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山上可有仙》 第1章 引子.蓦回眼 少小不知江湖远 和雨曾听勾栏瓦肆唱曲儿的曲老板说过,这世上的人无非两种,芸芸众生的凡人,和高高在上的仙人。 “这世上男人女人,老叟稚童,官员乞丐,铁匠轿夫。”和雨啐了一口瓜子皮,把桌上的瓜果点心胡乱的往怀里塞了塞,“世上的人何止千千万万种,我看曲老板您呐,怕不是兰花种傻了。” 那一日曲老板唱的非是一贯擅长的旦角儿,而是那髯口的老生,扮的是《鱼肠剑》里的伍子胥。正对着铜镜画着脸彩,“如今太平盛世,待到家仇国恨你我都是凡人。” “哪怕咱儿俩个也是一种人?” “也是一种人。” 烟酒茶肆庙宇高堂,绝壁险境江湖绿林,若世上只有两种人,那可乏味至极了。和雨咂了咂嘴,将桌上最后两块桂花儿糕揣进袖里转身要走,曲老板伸手向她怀里掏一个耳坠儿,“这个可不能给你。” “小气!” “听说侯爷同意你上三清山学艺了,三清门向来在江湖上颇有威望,怕是规规矩矩也少不了几分。”曲老板站起身来,开口道:“那里不比汴京,江湖远朝堂,你放着老老实实的侯府千金不当,偏偏要涉险江湖。到那时闯了祸小心没人替你撑腰。” “您儿这话就不中听。”和雨撇了撇嘴,说道:“在家闲着无非就是等上个儿把年,再被父亲嫁给哪个尚书家的傻儿子。运气再坏些呢,说不准就因为皇祖母的关系给我安排个郡主的虚名远嫁到藩外。这回上了山学成什么绝世武功,下次见了我说不准要喊我一声女侠呢!” “那女侠今儿的赏钱?(ΦwΦ)” “赊着!( ̄_, ̄)” 《三清山上可有仙》第1章 引子.蓦回眼 少小不知江湖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卷一.少华巉岩连天阙 三清至此求临月 且说关中之地有一山,换作少华山,山上有三峰耸立。绝壁凌霄,蔚为壮观。山上多松林竹柏之属,远观之四季常青,近观之节气盎然。其木多灵药,其兽多凶异,其阴多磬石,其阳多瑰玉。 而绿潭险石数不胜数,夹道蜿蜒不通人径,加之山上常年久雾,即便是最猛烈的阳光也无法刺透湿重的云层一窥山中虚实,给少华山平添了一份朦胧的美感和虚无的神秘。 当年道家大家葛洪曾于此山炼丹,这少华山便与道家结下了不解的缘分。 先朝相国秦良痛恨道学误国,曾游至此地,望三峰如三清仙人坐化,笑留诗有云,“少华巉岩连天阙,三清至此求临月。”至此后又有人将少华山称之为三清山。此山离汴京甚远毗邻辽境,这连年战火却不曾烧到这少华山上,连带着山下的几处村庄也处处祥和鸡犬不惊。 山上有一道观,换作三清观,已历三朝,在江湖上颇具微名。每年惊蛰时节,便开放山门收徒。只可惜这当今观主审徒甚为严格,曾经约法三章,皇家子弟者不收,年过及冠者不收,根骨不佳者不收。 想来这世上龙子凤女自是不多,未过及冠的孩童更是如过江之鲫。可偏偏这根骨二字难以琢磨,寻常人家若是想上山求个道缘,遣了孩子过来,往往就挡在这根骨二字之外。 也有那劳苦中人,在山下苦求仙人开眼,期盼“金诚所致,金石为开”。长而久之,越来越多的人在山下驻留,倒是形成了一个村子,远近换作“大源村”。 村中总共二三十户,近百年繁衍已有四代人落户于此,山上清泉顺势而下径流村中,被村中人唤作“白溪”。数十年前曾有一江湖子弟唤苏青竹上山求药,承蒙当时观主救治,临别之际为答恩情,便在这白溪周围种了二十九棵桃树,几年过去逐渐成林,颇具规模。 如今正是早春时节,漫数桃花盛开,有些零散的花瓣飘落在溪水之上,水傍的几树桃红映入水中,便如诗如画。加之周围农宅竹栏,桑田鸡舍,比之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并无不及。 村前立有一块石碑,乃是三清门当代掌门所立。上书三句。“良善过兮遣粮赠元,穷恶过兮罚劳三年,蛮夷过兮身死山前。”这大源村能在如今乱世享受桃源之美,想必与这石碑不无关系。 花开两处,各表一枝。 且说这村里正是早春农忙时节,各家的老少爷们趁着春雨未到早早的犁了地播了种。操劳一天之后便齐聚在村口喝茶闲聊,村里的媳妇们新炒的大麦茶用烧开的井水沏在大个儿茶碗里,晾凉之后别有一番麦香。 这些人虽然早早的断了上山求学的心思,可是聊来聊去三句话还是不离山上的三清门,说话间谁谁当年被观主多看一眼,谁谁当年被观主摸了两下,都成为吹嘘自己的谈资。倘若有一人说道当年观主看我时候叹了口气、道了句可惜,众人几乎将其视为神人。 家住村东头的老黄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撇了撇嘴道,“我家小幺儿过了清明就满七岁了,我看身子骨还算结实,改明儿天好我就把他送上山去。这小混蛋身子骨结实着呢,我瞧着总能让观主看上两眼。” 住在邻家的郭二笑道,“我说黄老哥,你家的小幺儿咱们可都熟悉,那娃子我稀罕的紧,你要是送上山大家可舍不得。” “送上山又不是回不来了,我看那山上的道爷时常下山的也不少。”老黄说道:“这娃子我就看他跟道爷有缘。” 周围有老少爷们有好事儿的,便高喊一句,“那是随你了,你老黄看对了眼儿,跟谁家娘们都有缘。” “那是。”老黄脸上带上了洋洋自得,颇有几分反以为荣的感觉,又忽然想到自家娘们正在不远处收拾农具,怕严内耳边生风,赶紧正襟危坐对好事儿者怒目而视,字正腔圆的骂出一句,“放屁!” 众人一哄而笑。 老黄把烟嘴塞进嘴里,猛吸了两口,道,“可这山上的事儿咱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这么些年可哪有孩子让观主相中过?咱家的娃子啊,怕是没戏。”说毕,又好似要佐证自己似的摇了摇头,复述两句,“没戏!没戏!” 众人一时无言。本朝尚武,太祖以武取国更是奉为嘉谈。寒门弟子若是一心以文考取功名颇为辛苦,然而以武致仕却简单了许多,毕竟庄稼汉家的孩子,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哪怕拿不到功名学些自卫本事想来也是好的。 然而关中之地广开门户不闭山门的门派本就稀少,像三清门这样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更是屈指可数。但凡有别的指望又何苦在这山下一待就是大半辈子。加上三清观虽是道观却不吝弟子出家与否,为人父母的当然还心存着传宗接代延续血脉的想法,总不能让孩子去少林当和尚吧。 思虑至此,老黄便没了闲聊打笑的心思,低着头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眉毛和嘴唇一起用力仿佛跟这旱烟杆有着八辈子大仇。 熟悉的乡邻都知道他这是犯了倔病也不去理他,避开话题照常插科打诨,聊得无非是谁家女娃许给谁家换了多少头牛,谁家旧房要翻新。村前的官道走过一条长龙般的车队,粗略一看有二三十之数,正在路旁停靠歇息,大家又开始对车队指指点点,猜测这是哪家的富商嫁女嫁妆,哪只箱子里装了什么稀罕宝贝。 正所谓十家乐难解一家仇,听闻这些插科打诨,老黄心里却是越想越气。 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问道“这位大叔,能否再说些山上的事与我听听?”声音优悦清脆,犹如树上黄鹂。倒是老黄被吓得一激灵,差不点没拿住手上的烟杆。 老黄一是气闷,二是被突然打搅,哪还理声音好不好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闷声到,“想打听事儿,去给我打两壶好酒再来问话。” “这些银两给老丈买酒可还使得?”说话间,一只脆生生的小手托着约莫二钱重的碎银伸到老黄眼前。 这山里乡村本来无甚交易,乡邻往来以物易物居多,谁谁用半袋面粉去换二两茶叶,别说黄金银票,便是银子也不常多见。村里村外往来的硬通货无非就是些铜板,老黄见了银子,便知是外来人。 抬起头,便看见一个年方弱冠的小姑娘脆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身着绿衫,腰系罗带,长发用发带简单束起,插了一根碧绿的发簪。俏脸无一丝棱角光滑圆润,不施粉黛却唇红眉翠,巧笑茵茵。婷婷独立而顾盼生姿。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老黄方才听见声音,心气便销了三分,抬头见了这样的女孩又销了三分,剩下的四分看在银子的面上也飞到九霄云外了,笑呵呵的接过银子道,“使得使得,女娃是想上山求学么,有什么想问的自当问来,老汉定当知无不言。” “大叔叫我绿水就好,这山上的道观山门可还开着?”,自称绿水的小姑娘起身坐在老黄身边的青石上,老黄看到这样清秀的姑娘想要坐下本欲用麻布擦拭一下青石上的尘土,没想到绿水毫不介意径直坐下,到让他刚刚伸出的手有些尴尬。老黄搓了搓手憨笑道,“开着开着,姑娘来的正是时候,要是过了清明那就得等来年了。” 绿水手托香腮,细眉轻颦,道:“这拜入山门真的如大叔所说这么难吗,当年大叔入山门时又是怎样光景?” 听到这老黄却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自己本事师从别处不曾上山,当年虽然送大儿子上过山却连观主都没见到,在偏殿执事那里都没通过就被遣了些瓜果点心送下山了。 之前扯的大鼓却又不好意思亲自捅破,端起身边的茶碗猛呷一口,故作豪迈的用手抹了把滞在胡子上的残茶,道;“山上因人而异,各有其中妙处,老汉也不便多嘴。这天也不早了,女娃若不是要趁黑上山,不妨来老汉家歇息一宿?咱家里干净客房还是有的,也别白拿了你许多酒钱。” 绿水一听,喜出望外,道;“谢谢大叔!” “小意思!” “想不到这乡邻之间,竟有大叔这等豪迈风范!” “哈哈!过奖过奖!” “大叔我这里有些随行的朋友,不知道还方便吗?” 老黄大手一挥,宛如聚啸江湖的英雄豪杰。“小囡竟说外家话,咱爷俩投缘,你朋友就是我老黄朋友,把你那三五好友都叫家来。我大锅肉大壶酒伺候着,任凭吃喝!” “那就烦扰了。”绿水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谢礼,回身挥手道,“我找到歇脚地方啦,大家收拾收拾过来吧!” 村外那蜿蜒如长龙的车队上的扈从,杂役,车把式,女眷听闻这话,一齐拱手,称道:“诺!”一时间声势浩大,响彻山间。 老黄得见此情此景,眼泪都快下来了,感情这一百来号人都是你家的啊! 第3章 卷二 农家乡里藏鸾凤 应有鱼虾入梦 好在随行人员虽多却也多是不拘小节的汉子,众人在一屋内打打地铺倒是可以勉强对付,女眷安置稍有不便也有热情的村民各引去自家暂住,还有些人向绿水请示后便自行离去,可这方圆几里只有这一个村子,想来都颇有几分风餐露宿幕天席地的本事。 老黄家媳妇儿黄氏引了绿水和两个年龄相仿的丫头往自己家走去。黄氏虽然膝下有子却是三个响当当的男儿,哪怕最小的小幺儿也继承了乃父之风,七八岁的年纪能举二十斤石砖,能喝半斤米酒。突然见了三个活泼可爱古灵精怪的女孩儿,一股舐犊之情油然而生,一路上紧着往三个丫头手中塞些榛仁核桃葵花籽之类的山中干果,两个稍大的姑娘谢过之后用手端着,倒是绿水不管什么东西接过来就往嘴里送,把两个腮帮子撑的像过冬储粮的松鼠。 老黄此时还在村口闲坐,目光像一条机警的狼狗,在一行人背后亦步亦趋,待到众人转过弯儿去没了踪影才倏然冲回。 他砸了咂嘴,抽了口烟,烟锅里的烟丝早已燃尽,倒抽了满口涩齿的烟灰味儿。郭二翘着二郎腿斜躺在一大块青石上,眯着眼睛,道:“黄老哥你收留的丫头不简单呐!” “这么大的车行阵仗,当然不简单了。怕是哪方富商遣了女孩来学艺呢,你看这满满当当的拜师礼,收了这娃子山上的道爷怕是三年不愁吃喝了。”老黄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手里的烟杆。 “罢,罢,你这行家不急,我这着急个什么劲。”郭二起身。左手抄起酒壶右手在桌上抓了把瓜子。摇头晃脑的往自家里走去。嘴里不住的哼哼:“前朝有个马文三,中官出身要答天。怎奈天子王八蛋,皇帝不急急太监......” 这马文三是前朝宦官出身,年少家境贫寒五六岁就净了身进了宫,被家里人换了五吊钱。可此人身负英才,饱览大内群书,为当时皇帝掌管御书房。皇帝平庸,这马文三多次依靠职便上答天听,无论政治民生案情赈灾,无一不中。可惜被奸臣一纸诉状告了个宦官参政,年纪轻轻被砍了头,这在前朝属实是一等一的憾事。 老黄又何曾听不出郭二警示自己的意思,只是这山下的生活太过平静滋润,前半辈子的刀光血影早已记不起丁点,也不知是记不得还是不愿记。 且说这老黄,本名黄开关,并非这村里的落地户,而是二十三年来到大源村安家,之前在关中开了一家雁关镖局,门前两幅大字“雁南飞天谁得见,千里一骑闯清关。”在关中之地颇有名气。自己也使得家传的一门刀法换作“南天十二刀”。只可惜当年走镖时,误杀了华山当代掌门亲传弟子。 那纨绔子弟下了山门仗着武艺和师门关系要强买他的镖马,镖马对镖头何其之重,江湖上一怒杀人的都不罕见何况对方要强取自己吃饭的行当。两相争吵便动起手来,那华山弟子学艺不精被老黄一刀砍断了一半脖子。 虽说江湖规矩自己站理,可是区区一个镖局怎敢跟华山这样的名门大派讲道理拧大腿。带着妻儿早早地逃至本地。一因避祸,二则生了退隐之心。 想来将来儿子们也是要闯荡江湖的,心中惧怕万一有一日儿子在江湖行走碰见华山弟子,露了本家刀法,被人一剑串了个通透。便生了让孩子上三清观学艺的念头。怎奈前两个儿子根本入不得人家法眼,剩下个老幺儿成了唯一的指望。 之前乡邻讨论车队上那几十只大箱子时,老黄也曾打了一眼。车辙深陷倒也不是空箱,只是马车晃动之间隐隐传出金铁之声。老黄压了大半辈子的镖,靠听的就能把箱子里的东西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这几十只箱子用的是上等的楠木镶了金边,里面放的总不见得是农具铁器,怕是武器兵刃了。 再说那押车的车把式,搬取箱子轻若无物,一手一个健步如飞,从黄土道经过连深脚印也没留下一个,端得是轻功硬功造诣俱是不低。更有那十几个去自行解决住宿的扈从,转眼的功夫便消失的一干二净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这些人是好是歹,是善是恶。老黄琢磨的半晌也琢磨不出来,倒把烟杆又盘得亮了几分。自己这双手锄头铁锹使得,不知握刀还有几分力气。只能朝着村口的石碑拜了两拜,祈求山上的道爷保佑了。 郭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临了回头道,“您老儿也别太操心,人家天上来神仙,关你这土地佬何干?还是回家好生伺候着,保不齐人下山的时候还能赏你七八十两酒钱。” 这句话说得云里雾去颠三倒四,郭二这人生性洒脱放荡不靠谱那是远近闻名的,老黄没琢磨明白这句话正待细问,郭二人影已经走远了。 待回到家中,为张罗这几十口人,媳妇儿正在磨刀霍霍,绿水那姑娘也不害怕蹲在一旁东一句西一句的搭着话,几句话间逗得黄氏捂嘴直乐。这黄氏也是当年镖局出身,使得一手极好的柳叶刀法,在远近颇有悍名,老黄好久不曾见到媳妇如此欢笑,如同当年初见的少女模样。 其他客人也都客随主便在家中远近打着下手。人影重重却有条不紊,这以往偏为冷清的大院便有了过年时才有的热闹气氛。 老黄的心情被一感染,加之车把式奉上一锭二十两的银元宝,之前的忧心烦闷便渐渐放下了,乐呵呵的招呼起来。只可惜旁边被紧绑着的猪受了这无妄之灾。 晚间开席,觥筹交错,向邻家借来桌椅碗筷,席间除了每桌都有的那一大盆炖肉,便是各类村间时蔬,老黄家的三个儿子趁着天不黑下了水,几个主桌上还颇有些鲜鱼活虾之类的河物。 黄氏用汾酒盐水腌渍了青虾,配上蒜泥和芫荽,见绿水爱吃就坐在一旁为她剥虾仁。那车把式名叫殷南,言语之间皆是四川两关的山川大茂,老黄走南闯北多年,两人一谈即为知己,竟颇为投缘,言语之间抛开海碗抡起十斤重的高粱酒坛敞怀痛饮,直直喝到黄氏来扯耳朵,引得满堂欢笑。 席罢众人歇息,老黄张罗儿子给客人们打地铺,众人躺下虽然拥挤倒也干净舒坦,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去儿子们的房间挤一晚上。老黄帮各人打点好往屋回的时候,突然想起绿水姑娘和那两个随行的丫头正在自己媳妇床上说话。以自家媳妇对这三个女娃娃的喜爱哪舍得送去别家,估计要留下过夜了。 自己折腾半宿竟然没地方落脚了,老黄站在院里欲哭无泪。又不好意思去客人那烦扰,只好裹紧衣服靠着磨盘熬他一宿。怎奈这早春的晚上实在是冷的够呛,两更天的时候被露水刺寒了脊背,无奈之下只好出了家去敲郭二的房门。 这郭二在家睡得正香,突然被敲门声惊醒,睡眼朦胧之际开门一看不是村里琼鼻擅口风韵犹存的俏寡妇而是面神凶煞络腮虬髯的糙汉子,受到何等惊吓就不足外人道了。 一夜无话。 且说第二日,这老黄回了家,见家中车鸾箱物扈从杂役均已不在,单留下个丫头和那车把式殷南陪在绿水姑娘身边,心知这是遣了随从先上山拜山去了,想来以山上观主收徒的严格,这么讨人喜欢的姑娘多半是白跑一趟心中不免替绿水暗暗可惜。 但是触喜不触霉的道理老黄这个大老粗还是晓得的,当下笑眯眯的对绿水说道:“绿水姑娘早啊,可曾想好几时上山啊?” 绿水见主人翁回家,连忙把手里的干果桃仁放下,扑了扑手,从椅子上坐起身来行礼,道:“大叔早,作日多谢大叔款待了,叔叔伯伯们去之前央我一个时辰后拜山门,想来也是时间了,还得劳烦大叔带我认路。” “这是自然,趁现在日头不大,上山还能轻快许多。”老黄笑道:“把随身物件都点好,切莫落下什么物件。落下也没事,急用的话遣人捎个口信老汉给你送上山去,或者等你下山回来再取。” 随行的丫头开始帮绿水打点行李包裹。黄氏不便相送,看绿水爱食干果,又多用一块方布多包了些松子榛仁之类的带给她。 虽短短一日,绿水这丫头落落大方知书达理,谈吐之间无疑大家闺秀,偏偏又友善随和自来熟,宛如自己从未有过的女儿。送到门前依依不舍,双眼迷离竟似亲生骨肉分离。 “绿丫头上山累了就坐下歇一会,拿我给你的汗巾垫着,要是能留在山上记得常回来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就央人下来说,我做好了给你送上去,我是真舍不得你这丫头啊。”说罢伸手抹了抹眼泪。 绿水也眼泪汪汪的看着黄氏,“我也会想姨娘的,有时间我就回来看你。” “多好的姑娘啊,要是我闺女该多好啊......” “我也想有个姨娘这样的娘亲......” “闺女!” “娘!” 殷南一脸黑线的把绿水拉开上路,任凭绿水在后面频频回头热泪盈眶。黄氏更是凤眼含泪,在门口踟蹰踱步,就差上演一出十八街亭相送。 直看得院里正在拼命收拾昨夜桌椅碗筷的老黄家三个儿子目瞪口呆,老大忽然回头一本正经对着两个弟弟说:“老二快去查查家谱,我觉着我们三个可能不是亲生的!” 这边老黄领着绿水,伴着车把式殷南和随行丫头往村口走着,一路上一言不发,绿水心细如发,探过头问道,“黄大叔你是吃醋了?” 老黄一皱眉大笑一声,“小丫头说的哪家话,咱家婆娘值得我吃的哪门子醋,就算吃也轮不到你这半大女娃娃。” 言毕继续带路。走了半晌,老黄在前头幽幽说道:“当年我去陕西走镖,正是我们新婚之际,临行前她跟我说:‘赶紧滚蛋早点回来,记得给我带些蜜桔。不带的话回来大耳刮子抽你。’。” (=、=〃)你果然吃醋了!!! 第4章 卷三 二十四碑说恶善 三十二骑话忠肝 天色初亮,朦胧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各家各户勤快些的早已下地干活了。一行人一路走来路过各家田地,拢好的田地散发出清新的泥土味儿。早春的早上还有些湿冷,各家汉子大多数却都已经赤膊劳作,汗水在头上身上凝结成白茫茫的蒸汽。有的在干活间隙看见老黄的或是昨日与绿水一行人打过照面的,就远远的挥手致意。 绿水推开殷南送上肩膀的大氅,满脸的不在乎道:“我这已经是习武之人了,还能怕冷不成?” 殷南笑道:“习武之人自然比常人更耐些寒热,不过固本培元、驱冷避邪也是练武的基本功。” 老黄在一旁点点头,道:“殷老弟说的对,像我年轻时候在北疆也是自认身强体壮,还笑话都说北疆汉子豪迈气魄,结果人人皮袄怕寒怕冻。结果回来之后冻病了身体,在床上咳了仨月呢。” 绿水闻言,便老老实实披过大氅,紧着又开始央求老黄讲些当年走镖的故事与她听。 “丫头你可饶了我吧。”老黄少见的一脸认怂的表情,苦着脸道,“早知道刚才就不告诉你我当年走过镖了。” 这一路上没少给这丫头讲以前的故事,可是不知道这姑娘脑袋是怎么长得,一个故事倒能提出十个问题。 方才老黄说到自己年轻时曾走过一次暗镖去关东,走的是没走过的线,送的是个半尺见方的象牙盒子,五百两的酬金,货物保单高达三千余两。老黄思来想去雁关镖局的名号怕是不顶用,决定不打旗不喊号不驱车,走一趟暗镖扮作樵夫将货物内藏。一路不敢住店草行露宿。 正是靠着这趟镖打响了雁关镖局的名号,老黄也至此接过自己老爹的位子成为了镖局总镖头兼汉中十三家镖局扛把子。 绿水却皱了皱眉问道,关中多槐树,关东多榆树,大叔你在关东境内扛着槐树柴,要是有心之人起疑怎么办。 所谓言着无意听者有心,这段故事老黄在茶余饭后没少向人吹嘘,如今被一个小丫头叫出破绽,不禁让老黄出了一身二十多年前的冷汗,细思起来更是隐隐后怕。 走至村口,老黄伸手指道:“左边的是你们来时的官道,右边这条小径就是上山路了,如果你先前遣人上了山,那约莫一会就会有童子下来引你们上山。” 绿水见还要等人下来接应才能上山,只好在一旁席地而坐,双手捧着出门前黄氏给塞的松子吃个不停。到底是小女儿心态,只坐了盏茶的功夫便闲不住,四处望望,忽然见到村口的石碑,走近前去,摸着石碑上的字渐渐出神。 石碑上整整二十八个字,洋洋洒洒放荡不羁,字迹秀美贵丽,却又似乎藏着几分杀气。字体非凿非磨非蚀非刻,一蹴而就如同水银泻地。绿水自认拿着湖笔在上好的宣纸上也写不出这样的字来,竟像是神工巧匠用着神兵利器在这石碑上一挥即成。 “前面讲的话老汉自带了三成吹嘘的成分。”老黄见绿水对这石碑感兴趣,便走近唏嘘道:“这块石碑落成的时候倒是老汉亲眼所见不敢胡言。” “我听殷伯伯说起过此碑,说是三清门现掌门所书所立。”和雨白嫩的小手划过粗糙的石碑,字里行间无不令人呼吸急促头晕目眩,全书有三个“过”字却意境各不相同,或悲悯行善,或罚罪惩恶,或杀伐决绝。积柔之时如瀚海如旭阳,掌刑之时如雷云如战鼓,弑命之时如刀锁如阴曹。温和的善意包裹着杀与剑,如同太极的阴阳双鱼巧妙的融合在了一起。不知那所书之人当时的心里又是怎样的心生百窍,思绪万千了。 绿水小的时候曾听家里的乳母讲过阴曹地府的诸多故事,最喜欢的便是那秦广王坐下赏善罚恶的明镜司。那乳母曾是被拐来贩卖到烟花之地的灾民,承蒙绿水父亲所救,见绿水行明观正,心生喜意,喜道:“小姐心地善良明辨是非,想来来世定会福报万千。”言毕想起自身遭遇又叹了口气:“只可惜这世间真正的公道,也就只能人死之后才得见了。” 老黄紧了紧衣服,当年之事如今想起也觉得惊心动魄,那日几个时辰的所闻所见竟比自己之前十几年的江湖经历来的更跌宕惊奇,见绿水抬头面露询问之意,便倡言道。 “那一年契丹压境,边关多战事。有一日一队败骑来到大源村,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我朝将门黄家的次子,那当朝兵马大元帅黄定国的小儿绰号飞将军的黄铮。原来这黄铮驻守的长山关失守,城破之日拼死领了一队骑突围。急夜奔驰一百二十里才堪堪甩开追兵。” “咱们村中多义士,便央黄将军留下修养一日,黄将军本不欲惊扰村民,只不过见将士们兵困马乏人尽带伤。便在当日驻留在了大源村,各家的女人孩子都出来帮忙救助伤员包扎伤口。”说到这里老黄好似想起了什么,佩服得叹了口气:“那小黄将军真是世间一等一的汉子,他身负数箭,左臂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竟活活等到所有将士包扎完毕才肯治疗自己。 给他处理伤口的正是我老黄。我用尖刀在他身上活活挖出十一个铁箭头,他别说惨叫竟然连大气都没喘一声。 败军夜行是大忌,黄将军本打算天明上路,怎想到才过了三更天,契丹铁骑就追上来了!” 绿水闻言“啊!”的一声惊呼出来,前有虎狼后无援兵,村里大多数都是一辈子没动过刀枪的农家汉子,这几乎是必死之局。“村中大家俱是好意,谁想竟会至此田地!” “是啊,你这丫头才思敏捷,我老黄多日之后才想到倘若我们不留下飞将军。想来他也不会遭此兵祸。”老黄脸色发青,满脸的懊丧和悔恨,“那日后我这么多年深感懊悔,夜不能寐,这忠良之士,竟是误于我手!” “来到大源村的足有二百铁骑,领兵的正是那契丹的四皇子耶律天言。”老黄拾起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下额头,“各家乡亲都在屋子里躲好,俺老黄诈着胆子上去问话。那耶律天言长鞭一挥道:‘喊那飞将军出来与我答话。’” “只见那小黄将军,披上银铠,背负长枪,银盔也不戴上而是负在左手,走上前来说道:‘耶律天言,今日我兵败你手,非是天命,乃是我技不如人,如今我这大好头颅你尽可拿去向辽国皇帝领赏。只是求你绕过我这数十将士,他们随我多年如我手足骨肉一般,今日因我兵败,至此绝地。此乃我一人之错,他们命不该此。我承诺他们从此退隐乡野终身不入战场。’ 那耶律天言举鞭笑道:‘黄兄说笑了,你熟读兵法,可曾见过非杀非降放虎归山的道理,这些兵士皆是你飞征军的肱骨之将,倘若留下一个,将来流血的就是我大辽的手足骨肉了。’说罢翻身下马,于小黄将军对立,老汉得近见他眉眼,跟在山里见过的最凶恶得狼没什么两样。 那耶律天言道:‘我有一计,倘若你依我,我便饶了你这数十将士。’黄将军问道:‘怎么样?’耶律天言答到:‘倘若你愿降,我便饶了他们又何妨,得飞将军一人,岂不如百万雄兵?’” 绿水听得一怔。忙插了句嘴道:“这两个人关系不像是你死我活得敌将,倒像是棋盘对弈得棋手。” 老黄道:“可不是嘛,原来这两人长年战场鏖战,年纪相仿又皆用善用快兵、用奇袭,再加之那耶律天言喜爱中原文化,不似其他辽寇视中原百姓为刍狗。长而久之竟有了惺惺相惜之感。如今黄将军兵败,那辽国皇帝悬赏百邑千金要飞将军人头,可这耶律天言竟不忍心杀他。 再看这小黄将军笑道:‘耶律兄也说笑了,我黄家世代将门,爷爷为当朝忠国公,二爷被追谥号忠烈公,父亲为当朝忠胆候。圣上抬爱,封了我们黄家一个忠字,战死沙场的黄家子孙常见,战败投降的黄家子孙你可见过?’ 那耶律天言听罢竟低首抱拳,道了一声:‘是在下孟浪了。’竟是在低头认错。 黄将军道:‘耶律兄既然难为我了,那我也难为难为你。’突然回头对自家将士喊道:‘尔等以后,只可入农入纺入工入匠。倘若还有一人参军从伍,黄泉路下不得与我相见!’说罢转回头来高声喝道:‘七尺之身!今日许国!何惧矣!’说罢抽出腰间配剑往脖子上用力一抹。” 绿水听得出神,不知何时眼角已经被泪水浸润。接过随行的丫鬟递上来的手帕喃喃道:“将死国士死节,他能这般死去,想来心中也是无憾的。” “正是如此,倘若俺老黄将死,几个孩子长大成人,我也要到那战场上去,咬下辽狗的一块肉,也好过埋在土里,成了蛇虫鼠蚁的吃食。 再说这耶律天言见飞将军已死,身死而立,怒目西南,不禁恻隐。马鞭举过头顶一挥竟是要放过剩余将士,连拿飞将军尸首回去领赏的心思都不曾有。阵旁却越出一骑,扮作监军打扮,阴笑道:‘这些人可是那飞征军的遗患,放走一个日后都是我大辽的心腹大患!四皇子不要自误!’ 耶律天言大怒而视,‘别以为你是耶律成鬼遣来的人,就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耶律将军!’此间突然一人出声,说话的是那黄铮的副将孙胜,他在之前突围的时候伤了右腿,艰难的站起身道:‘我替将军谢谢耶律将军大义。可他黄家将门死得,我们就死不得?战场上从来以兵保帅,岂有帅死兵活的道理?’ 说罢将手中的抢头掉转喝道:‘将军慢走,黄泉路长且等等我们!’言毕余下共三十二骑不一而同举起身边的配剑长刀,竟一同自刎了!” 听老黄讲到此处,绿水和丫鬟早已脸色苍白,胸中有万千话语却都如鲠在喉,虽然自己早就得知沙场惨烈,可没想军人之魂竟如此震撼,心口如火燎般痛苦灼热。连站在一旁的不苟言笑的殷南眉角也微微颤抖,看得出他心中并不平静。 “地上的热血肆意横流,疯狂侵吞着黄色的土地,那耶律天言脸色铁青,转身便要撤军。那监军偏偏敢在这个时候上前撩虎须,道:‘四皇子果然和这黄铮关系斐然,回头这一村之人看到如此场景,定会久久传唱奉为佳话。’言下之意竟是要屠村! 耶律天言脸色已经由青转黑,冷笑道:‘耶律成鬼把你这蠢材安插在我军中,简直如同牛粪马粪一般!想动手?你倒看看你使不使得动我的鹰师!’然后转身上马就走一步不回。 那监军被折了面子,咬牙发狠,咱们村里有个小女娃大人没看住走出屋来,被那监军望见。他冷笑一声道:‘四皇子的鹰师咱自然不敢指使,可区区一个乡下村子,我这随行的十来号卫兵就够了!’ 耶律天言回头惊道:‘你!’只见那监军抽出腰间马刀驱马向前,对着那女娃娃当头就砍了过来!” 正是:忠肝义胆纵虎去,怎奈宵小饿狼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我下回细说。n(?^?) 第5章 卷四 但见忠诚赤如血 谁知伪言巧似簧 “飞将军是当世英雄,镇守长山关十一年之久护得一方平安,自不用提。那耶律天言在我看来,也是世间响当当的男子汉。”老黄提起这二人,言辞面色尽是满满的倾佩之情,“怎想这麾下竟有如此宵小之辈! 后来我才知道,这大辽国下的各个部落也并非和平,争杀抢功之事常有。那监军出自大辽二皇子耶律成鬼的母族部落察哈克,如此肆意妄为却也合乎情理。 当时那长刀冲着女娃娃就劈了过去,老汉有心想救却差之千里。那监军是个狗娘养的货,手上功夫确是不俗,就算当时我在一旁恐怕也阻不了他暴起杀人!” 讲到这已过了盏茶时间,直讲得老黄口干舌燥气恨填胸。绿水贴心的递上水囊,可老黄哪能拉下这张老脸用这小姑娘的水囊。当下四下寻摸,迈着蒲扇大的脚掌跑去村头人家家里讨了两碗水喝了个痛快。绿水惦记着后来的故事,在旁边亦步亦趋。 老黄喝了两大碗慎凉的井水,便觉神清意爽口齿生津,清了清喉咙问绿水道:“小丫头想必也见过些世面,可曾熟悉哪些用剑的好手?” 绿水见他转头言他,不明所以。还是一五一十的答道:“当年随家父曾有幸拜访过昆仑派的班掌门,一手三阳剑用的出神入化。” 老黄砸了砸嘴道:“老汉却没这福分,只有当年在那秦水河岸见过天风峡白家的高徒白千秋,二十七剑杀了秦河三大水匪,当初一见惊为天人。可与这一剑比起来,那名震江南的白千秋可是要普通不少。” “那监军手中马刀离女娃娃只有数寸的距离,却只见一虹光东来,去势极快,将那监军刹那间击落马后,势尤不绝,‘锵!’的一声竟将那监军死死的钉在了地上,长剑贯胸。那监军瞪圆了眼睛目框剧裂,双手握紧长剑挣扎着想要起身,可那长剑除了剑柄上的挂穗微微颤抖,剑身竟是一动不动!” “他那随行的十几个卫兵拥上前想要救主,只听得一声断喝:‘宵小之徒,也敢来三清山撒野!’却是人未到声先至。老汉我之前从来没那好命能面见观主,可那一日得见便无二想,除了观主这世上恐怕再无二个如此白衣胜雪姿态如仙的人物。” “那一十七卫骑策马扬鞭向着观主冲杀过来,观主拔出监军当胸之剑,也不多看一眼,纵身而起。那十余个卫骑虽然不属于大辽赫赫有名的鹰师,但好歹也是契丹猛骑,两下一交手竟如手无寸铁的稚童一般,无一人是一合之将。 老汉我就听见‘呲,呲!’几响,三五个呼吸的功夫,地上就躺下了一十七具死尸,别说兵刃相交的金铁之声了,就连惨叫声都没听到一句。” 绿水听得出神,转过头来问殷南道:“殷伯伯,这观主的武功水平比得过你吗?” 殷南摇了摇头,道:“小姐抬爱了,十来个辽骑我还是对付的了的,不过要说皆是一击毙命不用二招,那可太难为我了。要是所言无误,这位观主的武功造诣可是要远高于我。” “那是自然。”老黄嘚瑟的毛病又犯了,自己村子受着三清门的余荫,听到别人夸奖三清门掌门,自己也顿时觉得脸上沾光。摇头晃脑地问道:“丫头可曾听过‘一掌一拳,双剑三刀’的说法?” “这个自然知晓。”绿水身为贵府千金,生来却不喜欢闷在家里,在市井上颇有些三教九流的好友,论起一些江湖讯息怕是要比某些初入江湖的各派少侠还要清楚的些。当下答道:“这八个字非是形容一家一户的拳脚功夫,说的是七位当世闻名武功盖世的各方大侠。” “是了,这‘双剑’之中号‘江南剑君’的赵苑,便是咱们观主坐下的弟子。” 言之此处便无需再多赘述。徒弟尚且名满江湖武功臻至化境,更何况师傅了。 “咱再说当时,观主杀人只用一剑,一剑过后甚至都不看一眼,只是看着耶律天言,道:‘尔等擅闯我境,包藏祸心,每个人都有取死之道!’” 一句话说的余下百余骑风声鹤唳,耶律天言更是勒紧马缰手按刀柄,如果说攻城陷阵得看将军的本事,这擒王斩首的本事可就得看江湖侠客了。对方一人与二百骑对敌,耶律天言有着战而胜之的自信,可要说这二百骑能保住他一人的命,自己却万万没有这个信心。 “只见观主长剑一挥,竟将村口一块百余斤的青石挑起,飞到半空倒立砸进土里。那青石村里平晌也得四五个精壮汉子合力才能抬得动。观主长剑四下,便将青石削出棱角,石屑纷飞,如热刀切油,比切豆腐难不到哪去。” “观主抬眼望着耶律天言道:‘黄将军急于求忠,众将士急于求义,我没能救下。今日岂能再死一个忠义之士了,你且退下,否则......’ 说话间长剑飞舞,剑走龙蛇,一倾如注,便用剑在这石碑上划下‘良善过兮遣粮赠元穷恶过兮罚劳三年蛮夷过兮身死山前’这二十四个字,写完负剑起身,缥缈而去,临了传来一句,‘勿谓言之不预也!’” “再说那耶律天言,长舒一口气,在马上朝着观主离去的方向拱了拱手,当即打了个手令,令马头调转,后军变前军,策马离去。大辽军中有着‘鹰视狼顾’的美誉,这二百骑马蹄飞快工整不乱,尘土还没落定不消片刻就不见一骑一影,当真是名不虚传。” 一段往事讲得老黄搜肠刮肚,恨不得文曲星下凡舌灿莲花,把生平听书听话本学来的本事用了个七七八八。 绿水见老黄讲完了话,复又将那石碑看了一遍,石碑出落的浑然天成,上面四周未雕云纹,未批时日,那二十四个字也有了须毫风雨侵蚀的痕迹。想来村里的匠人有心修缮也不敢在观主的墨宝上动刀子。 可绿水盯着这二十四个字渐渐失神,在她眼里宛如新刻。就连刚才耳听到的故事,自己都仿佛就在现场。那白衣胜雪的仙人正在眼前挥剑刻碑,却怎么也无法臆想到他当时心里是忧是喜,是怒是乐了。 时则旭阳初生,早日柔和的阳光缓慢的刺透着一夜的薄雾。殷南见山上还未遣人下来引路,有心劝小姐回屋稍作歇息,留自己在村头接头。恍惚间看到有人迎着还未彻底飘散的雾气从村外官道漫步行来。 眼见此人头顶解元巾,身穿黑长衫,上着黑马褂。带上挂着一枚玉佩,腰间悬着一口短刀,腰上别着一柄折扇。别看一身的黑衣黑衫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秀才打扮。峰眉细眼颊窄唇薄,未开口眼笑,不睁眼眉飞。 殷南学有几分相面之术,这端的是一个不好相与的面相。当下心中提起三分注意。 然而此人颇为有理,走近前来向众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问道:“小可有礼了,还恕叨扰几句。请问此处是否是少华山,这山上是否是三清门所在?”言辞之间进退有度彬彬有礼。 老黄本就是个热心肠,见人如此恭敬问话忙乐呵呵的答到:“正是正是,这山上正是三清门,我们这也等着山上下人接应。公子若无通告,与我们一道上山可好?” “多谢老丈好意,”那公子答道:“只是小可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等,若是山上有缘得见再叙。”言毕抬腿拾阶,径直往山上走去。 老黄见他初来不懂山上规矩,忙伸出手去按了他肩膀一把,道:“公子有所不知,我见公子这般年纪定不是为了求学而来。如果是想拜访,按这三清门的规矩需先送书拜山,等到许可遣人下来接应才可上去。” 那公子回头眯眼一笑:“笑话,区区一个三清门,简直比皇帝老儿的皇宫架子还大,这三清门难道还闯不得?” 老黄见他言辞渐渐无理,竟与先前大不相同,心中也添了一股火气,按在对方肩上的手上便加了三分力气,正言道:“自然闯不得!” “哈哈哈哈!”那公子却忽然发笑,声音嘶哑如夜枭忽啼,转过头咬牙道:“笑话,这世上就没有爷爷闯不得的地方!”话音未落蓦然竟从腰间抽出那口短刀,带着破风之声向着老黄搭在自己肩膀上这只手臂砍了下来! 好在老黄这点本事往日里没就着黄酒白饭消化进肚,听到破风之声汗毛乍起,当即右脚点地向后发力同时左腿甩出。这本脱自家传的南天十二刀中的一招唤作“离巢刀”,本意是遇敌暴起之时退身甩刀攻敌解围,然而手中未有趁手兵刃,这一脚踢在那公子刀背之上,只是堪堪改变对方刀势走向。 老黄踉跄两步好歹站稳了身子,逃了砍手之灾。那公子却不依不饶欺身而上,右手持刀,招招连绵不绝,如跗骨之蛆。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何况对方招招奔向自己要害。老黄怒从心中起怒向胆边生,当即运起一套形意拳招架。有道是“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这套形意拳本是门槛不高的内家拳法,身强力壮之人使出便添三分威力。老黄走南闯北多年,一身横练的本事是基本功,当下出拳也是虎虎生风威力十足,怎奈一时间没有趁手的兵刃,顿时险象环生。 “此人用的是阴山刀法,黄兄,用燕拳击他腰眼。”正是在一旁的殷南见老黄身处险境出言相助。“向右侧半步回身使蛇拳拿他左臂。” 老黄一听如有神助,顿时按着殷南所说出拳。乎么着右手四指并作蛇形,自下而上拿住了那公子的左臂。只听见殷南接着说:“走离位,向坤位出虎拳切他下盘!” 闻言一时间场中争斗二人脸色一变,那公子脸色一慌,忙不迭的右手挥刀攻敌必救,向着老黄脖子砍去,竟是一招与敌俱亡的刀法。当是要以伤换命! 老黄却脸色一怔,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自己根本没听懂什么离位坤位的说法,一个迟疑间对方手中短刀便向着自己脖子砍来! 危急存亡之刻,老黄忽悠想到,当年自己成为总镖头那日,父亲卸任之际曾对自己说道:“开关你志向远大素有豪胆,把镖局交给你我是放心的,只可惜你为人粗狂又不爱读书,怕是日后要吃没文化的亏啊......” 第6章 卷五 阴世遭逢短命鬼 阳间初见少年人 那一日黄开关走镖关外而归,接连出任总镖头,正是意气风发之际,哪里还听得进父亲的劝告。加之父亲年老体衰,不复往常,早就将父亲的话抛之脑后了。当下刀兵临身,想起不禁慨叹。 好在这雁关镖局的名声不是讨饭讨来的,老黄咬牙一狠心,收手伏身,然后双拳贯出,使得却是一招俗家少林“罗汉拳”中的一招“罗汉撞钟”。 这一双拳击在那公子腰眼上,利用反震之力老黄翻身而回,总算是避开了脖子上的那一刀,然而左肩上被划出尺余长的一道口子,血涌如注,老黄整条左臂无力抬起,怕是伤到筋络了。仓促之间无法包扎,只能自己点了两个粗浅穴道止血。 “你这老汉手上有两分本事,倒也不是个寻常的庄稼汉。”那公子运气吐息,面露紫色,原来身上竟早已中毒有些时日,这与老黄一交手动了真气,隐隐压制不住。“爷爷上山向牛鼻子杂毛讨两副药,这仇今日且记着,等我治好伤下山,定将你全家老小杀个干净!” 老黄见他是带伤之身,本不欲再动手,加之对方身已中毒武艺却远超自己,平地生出几分敬佩。可听见对方竟敢威胁自己妻儿哪里还能忍得,双拳一握捏了个起手式就要再上。 那一直随着绿水的丫鬟见他势薄,碍于江湖规矩又不敢冒犯上去相助以一敌二。虽说老黄已经退出江湖多年,可当年在关中一带颇具侠名。要是老来传出去个“以多欺少”的名声可真就是晚节不保了。 那丫鬟将手伸进背衣里,抽出一把四尺长三指宽薄弱蝉翼的细刀,高喊:“黄大叔接稳了!”将手中刀掷出。 这细刀薄如纸,轻如絮,被这丫鬟贴身暗藏。如今掷出如风掠浮萍,无痕如隐。端的是一件不可多见的宝物。 老黄抬手接过刀,自己当年常使的是一把二十三斤的金丝大环刀,江湖上朋友抬举还称自己一句“金刀南雁”。自家刀法南天十二刀更是走的大开大阖的路子,用这轻薄如羽的细刀不免不伦不类。好在老黄毕竟是刀法行家,当下运起自家媳妇的那套柳叶刀法迎了上去。 只见两人招架,黑刀如游龙,细刀如秋水。那黑衣公子急于求胜,一套阴山刀法用狠辣果决,左劈右砍出刀如狂风骤雨。老黄不求胜敌但求自保,将刀围舞得密不透风,一时间竟难分伯仲。 一则那公子负伤之身加之中毒,每运一回气脸上的紫色就深一份。二则这柳叶刀法虽不是老黄本家真传,但毕竟和自己媳妇相濡以沫三十多年,早已深知刀法精要。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竟是老黄隐隐占了上风。 那公子被缠斗几个回合,见难分胜负,心下暗想道:“我这毒再拖个一时三刻怕是神仙也难救,这好不容易到了三清山,牛鼻子道士没见到一个,却让这糙汉子缠住了。那刚才出言相助短衫男子想必武功远在我之上,我无伤之身也不是他对手。那掷刀的丫头怕也不是个简单角色,需从那绿衣女娃娃身上谋出路。” 当下脚步稍变,刀法相让,一步步向绿水方向靠拢。端的是出手伤人,趁他人相救之时脱身上山的想法。这黑衣公子心生百思,之前这些人对三清门甚是恭敬,自己伤人之后纵身上山,这些人在迟疑之际未必能追上自己。 这老黄本就是个直心思的汉子,哪晓得这些花花肠子。见对方刀刀力弱,脚步紊乱,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上风,更是运起十二分力。 只见老黄右手持刀自下而上扬起,黑衣公子将腰向后弯去避开,老黄不待力尽兜了一个圈子,刀锋直向黑衣公子双腿砍去。使得是柳叶刀法中的一招“回风溯柳”,待他下盘不稳之际再回刀临颈,是柳叶刀法里极厉害的一招杀招。 此人虽然出言不逊,倒也罪不至死,老黄本不欲伤他性命,只想阻了他擅闯山门了事。行刀之时便轻了几分力气。那公子见状拿黑刀一带,借力翻身,转身之后右脚抵地发力,忽然向绿水方向窜出。左手猛地抽出腰间折扇,向着绿水当胸刺去! “手下留人!” 只听平地里一声爆喝,声音未落又传出“锵!锵!”两声。黑衣公子手中折扇被击打跌落,当即一个鹞子翻身立住身形,反手抄起未落地的折扇,持扇手却微微颤抖。将扇子打开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这扇面上被一柄半尺长的小刀击穿,连带折断了三根扇骨。 原来这兵器虽作折扇模样,用料却不是棕竹或是檀木,扇骨是整整十五根钢骨所铸,乃是一件奇门兵器。对方在突发之时竟能飞刀毁扇,这份暗器造诣几乎见所未见。忙转头像飞刀飞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少年从山上飞奔而来,面容清秀,身材瘦弱,却双目含电,神朗气清。时才一句“手下留人”便是这少年喊出。复又喊道:“此人罪不至死!”言下之意竟不似要阻这公子杀绿水,而是要阻其他人杀这黑衣公子。 少年喊出声之时离着约莫有百步之遥,待那黑衣公子抬首望去便只有四五十步的距离,一两个呼吸间便纵步来到众人面前。 黑衣公子大惊,此间来了一个如此轻功暗器俱精的人物,当下心想道:这少年隔着百米飞刀能后发先至,倘若想在他手里逃掉怕是万万不能了。 当下心思百转,将那折扇调转,双手抱拳躬身一礼,道:“小可深受剧毒,方才毒气攻脑思虑不及以至出言不逊,更是失手伤了老丈,真是罪该万死。” 黑衣公子这辈子不认天不认命,单单认一个“怂”字。言辞诚恳态度恭卑,之前那傲狠无理的姿态竟然不见半点。想来这身上剧毒再拖个一时半刻,假鬼变真鬼,自己就只能跟阎王爷去放狠话了。 那殷南哼了一声,道:“出言不逊?你这白面判官不逊之事做的还少么?” 绿水闻言“啊!”的一下惊呼出声。纵是绿水见过些大世面,刚才被人暴起发难也受了些许的惊吓。如今缓过神来再由殷南点醒,顿时反应过来惊道:“阴山刀,乌骨扇!你是那山西阴曹里的白面判官欧阳迟!” 且说这山西阴曹为一对异姓兄弟,哥哥名唤“黑面阴帅”唐药,弟弟名唤“白面判官”欧阳迟。两人活跃在山西一带,做的是没有本钱的买卖,在黑道上有些名声。虽然没犯过什么天怒人怨的大案,但也称得上是“平生不修善果,只知杀人放火。” 特别是这欧阳迟,平时不辩是非,惩善喜恶,喜怒无常。做事全凭自己高兴,加上有几分神机妙算的脑子,和他结拜兄弟唐药在山西一带颇具恶名。 欧阳迟见被点破了身份,也不再装假,顿时凶相毕露,复抽出黑刀道:“爷爷今天认栽了,识相的给爷爷让出条路来,否则教你们看看爷爷死前能在这小丫头身上砍下几两肉!” 殷南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无礼,顿时动了真火,将之前在地上摸的把石子儿盘了两盘。那少年一个瞬身挡在他面前,微微行礼恭敬的说道:“此人在三清山下犯事,当按三清门规处置,还望阁下行个方便。” 殷南思考了半刻,此番上山是为了护送小姐求学,此人既是三清山门徒,倒不便驳他面子。当下右手双指夹住一颗石子屈指一弹,正中那欧阳迟胸口谭中大穴,欧阳迟受了这一击,身子登时动不得了。 那少年又对殷南拱了拱手,赞道:“阁下好俊的弹指神通功夫!” 殷南哼了一声,道:“阁下飞刀距离百步后发,却能料我于先,我这“弹指”是有了,“神通”哪里算得上?” 欧阳迟身不能动却耳目清晰,这才看见那插在自己乌骨扇上的飞刀上有一个石子大小的凹陷,原来那少年发刀并不是为了阻自己伤那女孩,而是为了阻那男子杀了自己!所以才会有那“锵!锵!”两次声响。 那石子若不是为飞刀所拦,自己怕是早已脑浆迸裂,假判官去见那阴曹地府里的真判官了。心中更是对这二人的武功大惊失色。 殷南方才手上弱了这山上少年一成,碍着面子不愿搭话。倒是绿水上前施礼问道:“还未请教阁下?” 那少年答道:“在下姓萧,贱字三川。三清门掌门座下弟子。” 殷南闻言一怔,忙问道:“阁下可是那窃符杀驾,江湖人称‘侠隐三川’的萧少侠?” 那少年谦笑道:“江湖朋友抬举,赏了几口谬赞。师傅说今日贵客临门,遣了我下山前来接应。” 这薛三川近年在江湖上为人称道,做了许多侠肝义胆为国为民的大事。殷南平生对此类人颇为敬佩,哪想今日得见竟是个如此文质彬彬的少年郎。言辞形态便多了几分钦佩,之前的傲慢早已抛诸脑后。 老黄更是更是一惊。他退出江湖久矣,原本未听过“侠隐三川”的大名。只是这些年来常见山上遣人接引拜山访客的,无非是些三清门中的杂役小童。绿水这一行人竟然惊得动观主亲传弟子的大驾,一时间对绿水又高看了几眼。 那边欧阳迟被点了穴道,暗忖上山求药无望,索性破罐破摔。大大咧咧的对萧三川道:“那小道爷,你扣住爷爷不杀不放,是何打算?” “在下虽是三清门出身,可并未出家,这句道爷可使不得。”萧三川笑眯眯的回头应道,“我想想......山上茶室厨房的杂役都满了。我看你书生打扮,想来是识文断字的,就去药房做几年的记账先生吧。” 第7章 卷六 梧桐叶上三更雨 叶叶声声是别离 欧阳迟闻言不怒反笑,狠道:“竖子好大的口气,今儿势单力薄,爷爷认栽。想使唤爷爷给你做事,等到我大哥来了看你好有没有这么大的口气!” 殷南皱了皱眉道:“这欧阳迟武功平平,能被称道句‘白面判官’多半还是因为有两分诡计谋划。他那大哥‘黑面阴帅’唐药确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殷南此行送小姐上山,老爷那边还有要事唤我即刻回去,万一他日后寻来......” 咱再说这“黑面阴帅唐药”,本是蜀中唐门弃徒。尚在唐门之时就已经崭露头角,唐门里的那些看家本事,例如机簧暗器用药用毒无一不通。后来因为傲勇斗狠不服管教,以下犯上伤了门中的一位师叔被赶出门外。 相比他的二弟欧阳迟,唐药的一身本领可谓千锤百炼,唐门的独家内功碧玉录以修至第七层臻至佳境。内功外功俱是一把好手,加之暗器用毒之技傍身,成名之后栽在他手里的江湖名宿数不胜数,在山西黑道上的名声一时无二。 这欧阳迟能在江湖上有些名分,未尝不是沾了大哥唐药的光。 听闻此言萧三川上前宽慰:“还请阁下放心,三清山虽不是什么武林魁首,但护得门下安全还是做得到的。” 殷南一想三清门以历百年,在江湖上名声赫赫。二来这萧三川适才这一手着实惊艳,倒也放宽了心。转念想到诸事妥当之后,便要与小姐分离,这担忧之情又转换成了三分不舍。 殷南是绿水家里家臣,算是看着绿水从小长大的,如今分开纵有千言万语想要嘱咐,也不知从何说起了。只是摸了摸绿水的脑袋,道:“承蒙老爷错爱,跟了小姐这么多年,今日分别,还请小姐多多保重。小姐机灵聪明,想来就算遇到难处也能逢凶化吉......”言至此处竟捎带哽咽说不下去了。 那丫鬟玉儿更是和绿水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早已忍不住哭出声来,哭着道:“小姐自己在山上冷了热了要多注意,若是住着不舒服就往家里写信,我去求老爷送我上山服侍小姐。” “嗨,又不是不回去了。”绿水上前宽慰二人,笑眼舒眉道:“之前上山的叔叔伯伯们现在估计已经从后山下山了,你们两个快去后山接应吧。我不耐告别,就替我转告大家保重身体,等我七月节回家谁要是瘦了我可不饶。” 二人也非寡决之人,当下站立身子,抬起手臂双手在胸前抱拳,齐声道:“那就祝小姐武运昌隆!” 殷南转身对萧三川多行一礼,道:“小姐劳烦萧兄多多照料。”复又向老黄一抱拳,道“黄兄,萧兄。倘若有缘,咱们京城再叙。” 按常理来说殷南的年纪做萧三川的父辈都有余了,这句“萧兄”倒是大大的奉承。萧三川得了托付也不便谦让,当下抱拳还礼,笑道:“一路顺风。” “不送。” 说罢二人转身便走,向着官道驿站的方向离去。老黄没想到分别的如此仓促,本想出言提醒,这山上收徒甚是严格,不如在山下等些时日,等出了消息再做打算。没想到殷南脚步生风不说,那丫鬟也步履飞快,片刻就身影就远了。 老黄挠了挠脑袋,跟绿水说道:“绿丫头我今儿挂了彩,也先回去了,想来无论你是否能留在山上,咱爷俩还能有见着几眼的缘分。要是你真拜入三清门了,记得抽空下山看看你柳姨。” “知道了黄大叔!”绿水吐了吐舌头,道:“难道我柳姨需要我抽空下来看看,我黄大叔就不需要了吗?” “你呀你呀。”老黄笑着摇了摇头道:“俺老汉也算见了些世面,倒是在你这小丫头面前束手束脚,罢,倘若想你黄大叔就下山来,大叔给你摆上上好的米酒。” 说罢老黄道了一声“走了。”转身往村里走去。 萧三川见这半大丫头先后与多人离别,心想:这丫头年纪不大,倒还真有两分闯劲儿。 等绿水目送老黄拐进村里,转过身时,两眼红彤彤的,眼睛里尽是水汽氤氲。萧三川又想:是了,这小丫头可是第一次离家远行,怎么能没有一点别离之情,这刚才是怕家人伤心,强忍着呐。 当下笑着对绿水说:“这山上好玩的东西可多了,山里有翡翠,有仙草,有小兽。以后我常带你去玩可好?” 绿水一呆,怔怔的问道:“有松子儿吗?” “别说松子儿了,松鼠都有的是!”萧三川笑眯眯眼,道:“将来让你那些师兄师姐带你去摸鱼爬树采药放马,他们肯定喜欢你喜欢的紧呢!咱们也别停着了,边上山边聊。” 说罢,一手牵着绿水,一手押着欧阳迟,走着山路上山而去。绿水刚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被这陌生少年牵着手却没有感觉到羞涩不妥。萧三川的手上有些常年练武留下的老茧,绿水的小手被他一握住,倒感觉到几分心安。 此时正当清早,山上绿植众多,盈盈洒洒的绿盖遮住大部分了本不算猛烈的阳光,呼吸的空气中饱含着湿润的树木清香。阳光被树枝树杈切割成大大小小的方块格子,投影在青石铺就的台阶上。 一路上萧三川不断地给绿水讲些门中的奇闻趣事、人际关系。他本身就善于说辞,一件事经他的口中一复述,平白就添了几分乐趣,绿水银铃般的笑声飘洒了一路。关中之地自古都有春天采风秋问俗的说法,这春游一般的体验,倒把分离的不舍和拜师的紧张冲淡了几分。 要不是旁边还有个倒霉催的碎嘴子,这一趟旅程还要更轻快些。 那欧阳迟自打上山开始嘴就没停过,无事也要抬三分杠,左一句“这山上的路也是人走的?小爷腿都酸了。”右一句“这三清门没两个道士,未出家的弟子倒也一大堆。对外也好意思称道观?怕是为了来钱快吧。”复又道“你看看人家武当山和龙虎山的山门,同样是道士,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捏!” 绿水被他絮烦的略微烦躁,心道殷伯伯怎么没把哑穴也一起给点了。萧三川江湖经验颇丰,知道此人看似在逞一时口舌之快,实则在尝试激怒自己寻找破绽,也不搭话,只是复给绿水讲些山上门中的新鲜事物。 那边欧阳迟更是郁闷,自己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己打不过的遇到不少,骂不过的可未曾见过。听着自己絮叨自己都觉着烦了,那侠隐三川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今日竟然遇到这么个油泼不进的主儿。 想来今日怂也认过了,狠也放过了,歉也道过了。纵然他心虑百思此时也有点没辙,倘若真被扣下来干了几年劳役,回了山西还怎么混,还有什么脸面面见大哥。 思至大哥唐药,又不禁慨叹,要不是大哥这半年杳无音讯,以大哥用药用毒的本事,自己又何苦大老远跑来三清门求药?那盗天机收了我整整三百两雪花银,给的这条消息说我中的毒只有三清山上有人可解,如今看可是害苦了爷爷。 罢了,只能先治好毒再寻隙逃走了。无奈之下欧阳迟道:“我说萧大英雄,可别忘了我身上还中着毒呢,你要想让我给你当账房可得先保住我的命。” 萧三川倒是一愣,道:“门中只有师傅和五师妹晓得岐黄之术,可都是治病救人的法子,哪有人懂什么下毒解毒啊。” 欧阳迟:“我#¥!@@#¥??????” 当下运足了内力去冲击胸口大穴,只是殷南那一手弹指神通玄妙异常,上山许久十分穴道解不开半分。只能再把大哥搬出来,希望这远菩萨镇得住近阎罗。叫嚣道:“我说萧大英雄,我大哥唐药的名声你也听过,我二人情同手足。若他寻我过来,纵使三清门高手如云也闹得脸上不好看,不如把我放了,日后江湖上相见定当回报!” 萧三川笑笑,并不答话。 欧阳迟复道:“我大哥黑面阴帅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一手断崖钢针见血封喉,这些年多少江湖好手折在他手上,萧英雄可要好好想想,莫要自误!” 薛三川笑笑,并不答话。 欧阳迟眼泪都快下来了,“x你大爷的!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倒是绿水在一旁看着好玩,在旁边嬉笑道:“你这家伙武功平平,打不过殷伯伯,打不过萧哥哥,打不过黄大叔,打不过玉儿。你那大哥估计水平也高不到哪去。” 这殷南和萧三川也就罢了,那姓黄的庄稼汉分明没在自己手里讨着便宜。更别提那叫玉儿的丫鬟,自己干脆都没交上手。这盆黑水倒是泼的自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咬牙恨道:“小丫头莫要得意,在下奉劝你几句话,要知道三十年河东......” 绿水突然惊恐失色,仿佛遇见可怕的梦魇。 “......三十年河东的那件大案,就是我们哥俩做下的,整个河东的高手可都是我们哥俩的手下败将!” 绿水似如释重负得松了一口气,临了又不放心的复问一句:“欧阳公子年轻的时候没被人退过婚吧?” 欧阳迟怔道:“退婚?什么意思?” 绿水展颜一笑,拍了拍欧阳迟的肩膀,道:“没事,谁教你是个跑龙套呢。” 欧阳迟:“(′?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