子未去,你家姑姑、姑婆、太姑婆都到了。心意到了就成。” 沈博平生头一次遇到唐惜春这等人物,竟是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还是故意讽刺他呢。沈博淡淡一笑,“此乃误会,日后有暇,我亲与唐公子解释一二。” “不用不用,不用放心上。”你这么厉害,连凤真都不是对手,俺可不敢得罪你。唐惜春笑,“沈公子里面请,勿必多喝几杯。” 沈博一拱手,抬脚进去。 唐惜时看唐惜春一眼,心说,莫非唐惜春把沈家婆娘的仇记到沈博头上,即便如此,也不必当场给沈博难堪啊,这可是个狠角色。 待一时,客人来的差不多,唐惜春与唐惜时便也进去了。 唐惜春一溜烟钻了厨房,待开宴时捧出寿面若干,然后羞羞的对唐老太太道,“祖母辛苦操劳大半辈子,孙儿没别的大本事,今天是祖母的寿辰,这是孙儿亲手做的,请祖母尝尝。为祖母贺寿。” 唐老太太欣慰感动道,“我这辈子,从不图你们有多大本事,你这样孝顺,祖母这辈子再无憾事了。” 祖孙两个互为吹捧夸赞一番,又有识趣的夫人太太们捧场,一个说,“唉哟,大公子实在贴心。” 一个道,“比我家的小子强多了。” 一个笑,“老太太真是好福气。” 总之,借着唐老太太的寿宴,唐惜春委实招了个好声名。 凤真道,“老一套。”在上清宫就用碗面条哄的蜀太妃喜笑颜开,即便凤真也得承认唐惜春对付女人颇有一套。 周湄笑,“可惜今天吃不到惜春烧的面了,他手艺委实不赖。” 沈博慢慢的抿口酒,道,“汝宁与他挺熟的。” 周湄悠然一笑,“惜春是个难能可贵的人。” 沈博道,“凤真,姑妈叫你有空回家一趟。” 凤真点点头。 一时,唐惜春过来敬酒,笑道,“真师侄、阿湄、沈公子,你们不是外人,付三、阿峰、少程,咱们是老交情,来来来,敬你们一杯。” 大家很给唐惜春面子,一起饮了一杯。 李峰打趣,“刚听周探花说小唐你好手艺,什么时候也做碗面给哥哥尝尝。” 唐惜春笑,“我这是彩衣娱新的绝技,岂能轻易施展?” 说笑几句,唐惜春坏笑,“阿湄,替我照应真师侄和沈公子。” 周湄当下便想直接一拳捶死唐惜春算了,这贱嘴!竟然讽刺他靠美色上位!nnd!老子真才实学一探花! 唐惜春跟着唐盛忙活了大半日,直待下晌酒宴散了,唐盛带着儿子们将大小宾客一一送走。不论是上官同僚或是士绅商贾,唐盛皆一视同仁,一样的客气相待,不曾有丝毫慢怠。即便与唐盛打交道不多的沈博亦觉着,唐盛颇有可取之处。 待将客人悉数送走,唐惜春脸上白里透粉,挂在唐盛身上,一个劲儿的蹭唐老爹的脸,花瓣一样的唇喷着酒气撒娇,“累得走不动了,老爹你背我进去吧。” 唐盛气笑,“惜时惜夏,瞧瞧你们大哥,可丢脸不?” 唐惜夏吐吐舌头,他是个小道学,自来奇怪大哥怎么就说得出这些话。他只要想一想,就觉着对父亲大人不敬,更兼浑身起鸡皮疙瘩。 唐惜时道,“义父,你也忙了大半日,先去歇着吧。我送惜春回房。” 唐惜春被唐惜春抓到身畔,张牙舞爪的大叫,“唐惜时,你敢拆散我们父子,你这恶魔!” 唐盛揉揉眉心,道,“赶紧,回去多给你大哥灌几碗醒酒汤。” 唐惜时掐着唐惜春的腰,直接把人往肩上一送就扛了起来,唐惜春正卡着胃,嗷的一声惨叫就把满肚子酸臭的酒水吐在了唐惜时背上。也就是唐惜时了,反正他生就一张铁面,平常没啥面部表情的人,只是两道卧蚕眉微拧,扬手给了唐惜春屁股两巴掌。 唐惜春干脆吐了个痛快。 唐盛喊一声,“惜春,你憋着点吐。惜时,你轻点打。” 唐惜时已经扛着唐惜春走远了。 待到了唐惜时屋里,唐惜春捏着鼻子大叫,“唐惜时,你快臭死了!赶紧,离我远些!” “也不知是哪个狗嘴里吐得我一身。”唐惜时脱了衣袍扔出去,只胯.下一件大裤头,浑身赤.裸,露出一身钢浇铁铸的键子肉。唐惜春接过丫环送上的茶水漱了口,刷过牙,又喝了两碗醒酒汤。 唐惜时并不觉着如何醉意,也喝了一碗,就听唐惜春问,“惜时,可有女人喜欢过你?” 唐惜时道,“儿女情长,则英雄气短。”言下之意,没有。 唐惜春感叹,“也没人喜欢我。你说,我也不比阿湄难看过,怎么阿湄这许多人追,就没人对我表露情谊呢?” 唐惜时看唐惜春一眼,不可思议,“难道你是断袖?”当初唐惜春连他房里的丫环都勾搭,突然变断袖,这真是……唐惜时忙喊道,“阿一,给我拿件袍子来。” “哎,一会儿就洗澡了,还穿什么衣裳,我哪怕是断袖,也不是断你。”唐惜春白唐惜时一眼,“何况,我又不喜欢男人。” “我虽不是喜欢男人,不过,凭我这姿色,追求者起码也得堆山填海才正常吧。”唐惜春惆怅地,“大好青春,竟没有一点桃花运,岂不白活?” 唐惜时忽而口吐毒舌,“桃花运没有,菊花运倒是有一朵。” 唐惜春还他一个字,“屁!” 60、半曲 不一时,丫环们备好洗澡水,两人一共沐浴。 一间房,两个浴桶。 唐惜春泡着澡就开始打鼾,唐惜春简直对此人没法子,自浴桶起身,穿戴整齐后将唐惜春从水里捞出来,裹巴裹巴抱到卧室塞被子里去。吩咐丫环照看着,唐惜时就去自己的小书房念书去了。 直待用晚饭时,唐惜时问,“惜春醒了没?” 丫环禀道,“刚刚阿玄姐姐来问了一声,知道大爷在咱们这儿就送了衣裳来。奴婢刚刚看过,大爷睡得香。要不爷先用饭,奴婢跟厨下说一声,叫厨下给大爷留着饭食就是。” 唐惜时抬脚去瞧唐惜春,唐惜春果然脸压着枕头睡的正熟。他人生的俊,一身皮子也格外白细,脸颊粉嘟嘟的,长长的睫毛翘着,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嘴唇的颜色似是鲜花在燃烧。 这无忧无虑长大的纨绔子。 唐惜时摸摸唐惜春的脸,细致如同美玉,晃晃他,“起来吃饭了。” 唐惜春将脑袋钻到被子里。 唐惜时把唐惜春从被子里剥出来,声音竟是异常罕见的柔软,“惜春,起来了,今天天好,晚上有星星,你不看星星了?”哪怕家里没有观测仪器,唐惜春也喜欢仰望星空。 唐惜时深知他这性子,蛇打七寸。 唐惜春打个呵欠,睁开眼,迷迷糊糊的问,“我衣裳呢。” “阿玄给你送过来了。” 唐惜时给唐惜春抱过衣裳,唐惜春坐起来,露出大半个光洁如玉的胸膛,他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胡须都没长一根呢,顶着个鸡窝脑袋,长眉翠目的脸如同凝脂美玉,睡意茫然的一笑,仍叫唐惜时小心肝儿扑通了一下。唐惜春伸出胳膊勾住唐惜时,拍唐惜时几下,笑嘻嘻道,“惜时,你现在总算有个做弟弟的样子了。” 唐惜时拍开唐惜春的胳膊,道,“快点穿衣裳,等着你吃饭。” “知道啦。刚夸你一句,你就原形毕露。”唐惜春嘟囔着。 唐惜时道,“出去等你。” “叫丫环给我准备洗漱水。” 唐惜时匆匆出去,颊似火烧。他站在夜色微凉的长廊下,心道,生得黑也不是没有好处,不然若给唐惜春那家伙知道他脸红,还不知给唐惜春笑成什么样呢。真是的,也不知闲着没事儿生成那幅娘娘腔样子做甚!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男人么,生成他这样才好哩! 唐惜时在外做好心理建设,方踱步进去,唐惜春已经由丫环服侍着梳头,看到唐惜时便抱怨,“也不说叫我擦干头再睡,你看我头发乱的。” 唐惜时道,“比鸟窝强些。” 唐惜春正色道,“唐惜时,你再没大没小,我可要揍你了。” 唐惜时笑,“快点梳,梳好头吃饭了。” 唐惜春多日不见唐惜时,用过晚饭后也不回自己院子,看了会儿星星,对唐惜时道,“咱们好久没一起说话了,惜时,晚上一起睡吧,大哥想跟你说说话。” 唐惜时握着书卷,头都不抬道,“你片刻就能睡着,有话现在就说。” 唐惜春道,“那你跟我说说凤真和阿湄的事好不好?” “凤真?”唐惜时望向唐惜春,问,“他跟二师兄怎么了?” 唐惜春一幅八卦脸,打发了丫环下去,道,“难道你不知么?凤真同阿湄是一对啊。” 唐惜时将书搁在一畔,道,“二师兄不是跟沈博好吗?” “咦?你竟然知道?” “沈博以前偶尔会去山上,看他们眉来眼去的,莫非还没好上?”唐惜时颇觉不可思议。 “没有没有,阿真说他与阿湄两情相悦,沈博这才逼着他娶沈家女。” 唐惜时道,“你管他们呢。二师兄心思难猜,好端端的探花考出来,偏生辞了官回来经商,不知他在想什么。不过,他认识沈博在前,凤真与我一般大,再早熟也不可能早早对二师兄生出那种心思来。” 唐惜春颇是羡慕,“阿真与沈博都是人中龙凤啊,阿湄竟然同时钓到他们两个,真不知从哪儿修炼出来的本事。有时间我得跟他洗个澡。” 这些八竿子搭不着的话,唐惜时饶是聪明过人也有些听不懂,问,“你跟二师兄洗澡,莫不是想勾搭他?”实在不像话。义父都把唐惜春宠坏了,若是唐惜春敢干这样的事,他非打唐惜春屁股不可。 唐惜春哈哈直笑,“我看看他这公狐狸屁股后面长了几根尾巴。” 唐惜时给唐惜春逗得一乐,笑,“你莫叫他听到这话,不然,他定要戏弄你的。” 唐惜春忽然想到一件极要紧的事,问,“你不是说今年考秀才么?考了没?” 唐惜时饶是颇有心机的人,听到唐惜春此话,也忍不住露出无奈之色,“我以为你都忘了呢?”虽然考中秀才不算什么大事,但,回来这好几天,唐惜春问都没问他一句,唐惜时心里竟还有些小别扭。 “我这不是忙么。”分辩一句,唐惜春追问,“到底考得怎么样啊?” 唐惜时矜持道,“秀才只是小试罢了,并不难。” 唐惜春一声欢呼,扑到唐惜时身上,搂着他的肩膀,眼中的欢喜能溢出来,不停的问,“惜时你是秀才了啊!惜时你是秀才了啊!惜时你是秀才了啊!” 看唐惜春这样高兴,唐惜时也不禁笑起来,回握着唐惜春的肩,道,“只是秀才而已。” “那也很了不起啊!你现在才十五,再过三年十八就能考举人,十九考进士,多厉害!惜时,你可真了不起!”唐惜春恨不能亲唐惜时两口,手舞足蹈,拉着唐惜时起来,说,“来,惜时,我弹琴给你听吧!” 唐惜时笑,“我这里可没琴。”甭看唐惜春纨绔十几年,读书一窍不通,他音律很是不错。 唤人取来笛子,唐惜时道,“你吹笛子给我听吧。” 唐惜春笑,“也好。” 唐惜时的笛子不过自己随手削出来的,绝非名品,唐惜春试试音,接着欢悦的笛声飞扬而起。唐惜时不大懂音律,也听不出唐惜春吹的是什么曲子,就觉着曲中满是欢悦,让人听了便不禁心喜。 唐惜时最喜唐惜春吹笛时的模样,认真又喜悦的一张脸,唐惜时想,怪道义父这样宠爱唐惜春,这家伙的确是叫人喜欢。 连唐盛都隐隐听到了笛声,罗氏笑,“不知谁在吹笛子?” 唐盛笑,“大概是惜春,这样欢喜,约摸是同惜时在一起吧。” 罗氏笑,“惜春越发懂事了,今天他给老太太做寿面,大家都夸他孝顺。” 唐盛指指耳朵,笑道,“你猜惜春是因何事欢喜?” 罗氏道,“因着老太太的寿辰吧。” “大约是因着惜时中秀才的事。”唐盛温声道,“惜春知道惜时中秀才的事,在为惜时高兴呢。” “老爷这都听得出来?” “曲为心声。”唐盛细细听着,微微一笑,阖目倾听,却不想,正在清丽高昂处,笛声突然嘎然而止,唐盛皱眉,“怎的停了?” 唐惜春看着手里两半的笛子,望向唐惜时,道,“你这是什么破笛子啊!随便吹吹都能裂!”竟然吹裂了! 唐惜时笑,“本来就是随便做的笛子,等明日我再做支好的,你再吹给我听。” 见唐惜春仍时不时瞪他,唐惜时连忙拍唐惜春马屁,转移唐惜春注意力,“惜春,这是什么曲子啊,听着真好听。” 唐惜春得意,“你当然没听过了,我新做的曲子。”想了想,唐惜春道,“就叫,祝青云吧。” 唐惜时道,“原来是随便吹的啊!” 唐惜春一幅看乡巴佬的神色,道,“知道什么?曲为心声,原就不必拘泥于什么曲目。我高兴了,吹出的曲子自然是高兴的。这是兄长亲自特意为你做的新曲目,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唐惜时也觉着很好听,笑道,“你要不要记下来,别到明天给忘了。这样好的曲子,记下来以后常吹来听才好。” 唐惜春点头,“这也好。” 唐惜时忙张罗着给唐惜春准备笔墨,唐惜春执笔叹道,“可惜只有半曲。” 唐惜时笑,“等明天我就买支好笛子,你再把另外半曲续上就是。” “哎,你懂什么。我初闻你中秀才,一时欢喜不尽,方能吹出这样好的曲子。不要说明日,哪怕现在你重寻了笛子来,心境去矣,再不得此曲。”唐惜春细细的记录完备。 唐惜时看他颇是惋惜,笑道,“待我中了举人,中了进士,你一定同样欢喜的。” “也是。”唐惜春笑,“现在想想就开心的了不得。惜时,我听说帝都流行榜下捉婿,当年老爹一天被捉三回,简直险些要了老命。” 唐惜春笑眯眯地,“待你中了进士,可不要随便被人捉走啊。” 唐惜时望他欢颜,不觉微笑。 61、第 61 章 第二天一大早,唐惜春与唐惜时到小校场打拳。 不想,唐惜夏也早早的起床去了。 唐惜夏得知两个哥哥晚上一起睡的时候,颇是羡慕的说,“哥,以后你也叫上我好不好?我也想跟你和惜时哥一起睡。” 唐惜春很大方的应承了弟弟。 当然,很久以后,唐惜夏颇为此决定后悔多日。 用过早饭,凤真派车来接唐惜春。 唐惜春抬屁股都要走了,刚到门口忽又翻脸,大牌的一摆手,“跟凤真说,叫他亲自来。以为我是什么人,随便谁都能接我去吗?” 管事顿觉为难,道,“不瞒唐公子,我家公子有些挂碍,不便前来。” 唐惜春折身回返,完全没有体谅管事难处的意思,道,“我不管他有什么挂碍,反正我不跟你去。谁晓得你是不是凤真的人?万一是我的仇家扮成凤真的管事来逛我,我跟你走,命都没了。” 管事并非没有遇到过难搞的官家公子,但,唐惜春这种天马行空的还是头一遭。管事苦笑,“小的吃雄心豹胆,也万不敢对公子不利的。” “谁管你吃啥,你回去按我的话去跟凤真讲。” 管事磨破嘴皮子,唐惜春犹不为所动,几步回了二门。 管事眺望一时,只得讪讪而去。 直待临近晌午,凤真坐车亲至,唐惜春才与家人说一声出了门。 刘菊道,“看表弟回来这几日,竟无一日闲暇,当真是好人缘儿。”搞得刘家想与唐惜春诉一诉亲情都抓不到唐惜春的影子。 唐老太太笑中颇有几分自得,道,“是啊,惜春朋友也多,他平日里在上清宫学本领,没空回成都府。这一回来,这个找那个叫的,就格外的忙碌。”当然,以往孙子的狐朋狗友也不少。不过,如何比得了现在。哪怕唐老太太没见过唐惜春的朋友,就听着孙子的话音也知道现在交往都是有本领的正经人。 刘菊问,“老太太,表弟学星象,难道以后不用科举了吗?” 唐老太太笑,“惜春于星象上极有天分,方被太妃娘娘收为弟子。要说功名什么的,有什么要紧,咱们这样的人家,子弟本就不必拘泥。”星象也不是谁都能学的,有蜀太妃的面子,以后她家孙子去钦天监做个官儿总没问题的。只是,有什么必要告诉刘菊呢。现在就问唐惜春的功名,依刘菊的身份,不合时宜。 刘菊笑,“是啊,一般人哪里看得懂星星呢,表弟实在有本事。” 唐老太太一笑,打听起刘老太太的身体来。 刘菊笑,“并无大碍了,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大夫让多养几日,便可痊愈。” “那可好。”唐老太太温声道,“人老了,就怕这病啊痛的。你祖母不舒坦,惜春担心的很,那孩子嘴上不说罢了。偏生他回来这几日没一日的空闲,哎,爷们儿家,哪能圈了他们在家里。待你祖母好了,也好生与惜春说说话,这好些年没见,亲外孙,哪有不想的呢。” 刘菊连忙道,“是啊,祖母也时常念叨表弟。” 刘菊忙着奉承唐老太太,唐惜春在凤真的豪华马车里挑凤真的理,“阿真,你也忒怠慢师叔了。” 凤真难得好脾气,道,“我有些事,这不是来了么。” 唐惜春道,“刘皇叔请诸葛亮还要三顾^庐,你这样做事可不成。既是要师叔出马,何惧人知晓?师叔又不是见不得人,你该对师叔亲近些,才好借我师父的名声办事啊。” 原来唐惜春都明白,凤真深深看了唐惜春一眼,道,“我不知你愿不愿意。” “什么愿不愿意啊?”唐惜春洒脱一笑,道,“一点名声而已,我师父能将产业给你,可见是看好你的。能帮你时,你尽管利用我好了,这不算什么。” 唐惜春这般坦诚,凤真不禁一笑,“你怎么不摆摆架子,叫我三顾^庐?” “看你脾气不好,怕你不明白我的意思生气啊。”唐惜春笑,“再说了,我脸皮虽厚,也不敢自比诸葛武侯啊。阿真,我与阿湄盘完账就要回上清宫了。” 凤真道,“好。” 周湄已经凤真的别院等了,见了唐惜春不禁打趣,“你干脆改性诸葛算了,以前倒没觉着你这多心思。”唐惜春拿一拿架子,无非就是显摆显摆身份,省得凤真手下人小瞧。周湄以往只知唐惜春粗率,不知他还有这般细致的时候。 唐惜春笑,“那也得阿真肯改姓刘才好。” “老爹说我没心眼儿,容易吃亏,我现在在看三国志。” “看过三国志已是这般了不得,惜春你若是看了孙子兵法,该使三十六计了。”周湄打趣一句,笑着做个请的手势,“赶紧着吧,你不是还急着回上清宫的么。” 唐惜春跟着一并进去,看到桌上几摞账本子,卷卷袖子,“那就开始吧。” 唐惜春查账的法子与常人皆不同,他也不要人帮忙,直接要了间清静屋子与一套笔墨。然后,进屋子里就不出来了,午饭是凤真差人给他送进去的。晚饭也是自己吃,夜里倦了直接往床上一倒,醒后接着盘账。 唐惜春在凤真家住了两天,才算把账盘清。 周湄既然敢叫盘账,这些账在周湄眼里就是没什么问题的,却不想仍叫唐惜春查出几笔不对头的地方来。 唐惜春摊开账本子,揉揉眉心,指出道,“这几笔账不对,如果是刻意做的假账,以后不能这样做。如果是底下人不干净,最好查一查。” 周湄叹为观止,“这些账,我也是一一看过的。” 唐惜春道,“阿湄你要打理生意,又不是专业的账房,哪里有时间细看。多少银子入账是一定的,一笔一笔的往来也都在账里。筛选出不合理的数值,就是有问题的账目了。等阿湄你把这几笔账平了,跟我说一声。以后盘账要怎么盘,按月、季度、还是半年、一年一盘?”说到自己的专业范畴,唐惜春没有半分往日的嬉皮笑脸,他面色郑重,炯然有神。 周湄道,“不如一季一盘。” “也好。”唐惜春拍拍手,起身道,“我得回去了,唉哟,两天没看星星,我得赶紧回上清宫,还有好些东西要演算。” 周湄笑拦,“急什么,如今已是下晌,要回上清宫也是明天了。叫阿真收拾桌酒席,咱们好几日没好好吃东西了。” 唐惜春亦不客气,道,“酒就不用了。我一喝酒就睡觉,今天回去我还得跟祖母说会儿话呢。” 周湄凤真都随他。 周湄笑对唐惜春道,“去年见你,你还懵懂着要为考功名的事要死要活,不想惜春在算术上这样厉害。” 唐惜春道,“要不是青云师父指点我去请教师父,也没我今天。对了,沈博是不是跟青云师父也挺熟的。” 周湄笑,“三师弟跟你说的。” “嗯。”唐惜春一听便知是真,不禁问,“青云师父同师父还不错,阿真,你跟沈博,不用调解一下么。” 凤真道,“等要调解时,找你做中人。” 唐惜春叹,“哎,最好是别娶沈家婆娘。”他对沈家女人成见颇深。 凤真问,“你要娶你表姐吗?” 唐惜春撇撇嘴,“当然不娶。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儿。” “阿真,咱俩最大的不同在于,我有个好爹,比你强些。”唐惜春对于凤真的处境非常同情。 凤真没说什么。 唐惜春回家时已经傍晚,唐老太太笑问,“这一去就是好几日,什么事这样忙?”原本,老太太对于蜀平侯府意见颇大。不想自家孙子又与蜀平侯府大公子交好,冤家易解不易结,老太太十分想的开。 唐惜春笑,“阿真托我帮他查些东西,事情有些多,一天干不完,就多呆了一天。祖母,上清宫的事也忙,明天我就回去了。” 闻言,唐老太太非常不舍,抚摸他的脸颊叹道,“真舍不得你长大,长大了就要离开祖母。”自打正月里拜师,她过寿才回来,这几个月,老太太无时不想念宝贝孙子。 唐惜春笑,“下个月我还回来呢。” 唐老太太闻言精神一振,“真的下个月回来?” “嗯,以后每个月都回来几日。”唐惜春笑,“我在上清宫,也惦记着祖母和老爹。”星象的事再要紧,重活一回的唐惜春比任何人都明白“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 唐老太太乐呵呵地,“那可就说定了?” “说定了。” 对于唐惜春要回上清宫的事,唐老太太与唐惜夏非常难舍,唐盛倒不觉什么,反正上清宫离得近,何况唐惜春改头换面时间未久,正当把性子砸得稳当些,好生在上清宫学些本事。 唐盛另有事问唐惜春,“凤真的生意规模大吗?” “还行。”唐惜春道,“多是些店铺,田庄之类。”皱眉想了想,“账目上看不出什么。虽说查出些不对的地方,我看阿湄阿真的模样,半点不觉稀奇,想来他们应该早有心理准备。这回应该就是试试我的深浅。”唐惜春不算个聪明人,正因为知道自己不聪明,遇事他便喜欢多琢磨。许多事当时或者不明白,但,事后一想也能品出些不同之处。 不过,他并不介意。 他的心胸,还不至于这么浅。 “心里有数便好。”唐盛道,“天象的事,有了准信儿别忘了知会我一声。”日食日食!自打唐惜春说了下个月有日食,唐盛心里一直记挂。 唐惜春笑着拿乔,“爹,这是朝中机密,你可不该随便打听。” “什么机密,太妃又不是钦天监。” 唐惜春现在可不好糊弄了,他道,“但是,我师父测算天象是得到朝廷允许的啊。有了准信儿,也是先报给朝廷知晓。” 唐盛笑,“行了行了,爱说不说,反正天塌下来也轮不到我来顶。”城里还有总督巡抚呢。 唐惜春笑,“爹,以后我做了钦天监,你总这样叫我循私,这不是让我为难么?” 唐盛简直受不了唐惜春的口气,不客气的给他当头一瓢冷水,道,“你且收着些吧。你做钦天监?你知不知道钦天监是什么地方?钦天监的官员大都是子孙世袭的,父死子继。你就是到了钦天监,钦天监也轮不到你说话,当心风大闪了舌头。” 唐惜春并不知朝廷这些事,惊道,“现在竟还有世袭的官儿?”见唐盛不语,唐惜春感叹,“那我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唐盛道,“大话少说,你先把太妃的本事学到手再说。别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反是误事。” “你也忒小看我了。”唐惜春不满,“知道唐朝的李淳风不,说不定将来我就是李淳风第二。爹你就等着沾我大光吧。” 唐盛好笑,“好,我且等着呢。” 唐惜春臭贫了几句,又跟唐盛抱怨,“惜时那小子,走也不跟我说一声,没良心的很。” 唐盛道,“你们就在同一座山上,要见面不过几步路的事,这也值当一说。” “怎么不值当。”唐惜春还有一番好心,道,“我还想在家里摆几桌酒,给他庆一庆中秀才的事呢。” 唐惜春心实,依唐盛的经历,并不觉着秀才有什么了不起,笑,“待惜时中了举人再庆是一样的。” 唐惜春无奈,叹,“只得如此了。” “那天你给他吹的笛子挺不错的,什么曲子啊?” 唐惜春得意道,“我随手新作的,叫祝青云。才半曲,等我有空把剩下的半曲续上叫老爹听听,包管你大开眼界。”说来唐惜春会吹笛子还是唐盛教的,他小时候老爹老娘两个总是腻腻歪歪,就喜欢一个吹笛一个唱曲。唐惜春还没认字的时候,唐盛就教他吹笛子,唐惜春一学便会一点就通,以至于很长时间,唐盛误以为唐惜春智商很不错。结果待唐惜春启蒙才发觉是笨蛋一个。 唐盛本人也精通音律,点头笑道,“情之所至,曲自天成,看得出你是真心为惜时欢喜。兄弟间感情好,不在于一席酒。等你有空多去瞧瞧他就行了。”有时,音乐比语言更能代表人的心情。 唐惜春却天生是个大别扭,道,“我才不去看他!他绝世武功不去看我,叫我花拳绣腿的爬大半天的山路去找他,我才不去呢。” 唐盛叹,“唐惜春,你是听不懂人话么。”唐盛对唐惜时也很用心,但是,这种用心与对唐惜春是不同的。唐惜春眼瞅着就钦天监的路了,哪怕混到钦天监监正也不过正五品。关键钦天监是个家族性地盘儿,介时唐惜春混不混得进去还两说呢。就算混得进去,凭唐惜春这样的心无城府,想熬成钦天监监正,那实在得看天意了。在仕途这块,以唐盛老辣的目光来看,自然文武双全的唐惜时会走的更远。以往唐惜春是个大纨绔,不解人情世理,总是得罪唐惜时。如今好容易明白些了,唐盛公心私论,都是想唐惜春唐惜时搞好关系的。 结果…… 唐惜春根本不能领会老爹的一番苦心苦意,他哼哼两声,“等我见着唐惜时非骂他一顿不可,竟然不跟我打招呼就先走了,简直没把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么。”嘀咕两句,唐惜春道,“爹,你没事我回去睡觉了。” 唐盛懒得与这等笨蛋多话,道,“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外祖父外祖母?” “没空,我得去看星星了。”唐惜春眼珠一转,笑,“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我就不跟爹说了。” 别看星象啥的,平日里说着没什么用?但,对于官场之人,星象又有着不能轻忽的重要作用。 唐盛一颗老心顿时被吊了起来,问,“比日食还要大?” 唐惜春洋洋得意,道,“天一样大。” 唐盛不禁问,“什么事?” 唐惜春哼哼两声,特欠扁地,“不告诉你。” 唐盛气个仰倒,唐惜春哼哼着小曲儿小人得志的走了,心说:谁让你骂我听不懂人话来着。 哼哼! 唐惜春趾高气昂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脚刚踏进房门,就见小厅里坐着个浅粉色衣裙、肤色微黑的女子。 唐惜春眼皮陡然一跳―― 刘菊! 62、拂袖离去 唐惜春重生以来最不愿见到的人里面,刘菊排名第一。 其实,现在唐惜春稍稍想开,这个女人,上辈子他并不喜欢她。他有数不清的娇婢美妾,尽管他一向维护刘菊的正妻地位,但,女人的心思何其难猜。刘菊最终与人通奸,搞垮他的家业,其实也不是刘菊单方面的错处。 可是,天底下的女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有多少夫妻能如他的父母那般夫妻恩爱鹣鲽情深? 大多数的夫妻不都是这样吗? 正妻有正妻的地位,妾室有妾室的恩宠! 他实不知,刘菊恨他若此! 唐惜春打量着这个女人,重生再见,他依旧不喜欢她。刘菊的相貌品味,一切皆不符合他的审美,他可以敬重一个不符合自己审美的女人。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从来没有喜欢过。 原本就肤色偏生,偏生穿这样娇嫩的颜色,简直品味低到极点。 唐惜春强忍着心中厌恶,打声招呼,“表姐也在?” 唐惜春并不是心机深沉之辈,这也就意味着,他并不擅常隐藏自己的情绪。刘菊偏又是个有几分机敏的女子,自然察觉了唐惜春的厌恶。哪怕刘菊心里素质强大也忍不住心下一黯,强笑道,“听说表弟明天要回上清宫了,祖父祖母皆惦记着你,叫我送些东西给表弟。若是表弟有空,能否请表弟过云略坐。因不知表弟何时再回来,老人家实在想跟表弟说几句话。” 刘菊话都说到此处,唐惜春如今略知人情,只得道,“正想换过衣裳过去呢,不想表姐就先来了。” 刘菊并不介意唐惜春的搪塞,笑道,“又不是外处,表弟这样去也无妨的。” 唐惜春却不想刘菊如意,笑道,“表姐还是稍坐片放,在长辈面前,岂能失礼。”唤阿玄进去给他换衣衫。 阿玄别看话不多,正经聪明伶俐,鲜有人及。 唐惜春忽然要换了衣裳再去见刘家人,便知机的给唐惜春找了套最鲜亮的衣衫,银色的锦缎刺以金线苏绣,精美华丽的了不得,一上身便是天然的发光体。 唐惜春给阿玄一个赞许的眼色:好丫头,懂事。 阿玄悄然一笑,俐落的为唐惜春打理妥当,道,“回去的东西,我都打理好了。” 唐惜春道,“嗯,备好洗澡水。” 刘菊听着唐惜春与要玄在里面说话,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她来的时间不短了,唐惜春的事也知道一些。若不是出了意外,恐怕唐惜春现在通房丫头都不知收了几个。 如今虽未收通房丫头,谁知晓这个阿玄与唐惜春是个什么关系。唐惜春到上清宫都不能离了她,偏生阿玄还生得清丽动人。哪怕刘菊也得承认,阿玄相貌远胜于她,唯一能令她心下安慰的是,她知道阿玄额角有疤……偏生阿玄总是流海梳下,疤不疤的也都遮住了。 哎,其实,不论阿玄与唐惜春是什么关系,如今唐惜春对刘家疏远至极,亲事犹在两可之间,小心翼翼尚且不能,这些事又怎是她能开口的呢? 刘菊东想西想,直待唐惜春出来都未回神,唐惜春看刘菊满脸神色不属,一笑道,“表姐,咱们这就过去吧。” 刘菊陡然回神,眼睛落在唐惜春身上,顿时移不开来。她早知唐惜春生的人物俊俏,却不想唐惜春刻意打扮出来,竟这样的光彩夺人。 刘菊到底见识不多,一时间竟脸都红了。唐惜春唇角斜挑,露出几分痞色,“表姐,回魂。” 刘菊的脸顿时火辣一片,连烧得腮上尽赤颈上通红,忙忙起身与唐惜春云了。 刘家一大家子前来,安排的院子并不小,只是与唐惜春的院子十分远,得走好长一段路。 前面有丫环挑灯,唐惜春闲适安然,夜风清凉,皓月当空,刘菊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她小心翼翼的开口,“表弟这一去上清宫,不知何时能再回来呢?” 唐惜春道,“是啊。” 刘菊道,“这次来成都府,实在麻烦表弟和姑丈了。” 唐惜春笑笑,“我在上清宫,再说,亲戚们前来投奔,说不上麻烦不麻烦的。” 两人说着淡而无味的话,一盏茶的工夫才到了刘家院子。 刘家人这回表现的很克制,并没有如上次那般哭天嚎地,说话行事都颇为理智。 唐惜春的教养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他先问候了刘老太太的身体,“我这些天有些忙,不知外祖母身体可好些了。听丫环们说,您将要大安,我这也放心了。明天我就要回上清宫,正准备来瞧您呢。表姐就去了。” 刘老太太笑,“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哎,人老了就是讨厌,原是来看你的,倒是一病不起,叫你父亲你祖母跟着操心。” “都是应当的。”唐惜春应答如流,“外祖母年纪大了,乍离故土,难免水土不服,多休养些时日也无妨。” 刘老太太心下稍慰,笑问,“看你要回太妃娘娘那里,衣裳行礼什么的可准备好了?” “阿玄都收拾好了。” 刘老太太笑道,“阿玄这丫头再可靠不过,小时候就瞧着懂事。又是与你一道长大的,较那些不知根底的强的多。” 唐惜春笑,“是啊。” 刘老太太望着唐惜春俊俏的脸庞,叹道,“你差使忙,原想多见几面,竟是不能了。” 听这话,莫非刘家人想回老家了。 唐惜春心下一喜,就听刘老太太道,“在你家打扰这些时日,我跟你祖父商量了,这拖家带口的,很是不妥。” 唐惜春是个很能说出话说人,他原本纨绔时就是个顾前不顾后的性子,性子上来,啥话都说得出来。如今听刘老太太这般说,唐惜春并未做挽留状,反道,“是啊,想着二舅舅在家,也记挂着您和外祖父呢。”赶紧回去吧,他对刘家,真可谓眼不见心不烦了。 刘老太太吃的盐比唐惜春吃的米还要多,原本盘算着,她这样一说,唐惜春怎么着也得挽留一二,谁晓得唐惜春竟说出这等没良心的话来。可见,唐惜春是真的与刘家生分了。 刘老太太这心里一时恼一时怨一时恨,若是当初大女儿死时叫小女儿过来过填房,焉至于此呢? 唐惜春能长成这等奇葩人,其实也是有一定的遗传影响。因为,刘老太太的奇葩半点不逊于唐惜春,刘老太太就仿佛没有听懂唐惜春的言下之意,继续道,“是啊,我跟你祖父说了,总住女婿家是万万不妥的,就想着,另寻处房子搬出去。” 唐惜春笑,“原来外祖母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您要回老家,正盘算着怎样安排车马准备土产呢。既然是另寻房子,跟我父亲说一声就是,莫作客气。” 这话倒稍稍顺心。 刘老太太笑,“少不得要麻烦你父亲的。”又道,“只是,你两个表弟倒还好说,有你父亲的照应,如今在书院念学堂。你大舅这正当壮年,总是游手好闲,也不是个常法。以后居家过日子,总得有些银钱进项。” 唐惜春笑,“若外祖母银钱不凑手,缺多少只管跟我说,我父亲再不能叫两位老人受半点委屈。” “这话说到哪儿去了。”唐惜春这般爽快,刘老太太更是信心十足,想着唐惜春大约只是心肠直,遂语重心长道,“俗话说的好,救急不救穷。总不能样样指望着你父亲供给,我想着,若你大舅有个差使就好了。” 刘大太太笑道,“是啊,品级不品级的倒也无妨,六七品的小官儿,咱们也不挑。” 唐惜春唇角一翘,正要说话,刘菊先道,“娘又糊涂了,六七品还小官儿?咱们县令大人不过七品呢!姑丈也是给朝廷当官的,哪里做得朝廷的主。表弟莫恼,我娘听戏听得多了,无甚见识。其实,有口饭吃就行。” 唐惜春笑,“我说呢,舅母倒是吓了我一跳。金榜状元考出来也才授官六品,惜时惜夏要前程,还得十年苦读。舅母张嘴就六七品不嫌弃,您就是嫌弃,我爹也没那本事。” 刘大太太脸上尴尬至极,刘老太太叹,“这无知妇人,懂得什么。莫要开口。” 唐惜春扫了兴,道,“外祖母的意思我知道了,我早跟父亲提过这事,若大舅想弄个差使或是有别的打算,只管去找我父亲,他会给大舅安排的。” 刘老太太笑,“那再好不过。我的孙孙,不想你还记挂着咱们呢。” “外祖母这话就见外了,先时不知大舅的打算,怎好开口代大舅安排,便显得越俎代苞了。”唐惜春道,“不过,这些话我也说在前头。大舅没做过官不知道,但凡八品以前,都是朝廷吏部安排。大舅既无功名,有品级的官怕是难了。大舅别误会我父亲推托就好,实在是朝廷章程,我父亲有我像样的难处。” 刘大舅笑,“外甥放心,你早为大舅打算,大舅岂是那不识好歹之人。”什么官不官的,哪怕做个小吏,也有的是油水可捞。 唐惜春笑,“若无事,我就先告辞了,明天要起早回上清宫,夜已深,外祖母外祖父年纪也大了,熬不得夜。” 刘家人满是依依不舍,想到唐惜春并未绝情绝义,肚肠里那颗心顿时又活络起来。 刘老太太又叮嘱唐惜春许多注意身体的话,叹道,“你家里富贵双全的,还叫你去那荒山野岭的学什么星象。要依我的意思,在家给你爹做个臂膀的多好,省得叫人惦记。”铝艘淮蟠趵咸溃熬战愣退湍惚淼堋! 刘菊引着唐惜春出门,却并未直接至大门,刘菊轻声道,“我有几句私话想同表弟说,表弟请随我来。” 唐惜春是见识过这女人的心机的,顿时心里打鼓生怕刘菊忽然下手对他用强之类……不过,想到王师娘的教诲,任何时候都要装出智珠在握的镇定。唐惜春便随刘菊去了……刘菊的闺房。 屋子收拾的格外整洁,只是摆设缺少品味,不甚优雅。当然,这也是唐惜春住惯了上清宫,看惯了蜀太妃的品味的缘故。这绝对是唐惜春苛求了,不要说刘菊一个柴火妞儿,哪怕罗氏较之蜀太妃也是天上地下了。 唐惜春不开口,刘菊反倒心怦怦跳了起来,打发了丫环,刘菊倒了盏茶给唐惜春。唐惜春慢呷一口,心说,有蒙汗药也认了。哪怕这女人用强,吃亏的也不是他!刘菊道,“我爹的事,麻烦表弟了。” 唐惜春淡淡,“不过举手之劳,表姐不必客气。” 刘菊看唐惜春神色浅淡,心下微微一叹,咬咬下唇,方提起勇气道,“表弟,是不是为亲事的事恼怒呢?” 何止是恼怒! 唐惜春眼皮一撩,只是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反问,“表姐说呢?” 刘菊轻声一叹,果然是走了一步臭棋。好在她早有心理准备,她望着唐惜春漂亮的桃花眼,轻声道,“我在见着表弟的时候,就自知是配不上表弟的。此事,是家父一时口出无状,让表弟误会了。表弟放心,咱们本是姑舅之亲,自古婚姻,也讲究门当户对。表弟不愿,我必细细劝说父亲。只望表弟给我些时间,我必不叫表弟为难。” 若是别人说出这种话,唐惜春这种无甚心机的人必定要感叹刘菊出淤泥而不染的,瞧瞧,生在刘家这样的家庭,还能这般明理,多么难得。奈何,唐惜春早便对刘菊成见极深,防备到了骨头里。唐惜春并不为之所动,淡淡道,“亲事的事,与门第无干。表姐自己清楚,我娘生前到底有没有给我订下这桩亲事!” 见刘菊脸色微变,唐惜春不愿听她花言巧语,就此拂袖离去! 63、上辈子 唐惜春带着阿玄回了上清宫。 一到上清宫,唐惜春立刻钻到天演阁,与蜀太妃忙到月底才喘了口气。 唐惜春问,“师父要把日食的消息传给朝廷吗?” 蜀太妃点头,“已经传出去了。” 唐惜春犹豫片刻,思量着怎么张嘴跟蜀太妃说循私给唐盛知道的事。唐惜春还在七上八下,蜀太妃慢呷口茶道,“你是把日食的事跟你爹说了吗?” 唐惜春眼睛瞪的溜圆,不敢置信的问,“师父如何知道?” 蜀太妃好笑,“只差写到脸上了,我又不瞎,自然看得出来。” 唐惜春老实的说,“我爹说叫我有了准信儿知会他一声。我不知要不要跟他说。” 蜀太妃转手将雨过天青色的瓷盏放在手畔矮几上,问,“惜春,你知道朝中为何有钦天监吗?” “观测星象,演算四时。” 蜀太妃道,“钦天监不过官居五品,不过,朝中有一条规定,钦天监若有罪责,当从轻处置。而且,钦天监与所有的官职都不同,它不是由科举产生,而是朝廷特定培养。有些家族,一旦涉天象,子孙皆在为钦天监服务。” “帝王大都相信天人一体,若天象有异,必干人事。所以,钦天监的嘴一定会是最严谨的嘴。”蜀太妃道,“许多时候,钦天监一开口,都会导致朝中极大的震荡。朝中会重视天象,也是因为许多人会借天象生事。有日食,他们便说皇帝无道宰相失德,这都是惯例了。当年,先帝戾太子谋反,戾太子生母方皇后地位芨芨可危。先帝与方皇帝夫妻情深,朝中无数人要求先帝废皇帝以正国法,先帝迟迟不允。结果,那一年七月发生半日食,朝中皆说后位不祥,先帝无奈,只得废弃方皇后尊位。” “惜春,你我皆知日食月食不过天体正常运转的原因。不过,这世上,太多人不懂星象是怎么回事。他们一味相信,天有异象,必然是国有妖孽。”蜀太妃道,“你既学星象,日后必去钦天监的。若你这张嘴不为陛下所用,必遭杀身之祸!因为皇帝是不会允许一个懂星象的人为他人所用的,那会威胁到帝王的统治。” 蜀太妃声音陡然一沉,唐惜春吓得一哆嗦,摸摸身上的鸡皮疙瘩道,“我跟老爹说了,要问过师父才能决定告不告诉他。” 蜀太妃笑,“那你就去跟唐大人说,陛下已经知道他窃听天象之事了。” 唐惜春连忙央求,“我不说就是。师父师父,念在学生初犯,您网开一面呗。” 蜀太妃笑,“你跟他说一声吧,估计陛下的快马赶不及到蜀中了。叫唐大人与李巡抚付总督都说一声,做好安抚百姓的准备。莫叫百姓惊慌生乱。” 唐惜春道,“那我写封信叫侍卫给老爹送去。” 蜀太妃并没有异议,唐惜春苦恼道,“要是叫巡抚大人更早知道我爹比他得知日食的消息,会不会嫉妒老爹啊?” 蜀太妃笑,“若这点本事都没有,唐知府如何敢开口向你要消息。” 唐惜春道,“师父,难道钦天监算不出日食么?他们在帝都,又有许多人手,应当比我们更早算出来才是。” 蜀太妃淡淡道,“钦天监所用的历法书并不准确,本来早该重新修订历法的,不过,他们不屑与我合作。我也懒得理会那群鸟人,什么东西!” “陛下不管吗?” 蜀太妃此方道,“其实先帝末年我去钦天监重修过历法,但是,那时我只身一人,钦天监给我的数据不准确。重修失败后,我就来了蜀中。至于什么狗屁钦天监,不必理会。他不准,陛下才会倚重咱们这里。” “好了,你去写信吧。” 唐惜春忙忙的去写信,其中碌谋г固剖11勾蛱λ幌壬畹氖隆 信送出去后,唐惜春跟蜀太妃说心事,“师父不知道,我一直没啥大本事,很叫人瞧不起。我爹也一直为我着急,我不知道为什么,稍微有点本事就特想跟人显摆,特想别人夸我。” 蜀太妃好笑,“人之常情,只要是人,没不喜欢听好话的。” 唐惜春道,“师父,你说,怎么别人就憋得住,我就憋不住呢。憋着不说,特难受。” 唐惜春问,“师父,你懂不懂占卜算卦之类?” 蜀太妃道,“稍稍了解一些。” 唐惜春顿时来了兴致,“师父,你教我算卦吧?” 蜀太妃笑,“那些不过是糊弄人的。只要脑子快些,会胡扯就成,没什么稀奇。” 唐惜春眼睛闪闪亮,笑,“师父,那你先给我算一卦吧。” 蜀太妃微微点头,“其实,在你来上清宫的时候,我就看过你的面相,才决定留下你的。” 唐惜春好奇的要命,问,“先生说说看,我面相如何?” 蜀太妃道,“奇异。” “奇异?”唐惜春傻傻的问,“还有这种面相?” 蜀太妃一笑,端量着唐惜春俊俏的五官道,“略略一看,觉着你出身虽好,日后运道却是江河日下,颇多坎坷,最终六亲无靠、无嗣而终之相。” 唐惜春心脏狂跳,面色大变,他结结巴巴,“那,那现在呢?” 蜀太妃漂亮的眼睛里透出疑惑之色,道,“一片迷茫。” “迷茫?” 蜀太妃长眉微蹙,有说不出的美态,她轻声道,“世间有太多不可思议之事。惜春,如这夜晚星象,原本看得明日微雨,可能不知何处掉了一片叶子,这片叶子落下时旋转引发一阵小小的气流,进而引起一阵轻风,之后,这阵风就能将雨吹走。” “命运亦是如此,你面相奇异,实在罕见。我看你天资不凡,心性纯净,方起了收徒之心。” 唐惜春脸色古怪之极,他本就无甚心机,不知掩饰。蜀太妃瞧出一些意思,笑问,“莫不是实有奇遇不成?” 唐惜春想了想,皱眉道,“我也不大想得通,仿佛重活一回,又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待得醒后,我很是自责先时纨绔之事,才想改过自新。” 蜀太妃微微颌首,“我对唐大少名声也是早有耳闻。你若有不解之处,不妨说说看,兴许我能为你解惑。” 这些事,唐惜春谁都没说过。可不知为什么,面对着蜀太妃,他总有种说不出的信任,便将自己仿佛重生之事与蜀太妃说了。 蜀太妃听后,虽觉惊奇,也并不失态。她细细思量片刻,道,“惜春,你知道西藏的活佛吗?” 唐惜春老实道,“西藏知道,活佛不知道。” 蜀太妃笑,“西藏的活佛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甚至比西藏王的地位只高不低。他们的活佛也会死亡,死亡之后重新转世,信徒找到活佛转世之人,便是新的活佛。据说,活佛会知道自己的前世或是前几世。你说的事,虽与活佛转世之说不大相同,倒似一种顿悟。” “顿悟?” “世间不可思议之事何其多也。活佛能知道的前世或是前几世,你说,他们能不能看得到将来?” 唐惜春道,“既然是活佛,说的这么神,应该看得到的吧?”自从成了猫命,唐惜春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信的了不得。过年还特意跟着唐老太太去庙里烧了回香。 蜀太妃笑,“哪怕看得到,活佛也从未妄图改变未来。你不同,在你看到的命运之中,你应该从没拜我为师吧?” “没。”唐惜春很是不好意思,“一直丢脸很多年。” 蜀太妃道,“你看到命运,同时了改变了命运。若命运能轻易改变,活佛为何不能改变命运呢?他们总比你神通广大。” “是啊。”唐惜春道,“有时,我常觉着自己是不是身在梦中,包括拜师父为师,是不是一场梦呢?” 蜀太妃伸手在唐惜春脸上掐一把,问,“疼不疼?” 唐惜春眼泪都溅出来了,呜咽,“疼,疼死了。” 蜀太妃笑,“梦里不会觉着疼。吃饭时,酸甜苦辣,能不能尝得出来。” 唐惜春忙不迭的揉脸,“当然尝得出来。” “梦里也无法感受到这些。”蜀太妃得出一个结论,“所以说,你不是在做梦。” 唐惜春问,“师父,你说,我是不是重新活过了?” “人死不能复生。”蜀太妃理智非常,“刚刚已经证明你并非在梦中,但,按你说的,你的确是有些奇遇的。你在梦中得到顿悟,自此改变命运。惜春,你只有这一世,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些事,是你梦中所梦,其实从未发生。” 唐惜春道,“怎么可能?师父刚刚说我的面相,说的很准哪。” 蜀太妃道,“我也与你说过,面相是会改变的。我看过一个人的面相,本是无子无女之相,但,她如今子女双全,还是龙凤胎。” 唐惜春惊,“竟有这种事?” 蜀太妃笑,“我之前让你看的南天升起的那颗星辰,你看了吗?” “有空我就会看。” “那颗星星平日里肉眼看不到,直到三年前忽然光芒大盛。” 唐惜春自我感觉良好,星星眼的问,“师父不是常说,天人合一,难道那颗星星代表我吗?” 蜀太妃一笑,“你就做梦去吧。这样的星辰,所应人物,必是天下之主。” 唐惜春咋舌,又道,“帝星不是紫徽吗?” “帝位有更迭。”蜀太妃道,“我从未见过这样耀眼的星辰,新主既出,帝位更迭再所难免。” 唐惜春两辈子的人,胆量依旧不大,小小声提醒道,“师父,你小声些。” 蜀太妃笑,“这是天定气运,说一说有何妨。何况,这样耀眼的星辰,若我没看错,必是明主圣君无疑。惜春,你既有奇遇,知不知道下任帝王是哪个?” 唐惜春尴尬地,“我以前不大关注这个。” 蜀太妃唾弃,“忒个没用。” 唐惜春强调,“但是,我外公他们来成都府,可是跟我上辈子一模一样的。” 蜀太妃不以为然,“不过一家子无赖,有甚用处。” 唐惜春好奇的要命,“师父,那你知道新皇帝是哪个吗?” 蜀太妃笑,“知道也不告诉你,省得你出去瞎说。怎么,打算叫你爹弄个拥立之功?” 唐惜春道,“老爹不过是个知府,又在成都府,比他官职高的堆山填海,他就是想,也轮不到他。师父,你想弄个拥立之功吗?” 蜀太妃轻声一笑,带着淡淡的傲然,“世间女人,没有几个能及得上我。我这辈子,拥立不拥立的,我已知足。何况,世俗于我远不如这片星空有意思。” “其实我也知足了。像师父说的,我以前面相那么差,现在能学习喜欢的东西,老爹跟祖母都在,我以后哪怕做个地主老财,有上辈子的经验,也不会轻易被人骗的。”唐惜春笑,“吃喝不愁,于愿足矣。” 蜀太妃笑,“你面相既改,命运亦改。” 唐惜春问,“师父,既然我的面相改了,那我爹的面相是不是也改了?是不是,我爹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早早过逝?” 蜀太妃笑,“惜春,你总将那场顿悟称为上辈子。我上辈子既从未与你相识,按你的说法,我的命运是不是也改变了呢?” 唐惜春顿时明白蜀太妃之意,终于放下心来,笑道,“那就好。” 蜀太妃摸摸他的头,这个孩子竟如此的信任她,蜀太妃道,“这些事,不要与别人提起,你父亲也是一样。” 唐惜春保证,“师父放心,我以后憋死都不会再大嘴巴的。” 64、唐惜春的总结 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份的。 如唐惜春与蜀太妃,两个性子完全是八竿子搭不着。唐惜春除了有算术的天分,当然,相貌生的也不错,其他方面,简直不及蜀太妃一根小手指。但,蜀太妃硬是喜欢他。 这种喜欢,并不是男女情爱的欲念,更多来自于长辈与晚辈之间的感情。 就是周湄与凤真都没少在肚子里嘀咕,唐惜春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这般得太妃青眼。莫不是太妃就格外喜欢这种缺心少肺的家伙不成? 唐惜春这大白目,半点脸色不会看,一个劲儿的说,“其实师父一点儿不喜欢我。”蜀太妃教他为人要谦虚,不要太过炫耀。于是,唐惜春就这么一脸臭美的瞎谦虚,“师父可不喜欢我了。” 连周湄都受不了,问,“惜春,你这是在跟我们炫耀吗?” 唐惜春晃晃脑袋,美滋滋的咧着大嘴,“不是啊,师父本来就不喜欢我。” 凤真只想吐血。 沈博难得与凤真心有灵犀,点头,“嗯,我们都是瞎子。”唐知府那样正常的人类,竟生出这样的怪胎来。 唐惜春哈哈笑,“没啊,你们眼睛都很好看,哪里会是瞎子呢。沈公子,你来找我师父有事么?” 沈博温雅无比,道,“本来是去青云观看望青云道长,顺道来给太妃娘娘请安。” 唐惜春问,“你要去青云观哪?我也要去,不如咱们做伴可好?” 沈博笑,“好。” 不知这些人找蜀太妃何事,唐惜春并不多问,待蜀太妃召见他们,唐惜春便回了自己院子吹笛子。 周湄凤真当天便离去了,沈博因为要等唐惜春去青云观,住外头的侍卫所。蜀太妃问,“你要跟沈博一道去青云观?” 唐惜春道,“是啊,碰了个巧,他也去,不如做个伴。” 蜀太妃问,“你不是在给凤真管账么?凤真与沈博向来不合。” “我就给阿真管管账,又没卖给他。”唐惜春笑,“他要借师父的名声,我很大方的叫他借了。但是,沈博也跟我没仇没怨的,我近来读三国志,看上面好多人虽然在不同阵营,也是好朋友。像诸葛亮家的三兄弟,分别在魏蜀吴三家。我本就不是阿真一伙啊。再说了,我想看看阿真跟那一窝了沈家婆娘到底是不是一伙!再顺便看看他为人如何?” 蜀太妃好笑,“看三国志倒是长心眼儿。” “那是当然的啦。”唐惜春美滋滋的,“以后我也不到处说师父多喜欢我了,要把真事藏起来,拿了假的出来说,这样就能云里雾里的糊弄人了。” 蜀太妃笑的花容乱颤,道,“惜春,真正的聪明人不会只说假话,而是真话假话混合起来说,五分真五分假。或者是,把真话换个模样来说,这样,虽是真话,却叫别人听不出重点来。” 唐惜春仔细思量,道,“师父的话果然有道理。” 第二日,唐惜春收拾了包袱,带了个侍卫与沈博一并去青云观。因为都是山路,虽然可以坐滑竿,唐惜春与沈博都默契的未摆那排场,直接用走的。 唐惜春是个话痨,叽哩咕噜的同沈博说话,“沈公子,你家是不是生意做的很大啊?” 莫不是要探听他的底细。沈博不动声色,笑,“只算薄有产业罢了。” 唐惜春坏笑,还朝人家不停的眨巴眼,一幅你我心知肚明的神色,“你就别骗我了,我早听说沈家是蜀中第一大富商。” 沈博道,“你听别人吹嘘。摆在明面儿上的富商都不是真正的富商,真正的富商,绝不会说自己有钱。” “这是为什么?难道有钱还怕人知道?” 沈博笑,“没钱的人,会装出有钱的样子来,这是怕给人小瞧。真正有钱的人,往往会哭穷,因为太有钱,便有无数人打你的主意。” 唐惜春恍然大悟的模样,“沈公子,你是说有很多人打你的主意么?” 沈博一噎,忙道,“你误会了。” “是啊是啊,我知道,沈公子家没钱。”嘴巴这样说着,唐惜春却是一幅肯定是大财主的表情,怕沈博不信,唐惜春还拍拍他的肩,很善解人意的笑,“放心吧。以后我肯定跟人说,沈家其实没啥钱。” 沈博默默半晌,实在想说,求你千万别提俺家成不成! 唐惜春自己瞎乐了一阵,忽然一扯沈博的袖子,沈博一愣,止住脚步看向唐惜春。唐惜春打发自己的侍卫和沈博的侍卫,“我有话跟沈公子说,你们都离远些。”拉着沈博前走几步,唐惜春捏着沈博的耳朵,凑上前小小声打听,“你是不是喜欢阿湄啊?” 沈博无语,拨开唐惜春的手,板着脸道,“唐公子,咱们交浅言深了吧。”刚刚探听他家家底,现在又敢问他的私事,唐惜春难道不晓得什么叫分寸吗? 唐惜春哈哈一笑,“哎呀哎呀,我知道啦,不要恼羞成怒嘛!”看来肯定是有干系的! 沈博依旧板着脸,唐惜春道,“你可年纪比我大啊,别生气啦!你放心吧,就算是这样,也没什么关系啊!我跟阿湄交情好的很,而且,我早就知道啦!” 你知道个屁!沈博狠狠的在心里回复唐惜春。 沈博臭着脸不再说话,唐惜春无趣,便哼起歌来,他本就懂音律,又有一把好嗓子,唱起曲子非常动听:自天飞下九龙涎,走地流为一股泉,带风吹作千寻练。问山僧不记年,任松梢鹤避青烟。湿云亭上,涵碧洞前,自采茶煎。 沈博心道,唐惜春倒也全无长处。 一曲结束,唐惜春又扯着嗓子唱起来:学邵平坡前种瓜,学渊明篱下栽花。旋凿开菡萏池,高竖起荼蘼架,闷来时石鼎烹茶。无是无非快活煞,锁住了心猿意马。 沈博微微颌首,心说唐惜春这又是水又是茶,定是渴了。 唐惜春清清嗓子,继续唱:荷盘敲雨珠千颗,山背披云玉一蓑。半篇诗景费吟哦,芳草坡,松外采茶歌。 唐惜春接连放歌三首,侍卫都没反应,终于忍不住,回头瞪一眼自己的侍卫,不满的抱怨,“阿诚,公子我快渴死了,怎么还不给公子送水来。一点默契都没有。” 万诚忙颠颠儿跑上来,道,“属下只顾得听公子唱歌,没见公子要水啊。”忙拧开水囊,递给唐惜春喝水。 唐惜春灌了半壶,方道,“没听到公子我都是唱的煎茶歌么!你得学着闻一知十啊。” 万诚忙应了。 沈博忍笑,唐惜春喝饱了水,果然不再唱煎茶歌了,他换了诗经: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子家室,乃都攸昌。 万诚求教,“公子是要我去抓白狐么?” 真笨!唐惜春白眼道,“你去给我抓一只来看看。” “属下没看到狐狸啊?” “那就是了,这是唱来玩儿的。”唐惜春哈哈笑,“说不定我一唱就跳出只狐狸精来呢,书上说狐狸精都美的不得了。” 万诚简直不知该如何答话,唐惜春已径自笑起来,胳膊肘儿一撞沈博,对着沈博笑道,“要是母狐狸精,就归我。公狐狸精,就给沈公子。” 唐惜春很有几分天真可爱,沈博情不自禁的勾起唇角,道,“我字子渊。” 唐惜春唤他,“子渊子渊。”声音惊起林中飞鸟,唐惜春立刻臭美,“刚刚这些鸟儿都在听我唱歌啊!” 沈博笑,“惜春唱歌很好听。” “我吹笛子也很好听。”唐惜春得意洋洋,忽然指着一树黄灿灿的野杏道,“阿诚,摘几颗杏子吃吧。” 万诚要去摘,沈博温声道,“惜春有没有看过王戎识李的故事?” 唐惜春眨眨眼,沈博道,“说是王戎七岁的时候与小朋友出去玩,看到路边一棵李子树,树上结满李子,小朋友们都争先恐后的去摘李子,唯王戎不动。有人问他,为什么你不去啊?王戎说,‘树在道旁而多子,此必苦李’,小朋友们采了李子一尝,果然是苦的。” 唐惜春笑,“子渊,这又不是李子树,这是杏树啊。杏子除非不熟的,不然,很少有苦的,顶多是甜中带酸,很好吃的。” 万诚跳上去摘了满满一兜杏子,唐惜春拿帕子擦了擦咬在嘴里,笑,“果然很甜哪。”递给沈博一个,“子渊尝尝。” 沈博便也咬一口,的确是甜中带酸。 唐惜春挑眉笑,“看,这就是尽信书不如无书啦。” 尽管给连王戎识李都不知道的大文盲给教训了,沈博仍是一笑,“惜春说的对。” 唐惜春大方地,“阿诚,把杏子给子渊的侍卫也尝尝。” “别看野杏个头儿不大,做出的杏脯也很好吃。尤其山上的杏子,比外头庄园里种的杏子味儿要好。我以前听人说,成都府有个啥地方叫杏园,有上千株杏树,春天开了花,别提多好看了。”唐惜春道,“子渊,你说,上千株杏树,每年得产多少杏子啊。几万斤肯定有的吧?” 沈博笑,“杏园的杏树是观赏用的,那些杏树只开花,不结果。” “啊?不结果子啊。”唐惜春道,“那这杏园的主人可真是财大气粗。” 沈博呵呵,“过奖过奖。” “哎,过奖什么。”唐惜春慧至心灵,问,“难道那杏园是你的?” 杏园是沈博的得意作品,成都盛景。不知为何,此刻沈博忽然有些不大想承认了,只得谦逊道,“不过一处庄园而已。” 唐惜春啧啧道,“原来是你的啊。” 唐惜春心道,我还以为那大傻子是谁呢,竟是沈博!真是人不可貌相,大家都说沈博如何了不起,原来竟是个大傻子! 唐惜春虽然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过他半点没落的都写在了脸上,虽然在唐惜春面前,沈博恨不能自己是个瞎子才好,但,毕竟沈博并不是瞎子。并且,他还不是个会自欺欺人的性子。 沈博心下只想吐血:尼玛!竟然叫连王戎识李都不晓得的唐惜春鄙视了! 唐惜春看沈博脸上不大痛快的样子,大发善心的安慰他,“没事啦!杏园多好啊,可有名气啦!子渊,你真是太能干啦!果然很有钱啊!我特羡慕你!真的!” 沈博忍着吐血道,“惜春,求你别说了。”假的不像样,你是在讽刺老子吗!沈博大为光火! 唐惜春笑着拍拍他肩膀,“好了吧!看你,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叫我哄你。” 一大把年纪…… 沈博唇角抽了又抽,问,“惜春,你觉着我多大?” “不是二十六了吗?”唐惜春问。 素有少年英才之称的沈博问,“二十六很老么?” “我才十六啊!” 沈博,“……” 唐惜春又安慰他,“算啦算啦,又不是女人,干嘛那样在乎年纪啊!”只得把沈博当成女人口是心非的来安慰,“行啦,你生的面嫩,一点儿也不像二十六的,你看起来像十六的。长的可嫩了!” 沈博,“……” 沈博不说话,唐惜春也不在理会他,他看到前面一处茅屋草舍,春天来了,院中一树艳艳桃花,山花绕篱开遍。一个年轻丰腴的妇人正在院中晾衣裳,唐惜春挥挥手,高声喊,“梅花儿姐――梅花儿姐――”跑了过去。 小梅花儿直起身,虚眼望来,将衣裳往木盆里一丢,一扫衣裙,笑着迎出门。沈博见唐惜春与个胖村姑如同经年未见的老朋友般相握着手臂,亲热的了不得。沈博不禁暗道:莫非这是唐惜春的姘头?这品味也忒与众不同了吧! 小梅花儿笑着拍拍唐惜春的胳膊,欢喜道,“这不是小唐么?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我也很久没见梅花儿姐了。”唐惜春笑问,“梅花儿姐,有吃的吗?” “有有,今天还有早上新做的白肉胡饼,新量来的好村酒,灶上有自早上就开始炖的黄羊肉。”小梅花儿往唐惜春一行往里让,笑道,“你们稍等片刻,我这就做来。” 唐惜春笑,“好啊,有好吃的尽管上,今天有大财主付账!” 大财主沈博,“……” 小梅花儿开心死了,往耳边一掠秀发,笑的眼睛弯弯,“小唐你就是有良心,知道照顾姐姐的生意。” “这不用说啊。”贫了几句,小梅花儿就去准备吃食了。 唐惜春还替小梅花儿吹牛,“梅花儿姐的手艺特别好,简直是山中一绝。子渊,你以前没吃过吧?” 沈博已经恢复往日的从容,笑,“这么好吃,定值得一尝。” “那是一定的啦。” 其实,小梅花儿的手艺也就是个村味儿。唐惜春并不是挑食的性子,一路走来也饿了,足吃了两碗饭,沈博也吃的不少。待得告辞时,唐惜春让沈大财主付的账。 沈大财主手面儿大,喜的小梅花儿送他们出门时一个劲儿的朝唐惜春挥小帕子,一把清亮的嗓子在山间回荡,“小唐弟弟,待你下回来,姐姐再给你烙白肉胡饼吃哩!” 唐惜春也摸出小帕子朝小梅花儿挥了挥,小梅花咯咯直笑,如同白灵鸟。 沈博对于唐惜春的审美简直不抱希望了。 吃饱喝足赶起路格外快,下晌时,一行人就到了青云观。皓六在观里,一见到唐惜春顿时喜上眉梢,笑着抱住唐惜春,“惜春,你怎么来了?” 唐惜春捶他肩一记,“来看你们啊!” 皓六欢天喜地,“我这就去逮兔子抓鱼,晚饭归你了啊!唉呀,惜春,哥哥盼你都要忘眼欲穿啦!”望眼欲穿了一回,皓六扔下唐惜春就跑了。 唐惜春嘟囔,“刚一回就叫人家烧饭!” 不理会皓六,唐惜春径自去青云道长的院子,喊一声,“青云师父,你在吗?” 青云道长在屋里懒懒回一声,“不在。” 唐惜春哈哈大笑,从侍卫手里接过两坛美酒,举步进去。 沈博微微挑眉,唐惜春果然扮猪吃老虎啊,竟然与青云观上下这样相熟,一道跟着进去了。 青云道长临窗看书,见到沈博微微欠身,“大公子来了。” 唐惜春把酒放在桌上,青云道长笑,“你们怎么一道来了?” 唐惜春道,“大公子去给师父请安,我听说他要来,就结了个伴,省得路上寂寞。青云师父,这是我带来的美酒。你跟子渊是不是有正经事商量,要不要我回避?” 青云道长笑,“闲散山人,有甚正经事。倒是你,一去上清宫就杳无音信,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呢?” “怎么会怎么会。”唐惜春眼睛如同水晶,含着许多欢欣,让人一看便不由自主跟着欢喜起来。唐惜春快言快语,道,“你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事。本来我拜师的时候想请你去,师父说你不愿意,就没请你。后来我又忙着演算星象,就耽搁到了现在。晚上我烧几道拿手好菜,咱们一起喝酒,我有好些话想跟你说。” 唐惜春掳肴眨贝┝八鋈ド辗梗湃チ恕 皓六问,“你怎么跟沈子渊一起来啦?我听说你拜师时,蜀平侯府可是为难了你一回呢。” “主要是为了试试他的人品。”唐惜春自是有自己打算的。 皓六已经活鱼去鳞,野兔剥皮,这么会儿工夫,不知他从哪儿逮了头小野牛犊回来,于是,皓六剥了牛皮又开始庖丁解牛,问,“试的如何?” 唐惜春撇撇嘴,“可小气了。连年纪大都不能说,总要我哄他。一句话说不对,还不理人。” 皓六忍笑,“这样啊。” “可不是么。傻有钱傻有钱的,你知道不,子渊还有个杏花园,种了好几千株杏树,结果那些树只会开花不会结果。哎,要我说,除了钱多到不行的大傻子,谁会干这种事儿啊。”唐惜春把鱼剁成小段用盐和料酒腌上,另取出一条剔刺去骨,细剁成葺,一面念叨,“这么有钱,还硬跟我装穷,非说自己没钱,不实在。” 青云道长看着沈博握着茶盏的手一颤,不禁一笑,“惜春是个直性子的人,子渊莫介意。” 沈博风度翩翩一笑,“不会。现在已经很难得听到这些真心话了。” “是啊。”青云道长笑。 唐惜在的声音又传来,“不过,子渊学问很好啊。他给我讲了王戎识李的故事。我请他吃杏子。可能有学问的人都脾气比较古怪吧,好几回我看他脸色怪怪的,有话不直说。你说,要是把话都搁肚子里,这得憋着多难受啊!” 唐惜春道,“我总结了一下,子渊其实就是个小气不实在又很会憋的人。” 皓六笑翻。 沈博额角青筋直蹦。 青云道长微笑:都说唐惜春笨,其实,唐惜春真正一点都不笨。 65、断袖也有贞操 唐惜时回到青云观时,唐惜春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皓月端着盘子焦香焦香的炸丸子吃得满嘴油光,皓六在给唐惜春烧火。唐惜春一见唐惜时,挥舞着木铲就过来了,他这样也没办法抱一下唐惜时,就将脸蹭蹭唐惜时的脸,眉开眼笑,一脸喜悦,“惜时,大哥来看你了,高兴不?” 皓月抱怨,“刚刚惜春哥还说是来看我的呢。”变的真快。 皓六拿着个烧火棍笑,“赶紧吃你的吧,刚刚惜春还说是来看师父的呢。其实,惜春是来看大家伙的。” 唐惜春热的脸颊粉红,白净的脸如同七月熟透的桃子,鼻尖儿沁出细密的汗珠儿,唐惜时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鼻尖儿的汗,目光柔和,问道,“怎么忽然来了?” “来看你啊。”唐惜春折身回去炒菜,抱怨道,“走前都不说跟我打声招呼,真是无情无义。本来我是打算死都不来看你的,不过想想,我做大哥的,理应心胸宽广如同大海一般,就不与你计较了。” 皓月拿个丸子给唐惜春吃,唐惜春叼在嘴里,对唐惜时道,“你赶紧带着皓月去洗澡,他都成泥猴子了,你们这些做师兄的也不说给他洗洗。等洗好澡回来正好开饭。” 皓月惨叫,“我不去我不去!吃过饭我跟惜春哥一起洗!我不要跟三师兄洗!”不管他如何嚎叫,唐惜时直接拎了他走人,皓月仍然嚎叫不止,“让我吃完丸子再去么。” 青云观的弟子平日里个个躲深山老要里习武,吃饭时都不一定全。但,这些家伙们又仿佛生了猎狗的鼻子,闻到有好吃的便个个回来了,晚饭时一张桌子坐的满满的。 唐惜春是个自来熟的人,又在青云观住过,连向来老成持重的大师兄皓一都露出笑容,对唐惜春道,“既然来了,便多住几日。” 皓月道,“是啊,惜春哥,自你走后,我们天天吃火锅,吃得我便密。” 皓六训他,“给我闭嘴,正吃饭呢。” 唐惜春把温好的酒倒入银壶中,先给青云道长斟了一盏,之后,皓月接过,给诸位师兄倒酒。唐惜春道,“这回我住五天。”他早有计划。 皓月道,“惜春哥你像以前那样每天都住在咱们观里才好呢。”还会做好吃的,给他洗澡,多好啊! 皓六道,“惜春现在学看星象,师父又不懂星象。惜春,星象那玩意儿有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天天晚上不睡觉仰头看星星啊。” 唐惜春道,“当然不是了,星象得天天观测记录数据,还要有大量的计算,深奥的很。只有天上没星星的时候才能休息。” 皓六道,“今天晚上也有星星,你怎么来了?” 唐惜春笑,“跟我师父做了个大工程,这才歇了一歇。对了,怎么不见四师兄呢?” 皓六道,“流云观的流云道长不知道在弄什么,叫了四师兄去做个帮手。” 皓月舀了勺子鱼圆吃,问,“惜春哥,我听说你快成亲了,是不是真的?你成亲的话,可得请我喝喜酒啊?” “谁说的?”唐惜春臭着脸瞪唐惜时,道,“真是老婆子嘴!” 皓六哈哈直笑,“你可别冤枉了三师兄,三师兄是惜字如金的人,哪里会说这个。是皓五回来说的,说你要娶舅家表妹,长的可土了,叫什么小菊花儿的,是不是真的?” “没有的事,你们不要信。”唐惜春道,“我这辈子打光棍,谁都不娶。” “那多可惜啊,惜春哥这样会做饭,要实在没人娶,不如我娶你好了。”皓月咬着一块糖醋鱼,吃的满足至极,笑嘻嘻道,“以后惜春哥就能天天给我烧饭了。” 唐惜春鄙视地,“你一个小屁孩儿,毛儿还没长全,就敢说娶不娶的话!” 唐惜时见唐惜春说了半日也说不到重点,终于忍不住提醒,“皓月,这世上,只有男人娶女人,没有男人娶男人的。” “对啊对啊。”唐惜春这才想起关键,回头认真教导皓月,“皓月,你以后得娶娇滴滴的小娘子,不能娶男人。” 皓月似懂非懂的点头,问,“那小娘子会烧饭么?” “当然会。”唐惜春道,“像山下的梅花儿姐,手艺好的了不得。” 皓月道,“也是哦,梅花儿姐烙的白肉胡饼才是一绝!” 想了想,皓月又问,“可是,为什么男人不能娶男人呢?” 唐惜春坏笑,“男人摸起来又臭又硬,哪里似女人既香且软,好摸的不得了。” 唐惜时叹口气,纠正唐惜春的淫\\虫教育,对皓月道,“男人与女人在一起,女人能繁衍子嗣,能料理家事,能洗衣做饭。这些事,只有女人做得来,所以,男人要娶女人。” 唐惜春道,“是啊是啊,就像惜时说的这样。等你再大几岁,就知道女人的好处了。” 皓月很是苦恼,道,“那就是说,要是五师兄和六师兄在一处,是生不出小宝宝的啦。” 唐惜春两眼放光,惊叹的八卦着,“皓六,你跟皓五在一起了?” 皓六先是死不承认,骂皓月,“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是不是成心坏我名声!” 皓月嘀咕,“我晚来出来撒尿,见你们在小花园儿里咬嘴巴来着。先时还要对五师兄喊打喊杀,咬了一回嘴巴,第二天就屁都不放一个了,这里头要是没猫腻,脑袋输你!” 皓六嘿嘿一笑,“原来那天偷看的人是你,我还以为是谁呢。”说完,他悠然的拈起酒盏,悠哉悠哉的喝口酒,眼角眉梢全是志得意满,也不嫌皓月坏他名声了。 皓月反驳一句,“不是故意的偷看,是不小心看到的。” 皓六挑眉笑道,“我可信你呢,半夜撒尿撒到小花园,你这一泡尿的倒远!” 皓月学着皓六刚刚的样子嘿嘿一笑,“多谢六师兄夸赞,这也是师弟天赋异秉啦!” 唐惜春实在很佩服青云道长,究竟是如何教出这一窝怪胎来?眼瞅着徒弟们都断袖了,青云道长竟然全无反应,难道―― 唐惜春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瞧青云道长一眼,难道―― 难道―― 难道青云道长才是那个最大的大断袖! 看到唐惜春的神色,先时,沈博所有的堵心吐血郁闷憋气在这一瞬间全然消失不见,他微微一笑,望向青云道长,温声道,“这酒很不错。早听说唐大人家的状元红是一流的美酒,我敬道长一杯。” 青云道长与沈博碰了一杯,面带微笑的饮下。 总而言之,有唐惜春在,又有唐惜春的手艺,这餐饭吃的格外愉快。 晚饭唐惜春掌勺,收拾碗筷的事就不归他了。皓六拉着皓月收拾厨房,唐惜春自己敲肩捶背的嘀咕着去洗澡。山上天黑的早,大家吃饭说话这么半日,夜空中已是星光璀璨,唐惜春道,“惜时,你同我一道去泡澡吧。我一个人有些怕。” 唐惜时难得的好脾气,“行,先时只顾着给皓月洗了,我也没好生泡一泡。” 沈博插了一句,“我能一起去吗?”这青云观各种不方便,他是知道的。他其实对于洗露天浴没啥兴趣,只是青云观连浴桶都没有,他也没办法在室内洗。 唐惜春向来大方,笑道,“正好做伴。子渊,一会儿咱们在观门口集合吧。”就同唐惜时一并走了。 唐惜春瞅一眼唐惜春的铁汉脸,问,“你不喜欢子渊么?” 唐惜时道,“没。”这么快就子渊子渊的,可真是熟啊!唐惜春跟谁都熟! “那怎么板着个脸?”唐惜时也是个不实在的家伙。 唐惜时淡淡道,“生来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唐惜春搂住唐惜时的肩膀,小声道,“他虽然喜欢阿湄,是个断袖,咱们也不能瞧不起他啊。虽然子渊为人小气不实在又很会憋,不过,这无干他的品行,咱们要一视同仁。惜时,你放心吧,断袖其实也是正常人。你看,阿湄、皓五、皓六都断了,他们都是你的师兄弟,除了喜欢男人,别的还不是跟常人一样。你要是带着别的想法看待他们,会伤他们的心的。” “而且,虽然子渊喜欢的是男人,但是,哪怕是个淫\\魔,也不能见个男人就发情啊。”唐惜春碌乃狄欢眩葡蔽弈危跋t海颐挥锌床黄鸲闲洹!倍闲浠棺芸床黄鹚ǎ裰茕鼐妥芩邓枪倜允裁吹模盅岬暮埽 “那就好!”唐惜春欣慰的拍拍唐惜时宽阔的肩膀,“哥哥总算没有白白开导你!” 唐惜时笑,“我还要你开导?” 唐惜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开导你还不好?别不识好人心啊。” 唐惜时道,“就比我大几天,算哪门子老人。” “你少没大没小!”唐惜春极是不满,威胁,“惜时,你再没大没小,哥哥可会打你屁股的!” 唐惜时牙疼,“惜春,你莫说这样的话!”威胁力半丝全无,怎么听着像调情一样? 唐惜春得意洋洋,“怕了吧!” 唐惜时看唐惜春莹白的侧脸一眼:这个大白痴! 兄弟两个收拾好衣物,到青云观门口时,沈博已经在等了。 唐惜时与沈博微微颌首,唐惜春挽着唐惜时的手臂,见唐惜时竟不知应酬,唐惜春担心沈博尴尬,便很欢快的同沈博打招呼,“子渊,等很久了吗?” 沈博笑,“我也是刚到。” 唐惜春问,“你以前有没有泡过这里的温泉?” “去的不多。” 唐惜春满是怀念的模样,“泡的可舒服了,愿意泡多久就泡多久,白天还有小松鼠野兔子跳来跳去。就是泡起来容易饿,不过,我带了点心,到时候也给你吃。” 不知为什么,对着唐惜春,沈博就格外容易笑,看唐惜春一脸献宝的模样,沈博不禁笑道,“多谢你了。等以后回了成都府,我再请你吃饭。” 两人说着些闲话,晚上路难走,唐惜时与沈博皆武功高强,夜中能视,于是,一人排头一人压尾,花拳绣腿的唐惜春走中间。三人不一时就到了温泉边,虽天无朗月,却有群星灿烂,借着星光,泉水荡漾出柔和微光。 唐惜春欢呼一声,立刻去了衣衫扑通跳了进去。 唐惜时与沈博都是特会装b慢调斯理型,很是不能接受唐惜春的活泼。若是个寻常人,瞧见唐惜时与沈博优雅从容的脱衣景象,再对比一下自己的毛燥,该很是自卑一场才是。 唐惜春却远非常人可比,他早早的跳入湿泉水中,斜着身子,兴致勃勃的观赏两人的身材,还一个劲儿啧啧道,“子渊,你身上好白啊!惜时,在夜里我只能看到你白眼珠啦!子渊,你肩没有惜时的宽,唉呀,你个子虽然不矮,我看以后我家惜时肯定能超过你。”想到沈博的年纪,唐惜春再次做了个肯定,这把年纪的人,肯定不能再长高了。 唐惜春正想看一看两人的老二谁家更威风,结果这两个贼,竟然只脱到大裤头就不动了,唐惜春急的一个劲儿的拍水面,嚷道,“脱呀脱呀!” 两人互相对视,唐惜春又催,“你们倒是脱呀!” 眼神一触既分,两人默契的穿着大裤头下了温泉,唐惜春傻眼,郁闷无比,“又不是女人,还留一件做甚!装羞不成!” 唐惜时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要看星星么?不看了吗?” “有树枝挡着,看不清。再者说了,我这人,观星象是观星象,泡澡是泡澡,怎能混为一谈?”唐惜春把大手巾沾湿了湿泉水,热淋淋的淋到脸上,水下摸了唐惜时一把,笑道,“惜时,你还是这么多毛啊。” 沈博险些喷了鼻血,看向唐家兄弟的目光都有些奇异。 唐惜春忽然咕咕怪笑,笑了一阵方道,“你们俩刚刚都不脱大裤头,是不是怕被我看?我原来是想给你们做个裁判,看谁大谁小的?惜时,难道你还怕输不成?现在这个大小比不成,不过,我觉着,你毛比子渊的多是一定的。” 唐惜时这等寡言鲜语之人都忍不住道,“唐惜春,你说两句正经话成不成?” 唐惜春好奇的问,“惜时,你身的毛,夏天会掉吗?会不会早上起来,床上一层毛?” 唐惜时黑线,“你以为我是猴子吗?”唐惜时忽而倒吸口冷气,捏住唐惜春的胳膊,咬牙骂,“唐惜春,你这混账!”竟然拔他的毛! 唐惜春笑,“反正那么多,别小气嘛?” 唐惜时立刻给唐惜春好看,唐惜春哈哈大笑,整个人攀到唐惜时身上,求饶,“别闹别闹,来来,我给你擦背吧!” 在沈博面前,唐惜时自然要给唐惜春留面子,准备回去后再收拾唐惜春。便将宽阔脊背转过去给唐惜春搓,唐惜春啪啪拍两下,先问,“身上有伤没?”他还记得上次唐惜时身上有伤不说的事。 唐惜时心下一暖,“没。” 唐惜春才细细的给他搓起来,一面道,“这就对了。别总弄的这儿伤那儿伤的,我可不放心你了。哎,真是的,上天竟给我这样不叫人省心的弟弟哟。” 唐惜时忍着吐血,“那真是委屈你了啊。”究竟是谁不叫人省心哪! 唐惜春翘着唇角笑,“放心吧,我是不会嫌弃你的。” 搓一会儿,唐惜春又道,“每次给你擦背感觉跟擦在钢板上似的,惜时,你平日会觉着身上酸么?” “不会。” 唐惜春心悦诚服,“果然是铁人哪。” 唐惜春本来打算连唐惜时的屁股也给他搓一搓,谁晓得唐惜时死活不要,唐惜春遗憾道,“皓月都要我给他搓的。” 唐惜时黑线,硬梆梆道,“我又不是皓月。” “好啦好啦,你长大了,又是个大别扭,随你啦。”转头唤沈博,“子渊,过来我给你搓背吧,你的侍卫又没跟来。你这样的大少爷,哪里会照顾自己呢?过来吧。” 沈博客气,“不必了。” “行啦,别瞎客气了,你一向口是心非的,难道还叫我三催四请。” 谁口是心非了? 断袖也是有贞操的好不好! 刚刚还险些被看去老二,沈博实在不乐意再去给唐惜春占便宜,不过,难道就这样怂了!不战而退,实在不符和沈大少的作人原则!再说,还不一定是谁占谁的便宜呢! 沈博一笑,迎战,“就麻烦惜春了。” 唐惜春笑,“青云观就是我的半个家,我当然得代青云师父招呼好你了。” 沈博走到唐惜春身畔,转过身去。 唐惜春也拍了两下,他还按了按,对唐惜时道,“比你软和多了。”一面给沈博擦背,一面问,“重不重?要是疼你可跟我说啊?” 沈博笑,“正好。” 唐惜春道,“子渊的腰也很细啊。” 身体已被人占了便宜,沈博嘴上不吃亏,笑,“没惜春你的细。”这混账小子身材也很不错!就是有些瘦! “那是因为我年轻啊。” 沈博:老子也不是老头子! 唐惜春千万叮嘱沈博,“子渊,你以后可不要跟你的爱人说跟我和惜时泡过澡哦?” “为什么?”唐惜春又不是会瞧不起断袖的人。 唐惜春叹,“真是笨。虽然咱们清清白白的,你将心比起想想,要是你爱人也跟别的男人泡澡,你介不介意?” 竟然被大文盲说笨! 沈博正郁闷着,就听唐惜春说,“不过你放心,我跟惜时都是再正经不过的人,你跟我们泡澡安全的很,我们都不会往外说,所以你也不要往外说啊。虽然知道你是很聪明的人,肯定也想得到,还是再叮嘱你一声的好。” 沈博简直不想再跟唐惜春交流了,他实在闹不明白,这唐惜春究竟真是个大笨蛋,还是故意说来气他的! 沈博不说话,唐惜春随手在他屁股上来了一巴掌,问,“跟你说话呢?听到没?” 先被摸腰再被摸屁股,沈博简直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他磨着白森森的牙齿,阴恻恻的问唐惜春,“惜春,你知道摸一个断袖的腰,拍一个断袖的屁股,是什么意思吗?” 唐惜春尚无反应,唐惜时已瞪大眼睛,直勾勾的不可思议的瞪向唐惜春,就这还没搓两下,便把沈子渊摸遍了不成!谁说唐惜春洗新革面重新做人了!这混账分明是狗改不了吃\\屎! 唐惜春无辜道,“我把你当哥们儿才会这样,要是不把你当哥们儿,我才不会摸你拍你呢。你要觉着吃亏,就再摸回来吧。子渊,难道你断袖之后就没男人拍过你摸过你吗?皓六也是断袖啊,他都不会这样!”唐惜春笑着一揽沈博的胳膊,笑,“玩笑玩笑,你别介意嘛。” 沈博这辈子头一遭给人气的头晕脑胀又无从发作,他简直恨不能直接掐死唐惜春,偏生唐惜时在畔,一时也掐不死唐惜春,但是,沈博推开唐惜春,坚决不叫唐惜春给他再擦背。 沈博生了好大的气,唐惜春泡了会儿,叫唐惜时给他擦了背,好声好气的跟沈博商量,“我们先出去穿上衣裳你再出去,放心吧子渊,以前我不知你是这样贞烈的性子,我不会偷看你的。一会儿我们穿好衣裳等你,你再出来。” 什么叫贞烈! 沈博唇角直抽,当他是女人吗! 兄弟两个到池边换好衣裳,还特意走开一段,唐惜春才体贴的喊,“子渊,你出来穿吧!我们看不到了。” 沈博头晕脑胀的穿衣,一言不发的回了青云观。唐惜春一路忍受着沈博的低气压,跟着去了唐惜时的屋子,反手关紧了门,唐惜春方拍拍胸脯叹道,“我的天哪,我竟看错了子渊。” 唐惜时懒得理会唐惜春,这混账没叫沈子渊弄死就是运气!唐惜春天生的大嘴巴存不住话,跟唐惜时絮叨,“以往我觉着子渊这样有钱,肯定有许多姬妾侍童,他喜欢阿湄,说不定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并没有许多真心。不想他竟是个再贞烈不过的人。” 想一想凤真在地下密室给他手活儿的事,再对比一下翻脸的沈博,唐惜春感叹,“原来,断袖也是有贞操的啊!” 66、星象 沈博头一遭吃这种瘪。 要是人家比样样比他强,自己不如人,吃瘪也就算了,沈博自问不是个不能吃亏的人。事实上,这些年,他明枪暗箭不知经过多少。但是,被大文盲唐惜春这样戏弄,偏生还满肚子郁闷发不出来,这种滋味儿,就甭提了。 要是唐惜春一意找死,沈博也能成全他。偏生这小子好像天生就是个大白痴,跟个大白痴计较,怎么想都有失身份。 沈博收拢功力,隔绝五感,方浅浅入睡。 沈博这样的身份地位,却是个很勤快的人,早上起的不比青云观的弟子晚。 如唐惜时他们皆有晨起习武的习惯,唐惜春则向来没这种困扰,昨天爬了一天的山路到青云观,又絮叨着跟唐惜时说了半宿的话,唐惜春早饭都没吃,卷着被子呼呼大睡。 直待太阳晒到屁股,唐惜春才顶着鸟窝脑袋出门洗漱。 没有侍女服侍,唐惜春把头发梳通,随便在脑后高高的用缎带绑起来。虽无金冠玉带在身,却让人瞧着无比清爽,尤其这家伙做事情向来凑合,连脸都是随便一抹,擦得半干算。如此,眉毛睫毛上都残留着溪水的裂痕,整个人都水朦朦的。 厨房里还留着胡饼,唐惜春自己摊了几个野鸭蛋,煎了半盘子火腿,又洗了一把青脆水嫩的山菜,端到青云道长的院子里去吃。 青云道长与沈博正在院中石桌上喝茶,唐惜春见沈博也在,笑着问一句,“子渊,你吃过饭没?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其实,公允的说,唐惜春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沈博客气道,“我早上吃过了。” 青云道长笑,“果然是懂事了,现在知道孝敬师父了。” 唐惜春过去坐下,笑,“我早就懂事的了不得好的好。”将东西自托盘中取出来,指了指喷香的炸酱道,“我刚刚炸的,里面放了牛肉丁,炸的时候放了些饴糖,香甜香甜的。”煎得两面焦黄的胡饼,中间已经用刀分开。唐惜春取了半片胡饼,先抹上牛肉酱,再放上黄澄澄的煎鸭蛋,两片薄薄的火腿,些许生嫩的山菜,再用另半片胡饼压在山菜上面,双手递给青云道长,“师父尝尝看。”上辈子破产后,日子多么艰难,烙了饼没肉,只得用大酱裹青菜,有时连青菜都没有,只得就着大酱吃;后来连酱都买不起,便干吃饼子;最后,饼都吃不起了。 唐惜春没什么大本领,奈何人生得好,用他那双修长白皙玉管水葱一样的手,裹出来的鸡蛋火腿胡饼似乎也格外漂亮,令人食欲大增。青云道长接来咬一口,点头称赞,“很不错。” 沈博忽然就很想尝尝了,偏生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刚刚都拒绝了,怎么好意思再说要吃。何况,只是个胡饼罢了,回去叫厨下做来,要多少有多少!沈博正胡思乱想,唐惜春就递了一个给他,笑眯眯地,“知道你是个不实在的家伙,说不要吃,肯定是要吃的意思。吃吧,不用跟我客气啦。” 要是接了这饼,岂不是坐实了唐惜春说他不实在的话了么? 一个胡饼的诱惑,沈博还是忍得住的。 正想第二次回绝,唐惜春却是直接拉过他的手,塞给他吃。然后,才自己高高兴兴的吃起来,一面吃胡饼,一面喝青云道长的好茶,唐惜春惬意无比道,“要是能一辈子住在山里,当真是神仙日子哪。” 青云道长吃掉胡饼,自己另裹了一个,笑道,“亏你不觉着闷,太妃倒是收对了徒弟。” “怎么会觉着闷呢,我只要一看到星星,便不会觉的闷。”唐惜春问沈博,“子渊,要不要再吃一个?” 沈博又拿了一个胡饼道,“我要说不吃,你肯定说我不实在。所以,我还是吃吧。”跟这等白痴计较个甚!都是自己白白的生闷气! 唐惜春哈哈大笑,胳膊肘儿撞一下沈博的胳膊,“这就是啦!别总是装来装去的,又不是对着外人。” 沈博挑眉,“莫非你是我内人?” 唐惜春笑,“就你这小羞样,做我内人还差不多。不过,朋友妻不可戏,我跟阿湄是朋友,昨天我才跟惜时赞你有节操,你可要坚持哟。”说着,还自作聪明的对着沈博挤眉弄眼,那德行,甭提多招人厌了。 沈博道,“你还是闭嘴吧。” 唐惜春径自傻乐,跟青云道长道,“要是以后子渊跟阿湄好了,师父你不就是子渊的公公么,我勉强也算个小叔子。” 青云道长都给唐惜春引得一笑。 见沈博脸又阴沉起来,唐惜春忙哄他,“说笑啦说笑啦,师父也可以做你岳父,你当我小舅子是一样的。总归都不是外人啦,吃饼吃饼!” 沈博刚要说话,见自己侍卫带着另一个风尘仆仆的侍卫进来,沈博正色问,“怎么了?” 那风尘仆仆的侍卫恭身禀道,“老爷命属下来寻大公子,叫大公子快快回府,月中有日食。” 唐惜春眉毛一动,沈家好快的消息。 沈博没说话,却是看向唐惜春。唐惜春也瞧向他,就听沈博问他,“日食的事,准吗?” 唐惜春立刻摇头,“我不能说的。” 看来是准的,沈博颌首,起身道,“道长,那我先告辞了。” 青云道长道,“不送。” 沈博匆匆离开,青云道长赞叹的看向唐惜春,“现在太妃就让你参与这样机密的事了?” “师父什么都肯教我。”唐惜春一时忘了谦逊,郑重道,“她就像我娘亲一样。” 素来淡定的青云道长一口茶喷了出来,唐惜春不是没有优点哪,就这死皮赖脸的劲儿,天底下就没几人比得上。 唐惜春在青云观住了几日,观内老少爷们儿的伙食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连带皓月也给唐惜春打理的白白嫩嫩,与往日的小泥猴子不可同日而语。唐惜春下山时,大家对他那叫一个依依不舍,难分难离,极力叮嘱他,下个月一定还要来……给他们改善改善伙食。 反正,唐惜春的自信心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回了上清宫的时候,与侍卫万诚扛了许多山杏野果,一路险些累瘫,都是青云观的师兄弟们送的,礼轻情谊重。 用蜀太妃的话说,不值三五个铜板。 唐惜春叫厨下做成蜜饯果酱吃。 唐惜春问,“师父,你有心事么?” 蜀太妃笑,“怎么这样问?” “觉着你跟别的时候有些不一样。”唐惜春其实只是有这样一种感觉,依他的本事,并不能从蜀太妃的神色上发现有何不同。唐惜春大都靠直觉说话行事。 蜀太妃笑,“我有个新的想法,非常有趣,只是,恐怕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完成,我在想要不要做。” 唐惜春本就是个非常好奇的人,蜀太妃这样一说,他忙问,“什么事啊?” 蜀太妃温声道,“惜春,平日里你是怎么分东南西北的?如果你忽然迷了路,要如何辩别方向。” 唐惜春道,“这还不简单,白天看日初,晚上看北极星,都可以辩方向啊。” “如果是精准的方向呢?如果不是在陆地上,而是在茫茫大海上,如何辩别方向。你不仅要辩别方向,还要在未知的海域开辟一条海路,并且详细的记录下这条海路。”蜀太妃问,“四周都是茫茫海水,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东西,要如何记录?” 唐惜春一时没办法回答,他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不过,在自己的领域,他向来有着过人的机敏,他立刻反应过来,问,“师父是说,用星象来记录吗?” 蜀太妃赞许一笑,“我想过许久,你说的太阳自东而起,其实,这只是个模糊的方向概念,毕竟,太阳只是一个点,而一个点所对应的方向,只是一个模糊的范畴。惜春,如果在茫茫海上,星象将是唯一的,最准确的辩别方向的工具。而如果想在大海中记录下航程的方位,也唯有星象。” “这种法子,要借助星象。但是,我们缺少一种工具,一种将星象与航程联系起来的工具。”蜀太妃眸中光芒灼灼,“如果我们能想出一种用星象位置记录海上航线的法子,这将是前无仅有的发现。” 唐惜春道,“师父,现在朝廷不是禁海的吗?”每年海盗扰边什么的,唐惜春这样不关心时事的人都有所耳闻。有时官员要是被派到沿海的地界儿做官,那真是提着脑袋拜着菩萨过日子,好的好全看天意。 蜀太妃淡淡道,“禁海是朝廷最愚昧无知的决定,朝廷禁海,是因为沿海总有海盗来犯,而朝廷海防薄弱。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我朝东南离海不远,委实有几个岛国,对我朝的贸易依赖非常大。但是,朝廷因些许海盗便禁海贸。岛国所需得不到满足,便有更多的人铤而走险,成为海盗。其实,大海盗断不会上岸打杀抢掠,抢能抢得几个银钱?海盗们是靠沿海走私暴富!” 唐惜春似懂非懂,却很灵光的问,“既然海盗们能来咱们这里,他们靠的是什么法子呢?” 蜀太妃道,“那些小国离咱们才多远?有限的一点航程,游也能游过来。如果是远航呢?真不知大海尽处是何风景哪!”蜀太妃悠然神往,唐惜春道,“我听说什么蓬莱仙岛什么的,都在海外。师父,你说,如果到了海外,能看到神仙不?” 蜀太妃笑,“你当是给秦始海寻仙药呢。这件事你也想一想,待日食之后,我想着手来做。不过,还是那句话,谁都不能说。包括你爹!” 唐惜春立刻保证,“师父只管放心,我保证谁都不说!前几天在山上,子渊家里给他送信儿,说有日食叫他回家去。子渊问我是不是有日食,我啥都没说。” 蜀太妃笑,“这就好。” 唐惜春问,“师父,你说,要是咱们想出这个用星象确认航程的法子,咱们能不能去海上走一遭?” “朝廷禁海呢。” “偷着去也不行?”唐惜春身为官二代,对于朝廷法纪有着更深刻的认识,故此,根本没当回事。 蜀太妃笑,“到时再说。” 待过了日食,唐惜春回了家一趟,原本以为刘家人该早搬走才是,不想还在唐家住着呢。唐惜春问其缘故,唐老太太叹气,“房子已是收拾好了,前些天好端端的晴天白日突然日头就不见了,把你外祖父吓个倒,这几日请医延药,才好些。” 唐惜春道,“这有什么好怕的。”还是他算出来的。 唐老太太道,“是啊,你爹都提前跟家里人说了哩。你外公平日里瞧着胆气颇壮。”关键时刻这样不抵用,真是…… 抚摸着孙子的鬓角,唐老太太笑,“既回来了,一会儿过去看看。” 叹口气,唐惜春应了。 67、冯云 唐惜春很坏心眼儿的怀疑:刘太爷的病是不是装的。 但是,当他真正看到刘太爷的时候,便明白自己真的是冤枉了刘太爷。 刘太爷的确是病了,两眼凹陷,面容憔悴,神色极差。如今刘家人都在侍疾,见到唐惜春,刘太爷也没什么精神,唐惜春简单的同刘太爷说了几句话,见他精神不济,便出去了。在外间难免又问起吃什么药得什么病大夫如何说的之类的话,其实唐惜春对医术一窍不通,问也是礼貌上问一问罢了。 唐惜春叹道,“要用什么药,只管跟我爹说。外公远路奔波而来,先时外婆水土不服,外公体格壮不显罢了,这乍然受了惊吓,积的火就出来了。慢慢调养才是。” 刘大舅亦是一脸愁容,“是啊。现在只得慢慢养着了,外甥怎么回来了?” 唐惜春道,“在上清宫日久,家中长辈也惦记,便回来看看,以慰长辈之心。” 刘大舅道,“很该如此。阿春长大了,越发懂事。” 略说了几句话,唐惜春便告辞了。 晚上唐盛回来,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团圆饭。唐惜春与唐盛到书房说话,唐盛道,“这次回来的倒快。” “现在我跟师父不忙,前些天我还去青云观住了几日。”唐惜春很有些幸灾乐祸,“外公怎么给日食吓着了。” “人老了,胆子便小,这有什么稀奇的。”唐盛皱眉训道,“你这是什么模样?那是你外公,老人家病了,你非但无忧愁之色,反是面露欢容,你是怎么回事?”虽然唐盛也不喜欢刘家人,不过,刘家也是正经亲戚,更是唐惜春的外家。唐惜春这幅模样,叫外人看到必有闲言。 唐惜春依旧是喜笑颜开的模样,“我琢磨着兴许是造谣我亲事的事心里发虚,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外公这模样,明显是做了亏心事啊。”凭刘太爷的品性,想必亏心事还没少干呢。 唐盛见他不受教,面色蓦色一沉,就要教导唐惜春。谁知唐惜春现在油滑无比,先一步揽住老爹的颈项,亲呢无比的,“我一回来就为个外人给我脸色看,爹,你忘了一件事吧?” “忘了揍你?”说着敲了唐惜春额角一记,笑斥,“给我坐稳了。” “不行不行,日食的事准的吧?”唐惜春不满,“你都回来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你赞我一赞?” “准也是太妃算出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唐盛想到唐惜春信上那一通拢剩疤忻挥形涯悖俊 “没。师父只是告诉我,以后不准再跟你说星象的事了,说这样会害了咱家。”唐惜春想了半日才想到那句话,“皇上忌讳。” 唐盛笑,“不说也没关系。倒是太妃娘娘,当真是好本领,钦天监都没算出的东西,她算的真是精准。”唐盛很是在巡抚总督面前露出回小脸儿,当然,他是将事情私下透露给巡抚知道,两人才去跟总督讲的。蜀中提前做了准备,成都府太平无比,现在大家都觉着,唐惜春去上清宫学星象,绝不只是面儿上好看啊,真有实惠的事。 “那是,钦天监的本事能跟我师父相比么。”唐惜春面上满是自得,“钦天监都是嫉贤妒能的,我师父算出日食,告诉皇上知道,钦天监根本就算不出来。” 想一想蜀太妃有这样的本领,儿子跟着她学,将来到了钦天监起码专业能力是无庸置疑的。若再加运作,不愁唐惜春在钦天监没有地位。唐盛道,“在外头还是要谦虚,钦天监有钦天监的用处,你莫太过自大。” “有什么用处啊,他们手里的历法根本就不准的。”唐惜春嘟囔,“真不知道陛下怎么不叫人重修历法。”哪怕不叫他师父去,也当另请能人,不然现在守着部不准的历法,这不是误事么? 唐盛笑,“朝中的事,你不必操心。跟着太妃把本事学好是正经。”修不修历法唐盛并不关心,但是,唐盛是绝对不希望现在修历法的。起码等他儿子把蜀太妃的本事学个七八成,再修历法才好。介时便有现成的功劳去捞,若能参与历法修订,唐惜春的官场之路定能平坦。 唐惜春道,“你就等着吧,师父还要教我学算命呢。” 唐盛险没一口老血喷出来,问,“学什么算命?难道以后要去做算卦先生?”真正没用的事情! “学来也没什么不好吧,我觉着挺好的。”唐惜春根本没有要接受老爹意见的意思,他转而问,“爹,沈家不就是蜀平侯府的姻亲么?听说沈太老夫人出身秦楼楚馆,小时候被卖,走了狗屎运给老亲王生了儿子才一步登天。想来,沈家没啥出身啊。他家怎么这样大的本领啊?我头一天给爹你发了信,转天沈家侍卫便寻沈博寻到山上,沈家便已知道了日食的消息。” 唐盛问,“你跟沈博一道去的青云观吗?” “他去上清宫给我师父请安,听说他要去青云观,我就与他一道走的。”唐惜春道,“他那人,可小气了了,还很不实在,又很会憋。不过,学问也不错。” 唐盛轻轻一叹,“沈家虽只是蜀平侯府的姻亲,他家老太爷却是个再精明强干不过。传到沈博这代,也有四世子孙了。蜀平侯府一日日由亲王府没落至此,倒是沈家日见显赫。我虽是父母官,沈家却是地头蛇。” “他家没人做官,难道也称得上显赫?” “你怎知沈家子弟没有做官的?” “要是沈家真这般神通广大,为什么还要联姻没落的蜀平侯府呢?”唐惜春问,“他家有什么大官吗?” 唐盛笑,“沈家本家出自扬州沈氏家族,原本不过是小门小户,他家的确是因女人晋身,不过,沈太老夫人你也见过了,那实在是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人。当初那女人也是荒年被父母卖的,如今的沈老太爷是她的弟弟。自从这女人咸鱼翻了身,一家子便鸡犬升了天。不过,沈家人的确是精明强干。沈老太爷不必说,如今成都府的沈氏基业都是他打下来的。当中即使有借蜀平侯府之力,也有沈家人自己能干。现在淮扬还有沈家族人,淮扬沈氏,已是有名的大盐商。这些年,沈家修桥铺路,捐助书院,得过他们好处的书生不计其数。若干年后,这些书生参加科举,官场拼搏,哪怕官职不高,难道不是助力。也有些平步青云的,再者,沈家自己的子弟也在念书科举,如淮扬沈家便有个极出挑的子弟,叫沈东舒的。沈东舒与我同科,当年名次极好,我自翰林出来谋得外任,沈东舒则一直在翰林当差,如今已是陛下的侍读学士。” “侍读学士论品级不过正五品,却贵在御前近臣,谁敢得罪?”唐盛出身寻常,岳家亦非显赫人家,若在帝都熬资历,不知要熬到何时?唐盛索性谋得外任。沈东舒不同,盐商有的是银子,只管叫他悠悠哉的在翰林院熬呗。沈东舒本人精明强干,手里又有银子,人财双全,他本身在淮扬便拜得名师,科举时的座师又是李平舟。运气好的叫人嫉妒。 虽然对沈东舒心下有些小小嫉妒,唐盛倒不至于放不开这些事,一笑道,“这些只是沈家现在的模样,所以说,你别看沈家出身微寒,其实早便不可同日而语。就是咱家出身照样不咋地,若是子孙有本事,到重孙时,也能是正经的书香宦门,这就得看你争不争气了。” 对于老爹的勉励,唐惜春没有半点压力,他弯着眼睛笑的跟花似的,“这个你尽管放心啦,爹,我听师父说钦天监是祖传的差使,只要我去了钦天监,以后儿孙都是做钦天监的。要是儿孙读书不成,连科举都免了,直接进钦天监就行。”说到最后,唐惜春颇是自豪的感叹道,“这简直就是铁杆庄稼啊!”说着,唐惜春又贫起来,不顾他爹的脸色嬉笑,“咱家还做什么书香宦门,咱家直接就是天机门第!谁能跟咱家比啊!” 唐惜春正是得意洋洋,唐盛已是忍不住破口训道,“你要让我孙子一辈子最高只能做个五品小官吗!”钦天监监正,正五品。 唐惜春倒不介意官职高低,满是无辜道,“五品怎么了?这世上,哪儿那么多封侯拜相的事啊!我觉着五品也不低了呢。爹,你野心还真大诶!五品还不满足,我觉着挺好。” 唐盛甩袖子骂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唐惜春哼哼一声,“正五品也不一定当的上,我师父跟钦天监有仇,我要是去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也不乐意去钦天监,帝都生活太贵了,我喜欢青城山。春摸鱼夏吃虾,都不用钱的,多好。” 唐盛简直给唐惜春气的没力气生气,叹道,“惜春,你这辈子就这种春摸鱼夏吃虾的想法吗?” “嗯。”唐惜春简洁直接的回答。 唐盛毕竟非凡人,他并没有棍棒教导,反是极具耐心地问,“你以为山上的生活是好过的吗?青云道长的青云观,买来也要许多银子。更不必说太妃的排场,每天花费不斐。你若没银子,难道自己去山里搭个窝棚做野人。” “我干嘛做野人,不论青云观还是上清宫,我都可以随便去住啊。” 唐盛问,“那你能住一辈子吗?” 唐惜春道,“青云师父和师父都喜欢我,住一辈子他们也不会嫌弃我的。如果自己住的话,我当然不会总住他们那里啦,到时,自己买个道观或是在山上建所别院不就成了吗?”唐惜春也是个有计划的人哪。 还好,没傻到家。 唐盛一步步的引导自己的傻儿子,接着问,“你买道观建别院,哪里来的银子?” 唐惜春一幅理所当然,“老爹你的银子啊!你给我买。” 唐盛看他天真漂亮的面孔,大吼一声,“老子没银子!” “爹,你可真不实在,难道是舍不得给我用?”唐惜春只觉着他老爹年纪越大越难理解沟通,嘻嘻哈哈道,“别太小气了啊。” “你也知道那是我的银子。”唐盛铁面无私,“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算了,你就只想用老爹的银子,怎么从不想孝敬我一二?” 唐惜春笑,“怎么不孝顺啊!你问我啥我都说。而且,我也不似老爹你这么小气,我一说要用你银子你就要翻脸似的。真是的,我这只是说说,还没真正要用的时候呢?老爹你莫说我不孝顺,我用你银子你抠门不给,你要用我银子,你一句话,我倾家荡产都孝顺你。难道这样你还要说我不孝?”也忒不讲理了吧。 唐盛问,“好啊,那你有多少银子啊?” 唐惜春认真的想了想,很实在的表示,“过年不是全都输了嘛,现在就几两月钱,还是爹你给我的。”换句话说,他其实一个自己的铜板都没有。 唐盛鄙视,“个穷光蛋,跟老子充什么大方。” 唐惜春笑,“我就是想表示,我的就是老爹的。所以,老爹的也就是我的。” “美不死你。”唐盛正色道,“钦天监是我给你定下的目标,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荒废一世,流落荒山野岭。你这辈子估计就是个钦天监了,但是,你也得记着,咱家已是书香门第,儿孙必要科举的。切不能做了钦天监便成了井底之蛙。” 唐惜春忙奉承他老爹,“我哪儿敢,就是想做井底之蛙也得给老爹你一脚踹出来啊!”说着,唐惜春道,“惜夏今天要跟我睡的,爹你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唐盛唤住唐惜春,呷口茶,顺了顺气道,“你知不知道,冯云对刘家颇是殷勤。” 冯云也是唐惜春的狐朋狗友,只是,自唐惜春去了上清宫,与冯云见的便少了。唐惜春皱眉想了想,道,“冯云向来无利不早起,先时他便想拉我入伙他的生意,我哪里会应他。他虽是冯同知的长子,却是庶出,家里还有嫡出的弟弟们。冯云读书寻常,便在外头弄些生意,倒也赚了些银钱。先时阿峰、少程我们都有来往,他是钻营不进我们这里,才会打上刘家的主意吧。” 唐盛微微点头,“你以后少跟他来往。” 唐惜春笑,“阿峰在忙着秋闱,少程是家里的嫡长子,现在都在展将军身边帮衬,大家都忙,现在本就来往不多。只是,冯云老大不小的还未娶亲,不知是不是对刘菊有意呢?” 唐惜春随口一说就回去睡觉了,倒留下唐盛反复思量,越想越觉着刘家烦心。 68、知足常乐~~~~~~~ 唐惜春回来第二日,冯云便得了信儿,下贴子请唐惜春喝酒。 唐惜春去了,不想竟是冯云的私宅,小小的二进院子,收拾的有模有样,里面家俱都是清一水的黄花梨,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桌上设有古玩器具,便是唐惜春这外行人,也得看出清雅二字来。唐惜春不禁笑道,“真是了不得,外头瞧着平平,里面竟是别有洞天。冯云,你可真会享受。”看来这小子的确是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 冯云笑着请唐惜春坐,“凑合着住罢了。难得能入小唐你的眼。” 两个清丽的侍女捧上茶来,唐惜春接了一盏,笑,“你这地界儿,神仙也能住了。” 冯云笑,“你莫捧我。你平时都在上清宫,咱们这凡俗之处能得你赞一回,我也算没白收拾。” 唐惜春呷口茶,果然入口清香,上等好茶。唐惜春见没别人来,问,“你今天莫非只请了我一个?” “老李在忙着秋闱,都去了郊外别院用功,不好扰他。少程平日里多在军中,要见也容易。就是你,这一去青城山真是等闲连影子都摸不着。”冯云笑,“说来,小唐你才是真人不露相,得了太妃娘娘的机缘,有这看星象的本事,以后半辈子都不必愁了。” 唐惜春道,“说句老实话,老冯你还不知道我么。我不似阿峰会念书,不似少程武艺高强,更不比老冯你有日进斗金的本领,我也只能跟着师父混口饭吃。” 冯云笑,“只要有唐叔给你打点前程,你有什么愁的。” “少说这种酸话,难道冯大叔不管你?”唐惜春指了指这屋子院落,“没冯大叔的点头,这是怎么来的?”冯云说是庶子,其实过的也不错。当然,本就是庶子,你不能期待嫡母多么厚待。哪怕唐惜春这样的元嫡长子,实际上跟罗氏也就是个面子情罢了。何况,冯云庶子出身,天生就矮嫡出一头。但,说句老实话,有谁家的庶子过得如冯云这般,外头都能置了产业宅院。这里头有冯云自己的本事,自然也少不了冯同知睁只眼闭只眼。 一时,席面儿置办妥当。 冯云请唐惜春入席,一桌子皆是山珍海味,还有个娇媚婉转的女娘抱着琵琶唱曲儿。唐惜春吃喝随意,两人间或说些风月闲话。 冯云一面劝酒,一面问,“我听说这次日食就是小唐你算出来的。” 唐惜春笑,“这话听了真叫人高兴。” 冯云知道,唐惜春的确是脱胎换骨了,以往的唐惜春如何曾有这样的心机。冯云依旧笑意不变,“小唐你有这样的本领,兄弟出去也脸上有光哪。” “行啦,那些流言斐语,你也信?我才跟着师父学了几天星象,要是现在就有算日食的本事,早成神仙了。”唐惜春听冯云这云山雾绕的都累了,索性道,“咱们这些日子不见,老冯,怎么看你似有心事的样子。”有事你就直接说吧,唐惜春连台阶都给冯云铺好了。 “有件事,实在不知该如何跟小唐你开口。”叹口气,冯云羞愧道,“你拿我做兄弟,我有此心,实在对不住小唐你。” 终于不绕了! 唐惜春将酒盏往桌间一撂,问,“究竟什么事啊?”赶紧说吧!听完他赶紧回家!与冯云说话,真是累死! 冯云看唐惜春一眼,那叫一个欲言又止,良久,方蚊子嗡嗡似的说了一句话。 那种音量,哪怕唐惜春正当年轻,耳聪目又明,竟也未曾听清。唐惜春皱眉,“你说什么?” 冯云提起一口气,方又说了一遍,他问,“惜春,你是不是真与刘家有亲事?” 唐惜春当即目瞪口呆,昨日他与老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难道冯云竟真看上了刘菊?这是什么审美眼光啊? 唐惜春转念一想,不对,刘菊颜色寻常,哪怕这院里的侍女也比她生的出挑许多。冯云何许人也,这小子早早混迹于商贾之中,赚得丰厚身家,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如何会倾心刘菊?唐惜春心中已然起疑,奈何冯云问的这事儿本就是叫人生疑的事。故此,冯云只以为唐惜春是疑惑他所问之事,而未往深处想。 冯云极富耐心,除了一脸愧疚之色,他便紧紧的闭紧嘴,如咬紧的蚌壳一般,再未开口。还是唐惜春将脸一沉,问,“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尽管内心不以为然,脸上实不好露出欢容。 冯云低声道,“不瞒小唐,我偶然听闻说你对刘家的亲事无意。若你的确无意,你介不介意我向刘家提亲。” 唐惜春侧脸看向冯云,“你喜欢我表姐?” 冯云眼神柔和,温声道,“只是偶然见了一面,恕我直言,令姐颜色平庸,我要说喜欢,就是骗你。” “那你为何要提亲事?” 冯云一声苦笑,提壶自斟满满一盏美酒闷头喝了,如此连饮三盏,最后一盏喝的呛了,扶着桌子一阵呛咳。唐惜春随手给他敲了敲背,叹道,“你这是何意?我倒是不明白了。若你喜欢她,与我提及此事,倒还正常。你既不喜欢她,与我提这个做甚?” 冯云神色疲惫,双指骈起揉一揉眉心细纹,轻声叹道,“小唐,你不知道我多么羡慕你。” “像你说的,你念书不比阿峰,武功不比少程,赚钱不比我。可是,你有个好爹便什么都有了。”冯云幽幽道,“你生母早逝,我亲娘也早过逝了。你先前多少纨绔,唐大叔真的是呕心沥血的为你安排前程。我便没有你一半的好运。我爹大概早忘记我娘长什么样了,我不顾身份混迹商贾,其实惹来不少笑话,家中弟妹背后都叫我冯算盘,就是嫡母与父亲,对我与商贾交往一事也颇有微辞。” “只是,不这样,我能做什么。”冯云道,“我念书的资质平平,连个秀才都考不中。想习武,也没师傅可拜。不行商贾事,一月二两月银,连家里的仆妇奴才都看不起。我今年都二十二了,父亲从未提及过我的亲事,还是弟弟到了成亲的年纪,有我这样一个光棍庶兄在前面挡着不大好看,继母才跟父亲提起我的亲事。” “不怕小唐你笑话,继母打算给我订下她娘家兄长的养女。”冯云冷笑,“连个庶女都不是,养女?什么是养女?” “我也是投胎做一辈子人,因为母亲是姨娘,生来便矮嫡出弟妹一头。嫡庶尊卑,本就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难道我只配娶一个养女?”冯云悲愤的再灌下一盏美酒,他看唐惜春一眼,坦诚道,“我也是凑巧听到说你这亲事原是刘家一厢情愿。” 冯云道,“我也不瞒小唐你,我是看上了刘家与你家的关系,以后,任何人跟刘家结亲,恐怕都会考虑刘家与你家的关系。就是刘家姑娘,我知她容貌平常,出身也普通。那有什么关系?我要娶的是正经的媳妇,不是妾不是姨娘,刘姑娘再平常,起码有爹有娘有你家这门显亲,起码不是什么人的养女。”话到最后,冯云眼睛微红。 唐惜春倒是没有立刻恼怒,一方面,他心知冯云起码说了一半实话,另一方面,唐惜春的确是想解决掉刘家。 冯云虽是个无利不早起的家伙,却并不是个蠢货。 当然,依唐惜春的脑袋,可能这世上大部分人都不是蠢货。 不过,唐惜春上辈子也并不是白活的,他低声道,“我外祖家执意要说我与表姐先时有亲事,纵使我父亲也不好出什么话来辟谣。毕竟是长辈的意思,我现在年纪小,要成亲还得几年。如果表姐一直等着我,我也只得娶她。”哪怕他想解决掉刘家的亲事,但冯云莫想得手,唐家是不会给冯云任何帮助的。这样的事,唐家不好出手,也不会出手。 冯云何等人物,立刻闻一知十,他既跟唐惜春坦然说了,便自有心理准备,道,“既如此,不必小唐你出面。有小唐你这句话,我便放手施为了。小唐,我与你早合性情相合,你从不曾瞧不起我这商贾之人,以后咱们成了亲戚,我必不叫刘家给你添麻烦,只盼你别同我生分。” 看冯云十拿九稳的模样,唐惜春笑,“这是哪里话,难道我现在跟你生分了。”若冯云真与刘家结了亲,真就成了亲戚,凭冯云这般圆滑,当然更不可能生分。 此事既有了共同的认知,两人又饮了几盏酒,至下晌,冯云亲亲热热的将唐惜春送走。 唐惜春晚上将此事与唐盛说了,唐盛道,“冯同知并不算个糊涂的人,只是这内帷之事实在处理的不怎么样。嫡子庶子的,本就容易生出嫌隙来,若不好生教导,日后便是乱家的根本。”唐盛也就现在能说几句风凉话,全忘了先时唐惜春在家造反,自己气的头晕脑胀之事。 唐惜春还一个劲儿的拍他老爹马屁,“是啊,冯同知哪里有老爹你一半的英明呢。” 唐盛心下受用,笑,“此事这样解决起来也不错。你我都不必插手,落得干净。” 唐惜春中肯道,“冯云虽是庶子,在外头弄些生意,手头丰裕的很,也是个富家翁。表姐嫁他并不委屈。”真的,刘菊若在老家,最多嫁个土财主也便罢了。冯家却是正经的官宦门第。当然,由唐惜春这个四品知府嫡长子变成五品同知的庶长子,这里面还是有小小的落差的。但,知足长乐,只要刘家知足,这是桩不错的亲事。 而且,刘菊本就是个有心机的女子,她配冯云,也算相得益彰了。依冯云的本事,想来刘菊亦不会觉着此生委屈了吧。 69、阿玄的感知 唐惜春去瞧了回唐惜秋,不过一个月没见,却觉着小丫头仿佛更大了些。唐惜春倍觉稀奇,“小孩子长得可真快啊。” 罗氏笑,“小孩儿都是一天一个样。” 因为营养到位,虽然有点丑,也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唐惜春还抱了抱小惜秋。小惜秋别看人生的寻常,脾气好的不得了,还咧开没牙的嘴对着唐惜春笑个没完。 唐惜春上辈子女人无数,结果连个蛋都生不出来,他平生最喜欢小孩子,见状不禁笑道,“哎哟,看大妹妹,多乖巧啊。”还用手指兜兜唐惜秋圆润的肥下巴,嘴巴里咕咕怪叫着逗她,唐惜秋笑的愈欢。 唐惜夏醋兮兮地,“大哥也没这么哄过我啊。” 唐惜春亲唐惜秋一口,嗅一口唐惜秋身上的奶香味儿,不以为意道,“你一个臭小子,有什么可哄的。行了,一会儿跟我去睡觉吧,哥哥好生疼你。” 唐惜夏唇角抽抽,“我,我自己睡就行了。”昨天一晚上给大哥踹醒好几遭,后来唐惜春干脆把他当枕头枕了一宿。唐惜夏一整天没精神不说,还腰酸背痛。 唐惜春把唐惜秋放下,拎着唐惜夏一起去睡觉,还说,“咱们一起洗澡。” 唐惜夏苦着脸,“哥,哥,我自己一个人睡就好啦。” “不行不行,不然你不得说我不疼你啊。” “我真的一个人睡就行啦。” “大哥给你搓背,好不好?” 唐惜夏终于发现了他大哥的一个很了不得的优点,搓背什么的,的确超舒服啊。 唐惜春给他从头到脚的洗白白,还捏着唐惜夏的小鸟笑话,“真小真小。” 唐惜夏年纪尚小,人又比较呆,老实的说,“以后我像大哥这么大的时候,肯定会长得比大哥还大的。” “屁,你能长得比我大?!” “好吧,大哥的比较大。”唐惜夏根本还没到在乎大小的年纪,他上了床就把自己的枕头放到最里面,乖乖的躺下。 唐惜春笑眯眯的问,“不跟我一个被窝吗?” 唐惜春赶紧摇头,“不用了。”在一起肯定是被大哥踹飞,与其如此,唐惜夏宁可当枕头。 唐惜夏问,“哥,你跟惜时哥一起睡的时候,也有踹惜时哥吗?” “胡说八道,我睡觉最老实不过,一宿一宿都不带动弹的。惜时很喜欢跟我睡,每天醒的时候都是他手脚并用的抱着我。有时候热的一身大汗,我也不好意思说他,怕他脸皮薄觉着面子上过不去。”唐惜春一幅善解人意的好兄长模样,放下帐幔道,“就像你啊,嘴里说不愿意跟我睡,其实心里很想跟大哥一起睡的,是不是?”笑眯眯的给唐惜夏掖掖被角,唐惜春也躺下了。 感受到大哥对他的关怀,唐惜夏美美的说,“就算哥总是夜里把我踹醒,我也喜欢跟哥一起睡。” “少坏我名声。”唐惜春道,“我睡觉是出了名的老实,阿真阿湄也很喜欢跟我一起睡的。” “阿真阿湄是谁啊?”唐惜夏有些醋醋的问,原来他哥都跟这许多人睡过了。 “我的朋友啊。他们都是特别聪明的人。” “难道比哥你还聪明?”在唐惜夏的心中,自己大哥连天气都会看,绝对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之一。 “那是当然的了。”唐惜春笑,“我只会算算术看星象而已。” 唐惜夏侧躺,望着他哥俊美的脸庞问,“那他们也会算术和星象么?” 唐惜春笑,“睡吧。” 唐惜夏给他哥当了五天的枕头,唐惜春就要回上清宫了。 唐惜春开始同太妃忙活海上定向的事情,当然,星象的事也不能停,于是,唐惜春更加忙碌。周湄将账目送来季度盘账的时候,唐惜春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才好。 周湄看唐惜春实在忙,住了两日便走了,也没催他盘账的事。唐惜春索性教阿玄,“这个简单的很,阿玄你不是也管着咱们院子里的账么,其实万变不离其踪,这个不过是复杂一些而已。凭阿玄你的聪明,两个时辰就能学会。” 阿玄迟疑道,“本是别人托大爷的事,大爷要我做,这不大好吧?” 唐惜春眉眼含笑,“没什么不好的,阿玄你跟我还不是一样。再说了,你现在大些了,人又聪明,只管些婆婆妈妈的琐事有什么意思,简直糟蹋了我家阿玄的才干。来,来,来,我教你。”若真是什么了不得的机密,凤真怎么会教给他这个不怎么熟的人管呢。 唐惜春死求白赖要阿玄学,阿玄本就是个聪明人,虽然没有唐惜春强悍的计算本领,不过,用起算盘也流畅。唐惜春把盘账的诀窍教给阿玄后,便将这一宗事悉数交给了阿玄。 阿玄大半个月把盘过的账本子交给唐惜春,唐惜春自己又盘了一遍,把有出入的地方指给阿玄知道,叫阿玄自己揣摩,待周湄再来上清宫,唐惜春便将账目的事与周湄讲了。 周湄笑,“前几天见到知府大人,知府大人还问我,说你两个月没回家了。” 唐惜春问阿玄,“阿玄,有这么久了吗?” 阿玄笑着捧上茶点,“自打六月回去,这眼瞅着就八月十五了,我还想问大爷,中秋要不要回去呢?” 唐惜春笑,“真是那句话,山中无……”想一想,唐惜春道,“山中无子甲。” 周湄温声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哦,对对对,是这句话。”唐惜春赞,“探花郎就是有学问。” 周湄对完账就离开了。 展眼中秋将至,唐惜春带着阿玄去跟太妃告辞,笑嘻嘻地,“过了中秋我就回来,师父别太想我。” 蜀太妃笑,“你少跟我自作多情,中秋在家歇几天,好生陪一陪家里人。观里的活儿一时半会儿也忙不完。” 唐惜春跟蜀太妃腻歪一会儿,皱眉摸摸胳膊,道,“真是奇怪,师父这屋子最暖和,我每回都觉着有寒气。”打个喷嚏,唐惜春与蜀太妃告辞。 阿玄抬头望蜀太妃身后那架十二折山水绣屏一眼,默不作声的同唐惜春离开。 秋高气爽,唐惜春一行依旧是坐车。 不过,唐惜春没在车子里,连带阿玄都是骑马。望着青山秀水村户人家,唐惜春心情格外好,一面絮叨阿玄,“你以前又没骑过马,先跟我坐一匹是一样的,非要自己骑,真叫人不放心哪。” 阿玄板着小脸儿道,“这马老实的很,学也好学。奴婢怎能同大爷共乘一骑,不雅观,也不合规矩。” 唐惜春坏笑,轻甩手中马鞭,抽在阿玄的马屁股上。阿玄骑的马撒腿跑起来,唐惜春随之驭马跟上,见她脸都僵了,笑道,“别怕别怕,放松些,腿不要夹得太紧。” 阿玄稍稍松口气。 就这样,早上凉爽时骑马,待得中午秋阳毒辣,唐惜春就带着阿玄去坐车,笑问她,“骑马不难吧?” 阿玄取出茶壶茶盅,倒一盏凉茶给唐惜春,自己也拿了一盏喝,眼睛弯弯的笑,“不难。” “等下午天气凉快些,我再带你出去骑马,多骑几回,你便会了。” 阿玄抿嘴一笑,三分开心,三分忧虑。唐惜春不禁问,“阿玄,你有心事啊?” “没有。” “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莫不是身上不舒服?”唐惜春很是关心。 阿玄道,“兴许是骑马有些累了。” 若是别人这样说,兴许就把唐惜春糊弄住了。不过,阿玄此话,唐惜春根本不信,挑眉道,“你会累?小时候力气比我还大,比我小一岁,我硬是打不过你。这才到晌午,骑马不过一个时辰,你怎么会累啊?”忽然,唐惜春想到一种可能,不禁凑到阿玄耳边悄悄问,“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阿玄一时没明白,唐惜春道,“就是葵水啊。” 阿玄白净的小脸儿瞬间红透,险没一盏凉茶扣唐惜春脸上。唐惜春还自以为聪明的认为自己说中了,笑着取走阿玄手中的凉茶,细心又体贴道,“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别喝凉茶了。等到了客栈给你做些暖和的东西吃。” 阿玄唇角抽了又抽,忍无可忍的捏住拳头,道,“大爷别胡说了,我根本不是……” 唐惜春不解又好奇,“那你是为啥啊?” 阿玄白唐惜春一眼,一手按住矮几,眼神中满是无奈,道,“回家再说。” 唐惜春感叹,“女人的心思还真难猜。” 阿玄脸颊微红,忍无可忍,“我又没叫大爷猜!”尽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真是羞人! 打尖用过午饭,唐惜春在车里打了个盹儿,醒后继续猜阿玄的心情,猜来猜去也没个头绪,以至于唐惜春思量着,是不是阿玄春心怦动有意中人啥的? 唐惜春时不时的瞅阿玄,阿玄终于忍耐不得,从书中抬起脸,恶狠狠的磨牙道,“我没有意中人!” 唐惜春吓一跳,摆着手讪笑,“我什么都没说啊,阿玄,我啥都没说,是不是?”阿玄总是这样聪明,让唐惜春时不时的都要为自己的智商小小的自卑一下。 “大爷不要胡思乱想了!”阿玄拉起车窗细竹帘,看外面秋风拂绿叶,道,“外头不热了,大爷再教我骑马吧。”省得想些有的没的。 唐惜春终于不再猜阿玄的女儿心,一心一意教起阿玄骑马来。 直待回家,受了唐老太太一通埋怨,“早时拿一月回来一回的话哄我,害我盼了多少时日。” 唐惜春说了不少好话哄老太太开怀,又因知道刘家已搬到外头去住,唐惜春心情大好,晚上还叫着唐惜夏一道陪唐盛喝了几盏酒,连带唐老太太与罗氏也跟着凑趣饮了两盏,除了唐惜夏早早醉成小醉虾外,晚饭无比愉悦。 唐惜春半含醉意的回自己院子里洗过澡,阿玄服侍他到床上睡觉,唐惜春脸颊微红,笑呵呵的倚在床头,“我还不困,阿玄,来,咱们说会儿话吧。” 阿玄倒盏蜜水给唐惜春端过来,自己搬个凳子坐,笑,“大爷回家都很高兴。” “那当然了。”唐惜春悠然的喝口蜜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嘛。” 阿玄沉默片刻,道,“大爷,咱们在家里,其实不去上清宫也挺好的吧?” 唐惜春瞪圆了一双大大的桃花眼,迷茫的问,“为什么?师父对我也很好啊!阿玄,你不喜欢上清宫么?” 阿玄抿一抿唇,低声道,“大爷难道没发现吗?太妃娘娘的屋子里,有杀气。” 唐惜春目瞪口呆,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惊问,“难道有人要对师父不利?” “不是。”阿玄将唐惜春压回床间坐着,忧心道,“我觉着,好像是针对大爷的。大爷以前常说会在太妃娘娘的屋子里觉着冷吗?前天我跟大爷一道去给太妃娘娘请安,我也感觉到了。” “大爷,你觉着冷,不是因为太妃娘娘房间冷,而是因为,有人对大爷动了杀气。” 70、误会嘤~ 唐惜春仿佛一时间没听明白阿玄的意思,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傻傻的盯着阿玄片刻,方不可置信的问,“你是说,师父要杀我?”这怎么可能? 阿玄生怕吓着她家大爷,和缓了口气,中肯道,“不一定是太妃娘娘想要大爷的命,我是觉着太妃娘娘屋里肯定有武功十分高强的人想要大爷的命。” 唐惜春摸摸脖子,“这么说来,我每次在师父屋里觉着凉丝丝的感觉就是杀气了?” 阿玄十分肯定的点头。 唐惜春不禁感叹,“我的天哪,杀气这玩意儿竟比凉块还要好处。我看师父夏天根本不需用冰了,热了就叫那人杀气一开,比冰块降温都好用。”他两辈子头一遭认识到什么是杀气,还是经阿玄提醒的。 阿玄听唐惜春这些没大脑的话,担心道,“大爷说些正经话才是,真要有危险可怎么办?” “放心啦。”唐惜春反过来安慰阿玄,笑道,“要按你这么说,那人不是一次两次对我动杀气了,他也没能杀了我啊。等回了上清宫,我问问师父就知道了,看哪个家伙这样大胆要杀我。” 阿玄道,“那人能出现在太妃娘娘的屋子里,定是太妃娘娘的心腹人。”蜀太妃怎会告诉唐惜春呢? 唐惜春笑着一摆手,“阿玄,你想多啦。我一无钱二无势的,又是正经拜过师的,肯定不是师父要对我下手。只要不是师父要杀我,难道师父的心腹人敢对我下手?你放心吧,他也是白白放杀气。只能干放杀气,又不敢动手,你说,得多憋得慌啊!”唐惜春说着便是一阵开怀傻笑,阿玄十分无语。 说着这个,唐惜春想到一事,道,“以前阿湄他们都说过你骨骼轻盈适合习武,阿玄,你要不要学些武功?” 阿玄对武功什么的一无所知,无甚头绪道,“我从没学过。”她倒是很心动,起码学了武功以后可以保护唐惜春什么的。 “没事,等我回上清宫跟师父提一声,就叫那个特会放杀气的家伙教你。”唐惜春并未将阿玄的话放在心上,之前周湄扮做坏人,还险些要杀他跟唐惜时呢,后来发现是一场戏弄,说不定是误会呢。 阿玄对唐惜春非常忠诚,而且这种忠诚是有目共睹的。但,偶尔阿玄也觉着,唐惜春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实在是一种奇迹。 唐惜春美\\美的歇了一夜,第二天陪唐老太太用早饭,顺便跟唐老太太打听刘家搬走的事。 唐老太太道,“亲家公的身子大安后,你大舅的铺子也支了起来,你爹给寻的宅院早便收拾好了,我苦留不住,你外公外婆他们就搬了过去。”对唐惜春道,“一会儿叫太太收拾些东西,你过去给长辈请安。” 罗氏笑道,“我早预备着呢,这就叫黄嬷嬷给惜春送过去。惜春什么时候去?”这次唐惜春回来,除了给老太太的东西,还给唐惜秋带了礼物,罗氏是彻底相信唐惜春改好了的。故此,投桃报李,唐惜春的事她也心甘情愿的预备起来。 唐惜春道,“还有些累,明天再去吧。” 罗氏自然随他。 这半日,唐惜春又打听出刘家是开了家卖蜀锦的铺子,蜀锦十分贵重,真不知刘家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本钱!晚间,唐惜春私下问唐盛,唐盛道,“你大舅想我入股,我没应。他便找我借了两千两。” 唐惜春瞪着眼睛问,“爹,你就给他了?”这不是白糟蹋银子嘛,绝对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而且,凭他老爹的精明,怎么说给就给了呢,真是大手笔败家。 唐盛道,“总要出些血的。”依他今日今时地位,并不很将两千两放在眼里。 唐惜春却很舍不得,道,“两千两够买一处大宅了,那宅院也是咱家给的吧?”上辈子受过穷,唐惜春这辈子都很节俭。 唐盛笑,“房契还在我手里。” 唐惜春微微放心,道,“宅子可不要给了。” “你现在倒是精打细算。” “那是,纵使家大业大,也没这样大方的。何况,咱家也没什么家底子,更不能奢侈浪费。我和惜夏还好,以后怎么过都是过,惜秋可是女孩子,总要攒些嫁妆的。”唐惜春一本正经的模样,很是惹得唐盛忍俊不禁。其实如果能和平的解决掉唐惜春的亲事,纵使花上几千两银子,唐盛也是愿意的。 唐惜春道,“那铺子什么的,肯定是冯云叫他们开的。” 唐盛笑,“冯云同你大舅走的很近,连带着刘海刘亮也不去学里了,说要跟着冯云做生意。”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唐惜春心下半点不可怜他们,道,“这样也好,省得他们给爹你惹麻烦。”刘大舅竟然没去衙门谋个差使,唐惜春实在佩服冯云的本领了。商人有钱,是富在明处,实际上仕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衙门里正经有品级的官差刘大舅虽然甭想,其实那些吏员也个个油水丰厚,寻常没人敢得罪。真是想不到,刘大舅竟放弃这样的肥差,反是去经营店铺。怪道老爹这样痛快的拿了银子。 唐惜春想明白后,也忍不住笑了,“若是他老实的经营店铺,这银子花的倒也不冤。” 唐盛笑,“待你表姐的亲事定了,你大舅定会专心经营店铺的。明天去瞧瞧你外公外婆,莫要怠慢了。” 唐惜春应了。 看望长辈都要上午过去,不然,唐惜春真想下午去,也少呆片刻。 今次再见,刘家人气色都格外不同。早已不是在唐家时带着算计的忧心忡忡,倒是格外的有了几分自信,看来,曾经寄人篱下的滋味儿并不好受。连带着刘太爷刘老太太的声音都亮堂许多,大舅母刘大太太脸上的笑也格外多了,刘菊也份外坦然了。若不是唐惜春深知这一家子的底细,还得以为这一家子跟他一样获得猫命神技,忽而重生呢。 刘老太太笑得更加亲切,“以前听你说是一月回来一次,我掐着时间叫你大舅去打听,都说你没回来。好在我思量,别的时候不回来,过中秋一定回来的。我的孙孙,竟又瘦了。”说着,又是一脸的心疼。 刘大太太也是一脸熨帖,“我看外甥不是瘦了,而是高了些。” 刘太爷点头,“是啊,几天没见就又高了,以后定跟他大舅似的长个高个子。”这话真是丢死人,刘大舅较唐盛要矮大半头不止,身高实在平平。再者,唐惜春真是从头到脚没有一根头发丝儿像刘家人,用唐老太太的话说,唐惜春小时候与唐盛小时候比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唐盛一直最疼爱他,跟发妻刘氏有关,恐怕也与唐惜春的相貌有关。 刘菊抿嘴一笑,总算说了句实话,“表弟生的像姑丈。”又对刘大太太道,“母亲,难得表弟来,着人去铺子里叫爹爹和弟弟们回来吧,正好一家子聚一聚。” 唐惜春忙道,“很不必劳动大舅,新铺子开张,正需人手的时候。我有空过去看望大舅就是。” 刘大太太笑,“你贵人事忙,两个月才回来这一趟。他有什么要紧的,铺子里有的是掌柜伙计。”唤了小丫环进来,吩咐道,“顺便跟大老爷说,拿几匹上好的蜀锦回来给惜春穿戴。” 唐惜春推却道,“我又不缺衣裳,还是放在铺子里卖吧。” 刘菊抿着嘴笑,“不差这三五匹,我看表弟衣裳料子华美,不一定要用这个,留着打赏人也无碍的。” 唐惜春笑,“我衣裳什么倒是从没自己操过心,都是阿玄看着安排。”唐惜春喜欢华食美服,现在倒并不看重这些。只是在家时唐盛唐老太太从不会委屈他,到了上清宫,蜀太妃的吃穿用度远胜唐家,唐惜春跟着沾光,穿戴自然更胜以往。他现在还真是不用寻常铺子里用的料子。 刘菊笑,“记得小时候还与阿玄玩儿过,这丫头也是越发的出挑了。” “是啊,她伴我长大,我身边的人,没一个及得上阿玄。”想到阿玄,唐惜春便笑得格外欢喜。 刘菊心下微紧,刘大太太笑,“外甥也大了,若是喜欢那丫头,收她做了通房也是她的福气。” 唐惜春似笑非笑,“大舅母言过了。”他怎么舍得叫阿玄做小,其实唐惜春两辈子也没闹懂阿玄的心。上辈子唐惜春东山再起后,原本打算迎娶阿玄,谁知她并不情愿。这一世,他一直把阿玄当妹妹,如果阿玄日后看上哪个臭小子,他一定把阿玄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刘老太太嗔道,“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说来还多亏了惜春,你舅舅这么快能把铺子支起来,还是惜春的朋友,那个叫冯云的多有帮忙。” 刘大太太忙道,“是啊,冯大爷可是帮了不少忙,连带着掌柜伙计都是他介绍给你舅舅的。你表弟们不是念书的材料,如今也在铺子里学些本事。” 唐惜春微微一笑,“阿云与我早便认识,他是同知家的公子,这些生意的事最清楚,大舅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他就是。”他有些明白了,莫非刘家人以为是他暗中要冯云帮助他们支铺子做生意的吗? 若是这样的话,可真是美丽的误会哪。 原来冯云给了刘家这样的暗示,怪道刘家这么容易接受冯云的帮忙了。 中午,冯云也跟着刘大舅刘亮刘海回来了。冯云一见唐惜春便打趣,“我今天有运气,能见着小唐。” 唐惜春笑,“少来这套,你冯大掌柜才是日里万机。”起身与刘大舅见礼。 冯云笑,“这几天正是秋闱,也不知阿峰考的如何?正月十五还有一场,你要是有空,不妨多在成都府留几日,待桂榜一出,他定要请客的。” 唐惜春笑,“这也好。”皓五也是这科秋闱。其实,唐惜春盼着唐惜时秋闱来着,奈何唐惜时文章火侯未到,要唐惜春说,试一试又无妨,不过,唐惜时此生从不过没把握之事。故此,唐惜春的提议被唐惜时坚决拒绝。 有冯云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在畔,在刘家这顿饭吃的相当愉快。待唐惜春告辞时,刘大舅一定要送他蜀锦,唐惜春推辞不掉只得接了。冯云与唐惜春一并离开。 待得二人走了,刘大舅回了屋直笑,“以往我竟误会了惜春,若不是小冯说,我也不知惜春是这个用意。” 刘大太太笑,“还是外甥谋虑周全,总在知府府住着的确不是常法,哪有现在咱们自家支起铺子,日日有进项不说,行事也自由。自立了门户,以后的事就好说了。” 刘大舅连声附和。 只有刘菊似有心事的模样坐着不说话,刘大太太笑问,“你这是怎么了?” 刘菊心里实在不大痛快,道,“娘不觉着表弟对阿玄太好了吗?” 刘大太太笑,“一个丫头,你何必放在心上。” 刘菊并不是头一日将阿玄放在心上,她简直将阿玄放在心上许久了,低声道,“姑丈与大姑妈结缡数年,可是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的。” 刘大太太敛了笑,皱眉叹道,“今非昔比了,那会儿你姑丈与你大姑妈成亲时,你姑丈家穷的叮当响,你大姑妈带着大笔嫁妆,你姑丈如何敢纳小?”当然,这是原因之一。关键是,刘氏实在是个再聪明不过的女人。哪怕刘大太太觉着自己闺女也很不错,但,说句良心话,比之刘氏当年多有不如之处。 刘菊又不是个笨蛋,哪能被这话类型了,手里绞着帕子,低声道,“姑丈现在跟继室也没有通房妾室什么的。”她是在唐家住过的。 刘大太太道,“现在这个罗氏出身帝都侍郎府,父亲是正三品的高官,你姑丈哪里得罪得起。”反正总是有理由的。 刘菊闷闷的不再说话了。刘大太太劝她,“你倒是先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看惜春对你总是平平,往日的聪明才智都在哪儿去了?” 刘菊无奈,“娘也说句公道话,女儿毕竟是女孩子,这样的事,要女儿如何主动?何况,先前我问过表弟,他还在为咱家擅自往外传亲事的事生气呢。表弟说根本没听姑妈提起过两家的亲事。” 刘大太太自是知道这亲事是有是无的,不过,谎话说一千遍都可能在心里上变成真话。听女儿这样一说,刘大太太当下眉毛一竖,哼道,“你别傻了!当时惜春不是过奶娃子,哪里知道有没有的!” “这又不是害他!”刘大太太教训刘菊道,“你也搞清楚些,惜春可是正四品知府的嫡长子,现在又拜了太妃娘娘为师,你看他穿的衣裳,那些料子漂亮的我见都没见过,身上没一件不好的东西!这样的人家,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过了这村没这个店,要不是有你姑妈的福气,你边儿都摸不着一丝。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只要能嫁过去,你又不是个死人,正经他的表姐,哪怕看在你姑妈的面子上,也亏待不着你。过个三五年生个大胖小子,惜春还得谢你哩!” 刘大太太一嘴的村话喷出口,刘菊既羞窘难堪,心下却也隐隐觉着母亲说的有些道理。如果表弟真的对自家没意思,又怎会特意叫冯云关照自家生意呢? 71、唐惜时的总结 中秋节前后,唐惜春又去了趟书院,给王师娘和王山长、吴算子送去不少月饼礼物。 中秋前,唐惜时也回了家。 唐惜春每看到唐惜时都十分忧愁,打量黑塔一般的唐惜时,捏着唐惜时的胳膊,唐惜春惋叹道,“怎么看都不像秀才。惜时,我给做配些珍珠粉的美白膏吧。” 唐惜时面无表情,“珍珠粉不成,你弄些面粉倒差不多。” 唐惜春哈哈大笑。 唐盛训唐惜春道,“你看着倒像秀才,倒去考个出来给我开眼界。” 唐惜春大言不惭,“秀才算什么本事,什么时候我考个状元出来才叫爹你大开眼界呢。” 唐盛意味深长,“说得漂亮,做得也漂亮才好。” 唐惜春笑着拍拍唐惜时的肩,“唐秀才,哥哥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啊,你可得给哥哥争气,让那没见识的老头儿长些见识。别总觉着自己是个传胪就有啥了不起,唉哟唉哟,君子动口不动手――”唐惜春揉着后脑勺冲唐盛翻白眼,“你再这样,以后不跟你开玩笑了。”说不过就动手,也就他天生的好脾气,给这老家伙打惯了。老家伙也是欺软怕硬,从不碰唐惜时唐惜夏一根手指,那点子暴力全都用在他身上了。要不是两人实在生的太像,唐惜春得怀疑自己才不是唐盛亲生的! 唐盛道,“那我还多活两年。” 唐惜时给唐惜春揉揉,心说,唐惜春这么笨蛋,说不定就是给义父打笨的。 唐惜夏抿着嘴直乐,每次哥哥们回来家里就格外热闹。对于唐惜夏,当然是很喜欢这种热闹的。 晚上,唐惜春又去跟唐惜时说,“过了中秋节你多呆几天,别急着回去,等桂榜出来,阿峰肯定请吃酒的,到时咱们一起去,我介绍你给他认识。” 唐惜时有些犹豫,唐惜春敲他一拳,有些不高兴道,“犹豫个屁啊!你瞧不起我的朋友呢?别瞎臭美了,以后做官,凭你天大的本事也是独木不成林的,多认识几个人有什么不好!” 唐惜时道,“我哪里会瞧不起你的朋友,我是说,你就认定李峰一定会榜上有名么?”拉着唐惜春坐在身畔。 “是啊。”唐惜春万分笃定,介于李峰算是他上辈子认识的最有出息的朋友了,唐惜春清楚的记得上辈子李峰中举人后唐盛脸上的种种羡慕嫉妒哟,现在想想都叫人心里发酸。 唐惜时便应了。 唐惜春白眼唐惜时,老子好心好意,到头来怎么好像求着这黑铁似的。 唐惜时绝对是面粗心细的代表人物,唐惜春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唐惜春在想啥。轻轻的握住唐惜春的手,唐惜时笑,他当然知道唐惜春是一片好心。 唐惜春哼哼两声,算是接受唐惜时的道歉了。不过,唐惜春很快甩开唐惜时的手,说,“比熊掌还粗喇。”拉起唐惜时的手看,唐惜春啧啧两声,“惜时,你在练铁砂掌吗?” 唐惜时没说话,唐惜春伸出自己的手放在唐惜时手旁边,唐惜春一脸嫌弃的问,“你手上怎么还有这么多毛啊。”粗就算了,手背上竟然还有许多黑毛,唐惜春想到唐惜时毛绒绒的身上,十分怀疑唐惜时是猩猩投的胎。 唐惜时瞧唐惜春修长秀美的手一眼,不以为然的多瞟几眼,握着钵大的拳头道,“男人可不就要这样才有大丈夫气概!” “屁!你是说我没大丈夫气概!” “分明是你自己说的。”唐惜时非但心性伶俐,口才也是有的。 唐惜春噎了一下子,拿出大哥的派头来,“唐惜时,你再不听大哥的话,大哥可要打你屁股了。” 唐惜时堂堂八尺男儿,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心理素质,但,每听到此话都忍不住羞上一羞的,就仿佛自己的屁股已经给唐惜春瞧过一般。当然,唐惜春的确是看过的,于是,唐惜时真的有些不自在了。唐惜春别的上头不灵光,这方面的灵光远胜常人,他立刻发现唐惜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顿时精神抖擞起来。唐惜春一根手指勾住唐惜时的下巴,坏笑着在唐惜时耳边道,“屁股上没长毛,啊?”两人都一道泡过温泉,唐惜时身上啥样,唐惜春早就看得不乐意看了。 唐惜时的脸哄的就红了。 唐惜春嘿嘿怪笑,“人生的黑也有好处啊,看你脑袋顶都要冒烟了,这脸上也看不出红来。” 唐惜时拍开唐惜春的手,离得唐惜春远些,正色道,“莫要这般不正经。” “这算什么不正经,你这没见识的小子。”唐惜春笑眯眯的观量着唐惜时与众不同的羞窘颜色。 “那什么叫不正经?”以往,唐惜时就是放个屁也要先在肚子里转三圈的,可是,他这话绝对是脱口而出,而且,一说出口,唐惜时就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是说的什么话哟,可是叫唐惜春抓着乐子了。 果不其然,唐惜春咕咕怪笑,慢慢的凑近唐惜时的脸。唐惜春其实是有一种唐惜时绝对没有的本事的,他的脸一点点的靠近,两人眉目间不过尺来距离,唐惜春的动作却似将一瞬时的时间拉得极为悠长弛缓,时光在这一刻无限漫长。 唐惜时以往就知道唐惜春俊俏,但,往日唐惜春的俊俏对于唐惜时而言就如同山中花朵,漂亮是漂亮,也只是漂亮而已。此刻,唐惜春那双大大的桃花眼逼近,含着那么一丝意味深长又戏谑的笑意,唐惜时顿觉惊心动魄,心中叫嚣着远离,四肢却动弹不得。唐惜时心如擂鼓,想着唐惜春莫不是从上清宫学来神秘妖法,怎么他的心脏跳动的如此不受控制呢。 咚――咚咚――纭 彼此眼神在半空交汇,唐惜时想转动眼珠,竟移不开眼睛,他整个人仿佛被唐惜春妖法所制,只能被动的望入唐惜春的眼睛。 眼睛是非常奥妙的地方所在,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唐惜时倒是没看到唐惜春的心灵,但,当他看到唐惜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褐色的瞳仁中倒映出他的影像时,唐惜时心底竟不由自主的滋生出一种美妙,他由衷觉着,唐惜春的眼睛简直是世间再没有的美丽。 唐惜春是不应该与唐惜时较量毅力的,两人不知对望多久,唐惜时就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蓦然染上一抹四月天的桃红色,接着两行眼泪流下来。唐惜时顿时心下大恸,他平日里冷心冷面,表情都鲜有,如此心绪大乱,竟是平生第一遭。 唐惜时正是心乱如麻,就见唐惜春揉着眼睛道,“我的天哪,可是累死我了。惜时,你可真是个木头。”只知呆看他,竟无其他反应,当真叫人泄气。 唐惜时的确是木头了,他憨声闷气的问,“好端端的哭什么。”怪叫人担心的。 唐惜春拿着帕子擦擦眼睛,道,“还不是你,看得大哥怪不好意思的,竟然把大哥看哭了。”唐惜时死不肯移开视线,唐惜春怎会轻易认输,结果,看得他眼睛发酸,还是输了。当然,唐惜时又不明白这其中奥妙,所以,唐惜春是死都不会承认的。 唐惜时望着唐惜春湿漉漉的眼睛,沾了眼泪的睫毛湿且重,连带唐惜春的眼睛里都流转着一丝水色流光,叫人看了还想再看。唐惜时就多看了几眼,道,“我还以为你这是练了什么邪功呢?” 唐惜春哈哈大笑,正色道,“这叫慑魂大法,可不是邪功,世间非我这样的美男子修炼不得。” 慑魂大法! 天下竟有这样的武功! 唐惜时问,“你跟太妃学的吗?” 唐惜春见唐惜时误以为真,笑了一阵便有模有样道,“可不是么,这是我们天机门的不传之秘。” “还挺厉害的。”唐惜时中肯的评价唐惜春的新武功,握住唐惜春的手腕,道,“没相应的内功修炼吗?” 唐惜时一幅呆相,唐惜春险些笑得厥过去。 唐惜时便是一时脑子糨糊,这会儿也知道是受了戏弄,他再老成也不过十五岁的少年,又素来要面子,此时真恨不能把唐惜春抓在手里打一顿。可是,看唐惜春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怪好看的,又有些舍不得。 唐惜时暗叹: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以貌取人的浅薄之辈啊。 再一寻思,唐惜春有什么优点呢? 除了生得好看,简直没什么优点。 可是,唐惜春生得这样好看,便能叫他心软,让他禁不住想做些事来哄得唐惜春开心。如此,唐惜春开心,望着如花美貌,他便也开心了。 食色,性也。 唐惜时感叹,圣人不欺我也。 更让唐惜时无法接受的是,明明唐惜春笑的一幅欠扁样,他还傻傻的取出一支笛子,塞唐惜春手里,硬梆梆道,“呐,给你的。”又说一句,“我自己做的,不大名贵。”理智已经在忍无可忍的叫嚣:蠢的仿佛毛头小子。 唐惜春欢欢喜喜的试试笛音,点头,“很好的笛子啊。” 见唐惜春喜欢,唐惜时情不自禁的绽开唇角,“惜春,你吹笛子给我听吧。” 伴着唐惜春轻快飞扬的笛声,唐惜时身心渐渐沉浸在一片淡淡的隐秘的难以形容的甜美与彷徨中。 这种整颗心灵都在颤抖悸动的快乐,甜蜜的令人上瘾。 人都是耽于快乐的吧。 如果真有人说他不需要快乐,那只能说他从未享受过快乐的美妙。 至于理智,理智能令我这样的快乐吗? 如果不能,那就见鬼去吧! 唐惜时暗暗总结:原来我也不过是个以貌取人,耽于快乐的浅薄之人啊! 72、父子相承 因孩子都回了家,中秋节实在热闹。 唐惜春虽然念书上远不如唐惜时唐惜夏,但,炒热气氛上远胜这两个。一会儿指挥着唐惜夏做诗,一会儿又叫唐惜时跳舞,一会儿去跟老太太划拳,没错,老太太当年年轻时受赌鬼丈夫的耳濡目染,实乃划拳道高手。 唐老太太颇有感触地对儿子表示,“每回跟惜春划拳,就让我想起你那死鬼爹。” 死鬼爹的儿子唐大人表示,“……” 唐惜春问,“祖母,我跟祖父长得很像吗?” 老太太多喝了几杯酒,话也比较多,笑着拍拍孙子的脸,点头,“嗯,一模一样,不过,那死鬼可没我孙子乖。”唐老太太对罗氏道,“以前咱们家没女孩儿,如今有了惜秋,不知我能不能看到惜秋成亲。不过,给丫头结亲,可不能光看脸。”老太太当年就看脸吃大亏,好在儿子有出息,可暂作心里安慰。 罗氏笑,“不要说惜秋成亲,就是重孙成亲,又是什么难事?惜春今年十六了,这四五年间定要成亲生子的。待再过二十年,老太太也不过七十几岁,那会儿重孙也该成亲了,咱家五代同堂也是寻常。” 唐惜春想一想自己的不育症,笑道,“惜夏能生一堆孩子呢。”就是个顶个的叫人糟心。瞅一眼乖巧害羞的唐惜夏,唐惜春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罗氏只以为唐惜春是客气,虽然唐惜春这话粗,她听着也高兴,笑,“惜春是兄长,要给弟弟们做出表率来。” 唐惜春干笑两声。 总之,中秋晚上连带赏月说笑,直到三更天,一家子才困倦着散了去。唐惜春显然喝多了,唐惜时抱着唐惜春回房,唐惜春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说,“惜时,多谢你给大哥三千两银子啊。” 唐惜夏跟在一畔,吓一跳,难道大哥跟惜时哥借了银子?可是,惜时哥又从哪儿来的这些银子啊! 唐惜时不理会唐惜春的胡话,到了自己院里,同唐惜夏道,“路上黑,叫婆子把地上照亮了,慢慢走。” 唐惜夏问,“惜时哥,你不送大哥回他自己院里么?” “看他醉成这样,在我院里歇一夜就罢了。”唐惜时抱着唐惜春走了,唐惜夏想着,惜时哥跟大哥感情可真好,也带着婆子丫环去了自己院子。 唐惜时觉着自己是魔怔了,他竟然不辞琐碎的亲自给唐惜春刷牙漱口,又打发了丫环出去自己给唐惜春洗澡。 以前不是没跟唐惜春泡过温泉,但,次数比较少也是真的,唐惜时也没仔细看过唐惜春。而且,唐惜春大部分时候跟皓月一起泡,以往不觉着如何,现在想想,实在郁卒。如今,室内再无第三人,唐惜春已醉的神智昏沉给唐惜时剥个精光。相较于唐惜时毛发旺盛雄伟健壮,唐惜春身上白的仿佛能莹莹发光,皮子摸一把滑溜溜,只是太瘦了,唐惜时摸着唐惜春的腰想。再摸一把,比女人的腰还细,倒是屁股有些肉,翘挺挺。 此时的唐惜时绝对是鬼使神差,他借给唐惜春沐浴,竟把唐惜春摸了个遍。 一直把唐惜春送到卧室睡下,唐惜时自己洗漱后,将身体浸在冷水之中,神智方稍稍恢复。唐惜时背靠着木桶壁,深深的叹了口气,虽然自小住在道观,平日里连观里的耗子都是公的。唐惜时即便未曾经历过,也略知些人事的,想当初,他还年少轻狂的同皓五借小梅花儿打赌呢。但,那些事同唐惜春是不一样的,唐惜春是谁?唐盛对他有抚养大恩,唐盛对唐惜春的看重,他亦心知肚明,他怎么能对唐惜春下手呢? 这事,唐惜时自己一想都觉着不是人该做的。 可是,他又似着魔似的幻想着唐惜春的身体……甚至,刚刚他还趁人家酒醉摸了一回。 唐惜时混混沌沌的抱着唐惜春睡了一夜,第二天被唐惜春的怪笑惊醒。唐惜春拿大腿蹭蹭唐惜时那精神抖擞的家伙,笑,“哟,惜时,原来你已经长大啦。”他这一蹭,唐惜时的显得更精神了,唐惜春混然不觉如何,很有大哥派头的关心弟弟,问,“以前没有过吗?” 唐惜时狡猾的摇头,脸上又现窘色,唐惜春手伸过去,隔着大裤头握了一把,赞叹,“还怪大的。” 在唐惜春握住他老二的时候,唐惜时话都说不清了,“你,你,你,惜春,别,别乱来。” 唐惜春眉毛一挑,斜斜的看着唐惜时窘迫的模样,鄙视,“看这没见识的样子。要不,我让阿一进来。”在唐惜春看来,既然具备了xx功能,让他兄弟忍着挺不人道的,收一二丫环完全不算什么事。何况,凭唐惜时日后地位,真有丫头能跟着他,未尝不是福气。别以为做姨娘是什么不人道的事,若真不人道,怎么还会有这许多丫环前仆后继的爬少爷老爷的爬?事实上,能在大户人家做姨娘,主人的宠爱且不提,起码吃用强过普通人家儿。主母如王熙凤那种,毕竟是少数。 听唐惜春要给他叫丫环,唐惜时连忙道,“别!” 唐惜春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问,“你不会不知道怎么跟女人做吧!” 唐惜春这淫棍,怎么事事门儿清的模样!唐惜时气的不说话了。 不要女人……唐惜春发愁,“这也不能干忍着啊。”叫他兄弟强憋回去,那简直不是人受的。唐惜春手下灵巧的解开唐惜时的裤带,滑蛇一般钻进唐惜时的裤裆,灵活的取悦着唐惜时,唐惜时顿时呼吸粗重,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他毕生的愉悦都汇聚在唐惜春的手上指间。一直到唐惜春觉着手都有些酸了,唐惜时猛然抱唐惜春入怀,狠狠的发泄出来。 唐惜时炽热的呼吸简直能烤化唐惜春的耳颈,他双臂力气之大,仿佛要把唐惜春勒进自己骨肉之中一般。唐惜春扫兴的大叫,“快放开我,胳膊像铁条一般。唉哟唉哟,我得洗手呢。” 唐惜春在唐惜时大裤头上抹了两把,谆谆教诲他兄弟道,“一会儿我给你送些东西来,你仔细看看,既然长大了,该知道的就要知道,别跟呆头鹅似的,没的丢脸。” 唐惜春施施然下床,唤阿一进来服侍洗漱,浑然没注意到唐惜时复杂的神情。 手活这种事对唐惜春真的不算啥,上辈子他与唐惜时唐惜夏不亲近,所以没教过他们。事实上,他觉着,教一下弟弟也不错。 唐惜春晚上还跟唐盛提了一句,“惜时长大了,他竟然什么都不懂,要不是我在,估计他还得跑去马桶尿尿呢。我送了他些春宫图去看,爹,你说要不要给惜时安排两个通房什么的。” 唐盛也没觉着如何,只是一笑,“看惜时平日里总是一幅笃定模样,竟这般害羞。” “是啊,稍微笑话他一两句,他就羞的了不得,话都不说了。”唐惜春想一想唐惜时的样子就觉着好笑,其实,说句良心话,唐惜时身量八尺有余,面如重枣,强壮矫健,模样相貌极具男子气概,但,时人明显更欣赏唐惜春这样唇红齿白的美男子。唐惜春以往也不觉着唐惜时多好看,不过,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唐惜时羞窘的模样总让他觉着好可爱,不禁笑出声来。 唐盛亦笑,“我问问惜时再说。”转而道,“看来你是什么都懂了,连春宫图都有?” 唐惜春坏兮兮的问,“老爹要不要,我也送你两本,可都是珍品。” 唐盛绝不是个古板的士大夫,若唐盛是贾政的话,还不得把唐惜春皮子打烂。结果,唐盛只是唇角一翘,“稀罕你那些破烂!” 唐惜春不服,“我的是破烂,你别没见识了,不信拿出你的来比一比。”甭看老爹外头斯文儒雅,一表人才,实际上唐盛的底细没人比唐惜春更清楚。因为上辈子唐盛传给唐惜春的遗产中,唐惜春收拾的时候,还发现了一箱子的春宫图。 唐盛清咳一声,薄斥,“放肆!”他是没打算把儿子养成呆子的,让唐盛说,人非得见多才能识广,真把儿子管成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他还觉着丢人呢。不过,也不能太放松,该有的约束还得有。 唐盛问,“你要不要通房丫头?”都是男人,只要正常男人,没人愿意憋着。想了想,唐盛道,“现在可以先挑着,还是要等十七岁的时候才能行房。”十七岁肾水始固,太早行房对身子也不大好。当然,唐盛十七当爹,他觉着这种说法也不一定是真的。主是要看着唐惜春现在长进很大,唐盛也就不再约束他这方面。 经历过上辈子,唐惜春现在对女人兴趣已然不大,当下一口回绝,“我不要。” 唐盛倒也不勉强唐惜春,道,“嗯,现在专心跟太妃学本领也好。” 唐盛想了想又道,“阿玄是个不错的丫头,我是看她长大的,品性很好,若是叫阿玄做通房就太委屈她了。只是,你尚未娶妻,没有先纳侧室的道理,不然,日后妻妾不合亦是大事。你要是实在喜欢她,还要再等几年。” “爹,你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对阿玄,根本没那方面的意思,我就是当她是个妹妹。” 唐盛根本不信,要是对阿玄没那什么意思,唐惜春能在哪儿去带着阿玄吗?而且,他听说儿子还教阿玄骑马来着。唐盛虽然只有罗氏一个正妻,对风月场却并不陌生,反是觉着唐惜春眼光品味手段都有显著提升。依唐盛士大夫的性情,以往是最看不上唐惜春随便屋里一个丫环就能发情的色中恶鬼的模样的,那简直是饥不择食,毫无美感可言。还是现在,唐惜春一面说我没那啥意思,一面把人家带在身边同坐一辆马车教人家小姑娘骑马什么的,更符合唐大人的品味。 唐盛笑呵呵地宽厚家长模样,“随你吧,反正阿玄在咱们家长大,老太太都视她为半个孙女,跟在你身边这许多年,以往你多有委屈她之处,她一直对你忠心本分,你万不能欺负她。”做为父亲,唐盛并不反对唐惜春纳妾之类,但,纳妾什么的,也要纳得有水准才好。譬如阿玄的人品性情,唐盛就很欣赏,能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儿子身边,唐盛是绝对放心的。 所以说,身为一个女人,想要一人独占丈夫,最大的敌人可能不只是婆婆,很大程度上也是公公啊。 两父子就女人做了一番交流后,唐惜时在收到唐惜春送的两卷春宫图后,又收到了唐盛送的一匣子春宫。并且,唐惜时还得去听着唐盛的教导,“男女之间,就是那么点事儿。你渐渐长大,这是难免的,莫要害羞,我给你安排两个通房,你熟练熟练就好。” 唐惜时终于不再闷不吭声了,坚决道,“义父,我现在专心习武,恐怕没空。义父,暂时不用了。”该死的唐惜春,舌头长得这么长,竟然跟义父都说了,还不知背后怎么笑话他呢。 唐盛笑,“不用担心有什么挂碍,只是通房而已。并不是妾室,哪怕以后不喜欢,赏她们些银子放出去嫁人是一样的。” “义父,真不用。” 唐惜时死不松口,唐盛笑,“真不知你们兄弟这是怎么了?你还好,一直有自己的主意。惜春这小子,去年为个丫环闹出那些丢人的事,如今我说给他安排通房,他也不要。” 唐惜时对唐惜春大嘴巴的怨气稍散,笑道,“我看他是真的明白过来了,现在他屋里的丫环也很懂规矩。既然他不喜欢,义父也不必强求。男女之事难免分心,倒是趁这个机会叫他好生跟着太妃学星象的好。” 唐盛见他们兄弟亲密,唐惜时的话一直说到自己心里,唐盛很是欣慰,“只得这样依了你们,什么时候想要了,只管跟我说,大家子弟,不必太拘谨。就是去秦楼楚馆,宁可多花些银子也要清倌,别跟那些千人枕万人睡的纠缠。女人的小手段多,见识一下不是坏处,不过,自己也得留心,莫要陷入此间。” 唐惜时重新寡言起来,就应了一个字,“是。”心下感叹,唐惜春这幅开放的性子,原来是遗传的义父啊。只是,唐惜春心性简单,没啥心眼,而唐盛老谋深算精明强干,故此,两人看着颇为不同。其实,在某些方面,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了。 唐惜时胡思乱想的回了自己院里,不一时,唐惜春拿着帖子来找他,道,“明天冯云请咱们去爬山,阿峰也去,一起出去玩儿。” 唐惜春道,“真奇怪,冯云还说有女眷带去也可。先时冯云还说等桂榜出来叫阿峰请客,现在桂榜未出,他倒是先急了。” 唐惜时道,“帖子给我看看。” 唐惜春递给唐惜时,唐惜时细细看一遍,曲指敲一敲桌案,道“秋闱已经结束了,桂榜什么的也不是太要紧。”李峰贵为巡抚之子,仕途不只是科举一道,当然,科举的前程比较远大也是真的。唐惜时冷笑,“既然冯云要去,听说他现在跟刘家走的极近。这事又是冯云组织的,想来,刘海刘亮肯定也会去的。刘海刘亮去,你也去,刘菊说不得也会去。” 锐利的眸子看一眼唐惜春有些了悟的眼睛,唐惜时道,“明天我同你一道去。”唐惜春这是交得什么狗屁朋友,冯云愿意去追求刘菊,只管自己去,要是把唐惜春扯进来就是找不自在了! 73、解决 冯云邀众人爬山,可不是去爬山拜佛之类,其实就是冯家在山上的一座别院聚一聚。 冯同知是正经的五品官,在成都府自然有几样产业。其实,不过说冯同知了,就是自家,光唐惜春知道的,也有几处庄园宅子的。 唐惜春唐惜时骑马而来,冯云是个八面玲珑的人,面对唐惜时也仿佛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其实冯云最是个见风使舵的,以前为了巴结唐惜春,时常用“唐惜时可能是昆仑奴生的”之类的话背地里刻薄唐惜时。倒不是冯云对唐惜时真就有意见,他是为了结交唐惜春。 现在唐惜春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脱胎换骨,冯云自然也对唐惜时另眼相待。 “虽说现在见小唐一面殊为不易,不过,惜时兄弟更是稀客。”冯云亲自出门相迎,一面引路,一面对唐惜时道,“我跟小唐亲近的很,惜时你别见外,只当是自家一样的。” 唐惜时笑,“冯兄客气了。” 冯云笑对唐家兄弟道,“我前些天来过这别院一回,觉着风景很是不错,正好趁小唐也在,阿峰秋闱也结束了,咱们提前贺一贺他。”又对唐惜春道,“刘海刘亮我也一并请来了,他们正当年少,多见些人,长些见识也好。”一幅熟稔的口吻。 唐惜春笑而不语。这也是唐惜时昨天教她的,人不必话多,有时不说话也是一种智慧。 冯云见唐惜春只笑不言,心里倒有几分摸不准了。 唐惜春根本没多想冯云在图谋什么,他不是这种猜度人心的料,不过,唐惜春也清楚,冯同知是在自家老爹手下混饭吃的,就凭这一点,冯云就不会轻易得罪他。 不然,冯云这样精明的人,先时百般与他这纨绔结交,难道是因着他吗?无非是因着唐家罢了。 有这份笃定,唐惜春放心的欣赏起冯家的别院来。这别院收拾的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主人家并不常来,不大可能大动土木的来收拾,何况冯云这身份……唐惜春不禁微微一叹,世人皆有不如意处,如他,若他真是科举那块料,唐盛不知有多欣慰,结果,唐惜春非但念书不成,心肠也粗大,没心眼儿。如冯云,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能屈能伸,笑脸迎上,出身却不如意…… 唐惜春同冯云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就见冯家仆从来回禀:李峰到了。 唐惜春笑,“我跟惜时在你家这园子里逛逛,你去迎一迎阿峰吧,他马上就是举人老爷了,今天非多灌他几杯酒不可。” 冯云笑,“好。”现在唐惜春说话已经很周全了,冯云留下近身小厮跟在唐家兄弟身畔方便服侍唐家兄弟,自己出去迎李峰。 待李峰展少程到时,诸人自然又是一通寒暄热闹。 这样的场合,唐惜时倒罢了,毕竟唐惜时是入了籍的义子,唐惜春又拿这个兄弟很当回事。就唐惜时本身而言,今年刚中了秀才,秀才虽普通,可唐惜时才十五岁。唐惜时的出息,长眼的都看得出来。李峰展少程对唐惜时都很客气。只是,刘海刘亮真有些格格不入了。 唐惜时很少有这样的交际,那是因为他常年在山上习武,就唐惜时本身,他对交际并不陌生。可,刘海刘亮刚从乡下来,他们以往顶多是在村镇上吃酒罢了。 真的不一样。 哪怕唐惜春还是纨绔时,交际水准也不是刘家兄弟可比。好在大家也是交际场的老油条了,哪怕刘家兄弟有些不合时宜,唐惜春在这里,那毕竟是他舅家表弟,谁会不给唐惜春面子呢? 于是,这顿酒也吃的气氛不错。 冯云的一个庶妹也在,不过男女有别,何况这里又都是未成亲的年轻男子,冯姑娘便同刘菊在别处说话。 唐惜时一直以为冯云会有什么算计,但,直到午后大家告辞,冯云也没做出什么事。倒是刘家兄弟实在醉的不行,已经被冯云安置下去了。唐惜时道,“都是骑马来的,他们这样,要怎么回去呢?” 冯云有些暗惊说这些话的人是唐惜时,而不是唐惜春,不过,冯云已有应对,笑道,“这别院鲜有人来,只有我妹妹的一辆车。反正我与他们兄弟都熟,一会儿待他们酒醒,我再安排人送他们下山就是了。” 唐惜时道,“两位表弟倒是没什么,只是刘家表姐一个女孩子家,未免叫大哥挂心。还是劳烦冯兄差人进去问一句,看刘家表姐愿不愿意同我们一道下山。” 唐惜春没料到唐惜时会这样说,唐惜春即便混沌些也知道冯云这恐怕是要对刘菊下手了。唐惜春正乐见其成,恨不能立刻凑成他们这一对鸳鸯,不想唐惜时竟要带刘菊一道回去。唐惜春当时就想堵上唐惜时的嘴,奈何唐惜时已将话说出口了,唐惜春看向冯云,生怕冯云反悔。冯云只是含笑吩咐身边小厮进去询问,脸上没有任何异色。 不一时,小厮出来回道,“刘姑娘说,她还要同我们姑娘说会儿话。待一儿会儿刘家大爷二爷醒了酒再一道回,也是一样的。” 唐惜时此方笑对唐惜春道,“既如此,大哥,咱们便与刘兄展兄一道先回吧。”又对冯云道,“刘家表弟就麻烦冯兄了。” 冯云笑,“应该的。也是我一时没看住,他们年纪又轻,贪酒也是难免。” 唐家兄弟同李峰展少程一并下山。 唐惜春憋到家里才对悄声对唐惜时道,“冯云那事儿,你又不是不清楚,若当时刘菊真跟咱们一道回来,可怎么办?” 唐惜时递了一盏醒酒汤给唐惜春,“那是不可能的。冯云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再说,即使这次失手,冯云也会再找机会下手的。只是,他这算盘也不要打得太过如意,他怎样得手与我们不相干。但是,在刘家那头,咱们不能落下话柄。”像今天,刘海刘亮醉成死人,那么,唐惜时唐惜春便要关心一下刘菊下山的问题。刘菊愿不愿意与他们下山是一回事,可如果在明知刘家兄弟醉倒之后对刘菊漠不关心,是很不妥当的。 唐惜时唤了阿一进来吩咐,“去二门传话,告诉唐诚,叫唐诚亲自去刘家走一趟,跟刘大太太说,刘家表弟在冯家别院吃醉了酒,马都骑不得。大哥本想先接了表姐回来,表姐又要跟冯家姑娘说话。只是,想着刘家表弟醉的实在厉害,大哥很不放心,想着还是刘家派人去接表弟表姐回来才妥当。” 唐惜时院里的人都话少,阿一领命便去办了。 唐惜春观唐惜时行事,犹是有些担心,道,“如果冯云没能得手,再找冤大头可不好找。” 唐惜时看唐惜春一眼,温声道,“你也太小看义父了。知府岳家嫡出的小姐,哪怕是个村姑,也好寻人家的很。冯云还不是看着义父,哪怕没有冯云,再寻一个这样的人也容易的很。”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刚巧遇到冯云而已。其实,刘菊嫁谁都对唐家影响不大,关键是,唐家绝不会叫她如愿进门的!没有冯云,便有张云,李云!唐惜春到底心善,竟还要知冯云的情!屁! 唐惜春还是很信服唐惜时的,唐惜时一向很有本领,这不只是读书习武方面,为人处事上,已可略窥一二。 唐惜春叹口气,唐惜时打趣,“怎么,临到头不会舍不得了吧?” 唐惜春嗤笑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再没眼光,也不会看上她。”沉默片刻,唐惜春道,“我是觉着,这样算计来算计去的真是太累了。我压根儿就不想见那一家子。” 唐惜时道,“你那会儿跟舅家多亲近啊?对鹤云那小子比对我都好。义父但凡说一句,你就撩蹄子。” “去!你才撩蹄子呢!”唐惜春不禁笑叹,“我那会儿糊里糊涂的,其实不知道个好歹。其实也就是去年的事,现在想想,倒跟上辈子似的。等这件事解决后,我就一心跟师父学星象。” “不成亲了?”唐惜时肚子里有八道弯。 “成亲也没什么意思。”唐惜春道,“除非真的遇到性情相投的姑娘。可是,哪儿有那么容易?就是老爹当年和我娘成亲,夫妻虽好,只要一想到刘家这一窝子,真不知我娘是怎么弹压他们的。” 唐惜时很是敬佩唐惜春生母刘氏夫人的人品才干,对唐惜春道,“现在一心学星象也好,男女之事,到底分心。待把刘菊花打发了,你在山上住到年底再回来。” “为啥?”唐惜春顾不得理会唐惜时擅自给刘菊改名的事儿,好端端的,怎么不叫他回来了呢。 唐惜时轻弹他鼻尖儿,笑,“真笨,男子汉大丈夫,脑袋顶给人戴了绿帽子,沉郁些也是有的。”这事,只要冯云一做,唐家便可脱身。而唐惜春,当然要做出倍受打击的模样来才好。 唐惜春没好气,捶唐惜时的肩头一记,“你少笑话我。”不过,唐惜时这样为他着想,唐惜春还是很高兴的。如果没有唐惜时,他不大可能将事做得这样周全。毕竟,他早迫不及待的想甩开刘菊了。 而且,他也不怕刘家人起疑什么的,反正,在唐惜春眼里心里,刘家根本算不得什么亲戚,他根本不在乎这一家人,只是心烦而已。 但,唐惜时不同。唐惜时是那种,做任何事都非常周密的人,哪怕对着刘家,他一样要做到最妥帖,断不会给刘家留下任何把柄。 唐惜时并没有急着回青云观,他与唐惜春依旧在家里住着,唐老太太很高兴,孙子们都在家,家里便格外的热闹。 老人家,不就图个儿孙满堂吗? 一直等到第五天头上,刘大舅刘大太太才面色颓丧的上门,唐盛同刘大舅在书房里说了半日的话,也不知说的什么,但,两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这一点,只要长眼的都能瞧出来。不过,刘大舅的脸上带着心虚,而唐盛则是愤怒。用唐盛的话说,“我知道岳父岳母大舅兄看中惜春,这也不是我夸自己的儿子,惜春自来懂事,对舅家亲近的了不得。拿大舅兄与我一样看待的。这门亲事,大舅兄与岳父怎么说,我从无二话。就是惜春,心里也是明白的,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叫我怎么同惜春交待?莫非我的嫡长子还不及人家的庶长子?就算大舅兄有别的念头,也该早与我说,如何能这样对待惜春呢?全城的人都知道惜春同他表姐有婚约,如今外甥女忽然另嫁他人,叫惜春的面子往哪儿搁?” 唐盛没给刘大舅什么好声色,便将夫妻二人打发走了。 接着,唐盛立刻让唐惜春回了上清宫,说的话同唐惜时出奇的相似,“不用惦记家里,到年底再回来。” 唐惜春走后,刘家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迅速同冯家结了亲。冯同知还往唐家走动了两回,不过,冯云刘菊大婚时,唐家只是差人送了份礼,并没有人亲自去吃喜酒。 唐盛身为知府,成都府的第四号人物,自己的内外甥女出嫁,唐家人竟然没出现!再联想到之前刘家往外散播唐刘两家婚讯,而如今刘家姑娘却嫁到了冯同知家,眼明心明的人已经有些答案了。 只是,大家未免奇怪,为何刘家姑娘放着好端端的知府家嫡长子不嫁,反是嫁了同知家庶长子。从哪方面想,都很离奇啊? 而且,唐家对刘冯两家的联姻这般冷淡……这里头让人琢磨的事可就多了。 就是冯同知,也对唐家满心歉意。 他对长媳的出身也并不满意,若不是刘家有唐家这门显亲,冯云睡个小地主家的闺女,完全是白睡。最多大不了出几两银子纳为侧室。但,刘家毕竟不是普通的地主,全成都府都知道刘家是唐家的亲家,而且,先前刘家与唐家传过婚讯的。 因这个,冯同知险些一棍子打死冯云。 但,既然没打死,他也只得让冯云娶了刘菊。 亲事虽成了,却也与唐家结了怨。虽然有冯云早先说的唐惜春根本对刘菊无意,并且唐家人早便知情的话……但,这种话,唐家会承认吗? 如今,唐家已占尽舆论上风。 冯同知官做的战战兢兢,生怕不知什么时候就官位不保。好在过年时唐惜春回家,冯云好说歹说请唐惜春去了一趟冯家,还命人唤了刘菊出来相见。 相比于先时,刘菊有些消瘦了,身上衣裳倒是华丽非常,黑灿灿的一双眼睛,人却格外的沉默,只唤了声“表弟”,便再无别的话。 唐惜春倒是留在冯家吃了顿酒,冯云与唐惜春诉苦,“我可很是挨了两顿打。” 唐惜春道,“我头上的冠子至今都是绿色的,你这打挨的不冤。” 冯云还要再说什么,唐惜春已举杯,道,“现在什么都不说了,喝酒吧。”他不若冯云心眼儿多,不过,也并非全无心机。在刘菊一事上,唐家的确是算计的,而且,唐惜春冯云心知肚明。 可是,事情已经过了,唐惜春不愿再提。就是冯云,如果不想得罪唐家,这件事,亦不能再提。 冯云已经娶了刘菊,唐家也借此事同刘家冷淡下来。唐盛不会因此事为难冯同知。当然,冯云想像中的借唐家之力的事情,并没有他想像之中的那样容易。 尽管他与刘菊的事是唐家默许,甚至是唐惜春亲口应下的,可是,冯云有什么证据呢? 这事件,冯云唯一没算准的,大概就是唐惜春的脾气了。说句心里话,唐惜春以前并非这样的人。 唐惜春纨绔鲁莽没心眼儿,但是,他又是个实心眼儿。若是从前,冯云替唐惜春解决了这样的大麻烦,唐惜春定会感念他。有了唐惜春的感念,冯云会获得一笔巨大的收益。 可是现在,唐惜春翻脸不认。 不,这说不上翻脸。 唐惜春只是做了一次明智无比的选择,这种选择,或者从道义上说有些理亏。不过,道义值几个钱? 冯云暗叹,这个闷亏,他是吃定了。好在,唐惜春到底没有将事做绝,还肯与他吃酒闲话。何况,唐惜春身上还流着一半刘家的血。那么,刘菊便依旧是有价值的。 唐惜春并不知冯云在做何打算,但是,在他看来,冯云与刘菊真的挺相配。他想到家中祖母的话,“菊姐儿那丫头,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做出这种事来,原本你大舅舅大舅母非常生气,都不打算给嫁妆的。结果,菊姐儿闹了一场,硬是将家里新支的铺子要了一间去,余者将先时家里以前为她置办的嫁妆也一样不少的要了去,总有大几千两。”寻常的官宦千金,也不过如此了。 其实,刘菊一直是能干的。 就仿佛现在,她早早的命丫环预备下热水,今天是与冯云同床的日子。她已经知道,冯云并不喜欢她。可是,既做了夫妻,喜不喜欢的根本不重要。她自己手里的些嫁妆,虽然不多,她省得也够用的。何况,她对冯云还有用武之地。 只要人有用处,便有谈判的余地。譬如,冯云再不喜欢她,也得与她行房。她早把话给冯云撂下了,她嫁过来不是守活寡让人利用的。想利用她,就得先服侍她舒坦了。 当然,冯云也不是没有手段的人,经过一番谈判之后,各方面利益都分斤拨两的算了清楚,刘菊也就安安稳稳的在冯家过起了日子。 74、慧至心灵 这个新年,唐家过得很是舒心。 唐盛望着三个儿子,再想想襁褓中的女儿,实在无一处不合心意。 唐惜春唐惜时一直在家呆到十五,过了元宵节,才回的山上。送走两个孙子,唐老太太跟儿子念叨,“惜春十七,惜时十六,都是大小伙子了。” 唐盛明白他老娘言下之意,笑道,“说是大了,我看他们现在一门心思的想上进,年前我想给他们安排通房都拒绝了。成亲什么的,再放两年也无妨。”孩子们的长进,是有目共睹的。唐盛向来认为,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儿子有了本事,什么样的女人都娶得到。 孩子是自家的好。唐惜春是个大纨绔时,唐老太太就看他无一处不好了,何况如今。唐老太太充满自豪感道,“惜时我倒是并不担心,那孩子定是走科举的,将来金榜题名,有的是人家抢。我是在想着惜春的大事,惜春又不科举,而且,成亲也不是容易事,媳妇都是提前几年相看的,总不能上轿了再扎耳朵眼儿。这几年,该开始留意了。” 唐盛道,“这成都府的姑娘们,母亲大都也见过了,母亲觉着,可有合适的?” 唐老太太道,“大的大小的小。惜春这以后,约摸是要在钦天监当差的,这岳家,最好在帝都找。不然,你到处做官,将来叫他一人在帝都苦熬,没个帮衬,也让人挂心。” 母子两个都想到了一处,唐盛道,“惜春的婚事,还是先放一放。如今我官位平平,要结亲帝都人家,能选的有限。再过几年,惜春自己也成才了,钦天监的差事定下来,再结亲,把握大一些。” “那会不会太迟了,这星象哪儿那么容易学的,要是惜春一学七八年,还不成亲了?” 唐盛笑,“就是一学七八年,也才二十四五岁,不算大。他生辰在腊月,现在说是十七,其实才刚满十六。结亲的事虽说要紧,也不用急,结就结一门好亲。不然,还不如不结。” 看儿子这里已有打算,唐老太太道,“能早一些就早一些。”便不再多说。 唐盛应了。 唐惜春带了许多东西回上清宫,有唐家给蜀太妃的礼单,虽知蜀太妃不差这些东西,唐家也不能失礼。还有一份,是给阿玄备的,送给靖安师父的礼物。 主家替丫环备礼,这事儿,也就唐惜春干的出来。当然,唐惜春也与唐盛说了靖安的来历,“武功非常高强,人人都说阿玄是习武的好材料,我跟师父提了一提,师父叫靖安教阿玄习武。过年头一次回山上,另给靖安师父备份礼才是。” 唐盛是文官,对于武道向来冷淡,唐惜时习武是因为唐惜时日后要往武官方向发展。阿玄习武么……唐盛皱眉,“一个女孩子,习什么武艺?”弄的粗手粗脚,不招人喜欢。 唐惜春道,“我要有那天分,我也学。可是,他们都说我骨头硬,学不成绝世武功。” “阿玄都十五六岁了,现在习武,难道能学成绝世武功?” “是啊,靖安那眼睛,向来是生在头顶上的,我想跟他学个三招两式,鸟都不鸟我。对阿玄,他就教导的很细心。”唐惜春很有些不服气,他对靖安的印象很一般。这个闲着没事就对他放杀气的男人,甭提多招人讨厌了。要不是为了阿玄,他也懒得去给靖安备礼。 唐大人满脑袋的龌龊,问,“靖安对阿玄,不会有别的意思吧?” 唐惜春眉毛一竖,“他敢?他动阿玄一下,我非把他剁成肉泥不可!” “你自己多长几个心眼儿才是。”到底叫罗氏多备了一份礼,不过,唐盛并没有与罗氏透露是替阿玄备的礼,只说上清宫的武师父对唐惜春照顾颇多,备礼以示感谢。唐盛也没让唐惜春把阿玄习武的事泄露出去。他总觉着,女人习武难免失于温柔,不过,兴许唐惜春就喜欢英姿飒爽的类型也说不定。像阿玄,平日里鲜少微笑,偶尔冷落冰霜,唐惜春如今对阿玄真叫一个温柔体帖。哼!还说对阿玄没意思!没意思怎么会替阿玄操这许多心! 越来越不实在了,唐盛想。 唐盛的话的确给唐惜春提了醒,唐惜春路上一直寻思此事,思量着是不是杀气机靖安对他家阿玄心怀不轨。唐惜春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头绪,到了上清宫把礼单奉给蜀太妃后,唐惜春私下跟蜀太妃打听,“师父,靖安成亲了没?” “做什么?”蜀太妃挑眉,“你要给他作媒不成?” “不是做媒,我看他一把年纪,怎么不不成亲呢?”唐惜春对蜀太妃向来什么都说的,他撇了撇嘴道,“一把年纪的老男人,我家阿玄又生的水灵漂亮,我有些担心啊。” 蜀太妃笑,“靖安今年也不过三十五岁。” 唐惜春瞪圆了眼睛,“我家阿玄才十六。” “若是别人,我也不会这样担心。”唐惜春道,“年长的人,只要品性好,有岁月的积淀,自有其智慧所在,这样的人,大都非常值得尊敬。像师父,你就是这样的人,智慧与美貌并存。”唐惜春拍了回蜀太妃的马屁,道,“可是,靖安不一样啊。我从没得罪过他,更不认识他,他却总是时不时的对我放杀气,他这样喜怒无常,总是让我不大放心的。” “放放杀气而已,又没真正宰了你,你担哪门子心?”蜀太妃道,“再说了,我这上清宫,美貌的侍女多的是,阿玄又不是什么绝色,你很不必担心这些。” 唐惜春道,“我家阿玄性格好啊。” “再说,师父都说了上清宫美貌侍女无数,师父就不担心靖安吗?”唐惜春拿出演算天象的精神来跟他家师父说靖安的坏话,“这老男人啊,可禁不起憋啊。尤其是外头看着正人君子冷若寒冰的类型,天底下哪儿有君子啊,越是外头看着君子看着冷酷的人,皆因装高贵冷艳装的太久,其实心里多半早憋的不正常了。要是到憋不住那一天,就如同点火的爆竹,那是叫爆发的啊。咱们上清宫这么多姐姐妹妹,还不得都遭了他的毒手啊。” 蜀太妃好笑,“你平日里不憋着吗?” 唐惜春玉脸一红,想着他师父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唐惜春羞羞地,“我都是用手的。”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靖安那里你只管放心,他不可能对阿玄有什么别的想法的。”蜀太妃摸摸唐惜春脸,“倒是你,收一收这小流氓的样子。” 唐惜春气愤,“还不是师父要问,我才说的。人家还是童男子哩!”竟然被污蔑为小流氓,简直没天理了。 蜀太妃笑,“滚出去吧你。再敢说这些话,就把你送给黎雪做徒弟。” “黎雪是谁,她也会看星象?” 蜀太妃勾唇一笑,“以后你就认得了。” “好了,你只管把心搁肚子里,靖安人品可靠,阿玄能得他传授武功,是她的福气,你莫聒噪了。” 唐惜春道,“那师父把你的人看好哦。” “去休息吧,明天就要开始忙了。” 唐惜春不大放心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见阿玄在屋里,唐惜春问,“阿玄,礼物给靖安送去了吗?” 阿玄点头,“送去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阿玄服侍着唐惜春换了家常衣裳,道,“大爷歇一歇吧,这骑马不累吗?” “我是男人,不累。你好生歇一歇才是正理。” 红裳捧着茶进来,唇角噙着笑道,“公子和阿玄都好生歇着,有我呢。” “红裳,过年这些天,咱们上清宫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接了红裳递来的茶喝一口。 红裳笑,“怎么没有?过年放烟火,上元节猜灯谜,奴婢猜中好几个,还得了娘娘的赏呢。还有戏班子来唱戏,今年说书的先生可是学到了几样新鲜的书段子。” “能有什么新鲜的,无非就是公子小姐,这都是骗小女孩儿的把戏,你别信。” 红裳笑,“这回公子可是猜错了,不是那等俗套书文。说的是江湖上的故事,我只听了一小段,没听完,但是,有意思极了。” “什么故事啊?” “镇南王府那边传来的新本子,火的了不得,叫什么江湖来着。说是有个人为了练成天下第一的神功,得到了一本秘笈。那秘笈叫什么宝典来着,练这个武功有个非常苛刻的条件,公子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条件,无非就是根骨好吧。习武的人不都讲究这个吗?”他就被归于根骨寻常的那一类。 “不是。翻开秘笈,上面有八个大字。”红裳渲染了下气氛,才缓缓开口,“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唐惜春一口茶水喷满地,一面咳一面笑,“那你听的书,一定叫公公江湖。” “不是这个名子。” 红裳伶言俐语的说着凑趣的话,唐惜春忽然慧至心灵:哦,原来如此。 怪不得师父任由靖安出入上清宫呢,原来是这个原因。 那啥公公江湖的话本子,不会是靖安的自传吧。唐惜春偷笑的想。 很久之后靖安都在心里觉着,唐惜春能长命百岁,实在是大凤朝的一大奇迹。 75、我想跟你说…… 靖安是个心如止水的人,一个剑客,绝对不是易嗔易怒之人。 当然,这只是靖安自己的感觉。 要唐惜春说的话,这种时不时就对人放杀气的家伙,绝不可能心如止水啥的,心如沸水还差不多。 唐惜春现在就坐在一锅沸水面前,靖安找他说话。 唐惜春挺忙的,现在,他非但要与蜀太妃搞发明,观星演算的事也不能停。更兼唐惜春是个一心不能二用的人,他的时间如同金子一样宝贵,哪里有空与靖安说话呢?只是靖安武功高强,并不容人拒绝。 唐惜春被拎到山间一所石屋,被迫与靖安说话。 唐惜春瞟一眼靖安唇上短须,心说,明明是个公公,还粘什么胡子呢,虚荣心真强。一面腹诽,唐惜春绽开一抹热络的笑,“靖大哥,你找我有事么?”别看唐惜春背后说了靖安不少坏话,他当面儿都是哥长哥短的,靖安是他师父的心腹不说,也是阿玄的师父,唐惜春的表面功夫向来不缺。 靖安平生最不喜这种当面人背面鬼的家伙,若不是唐惜春命好拜了师,就凭唐惜人的所作所为,靖安早砍了他八百回。靖安冷冷道,“有关阿玄的事。” “什么事?”知道靖安公公的底细后,唐惜春并没有往日的警惕。尤其说到阿玄,唐惜春的话就多了,他笑道,“不是我跟靖大哥吹啊,我家阿玄,人最聪明伶俐,我们两个小时候一起念书,阿玄看几遍就能背下来。她非但学问好,人也有本事,我教她算账,教一遍她就全会了。更不用说阿玄的根骨,我找青云师父问过,连青云师父都夸阿玄好根骨,若是习武,将来必定一代宗师。”唐惜春一说话就吹的没了边儿,与靖安道,“再说,阿玄品性也好,回家这些日子,她常惦记着靖大哥。靖大哥叫她天天练的心法,她一天都没停过。像这样有人品又勤奋,资质又好的徒弟,打着灯笼都不容易找啊。偏生咱们有缘,我拜了师父为师,阿玄就跟靖大哥习武。靖大哥,你说是不,这真是缘分啊!” 听唐惜春掳肴眨赴驳溃拔乙闼蛋12氖隆! “哦,说吧,阿玄什么事啊?”唐惜春笑,“靖大哥你都说两遍了,怎么还没说到正题啊?究竟什么事啊?靖大哥尽管说,我一定好好听着。其实,阿玄最让人省心不过,我常常很心疼她。对了,阿玄送靖大哥糟小鱼,靖大哥吃了吗?我家的糟小鱼做的最好,连师父也很喜欢吃。靖大哥喜不喜欢?还有糟的鹅掌鸭信,下酒吃超有味儿。靖大哥有没有空,不如我叫厨下整治几个小菜,咱们兄弟喝一杯?我那里还有从家里带来的美酒,几十年的陈酿了,青云师父也很喜欢。” 人总有些嗜好,譬如靖安,他并不好金银权势,唯一所好,便是美酒了。而唐家的状元红,是有名的美酒。唐惜春说青云道长也喜欢,并非虚言。有一回皓五来上清宫,就赞叹过唐家美酒。 陈年的酒,不是酿出来的,而是岁月风霜积淀出来的味道。 唐惜春一提酒,竟瞎猫碰死耗子的对了靖安的心坎儿。靖安立刻换了颜色,态度也有所和缓,“也好。” 唐惜春笑,“那就得劳烦靖大哥再带我回去了。”一句话不出把他拎出上清宫,唐惜春还有点怕被靖安杀人灭口哩。记得当初阿玄告诉他师父屋里有人对他对了杀机,唐惜春是个直性子人,再回上清宫便直接问了蜀太妃。蜀太妃让靖安出来相见,他第一次见到靖安时就不大喜欢这个人,总觉着靖安的一双眼睛在看他时跟淬了小刀子似的,以至于唐惜春脱口说了句有点得罪人的话,他问蜀太妃,“这就是杀气男!”记得当时靖安身形一晃,唐惜春颈间便多了一条红线,靖安的剑划破了他的脖颈的一层薄皮,并不是很痛,唐惜春当时也没怎么察觉,回了自己院里才被丫环给提了醒,一照镜子,险些吓尿。 自此,他对靖安的印象差到极点。 不过,唐惜春也是个实在人。 能在他师父身边做近身侍卫的,肯定是武功超级高强的人,他既有心叫阿玄习武,便会给阿玄安排最好的师父。其实原本青云道长是唐惜春心中最好人选,不过,青云观是断袖师父领着一群断袖徒弟,唐惜春实在不放心把阿玄放到断袖观。而在上清宫,武功最高的,就是靖安了。 靖安武功强弱,并没有人跟唐惜说,是唐惜春自己推断出来的。 太复杂的事情他可能不大清楚,不过,将心比心,若是换了他自己,做近身侍卫的肯定也是武功最高的人。 拜师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只有拜了名师,才能出高徒。 所以,尽管对靖安有些意见,唐惜春还是跟蜀太妃提及想请靖安教导阿玄习武的事。 靖安也同意了。 对于靖安同意传授阿玄武功之事,唐惜春很是满意,起码这说明,靖安还是有些眼光的。 回忆了一回与靖安的关系,唐惜春趴在靖安背上,随着靖安腾跃山林树木之间,树木山景飞速的向后退去,不消片刻,两人便重回了上清宫。唐惜春从靖安背上下来,由衷赞道,“靖大哥,你武功真好。” 靖安没说话。 唐惜春吩咐红裳去厨下置办几个下酒菜,待一时菜色收拾妥当,唐惜春与靖安边吃边喝,唐惜春给靖安把盏,一面劝道,“我酒量有限,靖大哥武功高强,我听说你们这样厉害的人都是千杯不醉的。靖大哥多喝几杯。” 虽说人前人后两张皮,这小子还是比较有眼力的,靖安品一口美酒,道,“我是想跟你说阿玄的事。” “嗯,靖大哥尽管说。”唐惜春早竖起耳朵听着,用公筷给靖安夹只糟鹅掌过去,道,“靖大哥尝尝,这是我祖母亲自做的。我们老家整个村子都没有的好手艺,后来我爹做了官,我吃了不少糟鹅掌,都没我祖母糟的味儿好。靖大哥看味道如何?” 唐惜春自己拿了一只在手里慢慢吃,靖安夹起一只咬一口,点头,“的确很不错。” “得靖大哥一句赞,这鹅掌也没白糟一回。”唐惜春笑,“我爹闲了也喜欢这样,弄一碟子糟鹅掌,再饮几口小酒,惬意又解乏。这酒还合靖大哥的口吗?” “名不虚传。” 唐惜春笑,“我祖父年轻时看人家酒坊赚钱,他也跟着酿了许多酒,后来在乡里卖,给人告发,险些吃了官司,这酒也就不敢卖了。正好祖母生了我爹,祖父一赌气便将酒全都埋地底下了。后来,我爹金榜题名,回到乡里便用这些洒待客,一来二去的,倒传出了不小名声。” 靖安道,“这酒本就是好酒,并非寻常村酿。” “是啊,你看多清冽啊。”唐惜春晃晃酒盏,道,“寻常村酒米酒,都要筛了才能吃。我爷爷酿的这酒,当时可是很有些名气,要不也不能给人眼红告发。这酒还有个名子,叫天机酒。” 靖安问,“好奇特的名字。” “因为当时我祖父酿酒出了名气,我家出身微寒,就有许多人打这酒的主意,我祖父取名叫天机酒,就是说酒的酿造方法是天机不可泄漏。不过,后来酒的生意也没做下去。”唐惜春道,“靖大哥,你信命吗?” 靖安道,“你要想知道叫你师父给你算算就是。” “我觉着世上可能真有命运这回事存在,你看,我祖父当年酿洒取名叫天机酒,我现在跟师父学星象,不就事关天机吗?”唐惜春说的有鼻子有眼,问,“靖大哥,你跟我师父早就认识了吗?” 靖安没说话,将杯里的酒一口闷了。 唐惜春立刻另给他倒了一盏,道,“师父常跟我说起靖大哥呢。” 靖安依旧不说话,唐惜春这点道行,他还不看在眼里。就听唐惜春问,“靖大哥时常对我放杀气,靖大哥,你不是真心想杀我吧?你要是真想杀我,就不会收我家阿玄为徒了。所以,虽然靖大哥常吓唬我,在我心里,也是将你当成亲人一样的。” 唐惜春不仅是看天象的本事啊,他还颇有几分花言巧语的本领。靖安没理会唐惜春,他要是真的要杀谁,怎会露出杀意?难道是为了给人提个醒吗? 不过,他对唐惜春露杀气,的确是想给唐惜春提个醒:离阿倾远些! 结果,这个白痴屡屡不能领会,反倒是阿玄灵性异常,只一次便察觉了他的存在。就听唐惜春问,“靖大哥,我不大懂武功,我家阿玄跟你学了小半年,到底进境如何啊?” 靖安面色稍缓,道,“她入门晚,不过,尚算孺子可教。” 唐惜春笑,“这就是很不错啦。我就知道,阿玄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靖安当初能一口应下收阿玄为徒,自然不是看唐惜春的面子,事实上,依靖安的脾气,若阿玄不是那块材料,哪怕蜀太妃出面,他也不会收阿玄为徒。他是真的不忍心良材美玉就此荒废。今天的事,也与阿玄有关,靖安道,“我跟你说一说阿玄的事。” “嗯,靖大哥尽管说,我听着呢。”唐惜春又给靖安满上酒,问,“什么事啊?是阿玄习武上有什么事吗?靖大哥尽管说,只要对阿玄有益,有无有不应的。” “靖大哥知道我这个人,虽说面儿上看阿玄是我的丫环,其实,她在我心里,与我的妹妹是一样的。我们俩自小一道长大,自小作伴,感情好的了不得。”唐惜春笑,“阿玄的资质比我还要好,可惜她是个女孩儿,若是个男孩子,日后封侯拜相亦非难事。以前我总担心委屈了她,到现在,她有幸拜靖大哥为师,我总算稍稍放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靖大哥就拿阿玄当亲闺女是一样的,你这样用心教导阿玄,就是我的亲大哥。” 唐惜春想起一出是一出,唤道,“红裳,去拿鸡和黄纸来,准备香案,我要跟靖大哥结拜做兄弟。” 靖安实在受不了唐惜春,又听唐惜春道,“结拜后,大哥的爹就是我的爹,大哥的娘就是我的娘,大哥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以后,咱们兄弟不分彼此。虽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靖安终于受不了了,道,“惜春,不必如此。”我为何要与个白痴拜把子。 唐惜春笑,“靖大哥不必客气啦,虽说我年纪小些,可是,我也知道江湖义气。咱们一见如故,再见故故,正该拜为兄弟!” 红裳做事那叫一个俐落,唐惜春拉着靖安的袖子,“走啦走啦,拜把子去!” 靖安不知是喝了三两盏唐家的状元红还是怎地,给唐惜春一扯一拽,就稀里糊涂的同唐惜春斩鸡头烧黄纸的拜了把兄弟。从地上爬起来,唐惜春握着靖安的胳膊,高兴的叫了声,“大哥,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大哥!”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靖安道,“惜春。” “哎,大哥可不能叫我名子了,该叫贤弟才是。”唐惜春笑眯眯的拉着靖安,“走走,咱们兄弟接着喝酒去。” 靖安道,“惜春,我要跟你说一说阿玄的事。” 唐惜春抱怨,“大哥已经说了好几回了,总是开个头就不说了,到底什么事啊?大哥你快说吧。” 靖安忍无可忍,“还不是你总是打岔!” “看,刚拜了把兄弟就拿大哥的架了子,你这样可不行。做大哥的关心弟弟是应该的,可不能欺负弟弟啊。”唐惜春还要说,靖安道,“你先听我说阿玄的事!” “你倒是说啊,怎么又不说了?你在逗我呢?” “你给我闭嘴!”靖安气吼吼道,“我跟你说,你必须得叫阿玄脱籍!” “脱籍?” “对。”靖安面无表情,冷冷道,“做我靖安的徒弟,不能是奴籍!”见唐惜春一时不说话,靖安问,“你不愿意?” “不是啊,这么点儿小事,大哥你至于吭吭哧哧这么久才跟我说吗?”唐惜春笑呵呵地,“我还以为天下塌下来了呢。我本来就没拿阿玄做丫环,只是,这么点小事,怎么倒劳烦大哥你亲口与我说呢?”他从没听阿玄提起过。 靖安道,“我与阿玄提过一回,她似有不愿。可是,我的徒弟,绝不能是哪家的奴婢!”高手都是很有原则的。 唐惜春问,“那大哥怎么先前不提?到现在才说。” 靖安并不为此做出解释,只道,“等你再回家,把这件事办妥了。” “成。”唐惜春一口应下,“那阿玄脱了奴籍,我就叫她入我家的籍,做我的妹妹,没问题吧?” 靖安对于并不关心,道,“只要不是奴籍就行了。” 唐惜春笑着又拉靖安回去继续喝酒,临到靖安告辞,唐惜春送了靖安一小坛状元红。靖安道,“以后不用给我送别的东西,有酒就够了。” 唐惜春笑,“大哥跟青云师父倒可做一对酒友。” 靖安摆摆手,闪身一飘,便不见了踪影。 76、远行之前 别看唐惜春当着靖安的面一口应下来,回头他还得跟阿玄商议。 阿玄沉默片刻,道,“自从先太太买了我,我一直跟着大爷,消了奴籍,我以后能去哪里呢?” “真是笨,消了奴籍,你就跟惜时一样认老爹做义父,就做我的妹妹,还不是一样的。”唐惜春捏捏阿玄的手,“我早说拿你当亲妹妹的,难道你以为我是说假的吗?” “这怎么能成?我如何能跟惜时少爷比?” “有什么不能比的,你长的比惜时好,练武功的根骨也比他好,还会算账理家,你比他强多了。”唐惜春哄人向来有一套,笑,“行啦,这些事你不用操心,我跟老爹说就行了。娘以前就很喜欢你,她总盼着再生个女儿,还给你买花儿戴,做小衣裳小裙子,你还记不记得?” 阿玄不禁笑,“那时太太给我买了花儿,大爷就老不高兴,还总是问太太,怎么只给我买花儿,你也要戴。” 唐惜春老脸微红,别别扭扭的死不承认,“哪里有这事,你别胡说了。” 阿玄思量片刻,正色道,“不管有没有消籍,我还当大爷是一样的。” “我知道。”前世他破产时,唯一跟着他不离不弃的就是阿玄了。 因为阿玄消籍入籍的事,三月三过了蜀太妃的寿辰,唐惜春四月中就带着阿玄回了家。 唐惜春这么早回来,唐老太太还以为有什么事呢。问唐惜春吧,唐惜春还没直接跟老太太说,待唐盛晚上回来,唐惜春极有条理,他并未直接阖盘托出,反是先跟唐盛说了给阿玄消奴籍的事。唐盛并未一口应下,呷口茶道,“这个靖安,倒是挺有几分傲气。” “何止,傲气的很。”唐惜春道,“有本事的人大都有些怪脾气吧,像吴夫子屋子常年跟猪窝一样,我师父就特讲究。你想想,凭我师父的眼界,能入我师父眼的高手,能不傲气?” 唐盛曲指轻扣桌案,“阿玄习武习的不错吗?” “这还用说?要是阿玄练的不好,靖安怎么会提出消籍的事呢?”唐惜春与有荣焉,“阿玄做什么都很厉害,以前我们在一起念书,她比我念的又快又好。” “还有脸说。”别人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聪明,偏唐惜春笨得出奇。当然,唐惜春看星象比较厉害就是。 唐惜春不以为然,“本来就是实话,有什么没脸说的?爹,你到底同不同意啊?” “哦,放了阿玄的奴籍倒是简单。”唐盛道,“她自小就在咱们家,与你一道长大,你小时候挑食,还是阿玄跟你在一起吃饭,你才改好的。若是她有个父母娘家,放了她的奴籍,她还有个去处。现在消了她的奴籍,阿玄可有去处?” “放了她的奴籍,让她像惜时一样入咱家的籍,记在母亲名下,做我妹妹好了。” “这怎么成?” “有什么不行的。”唐惜春道,“我早就待阿玄如同妹妹一般的。” 望着唐惜春明澈的眼睛,唐盛再次道,“阿玄与惜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惜时不也是老爹你路上捡的么?一个大钱没花。阿玄好歹是母亲跟唐诚一起买的,还花了银子了呢。”唐惜春转转眼珠,想着他老爹向来势利,便道,“爹你想一想,阿玄可是靖安的徒弟。靖安早跟我说了,阿玄根骨极佳,将来就是一代宗师。现在叫阿玄入籍可怎么了?以后有一代宗师给你当闺女,还是老爹你赚到了呢。” “你现在要是死心眼儿,以后肯定会后悔的。”唐惜春笃定。 唐盛懒得听唐惜春胡吹,道,“不是你喜欢阿玄么?真做了兄妹,以后可就不能在一处了。” “爹,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都说了我拿阿玄当妹妹的。”唐惜春真是服了他老爹,认准一件事就不回头了。唐惜春道,“你要是没意见就安排着办了阿玄入籍的事,正好祖母过寿时,叫阿玄出来见见人,省得到时人们不认得她。” 认个义女,以后不过一幅嫁妆打发出门,不算什么。唐盛向来宠爱唐惜春,阿玄是知根知底的姑娘,唐盛不忍拂了儿子的意,只道,“你别后悔就行。” “当然不会。”见老爹应了,唐惜春眉开眼笑道,“以后若是有合适的臭小子,我还要给阿玄说一门好亲事呢。” 唐盛无奈,“阿玄今年已经十六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这成都府里有头有脸的少年,我大都见过,实在没觉着能与阿玄相般配的,还是放放再说吧。” 唐惜春口气大过天,唐盛道,“就算入了籍,她也只是义女,你要是将眼睛搁头顶,小心耽误了阿玄。” 唐惜春心下一动,道,“反正爹你不用担心,我自有主张。” 唐惜春这样说,唐盛简直好奇死了,问,“你是不是相中了谁?” “现在还没有。”唐惜春摆摆手,“以后再说。我对应着天上的星星,给阿玄寻个好相公就是了。” 唐盛,“……听着真不像人话。” “亏老爹你还是传胪出身,你们念孔圣人书的,不是最讲究天人一体么。天上的星辰对应凡世的人杰,像我们天机门的人,给妹妹选丈夫的法子怎么能与凡人相同呢?以后惜秋嫁人,你最好也问问我,别随便就把妹妹嫁了人。”唐惜春甭管星象学的怎样,起码忽悠人已经有一套了。 唐盛问,“那依你看,我有没有天上对应的星辰。” “爹,你才是个四品知府,就算有,也小的看不到的。”唐惜春不客气的话挨了老爹个白眼,他嘿嘿笑了两声,“这回来能呆半个月,爹,阿玄入籍的事办好,我就得专心在上清宫研究……”顿一顿,唐惜春险些说漏了,嗑巴下才继续道,“嗯,我得在上清宫专心的研究星象,恐怕得好些日子回不来。” 唐盛何等敏捷之人,立刻问,“你早先也是学星象的,嗑巴什么。” “给口水噎着了。”唐惜春搪塞个没出息的理由。 对于阿玄入籍之事,唐盛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一个女孩子,入籍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阿玄品性很不错,哪怕入籍也不会惹出什么不是来。 倒是罗氏肚子里颇具微辞,尤其唐惜春义正严辞的要求,阿玄要记在他母亲刘氏夫人名下,唐惜春的理由很简单:刘氏生前一直盼着生个女儿,而且,当初也是刘氏把阿玄买回家的。 有活着的罗氏在,唐惜春要为母亲刘氏争这份强,甭管是有心无心,罗氏对唐惜春积攒的好印象因此事全部幻灭,没少跟黄嬷嬷念叨,“有什么用,我也是白操心。我并不是稀罕做这个义母,只是一提就提前头姐姐,可见心下是防备着我的。” 五月天气微热,却还未到用冰的时候。罗氏本就心烦,天一热,更加烦了。黄嬷嬷轻轻的给罗氏打着扇,温声劝道,“太太何必争这个,不管认在谁名下,不都得叫您太太么。再说了,阿玄只是义女。何况,她是脱籍的奴婢之身,论起身份更低一等。以后也不过千把两银子打发出阁罢了。” 罗氏心下稍稍好受些,忽然道,“看来惜春对阿玄的确没那个意思。”唐盛与老太太都对阿玄另眼相待,平日里也喜欢那丫头,原本罗氏想着日后唐惜春一成亲,阿玄必定要封姨娘的。不想,如今又认成干亲。真是…… 黄嬷嬷道,“自从前年大爷受了那一场教训,给老爷送到山上去,就跟以前不大一样了。现在大爷的心思,着实不好猜。” 罗氏叹口气,“是啊。先时觉着他懂些事了,哎,做事还是不给人留面子。好在,他现在起码不欺负惜夏了,至于,他对我这个继母如何,我也不去挑他。” “大爷一日大似一日,没几年就要成亲的。太太只管做好本分,只要二爷有出息,太太便是高枕无忧的。” “我怎能放心?”罗氏轻声道,“惜春看着是个糊涂的,实际上最是精明不过。尤其近一二年,他结交了许多不错的朋友,老爷老太太也都偏着他。” 黄嬷嬷笑,“太太怎么提起这个来,大爷认识的人多,于咱们二少爷只有好处的。哥两个这两年越发的亲密,我看大爷对大姑娘也好。太太想一想,只一样,大爷恐怕这辈子都难比及惜夏少爷的。” “什么?” “大爷念书不通才去学的星象,咱们二爷以后可是正经的考取功名的人。”黄嬷嬷圆圆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就是钦天监,最高的官儿才五品呢。咱们二爷以后随便做做也不只五品官吧。” 罗氏轻轻一笑,终于满心郁气尽散,悄声道,“这话以后莫说了,他们是至亲兄弟,谁有出息我也高兴的。至于阿玄入籍的事,我也想开了,我原本就继室,阿玄认在姐姐名下也好。”她还少操一份心呢。 至于晚上,罗氏很委婉的提出阿玄年纪不小,是不是要开始寻罗婆家的时候,唐盛道,“这件事暂且不急,惜春说他来安排。” “惜春安排?”果然不是无地放矢啊!怪道要将个丫头认为义女,说不得唐惜春是有什么不寻常的用意。罗氏出身诗书世族,自幼在帝都城长大,这些事并非没有见过。只是,唐惜春何时学得这种本领,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唐盛并没有再多说。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唐盛不曾多说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正是他与罗氏想到一处去了。唐惜春这样给阿玄安排脱籍入籍,又一手揽过阿玄的婚事,唐盛也觉着,唐惜春似有什么了不得的计划似的。 唐惜春嘴里说没有,唐盛心里不信,嘴上也没有追问。儿子长两个心眼儿不容易,他应该鼓励才是。既然儿子要他装傻,他便装一回吧。 唐盛觉着,凭唐惜春的定力,没几天就得露出狐狸尾巴。结果,唐惜春真的只是安排阿玄入籍,之后两年,唐惜春对阿玄的亲事没有只言片语的交待,而此时,阿玄已经十八,唐惜春十九。 唐盛实受不了家里这一群未婚儿女,唐惜春还好,是个男人,晚几年便晚几年。阿玄毕竟是女孩子,虽是入籍义女,到底看她长大,不忍她耽搁青春。既然唐惜春不提,唐盛也不能让阿玄落在家里成了老姑娘,示意老太太开始张罗阿玄的亲事。当然,张罗亲事前,还得跟唐惜春打声招呼。 唐惜春沉默半晌,方道,“爹,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阿玄要陪我一道去。” “远门?去哪儿?” “现在还不知道。”他与蜀太妃苦心研究三年,才年研究出一套海上星辰定位法。可是,研究是研究出来的,没试过,谁也不知道成不成!唐惜春含糊道,“兴许要走很长的一段时间。” 唐盛现在哪里还顾得上阿玄的亲事,他连忙问,“到底去哪儿?总得有个去处才是。” 唐惜春道,“等我回上清宫,爹你跟我一道去吧。”他如果真去海上,不能不叫唐盛知道,若偷偷走掉,唐盛得急疯了。唐惜春毕竟早不是那顾前不顾后的少年。 77、谈些别的吧~ 唐惜春含糊不清的话让唐盛百爪挠心似的,为什么要去上清宫跟蜀太妃谈!唐惜春在当前,这是自己的亲儿子,唐盛当然要先跟自己儿子问个清楚。 唐盛一向很有职业逼供人的水准,唐惜春由衷觉着,他爹应该去什么刑部大理寺当差才是不屈人才。经过唐盛的追问,唐盛终于弄明白,儿子那句“不知道去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完全是大实话啊。 出海,还是远航,试验一项新的海上定位发明,没有目的地,自然是不知道去哪儿的。 唐盛的心情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对唐惜春道,“你别傻了。出海可不是小事,现在朝廷禁海,你出不去!” 唐惜春早有准备,道,“东南沿海,走私的多的是,哪里出不去啊?”出海容易的很。 “蠢才蠢才,你是要去走私吗?海上可是有海盗的!”不对,现在海上除了海盗,谁敢远航啊!唐盛心下凉半截,顾不得追究唐惜春要出海的事,追问,“太妃与东南有联系?”天哪!唐盛险些厥过去,他不是一心想试验新发明的唐惜春,唐盛为官多年,对东南的情况是稍微知道一些。东南那些世族大家与海盗勾结,贩卖许多织物瓷器各种物资,赚钱赚到手抽筋。可是,若说东南海上,能恣意横行的便只有海盗了! 若不是与海盗有勾结,唐惜春怎能这般笃定的说出海的事! 唐盛恨不能一巴掌抽死唐惜春,怒目圆瞪,低声咬牙切齿的逼问,“太妃到底是不是跟东南海盗有勾结!”tmd,这年头儿女人真是不给人活路了啊!你说你一个寡妇太妃,在成都府老老实实的看星象就得了,一只手竟然自蜀中伸到东南海域,这手伸的也太长了些! 唐惜春倒没有他爹的紧张,他道,“什么叫勾结啊?这是合作吧,我要不去海上,就不知道我跟师父研究的星位仪到底对不对?再说了,我偷偷的去,没人知道。” 唐盛想死的心都没有,怒道,“叫你去学星象的,你弄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叫人知道,咱们一家子都得没命!” “我就知道你胆子小,原本不想告诉你的。你非要问。”唐惜春无辜的说,“东南那么多跟海盗勾结的,还有人没饭吃直接跑去做了海盗呢,都没事。爹,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你别说出去,有谁知道我出海啊,家里也不会有事的。” 唐盛死不同意,“等出事就晚了!以后不准你再去上清宫,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着!” “不成啊,海盗们都来接我了,我要不去,万一他们把气撒到你头上,爹你不是很危险么!”唐惜春倒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星位仪的用法非常复杂,现在只有他与蜀太妃两人知道。而且,他是发明人之一,这次去海上,就是为了测试星位仪到底准不准确,所以,如果他不去,那就得蜀太妃去了。而蜀太妃,是不能离开上清宫的。 那些海盗,杀人越货,什么事不做。如果唐惜春反悔,唐家就危险了。 唐盛更是生气,骂唐惜春,“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唐惜春嘟囔,“你就少骂我几句吧,我听说海上危险的很,说不定翻船……唉哟唉哟……你再动手我可还手啦!”唐惜春最讨厌唐盛一来火就动手,而且,明明三个儿子,却偏喜欢揍他。真是的,人老实就是受欺负。 唐惜春挨了几下子,身上火辣辣的疼。好在唐盛不通武艺,唐惜春起码是个花拳绣腿,他满屋子乱蹿,实在受不了,直接拉开门跑了。唐盛失眠一整夜,第二天连去衙门的心思都没了,又把唐惜春叫到书房问询,唐惜春道,“要不,你问问摇光吧,他就是海盗团伙的。” 唐盛头晕脑胀,“你把他带回家了?” “是啊,我怕爹你有事问啊。海盗的事,我也不大清楚,他们跟我说的不一定是真的,爹你比较精明,帮我问问。” 唐盛只祈求上苍赶紧降个神雷霹死他算了!生儿子有什么用啊!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的把唐惜春发落到山上去了啊!他做什么一定要唐惜春洗新革面啊!唐惜春纨绔做的好好的,不过是多花几个钱花天酒地罢了!哪像现在,直接做起灭门破家的勾当来!他简直都兜不住了!天哪!敢紧降个神雷劈死他算了!活着有什么用!快操心操死了! 唐盛并没有直接见摇光,他先在家里睡了一觉,用过一餐饭,才在下午精神饱满的见了摇光。 名字一听就是假的,该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是微微的棕色,五官清俊,身量挺拔,让人一见便不禁心生好感。唐盛不禁暗道:怪道海盗能在海上猖獗多年,看来,海盗团伙的素质也不差啊。 摇光抱拳行一礼,“能见到惜春大人的父亲,摇光三生有幸。” 唐盛笑,“摇先生客气了,请坐下说话。” “不瞒摇先生,我这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虽与太妃学习星象,不过三四年的光阴,恐怕连皮毛都未学到一二。出海不是小事,尤其是摇先生的计划,大海茫茫,既无航线,又无目的,只是凭着他那什么研究了三两年的星位仪?若有半点差错,我纵使青年丧子,就是诸位,大好年华,岂不可惜。”唐盛道,“我听说,你们与东南交易,便获利不斐。”钱总是赚不完的,当然是性命更重要。 摇光微笑,“远航之事,家主五年前就在计划了。远航的大船,家主也已差人造好。不瞒大人,唯一所欠缺的,就是一个懂得海上定位的人。家主纵使学贯古今,奈何不通星象之术,只得求助于太妃娘娘。好在太妃娘娘与惜春大人三载研究,终于有所进展。唐大人,太妃娘娘不便离开上清宫,唯一能去的人就是惜春大人。为这次远航,家主投入颇多,所以,惜春大人此行,是必须的。” 唐盛沉声道,“我不放心。” 摇光道,“唐大人爱子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有唐大人这样的父亲,难怪惜春大人心地纯净如同稚子。”说实话,若不是见识过唐惜春的计算能力,摇光也不相信唐惜春那种缺心眼儿是星位仪的研究人员之一,而且,他们一路还得指望着唐惜春定位,等于小命都握唐惜春手上。 摇光继续道,“唐大人知道您为何会留任成都知府吗?如果唐大人依旧不放心,家主曾说,他可以保证两年后唐大人升任蜀中巡抚之位。” 唐盛脸色微变,好大的口气!但是,想到这些人能勾结蜀太妃,有这样的口气倒不为过了!唐盛道,“我不必高官厚禄,我要你们保证我儿子的安全!” 摇光并不说大话,道,“只要惜春大人能准确定位方向,我们航行归来,他自然是平安的。” 唐盛摆摆手,“海上的事我不担心,反正是死是活全凭天意。我是说回来之后的事。我听说东南沿海也只是跟附近的岛屿来往罢了,再远,一是船的问题,二则便是定位的问题了。干这一行的,不只是你们一家。若是叫别人知道惜春手上有海上定位的方法,我们一家子都会有危险。甚至是你们,得到定位之术后,会不会杀人灭口,都在两说?” 摇光绝对相信,唐大人只把一张好皮囊遗传给了唐惜春,摇光道,“先说我们会不会杀惜春大人灭口之事吧?唐大人信不过我,应该也信得过太妃娘娘吧?” 唐盛轻叹,“如果不是这事,我根本不知道太妃会与你们有联系。” 摇光温声道,“大人,你不必如此紧张,东南沿海那些与我们做生意的家族,也都是大凤朝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况,海上定位之术,惜春大人既研究出来,这是一件足以标炳史书的大功德之事。想唐朝高僧玄奘和尚西行求法,也是未经朝廷许可偷偷出关而到的天竺,最终为一代得道高僧。成大事者,断然不能拘泥小节。惜春大人的功绩,是所有海上的人都应该感恩的。” 这马屁拍的,唐惜觉着摇光做海盗实在屈才,应该做官才是。 “何况,哪怕海盗,也是有信用的。”摇光温声道,“太妃娘娘与我家家主有非常紧密的联系,所以,唐大人尽可放心。待惜春大人归来,我们可以派人对他贴身保护,包括唐大人身边,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向你提供一些身手不错的侍卫。当然,碍于我们的身份,这件事我代大人向太妃娘娘谈一谈。唐大人要的侍卫可以向黎雪购买,只要唐大人相中的,所需银两由我们支付。” 唐盛笑,“我以为你们只在海上活动,不想与黎雪这样的江湖人士也有联系。” “四海之内皆兄弟嘛。我们也不是天生就在海上的。”摇光微笑,“我家家主最爱惜人才,如惜春大人这样的人才,如果愿意为我家家主效劳,有任何条件,大人都可以提。” “多谢你家家主的赏识,我还不想以后要千里迢迢的去海上看儿子。”唐盛道,“何况,除了星位之术,惜春也没有什么能帮你们的了。” 摇光显然已经摸透了唐惜春的底子,温声道,“大人实在太谦虚了,惜春大人对天气也很有研究。在海上,如果能观测准天气,关键时刻,能救一船人的性命。” 尽管唐惜春对于人情世故这一块简直是个白痴,不过,唐惜春的专业素质,摇光还是很佩服的,他非常诚恳道,“惜春大人简直就是为我们海盗而生的。” 唐盛笑的恶狠狠:老子家八辈良民!嘴上道,“我们谈些别的吧?” 摇光洗耳恭听。 78、鸟占雀巢 摇光颇具口才,其实,哪怕摇光是个哑巴,海盗都找家里来了,唐惜春去海上之事,已是木已成舟,不可阻挡。 因为,不论是蜀太妃还是海盗,唐家都惹不起。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唐盛心情郁郁,尤其每当唐盛看到唐惜春与摇光没心没肺的有说有笑时,唐盛总是难忍手心发痒,恨不能立刻捉了唐惜春揍一顿。这个混小子,简直没一刻叫他省心的! 唐盛不得不找唐惜春,与唐惜春明言他此行的危险,“海上的危险都来自于老天爷,真运气不好翻了船,那是阖该命短,又有许多人陪葬,倒也没什么可惜。更大的危险来自远航回来,如果海盗想独占星位之术,必然会杀你灭口。当然,若有人不放心你会不会将此法外泄,咱们一家子也会给海盗整死。” “不可能的,有师父呢,难道他们也能将我师父整死?” 唐盛叹道,“难道你很了解蜀太妃吗?研究星位术之初,你肯定不知她与海盗有所联系吧?事实上,怕你根本不知道这事儿是海盗托她做的?” “后来,师父也告诉我了。”唐惜春沉默片刻,道,“这是件机密事,先时都不知成败,告诉我也没什么用。我又不是孤儿,爹你也不是任人宰杀的性子。这次远航,起码得一二年才能回来。实际上,星位仪的用法,只是研究出来而已,但是,准确与否还得有待我来验证。现在,会用这种方法的人只有我跟师父,最终的准备用法,得由我来传授给摇光他们知道。除非我安全的回到成都府,见到你们,不然,我是不会把星位之术告诉他们的。” 唐惜春也不是真的白痴,许多事,他也考虑过。 听到这话,唐盛微微点头,“这两年,起码我能安排一二。还有,你的危机,也不只是来自于摇光他们。你还得明白,一旦你有了这位海上定位的方法,那么远航会带来的巨大利润,其他的海盗也会眼红。” 唐惜春嘀咕一句,“真是匹夫无罪,怀孕有罪。” 唐盛忍无可忍,给了唐惜春后脑勺一巴掌,“是怀璧其罪,蠢才!” 唐惜春摸摸后脑勺,极是不满,“你别有事没事就骂我蠢,人家海盗就有眼光,要请我去他们那儿做官哩。”说到这个,唐惜春颇是沾沾自喜。 唐盛气个死,骂,“那不过是糊弄你,傻子,不要当真。” “不会啊,我看到摇光觉着很亲切啊,跟惜时似的,黑不溜秋的。”唐惜春笑,“爹,你说,我去海上会不会也晒黑啊。” 唐盛道,“能有条小命回来就好,还管你黑不黑的。” 唐惜春眼睛一亮,笑问,“你这是同意我去啦?” 唐盛讽刺,“你都把海盗带回家来,如同将刀架到我脖子上,我敢不同意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觉着摇光人还不错,才把他带回家的。”唐惜春笑,“摇光虽然有些黑,不过,他念过书,还会对着月亮太阳的做两首酸诗。以前我都以为海盗是那种天天拿着大刀砍人砍得血淋淋的家伙们呢,不想摇光是这样的人?如果他不说,我真不敢相信他是海盗,才带他回家给老爹你看看的。” “还有一件事,我觉着挺怪的。爹,你说他们海盗哪儿来的路引呢?而且,他还这样大摇大摆的行事,半点不怕官兵。” 唐盛道,“他家家主与太妃相熟,路引有什么难的。” 唐惜春道,“看来,朝中有不少人都跟海盗有来往呢。爹,你只管放宽心,那么些人同他们打交道,也没见谁就死了。再说,我闲来给爹你相过面,你绝对是高官厚禄的面相,命中多子多孙,寿终正寝的。” 唐盛笑,“唉哟,你现在还会相面了?” “那是。”唐惜春臭美道,“我的本事,凡夫俗子是不能明白的。” 唐盛不理会唐惜春的瞎臭美,道,“这次我同你一道回上清宫。”不亲自见一见蜀太妃,唐盛是不能放心的。 唐盛俊美高大,颜很过关,在成都府这几年,蜀太妃对唐盛的印象不差。 两人不知谈了些什么,最终唐盛从上清宫出来时,脸色倒还从容,也正式应允了唐惜春出海之事。只是,原本是预备阿玄同唐惜春一道去的,又添了唐惜时一道前往。 唐惜春十分担心,跟他爹商量道,“还是别叫惜时去了,都搁一条船里,万一出事,俩儿子都玩儿完,还是叫惜时老老实实的科举吧,今年他该秋闱的。” 唐盛道,“阿玄毕竟是女孩子,你又没个脑子,叫惜时跟着,我稍稍放心。还有,这就要走了,你少乌鸦嘴!”也不忌讳。 “我不想耽误惜时的前程。”唐惜春道。 唐盛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傻瓜一样的被人算计了,用得着耽误惜时的前程吗?” “不叫他去不就成了吗?你也不要总怪我,以有心算无心,我又不像你们这样心眼儿多。”唐惜春道,“你别总说我傻,这都是命,不然,怪也怪你没把我生的聪明些。爹,惜时以后是要做大官的,叫他陪我出海,一耽搁就好几年,实在可惜。” 唐盛将手一摆,“也不单是为了你,你别多问,惜时是一定要去的。” 唐惜春叹,“本来我自己都顾不过来,现在又要照顾惜时,真是觉着压力大。” 唐盛不客气道,“不定谁照顾谁,你只管看星象,别的事交给惜时就行了。阿玄是女孩子,去不去的都不要紧。” “叫阿玄去吧,我跟她从小没分开过,也叫阿玄长长见识,我还没见过海外是什么样子的。如果真到了蓬莱,爹,我回来接你们,咱们就一道到仙岛享福去。”唐惜春颇有些想像力。 唐盛揉一揉眉心,千万叮嘱唐惜春,“出海的事,谁都不要说。叫有心人知道,咱们一家子都不用活了。” 唐惜春正色应下。 唐惜春唐盛阿玄走的悄无声息,唐盛随便寻个理由搪塞了唐老太太,三人拿着另办的路引同摇光等人去了东南沿海,沿路未做停留,到了摇光他们居住的岛上后,还有一行人来码头迎接他们。 这些人都晒得肤色微棕,其中打头一人问,“路上可还顺利?” 摇光没多说,道,“很是顺利。” 唐惜春走在宽阔的青砖路上,看远处不少男男女女来看热闹,笑,“摇光,你们这里人穿得跟我们也挺像的。你怎么不介绍这位大人与我们认识?” 摇光只得道,“这是开阳。”又对开阳介绍了唐惜春一行。 开阳很是认真的给唐惜春行了一礼,道,“久闻大名。”知道唐惜春年纪轻,却不知生得这般出众,人又随和,开阳对唐惜春第一印象很不错。 唐惜春还礼,笑问,“你们的名字都是以北斗星命名的啊,你们家的家主也懂星象吗?” 就是说话太直接了。开阳道,“家主不通星象。” 唐惜春恍然大悟,“啊,北斗星绕紫微星四季旋转,紫微星常被视为帝星,难道你家家主名字叫紫微吗?” “那倒没有。”开阳心说,寻常搞些研究发明的人都沉闷的很,怎么这位费了血劲请来的家伙这样活泼呢? 唐惜春摇摇头,“名字什么的倒不打紧。只是看你家家主给你们取名的规律,定有反意啊。怪道做了海盗呢。”四下扫量,“你们这岛挺不赖的,你家家主也算海外称王啦。” 唐惜春恨不能堵上唐惜春的嘴,摇光心道:看来是不能放这小子回去了! 开阳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大人请上车,我等已备好住处。” 唐惜春欢欢喜喜的带着阿玄同乘,唐惜时坐后面的车,唐惜春还将竹帘卷起来,对着外面好奇行注目礼的岛上居民微笑摆手,也有人叽哩咕噜的说着唐惜春听不懂的话,唐惜春笑,“原来他们不是汉族人哪。” 阿玄道,“摇光他们是汉人。” 唐惜春道,“他们这是占了人家的岛,当了岛上的大王。唉,可怜见的,鸟占雀巢啊!” 阿玄纠正,“大爷,是鸠占雀巢。” 唐惜春呵呵笑,“哦,原来那字念鸠啊,我一直以为念鸟呢。” 第二辆车的唐惜时:…… 开阳与摇光带着侍卫在外面骑马,他不禁扫了摇光一眼:这真是传说中精通星位之术的天才星象大家唐惜春大人吗?不会请错了吧!怎么听着像个文盲啊! 摇光亦深觉丢脸,不过,唐惜春的专业素质是无庸置疑的,所以,他平静的回视了开阳一眼。 开阳听着唐惜春已经在车里嘀嘀咕咕的跟阿玄商量起岛上吃食的事情来了,因为他就在唐惜春车子旁边骑马,唐惜春又将车窗的细竹帘拉了上去,开阳实在不好装聋子,便道,“席大人,我们岛上也有几样别样风味。待大人到别宫之后,天枢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这也是先前商量好的,不好叫破唐惜春的名子,便取中间一个惜字,称他为席大人。 唐惜春笑,“是吗?那太好了,一定要上一些你们岛上的风味啊。你们家主不在吗?”怎么是天枢招待他,这让唐惜春有些微微的不满意。 开阳笑,“家主有事并不在岛上,事务皆由天枢总领,席大人莫要见怪,家主已经吩咐我们好生招待大人。” 唐惜春稍稍接受这个解释,道,“只要不是避而不见就好,不然,我千里迢迢的过来,你们家主见都不见我,我倒是没什么,家师脸上无光。” 说是个大文盲,也不是很好对付啊。开阳连忙道,“席大人莫要多想,家主绝不是这样的人。家主惜才如命,极是重视席大人的到来。” 唐惜春笑,问,“你们这个岛叫什么名字?” “家主名杜若,此岛以家主的名字命名。” “杜若岛啊。”唐惜春道,“你家家主喜欢杜若花吗?”莫非是个女人?这娘娘腔的名字哟。不会真是个女人吧?唐惜春十分怀疑。 开阳笑,“这我就不知道了。” 杜若岛的建筑与大凤朝并不大相同,多以轩室为主,屋里铺着地板,大家跪坐着说话,连一张椅子都不见。倒是这里的小侍女生得白白嫩嫩,乖巧极了。 唐惜春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裳,实在受不了跪坐着让侍女给他擦头发了,不禁问,“有没有马杌给我一个也行啊?” 小侍女用柔软的布巾轻轻的包住唐惜春的长发,汉话很生硬,“马杌?公子,那是什么?” “椅子,有椅子吗?” 小侍女点点头,唤了另一位侍女进来。 如此,唐惜春才争取到了一把椅子。 摇光在议政厅同天枢交差,“已经在别宫安排着住下了。” “怎地耽搁这么久?若不是每日收到你的消息,我以为出事了。”天枢问。让摇光直接到蜀中去,不是没有风险的。 摇光叹道,“唐惜春娇气的很,除非天气凉爽,否则死不骑马。热的时候还要给他去买冰,要不是……”要不是非他不可,摇光早砍了唐惜春八百回了。 天枢道,“平安回来就好。有才之人,难免傲倨。” 开阳笑,“唐惜春可半点都不傲倨,你见了就知道,他很好相处,就是性格有些奇怪。” 摇光道,“早知道叫你去接他。”还好相处?那是没见过唐惜春娇声娇气的欠扁样!简直能把人气死! 开阳道,“行啦,你最好跟他搞好关系,到了海上还得用他呢。对了,那个唐惜时是唐惜春的同胞弟弟吗?长的可不太像。”一个翩翩贵公子,一个矫健强壮,看模样实在不像一个娘生的。 摇光道,“唐惜时是唐知府的义子。” “难怪了。”开阳笑一笑。 一时,便有别宫侍从官前来回禀,“席大人住不惯别宫,席大人说,睡觉一定要有床才行,千里迢迢的来咱们岛上,竟叫他打地铺,实在太失礼了。” 摇光问侍从官,“难道你没跟他说咱们这里的风俗?” 侍从官愁眉苦脸,“说了,席大人根本不信小人的话,还说小人糊弄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天枢道,“摇光,你让他搬到主上的宫里去吧。” “这怎么成?主上虽不在,也不能叫那白痴占了他的屋子啊。”这议政宫,也只有主上的房间是按大凤朝的样式布置的。 开阳笑眯眯地,“这可真是鸟占雀巢了。” 饶是摇光冷着一张脸,也张开阳逗乐,“算了,反正他也享受不了几天,到了海上叫他挑剔去吧。” 79、动摇军心 唐惜春听说海盗团伙请他住杜若岛主的屋子,而且那屋里有床有榻有桌有椅,唐惜春搬过行礼一瞧,的确是很不错的一处院子,处处幽雅精致,却又贵而不露,低调奢华,比他家师父的品味差不到哪儿去。 唐惜春悄悄同唐惜时道,“说是海盗,其实很有礼数啊。要不是顾及家里,真入伙也不错。” 唐惜时道,“就一处撒泼打滚换来的院子便把你收买了,你也忒好收买。” 唐惜春认真反驳,“什么叫撒泼打滚,我只是义正严辞的给他们提了回意见而已。先时我也以为是他们在耍咱们,才给安排到没床没榻的住处,如今想想,可能真是我想多了,兴许人家这岛上就流行睡地板哩。” 唐惜时面无表情,“人家本来就是睡地上的,他们请你来干性命攸关的活儿,怎会在这些小节上刻薄亏待你。” “都是马后炮,当时不早说。” 唐惜时道,“你哪里容人说话,一见屋里没床便跟侍女哇啦哇啦的喊了起来。” “其实,我自己睡哪儿倒无所谓,这不是带着你跟阿玄吗?你们年纪小,我是担心你们不适应,才强烈要求换屋子的。”唐惜春说出一番兄长苦心,奈何唐惜时依旧是特欠捶的面无表情的模样,而阿玄,去看着让侍女整理行礼了。 唐惜时道,“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唐惜春翻个大白眼,索性不再理会跟他较劲的唐惜时。因为误会了人家海盗,唐惜春转而道,“你们总说海盗没文化,你看,人家就懂得礼贤下士哩。对我处处尊重,我在大凤朝可没这样的待遇。钦天监跟我师父不合,我以后要去钦天监恐怕还得被人整。要不,我问问摇光,看他们这里有钦天监不?” 人家还没忽悠,唐惜春已经有投诚的意思了。哪怕唐惜时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心里素质都给唐惜春噎个好歹,唐惜时没好气道,“你少胡说,你这是想害死一家子么。” “不是啊,我是觉着海盗这里跟我想的不大一样。”唐惜春散着头发在晾干。 唐惜时不客气道,“等你把星位仪的用法都传授给他们后,你再这样说比较好。” 唐惜春想了想,虚心的接受了唐惜时的批评,道,“也有可能,‘用着朝前,用不着朝后’什么的,也是很常见哪。他们现在对我礼遇,说不得都是因着星位仪的原因。”说着,唐惜春露出几丝惆怅来,道,“人心比星象更难演算哪。” 唐惜时实在想请求唐惜春不要露出这种嘴脸来,他简直要吐了。明明是个大白痴,偏要故做高深。唐惜时看不大下去,便绕到唐惜春身后给他擦头发。唐惜春道,“我头发晾晾就干了,你别给我擦了,拽得我头皮疼,一点儿都不会服侍人。” 唐惜时憨声憨气,“忍忍就是了。” “屁!我叫小英来帮我梳一梳。”说着唐惜春就喊了侍女小英进来。 不识好人心的家伙。唐惜时只得将差使让给小英。 唐惜春享受着温柔小侍女的服侍,现在阿玄成了他妹妹,一些琐事,唐惜春舍不得使唤阿玄,还将最好的一间屋子让给阿玄住。结果,阿玄死活没应,唐惜春便自己住了。 晚上天枢设宴,与摇光、开阳一并招待唐家兄妹三人。 唐惜春见只是有一席酒,不禁问,“你们岛上没别的人了吗?就你们三个啊?宴会好冷清啊。也没歌舞吗?”算了,他还是不要入伙海盗团伙了,瞧着就一幅穷酸样子。 天枢对唐惜春的性子已有些许心理准备,不动声色的笑道,“现在岛上就是我们三人主事,余下人在准备出海的事,实在抽不开身,还望席大人不要介意才是。至于歌舞,若席大人喜欢,明天我让歌舞伎过去服侍。”真不知唐惜春是聪明还是笨,不是不想泄露身份么?怎么又要大张旗鼓起来。 唐惜时却是很满意天枢等人的安排,客气道,“劳烦天枢大人了,这样就很好。这次是来办正事的,歌舞什么的一切皆免。” “是啊,人少,看着也没意思。”唐惜春转眼又有了新的主意,他问,“明天我还打算在这岛上转转呢。天枢,你帮我安排向导好不好?” 天枢笑,“那就让摇光陪你吧。” 唐惜春瞥摇光一眼,不大乐意道,“摇光凶的很,来的路上我也不知是如何得罪了他,他总是一幅要吃人的样子。不能换个人吗?” 真不知唐惜春是实在还是别有心机,天枢笑,“摇光只是瞧着有些凶相,与他熟了便知道,他只是生的冷峻些,其实心地善良柔软,再和气不过。” 唐惜春怀疑的瞧摇光一眼,就听天枢正色肃颜道,“我并不知他对席大人失礼之事,着他去迎接大人之时,我再三叮嘱他大人是太妃娘娘的高徒,不世出的高人,一定要以礼相待。不料他竟然对大人失礼,实在是有负家主教导。我这就令摇光向大人道歉。” 天枢的模样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摇光已经站起身,唐惜春忙道,“万不必如此,我就是想说,既然是彼此合作关系,我希望获得一定的尊重。我弟弟妹妹都带在身边,可是诚心诚意过来的。我受点委屈倒没什么,但是,我的弟妹不能受到委屈,不然,我心里就仿佛刀割针扎一般。这就有失我们合作的初衷了。” 天枢示意摇光重新落坐,笑对唐惜春道,“这是自然。不如这样,明天我让开阳陪着你在我们小岛上转一转,席大人有什么需求,尽可以与开阳说。如席大人这样的英才俊杰,我等皆是抱以长期合作的诚意。” 唐惜春点头,“大海对于我而言也很神秘,包括你们岛上的气候,也与蜀中大不一样。” 天枢打听道,“我听说席大人对天气一事也颇有造诣。” 唐惜春对自己的专业相当严谨,“星辰可以告诉我们许多事,但是,万物皆无定法,我并不能准备预测,只能对此感兴趣而已。” 若唐惜春一口吹个大牛出来,天枢反要怀疑他了。他这般回答,倒是有些高人水准,天枢笑,“有需要我们尽力的地方,席大人切莫客气。我们岛上正需席大人这样的人才,家主吩咐我们用心招待席大人。席大人只管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就好。” “啊……”感叹了一声,唐惜春道,“就是人们常说的宾啥归的,那句话吧。” 天枢笑,“宾至如归。” 唐惜春赞,“你们做海盗的都很有学问哪。”海盗都这样有文化,真是没天理了。 天枢笑意不变,“本朝开国太\\祖皇帝也不过是山大王起家,斗大的字不识一升的粗人。起兵之初,太\\祖也曾被前朝被为匪类叛逆,不过是因为太\\祖一统天下,胜者为王,他便成了开国圣君。如席大人这般俊才,实不必拘泥于身份,这世间的好坏,并没有一个准绳可依恃。大多数时候,由成败论断。” 唐惜春再赞,“非但有学问,还很会说话。” 天枢浅笑,“皆是肺腑之言。” 举杯喝了一巡酒,天枢还兼或洗白自己,他温声道,“大人认为我们是海匪,可实际上,家主从未掠夺过岸上百姓。我们自始至终,只是与东南沿海的家族合作一些商务事宜。” “就是这里的岛民,在家主未至之前,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年景稍有不好,便不知饿死多少。家主带来大船带来生活所用的物资,而且请人教导他们汉话,使他们能赚取生活所需,故此,如今席大人所见皆是太平光景。”天枢温声道,“这与大人想像中的海盗也有所不同吧?” 唐惜春不可置信,“你们真的没有掠夺过东南吗?” 天枢轻笑,“席大人,夺来的三瓜俩枣,远不比我们同江南大族交易利润丰厚。何需费力不讨好,反是坏了名声。” “那你们怎么到的这个岛上来的?” “总要有个落脚修整的地方。” “人家以前的岛主呢?” 天枢笑,“岛上有岛民几十万人,岛主家族不过数千人而已。这数千人统治着几十万人,然后,几十万人挨饿受冻的来供奉这数千人享乐富贵。我家家主能给几十万人更加宁静平和的生活,大人说,是几十万人重要,还是数千人重要?”虽说没劫掠过东南,不过,到底也不是善茬。 唐惜春拍拍胸口,道,“于这岛上,你们也算改朝换代了。” 天枢一笑,“席大人果然见识非凡。” 唐惜春被天枢拍一记马屁,心下很是受用,脸上笑开花,嘴里道,“是你自己跟我说的啊,你们家主在做开国太\\祖一样的事情。”明明是造反匪盗勾当,偏能扯到开国太\\祖身上,这脸皮哟~ “不过,我劝你们还是三思而后行,我观天象,新主已有大兴之兆。你们偏安此地是无虞的,但大凤朝的新主,想来并非你们的家主。”唐惜春夹了一筷子烤鱼慢慢的剔着细刺,漫不经心道。 天枢手中酒盏微停,笑道,“如今景皇帝在位,诸皇子年纪尚轻,太子未立,如何谈得上新主?” 唐惜春道,“在你们的眼里,一定要有新帝登基改元才算有新主。你们看得是权势更迭,我们看的是星象变幻。新主之星照耀整个星空,其光芒直逼紫微帝星,新主代表的星辰越发光耀,则说明新主气运正盛。” 天枢问,“那大人如何得知这颗新星代表的不是我家家主呢?” 唐惜春笑笑,“按常理,一旦新主出现,紫微气运必会受些影响。不过,新主之星升起的同时,紫微星亮度不减,这说明,新主未有夺辉之意。” 天枢轻笑,“其实,席大人或许误会我家家主同陛下的关系了。” 唐惜春不再多说,倒是开阳按捺不住问,“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如果新主未有夺辉之意,如何取而代之?” 唐惜春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从星象上,也只能看出这么多了。” 开阳又问,“那你知道新主是谁吗?”提前干掉什么的也不错。 唐惜春徐徐一笑,“这怎能知道?如果这都能知道,就是神仙了。” 开阳:合着说了半天都是动摇军心的废话! 摇光:谁能在这大白痴面前保持风度,脑袋输他! 80、初见 与天枢等吃了一顿饭,夜色将沉,唐惜春便借观星之事告辞了。 唐惜春打发唐惜时阿玄各自去睡,自己捣鼓着新发明的星位仪观测并记录杜若岛的位置。待唐惜春回房时,小英已铺好床铺,点好薰香,备好洗脚水洗脸水牙刷牙粉,静待唐惜春洗漱安歇了。 唐惜春捏了小英雪白的小脸儿一把,看小英花容紧张,唐惜春哈哈大笑,“逗你呢逗你呢,我无需人侍寝。” 小英脸上红彤彤,用比较奇特拗口的官话低声道,“大人洗漱吧。夜深了,大人早些安寝,明天才有精神。” 唐惜春拿着大手巾擦擦脸,问,“你是岛上的人吗?” 小英点点头,“奴婢原是岛主身边的侍女,奉天枢大人之命服侍大人。” 唐惜春惊,“那你也算杜岛主的人了,天枢竟敢让你来服侍我?”这也忒不把岛主放在眼里了吧?莫非天枢就是三国里的那曹操?唐惜春再瞧一眼小英雪雪白的小脸儿,愈发坚定这一想法。 服侍唐惜春安寝后,小英柔声道,“大人若有事吩咐,只管唤一声,奴婢在外侯着。” 唐惜春道,“你去睡吧,我没什么事了。” 小英柔身一礼,悄然退下。 第二日,唐惜春便把天枢可能姓曹的事跟唐惜时说了。 唐惜时沉吟片刻,“来日方长,看看再说。” 唐惜春应了,正要再说什么,开阳已在外面问,“席大人在屋里吗?” 唐惜春刚要起身,阿玄先动了,阿玄出门道,“兄长在里面,大人请进。” 岛上气侯不错,开阳还请唐惜春等去泡了汤池子。 唐惜春感叹,“以前在青云观时,我也天天泡汤池子。” 开阳笑道,“听说青云观有一冰一热两处泉眼,青云道长为其取名二重天,实在是习武极好的地方。” 唐惜春惊讶,“你们好灵通的消息,竟连青云师父的事都知道?” 开阳温声道,“昔日家主曾于青云观养伤,受青云师父帮助颇多。就是席二爷,说来也不是外人。” 唐惜春险些一脑袋栽汤池子里淹死,“青,青,青云师父也跟你们有联系啊?”那岂止唐惜时不是外人,从皓一到皓月,都不是外人啊!这,这tmd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开阳给唐惜春活泼的面部表情逗乐,“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我们海盗还不兴有几个朋友了?” 原来老子兄弟竟是在贼窝子里习武长大的!唐惜春给这消息冲击的整个人都不大好了,心说他老爹究竟知不知道青云观原来是海盗窝点啊啊啊啊!!!唐惜春立刻看唐惜时,见唐惜时浓眉紧皱,一双利眼锁向开阳。而开阳脸色不变,形容自若。 是啊,这是人家海盗的地盘儿,真是人为刀,我为肉了! 完了,若是东窗事发,给朝廷知道海盗的事,他们一家子真是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啊!唐惜春唏嘘,“你们朋友可真是遍天下啊。” 开阳一笑,收下此赞美。 唐惜春受此刺激,汤池子也泡的心不在焉,更别提逛街的心了,随便看了看便回了议政宫。 开阳早去早回,摇光道,“唐惜春这么早就回来了?”唐惜春最是个爱凑热闹的,来岛上的路上不知道多少理由拖拉着游览各地风光。摇光险些给他气死,半途翻脸数次。 开阳笑,“山人自有妙计。”唐惜春这种智商,简直是太好打发了。 摇光笑,“那小子虽然浑身大少爷的臭脾气,其实倒比寻常的官宦子弟强些,心思简单,你凡事有个度才好。” “这我能不知道。你说这人也是怪,看他笨头笨脑,就一张脸好看,竟能看得懂星象?”开阳剥了个桔子,“叫他安生两日,我们好启程了。东西都齐备了吗?” “过两天还有一批茶过来。” 开阳问,“天枢呢?” 摇光笑而不语。 开阳叹,“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 摇光笑,“情长是真的,气也不短。天璇咬牙多少年,也动不得他,咱们几个,都不如他。” “他再这样,主人怕是不会高兴的。” “主人的心,从来难猜。” 两人八卦了会儿天枢的闲话,便各自去忙了。 接下来两天,唐惜春倒是没叫着要出门逛街啥的,他病了。 要出海,唐惜春绝对是重中之重的重要人物,海图都要指望着他记录呢。 唐惜春一病,天枢每天都来瞧他,一是关心唐惜春的身体,二则天枢对医术有些研究,唐惜春吃的方子都是他开的。天枢给唐惜春摸了回脉,问,“看惜春是忧思惊惧之症,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唐惜春不好意思说是被吓的,含糊道,“没事。”他还扭捏上了。 唐惜时倒是直言直语,“家兄向来心思简单,开阳说话唬住了他。他一时想不开,又不似我等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初来岛上,饮食水土再有不服,我也没照顾到,就病了。” “哪,哪里有这种事。”唐惜春咳嗽两声,小脸儿烧得红彤彤,唇上干的暴出一层细皮,还死要面子不承认。 阿玄用棉棒蘸了蜜水抹在唐惜春的唇上,唐惜春立刻不说话了。 天枢心下分明,温声道,“惜春好生养身子,待你好了,我叫开阳给你道歉。” “没事,跟开阳无关。”唐惜春没觉着是开阳的原因,他完全是担心家里。他不记得上辈子唐盛有什么谋反的举动啊,如今家里却是跟一窝子反贼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真是……唐惜春简直担心的要命。 天枢请唐惜时出去说话,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天枢才告辞而去。 开阳对于唐惜春吓病的事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对天枢道,“我又要去交割货物,船上还有一大堆的事,天天干不完的活儿,还要陪唐惜春逛街玩耍,天枢哥,你也体谅体谅我,我是没法子,才想个办法脱身,谁知道他那样不禁吓。” 天枢道,“这回他吓病了,岂不误事?” 开阳直发愁,“还真是个少爷,我不过三言两语,他就躺下了,这样不结实,到了海上怎么办?” 天枢道,“唐惜春年纪尚小,不是什么有心机的人,就算有些毛病,不过富家子的习性而已,顺着他就好。如果你实在为难,就跟唐惜时商议,不然,同阿玄说也好。唐知府既然派这两人与唐惜春同行,二人必有过人之处。除了星象上的事,别的都不要同唐惜春多说,以免他走差了心,担惊受怕,反是不美。” 开阳沉吟半晌道,“唐惜春所担忧者,无非是自己家而已。不如让魏大人去宽慰宽慰他,魏大人在我们岛上多年,也活得好好的。” 天枢没说话,开阳道,“难不成你舍不得?” “混账话。”看开阳一眼,天枢道,“子敏想同你们一道出海去。” 开阳笑道,“这岂不正好。魏大人于细务上很有一套,我们正缺人手,在海上,完全不必担心魏大人会别的心思。” 天枢摆摆手,“子敏回帝都也不是一次两次,我不至于还不放心他。” “那你犹豫什么?” “有点舍不得。” 这话自天枢嘴里说出来,开阳顿时给酸了一下子,唇角抽了一抽道,“你这一耗多年,难道就这么守着他当和尚?” 天枢叹道,“等你遇着心仪之人就能明白了。” 开阳低声道,“就算你监守自盗一回,估计主人知道也不会怎么着。” 天枢挑眉,只道,“子敏在船上,你好生照顾他。” 天枢施施然离开,开阳心道:这么能憋,莫不是上辈子龟丞相投胎。 唐惜春第一次见到一个人时,竟情不自禁的心生自惭形秽之感。 此时,唐惜春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热度已经退下,只是咳嗽还未好,脸色依旧有些憔悴,头发简单的束在腰后,身上披一件厚料天青锦缎袍子,正在与唐惜时阿玄说话。天枢过来给唐惜春复诊,与他同行的还有位看不出年纪的男子,此人生得眉目俊雅,温润如玉,气质如兰,眼角眉梢偏生有那么一二分缠绵不尽的忧郁。中肯的说,这人生的绝对没有唐惜春的好容貌,只是,两相对比,打眼望去时,这人偏又比唐惜春夺目。 唐惜春并没有嫉妒人家气度出众什么的,他就是觉着……唐惜春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他乱七八糟晕头转向的对天枢道,“天枢,你怎么没跟我说有客人来?哎呀,我这头也没梳,衣裳也不整齐,真是的,实在是在失礼了!阿玄,赶紧倒好茶来!小英,把我常坐的太师椅搬来!” 唐惜春双手摸摸脸,对唐惜时道,“惜时,赶紧给我拿镜子来!” 唐惜时见天枢眼神都有些不善了,而那位气度过人的男子脸上则晕起一抹浅笑,他温声道,“听说你病了,我来瞧瞧你,不必这样客气。” 唐惜春轻轻咳了两声,笑,“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了,就是嗓子还不好。杜岛主,你是刚回来吗?真是太客气了,我不过小病,还劳你亲自过来探望。” 唐惜春此话一出,天枢脸色微微好转,不待那男子说话便道,“惜春,你误会了,这是魏大人,不是我家主人。” “不是杜岛主?”唐惜春惊叹,“我看这位先生头角峥嵘,有公侯之相,必为人上人,难道竟不是杜岛主?” 小英已搬来铺陈着斑斓虎皮的太师椅,魏宁优雅的坐下,温声道,“他并不在岛上。我曾与你父有过一面之缘,现在身子好些了吗?” 唐惜春脑子不够使,他向来是靠直觉说话,不知为什么,看到魏宁关切又温暖的眼神,他不禁心下一酸,眼圈儿都红了,想说什么,张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便紧紧的抓住了魏宁的手。 唐惜春这一哭,天枢与唐惜时这脸上心里都不大好了。 天枢:尼玛,这是闹哪样!放开俺家子敏的手! 唐惜时:头一回见面,惜春你真是…… 81、醋~ 唐惜春握着人家魏宁的手,激动的抖抖索索的闹了个大笑话。 好在唐惜春脸皮够厚,哪怕认错了人,他依旧坚持,魏宁魏大人是个好人。 唐惜春感叹,“魏大哥这样的人品竟然也在岛上?”口气那叫一个怅然啊。 天枢心说,简直不是人话啊!好像他们人品就次一等似的!看唐惜春这一见如故的模样,天枢非常后悔带魏宁来看唐惜春,面儿上依旧做的周全,温声道,“惜春身子未曾大安,子敏,咱们先回去吧。待惜春大安,你再过来与他说话无妨。” 魏宁温声道,“你事情多,便先回去吧,我陪陪惜春。” 天枢噎个倒,只得忍着吐血,忍出翩翩风度,孤身一人离开,离开前还帮唐惜春把了回脉,重新调整了药方,温言笑语的叮嘱唐惜春好好养身子。 待天枢走了,唐惜春皱眉,疑惑道,“真是奇怪,天枢明明都很和气,我却总觉着他不大和气。尤其刚刚,好像很咬牙切齿的样子啊。” 魏宁笑,“看来惜春常用直觉做事啊。” 阿玄捧上两盏茶,魏宁那一盏是云雾茶,唐惜春喝的是陈皮蜂蜜水,唐惜春笑,“我这人比较笨,不过,我感觉很灵的。我就觉着魏大哥是好人。” 唐惜时:……唐惜春,你这是在拍姓魏的马屁吗? 唐惜春又将唐惜时和阿玄介绍给魏宁,好奇的问,“魏大哥,你跟我爹是怎么认识的?” “要是我没记错,你父亲科举时是二榜传胪出身,姓唐,唐盛是吧。那一届春闱,是李平舟的主考。”魏宁的记性相当不错。 唐惜春连连点头,“是啊,李大人就是我爹的座师。魏大哥也认得他,我爹一直说李大人特清廉……”其实也还一般啦,姓李的收过他爹的白鹤图。 魏宁笑问,“惜春怎么来岛上了?” 唐惜春简直是问啥说啥,道,“是我跟师父研究了一种海上用星象定位的法子,他们要在海上远航,我用星位仪帮他们记录海图,也是借此机会测试星位仪是否准确好用。” 魏宁在海上多年,自知此法重要,颇是赞叹,“现在竟有了这样的办法?实在了不起!不知你师父是哪位?” 唐惜春犹豫了一下,魏宁温雅一笑,善解人意地,“若不想说,不说也无妨。” “也没什么,我师父是蜀太妃。” 魏宁恍然,“原来是她,那就难怪了。”说着一笑,口气颇是熟稔,“你师父年轻时心高气傲,无人能及,先帝在位时,她在钦天监重算历法,可惜那一次形势复杂,历法的事并没有成功。看来她在星象方面愈发精进了。” “是啊,我师父非常厉害,我就是跟师父学的星象。她连天气、面相卜算之类的事也很精通。”唐惜春更觉亲近,“魏大哥,原来你跟我师父也认得?” 魏宁笑,“是啊,只是也有许久没见过了。” 魏宁仔细打量着唐惜春,眼中蕴含着淡淡的笑意,“阿倾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肯收你为徒,看来惜春在星象上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资啊。” “比寻常人是好一些,但是,远比不上我师父。”唐惜春这才想起来问,“魏大哥,你怎么在岛上的?” 魏宁道,“我是被囚禁在这里。” 唐惜春“啊”了一声,惊的坐直了身子,问,“怎么会?真的?”魏大哥这样的人品,竟是囚犯?!唐惜春的嘴巴简直可以塞下一只鸭蛋去。 魏宁轻轻的微笑,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如沐春风。 唐惜春给魏宁笑的头晕脑胀,可直觉又觉着魏宁不是在说假话,唐惜春只得道,“那魏大哥也是世上最舒服的囚犯了。”琢磨着要不要回去后帮魏宁递个信儿之类,不过,他还不知魏宁姓名啊!唐惜春正要问询一二,魏宁已笑,“你好好养病,等你身子好了,我带你去大船上瞧一瞧,非常威风的船,在咱们大凤朝可是见不到的。” 唐惜春有些小小不舍,道,“魏大哥,你明天再过来吧?” 魏宁笑,“好。” 唐惜时送魏宁出门。 唐惜春笑对阿玄道,“魏大哥真是很不错。阿玄,你觉着魏大哥如何?” 阿玄道,“才第一次见面,能觉着怎么样?”能在初次见面就说谁好谁坏的,也只有唐惜春了。 唐惜春完全没听出阿玄的言下之意,交到魏宁这个朋友令唐惜春非常开心,他笑道,“咱们这也算他乡遇故知了。” 唐惜时进门,很是无奈,“你知道他姓谁名谁,就他乡遇故知?” 唐惜春这才摸摸头道,“是啊,忘了问问魏大哥叫什么名字了。没事,明天他还来,我再问是一样的。惜时,你觉着魏大哥如何?” 唐惜时反问,“你知道咱们大凤朝现在最有名的姓魏的是哪家人吗?” “谁啊?” “阿玄知道么?”唐惜时问。 阿玄想了想,道,“以前听人说,好像太后娘娘的娘家姓魏。” 唐惜时颌首,“除此之外,还有当朝魏国公,比起太后娘家,实乃世族出身。这位魏大人,若不是承恩侯府的人,便是魏国公府的来历。” 唐惜春道,“魏大哥面相贵重,起码不是公也是侯。” 唐惜时怀疑的看唐惜春一眼,唐惜春大为不满,“怎么,你不信我的卦?我可是跟师父学的相面!” 难为你学了三天半就敢拿出来显摆。唐惜时道,“公门侯府,失踪一个子弟不打眼,若是魏国公或是承恩侯失踪,朝廷不会不知道的。” 唐惜春身子往被窝里一钻,“猜来猜去有什么用,等明天魏大哥来了,我问他就是。” 唐惜时道,“跟人家不熟,哪好这样直接打听人家的来历。” 唐惜春阖上眼睛,“魏大哥才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我就问一句,他不想说也没关系啊,总比你们这样在心里翻天覆地的瞎寻思强啊!” 唐惜时瞅唐惜春细致白皙的脸庞一眼,有这么个二愣子也好。 第二天,魏宁果然又来看望唐惜春,还带了秋梨膏给他吃。 与昨日不同,唐惜春今天穿戴的整齐,头上虽未束冠,也用了簪子将发髻固定,当真是眉目如画。魏宁笑,“以往就觉着你父亲容貌过人,惜春生的更好。” 唐惜春笑,“跟老爹比,我还是稍稍差一些的。我们蜀中第一美男子是蜀平侯的长子,凤真。魏大哥,你见过阿真吗?” “这倒没有。” “他生的才叫好,就是性子太冷了。”出来前,唐惜春将账目与周湄交割清楚。唐惜春忽然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魏宁问,“想家了吗?” 唐惜春道,“现在还好,我家里祖母年纪大了,我要是好几年不回去,她肯定惦记我的。我爹也是啊,他不愿意我来的。只是,我师父不能远行,我要是不来,就不知道星位仪到底准不准确。我爹还说,有可能我把星位仪的用法教给海盗后,会被他们杀人灭口呢。”唐惜春担心的不只家人,还有自己的小命。他本就是个存不住心事的人,因觉着魏宁亲近,就大嘴巴的说了出来。 两日来往,魏宁自然觉出唐惜春性子天真,笑,“这个你倒可以放心,天枢他们不是这种人。” “魏大哥,你跟他们很熟吗?” “算是吧。” 阿玄端来茶水,魏宁的依旧是云雾茶,唐惜春喝的是秋梨膏调的秋梨水。 唐惜春是个很好奇的人,他不禁问,“魏大哥,我们要是出航,在海上吃什么啊?” 魏宁笑,“像稻谷之类都是带到船上,肉食就是易存储的咸肉或是腊肉了,菜可以在船上种,也只能是简单的一些菜,譬如姜葱小青菜之类,还有易存储的水果,喝的水,煮的茶,一些普通的药材,这些都是要带在船上的。” 唐惜春道,“那要带许多吃的吧?” “其实,吃的鱼可以在海上现捞,惜春肯定没见过海里的虾蟹,有一些特别的品种,比湖里的要大许多。”魏宁比划一下,“在你到岛上之前,有渔民打到这么大一只蟹,炒来吃味道很不错。” “世上竟有这样大的蟹?” “没见到之前我也不信。”魏宁温声道,“我去海边看渔民打鱼,捞上来的鱼现做了鱼汤,十分鲜甜可口。” 唐惜春道,“这里的鱼虾是挺多的。” “你现在还没大好,不能吃这些发物。肉腥类也少用,待你大安后,我们就该启程了。”魏宁眼神温润,带着一股抚慰的力量,他温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惜春,无需为性命担忧。你若信我,我可为你作保。不论是你,还是你家人,安危是无虞的。” 天枢摇光等人说破嘴皮子都没用,魏宁不过一句话,唐惜春便信了。他认真道,“魏大哥这样说,我就信。” 魏宁与唐惜春一并用了午饭,方告辞回去。 唐惜时道,“你怎么没问魏大人的来历姓名?” 唐惜春一拍额头,“哎呀,聊的太投机,竟忘了。惜时,你也不提醒我。” 阿玄忍不住笑,“惜时哥给你使眼色使的眼睛都要抽筋了,你都没察觉吗?” 唐惜春恍然大悟,“我就觉着惜时时不时的看我,原来那是在对我使眼色啊。真是的,惜时,枉你念书这般聪明,怎么使眼色都不会。这样才叫使眼色。”说着,唐惜春大大的桃花眼对着唐惜时来回一瞟。这个动作若寻常人做起来,也就是眼珠子动了一动罢了。但,唐惜春生得俊,尤其一双眼睛,平日里就仿佛会说话似的,如今斜斜的一瞟,当真是目送秋波,唐惜时不觉多瞧了几眼。 唐惜春抬着下巴教导唐惜时道,“这才叫使眼色,知道没?” 唐惜时没说话,唐惜春道,“来,你使个眼色给我看。” 唐惜时素来稳重,道,“好了,说了这么一上午的话,你嗓子又不好,中午歇一歇吧。” 唐惜春舀了秋梨膏吃了两口,道,“我觉着快好了。阿玄,你跟惜时一人一瓶子拿去吃,这秋梨膏很好吃。” 唐惜春果然没两天就好个俐落,带着弟弟妹妹同魏宁到了大船上参观。 天枢跟在一畔看唐惜春与魏宁有说有笑,如多年好友,想着有人多年等待皆是求而不得,有人不过初次见面便倾盖如故。 实在天道不公。 魏宁何其敏锐之人,他同天枢不只是认识一日两日,望着天枢,眼睛微眯,露出微微笑意。一行人回了议政宫,天枢方问魏宁,“惜春着实可爱,是吧?” 魏宁点头,“赤子心肠,难能可贵。” 天枢心下愈发不快,依旧不动声色,反是露出抹清秀笑意,道,“人也生的俊。” 魏宁反问,“你觉着惜春相貌出众?” 天枢也不是没见过俊的,唐惜春这样的姿色,远不及他家主人。但,看魏宁与唐惜春毫无芥蒂的有说有笑,他就是心有不爽。魏宁淡淡道,“我年纪与惜春的父亲相仿。” 这显然不能安慰到天枢,天枢道,“子敏,你也大我十来岁。” 魏宁好笑,“这样啊,要不,你认我做个义父如何?” 天枢给他气笑,微身上前,轻轻的挽住魏宁柔韧有力的手,道,“子敏,我是要回报的。”他对魏宁以礼相待,未有丝毫冒犯,这其中有主人交待的原因,也有魏宁自己人品持重,令人敬重的原因。当然,更有天枢多年的爱慕。 “我已经老了。”魏宁微叹,语气中颇是唏嘘。 “我就喜欢年纪大的。” “亦无姿色。” 天枢沉默片刻,终于明白魏宁的意思,道,“子敏,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我以为是你先讽刺我呢。”魏宁微微笑着,“惜春不但相貌出众,人也年轻率直,单纯可爱,是不是?我的确是很喜欢他。” 天枢险些给魏宁噎死过去。他往日里既不缺口齿,亦不缺风度,此时却给魏宁挤兑的二者皆无。其实风度什么的,天枢也不是很在意。当讲理讲不过魏子敏时,他索性不打算讲理了。反正做海盗的,本来就不必太讲理。天枢扣住魏宁的手腕,欺身上前,低声道,“子敏,我等你这许多年,你别逼得我监守自盗。” 魏宁不动声色,只问一句,“鸿飞这些天有信过来吗?” 天枢叹口气,放开魏宁的手。他也不大相信魏宁对唐惜春有意,倒是魏宁对主人的心思,十有八\\是真的,这才是要命的事。唐惜春他不放在眼中,但……魏宁一笑建议,“不如噬主?” 天枢道,“我若是为你噬主,怕你更加看不上我。”别信那些为爱要死要活的事,那些人,多是吃饱撑的。如天枢这等人,哪怕是真心喜欢魏宁,也不会因魏宁误了大事。 魏宁正色道,“天枢,你我彼此尽知根底,我从未有看不上你的意思。” 天枢一笑,眉宇间有说不出的自得喜悦,“子敏,此一句,比多少甜言蜜语都令我欢喜。” 魏宁无奈。 天枢总算扳回一成,不谈风月,与魏宁商量起此次远航之事来。 82、酸溜溜 摇光总算找到了与唐惜春相处的方式来,那就是,说魏宁。 由于一些人类所不能理解的原因,唐惜春对魏宁有着天然的好感,摇光便将魏宁在岛上的事同唐惜春说了许多,什么主持建造大船啊,什么教导岛上人们医术啊,反正都是好事。 唐惜春听得津津有味,不解的问,“魏大哥不是被你们囚禁起来的吗?他怎么还会这样帮着你们呢?” 摇光笑,“惜春,你见哪个犯人如魏大人这般吗?他住的宫室仅次于家主这座罢了,吃穿用度,你也是眼见的。其实魏大人原是我家主人的学生,最亲近不过。魏大人一身本领,多是我家主人教导的。” 饶是唐惜春脑袋简单些,此时也得对杜岛主来历生疑,竟然是他家魏在哥的师父?可是,唐惜人问,“那为什么要把魏大哥囚禁起来呢。”难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嗯,看魏大人好人品,肯定是看不惯自己师父做了海盗吧。 唐惜春自以为有了最佳解释,不想摇光脸色微暗,叹道,“魏大人是因为愧疚,主动留在岛上的。” 愧疚?唐惜春还要再问,摇光却道,“具体的事,我也不大知道。” 唐惜春觉着魏宁人品甚好,并不似摇光说的那种人。摇光瞧出些许迹象,笑,“惜春,这世上,一是一,二是二的事情能有多少?譬如一件事,要拿惜时的性命换你父亲的性命,你要做何选择?” 唐惜春道,“怎会有这样的事?” “世上难以两全的事有许多,我并不是说魏大人不好,只是,有些事,怎么做都是错。”摇光道,“魏大人人品出众,但是,他做过愧疚十几年都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我不是夸耀家主,家主人年轻时待魏大人如师如父,不过,我家主人当年九死一生,与魏大人有脱不开的干系。就这样,家主人也没杀了他,还这样好吃好喝礼数周全的留他住在岛上。惜春,家主人不敢说是什么道德圣人,但,较之世上大多数人都高贵。” 唐惜春道,“我又没说你家主人不好。” 摇光笑,“你对我们海盗有偏见,看你不顺眼。” 唐惜春有些小小尴尬,道,“真是冤死了。我要是真有偏见,根本就不会顺顺当当的跟你们到岛上来好不好?是你们名声在外,我才有些不放心的。” 摇光已经找到与唐惜春打交道的窍门,小小的拍了唐惜春一记马屁,笑,“惜春,你是个难能可贵的人。”这样又傻又实在,偏生还具备高等的专业技能,少见的很。 那是!唐惜春心里这样回答,嘴巴上很是谦虚,“过奖过奖,远不如你们岛主啊。” 摇光险些给呛着,这真的是谦虚吗! 叫人不知说什么的家伙! 唐惜春并不是轻易会被说服的人,哪怕他说不过别人,这并不代表会被说服。摇光前脚说了魏宁的是非,唐惜春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后脚就又告诉了魏宁,道,“摇光跟我说魏大哥做过对不起他家家主的事,很是夸赞了一番他家家主呢。”(被出卖的一干二净的摇光:……) 魏宁唇角微抿,没说话。唐惜春很是关心魏宁,嘴巴喋喋,“魏大哥,你人好,不过,老话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得多几个心眼儿,要是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许久,魏宁轻轻的叹了口气,唇角微翘,眼睛里却是有掩不住的悲伤在流转,“我的确是对不住他。我这一生,都因此次愧疚。” 唐惜春第一次见到这样悲伤的眼神,心里竟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滋味,也跟着十分不好受。唐惜春安慰魏宁道,“这世上,谁还能光风霁月一辈子,亏心事谁都有,不独你一个的。魏大哥,你想开点才好。” 不。 如果我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一切。 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师长,我的朋友,甚至,我的……他没有任何错处,我却坐视他被牺牲。 我将永生永世为此愧悔,不安。 直待启航时,魏宁的情绪都不是很好。尽管看上去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唐惜春却能感觉到他的悲凉。以至于,唐惜春十分后悔在魏宁面前提杜岛主的事。真是的,也不知是什么事,叫魏大哥这般难过。 唐惜春一门心思都偏在魏宁身上,唐惜时倒觉着这姓魏的不定干过什么猪狗不如的事呢,他同摇光开阳很投缘。 唐惜春做为科技主力人员,很荣幸的分到一个小舱室。要知道,船上唯二能有单间的人只是唐惜春与魏宁而已,连摇光都要与唐惜时合住,阿玄与小英同间。至于小英,带她上来是专门服侍唐惜春的,海盗其实考虑的很周全,譬如唐惜春若有别的需求啥的,总不好委屈唐惜春。 唐惜春很谦虚的问摇光有没有自己准备侍女,摇光笑,“我们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不比席大人讲究。”神秘兮兮的不再多说。 唐惜春又问,“开阳呢?他不在吗?” “开阳在第二艘船上。” 唐惜春拉着魏宁跑上甲板,秋阳依旧热辣辣,海风也凉爽,猎猎的吹起袍角。唐惜春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域,阳光洒下,仿佛笑容都染上了阳光的颜色。唐惜春高兴的说,“魏大哥,这大海当真广阔,果然远胜陆上啊。” 魏宁笑,“是啊。” 唐惜春道,“不知海上可有蓬莱仙境?” 魏宁喜他活泼,笑问,“怎么,你还想着成仙不成?” 唐惜春笑,悄悄对魏宁道,“其实我是想着,万一能找到什么仙山仙岛仙人,等以后我就接家里人到仙山上去成仙。” 魏宁哈哈大笑,“当年秦始皇肯定也是这样想,方派方士出海求长生。” 唐惜春眉飞色舞,“秦始皇,哦,就是那个烧了很多书的皇帝,是吧?他为什么要烧书啊,他也不喜欢念书吗?以前我念书念得心烦时,也恨不能把书都烧了才算干净。” 唐惜春这种奇奇怪怪的文盲问题,饶是魏宁都有些招架不住。好在唐惜春并不是非要他回答,唐惜春是个喜怒随心的脾气,他头一遭出海,委实兴奋,当下拔出腰间装饰的宝剑,道,“魏大哥,我舞剑给你看。” 摇光与唐惜时望着唐惜春如同开屏的公孔雀一般,挥着宝剑耍与魏宁看,一举一动虽无甚章法,奈何唐惜春生得好皮囊,还着实有些看头。 摇光十分为他兄弟天枢担忧,心说:天枢憋死憋活一憋多年有个屁用啊!架不住这姓唐的脸皮厚,拉得下脸来讨姓魏的开心!再这样下去,实在有些不妙啊! 唐惜时心里也酸溜溜:以前唐惜春有事都是拉着他说长道短,如今真是有了新人就忘了兄弟,哼! 83、大哥的威风 唐惜春跟着海盗们出海,除了测试自己和蜀太妃的新发明外,还存了寻仙山的想法。 只是这都顺风出来好几天了,船上每天都有眺望的人,也没发现什么仙山仙岛之类。唐惜春好不遗憾,私下同魏宁感叹,“仙山真是不大好找啊。” 魏宁哭笑不得。 因为找不到仙山,唐惜春晚上观星时颇为惆怅,以至于摇光总觉着是不是唐惜春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再说唐惜春观星时,必要穿自己师门最华贵的衣裳。其实就是他拜师时披的那件黑底银绣,面儿上绣满星辰的玄色鹤氅。每当唐惜春穿着这件装b氅衣站于满天星光之下时,便是摇光都觉着,唐惜春还是很有几分看头的。 因为有些担忧不知为何惆怅的唐惜春,摇光还去看了唐惜春记录的海图,唐惜春别的寻常,干份内活儿相当精细,图纸上标记的极其细致。摇光不禁问,“怎么分了这许多格子啊?” 唐惜春握着一支铅笔道,“同地面上的地图是一个道理,海图最难测绘的地方在于,海上都是水,鲜有见到陆地,故此,缺少一个固定不变的参照的物体。如今是以星辰为参照,就可以计算出准确的位置。而位置的确定不能是单独的一个点,而是有参照的一个点。“ 摇光道,“具体说一说。” 唐惜春哼唧两声,合上自己的图册子,摇一摇手指,笑眯眯地模样特别欠扁,“保命的本事,能这么快说吗?这可是违反约定的哟。” 唐惜春另翻开一个本子,又开始写写画画。摇光很不知避嫌的伸长脖子去瞧,见唐惜春画了条像鱼的东西,不禁问,“惜春,这是鱼吗?” “真是笨死,鱼都不认得了?”唐惜春斜瞪摇光一眼,随手画个黄豆粒大小的圆圈给鱼当眼睛。唐惜春忽然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叽叽咕咕的笑了起来,道,“我记得古时候好像有个人,给墙壁上画的龙点上眼睛,那龙哗地就活了,从墙壁上飞到了天上。摇光,你说,要是我画的这鱼哗地活了,啪啦啪啦的掉在地上。” 摇光瞅一眼唐惜春本子上画的勉强像鱼的东西,心说,就是活了也不鱼,还不知是什么怪兽呢。 摇光看唐惜春在本子上连同每天的天气、风向、打捞上的鱼的种类都有记录,摇光问,“记这些做什么?” “朝廷里有钦天监,官府里也有记录气侯的官员,其实,气侯也是有规律的。在我来说,我习惯从当晚的星象判断第二天的天气,但其实,除了星象,推断天气的方法还有很多,方法就是规律的总结。季节、风向、天气、以及海中鱼的种类,这些记录下来,对于下次出海都是很珍贵的资料啊。”唐惜春温声道,“哪怕你们不用,也可以留下来,算是留给后人的一笔财富。” 摇光道,“惜春你真是远见卓识,你若是需要人帮忙,尽管跟我说,这些记录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 唐惜春不禁一笑,“你们比官府里官员们可爱的一点就是没那么些繁文缛节的臭架子。”当然,比较有眼光也是真的,起码能够充分认识到他惜春大人的不凡之处。似唐惜春这等没念过几本书的人,礼义廉耻啥的,他没什么认知。忠君爱国啥的,简直虚无飘渺。高官厚禄啥的,依大凤朝的科举制度,他撑死去做个五品钦天监,偏生现在的钦天监跟他师父还是仇家,他去了钦天监不一定能站住脚……总而言之,同大凤朝气场不大相合的唐惜春,刚上海盗的船没有三天半,竟然产生了一种,海盗们其实也还不错的想法。 “惜春你原本还以为咱们菇毛饮血来着,哪里敢有繁文缛节?”摇光想到唐惜春初初知道他海盗身份时种种古怪作为,倍觉好笑。 唐惜春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啦,都说你们上岸抢了小孩儿回去烤巴烤巴就吃掉。” 唐惜春写写画画,一直到中午,摇光请唐惜春出去一道用饭。 唐惜春觉着,海盗们其实很懂得礼贤下士。 譬如,摇光明显对他更多敬重了。其实,人家对他的待遇也没什么改变,毕竟船上就这条件,唐惜春顶多是多分两个苹果三个梨的事儿。但,感觉就是不一样了。唐惜春说不上哪儿不一样,不过,就是能感觉得出来。 其实,除了说话行事同正常人有些不一样,唐惜春身上有许多令人有好感的品质,节俭就是一样。原本,摇光对唐惜春的大少爷脾性是有深切体会的,就将唐惜春自蜀中请到岛上这一路,摇光简直几遭被唐惜春气到翻脸。 就是到了岛上,也是挑吃挑住,最后住到家主的宫室才算满意。如今上了船,唐惜春却另是一番模样,摇光给唐惜春的待遇是每顿四菜一汤,唐惜春没减菜色,不过主动要求减了份量,还十分体贴的对摇光道,“许多吃食都是咱们带在船上的,能省就省,我一个人本就吃不了那许多。”当然,他也没体贴到去跟着吃大锅饭的地步。 说唐惜春是个大白痴吧,他又很有些心眼儿,且不说他本就是有些贪图享乐脾气,有时候,规格待遇也代表了一个人的地位。这些事,唐惜春嘴上不说,心里一清二楚。唐惜春心里拨拉着小算盘,请了魏宁给他画插图。 除了对星象气侯的研究方面,魏宁本身的学识见识修养都较唐惜春强上百倍。有魏宁的参与,唐惜春的航海资料记录整理便很有些样子,而且,由魏宁亲自出手画的插图,鱼是鱼虾是虾的,生动又准确。连同这些鱼虾的做法,唐惜春偶然都会记录下一笔。 总是来说,唐惜春做了主要记录工作,文字整理以及插图都是阿玄与魏宁合作完成的。 除了做科学研究,唐惜春还有一点儿小小的烦恼,他寻了唐惜时商量,“你觉着小英如何?” 唐惜时看唐惜春一眼,问,“怎么了?”好端端的问起小侍女来? 唐惜春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还是道,“我是怕中摇光的美人计啦。可是,天天在海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去,我也不能总是憋着啊。” 唐惜时立刻明白唐惜春所言何事,眼睛往唐惜春胯\\下扫一眼,“憋着了?”这才上船几天哟。 唐惜春没理会唐惜时的话,道,“小英生得白白嫩嫩,人也温柔乖巧,其实还不错啦。惜时,你说我收她做个通房也不算委屈她吧。”反正摇光本来就是打算把小英给他用的,他这也算物尽其用。先时唐惜春打发了房里的丫环,是因为那些丫环实在不像话,个个眼大心空。倒是小英,平日里寡言少语,温顺和气,还有些小甜美,很是一道可口小菜。 唐惜时沉默片刻,方道,“我觉着不大妥当。” “小英原是杜岛主宫中的侍女,若不是可靠的人,摇光如何会带她上船?惜春,你最好别碰她。若是憋的很,我倒有个法子。” 唐惜春挑着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看唐惜时,意思很明白:你能有什么法子? 唐惜春是男人,他从不觉着欲望是什么羞耻的事,而且,对这方面的态度,他向来坦白的令唐惜时无语。唐惜时轻咳一声,“晚上再说。” 唐惜春就知道唐惜时这种死板的脑袋没什么好主意,竟然是两人互撸。 唐惜春已经十九岁,身量突破少年时的瘦削,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挺拔,单看一张皮非常有看头。唐惜春遗传了他爹的高个子,但,唐惜时变态的健硕,竟然比唐惜春还要高大半颗头。两人挤在舱室内并不宽敞的床上,彼此交织着炽热的气息,唐惜春先时还很细心的用手照顾唐惜时的感觉,奈何唐惜时带着薄茧的手握住他的欲望,灵巧的帮他纾解时,唐惜春立刻腰身酥软四肢无力,只顾自己享受了。 唐惜春欲望一经满足,没三秒钟便进入梦乡,唐惜时下面还硬的发疼,见唐惜春这等没心没肺,当下气个半死。 不过,唐惜时是个善于忍耐的人,草草的发泄后,抱着唐惜春一并入眠。第二天郑重的对唐惜春道,“再有这事,你就找我。” 唐惜春瞟唐惜时一眼,没说话。 唐惜时面子上有些过不去,问,“你还不乐意?” 唐惜春曲腿蹭蹭顶住他的坚\\挺,坏笑,“昨天我一高兴就睡了,忘了惜时弟弟,你不会憋到现在吧?”两人本就还未起床,彼此坦诚相对,唐惜春自然感觉到唐惜时身体炽热的硬度。说着,唐惜春捧住唐惜春的头,唇瓣缓缓凑近,暖昧无比的舔了唐惜时的耳朵一下子。 唐惜时给唐惜春这一舔,一个翻身便将唐惜春压在身下,埋头在唐惜春肩上咬了一口。唐惜春疼的皱眉,轻斥,“你轻点。” 听着隔壁的动静,摇光觉着,他实在是杞人忧天了。 原来,唐家兄弟是这种关系啊。 摇光很有些听壁角的恶癖,兄弟两个很是折腾了一番才算停下来,唐惜春声音懒懒地,“你别总是啃我,咬得人怪疼的,又不是平日里吃不上肉。” 唐惜时沉默的“唔”了一声,掀开被子起床,唐惜春懒懒的枕着叠放于后脑的双臂,道,“你以后还是别过来了,你跟摇光在一间屋,实在憋得慌跟摇光解决就行了,其实摇光的身材也不错,就是有点黑,不过也比你白。我原本想找魏大哥的,我比较喜欢魏大哥这一类的,一看就有学识,人温柔,相貌也好。” 唐惜时的两条黑毛大长腿还没伸进裤子里,就又搁回了床上,偏着头,锐利的眼神落在唐惜春的脸上。唐惜春露出个无所谓的笑容,唐惜时道,“你别去招惹魏大人,他是天枢的人。” 唐惜春眼皮一跳,“什么?魏大哥跟天枢好了?这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唐惜时依旧冷静,“所以才叫你别去招惹魏大人,在海盗这边,他是背叛过杜岛主的人;于朝廷,他又帮海盗做了不少事。他早里外不是人,又与天枢牵扯不清,这样的人,哪怕天仙,你也不该去招惹他。” 唐惜春伸出一只手往唐惜时大腿上摸啊摸,唐惜时给他摸的心里发酥,蠢蠢欲动,想着唐惜春若是还有兴致,他奉陪便是。谁晓得唐惜春摸到他腿上一根卷曲的腿毛,捻着玩儿了两下,猛的一掐,就拽了下来。唐惜时平日里自诩铁汉,降虎伏狼的本领,打熬的一身好身骨儿,不想唐惜春陡然出此阴招,顿时疼得一个哆嗦,除些失手去敲死唐惜春。唐惜春不高兴道,“魏大哥是好人,惜时,你可真势利。” “再说,背叛杜岛主怎么了?谁还没背叛过人?谁还没被背叛过啊?什么大不了的事!”想一想魏宁说起杜岛主的神色,哪怕唐惜春偏心魏宁也觉着,好像真的不是大不了的事。于是,唐惜春话音一转,“还有,哪怕魏大哥真的对不住杜岛主,人家杜岛主还没说什么,就需要你们这种人去为杜岛主讨回公道了?哼!你们知道个屁哟!” “你少这样势利眼。看魏大哥,两头不是人也活得这样好,要是换了你,估计你一天活不下去就给人活活敲死了。”唐惜春瞪唐惜时两眼,又去摸唐惜时腿毛,唐惜时纵使神人也消受不了,捏住唐惜春的手扔出去。唐惜春握拳敲了唐惜春脑袋一下子,“所以说,你少给我自作聪明,真聪明你就该去学学魏大哥的长处,而不是去揭人的短。你家孔老头儿不是还说,三个人里头就有一个是你的老师吗?笨蛋!还用得着大哥提醒你吗?” 唐惜春很是逞了回做大哥的威风,见唐惜春石头似的坐在床畔,唐惜春骄傲的如同一只胜利的公孔雀,昂胸挺胸晃着鸟儿下床,从柜子里翻出干净衣裳自己换了,对着镜子意恋墓庀柿晾龊螅阒焊咂旱某鋈タ亮恕 84、黎雪 不一时,唐惜时便听到舱外传来笛声。 唐惜春心情上佳,唐惜时却是满心惆怅,不知要如何同唐惜春说。 姓魏的与他们半点关联都没有,管他是生是死?现在的形势,他们尚且在海盗的手中自顾不暇,唐惜春还有善心发给姓魏的,简直…… 听着唐惜春的欢悦的笛声,唐惜时收拾好心情,思量着要如何改造一下唐惜春永远不在道上的脑袋。 唐惜春一大早便在万道霞光下迎风奏笛,此番景象,人见人赞。 许多当值的侍卫都由衷感叹:席大人果然不愧是懂天象的神人啊,忒个风雅! 唐惜春吹了首曲子,小英请他回去用早饭。 摇光、魏宁、唐惜时、阿玄已经到齐,魏宁笑,“惜春笛子吹的真好。” 唐惜春笑着入座,“我琴弹的也不错,可惜来的时候忘了把琴带上。” 魏宁笑,“我倒是有一张琴在船上,有时间你来看看。” “好啊。”唐惜春同魏宁讨论起音乐的事。 在音乐上,唐惜时十八年的岁月有十二年在忙于习武念书,音乐什么的,他还停留在听的境界。至于摇光,杜岛主是位好主人,摇光小时候倒是学过一些,不过,他在这上面天姿有限,稍稍看得懂曲谱而已,要说吹拉弹唱,实在没一样拿得出手。 阿玄懂一些,只是没有唐惜春的天分,也没有魏宁的造诣。何况,她向来话少,故此,只是听着唐惜春与魏宁你一言我一语的相谈甚欢。 一时,侍女呈上早餐,两人又开始说饮食。 唐惜春吃的是龙虾粥,小英柔声道,“昨天的龙虾养在海水里,早上用龙虾肉煮的粥,大人尝尝。”除了预备暖床外,小英的厨艺相当不错,几人的饭食都是由小英负责。 唐惜春舀了一口,闻一闻,笑,“一点腥味儿都没有,肯定好吃。”刚要吃,忽然船身一晃,粥没入口全都洒在了衣襟上。唐惜春吓一跳,摇光魏宁的动作极是迅速,两人身形一闪,已经跑出船舱。接着唐惜时也蹿了出去,阿玄扶着唐惜春,拿帕子给唐惜春擦擦衣襟上的粥渍,问,“可是烫着了?” 唐惜春道,“没事,现在穿的厚,咱们也去瞧瞧。” 唐惜春头一遭见这种大鱼,从大鱼宽阔背鳍上可以推测,海水下还不知有何等巨大的身影。侍卫哆哆嗦嗦的问,“摇大人,要不要摆香案,祭龙王。” 唐惜春激动的对阿玄道,“这一定是龙宫里的神兽啊!哇!还会哇水啊!” 阿玄也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饶是她素来机敏,此时也有些惊吓过度,说不出话来。唐惜春已经哈哈大笑,对着大鱼挥挥手,喊了一声,“哟吼――龙王爷派你来的吗?” 唐惜春喊了好几嗓子,大鱼喷了几回水,便潜到水下远去。 唐惜春颇是遗憾,恨不能再把大鱼捉回来,道,“看来龙王爷没什么口信儿传给我啊。” 魏宁眼中光芒一闪而过,他握住唐惜春的手,温声笑道,“这就是最好的口信啊,龙王特意派了他的使者来跟你打招呼。惜春,此行一定平安顺遂。”接着,魏宁对摇光道,“惜春上承天象,既有沟通神明之能为,此次祭祀便由他主持吧。” 摇光似笑非笑的看魏宁一眼,点头,“也好。” 唐惜春心说,老子对跳大神什么的不是很了解啊!只是,魏宁用力一捏他的手,他就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摇光命人准备祭祀的东西,一行人继续回去吃早饭。 唐惜春其实也不是很介意衣裳上沾块粥渍啥的,不过,魏宁轻轻扫了他污掉的衣裳一眼,唐惜春道,“我去换件衣裳就来。” 摇光暗道:姓魏的对唐惜春有着非凡的影响力。 唐惜春在魏宁的指导下主持了一场不错的祭祀活动,因为唐惜春每晚都有装b样的披着绣满星辰的玄色大氅观星的习惯,唐惜春观星的模样,便是摇光都觉着有几分高深莫测,何况是这些侍卫们。 有着一流的指导老师,且自身具有一流的装b水准,这让祭祀看起来神圣而庄严。摇光竟然觉着唐惜春的确非常适合干这活儿。 祭祀结束,唐惜春庄严尊贵的回了舱室,摇光道,“惜春,以后你就是我们的祭师了啊。”常年混迹于海上,摇光十分清楚唐惜春的宝贵之处,他已经决定,不论如何都要拉唐惜春入伙。 唐惜春想了想,道,“暂时可以这样说。” 摇光笑,“惜春,哪怕你在帝都做了钦天监监正,也不会比在我们岛上得到更多的尊重。” 唐惜春道,“我才不会入伙海盗,除非你们自立一国,与我朝正式建交,我倒是可以考虑去你们国家做官。” 摇光一时未料到唐惜春会说出这样的话,连魏宁与唐惜时也惊呆了。唐惜春脱掉大氅,自顾自的倒了盏茶,嗤之以鼻,“看吧,就你们这样小打小闹,成不了气侯的。” 唐惜春扬着下巴,呷口茶道,“这有什么难的,地盘儿都有了,无非就是国家小一点罢了。我听师父说,大凤朝周围也有许多小国家。不然,我可不想总是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摸摸的跟你们出海,明明做了了不起的事情还不能跟人说,真是憋也憋死了。”现在就遇到了龙王爷的神兽,唐惜春觉着,说不定过两天就能看到龙王呢。出海竟有这种奇遇,唐惜春已经想好回去如何跟老爹炫耀了。不过,依他这人的性子,只同老爹一人炫耀,显然是不能满足唐惜春强大的虚荣心的! 难怪唐惜春会观星,这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哪。 平日里看着像个白痴,但在重大事情上,唐惜春总会有石破天惊的见解。 摇光笑道,“惜春一席话,真是与我们不谋而合,我这就邀请惜春与我们共谋立国大事,如何?” 出乎摇光意料,唐惜春拒绝了,“我对这个没兴趣,我就喜欢看星星。” 虽然被唐惜春拒绝,摇光依旧风度十足,他对唐惜春的印象更好了。只是唐惜春私下对魏宁的话令摇光有些没面子,好在那些话没有当着他的面说,摇光便装作不知道了。 唐惜春私下对魏宁发牢骚,道,“这些无知的凡人,每天汲汲营营于功名财富,权势地位,他们完全不知道星空是多么的辽阔与永恒。我看史书,三皇五帝有通天彻地的神通本领,都有消失于天地的一日,更何况朝代更迭,不可胜数。” “阿宁,这次我见到了大海,但是,星空依旧是最广阔的,大海这样的无边无际,依旧在星空的包围之中。阿宁,每当我仰视星辰,就会觉着人这一生实在短暂的很,哪怕千秋万代,相对于星空而言,依旧只是短短一瞬罢了。我研究的是永恒的事业,摇光竟然妄想我将宝贵的生命浪费在那些不知所畏的权势争夺中。你看今天他像只呱呱叫的鸭子一样,兴奋的恨不能拍打着翅膀飞到天上去,简直像个笨蛋。亏我先前还觉着他是个聪明可靠人,没想到这样笨。哎,要不是船上有阿宁你,我实在不放心这次出航。跟着个鸭子似的笨蛋,总觉着不大安全。” 竟然被唐惜春说笨,摇光郁卒的失眠一整夜,他终于明白,唐惜春真的不是凡人。这一位之所以能轻而易举的说出让他们建国的事,完全是因为唐惜春根本没拿着这个当回事儿。唐惜春脑袋里,观星才是一等一重要的事。没听人家说嘛,什么千秋万代的,只是短短一瞬罢了。 这个白痴,知道有多少人为这一瞬付出生命吗? 人类为这一瞬流的鲜血,能将海水染成红色。 明明自己是个白痴,硬说别人蠢。 蠢货! 在蠢货祭师唐惜春祭祀过后的第三天,他们仿佛受到了神明的保佑,竟然远远看到了一片陆地。只是,非常不走运的,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好像在出大殡。 唐惜春道,“用不用准备一些丧仪奉上。” 魏宁微微含笑,“今次实在再顺遂不过。”有这样的丧仪,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过逝。权位新旧更迭之时,他们来访,是再好不过的兆头 摇光早换了一身非常郑重精美的窄袖长袍,头束金冠,面含威严,周边的侍卫打出上面绣着杜若的旗帜。待那些骑着大象戴着翎羽穿着古怪肤色微黑的异国官员相见时,摇光正思量着这些人到底懂不懂汉话之类,就见一个骑着大象的年轻人问,“是杜若岛主的船队吗?” 摇光心下微惊,面上不动声色的打量说话的年轻人,虽然身着异族衣装,不过,观其五官相貌,应该同是汉人。摇光笑问,“不知这位朋友是?”只看风俗,这绝不是在大凤朝,但,既然知道他家家主的姓名,想是自有来历的。 那位年轻人说话倒也简洁,道,“家主黎雪。” 唐惜春脸色微变,摇光浅笑,“惜春也认识黎大人?”他不记得他在唐惜春面前提过黎雪,难道是唐知府? 唐惜春道,“听我师父说起过这人的名字。” 摇光一笑,“原来还是食人间烟火的。走吧,难得他乡遇故知,既是黎大人在这里,总要去打声招呼。不过,还是不要提你的师门,听说黎大人与太妃娘娘关系平平。” “难道是我家师父的仇人?” “尚未翻脸。”摇光率着侍卫下船。 唐惜春道,“那我就不下去了吧。”有些发怂是一方面,唐惜春的确也不想参与这些纷争。直觉告诉他,黎雪跟这群骑大象的野人在一起,可能不是个好相与的家伙。 摇光无所畏,“我让小英照顾你。” 阿玄道,“我陪兄长留下。” 本来想见识见识海外风景,不想出师不利,竟遇仇家。 唐惜春还是有些扫兴的。 他也没在船上呆着,到傍晚的时候带着阿玄下船到海边沙滩上捉螃蟹。这里的螃蟹简直又呆又傻,也不大会跑,长得肥大。 唐惜春道,“这么多螃蟹,怎么也没见人逮来吃啊。” 阿玄笑,“谁知道?不如咱们弄到船上去煮来吃,炒上几只,蒸上几只,早上再捉来剔了蟹肉煮粥。就是做蒸饺,也好吃的很。” 唐惜春笑,“海边正好不冷不热,不如升堆火,烤着吃吧。” 小英立刻与侍卫去张罗。 这个季节的螃蟹肥的流油,金黄的蟹黄美味的令人恨不能连舌头一道吞了。 唐惜春正在同阿玄小英赞叹螃蟹的美味,他觉着自己还在吃螃蟹,不知怎么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待唐惜春醒来时,他先是狠狠的打了个喷嚏,因为他很悲催的被人一盆冷水浇醒,在深秋的晚上,实在有些冷。 唐惜春吸吸鼻涕,又打了个喷嚏,才从冰冷的地砖爬起来,便看到侧卧在锦绣软榻上的黑衣男子,此人生得极是寻常,面目普通的只能用路人甲来形容,唯独一双细长的眼睛冰冷刚硬仿佛冬日夜空的星辰,天然带着三分寒气。 该男子用那双仿佛冰雪中淬出来的眼神冷硬的在唐惜春脸上刮了三遍,声音中带着浓浓的讥诮,道,“太妃娘娘怎么收了这么个废物做弟子,她是在侮辱我吗?” 唐惜春深觉受到侮辱,用手拂开额前被浇湿的黑发,张嘴便道,“想来你这丑东西也不明白什么叫美貌与才学兼具!智慧与品德同在!你现在跟我磕头赔礼,想我原谅你的冒犯,还得看我心情好不好呢。” 男子轻声一笑,竟有一种冷冽的味道,唐惜春又打了个大喷嚏,就听这男子道,“一无是处。” 唐惜春输人不输阵,恶狠狠道,“你知道个屁!” 男子微微颌首,仿佛赞同唐惜春的意思,说出来话却刻薄又恶毒,他道,“嗯,我虽然知道你是个屁,不过,我是不会把你当个屁放了的。难得杜若知情识趣,送我这样一份合乎心意的大礼,我就收下了。” 唐惜春一脸硬气,其实心里已经快吓尿了,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叛变什么的,可人家明显没有招降他的意思!如果他直接投降也太没面子了!唐惜春正在哆嗦,就听外头一阵打斗声。接着魏宁与唐惜时闯了进来,唐惜春大喜,几步跑过去,一手后指着那黑衣男对魏宁唐惜时大声道,“魏大哥!阿时!赶紧宰了这瘫子!替我报仇血恨!” 黎雪见魏宁进来,尽管神色讥诮,依旧自榻上起身,听到唐惜春脱口而出“瘫子”两字,黎雪险些闪了腰。 85、契约 唐惜春其实很会看形势,他一见魏宁唐惜时长驱直入,便知自己小命得保,他又打了两个喷嚏,喋喋骂道,“这王八羔子泼了我一头的冷水。” 唐惜时冷冷瞥黎雪一眼,拿出帕子给唐惜春擦脸,对魏宁道,“我先带他回去。” 魏宁尚未作声,黎雪已道,“让你们进来,不过看着杜若的面子。当着我的面,谁要是带走我的人,不把我黎某人的面子当面子,那也休怪我不给他面子了。” 魏宁是个细心人,道,“惜春不会武功,你找件衣裳给他换。” 黎雪讥诮的打量唐惜春一眼,对身畔又是一个平凡的路人甲道,“顺便再给他吃两丸药,省得麻烦。” 唐惜春立刻道,“我不冷,也不用吃药。” 黎雪也不再理会他,此时,黎雪已经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瞟魏宁一眼,道,“哟,魏大人亲自前来,不知有何见教?”语气说不出是戏谑还是讽刺。 魏宁道,“惜春是这次远航不能或缺的人,黎雪,你与阿倾的恩怨,与他并无相干。” 黎雪闲闲的转动拇指上的一枚羊脂玉的玉扳指,悠然一笑,“虽然太妃娘娘收了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来打我的脸,不过,我也认了,谁叫我是个重信誉的人呢。咱们走江湖的,最讲究的就是个义字,说出的话纵使不是一言九鼎,也是一口吐沫一个钉,不能跟放屁似的。你看,占城王请我来帮他做了老王,我接了生意,就做得干净。所以,当初的约定,我是一定会遵守的。魏子敏,你不是一无所知的人,你怎么能说这个废物同我无干?太妃娘娘生不出闺女,就得把徒弟抵给我。我光棍这么些年,虽说不缺暖床的姬妾,但,正室之位一直虚席以待。哪怕太妃娘娘收个白痴做弟子,我也不能不讲信义。”他一指如落汤鸡的唐惜春道,“我不管他对你们如何重要,总而言之,他既是太妃娘娘的弟子,就是我的人。” 唐惜春已经懵了,他望一眼唐惜时,唐惜时也正在看向他,明显唐惜时亦是满头雾水。 唐惜春只得哆哩哆嗦的问当事人黎雪,“你,你说什么?” 黎雪淡淡道,“你家太妃娘娘当年欠我一个老婆,她与我立下契约,生个女儿要嫁给我,不然,就得收个徒弟嫁给我。如今,她收了个废物来羞辱我,我也不准备把你剥皮抽筋剁成包子馅儿送还给她,你实在运气不错。还是说,废物的运气都不错。” 唐惜春眼前一黑,险些厥过去。奈何本身不是什么娇花体质,不过挨了一盆冷水,想厥也不容易。他定一定神,思量片刻,忽而变得强硬无比,大声道,“你说有契约,也得拿出来叫我看一眼,我才能信!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信守承诺,若没契约,就少跟我说这些屁话!谁知道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貌,故意编排出这些谎话图谋于我呢。” 黎雪轻声一笑,自袖中取出一张羊皮卷来,“不如请魏大人验看?” 唐惜春道,“我的事,干嘛叫魏大哥帮忙,你只管拿来给我一看。虽说你不过是个贱人,不过,若真有此事,我也不会赖账的。”这无知的贱人,竟然敢骂他是废物!唐惜春嘴上是绝不肯吃亏的!何况,若是给这贱人看扁,岂不是太没面子了吗?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荒唐的事?他从没听蜀太妃提起过黎雪,唯一的一次就是蜀太妃玩笑一样的口吻说要是他不听话就把他送给黎雪做徒弟。他都不知道黎雪是何方神鸟儿!如今竟然蹦出来说跟他有婚约,难道他重活了一回,这世上男人跟男人也能成亲了吗? 路人甲模样的侍卫将羊皮卷送到唐惜春手中,唐惜春还是叫了魏宁唐惜时一道看。若是纸的,唐惜春想着,大不了一把塞嘴里吃掉,这羊皮的东西实在柔韧,恐怕他塞嘴里得先噎死。唐惜春翻天覆去的看了这纸荒唐契约两遍,见魏宁脸色极差,手上把羊皮卷一团,对黎雪道,“你说你是接了生意过来的?我倒觉着你是有备而来,不然,何必带着这个东西。你想要什么,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又不是傻瓜,谁会没来由的总把这羊皮卷契约带身上! “当然,我这个废物想必不具备与你直接谈判的价值,你要是有本事别从我身上妄图得到那些利益才算有骨气,不然,还是少他娘的一面做婊\\子一面立牌坊了!”唐惜春讥诮奚落道,“你看,我是个废物,如今你还得利用我个废物才行!呸!个废物不如的东西!”唐惜春虽说自信,也不会以为自己是天仙佳人,黎雪对他一见钟情什么的。黎雪带了契约来,明显不是为了羞辱他,当然,羞辱他大概是黎雪顺带脚的事,那么黎雪为何而来呢?唐惜春毕竟重活了一回,哪怕他猜不到黎雪的目的。但,能叫黎雪这样千里迢迢的来打劫的事,绝非小事! 唐惜春朝黎雪狠狠的啐一口,对黎雪道,“给我准备热水,我得沐浴。再给我煮一碗红糖姜丝水,干净衣裳和晚饭都备好,我还没吃饱呢!以后你找我说话,请提前三天找我的侍女申请时间,我平日里忙的很,不是很有空闲!” 唐惜春简直是用了两辈子的恶毒来刻薄黎雪,不想黎雪眉毛都没动一根,直待唐惜春说完,黎雪才受用的露出一个微笑,“哎哟,竟然给你看出来了。好吧,我得承认,虽然被太妃娘娘侮辱,不过废物偶尔也是有用处的。对一个有用的废物,我愿意给予一定的尊重。好了,带夫人去洗澡吧。”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吩咐侍卫的。 唐惜春满肚子火气,怒道,“还没成亲,大家还是彼此用名字称呼吧!” 黎雪没兴致理会,将手一挥,侍卫便带着唐惜春去沐浴了。 在船上并不能每天沐浴,唐惜春素来心肠宽大,美\\美的泡了个澡,连头都洗了一遍,换上轻软舒适的衣衫,喝过红糖姜丝水,再享用晚餐。 晚餐做的相当清淡,多是菜蔬一类,还有煮得香喷喷的稀饭。 唐惜春美\\美的吃了一顿,听说他们还没谈完,他就找了张床小睡了一觉。 唐惜春是给人轻薄醒的,因为泡过澡,他又有些受凉,睡的便有些沉,脑子转的慢了些,只觉着有人在身上摸摸捏捏,还以为是唐惜时在捣乱,直到那双略带薄茧的手钻进裤裆里,唐惜春哼唧两声,听人一声轻笑,“醒了就别装睡。如果你强烈要求提前洞房,我委屈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唐惜春这才反应过来是黎雪,顿时脸上一窘,不过,唐惜春反应很快,他一把掀开被子,从容的下床,将裤子扎紧,懒洋洋的说,“唉哟,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我的侍女呢。” 唐惜春问,“你们谈好了?” 黎雪摸摸下巴,“这么关心你家男人?” 唐惜春将衣裳整理好,抬脚往外走,忽然止步,试探的问,“你打算分我多少?” 黎雪露出个笑模样,“这样会让人误会咱们是一丘之壑,对你名声不利啊。” 唐惜春哼哼两声,“放心,我名声总比立牌坊的人强许多!” 黎雪面色陡然一沉,唐惜春只觉一道残影掠过,黎雪路人甲的脸逼至跟前。唐惜春吓了一跳,气还没喘匀便被黎雪掐住下巴被迫抬起。黎雪眼中仿佛有化不开的阴霾与冰冷,唐惜春实在受不了黑道人物的眼神,他两手去掰黎雪的手腕,奈何黎雪一只手仿佛钢涛铁铸般扣在唐惜春下巴上。唐惜春掰了半日没掰动,反是下巴被捏得生疼,他立刻又有新招,右腿猛然抬起,直攻入黎雪要害之处! 在唐惜春的想像中,自己这种攻击称得上迅如闪电疾如惊雷,不过,在黎雪眼中,着实慢的与乌龟有的一拼。唐惜春右腿还未到黎雪要害之处,黎雪用空下的手轻轻往唐惜春大腿处一弹,动伤优美至极,仿佛轻描淡写的为唐惜春拂去腿上一粒尘埃。唐惜春只觉大腿抽筋似的一阵剧痛,即使被黎雪掐着下巴,唐惜春喉间仍暴出一声惨叫,脸色瞬间青白,两眼上插,整个身子都软软的往下瘫去。 黎雪着实受到不小惊吓,他活了快三十年都没见过唐惜春这样的,他不过稍加教训唐惜春的不驯而已,天地良心,根本没下狠手,唐惜春这种死了一半的状态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就是他以往遇到过的女人们也一个个的彪悍的令男人甘拜下风,根本没有唐惜春这种娇花样的好不好! 眼瞅着唐惜春两眼翻白,黎雪一阵冰凉的内力输进唐惜春体内,唐惜春一口气缓过来,当下一个大喷嚏喷到了黎雪脸上。黎雪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唐惜春除了喷嚏打的霸气十足外,他浑身冰冷,右腿钻心的疼。唐惜春娇花一般虚弱的靠在黎雪的臂弯里,气若游丝道,“叫惜时进来,我,我有事跟他说。” 黎雪道,“难道你不会自己走?还是说要赖在我这里?”这废物死活靠在他怀里,不是想自荐枕席什么的吧。 黎雪将手臂撤离,唐惜春整个人都往地上摔去,黎雪只得再拉一把,在唐惜春整个人摔回地上之前把人拎起来。黎雪见唐惜春站都站不住,心说真是废物一个,当下也没了教训唐惜春的兴致,吩咐道,“把他背出去还给魏子敏。” 唐惜春趾高气扬的去沐浴用餐,却是被黎雪的手下背出来,先把魏宁唐惜春吓一跳。唐惜春呈半死不活状,见到亲人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抽了两鼻子,红着眼圈道,“那贱人把我腿弄断啦!” 唐惜时连忙接过唐惜春,伸手去摸唐惜春的大腿,两条腿摸个遍,才算放下心来,“没断。” “那怎么那样疼?”唐惜春吓惨了,“我右腿一点劲都使不上,骨头里都疼。那贱人点了我大腿一下,我这腿就不行了。” 唐惜时仔细检查后道,“应该是有些抽筋,没事,回去按按就好了。” 唐惜春脸色很差,这一晚上连惊带吓,给唐惜时背到别馆就一病不起了。摇光与魏宁都十分担心,唐惜春很善解人意的对摇光道,“你放心,我若有个万一,定会先把星位之术教给惜时,不会耽搁行程。” 摇光哭笑不得,道,“就是受了些风寒,放心吧,养几日就好。”也是他没安排好,才让黎雪有机可乘,叫唐惜春受了惊吓。不过,唐惜春跟黎雪……若不是魏宁在,摇光都是一头雾水。 这种荒唐事,唐惜春也跟魏宁打听过了。 魏宁并未隐瞒,道,“黎雪少年时便对太妃心存爱慕,那会儿太妃尚未成亲,黎雪也尚且算个正常人。因太妃早有婚约,再说,太妃年轻时,爱慕她的人堆山填海,黎雪只是其中之一罢了。黎雪本是镇南王府暗卫出身,黎家世代忠心镇南王府,黎雪的父亲当时是暗卫的统领,如果没什么变数,黎雪会是下一任暗卫统领。后来,发生了许多事,黎雪叛出镇南王府,蜀太妃本家七零八散,转而做了蜀平王的继室。这其间,蜀太妃欠了黎雪天大人情。” “黎雪自打叛出镇南王府,便性情大变,他一直没有对蜀太妃死心。蜀太妃也非等闲人物,上清宫有层层护卫,黎雪几次铩羽而归。何况,镇南王府十几年如一日在搜捕他。蜀太妃不堪其扰,她毕竟不能一辈子躲在上清宫不出来,就找了中人立下这纸契约。”魏宁无奈的看唐惜春一眼,道,“这契约的确是真的,蜀太妃毕竟欠过黎雪人情。”关键,黎雪实在不太容易去死,蜀太妃不想还人情,却也搞不死黎雪。当真是“只有千年作贼,没有千年防贼”,饶是以蜀太妃之能,遇到黎雪也得妥协。 唐惜春瞪圆了一双桃花眼,问,“难道欠人人情就要用自己孩子来还?世上有这样的事?” 摇光心说,你又不是太妃亲生,说的这般亲热…… 魏宁安抚唐惜春,“黎雪想起一出是一出,如今他不过是想在海运上分一杯羹,才会旧事重提。” 唐惜春气苦,“我也知道他不过是拿这事做个由头来打劫,就是气不过。我师父也是,还不多收两个弟子,随便弄个眼歪嘴斜的去打发了黎雪就是了。” 摇光道,“黎雪要那么好打发也就不是黎雪了。你这样颇具天分的人,黎雪都要挑剔,真弄个眼歪嘴斜的,他当真会翻脸。”亏得当时他还建议唐盛去找黎雪买侍卫做保镖,原来唐惜春与黎雪竟有这样的关系。这么一算,唐盛还是黎雪老丈人哩,只是,有黎雪这样的儿婿,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唐惜春不见得能入黎雪的眼,但,星位仪之事是唐惜春与蜀太妃一并研究出来的。蜀太妃当然不会给他们做白工,这里面涉及巨大的远航利益。当然,这些事唐惜春是不会知道的。如今唐惜春与他们出海,便是星位仪契约中的一部分内容。公允的说,星位仪之事,唐惜春是有份的。不过,他们的契约是与蜀太妃立的,唐惜春究竟能从星位仪的研究中得到多少好处,这事,他们海盗说了不算,要看蜀太妃分他多少。 如今,黎雪拿出当初的婚姻契约,要求平分蜀太妃在远航中的利益,打的就是唐惜春的名义。黎雪也不算师出无名。 如果唐惜春提这样的要求,那是白日发梦,哪怕唐惜春知晓蜀太妃与海盗集团的契约,凭唐惜春的能力,他不敢也不会对蜀太妃做出平分收益的要求。可是,黎雪便能!黎雪有立场,也有实力张这个嘴! 这事,究竟蜀太妃有没有预料到呢? 这事,于海盗集团的利益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蜀太妃的利益要重新分配罢了。但,如此一来,唐惜春断难与黎雪撕扯开来,毕竟,唐惜春的存在代表以后在远航上的巨大收益。 这些收益,哪怕黎雪都忍不住要分一杯羹。 摇光看向魏宁,魏子敏连当初蜀太妃与黎雪立契约的事都知道,凭魏子敏的聪明,唐惜春身上的利害干系,他更没不知道的理由。便是唐惜时,听魏宁这一番话,也是浓眉紧锁,担忧的望向唐惜春,很显然,唐惜时即便不知道里头确切的事,但,唐惜时显然已经察觉到里头的危险。 唯有当事人唐惜春,好奇的问,“魏大哥,当年做中人主持我师父与那贱人立契约的王八蛋是谁啊?” 86、不凡之处 王八蛋中人倒不是外人。 这人,摇光与魏宁都十分熟悉,便是此次远航的主导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杜岛主。 他一提王八蛋中人,摇光魏宁顿时都不言语了。唐惜春也不算太笨,他立刻看出其中猫腻,心下一动,眯着眼睛问,“难道给我师父出这种馊主意契约的家伙也是杜岛主?” 摇光连忙替他家岛主圆谎,道,“怎么可能?家主并非这样的人。” 唐惜春根本不信,道,“你连契约的有无都不清楚,哪里会知道当年立契约的事?少糊弄我了!”说着,他看向魏宁。相对于海盗出身的摇光,他自然更信服魏宁。 魏宁对来龙去脉是十分清楚的,且并不如摇光一般急于否认,反是直接道,“当年太妃娘娘随蜀平王回到蜀中后,日子并不好过。他在蜀中养伤,手边能用的人有限。黎雪游蹿于蜀、藏、云、贵的边缘地带,朝不保夕。你现在觉着这纸契约荒唐,但,在当时只能这样。正常人难以理解,黎雪却唯有这样才能得到平复。” 唐惜春问,“那贱人不会脑袋有问题吧?”这样得不到你的人,就要得到你女儿的变态,难道是因为得不到他师父,已经疯了不成? 魏宁苦笑,“不论黎雪脑袋有没有问题,这世上,有大把人要看他脸色过活。惜春,你即便见了他,也不要挑衅他。”要是个正常人,起码行为方式是可以判断的。可是黎雪脑袋早与常人不同,万一发起疯来,唐惜春不懂武功,怕要吃亏。 “我才不会再见他。”唐惜春惜命的很,阿玄端上汤药来,唐惜春端起一气喝下,又往嘴里填了若干蜜饯,含含糊糊道,“摇光多派侍卫给我,把我门口窗外守得密密麻麻,苍蝇都不要飞进一只来,待咱们一去海上,就安全了。” 唐惜春如此配合,摇光与魏宁都稍稍放下心来,于公于私,两人都不希望唐惜春受到什么伤害。 只要送些新鲜吃食过来,唐惜春倒也很憋的住,反正他大部分时间在养身子,有阿玄跟他在一处,并不觉着寂寞。 唐惜时本来也想守着唐惜春,被唐惜春交给魏宁,唐惜春道,“阿时就一个傻大个,年纪还小,魏大哥,叫他跟着你长些见识吧。” 其实他是叫唐惜时看些新鲜景儿,回来好与他说。 唐惜春果然听到许多新鲜事,譬如,唐惜时道,“这里的国王戴着翎羽冠,手上腕上挂着金环,吃的东西也怪,鱼都是放臭了才吃。” 唐惜春倍觉不解,道,“难道他们不吃新鲜鱼?守着海,吃鲜鱼多好。鱼都臭了怎么吃啊?” 魏宁见多识广,笑道,“这里天气湿热,四时如夏,鲜鱼不易保存才会有那种古怪的吃法吧。就像我们吃虾酱,其实虾酱的味道也有许多人觉着臭。” “天哪。”唐惜春有些可惜,“原本我还想尝尝当地好吃的饭菜呢。” 魏宁笑,“尝一尝也没什么,当地人觉着美味。” “这里的水果都很好吃。”唐惜春问,“你们参加宫廷宴会,难道就吃了些臭鱼?皇宫什么样啊?” 魏宁笑,“你要是去了,肯定觉着自己以前已经是国王的享受了。就是砖灰砌的屋子,占地稍微大一些罢了,屋宇上有些装饰,既不华美亦不精致。你要觉着这里的水果好吃,我再着人给你送些来,槟榔觉着如何?” 唐惜春道,“我嚼了后觉着心里有些异样,味道也怪,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魏宁温声道,“许多人开始吃槟榔都会觉着心下异样,多吃几次就没事了。我问过了,这里四季湿热,没有秋冬,我们初来乍到,难免水土不服。当地人多嚼槟榔,与这里的地气有关,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唐惜春问,“魏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魏宁笑,“各地有各地的饮食风俗,饮食大都同当地气侯有关,一般来说,人们吃的最多的食物便是最契合当地水土气侯的,食药不分家,吃些当地人的东西总没坏处。就是在我们国家,湖广那里的人也有嚼槟榔的习惯。” 唐惜春又道,“魏大哥,你见到大象了吗?你说,大象那么大,他们是如何驯服的?” 魏宁笑,“这里有专门驯象的象奴,肯定有秘技。你要是想骑大象,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 “行吗?”唐惜春简直想的要命。简直太威风了有没有!回去一说,还不得给人羡慕死啊!试问,谁骑过大象啊!这可是比老虎还大的东西! “待你身子大安,我来安排。” 唐惜春立刻道,“其实,我现在就没什么事了!黎贱人走了没?” 魏宁摇头,“还没。其实黎雪还让手下帮了些忙,他手下有精通占城话的人,我们要做一些货物交换。” “要买大象吗?” 魏宁哈哈一笑,“那么大的东西,船上可放不下。一些象牙犀角还有香料。” 唐惜春对这个没兴趣,问,“魏大哥,你能给我弄一套当地人的衣裳吗?” “他们这里的衣裳料子很粗糙,你穿得惯?” “可以比照着他们的样式叫小英用船上的料子给我另做啊。”唐惜春道,“戴的鸟毛冠也给我弄一套,入乡随俗,等黎贱人一走,我就穿着新衣裳出去转转。” 魏宁笑,“你要是想出去,同我一道无妨的,黎雪只是古怪了些,还不至于变成妖怪。” “还是算了,我觉着他不太好惹。”唐惜春向来是靠直觉过日子的人,他问,“魏大哥,为什么黎雪趁伙打劫还要提跟我师父有契约的事呢?难道他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这几日,唐惜时阿玄都为此事焦心不已,唐惜春后知后觉的现在才反应过来。 与唐惜时阿玄这等喜欢将事情藏在心里自己琢磨不同,唐惜春是个直性子,何况魏宁在他心里绝对的大好人一个,他便直接问了。 魏宁有些犹豫,道,“不知该不该同你说,还是让太妃告诉你更好?” “说啦说啦,明明事情跟我有关,难道我不能知道?”唐惜春有些不高兴,在大多数的时候,他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不过,他是个非常有好奇心的人,不然,他也不能天天面对着星空不觉厌倦。一旦他想知道什么,你不告诉他,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魏宁与蜀太妃并无交情,相对而言,他更喜欢唐惜春的直率可爱。他也不觉着要为蜀太妃隐瞒什么,魏宁便将蜀太妃会在远航中分得一杯羹的事同唐惜春说了。 唐惜春十分诧异,“原来师父是有好处拿的啊!” 魏宁失笑,“惜春,若无好处,太妃何必研究什么星位仪?” 唐惜春郑重道,“当然是因为这是很有意思的事了!而且,对远航的确是很有帮助!” “不过,若能有好处拿当然更好。”唐惜春绝非不食烟火之人,不过,他亦从不觉着他师父是坏人,唐惜春问魏宁,“那我师父能从回面拿多少钱?” 魏宁轻声说了一个数字,唐惜春道,“虽然不是小数目,但是,也还好吧。难道黎贱人就因这些银两来打劫?”也忒没格局了吧! “以后十年,太妃每年最少会得到这些银两。”魏宁补充一句,唐惜春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天哪,有这么多!”怪道黎雪动心! “这是最少的数目,只要我们走通这条航线,所得的比你想像中要多的多。”魏宁道,“确切的说,十年之内太妃每年都能得到远航利润中一成的分红。” 魏宁道,“而且,我听说星位仪的事,是你同太妃一并研究出来的。” 唐惜春想了想,道,“要是师父分我银子,我也不反对,要是她不给我,其实也没什么,她一个人住在上清宫,蜀平侯对她就是个面子情。一个女人,无儿无女的,我师父也怪不容易的。” 魏宁叹口气,正常人都会想这里面的收益原就该有唐惜春的一份吧。这样巨大数目的一笔银两,黎雪都动心,唐惜春分毫不动容,魏宁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唐惜春问,“可是,这跟黎雪有什么关系呢?” “惜春,如果星位仪是你同太妃一起研究出来的,如今你又同我们一起出海,太妃从远航中所得收益,理当有你的一份。”以往魏宁打交道的人,无不是闻一知十之辈,往往他点出一句,对方已然悉数明白,唯唐惜春是个令人心软的异类,需要他这样“一是一,二是二”的说明。 唐惜春闭上嘴巴,思量片刻,正色道,“星位仪的研究虽然我也有份,但是,这笔收益,我师父出面能拿到,要是我出面,想跟杜岛主分利,恐怕是拿不到的。” 说他笨,唐惜春又比任何人都明白。唐惜春道,“杜若岛人多势众,我根本没办法跟他们平等的谈什么交易,更遑论直接从远航利益中分成了。因我师父是个有本事的人,杜岛主不得不同意这种条件,所以,我师父拿这笔收益是应当的。” “再说,就凭我,哪怕师父真的给我一半,这么多钱,我拿了也不是幸事。我家出身寒微,我老爹才是个知府,真有笔巨财,难免给人眼红。”唐惜春十分看得开,道,“到时反给家里招祸。” “这么说来,黎雪是要抢我师父的钱了?”唐惜春问。 看来唐惜春只是对这些事鲜少留心,本身真不是个笨人。魏宁道,“如果你们有婚约,你的钱当然就是他的钱。在道义上,黎雪并非站不住脚。” 唐惜春摆摆手,面上忧色尽去,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只要不是打我的主意,他有本事抢我师父的钱,就去抢呗。哎呀,亏我还担心这么久,怕给他抓去洞房哩。” 唐惜时:洞房…… 唐惜春彻底的轻松下来,他从椅子里站起来,抖抖胳膊动动腿,笑嘻嘻地张罗,“阿玄阿玄,拿几个椰子来吃。” 唐惜春已经完全不担心黎雪了,他兴致勃勃的跟魏宁唐惜时介绍椰子的吃法,“先用秸管吸里面的汁水,再敲开吃白色的果肉,好吃的了不得,待走时我得买些椰子带在船上。魏大哥,明天我咱们去街上逛逛。阿玄也没出去过呢,看看当地有没有好看的首饰,给她买一些戴。” 魏宁笑,“那你恐怕要失望了,这里的首饰都很粗糙。” 唐惜春又有些不好意思,道,“魏大哥,你没有银子借我?对了,这里人用什么交易买卖?” 魏宁笑,“这些不用你担心,我自然帮你安排好。” 唐惜春的兴致并不在货物交易或是黎雪趁伙打劫的事上,弄清楚自己现在是安全的,唐惜春便一头扎进了逛街的热忱中。他买了许多当地稀奇古怪的东西,同时对当地的音乐舞蹈饮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不错,当唐惜春发现当地人有着一起跳舞庆祝的习俗后,唐惜春跟着学了几下子,他跳的有模有样,勾引了诸多小姑娘的芳心,还有人自荐枕席来着,这让唐惜春得意非常。相形之下,唐惜春觉着唐惜时就有些可怜了,从没有小姑娘对唐惜时表达爱慕,以至于唐惜时只能自己憋着,实在憋不住就去找唐惜春用手解决。 好吧,其实唐惜春也一直在憋,虽然有许多小姑娘爱慕于他,唐惜时却跟他说了,这里女人有一种厉害的本领,一旦哪个男人跟她们睡了,就必须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不然,半夜里会用诡异的方式把男人的头割下来。 虽然不知唐惜时从哪里听来的这种恐怖习俗,原本唐惜春是不信的,只是,好像这里当真有吃人的习惯。唐惜春毕竟不是上辈子的轻薄人,再加上胆子比较怂,便回绝了许多小姑娘,一心一意的同唐惜时用手解决。 唐惜春常为此感叹,“海上就是这样不好了。” 魏宁忍笑,道,“你要喜欢,将小英收用就是。” 唐惜春悄悄同魏宁道,“本来我是想收用小英的,可是每次我刚有这念头,惜时就来找我。魏大哥也知道,男人嘛,解决之后,我也就不想小英了。然后,我下次再想收用小英的时候,惜时就又来了。” 魏宁轻笑出声,“惜时很喜欢你吧。” “那是当然,我可是他哥!”唐惜春显然没明白魏宁的意思,傻乎乎道,“以前我脾气不好,常欺负他跟阿玄,现在想想,实在对不住他们,就想宝贝着他们。” 唐惜春一脸好哥哥的模样,“惜时原本是准备今年秋闱的,他是不放心我,才跟了来。阿玄更让人操心,她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我本来想给她说一门亲事,她又不要嫁人,真是叫人不放心。” 魏宁递一盏凉茶给唐惜春,唐惜春接了问,“魏大哥,你有兄弟吗?” “有。” “他跟魏大哥一样吗?斯文优雅,还有学识。” 魏宁笑,“我们完全不同,从脾气到相貌,没有相似的地方。你要是遇到魏安,应该会跟他投缘。魏安也喜欢曲子,他戏唱的不错。” “我跟魏大哥也投缘啊。”唐惜春笑,“我一眼就觉着魏大哥是个好人。” 魏宁笑而不语。 唐惜春喝两口凉茶,笑道,“我整理了一些当地人的曲谱,魏大哥,你来看看。” 唐惜春沉浸于当地文俗之中,虽然他觉着这里人有许多难以理解的地方,但是,能出来看一看外头风光,唐惜春的确开阔了眼界,便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有一次在用饭时,唐惜春道,“魏大哥,真可惜这里人们不信佛,没什么经可取,要是这里人们信佛,咱们也带些回去,岂不就跟唐朝那和尚一样么,叫什么来着,唐三,是吧?” 摇光忍笑纠正,“唐三藏。” “对对对。”唐惜春其实很有想法,他粉儿认真的对魏宁道,“魏大哥,要是遇到有和尚的地方,你跟我提个醒儿,我买些经书回去,到时捐给庙里,我也取个和尚名,就叫唐四藏,反正都是姓唐的。” 唐惜时生怕唐惜春再出异语奇谈,立刻夹了一筷子红烧鱼给唐惜春,道,“想不想吃螃蟹?一会儿我叫人给你抓些来,晚上炒着吃。” 唐惜春白眼道,“正在说青史传名的大事呢,吃哪门子螃蟹!”不争气的家伙!怎么这般贪吃了! 唐惜春很认真的教导唐惜时,“别人总说咱家出身寒微,追根究底是因为咱家祖上没什么名人。像王山长,就自诩是那卧冰捉鱼的后代。其实,他祖上也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啊,就一抓鱼的傻瓜。我这种不大聪明的人都知道,哪怕在冰上抓鱼,慢慢的用冰锥砸开洞去钓就行了,哪里用大活人扒光趴上去呢?真个傻瓜!这要不是傻,就是为了博得好名声!哎,就这样,王山长说起自己姓王来,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 “原本我以为咱家是皇族之后,谁晓得唐朝的皇帝竟然不姓唐?”唐惜春愤愤,“你说,既然不姓唐,干嘛用咱家的姓氏做他家皇朝的名字啊?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他抱怨了一通前朝,又说,“在这一点啊,咱们大凤朝的皇帝就比较聪明了,自家姓凤,就叫大凤朝,简单明了,一听就能让人明白。如今好容易又叫我找到一个一脉相承的有名人,谁知竟是个和尚!”唐惜春满面遗憾,“和尚又不能成亲生子,咱们就是往脸上贴光,也不好意思说祖宗是唐三藏啊!” “求人不如求己。”唐惜春郑重其是,说出自己的伟大理想,高声道,“他能取经,咱也能取经!到时出个大名儿,子孙后代都跟着沾光受益!” 摇光不可思议的看唐惜春一眼,先把嘴里的饭慢慢的咽下去,才提醒道,“惜春,人家唐三藏可也不姓唐啊。” 唐惜春桃花眼一瞪,“真的?”他不大信服摇光,忙往魏宁脸上看去。 魏宁温声道,“惜春,我也出身寒微。” 摇光道,“嗯,是啊,我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出身寒微有什么可丢脸的,干嘛总要琢磨着给自己找有名气的祖宗啊!他简直不能理解唐惜春的脑袋! 唐惜春半点不觉受到安慰,他气的简直吃不下饭去,一推碗筷,怒道,“一个个的,既然不姓唐,怎么总给自己起姓唐的名字啊!”这不是成心捣乱吗! 魏宁能被唐惜春无理由的推祟,其实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温声道,“其实惜春祖上不缺名人啊。惜春知不知道,唐姓出自祁姓和姬姓,为黄帝轩辕氏之后。相传帝尧是黄帝轩辕氏的玄孙,姓伊祁,名放郧,尧是他的谥号。他最初被封于陶,后来迁于唐,所以被称为陶唐氏。成为天子后,开始以\"唐\"为国号,所以又称唐尧。” “这是唐姓最初始的来历,惜春,谁说你祖上没有名人的,难道黄帝还不是名人?尧帝更是名人。”魏宁本就学识丰富,如今他温言悦色,侃侃而谈,将姓唐的那点事儿从从容容说了一遍。哪怕真的没啥忒有名的人,魏宁既然能从黄帝老祖宗那里扯起,自然是不缺荣光的。 唐惜春听的转怒为喜,高兴起来,他很是欢喜的一会儿,眉飞色舞的问,“魏大哥,黄帝是哪朝的帝王啊?他姓轩辕,怎么倒给自己叫黄帝,难道有个皇朝叫黄朝吗?” 摇光实在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唐惜时与阿玄也低笑出声,唯有魏宁,细致的同唐惜春说了黄帝的来历。唐惜春才不理会摇光几个,只管听魏宁细细的给他讲黄帝的由来。 最后,魏宁道,“如今看当朝这些世族豪门,其祖上哪个不是出身寒微。就是惜春说的卧冰求鲤的王祥,连鱼都买不起,难道不寒微?寒微并不可耻,如令尊大人,当年传胪出身才学满腹,如今为政一方,难道不令人佩服?” “再如惜春,你虽没有科举之才,于星象上却有过人才干,常人多不如你。而且你俭朴率直,爱护弟妹,在我心里,比那些纨绔无能之辈强了百倍千倍。”魏宁诚恳道,“惜春何愁祖上没有名声显达之人,我看惜春凭学识才干,日后就可名声显达,流芳千古。” 摇光心说,怪道依天枢之才都给魏子敏迷的晕头转向,看唐惜春笑的那一脸傻样哟,md,嘴巴都咧后脑勺去了有没有!也忒架不住人三句半好话了! 摇光平日里为了拉拢唐惜春,自诩没少拍唐惜春的马屁,而且,唐惜春吃穿用度,他都是奉为上上宾的,结果唐惜春半点不理会,还时不时拿防贼的眼神防备他!当然,咱本就是海盗,也属贼寇一流!但,难道魏子敏就高贵到哪儿去了吗! 不说摇光愤愤不平,反正唐惜春是身心舒泰,欢喜不禁的咧着大嘴十分没诚意的跟魏宁谦虚,“哪里有魏大哥说的这样好,我就仿着偷我家姓儿的三藏和尚就行了。” 唐惜春对摇光道,“摇光,我这回出来没带钱,等以后遇到有书本的地方,我要买些书本,到时就麻烦你借我些银钱了。” 摇光道,“这有何难,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声,我看这些人言语与咱们不同,文字自然也是不一样的。就算买了书,你看得懂不?” 唐惜春想了想,道,“这也不难,到时我请几个当地人一起走不就行了吗?你腾几间屋子给他们住,供些饭食。你说可好?” 摇光笑,“有甚不好的,你也别说什么借不借的话了。咱们不是外人,你看上什么,只管说,我都送你。” 唐惜春第一次真心赞道,“摇光,看不出你还是个不错的人啊!爽快爽快!看来,你对我是真心相待的,我们就暂且做个朋友吧。” 摇光唇角抽了抽,半晌无奈道,“原来以前惜春还没把我当朋友啊。” “这可真是废话,我虽笨了些,又不是真的傻,难道还不能防备一下了。”唐惜春坦诚道,“不过,现在我觉着你是真的不错。” “你们给我吃好的用好的,连你们岛主的屋子都给我住,我当然是知道你们是为了收买我。时人养猪,在杀之前也会给猪吃好的呢。”唐惜春拿猪自比,幸而摇光刚刚经历过唐三藏姓唐的奇葩理论,故而,只是哭笑不得的听唐惜春继续说。唐惜春道,“现在大凤朝不许人随意出海,我却觉着哪怕是这等蛮荒之地,也有许多有趣的事,值得一来。同你们出来,也很长见识。最重要的是,我的研究可以帮你们的忙,而且,随你们一处,也有许多值得学习的事。你要收买我,不单是给我吃好喝好,还得让我做我想做的事,这样,咱们才能长久的来往。” “到现在,我才觉着,你们真的与传说中的海盗不一样,你真心待我,我以后也会真心待你。” 唐惜春的长处在星象之上,这些繁奥的天文知识,没有多少人能理解。而在其他事上,唐惜春多有不及人之处,若不知他底细的,怕要将他当做绣花枕头。可实际上,唐惜春并不是个笨人,他虽没有舌灿生花的口才,为人其实心里有数,认真说话时都很实在,正经别有不凡之处。 88、诅咒 唐惜春一路睡到第二天傍晚,还觉着有些腰酸背痛,不觉皱眉,唐惜时连忙关切的问,“是不是哪里不舒坦?” “腰酸。”唐惜春扶着腰起身,“叫小英送水进来。” 唐惜时知道唐惜春是要梳洗,看唐惜春脸上颜色尚好,便去叫人,间或给唐惜春递个香皂送个手巾啥的,有眼力的了不得。唐惜春洗漱后喝了盏温水方令传饭,饱饱的吃了一餐后,出去瞧一瞧天时,吩咐小英记得一会儿叫他观星,这才腾出空来与唐惜时说话。 唐惜时是镇定惯了的人,他并不是突然精虫上脑跟天借胆把唐惜春给上了,事实上,他完全是早有预谋,干那活儿的脂膏他都揣怀里一个月,这才动了手。 唐惜春要跟他谈话,唐惜时早有心里准备,便坐下听唐惜春说。 唐惜春观星演算的脑袋,他翻来覆去的想了几遍,先问,“那脂膏是从哪儿来的?”唐惜春并非不晓得断袖龙阳之事,事实上,上辈子他只是没兴致,不然弄几个清俊小厮娈童玩几把,唐惜春完全干得出来。但,小厮娈童与唐惜时又是两码事。 唐惜春问,唐惜时老实的说,“就是我腿上箭伤用的药。” 唐惜春冷笑两声,“你好大的胆子,就算再怎么发情,也不该对大哥做这种事。算了,我把小英给你吧。你这么想女人就早点跟我说,一个小英,我也不会舍不得。” 虽早知唐惜春脑袋奇葩,唐惜时料想过唐惜春羞怒之下揍他一顿啥的,却也没想到唐惜春……唐惜时闷声道,“不要小英。” 唐惜春眉毛一竖,脸色不善起来,质问唐惜时,“不要小英你要谁?莫非你看中阿玄了?这你想都不要想!我一早问过阿玄,她对你没意思,我这才给她入了籍。” 唐惜时听唐惜春一会儿小英一会儿阿玄,半点边都不挨,心下憋闷的很,索性直接道,“就要你。” “咦!”唐惜春大大的凤眼瞪圆,不可思议,“你是断袖?”难道不是想女人想疯! 唐惜时“嗯”了一声,唐惜春叹口气,倒也想得开,“罢了,断袖倒也无妨,我看有许多人爱龙阳多过女人。那我叫摇光挑几个清俊的侍卫给你吧。” 哪怕先时微微有些心虚,听到现在,唐惜时终于忍无可忍,盯着唐惜春漂亮又可恶的脸孔,跟唐惜春坦言相告,“我不要侍卫,也不要别的女人,就要你!我也不是断袖,单喜欢你!” “你,你,你――”唐惜春指着唐惜时,抖了两抖,一幅活见了鬼的模样,满目不可置信,“你喜欢我?” 唐惜时点头。 唐惜春不假思索便道,“这怎么成?咱们可是兄弟!” “怎么不成,又没血缘关系。”唐惜时道,“跟你实说吧,我要不喜欢你,根本不会跟你用手互相取悦。我是怕吓着你,才叫你适应适应,可你总是不开窍,我,我这也忍不得了。”她先时跟唐惜春用手互摸好些日子,唐惜春完全没有体察到他心意的意思。而且,哪怕用手,唐惜时依旧过的提心吊胆,因为唐惜春不是那种会憋着的人,唐惜春一憋不住,就会动将小英收房的念头。尤其唐惜时腿上养伤的一个月,他算着日子想给唐惜春用手解决,唐惜春心疼他受伤,竟说出,“算了,我把小英收房就是。” 唐惜春说这种话,跟往唐惜时心下插刀子有什么不同?好在唐惜时拿话哄住了唐惜春,唐惜春这才没动小英。唐惜春死不开窍,唐惜时却是不想再等了,这才做足准备直接把红豆饭做熟。 唐惜春仍是不能信,上下打量着唐惜时,满是疑惑,“你哪里喜欢我啊?我怎么半点没觉出来。哎,惜时,你喜欢我什么?咱们根本没半点像的地方。” “你一门心思观星,只爱跟姓魏的说话,哪里还理会我?这又跳出个黎雪来,叫我如何忍得?要说喜欢你什么,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能说得上喜欢什么呢?你什么都叫我喜欢。” 说着这样动听的话,唐惜时的表情却是认真且诚恳,当然,这跟唐惜时的相貌有关,人家天生一张诚信脸。譬如唐惜春这种,因生的太过俊美,哪怕心思单纯,也容易担个风流潇洒的声名。当然,风流潇洒啥的,若依唐惜春以前的所作所为,还是抬举他了。 好话谁都爱听,唐惜时赞他,唐惜春便有些欢喜,他受用了一回,也很认真的对唐惜时道,“尽管你喜欢我,咱们也不能这样。若是给老爹知道,还不得气死!再说,以后各自成家立业的,难道还能这样?给别人知道到底不好?我倒没什么,反正仕途有限。你呢?你将来可是大有出息的人,你自小念书习武,奔的就是前程哪。”唐惜春并不是糊涂人。 唐惜时道,“功名前程我自有安排,你莫多想。” “我怎能不多想,咱们都不小了,老爹越发上了年纪,这跟摇光他们搅活不清就够让他担心的。结果,两个儿子又搞起断袖来,你叫老爹怎么想?”唐惜春忧心忡忡,“你这刚长大,平日里没接近过女人,才会这样。待日后成亲生子,你便不会这样想了。” 唐惜时道,“只要不耽搁功名前程,咱们又无血缘关系,即使义父,他老人家素来开阔,也不会大管咱们的。就,就算你要成亲,我,我也可以忍。” 唐惜春苦笑,“我成不成亲的不要紧。”反正他又不能生,唐惜春道,“你呢?凡是高官之人,哪个是光棍?” 唐惜时虽是毛头小子,不过,他并不冲动。功名前程,他不会清高到说不要紧无所谓。见唐惜春有问,唐惜时便道,“成亲生子,传宗接代就罢了。咱们以后长长久久的在一处,不好吗?” “惜时,你不了解女人的。”唐惜春叹一声,道,“娶了她们,就得对她们好。你以为只要有正妻的名份就够了,她们却是不会满足的。” 唐惜时道,“难道还弹压不住一个女人?” 唐惜春苦笑,“不瞒你说,我是没成亲的意思的。” “这怎么成?你是家里的长子,义父跟老太太都盼着你早日成亲。” 唐惜春摆一摆手,“现在跟摇光他们搅一处,我虽觉着他们不错,可是他们毕竟是海盗,不只是父亲担心。我也担心,一旦咱们跟海盗在一起的事给人说出去,家里就玩了。我这心里一日不安,就没有成亲生子的心。不然,若自己倒霉还罢了,毕竟是事实,真娶了谁家的姑娘,这不是害了人家吗?” “就是你跟阿玄,我也思量着,回去后就给你们出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要情分在,也不在于这么个名分。”唐惜春说的唐惜时心里暖烘烘,唐惜时情不自禁的握住唐惜春的手,郑重道,“这些事你不要操心,我岂是怕事之人?就是阿玄,也不是忘恩负义的。” “这些我还得跟老爹商量,再说不迟。”唐惜春瞅一眼外头天时,“行了,我去观星了,你自己歇着去吧。” 唐惜时急问,“我说的话,你明白没?” 唐惜春道,“道理都跟你讲了,你自己好好给我明白明白是正经。”就匆匆出去观星了,昨天耽搁了一个晚上,唐惜春深怨唐惜时发情误事。 唐惜时知唐惜春对他好,他对唐惜春亦是早有情义,可是,两人的情分似乎是不一样的。唐惜春关心他,对他好,甚至他对唐惜春做了那事,唐惜春也没翻脸宰了他,依旧为他着想。这事要发生在别人身上,唐惜时定得以为这人是爱惨了他。不过,唐惜春向来与凡人不同,哪怕唐惜时这等素有城府的家伙,也揣度不透唐惜春的心思。 直待唐惜春深更半夜的观星回来,唐惜时忙倒盏热茶给他,唐惜春喝两口,唐惜时又唤小英进来服侍唐惜春洗漱。唐惜春问,“有什么事么?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跟你困觉。”他根本没走好不好?难道唐惜春以为说那几句话他就会放手么?唐惜时接了唐惜春的茶盏,见里面还有半盏残茶,张嘴饮了。 唐惜春洗过脸,又泡脚,撵他,“赶紧回你房里去,别以为我没揍你,你就没事了啊!我腰还酸呢,身上也疼。” 唐惜时自顾自的把床铺铺好,他虽猜不透唐惜春古怪的脑袋,不过,唐惜时另有他法。这与人相好跟攻城掠地相仿,反正唐惜春没别的喜欢的人,他先把人占下了,一心一意对唐惜春好,时间久了,唐惜春自然会倾心于他。 每及此处,唐惜时就怨,怎么上天就把唐惜春生成个儿子。若唐惜春是个女孩儿,他早跟唐盛求娶了! 这会儿想这些也没用,唐惜时把床铺好,待唐惜春泡好脚,他便打发小英下去,服侍着唐惜春宽衣解带,唐惜春皱眉,“你没听到我的话,快回你的房去。” “我今天不做。”唐惜时闷声道,一把将唐惜春抱起,轻轻的放床上,哀求道,“惜春,我不做,就给你按按身上,给你解解乏,还不成吗? 唐惜春道,“叫小英进来给我按,还不是一样的?” 唐惜时全当没听到唐惜春的话,手已握住唐惜春的腰,“哪儿酸?” 唐惜春好容易重活一回,以前的臭毛病大都改了。因前世做了许多错事,他对家人便格外好些,何况他本来就是随波逐流的脾气,心里也开阔,哪怕跟海盗们远航他也觉着没啥不好。 唐惜时按他腰眼上,唐惜春扭股两下,“后腰酸,不是那里。” 唐惜时道,“那你趴起来。” 唐惜春坐起身,伸手脱了上衣,“总是有点疼,你给我看看。”没待唐惜时看,唐惜春低头自己瞧见了。md!唐惜春怒,“你是属狗的吗?”今天他醒时穿着里衣,也没察觉。这一看不要紧,好些地方红红紫紫,唐惜春忍不住给了唐惜时一巴掌。 唐惜时闷头挨一下子,道,“你属狗,我属猪。”从袖子里摸出伤药,细心的给唐惜春在身上抹了一遍。连带唐惜春颈肩背上都抹到了,唐惜春恨声道,“我说怎么总觉着疼!狗东西!” “你别气,以后我都轻着些,好不?” “没有以后!”唐惜春咬牙切齿,“上完药就回你房里去,别叫我发火!” 唐惜时做小低伏,给唐惜春上好药,可怜巴巴的问,“来,我给你按一按,明天就好了。”其实他早趁唐惜春睡觉的时候给唐惜春上过一回药了,这都好多了。唐惜春恼怒至此,唐惜时欲发庆幸先时给唐惜春上药,实在是先见不明,要不然还不知唐惜春气成什么样呢。 “不用不用。” “就当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吧。” 唐惜时自小习武,熟知人体穴位,他手上有一股柔劲,当真按得唐惜春浑身舒泰,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唐惜时见唐惜春睡熟,自己也脱了衣裳,钻唐惜春被窝里,一并歇了。 唐惜时不是那等会花言巧语的人,却很有毅力。他本是个闲不住的,寻常跟着摇光管了船上一摊事,现在他也不大嫉妒唐惜春总跟魏宁说话的事了。就是一日三餐的去找唐惜春一起吃用,晚上死皮赖脸的蹭床。不管唐惜春说什么,他都闷头听着,便是唐惜春心下不顺给他两下子,他也闷头忍着。 除此外,过得三五天,唐惜时竟又磨着唐惜春干了一回。 唐惜春趴床上感叹,“怪不得老话说,烈女怕郎缠。我虽不是女人,可遇着你这种死不要脸的,也着实叫人头疼。” 唐惜时给唐惜春穴位按摩,沉声道,“不知为何,就是从心里喜欢,要不要脸,也顾不得了。” “可酸死我了,唐惜时,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些花言巧语?” 唐惜时道,“我何尝会说这个,只是情之所至,不由自主罢了。” 唐惜春警告他,“说好听的也没用,你再敢做这种事,我可真翻脸了。” 唐惜时自有老主意,凭唐惜春放出狠话,他只是不做声。待过年三两月,唐惜春的狠话便改为,“你再敢做个没完,我可真翻脸啦!” 这会儿,唐惜时已经很有胆子说几句玩笑话了,俯身至唐惜春耳际,轻笑,“看你喊的欢实,我只当你喜欢的很。” 唐惜春道,“我这是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罢了。” “惜春……” 唐惜春不说话,唐惜时没完没了的絮叨,“惜春惜春……”手下顺着唐惜春的腰下搭在唐惜春屁股上。唐惜春实在生得好,细皮嫩肉,滑溜的很。虽然世上不乏比唐惜春生得更好的,可是,世上也有投缘一说,唐惜时就看中了唐惜春这一款,就是唐惜春的奇葩脾性,唐惜时也喜欢的紧。 唐惜春瞪唐惜时,“叫魂呢。” 唐惜时一笑,“我是想叫你喜欢。” 唐惜春道,“你要想叫我喜欢,就不该再这样。” 唐惜时道,“你别担心,一切有我。就是义父问起来,也有我。” “真是废话,不问你问谁?我可是不乐意的。”唐惜春强调一遍自己的心意,懒懒的说,“你素来心高,在这船上,阿玄是咱们的妹妹,小英呢,你又瞧不上。咱们胡闹几日就算了,待回去后,可不许这样了。” 唐惜时素来是不同意便不开腔,并不跟唐惜春硬着来。他改为问,“今次你觉着还舒服?”床第间的事,素来便没有一个人爽的理。若不能叫唐惜春舒服,哪怕再纵容唐惜时,唐惜春也不可能跟唐惜时多次欢愉,很多时候,两个磨得性起,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唐惜春还会破罐子罐摔的想,反正以前也做过了。 唐惜春道,“凑合,下回把胡茬子剔剔,扎得我疼。”唐惜春自己从小就是唇红齿白的美少年类型,这会儿长成青年,毛发并不丰盛,三晌五日的刮一下脸就成。倒是唐惜时,一天不刮就要变猩猩,胡茬子硬的很。 唐惜时应了,手又有些不老实的在唐惜春尾椎上按了按,唐惜春拍掉他的手,板着脸道,“去叫小英送水进来!你才几岁,就这样纵欲,小心以后不举!” 唐惜时低声央求,“惜春惜春……”一只毛绒绒的腿钻进唐惜春腿间,轻轻的摩擦着唐惜春的欲望。唐惜春眼珠子一转,道,“说来,先时都是你上我。这回该轮到我上你一回了吧?” 唐惜时喜欢唐惜春,且偶尔感叹为何唐惜春未生成女儿身,心下却从未将唐惜春当成女人。他早想过此事,当即应的痛快,“你若喜欢,咱们换着来是一样的。”极坦荡的一幅任君采撷的模样。 唐惜春笑的满意,“这还差不多。”低头香唐惜时的唇一口,翻身覆在唐惜时身上。唐惜时双手放在唐惜春挺翘的屁股上,不停的揉搓。唐惜春亦不甘示弱在唐惜时身上摸索起来,这一摸不要紧,唐惜春忽然喷笑出身,而且他笑声欲来欲大,抓一把唐惜时的胸毛,已是笑瘫,“不行不行,你这一身毛哟……”他一摸就想笑。 既然唐惜春做不下去,唐惜时就代劳了。一身毛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像他这般钢筋铁骨才是,而且,看他把唐惜春伺候的多舒服,在唐惜春迷幻呻\\吟的神色间,唐惜时又一次将唐惜春送至极乐。 唐惜春得承认他有享受到,可是,享受过后的后遗症也是相当严重的,唐惜春几回累极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耽误观星。在唐惜春的心里,观星事业绝对比唐惜时重要,他抗议过几回,都不见唐惜时改。唐惜春只得另择他法。 有一次,唐惜春在外头观星,唐惜时在屋里等唐惜春,就先铺好床铺,摆到床头的时候,觉着褥子下鼓鼓囊囊,抚了一下也未抚平,唐惜时掀开褥子一看,见是个布做的人偶。唐惜时是个有学问的人,巫蛊什么的,自然明白。且,他脑袋转的快,当下脸上一冷,拾起人偶细看,看是谁对他家惜春心存恶念! 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唐惜时颇是哭笑不得。 这人偶做的还挺精致,脸上涂得漆黑,身上没穿衣裳,关键,人偶连下面那活儿都做了出来,威武的很。而且,人偶那活儿上狠狠的扎着三根银针,身上写着两个不咋地且眼熟的字:不举! 唐惜时这是……在诅咒他吗? 89、两年 两年。 当载满货物的船队回到杜若岛时,开阳摇光唐惜春等人受到了空前热烈的欢迎。那种万民欢呼、人人称诵的感觉,用唐惜春的话说:简直爽的要命! 唐惜春享受着这种飘上云端的尊敬,一不留神就喝多了。唐惜时只得把他抗了回去。 议政宫一直宴饮到半夜,才歌舞散去。 第二日,天枢与开阳摇光商量这些货物的事,天枢笑问,“惜春如何?”他听船上不少人都直呼唐惜春为唐神仙。 开阳笑,“这两年,多亏有他。非但海图完全绘制出来,另外惜春对海上气侯极有研究,若没他,不一定这样顺利。” 摇光笑,“是啊。比寻常那些拿腔作势的强许多,我想着,哪怕太妃亲来也不过如此了。”钱没白花,哪怕太妃娘娘要价不斐,凭唐惜春的本事,不是不值这个价。 天枢道,“怎么还带了那些蛮人回来,别馆勉强能安排下。” “是惜春要带回来的,还有那些书籍,都是惜春的东西。”摇光道,“他要效仿唐三藏,我想着,有了这些人,慢慢的我们倒能多了解那些海上诸国的事,以后行商也能便宜些。” 天枢问,“还有哪些是惜春的,一并给他送到他院里去。” 摇光道,“就是这些书与这些人。其他的,不过是些贴身物件,还有他关于此次航行的记录的一些资料,十分珍贵,他应该已经带在身边。” 天枢感叹,“大智若愚说的就是惜春了。你们把东西收拾好,我要送子敏到大凤朝,主人不日就能回来。勿必多留惜春几日,主人要与他相见。”接着三人便商量起出货的事。 两年没回家,唐惜春很有些归心似箭的意思,结果,摇光苦留,又说过几天杜若岛主回来,要亲谢唐惜春。 这两年,唐惜春同摇光也结下了不浅的交情,再者,他对神龙见首不见尾却让他家魏大哥焦心焦肺的杜若岛主也十分好奇,便勉勉强强的应了,又跑去别馆跟他带回来的诸多五颜六色的人说话。 真的是五颜六色,有黄头发绿眼睛的人,还有漆黑如炭,仿佛唐惜时亲戚的家伙,还有红头发棕皮肤,反正同属人类一族就是了。唐惜春学会了各种古怪语言,叽哩咕噜的寻常人都听不懂。反正都是天枢他们出人出钱招待,唐惜春遂带着他们出去很是见识了一番杜若岛风光。 直到杜若岛主归来。 听说杜若岛主要见他,唐惜春连忙一番打扮,他把师门最耀眼的绣满星辰的玄色鹤氅披在身上,重梳了头发,束金冠。这才带着弟妹过去了,当然,阿玄唐惜时也都换了整齐衣裳,只是没唐惜春这样耀眼郑重而已。 唐惜春觉着,自己远航两年,去过这许多国家,见识过的风物景致,寻常人是难以比拟的,再怎么说,自己都是个比较有见识的人了。这世上,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他都见面,还有什么值得他惊叹呢? 可是,在见到杜若岛主时,唐惜春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甚至感觉心脏瞬间停止,复而骤然狂跳。哪怕唐惜时这种惯会装模作样的都有瞬时失态。倒是阿玄,从容的收回眼睛,看向地面。 室内燃着幽幽沉香,杜若国主坐在一张没有任何雕饰的黄花梨榻上,面前仅有一几,几上码着满满公文。这其实是很寻常的摆设,但,杜若国主在这里寻常一坐,整间屋子似乎就不那么寻常了。他的皮肤并不似常年出海的人带着几分阳光的古铜绣色,相反有些微微苍白,整个人的眉目意态难以形容,凤真在他面前不过是小孩子,唐盛不及他的气度,哪怕蜀太妃亦不及他的雍容尊贵。 唐惜春喉间咕叽一口口水,忽然觉着自己好像衣裳不够精致,头发不够整齐……那啥……人家杜若国主只是一袭月白轻袍,头发也只是随意的挽了个髻……他,他好像自卑了,是不是? “惜春,坐。”杜若岛主肃手相请,唐惜时暗暗捅了唐惜春腰眼一下子,唐惜春才回了神,忙过去在杜若岛主下手坐了,又介绍,“这是我弟弟惜时,我妹妹阿玄。” “我听天枢说过了。”杜若岛主道,“两载远航,令弟妹生死相随,情深谊重,令人羡慕。” 唐惜春现在很长了些心眼儿,若别人这样说,他肯定得谦虚一番,这是人情世故。只是不知为何,杜若岛主这样说,唐惜春只觉心花怒放,哪里还想着谦虚,再说,他本就不是谦虚的性子。唐惜春眉开眼笑如同傻瓜,“是啊,我们感情非常好。” 杜若岛主微微一笑,如清风朗月,“唐大人升了从二品布政使,一切都好,你暂莫惦记。” “哎呀,老爹都升到从二品啦!”唐惜春本就眉眼活络,此刻笑起来,一双桃花眼笑成弯月,眸子如同会发光的宝石,喜悦从里面溢出,“那我回去得好生贺一贺好爹。” 杜若岛主只在属下的信件中听说唐惜春脾气古怪,他瞧着倒有几分直率,笑道,“你跟我的船队远航,我自然会替你照顾家人。何况唐大人的确是能臣干吏,陛下非常欣赏唐大人才干。” 唐惜时心下暗道:这是在展示自己的实力么? 唐惜春只顾傻欢喜,假假谦道,“做大官的人,都是科举考出来的,都有大学问。我爹当年不是状元,不过,他当官不会过分的盘剥百姓,也不会去发断子绝孙的财。不敢说能臣干吏,起码对得起良心。” 杜若岛主见多识广,阅人无数,他此时便知晓唐惜春的确是稚子之心,非但喜唐惜春性子单纯,更喜唐惜春于星象气侯上独一无二的本领,笑赞他道,“非唐大人如此品行,不能教导出惜春这样的人品。” 唐惜春把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笑眯成一线,“岛主实在过奖了。我以前觉着自己也挺好,见到岛主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唐惜时听杜若岛主三言两语就把唐惜春忽悠的连姓甚名甚都忘了,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不禁道,“不知岛主还有何吩咐?我等离家数载,恐家中父母记挂,实在归心似箭。” 杜若岛主望向唐惜时,叹道,“再待两日不迟,我这里有一些你生父的东西给你,只是放的时日久了,要找一找。” 生父? 唐惜时瞳孔一缩,脸色微变。唐惜春已忍不住问,“岛主你认得惜时生父?他,他不是我爹平地捡的吗?” “当然不是。惜时生父曾对唐大人有恩,后来家破人亡,青云将惜时寄放在唐大人名下,给他寻个出处罢了。”杜若岛主温声道,“不知青云有没有告诉你身世?” 唐惜时摇头,“我回去自问师父便可。” 对于唐惜时的防备,杜若岛主并未多言,只是一笑,“那也好。我与你父是旧识,不必外道。” 受此震撼,唐惜时终于不再说回去的事了,杜若岛主继续同唐惜春说话,虽然唐惜时不想问,唐惜春已好奇的了不得,若不是唐惜时在侧,他便按捺不住问了。 但,就是这样,唐惜春与杜若岛主也说得开心,唐惜春说了不少海上趣事,杜若岛主均认真听了,还打趣唐惜春,“我听说惜春是想往海外寻仙山的,可见着仙山仙岛了?” 唐惜春哈哈大笑,“仙山仙岛没见着,荒山野岭野人什么的倒是见了不少。不过,我也见着许多难以形容的事物。像有一次,海上风暴极大,我隔窗看到海上风暴中竟有几架银色圆形的东西飘浮在海上。只一眨眼就是见了,接着风暴就停了。我以为是神仙,几日冥想沟通,后来他们真的又来了一回,只是又起了很大的风暴,我还被邀请到他们的法宝里看了看。” 杜若岛主亦以为稀奇,道,“我听摇光说了,说你从容涉于水面,竟如履平地,周身风暴不能加以半分。”自此事后,船中人皆以神仙称呼唐惜春。 “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脚下没东西,偏就像踩着东西似的,风暴那样大,却挨不到我半点。我走在海面上,连一个衣角都没湿到。” 杜若岛主问,“法宝里可有神仙?” “我觉着他们是神仙,可他们说自己不是神仙。我觉着说了许久的话,摇光他们说只是一瞬,我就被送回船上,那些银色法宝便不见了。” “都说了些什么?” 唐惜春是个大显摆脾气,这些事他早在船上说了n遍,听得摇光等人耳朵里生茧,哪怕唐惜时都有些受不了唐惜春的唠叨。如今杜若国主有兴趣,唐惜春便又兴致盎然的说了一遍,“没说什么,先说了回吃的东西,可惜他们不吃咱们吃的东西。后来我说了远航的事,我与先生的星位仪虽好,他们又教了我个更简便的法子。我已经在船上新做了工具,果然更加方便,记录海图也更加准备。然后,我们又谈了海上气侯之事。我还看到了海底,可惜没有龙宫,但是,有许多难以形容的东西,还有难以形容的海底巨兽。” 见唐惜春连用两个“难以形容”来形容,可见其所闻所见的确是古怪至极。杜若岛主笑,“这也是奇遇了。” “是啊,我觉着他们比我们懂得更多,他们说的许多东西,我都不懂。” “他们生得什么模样?” “身体裹在奇怪的衣裳里,看不出模样。” “能画下来吗?” “我早画下来了,你要想看,我拿来给你看。” 唐惜春与杜若岛主简直一见如故,他们一起用过午膳后,还是许多说不完的话要说。唐惜时与阿玄便先回去了。 唐惜春说完他见神仙的经历,杜若岛主笑问,“你有这奇遇,没要两粒仙丹吃一吃吗?” 唐惜春沮丧至极,道,“我只顾着说星象大海的事儿了,一时忘了。” 杜若岛主笑道,“那也无妨,若以后有机会出海,说不得还会偶遇神仙。”已经忽悠着唐惜春下次出航了。 “可遇不可求吧。”唐惜春很是惋惜。 杜若岛主笑问,“我听说,惜春带了不少各地书籍与人口回来。” “嗯!”唐惜春应了一声,正儿八经的同杜若岛主商量,“我听说一个唐朝和尚,就因为往天竺运了些佛经回来,就出了大名儿,现在人们还常念叨他,说他是个了不得的人。不瞒岛主,他一个和尚不过是去天竺罢了,我走的比他还远,就格外留意各地书籍,这些可是咱们这里没见过的,里头也有许多佛经。到时我也自己盖个庙,讲几个和尚来念经,我再弄个法名,就叫唐四藏,一样能出个大名儿。” 杜若岛主一阵笑,“难道惜春只为了出名不成?” “是啊,我最讨厌那些祖上有个显赫人物就到处显摆的人了。因我家寒门出身,没什么出名的祖宗,平日里没少被人说嘴,我如今弄个大名儿,将来子孙们出去,就能说是我唐某人的后人,咱还不是横着走么!”唐惜春搓搓两根玉骨儿一般的手指,笑的那叫一个猥琐,“只要想想,就爽的很!” “当然啦,除了能出大名儿,这些书对我没什么用,对别人可能有用呢!这当然也是大大的好处!”唐惜春道,“我没念过几年书,不过也听魏大哥跟我讲过许多历史上的事,像秦始皇烧书埋人的事吧!杀人的事都处处有,埋人更不稀奇!可是,秦始皇为什么不烧房子不烧衣裳不烧别的东西,专门烧书呢?可见书是比那些东西都大用处的东西!我不大晓得这些书有什么用处,但是,只要想一想就知道,我记在纸上的东西,都是再重要不过的东西!所以,这些书上的东西,也是重要东西!因为我不大懂那些国家的文字,就带了一些有学问的蛮人回来。你别看他们红眉毛绿眼睛生得千奇百怪,其实很有用!” “第一,你们又不是只出一次海,这些人再不济也能做个译者。第二,我看摇光他们去别的国家做生意,也要找当地向导,这些人就是现成的向导。第三……”憋了半天,唐惜春也没憋出第三来,他只好道,“等我想起第三再跟你说吧。” 杜若岛主点头,“惜春实在是远见卓识啊。”唐惜春或许没念过多少儒家经典,但,不能否认,这是个有见识的人。见识,比学识更重要。唐盛有此一子,足可靠慰平生了。就是太妃,这个徒弟也收的好。 唐惜春得意一笑,杜若岛主道,“只是有一件事,这些书,这些人,我可以派人帮你带回去,可是,他们形容奇异,再如何妆扮也能看出非中土之人。现在国家禁海,他们又不是别国正式使臣,要怎么解释他们的来历呢?” 这一句就难住了唐惜春,唐惜春道,“不能说是他国商人吗?” “非我国之人,在大凤朝能停留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月。这是朝廷明文规定。”杜若岛主道,“而且,哪怕人不回去,这些书你搬回去,上头的字又不认得,又怎么办呢?” 唐惜春简直愁死了,他思量半日都没个对策,道,“难道我就白弄回了这些东西吗?” 杜若岛主正色道,“你若信我,可以暂将他们放在我这岛上,他们一切花用均由我负责。我将别馆拨出来,以上等待遇招待他们,让他们通译带回来的书籍。待书籍翻译好,悉数送还惜春。” “当然,我也有我的用意,像惜春说的,我以后还会让摇光他们组织出海,这些人,我也有用。所以,并不是完全为惜春你做工。”杜若岛主道,“通译出的书籍,你得让我抄留一份。” 唐惜春笑,“那感情好,你愿意抄多少就抄多少,我只要拿来出大名儿就行!” 杜若岛主笑,“依惜春的本事,何愁不能史上留芳。”这话,并不完全是客套。唐惜春做事看着笨拙,却是再聪明不过。只是,他需要机遇,需要有明白他价值的人。 说到这个,唐惜春直发愁,“你们做海盗的能知道我的好处,朝廷可不知道。我又不会念孔二尼的书,考不上功名,以后顶多做个五品钦天监,我师父还跟现任钦天监有旧怨,我去了钦天监还不一定能不能站得住脚。” 杜若岛主笑着相邀,“如此,何不来我这里?” 唐惜春有自己的顾虑,叹道,“总不能我爹在岸上做官,我在岛上入你们的伙。再说了,我爹一年比一年老,我祖母年纪更大,我不放心他们,总要回去的。我早跟摇光说了,你们既然有地盘,何不自立为国呢?我们这次出去,许多海外蛮人,屁大点儿地界儿就是一个国家,人口不过上万,除了住树上的,就是住洞里的,远不如你这里。待你自立为一国,与大凤朝正式建交,我便可以堂堂正正的来往,不必这样偷偷摸摸。” 杜若岛主赞叹,“惜春果然目光深远。” 唐惜春笑,“不算啥了。” 杜若岛主道,“建国并非易事,说俗气点,所用钱财不是小数目,如今我船不过几十条,我想着练海军,增大船队规模,别的不说,钱就不能少。” 唐惜春想了想,摸摸下巴,道,“我有个本子上记着了,好像哪个国家产沙金,离你们岛也不远,不如去抢了来,那是现成的金子,比你做生意还快。” 饶是杜若国主这等人物眼睛都亮了几分,不禁问,“真有这样的地方?” “是啊。”唐惜春起身道,“我去找一找。” “惜春要什么,我着摇光去拿。” 唐惜春说了自己放在箱子里的本子,摇光便去取了来。 唐惜春翻了好几个本子才找到,笑,“啊!对了,就是这里!琉球国,这里产沙金,其实离得也不远。”海图尚未交给杜若岛主,唐惜春一并取出来指给杜若岛主看,认真建议,“反正杜若岛也是你们抢的,再抢个琉球岛也不算啥。弄到金子,不就有钱了吗?” 杜若国主挽着唐惜春的手,笑,“待我建国之时,惜春定要来参加盛典。若惜春愿意,我之下官位,随你挑选。”怎么会不想建国,他早想建国了! 唐惜春很有自知知明,笑,“除了观星,我也没别的本事。” “那也要做我们杜若国的国师。”杜若岛主是铁了心的要拉唐惜春入伙。 唐惜春傻兮兮的问,“国师是几品?” 杜若国主斩钉截铁,“正一品!”比什么狗屁钦天监威风八百倍。 唐惜春果然十分欢喜,“那我就等着岛主建国了。”比他老爹的官儿都高。他,他其实已经青出于蓝了吧!哦吼吼吼吼―― 杜若岛主微微一笑,“有惜春相助,我如虎添翼。” 两人乐陶陶的说到傍晚,一起用过晚膳后再继续乐陶陶的说到半夜,若不是唐惜时来找,估计乐陶陶的秉烛夜谈都有可能。唐惜春走时颇是依依不舍,“阿若,明天我再来寻你。”已经熟稔的直呼其名了。至于他家魏大哥焦心焦肺的事,唐惜春早忘到了九宵云外。 杜若岛主微微一笑,“我必扫榻相迎。” 90、身世 以往,因着魏宁的事,唐惜春与魏宁交好,哪怕摇光开阳无数次说杜若岛主的好话,其实在唐惜春的心里,对杜若岛主都有几分不以为然的。如今亲见其人,唐惜春早没有先时念头儿,与唐惜时回了房后还迭迭不休的说着杜若岛主为人如何温雅,如何有见识,如何有眼光,如何如何不同凡品。 唐惜时一则记挂着自己的身世,一则不爱听这个,没好气道,“先时魏大人在时,你可不是这样说。”这喜新厌旧的家伙!哼! “哎,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么。”唐惜春叹道,“如果是阿若这样的人品,也难怪魏大哥会愧疚多年了。”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同一件事,难道对美人做就是错,对丑人做便不是错了吗!唐惜时不想再听唐惜春念叨杜若岛主,只道,“睡吧。” 一直到两人躺进被窝儿,唐惜春忽然从被窝里蹿出来,道,“坏了!咱们住的是阿若的屋子啊!那阿若住哪儿啊!” 唐惜时一把将他捞回来,对着唐惜春浑圆的屁股就是忍无可忍的一巴掌,接着把人塞被子里,道,“这是杜岛主的地盘儿!难道他能没地方住!你给我老实睡觉!”该死的粗毛儿手,疼的要命! 唐惜春屁股上一阵疼,不禁自己去揉,咬牙骂,“唐惜时,你再没大没小,我可翻脸啦!” 唐惜时给他揉揉,闷声道,“别闹了,睡吧。” “惜时,你是不是还在想你身世的事啊?”唐惜春不是机敏的性子,他的感觉却十分灵,感到了唐惜时的低沉,他也去揉两把唐惜时的屁股,道,“今天忘了给你问了,明天我问问阿若,他肯定跟我说的。” 唐惜时闷声道,“不用,到时我问师父就是。” 唐惜春道,“问问阿若也无妨。” 唐惜时不说话了,唐惜春摸摸他的头,“没事,反正你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老爹亲生的。我估摸着你亲爹已经死了,以前你也当他死了的吧。这有什么不好,还能知道自己的来历,说不得你是什么显赫出身呢。” 显赫出身用得着这样隐姓埋名的过活吗?唐惜时不想同唐惜春辩驳,只是央求,“惜春,咱们能做一回吗?” “昨天在船上不是刚做过吗?你不会又想了吧?” “你刚刚摸我屁股。”唐惜时拿欲望蹭一蹭唐惜春的老二,唐惜春长叹,“惜时,你亲爹要知道你搞断袖,得从坟里跳出来咬死你!”他用扎小人大法都不能扎得唐惜时不举,而且,他愈是扎唐惜时愈是精神抖擞,天天跟吃春药似的发情。唐惜春觉着自己扎小人好像扎的不对,准备回上清宫后细细的请教蜀太妃,能完善此技能方好。 “说不定我亲爹就是断袖。”唐惜时覆在唐惜春身上,细语喃喃。 两人好了这一年多,唐惜春了逐渐习惯了交欢快感,虽然心里仍然有些担心,不过,唐惜时伺候得他挺舒服,而且,滋味儿的确比一味憋着或是用手来得舒服的多。 两人折腾了一回,一起沐浴后,方相拥睡去。 因记挂着唐惜时的身世,第二天用过早饭,唐惜春便叫着唐惜时一并去找杜若岛主了。 初时唐惜时顾忌着昨天撂下的狠话,还不肯同去,气得唐惜春敲了他两拳,骂他,“要这些没用的面子有个屁用!”唐惜时这才老实的跟着唐惜春一道去了。 天生欠捶的货。唐惜春暗暗想。 拽着这天生欠捶的货,兄弟两个一起去找杜若岛主。因天气晴好,杜若岛主在结满樱桃的樱树下烹茶,唐惜春装出一幅很懂行的样子,笑,“好香好香,这是什么茶?”拉着唐惜时一并坐下。 唐惜时道,“蜀中云雾茶吧。” 杜若岛主赞许一笑,道,“最上等云雾茶,必要高僧诵经后方开始摘采,炒制后快马加鞭送至帝都。”说着分出三盏茶来。 “都是噱头,茶么,还是解渴的,都差不多。”一句话都漏了老底。唐惜春接过一盏,轻轻我吹去热气,小心的呷一口。就听杜若岛主道,“惜时的生父曾为当今陛下去云雾山采茶,那年的云雾茶没长好,因此,味道大不如前。陛下尝后龙颜大怒,最后,成年男丁悉数抄斩,未成年男丁发配岭南三千里,女人罚没教坊。惜时算是漏网小鱼。” 唐惜春险被烫了嘴,惊道,“就为点子茶叶,便杀人满门?”原来皇帝是这样子的吗?天哪,他家老爹在这杀人狂魔手下做事么? 杜若岛主道,“不只是云雾茶的差使没办好。确切的说,茶只是个引子。惜时的生父是先帝时戾太子的支持者,后来戾太子被废,今上登基,自然要算一算后账的。” 哪怕从没有半点对家族的记忆,听到这样的事,唐惜时依旧喉间哽涩,他轻声问,“我家里还有别人吗?” “青云是你的族叔。” 唐惜时问,“不知我生父名讳?” “你生父是原镇国公李衡,你原名李麟。” 91、唐惜春的推论 太苦逼了。 唐惜春由衷觉着,他家惜时弟弟的身世太苦逼了。 唐惜春由衷的后悔,不应该撺掇着他家惜时弟弟去问杜若岛主身世之事。唉,原本想着他家惜时弟弟给自己老爹收养,肯定是没爹没娘的,不过猜测是一回事,知道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家人死的这么惨…… 思来想去,唐惜春决定开导唐惜时一番,吃过晚饭,唐惜春没急着去观星,他端着盅梅子茶,意味深长的唤一声,“阿麟啊――” 唐惜时唇角抽了又抽,问,“你叫我什么?” “你不是本名李麟么,以后我就叫你阿麟啦。”唐惜春觉着叫阿麟比较亲切,不想唐惜时却似不满意的样子,唐惜春道,“不叫阿麟,难道叫你小李子?小李子像叫太监似的。” 唐惜时无奈,“你若那样叫我,不是现摆着告诉别人我的身世吗?如今李家如何还不清楚,给人知道,未免对义父不好。这事你知道也就罢了,莫到处说话,咱们如往日那般就好。” “哦。”唐惜春接受了唐惜时的解释,心里还记挂着劝唐惜时的事,便道,“那你也别伤心了,这谁能料得到呢?哎,都是命啊。老爹在这样杀人魔王一样的皇帝手下当官,我也怪不放心的。” 唐惜春对这些事懵懂,唐惜时却是熟读史书,根本不必唐惜春劝,他反是劝了唐惜春几句,道,“皇帝哪有不杀人的,要说我家,先时站错队,有此下场,倒不稀奇。只是,先时的事我竟半点不记得了,帮此倒并不觉着如何伤心。”伤感是有,要说伤心还真谈不上,因为他对李家并没有半点记忆。唐惜时道,“今天一下子给惊着了,我还想具体问一问杜若岛主,明天你与我一道去吧。” “好!” 杜若岛主果然是无所不知的神人,听唐惜时有问,他微微一叹,道,“当初我也九死一生,在青城山休养,青云救你回来时,你生了一场大病,就此不记得前事了。因要安置你,自然得给你寻个身份,便托了唐大人。” 唐惜春倒比当事人唐惜时还急迫几分,问,“这么说,我爹早就跟阿若你认识?” “我并不认得唐大人,是惜时的生父曾与唐大人有恩,唐大人有情有义,庇护惜时至今。” 唐惜春心说,他老爹非但有情有义,也有胆量哪。既然有这种渊源,唐惜春暂且不担心自身安危了,道,“那这么说,青云观那一伙子,不都是跟惜时相仿的……嗯……人吗?” 杜若岛主悠然一笑,“没惜春说的这般夸张,他们多是青云游历时捡来的孤儿,这也是缘份了。” 唐惜春没啥心眼的说一句,“要说青云师父还真挺会捡,阿湄还考到探花呢,我们出来时皓五已经是举人了,就是我家惜时,也是文武双全的人哪。等以后我若没儿子,就跟青云师父取取经,看怎么才能捡到才貌双全的孩子。” 这话若换人来说,杜若岛主肯定得以为自己被讽刺了,不过,唐惜春这样说,杜若岛主微微一笑,“青云的运气一向不错。” 说了一时倒霉的李家,唐惜春问,“阿若,你知道黎雪么?” 杜若岛主先是诧异,接着就笑了起来,道,“这事再想不到的,竟连累了惜春。” 唐惜春翘着嘴巴道,“可不是?听说当初还是你做中人给我师父和黎雪调停的,这馊主意也是你出的。” 唐惜春话间颇有抱怨之意,杜若岛主却不以为忤,哈哈一笑道,“也是当初太妃欠了黎雪人情,不得已要给黎雪个把柄握在手里他才安心,不想惜春竟应了此劫。你若愿意,我与你一道去蜀中,我同黎雪说一说,看他可愿意归还契书。” “阿若也要去蜀中?” “有一些事要处理,再说,我也许久没见过太妃了。” 唐惜春笑,“那正好我们一并回去吧?也叫我尽一尽地主之谊,成都府可是有许多好去处。” 杜若岛主笑,“好。” 两人相谈甚欢,唐惜时插一句,问,“岛主与我家一早便有交情么?” 杜若岛主知道唐惜时是问他身份,一笑道,“哪天你想起那些失去的记忆,应该会想起我的。” 听此言,唐惜时没啥反应,唐惜春却忽而恍然大悟,慧至心灵,瞧一眼杜若岛主,再瞅一眼唐惜时,连忙捂住嘴,又不肯说话。杜若岛主未曾追问,唐惜时亦未多言,反正回去再问是一样的,唐惜春根本存不住事。 唐惜春又说,“阿若,还有件事,这几天忙忙叨叨的,我险忘了。阿若,初来这里时,我不习惯打地铺,就睡了你的屋子,如今你回来了,还是把屋子还你吧。我听说这里的人都是打地铺,想来住惯是一样的。” 杜若岛主笑,“礼贤下士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的,你既住得惯,就继续住吧。这是我的地盘儿,总不会缺了我的住处。” 唐惜春依旧有些过意不去,杜若岛主温声道,“惜春,莫与我客气。” 唐惜春脸上微红,道,“我不是会说客套话的人,你这样说,我就真不客气啦。”又打听,“阿若你现在住哪儿呢?” “我住天枢的院子。” “那天枢呢?” “天枢搬去了子敏的屋子。”这也是天枢诡异的心里作祟,杜若岛主并不在意自己的屋子给唐惜春住,毕竟唐惜春有才干,他也喜欢唐惜春赤子之心讨人喜欢。原本,自己屋子礼贤下士用了,杜岛主便思量着住魏宁的屋子就是,天枢却是手脚颇快,在杜岛主回来之前,他先自己搬魏宁屋里去了,把自己的院子腾出来给主人住。 真是…… 杜若岛主不是不知道天枢对魏宁的心思,不过,魏宁可不是什么软脚虾,当然,天枢也不软,两个都不软的家伙这么暧昧着……杜若岛主心里想着手下与魏宁的事,见唐惜春一脸的欲言又止,他心知唐惜春要为魏宁说话,面上只作不知,笑问,“惜春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唐惜春本就是个存不住事儿的,犹豫再三,试探的同杜若岛主道,“阿若,你觉着魏大哥这人怎么样啊?” 杜若岛主微微颌首,“挺好的,怎么了?” 唐惜春以己度人。他是知道魏宁大约做过非常对不住杜若岛主的人,先时他对杜若岛主不以为然,如今真正认识这个人,说句心里话,他也很喜欢杜岛主。 怎么说呢。 在唐惜春的心里,两人都是他的朋友,偏生两人之间好像真的有很深的恩怨,他这人天生的热心肠,就想给两人调解一番。 可是,在唐惜春看来,若有谁特对不住自己,自己怎么着也说不出这人“挺好的”的话吧。他细心的观察,也看不出杜若岛主是不是在说违心之言,于是,他硬着头皮道,“有时我不经心说起阿若你,魏大哥总是一幅要哭的样子呢。” 杜若岛主怅然一叹,“子敏真是傻孩子,这世上,对不住我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其实早就不怪他了,他却总是自责。” 听到杜若岛主这句话,唐惜春便知自己不必劝解什么了。 待回了自己屋里,唐惜春一脸感叹的对唐惜时道,“以前我对海盗其实太过偏颇了,阿若这样的人品,世上有几人能比得上他呢。”唐惜春很是仰慕了杜若岛主一番,那模样看得唐惜时委实不大舒坦,好在唐惜时正为自己丢失的一段记忆烦恼,也便没说什么。 唐惜春感叹一时,又道,“惜时,你还真是好命啊。虽说你家里倒霉,可是有阿若这样的父亲,也是你的造化了。” 唐惜时惊道,“你这是哪里话?”哪儿跟哪儿啊都是! 唐惜春一幅“你真笨”的模样口吻道,“这你都没看出来,阿若对咱们多照顾啊!他还说,待你恢复记忆就能想起他是谁了,这不明摆着么,他就是你亲爹!” 唐惜春笃定道,“要不是你亲爹,哪个理会你这许多呢。还叫咱们住他的屋子,阿若虽是海盗,可却是这岛上的主人,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皇帝赏识哪个人,也不能把自己的寝宫让出来叫那人住吧?除非住他屋子的是自己儿子。再者,若不真是可靠的人,老爹再不能同意叫咱们跟摇光他们出海的。虽说他生得面少,不过,听他说话,想来比魏大哥还要年长一些,这么一算,年纪上也差不多。”最后,唐惜春下一惊天动地的结论,“可见,阿若就是你亲爹!” 唐惜时却是不信的,道,“你少胡说,这怎么可能?若是我亲爹,那天他怎么还说收拾一下我生父的东西给我?” “这都不明白?你们原都是死了的人,你还好,那会儿年纪小,隐名换姓的这些年也下来了,并无人怀疑。他呢?若我没猜错,当初你家那样显赫,还是公公家呢。肯定有许多人认得他。所以,他才藏在这岛上过日子。”唐惜春自觉发现真理,振振有辞道,“这都是为了不连累你,才不敢认你的。惜时,你要得体贴阿若的一片苦心啊!”说着,他又感叹一句,一咏三叹,“阿若这样的好人,偏生命不好。惜时,你可得记着孝顺阿若啊!” 唐惜时听唐惜春神一般的推论,硬给他推出个爹来,面目都有些扭曲,磨牙道,“绝不可能,你不要胡说,你看我跟杜岛主浑身上下有半点地方相似的吗?” 唐惜春腹中早有答案,不以为然道,“这也不奇怪,儿子一般相貌像舅舅,兴许你是随了自己舅舅呢!” 唐惜春说着,自己便高兴起来,握着唐惜时的手道,“可见上天对你不薄,你想一想阿若的人品,惜时,阿若虽不便认你,可你心里得明白,不能对他不敬,知道不?” “行了,你今天早点睡,明天去给阿若请安。”说完,他就要出去观星。 唐惜时捏着唐惜春的手不放,咬牙不信,“你不是会看相么?你看我与杜岛主有半点父子相吗?” 唐惜春道,“有啊!阿若天庭饱满,一幅王侯贵相。就是惜时你,面相也不错。肯定准的,你就别闹别扭了!昨晚因着没爹伤心,今天有了爹又这样,天生的不实在。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是高兴的,是因为太高兴,所以一时方觉着不大敢信,是吗?”怪道唐惜时上辈子发达,肯定是因为亲爹是阿若的缘故! 唐惜春认定此事,他还一脸善解人意的安慰了唐惜时几句,便高高兴兴的出去观星了。 唐惜时:这种狗\\□□神,还观测星象呢! 92、回家(二) 世上的事,总是令人费解。 譬如,唐惜春便对唐惜时道,“老爹是恨不能你是他亲生的,到了阿若这里,你总不与他亲近,倒是我与阿若更投缘。” 唐惜春一门心思的认定杜若岛主便是唐惜时亲爹,他这人生就有一桩牛脾气,凡自己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拗不回来的。故此,唐惜春认定了杜若岛主就是他惜时弟弟的亲爹,饶是唐惜时磨破嘴皮子,唐惜春只当唐惜时害羞罢了。 唐惜春的确与杜若岛主投缘,一行人离开杜若岛上岸后,因唐惜春归心似箭,沿路并没有赏景游玩之心,不过,杜若岛主学识渊博、口才极佳,,哪怕唐惜春在车上,只听杜岛主将各地名胜古迹一一道来,哪怕并未亲至,亦令唐惜春听得仿佛身临其境,颇增见闻。 继被杜岛主的人品折服之后,唐惜春再为杜岛主的学识倾倒。 唐惜春是个单纯的人,他觉着杜若岛主可信,故此有了心事常对杜岛主倾诉。譬如唐惜春便道,“自从知道惜时的身世后,我就很担心老爹。阿若,万一咱们这事给皇上知道,不说我家遭秧,就是师父也落不得好呢。你不知道,蜀平侯府那一窝子老少娘们儿都看我师父不顺眼,没事还要过去给师父添堵呢。倘若不妨给他们抓住把柄,咱们一伙就完了。” 杜若岛主笑,“这次自海外带来的东西,多是卖给江南大族,他们与我交易已有些年头,族中自有族人在朝为高官显宦,难道他们不怕?惜春只管安心,我都敢与你一并来蜀中,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至于蜀平侯府,太夫人已经过逝了。蜀平侯的生母不过妾室一流,余者是太妃的晚辈。” “那遭瘟的老婆子死了?”唐惜春满目惊喜,双手合什,“真是苍天有眼。” 杜若岛主不禁莞尔,“惜春,你不擅于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将嘴把严了,其余事不必多理,有我们在,你只管一心专注星象就是,必不叫你为这些琐事担忧。“ 若别人说这话,譬如摇光,也说过许多回,唐惜春就是不能心安。偏生杜若岛主一说,唐惜春便觉着可信,他轻声应了,又跟杜若岛主打听起黎雪跟他师父的事来,道,“我听魏大哥说,先时我师父年轻的时候,黎雪喜欢她来着?因求爱不成,反生怨憎,阿若,这可是真的?” 杜若岛主微微一笑,“那时子敏也没几岁,不过听一些人云亦云的话便当真罢了。太妃年轻时虽相貌好些,黎雪乃镇南王府暗卫出身,怎么可能对太妃生情?我与黎雪少时有些交情是真的,不过,那也是少时的事了。黎雪会叛出镇南王府,这是原因之一。太妃后来也的确是欠了他人情,他真正有过节的人是靖安。不过是为了给靖安添些堵,才时不时的将些没来由的话挂在嘴上,恶心靖安。” “可是,可是,难道黎雪传些他跟师父的闲话就能打击到靖安大哥吗?”唐惜春很是不解,道,“靖安大哥不是内侍吗?怎么可能跟师父……” 杜若岛主险些一口茶噎死,哭笑不得,“谁跟你说靖安是内侍的?” “这还用人说么?一看就能看得出来。”唐惜春言之凿凿,对杜若岛主道,“阿若,你虽跟我师父熟,不过,也不比我在上清宫住了四五年的。你不知道,靖安武功虽高,只是他那武功不是寻常人能练的,你知道为什么不?” 杜若岛主洗耳恭听,就见唐惜春正色道,“我早听说了,靖安练的武功同常人不同,他练的武功秘籍,开篇有八个血淋淋的大字,上面就写着‘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不要说杜若岛主笑到不行,就是外头赶车的摇光也险跌下车去,杜若岛主笑,“这是镇南王府传出去的话本子,你当真了不成?” “难道不是真的?我看靖安就是内侍啊,虽然他有胡子,不过我怀疑是粘的假的。”唐惜春很宽厚的说,“虽然靖安是内侍,不过他人很好,还教我家阿玄武功来着。我们是结拜兄弟。” 杜若岛主微微惊诧,“你还跟靖安结拜了?真了不得。” “这有什么,虽然世人多瞧不起内侍,不过人品好坏从不在于人的身份。以前靖安大哥常放杀气吓我,后来在一起才知道他是个好人,我们就结拜了。” “放杀气?” “是啊,以前我每次去师父的屋子跟师父说话,总会突然觉着很冷,就是靖安大哥在放杀气,常冻得我打喷嚏。他特别就有这种本事,等夏天天热的时候请他特意放杀气的时候,他又不放了。”唐惜春颇是无奈,觉着自己认识的都是一些怪人,他跟杜若岛主建议,道,“阿若,既然靖安大哥跟黎雪有过结,不如你跟我师父和靖安大哥联手,把那姓黎的干掉,也省得他敲诈我师父。” 杜若岛主道,“若黎雪这么容易死,他早死一千回了。” 唐惜春怅然一叹,“哎,这就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了。” 唐惜春除了同杜若岛主说心事外,两个大臭美还交流了一番保养心得,唐惜春道,“亏得我在船上天天吃珍珠雪莲养容丸,我叫惜时吃,他还不吃,现在真跟炭炉里出来似的。如今让他坐车,他偏要在外骑马,不听话的很。阿玄与我一道吃,皮肤依旧很好,看着就水灵。” 杜若岛主颌首道,“珍珠雪莲养容丸的确极好,这是内服的药。每天洗过脸后用煮过的牛乳拌了珍珠粉,用细纱浸透,再覆于面上,坚持使用,亦能养颜。”别以为养颜只是女人的事,想杜若岛主一把年纪还要天天装嫩,其实也是要费一翻工夫的。 唐惜春心内暗暗记下,又道,“泡澡后用蒸出的花露按摩,也解乏的很。”别问出海哪儿来的花露,笑话,唐惜春经过不少四季如春的地界儿,那些地方不见得多么富裕,却是鲜花如锦,蒸些花露出来也没什么难的。故此,唐惜春真不缺这些东西。 一行人到了上清宫,杜若岛主等人只是呆了一日就离开了,唐惜春当初是以闭关修仙的名义悄然离蜀,如今回来,自称修仙出关后就带着阿玄唐惜时回了家。原本唐惜春还以为唐惜时得先去青云观问身世,结果唐惜时却是先跟他回了家。 唐老太太见着唐惜春便一把将人抱住,老泪纵横,直哭了半个时辰,又絮叨,“你一心修仙,再修下去怕我这老婆子就看不到你了。” 唐惜春笑,“青城山人杰地灵,的确是修仙的好地方。我这两年多,的确参悟颇多。祖母放心,如今出关,我且得歇着呢,哪儿都不去,就陪着祖母。”说了好一番话,唐老太太方转悲为喜。尤其瞧着孙子如今模样好气度佳,心下更觉欢喜。 罗氏亦道,“老太太时常念叨你,你父亲嘴里不说,心里也挂念的很。这修仙哪儿不能修,不一定非在山上。以后再修就在家里修吧。” 一时,唐惜秋闻信儿带着丫环过来,唐老太太笑,“秋姐儿这好几年不见你,怕是都忘了你长什么模样。” 唐惜秋已经七岁,依旧不大美貌,却很会欣赏美貌,笑着上前相见,道,“祖母,我记得,大哥哥比二哥哥俊俏多了。” 唐惜春笑,“你现在都知道好看难看了。” 唐惜秋笑着望向唐惜春,只觉着这位大哥哥容貌俊美风度亦佳,真真仿若神仙中人,唐惜秋不禁道,“大哥哥,你果然是修仙的人,生得就跟神仙一样。”又去见过唐惜时和阿玄。 大家先说了一通话,唐老太太便先令唐惜春几个去梳洗了。罗氏道,“前儿接到你们要出关回家的信儿,我便命人把院子收拾好了。还是你们原来的住处,若有哪里不便宜的,打发人来跟我说。” 三人应了声,便自去梳洗不提。 唐老太太见着孙子,心情大好,喜上眉梢,对罗氏道,“这修仙倒是不同,我瞧着惜春比三年前愈发有气度了。” 罗氏笑,“还是老太太好见识,我只觉着惜春与先时不同,要说哪里不同,却是说不上来的。” 唐惜秋道,“母亲可有着人知会父亲一声?” 罗氏笑,“已经叫管事去了,你父亲今天去李巡府府上赴宴,若知道你大哥回来,还不知道怎么开心?”又辞了老太太,亲去看着准备晚饭。 唐盛回来的很快,原本李巡抚家的酒宴就吃的差不多了,听到管事回禀说唐惜春回来了,唐盛连忙辞了李巡府回家。两人上下峰多年,关系一向不差的。李巡抚笑,“惜春闭关好几年修仙,慕云赶紧回去吧。”唐盛这个儿子也极是古怪,先时纨绔的了不得,突然就改邪归正,跟着蜀太妃学习观星之术。这按理说也是一条出路,日后去钦天监之类的,大小总是前程。谁晓得唐惜春三年前忽然要闭关修仙,简直愁得唐盛了不得。 唐盛告罪,“因这个修仙,至今连个媳妇都没娶上……”顿一顿,叹口气,做出一脸惆怅,“下官就先回了。” 李巡抚表示很理解。 唐盛一路快马加鞭的回府,因路上人多,还不敢叫车子走快,免得冲撞行人。待唐盛回府,径自就去了唐惜春的院子,唐惜春还在泡澡呢,唐盛就推门进去了。 唐惜春还以为是小丫环进来服侍,脊背靠着桶壁,闭着眼睛道,“我不用人侍候,出去。”接着手臂就给人捏住了,唐惜春睁眼一瞧,惊喜交加,豁就从浴桶里站了起来,笑,“老爹?” 唐盛既是思念儿子又是心疼儿子,他是清楚儿子出海底细的,什么闭关修仙,不过哄人而已。这小三年来,唐盛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各种牵肠挂肚就不必提了。故此,一回府就迫不及待的想见见宝贝儿子,看儿子可是瘦了黑了…… 结果,种种有关他宝贝儿子受苦受罪的脑补情形都未出来,唐惜春仍是一幅流光水滑的水嫩相,半点看不出出海回来的辛劳。一身细皮嫩肉,比走时还要水嫩三分。 唐盛只一眼就放心了,立刻摆出做老子的威严来,道,“听说你回来,我来瞧瞧,慢慢洗吧。” 唐惜春也极是思念唐盛,这一见着老爹,哪里还有泡澡的心,笑嘻嘻道,“爹等我一等,我这就好了。“接着就迈了出去。唐盛将浴巾递给他,顺便确认自家宝贝儿子身上连一个疤都不见,可见这两年的确平安。 唐惜春套了件宽松的大袍子,将头发擦得半干,出去与唐盛说话。 93、臭显摆(一) 抛开团圆饭不提,唐惜夏回家一见到他哥,恨不能粘在唐惜春身上,不停围着唐惜春问,“哥,你这是吃什么仙丹吃的,较先前更俊了!”唐惜夏已经十六岁,不再似少时腼腆,活泼许多。 唐惜春得意的扬扬下巴,“自然是有仙丹灵药的。” 唐惜夏问,“什么仙丹灵药,能不能给我吃几颗?” 唐惜春装模作样的摇摇头,“你非我辈中人,自然是不能服的。” 唐惜秋问的很实在,“大哥哥,有没有吃了就变美人的仙丹?” 唐惜春笑,“若有这种灵药,一颗卖十万两,咱家就发大财了。不用吃灵药,我家秋姐儿也不难看。”昧着良心的安慰唐惜秋一句。 不过,这种哄孩子的话显然不能安慰到唐惜秋,唐惜秋年纪小也不是自欺欺人的脾气,郁闷道,“二哥哥虽说不好看,可也不难看。惜时哥哥黑一些吧,有男子汉气派。阿玄姐姐也好看,更不用说大哥哥了。明明爹爹生得俊美,怎么就没传给我一二呢?” 唐惜春不以为然,道,“你才几岁,还没长开,奶娃娃就这样臭美。” 唐惜秋哼哼两声,“大哥哥怎知我的苦恼。” 唐盛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可见肤浅,你还小,切莫如此。” 唐惜秋伶牙俐齿道,“爹爹,倒不是我肤浅,是这世道肤浅,我也不得不跟着肤浅起来。” 听她小大人似的说这种话,唐盛不禁笑起来。要说几个儿女,唐惜春如今虽改邪归正,却是变了个大奇葩,等闲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判断。唐惜夏资质仅仅中上,未免有些不足,好在品性不错,慢慢调理总能出息。几个儿女,论资质还真属唐惜秋最为肖父,小小年纪就聪明十足,念书更是闻一通十,颇有唐盛少时风采,只可惜唐惜秋是个女儿。不过,唐盛也只有这一个女儿,故此颇为宠爱。 用过团圆饭,唐惜时与唐盛到书房说话,唐惜春带着阿玄唐惜夏唐惜秋在老太太跟前说笑,有唐惜春在,家里比平日热闹百倍不止。 一时,有小丫环进来传话,说是唐盛叫唐惜春去书房。唐老太太笑,“去吧,你爹定是有话要交待你。” 看时辰不早,唐惜春道,“那我先去了,明天再来给祖母请安。” 唐老太太笑,“去吧。”又吩咐身边的大丫环,“多提两个灯笼把路照亮了。”嘱咐唐惜春,“外头路黑,仔细着些。” 唐惜春都应了。 待唐惜春走了,大家又说了几句话,服侍着唐老太太歇息后,也散了。唐惜夏阿玄都有自己的院子,唐惜秋年纪小,依旧跟着罗氏住在主院。 唐惜秋不停的对罗氏道,“娘亲,大哥哥生得可真俊啊。” 罗氏笑,“这倒是。”这修仙兴许是在屋里憋着,间或吃些灵芝灵草之类,就养出了一身的好皮子,唐惜春之雪肤花貌,看遍城中的大家闺秀也稀罕,一个男孩子,俊成这样,真是的。 唐惜秋道,“上回表姐写信来说她哪个堂兄如何如何俊,我就不信,还能有大哥哥俊。下回我非写信叫她羡慕羡慕不可。” 罗氏微斥,“你一个女孩子,别总瞧着哪个俊哪个丑的,不成体统。” 唐惜秋哼哼两声不说话了,心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母亲可真是古板。 唐盛实在没料到这出海一趟唐惜时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刚安慰教导了唐惜时半晌,如今正要细问唐惜春。 唐惜春早知此事,已经不觉着如何,道,“没事,惜时的爹还活着呢。老爹你不用操心了,阿若实在是大大的好人,我跟他交情很好。” 唐盛吓一跳,问,“你说什么?镇国公还活着?” “是啊,他现在是杜若岛的岛主,改名叫杜若。这次就是他请我出海的,爹你不知道吗?你们不是朋友吗?”唐惜春还有几分小得意。 唐盛简直不敢置信,“真的?” “比珍珠还要真。阿若对我们好的了不得,杜若岛的风俗与咱们这里不同,他们的屋子里没有床,大家都习惯打地铺睡觉。我们去了杜若岛住不惯,杜若心疼儿子,就让我们住了他的屋子,他自己去住属下的屋子。”唐惜春说起杜若岛主拳拳爱子之心,极是动人。 唐盛沉寂片刻,问,“惜时与他亲爹相认了吗?” “没有,怎么相认呢?惜时没爹没娘这许多年,如今在咱们家挺好的,也算有个来历。阿若现在是海盗头子,一旦相认,惜时除了去海上,就没处可去了。”唐惜春叹口气,“阿若不认惜时,惜时也呆头呆脑的不知道体谅一下阿若的难处。爹你不知道,可气得我够呛,还是多亏我帮他们缓和呢。”俨然一幅好兄长的口吻。 唐盛叮咛,“这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我知道的。”唐惜春微微抱怨,道,“爹你可瞒的真紧,先前还跟我说惜时是平地随便捡来的。” 唐盛叹口气,“这有什么好说的,当初收养惜时是为报镇国公的恩情,又不是图什么,只盼着他一辈子不知道身世才好。” “爹,阿若对你有什么大恩啊?” 唐盛道,“那是我考举人的时候,刚从贡院出来就着了凉,当时没留神,不想越发严重,身上带的银子请了两回大夫就用光了。客栈老板嫌我病不见好,连我带唐诚都撵了出去。幸而遇着国公大人,他见我做秀才打扮,想是参加秋闱的,就发善心把我捡了回去。那会儿他是一省巡抚,我就在他府上把病养好了。后来秋闱揭了榜,我中了举,回家时他还送了我份仪程。” “就这样?”唐惜春问。 当然不仅是这样,唐盛这样八面玲珑的人,狗屎运的攀上了一省巡抚当朝国公,他没少借着救命之恩的名义去请个安啥的。因镇国公的缘故,当然唐盛自己也争气,完全称得上青年才俊,又得了当时提学大人的青眼,连带着后来打听出春闱主考李行舟的事,追根究底,同镇南公的这段机缘有很大的关系。 唐盛道,“总归是救命之恩,所以后来遇着青云要把惜时托付给我的时候,我就应了。”又道,“镇国公倒霉的时候我正在家为你娘守孝,其实哪怕我在帝都,也帮不上忙。前两年,太后六十整寿,天下大赦,李氏一族流放的子弟也在赦免范畴之内,我悄悄托人打听了,并未见有李氏族人再回帝都,我想着,镇南公府早没什么人了,” 唐惜春道,“说不得都给阿若弄到海外岛上去了呢。” 唐盛道,“这也说不准。这些世族豪门,总有些别人不知道的底牌,当时都说国公被陛下赐死狱中,我还悄悄祭奠了他几遭,真不晓得他是如何逃得一命的。”冒着风险收养唐惜时,唐盛也称得上有情有义。 唐惜春嘟囔,“阿若也是,我本来想请他在蜀中多玩儿几日,跟爹你也见一面,不想他只在上清宫留了一日就走了。我急着回家,也没细问我师父关于阿若的事。” 唐盛倒是很看得开,道,“这些事,不问也罢。”又问唐惜春,“一路可平安?” “平安的很,我还遇着神仙了呢。”唐惜春立刻兴致勃勃的将他在海上遇仙的事跟老爹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那种感觉神奇极了,我踩在海水上,如履平地。周围电闪雷鸣,狂风大浪,偏生不能沾湿我一个衣角。我去了神仙的法宝里面,同他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唐盛很怀疑唐惜春是不是把做的梦当成真事儿说出来了,唐惜春又补了一句,“惜时阿玄也是眼见的,有很多人都瞧见了。后来,船上的人就都叫我唐神仙了。”他很是得意的把自己这一称号显摆了一回。 唐盛极有兴致的问了唐惜春一番关于神仙的话,既惊且喜道,“不想我儿竟有此奇遇!” “那是,老爹你想想,船上成千上万的人,神仙怎么专门跟我说话呢?”唐惜春笑,“能见着神仙,也不枉我这好几年跟他们在海上风吹日晒了。” 唐盛打量唐惜春一身的细皮嫩肉,心说,我看海上的风都吹到惜时脸上去了。问唐惜春,“海外是何等风景人情?” 唐惜春随手从果碟里拿个桃子啃一口道,“原本我想着兴许跟蓬莱仙境差不离,谁知差得十万八千里去。我们去占城国时,那里盛产香料,人们生活习俗跟咱们这里完全不同,国王住的宫殿还不如咱们这宅子盖的精细呢。” “这么说是颇穷困了?” “要说穷也穷,他们连纸都不知道是什么,文字古怪,有些重要的事就记在兽皮上。可你猜怎么着,那里的人竟只把沉香视为好东西,将檀香木降香木砍了作柴烧。” 唐盛颇觉不可思议,道,“竟这般暴殄天物?” “是啊。用一套寻常的瓷器换了山一样多的檀香木降香木,取了心材做药,余者板材直接炼出油来。那边人还会骑大象,有象牙犀角,都是贵得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换的时候,不论是用丝绸还是用瓷器,都便宜的很。还有各式各样的国家,里面的人也生得奇形怪状,红眉毛绿眼睛黄头发,有的皮肤白似雪,有的黑似炭,操的话也跟咱们这里不一样,我学了好些他们那里的话。本来带了许多海外蛮人回来,结果我又不方便请他们来蜀中,只好暂时寄放在阿若那里。“说着,唐惜春又想到他的百年大计,对唐盛道,“爹,你猜我还带什么回来了?” 唐盛笑,“什么啊?”打趣唐惜春,“珍珠宝石?” “这些俗物当然也有一些。”唐惜春根本存不住事儿,出海的事不能跟家里人说,他早憋得了不得了,这会儿跟唐盛在一处,哪怕唐盛不叫他说,他也要絮叨的。唐惜春双眸明亮,得意至极,“我从海外带了许多书回来,还有很多佛经呢。” 唐盛道,“莫不是喜欢念书了?” 唐惜春翻了个大大白眼,挑着眉毛露出无赖嘴脸,道,“谁喜欢念那个?这可是关系到咱们老唐家后世子孙立身扬名的大事!爹,你想想,有个叫唐三藏的和尚,也是偷偷摸摸的去了天竺,捣鼓了些佛经回来就出了大名儿!我也去了不少信佛的国家,把他们的佛经都照般了一份回来!等寻个好时机,咱自家盖个庙,把经书往回一搬,还怕出不了名儿吗?” “我都想好了,待把庙盖好,我也弄个法名,就叫唐四藏。人家三藏毕竟年纪大一些,我就谦逊一些,排在他后面。”唐惜春自觉心胸宽阔,不然,按他的脾气,法名起码叫唐大藏才叫气派。 唐盛忍俊不禁,道,“你这想头倒是不赖。”他倒不是想自己儿子出家,如果唐惜春真的弄了不少佛经回来,送到庙里的话,真能叫那些老和尚们欠自家一个天大人情。不过,送也要讲究方法的……儿子到底是长大了,知道为家里考虑。 唐惜春并不知他老爹心中所想,不过听到老爹赞自己,唐惜春嘿嘿一笑,“那是,我是想了许久才想到这样的好法子!只要忍耐几年,待阿若建国,自立为王,与我朝建交后,就能把咱家的书运回来了。以后我也能去阿若的国家做官,阿若说了,给我正一品的国师干。” 唐盛刚欣慰没片刻,一听唐惜春这话险些魂飞魄散,问,“你说什么?国公要自立为王?” “这有什么奇怪的。”唐惜春认真道,“爹,你没去过阿若的岛上,他手下有不少人,把原来岛上的岛主砍死,占了人家的岛。听说他在别处也有几个岛,他现在要人有人要船有船,不过,他说建国要不少钱,我们在海外,到过一个国家叫琉球国,离阿若的岛不远。爹你猜怎么着,那琉球国有一样天大的好处。” 唐惜春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琉球国产金沙。我跟阿若说,过去把琉球国占了,直接从那里淘金沙就是。金子,可不就是现成的钱么。有了钱,阿若就能建国了。我不想总偷偷摸摸的与他这样来往,明明干了不得了的大事,却不能往外说去,憋都憋死!我说了,他以后跟咱们朝廷建交,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去他那里做官。我在咱们朝廷顶多做个五品钦天监,阿若请我做正一品国师。”佛经的事能出个大名儿,这正一品的国师才是实惠! 唐盛见儿子一幅被洗脑过度的模样,吐血的心都有了!这傻蛋,非但跟着海盗们出海,还给海盗出谋划策!不过,反正跟海盗出海的事都做过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 唐盛能收养镇国公的儿子,本身也不是啥坚贞的忠贞之士。唐盛怅然一叹,道,“这些事与咱家无关,你刚回来,先休息几日。我与恩师通信,知晓恩师家中有一同龄般配的孙女,生得花容月貌,人亦斯文懂礼。你这个年纪,也该成亲了。” 这回倒不用唐惜春找由子推脱,他直接把黎雪的事跟他爹说了,唐盛险些厥过去。 唐盛不是唐惜春那种大白痴,他虽不认得黎雪,却也听说过黎雪的名声。这人是鼎鼎大名的通缉犯,镇南王府出万两银子悬赏他项上人头,不过,黎雪至今还祸害遗千年的活着。非但活着,人家还活的有滋有味有名声。 黎雪做的生意也特别,人家是做雇佣兵生意的,当然,黎某人自称护卫生意,比较文雅一些。 反正不管护卫还是雇佣兵,黎雪在业内很有些名声。许多有钱人尤其愿意出钱雇佣黎雪调理出来的人。 当初唐盛怎样都不放心摇光等人,摇光提议叫唐盛买几个黎雪手中的侍卫,唐盛还颇是心动哩。可,如今……唐盛望一眼唐惜春,唐惜春坐在灯烛旁吭哧吭哧的吃桃子,单纯俊美的侧脸如同一个大傻瓜! 虽然这个儿子又傻又笨,可这是亲儿子,何况唐盛待唐惜春一向娇惯,不想儿子竟给人暗地里卖了!唐盛怒,“简直欺人太甚!这事你不用管,我自去问你师父!”他送儿子学观星,可不是叫儿子给人顶缸的。 唐惜春扔掉桃核,用帕子擦净手道,“那姓黎的十分不好惹,我们是在占城遇到他的。他正好带人把占城的老王给弄死了,扶了新王上位,不知从里头得了多少好处。” 唐盛的头愈发疼了,“再怎么不好惹也不该牵扯到你。” 唐惜春毕竟不是先时单纯少年,劝他爹道,“爹,你尽管放宽心,黎雪无非就是想借我的名头得些好处。他又不能怎么着我。” “再说,若是以前爹你把李相的孙女说给我做媳妇,我高兴还来不及。如今你儿子连神仙也见过的,暂时还没娶妻生子的心,搁一搁也无妨。何况黎雪这事,牵涉颇多,还是别耽误人家女孩儿的好。”唐惜春一个桃子下肚,倒了两盏茶,递一盏给唐盛,道,“现在咱家陷在这些事里,等闲难以脱身哪。” 哪怕唐惜春活了两辈子,亦比不得唐盛的见识,唐盛道,“这也不用怕,与海盗们有关系的人多了去。别瞅着一个个外头干净体面,内里做的事,都够看的。” “原本我不想你与这些事关联,既然避不过,你也只管放宽心,不要说出去就是。”唐盛问,“星位仪的用法教给摇光他们了吗?” “教了,连带海图也都给他们了。还有我沿途记录的人物风情,他们也抄了一遍,不过,阿若也没白抄,给了我两车东西。一车我托他们出手换成银子,一车我带了回来,爹你看着使吧。”唐惜春以往都是要了银子往外扬的人,头一回给家里赚回银子,这种感觉不要太爽。 唐盛问,“就是这几箱东西?”唐惜春一回来就命人抬到了他书房里来。 唐惜春成心显摆,拉着老爹的手到箱子前,从袖子里摸出钥匙,先打开一个箱子,道,“这一箱都是沉香,我听说沉香很值钱,木头放的久些香气也不会散,就要了一箱沉香。这一箱是珍珠,爹,你看这颗宝珠。”唐惜春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来,竟是一颗小孩儿拳头大小的滚圆宝珠,在烛光下莹莹生光。唐盛赞叹,“的确能称宝珠了。” “那是。这一颗是最大的,当真是有一无二,余下的皆是小珠了。”唐惜春口气颇大,便是他嘴里的小珠也有莲子大小,晶莹璀璨,宝物生光。唐惜春道,“这一箱是各色宝石,都按等级匣子分好了。爹,你看这匣子里的红宝石,可得藏好了,能当传家宝了。这一箱是犀角,这两箱都是珊瑚,爹,你看,一模一样,还一样高来着,多难得。为了搬这珊瑚,箱子都是特制的。” 唐盛做到正三品大员,见到这等宝物也得赞叹一二,赏鉴一番后,唐盛道,“既是你的东西,你现在还未成家,我先代你保管。” “爹看着使就是,珍珠宝石拿一些出来给老太太和秋姐儿,嗯,还有太太打首饰,犀角珊瑚暂且用不着放着吧。不用单给我留着,我这回也算开了眼界,见了大世面。再说,神仙都见着了,已经不在乎这些金银珠宝啦。”唐惜春说的话仙乐一般动听,把唐盛感动了一把。结果,唐盛抬头就见唐惜春恨不能把个脑袋扬到天上去,粉儿得意的问,“老爹,花你儿子钱的感觉咋样?” 94、臭显摆(二) 唐惜春做了小三年唐神仙的人,如今自觉有了出息,特意在老爹面前臭显摆,其目的不外乎引着老爹赞自己几句,通俗来说,就是求表扬的意思。其实,这点小心思半点不为过,人之常情也。偏生唐惜春是个笨蛋,偏偏摆出这等目中无人的蠢样,没引来老爹的夸赞,反是叫唐盛压着揍了几下。 唐惜春气个半死,揉着屁股抱怨,“我这万里迢迢回来,不说问我好不好,竟先挨顿打,你是我亲爹不?真下得去手。”又哼哼两声。 “省得你昏了头!”唐盛心下微有悔意,儿子这小三年才回来,再欠打也不该今晚打他。不过打已经打了,唐盛也不可能去跟唐惜春赔不是,他板着脸训道,“看你脑袋朝天,连我都不放眼里了,嗯?”欠抽的混账小子!没一日叫人省心! “老爹你这么高,我眼才有多大,怎么放眼里啊!”唐惜春臭贫的本领跟他观星的本领有的一拼,见唐盛一瞪眼,唐惜春一溜跑里间睡觉去了。 待唐盛抬脚进去时,唐惜春已经铺好被褥,爬到床上去,他还笑嘻嘻的问,“老爹,是不是自打我走了,家里没个人打着玩儿,你这憋好几年,憋得怪难受的吧?” 唐盛立刻将心中那丝悔意抛诸脑后,当时就想再敲唐惜春一顿,这没脸没皮的东西! 唐惜春脱个精光,就留个大裤头在身上,钻被子里合眼睡觉。唐盛想着时辰不早,便也脱衣安歇。他刚躺下,唐惜春就翘了条大腿压他被子上,唐盛没理会,接着两条腿都压上去了。 天地良心,这小子也二十出头的人了,唐惜春非但相貌肖似唐盛,连带身量挺拔也与唐盛一般无二,这两条大腿也有几十斤的份量,唐盛虽不文弱,也是书生,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唐盛问,“你是皮痒么?” 唐惜春极是欠扁地口气,“哎哟,你不是不跟我说话了么?”真是的,虽然挨几下打他也不会记仇,可是老爹怎么着也该哄他一哄才是。结果,竟不理会他! 唐盛给这混帐儿子气笑,唐惜春已经将腿收回被窝里,一条胳膊又伸了进去,搂住老爹,很是大度的说,“既然爹你睡不着,我就陪你说会儿话吧。”他满肚子话还没开个头,若唐盛不理他,真是憋也要将他憋死了。 唐惜春就在唐盛耳根子畔嘀嘀咕咕的说起他在海上遇到的稀奇事来,唐盛也不会真跟儿子生气,听得有趣时,不禁问,“别的倒好说,你们在海上都吃什么?” “在海上菜蔬少,鲜菜只有葱姜蒜苗,或是易于储存的马铃薯山药芥菜还有腌菜咸腊肉,正经最好的是海里的鱼虾,从海上捞出来的大龙虾足有一两尺长,还有那大海蟹,鱼就更不用说了,什么奇怪的鱼都有。或烧或炖或蒸或煮或烤,再有剁成细葺合了肉末儿调成馅儿,包成汤饼饺子馒头,都好吃。还有一种大鱼,味道鲜美极了,直接切了做鱼脍,醮了调料吃也好吃。”唐惜春说着还不禁吸吸口水,似在回味一般,惹得唐盛直笑,“瞧你这点出息,鱼脍什么的也不算稀奇吃食。唐时人们常做此吃法,杜工部都有诗云‘饔人受鱼鲛人手,洗鱼磨刀鱼眼红。无声细下飞碎雪,有骨已剁嘴春葱。’这说的就是手制鱼脍的事了。” 唐惜春听唐盛说起杜甫,叹道,“这姓杜的老夫子也怪可怜的,听说是给牛肉撑死的。” 唐盛大为惊喜,“我儿竟知道杜工部了?”这一趟没白出门,还长学问啦! 唐惜春侧脸躺在枕上,两只眼睛柔亮有神,望着老爹,嘴巴得意的咧到后脑勺,道,“这不算啥?我还知道李太白呢。听说他们都很会做诗,也就做诗好,其实没什么用。那个李太白日子过得还成,杜工部就比较倒霉,常挨饿受穷,后来就给牛肉撑死了。” “爹,你说,为什么这些大诗人下场都这么凄惨呢?还有个姓屈的,就是端午节投水的那个。”唐惜春感叹一句,“幸亏我不会做诗啊,你看他们,都是些倒霉蛋。” 听着唐惜春狗屁不通的理论,唐盛忍无可忍道,“叫人这么说,会做诗的就都是倒霉蛋了?” “那也不是。爹你平日里也会做几首酸诗啊,就是没人家出名,所以,你也不似他们那般倒霉。”见唐盛目光一沉,唐惜春识趣的不再说酸诗的事,转而问,“爹,这几年,家里都顺利么?我只听阿若说你升了官,心里很惦记你。” 唐盛实在没承望这辈子还能听到这般暖心的话,当下感动的眼眶一热,险些飙出泪来。拍了拍儿子的手臂,欣慰道,“家里能有什么事?这两年,官也做得太平。” “我看阿若面相,实在贵不可言,乃王主之相。若他真自立为主,亦不稀奇。”唐惜春叹道,“这些年,我观星象,新主之星光芒愈发明亮,紫微帝星亦不见黯淡,实在奇异至极。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真不知将来如何呢?” 唐盛正欣慰着,唐惜春话音一转又说起这些事,唐盛直抓重点,连忙问,“何来新主之星?” “就是南天升起的一颗新星,爹,我没跟你说过吗?” 唐盛微恼,“你何曾说过这个?” “我记得跟你说了啊。” 就这种脑袋,还观星呢!唐盛细问,“说一说,我听听。” “还是师父指给我看的,得七八年前了,南天陡然出现一颗新星,光芒明亮直逼帝星。这就是新主之星了。一般来说,天下新旧交替之时,才会出现新主之星。这回天象诡异,新主之星光芒愈发明亮,帝星亦不见黯淡。” 唐盛脑袋灵光,道,“既然是南天出来的新主之星,是否预兆着东南呢?”杜若岛主,不就是在东南吗! “不大可能。新主之星与帝星交相辉映,并未有争辉之意。阿若与现今陛下有灭门之仇。”唐惜春向来心宽,道,“依星象看,未来之主必然是一代圣君。” 圣君不圣君的,唐盛是想着能不能捞个从龙之功泽被子孙之类,道,“当今陛下有四位皇子,只不知是哪位皇子有这造化了。若算一算年纪,如你说的七八年前,便是最小的五皇子今年也十岁了呢。这岁数又不相符。” “不是这么算的,说新主之星七八年前突然大耀其芒,并不是说他七八年前降生,而是那时兴许是有什么事触动天机。”唐惜春道,“爹,你就别算这个了。我给你看过相,你就是一辈子做官的命。” 唐盛道,“这话有甚稀奇?这做官与做官也不一样,有些人一辈子七品芝麻官,有人则宣麻拜相,天差地别。” 唐惜春笑,“哎哟,爹,你这是想着宣麻拜相呢。”原来老头儿野心这般大! 唐盛拍他一记,嘴里死不承认,“胡说八道。” 唐惜春偷笑,很有良心的劝慰他爹,“爹你能不能宣麻拜相这看不出来,不过,圣主就在眼前。若将来圣主临朝,必然有一段盛世。我没念过几本书也知道,但凡是好皇帝当政,名臣名将就格外的多。爹你又不是那种无能的官儿,这会儿已经是正三品,还怕没出头之日?” 唐盛压低声音道,“说句放肆的话,当今龙精虎猛,正当壮年……”若是等几十年新主才能登基,那会儿他黄土埋到脖梗上,还有什么出头的机会?反正都半只脚入伙海盗了,再大逆不道的事,唐盛也敢想一想。 唐惜春道,“那不能。新主之星光华明亮,怎会久居其下?” “照你说的,这都明亮七八年了,可也没什么动静。” “谁说没动静了。今年新主之星明亮更胜以往,而且,那种亮度并非昙花一现,想来是有大事发生。”唐惜春道,“能牵动天机的大事,爹你想一想,天下有何大事?” 唐盛道,“前两年太后六十大寿算不算?” “一个老太太过个生辰,算什么大事?”唐惜春强调,“能牵动天下的大事。” 唐盛思量片刻,道,“每月邸报大事便不少,要说能牵动天下的大事,今年倒是有一桩,镇南王世子回云贵改制盐课。不要说我,天下都盯着镇南王府盐课改制之事。若镇南王府此事做成,少不得天下盐课都得跟着改一改了。若这都算不得大事,我就不知道什么算大事了?” “镇南王府?就是云贵的那个王爷?镇南王府很了不起吗?”唐惜春问。 “蠢才蠢才。”叹口气,唐盛细细的同唐惜春说了一番镇南王府有何等了不起之事。唐惜春听了后,大咧咧的问,“听爹这样说,镇南王府倒似国中之国似的。” 唐盛道,“这话在家里说说就罢了,出去不准浑说。” 唐惜春思量片刻,道,“说不得新君就是这位世子。” 唐盛当唐惜春在发梦,斥道,“无稽之谈。陛下待世子虽极亲近,比之皇子们也不差了。可陛下毕竟有四位皇子,如何会将大位传于外人?” “管他谁当皇帝,若天机这么容易参透,也就不是天机了。”唐惜春对于谁当皇帝没有半点兴趣,他眼珠一转,兴致勃勃道,“爹,本来还有样绝好的东西,千辛万苦的带回了阿若岛上。我是想着带家里来给你们尝尝的,不想实在太好吃,我就有些忍不住,本来想着,吃一个就好了。结果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我就想着,吃两个就算了。后来不知不觉的,等回来的时候,小侍女跟我回禀说,果子吃的只剩一个了。我那个后悔啊,想着就剩这一个,也还罢了,就把剩下的最后一个也吃了。”唐惜春一面描述着东西多好吃,又似白痴一般问,“爹,你不会怪我吧。太好吃了,我就没忍住。” 这是人做的事吗? 有样绝好的东西,想孝敬给父母的,结果自己馋病发作吃个精光!这种合该天打雷霹不孝子的事,唐盛半点不想知道! 唐盛没一巴掌拍死唐惜春就是他脾气好了。唐惜春这白痴却半点不能体谅老爹宽厚大量之心,他还不停的在唐盛耳边叽咕,“实在是太好吃了!好吃的了不得!” 就是都给这不孝子吃光了。唐盛默默的给唐惜春补了一句。 唐惜春吸吸口水,“现在想想都觉着特好吃。” “睡觉吧!”养儿子有什么用,除了惹气生,没个屁用! 唐惜春完全没有感觉到老爹的不悦,依旧叨叨个没完,“那果子甭提多好吃了,我这辈子头一回吃那样好吃的果子!真是好吃的不得了!”他还欠扁的问,“爹,你想吃不?” 唐盛给他叨咕的心头火气,直接隔着被子给了唐惜春两巴掌,“睡觉!”一个果子,再好吃他也不是那等馋嘴的混账行子!关键是此事可恼! 唐惜春向来挨揍跟玩儿似的,挨两下子又不疼,他完全没啥心里压力,嬉皮笑脸的搂着他爹的脖子问,“爹,你是不是馋啦?是不是生气啦!我是逗你呢!这样的好东西,我怎么可能不带回来呢。嘿嘿嘿,上当了吧!” 唐盛:有这种儿子,真是…… “嘿嘿嘿,上当了哦~爹,你现在怎么变笨了?以前我想蒙你,那是千难万难,现在一蒙一个准。是不是年纪大的缘故啊,哎,一时不留神,老爹就成老头儿了~”唐惜春一咏三叹的感慨着,“非但变成老头儿,人也变笨了,哎,真可怜哟~” 唐惜春自觉心胸宽大,可是对于万里迢迢的回家当晚就挨三顿揍的事,他也是叔可忍而婶不能忍的。因为平白无故的又挨了一顿,这回可不是隔着被子拍两下完事,老东西恼羞成怒成来,撩被子赏了唐惜春顿狠的!唐惜春眼泪都出来了,怒道,“你还有完没完!以为我是泥捏的吗!别以我为是好欺负的!” 唐盛微微颌首,“嗯,我知道了,你不好欺负。怎么着?要不要打回来?” 唐惜春哼吱两声,抹一把心酸泪,自己裹被子躺下了。唐盛喘一口气,准备睡觉,刚清静没片刻,就觉着一只手摸了进来,唐惜春问,“爹,你见过房子大的大鱼吗?”他爹不理,唐惜春继续自说自话,“没见过吧?没见过我就跟你讲讲吧!” 唐盛一声长叹之后,终于忍无可忍,陡然暴笑出声。 唐惜春也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唐盛这样大笑,直笑得他脸上有些没面子,翘着嘴巴,很是不满的问,“笑什么笑啊?有什么好笑的?”这老头子,可真是的!天底下哪个儿子似他这样,还要哄自家老头儿的啊!哼!简直可以媲美二十四孝了! 唐盛低笑一阵,抖开被子把唐惜春裹到了自己的被窝里。儿子的已经身量不让自己,唯一不同只是稍显瘦削罢了,唐盛笑,“嗯,跟我讲讲房子大的大鱼的事吧。” 难得老爹这么给面子的捧场,唐惜春便开始兴致勃勃叽叽咕咕的显摆起起他在海上何等威风何等不凡何等神仙的事来。 父子两个,一说一听,不知不觉,已是天明。 95、呃…… 唐惜春一直叽咕到睁不开眼,才从了周公沉沉睡去。 这小子属无业游民,兴奋了一宿的结果是第二天白天挺尸补眠,也没人敢来打扰他睡觉。唐盛唐老爷虽是正三品高官,却是天生劳碌命,挂着两个大大黑眼圈还得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去衙门当差。考虑到昨晚被不孝子嘲笑老头的事,唐老爷对镜思量着要不要用些细粉遮一遮黑眼圈。 这等想头虽然有些心动,只是唐老爷前四十年自认为天然美男一枚,从未用过脂粉之物。又因唐老爷自认为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若摆弄这些女人物什,实在失了大丈夫风范,倒叫人笑话。故此,挂着两个大大熊猫风情黑眼圈,唐老爷威风八面的坐着大轿去衙门办差。 李巡抚见瘦唐盛时颇是体贴道,“惜春刚刚出关回家,慕云在家略歇几日亦无妨碍。”唐盛,字慕云。 唐盛叹道,“昨日听那逆子说了半宿修仙成道的疯话,神神叨叨不说,如今竟连成亲生子的心都没了,险没气杀我。” 李巡抚只得庆幸自己没个有仙根的儿子了,温言劝唐盛,“各有各的造化,我看惜春就是个有福的。到底是太妃娘娘的弟子,定有不寻常之处。” 唐盛道,“我看他浑身上下都跟人不一样,可不是不寻常么?” 李巡抚一乐,“哪有这样说自己儿子的。”又忧愁起正事来,“如今世子已经回到镇南王府,不要说云贵那边的盐商,就是咱们蜀中的盐商也坐不住了。” 如今大家最关注着莫过于镇南王世子盐课改制之事,说到镇南王府,历朝历代没这样奇葩的存在。当初太\\祖开国,也是响当当的当世英雄一枚。当然,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太\\祖把前朝末帝干掉,自己坐龙椅,当然也少不了文臣武将的帮忙,尤其开国的那一伙子大臣,一个赛一个的牛气哄哄。其中最牛的就是太\\祖皇帝的亲弟弟,第一任镇南王殿下。反正起因是怎么回事,大凤朝正史一样记载,镇南王府自己的史官一样记载,民间又是另一样的传说了。基本上这就是件说不清的事,大概是这样,太\\祖皇帝刚坐了龙椅,跟亲弟弟翻了脸,这位首任镇南王殿下也是个牛人,他哥的江山,有一半是打下来了,他还真不怕跟他哥翻脸。 兄弟两个你翻脸来我翻脸,翻到最后就是第一任镇南王殿下带着自己的人马兄弟跑到了云贵称王,不再理会他太\\祖皇帝哥哥是何嘴脸。反正占地盘儿靠的是拳头,不是口舌。 兄弟两个一南一北的折腾,折腾到最后太\\祖皇帝放出狠话领兵出征,真刀真枪的打了一场,结果很没面子滴,太\\祖皇帝被他弟弟生擒到了南边儿。朝廷正史很委婉的记载:太\\祖于镇南王府小住数日。 其实,就是给弟弟逮起来了。 幸亏这是给亲弟弟抓了起来,若是换成别人,太\\祖皇帝就不是“小住”,而是“南狩”了。后来兄弟两个不知怎么嘀咕了个协议,自此这云贵之地就成了人家镇南王府的地盘儿了,除了一个臣子的名义,啥都是人家自己管。 甭看第一任镇南王威风八面的将太\\祖干翻不在话下,殊不知,人高亦遭天妒,镇南王府不知是受了什么要命的诅咒,一代代的镇南王,几于帝都龙椅上那位平起平坐,要兵有兵要权有权要地盘儿有地盘儿的一方霸主,竟是全无子嗣的老绝户! 多好啊!因此事,大观朝历代皇帝恨不能梦中乐醒。管他天大权势,到时还不是要过继咱的儿子坐王位么?多肥的水也流不到外人田去。 真是祖宗保佑啊! 镇南王府就这么一面威风一面绝户的威风到了今下,这一位镇南王与历代先王们都不同,他权势不逊于历代先王,还有历代先王没有的本事,他能生儿子。而且,生的不只是一个,一生就生了四个,一嫡子三庶子。 据说镇南王嫡子出生时,那真是地动山摇,不同凡响。官方记载,那年云贵受了大灾,地震泥石流一股脑的上,王妃生了嫡子一个月,镇南王尽往外头忙着赈灾了,都没顾得上瞅嫡子一眼。待赈完灾,王爷一瞅这位嫡子大人,嗬,更是了不得,竟是个哑巴。 何等晦气哟。 历代先王无子,今代镇南王好容易龙精虎猛,青出于蓝,比历代先王都能耐,费了血劲生了嫡子,竟是个哑巴! 倒霉成这样,只得说是天意了。 镇南王府生下哑巴嫡子,帝都那一帮子人没少趁机搞些封建迷信活动。想着这小哑巴一出生就克得天塌地陷云贵人民受了大灾。命硬至此,若是功力再高深些,把那三个庶兄再克死才好。谁晓得,天不随人愿,人家小哑巴非但没再继续展示他的命硬大法,还平平安安的活了十几年,更在十五年后展示了一下神迹,这小哑巴竟然开口说话了!!!! 要命的是,这位哑了十几年,甭看先前十几年哑巴着不会说话,竟憋出了满肚子心眼儿,难对付的很。哑巴开了金口,因这位嫡子大人出身实在太硬,甭看上头有三个庶兄,三个庶兄加起来也抵不了他一个,他又是镇南王唯一的嫡子。先前有残疾倒罢了,如今连哑巴都好了,陛下宽大为怀,就封他做了世子,镇南王府的铁杆继承人。偏又不是个安分人,刚坐了三五日世子就上蹿下跳的闹哄哄的要改制盐课,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天下人都说,反常必为妖。 天下百样病,没听说有能医哑巴的? 摊上这样的世子,折腾自己的地盘儿还不算完,硬是搅得天下不宁,真个晦气! 什么地方能不用盐呢?天下都在盯着这次镇南王世子的盐课改制之事,并默默的诅咒这多事小子,赶紧再哑巴回去吧!也叫咱们省些是非。 如今李巡抚提到盐课改制之事,唐盛道,“恩师来信倒是极力赞誉的。”唐盛的恩师颇有身份,正是帝都首辅,陛下心腹之臣,工部尚书,李平舟李相。 李巡抚叹道,“盐课之事,关于天下百姓,只求世子但凡轻拿轻放,莫要出了乱子才好。”蜀中毗临云贵藏之地,跟镇南王府紧挨着,自然更加关心镇南王府一举一动。 说到处处诡异的镇南王府,李巡抚悄悄跟唐盛打听,“慕云,咱们不是外人。我冒昧问一句,惜春既是修仙之人,他可知道世子大人忽然说话的神迹?依他们这些偏门子看,可是有什么缘故?” 唐盛险些呛着,唐惜春这几年去做什么,李巡抚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的。唐盛道,“他昨天还问我镇南王府是怎么回事?生来这等无用的孽障,就不必提了。倒是他说今天午时有雨,叫我带上伞来着,不知会不会下?” 唐惜春神神叨叨的本事,李巡抚没见识过,倒是这预测天气的本领很令人佩服,待得午时用饭,竟还真的下起雨来。 李巡抚颇觉奇异,问,“慕云,惜春可说这雨大约什么时候停?” “他说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定会停的。” 李巡抚令一随从记着时辰观雨,笑道,“能将天气看得这般准,亦是了不得。” 唐盛叹口气,“我倒是盼他念几本正经书,考个前程出来才好。”不预再说唐惜春的事,唐盛打听,“眼瞅着明年就是大比之年,大人不给峰哥儿定亲,明年他进士及第,定要被抢的。”这年头流行榜下捉婿,当年唐盛已婚人士,金榜题名后还给人三捉三放来着。 李巡抚笑叹,“只愿借你吉言了。”李峰上一科落第,好在他年轻,倒不惧失败。如今并未定亲,也是因着春闱之事。李巡抚满心满意想着待儿子金榜题名,好被抢个好人家呢。 唐盛早早的下班回家,到家时,唐惜春刚从床上起来,美\\美的泡了个澡后,松松的绑着一头长发,在老太太院内的合欢树下置了贵妃榻,唐惜春懒皮懒肉的卧躺在贵妃榻上,唐惜秋脱了跪坐在榻上,甩着小拳头卖力的给他哥捶肩。 唐惜时唐惜夏阿玄在陪老太太说话。 唐盛骂一句,“成什么样子?老太太还坐着呢,你就敢躺着?给我滚起来!” “惜春修了好几年的神仙,也累着呢。自个儿家里,躺会儿就躺会儿,谁还说他。”唐老太太笑,“一家子都等着你吃仙果呢。快去换了衣裳来。”说着指了指放在一畔几上大如西瓜,金黄色,浑身是刺的怪模怪样的东西。 唐盛观赏了一回,问,“这就是那仙果?”果然海外蛮夷的东西,生就怪样。 唐惜春说的有眉子有眼,“可不是么?我修炼小三年,才得窥仙界,在仙宫的一株仙树上摘了这果子回来。在上清宫没舍得吃,拿回来咱自家吃。好吃的了不得!” 唐惜秋机敏的问,“大哥,你已经吃过了吗?”不然怎么知道好吃呢。 “是啊,当是那仙树上只生了两枚仙果,我在仙树下,忽觉腹中饥饿,便摘了一枚吃。服后果觉神妙,这才带回来的。” “既是仙果,吃了可能成仙?” 唐惜春现在很能糊弄糊弄了,道,“尘缘未断,焉能成仙?便是我,虽见过仙人,吃过仙果,也是成不了仙的。” 唐惜秋瞪大眼睛,“大哥你都见过神仙了?”怪道她哥模样就跟神仙似的! 唐惜春感叹,“神仙之智慧广博,真不可测也。” 唐惜秋又追着她哥问东问西,唐盛懒得听唐惜春胡说八道,转身去换衣裳了。 唐盛带着罗氏一并过来的,罗氏还怪客气的,道,“这神仙的东西,还是叫老太太吃吧。” 唐盛道,“一起尝尝。”这小子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的,不知是何等滋味。 唐惜春把那大刺球放到几上,唐惜秋问,“哥,这仙果有名字吗?” “有。看它浑身是刺,就叫它刺头吧。”唐惜春随口扯道。后此果被凤武皇帝陛下更名为榴莲。 唐惜秋眼睛亮的如同水晶,心想,这仙果给我吃了,说不得能变漂亮呢?如今我暗暗许下心愿才好,唐惜秋在心下对着仙果嘀咕了几句。 随着唐惜春将此名为“刺头”的仙果剖开,唐惜时已忍无可忍的别过脸去,唐惜春深深的嗅了一口,赞叹,“真是绝顶的味道。” 唐老太太吸两口气,狐疑的张一张鼻孔,问,“怎么忽然一股子臭脚味儿?盛儿,你脱鞋了?”唐盛这蜀中排名前三的美男子,偏有一大缺点,臭脚。小时候常因换鞋不勤挨老娘的打。 唐盛面上微窘,“娘,你说哪里话,是这果子的怪味儿,臭鸡蛋似的。” 唐惜春热络的介绍,“这味儿闻惯了也不觉着难闻,关键是吃起来便叫人有升天之美妙感觉。祖母,给你这块大的。”把最大的一瓣献给老太太。 唐盛是孝子,实在不放心,先接了来,道,“我尝一尝再叫老太太吃。”这种古怪东西,可别吃坏了老太太。 唐老太太大为不满,道,“我孙子孝顺给我的,你抢什么嘴。” 唐盛想一想,又捏着鼻子还给了老太太,“也是,老太太以前就喜欢吃臭鸡蛋。” 唐老太太笑骂一句,用银筷叉着咬一口,慢慢咂摸着滋味儿,惊喜的点头,“竟真的味儿不赖,怪道惜春是说仙果呢。确实好吃。” 整个唐家,能欣赏仙果味道的人就三个,唐惜春唐老太太唐惜秋,三人吃的不亦乐乎,还是阿玄劝,“这东西有些热,老太太岁数大了,还是少吃。惜秋也小,都别吃太多。” 唐惜春道,“是啊,待什么时候我再弄几个来就是。” 唐惜秋还颇有些依依不舍,道,“仙果哪是容易得的,能吃这一遭就是福气了。” 唐惜春自己高高兴兴的把大半个榴莲都吃光个精光。 要知道,唐家毕竟不是什么有底蕴的人家儿。家人或多或少有那么几分爱显摆的毛病,唐惜春说了叫家人保密,当时大家也应了。谁晓得唐惜秋这丫头一日出去玩儿时吵嚷了出来。故此,没几天,连李巡抚都忍不住八卦唐盛,问,“听说惜春修炼得广大神通,还到了天宫摘回了仙果?” 唐盛心里知道那果子底细的,此事既已传出去,倒不好说了。唐盛笑道,“是啊,只是,这仙果味道颇是奇异,我竟享用不得。” 李巡府好奇的很,“此话如何讲?” “放到唇际,只觉难以下咽。”身为唐神仙的亲爹,唐盛也颇有神棍本领,道,“可我家老太太同小女便能服用。” 李巡抚跌足叹道,“慕云啊慕云,枉你平日里机敏。既有仙物,也该呈献陛下,如何能自家享用?” 唐大人:呃…… 96、危局 唐盛因一个“仙果”被御史参了一本,参的就是唐盛大不敬之罪,既有仙果,该先呈给君父享用,唐大人倒好,自己一家子悄不声的吃了。是问,世上还有这等目无君父的不孝臣子否? 唐盛冷笑三声,上折自辩。他上折自辩的内容也很简单,他家人吃了,也没成仙啊。这要是献上,才是欺君之罪。好在今上是圣明天子,并不因唐家没把仙果献上来就怪罪唐盛。 知道丈夫被弹劾的事,罗氏还小小惊吓了一番,把唐惜秋骂了一顿,要不是唐惜秋在外同小伙伴们显摆把一家子偷着吃“仙果”的事说出去,唐盛也不能给多嘴的御史弹劾。 唐盛素来明白,并不因此事就怪罪女儿,还说罗氏,“她一个孩子,心直口快些罢了。以后留心就是,这事同惜秋无关。” 唐惜秋臭着脸道,“咱们才吃了刺头没几日,就算我嘴快,参爹爹的事肯定也是蜀中的官儿发的坏,不然这么丁点儿消息也不能传到帝都去。” 唐惜春问,“谁找老爹的麻烦,明天我就带人砸了他家!”他也就这点本事了。 唐惜夏忙劝,“哥,别急,先听爹怎么说。” 唐惜秋道,“这也好猜,除非是咱家的仇人,再者把老爹鼓捣下去,谁上位,十有八\\九便是这人做的。”唐惜秋单眼皮眯眯眼望向父亲,“莫不是冯知府?”唐盛升了正三品布政使,以前的手下冯同知升了冯知府,依旧低唐盛一品。 唐盛心下暗叹,两个儿子,唐惜春不是这块料,唐惜夏欠缺一些灵性,倒是这个女儿,自来聪明伶俐,不点就通。唐盛笑,“不好说是他,但也得好生查一查。” 唐惜春这才想起来问,“刘菊嫁给冯云后如何了?”往时唐盛还会说叫他去外家瞧瞧,这次他回来唐盛就没开这个口。 罗氏做继母的不好说刘家什么,很有眼色道,“我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叫老太太也放心。”又把唐惜夏唐惜秋都叫走了。 唐盛这才同唐惜春道,“以后你少跟刘家人来往,刘菊倒是好本事,跟蜀平侯世子夫人搭上关系,如今冯云的生意做的极大,冯同知升知府的事,冯云没少拿银子给他爹打点。“ 唐惜春想了想,道,“蜀平侯世子夫人,不就是沈博他妹,凤真他老婆么?当初我就是嫌凤真娶的沈家婆娘,才没去吃他的喜酒。”接着有用没用的说一堆。唐盛简单的归纳为一句话,“总之别再跟刘家来往就是。” 对这个要求,唐惜春没什么意见,“我早就不想来往。” 如今唐惜春也长了三五心眼儿,给他爹出主意道,“不如干脆绝交!我没本事,好在我安分。刘家不是安分的人,冯云也不是什么好鸟。蜀平侯府就更不用说了,那沈家婆娘也干不出好事来。天上不会掉馅饼,难道蜀平侯府会白白叫冯家发财?这里头肯定会什么事吧?” 唐盛终于有点欣慰的感觉,儿子也不算全无长进,唐盛悄声道,“这里头的事多半同藏地有关,只是具体什么,我还没查出来。” 唐惜春又有些不明白,道,“就算同藏地做买卖,也不用这般偷偷摸摸的吧?” 唐盛冷笑,“每年我朝同藏地交换货物多少,都是有数的。若不经官,就是走私。走私不必缴税不说,利润上就能撑死冯家。” 唐惜春不解道,“照爹你说的,蜀平侯府为什么把这宗生意交给冯家呢?若真是好东西,谁不自己握手里?”唐惜春许多事糊涂,对人性的了解又格外明白一些。 “前两年我尚且想不透。”唐盛轻声道,“如今镇南王世子改制盐课,盐商们不能没饭吃,云贵与藏地的茶马交易,原本是镇南王府的买卖,现在要让给云贵的商人了。” “这只是表面一说,具体涉及到的细则自然不只茶马交易这样简单。可是,云贵这样一变,川蜀同样与藏地毗临,早晚也要变。蜀平侯府这是早闻了信儿,提前抽手,拿冯家做个替死鬼。”唐盛道,“冯家是死是活,不干咱们的事,难的是刘家。现在刘家同冯家搅在一处,咱们同刘家是撕掳不开的。” “这有什么撕掳不开,爹不用管,我去翻脸,反正我早有名声在外,我以后也不用做官,别人随意说什么,我也不在乎。”唐惜春道。 唐盛叹,“你我还不是一样,你是我的儿子。咱们一旦与刘家翻脸,必然有人说咱家忘本。可是,现在好歹能糊弄过去,将来难保不被刘家连累。” “那怎么办?”唐惜春心狠手辣的提议,“要不请两个杀手把刘家人干掉!” 唐盛微斥,“别把现成的把柄往人家手里递,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千万别想这种蠢招,凡事天知地知,差不多也就人尽皆知了。” 唐惜春问,“爹,那你说冯家作死的事,是不是也人尽皆知了?” 唐盛轻叹,“实跟你说了吧,蜀中跟藏地私下交易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不只是蜀平侯府或是沈家的事。我在这里做知府,尽管不搀和这些事,但,每年那些孝敬,我也拿了的。我能看透,那些提前抽手的人家自然也能看透,至于冯家能不能看透,我就不知道了。若冯家看不透怎么都好说,若是他家明白这里的猫腻,难保不把刘家填进去做他冯家的替死鬼。可是刘家又连着咱家,到时咱家也得受到牵连,反便宜了冯家。” 唐惜春问,“照爹这么说,岂不跟沿海同海盗交易的那些人差不多了,平日里瞧着都是遵法守礼,实际上早就……” “差不多吧。” 同摇光他们出海这两年,唐惜春非但是拓宽了世面,许多事,他也有了不同的看法。唐惜春道,“我师父连海盗都能联系上,恐怕藏地交易里头,我师父也没少捞钱。更不用说沈家和蜀平侯府,爹你收孝敬,按察使、巡抚、总督肯定收的更多。爹你放心,咱家不是那出头的椽子。可惜我不能成亲,不然娶了李相家的孙女倒是省事,李相总不能看咱家陷里头,有人拉咱们一把,也好上岸。” 唐盛道,“如今惜时去了青云观,等他回来,我去上清宫跟你师父细问一问这事。” 父子两个商议半日,第二天唐惜春就叫人把冯云堵住打了一顿,虽然唐盛不准他轻举妄动,可也不能让自己老爹白挨回参,唐惜春还跑冯家大门口道,“如今有现成的把柄,叫你们老爷尽管使阴招去参我爹吧!布政使的位子给他留着呢!” 唐盛知道这事后,足骂了唐惜春半个时辰,唐惜春自己滋溜滋溜的喝着凉茶,也不管老爹骂得口干舌噪,气得唐老爹直跺脚,“竖子不足与谋也!竖子不足与谋也!” 唐惜春道,“行啦,你也骂我这半晌了,爹,你歇会儿吧。”塞给老爹一杯凉茶,唐惜春虚心请教,“爹,竖子是什么意思啊?” 唐盛一口凉茶喷了唐惜春满脸。 唐惜春是个浑不吝的人,尽管唐盛带着唐惜春跟冯知府赔不是,冯知府也大度的表示谅解,唐惜春大大咧咧流里流气拿腔作势道,“我这刚修仙回来,就听人跟我说是冯伯伯你参我爹,想把我爹干掉,你去做布政使的位子呢。我这人,冯云是知道的,没多思量就给人糊弄了,实在对不住冯伯伯,也对不住冯云。您放心,我是谁,我是绝不能叫那些杂种拿我当刀把使的!” 冯知府能说什么,结果转天唐惜春又把刘家大门给砸了,饶是冯知府也私下问儿子,“是不是刘家挑拨得唐惜春?”那就是个憨货,这种受人挑拨没脑子的事当真干得出来。 冯云垂眸思量片刻,“有可能是唐家故意诈咱们,这两年唐家同刘家来往愈发少了。” 冯知府轻咳一声,道,“这两年,刘家的胃口也愈发大了,不是吗?” 这种费脑费力费神的事就交给冯家父子操心了,唐盛先时觉着唐惜春鲁莽,不想如今莽人有莽招,虽暂时离间不了刘冯两家,到底能出一口恶气。 可是,要知道,刘家能做唐惜春的外家,那本身也是有点本事的。唐惜春昨天刚砸了他家大门,刘家后脚就找上门来,嚷嚷着要处置唐惜春。 唐惜春还真不怕这一套,直接带着家丁一律打了出去,还站在门口骂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我母亲便来这里天天作耗!原本不过淮南小村地主而已,宅地不过三五顷,如今家有万亩良田犹不知足!现又来蜀中作耗,我们姓唐的尚且安分守法,你姓谁名谁,就敢鱼肉百姓欺压别人!如今我爹这窝囊官儿索性不做了!也养不起你们这些贵亲戚!咱们如今一刀两断,才算痛快!” 唐惜春真露出不讲理不要脸的纨绔嘴脸,刘家完全不敢跟他来硬的。先不说刘家现在没唐家硬,唐惜春这纨绔嘴脸是自小养到大养成的,刘家不过是暴发几年而已,两者完全不是同一个档次。 倒是把来访的周湄吓一跳。 看刘家人七倒八歪的走了,周湄才骑马上前相见。唐惜春没进门,直接跑过去相见,笑,“阿湄,你怎么来了?” 周湄一跃下马,笑着握住唐惜春的手,“听说你修仙归来,我来瞧瞧你。” 唐惜春哈哈一笑,“我正想去瞧你呢,不想你就先来了。” 周湄笑,“你贵人事忙。” “笑话我是不是?”唐惜春叹,“真是叫你看笑话了。刘家的事,想必你已知道了。我娘去的早,修来这样的舅家,真是倒了两辈子霉。” 周湄看唐惜春已恢复正常,道,“倒惹你惆怅了。” 唐惜春一叹笑道,“我要是为这个就惆怅,早惆怅死了。”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进门。 97、走亲戚 唐惜春见周湄来访,心下非常高兴,忙携了周湄的手到自己院里说话,还傻乎乎的问,“阿湄,我还没去找你,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周湄笑,“这有什么不知道,你才回来不过数天就打了两场架,成都府都传遍了。各家纨绔出门得绕着走,可千万不敢得罪你。”成都府虽然神仙多,奈何唐盛这官做的稳当,唐惜春就有上清宫这座大靠山,等闲人不大愿意得罪他。 唐惜春哈哈大笑,得意的模样仿佛傻瓜,亏得他一张皮子生得好,哪怕傻些也让人瞧着喜欢,唐惜春道,“我之前修仙,都不知道我不在家,这些成都府的猫猫狗狗的便反了营。若我在,谅他们也不敢炸刺!敢在我面前横着走,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周湄笑着打趣一句,“这吃仙果的人果然不一样,与先时大不同了。” 唐惜春哈哈笑,人来疯道,“我这也算悟道了。” 周湄心说,你悟个屁的道!无非就是跟海盗们混的时候久也染上了些海盗行径! 周湄也有些好奇,跟唐惜春打听,“你弄的那仙果到底什么模样,什么味道?怎么倒惹得御史都参了唐大人一本?” 若依唐惜春往日脾气,肯定是怎么吹牛怎么来的!不过,他家老爹因此挨参,他也不敢吹大牛了,便道,“其实也就寻常,我爹、惜夏和家里太太闻味儿便受不了,一口都吃不下,我跟祖母还有惜秋便觉着很好吃。” “世间竟有这样奇异的果子?” “怎么没有。”唐惜春笑问,“我还没问你呢,你还好不?” “看我这样子,哪里像不好的。” “我是说,你跟凤真、沈博到底闹出个所以然没?你现在是跟凤真在一起,还是同沈博在一起?”这世上,也只有唐惜春会这样大咧咧的问人家感情生活了。 周湄笑,“谁都没在一起,他们各有妻眷,怎好叫他们做我的外室呢?” “很是很是。”唐惜春十分赞同周湄所言,他自己就有上辈子的血泪史为证,诚心诚意的同周湄道,“千万别跟有老婆的男人搅在一处。阿湄,依你的本领,找个一心一意的并不难。人这一辈子不容易,总得有个安生的地方,有个安生的人。一个人能有多少精力,应付了家中妻妾子女,能留下多少应付你呢?何况,女人有名有分的,总会嫉妒,会怨恨,千万别跟女人抢男人,寻常人抢不过她们。” 周湄静静听了,笑道,“果然是长进了。这些个道理,还是头一回有人跟我讲。” 唐惜春笑,“这算什么道理,只是我一点点体会罢了。再说,你可是探花出身,最有学问不过的,谁在你面前讲道理,这不是那啥嘛。”不会说的话,唐惜春一律用“那啥”代替。 周湄笑,“今天来,是有件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直接说就是了。”唐惜春对喜欢的人素来爽快。 周湄也知他是个直性子,并不拐弯抹脚,从袖子里取出一卷薄薄的书稿,递给唐惜春道,“你精于数术,帮我看看这书稿,能看懂不?” 唐惜春接了,还心下寻思:莫非周湄也知道俺唐四藏取经回来,学识大涨的事了? 这一翻开书稿,唐惜春就入了神,一直从早上看到傍晚,人根本没挪地方,至于在他旁边的周湄,早被他忘了。直待唐盛落衙回府,不见儿子,又听说儿子有客,便过来瞧瞧,见唐惜春正手里抓着几根筹皱着眉毛算来算去。周湄在一畔闲翻着书瞧,周湄是听到脚步声,见是唐盛,周湄食指竖于唇际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反手合上书悄声蹑脚的同唐盛出去说话。 两人去了唐惜春的摆设书房,周湄施了一礼,唐盛与他分宾主坐下。周湄道,“镇南王世子在云贵改制盐课,听说镇南王府将与西藏的茶马交易让出来,然后重开云藏边贸市场。” 这事不稀奇,唐盛也知道。 周湄继续道,“之前云贵商贾征税不过半成,如今世子重开云藏边贸,将税率提升至两成。” 唐盛微微吃惊,“这么高?” “镇南王府在云藏边贸足开放了百十种物品交易种类,根据各类不同,抽的税也不同,最低的税也有两成了。如一些铁制品,税是百分之百的征收。”周湄道,“如今云贵的大商贾都聚集在昆明,世子写了一本算税率的书出来,其内容艰涩难懂,我数术上寻常,就拿来给惜春看一看。” 唐盛点头,笑道,“你这消息,比官府还灵通了。” 周湄笑,“我是做这一行的,不瞒世叔,我与云贵也有生意往来。若有朝一日川藏贸易重开,我也有意分一杯羹。” 唐盛叹道,“镇南王府做此事容易,是因为镇南王世子亲自掌舵。蜀中要做此事,难啊。”朝廷做事向来拖沓,何况川蜀地处西南,朝廷要远程控制蜀中与西藏贸易改制,所需时间与精力完全不是镇南王府可比的。 想到朝廷的效率,周湄也叹了口气,笑道,“镇南王世子倒是精明强干,如今镇南王府都在筹备在云藏交界处盖新城了,以后两地交易都在新城进行。” 唐盛道,“若此事成行,镇南王府的实力定会更上一层楼。” “是啊。”周湄又取出一份关于镇南王府世子繁杂税率的计算方法的稿子,道,“我思量着,朝廷怕不会注意这些小事,就多备了一份给世叔送来。” 唐盛笑,“有劳贤侄了。”尽管有些看不懂,唐盛还是跳着看了一遍。看完后,两人就等着唐惜春的结果,毕竟唐惜春在数术方面有着两人公认的实力。 唐惜春直待月上中天才从那书稿里回了神,找不见周湄还以为周湄自己回家了呢。倒是屋里丫环灵光,忙带了唐惜春到书房去。 唐惜春一面吩咐道,“先送些点心来,我快饿死了。”实在忍不住,从书房桌心盘子里抓了一块狼吞虎咽的吃了。 唐盛看儿子饿死鬼投胎一般,很是心疼,就没追问镇南王世子写得这天书是怎么回事?唐惜春塞了三五块点心果子,灌了两盏茶,这才稳住了心,感叹道,“真奇才也!” 唐盛问重点,“怎么说?看懂没?” “真正懂得十之四五,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者,十之三四,完全不懂者十之一二。”他还之乎者也起来,唐惜春大为赞叹,问,“阿湄,这真是镇南王世子写的?” “是啊。”周湄笑,“我也是看不大明白,才来问你的。” 唐惜春问,“先前我听老爹说他回云贵搞盐来着,是吧?” 周湄笑,“现在世子的确在云南改制盐课,同时开放云藏茶马交易,重建云藏贸易新区。” “这个没用,要是镇南王世子在云南,离咱们这儿近的很,我去瞧瞧他,向他请教一二。”唐惜春这口气,险没把他爹从椅子直接吹到天上去,说的好像他跟镇南王世子多熟似的。 定一定神,唐盛轻斥,“莫说此胡说,世子殿下何等身份,你是何等草芥,岂可去轻扰?” “这有什么,世子写出这样深奥的东西来,且这不是胡乱写的,可见是个有学问的人。不是我说狂话,我才只能勉强看懂十之七八,寻常人恐怕连十之二三都不明白。我去请教一二,不但自己能弄明白这其中的数术计算。二则,爹你不是常说云贵改完,咱们这里也要改吗?我还可以帮爹你去探探云贵现在的风声呢。”唐惜春出海两年最大的改变就是有了一些条理,而且上辈子缩手缩脚的毛病彻底改了,他在海上见识过夺|权抢劫、翻云覆雨,甚至还跟神仙打过交道,这世上,能叫唐惜春怕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何况,这什么世子,他也不大明白到底是几品官。可是,杜若岛主都说以后请他去做一品国师啦,他还怕谁? 唐盛口气微松,道,“那也不能这么没来由的就去,倒唐突了世子殿下。” 唐惜春对自己身上的事情,脑筋相当灵光,而且,他超级会找理由,笑道,“怎么会没来由?爹,你忘了,咱家跟镇南王府还是亲戚咧。” 唐盛一时都没闹明白自己跟镇南王府有什么亲故,唐惜春道,“惜夏的太姥姥姓卫,镇南王妃不也姓卫吗?是不是亲戚?” 唐盛能生出这样精通数术的儿子,自然脑筋不慢,唇角抽了抽,“要说是亲戚,也真是亲戚。” 唐惜春急不可待,恨不能现在就飞镇南王府去寻世子殿下请教数术问题,笑,“那就是了。今天我收拾收拾,爹你给我找几个侍卫,明天我就去镇南王府走亲戚。” 周湄大为赞叹,道,“原来世叔与镇南王妃都沾着亲故。”这算起来,唐惜春还得管镇南王世子叫一声远房表叔哩! 当然,正经跟人家镇南王妃有血缘关系是唐惜夏唐惜秋,唐惜春这完全是在礼法上认的亲。 不过,周湄身为商人,很有打蛇随棍上的本领,他笑道,“到时算我一个,我常去云贵,路都是熟的,还可以给惜春做个向导。” 唐惜春笑,“那就再好不过了。有阿湄你,我就什么都不用准备了。” 周湄笑,“乐意之至。” 唐盛并没有极力反对,道,“今天也晚了,咱们好生吃回饭,这事再从长计议。” 唐惜春、周湄都应了。 唐盛还是将此事同巡抚总督都通了气,三人商量了一回,镇南王府这么热火朝天的折腾,他们蜀中百抓挠心一般,偏生还不能乱打听,以免被镇南王府扣上“干涉云贵内政”的帽子。但,这样装死人也太难受了。可是,没有朝廷的命令又不好派官方人士过去表示关怀,以私人名义过去瞅一眼倒不是坏事。若能探听些消息回来,更是好事。 如唐盛拿来的这份看都看不懂的镇南王世子结写的税率天书,尽管看不懂,也是有用的。 付总督与李巡抚都没什么意见,而且,付总督极大方地表示,“那就有劳唐贤侄了。唐贤侄早就是上知天文星宿,下知地理风水的人物,由他带头,最好不过。” 唐盛谦道,“老大人真是折煞犬子了,下官简直为他愁白了头。只是,犬子虽说精通演算之术,余者之事,实在一窍不通。” 付总督暗想,唐慕云还是这样会说话做事,一笑道,“这次既是贤侄过去请教演算之术,派官员万万不妥。如今世子盐课改制,重开边藏贸易,无非还是商贾上的事。沈家人对这个是极精道的,不如叫他们再派个老成人一道跟着去,沿途帮贤侄处理些俗务也好。” 唐盛连忙道谢应了,三人又商量了哪些人一道跟了去,直待三日后,唐惜春诸人方起程,这已经是商贾们的效率了。如果是官府安排,估计半个月都走不了。 唐老太太满心不舍,道,“这刚回来,怎么又要走?” 唐惜春笑着安慰老太太,“祖母,不是去别处,是走亲戚?” “咱家在云贵哪儿来得亲戚?”老太太年岁虽大了,可是半点不糊涂。 “惜夏他表姨姥姥现在是镇南王妃,我在算术上有些不大知道的事,想去请教镇南王妃的儿子镇南王世子。” 唐老太太皱眉思量了一回才明白这其中复杂曲折的亲戚关系,道,“听着倒是很了不得的官儿。” “是啊,官儿大,学问也特别好。”唐惜春笑,“祖母,我听说云南有许多翡翠玉石,到时我弄些来给祖母打首饰。” 唐老太太笑,“我要那个做甚?你早去早回啊,见着亲戚,跟人家问声好。哎,听说那西南沿子野人多,叫你爹多给你配俩侍卫。” 唐惜春笑,“我爹早给我配好了,不只是我一人去,还有阿湄、沈博他们一道。” “什么时候能回来?”唐老太太惦记的很。 唐惜春笑,“一两个月就能回来。” 唐老太太有些不乐意,“要这么久?” “这也不算久了,我还得跟人家请教学问来着,这么大老远的去了,得把本事学会了再回来才好。”唐惜春倒很是乐观。 唐老太太道,“惜时跟你一道去不?” “他去青云观还没回来,我带阿玄一起去。”唐惜时一去青云观便没了音信,唐惜春感觉阿玄是极愿意同他出门的,就哪儿都带着她。 唐老太太问东问西足问了一个时辰,唐惜春均耐心跟老太太解释了,老太太虽不舍,也没死拦着孙子不叫出门。其实老太太背地里还常偷着乐呵,同儿子道,“我觉着咱们惜春越发出息了,盛儿,你觉着呢?” 这种背地里卖瓜的事,唐盛真做不惯,主要原因是他对儿子的要求向来很高。不过,他是个孝顺的人,便顺着母亲的意思道,“嗯,有些人样了。” 唐老太太很是不满,“你这是人说的话吗?” 唐盛笑,“母亲看孙子是哪儿哪儿都好。我小时候在村子里念书,只要不是第一名,必挨母亲的揍。到孙子这儿,惜春只要不考倒数第一,母亲就乐的不行。” 唐老太太笑呵呵地,“我享儿子的福就够了,当然得对你严一些,这是盼着你有出息。到了孙子这儿,谁还愿意天天唱黑脸来着。” 唐盛:你可真是我亲娘,我来唱黑脸。 98、见面 这次出行,是以商队的形式。带队的是周湄,除了沈博,还有一位姓吴的年轻人,叫做吴谓。这名子取的,唐惜春顿时觉着自己的名子十分高大上起来。 唐惜春原本想自己准备礼物,结果,这些财大气粗的财主们都预备好了,周湄体贴的说,“若是没惜春的关系,恐怕咱们连镇南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怎好叫惜春你破费?” 沈博同吴谓也表示,不好叫唐惜春破费。 既然有人这样抢着花钱,唐惜春也不好拦着。 虽然第一次去云南,这回唐惜春倒没磨唧着路上赏花观景,他一门心思的要去找镇南王世子请教算术问题,恨不能立刻插翅飞过去才好。故此,一行人快马加鞭,不过半月便到了大理镇南王府。 唐惜春琢磨着,王府嘛,无非就是房子大一些,直接递帖子就是。结果远远眺望了镇南王府一眼,唐惜春嘴巴惊的可以塞下一只鹅蛋,惊叹,“俄滴娘诶,这不是皇宫么?谁说是王府来着!” 周湄是来过云贵的,眉目尚且淡定。沈博吴谓都只听说过,亲眼一见,虽不似唐惜春这般乡巴佬一般的直接说出来,心下也很是震憾。 真的是皇宫,唐惜春说的是大实话,唐盛年轻时在帝都做翰林,唐惜春还远远的瞧见过皇宫,虽然大致记不清了,但,就是镇南王府的模样啊……那啥,镇南王府可能规模稍稍小一些。 唐惜春张大嘴感叹片刻,挠挠头问周湄,“阿湄,咱们怎么往镇南王府递帖子啊?”一个王府,竟然长了个小皇宫的模样,怪道他爹说镇南王府是国中之中,这也忒嚣张了。普到之下敢把皇宫按原样搬到云贵来的人,估计也就是镇南王了。唐惜春直觉这帖子不大好递。 来镇南王府竟然想着递帖子进去……周湄无语,片刻道,“镇南王府有专管着王府事务的内务司,我们去内务司试试。” 唐惜春想了想,“这也好。” 于是,一行人先往客栈安置。 如今因着镇南王府世子盐课改制的事,许多大大小小的商人往大理城打听消息,没宅院的便只有租客栈的房子,故此,大理城客栈生意十分火爆。好在几人皆财大气粗,有钱不怕找不着住的地方。 安置好后,唐惜春就同周湄往内务司去找关系了。 内务司那幅嘴脸,就甭提了。 唐惜春在海上做了小三年唐神仙的人,一看就火气上蹿,周湄看他的模样道,“你先回去,我去打点就是。” 唐惜春咬牙,想着毕竟不是自家地头,忍了半日方把脾气忍了回去。 周湄亲去打点,过了三日仍无消息。唐惜春道,“这样不成,若是等着内务司的人,恐怕咱们是见不到世子的。” 沈博道,“不行再去塞些银子。” “他若觉着咱们有银子,恐怕得讹上咱们。”唐惜春嘿嘿一笑,“我有法子。” 周湄还以为唐惜春有什么高招,结果,唐惜春想了个异常丢脸的法子。 唐惜春道,“世子虽不认得我,我也是世子正经的亲戚。赶明儿,给我弄幅滑竿,我在大理城溜达一圈,包管世子得上赶着找我。” 沈博觉着唐惜春在说梦话,吴谓问,“还需要准备别的不?” “当然啦,你们再准备两面大旗,一面写‘世子殿下,你大侄儿来看你啦!’,另一面写‘世子殿下,你怎么不让我进门!’。”亏得唐惜春一本正经的说出来,沈博险没一口茶水呛死,吴谓忍笑,“这样写,未免有点那个。” “怕什么,我跟世子殿下这亲戚可不做假。”唐惜春道,“就这样写,一日不见我,我就一日不走。” 吴谓犹豫,“会不会被巡城兵抓起来?” “要是我被抓起来,你们就去给我击鼓喊冤。”唐惜春道,“可不能扔下我自己跑回成都府。” 吴谓笑,“我们岂是那等小人,惜春你多虑了。” 唐惜春怀疑的小眼神儿瞟了吴谓沈博一眼,还是把自己的小命交给周湄,“阿湄,谁走你也不能走,还得帮我照顾好阿玄。” 又对阿玄说,“他们哪个敢逃跑,立刻一刀砍死。” 这种明晃晃被人怀疑的感觉哟…… 三人皆是满脑门黑线,唐惜春掸衣表明立场,“我可是为你们冒险。”又嘟囔,“幸亏把行头都带来了。” ****** 镇南王世子凤明湛正在忙盐课改制与边藏贸易的事,唐惜春的事,还是明湛的心腹范维小范大人告知明湛的。 范维是个细心的人,同明湛道,“到底是殿下的亲戚。”唐惜春已经因扰乱治安罪被逮捕起来,碍于他自称为世子殿下的表侄,衙门对他还算客气。 “这是哪家的神经病跑出来了。”明湛揉揉眉心,不怕不要命的,就怕不要脸的,古今皆如此啊。范维不是无地放矢的脾气,明湛请教他道,“这姓唐的是我哪门子亲啊?我怎么不记得有亲戚姓唐?”先前哑巴十好几年也没人来认亲,他刚做了世子,各路亲戚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范维道,“是王妃六姨妈的孙女的继子,按理,的确是该叫您一声表叔的。” 明湛险没喷出来,“这算哪门子亲戚?是不是打秋风来的?”莫非是另一个刘姥姥?若实在穷得了不得,打发些银钱只当日行一善。 “不是,唐公子的父亲是蜀中布政使,与唐公子一并来的有三人,一个叫周湄的原本考取过探花,后来弃官从商,还有一位沈博一位吴谓,都是蜀中大商家,估计是冲着殿下盐课改制的事来的。”范维道。 明湛笑眯眯地,“他们给你送了厚礼?” 小范大人微窘,很谦逊地表示,“一点点。”他们收礼的事,世子都知道,还是默许的。 明湛问,“你看着姓唐的如何?” “生得真是一表人材,还会观天象,昨日他说午后有雨,结果就下了一场暴雨。” “唉哟,比天气预报还灵,有没有说今日的天气?” “说是今天傍晚有雨,这雨还会连着下,一连三天才停。” 明湛听着稀奇,笑,“若傍晚真的下了雨,你记得晚上带他过来。” 范维应下。 唐惜春被大理衙门逮了起来,周湄阿玄一天三顿的给他去送饭,当天傍晚唐惜春就说了,“别送了,我这里有饭吃。”唐惜春还给他们介绍,“大理有一种酸角糕,可好吃了,你们吃过没?没吃过去买些尝尝,那地方在哪儿来着……”想了半日,唐惜春一时没想起来,问看守他的侍卫,“老叶,你上午给我带的酸角糕是在哪儿买的。” 侍卫说了个地方,唐惜春点头,对周湄道,“就是这地儿,不是大店面,东西却地道。” 那侍卫十分热情,对周湄阿玄道,“你们尽管放心吧,咱们一定会照顾好唐神仙的。” 周湄深觉人不可貌相,不知唐惜春给这些人吃了什么迷魂散,还是修炼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本领。 及至听说唐惜春已被人从衙门带着去见世子殿下,一行人更觉不可思议,难道殿下就喜欢这种脑袋有病的怪胎。 实际上,唐惜春真的跟明湛相见欢。 明湛现在忙的很,一天有十几拨人等着他见,故此,见这一表三万里远的毫无血缘关系的表侄只得抽晚上的空了。这还是看在唐惜春会天气预报的份上。 唐惜春初见明湛也吓一跳,听人说世子殿下也有十七八岁,怎么瞧着这样小,还胖嘟嘟的,一脸婴儿肥未褪尽的模样,个子也不高,要他说,撑死十五。 何玉带唐惜春进来,见唐惜春生得一脸聪明相,不料却是个傻子,见着世子也不知行礼,反是盯着世子的脸发傻。何玉只得轻咳一声,训道,“放肆!见着世子怎地还不行礼!” 唐惜春又仔细打量了明湛一番,顿生郑重,连忙行礼参拜,亲亲热热的喊了声,“表叔好,侄儿给您老人家请安了。” 明湛天生就是个天脸的,他对唐惜春印象很不错。哪怕是看惯美人,亦觉着惊艳,摆摆手道,“坐。”他觉着唐惜春大概是个东方朔一样的人,又看唐惜春生得实在俊俏,不禁心生欢喜,笑,“小春儿你远道而来,那些人不识得你,倒怠慢了你。” 唐惜春笑,“这没啥,我也没吃什么苦头。就是殿下写的这书,我有几处不明白,这才过来想请教殿下的。” 唐惜春就要从袖子里摸出书来说算术题,不想一摸才发觉,叹道,“哎呀,我那书给人没收了。”好在唐惜春早将明湛的大作倒背如流,立刻就说出几处来,然后他就九章算术如何演算,明湛书里如何演算,两种方法的不同,唐惜春都明明白白的讲了一遍,问,“殿下这书,我瞧着不像胡乱写的,只是有些地方实在难懂,能否请殿下教我一教。” 原本以为人家是死皮赖脸认亲的,不想竟是请教学术问题。要换第二个人都不一定会乐意招待唐惜春,偏生明湛也是个怪脾气,他对亲戚不亲戚的不大在意,倒是喜欢这种一门心思搞学术的人,遂道,“户司的人也天天缠着我问东问西,说了多少遍他们都不明白。惜春你倒比他们明白的多一些。” 唐惜春自信满满,“不是我吹牛,我能明白十之四五,余者最多能明白十之二三。殿下学识渊博,恍如天人,只是殿下这书写得太过渊深,许多计算方法,前人从未有过,所以,我们皆不甚明白。” 明湛道,“看来,你对数学很有研究?” “数学?算术吧。”唐惜春搓一搓手指,眼光热切,道,“我好容易见着殿下,殿下,咱们先说算术的事吧。” 明湛好脾气的应了。 唐惜春只对算术着迷,他一入神便连寒暑饥饱都无感知。明湛着人拿了纸笔,同唐惜春细细分说。 夜至深沉,明湛便有些磕睡,唐惜春计算完毕,问,“殿下,你看可对?” 明湛一手撑头,口水都滴下来了,唐惜春看他睡着,一只胳膊露出半截雪样的手臂来,不禁多瞅两眼,心说,真是生得白胖软嫩。唐惜春唤明湛两声,明湛也未醒。唐惜春去了海上小三年,很练就了些贼胆子,见室内无人,干脆直接揪住明湛圆润的脸庞拧了一下子,明湛瞬间惊醒,跳将起来,睡眼模糊的直拿手背揉眼睛,问,“你拧我脸做甚?”莫不是这小子看上他了,意图对他不轨!他可是早有心上人,是死都不会从滴~ 唐惜春笑着举起袖子,“擦口水,擦口水。”龙涎龙涎啊。 唐惜春一拉他的小胖手,“过来瞧瞧,我这样解可对?” “莫要动手动脚。”果然是意图对他不轨,明湛白眼,也没抽回小胖手,反是顺势在人家掌心捻了一捻,闻着唐惜春身上淡淡香气问,“你用的是什么香?”怪好闻的。话说唐惜春这模样,哪怕对他起了贼心,也不是不可以原谅滴~不过,他也只允唐惜春相思罢了,再进一步是万万不能滴~ “给人抓起来,我只能洗澡,好几天没用花油按摩了,哪里还有什么香。”唐惜春叹一声,完全不知世子殿下已思维发散三万里,不能自拔。唐惜春还抓着明湛的手道,“你过来帮我看这样算的可对?” 灯影下,唐惜春认真的侧脸格外俊美。明湛心说:可惜老子早有了心上人哪。只得君子样的帮惜春看数学题,点头,“对。”打个哈欠。 唐惜春笑,“大好春宵,睡觉多浪费,我们来说算术吧。”又唤何玉,“给殿下沏一盏酽茶来。”提提神。 何玉哭丧着脸,“已过二更了,殿下明天还有晨议,还是早些歇了吧。有什么算术,明白再说也来得及。不然熬得久了,殿下明日精神不济。” 明湛实在撑不住了,哈欠连天道,“嗯,先睡吧,明天再说。” 唐惜春追着明湛道,“明天可一定要说算术啊。” 明湛早困得魂飞魄散,只想去找周公约会。唐惜春见他不应,两步跟过去,骈指一捅明湛的腰眼,明湛哈哈大笑,“知道了知道了!你死追着我,是不是要侍寝啊?” 唐惜春“切”一声,他又不喜欢小胖子。 99、简单 唐惜春起床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有侍女进来服侍,唐惜春瞟一眼,想着镇南王府的侍女都怪水灵的。当然,也很懂规矩,头上钗环不超三样,穿着青衫宫裙,窈窕多姿。 小宫女服侍过唐惜春洗漱梳头,柔声问,“早膳已经备好了,公子要现在用吗?” 唐惜春先问,“世子在吗?” 侍女笑道,“世子早上要去议政厅议政,别的事奴婢就不知道了。” 唐惜春微微失望,道,“那就先吃饭吧。” 他是住在世子院中的人,早膳自是不差。用过早膳,唐惜春就开始闷在屋里搞他的算术。用过午饭,睡过午觉,到傍晚仍不见世子殿下的身影,唐惜春站在世子院门口望了好几回,同小侍女嘀咕,“这才叫望眼欲穿呢。” 小侍女轻笑,因他容貌俊美,难免叫人心生好感,“这些天殿下是极忙的,晚饭时回来还是早的。不如公子先做些别的消谴,待殿下一回来,我就跟公子回禀。” 唐惜春叹口气,“先洗澡吧。” 待唐惜春洗过澡,叫小侍女帮他按摩了一回,才想起来,“哎哟,我这已经见着世子了,外头跟我来的人还不知道呢。阿玄肯定急坏了,能着人出去跟我来的人说一声吗?就说我好好的,跟世子在一起,叫他们不要着急。” 小侍女也做不得主,于是道,“奴婢去问一问清风姐姐吧?” 唐惜春是个急性子,道,“那你快去。” 明湛回来时,远远就听到一阵欢悦的笛声,不禁笑道,“看来是表侄在吹笛子啊。” 何玉笑,“昨儿看唐公子还以为是老学究那样的人,不想笛子吹得这般好。” “知道什么,越是如表侄这样的人,越是有艺术天分。”爱因斯坦就很会拉小提琴哪,明湛侧耳听了一时笛声,竟听不出什么曲子。迈步进去,唐惜春就在茶花树下的榻上坐着吹笛子,明湛进来都未察觉。即使明湛也得说老天厚待唐惜春,夕阳西下,这一张如花似玉的俊脸衬着怒放的茶花,明湛向来是个看脸的,一时竟不忍惊动。 何玉垂手侍于明湛身畔,心道,小范大人真是懂殿下的心思啊,哪怕这位唐表侄不懂算术,单凭这张脸,殿下也得多看两回。 唐惜春吹到高昂处笛声突然停止,他皱眉想了半日,叹口气,把笛子放下。明湛笑问,“怎么不吹了?” 唐惜春此方看到明湛,开心的眼睛弯弯,笑,“殿下,您可算回来了!”起身行一礼,快步上前,“我等您等了一整天。” 听听这话,真是叫人不堪入耳。何玉心道,外头等着见咱们殿下的人多了去,你等一整天算啥!听说唐惜春他爹官挺高的啊,正三品的布政使,怎么教出这么个二百五来啊!关键是,唐布政使竟很放心的把自己二百五儿子放出来做事! 何玉心下很是一番感叹,明湛却不以为忤,他早看出来了,唐惜春说是一脸聪明相,却只在算术上有过人天分,其他世事洞明上就差得远了。明湛笑,“这两天事情多,你吃晚饭没?” “还没,我想等殿下一起吃。”唐惜春对懂算术的人都很有好感,何况他认为明湛所学远在他之上。明湛这般有学问,人生得不是多俊俏,却也圆润可爱。唐惜春平日里有些狐朋狗友,也与杜若岛主相处过,唯没有同官场中人有多少来往。他又是个随兴的人,很自然的就牵起明湛的手,道,“你先去洗澡,洗完澡咱们一起吃晚饭,等吃饱了,咱们再说算术上的事。” 明湛微微一笑,悄悄捏一记唐惜春的掌心,心说,莫非这小子是来施美男计的。哎啊,不料做了世子,也有人来施美男计啦!明湛心中颇是小小自得。 唐惜春见明湛捏他掌心,不禁回握明湛的手,笑,“你这手可真软,胖乎乎软乎乎,看你脸有些小圆,兴许是年纪小的缘故,轮廓尚未硬郎。不过,看你脸可再想不到你手这么肥的。” 听着唐惜春“软啊”“胖啊”“圆啊”“肥啊”的说了一堆,明湛那点小小自得心恍如被人当头泼一盆冷水,他最讨厌别人说他胖了!明湛脸一板,抽出手来,“知道什么?这叫福气,人家都说手脚有肉的人有福气。” 唐惜春哈哈直笑,“胖的人也不一定全有福,不过,你是很有福气的,这我知道。走,咱们屋里去吧,你不会嫌我说你胖就不高兴了吧。这可不行啊,你以后是做大事的人,我听我爹说,自古明君都要学会听一些逆耳忠言。何况,你生得圆润可爱,很叫人喜欢啊。我听许多人说你特别聪明,是很了不起的人,反正我不太会学那些话,就是这么个意思。” 明湛一听就知这是实打实的心里话,并非那些狗屁恭维,想着唐惜春倒真是个实在人,遂一笑道,“刚听你笛子吹得好,这是什么曲子,我竟没听过。” “是我自己做的曲子,叫祝青云。你若喜欢,以后我再吹给你听。” “祝青云。这寓意倒好,只是,怎么吹到一半就停了?”明湛问,“正是高昂欢悦处。” 唐惜春叹口气,携明湛在榻上坐了,道,“那是我刚听说弟弟中了秀才,心里很替他高兴,一时心情激荡就吹出了这首曲子。可惜当时笛子不大结实,吹到高昂处笛子就裂了,后来再想续,总是续不上。” 明湛自己也精通音律,道,“我也喜欢吹笛子,不过没你吹得这样好。我有一支紫玉笛,可惜在帝都,待有机会,我把这笛子送你,总不会再吹断了。” 唐惜春道,“哪好要殿下的东西,我这次来给殿下和王妃带了许多礼物,就是不知道怎么送进来?” 明湛笑对何玉道,“明天你安排一下。” 何玉领命。 唐惜春道,“能不能再叫小玉顺便跟我妹妹说一声,我在殿下这里,不然她该着急了。” 对于明湛,这只是小事一桩。两人说了会儿话,明湛便去沐浴了。 唐家土著出身,是没食不言的规矩的。明湛更是个嘴碎的,两人真是对了人。唐惜春道,“我第一次到云南来,这里有许多东西也挺稀奇的。我听说这里四季如春,气候非常舒适。” 明湛笑,“也不全是这样,大理这里气侯不错,但冬天会有风季,刮老大的风,小孩儿出去能给刮个跟头回来。不过,只要有太阳,白天就会很暖和。有太阳又很容易晒伤皮肤,所以这里有许多人撑伞,或是围头巾。待冬天,还能看到苍山雪。大理城中鲜花如锦,苍山顶是白雪皑皑,很好看。” 唐惜春非常向往,遗憾非常,道,“可惜来的不是时候。” 明湛知他会看天气,笑问,“那你说说,为什么冬天苍山上下雪,大理城则阳光明媚呢。” 唐惜春道,“殿下这话说的不大准确,其实就是平日天上有太阳,地上还下雨的事也不少见。殿下应该问我的是,为什么苍山上有积雪,大理城还这样四季如春,是吧?” 在专业范畴之内,唐惜春绝对是不点就通,唐惜春道,“雨和雪其实都是水,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天气暖的时候水落下来是雨,天冷的时候水结成冰落下来就是雪了。苍山上面积雪不化,其实就是因为山太高了。寻常住在山上或是经常爬山的人就应该有感觉,越往山上走,天气越冷。我时常想,传说中神仙住的天宫,那岂不是会冷的不得了吗?会不会那里到处是冰雪呢?后来我才知道,神仙根本不住在天上,神仙是住在海里的。”谈到兴处,唐惜春一不留神,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明湛笑问,“怎么说是住在海里的,莫不是你见过龙王爷不成?” 唐惜春犹未察觉自己这张大嘴,还一个劲儿的往外喷呢,“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龙王爷,反正是神仙。” 明湛肚子里一万个心眼儿不止,他早知道唐盛因食“仙果”被御史参的事。在明湛看来,御史简直就是神经病,想参人也要寻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好。如今听唐惜春这缺心眼儿的一说,明湛顿时寻思,莫非这事出有因,便顺势道,“我不信,你见过神仙不成?” “怎么没见过,想当初……”一“想当初”,唐惜春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若有心机的人说漏嘴,人家是不露声色圆补过去,唐惜春素来是个实诚人,他一吐舌头,嘿嘿笑几声,“不告诉你。”假假的样子,是人就看出有事儿来。 明湛乐得险些把饭喷出来,太绝了,他这辈子第一次见这等奇葩,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单纯的人。 明湛虽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却并不逼问唐惜春,转而道,“你尝尝这虾,从山上小溪里捞出来的,甜甜的。” 唐惜春笑,“这里很有多菌子也很好吃。”想着明湛不追问他海上的事,可真是大好人一个。 两人遂说起吃食来。 唐惜春的确很会预报天气,他每天晚上看过星空后同明湛说第二日天气,没有一天是不准的。明湛深以为奇,问唐惜春可有什么方法预测,唐惜春就星象之学给明湛普及了一下,明湛听得头晕脑胀。唐惜春疑惑,“你算术比我更好,怎么星象倒不通了?” 明湛也不想学看天气了,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无过如是。我在星象上没有天分,倒是惜春,许多人问我这书上的算学之事,只有你,我一讲你就明白。” 唐惜春笑,“你在算术上所知是我十倍不止,我只是基础扎实一此,故此才能听明白。我这几天要把所学的东西记下来,到时有人要学,教他才好。不然这样好的东西没人继承,就太可惜了。” 明湛对唐惜春大有好感,“那就有劳惜春了,待你成书,别忘了送我一册。” 唐惜春心地简单,知恩图报,笑,“殿下写的书,现在只有我懂了,外头有许多想做生意的人不懂,岂不可惜了殿下的心意。殿下不嫌弃的话,我先把你这书批注一下,若再有人问起殿下,殿下叫他们看我写的批注,定能看懂的。” 明湛辛辛苦苦的弄了本书,不单是为了盐课改制、边藏贸易,他还想一举数得,出个大名儿什么的,起码在学术界占有一席之地,也叫别人知道他是多么有内涵的一人。结果,书是印出来了,大家都看不明白,这不就成天书了吗?明湛正心烦此事,正好天上掉下个唐惜春,竟能解他烦难,明湛不禁大悦,笑道,“那就有劳惜春了。” “殿下每晚教我许多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激殿下,这只是小事了。”唐惜春有了正事干,就没空理会明湛了,便一门心思窝在房里给明湛的书做批注。 明湛对范维感叹,“唐惜春在算术上真是难得的天才。” 范维道,“殿下是想留下他。” “怎么留?他爹是蜀中布政使。”明湛问,“与惜春同来的人都在做什么?” “在打听边藏贸易和盐课改制之事。” 明湛微微点头,“倒还罢了。叫内务司准备一些云贵的土产。” 范维心知这是送给唐惜春的,心说唐惜春还真是入了他家殿下的眼,连忙领命,自去安排不提。 100、星辰 唐惜春颇得镇南王世子明湛青眼。 在正常人眼里,唐惜春这等没眼色直肠子的大奇葩,简直白瞎了一张俊脸,他爹唐盛唐大人敢放他出来走动当真是胆量可嘉,就不怕唐惜春惹祸拖累家族么? 事实证明,唐大人敢放唐惜春出来,就是有一定把握与准备的。唐惜春与正常人不合拍,偏生与明湛合拍。这并不是说明湛就是个大奇葩,身为高深莫测的镇南王世子殿下,明湛充其量只是有欣赏奇葩的眼光罢了。 唐惜春把明湛那本神人看不懂的著作批注完,也有心思享受放松一下。他先泡了个花瓣澡,又用珍珠粉扮了牛奶刷在上等软丝上,美\\美的敷个脸,之后趴在床上让小侍女给他做全身的花油按摩。 明湛险些问一句:可是老乡同穿否? 今日明湛回来的早,唐惜春自觉跟明湛挺熟,他是个随性的人,也不起身,打声招呼后只管趴在乌木血藤凉榻上笑,“殿下整忙于国事,你现在年纪虽小,也得注意保养了。这样用炼出的花油按一按身子,格外的解乏。还省得夏天汗臭。” 明湛笑着欣赏了一回唐惜春的半裸体,乖乖,这雪肤花貌大长腿,屁股上虽盖了块布巾,但那优美的起伏形状也怪勾人滴,真不是来施美人计勾引他的吗?明湛心里花花着,嘴上还一本正经道,“你这法子倒好,我也常叫人给我按摩,就是没想到用花油。” 唐惜春侧脸对着明湛一笑,端起手边的凉茶喝一口,道,“我也是跟师父学的。” “哦,你师父是蜀王太妃,对吧?” “嗯。我师父的本事就不必提了,我观星的本事都是跟师父学的,远远比不上师父十之一二。”唐惜春就开始跟明湛讲他在上清宫学观星的事,直将蜀太妃夸得天上有人间无。 明湛听了一回,道,“川蜀民风就是开放哪,我听说上清宫原本是蜀太妃清修的地方,你一个大男人住进去也没什么。”言语间颇是感叹,比帝都那块儿强多了。 唐惜春是个实在人,道,“怎么没人说,有人说,我只当没听到就是。我师父也不在意。”唐惜春弯着眼睛笑,“我觉着大理这里的女孩儿才有意思,她们半点不怕人,也没中原人的规矩,我们住客栈时,有时出门,就有女孩子朝我眨眼。” 明湛十分嫉妒,道,“怎么没女孩儿跟我示好?”他可是土生土长在云贵出生长大,自小到大从没雌性生物跟他示爱过,当然,雄性也没有。明湛时常觉着,若不是他有过人的自信、智慧、与相貌,这般孤伶伶的长了十几年,他非得自卑不可。好在上天是公平的,在让他哑巴了十几年后,他终于转运啦!非但现在能说话了,阿宁好像开始回应他的真心啦!这样一想,明湛也不偷占人家唐惜春好身段儿的便宜了,偷偷傻笑了一回。 唐惜春直言直语,“殿下身份不同,出门肯定是前呼后拥,那些平民女孩子哪里敢上前。再说,你还小呢,除非是小女孩儿才喜欢你。” 明湛这叫一个不乐意,道,“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吧?”再说,咱只是脸嫩,心理可成熟哩。 侍女按的身酥骨软,唐惜春自榻上坐起来,解开腰间围的布巾,直接赤\\裸相见了。反正都是大男人,唐惜春根本没多想,自侍女手中取了衣服,边穿边道,“以前我在山上住着,山上还有温泉,我跟惜时每天都去泡,舒服极了。” 明湛又开始不露声色的欣赏人家唐惜春的美色,眼睛弯弯的笑,“唐惜春,你是不是觊觎我这儿的温泉哪?” 唐惜春惊讶,“镇南王府也有温泉?” 明湛鄙视,“瞧你说的,我们堂堂大镇南王府,难道连个温泉都没有?等有空我带你去泡。” “可是我没见殿下的院里有温泉啊?” 明湛有些泄气,“在我父王的院里,不过,他的就是我的,还不是一样么,镇南王府的都是我的。” 唐惜春深以为然,默默的在心底加一句:将来这天下也是你的。 明湛问,“惜春,你要不要去给我母亲请安?”打着他娘家人的亲戚名号过来,结果,见了他,唐惜春也不提请安的事了。若别人,明湛才懒得理,他是觉着唐惜春有些与众不同的真性情,方问了一句。 唐惜春想了片刻才想起世子殿下的母亲是哪个,唐惜春挠挠头,挺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我家里二弟才是殿下与王妃的正经亲戚呢。”接着唐惜春又解释了一通,“我亲娘已经过逝了,二弟的亲娘是我爹娶的继室,也就是我继母。我继母的外祖母姓方,与王妃的母亲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不瞒殿下,我主要是为了来跟殿下请教算术之事,才厚着脸皮说是殿下的亲戚来着。若以后我再有福气见到殿下,一定带二弟过来给殿下和王妃娘娘请安。” 这可真是个实在人。明湛微微一笑,并不勉强。 两人一并用过晚饭,星斗满天时,唐惜春就换了自己门派职业神棍装,跑到院子里观星了。 镇南王世子殿下不懂观星,但极具审美,对于唐惜春身上那件披在外面的玄黑底色银绣星辰的大氅,镇南王世子殿下险流出三尺口水来,连连赞叹,“这衣裳真不赖,我也做一件穿。”还摸了两把,料子也不赖。 唐惜春道,“这可不成,这是我们观星人才能穿的衣裳。殿下又不是我们师门中人,不能穿的。” “就一件衣裳。”其实世子殿下想现在就叫唐惜春脱下来给他披一披才好。 若别人听这话,早闻弦歌知雅意的让给世子殿下了,唐惜春这白目完全没这意思。他道,“哪里是一件衣裳,这是星辰的奥秘。”唐惜春把世子殿下的小肉手从自己大氅上拿开,握在自己手里,正色道,“殿下,这对于殿下可能只是一件衣裳,对于我而言,这是我毕生的事业。我念不懂书,也考不了功名,要不是算术上有一些长处,又因缘际会的拜了我师父为师,我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这样一件适合自己的事情干。” 唐惜春这种古怪脾气,连世子殿下高贵的小肉爪子都敢从衣裳上拿开,换第二个人,唐惜春不一定能见得到明天的太阳。世子殿下却非同凡人,他极具心胸,不以为忤,笑道,“是我孟浪了,不过惜春啊,现在又不冷,你为什么观星总要披这大氅呢?”专业人士总是有些怪脾气,明湛表示理解。 唐惜春很高兴自己能获得尊重,对于在海上做了小三年的唐神仙而言,唐惜春视野开阔了,金银财宝、权势富贵都见识过了,连杜若岛主都承诺他以后开国给他个正一品做。唐惜春真心觉着,除了再出个大名儿,给子孙后代弄点响亮名声外,只要能一直观星,做一点算术题,他其实也没别的野望了。 对于寻常人的看法或是认知,唐惜春根本不在意,明湛却不同,在唐惜春看来,明湛学识丰富,远胜自己。他倒不怎么看重明湛的身份地位,他是景仰明湛的学识,故此,他也很希望能从明湛身上获得尊重。 可是,明湛什么身份,唐惜春又是什么身份? 唐惜春这种想法,若唐盛知道得以为自家儿子脑袋被海风吹傻了。可是,唐惜春在星象上极为执拗,他承认自己考功名不成,但于星象之上,他也只承认蜀太妃比自己强。 唐惜春对星象之学认真且热爱,那些凡人说星象是非他不在意,因为那些人他根本不在意,亦不曾入他的心。明湛不一样,明湛是唐惜春认可的人,唐惜春是希望得到明湛的认可与尊重的。 对于明湛的问题,唐惜春很认真的解释道,“如今世上有许多人,觉着自己看了两本书,识了几个星星,就在外头吹嘘自己懂星象。这些人其实连皮毛都不懂。星象是极为深奥的学问,绝不是看一二本书就可以看出来的。星象是经过每日记录,严密演算,推导天体运行的学问。” 明湛虽并不深入的了解唐惜春所学,但,他毕竟见识不同,听到这里已知唐惜春的确是个有学问的人。起码唐惜春学的不是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就听唐惜春道,“我们所用历书,就是自星象运行中计算而来。”话到这里,唐惜春还多了个小心眼儿,他悄声道,“我跟殿下说个秘密,殿下可不要说出去。” 明湛生就好奇,问,“什么事啊?” “如今钦天监用的历书,其实是不准的。”唐惜春小小的阴了钦天监一回,“我师父跟我说过,早在先帝之时,那历书就大准了。原本重新算了一回历书,可是钦天监嫉妒我师父的才能,我师父没有得到钦天监准确的数据,给钦天监坑了一回。如今钦天监用的还是原来的历书,这历书早就不准了。” 明湛唇角抽了抽,问,“你这是跟我告钦天监的状呢?”天哪,还有人这样明晃晃的给别人上眼药?唐惜春真不适合干这活儿,手段太拙劣了,他想装傻都装不来。 “本就是事实。”既给明湛识破,唐惜春也没否认,道,“五年前的日食,钦天监就没算出来,还是我跟师父演算出来的。”他是有证据滴! 一说那次日食,明湛是有印象的,恍然道,“原来是你们演算出来的啊,我还说钦天监挺准的呢。”原来是有内情的。 唐惜春不屑道,“他们拿着一本旧历书,能算出来才有鬼。”这也算提前打过小报告了。鄙视了一回与师门有过节的钦天监,唐惜春正色道,“我除了星象与算术,别的都不大懂。官场上的那一套,我也比不过人家心眼儿多。不过,我敢保证,在星象与算术上,我肯定是最用心最用功的人。我每次观星要穿着师门的衣裳,就是提醒自己,得用心对待自己的事业啊。” 唐惜春无甚口才,给人家钦天监挖坑还给鬼精鬼精的明湛听了出来,但,唐惜春这种认真的态度极是动人。明湛心道,若非我早有意中人,我说不得要动一回心了。 唐惜春是专业人才,明湛是看不懂星象的,不过,繁星满天,银河灿烂,院中设了凉榻,夜风送来隐隐清凉,明湛靠在榻上,不知在想什么。过一时,明湛忽然问,“惜春,我听人说,天上的每颗星星都代表了地上的一个人,譬如,紫微星就是帝星。” 唐惜春点头,明湛来了兴致,问,“哪颗星星是我的星星呢?” 唐惜春指着南方极亮的一颗星,道,“那颗就是殿下的星辰。” 唐惜春指向夜幕星空,莹白的指尖儿上仿佛染上的星光微亮,明湛直身去看,那颗极亮星辰蓦然爆出一阵更亮星光。 101、同床 唐惜春把明湛的星星指给明湛看,明湛望了一眼,疑惑道,“刚我好像见那星星闪了一下,是不是?” “嗯。这是天人感应。”唐惜春道。 明湛是受过科学教育的人,回神道,“你看这满天星星,都是闪啊闪的,难道还都是天人感应?这是因大气层的原因。” 唐惜春正色道,“寻常星星闪啊闪,跟刚刚的怎能一样,难道殿下没觉出来,星星忽然间变得好亮。” 明湛给唐惜春问哑巴了,他以往是唯物主义者,但,他自有奇遇,如今便也不大唯物了。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理。” 唐惜春颌首:这是自然的! 明湛见唐惜春骄傲的模样十分想笑,问,“惜春,你的星星的哪颗?” 唐惜春道,“但凡世间重要的人才会有自己对应的星辰,我就是有,想来也暗得看不到的。因为我是个平凡的人哪。” 明湛笑,“说自己平凡的人,往往是最不平凡的。那些觉着自己非常重要的人,往往没有他们想得那般重要。” 唐惜春道,“不是,我是有自知知明。” 唐惜春看了会儿星星,预测了第二日的天气,就与明湛屋里睡觉去了。这个,本来两个人各有各的屋子,原是睡不到一处去的。这回是明湛邀请唐惜春夜谈,唐惜春想着两个大男人啥啥的,也没在意,就上了世子殿下的床。 待人家唐惜春脱了衣裳,明湛又去占人家便宜,“蜀中的水好,养人。惜春,你皮肤真光滑。”不客气的摸了两巴。 唐惜春戳明湛软软的肚皮,笑,“殿下也软软的。” 明湛不高兴,挑剔道,“你得赞我高大神武,有男子气概,我才欢喜。” 唐惜春先笑喷了。 明湛气个半死。 唐惜春自己笑了一阵,安慰世子殿下,“殿下年纪还小呢,待过两年身子骨长开了,就高大起来了。我听人说,镇南王足有一丈高,威武如同神人。” 明湛心道,你说的不似我爹,倒好似巨灵神。 明湛没兴趣与唐惜春谈他传说中神人一样的亲爹,两人自星象说起,慢慢的说到算术,说到蜀中人文景观,说到唐家。唐惜春的话很实在,“我家就是出身寻常,因我祖上是种田的,我爹做官常被人看不起。” 明湛道,“唐大人为官不差,年纪轻轻做到正三品布政使,应是干练之才。” 唐惜春听明湛赞自己老爹,颇是欢喜,“做官的事我不大懂,但我爹没拿过不该拿的东西,我爹还说,凡能为百姓做的,在其位时都为百姓做了,也不枉做一场官。” 明湛又问,“都说川蜀出美人,惜春,蜀中美人多不说。” 唐惜春道,“我师父说,蜀中美貌排名,我爹排第三,我排第四。” 明湛对这个超感兴趣,问,“那谁排第一第二啊?” “第一当然是我师父了,第二是蜀平侯世子凤真。” 明湛颇是羡慕,“原来蜀太妃如此美貌啊?” “那是。”仿佛人家镇南王世子赞的是他一般,赵长卿颇是得意与荣耀,“我师父非但相貌好,更是智慧如同大海。” “你师父年纪应该不小了吧?”守寡守了十几年的寡妇,再好看也有限的吧?怎敢在蜀中称王? “我爹年纪也不小了,照样还是很好看哪。”唐惜春回答颇是奇葩。 明湛啧啧道,“你就生得很不错了,难不成唐大人生得更好?” “其实我家生得最好的不是我爹。” “对啊,你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呢。”看人家这基因,只看一张脸便是不凡哪!他家基因也不差,可不知为何,爹妈都没把最好的外貌基因传给他,弄得明湛颇是郁闷。 “不是,惜时是我爹捡的,惜夏长得不像我爹,像他姥姥家的人。比我爹相貌更好的,当然是我爷爷了。” 明湛不信,“你爷爷起码得五六十了吧,再好看能好看到什么程度?” 唐惜春叹口气,“听我奶奶说,我爷爷年轻时俊得哟,他一出门,太阳都羞得藏起来。” 明湛笑得肚子抽筋,唐惜春一面给明湛揉肚子,一面说,“有什么好笑,这是真的。” “真的真的。”明湛笑个不停,问,“你爷爷就在成都府么?” “没,天妒英才,我爷爷在我爹小时候就过逝了。” 明湛强忍着才没笑出来,唐惜春道,“我小时候,我奶奶见我生得好,求神拜佛的想天上的神仙保佑我别生得太好。生怕我太随爷爷,一不小心给俊死可怎么办呢。” 云贵盐课改制,满眼尽是心烦的事,没个痛快时候,今天听唐惜春说话才尽情笑了一回。 明湛心情好,问唐惜春,“你生得这么好,你爹也是正三品,怎么这个年纪都没成亲呢?” 唐惜春道,“我还没跟师父学星象前,名声不大好,别人都当我是大纨绔,真正好人家的好闺女,也不高兴嫁给我。后来我一直学星象,就觉着,其实成亲也没啥意思。女人不是好娶的,她们的心思也不好猜,还不如做算术题有意思。殿下,你以后妃妾无数,在这上头可得小心。”他还好心的劝谏了一回。 明湛笑,好奇的问,“那你平时怎么解决啊?难道憋着?” “这怎么憋得住啊。”唐惜春嘿嘿一笑,美滋滋的不往下说了。 明湛鬼精鬼精的,一看就知道有戏,问,“难不成你早有姘头?” “什么叫姘头啊,真难听。” 明湛悄声道,“你喜欢男人吧?” 唐惜春倒吸一口冷气,心说,这小胖子是怎么知道的?明湛鬼笑两声,“我一看就看得出来。” “瞎说,要说男女你一看就看得出来我信,难道这个也看得出来?”唐惜春本就无甚心机,何况他与常人不同,他是靠感觉做事的人。因觉着与明湛投缘,唐惜春低声说,“以前我喜欢女人,后来觉着,其实喜欢上了,也不分男女。”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谁。”明湛一只小肉手扣在人家唐惜春俊俏的耳朵畔,一面喷着热气,一面说了个名字。唐惜春吓一跳,瞪着眼睛问,“你怎么知道的?” 明湛笑,“你吹那祝青云,缠绵的要死,长耳朵的都能听得出来。” 唐惜春咋舌,“那不是人们都知道了?” “似我这等音乐修养的有几个?”明湛安慰他,“放心吧,我不往外说,你们只是一个名分,又没血缘关系。” 唐惜春叹口气,“你不知道,惜时是有大出息的人,他虽待我好,其实我们也就这几年了。我是个没什么大出息的人,成不成亲无甚要紧。惜时以后有了出息,肯定要成亲的。等他成亲,也就不能在一处了。我们这算是露水姻缘吧。” 明湛道,“你若喜欢他,就算他成亲,你也得抢过来才是!”他自己就是男小三,想插一条腿进去,结果死插插不进,那一个郁闷就甭提了! 唐惜春的人生观与明湛不同,他道,“我觉着,真喜欢一个人,就该成全他的前程。多少男人没喜欢的人过得下去,若没前程,是过不下去的。” 有时觉着唐惜春不大明白人情世理,偏生他有时的话却再明白不过。 对于唐惜春的顾虑,明湛自己是不存在的,他坚信,阿宁跟了他前程也不会受任何影响,到时才叫爱情|事业双丰收呢。所以说,穿越时投胎也很重要啊。 唐惜春问,“殿下,你有喜欢的人吗?” 明湛生就有一桩不实在的脾气,“我有侧妃,马上还要再纳一个侧妃,还是西藏公主。” 唐惜春道,“那你喜欢她们吗?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怎么还纳这么多侧妃啊。” 明湛笑,“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么。” 唐惜春给明湛提意见,“以后你看见好看的男人,可不能像这样不规矩,别人会说你的。” 明湛嘴多硬啊,“什么叫不规矩,我对你不规矩了?” 唐惜春道,“除非太监,哪个男女见了我不得多看几眼啊。何况你还趁我按摩时在我身边死坐着不走,这会儿又叫我跟你一起睡觉。你既有心仪的人,就不能这样了。” 明湛道,“求你了,我什么俊男美女没见过。” 唐惜春老实的说,“你真不像见过什么俊男美女的。刚才还摸我来着。” “你也摸我了啊。” “我是看你软乎乎的,跟小孩儿似的,才摸了一下。” “我是看你白润润的,皮肤跟玉似的,才摸了一下。”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会儿,各自躺得整齐,再不乱说乱动。过一时,明湛道,“你身为川蜀排名第四的美人儿,总是在我面前半裸,你说,你是不是来我这里施美人计来着?” 唐惜春道,“不是,我是试试你,看你是不是个好人.” “唉哟,你还心眼儿挺多的啊。” “那是。”唐惜春道,“我觉着殿下虽然喜欢占点儿小便宜,但是,为人渊博又有定力,是个好人。” 倒先给他发了好人卡,明湛不知唐惜春是不是装傻,笑,“我有喜欢的人,怎么会动你?” 唐惜春一个大男人,从不扭捏小气,也懒得再提前事,笑,“我觉着殿下非但是个好人,而且,殿下还是个大方的人,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把自己的学问传授给别人的。殿下,你要是专心与算学,成就肯定非凡。” 明湛道,“现在我忙着盐课的事,不大有空,以后若有时间,你来找我,我把我知道的那点算学知识都教你,好不好?” 唐惜春满是惊喜,“我求之不得!殿下若教给我,我替殿下整理清楚,到时署殿下的名字,以后传给后世子孙。” 明湛最喜欢这种能百世留芳的事,偏生是个不实在的人,嘴里道,“不必不必,写你的名字就好。” 唐惜春很实诚的说,“不成,署我的名儿,这书没人看,多可惜。署殿下的名儿,大家都会学一学,便能知晓殿下的不凡之处。” 明湛假假道,“只得随你了。” 说起算学来,唐惜春头头是道,直待夜深,明湛困得眼都睁不开,唐惜春还唠叨个没完,见明湛精神欠佳,唐惜春也只得遗憾睡去,睡前迷迷糊糊的想着,世子殿下的神书他搞明白了,明天也该告辞了。 102、吹嘘 明湛早上都要早起去议政厅理事,唐惜春还睡的神鬼不知,明湛一面穿衣裳一面嘀咕,“真是天生好命。”说着,还瞥两眼唐睡美人的睡颜。人生得好,怎么看都好,闭着眼睛打呼噜都觉着动听。哎,这个看脸的世界啊!何等浅薄哟!明湛感慨了一番。 内侍何玉服侍着明湛系好腰带,外头的辇轿已经备好,明湛便去了议政厅。 唐惜春原想早上跟明湛告辞,结果人家明湛起得早,他睡觉向来跟死人一样,地震都没感觉的人。待睡到大天亮,明湛已经不在这院里了。唐惜春知这院中侍女向来口紧,便也不打听明湛的去处,打了趟拳,用过早饭后,唐惜春兴致勃勃的参观镇南王世子殿下住的院子。他这来了一遭,还跟镇南王世子睡了同一张床,沾了不少福气,回去定要好生显摆显摆才成。 唐惜春乐呵了大半天,到下午天还大亮明湛就回来了,唐惜春笑,“殿下今天回来的早。” 明湛道,“你不是想泡温泉吗?我记着呢,今天早点儿回来,咱们去泡温泉。” 唐惜春感动至极,拉着明湛的小肉手道,“殿下真是平易近人。”他昨天只是随便说了一句。 明湛面上非常谦虚,内心无比得瑟滴表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是应当的。走吧,咱们过去泡一泡汤池子,比在木桶里解乏。” 唐惜春高兴的应了。明湛也不坐辇轿,关键是他如果坐辇轿,唐惜春是没资格坐的,只能在一畔相随。明湛便直接走着过去了。唐惜春来了这几天,从没出过明湛的院子,他四下看着,赞道,“真是气派,我也算开了眼界,等我回家,一定好生跟家里人说一说,他们定不知有多羡慕我呢。” 明湛笑,“你这是想回家了?” “嗯,该学的东西已经学会了,殿下天天忙的很,我在这儿也帮不上殿下什么忙,本想着早上跟殿下告辞,结果起晚了。”唐惜春佩服道,“殿下这样勤勉,定能干成很多大事的,天下人都跟着受益。” 明湛笑,“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我说的都是真话,哪里是拍马屁?”唐惜春正色道,“我只会看星象,殿下却能做许多别人做不到的大事,我十分佩服殿下的本领。何况,殿下对我一介平民都信守承诺,这更可见殿下品性高贵,就好像……”唐惜春没什么大文化,想找个恰当的形容词搜肠刮肚好半天找不出个合适的来,急得明湛都想替他说几个,他好品质多了去。唐惜春正着急,抬头正好看到苍山顶的皑皑白雪,唐惜春灵光一闪,真诚无比的望着明湛的眼睛道,“殿下品性高贵,就犹山苍山上的雪一样洁白晶莹。” 明湛给美得,嘴险些咧到后脑勺上去。 尽管内心给唐惜春拍得十分舒服,明湛还是收敛了一些得意,带着唐惜春到了镇南王的汤池中泡澡,还一个劲儿的跟唐惜春鬼扯,“这汤池子,除了我父王这里,就是母亲那里还有一处。另外的都在行宫了。我有空也来泡泡,十分解乏。有一回我父王还说,我这么喜欢泡汤池子,干脆引些水过去,在我院里也修一个。我听着十分心动,可是内务司一算,居然要万把两银子才能修好。这银子看着不多,只是我想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能省就省。就算省下的不多,多省一点,介时用在百姓身上,百姓的日子便轻松一些了。”其实是他嫌预算太高,觉着内务司在把自己当冤大头,故此小气的明湛便把在自己院里修汤池子的事省了。当然,他也借此博得了不少美名。 唐惜春听了很是触动,道,“殿下真是太节俭了。”的确是,就是唐惜春同明湛一起用饭,桌上不过六菜两汤四样点心罢了,还不如一般大户的排场。唐惜春做纨绔时,哪次吃饭不摆满珍馔佳肴他都不下筷子。当时初见明湛如此俭朴时,唐惜春便深受感动。如今又听明湛如此一渲染,那效果就甭提了,唐惜春直说,“殿下就像那叫啥的那几个,可厉害的那几个……”想了半日,唐惜春方一拍大腿,溅起一阵水花,“对了,一个叫啥的圣明皇帝,娶了两个老婆,结果这位圣明皇帝嘎嘣死了,他的老婆哭了好久,把竹子都染上了许多斑点,然后,他老婆也跟着投水死了,忒个痴情。” 明湛惨不忍睹的看了眼唐惜春,“舜。”天哪,唐惜春说自己没念过几本书完全不是谦虚啊,竟然连尧舜禹的事都不知道。 “对对对,舜后头还有个皇帝叫雨的,雨的家里发大水,雨就去治水了,因为治水太忙了,好几次路过家门口,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啊。”唐惜春绘声绘色的说着,“我怀疑是不是雨的名字没取好,你看,他叫雨,可不就家里天天发大水吗?” 明湛险些一脑袋扎汤池子里淹死。 唐惜春还在大声总结,“殿下就好像这两个圣明君主一样,是个大好人。” 明湛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转移话题,“我听说,唐大人可是个慈父。” 唐惜春往肩上淋着温温热热的温泉水,隔着水雾一笑,当真是雾里看花了。唐惜春笑问,“殿下怎么知道的。” 你亲爹正经传胪出身,你把功课念成这种狗屎样都没被打死,不是慈父是什么啊! 唐惜春自顾自笑,“老爹虽然脾气不大好,不过我很体贴他的。”说着叹口气,“殿下不知道,我家兄弟三个,我小时候我爹待我最好,他那时候俸禄不高,我特爱吃帝都聚牛斋的酱牛肉。我爹就常买给我吃。有时给祖母买了,祖母也留着给我吃。那会儿我也不懂事,常做丢脸的事叫老爹着急。我爹也常揍我,他越揍我,我就越生气,觉着他是因有了惜夏就不疼我了。其实老爹是想我上进。过了好几年,我才明白他的苦心,这两年才好一些了。我爹知道我几斤几两,也不盼着我做大官之类,他就想我平平安安的,以后能去钦天监找份差使就成了。” 明湛听得真叫一个感动,赞叹道,“唐大人真是亲爹啊。”想一想自己那爹,明湛直撇嘴,凤景南还天天挑他的不是,敢跟人家唐大人比一比吗?哼! 唐惜春笑,“当然是亲爹了。现在我懂事了,我爹脾气就大起来了。他有哪里不痛快,就喜欢打我两下,嘿嘿,总是打屁股,也不大疼,我就当哄他开心了。” 明湛别提多羡慕了,道,“怪不得你得个仙果就自家吃了呢。”御史因此参奏唐盛的事,明湛也的说了,当笑话听的。 唐惜春哈哈大笑,“殿下也知道这事啊。” “这谁不知道,笑死人了,真是仙果,你一家子吃了还不全都成了仙,那御史也是傻的。” 唐惜春笑,“谁说不是啊!” “不过,你到底是弄了什么神奇的果子家去吃了啊。”明湛问,“传得神神叨叨的。” 唐惜春笑几声,“现在不能说,我说了也是骗殿下的。” “切,还保密起来了。” “那可不?我秘密可多着了,等以后再跟殿下说。” 明湛毕竟上辈子过了二十几年的社会主义的美好生活,便也没再追问。关键,他觉着万一再问出什么譬如“尧舜禹”的故事来,他就真要一头扎汤池子里淹死算了。 明湛又开始显摆自己,“我父王不似你父亲似的溺爱孩子,他可严厉了。不过我都很理解他,他是觉着我身上担子重,生怕我哪里做不好,才对我‘高标准、严要求’的。” 唐惜春感叹的说,“殿下,咱们两个也都算大孝子了啊!” “可不是么。”两个卖瓜的到了一处,那简直有说不完的知心话、诉不完的知己情,“不过在外人面前不好这样说的,自己心里知道孝顺就行了,不必与外人道。咱们得低调。” “是啊是啊。”唐惜春心有戚戚。 在外头干偷听勾当的镇南王大人已经恶心的实在受不了了,连忙强忍着腹中干呕的冲动带着近侍离开了汤池。原本他早听说有个八竿子搭不着的王妃家的一表三万里的什么亲戚来认亲,这种事,唐惜春又有个蜀中布政使之子的身份,稍微见一见,或是不见的,打发了就是。 结果呢? 唐惜春本事不小,竟然住到了明湛的院里去。 镇南王殿下就这一个嫡子,平日里父子间的恩怨情仇就不必提了,具体内容可参照石头与水的《嫡子难为》一书。(^^广而告之一下) 尤其是,镇南王殿下知道自己儿子有些断袖的问题,他原也不大乐意管明湛的私事,关键今天竟然听说明湛带着唐惜春来洗鸳鸯浴了。这混球儿子三不五时的来他院里泡汤池子就算了,他老人家不是小气的脾气,睁只眼闭只眼的便也过去了。但,若混球儿子敢带着姘头来他的汤池子里鬼混洗鸳鸯浴,镇南王殿下必然亮一亮镇南王府家法的! 不过,鉴于明湛十分刁钻,没证据谁也不敢冤枉他。于是乎,镇南王大人这是找证据来了。结果,听了一耳朵的恶心! 对于深恨自己腿长的镇南王大人暂可不提,倒是明湛与唐惜春越聊越投机,竟产生了一种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感。明湛道,“惜春,你既会观星,我这里虽没钦天监,其实我也对星象很有兴趣。你若愿意,钦天监那点东西,我也搞一套过来,你干脆到我这里来干。我不好封你做钦天监,不过,可以封你做天文师,没正五品的品阶,正六品如何?”朝廷的事他管不着,镇南王府的事,明湛还是很有话语权的。星象就不提了,就是唐惜春这一手预测天气的本事也十分了不得。明湛是个惜才的人,又喜唐惜春性子单纯,专业过硬,忍不住开口相留。 唐惜春十分心动,想着帝都的皇帝跟他家惜时的杀父之仇,何况,为点子茶叶就灭人满门的皇帝,肯定不是什么好皇帝。他与镇南王世子相处这几日,深觉世子殿下有圣君之资,如同“舜雨”一样。与其去帝都给杀人狂的皇帝老子干活,还不如在镇南王府干活,也是正六品的天文师呢。并且,若日后他家惜时身份之事暴发出来,帝都的皇帝老子要是问罪他家,这镇南王府还是个退路。何况,他在这里成立天文司,上头也没人管他,他是老大。综上所虑,唐惜春很想应下来,又放不下家里,道,“我刚闭关出来,来前祖母都很不放心我。殿下,要不我先在家住些日子,明年过来,如何?” 明湛笑,“好啊!那就这么定了!” 唐惜春高兴的应了。他想着,云贵离成都府也不远,他来往不算不方便,到时还能把家里人接来云贵玩儿一玩儿。 两人投了缘,明湛是个大嘴巴,唐惜春除了星象与算术,别的上头是个大白目,于是,真是无所不谈。待泡得粉粉嫩嫩的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明湛问唐惜春,“你在上面还是在下面啊?” 唐惜春初时没听懂,问,“什么上面下面?” 明湛小眼神儿瞟了瞟唐惜春老二,“就是这个呗。” 唐惜春刚要说实话,又觉着有些没面子,便昂首挺胸的指着自己胯|下雄风道,“我就是想在下面,我家老二也不答应啊!”唐惜时倒不怎么争上下,关键在上面多累啊,唐惜春对在上面没半点兴趣。 唐惜春展示了下自己的威风,问,“殿下,你呢?” 明湛立刻扬起下巴道,“有谁敢让我在下面吗?”要是阿宁答应,其实上下什么的,明湛觉着,不是不可以商量。 于是,两人各吹嘘了一翻自己的雄风,换好衣裳,便手牵手的一路吹嘘着回了院子。 103、唐大人的烦恼 最后一个晚上,唐惜春与明湛畅谈自己的理想和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有许多人不理解我,他们不懂星象,不明白这里面的深奥,我也不高兴同那些无知的家伙们来往。还有许多人看我不会科举,常暗地里嘲笑我,觉着我给我爹丢脸了。那些人哪里能明白我的事业呢。”唐惜春颇是自信的表白了一番,极具愤青气质道,“就是那些笑话我的人,他们觉着考个功名,做了大官就比我强了吗?他们岂能知我的见识呢!殿下,如果人人都要做官,那谁来做民呢?还有许多人,他们很会说大话,满口的仁义道理,口口声声说做官是为国为民,恶心的要人命,我宁可听他们说做官是为了升官发财。” “我没做过官,可是我觉着,好官太少了。”唐惜春道,“再说,有才能有本领的人也不只是官员才有啊。像我吧,我就念不进儒家经典,我们星象学属于阴阳学一派。以前我书院里有位吴夫子,他的算数也很精通,不过,他跟我不一样,我是喜欢星象,他是做机关的。他做的机关就甭提了,殿下,你见过十连发的小□□吗?如今军中的□□最多三连发,吴夫人就能做到十连发,漂亮极了。如同吴夫子这样的人,难道不是人才?我觉着,以儒学来介定人才,太片面了。还有我在山上住着时,我家惜时有一位师弟,特会做木匠活儿,先前镇南王府发明了一种名叫铅笔的笔,阿湄买了些现成的回去,大批制作时就是我家惜时的时弟研究出来的制法。我觉着,这也是一种才能。虽然大家觉着工匠很低微,可是,我就觉着他们也很了不起。殿下,如果我们去了一个孤岛,我能预测天气,木匠可以做木匠活,制出工具,搭建房屋。就是妇人也可以纺纱织线,烧一些饭食来吃,只会念知乎者也的官员能做什么呢?我不是说官员无用,我只是觉着,咱们这个世间太轻视不是官员的人了。”这些认知,都是唐惜春出海后才明白过来的。在海外,在杜若岛,是极珍视有一技之长的匠人的,这些人的价值远胜于管理百姓的官同。 唐惜春本不是多么具有口才的人,这些话,都是他的心里话,因为觉着明湛是个好人,唐惜春便跟明湛唠叨了起来。 明湛真正觉着唐惜春很有见识,不论别人怎么看,明湛是知道商人与工匠的价值的。明湛想,唐惜春不只是星象上有所建树啊,这是个真正有见识的人。 明湛道,“仕农工商,无农不稳,不商不富,无工不强,各有各的长处,在我心里,并没有哪个高贵哪个低贱之说。” 唐惜春欢喜道,“我就知道殿下是有大智慧的人。所以,这些话,我不与那些蠢人说,我只跟殿下说。” 明湛道,“惜春,若你有各种所长的朋友们,不如介绍到镇南王府来,我给他们差使,给他们银子,支持他们的研究,如何?” 唐惜春的笑容在烛光之下璀璨至极,晃得明湛脑袋发晕。唐惜春却没直接应下明湛,反是正色道,“我不是介绍给镇南王府,我可以介绍给殿下认识。我跟镇南王府的人不熟,也没有见过王爷,我只跟殿下打过交道,只信服殿下的智慧与为人,不能介绍给别人。” 明湛从肉体到灵魂那叫一个舒坦熨帖,心道,谁说人家唐惜春不会说话了,人家比这世上九成九的人都会说话。简直是……太会说话了。 总之,这是一场伟大的交谈。甚至若干年后被演绎出若干版本,最为神奇的版本的描述如下:某年某日某天,唐神仙驾云南下,偶遇伟大的尚未登基的凤武皇帝陛下,于是两人在云彩之上论道,足有三天三夜。 天可怜见,明明是在床上夜谈的好不好。 对于后人的想像力,若两人有前后眼,想必都是佩服的。 唐惜春自镇南王府告辞时,明湛送了他两车东西,整个云贵引以为美谈,都在私下说,“那个蜀中来的唐公子好本事,竟然能从世子殿下手里得两车东西。”要知道世子殿下向来是坑人的主啊,这次竟叫姓唐的给割了肉,怎能不令人心生向往? 并且,唐惜春从镇南王府搬出去,就被安排着住进了镇南王府用来接待官员的别馆里,连带着周湄几个都跟着沾光一并住了进来。 周湄、沈博、吴谓几个要忙着生意上的事,唐惜春便带着阿玄在城中游览起来,观赏大理城的风景,品尝大理城的美味,还买了些当地的小玩意儿,又足装了满满一车。 待诸自镇南王府告辞,明湛的首席心腹小范大人还来送了明湛一程,让明湛颇为感激,握着小范大人的手千叮咛万嘱咐道,“我要回蜀中了,还请小范大人代天下百姓照顾好殿下的身体,下次再见面,我给你带我们青城山最有名的果子酒,还有我们蜀中云雾茶,可好喝了。” 范维与唐惜春接触的多一些,知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并不以为意,笑道,“那我先谢过惜春了。路上保重。” “后会有期。”以后同朝为官的同僚,唐惜春知范维是明湛的心腹,他毕竟出身官宦之家,故此对范维很是客气。 周湄、沈博、吴谓三个对唐惜春真是服了,心说,这小子看着傻不拉唧的,真会搞外交啊!这是怎么给世子殿下灌的迷魂汤啊! 沈博跟唐惜春打听,“惜春,世子殿下何等风范哪?” 唐惜春道,“殿下的智慧如同大海,见识如同高山,为人如沐春风,行事仿佛星辰。” 前头三句形容沈博还能听得懂,这“行事仿佛星辰”是什么狗屁意思啊!沈博继续请教唐惜春,“什么叫‘行事仿佛星辰’啊?” 唐惜春鄙视道,“这都不知道?还都说你很有学识呢。”埋汰沈博一句,见周湄、吴谓两个都竖着耳朵在听,唐惜春极是得瑟,张大嘴巴大声道,“就是说世子殿下做事情如同天上的星辰一样,充满奥秘的美感。” 我的天哪! 三人心下一致决定,再不敢小瞧唐惜春了。唐惜春绝不是只懂星象的呆子,就凭这一手拍马屁的本领,等闲人都不及他啊! 这种话,要搁他们三人,都不一定能说得出来,人家唐惜春就能说得诚意十足,太tmd的会拍了有没有!怪道这小子能从世子殿下那里拍出两车礼物来呢,人家不仅外秀,而且内秀,简直内外兼修,这拍马屁的本领半点不比观星的本领差! 唐惜春并不知三人内心吐槽,他其实说的都是真心话,还问三人,“你们看到世子写的书后头的批注没?那是我批注的。现在看懂了吧?” 周湄笑,“世子请人讲了一遍,好懂多了。看来惜春这次学到了不少东西。” “那是。”唐惜春骑在马上得意洋洋,一个劲儿的往外显摆道,“我跟殿下商量好了,明年到殿下那里做官。” 这些时间,大家也混熟了,沈博玩笑的问,“什么官?若是正管着边贸的官,我得先走一走惜春的门路。” 唐惜春笑,“我哪里懂边贸那一套,是殿下要组建天文司,让我去做天文司大人。只比帝都钦天监低一品,是正六品的官儿。” 沈博笑,“惜春,你是真人不露相啊。”走一趟三万里的远亲,还能弄个六品官儿做。 唐惜春得意的扬起下巴,晃了几下脑袋,望着远处风景,感叹道,“我真是太喜欢殿下了,我从没见过比殿下更有智慧更有胸襟的人了。” 沈博笑,“殿下的风姿,只听惜春这样讲,便十分令人向往。” “那是当然了。”唐惜春道,“我听殿下说,过些日子他就要娶西藏公主做侧妃了。可惜咱们回来的急,也没能参加殿下的婚礼。” 这些事,周湄沈博等人是不知道的。但,此三人能与唐惜春一并来镇南王府,自然都聪明过人,立刻明白镇南王府与西藏联姻,必是为了稳定云藏边贸之事。 唐惜春本来想把阿玄许配给世子殿下的,想到世子殿下早有一个侧妃,又要娶西藏公主,便没提此事。唐惜春想着,阿玄眼瞅着年纪大了,要给阿玄找一门上上等的好亲事才好。 将阿玄的事放在心头,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回到了成都府。 唐惜春觉着自己是荣归故里,可惜没什么鞭炮齐鸣、舞龙舞狮的热闹,有点不够排场。不过,巡抚大人还亲自接待了他们一回。当然也是由于这四人各有身份,又与镇南王府盐课改制与云藏边贸之事相关,不然巡抚大人怎会亲自出面。 周湄等人先说了说大理城的情景,唐惜春补充了下大理城的风景,“那处的人不把湖叫湖,叫海子,可怪了。不过那里人生活的地方比咱们蜀中高,月亮都格外大。东西也好吃,有一种银色的小鱼,炸了之后就甭提了。早上配了白粥吃,特下饭,我一连能喝三碗粥。或者晒成小鱼干,再炸酥,我每天下午吃一大盘子……” 唐盛咳了一声,薄斥道,“说点儿有用的,是叫你去吃饭了吗?”八辈子没吃过饭哪!尽说些没用的!真是丢脸! 唐惜春道,“我这不是说老爹和李伯伯没去过大理城,给你们介绍一下嘛。我见到了世子殿下,殿下待我特和气,教了我许多算术上头的学识。对了,我也跟殿下说了咱们蜀中特别关注边藏贸易的事。殿下给了我一份草拟的云藏贸易的相干条例,说叫我带回来,兴许用得着。” 李巡抚大喜,“殿下果然是心胸宽广,贤侄既带了回来,何不拿来,我等先给总督大人过目。” 唐惜春道,“足有两大箱子。李伯伯,等我去找一找吧。” 李巡抚笑,“应该的。贤侄这次辛苦了,可是为咱们蜀中立下大功。” 唐惜春笑,“李伯伯夸得我都找不着北了。主要还是为了去学习算术,殿下为人真没的说,我走时,殿下还送了我许多土产。殿下的思想深邃极了,我们在星象、算学、感情、以为对人生的认知方面都有相同的见解,就是传说中的知己啊!” 唐惜春如同吃了亢奋剂的诗人一样显摆他与明湛的交情,李巡抚心说,你爹当年就会攀附,攀附上了李相,十几年来做官做的风生水起。你更不得了啊,都攀到了镇南王世子的头上!哎,不会念书有什么要紧,会拍马屁就行啊!他儿子当初还说人家唐惜春傻,如今看来,说人家唐惜春傻的才是傻蛋!自家那傻蛋儿子还在苦巴苦熬的考进士,人家唐惜春已经悠哉悠哉的走上上层路线了! 这他娘的老唐家―― 巡抚大人颇是嫉妒的瞅了唐大人一眼。 唐大人接收到巡抚大人幽怨的小眼神儿,不禁心下一哆嗦,暗道,没听说巡抚大人好男风啊!哎,人生得太好,仰慕者太多也颇是令人烦恼啊! 104、儿子,求你了…… 唐家父子自巡抚大人的府上告辞,唐惜春那嘴脸就甭提了,以至于唐盛都有些看不过,道,“把那轻浮嘴脸收一收。” 唐惜春大大的桃花眼里两丸黑水银似的眼珠子斜斜的往上一瞟,先扶了老爹上车,自己也跟着爬上去,略为不满道,“我这是轻浮嘴脸?爹,你眼神可真不怎么样,我这是颇具内涵的一张俊脸啊!” 唐盛险没吐在车上。 唐惜春其实满肚子的话想跟他老爹显摆,奈何老爹端坐闭目养神,也不问他一问镇南王府的行程,直把唐惜春憋的够呛。既然老爹不问,唐惜春也不打算总憋着,他胳膊肘轻轻撞了老爹一下子,叫了声,“爹。” 知子莫若父。唐盛淡淡道,“先憋着。” 唐惜春有些憋不住,笑着拉起他爹的一只胳膊,凑过去屁股拱了他爹一拱,笑嘻嘻的问,“爹,你想我没?” 唐盛忍笑,“不想。” “真的?”唐惜春不信,“那我怎么看你眼里满满是对我的思念啊。” 唐盛笑斥,“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说话粘粘歪歪的。” “因为我很想你啊,难道你不想我?真是口是心非。”唐惜春埋怨老爹不实在,外加光鲜一下自己,“要不是我善解人意,不得误会你吗?爹,我好吧?” “好,好,没比你更好的了。”不知为何,以前见唐惜春是一肚子火,现在一见唐惜春,就想笑。 “那是!”唐惜春搂着老爹的肩,说,“爹,我可惦记你了,还有祖母、惜夏、惜秋。爹,惜时回家了没?” “回来了,这眼瞅着就要秋闱,他得下场。” 唐惜春惊了一下子,问,“秋闱?要考举人啊?”还考什么举人呢?唐惜春自己已经在镇南王府弄了官儿做,他是打算到时叫唐惜时一道与他去镇南王府的。何必去给那杀人狂的皇帝卖命? 唐盛瞧唐惜春似乎没什么欢喜,并未多想,笑道,“惜时念书多年,总要考功名的。” 唐惜春“哦”了一声,道,“我已经跟世子殿下说好了,明年就去殿下那里做官。” 唐盛吓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唐惜春在车就把世子殿下要组建天文司的事说了,道,“世子殿下看我还成,就想叫我去,说不能封我五品钦天监,是六品的天文司大人。” 唐盛实未料到唐惜春有这样的本领,去一趟云贵真把关系给拉起来了,还自己弄了个官儿做。唐盛道,“你怎么没跟我商量一下就应了?” “跟殿下说得太投机了。”唐惜春笑,“爹,你没见过殿下,不知道殿下多有智慧。殿下很理解我。” 唐盛心道,屁个理解不理解的,难道老子不理解你! 唐惜春问,“爹,古时候有两个人,一个弹琴的,一个砍柴的。那弹琴的天天弹琴,砍柴的天天听琴。忽然一天,那砍柴的死了,弹琴的啪就把琴给摔了。这两人叫什么名字啊?” 唐盛恨不能把唐惜春的脑袋揪下来,伸手给了唐惜春后脑勺一巴掌,低声骂,“伯牙子期的事都不知道?” 唐惜春这才想起来,“对对对,伯牙子期。”他眯着眼睛跟他爹道,“刚刚在李巡抚跟前我就想说一下伯牙子期,偏生忘了他们的名字,也不好去请教李巡抚。爹,我跟殿下,就如同伯牙子期一般哪。” 唐盛给儿子麻了一下,啧啧道,“唐惜春,你能不能少在自己脸上贴金啊。” “我说的都是实话。”唐惜春还说老爹道,“爹,你就是这不实在的脾气,我觉着不大好。跟别人不实就算了,跟我还不实在。我看你明明很高兴我跟殿下关系好嘛。” 唐盛脸上挂不住,骂道,“闭嘴!” 唐惜春立刻不说话了,他鼓起双颊,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唐盛给他一巴掌,唐惜春凑过去厚着脸皮笑,“爹,爹――” 唐盛心下暗笑,脸上只管不动声色,直听得唐惜春变着法子哄了他一路,到家门口,唐盛方笑道,“到家了,别做那些怪模怪样,老实些。” 唐惜春又不是头一天给他爹做儿子,这会儿也明白是上了老爹的鬼当,唐惜春感叹,“那二十五孝里,我也排一位啊。” 唐盛忍无可忍的纠正文盲儿子,“是二十四孝。” 唐惜春道,“原来是二十四孝没错,但自从有了我正六品的天文司唐惜春大人,就是二十五孝了啊。” 唐盛:这个臭显摆! 唐惜春一回家,整个唐府都跟着热闹起来。 阿玄唐惜时正在老太太那里说话,唐惜春一到,老太太高兴的招了宝贝孙子坐在自己身畔,不停的打量着孙子越发俊俏的模样,笑道,“可是回来了!我见了阿玄,还说怎么你不在。哎,我都忘了还有巡抚大人的差使。”又问,“可都跟巡抚大人交待清楚了?” 唐惜春笑,“都交待清楚了。” 唐盛道,“先把那些边贸条例找出来,我着唐诚给巡抚大人送去。” 唐惜春问,“爹,要不你晚上先看一看,明天再送也没事啊。” “那个不着急看,给巡抚大人送去吧。” 阿玄知道唐惜春刚回来,定要陪着老太太的,笑道,“东西我都整理出来了,父亲,我带大管家去取吧。” 在唐盛心里,阿玄比唐惜春可靠一千倍,点点头,“好。” 唐惜春过去捶唐惜时一下,问,“惜时,想不想大哥?” 唐惜时点头,“想。”想死了,就去山上弄清自己身世,回来唐惜春就跑去了云贵,他好生牵挂。 唐惜春笑,“我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 唐老太太问,“都带什么回来了?” 唐惜春又回去跟祖母一起坐,“祖母,你不知道,世子殿下送了我两车东西,就是让我带回家来的。殿下可热情了,我们很说得来。” 唐老太太笑,“这可是好。”又问孙子一路上累不累,在大理有没有吃苦。 唐惜春那口才,论学识可能差一些,但说些风土人情,那口齿就相当不错了。当唐惜春说到,“大理的女孩子可有趣了,那里四季如春,每天都有女孩子挽着一篮花在路上卖花,别人都要拿钱买的,我出门,女孩子们都免费送我。” 唐老太太听得直乐,唐惜春道,“还有人拿果子送我哩。就跟古代有一特俊的人一样,传说那人生得特别俊,出门就有许多大姑娘小媳妇拿花朵果子砸他。祖母,我也一样诶。” 唐盛咳一声,给儿子普及历史知识,“是潘安掷果盈车的事。” 唐惜春点头,“对对对,我就像潘安一样。” 唐老太太给孙子哄得前仰后合,罗氏就到了。罗氏带着唐惜秋一起来的,笑,“刚我去安排下了晚宴,惜春回来了。” 待罗氏给唐老太太见了礼,唐惜春唐惜时起身与罗氏见礼,罗氏笑着坐在唐盛下首,“自家人,不必如此,都坐吧。老太太可盼你了,天天念着你呢。” 唐惜秋笑,“大哥哥,你路上可好?我叫厨下做了大哥爱吃的清蒸鱼!” 唐惜春倒是很喜欢唐惜秋,比当初对唐惜夏可好多了,他抱了唐惜秋在怀里,笑,“惜秋真好,我买了很多漂亮的首饰给你。还有云贵那边的衣裳料子,小玩意儿,一会儿跟大哥哥过去。”哎,老唐家几辈子都没这么丑的孩子,尤其唐惜秋还是个丫头,唐惜春非常怜惜唐惜秋,故此很照顾她。 唐惜秋小小年纪,却是个颜控,靠脸识人,故此也对唐惜春很亲热。 罗氏见唐惜春对自己闺女好,心下微微熨帖,跟唐惜春打听,“王妃娘娘可好?世子殿下可好?”算起来,这都是她的亲戚哪。罗氏心里还是有几分意气的。 唐惜春笑,“都很好。尤其世子殿下,待我没的说。我还跟殿下说,待以后带着惜夏去给王妃娘娘请安。” 这亲戚,不走动时显着远,走动起来便是亲戚了。尤其镇南王府这等显赫身份,罗氏听得直笑,连声道,“应当的,应当的。” 待唐惜夏放了学,免不了又围着唐惜春问了通云贵的趣事,唐惜夏惋惜的说,“可惜我上学,不能跟大哥一起去。” 唐惜春大嘴巴道,“这有什么,世子殿下叫我明年去云贵做官,以后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唐惜时看了唐惜春一眼,唐老太太忙问,“怎么要去云贵做官?” 待听得唐惜春说了来龙去脉,唐老太太道,“虽有些远,人家世子殿下瞧得中你,去便去吧。”却是不肯拦着孙子的前程。罗氏也附和着说了几句漂亮说,心说唐惜春这大文盲去走了一遭就能得个六品官儿,自己儿子是正经亲戚,还不得得个五品官儿啊!这么一思量,罗氏愈发自得起来,想着什么时候同丈夫商量下儿子的前程才好。 今天罗氏是寻不着空跟丈夫商量的,唐惜春第一天回来,晚上用过团圆饭,唐盛便把唐惜春叫到书房,细问他在镇南王府的事。当唐盛听到儿子竟然住进了世子殿下的院子时,还是有几分自得的,觉着儿子在与人相处上很有些章法。 话在唐惜春嘴里就更没边儿了,“我跟殿下关系特好,我们还一起睡觉,一起泡澡来着。” 唐盛道,“即便殿下欣赏你,人也要学着谦逊,不要在外头炫耀你跟殿下睡觉泡澡的事。” “我知道。”唐惜春道,“我在外头都憋着哩,谁都没说,只跟爹你说。” 唐盛笑问,“世子殿下生得何等形容?”老唐也八卦啊。 唐惜春嘿嘿笑了几声,“就跟个小孩儿似的,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个子也不高,比我矮半头,十五六似的,脸圆圆的,手肉肉的,白嫩的很。我悄悄闻了闻,没奶味儿。” 唐盛瞪儿子一眼,笑斥,“闭嘴,这是什么话。” “实话啊。”唐惜春道,“世子虽生的像个小孩儿,人别提多能干了。天天起大早去听政,外头等着拜见世子的人能排到三年以后去。大理城热闹极了,比咱们成都府还要繁华。这就是爹常跟我说的‘人不可貌相’了。” “这话还有几分道理。” 唐惜春道,“以前我都觉着没人能跟我说到一处去,我心里可寂寞了。世子殿下学识了不得,他给我讲了许多算术的知识,还说以后有空把自己懂的东西都教给我。就是星象上的事,我略一说,世子殿下就全明白了。”说着,唐惜春叹了口气,“我跟殿下就是那个伯牙子期啊。”看他爹脸上又开始抽抽,唐惜春道,“我一吹笛子,殿下就能听出我的心事,比那个子期也不差啊。” 唐惜春想到什么,眉飞色舞的跟他爹表功,“爹,我跟殿下赞了你不少事。” 唐盛微微自得,想着儿子还不算没脑子,知道得了机会不能浪费。再想到唐惜春向来与众不同,唐盛又有些不放心,便问,“都说我什么了。” 唐惜春很是自豪道,“我跟殿下说,蜀中美貌排行,爹你排第三,我排第四!” 唐盛险些没从椅子里摔地上去,他一脸正色的望着唐惜春,十分诚恳道,“儿子,以后你千万别再赞我了。”这真的是赞他吗,傻蛋!什么样的官员才以貌为傲啊!这小子! 唐惜春不解,“为什么?这本来就是事实啊。”一脸惋惜道,“可惜祖父去的早,不然怎么也不能叫凤真做第二美人啊。” 唐盛道,“千万别再这么赞我,你得知道,为人得低调。” 唐惜春点头,“这倒是。殿下也这样说。” 唐惜春叹口气,望着自己老爹,真诚万分道,“其实美貌算什么,我从来不把相貌当回事的,我也从来不以貌取人。不过,爹,我觉着,我的心灵比相貌还要美诶。” 唐盛:求你了,儿子,给老爹留条生路吧。刚吃完了饭,就要被你恶心死了。 105、死没良心的! 唐惜春是个很有自己思想的人,尽管他觉着世人不大明白他,他也有自己的一套见解,并且坚定不移。故此,这让他看起来颇为与众不同,遂成了人们嘴里的怪人。 与老爹唠叨了半夜镇南王府的种种好处,唐惜春毕竟远道归来,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唐盛摸摸儿子睡梦中犹自神采飞扬的脸庞:你是找到了一个懂得欣赏你的主君,对吗? 唐惜春第二日才有空跟唐惜时说话,他们彼此是有许多秘密的,故此,两人说话时屋里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留。唐惜春先问唐惜时,“身世的事,找青云师父问清楚没?” 唐惜时道,“问清楚了。” 唐惜春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唐惜时道,“就是抄家了。” 唐惜春问,“那你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人?” 唐惜时道,“没了吧。”唐惜时自己也不大敢确定。 “阿若呢?阿若什么时候认你?有阿若在,你还考哪门子举人啊?”唐惜春道,“阿若都说建国后请我做一品国师,你大小也是个王子吧?”说王子是谦虚,他弟弟以后是太子!唐惜春颇是自豪:他以后就是太子他哥! 唐惜时微黑的脸上似有火烧,没好气道,“杜若岛主根本不是我亲爹,你别乱说。” 唐惜春“啊”了一声,蠢着一张美颜,犹不能信,“这怎么可能?他肯定是有苦衷的,所以不敢认你。” “真的不是。”唐惜时道。 唐惜春是个很自信的人,不禁问,“那他是谁啊?不是你亲爹,谁对你这般照顾?” 唐惜时道,“是我以前小时候的先生。” 唐惜春眨巴眨巴桃花眼,“小时候的先生?你家请的西席?”唐惜春赞叹,“你家真了不得啊,能给你请这么厉害的西席。” 唐惜时不知道要怎么跟唐惜春说,这一团乱麻的事,就是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唐惜时含糊的应了一声。唐惜春摸摸唐惜时的头,安慰他道,“惜时,你很伤心吧。你要是伤心,就哭一哭吧。” 唐惜时轻轻的叹了口气,紧紧的抱住唐惜春。唐惜春抚摸唐惜时的脊背,心下不觉黯然。 兄弟两个抱了会儿,唐惜春忽然觉着唐惜时在捏自己屁股,立刻握拳敲了唐惜时大头一记,道,“瞎捏什么?” 唐惜时粗糙的脸颊在唐惜春细嫩的颈间蹭了几蹭,直蹭着唐惜春颈间泛红,又捏了唐惜春几下子,方抬起头来。唐惜春一点儿都看不出唐惜时哭过,想着这铁头应是没哭的,唐惜春忽然回了神,问,“不对啊,倘阿若是你小时候的先生,你怎么见他都不认得呢?” 唐惜时道,“小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 “那会不会是被骗了,阿若就是你亲爹啊?”唐惜春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 唐惜时道,“现在记起来了。” 唐惜春不大信,“世上难道还有药治失忆症的?” 唐惜时道,“很难说,就是想起来了。” 唐惜春便不细问了,道,“那你有什么打算没?为什么还要考科举呢?咱们一起去镇南王府做官不好吗?我跟世子殿下说好了,明年去世子殿下那里做官。你不知道,世子殿下十分英明,凭你的才学武功,找世子殿下寻个差使不难,咱们到云贵那边儿过日子,你说,可好?” 唐惜时沉默半晌,没说话。唐惜春又不是头一天认识唐惜时,最知道他的性子,问,“你这是不乐意跟我去云贵,一定要科举了?” 唐惜时道,“原本,即便没有身世的事,我也是想科举的。” “我知道,你素来心高,志存高远。”唐惜春望着唐惜时道,“有本领的人,心气高些,不为怪事。可你想想,若万一你的身世被有心人知道,介时可怎么办?你有才学,在哪里都一样的施展。咱们与世子殿下还是远房亲戚,他英明极了,怎么着都会照顾自己人的。” 唐惜时不知要如何跟唐惜春说自己的事,他道,“惜春,事情没你想的这样简单。” 唐惜春失望,道,“是你们心思复杂,才把一件简单的事想的复杂无比。” 唐惜时只是静静的望着唐惜春,唐惜春问他,“你是想为父报仇么?” “不会。”唐惜时不是只有自己,还有养育他的唐家、教养他的师门。报仇?要怎么报?覆灭的家族当然重要,但,养育他长大的唐家与师门也并非不重要。灭他家满门的是皇帝,他能拿皇帝怎么样呢? 唐惜春劝他道,“你既不想报仇,何必再去科举。皇帝多危险哪,万一知道你的身世,即便不怪罪你,难道就能重用你了?与其科举打拼前程,不如去镇南王府。” 唐惜时没有唐惜春这样乐观,道,“镇南王是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 唐惜春道,“一母同胞的兄弟,也没见他把自己地盘儿让给自己哥哥,总之不是镇南王杀你满门,不比去帝都强吗?” 唐惜时自有志向,道,“身为人子,总该为父平反,重现家族荣光。” 唐惜春黯然一叹,“我是要去镇南王府的。” 哪怕皇帝心胸宽大,不再计较镇国公府先前之事,唐惜春也不乐意给皇帝当差。唐惜春觉着,自己这样说,唐惜时怎么也要拦他一拦、留他一留、或者自己悔一悔的,结果,唐惜时什么都没说,就一句话,“这也好。” 唐惜春顿时气的不轻,恨不能当场给唐惜时两个耳光。不过,他到底是重活一世,只是眼冒火星的瞪了唐惜时一阵,气咻咻的起身走了。 待唐惜春出了唐惜时的院子,也不见唐惜时追他出来,唐惜春更是头顶冒烟,咣咣给了唐惜时院子大门两脚,愤怒的骂了声,“王八蛋!给我滚出来!” 唐惜时从里屋出来,唐惜春看他不爽,又骂,“滚回去吧!”自己七窍生烟的走了。 唐惜春给唐惜时气个半死,回了自己院子还掉了几滴泪。 这没良心的东西,就是要分手,也应该他来说。他这花容月貌,蜀中排名第四的美人,竟然给人甩了!还是给唐惜时这臭黑炭,死昆仑奴甩的! 唐惜春午饭都不想吃,奈何唐老太太着人来叫,想一想换件衣裳还是过去了。唐老太太笑,“跟惜时玩儿了这大半日,怎么没跟他一道过来。” 唐惜春道,“我才不喜欢跟黑炭一起玩儿。” 唐老太太笑呵呵地,像小时候一样抚摸他的鬓角发丝,“都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赌气。” 唐惜春哼吱两声,想着一会儿唐惜时过来非给他些好看不可,结果,唐惜时身边的大丫环阿一过来说,“二爷忙于功课,吩咐奴婢过来跟老太太说一声,他就不过来用饭了。” 唐老太太道,“也是,没几天就要秋举了,惜时得用功呢。叫厨房把炖的鸽子汤端一盅给惜时送过去。” 唐惜春在旁道,“爱吃不吃,以后都别叫他过来吃了!”省得见了心烦。 阿一不敢说话,唐老太太笑嗔,“怎么又犯小孩子脾气了。”打发阿一下去,还不忘叮嘱一句,“惜时正是要紧的时候,你们都仔细服侍,惜时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来取。” 阿一福身退下。 唐惜春满肚子火气,中午也没吃多少,用过饭就回了自己院子。阿玄跟唐惜春一并去了,泡了两盏茶,打发了丫环下去,阿玄递给唐惜春一盏,问,“你们吵架了?”两人在船上鬼混两年多,阿玄想不知道都难。 唐惜春接了茶,没说话。阿玄道,“趁机断了也好,不然给义父知道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唐惜春沉默片刻,出奇的没反驳阿玄的话,叹口气道,“你说的也是。” 阿玄又问唐惜春缘故,别看唐惜春与唐惜时有更亲密的关系,可在唐惜春心中,最为信任的人,非阿玄莫属,便将事情来龙去脉同阿玄说了。阿玄道,“你们本就不合适,惜时是要扬名立万的人,你闲闲散散的过日子。” 唐惜春道,“既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可是死黑炭强迫的他!当然,他被强迫的挺舒服,故此也没大反抗。 阿玄显然具有正常人的思维,道,“若没有他这一重身世,惜时不见得非要建功立业。如今他既知身世,没有不想为家族洗冤的,何况你们年纪都大了,难道不成亲生子?” 唐惜春很实在的说,“我是不想成亲的。”什么狗屁黎雪的事还没弄清楚,再者,唐惜春本身也不想成亲。 阿玄却是不知唐惜春这般痴心,阿玄望了唐惜春一时,道,“惜时早晚要成亲生子。”到时唐惜春算什么呢?本是兄长,最尊贵不过,可若是与唐惜时有这种关系,哪怕唐惜时将来的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到底看轻唐惜春。 唐惜春撂了杯子,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就是被甩了,气不过! 死没良心的! 106、聋子 唐惜春自觉与唐惜时分了手,只是心下犹自气不顺,实在懒得在家里看唐惜春的黑炭脸,便天天去找唐惜时麻烦,直到把唐惜时撵走才罢。唐盛刚觉着长子有些长进了,尚未欣慰两年,知晓此事险些又动板子,唐惜春还特横,梗着脖子道,“就是看那黑炭心烦,想滚就滚好了!谁稀罕他!” 唐盛骂他道,“就是闹脾气也不该这时候闹,眼瞅着就要秋举,你这是不添乱么!”没个轻重的混账东西! 唐惜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的哼哼两声,“就是叫那黑炭落榜才好!” 唐盛气个仰倒,挽袖子就要教子,唐惜春撒腿就跑唐老太太院儿去了。唐盛追过去要打,唐老太太怎么舍得,听儿子数落着孙子的不懂事,唐老太太如同给孙子拍灰一般拍唐惜春两下,道,“多大了还像小时候一般拌嘴,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唐惜春哼哼道,“祖母不知道那黑炭多可恨,他再敢到我面前晃,我非给他好看不可!” 唐盛骂,“我看你就是皮痒!” 唐惜春翻个美|美的大白眼,问,“你是我亲爹!”怎么只知偏着那黑炭! 唐盛扑过去要唐惜春的小命,唐老太太拦着儿子,将脖子往前一伸,道,“要打就打我吧,打死我们祖孙,还能在地下同惜春他娘去做个伴儿,省得媳妇一人在地下孤单。” 唐惜春立刻抱住祖母,哭道,“祖母――” 唐老太太回抱着孙子,亦哭道,“我的孙子哟――” 唐盛便不敢要唐惜春小命了。 唐惜春见老爹不敢动他,便抹了眼泪,劝唐老太太道,“俗话都说,虎毒不食子。老爹虽比老虎还猛,好在还不至于生吃了咱们。祖母,有一日活一日,咱们得乐且乐吧。来,吃块核桃酥,我觉着今天的核桃酥做得好。” 唐老太太眼泪未干,便给孙子逗乐了。祖孙两个开开心心的吃起点心来。 唐盛头痛欲裂: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养下这等不肖子! 唐盛倒不是不想接唐惜时回来,只是唐惜春在家里游手好闲,别的没有,时间大把大把的,唐惜时回来,唐惜春若是去寻他麻烦,倒扰了唐惜时复习功课。唐盛亲去周湄的别院看了一回,见地方安静,服侍的也周全,瞧了一回唐惜时的文章,颌首道,“你这文章火侯已够了,只管沉下心来,待秋闱后再回家,省得那孽障扰你。” 唐惜时闷声问,“义父,惜春是不是还很生气。”其实他的真实年龄是比唐惜春大的,当然,就是以前比唐惜春小时,唐惜时也没叫他几声哥。 唐盛道,“惜春是孩子脾气,不用理他,过几天就会好的。咱家在贡院附近也有处宅子,这别院虽清静,到底不若自家宅子便宜,我都安排好了,还是去自家宅子备考吧。” 唐惜时道,“眼瞅着就是秋闱,住也住不了几日,师兄偶有回来,我也方便请教功课,待秋闱后我回家,跟惜春赔礼,他会原谅我的。” 唐盛深觉唐惜时懂事,想到唐惜春如今的恣意,心下又是一叹,与唐惜时说些功课,令他安心备考,方走了。 唐惜春对唐惜时是眼不见心不烦,没了唐惜时,他心中的气便顺了,收拾了许多从镇南王府带回的礼物,换了今秋新做的华服,头上扣着金丝镶宝冠,打扮得凤凰一般,前呼后拥、金光闪闪的去山上看望王师娘。 王师娘一见唐惜春便打趣,“果然是吃了仙果的人,愈发的仙气燎绕了。” 唐惜春哈哈大笑,长身一揖,“好几年不见,师娘愈发俊俏了。” 王师娘拍他一记,“臭小子。”带唐惜春屋里喝茶。 唐惜春笑,“我带了云南的普洱茶来,这茶味儿有些重,师娘尝尝。”说着就去外间从一堆的礼品中拿出一个外银内金的茶罐子给王师娘。 王师娘咋舌,“好金贵的罐子。”见茶罐口封着鹅黄笺子,便知是镇南王府专用的上等好茶,道,“常听说普洱产茶,以前也尝过,不想你又带了来,这比寻常喝的要讲究。云贵风光可好?” “别的地方不知道,大理城漂亮极了,比咱们这里暖和,就是太阳太大了,晒得我褪了层皮,后来出门都得打伞。”唐惜春感慨,“山明水秀,民风欢畅,委实是好地方。” 王师娘笑,“听你说的,我都心动了。” 唐惜春道,“明年我去镇南王府做官,师娘什么时候有空,尽管过去,咱们一起爬山观海,晚上看月亮,月亮又圆又大。” 王师娘忙问,“怎么在镇南王府谋了差?” 唐惜春便将自家与镇南王府一表三万里的远亲关系说了,道,“我这回去镇南王府,有幸见着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英明的很,师娘,以前我都不明白知己是什么意思,这回见了殿下方明白了知己的意思。我说什么,世子都很明白,而且比我还有见识。明明认识不过几日,偏生有种相识几生几世的感觉,师娘,这就是知己吧。” 王师娘看炉上的水开了,唐惜春有眼力的去帮她提了,王师娘取出茶壶,放入茶叶,唐惜春冲入开水。王师娘笑,“看来这次收获颇多啊。” “那是当然。”唐惜春赞叹,“世子殿下智深如海,我再没见过比世子殿下更有智慧的人。” 王师娘笑,“镇南王府离咱们蜀中也不远,你去那里当差,是做什么?” 唐惜春便把镇南王府组建天文司的事说了,王师娘边听边点头,道,“看来世子当真是器重你。”唐惜春在星象上很有天分。 “那是当然!”唐惜春翘起下巴,道,“师娘,干脆明年你跟我一道去云贵玩儿一圈儿吧。我还把吴夫子介绍给了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说了,他出银子,支持吴夫子捣弄那些机关。” 王师娘既惊且喜,“你怎么还惦记着小吴呢。” “吴夫子机关术那般好,我看世子殿下是个懂行的,就同世子殿下说了,世子殿下果然慧眼,还说叫我介绍吴夫子给世子殿下认识。”唐惜春道,“其实,咱们蜀中有才干的人多了,给师娘做大伞的流云观的道士,还是青云师父观里的几个师兄弟,都是有本领的人。待我安顿下来,我都把他们介绍给世子殿下,非但他们能一展所长,到时也不怕没朋友孤单。” 王师娘笑,“那可好。” 一时茶好,唐惜春便捧着茶盏与王师娘吹嘘起自己云贵之行的事来,直待王山长中午回家,大家一起尝了唐惜春自云贵带回来的火腿与菌干,还有镇南王府的美酒。王山长难免拿捏着山长的架子问起唐惜春修仙的事,对他道,“年纪轻轻的,学些钦天监的观星本事不错,千万莫要沉迷于仙道之术。” 唐惜春道,“山长没见过神仙,哪里能知道神仙的本领?” 王山长道,“你修仙小三年,莫不是见着神仙了?” 唐惜春炫耀地,“当然见过,非但见过,神仙还与我说话了。” 王山长心道,你说梦话的吧!因知唐惜春素来不靠谱,王山长也懒得跟他说什么神仙不神仙的话,唐惜春亦不喜欢跟山长说话,还道,“山长忙了半日,下午还有事,不如先去休息吧,我陪着师娘就是。” 王山长先是觉着唐惜春懂事了,知道体贴师长,又一思量,顿觉不对,瞪眼道,“臭小子,站在我的屋子我的地,竟敢撵起我来!” 唐惜春哈哈直笑,“哪里哪里,山长你的年纪能做我爷爷了,我跟你不大说得来,我跟师娘说的来。”这话夸张,人家王山长不过比唐盛大几岁而已。只是人家非但腹中学识渊博,一张脸也生得格外渊博。 王山长内心十分嫉妒老婆的好人缘儿,气哼哼道,“你师娘的年纪也能做你奶奶了。” 唐惜春笑,“师娘长得年轻,心也年轻。” 王山长也是城中名人,渊博长者,桃李满天下,到了这等年岁,亦不缺一份中庸圆融,唯独对唐惜春这张欠的嘴没辙。虚指指了唐惜春两下,冷哼一声,拂袖子午睡去了。 唐惜春与王师娘俱都大笑起来,王山长隔帘子再哼一声,道,“别太过分哪!”两人笑得更欢,王山长便暂时只能当自己是个聋子了。 107、烧香 唐惜春跟王师娘说了大半日的话,到下晌天快黑了,唐惜春方高高兴兴的告辞回家。 在家住了几日,唐惜春就有呆不住了,用晚饭时便说明日去上清宫。唐老太太道,“这是应当的。你才从云贵回来,给太妃娘娘带些云贵的土物过去,是你的心意。只是明天有些急了,车马什么的都没预备,不如待明天收拾了东西,后儿再去吧。” 唐惜春道,“嗯,好吧。” 唐盛道,“多带些礼物,去看看青云道长。” 唐惜春现在跟唐惜时分手,对贼窝子青云观也没啥好感,观量一下唐盛的神色,唐惜春撇下嘴,不情不愿意的,“知道啦。” 唐惜秋问,“大哥哥,你是去青城山吗?” “嗯。” 唐惜秋很会讨好自家俊美无比的草包大哥,而且,唐惜秋完全继承了老爹唐盛那九曲十八弯的肚肠,典型的有话不直说,反道,“大哥哥,我又做了个香袋给你。” 唐惜春真不乐意收唐惜秋的绣活,难看的很,又不忍打击她积极性。而且,唐惜秋毕竟年纪小,远没有唐老爹的道行。唐惜春见她似还有话要说,想了想,眯着眼睛问,“是不是想跟我去青城山?” 唐惜秋笑嘻嘻地花言巧语,“大哥哥,你带我去吧。我在家里也没事,跟大哥哥一起去,路上还能伴大哥哥聊天,给大哥哥解闷儿。” 唐惜春对于兄妹中生得最丑的唐惜秋很有一分怜惜,笑,“也好,青城山上有好温汤,咱们泡温汤去。” 唐惜秋高兴的见牙不见眼,罗氏却险没厥过去,连忙道,“可不敢在外头泡温汤子。” 唐惜秋瞪大一双小眼睛,道,“娘,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是在外头泡温汤,我听大哥哥说,上清宫就有好温汤子。是不是,大哥哥?” 唐惜春对罗氏已经无语,好在罗氏从没想在唐惜春面前要强,自己一笑,自发圆场道,“是我想左了,要这样,想去就去吧,反正你在家也是疯玩儿。”罗氏是打心眼里想闺女跟着唐惜春去上清宫见些世面的,难得唐惜春愿意带着唐惜秋,又问唐惜春,“明儿我把带的礼物预备好,连带车马,惜春打算去几日?” 唐惜春道,“得个三五天。我带阿玄跟惜秋一起,她们两个丫头也能一起做个伴。” 罗氏笑眯眯的应了。 唐惜夏道,“哥,后天我学里也休息。” 唐惜春道,“带你去也没啥,就是你生得不像我,师父肯定觉着你生得寻常,不叫你进上清宫,你就只能住外头的侍卫所了。” 唐惜夏早就是个小道学,只不信,道,“太妃娘娘如何能以貌取人?” “屁话。”唐惜春道,“谁不以貌取人?我也以貌取人,遇着美人儿,我就乐意去跟他说话。” 唐惜秋心下担忧,想着自己生得还不如二哥,这去了能进上清宫么?唐惜夏是个实在人,张嘴就说出妹妹的心事,道,“惜秋长得还不如我,她就进得去?” 唐惜秋气个好歹,她虽丑些,也不乐意叫人说。她可爱美了,唐惜春捎来的云贵的绸缎布料,唐惜秋做了好几身新衣裙穿。唐惜秋气咻咻道,“二哥,你长得也不如大哥!” 唐惜春笑,“惜秋没事,她是丫头。” 唐惜夏不死心的问,“以前惜时哥跟你去上清宫也住侍卫所吗?” 唐惜春听到唐惜时的名字就不痛快,恶狠狠道,“那臭黑炭,早知道今天,当初侍卫所也不给他住,叫他住林子里,给林子里的狗熊一巴掌拍成臭狗屎才好!” 唐盛正惬意的听着儿女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唐惜春忽然这么一句,唐盛将手中茶盏往几上一撂,训道,“这是你做兄长该说的话吗?” 唐惜春深觉在弟妹面前挨骂没面子,不过,他也没敢挑衅唐盛,搂着唐老太太,哼叽两声,留个后脑勺给唐盛看。其间种种藐视,唐盛险当场暴发。 唐老太太拍拍孙子的肩,笑对唐盛道,“你晚上事忙,我就不留你了,跟你媳妇去吧。”把儿子撵走。 唐盛道,“惜春跟我来书房,我有话跟你说。”做长兄的人,怎能这般没个心胸。 唐惜春往唐老太太的方向拱了拱,唐老太太便道,“什么话,我也有事跟惜春说,明儿你再排队跟他说吧。” 唐盛险没吐了血,呸,他见总督大人都不用排队,跟唐惜春说几句话反要排队了。只是碍于老太太娇惯唐惜春,唐盛没好再说什么,便带着罗氏退下了。 送走父母,四人围着唐老太太说笑。 唐惜春回来这么久没去上清宫自然是有原因的,先时听杜若岛主或魏宁说黎雪跟他师父有仇,还时不时要杀上门去。根据协议,好像他跟黎雪还有婚姻问题没有解决,唐惜春生怕一出城半道被黎雪抢走。再者,他还在生气唐惜时的事,又想到黎雪那张路人甲的脸,难免心烦。 八月天已经不再炎热,唐惜春穿的是云贵那边的五彩锦缎做的衣裳,据世子殿下说是内务司新研究出来的花样,华丽的了不得,唐惜春穿在身上,花哨如同凤凰。 唐惜秋特喜欢她大哥的神气,别人要穿着这样花里胡哨,头上戴金灿灿的冠子,唐惜秋定觉着暴发俗气,偏生唐惜春这样穿,就似会发光一般。 诸人下晌方到上清宫,唐惜春先带着唐惜秋、阿玄去给蜀太妃请安。蜀太妃是头一遭见唐惜秋,赞叹道,“你生得真像你曾外祖母。” 唐惜秋规规矩矩的说,“家里母亲也常这样说。”真是的,曾外祖母也不说生得貌美些,害她也生得这么丑。 蜀太妃一笑,赏了唐惜秋见面礼,就打发她与阿玄退下了。 蜀太妃笑对唐惜春道,“我还以为你不登我的门儿了呢。” 唐惜春近前坐了,道,“我是怕遇着姓黎的。师父先前也不与我说一声,害我如今都不敢娶媳妇了。” 蜀太妃笑,“你先时不也没娶妻的意思么。” “会不会娶媳妇,跟能不能娶媳妇,这能一样吗?”唐惜春认真的说,忽又笑了,其实他心里早有了好主意,道,“师父,你要不要再收个弟子?” 蜀太妃一听就明白唐惜春的心思,笑道,“我就是再收八个弟子也没用,黎雪不见得要拿你怎么着,不过是借这个名头在海运上分一杯羹罢了。你要是想成亲,也是无妨的。” “真的?” 蜀太妃笑,“你什么时候要成亲跟我说,我自有法子摆平黎雪。” 唐惜春叹口气,勉强接受,仍是不大放心,“师父,要是哪天我被抢了走,你可得去救我。”不过明年他去镇南王府做官,天高皇帝远,想来黎雪的手也不能伸到镇南王府去。 蜀太妃笑,“好。” 唐惜春有许多事要跟蜀太妃说,从海上星位仪的用法上的一些改进,到小三年大海上的许多事,连带着前些天唐惜春去云贵的见闻,足在上清宫住了五日方与蜀太妃说个大概。唐惜春还把自己整理的海上见闻录整理了一份给蜀太妃。 蜀太妃笑,“果然进益不少。” 唐惜春得意的嘴脸就甭提了,假假谦道,“就是顺便记录了一下,也不只是我一人的功劳,阿宁帮我很多。” 蜀太妃笑,“把小事做好,就是大事了。” 唐惜春道,“我还带回来很多书,很多海外蛮人,就是暂时不好带回蜀中,暂放在小若的岛上了,等以后我再弄回来。” 蜀太妃吩咐丫环拿来一个匣子,递给唐惜春。唐惜春是个直脾气的人,问,“是什么?”说着就打开了,见是房契店契,唐惜春问,“这是给我的么?” 蜀太妃笑,“我无子女,就你一个弟子,这只是一点产业,你先拿去打理。” 打理店铺什么的唐惜春倒不陌生,他算术一流,盘帐便是一把好手。只是,他现在不愁吃喝,也见过了大世面,并没有要发大财的欲望,他是想把时间用在观星、算术上。唐惜春很老实的说,“师父,我现在不缺钱。”唐惜春不是清高的人,但对钱也没太大欲望,够用就行。 蜀太妃笑,“本就不必你亲自打理,我看阿玄那丫头挺好的,让阿玄学着打理是一样的。” 唐惜春一想,的确,阿玄才干胜他百倍。如今他也寻不到适合阿玄的男子,阿玄这样的本事,若只是打理院子内宅,未免大材小用。他师父的提议,再合适不过。唐惜春笑,“这也是,阿玄比我可有本事的多。”也没推辞,就接了。 唐惜春跟他师父打听道,“师父,你的产业给了我,不用留一部分给蜀平侯府么?” 蜀太妃笑,“当年郡王爷交待我的产业,我早就给了凤真。余下的,是我自己的私产,我愿意给谁就给谁。” 唐惜春便没再多问,只道,“我回家过了十五就回来。”观星什么的,他还是同蜀太妃在一起。 蜀太妃知唐惜春心中已无芥蒂,一笑,“好。” 唐惜春把阿玄和唐惜秋留在上清宫,自己带着随从去青云观。 自上清宫到青云观,都是山路,马都骑不得,全靠两条腿。唐惜春一大早就出发,秋高气爽,山上的树木亦染上了几分苍翠。许多树梢上挂着未被鸟雀衔去的或是金黄或是翡红的不知名的小野果。 唐惜春心下高兴,清咳两声唱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唐甲跟在唐惜春身后,心说,大爷这是抱怨早上起得太早了。 及至日头渐高,唐惜春唱道,“说甚么琼花露,问甚么玉液浆。想鸾鹤只在秋江上,似鲸鲵吸尽银河浪,饮羊糕醉杀销金帐。” 唐甲将递上水囊,道,“大爷,喝水。” 唐惜春喝两口水,笑,“咱们再往前走会儿,有歇脚的茅草亭,到了茅草亭再吃东西。”他有些饿了。 即便自上清宫带了吃的,也只是些些卤肉、胡饼罢了。卤肉是冷的,胡饼微温,唐惜春咬了两口,赞叹,“我的天哪,不知这胡饼怎么烙的,这般筋道,嚼得腮帮子发酸。” 唐甲递了水囊给唐惜春,笑,“大爷吃一口饼,喝一口水,好咽些。” 唐惜春一笑接了,过了几年好日子,他便忘了前世去投奔唐惜时时,住不起店,他与阿玄两人常寻了人家借宿,借人家的锅烙一摞粗面饼,路上喝些冷水,连咸菜都没的吃,照样过来了。 唐惜春用胡饼卷着卤肉,吃了两个就不吃了。亭子里来了一个书生,衣衫平平,对着唐惜春笑笑,唐惜春道,“阿甲,你们这边坐。”给书生留出坐的木栏板。 书生对唐惜春道谢,腼腆极了。取下身上斜挎的木袋,里面拿出个粗面饼,腰上别着个葫芦,慢调斯理的吃起粗面饼来。 远处又有一行人走近,待近了,这行人委实不少,小厮男仆身上带着诸如茶炉、矮凳、食盒、锦垫之类的用具,其中还有一个身量俊挺、面色冷峻的青年人背着另一个娃娃脸的书生。到了亭间,娃娃脸道,“阿睿,我自己走吧。” 小厮们已将桌椅坐板重新清扫过,垫了锦垫,请两人入坐。另有小厮将背着的厚粗布将茅亭三面围起,免得山风太大,冻着家主。还有小厮取了竹炭生火热饭菜,那位叫阿睿的青年取了点心匣子拿了块绿豆糕给娃娃脸,娃娃脸道,“客人尚在,阿睿,你得先让客人。”笑眯眯的同唐惜春和书生打招呼,自我介绍说本家姓夏,单名一个竹字。那位冷峻脸的青年是他的儿子,叫夏睿。 唐惜春惊个好歹,他又是个直性子,心里存不住事,直接指着夏睿不可置信道,“他是你儿子?”看着比他年纪都大。 夏竹笑眯眯地,“不大像是不是。”一脸自豪,“阿睿可孝顺我了,整个青城县,没有比阿睿更好的孩子。” 夏睿在畔解释,“义子。” 夏竹满脸不高兴,瞪夏睿,“义子难道不是儿子吗?爹爹可是拿你当亲生孩儿的,你处处跟别人说是义子,是不是不想要爹爹了。” 夏睿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唐惜春忙说,“阿竹,你真了不起啊。你多大了?” 夏竹道,“二十七。” 唐惜春咋舌,“我还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呢,竟比我大好几岁。” 夏竹摸摸自己脸,笑,“我是脸型的原因,十五的时候就这样,后来个子不长,脸总是圆圆的,看着就显小。” 唐惜春道,“不只是脸型的原因,你皮肤也嫩,又白又细。” 夏睿微不可见的皱眉,幸而唐惜春也不是跟他说话,根本没留意。 夏竹笑眯眯的问,“贤弟叫什么名字?” 唐惜春道,“我姓唐,上惜下春,唐惜春。书生弟弟,你台甫仙乡何处?”唐惜春问的是书生,读书人说话都文绉绉的,他就学着人家这般说。 书生笑,“我也姓夏,夏岚,字文峰。” 唐惜春问,“你们都是青城县的人?” 算来算去,夏岚与夏竹非但是同县人,还是同族,只是夏岚辈份小一些,按辈份得给夏竹叫爷爷。既认了亲,夏竹请唐惜春、夏岚一道用饭。唐惜春本就是个自来熟,并不推辞,夏岚扭捏了下,也一并坐了,笑道,“今天遇着三爷爷,我也开开荤。”夏竹是夏氏族中旁支三房。 夏竹笑,“客气什么,这饭就得一起吃才有趣。” 唐惜春问,“阿竹、阿岚,你们是上山赏秋光的吗?” 夏竹道,“不是,过几天就是秋举,青城山上三清观最灵,我去给阿睿求功名。本来我说自己去就行了,阿睿不放心,非得跟着。” 夏岚笑,“我也是。” 唐惜春道,“三清观很灵吗?” “灵得了不得。”接着夏竹就给唐惜春举例三清观如何灵验,譬如无子的求子,一求一个准。大姑娘求姻缘,一求一个准。书生求功名,一求一个准。另外,求平安、求富贵、反正只要是求的好事,皆是一求一个准,准的了不得。 夏文说的眉飞色舞,还时不时的说一句,“阿睿也知道的,是不是?”这时,夏睿就会应一声,“嗯。”然后,夏文继续眉飞色舞的同唐惜春说三清宫如何灵验。 小厮端上热汤热菜,大家一道用饭,用过饭,又喝了香茶,坐一时方继续行路。人多格外热闹,唐惜春同夏竹很是相投,夏竹也不用夏睿背了,只是夏睿看他看得牢,几次扶起脚下不稳的夏竹。夏竹兴致勃勃的同唐惜春说着话。到了分手时,唐惜春有些担忧,道,“今日傍晚有雨,要午夜方停,你们现在去三清观,恐怕不好下山的。何况听你先时的话,三清观还远的很,不如随我去青云观暂且住一日,明天再去三清观烧香比较好。” 夏竹惊,“会下雨吗?我还是看今早大太阳才出来的。” 唐惜春笑,“天有不测风云嘛。” 夏竹想都没想,跟儿子商量,“阿睿,咱们就跟惜春去青云观借宿吧。不然咱们这一大群人,真路上遇着雨,若没避雨的地方,这会儿天冷,受了凉就不好了。” 夏睿思量片刻,对唐惜春拱拱手,“有劳了。” 唐惜春笑眯眯地,“没事没事,我跟青云师父熟的很。” 夏岚自然一道去了青云观。 唐惜春把礼物送给青云道长,没多问青云道长关于唐惜时身世的话,趁着天亮拽着皓月去泡了回温汤,把皓月搓得粉粉嫩嫩,唐惜春回观里住了一夜,第二日便告辞了。皓月送唐惜春时悄声问,“惜春哥,你是不是跟师父吵架了啊?” 唐惜春道,“没吵架,我就是看不惯青云师父那一脸的装。”明明是贼头子,一肚子的市侩恶俗,偏要装的仙风道骨,还鼓动唐惜时去科举,以后唐惜时倒了霉,敢情青云道长不心疼!他这就去三清观,给唐惜时好好的烧几柱高香,就求三清保佑唐惜时落榜,一辈子功名无望才好! 皓月亦是无奈,道,“这也没办法啦,师父早就这样。”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话,唐惜春便与夏竹等人一路去了三清观烧香。 夏竹闻着山中清新气息,笑道,“空山新雨后,阿春,你看天气看得真准,要是昨天没听你的,还不知怎么样呢。” 唐惜春笑,“这是我吃饭的本事。” 一行人去了三清观,唐惜春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两都捐出来烧了香,还让观中道长做几回道场,务必叫他的愿灵了才好。 分别时,唐惜春对夏竹夏岚道,“我家就在成都府,若你们去了成都府,只管去我家寻我。”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了二人。 夏竹也说了自家地址,道,“我看阿春你对青城山熟的很,想是常来的。我家就在青城山脚,有极香的茶和我自己酿的酒。” 待唐惜春回了上清宫,略住一日后就带着泡得粉嫩的唐惜秋、阿玄回了城。回家正遇着罗氏跟老太太商量给唐惜时去庙里烧香的事,唐惜春大手一挥,“不必了,我去了三清观,给黑炭烧了五柱高香,三清观灵的很,一定会中的。” 唐老太太极是欣慰,笑,“这般和睦方好。”哎,看着是大人了,还是小孩子脾气,一时好一时歹的。 唐惜春偷笑,看烧不死他!一想到唐惜时会在三清神仙的保佑下落榜,唐惜春禁不住笑出声来。 108、我X! 唐惜春给唐惜时烧了好几斤银子的香,心心念念的求着三清保佑唐惜时落榜。他自上清宫回家,说了给唐惜时烧香的事,老太太便在儿子面前很是赞颂了孙子一通,指着宝贝孙子满面荣光的跟儿子夸耀,“惜春这孩子,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先前跟惜时打打闹闹,这又为了惜时爬了两天的山路去三清宫烧香,求着三清真人保佑惜时的前程。这傻孩子,把身上的银子都捐了香火,要不是惜秋身上带着银子,回城路上连喝水的钱都没了。”唐老太太那一通渲染感叹,把自己宝贝孙子赞得天上有人间无。 唐老太太说一句,唐惜春便十分欠扁的对着他爹哼唧一声,直哼唧的他爹手心儿发痒,忍不住又骂了唐惜春两句,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有话不能好好说,你还是做长兄的,再对弟妹横眉竖眼,仔细你的皮!“ 唐惜春哼唧哼唧,酸溜溜的说,“等着你的好儿子考个解元回来吧。”哼!等着吧你! 举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明年他就是六品的天文司大人! 因为知道唐惜春要落榜,唐惜春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就算偶尔唐盛不给他好脸色看,他也很有胸襟的包涵了,还在老太太面前道,“祖母,你说我爹怎么老对我吹胡子瞪眼的,要不是我这样的心胸,谁受得了他啊!” 唐盛刚要进门给他老娘请安,就听到唐惜春抱怨他,这人哪,心眼儿多,做事便不直接。若是个率直的人,早进去抽唐惜春大嘴巴了,敢背后说父亲的不是,不想活了吧你!偏生唐盛是个有心机的,也能忍,他便在门畔藏着偷听。唐老太□□慰孙子,“你爹是盼着你成才呢。” 唐惜春抱怨,“成天就成才成才的,就是种树,一棵小树长大,也得是多浇水多施肥,这才长得好。哪里有老爹这样的,时不时给我两脚,他也不怕把我给踹折了?” 唐老太太给孙子逗的哈哈直笑,唐惜春道,“祖母你不知道,现在老爹说话,越发不比以前了。你说,他是不是嫉妒我啊?” 唐老太太笑的茶盅子都端不稳,道,“你爹有什么嫉妒你的?” “这还不明白。以前他在咱们蜀中是排名第三的美男子,如今他年纪大了,我可是风华正茂,我觉着,我现在应该排第三,老爹排第四。”唐惜春说的有鼻子有眼,道,“还有啊,我明年就是六品官了,老爷当年在我这个年纪,还在做七品芝麻小翰林呢。”唐惜春拇指掐着小指尖儿,鄙视了他爹一番。他觉着随口一数,自己简直浑身都是优点。唐惜春暗暗感叹,天上的神仙果然厚待于他,他重新活一辈子就是为了亮瞎世人的眼睛啊! 唐惜春在老太太身边絮絮叨叨说逗趣的话,唐老太太笑个不停,唐盛在门外默默的恶心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便咳一声,抬脚进去,门口的小丫环方敢战战兢兢的通禀。 唐盛一进门,唐惜春就从祖母的身边站起来了,唐盛先给母亲问安,唐惜春给他爹行礼,唐盛问,“什么三啊四啊七的,我在门外也没听清。” 唐惜春笨笨的以为他爹真没听清,偷笑,“没啥没啥,三加四等于七,我跟祖母说算术题哩。爹,你喝茶。”递茶给他爹喝。 唐盛瞟唐惜春一眼接了茶,鄙视:哼!看这怂胆! 唐惜春偷笑,趴在老太太耳边唧唧咕咕的说话,逗得老太太又是笑,拍他一巴掌。唐盛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他耐着性子,呷口茶道,“什么事要偷偷摸摸的说,大声点,也叫我高兴高兴。” 唐惜春笑,“我跟祖母的秘密,不能跟老爹说,是不是,祖母?” 唐惜春是个没啥差使的,他的事都在晚上,观星啥的,故此,每天吃了饭就到老太太这里哄老太太高兴。其实,他饭也是跟着老太太吃,反正他素来在家说一不二,是个家里的霸王,厨子都得按他的口味儿烧菜。老太太自来最疼爱长孙,见着孙子就高兴,何况唐惜春还会说许多逗趣的话,直哄得老太太年轻十岁。 唐老太太护着孙子,也不想儿子折了威严,问儿子道,“这都八月初了,那啥,举人的试考了没?” 唐盛道,“娘,明天是最后一天,考完我就叫惜时回家。” 唐老太太笑,“好。” 唐惜春撇撇嘴,回吧回吧,看到时落榜黑炭如何丢脸! 唐惜时考完就回了家,他惦记唐惜春呢。唐惜春见他依旧没个好脸色,只管把下巴扬的高高的,等闲看都不看唐惜时一眼。唐惜春在家穿戴随意,他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只是如今不知跟谁学的,髻也不绑,就把头发拢得高高的一把扎起来,冠子也不扣,用指宽的坠了明珠的发带绑着头发。有些奇怪,也好看,这让唐惜春更有一种别样的飞扬神采。 唐惜春不理唐惜时,唐惜时听着唐老太太说话,尤其唐老太太说唐惜春为了他的秋举,都没要仆人去,是唐惜春自己爬了两天的山路去的三清观,把身上的银子都捐了香火道场,如何给他祈祷前程。唐惜时顿时感动的了不得,眼睛深深的望着唐惜春,情难自禁的唤唐惜春的名字,“惜春――” 唐惜春白他眼,哼哼―― 唐惜时又叫,“惜春――” 唐惜春,哼哼? 唐惜时心里简直爱死唐惜春这蛮横的小模样,忍不住再唤一声,“惜春――” 唐惜春眉毛一竖,“你有没完!” 唐惜时半点不恼,瞅着唐惜春,一咧嘴就笑了。 看唐惜时那傻样,唐惜春更瞧不上,那一脸老黑,都是在船上过了小三年,唐惜时硬能把自己过成昆仑奴的样子,真是难看死了。唐惜春问,“贡院没屋顶吗?” 别看唐惜时是个鼎鼎聪明的人,他这样的聪明人,等闲也猜不透唐惜春的心。不是难猜,而是唐惜春的思维跟寻常人不一样,神仙都猜不着唐惜春的心,何况唐惜时,再聪明,他也是个凡人。唐惜时不明白,只是难得唐惜春肯理他,他道,“当然有,没屋顶,难道在露天考秋举。” 唐惜春叹道,“既有屋顶,那你怎么还一幅风吹日晒的脸哪。” 唐惜时有些不服,道,“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身健体壮才好。”以前唐惜春还夸过他身上肌肉结实,黑也黑的好看,真是的,这才多少时日,便忘了不成?真是变的太快了。 唐惜时知道唐惜春臭美的毛病,拍唐惜春马屁道,“当然,惜春你这般白净细致、修长俊美也好,咱俩不一样。” 唐惜春心说,老子的好还用说,老子如今都是蜀中排名第三的美男子了,你个黑炭排第几?你有名次吗? 唐惜春已经烦了唐惜时,先时唐惜时要准备秋闱,怕唐惜春捣乱便躲了出去,如今秋闱考完了,他便回了家。唐惜春不理他,他便天天出现在唐惜春眼前,唐惜春干啥他都跟着,他没唐惜春那般好口才,也不会看星象。但,唐惜春哄老太太开心时,他便坐在一畔听着。唐惜春观星时,他便在一畔守着。唐惜春吃饭时,他也一起,不管唐惜春怎么白眼啊哼唧啊,他还给唐惜春布菜,照顾唐惜春。 用唐惜春的话说,唐惜时这小子就是外头憨厚,里头奸狡。唐惜时对唐惜春百依千顺的,人人都看在眼里。唐惜春是个直人,他不会装,于是,他对唐惜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人人也都看在眼里。唐盛骂了唐惜春两回,便知是骂不好的,也不管他了。唐盛当真觉着,以前唐惜时可不是这样死皮赖脸的脾气,唐惜时小时候可高傲了,半点不把大他一岁且成天耀武扬威的唐惜春放眼里。今也不知怎么了,唐惜春说东,唐惜春不往西啊。不知究竟是唐惜春有了什么了不得的本领,还是唐惜时得了什么就喜欢看人脸色被人挑剔的病啊这是…… 唐惜时是个精明的,他知道,别看唐惜春天天飞扬跋扈,其实唐惜春最是心软。故此,他做小伏低,就是等唐惜春心软呢。 唐惜时还敏锐的发现,离发榜的日子越近,唐惜春的心情越好。看哟,他家惜春就是嘴硬心软,明明这么关心他的前程,就是嘴硬不说。唐惜春的确关心,一天饭后他还跟老爹打听,“科举的名单出来没?爹?” 唐盛道,“要明天了。” 唐惜春斜斜的瞟唐惜时一眼,嘿嘿笑道,“爹,要是名单出来了,你打发人来说一声啊。也叫我惜时弟弟高兴高兴。”唐惜时早就跟唐惜春说了,他实际年龄比唐惜春大,可唐惜春依旧喊他惜时弟弟,算了,就依唐惜春吧。哥哥弟弟的,其实也不打紧。 唐盛很珍惜儿子着调的时光,笑,“放心吧,惜时问题不大。” “那是那是。”唐惜春笑,“您传胪眼光,定没错的。”呸!你灵还是三清神仙灵!哼哼!等着走眼吧!唐惜春想着又是一阵乐。 唐盛忍不住笑,“你这倒比惜时更高兴。” 唐惜春笑,“那是那是。”一想到黑炭要落榜,开心都开心死了。 唐盛知道长子素来是个直性子,你叫他装,他都不会。唐盛对唐惜春唐惜时道,“你们都大了,不是小孩子时候了,以后也莫耍些小孩子的别扭,要这般和睦才好。” 唐惜春美|美的大桃花眼往斜上翻,心道,跟这黑炭和睦,休想! 唐惜时怕义父生气,忙道,“义父放心,我会让着惜春的。” 唐惜春怒,“我用你让!” 唐惜时道,“不用不用,你让着我,行不?” 唐惜春依旧怒,“我才不让你!” 唐惜时好声好气道,“惜春,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唐惜春白唐惜时一眼,实在找不了茬,哼吱一声,消停了。 唐惜夏看大哥这样给惜时哥脸色,想着,惜时哥定是干了极对不住大哥的事,真是太可怜了。唐惜秋则是星星眼的望着自家大哥,真俊啊,翻白眼都翻的这样俊,好俊啊…… 这次,唐盛罕见的没有骂唐惜春,他悲悯的望向自己的义子:惜时肯定是病了,还是得的一种难以形容最是罕见的喜欢被人阴阳怪气的病啊…… 可怜的惜时。 唐盛一面可怜着唐惜时,晚上叫了唐诚来问询唐惜春唐惜时间可有不妥。唐惜春不过刚从海上回来,何况又出了趟镇南王府的远差,唐诚也不知道,唐盛道,“你叫人留心,不管是什么事,先来告诉我!” 唐诚忙去办了。 唐盛又不瞎,两人以前什么样,现在又什么样,这里头要没鬼,他都不能信! 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饭,一家子便汇聚在唐老太太的屋里,伸长脖子等信儿,等唐惜时的秋闱结果。唐惜春脖子也伸得老长,他就盼着唐惜时落榜呢。 直到晌午时分,一小厮踩着风火轮似的跑回家,咕咚就跪在了唐老太太跟前,双颊潮红,眼含泪花。唐惜春最是沉不住气,问,“如何?”其实他是想直接问“落榜没”,不过现在唐惜春多长了三五心眼儿,他学会含蓄啦! 小厮顺了两口气,高高的堂音憋出一声,“中啦!” 唐惜春只觉晴空一个霹雳,他自椅中跳起来,蜀中排行第三的美颜逼至小厮面前,满眼不可置信,道,“什么?!!!” 小厮此时刚顺了气,便被他家大爷蜀中排行第三的美颜给惊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忙又爬起来磕头,道,“给老太太、太太、大爷、二爷、三爷、大姑娘道喜了,咱家惜时二爷中啦!桂榜第八名!老爷差小的回来报喜!” 唐惜春呆呆的坐回椅中,中了?唐惜时竟然中了!三清你个祖宗,我操!!!!!! 109、棒打鸳鸯 唐惜夏见他哥呆呆的没了反应,唤两声,依旧没反应。唐惜秋善解人意道,“大哥这是高兴傻了吧。”可怜的大哥,人家二哥中了举人,你就高兴傻了。若是换大哥自己中了举人,还不得高兴疯了。好在他大哥这辈子也中不了举人,也免了一疯。 真是老天自有造化啊! 唐惜春深深觉着,三清太他妈坑了,坑了他好几斤银子是小事,坑他的感情这就是大事了!唐惜春掐着唐惜时的脸,左看右前上看下看端量了片刻,前世唐惜时是发达了的,今生再看,依旧是个好面相!真是三清皆不灵,黑炭享富贵。 唐惜时给唐惜春看得怪不好意思,想着大庭广众之下,惜春可不能对他用强啊。怪叫人不好意思的。好在唐惜春就看了片刻,便抬脚走了。 唐老太太迷糊地,“惜春这是怎么了?” 唐惜时道,“我去瞧瞧他。” “去吧。”兄弟两个感情还是不错的。 唐惜春回了自己院子,唐惜时跟着追了他去,唐惜春道,“你来做甚?” “惜春,咱们能好生说几句话么?”他已经好久没跟唐惜春好生说过话了。 唐惜春叹,“说什么呢?” 唐惜时把丫环打发下去,道,“惜春,咱们还像以前那般,可好?” 唐惜春望着唐惜时,“明年我就要去镇南王府,若无意外,后半辈子便在镇南王府了。一个天南,一个海北,要怎么如先前那般?惜时,你命中五子三女,面相显贵,将来定要大婚的。我是不会成亲的,我不会与有家室的人纠缠。以前的事,你就忘了吧。” 唐惜时道,“纵使成亲,那也是为了传宗接代。就是你,你是义父的长子,你怎么能不成亲?” “惜时,我们根本是不同的人。”唐惜春给三清那个天坑坑的十分没精神,他有千言万语,偏生是个笨的,不知该如何跟唐惜时说,便总结了一句话道,“反正从今天起,咱们到此为止。我已经烦你了,不准备跟你在一处了。” 唐惜春正挥手叫唐惜时走人,不想唐惜时这混账却欺上身上,一屁股挤在唐惜春的榻上,一手覆在唐惜春要害处,揉搓了两把。唐惜春十分没啥定力,呜咽一声就呻|吟出来,唐惜时怕给人听到,忙去堵唐惜春的嘴。唐惜春一把推开唐惜时,气愤道,“快憋死啦,我喊两声怎么啦!”妈的,说起来,自从海上回来,他一直是靠手的,种种不爽快就甭提了。唐惜时这混账,长得不怎么样,手艺是很不错的,唐惜春大脑是个简单的,这会儿也不说分手的事了,先顾眼前,道,“快点,给我摸一摸。” 唐惜春憋了多久,唐惜时是一样的,此时见唐惜春玉面染胭脂,唐惜时呼吸跟着一粗,只是在家里千万种不便。唐惜时素来有决断,低声道,“在家不成。”随手取了件大氅给唐惜春披身上,道,“咱们出去说话。” 唐惜春两辈子没什么节操,想着反正是要跟唐惜时散的,现在趁着还没散再做两回,也省得他挖空心思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唐惜时这小子格外的贼,不知何时自己置办了处小院,带了唐惜春去那小院胡天黑地了一番。两人皆是青年男子,委实憋了三个多月,那一番折腾就甭提了,唐惜春爽的魂飞魄散,感叹万千的对唐惜时道,“以后没了你,想再寻个你这样技术好的不知好不好找啊!” 唐惜时懒得同唐惜春口头一较长短,按住唐惜春又干了一炮,唐惜春飘飘欲仙,摊手摊脚,哼哼吱吱,“这次没上次时间久,惜时,你是不是不行了。” 于是,唐惜时再起,再压。 直到唐惜春爽透,他便不说这些招人恨的话了,指挥着唐惜时伺候他洗澡,唐惜时旧话重提道,“惜春,咱们永远如现在这般,不好么?” “屁,现在什么样,你光棍我光棍,当然是能在一处的。将来你成亲就不行了,我讨厌跟有妇之夫在成块儿。”解决了生理问题,唐惜春的气节便又回来了,正色声明,“这会儿各自也没人,互相解决一下算了,以后成亲,该怎么过怎么过,你别多想。” 兄弟两个,唐惜春是个自说自话,唐惜时是个闷不吭声老主意,于是,一个说自己的,一个憋自己的,唐惜春觉着唐惜时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大战一场,他有些困倦,唐惜时忙摇摇他,“咱们先回去吧,回家再睡。” 唐惜春道,“笨,回去做甚,我快累死了,打发个人回去说一声,就说跟阿湄一起吃酒,恐怕时间会晚些,在外头歇就是。”又不是毛头小子,这点谎都不会撒。想当初,远的不说,就说前世,他是何等的风流潇洒。结果,到了这辈子,兴许是年纪大了,风流起来也是前怕狼后怕虎,首先,女人是不成的,唐惜春上辈子被女人骇破了胆子,这辈子除非正式成亲,否则他是不会与女人乱来的。而他又是个不想成亲的,故此,选择范围直接缩小一半,只剩下男人可选。 黑炭这厮倒还成,只可惜,黑炭注定要娶妻生子,这便不能长久了。另找一个什么的,唐惜春叹口气,一时间还真没合适人选。哎,想他堂堂蜀中排名第三的美人,竟为床事发愁,这要说出去,谁能信呢?唐惜春烦恼着进入梦乡。 两兄弟一夜未归,唐盛得了唐惜时小厮绿瓜回来禀报的话,亦未多说。 第二日,两人方餍足满满的回来。 唐盛什么不知道,身为一家之主,谁在家里打了个喷嚏他都能一清二楚。当初,是真的没想到会有此一节,关键,唐惜春回来三天半就急着去镇南王府,唐惜时也有身世之困,后来又忙着考秋举,以至于两个兔崽子并未露出什么痕迹。 唐盛心生怀疑后,一查便知。 唐盛强忍着没气死,也没去捉两人的奸。唐盛依旧很稳得住,他第二日自衙门回来后见唐惜春懒洋洋的窝在家里,不知是不是心里原因,唐盛瞧着唐惜春水嫩嫩的脸就有几分不爽。强忍着捏死唐惜春的欲望,唤了唐惜春去书房说话。 唐惜春完全不知他老爹已尽数全知,还傻呢,摇摇晃晃的看他爹书房的摆设,有个小金碗瞧着就精致,要是能摆自己屋里去就更好了。唐惜春刚想开口要金碗,见他爹板着一张俊脸不说话,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盯着他瞅个没完,唐惜春摸摸脸,问,“爹,怎么了?什么事啊?” 唐盛已将小厮尽数秉退,命心腹守住书房门,方冷冷开口,问的话极致庸俗,“昨天,你跟惜时去哪儿了?” 唐惜春别的本事不大,说起谎来那真是叫人看不出半点破绽,上辈子干惯了的,唐惜春道,“绿瓜没回来说么,吃酒去了。” “吃的什么酒?” 唐惜春觉着老爹的脸色有些不妙,道,“爹,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当差累了啊。”活了两辈子的人,不是没长进,譬如,唐惜春就学会友好的转移话题啦。 唐盛懒得跟唐惜春废话,直接问,“你跟惜时是怎么回事?嗯?” 唐惜春眼珠子一转,还死鸭子嘴硬呢,“什么怎么回事?” 唐盛一把抓过唐惜春,戳中唐惜春颈间,咬牙切齿的问,“怎么回事?难道是狗啃的?” 唐惜春立刻大骂,“该死的黑炭,总是跟狗似的乱啃。”一说完,唐惜春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不过,此人敢干这事,心里素质是相当不错的,他小心翼翼的瞅他爹一眼,道,“爹,你知道啦?” 唐盛恨铁不成钢的给了唐惜春两巴掌,骂他,“你们可是兄弟,怎么能做出这等丑事!” 唐惜春揉揉肩膀,不以为意,“又没血缘关系,这可怎么了。我在海上的时候,身边除了阿玄,就是杜若岛上的奸细小侍女,我这样血气方刚的,难道能生生忍着?爹,你也是男人,哪里能永远用手啊!”唐惜春也颇是苦恼。 唐盛恨声道,“阿玄怎么了?阿玄就是好姑娘。” 唐惜春认真道,“这怎么成,阿玄是我妹妹,我怎么能对她做那种事。本来在镇南王府,我看世子殿下很好,还想着把阿玄许配给世子殿下呢。不想世子殿下已经有一位侧妃,还要娶西藏公主,哎,更要命的是,世子殿下已经有心上人了。这就实在没法子了,我便没提此事。” 唐盛头晕脑胀,“你别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以后也不准再跟惜时干这丢人现眼的事。” 唐惜春将手一摊,道,“你放心吧,我跟黑炭这就要分手啦,你操这心干啥,明年我就去镇南王府做天文司大人,他考他的进士奔他的前程,就是想在一起也没办法啊。” 唐盛真是服了唐惜春,这种没脸的事他都能说的这般光明正大。唐盛皱眉,“既是分开,就别总腻在一处,真是……”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彼此凑合一下啦。爹,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唐惜春道,“我正想说黑炭呢,昨晚耽误我观星。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当以事业为重的。爹,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 唐盛直接压了唐惜春在桌上揍得唐惜春哭爹喊娘,唐惜春对此大为不满,他认为,老爹这是无端拿他出气。而且,就算要打,也该先打唐惜时这个勾引他的罪魁祸首,哪里有如自家老爹这样,只瞅准了他这个好脾气的欺负呢。 唐惜春自觉也不是面团儿,怒道,“你再这样偏心眼儿,我可翻脸啦!” 唐盛挽挽袖子,“翻!敢紧翻一个给我看!我还没见过呢!你倒是叫我长长见识!” 唐惜春撇撇嘴,“算啦!”他是孝子。 唐盛:个怂货!还敢翻脸! 其实,唐惜春经常挨揍,他自认心胸宽阔,并不是很计较,看他爹打完了。他自己擦干眼泪,对着镜子整理衣裳,一会儿还得出去吃饭呢,话说,没吃饭就挨顿打,唉,这哪儿是做儿子哪,他简直是他爹的专用出气筒。 唐惜春对着镜子臭美,唐盛看他半点没上心的样子,压下去的小火苗又开始蹭蹭往上冒,就听唐惜春问,“爹,刚刚你看哪儿有咬过的痕迹啊,我怎么找不到啊!”正扒着脖领子照自己修长优美的天鹅一般的颈项呢。 唐盛憋气,唐惜春问,“到底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见他爹不理,唐惜春嘀咕,“一会儿叫黑炭给我看看。” 唐盛大怒,“你个笨蛋!根本没有,看什么看!”老子是诈你的! 唐惜春此时方回了神,笑,“爹,你心眼儿还真多啊。”理好衣裳,他一挽老爹的胳膊,笑嘻嘻地,“走走走,陪祖母吃饭去吧。” “唐惜春,你真是……” 唐盛已经拿唐惜春没法子了,唐惜春那个脑袋,估计就是唐盛打他顿板子,他除了疼,别的也不能明白。没隔几日,唐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打发了唐惜时去帝都,正月十五都没让唐惜时在家里过。甚至,唐惜时走时,唐惜春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没听得半分动静,唐惜时便在唐盛的安排下离开了蜀中。 待唐惜春知道唐惜时离开的事,不禁一咏十叹的感慨一句,“竟被棒打鸳鸯了。” 唐盛听此语,险没扒了他这鸳鸯皮。 而此时,另一只小鸳鸯唐惜时已带着唐惜春给他的长信坐在扬帆的大船上一帆风雨路三千。唐惜春没啥文采,清一水的大白话,还时不时写出错别字,却让唐惜时看的心里发酸。 其信内容如下: 惜时: 我时常看戏,戏台上每当有父母不同意儿女之情事时,时常便要棒打鸳鸯的。我想着,老爹估计要撵你去帝都考明年的春闱了。 惜时,我与你,终究是渐行渐远了。 近来,我经常回想起当初在青云观的时光,那时,你住在我隔壁,我用不求人一挠墙,你必会到我房间来。我时常戏耍于你,你那般聪明的人,总是会上当。实在叫大哥好不快活也。那会儿我就知道,你这家伙颇是好色,一起泡温泉也会偷看我。再至海上三年,你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我想,老爹再生多少儿子,恐怕我对他们也没有对你的感情了。 惜时,你问我,还像以前那般,不好吗? 我要怎样回答你。 你是个有本领的人,有本领的人,要的东西便多,要功成名就,要娇妻美妾,要儿女双全,要富贵权势。 我想了这几日,大哥无甚本领,人也不大聪明,如果不是学了观星,恐怕这辈子也找不到一件能做的事了。大哥这辈子,除了想继续观星,唯一所盼就是有一个终生相伴之人。 你是不是觉着大哥很笨,脑袋想事情也简单。不过,我觉着,太多的事我可能办不来,如果一辈子只执着于这两件事,还是能办得来的。 惜时啊,抛开情爱之事,此去帝都,一定要保重身体,该吃吃该喝喝,哎,真想去看你春闱啊。听说帝都人民都善榜下捉婿,我还想代你去被捉一回了。你去了帝都,记得替我去吃一回朱雀街龙津桥方字胡同里的红焖羊肉,好些年没吃,现在想想仍是流口水。 接着是极长的碌鄱济朗趁谰暗氖拢葡笨赐晏葡t旱目谒埃睦锊2幌犹葡t拢词俏14跣乃帷 唐惜时正在船上伤感,唐惜春忽然跟他爹道,“惨了。” 唐盛,“怎么了?” “我忘了跟爹你说,帝星已现坠落之势,恐怕帝位更迭就在眼前,朝廷少不得要乱上一乱的,这时候不该叫惜时去帝都哪。” 唐惜春瞪着眼睛说的认真,唐盛一样瞪着眼睛,刚要斥唐惜春胡说八道,就听晴空之中,炸雷轰顶而过,一道闪电劈翻了唐盛书院前的一株桃树。唐盛猛然一个转身将儿子塞到了床底下,然后自己盘腿坐在床上去。 唐惜春猫在床底,小声道,“爹,没事的,那雷已经劈过去了。” 唐盛唏嘘着将儿子从床底拽出来,如小时候一般给他拍打身上尘土,道,“以后可不敢再泄天机了,我的天哪,明儿好生去庙里烧几柱香。”这会儿再不怀疑他儿子是胡说八道了。想是他儿子修炼有成,的确是参透了天机哪。 唐惜春忽然抱住他爹,轻轻唤了声,“爹。” “嗯。” “老爹。” “嗯?” “老老爹。” “我很老吗?”唐盛不悦,他不过刚刚年至不惑罢了,哪里老了,半点不老!他非但不老,简直身强体健如同壮小伙一般好不好!都是这臭小子,总是“老爹老爹”的挂在嘴边,才把他叫老了。 唐惜春笑,“爹,你把我藏床底下,自己坐床上,难道不怕雷霹了你。” 唐盛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人,硬是不擅长表现父爱,或者说,此人表现父爱的方式一向诡异,譬如,儿女中,他有事没事的专捡了唐惜春来捶,其实是表示他对唐惜春的爱重。听唐惜春如此问,唐盛轻咳一声道,“上辈子欠了你的。” 110、桃小鸳和桃小鸯 唐惜春一句话不慎险被雷霹,他这人心宽,根本没放在心上,倒是唐盛很不放心,打发人去庙里观里烧了许多香火,晚上不叫唐惜春自己睡,让他与自己在书房睡,省得再被雷霹。就是白天,唐盛也叫唐惜春少在老太太身边凑,怕唐惜春口无遮拦,再落下神雷,吓着老太太。 唐惜春根本拿他爹的话当耳旁风,他又不是大嘴巴,以后不说就是了。不过,昨儿不留神把天机泄露了,唐惜春才想起明湛帝王运的事。要说唐惜春这人,他在星象上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资质,好像天生就该干这行似的,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可是,在别的上头,唐惜春就差远了。 唐惜春跟阿玄商量着要不要去镇南王府买两块地皮,他是这么想的,来日世子殿下登基,那些帝都的官儿还不得都跑去云贵上朝啊。这样一来,镇南王府的房子肯定值钱的。 瞧见了吧,这就是唐惜春的政治素养了……他完全不知道,即使来日世子殿下登基,也不是帝都的官儿去云贵上朝,而是世子殿下要去帝都做皇帝。至于唐惜时将来哪怕考取功名也要跟他一样在世子殿下手下干活的事,唐惜春的脑袋……他还没想到这节呢。 蜀太妃给唐惜春的产业,唐惜春不擅打理,俱都教给阿玄照管。阿玄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规矩,听唐惜春忽然说买地皮的事,不由笑了,“大哥说是去云贵做官的事吧。这我也虑到了,到时去了先看看天文司的衙门设在哪儿,咱们在附近买院子就成。” 唐惜春道,“这会儿先挑几处好的买了,我觉着,将来镇南王府的宅子肯定能值钱。”昨儿挨了雷霹,世子殿下要做皇帝的事就不能跟阿玄说了,故此,唐惜春只能险讳的说一句。 阿玄道,“买一两处自己住住就是了,宅子值钱也涨不了太多的。” “听我的没差。”唐惜春笃定的千万叮咛道,“绝对没差的!阿玄,你别忘了买宅子啊!” 阿玄道,“待明年大哥去镇南王府,我与你一道去瞧瞧,若是便宜,多买两处也无妨。” 唐惜春想了想,“也好。” 唐惜春便只操心买宅子赚钱的事了,完全不晓得自己一句天机泄露,叫他老爹日日辗转反侧。若是往时,唐惜春这话定要被唐盛骂。但,唐惜春这话险被雷霹,唐盛便非常信了。他信,心里也急,却不再问儿子。无他,皇位更迭虽要紧,他也舍不叫儿子被雷霹。 但,知道皇位更迭就在眼前,唐盛当真是百抓挠心哪,那滋味儿就甭提了!在衙门也不大安心,唐盛落衙回家给母亲请安,顺嘴问一句,“娘,惜春呢?” 唐老太太笑的极欣慰,“那孩子说,前几天你书房外头的桃树不是被雷霹了么,他另给你种一株桃树。你书房不许人靠近,他去给你种桃树了。”最后,唐老太太卖瓜一般的赞美自己的宝贝孙子,“多懂事的孩子啊。” 其实,唐惜春给他老爹补种桃树那就是个顺便,他关键自己院里要种桃树,所以也顺便挑了一株给他爹种了。他爹的脾气,书房重地,除了唐惜春外,别人都不许靠近。至于唐惜春为什么能靠近,倒不是唐盛的特许,实在是唐惜春的臭脾气,你越不叫他靠近,他一天三次的过去找茬。再加上他窝里横的霸王脾气,唐盛只得随便他。 唐盛去书房的时候,唐惜春正拿着水瓢给桃树浇水。唐盛过去围着桃树看了一圈,唐惜春跟他爹表功顺带显摆,问,“爹,你看这桃树如何?” “还成。” “切,我可是挑的最好的一棵给你种的。”唐惜春给桃树浇好水,水瓢递给他爹,叫他爹舀水给他洗手。洗过手后,唐惜春问他爹,“爹,你闻到什么味儿没?”一面说,他还一面凑的死近。 唐盛道,“什么味儿,臭烘烘的。” “我今儿换了香,以后都用桃花香,这样能招来桃花运。”说到桃花运之事,唐惜春颇是苦恼,跟他爹倾诉,“我这样蜀中排名第三的美人,你说,怎么桃花运就不大好呢?凭我的美貌,喜欢我的人该堆山填海才是。”结果,除了一个黑炭,竟无人追求倾慕于他。这令唐惜春很是不满,想着应是自己桃花运上出了问题。他凝思苦想三天后想出个好法子,在自己院里种些桃花,弄个桃花风水局招桃花运。 唐盛不是不开明的老子,儿子这个年纪,身边没个人也不成。唐盛道,“我给你安排两个人吧。”看唐惜春不是非唐惜时不可的样子,唐惜春有了新人,唐惜时那边也就能放开了。 唐惜春倒没拒绝,道,“那也行。” “你喜欢什么样的?” “得有学识,但不能是书呆子。”唐惜春想了想,道,“起码得有状元、榜眼、探花的才识,传胪不行,就跟老爹你一个档次了。”唐惜春想着,他爹这正经的传胪都不大能明白他丰富的内心世界,要找个与他有共同语言的人,肯定得往更有学识的人里头找了。 唐盛气个仰倒,忍不住讥讽,“怎么,我这个传胪还不够档次了?” “学识修养上不行。”唐惜春老实真诚的说,“我觉着,老爹你不大理解我的想法。其实,也不一定非得要状元、榜眼、探花,有见识的人也行,像世子殿下,我们就说得来,可惜他有喜欢的人了,再说,世子殿下都有两个侧妃了,我不喜欢跟有妇之夫在一块儿。”这是唐惜春个人的坚持。 唐盛立刻连生气也顾不得了,他敲唐惜春的脑袋,问他,“你到底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 唐惜春给老爹敲得也恼了,揉着脑门儿道,“我又没称过,怎么能知道几斤几两!说得老爹好像你知道自己多少斤两似的!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说话,别一个劲儿的讽刺我,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唐盛拽了混账儿子到书房,一屁股坐在榻上,未说话先灌半盏凉茶灭火,道,“就是去了镇南王府,也不许对世子殿下有不敬的想法,知道不?”敢跟世子殿下胡搞,真是老寿星上吊,你嫌命长啊! “当然不会了,世子殿下早有心仪的人了。再说了,虽然我们很能说到一块儿,不过他个子有些矮,年纪也小。”唐惜春的思想回路跟他爹从来不在同一条线上,总结道,“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他跟世子殿下也一张床上睡过,纯洁的很,完全没有半点那方面的意思。 唐盛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唐惜春则是打开了话匣子,跟他爹倾诉自己择偶上的难处,“阿宁也挺好,可惜有个该死的天枢缠着他。爹你不知道,阿宁同我多说一句话,天枢那眼睛里就冲我放小刀子。我觉着,他不大配得上阿宁。” “阿宁是谁?” “爹你不认识,我在海上认识的朋友。” 唐盛否决,“不成,海盗不成。” 唐惜春也没勉强,道,“小若也挺好的,可是,他好像很忙,寻常见不到他的影子。” 怎么又说到海盗头子上头,唐盛低声道,“杜若岛的人,你一个都别考虑。”他也没本事弄来给儿子当男宠,也不能叫儿子去做海盗。 唐惜春搔搔下巴,叹道,“爹,你说,我想找个伴儿怎么这样难呢。我看上的人,不是这里不合适,就是那里不合适。” 唐盛道,“先随便收个小厮在身边服侍算了。”他儿子不是没眼光,而是眼光忒高,随便说一个能吓掉老唐的半条命。 “我干嘛随便哪,我堂堂蜀中排名第三的美人,怎么能随便呢?”唐惜春颇是不满,忽又得意起来,神秘兮兮的跟他爹说,“我把我院里的风水局改了,今天我特意去卖花木的地方挑了一株上等的碧桃树,在院中设了个桃花局的风水。这风水最招桃花了,不出一年,必有上上等桃花运。” 自从雷霹了一回,唐盛对唐惜春的话还是有五分信的,听了这无聊了桃花局后不禁问,“你不会把我院里的风水也改成桃花局了吧。”其实,如果是桃花风水局啥的,他也不嫌弃。 唐惜春嗤道,“一把年纪了,还要招什么桃花啊。你院里这株叫寿桃,是保佑人长命百岁的。”他就说跟传胪没共同语言吧,还不高兴,他爹就喜欢听奉承的虚话。 唐盛瞧着唐惜春认真说话的模样,不禁一笑,“哟,没想到你还挺有孝心的啊。” “这话说的,你出去打听打听,蜀中有几个人能有排名第三的美人做儿子的。关键,美貌是上天给的,我还有智慧,有内涵。”唐惜春得意洋洋的翘起尾巴,一幅“有我做儿子,你天大福气”的蠢样。 屁!什么美貌是老天给的!你是老天生的!唐盛哭笑不得,“真没有,只此一家。” “那是!”唐惜春强调,“别无分号!” 唐盛哈哈大笑。 唐惜春觉着跟他爹没共同语言,中秋前,他带了月饼水果去看望王师娘,跟王师娘抱怨,“师娘,我觉着,我爹不大理解我。有时候,我很认真的说话,他就突然哈哈大笑,多奇怪啊。” 王师娘笑,“你理解你爹就成了。” 唐惜春道,“当然啦,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理解我爹了。这些天,他有些不大高兴,嫌蜀中排行第三美人的位置被我抢下去了,他现在只能排第四。我哄他许久,他才释然了。哎,我虽有知己,可惜都在远方,近处只有师娘你了。” 王师娘给唐惜春吃自己做的茯苓糕,唐惜春与王师娘嘀嘀咕咕的说自己的苦恼和心事,王师娘听说唐惜春会改桃花风水局,童心未泯道,“你也给我改个桃花局。” 唐惜春贼笑,“师娘,你是不是看不上山长了。我也觉着你们不相配,一朵娇花插……”脑门儿挨王师娘一拍,唐惜春把后头不雅的俩字吞加了肚子里,一阵贼笑后,唐惜春吃了两盘子茯苓糕就告辞了,他得去给王师娘挑桃花树,并与王师娘约好第二日过来给王师娘设桃花局。 待中午王山长回家,老头儿年纪大了,有些嘴馋的毛病,里外巡逻了一番,问,“怎地这许多鲜果糕点?”见有月饼,便去洗了手,拆一包吃起来。 王师娘笑,“惜春头晌来了。” 王山长还是挺喜欢唐惜春的,呷口茶道,“怎么没留惜春吃饭?也有些日子不见他了。” 王师娘道,“有事回去了,明天再来。” 王山长便不再多言,一心一意的吃起月饼来,王师娘唤他,“出来帮着端菜。” 王山长道,“我这忙了一上午,刚喘口气。” 王师娘讽刺,“我在家闲了半日不成?” 在没外人时,王山长其实没啥高冷形象,拖拖拉拉的,“等我吃完月饼啊。”总叫他干活,厨房啥的活,那是男子汉大丈夫干的么!哼! 王师娘道,“这就要吃饭了,你少吃糕饼。” 待王山长磨磨蹭蹭的吃完月饼,王师娘已将饭菜摆好,他洗手用饭。王师娘眯着眼睛瞟老头儿一眼,老头儿讨好的先夹了块山菇给妻子。 王师娘一笑,“君子远庖厨不算本事,君子不吃饭才算本事。” 王山长嘿嘿的笑,不说话。 第二日唐惜春果然扛了两株上品碧桃树上山,一株给王师娘种院里,一株给老光棍儿吴算子种院里。吴算子私下问唐惜春,“有没有鸳鸯局,把我跟阿璇设成鸳鸯局,没准过几天我们就喜结连理了。”吴算子显然早把王山长抛到脑后去了。 唐惜春道,“哪里有什么鸳鸯局?你跟师娘没夫妻缘。” 吴算子如同神经质的诗人一般抒发自己的情怀,“为什么,上苍偏爱把鲜花配牛粪?我炙热的爱情,被无情的冷雨浇熄!我的阿璇啊――” 唐惜春给吴算子麻得一冷,心说,师娘没选你当真是有眼光。吴算子感怀了一番自己的爱情,请唐惜春看参观他的诸多发明创造,唐惜春与吴算子说了明年去镇南王府的事,道,“世子殿下很是欣赏咱们,我是打算去镇南王府的,你去不去?” 吴算子道,“我又不想做官,去做什么?” “也不一定要做官啊,你看你现在过得穷兮兮的,要是去镇南王府,世子出钱,你愿意弄什么稀奇东西就弄什么稀奇东西,难道不好?说不定世子还会请两个小丫环给你收拾房间,做饭烧菜。”唐惜春道。 吴算子无儿无女,光棍一个,除了梦中情人王师娘,也没什么舍不下的,思量了一番,道,“我现在手上还有个活儿,那我着紧些,待明年跟你一并去瞧瞧,要是好,我就留下。不行的话,再回来接着教书。” 唐惜春便把此事同吴算子说定了。 两人晌午去王师娘那里吃饭,原本王山长瞧见唐惜春挺高兴,但有情敌吴算子在侧,王山长那端的哟,连王师娘都给老头儿酸掉一口的牙。 吴算子看不上王山长装模作样的劲儿,用过饭又包了一大包点心,就叫着唐惜春去自己那里商量事。王山长道,“你要走就走,惜春留下,我有事与你说。”王山长还想跟唐惜春谈一谈人生境界之类的高冷话题哩。 吴算子将嘴一撇,吊着两道浓眉道,“惜春给你也行,你叫阿璇跟我过去。” 王山长立刻没有跟唐惜春谈人生境界的欲望了,将手一挥,“去吧去吧。” 吴算子冲着情敌狠狠的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就拽着唐惜春走了。唐惜春赞叹,“不想山长竟是情圣哩。”吴算子高声道,“牛粪啊牛粪!” 王山长听到两人在外头讽刺他,当下就要跑出去决斗,只是他赶到院中,两人早出了院门往吴算子处去了。王山长对着空空的院子放两句狠话,“算吴狗|屎跑的快!不然定扒了那小子的狗皮做两帖狗皮膏药!”敢骂他是牛粪,明天就另安排课时,给吴狗|屎小鞋穿!哼! 咦,哪里来的桃树啊?! 王山长在院里逞了回威风,自觉找回场子,便自信满满的回了屋,王师娘递给丈夫一盏茶,嗔道,“什么年纪了,还跟小孩儿一样。” “别跟我说这个,一辈子看他不顺眼。”天天打他老婆的主意,亏他有圣人一般的胸怀,不然早把吴狗|屎剁了包子馅儿喂狗了。 王山长喝了半盏茶问,“好端端的,怎么院里多了株桃树。” 王师娘笑,“惜春栽的。” 王山长不解内情,笑,“这孩子,虽是个大大咧咧的脾气,却是稚子之心。吴算子总与我搞乱,今天我本打算与惜春好生说说话的。”念叨了唐惜春几句,王山长便去午睡了。 虽然唐惜春说世上没有鸳鸯局,但,后来,吴算子给两株桃树取了名,王师娘的那株叫桃小鸳,他院里那株叫桃小鸯。 111、傻桃花 给王师娘布好桃花阵,转眼便是中秋。 唐惜春有些挂念还在路上的黑炭弟弟,连唐老太太都不明就理的埋怨儿子,“就算春闱要紧,也该让惜时过了中秋再去帝都,哪里就差这一半天。” 唐惜春这始作俑者非但不为他爹分辩一二,还翘着嘴巴火上浇油,“是啊,老爹就是这样,平日说的天好,有什么事都是他一人做主,咱们只有干听着的份儿。是不是,祖母?”无视唐老爹的眼神,唐惜春还鼓动老太太算起前账来,“祖母,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老爹送我去青云观。那会儿我屁股还没好俐落呢,就能给撵山上去。也就是我这有一无二的大孝子,心胸宽广,才不记在心里呢。” 唐盛听这话沉了脸道,“大节下的,你别没事儿找捶。”唐惜春唐惜时的事,也就亏得没有血缘关系,不然唐盛真能扒了唐惜春的皮。如今见唐惜春没半点悔意,还一个劲儿的找茬,唐盛也不是什么好性子。 唐惜春翻个美|美的大白眼,哼唧两声,到底不敢硬碰硬的惹恼老爹,转身同老太太说起今天的月饼来,“我看了那御赐的月饼啦,有这么大。”唐惜春比划了个大小,道,“里头有松仁、瓜子仁、核桃仁、青丝、玫瑰,香的很。”以前他老爹品级不够,这还是唐惜春头一遭见御赐月饼。 唐盛吓一跳,问,“你吃了?”圣上赐的月饼,都要先拜过才能享用的。 唐惜春道,“没,我就闻了闻。” 闻了闻…… 唐盛尚未发表意见,就见唐惜春得意洋洋道,“世子殿下送我的月饼还有蛋黄馅儿的,爹,你是头一遭吃吧。”前几天,曾与唐惜春一见如故的镇南王世子殿下差人给唐惜春送了月饼来收买人心,把唐惜春美的够呛,亲自写了封声情并茂的信让来使带了回去。唐惜春觉着,这是他们私交,当天就拿出来一家子尝了两块儿。这倒不是唐惜春小气,实在是镇南王府的月饼够气派,那月饼做的,比唐惜春的脸都大。继母罗氏听唐惜春提及镇南王府,心下第一千零一次后悔当初没叫儿子跟着唐惜春去镇南王府拉拉关系,这镇南王世子也是,有她这位远房表姐在,一句话没有,那些东西,都是给唐惜春的,连唐惜夏唐惜秋这正经与世子殿下有着三万里远房血亲关系的表外甥表外甥女也没有,只是给唐惜春一人的。 唐惜春就此深觉长了大脸,完全没考虑过罗氏的心情,这两日时不时拿出此事臭显摆。他这人实诚,觉着谁好,便不停的说这人的好话,与唐惜夏道,“等明年我在镇南王府安顿下来,惜夏你也去住些日子,我带你在大理城好生逛逛,那里有许多好吃的东西。” 尽管早就知晓,唐惜夏依旧很是舍不得,“大哥,明年你就去大理么?”唐惜夏觉着他哥对他特好,这不,临中秋前,他哥特意带他去了王山长家送节礼,王山长还指点了他的学问呢。 “是啊。”唐惜春一千零一冷的得瑟着,“明年你大哥就是六品官啦。”说着话,二郎腿都翘了起来。 唐盛瞅着唐惜春两条晃啊晃的大长腿,脸上是真不大好看了。唐盛素来是个有规矩的人,就是唐惜春纨绔时,外头大面儿上还是不差的。如今这眼瞅着明年就要出去做官,举止言语还这般轻浮,当真叫人又是恼怒又是忧心。唐盛想都没想,竖起扇骨啪的敲在唐惜春腿上。唐惜春素来是陪老太太一起坐的,这会儿给老爹一扇子敲的险没跳起来,揉着火辣辣的大腿呼痛。不待唐惜春翻脸,唐盛已沉了脸道,“你再坐没个坐相,就真是大节下找不痛快了!” 唐惜春揉着大腿,气,“都中秋了,你还有事没事拿着扇子干啥?”一把年纪,成天瞎臭美! 唐盛道,“来书房,我有话与你说。” 唐惜春刚挨了一下子,就是看他老爹的脸色,他也不能去。唐惜春悄悄一扯老太太的衣袖,道,“祖母,我这腿,跟断了似的,疼的厉害。” 唐老太太自来是护着孙子的,与儿子道,“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明儿再说吧。你有什么事,你自去忙,别成天板着脸吓唬孩子。”老太太出马,把儿子打发走了。 中秋毕竟是团聚的日子,唐盛暂压了一口气,没当场同唐惜春算账,笑道,“那儿子便先去书房了。” 唐盛要走,罗氏笑道,“老太太,我去瞧瞧晚上席面准备如何了。” 唐老太太笑,“去吧。” 唐盛罗氏两个一走,唐惜春便撒了欢儿,给唐惜秋讲起嫦娥奔月的故事,这故事,唐惜春自小听唐老太太讲到大。唐惜秋自然早听过了,道,“大哥,祖母早给我讲过好多回了。”她关心的另有其事,问,“大哥,我听人说中秋拜嫦娥能变漂亮,是真的不?” 唐惜春道,“傻!要是拜拜嫦娥就能好看,天底下都是嫦娥了,这种傻话都能信?笨!” 先被说傻,后又说笨,唐惜秋不乐意,道,“大哥就会说风凉话。” “你长得也还凑合,别瞎想了。女大十八变,等你大了就能好看了。”唐惜春道,“肤浅的人才会以貌取人呢。做人哪,关键是有内涵。你看大哥我,从不以貌取人。我看人都看内心,心好的人才交往。别瞎想了,咱们又不靠脸吃饭。” 唐惜春开始是吹嘘自己,后头就慢慢没了谱,道,“你一个小丫头,以后帮你抢个俊相公就是啦。发什么愁,没事儿,有大哥呢。” 唐惜秋毕竟是个女孩子,尽管年纪小,也知道一些道理了。一听这话,脸都红了。唐惜夏给他大哥使眼色,唐惜秋已经暴发了,对唐惜春道,“你先顾好自己吧!自个儿打光棍,还说我!” 对一个毛丫头,唐惜春自不会动气,嘿嘿笑两声,信心满满,“你等着瞧吧,大哥的桃花运马上就一筐一筐的来了。”他院里那碧桃花,可不是白种的。 唐惜秋不想再跟她流氓大哥一起说话,起身道,“我去找阿玄姐姐。”气咻咻的走了。 唐惜春哈哈直乐,“毛丫头一个,还挺要面子。” 唐惜夏道,“惜秋可要面子了,也就是大哥说她,她才不恼。”这几年,唐惜春不是在上清宫学观星,就是闭关修仙,不大知道唐惜秋的脾气。 唐惜春最看不上唐惜夏胆小,问,“怎么,你还怕她?” 唐惜夏生来好性子,道,“我是让着妹妹。” 唐惜春把他爹与他妹都气走后,又开始摸着他高挺的鼻梁念叨,“黑炭也不知走到哪儿了,这要是还在水上,不知有没有月饼吃哪。” 唐惜夏非但好性子,他还很乐天,摇头晃脑的吟诗道,“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若惜时哥在水上,真是赏月的最好地方了。” 什么江啊月的,唐惜春一句听不懂,咂摸咂摸嘴,觉着唐惜夏越发酸气。 唐惜春心里惦记唐惜时,晚上这月亮也赏的无精打采,待赏过月,唐惜春就准备去上清宫继续观测星象。临走前,唐盛照例叫了唐惜春去书房说话。 唐盛道,“为人当谦逊,别成天显摆。你有什么好显摆的,功名都没一个。” 唐惜春摇摇手里的泥金檀香扇,道,“真是冤死了,这是哪儿来的话啊,爹。我跟谁显摆了?你别没有的事都扣在我头上行不行,我就是心胸豁达也不能老挨欺负啊。” 唐盛皱眉斥一句,“大晚上的,你摇扇子做甚!” “跟老爹你学的啊。本来我扇子早收起来了,前两天看老爹你拿着格外有气派,我就叫丫环找出来了。”唐惜春给他爹扇出一阵阵阴风,喜滋滋的问,“爹,清爽不?” 唐盛头晕脑胀,直接收缴了唐惜春的风骚扇子,一拍身边的坐榻,道,“坐下,咱们好生说几句话。你明日就要去上清宫,我实在不想揍你。” 虽然唐惜春时常将唐盛噎个半死,其实依唐惜春的心里素质,也常被他爹的话搞得直翻白眼。听听,这是当爹的说的话么?亏得还是传胪出身,唐惜春看来,不过如此!哼!还成天鄙视他没功名!哼哼! 唐盛知道,跟唐惜春说话断不能委婉,你稍微一委婉,他就可能听不懂。故此,唐盛只得将前意逐字逐句的翻译给儿子听,道,“以后不准逢人便说你要去镇南王府做官的事,还有,不许露出那等得意轻浮的嘴脸。别人说你好,赞你能耐,都不要轻信,人家是捧你玩儿呢,你不必当真。” “我才不会当真呢。”唐惜春心下不服,道,“你真当我没脑子啊!我才没那么笨!行啦,爹,你这都老生常谈啦。有没有别的事,没别的事,我回去睡觉了。”明天他还得赶大半天的路呢。 唐盛自来聪明无比,怎能不知唐惜春的心事,问他,“我打发惜时去帝都,你这是记恨上我了?” 唐惜春是个浑沌之人,他尚不知自己这几日气不顺因何而来,反是给唐盛一点,唐惜春方隐隐有些明了,摸着心口道,“诶,老爹,你一说,还真有那么一些意思。我倒不是记恨你,只是,先前我也没觉着黑炭哪里好啊,可是,他这一走,我就觉着浑身跟不对劲儿似的。爹,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虽然时常挨揍,不过,要说唐惜春最信任的人,非唐盛莫属。而且,唐惜春不仅信任他爹的人品,尤其信任他爹的智谋。故此,但有不解之事,他是喜欢向他爹请教的。 这样的事这样的话,要搁别人家,定要揍唐惜春个半死的。好在唐家不是别人家,唐盛也不是寻常的父亲。唐盛心下大震,当初他安排唐惜时离开时,唐惜春没啥反应,亦没见多少真心。唐盛虽气了一回,到底心下庆幸,能好生分开也是幸事,却不想唐惜春这笨蛋,到现在才觉出自己动了情。不过,想来唐惜春自己也是不大明白的。唐盛望着唐惜春的眼睛,里头清清澈澈、懵懵懂懂,全然的信任,唐盛实在说不出训斥的话,心下一动,叹口气道,“自从你去青云观,这些年没同惜时分开过,如今他去了帝都,你难免记挂。” 这话正中唐惜春的心坎儿,唐惜春埋怨老爹两句,“还不是你,非得早早的把黑炭谴走。其实过了中秋能怎地?让黑炭一个人过中秋,多孤单哪。” “他早晚要去帝都准备春闱的,早去晚去还不一个样。你也不必惦记他,惜时自来稳重可靠,身边也有忠心的仆从服侍。”唐盛温声道,“何况,依惜时的性子,早晚必会娶妻生子,你们早些分开也好。” 唐惜春早知这个理,他心里也明白跟唐惜时长不了的。只是,唐惜春凝神思量片刻,心里依旧闷闷的,道,“惜时是比我有本领,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会惦记他,总怕他受苦。” 唐盛心下微沉,耐心的开解儿子,“你自来心软,何况多年兄弟情分。不要说惜时去帝都,哪一日惜夏出远门,你惦不惦记?” 唐惜春听他爹说的有理,便未多想,一笑道,“也是。” 见唐惜春给他糊弄的回转过来,唐盛笑,“今天跟爹在书房歇吧,你这一去上清宫,又得个把月回家。” 唐惜春自觉解惑,便不再多想,将一张俊美凑到老爹跟前,笑嘻嘻的问,“老爹,说句老实话,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唐盛简直为这个儿子愁白了头,没好气的一晃扇骨,轻敲儿子大头一记,道,“是,舍不得!” 唐惜春立刻笑成一朵傻桃花。 唐盛趁热打铁,叮咛道,“明年你就要去镇南王府了,别的不说,世子殿下这般爱重于你。中秋还特意赏了月饼给你,你该好生把观星的事学好,这样去了镇南王府,咱也不露怯。” 唐惜春傻桃花样的点头,“知道知道,老爹你可真隆! 唐盛摸摸儿子的头:就这样过去吧,有些事本也不必太明白。臭小子,这样一辈子开开心心的才好。 112、老爹放心 唐惜春在家过完中秋便去了上清宫继续他的星象研究,阿玄自然相随。 唐惜春给他老爹忽悠的已经不再挂念唐惜时,只是偶尔闲了才拿出来想一想,他现在操心的是阿玄的亲事。唐惜春再三后悔,“当时忘了叮嘱黑炭一声,若是在帝都瞧见好后生,给你抢一个回家才好。”帝都流行榜下捉婿。 阿玄人前仍是一派冷意,私下相处时温暖许多,闻言笑道,“大哥别为我操心了,我要想嫁,虽不是义父亲生的,可凭义父的地位,也能嫁得不错人家。我还没遇上特别想嫁的人,现在跟大哥在一处,不是挺好的么。” 唐惜春道,“你要什么时候遇着顺眼的人,可别害羞,只管跟我说。” 阿玄一笑,“好。” 唐惜春做事情极为投入,颇有些寒暑不知年的意思。他自海上归来,又去镇南王府耽搁了一段时间,学了新本事回来,这会儿重新投入到观星上面,连重阳都没回家,害老太太在家朝儿子一顿念叨,“咱们惜春最喜欢秘螃蟹了,收拾两大篓子给他送上清宫去。不回家,也不能少了他的螃蟹吃。” 唐盛笑应,“母亲放心吧,我来安排就是。” 其实,唐惜春在上清宫哪里会没螃蟹吃,重阳尚未到时,唐惜春就跟他师父吃过好几遭螃蟹宴了。如今唐家又差人送了肥螃蟹来,唐惜春百吃不厌,跟蜀太妃念叨,“师父,我听说江苏那里的蟹才是真正好吃,你吃过没?” 蜀太妃笑,“小时候父亲在江浙一带做官,的确丰腴鲜美,非他处可比。” 唐惜春顿时羡慕非常,蜀太妃笑,“你还年轻,以后哪里去不得?瞎叹什么气?” 唐惜春认真道,“世上好吃的东西太多了,怕一辈子也吃不完。怪道那些秀才们时不时的做诗就说人生苦短,以前觉着他们这话有些酸,现在想想,是有点儿苦短。” 蜀太妃只尝两个便搁下筷子,慢饮热酒,道,“螃蟹好吃,也要适量,这东西性寒,吃多了对身子无益。”唐惜春嘴巴刁,他吃蟹只吃蟹黄,蜀太妃粗粗一算,得三十个黄子不止了,这才出声提醒。 唐惜春个大嘴巴,说话素来不过大脑,想都不想便道,“没事。以前我也常见有人吃两个螃蟹就不能再吃的,真是没福。我祖母常说,能吃才是有福呢。我有一次,吃了五十只螃蟹,啥事没有,就是挨了老爹一顿揍,哈哈哈。” 蜀太妃含笑点头,看来她就是那没福的。瞅着唐惜春漂亮的脸孔,蜀太妃想,要不是生得这样一张脸,真让人想一巴掌抽死他! 蜀太妃原不是个八卦的人,且她也知道唐惜春在家常挨揍,心下对唐盛的教子方式并不是很赞同,这还是头一遭,蜀太妃觉着,棍棒教育自有其道理所在哪。蜀太妃状似不经意的问,“不过吃了几只螃蟹,怎么还挨揍了?” 唐惜春喝口暖酒,哈哈直笑,“那会儿老爹才做七品县令,俸禄也低,没多少钱。他又是个挑剔的人,吃东西只吃好的,买的大螃蟹可好了,肥美的很,一咬牙一跺脚的买了五十只,准备家里吃一顿,还要做些醉蟹以后放着吃。我忘了因什么同他吵架,一生气就把五十只螃蟹搁锅里煮煮吃了,他一只没吃着,就打了我一顿。” 蜀太妃不觉微笑,她很喜欢听唐惜春说这些趣事,天真又自然,从唐惜春嘴里说出来格外有趣,蜀太妃问,“后来怎么样了?” 唐惜春又掰开一只螃蟹,夹出满满的蟹黄,眯着眼睛道,“后来我整个屁股都是巴掌印子,肿的跟馒头似的。我又一生气,把他珍藏的菊花酒喝了半坛子。”当然,那小酒坛本也不大。 蜀太妃笑,“不会又挨揍了吧?” “没,那酒倒没多少,也不难喝,就是喝了怪晕的,后劲足,我足足醉了三天三夜,把老爹吓个半死。”唐惜春哈哈笑,“我醒了也没跟他和好,还是老爹请我去馆子里搓了一顿,我们才和好啦。” 要说蜀太妃喜欢唐惜春的算术脑袋,靖安觉着有情可原,蜀太妃自己是算术高手,如靖安,他也对武功出众的人心存敬意。可靖安实在不能明白,唐惜春除了算术上有些过人天分,其余着实没啥别的优点。成天净说些没用的口水话,竟还能将蜀太妃逗的笑逐颜开。 我的神哪,依蜀太妃的智商,怎么能因这些鸡毛蒜皮的蠢事开怀呢? 靖安觉着,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能明白女人的逻辑了。 唐惜春因明年要去镇南王府,他认真做一件事时其实想的也很周全,他与蜀太妃商量,“我去信问世子殿下了,镇南王府以往也没天文司,这些观测的仪器更没有。师父,我想照着咱们宫里的做一套,到时带去镇南王府,你说可好?” 蜀太妃对唐惜春素来大方,道,“行,我叫素儿去找工匠。” “不用别的工匠,以前教我的吴夫子,就特会做这些东西,活儿可好了,叫吴夫子来做就成,明年吴夫子也跟我去镇南王府。” “吴算子也与你一道去?” “是啊,我跟世子殿下说过吴夫子的事,世子殿下觉着他有本领,让我带他一道去。”唐惜春道,“吴夫子算学也好,只可惜,他不懂星象。在蜀中,衙门里没处用他,在山上,书院的学生都是一脑袋扎四书五经里去,鲜少有人深学算术的。吴夫子的话都没什么人上,只有王师娘隔三差五的去给他收拾院子,不然他得活成个野人。我想着,世子殿下是个有眼光的人,就跟世子殿下提了吴夫子的本领,明年我们一道去。干得好就在镇南王府干,若是干得不好就回来,反正他跟王师娘交情好,大不了重新当夫子就是。” 蜀太妃笑,“请吴算子来也成,只是你先把他洗涮干净了,再叫他进上清宫的大门。”吴算子颜值不够,蜀太妃都能答应他上门,可见对他的本事是极信服的。 “没问题没问题。”唐惜春深知自家师父的洁癖。 因为与唐惜春的交情,吴算子也没拒绝去上清宫给唐惜春做天文仪器的事儿,就是这种去上清宫之前还得洗澡梳头换衫整装的事儿,吴算子念叨唐惜春,“跟娘们儿住久了,一身娘们儿身上的臭毛病。” 唐惜春“切”一声,“你倒是没臭毛病,你整个都是臭的。别成天抱怨师娘当年怎么不选你,谁乐意天天跟个臭鸡蛋一块儿过日子!” 吴算子泡在浴桶里,嘀咕,“你设的那桃花阵,根本不灵,半朵桃花运都没有。”当然,更没能将阿璇女神自王老头那里抢过来。 “难道今儿设了桃花阵,明儿就有桃花运?你天天窝在密室里捣弄机关,就是桃花运来了,他也得是个会开密室门的桃花运才能找着你呢。”唐惜春拂开额前濡湿的碎发,靠着桶壁,拈一枚梅花瓣拍额间,信誓旦旦,“跟你直说吧,咱们的桃花运没在蜀中,肯定是在大理呢。你是没去过大理,那里的女孩子可大方了。等你去了,得一屋子一屋子的桃花运,数都数不过来!当然,你得先改改这臭鸡蛋的作风!”天地良心,这都十月穿夹袄的季节了,吴算子硬能馊了,怪道他师父强调,一定要吴算子梳洗干净才能进上清宫大门。 吴算子换了三桶水,泡得浑身皮都粉了,足洗了两个时辰,才算符合唐惜春的标准。 唐惜春再叫人给他把胡子刮一刮,这么一瞧,吴算子其实还相当俊郎哩。唐惜春啧融道,“你这么干净的出去,我都有些不认得你了。” 吴算子忆往昔风光,“想当初,我也是书院有名的美男子。” 唐惜春掖揄,“你现在也是臭鸡蛋榜的榜首。” 吴算子不理他,道,“咱们虽有交情,该收的银子,可一分都不能少。”别看吴算子人邋遢,他也是小有身家的,他精于机关术,请他出手,向来价钱不菲。不然,吴算子也买不了那一屋子的书,里头可是有许多孤本善本呢。 唐惜春道,“成,你要多少给多少,咱们亲兄弟明算账。” “屁,你乖乖的叫夫子,我还算你尊师重道。”吴算子强调自己的辈份,道,“你再说我是臭鸡蛋,我可要打你板子的。”真是不爽,他臭么?他怎么一点都没闻到哩! 唐惜春坏笑,“那就叫吴臭臭。” 吴算子白他一眼,“唐香香。” 唐惜春大笑,“听着咱们跟一对似的。” 吴算子:…… 吴算子不排斥去上清宫,不然他也不能任凭唐惜春带着他洗澡梳头改头换面。事实上,吴算子在上清宫也住得身心愉悦,除了每天必须洗澡洗脸换衣裳的规矩有些不爽外,他与唐惜春、蜀太妃都能说到一处去。 吴算子精于机关,蜀太妃精于星象,蜀太妃对于一个观星记录的仪器也有一些自己的见解,再加上唐惜春,三人已经琢磨着做一点改进的观星仪器,别的不说,混仪格外复杂,吴算子劝唐惜春,“不如到了镇南王府再做新的,观星的东西不比别的,失之毫厘,谬之千里,路远迢迢的,运去不便,何况路上有个坑啊坎的,人颠簸些没事,这东西一颠一簸的容易伤着,就不准了。” 专家意见,唐惜春只得同意。 蜀太妃是想简化一下浑仪,她提出一些构想,吴算子测算,看能不能改动,唐惜春也跟着提意见,三人商量的兴致勃勃。吴算子年都没回山上过,唐惜春是有家的人,不论如何得回去祭祖的,吴算子跟蜀太妃说,“你让下人给我置办一份年货。”又对唐惜春道,“帮我送给你师娘,说我不回去过年了,年货是我送她的,吃饺子时想着我些。” 这种肉麻兮兮的话,唐惜春生怕原话带回去,王山长又得吃二坛老陈醋。蜀太妃笑,“吴先生原来喜结连理了。” 吴算子脸颊一抽,唐惜春跟他师父解释,“王师娘是山长的老婆,吴夫子的旧交。” 蜀太妃笑,“你给别人老婆送年货?” 吴算子也算一奇人,在蜀太妃的美貌面前,他硬能熟视无睹,心里只当王师娘是女神,正色道,“你们懂什么。阿璇是我的亲人,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 唐惜春吐槽,“分明是师娘养你长大的成不成?” 吴算子不爽,“也没差几岁啊。” 同唐惜春斗了几句嘴,吴算子再三叮嘱,“我再写封信,你一并给阿璇送去。”结果,吴算子一心想着改良浑仪的事,待唐惜春走前找他要信,他早忘脑后去了,反问唐惜春,“信?什么信啊?” 唐惜春道,“你不是说要给师娘写信吗?” 吴算子哪里有空,将手一挥,“我跟阿璇是心有灵犀不点通,不用写信,她啥都明白。走吧走吧,写信是俗人的作法。别忘了把年货给她啊。” “年货不是更俗?” “身在俗世,入乡随俗。走吧,别打拢我,没空理你。” 唐惜春大年二十九到的家,年三十着紧将年货给王师娘送了去,午饭都没吃赶回家忙祭祖的事。唐盛道,“你如今比我这布政司还忙哪。” 唐惜春跟他爹带领着唐惜夏擦祭祖用的银器,道,“爹,你干的那些事,前人都干过,照本宣科就成。我干的事,前人没干过,当然是不一样的。” 唐盛教导唐惜夏,“这次知道什么叫吹牛了吧?” 唐惜夏抿嘴直乐,唐惜春伸长脖子对他爹吹两口气,对唐惜夏道,“这才叫吹牛呢。” 唐盛笑斥,“我看你是找揍。” 唐惜夏已经笑得直哆嗦,唐惜春一根手指捅他肋条,道,“又不是丫头,笑还憋着,难道还笑不露齿啦!” 唐惜夏有痒痒肉,给他哥一捅,顿时身子一扭,大笑出声,手里的银盘都掉在地上去。他也去戳他哥肋下,两兄弟玩笑起来,银盘银碗叮叮当当掉一地,唐盛忍无可忍,“都给我老实点!看摔了家什!” 唐惜夏立刻老实了,唐惜春说,“爹,明年我就去镇南王府了,你可得对我好一点。” “都说八百回了。”自唐惜春回来得了镇南王世子殿下许给的六品官,唐惜春兴致上头便要强调一遍自己将去镇南王府的事,弄的唐盛一点离愁都没了。 唐惜春闲来又唱起小黄曲儿,“夜深深静梢,明朗朗月高,小院儿无人到。小妞儿你今夜且休睡着,有句话低低道:半扇儿窗棂,不须轻敲,我来时将花树儿摇。你可便记着,便休要忘了,影儿动咱来到……” 唐惜夏又开始偷笑,唐盛骂,“这是在给擦祭器,你给我庄重些。” 唐惜春忽想到一天大要紧之事,忙问他爹,“爹,这些年,咱们年年祭祖,烧纸钱船马、屋厦楼宇,可有给祖宗烧过娇婢娈童?祖宗在地上,可有人使唤?” 唐盛唇角抽了又抽,唐惜夏是个正经人,道,“怎么没有?大哥你忘了,去岁……哦,去岁大哥不在家。咱家扎的好纸马宅院,那宅院扎的精致极了,里头丫环婆子小子管事,都齐全的,烧给了祖宗,肯定有的使唤。” “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唐惜春也一片孝心,待擦好祭器,样样都准备齐全,一家子男女到位,分排站好,就准备祭祖了。唐惜春自袖子里拿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投到火盆里,唐盛瞟他一眼,没说话。 一家子恭恭敬敬的祭过祖宗,唐盛又割了祭肉给两个儿子吃过,沾一沾祖宗的福气。 待出了祠堂,唐盛方问唐惜春,“你偷偷的在火盆里烧什么了?” 唐惜春偷笑两声,得意洋洋道,“不告诉你。” 唐盛直接给了唐惜春屁股一脚,骂他,“祠堂何等庄重之地,你再偷偷干这种没脸的事,仔细你的皮。” 唐惜春瞪圆一双大大的桃花眼,不能置信,“爹,你看到了?” 唐盛一声冷笑,不善的打量着唐惜春,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唐惜春没啥心眼,强词狡辩的便将实话说出来了,“我是想着,啥都给祖宗烧了,在地底下,不缺吃不缺喝的,有大宅有美女,就是估计没新鲜的春宫,我这也是一片孝心,祖宗在地下见着这新鲜的春宫秘戏图,也学几样新招式,是不是?不然岂不辜负了咱们给烧的美婢骄童了。” 他妈的! 祭祖的,你去给祖宗烧春宫! 因是大年下的,唐盛强忍着没扒唐惜春的皮。唐惜春瞅着他爹莫名神色,粉无辜的说一句,“老爹,你怎么了,脸色怪怪的。” 唐盛摸摸儿子粉俊俏的脸,“老爹没事,老爹只是在想像,老爹百年之后,你也就这样给老爷烧东西吧。” “当然啦。我肯定给老爹你烧当年最新鲜最精致的官署造的春宫,次等的咱不要。”唐惜春表白着自己的孝心,“老爹你只管放心啦!” 唐盛默默地:老爹放心,老爹简直放心的死都不敢死了! 113、离别,王大别扭 过了年,唐惜春一直在家呆到上元节,就开始操持着去镇南王府的事了。 他其实觉着自己没啥好带的,只要带足了银子,去了镇南王府现置办都成。世子殿下早说了,连屋子都不必他买,已经给他预备了宅子。 唐惜春深觉受到了尊重,再三同他爹道,“世子殿下多么英明啊!” 唐盛亦觉着自家儿子走了狗屎运,再三叮咛,“对殿下,一定要恭敬,忠心。”真不知世子殿下看上这小子哪儿了,这般抬举他。 “知道啦,说一千八百遍。”唐惜春嘀咕,“爹,你真是年纪大了,越发隆! 唐盛给他一巴掌,唐惜春权当挠痒痒,嬉皮笑脸,“等我去了大理,老爹你再想找我这么个又孝顺又貌美又智慧又体贴的出气筒可再没有啦。” 唐盛只想呕吐。 唐惜春要去镇南王府做官,走前跟为数不多的朋友们告别。 他先去周湄那里,正巧沈博凤真都在,唐惜春简直佩服死周湄了,竟然能将两个有妇之夫搞定,好似那两个有夫之妇也没什么意见的样子。 唐惜春还是趁凤真、沈博不留意时,同周湄道,“他们拖家带口的没个痛快劲儿,白瞎了阿湄你这样的人物。还是找一个没家小拖累的好,我看他们两个,没一个是一心一意同你过日子的。” 周湄一笑,问唐惜春,“你什么时候动身?” “二十就走,天也不是很冷了。” “东西可收拾齐全了?” 唐惜春这臭显摆,“没什么要收拾的,带上一些书就成了,世子殿下说了,宅子都给我准备好了,我人过去就成。” 周湄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看出唐惜春的得意,周湄笑,“世子殿下慧眼识英,惜春,你遇着明主,只管好生施展你的才干。你与我这等碌碌之人不同,你是可在史上留芳之人。” 唐惜春在朋友面前从来不会谦虚,不过,他很义气,拍拍周湄的肩道,“这怕啥?要是我能史上留名,咱们这么铁的交情,以后许多人谈到我,自然也会提及阿湄你啊。” 知道唐惜春为什么朋友少了吧? 寻常人听到他这话,一准当他是个自大狂妄之人。可唐惜春并不是在吹嘘自己,他心里是真的这样想,便这样说了。 如果不了解唐惜春的脾气,你很难喜欢他。 其实,他是再直率不过的人。人们习惯了话里带话,委婉个九曲十八弯的叫人去猜度自己的意思。故此,相对于唐惜春这种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大部分人是不习惯的。 唐惜春在周湄这里吃过午饭方告辞,第二日,他又邀了展少程吃酒。展少程四下瞧瞧,“你就请我一人哪?我这面子可真够大了。” 唐惜春给展少程斟满酒,道,“阿峰去了帝都,除了你,我也没什么朋友了。你跟阿湄又不熟,昨天我去了阿湄那里,今天单请你。” 两人碰了一杯,展少程笑,“惜春你如今不是修仙就是在上清宫,你是不知道城里多少人想结交你。” 唐惜春道,“他们哪里是想结交我,是想结交我师父的徒弟、我爹的儿子。”他虽是个笨人,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展少程笑,“在外别这样说。” 唐惜春知展少程好意,他还有东西送展少程。展少程道,“我还没送你仪程呢,倒先收你的东西。”打开来,是一对护心镜。 唐惜春正色道,“初一十五莫要离身。” 展少程知唐惜春如今有些神神叨叨的本领,譬如,唐惜春看天气就准的了不得,以至于他爹如今有什么军事行动往往差人去唐家打听一下天气情况。展少程问,“我难道有血光之灾?” 唐惜春露出大仙嘴脸,一幅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这镜分阴阳,阳镜挂在你家正堂门前,阴镜你随身戴着。” 展少程忙郑重收了。 第三日,唐惜春上山看望王师娘。 王师娘笑,“大鹏要展翅了啊。” 唐惜春立刻两手扑扇一下做飞翔状,逗得王师娘咯咯直笑,说唐惜春,“要做官的人了,得稳重些。” 王山长不知道这种不稳重的家伙有什么好笑的,问起正事,“吴算子与你一道去?” “是啊,山长你不是早问过了,是不是舍不得吴夫子哪?” 王山长将嘴一撇,十分没气质的说,“我舍不得他?” 王师娘笑,“是我舍不得阿算。” 王山长险从椅中摔到地上去,唤一声,“阿璇!”也太不给他这一家之主的面子了吧! 王师娘道,“阿算从没离开过山上,他又不擅与人交际,我很担心他在官场能不能适应的了。” 唐惜春道,“我是去观天象,吴夫子是去做机关,师娘放心吧,我早想好了,到时请个擅交际的人代我们出头与人交际就是了。不然又要官场应酬,又要做正经事,哪里忙得过来。” 王师娘微微放心,笑,“还是惜春你想的周到。” “那是!”唐惜春大言不惭,自有所依,“我早将这些烦恼都在信中同世子殿下说了,世子殿下叫我放心,我们只负责自己擅长的事就行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有人替我们打理。” 即使王师娘一届女流都忍不住道,“世子殿下英明过人。”这位完全知道要怎么用譬如唐惜春、吴算子这些“怪人”。这样的人不是没有才能,可是,他们的才能与人们普遍定义的“才能”显然是不一样的。他们有一技之长,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出类拔萃,其他方面则显得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 世子殿下不仅仅是想用这样的人,他更了解这样的人。 这世间,从来都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王师娘很为唐惜春吴算子高兴,笑,“那我就放心了,去了大理,好生当差,遇到世子殿下这样英明的人不容易。” 唐惜春认真道,“师娘,你就是我的知音哪。你说的话,就是我心里所想,你怎么这样了解我的?” 与唐惜春说话,不高兴都难,王师娘拿点心给他吃,笑,“你都说我是你的知音了,既是知音,了解你有什么难的?” 王山长险些酸掉满嘴的牙,心说,看这谄媚小子,还担心他不能在官场适应?恐怕到时得把世子殿下的马屁拍青了。 王山长道,“你在外头,不比在蜀中的时候,有这许多长辈照看你,做人做事都要多想想家中父母。为人要不失风骨,做事要秉持良知,要给你父亲争光。”想一想,叫唐惜春争光可能有一些难度,王山长又道,“圣人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多琢磨这两句是什么意思。” 唐惜春极有求知精神,问,“山长,我也常听人说这两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哪?什么穷啊独的,真是好话么?”他这眼瞅着就要去做官了,怎么不说两句好话来听听?王老头儿这脾气哟~ 王山长直吹胡子,“你好歹也上过几年学,怎么……” 王师娘笑,“山长的意思是,去了大理,干得下去就干,干不下去就回来。” 唐惜春恍然大悟,说王山长,“山长,你直接说就成了,还扯什么圣人不圣人的。哈哈,原来圣人也有干不下去的时候啊。” 王山长已经气的不想同大文盲说话了,唐惜春又与王师娘嘀咕许久,到下晌这才告辞。王山长难得送了唐惜春出门,在门外咳了两声,唐惜春还是很照顾老人的,道,“山长,你赶紧回吧,这会儿天虽暖了些,山上风凉,别冻着。” 王山长又咳了一声,双手抄在袖笼里,眼睛只往天上看,“那个……” “啊?”王山长是不是有事啊? “那个……” 唐惜春疑惑的望向王山长,“??” “那个啥……” 唐惜春是个急性子,受不了这般磨唧,问,“山长,你是不是干对不住我的事啦?” 王山长瞪唐惜春,“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先时你在我这书院上学时给我添了多少麻烦。”他是有别的事要说。 唐惜春道,“好汉不提当年勇,翻旧账做啥?要不,你就是干对不住师娘的事啦?” 王山长敲唐惜春个爆粟,方酝酿好自己的感情,眼睛斜瞅着远方青山绿水,艰难的开口,“那个啥,吴算子那家伙,我看还不如你伶俐,你多照看他。实在不成,就把他再送回来,山上总饿不死他。” 唐惜春实在无语,回王山长一句,“我算知道什么叫口是心非了。”转身便沿着石阶下山而去,王山长在后面嚷,“记在心里啊!” 唐惜春摇一摇手臂,心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死别扭啊! 王山长望着唐惜春的身影隐没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中,想着,我才不是为了那讨人厌的吴小算,我是为了自己耳根清净。只有让吴小算在镇南王府站住了脚,他才不会再回来挖老子的墙脚啊! 对,就是这样! 肯定是这样的! 王山长做好心里建设,转身回屋里去,王师娘道,“怎么还大呼小叫的?”她在屋里陡然听到老头子一嗓子,吓了一跳。 王山长面无表情,倒了盏暖茶慢慢吃着,“惜春不大稳重,我多叮嘱了他几句。” 王师娘“哦”了一声,低头做着半件针线,状似不经意道,“我还以为你是不放心阿算,让惜春照顾他一些呢。” 王山长一口茶便给呛了满地,王师娘眼睛弯弯的递上软布巾,一面给老头子顺气,笑悠悠地,“唉哟,瞧我,又猜错了。” 王山长老脸微烫,把胡子擦干,揪两下定定神,瞅老妻一眼,那小眼神里,竟仿似有几分哀怨,惹得王师娘又一通笑。王山长破罐子破摔,“笑吧笑吧。” 哼! 这世间的人哪,有王山长这种死别扭,便有唐老太太这种真情流露的,唐老太太十分难舍宝贝孙子,光给唐惜春的行礼就收拾了五车,唐惜春道,“哪里要这许多东西?”怪累赘的,跟搬家一样。 唐老太太道,“穷家富路,这些都是用得着的。你乍去了大理,人生地不熟的,起码带着蜀中的土物去,孝敬世子殿下也好。世子殿下多照顾你啊。” 这倒是。唐惜春道,“那就带着吧。” 唐老太太道,“到了大理安置好,就差下人回来报个平安,家里也好放心。” 唐惜春笑,“祖母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头一遭去,熟门熟路的。我跟世子殿下关系也好,平日里我们就很能说到一处去,祖母放心吧,世子殿下很照顾我的。” 唐老太太笑,“那就好那就好。” 唐老太太同儿子念叨,“先时你总嫌惜春不懂事,这孩子啊,不懂事的时光能有几年?你看,这一懂事就要飞了。”唐老太太不想长孙远走,可是,在唐老太太的心里,她老人家的孙子这样的能干有本领,她也不能把孙子拘在自己身边耽误了前程。矛盾作用下,唐老太太便时不时的要找儿子絮叨絮叨。 唐盛道冷幽默,“他又没长翅膀,能飞哪儿去?” 唐老太太没能领会儿子的幽默,继续念叨,“以往在上清宫,还能时不时的回来看看我,这去了大理,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唐盛安慰母亲,“大理又不远,过年总有假的。” 唐老太太这才算稍稍放心。 唐惜秋又做了个荷包送他哥,唐惜夏送他哥的是一支极精致的镂空玉笔,唐惜春对笔不讲究,他瞧着好看,心里便喜欢,道,“这笔倒不错。” 唐惜夏见他哥喜欢,心里也高兴,道,“大哥你以后就是官身啦,当然得用好笔。” 唐惜春揉揉他头,“没白疼你。” 唐惜春瞅了回笔,很有大哥模样的与唐惜夏道,“以后我不在家,黑炭也去帝都了,你就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没事多哄哄祖母开心。” 唐惜夏应了,心里怪舍不得他大哥的,唐惜春又道,“逢年过节的,去瞧瞧山长和师娘,知道不?” 唐惜夏是个老实孩子,道,“我跟山长师娘也不大熟。”他还是只能他哥去过一回。 “屁话!你以往不常去,可不就不熟么。去多了,便熟了。”唐惜春自己是个自来熟,他从来不觉着熟不熟的是什么障碍。关键是能说得到一处,只要能说到一处,即使不熟,转眼也就熟悉起来的。再者,这年头,啥都讲究拉关系。唉,看唐惜夏这笨蛋模样,没点关系以后真不好出头。 唐惜春其实很关心他弟弟,就是天生不会说好话,看唐惜夏这老实犹豫的样子就来气,戳着唐惜夏的额角,恶形恶状道,“把这事交给你!要是不好好给我干周全了,待我回来揍不死你!” 唐惜夏连忙应了,这孩子自小被唐惜春欺负,颇有些心里阴影,不大敢惹他哥的。 唐惜春直跟他爹抱怨,“肯定是老罗家的人笨,怎么惜夏跟个榆木脑袋一样?”虽然自己也不聪明,但唐惜春一直觉着,他比起唐惜夏还是强一些的。也不知他如何得出的这般结论。 唐盛自然乐得见儿子们和睦,笑,“我跟你娘倒都不笨,也没见你聪明到哪儿去?” 唐惜春别的上头不聪明,回嘴的速度是一流的,道,“那是老爹你眼神儿不好,才看不见我的好处。” 眼瞅着儿子要远行,唐盛也没教训他的心,道,“去了大理,可别这样贫嘴,叫人说你轻薄。” “放心啦,大理哪里有人会说我笨哩。”唐惜春承认自己不够聪明,可他也不乐意听别人说自己笨。 唐盛不与儿子说那些口水话,正色道,“还有一句最要紧的话你要记牢。” “什么话?” “我知道你跟世子殿下关系好,可你也要记清楚了,自古伴君如伴虎。再好的私交,你自身也要立得正。到了大理,记住两点,你只管观星的事,把星象看好了就成。第二,你只听世子殿下的话,别人的话一律不必听。” 唐惜春想了想,觉着他爹的话十分在理,点头道,“记住啦。”这世上,唐惜春最信任的人就是他爹,任何人都可能会害他,唯独他爹是绝不会的。唐惜春想着,这肯定是他爹为官二十来年的经验哪,他可得一定记好了,不能忘记。 唐盛则心下暗叹:凭唐惜春的智商,太高深的官场游戏他玩儿不了,唯有这直来直去的法子,顶多被人说句笨,却起码是能保命的。 家人再多不舍,起程的日子终是到了的。 除了唐家人,周湄、展少程都去给唐惜春送别,至于吴算子,也有王山长王师娘来送他一程,不知怎地,王山长的脸色格外肃穆,理都不理吴算子,只管冷眼瞧着吴算子同他老婆嘀嘀咕咕有说不完的话,唐惜春心下暗笑,悄声问王山长,“你又跟吴夫子吵架啦?” 王山长耳语,“前话收回!”他才不要拜托唐惜春照顾吴算子,这没脸没皮的混账,他简直这辈子都不想再理睬吴算子!他老婆给他做的新衫子,他一眼没瞧见,这没脸没皮的货竟穿在了自己身上!死扒都扒不下来! 哼!也不看看自己那模样!穿上了也不好看!白糟蹋了好衣裳! 哼哼! 114、黎雪的矛盾 唐惜春衣鲜亮丽,气势高昂的拜别亲友,带着阿玄与吴算子踏上了去云贵的道路。 眼望着孙子的车马队远去,唐老太太拭一拭眼角,叹道,“幸而有阿玄这孩子,有她在惜春身边,我再放心不过的。” 唐盛没说话,其实心里跟老娘想到一处。要按唐盛的意思,就是叫儿子娶了阿玄也没什么不好,要是儿子坚持,他也不一定非要阿玄做妾室的。无奈唐盛冷脸瞧着,唐惜春实在与阿玄无男女之情。 去年回家前唐惜春便已辞过蜀太妃了,唐惜春决定临去镇南王府前再去瞧瞧他师父,想着以后他不在上清宫,宫里只剩下靖安公公在他师父身边,唐惜春便有几句话想叮嘱靖安。 唐惜春七想八想的,吴算子今日格外得意洋洋,问唐惜春,“今天我这身衣衫如何?”一面说着,这家伙还极风骚的甩了甩袖子,展示给唐惜春看。 在颜界,唐惜春向来只能看到自己或是与自己同一品阶的美人。在唐惜春看来,论颜值,吴算子以前是个臭鸡蛋,如今勉强算个不臭的鸡蛋。唐惜春瞅了两眼,道,“就是件普通的袍子,有什么好看的?” 吴算子嘿嘿嘿一阵奸笑,“你懂啥。”这是阿璇女神特意为他缝的衣衫哪。亏得他瞧见的早,不然非得给那姓王的抢了去不可。那姓王的见他穿上实在太过玉树临风,竟然还想明抢,哼哼,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年岁了,老胳膊老腿的,竟然还敢跟他动武!我呸!抢得过吗?得胜抢了新衣衫的吴算子的心情简直已飘到了云霄之上。尽管唐惜春这没眼光的看不出他的玉树临风,吴算子也不与他计较,只管一人偷乐。 待到了上清宫,蜀太妃笑,“怎么又来了?” 唐惜春道,“我这一去,最早是年底回来,再来看看师父。靖安大哥在吗?” 不同于唐惜春十分想见他的心情,靖安半点都不想见唐惜春,他就盼着唐惜春赶紧去镇南王府,一年回来一次都嫌多。 不论靖安做何想,唐惜春又不是啥聪明人,除非你真正大喜大悲,不然他也看不出你内心世界。尤其靖安一年到头那张没啥表情的脸。唐惜春是与靖安结拜过的,还请靖安教阿玄武功来着,见着靖安他特高兴,哈哈笑着拍靖安肩膀,“靖大哥,我是特意回来看你的哟。我想着,朋友们都辞遍了,一时落下靖安大哥,我就再绕道过来辞大哥一回。” 靖安默默:你真不用特意来。 唐惜春命人置了小酒,同靖安喝了几盏,方说起自己来上清宫的目的。唐惜春道,“以后我不在上清宫,大哥你多陪陪师父,给师父解解闷儿。这成天板着脸不成,你武功好,有事没事的去城里学几个笑话来说给师父一乐也好啊。你得学着活泛些。”上清宫规矩严明,可是有点太冷清了,唐惜春真难想像他来之前,蜀太妃是如何守着一宫低眉顺眼的侍女与寡言鲜语的靖安公公过日子的。 唐惜春碌乃盗诵矶嗷埃诙毡愦橇耸裉乒笕チ恕 靖安此时才相信,原来唐惜春是真的来辞他的啊。 蜀太妃笑,“惜春行事,你不必想太多,他还不会耍心机。” 唐惜春把该办的事都办完了,一路上只管畅想自己在大理的美好人生,他还思量着,好不好的到时给阿玄在大理寻个婆家,以后离得近,也好来往。当然,待世子殿下发达之后,唐惜春还准备把自己寄存在杜若岛的书和人弄回来,再请世子殿下封他做个唐四藏,得多荣光啊! 唐惜春畅想着美好生活,要是路上没吴算子这没用的家伙扯后腿,人生必是更好美好的。 无他,吴算子原是个老宅,在山上一宅几十年,这还是他生平头一遭赶这样的远路。先前觉着骑马挺好,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且男人对于骏马有一种血液里的偏爱,吴算子这老宅也不能免俗,他喜欢骑马,他爱骑马,吴老宅恍悟中觉着,男人当马上人生方不算虚度。 不得不说,这肯定都是吴老宅的梦话、梦镜、梦想! 因为,打第二天起,吴老宅便吃不消骑马了,因为只骑了一日马,他大腿根就给磨肿了,坚决要求坐车,待坐车里,他还成日价唉呀。唐惜春鄙视,“你这也叫男人!”幸亏家里给他预备的周全,怕他骑马累着,也准备了马车,倒便宜了吴老宅。 吴老宅老脸皮子八丈厚,一面唉呀一面道,“你要非得把我当女人,我也没意见。” 唐惜春道,“你也不如阿玄。” 吴老宅窝在锦褥堆里磕瓜子,“别说我,我看你也比阿玄妹妹强不到哪儿去。”一路上都是阿玄做主,唐惜春懂个屁啊!阿玄说歇便歇,说走便走,说停便停,唐惜春只会“好!好!好”。还有脸笑话他呢,要吴老宅说,他跟唐惜春算是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比谁强! 听两人斗嘴,算是队伍里每天的文娱活动,还有小厮直接乐的从马上跌下去的。 行了大半月的路,唐惜春仍与吴老宅乐此不疲,斗的欢畅,就见阿玄猛然一抬手,整个车马队立刻停止。春风拂过树梢,官道两旁的林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马儿有一种不安的躁动,在地上刨着蹄子,阿玄的手已经握住腰间宝剑。 接下来的情形,唐惜春永生不忘,因为,这是他平生头一遭遇着打劫。 阿玄的宝剑并未拔出,一道蓝影闪电般掠过,真的是迅如闪电,唐惜春根本未看清这人何等形容,阿玄腰身灵巧一折,滚身下马,此时,湛如秋水的宝剑终于出鞘。 习武对于年龄有着很大的限制,一般四五岁开始习武,七八岁便有些迟了,十岁以后再习武,便只能练一些粗浅功夫了,很难有高手出现。阿玄接触武功时已经十五岁,靖安说她骨骼轻奇,并非夸大,唐惜春只见阿玄与那蓝衣人缠斗成一团,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唐惜春认真觉着,要是他身边有二十位如阿玄一般的高手,这次是绝对可以脱身的。要命的是,唐家根基浅,他身边只有阿玄一人武功过人,倒是来劫道的土匪中,不止二十位蓝衣人这般高手,唐惜春身边的仆从很快给人撂倒一片,爬起爬不起来。 唐惜春给人拽下马,大刀架脖子上,吴老宅也被从车里拖出来,阿玄自然打不下去了。脖子上贴着冰冰凉的大片刀,唐惜春吓得直哆嗦,连忙道,“要钱给钱,千万别伤及性命。我,我爹是蜀中布政使,你们要多少钱都有,大家有话好好说,别伤和气。”要论识相,唐惜春自认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而且,要命的时候,必然自报家门。 不想人家劫匪根本没理会他,指着吴算子问,“这就是姓吴的机关师?” 唐惜春点头,忽然又想到一座保护自身安全的大靠山,“我们,我们,可是世子殿下请去的。好汉,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您可别这样想不开哪!何必去得罪世子殿下,是不?” 劫匪点点头,“这就对了,找的就是你们。”接着便有人将吴算子捆成了个粽子,吴算子气得骂唐惜春,“你个笨蛋!呜――”嘴也给堵上了。 唐惜春根本不理吴算子,他还絮絮叨叨的同人家讲条件,“您要是抓我们,别伤我的手下,他们都是普通人……” 唐惜春这么一说,唐诚直接哭了,他是在唐家尚未发迹时便追随在唐盛身边的,此时哭道,“你们要杀就杀我,别碰我家大爷!” 唐惜春心说,要是你能替我倒罢了,这不眼瞅着人家看不上你,你就别上赶着找死成不成! 劫匪可没这般拢毕率制鸬堵洌坏侗城迷翁葡t海笸返氖拢葡t罕悴恢懒恕4鲅凼保踝抛约汉孟袢栽诿沃小 大红的帐子上飞龙盘凤,盖在身上的锦被还有薰香的气息,唐惜春伸出胳膊撩开锦帐,想着悄悄的观察外头的情形,就听一个侍女欢呼,“夫人醒啦!快去回禀大人,夫人醒啦!” 夫人! 唐惜春心脏猛然一紧,他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牙关打颤,冷汗出了一身。那模样,将侍女吓得个好歹。只是如今唐惜春哪里顾得上一个不认识的小侍女,他脑子里想的是:难道我又重活了,这次还重活到了女人身上! 唐惜春可以接受自己重活一回,但,绝不能接受自己重活成为一个女人。 唐惜春脑子虽不比人快,他行动力是一流的,他直接跳下床,哗的一下子褪下裤子,低头一瞧,腿间宝贝还在。(事后唐惜春非常后悔,其实他完全可以悄悄的在裤裆里摸一把就能知道。) 验明正身后,唐惜春此方松了一口气,他正要提起裤子,就听一个声音道,“哟,这就迫不及待啦!” 春风自腿间徐徐吹过,吹的唐惜春那一片小森林中的小鸟微觉寒意,唐惜春就这么敞着两条大白腿,抬头瞧见站在门口的路人甲。 此人绝不是路人甲的角色,而是有一张路人甲的脸。唐惜春瞪圆一双美眸,失声道,“黎雪!” “是我。”黎雪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扫了唐惜春修长结实的大白腿一眼,举步上前。 绑他来的人竟是黎雪! 这个时刻,唐惜春的大脑已经不会运转了,他第六感却感到一阵悚然之意,情急之下,唐惜春抬脚就跑,却不想裤子还没提上呢,给堆在踝处的裤子一绊,唐惜春一个倒头葱就栽了下去,不偏不倚,正栽到黎雪怀里。 黎雪挑眉,这也忒会投怀送抱了吧。 天地良心,唐惜春是真的想跑,他完全没投怀送抱的意思。他撞上黎雪的胸膛,直接撞的鼻梁酸涩,牵动泪腺,两行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与之一道奔放而出的的还有两管汹涌澎湃的鼻血。 便是个急色鬼看到唐惜春主动宽衣解带兼鼻血乱喷的模样也没啥兴致了,黎雪狐疑,难不成这小子竟对我一见钟情? 他若坚决要我履行夫妻婚姻义务可咋办?颜虽过关,腿也好看,可这急色模样,实在叫人没胃口啊! 可是这裤子都脱了…… 我是上他呢?还是不上他呢? 115、天雷引 唐惜春脱了裤子投怀送抱,种种主动叫黎雪有些犹豫。 虽然黎雪是想教训教训唐惜春,先时也不反对睡这小子一回,反正有名有分,不睡白不睡。不过,黎雪还是给唐惜春这种鼻血乱喷、泪水长流的模样恶心住了。他对唐惜春的想法立刻纯洁的不能再纯洁,将唐惜春自怀里拎出来,给唐惜春提起裤子捆好腰带,又唤了丫环来给唐惜春洗脸。 鼻血没药可止,唐惜春鼻孔里塞俩棉球,脑门儿上拍了冷水,自己仰头止血。 鼻孔塞住了,声音便有些闷,唐惜春问,“你来干嘛啊?”真是倒霉,要不是这土匪头子过来,他也摔不了跤,也跌不破鼻子。这鼻血倒灌的滋味儿,可难受了。 黎雪道,“来瞧瞧你。” “有什么好瞧的。”唐惜春半点不想瞧路人甲,这才想起来问,“你把我弄到这儿来做什么?我还有正经事呢。你要瞧过我,明儿就把我送回去吧。” 黎雪冷笑三声,妈的,这小子是从来没搞清过自己的立场吧!若不是唐惜今天已见红,黎雪定要赏他三记耳光,叫他学个明白。黎雪笑的不善,“唐惜春,你可是我的人,青天白日的就带着我的东西去投敌,你也忒不把老子放眼里了吧!” 唐惜春立刻道,“什么叫你的人?师父早说了,我爱娶媳妇就娶媳妇,她有法子收拾你!还有,我哪里带你的东西啦!”那些都是他的行礼好不好! 黎雪不愧是干土匪的,相当有土匪逻辑,“你人是我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的!” “我呸!我还说你人是我的,你的东西也是我的!”唐惜春土匪没做过,纨绔是老本行,嘴上是不吃亏的,“赶紧着,车马都还我。等我见着世子殿下替你说两句好话,你也不用总这么藏头露尾的了。”唐惜春也是知道黎雪底细的,镇南王府出大价钱买他项上人头。 黎雪倒没拦唐惜春,微微一笑,“成,那你就去吧。你前脚去,我后脚就把你勾结海匪的事给朝廷提个醒儿,帮你升官发财,如何?” “王八蛋!”唐惜春是单细胞生物,受到威胁就要挽袖子打架,他拳头还没到黎雪面前,鼻子又挨一痛击,唐惜春嗷的一声惨叫,捂着鼻子就哭了。 他不是想在黎土匪面前哭,他是不由自主的,鼻子酸的难受,眼泪就不由自主的哗哗的往下流。唐惜春又开始擦鼻血,抹眼泪,黎雪懒得看他蠢样,起身道,“老实给我呆着,什么时候老子高兴,兴许就放你回去。”说完就往外走。 唐惜春追上两步,一把拽住黎雪,“阿玄他们怎么样了?你把阿玄关哪儿去了?” 黎雪的手不知怎么一抖,就把唐惜春的手抖开了,他抬脚就往外走,唐惜春心里记挂着阿玄的安危,顾不得多想,当下一个饿虎扑食就扑了上去。黎雪闻风形动,唐惜春吧唧扑到了地上去,眼前衣摆一晃,黎雪出了屋子。唐惜春爬起来去追,黎雪总在唐惜春保持半米左右的距离,但任凭唐惜春是跑是跳,硬是抓不到黎雪半片衣角。 唐惜春一门心思只顾着追黎雪了,没注意这贱人忽然涉水凌波,唐惜春还在追,一脚不慎跌进湖里去。黎雪勾起唇角,一个旋身回到岸上,看唐惜春在水里扑腾。 唐惜春是会游泳的,他生在水乡,七八岁上就会狗刨了,这原本难不倒他,无非是出个洋相罢了,他又不怕出洋相。可如今还是正月天,山里格外冷,唐惜春一身棉衣,一入水立刻变秤坨,还带着冰渣子的湖水冻的唐惜春立刻没力气了,扑腾两下就往下沉。黎雪这才觉不妙,足尖一点跃至湖上捞起唐惜春。唐惜春此时已冻得脸色惨白,浑身哆嗦,看着黎雪说不出话。 黎雪忙将他扛回竹楼上,去了衣裳,还不敢立时给他去炉火边烤,命人拿来烈酒,先给唐惜春灌两口,唐惜春这才缓过一口气,还在问,“阿玄呢?” 黎雪用烈酒给他揉胸口,揉腋下,揉掌心,揉脚心,唐惜春觉着身上渐渐暖了起来,也有了些力气,他忽然大吼一声,“问你呢!阿玄呢!” 黎雪冷笑,“你再敢对我大呼小叫,我立刻叫人剐了那妞。” 唐惜春倒很识时务,忍气吞声,细声细气的跟黎雪说好话,“你叫阿玄过来,我以后都好好跟你说话,成不?” “不成。” 一句话噎唐惜春个半死,唐惜春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头晕脑胀,心里又急,脸上烧得通红,一会儿工夫,话都不想说,难受的只会哼哼。 接下来的事唐惜春就不大知道了,他整个人都给烧迷糊了。倒是给唐惜春看病的白胡子大夫听唐惜春嘟嘟囔囔的说胡话,连连叫“阿玄”,不禁问小丫环,“阿玄是谁?” 小丫环道,“夫人的姘头。” 白胡子大夫仔细瞧了烧得迷迷糊糊的唐惜春几眼,道,“这孩子生得真俊,相犯桃花啊。” 小丫环跟着瞅一眼,道,“夫人现在烧得脸蛋通红,是挺像桃花的。” 白胡子大夫道,“我说的是面相。” 小丫环憨憨的,不解其义,“面相不就是脸么,我说的也是夫人的脸哪。”再瞅唐惜春一眼,小丫环很实诚的表示,“真俊。” 唐惜春迷糊了两天,福大命大没断送在土匪头子手里,脑子刚清醒,就拽着小丫环问,“姓黎的呢?” 小丫环想了一会儿方道,“夫人是找大人吗?” “对,你去把他叫过来。”唐惜春天生是个一根筋,心里仍在挂念着阿玄,生怕阿玄出了差错。 小丫环为难,“我也见不着大人哪。” “管事的有没有?” 小丫环道,“我去把阿方找来。” 唐惜春伸长脖子眼巴巴的等了半日,小丫环方带着阿方来了,唐惜春问,“你知不知道阿玄在哪儿?” 阿方张嘴伊伊呀呀,两只手比划起来,竟是个哑巴。 唐惜春险没气吐了血。 “你给我找个哑巴来,我要怎么问?”唐惜春没好气道。 小丫环粉无辜,“咱们这儿就是阿方管事啊,又没有别人。” 这他妈王八蛋黎雪! 唐惜春肚子里问候黎雪祖宗十八代,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与唯一会说话的小丫环打听,“你知不知道黎雪劫回来多少人?” 小丫环摇头,“大人外头的事我也不知道,夫人,你别急,我看大人对你可好了,还说待你醒了让我给你做好吃的。我煮了一锅芋头粥,夫人先喝点粥吧。胡大夫也说您醒了先喝粥好。” 唐惜春也有些饿了,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阿玄的下落,便点点头,想着先吃过饭再另寻他法。 唐惜春也懂些谋略,譬如,冷静下来,他想着,先拉拢拉拢这小丫环和哑巴管事再说。唐惜春便极具善意道,“你们也一起吃吧。” 小丫环十分欢喜,脆生生的说了句,“谢谢夫人。”便又颠颠儿跑去拿了两个碗来。 阿方管事也自己搬椅子坐了,唐惜春从床上下来,自己找件棉袍子穿上,头不梳脸不洗,同小丫环三人围着桌子喝芋头粥,唐惜春问小丫环,“你叫什么名字?” “三丫儿。” “以前服侍黎雪的吗?” “不是。是黎大人特意找我来服侍夫人的。”三丫儿先盛了一碗芋头粥给唐惜春,腕上两个明晃晃的银镯叮叮作响,十分动听,道,“我以前在寨子里养蛊来着。” 唐惜春牙疼的表示,“能不能以后别叫我夫人,夫人是说女人的话。” 三丫儿道,“你不就是黎大人的老婆么,我听说汉人的老婆都叫夫人。” “屁!哪怕真论起亲事,他也是我老婆!” 三丫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我以后就叫您大人了。” 唐惜春笑,“这才对嘛。”拽句文,“孺子可教也。” 一个哑巴,一个傻丫,面对这两人,虽然啥都没打听出来,唐惜春倒是有了智商优越感。他找不到黎雪,也没人跟他讲阿玄的下落,唐惜春索性也不急了。上辈子阿玄顺顺当当的活到老,这辈子也不是短命相。唐惜春给阿玄卜了一卦,见卦相平安,他便也不吵吵着见黎雪了。 黎雪第二次来时,唐惜春已然大好,开春的季节,山里下了一场微雪。唐惜春与三丫儿在屋里烤火,不是唐惜春挑剔,这他娘的也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冷的透骨,竟然让他住在竹屋里,以至于唐惜春怀疑黎雪是不是成心想冻死他。 好在炭火是不缺的,三丫儿拢起炭盆,两人把芋头干放到炭盆里烤来吃,芋头干烤熟后,粉粉甜甜,那滋味儿甭提了。两人边剥芋头边说话,三丫儿佩服死唐惜春了,“真下雪了诶,大人,你算的真准,你说,明天还会下雪不?” “不会,这原是场春雨的,因天儿冷,雨冻住了,就成了小雪。”唐惜春也同三丫请教,“丫儿,蛊是啥东西啊?吃的么?” 三丫儿道,“蛊不能吃,各有各的用处。像我们这里有夫妻蛊,一般彼此有情,就会每人带一只,这样若有一方失踪,蛊虫会带着主人找到另一只蛊虫的。” “那岂不是比猎狗还好用?” 三丫儿道,“大人,你要不要,你跟夫人成亲了,也该养夫妻蛊。我们这里的人不似汉人,不能变心纳小的。谁要是变心,夫妻蛊就会咬死他。” 唐惜春将头一摇,“我不用这个蛊,丫儿,有没有招天雷的蛊,我一把那蛊放出去,咔嚓一个雷下来,我指谁雷霹谁!” 三丫儿瞧着唐惜春,目瞪口呆半日,方道,“要按你说的,蛊不管用,你得求老天爷。” 两人正聊着天,黎雪就来了。 唐惜春这回长了心眼儿,也不追问阿玄的下落,也不闹着出去,更不理会黎雪,只道,“丫儿,你先出去,我同姓黎的有话说。” 待打发了三丫儿,唐惜春偏又闭了嘴。 黎雪也不说话,细瞅唐惜春片刻,觉着唐惜春瘦了一些。黎雪坐了一时,起身要走,唐惜春这才唤住他,“黎雪,我要答应你不去镇南王府,你能放我回去么?” 黎雪望向唐惜春,“你是我的人,理当住在我的地方。” 唐惜春道,“你不就是借我名头要海运的分红么,难不成,你还真看上我了?你跟世子殿下不合,我不去就是了。” 黎雪想了想,搜肠刮肚的寻了唐惜春一个优点,道,“你模样也不差。” “屁!”唐惜春二病发作,道,“我堂堂蜀中排名第三的美人,岂是不差!说俊美那是谦虚!” 黎雪给他二的一乐,道,“原来你排第三哪,前二是哪个?” 唐惜春道,“排名第一的当然是我师父,第二是蜀平侯世子凤真,那小子也生得不错。”凤真还服侍过他手活儿呢,唐惜春沾沾自喜,哎,他可能生来就是这风流倜傥的命哩。 黎雪道,“你排第三。” “是啊!”唐惜春道,“所以说咱俩根本不般配,你看我,我爹是当官的,我以后也是要做官的。你是干土匪的。这就门不当户不对。还有,我听说你是喜欢我师父的,你得多大年纪了啊,虽说你这脸上看不大出来,我可是从里到外青春年少,你一老牛,好意思么?年龄上就不般配,对吧?再者,你看你,长得这模样,肉皮儿,不黑不白,眼睛,不大不小,眉毛,不浓不淡,鼻子,不高不矮,嘴巴,不薄不厚。你整个人一点看头都没有,要不是我记性好,这回我都认不出你。你再看我,我这雪白的皮肤,我这长长的眉毛,我这大大的桃花眼,我这高高的鼻梁,我一出门,都有姑娘拿鲜花送我。论相貌,咱俩更是天差地别。黎雪啊,我跟你说,强扭的瓜不甜,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看上你的。” 黎雪笑着点点头,“那你最好早点看上我。” “这怎么能强求得来呢。”唐惜春道,“再说,你也看不上我,当我不知道呢。” “不论我看不看得上你,你都是我的人。” 黎雪平平的重复着这一句,“唐惜春,你要记清楚这件事。没我的允许,任何人都出不了这座山。你现在有的吃,有的住,还有三丫儿服侍,是因为你是我的人。你吃我的,住我的,就得守我的规矩。” 唐惜春抿着唇瞪着黎雪,道,“我不承认那种荒唐的关系。我也不是白吃白住,你借我的名义自海运上得了大笔银钱,我吃一点住一点怎么了?理所应当。你把我劫到这山上来,不给我吃不给我住,那劫我做甚?你怎么不一刀砍死我?少给我装,你真当我傻呢?不定又怎样打算在我身上发财呢?黎雪,我虽比不上你,你也别欺人太甚!害我落水的账,我还没跟你算!” 黎雪发现,唐惜春也不算太傻,冷笑,“背我偷人,给我带绿帽子,沉你一次塘是轻的!” 唐惜春登时大怒,“说的好像你没姘头似的!我就不信你是靠憋的!说!你背着老子偷了几回人!”唐惜春那模样,恨不能咬死黎雪。竟敢沉他的塘,王八羔子,真把他当娘们儿看了! 扣了阿玄不说,还这样羞辱他! 简直欺人太甚! 黎雪正想着怎么给唐惜春个厉害瞧瞧,唐惜春早已气疯了,呼哧呼哧,气喘如牛,那模样,眼瞅着是要拼命的。黎雪仍极是淡定,凭唐惜春的三脚猫功夫,一根手指就能对付得了。却不料唐惜春忽然大吼一声,“今年新皇帝登基!” 就听天上一个炸雷霹下,唐惜春一指黎雪,“霹死这王八蛋!” 天雷并没有落到黎雪头上,只是霹掉半间竹屋,另外半间竹屋支撑不住,轰然塌去,唐惜春吓傻了,想逃命,双腿发软,他情急之下,大吼一声,“爹――” 黎雪眼疾手快,一揽唐惜春的腰,唐惜春那一声“爹”刚落地,两人已站在屋外,竹屋轰然倒地,砸起雪泥无数。 唐惜春急促的喘息,眼睛微红,似要哭的模样。他知道雷不霹他,可他没想到险被塌了的房子砸死,唐惜春死咬着牙,腰软腿软,带着一丝哭腔道,“看,看到没,你再敢欺负我,我就召下天雷来霹死你!” 黎雪再未料到唐惜春有这等本领,他微微一笑,“天雷似是不大听你的指挥啊。” 真是好人多倒霉,祸害遗千年。 唐惜春想着,再泄回天机,估计这次能霹死姓黎的。黎雪已道,“那位阿玄姑娘和你其他的手下,已经回蜀中了。你在我这里的消息,我也告诉唐大人了。” 黎雪先顺了唐惜春的毛,他扶着唐惜春的腰,挽起唐惜春的手,惋惜又愉悦的瞧了这被雷霹塌的竹屋一眼,笑,“瞧,这里不能住了。小春儿,你就住我那里去吧。咱们两个,好生亲香亲香,如何?” 唐惜春实在想他爹了,道,“你要不想被雷霹死,就放我回家。” 黎雪笑,“那你就让雷霹死我算了。以后我到哪儿都搂着你,你叫个雷下来,咱们一道死了,正好一起入棺下葬,这叫生不同寝死同穴,下辈子还要做鸳鸯的。” 唐惜春一听,浑身发毛,连连摇头,“那还是算了。”跟这种人同穴,下辈子宁可不投胎。 黎雪笑,“我就知道小春儿你舍不得。” 唐惜春头一遭遇到比他还脸皮厚的家伙,不得不提醒黎雪,“我是不想跟你同穴。” 黎雪哈哈一笑,瞬间变无赖,“知道知道,你是想跟同床。” 唐惜春恶狠狠的想着,这王八蛋真敢动他一根汗毛,他就再泄一次天机,召天雷,霹不死他,也吓死他,吓不死他……吓不死他,就以后再想法子。反正得让姓黎的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他虽没有天雷蛊,不过,他有天雷引。 116、唐惜春的本领 唐惜春大发神威引了天雷下来,然后,生活面貌得到了极大改善,直接从单薄的小竹屋住到黎雪的屋子去了。 唐惜春并不傻,自然有所察觉,心说,这土匪头子如今才知小爷的厉害呢。 唐惜春刚要抖一抖威风,就听黎雪一声笑,“天雷还不大稳定,啊?”不然刚刚就该霹死他了。 唐惜春颇是硬气,咬牙道,“大不了同归于尽。” 黎雪笑笑,坐在椅中,惬意的问,“惜春,我没慢怠过你吧。” 唐惜春自己也寻把铺着锦垫的椅子坐了,道,“你放我回去。” 黎雪很干脆,“引天雷吧。” 唐惜春望着黎雪那张路人甲的臭脸,越看越可恶,他问黎雪,“你究竟要什么?说出来,咱们可以商量一下。” 黎雪笑,“你以为我要什么?” “肯定不是银子。” 黎雪挑眉,“没人不需要银子。” 唐惜春道,“你要银子的话,说真的,大数目我家不大拿得出来。若是万头八千的,估计你也看不上。再说,海运上你得了大好处,不至于为银子把我劫到这里。” 黎雪大为赞叹,“惜春,你也不像人们说的那样笨哪。” 这是人话么!唐惜春反唇相讥,“倒是你,人家强盗还讲究盗亦有盗呢。你从我身上已经自海运得到大笔好处,还把我劫到这儿来,真没信用!” “我接自己媳妇,难道这还有错。”唐惜春要翻脸,黎雪按住他的肩,道,“惜春,你也不想总吵架是不是?你看,我虽是强盗也没拿强盗的手段对你,是不是?咱们平心静气的说说话,好吗?” 唐惜春道,“你别提那些媳妇不媳妇的话,咱们就好好说话。” 黎雪脸上不辩喜怒,“如果没有这个前提,惜春,你如何能面对面的站在这里与我说话?” 唐惜春心说,这王八蛋肯定又打算从老子身上得到好处,当然得客气一些。黎雪似是看透唐惜春心中所想,道,“剁你只手送到上清宫,你觉着那女人会不会因你与我翻脸?” 唐惜春吓一跳,立刻将手背到身后,一双大大桃花眼瞪得溜圆。黎雪给他逗笑,“我要想剁了你,你这样藏也没用。” 唐惜春立刻识时务起来,嘟囔道,“刚刚还说是夫妻,谁家夫妻会成天剁来剁去的啊。” 黎雪叹口气,无奈的口吻让唐惜春险些吐出来,“那你得听话才成。” “夫妻,不只是听话吧?”唐惜春怕被剁手,已经决定不要面子了,什么夫妻不夫妻的,趁着现在得些好处是真的。 黎雪望着唐惜春蜀中排行第三的美貌脸孔,想着唐惜春这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吧,莫不是想对他施美人计。黎雪为难,“你要实在想,晚上好不好?” 唐惜春不满,“干嘛要晚上,现在不行吗?你很忙吗?口口声声说是夫妻,你就这样敷衍我的?”他得先想法子给家里报了平安,不然老爹还不得担心死。 黎雪迅速分析了一下,唐惜春素来不是啥忠贞的人,被唐惜时踹了后,这也空旷了有些日子。黎雪正在思量如何说服唐惜春把这事儿搁到晚上干,唐惜春已耐心大失的吼了一嗓子,“你到底行不行啊!是不是男人!给个痛快!” 只要是男人,都受不了这种质疑啊! 黎雪脸木了一下,勾着唐惜春的腰就往床上带,唐惜春一派纯洁少男心,很是防备黎雪,喊道,“先说给我爹写信的事!” 黎雪挑眉,“什么信?” “当然是报平安的信了。”唐惜春推开黎雪,心下算了算,“还得给阿玄写一封,不然阿玄肯定自责。还有我师父那里,也得说一声。世子殿下那儿,原本约好过去的。还有我从家里带来的东西,你可得还给我,不许私吞。” 他娘的! 黎雪眼里喷火的望着唐惜春,唐惜春问,“到底行不行啊!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给个痛快话!” 黎雪两根手指捏着唐惜春微露胡茬的下巴,面色不善。唐惜春不大会察颜观色,但喜怒这般明显,只要没瞎,是人都看得出。唐惜春生怕黎雪剁他手,只得暂退一步,“你要是不愿意,以后商量也成。我想先洗个澡,好几天都没洗澡了。亏得如今天儿冷,这要是暑天,得馊了。” 唐惜春碌溃岸粤耍谐缘拿唬肯丛枨安荒芸兆哦亲樱蚁胂瘸缘愣鳌! 黎雪眯着眼睛往唐惜春脸上仔细逡巡几遍,方松开唐惜春的下巴,吩咐传饭。 唐惜春瞅着一桌子大餐,没忍住对黎雪哼哼两声。唐惜春是二五眼,此人又天生率真傻白,心中想什么都放在脸上,令人一望之即知。那傻瓜的神色配上这张不错的脸,硬把黎雪逗笑了,“你先时身子不好,大夫说要吃得清淡些比较好。” “那也不能总让我喝白粥啊。”唐惜春见着好吃的,便暂且把身陷匪窝的事搁置脑后,开开心心的吃起饭来。一人吃饭无趣,他还招呼黎雪一道吃,就是说的话不大中听,“这么多菜,我一人哪里吃得光,剩下也是浪费,你一道吃吧。” 唐惜春给黎雪布一筷子菜,眉眼弯弯的瞅着黎雪笑了笑,黎雪便不计较唐惜春说话不中听的事了。倒不是黎雪心胸开阔,实在你要事事与唐惜春计较,真能累死你。 唐家出身寻常,但鉴于唐惜春有个龟毛又能干的爹,唐惜春非但模样很能看,举止上也给他爹训练的优雅漂亮,起码这吃饭的样子很不错。 黎雪细心观察,惊觉唐惜春竟不怎么挑食,这满桌的菜,唐惜春都吃了两筷子,喝了两盏热酒,待酒足饭饱,唐惜春眉开眼笑,粉儿得意的同黎雪道,“你刚刚死命盯着我吃饭,是不是想观察我喜欢什么菜,在我喜欢的菜里给我下毒来着?哈哈哈,看出来了没?”那幅小人得志的模样哟…… 黎雪唇角抽了抽,他承认他是分析了一下唐惜春的饮食习惯,但是下毒什么的,黎雪给唐惜春气得都无奈了,道,“我要给你下毒,还用得着糟蹋饭菜这样麻烦么。就是现在弄二两□□来,你敢不吃?” 唐惜春呆了一下,道,“是哦。”他跟黎雪商量,“你要是毒死我,可千万别用□□,我听说吃□□死可难受了。咱们这般交情,你寻一种好吃点,吃了半点不难受直接就往生的□□,好不好?”切~谁怕死,他都不会怕死的!别人死是死,咱死了,那是重新活一回!待小爷重活了,先下手弄死这姓黎的! 唐惜春考虑清楚死生的问题后,再没有任何负担,他很宾至如归的与黎雪说,“在哪儿洗澡啊?小雪,你这儿有没有温汤,我喜欢泡温汤,可舒服了。” 黎雪唇角抽了抽,“叫我黎雪,大人,都可。” 唐惜春坏笑,“你是不是不喜欢听我叫你小雪。”接着他便将“小雪小雪”叫了一千两百声,黎雪脸一沉,唐惜春抱住黎雪哈哈大笑。 黎雪只得令人赶紧带唐惜春去泡温汤,简直烦死了。 唐惜春泡过温汤,美|美的在柔软舒服的被褥里睡了一觉,才初初觉着自己在土匪窝里受到了尊重。 唐惜春睡醒后唤了丫环进来,黎雪这里的侍女他也不认得,只吩咐,“寻些纸笔来,我要写信。”待丫环找来纸笔,唐惜春写了一晚上的信。黎雪晚上回来时,唐惜春正披着他的裘衣,在院中观星。 清冷的银色月光下,唐惜春亦有一种别样的清冷,完全不同于往时的二百五大白痴,他的眼睛仿佛带着星辰的奥秘,那是凡人不可触及的深邃,唐惜春道,“小雪,我写了一封家书,你有空着人送到我家去吧。不然,我爹该着急了。” 难得唐惜春有这样正经的时候,黎雪便没有鄙视他,道,“看完星星回来睡觉。”自己进屋去了。 屋里桌子上摆着厚鼓鼓的一只信封,里面信件之厚,险要将信封撑爆。 黎雪瞧着鼓鼓的信封,心说,唐惜春这是写得什么信哪,不会一晚上写本书出来吧。当然,依唐惜春的学识水准,让他写书,那真是玷污了书。 黎雪没客气的拆开来瞧,这一看,黎雪终于明白唐惜春的信为什么会写得这样长了。 当然,首先,黎雪先为唐惜春的一笔狗爬字表示了一下感叹,字丑成这样,仿造都不能了。 唐惜春的信如下: 老爹: 唉,人就不能生得太俊美,自从我超过老爹你成为蜀中排名第三的美人后,我就一直担心会有更多人贪慕我的美貌。虽然我平日里低调做人,自认没有处处留情,但,还是难免有人对我倾慕成狂。 世事就是这样难以预料。 譬如黎雪。 其实,我很了解他的心情,他长着像路人一般的相貌,若不是我记性好,再见他都不能认出他来。在第一次见面时,我便感受到了他对我美貌的倾慕。但,那时我与阿宁他们在一起,黎雪只能将他对我的倾慕苦苦的压在心底,如今三载过去,他仍没能忘情于我。虽然我不可能接受他的爱慕,不过,我很能理解他。毕竟,太多人都喜欢我,黎雪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黎雪心说,真不知唐惜春如何得出这样荒谬的结论。) 不得不说,他是个很有眼光的人,可是,我们两个并不相配啊。我的美貌如同天上的云彩,他平庸的偏僻地上的砖石,怎么能拿一只鸡配一只白鹤呢?(黎雪冷笑,鸡?白鹤?哼哼!) 他有着这样的妄想,我深觉不可思议,也了解他这样凡人的悲哀,毕竟,向往美好是人的天性。 我知道,他是多么的喜欢我。 虽然他死鸭子嘴硬的不承认,但,除了深爱我,还有什么能解释他把我半道劫到他山寨的举动呢?他并不缺钱,自己也做了山大王,他把我劫到自己的土匪窝,不为钱,那能为什么? 无非是为了他对我无可忘怀的真心真爱啊。 可能在三年前那惊鸿一瞥中,这个男人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我。(黎雪硬是没忍住打了个激灵,身上的蛊冻死三两只。) 老爹,我留在山寨,一是因为黎雪爱我太深,不会轻易放我走。二则,我也想留在这里,开解一下这个可怜的男人,告诉他一些关于爱情不能强来的道理。 老爹,你也放心,虽然黎雪是土匪出身,好在对我还算尊重,并没有强迫我的意思。当然,他要敢强迫我,我是坚决不能同意的。 我在山上过得还好,先时黎雪把我安置在一处竹楼里,离我很远。后来,他终于敌不过对我的思念,让我住到他的屋子去。 他脾气不是很好,对我一时好一时歹,不过,我很能了明白,患得患失的男人都是这样了。他爱我这样深,让我很为难。我还在寻找一种令他放弃爱我的想法的办法,只是暂时还没找到,我在想,能不能教他观星呢?星辰宇宙何等深奥,待与我学习观星后他便会明白,星辰宇宙都不是永恒,何况是我的美貌。 美貌总会成为过去,今日貌美如花,明日鸡皮鹤发,时光终会带走一切。以后,他会明白,美貌是一件何等肤浅的事。 待他明白了,估计我就可以回家了。 唉,说到这里,我反而不担心黎雪爱我美貌之事,我怕的是,他爱上我善良又悲悯的灵魂可怎么办呢?唉,世事就是这样令人苦恼。我也只有尽力不要让他爱上我了,如果他非爱不可,我也没法子。以往,世子殿下曾与我说过,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是要令凡人仰望的。 如今我才明白,原来不知不觉中,我竟成为了这样的人。 天意纵使高难问,我尚且能洞悉一二。 但,医者不自医。 我身陷这样的桃花之中,经我几日测算,想是我院中的碧桃花没种对地方。爹呀,接到信后,勿必将我院中碧桃花砍了。 如果这样都不能阻止我这泛滥的桃花运,或者,这是上苍给我的安排与历练,让我历经这滚滚红尘,让我在滚滚红尘中感化这个可怜的爱我至深的男人。 佛都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佛大都长得不大好看,故此,他们只能去地狱。由于我这样的美貌,想是去不得地狱的。于是,我不入桃花迷障,谁入桃花迷障?上苍给每个人安排的人生不同,如我,世人虽不能明白我,好在我亦不需世人明白。世人只爱我的美貌,这就是凡人的悲哀啊。 前几天我生病了,喝了好几天的白粥,今天才算吃了顿好的,刚泡完温汤子,浑身上下都热乎乎软乎乎。山里面有些冷,好在有厚厚的裘衣,这皮毛滑软的很,还是老虎皮做的,气派极了。虎皮的裘衣非常暖和,桌上一盆水仙花,香极了。这里还有奶茶,热腾腾,香喷喷,做的点心也不错。(黎雪看到信纸上的油点子)虽然山上的日子不能跟咱家相比,爹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现在过得还成。 爹你也劝一劝阿玄,别让她太自责。 唉,这都是我的命啊。 身为蜀中排名第三的美人,即使没有黎雪,也会有张雪、王雪、李雪、赵雪,没办法,世人这样的浅薄,纵使我只爱宇宙星辰,但也阻挡不住他们对我深深的爱慕啊。尽管这是一厢情愿之感情,但有什么法子呢,这就是美貌的苦恼吧。 …… 黎雪自认为心里素质够强悍,但,他真心认为,唐惜春最大的本事不是观星,而是写信啊!观星不过是观人生死,唐惜春亲自出马写封信,立刻能直接把人恶心死。 117、这头猪 唐惜春观星结束,回屋睡觉时,黎雪还没看完他写的信。 当然,他的信是有点长了。 唐惜春吩咐丫环打水进来洗漱,黎雪道,“别急着洗漱,过来,你这是写的什么信,成心丢我的脸吗?” 唐惜春遛达过去,不满,“我信怎么了?” 黎雪恨不能敲开唐惜春的脑袋,看看这人脑袋里长的是不是猪脑子。那些肉麻兮兮的话,他说都说不出口,指着信上唐惜春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你的?”天哪,正常人怎么会写出这种信来,唐惜春的脑袋有毛病吗? 唐惜春眉毛一竖,大声质问,“什么?你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干嘛要跟我一起住!” 黎雪提醒他,“这好像是我的屋子吧。” “你要不让我过来,我会过来吗?”唐惜春生气,“算啦!我回我的小竹屋!我才不跟骗子在一起!以后你少跟我说什么夫妻不夫妻的话!” 唐惜春就要走,黎雪拉住他,“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先说说你的信。” “不行!先把喜不喜欢的事弄清楚!”唐惜春把脸对准了黎雪,“你说不喜欢我,干嘛跟我说夫妻那些话,干嘛非要我过来跟你一起住?你说,到底喜不喜欢我?” 黎雪实在说不出这种肉麻的话,弹一弹唐惜春的信,“你信上不是不想我喜欢你么。”咱们别说这个了成不成啊!还有大把正事没说呢。 唐惜春算术大师的脑袋,观星都没问题,逻辑也是好的,只是为人奇葩了些,道,“我想不想,与你喜不喜欢是两回事!你先说,到底喜不喜欢我?” 黎雪牙疼,问,“我要说不喜欢,是不是你立刻就翻脸?” 唐惜春斩钉截铁,“我最恨说话不算话的人!” 黎雪咬牙,“那就喜欢吧。” 唐惜春一听黎雪亲口承认喜欢他,竖起的眉毛恢复原状,整个人都和颜悦色起来,他极真诚的对黎雪道,“小雪,可不能这样啊。咱们都是男人,当然,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啦。我是说,爱情是多么的短暂,咱们应该把有限的生命用到无限的星辰宇宙上头去。明天我教你观星吧,待你学会观星,你就明白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现在你还不懂,是不是?”唐惜春挽起黎雪的手,笑的甭提多善解人意了,道,“等你学会观星,你就明白了。” 黎雪不要思议的望着唐惜春,惊觉世上竟有这等神经病,他真诚的说,“唐惜春,别人都说你蠢,我看你半点不蠢。” 唐惜春一脸烦恼,“小雪,你是说你开始喜欢我的深邃的内心了吗?” 唐惜春的确不笨,这家伙先是利用他说的夫妻的事,又逼他承认喜欢,构建了这样的地位,其实对唐惜春很有利。 黎雪只笑不语。 唐惜春善解人意道,“我知道,男人都是嘴硬要面子的,像我这样坦诚的人世上没几个。小雪,你不说,我也明白你的心意。对了,你要跟我说信是不是?信上有哪里不妥吗?”确定自己的地位后,唐惜春倒是愿意谈一谈他的信了。 不知唐惜春是装傻,还是傻的歪打正着。黎雪硬是没敢再就喜不喜欢的问题同唐惜春探讨,他委婉的表示,“你这样写,不大恰当,喜不喜欢是咱们两个人的事,没必要人尽皆知,是不是?” 唐惜春想了想,点头,“也是哦。我写信时没多想,听阿宁说,你跟世子殿下有大仇,要是叫世子殿下知道咱俩好了,还得以为我叛变了呢。这信落在别人手上,也给老爹惹麻烦。嗯,有理有理,我重写一份吧。”自黎雪手里抽出信,撕巴撕巴就撕碎了,唐惜春笑,“小雪,你果然是真心的,要不也不能这样为我着想。你放心吧,明天我就教你观星。” 黎雪道,“观星什么的就算了,早些歇了吧。” 唐惜春坏笑,凑近黎雪,“你是不是特想跟我一张床睡觉啊?” 黎雪道,“我要是不承认,是不是就不喜欢你了?” 唐惜春道,“我最讨厌有话不直说的虚伪的人!” 黎雪咬牙,“那就是想了。” 唐惜春哼着小黄曲儿洗脸刷牙泡脚上床,脱衣服时他还羞答答地表示,“小雪,你可不许偷看哦。” 黎雪忍无可忍的表示,“你有的我都有,看你跟看我自己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不一样,你自己看自己跟看路边一根草一块石头有什么不同呢?你要是看我,我怕你流鼻血。”唐惜春很善心的解释,怕黎雪不信,唐惜春举例解释,“世子殿下见到我,都会流鼻血。” 黎雪淡淡道,“你跟世子关系很不错啊?” “是啊。”唐惜春认真的说,“以前我很自卑的,因为我从小不大会念书,别的事情也不灵光,后来跟着师父才学了些观星的本领。许多人不以为然。我说话他们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我倒是大都明白,就是觉着没意思。后来见到世子殿下,我才算有了知己。我觉着,上辈子我是伯牙,世子殿下就是子期。我是相如,殿下就是文君……” 黎雪拍两下手掌,讽刺道,“相当不得了的关系啊。” “那是当然啦。”唐惜春沉浸在他与世子殿下了不起的友谊中,完全没发觉黎雪的怀疑,他道,“世子殿下明白我,了解我,不像许多人,他们看到的是我爹、我师父的身份,不是我这个人。还有像你这样的,只知道我长得漂亮,你们看到的只是我的外表。世子殿下不一样,我们不仅仅是谈得来,还是很好的朋友。世子殿下跟我说,我非但长得俊美,而且我观星也是寻常人不懂的事。因为他们不懂,才觉着我奇怪,其实我是才貌双全。听到世子殿下的话,我才知道我在这世上有特别的使命。要不然,我也不能见到神仙。”唐惜春自己说的欢快,黎雪问,“你还见过神仙哪?” “那是。你不信去跟阿宁他们打听打听,我是不是见过神仙?”唐惜春道,“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学观星还觉着有些吃力,自从我见到神仙以后,我觉着,我对星辰有更深刻的见解。小雪,你见过神仙么?” “没。”黎雪问,“神仙长什么样?” “不知道。但是,跟神仙说话根本不必说出口,脑子一想他们就知道了。”唐惜春道,“你没见过神仙,你见过世子殿下没?” “他长得可嫩了,圆圆的,手上都是肉,晚上我偷偷摸他肚子,软软的跟小孩儿一样。”唐惜春说着哈哈笑起来,脱到只剩大裤头就钻被窝里去了,过一时,裤头也扔了出来,道,“我在家也是这样睡。” 黎雪鼓励,“继续保持。” “你可不许有不好的举动。”唐惜春把被子一边压好,整个就露颗头出来,招呼黎雪,“小雪,你给我掖掖被角,脖子后头漏风。” 黎雪实在不想理他,但,他更不想听到唐惜春那些废话,只得随便帮他掖了一下。唐惜春那叫一个拢懊灰春茫雇锕喾缱牛僖匆幌隆! 黎雪只得再给他掖了一下。 唐惜春说,“我背这里也灌风。” 黎雪围着唐惜春细嫩修长的脖子周围把被子给他掖的牢牢的,唐惜春望着黎雪,说,“小雪,你对我还是不错的。” 黎雪道,“再旅魈熳龈雒蘅诖悖院竽阕昕诖懔耍绞币辉冢氲惴绮宦丁! 唐惜春哈哈直乐。 黎雪:个傻东西,傻笑个屁啊! 黎雪穿着里衣睡觉,唐惜春道,“穿那个做甚?还是脱光了暖和。” 黎雪不理他,进了被子,唐惜春叫丫环进来吹灯,黎雪随手一道指风,蜡烛噗的灭了。唐惜春目瞪口呆,跟黎雪打听,“还有这种武功啊。” “雕虫小技罢了。”黎雪合上眼睛。 唐惜春道,“小雪,你也是有长处的啊。” 黎雪心说,这是人话吗? 唐惜春问,“小雪,你喜欢我这么久,怎么忍到现在才把我抢来的?” 黎雪发现自己完全不能理解唐惜春的脑袋。 唐惜春继续道,“我真是不能明白你的想法,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还一定要跟我睡一张床,是不是这样会让你觉着开心哪?” 黎雪三十几年没听人在这样在他耳边絮叨过,真如同蚊蝇嗡嗡,没个消停,黎雪道,“不早了,睡吧。” 唐惜春问,“睡得着吗?我太高兴的时候都睡不着的。虽然我现在是睡得着,我是怕你睡不着,才跟你说话的。小雪,我听阿宁说你以前喜欢我师父,是不是真的?” “魏宁跟你说的?” “嗯。”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阿宁跟我也好。” 黎雪道,“那我的话你信吗?” “当然信啦。就算小雪你先前对我不大好,我相信那是因为你要千方百计的引起我的注意,让我喜欢你,才做出的事,对不对?”唐惜春问,“小雪,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黎雪道,“鱼吧。”在海上三年,肯定吃鱼吃到恶心。打击一下唐惜春,别让他太理所当然了。 谁晓得,唐惜春粉儿得意,“连我喜欢吃什么都这么清楚,先前还嘴硬说不喜欢我呢。小雪,以后你这口不对心的脾气可得改一改啊。小雪,你说多怪啊,在海上时总是吃鱼,我还是吃不腻。小雪,你有没有喝过鱼片粥,可好喝可好喝了,煮的时候就放一些盐,还有姜丝去腥,味道就特好。你喝过没?” 黎雪没打击到唐惜春,自己憋的胃疼。他不说话,唐惜春自己就鱼片粥的美味展开了一刻钟的演说,最后,唐惜春问,“真是的,你既然知道我喜欢吃鱼,怎么晚上不叫人做些鱼来吃啊?小雪,你脾气真古怪啊。”直烦得黎雪道,“明天给你做鱼片粥吃。” 唐惜春道,“溜鱼片也好吃。” “溜鱼片也有。” “红烧的格外下饭。” “唐惜春,你想吃什么,直接说了吧。”上辈子猪投的胎吧。 唐惜春笑,“小雪,我喜欢吃的菜,你不都知道么。你这么喜欢我,明天你看着给我安排吧。” 黎雪:…… 唐惜春叹口气,望着黎雪模糊不清的面庞道,“小雪,其实我以前就是像你这样平凡的人,每天除了吃吃喝喝,游手好闲无事可做。后来学会观星,还认识了许多谈得来的朋友,我才知道什么是活得有滋味。” “小雪你虽然一把年纪一事无成,也不要自卑,跟我学习观星,以后会有出路的。” “小雪,你……” 黎雪不打算理他,唐惜春径自叨叨了半个时辰后,眼睛发涩,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黎雪挖一挖耳朵,终于得以清静,准备睡觉,谁晓得唐惜春神通广大,黎雪入梦后竟又梦到唐惜春跟他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絮烦,直待黎雪忍无可忍,大吼一声,自己先惊醒了。 唐惜春摊手摊脚,春光外泄,被子全堆在小鸟那里,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蠢相。 黎雪打量唐惜春一眼,将被子从唐惜春小鸟那里拉展开来,顺便参观了唐惜春的蛋,把他露在外头的胳膊塞被子里去,脚也塞回去。唐惜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懒洋洋的嘟囔,“你做什么?不行哦。” 黎雪已经打算起床了,唐惜春打两个喷嚏,觉着自己被子里没啥热乎气,伸手往黎雪的被窝里摸了摸,扯开一角就钻了进去,再把自己被子压上面。 黎雪:唐惜春你真的不是在勾引暗示老子么。 大早上的,黎雪又不是太监,正当壮年的男人,虽然做了一夜恶梦,但兴致精力都不错。他正要跟唐惜春讨论一下同床共枕钻被窝的事,唐惜春呼噜呼噜,鼾声已起。 黎雪:这头猪。 118、太有本事啦~ 一大早,唐惜春喝到了喜欢的鱼片粥。呼呼噜噜的喝着鱼片粥,吃着可口的小菜,唐惜春问黎雪,“早上你是不是偷看我了?” 黎雪道,“我用偷看,看也是大大方方的看。” 唐惜春很坚决的表示,“三媒六聘尚未过礼,我可从不是乱来的人。”他虽然不讨厌跟男人那啥,但黎雪另当别论,光黎雪的职业他就不大喜欢,强盗啥的,一看就不是过安稳日子的料。 黎雪慢调斯理的夹了两根酱菜,慢调斯理的嚼了,慢调斯理道,“我们做强盗的人,不讲究这个,一个被窝儿睡过就啥都解决了。” 唐惜春两只大大的桃花眼瞪得溜圆,极认真的捍卫自己的贞操,义正言辞,“这是双方风俗不同,总不能只按一边儿吧。” 唐惜春的蠢相极有娱乐性,黎雪道,“看你表现。” 唐惜春哼哼两声,对着黎雪灿烂一笑。唐惜春那个笑哟,绝对没有半点故意勾人的意思,倒不是说唐惜春颜值不够,唐惜春颜值绝对够高,但由于智商所限,他不会媚笑啥的,他就是阳光灿烂的一笑,甚至还带几分天真无邪的意味,却笑得黎雪眼神一直。唐惜春笑眯眯地,“这样如何?看傻了吧!看我美人计!” 黎雪移开眼,没说话。 唐惜春得意的再哼两声,胃口大开的喝了三碗鲜鱼片粥并两个葱花油盐小花卷并两个羊肉包子后,唐惜春放下碗,开始在屋里遛达行食。黎雪则去书房处理公文。 黎雪甭看是土匪头子,作息十分规律,连三餐都准时,他回来用午饭时,唐惜春正伏在案间写家书,黎雪过去瞧,边儿上已有写好的一叠墨淋淋的信笺。 黎雪拿起来看,直叹,“唐大人没教过你写字吗?” 唐惜春写得十分认真,头都未抬,道,“朋友们都夸我这字铿锵有力,意态风流,我的字在成都府都是论尺卖的。” 黎雪感叹,“干什么都不容易哪。”譬如巴结唐惜春的那些人,得多违心才能说出“铿锵有力,意态风流”的话啊。 唐惜春这次没写黎雪对他的仰慕之情,他学了乖,通篇写的是: 老爹: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不要担心,我虽然落入了万恶的黎强盗手里,如今性命尚且平安。(黎强盗雪挑挑眉毛)黎强盗知我是世子殿下欣赏的俊才,进而生出狭隘的嫉妒之心半路劫持我至他的强盗窝,并且对我严刑拷打。我想到老爹你平日对我的教导,我想到世子殿下与我的交情,我又想到我们老唐家忠君爱国的祖训,爹,我对黎强盗是挺直胸膛、痛加斥责,并且告诉他,身为大凤朝的忠良之后,我是绝不会屈服于黎强盗的淫威之下滴!这就是我们老唐家的铮铮铁骨! 黎雪看到这里,唇角抽了又抽,他娘的―― 唐惜春端起手边的酥油茶喝一口,问,“饭好了?” 黎雪道,“嗯,差不多了。” 唐惜春在纸上写了一句收尾,“老爹,暂且就写到这儿吧,牢头送来牢饭。唉,我本不想吃强盗窝里的饭菜,奈何还要留有用之身心效忠朝廷、效忠世子殿下,只得暂且凑合凑合。”底下落款铁骨铮铮唐惜春。 拿起信纸吹了两下,唐惜春放整齐了,唤了丫环打水进来洗手,笑嘻嘻的对黎雪道,“今天我叫厨下炖了鱼,冬天的鱼最肥厚不过了,肯定特别香。小雪,我本来问丫环你喜欢吃什么,她们都不知道,我就都叫做的我喜欢吃的菜,你别不高兴啊。” 黎雪道,“你不是不想吃强盗窝里的饭菜么。” 唐惜春一阵笑,胳膊随意的搭在黎雪肩上,还一提胯撞人家一下子,笑,“这是权宜之计,昨天我写在这里过得不错,你不是说有通敌的嫌疑么,今天写惨一点儿呗。” 黎雪拨开他的胳膊,懒得理他。 总之唐惜春在强盗窝是吃得下睡得香,用过午饭,遛达小半个时辰后,向黎雪提出要求,“我醒了想出去逛逛,总不能老闷在屋里啊。” 黎雪道,“我安排侍卫。” 唐惜春眼睛弯弯,伸手就解衣襟领子,黎雪微惊:难不成唐惜春要献身! 黎雪不动声色,心里翻腾,如果唐惜春一定要献身,我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呢?黎雪心里如开水沸腾,黎雪从从容容的脱了外衣,接着是夹袄,棉裤,哧溜一下子钻被窝里去,只露出颗头朝黎雪笑,黎雪心道,他一定要这样,我就如了他的愿吧。黎雪到床畔,也开始脱衣裳,唐惜春好奇,“小雪,你也要午睡么?”因黎雪允许他外出,唐惜春心情好,还十分有眼色的往里挪了挪自己的被置,给黎雪让出地方来。 黎雪解扣子的手一滞,面无表情,“中午小睡片刻,养神。” 唐惜春道,“是这样。” 于是,黎雪开始了这辈子第一次午睡。 唐盛总算在爱子失踪大半个月后收到爱子的收信,那叫一个激动,握着信的手微微颤抖。唐惜春半路被劫,唐盛心急如焚,还得瞒着唐老太太,只是跟着唐惜春出门的仆从都回来了,连阿玄也回来了,如何瞒的住,唐老太太知道宝贝孙子被强盗劫了,当下就厥了过去。如今唐惜春来了信,唐盛急忙看过,乍一看吓一跳,心里的滋味儿就甭提了。唐惜春自小到大,何尝吃过半点苦头,平日里在家里的宝贝蛋一样,唯一吃的苦估计就是在青云观那半年了,可在青云观有青云道长照看,还有唐惜时为伴,如今与人为囚又是何等苦楚,唐盛每每想起都心里酸楚的了不得。 尤其唐惜春信中说的这么惨,唐盛当真是感同身受,脸都白了。唐盛看过了唐惜春的信,在椅中坐了半日才恢复理智,一想,不对啊,要是唐惜春都惨成信里说的这样了,他还能有心思写这老长的信。 而且,还一口一个老爹的。 唐盛对唐惜春非常了解,这小子只有在心情好讨人嫌时才会叫他老爹。再细瞅唐惜春这字迹,更不对了,唐惜春的字素来别有气质,任何人想仿是仿不出来的,唐盛一看就知是唐惜春亲笔所书。而且字里行间的力道是能看出来的,别的不说,起码这字的力道是足的,这也不像受过严刑拷打的人能有的力道啊。毕竟,在唐盛的想像中,按唐惜春信中写的那样威武不屈,唐惜春这会儿即使没有奄奄一息,想来也差不离了。可自唐惜春的字迹来看,绝对应该是身体正常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信。 唐盛细细分析起这封信,一张纸一张纸的摊开来细看,让唐盛疑惑的事更多了,譬如,唐惜春自小不爱念书,以前让他写字,他不是要吃就是要喝,唐老太太又是惯孙子的祖母,就此养成唐惜春边写字边吃东西的恶习。唐盛就在唐惜春的信上发现了一些不明颜色,据做唐惜春二十几年的爹的经验来看,这绝对是某种点心渣掉在纸上留下的颜色。 唐盛:…… 唐盛将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不得不得出一个事实,唐惜春可能没啥事。唐盛揉一揉额角,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唐惜春这混账是故意写信耍他的么? 那也不会。 倒不是说唐惜春为人稳重,只是,乍然被劫走,唐惜春又不能回来,肯定是被限制了自由的。 唐盛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等蜀太妃的消息。 蜀太妃是绝不会坐视唐惜春被黎雪劫走的,没几天的时间,摇光顺道去拜访黎雪。一个海上强盗,一个陆地强盗,大家都是同行,故此,交谈并不困难。 摇光来的时候,唐惜春不在,黎雪很赏脸的见了摇光一面,摇光道,“属下奉家主之命来给黎大人送海运分红。” 黎雪一挥手,手下上前接了,摇光道,“上次出海,多亏了惜春随行,听说他在黎大人这里作客。” 黎雪道,“他是我的人,自然要在我这里,作客什么的,就外道了。” 摇光笑,“黎大人何时与惜春成百年之好的,喜帖都未送我们岛主一张,岛主该说大人的不是了。” 黎雪瞅摇光一眼,并不与摇光打这些机锋,直接道,“怎么,我听说皇帝有意南巡,你们岛主不该在忙朝廷的事么?他倒是管的宽,连我的人都想管一管不成?”黎雪自认为对唐惜春没那个意思,他留住唐惜春是有些别的用意。但,这有人来他这里打听唐惜春,黎雪很是不悦。 摇光笑,“黎大人莫恼,我只是奉岛主之命来确定惜春是否安全。唐大人收到惜春的信,可是吓坏了。” 黎雪还不想与杜若岛翻脸,道,“他如今出去了,待晚上再见吧。” 摇光松口气,听黎雪的语气,这么容易让他与唐惜春相见,起码听着唐惜春是性命无碍的。当然,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摇光不敢轻易下结论。因为据说有一次,黎雪也是绑了个人,然后说,好,明天放他回家。然后,第二天,此家人收到骨灰罐子一枚。 还好,摇光见到唐惜春时,唐惜春还不是骨灰罐子。唐惜春见着故人,极是欢喜,拉着摇光的手问,“摇光,你怎么来了?你是来看我的么?” 摇光何其聪明的人,既然他是奉家主之命前来,自然要让唐惜春知家主的情,摇光笑,“岛主知道你被黎大人请到山上,有些担心,派我来看看。” 唐惜春笑,“我没事。我要知道你来,就不出门了。你猜我找到什么了?” 摇光如何猜得出来,唐惜春笑,“我今天出去散步,见着一大片竹林,因竹林下有许多枯叶垫着,地下暖和,竟有新笋冒出来。小雪喜欢吃素,我也喜欢吃春天的笋,脆而清香,我挖了很多回来,叫厨下烧一道笋丁,再做一道汤,凉拌也好吃,不过如今天气尚冷,就别吃凉拌的了。” 黎雪素有凶名在外,再加上唐惜春写回去的信,饶是摇光忖度着唐惜春性命无碍,也未料到是这种情形。他不敢自称精明,但也不是笨人,只是,如今听唐惜春唠叨了一通笋啊菜啊啥的,一时竟不知要怎么接话儿了。 黎雪笑着揽住唐惜春的肩,亲昵道,“你想吃笋,我叫人去挖就是了。” “山里气侯冷,平日的笋没有这么早下来的。这亏得是我眼尖。”唐惜春得意的扬起下巴,笑,“我去洗手换衣裳,你先陪摇光说话儿,再叫厨下添几个菜,晚上咱们一道吃饭。” “好,去吧。” 唐惜春欢快的去换衣裳,黎雪交待丫环加菜,他平日并不奢靡,日子只是舒服,好在唐惜春比他意料中的要好伺候,没多少大少爷的脾气,有啥吃啥,出去一趟瞧见几根笋都能欢天喜地的挖回来,多会过日子啊。 那个,好像想得远了。黎雪拉回思绪,问摇光,“放心了?” 摇光干笑,“您二位有婚约在身,我回去好向家主交差,也能跟唐大人说一声,叫唐大人放心。”唐惜春这个模样,若是叫他说唐惜春在黎雪这里过得不好,除非违心捏造了。 黎雪似笑非笑,没说话。 唐惜春觉着黎雪为人十分冷淡,一点儿都不懂得照顾客人,摇光只有靠他来招待了。晚上大家吃到了唐惜春挖回的新笋,唐惜春让丫环给摇光舀一碗火腿鲜笋汤,道,“尝尝,真是鲜得了不得。” 摇光赞味儿好,唐惜春问,“是不是觉着有春天的味道?” 摇光笑,“难得这么早就吃到笋了。” 唐惜春道,“其实也有商家会在竹林中铺上厚草垫子,地下保暖让笋早出,但那种出的笋,我总觉着不如这次的好吃,笋是自然而生的东西,得等灵气足了,笋才能从地下长出来。像那种人们捂出来的笋,笋里的灵气尚且不足,所以,口感差些。” 饶是摇光自忖不是文盲,也有些听不懂唐惜春说的灵气之类的话,不禁问,“惜春,你开始修仙了么?”其实他也有点儿信命了,尤其亲眼看唐惜春在海上遇仙之后。 唐惜春道,“仙不是刻意修的,把平日里的小事做好就行了。” 摇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唐惜春这才想起来问杜若岛主等一干人的好,道,“你跟小若他们说,我挺好的,别惦记我。主要是小雪太喜欢我了,他一时半会儿的离不得我,我也不好抛弃他离开……”唐惜春话没说完,收到黎雪警告的眼神,唐惜春嘿嘿笑两声,对摇光道,“总之就是这样啦,小雪不叫我说,他怕没面子。我得把小雪的心结打开,这样就能回去了。” 什么叫他一时半会儿的离不得我…… 这是在说黎雪吗? 摇光觉着自己不太了解这个世界了,手里的筷子没捏住,啪的掉在了桌间。唐惜春哈哈笑,丫环已经另捧了一双牙箸上来,唐惜春笑道,“你也没料到是不是?我也是啊。开始我都没想到是小雪劫我上山,原先不明白的困惑,在见着小雪时我就全明白了。以前世子殿下对我说,我命里犯桃花,我还不大信。后来我才知道,一个才貌双全的人对于凡人的吸引力简直是致命的……”又收到黎雪警告的眼神,唐惜春正说到兴头,对此大为不满,对黎雪道,“这不叫说那不叫我,你叫我说啥?你打算憋死我吗?” 黎雪淡淡道,“我是怕你再说下去,摇光得把两天前的饭吐出来。” “为啥?”唐惜春听不大明白这种讽刺,他看向摇光,道,“看摇光天庭饱满、气运丰沛,并无病相啊。”唐惜春问,“摇光,你想吐吗?” 摇光唇角抽了抽,道,“惜春,你别误会,我是为二位的情义所震惊。” 唐惜春笑,摆摆手,很谦虚地表示,“不算啥不算啥,以前没见到小雪的时候,我也不相信有人会仰慕我到劫持我的地步。”唐惜春幽幽的叹口气,惆怅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除了你们,谁能明白我的心情呢。” 黎雪实在受不了,破天荒的招呼摇光一句,“这鱼也不错,你尝尝。”唐惜春这个鱼精,一天三顿的要吃鱼。 摇光受宠若惊,尝了一筷子,唐惜春笑,“摇光,你知道这是什么鱼不?” 摇光在杜若岛,吃过的鱼不知凡几,不过,天下鱼的品种多了去,这种鱼却说不上名子,唐惜春笑,“不认识吧,这叫傻鱼。是我去小湖里钓的,鱼都好傻,我在鱼线上打一串结抛下去,一会儿往上一拎就钓起一串,你说多傻。我就给它们取名叫傻鱼。这鱼是先弄干净腌上半个时辰,裹上鸡蛋糊炸个半酥,再放锅里烧。鱼只要是活的,都好吃。只是如今还早,待过些时日,虾子也有许多的,或炝或腌或白灼或油炸,怎么着都好吃。” 唐惜春发表了一篇美食感想,最后总结道,“我们小雪别看模样平常了些,其实最有眼光,非但会选人,还特别会选地方扎寨子。后山可多好风景了,摇光,你明天有没有空,我带你去逛逛。” 摇光没敢应,谁知道会不会被黎雪视为刺探机密啥的,这误会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黎雪代摇光回答,“摇光身上事多,明天就要走了。” 唐惜春十分不舍,对黎雪道,“那明早记得请摇光喝我们的酥油茶。”与摇光解释道,“这是小雪的朋友送他的,不多了,小雪都只留给我喝,明天我请你尝尝。”事实上,黎雪根本闻不了那个味儿,后来知道唐惜春喜欢,便命人全都给唐惜春送来了。 摇光客气道,“这么贵重的东西……” “贵重才给朋友尝的啊。”唐惜春笑,“你这么大老远的来看我,我还有东西托你给我家里带回去呢。” 摇光笑,“没问题。” 晚上,唐惜春盘算着给家里带些土产之类的,他跟黎雪商量,“前些天吃的那个野鸡炖蘑菇,那干蘑菇香的了不得,我想让摇光带些给我爹。” 黎雪道,“成,我叫人准备两袋子。”这些山货,山里有的是。 “熏的鹿肉、大鱼干、榛子、松子、山核桃……”唐惜春列了一排山货,黎雪都允了。唐惜春十分欢喜,自从黎雪允许他带着侍卫出去逛风景之后,他与黎雪的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改善。唐惜春还赞美黎雪,“男人就得大方,做头领的更得有头领的派头。” 黎雪掖揄,“给你东西就是大方有派头。” 唐惜春认真的说,“主要是为了让我家里放心,东西是心意。” 黎雪摸摸他的头,“你听话,我就不会为难你。” 唐惜春撇嘴,“你听话,我还不会为难你呢。”连观星都摸不着门儿的笨蛋,唐惜春十分鄙视。 黎雪:…… 第二日,摇光看着满满一车的东西,心说,唐惜春不愧是受过神仙指点的人,果然不是凡人可比,简直太有本事了。以往他只见别人给黎雪送赎金的,如今唐惜春被绑票多日,好吃好喝不说,一分赎金未出,竟还能自黎雪这里弄些东西回家。 简直,太有本事啊! 119、大裤头 唐盛收到摇光从黎雪那里带回唐惜春的礼物,又向摇光确认唐惜春的确安全,方放下心来。 摇光交待清楚便告辞了,唐盛开始由担心儿子的安危改为担心儿子的贞操。虽然唐惜春以往与唐惜时也不大清楚,但,唐惜时毕竟是自家人,可靠性上是无庸置疑的,再怎么说,也比黎雪这反社会反朝廷的土匪头子好。 万一儿子给土匪糟蹋了…… 唐盛想到此节就心疼的要命,自愿是一回事,被强迫是另一回事啊。不过,想到摇光说的情形,唐惜春看着也不像被强迫的。如果不是被强迫,唐惜春的裤腰不会这么松吧?! 唐盛依旧百爪挠心,忧心忡忡的决定他儿子肯定是被强迫的,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决定将此事通知镇南王府。 在唐盛看来,这完全是黎雪与镇南王府的过节,他儿子无辜做了炮灰而已,不论从哪个角度,也不能不让镇南王府知道。 而且,唐惜春失踪的事,瞒不了成都府消息灵通的人家。唐盛索性去跟总督与巡抚大人都说了一声,叹道,“我那儿子,大人们是知道的,无能无才的人,功名无望,我才让他去上清宫学些观星的本事,以后顶天也就是在钦天监做个小官儿,与黎雪这样的悍匪素无瓜葛。不知黎雪是专为劫持惜春,还是说要给蜀中官员好看。惜春出了这样的事,我心急如焚,还是要来跟大人们说一声,家下人出门,宁可小心些,小心无大错。不然,若孩子真出了事……”唐盛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付总督李巡抚都挺同情唐盛,不为别的,一则孩子丢了,又是亲生的,还是嫡长子,都是做爹的人,搁谁身上谁也伤心。二则原来大家还说呢,唐惜春运道好,也会攀附,都攀附到镇南王府去了,以后前程已经十拿九稳,不必老唐再操心。大家羡慕中原还带些酸溜溜的滋味儿,如今听说唐惜春落入了悍匪窝,也没人再酸溜溜的,纷纷想,唐惜春这孩子,实在福薄,原本大好前程,忽就断送了。 是的,黎雪的名声,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落入此人之手,大家一致认为,唐惜春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了! 唉,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家看唐盛的眼神也就比较同情了。 当然,衙门也不是没有作为,起码成都府查了好几遍,也没查出什么线索,另外,诸高官家眷出门都增派了保护人手。剩下来的事,也只有慢慢找了。 因唐盛在蜀中的地位,大家找的不是不用心,还有一个原因,如今不把唐惜春找出来,将来保不定轮到自己头上。展少程的父亲是成都将军,展将军叹,“要是这么容易能把黎雪除去,镇南王府也不会束手无策多年。” 展少程道,“惜春的安危,委实令人担心。” 展将军道,“他不是能掐会算么,怎么没提前算出自己这一劫来?”当初还神神叨叨的给了他儿子一对铜镜,如今看来,名不符实啊。 展少程道,“医者还不能自医呢。” 说这些话都无用,很快,衙门也没寻找唐惜春的心思了,因为随着镇南王府与藏王云藏贸易的开始,蜀地做为与西藏毗领地区之一,朝廷有意设立贸易区,户部侍郎许大人带领着浩浩荡荡的谈判队伍抵达成都府。 然后,唐大人收到黎雪送来的一件唐惜春的贴身衣物――大裤头,他要求得到朝廷与西藏贸易谈判的所有细节。 唐惜春也发现自己的大裤头不见了,还跟黎雪嘟囔过一回,“也不知道丫环怎么收的,我最喜欢的大裤头,上头还绣了一只猫呢。” 黎雪道,“不就是一件大裤头,赶明儿送你一打。” 唐惜春狐疑的望着黎雪,“你是不是偷了我的大裤头?” 黎雪皱眉,“恶不恶心。”他不过是拿去用用,难道唐惜春以为他会收藏? 唐惜春挑起长眉,道,“恶心啥?恶心你还偷拿哩。”他就认定是黎雪偷的,唐家发达后,唐惜春身边有好几个丫环服侍,他从没丢过一件东西。黎雪向来很小心,他出门都要有侍卫跟随,又怎会突然就掉了衣裳,肯定是有人特意拿的。唐惜春已经想通了,鄙视的瞅黎雪一眼,哼哼两声,表达了自己的愤慨。 黎雪懒得理他,问,“你不去看星星了?” “今天十五,哪里来得星星看。”唐惜春命丫环进来服侍洗漱,嘟嘟囔囔,“那天摇光走时我都忘了让他给世子殿下带个口信儿。” 黎雪心下一动,“什么口信儿?” “看天相,似是不大太平。”瞥黎雪一眼,对偷他大裤头的贼道,“跟你没关系。” 黎雪道,“你不是说,今年要那啥么。”他没直接说改朝换代的话,怕遭雷霹。 唐惜春道,“是啊,可我没告诉过世子殿下,我真担心他。”说着,还惆怅的叹了口气。 黎雪心道,有啥好担心的,不就是去见阎王么。非但那混账世子要去见阎王,连带着他那混球爹与混球大伯,都得一道去西天! 唐惜春忽然问黎雪,“你瞎高兴啥啊?” 黎雪素来一张脸,千载面无表情,他绝不相信唐惜春这等智商能看出他高兴来,黎雪道,“我高兴什么了?” “不知道。觉着你挺高兴的。”唐惜春向来是靠感觉说话,唐惜春道,“小雪,我知道你跟世子殿下关系不大好。要不要我帮你们说和一下啊。” 黎雪一声冷笑。 丫环捧来温水,唐惜春刷牙洗脸完毕,泡过脚就去床上睡了。待黎雪脱衣时,唐惜春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黎雪的裤腰,黎雪解裤带的手一滞,“看什么呢?” 唐惜春理所当然,“看你有没有偷穿我的大裤头。” 黎雪恶狠狠道,“说没拿就是没拿!” “看吧,还恼羞成怒了。”一幅肯定是黎雪偷穿他大裤头的模样,唐惜春看黎雪七窍生烟,只得大方的摆摆手,道,“行啦,穿就穿吧。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大裤头。” 黎雪去了外袍上床休息,唐惜春忽然侧着身子问,“小雪,我的大裤头,你是洗过之后穿呢,还是没洗后就直接穿的?” 黎雪直接就想割了唐惜春的舌头,唐惜春一径作死道,“看来是没洗就直接穿啦。” 黎雪伸手点了唐惜春的哑穴才得以清静一夜。 但,第二日,凡是唐惜春认识的人都知道黎雪偷穿了他的大裤头的事。黎雪的狗腿子堂弟黎雾表示,“大哥就该给那小子些厉害瞧瞧,不然他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黎雪的地盘儿很是不小,唐惜春除了夜里观星,白日无事,就喜欢闲逛,很是认识了几个朋友,其中就有以前照顾他的小丫环三丫儿。三丫儿知道唐惜春有观星看天气的本领,她家种菜施肥啥的,常去问唐惜春天气,唐惜春又是个大咧咧的脾气,与三丫儿很说的来。通过三丫儿认识了寨子里的其他人,原来,人家黎雪不只干绑票造反的生意,人家简直在这深山老林自成一国啊。 唐惜春被黎雪点了哑穴,一整夜都没睡好,他又不大敢得罪黎雪,怕黎雪再把他点哑巴了。于是,一大早吃过早饭他就找朋友们控诉去啦。唐惜春那张大嘴,那个逻辑,说的那个话就甭提了,他跟三丫儿道,“你不知道,可气人了,喜欢我不直说,总是偷偷摸摸偷我东西。我最喜欢的大裤头,丫儿你还记得不,就是前头绣猫的那条。” 三丫儿服侍过唐惜春几日,自然记得,道,“那猫绣得可漂亮了,还是只小黑猫。” “对啊,就是那条小黑猫大裤头,我上次换下来,再找就不见了。原来是小雪偷偷自己穿了,而且他还不洗洗就直接穿,一点儿不知道干净,我现在跟他睡一张床都担心,真怕他长虱子,可又不能不跟他睡。”唐惜春气鼓鼓道。 三丫儿不大信,道,“不能吧,表哥很爱干净的,他同一件衣裳都不会穿第二日。”说来她还与黎雪有些表亲哩。 唐惜春强调,“这不一样,因为他喜欢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大喜欢他,便偷我贴身的衣物自己穿了,便以为我喜欢他。他这是在自己骗自己,你说是不?” 三丫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就是啊。”唐惜春道,“简直气死我了,昨天我说两句,叫他洗洗再穿,别不洗就穿,他就生气了。” 唐惜春把心里的火气说出去就不大气了,他向来心宽,一会儿又说,“三丫儿,你继续教我唱歌儿吧。”这里的人都喜欢唱歌儿,唐惜春已经学了好几首,还学会了跳这里的舞蹈,中午也没回去吃饭,三丫儿的爹请唐惜春去家里吃饭。 唐惜春洋洋得意自己的好人缘儿,心想,这才来了一个多月,就有人请他吃饭啦。 三丫儿的家也是竹楼,唐惜春见到黎老爹,拱手为礼,还用当地的话向黎老爹问了好。黎老爹倒是会说几句汉话,只是说不大好,见着唐惜春也很高兴。 山里人吃的东西,绝对没有外头讲究,但饭菜里透着特别的鲜香味儿,那是任何烹制调料都比不了的。 黎老爹请唐惜春吃饭是有事相商,原来老头儿惊叹唐惜春预测天气的准确性,想让自家儿子跟唐惜春学观星。继得意自己的好人缘儿后,唐惜春开始得意自己渊博的学识,他一口就应了,道,“这没问题,我原是想教小雪的,小雪太笨,学不会。其实简单的很,一点儿不难。等学会了看天气,以后出门也便宜,再说了,知晓气侯,对种田也有好处。” 黎老爹用蹩脚的汉话道,“是啊是啊,是这个道理。惜春,你是个好人,不似外头的汉人,心眼儿坏。”又请他喝自酿的土酒。 唐惜春端着酒碗一口干了,夹筷子山菜放嘴里道,“您不知道,这年头儿好人不好做,人善被人欺啊。” 黎老爹并不笨,问,“有阿雪在,谁还敢欺负你不成?” “就是小雪,偷拿我的大裤头穿……” 总之,拜唐惜春这张大嘴所赐,待他傍晚回去,基本上黎雪偷穿他大裤头的事已传得无人不知啦。唐惜春还傻乎乎的不知道,就是看黎雪那脸色似要杀人的模样,战战兢兢的捂着裤腰道,“你不是要明抢我现在穿的大裤头吧!” 黎雪扶着额角,只想吐血三升,并且深切的怀疑自己的决定:当初为什么要把这个小混账劫来啊啊啊啊! 120、开山大弟子 在黎雪看来,唐惜春除了一张脸,没有屁个优点。 可,这张脸真是好看啊!就这么个哆哆嗦嗦的孬样也仿佛透出一种楚楚可怜的意味。黎雪眸间微沉,他是可以把唐惜春剁了,或者给他一顿鞭子,相信凭唐惜春的胆量,肯定屁都不敢再放一个。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又有些舍不得。唐惜春是讨嫌,但绝非大恶,这小子每天也没别的爱好,就是没事儿出去逛逛,给寨子里的人预测天气,何时插秧何时种菜,今年雨水是否丰沛,唐惜春说的头头是道。除此之外,唐惜春只要有鱼吃,他连半点要逃跑的迹象都没有。 黎雪盯着唐惜春半晌,直待唐惜春觉着自己大裤头得保,黎雪身形一闪,唐惜春还不知怎么着就被黎雪按压在床间,唐惜春一声惊叫被黎雪吻住嘴唇。 事后,唐惜春这样恶狠狠的表示,“你再敢亲我,看我不咬断你的狗舌头!” 但,当时,唐惜春是这样的,他还没来得咬掉黎雪的狗舌头,黎雪的狗爪子就摸住了小惜春,还揉捏两把,唐惜春气息一粗,接下来的事就不受他控制了。 唐惜春在这上面向来没啥意志力,当然,他不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哪个男人给被人捉住老二这么抚弄能无动于衷啊。真有无动于衷的,除非不是男人! 唐惜春是男人。 唐惜春认为,他不仅是男人,他还是个空旷日久的男人中的男人!所以,第一次泄在黎雪手中,这简直是没有半点意外的发展。 欲望的发泄让唐惜春白玉般的脸仿佛染上一层淡淡的胭脂色,大大的桃花眼舒服的眯起为,似是含了一汪春水,不加掩饰的欢愉令唐惜春舒服的哼哼两声,但,这声音在黎雪去摸他后面时嘎然而止,唐惜春笨了些,离傻还有一定距离,黎雪指尖都伸他菊花去了,他若不知道黎雪想干啥,他就真是大傻子了。 唐惜春身子一僵,脸上胭脂色也没了,桃花眼也不眯着了,他也不舒服的直哼哼了,他盯着黎雪那路人甲的脸,感受到黎雪那手指一个劲儿往他菊花里戳。要说唐惜春傻吧,他又有几分急智,于是,唐惜春很老实的向黎雪咨询,“我想放屁怎么办。” 黎雪脸黑的哟……翻过唐惜春的身子,抬手就狠狠的给了他屁股一巴掌。 唐惜春一声狼嚎。 唐惜春就以这种不大光彩的方式保住了自己的菊花,吃晚饭时他歪着身子跟黎雪说了黎老爹请他教人观星的事,黎雪道,“你能不能坐正了?”就随便拍了一下,唐惜春就能嚎上半个时辰,如今椅子上垫俩软垫还东歪西倒,真是……娇包儿一个。 唐惜春气,“要不是你把我屁股打肿,我至于坐不下椅子吗?本来我打算今天开始写书的,叫你这一闹,得等伤好了才能动手写。” 黎雪吓一跳,唐惜春这种学识水准,还要写书? 唐惜春道,“我之前的东西呢?你叫人给我送来,有我很多书呢里面。” 唐惜春非但敢写书,人家还写的有滋有味儿,他还要求黎雪给他准备几间讲课的屋子,问了问前来学观星的几位小伙子的基础。然后,唐惜春每天晚上除了观星,白天也不出去疯跑了,天天闷在屋子里编写教材。 唐惜春很快忘了黎雪偷他大裤头对他强|暴未遂揍他屁股的事,闲来与黎雪道,“天上的星星的运动是有规律的,什么季节在哪里,都能算出来。小雪,你说星星是这样,我们人是不是也是这样?是不是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是早被上苍安排好的呢?” 黎雪道,“那这老天爷也忒偏心,怎么有人就给安排到皇帝的位子上,有人就安排得猪狗不如呢。” 唐惜春道,“人的命运也不是不能改变。” “星星都不会变,何况人的命运。” “是真的。”唐惜春有切身体验,认真对黎雪道,“小雪,我就发现我现在的面相与以前不大相同了。” 黎雪眼神温和,“蜀太妃以前也不这么神神叨叨啊,你跟谁学的这个劲头儿啊。” 唐惜春一撇嘴,不满,“我是说真的。”见黎雪不信,唐惜春也不高兴指点黎雪了,他另有事跟黎雪商量,说,“寨子里的话,我还说不大顺溜,等我这书编好,我先要教大壮他们一些算术,他们汉话简单的还行,学算术的话不知能不能听懂,你能我找个两边儿话都灵通的人吗?这样要是大壮他们听不来,这人能帮着解释解释。” 黎雪道,“我让黎雾给你帮忙。” “黎雾是谁啊?” “堂弟。” “哦。小雪,你来帮我看看,第一个月教这些成不成?”唐惜春拿自己编的教材给黎雪看。 黎雪其实对算术也没多少了解,不过看唐惜春这上头写的还有算盘之类事,不禁问,“你不是要教给他们观星么,怎么还有算盘,难不成要学打算盘。” 唐惜春道,“有句话不是说么,学是为了用。” “学以致用。” “对,就是这个意思。”唐惜春道,“我不大会说这些字儿话,意思是不差的。有许多人觉着算术没用,是因为他们不会用。实话跟你说,观星可不是一两天能学会的,不是真正喜欢的人谁能耐过数年、十数年、数十年的对着星空呢。如今他们愿意跟我学算术,我得告诉他们,学一个月的算术可以做什么,学两个月的算术可以做什么。这样哪怕将来他们嫌不好学不学了,之前学的一些简单的算术,其实也能做许多事,那些光阴也不至于浪费。别以为打算盘没用,谁家过日子不用算账呢。账算不清的人,日子就过不好。” 黎雪心下微动,暗想,别看唐惜春其他事情上又蠢又笨,说起观星啊算术啊之类,脑袋的确比寻常人灵光,摆出的道理也一套一套的。 唐惜春道,“小雪,你让人给我做个书架,我得把书整理出来,不然等到了雨季,书会发霉的。” 黎雪从不会在这上头为难唐惜春,道,“还要什么,你给我开张单子,我令人去置办。” “已经写好啦。“唐惜春从自己编的教材里翻出一张单子,笑眯眯的递给黎雪,指给黎雪知道,“大书架、小书架、长条案……这些是我的,另外这些是我做先生要用的,衣帽也得给我做两身新的,不要用绫罗绸缎,就用普通的棉布就成了。做先生的人,讲学问时都要穿棉布袍。” 黎雪爽快应下,“成,过两天我叫人给你送来。” 唐惜春笑眯眯的跟黎雪道谢,黎雪笑,“一点小事,再说,你是教我寨子里的人。” 唐惜春道,“主要是他们愿意学。我头一回做先生,还有些紧张来着。” “怕教不好?“ “嗯。“唐惜春老实的点点头,忽然又有了个主意,道,“小雪,看你晚上也没事,不如我先教教你,你要觉着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成不成?” 黎雪哪里有这个闲心,他刚想拒绝,忽见唐惜春那样可怜巴巴又期待的小眼神儿,不禁心下一软,想着唐惜春也是为了教他寨子里人的学问,心下再一软,便应了。 唐惜春笑的那叫一个阳光灿烂,一个劲儿的说,“我就知道小雪你会答应。” “傻东西。”黎雪弹他脑门儿一下,“我晚上也没多少时间,顶多半个时辰听你絮叨。” 唐惜春忙道,“每天半个时辰足够的。” 唐惜春对于教学有着极大的热情,在唐雪看来,唐惜春在自身学术上也足够精通,但,这并不意味着唐惜春能做一个好先生。 首先,别看唐惜春平日里一张大嘴胡说八道喋喋不休常气得黎雪恨不能割了他的舌头,可是,没想到试讲学问头一天,唐惜春竟结巴的说不完整话。黎雪再冷淡的性子也笑的不轻,唐惜春羞怒交加,“笑,笑,笑个屁!“ 黎雪忍都忍不住,笑一阵道,“你别紧张,来,接着讲吧。“ 亏得唐惜春的脸皮厚,结结巴巴的,他也讲了一个时辰。最后,唐惜春总结一句,“以前没做过先生,没经验,我多讲几回会好的。“ 黎雪“嗯”一声,“就前头结巴,后头便不结巴了。” 唐惜春握握拳,下定决心,“一定得练好了!我早就想过,虽然我不是特别有学问,但我们阴阳家的学问也是十分渊博的,只是如今人们沉迷科举做官,没人愿意学这真正的学问。如果有人愿意跟我学,我肯定一点儿不藏私的都教给他们。只要有机会,我还要告诉人们阴阳学是怎么回事,绝不是街头巷尾打卦看相的江湖术士说的那些东西。” 黎雪对于唐惜春这种做学问的态度还是挺赞赏的,正想鼓励鼓励唐惜春,只是他鼓励的话尚未出口,唐惜春已正色宣布一项任命,“小雪,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开山大弟子啦!” 黎雪:…… 好一阵无语后,黎雪挑眉道,“唐惜春你还真是占便宜没个够啊!”前些天刚讹了老子一车山货没跟你计较,如今平白无故诳老子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听你结巴了一个晚上后,老子又无故矮你一辈。嘿,唐惜春,你哪儿来的这么大脸啊! 121、越看越傻 黎雪觉着唐惜春不可思议时,来自镇南王府的朱子政大人也很为唐盛唐大人不可思议。 朱子政是奉镇南王世子殿下之命来成都府帮助救援唐惜春的,世子殿下可不是泥捏的,他前脚请唐惜春到他那里做官,后脚黎雪刚把唐惜春劫走,这就是打他的脸。世子殿下不蒸馒头还得争口气呢,岂能善罢干休!如今世子殿下的爹镇南王去帝都,整个镇南王府正是世子殿下当家的时候,他便派出朱子政到成都府,一则帮着营救唐惜春,二则云藏边贸进行的差不离了,蜀中这边才开始,朱子政在镇南王府时便是云藏边贸进行的核心人物,让他过来,也是好意。 朱子政来到成都府,也受到了蜀中官方的高规格款待。他特别提及世子殿下格外关心唐公子的安危,唐盛还尤为感动了一下,觉着他儿子没白相信镇南王世子一场。 面儿上的礼数做完,朱子政主要还是要帮着唐家救回唐惜春来。朱子政能被派到成都府来,皆因此人长袖善舞,且善于揣摩上面的心思,他明白,世子殿下刚主持完云贵的盐课改制以及云藏边贸之事,威望正隆之时,黎雪劈头一巴掌把世子殿下的脸打没了。世子殿下便是不为唐惜春,也得把这脸面讨回来。当然,救唐惜春更是必要的,世子殿下都说了,“他绝不会让自己的臣民生活在恐惧之中。” 朱子政过来,那是成心成意来帮忙了。 朱子政来之前也对成都府的官员做了些了解,尤其唐家,唐盛尚未到不惑之年,已是正三品高官。当然,这在官场并不是顶一流的成绩,但也相当难得了,唐家寒门出身。 在朱子政心里,已给唐盛打了个不低的分数。 两人初次见面时,唐盛表现极佳,既有一个父亲的焦虑又不失正三品大员的风度,可是…… 在唐家看到那条据说是唐惜春的绣有一只小黑猫大裤头时,朱子政真是无语了,他倒不是赞叹唐大公主的品味,而是再三问,“唐大人,黎雪就命人送了件大裤头回来?” 唐惜春一日不能回家,唐盛担忧一日,叹道,“这是惜春贴身的衣裳,他平日里最喜欢这件。” 朱子政唇角抽了抽,沉一沉心,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道,“唐大人,你可能不大了解黎雪。我镇南王府追查他多年,此人狡诈如狐,残忍如狼。以前许多人落入他手里,他哪怕要求赎金,也不是着人送贴身之物出来,而是……而是手、脚之类哪。”若唐惜春真在黎雪手上,那黎雪可真够客气的,看来还没剁了唐大公子。 黎雪这些事,唐盛也知道了一些,他也不能跟朱子政说,我儿子跟姓黎的有婚约啊。想了想,唐盛低声道,“不瞒朱大人,惜春虽没啥本事,不过,他精通星象……”这事儿朱子政也清楚,据说唐家与他家世子殿下还有些一表三万里的表亲关系,唐惜春当初就是去镇南王府认亲的,结果这小子极会钻营,竟跟世子殿下钻营出不错的关系来。据说自身也有两把刷子,看天气看得极准,他家世子殿下惜才如命,遂请唐惜春去镇南王府做官。朱子政又听唐盛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惜春还颇识一些天机。” 朱子政道,“难不成黎雪是请令公子给他看天象?” “那不会。”唐盛道,“我是说,惜春虽不通武功,不过,他是真的知道一些天机,有一次他与我说漏了嘴,立刻就一道天雷霹下,把我书房外头的桃花树拦腰霹断。” 朱子政是真的无语了,他甚至都怀疑唐盛是怎么爬到正三品布政使的,朱子政也没好说他怀疑唐盛说的真实性,只是唐惜春真这么能掐会算,怎么没算算自己该着倒霉呢。朱子政的城府,即便有所怀疑,也不能叫唐盛瞧出来。不过,唐盛还是瞧出来了,唐盛叹道,“我知道,这种事,若不是亲眼所见,跟谁说谁也不一定信。不瞒朱大人,自从惜春被劫,我也多方打听黎雪的事,知道他素有凶名。他这次只着人送来了惜春的贴身衣物,而不是惜春的手脚,如果惜春还平安,唯一的可能就是黎雪也知道他通晓天机之事,所以黎雪才能留下他的性命。” 朱子政也不好不信了,道,“可是若依唐大人所说,那令公子怎么不再召一道天雷来霹死黎雪算了。” 唐盛苦笑,“如果天雷真这么灵,当初他说漏嘴时霹的也该是他,而不是我书房外的桃花树。” 朱子政再自认有些本事,也对天雷没啥了解,他问,“黎雪送来令公子贴身之物,可有提什么要求。” 唐盛叹,“他要求知道蜀中与西藏边贸谈判的所有事。” 朱子政拊掌击叹,“天赐良机。”正可以此钓出黎雪行迹。 唐盛脸上浮起浓重的不安,朱子政连忙道,“唐大人放心,我来前世子曾交待,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出令公子。”都是官场中人,谁也不是傻的,朱子政意以唐惜春之事立功,唐盛担心的却是儿子的安危。黎雪于镇南王府是久未能除去的叛徒,唐惜春不过一个三品官员之子,算的了什么?倘若朱子政能除去黎雪,那么纵使没能救出唐惜春,镇南王府亦不会苛责于他。可是,于唐盛而言,儿子的安危胜于一切。 唐盛勉强一笑,“臣代犬子谢殿下关爱。”心下更觉朱子政不是可以共谋之人。 朱子政反是兴致勃勃的与唐盛商量起如何钓出黎雪营求唐惜春的事来。 身陷匪窝的唐惜春完全没有为自己安危担忧的意思,他如今每天晚上给黎雪讲习算术,学着做夫子,生活的有滋有味儿。 待唐惜春讲课讲的有模有样,黎雪给唐惜春安排的“翻译”也到位了。 唐惜春第一次见黎雾时,就觉着这小子长得让人心怜,无他,黎雾一见他那眼睛就总是往上翻。唐惜春觉着,天生身有不全的人,要格外照顾些。 黎雾来的时候,唐惜春刚同黎雪用过早饭,黎雪介绍了一下,唐惜春极亲切有好的与黎雾道,“小雾,以后你就跟大壮他们一道听我讲算术啦!有小雪的面子,你哪里有不懂的,只管问我,不用害羞。” 黎雾斜着眼睛瞧唐惜春一眼,闷声闷气的应一声。 唐惜春笑眯眯的对黎雪道,“小雾真可爱哪,有十九了吧?” 黎雪道,“黎雾已经二十五了,比你年长。” 唐惜春微讶,“二十五怎么才这么点儿个啊!”黎雾的脸刷就黑了一半,他最恨别人说他矮,唐惜春忙安慰黎雾道,“别在意别在意,俗话说的好,身高不算富,多穿二尺布。你看我跟小雪,裁衣裳甭提费布料了,没个啥用。小雾你个子虽不高,但可以看出来你还是个要强的好孩子,以后跟着我,多学一些算术,争取做个学识上的巨人啊!” 唐惜春安慰完,黎雾的脸彻底全黑了。 黎雪:唐惜春,你是故意的吧? 唐惜春带着一肚子火药的黎雾去上课,他的课业并不重,每天上午一个时辰,他会给学生们留一些简单的功课,第二天带来就可以了。 唐惜春中午回来时也是笑眯眯的模样,不用问就知道肯定特别顺利,他还叫了黎雾一道用午饭。黎雾臭着脸拒绝,他怕再跟唐惜春在一起会忍不住掐死这坏嘴小子。早上笑他矮,课上还说他笨。 唐惜春还一个劲儿的跟黎雪说,“小雾实在客气,我还想叫他来吃午饭,他都不来,做为一个男孩子,太羞涩啦。” 黎雪无奈,“唐惜春,差不多就成了啊。你真把黎雾惹爆,他把你揍一顿别指望我替你出头。” 唐惜春哈哈大笑,“你看出来啦。” 唐惜春无耻到直接承认,黎雪:…… 唐惜春搂着黎雪的肩,道,“谁让他一来就斜着眼睛看我,一看就知道瞧不起我!难不成他觉着我是好欺负的!还不知背着我跟你说了我多少坏话!难不成只许他说我,不许我说他!” 黎雪大为赞叹,“唉哟,唐惜春,你还有看出黎雾不喜欢你来呢。” “那是,我又不瞎!”唐惜春得意的翘起下巴,“我非但能看出来黎雾瞧不起我,我还知道他不敢发作。” “你还真有自信哪。” “我感觉的出来。”相对于自己的眼睛,唐惜春其实更相信自己的感觉。 做了半日先生,又把黎雾气个半死,唐惜春午饭吃的心满意足,用过午饭遛达半个时辰,他睡过午觉,就出去满寨子闲逛了。 唐惜春是属孔雀的,这年头儿人们讲究谦虚,明明有十分本事人家都只说五分,唐惜春素来不是这样的性子,他倒也不是吹牛皮的人,只是,他知道啥也会实话实说。譬如,他除了预测天气,还懂一些面相,反正他要是看出什么都会给人提个醒。时灵时不灵的,他一出门,总有人上赶着跟他问好,还会送他东西,唐惜春由衷觉着:寨子里的人好朴实啊。 唐惜春受此激励,更将自己当初遇到神仙的事拿出来说了一千八百回,如此,唐惜春竟渐渐有了一些大仙的名声。 唐惜春自得的与黎雪道,“要是以后我真成了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雪,到时我也带着你一道升天。” 黎雪道,“唐惜春你是找死的吧!”前几天还说他是开山大弟子,如今又成鸡犬了?要不是唐惜春还有用处,黎雪现在就得弄死唐惜春。 唐惜春哈哈大笑,搂着黎雪的脖子,“小雪小雪小雪小雪,我开个玩笑!” 黎雪再没见过比唐惜春更赖皮更会撒娇的人,伸手拍他屁股,“你再这样可就得给我小心了。” 唐惜春扭一下甩掉黎雪的手,大声道,“你才要小心呢,我看你这面相似有血光之事!你能不能先把我安置好了啊!” 黎雪心下一动,道,“我要是倒霉,你也等着死吧。” 唐惜春笑嘻嘻地,“没事没事,我已经给你仔细算过了,你无性命之忧,别担心。” 黎雪道,“这样啊。你竟不盼着我倒霉?” “我觉着小雪你不算坏人。”摸摸黎雪的脸,安慰他,“别担心,我不会嫌弃你的,你比世上许多人强多了。”也不知唐惜春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还没容黎雪痛快片刻,唐惜春又道,“不过,说你是好人也更勉强。总之,你要好好做人哪,小雪!” 唐惜春又跟黎雪炫耀起今天收到的礼物,什么三个萝卜两头蒜的东西,唐惜春就能说的眉飞色舞,真是越看越傻。 122、鹤顶红 唐惜春不知道黎雪要去干啥,总之黎雪走前还让唐惜春停课老实在院子里呆着,唐惜春对此非常不满,道,“怎么,你还怕我跑啊!” 黎雪道,“你要是能自己跑了,那是我眼瞎小瞧了你。”唐惜春被劫来这将两个来月,黎雪也没看出他有啥要逃跑的迹象。倒是唐惜春,有吃有喝的,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 唐惜春十分在意他的算术小课堂,虽然对黎雪小瞧他有些不满,还是说正事,道,“那就是了,你还不叫我出门!” 唐惜春虽不会跑,也得防着有人来偷呢。黎雪拍拍唐惜春的脸,“老实呆着,乖乖等我回来。” 知道不能改变黎雪的主意,唐惜春气哄哄地拍掉黎雪的手,赶苍蝇一般,“滚吧滚吧!” 黎雪又再三交待黎雾不能离开唐惜春半步,黎雾与唐惜春关系平平,说句心里话,他还挺看不上唐惜春,黎雾还没说什么,唐惜春先道,“难道睡觉也在一起?” 黎雾吓一跳,“这可不成!万一唐惜春对我不轨,我一百张嘴说不清了。”处女还能验,处男要怎么说?再者说,看唐惜春这样的,也不知给人开|苞多少次了。还有唐惜春那张臭嘴,没影的事儿都能说的有鼻子有眼,真传出点儿什么风声,这,这,他黎雾响当当一条好汉,这岂不影响兄弟情义么! 唐惜春更是怒发冲冠,对黎雾道,“我会对你这样连算术都学不会的小矮个儿不轨?你当我眼瘸么!就小雪这样的高个子,我都嫌他丑!” 黎雪还是那张没啥表情的路人甲脸,道,“都别吵,黎雾把院里的护卫安排好就是。”瞟唐惜春指着自己鼻尖儿的手指一眼,问,“你是想我给你剁下来?” 唐惜春不服气的收回手指,翻个美美大白眼,“你还是换个人来吧,看黎雾印堂发黑,要倒大霉的。他倒霉不要紧,没的连累我!” 黎雪闲闲道,“那你就瞧着给他改改运,不然肯定得连累到你。黎雾看好了惜春,自我回来前,不要让他离开院子半步。” 唐惜春与黎雾互瞪一眼,各自别开头不说话。 黎雾私下问黎雪,“大哥是觉着有人会来劫唐惜春?” 黎雪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黎雾道,“大哥放心吧,一准儿给您看好了。” 黎雪点点头,道,“把那套护身软甲穿上,小心些。” 黎雾笑,“大哥难不成还真信唐惜春的话,天天在外头吹牛,说自己见过神仙。他就是真见过神仙,难不成他自己就成了神仙?” “是我不放心。” “我知道,大哥放心吧,我等大哥回来。” 不得不说,黎雪还是有一些预见性的。唐惜春倒是不知道会有人来救自己,但,人都来了,他也不可能不走。唐惜春匆忙间大裤头都没穿,套上裤子外头袍子一系就跟着来人跑,还悄声问,“我家里还好?” 来人一身夜行装,低声道,“公子莫多言,跟我走就是。” 两人尚未出院门,便就黎雾带人截住,黎雾指着唐惜春,“你竟敢背叛大哥!” 唐惜春理理衣襟,“什么叫背叛啊!就是嫁了人还有回娘家的时候,再说,我又没入赘给黎雪,难不成还想关我一辈子!” 这也没什么好废话的,无非是看谁干得过谁,拿刀枪说话! 这些人既然能摸得到黎雪的住处来,就不是没有准备。黎雾有地利人和之便,都没能留住唐惜春。别看唐惜春没啥武功,人到要命的时候,那真是无限潜能挖掘,如唐惜春,两条腿真是跑得飞快,完全不亚于一流高手。 一行跑一行追,唐惜春超常发挥自己的奔跑速度,倒是没觉着累,他觉着,只要能回家,他能跑个十天十夜,但,当他见到黎雪一袭玄色甲衣带着大批的黑衣甲士如一道黑色洪线出现在前方时,唐惜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当既立断对那些救他的人道,“我走不了了,你们赶紧跑吧!” 黎雪胯|下一匹黑色骏马,旭日朝升,晨风轻拂袍角,竟给那张平淡无奇的脸添了些许与众不同的魅力。黎雪骈指做了个冷酷无比的手势,黑衣甲士拉开强弓,黎雪道,“除了唐惜春,一个不留!” 唐惜春自来不是什么强硬人物,他心如擂鼓,吓得眼睛紧闭,恨不能再捂上耳朵。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捂住耳朵,就被人一把拎起,接着刀便架在了脖子上。唐惜春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来救他的黑衣人,“你们不是来救我的吗?” “如今救不成,得请唐公子先救我们的性命了!”刀锋一转,唐惜春颈间微微刺痛,一缕殷红的血迹顺着刀锋滚落,唐惜春脸都白了,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出来。 黎雪一声冷笑。 唐惜春也只记得黎雪这声冷笑了,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反正,醒来的时候,他就躺在床间,黎雪坐在一畔。眼珠一转瞄到黎雪身上的玄色甲衣,唐惜春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黎雪已道,“醒了就起来吧,我又不会剥你的皮,只看你还在躺在我的床上而不是地牢,也不必担心。” 唐惜春装傻,“小雪你回来了啊。” 黎雪冷笑,“是不是觉着很遗憾?” “我就是想回家看看,可没要咒你死的意思。”唐惜春叹口气,“我真没想你倒霉的意思,可是,有人来救我,我也不可能不走。” 这实在是再实在不过的大实话了。 丫环捧上一碗热腾腾的东西,黎雪道,“起来把药喝了。” 唐惜春素来是个惜命的人,支起身子接药碗,一看,红艳艳的一碗。唐惜春就是没啥见识,两辈子也从未见过这样颜色的汤药,都不大像药,不禁问,“这是什么药啊?怎么这么红啊。”还怪腥的。 黎雪道,“鹤顶红,不红叫鹤顶红么?” 唐惜春险把药打了,亏得黎雪眼疾手快接了下来,唐惜春舌头打结,眼睛瞪得溜圆,望着黎雪的模样既惊且惧,身子往后蹭了两蹭,“鹤顶红!这,这是毒药啊!”难不成黎雪要药死他! 黎雪唇角抽了又抽,反问,“难不成你还想活!” 唐惜春泪光闪闪,“我听说……鹤顶红一点点就能要人命了……这,这么一大碗……”见黎雪冷冷的模样,唐惜春料想自己是不能活了,更加悲从中来,叮嘱黎雪,“我要死了,你,你派人跟我爹说一声,就说我出海去了……”话还未说完,想到自己英年早逝,唐惜春忍不住先哭了一场。 黎雪看他哭哭啼啼没个痛快,一拍桌子,“你到是喝还是不喝!” “我都要死了,你就不会说两句好听的!人家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今天把我药死了,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唐惜春吼了一嗓子,一抹眼泪,极具男子气概的抄起那药碗,仰头一口气灌下,绲乃ち送朐诘厣希缸爬柩┑溃白龉矶疾环殴悖 彼低辏蓖νΦ奶苫乇蛔永铮昭鄣人馈 黎雪:…… 唐惜春忽又一屁股坐起来,掀被子跳下床,黎雪问,“你做什么?” 唐惜春也不理黎雪,自衣柜里取出最喜欢的衣袍,一言不发的穿戴好,把头发用百花油梳的整整齐齐,戴好玉冠,腰间悬着玉佩,脚下踩着云靴,方又回到床间直挺挺躺下,继续闭眼等死。 黎雪别开脸,虚握成拳掩住唇角,起身忍笑出屋。 123、一株傻桃花 唐惜春早死过一回的人,其实也不怎么怕死,他心里还想着:姓黎的肯定不知道小爷是属猫的,这回死了不过是重活一回。看小爷重活后不先找姓黎的算这辈子的账!到时保管姓黎的做个糊涂鬼! 这么想着,睡意袭来时,唐惜春也没啥抵抗,他就是觉着,以往常听人说起鹤顶红毒辣之名,不想这药吃了只觉着困,倒并不觉着太痛苦。 迷迷糊糊的,唐惜春就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唐惜春一看,还是黎雪屋的账子,唐惜春想,我这是重活到什么时节了?是刚被黎雪劫来寨子的时候么? 唐惜春心里盘算着时间,黎雪已经要起床了,唐惜春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黎雪不说话,黎雪也盯着他不说话。唐惜春伸出一只胳膊,咦,怎么还是死前穿的寿衣?难不成重活一回,又重活到了刚喝了鹤顶红的时候?天哪,那他岂不是还得再死一回?他得死几回才能重活到安全的时候啊! 唐惜春满心烦恼,黎雪也不理他,起床后就出去练剑了,唐惜春这才爬起来,悄悄的往外头瞧,见院中杏花开得正好,想着果然是喝了鹤顶红以后的事儿了。唐惜春摸摸肚子,并不觉着有什么异常。唐惜春又回床上躺了会儿,一时听到黎雪在外用饭的声音,唐惜春肚子开始咕咕叫,犹豫半日,唐惜春暗道,就是死,也得做个饱死鬼。他便爬起来,唤了丫环进来服侍梳洗,瞧着这身衣裳有些皱了,唐惜春便另换了一身光鲜的出去吃饭。 唐惜春就这么一连等死三天,也没死,倒是把黎雾等来了。 黎雾素来不会说啥中听的话,道,“我这个挨了一刀的都没事儿,你这逃跑倒跑出功劳来了,天天在床上躺着,做月子呢?” 唐惜春阖着眼,没精打采,懒懒道,“我喝了鹤顶红,等死呢。起开起开,别挡着我死啊。” 黎雾不信,“你喝了鹤顶红?什么时候喝的?”看这面相白里透红的,哪里像喝过鹤顶红的。 唐惜春叹口气,“你就别烦我了,让我死前清静清静。” 黎雾原是来看唐惜春的,不想这小子没个好态度,黎雾也不耐烦他,起身就要走,唐惜春唤住黎雾道,“给我倒盏茶来,怪渴的。” 黎雾噎唐惜春道,“都快死的人了,还喝哪门子茶?” 唐惜春双手叠放在小腹上,道,“我都快死了,难道你叫我渴着死?白救你一命。” 黎雾只得给唐惜春倒盏温茶,唐惜春支起身子咕咚咕咚喝了,继续躺下等死。黎雾没黎雪那样的好耐性,忍不住道,“鹤顶红喝下去,即刻就死的。你真喝鹤顶红了?” “喝了,足喝了一大碗。”唐惜春比划了碗口大小,盘腿坐在床间,“你不知道,约摸是我见过神仙,所以难死一点。” 黎雾唇角抽了又抽,直接把唐惜春从床上拽起来,“赶紧起来吧!什么鹤顶红啊!得杀多少只鹤才能有一大碗鹤顶红给你喝!你以为鹤顶红不要钱的!”这种见血封喉的毒药,价比黄金,哪里有人论碗喝的啊! 唐惜春问了黎雾大半个时辰才相信自己没吃鹤顶红,唐惜春郁闷道,“小雪给我喝的一大碗,红艳艳,腥乎乎的东西,我问他是啥,他说是鹤顶红的。” 黎雾笑,“那天大哥他们回来时,路遇一条大蛇,大哥把蛇杀了。你不是受惊吓了么,兴许是给你喝的蛇血羹。” 唐惜春道,“蛇血羹就蛇血羹呗,骗我做甚?” “看你傻呗。”黎雾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问,“你不会从喝了蛇血羹后就开始等死了吧?” 唐惜春也觉着怪没面子的,好在他这人天生心肠大,也不太在乎面子啥的,想想也笑了,挠挠头,先把头上勒得头皮生疼重达半斤的玉冠取了下来,念叨黎雪,“真是坏,竟然看我出丑。”不过,得知自己没中毒,唐惜春还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高兴的说,“唉呀,今天中午可得吃些好的庆祝庆祝。黎雾,你留下来一道吃饭吧,我叫丫环多添几个菜。” 得知自己安危无虞,唐惜春才后知后觉的关心黎雾,“你没事吧?砍哪儿了?” 黎雾这才说明来意,道,“说起来还得多谢你,要不是你说我印堂发黑,大哥也不会提醒我穿软甲,幸而穿了软甲,伤的不重。”虽然以往与唐惜春多有口角,黎雾自认不是是非不明的人,故而来看望唐惜春。 小命儿得保,唐惜春立刻开始翘尾巴,“我早就算得准,是你没眼光。这回算你命大,知道听我的,捡回一条命来!不吃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听了老人言,福气在眼前!这回知道了吧。”那得意洋洋的德行,搞得黎雾啥感谢的心都没了,暗道,真该多灌唐惜春两碗鹤顶红才好! 中午黎雾留下来一道用饭的,黎雾有外伤,吃不得鱼虾之物,唐惜春则是埋头猛吃,间或夹一只虾子放在黎雪碗中,精气完足、好声好气的与黎雪商量道,“小雪,我现在都好了,想继续讲算术,行不行啊?” 黎雪点头,“行。” 唐惜春笑眯眯的夹只鱼丸,吃得心满意足。至于那日之事,唐惜春晚上泡过澡方问黎雪,“那天来救我的人是谁啊?” 黎雪对灯摆弄一把乌鞘匕首,闻言头都未抬,道,“杀之前忘问了,下次再有人来,我替你问一问再杀。” 唐惜春叹口气,道,“小雪,杀孽太重,总归不是好事。” 黎雪道,“这就错了,知道天底下谁杀人最多么?” “砍头的。” “就是刽子手,也不是想杀就杀,而是金殿之上朱砂笔勾决后才能处斩犯人。所以说,杀人最多的非皇帝莫属。皇帝却是天下至尊,这样的杀孽,我也没见他们有什么报应。” “但凡皇者,气运不同。” “你看着我气运不佳?” 唐惜春道,“那也不是。我是觉着,你又没虐待我,有话好好说就成了。你夹在蜀中跟云贵中间的地方,能不打打杀杀就别打打杀杀,以和为贵嘛。” 黎雪轻轻一笑,没说什么,将匕首往枕下一塞,道,“睡吧。”唐惜春有唐惜春生存的本领,也有唐惜春自己的长处,但,唐惜春绝非做头领的材料,更兼心慈意软,方会说出这样天真的话来。 黎雪不乐意说,唐惜春到底活了两辈子的人,尽管笨些,也知进退,便不问了,准备宽衣睡觉。 唐惜春自身性命无虞,黎雪打了场大大的胜仗,心情都不错。外头的情形则没有这么好了,镇南王世子计划多日,派出顶尖好手,结果全折在了黎雪手里,种种郁闷就甭提了。不过,世子殿下心里素质好,能装也会装,于是,尽管心里要吐血,世子殿下面儿上硬是装的没事人一样。这次败了,顶多下次再寻机会营救唐惜春就是。 但是,朱子政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此人原是想利用黎雪意图破坏蜀中同藏王谈边贸的机会一锅端了黎雪,结果黎雪没端成,反险些被黎雪一锅烩了。展将军的长子展少程都是大难不死才逃回成都府,余者损兵折将,更不消提,如今付总督都在头疼该如何向朝廷报知此事了。尤其如今大比刚结束,皇帝陛下正要准备南巡的时候,蜀中这一场灰头土脸,要如何说呢? 付总督头疼之余,难免迁怒出此馊主意的朱子政,饶是两人不是同一套官僚系统,付总督也着实给了朱子政几次小鞋穿。 朱子政立功心切,未料栽了这样的大跟头,更兼两面不是人,恨不能现在就掩面回镇南王府去。好在他不是什么薄脸皮的人,硬着头皮死皮赖脸的不走,付总督还不能真打他回镇南王府。毕竟,世子殿下的颜面还是要顾及的。 可,奏章之事,又是一大头疼。 付总督头疼如何跟朝廷交待,展将军则是心有余悸,展太太至今都捂着胸口,胆战心惊道,“我的老天爷啊,幸而祖宗保佑啊,叫咱们儿子认识了人家唐公子。你不知道啊,好端端的,挂堂前门上的镜子啪的就碎了,你去瞧瞧,那地方至今有个洞,不知是怎么来的。这镜子啊,是挡了咱们儿子的灾,要不然,我真是不敢想啊……”展少程原是受了父亲的交待准备挥些功劳晋身,不料中了黎雪的埋伏,功立不立得成还好说,性命险丧送了。如今保住一条命,展家上下直念佛。 展太太又埋怨丈夫,“你前儿还说人家唐公子不灵,没的罪过。我备了厚厚的礼,咱们去唐家走一趟,总得谢谢人家。” 展将军道,“这是应当的。” 展太太难免又说起唐惜春,道,“要我说,唐公子这样能掐会算的,不会有什么事的。” 展将军道,“希望如此吧。我看那孩子也不像没福的。”唐惜春铁口直断的救了他儿子一命,展将军对唐惜春的印象大为改观。 夫妻两个絮叨一番,又带着重礼去唐家走动了一回,展将军与唐大人在书房说了许久的话,中午在唐家用过饭,方告辞离去。 送走展家人,唐盛不觉踱步到唐惜春的院子里,正是春三月,和风带着春日特有的温暖,院中正南方一株碧桃花开得灿烂明媚,令唐盛不由想到唐惜春常傻笑的脸。 唐盛负手叹口气:真是一株傻桃花。 124、归来 蜀中形势纷乱,唐盛虽救子心切,如今也不能急了,只要知道儿子平安,唐盛心里也略略的放下一些心来。 唐惜春平安的消息,是由黎雪着人送来的唐惜春的亲笔信,唐惜春依旧是那幅大义凛然的口气,说的自己铁骨铮铮尚未屈服,反正不论这铁骨是真是假,起码,唐惜春还活着。 唐惜春非但活着,人家还越活越好。 如今天气暖了,唐惜春除了上课做先生外,就是出去晃悠。时常去山上弄些鲜笋野菜回来吃,待院中杏子熟时,唐惜春就天天瞅着杏子树,看哪个杏子红了,便使唤黎雪跳上去给他摘下来。 黎雪对此有些不满,唐惜春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道,“你不是每天早上练武功么,学以致用,摘几个杏子怎么了,难道替我摘杏子叫你没面子,还是有损你黎大人的威风啊?要真是这样,你这威风也太容易损啦!快摘,那个也红了!” 黎雪命人给唐惜春准备根长竹竿,唐惜春气得拿竹竿敲黎雪的头,虽然没敲到,唐惜春足有半个月没理会黎雪。黎雪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天天看唐惜春气鼓鼓的白眼,只得答应继续替他摘杏子。唐惜春见黎雪服软,还得寸进尺起来,道,“就说你别总摆那臭架子,就是人家做皇帝的,还讲究与民同乐呢!你又不是菩萨,天天摆个臭架子,是不是打算叫我把你供起来啊!”那一幅小人得志的嘴脸,就甭提了。 黎雪路人甲的脸臭臭的,道,“再废话不给你摘了!” 唐惜春见好就收,笑,“好啦好啦,有劳黎大人!那儿!那儿!那儿!那儿!那儿!”唐惜春一连指了十几个地方,待黎雪上蹿下跳的给他摘下杏子,他又给黎雪取个外号叫黎猴子。黎雪给他屁股两巴掌,唐惜春才不说了。 待把杏子洗好,唐惜春放在院中木桌上,拉了黎雪一道吃,先挑个最大最红最好的杏子塞给黎雪,眉开眼笑的很有些收买黎雪的意思。 黎雪无奈,唐惜春这个人吧,不是黎雪特别欣赏的类型,而且立场也不坚定,有人来救他立刻就能跟人跑。可是,黎雪也不讨厌他。相反,有这么个人在身边絮絮叨叨说些废话,偶而还能逗自己一乐,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若哪一日唐惜春不说不笑了,黎雪反是有些不习惯。就像前些天,唐惜春赌气半月没理他,黎雪竟觉着有些不适应,想着又不是啥大事,便遂了唐惜春的愿。如今看唐惜春小人得志的臭美欢喜模样,黎雪又有些感叹。 唐惜春没黎雪这许多心思,黎雪院里这株杏树已有许多年的岁月了,合抱粗的杏子树,结出的杏子有小孩儿拳头大,掰开来成两半,咬一口,甜的很,唐惜春每天都要吃一两个。 唐惜春吃完自己手上的杏子,见黎雪不吃,他就把黎雪那个最大的拿来也吃了。 黎雪:…… 黎雪问,“你不是给我了么?” “你不吃啊!”唐惜春巴唧巴唧吃得香甜,道,“别浪费了好东西,我替你吃了吧。” 黎雪无语。 唐惜春把剩下的杏子送给自己的学生,他其实于做人有些心得,与他的几个学生道,“这杏子不值什么,是黎大人院中那株上百年的杏树上结的。黎大人知道你们学习辛苦,他自己事务忙,让我拿来分给你们吃,鼓励你们好生做学问,以后做个有用的人。”把几个小学生感动的了不得。 黎雪知此事也没说什么,杏子刚熟时,唐惜春觉着稀奇,每天让黎雪帮他摘,待满树的杏子都熟了,唐惜春用一些做了杏脯,余下的都打着黎雪的名义分送了人。 天气渐热,知了每日在树上叫个没完,唐惜春便不大出门了。他还跟黎雪商量,“小雪,你吃过知了没?可好吃了,先用盐腌,再用油炸,香的很。”唐惜春一脸回味,上辈子破产后捉了来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黎雪笑,“你竟还吃过这个?这都是穷苦人没吃的时候,捉来吃的东西。” 唐惜春一幅馋样,“我想吃。” 唐惜春这年岁也不小了,偏有脸皮做出这等垂涎模样,黎雪心下好笑,“我叫人晚上去抓一些来,晚上腌了,明天做给你吃。” 唐惜春高兴的搂住黎雪,去蹭黎雪的脸颊,欢喜的手舞足蹈。黎雪道,“就为一口吃的。” 唐惜春认真道,“这可不是一口吃的。我爹常教我,人要由小见大,我要吃什么,小雪你都会弄给我吃,这说明你重视我啊。我是为这个高兴的,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是因能吃到炸知了高兴啊。就是你不给我逮,我自己晚上去树下点上一堆火,那知了就会噼哩啪啦的往火里飞,很好逮的。我是觉着,小雪你对我越来越好,才高兴的。” 黎雪微微一笑,说唐惜春傻吧,他有时候还有几分机伶。说他机伶吧,又实在违心。 欢喜一阵,唐惜春又拉着黎雪回房午睡。 晚上,唐惜春观星直至子时尚未回房,黎雪出去叫他,唐惜春披着师门的黑底银绣的鹤氅,仰望星空,脸色冷峻。黎雪瞅一眼,觉着星星还是那个星星,也不知有啥好看的,对唐惜春道,“太晚了,先回去睡吧。明天再看一样的。” 唐惜春对着夜空中遥遥一指,道,“帝星光华暗淡,新主将出。” 黎雪一凛,看不出星星有何不同,只问,“真的?” “天象是这么说的。” 黎雪道,“先回去吧,夜里冷,露水沉。“ 唐惜春此方觉着手脚冰凉,不由搓搓手跺跺脚,摇一摇酸痛的脖颈道,“一时看入了神,竟没觉着。” 黎雪一笑,牵他手回房。 唐惜春躺在床间,好半天暖和不过来,大半夜的,他不愿意去使唤丫环,于是悄悄问黎雪,“小雪,有没有汤婆子啊,我有点冷。” “在外一站大半夜,没个不冷。这都入夏了,又没有发药子,哪里来的汤婆子。”黎雪心下一动,道,“要不,你过来跟我睡。” 唐惜春犹豫片刻,两脚冰一样冷,他先道,“你可不许趁机占我便宜。” 黎雪淡淡道,“我要想占你便宜,早占了。” 这话不中听,却是大实话,唐惜春也就不犹豫了,想着黎雪若敢用强,他就再放个屁给黎雪,黎雪肯定没兴致。有了保菊绝招,唐惜春抖抖索索的钻黎雪被窝取暖。唐惜春在外头站大半夜,身上冷的像块冰,黎雪于他那真是雪中送炭,唐惜春抱着都不撒手。唐惜春这样主动,黎雪难免也摸了唐惜春几把,唐惜春慢慢觉着暖了些,心下暗想,小雪是不是不举啊,明明爱我爱的要命,我都这样过来了,虽说没有勾引他的意思,只是正常人都会有反应吧。偏偏,黎雪就没反应。 于是,唐惜春做出一个结论:小雪不是正常人! 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要怎样的“不正常”,才能对赤裸裸的意中人没半点反应呢? 这么一想,唐惜春顿时对黎雪充满怜悯,就听黎雪问他,“皇帝要不成了,你家也是做官的,怎么也不见你伤感哪?” 唐惜春道,“我伤感啥啊!现在的皇帝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杀了惜时一大家子呢。他跟小若也有仇,小若跟我可好了。先前我爹在他手下做官,我就很不放心,生怕我爹什么时候不知道得罪了他,我们一家子遭秧。如今他要倒灶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听到此事,黎雪还是很满意唐惜春的立场的,又不禁问,“哦?唐惜时还与皇帝有仇?他不是你父亲的义子么?他生父是哪个?” 唐惜春脑袋是专门用来学算术看星象的,干别的十分不灵光,他想了半日也没想起唐惜时亲爹叫啥来,跟黎雪道,“忘了叫啥了,反正是因为茶叶的事儿叫皇帝砍了脑袋。不然,惜时家以前可有钱了,还是个什么公公呢!”唐惜春说着就是一幅与有荣焉的模样。 黎雪略一思量便知,“镇国公李家。” “啊!对对对!”唐惜春道,“就是这个名儿!也是姓李的!没差!” 黎雪纠正唐惜春,“公公是太监,镇南公是国公爵位。” “就是国公,这可是很大的大官呢。”唐惜春叹口气,“惜时也命苦,原本该富贵无忧的长大的。虽然我家待他也好,不过,到底不是亲子。而且他那人,别看相貌粗,心思却十分聪明,聪明人想事情就多,再加上我以前年少,纵使见得不多,也常寻他的麻烦,现在想想,也怪委屈他的。” 黎雪掖揄,“你唐大公子都以身相许了,他还委屈?” 唐惜春这人吧,往好里说是坦荡,往坏里说就是没心没肺,他素来敢作敢当,道,“那是在海上,船上没女人。就有两个,一个是阿玄,那是我们的妹妹,另一个是小若派的侍女,那会儿我跟小若还不认识,我觉着那小侍女像是奸细,当然不会动她了。在船上一漂好几年,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船上有许多人都这样啊,也不独我们。唉,要是能一直在海上,我跟惜时肯定就那样高高兴兴的过一辈子。可一回来,他就要科举功名,再说,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肯定也要想着重振门楣的事,还有,他家就剩他一个了,他肯定也要成亲生子。所以,我虽然喜欢他,也就不能在一处了。”唐惜春说来有几分惆怅。 黎雪一直觉着唐惜春不是个笨人,如今看来,唐惜春在大事上绝对半点不含糊。黎雪道,“你也是你爹的嫡长子,你难道不用成亲生子的?” “我是怕了女人,一想到女人半点儿兴致都没有。”这也是上辈子落下的毛病了,唐惜春道,“再说了,老爹很疼我的,我现在也算有事业的人了。而且,不是还有你么。以前老爹逼我成亲,我就常把你拿出来说,你在外头名声不好,我爹可忌惮你啦。” 名声不好…… 唐惜春你能不能委婉一点说话啊!黎雪心下郁闷。唐惜春径自说的欢乐,“小雪,等我再用你的名声拖几年,时间久了,我爹自然就认啦。” “我这一辈子,就想好好的观星,别的事就随缘吧。” “子嗣呢?” “我家还有惜夏呢。虽然他是个小呆,生儿子是绝对没问题的。我想要儿子还不容易,随便过继一两个就成。”唐惜春早想好了。黎雪道,“惜春,如果以后谁再说你笨,那人肯定是天下最大的笨蛋。” 唐惜春自信十足,“谁会说我笨啊!说要说我笨,我就问他们,你会观星吗?不会观星还敢说我笨,就是找抽!小雪,到时你要替我抽他们啊!” “哪里又干我的事,咱们有名无实。” 唐惜春支起身子漏进一阵凉风,立刻被黎雪按回被窝,嘴里道,“有名也是一样啊,有这名分,要是有人欺负我,不就是打你黎大人的脸么!” 黎雪好笑,“唐惜春,你还挺会挑拨的啊。” 唐惜春道,“这本来就是事实。 黎雪懒得理他,道,“睡吧,很晚了。” 唐惜春嘟囔,“都是你,一直招着我说话,搞得我一点儿不困了。 黎雪总结:唐惜春非但会挑拨,还很会栽脏。 唐惜春这种随遇而安的人,其实也有自己的缺点,他除了在星象上用心琢磨,别的事都大大咧咧的不走心,他就没觉着奇怪,以前他也常观星的,从来不会脚冷。可近些天来,哪怕穿棉鞋在院中观星,睡觉时脚总是冻的冰冰凉,他说叫丫环预备汤婆子,丫环年纪轻轻却像得了失忆症,总是记不得。唐惜春又不想傻傻冻着,便一回生二回熟的去找黎雪取暖,久而久之,不知何时,两人竟习惯了钻一个被窝。 而此时,远在帝都,春闱高中的唐惜时得了探亲假,一路千里,回到成都府。 125、闷闷 唐惜时金榜题名,衣锦还乡,一腔子喜气想与唐惜春分享,结果晴天霹雳:唐惜春被绑架了! 唐老太太至今眼泪汪汪,“绑匪送了信儿回来,你爹说惜春还活着。只是,若不能亲眼见着惜春,我怎么能放心哪。”刘氏生了唐惜春后身子一直不好,唐惜春小时候母亲的奶不够吃,那会儿唐盛还未发达,请不起奶妈,都是唐老太太用羊奶一口一口把唐惜春喂大的。再者说,唐惜春一直跟老太太感情很好,就是叛逆的那些年,祖孙两个也亲近的很。唐惜春出了事,就如同摘了老太太的心肝儿一般哪。 唐惜时劝道,“老太太就放心吧,惜春手掌上的命纹长的很,绝对是长命百岁的运道。” 唐老太太拭泪,“我去庙里给惜春算过,庙里的高僧也说惜春肯定能回来。我一天三柱香的祷告,就盼着菩萨显灵,让惜春早些回家。这孩子,虽说小时候咱家艰难,我也没委屈过他半根头发丝儿哪。一想到他在土匪窝里不知是好是歹,我恨不能去换了他回来。”尽管儿子再三保证孙子性命无忧,唐老太太却是一日见不着孙子的面儿,一日不能放下心来。 唐惜时道,“您放心,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惜春救回来。” 唐惜时虽说不是唐家亲生的,可自小在唐家,唐老太太待他比不上唐惜春,但也不是没有感情。唐老太太又是欣慰又是伤感,道,“好孩子,你跟惜春情分好,我知道你担心,我也担心,可若真容易救惜春回来,头一个你义父早去救了。你年纪还小,不要冲动,万一再把你填进去可如何是好呢。” 唐老太太打起精神问了唐惜时几句科举的事,唐惜时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看老太太有些倦意,便劝老太太休息了。 唐惜时还是去唐盛那里才真正清楚了始末,相较于唐盛,唐惜时自幼在青云观长大,后来得知身世后,对蜀太妃等人更多了些了解。唐惜时道,“亲事婚约不过是黎雪的借口罢了,我听说黎雪与西藏那边素有往来,他不乐意见蜀藏直接贸易,这还有几分可信。” 唐盛道,“此人心思,诡谲难测。不要说你,先前就是我,还有付总督李巡抚都觉着黎雪是要搅黄咱们蜀中与藏人的边贸谈判。不然,他怎么会特意要我告知他边贸谈判所有的事呢。我们都这样想,便打算借此机会引他上钩,调虎离山之计,趁他离开寨子,世子殿下派出许多好手去营救惜春。不料反中了他的计策,我们围缫不成反被他给围缫了,展将军家的公子被一箭射入胸口,若不是戴了护心镜,命都得丢了。世子殿下那边说派的人只说匆匆见了惜春一面,黎雪防范甚严,未能把惜春救回来。蜀中这一场大败还不知要如何跟朝廷交待,再者,这一朝失手,再想救惜春就更难了。” 唐惜时道,“救人跟打仗不同,打仗要千军万马方能分胜负,救人的话,若计划好了,几个好手就能去试一试。我去问一问师父,哪怕救不出惜春来,若能亲眼见一面,知道他好,也能放心的。” 唐盛道,“若真能说动黎雪让咱们见一面惜春,是最好不过的。”虽前有摇光去见过唐惜春,说唐惜春吃的好喝的好,唐盛依旧是很不放心。 唐惜时担心唐惜春担心的要命,在唐惜时看来,唐惜春是个随心的性子,素来有什么说什么,且不大会看人脸色。两人在一起时,他就要让着唐惜春哄着唐惜春,这到了土匪窝儿,那种地方,谁会对唐惜春好呢? 唐惜时简直担心的坐不住,未在唐家停留就直接骑马赶路去了青城山。 青云道长也知道唐惜春被黎雪绑架的事,无他,唐盛早来过了。 如今见着唐惜时,青云道长直接道,“救惜春的念头就别想了,你救不出他来。” 唐惜时道,“我不信黎雪就有通天彻地之能。”黎雪再厉害,也不过匪类。 “黎雪虽无通天彻地的本领,但人在他手里,你是救不出来的。”青云道长道,“当年云贵一带百族混居,各有各的地盘,第一代镇南王到云贵之后费了将将二十年的时间才算将这些族群收服。黎家就是其中之一,与别的种族不同,黎氏族人善于用蛊,黎雪是此道高手,他叛离镇南王府之后,之所以能活下来,与他精于蛊术有很大相关。蛊术与任何一种武功都不同,惜春在他手里,他就可以在惜春身上用蛊,惜春可能并无感觉,但如果你真偷偷把惜春救出来,那惜春身体里的蛊就可能取了他的性命。” 唐惜时眉心拧紧,道,“当年镇南王既可收服黎氏族人,必有避蛊的法子。” 青云道长道,“黎氏再擅御蛊,也敌不过千军万马,何况如今镇南王身边,亦有黎姓人为官。只是这些前提,都不能保证惜春性命安危。” 唐惜时将唐惜春视为心肝,自然要更求稳妥,道,“我并不是要救惜春回来,若只是见一面呢?我想亲自见惜春一面。” 青云道长道,“那你得做好可能被黎雪算计的准备。” 唐惜时素有决断,道,“不见惜春一面,我着实不能放心。” 青云道长道,“既如此,我去同太妃商量一二,再给你个准信儿。天也晚了,你去歇着吧。”自帝都赶回来就马不停蹄的为唐惜春的事操心,唉,真是冤孽…… 唐惜时与青云道长的特殊关系起到极重要作用,黎雪对于蜀太妃提出的唐家人要亲眼见一见唐惜春的事有些不满,以为他这寨子是什么地方哪,任人来去的不成? 不过,黎雪如今有些别个心思,何况他刚打了场大大的胜仗,心情正好,让蜀太妃拿出十万银子,宰蜀太妃一刀,方答应此要求。 唐惜春正在试穿新衣裳,入夏后天渐渐暖了,唐惜春并不缺衣裳,当初打算去镇南王府做官时,他衣裳是带足了的。只是,入乡随俗,他瞧着寨子里自己织的料子也不赖,又很有黎家寨的特色,便做了几身黎家寨的衣裳来穿。 待穿在身上,唐惜春又觉着不大舒服,跟黎雪道,“有些磨的慌。” 黎雪道,“早跟你说过的,寨子里的料子粗,不及丝绸软滑。不过,洗上几水就好了,软和又透气,再热一些时候穿,最舒服不过。” 唐惜春有些遗憾不能立刻穿出去显摆,只得道,“那我叫丫环给我洗几遍再穿。” 黎雪道,“咱俩身量差不多,我有几件洗好的,你要不要穿?” 唐惜春道,“你不早说,你要早说,我就不叫丫环做了。” 黎雪一笑,吩咐丫环取来。 不谈唐惜春的脾性,只看唐惜春这身量相貌,当真是一等一。唐盛当年就是响当当的美男子,金榜题名之时,已婚的唐大人硬给好女愁嫁的帝都老丈人们榜下捉婿捉放了三回,以此便可想像唐大人年轻时的风采了。唐惜春虽没遗传到他爹会念书的好脑袋,但这相貌可半点不逊于他爹当年。 这雪雪白的皮肤,天天在外头疯跑也晒不黑,听唐惜春说在海上的时候晒得狠了脱层皮,更嫩。还有这大大的桃花眼,更是不分性别男女通杀,偏生唐惜春还没事喜欢傻笑,原本一幅风流相,笑起来却天真又无邪,活生生的要人亲命哪。 颜值高身量好,这样的底子打出来,穿什么都好看。 唐惜春却并不太明白自己的魅力,一个劲儿的问,“小雪,还成吧?还是你这衣裳好,真软乎,一点儿都不磨了。” 黎雪打量着唐惜春这一身黎家人的打扮,深觉顺眼,道,“以后就这么穿吧。” “去外头玩儿的时候这样穿,做先生时可不能穿这个。”唐惜春臭美了一番,既然穿着合适,他就不打算再脱了,与黎雪闲聊,“小雪,你是不是冬天出生的?” 黎雪道,“不是。” “那你怎么名字里有个雪字,我还以为你是冬天下雪时生的。” “我生在春天,出生的时候正好下了场春雪,就取名叫雪了。” “咦?那你生辰不是过了?”天虽不热,可已经入夏了呢。 “过不过都一样。”黎雪并不在意这个。 “这怎么能一样。”唐惜春道,“我每年都在过生辰的,我是腊月二十八生的,离年特别近。说来不划算,按虚岁算,生下来就是一岁,结果,我生下三天过了年,就变两岁了。”唠叨一通有的没有,唐惜春道,“你送我衣裳,晚上我做面给你吃吧,就当给你补过生辰了。” “你还会做面?” “小瞧人是不是,我厨艺不是吹的,好的不得了。当初我在青云观里烧的菜,大家都喜欢吃,青云师父还夸我菜烧的好呢。我师父生辰的时候我也会做面给我师父吃,你喜欢吃什么汤头,淡一点吧,你平日里就喜欢吃素,可也不要全素,放一些虾子、山菜、木耳,三鲜的吧。”唐惜春已经在盘算晚餐了。 说到青云观、蜀太妃,黎雪同唐惜春道,“唐惜时从帝都回来了,想见一见你,你的意思呢?” 唐惜春大大的桃花眼瞪的溜圆,仿佛没明白黎雪的意思,他问,“小雪,你是要放我回家了么?” “做得好梦。”黎雪道,“唐惜时可以来这里与你见一次。”反正十万两见面费他都收了,还可以就近观察一下两人的感情啥的。 唐惜春有些失望,不过依旧是高兴的,道,“这还用问,当然要见啦!惜时肯定中进士了,唉呀,听说帝都人特别凶残,帝都里的女孩子都嫁不出去,就等着三年一度的春闱,贡士榜一出,那些新科贡士们全都被有闺女的人家抢走的!不知道惜时有没有被抢啊!”想到唐惜时可能已经被别的女人抢走,唐惜春有些闷闷。想到唐惜时可能没被女人抢走,唐惜春还是闷闷。他叹了口气,问黎雪,“你说我跟惜时早晚要断的,怎么我一想到这个心里就发闷呢?” 黎雪面不改色,道,“心里觉着闷的时候,就不要再说让你闷的事了,想些高兴的事就好了。” 唐惜春素来就是想不通便不想的性子,黎雪的提议,简直太合他的心思,唐惜春道,“那咱们商量商量晚上给你贺寿的事吧。” “好。” 黎雪觉着,唐惜春实在太旺夫了,当天晚上吃了一碗唐惜春煮的寿面,他就收到了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南巡的皇帝和镇南王一道在天堂之地杭州失踪啦! 126、天命 唐惜春头一遭见黎雪这样高兴,刚吃过他做的寿面,就有手下过来回事,黎雪出去一趟,回来便是喜上眉梢,唐惜春是个好奇的性子,不禁问,“什么喜事啊?” 黎雪卖关子,“你不是会算么,算一算如何?” “平白无故的,这要怎么算?”唐惜春还是有几分急智的,他长眉微挑,道,“小雪,你是土匪头子,能让你这样高兴,肯定是又在外头做坏事了吧。” 黎雪还没说话,黎雾先忍不住了,说唐惜春,“吃我哥的喝我哥的,还说我哥的坏话,唐惜春,你活够了吧?”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家伙。 “你今天吃的喝的都是我做的,我看你才是活够了!下次你再倒霉我可不会提醒你啦!”唐惜春不甘示弱的朝黎雾放几句狠话,回过头夸赞黎雪,“你看小雪,敢做就敢当,土匪就土匪呗,我听阿宁说,太|祖皇帝就是干土匪起家的,是吧,小雪?” 黎雪今日心情大好,笑,“唐惜春,你还挺会说话的。” “那是!”唐惜春得意道,“我祖母说,别人家孩子起码要一周岁才会说话,我八个月就会说了,天生的嘴巧。” 黎雾唇角抽一抽,怀疑唐惜春根本没听明白他大哥的意思。唐惜春已径自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来,根本不必别人来套话,他自己就说个没完。要不说唐惜春在土匪窝也过得好日子呢,人家问啥他说啥,连人家不问的,他也主动交待,这样知情识趣会做长寿面的肉票,谁闲着没事去为难他呢。 唐惜春发表了一番对自己的演讲,黎雪听的津津有味,却把黎雾聒噪的险些耳鸣。黎雪黎雾都不是话多的人,有唐惜春这样的人来调节气氛,这餐饭吃得相当热闹。 待一时天晚,黎雾告辞,出了屋就听到唐惜春嘀嘀咕咕的跟他大哥说他坏话,“黎雾也是,过来给你贺寿,也没带礼物,白请他吃饭了。” 黎雾险些脚下不稳跌到地上去,他,他根本不知道这是给他大哥补过生辰好不好!他家大哥从来不庆生辰的!混蛋唐惜春,亏得往日里他给唐惜春做课上翻译,唐惜春还拉着他的手说,黎雾啊,小雪是我的开山大弟子,你就是我的二弟子啦! 原来净背着他吹枕边风! 黎雾就要折脚回去分说明白,黎雪在屋里道,“小雾回去歇了吧。”黎雾这才忍着没去找唐惜春算账,唐惜春瞪大眼睛,问黎雪,“难不成黎雾在外头在偷听咱们说话?” 黎雾忍无可忍,怒,“我用得着偷听,嗓门儿比锣还大,你都要喊得整个寨子都听到了!”说完,怒吼吼的走了! 唐惜春满是无辜,对黎雪道,“看,这年头,人越来越虚荣了,黎雾竟然会因为听到实话生气呢。这样可不成,小雪你得说一说他啊。” 黎雪无奈,“闭嘴吧。”若不是深知唐惜春的性子,黎雪得以为唐惜春是故意的。 唐惜春又开始说黎雪,“吃过我做的面就不认人啦!你还没说呢,好吃不?” 黎雪道,“尚可。” 唐惜春两条眉毛都竖了起来,不满,“只是尚可!你有没有舌头啊!难道尝不出好赖啦!”他手艺是很不错的好不好! 黎雪只得道,“好吃,好吃的很。我说尚可,那是谦虚的说法儿。” 唐惜春道,“有事儿没事儿谦虚个甚!实说就行啦!怪道黎雾这么虚荣,原来根儿在你这儿呢!你看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教训黎雪几句,唐惜春笑,“小雪,你等着,我还有礼物送给你。”跑去拿礼物了。 黎雪看唐惜春拎了两个黑布包袱出来,笑,“什么东西啊。”还大包袱小行礼的。 唐惜春打开。 黎雪道,“这不是给你做的衣裳么。” “是啊。我现在有你给我的衣裳穿啦,这几身我也没穿过,都是新的,就是料子太新,有些磨,洗一洗就好啦。我把这些衣裳送给你。”说着,唐惜春又打开另一个黑皮包袱,露出个竹编的匣子,竹匣里打开―― 一匣子笋干。 唐惜春又给黎雪介绍,“这是春天时我去山上挖的笋,后来太多吃不掉,我就晒成笋干了。等以后做老鸭煲、或者烧肉,放一些笋干进去,甭提多好吃了。小雪,我现在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这笋干也送你啦!” 黎雪看着唐惜春送他的“寿礼”,心说,唐惜春实在太会算了有没有。衣裳,是他这里的料子他的丫环做的,笋干,是他的山头出产的。 送来送去,都是他的东西。 黎雪咳一声,对着唐惜春亮闪闪的小眼神儿,也说不出别的,人家好心好意给他张罗寿辰,他总不能说,你送我些贵重东西成不成,别总送我自家物件儿啊。黎雪不好打击唐惜春,想着,这观星的脑袋跟正常人的脑袋肯定是不一样的,于是道,“好,挺好的。” 唐惜春得意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塞给黎雪道,“这是我最喜欢的玉佩,三是我的吉祥数字,所以送你三样。本来想着,你好像比较喜欢我贴身的衣裳,打算送你一件我的大裤头的,可是我最喜欢的那件小黑猫的被你偷去,现在没有太喜欢的大裤头了。再说,反正你手里也有我的大裤头啦,就送你块玉吧。这玉不是我家传的,不过,是我自己赚的银子买来的上等好玉,足花了我五百两银子。” 大裤头什么的,他不过是拿去给唐盛威胁一下好不好!又没有偷去私藏!玉佩倒是不赖,黎雪假假客气,“让惜春你破费了。” 唐惜春将手一挥,“不破费,五百两买了一对,这一只给你。” 黎雪心中微喜,想着唐惜春果然是对我有意,这小子瞧着笨些,其实还有些内秀,知道成双成对的意思,就听唐惜春道,“另外一只我送老爹了,小雪,你对我就像我爹一样好,这一只送你,愿你福寿绵延。” 完全是给老人家的贺寿词…… 黎雪额角青筋跳了又跳,咬牙道,“我又不是你爹!” “你年纪跟阿宁差不离,那也跟我爹差不多啊。”唐惜春理所当然的模样,笑,“以前我以为你也就二十几岁,后来听阿宁说才知道你年岁不小了。小雪,你就别再别扭啦,都一把年纪啦!” 唐惜春只觉着黎雪一把年纪还怪别扭的好笑,转身便唤丫环进来服侍梳洗,待星光漫天时,他就出去观星了。 黎雪咬牙切齿:什么叫一把年纪,他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儿好不好!该死的唐惜春,难不成以为他几十岁啦!还有魏子敏这个长舌妇,阮鸿飞怎么没割了他的舌头!这些活该天打雷霹的家伙们,在唐惜春面前都造了他什么谣言!一把年纪,哼! 黎雪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唐惜春说说他年纪的事,偏生没好机会,唐惜春晚上喝了些酒,夜里观星大半夜,回屋里两人一个被窝,唐惜春挨床就睡得跟死猪一样,以至于黎雪也没来得及说一说他的年纪。黎雪睡觉轻,睡着睡着就觉不对了,唐惜春哼哼吱吱的,初时黎雪以为唐惜春发春了,往下一摸,小惜春软趴趴的没啥反应,倒是唐惜春这身子热的跟炭似的――发热了。 时天已将明,黎雪唤了丫环进来,吩咐煮一剂柴胡汤,再烧些热水来。 黎雪穿好衣裳,唤了唐惜春两声,唐惜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眼睛里烧的水光潋滟,可怜巴巴的模样,嗓子也哑了,“小雪,我冷。” 黎雪给他加一床被子,摸他额头道,“有些发热,一会儿喝两剂药就没事了。” 唐惜春闭着眼睛开始哼哼。 黎雪头一遭见到这种生病的,想当年,他被镇南王府追杀,一身的伤躲在大山里,是死是活都看天意。就那样,他都吭都没吭过一声。当然,他吭也没人听见,再说,命都不保,吭给谁听啊。所以说,同人不同命,人家唐惜春就有这哼哼命。 不过是发些热,就哼哼的跟要断气似的。 哼哼一会儿,丫环药就煎好了,黎雪扶起唐惜春喂药。倒不是黎雪上赶着伺候唐惜春服药,只是看唐惜春这架式,不知道的真得以为唐惜春不成了。而且,你不扶,唐惜春就在被窝里哼哼,自己不动,于是,黎雪只得扶。再看唐惜春完全没有自己端药碗的意思,黎雪只得喂。 黎雪暗自唾弃:我这真是劫了个祖宗回来了。 唐惜春喝完药,又钻被窝儿去了,黎雪命丫环灌个汤婆子给唐惜春塞脚底下,唐惜春别看平日里大咧咧,谁对他好他还是知道的。唐惜春哼哼道,“以前我病了,我爹就这样陪着我。喝完药,我爹怕我嘴里苦,还会拿蜜饯给我吃。” 黎雪忙拿了唐惜春自己晾的杏脯给唐惜春嘴里塞了两个,唐惜春巴唧着吃了,感激的说,“小雪,你真像我爹。” 黎雪:…… 沉默片刻,黎雪道,“惜春,我今年三十五。”终于把年龄的事说明白了,他不过才三十五,又不是五十三,能不能求唐惜春别总拿他跟唐盛比较。 唐惜春道,“那比我爹小,我爹三十九了。” 黎雪摸摸唐惜春烧的红彤彤的脸,“睡一会儿吧。”再说下去,唐惜春非认他做干爹不可。 唐惜春身上酸痛不适,也没多少说话的心思,听话的闭上眼睛。 黎雾过来寻黎雪,两人在外间说话,“都打听出来了,镇南王世子这就要起程去帝都,哥,咱们要不要路上……” 黎雪皱眉思量片刻,“如今帝都群龙无首,四位皇子,都没一个立为太子的。镇南王世子这是要去浑水摸鱼了,他一走,镇南王府谁主事?” “是世子的龙凤胞姐姐宁国郡主。”黎雾道,“怎么叫个丫头片子主事?” “余下几个镇南王的儿子都是庶出,要不是那小哑巴开了金口,这世子轮不到他做。看来他是宁可女人主事,也不放权给庶兄的。”黎雪道,“让他去帝都吧,那一池混水可不是好趟的。” 黎雾点点头,黎雪道,“去跟大壮他们说一声,惜春病了,今天不上课了。” 黎雾道,“病了?什么病啊?” “着凉了,有些伤心,发热呢。” 黎雾道,“吹枕头风吹伤风了吧!” 黎雪道,“惜春都是有口无心,你与他计较什么。” 黎雾道,“大哥,你别净惯着他。” 唐惜春在里屋哑着嗓子喊道,“不惯我,难道惯着你!我跟小雪是啥关系,你知道不!有本事你也吹枕头风去!哼!”人家唐惜春根本没睡着,耳朵也不聋,故此听个清楚,气愤的了不得,咳了两声。 黎雪打发黎雾走了,回屋去看唐惜春,倒盏温水给唐惜春喝了,道,“赶紧睡觉吧。” 唐惜春哪里还有睡觉养病的心,问,“你要害世子殿下么?” 黎雪不豫唐惜春参与他寨子里的事务,唐惜春也没指望黎雪跟他说,他微微叹口气,“你别去……世子殿下天命所归,小雪,天子有天子的命数,人是争不过命的。” 黎雪眉毛拧起,“世子殿下?你不是说杜若岛主是天命之人么。” “我何时说过杜若岛主是天命之人。”唐惜春道,“帝星天运已消,新主便会取代旧主,世子殿下才是命定之人。小若王命之相,并非天子命数。” 黎雪想起当初唐惜春说的话,他认识的人,还是他的朋友……黎雪一直以为唐惜春说的是杜若岛主,没想到竟是镇南王世子。 黎雪犹是不信,道,“皇帝有四位皇子,三位已经成年,都比镇南世子年长,再怎么轮,都轮不到他。”大仇人的儿子若做了皇帝,焉有他的好日子过! 唐惜春道,“过些日子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黎雪原没去搞死镇南王世子的意思,听唐惜春这样一说,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什么的…… 黎雪就要去计划一番怎样半路打劫镇南王世子,唐惜春哼哼着,“小雪,你上来陪我躺一躺好不?” 黎雪道,“怎么,美人计哪,就因为不想我对镇南世子出手。” 唐惜春哼哼着,“那你就去吧。” 黎雪宽衣上床,搂着唐惜春热腾腾的身子道,“唐惜春,我不信杜若能将大好江山让给他人。”黎雪有自知知明,他也没有谋夺江山的意思的,杜若岛主倒是野心勃勃,这些年颇有布置,既然都能将南巡的皇帝与镇南王一网打尽,他不信杜若岛主会将大好形势让出。哪怕镇南世子有通天彻地之能,他若真能破了这个局,黎雪也就不必去半路出手了,因为若镇南世子有这样的本领,想来路上不会没有准备。 再有本事的人,让他与杜若岛主斗上一斗,也得损兵折将。待他们两败俱伤之后,说不得有他的便宜捡。 黎雪心中百转千回,唐惜春越发烧的厉害,呼息间的气息都有些烫人。黎雪摸摸他的额头,道,“你别急,我不去就是了。” 唐惜春脸往黎雪肩上蹭了蹭,黎雪忽然道,“唐惜春,你这回没遭雷霹啊。” 唐惜春道,“昔日世子殿下未应天命,我泄天机方会有雷霹,如今殿下已应天命,不算泄露天机了。” 黎雪心里默默补一句:兴许是你算错了呢! 127、笑个屁啊 唐惜春平日里不说壮的跟牛一样吧,也是个结实人,乍然病了,反有些缠绵起来,退了热又有些咳嗽,嗓子也哑。 唐惜春平日里是个相当随意的人,吃的穿的只要舒服就好,从没什么特别要求,脾气也不错,但一生病立刻进入大爷状态,那叫一个娇包儿啊。 黎雪倒是难得脾气好,并不嫌唐惜春,还很用心的照顾他,以至于唐惜春身子大好的时候对黎雪有了更新的认知,唐惜春感叹,“小雪对我用情这样深,我都有些感动了。” 黎雪唇角抽搐地表示,“那就以身相许吧。” 唐惜春道,“我还没有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贸然以身相许,岂不是骗你么?这样更对不住你啊。” 黎雪笑,“行了,我又没指望你报答。你这好了,我就叫唐惜时过来了。” 唐惜春点头,“哦。其实我比较想见我爹。” “只能选一个。” 唐惜春道,“那还是见我爹吧。”老头儿平日里就是嘴硬,常对他用“混帐、孽障”啊之类的昵称,其实心软的很。他在黎雪这里三四个月,老头儿肯定牵挂的很。唐惜时中了进士,他没什么不放心的。两辈子的心境,这并不是什么艰难的选择。 黎雪也很满意唐惜春的选择,在黎雪看来,一个男人若脑袋里只装着什么情情爱爱,简直不配称为一个男人。 唐惜春天天算着唐盛来的日子,黎雪并未让唐惜春等太久,没过几天,唐盛就来了。 天气有些热了,唐惜春事先没得信儿,正在给学生们讲算术,听说他爹来了,唐惜春留些课业让学生们自习,然后将课堂交给黎雾看着,忙跑去见他家老爹。 唐盛有些消瘦,不过,依然是美大叔一枚。 唐惜春高兴的难以形容,奔过去一把将他爹抱起来转个圈儿,唐盛给他吓一跳,不觉就笑了,拍唐惜春肩膀,“快放开,叫黎寨主笑话。” “爹!老爹!”狠狠的抱他家老爹两下,唐惜春挽着他爹的手臂,道,“我可想你了!” 黎雪想,这样肉麻的话,也只有唐惜春会说。 唐盛见儿子唇红齿白的欢脱样才算彻底放下心来,黎雪道,“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惜春,请你父亲去屋里坐吧。” “是哦。”唐惜春此方想起来请他爹屋里说话,一面介绍,“爹,这就是我的屋子,怎么样,宽敞吧,气派吧!” 黎雪:屁个你的屋子! 唐惜春简直一肚子的话要跟他爹说,对黎雪道,“小雪,你先去忙吧,我要跟我爹好好说话儿。” 黎雪从善如流,“也好。” 唐惜春道,“你跟厨下说中午多烧几个好菜,让我爹尝尝山里的美食。” 黎雪摸摸唐惜春的头,“好生陪你父亲说话,叫老人家放心。” “老人家”唐盛表示:这是什么情况啊!他儿子跟土匪这是什么关系啊啊啊啊! 待黎雪走了,唐盛方细细把自己儿子打量一番,摸摸唐惜春的肩背,道,“瘦了。” “前些天我晚上观星受凉,病了一场,这是刚好。小雪也说我瘦了,天天叫厨下炖补品给我吃。”唐惜春摸摸自己的脸,“我觉着还好。”他生来有些苦夏,夏天都会瘦一些。 唐盛还是忍不住问,“黎寨主对你挺好的?” 唐惜春道,“是啊。以前我还觉着小雪只是图我长的好看,这回病了,我才觉着他是真的对我好。我病了,他就像老爹你对我一样,天天喂我吃药,比爹你还有耐心呢。” 唐盛问,“黎寨主看上你了?” “是啊,他喜欢我喜欢的了不得,就是因为仰慕我才把我劫到寨子里来的。”唐惜春深为自己的男子汉魅力感到自豪。 唐盛简直担心吊胆,“你们在一起了?” “没。就是一张床上睡觉,别的没干。”唐惜春道,“我还不是很喜欢小雪,怎么能在一起呢。他是想跟我在一起培养感情,平日里对我挺好的。我虽然对他没那个意思,也不能太打击他啊,等他明白我们没那个缘分的时候就会放我走了。” 唐盛觉着唐惜春在说梦话,唐惜春除了相貌能看,有个屁的魅力啊!黎雪这种占山为王的人会瞧上唐惜春的美色?可是,唐惜春惯会自说自话,而且,这小子颇有一种不知哪儿来的自信,他认定的事,你就是说破嘴皮子也别想拗过来。 唐盛叹道,“你要对黎寨主客气些。” 唐惜春道,“我跟小雪可好了,每天一个被窝儿,客气个啥。爹,家里还好吗?祖母还好吗?” 一个被窝儿! 唐盛又给雷了一下子,心下却是更加确认黎雪肯定对唐惜春没那个意思的。唐盛稍稍放下心来,道,“你祖母就是惦记你。这次惜时陪我一道来了,他在外头。” 唐惜春道,“小雪说我只能在你跟惜时里头见一个,听说惜时中了进士,我又担心你们,就想着见你比较好。” 唐盛道,“惜时没事,无非是不放心你罢了。待我回去与他一说,他便也能放心了。我们在家怎样都好,倒是你在这里,要安生呆着,黎寨主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别惹人家不高兴。待有合适的时机,就能回家团聚了。” 唐惜春道,“我知道啊。爹,你尝尝山里的果子,这是我出去自己摘的,酸甜酸甜的,别看卖相不比外头,滋味儿足的很。”唐惜春给他爹尝山果。 黎盛拿了一个,问重点,“你出门还随意?” “小雪不管我这个的,我还开了个学堂,教寨子里的小学生学算术。没事的时候就去外头逛逛,这里人说的话我也会说,还学会唱这里的山歌,交了很多朋友。”唐惜春哼了几句唐盛听不懂的调子,起身,“爹,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这不大好吧。” “没事没事,咱们不走远,就去我常钓鱼的小湖边。” 唐惜春出门都有侍卫相随,唐盛默默看在眼内,唐惜春早不当回事,让丫环寻出鱼篓鱼竿就带着他爹去钓鱼了。 侍卫在后扛着两张竹椅并茶果若干,唐盛看这架式,暗道,他儿子说过得不差也不是假话,就这派头跟在家也差不多。唐惜春在家这样,还少不得要被他骂纨绔不上进。 唐惜春跟他爹介绍,“这湖里的小鱼可傻了,一吊一串,一会儿拿回去煎来吃,既香又嫩。上次摇光来也碰巧我钓了鱼,他都夸味儿好。对了,爹,你见着摇光了吧?” “见着了。”唐盛道,“他说你都好,只是我看了你写回家的信不放心。” 唐惜春哈哈笑,“本来我是想写在这里一切都好的,可是小雪说万一叫别人瞧见会有通匪的嫌疑,我是担心老爹你的官儿啊,才写的惨一点,其实都是编的啦。” 唐惜春把饵吊了一串,挥起鱼杆一甩甩到湖里,将鱼杆往湖边松软的泥土里狠狠一刺,自己与老爹坐竹椅喝茶吃点心。 唐盛望着远处青山近处碧水,外面已是炎夏如火,山里依旧清凉怡人,倒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唐惜春握着个野果咔嚓咔嚓的咬着,跟老爹说起自己在寨子里的生活,那真是有吃有喝并兼具理想,唐惜春道,“以前我觉着小雪对我不好,现在我才看出小雪的真心,我决定给小雪写一本书。” 唐盛忍不住道,“写什么书?”唐惜春不会要为黎雪著书立传歌功颂德吧! “太难的书我也不大会写,我想着写一本关于寨里人过日子的书。”唐惜春问,“爹,你说好不好?” 唐盛真是服了唐惜春,学没上几天,如今都要写书了。唐盛没好打击儿子,想着儿子在这匪寨里举目无亲傻呵呵的过日子,有些事情做也好。唐盛道,“写就好好的写,要写好。” 唐惜春羞羞一笑,“爹,叫你这么一说,压力好大哦。” 唐盛给唐惜春这种臭美模样逗乐,端起茶水喝一口,点头道,“这茶不错。” “那是,说是山里野茶,我尝着比外头那些名品也不差。雨前采茶的时候,我也去了,爹,你喝的茶就是我采的。”唐惜春道,“到时带一些回去给祖母也尝尝。” 唐惜春问,“爹,阿玄呢?阿玄还好么?” “她颇是自责,如今在上清宫太妃那里。” “这本就怪不得她。” 唐惜春又问,“惜夏跟惜秋还好吧?” 唐盛道,“家里不用惦记,都好。” “惜时呢?我听说他中了进士,帝都不是流行榜下捉婿么,他有没有被捉去?” “没有。” 唐惜春感叹,“兴许是别人看他样貌太威武,给吓着了,就没捉他。” 唐盛看不出唐惜春是希望唐惜时成亲还是不希望唐惜时成亲,但他想,长子总是更看重家人的。 黎雪素有手段,唐盛自己都没把握什么时候能救唐惜春回去。唐惜春留在这山寨,如今看着样样好,到底是要凭黎雪的脸色过活,偏生唐惜春又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聪明人,唐盛实在担心万一哪天黎雪翻脸,万一哪天唐惜春不留神得罪了黎雪……这样的忧虑无时无刻不在焦灼着唐盛的内心,唐盛甚至觉着,若早知有此劫,先前我该让儿子过些欢快的日子。唐盛忽然问,“惜春,你还在念着惜时么?” “念着有什么用,你看惜时像是不会成亲的人么?”唐惜春躺在竹椅上,苦恼的跟他爹说,“惜时啊,他虽放不下我,以后也会成亲,总归不能长久的。要早知这样,当初在船上憋死也不该跟他在一起的。” 唐盛道,“你还年轻,以后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别为这个烦恼了。” 唐惜春惊奇道,“唉哟,爹,你转性啦,竟然没骂我!”以前他一提跟唐惜时的事,必然会挨一顿臭骂,遇到他爹心情不好,挨揍的时候都有。 唐盛没好气,“要不我骂你几句叫你舒坦舒坦。” “那还是算啦。”唐惜春笑嘻嘻地,“老爹你越来越开通啦,继续保持。” 唐盛拍拍唐惜春的手,不禁一笑。 中午用饭,虽无海味,山珍尽有,唐惜春一样一样细讲给他爹知道,山菇是哪种山菇,野菜是哪种野菜,还有河里的虾,湖中的鱼,是如何烧制烹调,一样样的极有门道。 唐惜春嘴上闲不着,给他爹满一盏酒,道,“这是小雪的虎骨酒,山里湿气大,喝这个酒好,我每天也会喝一杯,爹你尝尝。” 唐盛给唐惜春使个眼色,意思叫唐惜春给黎寨主也斟一盏,偏生唐惜春是个不会看人眼色的,倒是黎雪心眼灵通,笑,“我自己斟就好。”说着,他还替唐惜春斟满了。 “爹,我说你怎么冲我斜眼呢。”唐惜春道,“我跟小雪又不是外人,我每天都很忙的,难道还要叫我伺候他喝酒,你可真是我亲爹!” 唐盛忍无可忍,“给我闭嘴!”客客气气的端起酒盏,郑重的对黎雪道,“惜春这个性子,以后就拜托黎寨主照顾了。” 黎雪也端起酒盏,道,“唐大人客气,惜春与我有婚约在身,本就是我的人,我自然会对他好。” 只要儿子平安,唐盛也顾不得什么婚约不婚约的事了,反正即使有婚约,看唐惜春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唐惜春哼哼两声,对黎雪道,“你还是我的人呢。” 黎雪道,“还不一样?” 唐惜春笑,“这也是。”他一并举杯,三人喝过酒,叙起闲话。 唐盛关心过儿子,忽又想到一事,道,“我来前,王山长曾托我问寨主一句,吴算子可还好?” 黎雪尚未说话,唐惜春先道,“啊?吴夫子不是回去了吗?” 唐盛看向黎雪,黎雪面不改色,“吴师父才干惊人,大人不必担心,他很好。” 唐惜春问,“小雪,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吴夫子也在寨子里啊?” 黎雪道,“你也没问过,我以为你不想知道呢。” “谁说我不想知道,我没见着吴夫子,还以为你就抓了我一个呢。” 黎雪道,“知道他与你交情好,我一直善待他。” 唐惜春道,“那下午我去看吴夫子。” “他住的远些,等什么时候方便吧。” 唐惜春这才“哦”了一声,不再问了。 用过午饭,天时尚早,黎雪道,“时候不早了,唐大人还有许多路要赶,惜春,让你父亲先回吧。 唐惜春有些舍不得他爹,道,“还早着呢。” 唐盛笑,“外头路远,现在早,等我出山就不早了,惜时还在外头等着呢。行了,看你样样都好,我就放心了。” 唐惜春唤丫环取了茶叶来,道,“爹,这个你带着。我还预备了两车东西,是给家里的,一份一份写好笺子啦。” 唐盛道,“茶叶这小东西我就收了,别的就算了,我这次来总督大人是知道的,若是给人瞧见我带两车东西回去,又该多想了。” 唐盛春也只好算了,一直送他爹到寨门外,还望了许久。 直到夕阳西下,唐惜春哭丧着脸回去,与黎雪道,“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跟老爹说。” 黎雪挑眉,唐惜春可怜巴巴的模样,“我忘了跟老爹说,世子殿下以后要做皇帝的,也好让老爹有个心里准备啊。” 黎雪:…… 无语半晌,黎雪问,“那你这半日都与唐大人说什么了?”最重要的事没说,黎雪以为唐惜春特别要见唐盛,肯定要跟唐盛说这事的。准不准的,唐惜春肯定会说。结果…… 唐惜春很是无辜,“说我在寨子里的事啊,还有我家里的事。” 黎雪实在忍不住,低笑出声。或者在唐惜春心里,他在寨子里的生活,他家人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事吧。 唐惜春恼羞成怒,“笑个屁啊笑!” 128、生意 唐惜春恼羞成怒,也没怒多久,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且信命,自己郁闷了一会儿,只当命该如此,便放开了。 晚上用过晚饭,唐惜春就跟黎雪说了要写书的事,尽管对唐惜春的学识有些怀疑,黎雪还是表示了支持,道,“写吧,写好了,我给你印他个千八百本的。” 唐惜春道,“小雪你对我好,待我把书写好了,就送给你,当作礼物。” 黎雪笑问,“你要写关于什么的书,是不是关于我的书?”要是唐惜春执意要为他著书立说,他也是不反对滴。 “你有什么好写的。我要写一本关于寨子里人的吃穿用度的书。” “这种书用得着写么?寨子里的人都知道。“ “当然用写了,譬如大米什么时候耕种最佳,哪个季节种哪样菜,山上的野菜有哪种是可吃的,哪种是不可吃的,哪种甜,哪种酸……什么季节是什么样的气候,这样的书。”唐惜春道,“我以前在海上就写过关于海上航行的书,小若说我那书好的不得了,他还专门让人抄了一份呢。后来我回家,小若还给了我许多值钱的宝贝。” 黎雪道,“杜若可是从海上发了一笔横财,他给你的不过九牛一毛。” “钱够花就是了,太多了,反会有许多人算计,怪劳神的。再说,我跟小若是朋友,不用计较这个。你看,你把我劫来,小若还特意派摇光来看我呢。”说起这个,唐惜春道,“就是你,不也打着我的名义硬从人家小若的海运上分一杯羹么。” 黎雪笑,“你本就是我的人,要不是我替你出头,也是全都给那女人占了便宜。” “那是我师父好不好!”唐惜春道,“小雪,怪不得你先时追不到师父,就你这抠门劲,没女人喜欢你。” “我抠门!” “是啊!”唐惜春传授黎雪追女人的招术,“对女人,就得大方,舍得花钱。就是抠儿,也得到手再抠儿。你还没到手呢,就抠的一塌糊涂,哪个看得上你!笨!” 黎雪意味深长,“看来,你还是个中老手啊!” 唐惜春得意的翘尾巴,“过奖过奖。” 黎雪:过奖个屁,老子又没夸你! 唐惜春自从开始写书,就格外忙碌起来,每天从早到晚的不闲着,连见吴算子的事都忘了。吴算子来的时候,唐惜春出门不知道干啥去了,直到天黑才回来。 唐惜春一见吴算子,就高兴的了不得,拉住吴算子的手直笑,“吴夫子!你怎么今天来啦!小雪也没跟我说一声,要早知道,我就不出门了。” 吴算子见着唐惜春也高兴,只是他另有事情,问唐惜春,“你还好吧?” “挺好的。” “没被欺负吧?” “没。好着呢。” “哦,那我先回了,我许多事儿呢。等有空我再来看你。”吴算子转身就往外走,唐惜春忙拽着他,“咱们好容易见面,说会儿话呗。” “不行,我的强臂连环弓今天就差不多了,我得去瞧着些,别出了差子。行啦,没事就好,我还当有什么事呢,急吼吼的叫我过来。”吴算子没心思跟唐惜春闲话,朝黎雪点点头,连夜就走了。 黎雪安慰唐惜春,道,“吴先生痴迷于机关术,待他哪日闲了我再请他过来。” 唐惜春倒是挺理解吴算子,并不放在心上,反笑道,“吴夫子就是这样,以前常在屋里好几天好几天的没动静,要不是师娘常去瞧他给他送饭,他能自己饿死。” 唐惜春见着吴算子,知道吴算子平安,心里就高兴,对黎雪道,“你可得找个周全的人照顾吴夫子,提醒他别忘了吃饭。” 黎雪道,“这你放心,我早安排好了,你看吴先生可有哪里不妥么?” “嗯,精神也挺好的。”瞧着比先时还胖了些的样子,当然,吴算子以前是太瘦了,如今胖些,还是偏瘦类型。 唐惜春自己也有一堆事要忙,吴算子挺好的,他便放心了。 就是唐盛,回家之后私下同老太太说了唐惜春的情形,唐老太太直念佛,道,“菩萨保佑,咱们惜春平平安安的。” 唐盛道,“母亲放心吧,我看惜春气色极好,唇红齿白的跟在家差不多,出入有人服侍,也有丫环使唤,就是山寨寨主,对他也是以礼相待,并未有什么刻薄之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吃的都是山珍,湖里鱼虾不缺,惜春有空还常去钓鱼。” 唐老太太放下心来,道,“咱们惜春,我去庙里给他算,庙里的高僧都说惜春有福气。他平安,没受委屈,我就放心了。若有合适的时机,还是要救他出来,总在山寨里算怎么一回事呢?还是家里好,自在。” 唐盛安慰母亲,“您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只是一时还急不得。” 唐老太太叹口气,对儿子道,“你也别太劳神,日子长着呢,惜春这是命里有个坎儿,过了这个坎儿,就好了。” 母子两个彼此宽慰一番,方各自安歇不提。 唐惜时依旧是那幅钢浇铁铸的模样,他知道唐惜春平安,可是没能见到唐惜春,心下难免黯然。 这次回来探亲,还要回帝都去翰林任职的,唐盛对唐惜时向来看重,他在帝都的一些关系,都交给唐惜时走动打点。唐盛不欲因唐惜春的事耽搁了唐惜时,道,“惜春一切都好,过些天就回帝都吧,蜀中离帝都千里之遥,两个月探亲假也不宽裕。何况你是初入翰林,凡事谨慎些总没错的。” 唐惜时道,“我等惜春回来再去帝都。” “胡说!”唐盛脸色微沉,道,“上次蜀中与世子殿下联手都没能救出惜春,好在他在黎雪那里没受什么委屈。只是,想救他出来也是不易。你在这里,帮不上忙,翰林的机会岂是人人都有的,一旦错过,这辈子就错过了。” 一旦错过,这辈子就错过了。 唐惜时道,“我不放心惜春。” “我知道。”唐盛微叹,“惜时,即便我同意,你与惜春,也不会长久。” “你们都会成亲生子,难不成以后各有妻室后还偷偷摸摸的在一起?不说别人,以后让子孙后代如何看待。你能不在乎?还是惜春不在乎?都是要脸面的人,当断还是早断。” 唐惜时道,“就算不能长久,我也得等他平安再说做官的事。不然,我一辈子不安生。” 以前看唐惜时样样明白,如今怎么倒成了榆木脑袋,唐盛道,“我是他亲爹,我会想法子救惜春回来。” 唐惜时闭嘴不言,显然是拿定主意,唐盛头疼。 很快,唐盛就不用因此头痛了,帝都传来消息,南巡的皇帝与镇南王在江南失踪,如今帝都是二皇子与镇南世子主事。 唐盛如今也顾不得想法子救儿子了,付总督亦不必头痛向朝廷交待大败的事,大家团团围坐一处,为失踪的皇帝陛下与镇南王殿下祈福吧。 陛下与王爷失踪,朝廷里做主的人变成了皇子与世子,底下大臣们的心也活了。不过,付总督这等朝中大员,还是稳得住的。当然,起码面儿上是极稳得住的。 唐盛心里则是轩然大波,唐惜春先时就与他提过新帝之事,但没说几句就挨了雷霹,虽当初语焉不详,如今岂不正应了唐惜春的话! 如今唐盛只得庆幸自己官职不高,且不在帝都,山高皇帝远的,想从龙之功恐怕也够不着龙尾巴。只是不知恩师在朝中如何? 皇帝都失踪了,帝都还不知是何乱象,唐盛也不必急着唐惜时去翰林院当差了。 唐惜时现在,就一门心思想救唐惜春出来。 而唐惜时最信任的人,无非就是几个师兄弟。 周湄对唐惜时道,“蜀中最厉害的高手就在上清宫,凭蜀太妃对黎雪的了解,要救出惜春不是不能,你说蜀太妃为何没动静?” “惜时,惜春在黎雪那里不会有危险,你暂且不要动。” 唐惜时盯着周湄俊美的脸庞,道,“二师兄,总要给我个不要动的理由。” 周湄道,“你去问师父吧。” 青云道长磨菇了一会儿,叹道,“姓凤的已经倒灶,如今这事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说来话长。” 唐惜时素有耐心,道,“师父只管长话慢说。” 青云道长再叹一声,道,“人生在世,都不容易。不说别人,你看我这一屋子用度,还是咱们观里的用度,总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也去过上清宫,蜀太妃与蜀平侯府向来不和,她要维持上清宫的排场,需要多少银钱,你想过没有?” “蜀太妃在杜若岛主海运上有分红。”唐惜时道,“想来他们不是头一天认识。” “是啊。”青云道长道,“那你也应该知道,蜀太妃与黎雪也不是头一天认识。他们之间,不只有过节,同时也有生意往来。” “生意往来?” “黎雪叛出镇南王府后,如何能收拢族人日益壮大?当初他独身一人,几番死里逃生,若无人想救资助,纵使天纵其才也难有今日成绩。” 唐惜时脑子极快,道,“我听说太妃与黎雪是旧年相识,黎雪叛出镇南王府时,难不成是太妃救了他?可若有救命之恩,如何今日黎雪与上清宫不见亲近,反有些龌龊呢。”不然,唐惜春如何会被劫走? 青云道长道,“当年救黎雪的不是蜀太妃,是沈家老太爷。” 唐惜时微惊,“沈博的祖父!”原来沈家与黎雪有勾结。 青云道长叹道,“不只是沈家,我、蜀太妃、甚至杜若,这些年,都与黎雪有生意往来。” 唐惜时极力抑制心中惊诧,问,“是什么生意?” “盐铁。” 129、好人 唐惜时再未料到自家师父兼叔叔是反贼出身,便是唐惜春知此事,也得凭良心感叹一句,“惜时家也不算太冤哪。”青云道长与黎雪勾勾搭搭,而青云道长同唐惜时是有血亲关系的,这样算起来,唐惜时的亲爹――被满门抄斩的镇国公,想必当初活着时肯定也同黎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便是唐惜春的脑袋不大好,也能算得清楚,你家都跟黎雪不是一时半刻的交情,除非皇帝是傻的,不然若知道怎能不与镇国公算总账。 唐惜春很实诚的表示,“惜时他爹也不算死的太冤啊。” 黎雪勾唇,“将来哪日我倒霉,你肯定也得这么说。” “你跟惜时家怎么一样?惜时家是做人臣子的,当然得讲究忠贞啥的。你是做土匪的,你们这种打来打去的,说得上谁冤谁不冤啊,无非就是赢家输家的差别。”唐惜春感叹,“小雪,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惜时家和你这么好的交情啊。” 黎雪道,“我与青云观无非是有些生意往来,远谈不上交情。” “盐是朝廷把盐引卖给盐商的,铁是……”想了一想,唐惜春方道,“对了,阿宁跟我说过,铁这个东西,朝廷都不往外卖的,都是自己用来打兵器的。”先时只以为黎雪是个土匪,不想人家手里又是盐又是铁,哪怕唐惜春无知些也知道,盐就是钱啊。 黎雪道,“魏子敏还跟你说的不少哪。” 唐惜春得意,“我跟子敏本来就是朋友,我们还合写了一本书。” 黎雪心道:魏子敏原就是个假惺惺,唐惜春这爱写书的毛病兴许就是在海上跟魏子敏在一处时落下的。 说到写书的事,唐惜春对黎雪说的一些旧年往事也没了兴趣,道,“小雪,你没事我就去整理今天记下的资料啦,还得写书呢。”他如今写书、做夫子、观星,忙的很。 黎雪唤住唐惜春,暗想,让唐惜春猜度自己的意思实在比较为难唐惜春的智商,黎雪只得直接说明心思,道,“惜春,你想不想见蜀太妃?” 唐惜春瞪圆了眼睛,“师父来了么?” 黎雪点头,唐惜春抓住黎雪的肩头,眉眼中皆是喜悦,“这还用问!当然想见!师父在哪儿呢?我这就过去!” 黎雪反握住唐惜春的手腕,温声道,“这倒不急。” 唐惜春简直迫不得及,道,“我急的慌,小雪,我什么时候才能跟师父见面哪?” 黎雪越发稳得住,携唐惜春坐在竹榻中,“你知道蜀太妃过来是想做什么吗?” 这他如何能知道,唐惜春眨眨眼。黎雪道,“若我预料不错,蜀太妃应该是想问你下任皇帝的事情。” 唐惜春张嘴便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殿下的星星还是师父指给我,我才知道的。” 黎雪道,“惜春,她或许可以推算出新主星辰,不过,她没见过镇南世子,又怎么能确定新主便是镇南世子呢?” “我见过世子殿下哪!”唐惜春有些不解,“谁做皇帝与师父有什么关系么?”不论谁做皇帝,他师父都是太妃啊。 若是对着机伶人,恐怕不必黎雪吐露什么,人家便可闻弦歌知雅意。只是,唐惜春观星灵光,偏生没长这根筋,黎雪只得将此事掰开了揉碎了的同唐惜春说个明白,“惜春,谁做皇帝非但与蜀太妃关系密切,甚至与你家也关系密切。” 唐惜春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跟殿下是朋友,还是亲戚,殿下做皇帝,对我家只有好处没坏处的。” 黎雪似笑非笑,“当初太|祖皇帝与镇南睿王还是同胞兄弟,结果太|祖得了江山,便要狡兔死走狗烹,清算功臣不说,若不是睿王跑到云贵称王,恐怕性命难保。在皇家,亲兄弟尚且如此,你与殿下又算什么朋友?你可别忘了,唐惜时在你家是入了籍的,你是蜀太妃的弟子,与我有婚约,这一件件一桩桩的算起来,你爹即使不是逆党也算得上同伙,到那时候,你觉着镇南世子当权时他会看在你们三万里表亲的面子上既往不咎?” 黎雪这样说着,唐惜春脸上逐渐郑重起来,还是有些不大确定,“不会吧?我看殿下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我爹面相也好,我爹跟惜时都是做一辈子大官儿的命。小雪,你面相也不差啊,不是会横死的样子。” 不是会横死的样子…… 这就是面相不差么? 好在黎雪已经习惯了唐惜春这种表达方式,唐惜春道,“不过,要我说,你也干不过殿下的。” 黎雪挑眉,唐惜春道,“我说的是真的,殿下是圣主之相,你没帝王相,而且,我觉着殿下比你有眼光,比你聪明,人也比你好,你肯定打不过殿下的。小雪,你现在还没啥,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 黎雪道,“你这是巴不得我倒霉呢?” “我盼你倒霉做什么,我是觉着,你要是倒霉,别连累到寨子里的人才好。”反正黎雪这辈子威风也威风过,倒是寨子里的人,有唐惜春的朋友,有唐惜春的学生,唐惜春生怕他们被黎雪连累。 若不是与唐惜春住过一段时间,并且相当了解唐惜春的性子,黎雪还对人家唐惜春有了一些不能对人言的小心思,如此方能死忍住不割了唐惜春舌头的冲动:这混帐就不会说两句委婉好听的话吗? 唐惜春絮叨了一番,将黎雪气个半死,旧话重提,“小雪,我什么时候能见师父啊?” 黎雪道,“明天吧。” “今天不成么?” “明天。” 唐惜春道,“我有许多星象上的事要同师父说,小雪,我想现在就见师父,行不行啊?” 唐惜春人生得漂亮,一双大大的桃花眼仿佛会说话,那样祈求的小眼神儿望着黎雪,黎雪暗想,怪道人家常说,美色误事,古人诚不欺我。 黎雪还未说话,唐惜春殷勤的倒盏茶给黎雪喝,又跟黎雪说了许多好话,待用过午饭,黎雪便带他去见了蜀太妃。 唐惜春笑嘻嘻的同蜀太妃道,“小雪非说明天才能见师父,我拍他半日马屁,他才带我过来了。” 蜀太妃笑睨黎雪一眼,道,“黎雪素来口是心非的。” 黎雪脸上一僵,唐惜春贼笑,黎雪瞥唐惜春一眼,唐惜春半分未觉,自怀里摸出一个厚厚的本子,道,“师父,我这里观星的东西也是全的,记录了许多数据,师父,你看看。” 蜀太妃便与唐惜春说起星象上的事,黎雪靖安坐在一畔,彼此一个眼神都没有。师徒两个一直说到天黑,黎雪道,“惜春,先用饭吧。” 唐惜春手里虚握着几根筹,在一畔的矮几上摆来摆去,摇手,“等一等。” 黎雪等了两等,唐惜春还在与蜀太妃嘀嘀咕咕的说算术的事,黎雪道,“你不饿,太妃也饿了。” 唐惜春“哦”了一声,道,“师父,你先去吃饭吧。”搔着下巴,眼睛依旧粘在算筹上。 黎雪直接将唐惜春拎起来往外走,唐惜春挣扎两下,尚未说话就听黎雪道,“明天还想不想过来?” 唐惜春立刻哑巴,退而求其次,“我晚上还有事情跟师父说呢。” 黎雪两步将唐惜春拎出蜀太妃住的屋子,唐惜春不舒服,晃晃脑袋“勒着我脖子了。”黎雪转而揽着唐惜春的腰,唐惜春跟黎雪商量,“小雪,晚上我还能不能过来?” 黎雪臭脸不说话,唐惜春嘟囔一道,见没能说动黎雪,便死了心,与黎雪用过晚饭,星光漫天时出去观星不提。 唐惜春与蜀太妃一连十来日都在说星象的事,直待两人说得兴尽,蜀太妃方提及镇南世子,唐惜春坦然道,“我看殿下相貌极佳,人品亦好,圣主之相。小雪说殿下做了皇帝,以后咱们都得倒霉。” 蜀太妃微微点头,看黎雪一眼,“有备无患,总得准备一些退路。” 蜀太妃同黎雪说起“退路”的事,两人并没有避着唐惜春,唐惜春一句不懂,索性出去散心。 靖安站于屋外几丛青竹之畔,唐惜春遛遛达达的同靖安聊天,问起蜀太妃在上清宫可好。靖安说了几句,问,“想回去么?” “还不行。”唐惜春满是苦恼,“小雪越发对我痴心,我若是走了,他肯定要伤心的。” 靖安:…… 唐惜春问,“靖安哥,你觉着殿下像坏人么?” 靖安素来中肯,“我没见过镇南王世子。” 唐惜春惆怅的叹口气,靖安问,“担心?” 唐惜春道,“殿下不是坏人。” 靖安道,“用好与坏来形容帝王,并不合适。” 唐惜春道,“即使殿下做了皇帝,也是好人。” 130、烦恼多多 唐惜春对镇南王世子殿下有着难以言喻的好感,不要说靖安不理解,就是黎雪也不大理解。 黎雪道,“你不也就去过一趟镇南王府。” 唐惜春道,“殿下说这叫‘白发如新,倾盖如故’。” 黎雪:屁个倾盖如故,唐惜春也太好收买了有没有! 说唐惜春好收买,这话也有些不恰当,尤其黎雪自认为对唐惜春不错,不过显然在唐惜春心里,他与那个所谓的世子殿下是有差距的。 唐惜春在灯下整理资料,黎雪表示出对唐惜春学术的关心,问唐惜春,“惜春,你写书怎么净写大白话?这要是印出去,让人见了笑话。” “有什么好笑话的?写书是为了让人看懂,干嘛非之乎者也的,那些之乎者也的书,我有些就看不大明白。”唐惜春自信满满,“以前我给殿下的书注释,殿下都说用白话注释好,让人容易明白。”他自认对于写书还是很有经验很有见地很有发言权滴! 唐惜春一提“殿下”,黎雪见缝插针,叹口气,“若是如你所言,镇南世子能登基,我们难免一战。” 唐惜春笔端一顿,扭头看向黎雪,“不管谁跟谁打仗,倒霉的都是下头的小兵小卒。要我说,你面相并非好战之相,能不打还是不要打。” “宁可站着死,不能跪着生。”黎雪温声道,“若有那一日,我肯定先送你回成都府,不令你为难。” 唐惜春瞅黎雪一眼,撇嘴,“口是心非。一看就知道在说假话。”要这么容易放他走,黎雪早放他走了。 黎雪一笑,摸摸唐惜春的头,“慢慢写吧。” 唐惜春拍掉黎雪的手,嘀咕,“跟苍蝇似的嗡嗡个没完,影响我写书。” 不要看唐惜春学问不深,他对于写书之事有着极大的热情,每介绍一种植被一种作物或是一种生活习惯,都会配出图表来,以至于唐惜春锻炼出不错的绘画基础,而且唐惜春画画不是那种水墨写意之类,他完全是怎么像怎么画,并不管什么画画的规则。 唐惜春心情好的时候还画了几幅自己的肖像挂屋里,被黎雪讽刺好几天,说唐惜春臭美。唐惜春觉着黎雪完全是嫉妒自己长得太俊秀,唐惜春也给黎雪画了一张,可黎雪就那张路人脸,再怎么画也比不上他这蜀中排行第三的美人哪。 转眼夏去秋来,寨子里迎来收获的季节,今年有唐惜春在,唐惜春没别的本事,看天气是一等一的准,寨子里的人时常请教,唐惜春不吝赐教,故此尽管风不太调雨不大顺,寨子里依旧迎来不错的收成。 要唐惜春说,山里人性子简单些,不若城里人心眼儿忒多。人家收成好了,还知道请他去吃酒庆祝。唐惜春跟着黎雪一道去的,黎雪披着大红刺百虫的披风主持庆典,唐惜春觉着还挺有些模样,除了黎雪长得太路人外,其实挺有看头。 关键是寨里人跳舞欢庆,唐惜春跟着从早上跳到晚上,一直蹦q到篝火烧尽,腿都酸了,被黎雪扛回家去,半道就睡熟了,黎雪只得给唐惜春扒了衣裳,简单的擦过手脸,让他在床上挺尸。 让黎雪说,唐惜春这人吧,也就那样,算不得一流人物。 不过,唐惜春的相貌,哪怕违心不愿承认,这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尤其唐惜春睡得迷迷糊糊,灯影烛光之下,唐惜春这眉眼,细看当真是眉如远山,眸若春水。当然,如今唐惜春睡得跟死猪一样,春水一样的眼睛是看不到的,但那长且弯弯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衬着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嘴唇,当真怎么看怎么俊秀。 黎雪轻轻抚摸着唐惜春安静的眉眼,低头含住唐惜春的柔软的嘴唇。 让唐惜春说,黎雪这人,平日里看着聪明,其实笨得了不得,完全不懂得怎么追求人。唉,可能是黎雪生得相貌平平,光棍多年,没有桃花运所致。 就拿亲吻来说,哪里有趁人睡觉亲个没完的,唐惜春还要用嘴巴呼吸呢,黎雪亲起来没完没了,就是死人也得给他亲醒了。何况黎雪还有些不轨的念头,唐惜春给憋醒的时候,黎雪正捏他裤裆哩。 被劫到寨子里大半年,唐惜春青春正当,这么血气方刚的,平日里憋不住只得麻烦右手,要是黎雪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给办了,依唐惜春的性子,绝不会寻死觅活啥的,估计也就半推半就了。可黎雪亲起来没个完,把唐惜春自熟睡中亲醒了,唐惜春既然醒了,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先一步反应,脸上一苦,推开黎雪,身子探出床畔就吐了起来。 黎雪脸都青了,唐惜春吐了两口,接了丫环捧上的清水漱嘴,待唐惜春定了神,想要谴责黎雪这种不告自取的行为几句时,左右寻了半日才发现,黎雪不见啦。 不得不说,黎雪受了不小的打击。他对唐惜春是有些个意思,若没意思,他也不至于趁人家睡熟对人家上下其手,可黎雪堂堂一寨之主,自认一表人才,这也是有自尊的人哪。对意中人求欢时,意中人二话不说恶心吐了,哪个正常人受得住这种打击啊。 尽管黎雪于外素有变态之名,可见此事打击之深重,纵使变态也有些承受不住啊! 唐惜春好几天没见着黎雪的影子,闲来与黎雾打听,“小雪哪儿去了啊?” 黎雾还想问唐惜春呢,“你得罪我哥了?”他哥走的时候心情不大好。 “我哪里会得罪他?”唐惜春向来没啥心机,实话实说,“还不是那天过丰收节的时候,我不是睡得早么,他就趁我睡着对我动手动脚的,可不老实啦。我还没说他呢,就是仰慕我也不能不经我同意就这样啊!小雪是不是觉着太羞愧了,不敢见我?”唐惜春想了几天,黎雪不露面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了。 黎雾深觉,这种话也就唐惜春的脸皮能说得出口了,黎雾忍不住道,“就你这样的,只有你配不上我哥,没有我哥配不上你的!要是我哥肯喜欢你,真是你上辈子烧了高香!” “屁!”唐惜春扬着下巴斜着眼睛,自信到自大的模样,“我可是蜀中排行第三的美人,喜欢我的人能从成都府排到帝都城去。像小雪这样的,更是堆山填海。我主要是看他人还不错,才愿意留下来开导开导他,别让他钻了牛角尖。” 黎雾与唐惜春没共同语言,斗嘴也没得胜,只得愤愤离去。 切,黎雾不高兴说,唐惜春还不高兴听着,他拿俩龟壳给黎雪卜了两卦,就不再提黎雪去向的事了。 黎雪不在家,唐惜春的生活也没受什么影响,该吃吃该喝喝,该上课时上课,该收集资料收集资料,书也写的顺利。待到兴致不错,他还带上弓箭,带着侍卫去山上打兔子。 就唐惜春的箭术,山上折腾大半天,连个兔子毛都没摸着。眼看天色将晚,侍卫看不过去,取了弓箭猎了几只野兔,唐惜春也挺高兴,便带着兔子带着侍卫回家吃烤兔子。 唐惜春许多天没见着黎雪,直待天降微雪,唐惜春生来畏寒,正在屋里抱着手炉剥热乎乎的炒山栗子时,外头忽而脚步声响起,唐惜春高兴的跳下软榻,两步飞奔出去,直扑过去抱住黎雪裹着大裘的身子,欢喜的了不得,“小雪,你回来啦!” 唐惜春眉间中尽是喜悦,黎雪不由一笑,反手揽住唐惜春的腰,“屋里说话。” 外头山风凛凛,屋内则暖若春日,桌间几上随处可见唐惜春自山上移来的花草,香香暖暖。黎雪去了大裘,唐惜春问他,“冷不冷,抱着我的手炉吧。” “不冷。”黎雪打量着唐惜春,“瘦了些。” 唐惜春哼哼两声,“不说一声就不见了,叫我好生惦记。我这都是惦记你惦记瘦的。” 说来唐惜春还颇有些不大高明的甜言蜜语的本事。黎雪拉着唐惜春一并坐在榻上,笑,“就是假话,也令人开心。”说着亲自倒了盏蜂蜜水递给黎雪,“我前些天去山里发现的野蜂蜜,你尝尝,润的了不得。” 黎雪道,“带了些酥油回来,以后你喜欢就煮酥油茶吧。” “小雪,你还想着我呢。”唐惜春敲黎雪肩头一记,“不枉我专门为你卜卦!”唐惜春认真道,“我算了两卦,说你在西方,平安卦。我就不担心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唐惜春对自己的本事是很相信的。 黎雪挑眉,唐惜春已吩咐丫环去煮酥油茶,自己脱了棉鞋,双腿盘在榻上,拉起毯子盖好。黎雪伸进去摸唐惜春的脚,毯子里还有个脚炉,“冷?” 唐惜春脚丫子在棉袜子里动动,道,“盖着毯子不冷。” 时久未见,唐惜春瞧着黎雪这张路人脸也觉着有几分顺眼,唧唧咕咕的跟黎雪说了许多黎雪走后的事。一时,酥油茶煮好,唐惜春让了半日,黎雪也没喝一口,黎雪偏爱清淡口味,非到迫不得已才会去喝酥油茶,如今回到自己地盘,美美的泡一壶山中清茶,一嗅清香,入口微苦继而回甘,方觉味美。 唐惜春捧着自己喝酥油茶的大杯子,喝一大口,赞叹,“以前我只听说藏人那边地高寒苦,不想有此美味,真好喝。小雪,他们平日都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好吃的,跟我说一说呗。” 黎雪问,“你听谁说我去藏地了?” “我算出来的。卦相上说你去的西方,往西走,除了云南,就是西藏,看你卦相无杀伐之兆,肯定不是去云南,再说,你又带酥油回来,我这随便一推算也知道你去藏地了。”唐惜春得意洋洋,催促,“小雪,快跟我说说。你要早说是去藏地,带我去多好,我也想去。” 黎雪掖揄,“我怕再把你恶心吐了。” “亏你还是个男人,怎地这般小气?还有脸说,不说一声就乱亲我,那天我喝了那么多人家敬的酒,说是米酒,也有些上头,跳舞跳的又累。你亲我都不叫我换口气,险没憋死我,我没吐你一身就算你好命!”唐惜春先跟黎雪算了前账,继而欢欣的问黎雪,“藏人那边到底吃什么,跟我说说!” 黎雪道,“藏地地方大了,吃的也不尽相同,你要想尝,还剩了些糌粑、奶酪、牦牛肉干,我叫人送过来,你尝尝。” 唐惜春连连点头,“那咱们晚上吃吧。” “这样喜欢藏地,下次带你去。”黎雪自怀里取出个搓圆的牛皮细绳打的链子,递给唐惜春,“给你的,拿着玩儿吧。” 唐惜春接过,见这链子上还串了个椭圆珠子,那珠子细润可爱,唐惜春不禁握在手里把玩,惊道,“这可是宝贝!” 黎雪心下微悦,“不想你倒有些见识。”黎雪都能特意带了酥油回来给唐惜春煮酥油茶,酥油在黎雪眼中不过是些寻常的吃食之物,给唐惜春吃着玩儿的。那啥,黎雪觉着,依他的地位,真正送给意中人东西,自然不能是小小吃食。甭看这珠子瞧着简单,还颇费了一些神思。至于唐惜春恶心吐的事情,黎雪早想通了,哪怕唐惜春不是因那日吃了酒,唐惜春就是真瞧见他恶心,他多亲唐惜春几次,唐惜春大概也就适应了。有了这种想法,黎雪自然会送唐惜春些不同寻常的礼物,如果唐惜春能欣赏自己所赠之物,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说是真的。”唐惜春在掌中慢慢摩挲着这颗珠子,对黎雪道,“有种很特别的感觉,这珠子里面积聚着非同寻常的灵力。” 黎雪微讶,“真的?”珠子来的不易是真,不过,黎雪对于这些神神鬼鬼之事向来不大信。 唐惜春点点头,虽然珠子难得,不过唐惜春并不是贪心的人,他道,“小雪,你还是自己带吧。我成天在家里能有什么事,你总是出门,不知道就去了哪里,你带在身上好,保平安。” 黎雪一推推回唐惜春手里,“给你的,你就拿着,赂錾酰一褂心亍! 唐惜春大惊,“这种宝贝,你还有许多不成!”在唐惜春看来,一个也难得哪。 黎雪顿觉舒泰异常,将手一挥,颇有些地主老财向意中人炫耀家资的优越骄傲得意之感,“这算什么稀罕!你这颗是我跟藏地活佛要的,就这种珠子,我还有一些。”带着唐惜春去瞧宝贝。 唐惜春也很有瞧宝贝的意思,黎雪先带着唐惜春去瞧自己的珍藏,珍珠异宝,翡翠黄金,都是论箱子放的。黎雪见有适合唐惜春的就取出来给唐惜春收着佩用,唐惜春砸舌,“小雪,原来你这么有钱哪!” 黎雪谦虚,“略有薄产罢了。” 黎雪给的,唐惜春也不客气,他自己挑了几件出来,看半日问黎雪,“你说的珠子呢?”这天都黑了也没见着珠子。 黎雪道,“哦,珠子在我屋里。” “那你叫我过来看这个做啥?”唐惜春道,“显摆啊!” 黎雪正色,“让你对我加深一些了解。” 唐惜春哼哼两声,“我见过的宝贝多了去,你知道海上多少宝贝?小若比你更有钱!”打击了黎雪一句,唐惜春翘着尾巴,摇摇摆摆的跟黎雪去看珠子。 黎雪道,“人家杜若再有钱,也不会给你。” 唐惜春笑眯眯的凑过去问,“小雪,那你会不会给我?” 黎雪眼中含笑,看向唐惜春,握住唐惜春的手,在唐惜春唇上一碰。唐惜春瞪圆眼睛瞧黎雪半日,别开头装模作样干呕两声。黎雪气地,“唐惜春,你再敢恶心我,在这儿就办了你!” 唐惜春立刻精神抖擞的站起身,拉黎雪的手,赔笑,“走走,去看珠子。” 黎雪:我怎么会喜欢这么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唐惜春:小雪自从出了趟远差,对我更加难舍难分了啊!哎,这就是魅力啊! 黎雪说有许多藏地珠子,并不是吹牛,俱搁在一个桃木匣子里放着。 唐惜春一一瞧过,赞叹,“虽不如你给我的这个,这些也都是不错的东西。小雪,你给我看几天成不成?” 黎雪道,“喜欢就都给你,我要这个也没用。” 唐惜春道,“这可都是宝贝。” 黎雪但笑不语。 当然,黎雪并不是多大方,他主要是觉着,反正唐惜春是自己的人,唐惜春的就是自己的,所以把东西给唐惜春,无非就是从左口袋放到右口袋的区别罢了。 不论黎雪到底是啥意思,反正黎雪这般爽快,叫唐惜春心里舒服的很,晚饭都多吃了两碗。 只是睡觉时又出了问题,黎雪要求以前一样一个被窝,唐惜春道,“我被子里有脚炉,晚上一点儿不冷,两个人睡不方便,挤的慌。” 唐惜春死活不肯,黎雪抬手将唐惜春的脚炉隔窗扔了出去,臭着脸与唐惜春对眼半个时辰,唐惜春败下阵来,不得不丧权辱国的同黎雪睡了一个被窝。 唐惜春再三强调,“不许动手动脚!” 黎雪摸一把唐惜春裤裆,“你最好早有些心里准备,我可忍不了多久了。” 唐惜春,“你这是不爱我了?” 黎雪强盗嘴脸暴露无疑,“喜欢你才要上你。” 唐惜春扯下脖子上挂的珠子,就要还给黎雪。黎雪面不改色,“还了珠子也得上你,到时珠子也没了,你划不划算?” 唐惜春一听,立刻又把珠子挂了回去,强烈要求,“我还没准备好之前,你可不能来硬的!” 黎雪忍笑,“看你表现。” 唐惜春恨不能身子贴到墙上去,黎雪忽而一句,“说来也真是奇怪,那位世子殿下一到帝都,帝都四位皇子,噼哩啪啦的死了俩。看来真要如你所说,世子殿下兴许就有皇帝命啊。”也不知道这种好不好就弄死两口子的家伙有什么值得唐惜春推祟的?尽管传来的消息两位皇子之死与镇南世子无关,但这种事黎雪是断不会信的! 唐惜春先是一惊,继而笃定,“我早说殿下会做皇帝的。” 黎雪揽唐惜春到怀里,话中有话,“就看剩下的两位皇子什么时候归西,殿下便可龙登大宝。” 唐惜春根本没听懂黎雪的言外之意,道,“反正殿下肯定能做皇帝。” 黎雪:真是对牛谈琴! 俩人说了几句话,唐惜春才发现自己给黎雪搂在了怀里,唐惜春要反抗,黎雪强势制止并以立刻办事儿相威胁,唐惜春方老实了。 唐惜春暗叹:黎雪这般非他不可,爱他至深,委实令人烦恼多多啊。 131、对喜欢的人 天气愈发冷,唐惜春每晚观星,黎雪令人给唐惜春做了件虎皮大裘御寒。虎皮大裘做好当天,唐惜春在镜子前臭美一下午,还不停的问,“小雪,这衣裳我穿着,俊不?” 黎雪瞧着唐惜春那臭美样,没再捧他,只道,“也就那样。” 唐惜春哼哼,“我穿着总比你穿着俊!” 黎雪,“那你还是还给我吧。” “哪里有送人还往回要的?”唐惜春眼睛弯弯,凑过去问,“小雪,你是不是嫉妒我长得比你俊啊?” 黎雪似笑非笑,“你这就叫俊,是没见过俊的。” 唐惜春自信满满,“我只承认三个人比我好看。”伸出三根手指,“我师父,凤真,还有小若,其他的,我还没见过再比我更好看的。” 黎雪问,“你觉着杜若面相如何?” “王者之相。”唐惜春问,“小雪,你怎么不学小若去海外,我觉着你在这儿窝着,西北是藏地,西南是云贵,东边儿是蜀中,你这能做主的就是这几座山头儿,再怎么有钱,地盘儿忒有限。要我说,你去海外,那里有许多没开化的地方,土地肥沃的很,人也不多,你去占一处地方,总比这几座山头大。还有更大的好处,不用再像你现在这样四面交夹的夹在这个寨子里,东南西北防这个防那个的。地盘儿大了,人手多了,打架厉害,你保住了地盘儿,地盘儿上的东西还不全都是你的,肯定不只这些盐啊铁啊的。” 黎雪道,“杜若在海外经营多年。” 唐惜春道,“要是出海看方向,我知道怎么看,我还写了一本关于航行的书,其他经营的事,我就不懂了。可我觉着,小雪,你都能在几面环伺之下守住这几个山头,难道去了外头就不成了?抢钱劫人夺地盘儿啥的,你可是内行人。” 黎雪:唐惜春这不是拐着弯儿骂我吧? 唐惜春也就这么一说,根本没入心,便转身继续对着镜子臭美。 自得了这件虎皮大裘,唐惜春爱若珍宝,不为别的,虎皮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穿的,朝廷对于皮毛的等级有着严格的限制,官阶低的官员,根本就没穿虎皮的资格。 这虎皮大裘,唐盛都没穿过,唐惜春两辈子头一遭见,除了睡觉,唐惜春恨不能天天不离身,琢磨趁着在黎雪这里时穿个过瘾才好。 黎雪送他珠子送他虎皮裘,唐惜春投桃报李,年前捣鼓了个五色缕给黎雪串了个手串送给黎雪,郑重的对黎雪道,“我试了许多绳子,还是五色缕与这些珠子里的灵力最相契和。你好好带着,好处在后头,别轻易离身。” 黎雪伸手,“给我带上。” 唐惜春便给黎雪带上,黎雪摸了摸珠串,跟唐惜春商量,“我叫人挑个好日子,咱们把事办了吧?” “什么事啊?”唐惜春一时没明白。 黎雪道,“喜事。” 唐惜春忧心忡忡,“我看星象,北方似有不祥。” 黎雪心下一动,“莫不是殿下有难?”实在老天开眼! 唐惜春道,“人王交替,天地震动,总会有些异兆的,只是我算着不是吉兆。” 黎雪道,“若帝都有什么消息,我跟你说。” 唐惜春点点头。 黎雪不欲多提帝都之事,反正好坏他都插不进手去,更遑论分一杯羹了。黎雪翻过来继续跟唐惜春商量成亲的事,唐惜春道,“成什么亲啊?你这么朝不保夕的,万一以后你跟殿下打起来,我怎么办?我爹怎么办?我可不能跟你成亲,要是成了亲,给别人知道往上头参我爹一本,我爹的官儿就完啦!” “再说,我现在还不是特别喜欢你。”唐惜春将手一挥,“再再说,我如今也没空啊。每天要讲算术、写书、观星。写书不容易啊,过两天,我得跟丫儿他爹去山上打猎。” 黎雪道,“想吃野味儿有的是,打什么猎,天寒地冻的,你受得了?就这屋子里还天天脚凉让我给你暖,在山里能把你皮冻掉。” “我本来用脚炉用得好好的,还不是你把我脚炉摔坏,要死要活的跟我一个被窝儿。你不给我暖谁给我暖啊!”唐惜春吊着眼睛,自己倒了盏酥油茶抿一口,跟黎雪打听,“小雪,冬天打猎真有那么不容易?” 黎雪就着唐惜春手里的酥油茶喝一口,问,“这么想去山里打猎?” “嗯。我听丫儿她爹说冬天穿着大皮袄在林子里打狼猎熊,还有兔子山鸡,人睡在雪洞里,等着猎物出来。是不是真的?”甭看唐惜春打小就去打猎,不过多数时候是奴仆弄些家养的兔子鸡啊之类的糊弄他,真正打猎还是来了黎雪的寨子里,虽然没猎着什么东西,瘾头却是大的很。 “冬天熊哪里会出来?”黎雪寻思片刻,道,“你要这么想去,到时我带你去,如何?” “真的?”唐惜春还不大信,黎雪对他的休闲活动向来没啥兴趣。 黎雪笑,“自然是真的。”虽然唐惜春缺点多多,可这么些年能入黎雪眼的人,适合做老婆的似乎只有唐惜春一个。年纪一把,也不好太过挑剔,如今要追求唐惜春,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 唐惜春大喜,脱口而出,“这回可省下了一只肘子两瓶子酒。” “什么肘子?” “丫儿她爹要去山上打猎,不大想要我去,说好了我从你这里拿两瓶子老参药酒还得一只酱肘子给他,他才要我呢。”唐惜春眉开眼笑,自觉占了大便宜,“小雪,你带我去,我可不就是省下了么!” 黎雪沉默半晌,内心郁卒:我怎么就看上这么个缺心眼儿! 唐惜春一门心思就盼着打猎,黎雪也没耽搁,三天之后就打算带着唐惜春去山里。唐惜春穿着自己的虎皮裘,特意选个艳阳天,跟黎雪带着大部队进山。 唐惜春问,“小雪,不用等下雪的时候么?” 黎雪不想跟这等无常识的家伙说话,黎雾先一阵大笑,道,“若是打猎时遇着大雪可是倒了八辈子霉,到时方向不好认不说,猎物也都躲自己窝里不出来躲风雪,哪里有东西让你猎?” 唐惜春道,“丫儿她爹就睡过雪洞。” 黎雾险些笑晕,道,“那次是风雪尤其大,我们搭的木屋给大雪压塌了,一时住不得,只得就地刨了雪窝取暖。” 凭黎雾怎么笑,唐惜春半点羞窘之色也没有,只是问了黎雾不少冬天打猎的事。冬天在山上打猎绝对没有没有唐惜春想像中的万马奔腾之类的景象,山中树木多,马根本施展不开,全靠人两条腿。路上随手猎了些鸡兔之物,大半日走路,方到了一处o林深处,先砍树搭木屋,临时搭的木屋不大严实,侍卫拿皮子堵严了,升起炉火来,黎雪拉唐惜春坐在榻上,给他倒盏煮的滚滚的酥油茶,“暖暖身子。” 唐惜春接了,问,“不用去打猎么?” 黎雪道,“天晚了,晚上歇一宿,明儿让侍卫们一南一北朝将猎物咱们木屋这里赶,过几日,猎物就都到这儿了,咱们直接猎就成。” 唐惜春“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这样肯定比人手分散猎的多。” 黎雪喜他天真,不禁摸摸唐惜春的头,笑,“就是这个理。” 唐惜春喝了碗酥油茶,就出去看着近身侍卫收拾猎物,唐惜春早调好酱料带了来,让侍卫送进一只剥好的獐子连带一只野鸡,就地将野鸡斩块儿下了汤锅,再扔进几只菌子,只管让锅在火上慢慢煮。接着,唐惜春又着手烤獐子肉,一面烤一面刷酱料,问黎雪,“香不香?” 黎雪慢慢呷口清茶,点头,“香。” 唐惜春得意的眨眨桃花眼,烤得愈发来劲。 待外层烤得金黄香甜,黎雪取了银刀,就手削了一层焦黄冒油的獐子肉给唐惜春先吃,唐惜春并不客气,端着盘子自己吃一片,用筷子夹了喂黎雪一片。黎雪寻常喜欢素食,这次竟给唐惜春喂着吃了不少烤的獐子肉。唐惜春也不知是何缘故,自从到了黎雪的寨子里,胃口一日大过一日,他与黎雪二人,竟分食了一只獐子。一锅野鸡菌子汤也给两人喝个精光,唐惜春又抓了把干栗子扔进火堆,唐惜春原还想叫着黎雪出去逛一圈,奈何山中黑的早,今日也无星可观,唐惜春便早早的泡过脚,与黎雪上床休息。 木屋外总有些奇怪的声音,唐惜春问,“小雪,外头是不是有老虎?” 黎雪闭着眼睛,将唐惜春揽在怀里,道,“是风。” 唐惜春说的有鼻子有眼,“我觉着是老虎,还是两头,你听这声音,呼哧呼哧的,肯定是老虎在喘气。” 黎雪无奈,“唐惜春,一山不容二虎。” “万一是虎夫妻呢。” 黎雪捏唐惜春的屁股一把,“你要睡不着,咱们就干一炮。” 唐惜春立刻闭眼打呼。 黎雪耳根得以清静。 外面山风呼啸,木屋温暖如春,唐惜春饱饱的睡了一宿,第二日醒来便有些许尴尬。当然,唐惜春也不觉着太尴尬,男子汉大丈夫,在这寨子里憋着,会有些反应也正常。 唐惜春被黎雪搂的跟联体人一般,他有反应,必然瞒不过黎雪。黎雪轻声问,“要不要帮忙?” 唐惜春蹭蹭黎雪的裤裆,黎雪也不是死人,两人便在榻上逍遥了一番。 黎雪一面擦拭着掌心,一面问,“年下拜神,咱们的事就定了吧?” “跟你说不成的。” 黎雪望入唐惜春的眼睛,“那先把事办了,总不能都这么憋着。” 唐惜春颇是犹豫,黎雪道,“就是行了大礼,你出去也能说是我硬逼的。” 唐惜春道,“我要是愿意,干嘛要说你硬逼啊。” 黎雪笑,“这么说你是愿意了。” 唐惜春是个老实人,道,“也不是非常愿意。”这大半年相处下来,唐惜春觉着黎雪也不算太坏,当然,说黎雪是好人也违心。 “不用非常愿意。”黎雪揽住唐惜春的腰,两人的身体紧密的贴连在一起,热的唐惜春脸上微烫。 真是的,又不是童男,不至于为这种事害羞吧。唐惜春暗暗的想着,黎雪已当他默许,反身将人压在身下。唐惜春双手扳住黎雪的肩头,急声道,“等等!” 黎雪挑眉,唐惜春鼓了鼓脸颊,方道,“你得让我在上头,你做下面的那个。” 黎雪面无殊色,“总得有个理由?” 唐惜春道,“这还不简单,我虽然不在乎什么上下,但,要我一直在下头,以后咱俩万一翻脸,那难听的话可就多了。这主要关乎我们老唐家的名声,我可是不会让步的。” 黎雪道,“惜春,对喜欢的人,我希望望拥有,同样希望被拥有。”黎雪习惯性的想做上面的一方,不过唐惜春若有什么要求,他也会尊重。如果只是想得到唐惜春的身体,他不会费这些周折。纵使唐惜春如今不是非常愿意,但,只要他们都在,他们还有大把时间厮磨,总有一日,唐惜春会非常愿意。 唐惜春会对上下纠结,不过是因为不够喜欢。如果唐惜春真正喜欢他,便会明白,对喜欢的人,拥有与被拥有,真的没有太大分别。 132、问命 黎雪将话说破,并且愿意让步,着实让唐惜春感动了一回。男子汉大丈夫,黎雪大小也是个寨主,可不是对谁都愿意让步的。唐惜春感动加激动,当下身体就有了反应,便依礼依情的跟黎雪在榻上厮缠了一回。 这一厮缠,便耽搁了早饭。 唐惜春对黎雪那叫一个殷勤,就甭提了,汤汤水水端到榻上,只差喂黎雪嘴里去了,还不停的问,“小雪,腰酸不?疼不?”又吩咐黎雾去烧水,准备给黎雪沐浴。 黎雪笑,“不至于此。” 唐惜春揽着黎雪的腰,“小雪,你这年纪不是大了么,更要小心。” 黎雪:年纪大……刚奉献了菊花的黎寨主顿时有想割唐惜春舌头的冲动。 唐惜春搅了搅白粥,嘴里念叨,“按礼,咱们该吃红豆饭的,我问了问黎雾,没带红豆来,先喝白粥凑合凑合,待回了家我再将红豆饭给你补上。”说着,舀了一勺递到黎雪唇际,黎雪本就不是什么娇气人,直接接了碗过来,道,“行了,我自己吃,你也吃吧,别铝恕!泵灰痪浣腥税模葡t涸孪氯ィ柩┡伦约阂皇笨刂撇蛔≡琢颂葡t骸 唐惜春不停的给黎雪布菜盛汤,那架式,完全将黎雪当自己媳妇照顾的意思。 唐惜春非但赢得上位,兴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在打猎上也大发神勇,亲手逮了一窝小狼回来,直冲着黎雪显摆,“我两辈子头一遭猎到野味儿,还是抓的活的!小雪,你瞧瞧多好看哪。等养大了,我给你做床狼皮褥子啊!” 看唐惜春眉飞色舞的模样,黎雪不禁笑问,“这是哪儿来的?” 唐惜春将小狼搁膝上跟黎雪念叨,“我跟黎雾带着侍卫在林子里走了好久,也不知怎地,就见一头野猪跟一头狼在打架,黎雾把野猪和狼都射死了,我就近活捉了这一窝儿小狼崽。现在还太小,等大了就能剥皮吃肉啦。” 黎雪道,“那就先留着吧。” 唐惜春揉一把小狼崽子的头,“当然得留着啦,以后给小雪你做狼皮褥子,这就是我们爱情的见证啊。” 黎雪:偶尔唐惜春还是会说两句人话的。 自捡了几只小狼崽后,唐惜春天天跟着出去捡落,结果,运气似乎在捡了小狼崽后用尽了,除了放了不少空箭外,竟一无所获。倒是黎雪休养好身体,大发神威,猎了不少东西,悉数送给唐惜春令唐惜春处置。 一直到回寨子的路上,唐惜春都是喜滋滋的。 黎雪亦是情场得意,无他,唐惜春虽得了先机,不过,在上面几遭后,唐惜春觉着在上面比较累,黎雪趁机翻了身,唐惜春只管在下面享受,也没啥意见。至于上下之争,在占得先机之后,唐惜春反是不计较了。 对于唐惜春诡异的内心世界,饶是黎雪一把年纪也自认参祥不透。 待回了寨子,黎雪叫着唐惜春去族中供奉的祖先面前说了成亲的事,屋里上下换了大红,唐惜春与黎雪也拾掇了两身红袍子穿,总之除了摆喜酒外,成亲那套都全乎了。 黎雪说的好听,“听你的,咱们不大办,就在祖宗面前知会一声。到底是喜事,酒不摆,屋里总在收拾收拾,咱也不大收拾,就换个新帐子新被褥是不是?这眼瞅着就是新年,做两身新鲜颜色的衣裳,非但喜庆,也辟邪不是?咱们不大办,到底是这么个意思,对不对?” 黎雪三寸不烂之舌,唐惜春听的只有点头的份儿,由于唐惜春如今又添了一项养狼崽子的工作,更加忙碌,便仅凭黎雪去操持了。 唐惜春每天观星就把狼崽子带出去,还神神叨叨布一阵法,把狼崽子搁阵法中央,美其名曰:帮助狼崽子修炼。 黎雪问,“难不成还真能成精?” “成不成精的,对身体有好处。”唐惜春说的有理有据,“都说人是万物之灵,这就说明,人是这世上,包括所有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还有海里的鱼、河里的虾,所有的东西加起来,属人最有灵性。灵这个字就更不好理解了,我们常说一个人聪明,会说这个人有灵气。就是家里养只小猫小狗的,小猫小狗若听得懂简单的人话,会夸这小猫小狗通人性。人性是什么,就是灵性。我这阵法,可不是一般的阵法,而是我从好几本古籍里才重新设出来的聚灵阵,最适合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儿啊小动物啥的用。” 黎雪听着都玄乎,道,“你这意思是说,你那狼崽子能成精?” “成不成精的不敢保证,但这样下去,肯定比一般的猪啊羊的聪明。”唐惜春相当自信。 黎雪道,“这好歹是狼崽子,要是还比不过猪啊羊的,干脆饿死算了。” “切,知道什么啊。”唐惜春另有烦恼与黎雪倾诉,“小雪,我饭量又长了,晚上我吃了三碗饭都没吃饱。” 黎雪连忙道,“那你怎么没接着吃?还饿的吧?”唐惜春晚上只吃了三碗饭。 “不能再吃了。”唐惜春道,“我要再吃,岂不成饭桶了?我以前吃一碗饭就能饱的。小雪,我是不是病了啊?成天总是吃不饱似的,总觉着饿。” 黎雪欲言又止,唐惜春也不是瞎子,问,“怎么了?你倒是说啊!诶,咱俩现在可不是一般的关系,可是拜过你们黎家列祖列宗的。若有事情,你可不许瞒我!”心里发悬,想着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啥的?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黎雪轻描淡写,“夫妻蛊本是一只,咱们既成了夫妻,夫妻蛊由一只分裂成一对,我体内一只,你体内一只。因蛊刚到你体内,你多吃一些,对蛊有好处。” 唐惜春睁大眼睛,“蛊是什么啊?” 黎雪道,“我们族人的守护神。” “神?”难不成黎雪山寨里还供着神仙? “这处山寨,是我们黎家人世代居住的地方。当年镇南睿王来到云贵,直到现在这百多年的时间,云贵许多当地土族都被镇南王府收服整编,我们黎家能保住这几座山头,就是因为有蛊神的保佑。” 唐惜春问,“蛊,嗯,那啥,有没有……那啥,能让我瞧瞧不?能看不?” 黎雪将右手伸到唐惜春面前,唐惜春眼睛不眨的盯着黎雪的手,就见黎雪那只微有薄茧的掌心蓦然出现一只金色微光的米粒小虫似的小东西,唐惜春瞪大眼睛,“这就是蛊?” 黎雪点头,唐惜春指指自己,“我身体里也有?” 黎雪反手握住唐惜春的手,双掌分开时,唐惜春见自己掌心也出现一只一模一样的,顿时大惊,“天哪,原来我身体里有虫子!?” 黎雪道,“这叫夫妻蛊。”什么虫子啊!真难听!简直是对蛊神的侮辱! 唐惜春自觉很明白道理,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饭吃的很多也不见长个儿,我祖母就带我去瞧大夫,大夫开了一种药,我吃后拉出好几条虫子,后来再吃饭就见长个儿了!还不是一个道理!都是你往我身体里放虫子我才会总觉着吃不饱的!” 黎雪唇角抽了又抽,“懂什么,这可是夫妻蛊,不是虫子。” “看着就是个虫子样,害我天天吃不饱。”唐惜春问,“小雪,那我以后是不是每天都要吃很多饭?” 黎雪道,“饿就吃到饱,蛊正在长大,等长得差不多,饭量慢慢就正常了。” 唐惜春道,“难道长大就不用吃东西了?” 黎雪道,“勉强算是这个道理。你若觉着饿,千万别忍着。” 唐惜春问,“小雪,虫子一定要在我身体里么?” “我们是夫妻,自然是你一只我一只。” “万一虫子不小心跑了怎么办?” 黎雪纠正,“说了不是虫子!” “行行!蛊!蛊!成了吧!”唐惜春问,“我问你呢,万一蛊跑了怎么办?要怎么才能逮回来?逮不回来可怎么办?” 黎雪,“哪里会有这种事?咱们既是夫妻,蛊便不会跑的。” 唐惜春很是怀疑,“你什么时候放到我身子里去的?我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黎雪微微一笑,将蛊重新放回唐惜春的身体,“你有了这只蛊,不惧百虫。就是御蛊的人,也不敢轻易动你。” 唐惜春仔细感觉了一下,也没啥特别的感觉,问,“这么说,以后夏天我就不用怕有蚊子了吧。” 黎雪,“金光蛊的好处岂在于此,慢慢你就知道了。” “你不是说是夫妻蛊,怎么又叫金光蛊了?” 黎雪道,“这与寻常的夫妻蛊不同,我以往从未动情,对你生情时金光蛊忽然一分而二,没入你体内一只。” “小雪,你早就喜欢我了吧?”不待黎雪否认,唐惜春便得意非凡的晃着脑袋道,“我早就觉着饭量越来越大,还以为是生病了呢。原来是虫子的原因,你还不早跟我说!” 黎雪无奈,“行了,没的话多。” 唐惜春昂首挺胸的摸一摸胸口,“明天我带着小金光在聚灵阵里观星,让小金光快快长大。” 黎雪听唐惜春吹牛,未曾理会。 倒是没几日听到帝都地动兼皇四子地震中被砸死的消息,黎雪还知会了唐惜春一声,暗想,唐惜春观星的确有几分本事,看这些皇子一个接一个的死,难不成镇南世子真能坐了天下? 即使没有干预皇位的本领,黎雪也忍不住心下多思量。只是,未思量几日,黎雪觉着,唐惜春这神棍委实不是吹的,自从唐惜春在所谓聚灵阵里观星后,金光蛊似乎更加活跃,唐惜春这样的大外行似乎也能隐隐的对金光蛊有了一些感知。黎雪便也老不客气的每天晚上跟着唐惜春在聚灵阵里修炼蛊术。 唐惜春询问黎雪修炼蛊术能不能成仙,黎雪道,“放心吧,古人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要成了仙,也绝不会放了你。” 唐惜春瞪黎雪,“我是鸡,还是犬啊?” 黎雪笑,“是老婆。” “屁,你才是我老婆。”唐惜春强调,“甭以为我让你几回你就能欺负我。” “我哪里敢欺负你。”黎雪笑,“不早了,咱们早些歇了吧。” 唐惜春道,“我在上头。” 黎雪颇具风度,“都随你。” 黎雪觉着,自己实在是未到流年,各种不利。 第二日一大早,黎雪便收到凤家兄弟平安回朝,皇二子惨遭自己皇帝亲爹鸩杀,至此,四位皇子悉数归天,镇南世子过继皇室,得封皇太子。 黎雪身为局外人都觉着千回百折,不可思议,唐惜春没黎雪的脑子,只一句话,“我说了殿下是皇帝命吧!” 大仇人眼看上位,黎雪气闷,问,“唐神仙,劳您看看,我是个什么命?” 唐惜春眼睛往上一吊,搔一搔下巴,一幅目无余子的德行,拉长调子问,“你这是问我呢,小雪子?” 133、睡吧 自从与黎雪那啥之后,唐惜春觉着生理上的事情也能得到完美的解决,在寨子里,除了不能回家,生活还是相当不错滴。 至于上下位之事,唐惜春给黎雪的菊花“开|苞”后也就不执着了。反正只要黎雪伺候他舒服了,在唐惜春看来,上下没啥区别。而且,得知世子殿下升了太子殿下,唐惜春很为自己的相面功夫自得,颇是欢喜的对黎雪道,“我跟师父的观星术再不会错的,是吧?”哼,小雪先前还不大信来着。 黎雪道,“你都差点遭雷霹,我哪里不信了。” 唐惜春双手合十,喜滋滋地,“殿下做了太子,我就放心了。” 黎雪一千个不爱听这话,掖揄,“又不是你做太子,有什么好高兴的。” 唐惜春道,“我跟殿下是朋友,我这是替殿下高兴来着。” 黎雪:分不清里外的家伙。 唐惜春言归正传,问,“小雪,你是不是想我给你算一算?” 黎雪改了主意,“不想。有什么好算的,要是命都能算出来,人干脆什么都不用干,天天坐在家里等着命就行了。反正好赖都是上天注定的。” 唐惜春点点头,颇觉惊喜,“小雪,不想你还有些见识哩。” 黎雪,“过奖过奖,哪里比得上你唐大仙。” “别叫我大仙,听着跟街头巷尾打卦问卜的江湖术士一般。”唐惜春摇着脑袋,跟黎雪商量,“小雪,咱们中午摆一席酒吧。” “做什么?”唐惜春寻常并不奢侈,饭菜都是够吃既可,并不似上清宫蜀太妃那一路的讲究,这突然摆酒,黎雪有些不好预感。果不其然,他就听唐惜春道,“殿下都做太子啦,眼瞅着就要龙登大宝,咱们摆席酒,也庆祝庆祝。” 黎雪脸色淡淡,唐惜春担心黎雪误会,瞪大眼睛同黎雪解释,道,“我可是好意,你想一想,你先时同镇南王府和朝廷的关系都很差。以后殿下当家,我跟殿下关系好啊,殿下坐大位,要是以后你跟殿下有摩擦,我还能替你们说和一二,不比以前殿下他爹还有他大伯当家时强啊。” 黎雪可是从没想过他与镇南王府、朝廷的关系有说和余地的,黎雪忍不住给唐惜春泼冷水,“你也别忒高兴的过了头,如今皇帝回朝,虽说人家皇子都死绝了,可皇孙还在。而且,皇帝刚过不惑之年,就是现成自己再生皇子也不是来不及,这位太子殿下能不能登基还得两说。说到底,太子毕竟不是当家人,他还在人家手底下过日子。古往今来,被废的太子也不是没有。亲生父子为皇位都是你死我活,何况如今做皇帝的不是他亲爹。你呀,还是等那小子做了皇帝再摆酒吧。” 黎雪的话虽刻薄了些,也是在情在理,唐惜春都听明白了七八分,因为事关自己的朋友,唐惜春还是很认真的思量过黎雪的话,过一时方道,“小雪,你说的也有道理。就是亲爹,儿子多了也是有偏有向呢。”何况太子殿下并不是皇帝陛下的儿子呢。 黎雪笑,“那你还是好生的观一观星辰,瞧仔细了,别那小子的星星,今天还亮堂呢,明儿来阵风来片云的,遮了那小子的运道。” “这怎么可能,太子殿下很快就能登基了。”唐惜春颇是笃定,“人有命运是会有变数,不过,这些变数都在人,如今到这个地步,殿下的天子命是一定的,绝不会变。” 唐惜春直言直语的问,“小雪,你是不是嫉妒殿下啊?”要不怎么总说殿下的坏话啊!唐惜春直觉的忽视了黎雪同镇南王府多年的敌对关系。 “我嫉妒他?”黎雪不屑,“他这皇位,也不过是杜若让他的。” 唐惜春不信,“这怎么可能,小若又不是皇帝。就是让,也是现在的皇帝让给殿下,怎么可能是小若让给殿下的,你别说胡话了。” 自己糊涂,脑子不清,还说别人说胡话。黎雪无奈,索性告诉唐惜春道,“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位殿下,为了皇位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要不是他委身杜若身下,太子怎么可能轮得到他做?” 唐惜春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黎雪的意思,仍是不能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说啥?殿下和小若难道同咱俩一样了?” 黎雪勾起唇角,“那小子能跟你相比么?咱们可是两相情愿,拜过祖宗的,他那是为了皇位,色|诱杜若。” 甭看唐惜春不若黎雪消息灵通,而且,他也并不觉着自己比黎雪更有见地,但,黎雪这话,唐惜春是不信的,他直接道,“小雪,殿下很有见识,也很有才学,可人谁没缺点哪。像殿下这样的人,你夸他才华出众是真的,若说色|诱,这怎么可能啊?小若长得什么样,那叫一个国色天香。殿下啥样,你见过没?殿下软软胖胖的,跟个小孩儿似的,他就是长大了也说不上美貌,拿啥色|诱小若啊?小雪,你不会是说反了吧?”美人计啥的,前提就是这得是美人才能使出的计量啊。凭良心说,只要长眼的,再违心也不能说太子殿下有啥美貌。 黎雪一噎,“反正他们不清白。你说也怪,杜若素来眼高于顶,怎么会看上那丑东西?” 唐惜春不乐意听黎雪说自己朋友的不是,斜着眼睛睨向黎雪,沉了脸道,“这有什么奇怪,我不还瞧上你这丑东西了么?”他也不管黎雪的脸色,径自大声道,“殿下哪里丑了,无非就是有点胖,可人家性子好,还有眼光。哪里像你,看你这脸,大街上一百个人,九十九个长得你这样平淡无奇,你还不如殿下呢!难道我嫌过你?看人哪儿能总看脸啊,亏你还是一寨之主,浅薄!” 唐惜春气吼吼的吼了一顿,就气吼吼的摔门出去了,留下黎雪呆若木鸡:难道在唐惜春的心里,他还不如那一肚子坏水儿的胖太子?诶,唐惜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唐惜春发了顿脾气,中午食欲格外好,足吃了三碗饭,用过午饭,他就叫着黎雪一道去午睡了。 唐惜春吃得有些撑,一个劲儿的揉肚子,黎雪将手覆在唐惜春肚皮上,替他揉着,问,“要不要煎一剂消食散?” “没事儿。” “吃两丸山楂丹。”黎雪命丫环取来山楂消食丸,这东西甜甜的,唐惜春没用水就直接嚼了,问黎雪,“你不生气啦?” 黎雪道,“摔门出去的可不是我。” 唐惜春道,“我就是那会儿生气,后来就好了。用午饭的时候,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话?” 黎雪道,“你不一样没跟我说话。” “那不一样,以前你都会说话,还会给我布菜来着。今天没跟我说话,也没给我布菜。” “难得你还知道我对你好。” “要不知道,我干嘛跟你睡觉,你以为我傻啊。”唐惜春不愿意因这些事同黎雪发生矛盾,他认真道,“我就是不想你那样说的我的朋友,殿下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小雪,我觉着你对殿下有偏见。” 黎雪无奈,“唐惜春哪,你是看谁都比我好吧。” 唐惜春是个老实人,说话也实在,“怎么会,小雪你比许多人都强的多。就是跟殿下比,虽然我觉着你有不如殿下的地方,可对很多人来说,你也有许多比殿下好的地方。” 黎雪似笑非笑,“在你心里呢?你的殿下肯定比我好,嗯?” 唐惜春不禁想到前世他还富贵时,那些姬妾成天就是围着他拈酸吃醋,也常酸溜溜的说类似的话,譬如“那谁谁谁肯定比妾身好,嗯?”唐惜春暗暗感叹,小雪果然爱他至深哪,他不过说些实话,小雪就这样吃殿下的醋。唉,情到深处不由人哪。唐惜春除了精通星象外,应对这种问题也是极有经验的,便道,“殿下再好,我也不会跟殿下睡觉。你要觉着我对殿下比对你好,我也没办法。”这话,也不全都是应付,唐惜春觉着跟太子殿下是朋友,那可是纯洁的朋友,完全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的朋友,不然先前两人还同床睡过几日,啥事都没出。 黎雪一笑,“唐惜春,你还挺会说话。” 唐惜春道,“我这都是实话。” 黎雪将唐惜春揽在怀里,“我信。” 两人静静的躺了一会儿,唐惜春又问,“小雪,殿下跟小若真的同咱们是一样的么?” “嗯。” 唐惜春感叹再三,“我竟然不知道,原来殿下钟情的人就是小若啊。怪道先前殿下还遮遮掩掩的不跟我说呢。殿下真是好眼光。小若眼光也好。他们算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和。” 黎雪算是相信唐惜春跟那位胖太子没啥私情了,不然,凭唐惜春的脾气,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黎雪则道,“美色误国。” 唐惜春道,“这话不对,你上午还说呢,要不是有小若,殿下且做不了皇帝呢。这叫美色救国。” “我是说胖太子,长得丑了吧唧,你说,他是怎么入得杜若的眼?”话转了一圈又转回来,黎雪简直百思不得其解。杜若眼睛是瘸了吧? 唐惜春半点儿不觉着难理解,他道,“这还不明白,你当初怎么死皮赖脸的跟我示好示爱追求我欢心的,殿下肯定就得像你这样才能把小若追到手。我觉着,殿下向小若求爱,肯定比你追我难一千倍,我跟小若美貌程度相仿,不过,我可没小若心眼儿多,也没小若有本事有学问。” 黎雪道,“你就这样,挺好的。”要那么多心眼儿,要那么多学问做什么,杜若眼高心高,也不过落得个胖小子的手里。在黎雪看来,他家惜春比那一肚子坏水儿的胖太子好的多,这样的人躺在身畔,多安心。 黎雪心下感概万千,唐惜春笑眯眯地,“小雪,我觉着你就这样,也挺好的。” 两人很快将杜若岛主同太子殿下的情|事抛诸脑后,改为腻腻歪歪的互相赞美,赞美到忘情之时难免一时忘情。 黎雪伺候着唐惜春沐浴后,道,“再睡会儿吧。” 唐惜春有些倦意,懒洋洋地,“下次咱们互相用手算了,你说,你一把年纪,怎么还这么久?” 黎雪习惯了唐惜春说话不过脑的性子,一手给他在腰间不轻不重的揉捏,问,“腰酸么?” 唐惜春打个哈欠,“嗯。” 黎雪隐隐自得,“舒服么?” 唐惜春大白眼,“废话,不舒服干活做甚?” 黎雪一笑,“睡吧。” 134、情敌见面 朝廷之事如何,暂时对黎雪的影响不大,倒是官场之上,因镇南王世子被立太子之事波涛暗涌。不过,于唐家倒不是坏事,唐盛甚至想着,什么时候便宜,从太子那里兴许能加把劲儿把唐惜春救出来。 唐惜时跟唐盛商量着,这快过年了,去瞧一瞧唐惜春才好。 唐盛倒是愿意去,只是年前,衙门事忙,他怕是无此时间。唐惜时早想好了,“这个节骨眼上,义父若总是去黎雪那里,难免落人把柄,倒不如将事情交给我,我悄不声的去了,也不惹人注意。只要知道大哥平安,也好让祖母放心。” 唐盛道,“这也好。告诉惜春,叫他安心呆着,家里一切都好。”唐盛倒不是不惦记长子,事实上,唐盛比谁都盼着长子回家。只是,唐盛也清楚,凭长子的本事,让他自己跑回来不大可能。既如此,倒不如安心在黎雪寨子里住着,反正有吃有喝,黎雪也没虐待唐惜春。至于其他事,唐盛也计较不起来了。 唐盛道,“你也要小心,在人家的地盘儿,许多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 唐惜时心下微沉。 唐惜时到的时候,唐惜春正在试衣裳,山里别的没有,皮子有的是,黎雪素来手面儿大方,给唐惜春做了几件大裘,唐惜春对着镜子臭美时,黎雪便带着唐惜时进来了。 唐惜春吓一跳,眨眨眼才相信是唐惜时到了,唐惜春一跃跳过去抱住唐惜时,既惊且喜,“惜时!你怎么来啦!” 唐惜时瞅一眼唐惜春身上的大红狐裘,道,“黎寨主没跟你说么?” 唐惜春脱了正试的裘衣,看向黎雪,黎雪拉起唐惜春的手,“想给你个惊喜。叫惜时进来坐吧。” 唐惜春乐呵呵地,完全没多想,只道,“你早些说,我叫厨下做几道惜时喜欢的菜才好。” 唐惜时隐去眼中妒意,面色已恢复正常,笑,“你还记得我喜欢的菜。” 唐惜春笑嘻嘻地,“这怎么会忘,你最爱吃热锅子,里头要放许多茱萸油才好吃。寨子里也有许多野味儿。如今天冷,咱们就吃热锅子吧。” 唐惜时笑,“看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来前老太太收拾了许多东西,命我带给你。” 唐惜春忙问,“祖母可好?老爹可好?家里可好?” “都好,就是惦记你。” “我在这儿也好,小雪待我挺好的。”唐惜春道,“惜时,你不是中了进士,没有去朝廷当官么?” 唐惜时道,“原得了翰林院的差使,后来回家知道你被劫到寨子里,义父说你无碍,我终是不放心。家里都记挂着你,我在家还能给义父打个下手,差使的事以后再说也无妨。” 黎雪握着唐惜春一只手把玩,温声道,“还是惜时你运道好,前些日子皇帝都失踪了,朝中乱糟糟的,去翰林院也不知吉凶,倒不如待尘埃落定再谋差使也不迟。” 唐惜时道,“不想黎寨主还有这样的见识。” 黎雪一笑,“惜春一直惦记你,我自然多留心。” 唐惜春抢着道,“惜时,好消息啊,以后殿下做了皇帝,咱们还是亲戚呢,做官的事再不难的,你别担心,等我见着殿下,我跟殿下提。” 唐惜时道,“以前殿下最器重你,想来殿下也惦记着你呢。” 黎雪望向唐惜时,道,“若是惜时见着太子,跟太子说一声,惜春在我这儿过得很好,倒不必他惦记。” 唐惜时道,“我必然替寨主递话。”朝廷发兵宰了这姓黎的才算为民除害! 唐惜春笑眯眯地,“惦不惦记的,殿下是个好人,听说殿下如今跟小若过得好,我就放心啦。” 黎雪见缝插针,“帝都素有榜下捉婿的惯例,惜时你亲事可定了?” 唐惜春道,“没呢,上次我都听老爹说了。” 黎雪恨不能割了唐惜春的舌头,面儿上半分不显,笑,“说来我少时还见过镇国公大人,惜时幼年经家族大变,听说你不记得少时之事了。我们算是故人,以往我随老镇南王入朝,曾在帝都见过你。” 黎雪对唐惜春道,“镇国公李家剩下的人不多了,嫡系大约只有惜时一人,家族传承,子孙后代都担在惜时的肩上。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当年镇国公能在族诛的圣旨下保住你,想必费了不少心思。你可别辜负了他。”后头的话却是对唐惜时说的。 唐惜时道,“有劳寨主为我操心了,只是,我已有心仪之人,暂时不会考虑成亲之事。” 唐惜春忙问,“惜时,你瞧上谁了?” 唐惜时险些一口血吐出来,刚欲说话,黎雪已笑,“这还用说,定是大家闺秀。不然,也配不上惜时的人品才干。” 唐惜春心里总觉着怪怪的,“当初老爹来跟我说惜时没定亲的,他能看上谁啊?成都府的闺秀我都熟,就没一个能配得上惜时的。惜时,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瞧上帝都谁家小姐啦?” 唐惜时忍着吐血,“这些事,一会儿我单独对你说。” 唐惜时将话说的这样明白,哪怕唐惜春是个大白目也该明白唐惜时是想单独跟他说些话了。黎雪风度翩翩,“惜春,那你陪陪惜时,我去拿一坛好酒,再准备些山中土物,算是咱们对长辈的意思。” 唐惜春道,“好。咱们腌的火腿,还有山里的干货都装一些给惜时带走,算是年礼。” “知道了。”黎雪拍拍唐惜春的手,笑,“好生陪惜时说说话吧,你们自幼一道长大,少时情分便好,他定是想你了。”话毕,起身离去。 黎雪一走,唐惜时顿觉松了口气,拉住唐惜春的手,上下打量着唐惜春,哪怕唐惜春气色极好唇红齿白,唐惜时仍是一个劲儿的问,“可是真好?” 唐惜春笑,“这还有假,难不成我还骗你。” 唐惜时意味深长,“我既担心你骗我,又怕你不肯骗我。” 唐惜春琢磨半日也没明白这绕舌话的意思,问唐惜时,“什么骗不骗的啊,惜时,你怎么了,怪怪的。” 唐惜时难掩落寞,“黎雪对你这样好,你是真的跟他好了吗?” 唐惜春叹口气,“你不知道小雪多仰慕我,他对我是真的不错。再说,我这么血气方刚的,总憋着不是个法子。我算了算,大约我命里就是有这段缘分。反正咱俩也分开了,我早晚得另找人。与其像先前我对你牵肠挂肚的,倒不如找个对我牵肠挂肚的。” 唐惜时心下酸涩,“我一直牵挂你,也没有成亲。” “现在不成亲,难不成以后你也不成亲了?你这张脸便是多子多孙的面相,小雪是断子绝孙相,我当然得找个断子绝孙的。他说了以后也不成亲,我跟他比跟你事情少,就找了他。”唐惜春道,“你也赶紧去娶个媳妇吧,别总是光棍着。” 唐惜时到底心里素质异于常人,他沉默半晌道,“你另找他人,也找个好的,找个强盗土匪做甚。他如何配得上你,再说,后患也多。” 唐惜春将手一摆,道,“哪里想得那般长久,有一时算一时吧,小雪人不错,就算有后患,他也不会推到我头上。” 唐惜时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惜春,义父很担心你。” 唐惜春根本没明白唐惜时话中深义,一径道,“那你跟老爹说,不用担心我。我在寨子里,吃的饱睡得香,除了观星,我还在写一本书,忙的很。阿玄那里,你好生劝劝她,让她好生过日子。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她也该成亲了,嫁妆什么的,别叫老爹太小气。” 唐惜时道,“越说越不着边,义父倒愿意给阿玄说一门亲,只是看她并没有嫁人的意思。” 唐惜春直为阿玄发愁,问唐惜时,“阿玄还在上清宫么?” 唐惜时道,“嗯,她在打理太妃给你的那些生意。” 说了些家中事,唐惜时又说起自己去帝都赶考的事来,唐惜春听的津津有味,直到中午用饭,唐惜春还傻呵呵的对黎雪道,“惜时生得太威武,又黑,他考得那样好,榜下捉婿时竟没有人家肯捉他。”接着就一阵傻笑。 唐惜时从热锅子里夹了一筷子羊肉,道,“若是你去了,不知有多少人得为你打起来。” 唐惜春哈哈笑,“老爹那年早成亲了,还给人捉了三回。凭我的相貌,起码得给人捉六回。你说呢,惜时?” 唐惜时忍不住笑,“义父那是早成家了,人家捉了才肯放他。你这样未成亲的,哪家捉了肯放?” 唐惜春得意,“这也是。” 黎雪泼唐惜春冷水,“你就别发白日梦了,就你这论语都背不下来的,想中功名给人榜下捉婿得下辈子重新投胎了。” 唐惜春翘着嘴巴,不服气的模样,“我就是想一想,难道想一想也不成?” “成成,你就去想吧。”想也是白想! 唐惜春偷笑,对着唐惜时眨眼,“看到了吧,小雪就这么爱吃醋,总担心我会喜欢上别人呢。” 唐惜时万箭穿心:唐惜春你不是故意炫耀跟黎土匪的感情让我伤心的吧? 黎雪:唐惜春,不说话能憋死你么! 唐惜春完全没注意两人面部表情与心理活动,一个人径自说的开心,唐惜时与黎雪拼命给唐惜春布菜,才堪堪堵住了唐惜春那张口无遮拦的臭嘴。 直待唐惜时告辞,唐惜春要出去相送,黎雪亲自给唐惜春披上裘衣。唐惜春挑三捡四,“我还没跟你说呢,做这种大红的衣裳干什么?鲜亮的过了头。” 黎雪道,“今年是咱们的大喜之年,何况又快过年了,穿件喜庆的也无妨。” 唐惜春道,“那不如一人做件大红的裤头穿,不就都有了。穿外头要给人笑的,我现在可是做先生的人了,你得替我考虑。” “行了,也只做了这一件大红的。”黎雪将裘衣颈领的带子打了个双喜结,体贴的为唐惜春整理好。 唐惜时看的眼里火星乱迸,忍不住道,“不知黎寨主今年贵庚?” 黎雪瞥唐惜时一眼,“比你虚长几岁罢了。” 唐惜春欢快的给出准确答案,“小雪比我大十二岁,他一把年纪啦!” 黎雪:不说话能憋死你么! 唐惜时善解人意地,“黎寨主别多心,惜春就是这样心直口快。” 135、叹气 送走唐惜时,唐惜春回去看唐惜时带来的礼物,有合适的都随手拿出来用了,还送了黎雪几件,黎雪客气一二,唐惜春立刻一幅暴发嘴脸,“你家男人赏你的,拿着吧,瞎客套个甚。” 黎雪唇角抽搐,恨不能当下就让唐惜春明白,到底谁是谁的男人! 黎雪对于自己瞧上唐惜春不以为怪,毕竟,他是想找个心性简单的人做伴,黎雪觉着,天底下除了傻子,比唐惜春再简单的不多了。何况,唐惜春相貌出身都挺符合黎雪的审美。再者,这是蜀太妃欠他的,他跟唐惜春早有婚约在先,走到一起合情合理。 唐惜时能瞧上唐惜春什么啊? 就唐惜时那仕途心性,除了唐惜春的脸,唐惜时能瞧上唐惜春啥?黎雪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两人是怎么勾搭在一处的。 黎雪心有疑惑,便随口问了一句,“你与惜时都不是不孝顺的人,当初怎么搞到一起的?也不想想唐大人的心情。” 唐惜春随口道,“我们又不是亲兄弟,没血缘关系。就是有血缘关系,生不出孩子,怕什么。” 黎雪道,“生不出孩子,是男人就生不出孩子,难不成是个男人你都行?” 唐惜春觉着这话奇怪,老实的说,“这不是凑巧遇着惜时了么。以前我都不知道惜时是个断袖,在海上一飘好几年,也没个合适的女人,都血气方刚的,反正稀里糊涂的就在一起了。”他也没明白怎么就跟唐惜时在一处了。 黎雪郁闷,“你也就是个稀里糊涂的!” 唐惜春摆摆手,“行了,别吃这些没用的老陈醋。惜时马上就要娶亲了。” 黎雪死要面子,“我吃什么醋。我才不会吃醋,你爱跟谁就跟谁,稀里糊涂的过呗。反正你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人。”稀里糊涂的,就能跟自己名义上的义弟搞在一处!唐惜春……哼! 唐惜春挨黎雪两句说,转头道,“殿下说,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哩。” 黎雪评价,“死胖子懂个屁!” 唐惜春回,“你才是屁!” 唐惜时来一趟山寨,虽然没自黎雪手里占到便宜,但,因黎雪大吃飞醋,唐惜春又不知道哄人,导致两人小吵一架,直待晚上睡觉时方和好。 唐惜时自己也不大安稳,一想到唐惜春如今跟了黎雪,唐惜时简直是吃不好睡不香,与唐盛商量半夜,奈何如今唐家拿黎雪没辙,解救唐惜春出苦海的日子遥遥无期。至于身在苦海的唐惜春,深更半夜的嘀咕黎雪,“你再这样牲口,我可要生气了。以前惜时可从来不会这样。” 唐惜春嘀咕的黎雪火起,当下又“牲口”起来。 唐惜春惊叫,气息不稳,“姓黎的――” 黎雪将唐惜春按在身下,使出浑身手段,待黎雪爽透,唐惜春连叫唤的力气都没了。黎雪趴在唐惜春身上,舔一舔唐惜春的耳朵,唐惜春一个哆嗦,黎雪问,“爽么?” 唐惜春摊手摊脚,感叹,“爽的时候是很爽,就是爽过后,屁股有点疼。” 黎雪忍不住翘起唇角,伸手给唐惜春屁股一记,侧身将人揽在怀里,“以后听话。” 唐惜春打个哈欠,嘴里吧唧两下,睡了。 唐惜春这样的性子,在哪儿都过得日子,何况黎雪还能为他吃些个飞醋,可见唐惜春在黎雪心中的地位了。 黎雪待他好,唐惜春的日子便好,这不知不觉的,转眼就是两年。唐惜春的书都写的差不多了,这两年他也没断了见家里人,只是再未料到会有人来救自己。 唐惜春没想过要走,他琢磨着,就是走也得跟黎雪打声招呼,还有,他不少东西呢,也得带着不是。唐惜春满肚子意见没来得及说,便给人一手刀劈晕,待睁眼时,他已身在家中,他祖母正守着他哭呢。 老太太一见宝贝孙子醒了,当下嚎了一场,唐盛劝了又劝,老太太仍是嚎哭不止,唐惜春摸着后脑勺“唉哟”一声,老太太嚎声嘎然而止,连声问,“可是哪里不舒坦?头晕不晕?可怜的孩子,心疼死我了!” 唐惜春四下瞅着,问,“祖母,我这是回家了么?” 唐老太太拭一把泪,握着宝贝孙子的手,“可不是,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就见不着祖母了。” 唐惜春手一撑床,支起身子,唐老太太忙按他躺下,“快躺着快躺着,可怜见的,在那土匪窝里受了两年多的苦。瞧这脸色,憔悴的叫人心疼。” 罗氏忍不住唇角抽搐,她眼还没瞎,着实看不出唐惜春哪里憔悴来,倒是两年未见,瞧着沉稳许多。 罗氏轻声道,“我令厨下熬了些汤水。” 唐老太太急不可待,“还不端上来,打昨儿就昏迷着,要不是再不醒,我也活不成了。”自罗氏手里接过补汤,唐老太太一勺一勺喂宝贝孙子喝了。 一碗汤下肚,唐惜春肚子咕咕叫起来,唐老太太忙问,“是不是饿了?” 唐惜春一肚子疑问,仍是点头,“饿了。” 唐老太太又命人端来饭菜,一家子瞧着唐惜春吃过东西,唐老太太抚摸着宝贝孙子细致俊美的脸蛋儿,道,“受了这些搓磨,惜春,再歇歇吧。” 唐惜春问,“爹,我怎么回来了?” 唐盛道,“陛下已经下令荡平黎家寨,秘旨中命成都府先救你出来。” 唐惜春瞪大眼睛,刚要说什么,唐盛已对罗氏道,“老太太守了这大半日也累了,你服侍着老太太先回去歇着吧,我与惜春说些事。” 唐老太太实在不愿离了宝贝孙子这里,只是儿子似有话要跟孙子说,她便与罗氏先回了自己院里。 待清场后,唐盛方道,“别再提黎雪的事了,陛下派了永定侯过来指挥缫匪之事。” 唐惜春道,“小雪没跟我说过要打仗的事。” 唐盛道,“你是被劫到匪寨去的,黎雪如何会同你说。既回了家,且安生过日子吧。” 唐惜春想说什么,唇角动动,终是没说出口,一阵出神,黯然叹口气。 136、阿玄的建议 唐惜春并不是关心国之大事的性子,不过,在寨子时,偶也听黎雪说几句外头的只言片语,多是关于新登基的皇帝陛下的事,唐惜春性子单纯,多是为陛下高兴的,只是并不知,皇帝陛下登基不过一载有余,这成都府便已换了天地。 唐盛道,“付总督调回朝中任散秩大臣,李巡抚去了广西,陛下还念着你,密旨永定侯要先救你出来才能对黎家寨发兵。” 唐惜春有些发懵,“我在寨子里也挺好的。” 唐盛叹口气,提点唐惜春,“你怎么不明白,陛下这是有意保你。明日你便启程去帝都吧,钦天监监正的位子,陛下嘱意于你。”上任监正在陛下未登基前说过陛下不祥,可见眼瘸到何等境界,如今陛下没要了那狗东西的狗命就是那狗东西的运气。不过,唐盛也未料到皇帝陛下会让自己儿子去帝都做监正大人。 唐惜春倒不大在意什么监正不监正的,在唐惜春心里另有他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哪怕在唐惜春看来是黎雪死求白赖的追求自己,自己才与之相好。但,两年相处,除了刚到寨里时,黎雪真没刻薄过他。唐惜春着实记挂黎雪,道,“我这才回家,也不用急着去帝都吧。” 知子莫若父,唐盛道,“你在成都府也于事无补,连蜀太妃都被召去了帝都,蜀平侯因御前不谨革去爵位,圈禁宗人府。” 唐惜春问,“小若呢?” “小若?”唐盛一时真没明白。 唐惜春道,“就是杜若岛主,以前我跟着他们的船出过海。” 唐盛道,“如今是杜若国主,我朝与杜若国交好,陛下同国主脾性相投,杜若国主就留在帝都。” 唐惜春想了想,道,“我在家歇两个月再去帝都。” 唐盛不欲唐惜春再同黎雪牵扯不清,刚要反对,唐惜春已道,“我都两年没见着祖母了!还有老爹你,莫不是半点不想我。我在寨子里对你可是日思夜想,这刚回家就让我去帝都,真是没良心!” 唐盛就一句话,“最多在家呆两日,你少打别的主意。”陛下看中唐惜春,儿子大好前程就在跟前儿,这个时候唐惜春若真的再与黎雪有什么牵扯,那就是老寿星吃砒霜,只嫌命长。 “我能打什么主意啊!”唐惜春问,“惜时呢?阿玄呢?我都回家了,怎么也不见他们来看我?” “惜时在展将军麾下谋了个差,太妃应召入朝,阿玄留守上清宫,我已让人给她送信去了,今天不回来,明日必回的。” 唐惜春道,“我都回家了,一家子总该吃顿团圆饭吧。” 唐盛道,“我着人去问问,得看惜时有没有空,他这两日正忙。” “忙也有吃饭的时间,他要没空,我就去瞧瞧他。” 唐盛气不打一处来,“你老实给我在家呆着。” 唐惜春哼哼两声,抱怨,“爹,我觉着跟你越来越没话说。殿下以前说过,这叫代沟,年龄差许多的人就会有这个,代沟是一种病。” 妈的,好几年不回来,一回来就说老子有病。 唐盛强忍着没抽唐惜春,呕心沥血的给唐惜春纠正,“是陛下!以后说话留神,就算陛下器重你也是一样,君臣大义不可忘。”唐惜春这个性子,唐盛还真有些不放心唐惜春去帝都做官。 唐惜春满肚子在琢磨黎雪的事,心不在焉的应一声,便不理会他得了代沟病的老爹了。 唐惜春一肚子的心事,唐惜夏唐惜秋来瞧他,他也无甚精神,两人觉着自家大哥肯定在土匪窝儿受了不少苦楚,精神不好也正常,看自家大哥无事,便体贴的告辞,让唐惜春自己好生歇着。 用过晚饭,唐惜时仍未回家。 唐惜春就在唐惜时院里观星,顺便等唐惜时回来。直待唐惜春观星结束,到了睡觉的时辰,唐惜时还是未回来。 唐惜春只得先去休息,第二日一大早,阿玄先回了家。唐惜春见着阿玄,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紧握着阿玄的手,半晌方道,“阿玄。” 阿玄一样高兴,眼圈儿微红,“总算见着大爷了。” 唐惜春笑,“又忘了不成,叫大哥。” 阿玄笑,“大哥。” 家里无人不喜悦,只是,两人私下说话时,阿玄方问起唐惜春在寨子里的生活。唐惜春的许多无人能说的心事,也唯有与阿玄说,“小雪对我挺好的,我在寨子里还交了许多朋友。哎,这次我根本不知道是陛下要与小雪打仗。你说,可怎么办呢?” 阿玄在上清宫这几年,也着实长了不少见识,绝非昔日小丫头可比。阿玄道,“黎雪盘踞山中多年,若好除去,早被人除去了。大哥是担心黎雪还是担心陛下?” 唐惜春拧起眉毛,“陛下早便有圣主之相,小雪人手有限,怎是陛下的对手?我听老爹说,如今成都府的总督巡抚都换了,还有个帝都的什么侯来跟小雪打仗。以前小雪不在时,有人去寨子里救我,结果没救出来。这次我也不知怎么就给人救出来了。最好是别打仗,打来打去,死的都是平民百姓。”唐惜春叹口气,“惜时在那个展将军那里做官,我想找他打听些消息,他就不回家了。阿玄,你说我去找惜时问一问好么?他会不会跟我说?” 阿玄思量片刻,“二哥的性子,最是公私分明,何况他对你有意,心下恐怕最是盼黎雪倒霉的。于公于私,这件事上都不可能偏着黎雪。再者,如今总督巡抚都换了新人,义父行事也得处处小心。陛下召你去帝都任钦天监监正,你若不去帝都,反在成都府为黎雪的事拖沓,如果陛下起了疑心,官场中人素来会秉承上意的,恐怕家里就危险了。便是义父处处小心,只怕五年布政使的任期一到,也得挪挪位子的。” 对于这些事,唐惜春向来是两眼一摸黑,问阿玄,“那可怎么办?” 阿玄道,“太妃去了帝都,成都府大员悉数换去,就是展将军,此次攻打黎家寨,陛下也未用他做主将。沈家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要依我看,这个时节,与其在成都府想法子,不如去帝都。我听说杜若国主与陛下关系很好,大哥与杜国主是旧日相识。杜国主同黎雪也有交情,既如此,大哥不若到帝都从杜国主那里想想法子。” 唐惜春怀疑,“当初小雪从小若那里讹过银子,小若能帮他吗?” 阿玄道,“陛下登基未久,正是立威的时候,成都府这些大小官员,无非是陛下手里的棋子,哪个敢不秉承上意办事。杜国主同黎雪不是一日交情,要我说,自杜国主那里想法子,总比在成都府耽搁着强。” 唐惜春素来信服阿玄,何况阿玄给他指出前路,唐惜春自己也没什么好主意,遂道,“这也好,那咱们一道去帝都。到了帝都再说。” 阿玄对于唐惜春的决定向无二话,两人话间便定下了行程。 唐盛原以为唐惜春还会搞些小动作,不料竟这般容易的答应去帝都,委实惊喜。唯有唐老太太,着实舍不得宝贝孙子。 唐盛唐惜春一并劝着,唐盛道,“陛下器重惜春,这是惜春的福气。待他在帝都安稳了,我奉老太太过去住些时日亦是无妨的。” 唐惜春道,“是啊,反正老爹布政使也快到五年了,总要回朝述职的,我先去帝都把宅子院子的收拾好。听说帝都还有专供秀才们念书的地方叫国子监什么的,那地方难进的很,我去给二呆活动活动,等他去了帝都也有学上。” 罗氏听唐惜春还惦记着唐惜夏的前程,又知唐惜春素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这样说了,想是真的将唐惜夏的前程搁在心上。罗氏是个明眼人,唐惜春这在土匪窝里呆了两年,陛下还能给他个五品钦天监做。如今唐惜春对唐惜夏着实不赖,罗氏也愿意亲近唐惜春一二,遂笑道,“我给你外公写了信,去帝都先住你外公家,安顿下来再说别的事不迟。” 唐惜春脑子搭牢,脱口而出,“我外公?”刘家?他早不跟刘家来往多时。 罗氏面上微微尴尬,唐盛瞪唐惜春,“罗家。你太太既然这样说了,到底有个照应。咱家在帝都还没宅子,你多带些银两,到时托你罗家舅舅或是表兄帮忙,找处合适的宅子。” 唐惜春搔搔头,“知道了。” 唐盛对罗氏道,“岳父岳母年纪大了,正好收拾些滋补的礼品让惜春带去。” 唐惜春生就这样的脾性,罗氏也不好计较,遂一笑,“是。” 唐惜春已转头同唐惜夏说话,“你有没有要送你外公家的东西,收拾好了给我,我给你带去。” 听唐惜春对着唐惜夏一口一个“你外公”,罗氏恨不能自己是个聋子算了! 事后,唐盛难免说了唐惜春几句,唐惜春道,“本来也不是我亲外公,装什么亲热啊。” “蠢货,就你这样的还要去帝都做官!”唐盛苦口婆心,“大面儿上的事,过得去就罢了。你叫声外公能有什么损失?” 唐惜春道,“根本不是我外公,这怎么叫得出来啊。你一说外公,我就想到刘老头儿,烦的很。” “想这么多做甚。到了帝都,举目无亲,罗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照顾你,你自己也别太呆笨,该灵活的时候灵活一些。”唐盛恨不能敲开唐惜春的脑袋传授唐惜春些个八面玲珑之道。 唐惜春道,“知道了知道了。爹,你的老师还在做宰相的吧?” 唐盛点头,“我写封信,到帝都安顿好了就去李相府上请安。” “嗯嗯。” 唐惜春与唐盛在书房说了半日话,便去睡了。第二日起了个大早给院中的碧桃花浇水,待用过早饭,便带着阿玄与几车行礼奔帝都而去。 137、明天再说 唐惜春没料到会同王师娘在街上相遇。 唐惜春还傻着呢,问,“师娘,你这是下山来买东西?” 王师娘微微喘息,“我来找你。”总算是赶上了。 唐惜春忙请王师娘上车,“我正说去帝都。” 王师娘微惊,“去帝都?你这不是刚回成都府么?” 唐惜春不好说去帝都打听黎雪的事,吱唔着,“陛下让我去钦天监做官。” 王师娘自然看出唐惜春含糊其辞,并未多说唐惜春去帝都做官的事,道,“惜春,你有吴算子的消息么?” “吴夫子?”他在寨子里也没见过吴算子几回,这几天都在惦记黎雪,一时竟将吴算子忘了。想了想,唐惜春道,“吴夫子在寨子里吧。” 王师娘看唐惜春懵懂的样子,叹口气,“永定侯来缫匪,吴算子还在黎家寨,我担心的很。” 唐惜春安慰王师娘,“师娘你就放心吧,小雪待吴夫子好的很,有专人服侍他吃喝,他还胖了哩。” 小雪! 王师娘看着唐惜春,无奈,“惜春,大事咱们管不了,可这缫匪打仗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阿算醉心机关,别的事上就有些糊涂,万一有个好歹,怎能叫人不担心呢。” 话到这个程度,唐惜春还是不明白,“吴夫子会有危险么?” 王师娘索性直接道,“惜春,我与你家山长认识的官员有限,何况如今永定侯是缫匪的主帅,咱们更是找不到门路。我想托你跟永定侯说一声,倘若在黎家寨见着阿算。阿算也是与你一道被绑去的,能不能托永定侯看顾一些。”千万别被当成同党啥的才好。 唐惜春道,“惜时现在在展将军麾下当差,我原想托他想想办法,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可那小子生怕我求他,竟然吓得不敢回家了。师娘,我去见永定侯,永定侯能见我么?” 王师娘对唐惜春性子十分了解,知他是个实诚人,如今求到唐惜春头上,着实是无人可求了。王师娘对官场上的事不大清楚,一时也犯了难。倒是阿玄道,“大哥,时隔两年,陛下都惦记着你,非但命人救你出来,还赏赐官职给你做,可见你圣眷在身。二哥不见你,是不想在黎家寨的事情上徇私。这跟吴夫子的事是两码事。陛下这般看重你,永定侯没有不清楚的,咱们去求见永定侯试试看。即使永定侯不见,也可另想法子。” 对于阿玄的分析,唐惜春再没有不信的,道,“既如此,就先求见了永定侯再去帝都。” 王师娘松口气。 唐惜春问阿玄,“阿玄,这个永定侯是啥人哪,你知道么?”有事情要求人家,自然要多一些了解才好。 阿玄道,“永定侯是陛下心腹,当初太上皇与镇南王失踪,永定侯被陛下任命为九城提督。后来永定侯父亲过逝,永定侯依制辞官丁忧,陛下破例挽留。直待太上皇与镇南王回朝,陛下登基,永定侯方卸了九城提督之职。” 唐惜春不禁问,“为啥不让他干了,陛下不信任他了么?” “那倒不是。若陛下不信任永定侯,不会派他到蜀中。”阿玄如数家珍,“如今的九城提督是陛下的舅舅永宁侯。” 唐惜春依旧不大明白,“既然陛下信任永定侯,那什么会换了他的官儿啊?” 阿玄道,“估计是永宁侯与陛下更亲近吧。” 唐惜春道,“那先前怎么不让永定侯丁忧,不就顺便可以换上陛下的舅舅么?” 阿玄道,“那会儿陛下还是镇南王世子,并未登基。” 唐惜春感叹,“原来陛下也有这许多为难之处。” 几句话间,王师娘已对阿玄刮目相看,道,“阿玄姑娘,你觉着永定侯会不会给咱们这个面子?” “要说打仗的时候专门留意吴夫子的安危,那不大可能。如果吴夫子侥幸无事,永定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他。”吴算子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过是永定侯一句话的事儿,只要唐惜春有圣眷,又特意求到永定侯的头上,还有唐盛的面子,永定侯同唐家并无过节,何必去为难吴算子呢。 王师娘双手合十,“若能如此,就谢天谢地了。” 唐惜春大车小辆的去找永定侯,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他给永定侯送礼呢。唐惜春没见着永定侯,倒是见了周湄。 周湄还是老样子,只是身上穿着五品官服,添了几许威仪。周湄笑,“虽有救命之恩,也不必如此重礼,我若收下,怕要被人参个收受贿赂的罪名了。” 唐惜春当真,连忙道,“小湄,这可不是给你的,这是我带去帝都的礼物。” 周湄素来喜欢逗唐惜春,不禁哈哈大笑,十分惬意。唐惜春后知后觉,也不算太傻,翻白眼瞪他,“你又戏弄我。” 周湄笑了一阵,问,“你找侯爷做什么?侯爷出城了,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唐惜春便将吴算子的事说了,周湄点点头,“你先去帝都吧,吴算子这人我知道,若是将来遇到,我关照他就是了。一点小事,不必麻烦侯爷。” 唐惜春问,“小湄,你也在帮着永定侯打仗么?还有,你怎么突然成官儿了?” 周湄笑,“恰好朝廷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就出来混个前程。” 唐惜春并未起疑,也不多问,道,“惜时也在军中,你见他没?” “他常同展将军在一处,我偶尔会见着他。” 唐惜春“哦”了一声,道,“你要见了那黑炭,跟他说一声,我这就去帝都了,有种一辈子别见我!” 周湄忍笑,“一定给你带到。” 唐惜春见着周湄,难免关心一句,“凤真还好吧?” 周湄似笑非笑,“挺好。” 唐惜春倒不是关心凤真,他悄悄同周湄道,“我听说蜀平侯出事了,沈家也没了先时的气焰。阿湄,你对他们哪个有意,赶紧趁机下手啊。要是都无意,如今也好脱身。” 周湄浅笑,“我知道。” 唐惜春将王师娘引荐给周湄认识,对周湄千叮咛万嘱咐,“要是有吴夫子的消息,先告诉师娘,也好让她放心。” 周湄笑,“好。” 唐惜春还要赶路,将事说清楚,送了王师娘一程,便往帝都去了。 自水路经三峡,再换乘车马,一路车马不停,堪堪十天便到了帝都城。按照老爹交待的,唐惜春先去了罗家。 唐盛官职做得顺畅,罗家待唐惜春这个名义上的外孙也挺客气。就是唐惜春说话叫人挑眼,譬如罗老太太就私下同罗侍郎嘀咕,“给咱们老大老二叫舅舅就罢了,也不知怎么前头还加个罗字,唐大爷这心里哪,是拿咱家当外人。”什么罗大舅、罗二舅的,真不知唐惜春怎么想出来的称呼。别人都只嫌不够亲近,到唐惜春这里是只嫌别人不知道他与罗家没血亲呢。罗老太太想起来就心有不满。 罗侍郎摆摆手,“说这个做甚。兴许是孩子性子腼腆些,何况他这就要去钦天监当差,挑这些有的没的做甚。” 罗老太太道,“腼腆什么,惜夏前些年可没少受惜春的气。我还当他大了,性子改好了,原来还是这么个愣子!就这样,还能当官儿?可别官儿没当成,倒惹出祸事来。” “这是什么话!惜春的官儿是陛下钦点的,怎么会当不成!”罗侍郎低斥,“咱家与惜春虽无血亲,可他毕竟是惜夏同父的兄长。年纪轻轻的就做到五品钦天监,大好前途在后头。就是看着女婿与惜夏惜秋,也不能慢怠惜春。” “我也就跟你这样说。”罗老太太叹口气,“我也是发愁呢,咱家在帝都可不是一日两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见过哪个做官的似惜春的性子。钦天监是官儿不小,可也得有个人提点他,不然,哪个衙门是好缠的!就他这性子,陛下给了官儿,他坐得牢坐不牢?” 罗侍郎也开始发愁,一摆手,“看看再说。” 唐惜春一来就愁死了罗家一家子,罗大太太也在房里笑话,“这孩子,就长了个好胎子,模样与妹夫似一个稿子描出来的,性子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简直没的比。 罗大舅道,“你多派几个机伶的下人服侍,别委屈了惜春。” 罗大太太笑一笑也便罢了,哪里会做出刻薄唐惜春的事情来,笑,“这我能不知?倒是惜春说买宅子的事,你怎么说。” 罗大舅道,“他既然不愿住在咱家,让辉哥儿帮他寻处妥当宅子就是,以后妹夫回帝都述职也好住。” 罗大太太都应了,笑道,“看惜春这性子,真不知他怎么谋到的钦天监监正的位子。想是妹夫出了大力气。” 唐惜春再笨,只要有唐盛在,罗家再怎么也不会慢怠他。这些年,唐盛做官做的顺风顺水,罗大舅道,“以前妹妹来信说起过,惜春前几年去过一次镇南王府,那时陛下尚未登基,他便颇得陛下器重。你别总看外头的俗务,他既能坐上钦天监监正的位子,就必有自己本事的。” 罗大太太微讶,“竟有如此造化?” 罗大舅没说话。 在罗家人看来,唐惜春的确大有造化。 大有造化的唐惜春正在发愁找杜若国主的事,要说观星,唐惜春是一把好手,在其他事情上,就完蛋了。 唐惜春琢磨了半夜也没琢磨出个好法子,索性不想了,迷迷糊糊的睡了去。第二日去礼部办了就职手续,唐惜春问户部郎官儿,“我能见一见陛下么?” 郎官儿还是头一遭遇着这种问题,一时竟给问迷糊了,因唐惜春官职不低,人家还是很给他面子的,道,“大人若想陛见,大朝会或是上折子都可。” 唐惜春点头,“什么时候大朝会?” 郎官儿唇角抽了又抽,心说,连大朝会的时间都闹不清,您这是做甚来的?若不是唐惜春人生得俊俏,面部表情亦十分诚恳,郎官儿得以为唐惜春是在耍自己玩儿呢。郎官儿不说话,唐惜春便两只眼睛盯着人家看个没完,直将人家小嫩脸儿看红一半,郎官儿掩唇轻咳一声,“初一十五是大朝会,五品以上官员都要上朝的。” 唐惜春很礼貌的道谢,心说,还是写折子吧,这样快些。 于是,皇帝陛下明湛收到唐惜春第一份折子。 一翻开唐惜春的折子,皇帝陛下便惊喜异常,招呼着姘头杜若国主过来一道看,“瞧瞧!瞧瞧!你还嫌我字写的不好,你瞧瞧惜春的字,就知道我的字多么的清俊可人啦!” 杜若国主还是头一遭听到有人将字形容成清俊可人的,过去瞟一眼,道,“亏得有你这伯乐,不然哪怕唐惜春是千里马,也没人敢用他。”他早见过唐惜春的字,虽丑些,贵在清楚。只是,杜若国主有些事尚未同皇帝陛下交待,心下有些理亏,便顺嘴捧了皇帝陛下一记。 糖衣炮弹啥的,谁不喜欢啊!皇帝陛下也不能免俗,只是碍于身份脾气,皇帝陛下抿一抿上翘的唇角,努力做出庄严的模样,奈何五官不听话,最后仍是定格成小得意的品相,假假谦虚道,“这不是我吹牛,早三年前惜春去大理时,我就知道他是难得的人才。”眼睛一目十行扫过,皇帝陛下忽然眯起眼睛,斜觑杜若国主那张美态无限的脸一眼,怀疑的问,“惜春说想找你商量事情,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不会是背着他做了啥对不起他的事情吧?还有,“你跟惜春是怎么认识的?” 杜若国主也瞧了唐惜春的折子一眼,坦荡荡的将话题带歪,“兴许是黎雪的事吧。” 皇帝陛下果然将注意力集中在黎雪身上,不再提杜若国主是否与唐惜春旧相识之事,哼吱两声,合上折子,“惜春不会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难不成真跟黎雪处出感情了?” “什么症?” “就是一种病,譬如一个人被囚禁虐待后,反对囚禁虐待他的人产生依恋。”皇帝陛下捻一捻折子,道,“我还以为惜春喜欢的是他家义弟来着。” 杜若国主道,“黎雪可没虐待过惜春。” “不让他出寨子一步,那还不叫虐待?”皇帝陛下有些为难,“你说,惜春会不会替黎雪说情?” 杜若国主道,“还没见着惜春,这谁知道。” 皇帝陛下素有决断,“明天见到惜春再说。” 138、陛见 唐惜春除了星象上的事放在心上,其他的事,多是凑合了事。遇着不能凑合的,只得临时抱佛脚。 第二日要陛见了,唐惜春才想起来,陛见的规矩他还不大懂哩。 好在,他身边有个万能的阿玄。 只是,阿玄懂的也只是女眷的规矩礼仪,何况阿玄又没做过官,哪里会知道官员陛见的规矩。阿玄倒是听人说起过,对唐惜春道,“最大的礼数无非是三跪九叩。不过,这也要看场合。大哥不如去问问侍郎大人。” 唐惜春点头,“这也好。” 罗侍郎官居三品礼部侍郎之位,一把胡子的年纪,大事小情不知见识多少,遇到唐惜春这样的也头疼。虽然对唐盛这个女婿比较欣赏,但,若唐女婿在跟前,罗侍郎还是想问问唐女婿,就他这屁都不懂的儿子,真不晓得唐女婿怎么就敢放他出来! 抱怨无益,尤其唐惜春明日就要面圣了。罗侍郎只好耐下性子教唐惜春陛见的规矩,包括头不可乱抬,言语要恭敬之类的基本注意事项都事无巨细的同唐惜春讲了一遍,唐惜春使劲的往脑子里塞,心说,以前他见陛下不这样啊。当然,那会儿陛下还不是陛下呢。兴许跟升官儿的道理一样,人的位置变了,排场也就不一样了吧。 唐惜春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教唐惜春规矩的罗侍郎道,“明天让大管家跟你一道去吧。你要记着,陛下是万乘之尊,在陛下面前,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三思之后再三思。” 唐惜春皆应下了。 至于入不入心,则只有天知道。 罗侍郎瞧着唐惜春那张酷似其父的脸庞就暗暗叹气,心说,只长个好胎子有甚用,怎么就没把唐女婿的脑子遗传过来! 想到唐惜春这样的脑子就要去面圣,罗侍郎简直忧愁的夜不能寐。 唐惜春睡得倒好,他觉着,面圣的规矩都学会了,已无可挂心之事,一夜好眠后,第二日穿着崭新的五品官服进宫陛见。 说起来,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若是寻常人,哪怕与皇帝陛下先时有过相交,如今君臣有别,也有略略矜持一些的。 唐惜春此人,天生就少根弦,明湛免了他的礼,又赐座,待他也颇是和气,很有些老朋友见面的意思,“惜春,可算是见到你了。”当初是想招揽唐惜春到镇南王府去做事,不想倒害人家被土匪劫财劫色,只要一想起这事,明湛心里就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唐惜春眼中含笑,打量着登基未久的皇帝陛下,笑道,“陛下长大了。个子高了,更像个男子汉啦。” 明湛唇角抽了抽,“我早就是男子汉大丈夫好不好!” 唐惜春道,“以前是小孩子,现在才算长大。” 明湛知道唐惜春就是这么个性子,何况,如今难得有人肯这样没神经的跟他说话,并不以为忤,反十分没神经的同唐惜春聊起天来,道,“我是个子长得晚,人家都说二十三,还能蹿一蹿呢。我今年才二十二。” 唐惜春道,“这倒是真的。我二十三的时候也长高了一寸左右。” 两人先探讨了一番身高问题,唐惜春才跟杜若国主打招呼,“小若。”又取笑明湛,“陛下先前还不与我说,我还以为陛下心上人是哪个哩。要早知道是小若,我一准儿给你们预备贺礼。”大家都是断袖,说起话来便格外亲切。 明湛原也不是什么谦虚的人,何况,他自觉同人家杜若国主夫夫恩爱,唯有一点不爽,他们这关系吧,不能爆光。哪怕许多人心里有数,可在外头,大家是不能说的。唐惜春这样笑嘻嘻的说出来,听得明湛心下舒畅:本来就是啊,大好的亲事,偏生不能提。他不能对外说,便意味着没人对他的亲事表示祝福。甚至他亲爹镇南王还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明湛被杜若国主卖了还帮人家数银子。至于朝臣,不要死要活的反对就算明理了。这般认真的表示祝福的,唐惜春是头一个。 明湛一面受用,一面警觉的问,“惜春,你怎么知道我跟飞飞……”阮鸿飞,杜若国主的大号。 唐惜春想都没想便道,“小雪告诉我的啊。” 小雪! 明湛不动声色,“你跟黎雪关系还不错啊。” 唐惜春存不住事,便将黎雪的事说了,他道,“我在寨子里住了两年多,说白了,寨子里的人跟外头的百姓也没甚差别。我觉着,还比外头人简单些呢。陛下,你跟小雪的冤仇,我不大清楚。可我想着,你们打仗,最先死的反是无辜的人。我想到这个,就十分不好过。”说着,唐惜春还惆怅的叹了口气。 打仗的原因,明湛一时半会儿的也跟唐惜春说不明白,而且,太复杂的,恐怕唐惜春也听不懂。明湛挑着明白的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果黎雪肯低头称臣,我不是非要打这一仗。黎雪盘踞山中多年,是蜀藏边贸的大患。他不肯降,只得打到他降。” 唐惜春还是忍不住问,“陛下,不能不打么?” “若能不打,我何苦劳民伤财的派永定侯去蜀中。实话跟你说吧,黎雪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的不降。”明湛脸色微沉,“此战,势在必行。” 唐惜春十分担心,“万一将小雪打死了可怎么办?” 明湛笑,“你对我还挺有信心的啊。”唐惜春对他这个皇帝极有信心,只是,黎雪若是容易死,早死一千八百回了,断留不到现在。 唐惜春道,“陛下是圣主之相,何况陛下地盘大,人多,小雪哪里打得过陛下啊。” 明湛心下暗爽,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黎雪就是死了也不冤。”打仗哪里还容得下什么妇人之仁。明湛也没打算要捉活的,直接打死算。平了黎雪,蜀中与藏地开展贸易,介时大笔银子收入,足以填平此次军事开支。 唐惜春张了张嘴,望着明湛,“可是,我跟小雪一人一只夫妻蛊。陛下把他打死了,我也活不成啊!” 啥―― 明湛吓一跳,逆向思维,“这么说,打死你,黎雪直接完蛋!” 唐惜春先是一恼,他原觉着自己与陛下算是朋友,陛下这样说,也忒没情意了。不过,转念一想,唐惜春又是一喜。死就死呗,难道他怕死吗?他又不是没死过,死了还能活呢。等下次重活的时候,他早些给黎雪提个醒儿,最好别再与陛下打仗才好。于是,明湛就看到唐惜春亢奋的表示,“那陛下就杀了我吧!” 明湛吓一跳,他还没见人有这么高兴要死的! 唐惜春想了想,又道,“陛下,有没有舒舒服服的死法,别叫我死的太难受才好。” 明湛终于惊悚了,跳下去摸唐惜春的额头,没发烧啊! 唐惜春以为陛下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陛下呢,遂拉着陛下的小胖手道,“陛下放心,若有来世,我们还能见面呢。还有,我要死了,你好生跟我爹说一声,别叫他太过伤心。”唐惜春开始碌慕淮叛裕鋈幌氲揭蛔笫拢溃氨菹拢以谛u裟抢锎媪瞬簧俣鳌s形业谝淮纬龊j钡募锹迹褂行矶嗪m庖娜耍m獾氖榧阌屑肝葑幽敲炊嗄亍1菹拢庠窍胨透愕模褪且恢泵换崴怠h缃裥u粢苍谡饫铮u簦憔桶盐业亩鞫妓屠锤菹掳伞! 杜若国主听得唇角直抽抽,想着唐惜春怎地这般没个轻重,连出海的事都说出来了。唐惜春却半分未觉,还道,“小若,先时你许我的,说你立国封我做一品大官的事儿,这辈子来不及了,下辈子我再去给你做官吧!” 明湛听得有些晕,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发问,“惜春,你还跟飞飞去过海上不成?” 反正要死的人了,唐惜春觉着,也没啥不可说的,他便将当初如何与蜀太妃捣鼓出海上定位仪,如何跟着杜若的人出海,如何带回诸多夷人诸多海外书籍的事,原原本本的同明湛说了。 明湛听得目瞪口呆,继而大喜过望,手舞足蹈,“惜春,原来你出过海?!”唉哟,今年这是怎么说的,想什么来什么。皇帝陛下如今啥都不缺,就是缺钱。皇帝陛下也会想钱,之前太上皇伯父不鼓励出海贸易,到了皇帝陛下这里,海港已经在修了。而且,比较贫困的皇帝陛下已经将海留权卖了一部分充盈国库。但,若想有大规模的海贸,仅有海港是不够的。在这个年代,海图,船只,海上定位的办法,还有,有过出海以验的人才。 唐惜春这种身为官宦之子曾偷偷为海贼卖命的事,若搁别的皇帝身上,不砍他一千八百回算他好命。搁明湛身上,明湛两眼放光,已将唐惜春看做金子铸造的人一般。 天哪,人才啊。 若不是横插唐惜春这一杠子,皇帝陛下已经准备讨价还价的从情人杜若国主那里买几张海图使使了。突然之间来了个唐惜春,这还真是……上天让他省下一大笔开支啊! 明湛轻咳一声,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准备先寻唐惜春麻烦,“好你个惜春,竟然偷偷的跟海外来往,你可知罪啊?” 唐惜春眨眨两只大大的桃花眼,粉无辜道,“可是,我不出海就不能确认定位仪好不好使啊。”他完全不觉着自己有错。 明湛坚持,“依本朝例律,你这就是大罪。” 杜若国主闲闲插嘴,“既如此,惜春,你跟我去杜若国做官吧。我不让你做五品小芝麻官,让你做一品,我说了就算的。” 明湛顿时着急,“你敢抢我家惜春!”他就是逗逗唐惜春罢了。瞪情人一眼,海上这一节,情人可从来没跟他说过,还险坑他一大笔银子!哼,这事,晚上再算账! 唐惜春却是个实诚人,看不懂两人的眉眼官司,认真的同杜若国主道,“小若,我这就要死了,做官的事,还是留待下辈子吧。” 死! 明湛来了精神,笑眯眯的拉着人家唐惜春的手,道,“说什么死啊活的,刚才不过开个玩笑。不就是那什么夫妻蛊么。惜春,战事你左右不了,不过,咱们还是朋友,对不对?既然有夫妻蛊,我不令人杀黎雪便是。你若喜欢他,将来我把他赏给你,如何?” 面对皇帝陛下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唐惜春目瞪口呆,不可思议,“陛下,刚刚你是在开玩笑啊?” “是啊,逗逗你罢了。原本你说喜欢的人是你家义弟,谁晓得你这被劫去贼窝两年就移情别恋喜欢上了黎雪呢。”明湛笑,“喜欢谁都不打紧,能成全你的,我都会成全。你别担心,只管好生在钦天监当差。” “对了,你这乍来帝都,有没有住的地方哪?”明湛原就喜欢唐惜春单纯直接,何况唐惜春才干大出他意料之外,对于欣赏的人,他素来大方。 唐惜春道,“我住在罗侍郎家。” 明湛将手一挥,大方道,“实在不方便,这样吧,平安街上有处宅子正空着,里头色|色都是齐全的。你初来帝都,不能没个住处,那宅子便给你做个歇脚的地方吧。” 唐惜春也没客气,谢了明湛给的宅子。 明湛便又拉着唐惜春的手问起唐惜春出海的事。 早上陛见,在宫里吃过午饭用过晚饭,回罗家时,已是华灯初上。就这样,明湛还不大乐意放唐惜春出宫,说好了明日唐惜春再进宫接着聊天。 原本,唐惜春来帝都也不过任个五品钦天监,关注他的人不多。但这小子进宫陛见了大半天,非但宫中赐饭,还得了一套五进大宅……简直惊掉了大半个帝都上流社会的下巴,纷纷嘀咕:这小子什么来头儿啊!怎这般得陛下青眼! 要知道,咱们这位陛下啊,那粘上毛儿比猴儿都精,肚子里的算盘打得震天响,能从他手里得这般丰厚的赏赐。唐惜春,你哪儿来得这般造化啊! 唐惜春进宫就为了给黎雪说说情,他也没野心说去化解黎雪与朝廷的矛盾,只要保住黎雪一条性命,唐惜春便知足。原本在宫里被明湛提了醒儿,唐惜春死的心都有了。当然,前提是他属猫的,死了还能活。结果,没想到陛下待他这般亲厚,根本不必他去死上一死,也保住了黎雪的性命。甚至,还得了一处大宅。体面荣耀啥的,凭唐惜春的脑袋还没想到这上面,关键是,省了自家一大笔银钱哪! 陛下可真是个好人。 唐惜春默默的想着。 宫里皇帝陛下也在兴奋着,搓着手同杜若国主道,“有惜春在,以后海贸,如虎添翼。” 杜若国主掖揄,“省下一大笔银子啊。” 明湛笑,“不只是银子的事,你没见过惜春预测天气,那真是一说一个准。便是没有海贸的事,我也要厚待他。”说着,又拎来内务府总管,赏了唐惜春一堆东西,连带着交待,“平安街的宅子倒是不旧,只是人的习惯不同,赶明儿你打发人去惜春那里问问,若有哪里不合心意的,你着人去按他的意思弄到合他心为止。一应费用都从朕的内库出。” 内务府总管恭敬应了,心下却是警醒。皇家从不做赔本买卖,陛下忽然重赏唐监正,不会没理由。 于是,唐惜春在得了一处宅子后,又得了一堆赏赐,他欢欢喜喜的再一次对阿玄道,“陛下真是个好人。” 这叫什么话!难不成陛下不赏你宅子不赏你东西就不是好人了! 罗侍郎眼角直抽抽,他一把年纪,自认为这辈子经过见过的不少,看人也有几分眼力,但,就是看瞎了双眼,罗侍郎也看不出唐惜春是凭什么得的圣眷! 倒是唐惜春,既得了宅子,已经决定要搬去平安街的宅子去住,搬的时间也急了些。唐惜春同罗侍郎道,“后儿个先搬过去,余下东西慢慢收拾罢,不然大后天开始下雨,没小半月停不了。” 罗侍郎瞧一眼青天白日,直待大后天开始下雨,此方觉着,人家唐惜春为人虽是个愣子,但人家还是有自己本事滴。 此刻,很有自己本事的唐惜春正在宫里与皇帝陛下说起种桃花的事,“我家里便种了一株碧桃花,陛下赏我的宅子,风水极佳。我便也种了一株。” 明湛问,“这可是有什么讲究?” “有助于桃花运。” 明湛问,“真灵么?” 唐惜春道,“自然是灵的。不过,陛下跟小若这样好,不用再设桃花阵了。” 明湛道,“谁还不用的?谁还嫌感情好啊。”一句话,不管灵与不灵,他都要唐惜春帮他在寝宫外设个桃花阵! 唐惜春也应了,明湛生就心眼儿多,又跟唐惜春打听,“你家里桃花种几年了?都有哪些效用?” 唐惜春道,“两年多了。” 明湛心下一算,“遇着黎雪前种的?” 唐惜春道,“是啊,种了没多久,就遇着小雪啦。” 明湛:你这桃花阵是不是没设好啊!遇着个山贼,算什么好桃花! 明湛很有些拆散人家的意思,八卦道,“我听飞飞说,黎雪生得也就一般。惜春,你怎么瞧上他的?” 唐惜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小若不还是照样跟陛下好了。” 明湛道,“黎雪能跟我一样么?”他可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痴心有痴心! 唐惜春很实诚的表示,“也没啥不一样啊,我觉着,你俩长得还差不多呢。” 明湛微讶,指着自己,“黎雪跟我像?” “那倒不是。”唐惜春端起陛下这里的好茶,呷一口道,“就是你们长得都长的挺一般,好处在里头,若不深相处,恐怕不能知道。” 明湛给唐惜春噎了一下子,郁闷道,“长得好就了不起啊!”不就是生得好些么,至于这么显摆嘛。 唐惜春认真的说,“长得好也不见得都是好事,像我吧,喜欢我的人实在太多了,烦恼也很多。” 明湛直接给唐惜春噎死:唐惜春,你这不是在臭显摆吧! 晚间,明湛非常感慨的对杜若国主道,“唐惜春能平安活这么大还没叫人打死,真是奇迹。” 杜若国主一挑长眉,明湛抱怨,“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儿直接说我长得不好看。” 杜若国主笑,“恐怕也只有惜春会说这样的大实话了。” “是啊。”明湛叹口气,所以才另眼相待。唐惜春为人直率的过头,不过,专业够硬,又完全没有朝中大臣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跟他说话,虽然有被噎的可能,但,轻松是真的轻松啊。 唐惜春性子直是直,不过,人情世故还是懂一些的。与陛下搞好关系后,他又择了好日子去拜见他爹的座师,工部尚书李平舟李相。 待唐惜春自李相府上回家,开始自己钦天监监正的工作后,他时常与人感叹,“钦天监的同僚和气的很,做事也认真。” 钦天监同僚表示:真尼玛废话!咱们耳不聋眼不瞎,陛下赏了宅子又赏东西,听说你三不五时的还要进宫陪陛下聊天,神神叨叨的给陛下设桃花阵……大boss给你面子不说,听说您爹还是李相的学生,李相那人吧,早就是个硬骨头,陛下都要给面子的人。您老有这样的后台,咱们哪个活腻了去找你不自在啊。 于是,哪怕唐惜春就是个愣子,碍于其背景问题,钦天监也没哪个不长眼的给唐惜春绊子下。 于是,就这么着,唐惜春就这样顺风顺水的开始了自己的钦天监监正生涯。 139、红眼病 唐惜春对于工作很是认真,而且,他一来就接了项大工程,以往的历法有些不准了,唐惜春要主持重新测算历法之事。 测算历法可不是小事,要按往常,此事必要个大学士主持方好。不过,皇帝陛下自有脾性,将事情直接交给钦天监不说,还指派了蜀太妃帮忙。说起来,这又是皇帝陛下的一桩怪癖了,按祖宗规矩,女人不可干政,到了皇帝陛下这里,只要好用,他不拘男女。 尤其蜀太妃说来也算一奇人,丈夫早死了,原蜀平侯不是她生的,如今蜀平侯因故削爵,一家子凄凄惨惨、战战兢兢,就这女人还过得顺风顺水挺滋润,时常去太后那里坐一坐,拉一拉关系啥的。 蜀太妃过的是真滋润,尽管在接钦天监差使前给皇帝陛下明里暗里的敲打一般,她也没觉什么。她之前是与杜若国主、黎雪等人有来往,皇帝陛下先前不知道,若知道了还对此无反应,她才应该担心皇帝陛下是不是有要下黑手的嫌疑呢。 如今大家把事情说开,她反是安心。杜若国主在陛下这里有面子,陛下就不可能把她怎么样,顶多是挨上两句罢了,这又不会要人命。而且,得了测算历法的差使,蜀太妃心里挺高兴。 皇帝陛下对蜀太妃也自有一番评价,“祸水!真是祸水!”相貌不必说,唐惜春这样的俊美都甘居蜀太妃之下。关键是,绝色美人不是没有,但活到蜀太妃这般滋润的着实少见。从丈夫那里得到尊荣,待三五年熬死丈夫,蜀太妃立刻弄了个面首在身边养着。若是寻常小白脸儿,皇帝陛下也就不说什么了,偏生人家蜀太妃养的是天下第一高手付宁同志。 这眼光,这本事,以至于皇帝陛下心下暗羡许久,同情人杜若国主道,“女人活到蜀太妃这种境界,也值了。” 杜若国主亦点头,“当年宋家倾覆,她眼疾手快及早寻了处归宿,后来宋氏族人多得她照看。” 皇帝陛下想到情人那悲催身世,不由唇角抽抽,道,“算起来,蜀太妃算你堂姨妈吧。”怪道这女人敢堂而皇之的来帝都呢。 杜若国主点点头,皇帝陛下继续打听,“当初你诈死逃离帝都,不会就逃到蜀中去了吧?” “这还用问。”自然是如此。 皇帝陛下顿时牙疼,“看来你们这一伙子勾勾搭搭不是一日两日啦!你怎么不早跟我提!” 杜若国主云淡风清,“都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可提的。” 哼!!! 皇帝陛下重重的哼了一声,他都把大军开到蜀中去了,不想枕边躺着的就是半个贼!还没什么好提的!皇帝陛下眯缝着眼睛打量情人,“你不会现在还跟黎雪互通有无吧?” 杜若国主挑眉,“你又不是死的,我有没有跟黎雪互通有无,你不知道?”碰着个疑心病甚重且有一万个心眼子的情人,真是…… 皇帝陛下再哼一哼,对杜若国主道,“夫夫之间贵在坦承,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可不能瞒我了。” 杜若国主,“彼此彼此。” 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好似自己没点机密事儿似的。 皇帝陛下在情人这里碰了钉子,转而找来闺密唐惜春唠叨,与唐惜春道,“你说,这样事飞飞是不是做的不对,他就不该瞒我。” 唐惜春的脑袋,观星测历法便罢了,其他事,他委实不能明白。不过,唐惜春也自有看法,“小雪许多事也不跟我说的。” 皇帝陛下道,“那是你对这些事没兴趣。”言下之意,他可是有兴趣的很,可是情人硬是瞒着不与他说,委实气人的很。 瞧着皇帝陛下气鼓鼓的模样,唐惜春很有良心的安慰皇帝陛下,“其实,我家老爹外头的许多事也不跟家里女眷说啊。” 皇帝陛下炸毛,“我是女眷!!!” “不是不是不是!”唐惜春连连摆手,道,“就是这么个意思,我有事也不都跟小雪说。” 皇帝陛下瞪唐惜春一眼,八卦,“你都有什么事不跟黎雪说啊?”跟我说吧,我爱听。皇帝陛下天生一幅臭打听的脾气。 “多了去。许多事说了他也听不懂,索性不说。”唐惜春一幅男子汉大丈夫的洒脱模样,皇帝陛下看不过眼,又问,“惜春,你与黎雪,谁在上谁在下啊?” 唐惜春老实道,“我先在上,后来我觉着还是在下舒服,就一直在下了。” 皇帝陛下深觉不可思议,“你竟然还在上面过!”真是人不可貌相,唐惜春多么正宗的小受脸啊! 唐惜春深觉受了侮辱,道,“我怎么啦!难不成小若是在下面的?” 说到这个,皇帝陛下亏得脸皮厚似城墙,腆着脸吹牛,“怎么不是,飞飞哭着喊着要我在上头呢。” 唐惜春瞪圆了一双桃花眼,“这怎么可能!”他怎么看也看不出皇帝陛下有攻君的气质啊! 皇帝陛下得意,“怎么不可能!这就叫本事!”接着就口沫横飞的跟唐惜春吹牛他一夜七次郎啥的。唐惜春是个实在人,根本不信,还把怀疑说了出来,“哪里有人能一夜七次的,就是吃了春|药厉害些,一夜七次也得精尽而亡啊。” 皇帝陛下一嘴茶喷满地。 皇帝陛下跟唐惜春很有些共同语言,除了能说到成块儿,两人同样精于算术,喜好音乐,得知唐惜春笛子吹的好,皇帝陛下还赐了唐惜春一管玉笛。 唐惜春很是喜欢,回家就拿出来同阿玄一道看了,道,“听陛下说是十几年前泰阳大长公主送给陛下的,陛下说我笛子吹的好,就送我了。” 阿玄心里直念佛,唐惜春是个心宽的人,阿玄则一路担心唐惜春的性子,怕他在官场不适应。如今见唐惜春与皇帝陛下关系良好,阿玄真心为唐惜春高兴,笑,“陛下这是欣赏大哥呢。” 唐惜春道,“不敢说欣赏,但我觉着我跟陛下很有话说,我说的话陛下能明白,陛下说的话,我也能明白。” 唐惜春非但与皇帝陛下很有话说,两人闲暇时还能一道探讨一下帝都流行新风尚,甭看唐惜春别的事上草包一些,对于吃穿打扮,他天生就精通这个,再加上人家是蜀中排名第三的美人,那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量有身量,穿啥是啥。不似皇帝陛下是个内秀的人,内里心眼儿多没用,看外表,昧着良心都说不出皇帝陛下是美男的话来。 偏生皇帝陛下点子多的很,能想出许多衣裳样式,杜若国主对这些没兴趣,陛下有空就与唐惜春一道探讨。唐惜春喜欢美食华服,但由于上辈子的经历所致,生活并不奢侈,但是,有免费又好看的衣裳就不一样了,干嘛不要啊。反正是皇帝陛下让内务府做的,皇帝陛下自己不穿,他瞧着唐惜春穿。倒不是皇帝陛下不想穿,关键,他一穿奇怪衣裳,便有一帮子大臣御史上书劝谏,烦的人脑壳疼。再加上唐惜春这家伙,虽说说话办事同正常人不一样,硬是气质好的了不得,一样的衣裳,人家唐惜春穿着就是各种高大上,皇帝陛下穿出来……好吧,不提了。总之,皇帝陛下穿越千年的审美在唐惜春身上得到了延续。 皇帝陛下对唐惜春那是赏房子赏产业赏家什赏差使,如今连衣裳都赏。哪怕唐家根基浅的给人一查便清,不少人也怀疑:唐惜春,你到底跟皇帝陛下什么关系啊! 不待人们将疑问问出来,唐惜春在朝中便挨了御史一参,参他衣饰妖异,行为放诞,神神叨叨,蛊惑君王。 那日正赶上大朝会,唐惜春歪头一瞧参他的中老年男人,这人他也不认识,更不可能有什么过节。可是,这人为什么找他麻烦呢。唐惜春想了想,便问了出来,“你是谁啊?我可不认得你,你干嘛找我麻烦啊!” 唐惜春又天外飞仙的来了一句,“你不会是因为我长的比你好,个子比你高,穿衣裳比你漂亮,还比你年轻跟陛下关系好而嫉妒我吧? “这可不行,这是红眼病!” 中老年御史瞬间被噎个半死,皇帝陛下在御座上好悬没笑出声来。 唐惜春在事后给他老爹的信中这样写道:我很喜欢陛下,陛下也喜欢我,知道我是住在罗外公府上后,陛下便赏了我一处很宽敞的五进大宅,还有许多珍贵的东西,等老爹你来了帝都,给你看哦,都是很不错的东西。陛下是个宽厚又大方的人,有一回,我跟陛下一起吹笛子,陛下还给了我一管玉笛,漂亮至极,也不必担心会被吹裂。我跟陛下时时讨论衣裳样式,陛下极有见识,我们还做了许多好看衣裳穿,不想引起一个年纪颇大御史的嫉妒,还在朝中参了我一本。唉,那个御史已经年岁不小了,还只是个五品官,不会去找些贪官污吏,反拿我说事儿,肯定是欺负我新到帝都。唉,柿子都捡软的捏啊!我按照老爹你的嘱咐,不轻易同人起争执,就同这位御史大人说了些道理,他是读过许多圣贤书的人,也知道羞耻。在听过我的解释后,知道误会了我,一时惭愧,给晕了过去。我十分不忍,下朝后吩咐下人给御史大人送了一些药材过去,希望他能明白我的心意,以和为贵。只是,这位御史大人是读书人出身,脾气非常执拗。虽然我已经原谅了他,但在身体好之后,他仍因污蔑我的事不能释怀,量终向陛下辞了官。我又差人送了三十两银子给他做路费,听说他老家在江南,很远的地方。银子虽不多,到底是我的心意。老爹你也教我要与人为善,我都记在了心里。交际果然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啊,我现在才明白老爹你多年做官的难处,真是太辛苦了啊! 140、你,你,你—— 一个国家,每天发愁犯难的事不知有多少,如今唐惜春一来,皇帝陛下可是听了回乐子。 下朝后皇帝陛下便与杜若国主念叨,“可是笑死我了。” 杜若国主也是刚回来,拉着情人坐于榻中,打趣道,“什么事这么高兴,难不成朝上捡了金子。”情人除了心眼多外,还有一大爱好:爱财。 皇帝陛下瞪情人一眼,也没卖关子,依旧是乐不可支的模样,“今天|朝上有人参惜春了。” “参他?”杜若国主道,“惜春有什么好参的,来帝都也不过才几个月。他那个性子,除了观星,别的事情上根本不走心,恐怕帝都的官员都认不全呢。要参他,恐怕是看他太得你的心,试一试水罢了。” 皇帝陛下道,“你说这不是有病么!知道惜春得我心,还不老实闭嘴。” 杜若国主道,“大臣们便想得多些,之前你弄了一堆道人入宫(虽然都被皇帝陛下搞死了),如今又青眼惜春,他虽不是佛也不是道,到底是钦天监,也有些神神叨叨的本事。昨天让你种桃花,布桃花阵,明天会不会撺掇你去修个桃花庵桃花寺什么的就不好说了。再或者,鼓动你炼丹修仙……文人最看不过这些。他们估计是想防微杜渐。” “防什么微杜什么渐啊,我就是跟惜春聊得来罢了,再说,我成天要看那么多折子,惜春也要去钦天监干活儿,只是偶尔都有空时才一道说说话,怎么可能去修庵建庙炼丹长生啊。”皇帝陛下根本不理解这些朝中大臣成天都在想什么,他摆摆手继续说朝上的事,“张御史说惜春平时穿的衣裳不正经,有失大臣仪,你猜惜春怎么说。”不待情人发问,皇帝陛下又一阵哈哈大笑。 唐惜春当时是这样说滴,“我当差都是穿官服,难不成平日里不当差时穿啥你都要管?我爹都不管我。我晚上睡觉还光着呢,你要不要管啊。” 张御史一把年纪,读书出来的斯文人,哪里听得了这个,当下道,“粗俗,无礼!” 唐惜春一撇嘴,“屁!我就不信你跟家里婆娘睡觉时还穿衣裳!” 天哪! 唐惜春这张大嘴,甫一说话,朝中官员便对张御史同学充满同情。 接着,唐惜春又对张御史参他的另外三条一一进行了反驳。由于唐惜春书念的少,他既不会之乎者也,也不会引经据典,但,就是一嘴大白话,他也将人噎死不带偿命的。 为此,事后李平舟大人特意找了唐惜春谈心。 唐惜春对于自己老爹的座师还是很尊重的,李平舟历经三朝皇帝,为人十分特别,尤其对当朝帝,那真是又臭又硬,当年还被皇帝他爷爷给流放了几年,又被皇帝他大伯拎回帝都,从此平步青云,只是脾气没大改。好在皇帝陛下脾气好,自认宽宏大量,很能容忍这位老臣。这位老臣也以督促皇帝陛下成为万世名君为己任。 老大人虽然对皇帝要求严格,对自己的徒孙完全不是一个标准,李大人称得上温和,教导唐惜春,“你是做官的人了,不能跟以前白身时相比,穿戴言语上留意一些也无妨。为官,贵在持重,你说是不是?”老大人主持过科举,称得上桃李满天下,但与唐盛关系尤其好些。故此,也愿意点拨唐惜春一二。碍于唐惜春的智商,这话不仅仅是点拨,说明示也不为过。 唐惜春问,“师公,你是说叫我不要穿陛下给我的衣裳么?” 李平舟觉着自己就算是耿直的人了,不想直中更有直中手,唐惜春比他还直,李平舟道,“我是觉着,没必要为了一件小事挨御史参。” 唐惜春松口气,“这个啊,师公不用担心,您没见么,那个御史已经知道错了,他都羞愧的晕过去了。” 李平舟:人家明明是被你气晕的好不好…… “我觉着,御史之所以会参我,完全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我的原因。了解我这个人就会知道我的性子了,测算历法可累了,帝都里我认识的人少,只有陛下是旧相识,恰好我们都对衣裳样式有兴趣。您说,好端端的衣裳做出来,不穿怎么成呢。”唐惜春道,“再说,陛下也夸我穿着好看。师公,你觉着我这身怎么样?这身也是新做的。”向李平舟大人展示了一回自己新衣裳。 唐惜春模样长出来了,穿什么都好看。 李平舟唇角抽搐的欣赏了一回唐惜春的新衣,道,“在帝都为官,低调些好。” 唐惜春点头,“我爹也是这样说。师公放心吧,我都记住了。我就专心在钦天监当差,做陛下交给我的差使,绝对不会收别人的银子,也不会为人驱使。不求有功,但愿无过。最起码,不能丢我爹和师公你的脸。” 李平舟微颌首,接着问唐惜春重测历法的进度,唐惜春说别的事都是鸡同鸭讲,唯独说到自己专业,那真是细致至极,进行到哪个步骤,都有哪些进展,他说的头头是道,李行舟学识渊博,对历法的东西懂一些,但不比唐惜春是专业人士。不过,听也能听得出唐惜春是专心做事的人。 李平舟放下半颗心,再给唐惜春提个醒儿,“就是在宫陛见,阵法之类的事,还是少跟陛下说,那并非正道。” 唐惜春笑,“师公是说桃花阵的事吧,我也给师公设一个桃花阵吧。陛下那个是旺桃花运的,师公这里种一株寿桃,包管你长命百岁,健康平安。” 李平舟哪里会同意唐惜春给他种桃树,只是,唐惜春这脾气,你拒绝没用,第二日他直接将棵寿桃树到李平舟家里来,李平舟也不能叫唐惜春再扛回去不是。 唐惜春还跟李平舟介绍,“我在家里也给我爹种了一棵寿桃树,还有王山长家里也有。师公,你认得王山长么,他可是一位有名的大儒哪。听师娘说,山长的儿子在翰林做官呢。” 李平舟做了这许多年的官,认识的人绝对不少,听唐惜春一说他便知道,道,“王敬之学问是一等一的好。” 唐惜春聊学问是不成,不过,他又不完全是呆子,他学问不好,难道不会说些别的?唐惜春巴啦巴啦的说起书院来,书院他去过几年,亦不大熟,不过,书院在山上。于是,他从王山长入手,从王山长说到书院,由书院说到山上风景,由山上风景说到蜀中风土人情。他在蜀中住了十几年,这个再没有不熟的。 唐惜春为人单纯,说起话也有趣,李平舟看人,倒并不似旁人想得那样多。起码唐惜春当差认真,性格上虽与众不同,却比许多官场老油条直率坦承,起码官员节操这方面,李平舟还是认可的。 于是乎,几次接触下来,李平舟对唐惜春也有了不错的印象。 只是,李相李大人哪,你这公然让唐惜春往你家种桃树设寿桃阵是咋回事啊!你,你,你这也忒护短儿了吧! 成都府。 接到唐惜春来信的唐盛简直寝食难安了,什么叫“我很喜欢陛下,陛下也喜欢我”啊?唐惜春,你干啥了?!人家皇帝陛下就赐你宅子赐你东西的这么“喜欢”你啊! 你,你,你不会是跟皇帝陛下那啥了吧! 你,你,你可得管好自己的裤裆啊! 还有,凭你那蒙古思维,你究竟怎么让人家御史羞愧到辞官的啊啊啊! 你,你,你―― 这个不省心的东西哟。 141、桃花运 唐老爹觉着,自从唐惜春到帝都做官始,他就开始经常性失眠,如此,唐惜春不过走了三四个月,唐老爹已经憔悴到蜀中排名第四美人的位子不保的地步。 唉,真是愁啊,明年他布政使的任期方到呢。 唐老爹在蜀中愁死愁活,唐惜春在帝都称得上如鱼得水。 帝都是啥地方,这是全国人尖子与妖孽的纵横之地,唐惜春既不是人尖子也不是妖孽,但他是个怪人,而且,个性很突出。 唐惜春做官并不为升官发财,何况他钦天监最高便是五品,他已经做到头儿了,再往上也没的升了。在帝都城,除了跟皇帝陛下关系不错外,唐惜春还认识了几个志趣相投的朋友。 其实,能在帝都城找到志趣相投的朋友,唐惜春也觉着十分惊喜。这个朋友还是展少程介绍给唐惜春认识的,展少程的本家堂兄弟,帝都二公主的驸马,叫展少希的。展少希在朝中亦有差使,专管着打击邪教迷信。 展少希听说唐惜春会看风水设风水阵,因唐惜春身上有五品钦天监的衔儿,且跟陛下走的近。与陛下走的近倒没啥,前两年帝都也来过几个道士,竖着进宫横着出宫,全作法折在宫里了。自此,皇帝陛下就专门委任展少希打击邪教迷信工作。 唐惜春来了帝都,他是官身,又有主持测算历法的差使,展少希不是呆子,他可没愣头愣脑的去说唐惜春这是邪教迷信,他听本家堂弟说的唐惜春如何神乎其神的救他性命的事,便顺水推舟请堂弟引荐唐惜春给他认识。 自从被唐惜春救了一命后,展将军家与唐家关系便有了质的飞跃,哪怕展将军调回帝都,两家也没断了联系。唐惜春来帝都后,展少程经常上门来访,引荐一些不错的朋友给唐惜春认识。 唐惜春是个开朗性子,通俗一点说是没心没肺,他也乐得多认识几个朋友。 展少希同唐惜春打听了一些钦天监的事,唐惜春不觉展少希在套他话,便如实说了。见唐惜春做的都是正经事,展少希又旁敲侧击的打听起桃花阵来。 唐惜春这人吧,其实挺爱跟人说一点自己的专业,要不然在寨子里时也不能去做先生。想到自己留在寨子里的学生,唐惜春颇有些黯然。 叹口气,尽管与黎雪有肌肤之亲,可这些年来,除了蜀太妃,唐惜春一直没找到别的知音。如今展少希这般敏而好学,唐惜春绝对是倾囊相授啊。那滔滔不绝的架式,恨不能拉着展少希的手说上三天三夜。 而且,唐惜春可不是无凭无据胡天瞎扯,甭看正统儒学唐惜春没学几句,但阴阳家的书,唐惜春如数家珍,那是随手拈来,倒背如流。 展少希听的头晕目眩,坚决婉拒了唐惜春要留他吃饭的热情,揣着几本唐惜春介绍给他看的书落荒而逃,自此暗下决心,这辈子都不要再跟唐惜春提有关星象风水之类的话。 只是,唐惜春自认为遇着知音,展少希不来找他,他还常去公主府找展少希叨烦。二公主听说唐惜春会设桃花阵,还请唐惜春也给她家设了一个,以保佑他们夫妻和顺。 展少希最不信的就是这些神仙风水之说,奈何公主媳妇信,更兼唐惜春瞧着不似没谱儿的人,展少希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风水阵方面,唐惜春闲来无事当作消谴罢了,唐惜春的长处在于观星预测天气,那准确率是相当惊人的。 皇帝陛下都会时常要问一问国家大致旱涝情况,不敢全信,当个参考罢了。不过,皇帝陛下将办报纸的沈拙言介绍给唐惜春认识,让沈拙言的报纸上加一些天气情况,方便人们出行。 沈拙言这人,唐惜春也听说过,不只是关于报纸的事,还有沈拙言身世曲折离奇,匪夷所思,更兼他有个更出名的舅舅林永裳林大人,就是沈拙言的媳妇吴婉也是帝都城鼎鼎有名的人物。相对来讲,刚刚去岁恩科考了个进士考管着为皇帝陛下办报纸的沈拙言,还是他家里最寻常的人了。 沈拙言是唐惜春见过的最平易近人的进士,唐惜春这样庆幸,“许多读书人说的话都叫人听不明白,拙言你说话便让人很容易明白。” 沈拙言笑,“又不是科举做文章,日常说话,哪里用得着去咬文嚼字。” 唐惜春十分赞同,“就是这个意思。”与沈拙言熟了之后,唐惜春还把阿玄介绍给了沈拙言的媳妇吴婉认识。这并不是唐惜春有什么目的,只是阿玄在帝都也没有几个相熟的朋友,唐惜春怕阿玄寂寞。 对唐惜春有过一些了解后,沈拙言吞吞吐吐的想请唐惜春帮忙算卦。唐惜春坦承相告道,“拙言,我会看星相,占卜之类的事不大精通。” 沈拙言是见识过唐惜春对天气的预测的,他道,“惜春,你莫谦虚了,你是我见过的算的最准的人了。” 唐惜春只得问,“你要算啥?”看这吞吞吐吐的样,可不像好事。 沈拙言小小声唧咕了一句,唐惜春自觉不是个聋子都没听清楚,侧耳道,“啥?大声点。” 沈拙言凑到唐惜春耳根处,继续小小声唧咕,“你算算我舅舅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好算不?” 唐惜春挑眉,“林大人?” 沈拙言连忙去捂唐惜春的嘴,一幅做贼的模样,“小声!小声些!” “这有什么可小声的,林大人又不在家。” “我舅舅要面子,别叫下人听到。”他自幼失父失母,全靠年纪比他长十来岁的舅舅将他养大成人。沈拙言都娶上媳妇了,自家舅舅为了给外祖父申冤,十几年隐姓埋名打光棍儿不说,前两年刚有些个桃花苗头,不料如今又有鸡飞蛋打的危险。沈拙言本事有限帮不上舅舅的忙,便欲问一问命运。 唐惜春不明白,“凭林大人的地位,说一声娶亲,帝都城的闺秀不是随便挑么。”这倒不是唐惜春夸张,帝都城别的不多,奇人逸事尤其多。这位林大人便是奇人中的奇人,先前做过江浙总督的人,后被罢官革除功名,再后林大人又重考了回功名……总而言之一句话,这是皇帝陛下心腹。尤其林大人刚刚年过而立,年纪不算小,但相对于他做过江浙总督的经历,绝对够年轻,前途远大,一片光明。何况林大人生得文质彬彬,虽不能同唐惜春的美貌相提并论,也很有几分看头。 这样的男人,怎会娶不上媳妇? 说到自家舅舅的亲事,沈拙言也直叹气,含糊道,“不瞒你,我舅舅已有意中人,原本人家姑娘是愿意的,因为舅舅得罪了人家,人家如今又不乐意了。” 唐惜春瞪大眼睛,“还有人会不乐意林大人?林大人做啥对不住人家的事了?他胆子可真大,竟敢得罪女人!”在唐惜春眼里心里,女人绝对是世上最不能得罪的物种之一。唐惜春赞叹,“林大人果然是艺高人胆大。” 沈拙言不想说舅舅的八卦,问,“惜春,你能不能帮我算算,舅舅他们什么时候能重归于好?” “这哪里算得出来。”唐惜春道,“我既没给林大人看过相,也没给那位姑娘看过相,怎知他们有无夫妻缘分呢?” “舅舅这里容易,你与他也是认识的。就是徐姑娘那里,她如今在郊外别院休养,等闲是见不到的。”沈拙言进士脑子转得快,皱眉思量片刻道,“不如这样,什么时候方便你先给我舅舅相相面,看我舅舅命中可有子嗣。然后再给我舅舅院里布个桃花阵,旺一旺我舅舅的桃花。” 这两件都在唐惜春的专业范畴之内,尤其沈拙言与林大人甥舅关系这般融洽,更是让唐惜春羡慕不已,想着,不是所有人都似他倒霉,修来那样的外家。 约好布桃花阵的日子,唐惜春便告辞了,回家与阿玄感叹,“看来帝都里缺少桃花运的人不在少数啊!” 唐惜春觉着,自己在桃花阵上的造诣还是不错的。这不,他刚在院里刚移栽桃树没多少日子,便又有人倾慕于他了。唐惜春非常苦恼的同自己的“闺密”皇帝陛下倾诉,“这可怎么办?这是乱伦啊!” 皇帝陛下险没噎着,两只八卦的小眼睛绽放出灼灼光芒,连声问,“怎么了?你要跟谁乱伦啊!”唐家人都在蜀中,唐惜春就是想乱也找不到人吧。 唐惜春叹了又叹,“陛下,难道你就没发觉么?我家小舅子呗,他看我的眼神总是不对。” “你小舅子?”依皇帝陛下的脑袋,一时间也没明白唐惜春说的是谁。 唐惜春只得给皇帝陛下分说明白,“就是小雪的堂弟小冰啊,你没觉着小冰看我的眼神里充满情意。” 皇帝陛下无语的望着唐惜春,“你跟黎冰认识?”黎冰在他身边当差,与唐惜春有过几面之缘是有的,不过,据皇帝陛下所知,两人并没有什么来往吧。黎冰与黎雪可是死对头。 “想当年,我跟小雪只见了一面,他就对我一见钟情,喜欢我喜欢的了不得,后来按捺不住对我的情意把我劫到了山寨里。”唐惜春感叹着黎雪的痴情,对皇帝陛下道,“我虽没与小冰说过话,不过,一看小冰的眼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只是,他虽对我有意,可我跟小雪是拜过祖宗成过亲的,小冰也不是外人,说起来算我的小舅子。我这个人,向来心软,拒绝别人的话总是不好说出口,若旁人倒也罢了,偏生是小冰。小冰跟着陛下当差,我想着,能不能烦劳陛下跟小冰说一声,我对他没那个意思。” 皇帝陛下:终于找到了一个比我更自恋的人哪。 黎雪咬牙:老子不过是就近感受一下,唐惜春身体里到底是不是金光蛊好不好!眼瞎也不会对这二百五发情! 唐惜春:桃花运实在太旺了啊!虽然没有抛弃小雪的意思,但这种被人关注爱慕的感觉实在很不错啊! 142、赐爵啦~ 唐惜春欢欢喜喜的走了,皇帝陛下将黎冰拎出来打趣,“你不会真对惜春有意吧?” 黎冰简直是窦娥冤,他道,“臣只是想看看唐大人体内的是不是金光蛊。” 皇帝陛下耳朵一抖,蛊这种东西,他前世看小说时书上都说的神乎其祥滴,如今有了打听的机会,皇帝陛下遂问,“金光蛊?我听惜春说他身体里是夫妻蛊来着。”还是同黎雪一人一只,这种蛊神奇异常,一人死了,另一人也不能独活。就因这,皇帝陛下无论如何也要留黎雪一条小命儿,黎雪死就死了,皇帝陛下是舍不得唐惜春。而且皇帝陛下有意给自己和情人弄一对养养,奈何他二人都不通蛊术。如今听得黎冰提起蛊道,皇帝陛下便忍不住说了一句。 黎冰道,“唐大人于蛊事不甚了了,自然是黎雪说什么他信什么,说不得是给黎雪蒙蔽了。”凭黎雪的为人,也不可能在唐惜春身上使夫妻蛊的,无他,夫妻蛊是性命相连的蛊种,一方死了,另一方也不能活。黎雪自不消说,镇南王府多少年就想宰了他。可唐惜春就不同了,就唐惜春这样的,若黎雪真与唐惜春性命相关,想要黎雪的性命就实在太简单不过,弄死唐惜春就成了。不过,即使不是夫妻蛊,黎冰一时也不能相信唐惜春体内的是金光蛊。 恰好皇帝陛下便问了,“金光蛊是什么啊?”名字听着怪威武的。 黎冰道,“金光蛊乃我族蛊王。”说来亦是唏嘘,黎氏家族原本山中土族,那也是有地盘有人手,等闲没人敢欺的。后来镇南王在云贵建衙开府,这些土族话降的降亡的亡,黎家便在镇南王府效力了。到黎雪黎冰这一代,正经族长并非黎冰,而是黎雪,只是当年黎雪叛出镇南王府,镇南王便将黎冰提上来接着用,也是安抚黎氏族人的意思。但,黎雪带走了黎氏至宝金光蛊,这也是黎雪能聚集一部分族人占山为王的原因。 黎冰仔细感受过,唐惜春体内的绝不是夫妻蛊,但要说金光蛊,似乎也不大可能,金光蛊是黎氏家族传承数代的至宝,怎会轻易与人? 黎冰一时想不通,皇帝陛下问,“你莫不是想把金光蛊取出来?” 黎雪忙道,“蛊既已认主,若强行夺取,必伤及唐大人身体性命,臣断无此意。” 皇帝陛下摆摆手,“甭管是不是金光蛊,是更好,不是也无妨。黎雪再厉害,一个人也不能左右战事全局。这些天,我思量一二,想着,你还是去蜀中走一趟,永定侯折子上说,山中多有黎氏族人,他们甭管是受了黎雪的蛊惑还是有反叛之心,若能诚心改过归降,朕也愿意给他们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皇帝陛下右手食中两指敲一敲扶手,道,“你去了,也可劝一劝他们。若是黎雪身上还有金光蛊,你便收回来。若是没有,惜春对这个不大懂,待他百年之后,朕仍承诺你,黎家可收回金光蛊。”皇帝陛下一眼便明白黎冰对金光蛊的渴望,若不是唐惜春有点傻运气早与他交好,恐怕黎冰能暗地里下手。如今皇帝陛下要重用唐惜春,黎冰自然得客气着些。既如此,倒不如将话说明白。 黎冰心下感激,说了些粉身碎骨的忠贞之语,又想到鼎鼎重要的事,他一去蜀中,手里的事儿要交给谁? 皇帝陛下问,“你觉着哪个合适?” 黎冰道,“黎山倒还稳重。” “那就他了。”皇帝陛下无甚意见。 接着君臣二人又说了一些私密话,黎冰方告退,收拾行礼准备去蜀中。 黎冰去蜀中没多久,唐惜春当年出海带回的书籍与海外夷人们便坐船来到了帝都。 皇帝陛下将接待的事情交由林永裳唐惜春来办,道,“你曾在理藩院当差,这些事一应熟的。这些人,惜春大都认识,还有那些书,惜春,你与永裳瞧着整理出来。还有你写的游记,先拿来与朕看。” 唐惜春应了,接着就听着林永裳就如何安排这些夷人,住什么样的房子,给什么样的待遇一事同皇帝陛下进行了讨论,唐惜春与林永裳出了昭德殿大门时脑袋都是晕的,他十分敬佩林永裳,道,“林大人可真是能干。”这些事若是要他干,真能要了他的命。 林永裳道,“到时还要多仰赖唐大人,我听说海外夷人说话与咱们□□不大一样。” 唐惜春道,“这倒不难,我以前学过一些。” 林永裳道,“听说海外夷人相貌与我等也不大相同,想来风俗亦有不同,我久慕唐大人风华,若唐大人有空,不妨来舍下喝杯清茶。” 唐惜春与林永裳见面次数不多,他与林永裳外甥沈拙言相熟,既然是朋友舅舅相召,唐惜春没多想便去了。 林永裳做过江浙总督的人,精明自不必言,其为人才干也是一等一。唐惜春虽是出了名的没神经,不过,他在专业上极为出众,自海上回来已有三年的时光,唐惜春仍能在白纸上将当初的航线简略的画出来,而且沿途经过哪些国家,这些国家何等风貌,他都记个大概,连这些国家的语言,唐惜春也能说上两句。 林永裳赞叹,“早听说唐大人才华出众,我先前一直忙于俗务,无暇拜访,今日才得见唐大人风姿。” 这话客气,唐惜春被赞的都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我就是效仿前人做事罢了。” “前人?”难不成太上皇还派别人出过海? 当然,这又涉及到唐惜春带回的这些东西的说法了。当初唐惜春是跟杜若那一伙子出的海,若照实了说,唐惜春恐怕功劳没捞到,御史先得参他几本私自出海的罪过。皇帝陛下有心保全,就得给唐惜春想个名头,便说唐惜春是奉太上皇秘旨出的海。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唐惜春说漏嘴。 唐惜春一说前人,林永裳以为太上皇还“派”其他人出过海呢。 唐惜春道,“就是唐三藏法师啊。林大人不知道么,唐朝的一个和尚,可有名儿了,那和尚去过天竺,带了许多书回来。我出海的时候就想着学他来着,只是我学问不如人家好,就想,朝中肯定有很有渊博的人哪,把书带回来给你们看就是了。我便也搜罗了许多书回来。还有一些仰慕我朝文化的夷人,也一并带回来了。” 唐三藏法师…… 林永裳唇角抽抽的表示,“唐大人果然是效仿前贤啊。”甭管唐惜春是如何出的海,人家有本事是真。 林永裳说话风趣还时不时的赞美唐惜春两句,到傍晚设宴,令沈拙言一畔坐陪,唐惜春喝了两盏酒就有些管不住嘴,待酒一上头,那大嘴便没了把门儿的,拉着林大人的手道,“您就放心吧,大人的面相,二子一女是有的。我看大人也不似孤独之相,红鸾星或者动的晚些罢了。”他还冲着沈拙言一笑,“拙言实在是个孝顺孩子。” 林永裳淡淡瞟沈拙言一眼,沈拙言险些掉了手里的筷子,忙又给唐惜春斟酒:喝酒吧,你个唐大嘴巴! 及至唐惜春微醉告辞,沈拙言生怕他舅跟他算账,道,“惜春,我还是送你一程吧。” 唐惜春笑,“一点点醉,无妨,哪里还用人送。”带着仆从坐车走了。 丫环捧来醒酒汤,甥舅二人一人一碗端着慢慢喝,林永裳此方问,“你让唐大人给我算卦了?”怪道神神叨叨的给他院里种了棵桃花。 沈拙言微有心虚,道,“舅舅,你是不知道惜春的本事,要是别的和尚道士,我再不能信。惜春占卜,是真几分灵验的。”他这是不看他舅一把年纪还打光棍着急么。 林永裳问,“我院里的就是桃花阵?” “嗯。”沈拙言点头,“陛下也让惜春给他在宫里设了桃花阵呢。” 林永裳道,“不会埋什么东西了吧?” “就种了一株桃花,没别的。”沈拙言道,“就是舅舅院里的房屋花木以后都不要动了,这样旺一些。” 林永裳道,“你多跟唐大人学些有用的东西才是。”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沈拙言道,“我又不懂观星。” “不是观星,是为人。”林永裳一口将醒酒汤饮尽,随手将空碗放在桌上,道,“唐大人为人不错,你们好生来往。” 转眼进了七月,中元节时,唐惜春还设了香案给祖宗上了柱香。皇帝陛下也去祭祖了,折腾了大半日方回宫,刚换了衣裳喘口气又有大臣来禀事,还不好不见,来人正是当朝相辅李平舟。 李平舟过来,不为别的,皇帝陛下登基已是第三个年头儿,福地迟迟不选,简直能急死个人。要知道,皇帝的陵寝可不是一时三刻能修好的,一修修他个几十年的都不稀罕。正常皇帝在登基头一年就得操办起来了,这一位个性奇特,大臣们三不五时的要上书说一说择福地建陵寝之事,皇帝陛下就是没兴趣,死不松口,简直能愁死人。 李平舟趁着中元节过来劝一劝,皇帝陛下道,“朕还年轻的很,着什么急修坟哪。” 修坟…… 这是一国之君嘴里该说的字眼儿么? 鉴于皇帝陛下还不算昏庸,李平舟道,“老臣老了,人一老,嘴便碎,想的也多。人这一辈子,无非就是生前身后了。陛下登基已有三年,这福地择址之事,委实不能再拖了。”以为把地方选出来便没事了么,择地只是个开始,后头督建的事儿多着呢。这些事,都要工部去张罗,故此,身兼工部尚书之位的李大人十分为皇帝陛下的坟头儿着急。 皇帝陛下也给人催烦了,无奈道,“李相不必担心,朕择福地后,必在一旁为你留个位子,百年之后,咱们君臣还在一起。” 此一句话里便有若干含义,李平舟激动的一抖,皇上松口择福地自不必说,皇上的意思是将来允他附葬皇陵配享太庙,这对于臣子来说,绝对是至高荣誉与至高信任。 李平舟激动的都坐不住了,起身跪地谢恩。皇帝陛下将手一摆,“还有件事要与李相商量。” “惜春当年奉先帝密诏出海行走海外诸国,委实带回许多书籍,还有一些海外之人。”皇帝陛下道,“此功殊不可没。”重要的还是唐惜春对沿海诸国的记录,非但地理位置详尽,连各个国家的一些风俗特产饮食习惯都有描述。关键是,海上定位的办法,还有诸多海图。这些功绩,要如何相酬。 李平舟思量片刻,道,“唐大人之功,陛下可赐官,只是依臣看,唐大人非凡俗中人,他长处在于观星,即使赐官,有一虚衔即可。钦天监,还是唐大人料理得来。”唐惜春的性子,都没人敢去送礼,无他,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不知什么时候就得巴得巴的说出来的。再者,他只与脾气相投的人来往,不搀和其他是是非非。叫李平舟说,唐惜春虽然有些没神经,却不失为一个妥当人。但,钦天监倒罢了,唐惜春擅长这个,其他衙门,李平舟还不想坑了唐惜春。 皇帝陛下有些不甚满意,道,“依李相看,一伯爵之位如何?” 李平舟微讶,道,“只担心唐大人年轻,惹人议论。” 皇帝陛下道,“怕什么议论?港口建的差不多了,种得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如今朕缺的就是对海外了解之人,惜春之功,后世亦会有铭记,伯爵之位,他当得起。” 李平舟也明白皇帝陛下正是雄心勃勃的想开展海外航线,唐惜春来的正是时候,碰到皇帝陛下的痒处,自然得其青眼。只是之前唐惜春奉太上皇之命出海云云之话,李平舟委实不大相信。但,陛下这样说了,唐惜春算起来是他徒孙,他老人家也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李平舟道,“如此,是否着礼部拟几个封号。”不只是封号的事,伯爵一应排场之类也要准备呢。李平舟都得感叹唐惜春的运道,这孩子真是……憨人有憨福哪。 李平舟心下一动,想着他家里还有几个未嫁的孙女……以前唐盛似乎也有此意,只是后来听说唐惜春修仙去了,李平舟虽然看唐盛比较顺眼,可再怎么也不能把孙女嫁给个修仙的人。当然,那会儿李平舟也没见过唐惜春,如今这见了面,觉着唐惜春为人还算靠谱,且又得陛下看重,关键是,唐惜春写的海外游历的书,李平舟也看过了,觉着很是不错,认为唐惜春是个办实事儿的人。这样的唐惜春,即使有些修仙的爱好,李平舟也乐意招来做孙女婿的。 这样想着,李平舟思量,是不是该给唐盛去封信,还有,哪日得闲也要叫唐惜春去府上说说话儿,再好生考察一下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 不知不觉,李平舟已把唐惜春视为半个孙女婿啦。 甭以为硬脾气的人就不世俗了,做了父母,做了祖父母,哪个不希冀儿孙过得好日子呢。 唯一让李平舟有些遗憾的就是,陛下下旨赐爵的速度太快了,中秋佳节时便把事儿给办了。原本在皇帝陛下同李平舟商议给唐惜春赐爵之事后,消息灵通的人家便都知道了,但,赐爵又是另外一码事。 唐惜春脑袋觉着晕晕的,接过圣旨,拉着阿玄的手道,“阿玄,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重活一辈子,唐惜春总是想着怎么做点儿光宗耀祖的事儿,要唐惜春的计算里,这且成不了呢,不想遇着圣明天子,非但将他出海之事给圆活过来,还大方的赐他威海伯来当。听说,这有了爵位是能传子孙的。 哎呀,唐惜春飘飘然的觉着,他这一世的心愿都了了。 唐惜春飘了一会儿方回神,问阿玄,“我这官儿比老爹的大吧?” 传旨太监险没乐出声来,接了阿玄给的喜封,笑道,“伯爷这爵位,是世代相传的,唐大人教子有方,伯爷青出于蓝。”逗得唐惜春又给了他个喜封儿。 太监高高兴兴的回宫复旨。 唐惜春第二日同皇帝陛下道,“唉,陛下不知道,我家里出身贫寒,我还好,小时候虽说家里穷些,我爹和我娘也没委屈过我。就是我家老爹小时候,那真是要吃没吃要穿没穿。我家,全都指望着我老爹。可后来老爹考了功名做了官,别人说起我家来,还是瞧不起,说我家根基浅,祖上穷。我就一直想着得挣些功劳才好,这样,我争些气,以后子孙给人说起来,话里也好听一些。可是,我念书不通,考功名是指望不上的。后来出海,别的事我都不懂,只好学一学唐三藏大师,把海外的书籍带回来,兴许能得陛下欢喜。如今看来,陛下果然是欢喜。陛下赐我爵位,我这辈子的心愿已经完成了。以后我就一心在观星上头了。” 皇帝陛下道,“是上天将你赐给了朕。”或者,他的确是受上苍眷顾的。 唐惜春笑,“我觉着也是,我从没想过能认识陛下,还同陛下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两只闺秀手拉手相视而笑,杜若国主酸掉满嘴牙。 143、好孩子,成家没? 唐惜春得了伯爵之位,当天夜里就写好家书,着忠仆送往成都府。此乃天大喜事,忠仆就是跑断腿也乐意啊。不过,唐惜春家书未到,朝廷邸报先到成都府,里头便有给唐惜春议功赐爵之事。 唐盛乍一看以为自己眼花,擦一擦眼睛足足看了三遍才信这是真的,下属官员已没口子的跟唐盛贺喜,唐盛觉着脚都是飘的,努力控制心中狂喜,尚算得体的收下诸人祝贺,强撑着喜悦的砰砰直跳的心脏,先打发家下人回家给老太太报喜。待晚上回家时,家里门房请安的声音都带着三分喜气儿。 及至唐盛到了老太太房里,罗氏与儿女们都在,连唐惜时也从军中回来了,老太太迫不及待,“唐忠回来禀报,说惜春成了伯爵,这可是真的?”她老人家一时欢喜一时惆怅一时担心是下人听错了,中午饭都没吃好,午觉也没歇,就等着儿子回来一问究竟啦!倒不是老太太对孙子没信心,老太太最疼的孙辈莫过于唐惜春,可摸着良心说,唐惜春不是念书的料,老太太在心里就没少为长孙的前程发愁。幸而长孙有时运,得了当朝皇帝青眼,给要过去做了五品钦天监,依唐惜春的年龄看,这就是不小的官儿了。许多人在官场熬一辈子不见得能做到正五品,就是唐盛在唐惜春的年纪,也不过是个七品翰林。这些,老太太都认为孙子是命好,天生的富贵命。可是,封爵又不一样,在老太太心里,儿子做到三品布政使已是难得的高官,她就是哪天闭眼,也能瞑目,到地下,能跟老头子有个交待。封爵则是想都不敢想。可这转眼间,孙子此去帝都不过半年,这就赐爵了?俄的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啊!若不得儿子一句准话,她老人家委实不敢信哪! 仔细研究过邸报,经过一整天的沉淀,唐盛平和许多,笑着坐在老太太身畔,“委实是真的。当初惜春修仙那两年,老太太还记得不?” 唐老太太道,“这我怎么能忘。”整整两年多没见着孙子,她没少跟儿子抱怨。 唐盛按照邸报上的说法,索性顺势将事说开,“其实那是惜春接了太上皇密旨,悄悄出海了。” 唐老太太吓一跳,张着嘴半日方问,“出海?”她孙子出海做什么啊! “对,太上皇知道惜春会看星星,让他出海看一看,看一看海外有什么样的国家什么样的人。他去了两年多才回来,这次封他伯爵,就是赏他差使办的好。”唐盛尽量将事情往简单里说,唐老太太尽管不大明白太上皇怎么叫孙子出海,但孙子有了爵位是板上钉钉了,唐老太太深深出了一口气,喜上眉梢,“这都是太上皇和陛下隆恩,那个,晚上叫厨下烧两桌好菜,咱们自家先热闹热闹,把你存的好酒拿出来,咱们多喝几杯!” 唐盛笑,“好,都听母亲的。”身为一个父亲,再没有比见到儿子出息更令人开怀的事了,便是老太太不说,唐盛也想醉上一醉。他委实没料到长子有这样的运道,不是说唐惜春没本事,唐惜春在观星上数一数二,可是,这不是做官的本事。如今儿子已赐爵,便是到了孙辈,哪怕平庸些,有了爵位在,总有一席之地。 想到孙子的事,唐盛心下微凛,就是为了爵位,唐惜春怎么着也得给他生个孙子才好。只是,此事尚不能急,得慢慢筹划,先说与唐惜时,勿必得宰了黎雪方好。 一旁,罗氏已甜言蜜语的奉承起老太太来,满嘴的口是心非,“我就说惜春有出息,那孩子,自小就是个有本事的。”天哪,罗氏这一天,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学观星能出海能封爵,当初也叫惜夏去学观星啦,不知现在改行还来不来得及哟。 唐老太太听儿媳妇这话却是顺心合意的了不得,眉开眼笑,“就是就是,以往我每次去庙里给惜春算卦,都是极好的卦相。” 唐惜夏笑,“我有一回在街上看永定侯骑马路过,就觉着威武的了不得。”他大哥虽不是侯爵,也是伯爵,唐惜夏是真心替长兄高兴。 唐惜秋道,“以后我就是伯爵的妹妹了,二哥三哥,你们就是伯爵的弟弟。”真好,唐惜秋时常担心自己以后不好嫁,如今长兄有出息,于弟妹同样是加分项。 唐惜时莞尔。 不管怎么样,唐惜春得以赐爵,对于唐家是天大的好消息。不过,因在战时,唐家只摆两日酒,并未大肆庆祝。 待过几日,唐盛接到唐惜春的亲笔信,问了管事唐惜春在帝都的情形,唐忠喜色难掩,道,“咱们大爷极得万岁爷青眼,时常进宫陪万岁爷说话儿。大爷还认识了许多大人们,有二驸马、写报纸的沈相公……”报一串人名儿后,唐忠又道,“这次接待海外夷人的差使,陛下吩咐大爷和理藩院林大人一道办的。办得好,还得了陛下夸奖。” “林大人?”唐盛久在外做官,一时没反应出这位林大人是谁来。 唐忠小声道,“林大人以前做过江浙总督,后来……那个……因故革职……”唐惜春不大在意这些,唐盛给他派的都是精明能干且忠心的管事,故此,唐忠早将唐惜春来往之人打听得一清二楚。 唐盛点头,原来是林永裳,说来唐盛比林永裳还长几岁,但,即便唐盛也得承认,在为官一途上,的确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令唐忠下去梳洗,唐盛写了一封长信给唐惜春,爵位是意外之喜,但,既然得了爵位,咱们就得保住它,这是一家子的荣耀!唐惜春性子简单,于官场这些事无甚兴趣,唐盛便叮嘱他,别人的话一概莫听,只听陛下的话就可。 忠心,最要紧的就是忠心。 得让皇帝陛下觉着,这爵位给的值。 另外,唐老太太也有许多话要跟宝贝孙子说,唐老太太的信就令唐惜夏代为执笔,然后待唐忠休息好一并带回帝都去。 唐惜春得了爵位,罗家亦是一惊复一喜,打这风声出来之后,罗侍郎就想着唐家长辈不在帝都,中秋节请惜春一并来罗家过,人多,也热闹。再者,唐惜春算起来也是罗家外孙,没血缘关系怎么啦,礼法上的亲戚,有没有血缘都不要紧! 再者,这一代没血缘,下一代呢? 罗家也不是没有合适未嫁的孙女,还恰好跟唐惜春一个辈份。这,这简直是天作之和嘛。 罗家打算的挺好,若遇着个八面玲珑的,说不定也就去罗家过中秋了。不得不说罗家运气不大好,唐惜春是个直性子,又不会掩饰心事,罗家长孙罗辉去请他,唐惜春表情那叫一个惊讶,心说:我跟你家又不熟,跟你家人一道过中秋,多别扭啊! 这话没直接说出来,但,唐惜春的面部表情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当然,他说的是,“我都预备好了,我跟阿玄一起过,就不去啦!” 罗辉只当没看到唐惜春的面部表情,笑,“请大妹妹一道过去就是,家里祖母、母亲常赞大妹妹懂事能干,正好一道过去说说话儿。” 唐惜春不会那些推诿之词,听这罗辉锇肃旅桓鐾辏葡t耗贸錾媳沧拥哪托模溃八祷笆裁词焙蚨夹校星锞退懔耍奶煳夜ジ咸氚病! 罗辉还想再劝,又瞧着唐惜春脸色不大好,也不想因这事真让唐惜春不痛快,便回家与父亲说了。罗大舅责长子无能,罗辉道,“您是没瞧见惜春的模样,好似跟咱家半点不熟似的。” 罗大舅道,“正因不熟才该多来往,到底不是外人,他在帝都,咱们就是看着你姑丈的面子,也要多瞧着些。” 唐惜春死活不来,罗家也没法子。 此事传到罗大太太耳朵里,罗大太太叫儿子问明原由,罗辉叹,“唐家姑丈一直在外做官,表兄弟间也无甚来往,可就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也该来的。” 罗大太太心说,你姑姑在唐惜春面前可是无甚面子,当初婚后,小姑多少次报怨继子不懂事,罗大太太历历在目,温声对长子道,“中秋素来是各家团圆的日子,虽说咱们与唐家不是外处,可毕竟一个姓罗一家姓唐,若寻常日子还好,这样的大节下,各家自己过的多。唐家大爷来了,好。他不来,你若有时间,多去走动,关系都是处出来的,若总不来往,才是越来越生分呢。” 罗辉也明白,眼瞅着唐惜春要发达,这样实打实的一门姻亲,委实没有远了的道理。 一想到唐惜春在帝都不过半年便赐爵,罗辉心里真是各种滋味儿,平日里瞧唐惜春瞧不出哪里特别来啊,不就是会神神叨叨的看星星么。他在官场十来年,也不过熬了个六品。罗家对陛下难道不忠心不巴结,怎么就没唐惜春那种同陛下有说有笑的亲近呢? 这些事,甭说罗辉想不明白,大半个帝都城都想不明白。 唐惜春自己不觉着什么,要唐惜春自己说,他跟陛下脾气相投,他们本来就是朋友嘛。 全国官员:尼玛,老子们都想跟陛下交朋友…… 唐惜春的朋友皇帝陛下正准备出席中秋宴,原本唐惜春的官阶是不能来的,不过中秋前他成了伯爵,这中秋宴便有他一席之地,尤其大家对他这新出炉的伯爵还有那么几分或嫉妒或羡慕或巴结或交好的意思,与唐惜春打招呼的便不再少数。唐惜春神经粗一些,哪怕是暴发型官二代,他也是正经官宦子弟,宴会并不少见,只是国宴头一遭,但他跟国宴的举办者――皇帝陛下熟啊。故此,来宫里吃酒也没啥不自在的。 唐惜春还尤其过去同皇帝陛下交头接耳说了几句话,两人那亲近的样子,就甭提了。 老永宁侯对老平阳侯笑,“唉呀,得恭喜贤弟啦。”老平阳侯年岁不轻了,儿子驻扎西北,他在帝都养老,身份地位都有,却不是等闲人就能叫他贤弟的。这位老永宁侯自然不是等闲人,这位是皇帝陛下他外公,皇太后之亲爹。此处得注明,皇太后是皇帝陛下之亲娘,太上皇则是皇帝陛下之嫡亲伯父,至于皇帝陛下为何能登基,这真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来,此处暂且搁置。话说老永宁侯在太上皇执政期间极不受待见,装病二十来年,奈何生了个好女儿,好女儿生了个好外孙,如今他外孙当朝,老永宁侯这病也便不必再装了,他老人家憋屈了二十几年,年岁大了,当差是不成了,但有啥活动,老永宁侯都是积极分子。 老平阳侯打了一辈子仗,性情耿直,一时没明白老永宁侯之意,老永宁侯嘿嘿一笑,眼睛往御座方向一瞟,道,“威海伯不得喊你一声曾外祖父么。” 老平阳侯险没一口血喷出来,这老东西是在讽刺他吧。他家与唐家倒是正经亲戚,如今唐惜春的继母罗氏是平阳侯府正经外孙女。按理,唐惜春来帝都,当然应该去平阳侯府请安,可天晓得,人家唐惜春来帝都半年,根本没登过平阳侯府的大门。 好在如今儿子们皆在外做官,老平阳侯年纪大了,也没那么大气性,唐惜春不去就不去呗,平阳侯府也不是非唐家这门姻亲不可。哪怕如今唐惜春被封伯爵,老平阳侯也有底气说出这句话来。 只是,唐惜春做个钦天监时没人提他与平阳侯府的关系,如今唐惜春做了威海伯,唐家又不是什么大族,寒门出身,仅有的几门姻亲早被人摸透了,何况唐家同平阳侯府是实打实的亲戚。故此,如今老永宁侯这样提起,老平阳侯唯有吐血的份儿,也不能说平阳侯府同唐惜春从来没联系。 要是换个刻薄人,可能就得说一说唐惜春不去平阳侯府请安的事了。幸而老平阳侯这把年纪,一辈子见的多了,又自恃身份,怎会在这种场合刻薄一个晚辈?故此,老平阳侯忍着吐血,也只说,“陛下圣主,威海伯功绩,当得此爵。” 老永宁侯点头,“大智若愚。”唐惜春一来帝都,老永宁侯就挺关注他,无他,这是皇帝陛下亲自下旨召来的官员,与那些科举上来的如何一样?就唐惜春的脾性,老永宁侯也有所耳闻,许多人都说唐惜春性子粗直,除了观星,没啥长处。要老永宁侯说,说这话的人都是放屁,只以为八面玲珑便是做官的意思了。多少人八面玲珑一辈子,都是个屁。看人家唐惜春,这才什么年岁,都赐爵了。唐家可不是世家,正经寒门出身的小子,能有今日,运气不可少,难道能说唐惜春傻。说唐惜春傻的人才是傻缺,看看人家与陛下这关系搞得,当朝除了一个不是天|朝臣子的杜若国主外,就是唐惜春了。 要老永宁侯说,当官没啥要领,唯一的要领是皇上喜欢就行。他自负也有一身本事,但不得太上皇喜欢,结果太上皇执政时闲置二十余年。唐惜春多聪明啊,不理外头那些没用的闲淡事,只管搞好君臣关系。搞好了君臣关系,他这官就做的稳当。 非但聪明,人也塌实,老永宁侯有幸看过唐惜春的海上游历记,虽然话白了一些,却有准确详实的数据,更兼配图,这一看就不是浮躁人能做出的事。 这样的人,又有这样的运道,难怪会被赐爵。 待中秋宴会结束,老平阳侯在外等着老妻,唐惜春是新出炉的伯爵,难免多喝几杯,一出宫门,一弯腰,双手撑着双膝便吐了。他能撑到出宫再呕吐已是难得,此时要吐也没找个合适地方,老平阳侯闻着一阵阵酸臭,恨不能一脚踹死唐惜春:不来家请安倒罢了,你小子还在我家马车旁边呕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 唐惜春正吐着,老平阳侯夫人从宫里出来了,老平阳侯去扶老妻,老平阳侯夫人也闻到那股子酸臭味儿,皱眉,“这是哪家小子,怎么就在这儿吐上了。” 唐惜春听有人说话,刚好吐得也差不离了,用袖子一抹唇站起来,回身望向说话之人。 彼时,中秋十五月正圆,漫天银色月华洒下,唐惜春一袭伯爵服饰,玉树临风桃花眼,眉目精致似玉人,直瞧的老平阳侯夫人一呆,连嫌弃唐惜春吐他家马车旁的事儿都忘了,嘴里赞道,“好生俊俏的孩子!”俄的那个心肝儿啊,与他家老头子年轻时也不相上下了。 唐惜春根本不认得老平阳侯,他一晚上都忙着喝推不掉的酒了,至于老平阳侯夫人,那就更不认得了,只隐隐觉着有些眼熟。因自幼深受祖母溺爱,唐惜春对老太太素来有些好感,尽管不相识,还是抿嘴一笑。 老平阳侯夫人直给他笑得险些心率不齐:俄滴个乖乖,这一笑就更俊了。 老平阳侯夫人脱口便问,“好孩子,成家没?” 唐惜春…… 144、狐狸精 唐惜春是知道有平阳侯府这门亲戚的,来前唐盛早把帝都的那点关系都细细告诉他了,还交待了唐惜春要上门请安。奈何,唐惜春天生是个犟种,又与罗氏不对付,哪怕对唐惜夏改观了一些,他对罗氏也没啥改观,故此,不爱亲近罗氏这边儿的亲戚。实在是罗家那种礼法上的正经外家不去不行,唐惜春才去的。唐惜春觉着,罗家就不令人喜欢,平阳侯府更远一层,干脆就没去。 他来帝都日子短,也没见过老平阳侯夫妻。乍然见了,根本不认得,还在琢磨,这老太太问我成家做什么啊?真是奇怪。 倒是老平阳侯对老妻道,“这位是威海伯。” 唐惜春:这老头儿老太太是谁啊? 老平阳侯夫人恍然大悟,她是知道唐惜春的,无他,唐惜春在帝都算个名人,算起来也是正经亲戚。但,平阳侯府的辈份在这儿,当初唐惜时可是来过的,你唐惜春不来,平阳侯府也不缺你这一份儿。老平阳侯夫人以往就这么想的,爱来不来! 但,这种想法在看到唐惜春样貌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刻,老夫人想的是:可怜的孩子,兴许是害羞吧。身为长辈,哪能跟个孩子计较。 这么想着,老夫人便和颜悦色起来,一把抓住唐惜春的手,笑,“我的曾外孙儿诶,喝多了吧,来我车上,我带了醒酒汤。”不由分说便把唐惜春弄车上去了。 唐惜春险些喊救命,心说,这老太太怎地力道这般大啊,已被带到车里去。唐惜春一幅无辜少年被强掳的模样,老夫人忍不住轻笑,倒了盏醒酒汤先递给老头子,又给了唐惜春一碗,还调戏人家,“喝吧,没放砒|霜。” 唐惜春端着碗问,“你是谁?” 老夫人给他逗乐,继续调戏,“你不是能掐会算么,你算一算,我看你算的可准?” 唐惜春脑子虽转的慢些,也是在运转的,他算了算,敢自称他曾外祖母的人……唐惜春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惜秋的曾外祖母啊!”怪道瞧着眼熟,天哪,估计唐惜秋老了就是这模样! “惜秋?哦,你妹妹啊。” “是啊,她长得跟您一模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唐惜春道,“刚出生时吓人一跳,都说不知道像谁,就有说像您老人家的。天哪,真是像极了。” 老夫人:这是夸奖么? 唐惜春又去瞧老平阳侯,哪怕一把年纪,也是个帅老头儿啊!啧啧,当初硬被强抢去生了孩子,生米做成熟饭…… 唐惜春脑袋在想啥,尽管没说,脸上神色也就是那个意思了。老平阳侯给他看的微怒,尽管夫妻多年和睦,可当初他被掳之事,想起来总有几分那个……身不由己。 唐惜春不会掩饰心事,性子也直,他越看老平阳侯越想笑,看一阵笑一阵,好歹将醒酒汤喝完了。 老平阳侯忍无可忍,“你笑什么?”尽管他这事儿不是啥秘密,但敢当着他老人家面儿这么笑的,也就唐惜春这种没神经了。 老夫人道,“笑就笑呗,你看这孩子生得多俊,跟你年轻时差不离,笑起来也好看,跟朵花儿似的。” 唐惜春谦虚,“好说好说。”心想,这老太太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老夫人问,“你来帝都,怎么不来我这里坐坐?” 给人这么当面问出来,唐惜春怪不好意思的,将碗放在一畔车箱的暗格里,搔一搔头,“我是不知道老太太您是这么和气的人。” 老夫人点点头,“这倒是半句实话。”她想也知道唐惜春估计跟继母关系不大好。 唐惜春没说话。老夫人道,“你只管来吧,你长这么俊,天天瞧着也叫人欢喜。” 唐惜春忙道,“我有婚约了。” 老夫人挑眉,“没听说你成亲啊,不会诳我吧?”谁家还没几个适龄的女孩儿啊!这么俊俏的孩子,便宜了别人就是自家的损失!老夫人已经想好了,先抢家来再说! 唐惜春连连摆手,“这怎么能,我是真有心爱的人了。要不,我这个年岁,我老爹能不急我的亲事么。” 老夫人真是怀疑外孙女的智商了,给人家做后妈就算了,普天下,后妈与继子之间,大面儿上过得去的就算不错。可听唐惜春说话,怎么人家跟父亲感情这般好,你这继母就没能做个面子情出来呢。说到这个,罗氏真是冤哪,就唐惜春原先的人品,罗氏已经做得不差了,谁能想到唐惜春是个猫命呢,他清零重来开作弊器,等闲人哪个能跟他比啊!关键是唐惜春如今小有成就,偏生与继母娘家不大亲近,便更反衬出罗氏这个继母像哪里没做妥当似的。 若唐惜春是庶子还好说,偏偏他又是元配嫡长,他嘴里有半句罗氏的不是,纵然有人说唐惜春不对,可罗氏难道能讨得好去? 老夫人心如电转,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她老人家这把年纪,儿女的事都不稀罕管,更不想多管外孙女的事,只是难舍唐惜春这张俊颜,老夫人道,“那我去问问你父亲,看你有没有定亲?” “亲没定,事儿已经办啦。”他绝对不要被人抢去生孩子,唐惜春忽然想到一事,口无遮拦,“老太太,你跟我家那位还真像啊。他当初也是喜欢我喜欢的了不得,死求白赖的对我好,我才应的。” 老夫人挑眉,“谁这有眼光啊?” 唐惜春叹口气,想到黎雪,头又开始发晕,唐惜春揉揉额角,“我得回家了,阿玄还等着我过中秋呢。” 放唐惜春下了车,老太太颇是惋惜,“竟被人捷足先登。” 老平阳侯道,“天下也不只这一个好的。” 老夫人道,“比惜春漂亮的可不多。” 老平阳侯不以为然,“漂亮又不能当饭吃。”他为行伍中人,因生得太过俊俏不够威武,颇吃了些苦头。 老夫人道,“知道什么?你不俊我能跟你做一家子?”她就天生喜欢好看的人。 老平阳侯不说话了。 老夫人惋惜良久。 唐惜春回家,阿玄已备好醒酒汤,唐惜春道,“已喝过了。”要了水来洗漱。 待唐惜春刷牙漱口洗过脸,阿玄递上手巾,“宫里还有醒酒汤预备着?” “不是,遇着惜秋的曾外祖母,他家带了。”唐惜春本质上还是土包子,夸平阳侯府的马车,“车厢壁上便有暗格,里头放些茶点都便宜。”又感叹,“有钱人家可真会享受。”唐盛是寒门走过来的,尤其他是官一代,格外注重对子女教育,寻日间并不奢侈,车马都是寻常车马,绝没有平阳侯府的讲究。 阿玄笑,“大哥喜欢,咱家也去照着样子做一辆就是。”唐惜春财力地位都有,何况天下大多数人都是势力的,出门在外,有些恰当的排场不是坏事。 唐惜春与唐盛的观点不一样,尽管上辈子穷困潦倒过,他也不是个抠索脾气,道,“那就做一辆吧。” 阿玄应了,又问,“在宫里可吃东西了?” “甭提了,许多人跟我喝酒,我又没啥酒量,喝是人难受。宫里的饭菜都是半温的,不似以前跟陛下一道吃饭时冷热适口。”唐惜春道,“宴会上多是这样。你吃了没?” 阿玄笑,“用了些点心,正好厨下留了饭菜,你要是宫里没用好,就再用一些。” 唐惜春笑,“咱们去园子里赏月如何?” 阿玄笑称好。 唐惜春这宅子已经不小了,只是伯爵府有伯爵府的规制,以后还要改一改,更气派些才好。 花园中,有小湖有假山有花木有曲径,丫环在亭中摆了瓜果,还有几道淡清爽口的小菜一只热锅子,另外月饼,更是不缺的。 皓月当空,唐惜春道,“不知道老爹他们是不是也在赏月?” 阿玄笑,“要知道大哥成了伯爵,父亲和老太太还不知要怎么高兴。” 唐惜春小有得意,“老爹肯定会大吃一惊。”不要说唐盛,唐惜春自己都大吃一惊。 阿玄抿着嘴笑,劝唐惜春用些东西,“这是今年的新鲜莲子做的糖水,你尝尝。” 唐惜春喝一口,笑,“甜。”他嗜甜,平日间没事还喜欢嚼两块饴糖来吃。 两人说着话,用一些小菜,还分吃了一个盘子大的月饼,这是宫里赐下来的。唐惜春爵位不算高,也不低了,故此,月饼的味儿很不错。唐惜春道,“陛下是个实在人,给这么大的月饼。”宫里不可能只给一个月饼,还有的多唐惜春命赏给得力下人,美其名曰:同沐圣上恩德。 待填饱肚子,唐惜春来了兴致,还对着月亮吹了一段笛子。不知道小雪今年有没有过中秋啊,以前都是他们两个一起过,也会做许多月饼送人,唐惜春发明了一种小鱼干月饼,腥的只有唐惜春一人喜欢吃。 及至夜深,月亮越发显得明亮,唐惜春问,“阿玄,你说月亮上真有嫦娥吗?” 阿玄笑,“人人都说有,大概是有吧。” 唐惜春对着月亮道,“你说,嫦娥能比我还俊么?” 阿玄:…… 唐惜春对着月亮傻乐了一会儿,觉着有些冷,便与阿玄各去歇息了。 唐惜春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梦,梦里黎雪拉着他一道过中秋,唐惜春吃了好多小鱼干月饼,待得夜深,两人手拉手的回房,难免一番颠鸾倒凤。唐惜春醒来时,被子里就有些不雅,小惜春直棱棱的翘着,唐惜春往被子里蹭了蹭,嘀咕一声,“小雪……”迷迷糊糊的好像捞到什么东西搁肚皮上,还用小惜春戳了两下,接着小惜春一痛,唐惜春睡意全飞,惨叫着就见一道白练跳下床去,唐惜春叫丫环,指着地上那一团白问,“哪里来的狗?” 丫环也不清楚,“大爷,咱家自来不养狗的。这,这是哪儿来的啊!”她也不知道。 小惜春火辣辣的疼,唐惜春气的,“给我抓住阉了!” 小白团儿似是听懂唐惜春的话,三跳两跳便没了影子。打发掉丫环,唐惜春低头瞧小惜春,可怜兮兮的三两道爪痕,唉,还是寻些药来擦吧。 又一次进宫,唐惜春对皇帝陛下道,“我家里招狐狸精啦!” “狐狸精?!”唐惜春连外星人都能见着,不用奇怪,就是唐惜春的海上遇仙记,唐惜春觉着自己是遇着神仙了,皇帝陛下觉着可能是外星人。但,这狐狸精是哪一种啊? “开始我以为是个小白狗,后来觉着不对,狗跑不了那么快啊,而且尾巴蓬蓬的,我才觉出是只狐狸来。就这么大。”唐惜春比划一下,“每天到我家里来,我晚上观星,它就坐在我的桃花树上蜷着。我晚上睡觉,总是钻我被窝儿,蜷我这里。”唐惜春一指裤裆处,“害我现在都不敢光着睡觉了。” 皇帝陛下听此奇事,问,“那你就让他钻啊?” “我睡着了又不知道。这只死狐狸可难逮了,我叫厨下做了红焖鸡诱捕都逮不着。”唐惜春道,“陛下,你见多识广,你说寻常狐狸有这么难逮么?肯定是成精啦。” 皇帝陛下问,“那你打算怎么着?” “能怎么着?活一天算一天呗,我听说狐狸精都会吸人精气,他天天晚上趁我睡着在我裤裆上趴着,说不得就是要吸我精气。”唐惜春叹口气,颇是为自家性命忧心。 皇帝陛下出一损招儿,“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秧,你干脆先吸了那狐狸精的精气算了!” “这要怎么吸?”唐惜春是个实在人,问,“陛下你会?” 皇帝陛下眉宇间露出小得意,“朕已经日日躺在狐狸精身旁啦!”刚说完就挨了杜若国主一个暴栗,唐惜春往杜若国主屁股那里扫一眼,皇帝陛下小醋道,“嗳,朋友妻不可欺啊,你看什么呢!” 唐惜春道,“你不是说小若是狐狸精么,我瞧瞧有没有尾巴。” 皇帝陛下哭笑不得,“我是开玩笑,你怎么就真信啦。” 与杜若认识这么久,唐惜春也觉着怪不好意思的,他连忙解释,“主要是小若生得太好了。” 皇帝陛下得意,“这还用说。” 唐惜春道,“关键是,他比我生得还好。” 皇帝陛下愈发得意,“那是自然!” 唐惜春老实的说,“我觉着,我的模样就算不错了,但到了小若的年纪,恐怕也没他的样貌好。唉,所以我才觉着他不像人。” 皇帝陛下险些吐了血,归纳总结唐惜春的意思:比唐惜春长得好的都不是人。 唐惜春还是打算回家翻一翻阵法图,上次设桃花阵把小雪招了来,好歹起码是个人,这回是不是帝都风水原因哪,怎么招了只狐狸精过来! 145、冬雷 接下来,唐惜春无暇想狐狸精的事,因为他要面对许多人着善意的询问,“唐伯爷有亲事了吗?哎呀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伯爷正当妙龄,可不敢耽搁哟……要不要我给伯爷做个大媒……”基本上就是这些话,把唐惜春烦的哟,都不大敢出门了。 倒是阿玄备了礼,陪着唐惜春去平阳侯府走了一趟。唐惜春说话不过脑,阿玄却是不同,有礼有节,落落大方,唐惜春听说帝都的女人可以做官后,在皇帝陛下面前给阿玄弄了个差使,就是接待海外夷人这方面,阿玄当年是跟他一道出海的,唐惜春到底不通庶务,倒是阿玄精明能干,比唐惜春强百倍。 就是老平阳侯夫人也瞧着阿玄不错,既然唐惜春已心有所属,老夫人就打算给阿玄做个媒,阿玄委婉表示自己没有思嫁之心,老夫人便也没勉强。世人眼皮薄,阿玄虽被唐家收为养女,自身素质亦不错,但说起亲来,便有高不成低不就的难处。哪怕自家儿孙,你瞧着好,儿孙不一定是怎么想的。 老平阳侯夫人难免一番感叹,对老头子道,“瞧如今的女孩子们,想做点事情也能做得,哪里似我们当年……”她不过是自己抢个丈夫,就给人说嘴几十年。 老平阳侯,“夫唱妇随才好。”看这世道哟,跟如今一对比,当初他被抢简直就不算个事儿。 老两口的絮叨暂且不提,过了中秋、重阳,接着便是年了。过年就是礼多,唐惜春没来帝都时,唐盛也就打发人给罗家送年礼罢了,如今唐惜春在帝都了,这些礼唐盛都叫人送来了,但要唐惜春亲自去送。当然,要走动的人家也比往日要多。 好在,里头也有不少唐惜春爱吃的东西。唐盛还写了长信给唐惜春,尤其信中叮嘱儿子,尽管是在帝都,也要设香案祭拜祖宗,叫祖宗知道他的功绩。再有就是叮嘱唐惜春认真当差的话了。 唐惜春正看信看得津津有味儿,展少程来走礼。他与唐惜春自有交情,两人都是单蹦一个人在帝都,父亲们皆在成都府,故此,说起话来更有共同语言。 展少程笑,“我来的时候,正看你府里热闹,唐叔打发人来给你捎东西来了?” “是啊。”唐惜春笑,“还给我捎来了小鱼干,这么一点点的小白鱼,晒干了论斤卖,便宜的很,你肯定没吃过。”唐惜春比划着大小,说的眉飞色舞,“煮面时汤里放一些,简直鲜的了不得。”他最好这一口,唐盛让人捎来许多,能放很久。 展少程笑,“那今天有口福了。” “那是!”唐惜春命下人去准备酒席,尤其要做两碗上好汤面。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不禁说起成都府来,展少程将门出身,奈何运气不佳。新皇帝登基后问罪当初成都府头一遭出兵缫匪失利的事,幸而是新皇帝,没大追究成都府官员的责任。不幸的也是新皇帝,比起被调离的付总督与李巡抚,展将军留在了成都府,这便意味着有立功的机会,但,展少程身为长子因政治需要被其父打发到帝都来,皇帝陛下也赏了个六品差,却失去了缫匪立功的机会。 展少程道,“自永定侯去成都府,这也有一年的时间了,仍未有大胜的消息。” 唐惜春道,“若是容易,黎雪早叫人给缫了,能在山中多年,他也是有些本领的。”他翻来覆去的想了黎雪很多次,虽然在寨子里住了两年,可他平日的时间都用在教学生观星相还有写书上头了,山寨里到底是怎么个防御情况,唐惜春完全不知道。可是,唐惜春想着,黎雪总不是太容易就死的人,故此,方有此言。 “是啊。”展少程是参加过第一次成都府对黎雪的围缫的,说来丢脸,那次中了黎雪的圈套,要不是唐惜春神算,他险些算丧山林。说到这个,展少程道,“还没谢过你救命之恩。” 唐惜春道,“这就生分了,是你自己命不该绝。” 展少程笑,“遇着你,我才命不该绝。” 唐惜春道,“我朋友不多,咱们兄弟,原不必客套。倘换了你是我,知道我有难,会不会给我提个醒儿?”展少程上辈子就提醒过他,刘家不可靠,只是他那时还没吃过亏,不明白展少程的好意。今生有机会,或者是还前生的果。 展少程笑,“那是自然。”他之前与唐惜春的交情并不深,因唐盛会做人,两家关系不赖,他与唐惜春比狗肉朋友要好一些,可也不是铁哥们儿。他没想到唐惜春心里是这样想的,展少程颇有几分感触。 展少程这次来,除了送年礼,还有些别的事请教,说,“惜春,我再没见过比你算卦更准的人。要你说,永定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缫匪成功哪?”这话,不只展少程想问,展将军在成都府就有这个意思想通过唐盛请唐惜春给他们算一卦,实在是仗打的不太顺利。 唐惜春微讶,转而就笑了,“这我哪里知道。” “这个不能算么?”在展少程心里,唐惜春可比那些什么大师仙长强的多。 唐惜春道,“天子被称上天之子,只看帝星熠熠生辉就知道陛下有圣主之运,受上苍眷顾。起码,陛下不会输。至于别的,就不是我能算出来的了。”他跟黎雪也是这样说的,对展少程亦不隐瞒。 哪怕听唐惜春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展少程也觉着安稳,他见识过黎雪的狡诈与凶残。他在帝都城,虽捞不着仗打,军功也没他的份儿,但,他安全。父亲却不同,上一次缫匪被黎雪坑了,陛下问罪,父亲官职侥幸得以保全,此次缫匪,安肯惜力?可父亲有了些年岁,展少程是担心父亲安危。 唐惜春虽然心里记挂着黎雪,不过,并没有同展少程打听缫匪的事,只说些往年旧事或是帝都新闻,待得中午,两人一道吃酒,顺带品尝了唐惜春极力推荐的汤面,到走时,展少程还要了几斤小鱼干走,说回家自己也做着吃。 展少程走后,唐惜春微微叹口气,阿玄最知唐惜春的心思,问,“大哥,你是担心黎寨主么?” 唐惜春道,“担心也没用。” 其实,人并不能左右命运,人只是生活在命运之中罢了。 唐惜春正在多愁善感,天上忽地一个炸雷,把唐惜春吓一跳,“大冬天的,怎么打起雷了?”连忙跑外头去瞧,还是青天白日,冬阳温暖,院中也没什么事。想了想,唐惜春道,“兴许是哪里放炮了。”临近新年,谁家不买点鞭炮放吧,唐惜春自己也买了小半屋咧,一直放到正月十五没问题。 唐惜春给这惊天动静做出判断,就见两个丫环兜着个黑觑觑的东西过来,还在往外冒黑烟着以及一股浓郁的肉被烧焦的烧烤味儿,唐惜春负手打趣丫环,问,“这是烤什么烤糊啦?” 丫环道,“大爷,是经常来咱家的小狐狸,这不,刚刚一个雷下来,就劈成这样了。这小东西还没死呢,可怎么办?” 唐惜春大惊,“哎呀,这是老天爷打雷收妖哪。” 丫环本身胆子不大,一听说自己兜着的是妖,吓得一个哆嗦,焦炭似的狐狸啪哒掉地上,由半死摔成多半死,眼瞅着就要蹬腿儿。唐惜春过去蹲下,伸手戳戳狐狸的后腿,狐狸轻轻的动一动,唐惜春大喜,“还活着!”当下吩咐,“拿着创伤药来!”将小狐狸拎起来就往里屋去了。 唐惜春先要了剪刀把狐狸的毛儿剪掉,这才看清伤处,弄点酒消毒,再将小狐狸包裹成只露出四肢和脑袋的布包包,当然,也得把狐狸小丁丁露出来,唐惜春给狐狸包扎时才发现,这是只公狐狸,唐惜春还捏了人家一下子,念叨,“你个公狐狸成天往我家来做甚!真是色!色狐狸!赶紧好吧,等好了老子先阉了你!叫你色!”待唐惜春嘀嘀咕咕的包好,小狐狸已经没知觉了。唐惜春去试狐狸的鼻息,也没啥感觉,他思量着,命大就活,命短也没法子,便将狐狸往百宝阁的瓷盘里一放,出去干别的事了。 唐惜春一想到那焦炭狐,就忍不住乐:老天爷真是善解人意啊,一个焦雷劈下就替他报了丁丁被挠之仇啦! 自来世事,有一喜则有一忧,有一好则有一坏。 譬如,老天爷天降神雷替唐惜春报了丁丁被挠之仇,但,就有多事的大臣在早朝时问钦天监,大冬天的打雷是怎么回事? 唐惜春总不能说老天爷捉妖呢,那不过是戏言罢了。唐惜春皱眉,“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年年前就打春,春来得早,这勉强算是春雷了。” 大臣问,“星象上是否有不吉。” 唐惜春道,“昨儿十五,晚上哪里有星星。” 大臣给噎了一下子,唐惜春想到一件事,回禀皇帝陛下,“二月初三有日食。” 大臣顿如打了鸡血,“此冬日惊雷便预此不祥之兆。” 唐惜春恨不能割了这家伙的舌头,道,“你不懂瞎掺和什么。雷是雷,日食是日食,两码事,没什么不祥的,不过天象而已。” “天象天象,天之示警。”此大臣受迷信思想影响较深,更兼属相不好,属王八的,那是咬住不肯松口。 唐惜春道,“日食月食皆可推算出来,靠的是数据计算,原因是天上的星辰是运动的,所以有规律可徇。示什么警,国泰民安,帝都显耀,圣世之兆。别说些有的没的,你是钦天监还是我是钦天监。”那些拿着天象说事儿的事,唐惜春根本不会做,他觉着没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此大臣却是不依不挠没完没了,“天人合一,天象预征人事,如今有日食之兆,钦天监怎么能说没事!” 唐惜春眼睛一斜,“是预征了,天有日食,预兆朝有奸臣,不是别人,就是你。” 此大臣自觉一片忠心,听此话顿时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唐惜春骂,“你个小人!” 唐惜春大大的桃花眼往上一翻,“你个贱人!” 尽管因扰乱朝堂秩序被罚一年俸禄,唐惜春也没觉什么,天象是天象,人事是人事,狗屁的天人合一。从星相是能看出一点点大势来,但要说能从星象上看出哪个是奸哪个是忠,那就是说梦话了。 往年有啥日食月食的天相,必有大臣遭秧,无他,天相预人事,天有不祥,是怎么回事?事情又不能往皇帝身上推,故此一般是宰相出来顶缸,上书请罪说自己无能啊执政不佳啊得罪上苍啊,那叫一个冤哪。 今有唐惜春胡搅蛮缠一般,内阁诸相安然无恙,尽管嘴里说,“威海伯年轻,故而心直口快些。” 另一人道,“威海伯于星相上确有建树,话虽直,却是执正。”这位钦天监不按理出牌啊,即使有日食,也该先上折呈上,谁晓得突然就说了。不过,好在这是个愣子,今次终于不用内阁顶缸啦。 内阁诸人松口气,对唐惜春感观相当不错。 另一个愣子就没这么好命了,那个一定要唐惜春就日食之事说出个因为所以然的家伙,还“天人合一”,你在暗示啥? 你娘的,老子们熬油似的熬到内阁,容易么?你想让谁出来顶缸啊?你想让人腾地儿啊!你受谁指使的吧? 诸大人的脑补且不提,皇帝陛下对于唐惜春的应对虽然有些无语,但,唐惜春有一样是极合皇帝陛下的心的,皇帝陛下亦不希望有人借天相说事儿。 唐惜春早朝回家,吃过饭去瞧焦炭狐,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唐惜春吩咐丫环,“找个木盒子出来。” 木盒子? 木盒子种类多了,雕花的描金的红木的香檀的,丫环问,“大爷要哪种木盒,做什么使?” 唐惜春道,“看这焦炭狐估计活不成了,到时咽了气儿搁盒子里埋了,权当棺材使。”叮嘱一句,“随便找一个就成,也别弄忒好的,浪费。” 包扎成布包包的狐狸表示:偶还活着哩。 146、满满的骄傲 冬天打了个雷,开年便有日食,的确并非凶兆,没过几日皇帝陛下就收到永定侯打了胜仗的奏章,缫匪两余人,俘虏五百三十八人,余下山匪在黎雪的带领下逃蹿至藏地及云贵一带,整个黎家寨已经驻扎上了朝廷的兵马。 皇帝陛下将永定侯的奏章递给杜若国主,“黎雪跑了。” 杜若国主轻叹,“跟惜春说一声吧。” 这个消息对唐惜春而言并不是坏消息,他拍拍胸脯,放下心来,“跑了好跑了好。” 皇帝陛下:…… 知道黎雪跑了,唐惜春已经在准备过年了,其实他没啥准备的,除了出门送年礼,家里一应都是阿玄在忙。唐惜春有空便蹂躏病号小狐狸,一面给恹恹的小狐狸换药,一面絮叨,“真是好狐不长命,色狐活千年哪。雷霹都霹不死,你这命哟~硬的哟~” 重包扎好,唐惜春倒了盏水给小狐狸喝,小狐狸刚一伸脑袋,唐惜春立时端走,tx人家,“想喝不想喝不想喝不想喝不?想喝你就喵一声~” 小狐狸:老子没给雷霹死,给这王八蛋气死是真的。老子是狐狸又不是猫,哪里会喵哟~ 直到逗得病号狐要翻白眼了,唐惜春才把病号狐放在膝上,喂蜜水给他喝。 如此tx人家到来年五月,将要入夏了,小狐狸被雷霹好的伤将将养好,一身篷松光润的皮毛也长回来了。唐惜春有事儿没事儿还威胁人家,“热不热啊,热的话,我再给你剃了。”要不就是,“长的可真好啊,这毛色,冬天做个围脖儿正好。” 其实,唐惜春才舍不得呢,每天叫厨下给狐狸烧一只鸡供着,这狐狸吃的屁股都大一圈儿。唐惜春又给人家起外号,就叫“大屁狐”。要知道,狐狸也是有自尊的,当下挠了唐惜春几爪子,跑房梁上呆着去了,气得唐惜春望着房梁骂了半刻钟,狐狸优雅的打个呵欠,蜷成一团打瞌睡。 端午节后,唐盛任职期满,带着家眷来帝都述职,如无意外,陛下会派他去别的地方任职了。 唐惜春起个大早出城接他爹,他还特意显摆的换了伯爵服饰,浑身穿金佩玉,那一身打扮就甭提了,也就是唐惜春的颜,不然,换了第二个人穿就是暴发户。 唐盛一见唐惜春的打扮就笑了,问,“热不热?” 唐惜春,“热!” 唐盛拍拍长子的肩,“热的好。”叫你在老子面前臭显摆。 唐惜春去见过老太太罗氏唐惜夏唐惜秋,转头钻老爹车里了,车里也不凉快,唐惜春把身上金玉摘掉一部分,让老爹替他保管着,他又出去骑马了。 故此,唐惜春出城时似暴发户,回城时似被打劫过的暴发户。 伯爵府已经改制完成,相对于原本的五进大宅,更加威风一些。唐家人口少,一家人足够住,关键是,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城,这地段儿够好,周围住的都是官宦之家。 唐家人一来,便有邻居着仆妇过来问好,说的也客气,“听闻府上老太太、老爷、太太并少爷姑娘来了帝都,家主人原想过来问候,又想着您们远道疲乏,故而不敢轻扰。待得明日,家主人再过来说话。” 阿玄客气几句,打发了人去。 五月天,已经有些热了。 显摆过后,唐惜春回家便换下了伯爵服饰,改穿一件玉青色长衫,髻上用一根牙簪,恢复了清清爽爽的正常模样。 唐盛要先进宫陛见,阿玄服侍着老太太换了衣裙,唐老太太瞧着唐惜春那叫一个欢喜,摩挲着孙子俊俏脸蛋儿,满嘴的夸赞,“越发俊俏了。” 唐惜春称得上天生丽质,雪雪白的皮肤,没有半点瑕疵,青春期的时候都一个痘都没长,如今岁数大些,身量也长成了,那种俊美绝不是娘气的美,而是一种让你都不能不承认的俊美。想一想当初唐盛被榜下捉婿捉了三次,到唐惜春这里,唐老太太赞美孙子,“比你爹年轻时还俊。” 唐惜春笑,“人家说这叫青出于蓝。” 唐惜春又问,“祖母,你瞧,我这府里气派不?” 唐老太太乐,“气派!比咱们在四川的家气派!” 唐惜春美的唇角翘啊翘~ 祖孙两个正说着话,罗氏带着唐惜夏唐惜秋过来了,唐惜春直起身来,叫了声“太太”。 唐惜夏唐惜秋也与唐惜春和阿玄相见,罗氏笑,“惜春真是有了大出息,在成都府,亲戚朋友们没有不赞你的。我们这过来,收拾屋子也要些时候的。”罗氏瞧了唐惜春安排给他们夫妻的院子,很是不差。 唐惜春道,“都是阿玄看着收拾的,我不懂这个。” 罗氏又赞阿玄,“阿玄也是大姑娘了,越发能干了。” 阿玄抿嘴一笑。罗氏与老太太商量,“咱们既来了帝都,亲戚朋友们也该给个信儿,以后好走动。” 唐老太太道,“很是。”商量起家事来。 唐惜秋唐惜夏在一畔听着,到傍晚天气稍凉,唐惜春带着弟妹逛府里的花园子。老太太乏了,说有空再诳。罗氏就是想逛,也不跟唐惜春一道诳。阿玄还有事,故此,唐惜春做了向导。唐惜秋问,“大哥,这宅子是陛下赏给你的啊?” “是啊。”唐惜春道,“不然,有钱也买不到。这里地段儿好,等你们出去出去就知道了,咱们西邻是李学士家,前头是承恩公府,后头是越侯府。” 唐惜秋身为家中唯一的女孩儿,在教育上也没有放松,脆声问,“承恩公,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吗?” “不是,太后娘娘的母族是永宁侯府。承恩公魏家,是陛下祖母的娘家。”唐惜春道,“承恩公魏大人去杜若国做使臣了,现在家里住着的是承恩公的弟弟小魏大人。” “越侯府还在守孝,并不经常出来。”唐惜春简单的跟弟妹说了些左邻右舍的情况。 到傍晚时唐盛回家,唐惜春道,“陛见要这么久啊。” 唐盛道,“这还算久?等闲等个两三日也正常。”他又不是什么高官,这次是沾了伯爵儿子的光,插队了。 晚上一道吃了团圆饭,因连日赶路,大家都累了,早早歇下不提。 第二日,唐盛才跟唐惜春说话,唐盛是真欣慰,当初唐惜春来帝都时,他担心的很,就怕唐惜春性子直,做官不顺利,谁晓得唐惜春有这样的运道,来帝都这一年便成了伯爵。 唐盛鲜有的和颜悦色,道,“陛下还赞你了,说你当差勤勉。” 唐惜春笑,“陛下实在太客气啦,陛下每天要看很多折子也很辛苦的。”又问,“陛下有说老爹你接下来再做什么官儿没?” 唐盛还有几分矜持,“陛下叫我多歇几日,官员任命总得经内阁,这倒也不急。”他现在倒没大太野心了,儿子已得了爵位又受到陛下重用,内阁首辅李相是他当年的座师,他为官小二十年,没断了来往,他接下来的官职,不会太差。 唐惜春道,“要是在帝都就好了,一家子在一处,总热闹些。” 唐盛笑,“看陛下的意思吧。”又问惜春帝都发生的事,可有被人为难。唐惜春话就多了,一直跟老爹絮叨了大半日,他交了多少朋友,做了多少事情,有什么人寻过他的麻烦,反正大事小情,那叫一个拢槐咚祷挂槐叩闫溃笆裁吹胤蕉家谎泻萌擞谢等恕n宜闶窃说篮玫模行矶嗯笥寻镂遥且怖斫馕摇g仗旒嗟耐琶亲鍪乱埠苋险妫夜兰圃儆懈隽饺辏u氖戮筒畈欢嗔恕! 唐盛道,“修订历法是百年大事,勿必要用心做。” “你就放心吧,还有师父在帮我。就是有人不用心,我都不能答应。”唐惜春在专业上向来认真,而且,他除了会会朋友之外,绝大部分时间就是在钦天监搞历法,忙的不亦乐乎。 父子两个啼咕半日,待用过午饭,唐惜春把老爹叫到自己房里歇着,顺便继续聊天。唐惜春怀里抱着小狐狸,倒不是唐惜春乐意搂着它,可你若不搂着,这家伙肯定去趴唐惜春胯|下去,色的很。养了这么久,唐惜春也不乐意把这家伙清蒸油炸,只得忍了。 父子两个枕着榻间,舒服的唐惜春都想昏昏欲睡,这么昏啊昏的,唐惜春没说几句,就这么睡过去了。唐盛望着儿子俊美的睡颜,心脏里绲挠砍龅氖鞘裁窗 回答一:是鲜血。 回答二:错,是满满的骄傲! 147、完结章 唐盛既回帝都,该走动的亲戚朋友都要去走动走动,如今唐惜夏也大了,唐盛便带着两个儿子一道出门。唐惜春还会与唐惜夏说说各家的情况,什么“李相人不赖,他家还有老太太在呢,他家老太太十分明理,我有时常去他家吃饭,他家做栗子糕做的最好。”“老平阳侯以前在西北打仗,有些威严,还有他家老太太,我的天哪,你去瞧瞧吧,惜秋老了估计就那模样,像极了。他家老太太特喜欢给人做媒,去了肯定问你有没有定亲。” 唐惜夏有点小羞,“我还小呢。” “她才不管你小不小哩。”唐惜春给唐惜夏出主意,“现在别急着娶媳妇,等中了进士,自有人抢。” 唐惜夏绷着小脸儿,“我不急。” 唐惜春道,“等跟老爹走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去认识认识我的朋友。要我说,你干脆在国子监念书算了。王山长是不赖,可帝都好先生更多。老爹,你说是不是?” 唐盛其实也有此打算,唐惜夏道,“我秀才还没考出来呢,国子监能进么。” 唐惜春大包大揽,“我去给你办。你在帝都呆几年,也多认识些人,对以后做官有好处。等你做了官就知道了,学的那些个圣人之言,其实没大用,充门面罢了,做官还得人面儿广。”这是唐惜春的切身体会,哪怕呆一些,他也明白,李平舟对他挺照顾。还有林永裳,也是不错的人。关键,他跟皇帝陛下投缘儿,关系好,他在帝都才站的稳当。 唐盛道,“你少说些有的没的,圣人之言没用?想考功名,离了这个能成?自来做官,非科举不能堂堂正正。”他老人家就是一步步考上来的,自知正经进士的好处,当然,唐惜春的话在一定程度上也没差。唐盛道,“不论做官还是做人,都要凭自己的本事,心要持的正,方能长久。” 唐惜夏想一想,还是觉着老爹说的有理。唐惜春道,“等哪天没事儿,我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你认识。他们有很多有学问的,林大人考了两次进士都名列前茅,一次是探花一次是状元好像,比老爹当年考的还好,你学问上有不懂的,可以问他。” 唐惜夏惊叹,“大哥,你认识这么厉害的人哪。” 唐惜春臭美,“那是,现在阿玄就跟着林大人在理藩院做事。还有小魏大人,也有趣极了,吃喝玩乐啥都懂,一把好嗓子,唱戏唱的最好。” “就是前头承恩公府的小魏大人么?”唐惜夏问。 “嗯。” 唐惜春喋喋不休的臭显摆,他觉着,功成名就也就是这种滋味儿吧!上辈子没尝过的滋味儿也尝过了,只是他名声是有了,功绩还没多少,哎呀,得在修历法上加把劲儿哪! 唐惜春虽然爱显摆,不过他心里十分明白,他不比别人有八面玲珑的做官本领,也不懂科举那些书的道理,他的长处就在观星上,能做的也就是钦天监的事。故此,要做的更好才成。 唐盛带着两个儿子走亲访友,也收获了满满的羡慕。唐盛不必说,虽是寒门出身,官做的却是顺风顺水,更让人眼红的是,生个二百五儿子都运道这般好,来帝都半年就成了伯爵。 怎么好事都叫姓唐的赶上了啊?! 转头瞧瞧自家儿子,你比唐惜春差哪儿啊?唯一不足只是不比唐惜春二百五罢了! 哎,这世道…… 唐惜春原以为他爹得在帝都谋个官职,不想半月之后,陛下便有旨意,依旧令唐盛任蜀中布政使一职。唐惜春颇是失望,唐盛却心下暗喜,如今黎雪被打跑了,接下来就是蜀藏贸易之事,机会难得。 临行前,唐盛又去李相府上拜见,李平舟道,“你做事向来稳妥,又在蜀中多年,我没什么好叮嘱的。想你也料到了,云藏贸易已经好几年了,听说很不错,你离的近,消息比我灵通。接下来,就是蜀藏贸易的事了。这件事,自太上皇时就开始了,只是中间有些不顺利,搁置了这几年。此次,陛下是下了决心定要做成的,不然先时不会派永定侯去成都府缫匪。” “这是最重要的差使,做的好,陛下会看在眼里。做不好,陛下一样会看在眼里。”李平舟慢吞吞的说着,是机会,也是留给能干的人的。蜀中总督巡抚都换了个遍,唐盛则在是蜀中平步青云,由五品知府干到三品布政使,足足十年的时光都在蜀中。他对蜀中,比现任的总督巡抚都熟,这是相当大的优势。 唐盛虚心向李相请教,“总督之位一直空缺,若开展蜀藏贸易,总要有一人来主持。” 李平舟道,“陛下嘱意徐相出任蜀中总督。” 唐盛不解,“徐相已是户部尚书。” 李平舟道,“我都七十的人了,陛下不弃,犹留我忝居内阁首相之位。若无意外,待我退下来,这内阁之首便是徐相的。” 唐盛更是诧异,“自来内阁相臣少有外任官员接掌。”这又得说一说大凤朝官场惯例,一般游宦各地的官员,如唐盛这样的是,少有机会进内阁。内阁大臣,多是几十年在帝都任职之人,一路从六部九卿熬啊熬的熬到中枢。 唐盛的惊讶,李平舟倒能理解,他不好说皇帝陛下是怪鸟,只道,“陛下别有脾性。”在李平舟看来,皇帝陛下与他家皇帝祖宗们不一样,他脑袋里想啥,一般二般人真猜不透。不过,抛开脾性不谈,皇帝陛下是个相当有魄力的人,他想干的事,那是一定要干的,而且通常还干的成功。唐盛只得道,“陛下圣明,自有论断。” 师徒两个说了些朝政,便换了轻松的话题,李平舟笑,“你呀,别的都好,只是一样,我看惜春的亲事你也该上上心。这帝都城里,不知多少人想给他说亲,偏生你远在蜀中,这样的终身大事,你再不给他定下来,岂不耽搁了孩子?” 唐盛心里的难处就甭提了,他何时不愿意给唐惜春说亲了,他盼孙子盼的眼睛都要放绿光。这回好容易黎雪被打跑了,唐惜春偏生还不乐意成亲。唐盛道,“他小时候颇是不成器,我只担心耽搁了人家姑娘。后来又经了一些坎坷,于这上头的事倒淡了。” 李平舟便不再多说,道,“我看惜春做事颇为仔细,便是他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你也需开导一二,他这大好年华,千万别蹉跎了。再者,若能给他娶一房贤妻,也省得他在帝都没个人照顾。” 唐盛称是。 就因着唐惜春娶亲之事,父子俩还大吵了一架,唐盛回蜀中前唐惜春的脸都是臭的。罗氏回了几趟娘家,知娘家倒是有意唐惜春,只是,她怎敢做这个主,看这形势,罗氏根本就没开口。 唐惜春不想老太太再去蜀中,道,“这刚来帝都又要回蜀中,祖母的身子如何禁得起?不如让祖母留在帝都吧。” 唐盛讽刺,“在帝都看你打光棍,还不够气生呢。”坚决要把老娘带走。 唐惜春翻着白眼闲闲道,“气吧气吧可千万别气死啦。” 唐盛抬手要打,唐惜春眼疾脚快的逃跑。唐盛气,“上辈子欠你的。”生出这种倒霉孩子。没出息的时候担心他将来,有出息了,又死活不肯成亲生子,混账小子! 唐盛把唐惜夏留在了帝都,诚如唐惜春所说,帝都各方面的环境条件都比蜀中要好一些。何况,唐惜春已经给唐惜夏办好了国子监的入学手续,根本没用唐盛费半点儿心。 罗氏还颇为感激唐惜春,这点子事,不论丈夫或是娘家都能办,但,唐惜春抢先办了,就是对自己儿子的情分。唐惜春对她如何,罗氏不在意,只要对她儿女好,她就知足了。罗氏叮嘱儿子半日,“好生念书,跟念书好的同窗来往,那些淘气捣蛋的,不要理睬他们。有事情跟你大哥商量,若是解决不了,就去你外公家。” 唐惜夏一一应了,心里有些舍不得父母。唐惜秋则羡慕唐惜夏的很,道,“以往我觉着成都府就够繁华的了,跟帝都不能比,三哥,你可真好运道。我也愿意跟大哥住。”他大哥给了她很多漂亮料子还有首饰。 唐惜夏一板一眼,“你留在父母身边替我和大哥尽一尽孝道。” 唐惜秋,“这我知道。” 母子三人说着私房话,因将回蜀中,唐盛在冷战中也得把不孝子叫到跟前嘱咐几句,“好生当差,好生过日子,照顾好惜夏。” “知道知道。”唐惜春毕竟两辈子都过来了,也不好再跟老爹赌气,这会儿就有些舍不得了,过去给老爹捏肩膀讨好,“你也别太辛苦,我听说弄什么蜀藏贸易的事,麻烦的很。做官没个头儿,还是要保重身子,你看李师公,身子硬硬朗朗的,都七十了还能做相爷。看李师公就知道,活的久才是大道。”把别人都熬死了,可不就换他上去了么。 唐盛听的哭笑不得,也知儿子是孝顺的意思,拍拍唐惜春的肩,“帝都的亲戚朋友,多走动着些。把惜夏留下,一是国子监的教学不差,二则,他年纪也渐大了,帝都视野到底开阔些。他是个老实孩子,读书用心,别的事情上便差些,你多带带他。” 唐惜春坏笑,“二乖是有些呆。” 唐盛瞪儿子,“哪里有这样说自己弟弟的。”到底也笑了,长子活泼的不像话,次子老实的不像话,唉,世事两难全,要是综合平均一下就好了。 唐盛又道,“这次你提都没提惜时,你们远着些也好,但也不要形同陌路。” 唐惜春“唔”了一声,没说话。 因夏日炎热,唐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不易远行,又有唐惜春在老太太跟前放赖撒娇,唐老太太就留在了帝都,最终唐盛带着罗氏唐惜秋去了蜀中。 转眼便是五个春秋,新的历法修定完毕,唐惜春与参与修定历法的钦天监诸人都得了赏赐,皇帝陛下素来大方,非但令史官记下这一笔,连带着修历法的人都让史官记录下来,还给了蜀太妃一个顾问的名头儿。 蜀太妃笑,“夙愿得偿。”她一生亦是钟情于此。 皇帝陛下大喜之下随便许愿,问唐惜春,“卿可有什么心愿,朕皆可赏你。” 唐惜春仔细想了想,真没有。 重活这一辈子,他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好好过日子,要是再能做些给他老爹长脸的事就更好不过。重活一辈子,他不是不幸运,知道了自己能做什么,也体会到了一件事做成功后的成就感。这种感觉,不是有多少钱或是有多高的地位,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唐惜春觉着,人们常说的理想,大概就是这个味儿吧。 唐惜春笑,“历法修好,臣所有的心愿都实现了。” 私下,唐惜春对皇帝陛下道,“陛下不用升我的官,也不用赏赐我。我时常想,若不是遇着师父,我都不知道我最适合的事是观星。若不是遇着陛下,我也不会有修历法的机会。在别人看来,这可能是难得的机遇。对我来说,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我不是为了功名,我就是想干这个。陛下,我已经什么都不缺了。”把皇帝陛下感动个好歹,待唐惜春告退后,与杜若国主道,“惜春是个纯粹的人哪。” 唐惜春并不觉着自己纯粹,只是,他的野心就这么多,而他,已经得到了。 除了,一个能相伴到老的人。 世事何曾事事如意,有这么一个人,或者没有这么一个人,日子都要过好。 转眼间,唐盛升官了,唐惜夏考了个秀才出来,还有唐惜时,要成亲了。娶的不是外人,便是后邻越侯的妹妹。 傍晚十分,唐惜春抱着小狐狸坐在园中湖畔青石上喂鱼,唐惜时不知何时到来,唐惜春道,“鬼一样,怎么一点声响没有,倒吓我一跳。” 唐惜时长腿一迈,坐在唐惜春身畔,唐惜春真不乐意同唐惜时一处呆着,问,“有事?” “没。” “没事儿你过来做甚?”他忙钦天监的事,唐惜时一直在外驻守,他们很久没在一起说过话了,此时,真有些相顾无言的意思。 唐惜时轻轻的蜷起手指,虚握成拳,半晌方开口,“我听说,黎雪前几年收拢了被朝廷击溃的海盗。剩下的,就不大清楚了。” 唐惜春眼睛微亮,“真?” 唐惜时道,“大海茫茫。” 唐惜春将鱼食尽洒湖中,湖面泛起点点涟漪,唐惜春桃花眼半眯,轻松的说,“我就当海上旅行,又不一定非要找他,海外也很有意思,天大地大还有榴莲吃。”以前他都管那果子叫刺头,因为浑身是刺,皇帝陛下给命名榴莲,的确有学问,比他文雅多了。 唐惜时眼神温和,“记得以前,你一天就能吃一整个榴莲。” 唐惜春道,“你要成亲了,还是忘了以前吧。” 唐惜时问,“你已经忘了么?” “没忘,但我已经喜欢别人了。”唐惜春自来坦率。 “我也没忘,也没有喜欢过别的人。”唐惜春刚要说什么,唐惜时按住他的手,道,“我明白,惜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唐惜春深觉奇怪,不解道,“凭咱家现在,那是想吃鱼就吃鱼,想吃熊掌就吃熊掌,你非要一起吃,也没事儿啊。” 唐惜时唇角翘起,眼底有一丝红。 得知黎雪的下落,唐惜春心情大好,看唐惜时伤感的模样,也不知要如何哄他,道,“我吹笛子给你听吧。” 唐惜春有一管皇帝陛下送他的紫玉笛,十分珍爱,此时令仆从取来,横于唇际,欢悦的笛声随之飞跃九霄上。 那一年,唐惜时新中了举人,唐惜春大喜之下吹出这曲祝青云,只是曲至高处笛吹裂,之后几次想续上这半曲,感觉总是欠些。今日不知何故,竟有水到渠成之感。 前尘往事流淌在眼前,一幕幕的悲与欢,因与果。 那时,他家业破败后带着阿玄不远千里的自老家去寻唐惜时,蓬头垢面的样子早已没有原本的俊美,两人活似乞丐,唐惜时裘衣骏马行猎归来。 唐惜时资助了他三千两银子。 今世,他们曾经相爱,只是没能走下去罢了。唐惜时有唐惜时的抱负与前程,他有他的理想与骄傲。 人世间,比情爱重要的东西太多。 他与他,终是擦肩而过。 一曲毕,唐惜春道,“这支笛子送你做贺礼。” 拍拍膝上的小狐狸,唐惜春起身离去。 ――正文终 148、番外一 唐惜时大婚过后,唐惜春便准备出海的事了,他以前就去海上两年多,唐盛虽不乐意,想着唐惜春一把年纪没个媳妇,再不让他有些追求,该憋死了。 唐惜春又去宫里辞官,皇帝陛下羡慕的了不得,“惜春,也就是你能这样潇洒了。”以为唐惜春要去旅行。 唐惜春悄声同皇帝陛下道,“我听说,小雪在海外。”他是去找媳妇。 皇帝陛下惊,“你要去找他?”他也有些风声,只是并没有黎雪的行踪。 唐惜春展眉一笑,“历法修完后,钦天监也没什么大事了。我也想去海上看看,找得到就在一起,找不到,我也找个别的顺眼的人回来。总不能叫我打光棍憋一辈子吧。” 皇帝陛下也笑了,“加油!”黎雪只要不在他地盘儿上捣乱,他对黎雪便没什么恶感。皇帝陛下并没有令唐惜春辞职,依旧给他保留钦天监监正的位子,只是令副监正代一段时间。 唐惜春眉眼弯弯。 阿玄已经成为太后娘娘手下娘子军里的一员,便没有随唐惜春一道出海,唐惜春带上了小狐狸。老太太叮嘱他要早去早回,唐惜春皆应了。 皇帝陛下鼓励海贸,如今出海是光明正大,不似先时偷偷摸摸。唐惜春在海上没有半分不适应,每天可以吃到新鲜的鱼,极合唐惜春胃口。 唐惜春的第一站是第一次与黎雪相遇的那个国家,依旧是秋天,海边有红彤彤的岩石,沙滩上细心些就能找到很大的螃蟹。第一回来,唐惜春还带着阿玄在这里烤螃蟹吃,想到烤螃蟹,唐惜春也不急着打听黎雪下落,先令随从挖螃蟹弄些木枝之类的烤螃蟹的东西,便就着海风烤起螃蟹起。 唐惜春与小狐狸埋头吃的香甜,手里的螃蟹忽然被人自身后拿走,唐惜春一声怪叫跳起来,以为有人寻他麻烦,转身却看到一张平凡无奇的路人脸。 对于寻常人,这个时候见面,怎么也要激动一下吧。唐惜春完全没有,他大大的桃花眼翻个白眼看天上,装模作样,“咦?这位路人甲兄,我们认识吗?” 路人甲兄:…… 倒是小狐狸一见着路人甲兄便欢快的摇着尾巴跳过去,呜呜的低声叫着,唐惜春大为不满,“叫个屁啊!跟老鼠似的,吱吱吱!死叛徒,干脆以后给你叫叛徒狐好了!” 路人甲兄一笑,拉住唐惜春的手蹲下,细致的烤螃蟹给唐惜春吃。 待唐惜春填饱肚子,心情也好些了。 路人甲兄是这样哄情人的,“惜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唐惜春扬着下巴,吹牛,“我一算就知道!” 路人甲兄也不挑破,恭维唐惜春,“可真厉害,我一直都想着怎么去帝都把你偷回来呢。” “少给我说这些不实在的话,你要想我,早去找我了。”他还傲骄的失落起来。 路人甲兄沉默片刻,“我不知道你在圆满之后还会不会再想着我?”毕竟先前在寨子里唐惜春也没表现出对他有多么的情深义重来。 唐惜春不高兴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觉着我不喜欢你啊!” 黎雪轻叹,“惜春,你想史上留芳,想观星相,想给家里长脸,给子孙后代打下一些基础。这些你都做到了,功成名就之后,还会不会想着我?会不会想,找一个更好的人来陪伴你?” 唐惜春瞪圆了双眼,问,“那我来这里做甚?” “你来之前我不知道。”黎雪郑重地,“惜春,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咱们一道过日子吧。” 唐惜春哼哼两声,“那可不成,我是来告诉你,我那边儿已经定好了亲事,这就要成亲啦!” 黎雪顿一下,点头,“那也好,祝你幸福。” 他话刚一出口,唐惜春嗖的跳到黎雪身上,两条腿圈住他的腰,黎雪以为唐惜春要跟他那啥,心下还暗暗一喜,不想唐惜春下一刻便饱以老拳,边揍边骂,“你他娘的怎么不早放这屁!你要早放,老子早找好人了!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这么会想,当初爬老子床做甚!做甚做甚做甚做甚!老子跟你睡了小两年,你敢说祝老子幸福!叫你幸福叫你幸福叫你幸福叫你幸福!” 唐惜春把黎雪揍了个鼻青脸肿,估计就是黎雪他亲爹在当前也认不出自己儿子了。 打过人后,唐惜春的气便消了大半,还伸着手指头虚指黎雪,“你给我小心了!我本来没打媳妇的毛病,都是你招的我!”趾高气昂的问黎雪家在哪儿?如今有何产业?以何为生? 黎雪倒不赖,以前是山大王,如今把人家本路王公干掉,自己带着手下称王了。唐惜春道,“以前我在寨子里就提醒你别总死守着那儿,跟小若学学,海外天地宽广,你还不应。结果怎么着?应了我的话吧!” 黎雪青紫着一张路人脸,只得道,“是啊是啊,还是惜春你远见卓识。” 唐惜春再哼一声,下巴恨不能抬到天上去。 黎雪微笑。 因为已经吃过螃蟹,唐惜春晚上便没吃饭,洗漱后先跟黎雪解决了生理需要,唐惜春有些困倦的趴黎雪身上,“小雪,现在才是真正圆满了。” 黎雪拍拍唐惜春的肩,“你既找了来,此生此世,就别想再离开我了。” 唐惜春哼哼,“得看你表现。”脸蹭蹭黎雪的肩窝,伏上面睡了去。 黎雪一笑,抱紧唐惜春的身子。 很多天以后,唐惜春晒着暖阳阳的秋阳,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问,“小雪,要是我一辈子不出来找你,你就不再找我吗?” 黎雪笑,唐惜春又问,“要是我出来找不到你呢?说句老实话,我这次就是碰碰运气。要是真找不着你,我也就回去了。” 黎雪终于道,“不是还有小白吗?” “小白?”唐惜春侧头,迷惑的样子十分好看。 黎雪招招手,小狐狸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乖巧的伏在黎雪膝上,黎雪道,“惜春,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气氛这样好,唐惜春一把揪飞小狐狸,自己将身一侧,大头躺黎雪膝上,懒洋洋的翘着腿,“说呗。” “有一只狐狸,已经修炼了许多年,渡劫的时候不幸被天雷击伤,有个经过的人,给那只狐狸包扎了下伤口,喂他吃了东西。等狐狸伤势平复想回去报恩时,恩人已经过逝了。”黎雪道,“你能重新活一回,就是这个原因。” 唐惜春嗖的坐直了,瞪着眼睛问黎雪,“你是说,狐狸精让我重新活了一回。” “这么说也没差。” 唐惜春揪回小狐狸感叹,“原来我上辈子就救过这只叛徒狐啊,怪道这一世他挨雷霹时还去找我,肯定是要我救他性命。” 黎雪唇角抽抽,半晌方恢复平静,纠正唐惜春的思维,“你救的是我好不好!” 唐惜春嘴巴都张开了,蠢圆蠢圆的模样,“你,你,你也是狐狸精?” 黎雪点头。 “那你怎么长得这么丑啊!”唐惜春捏着黎雪的下巴左看右看,“我听说妲己娘娘可好看了。”看黎雪这模样哟,做人,是个路人甲。做狐狸精么,天哪,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这么丑的狐狸精! 黎雪:老子又不是苏妲己。 唐惜春啧啧,“小雪,你是妖精,怎么还败在陛下手里啦?” 黎雪道,“人间帝王自的气运,我们不能妄自干扰。” 唐惜春道,“不会是怕走妲己娘娘的老路吧?” 黎雪瞪他一眼,唐惜春笑两声,问,“小雪,我什么时候救过你,我怎么不记得了。” 黎雪没好气,“你是不记得,你以为我是兔子呢,还说……”事隔多年,后头的话,黎雪如今想起都有点儿说不出口。 唐惜春忽地一拍脑门儿,“哦!想起来啦!我是救过一只兔子,那还是我小时候的事呢,还是一只小公兔,本来想买只小母兔配种,这样就能生小兔子啦!”说来他小时候就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哪。 唐惜春强调,“明明是兔子!尾巴很短!眼睛也是红的!根本不是狐狸!” 黎雪含糊,“那是你看差了。” “不可能!狐狸尾巴又大又蓬,兔子尾巴一丁点儿,我绝不能看差!再说,耳朵又长,眼睛还是红的!我给老爹看,老爹也说是兔子!”唐惜春一呶嘴儿,“你不会是只没尾巴狐,要不就是兔子精硬装狐狸精,我说怎么长得这么难看呢。”自以为找到答案,唐惜春又补一句,“长得丑硬装狐狸精,小雪,你可真虚荣。” 黎雪气地说了实话,“那次天雷太厉害,霹断了我的尾巴。” “哼!我就说嘛,不然我再不会认错的。”唐惜春问,“小雪,那你是什么狐啊,红狐吗?” 黎雪道,“你别管了。” “要不眼睛怎么是红的?” 黎雪吭吭哧哧的没句痛快话,蜷在一畔的小狐狸说话了,“阿雪哥是白狐和兔子的混血。” 唐惜春大开眼界,“狐狸和兔子都能生孩子?” 黎雪骂小狐狸,“你又欠禁言咒了吧?” 唐惜春十分维护小狐狸,搂在怀里道,“孩子说句实话,你骂他做什么!”摸摸小狐狸的头,“原来你会说话啊!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小狐狸委委屈屈的告状,“阿雪哥给我下了禁言咒,说我还没变成人,说人话会吓着凡人。” 唐惜春道,“原来你真是去我那里做奸细的啊。”死奸细狐! 小狐狸照实道,“是阿雪哥叫我去看牢你的裤裆。” 唐惜春,“所以你就天天晚上在我裤裆那里睡觉?” 小狐狸无辜,“要不怎么看牢啊?” 唐惜春狠瞪黎雪一眼:死兔子狐! 黎雪摸摸鼻梁,唐惜春继续跟小狐狸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黎白。” 唐惜春挑起半根眉毛,“难不成姓黎的都是狐狸精?” 黎雪道,“你别胡思乱想,是我要报你的恩情,总得有个出身来历,就借了黎家的身份。” 唐惜春跟黎雪打听,“那你是附身在人家‘黎雪’肉身上么?” 黎雪笑,“我本就是黎雪。若不是在凡间生活十几年,贸然化作凡人会出问题的,凡人规矩最多,麻烦的很。” “你跟我睡觉也是报恩么?哎呀,我听陛下说有一条白蛇报恩给人家生了儿子呢。你也没给我下个崽儿之类的。”唐惜春怪遗憾滴。 黎雪咬牙,“我是男的。” 唐惜春奇怪,“在你们妖精界,兔子和狐狸都能生出兔子狐来,难不成公狐狸就不会下崽儿吗?妖精不都神通广大的么?” 黎白笑的小身子直哆嗦,唐惜春揪他尾巴一下,“你笑个屁!”接着又问黎雪,“你说要报我的恩情,那之前怎么还要死要活的追求过我师父?” 黎雪解释道,“人类到十六七岁的时候都要情动,我做了人类,当然得按人类的规矩来。就是做个样子,我知道她对我无意。我也是想着先学一学,这样待你长大后,怎么才能追你到手跟你好。” 唐惜春偷笑,“学的一点儿都不好。” 不管是兔子还是狐狸还是兔子狐,总之只要是黎雪,唐惜春也便安心了。至于妖精可不可怕,对于曾将妖精打的鼻青脸肿的人来说,这完全不成问题。而且,唐惜春如今还有句口头禅,“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么?” 自从知道他曾救过一只兔子狐后,唐惜春便开始翻前账,什么,“头一遭见面,你怎么浇我冷水,害我受了风寒。第二次,你又害我跌进小湖里,又冻出风寒来,害我喝好几日汤药。” 黎雪为其解惑,“第一次是嫌你傻,明明唐惜时总对你色眯眯的,你怎么就跟没感觉似的。第二次是因为我第一次已经提醒过你了,咱俩有婚约,你还敢跟唐惜时好上!” “你直说能死吗?谁叫你不早跟我说来着,我都不知道我上辈子做过这样的大好事。哎呀,真是好人有好报啊!”唐惜春复又高兴起来,第二日出门左瞄瞄右瞄瞄,就盼着再捡个受伤的小动物啥的。 149、新婚忧郁综合症 唐惜春觉着自己不是凡人,尽管他如今完全凡夫俗子,肉眼凡胎,但,他仍坚持自己不是凡人。 唐惜春会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也是很简单滴:凡人,凡人能重生么?凡人能找个狐狸精做老婆么?凡人,凡人有他这样的美貌与智慧么? 唐惜春对着镜子神神叨叨时,黎雪在后说一句,“唐岳父的美貌智慧胜你百倍。” “得叫唐公公,不能叫岳父,乖,你是报恩来着。我听陛下说,报恩都是要给人家做媳妇的,而且还要生个娃。”前些天唐惜春回了趟帝都,皇帝陛下得知唐惜春找了个狐狸精做媳妇后,很是深情的给他讲了一出《白蛇传》的故事,把唐惜春很是感动了一回。皇帝陛下还提醒唐惜春,“你可得问清楚黎雪,看他什么时候把恩报完,不然按人间的规矩,妖精报恩后不走,会遭天谴的。就像白娘子一样被关在塔里十八年哟。”唐惜春当时没放心上,等见着黎雪,忽然不知什么缘故,心里便不大舒服。唐惜春请教黎雪,“你能生不?” 黎雪黑线。 唐惜春感叹,“连娃都不会生,真是没用,还狐狸精呢。” 黎雪,“说的好像你会生似的?”天底下哪个公的能生娃啊!这种神经病的话也只有唐惜春能说出口了。 唐惜春道,“我又不是妖精,不会生很正常啊。陛下说,西湖边儿有条大蛇成了精,也去报恩,就给恩人生了个状元儿子。看来,你们狐狸还比不上大蛇啊。”唐惜春感叹,当时他怎么没救条大蛇呢。 黎雪哪怕是狐狸成了精,也是无法理解唐惜春复杂又奇葩的内心的。 唐惜春却是走了心,他想着,自己这辈子得黎雪报了恩,下辈子可怎么办?岂不是没人报恩了。于是,唐惜春有事儿没事儿的出去瞎转悠,就寻思着救个什么妖精,然后预约叫妖精下辈子去报恩。 唐惜春天天出去遛达,什么草丛树洞的都要翻一遍,黎雪问,“你天天出去找什么呢?” 唐惜春还不说,敷衍,“没找啥。说了你也不懂。” 黎雪皱皱眉,没说话。 别看唐惜春除了一张脸基本没啥优点,但,他其实是个契而不舍的人。要黎雪说,傻子都有这个优点。要是想干一件什么事,聪明人容易放弃,傻子反更为专心,一心一意。 于是,唐惜春一心一意的找了大半年,终于给他在某个不知名的山洞里寻到了一条小白蛇。在对比一下皇帝陛下曾给他讲过的白蛇报恩的故事,嗯,这蛇的颜色也挺对。唐惜春大为欢喜,深觉找到了下辈子的儿子他娘、孙子他奶。 唐惜春刚刚走近,那蛇极是灵敏,哧溜一声,跑的老远。唐惜春早有准备,将手中竹竿对准白蛇一挑,伸手便捏住了蛇了七寸,团巴团巴就搁竹笼里放起来了。 自从捉到了这条白蛇,唐惜春一天三时的去喂食,他早听小狐狸说了,不一定非要救命之恩方能以身相许,像这种抚育之恩哪,在妖精界,以身相许也很正常。总之,不管什么恩情,妖精报恩的主要方式就是以身相许。所以,唐惜春决定,把小白蛇抚养长大,他还给小白蛇取了个极好听的名字:雪儿。 黎雪对此意见颇大,唐惜春哄黎雪,“我这叫爱屋及乌啊,是从小雪你的名字里给雪儿取的名字。每当我看到雪儿,就会想到小雪你啊。” 黎雪肚子里道:天天在一处,你想见我随时见得到,难道得看到这条破蛇你才能想起我!但碍于唐惜春给出解释,黎雪便也忍了。 让黎雪真正忍无可忍的是,唐惜春竟然要他跟这条小破蛇姐妹相称,黎雪险将小破蛇炖了汤,唐惜春理所当然,“大房二房搞好关系嘛,小雪,你不要这么小气,身为大房,要有气度。” 什么大房二房的,难道姓唐的要收这条小破蛇做二房!黎雪险气晕,在黎雪还没掐死唐惜春的时候,唐惜春终于解释清楚了,他是在为下辈子找媳妇啊。 唐惜春十分心地善良地表示,“我听陛下说,人妖殊途啊。妖精一活几千年,死都死不了,人只能活几十年,活到一百年就高寿了。等我一死,小雪你就要去成仙了,我下辈子怎么办,你想过没?唉,陛下说了,恩情已报,不可流连,不然小雪你要遭天谴的。我这是提前定下雪儿,等下辈子,雪儿就会去找我报恩啦。小雪啊,我跟你这辈子,雪儿毕竟是要排班到下辈子的,所以,你是大房,雪儿算二房了,你们可得好好相处,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姐妹。” 要不是身为狐狸精一族,气死实在是太没面子的死法,黎雪就想干脆气死算了。该死的唐惜春,这辈子还没过完,就想下辈子出轨! 出轨! 对,就是这个词,还是那个万恶的皇帝陛下说过的,皇帝陛下知道唐惜春跟狐狸精好了后,曾这样提醒唐惜春,“唉,狐狸精啊,美则美矣,就是太花心,很容易出轨啊。惜春你要小心啊……对了,你知道什么叫出轨吧,出轨就是……嗯,跟爬墙的意思差不多啦……”巴啦巴啦说了一堆离间他们夫夫感情的话。若不是碍于皇帝陛下的身份,黎雪真想招个天雷劈了那死胖子。 唐惜春还在说着大房二房的话,黎雪直接用天火把小白蛇烤成了炭。唐惜春的心情……唐惜春的心情……唐惜春刚想形容一个自己的心情,黎雪已将牙齿磨的咯咯作响,“再敢爬墙,这就是你的下场!”以为狐狸精是没脾气的么! 唐惜春,唐惜春直接吓的跑回娘家去了。 话说自从唐惜春跟黎雪好了,知道黎雪是狐狸精后,唐惜春特会春假狐威的摆排场。最大的排场就是,他虽然同黎雪住的离家远些,但是,为了方便他爹联系他,他给了他爹一把通灵香,跟他爹说,想见他时一烧香,他就能知道。 搞得唐盛直嘀咕,“你还真成庙里菩萨了。”老子要见儿子得先烧香,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尽管腹诽不已,唐盛也算接受了。 只是,他没烧香啊,儿子怎么回来了? 以往,唐惜春回家都搞得云雾缭绕,这回嘛……唐盛打量唐惜春两眼,问,“不会被狐狸精给撵回来了吧?” 唐惜春死要面子,“哪有的事,这不是快端午了么,爹,我是想跟你一起过节来着。” 唐盛哼一声,看来妖精界不大好混,既然回来了,儿子还是要在人类世界讨生活的,唐盛脑子向来转的快,道,“既然回来了,去宫里给陛下请安,陛下常说起你。” 唐惜春道,“我也想念陛下。”他有一大堆烦恼想跟他的朋友皇帝陛下倾诉,顺便借助皇帝陛下的智商,给他出出主意。 唐惜春当天就进了宫,晚上也没回家。一想到儿子又住在宫里,唐盛开始头疼,他如今顺风顺水的做到户部侍郎,在唐盛心里,他完全是为官有道、战战兢兢、凭自己的真材实料坐上去的,但,就是有这么个不谨慎的时不时要在皇宫留宿的儿子,以至于政敌都要讽刺唐大人是卖子求官、靠儿上位啥的。 天地良心,唐大人实在很想喊喊冤,但儿子跟皇帝陛下好的穿一条裤子……这是真实事件,完全不是唐大人瞎编,有一回,他儿子回家说,陛下做了好几条裤子,瘦,穿着紧,就给我了……表说政敌这样攻击他,就是唐大人自己也很想问一问儿子,你跟皇帝陛下没啥吧! 要是没啥,能不能别总留宿宫中啊! 名声!名声要紧! 依唐惜春的脑袋,他完全不觉着自己名声有啥不好的,人们见他都是“伯爷伯爷”的客气,没半个人在他面前说过半句坏话啊。所以,唐惜春一直觉着老爹想得太多了,在他的脑袋里,他觉着自己名声好的了不得,人缘儿好的了不得。 唐惜春跟黎雪的事,都没跟唐盛说,却没瞒着自己的蓝颜知己皇帝陛下,唐惜春道,“你看,小雪一点儿不明白我的心意。他还以为我真是看上雪儿了,其实,我就是觉着,我命太短了,以后早早死了,可怎么办?要是有下辈子,他还会找到我吗?” 皇帝陛下道,“你直接说不就行了,这么拐弯抹角的养小三,神仙都不明白你是啥意思。” “哪儿能直接说啊,不是你跟我说的么,先说喜欢的人先输,我可不能叫小雪看出来我特喜欢他。”唐惜春道。 皇帝陛下坚持,“那也不能养小三,实在太没人品了。” “雪儿就是一条小白蛇而已。再说,三流小言里常这么用嘛。”唐惜春叹口气,很为黎雪担心,“你说,要是雪儿下辈子成精后会不会来报复小雪。” 皇帝陛下将手一摊,“那会儿还不知道有你没你,担这心做甚?再说,你以为是个啥就能成精啊,那岂不是妖精遍地走了。在你没遇着之前,我都不知道世间真有狐狸精。” 唐惜春道,“我在海上也遇到过神仙,不是早跟你说了么。” 皇帝陛下心说:那会儿他以为唐惜春在吹牛来着,不想唐惜春真有仙缘哪。 唐惜春又絮絮叨叨的说起他与黎雪的事来,“我算是明白许仙和白娘子的苦恼啦!” 皇帝陛下忍不住吐槽,“根本不挨好不好,你家小雪要进雷峰塔还是怎地?”人家许仙只不过眼睛有些瞎,起码没爬墙啊。想到这一出出的人妖恋,皇帝陛下感慨,莫不是妖精的审美比较异常,怎么都只会喜欢奇葩人。似白娘子,水灵灵的大美人,爱上许仙。似黎雪,据说人家是狐兔混血,相中唐惜春。唉,想到妖精们的眼光,皇帝陛下很为妖精界的未来担心啊。 “我是说以后,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你们还在一起呢。”。。。 “以后啦,要是我死了呢。小雪这么爱我,他可怎么办呢?所以,我得想法子叫小雪少爱我一些。不然,我的小雪要被关塔里,我还不得心疼死。”唐惜春粉忧郁的跟自己的朋友皇帝陛下吐露心扉,“你说可怎么办呢?我又怕死,又担心小雪下辈子找不到我,更担心小雪太爱我,万一报完恩后他不走,像白娘子一样被关在塔里可怎么办?我问过小雪啦,他不能生,我也不能生,我们是生不出文曲星的儿子救小雪出塔,小雪岂不是要被关一辈子啦。”唐惜春的口气,仿佛黎雪已被关起来一般。 皇帝陛下一口老血憋喉咙里,给唐惜春忧郁的想去死一死了,早知这样,他就不该讲《白蛇传》给唐惜春听嘛。倒是皇帝陛下的老姘头杜若国主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论黎雪被关在哪儿,有明小胖在,金口玉言一句话,总能放出来的。” 事后,唐惜春这样形容自己的感受,他说,“小若的一句话,就像黑夜里点亮了一盏明灯,我整个人都悟了。” 黎雪强忍恶心,“求你不要用‘悟了’这两个字好不好。”幸而唐惜春生不出儿子,若要生出儿子,他真要为儿子的智商愁死了。 至于两人是如何合好的,唐惜春的话,“我们哪里有吵架啊。” 黎雪找来时,唐惜春的新婚忧郁症已不药而愈,他还欢欢喜喜的跟皇帝陛下秀恩爱,一幅得意模样,“我就说小雪离不开我,没我在身边,他晚上都睡不着觉。小雪,咱们回吧,眼瞅着要端午了,我包粽子给你吃。” 黎雪真是给唐惜春磨的没了脾气,唐惜春也私下对黎雪道,“小雪,你放心吧,我已经跟陛下打好招呼了。你不用怕被关起来了,报完恩也可以多陪我些日子,完全不用怕的。”又絮絮叨叨的将皇帝陛下的保证对黎雪说了一遍。 黎雪叹口气,摸摸唐惜春的头,“惜春,我没跟你说过吗?情人蛊的性命是连在一起的,只要我在,你就在。” 唐惜春眨眨眼,“你是妖精,那什么蛊还管用吗?” 黎雪道,“管用。” 唐惜春当时眼中的惊喜,用黎雪一个妖精的眼光来说,就仿佛刺破黑暗的黎光。黎雪当下就有些忍不住,唐惜春是个随心之人,他根本不用忍,一个纵身扑到黎雪身上…… 直待累的不行时,唐惜春餍足的趴在黎雪胸前,声音带着一种诱惑的沙哑,他说,“小雪,我不是怕死,我是想跟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黎雪抚摸着唐惜春散开的长发,心下觉着,他眼光其实挺不错的。 至于唐盛,在端午节时狠狠的连烧三柱香把唐惜春骂到狗血淋头,这混账东西,不是说特意回来陪他过端午么。 人呢!人呢! 这见色忘父的混账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