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大公子》 第一章 双生鬼婴 我出生那天,风和日丽,天朗气清,从清晨到傍晚,经历了漫长的十多小时后,我终于伴随着凄惨的哭声,呱呱落地。 躺在木床上的母亲,疲惫无力的脸上尽是欣喜的笑容。 因着父亲是本镇上数一数二的大地主的关系,为我接生的老奶奶乃是十里八乡最有名也是手艺最好的引婆。 哪曾想,她抱着浑身污秽的我,笑意盈盈的说完是个公子,在擦干我双眼上的羊水后,脸色猛地一变,突然将我高举而起,歇斯底里般高吼着:这个孩子不能留! 引婆吼完作势便要将我摔死。 瞪大眼睛清楚听懂这一切的我,不知缘由的心里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因为身在高空,而感到雀跃不止。 守候在母亲身旁的父亲,闻言怒意陡升,急速扑倒在地,刚刚好将我接住。守在屋外的一众家仆闻听屋内激烈的动静,撞开房门便冲了起来,在父亲的怒斥下,麻利的将引婆制服。 直到这个时候,已有七十岁高龄的引婆仍旧自顾自的急促的在念叨着些我不听不懂的话语。不过渐渐的,她的声音响起了起来,所有人都可以清楚的听明白“这个孩子是个鬼婴,千万不能留,要赶紧杀掉,铁水封棺,否则阳间大乱。” 可以想象,这时的父亲心中的愤怒有多浓厚。若是按照他以前的性格,他必然会命令家仆将这名引婆带出去乱棍打死。 奈何,这引婆名声太响,响到以父亲的势力恐怕都无法抵抗。于是她也就只落得个轰出家门的结局。 我躺在父亲的臂弯里,瞪大眼睛望了望他那满是怒气却又尽显幸福的国字大脸,随即扭头看向缩在我身边同我一般大小,紧紧抓住我小手的我的妹妹。于是我人生第一次笑了起来。 妹妹感应到了我的笑容,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这个世界,平静的叫了一声“哥哥。” 听到这声,我乐得就跟我的父母一样。 只可惜,他们那副傻傻的笑容表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拥有的是一对龙凤胎,而且其中,一人一鬼! 时间一点点迅速流逝,还只是婴儿的我,每天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只是妹妹同我说话,她告诉我她叫鬼娃,而我的名字则是林风。巧合的是,这也是父亲给我起的名字,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前谁在后。 好在半年过后,我又多了一件可以做的事情,因为我在紧紧伴随身边的鬼娃的教导下已经学会了走路。 记得那天,父母亲见到第一次蹒跚学步的我,激动的连连蹦起,他们直喊着“我的儿子是个天才!” 为此他们还特地广邀亲朋好友,以致十里八乡与林家稍微有那么一点联系的人全都在第三天赶到了家中,奇怪是的,我还在那些人里看到了为我接生的那名引婆。 当我看她的时候,她也在直直的盯着我,只是她那眼神里已然尽是恐惧与逃避。 鬼娃告诉我“她是在害怕。” 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害怕。 等到宾客尽数落座,锣鼓舞狮把戏完毕,高兴的父亲还学着孩子的语气讨好似的请求我当众走上几步,以此为证明,告诉那些人他的儿子的的确确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虽然在他眼里,我还不会说话的事实只是时间未到而已,不必着急。 可他或许根本不清楚,我在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能够说话,只是鬼娃告诉我,不等她说可以,我便绝对不能开口。 这半年时间,我已经习惯了按照鬼娃的指示做事。于是现在,我也本能的看向鬼娃,鬼娃冲我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后,我方才装作刚刚学会走路的样子,歪歪倒倒的走了起来。 上百宾客见到我的动作,纷纷不知真情还是假意的大声鼓起了掌,唯有引婆那一桌包括她在内的十个人纹丝不动,面色阴冷。 鬼娃见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后才不开心的说着“不用管那些人,他们都是在怕你!” 父亲骄傲的迎接着一众宾客的奉承,当他的目光落在引婆那一桌时,有了微微的停滞,随即快速的转移离开。 席间,我渐渐弄明白了引婆那一桌的是什么样的存在,原来他们都是十里八乡非常有名的半仙以及算命先生。其中一位年纪最大估摸上了百岁,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头则是他们之中的佼楚。 我甚至听人说,那老头有个奇怪的癖好,他虽算命极准,可自打过了九十岁后,不管谁去请,不论出什么价格,他都不会应邀。曾经有一位邻镇的富商,因为家中唯一的儿子病重,他甚至愿意付出十亩良田的代价只为请老头去算出儿子在阳间还有多少日子。 遗憾的是,即使那样,老头都没有踏出过自己家门,不过最后富商离开前,他估计是因为有些于心不忍,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回去就可以准备后事了。” 富商听见那话,身子一软,双膝跪倒在地,泪水止不住哗哗流出,哭了好一阵,他无奈的道了声谢后便玩命往家里赶去。 后来果然,仅仅七天,富商的儿子便一命呜呼,断了阳寿。所幸有着老头的提醒,那七天时光,富商一家人也算过出了未曾有过的充实姿态。 然而,老头虽不会应邀前去帮人算命,但他却会偶尔主动走出家门,像是猎狗一般靠着鼻子循着气味找到某户人家,敲门执意要帮某人算一下命数。 起初那些被敲门的人家自然是非常乐意,毕竟老头的名声在那里。可是一次两次后,当人们渐渐了解到老头只会给人家带来不幸的消息:诸如准备后事,挑选坟墓之类的。他的名声便变得诡异莫测,没有人希望见到他,甚至他们感到害怕,总是会期盼着自家的门不要被老头敲响。 可是怕归怕,但老头的算命之术确实比九十岁之前更要精准,那些被敲门的人家里某个人员无一不在七天后死亡。 流言飞传,老头依然我行我素,只是十里八乡对他也慢慢改了称呼,他们叫他:死亡判官。 以今天来算,距离上一次他出门已有一年的时间。在场的宾客阿谀奉承之间,时不时来回在老头和父亲身上打转的眼神,明显夹杂了看戏的姿态。 我问鬼娃“那老头是来找我父母的吗?” 鬼娃死死盯着那个老头,老头也一副看破红尘的表情,毫不畏惧的看向鬼娃。鬼娃脸上显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凶狠与凛然,甚至,我都瞧见她咧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持续半天时间的酒席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宾客们客客气气的道了恭喜之后陆续退场,最后黄昏时分,红霞之下,院子里只剩紧紧拥在一起,神情严肃冷漠的父母,特制豪华木椅上的我,以及仍旧纹丝不动坐在桌旁的引婆和那老头。 形势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率先做出了动作。他换了一副略显柔和的模样,一步一个脚印走向老头。 而就在同时,老头也缓缓的起了身,移动起来。只不过老头走动的方向竟然是我! 犹自恐慌不已的母亲,惊惧的望着老头前进的对象,立时尖声叫了起来“相公,他要找风儿!” 父亲闻言,脚下哪里还敢怠慢,连忙加速想要拦住老头。奈何引婆此时也站在起来,健步如飞般堵在了父亲的面前。 我听见她说“凡事有因便有果,林羽生,切勿妄图扭转因果,不然你这林家只怕都要与那小鬼陪葬!” 听言,当我还在疑惑引婆所指的小鬼是我,还是鬼娃之时。老头已然到了我的面前,蹲下身来,先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龇牙咧嘴,发出阵阵恐吓之声的鬼娃,再面带云淡风轻般的笑容转向我。 我听到他轻轻开口。 “你们这对双生鬼婴,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可活!” 第二章 黄泉路,奈何桥上 “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可活!” 父亲听见这话,面目陡然狰狞,似是恨不得手撕了我面前这名老头。而母亲的情况则更为严重,话语甫一传进她的耳朵,只见她的面色立时惨白如纸,身子摇摇欲倒。 父亲见状,也不理会缠住他的引婆,赶忙跑去搂紧母亲,接着只听他愤怒的吼着“谷老头,滚出林家。还有你孙老太,也给滚!日后别在让我看到你们!” 怒吼声仿佛化作了有形的波澜一般,激荡而出,惹得院子外那些因为好事而留下偷偷观察的群众一溜烟的四散逃开。 引婆孙老太见到父亲真的怒火中烧,生怕父亲会动手的她,也不再多做纠缠,叫了一声谷老头,便准备离开。 奈何,仍然蹲在我面前的谷老头却像是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想法。他看了一眼紧握双拳,面红如兽般的父亲后,不紧不慢的冲我身旁的鬼娃说道“小女娃,因果轮盘可不是你能够转动的,还是带着他哪里来,哪里去吧!” “喝!”鬼娃暴怒,其身形猛地增长。 这下,原本脸上皆是成竹在握,好似洞晓一切的谷老头神情猛地一变,无边无际的恐慌犹如惊涛骇浪般冲刷着他那张苍老的脸庞。 鬼娃伸出巨大的手掌,‘啪’的一下狠狠打在谷老头身上。 我见到这个同我说奇怪话的老头被打,除了感觉到身边有阵疾风掠过外,还有无边的喜悦。 谷老头吃痛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下一秒,只见他二话不说手脚并用的朝着门口疯狂爬去。 很难现象,都已经一百多岁年纪的他,竟然还能有这样的速度与身手。 可惜,虽然我能够听懂谷老头与孙老太所说之话的字面意思,但其内在的隐秘,我确实完全无法理解。而且时间也没给我能够思考的机会。 当天晚上,因着惊吓和内心的折磨,母亲脸色惨白的病倒在了床上,与此同时,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生过病的我,也浑身无力的倒了下去。 躺在病床上的我,虽然无法睁开眼睛,但双耳却还是清晰的听见周遭的动静,家大业大的林家上上下下,因为我与母亲的倒下,已然忙乱成了一团。而父亲沉重的叹息声,则变得一天比一天频繁。 我手上感觉到鬼娃的存在渐渐回归到了以前的状态,时间不知过去了多少天,我清晰的听着父亲重金请来的各类名医遗憾的同他告辞离开,我想要开口告诉我很好,不同担心。可是苏醒了的鬼娃却抢先堵住了我的嘴。 她说“哥哥,我带你去一个有趣的地方。” 瞬间,仿佛我的体内有着某种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随着鬼娃牵起的手,被快速的抽了出去。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周遭的环境已经不似从前,可以明显的确定,我已不在林家。而且,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为何也变成了鬼娃那般虚无的姿态。 “这是在哪里?”变成鬼倒不是多么要紧的事,只要鬼娃还在身边,一切都没有关系。 “这是另外一个家,你与我真正的家!”鬼娃如是说着,牵起我抬脚便一步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我抬头瞧见那仿佛直入云层的牌匾上,潇洒的书写着三个大字“鬼门关。” 这一次,鬼娃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与我并肩前行,她走在我前面一点,望着我们身边不远处那一排排被铁链锁紧牵着的小鬼,语气平静的说道“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叫做黄泉路,人死后,魂魄进入阴间,必须要经过这里。因为我们的家有些奇怪,它的进入有且只有一条路,从何处来,便从何处去。” 我怔怔的望着那些哀嚎不已的鬼魂,聆听着他们或是凄凉或是不甘的呐喊,心里不由觉得在前面负责牵引的那两名壮汉有些残忍。 两名身影几乎不可见的壮汉见到我在瞧他们,齐齐停下了脚步,面部无情的望了我好一会儿后,冷不丁的开口道“欢迎公子回家,属于眼拙,刚未能认出,还望赎罪。” 鬼娃看也不看他们的摆了摆手,顿时那支队伍猛地朝前疾驰了好一段距离,出了我的视野范围。 “鬼娃,他们为什么叫我公子?” 鬼娃头也不回的继续朝前走着,好一会儿,方才应了声“哥哥,黄泉路旁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曼珠沙华,这些话,花叶生生两不见,相怜相惜永相失。记住它们,一看他们日后你便来到了黄泉路上。度过黄泉路去到尽头,我们会看见一条尽是黑水的忘川河,忘川河上有一座桥,名为奈何桥。桥分三层,上层红,中层玄黄,下层黑。阳间行善事者走上层,善恶兼半走中层,行恶事则被困在下层,永世不得离开。” 说话间,我已瞧见了那条漆黑的忘川河,此刻河水正滚滚流淌,层层浪花一阵接着一阵冲刷着河岸,前不久瞧见的那一支队伍正脚踏虚空跨河而过。 鬼娃见我在看他们,于是解释道“鬼兵无需走过奈何桥,他们可以横穿忘川河,但若没他们的牵引,寻常鬼魂却是连碰都不能碰这忘川河水一下,触之即会灰飞烟灭。” 说完,鬼娃看了一眼奈何桥上层,缓缓道“哥哥,我们上桥,时间差不多了。” 很快,我在鬼娃的牵引下,两人缓步踏上了奈何桥上层,跟着一众鬼魂慢慢前进。从我所在的角度可以看见,桥的中央位置,最左边坐着一名美丽的妇人,她的面前有着一缸散发出奇怪味道的汤水,此刻,她正在默默无声,舀着一碗碗的汤水递给前面排队的鬼魂,鬼魂接过,一饮而尽后立即转身看了最右边的那块大石头,看了好一会儿后,方才走动下了桥。 “那是孟姨,要想过奈何桥进入轮回道,必要喝那孟婆汤,好忘却今生今世的所有牵绊,无牵无挂的下桥过轮回道,等待转世再生。而右边的那块石头便是三生石,上面记录着每一道鬼魂的前世今生,他们喝过孟婆汤再看一眼三生石,也算是一种圆满。” 我认真的聆听着鬼娃的解释,游离的眼神里就在这时,突然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别人,竟然会是我的母亲。 此前我前面的队伍已经很短,而母亲便排在我前面隔了三只鬼魂的地方,孟姨正在为她舀那一碗孟婆汤。 “不行!”见状,我本能的叫了起来。鬼娃倒像是早已预料会见到这种情况一样,依旧平静如常。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母亲已经端上那晚孟婆谈,满脸泪水的准备饮下,我拖着鬼娃不知为何变得沉重无比的身子快步冲了过去。 母亲那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瞧见是我后,她的身子猛地一震,手上的碗啪嗒一声落地,伴随着那碗碎裂的声音,两名突然出现的鬼兵手上两根长鞭唰唰就打在了母亲的身上。 登时,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不仅生在母亲的身上,也在我的心里止不住的溢了出来。 “不要!住手!”我狂乱的叫喊着一把扑进了母亲的怀里。母亲死死的抱着我,任由身上的长鞭哗哗落下,也没再喊出一句。 一直坐着的孟姨站了起来,姗姗来迟的鬼娃站在她旁边,眼睁睁瞧着鬼兵手中的长鞭一下一下打在母亲的身上。 我痛苦的扭头,愤恨的瞪着鬼娃“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开口制止他们?” 鬼娃黯然神伤的别过脑袋,孟姨爱怜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于凄喊声中,我听见孟姨对鬼娃轻声问着“小姐,你确定吗?” 鬼娃低垂的小脑袋点了点头,这时我才瞧见她轻轻朝那两名鬼兵挥了挥手,鞭打至此立即结束。 我用力挣脱了母亲的怀抱,一眼便瞧见她那伤痕累累的后背上正无法抑制的流着如烟般的黑色血液。 失去了我的母亲,身子猛地一软,双膝跪倒在地。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已然布满整张脸,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宠溺的摸着我的小脸“风儿,别哭。为娘没想到还有机会能够见到你,这样已经远远足够了。不要哭,为娘很高兴!” 后面等待的队伍已然开始骚动,两名鬼兵闻声,长鞭一挥,这才使它们安静下来。 泪如雨下的我听着母亲的话,只感觉浑身上下尽是无法言明的痛楚与恨意。我转身朝向半个身子已经躲在孟姨身后的鬼娃,倾全身之力吼道“鬼娃,她也是你的母亲,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带我来看她这样受折磨,为什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鬼娃害怕的将脑袋藏在了孟姨身后,孟姨难过的低头看了看她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朝我轻声细语道“公子,你阳间的母亲寿命已经到了尽头,如今这条路也是她必须该走过的,更何况,长痛不如短痛…….放她离开吧!” “我不要!”我吼叫着不再看鬼娃,转身拉着母亲就要沿来时的路往回走。 两名鬼兵见状,脚下飘动着挡住了回程的路,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手上的鞭子并没有落下。 僵持的状态持续了好一会儿,鬼娃的声音才突然在身后几不可闻但却无比感伤的的响了起来。 “哥哥,你这样走,不要妹妹了吗?” 第三章 将军亲至邀神医 闻言,我不由愣住,可是这样的选择,又要我怎么做出,一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一边是自打出生便与我朝夕相处从未分开过的妹妹。 要怎么选? 刚刚那股苦痛的折磨再次汹涌袭来,这一瞬间,我多想世界就此消失不见,那么一切的选择都会成为无望的存在。 这时,鬼娃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分明能够听见她的话里夹杂着无奈与凄凉。“哥哥,不是我不帮你,可是今天你带她走了,终有一天你又要亲手送她回来,到时候的痛苦难道你就能够承受了吗?” “我不管!”这样的回应似乎是本能再操纵,说完我猛地转身朝向鬼娃“妹妹,你跟我一起走,我们一家三口回家。” 母亲自打听见妹妹二字开始,注意力就没有从鬼娃身上离开过,此时她两人正对视着沉默不语。 孟姨落地无声的牵着鬼娃走了过来,接着只听到她说“公子,今日你若带着你母亲离开,那么下一次她再回来便得进入这奈何桥的最下层,永世无法投胎,这样的结果,你能接受吗?” 奈何桥最下层,鬼娃同我说过的话顿时回响起来:行恶事则被困在下层,永世不得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要逼我做出根本没选择的决定?”我声嘶力竭的吼着。 “可是这就是规矩,谁也改不了。”孟婆缓缓说着。 谁知就当她的话音刚落,母亲却突然笑着开了口“我愿意。” 孟姨闻言,显得颇为惊讶“你确定?一旦进入下层,可就永远不能轮回,生生世世被困在那里。” 母亲笑着点头“没有关系。” “娘!”我叫喊着,心里也不知道是否该让她这样选择,亦或是这种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母亲见到孟姨答应了她的请求,而且那两名鬼兵也已让开了道,于是她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朝鬼娃招了招手。 等到鬼娃走进,她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鬼娃,甜蜜的笑道“你是我的女儿鬼娃,初次见面,你好。” 依稀记得,再过鬼门关时,鬼娃曾小声的与母亲嘀咕了些什么,我只能隐约听见“大约一年半”这样的字眼。 父亲见我睁开了双眼,喜极而泣的他一扫往日里的坚毅与倔强,他跪倒在地感谢上苍将母亲和我带了回来。 随后几天,我才一点点的得知这一次的昏迷,竟然持续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期间,绝望的父亲为了请来最好的医生为我们母女看病,几乎将家中的良田变卖完全。不过见到我们醒来,他还是直说那些付出都无所谓,只要一家团聚就好。 有一天,他领着我走到院子口,望着根本没有视野的远方,也不管我是否会有回应,便径直指着远处说道“大清王朝眼看着就要完了,这个时候你们母女两生病,我卖掉家产,或许真的是天意,因为不管接下来会是什么朝代掌管天下,只怕像林家这样的地主人家,都会首当其冲的为了被搜刮的对象。” 我睁大着眼睛望着父亲,当然我是明白他说的意思。早就注定要倒下的大清王朝只不过是因果轮盘中的一枚小小棋子,既是棋子,则必当会有被舍弃的时候。 这句话是不久前鬼娃同我说过的。 “不过所有事有祸也有福,要不是因为那些洋人真的打了进来,千太医也不会离开朝廷,我也不会有幸将他请来给你们母女看病。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父亲感慨着。 话音刚落,后面传来一阵不同意的话语“林先生,我说过,令公子和谢小姐可不是我救回来的,他们是自己选择回家。你可不要继续把功劳我身上,我可没办法承受。” “哈哈,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家总算团聚。”父亲高兴的拍了拍说话之人的肩膀,表现的俨然两人就如兄弟一样。“小风,这位千太医愿意留在林家,当你的医术师傅。他说你聪慧过人,虽然不会说话,但对外界的事情都能理解。以后你可要认真和他学习。” 鬼娃与我听言,齐齐吐了吐舌头,寻思着他在说些什么,我可是连一岁都没到,哪里能学习什么医术。 就在这时,街道上突然跑来一群慌慌张张的村民,其中两人瞧见我们还大声喊道“林先生,赶紧回去锁紧大门,朝廷大批人马过来了!” “什么?”父亲大惊失色,抱起我就往回跑。 厚重的大门甫一锁上,我便清晰的听见一阵沉重的马蹄声响起,而且越来越近。 父亲抱着我不敢相信的念叨“此地地处偏僻,为什么会有朝廷人马赶来。”说着他望向身边的千太医“是来找您的吗?” 千太医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但愿不是这样。” 此话一出,我只听到悬空在我身边的鬼娃肯定的说了一句“就是来找他的。”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急促的马蹄声已然唰唰停在了我家门前,随即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响起,那样的力道感觉都要把大门推倒了一样。 父亲从来都不是一个怕事的人,即便此时这样的情况,他略一思忖还是对千太医说道“不妨你先去后院躲一躲,我在应付他们。” 千太医怅然的笑了笑,脚下主动上前走了两步,侧头冲父亲道“林先生,你是个好人,也是名好朋友,但他们是你对付不了的。” 说完,千太医上前利落的打开了大门,站了出去。 此时我才瞧见,门外竟然站立了足足五十来号士兵,站在最前面,也就是敲门那人,看其打扮,似乎还是一名将军。 千太医丝毫不惧的率先开口“孙将军,好久不见。” 被称呼为孙将军的那人,一张国字脸上,丝毫赘肉都不得见,黝黑的肤色里散发着令人胆战心寒的肃杀气息。只见他恭敬的点了点头“千太医,太后有请。” 闻言,千太医果断的摇了摇头“小皇子的死是命数,无人可治,无药可解。请我回去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孙将军语气一凛,身子猛地上前,几乎都要与千太医贴身在了一起“小皇子已于前日离世,这次是太后有恹,烦请务必即刻与我回宫。” 千太医身子一怔,没再做多言语,他只是回头看向父亲,“林先生,看来当令公子医师之事,只能等下辈子再续了。” 言下之意,看来他是决定要回宫。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觉得回了便会丢掉性命,可还是坚持要去呢?于是我扭头想询问一下鬼娃,这时我才发现,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冷冷的瞪着那名孙将军,并且嘴里还发出了上回面对谷老头时的那种恐怖声音。 乃是性情中人的父亲,闻言,再与无法忍受坐视旁观,只见他快步上前,冷静里带着点谦卑的问道“这位将军,千太医如今只是一介平民百姓,何须劳您大驾亲自来邀,不妨先进屋坐坐,详细商量商量,我看千太医身体也不是多好,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只怕没到地方,便在路上丢了性命。” “你是谁?”孙将军冷冷的望着父亲。 “我乃一介山野小民,只是喜欢就事论事而已。”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我还是可以看出父亲确实仍然有些害怕。 毕竟俗话说得好,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特别是在这样的乱世,明哲保身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惜父亲这人性格便是如此,情重与一切,即使知道自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但还是要试上一试,否则心中愧疚难当。 事实也是,此话一出,孙将军身后一众士兵已经哗哗拔刀,一柄柄锋利的刀刃在寒光下止不住的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好在,没有孙将军的命令,那些士兵还不会冲上来,不过只怕父亲若是再说一句不敬的话,便会落得个人头落地的结局。 见到这般情景,赶出来的母亲连忙小心翼翼的拉了拉父亲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吭声。千太医也笑着道“孙将军,咱们走吧,不好再多耽误时间。”说着,千太医便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怎知,见到千太医已经上前,孙将军却并没有转身离开,反而他那凶狠的眼神一点点的在我们一家三口身上打着转,那不怒自威的脸庞,好似于阳光下也能散发着寒意一般。 父亲脸色一变,摸爬打滚这么多年的他,自然曾经也与官府中人打过交道,他当然知道当一名官人出现这样的表情,代表的是什么。 千太医连连催促了几声,却被都孙将军直接忽视,那一众手握刀柄的士兵,个个严阵以待,仿佛只要一个命令,他们便要将我们林家屠杀完全。 庆幸的是,好一会儿诡异的沉默后,孙将军终于还是开了口: “你的女儿,着实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