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归来之剑起葵花》 第一卷 黑木崖上,傲剑江湖一声笑 第1章 林平之 第一卷傲剑江湖一声笑第1章林平之 东海市。 安明区公安局。 会议厅内。 投影机内,一遍遍投放着那一段黑白的监控录像。 林镇之独自坐在桌子前,看着那视频。 这是一家酒店的监控。 视频里,一间房门突然打开,一个男子浑身是血往外爬,却被房间里的人强行拖了回去,门重新被关上,七八秒后,一个女性惊恐地跑出房间,但才在走廊中跑出几步,就被跟着出来的持刀青年抓住头发,强行拉了回去。 林镇之再一次按了慢放,按了放大,看着视频中那道正在犯罪的熟悉身影,双眼布满血丝。 悲哀,愤怒,不解,难以置信,种种情绪皆怀之。 那是他弟弟。 从得到消息开始,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天一夜,一步也未离开过,烟抽了一根又一根,视频也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时,一名俏丽的女警推门进来。 来到林镇之身旁,犹豫了一下,轻轻唤了一声:“林队……” 林镇之头也没回,声音嘶哑地问道:“怎么样了?” “查到您弟弟的踪迹了。” “在哪?” 女警再次犹豫,最后还是报出了一个地址。 林镇之随即起身穿上外衣,往外走去。 女警脸色一变,连忙拉住他的胳膊,焦急道:“林队,您,您不能去……” 林镇之顿了一下,回身一扭,将女警推到座位,并取出铐子将她一只手铐在桌子腿上,道:“既然他是我弟弟,又犯了罪,那么抓,也应该是我来抓,就算是要毙,我也希望是我亲自崩了他……你现在将消息告诉了我,处分肯定是要挨的,但这样能轻些,如果有人问,你就直说是我逼你说的,都推我头上来就行,别傻了吧唧的瞎逞强,没那必要。” “林队……” 女警轻唤,林镇之头也不回地出去,并反锁了大门。 —— 某小区四楼。 负责现场抓捕行动的市刑警支队副队长才刚到不久,还在车上部署人员,林镇之就在几名警员的阻止下开门闯了进来。 这副队长脸色一变:“林队,你怎么来了?” 林镇之道:“不要废话了,我要亲自抓捕。” 副队长脸色难看道:“林队,你应该清楚规定,这件事不能插手。” 林镇之“过后我会负责,现在,我要亲自抓人。” 这副队长怒道:“你这是在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做赌注。” “这个不用你管。” 林镇之眼神如钩,死死盯着对方。 对方在这目光下顶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败下阵来,颓然道:“随你吧。” —— 佯装物业敲门,屋内半天没有反应,警方只能选择暴力破门。 当房门被撞开。 映入林镇之和几个警员眼帘的,是满地狼藉。 屋内家具倒落破碎,许多地方,还沾染了血迹。 林镇之顿时脸色一变。 很快他们在窗户下的角落,找到了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房主——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裸露着大片肌肤的女人。 她的嘴里被塞着一块布团,外面封着胶带,双手被绑在防盗窗的铁栏杆上悬挂着。 看见警察进来,急忙挣扎起来,说不出话的嘴里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至少人还活着,林镇之松了口气。 留下一名警员帮人松绑整理,其他人继续搜索。 很快,他们在卧室里,发现了赤条条靠在床边,浑身血迹斑斑、肢残体缺的林平之,。 “平之。” 林镇之瞳孔一缩,低呼了一声,喊道:“快叫救护车!” —— 救护车上。 早已因失血过多休克的林平之忽然睁开眼,醒了过来。 和两个同志一起监看在侧的林镇之,一直在关注着他,发现他醒来,立即招呼随车医生:“医生,人醒了,快看看他的情况。” 接着握住林平之一只手,问道:“平之,你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前所未有地好。” 林平之微微歪头看向他,勉强咧开嘴笑了笑,“我就知道,哥你会亲自来逮我。”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林镇之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颤声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为什么吗?” 林平之失神地呢喃着,微微转头,目光从林镇之身上离开,汇聚到车顶,那里依稀有一个在张牙舞爪的阴影。 那是恶魔的诡魅身姿。 林平之淡淡直视着它,从容轻笑,低语道:“这世间事,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啊?一时犯了浑,就那么干了。” “你……” 见他对犯下的罪责,如此平淡,毫无悔意,林镇之心中有怒,也有恨其不争的悲哀,居然一时呐呐说不出话来。 林平之再一次笑了:“哥,你说,爸他是不是能未卜先知?” “你想说什么?” 林镇之声音沙哑。 林平之道:“他说,当年打战,他想着表达一下杀敌报国的愿望,就给你取了这个镇字,结果就把肚子里的墨水搜刮干净了,等我出生,他那半个文盲就想不出个什么好名字,听人谈起金老先生的书里,有个叫林平之的名人,刚好能和你那名字呼应,就那么给我安上了,为这,我没少被人喊太监,结果,这会儿就真成太监了,你说,这算不算是老头子未卜先知?这么一看,名字影响一生,好像真有几分道理。” 林镇之握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 林平之继续道:“哥,老头子和妈我是报答不了了,好在他们能生,还有你和老三在,也不怕没人养老,我现在也只能……拜托你们……带上我那份,好好照顾他们了……” 声音愈发低弱,直至再无有生息。 林镇之听了更觉悲哀,歪过头闭上了眼睛,暗暗叹息。 弟弟的事,他还没有通知家里,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家人,家中的老父老母,能接受今天这样的结果吗? 这时医生惊呼:“不好,呼吸停了,准备心脉起搏器。” 林镇之立转回头,看着呈现一片安详的神色,身体隐隐发颤。 医生与护士忙碌着,但再多的努力,也挽回不了注定消逝的生命。 —— 林平之心中有一个秘密。 在十八岁生日之后,他就莫名被恶魔纠缠上,那种极具诱导性的低语,随时随地会在耳畔出现,那种不经意间的放纵,伤害到他人之后,几乎能实实在在感受到的力量增长,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人的堕落。 几年下来,他早已身心俱疲,直到最近,原本坚定的抗拒逐渐力不从心,看似一如既往的表象之下,他其实已经开始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随身带刀,就是失控的表现之一。 那一天,他在恶魔的诱导之下,离开了学校,大概是在花街柳巷的徘徊,让那个仙人跳组织盯上了他,当那三个男子蛮横地推开酒店房门,借口着勾搭有夫之妇,凶神恶煞地索要财物时,数年来一直积攒在心中的阴暗情绪被引爆。 酒店房间中,他直接从包中掏出了刀,将三个男子的手脚筋挑断,在悲鸣之中,还割下他们的一些血肉,强迫着那个女的吞食,一度还想强女干了对方,但在最后时刻,神智回归,恢复了清明意识,逃离了酒店。 在外面躲了半天。 而到晚上,又尾随一个女人进了一个小区,强行入室,并欲再次施暴,却再次在重要关头清醒过来,发了疯似的与无形的恶魔,或者说,对着空气搏斗许久,最后,以白刃加身自残告终。 —— “我,这是在哪?” “你死了!” 一个声音响起,回答着他的疑问。 林平之呢喃:“我死了?我怎么死的?” “你阉了自己,砍断了魔源寄生之手,还捅了自己一刀,失血过多,所以死了。” “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呵呵,我还以为只是会重伤呢,没想到直接死了,真是失算了。”林平之回想起陷入黑暗前的情形,心中无限惆怅。 虚无不定的声音问道:“那你后悔吗?” 林平之平静地说:“为什么要后悔?我厌恶你这种东西的操控与玩弄,如果拒绝不了,死亡也是一种选择。” “你以为,肉体的消亡,就能摆脱神与魔的注视吗?” “目前看来是不能的。” 林平之自嘲。 “看来你的认知还是很清晰。” “那么,何必抗拒呢?你很清楚,我并没有控制你,我只是释放出了你内心深处本能的欲望!” “现在的你还有机会,顺从于心中的欲望,你将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最强的力量!” “成为魔的使者,这世间的一切,都将成为你的玩物。” “欲望是生命最本能的力量,你拒绝不了的。” 恶魔的低语在黑暗之中萦绕,充满着诱导性、蛊惑性。 “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控制我呢?磨灭我的意志,再造一个屈服于你的人格,或者你亲自接管我的身体,直接让我成为傀儡,这些对所谓的魔而言,应该不难,何苦还在这里靠着这些可怜的言语来诱导?” 林平之平静反问。 黑暗中的声音仿佛卡壳了,半晌才道:“你的抗拒,终究只是一场笑话。” “我等着你来证明我的可笑。” 林平之平静地放下了豪言。 “你会看……啊,这是……该死的,怎么会出现这个……” —— 风雪天降,千山苍茫。 福州城份属南国,本已罕见雪色,而寒月见雪更是难得。 城中赫赫有名的福威镖局中,少镖头林平之靠在廊间柱上,望着外边雪景,神色怔怔。 从昨日狩猎不慎跌落马下那一刻始,他已非他,他是承平年代畏罪自残而死的林平之,但他亦是他,福威镖局少镖头的十八载人生仍历历在目,一腔情感未泯。 两段人生的经历,完美地交汇在心灵深处,共同成为了回忆。 这究竟只是鸠占鹊巢,夺舍重生,还是轮回转世,今日方解胎中迷? 林平之自己也分不清了。 但他知道,安生的日子,所剩不多了。 记忆里的那场灭门之祸,似乎发生在十九岁那年的春天,而今年他已十八,外头正值十月的风雪之天。 第一卷 黑木崖上,傲剑江湖一声笑 第2章 魔语声声,挥剑辟邪 第一卷黑木崖上,傲剑江湖一声笑第2章魔语声声,挥剑辟邪 风雪天凉。 心头杂乱,思绪联翩。 既身在此间,林平之绝不愿灭门之祸重演,而若要避免,不外乎是寻靠山与增进武功以自强两个选择罢了。 面对青城派,当今江湖能作林家靠山的不多,不外乎是五岳剑派、少林武当及日月神教这几家罢了。 日月神教未必看得上林家,林平之也不愿与之为伍。 若说所谓正道多男盗女娼之辈,可毕竟还披着一层外皮,行事总要找出个说辞,相对会有一些顾忌,而日月神教就真是肆无忌惮了,直爽归直爽,豪气归豪气,但却不能掩盖动辄杀人灭门的恶举,某些人谓之为魔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少林武当底蕴深厚,真死斗起来未必就差了日月神教,但两家看似和善实则滑溜乃至深沉,和尚道士都打得一手好太极,恐怕心都放在如何维系泰山北斗这江湖地位上了,五岳剑派与日月神教恩怨纠葛、生死敌对,未必就没有这两家暗中推波助澜的成分。 而五岳…… 五岳最强的两家此刻怕是正在琢磨如何能夺取辟邪剑谱呢,去投靠这两家岂不是羊入虎口?就算献上秘籍寻求庇护,恐怕前脚献笈,后脚杀手已至,那自恃一派宗师的真小人与伪君子哪能忍受自宫练剑这丢脸事有被传出去的可能?就算自惜羽毛不直接下手,一个软禁恐怕也难免,想要与虎谋皮也得自身有那两三把刷子才行。 另外三岳,南岳衡山地缘最近,但想压制青城却是难,何况两大高手之一的刘正风已是泥菩萨沉江在即,若是沾上,岂不是更给了嵩山一个染指林家的借口?到时候一句“我看你与刘奸贼关系甚笃,他已背离正道投向魔教妖人,你未必好到哪里去,让我带你上嵩山好生审问”,真是理都没处说。 北岳恒山有三定在,实力不凡,但终归路途太远,且是女流,东岳泰山怕是比起衡山还有所不如,都非上选。 何况,这几家就算肯接纳林家,但余沧海一心图谋辟邪剑法,明着不来,也会暗使手段,这三岳未必能护全——甚至说,就这三家,能打发了余沧海,还能架得住左冷禅和岳不群? 这么一想,真是天下虽大,求路无门。 所以说,外力可以有所依靠,但终究不能作为根本。 自身才是。 或许,此事还得着落在辟邪剑法上,这门绝学威力大,又可速成,怎么看也是破解即来之祸的首选。 那么,去老宅中,取来剑谱让林震南参习? 先不提他就算知晓了秘密,会不会下狠心去练,更关键是这么做的话,林平之过不去心中的坎。 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有底线原则的,若非如此,上辈子他也不至于在坚守不住之后,沦落到自残而死的地步。 何况,无论现在自家这情况究竟是接受了记忆情感的夺舍,还是破解了胎中迷的转世,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此时他心中是认林震南为父的。 哪有算计生身之父去自宫的? 但若是自己去练……已有过一回经历,那种切身之痛,至今想来仍是隐隐心悸,他真的不想再试。 当机立断从嘴里说出自然轻松,在旁观者眼中也是不难,可真做起来又哪有那般容易? 林平之正沉思间,身后温柔母语声起:“平之,怎么在此发起呆了?” 这声音在耳中无比熟悉与亲切,来人正是他的母亲王夫人。 “没什么,就是福州难得见雪景,这一遇上,就有些看得着……着迷,了……” 林平之随口找了个说辞,边说边回头,当见得母亲面,顿时目中微痴,意里发呆。 说起来,从昨日回来到此刻,他还是初次正面相见王夫人,哪怕记忆里分明有具体的形象,可此刻再见清,分明只觉对方浑身散发难以言述的诱人韵味。 王夫人虽说年近四十了,但嫁前在娘家,嫁后在林家,都是锦衣玉食,又会些养气功夫,保养自然好,如今的确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而且因常年练武,身上还有一股须眉英气。 【美艳娇娘,理当亲近爱抚戏之。】 【细细思来,生身之母,代父品之,岂不刺激?】 【此世为江湖,有内力,有超凡武学,强者为尊,何苦再受那律法道德牵绊,纵意人生岂不快哉?】 【见人美则睡之,见人厌则杀之,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纵情,如此方不负这个人间走一遭。】 种种恶念萦绕,心猿并意马,有种狂野有种冲动,在心中蠢蠢欲动。 林平之顿时惊悸填满,猛地低下头。 该死……怎么会……这是他母亲,他现在居然起了淫念?不,这绝非他本性……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曾因此而疯狂,曾因此而……死! 这么说来,哪怕换了天地人间,哪怕重新为人,那个恶魔……也还是在纠缠? 生生世世,都被盯死了吗? 林平之面色煞白,浑身紧绷,隐隐发抖,呼吸跟着急重。在焦虑之中,不自觉一掌拍在柱子上,噼啪异响。 他低着头,王夫人也见不到他神色,只觉他状态忽然变得有些不对劲,担忧道:“平之,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不适?” 林平之抬起头,已收敛起神色,压抑着心情,勉强笑了笑,“没事的,娘,我想起件事,先出去一下,今天都不必等我吃饭了。” 匆匆跑开。 而在扭头的刹那,俊美的脸上,面色压抑不住地狰狞—— 虽然不知道这冥冥之魔为什么只是有限地诱导,而不是直接控制住,但既然上辈子,至死不愿受你操控与玩弄,此生如是! 一切的犹豫,所有的推脱,都在这一瞬间消弭,林平之心里已做好付出足够代价的准备。 —— —— 家家户户屋中生炉,户户家家炉中生烟,漫漫街头,飞雪天下,一人踽踽独行。 破落的向阳巷子。 林家老宅。 林平之秉承风雪,悠悠而来。 老宅已经半废,只林震南偶尔才会遣些下人来稍作打扫,平日并无人看顾。 来到此后,林平之却并不急着去搜罗剑谱,而是先将厅堂厢房大致扫理了一遍,除去些灰尘、蛛网,完了后,稍作休息,又拔出从镖局带出来的宝剑,在大堂中按着记忆里林震南所授那三脚猫剑法舞起,待再累了,才找到一间卧房生起火堆,且坐且躺着休息—— 相距记忆里的灭门时间最多不过数月,他担心此时余沧海已经派人在盯梢,这般费事,只为欺人耳目,以防万一。 临近黄昏。 风雪已住,满城苍茫一色。 就算真有人盯梢,重点也该在林震南那边,这时已经过了大半天时间,料来也该没有耐心监视而回去了,林平之才开始寻找。 或许是远离了镖局远离了王夫人,或许是天冷可灭火,林平之躁动之心早已沉淀,只余下尘埃阴霾埋于心中,不显于外,但他决心已下,不会放弃。 按照已经不甚清晰的记忆提示,他在堂中找到了达摩祖师画像,见其果然指向屋顶。他此时武功会些,却很低微,身法亦如鸡肋,还没练成那飞檐走壁的本事,便去院中找来一个长杆,去捅屋顶,泥灰簌簌,瓦片嚓嚓,然后袈裟飘落。 林平之随手抛下长杆,沉着地去拾起袈裟,趁着屋外雪色下浑浊清凉的天光凝视,只见得上边密密麻麻,尽是蝇头小字,还有几幅图谱,一针一线绘绣于袈裟之上。 也对,若是笔墨写就,也难以保存几十年丝毫不损,单这袈裟剑谱,想来便让那位已故的老人家费了不少功夫。 林平之细细观之,通读一遍,将大致内容了然后,坐到了卧房榻上,盯着榻前火堆,抽出宝剑,看着剑刃映射火光,怔怔出神。 【真要走这一步吗?曾经经历过的痛苦,还要在经历一遍?】 【只要意志坚定,自能抵住恶魔诱导,前世凡夫俗子一个,尚能坚守多年,虽然最后失败未能坚守,不过还是意志有所不足罢了,今生如何会不如那时?必然抵挡住的。】 【重生一场,两世记忆交汇一身,只论意志之坚,必然更甚以往,何苦如此作践?】 【若真走这一步,爹该将如何?娘又将如何?他们该何等心痛?真想要林家绝后吗?】 【走这一步,将受世人如何看待?如何嘲笑?】 【遭人唾弃与嘲笑的未来,怎能忍受?】 …… 种种念头在心中徘徊,让人犹豫,让人迟疑,让人对原本的决定逐渐否定,让人如何也下不去手。 然而当闭上眼,更多的还是恶魔低语之下的无奈与不甘,还有林家因辟邪剑法招致的即来危机。 林平之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已满是坚定,既然决心早已下定,那便绝不容临头更改。 前世在疯狂之中自残,付出生命换取救赎,那今生便在镇定之中,感受更细致的痛苦,只要今朝不死,便让这痛苦,化作从今往后,抵制恶魔玩弄的最坚定后盾。 一剑高举,寒芒烁烁,血光升腾,在无边痛苦之中,尽扫心头阴霾。 第3章 三日苦熬 “住手——” 手起剑落之间,林平之仿佛听见一声从虚妄冲破实质的怒吼,但他已无暇顾及,整个人的意识几乎被剧痛占据。 风雪寒天,破落的屋内,赤身露体孤立,本能地僵直住,在紧绷中压抑不住地颤抖。 刺骨之冷与切身之痛交汇同存,同时存乎身心之间。 忍数息后。 才略复神智,踉跄间退却两步,瘫靠在床边,艰难地望了一眼边上。金创药,纱布……就在身边,这些物件在过来老宅时已同时备好。 松了利剑滑落,费力抬手取过,自行进行简单处理。 修习辟邪剑法,自宫无疑是最难也最危险的一关。 先人也有所料,所以袈裟剑谱上,除了秘诀心法,对此事也有所记载,事前准备,事后处理,皆落文字。 林平之先前没有见过剑谱,对这档事也一知半解,只凭着自己想法去准备,所以不算充足,但缺少的不过锦上添花之物,并非不可或缺。 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人已至此,不容拖延,故不愿等准备齐全,直接便行事了,以免拖延越久,越难狠心辣手。 另外,据秘籍所载,除去了外在处理,其心法要诀,针对疗此类伤患也有极好的回复功效,只要不是对武学一窍不通之人,稍加注意一点,参照习练,便基本去不了性命。 所以哪怕在剧痛中意识已经模糊,却仍将全部意志化作最后一份清明强忍着始终不坠,爬上床榻,不待打坐姿势,直接仰面躺着,即刻开始修习心法。 —— —— 而在林平之闭目全身心参练心法时,有无形气息在身旁一闪即逝,隐隐带着一阵肉耳难闻的靡靡魔语、无声呢喃回荡: 又来一次了…… 万恶淫为首,此性极易收获,所以当初才会选择先以此为根基,再逐渐聚合其余人性魔根,不想此举却成了桎梏,如今阳本再失,**将直接被压抑,沉眠十八年恢复的魔魂成了无根之萍,无以为继,我将再度沉眠。 但,淫念由心而发,人性本能岂会因体残而断绝?纵能压抑一时,来日积欲爆发,却无从发泄,你只会更痛苦,而我将更加强大! 而我最后的魔念,也会凝聚成魔种,收集你的恐惧,愤怒,仇恨,一切人性原罪,这些都将是我的资粮,助我重新复苏。 …… 呵,借真实演绎虚幻,以虚幻反证真实……传说是真的啊,这将是我的机缘,诸天之上,注定有我之位。 而你,既然你这么喜欢自宫,待我重铸魔体,还复真尊,就赐你每日都尝上百千遍。 —— —— 林震南虽说自身武功不济,但林平之的基础还是帮他打下了,仗此,半天便练出了第一缕辟邪真气。 葵花向阳而生,性极阳,葵花宝典以此为名,自是性质相类,其真气至阳至刚,人体难以承受,故需自宫,断绝阳源,使至阳化作纯阳,真气霸烈之势尽去,转作柔和温润,修炼之时不再伤及自身。 而小成之后,纯阳再化玄阴,故招来式往之间,邪气森然,阴寒慑人,就如原著里的岳不群、林平之那般。最后神功大成,则玄阴之气再成纯阴真气,此乃是内家正宗,虽沾阴字,却中正平和,与纯阳之气一般不会伤及人身,如东方不败就是这般境界。当然,东方不败是心智彻底扭曲反转,虽然内里真气已趋于正宗,但外在行为表现却仍是一派妖异。 辟邪剑法既源于葵花宝典,自是亦然。 因此林平之这一缕辟邪真气,或许精纯不足,但其本质仍是纯阳真气,在体内如一道暖流温润躯体,虽不着衣物,却不是十分寒冷。 精力渐尽,心法停运,那一缕真气回归丹田,林平之再次从入定中醒来时,天色已暗下。 盆中火堆已灭,只剩下零星几点红炭火星,再无保温之效,冷森阴寒之气穿过门窗缝隙渗透而来,在漆黑的屋中冻人肌体。 痛楚已衰弱,不知是已过去还是麻木暂匿了,但下半身的确是麻痹难以动弹了,而周遭气息寒冷,迫人心神,内功流转时尚未察觉,此时醒转,顿感难耐,林平之略略打颤,只手颤颤摸索着将旁边一床破被盖上身来,迎来一丝暖意。 时间稍过,将睡未睡之间,隐隐听及外面有所低语,也有在呼唤少镖头称号。 林平之顿时心念一清。 来之前,他与母亲未细说去处,匆匆准备药剂宝剑等物件时,与父亲还有下人也未详说去处,只道是有事出门,可能不回家了,料来是父母见他真的直到夜深还不归家,忍不住谴人四处寻找了,而有几人误打误撞也寻到老宅这边来。 但此刻状态,他不打算让人知晓。 扫了一眼床下,火盆位置,星火尽失,纵然炭块未完全泯灭尚有些许残余,也已被掩埋灰尘之下,肉眼不见异光,难以引外边人注意,看这点也已无虞,林平之便静静躺着,放缓呼吸,不发一声,同时,也做好了如果真被寻到屋中,就直接发生呵斥让人退离的准备。 冷夜之中,不能躲暖和的被窝反倒打发在外寻人,那些个大概也不爽利,搜索不甚认真。外边的动静持续了一会儿,那些人也没有找到这房中来,然后低语声逐渐淡去、远去。 林平之也放下心来 一夜既过。 拂晓之间,气寒一日最极,屋舍难抵,床被亦难抵,林平之受寒冻之气侵袭,再度醒来。 眼见窗外见明,不需多思,即再度沉浸辟邪剑法的内功心法运转。 时间虽短,真气却在一点一滴凝练出来。 又连坐一二时辰,再一次结束修习,已经日上三竿,屋中仍觉寒冷,林平之哆哆嗦嗦着又艰难在盆中点起篝火,接着目光一扫,注意到地上大半干涸的血泊中物,略加沉吟,伴着满腔复杂情绪,投火扬灰,了断伤心事。 一日滴水未进,腹中无物,饥渴难耐,但苦于未准备食物,只得强自忍受,实在受不了了,就蹒跚到门外,想捧雪作食,但又思及谱中提醒,两三日内,万不可有任何进食,水米皆是,只得干舔双唇放弃,蹒跚回屋。 然后小憩休整,或是强聚精神,再度修炼。 直到黄昏,林平之试了下,已能下床,但走不了几步远,便放弃了先回家报个平安的想法。但如此伤势,一日夜便能下床,辟邪剑法的内功秘诀之神奇,已见端倪。 是夜,自是同样练功、休整之间轮回罔替,舍此无他。 如此前后连续坚持了三天,又有辟邪剑法的绝顶心法作傍,已恢复了些许元气,基本行动已无太大影响,只是苦于连日没有进食,身疲体乏,有气无力,步下甚是虚浮。 但失踪数日,父母怕是不知有多担心,终是得回家去。他便穿戴好,暂将袈裟在屋中角落藏好,之后拄剑坚持着出了屋。 正值黄昏,林家老宅腐朽的大门开了缝隙,林平之自内而出,眼前豁然开朗,街头巷尾,冰雪已经融化,只剩下屋檐泥瓦间还有些许残余。 老宅与镖局不说城南城北,却也是隔着多条街巷,正常行动无碍,却还不是太便利,等回到镖局时,天边余晖也已所剩无几。 气派的镖局大门口,固守的精壮汉子已从八人减为了两人,那两人一见他,顿时大喜过望:“少镖头回来了!”一人入内报信,一人过来迎他进去。 林平之只让这人立即去叫厨房准备吃食,只要能吃能喝的就行,生冷无忌,越快越好,然后自己缓缓跟过去。 厨房中。 “平之……” 林平之直接在灶台边吃着残羹剩饭,一声呼唤,王夫人闻讯找来。 林平之甫回过头,便被她紧紧抱住,并激动道:“平之你总算回来了,你死哪去了,知道我多担心……” 林平之不想表现出异常,只得一手筷子一手碗摊开两边,任王夫人抱着,而此刻他的身体状况,是稍重一点触碰到就容易牵扯着伤口,王夫人抱来很紧,令他有些难受,但不能发作,只好强忍住不适,尽量放松用正常语调,轻声安慰道: “好了好了,娘,我没事的,不就是失踪了几天吗,没事的,这福州城里,有谁还能来害我不成?你先放开我,我快喘不过去来了。” 王夫人忙放开了他,问道:“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 “娘,我很饿,都一天没吃饭了,先让我吃完。” “好好好,你先吃……你慢点吃,别噎着,没人和你抢。” 林平之知道久饿逢食不能太撑,因此不等饥饿感消失,只下肚一碗米饭一碗汤便作罢。 “娘,我爹呢?” “他出城去寻你了,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来,你给我说说,你这几日去哪里了?你可知道我和你爹有多焦急?” 王夫人也是江湖中人,见孩儿人既无事,也就恢复了直接明断的性子。 林平之道:“娘,我很累,先去睡一觉,至于你问的事,等明日爹来了,我再一起说罢。” “你……罢了罢了,累了就快去休息。” 王夫人见他脸上确有疲色,既是心疼,也是无奈,答应下来。 “多谢娘,我先回房了。” 林平之笑嘻嘻道了一声,步伐轻快地离开。 而等回到房间关上门,黑暗之中驾轻就熟前行数步,他身上轻松态势顿失,弓着腰一手撑在旁边的桌子上,闭眼紧绷,微微喘息,脸色隐隐狰狞,他伤势未愈,要在人前装腔作势自然会很难受,很痛苦,忍到现在无人才发作,已是难得了。 第4章 解释 天明,伤势似乎又好转了一分,林平之洗漱一遍后,去拜见父母。 说是出城寻人的林震南已回来,夫妇早已在厅中等待。 见他来到请安,林震南开门见山,问道:“说说吧,这几日去哪里了?” 林平之看了看,见几日不见,他原本的容光焕发便换成了神色疲惫,显然这几日操心不少,昨晚一夜休息都没缓过来,心中一阵轻叹,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 “四日前,我不是出城狩猎吗?中间遇到一个老人,他自称叫做纯阳老人,说是见我根骨非凡,想收我为徒,我回家琢磨了一晚上,还是想着答应下来,三日前这才匆匆出了门去,寻到约定处拜入师门,这几日便是他老人家门下听领教诲的。” 虚构一个师父,便是林平之想出的对策,既是应对这几日失踪,也是用以解释来日武功大进,毕竟自宫练剑之事,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包括父母……至少目前还完全没有这打算。 “这等大事,怎么都不与我商量,便妄自决定?” 林震南面色不虞。 “爹,我几个月前就过了生辰,都十八岁了,很多事可以自己做主了。” 林平之早有所料,直接反驳,恰合对长辈有那几许叛逆之心的少年心性。 林震南一拍座下太师椅的扶手,怒道:“混账,这是翅膀硬了,连你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好了好了,消消气,孩子的确大了,有些自己的心思也正常,你不要一昧强压。”王夫人急忙在旁边劝告。 林震南面色稍缓,解释说:“夫人,我哪是真的怨他不和我商量?而是怕他不识人间险恶,上当受骗。你想想,若对方是个骗子,甚至是山贼流匪,江洋大盗,知道他是堂堂福威镖局的少镖头,想图他钱财,或是胁迫到我这里,那他一声不吭的,独自一人就行事,今日或许便回不来了。” 林平之趁机也进一步解释道:“爹,我也不是傻子,人家一说我就信,当时见到时,师父他老人家还卖弄了几手绝技,若不是见识到那等神乎其技,我又怎么会放着家里好好的翻天掌和辟邪剑法不学,拜师他人,去学别派的武功?” “那我倒是要听听,是何等神乎其技?” “比如直接用一根手指在石头上写字,人家说入木三分,他老人家是直接入石一寸了,一根手指比得上铁笔银钩了,还有,只是手一招,便将满地落叶吸摄在手,发射出去,每一片叶子都有刀剑飞镖这利,隔着一丈就将一棵碗口粗的大树打断,而且中间树干上,有一大半都被打得千疮百孔,这些本事,爹你恐怕都没有吧?既然有这些本事,做什么不行?怎么会去做骗子绑匪这下三滥?” 林震南有些挂不住脸,眼睛一瞪,道:“胡说八道。”也不知是指那些本事是在胡说八道,还是指说他没这本事是胡说八道。 其实,此时他心中也暗暗吃惊于林平之的描述,这些本事若是真的,别说他没有,就算他所知道的那些江湖上顶尖高手怕也是没有,只是又觉得这等本事,不似人力,别不是障眼法之类的玩意。 王夫人急忙又劝告,也是给他台阶下。 “看在你娘的面上,我暂时不与你计较这个。”林震南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林平之的说法,雷声大雨点小,轻轻就将这一页掀过去。 林平之也松了口气,还真有些他大家长心理上来,不依不挠。 林震南继续道:“但拜师便罢了,怎么一去数日,毫无音讯,不知道如此会叫家人担心吗?你可知这几日,我和你娘何等焦急?” “这……是孩儿考虑不周,只是当时师父传授了孩儿武功,实在博大精深,奥妙无穷,我连日都沉浸于此,才无暇顾上家里,若非师父教导了三日便云游去了,恐怕今日我都还没归家,爹,娘,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 将事情说清楚,林平之也开始虚心抚慰,不再刺激。 王夫人道:“原来如此,害我们白白担心了两三天,平之,以后遇事,可要多与家人商量,不可再任性妄为了。” “是,我明白了。”林平之继续虚心领受。 “你那师父……若是下次见到,定要请他来局子里,好歹你是少镖头,既然拜师了,这拜师宴和拜师礼怎么也不能少,顺便也好让爹娘也见识见识他的风采。” 林震南道。 “我知道了。”林平之点头道:“对了,爹,师父传给我的那门内功,我修炼这几日,发觉这心法竟与我林家的辟邪剑法居然格外契合,借此施展剑法,威力大进,待改日我功力再度精进一番,便演示给你看看。” “待什么改日?你不是练了三日,已经获知剑法威力大进了吗?现在就试试看,出招!” 林震南说话间,已经拿起旁边茶案上的烟杆子攻来,这虽与平日里出其不意考较功夫如出一辙,不过今日他却是确实存了心思,想要教训教训这小子,也好一振父威。 “别别别……” 林平之这时候哪敢动手,暗暗咬牙急忙崩退了出去几步。 “怎么?” 林震南也未追攻,停了下来,脸色揶揄。 林平之道:“我现在才刚入门,火候太浅,剑法施展出来虽有些进展,却没什么一鸣惊人的效果,暂时不和你动手,等哪日我火候到了,我再让爹你瞧瞧我的本事。” “哈哈,那我等你。” 林震南大笑。其实,林平之说的这便宜师父是世外高人,他是六信四疑,但说对方传授的那内功心法契合本门剑法绝技,却是全然不信,现在只当这小子是谎言被戳破的嘴硬挣扎。 林平之暗暗松气,解释完后,不意久留,他便借口要好好参习内功,回了房去练功。 如此又过了五日,林平之特意忌口,每日少吃少喝,一心练功,真气有所凝练,伤势也又好转了不少,正在院内闲走,算作锻炼,忽然见个镖头匆匆外来,去见了林震南。他心思一动,便跟过去一观。 第5章 送礼 第5章送礼 大堂中。 林震南问道:“张镖头,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那位张镖头抱了抱拳,笑道:“哈哈,总镖头,总算不负众望,今日那李老儿终于松了口,答应作价五千五百两,将画卖给咱们镖局了。” “谈成了?”林震南左掌包右拳,振奋一拍,大笑道:“太好了!” “这眼看着耽搁一个多月了,都已经入冬,事情还没谈成,我都想这两天就先送其他礼物得了,这关头能谈成,那可是太好了。” 接着又迟疑道:“对了,你没有动粗用强,恐吓人家吧?” 张镖头道:“哪能啊,每回过去,总镖头你都要千叮万嘱,我哪里还敢恐吓?每次过去,我都是好话说尽,好生伺候着的呢。” “好好,如此我便放心了,咱们终究是做正经生意的,买卖不成仁义在,要是强买强卖,与盗匪何异?平白坏了名声,实不可取,所以我才宁愿多花些银钱,多跑上几趟,也不愿强逼硬迫。”林震南道。 张镖头十分狗腿地恭维:“总镖头真知灼见,目光可比我们这些人远得多了,哪像我们这些人,大多只顾着眼前蝇头小利,一个个的都没有点长远之计。” “哈哈,张镖头太谦虚了……”林震南哈哈一笑,略加沉吟后,便道:“嗯……既然事情已经谈成,那你就即刻去账房董先生那儿取来银钱,尽快将这笔买卖落定了,免得那李员外又反悔。” “是,我这便去。” 这张镖头匆匆出了门。 林平之在门外将对话听了个全,这时现身走进堂来,林震南与张镖头废了一番唇舌,正喝茶水,见他进来,抿了一口,放下茶杯,调笑问道:“平之你不是要苦练内功,让为父见识见识吗?怎么来这儿了?” “整日练功也枯燥,出来走走。” 林平之随口解释了句,问道:“爹,方才我在屋外听你和张镖头对话,要花几千两银子去买张画?什么画这么贵?平日也不见你有这雅兴,怎么想起买这个了?” 林震南道:“嘿,什么雅兴?那是送人的。” 跟着解释说:“那画是先朝名手所作的沧海飞仙图,我打听到在咱们福州城的李员外手中,就派人去收购过来,打算给青城派松风观的余观主送去作礼的。” “给青城派送礼?” 林平之故作疑惑。 林震南看了看他道:“不错,你也成年,或许该让你独当一面,这些事平素我都不多谈,现在便让你知道吧……” 接着解释道:“咱们福威镖局创建几十年,在你远图公那一辈,自然是以威立世,他那一手辟邪剑法,威震江湖,罕逢敌手,这份威风,当真是百十年无人能出其右。而到了为父这里,武艺上比不上你曾祖,却是靠着‘多交朋友,少结冤家’这八字真诀谋身了,如今咱们镖局的买卖已经遍及十省,但全国可不止这些省,为父自然琢磨着再拓展拓展,这川地便是下一步的目标。” “但要想咱们的镖车在川地的道上走的舒坦,那就非得从川地的两大派峨眉、青城这两家身上打开局面不可。所以打从两年前开始,我便每年总在春秋两季,备上厚礼,派人送去给两家的掌门人,结果不管是峨眉金顶寺的金光上人,还是青城派松风观的余观主,都拒不收礼,我就琢磨着这是不是送上的东西不合心意,结交那等人物,自该投其所好嘛。” “咱们虽说不了解那两位,可看身份,也能大胆猜一猜,金光上人是佛门大德,我便从莆田少林寺求来一本据闻是五祖手书的佛经。而余观主嘛,你看他名字里的沧海二字,这可大气得很呐,青城又是道家法脉,这道门之人所求的不外乎是神仙一流,正巧我得知本城李员外那里,珍藏了一张沧海飞仙图,岂不是与余观主十分恰合?” “可恼那李老儿,硬是不肯放手,我从市价两千三百两,一直加到了这五千五百两,他才答应下来,白白耽搁了我一个多月时间,否则,按往年惯例,我春秋两季就备好礼物送去了,今年被他一拖,这都耽误到入冬了,如果沿途再下几场雪,年关之前,都不定能不能送到。” 虽说是买卖不成仁义在,但平白多花了几千两银子和一旬时间,说不恼那肯定是假的,外人面前,自然要挑好了的说,但在亲人面前,林震南也禁不住抱怨。 林平之静静闻之,没等听完,就暗道果然。 记忆里的灭门之祸,根底自然是在辟邪剑谱,怀璧其罪,而直接原因嘛,却是林震南连年往青城送礼,最后一次余沧海答应后,顺水推舟派人过来,欲以还礼为名,暗行勾当,只是中间出了变数,余矮子那儿子意外被“他”杀死,才惹得余沧海直接动手灭门。 想通这节,他便寻思,能否设法阻止这事,这肯定无法让姓余的的打消觊觎,但如果成功,或许多少能拖延一些时日,太久的不谈,就算只是拖到刘正风金盆洗手前后,那也是好的。 毕竟哪怕辟邪剑法是出了名的速成宝典,但他如今不过初涉,时间自然越多越好。 只是林震南现在心心念念想在川地打开局面,直接说不送礼了肯定不行,还是得侧面来举。 一念既通,林震南也说完话,他便开口道:“爹,我如今十八岁,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去江湖上多走走,多看看,历练一番,如今爹你要往川地送礼,那这趟差事,不如就交给我去办如何?” “你?” 林震南看了看他,笑道:“你自小娇惯,心高气傲,哪里做得来这勾当?就算几千里的舟车劳顿能受得,等到了那山上后,那赔笑奉承的活计,也是做不来,你不行。” “爹,刚刚你自己都说了,我如今成年,该独当一面了。” 林平之却坚持道。 他俩争执了一番,林震南拗不过林平之的死缠烂打,只得松口,道:“罢了罢了,说不过你……不过这事我得寻你娘商量,你且回去等着吧,稍后再给你答复。” 没多久,王夫人就找来,提起这事。 林平之好一番劝说后,王夫人也被说通,夫妇两决定让他跟着前往,不过,肯定不会让他主导,其实就是凑个数,那张镖头才是真正送礼的人,被林震南叫到了一边,好一通耳提面命。 又一日后,一行七八人,带着两车礼物,正式出发。 林平之还坐不得马,就寻借口要来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让一个趟子手帮着赶车,自己躲在车厢里,忍着颠簸出城上路,而这就又多耗费了小半日时间。 生生熬过一日后,到一小镇,林平之估摸着离福州城已远,这会儿就算任性一些,身边人也不至于回城找林震南来,才开始发作,叫住了人,借口这大半天坐得屁股疼,非得逗留盘桓,张镖头虽然觉着这少镖头未免太娇生惯养,却还是架不住他坚持,只得答应。 休整了半个时辰,再次上路,没多久,林平之又开始作妖,如此连续多次,一日预计至少七八十里的路程,临到晚了,也才走一半不到。 之后第三日、第四日仍是如此。 张镖头也实在架不住了,在一次捣乱时,将他请到了一旁,苦着脸道:“少镖头,您到底是想怎样?这都三天了,你每日都寻借口停留,大把浪费时间,这样下去,咱们何时才能到川地?” “什么叫寻借口?我是真的坐得不舒坦。”林平之不满道。 张镖头犹豫了一下,问道:“少镖头,您其实是不是不想去川地?” 林平之道:“谁说的?我想着呢。” 张镖头道:“那你究竟是要闹哪样?” 林平之撇撇嘴,不多话。 张镖头无奈,祭出杀手锏,道:“少镖头,你要是非得这样,我只好派人回去请总镖头来,亲自看着你了。” 林平之看了看他,哼道:“别拿我爹压我。” 但似乎的确顾忌,迟疑了一下,然后道:“张镖头,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和你老实说吧……这礼,我不想送!” 张镖头惊讶道:“为什么?” 林平之道:“我林家是礼佛之家,你知道吧?” “这自然知道。” “可青城却是道脉,自古佛道不两立,让我林家去给青城派送礼,我爹能忍得,我却咽不下这口气。” 张镖头看了看他,也不知道他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试探着说:“青城虽是道脉,峨眉不是佛门吗?咱们可以去峨眉。” “我又不傻,峨眉青城在川地佛道并列,我若是去给峨眉送礼,青城却不去,岂不是打了姓余的脸?我虽然不想巴结青城派,可也不愿这样去得罪。” “那少镖头您是打算?” 林平之直截了当道:“既然不去青城,峨眉自然也不去,咱们就找个地方躲上几月,到时候回报那两家还是不肯收礼就是了。” “这……”张镖头面有难色:“少镖头,这么做,一旦被总镖头发现……” 林平之满不在乎:“放心,一切有我承担,你只要答应,并且想办法将其他人的嘴巴封住就行了。而且如果做好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回去后,我可以向我爹建议,让你出去主持一座分局。” 既然已经将话说开,他也不介意再装一装任性妄为的纨绔子弟。 张镖头则眼神发亮,福威镖局十处镖局,八十四位镖头,另外九省的九处镖局,每一局都是一个主持镖头,三个行走镖头及一众普通镖师、趟子手的配置,余下的都在总局待命,张镖头就是这种情况,如果真能出去作一局主持,不,就算当不上主持,只是当个行走,那油水也比在总镖头眼皮子底下干活大得多了。 他这两年不辞辛苦去为了巴结峨眉青城这事奔走,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搞好关系,开设新局时,好当那扛把子?可是两年的遭遇,两派的态度,也让他知道这希望之渺茫,现在,林平之给了另一条路,似乎还更容易一些,毕竟他是知晓林家夫妇对这公子哥的宠溺的,那么…… 第6章 该来终归要来 闽北某小镇。 收好旗号,改了着装,对好以后各自的称呼,林平之与一众镖局之人佯装成收购山货的行商,在此暂时安顿了下来。 张镖头终究还是答应了林平之这个少镖头的要求。 至于那些镖师、趟子手,自有张镖头去沟通,林平之也不小气,这次出门,王夫人私下里还塞给了他一千两银票用以花销,他也没藏着,直接都给分下去了,队伍里每个人怎么也得有个百多两,对这些人来说,这可抵得上抚恤金的待遇了,自没人会有异议。 林平之此后便将一门心思放在练功之上。 辟邪剑法虽称是剑法,但与其根源葵花宝典一般,从内功入手,也重在内功,是能速成内力修为的神功,林平之资质也不算差,日夜参习不辍之下,功力日进。 至于伤势,自也日渐好转。 这一日,在镇子东面,镖局一行租借的院子中,林平之持一根枝条,与八名手持各自看家器械的随行汉子较量。 他自身体恢复一些后,便时常与这些人切磋,虽说这些个走镖的,手底下功夫都不怎么样,但他也不是为了争出胜负,他修炼辟邪剑法,这些人可都是很好的试剑对象。这段时间,从初时一两人,到三四人,到五六人,最后到如今七八人齐上,随着一次次拆解比试,手上这剑法使来,也经验滋长,愈发纯熟。 场上,只见得林平之身如幻影,在人群中一阵左突右闪,腾挪往复,随着一连串咣当咣当的兵刃落地声,八人丢了吃饭家伙,人也在呜呼哀吟之间纷纷被击退。 交手不到十息,胜负已分。当真一气呵成,迅捷无双。 “精彩,精彩,少当家不愧是剑法奇才,我等凡夫俗子实在望尘莫及。” 张镖头龇着牙捡起坠地的短叉,连同着还在手上的那柄一同插入腰带上别好后,拍着掌吹捧。 这还不止,说完继续又腆着脸凑上来:“少当家的,我看这近两个月来,您这武艺真真是称得上一日千里,想当初,老张我自信一人就能接你个十招二十招,可如今,咱们八人齐上,也眨眼就被打得丢了吃饭家伙,你这恐怕都远胜过总镖头了,就是江湖上那些个大名鼎鼎的一等高手,想来也就如此了吧。” 这段时间接触,他发觉这少镖头除了说一不二这点,平时相处真是比以往还要和气多了,以前的少镖头,虽说也和气,但待人接物,包括对他们这些镖师,那骨子里其实还是带着一股高人一等的傲气劲的,而如今却是将这锋芒收敛了,倒是更好相处了。 林平之瞥了他一眼,轻笑道:“我看你这拍马屁的功夫,也愈发熟练了。” “少镖头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拍马屁,我这可完全是在阐述事实的啊……大伙来评评理,我这说的是事实还是在马屁?” “张总管说得对,不是拍马屁。” 其他人起哄。 林平之笑了笑,是人都爱听好话,他也不例外。 不过,他也不会被人吹捧几句就真的拎不清了,他心里面很清楚,接触辟邪剑法至今这两旬多时间,自家武功的确进步迅猛,如今已算得上登堂入室,但至多也就是比那令狐冲强些,可离那些个一流高手,却是尚有差距,算是个二流偏上,坐二观一吧。 说起当今这江湖,习武之人真是有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然而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些江湖人自然得从武功高低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武学之道,其实就是一个不断积蓄内力、锻炼外技的过程。 无论内功外技,处于入门前后阶段的,有些把式在手,或许能障眼法似的博人些眼球,真论起威力却十分寻常,也就比普通人强上一些,在江湖上连三流都算不上,只能说不入流,就如这张镖头和一众镖局之人。 往上一层,这内力是给练出来了,算是正式入了蓄气阶段,但还远远谈不上高手,这就是三流,他父亲林震南,还有青城四秀之流大概就是如此。 之后,练上十年八年的,这内功有了些火候,单手提个几十上白斤斤重物不甚困难的,或是刀剑拳脚等外技登堂入室了,如现阶段令狐冲那样,名门大派中的出色弟子的水准,便是二流,但这也算不上什么真高手,给脸抬举一声是高手,不抬举了,也就那样。 真正的高手,还是那些一流人物。 这种人物,大致可分内外中庸三类,林远图在记录辟邪剑法的袈裟末尾,就有着一段专门描述。 原文如此: 余观各家各派,一流人物有三类,其一曰内一流,内功积蓄至顶,丹田盈溢饱胀,其二曰外一流,专精外功绝技,刀剑拳脚出神入化,其三曰中庸一流,既通内功,亦晓外技,然皆不登顶,仗二者相合叠加之功,倒也非寻常,可论一流,此类人数最多。而若有既将内功蓄气至顶,外技亦出神入化,内外皆得之人,自是最上乘的一流人物,此类以内功为准,可并入内一流之列。 这也是林平之比较认可的说法,而按这分类,再对照记忆里的人物,他猜想如方证、冲虚、左冷禅与岳不群这正道四大高手,当属那所谓最上乘的内一流高手,而如习成独孤九剑但还未修习易筋经的令狐冲、那几个剑宗后人之类,则是外一流高手,中庸一流嘛,自是宁中则、余沧海、田伯光之类。 凡是到了这境地,别说品行好坏,是男是女,是美是丑,这高手二字却是怎么也当得起了。 至于东方不败、风清扬那样的,或许代表着的就是内一流、外一流真正的巅峰了。 不过,虽说自知还比不上一流高手,但林平之也不气馁,辟邪剑法是速成之法,最多再花上一两月时间,他当能将体内真气练到纯阳化玄阴的地步,到那时候,剑法有成,便不惧一流高手了,加上那阶段辟邪剑法诡谲迅疾的特性,就算落入数名一流高手围攻,也可进退自如。 就算眼下,他这剑法使来,虽还没小成后的森然邪气慑人心魄,但变化莫测、迅若雷电八字,不也是已有了几分火候? 辟邪剑法说是剑法,实是一门以绝顶内功为根基,集上乘剑术、极致身法、顶尖暗器为一体的绝学。 与一群人闲聊几句之后,林平之便没了兴致,回房修炼去了,随着修为日益精进,他也深感与这些人比试效果愈发低下,索性决定从这天开始,就不再进行。 张镖头等人每次给林平之作陪练,都难免落得手疼脚痛,知悉此后不必再受这苦了,一个个自是开心,就差来几发炮仗庆祝了。 而林平之则更加深居简出,每日到外散步,以解烦闷的次数都少了,倒是张镖头等众,这采买山货的买卖,做得也有声有色,只是一直只出少进,这本该用作沿途路费的本金积蓄,也快见底了。 低调过完了年,元宵之后,林平之思来离家已经有三月多,福州城与川地青城山虽说相隔数千里,可这一路只要走得快一些,这么长时间,倒也足够走个来回了,便决定启程回归福州城。 才两三日,就回到了城中。 林震南一见他们回来,立即让人去准备酒菜好给他们接风洗尘,并叫张镖头等人先去休息后,就和夫人拉着林平之到了大堂,想要听他讲讲首次独当一面的细节。 结果,林平之一开口,就大出他们所料:“爹,娘,实话告诉你们,这次其实我并没有去川地,不仅是我没去,连张镖头他们也没有去,我们根本没有去送礼,只是在闽北找了个地方,躲了三个月……” 他的目的,从始至终只在拖延,这事也压根就没打算隐瞒林震南夫妇,何况他修习辟邪剑法已三个多月,如今武功有成,底气更足,因此现在一回来,直接就坦白了。 只是张镖头那一伙人,倒手就被卖,算是被他坑了一把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林震南惩戒,不过他也会帮着说和就是。 “你……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去?” 林震南一只手紧紧捏住太师椅把手,睁大眼睛,微微发抖,声音都有些变调,他没想到,向来孝顺的儿子,竟然敢向自己这个父亲撒下这么一个弥天大谎。 对林震南,用的理由自然不能再是对张镖头说的那个了,但林平之也早已经准备好措辞,不慌不忙道:“出门前几日,我正好拜了师父,爹你还记得吧?” “你是说,和你那师父有关?”旁边,王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心思流转,立时明了话下意思。 林平之点头道:“正是,当初拜过师父之后,我听他老人家提起过,昔年先祖远图公名震江湖时,曾随手击败过那青城派余沧海的师父长青子,本来,江湖比斗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那次比试,远图公对过程、结果都守口如瓶,江湖上也没几人知道那长青子输招之事,他连丢脸之虞都无,哪知那青城老道却心胸狭窄,一直引以为耻,心怀嫉恨,甚至最后为此郁郁而终,还在临死前,嘱托余沧海必寻我林家晦气,以报此仇。” “胡言乱语,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事?” 听到这里,林震南忍不住打断道。 林平之反驳道:“远图公一生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交锋激战,也不知道曾经将多少人击败过乃至打死过,哪能每次都流传下来?” 林震南无言以对。 王夫人则点了点头:“这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林平之继续说:“那姓余的之所以这么多年不见动静,只是他还摸不透咱们林家的虚实,爹,你说这种情况下,你要是在川地开分局,还去和青城派结交,这不自曝底细,送肉入虎口吗?” 林震南被他又一次反问,大感无颜,怒道:“所以你就自作主张了?” 林平之道:“我知道爹你对往西南发展这事看的紧,我就算是说了,你也未必会信,更不会改变想法,所以只得先斩后奏了。” 林震南气极反笑:“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林平之道:“我知道爹你还不大能接受这事,那我便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当年长青子虽败于先祖剑下,但也将部分剑招记下,传给了余沧海,而余沧海为了对付咱们,这些年一直研习那部分剑招,到了如今,就算他门下的弟子,也人人会使上几手辟邪剑法了。” “这不可能。”林震南本能反驳,顿了一下,问道:“这又是你那师父说的?” 林平之道:“是他说的。” 林震南大声道:“他说你就信了?你们那时候才认识几天?” 林平之却道:“爹,还记得我说过吗?我师父传我的那套内功心诀,与我林家辟邪剑法格外契合,我修炼之后,连带着剑法也威力大进。” 林震南道:“那又如何?” “您瞧着便知了。” 林平之将手随身佩戴,入堂也未放下的宝剑剑柄上,而话音甫落,林震南夫妇就只觉眼前青光一闪,那宝剑在二人之间一晃,叮叮响了两下,便被缩回,缓缓归鞘。 而那两人中间案几上放着的两只白瓷茶杯,当下被削断,茶杯未倒,旁边却多出两只瓷环。 林平之这却是卖弄了一下后来衡山派莫大的做过的事。 林震南二人也没料到这一着,本能地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纷纷盯着案几上的茶杯难以置信,林震南喃喃道:“这剑法,这剑法……” 林平之道:“这正是我所说的,能与辟邪剑法契合的内功法门的妙处,爹,师父他老人家连这种秘法都传我了,你说,青城派这破事他又何须欺瞒我?” “青城派姓余的虽然会几手辟邪剑法,但却不知道内里秘诀,也就得个形似无神罢了。不单他,爹,这秘诀恐怕你也不知道吧?我从得师父传授这门内功之后,才发现从前你教给我剑法,其实并不怎么高明,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怀疑,这心法其实根本就是本门剑法的秘诀所在,师父他老人家,或许与远图公有关系,甚至根本就是远图公秘密收的弟子也说不定,他见咱们林家如今虽然名气仍盛,傍身的技艺却给丢失了,才特意收我为徒。” “至于川地的事,爹你放心,再给我一段时间,等我武功更进一层,我就亲自过去坐镇,到时如果有不长眼的,就让他问问我手上的剑答不答应,咱们先威后礼,让我先立下了威风,再主动去结交,那峨眉青城自然也得给面子。” 林平之神色平静,缓缓编造着这个天大的谎言。 而之后,自不需多说了,林震南也逐渐接受了这件事。 如此,林平之也再度沉浸于修炼。 福州城风平浪静了半个月后,却迎来了变化。 这日。 林平之自在后院练着剑,忽然听下人来报,今日来了客人,林震南正在前厅招待,让他过去。 等林平之来到厅外,正听到一个带着川味的桀骜声音在那大咧咧说道:“林总镖头这几年,每年两趟地往山上送礼,师父也念你诚意甚足,正巧此番衡山派的刘正风刘师叔举办那金盆洗手大会,师父要来与会,便叫我等几人顺道来瞧瞧你林家的福威镖局是个什么情形,若是的确正派中人,那相交一番倒也无妨。” 还没见人,林平之脸色先黑下,暗骂:娘了的,不送礼了还主动凑上来,看来,姓余的果然是打定主意,无论怎样都要在金盆洗手大会前后动手了。 这该来的,终究是要来。 第7章 将开幕,亦将决幕 第7章 林平之没有多偷听,直接现身入堂。 此时外人在场该算是正式场合,不比私下,他就冲上首林震南拱手作了揖,道:“爹,你找我?” “平之你来得正好。” 林震南朗声一笑,道招了招手:“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番。” 生意人,八面玲珑,林震南虽为人行事正派,但对什么人用什么脸这一套,还是精通的,哪怕林平之的影响下,对青城派的态度已有变化,接待上还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这位是余人彦,这位是贾人达,这是方人智、这是于人豪,四位少侠都是青城派余观主门下高足,你来见过。”他指着堂中四个头缠白布的青衣汉子介绍,又指着林平之道:“这是犬子平之。” “见过青城派的几位朋友。”林平之此刻还不急发难,抱拳招呼。 那于人豪淡淡道:“林少镖头生的仪表堂堂,林总镖头倒是好福气。” 林震南“过奖过奖”的客气话还没说出口,旁边余人彦眼神诡异,打量林平之说道:“于师兄此言差矣,师弟认为,仪表堂堂不大适合林少镖头,貌美如玉才对,这要是走在街上,林少镖头怕是要被人错认作是个女扮男装的花姑娘……” 说到这儿,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大吃了一惊:“啊,林少镖头不会真是个女扮男装的吧?” 林平之暗自冷笑,这玩意说这样话,怕是在刻意寻衅,那就遂他愿好了,于是面上立即佯装作大怒,“你说什么?会不会说人话?” “啊?我这人心直口快,有什么便说什么了,没想到却是犯了林少镖头的忌讳,冒昧了,真是抱歉抱歉。” 余人彦说着抱歉,却是斜眼睨人,神色间满是讥笑。 旁那贾人达附和道:“是啊,我余兄弟确实是无心之失,只怪林少镖头确实生的俊美,还请林总镖头、林少镖头两位千万不要怪罪。” 说着还装模作样作了揖。 那于人豪、方人智则左顾右盼,只装没听见。 林震南勉强笑道:“哪里……哪里,几位少侠客气了……”转头对林平之道:“平之,你不是说最近练那辟邪剑法有些心得吗?正好今日有青城贵客在,不妨演示一遍,让几位少侠指正一番。” 他心里也是憋着坏气,先不提这几人以言辞侮辱林平之,自等同于在侮辱他,就在林平之过来之前,这几人那一副盛气凌人的嚣张模样,就十分令人生厌了,只是余沧海毕竟名声在外,他还摸不准林平之能不能抵挡,因此暂时还不愿直接翻脸,再是想到林平之曾经提到过余沧海很可能在觊觎辟邪剑法,且青城派的人都会几手剑招的事,便刻意提出此议,无论青城门徒是否真的觊觎本门剑法,只要开口了,那就有的是说法让他们下场较技,到时林平之便可名正言顺教训他们一番—— 他对林平之如今的武功造诣具体如何,并不大清楚,但他可以肯定,绝对非同小可,收拾这几个青城弟子,当不在话下。 青城派四人对视一眼,各有怪异,于人豪道:“福威镖局辟邪剑法威名赫赫,今日能够一观,那可是幸事。” 林平之见林震南趁机暗里对自己打眼色,心中暗笑,这莫非是怕自己应变不足,接不住话头?便换上一脸傲气,对余贾二人冷笑说道:“哼,就让你们两个满嘴放屁的开开眼。” 两人脸上闪过一缕怒气,然而林震南不等他们发作,就先脸色一板,呵斥了一句:“怎么对贵客说话的?今晚罚你抄经百遍,明日我要检查。” 转而对几人道:“诸位抱歉,是林某教子无方,还望几位少侠不要见怪。” 方人智眯着眼:“无妨,无妨。林少镖头这是年少轻狂嘛,我等理解。” 却是哪怕当着面,也只字不提他青城门人寻衅在先。 林震南道:“那便请演武场一行?” 青城四人齐道:“请了。” 他们来到前院演武场,正有一些镖师趟子手在此练武,林震南将人屏退后,林平之取过宝剑,想了想,随手表演了几式剑法。 正是林震南所教的辟邪剑法之中的十几路,使来平平无奇,毫无出彩之处。他也担心使出太精妙的招式来,直接吓跑了人,干脆按最平庸的来使,大白天在镖局里,人多眼杂,他可不愿翻脸强来。 片刻后。 林平之演示完毕,收剑而立。 林震南看向旁边的余人彦,笑道:“几位少侠看来,平之这几路剑法如何?” “很好,很好。” 余人彦说着好,表情却是嗤笑。 他与贾人达二人,在青城派就是有名的草包,但哪怕是他,也看得出这几路剑法真是三脚猫,虽说演示的这些剑招里,有几路是他们青城派弟子不知道的,毕竟当年林远图对付区区一个长青子还不至于将剑法使全,长青子也没将所有剑招记住,但……也就那样了,真不明白为何爹爹这般看重林家和辟邪剑谱。 说着他又看向于人豪:“于师兄怎么看?” 于人豪名列青城四秀之一,在他们几人里,自然功夫最好。 于人豪微笑道:“林少镖头这几路剑法,使得挺漂亮。” 是漂亮,不是精妙上乘,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林震南给林平之使了个眼色,林平之心领神会,哼了一声,状似不满,忿忿道:“久闻青城派剑法超绝,不如哪位敢亲自下来指教一番?” 贾人达跳出来道:“嘿,让我来试试林少镖头的辟邪剑法。” 他正待拔剑,林震南道:“贾少侠稍后,刀剑无眼,还是换上木剑,免得伤了和气。”同时转头命人取来演武用的木剑。 换上木剑,二人便在场上斗开,林平之如戏稚子,与他斗了三十来招,便将木剑挑落。 随后微微喘息,一脸傲然道:“青城剑法,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 贾人达大怒。 于人豪喝道:“够了,回来。” 贾人达悻悻回来,于人豪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丢人现眼。”贾人达也不敢说话,于人豪又道:“虽然余师弟不是林少镖头对手,但只能说他练得不到家,却不代表青城派剑法差,便叫于某来为林少镖头演示一番咱们青城剑法的妙处。” “那便请了。”林平之浑不在意。 于人豪去捡了贾人达丢下的木剑,说道。 二人再次斗开,这回林平之却是二十余招就胜了,这于人豪似乎还不及贾人达。 姓于的呆呆看着被击落的木剑,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而一旁的贾人达则是又惊又喜了,惊的是这姓林的居然如此厉害,而喜的,自然是平日看不起自己的于人豪这回算是被人挑了个大面子。 林平之将木剑一指,对余人彦道:“姓余的,我看你嘴皮子挺厉害,就不知道手底下怎么样,不下来试试?” 这回换姓余的脸色变换了,四人里最是厉害的于人豪都输了,他哪里能是人对手?可都被人指着鼻子了,还不上去,实在大大丢脸,不仅丢自己的,还丢他老子余沧海的脸。 方人智这时笑呵呵出来打圆场,说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料到林少镖头还身怀绝技,年纪轻轻,剑法就如此出众,方某佩服,至于继续比试,我看就不必了,林少镖头的高招,林家绝技的精彩,我们已经见到,那青城派对林家的这场考较,自然便算是结束了。” 他比于人豪还差几分,见于人豪都败了,心下有怯,自不愿上场,以免也落了面子,否则,就又是另一局面了,但虽然怯场为实,却也不能真彻底落了本门排场,否则回去后,师父就饶不了自己几个,索性直接搬出青城派这座大山,轻飘飘将比试输了说成是己方对对方的考较,完全一副长者、达者指点后辈的姿态。 说着还不等林家父子有何反驳之语,就接着道:“我知道林少镖头想必对刚才余师弟出言不逊心有不满,不过那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实在是来拜访之前,家师曾耳提面命,言道要我等好生观察福威镖局是否归于正道,顺便考较一下林家子弟的武艺,若是正道,且武艺不差,能帮着正道对付日月神教那些妖人,那自然便能与青城结交,所以师弟才以言语试探,想看看林总镖头是否会生气,咱们正道,那可都是大气得紧呐,若是为这点小事就大生肝火,就实在没有正派气节,林总镖头,您说是吧?” 他叽里呱啦扯了一通有的没的,虽然没什么道理,却硬是厚着脸皮用这歪理反将一军。 “自然,那是自然。” 林震南干笑道。 随后几人告辞离开,林震南如何挽留,也不肯留下,就匆匆走了。 送人到门外,看着四人离去背影,林震南问林平之道:“平之,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林平之道:“过去爹你一年送礼两次,人家都不待正眼看我们一下,如今不送礼了,却反而过来说要结交,必然有诈,说不得就是余沧海自觉如今气候已成,羽翼丰满,想要对我林家不利了,我看这几人或许就是踩点来的。” 林震南道:“有些道理。” 林平之道:“今日我特意扫了这几人颜面,谅他们去到落脚处后,要说起此事,如果青城派真要对我们不利,或许就会提到接下来有什么计划,爹,我得跟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探听到消息。” “这……那你万事小心,不要逞强。”林震南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 —— 林平之远远拾掇着几人身影,自负如今身法、反应皆非常人能企及,也不虞被发现,一直跟到城郊,见他们在路边一酒肆坐下,各皆气闷地大声嚷嚷着店家上酒。 林平之躲在林子里观望,这酒家他知道,以往出城打猎回归时,每经过此地,多要坐下吃喝一顿,与酒肆老板也算是三分熟悉,但此时被那几个青城废物叫出来的酒家,却已不是昔日所认识的人。是老头少女两人。 一见之下,他立时明白,这怕是岳不群的徒弟和女儿了。 记忆里,这两人也是在城外盘了家小酒店作掩饰,观察林家动向的。 不过,这段时间,他从未发觉有人在福威镖局窥伺,要么是这两人初到,还没来得及去监视,要么就是他们观察的,并非他所在院落。 他眼下修炼辟邪剑法已有四个月,早已到了纯阳化玄阴的境界,单论内功深浅,或许离那些几十年时光打磨出来的内一流高手还差一筹,但也算得上二流了,就劳德诺和岳灵珊的武功,若是靠近,绝难隐藏。 林平之距离那酒肆稍远,能见得却听不大清,但见那酒桌上,师兄弟四个废物嚷嚷着什么话,一碗碗喝着酒,显是气闷,这期间或许会吐出什么与福威镖局有关的计划来,不过,林平之毫不在意,虽然对林震南的说法,是跟来探听消息,但实际并非如此,他的主意是先下手为强,只要跟着这几人寻到他们落脚处,寻机会做了余沧海,一切自然不攻自破。 若是姓余的没来,那便逮住这四个家伙,严刑拷打一番,总能得到想要的消息。 他将目光锁在小小酒家,心中念头不住浮动: 青城的,华山的,人都来齐了,看样子,这台大戏,是即将要正式开幕了,但是……今生我在,就让你开不了戏,让你开幕,就是闭幕。 直接做掉余沧海,不知道算不算釜底抽薪? 林平之忍不住笑了。 冷笑。 第8章 解围 这时,那正送酒出来的少女惊呼一声,木盘酒壶咣当落地,一手背后按着臀退开几步,紧跟着是那余人彦哈哈大笑:“这花姑娘一张脸蛋丑的吓人,身材却是要得,这小屁股,忒是有料。” 林平之一想便知,必是那草包刚刚动手占了便宜,岳灵珊此时乔装之下,脸是真丑,这都下得了手,余沧海这儿子,还真是生冷不忌。 贾人达看了看,附和道:“其实这女人吶,还不就是那回事?到了屋中,熄了灯火,脸蛋美那是真不如身材好嘞,这花姑娘,虽然丑了点,但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你们,你们……” 被如此调调戏与侮辱,岳灵珊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角带雾花,一根手指对着二人颤颤巍巍,猛一甩下,就是一脚踢了出去。 这一脚又急又凶。 余人彦是个草包,他倒是做好了这女人要抽自己巴掌的准备,想着到时就势一抓一搂,占足便宜,哪想到会是一脚过来,论功底,他本就不及岳灵珊一个女人,这一下又是出其不意,哪里抵抗得住,堪堪抬手,那一脚已经落在腰上。 余人彦脸色刷的白了,惨叫了一声,直接被踢得栽了个大跟头,趴在地上。 旁边那几个师兄弟,本是看笑话,这一下同样没能反应过来,等见余人彦趴在那儿了,又惊又怒,当即拍着桌子惊起。 于人豪道:“没想到还是练家子?看走眼了。”转头问道:“余师弟,你没事吧?” 贾人达已经过去扶余人彦,他脸色苍白,两唇战战,一手扶着左腰,大喘着气道:“我,我没事……师,师兄,帮我拿下她,这一脚,这一脚……我要……” 于人豪哪不知道这草包是什么意思?但毕竟是师父亲儿子,这面子还需给,便大声道:“余师弟放心,师兄便拿下这女人,今晚送你房中,任你处置。” “还怕你不成?” 岳灵珊从小娇惯,在山上父母师兄弟哪个不顺着她,怎能受此大辱?蛰伏隐藏的心思,早飞到九霄云外,娇叱道。 “诸位贵客,诸位贵客,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不要冲动啊。”劳德诺佯装的萨老头似是发现了动静,急忙奔了出来,一脸焦急挡在中间,想打圆场。 方人智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女人踢伤了我兄弟,你说发生了什么事?” 岳灵珊道:“踢他怎么了?满肚子冒黑水的臭玩意,踢死也活该。”那被占了便宜的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你听听,你听听,真是胆大包天,老东西滚开。” 于人豪喝了一声,便将一脚踢过来。 这若是寻常老人,挨了这一下,怕是剩不下几口气,可那劳德诺毕竟不是平常老头,脸色一变,将手一按,如抓如劈,接下了这一脚。 于人豪退了两步。 “老东西果然有些斤两,兄弟们,拿下他们。”他也不愿逞英雄跟人单打独斗,直接招呼人拔出利剑齐上。 劳德诺与岳灵珊脸色一变,动了兵器,他们可吃亏,劳德诺也顾不得隐瞒身份,急道:“师妹,快抄家伙。” 二人齐齐转身退入屋中,取了藏起的兵器,于方贾余四人正好追上,一场冲突便起。 贾余二人虽是草包,于方二人却不是,于人豪比劳德诺稍强,方人智也比岳灵珊更胜一线,又是四对二,人多势众,劳德诺岳灵珊直接落了下风,。 眼看即将落败遭擒,劳德诺一咬牙,就打算使出那几手青城派剑法,震慑一番,好趁机脱身,这时,忽听到一声嘲笑:“青城派的少侠好本事,都会以多胜少,欺负个老人女孩啦。” 听得声音,青城派四个人脸上一慌,剑锋也随之一顿,劳德诺与岳灵珊抓住机会,趁机跳出包围。 待看去,却是个俊美无双的公子哥。 正是林平之。 却是他想到,这次若杀了余沧海,展露出了辟邪剑法的威力,那必然引起岳不群、左冷禅那两人更加觊觎,说不得会使些什么阴谋诡计,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如今还不到可以无视一切的地步,那么不如趁机通过岳灵珊向岳不群卖个好,到时搭上话,想办法让这两人狗咬狗去,刚贯通两世记忆那会儿,自身毫无资本,他连虚与委蛇,驱虎吞狼的心思也不敢有,担心反被人生吞活剥了,但现在,这资本却是有了。 何况,青城派这几人,本来就是对头,坏他们好事乃是应有之举,所以这场冲突,他并没有打算冷眼旁观。 方人智勉强笑了笑,无视了话里嘲弄,客客气气道:“原来是林少镖头,咱们才刚刚分开,不想转眼就在这里见到了。” 他们几个,联手收拾这酒店的老男少女两人已不大容易,若再加上个林平之,今日恐怕得翻船,得先稳住人再说。 余人彦和贾人达两个草包同样这般想法,神色间,有些畏缩,于人豪则脸色阴沉,或许是又想到了先前斗剑败北的事。 林平之道:“呸,恃强凌弱之辈,你以为我想过来见你们?方才你们几个走后,我爹便让我追上,说他近日入手一副沧海飞仙图,想着邀请余沧海来局里品鉴,哪知道我一来就瞧见这热闹?哼,儿子弟子这般德行,那老子师父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看姓余的还是不必来了,枉我爹还想着结交你青城,你们也配?” 林平之不仅直呼自家掌门之尊名讳,甚至直言辱骂,于人豪四个真是大动怒火,想着若只是姓林的一人,今日师兄弟四个便一起上,直接将人乱剑砍死,谅他就算单打独斗强过自己四人,却绝抵挡不住联手,只是终究顾忌旁边还有那不知底细,但显然是敌非友的两个人在,也不敢直接翻脸,方人智干笑了一声,道:“林少镖头可是说笑了,你晚来不知情况,你说我们几个汉子聚在一起喝酒,高声嚷几句,说话粗鲁些有什么问题?结果这两个卖酒老少,非嘲笑说我们行为粗鄙,有辱斯文,我们争辩几句,这女人还直接一脚踢伤了我余师弟,我们青城派虽说比不上少林武当那样的泰山北斗,可也算是名门大派,林少镖头你说,怎么能忍受这般侮辱?虽说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可一时气血上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胡说八道。” 岳灵珊大怒道。 要说这方人智也真是个人才,不仅睁眼能说瞎话,还能屈能伸,他见岳灵珊反驳,直接冲两人躬身作揖,大声压过,说道:“我知道姑娘气不过我们以多胜少,不过,此事咱们各有对错,我们弟兄几个毕竟鲁莽冲撞了,我代几位师兄弟向两位道歉,还望老人家和姑娘可千万不要怪罪。” 不过,虽说是向人道歉,不过,注意却是放在林平之身上,显然认定他才是此刻场中关键,并询问道:“林少镖头看,我们这样处置可还行?” 岳灵珊还要再说,却被旁边劳德诺拉了拉袖子,示意不要再说,也只得忿忿住口。 林平之哼了一声道:“滚吧。” “那兄弟就先告辞了。”方人智抱了抱拳道。 几人忙不迭出了小店,解了缰绳,上了马,待临行前,方人智牵着马缰回头道:“对了,少镖头方才所说的鉴赏宝图一事?” 林平之道:“我爹说了,你师父只要有空,尽可随时过来,滚去传话吧。” 几人走后,劳德诺领着岳灵珊上前道:“多谢公子仗义出面,否则今日我祖孙二人怕是得受那几人之辱了……小老儿姓萨,这是我孙女婉儿,不知公子高姓大名?若有机会,必报大恩。” 林平之摆摆手:“没事,顺手而为罢了,我姓林,城中福威镖局之人,至于报恩之说,就此打住吧。对了,今日怎么是你们在这里卖酒?老蔡呢?” “蔡老板将这酒肆卖给小老儿后,便养老享福去了。”劳德诺道,说着唉声叹气:“哪想到,蔡老板是享福去了,小老儿这边却是遭了血霉,这新开张第一天,就碰上这么件事。” 林平之道:“那几人是青城派弟子,眼下虽然退去,但既折了面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你们会些武艺,却抵不过人家势力庞大,我看你二人也别继续在这里卖酒了,找地方躲起来吧。” “多谢公子提醒。” “我还有事,就不叨唠了。” 劳德诺挽留道:“啊?公子先在小店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吧。” 林平之已经扭头走了:“不必了。” 两人怔怔看着他离开,岳灵珊忽然道:“咦?二师哥,福州城在南面,这林公子怎么往北面去了?” 劳德诺道:“额,这……也许那边有什么事罢。” 岳灵珊喃喃道:“我记得刚刚青城派的人也是走这方向的吧?” —— 林平之离开酒肆一远,旋即施展身法飞掠,以他这样速度,想要追上飞马不大容易,不过这附近环境他熟悉得很,有几户几人说不上来,可有几村几镇还是清楚的,青城派的人若在福州城附近,总不至于幕天席地、露宿野外,房子总得有的吧?就那些个能住人的地方,找过去便是了。 实际上,都不用找,顺着路过去,没到二三里,他就见这几人在路边停马休整,交织的气急叫嚷,隔着一段都能听见。 林平之不急着露面,蛰伏暗中静等。 第9章 布计 青城派的人,躲在在福州城东边八里外的一个小镇,林平之潜伏暗中,一路跟随,眼见着于人豪等人叩开本镇唯一客栈紧闭的大门,将马匹交由满脸殷勤的小二,前后入了客栈。 大白天的,客栈却大门紧闭,显然是被青城派的人包下了,这青城派行事还真是张扬,一点也不虞走漏风声,那是果然一点不将即将要对付的林家这地头蛇放在眼里。 林平之心思暗动,既是冷笑,也是自嘲,远远在街头拐角处沉吟片刻,转身去到另一条街,在一家成衣铺子里,购置了一身朴素麻衣换下自身华袍,又在外面加了一层蓑衣,披散下头发,弄来斗笠戴在头上,宝剑也被藏在蓑衣下,不虞被人看到,如此一来,若不就近正面来观察,一眼倒是也认不出人来,算是稍作乔装。 随后,他就在客栈附近一处视野较好的街头茶棚旁,往墙角下一躺,将斗笠盖在脸上,遮蔽外来目光,装起个瞌睡虫,其实视线还是从夹缝处透出,观察外界,如此一边等待,也一边不浪费时间,运气练起内功。 没多久,夜色降临,旁边茶棚老板已经收摊关张,他仍在继续观察等待。夜渐深,街头巷尾不见灯火,门窗之内透着烛光,林平之才起身行动。 这间客栈,他曾经住过两回,对内外构造都有些映像,便摸着黑,驾轻就熟绕到客栈后院巷子,翻墙入了客栈,正待潜行搜寻,忽然便察觉前堂中有些动静,当即凝神静气,轻声轻脚过去。 客栈中,一张深色隔帘将后院内厨与前堂大厅隔开,林平之来到隔帘边,从角落微微挑出一条缝儿,往里瞧去,只见得正落大堂中间位置的楼梯口,一个瘦小身影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侧面向己方。 而在他前面,一应桌椅板凳,都被挪开,腾出大片空地,四周排站着一圈青城弟子,而在空地中间,两个身影持木剑,你来我往,正在较技。 那是方人智与于人豪,而他们所演示的情形,林平之一眼认出,正是上午在镖局里,自己与于人豪的较量,于人豪还是于人豪,而方人智扮演的是他,只是虽说当时只有交手二十来招,他也不能尽数记下,有几招确实演出了个其形,剩下大半就似是而非了,至于招数顺序,说实话,林平之自己都根本没注意当时具体怎么出招,又出了哪些招的,这时也不知道这几人演的对不对,不过料想有误差也不会多大,毕竟对方四个人,总能记得一些。 而当两人演示完,恭请裁定时,只听余沧海沉吟片刻,道:“从你们这两场演示看来,这林平之剑法恐怕还要强过人豪不少,他当时只是在戏弄你们罢了。” 余人彦试探着问:“爹,会不会是他当时想着戏弄贾老二,所以花了三十多招才定下甚巨,结果后面碰上于师兄点子硬,也留不下手,更戏弄不了,只得全力施为,这才二十招就结束了?” 余沧海眼睛一瞪:“你懂什么?” 余人彦顿时不敢再言。 余沧海跟着多解释一句道:“从你们演示的剑路来看,前后两场他那都是在游刃有余地应对,见招拆招,就算是最后决胜的招式,也是不带烟火气,显得平平无常,却总能一击决定胜负,你们的演示只要误差不大,那他就是在玩你们罢了。” 不得不说,这一派掌门,不论品行,眼光还是有的。 解释完,余沧海又道:“就今天那林小儿使得剑法,你们没有一个人能对付。” 十几个青城弟子有些看着不大服气,却不敢表露,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余沧海起身上前,从于人豪手上接过木剑,道:“今晚我就来教教你们,如果遇上林小儿,他还使这些剑招,你们应该怎么对付,人智,用那些剑招来对付我。” 其他人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观看。 林平之也饶有兴致。 “师父,得罪了。” 方人智道了一声,木剑顿起。 余沧海还沉着应对,方人智每使一招都轻松被拆解,令他前后难以连贯,只得每使一招,就要停下,重新摆好架势,才进行下一招,而余沧海拆招时,也伴着解说,教导其他人。 花了许久,师徒二人才演示完毕。 余沧海将木剑抛给于人豪,坐回了那梯前椅子,吩咐道:“其他人都退回去,好好领会我刚才的教导,人豪人智人彦人达你们四个留下。” “是。” 其他人立时应命而去。 林平之都做好了先退离的准备,却见那些人都往楼上去了,没人往这边来,便耐着性子没挪窝。 人都走后,余人彦问道:“爹,叫我们留下是做什么?” 余沧海才对座下四人叹气,道:“唉,没想到那林震南的儿子都有这等剑法,林震南本人自然更加深不可测,看来这些年,他装孙子只是掩人耳目罢了,连我都给瞒过了,我都还以为姓林的只是个脓包哩。” 方人智奉承道:“师父剑法盖世,林震南就算有些本事,又哪能及师父万一?” 余沧海掐了掐胡须,笑道:“你倒是会拣好听的说,不过,这点为师的确有些自信,姓林的就算有些本事,我也不是吃素的,到时让他也瞧瞧咱松风剑法的厉害。” 说着,又懊恼道:“不过,这次让你们直接现身,确实是孟浪了,应该多花点时间精力,先在暗中踩好盘子的。” “师父,那现在?” 于人豪试探问。 余沧海哼道:“这次既然都大举出来了,那自然不能空手而回,林震南父子就算有些本事又怎么样?他林家福威镖局,还能与我们青城派比较吗?” 方人智道:“那是自然。” 余沧海说道:“这几日,你们还是先过去盯着,记得不要露面,也记得千万不要靠近林震南,免得被察觉,但林平之那里倒是可以多多观察,他剑法虽胜过你们,内功多半强不到哪里去,耳聪目明这本事,自然没多少,等为师先好好养精蓄锐一番,等过几日,到了事先定好的日子,咱们就还是按原计划动手,若是敌得过最好,直接将他一网打尽,而若是……若是……” 他说着又有迟疑,还是继续说:“若是预计出错,风向有些不对,咱们就要果断放弃,立即去衡山城,如今刘正风即将举办金盆洗手,衡山城中正道好手云聚,林震南自然不敢有异动,甚至,我还可以想办法让那些人去对付林家。” 方人智笑道:“师父亲自掠阵,这后手,我瞧是怎么也用不着了。” 其他几人也是跟着一阵轻笑。 余沧海道:“好了,不要废话,你们也忙了一天,先去休息一会儿,等下半夜就出发,连夜入城,到福威镖局附近藏好。” —— —— 余沧海想着万不得已时,要借着刘正风金盆洗手的风来对付林家,林平之心里也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原本是想今晚摸上门来,一剑杀了余沧海的,但此刻却觉得,只是这么一剑杀了,岂不便宜了他? 想想他付出那么大代价来练辟邪剑法,固然不只是因为青城派的这个威胁,可这绝对也是很重的一个因素,试问面对这害自己受此磨难的罪魁根源之一,岂能让他死的轻松?怎么也得让自家先泄掉这半口怨气才行。 那么…… 林平之心思浮动,有了个决定,再见里面谈话结束,便缓缓退去。 正如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亦如此,没有惊动一草一木,客栈内外,自无人察知,幽幽静静。 天上月明星稀,在夜色下行走,不多时,他便回到了福威镖局,发觉林震南还在大堂等候。 “爹。”林平之轻声招呼。 林震南正在假寐,闻声惊醒,见林平之回来,忙起身询问道:“平之回来了?怎样?可有结果?” “有。” 林平之点了点头,将先前在城外小镇客栈里的情形与对话大致说了一遍。 “这么说,姓余的果然要对我林家动手了?青城派势力庞大,咱们福威镖局可抵挡不住,这该如何是好?” 林震南有些惊惶,虽然平时在家人、下属面前也爱显摆几句,可江湖上那些名门大派的强大对他而言是近乎本能的认知,他认定林家就算能和对方掰一掰腕子,但到头来却一定是将难以为敌的。 他来回走动两遍后,左拳一拍右掌,说道:“有了,平之你连夜去洛阳,请你外公带领金刀门弟子前来助阵,如果能联系到你师父,叫他来更好。” 他道是让林平之去搬救兵,其实,心下也不无让爱子先离家去避祸的念头。 林平之笑了笑,道:“爹,你先稍安勿躁,师父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我是联系不上的,外公身在洛阳,也是远水难救近火,不过,我心里有一个想法,就是可能得要委屈一下爹娘。” 他靠近林震南耳畔,耳语一番。 听罢,林震南有些迟疑道:“你这想法,倒是有些名堂,就是……关键在你和余沧海身上……你那什么内功,虽说不凡,可毕竟修习时日尚短,而那余沧海成名多年,绝非一般人,你如今能是他敌手吗?” 林平之自信道:“打不过,还走不了吗?辟邪剑法,最擅长的便是速度,无论是出剑的速度,还是脚下的速度,别说余沧海一人,就算他青城派在此地十几人齐上,我也自信能来去自如。” “这……那就权且试试。” 林震南叹了口气道。 林平之点头道:“不过,在此之前,爹还是得快马去各省分局通知下去,就道是咱们镖局近日被一伙强人盯上,叫人立即关了分局,都分散了藏好,至于财物,能带的则带,不能带的,就先找个地方藏着,无讯就先不要露面,免得出现什么损伤。” 第10章 局成 作出了决定后,林震南当即去叫起了五个镖师,耳提面命一番,没一会儿,五人便一人两马,飞骑出城,前往各省分局报信去了。 而林平之则在镖局外潜伏,一直到凌晨,天色将明,于人豪那四人才在附近鬼祟出现,林平之将四人潜藏位置一一记下后,才回到府中。 翌日上午。 林震南夫妇二人联袂来到门口,守门的汉子兀地起身,齐声招呼道:“总镖头,夫人。” 二人点点头,站定在门口,望向西侧,状似等待。 片刻,林平之骑了平日最喜宝贝的白马小雪龙,腰悬宝剑,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快马出了西侧门,来到正门口,坐在马背上,对夫妇二人大声道:“爹,娘,那我就先走了。” 王夫人道:“平之,去见了阳老,可要好好听他老人家教诲,不能再像在家中一样任性了,知道吗?” 林震南也告诫道:“说话做事,要注意分寸。” 林平之道:“你们就放心吧,我走了。” 话音甫落,马蹄乱影,迅如风雷,眨眼远去了。 夫妇二人目送良久,守门的一个汉子问道:“总镖头,少镖头这是去哪儿?” 林震南声音略亮,笑道:“他啊?去城外了。他早年拜了个了不得师父,教导他一段时日后,就四海云海去了,不过日前接到传讯,说是回来了,这不,平之就亟不可待地要去看望老人家了,说是要在膝下孝敬一段时日,……可惜,他师父不喜欢热闹,不愿来镖局里住,也不愿我等去打扰,否则当能一窥世外高人的风采。” 话语间,既是得意,又是惋惜。 …… 待得晚上。 万人入眠,一片寂静。 福威镖局中,林震南起夜回来,经过书房时,忽然见有人影闪动,立时大喝:“什么人?” 随即一人冲了出来,往旁边遁去。 “都起来,来了贼人。” 林震南继续大喝,声音远传,并跟随上去。 镖局内,顿时喧嚣四起,火光烁烁。 然而终究是没能堵住那黑衣人,眼看着他消失于夜色,林震南大声吩咐道:“其他人加紧巡查镖局内,看看还有没有同伙,夫人和我继续去追。” 言罢,与王夫人一执剑,一拿刀,飞身跟了上去。 追过两三条街巷,黑衣人被堵在了一个死胡同,林震南夫妇二人堵在了胡同口,林震南将剑一指:“哪路蟊贼?敢来我福威镖局偷鸡摸狗?报上名来。” 黑衣人抽出背上之剑,回指林震南,嗓音深沉道:“哼,想知道?先胜过我手中的剑再说。” 林震南大怒:“好胆。” 挺剑上前,与那人斗在一处,结果只是两三招,便已是险象环生,王夫人见状,立即持刀上前助阵:“老爷,我来助你。” 却仍不是敌手,数招之后,林震南被一脚踢出巷子,滚了数番,王夫人则被挑落了手中兵器,叫那把剑架在了脖子上,不敢异动。 黑衣人押着王夫人往外走去,哈哈大笑:“原来这就是林总镖头的威风?果然威风的很啊。” 林震南重新爬起,在街上站定,伸着根手指颤颤巍巍,色厉内荏道:“你,你……快放了我夫人。” 黑衣人道:“想要我放人?可以啊,回去拿辟邪剑谱来换。” 林震南道:“你说什么?” 王夫人怒道:“瘪三蟊贼,痴心妄想,有胆子就一剑就结果了老娘。” “夫人别冲动。” 林震南大叫。 黑衣人警告道:“林总镖头说得对,林夫人最好是别激动,否则宝剑可无眼,到时让你丈夫儿子可就伤心了。” 林震南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道:“嘿,草包就是草包,被我青城派盯上了都还不知道,要不是忌惮你那好儿子的剑法,老子早便踏平了你这福威镖局。” 林震南惊怒道:“你,你是青城派的?” 黑衣人道:“少说废话,立即回去,将辟邪剑谱取来,我便放了你夫人,否则,休怪我剑下无……噗……啊……” 警告之语还没说完,他忽然一声痛叫,剑锋随着手腕一阵颤抖,王夫人趁机在他手上拍下一掌,推其手臂,剑锋随之挪开,王夫人也摆脱了束缚,迅速跑到了丈夫身旁。 “啊,卑鄙,居然使暗器……我杀了你们。” 黑衣人一手抚着小腹,嘶声怒吼,举剑杀来。 “看飞镖。”林震南一拉王夫人,护在身后,同时投出数道飞镖,啾啾破空。 黑衣人急忙挥剑打落,腾身闪避。 “走。”林震南趁机带着王夫人扭头就跑。 “该死……” 黑衣人追出了几步,忽然一阵踉跄,半跪在地,不甘地望着夫妇二人消失的方向,恨恨道:“这次先放你们一马。” 随后就地盘膝打坐,似在运功疗伤。 而过了一刻钟左右,他才舒了口气,起身离开,眨眼消失茫茫夜色。 就在他走后不久,巷子旁边的一座房子里,走出两道身影,正是余人彦与贾人达这两个青城派有名的草包,二人鬼祟到了另一条巷子的一个宅子外,学了两声猫叫后,屋门打开,二人当即入内,屋中隐约响起了一阵窃窃低语,片刻后,两个人重新出来,但出门便即分开,贾人达回到原先蛰伏之处,而余人彦则猫着腰,摸黑出城去了,显然是商量过后,去找余沧海禀报今夜异状。 等余人彦出城过了一会儿之后,原先消失的黑衣人却从黑暗中露出身形,冷笑了一声,行走在屋檐阴影下,尽量遮蔽着身影,走向贾人达的藏身处。 直接一脚踢开了门,在屋内一阵急促却十分短暂的异响后,黑衣人便提着被轻易制住的草包,前往另外两人的所在。 在门外,就如先前余贾二人一般,学了两声猫叫,片刻后,方人智打开了门,只见贾老二的身影立在月色下,还不等看清,人影便往一边摔开,一口寒锋,迅如风雷,落在脖架子上。 森寒之气通过脖子的皮肤渗入体内,方人智只浑身一震,便如僵住,不敢丝毫异动。 旋即黑衣人另一手连点,将方人智穴道点住。 屋里,于人豪见方人智没了动静,低声问道:“怎么了?” 话甫落,就见一道黑影扑了过来,大惊,手立即去抓身旁宝剑,却被一脚踢开,还不等反应过来,遭人擒制。 接着黑衣人又出去将贾人达、方人智搬了进来,关上门,点起了灯。 于人豪惊怒交加,苦于穴道被制,动弹不得,颤声道:“阁下,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为何与人我兄弟为敌?” “兄弟?”黑衣人嘶哑着声音道,“不知道你这声兄弟,价值几何?” 于人豪道:“你,你什么意思?” 黑衣人没有太多废话,说道:“这样,我给你一个选择,你们三个弟兄里,只能活一个,你说,该谁死该谁活?” 于人豪大义凛然道:“既然是弟兄,自然是同生共死。” “哦?是吗?”黑衣人不置可否,一口剑,却几乎擦着他的脖子,轻轻滑过。 于人豪哪怕被点了穴道,也仍浑身战栗。 黑衣人道:“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三个数内,你再说一遍谁死,谁活。” 方人智破口大骂:“哪里钻出来的缩头乌龟,有种直接一剑杀了老子,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于师弟,你别中他奸计,这贱人定是在离间咱们,噗……” 他正骂着,于人豪脖子上的那剑忽的一晃,剑身拍在脸上,脸上留下通红的印子,肿了一大块,牙齿被打落了几颗,满嘴是血。 “让你说完,是因为你说对了,我就是在离间你们,打你这一下,是你太聒噪了,要是再多嘴,直接割了你的舌头。” 黑衣人冷冷道,接着又看向于人豪,“下面,该你做决定了。” 剑,重新架在脖子上,而数,开始报出。 “三!” “二!” 剑锋的冷冽,从脖子间传入,渗入骨髓,从里到外,遍体生寒,这第三个数不等报出,于人豪承受不住压力,恐惧大叫:“我活,我活,他们死,我活!” “很好,早这么老实不就好了?” 黑衣人低笑着将剑收回,于人豪总算松了口气,哪知黑衣人接着就解了他的穴道。 于人豪惊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说道:“不是说了吗?你活他们死,去杀了他们,记得,要用你的摧心掌。” 于人豪道:“摧心掌,你,你是想嫁祸?” 黑衣人嘿嘿笑了一声,将剑一晃,于人豪下意识想要避开,却根本来不及,那剑锋快到极致,已在脖子上,吓得身体僵住,不敢妄动。 黑衣人道:“我再给你三个数。” 于人豪脸色阴晴不定,若说,原先还自认有被偷袭,措手不及才被擒的心思,这下却是彻底没了,伺机反戈一击的念头更是直接散去,剑还在脖子上,夺路而逃、一走了之同样不可能。 他念头浮动时,黑衣人已经开始数数。 “三!” “二!” 于人豪一咬牙,走向贾人达,而那剑也一直挂在他脖子上。 贾人达一直不敢吭声,这时终于哀嚎道:“于,于师兄,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胯下直接湿透,却是吓得尿了裤子。 “余师弟,我也是逼不得已,不要怪我!”于人豪说了一声,运足暗劲,挥掌打下,贾人达哀吟一声,登时气绝。 黑衣人道:“还有一个……不过,这个不要用摧心掌,用你青城派的松风剑法。” “明白了。” 于人豪低声道,他已经彻底明白这人是要构陷,虽然不明白为何要构陷自己一个小小的青城弟子,但既为砧板鱼肉,只能照做,走上前去,拔出方才没来得及用的宝剑,随后,就在方人智含糊不清,亦伴着恐惧的骂声之中,以青城剑法,一剑刺死了这向来交好的师哥。 做完后,他才脚下一软,瘫了下去,宝剑也坠落在地。 同时,他背心一麻,再次被点了穴道,但心里却大大松了口气:既然只是点了穴,不是抹脖子,瞧这样子,自己想必暂时是不用死了。至于两位师兄师弟,只能说一声抱歉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而念头才出,就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黑衣人一记掌刀将人劈晕后,收剑归鞘,找来绳索,将晕过去的于人豪绑成粽子,又去检查了一遍,确定贾人达方人智两人的确已经毙命,便将两具尸体藏入了里屋床底下,又将于人豪放在床上,然后出了门去。 —— —— 后半夜。 即将天明时。 福威镖局忽然起了火。 随后,在众人忙着救火时,忽然一人从角落里冒出,背后偷袭了林总镖头,一掌将林震南打得吐血,随即点了林震南的穴道,抓起人夺路而逃。这一幕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等人都将林震南掳走,其余人才反应过来。 “不好,总镖头被贼人抓走了。大伙快追!” 众镖师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救火了,正要去追,王夫人手持金刀,一声大喝,镇住场子:“留一半人救火,其他人,都跟我去救老爷。” 一伙人连着追出城外数里,但夜色尚浓郁,终究是彻底没有了踪影。 王夫人对这漆黑夜色,咬牙道:“贼人掳走老爷,必是为了图谋我林家剑谱,迟早要回林家去,但这贼人武功高强,咱们镖局里,恐怕只有平之与他师父能对付得了,我这便去寻回平之,你们全都回镖局去,今晚就不要睡了,全都在镖局内外巡防督察。” 其他人都走后,王夫人来到山中一座猎户所留的屋子,房内,烛火幽幽,父子两正对坐闲饮。 林平之一身黑衣,林震南又哪里有重伤被俘的样子? 今日,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一切都只是林家一家三口人自导自演的戏码罢了: 福威镖局的少镖头年纪虽小,武功却极高,只有他走了,神秘高手才敢潜入镖局中寻找剑谱,继而在青城弟子面前显露出林总镖头的虚实来,既然林总镖头只是个三脚猫,艺高人胆大的几位青城高徒,自然敢直接去掳人,第一拨潜入的黑衣人自称是青城派的高手,第二拨来掳人的自然也是青城派的人,恰好青城派包括掌门在内的一众门人的确潜伏在福州城外,此事自然再无疑问,这样,接到消息赶回家的林平之,就有了谁都挑不出毛病的理由去向姓余的发难。 至于让于人豪杀方人智和贾人达,还将尸体留在原地,只是信手所为的闲棋罢了,说不定还能乱一乱余沧海的心神,让他分出人手去找人,将他自己身边的防卫给减弱,以此予林平之更多可趁之机。 这就是林平之的计划。 发展至此,总算是基本布置完成了。 只待明日,林少镖头回福威镖局主持大局。 【弄了好几天,总算把签约的事弄好了,今天网站发了消息,说已经改状态了,只是,起点不给签,签的是创世,这种类型书在创世,我总感觉要凉……同志们来点支持安慰啊,推荐收藏打赏都行了】 第11章 上门 翌日上午。 林平之杀气腾腾与王夫人回到镖局,将镖局一应镖头、镖师、趟子手,全部人手一一派出去,在福州城内、周边县镇大肆查探是否有面生的江湖中人,又联系了官府,仗着林家作为地头蛇几十年经营的人脉与自身武功威慑,让官府也派遣了大量人手帮助寻找。 临近中午,林平之回到镖局,正在大堂中,一边练剑,一边等候消息,当剑行妙处,忽觉一阵窥视,当下哼了一声,飞身掠影,一剑就往窗口刺去。 这一下去得迅疾无双,窗户眨眼破开,裂成四五瓣,外边一个矮小的身影借着懒驴打滚避开了剑锋。 林平之眼神一眯: 余沧海! 这人虽说一身黑衣,还蒙着面,可看这身形,基本差不了。 看来是趁着府中人手都被派出去了,特意潜入进来查探的,这小矮子内功不浅,屏息凝神,林平之内功火候还差些,一时也察觉他不到,只是这人偷窥他练剑,看到精妙处,心神震动,泄了神气,才被发现。 只是心中虽须臾间已有猜测,面上却故作不知,喝道:“哪路鼠辈,敢来我福威镖局窥伺?” 跳出了窗外,持剑再杀去。 余沧海贵为一派掌门,武功自是不差,但招架数招,只觉得这剑法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妙到绝巅,亦快到极致,眨眼身上便多出了几道血痕,实在叫人挡无可挡,心中发寒,且斗且退着,好不容易瞅中一个空当,便全力逼开剑锋,直接纵身往一侧逃离,不敢多加逗留。 林平之正待追去,这时一个下人恰好靠近,在惊呼中被余沧海顺手一把抓取,抛了过来,林平之只得先接住人,只觉得一股庞然劲力通过其人传到手上,正是余沧海趁机留下暗算的真气,不自觉退了两步,也被引出一阵气血腾腾,再看去,余沧海已鸿飞冥冥,了无踪迹。 林平之也不在意,姓余的斤两他已经基本摸清了,若是有心,刚刚就有八成把握一剑将之结果了,也就是还不欲轻易杀了他,才特意在交手时卖了一个破绽,给了他逃离的机会。 不过,这一番与一流高手的正面交手,也让他更清楚认识到了自身所短,辟邪剑法再是速成之技,他毕竟修习日短,如今内功造诣,离这些毕生打磨的人物还有些差距。 他这情况,大概属于外一流吧,内功再强一两筹,就得是中庸一流,再强个四五筹,那自然是最上乘的内一流。 —— 到了下午,底下人回报,发现城外东边八里外的福安镇,这段时间确实来了一伙江湖中人。 林平之当即带上几名镖师,各执兵刃,快马前往福安镇而去。 不久,便至镇中。 林平之当先一脚踢开紧闭的客栈大门,喝道:“余沧海,滚出来。” 客栈内,一些青城弟子正在吃喝,闻言大怒:“哪里来的野小子?胆敢侮辱我青城掌门?” 有两个靠近的,抽剑便刺来,林平之轻哼一声,剑光一闪,看不清影子,只见得血光迸溅,却是两只手被齐腕而断,两条手掌还握着两口剑,齐齐落地,叮当作声。 这一幕太过迅速,两个青城弟子怔了怔,随即才反应过来,脸色倏地煞白煞白,冷汗直冒,抱着喷血的断腕哀嚎间,踉跄着后退。 “王师兄!” “李师弟!” 客栈中,其他青城弟子顿时惊呼。 林平之目光一扫,冷声问道:“余沧海呢?” “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人怒喝。 林平之唰的一闪,整个人眨眼便到了那人跟前,血光迸发,这人右臂齐根而断,将他一脚踢开丈余,林平之再次喝问:“我再问一遍,余沧海呢?” 这下,七八个青城弟子是彻底被镇住,噤若寒蝉。 一人讷讷道:“师父,师父一早便出门去了。” 林平之问道:“去哪里了?” 那人道:“可,可能去了福州城,天亮时,在城中打探消息的余师弟来找,师父,师父就匆匆走了。” “很好。” 林平之冷笑一声,随后身影急动,有如一团青影穿梭,在一片哭天抢地的惨叫之中,挥剑又将十名青城弟子的右臂给削断,只剩下包括说话的这个在内,五个人还完好,却也都被吓得够呛,宝剑都把持不住,落在了地上,甚者有一人都尿了裤子。 又对跟随来的几名镖师道:“李镖头去寻一辆马车来,其余诸位看住这些残废,谁要是想跑,直接杀了。”点了点没断臂的那五人道:“至于这五个,要是有任何异动,你们直接呼救,我下来亲自料理他们。” “少镖头放心。” 几个镖师齐声应道。 他们看了林平之的利落手段,也是心底一寒,没料到平日虽不免高傲,却仁侠好义的少镖头一旦对上敌人,这下起手会是这般狠辣,这些青城弟子都是使剑的,这下没了右手,便是没了吃饭家伙,算是被废了武功,再难出头了。 林平之吩咐完,便上了楼,一间间房找过去,又找到了几个躲屋里的青城弟子,如法炮制,斩去了每人右臂,却唯独没见余沧海父子,看来姓余的的确没有回来——当然了,也不排除是他发现林平之找上门来,先从窗户溜走了的可能。 确认之后,林平之又回到楼下,扫了一圈,那五个完好的青城弟子果然还在,说道:“张镖头,王镖头,将他们几个带下去,坐马车押回镖局。” “少镖头饶命啊。” 几人脸色煞白,原本还庆幸自己没有卸了胳膊,这下却变了脸色,哭天抢地求饶,唯恐是要被带回去祭旗。 “闭嘴,再吵现在便一剑结果了你们。” 林平之喝道,恶人还需恶人磨,他一喝,几人一颤,乖乖闭嘴。 让几个镖师将人押下,林平之也跟着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向剩下的满地青城弟子说道:“若是余沧海回来,告诉他,明天日出之前,将我爹送回福威镖局,否则,叫他青城派再无宁日。” 折回福州城后。 镖局中。 林平之去取了几颗药丸,分给那几个青城弟子,逼着他们服下。 这几人虽知道这绝非什么好药,但在吃剑与吃药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林平之才道:“这是我林家秘制的百日裂脉丹,服下此丹后,任你功力再高,体质再强,若无解药,百日之后,必将经脉寸裂而死。” “少镖头,是打算要我们做什么?” 几人脸色惨白,只道从此彻底沦为砧板鱼肉,其中一个较为机灵,或者说,叫胆大的小心翼翼问道。 林平之道:“你还算有点眼色,就是要你们去办一件事……我已经打听清楚,你们青城派这次数百弟子下山,分散各省,约好了二月二十那一日,要一齐动手挑了我福威镖局的各处分局,我福威镖局虽然不弱,但人手毕竟不及你们青城弟子,动起手来,难免要吃亏,现在我要你们做的,就是在这一天之前,阻止你们那些同门动手。” 这具体动手时间,自然是从于人豪口中探听到的。 还是那人,迟疑道:“这,这……我们只是普通弟子,他们哪会听我们的?” 林平之道:“这与我无关,无论你们是假传师命,还是扯谎拖延,我只要结果,结果好了,刘正风金盆洗手大会上,你们来找我要解药,但我各处分局,只要有一个人因为你青城弟子而出现伤亡,那你们就自己找个地方等死吧——放心,也不是每个人都要死,我会分派好分别要你们去的地方,只要归你们管的地方不出问题,其余人负责的地头发生任何事,都不会牵连过来。” “若是害怕事后要被余沧海追究,那你们也大可放心,昨日他潜入镖局,被我发现后,刺了数剑,就算不死,也得躺一阵子了,而且,这事没完,我还会去找他,他能不能保住老命还不一定,想必是没有功夫操心你们几个的。” 算是吃了定心丸,几个人咬牙答应下来,林平之随后指派了每个人要前往通知的省份,又叫上局中十个镖师,吩咐他们两人一组跟随,一路看着五个青城弟子。 虽说先前,林震南已经派了快马前去各省示警,但这时候,青城弟子恐怕已经在各省分局附近埋伏着了,就算接到消息,想要逃离躲藏,未必能瞒过这些人的耳目,作此一手,也是未雨绸缪,以策万全。 至于那所谓的百日裂脉丹,自然只是假货,普通丹丸罢了,但……人吓人已经够吓人了,自己吓自己更吓人,足以震慑这五个青城弟子乖乖照做了。 作好布置,林平之将镖局耗巨资豢养的三十余匹健马分了二十匹出来给了他们,要他们即刻便出发,丝毫不容耽搁。 —— —— 一晚过去。 余沧海也不知收没收到弟子的转话,但就算有,他手中无人,自然送不回去,林平之便再度带人来到了那福安镇,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向一半脸还肿胀着,大概是被青城弟子打出来的店家打听,知是昨天黄昏,他们一走,那些青城弟子便收拾了断臂,向镇上富户半抢半买弄了两辆大马车,匆匆逃出镇子了,至于余沧海,倒是没见着,不知是没来,还是来过却没现身。 林平之早有所料,当即回去,带着王夫人去秘密所在暂时隐匿,不要露面,以防被人给釜底抽薪了,之后便继续带着人,朝西北追去。 第12章 爆发 林平之心知肚明,余沧海已经见识过了自己的剑法,知道毫无胜算,哪里还会再留在附近,自然要如原本说过的决定,借着刘正风金盆洗手的风,去衡山托庇了。 不过,从福州城去湘省衡阳的道路并不止一条,他眼下追的是那群断臂弟子逃离的方向,至于是不是余沧海离去的路线就不清楚了,但这次又不是非要在路上截杀对方,管他是不是追对,目的对就行了。 林平之带着几个手下追足了一日,期间也不断向路人打听,福威镖局在本省的旗号自然是相当中用的,沿途打听,百姓只当是追赶劫镖的恶人,自如实告知,不多时便追踪到了那伙青城弟子的身影。 却没有露面,只是在后头遥遥拾掇着,居后窥伺,并未发现余沧海在其中,应不是一路了。 从福州追出,一连半旬,足下已跨越千里之途,林平之始终吊在青城弟子之后,也不露面,耐心十足。直到这日到了赣省省府南昌府,他瞧见这群断臂的青城弟子一入城便径自来到一家客栈,在门口与两个装扮相似的人接头,显然也是青城派弟子,随后就一同入了客栈,这应该就是他们在南昌府的落脚点了。 也不知道青城派弟子的具体人数,林平之就没让手下继续跟随,骑在白马上,叫几个镖师先去本地分局等候,自己则去了那客栈。 从福州出来的青城弟子原本有十二人,不过,大概是伤势恶化,路上死了两个,被其余人就地掩埋了,如今安然到此的只有十人,林平之将白马暂交给门外的客栈小厮处置,一踏进客栈大门,就见大堂一角,那群断臂人围成一圈,与四五个完好的青城弟子在那说话。 有人见林平之进门来,立即脸色煞白,吓得大叫,手中正要往嘴边送的茶盏摔了下来,溅起一身茶水。其他人察觉到,扭头见了,也纷纷脸色大变。 “怎么了?” 一个中年弟子见了,皱眉询问。 旁边的一个断臂人看着林平之,满脸惧意,哆嗦道:“皮,皮师兄,他,他就是林平之,就是他……就是他砍下了我等弟兄的手臂。” 一言既出,那几个不认识的立即戒备起来。 他们刚刚已经得知,这人一剑砍断了十个人的手臂,剑法端是厉害无比,若是冲突,绝非他们能抵挡。 林平之剑在鞘中,握在手上,径自过去,眯着眼扫了一圈,将目光锁定在几个戒备着的青城弟子身上,微微抬起剑,右手在剑柄上轻拨,笑着道:“都说先礼后兵,可我觉得,有时候先兵后礼也不错。” 一个年轻些的弟子忍不住问道:“你什么……啊!” 后面“意思”两个字还未问出,剑光闪动,他只觉得林平之人晃了两下,手中的剑也晃了两下,接着便是一阵剧痛,血光迸溅,右臂落地。 不止他,他身边另外三个原本完好的同门,也在这眨眼间,痛失一臂,几人几乎同时发出巨大惨叫。 动了刀兵,见了血,四周食客一哄而散,掌柜的趴在了柜台下瑟瑟发抖,几个店小二,有随食客逃出门的,也有奔进后堂不敢出来的。 林平之回到原位,将剑送归鞘中,大马金刀坐到一旁的空桌边,朝着这些人,以剑拄地,两手搭在剑镡上撑着,朝周围几个断臂的青城弟子示意:“作为同门师兄弟,这时候你们不该帮他们处理一下吗?” “是,是!” 十个人急忙照做,帮着止血点穴,包扎断口。 片刻后。 林平之道:“好了,现在可以说正事了。”问道:“敢问几位老兄,令师余沧海如今在吗?” 那姓皮的中年弟子满脸苍白与冷汗,颤抖道:“师,师父他老人家,昨日,就启程赶去衡阳了。” 林平之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既然见过了余沧海,你们怎么没跟着离开?是还想着要挑了这里的福威镖局吗?” “不,不是!”那人急忙否定。“师父,师父只命我们,在此等待其他,其他各省的师兄弟,过来汇合,再同去衡山拜会。” “那现在,青城派在此地的除了你们几个,还有其他人吗?” “没,没有了。” “这段时间,可有见过白人敢吗?”林平之又问。 这白人敢就是被他分派到赣省、鄂省与湘省来阻止这些人对分局动手的那个青城弟子。 “见,见过,他过来时,师父还在这,让他,让他继续去鄂省,通知师兄弟们撤离,前往衡山。” “哦?” 林平之饶有兴趣,这意思,余沧海是在服软示好,以防双方敌意加深?不过事已至此,这可由不得他做主了。 “那跟在他身边的福威镖局镖师呢?” “这,这就不清楚了,可能,可能还跟着,也可能去福威镖局了。” “好了,那就这样吧,另外,我看其他的师兄弟,你们也不用等了,还是尽快去追上你们师父,好生伺候着,尽量多学些武功吧,剑法对你们大概是没用了,但内功还是没问题的……不然,机会可不多了。” 林平之说完,起身出门。 十多个青城弟子顿时松了口气,然后一些人,又不禁琢磨起林平之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来。 离开客栈,林平之就打听了地址,去了福威镖局的本省分局。 镖局中,人员都在,大抵无事。 他们五日前接到示警,也曾想分散潜逃,躲避一阵,不过发现逃不出去,一出城就要被一些不报身份的高手逼回来,几次不甘的冲突之下,还死伤了几人,就没敢再继续了,有些坐以待毙的感觉,哪知没过两日,门外几乎明目张胆监视的人自行撤了,他们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妄动。 至于监视白人敢而来的镖局镖师,露过一面,现又跟去鄂省了。 林平之询问了一番分局近况后,又让人过去青城派弟子汇聚的客栈监视,自己则去休整,加紧练功。 翌日,那些断臂的青城弟子还在城中,找了大夫来疗伤,林平之却带了人离开南昌府,西行往湘省方向赶去。 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是三月初十,虽还早着,他却想早点追上余沧海,先当众折一折他这一派掌门的颜面,让他这样提心吊胆过一阵子,算作开胃小菜。 之后白马枣红马轮流换骑,快马加鞭两日,林平之终于在南昌府城三百里外的上高县郊外追到了青城派一行的踪迹,共有二十余人,正在路边的茶馆休息,余沧海正在其中。 林平之远远看见,先让跟随的镖头牵着副马,在远处等着,自己则驱马过去,到了近前,也不下马,就骑在马上,俯视众人,问道:“余沧海在吧?” 说是在问,眼神却是瞧住了余沧海的方向。 余沧海好整以暇在喝茶水,似不为所动,而座下有弟子便道:“小子,你是什么人?敢直呼我青城掌门名讳?” 余沧海才出声,一派世外高人般的气态,说道:“欸,人雄,我告诉过你,出门在外,谨守本分,对人无论是江湖上的朋友还是平民百姓,都不可无礼。” 那弟子就是青城四秀中的洪人雄,在江湖上有些名气,见师父教训,急忙一派俯首帖耳的模样:“师父教训的是。” 余沧海摸了摸胡须,转向林平之,和颜悦色道:“小伙子,老道便是余沧海了,你是何人?来寻老道何事?” 林平之看他这装的煞有其事,不由笑了笑,说道:“当日在福州城,有个武功不凡的矮子潜入我福威镖局,我原本还道会是哪路蟊贼,今日见了余观主,却是真相大白了。” 余沧海脸色一变:“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平之也脸色一变,笑容倏收,寒气森然道:“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余矮子,你在福州城掳走我爹,该还回来了。” 余沧海脸上浮动怒色,一拍桌子,道:“小子,在此无中生有,胡言乱语,是当老道不敢出手教训你吗?” 洪人雄说道:“师父,这小子胆敢出言不逊,不必您亲自动手,就让弟子来教训教训他。” 说着,已经快步窜出来,一只手伸出,五指如钩,便要抓人下马,余沧海张了张嘴,想要阻止都慢了一拍,便没说出口。 林平之冷笑一声,剑光一闪,姓洪的却是又步了前面一众师兄弟的后尘,惨叫一声,踉踉跄跄着后退,撞到桌上,一屁股栽倒。 “洪师兄!” “洪师弟!” 一大群青城弟子起身惊呼。 余沧海上前几步,及时将他穴道封住,回头看向林平之,怒道:“小子,老道面前,竟也然如此逞凶,饶你不得。” 铿锵一声,拔剑出鞘,向前一指:“小子,下马。” 无论心底如何想,此刻一众门人面前,得意弟子叫人卸了胳膊,便不容他不动手。 “不必了。” 剑尖滴着血,落在地上,林平之一脸傲然。 “哼。” 余沧海一声轻哼,逼杀上前。 冲突正面爆发。 【十多天了,感觉像是在单机,到底有没有活人啊,吱个声啊】 第13章 一路逼杀 然而就在余沧海持剑飞身靠近的一刹那,林平之骤然一仰,翻身下了马,从马腹下穿过,自另一个方向迅速刺向余沧海手腕。 他虽看似没将余沧海放在眼里,却深知狮子搏兔尚用全力的道理,那所谓不下马,也只是战术罢了。 余沧海大惊,急忙收剑回防,林平之剑锋却又换了方向,滑向他腰际,余沧海再次去挡。 二人疾斗,不是你刺我要害,我来挡时你变招,便是我刺你要害,你将挡时我换了剑路,剑动,人动,却从无一次兵刃正面交击,须臾间过手十余招皆是如此。 今日余沧海表现出的剑法水准,倒是比当日在镖局里高明了不少,想然是当时还不愿暴露身份,宁愿被划几道伤痕也压着没动真本事,不过,就算动了真本事,也就这样了,以林平之如今的武功,若是有心,他难逃败亡之局。 而且,现在这样也好,他强了,砥砺的作用便更大,正好可以拿他试招。 二人你来我往,交手数十招,突然一声剑鸣,兵刃交击,异响长鸣,林平之身如利剑离弦,飞退出丈余,正是一群观战的青城弟子方向,当人抵时,倏地转身,剑影一动,一声惨叫,却是又收了一条胳膊,众多青城弟子反应慢了一拍,这才大骇哗然,连连往后退去。 林平之却已身影疾驰,离开这里,眨眼掠过数丈,翻身上了马,向余沧海道:“老家伙,内力不差,可惜,剑法就马马虎虎了。” “今日暂且饶过你,给你时间,好好权衡吧,要不要放了我爹……只要你一日不交出我爹,我便每日砍你两个弟子的手臂,等没手了便砍腿,没腿了便砍脑袋,我倒要瞧瞧,你青城派有多少条手,多少条腿,多少条性命够挥霍的。” 说完,便驱马飞奔,眨眼远去。 茶馆外,余沧海脸色阴沉站定,手将剑握住,指着地面,却在微微颤抖着。 他没有受伤,但交手时,脖子两度几乎被林平之剑锋划过,心脏也有一次险些被刺中,当时无感,现下缓过劲来,却后怕不已,满心余悸。 “师,师父……” 等林平之远去,一众青城弟子战战兢兢去看余沧海,见他发抖,只道他是因在眼皮底下被人斩断了两个弟子的胳膊,心中气极,却没想到是在害怕。 林平之策马奔出一阵,与等候在远处的镖师汇合,二人一同消失在路尽头。 但出了一二里,便停下休整,先前那样激烈对决,极耗心神,虽然还不到精疲力尽,还是得恢复一下。 运气调息完毕,他则回忆起交手所得,毕竟与高手对垒,无论是强一些、次一些或者与自身武功差不多的高手,多少总是有好处的。 随后,他又在左近的镇子购来马车,让那名跟随的手下来赶,不紧不慢地跟着青城派一行。原本四匹换乘的马儿,三匹都趁机在镇上处理了,只剩比较钟爱的白马系在马车架上一路跟随备用。 骑马时,是练不了功的,但坐马车却不耽误,先前为了追上人,才选择快马加鞭,现在人已追上,自然可以放松一些了。 —— 翌日下午。 青城一众骑马的骑马,坐骡车的坐骡车,走路的走路,正经过了一处河畔,忽然马蹄声作,林平之从后面追来,队伍中,余沧海骑马当先,回头见了,脸色一变,怒道:“林家小儿,欺人太甚。” 不等林平之靠近,他便一个腾身下了坐骑,两个起伏跳跃间,便从前头转队尾,更直接冲向来敌,利剑出鞘,剑光闪动,一剑刺向奔来的快马与人。 林平之早有准备,挥剑拨开狠辣剑锋,并未停下,纵马驰过,冲入人群,剑影纷呈间,有人惨叫出声。 再次收下两条胳膊的战果,林平之直接策马回头,并不恋战,格开余沧海回身的再一次阻挡,飞驰而去,只留下一串笑声:“余沧海,四条胳膊了。” “格老子的……” 余沧海持剑的手微微颤抖,气急败坏大骂。 —— 又一日,林平之快马奔至,当近逾两丈,盘膝拄剑坐在骡车上,面朝后方观察动静的余沧海猛从旁边抽出一根横木,砸向来敌。 林平之挥剑一斩,飞木瞬间两断。同时,四周其他青城弟子也似早有准备,不约而同发出各种暗器,一时间,飞镖、飞针、暗箭等如雨点飞临。 林平之眼神一凝,下意识勒住马缰,健马骤停,同时另一手中剑影成幕,点落如雨,叮叮叮的交击之声在一瞬间爆发,短暂、急促而激烈。 就在一众弟子掷出暗器之时,余沧海身子一伏,人已脱离车架,几乎在林平之将暗器扫尽的同时,杀至身前,剑挑空隙,施狠厉杀手,剑锋寒光凛冽逼人。 林平之轻哼一声,手腕一抖,一剑刺向余沧海咽喉,迅猛无双,逼得余沧海不得不回防, 但十四名弟子紧随其后,逼上前来将林平之团团围住,内六人,外八人,共结剑阵,内六剑齐挑,外八剑掠阵,然而林平之应变快极,迅剑疾点,一一扫开,却又迎来余沧海的狠辣剑锋。 一时间,剑鸣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僵持了十数息,不知经历多少次碰撞,林平之喝道:“没完没了了吗?” 剑影蓦地更快三分,周围青城弟子反应不及,一群人直接被挑落宝剑,其中两人倒霉,手臂连剑一同飞落。 林平之又一剑挑开余沧海的剑,接着直接纵马撞倒一个青城弟子,从他头上跨过,飞驰而去,只余五个字留下:“六条手臂了。” 一众青城弟子面若死灰,若说第一日、第二日是余沧海托大,加之林平之的确剑法诡异诡异、速度也太快,才让其逞凶,那算是还有安慰,可今日师徒十五人联手包围,居然还留不下人,反而继续赔进去两条胳膊,这样的结果,就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了。 又连续两日,青城众人几番易道,走南行北,却始终不能摆脱林平之,继续被他如入无人之境,收了四条胳膊。 他虽然不杀人,可这般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每日都来现身逞凶,断臂相磨,对青城弟子而言,是同样的噩梦,巨大的心理压力如泰山压顶般,让人几欲崩溃。弟子间人心惶惶,抵抗之心日渐减弱,掌门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自认一派宗师,向来心高气傲的余沧海,短短五日下来,被打击得精神萎靡,失魂落魄。 有心想坐下和谈,与姓林的小子说清楚,自己并未掳走人,可对方来去匆匆,根本不给机会;有心想让弟子各自散开,化整为零,免受劫难,自己也直接快马赶往衡山求助,但这般叫人逼得门徒四散、落荒而逃,青城作为西蜀大派的凝聚力、向心力从此何在?自己贵为一派掌门的脸面又从此何在? 不想林平之却在之后的第六日,第七日这两天,都未见踪迹,虽不明其故,一众青城弟子还是大大松了口气,然后便加紧赶路,只盼每日能多走一些,早日抵达衡山,有江湖群豪在那,想必姓林的不敢再如此逞凶,为此,连剧烈颠簸令十个断臂弟子伤情更易恶化也都顾不上了。 直到第八日,青城派众人抵达赣湘两省交界的萍乡府境的名山杨岐山下,林平之噩梦般的身影再次出现。 第14章 围攻 杨岐山下。 “余沧海,哪里逃?” 快马还未靠近,林平之长声一笑,前方余沧海神色一变,一下抽出剑来,厉喝道:“结阵。” 剩下弟子立即各定方位,结出阵势,以余沧海为中心,形成一个半圈,严阵以待。 离阵势还余三丈时,林平之却骤然勒马,马儿长嘶之中,他将身影一扭,伴着铿锵剑鸣,拔剑下马,踏步飞掠冲来,身影之快,迅若奔雷。 一阵吆喝,十余口宝剑齐齐刺来。 “来得好。” 林平之朗声一喝,身若无踪,剑若无影,只有眼前一阵寒光划过,交击剑鸣响起,血色乍现,当先两人哀嚎间手臂飞落,余者也都长剑脱手,纷纷在惊呼中吃痛后退,抬手瞧时,每一人腕中,都可见得浅浅血痕。 而林平之这一剑的最终,却是与阵势中心的余沧海硬较一击,当啷一声,才抽身飞退。 【该死的,这小子功力有增进了?】 余沧海虽说未退,持剑之手却微微颤抖,脸色阴沉,心中惊疑不定: 他早已探清林平之内功还差了些,因此与他交手,一向是用足真力,只盼着能凭借精湛内功将之宝剑绞落,届时,自然任由揉搓,可这一下,是实打实的硬碰,他内力如往常一样未少用,可结果却是自己反被震得手掌发麻。 而一想到此,余沧海便忍不住浑身发寒,心如乱麻,林平之剑法之高,身法之快,原本就几乎对付不了,如今内功短板又被弥补上,哪里还能制得住?莫非他堂堂青城掌门,真要死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手上? 却见林平之飞退出阵,却没像往常一般转身走人,站定两丈之外,冷眼扫视。 追杀之路中断了两日,自然是有原因的,日复一日的打磨积蓄,几日前他终于又有了突破,内功得以更进一层,这两日便是觅地停留,在巩固与习惯,而眼下经过验证,他已确认,如今就算比拼内功,也不差余沧海几分了。 看着眼前一众残兵败将,林平之压下沸腾的气血,长长舒了口气后,大笑道:“余沧海,这么多日,考虑得如何了?是要放人,还是要我继续杀下去?” 余沧海吸了口气道:“小子,我从没抓过你爹,你不要受奸人挑拨,凭白坏了两家交情。”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林平之环视一圈,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门下还有多少弟子的手臂足够砍的。” 余沧海阴沉着脸,还在试着挣扎道:“你说是老道劫持了你父亲,那你可有证据?如果只是听信他人谗言,在此与老道纠缠不休,只会让真凶逍遥法外,你多纠缠老道一日,便让你爹多一日的危险。” 林平之冷笑道:“真凶不就在我眼前?” 余沧海咬牙:“老道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林平之冷冷道:“呵,希望到最后,你仍能这么硬气。” 余沧海喝道:“小子,你不要以为自己剑法不凡,老道就真的奈何你不得了。” 林平之蔑视道:“色厉内荏,徒逞口舌。” 余沧海看了一圈满脸惧色的弟子,怒道:“青城派弟子,不惧任何人!都拾起剑,与这小子拼了,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当先气势汹汹地冲来。 一口利剑,在手上虎虎生风,左移右挪,矫健若猿,剑光如虹,一剑连一剑,剑剑相接,连绵不绝,只攻不守,全然一副拼命架势。 林平之集中精神,沉着应对,剑法变幻,点,撩,刺,挑……将杀身攻势一一化解。 其余弟子趁此机会也咬牙忍痛,纷纷重拾落剑冲了上来,与余沧海一同围攻林平之。 林平之身影游移,势如闪电,几乎化作一道青影,在剑网之中钻营,却又给自己画地为牢,只在方寸之间腾挪,绝不突围,亦不破敌,以此磨炼。 一时间,兵刃交击,剑鸣连绵密集,不绝于耳。 这时,从杨岐山上,匆匆下来了一行人。 余沧海攻势虽猛,消耗也巨,此时已感乏力,正不知还能坚持几许,注意到山上有大批人手下来,虽更多精力在于敌手身上,无暇看清来人是男女老少,但这杨岐山是佛门大派普通寺的地盘,便猜想应就是其中僧众,那也是武林同道了,顿时心中大喜,手上不绝,口中则叫道:“老道是青城派余沧海,今日遭逢强敌逼迫,那边朋友,还请来一助。” 林平之眉头微皱,不知那伙人会否插手,恰好也觉得鏖战了这会儿,消耗不轻,当下不欲再斗,催发出大股内力,强挑开击来数剑,在围攻之中自开空隙,抽身而退,飞掠出丈余,直接脱离了这个以余沧海为首,十大弟子为辅的绵密剑网攻势。 站定后,还了剑归鞘,微微喘息着将目光转向山道那边,下山来的却是一群尼姑。 余沧海这时也见清了来人,一边戒备着林平之,一边高声询问道:“是恒山派的哪位师太在此?”却是他从衣着上认出了这群尼姑的身份。 “余观主,定逸有礼了。” 众尼姑靠近后,尼姑堆里为首之人一手握剑,一手竖掌说道。 这群尼姑,正是北岳恒山定逸师太率领的恒山派弟子,因杨岐山是佛门禅宗五家七宗之一杨岐派的发源地,当今山主普通寺与恒山庵堂同为佛门一脉,定逸师太一行此番前来参与刘正风金盆洗手大会,经过此地时,便上了山去普通寺拜访,在山上盘桓了数日,今日下山,不想却正好遇见了山下这番争斗。 “原来是定逸师太。”余沧海将剑入鞘,拱手道:“老道有礼了。” 定逸师太道:“余观主,这少年是何人?” 她面上虽然如常,心下却暗自掀起惊涛,适才争斗,她虽未从头到尾看全,但最后那会儿,这年轻人独斗十余人仍然游刃有余,进退自如的情景却是历历在目。 何况,余沧海乃是一派掌门,今日竟然被逼得连是谁都还不知道就向路人求援,显然吃了不少亏,被逼急了,这年轻人的武功,当真是登峰造极了,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的年轻人? 第15章 调解 余沧海张了张嘴,不等他说话,林平之已抱拳道:“就不劳余观主介绍了,晚辈福威镖局林平之,见过定逸师太,还有恒山派诸位师太。” “福威镖局?” 定逸师太喃喃道,这福威镖局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福威镖局的人怎么会与青城派斗上,而且这少年竟能抵挡余矮子与一众弟子的围攻,武艺如此出众,她却是完全想不通了。问道:“林少侠怎么与余观主对上?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林平之道:“只因这姓余的图谋我林家辟邪剑谱,派人将我爹给掳走了,我自然就与他对上了。”顿了顿道:“恒山三定威震江湖,是非分明,晚辈向来钦佩,只是今日是我林家与青城派的私人恩怨,还望师太不要插手!” 定逸师太皱眉道:“有这等事?” 余沧海急道:“师太千万不要听信他胡说,老道哪里劫持了他老爹?不过是此子仗着剑法高超,便强行将罪责安到老道头上……何况这小子的剑法师太你也瞧见了,他爹自然更是深不可测,老道连他都对付不了,又拿什么去劫持他爹?” 定逸师太点点头:“这话倒是在理。” 林平之道:“师太有所不知,晚辈虽说剑法还过得去,但我爹却不精武艺,只是比寻常人强些罢了。” 定逸师太恍然:“原来是这样。” 林平之本来就是要将此事拿上台面说,如今多了定逸这个足够威望的江湖宿老在,也不惮细说,冷笑着质问道:“姓余的,你说不是你劫持了我爹,那你亲自率领一群青城弟子去福州城做什么?不是你,我福威镖局九省分局门外潜伏的大批青城弟子,是在那玩耍的吗?” 余沧海怒道:“我此番下山之前,门下有上百弟子在江湖上历练,其中有些人经过你家分局,又何足为奇?难道有人经过你家门口,就是对你有所图谋了吗?那图谋你家的人未免也太多了……至于我率弟子去福州一事,还不是看在你爹每年送礼的情分上?” 他转头道:“师太你不知道,福威镖局总镖头,也就是他父亲林震南,为了将他镖局生意做到川省去,过去曾一年两次,数年如一日派人到青城派去送礼,希望老道能照拂一二,老道见此,也过意不去,恰好这回衡山派刘三爷要举办金盆洗手大会,老道才想着趁机回访一番,此事众所周知,师太大可去找人打听,看看我是否在说谎……” “可哪知我这一到福州,只是让几个弟子去投了拜帖,面还没见着呢,便先被这小子陷害,说是我图谋他家剑谱,劫持了林震南,追了我千余里地,非要我交出他父亲,否则便要害我与众弟子性命。” “你叫我上哪儿去找出个林震南来交给他?” “老道虽然技不如人,可这等无端罪名,那纵然是死,也要争出个清白来。” “这……” 定逸师太见他说的信誓旦旦,又念及他也是一派宗师,应该不至于去觊觎别家剑谱才是,心里也一阵迟疑。 “师太,你瞧瞧那边……” 余沧海知道定逸为人正派,见她有迟疑,便又添火,指着另一边未参战的那些残废弟子,说道:“我那些弟子,便是这些日子叫他辣手给砍了手臂的,这里是十个弟子,十条手臂,在南昌府中,还有十余人也丢了一条胳膊,这些人,往后算是废了。” “只怪老道武功不济,竟连弟子都护全不得,枉为人师啊!” 说到这里,余沧海满脸悲怆。 “师父……” 他身边弟子纷纷感动地叫道,有人忿忿道:“只恨他林平之无中生有,仗着剑法高超,恃强凌弱!” 林平之只是冷眼看着他们表演。 “这……” 定逸这时才注意到那些断臂弟子,暗道:这一路追杀下来,对人只残而不杀,这却是在折磨人心,这少年好狠辣的手段。不过,他父亲被劫持,如今生死不明,对待可能是凶手之人,都未杀人,不论是不是投鼠忌器,这么看来都已是相当克制了。 定逸道:“林少侠,我看余观主也不似说谎,此间或许真是另有隐情,不知道林少侠有没有其他证据?如果少侠觉得贫尼还有几分面子,不妨将你所知的说一说,也让贫尼帮你参考参考。” 林平之沉吟片刻,道:“师太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那日我出城去看望家师,不想当晚,便有蒙面人潜入福威镖局,我爹娘追出去与之交手时,对方亲口承认是青城派弟子,当时那人虽因大意,后来被我娘以暗器击伤打退,但等下半夜,他青城派便另派高手再度潜入,在我镖局中放了把火,趁乱偷袭我爹,将人掳走,此事众目睽睽之下发生,我福威镖局之人都可作证。” 余沧海道:“我门下弟子还能证明我没劫持人呢,你林家镖师,当然听你指派了。” “而第二日,我将人手派出去寻找,自己在家等消息时……”林平之没理他,继续道:“余沧海更是亲自潜入我府中搜寻剑谱,却被我察觉,交手了一场。当时他虽黑衣蒙面,可武功高强,又是这矮萝卜般的体型,江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来。” 余沧海脸色阴晴不定,心思浮沉,索性以退为进,承认了下来,说道:“那个的确是老道。” 定逸眉头一挑,喝道:“什么?你真图谋别家剑谱?” “师太稍安勿躁,听我说完。”余沧海道:“当日我派了四个弟子去林家投拜帖,他们拜访过林家之后,一人回来向老道回报结果,另外三人则就近找地方住下,哪想到等老道过去时,便发现那三个弟子,死了两人,还有一人不知所踪,碰巧听说林家前夜出现变故,我便想着两件事或许有联系,打算去林家找找看有无线索,只是林家甫经动乱,我贸然上门去,恐怕要被怀疑是凶手,不欲横生枝节,加上自忖武艺不差,林家应没人能发现,才暗中潜入,哪想到刚进去就被他发现了。” 定逸道:“原来是这样。” 林平之冷然道:“哼,信口雌黄,如今种种线索都指向青城派,除了你们,此事黑手,只怕难作第二人想。” 定逸也犯了难:“我瞧林少侠的说法和余观主的解释,好似都有些道理,这……贫尼智慧有限,一时却是难以分辨了。” 林平之道:“既然是这样,那就请师太不要插手此事,让我与余沧海自己解决。” 随后往前踏了一步,剑指青城一众,冷声道:“余沧海,我已经给足了你时间,既然你拒不交人,那也休怪我剑下无情了。” 余沧海身边的弟子不由自主倒退一步,定逸师太见了,暗暗叹息,在此之前谁想到堂堂青城弟子,居然被一个年轻人吓成这样? 又眼见这俊美少年杀气腾腾,说道:“林少侠且慢。” 林平之问道:“师太怎么说?” 定逸师太道:“林少侠,贫尼虽不确定余观主是否真做了恶事,但不妨做个假设,假如真是余观主派人掳走了令尊,那你今日杀了他,只怕他徒弟得悉消息后,也要杀了令尊泄愤了,而若非他之举,那就更是牵连了无辜,有违侠义,实不可取。” 林平之平静道:“道理晚辈自然也懂,但晚辈更信奉妥协只会让恶人变本加厉的道理,既然种种线索都指向了青城派,那我如今便盯死了他们,要么我爹回来,要么我就当他老人家已经遇害,再拿余沧海这个青城派掌门人的项上人头回去祭奠。” 余沧海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师太你听听,这是何等目中无人?” 林平之言辞之间不乏冷血之意,定逸师太听了也心头略寒,道:“阿弥陀佛,两国交战,尚且要师出有名,若无实证便迁怒于人,大肆杀戮,只怕容易惹来江湖同道的同仇敌忾,到那时候,林少侠剑法虽高,难免寡不敌众。” “不如听老尼一声劝,且给余观主一个机会,留一个期限,若是他做的,这段时间足够他好生权衡得失,自能做出合适的选择,而若非他做的,便让他在这段时间尽力帮着寻找,既是为洗清嫌疑,也为救出令尊增添一分希望。” 林平之沉吟不语,思索了一会儿后,才道:“好,姓余的,我看在师太的面子上,就再给你一个机会,在衡山派刘前辈金盆洗手大会之前,你将我爹放了,我便既往不咎,如若不然……” 他转头对定逸师太道:“师太,到那时,你可别说晚辈不给你面子了。” 定逸师太笑道:“那是自然。” 林平之抱了抱拳:“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又朝余沧海冷哼一声,干脆利落地转身上马离去。 待他身影远去,包括余沧海在内的青城弟子终于松了口气,只觉得如山的压力骤去。 余沧海向定逸道谢:“多谢师太,若非师太仗义执言,只怕老道难过今日之坎了。” 定逸师太叹了口气:“这样只是权宜之计罢了,还有半旬时间,余观主还需尽快做好应对,若是……真是你做的,便放了人去吧。” 余沧海急道:“师太怎么也怀疑起老道了?” 接着泄气道:“唉,也难怪,只怨老道这趟,来的实在是太巧了,简直是送上门来背锅的……可此事,可此事是真与我青城派无关啊。” 定逸道:“嘿,我只是如此一说,若真的认为是你做的,今日别说替你说和,不帮着杀你就已经不错了。” 第16章 见证 离开杨岐山后,林平之便就近到了萍乡府城住下,每日深居简出,专注练功。 没几日,手底下一路跟随的那名姓李的镖头鼻青脸肿来诉苦。 今日城中来了一群牛鼻子,进了一个当时他所在的酒楼,恰好就坐在他旁边几桌,一个个脾气大的很。 青城派的就是道士,眼下与福威镖局两家关系恶劣,那青城一众又被自家少镖头整治了一路,这李镖头对这群道士也就跟着不大看得惯,也有些看不起,见他们在大堂中吵吵嚷嚷,又不住吹嘘门中老牛鼻子怎么怎么了得,哪里忍得住,就开口损了几句,结果自然就被揍了。 而那群道士,自称是泰山派弟子。 当然了,这镖师对林平之说时,肯定不是完全如此,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将过程说的利于自己是必然的,这些走南闯北的草莽汉子,可不是什么老实人,但临时编织的谎话架不住林平之不动声色的细问,稍加归纳,也能分辨出个大概来。 林平之静静听罢,忽然问道:“李镖头,你这段时间跟在我身边鞍前马后,可觉得累?” 李镖头一怔,急忙道:“怎么会?能跟在少表头身边打打下手,那是镖局里多少兄弟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活儿?哪会嫌累?” 林平之道:“不过,我倒是觉得你有些辛苦,我这也过意不去,这样吧,接下来的路程,你就不用陪同了,明日就回镖局里去吧。” 他不怕事,但也不喜欢惹事的人,这人在外面招惹是非,给自己寻麻烦,自然就没必要留在身边。何况,既然是泰山派的人来了,他另有用处,让手下人跟着难免碍手碍脚,索性打发回去。 “啊?” 李镖头傻眼。 林平之却没理他,离开房间,去了他所说的客栈。 虽然不喜,但自己人被揍了,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还毫无反应,总不像话,不说讨回公道——自己先找的事,也没什么公道可讨,但场面还是要去撑一撑的,如今他可是福威镖局少镖头,不能叫外人小瞧了自家镖局。 那群道士还在吃喝。 林平之找了角落的一张空桌坐下,叫了酒水小菜,静等他们吃喝完。 等这群出家俗家掺杂的泰山弟子酒足饭饱,打算离开时,林平之也放下筷子:“诸位道长且慢。” 那群人回过头来,都不禁暗叹,好一个俊美少年,为首那人诧异道:“你叫我们?” 林平之问道:“正是。诸位可是泰山派的弟子?” 那人说道:“不错。你认得我们?” 林平之摇头:“不认得,不过……我认得你们刚刚打的那个人。” 那人一怔,随即对身边同门笑道:“哈,原来是想挑场子来的。” 转回头,恶狠狠道:“小子,你想怎么做?” 林平之道:“李镖头挑衅在先,你们也是单打独斗,没有以多欺少围攻他,我本来没有什么立场来谈报复,不过他毕竟是我手下,被人打了,无论起因,我也不能无动于衷。这样吧……” 林平之顿了顿:“咱们打一个赌,若是你们赢了,那我代表福威镖局奉上厚礼,替李镖头向诸位道长赔礼道歉。但如果是我赢了……那么就请刚才动手的那位,喝下这三杯酒,当作李镖头的药费了。” 他说话间,将三只茶杯一字摆开,并倒满酒。 “有意思!”那为首的道人笑了笑,走上前来,大马金刀坐在边上,道:“我叫迟百诚,刚才就是我揍了那姓李的,你想怎么赌?” 林平之也笑了笑,起身从四周桌子上取过九只空瓷杯,在空着的邻桌同样一字排开,才说道:“很简单,我出一剑,只要诸位道长之中,有任何一人也能做到,便算我输。” 他话音未落,蓦地剑光晃动,叮的一声响,只见他已经缓缓将剑放入鞘中。 “好快的剑。” 迟百诚瞪着眼睛,吞了口口水。 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察觉到对方是怎么出剑的,出剑后又做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反应过来时,林平之已经在收剑。 林平之道:“就是如此了,诸位道长尽可尝试,若是无人做到,三杯酒摆在那儿,迟道长便喝了吧。” 他说完,便微笑着抱剑走出门。 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 一众泰山弟子摄于他一剑之快,呆呆目送他离去。 迟百诚喃喃道:“这算是什么?卖弄剑法,让咱们听个响……”他正说着,转头看向那张桌,忽然惊呼了一声。 那桌上,九只杯子仍然一字排开站着,无一挪动半分,更无一倾倒,但是却全都矮了一截,而每只杯子矮去的那一截,就是每只酒杯旁边多出的那个瓷圈。 其余人见得,也纷纷又是大吃一惊。 一剑削九杯而杯不移不倒,九次断裂齐汇一声而无半点杂响,这比先前看不清他出剑的速度还让人震惊。 林平之出了客栈,听见后头传来惊呼,淡淡一笑,他发现,这自然也是效仿衡山派莫大耍的威风,这一手,在这个江湖上真的是很实用。 区别在于莫大使这一手,有他衡山剑法中的那招“一剑落九雁”的精妙技巧缘故,而林平之这就是纯粹的速度与精准的掌控力所致了。 当晚,一个老道士带着迟百诚寻上门前来拜访。 天松道人,迟百诚的师叔,是泰山派有数的高手,勉勉强强也算得上一流高手,却属于垫底的那种。白天迟百诚那几人,是先过来探路的,天门、天松、天柏几个道人则带着其他弟子慢了一步,当时才没与林平之撞上。 而今晚天松过来当然也不是为了来挑场子想找回面子,泰山派的人又不是傻子,林平之白天那一手的余威尚在,要干这事,至少也得天门道人亲自出面,天松此来是纯粹的拜访,念叨一下徒弟出手不知轻重,别伤了泰山派与福威镖局的和气诸如此类,算是结个善缘吧。 总之,就算天门那个素以脾气火爆闻名的泰山派掌门人,也没想着和林平之纠缠这事。 期间天松还提及过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的事,得悉林平之也要去,主动邀请同行。 这邀请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林平之是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翌日一早,再次吩咐那李镖头自己回镖局去,便与泰山派众人一同上路。 此行官道好走,却没有从萍乡府直接去衡山的,山间小路他们也都不熟悉,只得先往衡阳,再转道去衡山。 连行三日,到了衡阳城中。 衡阳是湘省大城,尚算繁华,泰山派门下一群弟子难得来到这里,左右离初十大会还有七八天,便打算逗留几日,四处逛逛。 只是天门道人性子急躁,休整了一夜,便带了几个弟子先走了,留下两个师弟与大部分弟子继续逗留。 林平之客客气气送他出楼,原本是要送出城去的,但被拒绝了,于是只送到客栈门口。 这几日同行,天门等人询问过林震南的近况,林平之便将事情与他说了一遍,言道若真是青城派劫持了人,而且还没有加害灭口,那多半会趁着这趟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将人带过来,然后带回青城山去,便请天门道人着弟子在附近帮忙打听打听,他也应下,因此林平之对他挺客气。 天门道人带着弟子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后边林平之一声怒吼:“于人豪。” 回头一看,刚好见得林平之化作一道青色影子,瞬间掠到对面的早点铺子,抓住一个脸色惊愕的青年的衣领,在对方惊呼之中,直接将人往一边甩出去一两丈远。 那青年翻了几个滚,立即爬起,头也不回往另一个方向仓皇逃窜。 “想跑?” 林平之低喝了一声,追上了去,但才上前几步,忽然又停下。 回视一圈,见到天门道人没有走,愕然望着这边,须臾到身前,恭敬道:“天门前辈,还请随晚辈同去,做个见证。” 天门还不大清楚具体,却不妨碍他先答应下来,点点头,道:“可以。” 向几个弟子吩咐了一声:“你们先回客栈等着。” 才对林平之道:“林少侠,咱们跟上去。” “多谢前辈。” 林平之道谢。 “咱们也去。” 同样送自家掌门来到门口的天松天柏也道。 林平之婉拒道:“别,两位前辈好意心领了,只是人数多了,容易暴露,还是晚辈与天门前辈两人去就行了。” 两人朝着于人豪的方向跟上,期间林平之才解释道:“当日,去过我家的四个青城弟子,分别是于人豪,方人智,余人彦与贾人达,刚刚那人就是其中的于人豪……余沧海曾经说过,那四个人后来死了两个,失踪了一个,而其中的余人彦一直跟在他身边,那显然于人豪就是他口中那死了的和失踪了的三个人之一,可今日他却在这里出现……” 他说到这里,话里已不言而喻,天门道人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无论余沧海说的是真是假,既然于人豪今日出现在这里,其中肯定有的说道。 林平之又道:“若他是挟裹我爹而来,咱们现在跟上去找到他的藏身之所,说不定就能直接找到我爹救出,所以晚辈才请前辈同行,做个见证,免得到时候我口说无凭,那余沧海又和我耍赖,要是找上一群被他蒙蔽、不明真相的人助阵,我也找不了他的麻烦。” 天门正色道:“正该此理。林少侠放心,若他青城派真做下这等下作勾当,这次刘三爷的洗手大会上,老道必在武林同道面前,揭穿了他的真面目。” “多谢。”林平之再次道谢,接着叹气道:“可惜,我刚刚不该冲动,假如一开始就当做没看到,只是悄然跟随,那这次肯定能找到于人豪的藏身之所,自然能弄明白其中有什么名堂。可现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草惊蛇了,姓于的现在未必会去老巢,假如随便找个地方躲着,那再大的名堂,咱们也瞧不出来。” 天门道:“先跟着瞧瞧吧。” 第17章 演戏 衡阳城中。 于人豪慌慌张张地逃窜,头也不敢回,只顾死命飞奔,仿佛有洪荒猛兽在身后追赶,绕了几条街巷后,才松了口气,动作稍缓。 但是也没停留,只是之后时不时会回头看看有没有人在后头追赶,最后一直出了东门,来到城外三里的一座荒山,迈步进了山林。 不多时,一座看着废弃已久的简陋破败的房子出现在林间。 门扉半掩,听风沙沙之间,轻触框架。 站在门前,于人豪脸色复杂地透过缝隙看着昏暗的门内世界,轻轻吐了口气,推门进去。 屋中。 林震南一脸倦意坐在一张椅子上,却被五花大绑着,嘴里也塞着一块破布,歪着头闭目昏睡。 于人豪上前,拍了他脑门一下,恶声道:“还睡?老东西,醒来了。” 林震南发出呜呜的声音,于人豪便将他口中破布除了,问道:“你想说什么?” 林震南声音低沉道:“我爱睡就睡,想不让我睡觉?嘿,有本事,你就一天十二时辰都盯住了我,看看你能盯几天。” 啪的一声,于人豪又打了一巴掌,怒道:“格老子的,你还敢和我顶嘴?” 林震南报以嘲弄的轻笑:“嘿嘿。” “你——” 于人豪一脸羞怒,巴掌高高抬起,这回却没打下,反而颓然地退到了一边去,一屁股重重坐在了木榻上。 过了几息,却又站起,上前居高临下俯瞰林震南,道:“林总镖头,你知道我今日遇上谁了吗?” 林震南道:“我被你绑在这里,怎么会知道你遇上谁了?” 于人豪道:“林平之,你的好儿子。” “平之?”林震南声音里,带着惊喜,接着道:“哈哈,难怪,难怪,看来你是在平之手里吃亏了,想拿我泄气了。” “是,我是在你儿子手上吃亏了,而且,差点就回不来了。” 于人豪平静道。 林震南仍然显得兴致很高:“那是你活该,真回不来了才好。” 于人豪道:“一个月了,我一直没有怎么用刑,反而好吃好喝供着你,为的是什么,你也清楚,可惜你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我也忍了,但现在,你儿子已经追到了衡阳,林总镖头,我没有多少耐心了。” 林震南道:“那又如何?大不了一死,当林某还会怕了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吗?” 于人豪道:“死算得了什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才折磨人。” 刷的一下,拔出剑来,道:“林总镖头,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将辟邪剑谱的所在说出来,不然,我便……” “你便怎样?” 他话音未落,一个满含怒气的声音冷喝,同时,一道身影破窗而入。 于人豪一呆,那身影已到了跟前,近在咫尺,鼻子都几乎要与他碰到一起,再次喝问:“你便怎么样?” “林……林平之!” 于人豪牙齿打颤,惊呼了一声,此时两人贴的太近,长剑难刺,他一咬牙,干脆以剑为棍,直接就往林平之脸上甩去。 不想手臂刚动,就先胸口一痛,却是被一掌击中,直接被击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墙板上,手中宝剑也脱手而出。 林平之拔出剑,晃了几下,将林震南身上绳索挑断,道:“爹,孩儿来晚了……你没事吧?” “来了就好,我没事!”林震南笑道。 这时,于人豪强撑一口气,爬起就往外跑。 才到门口,被人踢了一脚,惨叫着飞落回了屋内。 天门道人现出身来,骂道:“没想到,青城派居然出了你们师徒这样的卑鄙之人,居然去干打家劫舍的勾当,简直是我正道的耻辱。” 于人豪落在地上,忍不住吐了口血。 林平之那一掌雷声大雨点小,天门道人这一脚,却是实打实的力道,几乎将他骨头都给踢折。 天门道人上前,待再补几脚,一边,林平之扶着显得颤颤巍巍的林震南,脸色阴沉道:“天门前辈,请先住手吧,这人还有用处。” “嗯。” 天门道人点了点头,可低头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又踢了一脚,这才退到一边,这回却是泄愤,并没有用太大力道。 “爹,我背你回去。” 林平之俯下身,让林震南趴到背上,又向天门道人请求:“前辈,我腾不出手,还望前辈能帮忙带于人豪回城内。” “没问题。” 天门道人点了于人豪穴道,将他提起,二人便离开这里,转向衡阳城而去。 等确定他们离开后,破屋远处的林间,一个身影跳下枝叶浓密的大树,望着衡阳城方向:“总算是结束了,唉,这少镖头也真是,明明一个人就能挑了整个青城派,还要大费周章整这么一出,也不嫌麻烦。” 这却是当初跟随林平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转了一圈的张镖头。 今日这一幕自然只是一场戏,林震南与于人豪老早就离开福州城来衡阳了,就等着演这一出戏,专门给泰山派的人看的。 当初擒下青城派三个弟子,却留下了于人豪的性命,为的就是这个,这所谓的青城四秀,可不是什么硬骨头,为了保命,同门师兄弟都说杀就杀了,配合着做一场戏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其实原本的计划里,也不是一定要拉泰山派,只要是那些在江湖上有名望的正道人士就行,当然,五岳剑派少林武当等大派地位高,说服力强,自然最好,泰山派是恰逢其会。 而之所以没选择更早遇上的恒山派,是当时余沧海在侧,不确定他接下来会不会与恒山派一道同行,林平之不希望这一幕让余沧海亲自经历,免得他在弟子心头还有积威,让于人豪露了马脚,甚至事到临头却反水,还有就是打着将事情弄得更大一点,让更多人知道的心思,算是提前预热。 至于张镖头,那就是个后手。 之前那段时间相处,林平之看他为人知机识趣,进退有分寸,也不生事,这次就向他吐露了一些计划,让他陪在林震南身边,一直跟着,一是打个下手,二是以防于人豪中间变卦反水的话,林震南也能有个帮手,此举算是培养心腹了。 当然了,做戏做足,虽然是昨晚才收到林平之留下的暗号,今天开始上演,但他们三个人自从到了这衡阳城外,林震南就开始进行真正俘虏的待遇了,到今天也得有四五天,包括先前于人豪那几巴掌,也是事先着重吩咐要打的。 毕竟,总不能被人劫持一个月了,人还是毫发无损精神焕发吧?所以,林总镖头眼下那是真的虚,倒也并非全都是演的。 第18章 供词 “当,当年,我师公因为败于,败于林远图……老先生剑下,一直耿耿于怀,最后郁结而终,临死前都嘱咐我师父要报此大仇,师父他老人家就是因此惦记上林家的辟邪剑法的,觉得这门剑法威力巨大,一直念念不忘想要夺取。” “只是林家底细不明,贸然从川蜀万里迢迢来到闽省,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难免横生枝节,便一直耽误着……恰好,恰好去年岁末,收到衡山派刘三爷的帖子,邀他前来参加金盆洗手大会,师父便以与会为名派遣出了大批弟子,其实是要趁机对林家动手。” “福威镖局九处分局,每处我们都派了一二十名弟子,并且师父亲自压阵对付福州的总局,势必要将整个福威镖局剿灭,夺取剑谱。” “我们到了福州后,师父派我和余师弟……余人彦、方人智、贾人达四人上门试探,结果发现林少镖头的剑法实在出乎预料,便担心林总镖头的武功恐怕更加深不可测,于是改了强攻的主意,打算先潜伏着,打探一段时间再说,看看有无什么其他的可趁之机,等到了约定的日子,实在还是没办法,再考虑强攻进去。” “结果没两日,我们正在附近蛰伏,发现白天林少镖头出了门,当晚就有一个蒙面人潜入福威镖局,行踪暴露后,在街上与林总镖头夫妇斗了一场,” “那蒙面人也是觊觎辟邪剑谱之人,虽然不知道什么来历,但武功奇高,几招就擒下了林夫人,想要强逼林总镖头献出辟邪剑谱,而且,他不仅知道我们青城派这段时间的安排,还直接冒充起本门弟子糊弄林总镖头……” “若非他大意,中了暗器,恐怕当时林总镖头夫妇就要被……” “而那时,余人彦和方人达就躲在暗中窥伺,因此看透了林总镖头的虚实,知道他们名气虽大,其实武功稀松寻常,所以等林总镖头夫妇回镖局后,我们师兄弟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当晚就提前行动,我们让余人彦先回去通知师父,准备好接应,剩下三人就趁着林家甫经大乱的机会,放了把火,声东击西,然后出其不意将人给劫持了去。” “谁知道,还没逃出城去呢,就碰上了先前那个蒙面人,方人智和贾人达两人留下断后,由我带着林总镖头先走,之后他们如何,我就不清楚了。” “当时夜黑风高,我又慌不择路,以致在山间迷了路,等我找回大伙儿到在城外的落脚点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那时,林少镖头正好带着人找上门去,我远远看着他一晃眼功夫,将当时呆在客栈里的十多名师兄弟右臂都给砍了下来,师父又一直没现身,我也就不敢露面。” “等林少镖头回去后,我也不敢露头,担心那附近还有福威镖局的探子在,就背着林震南,专挑山野小路,一直往西跑了一天一夜,才在附近的镇子弄来车马,往衡阳这边来。” “期间,陆续听到几次青城派掌门人正被一个年轻人追杀的消息,我听那些豪客描述那年轻人的外貌和剑法特征,知道极可能就是林少镖头,我心想连师父都不是他对手,只能被一路追杀,若是被他知道是我掳走了林总镖头,那便必死无疑,当时心下惶恐,便开始对林震南威逼利诱,想要打听到辟邪剑谱的下落,希望能练成神功,到时候可以抵抗住林少镖头。” “只是林总镖头软硬不吃,我又有顾忌,既怕被林少镖头找上门来,见到他父亲遭受了折磨,会以同样方法来折磨我,又怕遇到师父,他见到林总镖头吃过私刑,会怀疑我已经探听了剑谱的秘密,就这样惶惶不可终日,便一直没有给他上刑逼供。” “真的,这段时间,林总镖头虽说是俘虏,可我一直好吃好喝供着,从没虐待过他啊……还是今日在城内购置,差点被少镖头抓住,才决心用点强硬手段来逼迫林总镖头的。” “哪想到,哪想到……” —— 在衡阳城中,林平之当着天门道人师兄弟几人的面审讯于人豪,让他将事件前因后果与过程都大致说了一遍。 其间内容自然真真假假,各自掺和,这样也最容易叫人相信。 之后写下两份一样的供词,叫于人豪签字画押,一份交由天门道人保管,一份林平之自己藏着。 此事前后耽搁了一天,翌日清晨,天门道人就带着几个弟子,再次上路,前往衡山,隔了一天,泰山派不少弟子对游玩衡阳没了兴致,也或者其他原因,这次跟着他同去的弟子多了不少,半数人都跟去了。 而林平之则因林震南身子虚弱,得先休养几日,他要在身边陪同照顾,这次仍未同行。 说是从旁照顾,其实,主要还是花钱让店家耗费了一些心思罢了,林平之的心思,大多还是练功一事上,除此之外,便是去柴房找被囚禁于此的于人豪的晦气了。 泰山派还有不少人在这里呢,他这苦主怎么也得经常去揍他一顿发泄才行,不仅他,泰山派那迟百诚也义愤填膺去“教训过”青城派的卑鄙小人。 如此又过了三日,这日他去柴房“看望”于人豪,这个早已经不似人样的青城派杰出弟子,忍不住痛哭流涕哀求:“少镖头,不要打我了,求你了,再打我就真的要死了……” 林平之笑了笑。 不得不说,很多时候假毒药的威力,不比真毒药逊色半分。 林平之之所以能钳制住于人豪,让他乖乖听命行事,除了本身强横的武力压迫,那颗以毒药之名逼迫他服下的补气益血丸,真的是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就和他那几个被派去阻止青城弟子对福威镖局各处分局动手的师兄弟一样。 所以,开始于人豪的求饶语可不是这样,而是诸如“少镖头,放了我,我求求你给我解药,放了我吧,我一切都按你说的做了,你答应过不伤害我的”等这一类的话语。 不过,挨过几次揍后,就老实了,那种自由与获救的心思已经淡了,改作现在这样只求不再挨打。 林平之看着他惨兮兮的样子,道:“行了,这次不揍你了。” “谢谢,谢谢。” 于人豪感激涕零,可惜被绑着动不了,否则说不定得跪下叩头。 “你罪不至死,过几天去了衡山,只要你出面指证余沧海,我便饶你一命,到时你是回青城还是浪迹天涯,我一概不管,但是你记着,这件事,可千万别出了任何篓子,否则,嘿……。” 林平之冷笑着再次警告了一声,离开了柴房。 他来到大堂,打算吃点东西,没一会儿,却见到了一群恒山派的人进来。 这些尼姑,明明比他和泰山派的人先来数日,结果到这里的时间,却硬是晚了数天,也不知道中间是又在什么哪座山头拜访给耽搁了。 不过,倒是没有见到青城派的人,想必没有同行。 第19章 惯性 客栈中。 见到恒山派众尼到来,林平之主动起身上前拜见,抱拳道:“晚辈见过定逸师太。” 定逸怔了怔,道:“林少侠,你也在这儿啊?” “是啊,晚辈几日前就过来了。不只是晚辈,还有泰山派的各位道长也住这里呢,不过眼下都出去闲逛了,没在客栈里。”林平之笑了笑,招呼道:“师太与众位小师父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来来来,先坐一会儿吧。” 定逸点了点头,对众弟子道:“你们都坐吧,叫点东西填填肚子。” 一圈尼姑纷纷落座好,占了好几张桌子,这一下,原本显得有些空落的大堂中就人气大盛。 定逸与林平之就近坐下,同在一桌,定逸道:“没想到泰山派的道兄们也到这里了,等他们回来,却是要叙叙旧。” 林平之帮她倒了杯茶水,笑道:“想必列为道长也有此心。” 他说完又故意看了看四周和门外,脸上带着失望问道:“敢问师太,余沧海没有与你们同行吗?” “你还想着找他麻烦吗?也是,说好了的,他要给你个交待,现在距离约定的日子已经近了,他要是没有动静,你自然还是要找他的……”定逸怔道,“不过,他却是没与我们在一起,当日你离开后,他便也带着弟子,与我们分开了。” “可惜……”林平之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当日分别,明明是师太先上路,没想到如今反倒还是晚辈早到了几天。” 定逸道:“这些天只要在路上碰见个寺庙庵堂,总是忍不住要上门去叨唠叨唠,一来二去,就耽搁了些天,唉……” 林平之问道:“师太似乎心情不佳?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定逸再次叹道:“都怪我总要去那些寺庙拜访,结果拜访着拜访着,不知道怎么的,就将一个弟子给拜访丢了。” 林平之皱了皱眉:“这话怎么说?” 定逸道:“昨日我们从衡东县的大浦寺出来没多久,忽然发现队伍里少了一人,不知道是在哪里将人给走丢了,我们十余人将附近搜寻了个遍,却怎么都找不见人。” 林平之道:“或许是那位小师父没有从寺里跟出来。” 定逸道:“不可能,出大浦寺之时,我们点算过人数的,半分无误,等察觉仪琳不见了之后,我们也重回去寺中寻找过,可却找不见人。” 听见仪琳二字,林平之拧眉,仪琳……这小尼姑未免太能来事了。 记忆里,就是这小尼姑在与定逸走散后,被田伯光给掳走的,这次失踪,不知道是否也会如此。 自从去年寒月,不知道该说夺舍重生还是破解了胎中迷的那一日之后,他做了不少事,其中设计、追杀余沧海等一众青城派之人怎么也算是大事了,这种事件有足够的影响,而且,中间还与恒山派打过交道,却没想到这样都影响不到恒山派小尼姑走失这件事。 莫非,这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命运? 这个世界,存在着既定的轨道,也就是所谓的剧情惯性,或者说历史必然?又或者洪荒流派里,小势可改大势恒定的说法?不过这么算,林家灭门放在这个世界怎么也算是大势吧…… 杂思急转,只在一瞬,林平之安慰了一句:“师太不要着急,仪琳小师父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不会有事。 定逸又叹了口气,林平之继续道:“师太与众位小师父先吃饭填填肚子,等泰山派的众位道长回来,咱们就邀上他们,请大家帮着出城再去找找,人多力量大,总能找到的。” 定逸点点头:“希望吧。” 她们正吃着斋菜,忽然,外面响起喧嚣,却是一名青年道士打横抱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跑过来,仔细一看,却是天松老道士,而他们身后,还跟着天柏与几个泰山派弟子,其中,天柏道人脸色苍白,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叫一个泰山派弟子扶着走过来,也是鲜血落了一地,湿透了衣袖。 客栈中,林平之、定逸等人吃了一惊,一齐放下碗筷,抢出身去。 定逸惊怒道:“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 林平之将临近大门的一张桌子上面碗筷茶杯尽数扫落,让人将天松放下,同时帮着查看。 天松道人胸口挨了一刀,伤口狭长,却深可见骨,此时气息奄奄,天柏道人稍好,只是右手手腕被人挑了一刀,不过伤及筋脉,往后,这只手怕是要半废了。两人都血流不止。 各自以强横真气,强行帮他们封住了几处要穴,止住了流血后,定逸又取了随身携带的恒山秘制灵药,让旁边的年轻道人给两个老道士敷药疗伤。 同时,怒气冲冲向还清醒的天柏道人询问:“天柏师兄,这是怎么回事?谁将你们伤成这样?” 天柏道人道:“是,是田伯光……” 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急叫道:“不好,定逸师太,你快去回雁楼,田伯光那淫贼在那里劫持了你恒山门下一个弟子,现在全靠华山派的令狐贤侄与他周旋,若是去晚了,只怕两个人都有危险。” 林平之若有所思,看这情况,与记忆里虽然十分相似,可终归是有所变化,不大一样了,比如,此番令狐冲倒是免了被当成淫贼同伙的结局。 “什么?” 而定逸师太听罢,脸色骤变,哪能不明白这说的就是刚刚还与林平之提及走散的弟子仪琳,伸手一晃,抢过旁边一个泰山派弟子的佩剑,夺门而出。至于她自己的佩剑,放在吃饭的桌子上了,她也顾不上,只顾“就近”原则了。 “师父!” 一群小尼姑纷纷叫了声,旋即也都跟出了门。 林平之说道:“天柏道长,那你先疗伤,我也去帮忙。” 天柏道人点点头:“林少侠,那淫贼武功高强,我与师弟联手也没拿下他,反被伤成这样,你与定逸师太过去了,千万小心。” “我知道。” 林平之应了声,便跟了出去,他一向剑不离手,倒是省了抢剑的功夫。 奔出客栈不远,就见定逸师太正拽着一名路人的衣领,满脸煞气,恶狠狠地问:“回雁楼在哪个方向?” 林平之迅速追上去,道:“师太,我知道方位,随我来吧。” 定逸一下推开人,正待跟上,却见这一眨眼,对方已经在十余丈外,惊愕道:“好快!” 接着一咬牙,催动身法、内力,全速追上。 回雁楼离所住客栈本就不远,也就几条街,且林平之想着救人为上,没有藏着掖着,速度尽展,须臾便到了这座衡阳名楼之下,定逸师太都没能跟上来,更遑论她门下那一干普通弟子。 他到了楼外时。 回雁楼头,屋檐之上,趴着个尼姑,探出头往窗内瞧去。 林平之看了暗笑,小尼姑这姿势……也甚是不雅。 同时,下方楼中,有长笑之声传来:“哈哈哈……令狐兄,看来咱们这是半斤对八两,谁也胜不过谁了……” 显然,到现在为止,令狐冲都一直在拖着田伯光。 林平之淡淡收回往楼头扫去的目光,迈步进去。 到了二楼,就见到临街的位置四周,桌椅都被挪开,空出一大片,中间有一青年一中年两个男子气喘吁吁,各坐一条凳子上,身上各有伤痕血迹,彼此面对着,大眼瞪小眼。 一刀一剑,分别躺在两人数尺丈余之外。 还是坐斗那一套吗? 林平之暗道。 不过,看这情形,加上田伯光刚才话语,是平手了,令狐冲能斗平田伯光? 不过,疑惑在生出刹那,就又自己解开了。 记忆里,天松误会令狐冲为淫贼,或者还得加上顾忌颜面的原因,不肯与他联手,而是选择独斗田伯光,最后大败,可如今,却是天松天柏都在场,也没有误会了令狐冲这档事,那三人见田伯光武功高,选择联手对付一个淫贼,自然是有可能的。 天松天柏虽然在一流高手中只能算是垫底的角色,可毕竟也算得上一流,联手之下,又有令狐冲补助,田伯光虽说赢了,可也未必能落得好。 令狐冲若只是对付受伤不轻的田伯光,斗个平手,未必无望。 二楼中,除了这两人,角落里还有几个饶有兴致的看客:一桌边上,坐了一个大和尚,另一桌上,则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女孩。 只听田伯光在那叫道:“还要来?怎么来?眼下咱们兵刃都给脱了手,也捡不着,难不成用拳掌来斗?反正咱们谁也没奈何谁,就算作平局,罢手如何?或者再开新局,比比其他的?” 令狐冲道:“比其他的有什么意思?就比拳脚,咱们坐着也能打,打出个胜负来为止。” 田伯光道:“我知道你是想拖延时间,让那小尼姑多跑一些,可这比法,也忒没劲了……” 这时,林平之插嘴道:“那就换个比法吧。” 田伯光头一歪,笑道:“哟,还是个挺俊俏的小子,胆子挺肥啊。” 令狐冲道:“这位兄台,这是我与田伯光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林平之笑了笑,走上前去,脚尖一挑,将落地刀子甩向田伯光。 田伯光伸手一抓,握住了飞来的单刀。 林平之道:“咱们就来比比,看你能不能接住我三剑,接得住了,你今日保住性命,接不住,那就留下性命。” “小子……” 田伯光闻言大怒,一句话没说出口,就见到剑光一晃,势如闪电之疾。 后面未说出来的话,生生被强咽了回去。 第20章 送你一场大解脱 叮—— 回雁楼头,铿锵一声,刀剑相撞。 林平之这一剑虽说既快又奇,可田伯光也不愧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堪堪回刀撞到了剑上,同时,又趁着林平之剑路微微受阻的这一刹那,一个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剑锋。 只是脸上,还是难免留下了一条淡淡的细小血痕。 令狐冲这时才反应过来,啊的一声惊站起。 林平之没理他,眉头一挑,对田伯光道:“不错。”这个错字还没落下,第二剑已经刺出。 剑影千幻唯一真。 刷拉一声,噗的一响。 前者是刀锋划过剑身的摩擦声,后者是剑尖入肉的闷响。 就在这声响之中,血光乍现。 林平之回到原位。 三剑已罢。 第二剑是刺入肩头的那一剑,第三剑是在刺肩之后就势往下划出,打算将人从肩头到腰腹给划个对穿,只是被田伯光往后缩了一下,只划破了一层外皮。 田伯光半跪在地,一手握着单刀,拄在楼板上,以此支撑着使身体不至于倒下,另一手捂在胸前,鲜血不断从指缝渗出,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蓦然哇啊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架着二郎腿看戏的大和尚放下了腿,喝茶的老人手头一颤,茶水溅出杯外,湿了衣襟, 小女孩目光在一站一跪的两人之间游移,眨着眼睛一脸天真与好奇。令狐冲瞪着眼睛呆呆愣愣,被眨眼分出的胜负惊住,他几乎都还没反应过来。 “恭喜你,保住性命了。” 林平之手一抖,附着内劲冲刷震动,将剑上沾到的血液甩落,送剑还鞘。 他出剑很快,其实也没沾到多少血。 田伯光嘴唇发抖,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 林平之道:“福威镖局,林平之。” “啊……是你?” 令狐冲一声低呼。 林平之回过头:“哦?看这样子,令狐兄似乎还听说过我?” “有所耳闻,有所耳闻。” 令狐冲笑容有些僵,低下头捂住胸口坐回凳子上。 林平之笑道:“没想到我的名气已经这么大了吗?” “林平之……林平之……”田伯光失神地念叨了几遍,抬起头道:“你赢了,杀了我吧。” 林平之看向他,淡淡说道:“我说了,你能接下我三剑,今天就留你性命,既然你现在还没死,那就不用死了。” “不用死了?接了三剑,就不用死了……呵呵,不用死了……” 田伯光发笑,笑得枯涩。 万里独行田伯光,从来是他以一手快刀将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今日终于尝到了被别人这般对待的滋味。 虽说是有伤在身,又失了先机,可他很清楚,哪怕没有这些因素,自己也接不下这个年轻人几剑,就算三剑能接得住,五剑呢?十剑呢?多接这几剑又有什么差别?何况,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完全没有把握。 他的剑,太快,也太刁钻了…… 身上是止不住的痛苦与虚弱,心里却是说不清的失落。 林平之不再理会田伯光,朝楼外屋檐露出一颗脑袋的仪琳道:“小师父,戏看完了,该下来了。” “啊?” 仪琳惊呼一声。 令狐冲抬头看过去,才发现本该被自己轰走的仪琳居然藏在这里,有些哭笑不得,声音虚弱道:“仪琳师妹,你下来吧。” “仪琳,你在那里做什么?” 仪琳还没说话,楼下,又响起了定逸师太粗放的声音。 虽然没跟上林平之,不过毕竟不远,定逸还是很快赶到这里,若不是不认识路,中间又抓了几个人问,耽误了片刻,得来的更快。 “啊,师父!” 楼头屋檐上,小尼姑又低呼了一声。 定逸道:“还不下来?” 仪琳道:“是,我这就下来。” 跟着应该是在下楼了。 楼内。 令狐冲道:“田兄,林兄已经答应不杀你了,你还拄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走,是想要林兄请你喝酒吗?” 他知道恒山派定逸师太素来嫉恶如仇,眼下她老人家已经到了这里,若是发现田伯光还在这里,说不定就要不顾他已经受重伤无力还手的处境,直接就给上一剑,来个一了百了,因此出声提醒。 林平之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这位令狐大侠,这是已经与田伯光结下交情了? 令狐冲见了,只是憨笑回应,装傻。 田伯光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喘息着对林平之抱了抱拳,道:“林兄今日……不杀之恩,田伯光记下了,来日,必定报答。” 林平之摆了摆手道:“报答就不必了。” 顿了下,接着说道:“而且,不杀你,不代表就这么放了你。” 田伯光道“你,你想怎样?” 令狐冲也忍不住问道:“不知道林兄打算怎么处置他?” 林平之道:“送他一场大解脱。” 又看向田伯光,眼神往他胯间转动,嘴角带着冷淡的笑:“田伯光,猜得到我说的是什么吗?” “你……你想……” 田伯光注意到他的目光,脸色微变,左手还捂着胸口不放,拿着刀的右手,却下意识往跨前挡去。 “呵呵,看来你猜到了,没错……再来一刀,让你再无烦恼根。”林平之阴冷地笑了笑,同时右手比划着作刀一砍,一字一字道:“送,你,入,宫。” 他说的语气低沉,笑脸在令狐冲和田伯光两人眼里更是充满阴森,令狐冲只觉心底一凉,不禁吸了口气,作为当事人的田伯光更被吓得退了两步。不想扯到伤口,引起身子一阵震颤摇晃,又忍不住吐了口血,跟着气息一乱,眼前一暗,晕了过去。 林平之怔了怔,看来这家伙伤势不轻,便微笑着向他走去。 令狐冲急忙叫道:“等,等一下,林兄,他眼下伤势严重,再来这一刀……他恐怕会死的。” “死便死了,一个淫贼,还替他可惜不成?” 楼梯口,定逸师太的声音传来,几人望过去,就见定逸师太大步走上来,仪琳怯生生跟在后头。 定逸走上前来,问令狐冲:“你是华山派的令狐冲?” 令狐冲行礼道:“是,令狐冲见过定逸师太。” 定逸哼了一声:“岳不群怎么教徒弟的?他教你要同情采花贼的性命的吗?” 令狐冲低下头不敢反驳,也反驳不了,他顾着先前田伯光对自己的手下留情的情谊,但也清楚在其他人眼里,这事他可站不住道理。 林平之打圆场道:“师太别生气,只是令狐兄心肠太好而已。” 定逸道:“妇人之仁。” 林平之道:“此事也不怪令狐兄,不杀田伯光,是晚辈答应了的事?” “你怎么也这么糊涂?” 定逸师太对他也没有客气。 跟着又想到,先前哪怕是面对余沧海这个极可能是劫持了自己父亲的人,他也能一直压住杀心,可见心地良善,也是侠义之人,只是江湖经验未免不足,怎么能对淫贼之类恶人手下留情,看来还需一番教导,让他坚定正邪之分才是。 林平之解释道:“先前我放下话,说只要他能接下我三剑不死,那便不杀他,没想到他真能接下,却不好反悔了。” 定逸刷的拔出剑来,说道:“你不好动手,那就让我来,我这里可没那么多顾忌。” 令狐冲急忙道:“师太且慢,田兄……田伯光此刻昏迷着,师太要给他一剑,自然再简单不过,可若传出去,难免有宵小之人会觉得说师太这是趁人之危,甚至可能会说师太这是怕了他田伯光,不敢光明正大地打一场,只敢背地里下黑手,不是英雄好汉。” “谁敢乱嚼舌头?我是尼姑,本来就不算什么英雄好汉。” 定逸师太怒道。 但是被他拿话一激,倒也的确迟疑下来。看了一眼后面的徒弟,有了主意,叫道:“仪琳。” “啊?” 仪琳还一脸迷糊。 令狐冲一看就知道她的意思,虽然觉得小尼姑应该不敢杀人,可还是立即截住她话头,急忙道:“而且师太不知,刚才林兄许诺的原话,是只要田伯光能接下他三剑,今日便能保住性命,若是今日田伯光被人杀了,那还谈什么保住性命?这不是叫林兄的话成了屁话吗?” 跟着对林平之道歉:“林兄勿怪,我只是打个比方。” 林平之笑着摇摇头:“没事。” 看他为保田伯光性命,也是煞费苦心,这强词夺理的话都出来了,索性遂了他的愿,对定逸道:“师太,令狐兄说的不无道理,左右田伯光已经重伤,暂不杀他也无妨。而且,晚辈也说了,不是就这么放了他,而是要再给他一刀,帮他了断了烦恼根后,再放了他。” 若是其他人,令狐冲只会认为此举是在羞辱,不如直接取了性命,但对于积恶累累的田伯光,那玩意可真的是他的烦恼根,相比较丢命,令狐冲反倒觉得,阉了也未尝不可,便附和道:“不错,对他这种淫贼来说,阉……让他变成太监,恐怕比丢了性命还难受,如此惩戒,岂不是比杀了他更合适?” 定逸师太思考了一下,“如此也好。” 又道:“不过,这种事出家人不好太掺和,那就交给你们了,仪琳,咱们先走。” “哦。”小尼姑乖乖听话,偷偷瞧了令狐冲一眼,就跟着师父离开,往下走时,林平之还听见她问:“令狐师兄他们怎么把田伯光那个淫贼变太监啊?” 定逸明显被问住,隔了一下才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不懂也没必要问。” 两人下了楼,声音淡去,林平之到了临街的窗台看了看,二人出了回雁楼,远处其他恒山派弟子才算到了,碰面后,被定逸一同带回去。 令狐冲道:“林兄,你真打算把田伯光给?” 林平之道:“那是自然。” 令狐冲犹豫道:“可他现在受伤严重……” 林平之笑道:“令狐兄,这田伯光可不是你这样的正道少侠,而是个采花淫贼,这一刀,是无论如何也要砍下的。不下这一刀,难道让他继续去祸害良家妇女吗? 令狐冲叹气:“唉……” 林平之继续道:“平民之家,不像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反而礼教森严,闺中女子若是被人坏了贞洁,就算不被人浸猪笼,只怕也要不堪受辱自尽了。令狐兄若是觉得我危言耸听,到时候不妨让田伯光带你去被他祸害过的女子家中,看看那些女子如今都是什么境况,看看有几个人还有命在。” “这种淫贼,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不到,也迟早要主动找过去杀了,这田伯光,我是小瞧了他,既然已经放下了大话,那也不好反悔,但是这一刀,今天在所难免。” 令狐冲无话反驳,再次长叹:“那就但凭林兄处置。” 林平之看了看还在昏迷的田伯光,轻轻笑了笑。 采花贼嘛……杀不杀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得好好惩罚,得大惩大诫。 淫贼,人人得而阉之! 第22章 引话 林平之过去捡起田伯光那把单刀,耍了几下适应,到了田伯光身边,挑断腰带,提起裤脚,待要拉下时,转向另一边,似笑非笑道: “宫刑重景,女眷禁观。” 老头儿咳了一声,伸出手去,将旁边看的津津有味的小女孩眼睛给蒙上:“烟儿,此事不适合你看。” “啊?不要,我要看……” 小女孩晃着脑袋身子想要摆脱,却无法成功,老头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按住她后脑勺,将脑袋彻底给固定住了。 小女孩挣脱不得,抱起胸鼓起脸嘟囔:“坏蛋坏蛋。” 林平之笑了笑,刀在田伯光胯上比划了比划,却又收了回来,提裤脚的那手也松了下来,说道:“嘿嘿,这是个精细活,得好好准备一番再动手。” 令狐冲道:“林兄想要准备什么?” 林平之道:“令狐兄伤势不要紧吧?” 令狐冲道:“只是些皮肉伤,没什么事。” “没事就好。”林平之道:“既然没事,不如坐下喝一杯?” 令狐冲暗暗扫了眼地上的田伯光,想着若是拒绝,扫了这位林兄的兴,说不定他都不做那什么准备,直接就要给田伯光一刀了,拖延一会儿也好,就答应道:“正有此意。” 他们两个当事人都有兴致,旁边大和尚却不满意,叫道:“哎哎哎,那边两小子,喝什么酒?和尚还等着你们给田伯光一刀呢,怎么就住手了?” 林平之道:“大师有兴趣,晚辈倒是不介意让你来代劳。” 大和尚拒绝道:“代什么劳?和尚是来看的,不是来做的。” “那就得等晚辈喝了酒助完兴再说了。” “好好好,那我就等你喝完酒!” 小女孩也扒拉下老人的手,气鼓鼓道:“骗子。” 林平之没理会,手往另一边的桌子方向引,道:“令狐兄,请吧。” 令狐冲点了点头,正要过去,突然道:“林兄稍等,我看看田伯光的伤势如何。” 就跑到田伯光身边,扒开他衣服,见到一条从右胸口到了左肋胁下的长长伤口,皮肉翻开血液外流,触目惊心。 急忙帮他点了几处不触及伤痕的穴道,既有止痛,也有止血之效,接着取出身上金创药,给他敷上,用衣物裹住,算作包扎。 他正为田伯光处理伤势时,林平之看了看他,走到楼梯口,喊道:“店家还在不在?立即上来个人。” 过了一会,有个小厮战战兢兢出现,刚出现在楼梯,还没有上来几步,林平之就道:“不用上来了,立刻去找两个大夫过来。” “是,是!” 店小二如蒙大赦,扭头跑了。 才到桌边坐下,令狐冲也处理好了走过来,笑道:“林兄虽然没说的很,其实也是好心肠。” “看在令狐兄的面子上而已。” 林平之随口一句。 又一边倒酒,一边问道:“令狐兄这次来衡阳,是为了衡山派刘前辈的金盆洗手大会?”,一边倒酒,一边问道:“令狐兄这次来衡阳,是为了衡山派刘前辈的金盆洗手大会?” 令狐冲道:“是啊,刘师叔金盆洗手是五岳剑派的大事,我华山派自当与会。” 林平之又问道:“那令狐兄与刘前辈同为五岳剑派门下,可知道他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退隐江湖?” 令狐冲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多半是刘师叔厌倦了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和尔虞我诈吧。” 林平之道:“此事我倒是有所耳闻。” 令狐冲道:“哦?林兄知道?” 林平之点头道:“先前,我在来衡阳的路上,偶遇了嵩山派的一些弟子,暗中听他们提及了一些,刘前辈退隐江湖,可不只是厌倦江湖生活那么简单。” “怎么说?” 令狐冲来了兴趣。 林平之道:“说刘前辈是和日月神教的长老曲洋勾搭成奸,欲以大会为名,行谋害武林同道的勾当。” “胡说八道。” 令狐冲和另一边的小女孩异口同声。 林平之目光扫着两人,道:“两位好默契。” 令狐冲尴尬道:“刘师叔名声在外,向来醇厚,岂会勾结魔教妖人做这等事?这事必然是有人在构陷。” 小女孩也道:“就是,就是。” 他旁边的老人,在林平之说出刘正风曲洋勾搭成奸的时候,杯中茶水就晃了一下,荡起一圈圈涟漪,显然受惊,心情不平静。 这二人,便是曲洋、曲非烟祖孙二人。 联系着记忆里的情节,林平之早就猜出是他们,眼下其实是特意说起这事,他虽不大愿意直接插手进嵩山衡山两派的勾当之间,但眼下既然碰上曲洋,却不介意说上一说,从旁提醒几句。 林平之道:“谁知道呢?反正,我看嵩山派的人肯定是信了。他嵩山这次来了不少弟子,那十三太保也来了好几个,我在暗中观测,个个都是杀气腾腾,自然是认定了这件事,打算为你们五岳剑派清理门户了。” 令狐冲吃惊道:“啊?嵩山派怎么如此冲动?他们就不怕引起嵩山衡山两派冲突?” 林平之道:“他们大义在身,衡山派又怎么敢冲突?” 令狐冲道:“可他们若无证据,所谓大义只是空口无凭罢了,难不成刘师叔还能有与曲洋的书信往来被他截获了不成?” 林平之道:“嵩山派既然敢这么行事,自然是有了一定的证据,何况,就算拿不出实证又怎样?嵩山掌门人那是你们五岳剑派的盟主,他的面子何等之大?他的话,江湖上有几个人不信?一言既出,那就是证据了。” 令狐冲迟疑:“这……” 林平之又道:“再者,嵩山派大可以自证清白为名,逼迫刘前辈在限定期限内杀了曲洋明志,到时候,你说刘前辈该如何选?” “那就去杀了曲洋。” “杀了曲洋?嘿嘿,这话说得轻松。” 林平之道:“想想令狐兄与田伯光相识才几日?尚且不愿对他下杀手,还阻止其他人这么做,那刘前辈若真与曲洋结交,又怎么会杀他?” 令狐冲哂笑道:“田兄先前对我处处手下留情,这是份情义,我总不能转过头就翻脸。” 又道:“再说,刘师叔也不是一定与曲洋大魔头结交。” 第23章 提点与挨刀 “这事可没准儿,咱们不是当事人,又怎么知道详情?”林平之摇摇头道:“何况,我方才说了,嵩山派左盟主那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他既然已经认定这位刘前辈与曲洋有勾结,那真实情况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只要他说了,其他人就先信了八成,再有两成,随便弄点所谓的证据来就是,这时候刘曲二人就算没有勾结,那也是有勾结了。” 令狐冲脱口而出:“这不是诬陷吗?” 林平之摇头道:“说不定刘前辈的确持身不正呢?” 令狐冲道:“刘师叔声誉素佳……我,我不相信他会勾结魔教妖人。” 林平之扫了他一眼,道:“令狐冲能和田伯光有了交情,刘正风为何不能与曲洋有交情?” 令狐冲苦笑道:“怎么说来说去,林兄怎么又绕回这个上来了?” 林平之道:“因为这是最现成的例子,最能说明情况。” 令狐冲道:“咱们还是说回刘师叔和曲洋的事罢。” 林平之点头道:“那就回到这件事上!” 他说道:“刘前辈与曲洋有勾结,此事不论真假,总之嵩山派既然出手了,那肯定会想办法做成铁案,到时,嵩山派要么以清理门户之名,直接杀了刘前辈,要么是让刘前辈去杀曲洋,戴罪立功。” “咱们不妨做两个假设,先假设此事纯属构陷,那么刘前辈为洗脱嫌疑,自然愿意去杀曲洋。可那曲洋哪里是这么好杀的?他只要往黑木崖上一躲,又有谁能杀他?五岳剑派联手也未必做得到!到时候杀不了人,刘前辈难免落得一个暗中勾结,欺瞒正道,故意不杀的罪名,身家性命自然就到了嵩山派手中。” 令狐冲皱眉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各家弟子自有情谊,我实在想不出嵩山派有什么理由去构陷刘师叔。” 林平之道:“可是嵩山派决议要在金盆洗手大会上向刘前辈以此事发难,那么在刘前辈与曲洋结交,或者嵩山派诬陷刘前辈两件事之间,总得有一个是事实。你说哪个是事实?” “我不知道。”令狐冲道。 林平之道:“这种选择的确难做。不过,若说嵩山派是在污蔑刘前辈,也并非完全无法解释。” 令狐冲问:“怎么说?” 林平之问道:“令狐兄久在江湖行走,就没有听说过关于五岳剑派的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五岳并派,合而为一。” 令狐冲不以为然:“是有这么个说法,不过只是些无足轻重的杂声而已,没人当回事。” 林平之道:“没希望当上掌门人的四派自然不当回事,也不会同意,可是有把握坐上掌门人位置的那一派,未必不上心。” 令狐冲若有所思:“林兄是指?” “当今五岳剑派,武功最高的是左冷禅,势力最强的是嵩山派。一旦五岳并派,掌门人的位置,舍左盟主无他,如此优势,你说,他会不动心?” “令狐兄应该听过一句话,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既然有这种传闻,那肯定就是有希望这样的人,除了嵩山派,还有谁会这么希望?” 令狐冲反驳道:“可如今五岳结盟,同气连枝,左师伯身为盟主,已经一言九鼎,何必还要并派?” 林平之问道:“令狐兄希望自己武功精进吗?” 令狐冲道:“若是能,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无所谓。” 林平之道:“你看,一句若是能,自然最好,足以说明令狐兄本心里还是希望能有精进的,人心欲望,连令狐兄这样义气为先的不羁豪侠,也不能完全免俗,那还有谁能抵挡?” “这还只是武功而已,自古以来,权势二字,才是最为诱人的,远胜于武学,别说左冷禅,令师若是有机会,未必不会动心。” 令狐冲脸色一变,不满道:“家师乃是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君子剑美名江湖称颂,岂会为了区区权势折腰?林兄,我当你是朋友,可你也不能如此中伤家师。” 林平之道:“哈哈哈,当我口误,我也只是打个比方,无心之言,令狐兄莫怪。” “不可再这么说了。”令狐冲神色稍缓。 “那是自然,咱们说回正事。”林平之也没有深究于此,道:“左盟主有意五岳合一,其他四派却不作此想,到时四派拒绝,左盟主自也无可奈何,这就需要想办法让另外四派答应了。” “刘前辈是衡山派的二号人物,在衡山派有足够的威望,只要他同意并派一事,莫大先生反对也无用,大不了,让衡山派换个掌门人就是。当然了,刘前辈不同意也无妨,就以他勾结魔教为借口,直接杀了他,也为将来的五岳并派减少阻力,反正怎么样,嵩山派都不亏,所以说,嵩山派设计对付刘前辈,是能说通的。” 令狐冲惊道:“嵩山派敢这么做?他就不怕消息外泄,引来公愤?” 林平之道:“成大事者,有哪个是瞻前顾后的?” “何况,这只是一种可能罢了,未必是嵩山派污蔑,也可能是刘前辈的确做了这事,却被嵩山派抓住了把柄罢了。” “所以咱们再假设,刘前辈的确是结交了曲洋,那么在被嵩山派直接杀了,一死百了,和去杀掉曲洋戴罪立功两者之间,他会怎么选?” 令狐冲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自然是为顾全朋友道义,牺牲自己了。” 林平之道:“谁能结交到令狐兄这样的朋友,当是人生一大幸事……不过,令狐兄想的,未免太简单了。” “为何?”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啊。”林平之道:“你想啊,刘前辈可不是孤家寡人,他有儿女有弟子,刘门上下几十号人,到时候嵩山派见他不肯去杀曲洋,就以那些人的性命胁迫,你说他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了,固然保住亲人性命,可这朋友之义,却是彻底没了,就算是对方是魔教之人,可事情过后,刘前辈在江湖上的名声还是毁去大半,至少,说衡山姓刘的畏惧强权,出卖朋友这种话的人,绝对少不了,甚至他自己事后出于愧疚,说不定就得自尽了。” “而且,就像第一个假设时说的,他还未必杀得了曲洋。” “而要是不答应,这朋友之义是顾全了,可却害了至亲的性命,他自己也逃不脱一个勾结妖人,然后被嵩山派及时清理门户,亦或者畏罪自杀的下场,到时候,那就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你说这惨不惨?” “惨……真惨。”令狐冲吸了口气,又道:“可是,金盆洗手大会,江湖群豪在场,嵩山派怎么做得出以妻儿弟子胁迫他人的下流举措?这与魔教又有何异?” “这简单,一句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对付魔教妖人,不需讲究道义,谁又能挑出什么理来?” “那这么说,无论事情是真是假,无论刘前辈肯不肯杀,他此番都注定要遭逢大劫难了?” 林平之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既然被人盯上了,那么这一劫是必然要经历的,区别就在于能否安然渡过去……依我看,这桩祸事虽然避免不了,但只要处理得当,还是可以将损失降到最低的。” 令狐冲问道:“有何方法?” 林平之道:“首先,无论是否真的与魔教之人结交,无论别人怎么逼问,都绝不能承认下来,人处于世,固然需要讲原则,可这原则却不是一成不变,可以稍微变通的,遇到这种事如果都能承认,那可不是为人正直、不屑谎话,而是纯粹的迂腐傻子罢了。” “否认交情,也是让嵩山派有所顾忌的唯一方法,只要他不承认与曲洋有交情,众目睽睽之下,嵩山派就不敢对他家人下手,否则惹来众怒,嵩山派再强再蛮横也担不住,反观他只要一承认,就是亲手将自家亲人的性命交付敌手,满盘皆输,这就是名义的作用,占着大义,在任何时候都是很重要的。” “当然了,只是不承认还不够,否认与曲洋的交情之后,无论嵩山派提不提要他杀曲洋自证清白,他都要主动这么做,否则就成了不打自招了,让前面的否认变得毫无意义……当然了,曲洋不好杀,所以不是一个人做,而是邀请上几个朋友,一同去做,如果没有交情自然最好,直接寻个落单的机会,将人杀了。若是真有交情,则可以事先与对方谋划好,找个时间地点做一场戏,装作将人打伤,或者被人打伤都可,再让曲洋躲入黑木崖不要出来,自可顾全性命。 而在此之后,还要表现得不甘心,广邀同道,最好将五岳同盟全都拉下水,大伙联手去和日月神教做过一场……如果这样都杀不了曲洋,那就是曲洋真的命不该绝,与人无尤,嵩山派再以此胁迫,可就是他嵩山派故意欺负人了,只要站住大义,其他各派也不会袖手旁观。” “至于之后,装个伤,不理俗事,低调做人,等过个一年半载,没多少人关注了,再以大战之中,伤势严重为名,乍死脱身,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既能摆脱嵩山派的纠缠,还能尽情和他那曲兄寄情山水,逍遥快活去吧。” “林兄想的好深……只是这样一来,死的人可就多了。” 令狐冲苦笑。 心中凛然,这林兄,果然好深的城府。看来,师妹说的那件事,未必是误会了…… 林平之不知道他所想,反驳道:“令狐兄此言差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是什么?恩怨情仇四字罢了。试问千百年来,这世间又何曾少过阴谋诡计与杀戮?五岳剑派的左盟主素有大志,就算刘前辈不当这马前卒,三五年之内,他也得掀起这场风浪,眼下我所说的不过审时度势,就势而为罢了,不仅能自救,还能趁机将左盟主的目光转移到日月神教上头去,让他短时间内没机会去打五岳同盟的主意,一举多得的好事。” 跟着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过,如果真不忍心,中间这一段其实也可以省掉!” “那该怎么做?” 这回问的不是令狐冲,是曲洋。 林平之回过头:“原来这位老先生对此也感兴趣?” 曲洋笑了笑:“事关五岳剑派与日月神教,谁不感兴趣?” 林平之道:“其实也简单,还是诈死脱身四个字而已……不用费力去掀起正邪大战,刘前辈第一次邀请同道去杀曲洋的时候,两人挑好地方时间,准备好两具身形相似的尸体,毁去面貌,装作同归于尽就好了……悬崖边上,江河湖畔无一不可啊,当然,最好的还是烧一把火,彻底来个毁尸灭迹,如此一来,后患自除。” 曲洋笑掐着胡须道:“原来如此。倒是好计策。” 大和尚却道:“我呸,年纪轻轻的,怎么干起阴谋诡计来这么利索?” 林平之淡淡道:“和尚都能喝酒吃肉,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能玩阴谋诡计了?” 和尚道:“老子是假和尚不行啊?” 林平之又道:“和尚能是假和尚,年轻人就不能玩阴谋诡计了?” 和尚大笑道:“哈,倒是怎么说都你有理了。” 话已说完,林平之不再理会旁人,起身对令狐冲道:“令狐兄,说了这半天废话,也该办正事了。” “什么正事?” 令狐冲一怔。 林平之往楼梯口示意,“你看那。” 令狐冲回头一看,有个老郎中带着学徒,背着药箱上楼来。 林平之重新捡起刀,走到田伯光身边,刀锋在他胯间比划,笑眯眯说道:“既然大夫已经来了,自然是该为这位田兄举办净身之礼的时候了。” 说着朝老郎中招呼道:“大夫,来这边。” “不,不要……” 田伯光蓦地睁开眼睛,气息奄奄,发出虚弱的反对声,同时,费劲地往后挪动。 他不知何时,已然醒了,只是一直在装晕。 “原来田兄已经醒了啊,。” 林平之满脸诧异,接着迅速出手,点住他穴道,令其动弹不得:“这样也好,省的我费力来弄醒田兄了,要知道,清醒时净身,才更有体会,我可没打算趁田兄昏迷时来一刀子。” “你,你……” 田伯光几乎要急哭。 林平之等大夫过来后,也不再多废话,头也没回说了一句“老人家,捂好您孙女的眼睛”,将刀锋划拉两下,裤子被彻底割开,又干脆利落地一挑,露出了下身。 田伯光浑身发寒,愈发惶恐,用尽全部力气,大叫一声:“令狐兄,救……啊——” 话未喊完。 刀光一闪,血光四溅。 求救成了惨叫。 林平之发现这惨叫格外悦耳。 淫贼这种职业,果然很适合挨这一刀。 第24章 怪异 一刀落。 求救变了惨叫。 惨叫未持久,初起时,便戛然而止。 身心剧痛下,田伯光干脆地晕了过去,令狐冲急催郎中帮忙紧急救治。 林平之随手丢下刀,让出位置。 回雁楼事了,他也无心再逗留,就辞别令狐冲,去楼下交了一笔钱作为赔偿后,回客栈去了。 至于令狐冲,他眼下还担心着田伯光的伤情,等大夫处理完,还要帮着将人送到医馆进一步治疗,自然不会离开。 回到客栈。 天松道人已经被带下去,天柏手上缠着一圈纱布,脸色苍白坐在堂中,正在等待消息,林震南也出了房间,与他闲谈,一同等候,。 四周还有三两成群的泰山、恒山的弟子。 林平之一回来,林震南笑着招呼道:“平之,过来!” 他一过去,天柏道人急忙问道:“林少侠,你可回来了……听定逸师太说,你打算让田伯光那淫贼做太监?” 定逸师太早先回来,不过只是匆匆说了句“田伯光那淫贼已被擒下,林少侠正要与令狐冲那小子送他去做太监,道长安心等消息吧”,便带着仪琳下去了。 林平之点头道:“不错,不过,不是打算……此刻他已经成太监了。” 砰。 天柏道人完好的那只手拍在桌上,苍白的脸色,都似乎恢复了一丝红润,大笑道:“好!哈哈哈,好,大快人心,虽然没有杀那淫贼,可此举恐怕让他比死了还难受,好啊!” 林平之问道:“怎么不见定逸师太?” 天柏道人说:“师太和她那个弟子去说事情了。” 又问道:“林少侠,令狐贤侄呢?怎么不见他一起过来?” 林平之道:“令狐兄嗜酒如命,还在那里喝酒呢,我陪他饮了几杯,便先回来了。” 他也没说令狐冲是忙着照顾田伯光这事,反而帮着掩盖下来,免得那二傻子的行为把天柏这道人给气着,后悔叫了那声令狐贤侄。 又寒暄了几句,林平之便告辞回屋去练功。 天柏道人叹道:“令郎在习武一事上,如此用功,无怪乎年纪轻轻,便有如今这等泼天本事,林贤弟好福气,好福气啊!” 林震南摸了摸胡子,爱子受到泰山派的好手赞誉,他也与有荣焉,笑道:“道长客气了。” 接下来又过了两天,令狐冲一直没过来,天柏道人派弟子去找过,没找见人,林平之没去寻过,也不知道他是否和田伯光一起藏在医馆,但也没在意。 这天,眼看刘正风金盆洗手之日在即,林家父子与恒山、泰山两派数十号人才担着重伤的天松道人,押着阶下之囚于人豪离开衡阳,前往衡山。 刘正风师承衡山派,本人却是衡山脚下的衡山城人士,加上他与掌门人莫大关系不亲反疏,这金盆洗手大会,便是放在衡山城举行。 衡阳距离衡山城有百余里,众人走了一天多时间,在金盆洗手大会头一天的午时左右才到。 来到衡山城时,城内外阴雨绵绵,眼看城头在望,路边也无个民居庙宇可供,他们便加快赶路,雨渐大,他们及时到了城门下,才算免成落汤鸡,。 但城门就那么点地方,一下挤进来几十人那还得了,躲了片刻,见都堵在这里闹哄哄的,弄得其他路人也难以进出了,就打算冒雨就近去找家客栈落脚。 正提议着还没走出去,城内,雨中就有道披蓑衣戴斗笠的身影小跑过来,靠近后一看,却是福威镖局的张镖局。 因为早说好要来衡山城,因此当日见于人豪被拿住之后,他就提前到了这里打点准备。 “总镖头,少镖头,我还带了两把伞,来给你们。” 他在城门附近守株待兔,见天落雨,不知道林平之两人有无遮挡物,但为防万一,就顺带去弄了两把伞过来,没想到同行来的是这么一大群人,两把伞倒是不够了,不过,也顾不得那些道士尼姑了,先将自家的理好再说。 林平之接过伞,却交给两个泰山派弟子,让他们给担架上的天松道人撑着,免得淋了雨,伤势恶化。随后吩咐道:“正好这城门下太小,这么多人挤着不舒服,我与诸位师太道长又不熟悉这里的情况,张镖头,你便带我们去最近的客栈躲雨。” “好嘞,各位都随我来。” 张镖头招呼了一声,冲入雨幕,林平之等人纷纷跟上。 须臾来到一家客栈,内已有不少食客,杂响纷纷,谈天说地,当一大群道士尼姑飞冲入栈,动静同样不小,这屋内嗡嗡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一道道视线投来,却见个个佩剑挂刀,不敢多看,急忙又缩回目光。 总算淋雨时间不长,众人衣物没怎么打湿,便只在堂中落脚,不必另找地方换衣。 定逸、天柏等长辈高手这部分人坐了堂中剩下的三张空桌,其余人没位置,就在各个角落挤着等待,以些点心茶水来充饥解渴。 许是这道士尼姑的声势太大,其他食客谈论虽然又起,却收敛了许多,一个个细声细气的。 这时,外面又一人抱着头飞跑进来,见得挤满人的大堂,怔了一下,接着欣喜地大喊道:“定逸师太,天柏师叔,林兄,你们也在这里?” 林平之看过去,却见是令狐冲。 令狐冲跑到桌边来,向定逸几人恭恭敬敬行礼:“令狐冲见过师太,见过师叔。” 定逸师太哼了一声,没给好脸。 她还恼怒那天令狐冲有心为田伯光开脱的事。 反倒天柏不知此节,这几日也没人给他说过这个,他只道当日为了救恒山派的小尼姑,与这位华山高足联手斗了田伯光一场,看他便还算顺眼,“没想到是令狐贤弟,来来来,我来为你们介绍。” 说着他介绍了一下林震南。 听说这就是林平之的父亲,令狐冲略带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急忙行过礼。 天柏道人对旁边的迟百诚吩咐道:“百诚,给令狐贤侄让座。” 迟百诚急忙起身。 令狐冲连忙拒绝:“别别别,迟兄弟自己坐,我随便有个下屁股的地方就行了。” 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你看,这不就挺好的吗?” 天柏道人笑道:“贤侄好气度,好爽利。” “师叔客气了。” 令狐冲笑道,看向一边,见到仪琳的身影,便冲她招呼了一声:“仪琳师妹,咱们又见面了。” 仪琳这会儿正偷偷打量着他呢,吓了一跳,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一阵面红耳热,却不敢多说。 天柏道人说道:“几日不见,我还以为令狐贤侄已经去了刘师兄家里,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令狐冲道:“没有没有,这几日我一直在衡阳逗留游荡,昨夜才想起明日就是刘师叔的好日子,没办法,就连夜赶路过来了,刚刚才到的。” 天柏道人道:“哈哈哈,这倒是巧了,我们也是刚刚到的,前后脚的事,令狐贤侄若是再早上几分,咱们在路上就能碰见了。” 令狐冲看了看他们,摇头道:“那我是真就只差这一步了,看看师叔你们,衣服还干干净净,没湿多少,再看我呢?这见鬼的天气,还没进城,突然就给我来一场雨,这都成落汤鸡了。” 他说时,又爬了起来:“不行了,衣服这么黏糊糊着难受,师太、师叔,你们稍等,我先拧拧水。” 步子一迈,就往内堂里一蹿。 天柏摇头笑道:“这小子……” 过了会儿,后堂中传出令狐冲的说话声,只是堂中声音过多,也听不清楚,没片刻,令狐冲一身皱巴巴地出来,脸上却喜气洋洋,他身后,还跟着个靓丽年轻的姑娘。 到了这边,原本笑意盈盈的少女见到林平之坐在席间,忽地脸色一白,低下头去。 令狐冲没察觉异常,大咧咧道:“师叔,师太,弟子忽然觉得今天这雨没下错了,你看,就靠这雨,让我和小师妹在这儿碰上了。” 原来这少女正是岳不群的女儿岳灵珊。 “小师妹,来,我来介绍!” 令狐冲接着将在座的几人介绍了一遍。 定逸师太这时不像是面对令狐冲,脸色稍缓:“你是灵珊?不错不错!” “灵珊见过定逸师叔,见过天柏师叔,见过林总镖头、林少镖头。” 岳灵珊低着头,细语软声。 天柏道:“有礼了。” 林震南点了点头致意,林平之却忽然笑道:“岳姑娘,咱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岳灵珊面色又一白,微微抬起头,否认道:“啊?有吗?没有,没有!” 林平之道:“我总觉得凌姑娘的声音形貌有点熟悉,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令狐冲打了个哈哈道:“哈哈,我瞧也应该是林兄记错了。” 又对岳灵珊道:“小师妹,你不是说二师弟他们也都在客栈吗?眼下师叔们都在,你快去将他们叫下来,拜见师叔。” “嗯,我这就去。” 岳灵珊匆匆离开上楼去。 林平之狐疑地看了看她的背影,他总觉得,刚刚她的表现有点怪异。 那是害羞还是害怕? 华山派的小师妹何曾会羞羞答答了?应该是后者……可她怕什么?怕被他认出来她是当日福州城外的那个卖酒女? 第25章 述因 未几。 劳德诺带着一群打扮各异的师弟下楼来拜见诸位长辈,唯独去叫人的岳灵珊反倒托病没回来。 无论定逸还是天柏,对他们几个就没那么好脾气了,态度寻常,端着架子的。 等拜过定逸几人,劳德诺才向林平之道:“见过林少侠。” 他早在下楼前就从小师妹口中得知林平之在场的事,不过,见他在这么多人里能和定逸、天柏道人同席而坐,心底还是凛然。 林平之盯着态度恭敬的劳德诺,似笑非笑道:“令狐兄,这位老丈……真是你华山派的二弟子劳德诺?别不是旁人冒充的。” “啊?” 令狐冲听说小师妹不舒服,正心思不属,想着要不要上去看看,也没注意他问了什么。 定逸师太笑着道:“林少侠想必是见劳师侄年纪大把误会了,其实他是带艺投师,拜入华山岳师兄门下时,年纪比他师父也没小太多。” 林平之摇头道:“我可不是说他的年纪。” 定逸师太错愕道:“那你是指的什么?” “劳……兄。” “你不解释解释吗?” 劳德诺年纪大把,不过林平之再不济也能和他平辈相交,嚣张一些,和岳不群平辈论交都能行,他想了想,就给了一个“兄台”的称呼,便将话题推回到劳德诺身上。 天柏道人来了兴趣:“哦?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名堂?劳师侄,你说说。” 劳德诺早已有准备,答道:“是,师叔。其实弟子上月初,就在福州城与林少侠见过一面了,只不过那时弟子化名萨老头,装作一个小酒店的掌柜,林少侠才会这么说的。” “上月初……上月初……”天柏道人喃喃了几句,想到了什么,猛地拔高了音调:“你说上月初?” “是,是的!” 劳德诺不明就里,看了她一眼,点头道。 定逸师太问道:“道兄,上月初怎么了?” 天柏道人回答了一句:“上月初,不就是福威镖局出事的那段时间吗?” 转头询问父子二人道:“林总镖头,林少侠,老道没记错吧?” 两人点点头。 这事,林平之自然是也与泰山派的这群道人提过。 定逸师太也知道,她一听就反应过来,当即眉目一瞪,手掌在桌上一拍,望向劳德诺质问:“那时候,你去福州城做什么?还是藏头露尾,改名换姓地去,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嗯?是不是?” “啊,师太误会了,弟子从不未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此番前去福州城,是奉了师……额。”说到这里,似乎察觉失言,戛然而止。 定逸师太眉头一挑,当即追问:“奉了什么?师什么?师命吗?你是说,是你师父要你去的?” “这……” 劳德诺犹豫。 这时,令狐冲叹了口气,说道:“师弟,师太和师叔都不是外人,你就从实说了吧,师父若是怪罪,我替你担着。” 他前几日与一众师弟师妹在衡阳城碰过面,当时劳德诺与岳灵珊便向他提过福州城的事,所以他虽从头到脚都未参与,甚至没听说过,但现在却也知道了。 劳德诺点点头:“是……” 他解释道:“事情还得从青年说起,去年大师哥与青城派弟子起过冲突,余观主致函向师父问罪,师父便回了一封信,命弟子送去青城派。” 他知道林家与青城派眼下有嫌隙,乃至有大仇,看这一路走来,青城派十几二十条胳膊都给这林少镖头砍了便知,是以林家父子当前,措辞便严谨,也没说什么华山青城两派素来交好之类的话,尽量当做个陌生的门派来讲。 而他这第一句话说出时,令狐冲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笑了笑。 劳德诺继续说:“大概是余观主当时还恼怒大师哥,我在青城派待足了六日,第七日才得见余观主,交上师父的道歉信函,不过正是被晾在山上的那几日,让弟子发现了青城派的一件异事。” 他顿了顿,定逸师太就脱口追问道:“什么事?” 劳德诺忙继续道:“那几日弟子在山中闲逛时,数次遇到青城派的数十名弟子在修炼一种奇异的剑式,虽然不敢多看,但匆匆几瞥,我还是记下了几招,那剑招我从未见过,绝非青城剑法,只是当下弟子还以为是余观主新领悟的绝学,便没在意,待回华山后,偶然与师父提及了一句,师父便脸色严肃地让我试着演练出来看看,我不知道缘由,但有师命,自然遵从,等演了几招后,师父才告诉我,那剑招……” 他看了看林家父子,说道:“那剑招,居然是福威镖局林家的辟邪剑法!” 定逸师太与天柏道人异口同声惊呼:“什么?” 林震南也皱了皱眉。 劳德诺道:“师父讲,余观主的师父长青子前辈,昔年曾经败于福威镖局的林远图前辈剑下,因此曾与本派师祖拆解过林前辈所使的辟邪剑法,希望找出破绽,当时师父就在一旁斟茶伺候,也就记下,那剑法太过精妙,长青子前辈与师祖钻研数月都无所获,因此师父对此映像十分深刻,那日一见弟子试演的,便立即就认出是辟邪剑法来了。 还说余观主虽是江湖上难得的奇杰高才,剑术超群,若说他集中精力,改进几路青城剑派自是不成问题,创出一门普通的剑法也不难,可想要另创一门足够高深的剑法,那就不易了,又听弟子说看见的那门陌生剑法奇异非常,正合辟邪剑法的特征,让他想到了就想到了这门剑法,才让弟子演练一遍。” “原来如此。” 定逸师太恍然。 天柏道人问道:“那与你隐姓埋名下福州有什么关联?” “有关联,有关联。”劳德诺急忙道:“师父向弟子提起长青子前辈与林前辈的旧事时,还提到,长青子前辈固然剑法不俗,可为人气量上难免不足,他输招之事,双方都守口如瓶,因此武林中鲜少有人知道,可偏偏他始终放不下此事,一心想要报仇,比如找本派师祖试剑拆招,就是为此。” 林家父子在前,他便将岳不群原话稍加改动,原本是猜测的话,这就成了笃定。 天柏道人道:“长青子前辈嘛,我师父与他打过一些交道,据说他自视甚高,胸襟也的确不是太大。” 劳德诺道:“这就是了。师父说,长青子三十六岁便逝世,怕也是始终无法破解剑路才郁郁而终的,而正是有此渊源,数十年后,余观主忽然率领弟子练起辟邪剑法来,这里面若说毫无联系,实在难以取信于人,说不得是长青子前辈临死前,还对余观主有什么遗命的,要他代报师仇一类。” 劳德诺道:“只是当时弟子和师父也奇怪,长青子前辈过世多年,余观主武功大成,纵横江湖年岁也不短了,若是要报仇,何以隐忍至今?再者,就算想报师仇,上门找林家主事挑战便是了,为何余观主却要在门下大肆传播林家的辟邪剑法?” 定逸师太又一拍桌子:“哼,为什么?自然是他还没探清福威镖局的底细,想靠着一群人突使辟邪剑法,杀个措手不及,自然是他不仅想对付林家,还想灭了整个福威镖局,夺取林家的秘籍剑谱。这件事,他早就预谋啦!” 天柏道人安慰道:“师太无需大动肝火,此事咱们不是早已知道了吗?何况有劳师侄之言,这是又多一份证据,明日大会,自与他青城派见分晓。” 林震南附和道:“道长言之有理,师太还请息怒。” 天柏道人对劳德诺道:“劳师侄,你再继续说。” 劳德诺点点头:“是,是……但是我与师父想了半天,这原因也没什么结论,只是料定,青城派与福威镖局,多半将有一场大斗。但余观主素来老谋深算,要动手,必定是有了相当的把握。而他的武功造诣,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林总镖头……林总镖头的功夫外人虽不知底细,却多半及不上林前辈。”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震南,林震南摇头苦笑道:“林某的确功夫不济,别说先祖,怕是普通的江湖中人,我也不是对手。” 见他没怪罪,劳德诺松了口气,才继续说:“如此一进一退,再加上青城派在暗而福威镖局在明,还没动上手,福威镖局已先输了七成,林家就此形势危矣。” “此事既然为咱们华山派探知,那就不该坐视一桩祸事发生,就算……就算顾及华山、青城两派的交情,不好直接插手,也该通知洛阳金刀王元霸前辈,王林两家是姻亲,若得知消息,王老英雄自会率人相助,如此两家联手,就算不敌,青城派也别想胜的轻松。” “不过,此事毕竟只是家师的猜测,并不是一定会发生,若是猜测有误,又传了这消息,那就成了笑话,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别有用心之徒,有了这层顾忌,因此师父宁愿我们自己辛苦些,也不想节外生枝,便只让弟子与小师妹乔装改扮,在福州城附近潜伏,看看青城派是否真会动手……要是真动了手,那就寻找机会,暗中出手帮一帮林家,至少,也得想办法救下一两人来。” 林震南抱拳道:“岳掌门高义,林某感激不尽。” 劳德诺客气道:“我辈中人,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这是应有之意,林总镖头客气了。” 定逸师太笑道:“灵珊这妮子当时也去了?难怪……难怪她现在不敢下来,刚才也低声下气不敢抬头的,怕是觉得理亏,不敢面对林少侠,我还道她真是淋了雨,不舒服呢。” 劳德诺苦笑:“正是。” 林震南叹道:“劳大侠与岳女侠万里救难,该林某千恩万谢才对,怎么还弄得岳女侠不敢露面了?” 劳德诺道:“小师妹只是没撒过慌,这一下撒了谎,又见得被骗的人,一时不好面对罢了,林总镖头不必在意。” 天柏笑道:“这么说,你就是因此下了福州,但中间意外被林少侠给碰见了。” 劳德诺点头道:“的确!当时我和小师妹装作祖孙二人,刚在福州城外盘了家小酒馆观察情况,后脚青城派的人果真就来了,第二天,于人豪、余人彦几人去了一趟城中,回来时路过我们那间酒馆,结果那余人彦,居然……居然……” 第26章 开胃小菜 “居然怎样?” 定逸皱眉。 林平之知道他说不出口的原因,自家师妹被人调戏这等事哪有放上台面上讲的?便开口道:“姓余的嫌酒水不好喝,又嫌肉难吃,想砸了劳兄的那家小酒馆罢了……其实是当时他们在镖局中态度张狂,被我戏弄了一阵,出城之后心头还有怨气,才随便找借口,想要藉此发泄,劳兄这是受了无妄之灾。” 见他帮忙解围,劳德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顺坡下驴:“原来如此,难怪当时那几人不是冷着脸,就是一身火气!不过,当时也多亏林少侠及时出现,直接将人惊退,否则我与师妹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那几人。” “因为林少侠一现身便能吓得于人豪那四人狼狈逃窜,我与小师妹觉得福威镖局恐怕实力雄厚,并无需我等帮助,加上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便匆匆离开了。只是后来陆续听说过消息,说是林少侠一直追杀着余观主等青城派弟子云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他偷眼看了看林平之,见他面色平静,又低下头来。 定逸师太道:“哈哈,只是他想对付林家的阴谋败露,结果又不敌林少侠的武功,反被撵了一路,丢了门人的几十条胳膊而已。” 她也照顾林震南的颜面,暂时也没吐露他被劫持一事。 接着忿忿道:“只恨我识人不明,当日居然还阻止林少侠追杀他。早知如此,就该帮着一剑结果了他。” 林平之道:“师太无需动怒。只是让他多活几日罢了,明日只要他敢出现,晚辈便与他好好清算。” 天柏道人道:“正好,今日有劳师侄此言,无疑又多了一份证据,明日,咱们就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扒开他余沧海的真面目。” 又道:“劳师侄,今日这番话,你明天就在刘三爷的大会上再说一遍,虽然此举难免要搅乱了刘三爷的好日子,但除恶义举,不论场合,刘三爷如有指责,我天柏帮你扛着。” 定逸师太呼气反驳:“什么叫你天柏扛着?我定逸是死的吗?劳师侄,你到时就安心地作证,别说刘三爷怪罪,就算你师父要怪罪,我也帮你扛着。” 天柏笑道:“是是是,贫道失言了。还有师太在,要是有事,那咱们就一起扛,哈哈哈!劳师侄,你听到了吗?明天可别顾忌余矮子的凶威,给我搞砸了。” “是,是……” 劳德诺唯唯诺诺答应。 华山派……都是好人啊……不!不止华山派,五岳剑派都是好人……好人啊!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给定了下来,林平之眯起眼,心中暗叹,深有感触。 林震南举起茶杯站起身,道:“为我林家之事,害道长和师太如此操劳,林某实在过意不去,唯有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 一饮而尽。 “林总镖头客气了,侠义道上,份所当为。” 天柏道人回敬道。 —— 堂中闲论。 屋外急雨骤歇,草木清新。 步踏浅洼,水溅声落。 又两人各持油纸雨伞,来到客栈。 甫一入屋,收起伞,一人便朗声问道:“敢问可是泰山派、恒山派的诸位吗?” 定逸师太问道:“不错,尊驾是哪位?” “晚辈是衡山派刘正风弟子,向大年,旁边这位是敝师弟米为义,向师太、道长请安。” 向大年介绍了一句,两人一同躬身行礼。 定逸师太道:“师侄不必多礼。” 向大年又提了来意,是来邀请众人的。 他们这些日子一直有在城门附近安排人手观察,知悉一群道士尼姑来到的消息,立即猜到是泰山恒山两派,刘正风便匆匆派两个得意弟子过来邀请。 定逸笑道:“好,我们也正要去拜访刘三爷。” 天柏道人道:“今日咱们东、西、北三岳正好同去刘三爷家。” “还有华山的朋友?是这几位吗?” 向大年看向令狐冲他们。 场中除了尼姑道士和那些一看就不凑群的零散食客,便只剩下他们了几个明显同行却并不同派的人,若还有华山弟子,也只能是他们了。 令狐冲、劳德诺等人便笑着自我介绍了一遍。 林平之抱了抱去拳道:“他们是华山的,我们可不是……福威镖局林平之,这是家父林震南。” “原来是福威镖局林家两位镖头,久仰。” 向大年肃然道。 这声久仰并非客气话。这段时间林平之撵着余沧海一行,并不是没有其他江湖中人看见,劳德诺这些人不就听说过了吗?消息已经传开,虽然因为时日尚短,没有传得太远,可他也已不是无名之辈。 林平之询问:“不知道青城派的余沧海余观主如今在刘府吗?” “不曾……数日前,泰山派的天门道长在刘府与余观主起了冲突,余观主一气之下,便率领弟子离开了,他只道大会之日再上门拜访,眼下住在何处,我等却不得而知。” 向大年摇了摇头说道。 他听说过林平之的事迹,自然明白林平之眼下问这话不是想着交朋友,虽然担忧明日可能要搅乱了师父的大会,但来者是客,何况是和东西北三岳同盟同来的客人,实在怠慢不得,还是开口邀请林平之父子前往刘府作客。 林平之道:“师太,道长,你们先随向兄过去吧,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稍后再来。” 他还得安排自家几人的住宿问题。 恒山泰山华山与刘正风有五岳同盟之谊,林家和刘正风却毫无干系,晚点去吃顿酒席、明日去参加大会自无问题,在刘府住下却没必要,这点矜持林平之自是有的,何况,到了今日,刘府宾客必多,泰山、华山、恒山此刻的几十号人是否安排得下都未可知,他就不去凑热闹给人添麻烦了。 等令狐冲等人去楼上收拾好行囊,叫下岳灵珊,随着向大年离开之后,林平之也押着于人豪,和父亲一同随张镖头离开。 先前是下着雨,着急避雨,才就近来这里,但这家客栈是客满了的,得另寻住处,所幸张镖头提前过来,已经找好地方,订好房间,否则就得金钱开道,去向平民砸钱了。 等安排妥当之后,林平之和林震南、张镖头才去往刘府赴宴。 其时虽非正时正宴,刘家却早在数日前就大摆流水席,提前会宴的豪客无数。 这场正宴之前的最后酒席,林平之也算赶着了。 席间,得天门道人、定逸师太等熟人介绍,他也结识了一些江湖上有名的高手。 忝作地主的刘正风自不消说,还有如那雁荡山卖混沌的何三七,知其姓不知其名的陕南高手闻先生,丐帮副帮主张金鳌等人。 当然,名头最大的,自然是华山派的君子剑岳不群。 虽说伪君子之名如雷贯耳,但其人的确气度斐然,那“伪”字未暴露之前,他就是一个谦谦君子。 这些人里,论说林平之最看不上,却绝不是这位伪君子,相反,对这人,林平之其实还是十分佩服的,记忆里他此后种种必有私心、野心所致,但光大师门的公心也绝不少,对他那些行为,林平之不认同,却不代表不佩服。 他最看不上的首选今日主家刘正风,虽说先前迂回提点过,但那主要是不忍看他满门老幼灭绝,而不是因为这人,他对这人就是看不上,分明自私,却还自以为情义无双的傻子而已。 其次就是那位丐帮副帮主了,天下第一帮嘛……侠名传天下,但就怕是侠义为表,豪气作衣,贪婪下的累累罪行才是骨,这名声下面,少不了无辜老弱妇孺的血骨与泪水吧?不过,眼下这些还只是他的猜测掺杂前世见闻所得的结论,做不得准,但他会注意观察,一旦有证据,他会好好伺候这个天下第一帮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夜色已浓。 宴会渐散。 林平之与林震南辞别定逸师太等人,便离开了刘府。 路过一半,林平之忽然停住,林震南诧异道:“怎么了?” 林平之摇了摇头,朝一个方向道:“出来吧。” 自出刘府,他就察觉有人暗里跟随,不知打什么主意。 那方向却无动静。 林平之轻哼一声,手腕一抖,早已拿在手中的一块碎银子破空而去。 辟邪剑法有顶尖的暗器手法,他自然也练过。 飞针有细,轻,利,携带、收放方便,发射后难以被察觉这些优点,剑谱上,推荐的也是用针,这大概是原著里东方不败、岳不群那些人都用飞针的原因。 但林平之不喜欢用针,他主研的也不是暗器,对此并不是太看重,便时常在身上放了一些碎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反正这暗器法门,归根到底就是特殊的真气路线辅以专门手法驱动,用碎银子,威力比飞针也小不了太多,就是费钱罢了,他不差钱。 砰的一声。 碎银子嵌入墙体中。 虽然隔着一堵墙,藏在暗中之人再也沉不住气,一条佝偻的身影冲出,往街面的另一方向奔离。 驼子。 林平之眼睛一眯。 没想到,不去找他,他居然主动送上门来,想到记忆里那个自己的悲剧,也有这驼子的一份功劳,当下杀心自起。 正待退离的驼子还没跑出几步,又一声破空响,猛地回身一扫,手中一轮弯刀挡下这第二块碎银子暗器。 然而—— “啊?” 暗器虽挡下了,月华下,拔剑声鸣,剑光升腾,已至眼前。 待惊呼了一声,堪堪将弯刀提起挡就,咣当一声,沛力袭来,把持不住刀,脱手而去,蓦然胸前一痛,那一剑竟不只是挑落了刀,更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划在身上,衣襟破裂,血光乍现。 惨叫了一声,两手紧紧捂着胸口,噔噔噔踉跄着连退数步,忍不住一下半跪在地,一手撑持,一手捂伤口,鲜血仍止不住地从指缝溢出。 剑影一晃,月下剑光映照过眼前,地上人影大惊,急忙断断续续道:“误,误会,林少侠,这是误会,别动手……” “塞北名驼木高峰?” 剑锋指向伤者,林平之才出声。 “是,是我,林少侠都是误会……” 林平之问道:“为何跟踪?” 木高峰:“误会,只是顺……”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剑锋已抵在喉间,不得不止。 林平之道:“别废话。” 木高峰道:“是,是,我说实话……我是听说林少侠剑法高超,能逼得青城的余矮子仓皇逃窜千里,正巧,今晚在刘府宴会上,知道林少侠也在,才想跟来见识见识,究竟是何等剑法,有此威力。” “那你见到了,如何?” “太,太快了,林少侠剑法之精妙,实在难以测度,木驼子生平仅见。” “既然如此,能见到如此剑法,想必你也死而无憾了。” 林平之平静道。 木高峰还没反应过来,一剑封喉,在错愕之中,噗通倒地。 这驼子还不值得家大业大的余沧海那般待遇,林平之也懒得给他准备剧本了,既然鬼鬼祟祟跟踪过来,顺手杀了便是,反正这厮也不是良善之辈,手底下没少沾血,权当除魔卫道了。 取出一块白巾,擦净剑上血渍。 杀人……和前番砍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虽是初次杀人,他心中却冷静至极,毫无负担。 木高峰只是一道开胃小菜罢了,正菜在明日的大会,在余沧海身上,林远图之后,时隔数十年,福威镖局必将再度名震——假如,明日余沧海有胆子出席的话。 “平之,这个……” 林震南二人过来,看着尸体,林震南有些迟疑,他也没想到林平之这次下手这么快这么狠,在他眼里,这只是个跟踪者罢了。 “没事的,爹。” 林平之安慰了一句。 抛下沾血的白巾,弃尸于此,三人离开了此地。 回到了客栈。 林平之去看了看,于人豪还在。 其实,他在不在都没关系,有天门、定逸那些证人已经足够了,林平之今晚去赴宴时,连张镖头都没有留下看守,其实就是已经做好了于人豪被余沧海救回的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此事并没有发生,不知是余沧海的消息忒不灵通,还是怕有陷阱,不敢来。 第27章 反将一军 翌日上午。 林平之几人押着于人豪到前往刘府。 虽说没有束缚捆绑,但林平之就在身边,这位大名鼎鼎的青城四秀之一,也不敢有任何异动。 路经昨夜杀人地,尸体已无,想必官府,或者其他人给处理了。 来到刘府,向人打听,余沧海还未至,便将于人豪交托张镖头与泰山派的几个弟子一同看管,随后耐心等待。 时间流逝,宾客渐多。 余沧海带着几个弟子,在巳时左右来到刘府。 还真敢来,胆子不小。 林平之冷笑着。 有近日名声鹊起,亦有天门道人、定逸师太等人的面子,他的位置,自然是在内堂。 而余沧海贵为江湖大派的掌门人,当然也不能给排到外面去,刘正风早已安排座第,只是让他们分据大堂两角,以此隔开。 仿佛冥冥有感,林平之看见他时,他也朝林平之这边望来,显然认出了人来,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便在引导下自顾落座。 这些天,他联络了不少前来的成名高手,加上他向来与嵩山左冷禅交好,已经探听到这次嵩山派不少高手前来,并且也有过交流,这也是他明知林平之会来,仍然敢踏足这里的一大底气。 林平之抱剑列席,腰背笔挺,目光始终投注在余沧海的方向,却没有急着发难。 向余沧海发难是必然的,不过时机有待商榷,是在刘正风金盆洗手前还是洗手后?林平之此前与天门道人等人讨论过,最终一致决定,要给这位刘三爷留三分面子,不好真的搅和了他的好日子,还是等他洗手完成之后,再借宝地,揭穿了余沧海的“真面目”。 虽说,林平之自己甚至想过,等到大会正酣时,在门外大喊一声“余沧海滚出来受死”,享一享彼时的威风八面,万众瞩目,不过,既然天门等人这么认为,他也并非不可。 时至午时,宾客齐至,喧嚣满堂。 未几,锣鼓喧天,鞭炮声鸣,刘正风果然如记忆里的,掏钱买了个小官,在成百上千的江湖人士眼前上演了个退出江湖,身成鹰犬的戏码。 虽说他也解释着说日后朝堂为官,必不会以武艺谋身,但场中宾客自是大多不以为然。 刘正风又折断宝剑,以明心志,正待洗手,彻底退隐,忽然闻大门外一声高喝,打断了进程。 嵩山派弟子奉五岳令旗而来。 林平之目光微动,至此一切皆有所料,但他已经通过曲洋提醒过此事,还帮着想了个应对方法,不知道这次,刘正风会怎么选择…… 手持令旗的嵩山弟子史登达传来左冷禅之令,勒令刘正风不得洗手,但他所陈条种种,未触及曲洋一事,刘正风自是逐条反驳拒受。 僵持间,林平之掂量着几枚碎银子,出离大堂,到了天井下。 虽说院里堂内熙熙攘攘,可他提前有警,存心探查下,早已发觉了屋顶有异状。他打算趁此时将四周屋顶上的人打下几个来。 只是到了院内,游离着脚步在各处试了试,还是作罢。 此刻其他各处的宾客都挤过来了,这里人头攒动,都快挤不下人,实在伸展不开,高高抬手打吗?倒是能行,可那样动作太大,彻底没有了云淡风轻不动声色的风采,还是算了…… 而堂内,刘正风最后还是在定逸师太的说和下,同意暂缓退隐,延期洗手,不想又发觉嵩山派大量弟子潜伏四处,并已经劫持了刘府后院的家眷这些事,如此风波又起。 随后,嵩山老四大嵩阳手费彬现身,打烂金盆,言辞间绕来绕去,就是不入正题。 在刘正风一声“嵩山派还有谁来”的喊声下,嵩山老二托塔手丁勉,老三仙鹤手陆柏也相继现身。至此,嵩山派当着在场武林人士的面,揭露刘正风暗通魔教长老曲洋一事,引万众沸腾。 人群中,林平之不屑地撇了撇嘴。 不得不说,嵩山派这几个家伙,真是深得装界精髓。 还一个一个地现身,到了,吐出个大料,装了一手好大头蒜。 可是,来问罪就来问罪,来杀人就来杀人,没见我林某人都讲规矩地坐在这儿吗?你们这些家伙倒是装起来了,该抽。 他眯着眼,不着痕迹地扫了扫劫持着林正风家眷的那些嵩山弟子,思索着要不要帮他们和青城派天残门的那些人作伴。 当日对曲洋祖孙的提点还是有效的,堂中,面对嵩山高手的质问,刘正风愤怒地全盘否认,接着嵩山派便施展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证据—— 两个刘府下人的指证。 当府中下人出面,刘正风经过最初遭受背叛的难以置信,冷静下来后,迅速有了措辞应对,他义正言辞道:“当今天下,谁人不知我五岳剑派是对付魔教的中流砥柱?那些妖人向来视我等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必然是他们意图分裂正道的阴谋,想要靠着这两人无中生有,设计衡山与嵩山两派为敌,斗个两败俱伤,继而再将我们各个击破,丁师兄,陆师兄,费师兄,切不可被小人蒙蔽,做下亲者痛仇者快的糊涂事来。” 刘正风大义凛然,一身正气,四周议论纷纷的人中,不乏对他言辞的肯定。 嵩山派一群人也颇有些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受,而且,这要是坐实了,那本派自然要落得一个被人蒙蔽,杀害同道的名声,实在不好听,大损威风。 丁勉几人还待分辨几句,这时岳不群先插嘴道:“我看刘贤弟所言在理,不能光凭两个下人一面之词,便认定刘贤弟暗通魔教这种事,需知这种大户人家的仆丁,平日或多或少要受主家的气,难免心有怨怼,便最是容易遭人收买,反害主家……此事的确还有待详查。” 君子剑名满江湖,威望甚足,他已这么说,几乎有盖棺定论的效果,嵩山派几人话头被堵在喉间,实在难受,而这时,刘正风再次开口,他先是向岳不群及其他人拱手道谢:“刘某先拜谢岳师兄及各位朋友仗义执言。” 接着话锋一转,对嵩山派众人道:“不过,料来嵩山派的各位师兄对谗言听信已深,也不会愿意就此放下,这样吧……” 不忘再给嵩山派泼一盆脏水,跟着就起誓道:“为表清白,今日刘某可立誓,三年之内,必杀曲洋,以证清白,若是三年之后,未能做到,刘某便到嵩山,跪在左盟主面前,自刎谢罪。” 陆柏道:“刘师兄肯如此自然最好,但三年时间太长……” 刘正风直接打断道:“今日在场者数量众多,难免走漏了消息,此刻之事,曲洋怎么可能听不到消息?他要是往黑木崖上一躲,别说三年,三十年我都未必能杀他,陆师兄认为你能杀他吗?今日你若说一个能字,我也不用自证清白了,刘某当场自尽就是。” 定逸师太道:“的确,曲洋乃是魔教长老,自身武功高强,还有大批手下,如果不是落了单,要杀他难如登天,要刘贤弟三年之内杀他已经是艰难之事,若是还要定下更短时间,未免欺负人了。” 其他人也附和。 陆柏脸色难看,知道此议不可为,只得退而求其次:“此言是有道理,那便定三年期限,不再缩短,但是为防刘师兄中途变卦,甚至这只是缓兵之计,我看刘师兄的家眷还需……” 听他提及家眷,刘正风立感不妙,猛的一喝,一掌拍在桌子上,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还有刘某家眷。” 他指着另一边还被控制着的一众家属,满脸怒气质问道:“丁师兄,陆师兄,费师兄,我倒要问问,既然无法证明刘某真的勾结魔教,那刘某此刻应该还是无罪之身吧?嵩山派凭着一点子虚乌有的怀疑,便拿住了我满门老小,干下以他们性命来胁迫于我的事,如此举动,你们是在欺侮我刘正风还是在蔑视我衡山派?” “今日能拿我家眷威逼于我,明日是否也能拿住岳师兄、天门道长、定逸师太他们的子侄徒弟来胁迫他们?” “左盟主到底是我五岳剑派的盟主,还是五岳剑派的天王老子?” “嵩山派到底是正道还是邪派? 一连四问,一问重过一问,丁勉几人神色大变。 不仅嵩山派,岳不群、天门道人等众也都脸色变化。那一句“明日是否也能拿住岳师兄、天门道长、定逸师太他们的子侄徒弟来胁迫他们”杀伤力太强。 丁勉急忙解释:“一派胡言。今日之事,有理有据,嵩山派怎么可……” 还不等说完,刘正风再次打断说道:“敢问丁师兄的理据,是蛮不讲理,还是被魔教收买之人的一面之词?” “不是……” “废话不用多谈,丁师兄,此事,你们今日必须给刘某一个交待。” “否则,今日群雄在此,嵩山派难堵悠悠众口,更有五岳同盟俱在,我看做下如此勾当的嵩山派,还有何颜面执掌五岳令旗,统率我等四派。” 刘正风发下通牒,就此彻底反客为主……不对,他本来就是主,只是重夺先机,反将一军。 人群里,林平之十分惊异,没想到这刘正风迂腐起来愚不可及,可这一旦变通起来,还真是很有灵气啊。 第28章 发难 而刘正风话音落下,岳不群跟着便淡淡道:“今日之事,全在嵩山派行事太过冲动,既然有错在先,丁师兄的确该给刘贤弟一个交待,也算补救。” 定逸粗声粗气说道:“不错,掳人子女,用以胁迫这等事发生在正道同盟身上,简直是骇人听闻,若无交待,说不过去。” 泰山派、其余各派代表也纷纷搭腔。 当然,也免不了与嵩山派交好之人帮着说话,比如余沧海,道这只是一场误会,提议此事轻拿轻放,五岳剑派同盟之谊,不必深究云云……其实就是个屁话。 好在这种声音较少,终究抵不过大众。 而每多一个问责的人,嵩山众人便脸色阴沉一分,片刻间,已是面沉如水。 大势所趋,无法可逆,沉默半晌,丁勉终于认栽,声音低沉问道:“那刘师兄想要什么交代?” 刘正风沉吟不语。 其他人知道他在斟酌,也不催问,静待结果。 这时,林平之就觉得有自己用武之地了,他适时出声:“此事还不简单?我看今日劫持一事,嵩山派的几位前辈事先也并不知情,谅必是门下弟子自作主张所为的,既是如此,那么……这些弟子哪只手劫持过人,那便收了他作恶的那只手吧。” 他看似在为丁勉几人开脱,其实是将矛头对准了他们那些弟子,甚至有离间之意,也是没安好心。 看这群人做劫持老幼之事,他早就不舒服了,眼下却是送上门的机会,哪有不把握之理?青城派中有了天残门,嵩山派也该组一个才是。 丁勉、陆柏他们虽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但内心里却思来不过是赔礼道歉,落些面子的事,林平之说话之初,更是欣喜,还道有了台阶,连面子也不必落,让弟子代劳便行了,哪知下一刻,这说话之人便狂言应收下十几条胳膊,如此心思实在恶毒。 陆柏怒道:“谁说话?” “晚辈林平之。” 林平之抱了抱拳,浑不在意。 陆柏一顿,冷冷看去。 近来林平之的名声他也听说过,不过,一直认为是夸大其词,前番会见余沧海,更得知只是仗着速度快点,让人无可奈何,其实武功只算寻常,便更不在意,只当是个寻常高手,顾忌有限。 他冷冷道::“你说要砍我嵩山弟子一条胳膊?” 林平之问道:“陆前辈认为不合理?觉得如此惩罚太重了?” 陆柏没说话。 丁勉说道:“今天本派的确略微冲动了,但毕竟未造成伤亡。” 其意不言而喻。 林平之却道:“前段时间,青城派的余观主派人劫持了家父,我当着他的面,砍下了他数十个弟子的胳膊,劫持一人,尚且如此,今日嵩山派劫持了这么多人,只砍十几条胳膊,已经是看在左盟主天大的面子上了。” 他也不怕被打脸,就算刘正风自己否定了这提议,了不起他表达一下失望之情罢了,又没有损失。 至于得罪嵩山派……几条胳膊而已,别说没取,就是取了又怎么样?他后续计划里,又不是没有和嵩山派打交道的时候,《辟邪剑谱》足够放下这点事了吗? 而他话落,人群里顿起骚乱。 此事早有传闻,不少人已听说,但林平之当着如此多人的面,毫不留颜面摊开了说,还是让人惊诧,不禁议论纷纷。不少人将揶揄目光投向余沧海。 余沧海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阴沉如水,一拍桌子,怒道:“黄口小儿,胡说八道,今日天下群雄在此,你也敢这般污蔑?老道何时劫持了你父亲?” 却是有意无意略过了弟子被断臂一事,此事本就无可反驳。 旁边,天门道人、定逸师太等正待说话反驳,林平之已先开口:“事实如何,自有公论,眼下还是说嵩山派的事罢。” 刘正风也正为难,这时抬头看了看劫持家人的那群嵩山弟子,情知虽不是这些人主谋,但也深知真正的主谋他是决计奈何不了的,若不发泄一下,实在心头难畅,便一咬牙,将心一横,说道:“我也看这主意好,丁师兄,不如便这么来吧,一条胳膊而已,又不是要人性命,小惩大诫。” —— —— 一共十二名嵩山弟子,终究是被废了,不过,是挑断了右手手筋,胳膊给留下了。 还有这两个背主下仆,一剑刺死了事。 今日之事,终归是嵩山派折戟。 “刘师兄,今日誓言,莫要忘了,希望能尽快听到你的好消息。丁某告退……嵩山弟子,随我走!” “丁师兄留步,既然来了,不如吃了这顿饭!” “不必了!” 丁勉阴沉着脸,与两个师弟领着一众嵩山弟子撤离。 余沧海叫道:“丁兄稍等。” 丁勉一顿,转头问道:“余观主何事?” 余沧海道:“老道与你们一起走。” 丁勉一愣,笑道:“余观主肯同行,那敢情好。” 刘正风也一怔,急忙挽留:“啊?余观主怎么突然也要走?怎么也先吃顿……” 余沧海摇头道:“今日之宴,好不扫兴,刘兄恕罪,老道就先告辞了。” 说着不给刘正风继续劝说的机会,直接往外走去。 刚出大堂,却被林平之挡在前面,他淡淡地说道:“余观主何必急着走?” “林平之,你想做什么?” 余沧海脸色难看。 林平之道:“刘前辈的事已经解决,接下来也该解决咱们的事了。” 余沧海怒道:“好个小子,你污蔑老道之事,我没找你要说法,你反倒先来找麻烦了。正好,今日天下英雄在此,我倒要与你理论理论。” 林平之冷笑,老矮子倒是会说话,若非技不如人,恐怕就不是理论理论,而是武论武论了。 余沧海又大声道:“丁兄,陆兄,费兄,几位也请留步,且为老道评评理。” 丁勉几人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还是决定留下。 他们日前早有过商议,既然余沧海开口,也不妨先等一会儿再走,何况,这姓林的小子刚刚还让他们吃了哑巴亏,若能趁机打压一番自是最好。 丁勉道:“既然余观主开口,那丁某便恭敬不如从命。” 其余人等皆饶有兴致,这一波初平一波又起,今日还真是热闹,这大会来对了。 林平之扭头冲刘正风道:“刘前辈,晚辈与余观主还有一桩恩怨未了,还请借贵宝地,让我们将此事了结。” “这……林贤侄请便。” 刘正风虽然有所迟疑,这时候却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林平之道:“余观主,你为夺取辟邪剑谱,劫持家父一事,今日该给一个交待了。” 余沧海一指堂中,道:“林震南就好端端坐在这里,你要我给什么交待?” 那正是林震南的方向。 天门道人怒道:“睁着眼睛说瞎话。” 余沧海道:“天门道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门道人说:“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余沧海厚颜无耻。林总镖头是当日我亲手从你徒弟手中救出来的,你说你要给什么交待?” 顿时人群哗然。 这事虽有传闻,可毕竟没有证据,谁也没想到,这时候,贵为泰山派掌门人的天门道人会亲自站出来作证。 余沧海直接否认道:“胡说八道。天门,枉你为一派掌门,居然帮着一个后生作伪证。” 天门道人怒道:“混账,余矮子,你敢这么信口雌黄?” 余沧海道:“只怕信口雌黄的是你。” 定逸师太道:“天门道兄,与他废话什么?直接上证据便是。” 天门道人点点头:“师太说的在理。” 他取出于人豪的供词,分给身边众人传阅:“我这里有一份余沧海弟子于人豪的供词,诸位请看。” 林平之笑道:“正好,这证词当日写了两份,还有一份在晚辈这里。” 也取出供词,交给了嵩山派的几人,既然他们要主持公道,自然先给他们过目。 余沧海脸色难看:“什么狗屁证词?哼,我那弟子于人豪一个月以前就失踪了,这么看来,是被你们给捉了去了。这所谓的供词,八成便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弄出来的玩意。” 他转头看向定逸:“定逸师太,难道连你也联合了这小子来欺侮老道?” 定逸师太横眉一挑:“老尼姑只为公道说话,要是欺侮了你,也是你余矮子干了败坏了公道的事,咎由自取。” 丁勉师兄弟三个分别看完,便将供词递给余沧海,余沧海看完后,信手一捏,直接将几张宣纸揉成一团抛向林平之,怒气冲冲道:“一派胡言。于人豪呢?你将他带上来,我要亲自问问他。” “放心,会让你见到的。”林平之头一偏,任由纸团落地,被后边人给捡了去看,又看向天门道人:“天门前辈!” 人还在厢房,由泰山派弟子看着呢。天门道人点点头,吩咐一个弟子去带于人豪。 “看来余观主不见棺材不掉泪,明说吧,这件事的证据,可不光是于人豪和他的供词。”天门道人旁边,天柏道人说道:“岳掌门,一个月前,福州一事,你也派了弟子过去,不妨说说吧。” 众人诧异不已,听这意思,这福威镖局与青城派的恩怨,华山派也掺和进去了? 昨日见得一众弟子,劳德诺已向岳不群说了此事,他已有准备,叹了口气,接着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第29章 血溅华堂 “当日岳某派二弟子劳德诺前往青城送信,没想到因此发现了余观主在教导门人习练辟邪剑法的事,我因为知晓昔年余观主恩师长青子师叔曾败于辟邪剑法之下一事,猜测余观主这是在设法破解辟邪剑法,好去林家一报此仇,便让德诺与小女乔装跟去福州,一来,是涨涨他们的见识,二来,也是担心余观主出手太重,伤了林家后人性命,加深两家恩怨,实无必要,便让德诺相机行事,必要时,可以出面请余观主手下留情。只是不想德诺与小女才到福州,便遇上青城派弟子与林少镖头,他们担心被两家误会,索性直接回来了,这后面发生何事,皆是道听途说,并未有过亲眼所见。” 岳不群长袖善舞,一番话讲的比劳德诺可简单多了,也滴水不漏,两不得罪。 相较而言,劳德诺直接对别人说,他师父是靠着青城弟子演练几招剑法,就猜测余沧海可能在图谋辟邪剑谱,却不大合适,但考虑到他间谍的身份,或许是有意为之,在给君子剑三字上污点。 岳不群讲完,余沧海笑道:“岳掌门果然聪慧,老道的确是想过一了先师当年败剑之仇,才命弟子不断演练辟邪剑招,试图从中找出破绽,但若因此说我劫持林震南,却是滑天下之大稽,纯属构陷之词。” 定逸师太直接挑刺道:“可惜,你当日与我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看在林总镖头往你山上送礼的份上,才去福州回访的吗?” 余沧海反驳:“这两件事有矛盾吗?我就不能想趁着这次回访的机会,一了先师的遗憾?” 定逸师太怒道:“强词夺理。那你都要没命了当日怎么不说?” 这时,于人豪也被带上来。 余沧海喝道:“于人豪,你给我说来,林震南被劫持那天晚上,为何你失踪不见,人智人达也死了,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父,师父救……” 于人豪抬头看见他,立即大叫,余沧海身影一晃,到了近前,抓住于人豪肩膀,正待将人拉出,林平之纵身一掠,抢上前去,按住于人豪另一边肩膀,内力喷吐,反将余沧海震退,朗声道:“怎么?余观主想要杀徒灭口了吗?” 余沧海连退了三步方站定,脸色微白,那一下震得他很不好受,怒道:“混账,谁要杀人灭口?不见是他向我求救吗?” 林平之道:“他深知如今落到我手上,性命难逃,见了你这个师父,自然想要求救,只是,你余某人想的只怕不是救人,而是杀人。” 余沧海满脸怒容:“你……哼,我不与你作口舌之争。人豪,你说清楚,当日到底怎么回事?” 于人豪小心看了眼林平之,有些迟疑。 余沧海立即道:“还说老道要杀人灭口,诸位请看,他林平之现在就站在我弟子身旁,只要人豪所言有一丝不合他心意,他就能一掌将人击毙了,如此情况,谁还敢说实话?想杀人灭口的只怕不是我余沧海,而是他林平之了!” 丁勉搭腔道:“不错,眼下情况未明,林少镖头也该避嫌才是。” 林平之走到一边,淡淡道:“丁前辈都这么说了,那晚辈走远些便是。” 余沧海向丁勉投去感激的目光,微微点头,才道:“人豪,你说。” “是……” 于人豪点了点头。 然后,这位青城派高徒,在这一刻反水了。 他反咬了林平之一口。 直言两个师兄弟是他杀的,林震南被劫持是他自导自演,一切都是林平之想要对付青城派所设下的阴谋。 在衡阳城那几日,被林平之和泰山派弟子打出来的伤,至今还没好利索,这脸上衣服下,那青一块紫一块的肌体皮肤,而今也成了他被严刑拷打,屈打成招的借口。 余沧海得意地看向天门等众:“哈哈,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天门道人吹胡子瞪眼,气的不行:“颠倒黑白,颠倒黑白!” 林平之若有所思,淡淡道:“看来,昨夜余观主是趁着我来刘府赴宴的时间,和徒弟见过面,串过供了。” 余沧海大笑道:“哈哈哈哈,真是笑话。好事坏事,全由你说尽了,那大家还讲什么道理?” 陆柏开口试图盖棺定论,摇了摇头道:“事实如何,已经清楚,林少镖头,你是少年英杰,名满江湖指日可待,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还会这样算计陷害,你难道和青城派就真有这么大的仇恨?当年长青子前辈一事,吃亏的好像还是青城派吧?” 林平之平静道:“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于人豪身上的伤是被人泄愤时,以拳脚所打,与严刑拷打的伤势截然不同,岂能混为一谈?陆前辈,你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 “何况,陆前辈自己也说了,我这样算计陷害,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事,那这件事怎么可能会是我的谋划?不过是某些人见阴谋败露,反咬一口罢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陆前辈看不透,难怪会被两个刘府下人给耍的团团转,险些害了正道栋梁。” “你……” 陆柏脸色大变,没想到会直接被这么一通奚落。 只是于人豪的伤的确与严刑拷打不同,这点无可反驳,而刘正风一事他师兄弟三人现在还背着半个识人不明受人挑拨的名声,这话也实在不知该怎么接。 林平之没再搭理他们几人,转头看向余沧海,大声道:“这件事双方各执一词,看来,说是说不通了,那就按江湖方法解决吧。” 他铿锵一声拔剑,剑锋一指,冷冷道:“江湖中人,终归是手上见真章,就请余观主当着这数百英雄的面,与我比试一场,今日无论胜败生死,此战过后,你劫持我父,青城派暗中针对福威镖局之事,便都一笔勾销。” 余沧海脸色微变。 他昨夜的确去见过了于人豪,并从他口中得知了一切,当时他有过两个想法,第一个,就是当作的确还存在第三方,再让于人豪将一切都推到这不存在的第三方身上,藉此想办法与林家和解。 另一个想法,就是让于人豪在今日的大会上,除了去福州的目的,其他一切照实说,揭开林平之的阴谋,他再借机以林家勾结魔教,试图祸乱正道为名,鼓动其他高手对付林平之,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这小子,江湖群雄在此,还能对付不了他? 当时他斟酌半天,还是觉得咽不下前段时间被追杀一路,以及一众弟子被斩断手臂的这口气,因此采取了这第二个办法。 刚刚陆柏说完,他正要陈词,打算冒着得罪嵩山派的风险,坐实了他们被魔教欺骗,残害正道同盟这件事,再以此举例,将林平之设计青城派一事说成是魔教所使的另一条毒计,引来在场众人同仇敌忾,反正他与左冷禅交好,嵩山派这边到时上门赔罪便是,可这林小子却是逼命之人,事有缓急,得优先处理。 不想还没开口,就让这小子来了一出釜底抽薪,先向自己发下挑战,若是应下,今日便危矣,当下暗恼于人豪那小子没脑子,你说时直接将他的阴谋和魔教挂钩不就行了?迂来绕去,搅得他现在这般被动。 余沧海吸了口气,当即怒声道:“小子,你要决斗,老道奉陪到底,但……” “那便少废话,动手吧。” 话还没有说完,林平之便高声一喝,将之打断。 剑光横空。 他直接出手了。 林平之不知道他后面还有什么要说的,但用屁股想也知道不会是对自己有利的话,以防万一,那就让他说不出口便是。 余沧海暗暗叫苦,却也无奈,面对林平之,他根本不敢丝毫分心,只得竭力招架。 林平之急出三剑,一剑更比一剑奇异诡谲,当第四剑出,余沧海就觉得手腕一痛,已把持不住长剑,他神色一变,完全顾不上颜面了,本能地就要张嘴认输:“我……” 然而,这“我”字方出,却戛然而止,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林平之的第四剑与第五剑几乎是同时使出的,第四剑划腕挑剑,第五剑,则掠过喉咙前,一剑封喉。 血光迸溅。 长剑落地,发出咣当的响声。 余沧海两只手按住喉咙,鲜血在指缝间不断渗出,眼前只余一片血红,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下一刻,扑通一声,往后栽倒。 横行江湖数十载的青城派掌门人,就此毙命。 原本该灭门的刘家,如今逃过一劫,而本该继续逍遥数年的余沧海,却身死于此。 或许这一场金盆洗手大会,是注定要有人喋血华堂,才能落幕。 林平之长剑还鞘,环顾四周,朗声道:“余沧海已死,福威镖局与青城派前怨一笔勾销,但青城派之人谁想要报仇,林平之随时恭候。” 刘府之中,终于哗然。 这边一开斗,四周原本隔着不远的人群,就纷纷退后,既是为免波及,也是想要腾出空地,这时候,他们都还没站定呢。 然而场间,胜负却已分。 这才几息? 大部分人根本无法跟上他们的动作,只见到剑光闪动,只听到剑锋交击鸣响,只见到人影一晃,只听见余沧海急促亦短暂的喝声,便……生死判定。 这可是当今正道十大好手之一。 就这么死了? 许多人这一刻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而岳不群等多少能看出门道的高手,亦无不色变。 就算曾见过林平之出手的定逸,她也绝想不到,林平之只使五剑,就能毙掉余沧海这等高手。 第29章 月夜袭杀 宴会为金盆洗手而起,此事已横生波澜,半道摧折而废,又逢名满江湖的一派掌门殒命宴中,便彻底只剩些心思各异下,乏善可陈的吃吃喝喝。 嵩山派与青城派的人,带着余沧海的尸体,匆匆走了,随后宴未结束,就又相继有人告辞。 去人渐多,坐席渐空,喧嚣渐少。 一场大会,几经风波,终究是落幕了。 曲终人散。 而风则随云动。 大会上所发生过的大事,必将在未来数月,随着与会之人的足迹,传遍江湖十方。 林远图之后,时隔数十年,林家也将再次以武林世家的强大姿态,立足在这个江湖,而非只是一个走镖的下九流,今后,福威镖局的镖车走在大江南北,自将底气深足。 林平之公告一声余沧海之死,在嵩山派青城派的人之前,就先借口因战心有所得而告辞,独自离开了刘府。 林震南与张镖头则留下。 他们林家是开镖局做生意的。 这大江南北各路豪客齐聚一堂的机会可不多,不趁机多结下些人脉交情,还是不是生意人了? 衡山城中,一座酒馆。 楼头之上独酌。 林平之托着头,轻晃杯中酒,观波纹重重,心情轻快。 余沧海死,因记忆里的命运,压住心头的一座山彻底被搬开,不足与人道,却值得庆贺。 脚步声出现。 清脆稚嫩的女声紧跟着在身后响起。 曲非烟笑道:“林哥哥大仇得报,应该开心才是,怎么独自在这里喝起闷酒?” 说完时,娇小的身影一晃,人已经到了近前,一点也不见外地坐在旁边,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笑。 林平之微微一瞥,摇头叹气道:“可惜,可惜。” 曲非烟好奇道:“可惜什么?” 林平之道:“我认得一个小女孩,年纪不大,长得也清秀可爱,偏偏眼神不好,你说这可惜不可惜?” 曲非烟点点头道:“是很可惜……” 接着见他看着自己一脸揶揄,忽然明白过来,将小脸一鼓:“啊……我明白了,林哥哥你是在说人家……我哪里眼神不好了?” 林平之道:“我明明是在庆祝,结果在你眼中,却是在喝闷酒了,你说,你这是不是眼神不好?” 曲非烟道:“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虫子,怎么会知道你是喝闷酒还是喝喜酒?这和眼神好不好又没关系……明明就是你在欺负我!” 林平之道:“我欺负你,你可以叫你爷爷来打我啊!” 曲非烟垮着脸,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爷爷说打不过你。” 林平之道:“那就没办法了,忍着吧。” 曲非烟气鼓鼓道:“大人欺负小孩,不要脸。” 林平之斜睨了一眼,微微笑着,不去搭腔,自顾喝酒不语。 曲非烟见他不说话,也觉无趣,便道:“我爷爷说,原来那天林哥哥并没有骗人,嵩山派的坏人真的想要在今天的金盆洗手大会上害刘爷爷,刘爷爷应该重重感谢你才是。” 林平之道:“我只是和令狐兄闲聊提及,却没有去和刘前辈示警,他为何要感谢我?” 曲非烟:“我爷爷说了,他那天听了林哥哥的话,深觉不能坐视刘爷爷那样的当世雅士被奸人所害,就想去通知他一声,也让他有所准备,结果昨天晚上,他刚到刘府,就发现了那位令狐冲哥哥也正偷偷向刘爷爷通风报信呢,所以刘爷爷今天才能及时反应过来,没有被打个措手不及,否则,说不定就被得逞了嵩山派的坏人得逞了……而令狐冲哥哥也全靠你的提醒,你说,刘爷爷是不是也应该好好向你道谢?” 令狐冲跑去通风报信……虽说这并非林平之本意,但细细想来,以他的性格,这事倒也不奇怪,就不知道,他有没有和岳不群提过。 林平之也没去深究,摇头道:“那倒是有些道理,可惜……刘前辈本人应该并没有和我道谢的意思。” 曲非烟道:“谁说的?刘爷爷说了,十五那天,宾客大概就都走完了,那天也是月圆之夜,正好喝酒聊天,到时他要单独设宴,邀请你去做客呢……这不就是要向你道谢的吗?” 林平之道:“刘前辈要是有这意思,他门下那么多弟子不差遣,还能让你一个小屁孩来作邀请?” 曲非烟纠正道:“人家有名字的啦,不叫小屁孩,我姓杨,杨柳的杨,爷爷都叫我非非,是刘爷爷家的刘菁姐姐的朋友……我和刘爷爷关系也很好,而且,现在他家里还有客人要招待,他那些弟子都忙着呢,就我有空,他又担心你直接走了,所以才让我先过来通知你,让你多留几日的。” 杨……曲洋……以名作姓的化名吗? 林平之了然,他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回去告诉他,感谢就不必了,宴会我也懒得去,他要是真的有心,就给我爹多介绍几单生意,这就是最大的感谢了。” 曲非烟:“啊?” 林平之道:“别啊了,就这么定了。” —— —— 大会落幕,有人当日就走了,有人次日才走,也有人继续逗留数日再走。 泰山派、恒山派是当日下午就走的。 离开前,特意来客栈辞别,林平之也为他们在宴会上的仗义执言致谢。 华山派是翌日一早走的。 头一天晚上,岳不群和令狐冲也来拜访过,岳不群和林震南闲话,令狐冲拉着林平之喝了半天酒,临了还邀请父子两去华山做客。 林平之是在继续逗留的那一列里。 主要是林震南还在揽生意。 青城派事了,余沧海祸止,如今暂时已无事,林平之自然也不介意在外面多待几天。 然后几日下来,每日都有江湖人士拜访,不外乎还在附近盘桓的人是见林平之强横,想要套套近乎的,他懒得应酬,就交给林震南应付,自己躲着埋头练功。 当然了,拜访的人肯定也一日少过一日。 刘正风的正式请帖,送了三次,前两次是门下弟子送来的,第三次是刘正风亲自送来的,只是林平之对他家的宴会没什么兴趣,一直推拒了,刘正风也只得作罢。 三月十四。 已经多待了四日,林平之他们也打算回福州,收拾好了行囊,预备天亮就走。 结果到了半夜,林平之还在打坐,远处突来杀声。 林平之内息停运,睁开双眸,迅速下床,抓了剑,从冷窗跳出,又跃上了屋顶,遥望那方向。明月之下,隐见火光,亦有杀声与哀嚎相伴,正是刘府所在。 他皱了皱眉头,暗暗调整气息,极力扩大视听,探测客栈周围,并无异常,才下楼顶,到了林震南房间。 林震南也听得动静,已经起床。 林平之说道:“爹,刘前辈家好像出事了,我过去看看……不过为防是调虎离山,你这里也要小心戒备,如果有不对,就立即逃命,千万别逞强。” 林震南点头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林平之提醒过后,就飞身离开。 须臾到了刘府。 这时,刘府之内已经火光冲天,杀声与惨叫也减弱减少了无数。 林平之直接震开大门进去,就见前院,几条身影伏在血泊中,是刘府下人,过去一看,已无生息,这时,宅子深处又一声惨叫,他不作犹豫,迅速过去。 接着一路横尸,有丫鬟下仆打扮的,也有见过面的刘正风弟子,片刻间所见,横尸不下十具。 到了后院。 烈焰熊熊,映照着刀光剑影。 一群黑衣蒙面人,两个人分立四方掠阵,八个人主攻,分别对付满身血迹的刘正风与曲洋。曲非烟与当日见过被劫持的刘正风一双儿女,被二人牢牢护在中间。 只是这时候,刘正风的儿子靠在他女儿怀里,身下是一滩血泊,他右腿被人砍断,落在一丈之外,有气无力呻吟哀咽着。 曲非烟站在他们姐弟身边,手握一对短剑,紧张戒备着四周。 旁边还有两具刘正风弟子的尸体。 夜下小院,此刻血与火同歌。 林平之不着急出手,而是观察形势。 此时,刘正风与曲洋奋勇搏命,那些黑衣人显然不愿,只是消磨拖延,大概是打着将人耗死的主意。 忽然,见到刘正风往前一撞,主动让一刀贯体,趁着那人剑势被躯体阻住,右脚一踢,将人踢开,同时手中剑光一晃,往旁划了一圈,逼开另外三人。 一瞬之机,刘正风冲至几个小辈身边,直接弃剑,双手并拽,奋力一甩,将曲非烟与女儿同时抛出了墙外,并喊道:“非非,菁儿,你们快……” 一个跑字还没落下,一刀一剑贯穿了他身体,声音戛然而止。 “刘贤弟——” 曲洋瞋目裂眦,放声悲号,他正被四人围攻,这一分心,便叫人所趁,一个持枪的人,直接将锋利枪头点落在他腿上,趁他不稳,另一个使掌法的,一掌印住他胸口,将他震飞出去,落在花圃中。 同时,两个掠阵的人,也纵身而出,跃往了墙头,显然不愿放过一人。 “小心——” “啊——” 下一刻,惊呼连声,惨叫迭起。 两个追杀的黑衣人,刚上城头,俱觉下身一痛,随后放声惨叫,不受控制地栽落。两个身体与四条腿同坠。 一人坠回院内,一人跌向墙外。 而院子里,从院门到墙下,还有三具黑衣人的伏尸,其中有两人正是最后给了刘正风一刀一剑的人。 林平之站在刘正风身旁,转头看向剩下五个已经迅速围拢一团的黑衣人,其中一个在刚刚他出手时,虽侥幸捡了命,却丢了条胳膊,眯着眼道:“今晚挺大的阵仗,就不知几位是何方神圣?” “撤!” 一人低喝。 其他人反应迅速,配合默契,除了断臂的,四个人同发暗器,霎时十几个飞针毒镖齐来。 趁林平之受阻之际,五个人直接翻墙而出,倒也果断。 林平之余光见血泊中,刘正风在微微抽搐,嘴巴一张一张,还未断气,这命实在是硬,便没有去追,先挑了落入院内的断足黑衣人双手筋脉,虽未杀,却足以绝后患,才收了剑,蹲下身察看刘正风的伤势。 第30章 是祸难躲 刘正风没救了。 林平之对医术没什么造诣,但也看得出,刘正风的伤势之重,眼下还能剩下这口气,已经是命硬了。 面对他这种情况,林平之能做的不多,只能点住他几处大穴,只是伤口毕竟太多也太大了,止不住血,只能说聊胜于无,主要是缓解一些痛苦,又一掌按在他胸口,注入一道真气,勉强为他续上一口气,让他能有个说遗言的机会。 “刘贤弟,刘贤弟……” “爷爷,爷爷你们怎么了?” 林平之注意到,花圃中,曲洋低吟着爬出来,墙外面还响着哭叫。 曲非烟与刘菁在外面叫喊,她们武艺平平,轻功不足,翻不上墙,而要找门进来,得绕一大圈,只能在外面空着急。 林平之闻声翻墙出去,扫了一眼,近乎满月的银光下,血色倒映着如水的微弱波光,躺在地上的断足人影,身上多了好几个窟窿,一动不动,显然是被哪个女孩刺死了。 “林哥哥……” 曲非烟惊喜大叫。 林平之没多说,提起两人的胳膊,运起真气,便将人带回院内。 “爹……” 看见院子里的境况,刘菁悲呼一声扑到刘正风身上。 曲非烟也急跑去扶曲洋。 …… “林……少侠,多,多谢……” 刘正风已缓了一口气,靠在女儿怀里,颤声致谢。 林平之淡淡道:“前辈已没多少时间了,与其浪费力气说这些,不如多与刘小姐说几句话。” 话虽刺耳,却贵于实在。 刘正风道:“菁,菁儿,琴,取琴来……” 他也心知肚明,今日生机已绝,临死前,只愿再奏一曲。 “是,是,我这就去取。” 刘菁小心地放下刘正风,将他靠在墙上,抽泣着跑去取琴。 刘正风转头问道:“曲,曲大哥,你怎么样了?” 曲洋让曲非烟搀扶着,一手抚着胸口,笑道:“只怕,咱们要一起走了……非非,扶我过去。” 刘正风有心理准备,笑道:“我们……肝胆……相照……同赴黄泉……也,也是幸事……” 曲非烟将曲洋扶到了刘正风身旁,两人一同靠着墙,曲洋颤手解下系在腰间的洞箫,长叹道:“刘贤弟,是想要再奏一曲吗?” “不,错……” “那,愚兄便陪你共奏……”曲洋笑了笑,对林平之道:“林少侠,我与刘贤弟,今日势难幸免,只是,只是留下非非她们三个妇孺,望你能照顾一二……” 曲非烟一下跪在他身边,趴在他腿上大哭:“爷爷,刘爷爷,我不要你们死……” 曲洋没理她,继续看着林平之:“拜托……林少侠……” 刘正风也道:“林少爷,拜托了……” “我会尽力。”林平之点了点头应下。 “那,那我们便放心了……”曲洋松了口气,笑道:“非非,日后,不可胡闹,万事,要听从林少侠的吩咐……” 曲非烟:“爷爷……” “爹,爹,琴来了……” 这时,刘菁抱了琴飞跑过来。 刘正风脸色居然忽然涌出一阵红润,精神焕发三分,挣扎着坐正,颤抖着将琴接过,放在腿上,道:“菁儿,往后,照顾好弟弟。” 吩咐了一声,轻唤道:“曲大哥……” “好!来了……” 曲洋一笑。 下一刻,琴箫悠扬,和谐共洽,并发妙音。 一对知交,共奏笑傲江湖,一曲泰半,尚未完满,琴声突停,刘正风头颅无力一垂,已然气绝。 箫声随之一顿,继而错乱,再接着,曲洋一声哀叹,放下了洞箫。 “爹……” 刘菁大哭。 曲洋伸出手去,摸了摸刘菁的脑袋,叹道:“菁儿,我和你爹刚才已经说定,请林少侠照顾你和非非、芹儿,他也已答应,今后,你们便跟着他去福州吧。” 又对林平之道:“林少侠,曲某还有一事相求。” 他不待林平之说话,已颤颤巍巍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说道:“这是方才我与刘贤弟所奏《笑傲江湖曲》的琴谱箫谱,是我二人毕生心血的寄托,若有可能,还请林少侠,为这琴谱箫谱觅得传人,也不枉我二人的一番心血。” “我会寻找。” 林平之接过乐谱点了点头,又指着一具黑衣人的尸体,问道:“前辈可认出那伙人的来历?” 他自身虽然已是武功高强,但论江湖见识却不足,这些人的武功路数他是看不出来半点,而且,既然是藏头露尾不示真容,想必用的也不会是本门功夫,认出也未必能作准。 “他们……” 曲洋神色一动,转过头去,看着几具尸体,忽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 他收回目光,寄望在泪眼婆娑的曲非烟身上,低笑道:“我与刘贤弟,只盼这三个孩子余生安康,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看其表现,似乎是认出,却有意不说。 林平之也不再多问,会有实力有意愿下此杀手的,不外乎嵩山派与日月神教这两家罢了。 曲洋道:“非非,菁儿,往后你们要照顾好刘芹,好好活着,我,我这便去了……” 他转过头,看向垂着头颅的刘正风,面带微笑,一脸安详,喃喃道:“老伙计……愚兄陪你来了……” 低语落罢,含笑身亡。 已然是自断脉息。 人以音律相交,虽分正邪,却肝胆相照,生不同时,却能共赴黄泉,谱写了一出知交挚友间生死同行的悲歌,也算不枉这江湖走一遭。 —— 一旁刘芹已然昏迷过去,曲非烟与刘菁伏在至亲尸身之上,放声哭嚎。 林平之摇了摇头,微微一叹。 没想到,刘正风躲过了当日金盆洗手大会上的危机,到底还是躲不过家破人亡的厄运,不过,比起原本的满门灭绝,刘家如今好歹还有一儿一女尚存,尽管那幼子成了独腿残废。 曲洋亦如是。 这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事,就像仪琳小尼姑注定碰上令狐冲,刘正风注定家破人亡,最多是中间换了过程,换了一种方式发生罢了。 那么林家呢? 他不由想到自己。 看似已经躲过劫难,甚至连灭门大祸源头都已经叫他解决了的林家,会不会也只是暂时安全? 或许吧…… 自从修习辟邪剑法后,就不再出现的那个恶魔,总不会是死了,那玩意恐怕不会放过他,纵然林家没有事,他本人却未必。 他自嘲地笑了笑,暗叹一声。 阴霾之下,要么挣扎,要么放弃,要么窒息死去,要么云开见日,但总有摆脱之时。 尽力,便是了。 蓦然拔剑,映着火光低头看去,好大两个缺口。 一二十条胳膊,四条腿,五条性命的战绩过后,宝剑也卷了刃,有缺口了,难怪刚刚砍腿,感觉不大利索。 也该换剑了! 至于这口……可以扔了。 唰的一声。 飞剑被抛出。 破空而去。 将那个废而未死,正挣扎着爬动着试图逃离的无足黑衣人钉在地上。 所有黑衣人尸体,除去面巾头布,皆是生脸,无一相熟。 第31章 北上 这场深夜袭杀,刘府共死了二十三人。 有家眷,有弟子,有还未离开的亲戚,也有仆人丫鬟。 不过,当时在刘府的人,并没有死绝。 除了刘菁刘芹姐弟与曲非烟,还有四个人没死。 一个是刘正风的土地向大年,他被人砍了一刀,却硬是撑住了最后一口气,在清点尸体时被发现。 还有两个刘家亲戚与一个丫鬟,这三人当时躲起来了,那些黑衣人还没来得及搜寻便被林平之惊退,让他们也逃过一劫。 原定的回程计划搁置,接下来两天,林平之继续逗留在衡山城中。 躲在客栈里练功。 刘家的善后事宜,他没去管,只让刘菁自己处理。 林震南和张镖头倒是去搭手帮忙过。 刘菁也没什么大肆操办的意思,除了那两个侥幸的亲戚,闻讯赶来的莫大与几个衡山弟子,与林平之几人,也无其他来宾,葬礼上一切从简。 刘正风与家人弟子都被埋在城外的陵园,曲洋的墓,则在刘正风边上,但立的是无字碑。 这点是林平之建议的。 不想被人刨土挖尸,最好不要刻字。 正邪殊途在这世上绝非一句空话,若是被人知道刘正风和曲洋是葬在一起的,那未必没有这种可能。入土是否为安,终归得看活人的意思,而活人的心思,恰恰是极难把握的。 莫大在葬礼上露了一面,与林平之交谈了几句,询问过当时情况后,便弹着他那一向伤春悲秋的琴调走了,但是却留下了那随同而来的三个弟子,令他们帮着照看刘家的三个幸存者,以及帮忙处理刘家的摊子。 丧事处理完后,林震南与张镖头便离开了,他们离开福州城已经有段时间,镖局里想必积攒下了不少事,也该去处理了。 林平之却没跟去,他怎么说也答应过要帮忙照顾,总不能真的诸事不管一走了之,至少安全上,他还得多留意一阵。 于是在城中又继续待了一个月,见莫大那几个弟子,对刘家的三个伤残妇孺并没有什么欺侮,反而没少帮着处理其他闻讯赶来,试图沾些好处捡些便宜的刘家亲戚的糟心问题,再加上林震南派张镖头送来了贺礼,他才放心离去。 贺礼是给洛阳王家,林平之大舅的生辰贺礼,这件事除了准备礼物,其他是全权交给他处理的。 而他大舅虽是六月初的生日,但衡山此去洛阳两千里路,怎么也该动身了。 除了这个,还有便是大半月前,林震南离开还没几天时传来的消息,福威镖局位于最北的鲁省、冀省两地分局被人挑了,八个镖头,若干镖师与趟子手,经此一难,死伤泰半,财物损失更不计其数。 动手者,自然还是青城派。 终归是路途遥远,福州哪怕是与鲁省济南分局,也隔着三千余里路,冀省石门还要更远,而人力却有穷,当初林平之派去报信示警的两拨人都迟了一步,没能及时赶上,等到的时候,青城派已经动了手。 所以这回,给大舅庆生之后,他还得走一趟川蜀,无论如何,两处分局丢的十几条人命,青城派还得给个交代。 而这两件算是家族“公事”。 他还有两件“私事”,一件是趁机游历江湖,增长见闻,挑战高手,另一件就是要与嵩山派、日月神教打上交道,好完成他一些想法。 而这次北上,同行的还有曲非烟。 衡山派还在,刘家姐弟毕竟不是真的无所依靠,但曲非烟就真的是没亲人了,曲洋已经不在,总不能叫她一个小女孩回日月神教那种地方去,何况她性子跳脱,久在衡山城她也待不住,林平之索性将她也带上。 他问过,这小姑娘在日月神教虽没几个朋友,但与他们那圣姑任盈盈却熟悉,说不定,还能成为他与任盈盈,或者说,与日月神教沟通的桥梁呢。 辟邪剑法的修炼已经日渐深入,他对源头葵花宝典,也并不是没有心思的。 他们离开衡山城,带着贺礼租乘了一条大船,一路向北进发,前往洛阳。在船上飘摇了月余,不一日换了一辆马车,改走陆路,途径嵩山脚下时,充当车夫的张镖头忽然提醒,前方有一队人马候着。 “啊呀,是嵩山派那个姓丁的坏人!” 曲非烟挑了帘子看到后,小声说道。 前方是嵩山派的热,总计九人,为首的是当日有过一面之缘的托塔手丁勉。 林平之闭目练气,毫无所动。 曲非烟一阵泄气。 这段时间相处,她已经确定,这家伙就是个石头,整天只知道练功,无趣得很,毫无初次见面时的长篇大论,也无第二次见时的风趣幽默。 马车缓缓行驶,到了近前,丁勉叫停车架,喊道:“车上可是福威镖局的林少镖头?” 显然,就是为他们而来的。 不知嵩山派打什么主意,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林平之掀开帘子下车,抱了抱拳:“晚辈见过丁前辈。” “林少镖头,好久不见了,衡山城一别,这段时间少镖头可还好?” 丁勉热情招呼,仿佛当日在林刘家并无芥蒂。 林平之淡淡说道:“晚辈还好,看丁前辈也仍是风采依旧,可惜当日让晚辈有缘与前辈相识的刘正风前辈一家,如今却已惨遭奸人屠戮,死的不明不白。” 丁勉长叹道:“唉,是啊,谁能想到,咱们前脚刚走,刘师兄一家后脚便遭灭门,可惜了我正道就此折损一大栋梁。” 接着脸色一正,道:“那魔教妖人这次办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又添一桩罪孽,嵩山派早晚要向他们讨回来。” 林平之不置可否,虽然不能确定这事到底是哪家做的,但丁勉这种场面话,听听就行了。只道:“这笔账,是要讨回来。” 随即他开门见山问道:“不知丁前辈叫住晚辈是有何事?” 丁勉道:“敝派掌门人知晓少镖头是百年难遇的少年英雄,可惜始终缘悭一面,恰好这次听闻少镖头北上,便特意让丁某在此等候,一定来请少镖头上山做客。” 林平之婉拒道:“左盟主盛情相邀,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晚辈此次北上,是要给家中长辈庆生,如今时间将近,实在不好耽搁了……这样吧,待此间事了,晚辈必定再上嵩山,向左盟主赔罪。” 嵩山肯定是要上的,但不是今日,也不能带着曲非烟这魔教小妖女上山。 “林少……” 丁勉还待再劝,林平之挥手打断道:“晚辈已经决定了,丁前辈无需再劝。” 他这话大气堂皇,不容反驳,倒像是长辈对晚辈说的,丁勉心下暗怒,恼他在弟子面前没留面子,却也不好发作,只得装作惋叹。 第32章 变脸 丁勉叹了口气后,说道:“既然林少镖头心意已决,那丁某也不勉强,不过,左盟主知道过几日便是金刀门王大侠的生日,猜测少镖头可能着急去洛阳,所以下山前,特意让丁某代他传一句话。” 林平之道:“什么话?” 丁勉说道:“本派前段时间收到一个消息,此消息牵涉到青城派,与我五岳剑派,更与福威镖局的声誉有关,左盟主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需要告知少镖头一声,又碰巧得知少镖头此番北上,这才让丁某冒昧来请,不过,既然洛阳事急,那便少镖头先去洛阳,待办完事以后,若是得空,再请来嵩山走一趟,左盟主当面相告详情。” 林平之微微蹙眉。 与青城派、福威镖局相关之事,不外乎是余沧海意图对付福威镖局,却反被他设计诛杀了余沧海,以及当年长青子败于林远图剑下这两件事,可若说在此之外,还牵扯到了五岳剑派,那就又值得商榷了。 难不成还能是当初长青子败剑后找岳不群的师父推演辟邪剑法,试图找出破绽这事,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太牵强了,这个可能好像也不大。 可刨除了这种可能,也没其他了,总不会是在骗人的吧?但这种事,左冷禅完全没道理来诓骗,除非…… 除非他是想要对付自己,而这所谓的消息,也不过是哄骗自己上山的托词罢了。 林平之脑海里灵光一闪。 越想越有可能。 此前在刘府,他多少让嵩山派的三个太保落了面子,还是一群嵩山弟子手筋被废的直接“凶手”,这些人回了嵩山之后,指不定要添油加醋一番,比如言他如何如何蔑视嵩山派、如何如何不将左冷禅放在眼里云云,再加上出于对辟邪剑法的想法,左冷禅未必不会生出对付自己、对付林家的心思。 若是让他得逞,上了他嵩山派的胜观峰,那到时在人家地盘,一旦翻脸,双拳毕竟难敌四手,何况还有左冷禅这当今正道第三在,就算以他如今的剑法造诣,也没把握全身而退,总不能指望隔壁的少林寺过来搭救。 想到这些,林平之脸色一冷,说道:“嵩山派高门大户,晚辈区区一介后生,哪里敢去造访?我看洛阳是个好地方,晚辈外公就是洛阳人氏,接下里我也会在此地住上一阵子,左盟主若是有什么小道消息,不妨就请他派人,或是写一封信送去洛阳告知便是,当然,若是他老人家肯屈尊亲自移驾,那是再好不过,到时晚辈邀请左盟主共赏古都风光……言尽于此,晚辈还要赶路,告辞了。” 此言一出,丁勉身后的弟子愤愤不平,有心怒斥,但刚出了声就被丁勉回头一瞪,挥了挥手打断。 林平之懒得理会这些,他一说完,就直接登上马车,吩咐道:“张镖头,走吧。” 马车疾驰而去。 丁勉皱眉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相比愤怒林平之言语间毫无敬意的态度,他更多的是一头雾水,实在想不通这小子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变了脸。 马车里。 曲非烟欢欣鼓舞,拍着手笑道:“好好好,那些坏人,就不该给他们好脸。林哥哥好样的!” 她刚刚没下车,但在车里听了全,也从帘子夹缝间看到那些嵩山弟子因言变色,虽然也不明白为何林平之突然变了态度,却不妨碍她为此开心。 林平之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小丫头片子,只知道这样好,那样痛快,哪能理解咱们这种深谋远虑的智者的辛苦? 费脑啊! —— —— 过了嵩山,洛阳便近了,百余里路,一日便至。 这次就带了张镖头一个,却还要用来赶车,也没个使唤的人能提前通报,王家也就不知道他来不来、什么时候来,自然谈不上派人来迎接,便只能自己找过去了。 倒也不用找路人打听,林平之虽对洛阳也不甚熟悉,可都已十九岁了,过去这些年里,这外公家总是来过几次的,入了城,他便掀开帘子,指点张镖头路径。 不多时,到了王家府邸。 只见朱漆大门,威严雄狮,昂然护卫……处处彰显着王家作为高门豪户的气派,比之福州的福威镖局总局都要更甚三分。 马车停下,张镖头率先过去呈报,林平之与曲非烟随后也跟着下车。 林平之近些年并未来过洛阳,王家这些门子也未必是老家丁,自然认不出,不过林王两家是姻亲这点还是知道的,听到是表少爷来了,当即恭恭敬敬将他迎进府中,并专人去府内通报。 另外也有人带着张镖头安置车马。 林平之二人才到前厅,屁股还没坐稳,接到通知的外公王元霸,大舅王伯奋,二舅王仲强便欣喜地叫着他的名字过来。至于外婆和两个表兄弟却不见人影,想是不在家中。 “见过外公,两位舅舅。” 林平之态度恭谨,躬身作揖。 曲非烟跟在他身后,不见什么动作,只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一个老头和两个半步老头。 王元霸长须雪白,虽已是古稀老人,但因习武内功有成之故,却还满面红光,精神矍铄,身子骨十分硬朗,进来后抓住林平之两只胳膊,上下打量他,在他肩上、手臂上抓抓捏捏拍拍打打,笑道:“好,好,哈哈哈,好小子,愈发俊俏了,身子骨比已经也硬实多了!” 林平之笑道:“人总要长大,总不能一直弱不禁风着。” “我外孙儿这话就是有水平。” 王元霸笑道。 又道:“可惜你外婆带着你两个哥哥去寺里烧香了,否则见到你,必然开心。” 他身后,大舅王伯奋问道:“这位小姑娘是?” 他指的自然是曲非烟。 “外公,大舅二舅,这是非非,我们前段时间在衡山城认识,一见如故,觉得十分有缘,便烧黄纸斩鸡头,拜了把子,结拜为异姓兄妹,非非,这……” 林平之简单将双方介绍了一遍。而义妹就是他给曲非烟安排的临时身份,总不能逢人说这是魔教大魔头曲洋的孙女。 第33章 东城寻人 “非非见过外公,大舅、二舅。” 林平之介绍了一遍,曲非烟才拱手见礼。 既然是义妹,她这称呼自然就跟着林平之来了。 几个长辈嘴角不禁一阵抽搐,听林平之前面半句,纷纷还想着什么一见如故,不就是一见钟情吗?年轻人脸皮子就是薄,也想着这丫头长得倒也标致,虽年纪小,可也没关系,权当是这小子的爱好了,哪想到话说一半到了后头,就给他们来了这样一个反转。 王元霸道:“好好好,既然是平之认的妹妹,那便是老夫的孙女,非非,以后在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 曲非烟应道:“谢谢外公,非非会的。” “来来来,都别站着,坐着。”招呼着各自落座好,王元霸埋怨道:“平之,你这可是有五年没来看过外公了。” 林平之没提过去,只说道:“所以我现在不是来看您了吗?” 王元霸捋着胡须道:“来是来了,就是太突然,都不提前派人通知一声,不然外公就叫你舅舅去接你了。” 林平之笑道:“洛阳我又不是没来过,我认识路,自己过来便是了,何须劳烦外公和两位舅舅?” 王元霸道:“你爹娘这次没来吗?” 林平之道:“我如今都已成年,早该独当一面,所以这次大舅生日,爹娘就全权交给我来祝贺了。” 王元霸道:“听说前段时间,青城派的矮道士想要对付福威镖局,结果被平之你当着几百英雄的面给杀了,好,好,这次可是大涨福威镖局的威风了,连外公这边,也跟着面上有光了。” 谈及此,王伯奋也道:“那矮道士人品虽说不怎样,但手上的确有两把子,平之你能杀了他,当初令你祖上威震武林的家传剑法怕是练成了吧。” …… 闲话家常,谈武学说见闻,聊了一阵,才去吃了饭。外婆和那俩表哥也从寺里回来了,见到林平之,外婆甚是开心,两个表哥也还挺热情,不过对近来林平之这表弟闯下的诺大名头,两人却似乎不大服气,有些跃跃欲试,结果被王元霸呵斥了一顿。 林平之料想着这两小子大概口服心不服,为免来日还生什么波折来,也有点在亲戚面前卖弄的意思,干脆显露了一把,还是老一套,衡山派掌门人莫大先生的招牌绝技:一剑削杯式。 一剑划过,整整齐齐切断了王家九只茶杯。 王老英雄练了一辈子刀法,武功也算得是一流,大概是天松天柏那层次,看了林平之这一剑之后,长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他都如此,下面两代人自然更是大开眼界。 王元霸这老一代便罢了,中青二代算是彻底见识到了江湖顶尖高手的水平,眼界大概也能从金刀门横行的豫鄂一带拓展到整个江湖。 —— —— 翌日清晨。 在房练气,出屋练剑。 完后,过去吃早餐。 饭间,王家的幺少爷王家驹兴冲冲道:“平之,你这次来洛阳,咱们得好好逛逛,我带你去找洛阳城的那些公子哥,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剑法绝技,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少年英雄。” 一旁,听到王家驹的想法,曲非烟立即认同,她笑道:“好啊好啊,到时肯定十分热闹。” 还帮着出主意,说道:“咱们可以先不显露,故意示弱,激那些人放些大话厥词,等他们最得意的时候,林哥哥再忽然使出,不仅吓他们半死,还闪瞎他们一眼。” 王家骏笑道:“这主意好!” 他们你来一句,我来一句,几句话的功夫,林平之已经喝了半碗清粥,看他们还是兴致勃勃的样子,直接道:“没兴趣。” 王家驹急道:“别别别,你好不容易练成一身绝技,要是不去显显威风,不就成了楚霸王的锦衣夜行吗?那也太不值当。” 王家骏道:“是啊,昨天你不就在咱们面前显露过了吗?再去来几次吧。” 林平之喝完剩下半碗白粥,放下碗筷,摇头道:“剑法是用来杀人的,咱们是亲人,所以我不介意让你们看看,可对外人,却没什么好显摆的,轻易不出剑,出剑必见血,要不你们去找几个人来让我杀,那我倒是可以考虑在外人面前露一手。” “额……” 两兄弟愕然。 林平之起身道:“我吃完了,先走了……你们也不妨好好考虑考虑,到底有没有可以杀的人。” 又招呼道:“非非,还有事要办,快点吃完,我在门口等你。” 便出了门。 片刻后,曲非烟蹦跳着出来。 等见到大门外面靠在石狮子身上的林平之,却将脸色一板,道:“哼,欺负人的正事不做,你还想做什么?” 她活泼过头,最喜欢摆威风、戏弄人这类事了。 林平之淡淡道:“想显威风也好,想欺负人也罢,都很简单,好好练武,练出个天下第一来,到时想怎样就怎样,那岂不是更痛快?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假手于人。” 曲非烟忿忿道:“天下第一是那么容易当的吗?嘴上说说就成了啊?” 旋即又道:“刚刚不是说有事要办,说吧,什么事?” 林平之道:“你上次不是说过,洛阳城中,有个十分擅长音律,只差了你爷爷十万八千里的绿竹翁吗?这次来了,就去见见吧。” 曲非烟撇嘴道:“那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见的?” 曲洋与绿竹翁都是日月神教中喜欢音律的人,彼此自然熟识,也曾带着曲非烟见过几次面。 林平之反问道:“你说是有什么好见的?” 曲非烟兴致缺缺:“你想给爷爷还有刘爷爷的乐谱找个传人呗。” 林平之道:“知道还不快点带路?” 曲非烟道:“找传人也找个年轻的啊,那老头年纪都一大把了。” 林平之道:“少废话!” 曲非烟小声道:“可我只知道他住东城,具体的位置,人家早就忘记了。” “哦,忘了便忘了吧。” 林平之说了一声,转身回府。 曲非烟跟上来好奇道:“你回去做什么?不去找人了?” “你不认识路,那总得找个认识路的人来。” 林平之说道。 片刻后,便找到了账房的易师爷,让他带路。 而在易师爷这熟人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到了东城,寻到了绿竹翁住处。 第34章 托付 小巷中,绿竹迎风,清幽雅致。 正有琴声绵绵。 巷子口。 易师爷轻声道:“表少爷,非非小姐,你们先稍候,容我先去通报一声吧?” 林平之道:“不必了,直接进去就是了,非非与绿竹翁是老熟人了,他不会介意的。” 说话间,直接迈步进入。 巷子里琴声骤断。 苍老的声音跟着响起:“不知哪位贵客来访?” 易师爷觉得这表少爷少年英雄,年少成名,恐怕也免不了少年气盛,担心绿竹翁脾气太差,出言不逊冲撞了他,急忙抢先开口道:“竹翁,是我主家的表少爷,听说了竹翁的事迹,特意来向你老人家请教音律的。” 绿竹翁道:“嘿,金刀王家的人,不好好去使他的金刀,来找我老篾匠请教什么音律?” 林平之神色如常,置若罔闻。 曲非烟却跟着叫起来:“呸,绿老头,少阴阳怪气的,小姑奶奶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绿竹翁道:“哈哈,原来不止金刀王家的表少爷,还有个野丫头呢……野丫头腿脚最能折腾,就该自个儿进来。” 几句话功夫,三人步入绿竹丛,片刻后,豁然开朗,只见竹林间,中露其空,左右各建着几座竹屋在列。 有个身形佝偻,却精神矍铄的老翁,正在一座竹屋前含笑静待。 见三人出了竹丛,绿竹翁问道:“还真是野丫头啊,说说,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你爷爷呢?” 曲非烟嘴巴一瘪,低头上去抱住绿竹翁,低落道:“绿老头你不是说了我是野丫头吗?以后我就是真的野丫头了。” “啊?什么意思?” 绿竹翁拍着她后背以示安慰,实际上却是一头雾水。 世人只知两月前刘正风一家遭人灭门,只余下三个活口,至于曲洋当时在场并且也死在那里的消息,却没传出来,黑木崖可能知道,但绿竹翁是不知情的。 林平之转头道:“易师爷,这趟劳烦你了,接下来我们自己与前辈谈就行了,你先回去忙吧。” “好,那竹翁,表少爷,非非小姐,我就先回去了。” 易师爷点点头,拱了拱手走了。 曲非烟从绿竹翁怀里出来,抹了抹眼角的几滴泪花,重新振作精神,说道:“绿老头,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前段时间认得义兄,他叫林平之,是福威镖局少镖头。” 林平之抱拳道:“晚辈福威镖局林平之,见过前辈。” 绿竹翁看了眼林平之,一边胡捋着须,一边压了压手,笑道:“原来是福威镖局林家的大少爷……既然是野丫头的义兄,那就是老篾匠的朋友,免礼了免礼了。” 又饶有深意道:“林少侠一表人才啊。” 曲非烟得意洋洋道:“绿老头孤陋寡闻了,还没眼力,林哥哥可不只是一表人才,他武功高的很,青城派的余矮子都叫他一剑杀了,十个绿老头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余沧海死了?被这小子杀的?” 绿竹翁眼睛那个一瞪,吃惊道。 刘正风金盆洗手大会上的事虽然已在江湖上传开,可毕竟才两三月,绿竹翁又整日躲在这里,不问江湖事,消息自然也还没传到他耳朵。 曲非烟道:“废话。” 林平之道:“非非瞎说的,以余沧海武功,我哪能一剑杀了他?我是四五剑才杀了他的。” 绿竹翁脸色一僵。 好个小子,纯心刺激人。不过…… 的确厉害。 他长长感叹道:“年纪轻轻,居然有这本事,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年英雄,少年英雄啊!” 林平之道:“前辈过奖了。” 绿竹翁问道:“刚刚易师爷说你对音律有兴趣?” 林平之摇头道:“晚辈对音律没有兴趣,晚辈感兴趣的是对音律有兴趣的人。” 绿竹翁道:“什么意思?” 林平之没有绕弯子,直接取出了乐谱递给他,说道:“这部《笑傲江湖曲》,是曲洋前辈与刘正风前辈所作,他们临死前,希望晚辈为这曲子找到传人。” 绿竹翁刚接过册子,就听到后面的“临死前”三字,不禁一震,道:“什么?你说曲贤弟死了?” 转头看向曲非烟,追问道:“非非,你爷爷死了?怎么回事?” 曲非烟低着头,将当日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该死,该死。”绿竹翁听罢,脸上杀气腾腾,接着又一下变得颓然:“可惜,连凶手是谁都不清楚。” 摸了摸曲非烟的脑袋,叹道:“丫头,苦了你了。” 这时,他才回过味,明白刚刚她所说的“以后就真是野丫头”这句话的意思。 林平之道:“前辈,我答应过曲前辈和刘前辈,要为这曲子寻觅传人,听非非说,前辈精通音律,不妨请前辈试试。” 绿竹翁点点头:“我先看看。” 说着翻开书册看了一眼,皱起眉头,随即转身进屋,抚琴弄箫,分别试了几手,可惜琴也好,箫也罢,往往都是起了开头,却难入巅峰,更难结尾,反复尝试几遍,皆是如此,不得要领,不禁叹气:“难,难,难。” 三个难字落罢,门外响起清脆的声音:“我来试试。” 绿竹翁脱口而出:“啊?姑姑?您也想试试?” 曲非烟惊喜道:“啊,圣姑姐姐,你也在这里?” 林平之神色微动,较之原著里,他来此虽早了一年,但这个时间点,任盈盈果然也已经到了。 跟着往外看去,只见一个面盖紫纱的婀娜女子身姿袅袅走了进来。 绿竹翁赶忙上前,奉上了乐谱,道:“姑姑请看,这就是曲贤弟留下的谱子,我看着可着实古怪得很。” 任盈盈低不可闻嗯了一声,接过乐谱,坐到瑶琴边,边翻看边调试,须臾后,妙声长起,高低转折,奇音迭起。待琴声消止后,箫声又紧接而上。 竹屋之中,琴箫相继,余音绕梁,引人入胜。 林平之不通乐理,不过是好是赖还能分辨出,任盈盈所奏,已直追当日曲刘二人的半曲合奏,令听者心驰神醉。 一曲罢了。 林平之便喝彩道:“好曲子。” 并道:“姑娘的琴艺与箫技,实在令人大开眼界,看来曲前辈与刘前辈所希望的传人已有了,姑娘值得托付这曲谱,还请收下,以慰两位前辈在天之灵。” “如此,便多谢林公子慷慨赐书了。”任盈盈看来也着实喜爱这曲子,便没有拒绝,轻启朱唇道谢。 林平之摇头道:“我这只是慷他人之慨罢了,当不起谢字。” 他们对话,也惊醒了还沉醉在妙曲余韵中的绿竹翁与曲非烟。 绿竹翁喃喃道:“这曲子……妙,妙啊,妙不可言。” 曲非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圣姑姐姐弹得,已经快赶得上爷爷跟刘爷爷的合奏了。” 任盈盈叹道:“可惜这终究是双人合奏之曲,我一人分身乏术,实在难以将之弹奏到极致。” 曲非烟道:“那圣姑姐姐再找一个能与你同奏之人就是了……”她转了一眼,说道:“你看,绿老头不就是现成的吗?” 绿竹翁急忙道:“不成不成,我刚刚试过了,这曲子,我弹不出来。” 任盈盈默然半晌,才道:“知音难觅。” “既然知音难觅,不妨便自己培养一个吧。” 林平之提议道:“非非从小便在曲前辈身边,耳濡目染,饱受熏陶,多少也懂得一些音律乐理,如今年纪也小,可塑性极高,我看不如便让非非跟在姑娘身边学习箫技,来日既能与姑娘同奏一曲,也能让曲前辈后继有人。” 曲非烟一怔,指着自己,惊讶道:“啊?让我跟圣姑姐姐学箫?” 林平之道:“你爷爷精擅乐理,你这孙女却没继承到几分,不觉得对不起他老人家吗?眼下这位姑娘抚琴弄箫皆是行家,正是大好机会,你便跟她学一学,来日箫技大成,想必你爷爷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转头向任盈盈问道:“姑娘,你认为如何?” 任盈盈道:“我并无问题,还得看非非自己的意愿。”也转头问道:“非非,你觉得呢?” 曲非烟盯着林平之道:“那林哥哥你和我一起学吧?你学我就学。” 林平之摇头道:“我对音律一道,全无兴趣,就不凑这热闹了。” 曲非烟道:“那我也不学。” 林平之淡淡道:“这位姑娘虽然琴箫双绝,可毕竟只是一人,弹此合奏之曲,难臻化境,只怕真正的《笑傲江湖曲》将就此成绝响,曲前辈只能死不瞑目了。” 曲非烟急道:“你,你这人,怎么老拿爷爷欺负人家?” 林平之道:“那你就好好考虑这事。” 曲非烟委屈道:“那我学还不行吗?” 林平之道:“学琴也好,练剑也罢,贵在心诚二字,学成之前,你最好一直跟在师傅身边,轻易别离开,以免分心。” 曲非烟道:“啊?” 林平之道:“咱们作一个约定吧,在你出师之前,便不要见面了。” “我不要。” 曲非烟立即道。 林平之道:“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商量吗?” 曲非烟小心翼翼道:“是开玩笑的吧?” “呵呵……就这么决定了。绿前辈,姑娘,非非托付给两位,我便先回去了……最近我应该都会在洛阳城,若是有事,尽可到王府来找我。” 林平之拱了拱手,就转身走了。 曲非烟呆在原地,神色变化,亦惊亦惧亦难以置信,猛然追出竹屋,冲着林平之在竹丛间隐现的背影大叫道:“姓林的,你根本就是想甩开我是不是?你嫌我是拖油瓶对不对?” 林平之头也没回,只有声音远远传来:“有点这意思,不过还不算太多……你自己好好学箫吧,最好武功也能跟着长进一些。” 曲非烟带着泪花,直跺脚骂道:“混蛋,混蛋。” 任盈盈到了她旁边,看了眼竹林外,叹道:“他这是激将,故意激你留下的,别气着自己了。” 曲非烟委屈道:“可也太难听了,什么叫有点这意思?” 任盈盈道:“其实我觉得林公子说的也有点道理,你想想,你如果学好琴箫,到时寻一处青山绿水的胜境,他泉边练剑,你从旁抚琴,岂非别开意境?又或是你练好剑法,与他明月之下,双剑共舞也不错。” “啊?圣姑姐姐你说什么呢?” 曲非烟脸色一红。 —— 第35章 逼问 林平之回到王家,便遁入房中练功。 本以为接下来只需等到三日后,大舅王伯奋的生日到来就是,结果在他生辰前一天,就又有了麻烦事。 王家骏与王家驹那俩傻货,居然真给他弄来了个活人,还找来了一帮洛阳城的江湖名士、士绅商贾家中的公子哥做观众,想让他表演杀人剑术。 这天傍晚,王家骏二人找了个借口,强拖着林平之出府,来到城外一处隐蔽林子中,不少锦衣华袍的公子哥已经在场,分散四周。见他们来了纷纷围上来招呼,有的热情有的轻佻,各有态度,林平之只冷着脸没加理会。 王家兄弟笑着让其他人都到边上等着看大戏,拉着林平之深入林中。 王家驹道:“平之,来来来,就是这儿了,你看,那里绑着的,是个死刑犯,我们想着这家伙反正是要死的,不如废物利用,我就和那群哥们一起使力,疏通关系,好不容易才将人从大牢里弄出来,等下放了他,你就在他身上施展你家的辟邪剑法,让我们那群哥们开开眼。” 王家骏也道:“平之你也不用觉得这是乱杀人,这老家伙是个江洋大盗,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干,武功很是不弱,去年死了十几个捕快,才在我爹和二叔的帮忙下被逮到的,杀了也白杀,而且正好适合你发挥。” 林平之看着那里还穿着囚服被绑在树上,浑身伤痕累累的犯人,直接呵斥道:“你们是不是太闲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些二世祖,为了寻刺激,真是什么事都会去干,这次敢找死刑犯,下次说不定便是寻常百姓了。 王家驹不以为然道:“你怎么了?不就是表演一下剑术吗?” 林平之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你们自己表演吧。” 二人急忙一左一右拉他,王家骏道:“别啊,我都和朋友们吹开了,你这样走了,多没面子?” 林平之扫了一眼远处往这边探头探脑的公子哥们,冷声道:“我去将这些人的胳膊都给砍下,保管你们以后会很有面子,谁都不敢多看你们一眼。” 王家驹打了个寒颤,说道:“别啊,那可不是有面子,真这么干,你是开心了,你两个哥哥就惨了,甚至爷爷都未必能压下这种事。” 这时,站在死刑犯身旁,两个下人打扮的男子互相使了个眼色,忽然解开了那犯人身上的绳子,一个下人还往林平之三人方向指了指。 复得自由,那犯人披头散发的脸上,咧开嘴一笑,转了一下脖子,捏了一下拳头,下一刻,一把夺过旁边其中一个下人手中的刀子,朝林平之三人冲去。 “小心!” 四周那些公子哥,不少人没想到会这样,直接发出惊呼。 王家兄弟转头一看,就见那犯人已到丈外,霎时亡魂大冒。 “哼。不知死活。” 林平之轻哼一声。 两肩一震,长剑直接出鞘。 其他人眼中,就是王家兄弟两人忽然分往两边飞落出去,而他则突然转身,然后剑光一晃,同时,那犯人一下栽倒,再定睛一看,居然四肢齐断,散于四周,只剩下中间身子伏在草丛间,而脑袋更是正好落在林平之脚边,发出凄厉的哀嚎。 所有人浑身一颤,然后发出更大惊呼。 林平之脚踩在这人肩背上,将人按住,染血的剑锋一指,朝那两个下人道:“你们俩,给我过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猛地往后逃去。 林平之冷哼一声,身影一晃,几乎形成一串残影,顷刻便追到两人,一人赏了一脚,将人踢了出去。 然后,将剑搭在一人的胸前,淡淡问道:“跑什么?” 一人唯唯诺诺道:“公子,公子太,太吓人……我,我们担心,公子也会对我们出手……” “无缘无故,我为什么会对你们出手?”林平之冷笑,说道:“是你们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他没有见到过程,本意只是想问问那犯人是怎么挣脱束缚的,结果二人心虚,直接就想逃跑,显然这并不是那犯人自行挣脱束缚,而是有人放了他们的。 “啊?没,没有……” 二人下意识否认。 林平之懒得多说,直接问道:“为什么放了他?谁让你们放他的?” “没有……啊……” 一人便想要否认,林平之没有废话,直接削断他一条胳膊,剑锋转向另一人,冷漠道:“不想跟他一样,就老实说。” 那人被同伴的血溅了一脸,早已吓破胆,战战兢兢道:“是,是赵公子……赵龙赵公子……” 林平之朝四周问道:“谁是赵龙?” 那群公子哥彼此互视,某个方向上,忽然许多人如避瘟神一样退了开,让出位置,显出一个脸色煞白的胖青年。 他见自己直接被一干哥们给卖了,惊呼一声,撒腿就要跑。 林平之冷冷道:“敢跑就直接砍了你两条腿。” 不知是否真的胆小,这话一出,对方居然真不敢动了,颤颤巍巍站定在那,哭丧个脸,冲着林平之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平之缓缓走到他身边,冷冷一笑,也没说话,将剑身在他身上的名贵锦袍上轻轻划过,擦拭着血迹,他僵着身子,一动也不动,看着剑刃在身前来回晃动,唯恐一不小心就切到了脖子。 直到血迹被擦干,林平之才道:“可以说了,为什么这么做?” “我,我……” 叫赵龙的胖子抖如筛糠,低着头吞吞吐吐。 林平之冷眼一喝:“说。” 赵龙浑身一激灵,一下瘫坐在地,哭嚎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想瞧瞧,王家驹他们吹上天的表弟,到底有多厉害……他们昨天还在商量,说怕你来了也不肯出手,我才想着直接釜底抽薪,好逼你出手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林平之道:“那你怎么让他这么听话的?” 赵龙一头雾水:“什么?” 林平之冷冷看着他:“他一个死刑犯,和我又无冤无仇,可被放了之后,却不直接逃跑,也不对其他人出手,反而直接冲着我来,这里面若是没鬼,谁能相信?显然他是受人指使的,可他一个江洋大盗,你一个二世祖怎么指使得动?里面到底还有什么名堂?” 第36章 抓人 听了林平之的质问,赵龙满脸着急,叫道:“没有啊,我没有啊。” 林平之道:“哼,你没有?没有你哪来的胆子,敢直接放人?就不怕对方反给你一刀?” 赵龙几乎要哭:“我真的没有……”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叫道:“啊,我知道,我知道了,是张虎,是张虎,是他,一定就是他干的。” 林平之眉头一挑道:“说清楚。” 赵龙道:“这个釜底抽薪的方法,就是张虎提议的,我本来也不想的,只是和他提了一句之后,他就一直在旁边撺掇我,说就算你不肯出手,可只要你人来了后,再将那犯人也放了,到时候你不出手也得出手了,那样一来,你如果是有真本事的,我们就能看热闹,你如果只是吹大气的样子货,那我们就更能看王家的笑话了……” “他,他还说,他有办法能让那犯人乖乖听话,保证不会凶性大发,对其他人出手,我,我这才一时鬼迷心窍,吩咐下人在你来的时候,将人放了……一切真的都是张虎做的啊,不关我的事……” 林平之没理他的哀嚎,朗声道:“张虎呢?在不在这里?” 四周没人接话,也没有像刚刚那样直接将人暴露出来。 林平之视线扫了一圈,再次问道:“没人知道吗?” 公子哥们面面相觑,过了会儿,才有人道:“我,我刚才好像看到,张虎已经走了,你盘问赵龙两个手下的时候,他就走了……就从那里走的。” 众人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并不是洛阳城方向。 王家兄弟两这早已经爬起跟过来,王家骏这时说道:“那里,好像是龙门山方向吧?” 王家驹肯定道:“不是好像,那就是龙门山方向。” 林平之看了看这哥俩,然后望向那边,眯起眼沉思,原本以为只是一群二世祖穷极无聊的游戏,可现在怎么看,此事似乎都另有隐情,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了。 他来到了那个四肢俱断的死刑犯身边,看他还有一口气,点住他身上的穴道,又以真气灌注,刺激他醒来。 “你……”这人悠悠睁眼,锁起眉头,虽然气若游丝,但脸色没有太扭曲,似乎身体已因剧痛而麻木了。 林平之道:“那个叫张虎的,许诺了你什么,才让你答应对付我?” 大盗声音虚弱道:“我,我为什么……告诉你?” 林平之道:“因为你说了,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让你免受折磨,而你不说,我就会割了你的舌头,刺瞎你的眼睛,刺穿你的耳膜,然后在你身上再捅个十剑八剑,让你在无数痛苦之中,慢慢流血而死。” 他语气阴沉,说的凶狠,王家兄弟听见都打了个寒噤。 地上奄奄一息的大盗脸色微变:“你……” 铿锵一声,林平之直接将剑拔出,指着对方:“我不想太多废话。” 大盗吸了口气,干脆道:“我……我不认识什么张虎……昨天,有人手持日月神教,豫省分舵舵主的令牌找上,说只要我能杀了你,便不仅将我放了,我在官府的案底也能销掉,还能许我加入日月神教,接受庇护。” 林平之将剑收回,道:“很好。” 大盗道:“杀,杀了我。” 林平之瞥了瞥,一脚踏下,正落心口,将他心脉震断,这人吐了口鲜血,就此断气。 林平之向身旁的王家兄弟询问道:“那个张虎,在洛阳城是有头脸的人物吗?” 听到这件事还涉及到日月神教,王家兄弟已吓的脸色苍白,王家驹点头:“是,是个有头脸的,他父亲做布庄生意,是洛阳城有名的大富商。” 林平之道:“那就行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回头就去找张家。” 王家骏迟疑道:“平之,要不,要不这事就算了?” 林平之瞥了他一眼,道:“只怕你想息事宁人,不作深究,对方反而不愿……何况,莫名其妙来一场袭杀,岂能善罢甘休?总得有人给我个交代。” —— 洛阳城张家。 无数哀嚎。 林平之在王家兄弟俩带领下,林平之来到张府,未加废话,直接破门,强闯进去,神阻杀……打神,人阻打人。 片刻,便打听到了主家所在。 张虎之父叫张彪,已听到动静,正在两个护院的护卫下,往后门逃去。 结果还没逃出,先被林平之堵住。 收拾掉两个护院,林平之抓着两腿发软的锦衣中年一只胳膊,向在身边的王家兄弟询问道:“这就是张虎的父亲吗?” 两个表哥,先前因为日月神教的消息而煞白的脸色,在回城这一段路时已经恢复了,结果这会儿见他二话不说直接强闯民,打伤张家府丁无数,不禁又眼皮直跳,直觉得闹得太大了,这张家虽不是武林世家,可在洛阳城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啊。 听见问话,王家骏定了定神,点头道:“是他。” 林平之道:“是就行了!” “饶命啊,大侠饶命啊,别杀我……”张彪告饶,又向王家兄弟求饶:“两位贤侄,张某从未得罪过王家啊……” 林平之将他一推,说道:“少废话,不想死的,就跟我去王家……走前面去。” 押着人走到前院,复又停下,对一众下人说道:“你们主子,我带走了,张虎若是回来,便让他去金刀王家领人。” 出张府,回头望了一眼,他也不禁摇头轻叹。 前段时间还以余沧海劫持林震南为借口,对那老道步步紧逼,不想今日,成自己劫持别人的父亲了,还是真的劫持他人,而不是被劫持他人。 虽说事出有因,可也不得不说,还真是世事无常。 而且,按那时候他自己的逻辑,这事,他这可是得断臂赎罪的……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人来让自己这么赎罪。 还没回到王家,便碰上了大舅王伯奋和二舅王仲强,他们带着金刀门的几个好手,正往张家而来。 碰面后,王伯奋道:“平之,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你这样冒冒失失找上张家,还是冲动了些,若是张家被布下了陷阱,你这么上门不是危险?你外公听说后,害怕你们吃亏,着急忙慌地便让我和你二舅带人来掠阵。” 王仲强笑道:“平之冲动归冲动,不过此举也正好让人知道,咱们王家和林家也不是好惹的。” 原来城外的事,这时也已经传到王元霸的耳朵里。 林平之道谢:“多谢大舅二舅。” 虽然不认为他们有什么用,但有这份心意便足够。 回到王家,让人将张彪押到地牢看着,林平之等人便去找王元霸。 第37章 隐情 王元霸正在大厅里等消息。 林平之他们过来后,王元霸问道:“事情如何了?” 王伯奋回答说:“爹,我们还没过去,张彪那小子,就已经被平之逮住了,眼下已经押到了地牢。” 王元霸道:“好,抓得好,待会儿得好好盘问那小子,他儿子今日为何要设计平之。” “外公,此事与日月神教有关。” 林平之说道。 王元霸父子三人闻言大惊失色:“什么?” 那江洋大盗被盘问时,林平之身边只有王家兄弟俩,而他声音又小,是以除了就在旁边的他们三个,当时在场的其他人也不清楚。 这再传到王元霸的耳朵里,就更没有这一层了,最多就是旁人转述赵龙的话,因此他还只道张家的小子莫名其妙指使人想对付自家外孙,并不知道还牵涉日月神教。 王家骏当下将那江洋大盗临死前所吐露之语说了一遍。 王元霸父子三人先前的豪气顿失,王元霸坐在太师椅上,愁眉苦脸呢喃:“这可如何是好?” 林平之安慰道:“外公放心吧,东方不败不出,日月神教无人是我敌手,有我在,除非东方不败亲自出手,否则魔教也无需惧怕。” “你……唉!你还是太年轻,魔教又岂是只有东方不败一个高手?下面的左右使者,十大长老,四大堂口的堂主与副香主,各地分舵的舵主、掌旗使,这么些人物,哪个不是一流高手?谁敢说自己一定能胜过这些人?何况,就算你能挡住一个,还能挡住十个二十个吗?” 王元霸看了看他,长叹道。 这外孙弱冠之龄便能诛杀余沧海,天赋自然是极好的,放开胆子想一想,再过个二三十年,或许与东方不败都能一较高低,可眼下毕竟还年轻,日月神教高手辈出,哪里是他能小觑的? 林平之摇头道:“是外公你太小瞧我了。” 辟邪剑法在大成之前,修行速度极快,眼下这速成效果还没有到头,他仍处于快速进步阶段,功力与日俱增,相比起杀余沧海时,强了可不止一筹。 那时候,他就未必比正道三大高手差多少,至于如今,更有自信能正面抗衡乃至胜过。 王伯奋道:“爹,孩儿觉得平之说得对,其实咱们也无需太过介怀,魔教再强势,这洛阳城毕竟还是中州腹地,少林寺与嵩山派就在百里外,其他稍次的门派世家更不计其数,除非魔教想直接掀起正邪大战,否则不可能大举来犯,而若是只有少数高手,那我金刀门也不是软柿子,死拼之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王仲强接口搭腔道:“不错,怕他作甚?大不了,就和他拼了,死了也崩下他一嘴牙。” 王元霸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半晌,叹了口气道:“罢了,此事乃是魔教先挑衅,不在于我们,多想无益,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到时候就拉下我这老脸,向周遭的武林同道求援……此事道理在我们,传告江湖同道,袖手旁观者或许有,可也必会有愿意主持正义之辈……” 其时天色已晚,一家人商讨了一会儿,去吃过晚饭后,该去拷问的去拷问,该回房休息的回房休息,各行其是。 翌日一早。 王家骏过来告知,那张彪口风极紧,昨夜王元霸亲自去地牢盘问,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知他是真的全无了解,还是死撑不供。 林平之只听,未多说什么,却已打定主意,暂且再等三天,三天之后,他那儿子要是还没动静,或者他本人还不松口,那就得去找任盈盈几人询问了。 不想他只是这么想,还不等施行,绿竹翁就先找上门来。 会客大厅里。 林平之问道:“绿前辈来有何贵干?” 绿竹翁看了看旁边服侍的婢女,林平之便了然,当即叫人退下。 绿竹翁才叹了口气道:“老朽此来,是为了昨日之事。” 林平之淡淡一笑,说道:“愿闻其详。” 绿竹翁道:“林少侠是非非那丫头的义兄,想必对本教也有些了解。” 他已经从曲非烟那里了解到,林平之早已知晓他们的身份,而他对日月神教也并无什么歧视仇恨态度,因此不介意直谈此事。 林平之点头道:“略有耳闻。” 绿竹翁道:“本教自教主之下,有左右二使,十大长老,诸散人,四大堂口的堂主与副香主,各地分舵的舵主、掌旗使这些高手,这些人,闲散的闲散,有职务的有职务,原本各司其职,倒也清静。只是前些年,东方教主突然又封了一个杨莲亭那小子的为神教大总管,总览全教事务,此后教内便颇多乱象。” 林平之不动声色道:“哦?为何?” 绿竹翁叹道:“还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这位杨总管资历浅薄,能力低下,武功低微,根本难以服众,偏偏野心极大,这些年仗着教主的宠信胡作非为,迫害了不少老臣子。眼下,他便是将目光放在了圣姑身上。” “除了杨莲亭这总管,本教近些年还有一个特殊职位,便是先教主之女任大小姐……唔,也就是前几日林少侠在舍下所见的那位姑娘。当初先教主亡故,东方教主接任后,便加封了任大小姐为圣姑,地位等同左右二使,令她与向左使共同管辖三山五岳的左道群雄,草蟒豪杰。” “杨莲亭便是看中了圣姑的这份职权,想要伺机夺过去,另外也是想借着打击圣姑一事,加倍竖立他自己的威信。” “圣姑知道他的企图后,不愿与他冲突,特意躲到了洛阳城来,不想还是被杨莲亭的走狗探到了消息。本教这豫省分舵,有一位舵主,三位旗主,原本都是归属青龙堂管辖,可如今,有三人都归顺了杨莲亭,老夫和圣姑也是昨天晚上,才从剩下那位旗主口中得知,他们探听到林少侠与非非一路结伴,前几日还到了绿竹巷与圣姑相见,便以为我们是在密会,想要计划对付杨莲亭,就打算先下手为强,恰好又探听到昨日少侠要杀人演示剑法的消息,便将计就计,收买了张三那江洋大盗,要他杀了你。” 林平之好笑道:“他们哪里来的自信,居然认为一个被关押了快一年,武功都快废了的家伙,能够杀的了我?” 绿竹翁道:“他们既然这么安排,自然不会如此简单。昨日在城外的那些人里,至少还混杂了两名旗主在内的十位教内好手,这些人才是杀招,张三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诱饵罢了,为的就是让林少侠在杀了他之后,防备降低,出现破绽,然后这些人伺机偷袭。” 林平之问道:“那为何最后又没有动手?” 绿竹翁笑道:“自然是被林少侠出手废张三的那一剑给吓住了。” 又详细解释道:“当时,与向左使还有圣姑交好的李旗主就躲在远处的一棵树上窥探,发现少侠你这一剑使出后,差点吓得从树上掉下来,事后,他还偷听当时在场的另外两个旗主谈话,才得知他们当时也直接被吓得僵住,根本没敢发令动手,才任凭你找人盘问,最后离开的。” 林平之摇头叹息:“原来此事还有这等隐情,唉,没想到两位表哥一次心血来潮的炫耀之举,竟还能招惹出了这些事。” 忽又轻轻一笑,道:“若是早知道,当时我便留一手,诱使那些人出手了,昨日没能多留下几条性命,未免可惜了。” 绿竹翁笑道:“不可惜,不可惜,昨日虽没能留下,不代表今日、明日不能留下,以林少侠的剑法,找上门去,那些人,没有一个能逃脱的。” 林平之闻弦歌而知雅意,似笑非笑道:“绿前辈一早跑来报信,恐怕便是为了说这句话吧?” 绿竹翁没有否认,直言道:“姑姑虽然仁慈,不愿害了教众性命,可老夫却不愿看她最后反让这些奸佞之辈给害了,因此便瞒着姑姑,来寻林少侠合作了。” “何况,此事少侠虽说是被牵连,受了无妄之灾,可他们那边,恐怕已经认定了你与姑姑有牵连,此次失败,来日也会从黑木崖总舵借调来高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不如先下手为强,直接解决了他们,到时再请圣姑代为遮掩,将杨莲亭的注意转到他处,也解除了林少侠的后续麻烦。” 林平之也懒得追究他到底是瞒着姑姑来找,还是在姑姑的授意下来找,他考虑的是要不要答应。 若是这老头没有说谎,那几人自然须要付出代价,可倘若这其实只是圣姑一系,或者说先教主任我行一脉“余孽”的栽赃陷害之举,那他也不愿白白让人利用了,不过,这种可能性还是比较低的。反倒是任盈盈、绿竹翁两人事先收到消息,却想借刀杀人,于是顺水推舟、从旁坐视的可能性不小。 想了想,他笑道:“既然晚辈是被任大小姐牵连,那前辈过来时,不该先就此事致歉,请晚辈见谅云云,再趁机谈合作的吗?” “额?” 绿竹翁一怔,没反应过来。 林平之摇头道:“开个玩笑,前辈可真不幽默。” 绿竹翁苦笑道:“你这玩笑……谁反应的过来啊!” 林平之笑了笑,脸色一正,道:“那些人既然主动找麻烦,晚辈自然也不能任人欺负,只是今日毕竟是我大舅的生日,不宜见血……明后天吧,到时请前辈将贵教那几位旗主的具体位置告知,我再去找他们讨个公道。” 绿竹翁起身作揖道:“如此多谢张少侠了。” 林平之:“哪里,前辈愿意自扬家丑,将此事隐情悉数告知,晚辈该向前辈道谢才是,若不然。” 又问道:“那张家是怎么回事?” 绿竹翁也没有隐瞒,坦诚相告:“张家父子都属于本教在洛阳城的外务人员,一是赚取财物,二是收集消息。昨日张虎逃走后,便直接去了本教在龙门山的秘密据点躲藏。” 绿竹翁将始末告知后,又闲聊两句,便告辞而去。 只留林平之独坐静思。 杨莲亭与东方不败几乎等若一体,这次帮着出手对付杨莲亭的手下,那便等同是站在东方不败对立面了,与之合作换取《葵花宝典》的路子无疑断绝,是值还是不值? 自然是值的。 本就没有什么筹码能与东方不败交易,这次为敌,算卖任盈盈一个面子,下次找机会再放出任我行,又是一个面子,到时再一起干掉黑木崖上的天下第一,直接自己去拿神功,说不定还能多赚一套吸星大法。 或者,也可以先找机会抓了杨莲亭,逼东方不败交换神功,等神功到手,交易完成,东方不败肯定得翻脸,那就再联手任我行干掉他。 第38章 解决 第38章解决 傍晚。 王家早早点亮了各处灯火。 下人穿梭,客人谈笑。 王伯奋的四十八岁生辰,并非什么逢十大寿,加上日月神教之事的影响,王家也就没有大肆操办,只是家人同坐,并邀上了左近几位知交好友的一顿家宴,喧嚣热闹自是有,却也并非太张扬。 不想尚未开席,下人匆匆来报,外边有三人拜门,自称是嵩山派弟子。 王元霸闻讯,急忙带着两个儿子出门迎接。 中州豫省这地界,少林寺与嵩山派可谓威势无伦,几位宾客也坐不住,跟了出去。 门外,来人正是丁勉,还有两个弟子在他身后,分别抱着两只锦盒,显然是礼物了。见得众人出门相迎,丁勉朗声高贺道:“嵩山派丁勉,携弟子恭贺王兄生辰。” 王元霸抱拳道:“丁大侠驾临寒舍,我王家实在蓬荜生辉。” 丁勉只手引了引,身后两个弟子便上前,打开锦盒,他也跟着介绍。 两件礼物,第一件是一口金刀,重九斤九两,乃是纯金打造,第二件则是一幅名画,前朝丹青圣手所作。 王元霸红光满面,大感激动。 他素知自己在江湖上还算有些面子,可也不觉得这面子能卖到嵩山上去,能卖到让十三太保之一亲自驾临高调为自己儿子庆生。 偏偏今日丁勉居然来了,还带来重礼,客气相贺,他自然倍觉有脸面。 —— 贺岁宴过后,各个宾客纷纷告辞。 临去前,丁勉请林平之移步一旁谈话。 林平之自然看得出今日他是自己来的,没有拒绝。 到了院子角落,林平之道:“丁前辈有何话,尽管说吧。” 丁勉道:“当日林少侠不是说,有什么事,可来洛阳城商议吗?左师兄经过考虑,决定接受林少侠的邀请,亲自来洛阳一趟,只是山上还有些事务需处理,左师兄的行程恐怕还要耽搁几日,他担心少侠不知情,会先离开洛阳,因而特意派丁某先行过来通知一声。” 林平之惊讶道:“左盟主居然打算亲自来洛阳?” 丁勉点头:“左师兄不日便会抵达。” 林平之叹了一声:“左盟主当真是有诚意!” 看来左冷禅是铁了心想见自己,林平之也不禁好奇他到底想做什么,不打算也没必要躲着,旋即脸色一正,抱拳道:“那晚辈便在洛阳城恭候左盟主大架。” —— 一夜过去。 清晨。 林平之来到地牢,去见那个张彪。 早先他交由王元霸父子处理,没有插手,不过如今还无结果,也就这一两日便要动手了,他打算亲自过来试试,看能否多了解一下。 地牢中。 白白胖胖的富家老爷,此时已经满脸憔悴,被囚这两天,自然是动过刑的。 林平之问道:“张老板,听说龙门山附近有一处日月神教的秘密据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张彪道:“我,我不知道……” 林平之道:“今天我便要去那里看看,将这据点给挑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张彪道:“我能有什么想说的?” 林平之道:“既然没有,那就算了,到时候我若是在那据点,见到什么公子哥大少爷,也就不需要手下留情,顺手杀了就是了。” 张彪没说话。 林平之看着他问:“你是不是不信我能挑了魔教的据点?” 张彪道:“张某只是一介商贾,对你们这些江湖中人的事,实在不了解……” 林平之道:“前天,听说日月神教还有一群高手混在那些公子哥和他们下人堆里,结果看我过杀人后,居然被吓破胆,直接就不敢露面动手了,弄得一番布置就此成空,从这件事上看,我觉得,以我的本事,挑掉一两处日月神教的据点,还是根本没有问题的。到时候,里面有多少人,我就杀多少人,不管他是男女老少,是练武之人还是普通人,是乞丐还是富家少爷,统统给他杀个干净,一了百了……张老板觉得怎么样?” 张彪沉默片刻,咬了咬牙:“你想知道什么?” 林平之道:“是谁让你儿子指使那个江洋大盗杀我的?” 张彪迟疑道:“是豫省分舵的红旗掌旗使……王旗主。” 林平之道:“我听说日月神教内部,如今深陷派系之争,有什么总管派系,堂主派系,圣姑派系这些,这王旗主是属于哪一派的?” 张彪道:“我,我只是外门人员,对教内的情况,实在不清楚,也不敢去打听。” 林平之道:“那便算了。稍后过去,我如果见到年轻人,会尽量手下留情,不伤他性命,此事完成后,张老板也能重得自由。” 张彪道:“多,多谢。” “不客气。”林平之淡淡道:“张老板肯合作,我自然会给出回报。” “对了,从阁下被拿住,到现在已经将近两天,官府的人都来王府找过两次,可魔教却始终毫无动静,连派个人过来打探都不肯,可见有些人,实在心性凉薄,张老板回去后,最好还是早作退路。” 离开前,林平之随口离间了一句。 这是闲棋,可有可无,也无甚大用,纯是顺嘴一说。 不过,也不算说谎,官府昨天的确来过人,但被王元霸打发走了,张家虽然不是一般人家,但洛阳城里,王家声势更盛,至少官面上,是完全不虚的。 至于日月神教,绿竹翁虽然来过,为的是排除异己,借刀杀人,却完全没有在意张家的事,说日月神教没什么动静也不为过。 —— 林平之并不确定绿竹翁会打算什么时候来请自己出手,便在王家一边练功,一边静等。 当日薄西山,天色渐暗。 绿竹翁才再度寻上门来。 “林少侠,那几人已经知道你将张彪捉拿的消息,昨日他们便派出信使,打算回黑木崖求援,被老夫暗中截住,为防万一,这件事咱们还是得尽快处理好了。” 绿竹翁说道。 林平之问:“今晚吗?” 绿竹翁嘿嘿笑道:“夜黑风高,杀人放火。” 林平之点点头:“不过,我对洛阳城附近不算熟悉,还请绿前辈带路吧。” 绿竹翁没有推诿:“请随老夫来。” 夜色下,家门各闭烛火幽幽,而洛阳街头,罕见行人。 将林平之带到东城一间客栈外,绿竹翁低声说道:“敝教在洛阳城有数处据点,张家是一处,主管财物与消息收集,这里也是一处,是平日黑木崖与各地分舵弟子往来洛阳城时的落脚之所,店里从掌柜到伙计,至少一半都是教内弟子,还有一处,是在南郊的龙门山,那里是豫省分舵三旗之中的红旗驻地所在,三处据点,笼共有百十来人。” “而眼下,红旗旗主、黄旗旗主二人,还有他们手下的多名好手,都藏身于这家客栈的西厢客房,此店西厢的房间,就是专门为教内弟子准备的,向来不宿外客。” 老头儿看来杀心不轻,将日月神教在洛阳城的势力卖了干净。 又道:“老夫不便露面,接下来,就交给林少侠了。” “我知道。” 林平之点头道。 绿竹翁退去,隐入黑暗,林平之上前敲开客栈之门,对一脸抱怨的店小二道:“我找李王两位旗主。” 小二一怔,道:“什么李王,什么旗主的?本店没这号人……你到底要不……” 接着,他便说不出来了,因为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心口上,霎时如同山岳压顶,无比沉重,他整个人都僵住,直觉得气都喘不过来。 “他们在哪?” 林平之取过对方手上的油灯盏,将烛光映照他的脸上,再一次问道。 虽然绿竹翁已介绍过,但真动手了,还是得再确认一遍。 店小二头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勇气不回答,战战兢兢道:“在,在西厢一号和二号房……” 林平之又问:“他们的手下呢?” 店小二道:“都,都在西厢客房。” “很好。” 林平之点头一笑。 手指疾点,封住穴道,将人点晕过去。 既然知道这个,自然是日月神教教众无疑,但一个普通教众,杀不杀无所谓,他便没下死手。 随后,林平之往店里走去,顺手关上了客栈大门。 冷寂的夜空,很快响起哀嚎,小小的客栈,火光晃动,刀剑长鸣,纷乱迭起。 再无平静。 而后。 隐约呻吟之中。 嘎吱响动,门扉开启,林平之从客栈出来,又关上大门。 绿竹翁从黑暗中闪出来,问道:“怎样?” 林平之淡淡一笑,“十二个人,死了两个,其他人都被废了一只手。” 十二个人,只有两个旗主武功还过得去,大概能和天松天柏一论,也算是一流高手,作为主谋,自然都被他一剑杀了,至于其他的,最多算是帮凶,便只是废而未杀。 绿竹翁恭维道:“林少侠好本事。” 接着道:“听闻昨日,嵩山派的丁勉也到了,现在还在城内住着,他这来得可真好,明日我便回禀姑姑,请她致函上报教主,将姓丁的半夜偷袭,杀伤本教十余人之事与教主说一说。” 林平之看了看他,眼神微眯。 人老不仅成精,还黑心啊。 却没有出声反对。 背了好大一口黑锅,为嵩山丁某人默哀吧。 第39章 邀请 杀人、回府。 善后之事,自有绿竹翁处理。 而龙门山……未去。 绿竹翁的主要目标,便是那两个旗主,因此也没提去龙门山将剩下的红旗人马给剿灭之事,毫无疑问,必是打着拉拢收服这部分人马,壮大本派系的主意。 林平之也没在意。 他只要自己目标完成就行了。 等到第二天傍晚,当时在城外指使凶徒刺杀的直接执行人,叫张虎的公子哥,就被削断了两根手指,送到了王府……这是林平之要求的。 既然还有幕后指使者,这台前的小喽啰,他也不介意放其一条生路,何况,还答应过张彪尽量不杀他儿子呢。接着,又向张虎询问了些事后,他便将父子二人一齐给放了回去。 自那之后,林平之便再没见过日月神教之人。 而林平之每日主要做的,便是练功、吃饭、睡觉,再练功、吃饭、睡觉……如此循环往复,这样生活虽不算精彩,但胜在平静。 王伯奋生辰之后,过了四天 左冷禅才下山赴约。 丁勉再次登门,传来消息,约在南郊龙门山见面。 龙门山…… 得知地点,林平之不由浮想联翩,那可是日月神教豫省分舵三旗之一的红旗所在,左冷禅约在这里见面,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总之值得商榷。 一条伊河,劈开龙门山,界定了东西。东岸香山琵琶峰,白园葬居士。 走过秀美山光,来到清幽雅致的白园,林平之见到了左冷禅。 “哈哈,这位想必便是林少侠了?林少侠少年英雄,惊才风逸,今日一见,果非凡俗。” 左冷禅十分客气。 “过誉了。”林平之自谦一句,开门见山道:“左盟主数次相邀,不知所为何事?” 左冷禅一怔道:“哈哈,林少侠快人快语,那左某就不拐弯抹角了。” 他神色一正,说道:“嵩山派有一个护法堂,里面有许多这些年投奔本派的江湖人士,这些人,要么是弃暗投明的三教九流,要么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但都非庸手,也正因此,谁都不服谁,以致堂中始终缺一位力压群雄的总护法,左某听闻了林少侠的事后,深觉少侠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因此希望你能上山,担当此任。” 林平之诧异道:“晚辈不过初出江湖,威望浅薄,武功低微,哪里做得了这个总护法?” 左冷禅道:“哎,林少侠太谦虚了,放眼江湖,有几人能数剑便击杀了青城派余沧海这等好手?以林少侠这等剑法造诣,做这一个总护法绰绰有余,左某诚心邀请,还望林少侠切莫推辞。” 林平之仍摇头道:“可晚辈是林家剑法传人,怎能再去加入别派?” 左冷禅道:“非也,左某此议,并非是要少侠加入嵩山派,而是聘请少侠为本派护法堂总护法,代左某管辖堂中众人,便如朝堂之上,做了内阁大学士,亦能在六部之中担任一部尚书,这并不冲突。” 林平之摇头道:“此事重大,晚辈还需考虑。” 左冷禅道:“自该此理,哪一日想通,林少侠尽管来找左某,嵩山派之门,永远为少侠敞开。” 林平之问道:“先前听丁前辈说过,左盟主有一个事关福威镖局、五岳剑派与青城派的消要告知,不知道是什么消息?” 左冷禅道:“这正是左某想要与林少侠说的第二件事。” 林平之道:“洗耳恭听。” 左冷禅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左某收到华山派的掌门,岳不群岳先生派人送来的一封信,事关林少侠……” 他取出一封信件,交给林平之,说道:“信件在此,你自己看吧。” 林平之皱着眉头,接过信件,打开一看内容,不禁目光微凝,信上说了很多,问候,客套云云,但核心就一件: 他当初诬陷余沧海之事,败露了。 是劳德诺与岳灵珊发现的。 他们在离开福州,前往衡阳的途中,意外发现林震南与人鬼鬼祟祟押着于人豪西行,于是暗中尾随,从那开始,一直到林平之带着天门道人到城外,“解救”出林震南的一幕,都被他们远远看着。 之后在衡山城与岳不群汇合后,便将此事一五一十上禀。 而岳不群参考江湖传闻,以及后来在刘正风金盆洗手大会上所发生之事,推断林家极可能与魔教勾结,企图祸乱正道,青城派正是第一个目标,但因为没有更直接的证据,担心无法取信于人,有所犹豫,才没有当场揭发,不想这一犹豫,余沧海直接被杀。 又道因此顾及林平之剑法太高,不愿再开口得罪,故而到事后才致信嵩山,一是提醒,让嵩山派能有所堤防,二是想让左冷禅裁定,该如何处置此事,五岳剑派是否要针对福威镖局云云。 等将信看完,林平之眯着眼道:“信上所说,左盟主怎么看?” 看了信,他想到了一事,难怪当初在衡山城遇见,岳灵珊的表现不大对劲 原来是当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大概担心会露了马脚,被他察觉,才干脆躲着不见了,亏他还以为岳灵珊是顾忌乔装的身份败露才不敢相见呢。 “自然是无稽之谈。” 这信是否真的是岳不群写的,还有待考证,但林平之觉得,可能性并不高,立场太明显了,太强硬,与岳某人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性格不大符合 尤其是,当时刘府,他岳不群可是在场的,若是有针对林家之心,直接出面直言便是了,何须事后,找左冷禅打小报告?既对不起一派掌门的尊荣,也对不起君子二字的名声。 他其实挺好奇,若是由他亲手将这封信交给岳不群,会是何种表情。 “数月前,左某一时不察,受奸人挑拨,误会了衡山派的刘贤弟,以为他勾结魔教,因此险些造成正道内乱,此事林少侠想必也清楚。” 大概是人死为大,刘正风既死,且几乎灭门,左冷禅也愿意为他正名,说出这样一番话。 林平之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 左冷禅继续道:“当时,虽说三位师弟察知不对,及时收手,才没酿成大祸,但后来,魔教妖人眼见让嵩山衡山自相残杀的阴谋败露,竟然直接动手,差点将刘贤弟满门杀绝,左某深以为憾,以及愤怒,因此派出众位师弟下山,希望斩杀一些魔教妖人,为刘贤弟报仇,不想,” 前段时间,魔教数名妖人在黄河边,斩断了我费彬师弟的一条胳膊,近日我探听到洛阳城有一处魔教的据点,便亲自过来,打算挑了这里,一是再扬我嵩山派除魔卫道的决心,二则是为师弟报仇雪恨,适逢林少侠也在洛阳,便正好请林少侠作一个见证。 “好说。” 前段时间,魔教数名妖人在黄河边,斩断了我费彬师弟的一条胳膊,近日我探听到洛阳城有一处魔教的据点,便亲自过来,打算挑了这里,一是再扬我嵩山派除魔卫道的决心,二则是为师弟报仇雪恨,适逢林少侠也在洛阳,便正好请林少侠作一个见证。 “好说。” 前段时间,魔教数名妖人在黄河边,斩断了我费彬师弟的一条胳膊,近日我探听到洛阳城有一处魔教的据点,便亲自过来,打算挑了这里,一是再扬我嵩山派除魔卫道的决心,二则是为师弟报仇雪恨,适逢林少侠也在洛阳,便正好请林少侠作一个见证。 “好说。” 前段时间,魔教数名妖人在黄河边,斩断了我费彬师弟的一条胳膊,近日我探听到洛阳城有一处魔教的据点,便亲自过来,打算挑了这里,一是再扬我嵩山派除魔卫道的决心,二则是为师弟报仇雪恨,适逢林少侠也在洛阳,便正好请林少侠作一个见证。 “好说。” 元朝时,香山寺被废弃,荒废至今,不知何时,被一伙魔教邪佞给占据,白天个个袈裟披身,诵经作佛,而到夜晚,佛门清净地,却成酒色魔窟。 什么有弟子看到华山派的老诺德岳灵珊鬼鬼祟祟尾随过去, 压根就是劳德诺看到的吧? 第40章 第41章 第42章 左冷禅:对什么人用什么态度,少镖头是真性情,左某自然便以真性情相待。 这日,林平之坐在洛阳城头观日出。 他的辟邪剑法达到了玄阴境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真气雄厚,足称作为最上乘的内家一流,但相比此前的一日千里,大概从刘正风金盆洗手大会那段时间开始,每一日的进展慢了不知多少,看来辟邪剑法的速成效果,也差不多要到头了。 眼下他就是因为这几日修炼,仍然效率不高,心头烦躁,才心血来潮,或者说异想天开,到城头观天日东起西落的运行,领悟天地至理来了—— 不管练武修仙学道,不都有种说法,叫做什么师法天地,道法自然的吗?他就是这么想的。 只是,日出是看了,日落也瞧了,还连看了两天,但每每只觉得旭日初起前后的那段时间,周遭十分清爽,等日上中天,阳光照头,则热气渐加,最后日落时分,千里云霞,风光略胜,除此便没什么特别感触了。 嵩山派之人, 一股无形之气在脚下汇聚,仿佛实质一般,将他托举而起。 林震南那边露出马脚,被岳灵珊、劳德诺发现,从福州尾随到衡阳。 名,他需要名,偌大的威名,这才是他选择众目睽睽之下,甚至在岳不群等人阻止之下,杀了余沧海的原因。 挥洒自如。 游刃有余 第40章 比剑 嵩山派来势汹汹,结果…… 扑了个空。 从确定要针对日月神教这处据点下手开始,左冷禅便派人盯着这里了,结果还是扑空,这点颇令人费解。 然而当他们在寺庙里,发现了一条通往一处石窟以及龙门山外的密道,一切疑惑便迎刃而解。 左冷禅全程冷脸。 本打算在希望结盟的年轻人面前,展露展露自家五岳第一派的威势与风采,哪料到闹了这个大乌龙,他当然不可能开心。 带着几名弟子探索密道的丁勉回来报告结果后,左冷禅长叹道:“没想到魔教在寺里还有这样一条密道,亏左某还想着将人一网打尽,唉,让林少侠见笑了。” 林平之道:“这次失败,下次再来就是,无需失望。” —— 接着由左冷禅亲自陪同,游览了一番龙门山上下风光,看过了千窟万佛,临近黄昏,林平之才向左冷禅告别。 临去前。 林平之却没直接离开,沉默了一下,说道:“左盟主,我辈剑士,要想剑术精进,最忌讳闭门造车,而最好则是与名家切磋,五岳剑派,向来以剑术闻名天下,今日有幸与五岳尊长一晤,晚辈实在见猎心喜!” 左冷禅沉吟道:“你是想?” 林平之抱拳,诚意十足道:“冒昧了——晚辈想要与左盟主切磋一下剑法!” 左冷禅没有太多犹豫,点头应承下来:“好,林少侠由此雅兴,左某也不好扫了兴致,正好我也见识一下,林少侠的辟邪剑法是何等威力!” 他只听几个师弟说这年轻人剑术之了得,自认如果对上了,全无把握保得性命,但这毕竟还是属于道听途说,而非亲眼目睹与感受,他也无法把握林平之的具体武功造诣,眼下既然对方主动提出比试,那就正好顺坡下驴,试探试探。 若是令狐冲等小辈胆敢直言挑战,他只会恼怒,且不会答应,而林平之却不然,有几个师弟的描述与余沧海的性命为证,已有这份资格,他不会因对付年轻而觉得被挑战有何失颜。 至于胜负,他不认为自己会输,五岳盟主,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左冷禅接过旁边丁勉递上来的宝剑,抱了抱拳,道:“林少侠,咱们点到为止。” 林平之抱拳还礼:“请!” 几乎同时,两柄剑铿锵出鞘,两个人冲向彼此。 左冷禅起初还自忖是一派宗师,出剑动招,有所保留,但最初试探性的几招之后,林平之的剑势陡然诡谲猛烈起来,他立即便吃了一惊,知道小觑了人,当下不敢大意,全神应对。 于是招来式往,飞身掠影,偶尔会有交击剑鸣,但多是临机之际的变招,并不直接冲撞。 几名作陪的嵩山弟子只觉得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两个人的动作,本拟待自家掌门人狠狠杀杀这俊美得不像话的家伙一顿,哪知是这结果,顿时各皆色变。 功力十分不差的丁勉倒是勉强能看清战势,但却觉得有些费力,左师兄便罢了,可这年纪轻轻的林平之,他自认自己若是对上,恐怕也只是三两招的事,这就实在教人不甘又无奈,脸色一时也阴晴不定。 嵩山一众各逞心思之时,林平之二人战至巅峰,忽的一声剑击,当空长鸣,尖锐刺耳,二人各自飞退分开,相对稳立。 几个功力稍差的弟子,顿时脸色一白。 最后那一下,二人都用上了足量内力,余响所及,饱含内劲,震人神气。 左冷禅背对同门,将剑还鞘,不动声色间,压住那一下也被撞得有些沸腾的内息,抱拳道:“承让了。” 林平之脸色有些白,手也有些发颤,将剑还鞘,吸了口气,抱拳道:“左盟主无愧是五岳剑派第一人,晚辈自叹不如。” 以剑法论,他却还要胜过对方一筹,毕竟辟邪剑法的威力摆在这里,嵩山剑法还比不过,只是左冷禅经验老道,临机应变格外迅速,倒也勉强争了个不落下风。 而内功修为上,他却输了不止一筹,毕竟修炼还不足一年,再是能速成,一时也还是难以比拟对方数十年的苦功。尤其最后一下,双剑交击,内力互撞,在己方势弱的情况之下,那是真不好受。 不过,若真是生死搏杀,谁生谁死还难说。 而经此一役,他也算真正了解到了当今天下顶尖高手的水平。 左冷禅捋了捋胡须,笑道:“林少侠年纪轻轻,剑法就如此高超,左某才是佩服!” 林平之没借话,叹了口气,道:“今日有幸与左盟主切磋,晚辈获益良多,还待回去整理所得,这便先行告辞了。” 目送他离开之后。 丁勉上前,叹道:“没想到这小子如此了得,左师兄亲自出手,竟也差点压他不下。” 左冷禅回头看了一眼,吩咐道:“你们都先回去啊。” 几名弟子离开,左冷禅才叹了口气:“不是差点,刚才,我并没压下他。” “啊?” 丁勉一怔。 左冷禅扬起左臂,往左腰处指了指,道:“你看。” 那处的衣裳,有一个半指长的口子,当时有那么一下,他终究是没能抵住。 丁勉低头看见这个,不禁惊道:“啊……这……这……” 左冷禅道:“我这衣服都被他切了口子,但他与我硬接的那一下,恐怕也被震出了点伤,这局,只能算是平手,了不得,了不得啊……” 惊叹着赞誉了两声后,他道道:“丁师弟,回去后,便吩咐下去,让本派弟子以后见到福威镖局的人,都客气一点,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主动去帮一帮。” 丁勉点头:“我明白。” 左冷禅上前几步,遥望山下方向,脸色怔怔,有些出神,口里呢喃自语着:“辟邪剑法,辟邪剑法……” —— —— 林平之下山回到洛阳城后,便闭门练功,感悟山上一役所得。 而随后,又在王家住了两日,也没去绿竹巷告别,他便辞别了王元霸等,直接离开了洛阳,一路往西而去。 此去华山。 数百里路车下过。 几日后,张镖头驾着的马车来到华山脚下。 林平之让张镖头车马人暂时寄住在山脚的玉泉院,自己带上一把剑,孤身上山。 华山山势险峻,但于高手而言,却并不算什么。 林平之气息沉稳,步履轻健,畅行无阻。而一路所见,林木清幽,鸟鸣啾啾,风光无限,当立足于山饱览千里,亦生无穷豪气。 虽说前世今生都未尝踏足过这五岳名峰,但自古华山一条路,多费些精力,总是顺利到了峰上的,何况……沿途不是偶尔还会有道观可供歇脚打听的吗? 眼见前方林木间屋檐露角,人声遥传,林平之放声提气,喊道:“福威镖局林平之前来拜山。” 气机加持,声音犹远,传入山林。 很快。 岳不群夫妇带着一群弟子迎了出来。 岳不群朗声笑道:“哈哈,难怪今天一早喜鹊叫唤,原来是真有贵客临门……岳某左盼右盼,可总算盼到林少镖头来华山做客了。” 林平之道:“晚辈冒昧来访,还望岳先生不要嫌弃才好。” 接着向熟悉的众人打了招呼。 岳不群也介绍了一遍当日未去衡山的众弟子。 寒暄了几句,入了门中。 接下来几天,林平之便由令狐冲与岳灵珊带领下,在华山四处游览,既见胜人风光,也更深切地认识了何谓五岳奇险第一。 自然风光,秀美山色之中,总是能让人放下积郁,心情大为畅快。 第41章 悟剑 在华山上游玩,偶尔有兴,也较技几番,或者提壶对饮,如此数日后,与令狐冲及其他弟子熟识更深。 这天清晨,朝阳峰上观完日出,林平之对作陪的令狐冲道:“这几日囫囵吞枣,也总算堪堪将华山风光看了一圈,不过,我听说玉女峰绝顶,还有一个思过崖,令狐兄,今天我们不如去崖上瞧瞧?” 他此回上华山,主要就是想到思过崖看看。 崖中密洞所刻的五岳剑招及破解之方他并不怎么在意,但离群索居于此数十年的风清扬,却是他兴趣所在。 眼见已在华山游览数日,便伺机提出此事。 令狐冲苦笑道:“那地方就是本派弟子面壁受罚的地方,无异于囚牢,能有什么好瞧的?” 林平之道:“但凡是一山绝顶,凭仗其高,俯瞰千里,总是别有风光。” 令狐冲道:“好吧,既然林兄喜欢,那咱们就上去走走。” 他们当即从东峰返程,途中与碰见的华山弟子招呼一声将去处,旋即登玉女峰而上。 峰高路险,不过对习武之人来说,行之却并不算太困难,二人步履轻健,很快便至绝顶。 思过崖处,草木不生,飞鸟不至,唯有崖外云海渺渺,清风呼呼。 林平之环顾一圈,笑道:“哈,这地方很不错。” 令狐冲挠了挠头,这鬼地方,毛都没有一根,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不错的。 凌云绝顶,六月气犹寒,林平之面临寒风自巍然,观云海涛澜,俯瞰远景,豪气生万状,他目光炯炯注视令狐冲,说道:“令狐兄,此地风清气雅,让人兴致倍生,不如咱们切磋几招。” 令狐冲道:“我武功低微,哪里是林兄的对手?” 林平之道:“咱们切磋交流,是为推敲演练,见识对方所长,也为明悟缺陷,以求自身精进,又不是好勇斗狠,何况点到为止,与武功高低无关。” 令狐冲道:“那到时林兄可不许嘲笑我本领低微。” 林平之道:“说哪里的话。” 令狐冲道:“看招。” 说着时,已经一剑出鞘,斜斜刺来。 林平之笑道:“哈哈,令狐兄嘴上谦虚,手下却不慢。” 抬手一格,剑柄一敲,便荡开剑锋,才将剑出鞘。 令狐冲道:“对待林兄这样的高手,自然不能默守陈规,只能出其不意了。” 此间切磋,重在交流,并非为分胜负,因此林平之出招极具保留,立身不动,任令狐冲长剑攻来,才应招回防。 有他留手喂招,令狐冲运剑如风,尽展华山派剑法精妙,须臾间,即是十剑百剑,剑影纷纷,剑光绵密如雨,然而无一能攻破防守,多门华山剑法施展开来,悉数被破去。 交手许久,令狐冲察觉气力不济,才抽身停手,收好了剑,喘了口气,叹道:“林兄的剑法圆满无缺,我实在……实在找不出任何破绽,唉!当初在衡山城看林兄杀余沧海,我就觉得你剑法厉害,今日亲身感受,才知道,何止是厉害啊,几乎已是神乎其技,与你相比,我这华山首徒的剑法,简直成了路边杂耍。” 林平之安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圆满无缺的剑法?不过是我功力稍高,兼之在剑术一道有些领悟,仗势欺负人罢了,令狐兄不必妄自菲薄。” 令狐冲叹道:“林兄谦虚了,唉,辟邪剑法……辟邪剑法……当真是绝世奇功。林兄练成如此剑法,恐怕家师亲自出手,也奈何不得你了,” 林平之笑道:“岳掌门功力醇厚,一样的剑法,由他使出来,便大为不同,比如刚才那招……” 接着他们便探讨起方才的招式来,说着时,还不时再次推演试炼一番。 如此直到日头由高悬而渐西垂,崖外云海,早已云消雾散,仅在远处背阴的高峰林木之间尚有点滴残余酝酿,峭壁绝崖,苍岩碧林,千里风光,尽在脚下,观之别有豪气。 令狐冲笑道:“哎呀,这一聊一论,就是几个时辰,我是又饿又渴了,林兄,咱们该下峰了。” 林平之环顾一周,沉吟了一下,起身走向崖边,背手道:“令狐兄,我看这里环境清雅,正适合修心养气,是个练功的地处,就劳烦令狐兄下峰禀告岳掌门,我打算在此借住一段时间,静心参悟剑法内功。” 令狐冲大吃一惊:“啊?你要在这里住下?这鬼地方,有什么好住的?” 林平之回身笑道:“令狐兄生性好动,自然是不喜欢这地方,不过我却刚好相反,我性格喜静,这地方正适合我。” 令狐冲看了看他,叹道:“看来林兄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多劝你了。” 林平之笑道:“那便多谢了,不过,这里山高气寒,飞鸟虫蚁俱无,还需令狐兄每日派人给我送点吃的上来,否则,我恐怕挨不住两三天。” 令狐冲也笑道:“哈哈,那是自然!要是让当今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林少镖头饿死在此,那我华山派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目送令狐冲身影远去,迅速下了崖顶,林平之又自行练了两遍剑法,才进了旁边的“思过洞”,坐上了那块数百年来,早已叫华山派受罚弟子坐得光溜溜的大石。 左右环顾一圈,他看见一侧石壁上,“风清扬”三个苍劲刻字。 凝视第一眼,心神便为之牵引。 林平之下了石块上前,一只手轻轻抚上三字石刻,如触最美佳人的肌肤。 字本平凡,但字里行间,却仿佛有一口利剑蛰伏其中,看过之后,那口剑便冲入眼中,更冲入心魂神魄。 这一刻,洞外风呼止,眼前石壁无,万念俱空,所有一切,都被石壁刻字中的这口剑所占据,身心之间,舍剑无他。 隐约间,有一股意,就此油然而生。 …… 夜幕降临。 正安睡的令狐冲忽然觉得浑身一紧,像是被人提住了后衣领,勒得难受,他想要挣扎,无奈不论手脚内力,还是眼皮子嘴巴,都怎么也使不上半分劲,整个人垂荡下沉着。 忽然,他感觉身上一松,坐在了地上,接着,身上几处穴位受击,眼睛便睁了开。 睁眼一霎,明月当空。 如水的月华之下,眼前一道青色身影在舞剑,腾挪起伏,剑光熠熠,充满一种写意自然的潇洒神采。 他不自觉间,便沉浸在了其中。 恍惚间,人止剑停,他眼前一暗,失去了意识。 第42章 羽化飞升 意动。 则气生。 心生剑意,则剑气万千。 思过崖上,幽幽洞窟,沛然剑气随意涌现,如风呼海啸,肆虐十方,洞壁之上,石屑泥灰簌簌而落。 更有无匹剑气,自洞口冲出。 “林兄,我来给你送饭了。” 适逢令狐冲手携饭篮而至,顿受那股无形而锐利的宏大力量冲击。 “小心。” 一道提醒声起。 却终究已迟了一步。 “啊……” 令狐冲这一瞬间,如被千刀刮过,衣衫褴褛,破碎成条,身上血痕累累,手中的饭篮,亦被抛落,连着里面的碗筷饭菜,在一旁尽成破烂。 令狐冲放下上一刻本能地挡在前面的手,眼前烟尘一片。 “小子,小心一点。” 身后,忽然响起声音。 “啊?” 令狐冲怔了一下,回头看去,是个青袍白发的老者。 老者紧盯洞口,说道:“小子,躲到一边去。” 令狐冲没有乖乖照做:“你是谁?” “少废话。” 老者大袖一扬,令狐冲便觉一股沛然之力冲击,不受控制地被抛向一边。 山外来风卷过,尘埃顷刻散去,思过崖上,还复清明。 老者冲洞内道:“里面的小子,出来吧。” 洞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令狐冲叫道:“林兄!” 林平之转头看去,神情一怔:“令狐兄,你怎么成这模样了?” 令狐冲龇牙咧嘴道:“我也不知道啊,莫名其妙就像是被人砍了一百八十刀,可疼死我了。” 老者道:“只不过是一些皮外伤,叫什么叫?” 林平之将目光投向那老者:“这位前辈是?” 老者道:“老夫风清扬!” 林平之抱拳,态度恭敬:“原来是风老前辈,晚辈林平之,见过前辈。” 令狐冲道:“林兄,你认得这位……这位老前辈?” 林平之道:“素未谋面,却有耳闻。” 令狐冲走到他边上,低声道:“这老前辈突然出现在我华山,不知有何目的,林兄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哈哈哈。” 林平之看了看他,放声笑了。 令狐冲道:“林兄笑什么?” 风清扬道:“笑你小子有眼无珠,更笑岳不群那蠢材该教的不教,不该教的乱教。” 令狐冲气恼,大声道:“前辈,我敬你是前辈高人,可家师清名,也不容他人玷污。” “令狐兄息怒。”林平之道:“这位风老前辈,可是你华山宿老,按辈分讲,还是你太师叔,他能骂你,能骂岳掌门,你们可只能受着。” “啊?” 令狐冲大吃一惊。 林平之道:“前辈,不知道令狐兄这身伤势是怎么回事?” 风清扬道:“你打的。” 林平之一怔:“我打的?” 风清扬:“你悟出剑意,剑气随之而生,但还不等适应,这小子就不长眼,直接进洞,被你身上的失控的剑气给打伤了。” “剑意?剑气?” 林平之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风清扬没打扰,令狐冲想说话,也被风清扬摇了摇头阻止。 忽然,林平之手凝剑指,朝一边一点,嗤的一声,所指方向的石壁上,一蓬石屑灰尘炸开,出现了一个窟窿。 令狐冲倒吸了一口气。 隔着丈余,一指将石壁点破,这一手简直神乎其技,闻所未闻。 “就是这样。” 风清扬捋着长须道。 “可我怎么突然就领悟这什么剑意了?”林平之迟疑,接着灵光一闪:“啊……是那三个字。” 风清扬:“不错。” 那三字中,有他昔日遗留的剑意,昨日被林平之所感,由此自得领悟。 林平之吸了口气,躬身作揖:“多谢前辈。” 令狐冲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林平之看了眼风清扬,见他点头,才说道:“洞中有风前辈所刻的三个字,是他的名字,三字之中,蕴含意境,我从中有所感悟,练成了一股剑意,方才才能以剑气伤到了你。” 令狐冲瞪大了眼睛:“竟然还有这等事?” 风清扬道:“你也进去试试,看能否感悟。” 令狐冲大喜:“多谢太师叔。” 急忙进去感悟,然而半晌,失魂落魄的出来。 风清扬恨铁不成钢:“榆木脑袋。” 令狐冲羞愧道:“弟子愚钝,让太师叔失望了。” 林平之笑道:“哈哈,可别忘了,那字也是人写的,令狐兄虽在那字中没有领悟,在人身上,未必得不到感悟。” 经他提点,令狐冲小心地看了看风清扬。 风清扬道:“哼,老夫教你三日剑法,三日后,你若是接不住姓林的小子三招,便不要再让我瞧见你。” 他本来是想每日趁他入睡后,暗中引导他练剑的,昨夜发现林平之面对石刻有领悟时,就这么去做了,不过现在被这么一说,干脆就挑明了。 令狐冲虽然想着自己怎么也不至于接不住林兄三招,但不接口,只一拜到底道谢:“多谢太师叔。” 风清扬:“别急着谢,你要答应,老夫在此的消息,绝不可向任何人吐露,包括你师父也不行。” “这……是。” 令狐冲迟疑了一下,接着答应。 …… 接下来数日,林平之继续在山崖上参悟,风清扬则每日带令狐冲觅地教授剑法。 如此三日后,在风清扬见证下,林平之与令狐冲再次比剑。 令狐冲自然不是林平之的对手,不过,独孤九剑确实非凡,林平之虽未以沛然剑气大势逼人,可也花了五招才挑落令狐冲手中之剑。 风清扬:“榆木脑袋,临机应变还是如此笨拙,真是白教你三天了。” 令狐冲满脸羞愧。 林平之道:“前辈,这几日晚辈也自觉剑术有所精进,想请前辈指点指点。” 几天下来,他也稳固了剑意心得,此时信心大涨,深觉比过去强了不止一两倍。 风清扬道:“你想与老夫打?” 林平之道:“是。” 风清扬道:“可惜,老夫曾经发过毒誓,此生都不再与人动武。” 林平之默然,他总不能强行动手,未免太恩将仇报。 风清扬指着令狐冲,道:“不过,老夫不便动手,这小子却无妨,我再教他一个月,到时再让他与你比比。” …… 一个月后,令狐冲再败。 不过,比之前可是强多了,交手二三十招后才落败,只是,内力终究是他的弱项,这点若不补齐,也只能在剑招上与林平之稍微比比,厮杀起来,难成一合之敌。 内力不足,便练不成破气式,破气式不练成,他就不可能接的住一腔剑意所生的无匹剑气。 几乎成死循环。 比试过后。 风清扬道:“小子,自从领悟了剑意,你这段时间进步飞快,我看也差不多将要突破无极了。” 令狐冲疑惑:“无极?” 林平之解释了一句道:“无极便是武学的至高境界,比较通俗的说法,就是打通任督二脉。” 对于所谓的无极,袈裟秘籍上,有一句介绍:蓄气圆满,贯通任督二脉,真气循环,生生不息,方谓无极,武学至高之境也。 所以林平之也并非一概不知。 风清扬解释道:“无极,便是武学的至高境界。” 林平之道:“此中详情,晚辈一概不知,还请前辈指点。” 风清扬道:“不错,任督相通,气脉交接,阴阳并济,造化无极,真气轮转,生生不息,这便是武学至高的无极胜境。” 令狐冲惊讶道:“这么说,林兄要达到这种程度了?” 林平之道:“令狐兄大惊小怪了,我只是快要达到,你眼前可还有一个早就到了这个境界的人。” 令狐冲笑道:“嘿嘿,太师叔是世外高人,有此武功毫不奇怪,林兄年纪轻轻就要达到无极,这才叫奇怪。” 林平之笑了笑,问道:“风前辈可见过那位当今的天下第一高手东方不败?” 风清扬道:“老夫退隐之前,倒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他武功虽说也不错,不过,还不算顶尖。” 林平之道:“东方不败曾击败过方证大师、冲虚道长与嵩山派左盟主三人的联手,恐怕也是一个无极胜境的高手。” 风清扬道:“料想如此,就不知道他是走哪种路子成就无极。” 林平之奇道:“路子?什么意思?” 风清扬道:“区分无极胜境的唯一标准,就是内功修为。但突破到此的方法,却分为两种,一种为以气通神,是以足够雄厚的内功修为正常突破,功力足够,水到渠成,为堂皇正道。而另一种为意境入道,即是以强大的意境,比如你所领悟的剑意带动下,强行提升内功修为,踏入无极。” “两者路子不同,殊途同归,但踏入无极之后的特征会有所不同。前者真气更雄浑,后者手段外技更出众,也算各擅秋场。” “原来如此。” 两人恍然。 …… 接下来的日子,林平之便再度陷专心修炼,全力突破下一阶段。 两个月后。 千古华山,剑气冲霄。 思过崖上,被剑气肆虐,如被地龙翻覆了一遍。 闻声而来的风清扬怒道:“小子,当这是你家吗?好好的地方,让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洞窟之外,满山剑气倏地一收。 林平之赔罪道:“初得突破,一时情不自禁,前辈勿怪。” 自领悟剑意之后,又苦练三月,待到今日,无极成矣。 风清扬轻哼道:“突破了就了不起吗?” 林平之不与他争论,道:“前辈,晚辈今遭剑法大成,有心找高手试剑……” 见老头要张嘴,就急忙道:“前辈放心,晚辈还记得你有誓言在身,不是找你,是与你道别的。” 风清扬脸色稍缓:“算你识相。” 林平之道:“晚辈打算下山去找高手挑战,此刻心痒难耐,就不多留,先告辞了。” 风清扬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 下崖后,林平之向华山诸人辞别,便下了山,一路西行。 半个月后,青城派被挑。 他未杀人,但当日在山上的青城派弟子,除去老弱妇孺,皆被斩断一臂,以报两处分局被灭之仇。 接着未去峨眉、昆仑或者崆峒,他不为名,这些门派的高手,也就不值得他出手,而是远跨万里,去了浙省西湖。逼得梅庄四友放出任我行,一剑胜之。 任我行功力虽高,距离无极胜境,却还差了一线,自非对手。 胜了任我行之后,林平之便北上,助任我行重返黑木崖,亦借他的威势,拖住了日月神教的大批高手,自己在崖上挑战东方不败。 首战棋差一招,败退而去。 半年后,再上黑木崖,激战千招,平手收局。 又两个月后,三上黑木崖,当面杀杨莲亭,激怒东方不败,死战百招,最终战而胜之,以重伤为代价,夺得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其威势无匹,虽负伤,但离去时,日月神教无人敢挡。 而任我行亦藉此重掌日月教大权,但因顾忌林平之,始终不敢挑起正邪大战,维持旧序。 杀东方不败之后,林平之则上少林,于藏经阁读佛经百日,洗练内心,又前往武当,观览道藏,最终致信一封回岭南,请父母再育此子,自己则就此在武当山上出家。 …… 二十年之后。 武当山上,突来魔气森森,黑雾冲天,百里可见,所及之处,几乎沦为人间鬼域。 千百道众,万千百姓,人心惶惶。 值此时,自取道号“剑心”的林平之,一剑寒光,涤荡魔氛,剑开天门,身入其间,从此这世间再无音讯。 世人传说,武当剑心真人乃是除灭魔祸而受上苍感召,身成天人,羽化飞升去了。 而诸天万界,则就此多了一名亦正亦邪的绝世剑客! 【唉,本书成绩太差,十二万字,起点收藏一百出头,书城收藏不过百,没动力了,就这么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