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病娇的他喂颗糖》 01病初期 童苗是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才到江城的,她来这里念书。下火车的时候恰巧是正午,十二点钟左右,十月的太阳很像一颗燃烧得分外炙热的大火球,挂在天上,红成血色的烈焰,连同周遭的云都要好像要被烧焦了。 整个火车站等同于一个蒸笼,童苗就是里面白花花的包子,浑身都冒着充满汗水味的热气。 不过,包子是香的,而她却是馊馊的。出站口人来人往,耳畔充斥着天南海北的方言,突突突,太阳穴跟着跳动,童苗觉得头有些晕。 舅舅担着行李走急匆匆在前面,她随着拥挤的人潮,跟在后面。火车坐了两天,只吃了一碗方便面和一个劣质面包,等到出站,舅舅问她饿不饿,童苗老实地点点头。 刚好附近有一家快餐店,舅舅带着她进去,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冷气要她打了个不大不小的激灵。 店里人很多,这个时间点,大家都是来这里潦草解决掉午餐的,基本找不到位置,只好站着。 舅舅给了童苗一张大红钞票,而童苗拿着钱,有点不知所措。他热得满头大汗,掀起自己的衣服,露出黝黑的肚皮,上面是层层镶嵌着污垢的褶皱,流淌下来的汗水也是黝黑的。 这个举动让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不自觉皱皱眉,然后捂住鼻子,离远了一点。 童苗看在眼里。其实也不怪人家。女孩儿不仅是在躲着舅舅,也是在躲着她。 他们,对于这座城市来说,是外乡来的,粗鲁又野蛮。女孩儿不是个例,还有更多人好奇,又发自内心地嫌弃,为什么总有人放着天生就适合他们居住的乡下不待,非要挤破头往繁华都市赶,糟蹋好地方呢。 童苗在排队的时候发现,大家竟是拿手机付钱的,她握着皱皱巴巴的钞票,觉得很神奇。 好不容易轮到了她,童苗又看着显示屏上五花八门的菜单,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自己要吃什么。 点餐员还算热情,为她推荐了几款新品,可她连名字都听得稀里糊涂,直到身后的人不耐,催促她快一点儿,她才很勉强地说出几个字。 两杯可乐,一个汉堡,一份薯条,三十八块。好贵。童苗拿着托盘,灰溜溜地从点餐的队伍里挤出来。 舅舅在等她的几分钟里,已经蹲在角落里,就地拨了好几颗茶叶蛋吃,那都是来江城的时候带的,天太热,在包里已经闷出味道来了。 “舅舅,我买好了。”她乖乖地将托盘往前一推。舅舅起身,胡乱地擦了一把油渍渍的手, “你吃,我不饿,就是怕你饿着才带你来吃的。”童苗抿抿唇,没有说话。 她只是忽然觉得有点难过,舅舅还没有吃过汉堡,可他挥挥手,说什么也不要。 汉堡里面的色拉酱要她觉得有点奇怪,酸酸甜甜的,味道却还行。童苗把两片面包吃了,中间的脆皮鸡用包装纸裹好没动,她想留给舅舅。 吃完午饭,就要去学校报道,今天是九月的第一天。童苗的家庭条件不好,她生长在闭塞的农村,黄土地用它那浑浊的河水,滋养出了一个还算稚嫩白皙的身躯。 她的个子不高不矮,身材偏瘦,马尾辫,齐刘海,朴实得一塌糊涂。父亲在她出生以前就被判了二十年的牢狱之刑,她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母亲在她六岁的时候改嫁,又生了小弟弟。 从那以后,童苗就彻底成为一个边缘人物。她在家里充当着一个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照顾弟弟的角色,是不能缺少,却又始终不受人关注的存在。 不过,幸好还有舅舅啊。舅妈去世后,他就没再娶,也没有孩子,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偶尔给童苗的妈妈搭把手,日子就这样过。 那个时候,妈妈正萌生要她辍学的念头,家里的经济条件供养不起,又觉得她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在家帮忙做点农活,再过两年找个人嫁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舅舅在村子里救了个落水的孩子,也没想到那孩子的父亲在县城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孩子父亲为了报答他,本打算给舅舅几千块钱,舅舅却说,钱就不用了,只是想要外甥女有个学上。 刚好村子里下发了教育扶贫政策,于是,童苗得到了一个去江城念书的名额,念书对她而言,就像是从缓缓闭合的大门缝隙之中溜出来的那一只蚊子,很侥幸。 江城是北方第一大城市,皇城脚下,寸土寸金,繁华喧嚣。童苗背着一个反反复复洗得褪色的旧书包,站在十字路口,连四处张望这个动作都显得迟疑。 她的表情依然滞留了几分来自农村的木讷,双颊被太阳晒出两层 “高原红”,汗涔涔。她知道,这里和她长大的小山村相比,云泥之别。 从火车站去学校,差不多有两个小时的路程,还得坐地铁,转公交。红灯停,绿灯行,黄灯...舅舅在路边拎着行李。 红灯停,绿灯行,黄灯......童苗在心中默念。汽车一辆辆地在眼前飞驰而过,拉长了身影,速度快到几乎模糊了轮廓,看不清。 “咻——”的一下,又 “咻——”的一下。迷乱了人的眼睛。黄灯.....黄灯准备。她总算念完。 这个时候,舅舅擦了把汗, “走吧,绿灯了,过马路。”这句话刚落下,他的脚步便迈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童苗觉得有点预感不大好,想叫住他,可是没来得及,舅舅已经快步走到路中央。 “舅舅!”她大叫了一声,心脏也跟着漏掉了一拍——有辆车正朝着舅舅的方向驶过去,引擎声低沉,呼啸而过,很锋利,很刺耳,带起了一阵风,张扬又跋扈。 童苗在这幕惊心动魄之中瞪大了眼,万幸的是,眼见着快要撞上,车却打了个方向,靠边停了下来。 刹车的动静划破了几层云,是突如其来的,童苗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然后便是一阵沉寂。车门被打开,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 02病初期 “没事吧。”童苗不知不觉松开捂着耳朵的手,静默地看着他。那个男人的气质很儒雅成熟,丰神朗朗,眉宇极是清隽。 他的身材偏高大,不过却是修长的,半点不粗犷。他穿了件酒红色的西装,出挑,耀眼,和这条街上寡淡的风景格格不入。 童苗愣了。她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他迈开一双长腿,掠过童苗的时候,在她跟前停顿了一下,他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对着舅舅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没事吧?” “么事么事。”舅舅是个老实人,只要没有被撞上,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挥挥手,憨厚一笑,乡音很浓重, “就是刚才被吓了一跳。”男人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拿出钱包,不知数了多少钱,大概又觉得麻烦,索性把整个钱包都拿给舅舅。 “不好意思,车速有点快,吓到你和你女儿了。”他的声音很温和,就像是春日山谷里涓涓流动的泉水。 童苗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舅舅也是,他不知道城里人出手都是这么阔绰的,光是那个钱包的材质看上去,就价格不菲了。 他不是很敢接。男人见舅舅犹豫,反倒是拿出了手机, “还是说,留一个联系方式,如果哪里出了问题方便随时找我?”这个貌似是可以的。 舅舅憨笑, “行,您等一等,我拿个什么东西记一记。”说罢,他蹲下,在硕大的蛇皮袋里翻翻找找,找得满头大汗也没找出什么,里头都是土鸡蛋,土鸭子........还是童苗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支笔和一张纸,给舅舅。 男人并不介意那张纸皱巴巴,他接过的时候,还对着童苗说了声谢谢,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很温良的教养。 原来城里人都是那样得好。童苗想。 “傅亦怀。”男人正留电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声音,既打断了他的动作,也打断了童苗——它将她缥缈浮动的思绪重新拉回到了马路中央。 童苗一个激灵。那个声音,清清冷冷,纯澈而冰凉。她寻声望过去,这才注意到,在车的副驾驶上,其实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大概只有十七八岁的男生。车窗洁净白透,反射掉大部分太阳垂落下来的光,过于刺眼,望不真切,依稀只能看见一个干净流畅的轮廓。 光洒在他的肩头,流转于指尖,而他好似隐匿于好几层氤氲轻柔的羽毛之下,黑色如墨的发,柔和而细碎,松散垂在额前,风吹过,顺着一个方向飞扬倾斜,露出很好看的眉骨。 皮肤很白皙,和一块儿清透的玉差不多。少年戴着耳机,嚼着口香糖,他打着游戏,又漫不经心, “我要迟到了。”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连头都未曾抬一下。童苗觉得一阵恍惚,她看到的好像不是车,也不是车内的人,而是一道风景,很漂亮的风景。 气质儒雅的男人看了墨发少年一眼,表情倒也淡漠, “不错,你终于有了校纪校规的概念。”今天是礼拜一。十几岁的年纪,不出意外,应该都是学生。 男人留下自己的电话,递给童苗,顺口多问了一句, “是去学校报道吗?”他见他们带着大大小小的行李。 “是的。” “哪一所学校?” “南高。”问什么,童苗就老老实实地答什么。 “好巧。”男人扬了扬眉,既是在对她说,也是在对车上的人说, “是同学,上车吧,我送你们一程。” “你敢。”那少年总算抬起眼睛。光在一瞬间刚好褪去....童苗总算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白皙清透的肌肤,灿若玫瑰的唇色,五官仿佛是细腻的笔触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那样,第一次,她知道可以用 “明艳动人”这四个字去形容一个男生。那双眼睛漂亮却凌厉,眼尾细长,微微挑起,他也看了童苗一眼,然后丢出了两个字。 “脏车。”童苗:......是了。她站在路口,拎着行李,汗水浸湿了她的脊背,一滴一滴,正往下落,她看上去寒酸而迟钝。 舅舅听明白了少年的意思,讪讪一笑,对男人说道, “我已经查好路线哩,不麻烦不麻烦。” “好吧。”男人耸耸肩,并未坚持,那个男生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他似乎习以为常, “南高是个好学校。”他浅浅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补充了一句。童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待车开走以后。舅舅甩了把汗, “一个学校的啊,你可不要招惹这种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的富家少爷,公子哥,吊儿郎当,谁都看不起。 他还告诉童苗,如果遇到,要躲远一点。童苗 “嗯”了一声, “我会的。”她真的会的。 03病初期 南高,行政楼一楼。童苗拿着自己资料,手心发抖,有点紧张,她过会儿就要见学校的教导主任。 舅舅带头走在前面,她手扶着栏杆,怯生生地走在后面。在紧贴着栏杆的那面墙上,挂着很多知名校友。 童苗一边走,一边看,嘴里还默念出那些人的资料,她有这样的习惯。 世界著名的外科医生,商界金融巨鳄,娱乐圈明星....还有....念到这里,她停下了脚步。 还有那个穿西装的男人?!照片上的他不及本人好看,却也吸睛——黑浓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五官端正,轮廓硬朗。 下面那一行行楷体小字,大致概括了他的大致资料和履历。傅亦怀,十五岁就读于南高,后去加州深造,常青藤双学位,现傅氏集团执行总裁。 今年不过才三十岁,年轻且优秀。童苗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舅舅连着往上走了两层高,她才反应过来,匆匆收住了自己的目光。 政教处在五楼。老师一见到童苗,就对她很友善地笑了笑, “来啦?坐吧。”她是知道今天有这么一个学生的。室内的空调停留在二十六度,不冷不热,风吹得令人舒适。 “我姓张,是南高的教导主任。” “张老师好。” “童苗,十六岁,来自茶山县小茶村?”她信手翻了翻童苗的资料,这个女生的背景既复杂也不复杂,有钱的都差不多有钱,困苦家庭就各有各的困苦,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 因为穷,童苗才差一点不能念书。因为穷,教育局才补助了她们村子几个贫困生名额。 也是因为穷,她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才来到了这里。 “是,是的...”童苗挺直腰板,坐得端端正正, “我在小茶村长大。” “中考的分数挺高。”舅舅附和着笑了笑, “呵呵,孩子从小就爱读书。”他带了些茶山特产,是一种黄棕色的茶叶,多喝养肺,还有止咳化痰的功效,他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些送给老师。 “您客气了,别别...”童苗就这样看着二人推三阻四。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她只觉得那些茶叶是顶好的。 老师怎么样都不肯收,到最后,舅舅还是笑得讪讪,把满满一袋子茶叶塞进了怀里。 气氛重新归于清凉,空调的风一阵阵吹起童苗的发,吹干了她额头上的汗。 教导主任又了解了一下她的家庭状况,学习成绩,还有其他生活上的琐碎,见老师关怀备至,舅舅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谢谢张老师,以后我家孩子就拜托您了。” “呵呵,应该的。”她推了推眼镜, “行了,这些是办好的手续,你们拿着别丢了。童苗这个学生大致我也都了解了,没有别的问题,就去宿舍看看吧。”出门之前,张老师还拍了一下童苗的肩膀, “记得要好好念书。”她听在心里,重重点头。等舅舅带着童苗离开以后,张老师才皱了皱眉,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刚好遇到了在一个办公室的同事。 “哟,怎么把戒指放在水池旁边,好歹是三十万呢。”她关上龙头,又甩了甩,有点不耐, “刚才有个学生过来,学生家长非要塞给我一包茶叶,什么东西.....上面的土都把我的手弄脏了。”同事大笑, “那你可得好好洗一洗,毕竟每个星期都要做一次手膜,你这双纤纤玉手,比你的皮肤还娇贵,不能摸不能碰,现在沾了点土,那还得了?”她也跟着笑, “行了行了,说什么风凉话。”南高是江城最有名气的高中之一。倒不是因为教学质量,而是因为背后那些财力雄厚的校董。 要不是近几年校董不知道为什么做起了慈善,不然童苗摸不到南高半块儿砖。 舅舅走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边走边啧啧感慨, “和景点似的。”学校非常大,环境很漂亮,沿途种了很多梧桐树,听说都是法国品种,整个校园都散发着一股梧桐的味道,特别好闻。 除了老师,还有一个学生会的男同学接待童苗。因着童苗的身份比较特殊,等她坐火车踏上江城这块儿土地,等所有的手续都办完,差不多已经快开学两个月了。 那个男同学长得很秀气,白净高瘦,戴着一副眼镜,有点内敛,却非常负责。 “我叫顾飞扬,是高一三班的班长,你有困难都可以找我帮忙。”说这句话的时候,顾飞扬已经把童苗的行李搬上了宿舍楼。 童苗尚未来得及道谢,他又 “蹭蹭蹭”跑到开水房,给她拿了很多生活必需品,比如脸盆,热水瓶....还主动帮着舅舅铺床,擦桌,整理行李。 舅舅擦着汗,直夸这里的人宽容大方;这里的老师温柔,有责任心;这里的学生热心肠,人品好。 童苗也是这么觉得的。顾飞扬的手脚确实麻利,就和她从前在家里洗衣做饭一样麻利。 童苗站在那儿,反而不知道应该要做些什么,该做的全都要男生做了,她抱着自己的书包,愣愣地打量着这个以后要生活很久的地方。 四人寝,朝南,可以晒得到太阳。上床下桌,窗明几净。阳台上放着绿植,女孩子们将衣服挂得整整齐齐,每一个角落都没有任何关于潮湿的味道,舒适而干燥,卫生间甚至散发着清新剂的幽香。 看得出来,室友们打理得很妥当。 “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问我,别不好意思。”东西都整理得差不多,顾飞扬赛拍了拍手上的灰, “对了,要不然我加一下你吧。”童苗反应过来,笨手笨脚地拿出手机, “是这个吗?”手机是新买的,市面上最基本最便宜的款式,但该有的功能差不多都有。 她第一次离家那么远,从此以后就真的孤身一人了,妈妈觉得,确实是需要买一个的。 在比以前,童苗从未有过手机。 “我……还不大会用。”她的声音很轻,有点不大好意思。顾飞扬一愣,然后笑了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 “没关系啊,我可以教你。 “舅舅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娃娃相处的不错,他也就放心了。女生寝室,顾飞扬和舅舅都不适合待太久,临走的时候,舅舅还是拿出茶山的茶叶,这次又抓了几个鸡蛋, “小伙子,辛苦你了,拿点回去补补。”顾飞扬笑呵呵的,倒是没有拒绝。 等把童苗的入学手续办好了,该置办的东西置办齐全,舅舅就要回村子。 饶是已经掐着时间算了,还是赶,过段日子就是秋收,耽误不得,一耽误,就是一年的收成。 童苗的母亲是个很普通的村妇,生儿育女,下田插秧,一辈子没有出过农村。 她没念过什么书,不大懂上学之类的事,所以要舅舅陪她注册报到。而现在,他要走了。 04病初期 童苗也知道,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一双经过长途跋涉还算得上干净的鞋,酸了鼻子。 “苗苗啊....”舅舅也不舍,她才十六岁啊.....但是没办法,不离开家,她是没有办法念书的。 他拿了些钱放在她的桌上, “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想吃什么就去吃,想买什么就去买,小茶村里没有的,现在都有了。”童苗仍是低着头。 舅舅又喃喃叮嘱了很多,好像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趁现在讲完,怎么样都不会觉得累。 天冷要添衣,生病要吃药,上课要认真,最后,他顿了顿,说, “苗苗,以前的日子要你受委屈了。”童苗起先是静静地听着,听到那句话,眼泪瞬间就开始 “哒吧哒吧”往下掉。舅舅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孩子,别哭,在这里好好读书,以后出人头地,知道没?”童苗胡乱地擦了把眼泪,心里还是觉得难受, “知道。” “舅舅....走了。” “舅舅,你等一等。”童苗想起了什么,吸吸鼻子,从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 那小盒子是快餐店拿来装汉堡的,里面还有包装得很好的脆皮鸡,余温还在,她刚才没有舍得吃。 “留给你的。”....女孩子说得很轻,鼻音却重。舅舅怔愣了一会儿,然后,无言地红了眼眶。 舅舅走了以后,童苗就一个人在寝室待着,她来得晚,同学们大概都开学了快两个月了,她才刚刚领到自己的学籍。 等到差不多中午十二点半左右,室友们就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怎么一股汗味儿?”门被打开的同时,也飘进来了这么一句话。童苗想象过很多个和新同学见面的场景,每一个都不同。 她可能会紧张,可能说错话,也可能表现得傻里傻气的,她什么都想过,却独独没有想过场景会是这样。 三个女生本说说笑笑的,一见到寝室里忽然多了个人,瞬间连表情都被暂停了。 她们看着童苗,而童苗也看着她们。一秒,两秒,三秒........ “你....是?”其中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子,打破沉默。童苗起身,凳脚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动静,她手足无措, “我....我叫.....我叫童苗。”哦,明白了。 “你就是那个转过来的插班生?现在住我们寝室了啊。”她点了点头。三个女生好似恍然大悟,也点了点头,还算客气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关门进来,各自回到了座位上。 离童苗最近的那个,面容最难看。她先是朝别的室友做了个 “捏鼻子”的表情,结果只得到了室友偷笑的反应,她翻了个白眼,吐吐舌头,转身对童苗说, “诶,同学,那个什么,澡堂在一楼。”童苗钝钝地 “啊?”了一声,女生指了指, “要不然,你先去洗个澡?” “噗嗤....”不知是谁,没有忍住,笑了出来。......她这才嗅了嗅自己的衣襟,顿时脸一红,觉得十分尴尬,她们刚才所说的汗味,不正是从自己的身上传出来的吗? “对不起。”童苗红着脸道歉。女生挥挥手, “没多大的事儿,去洗澡吧。”学校里的公共澡堂条件很好,而且不要钱,不限时。 从前在家里,洗个澡需要自己挑水,烧水,倒水,非常麻烦。而且小山村水资源匮乏,干净的水是很珍贵的。 所以洗一次得撑很久,哪怕是衣服都穿出味道了,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因为大家都这样。 但童苗知道,现在必须要注意这个问题了。她起先是有点难过的,但是洗了个畅快的热水澡以后,便没有那么难过了。 大城市真好,可以天天舒舒服服地洗澡。等回到寝室,室友们的态度似乎也要比一开始,表现得稍微接受她了点。 “你刚才不在,有人给你送校服了,是我拿的。喏,已经帮你放在桌上了。” “马尾”努了努嘴, “你自己去看看,大小合不合适。” “谢谢你。”另外两个坐在自个儿的位置上,悠悠哉哉朝着童苗的方向转过身子, “童苗,你那些都是什么呀?看上去包得好严实....” “是我妈妈煮的鸡蛋。”足足有十个,是拿茶叶煮的,味道很好,她从小吃到大。 童苗很 “大方”地全分给室友了。室友们虽然表示惊奇, “还带鸡蛋过来啊?”但也没有嫌弃地特别明显,都把鸡蛋收下了,不过就一个带圆眼镜的女孩儿尝了尝, “谢谢,挺好吃的。”童苗笑笑,有点不好意思。 “对了,以后大家都是同学,也是室友,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们。” “好。” “马尾”的名字叫周灿,戴眼镜的那位叫贺静依,还剩下一个叫赵子锦,全是江城本地人,家境都不错。 童苗换上校服,被三个室友带去学校的食堂吃饭。 05病初期 南高的食堂在江城是出了名的。出了名的大,一食堂到三食堂,每一个都有三层楼。 也是出了名的好吃,自助餐,甜点,天南海北的菜系,全都有。童苗看花了眼。 “要吃什么自己和打饭的阿姨说,然后刷卡就行了。”周灿见她傻乎乎的,忍笑提醒。 “哎,对了,你老家是北方那边的,应该会比较喜欢吃面食吧?”说到面食,童苗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我妈妈做的手擀面很好吃。” “这样啊....你想吃面食,就去四号窗口吧,那里的葱油拌面味道不错。”周灿说完,给童苗拿了餐盘,然后就去打饭了。 童苗其实挺想尝一尝葱油拌面的,不过她初来乍到,整个人都怯怯的,不敢乱跑。 室友去哪儿吃,吃什么,她就跟着去哪儿吃,吃什么。几个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窗外就可以看见篮球场,午休时分,有不少男生还在打篮球。 赵子锦吃着饭,偶尔瞟几眼,结果瞟着瞟着,就忽然把筷子一放, “12号是不是邓泽准?”这话一出,吃饭的心思全无,女孩儿们全往窗上一趴,边看还边感慨,长得确实很帅。 “邓泽准,是谁啊?”童苗弱弱地问。 “你知道什么叫校草吗?”贺静依反问。她摇头。于是,她便要她过去,指了指篮球场上的12号。 “这个,就是校草。”邓泽准初入南高就掀起了一阵风雨,理由浅薄至极,就是因为长得好看。 个高,挺拔,皮肤白,五官清俊,关键是,他有一股不染尘埃的气质。 光是容貌就很要人心神荡漾了,更何况,开学第一次月考,他就拿了年级第一。 整个年级一千多个人,他的分数可以说是一骑绝尘,直接拉开第二名几十分。 简单地来说,邓泽准符合一切关于校草应有的要素,包括家里非常有钱。 纵使他现在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也依然耀眼得过分。同样都是运动鞋和篮球衣,在他身上穿着,和在别人身上穿着,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贺静依问童苗,邓泽准好看吧?她傻不拉几地点点头。 “行了,别看了,再看也不是我们的,吃饭吧,下午连着两节的数学课才是我们的归属。”周灿一语道破事实,大家回归现状,哀哀叹气。 童苗在小茶村的时候,念书是一阵一阵念的。一来是山村教育条件不好,来支教的老师走了一批又一批,到了后来,只剩下零零散散四五个,学生基本没有人教了。 二来是大部分的家庭,都没有要孩子长久读书的打算,包括童苗。她还算好的,至少有读书的心思,除了家里实在忙不过来,不然刮风下雨都去学校。 结果,转到南高以后的第一节数学课。童苗彻底懵了。她根本什么都不会。 老师想看看她的底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程度,于是就叫她起来回答问题。 童苗基本处于大脑完全空白的状态,她甚至连数学符号都念不标准,还带着山村里头浓浓的乡音,她半个字都答不出来,倒是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来来回回提问了几次后,老师揉揉眉心,大概知道了,她的底子.....哦,童苗没有底子这种东西。 “这样吧,你下课来办公室找我。”她不打算在课上浪费时间了,这个孩子,基础太差。 “这节课你也别听了,先看一看课本前面的内容。”童苗咬咬唇,烧红了脸,一页一页,书页摩挲,白净的纸张上印着很规整的公式,图案.....她勉勉强强,只能看得懂那么几个中文描述。 下课铃一响,童苗便很乖巧地收拾好笔和书,跟着老师去办公室了。数学老师其实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凶,办公室的气氛也并不压抑,她就是问了问她从前学过的内容,童苗一五一十地回答,老师听后,露出了愁苦的脸色。 与其说是学过,不如说是什么都没学。她思忖了一会儿,然后给了童苗一套非常基础的练习卷, “这个是咱们这儿初二初三的水平,你先到那边做前三道题,做完了来找我批改。”老师指的 “那边”,是办公室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对面坐着一个肩颈线分外单薄清瘦的男生,他低头,手里晃着一支笔,白皙的指尖掠过一张又一张的试卷。 童苗走过去的时候,脚步顿了顿。他好像就是篮球场上的12号。邓泽准? 室友们口中所说的,校草。她在他的对面坐下,内心有点惴惴不安。江城的教育水平在全国是排名第一的,凭童苗从前接受到的微薄知识,应付前三道填空题都显得尤为艰难。 她咬着笔杆,汗水涔涔往下落。第一题,答案是.....5第二题,答案是.....1/2吧? 第三道,第三道.......咬笔杆的力气又加重了一点儿。 “9.”啊?童苗讶异地看向对面,因为声音就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很干净,很清晰,就和他肌肤一样,白白的。 邓泽准仍是一张一张地翻着卷子,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却又重复了一遍, “第三题的答案,9。”童苗:.....她匆匆将这个数字写了上去。 起身的时候,轻声和邓泽准说了句, “谢谢。”他依然没有抬头, “嗯。”老师拿着试卷,端倪了一番,恍若松了一口气, “比我想象得要好,一切都还有希望。”至少那三道题,童苗是写对了的。 “你回教室去吧,试卷也带着,有空就多练练,不懂就来问我,知道了吗?”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童苗躲过了数学这道难关,在踏出办公室的那一瞬间,如释重负。 接下来是班会课。班会课就要比主课轻松多了,刚好,班里来了一个比较特殊的新同学,班主任便拿这个作为主题,要童苗上台做自我介绍。 今天是她来这里的第一天,上午匆匆而过,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正式认识大家,也被大家认识。 她很紧张,双手死死攥着衣角,将衣角攥得皱皱巴巴,也将手心攥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童苗不大适应这样的场合,讲台下,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或是好奇地打探,或是上下打量,或是意味不明的眼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能硬着头皮, “大,大家好,我,我叫童....” “苗”字还没有说出口,众人的目光便 “咻”地一下,落到了别处。 “砰!”的一声巨响,一只不锈钢水壶破窗而入,就像是一颗子弹,动静又如爆炸,突如其来,错不及防,就这么非常不客气地,直接穿透了教室的窗户。 “哗啦哗啦”,玻璃四溅, “咣当咣当”,飞出去好几米远。水壶最后被用力地摔在了地上,摔了个惨不忍睹,里面橘黄色的液体也跟着很颓唐流出,顺便掀起了教室里一大阵子的惊慌失措。 “啊!什么东西!” “谁啊?”同学震惊,老师也震惊。而童苗站在原地,早就说不出来半句话。 教室门被人一脚踹开,逆着走廊上很刺眼的阳光,始作俑者以一种恣意张扬的态度,带着一身煞气,出现在了班级门口,没有半分破坏公物、扰乱秩序的愧怍。 “我操,傅亦恺?!” “他怎么来学校了?”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更加震惊,直至现在,同学们已经炸了锅。 童苗将衣服攥得更紧....他....她好像是见过的,就在几个小时以前的早晨。 “要你们班那个叫沈猜的,别他妈的一天到晚给邓泽准送东西。”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