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宫》 第1章 天机郎君 山雨欲来风满楼,远天边惊雷滚滚,乌云骤聚,颇有排山倒海之势。须臾,几滴豌豆般大的水珠率先从头顶落下,平地卷起的狂风将酒楼,医馆,店铺旁悬着的红纸灯笼吹得到处打转。 原本繁华喧嚣的南朱雀门大街恰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而增添了几分凄凉,公孙苑一向有出门带伞的习惯,光滑整洁的伞面画上一幅千里江山图,笔笔落麾之处皆灵气逼人,加上这噼里啪啦的落雨声,反倒更能衬托出水墨画的非凡意境。 只见那持伞之人环肥燕瘦,春风扶柳之姿,额间绽放出一朵烈焰红梅,隐隐中似有暗香掩面扑鼻直至,而这朵傲雪寒梅恰如神来之笔,使人多分冷艳,少分矫揉造作。 近日贵圈盛行此等妆容,公孙苑也只不过按部就班,并无深得骨髓,若想稍稍打扮自己,这点技术还是能上得了台面的。 然,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要见的人并非普通达官显贵,此人权利滔天,杀伐果断,是个一等一难伺候的主儿,公孙苑不求深入他眼,只图平安无事,昨日听闻他最厌女子蓬头垢面,穿着邋遢,虽不用做到处处完美,但脸上的妆容却一定要精致美好。 公孙苑不知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究竟为何要妄费心思地去关注这些女儿家该管的事情,可不管怎么说,衡王再不济也有着摄政王的身份,终究容不得人说三道四,她便噤若寒蝉,不敢再多想半个字了。 公孙苑原籍并州淮安,非恪阳本地人,只因前年父亲患疾在身,已接不得这中枢监主之位,公孙苑受家族长老重托掌管这一主职才来的恪阳,现在算算,自她离乡去京差不多隔了两载。 上京北玄武街的秦楼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好,此处高手云集,高手高手,却非那些武艺高强之人,实乃厨艺超群的庖厨,汇聚此地的师傅烩炒焖炸简直信手拈来,动作熟练得很,公孙苑有幸光顾过两次,那时家中事务繁多,正直银两打点关系之际,秦楼誉满天下价钱同样十分昂贵,她便没吃得尽兴,如今倒托了衡王的福。 走近廊下,店门口杵着迎客的小二笑嘻嘻地小跑上前来,仔细询问:“哟!这位客官是要留宿还是?” 公孙苑见他服务周到,谦虚有礼,当下生了些许青睐,尽管赞赏有加,但脸上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情绪,她拍了拍落在两肩上的水珠,只将手里湿漉漉的油纸伞靠在边角落,接着转头说道:“请问天机郎君在哪儿?” 店小二原地愣了两秒,虽然只是匆忙几瞬,他却已将楼里所有宾客的名字从脑海中过了一遍,而后察觉今日所接待的贵客之中并无此人,天机天机,竟是个代号。 店小二面显难色,他既不知这天机何许人也,便只好将人带到老板面前,由他亲自招待。 秦楼的楼主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面相和善易相处,身材高挑且瘦,实乃一位翩翩郎君,公孙苑无意间一瞥,最让她过目不忘却是那双仿佛摄人心魂的桃花眼。 似乎只要一个寡淡无味的神色就能将人心底的秘密全部看穿,他既是个和善的,同样也是个危险的。 面对这样的人,公孙苑选择沉默。 店小二挪身去唤的时候,他正在楼里招待其他宾客,见着伙计往自个儿处来,当下心领神会,揖礼辞别了过廊边站着的簪缨贵女,随后就面目含笑地朝她走近。 公孙苑率先喊道:“秦楼主。” 那人点头示意:“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小女公孙苑,得见楼主真颜,荣幸之至。”她抿紧了嘴巴,眼底带着耐人寻味的警告:“您可认识这天机郎君?” 秦澜心已了然,眼神由淡漠渐变为深远意长,他虽不知此人与衡王是何关系,但晓得秦楼在座的每位宾客身份都十分显赫,捏死他正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做他这行生意的,要想保住百年基业,只有拉拢权贵。而那位权倾朝野的衡王殿下恰是上上等的人选。 有了这样的想法,秦澜便对面前这位穿着朴素,妆容及不上惊艳但也算齐整的女子刮目相看了几许。 悠悠然答道:“殿下已候姑娘多时了。” “劳烦楼主托人带路。”公孙苑微微福身以表感谢。 “您说得这是哪里话,秦楼能有如今的业绩还不得仰仗您这般身份高贵的宾客?”肉嘟嘟的嘴巴像长了蜜饯似的,说出来的话如同糖衣炮弹令人真假难辨:“若……若是见着了殿下还望姑娘多替在下美言几句,小本生意着实不好做呀。” 公孙苑“噗嗤”一笑,命人带路是假,而想借她之手讨好衡王却是真。 不过衡王处事圆滑,,凶如猛虎,只怕秦澜肚子里的小九九早已被看穿了。 公孙苑打小在后宅里长大,什么样的勾心斗角没见过,而面对此刻秦澜的示好,她甚至毫无波痕。 商贾商贾,顾名思义是最重名利的,公孙苑嫉恶如仇,也不屑与贪图钱财之人为伍,便婉言谢绝道:“衡王殿下谋略出众,而我只是区区一介女流之辈,尚不能同殿下相提并论,又岂敢将手伸到他面前班门弄斧?楼主如今说的这番话,我权当没听见,还望日后多加注意。” 听完这番措辞,秦澜努了努嘴巴,他眼巴巴地上前与之讨好,却碰了一鼻子的灰,现下脸色着实难看得很,但公孙苑是般叔瑾相邀而来的贵客,位高权重不好明着跟她对着干,只能先暂时忍下了这口恶气,同旁边的小厮交代道:“带这位姑娘去三楼东边的天字二号间,好茶好水仔细伺候着,如有怠慢拿你试问!” 身量干瘦的小厮闻见这般严厉的呵斥声,吓得虎躯一颤,战战兢兢地回道:“小的遵命!” 公孙苑也不理他,只管顾着跟紧带路的人,头都不回一下。 天字二号间是秦楼少有的顶级雅间,开轩面朝南,自有习习凉风倒灌而入,七八月的天气,热得如炕上水壶,这阵风吹得却恰是时候。 第2章 委以重任 屋内点着驱蚊的盘香,从镂空的炉子里穿透而出的淡烟正冒着朴素的灰青,一只玉手自案几上举起来,拿了搁在宣纸旁边的铁棒,掀开略微沉重的盖子,捣了捣里面的白灰。 般叔瑾僵仆烦愦,干完这无聊的琐事,他已在屋里踱步了许久,那双布满星辰的眼睛就紧紧盯着木门的动静。 这时一阵沉闷的扣击声仿佛踩着时间点,如约而至。 他随即眉头一松,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快快请进。”般叔瑾回到茶几上坐好,目光落在那扇老旧的木门,他看着一个粉白色的倩影从外面抬腿走了进来。 三千青丝被高高绾起,梳成一个朝云近香髻,许是楼外大雨发梢有轻微的打湿,不过这并不影响整体妆容,般叔瑾嘴角轻抿,露出一个难得可贵的颜笑,中枢监的人果然七窍玲珑,他能体会到面前此女离开前定是有好好收拾一番的。 公孙苑见了真人,不备不亢,也不谄媚讨好,她大大方方地朝茶桌旁边正襟危坐的黑衣男子行了一礼,淡笑道:“小女见过王爷!” 这番举措令般叔瑾油然生起几分好感,心里赞叹大家世族教养出来的女儿终究与旁的不同,无论秉性言行举止都完美得让人挑不出刺。 “公孙小姐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今日,劳烦小姐百忙之下抽空来此一叙,实有要事相托。” 公孙苑屁股刚落地,便听他说道:“想必宫里发生的事情你已有耳闻,元帝驾崩当夜,宫女太监之中混进了邻国的奸细,趁我等防备空虚之时将立储遗诏盗走,现如今人与诏书都不知去向,中枢监名扬天下,若将此等机要托付给其他人,本王很不放心,所以还劳烦姑娘亲自跑一趟。” 公孙苑面色略显凝重,她倒不担心拿不回先皇遗诏,只是昨夜边疆那边传来消息,说武宁国大军压境,兵力早就部署妥当,现在之所以按兵不动实然在等待一个契机,而元帝驾崩,诏书失窃,这恰恰给了他们攻城掠地的绝佳机会。 不光城门大锁,两国之间也会斩断来往,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要想闯过重重关卡潜入武宁皇宫简直堪比登天。 般叔瑾从她的眼眸中读懂了欲要表达的意思,语调变得更加坚定:“本王会有办法让你进城的,你只需想方设法将诏书夺回即可。” 公孙苑不以为然,暗地里却在吐槽,难道中枢监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是白费的不成?若是连区区芝麻般大的小事都处理不好,那么她这个监主也没必要当下去了。 公孙苑有些不高兴,但脸上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情绪:“王爷你终究小看我们中枢监,进城门的法子我已想好,不过得向您借两个人。” “哦?”此话明显勾起了般叔瑾的兴致,他悠悠然开口道:“愿闻其详。” “武宁国再怎么严防死守,要的也就是个南瞾国委派而来的奸细,既然他们想咱们给便是了,只要转移了注意力,进城也未必如预料中那么难办。” 般叔瑾眉毛一蹙,似乎明白了她的做法,舍小而取大?这的确是中枢监一贯的作风,虽然手段残忍了些,但确实是个高效有利的法子。 第3章 不速之客 般叔瑾对此并无意义,因为他知道有些时候该牺牲的东西就该牺牲,否则就在给人拖后腿。 公孙苑晦涩不明地朝门外盯了几秒,她跟着父亲身边习了近十年的武,所以听觉反应都要敏锐一些,方才般叔瑾正在言谈时,她能感觉到外面徒然站了个黑色影子,膀大腰圆,个子挺拔,这显然是成年男子的身量。 公孙苑踌躇片刻,最终鼓起勇气对着面前的人使会了一个眼色,悄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般叔瑾愣了愣,他顺着公孙苑的目光看去,果然如此,而后看着看着越发感觉这个人很像他身边的隐卫,可睦安不是被派去执行任务了么?算算时辰也该傍晚申时才能回来,这会儿忽然找他定是发生了重大变故,莫非…… 般叔瑾心头一阵,忙过去推房间的门,蓦地又似回想起什么,当他急切的目光扫向茶几上靠近轩窗的那个位置时,却见光滑的圆桌边早已没了公孙苑的人影。般叔瑾悄悄松了口气,而后将大门敞开,精美雅致的过廊上立即闯进一个左腰佩着柄剑的玄衣男子。是寻常侍卫的装扮,腰带间垂下的红赤字挂牌却恰恰证明了他的与众不同。 公孙苑将自己好好地藏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水汪汪的杏眼朝门口看去,只见那人转身将门重新合回,单膝抱拳对着般叔瑾说道:“属下参见王爷!” 般叔瑾略微放松,对他做了个起身地手势,然后满屋子寻找公孙苑的人影,“是本王的暗卫。” 空荡荡的雅间响起他那低沉有力的声音,站在一旁候命的睦安这才意识到里面还有其他人,只是身为隐卫的他竟然毫无察觉,由此可见那人武功高深莫测,已然超出了他尚可招架的范围之外。 “殿下若有要务处理,那公孙苑便不叨扰了,就此告辞。”沉甸甸的镶玉挂帘被一双纤葱玉手撩起,柔和软糯的语调好似那悠悠琴音动听绵长。 睦安好奇地扭头朝帘后之人望去,当见了这女子的第一眼,曹植的《洛神赋》便在脑海中油然而生。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颻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 睦安在般叔瑾麾下干事已有五六年,期间也见过不少容貌迤逦的女子,而如今见了那位名叫公孙苑的姑娘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倾国倾城,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简直是红颜祸水! “说吧,这般匆忙赶回来所谓何事?”般叔瑾见他久不答话,提醒道。 睦安如梦初醒,连忙回复:“咱们派过去的人已尽数被歼灭了,武宁国那边似乎早有防范,海东青赶过去时,地上全是弟兄们的残骸,属下猜测他们一定找到了蛛丝马迹所以才着急杀人灭口。” “如今这一失手,要想成功便就难了。”般叔瑾愁眉不展,好容易才在那人身边安插了几个亲信过去,熟料天降横祸,三四年来的心血就此白费。 第4章 出发,目标武宁 公孙苑虽不知前因后果,但也猜着了几分,眼下武宁蠢蠢欲动,朝中局势尚且不稳,若要此时对南瞾国进行发难,恐怕毫无招架之力。 因此远赴武宁已迫在眉睫,般叔瑾也知兵贵神速,招了招旁边的隐卫睦安,神色凝重道:“你且将伺候老夫人的那两个婢女借来送到公孙姑娘的居所去,然后通知海东青准备行动。” “可……” 可那武宁是个虎狼之地啊! 睦安只说一个字,至于后半段他是万万不敢在般叔瑾面前提起的,海东青先前受过重伤,虽然调养了足足半年,却因耽误医治不幸落下病根,如果真的派了他去,那相当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 可惜军令如山,身为隐卫睦安不敢不从,只好咬咬牙,从牙缝间挤出两个“遵命。” 般叔瑾听了他这哀怨的语气,心底略过几分不舍,但海东青是武宁常州人,是他万不得已绝不出手的王牌,就依目前的情况判断早已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任务了。 同样的道理睦安也能明白,他只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相处了近五年的好友兼知己去送死,可真到了那般田地,他相信那个人也是愿意牺牲的。 公孙苑目送着睦安走出雅间,然后再将门关好,回过身去看杵在一旁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的般叔瑾,启唇而问:“可是因羲和太子?” 黑衣男子惊讶地抬起眼眸,恰巧对上女子投来的灼热且干净敞亮的目光,才平了平自己的情绪,中枢监的眼线本就广布天下,她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这几年安排在那人身边的眼线被连根拔除了,羲和倒是个心狠手辣,擅放长线钓大鱼的货色,跟他斗还需多费心思。”般叔瑾喃喃自语。 公孙苑也不说话,她福了福身体算是辞别。 适逢雨过天晴,道路宽敞泥泞,苍穹一片晴空,阳光正好。 公孙苑收了伞,回到自己的院落,抬脚刚跨进门槛,迎面便扑来两张生面孔。 “奴婢沉心。” “奴婢凝香。” “参见监主!”两人齐声高喊道。 公孙苑被她们这仗势吓得往后挪了几步,直至稍稍缓了神来才开始辨认她俩的容貌。 长相和蔼些的是沉心,人如其名,无论言行举止都端得稳当大方。而另一个看见她便扬起笑容的人,就是凝香了。 公孙苑柔声回应:“既是王爷委派而来的贵客便不用叫我监主,直接喊名字就成。” 沉心凝香二人相互望了对方一眼,答道:“奴婢遵命!” “我这里没有太多繁琐的礼仪,你们尽管放松,权当自个儿家,想吃便吃想喝边喝,我中枢监供养得起。”说完客套话,公孙苑才道:“想必在来之前王爷已经交代过此番远行武宁将要做的事,任务比较艰巨,甚至有死亡的危险,但干我这一行的便是靠着在刀尖上舔血才将日子过活,我希望你们能够早做准备。” 第5章 戈壁滩 见沉心凝香二人面犯倦意,公孙苑长话短说,交代完要出发的时辰以及必带的救急之物,便放她俩去东面的厢房休息。 “主子?”一颗脑袋从刷了红漆的高墙后边探出来,黑溜溜的眼珠子左右打转,似乎在寻找除她之外的活物,但宽敞明亮的院落里除了美景雅阁空无一人。 丫鬟苏清荷正将几封密函缩进衣袖里,四下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偷听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半敞着的门。 屋内南面窗户朝外打开,刷上金漆的炉子里点着主子爱闻的檀香,烟雾缭绕,于空中消散无形。 公孙苑闻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却没抬起头,只问:“父亲那边有何线索?” 几年的朝夕相伴,她已对清荷提头知尾,即使不用眼睛,也是能分辨出谁是谁。 苏丫头福身行了一礼,将藏在袖口的几封密函完整地放在她面前,答道:“这是老爷托奴婢给您的资料,里面放着武宁近十年的朝中局势,说不定对你有帮助。” 看见枯黄滑腻的宣纸上徒然显现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公孙苑眼圈竟有些泛红,她并非感激父亲在关键时刻伸出的援手,而是感动身子骨一向不好的他竟会为了女儿而拿所剩无几的生命去耗! 这一点边便是当年的母亲也不能及! “老爷说了,他想在走之前再看你一眼,只要见到你平安快乐便死而无憾了。” “他还说羲禾太子近日频繁现身南瞾与武宁的边境交界处,只怕几天之后会有大动作,让您多加小心。” 话至此处,公孙苑早已不能言语,她眼神晦散不明,微微颤抖的左手拿起其中一封,望着“吾儿亲启”那四个字,忽然说道:“清荷,去将我的包袱收拾好,诏书被盗之事已刻不容缓,估计今晚就得出发。” 从恪阳赶到武宁皇都怎么说也得花上十多天日的功夫,由于事态紧急公孙苑抛弃了往常一贯乘坐的马车,改用水运代替。 这样不仅赶时间,还可以避过边境分乱,可谓一举两得。 不过一遇大风天气,水面的起伏就比汹涌,公孙苑向来是个不会乘船的,前前后后总共吐了十多次,好容易适应了新环境,可一番折腾下来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幸亏沉心懂得照顾人,她握着公孙苑的手,在大拇指虎口处慢慢揉搓几下,果见晕船的状况略有好转。 渡过一段水路,再骑马朝西行驶,官道两边的景致已与恪阳大不相同,此地黄沙满天,百里无人烟,千里无鸡鸣,实属荒废的戈壁沙漠。 昼夜温差巨大,白天穿的还是件单衣,到了晚上就要不停地往身上加衣裳。 帐外的狂风狠狠肆虐着这顶脆弱而孤独的羊皮帐,倒灌进来的冷气迫使公孙苑不得不将整个人蜷缩在被褥之中,小小的脑袋瓜子正随着身体蠕动,而不停的转换方位,似乎在寻找一个舒服的睡姿。 疑惑吗?那是自然的,当般叔瑾将沉心凝香二人指派给她的时候便开始好奇她们的身份,一个普通侍女若不是当隐卫培养,又怎么会有如此玲珑的心思以及深不知底的武艺? 第6章 抵达丹州 公孙苑素来认床,她躺在临时搭建的羊皮帐里整夜辗转难眠,翌日苏醒的时候,沉心便见她眼底有浓浓的倦意,精神着实欠佳,仿佛整个魂儿都飞出去了。 公孙苑只感觉身上油腻腻的,粘稠的汗液紧贴着里衣,特别不舒服。 十多天的风餐露宿,蓬头垢面,脏兮兮的外衣,公孙苑是个爱干净的,她看了看这般邋遢的自己,真想找个地方好好梳洗一番。 凝香取过腰间的水壶,拔开瓶塞,往她手上倒了小许,公孙苑捧着手仔细接了一把,将面部草草打湿才算洗过脸。 公孙苑不似深闺里长大的姑娘,柔肤弱体,她的纤弱透着男子的刚,许是打小习武的缘故,使她看起来并没有女子弱不禁风的通病。 “按照目前这个速度,估计傍晚就该到丹州城。” 沉心替公孙苑整理好物品,转念想了想。 凝香歪着嘴抱怨道:“沙漠气候多变,昼夜温差大,你看,我脖子都褪了层皮了!” 而这些并非是公孙苑心中所忧,在她看来只要能进得了城门,沉心凝香受的这点苦压根不算什么。 “咱们姑娘什么都没说,你抱怨啥呀。”沉心帮衬着说道。 “可我也是实话实说呀!” 公孙苑不以为然,只当赶路下的斗嘴取乐,并未在意。 正午,阳光毒辣,气温越飙越高,金灿灿的地表远远望去,似有火焰在熊熊燃烧,她记得《西游记》中齐天大圣便是向铁扇公主借了芭蕉扇才过了这一关的,但她亦不是孙悟空,此处也不是火焰山,公孙苑唯有靠自己坚强的毅力缓缓移动着。 所幸后来跟了几支做生意的商队,沉心付了些辛苦费,才向他们得来几头骆驼,有了这“沙漠之舟”,三个人的行驶速度便快了不少,所以傍晚太阳还未下山,就顺利抵达丹州城。 但,如何解决看守城门的侍卫大哥便成了一个千古难题,若想进这城内,必定要得到他们首肯,可眼下两国关系紧张,进不进得去还有待考量。 公孙苑同沉心凝香二人商量道:“我听闻守这丹州的将军王之啸是个多疑的,咱们堂而皇之地进去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所以得想个办法。” 沉心望着她:“姑娘可有良策?” 公孙苑胸有成竹。 一个时辰后。 王之啸酒足饭饱,打着嗝从城楼上下来,外头暑气重,便是像他这般铮铮铁汉也熬不住,被烫得大汗淋漓。 他见着楼下十多个陌生的面孔,才想起这是前不久刚招的新兵,估计半个时辰前刚换过班。 王之啸穿着笨重的鱼纹银虎铠甲,“噔噔”的脚步声响亮有力,站在城郭之外,并排分列而站的十多位小卒昂首挺胸,英姿飒爽,他左手托着剑柄,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 只闻得一阵齐声高喊:“属下参见将军。” “你们都起来吧。”王之啸随便找了个阴凉地呆着,“最近情况如何?” 带队的士兵长率先回复道:“目前一切都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