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之皇后重生》 1、第一章 错位的转换 第一章错位的转换 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十,康熙皇帝第三位皇后佟佳氏薨。年二十七岁。谥孝懿温诚端仁宪穆奉天佐圣皇后。紫禁城中,一片哀戚。 佟佳氏的一缕芳魂飘出,从空中俯瞰着这一切:自己,是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后了吧……死,原来就是这样。康熙皇帝在承乾宫抱着佟佳氏的遗体默默流泪:“表妹,怪朕,都怪朕吧……是朕,是我命硬……你放心,朕一定善待我们的孩子……” 佟佳氏想去和他说:表哥,不怪你……飘过去,她说的,他却再也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佟佳氏终于等来了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她整整自己不需要再整的衣服:“上仙,这就要走么?” 黑无常笑道:“这却不忙,我们也是受上头差遣,过来转告娘娘,娘娘红尘未断,尚有一段机缘,还不能随我们过去。”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机缘巧合,若是到了,娘娘自然也就知道。” ……………… 黑白无常留下一句话走了,不能转世的佟佳氏变成了飘荡在皇宫内的孤魂野鬼,冷眼看着紫禁城的明争暗斗。 德妃乌雅氏,纵然,胤g是我的养子,可终究他是你的亲儿子啊!你到底是有了一个老十四这个儿子,胤g就越发的连草都不如了么? 皇上,表哥!你怎能说我的胤g“喜怒不定”?胤g没了我这个养母,生母又冷落他,你要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娃娃怎么办? 原来……白日你说的喜怒不定是假的?你只是要砥砺他?只是要“掩人耳目”,胤g现在,到底算是我的“中宫养子”了,身份贵重,你不想让他站在前头…… 一年又一年,佟佳氏看着紫禁城发生的一切,看着表哥驾崩,自己的养子登基,看着胤g母子不和自己却又无计可施。看着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和她自己的儿子闹腾,看着当年她抱在怀里的老十三鞠躬尽瘁,看着她的胤g油尽灯枯…… 再然后,就到了孙儿弘历登基。这个弘历当年也是表哥看上的,大多数时候,也算得是位明君了,可是……有时候,怎的这般的“不着调”!乌拉那拉氏犯言直谏,虽然不成体统,可也不能就这么……虽然世祖章皇帝废过皇后,可是世祖的废后说到底是多尔衮当年给他定的亲事,他不喜欢,废也就废了。乌拉那拉氏可是你阿玛赐给你的!虽是没废,比那废了的静妃都不如了。还抬举一个令妃,那个包衣奴才!不错,佟佳氏早先也是汉人,可佟佳氏满门勋贵,岂是区区一个魏氏能比的?乌拉那拉氏的结局,只是成全了令妃这个包衣奴才和她的儿子?嗬!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令妃的那一脉把大清的江山糟蹋得不像个样子,看着叶赫那拉家的那个女人进宫……她想到了当年无意间听到的诅咒“灭建州者叶赫”,她明白了,一切都快完了。就在这个时候,她再次见到了黑白无常。 “上仙,眼下送我去转世么?” 黑白无常摇摇头:“是送娘娘去另一番机遇里头。” “也罢,去哪儿都是一样的,胜过在此煎熬。”佟佳氏惨然一笑,“上仙,我能问问,我的表哥,康熙皇帝转世去了哪儿么?” “此乃天机,娘娘恕我等不便直言。不过,娘娘须知,若是三生石上刻了字,不管哪一世,总归是能遇见的。娘娘,这就去吧……” 周围一片扭曲,大地似乎裂了到缝隙。佟佳氏被黑白无常投入缝隙的时候,恰看见叶赫氏的那个女人在战火中仓皇逃出北京城…… “嘶……”头好疼,多少年没有像这样头疼过了?佟佳氏下意识的拿手抚了抚鬓角,诶?触摸到的竟然是自己的身体。自己这是……不再是那缕幽魂了?转世了?不会啊,她看着自己的手,这明明是个成年女人的手。再看看床上放下的幔帐,明黄绣凤的床帐,这是……皇后颜色啊! 揉揉额角,双手无力的垂下?这是怎么回事? 外间伺候的人好像听到了帐子中的动静,一双手挑起幔帐,看看她疲惫的眼睛:“娘娘!您终于醒了!宣御医!” 娘娘……她果然是成了她哪位儿孙的皇后么? 御医来了,放下幔帐又是一番切问。待寝殿重新静下来,挑起幔帐的老嬷嬷拉着她的手道,“娘娘,那格格,还不是延禧宫那位撺掇着皇上认下的么。左不过是个格格,不能入宗谱,不能上玉碟的,娘娘何苦和皇上较这个真儿。还弄得自己大病一场。” 嘶……又是一番头疼,好像有很多原本不属于她的记忆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原来,她竟然成了她孙儿弘历的继皇后,那位和废后没区别的乌拉那拉氏。至于眼下,乾隆二十四年,秋天西山围猎的时候,五阿哥永琪一箭给皇帝射回来一个私生女。只有信物,一不问、二不查,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令妃竟然敢撺掇着皇上认了这个私生女。太后五台山进香,宫里自然皇帝最大,乌拉那拉氏偏偏要去和皇帝较真。哎……这个乌拉那拉氏,真是够直爽的。怪不得,最后能一败涂地。 还好,还好,眼下还没到不能收拾的局面。 “娘娘,娘娘……”老嬷嬷看她又闭上了眼睛,焦急的唤道。 那拉氏的记忆告诉她,这是那拉氏的奶娘,容嬷嬷。上一世,在那拉氏最后的日子中唯一陪着她的人。看着那双担惊受怕的眼睛,她勾起了嘴角:“嬷嬷放心,我,没事了。”放心吧,放心吧…… 乾隆二十四年,想想自己飘荡在宫里时看到的,好像,令妃就是这一年晋的贵妃嘛。佟佳氏眼波一沉:不过,眼下,本宫做了皇后。魏氏,你先安安生生在妃位上呆着吧。至于你的儿子,那是绝不能登基的。你若是个安生的,他日新君继位,自有一个太妃的位分,如若不然……休怪本宫无情了。 2、第二章 请安 第二章请安 清晨,佟佳·莹l睁开眼,入眼便是那大红龙凤缎面锦被。 过了几天浑浑噩噩的日子,莹l已经明白这位孙媳乌拉那拉·玉拇沉恕2x苏饷淳茫实劬挂淮味济焕纯垂v劣诹等ǎ苍缫逊诺搅肆铄嵌s≌馀耸窃趺醋龅幕屎蟆 乌拉那拉·玉拇呈琴·莹l从没经过的。莹l是孝康章皇后的亲侄女,康熙皇帝的表妹,康熙十六年甫一入宫就封了贵妃的。以后至皇贵妃而皇后,生前十几年圣宠不衰。而这位乌拉那拉氏·玉曰实墼谇臂〉牟喔=穑实奂涛环忮氖焙蚰苌煌遣喔=母呤涎沽艘煌贰a礁霾喔=呤鲜枪箦诶抢现皇歉鲥v劣谒篮蠖烁敲坏帽龋曰使箦袢朐幔釉缭绲挠粲舳眨挥il却是备极哀荣,唯一的养子胤g更是最终登上帝位。 莹l冷笑一声,人言为女则弱,为母则强。玉松沂悄悖退闶俏四愕亩樱乙膊换嶂氐改愕母舱蕖 “娘娘……”帐外轻轻唤道,“该起身了,娘娘今儿大安,各宫都要来给娘娘请安了。” 各宫请安。莹l浅浅一笑,终于要见见这些这辈子的对手了。 撩开帐子,搭了大宫女锦澜的手起来,容嬷嬷便招呼了一大群宫女进来伺候洗漱。简单用过早膳,莹l坐在玻璃大插屏镜妆台前,顺便打量着镜中的那张脸。暗忖,容貌比自己上一世也是不差的,柳叶眉,瓜子脸,俊秀的鼻子,樱桃小口,三十多岁的年纪了,肌肤还算保养得当。只是眉宇间比自己多了几分犀利。揉揉眉心,这可不好。这个孙儿是个心比天高的皇帝,一心想着不逊乃父乃祖的。这种皇帝面前,犀利、聪明外露可不是好事。 莹l到底看不过宫女给自己上的妆,唤人过来净了面,拿过了宫女手中的胭脂和黛石,细细的匀了胭脂,看看自己的脸颊,摇摇头,只在唇上点了些,轻轻一抿,对宫女道:“这上造的胭脂虽好,可也不是你那个用法儿。”又翻了翻匣子,摸出了一支法兰西进贡的眉笔,“女人的眉毛啊,只要不是断了、残了,都是有一番美貌的。咱们常用的黛石颜色太重了,画的实了就不好了。日后只用这法兰西国贡上来的眉笔勾一下子也就是了。”说着自己拿眉笔勾了一下,又拿手按眉峰轻轻匀了匀,果然,娇艳的面孔更添了一种朦胧风韵,眉心的凌厉也淡下了许多。 见身后上妆的侍女锦秋站在那儿直发怔,遂笑道:“你愣什么?” “奴婢看娘娘梳妆呢!常听人说娘娘是咱们满洲第一美人,今儿可算是开了眼了呢。比那文徵明的《湘水湘夫人图》好看不知多少倍!” 莹l撑了妆台笑道:“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说什么好看不好看!还‘满洲第一美人’,你这是寒碜你们娘娘呐……” 一屋子嬷嬷并宫女听了这话纷纷笑了,锦秋红了脸道:“娘娘本来的好看啊!要奴婢说,这东西六宫的娘娘贵主儿们加起来也没娘娘生的好。奴婢竟是个没用的,往常的上妆竟是埋没了娘娘了,以后奴婢就照娘娘教的法子做。” 容嬷嬷见今天她主子娘娘不同以往,心下虽然纳罕,却只道她是大病初愈,只是安排宫女拿了衣服首饰上来更衣。 莹l看见那件明黄朝服并石青朝褂一愣,旋即笑道:“不过是各宫过来请安罢了,又不是什么正日子,穿这个做什么?怪沉的。” 容嬷嬷却凑上来说:“我的娘娘,眼下那边正得意,还不压压?” “就算是压她,也不在这衣服上头。”莹l明白了,想是平日玉蜃约菏羌毯蟮纳矸荩跃醯共涣烁鞴茉谡庖律研型飞贤纷鑫恼隆!笆岣隽桨淹芬簿褪橇恕! “! 一时梳好了头,莹l只是随意指了件宝蓝色喜鹊登梅纹样的旗袍,又从首饰匣子里选了一对翡翠耳坠子,发上簪了支金凤缵珠的簪子,一边带了朵和衣裳相配的淡蓝色绒花,另一边带了支点翠金鱼嵌珠耳挖簪。又点了另外几样造型简单优雅的簪环,挑了对翡翠手镯并翡翠戒指,襟口挂了串翡翠手串,取了副景泰蓝指甲套带了。 容嬷嬷在一旁也是满意的直点头:“娘娘的眼力越发的好了!也只有娘娘才配的这翡翠东珠的首饰呢!” 才摆弄好一身的衣裳首饰,又是一个宫女进来回禀:“娘娘,兰公主来给娘娘请安。” 兰公主,兰馨,齐亲王嫡出的女儿,因爹娘没得早,被乾隆接进宫养在了皇后身边,是个好孩子,这是那拉氏的记忆,可是……自己在紫禁城游荡多年,怎么就不记得这位那拉氏皇后有养女呢?倒是先前孝贤皇后富察氏有个养女,和婉公主,是和亲王弘昼的嫡出闺女。虽然心中奇怪,可还是吩咐:“叫进来吧。” 容嬷嬷笑道:“兰公主可是一直惦念着娘娘呢,先前娘娘病了,怕过了病气,没让兰公主并十二阿哥过来伺候,两个孩子怕是想娘娘想的狠了。今儿晚上尚书房下了学,十二阿哥也必是要过来的。” 少顷,一个十四五岁的妙龄女孩走了进来,磕了个头:“儿臣恭请皇额娘万福金安。” 莹l走上两步,搀起了兰馨,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几日没见兰儿,倒像是长大了些,出落得更水灵了呢!” 兰馨却是一头扎进我的怀里:“皇额娘取笑兰儿!” 看着扎在怀里的兰馨,莹l突然想到了她上一世的养女,恭亲王常宁的长女伊尔哈,嫁到了蒙古去的和硕纯禧公主。 “皇额娘今儿大安了?” “嗯。” “那兰儿就又能每天和皇额娘在一处儿了?” 莹l笑着揽着兰馨的肩,“是是是,兰儿又能和额娘在一起了!” “太好了,以后皇额娘不能病这么久了,兰儿不要这么长时间见不到额娘!” “成!额娘答应你!” 这边母女正说着话儿,锦澜过来回道:“娘娘,各宫娘娘过来请安了。” 兰馨听了,忙说:“皇额娘,兰儿先跪安了吧。” 莹l却抓了兰馨的手,“不用。横竖你日后也是要入府掌家的,打今儿起,这待人接物的,也要学这些个,不用避着。” “是。” 兰馨的眼睛亮晶晶的,兰馨身后崔嬷嬷更是欣喜,这掌家的事儿,由六宫之主的皇后娘娘亲自教导,简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人了。 莹l手搭了大宫女锦澜,身后跟着兰馨并容嬷嬷等一群嬷嬷宫女来到正殿。在正中铺了明黄坐垫的宝座上坐定,底下的嫔妃们便呼呼啦啦跪了一地:“恭请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罢了,起来吧。”趁她们起身的当儿,莹l仔仔细细观察着这群她“孙儿”的后宫。站在当先的纯贵妃面色不大好,是久病之人了。次之是舒妃叶赫那拉氏,后头便是颖嫔庆嫔忻嫔。再往后便是一群大大小小的贵人。 莹l端起案上的粉彩祥云瑞福盖碗,嘬了口茶,轻声问道:“怎不见令妃?” 舒妃浅笑:“娘娘,昨儿令妃妹妹侍寝呢,想必不是故意来迟的。娘娘多担待些个。” 莹l笑道:“自家姐妹,说什么担待不担待的呢。锦澜,打发人传个话儿,令妃若是身子不豫,就免了今日的请安罢。” “! 锦澜悄声退下传话,不多时进来,“回娘娘话,奴婢刚出了殿外打发人去延禧宫呢,可巧令妃娘娘就来了。” 莹l垂下眼角,早用余光看到了随锦澜进来的令妃,不经通传就进了坤宁宫正殿,好规矩!也将各宫反应收于眼底,却仍是低着头,拨弄着手中的盖碗:“既是来了,怎的不请进来?”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穿了件粉色旗装的令妃盈盈下拜,眼底的一抹凌厉终究没能逃过莹l的眼睛。 “起来吧。” “娘娘,奴婢原本今儿起得早,只是皇上昨儿宿在奴婢那儿,今儿早起皇上偏要寻个金鹭莲纹的荷包,奴婢多找了会子,来得晚了,还望娘娘宽恕。” 一句话听的在场人心中皆不痛快,这算是什么?告饶还是炫耀?再说了,皇上上朝早就走了,怎么可能因为给皇上找荷包来迟?这不是将错推到皇上身上了么?偏生还不能拿她这个错儿,拿了,不就是和皇上过不去么! 莹l心底冷笑,令妃啊令妃,你竟只有这点子道行么?拿天子做挡箭牌,你怕是还不起呐! “令妃这是说的哪里话,不过迟了些罢了,本宫难道就那么不通情理不成?” 莹l话音儿刚落,只见令妃伶伶俐俐的呼啦一下跪在地下泣道:“娘娘,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莹l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令妃自己不由得扶额:弘历,你……原来是喜欢这口儿的?正欲让令妃起来,只听外头小太监唱到:“皇上驾到……” 3、第三章 夫妻 看殿中诸人跪下,令妃仍是跪在自己脚边,莹l笑笑,款款站了起来。皇帝想必是下了朝就匆匆过来给他的爱妃解围的吧! 莹l猜得不错,这天早晨果然是令妃缠了乾隆道:“今儿给主子娘娘请安必定是要晚了,主子娘娘若是要怪罪,奴婢……” 乾隆自是不愿爱妃吃亏,忙捧了爱妃的脸道:“她敢!不打紧,朕去,朕在那儿,看她敢怎样!” 莹l当下冲乾隆福了一福,将他让到东首坐下,自己在下首坐了。众人起身,令妃仍是在跪着。 乾隆看都没看莹l,皱眉道:“令妃还不起来。” 令妃已是一派千般委屈状:“奴婢今日给主子娘娘请安来迟,求娘娘饶了这遭儿。” 莹l见状,自己亲自起身,搀起令妃,“方才我就说了,咱们姐妹,说什么恕不恕的呢!妹妹原是太多心了……” 直将令妃搀在座上坐了,自己才走到乾隆下手坐下,“以后切不可如此多礼了。不过迟了些,又不是什么大事。倘若传了出去,一道妹妹见外,二岂不是道我不贤,寻了个不是错的错便要发作人?” 众人原想,令妃这么将皇后一军,按照以往,皇后总是要以牙还牙的。不想今日竟这么四两拨千斤的绕了过去,纷纷纳罕不止。连乾隆都忍不住看向了皇后,这一看,却觉得哪里不对:皇后这一病,怎的越发的美貌了?又想到自己来寻皇后原是另有“正事”的,忙打发众人退下。自己拉了皇后进了暖阁,夫妻俩分主次坐下。 “皇上这是……”莹l坐在对面打量着这个“孙儿”,像胤g多些,不过眼睛却是像极了他玛法的,于是,眼神越发的柔和了。 乾隆看到皇后今日不似往日严肃,自是大喜,“嗯,还是,小燕子……” 莹l心下一凛,原来还是为了那只鸟! “那孩子,唔……是朕对不住他们母女的,朕还是想给个名分。” “皇上想给个什么名分呢?” “和硕公主?”见皇后扬了扬眉毛,乾隆也自觉不合适,和硕公主,那是嫔妃之女的位分,若是这么封了这个“沧海遗珠”,那玉碟怎么写?这孩子生母怎么填?“哎!” “皇上……”莹l深知他们爷儿几个的脾气,温言道,“我也是有儿女的人,皇上的心,我也明白。心疼女儿,那是一定的。前一番,臣妾劝过皇上。不是因为我不大度。而是,皇上,天家的孩子本就不一样,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敬事房、宗人府便是挂了号的。平白多出这样一个大姑娘,先不说平民百姓,就是这王公大臣,要怎么看?”见乾隆听了进去,莹l缓缓起身,端了茶放在乾隆手边,“我之前拦着皇上不让认女儿也是这个缘故,认下了传将出去,‘游龙戏凤’,这是什么好听的话么?也是怨我急躁了些,可也全是为了皇上的名声……”莹l想想这事儿,也觉得顺不过气,虽说忍一时风平浪静的道理自己是早就懂得的,可是,事关天家血脉,和这位“孙儿”的名声,真是!…… 一席话说得乾隆不住点头,恩恩!还是皇后知道为朕着想。令妃怎么就不想想朕的名声,就说什么“像皇上……” 见乾隆正在思量,莹l敛了笑,端端正正的坐着:“再说了,还有太后老佛爷那儿呢。这一关,又要如何过?皇上既是要认下,也要认得流不出什么闲话才是。退一万步说,皇上想想看,纵是那普通人家儿,也断没有添个孙女儿不告诉老太太的理儿啊。” 乾隆笑着摇摇头:“朕一句话而已,就引得你说了这许多。哎……朕,只是想到这十八年……朕有愧啊……朕当时也是,话赶话不由自主的也就认了……” 莹l心底暗笑,好个不由自主!“皇上这一认……于上于下,都不大好交代啊!这……这可如何是好……”说着扯了帕子做出了个着急忙慌的模样。 莹l这边皱了眉,乾隆那厢也皱了眉,想想延禧宫当是喊得山响的“格格千岁千千岁”,心里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儿。他现在是满希望皇后能拿出个办法的,一来毕竟是嫡妻,二来皇后素来是讨他皇额娘喜欢的。她要是在这件事情上说句话,八成他皇额娘还是肯听的。莹l在头疼,这种事,前世她统摄六宫十几年也没遇到过。她的皇帝表哥无论如何也不会借着避雨的由头在外头采野花的。私孩子找上门,莹l这活了两世的也是真真儿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儿! “皇上,我倒是觉得,如今先‘禁口’才是。这个事儿,宫里传了传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出宫门啊!至于这孩子……这孩子不是听说额娘没了么?我寻思,皇上是不是派人去济南给这孩子的娘修修坟,也算是进了咱们的心。嗯……太后老佛爷若是知道了这事,也必然要问到济南的情形的,不管是不是走个过场,也都是要派人去寻一寻这夏家的故交。一来应付老佛爷将来查问,二来他们那家儿拉过这娘俩儿的,咱们也是要有表示的。” 这话是很合乾隆意思的,既能让他跟他额娘那儿有交代,又能“报恩”,心下自然欢喜,连连点头:“皇后这话很合朕心!这查访一事,朕想还是要找个可靠的人……” “皇上,这终究是私事,还是要寻个妥贴的心腹之人啊。” 乾隆一拍脑门儿:“弘昼!让老五去!也省的整日价在京里办丧事!” 莹l暗道:办丧事怎么了!办丧事也比那偷吃不擦嘴的好收拾!虽然腹诽,却仍笑道:“正是呢!这可真是打虎亲兄弟了。” 弘昼那儿却是不知影儿的时候被这兄嫂二人派了个“大差事”,原本只是去养心殿“领差事”的,乾隆怕自己有一时没想到的,就把莹l也叫到了养心殿东暖阁。弘昼听了这差事,又是修坟又是“查访”,心知是这位皇上四哥的风流债,当下只得老老实实应了,顺便从他四哥内场里挖了不少银子来办这趟差事,方才叩头领命站在一边。 “皇后还有什么交待老五的?” 莹l道:“倒也没什么了。只是老五若是找到了夏家,这孩子他年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爱玩儿的、常用的玩意儿,也一并带过来吧,好歹也给孩子做个念想。” “正是正是!还是皇后想的周到!” 见乾隆夸皇后,弘昼哪有不凑趣儿的,“极是呢!皇嫂到底是女人家心细,面面俱到的呢。” 莹l微笑道:“今儿你们弟兄竟是拿我打趣儿不成?老五好生办你的差事吧!这趟办的好了,回来你四哥必定还是有赏赐的。” 看弘昼领了差事出去,乾隆看着皇后处事如此合自己心意,心下只觉十二分的熨帖。拉着莹l的手道,“到底还是皇后!解了朕的一大难题啊!” “皇上……”莹l不着痕迹的抽出手,“那皇上可要怎么谢我呢?” 见一向板正的皇后也能如此“生动”,乾隆笑得更是开怀:“谢礼么……朕听皇后的!皇后想要什么?” “天子谢礼,这我可要好好想想呢!也罢,不急,皇上就先欠着吧!待我想起来,自然会找皇上要。”莹l眼珠儿一转,端的是美目流眄,乾隆见状也不由得啧啧称奇:皇后,怎么活像是换了个人? 4、第四章 把草问 晚间,尚书房下了学,永d也和兰馨一处来了坤宁宫给莹l请安。 “儿臣恭请皇额娘万福金安!” 正做针线的莹l扔了自己手中的活计,“兰馨,永d,来,快来额娘这儿!”永d抬头看看兰馨,又看看容嬷嬷,最后看看莹l,战战兢兢的样子让莹l好不心疼。心下只是埋怨乾隆和那拉氏对这个儿子往日也是严的过了,竟让孩子养成了这么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儿,先前圣祖爷二十多个儿子,哪个儿子也不似这样啊!若论生母地位,老八的娘是辛者库的奴婢,不照样风生水起的?莹l看了容嬷嬷一眼,容嬷嬷领会了,上前轻轻拉了十二阿哥和兰馨的手交到莹l手里。莹l一把将这个这一世的儿女搂在怀里:真好!和上一世抱着胤g和伊尔哈的感觉一样呢! “皇额娘……”永d在莹l怀里抬头叫了一声,身子似乎有些不安。 “嗯?永d不喜欢额娘抱着么?” 永d默默的摇摇头,“不是……永d喜欢额娘抱着,可是平时皇额娘好严厉,儿臣……儿臣不敢……”说完,又将小脑袋埋在莹l怀里。 别扭的儿子啊!莹l腾出手拽拽永d的小辫子,怎么和g儿那么像呢! “皇额娘!”兰馨眼见永d快哭了,忙拉了莹l的手道:“皇额娘在坤宁宫里,尚不知道刚才的趣事儿呢!?” “哦?什么趣事?” 兰馨拉着永d笑吟吟的上了暖炕盘腿坐在莹l身边,“方才我和十二弟在御花园可是看了出好戏呢!那新格格愣是能把挹翠阁叫成了把草问!” 莹l一挑眉毛:“真的?”心下纳闷儿,怎么回事儿?那个夏雨荷没叫这姑娘认字儿不成?自己死后在紫禁城游荡多年,这件事怎么不记得了呢?嘶……等等!自己飘荡时的记忆也不过是只记得这个孙儿后来骄奢,三十年皇后断发,夫妻恩断义绝,最后令妃独大。这个新格格旧格格,私孩子……怎么不记得那时候看到过呢?可这明明是乾隆朝啊……自己这是,怎么回事?黑白无常说自己有自己的机缘……这段机缘,怎么不像自己知道的那些呢?偏偏都是些自己不知道的……难道说,自己等的就是这段机缘?因为原本就不同,所以,自己能做出的改变就更大? 莹l将永d揽在怀里:难道说,自己这是……可以把自己的儿子扶上那个位置? “皇额娘皇额娘!皇额娘在听兰儿说么?” 莹l听见这一叠声的皇额娘,暗笑,这兰儿和伊尔哈当年当真是一个脾气呢!“听着呢!我们兰馨说话儿,额娘敢不听么?” “额娘……”兰馨四下打量一眼,靠近了莹l道,“白日饮酒也就饮酒了,关键是,他们说的那话……新格格问如果她不是格格怎么办?令妃娘娘路都差点没走稳,说‘如果你不是格格,你就是欺君大罪,那是一定会砍头的!不止你会被砍头,受牵连的人还会有一大群,像鄂敏,像我,像福伦……都脱不了干系……所以,这句活,你咽进肚子里,永远不许再说!’” 莹l不禁冷笑,什么叫“像鄂敏”?明明你一个人撺掇皇上认下的,与鄂敏什么相干!不过,令妃这话说的……蹊跷啊!只是这新格格紧张?还是根本就是不是个真的?还是说,令妃你压根儿就知道这“新”格格是个“假”格格呢? 兰馨打量了下莹l的神色,窃笑着悄声道,“皇额娘,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呢,最奇怪的是他们的敬酒词!这新格格说‘敬最糊涂的猎人’,五阿哥更不着调,说什么‘敬最美丽的小鹿’!” “咳咳咳……”莹l当即一口茶喷在地下,这叫什么话!这话也是天潢贵胄的皇阿哥能说的么!果然龙生九子种种不同,可也不该有这样儿的啊!当年九龙夺嫡,闹得再厉害,那也个顶个的是人才!就算是弘昼再胡闹,也断不会光天化日的和个妹子说什么“最美丽的小鹿”! “皇额娘……”永d急忙爬起来给莹l捶背,一旁的大宫女也忍了笑上来递手巾。 “都怪兰姐姐!怎么拣额娘喝茶的时候说!” “是是是……都怪我都怪我……皇额娘好些了么?” 莹l狠狠抚了抚胸口:“好多了!你们……可被他们瞧见了?” 兰馨摇摇头:“不曾!我看他们几个八成是以为御花园只有他们几个人呢!别人大约是一概瞧不见的!” “好了,永d也劳累了一整天了。兰儿带着你弟弟出去玩玩,松泛松泛吧。” “剂熘迹∮拉d快走!” 这件事莹l听的心里直抽,容嬷嬷细细想了一回,遣走了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上来回道:“娘娘,这格格怎么就在那儿口口声声的说‘不是格格’怎么办呢?令妃娘娘那话……” “嬷嬷,皇上既然认了,咱们就不宜再说什么。横竖眼下老五去了济南,早晚水落石出。这事儿,不与咱们相干,坐着看戏便是。” “久靼住!比萱宙只夯河值溃爸皇恰锬锶缃褚泊蟀擦耍赡欠镉乖谘屿狻土勖钦舛慌乱灿心敲匆涣礁瞿潜叩娜恕u馄鹱优牛闾鹜范湍芡俗约罕局鞫 莹l命容嬷嬷拿过一个迎枕斜倚了,暗忖令妃不过就是行些小恩小惠罢了!什么大手笔?!只不过是占了她受宠,又比那拉氏做的和蔼些,自然有奴才浮上水。不过,那拉氏御下严厉倒也可以理解,她不比富察氏。富察氏是原配嫡后,是有大度贤惠的资本。就像当年圣祖的仁孝皇后赫舍里氏,从根儿上说,那位可是比富察氏更硬,那是首辅索尼的孙女,正经从大清门抬进来的皇后,自然是一派皇后的风范。孝昭仁皇后钮钴禄氏管事儿的时间不长,也就罢了。自己和那拉氏一样,都是“扶正”的,对下都要有另一分威严。只是,自己的威严一半靠自己,一半来自于圣宠和身后的家族,而那拉氏就只能把自己打扮成个生硬严肃的皇后脸……于是就越发显得令妃温柔和蔼。 “有句俗语,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猴子,到底怎么样都变不成老虎的……只是,不能我去讨。” “哎呀,我的娘娘!这是她好容易盼来的,还指望她自己交还给娘娘不成?” 莹l冷了脸,“她自己若是不交,自然还有别的法子。总不成,这东西六宫被一个包衣奴才踩在脚底下!那不是越发显得咱们满蒙八旗不中用了么?” “娘娘这话说的是!只是,谁让……皇上喜欢汉妃呢……眼下她受着宠,又拉过去了这个极受宠的新格格,娘娘……咱们……” 新格格?浅浅的笑意重新回到了莹l的脸上,“嬷嬷,你觉得一个能把‘挹翠阁’认成‘把草问’的新格格还能被皇上宠多久?咱们万岁爷,那是圣祖爷□□过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人物,这样大字不识的女儿,和他连话都说不到一头儿去,也就是这会儿图个新鲜罢了!” “可也是!倒是听说过这格格的额娘夏雨荷那可是个才女,怎的就教出了这样的女儿呢?” “才女?……”莹l冷笑一声,“好一个才女啊!”若说是才女,这宫里舒妃可算是一个,那是满洲第一词人纳兰性德的侄孙女,自是家学渊源的。可几时见过弘历给舒妃题过什么“雨后荷花承恩露,满城□□映朝阳”这样的“诗”了? “那……这新格格,就这么放着?” “先放延禧宫吧。今儿听兰馨说这么几句,我忖度着,这新格格必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放令妃那儿,只当是给姐妹们瞧个乐儿吧!” 5、第五章 斗雀牌 这边厢莹l正在想辙怎么不动声色的把凤印“讨”回来,那边厢就正好给她递了个枕头:十四阿哥重病。虽说,皇后目下不管事,可是该知道的,那还是一丝不落的全知道了。 莹l也只是懒懒的吩咐容嬷嬷:“哥儿还小,身子弱,让太医好生看护着。” 次日一早请安,显然令妃又是姗姗来迟的,那自然是照顾十四阿哥的缘故。 莹l端端正正坐在上首,着意问了十四阿哥:“阿哥可好?” “回皇后娘娘,谢娘娘关心,还好。” 莹l点点头:“嗯。你记得,若是哥儿好转了,也速速打发人过来报我知道,让我好放心。另外,也给照看哥儿的太医们带个话,医好了阿哥,不独皇上有赏,就是本宫也是要赏下的。十四阿哥有什么缺的,少的,想吃的想玩儿的,不必事事劳烦皇上,也尽可来找我,只管和我说就是了。” 令妃跪下叩头道:“是,奴婢替十四阿哥谢过娘娘恩典。” 因着太后不在宫中,不必去慈宁宫请安。可莹l到底还是乘了肩舆去慈宁宫看了一番,也见了慈宁宫留守的几位嬷嬷并大宫女。嘱咐几句天寒了,注意饮食之类的言语。又同她们念叨些赶在入冬前要去五台山送给太后的东西。太后是靠山,这是莹l上辈子就明白的。孝庄、孝惠,她上一世都是极为尊重的,如今那拉氏不得圣宠,益发显得太后那儿的活计要做到家了。 回到坤宁宫,用了午膳,莹l也不欲午睡,只命容嬷嬷着人去请在坤宁宫偏殿住着的多贵人博尔济吉特氏和住的不远的庆嫔陆氏、忻嫔戴佳氏过来一处打雀儿牌。 容嬷嬷当即咕哝道:“娘娘若是闲得慌,把兰公主叫来娘俩儿说说话儿不好么?这起子人……”容嬷嬷咽下了后头半句,这起子人不是您往常看见就碍眼的么! “嬷嬷以为我被气糊涂了不成?” “奴婢不敢。只是娘娘这回一病,到让奴婢觉得不敢认了。行事好似和以往不大一样了……” 莹l点头微笑,到底是看着那拉氏长大的人,“嬷嬷想想,如今这东西六宫的处境?谁最受宠?” 容嬷嬷毫不犹豫的答道:“自然是延禧宫那位!” 莹l抚掌一笑:“正是呢!嬷嬷,你说是容她专房专宠好呢?还是‘雨露均沾’的好?” “那还用说……娘娘的意思是……” 莹l拍了拍容嬷嬷的手:“我这一病,也想明白了。我也到这个年纪了,更是早已正位中宫,和她们斗,犯不着!嬷嬷,没得落了自己的身份。多找出来几个能入皇上眼的美人,一则皇上那儿说得过去,二则,她们年轻,且由她们去吧。”莹l长叹一声,乌拉那拉氏之前总想着“压服”,可这是能压的么?制衡,这才是紧要的。若是拿了自己六宫之主的身份和这些位分牌儿上的人较劲,那才是越发的给她们脸了。另外,藏在自己心底的原因就是:她还是觉得自己是孝懿仁皇后啊!有这个想法在,难道要她“委身”于自己的“孙儿”,再去和一群妖妖娆娆的“孙媳”争宠? 容嬷嬷在一旁也是如醍醐灌顶,连声应着:“菊饩团扇斯ァ! 过了约莫一盏茶,人来齐了。庆嫔与莹l对面坐着,忻嫔、多贵人分坐了左右下手。多贵人博尔济吉特氏笑道:“正想着大冷天的天短,不想睡中觉呢,可巧娘娘就着人找来了。” 庆嫔忻嫔听了这话也连忙称是。 莹l笑道:“嗨,原是今儿我这儿新进了个做咱们满洲菜的厨子。蜜汁羊肉做的甚合我的口味,吃多了,怕积了食,窝出病来。索性你们几个离得近,咱们一处打几圈牌,说笑说笑,好混过去。” 身后的宫女嬷嬷拿上金瓜子,正要开牌,庆嫔笑着说:“诶,今儿怎的没见兰公主?我们素来都是极爱见兰公主的,娘娘可别把个女儿金屋‘藏’起来啊。” 几人庆嫔这是想要找兰馨帮忙看牌,连忙一叠声的要莹l把兰馨带上。一时兰馨过来,给几人请了安,多贵人不敢受礼急忙避了,庆嫔忻嫔侧身受了半礼方才坐下。 多贵人是蒙古人,平素里不大谙这些牌桌上的弯弯绕的,对雀牌也是一知半解才上手,总是会错兰馨的意思,几圈下来竟都是她自己赢。眼瞅着莹l手边的金瓜子儿见了底,急得庆嫔在底下直踢她。 谁知道莹l也不恼,只是笑说:“自家姊妹们玩牌么,有输有赢才好。平日价你们和兰馨搞怪,打量我不知道呢?也不怕带坏了我女儿!好容易今儿多贵人没上你们的贼船呢。”说着向桌子底下努努嘴,笑得忻嫔庆嫔直不好意思。 正洗着牌,忻嫔偷眼看看坐在莹l身后的兰馨,不想却被莹l发觉了。“怎么?还不放过我孩子?” 忻嫔抿嘴直乐:“娘娘说哪儿的话,奴婢是看公主出落的越发水灵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孩子还真是,不知影儿呢,一下子就长大了,奴婢还记得奴婢刚进宫的时候过来给娘娘请安,兰公主才这么高。”说着拿手比划了个高度。 莹l口中应着:“可不是呢。一眨眼就这些年了……”心里想的却是一般说道姑娘家“长大了”,左不过后头是要跟着“要嫁人了!” 果然,就听忻嫔追了句:“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看兰馨低着头红着脸,莹l轻声道:“此事,自然是皇上做主。”帝王家的女儿,有几个婚事遂愿的?圣祖那么些位公主,留在京城的不也只有一个? “娘娘说的是。不过,我恍惚听说,令妃娘娘前儿跟皇上荐了硕亲王府的皓祯贝勒。” 皓祯? “哪个皓祯?” “回娘娘,就是硕亲王府的嫡子富察氏·皓祯啊。” 莹l左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仔仔细细回想着乾隆朝。富察氏几时出过王爷了?拢共就一个福康安封了郡王,还是死后追封的。异姓王,还是异性亲王,满洲的异性亲王……这是怎么回事?在她的记忆力,除了蒙古博尔济吉特家的几位异性亲王,其他的异姓王早就被她的皇帝表哥削的干干净净了啊! 见她依旧是还没想起来的样子,庆嫔陪笑道:“娘娘忘了,就是早先说的‘捉白狐放白狐’的那个皓祯。” 说着就把那“捉放白狐”的事讲了一遍。 莹l恍然,捉放白狐,一个十二岁的娃娃罢了,还真是……正欲说什么,借着阳光却看见乾隆在廊下站着问门外当值的宫女:“你主子娘娘歇晌可起来了?” “回皇上,娘娘今儿没歇晌,同几位贵主儿打牌呢。”说着忙挑了帘子。 乾隆进来,吩咐众人起身,又赐了座,深吸一口气道:“这可真是,春闺集艳图么?好景象!皇后越发的闲情了!”分别看了几人一眼,还是把目光放在了莹l身上。 莹l听了笑着说道:“无非是今儿中午吃多了,怕积食,请了姊妹们过来打几圈牌。” 乾隆见皇后兴致好,况且最近皇后没惹他生气,还想辙帮他应付老佛爷,归权带言辞竟有了几分孝贤皇后的味道,很得他的心意。遂坐在了方才莹l的位子上,“难得今儿前头的事完的早,朕也陪你打几圈。” 多贵人本不善牌技,忙让了,站在莹l身后。 又听乾隆问道:“你们那几圈谁赢了?” 莹l笑着推了一把多贵人:“竟是这个不着调的赢了我们这群老油条了。” 多贵人平素是极少和乾隆说话的,只是红了脸道:“回皇上,奴婢……奴婢也不知怎的就……就……赢了……” 乾隆哈哈一笑,看着多贵人红透了的脸颊越发觉得可爱,怎么之前就没注意过呢?“这可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了!你主子娘娘的牌技,在宝亲王府的时候可就炉火纯青了呢!” “皇上,”莹l掩口轻笑,“旁的事炉火纯青也就罢了,抹牌炉火纯青,这可是好像在骂我了……” “哦……还有……”乾隆打着牌,装作漫不经心的,“朕封了小燕子还珠格格。” 莹l心中一阵发闷,说了让你等老佛爷回来再……怎么还是!“下旨了?” “嗯,不过是个称谓罢了,没定品级。朕想着横竖不算什么大事,先这样吧。等老佛爷回銮,再商量品级。” 莹l扶额,心中腹诽,要是你玛法你阿玛在这儿坐着,看不捶你!又看见乾隆打出的一张牌,哼!来得好!遂把自己眼前的牌一推:“胡!” 乖孙儿,掏钱吧! 6、第六章 恪靖公主 乾隆命身边的总管太监高无庸拿过金瓜子递给皇后,“朕说的果真没错吧!你们主子娘娘可是高手!” 莹l生着气,面上却笑道:“不过赢了一把罢了,倒叫皇上这么惦记着。” 一旁忻嫔笑着接了句:“皇上这才到哪儿。奴婢们可是惨的多了呢!” 乾隆一边洗牌,一边说道:“朕来之前你们热闹的,在说什么呢?” 忻嫔看了眼正给乾隆填茶的兰馨,“说起来兰公主的事了呢……” “嗯,很是。前儿令妃还和朕提起了,说是硕亲王家的皓祯不错。模样、性情都是小辈儿里顶尖儿的,年龄和兰馨也合适。” 莹l看兰馨简直要挖个地缝钻进去,忙寻了个由头打发了她下去。令妃,她就不相信令妃荐人能存着什么好心思!不就是想着这事果真能成就能拉拢两个王府么!什么好主意!手中码着牌道:“皇上忘了,咱们家眼下要出阁儿的公主不独兰馨呢。纯贵妃的四公主,太后跟前儿的晴儿,皇上新认的义女怕是也到年龄了吧?” “小燕子?她倒是不急,也要等出了他娘的孝才是。朕这儿也有几个合适人选,过几天给皇后拿来看看,若是合适还是尽早定下的好,这事朕不方便多问,皇后多操心吧。” “是。” “诶?朕看方才皇后生动得很,怎么这一句话又回到那‘奏对’的格局上了?” 莹l捋了捋鬓发笑说:“皇上今儿是要拿我打趣儿到底了不成?” 几人正说笑间,高无庸躬身进来一打马蹄袖说道:“固伦恪靖公主乞见。” 乾隆一愣:“六姑来了?还不快请进来!” 莹l更是一愣,六姑?固伦恪靖公主?圣祖贵人郭络罗氏的女儿,行六。嫁给了喀尔喀土谢图汗,可是,印象中这位圣祖的六公主还没等到乾隆登基就没了啊……这又是怎么回事?自己来的这是什么地方,明明看着如此熟悉,怎么又事事陌生?她心里却是好奇的,这个孩子当年自己薨逝的时候才不过十岁,现在再见,也是个老妪了……心里想着,只见一个身着固伦公主肤色的贵妇被人搀了进来。乾隆当即离座笑道:“六姑怎的这般多礼?没的听说姑姑见侄儿还说什么‘乞’的。” 忻嫔庆嫔多贵人请了安,莹l也福了一福方才坐下。 “六姑怎么想起来这时候过来了?倒叫朕刚才还以为听岔了呢。” 恪靖公主摇摇头:“我是不放心……愧得慌!刘统勋从归化回来的事儿我知道,谁承想我不过回来省亲这半年,曾喜一个理事同知,芝麻大的官儿,竟能弄了绥远将军的印信寺开乌拉尔山林!偏偏那绥远将军保德也是个不知事的……皇上,我……哎,我不过是康熙爷一个庶女罢了,哪个牌子上的人呢?蒙圣祖爷恩典,没把我送到库伦土谢图汗的王府,还命我住在归化。更蒙先帝恩典,封了固伦公主。今日,归化竟闹出这等事……都怨我制下不严……请皇上降罪。”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莹l一边看着心里难受,忙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劝道:“六姑进京省亲这些时日了,闹出些周章原是下头的不是,很不与六姑相干。” 乾隆看这么唯一一个健在的皇姑如此伤心,心底也是不忍:“皇后说的是。底下的奴才狗胆包天也是有的,六姑万不可生出这等想法!朕幼时便读过六姑允准制定的《喀尔喀三旗大法规》,登基以来凡涉喀尔喀之事更是奉此如圭臬。六姑是归化城的‘海蚌公主’(海蚌,满语:参谋、议事)便是再贤明,也保不准底下有阳奉阴违的。就是刘统勋,也只是参奏了曾喜、保德、呼士图这几个人。六姑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好生将养身子才是。” 恪靖公主不断拿帕子拭泪:“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圣祖爷,对不起先帝,也对不起皇上……临老临老,制所出了这等事……叫我如何有脸见圣祖、先帝于地下……” 听了这话,乾隆和莹l又是好一番劝慰,见恪靖公主止了泪,莹l一抬眼看见立在自己身边的多贵人博尔济吉特氏。想到这多贵人乃是恪靖公主额驸家的远亲,忙命她亲自捧了茶奉与公主。然后拉了多贵人笑道:“六姑可认得这丫头?” 恪靖公主看了半晌:“看着倒仿佛有些眼熟,可不大敢认。” 莹l笑道:“这是额驸的表侄女呢。” “奴婢小时候随额娘到归化觐见过公主。” 恪靖公主一时想了起来,“怪道的……我想起来了,塞桑根敦府上的格格不是?”扭头向乾隆道,“这要是搁在小门小户的,只说是婶子不认识侄女儿,不让人笑话死!”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公主又拉了多贵人的手道,“这孩子长的倒是俊呢!这面相,怎么我瞧着和孝惠章皇后有些像呢!” 孝惠章皇后,莹l仔细想想,怪不得自己一直觉得多贵人眼熟,原来自己这是“当局者迷”了,今日被恪靖一点出来倒觉得这多贵人很有些圣祖嫡母孝惠章皇后的影子。 “六姑说的是,原是博尔济吉特这一家子的呢,自然是俊。” 恪靖公主又上下打量了一回多贵人,方笑道:“若说这俊,我幼年时听孝庄老太后说过,她那一辈,属宸妃海兰珠最俊;我们都想着,世祖爷那儿必是孝献皇后最俊了,谁知道当年太皇太后却说属废后静妃俊。再往下,圣祖爷的六宫里是在没有比孝懿仁皇后生得好的。前头的两位,我没见过,也就罢了。孝懿仁皇后当年我是亲眼见过的,那风姿,怪道是能让圣祖爷惦记几十年的。而今皇上的后宫里,依我瞧着,也就是咱们皇后娘娘如今越发的有孝懿仁皇后的影子了。” 莹l心中一颤,孝庄当年“品评”时,她是在场的,当下就羞了个大红脸,还是康熙拿旁的事给她解了围。而今……这恪靖公主果然是做了几十年“海蚌公主”的人,怎么竟能看出……“六姑说笑了,我如何敢比孝懿仁皇后。只求别让皇上厌烦了去,也就要念弥陀了……” 乾隆笑道:“适才皇后说朕打趣你,看来这会子是要打趣回来了?眼看着天晚了,皇后费心,摆一场膳吧。连朕都听说了,皇后这儿新来了个好厨子,六姑也不能走,也让你侄儿侄媳妇孝敬一回才是。” “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呢!” 众人用了膳,吃了茶,恪靖公主便告辞归府了。忻嫔、庆嫔、多贵人正欲跪安,莹l问道“索性再问一句皇上今儿翻谁的牌子,我这儿直接用了印就是,省的敬事房再打发人过来了。” 乾隆看看面前的这几个人,“多贵人吧。” 多贵人博尔济吉特氏自然是喜上眉梢,忻嫔庆嫔见乾隆这么轻易的就翻了牌子,也愈发的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常来皇后这儿“抹牌”! 带着几个人下去,莹l和乾隆大眼瞪小眼好一阵,方思忖着开口:“皇上今儿,怎么就下旨册封了呢……” “先定了个名儿而已,也好让宫里有个称呼。没品没级的,不算是什么大事。” 莹l这才悟过来,公主们一向是出嫁之前册封,其他的公主格格也无所谓,在宫里生活有各自的母亲撑着,就是没了娘的,也有个皇女的身份,谁也不能低看。而这个“沧海遗珠”是什么都没的,格格也就格格吧!是“还君明珠”还是“买椟还珠”那才是只有天知道呢! 7、第七章 坤宁宫问话 “皇上,千万千万,可就是在宫里有个称呼啊……这件事,若是走出去一个字,先一个怕刘统勋就要狠狠地参上基本了。” “嗯!很是!这个刘统勋……哎,明明不是言官,犯言直谏的事儿他可也没少干。和朕顶的时候,朕恼起来恨不得把他发配去宁古塔,偏偏还真是舍不得这个人!” “皇上……主明臣直。有此诤臣、直臣才方显得皇上的胸襟不是。皇上若是要将他发配了,我可真要效昔年长孙皇后故事了……皇上想想,就连圣祖身边尚有一个郭l,那可更是批龙鳞的人物呢!” 乾隆点点头:“那倒是。” 莹l想到这儿不由得横了乾隆一眼:“所以啊,皇上该知足才是,幸好刘统勋眼下还不知道这事,不然凭他办案的那份利落,到时候不只是户籍黄册、街坊四邻,恐怕连祖宗八代都能被他抖出来,那才没脸呢。” 乾隆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嗯,皇后说的很是!”当下阴测测的扫了一眼身边伺候的奴才,“谁敢透出一个字,朕油炸了他!” “皇上,这一阵儿我身子不大舒爽,自格格醒了还不曾见过。依我看,找个时候还是见见吧。聊聊家常,也摸摸格格的性情。” 乾隆笑道:“正是。不如先让兰馨过来,也让她们姐儿俩见见。都是朕的‘义女’么。” 片刻兰馨进来,请了安。乾隆看着这个娴雅的女儿更是高兴,“早几天就说让小燕子过来见见你这个皇额娘和兰馨这个妹妹的,只是不知道她好利落了没有,就耽搁了。” 兰馨眨眨眼睛,“回皇阿玛,前儿女儿和永d还在御花园远远瞧见这位姐姐和五哥、尔泰在一处喝酒呢,女儿原是该去见礼的,只是看到有外臣在,忙回避了。女儿想着,既然姐姐能喝酒了,那身子骨也必定大安了吧。” 喝酒,外臣……兰馨一段话说的莹l险些没绷住笑出来,眼瞅着乾隆眉间闪过一丝阴郁,原来她这个女儿也着实会告小状呢!孩子们呐,都是聪明的……还没来及感慨完,就听宫外小太监唱喏:“令妃娘娘驾到,还珠格格到。” 莹l皱眉,令妃不宣自到,竟有这个胆子?!再听听小太监唱喏“令妃娘娘驾到”,不过是一个妃罢了,皇后驾前敢这样报名!当年她做皇贵妃的时候,宜荣惠四妃哪个进承乾宫不都是只有宫女太监递来一句“娘娘,x妃来了。”就是钮钴禄贵妃,也不过报上一句“贵主儿来了”……这个令妃,还真是好规矩! 至于那个小燕子,明摆着是之前令妃和她提过些“往事”的,看着莹l的眼神活似看见什么宿敌一般。见令妃给帝后两人请了安,她自己也上前胡乱屈了屈膝,然后就大喇喇的忘当间儿一站:“你们叫我?” 兰馨暗自皱眉,“你们”?这还珠格格疯了不成? 莹l扫了令妃一眼:“叫你来,是想和格格说些家常话,只有咱们几个人,格格也别拘束了才好。至于这称呼,‘你们’‘你们’的似是不大妥当,以后慢慢改了罢。” 小燕子听的一头雾水:“不是‘你们’是什么?什么拘束?要改什么?” 莹l心底明白,看来和这个格格是说不明白什么的。“不过是平常的聊天罢了。” 小燕子睁大了那双本来就不小的眼睛,和皇后这个人精聊天,聊清楚了她还有命么?当下惴惴道:“你们,你们是想问我格格的事?问吧!” 莹l手中拨弄着自己的茶碗,轻声细语的从小燕子的生辰,母丧一路问到上京,见这小燕子除了“皇阿玛避雨”其他事情都答得甚是粗糙,心中惊疑不定,乾隆脸上却是带了愧疚,想是凭着“避雨”二字就认了这个“沧海遗珠”。莹l暗暗摇头,若是那拉氏本人,这时候想必又要急了,自己眼下虽然也急,却仍是淡淡的道:“格格母女这些年也是吃了苦了,眼下找着了自己的阿玛也就有了主心骨了。只是,听格格说,来京不过几个月,官话却是说的不错,想是格格聪敏,一学就会的。” 小燕子听了这话答得甚是机警:“皇后,你不明白,我娘从小就给我请了一位老师,教我说北京话,我到现在才知道我娘为什么要这样做!原来,她早已知道,我可能有一天,要到北京来,要说北京话!” 令妃便揉了眼睛叹道“真是用心良苦啊!” 莹l心头哂笑:说夏雨荷用心良苦倒不如说是你令妃用心良苦呢!又想到兰馨说的“把草问”,扭了头对乾隆道:“难为格格的额娘了,慈母心怀,一个做娘的为女儿打算到这个份儿上,怎不令人触动?我也是做娘的人,对格格的额娘自然也是钦佩的。皇上是能文能武,诗词歌赋都拿的起来的人物,时常听皇上念叨格格的额娘也是个才女,父母学问俱佳,格格又是雨荷妹妹的膝下独女,想来也是极受母亲熏陶的,必然也是好才学。你大姐姐一向是个灵透的,却早已出了阁。剩下的这几个妹妹若有愚钝,格格也要多担待你妹子些。” 乾隆自小燕子醒来还没去过几次,尚不知道小燕子腹中的墨水,见皇后说的客气,自己也忙说:“正是正是,你是姐姐,多担待妹妹们罢。”乾隆不知内情,令妃却是个清楚的,霎时白了脸,直看了小燕子发呆。小燕子听到莹l说到“才学”,心里就吓了一大跳,这才发现自己惹了大麻烦。吞吞吐吐的说:“担待……担待什么?我娘……我娘没教我作诗啊!” 见帝后二人都狐疑的打量着她,她狠狠咽了咽口水:“我……我,嗯,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的,我会背《三字经》的。嗯……”小燕子这才觉得这位说话看似温和的皇后实则难缠了,额上也已经冒了一层冷汗。 《三字经》……莹l忍了笑,端着茶碗的手直打颤。这个夏雨荷怎么回事,竟不叫女儿识字么?看看周围的宫女也是一个一个眼含笑意,再看看乾隆看着小燕子的眼中也多了些许疑问。放下茶碗道:“倒是好书,只不过浅了些。想是格格的额娘念着女子无才便是德了,越发的用心良苦了。”莹l知道乾隆并令妃横竖有个人要给小燕子开脱一二,自己就拿话堵了一下。 小燕子额上的汗出的更多了。她心里一急,撒赖的功夫就来了,站在那儿喊道:“我知道我没什么学问,也没念过多少书!皇后你这么审我,是不是皇阿玛不要认我了,不要认就算了!我不当这格格格就是了!” 小燕子就那么硬生生的叫着“皇后”,莹l垂着的眼睑下一片冰冷,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除了皇帝、太后并孝庄,谁当面这么叫过她?至少也要尊一声“贵主儿”、“娘娘”的,如今这么一只不知道哪儿飞来的一只野鸟就敢摆这个架子!心底虽然已是怒极,脸上仍是淡淡的:“格格说哪里话来,将心比心,我也不过是感慨格格额娘的一片心意罢了。皇上,就这样吧,天儿不早了。” “嗯。”乾隆再看向小燕子的目光多了些复杂,他原本也是朝“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上头想的,可是仔细再想想,雨荷就真能把女儿教成这个样?这又不单是她夏雨荷一个人的女儿,更是他的女儿,是他爱新觉罗家的公主格格。于是,夏雨荷那个原本在他记忆中就不大清晰的女人,那个大明湖畔模模糊糊的人影儿,似乎离得越发的远了……“令妃,你和小燕子跪安吧。” 令妃带着小燕子正要退下去,莹l叫道:“格格留步,略等一等……” 小燕子愠怒的扭过头,莹l方扯了帕子皱眉道:“格格的额娘是去岁六月故去的?” “我早就说是去年六月了。”小燕子不耐烦的说道。 乾隆顺着莹l的目光一捋,和莹l一样把目光留在了小燕子那件万字不到头镶滚的大红妆锻旗袍和满头珠翠上,作为一个孝子,这简直是他不能容忍的,咬了牙沉声道:“令妃,和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8、第八章 皇后诉衷肠 令妃看到帝后同时看着小燕子的衣裳,顿时明白自己哪儿错了,之前生怕乾隆觉得自己给小燕子打扮的不够金尊玉贵,拼了命的给小燕子妆点,怎么就偏偏忽略了这个呢!一个心慌,极利落的跌跪在地:“皇上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都是奴婢糊涂!奴婢知罪。” 小燕子见莹l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她的“令仙子”跪在地上不停的认错,越发的对这个“狠毒”的皇后不满了。“皇后!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干嘛这么对令妃娘娘!有本事冲我来,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莹l挥手,让身后侍立的大宫女锦澜给她紧了紧头上的抹额,这一世的乌拉那拉是大宅门出来的姑娘;上一世的佟莹l更是一个大宅门出来嫁到另一个更大的大宅门的,她是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儿。 不过,这次倒是没等她开口,乾隆沉吟着先发话了:“小燕子,你真是跟着你娘长大的?” 小燕子心里一惊,口中含含糊糊地说:“是啊。” “和你娘相依为命长大的?” 小燕子木然的点点头。 乾隆拿她没办法,只得挑明了:“生母去世,你是要守孝的,知道么?” 守孝……小燕子总算是明白了,她是在大杂院长大的,亲爹娘没了,三年不能穿红的规矩她还是知道些的。于是,她看着自己那件好看的衣裳万分惋惜! 莹l不打算和小燕子说什么了,和随意问了问令妃:“格格年轻,不知道也就罢了。令妃妹妹,你可是做老了事的,往常主理宫物,也是很看的过眼的,怎么连这个都忽略了?我朝孝治天下,这若是传出去,我们拦了孩子不让人家给亲生的额娘守孝,这是什么好听的话么?” “是,都是奴婢一时晕了头,竟忘了格格要给她额娘守孝。奴婢知错,请皇上皇后娘娘降罪。” 乾隆的眼中已是一片阴冷,他是喜欢令妃的温柔贴心的,可是令妃这一次竟然忽计了这么一件大事,而这件事又是会让他这个“圣天子”名声有损的。一想到小燕子这几天穿红着绿珠环翠绕的在宫里不知被多少人看了笑话,他这心里就一个劲儿的难受。 “既然知罪,朕也不加罪。令妃可是这一阵儿太忙了?前些日子你主子娘娘身子骨不大爽利,纯贵妃也病着,朕命你暂理宫物,而今你主子娘娘大安了。况且,小十四那儿还病着,你专心的照看小十四并还珠格格便是,其他事不必操心。”说着乾隆看了看莹l,“宫物还是归于皇后。” 令妃听见乾隆三言两语就褫了自己好容易拿到的权利,一向千娇百媚的“仙子”面孔一低头露出了几分狰狞。 “咀裰肌! “罢了!明日过坤宁宫和你主子娘娘做个交接吧。皇后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莹l想了想道:“哦,倒是想起来有件事要说与令妃妹妹知晓。还珠格格既然在你那儿,你也要教教规矩才是。将来,格格也是要见太后老佛爷的,难道就让格格和老佛爷这么‘你’来‘我’去的不成?” 不得不说,莹l的这几句话字字敲在了乾隆心里,他是个孝子,小燕子再怎么样,还能尊贵得过自己的老娘去么?立刻点点头,大声说:“令妃,小燕子交给你了。这是朕失而复得的格格,令妃你要多上心。” “是。”令妃心底恼恨,想想皇上到底还没对自己失望,还是把这个“失而复得”的格格放在自己身边,那还是向着自己的,登时面带得色的应道:“奴婢遵命!十日之内,一定还给皇上一个仪态万千的格格!” 十天?莹l有点想仰天大笑了。上一世伊尔哈养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是见过嬷嬷们教导伊尔哈的,那等进退皆有章法的细致,又岂是区区几日就能教导出来的?俗话说“三代为官做宦,方知穿衣吃饭。”倒要看看,令妃十日之内能把这个浑身草莽习气的格格教的如何“仪态万千”。 看乾隆已显得疲倦,莹l忙打发了令妃这两人跪安。转而向乾隆笑道:“皇上,今儿不是翻了多贵人的牌子么?都这会子了,多贵人怕是该等急了呢。” 乾隆原本累了,就打算歇在皇后这儿的,听见莹l赶人,笑道:“怎么?朕是不得皇后待见了?还要赶人了?” “皇上说哪儿的话,我不是‘赶’,皇上今儿翻了多贵人的牌子,没得让人家等。再说了,她一个贵人,见皇上一次……不容易么……” 乾隆见莹l双颊染了红晕,低着头,一双芊芊玉手把弄着手中的翡翠手串,心中一荡,揽了莹l的腰:“是朕不周全……这几日怎么觉得皇后竟是越发的漂亮了……” “皇上……”恍惚了一下,莹l觉得自己竟然好像回到了前世,轻推了乾隆一把,“我这么一把年纪了,怎比得上忻嫔多贵人她们。”这句话才出口,莹l就悔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调戏”这个“孙儿”么!怎么还真把他当成自己的皇帝表哥了呢! 殿中伺候的宫女嬷嬷见他们夫妻这个情形,早就一个个的退了出去。 听莹l这话说的甚是娇嗔,乾隆咬了她的耳垂:“旁人怎么有你好看?玉墒窃勖锹薜谝幻廊四亍 “皇上!”莹l又推了一把乾隆,“今儿不是翻了别人的牌子么!还是在我面前当了人家的面儿翻的,若是宿在我这儿,越发的让我不用做人了!传将出去,旁人自然不敢拿皇上的不是,岂不又要说我‘嫉妒’,‘不能容人’……爷……”莹l故意转了个称呼,“我是伺候爷的老人儿了,潜邸就侍奉左右的,年轻时或有不懂事,时常拈个酸,吃个醋。如今大了,这上头,也就淡了……” “玉庑┤兆樱趺淳拖窕涣烁鋈艘话悖侩薅疾淮蟾胰狭恕! 莹l理了理有些许散乱的鬓发,“不过是病了一场,想明白了许多。我如今在这个位置上,过去我自己忖度着我行事上本就不如先头主子娘娘贤德。按小门小户的说法儿,我这就是个‘扶正’的罢了,御下难免有些“立威”的意思。这么一来,到让不少人觉得我是个冷心冷面,心里藏奸的……其实,爷,你是知道我的。素来就是个最笨的,心里想什么口中说什么,有时候一发连爷的面子都不给,这么一来又着爷不待见。这宫里人人说我霸道,可有谁知道我的苦……今日我也不怕没脸,索性都说与爷知道了……”说着想起自己前世今生的处境,越发止不住的哭。 “玉鼻馕灰幌蚬婢夭焕肟诘幕屎罂薜牟怀裳樱ψ谒肀吣门磷痈晾幔卵院宓溃骸敖穸挛缒慊谷傲萌盟鸷团琶羌平夏亍r离蘅矗阋脖潞偷紫碌募平喜攀恰d愕男模弈睦镉懈霾幻靼椎摹>托⊙嘧拥氖拢闼涫恰已阅娑梢彩钦驹陔拚獗撸Υξ拮畔氲摹e匀说幕埃伪胤旁谛纳稀d阃站褪切奶档脑倒省稣氡嵌蟮氖乱材芟氲谋忍齑蟆d阄曳蚱抟怀。院笸虿豢扇绱肆恕! 听莹l抽抽搭搭的应了声:“是。”乾隆更加不放心了,越发想留下陪陪这个前一阵儿冷落至极的皇后。 “让锦澜伺候你洗漱吧,朕等你睡下再走。” “皇上,”莹l抬起头放下帕子,已是又回归了正宫娘娘的架势,“不早了,去多贵人那儿吧。我都哭出来了,没事的。” “唉!你啊……”乾隆离座,挑了帘子走到外间,就看见莹l身边的大宫女锦澜锦秋迎了过来,“去打水来,伺候你主子娘娘洗漱。” 说完又回到莹l身边坐着。 少顷,几个宫女并嬷嬷端了水,拿了手巾、西洋进贡的香胰子进来就看见皇上上首坐着,皇后坐在下首哭,纷纷大吃一惊,明明离开的时候是“春意盎然”啊!乾隆见宫女们进来,起身拧了手巾,又替莹l卸了指套、戒指、镯子、抹额,亲自拿手巾给莹l净了面。 “皇上,”莹l拿过了乾隆手中的手巾,“我没事了,皇上去多贵人那儿吧。她年轻,位分低,等了时间长了也不敢说,别委屈了她。去吧……” “嗯”乾隆应了一声,又向容嬷嬷道,“好生伺候皇后。” 唬的一群人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9、第九章 太医 送了乾隆离开,容嬷嬷伺候莹l躺下,屏退了周围内侍、宫女道:“娘娘!今儿如何就让皇上走了?如今延禧宫还有一个极得宠的还珠格格,以后皇上在那儿的时间怕是要更多的。” “嬷嬷,皇上是翻了旁人牌子的,要是我拦了,且看明儿一早能把我传成什么样儿?至于那个‘还珠格格’,究竟是‘还君明珠’还算‘买椟还珠’那才是天知道的呢!今天我这么看来,这个还珠格格必是个难缠的主儿,你透出风儿去,咱们坤宁宫上下,离这位格格远着点。” 容嬷嬷怜惜的为莹l掖了掖被子,“舅怠d锬铮褪窍氲锰嗔诵e厩谱牛蛩杲穸歉隽盗挡簧嵋蝗ト赝返木6拐媸呛孟窕氐搅饲凹改辍v皇牵故潜荒锬锿谱吡恕 莹l笑了笑,在枕头上蹭了个更舒服的角度,看着容嬷嬷满脸惊喜的样子,心中感叹:那拉氏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嬷嬷放心,我自有道理。明儿悄悄着人去家里说一声,要我额娘递牌子进来说说话儿。?” “! 容嬷嬷退下了,莹l虽然已是困极却还是睡不着。想了一回这个“还珠格格”和令妃,兰馨学给她听的那段“如果你不是格格,你就是欺君大罪,那是一定会砍头的!不止你会被砍头,受牵连的人还会有一大群,像鄂敏,像我,像福伦……都脱不了干系……所以,这句活,你咽进肚子里,永远不许再说!”令妃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这个格格真是假的?他爱新觉罗家怎么可能有这样地痞一般的女儿?莹l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实在是不相信这个世上有这样明目张胆“欺君”的人……这个小燕子,倒真像个有问题的,那个夏雨荷怎么可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慢说不像是跟着夏雨荷长大的,简直就不像是个有爹娘约束的……明儿找那拉氏的额娘进宫,还是要让娘家人出去查查看……还有自己身边的宫女内侍,令妃管事儿时间也不短,他爹是内务府内管领要给坤宁宫安过来些眼线,那也是再简单不过。这也一并要查出来。 又想到要给兰馨挑额驸的事儿,忻嫔庆嫔今儿叽叽嚓嚓说的那个“捉放白狐”,自己怎么听着就那么奇怪?兰馨一个小姑娘家,可不能为个这个陈年往事就把自己卖了。捉放白狐,找个机会也要和兰馨好好说道说道。 她心间不宁,翻来覆去直到二更才睡着。因着有心事,也没睡好。直到早晨起来坐在妆台前梳头上妆的时候还是昏昏沉沉的。 “娘娘……”见容嬷嬷过来像是有事要说,莹l打发了身边的宫女,“嬷嬷这是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娘娘,万岁爷昨儿晚上被延禧宫那位请了去了!” 莹l正在把弄簪子的手停了下来。“什么?昨儿皇上不是翻了多贵人的牌子么?” “可不是!就连娘娘也没拦皇上,她就生生能把皇上弄走……” “她这次找的什么由头?皇上昨儿晚上不是还发作了她?” “听说是十四阿哥疾病不醒,她一急就晕了过去。报到皇上那儿,皇上听说十四阿哥不好了,就过去了,原说是去看看就还召多贵人。只是,娘娘您是知道那位的手段的,当晚,也不知怎么就糊弄的,万岁爷就歇在了延禧宫了。” 莹l听得冷笑连连,十四阿哥不好了,她自己也晕过去了……什么借口!那拉氏的记忆告诉她,这种借口令妃是用了不止一次的。 “这事宫里都知道了?” “嗨,这事哪还有个不知道的。延禧宫这位啊,这事做的多了,都见怪不怪了。只是多贵人是个不常见皇上的,听说可是气的咬牙切齿的呢。” 呵呵,莹l笑得越发的开怀了,在这种事情上“截”皇上,这是能做的么?可见这个魏氏也是个心中没有大沟壑的。 “行了,我知道了。”莹l点点头,容嬷嬷出去唤过几个宫女,继续伺候莹l上妆、更衣。 才在暖阁里用完早膳,她宫里的总管太监秦顺儿进来回禀:“娘娘,各宫主子过来给娘娘请安。” 经了昨天的一场,令妃先受叱,接着又承宠,弄得一屋子美人儿的脸色比往日更加“好看”。莹l先让众人起身、赐座,看了看令妃,问:“十四阿哥好?昨儿早起你来请安的时候我问阿哥,不是说‘还好’么?怎么晚间就病成那样了?莫不是哥儿周围伺候的不用心?还是说太医院的人不当心?来人,把给十四阿哥瞧脉的太医给本宫宣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拿天家血脉不当回事?” 令妃见莹l要见给十四阿哥瞧脉的太医,令妃心下大惊。给十四阿哥瞧脉的贺垣卿是小儿脉的“国手”,更是她下了大功夫收买的,这要是抖出来……令妃抖着手扯着手里的丝帕,“娘娘,小十四生下来身子骨就不好,昨儿也是病得突然,高烧不起……不干太医和奴才们的事。” “话虽如此,可该办的仍然要办。给十四阿哥瞧脉的是哪位太医。” 令妃咬着牙:“回皇后娘娘,是贺垣卿。” “宣!” 后宫众人原本照例请了安是要退下的,见了这个情形,没一个想走的。只想看看皇后是怎样发落这事的。谁让十四阿哥病的那么巧呢! 过了约莫一刻,秦顺儿过来回话,说是贺垣卿来了。 “让他进来。”皇后座前的珠帘放下,几个妃嫔也移座到了珠帘之后。 贺垣卿一脑门儿汗的进来,“臣贺垣卿恭请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跪了许久,也没听皇后叫起,就听珠帘后头皇后冷冷的声音飘出来:“你是怎么给十四阿哥看脉的?” 贺垣卿一愣,登时明白皇后这是觉得这事蹊跷了!脑门上的汗更多了,十四阿哥病了,能不病么?这大冬天的,他娘抱着她站在窗口吹了小半时辰的冷风…… “回……回皇后娘娘,十四阿哥尚幼,五脏肺腑皆弱,易虚易产,易寒易热。阳气不盛,耗之则生寒……” 他正说的起劲,莹l一拍宝座的扶手,怒道:“阿哥病了,是十万火急的事!哪个听你背药书?你且听了,但凡病症,皆分内外,我且问你,阿哥这病,是外所因?还是内所因?哪有说仅仅头痛医头的道理?这你总说的明白吧?” 贺垣卿擦擦汗,“是是是,十四阿哥是……额……”贺垣卿说不下去了,他是知道十四阿哥是病在“外所因”“邪寒入体”的,可是他若说是“外所因”,那牵连的人也就多了。当下心中犹疑不定,只盼令妃能出来给他解围,他自忖,令妃娘娘总不能是看着他陷下去不管不问的。 刚想到这儿,令妃果然说话了,仍是平日里那温温柔柔的语调:“贺太医,娘娘问的是,阿哥到底是哪儿不好?咱们还是要找对病因不是?” 贺垣卿听她说话没来由的一冷,心中明白,熙朝九龙夺嫡,他的亲叔叔贺梦滏不过是因为给废太子夹带出一张明矾写的书信,就遭了大难。眼下,想是这新一辈的开始了!不过因为阿哥们尚小,上阵的是自个的额娘罢了。他想到这里,心思倒是清明了:这一后一妃的斗法,自己是万万不可搅进去的!定了定神道:“内所因。阿哥还小,五脏肺腑,成而未全或全而未壮。是故常有疾病……” 10、第十章 额驸的人选 “既是内所因,就该想法子好生诊治!再有,传我懿旨,命十四阿哥跟前儿第一得用的奴才去慎行司领二十板子,让慎行司的人教教这奴才怎么伺候主子,长长记性!” 待莹l的总管太监派人出去传旨,众人方反应过来,皇后这是一下子就发作了延禧宫。前几日看着皇后还像是转了性子,没想到这和风细雨的竟是说翻脸就翻脸,翻的还让令妃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毕竟皇后这是“护着”十四阿哥的,真真儿是比往常那张时常“阴云密布”的脸更加可惧可怕。一时间偌大的正殿竟不闻一丝声响,正当中端坐的皇后和她右手的令妃两人都是一副“慈母”面孔,其他妃嫔一个个心下都在琢磨这整件事。 “嗬!今儿怎么这么安静?”众人看向帘外,却是乾隆没让通禀就进来了。 莹l款款站起来,笑道:“皇上怎么这会子来了?”又看见仍然跪在帘外的贺垣卿,柳眉一竖,“不滚下去好生看护十四阿哥,还等着在这儿领赏不成?” 乾隆惊诧的看着贺垣卿连滚带爬的出了坤宁宫,“皇后这是怎么了?” 莹l将乾隆让到自己上首,又奉了茶。“今儿早起听说十四阿哥病了,令妃说是太医院的贺垣卿给十四阿哥诊的脉,我叫他过来问问。谁成想这杀才竟在这儿吱唔,我看不过,发作两句。另外,还赏了十四阿哥跟前儿第一得用的奴才二十板子,让他明白明白怎么伺候主子。”她知道,若是自己不把这实情说出来,等乾隆到了延禧宫,这件事还不一定能走成什么样儿,索性干脆一股脑倒出来。 若是放在几天之前,甚至是昨天之前,乾隆知道他的皇后发作延禧宫必然是要大怒的。可昨日偏偏皇后和他哭了一场,痛陈一番自己的苦衷,就连他自己听了也是动容的。这会儿知道了这件事,非但不道皇后“狠毒”,反而更感念皇后的心意。“嗯,皇后处置的极是。这起子奴才,是该好生开导开导!” 众人原本早晨看罢了一场好戏就要跪安的,不想乾隆恰来了,于是一个一个都不想走了。都知道昨日皇上在皇后这儿一高兴就翻了多贵人的牌子,也都盼着皇上今儿再“高兴”一下。 “皇后,朕还有事跟你说。” 得!这下子不走也要走了。看着令妃磕了个头抛给乾隆的那个媚眼儿,莹l心头又是一阵冷笑,还真是妖妖娆娆,让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当年胤t的生母,良妃卫氏,那个被他的皇帝表哥叱做“辛者库贱婢”的女人。要说起来,这两人还真是有些像,只是,令妃是不及良妃美貌的。儿子么?那个不成器的嘉庆皇帝比起素有“贤王”之名的老八……咳,真是下辈子拍马也赶不上。 夫妻二人移到暖阁里,莹l命人奉了茶,又拣了几色精致的点心布在炕桌上,方才偏身坐下。低了头,红着脸看着乾隆:“今儿又没忍住,恼了一场。我自己给自己求个情,皇上别恼了我就好……” 乾隆哂笑,他之前恼皇后,只是因为那拉氏为人刚硬,在他面前也不服软。如今见这个素来刚强的皇后一病之后虽然行事仍是满洲姑奶奶的风范,但是两人私下相处时却更添了些小女人味道,心里自然是喜之不尽。他固然喜欢令妃的温柔可人,可是眼下倒觉得皇后这个刚强惯了的偶尔服软更让他心动:“你这也是为了小十四,平白的,朕恼你做什么?倒是你想的周全,今儿把小十四的病症弄明白,以后也就对症下药了。这孩子,唉……”他长叹一声,他在子嗣上甚是艰难,虽说也有十四个儿子序了齿,可是长大的却没几个。他有意立为太子的永琏、永琮更是幼时夭折。“这个小十四,也是个三灾八难的……” “皇上,”莹l悄悄起身,给乾隆捏着肩膀,“阿哥还小,可不兴这么说的。” 乾隆拍了拍皇后搭在自己肩头的手,“难为你了,哦……差点忘了正经事儿。”说着,从袖筒里摸出几张纸,“这挑女婿的事儿,朕想来想去有这么几个人,你先看看。纯贵妃身子骨不大好,四格格的事儿也要抓紧了。朕想着亲上亲,想把四格格指给傅恒家的福隆安。小燕子先不急,可以先看着。兰馨、晴儿是朕的义女,兰馨是齐亲王的遗孤,晴儿是科尔沁老达尔汗亲王嫡出的格格,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亲妹子,从小当孙女养在太后身边的,这两人朕是一定不能薄了的,额驸的人选要好生参详才是。” “依我看,晴儿这个身份,自然是寻一个咱们满洲的勋贵人家为尚。兰馨……虽说嫁到博尔济吉特家也合适,只是,皇上先前一个养女和婉公主已经嫁到蒙古了。若是这第二个养女也嫁去蒙古,怕是要引人闲话了。”上一世,她迫于无奈,她的皇帝表哥在削了三藩之后要安抚蒙古,不得以答应了把唯一的养女嫁到了博尔济吉特家。想到她在这个紫禁城里飘荡时,看到伊尔哈接那个赐婚远嫁圣旨时的面容,她就忍不住心痛。这一世,她定要为兰馨找个好额驸! 乾隆静静的出了一会儿神:“皇后说的是。两个养女都嫁出去……是要落人话柄啊!前儿令妃荐了硕亲王府的世子皓祯,皇后觉得呢?” “不过是听说过这皓祯捉放白狐的故事。也没见过这人,不好妄下断语。” “也是,嗯……不如,朕找个机会,让你看看?” 莹l收了手,坐在乾隆对面,“这怎么合适?” 乾隆笑道:“横竖会有法子的,等朕想想再说。朕看着,这个皓祯倒可以算作是八旗子弟中的翘楚了。” 八旗子弟?莹l心底长叹,她的皇帝表哥当年平三藩的时候八旗就雄峰不再了……往后老十四和年羹尧西征准噶尔的时候用的就是汉军旗了。昔年横扫中原的八旗劲旅,如今也是骑马人坠地,射箭箭脱靶了。这么看,那个硕亲王府上“捉放白狐”的皓祯也就怪不得能入乾隆的眼了!还有那个“捉放白狐”的旧事,她怎么就听着那么不顺耳呢! “这个皓祯朕也是觉得稀罕,当年一个十二岁的小人儿,怎么就知道‘留母增繁,保护兽源’还放了那只白狐呢?那白狐也是挺有灵性,还知道‘三回头’……” 莹l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她明白哪儿不对劲了!嘶……她猛地想到兰馨,如今在宫里传言着的皓祯的“旧事”必是有缘故,也必是有心人始作俑者的。兰馨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儿家,若是听了这等言语,能招架得住?自己一时没留意,竟让这等流言钻了空子!看来,要赶紧找乌拉那拉家的人进来,查明了这件事也要赶紧和兰馨点点了。 “皇后,皇后……”见莹l出了神,乾隆叫了两声,“可是乏了?不然进去歇歇?” 莹l自嘲的一笑:“不过才起来,哪里就乏了呢。不过想到了‘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句老话儿罢了。皇上想想,男人若是入错行,总是还有个改行的机会。女儿家一旦嫁了人,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合心不合心,都是再不能更改的了。咱们总是要想个稳妥的法子看看这几位青年才俊的,不然若是出了岔子,将来去了地底下,我可就真没脸见晴儿和兰馨的额娘了!” 乾隆点头,齐亲王当年是为国捐躯,满朝文武看着兰馨,就是看着自己对功臣的态度。晴儿是蒙古亲王的格格,她的婚事更是要拉拢满洲和蒙古的。“嗯,很是很是。这两个孩子的婚事,是要放在心上的。” 夫妻俩正说着话儿,看见高无庸进来,一打马蹄袖进来禀报:“启禀皇上,前头来报傅中堂在养心殿有折子呈递。” 乾隆暗忖必然是兆惠在叶尔羌那边有了消息,起身便走。 临出门了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那儿送他的皇后,“皇后……”乾隆看她眼若水杏,双腮带赤,愣了一下笑了,“今儿补了你的……谁让你昨个狠心赶了朕出去。”随即将莹l搂在怀里,趴在她耳边道,“朕晚上再过来,记得等朕一道用膳。嗯?” 11、第十一章 见娘 莹l险些晕过去,侍寝,这个身体是要侍寝的啊!可是,她是真把自己当成孝懿仁皇后的。虽然乾隆眉眼之间和他祖父也有些依稀仿佛的意思,可他毕竟不是啊! 莹l呆了,不知如何是好。不侍寝,势必会惹怒乾隆,不侍寝,不得宠,她的后果也不会强过那拉氏;侍寝……眼前的这个皇帝是她膝下养子胤g的儿子,是她的孙子啊!于是一个人呆呆的坐着,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却说那拉氏夫人一大清早得了女儿传来的信儿,忙递了牌子。其他外命妇若见皇后,要先递了牌子排着,再等皇后那边的回音,若是不得脸的排上三到五天也是有的。可那拉氏夫人是皇后的亲额娘,旁人自然不敢怠慢,清早递了牌子,下午就传出话命那拉氏夫人进宫。 那拉氏夫人忙按品服大妆,收拾了平日女儿爱吃的进宫瞧她。宫里头的人,个个是长了双势利眼的,若是前一阵令妃管事的时候,那拉氏夫人进宫有时候也难免要受夹板气。这几日风向一转,煌煌天子是站在皇后一边的,夫妻同心,那拉氏夫人也是水涨船高。才进了西华门,侍卫就招手放行,另叫过几个小太监替她拿东西。一路进了坤宁宫,遇到的内侍、宫女莫不垂首行礼,内外命妇偶有见到更是无不寒暄问好,使得那拉氏夫人好不得意。才进了坤宁宫,绕过正殿,正要进暖阁,秦顺儿看见她,就笑着迎了上去,极利落的打了个千儿,笑道:“可真是母女连心呢!娘娘方才还念叨呢,夫人可巧这会儿就来了。”说着就领着那拉氏夫人朝里走。 那拉氏夫人一面笑道:“有劳公公了。”一面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好了银票悄悄塞到秦顺儿手里。 “呦,这每回都劳夫人,奴才都过意不去了!” 那拉氏夫人应道:“公公伺候主子、主子娘娘,这么一点子意思也是该当的。” 二人来到暖阁门口,当值的宫女打了明黄的毡帘。才进了暖阁,只觉得一阵热气扑在脸上,自家姑娘倚在暖炕的迎枕上看着一片帐目,底下跪着一个穿着四品补服的官员。莹l看见那拉氏夫人进来,忙起身迎道:“额娘来了。” 那拉氏夫人见外人在场,先给女儿行了国礼,才将手递给女儿。莹l忙将那拉夫人让到自己对面。见母亲偏身坐了,自己也坐了,“额娘先歇歇,等我问完了这起子事儿,咱们娘儿俩再好好说话儿。”又命自己的大宫女锦澜给那拉夫人端了热腾腾的参汤,方又向那官员道:“这事儿主子说什么了?” 那官员恭恭敬敬的回说:“主子并没说什么,只说这些不过都是些琐事,不必报与他知晓,请主子娘娘自己裁夺着就是。” 莹l垂手站了听完那官员复述了乾隆的话方才坐下,“各处孝敬的也就罢了,几个皇庄的贡物造册就是,回头你送了来我再细看。你回去只让盛京、黑龙江那边再猎些熊,熊胆要赶在冬至前送来;还有广州、福建那边,另贡些蛇胆上来,且去吧。” 那官员一一听了,行了礼方才躬身退下。 莹l笑着对那拉夫人说:“粘着这些事,皇上是个甩手掌柜的,不理事。大节下的,吃得好,动得少,最是容易虚火上升的。更兼冬日或有雨雪,也要蛇胆祛风除湿的。到时候有老臣们上折子求药,若是没有,看他不急眼,到时候又要给人脸子瞧。” 那拉氏夫人听了这话险些魂飞魄散,自家这闺女几时这般有“胆色”了?“娘娘,怎么口没遮拦的。”说着还四下一扫。 莹l命内侍、宫女退下,身旁只留了容嬷嬷伺候。 “额娘可知道皇上认了个新格格的事?” 那拉夫人心间一凛,“恍惚着听说了些。前些日子传得盛,说是什么‘沧海遗珠’,这段时日倒不大显了,只说是个义女。” 莹l正色道:“实不瞒额娘,正是个‘沧海遗珠’。” “啊?”那拉夫人大吃一惊,“神天菩萨!这是怎么说的……” “额娘莫惊,我只是疑着这事儿有更见不得人的地方呢!那新格格和她额娘,和皇上完全是两样儿性情……” “什么?难道是个……‘狸猫’不成?” 莹l听那拉夫人说的有趣,笑了笑,“纵然她是个‘狸猫’,被换下的那个也万不能是太子的。我寻思,这格格也不是个安分的,横竖会有马脚。让我哥哥并两个大侄子多听、多看。” “是。” “还有,”莹l带着景泰蓝指甲套的手指轻轻敲着炕桌,“前些时日,令妃管事儿的时间不短,我想着,她在我这坤宁宫里必然是由动作的,我不放心。前儿这认格格的事儿,这几天兰馨的事儿,都是先从她那儿刮起的风儿。内务府,可有咱们家的人?”莹l觉得她今世的这个家族是有点低的,生父不过是个正黄旗的四品佐领。上一世他阿玛佟国维可是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恰管着这些事儿的。 那拉夫人仔细想了想道:“这倒是便宜,现如今内务府里管着宫女、太监遴选的会计司郎中洛赫德正是咱们家出来的包衣奴才!” 莹l点点头,乌拉那拉也是满洲著族,虽不若自己前世门庭显赫,和孝敬宪皇后也是有点亲戚的,办这单事也是相宜的。 “查。给我从根儿上查,我倒要看看令妃给我这坤宁宫的花盆里撒了些什么种子!” “是,娘娘放心就是。让洛赫德去查这件事,再妥帖不过了。” 他们母女说了一会子话,就听外间过来回话,说是皇上晚间要过来,问娘娘可有什么要添的菜。 莹l看窗外飘起了雪花,遂问道:“下雪了?” 锦澜过来回道:“是,下的并不大。” “晚膳时添一个火锅,不拘是什么配菜,烧的热气腾腾的,祛祛寒气。” 锦澜忙应了下去吩咐,过了片刻过来回道,“娘娘,咱们小厨房送了些新做的点心饽饽,娘娘可要用些?” “摆上来吧。”见莹l应了,宫女们抬过一张小几,放了几碟精巧的点心酒食。莹l看了,见是沙琪玛、奶皮饼、玫瑰饼、鸡油饼并几色饽饽。遂指着沙琪玛、鸡油饼和一碟子奶饽饽道,“这几样儿给十二阿哥和兰公主送去。”自己却只拈了玫瑰饼上的一颗青梅吃了,笑道:“也不知怎地,最近身上懒懒的,竟是还喜欢这些酸口的。” 那拉夫人却是笑得眯了眼:“娘娘,娘娘该不会是……是喜吧……” 有喜了?……莹l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自己才在那拉氏身上活了没几天啊……难道,她的活在那拉氏身上的时候,那拉氏就已然怀孕了?她不是不得宠么!在那拉氏的记忆当中细想了一回,发现一个多月前十月十五那晚,乾隆可不是宿在了自己这里!难道,就那么巧?不只是重生在这儿,还要再“白捡”那拉氏一个留在腹中的孩子? 正在发呆,却见毡帘一挑,乾隆走了进来。众人见他进来,忙跪在地上请安行礼。莹l起来欠了欠身道:“我寻思皇上还要再晚点才能过来呢,外头的事儿结了?” 乾隆道:“可不是!兆惠大捷!朕心里高兴!”走到那拉夫人跟前儿,将那拉夫人搀了起来,“夫人起来吧,朕跟前儿不用这些虚礼,越发显得生分了。” 借了屋里的灯亮,莹l方看见乾隆的外袍已经打湿了,忙亲自上前将他的外袍脱了换下,又把自己的坐垫整了整,蹲下身子服侍他脱了靴子,让他在炕上坐下。 “我的爷!怎么拣这雪正紧的时候过来了!锦澜,去小厨房把给我热的那碗参汤端来先给皇上用。” 乾隆笑道:“看你这蛇蛇蝎蝎的,这才哪儿到哪儿!朕当年还是宝亲王的时候奉先帝旨意出去办差,路上还淋过冰雹呢!险些砸了个脑袋开花!”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一时外头过来回话,晚膳得了。乾隆便命摆膳,又留了那拉氏夫人一道用晚膳。 入了席,那拉氏夫人谢了恩方才坐下。 莹l却起身给乾隆并那拉氏夫人布了一回菜,那拉氏夫人见她起身,也忙站了起来。莹l见状忙道:“额娘坐着就是,我给额娘布菜也是该当的。” “正是呢。夫人坐着吧!皇后这也是带朕孝顺的。” 见乾隆发话,那拉氏夫人方又坐了,战战兢兢的领了莹l给布的菜。 乾隆提箸尝了尝莹l给他布的一道炸麻鲢,口中赞道:“皇后这儿新来的这个厨子果然不赖!不似御膳房那起子黑心的,除了温火膳再制不出别的了。皇后也尝尝!” 高无庸忙给皇后布了这道炸麻鲢,这道菜往日莹l也是喜欢的,今日提起筷子却怎么也吃不下,勉强夹了一筷子送到口中,觉得一股腥气直冲脑门儿,登时一扭头扶了桌案,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12、第十二章 有喜 乾隆撂了筷子,一面揽着皇后,一面吩咐:“宣太医!” 那拉夫人见女儿吐了,心中也是又喜又急。和容嬷嬷一道将皇后移到寝殿里的床上躺了,锦澜锦秋几个大宫女已捧了茶碗、漱盂、手巾之类东西上来。莹l漱了口,一抬眼看见乾隆满脸焦急的坐在自己床沿,忍了腹中不适,笑道:“方才皇上还说我蛇蛇蝎蝎呢,这才是风水轮流转,也轮到我说皇上了呢!约莫是今儿吃的东西不大对,胃里有点难受倒是真的。” 说话间,已有两个太医呼呼歇歇的赶了过来。 宫女放下床帐,又拿帕子掩住莹l的手指。一个太医上前请了脉,摸了胡子,一脸的难以置信,一连诊了五六遍。又换另一名上来细细诊了一阵,到底没说出个所以然,两人又下去嘀嘀咕咕一阵儿。把乾隆、那拉氏和寝殿里大大小小的奴才急了个不能行。过了半响,外头回禀太医院院判孙之鼎来了,孙之鼎进来给乾隆请了安,又给莹l细看了一回,向容嬷嬷问了皇后的起居,方开口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这……”却被乾隆止住,看了眼莹l的帐子,道,“去外间说吧!”说罢便起身去了外间,几个太医躬身跟上。 “你……只说你主子娘娘的病症可治不可治吧。” 孙之鼎被他这么一问倒是愣了,讷讷的答道:“不妨事,断是无碍的。” 乾隆听了顿时大松一口气,“细细说来吧。” “刂髯樱髯幽锬镎馐恰猜霭 那拉夫人听说,自然是喜上眉梢,乾隆更是高兴的红光满面:“当真?你主子娘娘有喜了?” 孙之鼎一打马蹄袖跪下:“是,臣给主子道大喜!恭喜主子、主子娘娘!” 乾隆却又想到了他们方才诊脉的事,“既是喜脉,这喜脉是再平常不过的脉象,怎么你们方才诊了那么久?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唬的朕还当你主子娘娘是得了什么大病!还特特把你们叫道外间说这事儿。还有,怎么前些日子你们天天过来给娘娘诊脉反倒没诊出这喜脉呢!”他是后悔的,早知道皇后怀孕,他说什么也不会前几天因为认小燕子的事发作皇后,再“失而复得”的女儿还能越得过自己嫡出的孩子不成? 孙之鼎磕了个头,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皇上,主子娘娘如今受孕一月有余,本就不大显。又因着娘娘大病,脉象不平,倒把个喜脉的脉象也掩住了些。如今娘娘大安,越发的显出了喜脉了。” 孙之鼎说的笃定,乾隆却是皱了皱眉:“那……皇后前些日子用药,会碍着孩子么?将前几日娘娘的方子拿来给朕看。”孙之鼎听了,忙取了前几日皇后的脉案并药方双手捧给乾隆。乾隆见上头有桔梗、防风、紫苏,又有两味竟是枳实、麻黄,心中一惊:“这麻黄和枳实都是辛寒通滞的,果真于胎儿无碍么?” 孙之鼎这才笑道:“不碍不碍,索性太医院平素为娘娘用药向来谨慎,计量不大,中正平和为主,于胎儿是无碍的,只需再用几剂温和的拉一拉,稍作调理就是。” 乾隆这才放下心,抚掌大笑:“好!这事大喜事!你们几个各赏一百两金子!这几个月你就专门儿伺候你主子娘娘!” 说着也不等孙之鼎谢恩,就去了寝殿。一进门就瞧见莹l笑着看着他,眼神已有了些神采,只是脸色白的厉害。想是已经有人给她报了信儿,快走了几步,偏身坐在床沿,将手探到莹l的小腹,“这孩子……吓着你阿玛了…… 莹l听了噗哧一笑:“他还小呢!又听不见。” 乾隆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朗声道:“着人去五台山给太后老佛爷报喜!孙之鼎再加一百两金子!晋一级,赏双俸!坤宁宫伺候的奴才每人赏银一百两,待你主子娘娘产下小阿哥,朕还有赏!有重赏!” “皇上,皇上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儿子?” 乾隆一瞪眼,“当年先帝爷就和皇额娘说过,玉幸四兄啵匀皇且诟尢砀隽拥摹! 听他这么说,莹l又笑了,她竟不知道胤g几时学会看相的呢? 一时又听乾隆打发秦顺儿去外间问正在写药方的孙之鼎,皇后怀着身子可能不能支撑着管宫里的杂事。孙之鼎陪笑道:“暂且不妨,只是注意饮食、休息即可。” 秦顺儿回到寝殿复述了,乾隆方点点头,低声和莹l说:“这么一来,倒是生受你了。就到了冬至了,该忙了,眼瞅着又到年节。明年开春又要选秀,你可能么?” 莹l笑道:“这有什么不能的。一应事情俱是皇上在外头办妥了的,年节自有内务府比照往年拿出章程,左不过只是做些给皇额娘准备年礼的事罢了。并不很劳累的。”她上一世也是做过母亲的人,可惜孩子夭折,终究没能养大。如今这腹中的孩子虽不是“自己”的血脉,可是摸着肚子,就好像感觉到那儿有一个小生命在动弹,那一刻,她只想了怎么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平平安安的养大,她觉得,自己好像有机会能弥补上一世的遗憾了。莹l闭上眼,暗道:那拉氏,今生,我一定会保永d和你留在腹中的这个孩儿平安。 且说这一日令妃一早起来被皇后接连发作了贺垣卿和这一阵儿一直伺候十四阿哥的冬雪,心中自然是不痛快。在延禧宫绞了帕子左思右想一天,盼着乾隆翻了自己的牌子,晚间自己好告上一状,谁知午间就听说皇上翻了皇后的牌子。恼的她无计可施,扯了帕子想:“她这一病,怎么还学聪明了!” 不过,皇后知道争宠,难道自己还能输给她不成?忙唤人叫过小燕子。笑眯眯的道:“格格今天还没见到皇阿玛吧?” 小燕子眨眨眼睛,“是啊是啊!令妃娘娘!我觉得怎么好像好久没见到皇阿玛了呢!” “格格不急,我们这就去找你皇阿玛好么?” 看小燕子狠狠的点点头,令妃笑得更开心了!自己身边可是有一个“失而复得”的格格呢,这可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就冲她,皇上也要站在自己身边才是。“腊梅,去把咱们小厨房炖的野鸡崽子汤拿砂锅盛了,用小火炉煨着,咱们带上格格去养心殿给皇上送汤。” 养心殿是皇帝日常召见大臣、起居、读书的所在,按说令妃是不能随意进出的,可是这宫里都知道她是今上宠妃,况且她又是带了还珠格格去的养心殿。才过了养心门就有小太监将她一路领到养心殿后寝殿的西耳房,令妃见小太监把自己领到了后殿西耳房,心中不悦。问道:“今儿怎么在这儿?万岁爷这会子不在么?” “正是呢,娘娘在此稍后,万岁此刻不在。” “哦?”令妃将信将疑的看着那个小太监,平日这点儿应该是在的啊…… 小太监这才陪了笑说:“哦,回娘娘,今儿主子翻了主子娘娘的牌子,又兼着乌拉那拉家老太太递牌子进宫,前头的事儿完了皇上就去坤宁宫了,怕是要在坤宁宫用晚膳了。” 小燕子撇撇嘴,嘟囔道:“这么冷我们过来,皇阿玛又不在,去坤宁宫干嘛……” 令妃见状,心里虽然恼怒,也还是温言安慰了一阵儿小燕子,又向那小太监道:“劳烦公公受累,去和皇上说一声儿,只说格格想念皇上,特意带了炖了一晌午的野鸡崽子汤来看她皇阿玛。” 下着雪,这小太监是不乐意去的,可又知道毕竟拗不过令妃,还是装了一副笑脸,喜盈盈的去了。这小太监刚出去没多久,令妃正在劝解一张脸拉的老长的小燕子,就听见窗格外头有人低声议论:“皇上在坤宁宫用膳……皇后……病了……宣了太医……” 听见皇后“又病了”,令妃自是喜不自胜,想到皇后这病才好,就又“病”了,难道?小燕子听了也是心中大喜,这个精明的恶毒皇后病了,就肯定不能找她麻烦了! 过了大约两盏茶,那小太监方才回来。笑着说道:“令妃娘娘请回吧,万岁才用了膳,今儿怕是要歇在坤宁宫了。万岁爷说,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 令妃一听,还道是皇后得了什么大病症,忙道:“我刚才恍惚听见主子娘娘那儿传了太医,可要紧么?” 不想小太监却笑道:“却是相反了。主子娘娘诊出了喜脉,主子高兴的什么似的,若不是主子娘娘拦着,怕是还要寻了炮仗放呐。” 13、第十三章 前世今生 皇后……怀孕了…… 在宫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嫔妃有孕都能成不得了的大事,何况是正位中宫的皇后娘娘呢?消息传出,各宫之中摔盆打碗的有之;愁云惨雾的有之;对月长叹的有之…… 正是风暴的中心,坤宁宫,上上下下喜气洋洋。众人先给乾隆、莹l道了喜,又向那拉夫人道了喜,领了一轮儿又一轮儿的赏。 到了晚间,永d并兰馨进来请安,乾隆看着永d这个他一向不甚喜欢的儿子都觉得顺眼了不少,叫到身边好生关怀了一番。永d见他不似往日那般板着脸,虽然仍不敢向和莹l相处时那般“放肆”,却也比平常放开了不少。刚开始几句四书里的功课答的尚有些不大得体,偷眼看着乾隆没有像往常那样开口训斥,方有了些底气,连带着下面的也答的不错。后来又和乾隆说了几句满语,喜得乾隆更觉皇后这一病,连儿子教导的都越发得体了。 “皇后,朕瞧着永d仿佛也开窍了不是?功课答的比往常好,就连举止也比过去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强啊!” 莹l倚在迎枕上轻轻笑着:“往常是我老母鸡似的护得太严了,这么一回才醒悟过来,儿子么,还是不能只求‘听话’才是好的。还是要有些个胆色,有担当的。一味护着,反倒是害了孩子。对孩子,不能不爱,可也不能溺爱,慈严相济方是正道。该他做的,我不替他,但一定要交给他。我也是读过书的,武姜最爱小儿子共叔段,可更是害了他,这样的母亲,做不得。”虽然她上一世没有亲生儿子,不过莹l说出这教导儿子的一段话是比那拉氏本人更有底气的,她养了个好儿子啊! 前世,她爱胤g,可绝不溺爱。当年她理宫物的时候从来不避着胤g,所以胤g从小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从小和她学怎么看人,怎么理帐,八九岁的时候她就放手让胤g自己选他在阿哥所里伺候的人。当年,连她的皇帝表哥都笑言她这个额娘“心狠”,可她不后悔,她后来甚至庆幸,幸亏自己把这些都教给了胤g。不然,她死得早,留了那孩子一个人在宫里,可怎么活?那拉氏就是看不开,只想着给儿子弄一道安安全全的院墙圈起来,这怎么可能呢?胤g当年是中宫养子,她尚且教了那么多。永d,这可是中宫嫡子啊!这个出身,碍了多少人的眼?! “皇后如今真是越发的透彻了呢!” “哪里,不过是想明白些事情罢了。像我之前那个护孩子的法儿,有我在一日,便能护他一日,倘若有一天我没了呢?却要这孩子怎么办?”说着就湿了眼眶。 乾隆笑道:“看看,这是说的哪儿的话!” 这要打叠了一肚子软语安慰皇后,不成想永d呼腾一下跪了下来,膝行几步到莹l床边,拉着莹l的手哭道:“儿臣不要皇额娘没了……不要……皇额娘不能这么说……呜呜呜……皇额娘是千岁,寿数长着呢……呜呜呜……” 兰馨也哭道:“皇额娘怎能打这么个比方,不吉利!皇额娘春秋正盛,如今又才怀了小弟弟,不能这么说的!” 乾隆一只手盖住永d和皇后的手:“听见了?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了!不单孩子们,就是朕,心里也……” 莹l看着这一世的“丈夫”、“女儿”、“儿子”,心间一阵恍惚,竟好像回到了前世。那时她病入膏肓针石罔效,特意趁着有一天精神好的时候,把胤g叫到跟前,把自己名下的庄子、产业、嫁妆、私房的银票都一并留给了胤g。统共几十万的银票加上百十万的产业,那时她就想着,太子是定下的,可自己终究不能屈了这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记得当时她说“好孩子,将来阿哥们出去开府,内务府给选址,你出去,也就是二十三万两银子罢了。就是亲王的年俸也不过一万,还要装点门面,要打赏下人,要做出一派天潢贵胄金尊玉贵的架势,二十三万,还不够塞牙缝儿呢!你阿玛就是有心向着你,想多给你些庄子、产业,比着你哥哥弟弟,他也是不能偏心的。额娘却不用管这个,额娘是要走的人了,这些原都是给你置办的。将来一个人出去就要养活一府的人,娘不为你打算不行啊……孩子……你额娘不比仁孝皇后……我……实在不能为你做更多了……”胤g听了当时就哭倒在她怀里,后来皇帝来了,她愣是命胤g把她搀起来挣扎着给康熙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国礼并三跪三叩的家礼……她的皇帝表哥知道她这是“托孤”了,呆坐着受了她的礼。 “别这样儿!不独胤g,朕心里也难受……”这是康熙当年说的。 历历前尘,表哥,你没亏了我们的孩子。 莹l叹了口气,这都过了多久了,前世今生这一对景儿,反倒是越发的清楚了。看兰馨和永d哭得伤心,乾隆也满脸惆怅,遂强笑道:“我不过一句玩话,哪里就至于这样了?”顺手揪揪永d的小辫子,“你也太不禁吓了,额娘哪会说没就没的?” “呜呜呜,皇额娘怎么吓儿臣都行,就是不能这么吓儿臣……” 乾隆横了她一眼:“听见了?这种话哪里是随意说的!你这嘴里也该有个忌讳才是!” 莹l笑着点头:“是,是。都是我的错,吾皇万岁教训的很是……” 乾隆伸手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几个孩子的额娘了,怎么倒这么油嘴滑舌了?你这年纪,竟是倒着长的不成?” 莹l笑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孩子怎么和你皇玛法一样喜欢弹人家。 听见乾隆打趣自己皇额娘,兰馨和永d一个扯了帕子,一个把头埋在她怀里吃吃的笑了。 “好了!”莹l笑着捏捏永d的脸,比胤g胖呢!“下去安置了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乾隆见莹l捏永d的小脸,也觉得有趣,自己也伸手捏了捏,“你们皇额娘说的是。你们姐弟俩也道乏吧,早些安置。” 待他们姐弟跪安,锦澜锦秋起来伺候乾隆洗漱了,更了衣,就胡乱在莹l身边躺了下来。莹l心头一惊,“皇上,今儿……” 乾隆笑着把她拢到怀里,“今儿怎么了?朕今儿翻了你的牌子啊,君无戏言不是。” “皇上……我……” “朕知道,知道……可惜了……唉……睡吧……” “嗯……”见他要睡,莹l方才放下心,心中无比感谢那拉氏留在腹中的这颗“种子”!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可真是解了“自己”的麻烦啊! “玉俊 “嗯?” “明儿你吩咐下去,宫里的琐事能不找你就甭来烦着你。嗯……算了,还是朕亲自和他们说吧。令妃那儿还珠格格的事儿你也不用操心,横竖交给令妃了,朕给她十天,让她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是,我知道的。”莹l心里想,我当然知道了,那个格格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傻子才会往前凑呢! 不过,虽然说了“不操心”,但是十天之后乾隆去延禧宫看小燕子的时候莹l还是跟着了,嫡母有嫡母的责任,这个她还是知道的。 看着皇后搭了皇帝的手从天子御辇上下来,出来迎接的令妃又扯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 “奴婢恭迎主子,主子娘娘。” 乾隆笑着扶起了令妃,笑道:“朕和你主子娘娘来看看你□□的成绩,小燕子呢?规矩上怎么样了?” 乾隆笑得和蔼可亲,莹l笑得可亲和蔼,令妃心里着实没底,那位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她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莹l看着令妃的模样就清楚了,她就知道,十天!十天,令妃还能有那个点石成金的本事不成?果不其然,刚刚进了门,穿了寸子(花盆底)不会走路的小燕子一松开桌子就给他们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莹l握紧了手帕,自己都替她疼的慌!看了看乾隆笑道:“格格快请起来吧,这个礼可是行得太大了。这可不是咱们满人的礼儿。腊梅还不赶紧的搀了格格起来。” 令妃慌忙低下头:“都是奴婢管教无方。” “也还罢了,总该教教格格‘走路’的,不然格格走在宫里,让人看了,咱们家的格格连寸子都穿不惯,那就不成话了……” 莹l还没说完,小燕子就已经傲傲然开口道:“别怪令妃娘娘!走路哪个不会的,我走给你们看看!” 说完一个大转身使了轻功飞到外间,又从外间窜了回来,稳稳的站在帝后二人面前。 乾隆深恐小燕子撞了皇后,在她“飞”的时候,一个紧张就把皇后揽在了怀里。见小燕子又“飞回来”,莹l拍了拍胸脯:“我的天……这走路还带着演功夫不成……” 乾隆惊道:“小燕子!你仔细些!你皇额娘有了身子,看不得这个。这是干什么?嗯?难道,你将来见这一大家子人都这么飞过来飞过去的?令妃,小燕子不是交给你了么?你就是这么教的?” 14、第十四章 皇后的盘算 “是,奴婢知错,一定好生教导格格。” 乾隆哼了一声,“你主子娘娘有了身子,不方便,你也要体贴她才是。难道这教导格格的事儿还用你主子娘娘亲自过问不成?”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小燕子见乾隆脸色不好,急忙端端正正的请了个安:“皇阿玛不用急,皇后娘娘也不用急。你们也不要怨令妃娘娘,我一定尽快学会规矩,不会让皇阿玛丢脸的!” 莹l温和的笑了笑:“格格果然玲珑剔透,冰雪聪明。皇上这回可放心了?” “嗯……” “皇阿玛,我学会了规矩,能出宫么?我都来了好久了,想出去看看。可是走到宫门口,侍卫又不让我出去。我想出去嘛……” “出宫?”乾隆沉默了,从他的几个亲生女儿,到和婉、兰馨两个养女,再到太后跟前儿的晴儿,还没谁把“出宫”挂在嘴边呢。 “是啊是啊!我就是想出宫走走。在宫里,想着我以前的朋友,我都睡不着呢。” 乾隆和莹l双双一愣,深深的看了小燕子一眼,然后两人对视了下,彼此的意思都是:这格格不是从小被她娘养在深闺么?哪儿来的朋友?在离济南这么远的京城哪儿来的朋友? “格格进宫前很多朋友?” 小燕子狠狠点点头:“那可不。” 莹l胸笑了笑,道:“皇上,格格从小在宫外长大,一时不能受拘束也是有的。皇上何不考虑考虑格格的意思?”心里想的却是,不让她出宫,就不知道她到底是哪儿来的,想干什么。想知道这一切,就要把她放出宫。 乾隆点点头,“待朕想想吧,站的时间久了,可觉得乏了?”说着揽了皇后就往外走。 上了御辇,见莹l闭了眼睛不说话,乾隆道:“玉胧裁茨兀坎戊菜频模a耍俊 莹l睁开眼:“没有,并没有想什么,只是想到七格格九格格还小,十四阿哥又病着,还珠格格也大了,总这么住在延禧宫也并不很相宜。就是咱们宫里的格格,也断没有长这么大还住在额娘宫中的道理。我忖度着,还是给格格另寻处住处吧。” 乾隆点点头:“朕这几天就想着这事,不过,朕想着把她放去格格们住的西三所也不大适宜。况且,纯妃身子不好,四格格回去伺候她额娘,也不住那儿了……不然,就重华宫的漱芳斋吧。” 漱芳斋……你是想看这个“沧海遗珠”演戏不成? 还没缓过来神,就又听乾隆说:“小燕子想出宫走走看看,朕想着,冬至祭天的时候就一并把她带上吧。” “皇上!”那只鸟住哪儿,莹l可以不管,祭天?这事她不能不管,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的身份,都让她不能不管这件事。“祭天酬神带着还珠格格,这不合适吧!圣祖爷立太子的时候才带着去呢!”那是祭天啊!是天坛祭天呐!她皇帝表哥当年立太子的时候带了胤i去天坛;临终的时候,派了胤g去天坛祭天。天坛,那是随便带人去的么?还是带了一只不知道哪儿飞过来的鸟! 看莹l恼了,乾隆道:“嗨,玉胱罅恕k皇窍氤龉矗薜囊馑疾还侨盟懦龉タ纯窗樟耍皇撬狄踩盟焯场! 莹l这才放下了心,“可是,若要她跟着,她的车舆、仪仗、卤簿可怎么准备呢?朝服又按着什么品级呢?” “朝服按和硕格格的吧,横竖也就是把她放车里,也不让她出来。车舆么,也按和硕格格的,不用加卤簿、仪仗,把她放最后就是了,也不大显眼。” “是。那我这就回去知会内务府。” 一时乾隆去养心殿理政,莹l回了坤宁宫不提。 “容嬷嬷……”莹l在暖炕上靠了,低声道,“找人回家传话儿,冬至祭天的时候,让穆林阿务必当值,最好押后,给我紧盯了那个还珠格格。”穆林阿,她的娘家侄儿,二等侍卫,这孩子,一定要替她好好看…… “! 容嬷嬷应了,正要退下去,莹l又道:“咱们宫里的暗房还在?” 容嬷嬷听了,面带喜色的问:“在啊!娘娘可是要处置什么奴才?奴婢这就去准备!” 莹l摇摇头:“我哪有什么要处置的奴才?撤了吧。那儿还有什么腌h东西,都给我扔干净了,一丁点都不准留。” “娘娘!”听她这么说,容嬷嬷大惊失色,“娘娘恕奴婢多嘴。娘娘还是需要这么个地方立威,弹压那些奴才的……” 莹l不待容嬷嬷说完就截了她的话:“立威?弹压?我是六宫之主,天下之母,这个名头还不够弹压个奴才不成?再说了,宫里的奴才们,犯了小错自有内务府慎行司管教;犯了大事,自然要移交刑部处置。那内务府的总管、刑部尚书,不都是我的奴才,我的臣子?治奴才们的法子多了,何必我亲自出头?” “娘娘,可着东西六宫,哪个宫里是干净的,不都有这么个地方么?” “你说得不错,都有这么个地方。可别的宫里能有,我这儿,就是不能有。不然,被人拿住就要在我‘不仁’、‘不慈’、‘不贤’上头做文章。况且,皇上也是极不喜欢这种动作的,所以,这种地方,不能留。”莹l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完,暗道,这个那拉氏,怎么就能允许自己宫里有什么“暗房”呢!她是皇后啊,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就算是要处置什么奴才,就不能直接找个理由交慎行司么?何必自己惹得一身腥。 “娘娘……那……” “去吧……自当是为我腹中孩子积德吧……” “! “还有,打点些素色料子,要今年江南织造才贡上来的花色。再挑些白玉、青玉、银首饰,都要好的,给漱芳斋的还珠格格送去。” “娘娘,那格格算是个什么人?到现在连安都不给娘娘请,依奴婢看,那格格的心是长在延禧宫身上了,娘娘就是给她送东西她也万不会念着娘娘的好儿!娘娘何必这样为她打点?” 莹l挑挑眉,这个容嬷嬷倒是个一心为主的,生怕自己主子吃了一丁点亏,可惜,就是看的不够长远,还要自己时不时的点拨她。“嬷嬷想左了。我是什么人?干嘛和她一个小丫头计较。她念不念我的好儿我不管,可我要让旁人看见我对她的好,要让旁人挑不出错儿。”唉……莹l心想,她上一世和那拉氏情形还真是很像,都是前头有一位让人念念不忘的贤后,都是“扶正”,她上一世还是“扶”的个皇贵妃……她那时候可是比那拉氏小得多呢,十几岁就做了摄六宫事的贵妃,二十出头就做了皇贵妃,也不至像那拉氏……一个皇后,昭告了天下,金册金印在手还有亲生儿子傍身的皇后,和一个妃子,一个没品没级的格格计较什么?这种人,不必管她,她自己就和露出自己的马脚。 “娘娘……”容嬷嬷叹道,“奴婢现在是觉得越发的觉得娘娘行事和以前不一样了,难猜了……” 莹l笑了笑,更显得成竹在胸:“嬷嬷,最近万岁爷可给了咱们脸子瞧了?可又恼了我了?可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叱责永d了?” 容嬷嬷一一摇头。 “所以啊,嬷嬷,凡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我有我的身份,旁人再得宠,也越不过我去。说句难听的,只要我安安稳稳的在这儿坐着,将来奉先殿里挂相,也是有我没她,何必逞一时之气……” 容嬷嬷这才心服口服,“我的主子娘娘,老奴竟是把年岁活到狗身上了!今儿娘娘点破,奴婢才明白……以后,奴婢就跟了娘娘看戏了……” 莹l笑着点头,“正是。你且去办这几样事儿吧。再去看看兰馨,把她叫来,我们娘儿俩说说话儿。” 15、第十五章 丈母娘的难处 叫兰馨过来,莹l是想赶紧和她说说那个硕亲王府皓祯世子的事儿。最近宫里那阵儿风刮得不可谓不猛,兰馨毕竟是一个年轻姑娘家,总有人在她跟前念叨什么“仁义”、“聪慧”、“捉白狐,放白狐”,难保这个痴心孩子真能对那个面儿都没见过的硕亲王世子倾心! 一时兰馨过来,手中拿了一条新绣的抹额,请了安,呈到了莹l手中:“皇额娘,兰儿这几天给皇额娘新绣了条抹额,皇额娘看看绣纹、式样可妥当?” 莹l笑着接到手中细细看来,见是一条宝蓝色绸面打底,上边拿金线绣出了蝴蝶螺钿纹,正中缀着一颗明珠,绣工精致,大样已经出来了,只剩下一些边角还未绣好,一看便知是废了不少心力的,当即赞道:“这宝蓝色拿金线点缀还是雅致中透着富丽,难得的是这绣工!真真儿让人越看越爱呢!你真是费心了!” 兰馨笑道:“这又不值什么,皇额娘喜欢就好。” 莹l拉了她在自己炕沿儿坐下,道:“你这孩子,把你皇额娘惯坏了,日后你要是出了阁,额娘可是要哭了呢!” 兰馨羞得一甩她的手捂住自己的脸:“皇额娘说的哪儿的话啊!不带这么和女儿说笑的!” “诶……男婚女嫁,这有什么好羞的?” 兰馨红着脸透过指缝看着莹l,“皇额娘以前就从不和兰儿说这些疯话……” 莹l笑着有拉起兰馨的手:“那是之前没到时候啊。眼下,兰儿已是棵分淞耍慊拾18暌舱臀宜蹈阊《铈獾氖拢烂乓簿涂於ㄏ氯搜x恕! “这……此事,自然是凭皇阿玛皇额娘做主……” “话虽如此,可是我终究不能让你两眼一抹黑的嫁出去。该让你明白的,还是要让你明白。比方说,前儿令妃跟你皇阿玛荐了硕亲王府的皓祯世子,你怎么看?” “他……”兰馨的脸红的好像能滴出血,“他……女儿觉得,他他是个有善心的好人……” “那你和皇额娘说说,你从哪儿知道他是个有善心的好人呢?” “自然是捉白狐,放白狐了……” 莹l轻轻笑了一声,“傻孩子,这你就觉得他心善了?我问你,他要真个是个大慈大悲,不肯杀生的,干嘛要去打猎呢?” “这……狩猎是祖宗遗风啊……” 莹l拍拍兰馨的手:“是了!就连你都说是祖宗遗风,那他还放了呢!说句大不敬的话,要都像这位世子爷这样,祖宗早就饿死了!” 兰馨好像也觉得事情大约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可又仍不愿把这人一棍子打死,仍是皱了眉道:“许是,他看了那白狐可怜,就放了呢……” 莹l的眸中闪过一丝亮光,“这才是症结呢!其他的鹿啊,兔子啊,不可怜么?那也是众生啊,怎不见他放了?看见是只惹眼好看的白狐就去抓了来,见着那畜生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就又给放了,放就放了,还要割下那畜生的一撮毛,这也叫有善心?还有什么白狐‘三回首’……”莹l想到这儿就嗤笑了一声,“那畜生还真个是狐狸精不成?这个世子爷若真是个好的,怎么过去名声也不大显?倒是咱们传出了要给公主格格们挑额驸的事儿了,这世子爷的‘旧事’才那么尘嚣日上? 兰馨惊讶的张着嘴:“皇额娘……他,他那个时候,可是才十二岁啊……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呢?兰儿,咱们身边人的十二岁,和常人那可是不一样啊。说近的,你皇阿玛十岁就能进宫去讨圣祖爷的欢心了;说远的,多尔衮九岁就和多铎共掌正白旗了!再说远点,多尔衮的额娘阿巴亥大妃十二岁就嫁了□□爷,和孝慈高皇后争锋,十四岁就登上大妃的位置了!想想吧,我的傻孩子,这就是咱们说的十二岁。“ “皇额娘……那他……“ “沽名钓誉,攀龙附凤!” 听了莹l狠下了这八个字的考语,兰馨吓了一跳:“皇额娘,这怎么能算是‘攀龙附凤’呢?我阿玛是亲王,这个皓祯的阿玛也是亲王啊……” “你啊!”莹l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点点兰馨的额头,“别忘了,你现在是天子养女,你的‘阿玛’是皇上。再者,就算是从亲生阿玛那儿说,亲王和亲王能一样么?和婉、晴儿你们三个的亲生阿玛都是亲王,和婉是和亲王嫡出的格格,她阿玛弘昼,那是打小儿和皇上一处长大的亲兄弟。晴儿是科尔沁蒙古博尔济吉特氏达尔汗亲王的格格,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亲妹子,他们家那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你阿玛齐亲王,弟弟是郡王,虽不和她家一样是铁帽子王,可你是正经的爱新觉罗家的宗室!那个硕亲王呢?他是异性王,可他又不是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家的异性王。他又不是个铁帽子亲王,一个出身满洲又是异性不是世袭罔替的王爷。三藩可是早被圣祖爷削干净了,这一个,你说你皇阿玛能留他多久?我就不信,他家费尽心力的想尚主就不存了自己的心思。” 兰馨惊恐的看着莹l,“那他们是要,拿我……” “护身符,他们当是护身符。只是,兰儿你想想,你皇阿玛要办什么人,会因为他手上有什么‘护身符’就不办么?” “这……断不会的……” 莹l微微坐起来了些,双手拉着兰馨冰凉的小手:“兰儿,你虽不是我亲生,可你只要叫我一声额娘,我就要为你谋划着。有的话,听起来惊惧万分,可我也不得不和你说明白。现在让你惊着,也比日后让你疼了强!你想想,当年吴三桂的世子吴应熊不是也娶了顺治爷的亲妹子和硕恪纯公主(即建宁公主)?可到了后来,康熙爷要削藩,可曾手软过?” 大冬天的,虽是这暖阁里的地龙烧的热气腾腾,可兰馨还是从头凉到脚。手软?圣祖爷当年削藩那可是一个干脆利落,恪纯公主还是他的亲姑姑……自己若是嫁去了这富察氏硕亲王家,难保将来……“皇额娘,其实……女儿,女儿原先也……只是这几天不知道崔嬷嬷从哪儿听说了,就和女儿说了两句,再加上旁人隔三差五的吹风……女儿,就存了个心思,要不是皇额娘……女儿还不知道以后上哪儿哭呢……” 莹l心念一动,找了兰馨身边这么一个得用的,有没出过宫门的老嬷嬷吹风……怪不得呢,亏得今天点醒了兰馨,不然将来若真是指了婚,那可就……再看看兰馨苍白的小脸,安慰道:“好孩子,没事儿,眼下和你说明白了,让你明白了这家人也就是了。你以后再听见什么也断不用放在心上,只当是旁人灌多了黄汤胡吣就是。只要知道,额娘是不会把你嫁到这硕亲王府的,行了,今儿说的怪多的,你也别多想,你皇阿玛皇额娘还是疼你的,跪安吧。” 看着兰馨跪安出去那个的背影,莹l心中一痛,前几天听说令妃荐了硕亲王世子的时候她就想到了恪纯公主,她当年亲眼见过的,那可是太宗爷皇太极正经的金枝玉叶,为了笼络住吴三桂,嫁去了吴家,康熙二十年,眼看吴家的小朝廷就灭了,恪纯公主进宫,求她这个第一得宠的人去君前撞木钟,请康熙爷饶她唯一的儿子吴世[不死,她看公主哭的可怜,心里难受,也就从了。可最后,这个木钟非但没撞下来,反惹得她的皇帝表哥大怒,当即罚她这个皇贵妃在乾清宫东暖阁跪了三个时辰。直到晚上,她连起都起不来了,她的皇帝表哥才蹲下身,给她揉着膝盖道:“后宫不得干政,忘了?这个木钟岂是你能撞的?越发惯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了……”之后,吴世[兵败自尽,恪纯公主家亡人散,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京城终老。 莹l倚在迎枕上,双目无神的看着面前的玻璃炕屏,她是两世为人的了,这些事倒是越发的清楚了!紫禁城还是那个紫禁城,乾清宫还是那个乾清宫,就连当年康熙爷带着她和胤g在御花园一同种下的那株玫瑰都还在,只是,物是人非…… 表哥,莹l回来了,你呢? 16、锦瑟(前世) 老康的回忆 冲龄践阼,这对我而言,既幸又不幸。 儿时,我远离母亲;皇父那时对我来说不过是个浅浅的影子。我有时大不敬的想:倘若我和他一起出宫,在别处遇到,我是不是能认得出他?好像,在他临终之时,拉了我的手说他自己不是个好儿子,不是个好皇帝,不是个好阿玛的时候,我才看清了他的模样。那时,他把他曾经得到的一切一股脑全扔给了我。我登上皇父亲书“正大光明”匾下的龙椅,四边不靠,两腿悬空,那一刻我明白了责任。 两年之后,我又送走了额娘。额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容貌姣好,宫人们说,其实额娘的容貌比孝献皇后(即董鄂氏)更出众,也就为了这个,额娘的一生,是含怨的。红颜未老恩先断,额娘一生的症结,都在这几个字上。那个时候,我恨皇父。额娘说:皇帝,玄烨,我走了,你要好好的……额娘没了,我哭了一天一夜。皇玛嬷也抱了我一天一夜,可是,她身上,没有额娘的气息。很多很多年之后,我看到了有一天莹l斜倚在暖炕上闭着眼睛,拍哄着胤g睡觉,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他们娘儿俩身上,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莹l身上才有那个味道,能让人不由自主的安下心。额娘走了,我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又过了几年,赫舍里氏和钮钴禄氏来到了我身边。一后一妃。 我常想,赫舍里该是天底下最贤惠的女人了。大度、善良,做妻子、做媳妇、做皇后,都是尽善尽美。我习惯了她为我打点后宫的一切,后宫有她,让我踏实。可就是这么一个人,那么突然的走了,走的前两天还去乾清宫的东暖阁给我送克食。人死如灯灭,让我觉得那么突然,比皇父和额娘都让我觉得突然。我对赫舍里很好,后来想想,甚至比对莹l更好。对莹l,有时候我急了也会骂她。可是对赫舍里,我从来都是温言相向。饶是这样,我还是会觉得我对不起她,所幸,她留下了一个儿子,一条血脉。于是,我善待胤i,用我所有的心力来教导这个儿子,挖心掏肺,恨不得把我的一切都给他。那个时候,我想,就算是我以后和莹l有了孩子,也不能夺走胤i在我心里的位置。 钮钴禄氏是个超脱的女人,美的就像初放的兰花,不争、不妒,她跟了我十年,可是,她是在我心里面目最模糊的一个女子。她是被她父亲连累了,可惜,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病入膏肓了,我只能空拿着一个皇后的位置和金册金印去安慰她。 赫舍里像牡丹,富丽雍容;钮钴禄氏像幽兰,气韵天成。莹l呢?莹l好像玫瑰,又红又香,娇艳欲滴,只是扎手。我常想其实我对莹l是不如对赫舍里和钮钴禄氏的,会骂她,偶尔还会罚她。我问过莹l:“我对你好么?”莹l说:“好,因为像夫妻。”莹l也不像她们永远都是笑眯眯的,莹l会哭,会笑,会闹,是个性情中人,这点,胤g像她。人家说侄女似姑,莹l像额娘,很漂亮,不过比额娘更漂亮。她还没嫁给我的时候,有次进宫来,赫舍里拉着莹l的手说:“统共我们这群人加起来,也不及表妹生得好。”那时候,皇玛嬷和皇额娘说,莹l是这东西六宫最像满洲姑奶奶的女子,而且还是没入关之前的满洲姑奶奶,活的任性、肆意、浓烈。皇额娘最喜欢她,说是看见她就像看见了自己还在科尔沁时候样子。 赫舍里薨逝的那年,莹l十三岁,原本就是那年要参加选秀进宫的。因为赫舍里的离去,这场选秀推迟了三年。康熙十六年,莹l十六岁。那天我从留牌子的二十多个秀女里头拣出了莹l的牌子,在后头写了两个字:贵妃。后来,她入了宫,大面儿上脾气改了些,只是改的不多。急起来,抢白我也是常有的事。钮钴禄氏薨逝前,莹l小产了,那天我害怕了,比我除鳌拜的时候更害怕,就是很多年之后想到莹l裙子上的血迹都让我心惊。我怕她也会像皇父的孝献皇后一样,因为儿子的离开而放弃自己。后来,我很高兴,我比皇父幸运,莹l是个坚持的女子。她说,她还年轻。 很快的,她又有了身孕,这一胎很平静,皇玛嬷私下和我说:怕是个格格了!我想要个阿哥,我和莹l的阿哥。可是皇玛嬷说,莹l还是生个格格好,倘若莹l有了阿哥,一定会威胁到胤i。我不信,因为,胤i是赫舍里的儿子,我欠赫舍里的。 莹l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像个孩子,因为小产过,所以这一胎格外经心。只是,老天似乎在考验莹l到底有多坚强,那个孩子,最终还是没了,一个成型的阿哥,是个漂亮的孩子,像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又失去的这个孩子,于是我把同是那天出生的胤g抱给了她。我早该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还是知道了。可她没哭,她抱着胤g说,那孩子和她没缘分,兴许,胤g才是个真正和她有缘分的。 我很感激胤g,他让莹l走出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莹l说,胤g和她有缘,有比亲生的母子更深的缘。胤g是除了胤i之外惟一一个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我看着莹l喂他吃饭,教他说第一句话。听见胤g叫出那声“阿玛”的时候,我心里猛地闪过皇玛嬷说过的话,难道这个稚子真能取代胤i在我心里的位置么? 莹l是个好额娘,至少是个宫里少有的好额娘,执拗的陪着胤g的每一个第一次。说话,走路,吃饭,识字……甚至,莹l还让人做了个弹弓教他打弹弓。我哭笑不得的问莹l,怎么还教他这个?莹l说,学会了这个,将来射箭会容易些。我更加的哭笑不得了。是的,就连胤g第一次骑马,莹l也陪着,她是簪缨世家的出身,马上功夫还是有的。莹l很爱胤g,也知道如何去爱,她把胤g教的很聪明。多年之后,当我垂垂老矣的时候,我想,莹l教孩子是比我强的。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一切,让胤g对她的依赖,超越了我见过的任何一对母子。 康熙二十年,三藩之乱终于平定了。我犒赏功臣,恩封后妃,莹l成了皇贵妃。在吴世[被困的时候,莹l受十四姑的托,来乾清宫东暖阁找我撞木钟,想让我饶吴世[不死。我第一次冲莹l大发雷霆,罚跪。她在地下跪着,我坐在炕上批折子,下了狠心不去看她。三个时辰,等我觉得这个惩罚可以了的时候,莹l已经站不起来了。我蹲下去,给她揉已经发青发紫的膝盖。我沉着脸说,后宫不得干政,忘了?莹l轻轻摇摇头,趴在我肩头,哭着说:“那是您姑姑啊,吴世[是她唯一的儿子了……”我说:“国在家上。” 莹l给吴世[求情的事儿不知道是从哪儿泄出来的,朝臣没说什么,皇玛嬷只说了一句:大清朝,能有两个嫡子么?我知道,我不能册她做皇后了。在众人催我早立中宫的时候,我一次又一次的推掉,如果莹l不做皇后,那还要别的什么皇后做什么?就是立了新后,又有哪个皇后能容得下一个极得宠的皇贵妃呢?莹l不是皇后,可我依然命所有的皇子皇女称她“皇额娘”,除了皇后的册印,我给了她皇后应有的一切,包括皇宠。那时我想,不立她也好,因为我知道,我“克妻”。 那年,我和莹l带着胤g,在御花园种下一棵玫瑰,花开的时候,火红火红的,坚韧、娇艳,风华绝代。 那个时候,好像是我登基以来最轻松的日子。前朝得心应手,后宫也是风平浪静。可是,我和莹l的第三个孩子依然没能长大,是个漂亮的女孩,还是像莹l,走的时候还没满月。那天,莹l抱着胤g,泪流满面。胤g给她擦了眼泪说:“皇额娘,您还有胤g呢!”胤g是个好孩子,知道如何安慰她。后来,她终于再次打起了精神。可是,那次的丧子之痛还是拖垮了她的身体。 赫舍里走的突然,留给我的是震撼,是我几乎不能承受的悲恸。而看着莹l,这个像玫瑰花儿一样的女子一天一天的枯萎,那是折磨。 康熙二十八年六月底,我和往年一样,奉皇太后去畅春园避暑,本来也要莹l一起去的,可她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了。七月七日,我在畅春园接到急报,莹l病重。于是连夜回到宫中,初八,谕礼部,册立皇贵妃佟佳氏为皇后,正位中宫。初九,行册封大典,告天地、太庙,颁诏天下。那是一场最悲戚的册封大典,我册封的人,那时正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莹l,我的表妹,我的妻子,到了针石罔效的地步。 初十,清早,我正在乾清宫见大臣,听说莹l竟然醒了过来,正在和胤g说话儿。我心中一紧,明白这大概是人说的“回光返照”了,急忙去了承乾宫。 进了寝殿,莹l搂着胤g笑吟吟的看着我,我眼前一花,险些晕过去。莹l却命胤g把她搀起来,我看着胤g吃力的搀着莹l,不由得想来扶一把,可莹l不让。待胤g搀起她,她走到我面前,挣扎了给我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国礼和三跪三叩的家礼。我跌坐下来,受了她的礼,也不再拦着她,我知道,这是她最后放心不下的了。 “你别这样,不独胤g,就是朕心里也……” 我打横将她抱了放在床上,她还是笑吟吟的看着我,说:“您知道么?我这一生不后悔。人家说,死了入阴间投胎转世的时候要喝孟婆汤,忘了今生的事儿,我不想喝……不想忘……下一世,我还去缠着您……” “我也不喝,放心吧!下一世,还找你。” “我有什么好?又刁、又任性……您要不是皇帝多好……” 莹l这句话没说完就松开了我的手,胤g哭了。我重新拉着莹l的手:“你放心,我……断不会亏了我们的儿子……” 莹l走了,我辍朝五日,接连给她写了四首诗。她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过了几年,朝臣不断的催我早立皇后,我终究没答应,连皇贵妃也没再立。再过几年,选秀的时候我挑了莹l的妹妹入宫,封贵妃,可她,毕竟不是她姐姐。 又过了很多年,我两度废立胤i,我欠赫舍里的,再也还不清了。最后我自己亲笔写下:“雍亲王皇四子胤g,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莹l,三十多年了,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我闭上眼,眼前,御花园的玫瑰开的正红。 17、第十六章 夜奔 到了冬至,祭天酬神之类的事儿莹l是上一世就熟知了的,一应行头、穿戴也都是现成备好的。只不过上一世也不觉得,这一世大约是怀了身子的缘故,越发觉得身上披挂重。才在交泰殿升了座,就恨不能把那三串朝珠扯下来,然后平日就觉得冗长的仪式就显得更加的繁复。莹l因着有了身子,早就和乾隆告了假,只在交泰殿受了内外命妇的礼,主持了坤宁宫酬神,其他的就不去了。所以,比乾隆倒是还要轻松不少的。 早早的完了事,一个人斜倚暖阁里的炕上扎荷包。心里盼着自己的侄儿穆林阿那儿能早点传来信儿,看看那个还珠格格有什么动静。一时拈着针又想,也未必今天就能看出来的,毕竟今儿是全套的仪仗,应该还是拘着她的,不会有什么动作。 直到晚上了,容嬷嬷方才神神秘秘的过来:“娘娘,侄儿少爷传过来话儿了。” 莹l拈着针的手顿了一下,“说吧。” “那个还珠格格还真是……在车里都不安生,一个劲儿的掀轿帘儿,听说,那半个身子都探出来了!” 莹l手上的针也不停,随口问道:“半个身子?这是那家儿的规矩?”别说是这天家了,就是一般的闺秀,也断不会大庭广众的从轿子里探出半个身子啊。 容嬷嬷忙陪笑:“可不是呢,侄儿少爷说的还要可笑的事儿呢,说是远远儿还有一个年轻姑娘跟了还珠格格的车舆跑了一阵儿,嘴里还恍惚喊些什么……” “年轻姑娘……”莹l伸手,示意容嬷嬷替自己解下抹额,“那姑娘喊了什么了?” “侄儿少爷说他离得稍有点远,没听真切,似乎是什么‘荷花’、‘朝阳’……之类的诗。” 莹l默默的念着“荷花”、“朝阳”、“诗”…… “那姑娘呢?” “说是被福大爷带回府了。” 傅大爷?莹l听岔了,沉吟了一下,难道被傅恒带走了?傅恒不是老六么……再者说,这年轻姑娘再怎么说也是冲撞御驾的,至少也要交顺天府尹问案的,傅恒是领侍卫内大臣,不应该敢自作主张的带人走啊,还是带回自己府中!这不像傅恒能做出的事儿啊。“哪个傅大爷?” “娘娘,是福大爷,您忘了,延禧宫那位她表姐的儿子,御前侍卫福尔康。” 令妃家的亲戚?莹l啪的一声拍了下自己跟前的炕桌:“胡闹!打从世祖爷的时候起御前侍卫就是从满洲上三旗的勋贵子弟里挑,这是祖制!令妃一个汉旗的包衣出身,她那个一表三千里的外甥怎么能进的御前侍卫?还擅自作主,带走了那个冲撞御驾的,一个奴才秧子,将咱们满洲上三旗置于何地?” “哎哟,我的娘娘!这事儿……还不是那位吹的枕头风么?万岁爷看重五阿哥,她不也送了福尔泰去给五阿哥当伴读?……” 好一个万岁爷看重的五阿哥!莹l冷冷一笑,既是“看重”,伴读还选了个包衣奴才!想想乾隆的伴读钮钴禄氏讷亲,镶黄旗,开国功臣额亦都之后,遏必隆的亲孙子;胤g的伴读康熙和她当年亲自选了又选的富察氏李荣保,也是镶黄旗,米思瀚的小儿子,后来和胤g结了亲家的!这五阿哥的伴读,可真是选的……别出心裁了…… “娘娘……娘娘……” “哦,没事,想点旁的事,入了神。罢了,你下去吧。” 容嬷嬷下去,莹l重新拿起了针线,心里有事,有一针没一针的扎着荷包。直到乾隆一挑帘子进来,叹道:“雅静!”才醒过了神儿,忙把针往荷包上一别,直起身子,“皇上。我这儿的人真是越来越不会伺候了,您来了都不知道吱个声儿。” 乾隆并不叫她起身,只将她按在炕上道:“是朕没让他们报,这一报你又要换衣裳起来接驾,大冷的天儿,脱脱穿穿的再坐下病,越发的不值当了,没得麻烦。”问了莹l的脉象,用了些什么,接着又说起了冬至第二天要在长春宫小戏台演戏。 “忙了一年,也松泛松泛,玉碜踊购茫磕苋ッ矗俊 “既然都去,我若不去倒不好了。横竖大白日价,闲着也是闲着,又是在暖阁里隔了玻璃看,也不冷。” “可不是呢,朕在看戏这上头也平常,不过到底是冬至,老佛爷不在,也不能扫了底下人的兴不是。”说着又拿起了莹l新扎的一只掐金线的卧龙荷包翻来覆去的看看:“人说她们汉女的手艺好,朕怎么觉得还是皇后的技艺精呢?” “皇上就笑话我吧!多久没动针线了,都忘得差不多了呢,就这么个荷包,也是拆了扎,扎了拆的。” “朕看着倒好。” “皇上若是喜欢,等绣完了送给皇上可好?只一点,别嫌弃了就是!” “诶?朕的‘梓童’亲手绣的,哪有嫌弃的道理?” 莹l笑道:“皇上可是说了不爱看戏,这‘梓童’都叫出来了,越发的没个正行了。也不知在哪出戏里听了个‘梓童’就拿了来打趣我。趁早的琢磨了,今儿翻谁的牌子,我好用了印,你自去找你的‘爱妃’是正经。” 乾隆伸手刮了下她的脸颊,“有你在,还要什么‘爱妃’……今儿朕歇在你这儿了。” 莹l脸一红,“歇在我这儿做什么,我又不方便……” 乾隆却往她身边一歪,“你这儿静。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夫妻俩又说了会子话,乾隆看她扎了一会儿荷包,两人又下了两盘围棋,方唤过宫女过来洗漱宽衣安置了不提。 二更刚过,就听高无庸站在帐外低声道:“皇上,皇上……” 乾隆睡觉素来警觉,听他喊了两声就醒了,愠怒道:“什么事?”心中知道若不是大事,高无庸是断不敢在这个时候叫醒他的,遂坐起身来,“什么事?”正要下床,莹l也醒了,朦胧间开口:“怎么了?” 乾隆俯身将她的手臂塞回被里,轻声说:“你睡吧,朕出去看看。”说着又放下了帐子,扭脸问高无庸:“什么事。” 高无庸小心翼翼的答道:“是……惊扰了主子爷、主子娘娘的休息,都是奴才的罪过。是……是,还珠格格……被侍卫们当刺客拿了……” 乾隆听了,暗自揉揉额头,随意拣了件石青色长袍套上,也没束带子走了出去。 帐子理莹l听了是“还珠格格”也早已醒了,唤过锦澜进来随意穿了件青缎夹旗袍,头发没梳,只松松的挽了个髻子,也往前殿去了。 走到正殿正听小燕子在说什么“飞爪百链索”,还说什么“害我摔下来”,乾隆是早已气的脸色铁青。见她只穿了件青缎旗袍进来,皱眉道:“怎么就这么出来了?伤了风,看是谁受罪。”说完看着锦澜道,“还不去给你主子娘娘拿件斗篷来!” 莹l笑道:“不妨事,这宫里地龙烧的甚暖,哪至于就着凉了呢?”说着走到乾隆下首坐了,看小燕子浑身又是土又是泥,大吃一惊,问道:“格格这是从哪儿摔下来的?” 小燕子道:“墙上啊!还差点被侍卫杀了呢!” 乾隆一捶桌子:“半夜三更的翻宫墙,你想干什么?” 小燕子委屈地说:“没想干什么,就是想出宫……宫里是很好玩儿,可我想我的朋友了,紫薇、柳青、柳红、小豆子……” 莹l笑了笑:“格格既进了宫,这么着出去,也是不相宜的。再说了,这是京城啊,格格的朋友想是在济南了,若是想了,跟你皇阿玛说说,去济南接了来陪你玩儿几天也是使得的。” 乾隆听皇后说的在理,正在点头,就听小燕子高声叫了起来:“皇后!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 她还没说完,就听乾隆厉声道:“放肆!她是你皇额娘!你的‘嫡母’,朕念你才来,必是念着生母,你不叫也就随了你了。可你看看你现在!皇后?那是你能直接叫出来的么?朕记得你娘,那是个温柔的像水一样的女子,她怎么会交出你这样的女儿!” 莹l看小燕子听了这话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心虚,到了这个时候,“两世为人”的莹l也不禁佩服小燕子的胆色,只看她接着就直了腰子对着乾隆一通抢白,说什么“我娘像水还是像火你早就忘了……你要是心里有她,会让他在济南守活寡守到死么……” 气的乾隆一把摔了手边的斗彩寿桃五福茶碗,直心疼的莹l一哆嗦,暗忖,这最后一句大概才真是点了乾隆的穴,那夏雨荷的模样,就不信乾隆现在还能想得起来。殿中的宫女太监呼啦啦跪了一地,偌大的地方,只听见乾隆气的沉重的呼吸声。 莹l见状,依旧笑着站起身,“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格格,还不赶紧给你阿玛陪个不是?” 小燕子一把甩开了莹l的手:“谁要你来装好心!”一个猛劲儿甩的莹l趔趄了一下,幸而锦秋站的近,才总算扶助了。 看莹l险些摔倒,乾隆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玉 奔覆较吕矗咏跚锸掷锊蠊il,安顿在椅子上。负了手森然道:“来人,宣令妃。” 18、第十七章 无题 令妃也是被自己的大宫女腊梅从梦中唤醒的,知道是小燕子惹了祸,心中一抖。又听说是被送到了坤宁宫,心中更恼:“这个皇后,有了身子还霸着皇上!” “奴婢给主子,主子娘娘请安。”抬头看见小燕子一身并不合身的太监装束,倨傲的站在一旁,帝后二人面似沉水的坐在上首,心底大乱,不知这姑奶奶到底又惹了什么事儿。 直到她跪了一盏茶左右,乾隆方才问道:“令妃可知道,还珠格格今晚去哪儿了?” 令妃急忙磕头回道:“奴婢不知。” 乾隆冷笑:“不知?还珠格格今儿带了这‘飞爪百链索’爬宫墙,被侍卫们给拿了。” 令妃听了顿时花容失色:“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管教不严……” “你是管教不严!朕把小燕子交给你了,你就当尽心尽力才是,不该辜负了朕的信任!可你看看现在,嗯?” “是是是,奴婢知错了。”令妃忙不迭的认错,扭头对小燕子道,“格格,格格还不赶紧跪下来给你皇阿玛磕头认错。” 小燕子脖颈一梗,错什么错?反正谁生气都要砍我的脑袋!自从我进宫以来,我就知道我的脑袋瓜子在脖子上摇摇晃晃,迟早会掉下来!”说着,一个激动,就大声的冲口而出:“皇阿玛!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根本不是‘格格’,你就放了我吧!” 令妃跪在地上险些晕过去,脱口道:“格格说什么疯话!你的阿玛是皇上啊!” 不成想小燕子答的飞快:“我的阿玛不是皇上,我的阿玛根本不知道是谁!” 莹l温言道:“格格这叫什么话?就是平常人家的儿女,也断没有这么气父亲的道理啊……” 乾隆看着那个一脸倔强的小燕子,又想想那句不知道阿玛是谁,一阵内疚涌上心头,无奈的叹道:“朕知道是朕对不起你娘,其实,朕在几年后,又去过济南,想去接你娘的!但是,那次碰上孝贤皇后去世,什么心情都没有了!那种风月之事,也不能办了!朕知道你心里,一直憋着这口气,今天说了出来,就算脾气发过了!‘不是格格’这种呕气的话,以后不许再说!朕都明白了,你娘……她怪了朕一辈子,恨了朕一辈子吧……今天看在你娘面子上,朕不跟你计较了。可朕和你说明白了,再有下次,绝不轻饶!”走到小燕子跟前,抬起她的下巴,摇头道,“你这个坏脾气,和朕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令妃见已是“雨过天晴”,忙赔了笑:“谁说不是呢,常言说得好,生女肖父么!” 莹l听了乾隆的话却是心里翻了个白眼儿:你年轻的时候要是和这位姑奶奶一个脾气,看你阿玛怎么收拾你! “以后想到宫外去,就大大方方的去!不要再翻墙了!咱们满人生性豪放,女子和男人一样可以骑马射箭!你想出宫,也不难!只是,换个男装,带着你的小卓子小邓子一起去!不能招摇,还要顾虑安全!” 小燕子一听,大喜,推开乾隆,一跪落地,“碰碰碰”磕了好几个响头。 “谢谢皇阿玛!谢谢皇阿玛!” “不过,有个条件!”乾隆笑了。 “什么条件?” “念书。诗词歌赋,这些你娘没能教你的,咱们把它补起来。嗯……过了年,你就和阿哥们一道去书房念书……” “皇上,”莹l下来扯了扯乾隆的衣袖,“这……怕是不大妥当吧……哪有个把格格方尚书房的道理呢?况且,尚书房总师傅、翰林院掌院大学士是刘统勋,最是刚硬的一个人,他那儿也过不去啊……” 乾隆点点头,“嗯,皇后所虑的是,那……” “自然是在后宫找女官、女史们教导了。只是,我这里平日事儿多,代诏女官和几个女史、司记都离不开。我寻思,格格和令妃处得好,自然是由令妃那儿派去一个司记教导格格妥帖些,皇上的意思呢?” “后宫之事自然是你来处理稳妥些,就照你说的办。” 莹l笑着应道:“是。” “闹了这一场,都到了早晨了,早膳可备下了?” “皇上放心,早就备下了。令妃和格格若是不嫌弃,也在我这儿用早膳可好?” 见小燕子嘟着嘴还想说什么,令妃忙拉她一把,道“奴婢谢娘娘恩典。” 片刻,锦澜过来回说已在暖阁里摆好了早膳,几人又移去暖阁。乾隆并莹l在上首坐了,令妃和小燕子坐在下首相陪。 乾隆指了一碗燕窝羹道:“那金丝燕窝羹给你主子娘娘端来。”又向莹l说,“这东西最是养阴润燥,适合你用的,要多进些。” 莹l却笑道:“我这阵子恶心的厉害,这个进了并不大受用,只进些建莲红枣羹就是了。倒是那小饺子看着可爱,想进一些。”又问秦顺儿,那小饺子是什么馅儿。秦顺儿回说是螃蟹馅儿。 乾隆笑道:“这个性寒,并不合你进,还是拣些暖胃的,好克化的进吧。就算是泛恶心,也要为孩子想想,自当是为孩子也要多进些才好。” 令妃这顿早膳用的甚是难受,简直是这桌上最难受的一人。莹l和乾隆一对“恩爱夫妻”在上首说话儿,小燕子是闹了一夜,饿了,看见什么都想吃,真正食不知味的只有令妃一人。 虽然今天要在长春宫小戏台看戏,乾隆还是一大早去了养心殿见军机大臣。用完了膳就有几个宫女捧了衣裳进来,有几个捧着吉服,还有几个捧着常服,拢共十三四件,都是叠的整整齐齐。莹l走上前问:“今儿可见什么要紧的人?” 乾隆拿手巾净了脸,这才开口:“不见,只叫军机处那几个人进来问问,嘱咐几句罢了。” 莹l听说,自言自语道:“既这样吉服也不用了,一发显得罗嗦了。”说着只拣了件宝蓝色团云纹的常服袍子与乾隆穿上,越发显得清峻挺拔。遂笑道:“还是这样清清爽爽的好。”这句说完莹l竟有些失神,这话竟是当年和康熙说过的,几乎一样的宝蓝色团云纹袍子……怎么才发觉他们祖孙怎么会如此的像? 待乾隆走了,莹l在暖阁里和兰馨说了会儿话,命人去尚书房给诸位阿哥送了点心。又闲坐了打了一回棋谱,高无庸就过来回话说乾隆前边事情差不多了,请莹l一道移驾长春宫小戏台。 莹l起了身,挑了一件大红色金玉满堂纹样镶墨色蝴蝶纹边的旗袍,襟口挂了珍珠手串。梳了两把头,发上簪了金凤朝阳簪,又斜插了一只云纹镂金簪,一面戴了点翠蝴蝶耳挖簪。 容嬷嬷看了笑道:“奴婢倒觉得娘娘如今这穿戴打扮跟往常也不一样了,倒是更年轻了似的。” 莹l一面指了对牡丹纹錾金指甲套,一面道:“我都快四十了人了,还说什么年轻?没得叫人笑话死呢。” 见穿戴齐整了,又照了照镜子,方接过锦澜递上来的紫貂长毛斗篷披了,移驾到停在外头的肩舆里。 到了长春宫小戏台的时候,除了乾隆旁人早已到了,呼啦啦跪了一地给她请安。莹l离老远就看见了恪靖公主,忙福了一福,“六姑安好?身上可爽利?”说着搀了恪靖公主先在暖阁里安了座,向高无庸问道:“皇上呢?可还是要等一等?” 高无庸忙陪笑道:“万岁爷说了,不爱看加官戏,说让这边先演着,爷过会子再来。” 莹l点点头,接过戏单,先让与了恪靖公主,恪靖公主与她推辞一番,见她执意不点,只得自己先点了出《劝善金科》后给了莹l,莹l看了见仍是《满床笏》、《劝善金科》、《升平宝筏》、《如意宝册》、《平陵会》、《火烧红莲寺》、《王祥卧鱼》之类的吉祥热闹戏,后头还有几出武戏,自己兴致也就淡淡的,扫到一旁站着的和敬、和婉两位公主,遂点了出《满床笏》,便命纯贵妃、舒妃、令妃点。 众人点好了戏,南府外学的总管王毅便悄悄蹭到了高无庸跟前:“爷,今儿来了这么些主子,奴才是一定要下场子的,只求爷早些把主子们的戏单赐下来,让奴才好有个准备不是。” 高无庸顺手递来一张纸,王毅看了,见是帽子戏《满床笏》、接下来是《劝善金科》、《挑滑车》、《平陵会》、《升平宝筏》。忙道:“这都是常演的戏,并没什么难的。只是……我的爷!这《挑滑车》说的是宋金交战,于国体不合啊!恐要犯皇上的忌讳……老实说,这出大武生的看家戏就纯粹是列在单子上为了好看的,打从列在这单子上起就没人点过。我的天爷,今儿这是怎么了?竟点了这出戏,这要是惹恼了主子,不是小人头上吃饭的家伙事儿么!” 高无庸瞅了那戏单皱眉道:“这要是旁人点的也好说,我做主也就裁了,可这是还珠格格点的。如今万岁爷正疼着,你只管演吧,万一万岁爷恼了,横竖有她担待着,不用你他娘的操这份儿闲心——得了,就这样儿。”说罢便匆匆去了。 19、第十八章 满床笏 等上了位分的都点了戏,莹l叫过高无庸道:“既是皇上不爱加官戏,那这边就先开戏吧。先演着加官,看着等着吧。” “! 她这一说,众人肃然,分了昭穆坐下。莹l自奉了恪靖公主在暖阁大玻璃窗户前正中并排的三把雕花太师椅中拣下首的坐了,兰馨在她身边设绣墩陪坐。纯贵妃、舒妃、依次坐了,令妃带了小燕子在后头打横儿陪着,再往外就是一些嫔、贵人和夫家官高爵显的外命妇。 锣鼓一响,已经开始。加官戏自来是乌烟瘴气热热闹闹的,待演到第二场《满床笏》的时候已经安静了些。等演到汾阳王郭子仪七子八婿过府拜寿,堆笏满床,兰馨不禁叹道:“皇额娘,像汾阳王郭子仪这样富贵寿考七子八婿满堂恩泽,可真是世间少有呢!” 莹l笑道:“我的儿!要不说这都是戏呢!何必当真?焉知这郭子仪也未必不是如履薄冰的约束子弟呢?圣天子之恩,给一次他就要谨慎一次,所以才有汾阳王‘绑子上殿’。不倨、不傲,这点子上郭子仪倒是个看得明白的。” “皇后这话说的对路!愈是天子加恩愈要谨慎,才得‘富贵寿考’、君臣相安、天下太平!” 一回头见是乾隆不知什么时候悄声站在后头,众人留神看戏,竟都没瞧见。忙纷纷跪下请安,台上的戏子也都跪下磕头。乾隆挽了恪靖公主和莹l的手坐下,对高无庸道:“跟前头说,该怎么演怎么演。”高无庸答应一声,自去传旨。 莹l一面安排给乾隆奉茶,一面笑道:“皇上越发的能吓人了,唬的我也吓了一跳。” 戏又开演,已是演到了诸皇亲国戚过府拜寿,郭子仪命三子郭嗳出迎,演郭嗳恰是南府外学才从扬州找来的名小生蒋蓉甫,人本就长的风流帅气,扮上之后愈发显得粉雕玉琢,风华正茂。 乾隆笑道:“好个俊气孩子,可把咱们家的驸马爷们都给比下去了!这戏点的有意思,谁点的?台下一群金枝,台上站了位‘打金枝’的驸马爷!真真儿的有趣。” 恪靖公主笑道:“到底是你媳妇儿!知道你要来,特意点的!” 乾隆见莹l红着脸别过了头,笑着解围:“六姑何苦拿她打趣?” 恪靖公主却不肯就此罢休,“我瞧着如今,皇上和皇后倒是更和谐了,可是护得狠了!也该呢,皇后这么一个玲珑心肝儿玻璃人儿,原是要好好护着的,你要再像往常那样,我可是先一个要为咱们皇后娘娘抱不平了!” 莹l抿嘴儿一乐:“我不过就是想着这情形有意思,反遭了六姑的取笑。戏里头升平公主倒是个辣美人儿,依我看很有咱们满洲姑奶奶的味道,郭嗳也真是有胆识、有孝心的,竟敢打了金枝玉叶。我看着有趣,只不知咱们的公主额驸小夫妻们闹不闹这别扭咱们的额驸,可有这胆色?” “哈哈,”乾隆笑道,“难得皇后也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既是这样,朕也现赶着问问,和敬和婉?你们和额驸,可闹过这样儿的别扭?” 和敬和婉互看一眼,和敬轻声说:“启禀皇父,儿臣……儿臣与驸马并不常在一起。” “嗯?”乾隆脸色一沉,“朕记得色布腾巴勒珠尔在京城啊,这阵儿没放他的外差啊?难道你们俩的女婿还敢在外头有什么外室不成?” 和敬和婉双双摇摇头。 乾隆纳闷儿了,“那是怎么回事?和婉,你也不常见你额驸?” 和婉默默点点头。 莹l见状一拍手故做恍然大悟状:“啊,明白了。我朝祖制,公主额驸分府而居。可是因了这个?” 见和敬和婉点头,恪靖公主道:“怪道见不着呢!额驸不经公主传召不得入府么!只是,当年圣祖爷定下这个规矩的时候,原是为了我们这些嫁去蒙古的公主,怕我们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受了额驸的欺负。只是,这住在京城的公主怎么也是这么个规矩?” 和敬强笑道:“嗯……也可,传召额驸的……” 恪靖公主冷笑一声,“笑话!我也是打你这个时候过来的,还能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儿?虽能传召,你且说说,你好意思传召么?一年左不过个三五次罢了,就是你能传召,难道你身边的那起子奴才就愿意?”这句话到底是触动了两位公主的柔肠,一个个掩面流泪,公主身后的嬷嬷们已是魂飞魄散。 乾隆勃然大怒:“什么奴才敢拦了公主见驸马?” 见和敬和婉垂泪不语,恪靖公主长叹一声:“皇上是不知道,不过就是那群嬷嬷。在宫里不过是些主子面前得脸的宫女罢了,被内务府挑进公主府就成了‘霸王’!公主要见额驸,先要给她们使银子!我素来是个冷心冷面的,当年嫁的也远。我的额驸土谢图汗当年在库伦,那是漠北蒙古,又兼着圣祖爷那时正和噶尔丹打仗,怕我在库伦不安全,就在归化给我建了府,那时,额驸好容易到一趟归化,还要被那起子奴才横档竖档,我的嬷嬷就给我玩儿过这手,不使银子,就要劝我‘知道羞耻’,被我后来寻了个由头一家子都发配去了乌里雅苏台,才压住了。她们姊妹年轻,拉不下脸,性子又仁慈,也难免会被那些奴才辖制了……” 一席话说的嬷嬷们跪地不起,眼下操心给女儿找额驸的纯贵妃更是心惊肉跳。心想,亏得皇后点的这出戏揭开了这事儿,若不然,哪位公主恐怕也没这位“海蚌公主”的魄力手段,拿着一家子人说发配就发配了。 乾隆看着两个女儿:“为何不早奏朕知道?” 莹l劝道:“皇上,这种事,她们哪好和您这个皇父说啊?皇父皇父,先皇后父。况且,小门小户的也没个为了见不到女婿,回家找娘家爹的啊!” 直到众人都笑了,乾隆方道:“罢了,你们这起子奴才以奴欺主,以下犯上,知罪么?皇后,怎么处置是你的事儿了!” 几个嬷嬷立时浑身打颤的认罪。 莹l道:“来人,把这些奴才都给我送内务府严办。” 乾隆烦躁的坐在椅子上,“今后公主出嫁,内务府不再派嬷嬷。嫁去蒙古长居的再议!好好一场戏,又成办正事了!这戏里唐王念叨‘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朕反倒在这儿给你们断家事!以后再有这样儿的奴才,只管学了你们姑奶奶,远远儿的打发了了事!不必回朕。” 两位公主面带喜色,忙跪下谢了乾隆又谢莹l。 莹l这才笑着说:“皇上果真是仁善的,这才是全了公主们的天伦呢!” 乾隆这时回过味来:“敢情皇后点的这出戏,就是找这么个茬口,让朕办事啊?” “这是积德纳福的大好事,我忖度着,皇上必是乐意的……”又吩咐高无庸,“让前头接着演吧。给《满床笏》的戏子打赏,要重赏,演郭子仪和郭暧的赏双份儿。” 和敬和婉又给莹l磕了个头,笑道:“是,不独阿玛额娘赏,就是女儿也是要赏的。” 一时《满床笏》的戏子领了赏,谢了恩。有接下去演《劝善金科》、《升平宝筏》两处吉祥戏。再往后看,却是《挑滑车》。是岳飞大战金兀术,兀术以铁滑车阻拦。大将高宠奋不顾身,连续挑翻了十一辆滑车,终因力气用尽,被第十二辆滑车撞倒压死了。金兵滑车被破,抵挡不住,仓皇败走,岳家军大获全胜的故事。乾隆见了这出戏心头怫然不悦,这不是在自己面前骂自个的老祖宗么!叫过高无庸道:“谁点的?” 高无庸不敢隐瞒,“回皇上,还珠格格点的。” 后头小燕子却不知道已被乾隆惦记上了,正在眉飞色舞的说这出戏的武打有多好看。令妃生气:刚才《满床笏》的时候这小姑奶奶不是都睡着了么,闹那么一场也没见醒,怎么偏偏《升平宝筏》快演完的时候醒了?心中不断的埋怨自己,都怪自己一时只想了点出什么戏好拔了头筹,竟没留神小燕子,叫她点了这么出忌讳的戏!小燕子也不知自己点的戏是有“忌讳”的,仍是不断想絮絮叨叨的说这出戏多好看,惹了暖阁里的内外命妇都往她那儿看。令妃已是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了,一旁小燕子仍是浑然不觉。 扮演高宠的是南府从外头请来的名角儿王金鹏,京城有名的大武生,在外头人称“活高宠”,只是,在宫里演《挑滑车》这可是头一遭。小燕子倒是个久闻张金鹏大名的,只是从没看过他的戏。这张金鹏今年三十余岁,出名日久正当盛年,平日除了京里几个大戏园子也就是一些王公大臣的堂会才请得动,像小燕子平日常去的天桥之类的地方自然是见不到这样的大角儿。听锣鼓一响,张金鹏扮的高宠从上场门出来,当即给了个响亮利落的叫帘好,偌大的暖阁里一时间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声音。 20、第十九章 挑滑车 恪靖公主斜了令妃那边一眼,悄声和乾隆道:“皇上,令妃身边的这位,看起来怎么面生的紧?似是从前没见过?” 乾隆尴尬地说:“哦,嗯……那是朕,嗯……才认下的义女,还珠格格。”他原先还想着借着今日的茬口让他六姑见了小燕子,日后也好替他在他娘面前说和说和,不想这小燕子眼下可是彻底入了这位恪靖公主的眼,这下子,怕是想忘都难…… “不拘是什么格格,总该有点格格的模样儿才好。总该是见太后的,皇上就打算把这么个‘活泼’样子的格格送到太后跟前?” 见乾隆低头不语,莹l解围道:“六姑,先前只因格格身子骨不大舒爽,这才没来及教导,而今皇上已命令妃调理格格了。” 恪靖公主这才点头,“嗯,我素日看来,令妃也算是个有规矩的,想来必然是稳妥的。皇太后……唉……”恪靖公主叹口气,扭脸对乾隆忧虑的说,“你皇额娘,我那老嫂子虽说身子骨康健得很,可也是有了春秋的人,若真是让她猛地见了这个格格的行状能不坐下病来?皇上是个孝子,也要多想着才是。” 乾隆无奈,“六姑教训的是。” 台上高宠才亮了几个相,暖阁里的小燕子已经开始撒了风,还不断学了高宠的架势。王金鹏却不知台下自己这般得台下那位姑奶奶的欢心,要知道,他虽然号称“活高宠”,可是这个名号是在外头戏园子里头叫开的,他是个极谨慎的,别说皇宫里头,就是等闲王公大臣府上的堂会他也是从不演《挑滑车》,当年和亲王弘昼府里头的堂会,想点他的《挑滑车》,他也只是回了和亲王一句:“戏子命贱,万望王爷海涵……”和亲王一笑也就罢了,体谅他的难处也并不一定要他演。其他的大臣见和亲王想看他的《挑滑车》都得奔戏园子,也就没人再难为他。不想今天在宫里竟被点了这出,王金鹏知道之后就冷汗直流,险些连妆都花了。待扮上之后一出场,几个亮相下来,冷汗更是将水衣、袢儿袄浸的透湿。因此从起霸闹帐开始就不似往日大气,提枪上马的“石榴花”和对阵金兀术也有些偏紧。 台下除了小燕子,其他人都是眉头紧皱。乾隆更是恼怒,金兀术就是完颜宗弼,于他们满人来说那是大英雄,金□□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上马能征战下马能治国的人物。这台上的“高宠”嘴里一口一个“贼”,听得乾隆火气一个劲儿往上顶。念着才过冬至,也是大节下,除了自家亲眷又有不少外命妇在场,不愿轻易动怒,一忍再忍,直到台上王金鹏唱道“俺只待抖擞威风灭尔曹”的时候终于没忍住,咬牙拍了桌子,不断冷笑:“大胆!好一个‘灭尔曹’,呵呵,好一个‘灭尔曹’!把那个王金鹏和南府总管给朕叫来!” 身边的高无庸见他恼了,早让人去说把前头的戏停了,再命王金鹏进来谢罪。王金鹏见小太监过来说让停了戏,再让他过去,心里早知道是这出戏惹得祸。说句难听的,在宫里演这个,那不就是当着和尚骂贼秃么?静了精心,摘了盔头和大靠,跟王毅一起随了小太监进了暖阁。 王毅进了暖阁已是浑身上下抖个不停,忙不迭的磕头谢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乾隆也没理他,再看王金鹏这个时候倒是有些大将风度,进来之后便伏跪在地,一副生死度外的模样。“你可知罪?” 王毅忙道:“知罪,奴才知罪……奴才……” “没说你,朕问的是他!” 王毅见王金鹏仍不说话,赶紧推了他一下。王金鹏磕了个头:“草民……知罪……” 乾隆正待说话,又听见了小燕子的声音:“皇阿玛,什么知罪?他演的那么好还有罪啊?”想想又说,“哦……你是不是嫌他演的不够好啊?” 乾隆被牙咬得咯咯作响,横了小燕子一眼:“你闭嘴! “皇阿玛!”小燕子蹦出来一拍胸脯,“这出戏是我点的,这有什么错?” 乾隆冷笑:“错?不是错!有损国体,这是‘罪’!” 令妃早已拉了小燕子跪了,“皇上,格格才进宫,不知道,皇上开恩呐!” 莹l见乾隆沉着脸不说话,温言安抚:“皇上喜怒,这事……”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五阿哥不知道怎么得了信儿,急惊风似的冲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他的那个伴读福尔泰,唬的一群年轻的妃子、贵人不知如何是好,急忙离座背身避开。那五阿哥进门磕了个头就道:“皇阿玛恕罪,还珠格格才从宫外进来,天真可爱,自然有她不知道的地方……皇阿玛切莫听了旁人之言,便要拿问格格之罪啊……”说着还拿眼睛不断的瞟莹l。 莹l被他瞟的心头火起,暗道:这五阿哥也是个不醒事的,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内外命妇在场,他带着外臣说进来就进来!擅闯宫眷所在,凭的什么?乾隆对他的宠爱?笨蛋!要知道宫闱之中,最不可恃的就是父爱!还和小燕子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妹子”走得近,倘若不是容嬷嬷说这五阿哥素来是个入乾隆眼的,她自己无论如何是不相信乾隆如何能在几个儿子里相中这个货色! 正想着,令妃却起来,又和五阿哥跪在一处附和道:“皇上,五阿哥说的极是,切莫因为这些事,薄了皇上和还珠格格的父女情份啊!” 莹l一对儿眼珠子险些掉下,暗忖,你一个并不甚老的妃子见了年长些的皇子,不说回避,反而离得更近了,是什么意思?当下忍了气柔声说:“皇上,这儿不是理这事儿的地方,人又多,请皇上移驾后头永寿宫吧。” 乾隆点点头,拂袖而去。莹l安置好了恪靖公主,又重新上了茶果点心,又命前头继续演戏。自己带了令妃、小燕子、五阿哥、福尔泰、王金鹏、王毅一群人去了永寿宫。 进了永寿宫,瞧见乾隆一个人气的端了茶碗的手直哆嗦,欠了欠身说:“事虽不小,皇上也该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莹l才一坐下,就见五阿哥永琪眼中带泪的大声喊:“皇额娘!小燕子不过是点了出戏罢了,不知者不怪,这算什么大错?您是天下之母,最是贤德仁慈的,为何不能放小燕子一马呢?” “哦?照五阿哥的说法,本宫今日不放了小燕子就是不贤不慈了?也罢,我只想问问五阿哥,倘若这有犯国体不算错,那还有什么算是错呢?那将来欺君之罪是不是也不算个错了?” 永琪听了难以置信的看着莹l:“皇额娘,您怎么可以这么想……小燕子那么天真活泼,她真的只是无心之过啊……不就是出戏么?再说了,也不是小燕子演的啊!”一出戏?莹l笑得更冷了,这么说,那胡中藻还“只是”做了首“诗”呢!不就是想借着说“戏”拿王毅、王金鹏顶,自己好给小燕子脱罪么!不是小燕子演的,可她不点人家会演么? 乾隆瞥了一眼涕泪横流的永琪,扭头道:“王毅,你和朕说说,这《挑滑车》怎么会上的宫里的戏单子?!” 永琪听了乾隆的话霎时好像服了千年人参一般义正词严的咆哮:“王毅!你掌管内府,将这样有犯国体的戏加于戏单之上,究竟是何肺腑?” “回回皇上皇上……回五阿哥,这这……这《挑滑车》是大武生的看家戏,凡是挂了武生戏的戏单子都有这出戏,自来就是这样……列的。往常也没人点……这才……这才……” “侥幸!就是因着你这样的奴才心存侥幸,才累得还珠格格点了这样的戏!王金鹏!你身为武生名伶,难道不知这出戏是犯禁的?明知犯禁却仍隐忍不说,将此戏演绎于君前,你罪无可恕!” 乾隆看永琪一副癫狂样子,揉了揉眉心,这可是他看上的嗣君!眼下正大光明匾后满汉对照的诏书里写的可是这个儿子的名字啊! 王金鹏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位五阿哥这么问罪,当下稳稳当当磕了个头:“草民知罪。只是,草民虽知罪,可该说的草民仍然要说。五爷说草民‘明知犯禁却仍隐忍不说’,五爷,草民不过一个戏子,天底下最卑贱的人,这《挑滑车》是犯禁,可草民往昔却没‘隐忍’过,当日在和亲王府中,和亲王想看这出戏,草民也是回绝的。今日不想却是宫中点了这出戏,草民卑贱,如何敢回了宫中贵人所点的戏?五爷以‘隐忍’之罪加之,实在是高抬草民了……不过,这戏终是草民一人演的,与南府旁人无干,请皇上开恩,饶过他们,草民足感万岁恩德……”说到后来,语气已是越来越轻,越来越冷,最后趁殿中众人不备,猛地窜起来一头撞向了殿中的红柱。 21、第二十章 失子惊疯 见王金鹏触柱,乾隆心中大恸,忙道:“快!拦住他!” 众人再拦,又如何拦得住,到底晚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王金鹏一头撞在柱上,满脸鲜血的倒下,小燕子大惊,跪在地上不住的哆嗦。 永琪大喜,只道王金鹏自尽,终于“坐实”了他自己的“罪”,忙说:“皇阿玛明鉴,如今王金鹏畏罪自戕……” 啪——的一声,乾隆一巴掌抽在永琪脸上,“你给朕闭嘴!” 王金鹏的惨状把莹l吓得一阵心悸,身子一阵凉一阵热的发抖:“皇上,还是命人看看有救没救要紧!” 高无庸上前试了试王金鹏的鼻息,“回主子娘娘……人……怕是……不行了……” “宣太医!” 永琪被乾隆抽了一巴掌却仍不死心,“皇额娘!王金鹏乃是罪人……就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宣太医!”乾隆先前看永琪一个劲儿给小燕子脱罪,虽然觉得这个儿子脑子不大清楚,不过多少还有点觉得这个儿子知道心疼妹子,以后想来也是能友爱手足的。眼下一看王金鹏受辱自戕,血溅当场,都这个时候了永琪还是一个劲儿的想给小燕子脱罪,往王金鹏身上倒脏水,心登时冷了半截,没人性!正要发落小燕子,就听见莹l在他身边轻呼:“皇……上……” 乾隆还没转身,就看见莹l闭着眼睛软软的倚在他身上倒了下去,再看见莹l大红色旗袍下浅浅渗出了暗红色血迹,顿时一惊,“玉 “娘娘……” 小腹的疼痛让莹l好像回到了上一世那一个个心如刀绞的日子。乾隆看她双目无神面色惨白,因为永寿宫远,主殿又是不大住人的,忙抱起她安置在御辇上,一叠声的吩咐往坤宁宫赶。 莹l倒在御辇上,前世的一幕幕堆在心头,只觉得透不过气来,她自重生在此,就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此时早已心力交瘁,新愁旧病一下子涌上心头,哇的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乾隆拿帕子给她擦着嘴角的血迹,见她又轻轻闭上了眼睛,忙道:“玉∮≌稣鲅郏≌稣鲅邸 莹l缓缓睁开眼睛,疼痛让她恍惚了一下,真的好像回到了上一世,强笑道:“皇上,我是个和孩子没缘分的……您……不必为了我拿旁人的不是……”之后,又闭上了眼睛,“皇上……我累了……” “玉 这一回却是任他再怎么叫也没睁开眼。 疼,小腹和胸口的疼痛让莹l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是康熙朝?还是乾隆朝?好像做梦一样,一会儿听见上一世自己身边的薛嬷嬷喊:“贵主儿,贵主儿您可要争气啊!一屋子人的性命可都攥在您手里呢!”一会儿又听见梁九宫的声音:“我的主子爷啊,您可不能进啊!这个时候您进去……不是让贵主儿难受么……”一会儿听见瓷器的摔在地上的声音,一会儿又听见容嬷嬷说:“娘娘,您一定要撑住啊……”一阵阵剧烈的疼痛终于消失了,莹l突然觉得一阵倦意袭来,她再不想挣扎了,放任的让自己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听见容嬷嬷好像趴在自己耳边说:“皇后娘娘,为了十二阿哥,您也要撑住啊!……” 对,十二阿哥……她还有儿子,还有一个不得皇宠的亲儿子…… “孩子呢?”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莹l醒了强撑了半坐起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容嬷嬷眼中带泪,揉了揉眼睛:“娘娘……”容嬷嬷将永d的手递到莹l手中,“娘娘还有十二阿哥……” 莹l闭上眼睛,把永d搂在怀里,原来又是一个和上一世一样的结局!难道她就是个转了世依然养不住孩子的女人么?她心里难受,眼睛发胀,却流不出泪,只是把永d搂的更紧。 过了许久,方叫了一声:“我的儿啊……” “娘娘……”容嬷嬷上来,安顿她躺下,“娘娘,今儿也晚了,十二阿哥一直在这儿守着您,明儿还要上书房呢?您看……” 莹l摩挲着永d还挂了泪带了些婴儿肥的小脸:“永d早些安置吧,皇额娘没事……” 锦澜锦秋送了永d出去,容嬷嬷又打发了人去养心殿禀报说皇后娘娘醒了。方坐在莹l床沿儿道:“皇上也是牵挂娘娘的,这几日都在娘娘这儿看着,昨儿连折子都是在娘娘这儿批的,只是今儿前头有事,才去了趟养心殿……” 容嬷嬷絮叨了一阵儿,就看见乾隆绕了屏风走了进来。看她撑了想起来,忙又一把把她按下:“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朕这儿不必这些虚礼!” 莹l看着灯下的乾隆,那个轮廓还真是像极了他祖父……又是一阵恍惚,冷冷的开口:“我的孩子呢?” 乾隆听她这样的语气,心中一乱,他是很有些为难的,他看上的嗣君人选竟然就这么气掉了皇后腹中的骨肉。他不能不办永琪,可他又舍不得,那个儿子再癫狂——也是写在了他传位诏书上的人呐!斟酌了半晌,方才开口,“玉19印院螅够嵊械摹 莹l摇头,眼泪如走珠一样滚了下来,却仍不带哭腔,也不放声,只是像在癔症一样轻声说:“不会的,不会有了……不会再有了……” “玉 鼻〈用患饷纯蓿拦ナ亲约罕x嘶屎螅呕崴凳裁础安换嵩儆辛恕保闹懈遥骸罢饧柑炷忝恍眩抟裁还松洗x眯⊙嘧雍陀犁鳌僖桓觯尴胱牛中氖直扯际侨狻 手心手背都是肉?莹l恨恨的咬牙,“是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那个没见过天日的孩子如何能与你的心头肉比?哈哈哈哈……” “玉庇il悲戚疯躁的笑声让乾隆的心不住发紧,想揽住她抚慰几句,不想莹l却一把把他的手打了下来:“你别碰我!她不想做格格,难道我就想做皇后么?我只想做个额娘,让我的孩子都好好的……” “玉惴判模饧拢抟欢ㄖ刂卮x眯⊙嘧樱 蔽擞犁鳎谴蛩惆阉械拇矶纪聘⊙嘧恿恕k眯⊙嘧拥懔四敲闯鱿纺兀∷底沤泄呶抻梗鞍诩菔颊 莹l却仍旧是双目无神,淡淡的语调,不悲不喜,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何苦来?我就是个最傻的,向来不都是宁可委屈了自己的孩子,也不委屈你的孩子么?……倘若处置了,说出去,这事岂不又是我挑唆的……我就是那个最冷最硬的……为了你,得罪了一大家子的人,你温香软玉有的是,也不愁找不到的又软又巧,又会说话,又不得罪人的……何必做给我看……” 乾隆听她说的凄苦,暗忖,这必是皇后的心里话了!想到这位如此要强的皇后在这个竟能说出这番话,定是心里苦到了极点,仍对高无庸道:“去漱芳斋!” 容嬷嬷见乾隆走得远了,才坐回莹l的床头,“娘娘方才怎么和皇上那么说呢?奴婢听娘娘那几句话,竟好似有点疯魔似的,这不是埋怨皇上么?” “疯了?我是疯了……那是我的儿子啊!埋怨?……永琪小燕子是他的儿女,他就不是我腹中孩子的阿玛么?!那是我的骨肉,我能不怨么?……”说着又哭了起来。 看她哭的可怜,容嬷嬷仍像是哄孩子一般轻轻拍哄着她,“娘娘是大人了……再怎么样,也要为十二阿哥想想啊……” “是啊,十二难道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不是他儿子么?” 莹l渐渐定了定神,也不大哭了,容嬷嬷方去外头,叫过几个侍女打了热水,拿了手巾,香胰子进来给她净面。才洗了脸躺下,就听见外头又是一阵乱,容嬷嬷怒道:“这些奴才,越发的不会伺候了!主子这儿病着,外头就那般不成体统!奴婢这就去看看……” 容嬷嬷去了一盏茶左右的光景,莹l都要睡着了,还是被容嬷嬷轻声叫醒,喜滋滋的回道:“娘娘!奴婢听说皇上方才摆驾去了漱芳斋,还带了几个慈宁宫留下的老嬷嬷,说是要她们好生管教管教还珠格格,谁知道,到了漱芳斋门口竟没个人伺候,皇上也没让人通禀,自己就进去了,到了那儿,踢开门一看主子奴才一群人趴在地上喝酒赌钱,气了个倒仰!当场打了还珠格格三十大板,五阿哥又过去求情,被皇上轰出去罚在景阳宫圈禁一个月,另抄一百遍的《孝经》……” “就这样?” “额……娘娘,这也是皇上头一遭儿发作他们……这……” “所以,碰上他们我和我腹中的孩子就要自认倒霉,那没见过天日的可怜孩子就白死了不成?”莹l心中又是一痛,这个孩子不过在她的腹中和她相处了几天,可她毕竟是个母亲,况且,这孩子又是那拉氏留给她的一分牵挂。 “娘娘……皇上的心意,您还不知道么……” “是啊,我能不知道么?他生母愉妃早丧,皇上和太后恩典,准他在景阳宫守孝,这是多大的恩典!前番的事情,就算我不理论,今天呢?半夜三更的闯入后宫格格居所,他,倒真是个好的呀……”那个永琪,咆哮君前在先,不敬嫡母在后,这次又……不过是得了个在景阳宫圈一个月,抄一百遍《孝经》的罚……呵呵!莹l闭上眼,“嬷嬷下去吧,我累了,明儿让人带话儿,让我额娘进宫……那个……王金鹏呢?” 容嬷嬷的神色顿时带了些悲悯:“死了……太医来到,他就不行了……皇上已经吩咐要好生安抚他的家人了……” 22、第二十一章 鸡飞狗跳淑芳斋 那拉氏夫人听传话的人说女儿被五阿哥并还珠格格气的小产,心里早急了,忙收拾了东西递牌子进宫。看见躺在床上面色白的不带一丁点血丝的女儿,当时就忍不住放了悲声:“我的娘娘啊……这才几天,怎么就这副形容了?……” 莹l吩咐容嬷嬷出去看着,自己拉了那拉氏夫人的手:“额娘,这都是命,是命啊……” 那拉夫人心一横:“难道咱们的小阿哥就这么白死了不成?!” 莹l冷冷一笑,看的那拉夫人心里一阵发凉,“我的儿子,怎么会白死?” “皇上不是……” “他不是喜欢老五么?擅结外臣,私交妃嫔,不敬嫡母,依我看不过是个脑子不清楚的罢了!他喜欢就让他喜欢,我不光不拦,还要纵了他!不是行动以储君自居么?随了他!原本,我原是想着,若这个老五是个着调的,永d这一辈子,做个弘昼那样的闲王我也就满意了。现在看来,这一场要是输了,我们母子日后还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娘娘……娘娘这样,就不怕……” “怕?我怕什么!我顺了皇上纵着他,倒要看看最后能纵出个什么模样的嗣君!前儿他闹得那一场必然也已经传出去了,我瞧着他对那个还珠格格竟是个上心的!瞧着吧,日后还不定出什么事儿呢!真有他得势的那么一天,恐怕就是我愿意,朝臣也不愿意!” 那拉夫人这才点点头,“我是怕,娘娘这是玩火啊!” “不怕,就是有火,也是我自己放得。” “娘娘,前儿娘娘让家里查的事儿,出结果了!” “哦?” “娘娘这儿只有一个人或有给给令妃通风报信儿……” “谁?” 那拉夫人不尴不尬的笑笑,“娘娘……是,娘娘这儿的总管太监,秦顺儿……” 莹l的手狠狠地攥成拳,“他?” 那拉夫人又替女儿理了理靠枕:“他倒是个有苦衷的,他亲弟弟犯了事儿,被令妃那狐媚子的人拿了,这才……” “前一阵那令妃在我身边撒的什么种子,可查清了?” 那拉夫人哂笑, “都是些小人物,被她小恩小惠收买了的!说出来不值一提!”说着跟莹l说了几个名字,都不是她身边什么要紧的人物,有两个连她自己都不认识。“我瞧着,娘娘这儿篱笆还算紧,也没有时常听说的别的宫那些窝三窝四的。” 莹l摆摆手,既然没什么要紧的,她随意处置了那几个人就是,“旁的事呢?” “娘娘,自打那福尔康祭天的时候带回家那个姑娘,五阿哥就总往福家跑,这里头……” 姑娘……福家……五阿哥……莹l换了个姿势倚在靠枕上,这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五阿哥看上那姑娘了?她到底是上了身子的人,这样略动动心神就觉得累,那拉夫人坐了半日,见她神色显得倦了,服侍她歇下,自己也就辞了出去。上一世莹l在小产的事儿上就是有心病的,这一世那拉氏的身子骨也不是个年轻的,一场小产竟是将将养了将近一个月。 却说乾隆发现小燕子喝酒赌钱的时候就把几个慈宁宫的嬷嬷放在了小燕子那儿,等她养好了身子就开始教她宫里的规矩。刚开始一段时间,倒也算风平浪静,谁知过了十天不到,锦澜就过来和莹l说:“娘娘看看去吧,还珠格格把慈宁宫的方嬷嬷打了,皇上正在漱芳斋着急上火呢!” 若单是小燕子,死上十个她也懒得管,可这还牵涉了慈宁宫,莹l起身,懒懒的搭了容嬷嬷的手上了肩舆,去往漱芳斋。一进院子,就看见太监们正在拿板子、搭凳子,小燕子满脸不服气的跪着,乾隆正满脸怒气的站着,令妃、五阿哥并五阿哥的伴读福尔泰满脸焦急的给她求情。莹l见了这一大群男男女女脸色早已冷了,令妃见她进来,也给她请了安。五阿哥和他的伴读却只是弯弯腰拱拱手。什么规矩!上一世就是胤i见她,也断不敢就这么弯弯腰拱拱手的!那可还是下了诏书,告了宗庙社稷的正牌子太子爷呢!这个老五算个什么东西! “皇上,什么事啊?生这么大气?” 乾隆看莹l到了,知道上一件事处置的对不起她,忍了气对她温言道:“还不是这个小燕子!你看看方嬷嬷!” 莹l这才顺着乾隆的眼神看向躺在藤屉春凳上正要被人抬出去的那个哀嚎不止的老嬷嬷,嘶……这脸,这身子骨……这可不是挨了三十大板过半个多月就又能活蹦乱跳的小燕子啊!冲方嬷嬷笑笑,“嬷嬷受累了,还不快把嬷嬷抬下去!宣太医!缺了什么只管过来回我!”又向小燕子道,“什么事格格动这么大气?方嬷嬷是太后老佛爷身边的老嬷嬷,这可……” 她话都没说完,永琪就又蹦了出来:“皇额娘,小燕子一向无拘无束,难道您就忍心这宫中的规矩抹杀了她的真性情么?” 得!这一百遍《孝经》看来是抄到狗肚子里去了!一个字儿没往心里去! 莹l也不恼,浅浅一笑:“五阿哥说的是,格格是自宫外而来,皇上也要给格格时间学习。格格身边的奴才也要精心才是……” 乾隆瞪着跪在地上的小邓子小卓子:“听见了么?!” “是是,咱们……奴才听见了……” 咱们奴才?莹l心底不屑,发觉身边的容嬷嬷上前了一步好似要说话的样子,忙暗暗的一拦,这种事,左右轮不着自己身边的人搅进去。 果然听到那声咱们奴才,高无庸开口斥道:“什么规矩!内务府怎么教导你们的?谁跟你们‘咱们’!” 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江的小燕子听了冲了高无庸怒目而视:“是我让他们这么说的!不许他们说‘奴才’的!大家都是人,人人平等,我听不过,干什么要嘴里不停的说‘奴才’!” 莹l暗道,这小燕子看来果真是个不知事的,奴才?满朝看看,不是只有正经旗人才能称“奴才”,那是近臣的意思,汉臣尚不能称奴才。这位倒好,她这个做主子的一个听不过去,竟褫了这漱芳斋太监称“奴才”的资格。 乾隆早已被她气得七窍生烟,见太监们搭好了凳子,怒道:“打!还愣着做什么!给朕重打!” 太监们的板子噼里啪啦的下去,莹l是熟知这起子奴才打人的规矩的,看着就没使力,也不点破,只是事不关己的敲着。眼瞅了不过打了几板子,小燕子吃了痛,不停的告饶:“皇阿玛,我知错了……知错了……” 永琪急坏了,当即跪了下来,一个劲儿磕头:“皇阿玛,饶了小燕子吧……” 乾隆怒不可遏:“老五!你拿朕的话当耳旁风?再加二十!” 令妃见一条葱花儿绿的裤子上渗出了血迹,不管不顾的跪下来,膝行几步到莹l跟前:“主子娘娘贤德!都是奴婢管教不严,娘娘万别和格格一般计较。格格才没了亲娘,万望主子娘娘体谅一二啊……” 这下,不光是莹l,乾隆也是眉头一皱:这关皇后什么事儿!莹l看了乾隆笑了笑,心道,这令妃可真是高端!明明是乾隆下的旨,这事和自己没有丁点儿的关系,她倒好,见小燕子挨打就先把脏水往自己身上一泼,又是“贤德”又是“不计较”的,这要是搁在以前的那拉氏身上,能不急?能不怒?当时那拉氏本就不得圣心,被她这么一盆脏水泼在身上,还真就百口莫辩了呢!当下笑了说:“令妃说的哪儿的话,本宫自没了小阿哥,事事都懒懒的,你不也瞧见了么,本宫这也是才过来,才说了几句话?这‘计较’二字,从何而来啊?” 令妃被噎的一愣,才讪讪的笑道:“原是奴婢想着娘娘素来性子严,是奴婢想左了,娘娘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 莹l听了笑道:“令妃玩笑了,本宫向来是个不记事儿的,过去的也就揭过了,自家姐妹,说什么放不放在心上,没得叫人恶心,你说呢?” “行了!令妃,老五!朕不听你说这个,当初令妃你说十天还给朕一个‘仪态万千’的格格,朕今儿瞧着,还真个是‘仪态万千’的。打从恪靖公主那一辈儿老姑奶奶到朕的姊妹们,再到和敬和婉兰馨,朕看了几辈儿公主格格,如今可终于算是开了眼。打!” “皇上!”令妃泫然欲泣的抓住乾隆龙袍的下摆,“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小燕子的娘就是在天上看着,也会心痛的啊!皇上,看在小燕子娘的份上您就饶了她吧!” 正苦挨着的小燕子听见令妃提起了她的“娘”,忙大声哭喊道:“娘……你在哪儿啊……娘……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早……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乾隆一听,想到了被自己扔在脑后一十八年的夏雨荷,终于出了声:“行了,停下来吧。” 太监急急收住板子。赛威、赛广也放开小燕子。 小燕子哭着,从板凳上瘫倒在地。令妃、明月、彩霞都扑过去抱住她。乾隆走过去,低头看了小燕子一眼,看到她脸色苍白,哭得有气无力,只说了一句话就险些让莹l笑出来:“小燕子……千万别磨没了朕心里存着的你娘的那点好!”说完,转身而去,待上了御辇,乾隆向莹l说:“你说……这小燕子真的是金枝玉叶么?” 23、第二十二章 包衣籍 莹l斟酌着开口:“按说,皇上问话,我不能不回。可这话,我没法儿回……济南,老五去了快两个月了,明察暗访也该有个结果了。皇上且等等就是……” 乾隆路上又吩咐先把皇后送回坤宁宫,然后自己才回了养心殿。临走的时候还同秦顺儿说:“去把前番回疆进宫的紫金活络丹给还珠格格送去些。”乾隆一走,莹l就觉得眼皮子直跳,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过了会子,就连在她身边伺候的秦顺儿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莹l淡淡的看了眼秦顺儿暗藏心事的背影,叫过容嬷嬷嘀咕一番,方才罢了。 却说秦顺儿这儿原来是令妃着人给他递来消息,命他把紫金活络丹暗暗换成一味别的药。秦顺儿是在宫里混的有年头的大太监,如何能不明白令妃的心思,这令妃怕是已嫌了还珠格格多事儿了,要除去她,这一条计谋,还顺便能把还珠格格的死栽给皇后。皇后被五阿哥和还珠格格气到小产,由她出手除了还珠格格,可以说是定能令人信服的。这事儿……真的能做么?秦顺儿一手拿着紫金活络丹,一手拿着令妃命人送来的丹药,心中起伏不定:这一脚踩下去,自己可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依着令妃的脾气,自己将来未必会有好下场,可是,自己的亲弟弟不争气,犯了事,被令妃的人拿了,那可是他唯一的弟弟啊!家里就他们弟兄俩,他进了宫,他弟弟要是……这家里的香火也就绝了。正在游移不定的当口,听见身后一个轻轻地声音:“你犹豫的这功夫救了你!” 他一转身,正看见容嬷嬷搀了皇后站在他后头。他一惊,扔了药就磕头:“奴才……” 莹l笑吟吟的坐了,又命容嬷嬷把那药捡起来,检看了一番:“这药倒是好,可惜了了。” “主子娘娘,奴才……” “秦顺儿,打我入宫为妃的时候你就跟了我,我自忖我待你不薄。把你从一个苏拉太监拉拔到如今的坤宁宫总管,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秦顺儿一个头磕下去,哽咽道:“奴才对不起主子娘娘的苦心!奴才知罪!请主子娘娘处置!” “二十多年的情分,你让我怎么处置你?”说着就红了眼圈。 原本,今天被这位御下甚严的皇后当场拿住,秦顺儿就没想过能活着的,听她这么一说更觉自己对不起这位一向对自己关照有加的皇后。“奴才!奴才有罪啊!” “罪”莹l轻笑,“你被人胁迫,有什么罪?” 秦顺儿惊道:“娘娘……您……” 莹l抬了抬手,示意他站起来,“若是不知你的苦衷,我岂会容你到今日?你也是个不开眼的,你弟弟犯事儿被令妃的人拿了,难道我的人就不能把他放了?这事,你就是直接同我说,又能怎样?” “娘娘……奴才……” “你只道拿了你弟弟的那个知州是令妃收买的人,可那个知州上头的知府还正是我家的包衣奴才呢!” “娘娘……” “你弟弟早已放了,那个知州,现在被几重的上司一并参了,眼下,已经不是知州了。” “娘娘,娘娘大恩大德,奴才来世当牛做马也报不完啊!” 莹l拨弄了一阵儿自己暖炉中的炉灰,笑道:“秦顺儿,我能给你的比令妃能给你的少么?宫里的人谁不知道你是我跟前儿得用的,这宫里的太监,你已是除了高无庸之外顶尖儿的了。你是我的总管太监,扳倒了我,你以为,你还能做下一个皇后的总管太监?” 秦顺儿是在宫里混久了的人,听她说的如何不明白,自己就算是顺了令妃的意,这位皇后娘娘倒台之日,怕也就是自己丧命之时。“奴才谢娘娘指点。” “你是个聪明人,对聪明人,我也没什么好‘指点’的。我只说一句,这药换下来可是还就要送去淑芳斋……”看秦顺儿一抬头,好像要说什么,她一摆手,“你别忙,听我细说,只是,不能你去送,让秋明去送。”说完,脸上就好像又罩上了一层寒霜。 秋明,那不就是前一阵儿令妃放在坤宁宫的么?秦顺儿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噤。这个皇后娘娘,如今确实和过去似乎不大一样了。 莹l这儿早已开始排兵布阵等了那药的事儿东窗事发,自己好反手刺令妃一下,大晚上的,药送过去,小燕子那时恰好醒了过来,听见说莹l派人送的药,当场就砸了出去。莹l一步一步准备的后招竟然全没用上。 临睡前打了个哈欠,暗想:这还珠格格还真是被令妃教导的恨我入骨啊…… 第二天清早起来,就听锦澜过来说,皇上昨儿晚上歇在延禧宫,也令妃不知说了些什么,一心疼,又去了淑芳斋,还准了还珠格格不必学规矩…… 莹l狠狠的揉了揉太阳穴,这叫什么事儿!难道就让一个皇家的格格就那副样子?鬼不成鬼,贼不成贼?乾隆不让他闺女学规矩,可他闺女惹的事儿还要莹l这个做皇后的来安抚。带了人,拿了紫金丹,活络散就往慈宁宫去看昨儿挨了小燕子打的方嬷嬷。 方嬷嬷是太后进宫做熹妃的时候就在身边伺候的,一下这么多年,自家的主子熹妃而熹贵妃而皇太后,方嬷嬷可以说是这个宫里谁都要敬重三分的人物。这样的一个人物,竟然……被小燕子这样一个没品没级的格格给打了,莹l想想就替方嬷嬷心闷。当年孝惠章皇后身边的嬷嬷她和康熙都是敬重的,孝惠还不是康熙的亲生母亲呢,可眼下这位的主子——那可是正经的圣母皇太后啊。 见方嬷嬷一把年纪的躺在床上还挣扎了要行礼,莹l心中不忍,忙按下她,道:“嬷嬷是有了春秋的了,离不开太医的,这会儿怎么不在?” “回主子娘娘,今儿太医进来看过脉了,老奴不碍的……老奴是哪个牌子上的人呢?哪敢劳动主子娘娘来看!可折死老奴了!” 莹l坐在方嬷嬷床沿,笑道:“这有什么,老佛爷不在,皇上又忙,我原是该来看看。” 方嬷嬷听她提起皇上,哭了说:“老奴对不起主子爷,主子娘娘……交给老奴的差事办砸了……” 莹l忙又和容嬷嬷劝慰一番,又嘱咐了每日要太医过来看脉,少了什么药就去坤宁宫……方才离开。听太医说,方嬷嬷是断了左臂,腰上又被踹了一脚,年岁大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莹l皱皱眉,这是个女孩儿的样儿么?亏得五阿哥还有脸说什么“天真可爱”!后来,过了没两天,又听说小燕子化装成小太监被五阿哥带去了福家一趟,回淑芳斋的时候被乾隆和令妃当场拿住,可乾隆也没处置,莹l从此拿定了主意,只要是这位的事儿,自己再不管了。 只是,她虽说拿定主意不管,却总是不能如愿。这天,就又被乾隆请去了养心殿东暖阁,一进门儿,看见小燕子也在,心知就是又有了事情。待她在乾隆对面的暖炕上坐定,小燕子倒也上来规规矩矩请了安。莹l不由得轻咳一声,想朝外头看看太阳出来了没有。“格格也在?今儿有什么事不成么?” 小燕子求救似的看了看乾隆,乾隆方才笑着说:“这样,皇后啊,小燕子上次去福家,看中了福家的一个丫头,叫做什么……紫…… “皇阿玛,紫薇紫薇!紫薇和金锁。” “嗯,紫薇,就是这个紫薇,小燕子想带进宫来,求了令妃又求到朕这儿,你看?……后宫的事儿朕不管,皇后意下如何?” 莹l端了茶碗嘬了口茶,又掐了一口乾隆案上的奶皮饼放入口中,“依我看御膳房也就是这奶皮饼做的还算拿得出手了。至于这事儿嘛……若是赶上小选,也是顶容易的。可是……今年小选早就结束了,又要预备明年选秀的大选。这个时候宫里进人……不大合规矩啊……格格若是要添个宫女,我发了牌子,去内务府领一个也没什么。这再进人……” 听了莹l的语气,小燕子立时跪下给莹l磕了头:“皇后娘娘,那两个丫头真是好得不得了,跟我投缘得不得了,简直像我的姐妹一样!她们进了宫,我也不需要宫里发月傣钱给她们,皇阿玛赐我的银子,我还没有用完,我自己付月俸!我直说了吧,那两个人还是我的结拜姐妹!” 乾隆见说到结拜姐妹,疑惑的说:“你怎么会有结拜姐妹呢?” “我们是在……京……”小燕子一急,险些说漏了,“在济南就是好姐妹!”见乾隆和皇后都不松口,又嘟囔了,“她们要是不在,我也不想在宫里呆着了,皇阿玛,您就答应了吧!” “皇后,朕看,不如就应了吧,就是两个小姑娘罢了。” “行,不过就是两个姑娘,若是想进来,就进来吧。明儿让内务府会计司的郎中把人带来我看看就是。可有一点,我要问清楚格格,”说着扭头看着小燕子,“格格说她们之前是你的姐妹,自然是寻常户籍了?可是倘若入宫为宫女,自然是要给她们安排一个旗下包衣身份的。格格是不是先问问她们,愿不愿意入到内务府旗下包衣里头?” 包衣,就是奴才。包衣籍,就是奴籍,一旦是包衣籍,就是世代为奴做婢的,除非天子破格拣拔才能抬出来,当然能有这个恩遇的那是少之又少。令妃就是内务府包衣的出身,不是照样到现在都没抬出来?不过,小燕子哪里知道这些,看见这位“恶毒皇后”要答应,哪儿还管什么“旗下包衣”,只不停的说:“愿意的!不用问!她们肯定愿意!!!” 24、第二十三章 紫薇花 乾隆和莹l狐疑的看了一眼小燕子,这是大事啊!怎么就答应的如此利落?过了一阵子,乾隆方道:“小燕子,你……当真不用去问问么?这可不光是一辈子的事儿啊!” “当然不用了!我早问过紫薇了,她自己很愿意呢!不用再问了!既然皇后娘娘答应了,那我明天就让她进宫?” 莹l也想了好一阵儿才开口:“成!既是格格急着用,明日着内务府会计司郎中带给我看看就是。”又笑着向乾隆道,“难为这个叫做紫薇的得咱们家格格的缘法,竟要自请入包衣籍,姊妹情深,倒也真是让人动容。” 乾隆叹口气,也点点头:“小燕子,既是人家念在姐妹份上自请入包衣旗下,你要好好待人家。” 小燕子听了这话更加眉飞色舞,浑然不知这帝后二人不停提起的“包衣旗下”是什么意思,欢天喜地的跪安出去了。莹l看她神色不似作伪,心中疑惑更甚,哪有个姐妹入包衣奴籍这般兴奋的?这还珠格格失心疯了不成?紫薇,紫薇……一个汉女自请入包衣籍,难道真的这么简单?她又看了眼低头批奏章的乾隆,暗道:莫非……这个紫薇,是福家另外备下的一个“令妃”,留着送进来攀龙附凤的? “皇上,要没别的事儿,我也和您道乏了吧,不扰您办正经事儿了。”说着盈盈起身,像乾隆欠欠身子。 乾隆盯着莹l的脸看了半晌,“玉裢怼 莹l一慌,悄声道:“自打小产之后,我这身子一直不大干净,皇上……” 乾隆起身,将她搂在怀里坐下,“可宣太医了?” “宣……宣了……并没什么,也只是要我静养……” “那也当好生养着才是,这是自个身子骨的大事,万不能掉以轻心的。” “是。” 直到披着斗篷出了养心殿,给外头的冷风一吹,莹l方才舒了一口气。侍寝,这也太难了吧!这可怎么办,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晚上,坤宁宫挂了五彩凤凰幔帐的大床上,莹l又是一阵辗转反侧。 紫薇和金锁进宫之前也是几乎一夜无眠,清早起来洗漱了,恍恍惚惚的别了福家的人,跟着这个被人称作“于大人”的郎中进了宫,路上头晕脑胀的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宫里的规矩,而且听说还要先去见小燕子口中的那个“恶毒皇后”,心中更是惴惴不安。远远看着坤宁宫门楣上高悬的那块蓝底金字满汉合璧的匾额,和似乎忘一眼不见底的正殿,心中怕得更厉害了。 才离近了些,那位于大人就看见了站在廊上吩咐事由的坤宁宫总管太监秦顺儿,几步走过去,打了个千儿:“公公安好?给公公请安了……” “哎哟,这不是于大人么?这么大清早的就过来了?” “不是带着还珠格格才要的两个宫女过来给主子娘娘看看么?妥当了好给格格送去。敢问公公一声儿,主子娘娘这会儿可得闲么?若是恰得闲,烦劳公公进去回主子娘娘一声儿。” “得,我进去回一声儿,你先等着。” 紫薇听了于大人谦卑的言辞,早已不知所措了,她知道,这个于大人还是个四五品的官儿,在内务府的时候,也算是颐指气使,这个时候对着一个太监点头哈腰的。于是,心中对那个还没见的皇后怕得更厉害了。 过了一会儿,见另有一个小太监出来,“主子娘娘宣你们进去呢,娘娘昨儿夜里着了些凉,不大舒服,这会子正在东暖阁和兰公主一处做针线呢,你们进去的时候轻着些。” 于大人带着紫薇金锁点头应了,方才跟着那个小太监进坤宁宫。绕过了正殿,进了暖阁,早有侍女给打了帘子。进去之后一股清淡悠长的香气袭来,却不识得是什么香。见于郎中磕了头,自己也忙和金锁一道跪下磕头。正忐忑不安的时候,却听见了一个轻柔好听的女声问道:“这就是还珠格格要的两个宫女?” 于郎中回道:“是。” “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紫薇听了和金锁一起,乍着胆子抬起了头,却见临窗的暖炕上,一个身着紫色绣花旗装挽了头发只插了一根金簪的贵妇,手里拿着一个没绣完的荷包斜倚在明黄色的迎枕上,身边还有一个穿了洋红洒金妆缎旗装梳了两把头的女孩儿盘膝坐在贵妇的身边,紫薇艳羡:好一对母女! 莹l微微坐起了些,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呦!到还真是两个美人儿坯子!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的,生的模样倒好。” 兰馨笑道:“看皇额娘说的!女儿可是听六姑奶奶说了呢!这宫里,数皇额娘生得好。满洲第一美人么……” 莹l笑着捶了兰馨一下:“作死的丫头,竟拿你娘打趣起来了!越发的惯了你了!” 兰馨笑着倒在莹l怀里,“本来的么!六姑奶奶说的还能有假?z老人家可是连孝懿仁皇后都见过呢!不还是赞皇额娘生得好么?” 莹l轻轻点了一下兰馨的额头:“越发的不成话了!”说着理了鬓发,又问紫薇,“多大了?” 紫薇一抬头就知道这位美貌贵妇必是皇后无疑了,可见她生的貌美,又看她和兰馨一处做针线,一处说笑,心底犯疑:她就是小燕子说的“恶毒皇后”。 “十八了。” “我十七……” 于郎中早已被这两个丫头的言辞吓得魂飞魄散,喝道:“什么规矩!主子娘娘跟前儿,要称‘奴婢’!” 莹l却不恼,只是笑说:“可怜见儿的,小门小户的孩子,若是在家里想必爹娘也是当心肝儿宝贝一样疼宠的,第一次进宫来不知道礼儿也是有的,几时要你在这儿耍威风了?” “是是是,奴才不敢。” 莹l又看了紫薇两眼,心道,这女子一副扬州瘦马的模样,怎地和令妃那个形容有些相似?莫不是真是福家自己给自己寻得后路?“这你啊我啊的规矩,慢慢改吧!还珠格格是得了皇上的令不用学规矩的,你们和她不一样,进退之间还是不能有错的。今年宫女的小选早已过了,也赶不上内务府治理你们,不过呢,毕竟是我点头让你们进宫的,你们自己也要争气,别留给旁人闲话,明白么?” 莹l最后这句话早已将紫薇说的方寸大乱,是皇后点头她才进宫的,那为什么,小燕子、尔康、福晋说起来,都是要自己感念令妃的恩德呢?“是,奴婢明白。谢娘娘指点,奴婢一定好生学习,不让娘娘为难。” 莹l拍手一笑:“好个聪明的丫头!于峰,这两个宫女的籍册可造好了?” “回主子娘娘,造好了,请娘娘过目。”见秦顺儿走过来,忙去了籍册双手呈上。莹l翻了,看过一回,道:“夏紫薇,紫薇……倒还真是个好名字……” 兰馨也看了,说道:“诶,是紫薇花的那个紫薇啊?” 紫薇磕了个头:“是,奴婢生在紫薇花开的季节,所以奴婢的娘给奴婢起了个紫薇的名字。” “原来如此。”莹l这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紫薇花开的季节,那倒还和咱们还珠格格的生辰仿佛了。” 紫薇心中一颤,眼圈儿早已红了。 莹l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让这个丫头红了眼圈,却故意好像没留意她的神态一般,只是和于峰道:“成了。人我也过了目了,你把人……” 正说着,帘子一挑乾隆走了进来,口中笑着:“嗬!朕前边才下了朝,皇后这儿还有个朝会不成?” 众人见他进来忙跪地请安,兰馨和莹l也都下了炕。乾隆在炕上坐了,兰馨给他行了个家礼,莹l也福了一福就又被他安顿在炕上。“朕听说皇后昨儿晚上着了凉,可宣太医过来瞧了?” 莹l笑道:“瞧过了,并没什么打紧的,吃上两剂药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朕在前头忙,兰儿要照顾好你皇额娘!” 兰馨笑着起身应道:“是,女儿遵旨。待女儿伺候好了皇额娘,可是要和皇阿玛讨赏呢!” 乾隆闻言,笑说:“嗯!赏你个好额……”他想说,赏你个“好额驸”,见暖阁里人多,还是没说出口,当即改了话,“今儿南苑送来些个新鲜鹿肉,冬天进些这个最是补身子的,兰馨,你阿玛赏你一顿午膳吧!恰好你皇额娘这儿的厨子鹿肉也是做的极好的!” “那敢情好! 莹l又笑着点了下兰馨的眉间:“怎么就养了你这么只馋猫儿?”顿了顿,又向乾隆笑道,“依我看,着人出宫去把大公主、和婉,四格格和小燕子一并叫来吧,也让她们姐儿几个见见?” 乾隆见皇后这一下把几个大点的女儿都想到了,高兴的直点头:“果然还是皇后是个最周全不过的!这就派人去叫和敬和婉吧。” 紫薇跪在地下听着帝后二人同兰馨说话,完全就是一对恩爱夫妻同心爱的女儿,又是暗自纳闷:小燕子不是说皇后不得宠,皇上只宠爱令妃娘娘么?怎么着了凉都要惦记、新鲜鹿肉都要先想着皇后娘娘?这皇后娘娘一顿饭也要想着几个女儿,哪里又是尔康小燕子他们形容的那个“恶毒”模样了?不不不,还是自己不好,尔康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自己怎么可以怀疑小燕子和尔康呢! 25、第二十四章 真相 莹l先打发了于峰下去,命人去宫外叫和敬和婉,又打发兰馨去替她看纯贵妃,顺便一会儿叫了四格格过来用膳。才对紫薇金锁道:“你们就先在这儿吧,等会儿待还珠格格过来用完了膳,你们一道过淑芳斋去,也便宜些。” 紫薇金锁忙磕头称是。 乾隆这才好像看到了地下的人,“这就是小燕子要的那两个宫女?” “正是,长的倒是俊得很。我瞅着,做宫女可都暴殄天物了呢!”说着就拿帕子捂了嘴看着乾隆笑。 乾隆被她笑得生了邪火,偏偏外人在场又那她不得,脸憋得通红。 “行了,你们不必跪了,起来吧。” 于是两人又磕了头,悄声站了起来。莹l这才笑道:“你们俩这一上午的头磕的可是的不少,打量着礼多人不怪?还是看着我害怕?” “娘娘……奴婢……” 莹l拿了自己正扎的荷包笑道:“行了,这下主子爷和我你们也都见过了,还是生了三头六臂的不成?只要你们安安分分的,守着自己的规矩,主子和我都不是严苛的人,不用怕。” “是。” 紫薇听了这话,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乾隆,乾隆听说是宫女,早已没了丝毫兴趣,只是在看皇后扎荷包。见皇后那个平金荷包秀工甚是精致,忍不住拿在手中看了一番:“玉耐斓陌。≌獠痪涂旌昧嗣矗俊 莹l从他手里夺过,道:“还没来及打绦子呢!你就这么带出去?”乾隆哂笑,从莹l的针线筐里扒拉出来了一条红色丝绦打的平安结,“这不就是条绦子么?” 莹l看了那个平安结,眼中腾起一片水雾:“那是……那是……我给……给孩子……打的平安结……” 乾隆又仔细看了那个平安结却吃了一惊:“玉恪阍趺匆不岽蛘飧觯俊彼底糯蛹覆阋铝炖锿纷c隽艘桓鲅蛑子窆垡簦旅孀沟囊桓銎桨步崆陀种写虻媚歉黾负跻荒r谎 罢馐堑蹦晗鹊垡以谖也本鄙系模凳切4踩驶屎笄资执虻谩5背豕以谙鹊鄄本鄙希惹坝呵淄醺母=窀衩呛罄垂锏腻晒嵌佳e糯蚬飧龌ㄑ拾18昙甘晗吕炊贾凰统隽礁鲎帧幌瘛k蘅醋牛il打得这个倒好似是个活脱儿呢。” 莹l见了那个坠了平安结的玉观音早已是面色苍白,那是胤g一岁生辰时自己亲手打了结挂在胤g脖颈上的,就连那块玉观音的籽料都是隆科多当年好容易得的和田珍品。想不到,这么些年了……胤g还又给了他的儿子…… 虽然心中早已是一片狂风骤雨,却仍淡淡的道:“女孩儿家的活计,翻来覆去的就这么几样,我就是会了也没什么稀奇的,如何能与孝懿仁皇后比?皇上也是越发的说笑了。”手托了那枚“久别重逢”的玉观音仍塞进乾隆的衣领里,仍是不住的发抖。 “主子,主子娘娘,四格格并兰公主来了。” 一时四格格和兰馨进来,向帝后二人请了安,莹l忙拉了四格格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你额娘可好?” 四格格默默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皇额娘……我额娘她……”一句话没说完早已流下泪来。 莹l拿帕子给她擦了泪,向乾隆道:“皇上,四格格也不小了。不如,趁现在,册封了吧。” 四格格却趴在她怀里哭道:“皇额娘……我……我只想要我额娘好起来……” 莹l被她哭得心里难受,竟想到了前世她的养女伊尔哈,心里又是一痛。“好孩子,你额娘会好的。没听太医院的人常说么,这人呐,三分病七分养。但凡是病,都要靠养的。你只回去同你额娘说,让她好生养,旁人家养不起病,难道咱们家还养不起么?” 帝后二人正打点了一肚子话安慰这个女儿,听见外间有人过来回说:“令妃和还珠格格来了。”令妃?没叫她啊……怎么又是不请自到? 令妃先进来给帝后请了安,小燕子也行了个不大规矩的礼。兰馨和四格格才站起来给令妃行礼。 乾隆道:“令妃也来了?” 令妃讪讪的笑了说:“奴婢正在淑芳斋呢,主子娘娘就派人过去说今儿晌午请客,奴婢就想着来蹭主子娘娘一顿膳了。”她是个“不请自到”的,莹l向来是不愿和她多说的;小燕子是不愿在莹l面前和她多说的;四格格和兰馨更是不想和她多说的;乾隆么……突然发现,只要不和皇后在一起,令妃还是能搏他宠爱的,只是这一和皇后在一起,自己的心怎么总是会在皇后那儿呢? 这个情形在紫薇看来越发的奇怪:小燕子、尔康他们说的……令妃不大像是个得宠的啊?照这暖阁里来看,若说这一后一妃有一个得宠,那也该是皇后啊……她正在左思右想小燕子、五阿哥和福家人对她的嘱咐,小燕子骨碌乱转的眼睛却发现了站在角落里的她和金锁,立马跑过去拉了她说:“太好了!紫薇!你终于进来了!我都快想死你了!” 乾隆笑道:“看你那副急脚鬼模样!还不谢过你皇额娘?” “谢过皇后娘娘。” 怎么……小燕子不叫皇额娘而叫“皇后娘娘”呢?就连皇上也说要谢过皇后,那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是要她谢令妃?可是,可是,尔康……尔康是不会对自己说假话的! 一时又有小太监禀道:“和敬公主、和婉公主来了。” 紫薇又抬头看了看这二位公主,两个少妇,一个爽朗一个纤弱,都是难得的美人了,紫微暗暗打量这暖阁里的几位公主,除了小燕子,其他自然都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气派,紫薇顿觉越发的自惭形愧了。 莹l见人来齐了,就招呼了人移去西暖阁进膳。紫薇金锁也随了宫女们过去伺候,皇家筵席,又是一番气相。乾隆和莹l坐在上首,令妃做一边陪着,下头按长幼坐着几位公主,乾隆又在和婉和四格格之间给小燕子指了个座儿。众人都坐了,四格格与兰馨两个没出嫁的格格仍是给帝后、令妃及几位姐姐布了一回菜方坐下。 到了用膳的时节,又出了问题,这一桌子人从来都是打小儿极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就连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是轻手轻脚不出声儿的,小燕子却把个市井姿态演了个活灵活现。一时间桌上的几人全都“停杯投箸”的看着她,就连紫薇也羞了个满脸通红,她自己倒是丝毫不知大家为什么看她。一手拿了块烤羊排啃着,一边说:“吃啊!你们怎么不吃啊?太好吃了!”说着,还把烤羊排移到左手,又起身拿了块搁在了她身边和婉的碟子里,“吃吃吃!永琪说了,咱们满洲的女孩儿就是要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 和婉看着那块她抓给自己的羊排,挤出了笑容:“有劳妹妹了,只是我近日吃斋,倒不便用了。” 小燕子一听大失所望,又看向了右边的四格格,四格格生怕小燕子再给她也抓来一块,忙道:“我额娘近日身子骨不爽利,我也一直在吃斋念佛,为额娘祈福呢……”小燕子这才一个人郁闷道:“怎么你们都吃斋啊!这么好吃的菜也不吃!” 乾隆见了这个情形,悄声和莹l嘀咕:“这小燕子将来可怎么见老佛爷……” 莹l微微一笑,“车到山前必有路,皇上何必操这个心?” 一场筵席下来,小燕子欣欣然,令妃惶惶然,其他人悻悻然。稍坐了一会儿,吃了茶,乾隆就打发了众人跪安。自己正预备着去养心殿办正事儿,高无庸进来禀道:“万岁爷,和亲王回来了,现在养心殿东暖阁侯旨。” 乾隆一边让人给他拿斗篷,一边道:“摆驾养心殿!”又回头看看莹l,“皇后同朕一起去!” 养心殿东暖阁,乾隆携莹l坐下,又命人给弘昼赐了座,便挥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只留了高无庸一人在内伺候。 乾隆听弘昼说了半晌,道:“这么说,夏雨荷果然是守了十八年?” “是。” 乾隆长舒了口气:“朕早该知道的……唉……” “皇上!”弘昼犹豫半天,一甩马蹄袖,跪了下来,“臣弟……容臣弟再问下还珠格格的闺名是?……” 乾隆看了弘昼的脸色方觉不对劲,又看了看莹l,心中也想到了原因,只是他实在是不相信这世上竟有那么大胆的人。莹l知他心底乱极,替他说了,“这还珠格格说她叫‘小燕子’,可有什么不对么?” 弘昼又磕了个头:“哎呀!皇上!唉……四哥,四嫂!这格格的闺名,该是紫薇啊!” 乾隆这才醒了过来,抖了手指着弘昼:“你说什么?” 弘昼也不说话,只从怀里取出了一本《王摩诘诗集》,翻到扉页呈给乾隆,乾隆一看之下大惊,放了下来半天没吭声。莹l见他不说话,忙拿过看了,只见扉页上题了一首诗: 丹桂绰约杨柳青, 玉貌花容谁余衡。 向月诈疑仙女降, 凌波欲却洛川行。 另有题跋:丙子年八月,余膝下娇女紫薇及笄,遂做此诗贺之。 紫薇……夏紫薇……莹l也呆了半晌,方道:“这么说……紫薇才皇上的金枝玉叶?……” 弘昼点点头:“是,夏家仍有不少旧书,诗作,题跋皆是‘余女紫薇’,‘紫薇吾女’……还有不少夏家人可做人证。这个紫薇,从小被她母亲娇养在府中,断不像是……” 乾隆又愣了会儿神,满脸狰狞的将一桌子茶碗奏折扫在地上,“娇养在府?!那她怎么就和小燕子结拜了!真假格格!朕的女儿竟为了那么一个小混混似的女人入了包衣籍,当宫女!她疯了不成!” “这……”弘昼又看了一回乾隆的脸色,“结拜,似乎是上京之后的事……她一个闺阁女子,不谙世事,后来假的进了宫……” “她就委身于福家!朕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福家,福家……乾隆细想了一回,拍案道:“这么说,福家、令妃、永琪……他们是早就知道的了?果然是朕养的好儿子!好儿子!好儿子!” 他说到最后面色通红,大颗的汗珠儿滴了下来。莹l见他神色有异,忙劝道:“皇上,此事尚需从长计议。皇上!” 莹l话还没说完,只见乾隆捂了胸口直挺挺的往后倒了下去。 26、第二十五章 命悬一线 “皇上……” “四哥!高无庸,快!”弘昼连忙起身,和高无庸一起把乾隆安置在暖炕上,又命人去传太医。 “等等!”见高无庸正要出去,莹l又把他叫了回来,“今儿这事儿,知道怎么说么?” 高无庸眼珠一转,他是大内总管太监,伺候了两朝天子的人,如何能不清楚这事的轻重?当下垂了眼皮道:“皇上正在看奏折,不知因为什么事动了气,连折子带茶碗都扫了下去……” “行了,去吧!” 高无庸出去,宣了太医,又命人进来将乾隆移到后殿西梢间“华滋堂”寝宫。弘昼陪了太医院医正孙之鼎和另几个太医看了脉,才带着孙之鼎去东梢间见莹l。东梢间早垂下了珠帘,莹l在北墙宝座旁设座坐下。问道:“皇上的脉象?……” 孙之鼎皱眉道:“万岁爷此乃急怒攻心血不归经……是……急症……这……” 莹l心中一沉,“你只说,万岁爷这病打紧不打紧!血不归经,那是要活血?” “不可!”孙之鼎声音猛地一大,在沉闷的东梢间里竟激起了一阵回音,片刻,他自觉唐突,忙道,“娘娘恕罪,臣也是一时……只是万岁这病,肝阳上亢,三焦不聚,痰热交阻,随风阳上扰,倘若一味活血,痰热更炽,那就是——治反了啊……如今,先一个要清火平肝潜阳熄风……尚能,尚能……” “你……你……”莹l想了半天,终于问出了口:“你有几成把握?” 孙之鼎伏跪在地,“这殿里只有主子娘娘同和亲王在,俱是万岁至亲之人,臣……臣,万死不敢欺瞒……两成不到……” 莹l大惊失色颤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回主子娘娘,两成不到……” 弘昼一把拽住了孙之鼎的衣襟揪了起来,怒道:“怎么可能!皇上龙体一向康健!怎么可能想你说的那样!” “王爷,王爷……臣纵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事儿上扯谎啊!这等急病,怕就怕平日身子骨康健……才才……” 莹l在珠帘后头的脸已是一阵青一阵白:这个弘历不是活了八十九岁么?难道命中该有此难?不!自己过来的这个地方本就与自己原先知道的那些不同,难道……这次他真的过不去了?他这番倘若真的……那正大光明匾后的传位诏书上必定是永琪的名字,就永琪的那副模样,若是一朝得志,自己母子……难道……矫诏?还是干脆毁诏?——也不行,这一世的家族没个高官显爵的,这事还真是做不来!那就自己先把那真假格格的事儿揭出来,到时候一顶欺瞒君父的帽子压上,到时候就算是诏书上是永琪的名字,只怕满朝文武也是万万不愿这等人登基的。 “孙之鼎,你下去吧。记住,打从这一刻起,你不准离开养心殿一步!” “! 孙之鼎退下,殿门一开一关,一阵冷风灌进来,莹l和弘昼都是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四嫂……这事……” “等!只能等着……走吧,去华滋堂……” 出了东梢间的门,就发觉下了雪,大片大片的绛色浓云压在紫禁城上,白盐一般的雪粒打的脸上生疼,想是下的有一会儿了,到处是一片苍苍茫茫。 莹l停下步子,“老五……” “四嫂……” “若真是有什么事……”莹l闭上了眼,“嫂子这儿孤儿寡母,你……你可要替嫂子拿个主意啊……” “嫂子放心!这事从头我都是知道的,兄弟虽是个‘荒唐王爷’,可兄弟不糊涂。何况,常言道‘圣天子百神护佑’,嫂子但放宽心。” 叔嫂两个才走到东梢间门口,就看见一群在外头冻得缩手缩脚的嫔妃迎了上来,养心殿自然不是她们能随意进出的地方,一群人看见她倒头便拜:“主子娘娘……奴婢们……” 莹l不是不知道她们要干什么,按说这一个个都是可怜人,别看今天她们是贵妃、妃,要真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一个好听的“太妃”头衔加上,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行了!都回去吧!” 众人仍是在雪地里跪着,“娘娘!” 看她们仍不走,莹l心里一阵烦躁,登时恼了:“皇上尚要静养,你们跪在这儿成何体统?!都是宫眷,过会儿前头还要有大臣过来,成什么样子!退下!” 见她恼了,弘昼也出来打了个圆场,“众位娘娘,先请回吧。万岁爷这儿若是有什么消息,一准儿给诸位信儿,让诸位放心!” 嫔妃们见皇后和和亲王都这么说,一个个虽不情愿,还是磕头退下了。进了华滋堂,莹l又看了看乾隆,还是紧闭着眼,脸色白的吓人。退到外间,和弘昼说:“老五,你去传老履亲王、果亲王、怡亲王过养心殿东暖阁。这事儿,该叫他们知道。” “! 弘昼自去传旨,莹l看药好了,又给乾隆喂了一回药,乾隆仍是牙关紧咬,十有八九的药都洒了出来。好容易高无庸搭了手,撬开了嘴,才算把药“倒”进去。折腾了一会儿,等莹l进东暖阁的时候,几位王爷已经都到了。看她进来,又给她请了安。莹l亲自搀了履亲王胤拢约喝允窃诒ψ陨枳耍指淄鹾胝啊10淄鹾胂秃胫绱土俗2琶胫缢盗苏碌睦戳ヂ觥 几个王爷听说这事均是一个个惊得合不拢嘴,冒认皇亲,还把真个的金枝玉叶弄成了个包衣奴才!而且还牵涉了最有可能登基的五阿哥和后宫的令妃,前朝的福家…… 几位王爷沉默半天,老履亲王胤潘担骸澳锬铩颐窍氲氖奔涑ち说悖恰且蛭馐拢艺饩巳娜硕季醯锰艘乃及。拿惶倒兜牡故怯兴纬岣5奂y氖拢赡恰嗌倩褂幸傻恪k∥抑毖裕缃裾馐拢i嫔踔兀蠊3俺11首印荚谄渲校庖悄殖隼矗墒潜热岣5奂y氖露蟮枚喟。 殿中几个人都是愁眉苦脸的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莹l也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我一个女人家,这会儿早已失了主意了。履亲王是皇上的亲叔叔,弘昼弘瞻和皇上是亲兄弟,弘晓也是打小和皇上一处长大的,都不是外人,我不瞒你们,今儿这事儿……我……” 莹l正要往下说,就听见门口小太监唱喏:“五阿哥到,还珠格格到,福大爷到,福二爷到……” 莹l和几位王爷听见小太监如此报名儿又是脸色一沉。那几个进来,只向莹l和几位王爷拱了拱手。五阿哥就说:“皇额娘……” 莹l却并不搭理他,手中拿了茶碗,叫过了方才唱喏报名的小太监,喝道:“掌嘴!” 小太监呼腾一声跪下:“娘娘!奴才……奴才……” “你也是个在养心殿当差的,连名儿都不会报么?什么‘爷’?谁是‘爷’?我当了十几年皇后,竟不知道除了奉先殿挂了相的几位‘爷’和咱们皇上,谁还能在我面前称‘爷’,能在四位议政王大臣面前称‘爷’!” “娘娘娘娘……奴才们都是这么报的……从来就……宫里也都是这么叫的……” 永琪福尔康福尔泰听这话早就噗通跪下了,只剩了小燕子一个人不明所以的纳闷儿。“皇额娘!此事……” “老五!”莹l这个时候叫‘老五’自然不是叫的永琪。 “臣弟在!”弘昼利落的起来打了个千儿。 “内务府归你管,给我好好调理调理这个不认识主子的奴才!” 弘昼站起来垂首应道,“嫉芙髯窕屎竽锬镘仓迹 庇窒蚋呶抻顾担盎共话颜馀磐舷氯ソ簧餍兴荆 待那小太监被拖出去,莹l拿茶碗盖子拨了拨茶叶,慢条斯理道:“福尔康福尔泰,你二人身为臣子,禁宫之中明知如此称呼不当而不加纠正,反而坦然受之,是何居心?” 她这话问的刁钻,福尔康两人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五阿哥却道:“皇额娘!这么称呼,皇阿玛也是知道的……” 莹l把茶碗往旁边的小几上一顿,“你的意思是皇上纵着他们没规矩?你呢?你听见这称呼也不知制止?胡闹!” “皇额娘,明明宫里一向都是这么喊的……” “宫里的奴才若是私底下一向都这么喊也就罢了,哪怕喊个什么‘福天王’也不干我的事!只是眼下竟然喊到了主子脸上,再不约束,这宫里的称呼岂不是要翻了天?”莹l一张脸早已冷的像外头的冰块一样,看了跪在地上的福家兄弟一眼:“福氏兄弟不知进退,福尔康降蓝翎侍卫,福尔泰革去伴读身份,无宣召不得入宫……” 小燕子就是再没明白,“不得入宫”她也听明白了,立马叫了起来:“皇后!皇阿玛都病成那样了,你怎么还这么恶毒!” “皇额娘!”永琪今天本来只是想来探探虚实,见她这几下处置的甚是利落,一急之下眼前闪过一抹精光,脱口而出,“皇额娘,按祖制,后宫擅言干政者杀无赦!” 27、第二十六章 相逢应不识 莹l被这话气得乐了,扭头向履亲王笑道:“叔王、几位兄弟们,皇上如今昏迷不醒,咱们五阿哥这竟是要杀我呢!” 几位议政王都笑了,履亲王允切Φ没o椎暮又贝虿谴印熬帕岬铡崩锿饭龉吹娜宋铮钥滴跷迨瓿豕苣谖窀岳矗秩蜗饣破炻薅纪常凰ィ灏8缯獾阕拥佬校谒难劾锘拐媸遣还磺啤<溉苏ψ牛吞il又凉凉的开口了,“本宫是中宫皇后,天下之母,若要杀我,自然要先废我。本宫乃是天子亲封,就算是废,普天之下也唯有一人可言废我。今上现卧病在床,五阿哥就言要杀我?这……似乎,不大合适吧?” 永琪那句话说出来就觉得不妥,可是再收回来也来不及了,见叔公和叔父脸上都已经略带讥讽,讷讷的说:“还请皇额娘收回成命……御前侍卫自有御前大臣管理。” 莹l站了起来,踱了几步,“好,既然你和我说祖制,我也同你说说祖制!祖制还说,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全部在满蒙镶黄、正黄、正白这上三旗子弟当中检拔遴选,福尔康一介包衣身份,五阿哥倒是同我说说,他是如何入选的御前侍卫?!祖制,皇子阿哥不得私结外臣——这该当何罪?祖制,外臣不得擅入后宫!——这又该当何罪?” “这……” “再者,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虽由御前大臣署理,可是他们总还是皇上的奴才吧?我乃是天子正妻、中宫皇后,就算是御前侍卫,难道不是我的奴才?我难道连这点事都办不得?” 那拉皇后往昔的疾言厉色永琪是领教过的,那时觉得对付、反驳起来也甚是容易,可是今天紧要关头倒觉得皇后的话条理分明,让他再也反驳不得。当下只得磕了头道:“求皇额娘看在令妃娘娘面上,饶过尔康尔泰吧……” “饶过?永琪,我这倒是替令妃约束子侄呢!先头孝贤皇后的内侄福灵安福隆安和我的两个内侄俱在御前当差,你几时听见君前报名时称他们‘爷’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永琪仍是不死心,“皇额娘,儿臣以为,此事还是交由御前大臣处置更为妥当,另外,令妃娘娘那儿也要知会一声……” 莹l拍案斥道:“什么规矩!我是君,御前大臣是臣;我是主,令妃是奴!什么时候我处置人要和他们‘知会’了!你也越发的不知尊卑了!来人!取我中宫笺表并皇后宝印来!” 永琪这时候早已白了脸,中宫笺表一出,就算是圣旨也不能轻易驳回。小燕子又咋呼道:“你这个恶毒皇后!皇阿玛病着,你就在这儿处罚尔康尔泰,你……” “你闭嘴!”莹l满面怒容的拿过案上的那本提了夏雨荷诗作的《王摩诘诗集》翻到扉页,摔在了永琪和小燕子跟前,“事到如今你还敢挺了腰子和我说话!不要命了么?” 永琪一眼扫到“余女紫薇”几个字就早已魂飞魄散,只是磕头。小燕子看了那几个字,十个字倒有八个不认得,“这是什么?” 莹l冷笑道:“那是什么?那是夏雨荷丙子年在她女儿及笄之时为她的女儿夏紫薇做的一首诗!” 小燕子听了“夏雨荷”,又是“夏紫薇”,也已懵了。 莹l再不想看见这几个人,见自己的中宫笺表和皇后宝印俱已到了,便命自己身边的代诏女官拟旨:“五阿哥欺君罔上、顶撞嫡母,禁足景阳宫,还珠格格交宗人府圈禁,待其罪行查实再行处置。福氏兄弟不知进退,擅入宫闱,福尔康降蓝翎侍卫,福尔泰革去伴读身份,无宣召不得入宫。” 五阿哥听见要圈禁小燕子,又叫道:“皇额娘,皇额娘您最是仁慈的,您是天下之母啊!小燕子天真活泼,您就原谅她吧!儿臣……儿臣……” “天真活泼?她到真是个天真活泼的!天真到欺君!你一个皇阿哥,还助她欺瞒君父!来人,好生将五阿哥送回景阳宫。” 代诏女官拟好了旨,呈给她看了,她又转给几位王爷:“诸位叔王兄弟都是议政王大臣,弘昼还是宗人府宗令、玉碟管总裁,看看这么处置是否妥当吧。” 几位王爷看了一回,均暗赞:皇后这么一处置果然干净利落,就算是皇上醒了也断挑不出她什么错儿,往常也没听说皇后能干,怎么今儿一见,竟是个如此“杀伐决断”的人?眨眼之间就软禁了一个阿哥,圈禁了一个格格。照这么看,今日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皇后这是要…… 入冬数九,虽说这天正是“三九四九冰上走”的时节,可这天仍是冷的邪乎。莹l站在养心殿的玻璃窗前看着外头狂暴的西北风卷起一团团的雪,打着旋儿飘着砸到地面上,没完没了的下。这几天她晚上就在养心殿后头的体顺堂住着,白天就在华滋堂守着,一连守了几天,熬的满眼血丝,眼圈发黑,连带着走路都是轻飘飘的。高无庸、容嬷嬷每天都劝她回坤宁宫,可她又不敢回。生怕有个万一,永琪一放出来即位,一道赐死的矫诏给她和十二,是奉诏还是不奉诏?夜静更深,她坐在华滋堂的暖炕上,连着几夜失眠了,却没有丝毫睡意,只是用火箸不停的拨着手中景泰蓝暖炉的炉灰,她自从活在了那拉氏身上,对乾隆这个“孙儿”皇帝心中一直是有点芥蒂的,后来没了腹中孩子,心里的裂痕也就更深了些。可是,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他死的……第一,他毕竟是胤g的儿子;第二,国不能无君;第三……他要是这个适合驾崩了,身后的惊涛骇浪……她闭上眼睛,放下暖炉,转动着手中的凤眼菩提佛珠:轻声颂起《大悲咒》,佛祖保佑啊! “娘娘!皇上醒了!” 莹l猛地站了起来,头一晕险些栽倒,幸而身边的锦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娘娘……娘娘当心……” 她一把拽了锦澜的手:“走!去看皇上!” 她冲到华滋堂,正在伺候的太监宫女立刻长跪在地。 “起来吧!都什么时候了,还行这个礼!” 走到乾隆的床边坐下,就看见人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被高无庸扶了倚在迎枕上,虽然神色显得萎靡不振,却也不似前几天那样面无人色。宫女们打下了珠帘,孙之鼎先行了礼,“娘娘,皇上这病乃是肝火上升三焦不聚,以五脏所好,肺病好哭、肝病好呼、好怒,最怕的是隐而不发,蓄之愈久,愈发可怕。前番虽然凶险,而今已然发散了出来,皇上此次醒转,臣看脉象已趋于平稳,再以温药辅之,佐以活络通筋之药,当可大安。” 莹l还在思量间,就听乾隆开口道:“朕于医道只是一知半解,可你既说前番凶险,如今于性命还有没有大碍呢?” 孙之鼎又叩了头,“皇上圣明。此病既已发散,当是并无大碍。只是,肝病好怒,可又忌怒,皇上日后一是要好生调理,二是切不可轻易动怒。” 乾隆一边听一边说道:“《韩非·喻老》中说‘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朕不做蔡桓公那样的昏君,你也要知无不言才是。生死有命,不管你说的对于不对,朕皆不罪你。只一点,切不可向旁人说朕的病,倘若引动朝局不安,朕就是想保全你,也是别无他法的。可记下了?” 孙之鼎蓦地起了冷汗,叩头道:“皇上圣明。臣先祖父孙毅航当年也是伺候过圣祖爷的,家父孙正清也是伺候过圣祖爷先帝爷的,规矩臣都知道,决不敢妄言,加罪戾于己身。” 乾隆听了孙毅航的名字倒是点点头:“嗯……孙毅航,是看的好脉……” 孙毅航……莹l听了这个名字脊背也是一直,正是上一世给她看脉的太医院医正……只是,眼前这个皇帝怎么会知道孙毅航“看的好脉?” “哦……朕当年也是……听听圣祖爷……提起过的。一晃这些年了……”乾隆摇头笑了笑,满眼的“曾经沧海”,看的莹l心中又是一惊,她在乾隆的眼中看到过意气风发,看到过温柔和蔼,看到过勃然大怒……可这,带些苍凉,带些……无奈还是落寞?却是……让她想到了上一世临终前,她那皇帝表哥看她的眼神。“你也在华滋堂守了这些时日了,道乏吧。” 孙之鼎叩头退出殿外,莹l怔怔地看着乾隆,目光晶莹闪烁:“我的爷!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哭的什么,朕这不是没事么?该高兴才是。” 莹l擦了泪,“就是高兴才哭的!” “高兴还哭?” “女人就是高兴也哭,难受也哭……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烛光点点,莹l觉得好像回到了上一世,那时胤g大病了一场,连着两天高烧不退,后来好容易退了烧,她抱着胤g高兴的直哭,康熙和她的说的正是这几句。 倚在迎枕上的乾隆听了她那句话,脸上也变了眼色,“你……怎么和她……”乾隆定了定神,挥退了殿中的奴才,问莹l:“那件事,怎么样了?” 莹l止住了哭,“我动了中宫笺表,把五阿哥软禁在了景阳宫,小燕子圈禁在了宗人府,紫薇我先接到了坤宁宫——想着等你醒了再行处置。福家两兄弟降了一个,革了一个。” “扶朕起来,朕想走走。”说着就掀开了被子。 莹l赶忙劝着,“皇上……这会子能起来么?”见乾隆执意要起来,这才搭了手扶了他,暗道:他们家这爷三个还真是一个个都是说一不二的脾气! 乾隆站了起来,绕着寝宫走了两圈,就推开了莹l的手。自己踱着步沉吟,“欺君……女儿……怎么会这样?……” “皇上,皇上大病初愈,切莫劳了神……” 乾隆却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皇后,你说,你把永琪……” 莹l心一沉,暗忖,他该不是又心疼了吧?!“软禁……在了景阳宫……”莹l抬起头看着他,烛光映着他漆黑的瞳仁,一股冷冽让莹l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皇上若是觉得不妥……” 乾隆只穿了中衣披了件狐裘,站在寝宫的窗前阴恻恻地说:“不妥……是不妥!这等忤逆子……忤逆之子,直接圈在宗人府养蜂夹道就是!还用软禁在景阳宫?” 28、第二十七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莹l心头一阵慌乱,这……不大像是乾隆说的话啊?他不是一贯的喜欢永琪么?不是一向视此子为嗣君么?就连自己小产他都能不追究,这事?可是那咬牙切齿的表情也分明不似作伪,难道真是被气成这样的?“皇上?躺下吧,保重龙体要紧……” 乾隆却好像没听见她说话一样,只是在寝宫内缓缓踱步,两手垂下来,手指一张一合。莹l看着他的眼神和沉思时的动作,早已是疑在心头:胤g性子急,遇有不决之事,沉思之事总是喜欢来回疾走;弘历沉思之时却是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的……眼前这个,不像是弘历,倒像是——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皇帝……是错觉?还是说,这世上真有“无巧不成书”的说法儿?“忤逆子……忤逆之子”、“宗人府”、“养蜂夹道”?!莹l心底轻呼一声:难道他原本想说的是“忤逆子孙”?那他就是……可能吗?可能是他么?可是……自己都能活在那拉氏身上,那他为何不能…… “皇后也忒心软了……不过,没圣旨,你这么处置,朕看也是相宜的。只是轻了些……儿子啊……嗨……儿子!逆子!这一个一个的都是逆子!没儿子,怕国祚不立;有了儿子,就又要替这些个孽障操心劳神……老天呐,朕这是造的什么孽!一世一世,给这些个孽障操不完的心!” 他这几句话不过是脱口而出,听在莹l耳中却不啻为五雷轰顶!莹l打着颤走到他身后,伸出手从后头抱住他,乍了胆子轻声低语:“表哥……是你么?……”她一出声,就发觉自己抱着的这个人宽阔的脊背也是一僵,过了半天,方回过身也抱着她:“你?……你……你?!” 莹l突然趴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当年我就说了,我不喝孟婆汤,不想忘,下一世我还缠着您……神天菩萨!这可是应验了么?”半晌,才抬起头,“只是,老天……还要让您这么操劳?怎么这一世,还不放过我们……还要生在帝王家……” 康熙重新将她拥入怀中:“刚醒过来的时候,朕也怨过。佛经上说‘六道轮回’,怎么偏偏朕就一世一世的生在这儿……不过,天幸,老天待朕不薄,竟还送了个你来……莹l,当日你入宫,朕册你贵妃之时,皇玛嬷就说过,咱们是三生石上刻了字儿的。你看,绕了这么些年,不还是……这才是真的‘隔世’啊!” 莹l哭着在他怀里点点头,却又被他推开:“看看你在朕身上哭的!鼻涕眼泪都蹭在朕身上了!帕子呢?” 莹l把别在自己衣服上的帕子递给他,任由他给自己擦了泪。故意装出了副凶巴巴的样子:“我乐意!几十年没蹭过了,您也要体谅不是?” 康熙笑着拉她在床上躺下说话,“是了,几十年没见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个脾气?到越发显得像小时候了……” “像那个时候不好么?那时候我小,不懂事,阿玛额娘不让我缠您,可我偏偏就喜欢缠着您。连您和仁孝皇后的洞房都是我闹的……我……” 康熙半坐着,伸手在她鼻头上一捏:“猴年马月的事儿了?难为你还记得!睡吧!看你这眼圈儿!想是几夜没睡好了吧?” 莹l扬眉笑道:“那可不!皇上昏迷不醒,外头差点翻了天!还有一个要杀我的五阿哥……您说说,我敢睡么?” 一阵沉默,莹l轻轻推了推康熙,“生气了?我说着玩儿的。我是谁?还能被他一个没办过差、没经过事儿的皇阿哥给辖制了?” 康熙也不说话,头上蹦起了条条青筋,脸上的表情也愈发严峻,过了一刻钟左右,才说:“你虽不会被他辖制,不过他起了那个心就不该!一个皇子,助了个小混混欺瞒君父!这个弘历还看他是个好的!他!……” “别气了,看明日孙之鼎过来,再给你诊一个‘肝火上升’!” “不碍,朕醒过来就知道无碍了……可这事儿!明天把他们宣过来,朕一发处置了算了!” 见他又顶上了气,莹l抽出手,轻轻给他按揉着太阳穴,“别气了!先歇个两天再办也不迟……我多口问一句,您打算怎么处置五阿哥?” “宗人府高墙圈禁!这还用说么?欺君瞒父,不比胤|胤i可恨?” 莹l侧了身,胳膊支着脑袋幽幽的说:“圈禁……若从我的心里论,是恨不能……可是,他终究是您的曾孙。上一世,胤|胤i都是圈到死的,老十三也圈了十年。胤g不用说了,还有弘时那码子事儿,那是直接除籍赐死的。您如今要是再圈了这个五阿哥……在旁的不知道的人,可怎么看这爷孙三位皇帝啊?一代一代的父子……” 康熙听了,琢磨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改方才凝重的表情:“莹l说情就说情吧,还要攀上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横不能朕就这么罢了吧?!” “谁攀扯了?人家就不是好心替你家爷儿几个的名声想么?再说了,若是眼下做皇帝的还是弘历,我估摸着我说什么也要撺掇他办这个五阿哥。可是,这不是您来了么?一则,我也是存了个‘名声’的念头,二则……”莹l说着,狡黠的笑了笑,“我的爷,咱们都是闷了那么些年头的人,放他们在外头瞧个热闹不好么?横竖有您震着,又掀不起什么风浪!” 康熙一下没憋住,笑了出来:“看热闹?莹l还存了这个主意?” “那只野鸟飞进宫的时候,我就存了个看热闹的心思,可后来他们偏偏惹到我头上。如今还牵涉了五阿哥和那个令妃……况且,您也来了,咱们一处儿瞧个热闹有什么不好?上一世咱们家我可还真没见过这么热闹的事儿呢!这可比什么《金水桥陈琳抱妆盒》【注】好看得多了!这回,托福,我也开开眼……反正,我现在狐假虎威,有您来了,我是什么都不怕了。” 康熙看了莹l的眼睛,正色道:“到现在朕才明白孔圣人说的一句话啊!莹l知道孔圣人哪句话最是至理名言么?” 莹l正在乐着,被他问的莫名其妙,疑惑的摇了摇头。康熙将头埋到她耳边:“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若想看戏,朕就陪你看看。只是,这个永琪,是断不能留在宫里的!弘历当时把他留宫里不是借了给他娘守孝的说法么?这孝期,也差不多满了,让他出宫!至于那个令妃……呵呵呵……” 听见他的笑声,缩在锦被里的莹l突然打了个寒颤,他们二人不光是熟知过往的,偏偏还知道以后,小十五那一脉把大清江山糟蹋的……唉,看来令妃也得不了什么好了! 夫妻二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莹l到底是几夜没怎么合眼了,这一下胸口一块石头落在了地上,靠在康熙怀中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康熙更是个“大病初愈”的身子骨,强打精神说了会儿话,也觉得困得不能行,看莹l睡得香甜,自己“活”过来的那口气也松泛了,沉沉睡去,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早醒来,竟看见莹l托了腮,趴在床上,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先把被子拉了拉,盖住莹l的膀子,笑道:“大清早起来,发的什么疯!就这么露着膀子趴着?看不坐下病!” 莹l也不去理他,只是拿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看您睡着了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好像又回到上辈子似的……醒了,就不敢再合上眼,生怕是一场梦……” 康熙长叹一声,将她搬到自己怀里,扶着她乌黑的秀发,“不是梦,不是梦!重来了一世,你倒还是这个痴性子!让朕拿你怎么办?” 莹l打了个哈欠:“凉拌……您醒了,我可要再睡个回笼觉了……”说着又闭上了眼睛,背过身就要睡去了。 康熙又把她搬过来,“把朕弄醒了,你竟要去睡?!哪有这样的便宜事儿!” “诶诶诶……”莹l抱了被子挡在身前,笑道,“我的爷,您是‘大病初愈’的,可还要当心身子不是?”说着趁了康熙还在愣神,一溜烟儿下了床,披了衣服走到外间,高无庸和容嬷嬷正站在雕花黄花梨月牙木门前,看见莹l出来,忙迎过去行礼。 莹l轻咳一声,忍了笑:“万岁爷醒了,进去伺候。” 29、第二十八章 金风玉露 皇上重病不起一脸多日,皇后日日在养心殿华滋堂侍奉,终于听说皇上睁开了眼,醒了过来,前朝后宫都是欢喜不尽。自然,后宫是更加欢喜不尽的。只是,当后宫一众嫔妃听说,皇上醒过来当晚,皇后就宿在了华滋堂的龙床上,多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后来,又听说,皇上醒过来之后数日,皇后依然住在养心殿后的体顺堂,众人又不知暗暗咬了多少回牙,撕了多少帕子,砸了多少景德镇官窑的佳品——当然,除了这样她们也别无他法,因为不管是养心殿也好,华滋堂、体顺堂也罢,都是她们只要是无旨就不能擅入的地界。 康熙和莹l听了这些也不过是莞尔一笑,前一阵儿皇上病着的时候,莹l从没回过坤宁宫,是以每天早晨,嫔妃们都是来到坤宁宫冲了宝座叩头。这天,皇上终于大安,莹l也终于回到了坤宁宫受礼。莹l的心情自然是好的,自打她的皇帝表哥过来,她就是一腔愁绪付流水的模样,这天就算是见了往日横看竖看接不顺眼的令妃,也捎带手觉得顺眼了些。笑着打发了嫔妃们道乏跪安,琢磨着想先问问紫薇的事儿。不想令妃又留了下来。扭扭捏捏的开口:“娘娘……奴婢,奴婢只是听说皇上这次病得……嗯……不知奴婢能不能去看看,去看看皇上?”令妃是知道皇上重病之时,皇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置小燕子、五阿哥和她两个表外甥的事,只是为什么处置,就不是她能打听到得了,所以她这个时候是急得不得了的,无论如何都想见见皇上。 莹l低着头、皱着眉听了令妃的话,心底不由得又是一阵恶心。“令妃这话说的……万岁爷如今已然大安了,现在正在前头理政,我估摸着不是养心殿的‘勤政亲贤’就是在军机处,这可都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万岁既然已经大安,想要见谁自然会有宣召,难道,我还能拦阻了不成?” “娘娘……奴婢……” “皇上病了这几日,令妃显见的也是昼夜悬心。回去好生歇歇,还要费心照料十四阿哥呢。道乏,跪安吧!” 打发了令妃跪安,看见令妃那张泫然欲泣的脸,连带着连紫薇也不想问了。搭了容嬷嬷的手就回了寝宫睡回笼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间觉得好像自己身边影影绰绰有人的样子,随手一抓。 “哎哟!你属猫的么?!差点抓着朕了!” 莹l这才笑吟吟的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我属虎啊!虎是大猫嘛……您怎么过来了?前头的事儿结了?” 康熙笑着坐在她的床头,“可不么?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钟点儿了!还睡着,别是睡迷了吧?看走了困,晚间又吵吵着头疼!” “我这几天累得狠了不是?就是困么!”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给康熙垫了枕头,自己又往里让了让,让他也在床上倚了,“今儿,令妃还问起您呢。“ “哦?” “说是想去看看您……那副妆容啊,啧啧……上辈子,咱们家还真没这样儿的。” 康熙冷笑两声:“令妃,令妃!一个包衣奴才罢了!弘历看着好,封了妃也就是了。万不该……哼!” 莹l倚在康熙怀里,“怎么又生气了?眼下您才是‘乾隆皇帝’不是?” 康熙点点头,又看看莹l,扯了她的被子,“起吧!都要用晚膳了!还这么在床上窝着!” 莹l起了身,简单穿了件旗装,随康熙进了暖阁,晚膳的酒食已经摆了,莹l一天没怎么活动,也不饿,只是用了几样小菜,几口粥也就饱了,叫过宫女拿了青盐漱了口,就坐在一旁吃茶。等康熙也用完了膳,就看见养心殿的一个小太监捧了绿头牌的银牌跪着奉与康熙,康熙愣了下,随手翻了一张,瞧了一眼莹l,故意道:“嗯……令妃吧。” 莹l站了起来,“成,待我用印。” 见她要走,康熙一个绷不住笑了出来,“皇后?过来看看过来看看!看看朕到底翻得是谁的牌子!” 莹l走过去,往大银盘中一瞧,见那个翻过来的绿头牌上写着“坤宁宫皇后乌拉那拉氏”。口中嗔道:“这么逗我,有意思么?” 一屋子的宫女太监也是喜不自胜,都知道进来主子爷待主子娘娘不似往常那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可也没见过这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儿夫妻这么笑闹。这是怎么了? 晚间,宫女伺候两人洗漱了,莹l就挥退了她们。自己一个人亲展床褥,排好了枕头,抖开了大红缎面五□□凤锦被,看见康熙斜歪对面炕上的灯下看书,走过去,一把抽了书,“主子爷,天色已晚,请安寝吧!”刚一转过身,康熙就从后边搂住了她,轻轻吻着她雪白的脖颈,“l儿,这么些年,终于又可以重新把你抱在怀里了……这一次,就是天塌地陷,朕也不放你了……上一世,你知道么,朕……朕那时候明白了……” 莹l听到这儿早已是泪如雨下:“别说了,别说了……上一世,我多想一直陪你到最后啊……这一世,这一世,咱们好好儿的……”康熙也不说话,莹l只觉落在自己脖颈上的吻越发的炽热烫人起来,挂着泪笑道,“看您急得!可是才大病了一场呢……” 康熙打横将她抱了放在床上,“怕什么?朕身子骨好得很呢!” 莹l到底是因为白日睡得多了,一大早就醒了过来。身旁的康熙仍在沉睡,前胸有节奏的一起一伏,莹l伸出手,演着他的额头、鼻子滑到嘴唇、下颌,曾经无数次想过再看到他睡在自己身边是什么样子,而今两个前世夫妻“鸳梦重温”,只不过,万没想到两人竟然这样的相逢。莹l向来耳力好,这会儿寝宫里又静,清清楚楚的听见了高无庸在外间焦急踱步的声音。她轻轻拿开了康熙搂着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的下了床,穿了单衣,披了件褂子,轻手轻脚的走到外间。 高无庸看见她活似看见救世主一般,行了礼打了千儿:“娘娘,寅正一刻了,主子爷该起身了!今儿叫大起儿,御门听政,卯正就要到乾清门了。再不起,就迟了……” 莹l也惊了一下,冬日里天亮的晚,不想这会儿已经都过了寅正了。“你叫人备下朝服,在这儿候着!”说完,自己转身进了内间。 她坐在床边,轻轻探着身子,往康熙的脖颈中呼呼吹了两口气。 “嘶……诶!你!”康熙被她“吹”醒了,睁开眼,正要吻她,看见她只穿了单衣坐在床边,急道,“怎么还这么不知道个冷热的?!就这么坐在这儿!多咱冻出病来,你可就改了!还不快进来暖暖!”说着掀开了被子,把莹l裹了进去,抱在自己身前,手又不老实的在莹l身上游移,莹l被他逗得忍不住笑出声儿,连声道:“别别别……”康熙却猛地一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 “别!外头奴才们都在呢!” 康熙的呼吸显得粗了些:“管他们呢!敢泄出去一个字试试!” 莹l用最后的一丝清醒推了他一把:“我的爷!寅正一刻还多呢!今儿不是御门听政么!” 康熙这才停了手,仍在她脖颈上留了一个记号方才起身。见莹l也要下床,又把她按回锦被里,“你接着睡吧!还早呢!” 莹l笑了笑,还是爬出了被窝,随意穿了件夹旗袍,笑道:“我送您。”说着唤过来了门外的奴才,先伺候他洗漱了,几个宫女或站或跪的给他更衣,先将明黄朝服在身上穿齐整了,又加了紫貂端罩、石青海龙片金披领,蹬了珊瑚珠朝靴,带了顶熏貂青绒东珠正冠,莹l上前给他束了条金丝璎珞带,又亲自选了条青金石朝珠为他挂上,理顺了“记捻”,站的略远一些,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道:“这么着可成了!大朝会就是这身儿行头麻烦,一样一样的东西,让人打饥荒!” “你也是!又不是头回看朕穿了,这么些年都念叨这身儿衣裳麻烦!你这么抱怨着,难道朕的大朝还能不穿这朝服不成?满朝文武都朝服,朕这儿倒是一身儿常服——那才是笑话呢!”康熙看她拿了这样儿又是那样儿,笑道。 莹l又在后头给他理了理朝珠后头的“背云”,笑着说:“我不过一句话,您就一车话等了我,这不也是替您抱怨的么?早知道,我还不如躲个懒儿窝在床上不起来呢!” 康熙摇摇头:“越发惯的你了!”走了两步儿,又回头对莹l道,“今儿个等朕前头的事儿结了,回你这儿问问那个……紫……哦,紫薇的事儿!” 30、第二十九章 骂子 既是康熙嘱咐了要同她一起问紫薇的事儿,莹l大早起来,先用了几口早膳,又细细的上了妆,挑了件领子能遮住康熙在她脖颈上“记号”的旗装,安坐在宝座上受了嫔妃们的礼。一群大大小小美人们看着莹l“欲罢不能”的眼神,让她自己低头暗乐了好久。应付了这群美人儿们的“问安”,莹l就命容嬷嬷把紫薇带到了东暖阁,自己仍是倚在暖炕的迎枕上做针线。 紫薇和金锁自打被“请”到坤宁宫,就一直忐忑不安,她不知道小燕子被圈在了宗人府,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进的坤宁宫,忽地听见皇后宣召,心中自然又是一团乱。“奴婢紫薇叩见皇后娘娘,恭请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莹l长叹了一声,“罢了,你起来吧!今儿个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家里的事儿。” “娘娘……奴婢是还珠格格去福家的时候……嗯……” 莹l抬起头,“不着急说,你且先想想吧。”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莹l依旧倚了迎枕扎荷包,紫薇退到一边思忖着这件事:总不能,这位皇后娘娘知道了吧?!过了将近小半时辰,立在墙角的自鸣钟当——当——的想了数声,吓得紫薇心里越发的没底了。莹l的余光瞄了眼紫薇,把她的几丝慌乱收在心底。这时,看见帘子一挑,高无庸走了进来,打了千儿道:“回主子娘娘,主子爷说今儿有点忙,这会儿恰得闲,让您带了紫薇去养心殿东暖阁呢。” 莹l点点头,“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万岁爷,我这会子就过去。”因着是在自己宫里,莹l只是穿了件家常旗装,梳的小两把头。养心殿到底是在前头,太家常的衣服也不相宜。指了件明黄缎绣五彩云龙纹吉服换上,重新梳了两把头带了几样簪环,两只腕子上各带了两只景泰蓝镂空雕花手镯,配了东珠朝珠,带了紫薇就往养心殿去。 进了养心殿,一殿太监宫女看见她去了纷纷长跪在地请安,挑帘进了东暖阁,见康熙也并没坐在宝座上,只是在南边窗下的暖炕上坐着批奏折,自己福了一福。 康熙指了自己对面道:坐坐!这儿对你没那么些个规矩。” “是。”莹l笑了笑,偏身坐在炕沿儿。 康熙放下笔,“给你们主子娘娘拿□□,”又向莹l说,“大冷天儿的过来,先喝着,暖暖。” 莹l接过□□,呷了一口,听康熙问道:“这就是那个紫薇?” “是。” 康熙仔细看了一回这个“沧海遗珠”,又拿了比了一回上辈子自己身前儿的几个公主,心头直纳闷儿,她娘究竟是个什么女人?!明明是个他爱新觉罗家的满洲女儿,竟能被她调理成一副扬州瘦马也似的!“起来吧!高无庸,去宣令妃五阿哥还珠格格,哦……还有福家那福伦的妻儿也一并宣来!趁着得了个闲,这事儿还是办妥当得好!” 紫薇听了这话早已吓得跪在地下不住的哆嗦,皇上——她的爹,真的知道这件事了?一时众人到齐,紫薇更是害怕,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康熙盘膝坐在暖炕上,手中翻弄着那本《王摩诘诗集》,口中道:“这《王摩诘诗集》的扉页上题着‘丙子年八月,余膝下娇女紫薇及笄……’你们几个,眼下是不是也该和朕交待下这件事了?” 令妃虽不知前因后果,不过听见“娇女紫薇”,再看看其他人的眼神儿,也猜出了一二,险些没晕过去!自己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 小燕子一连在宗人府关了十几天,心里怕极了,可是想想“长痛不如短痛”,心一横把整件事说了个底儿掉。从她如何认识的紫薇,如何结为姐妹,如何姓了紫薇的姓,定了八月的生日,如何知道了紫薇的秘密,如何闯的围场……“整个故事就是这样,我只是紫薇的信差,我不是格格,当时,皇阿玛对我那么好……给我擦汗,喂我吃药,是我糊涂了,没有马上说清楚,因为有个爹实在是太美好了。等到想说清楚的时候,就怎么都说不清楚了!其实,我跟每一个人说过,也跟皇阿玛说过,我不是格格,但是,没有人要相信我,大家都警告我,如果再说不是格格,就要砍我的脑袋!就这佯,我吓得不敢说,左拖右拖,就拖到今天这种状况了!” 莹l皱眉道:“这成什么话?!不错,你是说过你不是格格,你不想当格格,可你说说,那次不是见着皇上恼了,要罚你了,你才说出这等话?等满天云雾散了,你就又成了‘承欢膝下’的格格。你且说说,让我们怎么信你?” 令妃听了小燕子说这件事,只觉得浑身发软,几欲瘫倒……却还是换上了那副泫然欲泣的面孔:“娘娘……小燕子也说了,是因为皇上这个‘爹’太美好,才会这样啊……” “你这又成什么话?!民间拜个干亲还得要个银碗银筷长命锁呢!哪有就因为这个爹‘太美好’,就上赶子要认?自己的爹还要不要?更何况,冒认的这个爹是皇上!” 令妃见“乾隆”仍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还道他是心疼小燕子,忙插嘴:“娘娘,此事,还是让皇上自己定夺吧!毕竟,皇上的事,他自己心底是最清楚不过的。” 莹l心中暗啐令妃一口:不识好人心啊!让你的“皇上”处置这些人,要不是先前我说要留着看戏,你这辈子就甭打算见他们了! 康熙坐在炕上,从令妃、小燕子、紫薇、永琪、福家一家子脸上一一扫了一遍,冷冷地说:“福伦,你们一家子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为何不早奏?!” 福伦一颤,惶恐的躬身说: “皇上,实在情非得已,有太多的顾忌呀!” 福伦夫人见皇后咄咄逼人,“乾隆”却阴沉郁怒,许多话,再也不能不说了。 “皇上,请听奴婢说几句话,当时,我们对紫薇的身份,也是半信半疑,除了把她收留在府里,慢慢调查之外,不知道有什么路可走!等到小燕子偷溜出宫,两个姑娘见了面,咱们才确定了这件事!接着,我们千辛万苦,把紫薇送进宫,让两个格格,都陪伴在皇上身边……您没有损失呀!而我们大家,已经用心良苦了!虽然是‘欺君’,也是‘爱君’呀!” 这时,福尔康也接口了:“皇上,请您仔细想一想,我们当初发现了紫薇,知道两个格格,有了错误,我们原可以杀了紫薇,保持这个永久的秘密!我们没有这样做!我们也可以把紫薇送到天边去,让她永远接触不到皇上,我们也没有这样做!把紫薇留下,再把紫薇送进宫,这里面固然有臣的无可奈何,但是,最重要的,是紫薇对皇上的一片爱心,让人无法抗拒呀……” 康熙忍了笑看着这对母子,这个令妃的表姐还真是一张如簧巧嘴啊,分明欺君的事儿也能掰扯成什么“爱君”!“‘臣’?福尔康,皇后为什么把你黜为蓝翎侍卫,你该不是一点没想明白吧?‘臣’是你称呼的?!” “奴才该死!” 康熙又叫过高无庸给自己碗中添了一回□□,才说:“这么说,你们之前还存了个暗害格格的心思?” 这是诛心之言啊!福家的人连连叩头,忙道“不敢不敢!” “不敢?欺君也欺了,朕竟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老五,这事儿你也早就知道?” 在永琪看来,他皇阿玛虽然是个严父,可是待他一向都是和蔼的,今儿一开口就吓得他直打寒颤,这是怎么了?!“回……回皇阿玛,儿臣……嗯……知道……可是,儿臣想着,小燕子,她只是一心充满了对皇阿玛的孺慕之思,其实,她是无辜的啊!” “她无辜?!她有孺慕之思,所以你就忍心在宫里瞒骗君父!在宫外,看了你的妹子走投无路先是委身包衣之家,而后误入包衣旗下?!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不孝不悌的子……儿子!” “皇上!”令妃拿帕子擦了泪,一溜身跪了,“五阿哥一向是诸皇子中最有才学的,这么做必定也是为皇上想的……” 康熙见着令妃那张垂泪的面孔,不由得想到了他幼年仅仅见过几次的孝献皇后董鄂氏,那个看着娇娇柔柔,就能把皇父拉走的女人;那个让他亲额娘孝康章皇后“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女人……心里又是一阵厌恶,登时觉得头晕脑胀:“好才学?果然是好才学!如此欺瞒君父,真是个书读得好的!老五,既是这书读得不错,你倒是和朕说说,尚书房教了你什么了?你的心肝呢?你的心肝哪儿去了!嗯?!” “皇阿玛!儿臣……” 见永琪仍要反驳,康熙紧咬了细白的牙,冷冰冰的笑道:“‘皇阿玛’!呵呵!人言‘龙生九种,种种不同。’朕原想着,哪怕你们一个个不成器,是‘饕餮’是‘睚眦’,朕也认了,哪怕是离龙种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寒鸦慈乌呢?好歹还孝顺!你呢?邸枭!夜猫子!欺君是不忠,瞒父是不孝!朕同你,就算没了‘君’的那层,可朕还是养了你二十年的亲阿玛呀!羊跪乳、鸦反哺,人若不孝,兽亦不如!你就不知有愧么?!” 31、第三十章 贬斥 康熙眼看是气的狠了,连莹l端了□□的手都吓得打颤。心中暗道,怪不得上一世没几个儿子能在他那儿讨过好儿!当下忙放下碗,下了炕,走到康熙身边,轻轻揉着他的胸脯给他顺着气。 “皇上,病才好,孙之鼎前儿千叮咛,万嘱咐,可不能这么生气的……”康熙略定了定神,温言道:“皇后坐吧!朕无事。”说着低头沉吟了片刻,“小燕子交宗人府议罪,福伦革协办大学士,降翰林侍读。革其妻诰命,福尔康福尔泰夺职,永琪……” 令妃大惊,当即拦了话,道:“皇上!您要想明白啊!福伦一家,对国家屡立战功,是您钟爱的臣子,五阿哥更是您一向最钟爱的儿子,万不要因一时生气,让亲者痛,仇者快呀……” “令妃,你这是表功么?福伦有何战功?朕岂会放着一个有战功的人做一个协办大学士的闲差?你这是道朕用人不明?!这话将傅恒、兆惠置于何地?‘亲者痛’?‘八议’当中是有‘议亲’、‘议贵’的说法儿,令妃该不会以为,你一个偏妃的亲戚和朕有什么‘亲’吧!” 令妃被这话吓得险些厥过去,“奴婢万死不敢,万死不敢……” 众人在地下跪着面面相觑,心中都是怕到了极点,可又没人敢说话。片刻,小燕子惊天动地的大喊:“皇阿玛!你会后悔的!你饶了别人吧!永琪他们都是被我害的……皇阿玛,不是说‘人不独亲其亲’吗?你是认我做的义女啊!不是亲生女儿!我没有欺君啊!永琪和大家都没有欺君啊!紫薇!紫薇,你说句话啊!” 莹l听了这话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个傻大姐儿!真要气的皇帝表哥杀了她,那还看什么戏?!当下轻轻握住康熙的手:“皇上……” 康熙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等着东暖阁的藻井说道,“小燕子,朕是为什么认你做的‘义女’,你还不知道么?你要是不说你是夏雨荷的女儿,朕会认你做什么‘义女’么?要是没有那幅画儿,你擅闯围场,按刺王杀驾论,朕当时就能活剐了你!‘人不独亲其亲’,看来你也是读了些书的,这大清朝都是朕的,人人都是朕的子民,朕自然亲之、爱之。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康熙说的话,小燕子大半听不明白,心一横说:“那您也要饶了尔康啊!紫薇是喜欢尔康的啊!” 康熙和莹l俱是一惊,看向了紫薇,紫薇这时候哪还敢说话,只是跪在地上不住的抖。莹l拍了桌子叱道:“放肆!闺阁名节,岂容你在此胡言?!” “我说的是真的!你这个恶毒皇后怎么会明白这个……” 啪———小燕子还没说完就领了康熙一巴掌。康熙指了她颤声道:“皇后乃是朕之正妻!一国之母!朕尚且要敬要爱,你竟敢如此谩骂毁谤?!”扯过了幔帐上的一条明黄丝绦扔给了高无庸,“去!这个赏她了!带几个人出去伺候她,把事儿了了!” 小燕子还不明白赏她一条丝绦,伺候她出去“了了”是什么意思,高无庸就走到了她身边:“格格,请吧……” 小燕子正挠着头要和高无庸走,就听见永琪凄厉的喊道:“皇阿玛!您就饶了小燕子吧!儿臣……儿臣……儿臣不能看着小燕子死啊!” 康熙走到他身前,“你说什么?” 永琪这时也顾不得怕了,“儿臣,儿臣知道了小燕子不是儿臣的亲妹妹之后……就……情不自禁了,求皇阿玛……小燕子要是死了,儿臣……儿臣也不活了……” 康熙一脚踢了永琪一个跟斗,骂道:“你个没人伦的混帐东西!她就算不是你亲妹子,可还算是朕的义女,与你尚有兄妹名分!头一条欺君难道在你看来还不算是罪,你还要再加上一条‘□□’?” “皇阿玛!您怎么可以这么想呢?我和小燕子,尔康和紫薇,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绝对绝对没有做出‘越礼’的事来!小燕子和紫薇,两个姑娘都是洁身自好,玉洁冰清……” 康熙不知拿这个“儿子”如何是好了……上辈子他那几个儿子是闹家务闹得不可开交,可也从没出过这路货色。“好一个玉洁冰清!玉洁冰清到谈情说爱、私定终身?!” “皇上,”跪在那儿就没说话的福尔康磕了个头,道“皇上,这个‘情‘字,本来就不是‘理法’所能控制,如果处处讲理,处处讲法,处处讲规矩,处处讲操守……那么,整个‘还珠格格’的故事,都没有了!没有小燕子的误认,没有紫薇的存在,也没有我和五阿哥的痛苦和无奈了!” 永琪随声附和道:“皇阿玛明鉴!您也曾经年轻过啊!……” 康熙被这个“儿子”气的头上恨不得直冒烟,他年轻过!他八岁登基冲龄践祚,就算是当年贵为天子,再喜欢他小表妹,也就是趁她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远远看一眼,也是正经秀女大挑的时候进宫封的妃,从没想过直接点了名儿弄进宫。 “皇阿玛!我们都是‘情有独钟’啊!您也是‘性情中人’,您是那么仁慈,为什么不了解这份感情?不欣赏这份感情?不同情这份感情呢?皇阿玛,小燕子要是死了,儿臣……儿臣也不活了……” “你!你这个逆子!”康熙一把拔过墙上挂的天子剑,朝永琪刺了过去。 “皇上!”莹l扑过去拉了他的胳膊,“皇上,老五纵有些个着三不着两,皇上一时恼了,也万不可如此啊!”又向五阿哥叱道,“老五!小杖受大杖走,你今日难道成心要陷君父于不慈么?还不快滚!高无庸,找人把他架出去!!” 见高无庸带来人把永琪拉了下去,康熙仍是双目血红的握着剑,莹l身子一软,滑跪在地,哭道:“皇上……您这是干什么啊?……不能这么置气啊……” 康熙一根一根松开了握着剑的手指,搀起莹l,“逆子!怎么会有这样的逆子……” “皇上!虽是五阿哥忤逆,可皇上也要想想自己啊!!”说着将康熙仍是扶到暖炕上坐了,康熙想了半晌,道:“宣和亲王弘昼。” 弘昼在路上就听传旨的太监说“皇上这会子心情不好”,心里就揣了一万个小心。进了东暖阁,看见他皇兄坐在暖炕上发呆,皇嫂旁边坐了垂泪,再看看地下跪的一堆人,心中早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甩了马蹄袖,叩头:“臣弟弘昼恭请皇上圣安,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起吧!”康熙打量了这个“孙儿”脸庞还是像胤g多些的,又给他指了个座儿,,道,“坐吧,今儿叫你过来,有件事跟你说,五阿哥永琪,朕原念其母前岁逝世,令其在景阳宫守孝。今其母丧已过,尽快择府出宫。” “嫉芰熘肌v皇牵獾乐家猓敲鞣11故峭12模俊 康熙冷哼一声:“明发!入档!你管着内务府,让他们马前点儿!甭跟朕一推四五六的耗时候!” “d恰芳丁币话慊首映龉呐卵巯轮皇歉霰醋樱蘸笾灰环甘乱彩强ね酢3淄醯模匝≌咏u嗍茄〉穆愿吖约阂逊馄芳兜摹u飧鲇犁鳌 康熙皱眉,“贝子!” 弘昼瞪着脚下的地砖:得!就这么把五阿哥的品级定了……“那,封爵的旨意是不是一并拟了?” “你也听不明白话了!朕是说他的府邸视同贝子,几时说要封他了?皇三子永璋封循郡王,皇四子永a封宣郡王,皇六子永封质郡王。这道旨意也明发。” “浅嫉芤皇倍常饩腿グ臁! “等等!命永琪那个混帐东西滚去宗人府领五十鞭子!” “ 焙胫缫凰β硖阈浼泵虬渤鋈ゴ迹隽硕缶腿滩蛔≈辈梁梗庀路址饧父瞿瓿ば┑幕首樱サジ艄犁鳌饪烧媸牵底右裁靼资裁匆馑剂耍 弘昼下去办事,康熙又缓缓把目光移到殿内跪着的几个人身上。“还珠格格暴毙,漱芳斋所有宫人充入辛者库。宫女肖氏,赐五阿哥。” 小燕子听了睁大眼睛:“皇阿玛!我没死啊!你难道要我死么?……我不要死啊……” 莹l怕康熙再恼,忙说:“堵了嘴,叉出去!” 令妃现在早已是花容失色,看着康熙青白不定的脸色,道:“皇上,皇上不要自苦了!当初错认格格,确实是奴婢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吧……” “是啊!好一个眉毛鼻子像朕!你也是罪无可恕!皇后,令妃黜为令嫔,缴妃宝册。禁足延禧宫,撤绿头牌!魏氏是内命妇,归你管,即刻用印下旨!” “! 令妃原本是掐了“乾隆”“怜香惜玉”的脾气,这招自请处罚不过是想以退为进罢了,她是一心在今年想进贵妃位的,不想竟然引火烧身,反而被夺了妃位。“皇上……奴婢……” “道乏,跪安!” “尽嫱恕 令妃去的远了,康熙又盯着福家几个人看了半晌,一个妃子城墙拐三拐的亲戚罢了!“你们家办的这叫什么事?嗯?这一场事办下来,朕打量着就算是当年太宗、世祖朝的博尔济吉特氏,圣祖朝的赫舍里氏、佟佳氏也断不如你们威风啊!” 福伦几人忙不迭的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不敢?将朕的女儿隐瞒下来,送入内务府包衣旗下的时候可没见你们不敢呐!旁人不知道包衣的意思也就算了,难道你们也不知此事轻重?!一入包衣旗,那是要世世为奴做婢的!” 福尔康听见“世世为奴做婢”,忙说:“皇上,奴才们是想着……紫薇是皇女,是金枝玉叶,真相大白之际,自然是能抬出……” “抬出?”康熙又笑道,“抬出是容易的么?令妃可抬出了?愚昧,昏聩!福伦,带着你的两个孽障滚回去思过!” 32、第三十一章 善后 看着福尔康走的时候紫薇粘在她身上的目光,莹l心中就暗觉不妙:这丫头怕真是和小燕子那傻大姐儿所说一样,“情不自禁”了……怕康熙要细问,莹l连高无庸、容嬷嬷就遣了下去,偌大一个东暖阁就只有三个人。 康熙又盯着紫薇看了一会儿,仍是觉得不喜。“你还有什么说的?” 紫薇眼波盈盈的叩头道:“我娘临终前让我带两句话给皇上,一句是小燕子知道的‘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还有一句,连小燕子都不知道,我娘她想让我问问您,‘蒲草韧如斯,磐石是不是无转移?’我娘说,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可是,仍然感激上苍,让她有这个‘可等,可恨,可想,可怨’的人!否则,生命会像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康熙和莹l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这个夏雨荷别是个脑子有毛病的吧!自己不检点也就算了,就那几句话,哪一句是做娘的该和自己女儿说的?莹l轻咳一声站了起来,亲自搀了紫薇在暖炕底下的木杌子上坐了,“你娘,也是个性情中人。不过,身为男子,本身就有许多身不由己的地方。何况,你的父亲是皇上呢?这世上,远有一个比‘情’字更重要的一个字那就是‘责任’的‘责’,你明白么?” “我……奴婢明白……” 康熙又看了一眼这个女儿,做包衣还做上瘾了不成!于是,怫然不悦:“都这个时候了,还称什么‘奴婢’!” 莹l也笑道:“正是,以后可是要改口了!” “是。”紫薇离座,插烛似的拜下去,行了家礼,“皇阿玛,皇额娘……” “这几日你就先在你皇额娘那儿住着,先下去吧。” 紫薇又磕了头,动了动嘴角,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皇阿玛,皇额娘,尔康……他也是为我着想才……还有小燕子……” 莹l心一沉,仍是笑道:“此事自有你皇阿玛考量,今儿起得早,早些回去歇了吧。” 看着紫薇退下,莹l挂在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薄,最后好似罩上了一层霜。“皇上,我原想着老五和小燕子固然很有些个着三不着两,可是……眼下看来,这个正经的金枝玉叶怕是更为棘手啊,就夏雨荷和她说的那些话,纵是我一个外人听了都怪不好意思的,这孩子还挂在嘴上……” 康熙哼了一声,翻开了炕桌上的奏折,“这有什么难的,你回去也在同她说说,她要是改的过来,朕也不会薄了她,自然能给她指一个好人家儿。若是实在说不通,咱们家嫁去蒙古的格格还少么?” “那……她的身份?……总不成,还说是义女啊……先前认的一个如今说是‘暴毙’,如今再认一个,这……恐怕不大合适啊……” 康熙重重的搁下手里的朱笔,怒道,“这个弘历!朕先前看他也还是个好的,万没想竟是这么不着调!一个皇帝,能被魏氏那么一个包衣奴才蛊惑得就这么认了义女!” “您看您,又急了不是?” “唉!”康熙长叹一声,中指不断按揉着太阳穴,“你说,恪靖在这儿?” 莹l点点头,“是,今年回来省亲,原说过了年儿再走的。” “跟六丫头说说,把这个紫薇归到她儿子车登多尔济名下,是她的孙女,带进宫来请安,你看着喜欢,想养在身边。这样,固伦恪靖公主的孙女,土谢图汗车登多尔济的格格,朕封个和硕公主也是使得的。名字……嗯……就叫,宝音吧,宝音格格。” 莹l低头想了一回,“这……我是怕,万一和这个紫薇说不通,看她心里倒还是有福家那个混帐的,小燕子嚷出来的时候,声儿也大,这暖阁里也还有旁的人。要是传扬出去……连带着四格格、兰馨她们也越发的没法儿做人了。” 康熙瞪了莹l一眼:“难道朕还能真把她嫁给那个包衣奴才不成?!他家要是能尚主,这满蒙八旗还不笑掉大牙?!说得通说不通都这样儿了!真要是说不通,就在车臣部、科尔沁部随意找个博尔济吉特家的台吉把她嫁过去也就是了!几千里地,朕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念着那个包衣奴才!” 莹l的眼珠子险些掉到地上,这么说,这事也不是很难啊。遂笑道:“倒是我想多了。就照皇上说的,那我这就去同她说?” “慢,不急,朕先给你看个东西再走,”说着,康熙从身边抱出了一个紫檀木雕花的精致小匣,打开之后从里头摸出一个小卷轴递给莹l,“这可是朕今儿大清早去乾清宫拿回来的呢!看看!” 莹l迟疑的接过,乾清宫拿出来的?刚一碰到那个卷轴,突然明白了,乾清宫拿来的!像是被烫了一样,猛地抽回了手,“皇上,这个……这岂是我能看的?” “诶,无妨!朕既然来了,横竖是断不会用上这份诏书了!” 莹l接过那个卷轴,轻轻打开,前头一大篇儿官样文章自然是没心思看,目光落在最后两行字上,登时心惊胆颤,只见上头一笔极漂亮的正楷写着: “皇五子永琪,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乾隆二十二年六月” “皇上,这……” 康熙走下来,拿过那个卷轴,一把扔进了暖阁的紫铜炭盆里,回头看着莹l,“l儿,此番若非朕来,你有几条命能抗住这道诏书?那时,你就是不惹他,你和十二也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莹l伸手揉着胸口直后怕,虽然她在乾隆病重的时候都动了借着“欺君”罢黜永琪的心思,可是,现在想来,那是一步险的不能再险的棋了。 “表哥……”莹l眼圈一红,把头埋在康熙怀里。 康熙搂着她坐回暖炕上,笑道:“你发作老五的时候,可也没见你怕啊?朕刚才差点一剑杀了他,你不还拦了朕?” 莹l照康熙肩上捶了一把,“我这不是后怕么?!再说了,拦着您不让杀他,也不是为了他啊。他做的事固然是让人恼,不过和他置气才是抬举他了呢!一个脑子不清不楚的逆子罢了,您也犯不上为了他担上一个‘杀子’、‘不慈’的名声不是?” 康熙笑着在她颊上一吻,“很是很是,莹l是‘祁祁皇c,言观贞淑。媚兹良哲,承我天禄。’朕自然是爱极的。” 莹l笑着推开他站了起来,嗔道:“大白日的!您好意思?!我可不扰您的正事儿了,您忙吧,我也得去开导开导那个情窦已萌的‘女儿’呢!这事儿若是砸了锅,满朝文武还不笑话死!益发拖累的四格格和兰馨、晴儿都不好呢……” “朕不是说了么,这事儿你很不用挂心,大不了让恪靖把她带喀尔喀!也罢,你只先和她说说,这样朕就算是把她送走也不算是‘不教而诛’!” “话虽这么说,依我看,她这个脾气,又让她那个娘教的满脑子情情爱爱,去了喀尔喀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您呐,还是容我‘教’她一回吧!” 莹l和紫薇的谈话并不顺利,因为莹l只提了第一句,说要将她放到土谢图汗车登多尔济名下,紫薇就百般不乐意。 “皇额娘……皇阿玛和皇额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让我做土谢图汗的女儿……这……皇额娘,我娘,她可是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啊……如今我只是为了认爹,做公主,就这么抛弃我娘……我……我怎么对得起我娘等的那十八年啊!” 听见那段“可等可怨……”的话,又听她说什么,对不起她娘等的十八年,莹l顿时有些恼了,说她“夏紫薇”对不起那十八年是假,指了皇上对不起那十八年才是真吧!虽然事儿是乾隆那个不着调的惹出来的,不过莹l这个时候还是护短的,强忍了心头的不自在,端起了茶碗装作一副要喝茶的样子,拿盖子拨了半天茶叶,说道:“皇上同我,都知道你们娘俩的难处,知道她等了、恨了、想了……十八年,可是,孩子,你得知道,等了皇上十八年的,可不只有你娘一个啊!” 紫薇抬起头,泪如雨下,双目凄迷:“皇额娘,我娘……” 莹l抬手拦了紫薇的话,“你必定要说,谁能像你娘那般?呵呵,傻孩子,这宫里像你娘那般的女人岂在少数?你也是读过书的,白居易说,‘红颜未老恩先断,独倚熏笼坐到明。’杜牧说的更好‘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比你娘如何?况且,在外人看来,她们还要装的体贴大方、金尊玉贵,这些女人就容易么?总之,一人一个命数罢。孩子,我从皇上在潜邸时就是侧福晋,这么些年,见得多了,当着你,我也说句不大好意思说出口的话,皇上同你娘当年也是柔情蜜意的,可这后宫里又有多少,就因为‘留牌子’这仨字就抬进宫的?你想过么?” 33、第三十二章 底牌 紫薇闻言,一双本就雾蒙蒙的眼睛顿时有如降下大雨,在她看来,她娘是这个世上最凄惨不过的女子,也是最深情不过的女子,从没想过,原来不知有多少像她娘一样深情的女子就这么在等待中度过。“皇额娘,可是我娘她……” 莹l微微一笑,“孩子,我说的你还不明白么?这世上等了十八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女人,不独你娘一个。我也是做娘的人,将心比心,我百年之后,惟愿我的儿女能过得好。你娘想必也是如此。既然这样,如今皇上说把你放在土谢图汗名下,心里其实已经是认下你的,这么安排,是为了给你一个好前程,你娘地下有知想必也是愿意的。你又何苦拘泥于定要做‘你娘的女儿’呢?” 紫薇心头被这一段话击的不轻,只是摇头:“我,皇额娘,我心里乱极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莹l也不理会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呷了口茶,仍旧是云淡风轻的问道:“方才在养心殿,肖氏嚷嚷的那句‘紫薇喜欢尔康’的那句疯话是怎么回事儿?” “我……”紫薇手里的帕子早被她自己揉了个不成样子,只觉得皇后这句话就像是一支箭一般朝自己射过来的,扭捏了半日,方才红着脸说:“我……尔康,他是真心待我的。” 一个清脆的声响,莹l把手中的盖子撂在那只成窑斗彩茶碗上。“这成什么话!你一个闺阁娇女如何能把一个包衣奴才的名字挂在嘴边儿上?” “皇额娘!”紫薇呼腾跪了下去,“我和尔康是真心的,皇额娘……还望皇阿玛皇额娘能够成全……” 莹l揉揉眉心和太阳穴,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人,“我只同你说一句,你若要认父,看在你娘‘等了十八年’的份上,皇上自然会给你身份,只是,你不能姓爱新觉罗,将你归于土谢图汗名下,你就随了姓博尔济吉特。可你要知道,不管你是姓爱新觉罗还是姓博尔济吉特,皇上都不会把你嫁到福家那个包衣奴才的家里。” 紫薇自从进宫就不断听人说“包衣”、“包衣籍”就连她入宫也是入的“包衣旗”,而今皇后又提起了“包衣奴才”,紫薇不禁抬起头:“皇额娘,我自从入宫,就不断听人说起‘包衣’,包衣又是什么意思啊?我……我不明白啊……” 莹l头痛了,甚至后悔和这个“便宜女儿”说这件事了。“你!你连‘包衣’二字都不明白,怎么就糊里糊涂入了包衣旗呢?” 紫薇睁大了那双无辜的眼睛:“五阿哥、小燕子、尔康他们说让我以宫女身份先进宫,就让我入了包衣旗。” “胡闹”莹l猛地一拍桌子,吓得紫薇猛地一抖,“包衣就是咱们满人说的奴才!这么和你说吧,就像大户人家儿常有的家生子儿奴才,包衣三旗就是皇家的家生子儿奴才!除非恩旨,世世代代都是为奴做婢的。福家和令妃的魏家都是内务府包衣出身,他们安的什么心!自己是包衣,还要把个好好儿的皇女也给弄到包衣旗!现下明白了?不管你是天家骨肉还是土谢图汗的格格,都绝不能嫁这样的人家儿,不然不光是你,咱们天家到时候就是整个儿满蒙八旗的笑话儿!” 紫薇哭着摇头:天呐!怎么会这样?!!!本来想着找到爹,要回自己的身份就能嫁给尔康了,为什么会这样?!原来,不是自己的身份不够,而是福家不够……“皇额娘,您那么仁慈美好,您是天下之母,全天下最高贵的女子,您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呢?” “够了!我是想体谅你们,可你若真嫁过去,咱们家还不成了满朝文武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刚才不就同你说了,这世上,远有比一个情字更重要的一个字,那就是责任的‘责’!我问你,就是寻常人家儿,有把个千金小姐嫁给家生子儿奴才的么?” 紫薇哭着又磕了个头,哀求道:“皇额娘……” 莹l气的直想摔了手中的茶碗,思忖片刻,说道:“我当日对兰馨说过,叫我一声‘皇额娘’我就要为她打算,而今,我也这么对你说。既是认我做额娘,我也会为你打算。事到如今,你也别求我,这事儿,天家的规矩大,慢说是我,就是皇上也不行。我呢,也不逼你。我指给你两条路,一是你是夏紫薇,夏雨荷的女儿,可是皇上不会认,你仍是内务府包衣旗下的宫女,还珠格格暴毙,漱芳斋宫人充入辛者库,本宫念你进宫仅仅数日,心存不忍,将你赏给福家——福尔康到时候拿你做妻做妾,再与天家无干。二是,皇上认你,只是不下明诏,只说你是固伦恪靖公主的孙女,喀尔喀土谢图汗嫡福晋所出的格格,名唤宝音,随恪靖公主一道进宫给本宫请安,本宫见了甚是喜欢,留在中宫做养女,皇上与土谢图汗又是姑表之亲,恩旨诏封你为和硕公主——虽不姓爱新觉罗,但皇上是认你的,我与皇上自然拿你当女儿待。我给你三日时间,这两条路,随便你自己选。你若是选第二条路,固然皆大欢喜。你若是选第一条路,皇上与我,也断不会拦了你。” “这……” 紫薇正要说话,莹l却拦住了她,“我说了,给你三日时间。不必急了回我,你自己也好生想想!” 紫薇一向是个没经过事儿,又没主意的,回到自己住的偏殿就忍不住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金锁是见惯了她以泪洗面的,又知道今天皇后宣她过去,想是她在皇后那儿见了皇上也见了小燕子,苦于自己身份无法言明才回来哭的,先前也没多理会,想着她哭一阵儿也就好了,谁知过了一会儿哭的倒更凶了。“小姐?小姐?怎么了?” “金锁……呜呜呜……”紫薇看见金锁,好像这会儿才想到自己在宫里还是有人说话的,抱住她就哭。 金锁被她蹭的一肩膀的泪,拍哄她一会儿,说道:“小姐,怎么了?可是今天见着皇上了。” 紫薇哽咽的点点头,“见到了……皇阿玛皇额娘,他们也都知道这件事了……” “小姐!那您还哭什么啊!这是大喜啊!您找到了亲爹,我看,皇后娘娘也不像小燕子形容的那么恶毒,小姐,这可不是苦尽甘来了吗?”金锁听见自家小姐连称呼都改了,不禁喜上眉梢。 紫薇摇摇头,一五一十的把莹l和她说的话都说与了金锁听。金锁听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实在是觉得皇后娘娘说的这个办法好,不知道自家小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连她一个丫头都知道,就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儿,也不能随便拉个私孩子入谱归宗的,都是要另找一个名目的,何况皇家? “金锁……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要是尔康在就好了……”想到福尔康,紫薇哭的越发厉害了。 金锁大吃一惊,怎么都这会子了还念着“福大爷”?她是个丫头,这几天有事儿没事儿听人说起过,福家不过就是仗了令妃罢了。自家小姐要是从了皇后娘娘的主意,以后的倚仗就是正宫娘娘了啊!再说了,这事儿是能和福家商量的么?提起福家,金锁是气不打一处来的,不是他们,自家小姐怎么会不尴不尬的成了现在的身份?“小姐,依我看,皇后娘娘说得不错啊……皇上在心里认了您,给了您身份就好啊!有了身份,您也就有个好归宿了,太太在天上看着也是高兴的啊!” “呜呜呜……那尔康呢?尔康怎么办……小燕子怎么办?小燕子被当作宫女赏给五阿哥了……呜呜呜……” 金锁无奈了,“小姐,您怎么能这么想呢?先前寻亲,咱们抛头露面,在福家也属无奈之举,如今小姐既然找到了亲爹,自然是要听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了,父母之约,媒妁之言……” 紫薇听了这话只觉如遭雷击,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金锁:“金锁!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你不了解,两个人相爱、相依,这是多么美好的……怎么能说是‘无奈之举’呢?难道就因为‘父母之约,媒妁之言’我就要和尔康错过一生吗?” “小姐!可是皇后娘娘说了啊,您如果要嫁福大爷,就只能以宫女的身份‘赏’出去……皇上,他也不会认您,小姐,您您想想太太啊,想想太太的遗命!” “呜呜呜……我就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好,还害了小燕子……” “小姐,就算小燕子替咱们闯的围场,可是‘欺君’的也是她自己啊,要不是她贪恋荣华富贵,事情怎么会像现在这样?” 紫薇捂住了脸,哀嚎,“金锁!你别说了!至少,小燕子后来也说过要把格格还给我的!” 金锁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家小姐了,自己觉得什么话都已经掰开揉碎说尽了,自家小姐还是泪眼迷离。在金锁犯愁的时候,莹l也愁,随意拿了张纸坐在暖炕上描花样子,不知道紫薇这个重孙女辈儿的女孩儿到底搭错了哪根儿筋,捎带着连兰馨和永d来给她请安的时候神色都恹恹的。 “皇额娘……”永d见她今日神色不似往常喜乐,跑到炕沿儿边上拉着她的手,“皇额娘,您怎么了?怎么不高兴?” 稚子童音,让莹l一下子缓过来了神儿:犯得着为了那么个不识抬举的委屈了自己的儿女么!让永d上了炕,招了手让兰馨也在炕上坐下,又命锦澜锦秋拿点心。 永d的小胖手扯了莹l道:“皇额娘,我要吃沙琪玛,皇额娘这儿的沙琪玛是最好吃的!” 兰馨笑着羞了羞永d的脸:“小十二……你个馋猫儿!皇额娘这儿又不好吃的么?” 永d拍掉兰馨的手:“兰姐姐不准这么说我!刚才你还说喜欢皇额娘这儿的玫瑰饼呢!你还比我多吃了一顿鹿肉宴呢!你才馋猫儿!” 莹l伏在炕桌上笑弯了腰,“一对儿馋猫儿……还在你娘这儿揭起来老底儿了?!” “皇后这儿好热闹!好一幅《天伦喜乐图》!” 34、第三十三章 鼻孔君 三人扭头一看,康熙正笑着立在门边,娘儿仨只顾着说笑,竟没瞧见他进来。吓得永d和兰馨忙站起来请安,莹l也站起来福了一福才又和他一起坐了。待他坐稳,永d和兰馨又行了礼才站在一边。 康熙看了看这一对重孙辈儿的“小儿女”,他这几日正为永琪那个“逆子”恼的不能行,今天一看这两个,一个生的娇俏动人,一个显得灵透可爱,心中也是着实欢喜。一时墙角的自鸣钟当当响了几声,不多会儿,外间有宫女进来回禀:“主子,主子娘娘,摆晚膳了,主子主子娘娘这会子用吗?” 康熙笑道:“摆在这暖阁里就是,也省的你主子娘娘劳累。” 莹l笑吟吟的放下手中的笔,欲站起来,“低头描了一下午花样子,没成想竟是这个钟点儿了,过的倒快。” 兰馨忙凑上来搀了她的臂弯,笑道:“皇额娘,我和永d可是饿了呢!想是这日头竟听见我们俩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这才走的快了些!”又好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也不知今儿皇额娘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莹l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说你是馋猫儿还亏了不成?” “正是!”康熙也笑着敲了下兰馨的头,“你老子娘还能亏了你这个娇闺女不成?谁不知道你娘拿你当个宝,雪天儿加衣,雨天儿撑伞都惦记着!” 一句话说的莹l和兰馨并几个宫女嬷嬷都笑了,永d也想笑,只是慑于“严父”在场,故而憋得脸都红了。吃了饭,漱了口,宫女又捧上茶,康熙呷了一口,道:“给你主子娘娘换杯轻些的,这杯有些酽了,大晚上的,她一向浅眠,喝了这个要走了困的。” “一杯茶罢了,到还让您惦记。” “皇额娘,依我看,分明是皇阿玛心细啊!不止‘雪天儿加衣,雨天儿撑伞’,连吃茶浓淡都惦记呢!” 莹l放下茶碗,拧了下兰馨的脸蛋儿,“猴儿!拿你爹娘取笑来了!” 兰馨滚到莹l怀里,悄悄扯了扯莹l,又指指旁边,原来,这边娘儿俩在笑闹,那边父子俩却是一派“奏对”的架势。莹l听康熙和颜悦色的问了永d尚书房的功课,又问了书房里旁的事,就连个人位置如何坐都一一问了。心中暗道:几时这“严父”也转了性儿了!上辈子端足了架势,一溜儿阿哥就找不出个没被他骂过的,这辈子要做“慈父”了不成?永d先前听他皇阿玛问功课,心里是有些慌得,直到见这“严父”今日不似往日脸色,方才答得顺溜了些。 “皇后,小十二的国语(满语)不错啊!朕敲着就是胤……就是如今尹继善这‘国语第一人’家的几个小子也是不及小十二的。” 莹l拿帕子遮了口笑道:“皇上,哪有个这么夸自家儿子的!” “诶,该夸还是要夸的,咱们入关这些年了,旗人不会说国语的是越发的多了!皇子们是要好好做表率的!学得好,朕自然是要嘉奖的!”见莹l看他的眼神儿多了些戏谑,知道她是笑自己“转性”,也不理会,只是又温言抚慰了永d几句,才放他和兰馨一道跪安。 回了寝宫,洗漱毕了,莹l拿着把小银剪剪了剪烛花,笑道:“我才知道,您也是会做慈父的呢!” 康熙搂了她的腰在她耳边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朕为何做的‘慈父’?这孩子……到底是重孙子辈的,又是个灵动孩子,就是不大放得开,略显得稚嫩了些,朕心里也是爱极的。只是,弘历儿子不多……这可要劳累你了……” 莹l听他前头说的正经的很,后来说到“劳累”也没打留意,只觉康熙抱在她腰上的手有些不安分,这才咂摸出味儿来,羞了个满面绯红,拍掉了康熙的手,嗔道:“老夫老妻了,什么疯话!” “分明实话嘛!弘历本来的子嗣不盛,其他的那都是孙媳妇,这事可不是要落在你身上么?你是朕的爱妻,两世的皇后,这可不是责无旁贷么?”说着又搂上莹l的腰。 “哎呦……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 红罗帐暖,春意无边。一时事毕,康熙将莹l揽在怀里道:“上辈子你没能……人说是朕待你荣宠太过,这才折了……而今朕是两世天子,你是两世皇后,这等福气,不怕养不住个孩子。” “我只想要个胤g一般的孩子……” 康熙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就说你是个痴心的!也奇了,你们俩都是等闲人物不放眼里的,偏偏互得缘法!明明他是乌雅氏生的,偏生和你一个脾气!难不成投胎的那日他本是要投到你肚里的?” 莹l翻了个身,枕着康熙的胳膊仰面养了,“我也这么想的,八成那天他是要投胎到我肚里的,不知道被哪个小鬼儿扔错了!” “你啊……诶?那个——紫薇的事儿和她说了?” 莹l点点头,又把自己的底牌和皇帝表哥细细说了一番。康熙道:“这事儿朕不管了,她若是愿意做六丫头的孙女,朕就下旨封她和硕公主,若不然,也不怪咱们做‘爹娘’的不慈!” “那是自然的,哦,还有,明年要选秀,今年年底该把后宫嫔妃们的位置调一调了。还得请您个示下。” “这事儿你看着办吧,舒妃晋贵妃吧,她是纳兰容若的侄孙女,朕也该照拂下,多贵人晋豫嫔,不能太薄了博尔济吉特家——这个弘历,办的什么事儿!剩下的你看着办,横竖朕不认识她们,只认识你……” 说着,又伸出了手。 三日时光匆匆而过,紫薇好容易被金锁说的“想想太太遗命”这句话说动了。一步三回头的进了暖阁见莹l。 宫女报了紫薇的名,让她进去之后,正在扎荷包的莹l头也不抬的问:“想好了?” 紫薇泪眼朦胧的道:“是。我,我愿做宝音。” “这就齐了!你先回去吧,改日我叫你见见恪靖公主,你也不必怕,恪靖公主是咱们满洲姑奶奶的性子,最是爽利的一个人,你先跟她出去在公主府住几天,也快过年了,到了除夕家宴,就由公主带了你出席,我在将你留在宫中。跪安吧。” 打发了紫薇跪安,莹l就命人去请恪靖公主到了坤宁宫。拉了恪靖公主将此事原委一一说了,又让紫薇过来拜见了“祖母”。恪靖公主是看不上紫薇出身的,见她生得也是一副瘦马模样,更加厌烦,只是这事乃是她侄子侄媳所托,况且土谢图汗的汗位原本是她的小叔子袭了的,如今是蒙乾隆这个天子侄儿的恩典,让她的儿子车登多尔济袭了爵位,投桃报李,这也是她该做的事。 当下拍拍莹l的手:“果然皇后是个贤德大度的!这事儿,说到我跟前儿,是看得起你姑姑,我自然没个推诿的道理!这就带回去,到了除夕的时候再给你们夫妻送回来!只是,既认到我们家名下,这孙女婿可要我来挑!到时候少不得讨你们夫妻一顿御膳了!” 莹l笑着应了:“六姑说哪儿的话,原是该侄儿侄媳妇孝经的。” 却说如今新年将至,康熙和莹l双双忙的脚不沾地。一边是各省、各县,奏折堆了一案头;一边是备各色、各人年礼,太后不在京中,年礼更是要好生打点了派人送五台山,又要见进京述职的封疆大吏们的太太,京中要员的太太,又要操心给兰馨、四格格、晴儿打听个合适女婿。不想,也不知怎么了,这宫里十亭人倒有八亭都说硕亲王府的皓祯贝勒是个好的,直听的莹l冷笑连连。好容易熬到了腊月二十七康熙封了笔,莹l也推了外命妇的请安,一心陪着她皇帝表哥过节。 好容易熬到了除夕,因着晚上的家宴,一睁眼莹l就乘了肩舆到乾清宫看了一回,宫灯、菜单、熏香……不一而足。又回坤宁宫简单用了两口红稻米粥,看了一回兰馨并永d的礼服。过了晌午就换了朝服朝褂,又细细的梳了头,上了妆,带了冬朝冠,和康熙一道往乾清宫去。 除夕是家宴,康熙和莹l现在上首坐了,诸皇子并、公主帷幕后的嫔妃们行了三跪九叩的国礼方才坐下。 “六姑一向身子骨安好?我瞧着倒比冬至那日进攻看戏时显得更硬朗了呢!”见众人坐下,莹l笑着问坐在西首的固伦恪靖公主。 恪靖公主笑道:“托皇上和娘娘的福,这一向身子还好。” “呦,六姑,我瞧六姑今儿带进宫的姑娘没大见过,生得倒好,这是?……” “车登多尔济的格格,这是第一次进京,带她来见识见识!” ………… 莹l又说了些什么永琪没听见,只看见恪靖公主身边的紫薇就是一惊,紫薇竟然成了土谢图汗的格格!这是怎么回事?——这件事他还没想明白,就又听恪靖公主说道:“我前儿见了鄂容安的诰命西林觉罗氏,她家大小子鄂岳是个好的,有心想把我这孙女儿嫁到他家。我们是蒙古人,不知道礼儿,皇上别笑话我们就是……” 眼瞅着他皇阿玛有应允的意思,永琪更是心中急得不能行:紫薇怎么能嫁给鄂岳呢!紫薇要嫁尔康啊!一顿天下最精致的家宴只吃了个食不知味的回到景阳宫,和自己最爱的侍婢小燕子一道钻进书房,就命人去福家请他的“头号幕僚”福尔康打点银子进宫。将此事细细说与了尔康和小燕子。 福尔康颤动着鼻翼不说话,小燕子却急得跳脚:“那个固伦恪靖公主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她要把紫薇嫁给鄂岳!她权利很大吗?比我这个格格还大吗?鄂岳又是什么东西?!怎么配娶紫薇呢?紫薇是尔康的!” 永琪苦笑,怎么和小燕子解释?“尔康?尔康?你说话啊?!” 福尔康依然颤动着鼻翼不说话,鄂岳!先帝爷宠臣鄂尔泰的长房长孙,正经的旗人!他阿玛鄂容安,是两江总督,乾隆二十年从定西将军出征,为国捐躯,谥刚烈,图形画像都入了紫光阁的名臣!鄂岳是世袭的伯爵——自己怎么比得上!对,这是固伦公主的意思,不是紫薇的意思!一个要见见紫薇,要亲口问问紫薇! 想到这儿,他一把抓住永琪的膀子咆哮道:“紫薇现在在哪儿?” 永琪被他摇了个七荤八素,“皇额娘说看着‘宝音格格’十分喜欢,留在坤宁宫了。” “我见紫薇!” “怎么见?” “我要夜探坤宁宫!” “你疯了?!坤宁宫是想去就去的吗?” “五阿哥,你帮帮我吧!不然,我想我就真疯了!” 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兼头号幕僚相求,又有最爱的侍婢小燕子一个劲儿撺掇,永琪一咬牙一跺脚,“哎!我舍命陪君子了!还好内务府在宫外给我找到府邸还没整修好,我还没搬出去!” “永琪,你?……我自己……” “我陪你一起去‘夜探坤宁宫’! 万一出事,好歹我是‘阿哥’,可以罩在那儿!毕竟,没有人敢把‘阿哥’扣上‘刺客’的帽子!” 35、第三十四章 夜探坤宁宫 福尔康抓住永d的手:“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不可以!”永琪急道,“我们要去,但是绝对不能眼下就去!今晚宫眷们还要去坤宁宫行辞岁礼,还要守岁,万不能今天去。明天?明天!明儿是大年初一,皇阿玛要祭天酬神,要在太和殿赏筵,皇后也要在内廷受内外命妇朝贺,还要操心元旦应承戏……这么折腾一天,明儿定是人困马乏的,这样等到夜静更深了我们再去!” “那我也一起去,人多好办事!我们看到紫薇,就把她救出来!”小燕子立刻热烈的喊。 永琪对小燕子正色的说: “如果你真的想帮忙,真的想救紫薇,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景阳宫,什么事都不要做,等我们的消息!否则,我们大家还要照顾你,更加手忙脚乱!” 小燕子心里明白,自己那点儿武功,在高手云集的皇宫内,实在不算什么,为了救紫薇,只好忍耐了。 于是,正月初一深夜,福尔康和五阿哥着一身黑衣,蒙着脸,去了坤宁宫。两人对地形都还算熟悉,加之夜深人静,一路就深入了坤宁宫内院。两人在廊上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么找实在是不是办法,五阿哥向福尔康使了个眼色:“你去东配殿,我去西配殿。” 福尔康摸到东配殿的窗下,透过朦朦胧胧的高粱纸向内望去,一连看了几个窗户,才看到了那个他熟悉的身影,竟还没睡,在窗前的暖炕上坐着,顿时热血沸腾,轻声叫着紫薇的名字:“紫薇,紫薇!是我!” 正在千头万绪的紫薇,听见一个熟悉的不得了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抖着手迟疑的打开窗户,就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人。 “尔……唔唔……”尔康看她要出声,急忙捂住她的嘴,一翻身跳了进来。 “紫薇!你还好吗?!” 紫薇双眼雾蒙蒙的看着他:“好,我怎么可能不好呢?成了固伦恪靖公主的孙女,皇额娘还要认我做义女,封我和硕公主……” 福尔康听说了,激烈的摇晃着她的膀子,“皇上认你了?太好了!不……怎么会好呢?公主竟然要把你嫁给鄂岳……你,你答应了?是谁说‘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 “尔康……我也想‘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啊,我……” “紫薇!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听你说这句话!紫薇,我要走了,被人发现就不好了……记住我一句话‘你是我永远的唯一’!” 紫薇点点头,看着他朝思暮想的人翻出窗子,消失在夜幕里。 莹l今天原本是累极了的,昨天除夕就累的不行,今天大早晨睁眼起来就要和康熙一起赏嫔妃们早膳,又要去交泰殿升座,穿着那件极重的冬朝服、朝冠,直着腰杆儿,受内外命妇朝贺,看着一波一波的人在自己面前三跪三叩、三跪九叩,累得个头晕眼花,一直折腾到快晌午,下午又要去畅音阁赏应承戏……二十多种,十来出又吉祥又枯燥的戏看下来,回到坤宁宫已是差不多人仰马翻,她是一向有个失眠、浅眠的毛病,原想着今天这么累必是能睡个好觉的,不想沐浴之后倒走了困,看着她的皇帝表哥早已睡沉了,她还是丁点儿睡意没有,又不敢翻身怕吵醒梦中人……闭着眼不知躺了多久,只觉腰都酸了,还是睡不着,一时觉得口干舌燥,轻轻掀开被子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 在外头守夜的大宫女琥珀看她出来忙迎了过去,“娘娘……怎么了?” “走了困,睡不着,给我弄碗热乃子来。” “是。” 琥珀吩咐下去,不多时,一个小宫女端了只掐丝珐琅鎏金碗盛了热腾腾的乃子进来,琥珀上前接了,向莹l道:“娘娘,有些个烫,奴婢给您端进去吧。” 莹l摆摆手,自己接过了碗,“哪里就烫着了呢?我自己拿进去吧,省得吵了皇上的觉。”进了寝宫,端了碗斜坐在暖炕上,轻轻吹了吹,呷了一口,好像听见窗外有什么声音,扭脸一看,恰看见一个黑影…… 是人是鬼?!莹l一惊,后退几步站着,乍了胆子又向窗外看了一眼,又是一个黑影闪过,“啊!”莹l吓得心头一紧,手里的碗落在地上,滚烫的乃子淋在手上,溅在身上都不觉得疼。 “怎么了?”康熙掀开床帐,奔到她跟前儿。 “娘娘……”外间守着的琥珀也忙冲了进来。 康熙看见地下的碗和破了一地的乃子,再看看莹l的手:“手怎么了?可是烫着了?” 莹l紧咬牙关,浑身打颤,抖着手指了窗外:“刺……刺客……有刺客……”说完就瘫了下去。 “诶……”康熙一把抱住她,向琥珀斥道:“怎么伺候的?没听你主子娘娘说么!还不赶紧……”他正要再说,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声响,“还不赶紧去看看!” 康熙把莹l安顿在床上,只见她面色潮红,双目圆睁,“l儿?l儿?说话啊,怎么了这是?” “皇上……”须臾,琥珀跑了回来,颤着声儿说:“有刺客,正和侍卫们交手呢!” “什么?刺客?!传太医,过来给你主子娘娘看脉!”刺客?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刺客?“守着你主子娘娘!”康熙站起来,随意披了件黑狐袍子,提了剑就往外走。 “主子!”康熙的两个一等御前侍卫鄂尔德克、索伦图见他出来忙户在左右,“主子还是进去吧,这种人都是亡命之徒,万一狗急跳墙……” “屁话!狗急跳墙要你们是干什么的!一共几个?” “回主子话,两个。” 两个?两个就敢擅闯大内?要是多了还不直接挑起义旗揭竿而起?!“拿住了,朕要活的!抓住了,千刀万剐!” “只是,这俩人功夫倒好,边打边退,看起来,倒是个轻车熟路……” 鄂尔德克的话让康熙的目光唿地深了,轻车熟路? “主子,主子请回吧,这两人功夫好,扎克丹早就一马当先追去了,其他人在后头跟着呢。主子……” 康熙沉着脸,好容易被两人劝回去,一进寝宫又是大吃一惊,莹l面色依旧潮红,眼睛却是闭着的,一殿的奴才或哭或跪。康熙气急,三步并作两步在莹l床沿上坐了,手搭在莹l脉上就觉得脉象乱的很,怒道:“嚎什么丧!你们主子娘娘还没死呢!太医呢?!” 太医院这日当值太医却不是常给莹l看脉的左院判孙之鼎,只是一个寻常御医,平日不打给莹l诊脉的,这个时候看见皇上怒气冲冲坐在一边,再一搭皇后的手,早已吓傻了,诊了半日:“回回……主子,主子娘娘脉象虚滑……” “去暖阁里说吧。” 进到暖阁里,康熙长叹一声,“说吧……” “髯幽锬锫鱿笮榛蔚ㄉ怂穑允亲淙痪轮8斡氲ㄏ嗔鞠嗷穑鹦樵蚣拢嗷鹦樵蚓 “有碍无碍?” 那御医忙磕头摆手,连声道:“无碍无碍,断是无碍的。只以仁熟散治之,辅以柏子仁、五味子、太子参、茯神补心气安心神;熟地、山萸肉、枸杞子补肾水以制阳光;肉桂引火归元;菊花明目宁心;枳壳和胃安神即可。” “也罢了……你下去吧……” “皇上……方才去追那刺客的扎克丹回来了……” “宣!” 臂上带血的扎克丹一回来,向康熙说了一遍方才的经过,康熙立时恼了:“什么?跑了?” 扎克丹一头冷汗:“是……那两个……贼……贼人对宫中,嗯……颇为熟悉,武功高强,刺了奴才一剑……奴才……是,是奴才无能……” “朕养你们是干什么?!嗯?!” “是,奴才无能,愧……愧对主子……” “你叫扎克丹?哪个旗?姓什么?” 扎克丹咽了口唾沫,“奴才,镶黄旗,佟佳氏……” “你是佟国纲一支还是佟国维一支?” “回皇上……奴才,奴才先祖佟国纲……” “混账!”康熙一把捶在炕桌上,“佟国纲何等英勇!你祖宗要是活着,能一刀一刀剐了你!”看扎克丹满脸羞愧,神色有异,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康熙心念一动,叫过高无庸道,“去,这儿的奴才都撤下去!窗户外头,三丈之内要是敢有一个人,你的命就到头了!” 高无庸连声应了飞奔出去。康熙重新在炕上盘膝坐了,沉声道:“你是真没追上那两人?” 扎克丹咬牙想了一阵儿:“真的,奴才……奴才被刺中胳膊,这才……” “那两人相貌你也没看见?” “是……” 康熙轻声笑了两声,干涩的开口:“朕看,你不是没看见,你是不敢说!” “主子!奴才……” “你是上三旗,上三旗有朕亲掌,佟佳氏又是世家公府,你有什么怕的?有什么能让你怕的?还是能让你怕到替他掩饰的份儿上?” “主子……奴才,奴才……” “康熙二十九年,佟国纲从大将军裕亲王福全征噶尔丹,奋勇督兵,力战殉国,殁于阵前。你很该学学你先祖的胆气!” “主子……”扎克丹哭道,“奴才家世受皇恩,奴才……奴才,主子若将奴才放到战场上,奴才眉头皱一下就不是个汉子!只是,这事,主子,奴才要真是说出他来,难保主子不信……主子和他,都是动动指头就能让奴才化成齑粉的人……奴才,奴才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想被拖进……哎……” 康熙的手指轻轻敲着炕桌,叹道:“你还没说,怎么就知道朕信不信呢?朕岂是不进人言的桀纣之君?” 扎克丹咬咬牙,心一横,“主子……奴才奴才方才是最先追上他们的,两厢交手,奴才拼着受他一剑,挑开了他蒙面的黑布……是,是,五……五阿哥……” 36、第三十五章 兄弟 康熙面色惨白,还真是这个……孽障!“你看清楚了?” 扎克丹连连叩头:“主子,兹事体大,奴才虽年轻,可还是知道事体的,万万不敢以此事欺瞒主子啊!五阿哥被奴才踢中肋下,必有伤可验!争斗之时,奴才与他刀剑相碰,奴才所用佩刀乃是先祖所遗的宝刀,切金断玉尚不在话下,五阿哥佩剑上必留痕迹!” 康熙闭上眼睛细想了一回,眼下虽未派人细查,可他是早已信了的,在他看来既然这个儿子连“欺君”都能做的面无愧色理直气壮,那进来“窥伺帝踪”在他看来,大约也应该不算是什么罪孽。他冷笑两声:这就是弘历的好儿子!这就是弘历为大清择出的后嗣之君!他死死的盯着炕桌上跳跃的烛花,暗想,他究竟是为何而来?这一辈的“夺嫡”又开始了?!永琪,这个老五,怎么也不好生掂量掂量自己? 他沉默半晌,才道:“你出去,叫高无庸、索伦图并鄂尔德克进来。” “! 高无庸是养心殿总管太监,跟了“乾隆”二十多年的,索伦图、鄂尔德克都是在他身边二十多年的老侍卫了,一进来就看见这位主子沉着脸不说话,神色大不似平日,跪在地上心里直突突。 康熙见他们进来,猛的站起来,在暖阁里来回踱着步,“高无庸,你即刻宣五阿哥到南书房见朕。” “! “索伦图,鄂尔德克。” “奴才在。” “待五阿哥入南书房之后你二人立即带二十名御前侍卫,查抄景阳宫!” 查抄景阳宫?!这……索伦图与鄂尔德克心中据是一惊,月余之前,这五阿哥还是脑袋顶上如同顶着“嗣君”名号的呢!据说气掉了中宫娘娘的腹中嫡子也只是禁足在景阳宫抄抄孝经罢了,而今先是封王没份儿眼看要出宫,这也就罢了,宫里还有人隐隐传言这是皇上要“砥砺”五阿哥,怎么现在又要查抄……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若是五阿哥此番一败涂地还好,若不然,一旦翻身,他们两个带头去抄景阳宫的可不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么? 两人犹豫的不敢接这个差事,康熙看在眼中,好整以暇的坐在暖炕上,“朕的旨意,你们还想打个折扣?” “不敢不敢,奴才们这就去点人!” “回来,将五阿哥常用佩剑带给朕看。” 眼看着两人下去,康熙走出暖阁,又回寝宫看了莹l,想是已经吃了药,眉头已经不像先前那般紧锁,面色却仍是不好,给莹l掖了掖被角才站起来,“去南书房。” 秦顺儿见他只是穿了中衣,套了件黑狐袍子,忙打了个千儿赔笑道:“主子爷,南书房离坤宁宫也进,主子更了衣再去吧?这么去南书房……” 一时康熙换上明黄龙袍吉服,外头罩了石青缎绣五彩云龙纹衮服,带了冬朝冠才出来。见了天子仪舆就皱了眉头,“不用了,南书房不算,朕走甬道,自乾清宫过去。” 此时已近寅时了,因高无庸前去传旨,秦顺儿这个坤宁宫掌宫太监就先替了高无庸的活儿,走在“乾隆”身后,前头另有几个小太监提灯照明。天黑得很,西北风呼呼的吹着,秦顺儿听着风声,又看着黑黢黢的人影投在地上、宫墙上,心里一阵紧,只觉得}人。又看看前头的皇上,想想经常听说的“圣天子百神护佑”才略稳了稳心神。 康熙进了南书房,看见永琪正在跪了迎他。对众人道:“只留高无庸一人,其他退下。”南书房,虽然名号上是他读书之地,不过曾经更是他的机枢重地,来世为君,看着南书房的一切顿有“沧海桑田”之感。当下在龙书案后的宝座上坐定,问道:“永琪可知,这南书房最早是和用处?” 永琪半夜才送走了翻墙而出的福尔康回到景阳宫,还来不及让他最爱的侍婢小燕子给他上药揉伤就被高无庸宣进了南书房,心里只是忐忑,怕自己“夜探坤宁宫”的行迹暴露,又想那个扎克丹该没那么大胆子和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阿哥作对,才平静了些。只是觉得扎克丹踢他的那脚甚疼,一时发狠:将来落到我手里,让你……正想的痛快,听他皇阿玛问了这么个简单的问题,打叠了精神回道:“回皇阿玛,南书房是昔日圣祖爷读书之处。文华殿大学士张英与内阁学士高士奇均曾入职南书房。” 康熙笑眯眯的道:“不错,你记得倒是清楚!文华殿大学士张英,是个人才!其子张廷玉更是朕……嗯,圣祖、先帝与朕的股肱重臣。昔年张衡臣入军机处,先帝与朕叹道‘张氏父子两宰相难能可贵!’雍正十一年,张衡臣之子张若霭考中了探花,张衡臣在先帝面前跪求请降其子名次,留此名额给天下英才,先帝深受触动,将张若霭将至二甲第一名的传胪。后张若霭官至内阁学士,礼部尚书,入值南书房,与朕朝夕相伴……其时人言‘一门三进士’,祖孙三人俱是庙堂重臣。张氏一门,家学渊源,皆为人杰,朕深敬之。” 永琪“操劳”了一夜,这个时候已是困得不能行,还要打起精神听“乾隆”说这陈年旧事,心中早已大不耐烦,奉承道:“那自然是圣祖爷、先帝爷、皇阿玛洪福齐天,慧眼识人……” “朕是深羡张英、张廷玉的,为臣至忠,还教的好儿子,这样的臣子,朕岂能不爱?永琪,这南书房,曾经还出过一件事。康熙八年,这儿还只是有个‘南庑房’的名儿,圣祖在此,擒鳌拜,正帝业。” “是,这是儿臣自幼熟知的典故,深佩圣祖英明。” “呵呵……”康熙干笑两声,“朕曾听先帝说起过,这南书房乃是圣祖机枢要地,几十年来,自此发出的圣谕不可胜数,可唯有一道,震人心魄,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六日,圣祖圈禁皇太子胤i于上驷院,废太子。先帝曾言,废太子诏书乃是张廷玉草诏,圣祖用印,当时便对张衡臣说‘横臣父子皆栋梁,张敦复教子有方,朕不如也!’今日,朕仍要说这句话,张敦复、张衡臣俱是教子有方,简直让朕这个做皇帝的无地自容!” 永琪一个激灵,这话是扯到了他这个儿子身上了,登时回过了神,早已没了睡意,“皇阿玛这样说,儿臣……” 他正存了一肚子“仁慈美好高贵”的话要奉承,就听见外头有人轻叩殿门。康熙使了眼色,令高无庸去看,片刻高无庸进来回话:“皇上,索伦图鄂尔德克回来了。” “宣。” 索伦图鄂尔德克俱是身着黄马褂,腰佩宝刀,甫一进来就带过一阵戾气,永琪再看到索伦图手中之物,登时心凉了一半:正是他今夜所带的宝剑! “皇上,据五阿哥侍婢肖氏供述,此乃五阿哥常佩宝剑。” “呈上来!”康熙抓住那把剑,一按剑簧,拔了出来,“寒光森森,果然是把好剑呐!只是,为何剑刃有几处卷了呢?” 永琪一愣,“额……回皇阿玛,那是儿臣前几日同御前侍卫练剑,嗯……所伤……” 康熙摇头笑道:“那个御前侍卫怕是叫扎克丹吧!这刃儿该是今天……哦,今夜在坤宁宫附近才卷了的吧?” “皇阿玛!”永琪砰砰磕头,“皇阿玛明鉴,扎克丹信口污蔑儿臣呐……” 康熙冷笑一声,将剑还入鞘中,“索伦图!扒了他的上衣!” “ 彼髀淄记橹穸咽堑米锪宋灏8纾餍砸簿涂锏降琢耍晕灏8缫槐拔逡诺米锪耍 “你!你大胆!” “五爷,这是皇命,奴才也无可奈何啊,您马前点儿,奴才也就不掏这个力了,主子爷可在上头看着呢!” 见五阿哥眼中噙泪还是不动,索伦图沉声道:“得罪!”一伸手,三下五除二去了这位天潢贵胄的上衣,康熙下来一看,只见他左肋间正有一个青黑的脚印,当时就红了眼,拿了手中的剑连剑鞘一起就往永琪背上砸了过去,“你个混账行子!果然是你这个孽障!”又抬手几下下去,直到看见几道僵痕横亘在背上才罢了手,怒气冲冲的回宝座上坐了,“孽障!你就真是个夜猫子?养大了点就恨不得吞了爹娘的一对儿招子充饥?!” 永琪被他砸在背上的几剑抽的嘴里一阵甜腥味,就是前一阵挨得那五十鞭子,也多是那些奴才看着他的身份,不敢落实了,这几下简直是他平生从未受过的苦楚。“皇阿玛,儿臣……” “闭嘴!你还自认你是个儿子?令嫔向来说你是个博学的,你倒是同朕说说‘帐殿夜警’是何意?‘窥伺帝踪’又是何意?!” “皇阿玛,儿臣冤枉啊,儿臣没有……” “放屁!那你剑上怎么会有扎克丹的刀痕?你身上怎么会有扎克丹踢得脚印?你自己说说,你该当何罪!” 永琪早已吓傻了,“皇阿玛,儿臣万万没有窥伺帝踪之意啊!皇阿玛,皇阿玛切莫听信有心之人的挑唆啊!” 康熙一挑眉毛,这个逆子,临死还要咬谁一口不成?“哦?你倒是说说,谁是‘有心之人’?‘有心之人’又是谁?” 永琪此时早已不管不顾了,喊道:“皇阿玛,皇阿玛明鉴!此乃事出有因,儿子才生此下策啊!皇后囚紫薇于坤宁宫,还不顾紫薇意愿,要将紫薇嫁给鄂岳,尔康与我,这才决定‘夜探坤宁宫’。儿臣,儿臣真的不敢窥伺帝踪啊!” “紫薇?紫薇是谁?皇后那儿只有兰馨和宝音两个公主格格。为了个包衣奴才,你竟‘夜探坤宁宫’?” 包衣奴才这四个字深深刺在了永琪心里,立刻回道:“皇阿玛,尔康不是奴才!儿臣一直拿尔康当兄弟啊!” 这下子“兄弟”两个字又刺进了康熙心里,咬牙问:“他是兄弟,那永璋、永a、永、永w和永d是什么?” 永琪痛心的看着康熙,皇阿玛,您怎么就不理解了呢?“皇阿玛,天家岂有骨肉亲情啊,儿臣真是拿尔康当兄弟啊!” 康熙听了这话气了个倒仰,一个皇子,竟上杆子和一个包衣奴才做兄弟!上辈子他那几个孽障私底下闹得再厉害,在他面前也是陪了笑脸嘴里不停的说“兄弟敦睦”的,那像是这个德行!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莞尔笑道:“老五啊……哎,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你老阿玛的心呢?先把衣服扣上……” 永琪偷眼看着他,见他面容和蔼,恍然又成了那个疼爱自己的皇阿玛,立时扣好了衣裳,端端正正跪了。 “永琪,你怎么拿一个包衣奴才当兄弟呢?这……你三哥四哥身子骨不大好,十一十二俱是冲龄稚子,一旦朕百年之后,你让你老阿玛如何放得下心呐!” 永琪听了这话心中大喜,如聆佛音,皇阿玛这是要……立马磕头认错:“皇阿玛,儿臣知错,儿臣今后一定上敬兄长,下抚幼弟,不负皇阿玛众望!” “好孩子!可你今日之错,阿玛是不能不发落的,你,该不会怨阿玛吧?” 永琪喜滋滋的磕了头,“儿臣万死不敢。” 康熙见他喜形于色,自己心底只是冷笑,向高无庸道:“去,宣弘昼、傅恒、刘统勋过来。” 37、第三十六章 出继 高无庸领了旨双腿直打颤,见五阿哥仍旧是乐呵呵的跪在地上,暗忖:这位爷该不是出什么毛病了吧?要换他高无庸跪在这儿被这位主子爷这么看着,早吓得毛骨悚然肝胆俱裂了! 高无庸是伺候过两朝天子的人,心机深沉,看的自然也通透,不过,他不知道,五阿哥是真的高兴。过了不到两刻钟,三位位极人臣的来到殿中就吓了一跳,乾隆十二年,庆复欺君罔上,金川大败也没见这主儿是这副神情啊……五阿哥看见这三人更加高兴,一位是亲王之尊,另两位是枢机重臣,看来,今晚是要——尘埃落定了! 康熙扫了眼跪在下头的几个人,“今天叫你们过来,是要和你们商量件事儿。令嫔常和朕说,五阿哥自幼聪慧,仁孝朕躬,友爱兄弟,你们看怎么样?” 弘昼本来今儿起得早,还没大睡醒,一听这话来得不善,登时醒了,和傅恒、刘统勋互看了一回,那两人的眼神儿分明是:“王爷,上头坐的是您哥哥,底下跪的您侄儿,咱们外人不好插嘴,还是您说……” 好个死道友不死贫道啊!弘昼没法子,只得赔笑道:“皇上今儿怎么问起来这个了?这下子可把臣弟问懵了,依臣弟看,皇上素来是个会调理人的,几个侄儿自然都是好的。” 康熙含笑点点头,只不过那笑除了五阿哥看着欣喜,其他人瞅着都是心里发毛。 “哎,话虽如此,可有的事儿,只能一个去办不是?” 弘昼愣了一愣:“皇上……” “方才五阿哥和朕痛陈一番,说他和福伦家的长子福尔康甚有情分,情比兄弟,朕听了之后,深受触动啊!高无庸,也将福尔康宣进来吧,此事也同他有关。” 傅恒刘统勋又齐齐看向弘昼:你哥哥要干什么? 弘昼回一个白眼儿:我上哪儿知道去! 康熙见福尔康眼圈发黑的跪在地上,笑道:“永琪,你可真是将他视作兄弟,想要朝夕相伴?” 五阿哥感激的涕泪横流:“是!还有尔泰,他们同儿臣情逾兄弟啊!” “哦……可眼下,朕有一件紧要的事儿,哎……非你不可,你当如何?” “儿臣当效死以报皇阿玛!” “大过年的,可不兴说什么‘死’不‘死’的,你阿玛还能要你的命不成?”康熙温言笑道,又向弘昼说,“朕前番不是让内务府给永琪找宅子了么?可找到了?” 终于等到一句正常的问话了,弘昼恭恭敬敬的说:“回皇上,找到了,什刹海那边有处原先圣祖爷赐给曹寅的宅子,曹家后来坏了事儿,那宅子也就缴上来了,虽是赐给臣子的,不过那宅子倒是宽阔宏大,再修整一番,皇子住也是相宜的……” 康熙一听差点摔了手里的茶碗,让这孽障住到他赐给曹寅的宅子里?!曹寅和他什么情分?岂是这个孽障可比的?“朕看倒不必用那处宅子,朕还有个要紧差事给永琪,搬进曹宅的事儿,先搁一搁。朕是要交给永琪一个差事,可这之前他有个错儿,朕尚要和他说道说道。” “是,儿臣恭聆皇阿玛教诲。” “永琪啊,先前的事儿朕也罚了,也命你去宗人府领了鞭子,这就算了,朕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只说今夜吧,傅恒,你是领侍卫内大臣,你说说擅闯宫掖该当何罪?” 傅恒一抖,“这……若按大不敬论,该处凌迟。” “倘若朕要加恩呢?延清说说吧!” 刘统勋是吏部尚书加刑部尚书,素有“大清包孝肃”之名,想了一回,“臣以为,恩不可加!擅闯宫掖若不严治,传至子孙后世,遗患无穷!” 跪在地上的五阿哥和福尔康同时打了个颤。 “好!”康熙擂了下自己面前的龙书案,“福尔康擅闯宫掖,私窥后宫,按律该处凌迟,朕有心让其他人都受些警示,又兼皇后病体未愈,朕也要为皇后祈福,就先饶他半条命!所以……来人,将福尔康拖至殿外,杖责一百!” “皇阿玛!” 永琪还没说话,就扑上来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拖走了正要求饶的福尔康。 一时听见外头刑杖声呼号声起来,永琪只觉肝胆俱裂,“皇阿玛,不要啊!” 康熙冷笑道:“怎么?永琪你还不领情么?朕可是替你处置了这个奴才啊!看在为你皇额娘祈福的份儿上,留他一条命,你还不知足?处置了他,真好交待你那件要紧的事儿啊!” “要紧的事儿”,这几个字到底是打中了五阿哥的穴道,咬咬牙,暗道:尔康,你先忍一忍,等你熬到我……我把刘统勋和傅恒的官儿都给你!“是,儿臣孟浪了……请皇阿玛吩咐。” 这会儿倒是个孝子模样!可惜,晚了……“弘昼,你是朕的亲弟弟,你和大家说说,当年‘帐殿夜警’,圣祖爷是怎么处置的!?” “臣弟还当皇上要考臣弟什么要事……圣祖爷此事处置的干脆利落,明诏废太子,圈禁。” 康熙笑了笑:“今儿,永琪犯的错儿,比之‘帐殿夜警’要大了一些,朕该如何处置?永琪?你自己说说你该如何处置?” 殿中或站或跪的都是一惊:这五阿哥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永琪听他又提到了“帐殿夜警”,再看看殿里的几位股肱重臣都变了脸色,又是一阵慌乱,莫大的恐惧这个时候才袭上心头,“皇,皇阿玛……儿臣,儿臣也是迫不得已啊……皇阿玛……” 康熙看着这个痛哭流涕的“儿子”,心里一阵厌恶,“你还没说,朕该如何处置你呢?” 永琪心里一寒,“皇阿玛是要效圣祖皇帝圈禁儿臣?” “效圣祖皇帝?呵呵呵呵呵……”康熙站起来,冷笑数声,好像又回到了康熙四十七年,“效圣祖皇帝?你还真把你摆到理密亲王的位置上了?可笑!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论身份,他是太子,你只是个光头阿哥;论才学,他是圣祖皇帝一手教出来的储君,你呢?论出身,他娘是索尼的孙女,正正经经大清门抬进来的原配嫡后!你呢?你拿什么什么和他比?圈禁?不管是他还是胤……允|、允祥,圈禁那是因为圣祖还拿他当个儿子看!你……不敬嫡母在先,不孝君父在后,如今还夜探坤宁宫窥伺帝踪,惊扰中宫,你让朕怎么拿你当儿子?” “皇阿玛,儿臣……” 康熙一把将手里的茶碗摔在他头上:“皇阿玛?!朕可是要不起你这么个儿子!如此孝父侍母,就这么半夜三更探嫡母宫掖,你爹还没死呢!” 弘昼傅恒刘统勋本是赐了座的,这个时候也忙跪了下来,劝道:“皇上息怒……” “息怒?!朕竟不知道朕犯了什么天条?!怎么会给朕降下这么个孽障!事到如今竟还做着储君的春秋大梦!若是朕真传位于你,岂不令天下人耻笑!将来,朕又有什么脸面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皇阿玛,儿臣真的是迫不得已啊……皇额娘囚禁紫薇……” “呵呵呵……你们两个忠臣孝子夜探坤宁宫,你皇额娘受了惊吓,这会儿还躺在床上,你还好意思把错推她身上?朕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爱新觉罗家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子孙!老天怎么就枉给你批了张人皮!” “皇阿玛……儿臣……” “罢罢!朕好歹养了你二十年,你是白眼狼么?怎么就养不熟呢?!朕就是喂条狗他还能给朕摇摇尾巴呢?你能干什么?好一个夜探坤宁宫!你既不把朕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又何必再叫朕什么‘皇阿玛’!朕又何必上杆子拿你当儿子待!” 永琪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额头碰的青黑一片:“皇阿玛,儿臣万不敢不把皇阿玛放眼里啊……皇阿玛说的话儿臣实在是承受不住……阿玛……” “你闭嘴!”康熙厉声喝断了他的哭诉,“朕说你两句你就承受不住了?你做的那些个混账事,让朕怎么承受?!朕今年也是五十的人了,竟还要防着肘腋之乱!不过,朕说了,要交给你一件要紧差事,眼下就说与你知道。弘昼,我朝立国的诸铁帽子王中,哪家儿功勋最著?” 弘昼听他问的和蔼,心头却更是发毛,“回皇上,自然是礼烈亲王代善一家。” “八大铁帽王代善一家就占了三顶,自然是功勋最著。代善侍君至诚,实乃后世表率!昔年,太宗辞世,代善次子硕密谋拥立多尔衮为帝,为代善所诛,朕每每想来,几欲落泪!朕想着,硕纵然是豺狼之性,可代善是个好的!罪臣硕早已绝嗣,朕看在理烈亲王面上,决意不计较硕谋逆之罪,为硕立嗣。” 殿里原本静的恨不能落根儿头发都能听见,“立嗣”二字一出口,就好像在一汪水波不兴的湖里投进了一块石头。 三位重臣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就连那永琪怕是也猜到了“立嗣”的含义,只不过他自己仍是不愿相信罢了。 过了半盏茶左右,弘昼方才问道:“硕……嗯,过世已久,不知皇上要将谁过继过去?” 康熙笑道:“令嫔不是常说五阿哥永琪聪慧仁孝,一向体贴君父么?就连五阿哥本人不是也说要‘效死以报’么?朕眼下就只有为硕立嗣这么一件为难事儿,朕打量着,永琪必然是乐意的!延清,拟旨,皇五子永琪出继礼烈亲王次子硕,缴黄带子!” “弘昼,告诉内务府,不必再选宅子了,内城随便找一处就是,明日离宫!出宫之时,除景阳宫宫人外,内务府不必再行调派宫女太监。你不是想和那哥儿俩情逾兄弟,以期朝夕相伴么?朕成全你!福伦夺值,降入辛者库罪籍,阖家充入永琪府上为奴。 38、第三十七章 上邪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康熙正在处置那两个“忠臣孝子”的时候,莹l已经悠悠醒转。 “娘娘……”在一旁伺候的容嬷嬷抹了把老泪,“娘娘可是醒了,这会子还难受么?” 莹l轻咳了一声,道:“还好,只是觉得心慌。” 容嬷嬷的泪珠一颗一颗落下,“娘娘这是……哎,总是娘娘心细,胆气又弱,才会让那起子东西给惊了。” 想到那个窗下的黑影,莹l又打了个激灵,抓了容嬷嬷的手臂问道:“那刺客可抓住了?” 容嬷嬷将她的手又塞回被子里,温声道:“娘娘放心,皇上这会子去了南书房,怕是已经有了些眉目了。刚才可把皇上也给急坏了,娘娘要是过会子再醒不过来,皇上怕是要吃了太医呢!” 莹l笑着捋了捋自己披散下来的头发,“他也是,不过受了些个惊吓罢了,哪至于就这样了?” “娘娘,依老奴看,皇上现下跟过往可是大不一样了,前番娘娘被那还珠格格的事儿气得厥过去了好几天,皇上一眼都没看。如今是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就紧张的不行……” 这时琥珀挑了帘子进来,“娘娘,宝音格格来了,求见娘娘。” 容嬷嬷脸色一沉,训道:“你也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伺候老了的!打量着娘娘好性儿,轻易不罚你们,就这般没眼力见儿!娘娘这儿才醒过来就来说这些事儿!” 琥珀连忙跪了回禀:“启禀娘娘,奴婢原本也同宝音格格说娘娘病着,让她过了晌午再来,格格就跪在咱们坤宁宫门前儿哭得个不能行,还说……还说……” 莹l眸子掠过一丝寒光,“还说什么?” “还说……娘娘要是不见她,她就一直跪着……” 威胁?莹l冷笑了下,凉凉的开口:“既然愿意跪,让她先跪着,你也且不必理她。先传早膳,早膳之后等我吃了药再说吧。” “! “早膳不用传那些份利菜,只一晚红稻米粥,配上几色糕点就是了。” 琥珀应了下去,不一会儿端来了一个掐丝珐琅鎏金条盘,容嬷嬷搭了手扶莹l在窗根儿的暖炕上坐了。莹l看了,见是一碗红稻米粥,一碟桂花粉糖糕,一碟鸡油卷儿,一碟鸡蛋半翅峰,一碟椒盐卷儿,还有一笼小饺子。 莹l本也没食欲,只进了一个鸡油卷儿,又问饺子是什么馅儿,听说是虾子馅儿的,才又进了一个,喝了两口粥,也就饱了。净了手,又吃了药,头发只命人松松挽了个髻儿,在暖炕的迎枕上倚了,容嬷嬷又拿过一个薄被给她搭上,怕她病着,畏寒,有塞在她怀里一个小暖炉。 才用了膳,又是盖了被子在暖炕上,莹l抱着怀里的小暖炉打了个哈欠,“让她进来吧。” 容嬷嬷看她有了倦色,劝道:“不然奴婢出去打发了她,娘娘若是倦了也不必见她。” “不见?再若不见,过会子宫里人多了,还有内务府过来回事儿的,看见她哭哭啼啼的跪在我门口儿,成什么样儿!” 容嬷嬷这才赔了笑说:“到底娘娘想得周全,老奴是越发的不中用了,这就去叫她。” 一时紫薇进来,给莹l磕了头,偷眼打量着莹l的神色,见面色果然是病了,才哭道:“我……我扰了皇额娘……” 莹l不耐的摆摆手:“罢了,你且说说今儿来找我是为着什么吧?” “呃……”紫薇抬头左右看了看。 莹l向容嬷嬷道:“你们先下去吧。” 见众人退下,紫薇才开口:“皇额娘,我……我我想选第一条路……” 莹l却好像早已料到一般,也没大惊诧,淡淡的问:“想好了?” 只是三个字,却让紫薇觉得好像一阵冷风刮过来一般,咬了嘴唇道:“是,想好了。” “我早就说了,你怎么选我都不拦着你,只是,如今这整个儿紫禁城的人都知道,我把恪靖公主的孙女儿留在了坤宁宫,你现在同我说你要做回‘夏紫薇’,你让我怎么办?” 紫薇垂泪叩头道:“皇额娘,我和尔康说过‘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还望皇额娘成全……” 莹l笑道:“这倒奇了!怎么你当日同我说愿做宝音格格的时候,就没想起来这‘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呢?” “这……”紫薇语塞,实在是不敢说是因为昨晚尔康和她说“你是我永远的唯一”,只得嗫嚅道,“这几天,我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尔康……” 莹l心底又是一番冷笑,“也罢,话说到这份儿上,我若不答应倒还显得我不通情理了。你出去,叫秦顺儿进来。”看来,这紫薇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她若是个公主格格嫁到福家,或许福尔康慑于皇室威严,能和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眼下?一个包衣宫女罢了!在福家还一心一意指望尚主抬旗的时候,“嫁”到他家,那家儿人不很她就是好的了,还能对她多好?这丫头看着柔弱温婉,不成想还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紫薇出去,叫了秦顺儿进来,莹l吩咐道:“你派两个人把原漱芳斋宫女夏紫薇送到福伦家,就说因还珠格格暴毙,所有宫人充入辛者库,本宫念夏紫薇进宫时日尚短,心存怜悯,将她赏还旧主。” “! “皇额……娘娘,金锁……” 莹l挑眉看着紫薇,“怎么?本宫赏出去还不是恩典?你回去把衣服收拾下就去福家吧,辞行的时候也不必再进来了,只在殿外磕头就是。” 紫薇哑口无言,刚想到这皇后果然是翻脸不认人,又想自己眼下不过是一个包衣宫女,主奴分际,原来就是如此。“是。” 莹l说了半天话,只觉口渴,眼神儿才扫到炕桌上的茶碗,秦顺儿就忙捧了来,“呦,娘娘,这茶放了会子了,有些温了,奴才换碗热的来可好?” “那倒不必,我只吃两口罢了。”莹l轻呷了口并不大热的茶,“你出宫之前,先去延禧宫磕个头罢,好歹,你也算是令嫔荐进来的,也该去辞一辞。” 紫薇心中一痛,令妃……令嫔是知道她身份的,她这个时候能躲开就想躲开。“是,我……奴婢明白。” “下去拾掇吧,你去叫金锁过来。” 金锁?紫薇睁大了眼睛,叫金锁来做什么。有心想问,却又不敢,只得回到东配殿叫了金锁,想和她一起进寝宫,却更不敢了。 莹l昨晚连惊带吓,这个时候也是累了,倚在迎枕上闭目养神,金锁在地上跪了好一阵子,她方才睁开眼睛:“抬起头,我瞧瞧。” 金锁依言抬起头,莹l笑道:“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紫薇去了福家,你可愿意随她去?” 莹l这话要是早一个月,哪怕是早一天问金锁,恐怕她的回答都是“愿意”,可偏偏出了昨晚的事儿,紫薇泪眼朦胧的和金锁一说尔康为了她“夜探坤宁宫”只为了说句话,金锁就傻了,暗道这个福尔康脑子不清楚,就是她在夏家服侍的时候,也是知道主母的住处,外人不可擅入,何况是中宫皇后的寝宫?再说了,这福尔康脑子里但凡想这些女儿闺阁名节,就不该做出这等事。她是听说了,恪靖公主要把“宝音格格”嫁给鄂岳,除夕晚上家宴之后,他她还听人悄声议论过,说鄂岳是世袭的伯爵,父祖皆是重臣,小姐终身有靠,她也是高兴的,不想这时候福尔康又插了一脚来。当即就劝她家小姐,要看开些,不想那位就只念叨着“山无棱,天地合……”,还说金锁不懂她,趁金锁一把没拉住就进了正殿,只把个金锁气得脸涨得通红,却又不敢说什么。所以,此刻莹l一问她,她立马答道:“奴婢是入了包衣籍的,不敢求娘娘恩典出宫,愿侍奉娘娘左右。” 莹l暗想那个紫薇果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竟能为了个包衣奴才男人,把这么个从来对她忠心耿耿的丫头活活推到自个怀里,赞道:“好丫头!你倒是个明白事体的!”心中却在哗啦啦拨着自己的算盘,自从紫薇和她说情愿自降身份嫁给福尔康,莹l就存了念头…… 金锁脸一红,“奴婢当不起娘娘夸赞。” 莹l笑道:“这有什么当不起,日后怕有比这个更大的呢……我瞧着你倒是个聪明的,你既跟了我,我也是不能叫你白白跟我一场的,少不得,要给你铺排一个锦绣前程。你家小姐的前前后后,你也都是知道的,我也不瞒你。她顶了固伦恪靖公主孙女儿、土谢图汗格格的名儿被我留在了坤宁宫,这事儿我估摸着整个儿紫禁城现在就没有个不知道的,她偏偏又想不开,要去做宫女。正月十五,恪靖公主过来接人,我拿不出来,这可是……” 金锁也是眼前一黑,是啊!宫里人都知道宝音格格在皇后这儿,这……“娘娘,奴婢替小姐认错,我家小姐她……她……哎……” 莹l笑着让她起来,站的离自己近些,“我寻思,这事儿我总是要找个人替她的,还要找个和她熟悉的,又前前后后知道这事儿的,现成儿的,可不就是你了么?” 金锁被这句话砸了个晕头转向,忙道:“娘娘,奴婢,奴……奴婢怎么能行呢?” “怎么就不行呢?这宝音格格也是听到声儿的多,见过的少,况且她露面的那天是乾清宫家宴,是晚上,人又多,各人之间离得又远,有几个能看清她的模样儿?” “娘娘……奴婢一个丫头,什么都不会……” 莹l哂笑,“哈……宝音格格的身份就是个蒙古格格,你很不必学着填诗作画去,正月十五你同恪靖公主回去公主府里,学学骑马也就是了。” “这……”金锁仍是不相信这么个天大的恩典落在了自己头上,“娘娘,奴婢……娘娘这么大的恩典,奴婢……奴婢真是……” “不敢相信?” 金锁迟疑的点点头。 莹l轻轻一笑:“既然是恩典,总是给个知道念我一个好的人才是,这也是你同我,同恪靖公主的机缘。” “是,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娘娘大恩大德!……”金锁正要辞出来,就听见外头秦顺儿回话儿:“娘娘,夏紫薇已送到延禧宫了,令嫔娘娘说谢娘娘恩典。” 莹l倚在迎枕上险些笑出声儿,“谢恩”?她把魏氏心心念念盼着的福家的这个“大救星”当成宫女赏给了福尔康,让他们“山无棱,天地合”去……令嫔要恨成什么样儿啊……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夏紫薇不是个才女么?怎么说的《上邪》倒是这么邪乎! 39、第三十八章 惊雷震震 令妃……令嫔魏氏知道,过了年,就要选秀,她是极想趁了秀女还没进门儿的机会能复了自己妃位的,可她如今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自己被撤了绿头牌不说,表姐被革了诰命,表姐夫又被连降数级,只得了个翰林院侍讲的闲差,两个表外甥更是被一撸到底……听说皇后的内侄倒是当上了一等侍卫!令嫔不服气了,把自己手中的那块上好宁绸手帕险些揉了个窟窿:让你们得意!等我们尔康尚了主…… 正想着,听见身边的大宫女腊梅满脸喜色的来报:“娘娘……坤宁宫那边儿的副总管高长福来传旨了,还带着‘宝音格格’!奴婢恭喜表少爷了……” 呦,这么快就来了?令嫔理了回头上的簪环才出去,看见坤宁宫的高长福就笑着迎了过去,再看见他身后的紫薇,更是高兴,紫薇这满眼是泪的,肯定是哭着求了要嫁给尔康的:“高公公好,一向没见了,这么打眼儿一看,倒是清减了不少。腊梅冬雪,还不赶紧的给高公公上茶……” 高长福也没和她寒暄,只躬了躬身,“娘娘,奴才今儿不过是来传句话儿,不必麻烦了。”说着指了指紫薇,“这是原淑芳斋的宫人紫薇,还珠格格暴毙,淑芳斋所有宫人充入辛者库,皇后娘娘念她是才进宫的,特意恩典,将她赏还旧主。因着人是令嫔娘娘荐进来的,所以叫她来和娘娘见个礼儿,辞辞行就送回去。奴才外头等着,皇后娘娘说,娘娘要和她说几句体己话儿也是使得的。”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令嫔听了这话,浑似寒冬腊月的在身上浇了一桶冰,拉着紫薇到了寝宫,“这是怎么回事儿?!皇后是知道你身份的,还敢把你当宫女?” 紫薇看令妃的眼神就是一阵害怕,令嫔娘娘,不是一向对自己很好吗?对淑芳斋所有人都很好啊,知道自己嫁到福家,她不该高兴吗?“我……娘娘,是……皇后娘娘说,要我做土谢图汗的格格,然后,嫁给,嫁给鄂岳,我……我回了娘娘……我愿意做宫女,做夏紫薇,和尔康长相厮守……” 轰!令嫔只觉得一道雷劈了下来:这个“格格”可是她和福家的救命稻草啊!就这么自己自降身份成了宫女了……令嫔的手在袖管里握成拳,掐断了根一寸长的红指甲,脸上也显得有些个狰狞,“你……你倒真是个好的啊!” “娘娘……”紫薇梨花带雨的跪在她面前,这和自己想的太不一样了,原以为,这个世上如果有人能理解她那就一定是令嫔娘娘了,可是……“娘娘,您是那么高贵美好、善解人意……您为什么不理解我和尔康呢?我和尔康说过‘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娘娘是尔康的亲人,不是更应该祝福我们吗?” 令嫔看着那张凄美的脸,心里万分厌恶,恍然忘了,自己多数时候也是这么一张脸,不同的只是,她的这张脸是装出来的,紫薇的倒是真的,“祝福?我……你给我滚!” 却说福尔康给打的三魂七魄出了窍的抬回了福家,福伦的夫人一见就一声儿一声肉的哭个不住,福伦倒是还留了点头脑,忙让下人拿参片的拿参片,灌参汤的灌参汤,又一叠声的吩咐找大夫。 正在鸡飞狗跳的当口儿,管家报到:“老爷老爷,快出去看看,高总管在外头等了传旨呢!” 福伦一惊,该不是这个儿子又惹上什么好事儿了吧!“更衣!放炮!开中门,摆香案迎接!” 福伦也没想到,高无庸传的那段圣旨简单得很:“上谕:福尔康心怀不轨,行止有亏,着福伦夺职,阖家降入辛者库,与辅国公永琪府上为奴。” 尔康……夺职……最后“辛者库”和“辅国公永琪”一下打在他的心上,忙给高无庸塞了张一千两银子的龙头银票,高无庸笑笑,接过塞进袖筒里就往外走。 “公公……略留一留可好?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我这儿……五阿哥怎么就成了辅国公了,阿哥爷们封爵不都是贝子起么?三爷四爷六爷不都是郡王了么?怎么?……” 高无庸站在台阶儿上居高临下的看了福伦一眼,“哦,这事儿啊……五阿哥出继罪臣硕,皇上念硕昔年有功,特加恩让袭了个不如八分辅国公。” 福伦大吃一惊:“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高无庸笑着一摆手,“这我可就不便说了……老大人还是回去问问您府上的长公子,昨夜去了哪儿,干了些个什么事儿吧……啧啧,我这个做奴才的还真是……不好意思说……告辞告辞,甭送!” 福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搀进内宅,尔康?怎么会是尔康呢?尔康可是自己一向最引以为豪的儿子啊! 才进了尔康的院子,就听见哭声震天,活似出丧忙问管家:“是……是大少爷……” 管家愁眉苦脸的道:“是,夫人听说了前头的事儿,正哭呢……” 福伦冲进房间,“哭哭哭!你哭什么!” “老爷!我……尔康被打成这样,咱们家又……老爷!咱们一定是被人陷害的!老爷……我要去撞景阳钟!告御状!” 福伦一脚踢到他夫人:“撞景阳钟?告御状?就算是没罪也要流配三千里!你疯了不成?!冤枉,陷害?!有这个空儿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儿子!他到底干了什么?累及爹娘,祸及全家!” “对对……”福伦夫人这才醒过味儿,“儿子……儿子……尔康啊……你醒醒啊……” 好容易两碗参汤灌下去,尔康才醒了过来,“尔康!好儿子,你昨天去哪儿了?咱们怎么会?” 福尔康撑着口气道:“不碍的,紫薇一嫁过来就……就……就好了……” 福伦夫人抹了把泪:“好孩子,紫薇真能嫁过来?” 福尔康笑着点点头:“能!额娘,阿玛,你们放心,紫薇说‘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一定会嫁过来……她是格格,咱们家能抬旗,能复官……” “可是咱们家这个样儿,紫薇能嫁?”福伦犹疑着说道。 福尔康的鼻孔狠狠颤动两下:“能!” 这厢福尔康好容易刚睡下,外头又是一阵喧哗。 管家回报:“老爷,太太,皇后娘娘赏给咱们家个宫女……坤宁宫副掌宫太监给送来的……” 福伦和夫人见了这个“宫女”险些晕过去,紫薇,他们家的好儿媳妇怎么会又成了“宫女”呢?待听紫薇说了原委,福伦一口气没上来,厥了过去。 福伦夫人恶狠狠的瞪着紫薇:“站在那儿看什么!还不赶紧着搭把手把老爷搀起来!没个眼力见儿的奴才!” 福家这边热火朝天,坤宁宫也是一阵热火朝天,原来,昨夜之事到底是让康熙膈应的,办完了前头那些腌h事,就回去和莹l说:“坤宁宫再好,也是被人窥伺过的,不干净,回头再有什么东西克撞了,越发的不好了,再住也不相宜。” 莹l笑道:“克撞着?您几时也信这个?” 康熙沉吟半日,“过去朕是不大信,可又不得不信。你也是,半夜睡不着想要碗乃子,叫人进来就是了,还非要自个出去!这是那两个‘忠臣孝子’,要真是什么不干净的……你……” 莹l轻轻给他捏着膀子,“成……我搬还不行么?” 康熙拉着她的手在暖炕上坐了,“翊坤宫和储秀宫都不错,储秀宫空着,翊坤宫纯贵妃住着,你若去了就让她再挪个地方。原本朕想让你去永寿宫的,那儿离养心殿近,一抬脚也就到了,可那宫是不大住人的,你若住也狭窄简陋了些。翊坤宫和储秀宫你住都合适,你瞧着喜欢哪处?” “随便哪处都行,我也别去翊坤宫了,纯贵妃病着呢,我去抢人家的房子,越发显得我轻狂了,我倒是仍喜欢过去住的承乾宫……” 康熙弹了下她的脑门儿:“那时候朕住乾清宫,你住承乾宫自然是近的,现在朕在养心殿呢,你若住承乾宫这也太远了!不然你住永寿宫西边的太极殿,和朕的养心殿也是对门儿,那儿旁人住身份是不够的,你住也好,院子还宽敞,疏阔,也合你的身份。” “得啦,那我就太极殿吧。” 康熙站起来就去叫过了殿外的秦顺儿:“昨儿你主子娘娘被克撞着了,这坤宁宫也不干净,今儿就把东西都拾掇了,伺候你主子娘娘移驾太极殿!” “皇上……搬个家哪有这么急的?再说了,我这不还吃着药呢吗?” 康熙横了她一眼:“你吃你的药,又不碍着奴才给你搬家?朕又不是让你去搬?!” 莹l嗤的笑了一声,“看您急得!我还有事儿和您说呢!”说着就把紫薇金锁的事儿说了一遍。 康熙听了,诧异道:“必是昨儿福尔康那个混账行子和她说了什么的缘故!自请入福家?她怎么想的?你也是个出格儿的,找个金锁替她!和着朕让你玩儿,你还真就在这儿煽风点火的闹着玩儿?” 莹l笑着把头埋到他怀里:“恪靖这儿被我偷梁换柱,我还想瞧着福家那个不要脸的还能不能再上赶着‘尚主’呢!” “这可是——没戏,福家阖家被朕降入辛者库了,你可看不上这场了……” “只是,恪靖想让孙女儿嫁鄂岳,别说金锁了,就是紫薇也……这可怎么好?” 康熙白了她一眼:“这会子你想起朕来了?” “我这不是……” 康熙又弹了下她的脑门儿:“你还越活越回去了?朕这一过来,你这个主子娘娘是真不操心了!恪靖真是想把紫薇这么个才认的孙女儿嫁给鄂岳?她说想结亲,又说他们蒙古人没个规矩……她这一来也是想试探着厚待这个私孩子,二来……” “二来是想让咱们觉得不好意思,辞了紫薇,再选一个她家的格格,咱们怎么做她都不吃亏。” 康熙笑道:“这会子你倒是回过神儿来了!朕给她孙女儿赐个婚也不值什么。” “那……金锁现在也成了她家的格格,这女婿可怎么挑?四格格倒是定下了福隆安,我这儿愁兰馨和晴儿呢……” “该!只想着看戏不想着操心还成?不过……朕倒是可以给你想个人选。” “您想好了?这么快?谁?” 康熙道:“翰林院侍读,曹桓。” 侍读?莹l想了想,道:“翰林院侍读不过是从五品……这,金锁如今是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怕薄了他家。” “你急什么?听朕说完,这人是去岁的探花,朕以后还有大用的。况且,你道他是谁?他是曹j的孙儿!他阿玛曹霈是曹j的遗腹子!” “曹j?您,您是说,他是……他是曹寅的……曾孙?” 40、第三十九章 搬家 “曹j?您,您是说,他是……他是曹寅的……曾孙?” 康熙笑道:“是啊!弘历虽说很有些着三不着两,可这个探花总算还点的合朕的心意。曹家武功起家,当年朕……咳,他家也很该有个从科举出身的。” 想到当年这个皇帝表哥对曹家的保全,莹l心头一乐:“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可不!当年曹寅外放离京,咱们一道去送孙嬷嬷他们,也和眼下一般,大冬天里天寒地冻的,您同他说什么我是个女人,也不懂。孙嬷嬷只是一个劲儿拉着我的手哭,说我像姑姑……还说舍不得您……”莹l说着说着只觉眼睛酸胀,已是滴下泪来。 康熙拿帕子给她擦了泪,心底也是万箭攒心,“你看你……咱们好好儿说着话,你偏偏提这码子事招惹朕!” 莹l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帕子,“是谁先起得头儿?这会子反来派我的不是!” 康熙看了她两眼,翻身将她压到身下:“你胆子越发大了!连‘夫为妻纲’都忘了,还是朕来教教你‘夫纲’的好!” 莹l脸上腾起一片红晕,一个猛劲儿把他推开,自己一溜烟下了炕,“哎呦,大白日的……看让人笑话死!外头搬家呢!哪个不长眼的奴才万一过来,我还做人么?”说着一挑帘子走了出去。 康熙也下了炕,挑了帘子倚在门边看着她指派着一殿的奴才搬这个拿那个,摇摇头:“你这不是病着么?还操这个心?!” 莹l还没来及回话儿,就看见秦顺儿一打马蹄袖跪在面前道:“主子、主子娘娘,偏殿的多贵人、伊贵人、林贵人怎么安排,请主子的示下。” 莹l略想了会儿:“伊贵人、林贵人先安置在启祥宫的耳房就是,多贵人……”因康熙和她说过,多贵人博尔济吉特氏要进位,所以莹l也不便做主,只是看着康熙。 “多贵人是个不错的,平日伺候你主子娘娘也算周到,晋嫔位,移居……永寿宫吧,伊贵人林贵人一并住在永寿宫偏殿。启祥宫不如坤宁宫宏大,人多了也扰了你主子娘娘。去吧!” “ 鼻厮扯i嗤肆讼氯ィ怨缘模缇椭勒馕恢髯右衷诔杌屎竽锬铮莱璧秸夥萆希鸵蜃牌粝楣蝗缋つ缓甏蟛磺寰唬桶蚜礁龉笕四烊チ擞朗俟 莹l道:“呦,那以后启祥宫可不就任我一个人儿折腾了?这倒是有点子寂寞了!” 康熙听了,走了过来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不是有兰馨陪你么?你这会儿嫌着寂寞,可是不识好人心了!” “是是是……谢主隆恩!” 一殿里忙忙碌碌的宫女太监听着他夫妻俩说话儿,都不觉翘起了嘴角:主子爷啊,您老人家要是早些待主子娘娘这般好,也省的奴才们提心吊胆这些年了! 普通人家儿搬个家尚且要忙上几日,何况这中宫娘娘?莹l原想着先紧着正殿里的东西挪走,寝宫最后搬。不想康熙大手一挥:寝宫里的物件先挪走!竟是一刻都不想让莹l在被人“窥伺”过的坤宁宫待下去了。莹l也只得抿嘴一乐,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的,人老了,还真就这么“返老还童”的孩子气,像个孩子一样一刻也等不得。 外头忙的颠三倒四,康熙拉了莹l仍回暖阁里坐着说话儿,又看了一会儿莹l扎的那只明黄掐金卧龙的荷包,叹道:“哎……朕身上可是不知多少年没带过你的针线了!后来倒是见老四带过的几个香囊荷包,朕一眼就认出了你出自你手的。你也是,合着宁可给儿子留念想也不给朕?看得朕眼热……” 莹l笑着说:“亏您也是个当爹的,做老子的,好意思眼热儿子的物件儿?”复又一叹,“纵是没了我,您身边也断不会缺给您扎荷包、绣香囊的人儿,老四能和你比?从前,我不敢说,怕您觉得我小性儿……” 康熙一哂:“我的好表妹!从小到大,你小性儿的事儿还少了?当年是谁抓了赫舍里的袖子哭天抹泪的说‘表哥……你先别娶表姐……等我长大了嫁给你……你可别把那只黄蝴蝶风筝给表姐,明儿我还要呢……’” 莹l听她拿幼时的事儿打趣,还学了她当时幼女口吻,啐了他一口:“呸!人家好好地和你说话儿,谁和你拉扯这些?!这事儿,乌勒丹姐姐(满语:晨光,即赫舍里氏)都不同我计较。” “朕和你乌勒丹姐姐,一个是表哥,一个是表姐,朕还比她关系近,你可是偏心的过了……” 莹l在双手支了下巴在炕桌上,看着康熙,幽幽得问道:“那您呢?您心底又偏向谁?” 康熙一怔,“哎……朕就知道这是你的心结,当年朕就想,若来生朕还是托生成皇帝,定要把你从大清门抬进来……可谁料想,这辈子又成了这样……这都到了这会儿了,朕究竟偏谁,你还不知道么?嗨,怎么说起了这些了!你方才想说什么?老四还能连个荷包都没有?” 莹l摇摇头,“不是说没有,纵然没了我,他也是个天潢贵胄的阿哥,自然不愁这些小物件儿。只是,德妃又岂是个能连他荷包香囊上的四季花样儿都上心的?甭说这个了,我心里也怪难受的。都怨您,提起这码子事儿,这个给您不就行了,偏提起那些陈年老事儿。” 康熙一只手搭在莹l手上:“罢了罢了,都是朕的错儿……待会儿用了晚膳就去启祥宫吧,也该差不多了。” 夫妻出来,用了晚膳,就带了兰馨一道儿往启祥宫去。兰馨虽说在宫里的时候长了,也没到过这座离养心殿甚近的宫殿。才进了启祥宫的院门,就觉得这院子疏朗的很,正对着就一座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正殿,两边是暖阁、抄手游廊、东西配殿,宫灯下影影绰绰看着外檐绘着苏式彩画,门窗皆是万字不到头底团寿纹。绕过正殿,只进了后殿向内一看,东西次间分别以花梨木透雕万字锦地花卉栏杆罩、球纹锦地凤鸟落地罩相隔,正中设地屏明黄宝座,台阶下铺了大红织金洋毯的地上排开了两溜儿太师椅,椅上均铺了明黄坐垫、倚靠。 康熙看兰馨一个劲儿打量这座宫殿,笑道:“兰儿?皇阿玛给你皇额娘换的这个新家还满意么?” “这后殿倒是和坤宁宫的摆设一样呢!只是这会子看着还空旷些。” 康熙携莹l在上首的座上坐了,向兰馨道:“今儿时间紧了些,赶明儿朕再给你皇额娘几样儿摆设。”又向莹l道,“朕看这屋里粉彩稍多了些,你不是一向喜欢斗彩和粉彩么?回头朕给你几样儿。”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兰馨也就道乏跪安了。 莹l同康熙进了寝宫,放下床帐笑道:“这一阵儿我怕是要被人恨死了呢!您这么整日在我这儿……” 康熙揽了她在怀里:“不在你这儿还能上哪儿?那些都是孙媳妇儿的……” 莹l的家一直到了初五送神日才总算挪的差不多了些。送神礼才完事儿,莹l从交泰殿才会启祥宫,就见高无庸陪了笑脸过来打了个千儿,“主子命奴才给主子娘娘送些摆设物件儿,说娘娘喜欢就拿出来摆着,要是不喜欢就只管留在库里赏人便是。” 莹l点点头,搭了高无庸的手到了那大堆东西跟前儿,仔细看来,先看见了扇紫檀雕花嵌织绣缂丝花卉屏风还有一扇黄花梨镶青花瓷山水屏风,又有一扇紫檀西番莲夔龙团寿五扇屏风,便道:“这黄花梨山水屏给兰公主送去,西番莲的五扇屏放暖阁里。那扇紫檀雕花织绣屏风我很喜欢,就放正殿宝座后头吧。” 底下宫人急忙应了,把几样屏风抬走。莹l又仔细看了几样其他一些物件儿。见是“红拂传”棒槌瓶,青花雉鸡牡丹纹凤尾尊,青花山水人物图方瓶,仿成化款青花团凤纹瓶,一套十个斗彩花卉笔筒、笔洗,彩团花卷草纹缸,成化斗彩卷枝纹瓶,莲花纹盖罐,一套十个明黄底儿珐琅彩缠枝梅花纹碗,一对儿掐丝珐琅鎏金铜瓶,一只掐丝珐琅三足熏炉,一对儿缠枝花卉荸荠瓶,并其他几样掐丝珐琅镶玉盆景,一对儿寿山石瓶,一只玉八出戟方斛,一只黄玉三羊开泰双连盖瓶,一对儿白玉蟠龙贯耳瓶,一扇双面青玉透雕莲纹小台屏,十把紫檀木螺钿纹雕花太师椅等等,玻璃玳瑁、镶金嵌玉、字画摆设不一而足。 莹l揉揉脑袋,怎么送来这么好些东西?“笔筒和笔洗几位阿哥一人一个,掐丝珐琅的盆景给四格格送去。那个雉鸡牡丹纹凤尾尊放暖阁,掐丝珐琅的铜瓶放后殿,其他的你们看着摆在多宝阁里就是了。怎么连太师椅都送来了?这殿里不是也有?” 高无庸忙道:“原是主子嫌这殿里原先配的太师椅不够庄重,今儿一大早特意到库里看了一回挑了这一套椅子。” 到了晚上,莹l见了康熙才笑道:“也不知当年谁说我像老母鸡,今儿您就不像?好家伙,那么些东西堆了一殿,吓得我险些不敢回了!” “你看看!又不识好人心了不是?” 莹l拿一只白玉嵌红宝石的茶碗斟了杯普洱捧给他,“您这儿也够忙的,不过几样儿摆设罢了,哪至于您这么操心?” 康熙呷了口茶,“什么话?你的事儿朕还能不操心?”说着伸了个懒腰儿,“今儿早些安置吧,明儿大早起来要郁闷听政,松泛这几日还干不完的事儿!明儿尚书房开课,朕也是要去的。” 莹l唤过几个大宫女,伺候康熙洗漱毕了,躺在床上,就听康熙一声长叹,莹l半坐起身:“怎么了?可是累着了?我给您捏捏可好?” 康熙把莹l拉回被里,“怎么又这么做起来了?不怕着凉?!朕没事儿,就是想想明儿要去尚书房就头疼?” 嗯?莹l狐疑的看着他,“去尚书房头疼什么?” “不是去尚书房头疼,是想想又要和这辈子的孽障们打交道就头疼!” 41、第四十章 尚书房 初六大早,康熙就醒了,见莹l要起来,顺手把莹l按回被窝里,“你一向浅眠的,好容易昨儿睡得香甜,再睡会儿罢,不比起来了。” 莹l看着几个宫女或站或跪给他更衣,仍是起来给他的吉服要带上挂了个荷包,又命人摆上早膳才罢。 康熙是一肚子心事的,用了两口早膳,就听高无庸过来回禀:“几位议政王大臣都已在尚书房候着了。”康熙看了眼墙角的自鸣钟,还未到卯正,“走罢!” 在尚书房前下了仪舆,就看见地下一溜儿跪着履亲王允i、和亲王弘昼、果亲王弘瞻、怡亲王弘晓和尚书房总师傅刘统勋。 康熙抬抬手:“起吧。”又向高无庸道,“没眼力见儿的奴才!还不赶紧把履亲王搀起来!”高无庸忙应了,搀起了履亲王。康熙看着这个上辈子的儿子,上辈子那群孽障闹得厉害,这倒是个置身事外的,“谨慎”二字,给他挣了个如今的亲王名分。“你们几个也是,那就差这两步呢?还出来迎!在里头迎朕不也一样?弘昼你们几个年轻也还罢了,连履亲王都被你们拉在冷风里跪着!” 允i笑道:“谢皇上体贴,原不怪老五他们。阿哥们在里头,正上课呢,我们在里头呼啦啦跪着,也不清净,不和事体。” 康熙点点头,“只是不该让——您这么等着。”别扭啊!上辈子的儿子,这辈子成了……皇叔?! 见他上了台阶,弘昼忙打起来了帘子请他进去。几人都是在外间时候长了的,一进去就觉一阵热浪扑在脸上,登时祛了寒气。 康熙走在最先,看着尚书房的那几张桌子,心里就不是滋味儿。当日入值师傅翰林院庶吉士纪昀看他过来正要行礼,却被他止住了,只是站在皇子们身后瞧着。见永d的位置靠后,眉头就是一皱,信步走到永d身后,见他正在写字儿,临的却是《大学》。永d早觉得身后有人,无奈又不敢回头,只觉得“四邻”目光都看着自己,下笔也就越发的没谱了。心里正恰似小鹿乱撞的当口,发现一只手握住了他的笔。 “小十二这字儿……形是有的,只是中锋用笔显得别扭。” 永d听是他皇阿玛的声音,脖颈后面慢慢渗出冷汗。 康熙好像发现了这个儿子对他的惧意,暗想,自己这几次见这个儿子对他也都是和颜悦色的啊,没道理这么害怕啊!转而埋怨,终是弘历祸害的!“你莫怕,朕看你习的是柳体?还是颜体好些,虽厚重,可是极能磨出字形的。你额娘虽是女子,一笔簪花小楷是极好的,行书也很看的过。朕的字也还过得去,你如今只是中锋差些,这字啊,能运中锋虽败笔亦圆,不会中锋即佳颖亦劣,你还小多练练必是不差的。”说着命高无庸换了张新纸,把着儿子的手,写下了“格物致知”四个字,却是一笔极漂亮的颜体楷书。 “这四个字送你了,好生练着。”又扭头向刘统勋道,“延清,朕记得张若澄的字很看的过,明儿让张若澄写几篇字给十二阿哥做个仿子。” “! 永d听他温言絮语,心中一暖:“儿臣谢皇阿玛!” 康熙放下笔,腾出手拍了拍这个儿子的头才又往前走。纪昀忙将他让到主位上,又一一禀明阿哥们都学到了什么地方。 康熙听了,一抬眼扫到右前方第一桌的空位上,“这儿是谁?今儿过了年儿第一天开课也敢迟到?” 纪昀一滞,忙道:“回皇上,那是五阿……呃,辅国公永琪的位子。”纪昀拿袖子蹭了蹭额头上的汗,大过年的知道了皇上出继五阿哥给硕的旨意,这个时候还真是……不习惯啊。 不想康熙一听是这个出继出来的“辅国公”立时不想顺着说下去,只是向寥寥几个儿子道:“罢了,不拘讲到哪儿。朕只是想说,倘若不明白‘明明德’、‘格物致知’、‘慎独’、‘止于至善’这几个字,不管日后再读多少书,也是一味没用。” 几个阿哥躬身称是。 康熙正要再说,就看见他才出继出去的那个“儿子”跑了进来跪在他面前不住磕头,心里就是一阵烦躁。原来这“五阿哥”才出继出去,恍如刚放出笼子一般,只是没日没夜的拉着他最爱的侍婢肖氏厮混,直到今儿一早儿,才想起已是“初六”了,要上学了,便要起来,他的侍婢却不情愿,扭股儿糖一般缠着他,他一时没忍住,又厮混一回才罢,再坐了轿子进宫,也就成了这个钟点儿了。 “皇阿玛……呃……皇上恕罪……儿臣……” 弘昼见他皇兄面色不善,暗忖:你没眼色是小事儿,气坏我皇兄可就不值当了!忙丢给永琪使了个颜色,“辅国公请坐一旁,恭聆圣训!” 康熙烦躁的摆摆手:“朕也没什么好‘训示’的!只是想考考你们的实物,年底的时候,山西奏上来一件难办的事儿,朕想拿来问问你们的意思。山西清徐有一富庶人家儿,那家老爷三十岁上丧妻,只带了原配生的个独子过活儿。后来这老爷续娶了个媳妇,那媳妇却是个奸诈的,未过门儿之前便有奸夫,过了门之后,见老爷的身子骨就一日不如一日,两人越发打得火热。这二人倒是憨大胆,愣是给这老爷下了□□,又买通了官府,只报说是‘暴病而亡’,便草草下葬。两人拿了老爷的家产过自己的小日子,倒也是吃香喝辣。谁知老爷的独子这时已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自小和他爹相依为命的,不知从何处知道了父亲死因,一怒之下,抄起斧头劈死了继母,后被那奸夫带了人拿住送交官府,却要告那少年一个‘弑母’的罪名,这事儿,一层层报到朕这儿。你们怎么看?” 三阿哥四阿哥年长一些,对望一眼,均想:这叫什么事儿!为父报仇,乃是至孝;杀的却是继母,又是至不孝,这…… 永琪今儿本就来晚了,况且他在愚钝也知道这几日他的行径不得圣心,又想他的“皇阿玛”是个事母至孝的,忙道:“儿臣……呃,臣以为,继母也是母亲,那少年手刃母亲,便是大不孝的忤逆!伦常之罪,罪无可恕,该处凌迟!” 在场诸人都是眼皮一跳,倘若真是伦常之罪,处凌迟倒也合适,只是,这少年尚有一项“至孝”的举动……康熙更是冷笑连连:好一个继母也是“母亲”啊!你“夜探坤宁宫”之时怎么就没想起来继母也是母呢!况且,你只是个庶子,皇后可是嫡母! 永d皱了两道好看的眉毛想了半晌,道:“儿臣以为,那少年为父报仇,手刃继母,不该以伦常之罪判。” 康熙新鲜的看着这个儿子,“哦?你仔细说说看!” “是。儿臣以为,那少年是个事父至孝之人,而所杀者乃是继母。他继母虽为他所杀,却并不是无咎而死。继母之所以是他母亲,所系者乃是他的父亲。他的继母既然伙同旁人杀了他父亲,夫妻便已恩断义绝,对于少年来说,这个时候继母不是继母,只是一个杀父仇人。师傅前儿教儿臣《公羊传》,有这样一句,‘君弑,臣不讨贼,非臣也。子不复仇,非子也。’连孔圣人都说居父母之仇当‘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那少年手刃父仇,是至孝之人。一方是生父,另一方是恩断义绝的继母,少年所做,何谈不孝?所以,五哥说,当处凌迟,儿臣不敢苟同。”说着一撩袍襟跪下,“儿臣请皇父加恩!” 其他几个阿哥见好话被这个幼弟说尽,也都连忙跪下:“儿臣请皇父加恩。”只余下辅国公永琪一人呆呆的坐着任由脸色由红转绿。 康熙抚掌大笑:“好!你能这么想很好!足见是长大了,能想事儿了。延清,你是刑部尚书,这事儿你斟酌着办吧!来人,赏十二阿哥宋纸两令,潇湘八景松烟徽墨一套,梅花坑蕉叶白端砚一方,软硬毫湖笔各二十支。” 永d听了这个“严父”的赞赏,羞得小脸儿通红,看得康熙只想去捏一捏。 “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罢了,都起来吧。朕也不扰了你们读书了……” 见他站了起来,其他人忙躬身送他。康熙踱到永琪面前,“既不想来尚书房读书,那就不来也罢!” “皇阿……皇上……”永琪神色一紧,还想说什么,却见这个昔日“慈父”头也不回的走了。 从尚书房一出来猛的一阵寒气袭来,高无庸忙给他又披上件紫貂皮斗篷。 康熙看着眼前明黄的仪舆,道:“命仪舆先回去,朕想走走。”又转向履亲王,“十二阿哥怎么坐的那么靠后?” 允i心里打了个突儿:不是一直都这么坐的么?往常也不见这皇帝侄儿说什么啊?“十二阿哥打从去年进学就坐这儿,一则他还小,二则和几个年长阿哥的功课也不大相同,循例……” 康熙皱眉道:“什么话?!循例?循什么例?他是中宫嫡子,皇后再无旁出,你循的哪门子例?” “这……” “你是议政王大臣,又是朕的叔王辈分,朕只问你,若是朕此时一旦山陵崩,乾清宫有没留旨意,你这个议政王是个什么主张?是嫡子永d?还是眼下的庶长子永璋?亦或是旁的什么人?” 允i被他堵得无路可走,心道:还说什么“叔王”,您简直是我的活祖宗啊!扑腾一声在雪地里跪了,“皇上这话,可是让老臣……无地自容了……皇上春秋正盛,何必……” “十二阿哥挪到前头,不管朕立不立太子,嫡子就是要有个嫡子的样儿!” 弘昼弘瞻弘晓自打永琪“欺君”开始,就知道他失了圣心的,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倒是刘统勋这个一贯黑脸的喜上心间,他是汉人,嫡庶的沟壑从来都是存在心里的,过往也是看不惯皇上薄嫡厚庶,今天见他抬举嫡子,心里如何不喜? 看了一圈尚书房,又彻底打发走了那个碍他眼的“辅国公永琪”,回养心殿批完了过年时积压的折子,看看自鸣钟已是到戌末时分,仍旧是往皇后的启祥宫去。 莹l已是要睡了,卸了妆,只穿了寝衣半坐在床上,见他进来,缓缓起身,笑道:“呦!严父回来了?” 又叫来几个宫女伺候他洗漱了,躺在床上道:“怎么?这辈子的孽障可随你的意?” 康熙冷冷的哼了一声,搬过莹l的身子:“你再好生努力才是,朕瞧着弘历的几个儿子实在!……哼!” 又抱着莹l道:“十五是正日子,十六朕带你去香山吧,去卧佛寺还还愿。” “呃?还愿?” 康熙轻轻拍着莹l:“你没了之后,朕有次去香山,在卧佛寺许过愿,盼着下辈子和你碰见。这不是到了这辈子了么?理该去还愿的……这几日乱七八糟的腌h事也多,带你出去散散心。” 42、第四十一章 出行 正月十五,莹l先赐了后宫诸妃元宵,又赶在康熙祭拜奉先殿之前检视了一回上供的供物还有晚间出灯时要挂的灯。才回到启祥宫就听人回报:“恪靖公主来了。”又让人叫过改名宝音的金锁,交到恪靖手里。 恪靖瞅着这个“孙女”,满腹疑问。莹l挥退了暖阁里的侍女,恪靖公主方问道:“娘娘?我这孙女儿?那一个,可是又错了?” 莹l呷了口奶茶,笑道:“也不是错,不过那是个不识抬举的罢了,难为六姑惦念。这个是断没有错的。还不见过你玛嬷?” 金锁——宝音上前行了个叩礼:“见过玛嬷。” 恪靖公主又招过金锁打量一番,“呦!我竟不知,咱们主子娘娘这儿到底藏了多少漂亮姑娘,怎么这还一个赛一个的?这个看起来倒是个爽利的,怕是亏得主子娘娘提携吧……” “玛嬷过奖了,孙女蒙皇后娘娘抬爱才有了今日,娘娘就是个观音菩萨,我只愿做个给娘娘捧瓶儿的侍女罢了。” 恪靖公主听她声音脆生生的好听,人也生得好,赞道:“我的儿,皇后可是个好的!你这捧瓶儿的侍女,可不就随了她的因缘,得了正果么?” 莹l笑道:“六姑哪里的话,这孩子是个得咱们机缘的。皇上昨儿同我说了,过一阵儿就下旨,车登多尔济表弟府上的五格格许给鄂岳。这位六格格,皇上看上了去岁的探花曹桓……” 恪靖公主听说皇后一报还一报的许了自家的格格,自然是开心,又听说这个才认的孙女儿要嫁探花,也是不错的,只是转念一想,问道:“皇后……这曹桓……怕是个汉人吧?娶咱们的格格,可使得?“ 莹l笑着给恪靖公主添了一回奶茶,“可不是汉人呢!满洲,在旗的,正白旗,从根儿上论,可是睿亲王多尔衮的门人……” “哦?” “我实对您说了罢,这曹桓乃是曹j的孙儿,曹寅的曾孙,才学也是个好的,皇上喜欢的和什么似的,日后必然重用的……” 曹寅……这名号恪靖公主可是听说过的,那是她皇阿玛的发小儿,当年圣宠无人可比的,原来,如今……这曹家竟要起复了?“劳累你们操心了!能给孙女选个好女婿,我可是自然知足的!” 金锁听他们说起“女婿”早已红了脸,退在一边不说话,直到恪靖公主告辞,过来拉了她要回去,方才回过神儿,上去又给皇后行了礼。 莹l招手,将她叫到炕边,拉着她的手说:“你能有个好归宿,我也是欣喜的。”又叫过容嬷嬷,命她拿过送给宝音格格的表礼,金锁一看见是一套点翠头面,一套赤金雕花头面,一副翡翠首饰,一副红玛瑙首饰,皆是上等成色,又有其他各色妆缎、宫缎数匹。 莹l笑道:“有些简薄了,待你出嫁,我再添妆罢!” 金锁忙跪下谢恩:“娘娘大恩大德,我……” 莹l摆摆手:“你好生孝敬公主,日后遇事用心,也就是报答我了。” “是。” 同恪靖公主出了暖阁,金锁已是红了眼圈,原来,这个时候,她就不再是那个金锁,而是眼前这个白发贵妇的孙女:宝音。 初六大早,莹l还在睡着,就被康熙闹醒,康熙看着她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的睡脸不禁一乐,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起来了!香山远着呢!咱们早些走!” “哼……”莹l哼了一声,伸了个懒腰在被子里打了个滚儿,看的康熙忍俊不禁,拍拍她的腰,“你是小猪么?哼什么?快起来罢!” 莹l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埋怨道:“好容易您比我先醒一回,还要这么闹我!” 康熙本已出了被窝准备唤人进来伺候洗漱,听了这话又坐回床上:“还敢顶嘴了!闹你?怎么闹了?你这么一说……朕倒是真想再闹你一回……” “别别别……我说错了还不成么?这就起来这就起来,我认输还不成么……”说着三下五除二的钻了出来。 片刻,宫女上来伺候他夫妻洗漱了,莹l接过帕子擦着脸道:“早膳甭传那些份例菜,吃着怪腻歪的,仍旧是看看有什么爽口的粥,配上几色精致些的点心小菜。” 一时几个大宫女端上了一只黄釉青花条盘,上头摆了两碗碧粳米粥,一碟奶皮饼,一碟翠玉豆糕,一碟金丝烧麦,一碟水晶梅花包,又有鸡丝银耳、桂花鱼条、八宝兔丁、冬笋蕨菜、虾油黄瓜、花菇鸭信、莲蓬豆腐几样冷热小菜。康熙看了不由得食指大动:“到底是你会享受!在你这儿的时间长了,那些份例菜朕也是连动也不想动了。” 莹l给他布了个鸡丝银耳和蕨菜,“看您说的,您高兴了可不就是我的福气了?这两样菜早起吃清淡些……” “坐坐!你这么站着做什么?这儿只有咱们俩,你还用立什么规矩不成?” 莹l这才笑着把手中布菜的筷子交给宫女,偏身坐在炕上。她是素来早起没食欲的,这会儿见康熙进的香甜,自己一高兴配着碧粳米粥,也进了两个水晶梅花包,一只金丝烧麦,和几口菜。 康熙看见她吃饭叹道:“你仍是膳进的少!还是要多进些!多吃才行啊……”他是有心结的,上辈子他这表妹在吃饭上就不行,十顿饭里头只能吃个六七顿,还吃得少,用他的话说就是“喂鸟”,后来病的沉了,就更不行,几天水米不打牙的时候也是有的,再后来就…… 莹l知道他想的深了,笑道:“我倒是比年前头胖了些,这不是吃了也略多了些么?总不成还是‘喂鸟’吧?” 康熙放下筷子,食指朝她虚点了下,说道:“倒不是‘喂鸟’了,总比‘喂鸟’强些,算是‘喂猫’了!” 用膳之后净了手,两人便开始换上出宫的衣裳。男人的衣裳向来比女人的容易些,康熙换好了衣服,只是从后头看着几个侍女给莹l梳头。 莹l从镜子里看见他穿着件赭色缎绣团云纹四开衩袍子,上身又罩了石青缎面黑狐皮马褂,翻着宝蓝色的马蹄袖,不禁匀着手里的胭脂笑道:“瞧瞧这位,必是山西出来的奸商!” 康熙走到她身后,把玩着她的乌发,笑道:“那你呢?我的奸商婆娘?” 伺候在这儿的容嬷嬷并几个大宫女和高无庸,都知道他夫妻俩这一阵儿就喜欢个斗口打嘴仗,也不以为意,只是憋笑憋得难受。 莹l回头拍掉他的手,“夺过”自己的头发,笑道:“我的爷!您且坐着歇歇吧!好容易梳的差不多了,您这么一添乱还得重来!” 康熙这才悻悻做到一边看自己的“奸商婆娘”梳妆更衣,一时嫌这支簪子不够富丽,又嫌那件衣裳不够好看,似乎生怕那衣裳衬不出他“奸商婆娘”的美貌……挑了个十足,最后莹l做主,梳了如意髻,一边戴了只点翠蝶恋花小簪,一边戴了点翠凤头挂珠钗,后头髻上又簪了赤金镂空梅花压发,穿了件浅金色提花织锦琵琶襟长袄,下身系了条银红色绣梅花滚鸢尾边的马面裙。 康熙才笑道:“果然是朕的梓童眼光不俗……” “让您挑下去,明年这个时候怕也出不了门呢!” 康熙点点头,“很是很是,只是……夫人呐,不然……再去换件衣裳首饰?这么出去……为夫的实在怕你被人抢了去啊……” 莹l笑了垂他:“呸!你个老不正经的!不过去庙里上个香罢了,都能惹出你这么一车疯话!” 说着,接过锦秋递上的石榴红缎面白狐皮斗篷披上,拉着康熙就往外走。只剩了启祥宫的奴才冲着他们夫妻俩的背影发呆:主子和主子娘娘真是……大不一样啊! 夫妻俩乘了肩舆到神武门下来,就看见傅恒和扎克丹站在一辆蓝围子马车跟前儿。 傅恒和扎克丹见他二人过来,忙给他们请安:“奴才恭请主子圣安,主子娘娘千岁金安。” 康熙摆摆手,“起来吧。”说着就扶着莹l上车。 莹l左右看了一回,道:“春和(注:傅恒的字)?此行就你们俩护着主子?” 康熙听罢不觉一笑:“哪儿能啊!我的管家娘子!傅恒和扎克丹一个是管家,一个是长随,其他还有十几个一等侍卫扮了路人跟在咱们马车后头,傅恒还从善扑营挑了几十个校尉远远在尾随,每个人都配了鸟铳。你当唱戏不成?皇帝只带俩人儿出宫?” 莹l笑道:“我不过也就是白嘱咐罢了。春和公自然是细心的,就是您愿意白龙鱼服,他这个领侍卫内大臣也必然要驳了您!” “行啦!夫人上车吧!天儿怪冷的,看冻着!”搀了莹l上了马车。 傅恒看着这夫妻俩也是一阵发愣,暗想:若是姐姐不那么早……哎…… 他们也不是急着赶路的,大早起来,直到快晌午了才到香山东麓的卧佛寺。康熙和莹l在山道走着,说道:“这西山晴雪早就入了燕山十景,莹……夫人所见呢?” 莹l叹道:“‘素采分林明晓日,寒光出壑映晴霄。’恰好托了前儿一阵鹅毛大雪的福,今儿也是咱们来得巧,大雪初霁,凝华积素,千岩万壑,白雪皑皑,玉树琼枝,果然是一副天然的好颜色!” 康熙笑着拉着莹l的手:“夫人好才华!这寺中还有一处妙景,三世佛殿前,尚有两株娑罗树,待咱们上了香,我去带夫人看来。” 待过了山门,康熙凑到莹l耳边道:“认出来了么?那‘十方普觉寺’可是老四的手笔!” “哦?真的?” 莹l转过身,重新看了看牌坊上的“十方普觉寺”的“寺”字之后落款,“圆明居士于雍正十二年。”可不正是胤g一手流畅和美的董体字。当下就湿了眼眶,“您可是眼尖呢!” 康熙笑道:“日日看日日看的,闭着眼怕也能认出!”挽了莹l的手在大雄宝殿中拈香,跪下双手合十的磕头还了愿才起身,转身出来,向在殿外伺候的傅恒、扎克丹笑道:“你们用不用进去拜拜?” 傅恒忙道:“奴才伺候老爷夫人就是,不必进去了。” 绕到三世佛殿前,莹l看见那株娑罗树不禁一惊:“呦!怕是几个男人围着都抱不过来呢!真是奇了,这娑罗树在北方也能长这么好,可不是佛祖庇佑么?” “到了夏天,这树还能开花,花开之时如玉塔倒悬,到时候朕……我再偕了夫人来看,可好?” 莹l笑道:“可是有劳老爷了。” 43、第四十二章 龙源楼 康熙又陪着莹l一道游览了阆风亭朝阳洞,穿过静翠湖就到了自己在香山的行宫“静宜园”。 “主子,今儿天色也晚了,再走山道回去也不相宜,怕也要劳累夫人,不如在山上宿下吧。住别处也不易关防,若是此时再去圆明园也稍有些晚,依奴才看静宜园就很好,善扑营常年有人在这儿驻扎的,打从主子说要来和夫人一同上香,奴才就命这儿准备好了,太监宫女也都是齐全的,不敢比大内,比旁的地方还是要舒适的。” 康熙笑道:“好你个傅恒啊!你是引着朕来静宜园的不成?也罢,就这儿吧!” 莹l是第一次来这个“静宜园”的,见这里自是不如畅春园和避暑山庄宏大,但是流觞曲水,自有一番精致。 康熙好像看出的她眼中的意思,说道:“玉泉山的静明园,香山的静宜园,万寿山的清漪园皆是依山而建,有山有水,仿江南胜景,只是每处所重不大相同。静宜园地势最高,丘壑起伏,林木繁茂,景色反而更朴质些,是观山中美景的佳所;静明园在玉泉山,玉峰塔影、裂帛湖光,水是极好的;清漪园山水不及,雕琢更甚——” “总之,碧桃翠柳各有各的好?!” 又因才从寺中出来,莹l又吩咐了静宜园的掌园太监,晚间只烹些斋菜即可,那太监寻常见不到帝后二人,忙诺诺应声去了。 晚上莹l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头枕着胳膊轻声道:“您知道么?我今天真高兴……” 康熙捏了捏她的鼻头:“怎么?往日就不高兴么?” 莹l轻轻吐出一口气:“打您过来之后,往日……也高兴,只不过,都不似今天这般高兴。像夫妻,像上辈子您在承德带着我‘微服私访’……” “嗨,那值什么?你若还想那样,今年夏天咱们再去承德就是。避暑山庄,可比那时候更漂亮了……到时候你同朕住烟波致爽斋……”看莹l仍是闭着眼枕着胳膊,捅了捅她,“睡着了?怎么不睁眼呢?” 莹l涩涩的开口:“没,这不是听您说话儿的么?不想睁眼,睁开眼我就要做主子娘娘,要端庄,要母仪天下,要有风范……上辈子不也这样?闭上眼睛,才能做回我自己。” 康熙将她拦在怀里,手指滑过她精致的面颊,奇怪,这明明不是记忆中的那张脸,偏偏她却是那个记忆中的人……在她脸上吻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沙哑,“这就让你做回自己……” 第二日一早莹l就醒了,蹑手蹑脚下了床站在窗边,透过朦朦胧胧的窗纸望着外头廊下还在燃着的宫灯。 “看什么呢?!又是只穿了中衣那么伶伶俐俐的站着!就欠冻着你一回可就改了!” 莹l回头笑道:“烧着地龙呢,不冷!您怎么也醒了?我去叫下人过来伺候吧。” 更衣洗漱罢,见莹l亲自摆着早膳,笑了笑走出殿门,深吸一口气道:“到底是山里,大清早起来就神清气爽的!” “爷……早膳得了!请进来用吧!” “不急,朕打一趟拳再回去用早膳!你若是饿了就先用!” 莹l哪肯回去,只是站着台阶儿上看他打了一趟布库才罢。遂笑道:“宝刀不老,还是和从前那么利索的!” 康熙收了拳,跳到台阶上,在莹l耳边道:“宝刀老否,你还不知么?”羞得莹l红了脸直想捶他。 两人才用完早膳,静宜园的掌园太监高彤就过来回道:“主子,主子娘娘,傅中堂现在院外,说车架备好了,请主子,主子娘娘移驾。” 康熙要过热手巾净了手,才道:“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仍是要回那个黄圈圈里啊!走罢!” 来的时候走的就慢,这个时候要回去,走的自然也不快,顺道还能看看道旁行人、摊贩。莹l是和上辈子一样见了什么都想要的,奈何她的皇帝表哥也是和上辈子一样见了她想要的都觉得不干净……气得莹l别过头,不理他。康熙这才揽住她的膀子道:“怎么还这么小孩子脾气的?不然,咱们在那边那个茶肆歇歇?” 当下叫扎克丹驻了车,扶了莹l下来,见这茶肆却不同别家,也没个名号,只是在门前挑了个大大的幌子,上书了一个“茶”字,店门两旁却有副楹联: 小天地大场合让我一席 论英雄谈古今饮他几杯 康熙看罢,向莹l笑道:“有趣!” 一进去更是有趣,茶肆之内几乎坐满,五六个茶博士提着茶壶到处忙活,茶客们也不闲着,只听全神贯注的听着台上的打着铁嘴霍旗号的说书人说书。好容易在一个角落里找了个空桌,茶刚沏上,傅恒仔细听了一回,笑道:“主子,您听,这霍世臣正说圣祖爷除鳌拜的事儿呢!” “哦?”康熙和莹l两人也好奇的打量着台上说书的。他们过去所听的“说书”都是琴书,配了单弦儿做过门儿的,这头次听只拿了一把折扇一方惊堂木的“说书”。只听那霍世臣讲道:“……鳌拜那厮乃是天狼星动世,身长八尺,满脸虬髯,阔面重颐,虎背熊腰,天生神力!却说这样一个厮杀汉子可如何一招被擒?说话间,正要挣脱,说时迟那时快,咱们圣祖爷顺手捡起几颗围棋子,嗖嗖甩将出去,直逼鳌拜面门!鳌拜躲闪不及,向后一仰,恰被拿个正着……” 莹l听着不觉在他耳边笑道:“我竟不知,您还是个江湖高手呢!” 康熙看着她含笑的眸子,再想想除鳌拜时的那身冷汗,彼时千钧一发,他对谁都没说过当时的情形,就连莹l都不忍让她知道……真是隔世了!笑着摇摇头:“篾片儿相公嘴里的话如何能作数?编的没边儿……” 两人正在窃窃低语,就听不知底下是谁说:“照你这么说,这鳌拜是天狼星动世,那怎么就败了呢?” 说书人道:“鳌拜虽是天狼星动世,圣祖爷却是紫微星下凡。煌煌帝星,正能射落他那天狼!” 莹l笑道:“这话倒是实在,您可不正是西北望射天狼之人么?” 说话间,又不知谁喊了一声:“鳌拜那老贼作恶多端,该千刀万剐了他!” 这时,他身边一个和他熟识的人笑道:“咱们圣祖爷是何等的佛爷心肠!哪似你这等张屠户嘴脸!不然先帝爷能给z老人家加个‘仁’字的谥么?” 莹l悄悄看着这位两世“丈夫”的侧脸,暗道:此一人归四海之心,播王化于万方,寻常“帝星”怕是皆不能比…… 傅恒见一场书说完,也到了用午膳的点儿,忙过来低声道:“主子,该用午膳了,咱们出去找个地方可好?” “也好!倒还真是有些饿了,随便找个酒楼饭庄就是了!” 傅恒如何敢“随便”找个酒楼饭庄,当下只是领着一行人去了再熟悉不过的“龙源楼”,原来,这龙源楼正是和亲王弘昼名下产业。只因碍于满人不得经商,皇亲不得与民争利的规矩,这酒楼才挂了旁人的名儿。 康熙走到龙源楼前一看,见是一座红瓦绿漆歇山亭顶的小楼,门前挂了一副楹联: 翁所乐者山水也 客所知者风月乎 识得是张廷玉之子张若霭的手笔,笑道:“张若霭这笔字倒是深得乃父真传!咱们今儿捧上的这两幅楹联都有趣,这个还嵌了《醉翁亭记》!” 傅恒赔笑道:“是。衡臣相公家里清岚(张若霭)镜壑(张若澄)的字都是极好的。”见一楼嘈杂不堪,便对跑堂的小二道,“我们上楼去,来一间雅座。” 小二笑道:“得嘞!楼上请!”引着一行人上了二楼。 康熙正走着,却听到挂着“浣溪沙”牌子的雅座内传来一个男人的歌声:“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挨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康熙一阵心旷神怡,好词好曲!傅恒低声笑道:“这是尹元长(元长,尹继善的字)声音,必是输了酒令的!” 康熙一时起了玩心,笑道:“走!咱们去拿他!” 尹继善前几日伺候老娘四处玩玩看看,今日才得与几位旧友一聚,正是输了酒令,提在筷子敲着碗唱歌。不妨门一开,便道:“不是说了嘛!我们这儿不用你伺候!” “呵呵,元长公不用谁伺候啊?” 尹继善抬头见是傅恒,忙道:“你老小子!前儿我请你今儿过来吃酒,你还装大姑娘给推了!这时候倒过来闯席!待本督我提耳灌酒!” “元长错怪我了,今儿闯席的可不是我,你看看是谁……” 傅恒和扎克丹从门边一让,康熙带着莹l转了出来。见尹继善只是提着筷子愣在那儿,康熙笑道:“你个杀才!连朕……我也不认识了?” 傅恒笑着关上了雅座的门,尹继善这才醒了过来,忙扔了筷子磕头道:“奴才见过皇……呃,老爷夫人……” “起来起来!我是带夫人出来上香,松泛松泛的,你还摆这么一副架势!” 尹继善笑道:“乍一见主子在这儿,还以为做梦呐!是奴才不恭了。”又去叫小二过来撤了残席。 康熙看了看屋里的人,出去傅恒尹继善,又有阿桂、张若澄,还有曹桓作陪。竟是都认识的,道:“春和元长你们都坐都坐,你们站着,只我和夫人坐着,人来人往上菜的,看着也不好。你们几个凑到一处,倒还真是齐了。” 尹继善笑道:“原是奴才明儿就要陛辞回金陵任上了,今儿得闲见见这老几位。恰碰上探花郎才从香山回来,拉了他也一并过来的。” “你方才唱的那个曲子倒好,词也好,哪儿得的?” 尹继善自他做宝亲王的时候就是熟识的,此时也不见外,只是指了指探花郎曹桓:“老爷不知,这正是咱们探花郎的叔父曹所做《石头记》中的一支曲子。” 康熙低头想了一回,问曹桓:“笔记小说?还是词曲集?” 曹桓也不知为什么,自从去年金殿传胪之后,本来没见过几次皇帝,现在却是常见的,因而总不像过去那样怕他,想了想回道:“不过是稗官小说罢了。” 傅恒笑道:“诶?虽说是稗官小说,非诗非词非曲,可却是诗好,词好,曲也好!” 康熙诧异道:“傅恒也看过?” 傅恒笑着点点头:“奴才自怡亲王那儿得了几章,不是奴才告状,怡亲王倒比我们迷得厉害些,得了一章就立马抄一章,偏生这个曹是个视此书如命的,动不动回头就是一番删改,劳累的我们不知跟着枉费了多少笔墨,几个人手上的拿出来对一处看,竟是随处都有不同……” 康熙不禁失笑:“还有人让你们几个这么作难的?” 阿桂叹道:“主子不知,这个曹倒是颇有些犟的,明明到了举家食粥的地步儿了,怡亲王愿千两银子买他一章他仍是不愿。宁愿就这么每日雕琢三两字……” 莹l闻言叹道:“想来这人呕心沥血,竟是要留下一部传世之作了……”有心想问他们要这《石头记》看看,却想到她这皇帝表哥是想来不喜欢这些稗官野史之作,正在心中犹豫不决的当口,听见楼下一阵胡琴前奏过后,传来一阵歌声: 月儿昏昏,水儿盈盈, 心儿不定,灯儿半明, 风儿不稳,梦儿不宁, 三更残鼓,一个愁人! 花儿憔悴,魂儿如醉, 酒到眼底,化为珠泪, 不见春至,却见春顺, 非干病酒,瘦了腰围! 归人何处,年华虚度, 高楼望断,远山远树! 不见归人,只见归路, 秋水长天,落霞孤鹜! 关山万里,无由飞渡, 春去冬来,千山落木, 寄语多情,莫成辜负, 愿化杨花,随郎黏住! 44、第四十三章 白吟霜 在座几人听了这个如春蚕吐丝一般媚若无骨的歌声和“愿化杨花”的词句,俱是脸色一变。莹l更是羞红了脸,暗忖:自来这“杨花”便最是无根轻浮之物,所谓杨花水性无凭准——纵然有些离愁别绪以杨花入诗入词的,譬如“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可……可从没见过女儿家以杨花自喻的啊!这岂是正经女人能吟唱的? 尹继善叫过正在添酒重置席的小二,怒道:“刚才不就是她一摇三晃扭过来问爷们儿要不要她唱个曲儿伺候的么,不是把她轰出去了!你们这儿是酒楼还是……”尹继善本想说“是酒楼还是青楼”,一想到有位端坐中宫的“主母”在场,自是不便说出这等话。 小二陪笑道:“爷……这姑娘是硕亲王府皓祯世子爷给领进来的……这……小人也是不好直接过去撵……” 硕亲王世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竟会有一个富察家的王爷?康熙沉了脸问道:“这是在哪儿唱的?” 呃……“回……回爷的话,在大堂里……”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底下又是一阵打斗声传来。 阿桂笑道:“你们这店里,今儿倒是热闹的紧呐!把那唱曲儿的姑娘先‘请’出去再说,去吧。” 小二总算是看见一个带了笑脸说话的,迭声应了,出去“请”人。 “傅恒,这个硕亲王世子……你可见过?” 傅恒听见是“硕亲王”世子,心里就是一阵燥,苦笑道:“出了五服的亲戚罢,这孩子小时候倒是见过几次。”转而向康熙道:“老爷夫人,也累了一上午了,没得让这起子人误了午膳,先用些吧。” 才夹了几筷子菜,就听见下头打斗声儿越来越大,康熙搁了筷子,道:“扎克丹!出去看看!” 扎克丹出去片刻,就领着眼睛上青了一圈儿的小二回来了,小二看见他们面色不虞就哭丧了脸道:“几位爷,小的无能,没办成……还挨了一拳,小的……”才说到这儿,就看见雅座的门被一脚踢开,一个十七八的男子拽着一个看着和他差不多大的姑娘冲了进来,“你们凭什么赶吟霜走?!你们怎么就这么没有同情心!我看你们一个个也都是正人君子的模样,万没想到你们也和那个多隆一样!吟霜她多么美好多么可怜,你们这些人不帮她也就罢了,还要赶她走,不准她在这儿卖唱,你们这不是成心断了他的活路么?!” 傅恒阿桂都是高居军枢之人;尹继善和张若澄均是名门之后,一个是两江总督,一个是礼部侍郎,双双身居高位;剩下的一个曹桓,虽然只是个翰林院的穷学士,也是“天子门生”,几时被人这么排揎过?至于康熙,他是冲龄践阼,更是从没见过这等张口就出言不逊的狂悖之人。当即沉了脸,道:“扎克丹,怎么回事儿?” 扎克丹一躬身:“老爷,这位白姑娘原先在门口唱曲儿‘卖身葬父’,这位皓祯世子爷看不过她在外头受风寒,就给领了进来,这才……” “外头那么冷,吟霜一个女子,如何受得?” 莹l听见“卖身葬父”心中一阵犹疑,这“白姑娘”的穿戴看起来并没差到那份儿上啊!遂问道:“扎克丹,她卖多少?倒是有些可怜见儿的,一个好好的姑娘竟……”她想说“竟如此抛头露面的”,想想不大妥当,到底没说出口。 扎克丹脸上挂了丝讥讽的笑容:“回夫人的话,这位姑娘自卖自身,要把自己卖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一个奴才罢了,又不是什么行院里的魁首,饶是在座的都是人精,也是第一次见“卖”这个价钱的,康熙笑问曹桓:“你一年年俸多少?” “回……老爷,八十两。” 张若澄也皱眉道:“一石上白米是九钱五分,这卖身葬父倒卖了个‘五十两’……” 康熙猛的一拍桌子:“给她五十两!爷就当拿这钱买个清静了!” “! 傅恒掏钱给了白吟霜,不想却被那个浩祯世子一把抢去摔在地上,“你们!你们!!!你们这是对吟霜的羞辱!亵渎!你们怎么可以和多隆一样,亵渎这么美好的女子?!吟霜是仙子,不可以这么亵渎她……” “呃……老爷……”扎克丹硬着头皮道,“方才,这位世子爷就是和多隆打架的……就是为了,这位,嗯……白姑娘……” “吟霜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女子!怎么可以被多隆那个杀父仇人买了去!” 小二叹道:“我说世子爷,您可不能这么颠倒黑白啊……那天就是您和多隆世子打架,白姑娘去劝架,你们仨闹得一乱,哪知道到底是谁把白老爹从楼梯上撞下来的啊?” “我是好心好意去救吟霜的!怎么可能像多隆那个纨绔子弟一般!” 众人眼皮俱是一跳,他是纨绔子弟,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康熙皱眉道,“这个多隆是谁?也是个世家子弟?” “呃……”傅恒想了想,回道,“回老爷,多隆是老直郡王的孙儿,奉恩镇国公弘方的儿子,玉碟上的大名叫做永扬的。” 康熙和莹l对视一眼:老直郡王?这!这是胤|的孙儿! 莹l这才上下打量了下这位“白姑娘”,但见她穿着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细眉细眼,一头青丝梳着公主髻,插着一支珠钗,那几粒珠子倒真是圆润精致。再加上那副似是含泪的面孔,虽有袅娜之姿,却隐隐带了媚态,与令嫔又是有个七八分相似的……登时不由得感慨自己命运不济,此生碰上的竟都是些扬州瘦马般的女人! 白吟霜见这对老爷夫人都盯着她,忙跪在地上娇滴滴的道:“小女子白吟霜,家父早丧,无银安葬,蒙老爷见赐,吟霜愿端茶倒水,伺候老爷……”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紧紧盯着康熙,在她看来,那皓祯世子虽好,却似乎也不如这位“老爷”更吸引人。那浩祯世子,与她虽见过几次,出手却并不十分阔绰,这位老爷却一下子就掏出了五十两,只为“买个清静”,还有这位老爷身边的夫人,衣饰华美,单是头上簪的那只点翠挂珠钗就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再看那夫人,容貌虽好,又哪里比得上自己年轻美貌?同为女人,莹l早已看出了这白吟霜的意思,暗笑,老了老了,你竟也惹上了这门子风流债?!再看看自己的“丈夫”,这个孙儿“乾隆”的面孔还是不错的,虽是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至多也不过是四十岁的年纪,加之举手投足毕竟带了两朝天子的气度,沁润在骨子里的英武、君临天下的霸气,多少年修炼的书卷气合于一身,莹l倒也有些佩服这白吟霜的眼光了。 “老爷,吟霜情愿做一只小猫小狗……” “吟霜!”皓祯世子痛苦的咆哮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自轻自贱?你是我的仙子啊……怎么可以是小猫小狗?” “世子爷,总是吟霜自己命运不济,这位爷既然出钱买了吟霜,吟霜自然……” 皓祯一把抓住了白吟霜的膀子摇晃了起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 莹l揉揉眉心,别过了头,叹道:“爷!到哪儿还不能吃上一顿安生饭呢?何必为了一个歌女不高兴呢?”她心里是知道的,康熙是因为白吟霜不高兴,可绝不是只以为她不高兴。 “你!你好无情,你好残酷!难道歌女就不是人吗?难道人就一定要分三六九等吗?” 莹l嗤笑一声:“照你这么说,不分三六九等,那你又何必处处提及你‘世子爷’的身份?若真是如你所想,不分个三六九等,怕是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你那高居亲王之位的阿玛吧!真是不分三六九等,你也可以和这位卖唱的白姑娘易地而处试试看?!” “可是,白姑娘……” “爷,咱们这就走罢!”看康熙仍是阴沉沉的盯着皓祯不语,附耳说道,“总要给富察家一个面子不是?” 康熙冷哼一声,“傅恒!将这个歌女内城!她若是再进内城一步,朕夺你的职!” 赶出内城——这已是康熙的恩典了,不然就那条“勾引君上”的罪名,白吟霜就吃罪不起。不过,有人却不领这个恩典,皓祯将白吟霜护在身后咆哮道:“不行!” 傅恒头疼了,明明都已经亮身份了,这小子可真够愣的!走到皓祯面前训道:“噤声!此乃微服私访的当今圣上!你还敢抗旨不成?” 皓祯义正词严的说道:“并非抗旨,我就是要讨个公道!为什么吟霜再不准进内城?吟霜就是靠在龙源楼卖唱为生,皇上为何定要赶她去外城呢?” 康熙却并不理他,只是向莹l道:“回宫吧!”走到皓祯面前撂下一句话,“你若是不想她离开内城,你和她一并离开也是可行的!” 皓祯噗通一声在康熙身后跪下:“皇上!您就用您那颗包容天下的心,理解一下吟霜好吗?人各有命,卖唱为生,这也不是她愿意的啊!” 莹l笑道:“世子爷这会儿想到人各有命了?那方才又何必说什么不分三六九等呢?” “皇上!吟霜她这么美好,您为什么就这么冷酷呢?……” 康熙自登基以来,得的都是一个“仁”字,有时候自己想来甚至过于宽仁,谁成想今日竟得了“冷酷”这两个字,回头看了眼皓祯,只觉血气上涌,活似眼前跪着的是那个永琪,当即喝道:“傅恒!” “奴才在!” “回去之后即刻拟旨,褫夺皓祯亲王世子爵位,命硕亲王好生管教!朕没那个闲功夫替他教儿子!” 直到上了马车,康熙依然是气得不能行,莹l一个劲儿的给他揉着胸脯顺气儿。康熙握了莹l的手道:“本想着高高兴兴出去清净两天,谁知道又被这事儿给搅了!这就是我八旗男儿啊!……这起子不争气的!” 莹l叹道,“您何必以偏概全呢?他自个不好是他自个的事儿啊,您可甭打翻一船的人。我听说尹元长家的公子就不错,傅春和的几个公子也是好的……您什么时候也落了个一叶障目的毛病了?之前,不知有几拨人在我跟前儿荐皓祯做兰馨的女婿了……这倒也奇了,那皓祯分明是十二岁就懂得捉白狐放白狐的,怎么在御前,就这么没主意了呢?” 康熙冷笑一声:“他的主意倒是没打在朕身上,不然就不是褫了他世子名分这么简单的了!纯粹就是色令智昏!” 莹l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总归是还没把兰馨指给他,不然咱们可真是亏了呢!那您如今有什么打算?我冷眼瞧着,那白姑娘可似乎对‘老爷’更上心呢。怕是这会子倚在那皓祯怀里还要哀叹‘奴家痴情诉与谁’呢,偏生被您赶了出去,以后可别后悔了,跟我抱怨说什么‘那时佳人泪涟涟’……” 康熙伸手又在她脑门儿上谈了个爆栗,笑道:“你胆子是越发的大了,这也是能拿来打趣的?那女子杏脸桃腮,容貌虽佳,但眼含春愁——仗了自己一副容貌,‘卖身葬父’就能要个五十两的价儿,这等女人若是进了宫,祸起萧墙怕是不远矣!不如褫了那皓祯的爵,让他们一处混罢!” 45、华年(前世)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景仁宫,那时我才满月,被额娘抱进宫去给我那位刚刚成为“慈和皇太后”的姑母请安。额娘后来和我说,那天他抱着我,我就一直冲他笑,笑着笑着,就尿了他一身……那年,他刚当上皇帝,那时,他八岁。 姑母喜欢女儿,可佛祖却只给了她一个儿子,收去了她儿女双全的夙愿。所以,姑母待我极好,常让额娘带我进宫。姑母是个苦命的女子,红颜枯槁,一天一天在深宫之中凋零——熬尽了。姑母驾崩的时候,他十岁,我两岁。 他是皇帝,是从小就做了皇帝的。每次进宫,阿玛额娘都是好一番叮嘱,不让我缠着这个表哥。我却偏偏喜欢缠着他,每每看见他就像个小尾巴一般在他身后跟着。有时他烦了,会做鬼脸吓唬我,我不怕,因为我一哭,他就会揉着我的脸哄我。他的玛嬷,太皇太后笑话我,为什么总是这样缠着他,我说,我喜欢表哥。 四岁的那年春天,表哥带了我放风筝,那是一只漂亮的软翅黄蝴蝶风筝,放的好高好高……放到最高的时候,表哥扯断了线。他说风筝是郁闷之气,扯断了线,便是愿我平安喜乐。我不依他,因为我实在喜欢那只风筝,说什么也要他赔我。他揉揉我的脸说:“l儿,表哥要大婚了……” 大婚是什么?那时候我并不明白,可我知道他要娶的是赫舍里家的乌勒丹表姐。我想,有了表姐,他会不会以后再也不会陪我放风筝了呢? 那年秋天,一抬我从没见过的花轿将表姐抬过了大清门。额娘说,以后,那就不是姐姐了,是皇后。 新婚之夜,福全哥哥把我扔进坤宁宫,跟我说:“闹洞房。”我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跑了进去,正在布合卺宴的嬷嬷,忙搁了筷子把我抱起来:“呦!小格格怎么来了?明儿早晨再来看嫂嫂吧?”表哥却没让我走,从嬷嬷手中接过我:“你怎么来了?”我越过他的肩头看着脸色羞得通红表姐,“福全哥哥要我过来闹洞房!”表姐的脸越发的红了,我才发现,今日的表姐竟是那么漂亮。然后,我把目光放在了表哥面前的子孙饽饽上,包的真好看,比我平日见到的饺子好看多了!表哥抱着我晃了两下,“饿了?想吃了?”我流着口水,看着他点点头。他提起筷子,夹起一个就要喂我。 “皇上……”一旁的嬷嬷说道,“这是子孙饽饽……” 表哥只是笑了笑,“一个饺子罢了,朕的妹子想吃,朕这个做哥哥难道还不给么?”夹了一个放在我嘴里。 不好吃!我嚼了两口,仍旧是没敢吐出来。愁眉苦脸的道:“生的!” 一屋子人都笑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说的是表姐要说的词儿。 表姐也笑了,更漂亮了。我从表哥怀里挣出来,跑到表姐身边,拉着她的袖子说:“姐姐今天真好看!嗯……福全哥哥说今天是表哥今天娶亲,是大喜的日子……什么是‘娶亲’啊……”表姐也揉了揉我的脸,低着头,不说话;表哥轻咳了一声,也不说话。 一旁的老嬷嬷忍了笑说:“小格格,这‘娶亲’就是皇上给您娶了嫂嫂,您的表姐嫁了皇上,俩人这辈子啊,以后就要在一块了……” 什么?!表哥以后要和表姐一块?那我怎么办?……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我也要和表哥在一块……表哥你先别娶表姐成么?等我长大了,就给你娶回家……” 表哥笑得直抽,表姐捏捏我的脸,拿手绢给我抹眼泪。老嬷嬷也笑得脸上都是褶子,“主子,吉时到了,该进合卺宴了……奴才抱小格格出去可好?” 让我出去?我才不走呢!仍是一个劲儿的拉着表姐的袖子哭着念叨:“表哥……你可别把那只黄蝴蝶风筝给姐姐……那是要赔给我的……呜呜呜……” 四岁的事儿,我忘了很多,可那年秋天,坤宁宫满目的红和那个半生不熟的饺子,一对儿璧人的表哥表姐,同我说的那句话一起埋在了我的记忆里。 从表姐成了嫂嫂的乌勒丹依然很喜欢我,总抱着在宫里转悠,看锦鲤争食,看蚂蚁上树……也学了表哥,总喜欢揉我的脸。八岁那年春天,我随额娘进宫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那天,表姐病着,我去坤宁宫看她,见她懒懒的躺在床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给了诊了一回脉道:“娘娘这不是病,是喜。” 宫里人人都很高兴,这是中宫嫡子,地位自然超凡。我也很高兴,终于能有一个小侄儿给我玩儿了! 表哥那个时候很忙,每天都很忙,我进宫去看嫂嫂,很多次都碰不到他。直到那年五月的一天晚上,我才从坤宁宫出来都要出宫了,遥遥的看到了他的御辇。我的奶嬷嬷忙扯了我在道旁跪下,表哥却命人住了撵,拉了我的手让我起来,又揉了揉我的脸,他的手比过去粗了,刺的我的脸生疼,“l儿,表哥这阵儿忙,等表哥忙过了这阵儿……就陪你去放风筝……要是,要是明儿表哥万一……你想要的那只黄蝴蝶风筝挂在表哥寝宫里,到时候你自己……摘了就是……” 我从没听过他用那样生涩的语气说话,只是愣在那儿,后来我才知道,说过那句话的第二天,他擒了鳌拜。 那年快过完的时候,表姐给他添了个儿子,我有了个小侄儿。承祜,是个漂亮的孩子,像他。那个漂亮的孩子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可是却活的不长,还不到四岁,就殁了。额娘说,那天大的福分,那样一个小人儿,托不住。我还是常进宫陪表姐,有时也能见到他。他却再不像小时候那样抱了我玩儿,带我放风筝,也再不揉我的脸了。 十二岁那年,表姐又一次有了身孕,她把所有的心力放在了那个腹中的孩子上。我依然不常见到表哥,那时,他好像在刻意躲着我。偶尔遇到,他也只是端端正正坐着,问一些我读了什么书之类的话。那年,我进宫的时候好像总觉得那些宫女太监对我十二分的恭敬。我悄悄的问额娘,这是为什么。额娘长叹一声,明年就要选秀了…… 阿玛和额娘都知道太皇太后和表哥的意思,私下说,以我的身份,表哥和太皇太后待我的情分,雀屏中选简直是板上钉钉。但是他们并不想让我入宫,姑母留给他们的阴影太深了。含情独倚朱阑暮,满院微风动落花——阿玛和额娘都怕我重蹈的姑母的覆辙。十三岁,来得很快。那年春天我进宫去给表姐请安,出了坤宁宫门却发现斗篷忘在了表姐的宫里。我打发奶嬷嬷去拿,自己一个人带了贴身的侍婢素琼随意转悠着。不知走了多远,看见一扇平日闭着的门开了一条缝,透过那条缝,我看见一个中年妇人在藤萝架下打棋谱,那时我正在学围棋,不由得“见猎心喜”,走了过去。 那妇人打量着我:“真难得,竟有个人来我这活棺材里。你是谁家的?看着倒是有些面善……” 我也打量着她,我敢断言,她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此时虽已韶华不再,却依然能看出昔年韵致,只是,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显得与面容不称。“我是佟家的。你是谁?怎么我没见过你?” “佟家的?你是,佟图赖的孙女?……”见我点点头,那妇人自言自语,“原来是她的侄女儿,怪道呢……” “你是谁?” 她摇摇头:“我是个早就该死了的人罢了……倒是你,又是一个舅父家的表妹……你又生得这副容貌,想必也是要进宫的吧……呵呵……呵呵呵呵……” 她悲苦到极处的言语竟让我打了个寒颤,我一愣,她到底是谁? “格格,咱们走吧,嬷嬷过来,要找不到人的……” 我把手递给素琼,怔怔的被素琼拉出了那个院子。 “能不进宫,还是别进宫的好……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似是嘱托似是警告的说了一句。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人就是第一位从大清门抬进来的皇后,也是大清国的第一位废后,博尔济吉特氏,静妃。 我被她说的心如乱麻,可是究竟进不进宫,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甚至也不是我的父母能左右的。我呢?我问我自己:莹l,你想进宫么?其实,我是想进宫的吧……只有进了宫,才能看到他,才能……陪着他。 那年的选秀因为表姐有身孕而推迟到了下半年,后来,竟一下子推后了三年。表姐诞下了他的儿子,自己却撒手人寰。入宫致祭那天,我抱着表姐的用命换来的那个儿子,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一群宫女太监跪在我脚边,奶嬷嬷过来抱走了阿哥,“格格……格格节哀啊……” 那天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我又见到了他。想必也是要到表姐那儿致祭的,他也是换了素衣,却并没有乘肩舆,只是走着。我离得远远的给他行了礼,他走到我面前:“这就走了?” 我点点头:“嗯。”看着他那双通红的眼睛,我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您……您要保重才好……多少人,指着您,看着您呢……” 他通红的眼睛盯着我,“你,你要好好儿的。入夏了,别贪凉,仔细坐下病。常……常进宫来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和……请安。” 大概是老天有意磨炼他这个冲龄践阼的皇帝,康熙十三年,后宫,国母崩逝;外头,三藩狼烟席卷数省,那是他继位以来最难的一段时光。我,却不在他身边。我头一次那么想进宫,想陪着他。 康熙十六年,那场推迟三年的选秀终于到了,出身和才貌让我顺顺利利留了牌子。那年,与我一同中选的还有仁孝皇后的妹妹、贵妃钮钴禄氏的妹妹。也因为这个让阿玛一直心惊肉跳,生怕我被人压住了位分,后来宫里有人过来传旨,他封我做了贵妃,那届秀女没一个越过我的。那年,贵妃钮钴禄氏正位中宫。 全副的贵妃卤簿仪仗把我从灯市口的佟家抬进了宫,从那天开始,我成了他的女人。 46、第四十四章 硕亲王府 令嫔很生气。 年前皇上封笔前最后一道诏书晋封舒妃叶赫那拉氏做了贵妃,庆嫔忻嫔晋了妃位,贵人位子上的多贵人博尔济吉特氏也成了豫嫔,一宫主位。皇上竟然一点儿都没想起来她——令嫔很不满,很生气。而五阿哥的境遇又让令嫔惧怕,她隐隐觉得,皇上似乎变了,变得比过去更心狠了……她自己生的十四阿哥身子骨不好,说起来,倒是在五阿哥身上下的功夫更大些,闹成现在这样,自己下半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唯盼这五阿哥能自己争气些,别沉沦下去,这样日后老佛爷回宫,自己也好出面圆和圆和。 后来听说正月十五才过,十六清早皇上就偕皇后去了香山卧佛寺上香——这又让令嫔咬碎了银牙。这个皇后不是没得过宠,而是过去皇后得宠的时候皇上依然忘不了她。现在可好,眼瞅着皇上两个月没上门,每天去皇后那儿倒是点卯也似的。令嫔暗暗咬牙:老了老了,你还独宠了! 趁着帝后双双不在,令嫔着人传出去话儿,顺便使了银子,让自己娘递牌子进了宫。 “什么?!五阿哥现在每天就跟着小燕子瞎胡混?!”令嫔听了自己娘的话差点晕过去,“他是阿哥啊!他怎么可以这么自暴自弃呢?” 魏青泰家的道:“哎呦,我的娘娘,事到如今皇上都把他出继给硕了,还说什么‘阿哥’的话?福家现在阖家充入辛者库,都在那辅国公府上为奴。辅国公和他那侍婢还有尔康和他媳妇,四个人可是热闹的紧,就没有一天不生出个是非的。这永琪如今就是个不如八分的辅国公,太监也没资格使唤了。如今那个肖氏掌家,活似是一个大子儿都不想往外找补啊!看见金的银的都觉得是她自己的,恨不能带点亮儿的东西都搂自个儿怀里!几个带出去的宫女,工钱是能克扣就克扣,还舍不得再找人伺候。唉……可真是苦了你表姐他们了!”说着还假惺惺的擦了擦眼泪。原就对自家姑娘放着自己家亲戚不管,去抬举那门儿一表三千里的表亲不满意,现在福家倒霉,她可是称愿的。 令妃蹙着眉头,这叫什么事啊!那个小燕子——不不不,那个肖氏,自打她进宫,自己就没摊上过好日子!还有福尔康,自打碰见紫薇那个丧门星,就活似换了个人!想到这儿,长叹一声:“早知道福家就是个扶不起来的,还不如……” 魏青泰家的心里又是一阵埋怨: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抬举自己家的吧!你进宫多少年了,你爹还是一个内务府内管领。那那拉皇后的额娘进宫,能得皇上亲自陪着用膳。你爹去坤宁宫回个话儿,皇后炕上坐着,你爹在地下跪着,一跪就是一个多时辰。当年让你趁着得宠,赶紧吹吹风,给你爹换个松闪差事,你还不乐意,说内务府不能没咱家人……腹诽归腹诽,魏青泰家的还是要帮自家姑娘的,“娘娘,眼目前儿,这可怎么办呐!要是五阿哥还在皇上跟前儿说得上话儿,咱们也有个盼头,这……” 令嫔怒道:“额娘!你这叫什么话!这才哪儿到哪儿,就没盼头了?你听我说,你回去之后,即刻去拜访硕亲王福晋,正月十八之后,命妇们轮换着进宫叩谢中宫年礼。到时候,让她约上几个得利的一同进宫,她不是有个好儿子么?让她们好好透透风!” 魏青泰家的忙压低声音说:“娘娘,您还存着让皓祯世子尚主的念头?咱们暗暗放出去不少风儿了,中宫到现在都没吐口,跟没听见一样!那兰公主也不理这茬儿,咱们不大好办呐!” 令嫔眼珠儿一转,“额娘……要紧的是赶紧在中宫那儿把火烧得旺点儿!她一个深宫里的娘娘,又是在挑女婿的当口儿,一个亲王世子,就算是降爵袭,那皓祯日后也是个郡王,她上哪儿再去找这身份的?这事儿要是成了,兰公主能不念咱们的好儿?哼!她拆了我的墙,我也要卸一条他的膀子!” 魏青泰家的这才笑道:“娘娘果然是个最有主意的,我一出宫就去找硕亲王福晋。” 令嫔点点头,脸上终于带了丝笑意:“这才是了。额娘,回去之后,不拘什么时候,给那个肖氏,灌上一碗六神茶。”令嫔如水一般的眸子中笼上了一层阴狠。 魏青泰家的大吃一惊:“娘娘,下了那个茶,可是要……” “她不是仗了永琪的宠爱作威作福么?永琪那么宠她,她要是有了儿子,永琪一癫狂,还不干脆请旨扶正了她?以后她儿子再袭爵?哼!她是哪儿来的野鸟,也不拿镜子照照,配不配做国公夫人!额娘,额娘听我一句,永琪之所以这样,九成九都是这只野鸟挑唆的!男人嘛,都爱个新鲜,乍一见这只鸟,觉得她又活泼又可爱,是平生仅见的。给她下一碗六神茶,我就不信,他还能宠一只不下蛋的鸡!只要他再不受肖氏的挑唆,以后我就能再太后那儿慢慢说和。太后,还是中意这个孙儿的!” 令嫔狠狠的攥了自己的手指,对!太后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有太后压着、引着皇上,皇上一定能想起五阿哥的好儿!只要五阿哥得了宠,自己将来说不准还是能做皇太后! 魏青泰家的出了宫就马不停蹄的直奔硕亲王府,又是一番巧舌如簧的唠唠叨叨,只把个硕亲王福晋高兴的心花怒放,只想立时就去递牌子请见。送神一般送走了魏青泰家的,刚想喝口水歇歇,就听见前头的动静,却是傅恒过来传旨的,自己也按品上妆了,跪在那儿接旨。这一接旨险些没晕了过去,原来皇上竟下旨褫了皓祯的世子!硕亲王也慌了,拉了傅恒就问:“春和,这到底是?……” 傅恒冷冷一笑:“岳礼兄的令郎啊!小弟也是佩服的。皇上偕中宫娘娘微服私访,令郎咆哮御前,顶撞娘娘……” 岳礼急道:“春和,既是微服私访,那必是皇上未曾挑明身份的缘故,这不知者不怪不是?” 傅恒假意叹道:“诶!我说佩服皓祯世侄就是在此啊!我们一行人都挑了身份了,世侄风采依然,不独皇上没见过,连中宫主子也一同开了眼……佩服佩服……”说着一拱手,就要转身离去。 “春和春和!春和公!”岳礼一揖到地,“春和,事到如今,我心底也乱了,春和好歹帮愚兄那个章程不是?” 傅恒道:“仁兄,倘若我是你,此刻就递牌子进宫面君请罪了!告辞!” 傅恒正要告辞,就听瘫坐在地上久未开口的福晋高叫一声:“我的儿啊!是谁冤了你啊……” 傅恒正色道:“福晋慎言!什么叫冤枉?王爷,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尊府恐怕立时就引了灭顶之灾!此事除了圣上与中宫主子,尹继善、张若澄并区区在下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令郎为着一个歌女出言不逊,那言辞胆大妄为之至,实非我等为臣者可轻传……告辞!” 福晋雪如直到傅恒上轿走的远了,才反应过来,急惶惶拉了岳礼进了后堂。 “王爷,这可……我……我约了其他几位夫人才递牌子,原想着明儿进宫见主子娘娘,想着众人推一把,说不定就能把兰公主的事儿给定下的……” 岳礼被雪如哭得心烦,怒道:“你哭什么?哭有用么?出了这么大的事,那畜生哪儿去了!” 雪如疯了一般从后堂冲了出来:“来人!来人!都去找世子爷!都去找世子爷!呜呜呜……去把我的皓祯找回来!” 岳礼把雪如抓进房内劈头骂道:“你疯了!醒醒!这会子了,还说什么世子爷!传了出去,人家还不说咱们抗旨么?!” 雪如滑跪在地,哭道:“那可怎么办?皓祯,皓祯是我一辈子的希望啊!这,牌子都递上了……到底要不要见主子娘娘啊……” “当然要了!哎,从前就听令嫔娘娘传过话,说主子娘娘对皓祯颇有些好感,如今主子娘娘要是能回心转意当然更好……要是……哎,这兰公主可是能救皓祯命的!不过,傅恒方才说,皓祯是为了个什么歌女顶撞的圣上……这可……” “王爷!”雪如已是欲哭无泪了,“皓祯怎么可能呢?这孩子一向进退有礼,不会这么不知分寸的啊!” 岳礼斜了她一眼,“怎么?你还不信?傅恒方才不是撂下话了?尹继善、张若澄那时都在场!这一个个朝廷要员看在眼里……哎!行了!让下人去找皓祯,我去进宫请罪。那畜生要是回来了,你好生劝劝他!千万莫栽在女色上!哼!” 晚上,岳礼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对雪如道:“皇上压根儿没见我,只说是今儿要处置压了两天的折子……那畜生呢?” 雪如嗫嚅道:“还……还……还没……回来……” 岳礼一拳捶在桌上:“这个畜生,该不会真的被那么个歌女绊住了吧!” 岳礼所料不错,他的儿子皓祯,下午当了身上一块羊脂白玉的玉佩,为白吟霜在外城租下了个小四合院,又给白吟霜买了两个伺候的人,一个常妈,一个小丫头叫香绮。这个时候,好容易把家具摆设料理清爽了,躺在床上,才听了白吟霜诉说着自己的身世,摩挲着她肩头上的那个“梅花烙”慨叹:“你肯定是梅花仙子下凡投胎的,所以身上才有这么一个像烙印似的记号,怪不得你仙风傲骨,飘逸出尘!原来,你是下凡的梅花仙子!你是我的梅花仙子!”他的唇,热热的印在那朵“梅花烙”上,辗过每一片花瓣。他诚挚的、热情的、由衷的喊出声来:“吟霜,你是我这一生最深的热爱,我,永不负你!” 直到第二天黎明,皓祯才念着“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带了自己的两个亲随悄悄回到王府。他的阿玛,因着今天皇上叫大起儿,天不亮就走了。他额娘,昨晚上就忍不住递了牌子,今天一大清早就去了宫外等消息。 他额娘身边的秦姥姥今儿没随着进宫,只是不停的和皓祯喋喋不休:“哥儿,皇上褫了您的爵,这也不打紧,只要是能尚了主,事情就还能有回转的余地……” 这句话在皓祯心头炸了窝:“尚主?谁说我要尚主?尚什么主?” 秦姥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哥儿,婆子总那您当个孩子,可您到底大了不是?大了,就该娶媳妇儿了。兰馨兰公主啊,中宫主子娘娘的养女,主子娘娘爱得和什么似的,婆子过去随福晋进宫请安的时候,远远儿的见过——哎呀,那人物啊,可真叫一个标致!听说,女红也是极好的,这样的媳妇儿,谁娶了那不就是谁的福分么?” 皓祯好像被雷劈了一道:他要尚主了?那吟霜怎么办?他的梅花仙子怎么办?虽然知道自己“金屋藏娇”不是长久之计,可是——万没想到,梦破碎的这天竟来得这么早。慌张之下,他忙骗过秦姥姥和府里的人,翻墙出去,找他的梅花仙子,只想商量看看,怎么能够让他的梅花仙子进到王府。 白吟霜一听“进府”,就吓得魂飞魄散,几千几万直觉,都告诉她,这“王府”不是那么容易进去,万一进去了,是福是祸,也难预料!抓着皓祯的手,她苦苦哀求着: “你就让我住在帽儿胡同,一切维持现状!我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我不在乎名分,不在乎地位,只在乎天长地久!你只要随时抽空来看我,我就别无所求了!” 吟霜吟霜啊!皓祯痛楚的想着:你不知道,没有身分,没有地位,就没有“天长地久”呀!能“苟安”于一时,是运气好,万一东窗事发,别说“苟安”不成,恐怕“平安”都做不到呀! 47、第四十五章 一锅粥 正月十七寅时初刻,康熙和莹l就被闹醒了。先把莹l的手塞回被子里,康熙带了一肚子起床气愠怒着问高无庸:“什么事儿!太和殿走水了不成?!” 高无庸哆哆嗦嗦的趴地上说:“回……回主子,方才延禧宫过来传话儿……说说……说……说十四阿哥病了……” 病了又怎么样?康熙在自己孙儿的记忆里回忆了一回,只下了两个字的评语:借口。“病了不请太医,找朕做什么?打量朕和太医一样,是该给她使唤的?!滚过去传旨!叫他找太医!” 高无庸打了个颤:“ 谁知过没多久,高无庸就转了回来,战战兢兢的说:“回,回皇上……” 康熙怒道:“还有完没完?!” “皇……皇上……令……令嫔娘娘说,说十四阿哥不大好,想请皇上……” “混账!什么道理!难道还让朕这个做老子的去给他哭丧不成?” “皇上!”莹l见康熙怒的走了样儿,劝道,“怎么生这么大气?快躺下吧。高无庸,去宣太医院的院判孙之鼎给十四阿哥瞧脉,跟令嫔回个话儿,这都寅初了,皇上今儿叫大起儿,卯正就要到乾清门听政,哪来得及?为个儿子病了就辍了前头的大朝,这不是咱们爷们儿做的事儿。况且,也没个儿子一病,就闹的老爷子歇不成的道理!让令嫔也谨慎些,再这样,莫说皇上,我就先处置了她!”——说完,还瞧着康熙笑道,“爷,可妥帖么?” 康熙含笑看着她:“妥帖……”扭头向高无庸道,“你主子娘娘说的就是朕的意思,去吧。”又捏了捏莹l似未睡醒的面颊,“朕这就直接起来了,你接着睡吧。” 莹l也是十五十六累了,这会儿也不和他争这个强,缩在被子里又沉沉睡了过去。直到卯末才起身,先派人去吩咐令嫔守着十四阿哥就是,不必过启祥宫请安,又应付了过来请安的嫔妃。容嬷嬷才上前回道:“娘娘,昨儿就有硕亲王福晋和几位外命妇递了牌子请见,说要谢娘娘赏的年礼,听说今儿大早硕亲王福晋就到宫门口听消息了。还有早起的时候,和亲王福晋也递了牌子,想进来和娘娘请安,娘娘见么?” 莹l想了一回,硕亲王的福晋她压根儿不想见,其他那几位命妇也有可见可不见的。偏偏老五的福晋也递了牌子……若是只见她一个,也不大好。“都宣进来吧。” 又回寝宫换上了明黄团龙纹缎绣吉服褂子,带了吉服冠挂了一串珊瑚朝珠,才进了正殿。殿里的熏香加上秦顺儿脱了长腔的“肃——跪——叩——”的声音,让她直想犯困。待众人礼毕,莹l方笑道:“老五福晋过来坐,咱们妯娌不比旁人,没个弟媳妇儿见嫂子还坐那么老远的。” 一旁的宫女早在莹l身边给和亲王福晋设了座,和亲王福晋又谢了恩方才落座。 莹l仔细看了看几位外命妇的不断往硕亲王福晋身上扫的眼神儿,心里就明白了个□□:必是为了皓祯那个混账!自己也就故意引着他们说些别的,从大年下的应承戏到家宴的菜,再到正月初七的大雪,正月十五的元宵……说了一溜儿够,再加上和亲王福晋一凑趣儿,硕亲王福晋几个人越发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直到莹l都要端茶送客了,手指尖都触到了茶碗,硕亲王福晋才跪在地上泣道:“主子娘娘向来是宽仁的,都是皓祯不懂事,冲撞了娘娘千岁的凤驾……万望娘娘……” 莹l淡然一笑:“可甭这么说!令郎冲撞的另有其人,可不只我一个。按说主子和我都不是气量窄的人,轻易的不和小辈儿计较。昨儿在场的人多了,尹元长是个最不羁的,人说他是‘潇洒制台’,昨儿也气了个脸色铁青。我劝你,有这功夫,倒不如去问问令郎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吧!你说呢?” 她虽是用的问句,可却半点疑问的意思都没有,满是不容置疑,也懒得再和她说下去,当即端了茶碗。和亲王福晋吴札库氏见她端了茶碗,也站了起来。莹l却道:“弟妹略坐坐,咱们妯娌再说会子话儿。” 吴札库氏笑着点点头,底下的命妇忙给她们俩人道了乏才跪安。莹l这才说道:“咱们俩去暖阁里吧,那儿小些也清静。” 到了暖阁里,莹l屏退左右,在暖炕上盘膝坐了,招呼吴札库氏坐自己对面,吴札库氏笑着辞了:“主子娘娘赐坐原不该辞,只是奴婢哪是坐那位置的人呢?” 莹l笑道:“不碍,坐吧,就咱们俩罢了,没什么主子娘娘,只当是嫂子罢。你只管坐就是,我也很不愿同你生分了。” 吴札库氏这才谢恩,斜签儿坐在炕沿儿上。莹l这才把昨日在龙源楼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吴札库氏也是一惊:“这皓祯……竟有这么大胆子?为了个歌女……这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莹l叹道:“谁说不是呢!昨儿个一群人都觉得稀罕,可偏生事儿就出在眼前,让你亲眼所见,想不信都不行。这皓祯……哎……” 吴札库氏也是做了几十年福晋的人,这时候如何能不明白莹l的意思,皱眉道:“娘娘,不是我多嘴啊,这外头,如今都传出了皓祯要尚兰公主的消息……这可是……” “什么?!”莹l费了老劲扼住了些宫里的流言,不曾想外头竟然也有。 “娘娘,这股风儿若不尽早摁了,咱们家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 莹l双手扶膝,想了半晌,“想靠这流言迫了我就范,把姑娘嫁到他们家——好个如意算盘!门儿都没有!既然他想毁了咱们家姑娘的名声,我就能毁了他的名声!一个外八路的王府,也敢在主子和我的眼皮子底下走破釜沉舟这招!弟妹,我听傅春和说,龙源楼是老五名下的产业?” 吴札库氏笑道:“是。娘娘知道,他是个不干正经差事的,打他那儿论,这龙源楼就是正经差事了。” “我看老五这么着倒是还不错……嗯,这样,让老五跟底下人问问,这皓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有那个歌女——我忖着,这事儿断不能就这么算了,必然还有后招的。” 吴札库氏忙点头应了。 莹l这回派的差事,弘昼很喜欢——提了鸟笼走街串巷听故事嘛!这是他最喜欢的事。暗想,果然他嫂子比他哥对他好!连派的差事都是他最喜欢的。 不过,溜达了两天,和亲王就觉得自己被他嫂子骗了,这差事!比他哥派给他的都难办!这个硕亲王好歹也是个亲王,怎么就不管管自己这个儿子呢!就这么由着他一天到晚和那个歌女混!这个皓祯再怎么说,过去也是亲王世子,竟然连点儿规矩都不懂!一边外头吹着风,说他要尚主,一边他在外头养一个小歌女,还是个带着孝的小歌女——和亲王不禁有些佩服他了:好小子啊!和着几头儿不耽误啊!至于这个歌女,就算再是个歌女,也该知道点礼义廉耻吧,怎么还在热孝里呢,就爬上了主子的床?何况,她爹还是为了护着她才死的……这女人,人家是“见利忘义”,她这可是连自个儿的爹都忘了!真是要不得啊要不得! 终于,在正月月底的一天,小风吹着,小雪飘着,和亲王在俩人的院墙外头领教了一把他哥也听过的小曲儿…… 月儿昏昏,水儿盈盈, 心儿不定,灯儿半明, 风儿不稳,梦儿不宁, 三更残鼓,一个愁人! 花儿憔悴,魂儿如醉, 酒到眼底,化为珠泪, 不见春至,却见春顺, 非干病酒,瘦了腰围! 归人何处,年华虚度, 高楼望断,远山远树! 不见归人,只见归路, 秋水长天,落霞孤鹜! 关山万里,无由飞渡, 春去冬来,千山落木, 寄语多情,莫成辜负, 愿化杨花,随郎黏住! 饶是他再荒唐,也不禁在心底狂骂:这哪有一丁点儿守孝的模样儿!说她不知道守孝吧,这丫头出来进去的都是浑身缟素,面带泪痕,活像谁欠她二百吊似的——分明是居丧的模样。说她知道守孝吧,她爹才咽气儿多久啊,她就在这儿给情郎唱这些个yin词艳曲——分明是存心让她爹死不瞑目啊! 和亲王觉得,这事儿差不多可以捅出来了,一则,他看着这对儿人碍眼;二则,他嫂子那儿眼瞅着还等着信儿呢;三则,那股皓祯要尚主的风儿这几天吹的挺厉害的,实在是应该让大家都看看这个皓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就这德行样儿,还想尚主?呸!这皓祯实在太拿自己当盘儿菜了!当然,和亲王不会做出自己亲自上本参他的事儿,给他脸了呢!和亲王只是给几位御史放出了点儿风,御史是言官,这事儿就该他们捅出来。拿着我家发的俸禄,还能不给爷干活儿?——这是和亲王想的。 几道奏折送到养心殿的时候,康熙正拉着弘昼下棋,他是存了心想把这个长歪了的孙儿掰一掰的。顺手拿了一道折子一看,登时气得怒发冲冠,吓得就连当日进去递折子的军机大臣刘统勋都一阵寒颤,和亲王也忙撂了棋子儿跪在地上。 康熙把那几道奏折递给弘昼:“老五,你也看看……让延清也看看……” 弘昼装模作样的看了看,给了刘统勋,刘统勋接扫了一眼大概就已是脸色沉重。“皇上,此事……此事,事关硕亲王……臣虽不便擅言。但臣以为,此事决不可股息!我朝素重孝道,此事简直是……丧心病狂!” 康熙无力的扶着炕桌,连声叹息:“这就是八旗男儿……这就是朕的八旗男儿啊!让硕亲王立马儿给朕滚进来!” 硕亲王岳礼刚一进宫,康熙一把把那几道奏章扔在了他脸上,岳礼呆呆的看了一遍,傻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长子啊!先是顶撞皇上,冲撞中宫,现在竟然……竟然……和一个孝期女子无媒苟合。 康熙冷冷的看着岳礼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森然道:“知罪么?” 岳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摘了顶戴花翎,忙不迭的叩头:“知罪!奴才教子不严,奴才知罪!” 康熙冷笑道:“知罪?……到底知不知罪,谁知道呢?就这么个畜生,还敢肖想公主?岳礼,是你疯了?还是他疯了?嗯?” “奴才……奴才回去一定好好约束……” “这会子才想起了约束?你养他十几二十年都是干什么的?养儿不教,这天底下竟也有你这样的父亲!”康熙恨恨踱了几步,一口饮尽了炕桌上一碗半温的茶,顺了几口气道,“延清,拟旨。硕亲王岳礼教子无方,降贝勒。以其次子为世子。长子皓祯,不忠不孝,藐视朕躬在先,目无伦常在后,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永世不得入关,遇赦不赦!那个歌女……还在乃父孝期就能……赏她一杯酒也罢,一条绫子也罢,赐死!”复又静了静心,温言道,“岳礼,你是亲王嘛,朕也给你脸,也不薄了你,仍是命一个亲王去你府里传旨——老五你为正使,延清为副使,你们一道儿去把这事儿给朕办了!” 48、第四十六章 梅花落 莹l很忐忑,她的皇帝表哥已经撂下话了,今年夏秋去热河,也要她一同随猎。皇后随猎,这并不稀奇。在满洲老家的时候自不必说,打从顺治爷入了关之后开始,静妃没被废的时候也是随猎过的。就是她自己上辈子做贵妃、皇贵妃的时候也代皇后出去随猎过。现在……一来那拉氏先前不得乾隆的喜欢,随猎的事儿多年没去过了;二来,自己都多久没沾骑射了……这要是乍一上马,怕是要出笑话的啊…… 揉着额头想了半天,方对容嬷嬷道:“去——在院儿里支张靶子,再去内务府都虞司给我要一张弓,再拿几袋箭来。” 容嬷嬷嗔目结舌,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又是弓又是箭的……” 莹l往身后的迎枕上一倚,“皇上今年要我去热河随猎,得赶紧练练了,功夫扔下的久了,谁知道多久才能捡起来啊……” 听说是要随猎,容嬷嬷立刻乐得眉开眼笑:“我说呢,怪道娘娘要这些个东西,原是该当的!中宫主子随猎,这也合咱们满洲的老规矩,老奴这就去预备。” 莹l看着容嬷嬷欢天喜地的背影,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弘历啊弘历,总算,你过去还没让那个魏氏随猎……不多时容嬷嬷过来回禀说东西都备好了,莹l也换了一件蓝色团云纹妆缎貂皮袍子,腰间系了条明黄璎珞带,右手拇指上带着一只翡翠扳指。来到院儿里,看见弓箭心里就先有了些惧意——多年不碰了啊。 左手拿着弓,右手随意拈出一只羽箭,扳指挂住弓弦——嗯,当年隆科多怎么说的?拇指勾弦,食指和中指怎么着来着?好容易将将拉开弓,右手一松,羽箭离弦,一点儿准星都不带的坠在了半道上,试了几次都是如此,气得莹l一把扔了手里的弓。 康熙来启祥宫的时候本是含了怒色,看见莹l射箭,不由得笑出了声:“你这也叫射箭?” 莹l自嘲的笑笑:“得!又让您看笑话了。这功夫都不知撂了多久了,您昨儿一说让我随猎就唬的我半宿没睡着,生怕到时候丢人。” 康熙走到她身边,弯腰拾起了被莹l扔在地上的弓,拨弄了下弓弦道:“你也是有点子功底的,拾起来也容易,还有半年呢。怕丢人,怕丢人还把弓都扔了,扔了它,你就能学好了?什么性子!” 莹l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瞧您!又说教!又说教!老话儿说当面教子,背地教妻。幸而我是个做老婆的,我觉得啊,我就该一天三柱高香的谢谢佛祖,没让我托生成您儿子!” “犟嘴!”康熙点了莹l摇头笑道,“你要是个阿哥——这会儿就得给你个狠的,少说也要赏你二十鞭子,现教你一回乖,让你知道个厉害!”把弓交到莹l手里,“拿着……朕给你当一回师父!” 康熙把着莹l的手拉开了弓,在她耳畔道:“你别使力,跟着朕的力道走。看,拿扳指勾住弓弦,食指中指压住,箭搭在弓}右侧,得稳住,看准手、箭头、靶心,弓弦要拉满,然后再松开……”嗖的一声,羽箭离弦,钉在靶上。莹l放下手,笑眯眯的说:“阿弥陀佛,我总算上靶一次!” 康熙食指在她脸上刮了一下:“不臊得慌!这算你的功么?”余光扫到了刚进院子的弘昼,遂扭过头,“过来交旨?差事办好了?怎的就你这个正使过来交旨呢?延清呢?” 弘昼一打马蹄袖,给两人请了安,嗫嚅道:“呃……回回皇上……延清是外臣,知道皇上在娘娘这儿,不便擅入……” “也罢了,差事办的怎么样了?” 弘昼摘了顶戴叩头道:“臣弟……臣弟没本事,差事……没……没办成……” 康熙站的略远了两步,打量着这个孙儿,就是不说话。弘昼也偷眼看着他这个“皇兄”,除了驼色缎袍和石青色马褂被风吹起一角,脸上竟然纹丝不动,稳的像一尊庙里的神像。只是那分沉寂的凝重几乎压垮了他,吓得他不断的给莹l使眼色。 “你别给你嫂子递眼色,朕且问你,那皓祯是个不省事的,你也糊涂了?还是玩儿活出丧玩儿的魔怔了?!嗯?小事荒唐,也就罢了,你是朕的亲——咳,亲弟弟,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眼下呢?!这差事你是不能办?还是不想办?嗯?”他先前说的时候语气尚且平稳,到后来已是满面怒容勃然作色。 弘昼知道他自己前儿活出丧,坐在棺材里吃贡品的事儿又被参了一本,内廷也有太监给他递出了话儿,他也料到这皇帝哥哥要寻机会发作自己,饶是如此,这雷霆之怒底下,他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叩头结结巴巴说道:“皇上……息息……息怒……臣……臣弟……蒙皇上圣眷优渥,却无德无能!辜负皇上了皇上待臣弟的恩情,臣弟——常言道主忧臣辱,今日臣弟让皇上如此作难,不能为君上分忧,都是臣弟的不是……臣弟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他狠狠心,一咬牙扬手掴了自己一记耳光,莹l见他下了狠手,也被唬了一跳,上前搀了康熙的手臂道:“皇上,老五虽有不是,皇上也要爱惜身体……” 康熙一把甩下莹l的手:“你别管!朕今天要好好问问他!” 莹l见他恼了,也不敢多说,垂首肃立道:“是。” 康熙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训斥:“少拿这些话糊弄朕!自己说!今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穸馐拢嫉芤病层铝恕嫉芄绾脱忧逋ニ肚淄醺迹幌氩糯酥家猓丘╈蹙吐诤浴蛑保蛑奔蛑绷钊恕蝗题“滓魉荒玫剑橇瞬坏茫丘╈醺鞘姆枇艘话悖肚淄醺镏彼剖锹页闪艘还啵∧械慕信目蓿∷肚淄醺=プ虐滓魉质谴酚质谴颍律讯汲独昧恕罄匆膊恢醯茫撬肚淄醺=卜枇恕邓党嫉芤且卑滓魉拖壬绷怂肚淄跛涫墙盗吮蠢眨埠么跏怯竦系母=裁恢家獯x盟嫉堋嫉芫拖胱畔茸湃巳叭八希习滓魉怠邓7前资ち涞呐资ち溆谒还茄福浴 “养父?”康熙恶狠狠的说道,“十余年养育之恩,都化作尘烟了不成?!她的养父倒还真是个可怜人!这人的心肝喂狗了?!” 弘昼的头碰在青砖上,磕的生疼,“那硕亲王福晋……听了这话,也……也形同失心疯……竟然搂着白吟霜一声儿一声肉的哭……说,说白吟霜是她的……亲生女儿……当年和皓祯,掉了包儿的……说白吟霜是,是是他们府里的四格格……” 康熙一愣:“什么?掉包计?” “是……这岳礼,先前高居亲王之位,亲王宗嗣竟被掉包,臣弟听闻这事,和延清商议一番,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回宫奏明,伏惟圣裁!皇上圣明烛照,臣弟……臣弟往日自觉是个荒唐的,今儿硕亲王府这烂泥塘……臣弟不单见所未见,简直,闻所未闻!” 康熙乍一听这样的事,生生气得退后了两三步才站住,莹l忙搀了他,替他揉着太阳穴。康熙推开莹l的手,拿起了刚才撂倒桌上的弓,极利索的搭弓射箭,嗖的一声,羽箭正中靶心。看的弘昼眼都直了,暗想:他皇兄这该不会是把硕亲王那一家子二百五当靶心了吧…… “现在呢?人在哪儿?” “回皇上,延清,延清绑了他们,现在神武门外侯旨。” 康熙一指院门,厉声喝道:“你——滚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去养心殿见朕!” 弘昼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启祥宫,院子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也吓得面白身软,魂不附体俯伏在地。莹l也不禁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吓得目瞪口呆,手心儿脊背全是冷汗。这事儿!硕亲王府的胆子是横着长的不成?!见康熙气得额上青筋涨得老高,忙道:“皇上,仔细龙体……” 康熙闭上眼,“硕亲王福晋是外命妇,归你管,你也和朕一道去养心殿吧。” “是。” 夫妻俩到了东暖阁,同在宝座上坐了,垂下了珠帘。弘昼和刘统勋已带了岳礼、雪如并皓祯和白吟霜到了。才请了安,康熙就阴测测地道:“依朕看,倒免了你们的‘安’吧!见不着你们几个,怕是朕还能‘安’些!” 岳礼皓祯和白吟霜这个时候早已傻了,雪如自从把掉包计脱口而出,心里醒过来就不断后悔,这时候假意道:“回……回皇上,方才,方才是奴才一时失心疯了,说出的疯话……并,并不是那样的……奴才,不知道什么掉包计……” 莹l见她想脱罪,怕康熙再恼,喝道:“疯话?方才去你府里传旨的是钦差!面钦差即如面君!你有几个胆子,敢那么胡沁?” “娘娘,娘娘恕罪,奴才……奴才实在不记得刚才说了什么了……皓祯却是奴才的亲生儿子,没错!” 莹l淡淡笑道:“哦?不记得了?合着我们这起子人就是被你当猴儿耍着玩儿的?福晋的脸面倒是还真大!” “废什么话!扎克丹!你带御前侍卫去硕亲王府,将福晋身边伺候的人全拘到刑部!严审!朕倒要看看,那起子奴才能在刑部大堂走几遭!” 雪如是咬定了牙关不吐口了,这个时候心里一颤,也只是跪在地上,希冀秦姥姥能熬住刑。不想刚过了一个时辰多点,扎克丹就转回来交旨了,原来秦姥姥再是忠心护主,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进了刑部大堂,还没上刑,拶子夹棍刚一摆上,就交代了个底儿掉,顺手连雪如的梅花簪都交了上去。这一交代不打紧,连扎克丹都傻了,忙进宫复命。前前后后的原委一说,又递上了秦姥姥画押的供词,康熙和莹l只觉头痛!亲王宗嗣啊!那主使掉包计的雪如之姐雪晴还是个都统夫人,既然这个都统夫人能使出这样的计策,如此有“见识”,那……恐怕遗毒甚广! 康熙沉默了片刻,“宣简亲王奇通阿来见!” 一时奇通阿到了,康熙命弘昼将此事一说,奇通阿登时冷汗淋漓,忙跪在地上磕头,说自己御下不严以致生祸。康熙道:“你这一系世领镶蓝旗旗主,犯事儿的是镶蓝旗统领夫人,你说个章程吧……怎么办?!” 奇通阿想了一回,沉声道:“此事有旧例可循,昔日□□皇帝第四女嫁布占泰,育有一女,布占泰与□□皇帝反目成仇,公主与布占泰恩断义绝。公主改嫁我朝开国功臣额亦都,所带前夫之女后嫁给褚英第三子尼堪,二人成婚十余年,相处融洽夫妻恩爱,只是无嗣。公主之女三十岁上诞下一个女儿,被人发现是‘掉包’得来……此事后被太宗皇帝闻之,诛当事人及奴仆四人,革和硕公主位分,连公主与额亦都之幼子遏必隆也一并革去子爵名号。奴才以为,事关宗嗣,不可大意。” 跪着一直没说话的皓祯听到奇通阿说了一个“诛”字,这时候终于醒了过来,咆哮道:“皇上,不可以啊不可以……吟霜,吟霜是无辜的啊……我额娘,也是被逼无奈……” 莹l冷笑一声:“什么叫做被逼无奈?” 皓祯咽了口唾沫,“额娘,定是怕被阿玛休弃……” “她一个上了玉碟入了宗谱的福晋,况且又系先帝指婚,休弃?!我也是个女人,我忖度着,福晋该不是怕被休弃吧……而是,怕侧福晋生了儿子,而你一个正房反而膝下无子吧!” 雪如连连叩头:“奴才……奴才一时鬼迷心窍……” 皓祯搂着雪如道:“额娘……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不是故意的对不对……皇上,您您就用您那颗包容四海的心,体谅一下我们吧……我们……” 康熙拿着手中的茶碗一把朝皓祯惯了过去,“混淆亲王宗嗣血脉!你!你们吃猪油蒙了心了?!就不怕遭雷劈么!” 正在这时,白吟霜也哭诉道:“我……我不在乎是歌女还是格格,就算是做丫头做奴才做个小猫小狗,只要在皓祯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莹l看康熙干脆扭头瞅着窗外,知道他不愿搭理这个女人,当下冷笑道:“好一个小猫小狗,你一个人堪堪惹下这些事,果然是寻常小猫小狗做不到的……”又悄声向康熙道,“这事要是传将出去……万一,教坏了宫里的……咱们怕是哭都来不及……” 康熙沉声道:“罢了罢了!这事还真是越拖越乱了!朕也懒得再问你们这起子烂事儿!岳礼——朕念你不知情,降镇国公罢!涉及此事的一干奴才,全部收监,秋后问斩。雪如雪晴,赐死,给你们一个全尸,就不显戮了,朕也丢不起那份儿人!其母家,整支除旗籍。雪晴之夫,革都统,除旗籍。白吟霜——按先前所议之罪,赐死。皓祯——不是想死么?不是口口生生说爱她么?朕成全你们做一对儿鬼夫妻!一道赐死!下辈子看准了爹娘再投胎!” 一说要赐死,雪如和皓祯接连哭号:“皇上……吟霜是无辜的啊……皇上您不要这么冷酷这么残忍……” 莹l一拍桌子怒道:“扎克丹鄂尔德克何在?!主辱臣死,明白么?怎么办的差事!到这个时候了还容这些罪囚在这儿胡言乱语辱及君父!还不赶紧把这起子混账行子拖出去!” 好容易弄走了这群连哭带叫的,高无庸就呈上了一封信:“主子……太后老佛爷命人送来的信……” 康熙接过,拆开一看,递给了莹l,叹道:“太后要回京了……” 莹l狠狠揉了揉太阳穴:这世道,还让不让人过安生日子了! 49、第四十七章 太后驾到 太后要回来了……如果不是这封信的提醒,莹l几乎要忘了,太后——她也是要回宫的啊。看那封信的意思,太后是知道了先前认了一个格格,又莫名其妙的死了一个格格,还有一个“最得宠”的阿哥出继罪臣硕的事儿。莹l在那拉氏的记忆力翻找一回,觉得这个太后对她还算可以。她上辈子婆媳之间处得甚是融洽,上头两重婆婆都待她极好的。这个皇太后待那拉氏,只是不及上辈子孝惠章皇后待自己那么好。想想又不禁失笑,当年孝惠章皇后待自己好不也是因为她和自己的姑母孝康章皇后颇有些“同命相连”么?晚上,躺在床上依旧不放心,皱着眉头问康熙:“那个钮钴禄氏……从前您见过么?” 康熙点点头:“好像……在老四的园子里见过一次吧,她跪的远,没看清……唔,朕倒是恍惚急得当年选秀的时候,倒是你妹子点了她送到老四那儿的。” “我妹子把她指给老四的?” “她那时是贵妃嘛,那届选秀是她管的……” 莹l双目无神的盯着帐子,“这事儿啊,一件接一件的,我就是心里有点没底。” 康熙笑道:“你还没底?当年连皇玛嬷都被你哄住了,区区一个钮钴禄氏能奈你何?不过……高无庸今儿怎么叫了声儿什么‘老佛爷’呢?钮钴禄氏有几个胆子,敢称‘老佛爷’!” 莹l翻了个身挤在康熙怀里,“怎么?您如今还没参透么?咱们这也不知道来的是个什么地界儿,我瞧着,看似事事熟悉,实则——纲常崩乱,事事陌生。哪一桩哪一件都不像……依我看,倒不如随了他们,这钮钴禄氏若是个不操闲心的,自然给她无上尊崇,倘若……” 康熙冷哼一声:“若是她起了旁的心思,‘不孝’的罪名朕也不想担,到时候瀛台也罢,清漪园也罢,随便让她迁到哪儿也就是了!”他也是心闷的,那个上辈子跪的远远儿的给他磕头的女人,他儿子的小老婆——现在是圣母皇太后了,自己竟然要叫她额娘!圣母皇太后,这是个离他多远的词了,他的母亲,慈和皇太后早在康熙二年就没了……隔了一辈子,老天又给他送来一个额娘,还是他儿子的小老婆! 钮钴禄氏皇太后送出信的时候已经从五台山起驾了,信在路上又走了几天,太后的銮驾在二月初八那拉氏千秋节之前进了京。 宫门大开,壮大的队伍,缓缓行来。只见华盖如云,侍卫重重,宫女太监前呼后拥,太后的凤辇在鱼贯的队伍下,威风前进。后面跟着一乘金碧辉煌的小轿。前面,一个老太监,一路朗声通报: “太后娘娘驾到!太后娘娘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康熙早已带着莹l,一众妃嫔、阿哥、格格、亲王贵族们在顺贞门迎接。自神武门后到顺贞门前,黑压压站满了王子皇孙、朝廷贵妇。 太后的大轿子停下,后面的小轿子也停了下来。 早有桂嬷嬷、容嬷嬷和宫女们上前搀扶太后下轿。 更有一群宫女们上前,掀开小轿子的门帘,扶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这姑娘生的明媚皓齿,眉清目秀,正是科尔沁达尔罕亲王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亲妹子,“乾隆”皇帝认的养女,小名唤作晴儿的。 妃嫔、阿哥们、格格们......看到太后下轿,就全部跪倒,伏地磕头请安,齐声喊: “恭请老佛爷圣安!老佛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睛儿也跟着众人下跪请安。然后,就起立,轻盈盈地走上前去,搀扶太后。 康熙再不愿,也只得迎了上去,偕莹l一道给太后请了安,心底着实膈应,脸上强笑着咬牙说道:“皇……额娘,儿子没有出城去迎接,实在不孝……” “皇帝说哪儿话,你国事够忙的了,我有这么多人侍候着,还用你亲自迎接吗?何况有睛儿在身边呢!”太后雍容华贵,不忙不慢地说着。 “这次……嗯,皇额娘去持斋,去了这么久,实在辛苦了!” “我去为皇帝祈福,为咱们大清祈福,没什么辛苦!”太后应着。 睛儿便向康熙和莹l行礼。 “睛儿恭请皇阿玛圣安,皇额娘千岁金安。” 康熙看着这个蒙古亲王的格格,说话利索,模样也不错,到底是长在太后身边,钮钴禄氏也满会调理人,这个“养女”倒还不错。 莹l虚扶了一把晴儿,笑道:“快起来吧!有你陪着太后,你皇阿玛和我也着实省了不少心,论说,你皇阿玛和我都该好生谢谢你呢!” 晴儿又磕了个头才起身道:“皇额娘这话愧煞晴儿了。能够随侍老佛爷,是睛儿的福气啊!” 太后这时也笑道:“晴儿也太谦了!你皇额娘说他们要谢谢你啊,咱们就先应了,回头咱们找他们要个大礼!” 太后就扶着自己“儿子”“儿媳”的手,走到妃嫔面前,睛儿跟在后面。 “都起来吧!”太后说道。 “谢老佛爷!” 太后回头仔细打量着皇后,关心地说: “皇后比我走的时候倒是胖了些,气色还好!” 莹l抿嘴一笑,她又不是那拉氏,皇帝又不是弘历,气色当然好了!“蒙皇额娘惦念。人家都说心宽体胖,眼下后宫姐妹和睦,阿哥格格们都甚为孝顺,媳妇儿万事不操心,自然也就胖了些。” 底下跪着的令嫔酸溜溜的盯着这“婆慈媳孝”的两人看了一眼,太后也没忽略她这个眼神,心底一笑,将手仍递给了莹l。康熙和莹l一边一个搀着太后在众人簇拥之下,走进宫门去。两人心中所想均是一样:钮钴禄氏,你好福气啊!劳奉先殿上挂像的两位祖宗搀着! 回了慈宁宫,嫔妃、阿哥、格格们先给太后行了家礼,太后道:“这一上午的,都乏了,跪安吧……皇帝和皇后……还有令……嫔,略停一停。” 待一个偌大的慈宁宫大殿只余下这么几个人,太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那真假格格和永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康熙道:“真假格格的事令嫔是再清楚不过的,就由令嫔禀明吧。” 这一句话险些没噎死令嫔,只得将肚子里的话好生打叠一番,因着帝后皆在,也不敢说些旁的,只是将此事情由一一说出。 这事早有人报与了太后知道,但她此刻一听详情,仍是勃然变色:“竟有这样的混账事!这个什么小燕子的胆子也太大了!皇帝只是将她赏给永琪做侍婢,依然是抬举她了!混淆皇帝血脉,该凌迟的!令嫔,此事,你也着实孟浪了!” “是,奴婢知错!” 放了令嫔在那儿磕头认错不提,太后话锋一转,问道:“那……永琪又是怎么回事?我瞧着这孩子素日很好!怎么说出继就出继了?书读得好,人也是个明理的,皇帝一向也很喜欢,就这么出继了,还是出继的硕,这……”永琪一直也是得她欢心的,更那不得台面上说的一个理由是,这个五阿哥是除了皇后所出的十二阿哥之外唯一一个满妃生的儿子。令嫔的十四阿哥身子骨不好,能不能长成都两说呢!其他的几个阿哥亲娘不是淑嘉皇贵妃金佳氏就是纯贵妃苏氏,后宫位分是高,可一个是有朝鲜血统的内务府汉军包衣,一个就是个汉旗出身……出继了五阿哥,那能选的就只有中宫嫡子十二阿哥,太后心里顿时生了些不满,她再喜欢皇后,也不想看到乌拉那拉氏比现在再显赫!一个姓儿接连出了父子俩的中宫皇后,从大清立国起也不过就是博尔济吉特氏、佟佳氏再加上现在的乌拉那拉氏了。要是她儿子再承继大统……钮钴禄氏皇太后并不大想看到如此得意的乌拉那拉氏。 康熙听她问到这些事就面色不虞,“永琪犯的事儿,若非当时念在他的皇子身份,皇后又尚在病中,要为皇后祈福——远非出继这么简单!赐他一杯酒也是该当的!” 太后大惊:“啊?这是怎么话儿说?” 康熙瞪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令嫔,道:“刺探宫闱,窥伺帝踪!禁宫之中私佩利刃,与御前侍卫动手,任是哪条罪,放到旁人身上死上几回都够了。朕念及父子情分,只是将他出继出去,已是彼此留了颜面了!” “那……那个真格格呢?怎么又赏了福家了?” 莹l长叹一声,做出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原本皇上同我是想着把她认到恪靖公主名下,然后我留在中宫,这样土谢图汗的格格,皇上加恩,封个和硕公主就是了……谁知道这孩子并不领情,情愿做夏紫薇也不愿做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情愿做宫女‘赏’给福尔康,也不愿意顺着我们给她安排的走,执意要……哎……” 太后不禁喃喃自语道:“这个孙儿……怎么会这样的……这孩子素日是个懂事的啊……桂嬷嬷,让人传我懿旨,宣永琪过来……还有那个什么小燕子……” 莹l轻咳一声插嘴道:“皇额娘,那个小燕子现在是他的侍婢肖氏。” 太后点点头:“对对!肖氏!肖氏!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天仙女人,是狐狸精下凡?能让他魔怔成这样!” 令嫔见太后宣永琪和小燕子,一想要是让太后也见见紫薇,万一太后可怜这孩子,那自己外甥不也就出头了?浅笑着看着太后道:“老佛爷,那个紫薇您还见见么?” 太后将手中的茶碗顿在桌上:“这么一个不识抬举的,亲娘不过是个不守规矩的,是不是龙种也未可知!我还上赶着要见她?不见!” 慈宁宫的小太监到了永琪的奉恩辅国公府,却没找到辅国公本人,经人指点才知道,今儿辅国公府“内当家”的肖氏一个朋友的酒楼过几天要开张,辅国公迎过了太后就带着他的包衣奴才福尔康亲自往那酒楼去了。那小太监一路走一路撇嘴,亏得这位爷也是个天潢贵胄! 到了酒楼,小太监看见那热火朝天的景象才开了眼,看见满脸油漆的辅国公和肖氏更加开眼。一个千儿打下去,道:“奴才奉命而来,国公爷听宣。” 永琪顶了一脸油漆跪了,就听那小太监说:“太后老佛爷懿旨,宣奉恩辅国公永琪同肖氏赴慈宁宫觐见!” 小太监传完旨意又打了个千儿:“国公爷,您请吧?” 永琪拉了小太监问道:“现在就去?” “是,国公爷,劳您马前些个,老佛爷和主子、主子娘娘都在慈宁宫等着呢。奴才先回去交旨,告辞。” 永琪和小燕子面面相觑,片刻,听见小燕子大叫一声:“紫薇……我怎么办呐!” 永琪搓着手道:“还能怎么办!回去换衣服进宫啊!哎呀,这可真是十万火急啊……” 见这个情形,福尔康沉吟道:“太后……只宣了你和小燕子?”他心底疑惑急了,怎么能没紫薇呢! 永琪焦躁的点点头,福尔康鼻翼扇动着,故作镇静,向紫薇和小燕子交待:“等会儿我们回府,紫薇你要用最快的速度先把小燕子弄干净,换好衣服,尽量收拾的得体些……小燕子,你……你见了太后,尽量别说话,让永琪说……” 福尔康一边说,紫薇一边心酸的点头,自己什么身份?怎么现在就成伺候小燕子的了? 小燕子看到他们三个都紧张得什么似的,心一横,背脊一挺,嚷着: “有什么了不起嘛?不要这样大难临头的样子好不好?不过是个老太太嘛!还能把我吃了吗?” 50、第四十八章 慈宁宫 永琪垂头丧气的点点头,“你……你仔细回想下当初慈宁宫的老嬷嬷教你的那点儿规矩吧……” “啊?……”小燕子苦着脸喊: “这个太后,在五台山吃斋念佛就好了,怎么说回来就回来?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去算了!” 永琪皱眉:“这成什么话!太后懿旨,我们岂能不尊?指明了要我们去的,我们逃不掉!”一边催人驾车,一边拉了小燕子、紫薇和福尔康在车里商议。 福尔康沉吟片刻,“小燕子你少说话……” 他还没说完,就被小燕子打断:“我知道我知道,见了太后,我就什么也不说,就当自己是哑巴!” 福尔康不悦道:“那怎么成!太后若是要你回话,你总不能什么也不说!” “小燕子,你要记得随机应变,太后喜欢行为端庄、规规矩矩的姑娘,你说话慢点没关系,但是一定不能想什么就说什么!不管说什么,都先在心理琢磨一下,想清楚再说!”永琪跟着叮嘱。 “最好,每句话前都加一句‘回老佛爷’。礼多人不怪,知道吗?”尔康再说。 小燕子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炸了,自打她和永琪出宫,虽然旁人看他们都是一副冷脸,可她不觉得啊,只感觉出了宫之后自由自在,也不用受约束,这时一和她说“规矩”二字,她自然的百般抵触。嘴里一个劲儿的嚷嚷:“完了完了完了……我一定会死的……不是还有那个恶毒皇后在吗?还有皇阿玛……一点儿也不像过去那样慈祥了……” 永琪忙扯了她说:“小燕子,到时候‘完了完了’这样的词儿千万不能说,这是最忌讳的!还有皇阿玛……你我现在都要叫皇上的!我已经出继了,你再叫皇阿玛我们就是抗旨不尊了!一定要记住啊!” 小燕子不耐烦的喊:“有完没完啊!那个恶毒皇后再厉害我也没死啊!一个老太后有什么了不起?!你们不要太担心了!我是那个什么人什么天的,几次要死不死,现在就死不了了!” “这也是个毛病!不要说‘什么这个,什么那个’。这成语,会说就说,不会说就别说,要知道‘藏拙’,懂吗?”尔康急忙提醒。 小燕子眼睛一瞪,莫名其妙地嚷: “什么‘藏着’?我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藏着’?藏到哪儿去?我现在啊,巴不得能藏起来呢!” 永琪抱头道:“我的老天啊!” 福尔康摇摇头,看向车外。紫薇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前罩上一层水雾,福尔康带她并不如当初她想象那样好,她的“公婆”待她也极尽冷眼,前几天,知道太后要回宫,他们突然待她和善了起来,谁知太后又并未召见她这个“真格格”,难道,从把信物交给小燕子的时候自己就错了? 回到辅国公府,好容易费了老劲拿松香把小燕子脸上的油漆擦了个□□,小燕子还不乐意,一个劲儿的说松香的气味难闻。 紫薇给她擦着脸说:“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总比一脸油漆来的好!” 擦了脸,梳了头,换了衣裳,永琪拉着小燕子就上了马车往宫里去。 随永琪进了慈宁宫,小燕子偷眼看着上头坐的人。只见太后和皇上在上头左右坐着身后侍立着过去教过她规矩的方嬷嬷,皇后坐在下手相陪,令嫔却在底下毕恭毕敬的站着。 永琪赶紧拉了小燕子跪下请安:“恭请太后老佛爷万福金安,恭请皇——皇上圣安,皇后娘娘吉安。” 小燕子也照瓢画葫芦的歪歪斜斜磕了头,嘟囔道:“小燕子也给老佛爷请安,给皇阿——皇上请安,还有皇后娘娘,令妃……”听她说到这儿,永琪忙掐了她一把,小燕子这才想起来改口,“呃……令嫔娘娘……” “罢了!抬起头来!让我瞧瞧!”太后说,声音里就有那么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小燕子心里没底,怯怯地抬起了头,太后的眼光威严地在她脸上打量一番,眯了眼,心中暗道,也不是什么绝等姿色,永琪能为她这么着迷?看着断乎不像啊!“起来吧!” 两人起身,毕恭毕敬地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太后就微笑起来:“刚刚我听了你们的故事,没想到,我离开这大半年,宫里还挺热闹!看样子,我错过很多好戏了。” 小燕子见这“老太太”笑得和善,把永琪和福尔康的警告抛到了九霄云外,兴奋的说:“可不是!奶奶您没事儿干嘛跑山里去吃斋念佛呢?多冷清啊……您看在宫里多热闹……紫薇……”永琪掐了她一把,她才回过味,急忙改口:“我是说……”声音小了下去:“回老佛爷,您确实错过很多好戏了!” 太后微笑道:“是啊,是错过不少好戏,错过了不少热闹。不过,我自忖我年纪大了,有了些春秋的人,有些热闹怕是扛不住的!不看也罢。” 令嫔给小燕子递了一个警告的眼色,陪笑道:“老佛爷,这个小燕子……嗯,肖氏,就是这个脾气,一派天真烂漫,老佛爷大人大量……” 太后皱了眉,“行了!”又看看小燕子,问,“我听说,你进宫之前无父无母,那你一个姑娘家是怎么过日子的?” “我?”小燕子转头看永琪悄悄问:“要不要说实话?” 太后又皱皱眉:“我问的是你,你看永琪做什么?!” 小燕子一惊,慌忙看太后。 “回……回老佛爷,我有很多方法呀!我卖艺,爬杆,耍大旗……有的时候也耍耍诈。” 太后根本听不懂: “你什么什么?卖什么?爬什么?耍什么?” 永琪心中慌乱,又掐了她一把,小燕子听太后问这个心里本就慌了,被永琪一掐,心中更慌,也不敢再说,只得求救似的望着令嫔,令嫔被她气得心中怒火一个劲儿的往外拱,脸上只得忍了,向她摇了摇头,小燕子正在怔忡间,太后声音再度响起:“问你话呢!怎么不回?少东张西望,有没有点规矩!你究竟在外头都是做些什么的?” 小燕子一急,冲口而出: “我不什么什么,没有什么什么!”说到这儿,忽然想起尔康的警告,不能说“什么什么”,就赶忙声明:“我根本没说‘什么什么’呀!” 太后睁大眼睛,听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啊?什么什么?” 小燕子更急了,也睁大了眼睛问: “什么‘什么什么’?” 康熙和莹l见她们兀自纠缠不休,对视一眼,险些绷不住笑出来,均打定主意,今儿这事儿只当看戏了,这小燕子活似孙猴子进了凌霄宝殿,可是比大年下南府在畅音阁演的应承戏《升平宝筏》【注】好看多了! 永琪见状,只得硬了头皮给小燕子解围:“回老佛爷,小燕子辞不达意,她会一点拳脚功夫,进宫以前,靠表演拳脚功夫谋生活,‘爬杆’,‘耍大旗’都是表演的名称。” 小燕子急忙接口: “是是是!等哪一天,奶奶您……不对,老佛爷您……”觉得又不对,摇头,自言自语:“不对,要加‘回老佛爷’……回老佛爷您要是喜欢……我表演给您看!” 太后揉了揉心口:“罢了罢了,我岁数大了,这可是难以招架的。” 眼瞅着太后一直沉着脸,小燕子紧张的语无伦次了: “怎么会呢?我爬杆,耍大旗都是表演,不需要对打,您……不对,老佛爷您……”急急再改口:“回老佛爷您……您老了也没关系,你只要看,我又不会打到您前面来,不用您接招,没什么‘招架不招架’的!奶奶您……”想想不对,更紧张,改口:“老佛爷您……”想想又不对:“回老佛爷您……哎呀!”小燕子老是说错,一急,啪的一声,打了自己一个巴掌:“我好紧张……说什么错什么……” 太后撂了手里的茶碗:“行了!你也不必说什么了!这个肖氏,我也算了解几分了。既是民间上来的,就要知道规矩,骗骗人耍耍诈之类不三不四毛病可甭往宫里带,带来了——你吃罪不起……” 小燕子听了这个一脸不平,太后冷笑道:“怎么?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小燕子咬咬嘴唇,低下头去。 “有什么话,就说!”太后盯着小燕子。 小燕子紧闭嘴,拼命摇头。 “要你说话,摇头是什么意思?”太后更加不满了。 这一下,小燕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抬起头来,大声地说道: “说就说!是您要我说的,不是我自己要说的!我不敢不服气,因为您在太后,我知道,太后说的话,比圣旨还圣旨,小老百姓只能遵旨。您认为民间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事,我还认为宫里才有好多‘不七不八’的事呢!” 话说到这份儿上,莹l眼看钮钴禄氏被这只野鸟挤兑的脸色铁青,笑着开口:“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宫里还能怎么不七不八呢?再不七不八,也没见过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姑娘认了爹,耍着皇上玩儿的。” 太后更怒,她哪里碰到过这样的钉子,一拍桌子: “放肆!好个肖氏啊!跪下!” 永琪和小燕子一惊,双双跪下,小燕子嘴里叽里咕噜喃喃自语:“跪就跪,又不会少块肉。” 太后端起茶碗,恨恨的灌了口,顺了顺气,仍是平心静气的道:“永琪?听说你收了她?收了也就收了罢,只是,你前些年为了给你额娘守孝,也没娶个福晋,今年又到秀女大挑了,你也大了,自己可有什么章程没有?若是有什么心仪的,只管和你皇额……和你主子娘娘说,让她给你留着。” 永琪慌忙磕头:“老佛爷!小燕子就很好!永琪情有所寄,无意再娶她人!只盼能求得老佛爷懿旨,将小燕子扶正,便心满意足。” 太后大惊,一捶桌:“什么?你你你!你竟要把这么个毫无规矩的疯子扶正?!你就铁了心打算和她这么混下去了?你的正房福晋可是……可是国公夫人!” 永琪梗了脖子道:“回老佛爷,永琪心中所爱,唯有小燕子一人,今生有小燕子一人陪伴,足矣!” 太后只觉眼前一黑:“大胆!这么个疯子做国公夫人,让外人知道,私底下还不笑话死咱们爱新觉罗家!”她对这个孙儿是寄予厚望的,原想着,要是能他掰好,也许能让皇帝收回成命,重新认了这个儿子……没想到,她才走了多久啊,这个孙儿怎么就活似变了个人?一定要扶一个疯子当正房! “老佛爷,我……” 太后一把摔了茶碗:“你给我滚出去!” 永琪和小燕子退下半天,太后都没说话,整个大殿鸦雀无声。直静了一盏茶时光,太后叹道:“这是怎么话儿说啊!我去烧香拜佛的,怎么拜来这么个讨债的!那个肖氏疯疯癫癫的,长得也并不很出众,到底使了什么邪法儿竟把永琪迷得这般神魂颠倒?先前,我还道皇帝处置的苛了,没想到……这么一看,哎!永琪……怎么,怎么变得这么……该不是,失心疯了吧?还是……被……被这个肖氏给魇阵了?” 51、第四十九章 晴儿 魇镇,这是宫廷禁忌,几人听了俱是眼皮一跳,又是一阵沉默。令嫔赔笑道:“这恐怕是太后老佛爷多虑了,那小燕子疯疯癫癫,胸无点墨,而且天真烂漫,若说她会使魇镇,那也是高抬她了。” 莹l挑挑眉毛,“天真烂漫”这几个字不要钱吧?这些人怎么沾着小燕子就会说什么“天真烂漫”的!天真也不是这个天真法儿吧,这四个字倒是真委屈,小燕子这模样的,不是整个儿一傻大姐儿么! 太后纳闷道:“那这肖氏要才无才,要德无德,永琪凭什么看上她?德言容功,她哪样儿能拿出手?常言道,娶妻娶德,娶妾娶色,这个肖氏要真是一副天仙面孔,我也认了。可你们瞧瞧,这……我能不往左了想么?” 莹l笑道:“恐怕,小孩子家,一时图个新鲜也是有的。” “新鲜?是挺新鲜!我进爱新觉罗家快六十年了,也没见过这德行的!”太后沉吟道,“这个肖氏,现在还没怀上吧?” 莹l心中一凛:“没听说啊。” “行,这我就放心了。皇后,今年选秀,给永琪挑个厉害媳妇,我就不信,还能治不住这个肖氏!” 莹l一愣,哪个女孩儿愿嫁这么个主儿?只是笑笑:“是,媳妇儿留心就是。” 太后点点头,向令嫔道:“你也跪安吧!”待令嫔跪安,太后才说,“怎么她的外甥福尔康也给处置了?那孩子我往日瞅着也还可以,原是预备给晴儿留着的。” 康熙又和莹l对视一眼,暗道:钮钴禄氏是个什么眼光!“可以?嗬!永琪刺探宫闱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福尔康!那日若非朕要为皇后祈福,当场就杖毙了他!” 钮钴禄氏惊讶的合不拢嘴,“什么?这个福尔康有这个胆子?他……他也遭什么人魇阵了不成?” 康熙冷笑道:“他?怕不是遭魇阵,恐是色迷心窍吧。” 见钮钴禄氏不解,莹l轻声说道:“这等事,皇上与我本都不想再提的……福尔康夜探宫闱,是为了那个‘真格格’夏紫薇,皇额娘想必也听说了,夏紫薇原本被肖氏抢了身份,无奈之下流落福家,就与那福尔康有了……有了些……私情……后来,被福家和肖氏、永琪联手诓骗,误入包衣旗,皇上派老五查明之后,真相大白。我们原本已经给夏紫薇安排好了一个锦绣前程,她也应下了,就是那夜,这福尔康也不知究竟对她说了些什么,第二天她就找到我说,定要做回‘夏紫薇’,情愿被当做宫女‘赏给’福尔康……” 单是“私情”两个字就打在了太后心头,过了片刻方摇摇头,脸色灰白的说:“这么说……我看人确实有差了,险些将这么个东西留给晴儿!” 康熙闻言怫然不悦,慢说这福尔康出了这事儿,就是不出这事儿,他一个包衣奴才出身的,还敢肖想天子养女、达尔罕亲王的亲妹子?“皇……额娘,这福尔康就是没出夜探宫闱的事儿,将晴儿指给他也是断不可行的!他家不过内务府包衣罢了,若是晴儿嫁了他,咱们将来拿什么脸面去见科尔沁亲王?这不是扫了整个儿蒙八旗的面子么?” 太后扼腕叹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这福尔康原本也没大入我的眼,可是,自打三年之前,我带着晴儿去西山碧云寺拜佛,那日就宿在静宜园,不过住了几天罢了。后来竟隐隐有流言,说有天晚上,晴儿和福尔康就在雪地里,说了一夜的话儿。从那儿以后就有人时常跟我提及令妃的这个外甥是个不错的,有时候出来进去的我留意了一下,这个福尔康倒也是个玉树临风的青年,又想着他能和晴儿说那么长时间的话儿,估摸着也该是个有才学的……晴儿大约也是满意的,而且,他还是令妃的亲戚,知根知底……” 莹l在心里犯了个白眼,这钮钴禄氏也失心疯了?知根知底你还要把晴儿嫁给他这个包衣奴才!“皇额娘,事关晴儿的终身,我也得问个明白。雪地聊天儿那桩事儿您问过晴儿么?” 太后疑惑的摇摇头:“这事儿关乎闺阁清誉,她一个姑娘家,脸皮儿薄,怎么好意思问?先前我也不大信,架不住后来人家和我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 莹l心中冷笑,放出这个风声的除了令嫔,还能有谁?!况且,她那个时候可是乾隆的宠妃。“皇额娘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将此事交给我罢。皇上前儿还和我说,给晴儿踅摸了一个好女婿呢。”说着笑着看了康熙一眼。 “哦?”太后听见这话才露出了喜色,看向康熙。 康熙笑道:“也是看了不少时光的,尹继善家的四小子,庆桂,现在在户部任着员外郎。” “尹继善?……”太后略想了想,抚掌笑道:“那敢情好!先帝向来就喜欢尹继善的,皇上也重用他。这下子倒好,成了儿女亲家,更亲近了!”她再怎么着也是在宫里混了几十年的人,就算是再喜欢福尔康,也能分出孰好孰坏。福尔康再好,还能好的过这章佳氏镶黄旗世家的身份么?帝后这般想着她身边的晴儿,她自然投桃报李也要关心下皇后跟前儿的兰馨,“皇帝先前说想把四格格指给福隆安,那是傅恒的儿子,咱们看着长大的,是个不错的好孩子。晴儿如今也八九不离十的定下了,那兰儿呢?兰儿可有人家儿了?兰儿和晴儿不一样,晴儿是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这兰儿是咱们家的宗室,更不能薄了啊!” 兰儿?莹l从没听康熙说过这事,此时也不便说话,只是笑笑。康熙也笑着看看莹l,说道:“皇后和前头的人不熟,少不得还要让朕操心。闺女大了,当爹的自然是个现成的月老!朕呐,就是个劳累命!” 莹l也笑道:“说到底不是您闺女?您不是给自己招女婿?这屈抱的,怎的好像是给人家家里招女婿似的?” 康熙笑道:“这个女婿招的,你必然也是满意的!扎克丹,一等侍卫。” 太后皱眉道:“论说年纪轻轻就是一等侍卫,也是难得的。只是,要只是个侍卫,不薄了兰儿?” 康熙笑了笑:“佟佳氏,镶黄旗,世袭的公爵,一等承恩公佟国纲的曾孙。这一向和朕朝夕相处的,是个不贪祖荫的孩子。心细,上进。” “呦,那倒好!咱们和佟佳氏也是亲上加亲不是?” 莹l端了手里的茶碗看着康熙直发愣,就连康熙和钮钴禄氏说起两位公主的封号时都没缓过神儿——怎么,怎么这么巧的人也能被他找到?扎克丹,怎么之前他的口风竟那么严实,从没跟自己说过,扎克丹竟然是她大伯的曾孙,是她的侄孙…… 又说了一会子话,康熙辞了出去去前头理政,莹l又陪钮钴禄氏说了几句也就道乏跪安了,顺便带走了钮钴禄氏身边的晴儿。 回到启祥宫,莹l偕晴儿在暖炕上坐了,屏退了左右,开门见山的说:“咱们晴儿也大了,有的话,太后不大好问你……你和兰馨一样,都是我跟前儿的,我也不瞒你……直说了吧,你和那个福尔康?……” 晴儿听见“福尔康”这个名字,顿时红了脸,“皇额娘怎么也?……” “姑娘大了,有的话我这当娘的自然要问清楚。有人嚼舌根,说三年之前,你和他在碧云寺聊天儿……” “皇额娘!”晴儿一急,从炕上下来,跪在地上,“皇额娘,说真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这话都是打哪儿传出来的!福尔康和我连见都没见过几次……就眼下,要是把他放人堆儿里,我现能认不出他!当初有人和我提这事儿,我就说过,那天不过是我要去梅林里折枝梅花给老佛爷插瓶,和他在梅林里遇到,当时我还奇怪呢,他一个侍卫,怎么就能随便出入我们这些宫眷所在的地方……况且,还是只有我一个……他给我请安,倒是多说了两句,我也就应付似的和他说这儿梅花儿开得好,大约是出家人常打理的缘故。满打满算也就是三四句话,让有的人说来,竟成了一大篇子!先前我又怕这闲话被老佛爷知道了生气,凡是听到也就私下驳斥一番,并不曾闹出来……皇额娘明鉴,这……这要是闹出来,女儿还用做人么?我们蒙古人有句俗话‘枯树无果实,空话无价值!’皇额娘,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闲话?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真的,比空话更没有价值!” 莹l淡淡笑道:“孩子,你到底是个厚道的,你可知道,这闲话再没价值——可是早就传进了太后的耳朵里,太后觉得你能和他聊上一夜,大约对他是有好感的,她也不想逆着你的意思,想把你……” 晴儿恍然大悟,哭道:“皇额娘,老佛爷……她,她竟要把我指给福尔康么?我……我虽是蒙古人,可我也知道……知道……嫁到这等人家儿,没得辱没了科尔沁!我宁愿效仿孝庄文皇后身边的苏麻喇姑,一生不嫁,也就是了……” 莹l下炕搀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将她拢在怀里,那帕子替她擦着眼泪,道:“瞧你急的,今天和太后一说,又问了你,两下里印证,这事儿必是有人在中间打花胡哨的。你放心,太后也不糊涂,你一向养在她身边儿,比个孙女儿都亲,怎么舍得让你嫁到那等人家儿?放心吧!” “皇额娘……” 莹l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还不放心?跟你说实话吧,皇上有意,要把你指给两江总督尹继善的儿子庆桂,若是有机会,该让你看上一看的……” 晴儿只羞得拿手遮了脸,连声道:“皇额娘,哪有个做娘的这么取笑女儿?我……” 莹l拉下了晴儿的手笑道:“还不好意思呢?过几天还有更让你不好意思的呢……” 晴儿笑着抽回了自己手,溜下了炕,给莹l蹲了个安:“皇额娘不是好人,我——我找兰儿玩儿去!” 莹l脸上挂着的笑意随着晴儿下去慢慢褪尽:魏氏,你不是想借着晴儿回来,再给那个都入了辛者库罪籍福尔康烧一把火么?我偏偏在你还来不及点的时候就拿走火种。一个包衣奴才,想登堂入室想疯了?! 晌午和兰馨、晴儿一道用了膳,下午莹l仍让容嬷嬷立了靶子,拿了弓箭,向晴儿这个蒙古格格讨教了一把箭术。天擦黑的时候,高无庸过来传了话儿说:万岁爷今儿忙得很,晚上许是不过来了。莹l点头作罢,这段时间,他要是忙了,不过来的时候也有,哪还这能让他点卯似的每天都来?谁知晚上莹l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觉得自己身边有人,睁眼一看,吓了一跳:“哎呦!您也不怕唬着我?怎么就来了?” 康熙在被子里拥了她:“朕这儿够轻手轻脚的了,还是弄醒你了?睡吧……” 莹l闭了眼睛缩在他怀里嘟囔:“不是在养心殿特意给您放了几个好看的么?怎么还来了?” 康熙拍着她的后背,笑道:“我说呢!养心殿的宫女好好儿的换了几个人,原来是你的手脚!你还不想让朕来了?” 莹l也不睁眼,说道:“想让您来,您就让后宫的那起子饿狼恨死我吧……” “诶?晴儿的事儿你和她说了吧?朕谕礼部,给这三个丫头拟封号了啊!” 说道这事儿,莹l来了精神:“呵呵,晴儿那儿说过了,原来竟是三姑六婆嚼的舌根,晴儿提起来也气得不能行。还和兰儿说,这福家一个劲儿的往上扔石头,也不怕砸了自己的头。” 52、第五十章 千秋寿礼 “哈哈……”康熙笑出了声,“砸了自己的头?这个晴儿倒是个诙谐的!” 莹l伸出食指在康熙胸口不断画着圆圈,咬着嘴唇道:“那个扎克丹……怎么就那么巧……” 康熙不禁咬牙,“你的手!” 莹l抽回手,像是做梦一般呓语:“庆复十几年前就死了,其实,我本是断了这个心思的。胤g待佟佳氏不薄,隆科多圈禁,仍让我小弟庆复袭了一等公,庆复也是一路平步青云的。可他自作孽,谎报军情贻误战机,弘历赐他自尽也是……唉……万没想到,这个扎克丹竟是我大伯一脉的……” “朕也没想到,还是那天永琪夜探坤宁宫的时候被朕问出来的。诶?不如这会儿朕带你去灯市口,看看你家的旧宅怎么样?”说着就掀开被子,披衣下了床。 “皇上……”莹l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拉了他的手坐在床上,“哪里就急于这一时呢?您看看,这会子都什么钟点儿了?这不年不节的,不比过年的时候,外头街怕都静了几遍了。这会儿出去,再被九门提督府的差役拿了,明儿大清早您让朝臣们去九门提督衙门面君不成?” 康熙这才重新躺下,笑道:“倒是朕忙晕头了!改日定带你去看看。再去一趟牛街,你不是一直想吃那儿的烧麦爆肚切糕八宝酥酪炸三角涮羊肉么……”正说着看见莹l腾的坐了起来,“怎么了?” 莹l幽幽的看着他:“饿了!” “怪道呢!”康熙坐了起来,捏捏她的脸,“这眼睛都放绿光了……” 莹l挣开了他的手,一边披了衣裳起身,一边埋怨:“都怪您,大晚上的尽是说些吃的!”一把推开康熙下了床就往外走。 外间值夜的锦澜和高无庸见她出来吓了一跳,暗道:皇上怎么就由着这主儿出来了?不是自打上次在坤宁宫“克撞”着就再也不许这姑奶奶半夜跑出来了么?“娘娘?怎么了?” 莹l咽了口口水:“饿了,看看咱们小厨房的人可睡了?不拘什么东西,弄来几样儿就是了。” “e菊饩腿ァ! 才吩咐完,莹l正要转身,发觉一件玄狐长袍搭在了自己肩上,“果然是出来偷食儿吃……” 莹l一扭肩膀:“也不知是谁半夜勾起人的馋虫!” 小厨房的人早就歇了,两个值夜的老嬷嬷也打上了盹儿,被叫醒一听来了差事,忙打叠了精神伺候着。也难得她俩手脚利索,不一会儿就码齐了几样吃食。 锦澜断了条盘送进去的时候他们夫妻正闲坐了说话儿,见她进来,康熙笑道:“总算是来了!再晚一炷香,你主子娘娘只怕要吃了朕了……” 莹l笑着啐他一口:“这叫什么话!”走到炕桌前看了,见桃仁鸡丁、红油百叶、糖醋荷藕、桂花鸭、金菇佛手、虾籽冬笋、金丝韭菜、酥炸牛肉,另有一碟笋肉锅贴,一笼包的像朵花儿似的四喜烧麦甚是好看,还有两碗八珍黑米粥,遂夹了一筷子红油肚丝吃了,笑道:“味儿倒好,大半夜的难得治的齐整,赏治膳的每人五两银子。你主子用不惯黑米粥,去换一碗乃子来。” 康熙也随她夹了一筷子肚丝儿,赞道:“果然不错!看你吃的香甜,朕都饿了!初十是你千秋,可有什么想要的?” 莹l正吃的香,不妨他问这么一句,笑道:“哪有这么问人的?自来就是这送礼的自个儿体味收礼的想要什么不是?我呀,就坐等着收了!” 康熙笑道:“不合心意了可不许哭啊……” 转过天就是“那拉氏”千秋,大清早莹l先穿了那袭沉得不得了的正装冬朝服给皇太后请了安,领了赏。然后在交泰殿升座,受内外命妇的叩拜,又回启祥宫赐宴,看着坐的远远的那拉氏夫人领宴,再想想自己这两世,要说都是后宫顶尖儿的人了,却都是天伦生隔,君臣分际……什么意趣?!宫廷赐宴,自然也分三六九等,这皇后千秋寿宴,御膳房也是卯足了精神孝敬,可沾着山、海、上、下八珍齐聚的这等大席面,莹l却是惯常不耐的,看着一桌子鲍鱼、熊掌、驼峰,只觉腻歪,因此也只命身边侍宴的宫女拣花菇海参、锦绣干贝几样清淡的夹了几筷子。饭后正坐着听一堆内外命妇们说吉祥话,高无庸过来传旨,说道:“主子爷赐娘娘寿礼,劳主子娘娘起来接接。” 莹l忙搭了锦秋的手跪了下来,她这一跪,殿里的内外命妇宫女太监也跪了一地。高无庸先传了圣旨上的一篇官样吉祥话,莹l暗笑:这大篇儿官话听着就不像他的手笔,也不知道是哪位给他捉的刀……一时那篇官样吉祥话颂完,才开始念皇上赐下的寿礼:“白玉嵌荷塘翠鸟如意九柄,长寿佛塔一对,十二月令缂丝图轴一套,五彩十二月花神杯一套,赤金麻姑献寿一件,银鎏金曼陀罗一件,金錾花嵌珠杯盘一套,金錾牡丹纹嵌东珠戒指一对,金錾莲纹嵌翡翠戒指一对,金嵌珊瑚翠镯一对,金嵌珠缧丝镯一对,羊脂玉镯一对,翡翠手镯一对,粉彩蟠桃盘一对,鎏金松鹤烛台一对,粉彩蟠桃天球瓶一对,珐琅彩牡丹纹碗一对,红莲彩纹甘露瓶一对,胭脂红福寿宝相梅花奁一对,斗彩缠枝花纹瓶一对,青花釉里红花卉如意耳尊一对,明黄粉彩喜鹊登梅纹盘一对,缠丝玻璃花瓶一对,玻璃莲花碗一对,蓝玻璃花草纹杯一对,玻璃妆盒一对,景泰蓝金胎金丝佛龛一件,景泰蓝山水人物挂屏一件、玉壶春瓶一对,福寿康宁香薰炉一对,炕案一对,和田玉龙纹碗一对,白玉十八罗汉手串一对,青玉蕉叶侍女一件,青玉鹤鹿同春摆饰一件,青玉莲纹花插一件,翠松鹤延年磬一件,翠缠枝莲纹盖碗一对,翠夔耳兽面纹炉一对,金镶珠石松竹灵寿簪,金缧丝百鸟朝凤簪,金镶珠凤头簪,金镂空事事如意簪,金镶翠挑簪,赤金点翠海棠纹簪,鎏金嵌珠蝴蝶簪,点翠镶蓝宝石簪,点翠嵌珠五凤簪,点翠嵌珠双凤钿,金镶双龙戏珠钿,鎏金点翠挂珠步摇各一件,宋锦、缂丝、云锦各二十匹……”高无庸念得口干舌燥,莹l跪着已觉得摇摇欲坠,众人更是不断咋舌,终于听高无庸念到,“……并东珠朝珠一挂,紫檀木嵌翡翠雕山水宝座屏风一件,水仙一盆。钦此。” 众人正被他念叨的头昏脑胀,听到后来恍然大悟,前头念的虽也贵重,皇上却是把最贵重的搁后头了!又疑惑到:怎么还有水仙?怎么还把水仙给写到圣旨里了,偷眼抬头看着,看见那扇玲珑剔透的翡翠宝座屏就心生艳羡,待看到那盆水仙——倒真是一盆水仙,不过跪在那儿的内外命妇们都是识货的,那水仙分明是栽在一件汝窑青瓷水仙盆里的,无与伦比的天青釉色,更称的那玉玲珑水仙清秀典雅。五大名窑:汝官哥定钧,汝窑为首,世上仅此一件北宋汝窑水仙盆,说它能买下三座启祥宫也是轻的。不想今天竟能在这儿见一眼北宋汝窑名品。一群嫔妃们更是暗自咬牙:这些东西有多少是她们只看过一眼压根儿不敢觊觎的,又有多少是她们只听过从来没见过的,皇上偏心偏到胳膊肘了! 莹l也和众人一样头昏脑胀,暗想:表哥,你……你该不会是想着把上辈子的寿礼也给补上吧?好容易听到“钦此”俩字,急忙谢恩。 高无庸传完了旨意,赔了笑和锦秋一起搀起她,向莹l笑道,“奴才方才是传旨的,也没叩贺娘娘千秋,请娘娘安坐,待奴才拜寿。” 莹l笑着坐到上首,高无庸给她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口中道:“奴才恭祝主子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和咱们主子爷做一对儿寿比南山不老松,干脆呐,您和主子爷就是那南海老寿星得嘞!” 莹l笑道:“呦,你这孙猴子倒是会说话儿。赏!” 锦秋忙转身取过一色表礼递与高无庸,“奴才谢主子娘娘的赏,领了娘娘千秋的赏,也借借娘娘千秋的福气。” 高无庸退下,莹l又听了众人说了几十车车不要钱的吉祥话,待拜寿的都一一跪安了,才得了清静。正喝着茶看她皇帝表哥赐给她的水仙——花盆,去打理寿礼的容嬷嬷喜滋滋的凑了过来,“娘娘如今得皇上爱重,连今年的寿礼都不同往年,玻璃碗翡翠瓶——老奴进宫这么些年,真是开了眼了。阿里衮夫人献的碧玺蟠桃盆景,掐丝珐琅的盆儿,紫檀木枝子,碧玉叶儿,那桃子啊是碧玺、芙蓉石、蜜蜡制的,活灵活现的!还有傅恒傅中堂夫人献的一尊羊脂玉的水月观音——哎呦,一丁点儿瑕疵都不带,水头又足,那叫一个剔透!……” 莹l含笑听着这老嬷嬷絮叨,内外命妇们给皇后上寿这还不是该当的么,这容嬷嬷就如此兴高采烈,哎……可见那拉氏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各位阿哥、格格和各宫娘娘的寿礼也都进的和身份呢,只是……” 莹l看着容嬷嬷,“只是什么?” 容嬷嬷犯难的欲言又止,“嗯……娘娘,按理儿说,这不是奴才该说的话,可是,这也忒不像话,您……您瞅瞅这奉恩公进的贺礼……慢说是进给娘娘这样的中宫主子,就是那一般的官宦人家儿,这也是不像话的……”说着进给莹l一张大红礼单。莹l一瞧,那礼单上写的“奴才三等奉恩辅国公永琪恭贺皇后娘娘千秋” 正是永琪的名字,往下细看,饶是她这素来不在乎礼物轻重的也不禁生了些怒气,只见上头写了“银制妆盒一,银净瓶一,素银碗一,牡丹纹银茶桶一,梅花纹银圆盒一,银头面一套。”这寿礼上不得台面也就算了,都是一个不吉利也就算了,关键是盒、和同音,圆盒这等带寓意的东西竟也就是一个单儿! 见莹l看了半晌也不言语,容嬷嬷道:“最有意思的是,这奉恩公进来的这套银头面——是老奴先前给还珠……给那肖氏往淑芳斋送去的……” 莹l撂了礼单:“奉恩公夫妻倒是……也难怪,旁的阿哥格格,自有母妃给打点,永a几个阿哥,淑嘉皇贵妃虽去了,可永a已是个大人了,自然由他操心。这奉恩公么……愉妃没得早,他又出继了,听说眼下他府里肖氏大权独揽,恨不得全天下的银子都是她的,整个儿一毛不拔。前儿我听说,永琪去赴老履亲王的寿宴都是甩着手去的,也怨不得人家现在能把我当收破烂儿的。能拿出这些个银器,还不定那肖氏嘬了多久的牙花子呢,咱们也要体谅人家不是?” “呃……娘娘……” 莹l又呷了口茶,说道:“那套银头面好歹也是宫里造办处出来的上品,人家不稀罕,咱们就还收着,日后留着赏人罢。至于礼单上其他的物件,送内务府造册入档,让内务府好好找找,把单个的那些盒儿、碗儿、盆儿都按原样儿仔仔细细的配成双,等奉恩公生辰到了,给我成双成对的赏下去。” “!比萱宙职碘猓缇椭浪夷锬锶缃袷歉隼骱巧婷幌氲剑拐饷础け菜褪倮袼a说ザ夷锬锞乖け缸沤凑赵吕匆惶姿模獠皇浅尚母疃鞴圆杂础故浅韵氯ネ虏怀隼吹牟杂 53、第五十一章 双喜 申初时刻,养心殿就有小太监过来传旨:主子爷今儿过来和娘娘一道用膳。莹l被中午八珍席弄的腻歪了,命人吩咐了小厨房只拣些清淡的菜肴预备上。又和兰馨说了一会儿话,只是觉得困得很,兰馨见她面带了些倦色,忙道:“皇额娘可是今日累着了?不如女儿伺候您进去歇会儿可好?” 莹l拿手遮了脸打个哈欠,笑道:“也不过是略忙了一忙,哪知道这会子就困成这样了……我啊,必是老了的。” “老什么?老话儿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人人都这样嘛。” 莹l伸手按按自己的脖颈,笑着说:“照这说法儿,一年还有个清醒时候么?” 兰馨坐了过来,给她揉着脖颈,“那进去歇歇?” “不必了,”莹l摇摇头,“这都申时了,这会儿睡了,恐晚上又要睡不着了……也不用进去,我就在这儿歪歪罢。” 兰馨听了,给她拿过薄被盖了,掖好,莹l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你不必管我了,我略歪一会子就是,你去同晴儿玩吧。”兰馨应了,仍是向她福了一福才离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莹l只觉得眼睛泛酸,头也一直沉的厉害。还在睡梦间,觉得什么东西触了触自己的面颊,费力的睁开眼一看,轻声说:“就猜着是您呢!” 康熙偏身上炕,坐在她身边扯了扯被子:“还在睡啊?都什么时辰了?你不是一贯浅眠失眠么?这会儿睡得沉了晚上可怎么办?” 莹l揪着被子打了个哈欠,“兰儿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我也觉得这阵子干什么都累得慌,略一劳神就困得不行。”挤挤眼,又打了个哈欠。 康熙摇头笑道:“春困秋乏?什么歪理……照这说法,一年什么都别干,就在床上猫着挺尸罢。只觉得困?可还有别的不适么?若是病了可要宣太医过来瞧瞧。” “不碍的,就是没精神罢了。”莹l笑着看了看康熙,“诶?您不就通医术么?不然,您这位大夫,给我把个脉?” 康熙弹了下她的脑门儿,“医不自治知道么?还是宣太医过来看看吧!” “什么医不自治……这望闻问切,您给我诊岂不比那些太医更便宜?他们还只能‘问切’呢。您这么推诿,是不是……”莹l戏谑的看着他笑笑,“是不是怕自己手艺不成啊?” 康熙笑道,“越发的放肆了!还知道激将?嗯?今儿不让你见识见识为夫的本事,你还要造反了!”起身拿了只小枕头垫在莹l的手腕下,将自己的手指搭在她的右手脉上,才搭了一会儿,不由得脸色一变,盯着莹l的脸上上下下不住的看。莹l被他看的心中发毛,又见他神色紧肃,不禁一惊,“我……我这是……该不会是什么大病吧?” “你……不用怕……不碍事。”康熙又沉吟片刻,“朕只是这会儿有些个拿不准,让孙之鼎再过来给你看看吧。”说着挑了帘子出去,命人去宣太医院院判孙之鼎过来。 容嬷嬷和锦澜锦秋几个大宫女听说要宣太医,人人神色惶恐。莹l见他要宣孙之鼎,心中更是一紧,皱着眉毛问:“我到底怎么了?您倒是跟我说说啊!” 康熙走到莹l炕边,两手捏捏她胖了些许的脸,悄声问道:“你……这月月信?……” 莹l脸色通红,嗫嚅道:“嗯……还,还没……怕是又晚了罢……我这……” 听她这么说,康熙神色一松:“倘若朕所诊不错,你这是滑脉,有喜了!要做额娘了!” “啊?真的?”莹l惊得张了嘴。 “朕料得所诊无差,不过还是要宣孙之鼎过来看看的,横竖不会是病,你且宽心罢。” 一时孙之鼎到了,莹l早已移到了寝宫的床上,垂下了帐子。孙之鼎诊脉一向甚慢,不想这次却快,只跪在床头,搭了搭莹l的左右两脉,起身向容嬷嬷问了一回莹l的起居,便向一边的康熙跪下叩头:“臣恭喜主子,主子娘娘,娘娘这是喜脉!” 康熙端着茶碗的手直抖,“当真?” “千真万确!右手关脉指肺经,百脉朝肺,而今娘娘右手脉象呈滑脉,关脉应指圆滑,如盘走珠,回旋流利而不涩滞,当是喜脉无疑的!”又低头掐指算了算,“一月左右。” 康熙微笑道:“那就是了!朕方才给你主子娘娘看过一回,只是……这胎该是正月中旬做下的,正月里诸事繁杂,可会累着她和孩子么?” 孙之鼎道:“臣观娘娘脉象康健,并不虚浮,当是无碍的。不过正月大节下娘娘难免劳累着,况且饮食也多油腻,臣以为眼下安胎,首要当健脾、去噪、养血,也不可用人参,胎火过旺,反而不美。” “人参也不是万能药,再好的东西不对症,怕也有损无益。可是……你主子娘娘虽脉象显出滑脉,却也并没有害喜的迹象……” “回皇上,娘娘如今刚刚一月左右,一则或许时日不到,二则这情形因人而异,有人重,有人轻,也有人压根儿就没有。” “嗯,你自去开药方就是,过会儿呈给朕看。” 过了一炷香时分,康熙接过孙之鼎列好的药方,见是白术、黄芪、白芍药、砂仁辅以菟丝子、杜仲、桑寄生分了君臣佐使,倒是一副温和方子,点点头道:“这方子也还罢了,以后你主子娘娘的平安脉每日一轮,不管是不是你当值,凡是换了药方,全部一式两份呈给朕看,而后一份朕留着,一份太医院入档。记住了?” 孙之鼎脑门上平白起了一层冷汗,应道:“是,臣遵旨。” 康熙笑道:“你这趟差事出的好!赏!赏你一百两黄金!日后你主子娘娘这儿你要多上心,待你主子娘娘产下小阿哥,朕另有重赏!” “〕妓镏π换噬隙鞯洌 待孙之鼎退下,又向殿中叩头恭喜的宫女嬷嬷们说:“你主子娘娘如今有喜,你们也需万分上心。煎药之时务必两人在场,每日药渣给两位轮诊太医看过方可倒掉。将来你主子娘娘若是母子平安,你们自有封赏,若不然……” 他阴测测的语气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噤,一个个暗想:自家娘娘如今本就是这位的心尖子,再有了喜,那可不就更是心头肉了!这启祥宫不围得铁桶一般,万一有个什么针头线脑钻进来,那还了得?一群人忙磕头:“奴婢领旨。” 抬手命这些奴才起来,康熙起身坐在了床沿,一撩起帐子,就看见莹l笑吟吟的瞧着他,他心中大喜,右手溜进被子,放在莹l的小腹上:“儿子,阿玛等你好久了……”周围的宫女嬷嬷见这情形,一个个乐呵呵的退了下去:娘娘自打去岁小产,现在这么快又怀上了,真是太好了!还是千秋节被诊出来的,这可真是双喜临门。 莹l只是百感交集的看着他,“表哥……” “诶诶诶……”看着莹l淌下了泪,康熙忙拿帕子给她擦了,“哭得什么?这是大喜的事儿啊!” 莹l哭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是高兴的,早就和您说了不是,这女人和男人不一样……” 康熙笑着把她拥在怀里,“是不一样,伤心了哭,难过了哭,高兴了还哭……可是前儿弘昼和朕说走了嘴,诌了句‘女儿是水做的……’也不知这混账挨哪儿看的混账话!” 正说着,听见外头容嬷嬷禀了声:“主子,主子娘娘,和亲王来了,说特意回家带了寿礼来给主子娘娘拜寿。” 莹l嗤的笑了声:“这京城地面是斜的不成?说曹操曹操到,来得倒巧!” 康熙纳闷儿道:“这都什么钟点了?宫门都要下钥了,他才想起来什么‘拜寿’?越发的荒唐了!” “说的也是啊……”莹l也一样纳闷,“怎么还回家带的寿礼?他进的寿礼,他福晋已经送进来了啊……”神色一转,莞尔笑道,“咱们还是见见吧,不然弟弟到了兄嫂门口还让轰了出去,这传出去你们‘兄弟’俩的名声都不好听不是?” “那你躺着,朕去见见罢。” “诶……”莹l一把抓住康熙的手,笑道,“人家可是来给我送寿礼的,我哪儿能不见呢?” 莹l换了明黄四团龙纹吉服褂,便随康熙一道来到正殿。 “臣弟给恭请皇上圣安,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康熙给他随意指了个座,“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嫌你福晋送来的寿礼薄了,还要补上些?” “回皇上,倒不在厚薄,只是臣弟上次办硕王府那起子烂事儿的时候听说,皇上和娘娘在龙源楼里听了尹继善唱那个《红豆曲》,这书今日风靡得很,臣想娘娘应该也是爱的,因此特整理誊写了这套书当做寿礼献给娘娘。” 莹l笑道:“老五这寿礼送的有意思!那日听了那个曲子,我就存了个想找这书看看的念头,只不过怕你哥哥不喜欢稗官野史的本子,才没敢提罢了。” “这就是那个《石头记》?那个曹……” “回皇上,曹。” 康熙点点头,“嗯,曹这书写完了?” 弘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倒没有,臣弟寻遍了弘晓、傅恒还有曹桓那儿的抄本,一共七十多回的样子……这曹还在写,娘娘若是看了喜欢,臣弟以后再得了就给娘娘送来。只是这曹家境不济,还要操心生计,又要精雕细琢,因而写的慢些。” 康熙皱眉道:“曹桓才迁了礼部郎中,俸禄就那么点儿也就罢了。你们这群天潢贵胄一个个上赶着要看他的书,还不帮衬他些?” “回皇上,”弘昼陪笑道,“人人都道臣弟荒唐,这曹也是个荒唐的……我们也想帮衬他些,谁知他这人是个顶牛筋的牛筋脾气,常说吃人嘴短那人手软,他若是偏了我们的金银,难免顺了我们的意思……后来曹桓成了天子门生,每每从自己薪俸里拿出银子要接济他,他也一概给推了,说是凡沾了朝廷边儿的银子,他是一概不要的——图个清心。就连皇上前儿下旨,土谢图汗的格格下嫁曹桓,旁人都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的事儿,他知道了也就是画了幅荷花给他侄儿做了贺礼。” 康熙和莹l也不禁失笑,他们都是和曹寅都是极熟识的,那是个多八面玲珑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个犟孙儿,再想想也不禁心酸,一个好好的富贵公子,这是受了多大的酸楚才抱定了这么个“图个清心”的念头的?莹l仔细看了看这“哥儿俩”,笑道:“老五这寿礼送的好,难为你用心,我甚是喜欢!不过,你这么肯用心,该不是犯了什么事儿在你哥哥手里,让我做说项的吧?” 弘昼闻言急忙跪下:“嫂子果然是个最精明的。因着前儿硕亲王府差事办的不利索,皇上……”弘昼偷眼看了看他“哥哥”,“皇上革了我几颗东珠……” 康熙站起来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拿掉几颗东珠还委屈你了?跑到这儿和你嫂子撞木钟!罚你不为硕王府的那些腌h事,你该好好省视省视自己!日后再这么荒唐着,朕绝不姑息。” 弘昼悚然听命,“! 莹l看他又回了金殿的格局上,笑着拉了拉康熙,“老五这次送礼我是喜欢的,也到了晚上了,咱们也赐老五一顿宴吧,总不能让兄弟饿着回府不是?” 弘昼这才舒了口气,趁着康熙不留意,冲莹l抱了抱拳。 待用了晚膳,夫妻俩又下了一回围棋,才洗漱了躺下。康熙在一只手搂着莹l,一只手搭在她的小腹上,轻声道:“l儿,朕还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54、第五十二章 鱼藏尺素 莹l笑着推了他一把,“今儿都送了那么好些了,高无庸宣旨的时候我跪的腿酸……还要送?” 康熙闭着眼睛直点头,“嗯,还有一件小东西……” “我的陛下,您赐下的寿礼已经很重了!” 康熙睁开眼睛,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床帐,“那不一样,列在那旨意上的是皇帝送给皇后的,这个才是玄烨送给莹l的。”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明黄帕子包裹着的小物件。 莹l笑道:“您几时藏在这儿的?我都不知道!” “刚藏的……”打开那个手帕交到莹l手里,莹l一看竟是一个和自己前番给他扎的那个卧龙的荷包一模一样,连丝绦都仿了个十足十。只是荷包本身却是錾金缧丝的,两侧的双龙赤金雕花,和自己绣的恍惚便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这……和我绣给您的那只一样!” 康熙笑着在她脸上扭了一把,“自打那日你把它给朕,朕就命金匠照着样子造了这个。怎样?仿的不赖?” 莹l翻来覆去的看了一回,叹道:“何止不赖!简直活脱啊!”手里拿着翻过来正过去的看看,听见里头似乎还有声响,问道,“还会响?这里头还有什么?” “那当然,荷包嘛!中间不是空的那还叫荷包?你扭开那个簧扣倒出来看看。” 莹l这才看见荷包上头的一颗簧扣,轻轻一扭,荷包张了个小口,里头放的也不是檀香丁香迦南之类的香料,却是两枚玉雕的小“风筝”,倒在手上一看,都是拇指盖大小,一枚青玉一枚白玉,正是上一世放的那只黄蝴蝶风筝的样子。青玉蝴蝶的翅膀上刻着“平安喜乐”;白玉那枚上头刻着“吉祥如意”。 莹l不知心里该是高兴还是该动容,闷声道,“您还记得那只风筝……”拿着荷包的手直抖,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贴在他胸口,康熙将她揽在怀里,抚着她的秀发,“怎么能忘?那只风筝就在朕那儿挂着,最后到底再没了时间陪你放。你……你走了之后,朕焚了它,让它随你去了。”过了一会儿,只觉得贴着他胸口的那片渐渐有些冰凉,知道是莹l在哭,却也不闻哭声,只是肩膀在不停的抖动,他从来不知道也能这样哭,抬起了莹l的下巴,“怎么又哭了?” “高兴……总之,说不上来……” 康熙看着她笑了笑,拿下了她的手臂塞进了被子里,哄孩子一般哄着她,“怎么做了主子娘娘到越发的爱哭了?可是连上辈子的眼泪也留到这辈子了?睡吧,再哭着明儿眼睛肿了,你这主子娘娘可还见不见人了?” 莹l在他怀里笑道:“不见了!我打明儿起闭关还不成么?除了您我谁都不见了……” “什么话!”康熙哭笑不得的弹了下她的脑门儿,“你也傻了?” “哎呦!别弹了!我傻了是轻的,要是您一不留神弹傻了您儿子,那可怎么得了?” 康熙摇头叹道:“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越发的孩子气了?再这么胡言乱语……”他说到这儿,猛地一顿,笑道,“睡吧!” 莹l这才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她眼下正是嗜睡的时候,没过多久呼吸就已经变得平稳,显是睡得熟了。见她睡的香,康熙却睡不着了,刚才他没说完的那句话“再这么胡言乱语”正是上辈子莹l第一次有了身子的时候和他玩笑,他忍无可忍,捉了她的手,放下一句“狠话”:“再这么胡言乱语,等儿子生下来,看朕怎么罚他‘代母受过’!”转眼,已是隔了一辈子了!那个孩子没能长大,离开他们的时候甚至只是一团没成型的血肉,这么多年,他不止一次的梦到过那个没成型的孩子,梦见他出生、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也不止一次的想过,那个倘若生下来序齿应该行四的孩子,是会像胤祉一般温文尔雅,还是会像胤g一般刚毅果断……他是天子,贵有四海,上辈子却连她的一丁点儿骨血都留不住…… “l儿?” 莹l早已睡得沉了,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 “l儿,这次,谁都拿不去咱们的孩子……” 中宫皇后很得宠,去年小产到现在也就是半年左右吧,人家就又怀上了——后宫的美人们撇撇嘴:要不天下的女人多了去了,怎么偏偏人家能做皇后呢!生的就是一副好容貌,就算是之前先后被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淑嘉皇贵妃、纯贵妃、令妃……轮番压的抬不起头,盖不住人家后劲儿大啊!前头那几位早就埋到裕陵了,纯贵妃也眼瞅着黄土埋了半截,也是要升皇贵妃的人了,剩下一位,令妃——令嫔,早就失了圣心了。再看看皇后千秋的寿礼,就是当年孝贤皇后千秋也比不上啊。人家如今有儿子傍身,肚里还有一个,这下子,过去私底下念叨皇后“命薄不济”的统统转过头来酸酸的大赞皇后娘娘“旺夫兴家,命格极贵”了。 中宫有喜,这消息钮钴禄氏皇太后一早就知道了,左思右想一夜没睡好:这个乌拉那拉氏……怎么如今就这么受宠的?明明先前看着她已经没戏了啊!当初她扶着这么个不受宠的皇后也有她自己的考量,谁知道这皇后人到中年了倒是利利索索的翻了身!去年小产,这下肚里就又有了一个……永琪出继,有资格登位的皇子只剩了永d,如果皇后肚里这个是个阿哥,那就再加上这个……钮钴禄氏太明白自己这个“儿子”了,在她看来,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一个样,要爱什么,那就是打心眼儿里头爱,就冲这个,没准儿还真是嫡子登位了……也许,需要想想别的办法?可这个皇后对她还是不错的,恭谨有礼,还给她身边的晴儿寻了个一等一的好婆家,就连晴儿如今提起她皇额娘也是满意的不得了。 大清早梳妆更衣的时候,钮钴禄氏问身边的桂嬷嬷:“今年,钮钴禄氏可有待选的秀女?” 桂嬷嬷一边给她篦头发一边笑道:“老佛爷忘了?年前头阿里衮夫人带着她姑娘进宫来给您请安,她家姑娘今年待选。” 钮钴禄氏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阿里衮……” 桂嬷嬷见她一时想不起来,陪笑道:“世袭的一等公,遏必隆遏公爷的孙儿。” 哦,原来是他!钮钴禄氏恍然大悟,“是他家啊……”和她的钮钴禄氏并不是一支,不过,“我记起来了,那孩子生的不错,身份也是贵重的。”遏必隆的曾孙女,孝昭仁皇后的侄孙女,这身份,大约,当皇后也是使得的吧。有了新的这拨儿秀女入宫,就不信她那素来风流的儿子还会对一个徐娘半老的皇后念念不忘!而且这钮钴禄氏的千金又不比那些汉旗出身的妃子,她要是诞下龙子……那可就…… “老佛爷,皇后娘娘和各宫主子来给您请安了。” 钮钴禄氏笑着搭了桂嬷嬷的手出去,免了莹l的礼,“你是有身子的人,这请安有什么?肚里的阿哥是紧要的。” 莹l点头称是,在下首坐下。 “皇后,今年秀女大挑,你可有什么章程?” 莹l听她这话问的是时候,笑道:“左不过照往年的例来罢,永a永都要指福晋了,还有其他几位宗室也都求着指个好姑娘……” 钮钴禄氏笑眯眯的道:“有好的,也要给皇上留几个,永琪虽然出继了,不过也要指个好姑娘。” 莹l心底冷笑,话说到这份上,再不明白钮钴禄氏的意思她就成了个傻子了。“皇额娘说的是,自然是要紧着咱们家。我也留意了几个姑娘,相貌、身家都还不错。永琪那儿呢,毕竟事出突然,他的福晋呢,容媳妇儿好生瞧着些,纵然出继了,也自不会薄了他,您放心就是。” “你素日是个周全的,我这也是白嘱咐罢了。只是如今你怀着小阿哥,这大面儿上的事儿,可还行么?” 钮钴禄氏这话一说出来,底下坐的嫔妃们也不禁一惊:皇太后这是要借由子嗣之名褫夺皇后的权利了?才想到这儿,就听见上座的皇后笑语盈盈的说:“这是皇额娘爱惜媳妇儿,媳妇儿愧领。虽有了身子,可也不敢太过娇着自己。昨儿个皇上还骂我,说我‘懒’,让我勤谨些,秀女大挑,这是三年一回的大事,国家有制如此,媳妇岂敢因着肚里这个,就纵着自己偷懒呢?再者,这孩子是皇上的骨肉,哪里就没用到这点子劳累都受不得了?” 钮钴禄氏被她这个乐呵呵的软钉子顶的胸口生疼,偏偏还说不出什么,只得强笑道:“皇后说的是。”她心中只是奇怪,看着这位穿着件亮银色妆缎旗装,套了件玫瑰紫对襟坎肩端端正正坐在她下首的皇后,怎么就和她去五台山的时候不那么一样了呢?若是旁人,亦或者早先时候,她大可拿出皇太后的款压服,可如今……看看这位明明眼含笑意的皇后,她却不知为何拿不出那“压服”的款——这是怎么了?又笑着随意说了两句闲话,也就打发她儿子的这群大小老婆跪安了。 从慈宁宫出来,莹l见天气甚好,也没再上自己的肩舆,而是带着容嬷嬷和锦秋琥珀两个宫女从慈宁宫走回来启祥宫,还特意绕到御花园看了一眼。虽说春寒料峭的时节,却也不像隆冬之时那般孤寂,一丛一丛的迎春花开了,榆叶梅也开得正好,天地之间多出了些许颜色。 “一冬没来了,花都开了呢……” 容嬷嬷笑道:“可不是么!奴才看,这榆叶梅到比往年开得更好呢!” 莹l点点头,顺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往前走,锦秋和容嬷嬷生恐石子硌了她的脚,一边一个稳稳的搀着。莹l一直走到荷塘边,看见上辈子他们种下的那株玫瑰也有新叶露了头,心中着实欢喜。 “娘娘,娘娘也喜欢这花?奴才听说整个御花园就这么一株玫瑰,还是当年圣祖爷和孝懿皇后带着先帝爷种下来的,想是这三位都是福气顶天的人物,这花儿啊,也托他们的福气,生的比别处好。” 莹l淡淡一笑:“可不是么?”抬眼看着榆叶梅在枝头开得花团锦簇,若有所思的说,“这榆叶梅这下几支来。” 锦秋心知她怕是要拿了插瓶,寻了几枝不单花开得好,树枝形状也好的折了下来,“娘娘,这两枝行么?” 莹l笑着点点头:“你这丫头眼光倒好。” 回到启祥宫,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吩咐锦秋去找了一只白玛瑙鲤鱼花瓶插了那两枝榆叶梅,左右看了看,满意的笑笑,“去把这花给皇上送去。” 锦秋笑着应道:“! 才将花瓶交给锦秋,看着那鲤鱼形状的花瓶,莹l心念一动,说道:“你且等等。”走到桌旁坐下,挑出一张浅青色的薛涛笺,想了一回,提起笔伏案写下几行字: “妾l谨启夫君尊鉴:今晨慈宁宫省安毕,至御园游赏,见早春诸芳,花团锦簇,不敢独赏,况思及昨日蒙夫君厚贶又兼诊脉之劳,无以为报,折鸾枝两三,遣侍儿送至驾前,聊表心意。另,我夫素来勤政,案牍劳形,务必留心身骨,妾甚念之。敬颂春祺。” 想了想又续了一首诗: 应是天意怜故人, 鸾枝新蕊也初匀。 今生帝垣重相见, 燕子衔泥又是春。 写罢封好,连信封一道对折一下,塞进“鱼嘴”,笑道:“连这个一道送去罢。” 55、第五十三章 秀女 养心殿西暖阁,名唤“勤政亲贤”,是素日皇帝与军机大臣晤面之所在。虽然并不大,但是炕、榻、柜、几一应俱全,地上铺着弗朗西国进宫的地毯,南边窗下的炕上设了个紫檀木雕花的炕桌,此时康熙正盘腿坐在东首的貂绒垫子上,手边的炕桌上摊开了一份奏折。刘统勋在底下跪着提着笔,恭恭敬敬的望着康熙,身前一张小几上摆了墨纸砚,傅恒手里捧着一摞折子跪在刘统勋旁边,刚刚升任礼部尚书的张若澄和才从定边右将军任上调来的理藩院尚书富德一道跪在门边。 康熙的手指敲着那道摊开的奏折,叹道:“这是永琪那个孽障递上来的?” 刘统勋见他看向自己,忙回道:“是……昨儿巴勒奔不日到京的消息一出来,奉恩公今儿大早起就……就递上了折子。嗯……奉恩公的意思是……”他见康熙已经变了颜色,不敢言语,康熙见他不再往下说,看了他一眼,“你接着说,让张若澄和富德他们也听听……” “!绷跬逞獠沤幼诺溃胺疃鞴囊馑际牵日彰晒徘淄踅┑睦愿咝煞挛迨da lai进京的仪仗,将巴勒奔抬至太和殿前,陛下……亲迎至……” 康熙的手轻轻合上那道奏折,复而重重摔在炕桌上,“混账东西!五世da lai是什么人!用这排场迎一个巴勒奔?也不怕折死他!富德!” “奴才在。” “你去问问那混账,让他可以给巴勒奔去函,问问巴勒奔他自忖可敢于dalai、(班)(禅)两大活佛比肩?!” “! 康熙提笔往那奏折上写了几个字:汝既知“礼”,可知“制”?何人方可得朕亲迎?(达)(赖)(班)(禅),一是世祖皇帝敕封,一是圣祖皇帝敕封。区区一巴勒奔,不过康巴藏区一土司尔,得侍七世(达)(赖)而进阶,岂可循二位大活佛例?!不知其因,而逐其果,足见尔之昏聩!汝一镇国公,未得领实差,岂能妄议国政?汝意欲何为?今一应章程理藩院俱已安排妥帖,汝既想与此人亲善,不若此事全全交汝协理,倘逾矩一二,朕绝不姑息,自有国法祖制与汝计较!切切! 写罢一把丢给傅恒:“今后他的奏章你们先审看审看,再有这等胡言乱语的,不必上奏朕知!直接驳下去就是!他的奉恩镇国公降为辅国公。” 几人一道磕头称是,这么一个当年宠破天的皇阿哥先是出继,然后爵位又一降再降,提起来没有一丁点儿好脸色,几个枢机重臣倒是司空见惯,早就习以为常了,富德才从边陲回来,见这情形不禁侧目——皇上变了不少啊。 “巴勒奔几时进京?” 张若澄忙道:“回皇上,今日才有邸报,五六日之后到京。遵皇上旨意,按蒙古台吉例,已然备妥。” 康熙这才摆摆手,“退下吧!” 几人磕头退下,傅恒偷眼看看他的神色,见比先前淡了些,略放下了点心,起身将怀里的一摞奏折整整齐齐的码在小炕桌上才躬身出去。 康熙看了两眼折子,就看见高无庸挑帘进来,“主子,主子娘娘让锦秋给您送东西来了。” 康熙一愣,送东西?“让她进来吧。” 待锦秋进来,康熙险些笑出声,两枝花——不过,倒是两枝挺好看的榆叶梅。遂笑道:“你主子娘娘就打发你来送这个?” 锦秋向他行了礼,道:“是。不过,奴婢正要出来的时候,娘娘叫住了奴婢,又写了些什么东西放在花瓶里,让奴婢一道给主子送了来。” “哦?呈上来吧!” 康熙看着那尊白玛瑙鲤鱼花瓶里头插着粉色的榆叶梅,越发显得灵动可爱,伸手向鱼嘴探去,摸出一个折起来的信封,拆开信封,展开那张薛涛笺,一色极秀丽极熟悉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细细看完了那几行字,忽有恍若隔世之感,前世今生慢慢的在脑子里合二为一,长叹一声,取过一张明黄笺,随意写了几行字封好,交给锦秋,“这个给你主子娘娘带去,难为她一片心意,朕很喜欢。” 锦秋回启祥宫的时候,莹l正躺在暖炕上翻看弘昼昨日送进来的那几卷《石头记》,见锦秋进来,笑道:“差事办好了?” “是,主子命奴婢把这封信给娘娘。皇上说,难为娘娘一片心意,皇上很喜欢呢。” 莹l放下书,笑着接过那封信笺,打开一看,正是康熙那笔董体行书: 吾妻爱鉴:今日甚为劳乏,子曰:五十而知天命。余两度天命之年,政事繁冗,甚倦。此番有卿相伴,幸甚。榆叶梅两枝已收,□□正好,花姣朵妍,似闻燕语声声,心旷神怡,吾妻之心意亦一并受到。然卿如今乃双身之人,岂可为此所累?卿当伏惟珍重,节劳为盼。 即祝诎 夫字 莹l暗笑:我是玻璃人不成?哪里就累着了?再往下看,也是一首诗: 一梦至今起相思, 难忘昔年□□迟。 曾忆旧日夜枯魂, 浮碧亭边两相知。 这夫妻间寻常书信的一来一往,让莹l突然对上了那《石头记》里的“太虚幻境”,暗想:莫不是这世上真有一个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太虚幻境?这一个个人,莫不是都是在那孽海情天的各个司里造了册的?……不然,怎么就会有这么巧的事? 几日之后,莹l才不由得慨叹:果然是无巧不成书啊!巴勒奔进京竟然和秀女大挑的首日碰到了一起!前朝后宫一道忙了个人仰马翻。 挑第一遍的时候,她循例去顺贞门去看了看待选的秀女,却碰到了皇太后钮钴禄氏,莹l不禁一挑眉,这才是初选,按说这皇太后不必这会儿就过来啊……看着眼前一片一片深深浅浅的蓝色旗装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前世自己经过的那些。只是,自己那时,说是“胸有成竹”也不为过,她们呢?有多少人盼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有多少人独倚熏笼坐到明。她只看了两眼,和钮钴禄氏说了两句话,便道乏回了启祥宫,继续躺炕上看《石头记》,后来听容嬷嬷说,头天满洲镶黄正黄两旗初选的时候太后老佛爷从头看到尾,都没让她把头从书里□□,随意的说了一句:“那这两旗留牌子准备复选的这会儿是不是也该送来了?” 容嬷嬷道:“按说该送娘娘这儿的,不过……太后那儿想先看看,就先送慈宁宫了。” 等留牌子的送到启祥宫,莹l看着那把牌子,拈出了那支放在最上头,顶显眼的“镶黄旗钮钴禄氏参赞大臣、兵部尚书阿里衮之女”知道这是钮钴禄氏皇太后故意为之的,心中暗笑:此钮钴禄氏岂是彼钮钴禄氏可比的?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小格局,只想着拉着一个姓儿的胨1鹂词且桓鲂斩模细献叛〕隼凑饷锤鱿院盏呐ヮ苈皇希皇窃椒5某牡谜馍砦侍蟮呐ヮ苈皇铣錾砗酌矗 莹l上辈子与孝昭皇后处得甚好,一向喜欢她的贞静温婉,如今这个小秀女——哎,若是被皇太后拉进宫来做个棋子,倒是薄了她…… 康熙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一手抓了那本《石头记》,一手拈着一只秀女牌子,“怎么今儿倒这么用功?” 莹l看他进来,坐了起来,“在这儿看留牌子的秀女呢。您看看这个……”说着把钮钴禄氏那个牌子递给康熙。 康熙看了一回,摒退了左右,“她的侄孙女?” “是啊,阿里衮的女儿么……我看着慈宁宫那位的意思九成九是要把她弄进宫了……” “那你呢?你什么意思?” 莹l摇摇头:“上辈子我和孝昭皇后相与的也是极好的,实在不想看到她的后人被人弄进宫做个棋子儿。可是……那位若真是要选她进来,我也拦不住啊……” 康熙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放心吧!”又笑着看看莹l,“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事儿,那个巴勒奔这次带着他的女儿来的,朕看他的意思,怕是存了个联姻的念头了。” “和亲啊?” 康熙一口茶喷在地下,“什么和亲?他家姑娘嫁过来,这叫和亲?!” 莹l笑道:“诶?我怎么听说,巴勒奔甚是爱重这个女儿,他舍得把闺女嫁过来么?” “怎么舍不得?她不嫁过来难道还让我大清的男儿去那边?他先前不过是康巴藏区一个土司罢了,七世(达)(赖)当年到理塘那边儿避难的时候巴上的那位大活佛,如今朝廷改土归流已成定局,他窝在那儿左不过就是个大点儿的土司,而今七世(达)(赖)圆寂,第穆呼图克图摄政,他上蹿下跳的那是有求于朕,想让朕敕封他在拉萨做个噶伦,日后择取转世灵童的时候他也好能说上话,真个好算盘!一个女儿换一个噶伦的位子,他不亏!” 这届的秀女有“凌云壮志”的并不在少数,只因历届以来,阴霾实在太多。早先选进宫的,接连被孝贤皇后,慧贤、淑嘉两位皇贵妃还有一个令妃压的翻不过身,如今虽然听说皇后独宠,却在这个节骨眼儿有了身孕——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复选那日,和钮钴禄氏一道坐在珠帘后头的莹l看着这些人,实在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她们的想法。 看着钮钴禄氏笑着留下了阿里衮的女儿,莹l从正白旗里挑了索绰罗氏的女儿,又从蒙古镶黄旗的秀女里挑了霍硕特台吉的女儿,最后还挑了几个看着老实、周正的汉旗出身的女子。正要给宗室们指婚的时候,康熙送来一道圣旨,将参赞大臣、兵部尚书阿里衮之女指婚于和亲王世子永璧为嫡福晋——钮钴禄氏险些气了个倒仰,偏偏大道理还在她“儿子”那儿,阿里衮是朝廷重臣,这是要厚待的;和亲王弘昼的世子,那是皇帝的亲侄儿,自然也是不能薄了的……咬牙听了这道圣旨,一抬眼发现还有一个镶黄旗的钮钴禄氏,本已撂了牌子了,这会儿忙下了道懿旨“捡”了回来,莹l看了眼那个牌子:“镶黄旗钮钴禄氏云贵总督爱必达之女”暗暗叹道:哎!又是个遏必隆的曾孙女!上辈子怎么就没觉得遏必隆儿孙多呢?那个做不成棋子儿,这儿竟然还有一个!这皇太后倒是眼尖得很,非要弄个正儿八经贵胄出身的钮钴禄氏放眼前头! 除了阿里衮的女儿指给了永璧。莹l按康熙的意思,把伊尔根觉罗氏,和硕额驸福僧额的女儿指给了永a。钮钴禄氏这才笑道:“福僧额不是你十三叔的女婿么?” 莹l笑道:“是。亲上做亲,皇上也是欢喜的。”又把原先预备指给永琪的西林觉罗家的女儿指给了老六永,钮钴禄氏也知道永琪眼下身份配不得老西林家的闺女,只得长叹一声,心中暗暗埋怨永琪不省事,却仍忍不住为这个不争气的孙儿发愁。 好容易选完,莹l向自己身边的总管秦顺儿说道:“得了,尘埃落定。把留的这些牌子给皇上送去瞧瞧吧。”正想向钮钴禄氏道乏跪安,听到钮钴禄氏说:“皇后,选是选完了,可这些秀女的位分……” 莹l心中一凛,淡淡的笑道:“此事自有皇上圣裁,媳妇儿也并不敢僭越,更不敢左右。”想了想,又笑着说,“何况,这种事多是命里注定的。就今儿选宫里来的这些个小主儿们,她们这些人里头,谁能走多远,咱们谁都不知道……兴许一进来就得沐皇恩,陪王伴驾,兴许……总之,这都是前世因果,咱们在这儿再操多少心,都是白废不是?” 钮钴禄氏只觉这一阵儿动辄吃“儿子”、“儿媳”的软钉子,一颗一颗钉在她心口,还让她说不出来,只是心闷,端起茶来饮了一口,“永琪虽然出继了,可他的婚事,你也要上心!今年的选秀就这么过去了,再等下去,还了得么?!就是一个镇国公府,也总是要个女主人打理的,总不能就一直让那个贱婢把持着吧?成什么样儿!人家说闲话的到时候不会念叨那个贱婢,只会念叨皇帝和你不慈。” 56、第五十四章 献策 莹l知道今日他们夫妻联手让这位内定了阿里衮家闺女的“皇太后”颇不痛快,却也万没料到她竟在这会儿发作起来——秀女刚过退出去,可眼下各宫过来作陪的主位还在呢,嬷嬷宫女也有一大群!传出去成什么话!同是后宫里的女人,她当年是没做过皇太后,但钮钴禄氏如今想的什么,她心底是清清楚楚:想要“制衡”后宫?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从慧贤到令妃,你钮钴禄氏制住哪一个了?遑论如今!交叠在膝上的双手慢慢移开,长长的指甲划过云锦旗袍上雍容的缠枝牡丹,柳眉轻展,仍是不急不恼的道:“太后说的是,您是固然是心疼孩子的,我也是做娘的人,他这样,我也是心疼的。只是我忖着,永琪虽是出继了,此事皇上也必定有他的计较。虽说这选秀、指婚的事是我来操办,可哪一样不是禀了皇上的意思?再一个,把哪家儿的姑娘指给他,这也要看前朝的走向……虽说事属后宫,可也赖前朝,媳妇也是不便妄问的,望启太后恕罪。” 钮钴禄氏再次抬起眼皮,看着眼前的这个又把她噎了个半死的“儿媳”,“ 话是这么说,可你也不该真在那儿就那么看着,你是他的嫡母!” 莹l闻言,倏地站了起来,吓得身边的容嬷嬷生怕她站不稳,赶紧搀了她,“哎呦!我的主子娘娘,您可慢着些,看起的猛了闪着可怎么好……” 莹l站稳,推开了容嬷嬷的手,垂首肃立:“皇上早有旨意将永琪出继硕,‘嫡母’字眼,媳妇断不敢再领,倘若有心之人传将出去,言说媳妇于圣上旨意‘阳奉阴违’,反倒不美。不过,念及昔年情分,皇上与我对他关照一二也是该当的,这点也请太后但放宽心便是。” “你!”钮钴禄氏双眼冒火的盯着莹l,又想皇后怀着身子,也不好和她动怒,顺了口气道:“就算此事有待商榷,那兰馨和晴儿的额驸呢,又是怎么定下的?” 莹l心中一滞,“晴儿定下了尹继善的儿子,兰馨定下了佟佳氏的公爵,俱是满洲上三旗的名门……恕媳妇愚鲁,太后的意思是?……” “再是名门,定的也太仓促了!” 听她这话,莹l满脸的莫名其妙!当日听说晴儿要指给两江总督尹继善的儿子,笑得满脸褶子,跟喝了蜜一般的是谁?这才过了几天呐!凤目一扫,看到了坐的远远的,不断往这边瞄的令嫔,听说这几天往慈宁宫跑得很勤么!难不成还存着让她那辛者库罪籍的外甥尚主的念头?真要把晴儿指给这么个东西,色布腾巴勒珠尔岂能与朝廷干休?就连和敬公主的面子也一并扫了!莹l猜的对一半,错一半。令嫔这阵儿是总跑慈宁宫的,可她再“心比天高”,如今也不敢想让福尔康尚主了,只不过她眼瞅着皇后的两个养女都有了好人家,不想让皇后独得了这个好儿。所以一个劲儿的撺掇钮钴禄氏“尹制台是实差的官儿,也是顶尖儿了,但爵位到底不如累世公卿的佟佳氏,那个扎克丹可是世袭的公爵……趁着皇上还没下旨,再看看可有什么更好的指给晴格格……” 她这话说的让钮钴禄氏很是心动,刚开始她对晴儿的亲事也是满意的,可晴儿自小养在她跟前,她也有私心,不想让晴儿嫁的逊于兰馨,这才有了这一出。 “皇后,那两个孩子你可见过么?” “回太后,扎克丹是皇上身边的一等侍卫,倒是见过。庆桂是户部员外郎,媳妇久居深宫,自然不曾得见。” 钮钴禄氏叹道:“还是要看看的好!” 莹l眉头微蹙,暗想:你钮钴禄氏一个丈夫驾崩多少年的老寡妇,惦记见外臣做什么?幸而你老了,你要是年轻些,胤g在泰陵怕都不安稳!横竖,就是你坑了晴儿,我和“皇上”也不能坑了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这……媳妇也不是推搪,我等宫眷,若见外臣……这也忒不成个体统……这可怎生和皇上张口呢?” 钮钴禄氏眼神复杂的瞧瞧她:“你是皇后嘛,六宫之主,想想办法?……” 莹l见她笑得显然是胸有成竹的模样,怕是早有什么良策藏在心里了,遂陪笑道:“太后又不是不知道,媳妇向来就是个愚笨的,处事且不及先前主子娘娘,便是和慧贤皇贵妃比,也是逊色的。如今岁数大了,头脑也越发的跟不上了,什么办法啊,在媳妇看来都不过是‘凉拌’罢!太后若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说,若是合适,媳妇也是不敢不遵的。” 钮钴禄氏看了看自己錾金莲纹的指套,“即是如此,那我也就直说了,桂嬷嬷,你先打发人去问问皇上是不是在见大臣,若是这会儿没有大臣在跟前,就让他过慈宁宫一趟,我有话同他说。” 却说康熙今日自早起朝会就没闲着,大朝之后,军机处先送来了各地的折子,富德又和他回禀了奉恩公这几日的行程,都同巴勒奔去了哪些地方。 康熙一一听了,随口问道:“可有不合时宜之处?” 富德忙道:“回陛下,这都是经礼部并理藩院仔仔细细推敲勘定过的,再不会不合时宜,请陛下放心。哦,巴勒奔请奴才上奏陛下,他此行带来了几位藏族武士,想同咱们大清勇士印证印证功夫,设个擂台,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康熙站起身,踱了几步,“巴勒奔这主意也还成。藏人骁勇尚武,就冲这点儿,咱们八旗男儿也该好生瞧瞧人家。朕答允了,你会同张若澄和巴勒奔一道看着定日子吧。” “! 富德才下去,慈宁宫的掌宫太监李荣安就过来把钮钴禄氏的“旨意”传了,康熙一阵心闷,说道:“你先回去吧,朕批完了这道折子就过慈宁宫去。”李荣安一出去,康熙揉了揉眉心:钮钴禄氏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心里却是连莹l的妹子,后来被弘历封做“悫惠皇贵妃”的佟佳氏也埋怨上了:当初怎么就把这个钮钴禄氏指给老四了!还说是德妃喜欢的,这德妃喜欢都是什么人?! 康熙下了御辇,穿过廊庑进到正殿,宫女太监早已跪了给他请安,令嫔也含笑跪下,莹l刚站起来预备向他屈一屈膝,就被他又安回椅子上,“有身子呢,不在这些虚礼,肃一肃也就是了。”自己走的钮钴禄氏面前,微微躬了躬身,“太后老佛爷有事?”他打心眼儿里不想叫她“老佛爷”,可更不想叫她“皇额娘”…… 钮钴禄氏摒退了左右,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仍是给兰馨和晴儿选额驸的事。” “哦?这事咱们不是定下了?朕就说等巴勒奔离京就下旨呢。” 钮钴禄氏长叹一声:“哎!晴儿是打小儿在我身边长大的,说是孙女儿也不为过,她的额驸,可不能草率!” 康熙心里着实奇怪:“庆桂这孩子朕瞧着甚好啊!如今满洲儿郎里头算是出色的了,不管是人品还是家事,都是一等一的了,太后仍不满意?” “也不是不满意,哎……不亲眼看上一看,终是不放心呐!” “这!”康熙忍了心头的怒火,“这如何使得?”难道让一个年轻外男进慈宁宫? 令嫔见康熙面色不虞,忙陪笑解围:“皇上,老佛爷这也是想亲眼看看额驸的人品才貌啊。” 康熙和莹l双双眯了下眼,半晌,康熙说道:“不是屏退左右了么?令嫔怎么在这儿?” “这样的,令嫔前儿跟我说她有一个主意,既能考才学,又能考人品。” 莹l笑道:“哦?此话当真?我就说嘛,令嫔一向是玲珑剔透的,看来我很该好好请教请教才是啊。” 令嫔见帝后两人总算放缓了些神色,自己绷着的那根弦儿也松了松,她自以为自己想出的这个主意甚是精妙,定能讨得老佛爷和“皇上”欢喜,也许再蒙恩宠也说不定,也显得她体贴二位公主,在这俩“小红人”面前也能卖个好。“奴婢不敢,娘娘说‘请教’可是折死奴婢了。奴婢是这样想的,不妨多选几个贵胄子弟当做准额驸宣进来,考校一番,让老佛爷看了也好放心。” 莹l心里一阵别扭:给两个天子养女选额驸就折腾出这么一出“内闱”科举、“后宫”科举,让前头那些言官知道了,天子的名声岂不要被扫到泥坑里?只不过令嫔如今在兴头上,她到想听听这魏氏有什么“高论”,端起茶呷了一口,“你接着说。” “奴婢想着,主子可以在御花园设一处考场,主子娘娘也设珠帘在里头和兰馨、晴儿看着,一道参详参详。主子从来都是有文采的,自然是先考文的,然后再考武的,选出来文武双全的,可不就是额驸爷的好人选了?” 莹l皱眉问:“文考嘛,倒也容易,武考?是怎么个考法儿?难道还跟前头考武举似的设考场不成,?” 令嫔笑道“回主子娘娘,这也不难。奴婢想着,只需演一场戏就是。” “哦?” 看莹l问她,令嫔心中好不得意,这是她琢磨许久的计策,就是想着说出来给自己搏一个“贤德”的名声的。“只要皇上在文考结束的时候,找一个人扮成刺客行刺,提着剑冲着皇上就冲过去,然后,只要看‘准额驸’们的反映就是了。一来考了武功,没有武功的势必也不敢上前;二来更能看出谁更忠君……” 听令嫔甜甜的说完,莹l心中已是怒不可遏,这主意!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啊!这算是什么主意!这种女人,可留得么?! 上座的钮钴禄氏听了她是这么个主意,也是一愣,迟疑道:“这……恐怕……” 康熙拨弄了自己手中的茶碗,问:“原来如此,令嫔,这事却也不难,只是你且和朕说说,那刺客怎么办?我八旗大好男儿,谁能愿意屈尊去扮个‘刺客’呢?还得找个亲近的人,这刺客找不到,戏就没法儿唱啊。” 令嫔闻言,磕了个头说道:“皇上,奴婢的外甥福尔康福尔泰从前也是深受皇恩,一时不慎,才……皇上,奴婢和他们说说,他们必然是愿意为皇上分忧的。” 康熙听了连声叹道:“好主意啊真是好主意……”莹l刚开始还以为她表哥被这个令嫔和钮钴禄氏气出了什么毛病,怎么会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听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冷,才明白这是她表哥气儿上来了,故意给魏氏挖了一个坑。 康熙扔了钮钴禄氏没管,让她一个人先咂摸这事儿的味道,向莹l说道:“皇后,这内命妇你说了算,你看着办!” 莹l笑了笑,应道:“是。”然后直视着令嫔,“令嫔,这是你自己想出的主意?” 令嫔被这帝后二人的语气弄得摸不着头脑,点点头:“是。” 莹l脸上的笑意显得更重了些,“令嫔,你可知道——‘烽火戏诸侯’?” 57、第五十五章 浮云 莹l说出“烽火戏诸侯”这几个字,钮钴禄氏如同挨了一闷棍一般直愣愣的坐着。令妃也是一怔,但她不过是个包衣宫女出身的,进了宫之后才认得了几个字,只比那大字不认一箩筐的小燕子强上一些,和出身满洲老姓的钮钴禄氏、那拉氏不能比,和莹l上辈子的勋贵府邸更是没得比,“烽火戏诸侯”,那是从没听过的。不过她看在场的就连皇太后都面色不善,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故事”。忙说:“奴婢……不知……” “哼!”康熙将手中的茶碗顿在桌上,“你也很该向你主子娘娘学!只读些《女则》、《女诫》、《列女传》之类的好书!朕自不敢说比于历代明君圣主,可总也算是个勤政的皇帝吧?那周幽王为搏褒姒一笑演了出‘烽火戏诸侯’,最后闹了个身死国灭的下场,你献上的这‘良策’要朕去效法那亡国之君?!竟不知你是何等肺腑!还是……”他语气忽然一沉,“还是你仗着有一个皇子,存了个褒姒那般取申后而代之的心思呢?” “皇上!”令嫔再不读书也知道那“取而代之”的意思,此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直往地上磕头,不一会儿额上便青了一大片,“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万死也不敢呐!” “不敢?”康熙好整以暇的笑道,“你是朕的‘宠妃’嘛,你有什么不敢的?十四阿哥的身子骨究竟怎么回事你怕是比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清楚吧?手里一个儿子,外头连着一个永琪,连朕把那个孽障出继了你还要再下一把手,你要干什么?嗯?想做皇太后?” “皇上……”令嫔这个时候哭都快哭不出了,“皇上明鉴,奴婢想都不敢想啊!” “不敢想?不敢想还做到这份上,连朕前番也受了你蛊惑,将凤牌放到了你那儿。你若是敢想了——恐怕皇后就要被你挤去盛京老家念佛了!想你当年,不过区区一个宫女,内务府包衣三旗出身,家门微贱,朕一应检拔你才有今天,偏偏还不知足?也是朕的不是,想来是因为朕早先待你太过优厚,才让你平白生出了这么许多杂七杂八的念头!” 令嫔被他这话压的透不过气,嗫嚅道:“奴婢……奴婢,奴婢不敢……” 康熙笑道:“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何必再说什么你不敢?你若是安生些,怕是这宫里头的人还能多睡几个安生觉!皇后?待会儿回宫用印下旨,魏氏德行有亏,不敬朕躬,废黜嫔位,降为常在,缴嫔宝册,册印一概送造办处熔毁。” 莹l站起来垂手一一应下。令嫔——魏氏已是险些晕了过去,说什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良策”会引来这么一场泼天大祸,竟连永璐的事儿也抖了出来,又一想自己要是降为“常在”,那永璐和七格格九格格怎么办?本就已经失了宠,再没了儿子傍身!登时哭道:“皇上,皇上,都是奴婢糊涂,奴婢万没有不敬皇上意思啊!奴婢只是一心为皇上为老佛爷着想,这才……都是奴婢昏了头了,思虑不周,请皇上和主子娘娘责罚,只是……奴婢的孩子都小,七格格也不过四岁,永璐更小……皇上,奴婢离不开孩子啊!” 康熙抬眼看看她,哭得梨花带雨花容惨淡——若是他的皇父,大约会喜欢这种女人吧……“这会儿才想起孩子,晚了。永璐身子再不好,可也是你的亲骨肉,你呢?你是怎么待他的?故意弄出那些个头疼脑热的把朕引去,你安得什么心?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做娘的人!” “皇上,奴婢知错,奴婢知道错了……皇上,皇上饶……” 莹l看康熙面色不善,喝道:“魏氏!此时此刻你还敢为自己求情?十四阿哥乃是皇嗣,你那么待他,还巴望着皇上能恕了你?若非看你前几天还算老实,皇上……” “你还和她说什么!魏氏移居宁寿宫北头的北三所,加门禁,不得外出!” 魏氏将目光投向上座的钮钴禄氏,钮钴禄氏心跳的厉害,强忍了笑道:“皇帝,令……魏氏纵有错处,也不急在这一时发落……” 康熙咬着细白的牙,“她都献策要朕去做亡国之君了,还能宽宥不成?!若非朕念在皇后有孕,不愿伤及阴骘的份上,此时就不只是这么简单了!” 又是皇后……钮钴禄氏直被气了个三魂出窍,魏氏才踩了棉花一般的下了殿,就怒道:“皇帝如今这是怎么了?等闲处置起身边人来不手软的!魏氏不过一个女人流罢了,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不成……” “她存了不该存的心思,这就是风浪!不处置了她,后宫就没有安生日子!” “皇帝……”钮钴禄氏换了个委婉的调子,“皇后身子不好的时候,你不也让她主理过后宫?不也挺好?”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康熙心头更是把弘历骂了个狗血淋头,“好?嗬!撺掇着朕认下那只野鸟,她果然是个好的!” 钮钴禄氏皱着眉:“皇帝这是怎么了?往日那么宠爱魏氏和永琪,这会儿全都撂开了手,一个打入冷宫,一个出继,你……” 莹l听她提起永琪,生怕康熙再气着了,和了一把稀泥:“此事,皇上自是有计较的。” 钮钴禄氏斜了莹l一眼,“皇后,你该不是趁了如今得皇上喜欢,就拼命要把过去碍着你的人往死里折腾吧?” 莹l心口一闷,暗道:你个不知好歹的!那起子人自己一个一个的穷折腾,怨得着旁人么? 康熙沉声道:“永琪的事,错的根儿上不在后宫倾轧,在于这混账没有君臣伦常。” “那你处置的也太过了!出继出去也就是了,还一再贬谪,如今这天潢贵胄不过是个不入八分的三等镇国公!” “既是个天潢贵胄就要拿出个天潢贵胄的姿态来!” 钮钴禄氏苦口婆心的道:“他是你的儿子!你还这么说降就降!” “君臣父子,君臣在前。他若是个好的,朕岂能薄了自己儿子?永璋永a永都是郡王了,独他一个不成器的,这能说是朕待他太苛么?”康熙扭头,凌厉的看了一眼钮钴禄氏,“况且,此番贬谪,事涉前朝,这不是太后能说的!” “皇帝,我老了……你子息上也并不很……这个孙儿,我也向来喜欢……你就不体谅体谅你娘么?!” 康熙弹了弹自己明黄吉服站了起来,“太后是过来人,康熙四十七年圣祖一废太子,囚禁胤|,康熙五十二年二废太子,彼时孝惠章皇后乃是母后皇太后,可说过什么?永琪的身份又如何能比于废太子胤i?” 这句话又好像打了她一闷棍,“母后皇太后”历来地位比“圣母皇太后”更尊,她“儿子”的意思是,人家地位更高的都没干插嘴,那她这……“皇帝,你……” 康熙走了两步,“交泰殿现有世祖皇帝钦命所制铁牌,明谕‘后宫不得干政’,圣祖皇帝亲书‘无为’匾额,朕也很该为‘皇额娘’写一写‘无为’二字啊。” 听他说起交泰殿竖起的那牌子,钮钴禄氏一阵心惊,那蓝底金字的铁牌,说它重逾千斤也不为过,那就是悬在后宫宫人头上的剑呐,今天自己怎么就碰了这条线呢?正想着如何弥补,看见她“儿子”冲她笑了笑,说道:“太后是有了春秋的人了,做儿子的也当体谅。紫禁城内煞气怕是重了些,不利皇额娘身体,朕也深恐那些不干不净的污秽东西冲撞了您,若有闪失,岂非朕一生之痛?不如皇额娘自今起移居瀛台,也好修养。” 钮钴禄氏被他这话打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你要我去瀛台?你?!” 康熙笑道:“紫禁城不利将养,圣祖、先帝都是一年大半时间在畅春园、圆明园。当然,皇额娘若是走得远了,朕也难免思念。西内精致舒适,瀛台秀丽无双,更是西内景色绝佳之所在,正适于皇额娘荣养。不如移驾此处,以全儿子孝心。” 从慈宁宫面出来,登上御辇,莹l劳累一天,只觉累得不行,靠在康熙肩上,“您说,钮钴禄氏会老老实实去瀛台么?” 康熙笑了笑:“瀛台风景甚好,为何不去?朕这也是一片孝心,本着这个‘孝’字,她就是捅出去也与朕名声无损,何苦她就是说什么也没人信呐,朕是一心为她考虑才把她放在那儿的嘛!” 莹l打了个哈欠,“都是您的道理!” 康熙搬过她的身子,将她安置在自己腿上,“总之,咱们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说着一只手搭在莹l的小腹上,“把她放在西内,咱们的儿子也眼不见心不烦……这下,你是万事不必操心了安安生生的养着,到时候给朕添个大胖小子!” 莹l捶了下他的腿:“您怎么知道是个小子?要是个丫头呢?” “丫头?丫头也好啊!要是个丫头,就好好疼着、宠着,以后给她找个好女婿……不过么……这胎一定是个儿子!” “您怎么知道的?您什么时候能掐会算的?” 康熙笑着挠了挠莹l的脖颈,“他给朕托梦了,说他要来做咱们的儿子。” “哎呦!痒死了!谁啊?”莹l被他逗得好奇心起来了,一个劲儿缠着问他梦见了什么。 康熙笑着把她按回自己腿上,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莹l不乐意了,“人家辛辛苦苦给你生儿子,你那儿做了个梦还瞒着我!”咬咬嘴唇,叹道,“我就是怕……这个,万一和上辈子一样跟我没缘分,可怎么……” “不怕,这个……他和咱们有缘分……”他不想再和莹l说这些,转而笑道,“巴勒奔带来了几个藏族武士,说是想拣一个日子,和咱们八旗男儿切磋切磋,朕让富德并张若澄去安排了。应该挺热闹的,你想去看么?” “这……这方便么?” “没什么,你若去了,让他们再搭一道珠帘就是了,不值什么。也带着朕的儿子,让他也看看!” 莹l扑哧笑出了声,“您也太心急了些!他此时有个花生大么?能看什么?” “就算是不能看,这一向心烦的事儿这么多,你这做娘的也带着儿子去解解闷儿吧!老这么躺炕上看那个《石头记》,你魔怔了不打紧,看憋闷坏了朕的儿子!你可少看吧!看多了这个,这生下来万一再也是个将来一抓周抓了戒指簪环、水粉胭脂的,朕可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莹l笑道:“好啊!还说我魔怔,您不也看了?敢情就说我一个?什么道理啊?!不过……诶?我要真是给您生了个满嘴糊涂话的孽障,那可怎么办?” 康熙看着她乐的样子直咬牙:“哼!永琪那个混账是长成型了,也就罢了。落在朕手里的,哪还有个掰不过来的?就是真是个赵佶李煜投胎的主儿,一天扔给他一堆差事,国法家法两重压在头上,十几年下来,不怕教不出个老四!” “呸!我儿子活该给您当苦力使唤不成?” 58、第五十六章 比武招亲 “呸!我儿子活该给您当苦力使唤不成?” 康熙笑道:“这叫什么话!这能怨朕么?那也只能怨他自个不会投胎,再者说,连朕这个君父都是苦力,哪儿还轮的着他小子喊累?” 莹l摇头笑道:“就不能和您论这事儿!强词夺理的……人还在娘肚里呢,就被您这么算计着!我这个做额娘的可真为这孩子一大哭了!” 康熙轻轻敲了敲莹l的额头,“慈母多败儿!知道么?” 莹l白了他一眼,“您还嫌我败了您儿子了?那……最后是谁看上我的那‘败儿’了?要我儿子也随了您的劳碌命,出来呕心血!” “你如今是越发的没规矩了啊?整天价和朕顶嘴!” 莹l戏谑的看着他:“皇玛嬷当年说过吗,能只怪我和您顶吗?不是您自个惯出来的?” “和着朕是自作自受是吧?” “这是您说的,我可没说……” 和西藏武士比武原本准备放在西山演武场,因为康熙说要让皇后也出来解解闷儿,又叫了几位公主作陪,才给改到了西内北海悦心殿前。 时值三月,草木返青,春光正好,恰是一年之中最美的季节。 “‘春江水暖鸭先知’果是不差的……” 康熙顺着莹l的目光透过御辇的窗子往外一看,正有成双成对的鸳鸯、野鸭在海子里嬉戏,“春天来了……许是心境变了的缘故,朕往日倒也没发觉,西内的景致还算不差,也不逊于圆明、畅春、清漪诸园。” 帝后两人到悦心殿的时候,巴勒奔早已带了儿女和一群宗室、大臣跪在一旁迎接。待康熙升座,莹l也在珠帘后坐定,众人礼毕,巴勒奔一行人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长头才起身,自侍从手中接过绣着八宝云纹的“浪翠”哈达,高举过头,躬身奉给了帝后,又献上了一大壶青稞酒,磕了个长头。 “平身吧!”高无庸从银壶中斟了一碗青稞酒捧给康熙,康熙起身手指蘸了几滴酒,弹了三下,接过碗一饮而尽,“好酒!” 巴勒奔口中诵道:“恭祝博格达汗万寿无疆,扎西德勒!” 康熙向他摆摆手,“坐坐!今天就是来看比武嘛,不是什么大朝会,你也很不必执礼如此恭谨。” “是。” 康熙看他神色紧张,拉家常一般问他:“今儿你们大早起可去了白塔寺?” 巴勒奔听他语气柔和,神色一松,“是,今日大早,臣和一双儿女就去白塔寺拜谒了。” 陪莹l一道过来的兰馨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几位姐妹,凑到莹l耳边轻声道:“皇额娘,那个听说是巴勒奔带来的青稞酒,什么滋味儿啊?您喝过么?” 莹l笑着摇摇头,“原说也要给我献一碗的,因着我身子不便饮酒,这才先前跟他辞了,命他只献给皇上就是。你若想尝尝,回头自去找你皇阿玛要了那一壶来?” “哎呦!那还能喝一壶啊?不成了酒鬼了么?这西藏的格格倒好,直接坐在了前头,咱们还要坐在帘子后头呢!” 莹l刮了下兰馨的脸,故意羞她:“我听你皇阿玛说,人家这西藏的格格此次是要借着这比武挑个如意郎君的,所以人家才坐在前头看。你……也想坐过去?” 兰馨羞得拿手遮了脸,一边作陪的晴儿笑道:“皇额娘,不带这么打趣自己女儿的!”自打从五台山回了宫就没在宫里祝几天,一直被她兄嫂带在身边,今日才随她嫂子和敬公主回来,她对宫里前前后后的事儿一知半解,奈何她兄长是个最灵性不过的,和她掰开揉碎的说得明白,无论如何让她只记住一句话“跟着这位上蒙天子宠爱,下有嫡子傍身的皇后走。” 和敬笑道:“呦!还没说你呢,你倒还敢替她抱不平!听说皇阿玛就要给你拟封号了,到时候咱们又是姐妹又是姑嫂,那可不更有意思?” 和婉瞧了瞧四格格,“大姐姐,这儿可还有您一个弟妹呢,这才有意思……” 四格格被她说得更不好意思,拿手帕捂了脸,“你们都不是好人!” 母女几个还正说着话儿,前头的笔试已经开始了,先前几招你来我往颇为随意,显见是双方互相试试深浅的,她们也是随意看看,时不时还悄声点评上几句。不多时,台上双方争斗趋于白热,母女们这才敛了心神,放在台上的比试上。那个西藏格格,是个活泼的不得了的,在那儿又跳又叫,大声给自己的武士加油,西藏话,汉话夹杂,康熙留神听来,似乎还有蒙古话……总之,喊得乱七八糟:“鲁加!给他一球!重重的打……哈哩哈啦嘛咪呀!快呀!冲呀……” 场中,赛威和那个鲁加,正打得难解难分。赛威的武器是一根链子,鲁加是一个大铁球。一会儿链子套中铁球,一会儿铁球又震飞了链子,打得惊险无比,高潮起伏。 巴勒奔白了脸,看了看康熙的神色,拿汉话冲女儿喝道:“塞娅!这成什么样子!” 塞娅扭过身子,不服气的嚷道:“爸啦,我要给咱们的勇士鼓气啊!比武嘛!都安安静静的看着那才没意思呢!” 巴勒奔赔笑着看向康熙:“小女无状,都是自幼被臣娇惯坏了……明明来之前还跟她说让她安生些,还是……望启博格达汗恕罪。” 康熙笑道:“这有什么?女儿自然是要娇贵些养着的,朕也断不会为着这个难为个小孩子。” “谢博格达汗!” 巴勒奔这头和康熙告着罪,那边塞娅又嚷上了,“鲁加!打他一个落花流水!打他一个落花流水!” 一时场内赛威和鲁加斗得难解难分,场下塞娅嚷嚷的不亦乐乎。莹l向兰馨说:“怪道你皇阿玛非要拉了我来看热闹呢,果然有趣得紧。这个西藏格格可真是个活泼的!” 不了最终赛威不敌,一个没留神,手中的链子脱手飞了出去。 “鲁加你是真正的勇士!” 这下巴勒奔脸上又罩上了一层霜,这个鲁加怎么就赢了呢?! 还好,场内马上换了人。赛广和另一个西藏武士正在角力,彼此抱着,翻翻滚滚,摔来摔去,打得倒也精彩。好一番比拼,这场倒是塞广赢了。塞娅脸色一沉;回头大喊: “朗卡!” 朗卡就入场,手无寸铁。一个三等侍卫高远出场迎战。这朗卡十分厉害,没有几下,高远就败下阵来。又一个三等侍卫出去迎战朗卡,朗卡灵活,武功高强,这位侍卫又败下又败下阵来。 此时康熙的脸色也暗了下去:这群吃皇粮的八旗少爷兵!食君之禄,还不忠君之事!纵是此次出众的可能被这西藏噶伦父女看上,可也不能一个个这么没担当!康熙在上首面色阴沉,也急坏了底下的傅恒,他是领侍卫内大臣,这群侍卫这么“长眼”,也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暗想:这一个个想不开的!就算是被这个西藏格格看上,也不用“嫁”西藏去,奉旨成婚,往家里一放当菩萨似的供着不也挺好?这格格长得又不丑!这下可好,被上头主子惦记上了吧,等z老人家腾出手,能不收拾你们?正要去嘱咐人换个鄂尔德克这个乾清宫一等侍卫上去,这时,一个人飞身而上,众人一看,不禁发出惊呼,原来是奉恩公永琪。 才一出手,永琪和郎卡就势同水火,几近白热,拳来拳往,打得十分精彩。这永琪今天是存了个“出头”的想法的,不料康熙和莹l看见他的功夫就想起那夜坤宁宫的事儿,只见永琪时而飞跃,时而踢脚,时而挥拳,时而在前,时而在后,打得朗卡应接不暇,一阵激烈的缠斗,郎卡被打倒在地。 塞娅脸色一变,回头大喊: “班九!” 班九应声而出,再和永琪交手。奈何永琪此番是卯足了劲,没有多久,班九就被撂倒。接着,藏族的武士就一个轮一个的出场,永琪一一应战,终于,放倒了最后一个对手。 康熙眼波一沉:莹l那儿的警戒还是要再加上几分! 巴勒奔总算是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高手,毕竟不凡!博格达汗,我们输了!” 塞娅大叫:“谁说?我们还有高手!” 喊完,已经飞身进场,落在永琪对面,一抱拳:“勇士,塞娅领教!” 永琪见这位西藏格格下了场子,俏生生的站在身前求战,犹豫了一下:“这……不如到此为止罢!” 塞娅一声娇叱,怀中抽出一条金色的鞭子,闪电般的对永琪脸上抽去。永琪大惊,急忙闪避,已是不及,脸上被鞭尾扫到,留下一条血痕,他伸手一摸见了血,心中腾起一阵怒气,揉身而上要夺塞娅的鞭子。只是那塞娅武艺高强,一根鞭子甩的密不透风。 两人台上相争,傅恒看着康熙脸色越来越沉,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了解了这事,就看见永琪多了塞娅的鞭子,接连出手卷掉了塞娅的帽子、耳环、项链……半空中转了个身,拿了塞娅的首饰,问:“还要打么?” 台下众人侧目:男男女女手腿相碰,本就不成个样子!这西藏格格不知道规矩也就罢了,你奉恩公好歹也是朝廷公爵,就这么大庭广众的夺了人家的鞭子卷了人家女孩儿家贴身饰物拿在手里——这不是调~戏人家么! 塞娅倒是个大度的,接过自己的一应物事,嫣然一笑:“勇士,塞娅服了。” 巴勒奔看的倒是佩服不已,暗忖:莫非这世上竟还真有降得住自家闺女这只母老虎的?不禁问道:“这个勇士,好!非常的!他不就是日前接待过我们的那个么?” 康熙呷了一口茶,“正是,奉恩镇国公,永琪。” “好武艺啊!没想到他还有这等武艺,我很佩服的!” 塞娅回到看台,先向康熙行了个礼,在巴勒奔耳边叽里咕噜的说上了一阵,巴勒奔抚须大笑:“我的这个女儿,这次是碰到对手了!她说,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个书生一样的青年有这样的好武艺!” “哪里,你藏族武士,也颇为了得啊!单是令嫒千金,就让朕刮目相看呐。” 比试罢了,康熙起驾,沿着海子北面的山麓而下,在滨水的漪澜堂宴请巴勒奔。一路殿阁参差,碧波浩渺,绿柳垂丝,漪澜堂更是个背山面水,景色秀美的所在,只让巴勒奔一行觉得眼睛不够使。 既是赐宴,那就是一色上中下八珍齐备的满汉全席,前殿康熙、巴勒奔与朝臣,后殿莹l另设一宴,宴请塞娅、和敬、和婉、四格格、兰馨、晴儿。 莹l开席时端了酒杯,向塞娅说道:“你远道是客,本该我先饮了的,只是实在身子不大方便,倒要慢待你了。就请几位公主代我饮了吧。” 几位公主代莹l敬了酒,兰馨和晴儿两个未嫁的女儿又起身轮番给几人布了菜。 塞娅提了筷子正要夹菜,看兰馨晴儿尚且站着,纳闷的说:“你们怎么不坐呢?坐下来一起吃啊!” 莹l笑道:“很是,你们不必站着了,坐下吧,咱们都是自己人,不用要这些大规矩了。” 待兰馨、晴儿两个坐下,塞娅挨个打量着这几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公主,问道:“皇后娘娘,我听说,大清也是马上得来的天下,但是刚才博格达汗说我很让他刮目相看,难道您的几位女儿不会武功吗 59、第五十七章 纯妃托孤 莹l笑了笑,用并不大熟练的藏语说:“普莫(藏语,姑娘),你看,你也知道大清的天下是马上得来的,因而我们素重骑射,至于马下的功夫,自然是不如你了。” 塞娅听见她用藏语和自己说话,顿时对这位贵妇生出许多好感,“皇后娘娘会讲藏语?” 莹l摇了摇头,“说的不大好,博格达汗与我蒙语还说得过去,藏语也不过会那么几句罢了。” 塞娅眉飞色舞的说:“这么说,几位公主都会骑马射猎?皇后娘娘您也会吗?” 莹l笑着点点头。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打猎啊?!我最喜欢打猎了!” 和敬笑道:“那好办,格格什么时候想去了,招呼一声就是。只是,皇额娘有了身孕,不便和我们同去,我们几个责无旁贷,当得奉陪。” “好!一言为定!” 御宴莹l总是不大喜欢的,西内和圆明园、畅春园等处一样,园庭膳房一概是秉承了御膳房温火膳的手艺,上下八珍的席面虽然铺排出来煞是好看,却没几样她自己想吃的东西。又兼着有了身子,更咽不下去,因而也只是命人夹了几筷子不带什么油腥的菜,捡了一块柔嫩嫩的清酱肉吃了,尝了一口山药糕倒觉得合了胃气,连着进了两块。最后却一直盯着自己眼前的那盘蜜饯樱桃,吃了不少。和敬和婉知道她有身孕,吃的东西古怪,也不敢再为她布菜,只是让着塞娅。 一时用完膳,御膳撤下,送上了新熬的乳茶,桦木镶银的茶碗里乘着浅色的乳茶,塞娅端了碗叹道:“好香啊!比我们的酥油茶香多了!”尝了一口,“味道也好!醇厚得很!” 莹l说道:“你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抄个方子给你,再赐你些好茶叶,回去照着方子做,味儿也并不差什么的,怕是做法比藏地的酥油茶还要简单些个。” 一顿饭下来,塞娅对这位盛装贵妇和几位年轻公主颇有好感,连声说她们好。莹l笑了笑:“你这远道儿来的客人说喜欢,也就是我们尽了地主之谊了。今后或仍有机会进宫,可常来找你这些姐姐妹妹们玩耍。” 塞娅俏生生的笑道:“那……我要是今后留在北京,不就能常来和你们玩儿了?” 莹l和几位公主虽然都笑着点头,但是人人心里都琢磨着:她可别是真看上永琪了吧! 那日“比武招亲”之后,莹l倒也再没听说过塞娅究竟要指给谁,康熙好像也并不急,只是拉了她一道看礼部给三位待嫁的公主拟的封号。四格格名下拟了和昭、和嘉、和淑;兰馨名下是和恭、和惠、和恪;晴儿名下是和端、和敏、和贞。 莹l看了半晌,笑道:“您这不是成心看我笑话儿么?就我这半瓶子水,看着哪一个都好,这可真是挑不出来了!” “四格格的和嘉就很好,兰儿么……‘恪’字有恭谨庄严之意,怎样?晴儿……” 莹l的伸手指了指“和贞”两个字,“‘贞’有个正直清白的意思,可好么?” 康熙笑道:“甚好!名号定了,明儿朕就下旨,连婚也一并指了,省的再有什么人再有那么些不省心的意思!” 听见他说要指婚,莹l想起来了塞娅,问道:“那西藏格格可一并指了?诶,您之前不是说那天的算是个‘比武招亲’么?怎么再不见提起了?这位西藏格格到底看上谁了?” 康熙也并不给她个准话儿,只苦笑着说:“怕是那西藏格格挑花了眼,仍是要再等等。她那不是急事,先把咱们家公主的旨意下了再说。嗯……那个霍硕特氏郭常在还有索绰罗氏瑞常在,这几日没少被你寻了理由打发去养心殿呐?” 莹l红了脸,“您也是个不识好人心的!我……这不是因着我不……不方便么……这个时候还霸着您,这话传出来,我是个什么名声……” 康熙叹道:“你所虑的也是。哎,这后宫里头专房独宠,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上辈子朕也存了个不能待你太过荣宠的念头……谁知道这辈子反而参不透了……两世的夫妻,朕连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都忘了。罢了,晋郭常在贵人罢。其他几个都是常在,只晋了她一个贵人,由着她们作堆儿拈酸吃醋罢,省得一个两个眼睛只放红光的直勾勾盯着你。哦,还有,朕已经和弘昼说过了,命玉碟馆修了玉碟,七格格九格格放在庆妃、忻嫔那儿,十四阿哥名上放到了婉嫔跟前儿。” 莹l登时明白了这是明明白白要让魏氏彻底断了所有的念想了,女儿自不必说。这十四阿哥放到了婉嫔那儿——那可是和那拉氏一样潜邸就侍奉弘历的,熬了几十年才熬到了一个“嫔”——她皇帝表哥要恨一个人,那可真是能一刀一刀戳在人家的心口上啊…… 塞娅的事儿过了小半月仍没消息,莹l这边命人留心着,那边却传来了纯贵妃病重的消息。自打她活到了那拉氏身上,纯贵妃的身子骨就一直不好,此时一听容嬷嬷说“纯贵妃病重”,心里咯噔一下,自忖纯贵妃这次怕真是熬不过去了,搭了容嬷嬷的手起来:“去翊坤宫吧,看看她。” 容嬷嬷捧了莹l的手道:“我的好主子!她那儿病着,这能随随便便去么?冲撞了娘娘和娘娘肚里的小阿哥可怎么得了!娘娘如今对十二阿哥也越发的放手了,等闲不去管他。肚里这个可不能大意了啊……” “小阿哥要真是个成器的,什么冲撞也不怕。就像咱们圣祖爷,幼年得了天花也能从鬼门关里闯出来——那就是个真命天子的命格。要是个不成器的,就是我一路护到他生下来,难道我还能不错眼儿的盯着他?永d也是一样,不是说不管,而是外松内紧,事情大小轻重缓急,都要让他明白,时时处处给他画个圈儿圈着,那就一辈子长不大,永远不知道这宫里的猫腻儿。” 容嬷嬷这才笑道:“是奴婢想左了,总是娘娘长远!” 进了翊坤宫纯贵妃的寝殿,纯妃见她来了仍挣扎了要起来,被莹l挡在了床上,四格格上前替自己母亲给请了安,莹l一边让她免礼,自己一偏身坐在纯妃的床沿,见纯贵妃面色灰白不带丁点儿血色,心里就是一沉,“我的好姐姐,这才几天没见,怎得就这副形容了?可是在你这儿走动的几个太医脉息不好的缘故?我叫弘昼在外头寻个高明些的给瞧瞧如何?他的福晋前儿说外头有个什么冯臧平的,好脉息,外头素有个‘冯华佗’的名儿,不然让他来给你请个脉,开个方子试试看?” 纯贵妃摇摇头:“奴婢自个的身子骨,自个明白,劳娘娘挂心了。就真是华佗在世,怕也不中用了……奴婢是个没福分的,如今……也就是挨日子罢……” 旁边陪坐的四格格听了自己额娘的话早已忍不住抽抽搭搭哭了起来,莹l听她说的酸楚心里也是一阵难受,“你总往那条路上想,这病多咱才能好起来啊?我瞧着你如今就是身子虚了些,前几日暹罗国贡上来了些金丝血燕,才送到了我那儿,那个东西补气养身,比寻常官燕燕窝强上十万八千里的,回头我命人给你送些来。这春季里万物生长,正是养病的好时候,安安稳稳的吃上一个春天,怕就好了。” 纯贵妃苦笑道:“娘娘费心了,奴婢这……只怕是……说句不知分寸的僭越话,奴婢当年是和娘娘一道侍奉潜邸的老人儿,这么些年蒙主子错爱,娘娘提携才有今日,只怕是奴婢不争气,要辜负了主子,主子娘娘这份心的……” “哎……你万不能这样想的!如今你是儿女双全的,人言,为女则弱,为母则强,就是为了孩子,也不能总往这上头想啊!” 纯贵妃只是拿了帕子不断拭泪,呜呜咽咽的说:“奴婢岂不知这个道理,哪个做娘的不盼着……目下,蒙主子抬爱,永璋永都封了郡王,和嘉也得主子娘娘爱重,有什么吃的玩儿的都想着,指了门儿一等一的好亲事,奴婢就是立时闭了眼,也是放心的!主子娘娘对我的恩德,我都记在心里,只等来世当牛做马再报答娘娘了。要是没主子娘娘,我这女儿……四格格,搀我一把,我要谢谢你皇额娘……” 莹l见她要起来,忙按了她:“你这儿病着呢!就是要谢,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不是!” “娘娘……您,您就依了奴婢吧……” 纯贵妃绝望的泪眼让莹l猛的想到了上一世临终前的自己,那时候她也是硬要胤g搀了起来,向她的皇帝表哥行了那含着“托孤”意思的国礼家礼的,这么一想,她也在不拦着她,由着四格格把她馋了起来,端端正正的给自己行了个二跪六叩的礼。纯贵妃行罢了礼,又向四格格道:“你,你也给你皇额娘磕头行礼……娘娘,奴婢这么个小女儿,忘娘娘日后多照看些个,奴婢就死也瞑目了……”莹l明白她这是要托孤了,坐着受了四格格的礼,而后又安慰了她们母女几句,才带着嬷嬷宫女们离开。 纯贵妃望着她早就消失在屏风后头的背影,叹道:“当年我和她斗得厉害,就凭她方才说的话,我就输了……四儿,你,你虽指了婚可以后你的事少不得要个站你后头撑腰的。她……她是个更能撑住你的人呐……你和你哥哥也要和她那一脉多亲多近,你娘的位分在这儿摆着,只有她儿子……你哥哥们才能平安……” 莹l回到启祥宫,听人说“皇上在后院儿”,自己也抬脚也往后院去,一进去就看见康熙换了一身儿天青色的箭袖衣裳,在院子里瞄靶射箭。看她进来,院儿里侍立的奴才纷纷跪地给她请安。她笑着点点头,径直走到康熙身边福了一福。 康熙只瞄着靶子,并没看她,“去看纯贵妃了?” 莹l嗯了一声,“她……不大好……我也不是咒她,恐怕也没几个月的光景了……提一提她的位分吧……还有四格格,兰馨和晴儿再留一留也成,四格格……要是她额娘……她可是有着三年孝呢……” 康熙嗖的一声放出了手中的箭,“明日朕谕礼部晋皇贵妃吧,内务府前儿来奏了,说给她找了处府邸,现成的,整整也是快的。就这两个月,给她找一个吉期吧。” 莹l一一应了,不愿再说这些,捻了只羽箭说:“怎么跑到我这儿用功?幸亏我懒了一懒,没让人拆走这靶子。” 康熙把她揽在怀里,让她握住弓,又将自己手上的扳指套到她右手的拇指上,也并不叫她使一丁点儿力,把着她的双手拉开弓, “不是朕用功,是让你和肚里的儿子看!” 且说这日那拉氏夫人自从知道自家姑娘有了孕,就着急着想进宫来看她,偏又赶上又是选秀,又是西藏噶伦来朝,生怕自己进宫再让自家姑娘劳累了,也没敢递牌子。好容易听说消停了几日,大早就递了牌子进宫来看她。宫门那边见她递牌子,自然不敢拦,刚过了晌午就有信儿让她进去,虽说上月千秋节的时候她已经到过启祥宫一次了,却是和一群内外命妇一道朝觐的,都没顾上看自家姑娘的新住处,这次一路看了个仔细,从抄手游廊到配殿再到正殿摆设,那拉夫人心里直点头,“自己家的姑娘这些年总算是熬出头了!” 才由小太监领着到了后院,却看见皇上正把着自己姑娘的手拉弓射箭,登时站在那儿进退不得。 康熙嗖的放了一箭,正中红心,放下了弓,让莹l转过身子,双手搭在莹l肩上,看向她的小腹:“原本要你刻苦些呢,倒是儿子免了你的这个功课了!横竖你还能躲一辈子?总要和朕去随猎么。待这小子生下来,你也还要好生练着,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刚说到这儿,余光看见那拉氏夫人毕恭毕敬的站在阶下,笑道,“夫人来了?” 60、第五十八章 母女 那拉夫人见他们夫妻私底下是这般相处,比得了什么宝贝都舒心,慌忙跪下来行礼:“奴婢给皇上娘娘叩安……” 康熙走过来将那拉夫人搀起,引她往殿里走:“丈母娘见女儿女婿的,不必这么大的规矩。” 莹l站在他身后笑道:“呦,这会子说不用这么大的规矩了,也不知是谁总骂我,说我‘放肆’,越发的没规矩,只会跟人顶嘴!” 那拉夫人急得险些晕了过去,碍着康熙在场,又不好说什么,“娘娘!怎么这么……” 康熙笑道:“无碍,夫人莫惊,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比这还噎人的话朕也不是说没听过。” 莹l红了脸笑着嗔道:“瞧您,还和我额娘告状呢!” 他们夫妻俩斗着嘴,宫女打起帘子将他们迎进暖阁,康熙料到有他在她们“母女”并不能畅所欲言,端起炕桌上一碗半温的茶呷了一口,“行了,也不和你斗嘴了,朕前头还有事,不陪你了。”又向那拉夫人道,“皇后有了身子,朕常忙着,兰馨再好,也是个女儿辈儿的,整日价皇后也少个说话儿的人,夫人也可多进宫来看看,常陪陪她。” 这是天大的恩典了,那拉夫人忙要跪下谢恩,康熙拦了:“这是人情,不必谢了,你们说话儿,朕去前头了。” 莹l仍是将他送到滴水檐下才搀了那拉夫人回到暖阁。 那拉夫人瞅着自家姑娘忧心忡忡的说:“娘娘……娘娘这是怎么和主子爷说话儿的,那是万岁呢!万一他恼了可怎么好?说句对娘娘大不敬的话,娘娘也忒口无遮拦了些。” 莹l笑道:“没事儿的。他虽是皇上,是万岁,可额娘想想,他更是我丈夫。先前他总是不耐烦我,无非就是因为我一味冷着脸和他摆出一副君君臣臣的架势,把那‘夫妻’二字倒是错后了许多。而今我只和他在私底下只做‘夫妻’,倒还更合他的心意些。” 那拉夫人只是先前听她说话“放肆”,此时想想倒也不无道理,“哎!娘娘如今和万岁爷和谐了,我们也就放心了。哪像早先,一家子人睡里梦里都要悬着心。” 莹l暗道:这心倒是悬得对,若非我活在你姑娘身上,你一家子人的心迟早要掉到井里。“额娘……” 那拉氏夫人这才悟过来自己都和闺女感慨了些什么,忙自嘲的笑笑:“人老了,就碎嘴,怎么和您说起这个了,娘娘见谅才是。哦!娘娘如今有了喜,我怕娘娘胃口不好,特意带来了些稻香村的蜜饯海棠、桃脯、杏脯什么的,都是干干净净的东西。上回我看娘娘害喜害的厉害,这回还好?” 莹l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这次倒没什么,只是偶尔恶心些,并不大难受,膳也能多进一些,比前几次都要平静呢。” “那可好!那是咱们小阿哥的孝心,知道心疼他额娘!”那拉夫人听她这么说总算是放下些心,“娘娘这胎可千万当心,哎……您,这眼目前儿有多少眼睛,盯着您这肚子呢!” 莹l森然道:“盯着也白搭!敢这个时候伸手,莫说是我,皇上就能千刀万剐了她!” 那拉夫人看着她的脸色,“娘娘能得万岁爷爱重,能有今日,我这心里啊,真是比什么都舒服。先前传言娘娘如今宠冠后宫,娘娘千秋,万岁爷又赐下那么些个宝贝……我就一直心悬,生怕娘娘……好在如今娘娘下了懿旨,立了郭贵人、慎贵人,我也才略放心了些。” 那拉夫人的担心自然有她的道理,打从太宗皇帝皇太极的宸妃海兰珠,再到董鄂氏,宠冠后宫的,不都是一样的命格?莹l长叹一声:“额娘累心了。我也不得出去,这段日子,外头可有什么有趣儿的事?额娘和我说说,我爱听着呢!” 那拉夫人笑道:“嗨!要说这好玩儿的事儿,哪天不出个几件?而今呐……恨不得满城的人都瞧着五阿——奉恩公府呢!” 嗯?这都什么时候了,奉恩公府还敢闹?莹l难以置信的问:“他做的糊涂事一簸箩,而今还能有个三等公的爵位就已经是皇上开恩了,他还敢闹什么?”她在迎枕上倚的脖子酸,挪了挪肩膀。 那拉夫人下了炕,去过一个喜鹊登梅的小枕头放在她脖颈下头,“脖颈这儿垫的实落了,不容易累着。奉恩公也还好,就是他府上的那个侍妾肖氏闹得很。偏生他家和咱们家住得近,只隔了半条街,说句夸大点儿的话,夜深人静的时候怕是喊一声儿两府都能听见呢!前几日有信儿,说是西藏格格看上了奉恩公,要嫁给他,哎呦!他那府上啊,闹得就像是开了锅!一会儿那个肖氏着门槛儿大骂奉恩公忘恩负义,一会儿又闹着要和那西藏格格‘比试比试’……就连奉恩公府上的大管家福尔康家里头也是闹得不可开交,他女人就是娘娘赐下的那个什么……紫薇!” 福尔康大管家……莹l听了直想笑,又一想,敢情这不是和她吵吵着“山无棱天地合”的那两位么?“他俩不是情深意重的么?那紫薇是自福家入得宫,当初我也是看他俩纠缠不清,怕坏着宫人,才把她打发了出去,怎么他们也闹?” 那拉夫人一拍大腿:“闹得那个厉害呦!娘娘可记得先前恪靖公主跟前的宝音格格嫁给曹桓的事?” 莹l点点头:“自然记得,曹家是和圣祖爷有老交情的,虽说前头坏过事,可好容易出了这么个争气的孩子,皇上也将什刹海曹家的旧宅赏了他。宝音格格是土谢图汗的千金,说来还算是皇上的表侄女,自家的晚辈儿,我还给她的嫁妆添了妆的,不是也让兄嫂过去致贺了么?” “娘娘好记心,固伦公主府上的格格嫁了探花郎,还有娘娘给添得妆,端的是十里红妆啊!就打那天起,这福家就三天一小闹,五日一大闹。他那女人倒也不像肖氏那样着门槛儿骂,就是哭!咱们家管家赵四的女人那天替我去潭柘寺上香,回来的时候就遇见了那福家的女人站在街上哭,嘴里还一个劲儿絮絮叨叨没人听得懂的话。后来她还和我说呢,说这孟姜女哭长城——那是谁都没见过的,估摸着瞧瞧福家女人,也就该明白那架势了……”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莹l此时想想老祖宗的诗,只觉精辟得很,“这么说,这二人婚后不谐?……”紫薇,看见她的小侍女顶了“宝音”的名字嫁给了曹桓,这两人又岂能和谐?这时候,在演一出孟姜女哭长城,何苦来! “怎么和谐得了!哪家儿的男人也不愿一回家对上婆娘哭哭啼啼的脸不是?后来出了西藏格格的事儿,这福家女人就和那个肖氏一道儿说奉恩公‘负心薄幸’,说是奉恩公辜负了肖氏……我老了,可到底想不明白,这事儿也没旨意,既是没旨意,闹得什么劲呐?若是有旨意,那不是闹了也白搭嘛!” 莹l笑道:“可不就是这个话么。我瞧着这西藏格格那儿恐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吧!永琪早就被那个肖氏迷得魔怔了,他眼里还能有旁的人?” 那拉夫人凑趣道:“正是呢。这奉恩公对西藏格格没意思,可架不住那有意思的啊!接洽西藏噶伦的差事不是他的么?他是日日带着福尔康的兄弟福尔泰,听说,那福尔泰倒是很愿意‘为主分忧’呢!” 这下子轮到莹l嗔目结舌了,这事儿还有王法么!就算是圣旨未下,你放着一个落在辛者库罪籍的奴才去勾引西藏噶伦的女儿,再是地处偏远,那也是一方执政,就是将来找到了(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在他受比丘戒之前,这几个噶伦都是前藏的摄政——蹙了眉头道:“这个福尔泰做的哪门子的春秋大梦?可是嫌自己死的慢,要给自己下个猛药,痛痛快快的做个了断么!” “可说呢!这一个人吃了猪油蒙了心不稀奇,难的是这弟兄俩一块吃了猪油蒙了心!而今这京里头上到亲王郡王,下到不入流的小官儿,都等了看……怕是只瞒了不敢叫皇上知道呢!” 莹l想想自己上次问塞娅指婚的事儿,康熙就一味的推搪不说,叹道:“这事儿瞒皇上也必是瞒不住,皇上兴许早就知道了,不过不愿和这起子混账置气,忍了不说罢了。哪里还能真不知道呢?说来倒也怪了,人家都是色迷心窍,肖氏我也见过,论说也不过是中等姿色而已,就这也能迷了他的心!德言容功,这个肖氏是一头儿不占,唉……” 那拉夫人笑道:“这就是看对眼儿了罢!不过是个侍妾罢了,奉恩公也不知约束约束,任由她在在府里作威作福,他们府里略有点子姿色的就一一被她撵了出去,就连奉恩公之前的两个侍妾也都打发出去卖的卖,配小厮的配小厮,他府里人常说,这个肖氏竟是个‘夜叉’托生的!奉恩公这么纵着她胡作非为,也不知究竟是爱她还是恨她!” 莹l将左右垫在头下枕了,“额娘也说是他们看对眼儿了,既然这样,那可不就是事事随了她的意思么?依我看,不是爱她,也不是恨她,八成是上辈子欠肖氏的多了,这辈子老天给他降下一个肖氏,就是让他一并还了前生的债罢!” 她们母女又说了一回杂事,那拉夫人看着天色渐晚,笑道:“瞧我!这一下午尽是和娘娘说些闲话,正事儿到差点忘了!”说着,拿过了身后的一个小包袱打开,抖出了一件一件的小肚兜、衣服、还有一顶小虎头帽、虎头鞋。 “这是给小阿哥预备的,比不了内造的绣工和料子,娘娘将就着用也就是了。“ 莹l一一看来只觉针脚细密,绣工也很是精致,“让额娘劳累了,说什么不好?我看着却是极好的,比内造的更用心呢!” “这是二月才听说娘娘有了身孕,我和你兄弟媳妇赶着做出来的,一针一线都是过的自己的手。我还生怕料子万一带出来了什么问题,现赶着做好了,一个人在自个被窝里又揣了五六天,过了这么些个日子,丁点儿事没有才往娘娘这儿带,虽说料子不及宫中的,可娘娘尽可放心用。” 莹l心中一震,那拉皇后的记忆告诉她,她的这位额娘是个一辈子没出过天花的,这是拼了自己的命去试的,莹l自从活在那拉氏身上,对这辈子的额娘说到底是带着几丝疏离的,听她这么说,早已红了眼眶,一字一顿的说:“哪至于就让额娘这样呢?” 那拉夫人低声道:“娘娘,我是您的额娘,这事儿又不好找旁人试,咱们自家人。” 莹l将目光转向窗子,拭了泪,带了鼻音,说:“就因为您是我额娘,我才……” 那拉夫人移坐在莹l身边,轻轻拍着她:“玉岛19樱钅镎獠皇敲皇露矗吭偎盗耍馓斓紫伦瞿锏娜硕际且桓鲂乃迹〔痪褪窍胱抛约旱暮19雍妹矗慷钅镎馓趺鼓苡屑改辏空饷创笏晔耍缇凸槐径耍∈裁炊疾煌剂耍的橇献用皇露退阏嬗惺露且彩俏姨婺愫驮勖切“8绲擦艘坏叮褪撬懒耍灰拍愫托“8缙狡桨舶驳模簿托穆庾懔恕 61、第五十九章 奴隶的故事 莹l听了这话哪还忍得,早已垂下泪来,那拉夫人便坐在她身边,哄孩子一般拍着她,“玉饣匙藕19樱刹恍丝薜模眯“8缫采诵牧艘苍趺春茫俊庇il还没到上说话,那拉夫人却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莹l抬眼一看,正是康熙过来了,只见他一个人脸色阴沉的走在前头,高无庸领着几个小太监在后头战战兢兢的伺候着。 见他这副神色,那拉夫人自然不便留着,虽然担心自家姑娘,可仍是不免道乏跪安了。康熙这才和她说:“夫人与皇后乃是至亲,可常进宫来。也不拘一个月递几次牌子,若是想进宫,只要宫门不下钥,随时都便宜。” 那拉夫人这才明白他生气与自家姑娘无关,稍稍放下了心,谢了恩才离开。 一时莹l见众人都被康熙轰了下去,暖阁里头只剩了他们两个,莹l亲自起身,从下人才端上的一只大银壶中斟了一碗乳茶端给他,问道:“怎了这是?哪个不开眼的又惹着您了?” 康熙听了,将手中才接过的茶碗顿在炕桌上,“还能有谁!还不是福家那窝混账行子!朕不是把他一家都扔到永琪的奉恩公府做家奴了么?——你还记得吧?”见莹l点点头,才接着说,“那天‘比武招亲’之后,巴勒奔就和朕说塞娅看上了永琪!糟心!” “这么说,您不打算遂了她的愿?” 康熙嗔怒的看了她一眼:“你也糊涂了?怎么可能!把这无法无天的一对儿栓一块儿,怕能给北京城翻个个!一则,朕丢不起那人;二则,朕还想多活两年呢!” 莹l笑道:“那不就结了!这事儿总还在您手里不是,我看那西藏格格也不是个笨人,该是说得通的,况且她一个小女孩儿家,而今首次进京就被人给‘降住’了,也难免对永琪高看一二,这事儿并不大难办啊?” 康熙苦笑道:“这不是福家又没个眉眼儿高低的搅和进去了么!先前是那福尔康作,现在也不知那福尔泰怎么想的,也作个没完没了的!也怨朕不该把接洽巴勒奔的事儿交给永琪那个混账,一来而去的,福尔泰倒和那西藏格格混熟了!竟去勾引塞娅,塞娅也是个不开眼儿的,还觉得他好!现在说要嫁给这个福尔泰!” 莹l眼珠子险些掉了出来:“塞娅要嫁给一个包衣奴才?!怎么可能?!” “哼!那个福尔泰狗胆包天了?还是想富贵想疯了?他该不会以为……他‘委屈’自己一下,娶了那西藏格格,朕就一定要把他从辛者库罪籍里头抬出来吧?” 莹l低头笑了笑,走到他身后,跪坐在炕沿上,轻轻地给他捏着肩膀,“您又骂他们了?” “骂他们?!哼!骂他们都是给他们脸了!朕一句话没说就打发巴勒奔下去了,拖吧!看谁拖得过谁!” 莹l笑道:“我觉得这‘拖’字诀倒也不赖,巴勒奔还能在这儿待多久?待得时日再长点,那边几个噶伦把(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一找出来,到时候还能有巴勒奔说话的份儿?他比咱们急倒是真的呢!再一个,纸要是能包住火那才是怪事儿!福家的这点子玲珑剔透的小心思,还能瞒多久?到时候咱们什么都不用做,怕是塞娅就能恨死这个福尔泰了。他们才认识多久?眼下说是要死要活的,其实呢?鞋合不合适,穿几天不就知道了?兴许只是看着好看,实际上却磨脚磨得不得了呢?——您再也犯不上为这个生气的,孙之鼎总是念叨‘气大伤身’的,您万不可再为这起子混账不爱惜自己了!” 康熙伸手将莹l拽到他自己身前坐着,抱了她的腰,冷冷笑道:“你说的是,这次,朕也学了你,看戏!等那个福尔泰唱不下去了,朕一定给他叫个倒好!” 莹l总觉得自打她活在那拉氏身上,永远都是莫名其妙的事情找到她头上,从早先因为演《挑滑车》的那场大闹,到什么真假格格引出她的皇帝表哥,再到紫薇那个金枝玉叶吃了秤砣一般的要“山无棱天地合”……如今呢?这个西藏格格看上了那个福尔泰,竟然也想让她帮着说和说和。听塞娅说了这整件事,莹l狠狠揉了揉太阳穴,“你……”她还在思忖这话该怎么启齿,塞娅却一点儿大大咧咧的说:“皇后娘娘,我们藏家的女儿不懂你们的礼数,我只知道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怎么?这不行么?我就想嫁他!” 莹l轻咳一声:“普莫,我是自幼在北京长大的,我只想问问你,在你们藏地,人——可是分三六九等的?” 塞娅好奇的看着莹l,点点头:“那当然了!” “譬如说呢?” 听她扯起了这些,塞娅有点纳闷,还是一一道明:“慢说是人,就是一般的贵族,也要分等级的。第一等‘亚溪’,是历任(达)(赖)和□□两位大活佛的家族,当然这最少;第二等‘第本’是有功劳的名门望族,也不多;第三等是‘格巴’,就是噶伦等等一些大官员。其他还有一些小贵族,然后就是平民,最多就是奴隶……” “那,这些等级之间,就像贵族和平民,亦或是和奴隶,可以结婚么?” 塞娅眨眨眼睛,“那怎么可以!家族和家族必须是对等的啊!而且,就是定亲也要请当地的大喇嘛占卜,看看与这人家结缘是不是合适的!” 闻言,莹l暗暗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还是个分三六九等的,不像是当日硕王府那个皓祯,一味儿的嚷嚷“众生平等”。“这样啊……那你可知道,那个福尔泰的家族是那个等级的?” 塞娅不提防她这么问,想了想:“尔泰说他是奉恩公的朋友,奉恩公也这么说……嗯……奉恩公是公爵,这不是个很高的爵位么?那——他的朋友,自然也是和他一般的尊贵了?” 莹l笑了笑:“就没人和你提起过这个福尔泰的家庭吗?” “嗯……”塞娅又想了好一阵儿,“好像有人跟我爸啦和我说过,他是奉恩公的朋友,当年陪奉恩公一道读书的……哦!还有,我还听说他的姨母是博格达汗的女人。我想,当日是不及您尊贵,但是,既然能被博格达汗选入后宫,应该也是不差的吧?” 莹l叹道:“这话,我倒不知我说合不合适了。和你说这些话的人,总归是太没谱了些!博格达汗的后宫,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他的姨母,不过是一个‘常在’罢了,倒数第二的等级。至于这福家……他家先前倒也是做官的,这个福尔泰本是奉恩公的伴读,倒也没骗你。只是……早在今年过年的时候,他家人犯了大罪,冒犯了博格达汗,早已被罢了官,将入辛者库罪籍,现在他兄长福尔康是奉恩公府上的一个管家而已,就是这个身份,论说——和你们藏地的奴隶是有几分相似的。” 塞娅万万没想到这个日日在自己身边献殷勤的男儿竟是这么个……而且,还是个冒犯博格达汗的!当下强笑了说:“娘娘!他们……所犯的罪,大吗?” “夜闯进宫,窥伺帝踪……”瞅见塞娅茫然不解的眼神,莹l换了个她能听得懂的说法,“倘若在藏地,有人深夜闯入(达)(赖)或者(班)(禅)这二位佛爷的驻锡地,是个什么后果?” 塞娅脸色苍白,无力的说:“那是要……佛祖啊!那是……那是万世轮回都不能饶恕的大罪孽啊!皇后娘娘,您……您没骗我么?” “我骗你做什么?我若存了歹心,何必跟你说这些?由着你嫁了福尔泰,到时候不就且能坐了看你们父女的笑话了么?”其实,莹l心底还藏了一句没说出来:真要把这个西藏噶伦的千金嫁了那个入了罪籍的包衣人家,更是让旁人看皇上的笑话! 塞娅一摇三晃的出了宫,回到管驿和巴勒奔前前后后的一说,巴勒奔怒道:“这个奉恩公真是!让他来与我们接洽,他的人竟起了勾搭我女儿的念头!我要进宫面见博格达汗!” “爸啦!”塞娅一把拉住巴勒奔,“让我再试试行吗?我只试一次,倘若他果然是个贪图富贵的……我就一刀一刀割碎了他!” 塞娅一向是个有如男儿一般雷厉风行的女子,当日晚宴的时候,就请了福尔泰过管驿来,“陪”她用膳。福尔泰满脸春风得意,在他看来这位西藏格格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北京万事都好,只是我吃惯了藏餐,觉得京城牛羊肉不如我们那儿的牦牛肉和黄羊肉香。” 福尔泰陪笑道:“那是!藏地美味,在旁的地方当然不易得来。”美食美酒,再加上主位上笑靥如花的塞娅,让他险些莫不早东南西北,只是美人一杯一杯的灌,他那儿一杯一杯的喝。 “尔泰,你说,我好看么?” “嗯……好看,好看!你一点儿……一点儿都不像别的藏人,也不像……不像她……” “她”?!塞娅心中一阵发冷,“那……我和她,谁好看?” “当然!当然……呃,你好看……” 福尔泰已是一副烂醉的架势,塞娅心中虽厌恶,却也不得不捏了鼻子接着假意笑道:“胡说……她是谁,我怎么敢和她比?” 福尔泰打了个酒嗝,“她……怎么……怎么能和你比……比呢?你是西藏格格,噶伦大人的千金……嗝……她,她……她不过是奉……奉恩公的小妾罢……罢了……又不是格格……” 塞娅攥紧了双手,怕自己一不留神下死手一把掐死他,忍了怒意又问:“看你说的,只要你喜欢,是格格怎样?不是格格又能怎样呢?” “嗝……你可真没心眼儿……不是格格,这辈子不就长在辛者库了……了嘛……是格格,能抬旗,能……嗝……你想不到啊……我,我又不像福尔康那么……那么傻……恨不得在那一棵树上吊死……” 塞娅无力的坐在身后红木雕花的椅子上:“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啊!” 福尔泰早已醉成一摊,趴在桌上嘟囔:“可……可……可不是么……不然,我……我福……福尔泰……能巴上西西……西藏格格……”说完,喀吧一下连人带椅子翻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巴勒奔从隔间里头转了出来:“怎么?我的女儿,这回可死心了?”说完,出去叫过两个壮汉将福尔泰搀了起来,“把他,送到奉恩公府上,对他府里的人说,塞娅见福二少爷醉了,特意派你们把他送回。” 塞娅一惊:“爸啦!这?……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我可不想和这个奴隶扯上什么!” “干嘛不扯上呢?”巴勒奔冷笑道,“依我看该扯上的时候还是要扯上的!塞娅,你就不想把一个长得漂亮、武功又好的奴隶当成玩意儿回西藏么?这事儿就算是咱们现在告诉了博格达汗,他老人家也未必就想和一个奴隶计较。就是计较了,大不了就是砍了他,一刀下去,倒还便宜他了!还是咱们请博格达汗把这个奴隶赏给咱们的好,带回了西藏,到时候,你要拿他蒸了煮了,想挖他的左眼还是右眼,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62、第六十章 玩意儿 塞娅望着福尔泰的被人搀走的背影,咬牙笑道:“不错不错,一刀杀了他还真是便宜他了,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翌日,巴勒奔请见康熙,只说是来了不少时日,藏地政务积压,还有转世灵童寻访仍要勤谨安排,希望能尽早动身离京。 康熙点点头:“也罢,原本朕也想多留你一段时日的,不过既然已经封你做了噶伦,政事要紧,朕也不好多留你。” 巴勒奔一躬身:“是,这都是博格达汗体谅微臣。” “昔年世祖皇帝曾邀五世(达)(赖)活佛进京,圣祖也曾邀过五世(班)(禅)额尔德尼,盖因种种原因未能成行,圣祖皇帝深以为憾。你此次归藏,替朕向(班)(禅)额尔德尼问好,若是便宜,也请(班)(禅)活佛进京,或于雍和宫或于黄寺一讲佛法,不啻黄教之大幸事。” 大清素重黄教,倘若(班)(禅)尔德尼能进京宣讲佛法,自然是整个藏地的无尚荣光,况且巴勒奔也甚是明白,(班)(禅)额尔德尼主管后藏,与前藏甚少纠葛,由他进京,和他既无冲突,又得光彩,忙道:“是,此乃藏地荣光。臣一定将博格达汗的意思转告(班)(禅)佛爷!佛爷虽然年少,修行刻苦,臣临来之时,有幸叩拜过(班)(禅)佛爷,言辞之间只觉佛爷聪慧有礼,法相端严,想必是五世佛爷乘愿而来,吉祥天成。” 康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此甚好!假以时日,也必是一位高僧大德!” 巴勒奔听他说起两位活佛,早已起身肃立:“这是五世佛爷之愿,是黄教之福。” “不。”康熙摇摇头,“此乃五世活佛之愿,天下之福。” 直到正事说完,康熙才笑道:“早先你不是想给你府上千金挑个如意郎君么?如今可有中意的?哪家儿少年郎君雀屏中选了?” 巴勒奔陪笑说:“哎!要说我那女儿倒还真是辜负博格达汗一片心意了,而且中原有中原的规矩,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在我们那儿,若是一桩婚事没有大活佛的祝福,就是不幸的,不合适的。娶了塞娅,难免要去我们藏地成亲,这恐怕是哪家父母都不能接受的。何况,塞娅顽劣任性,臣此番见多了大清的栋梁之材,越发不敢将这个女儿嫁给人家做祸害了!” 听了这话,康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塞娅是个真性情的孩子,朕与皇后都很是喜欢。这次没能给她挑个好人家,一直深以为憾!” “劳博格达汗与皇后娘娘牵挂此事了,臣的小女很是不成器,这回进京,看上了一件玩意儿,想向博格达汗讨了来带回西藏。” 巴勒奔说到“玩意儿”几个字的时候,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一丝阴狠丁点儿不落的被康熙看在眼中,心中了然,说道:“塞娅与朕身边和嘉、和恪、和贞几位公主一样的年纪,就是个晚辈吧。你们千里迢迢而来,如今归去,朕除了要照着常例赏,也是要询一下你们的意思,断乎没有个小辈想要个玩意儿朕却不给的道理。” “那……臣就直说了?”看着康熙笑眯眯的露出一副“但说无妨”的样子,巴勒奔笑道,“蒙博格达汗恩旨,奉恩公将臣等一行安排的很是妥当。他府上的一个奴隶,听说叫……叫什么‘福尔泰’的,哦,就是奉恩公府上大管家的弟弟更是将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是个能办事的好奴仆!塞娅觉得这个奴隶是个最会伺候人的,比臣家里千百农奴都要和她的心意,会武功会骑射还会说笑话,听塞娅说,最神的是去打猎的时候,塞娅简直不用带猎犬,射到了什么猎物,自有这个福尔泰去给她捉。因此让我问问博格达汗,能否将此人赐给我们,让我们带他一道回西藏。” 这是——要把那个福尔泰当狗使唤?他有那副狗鼻子么?若是此时不是巴勒奔在他对面坐着,康熙刚饮得一口茶几乎要喷出来,好容易咽了下去,轻咳了几声,脸色通红,高无庸忙上前给他揉着后背,过了半晌才缓过气儿:“这没有什么不行的!一个奴隶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随你们带走吧!” “那,臣还有一个请求,能不能先不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让塞娅慢慢和他说?” 康熙又想笑了,这个塞娅,鬼主意不少啊!这是要学猫捉耗子么?明明说了来就放在爪子边上,就是不吃,非要将那个耗子玩儿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再下嘴。“随你!”又想想,自己也该助他们把这出戏唱圆满喽,左右扫视了一下暖阁里伺候的几个太监,“今儿朕和噶伦说的,谁敢说出一个字儿,当心日后一个字儿也说不了!” 高无庸忙带了几个人跪地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康熙又看了看巴勒奔,“也不用很守口如瓶,若有旁人打听巴勒奔今儿为何进宫,只说是为塞娅夫婿人选一事来的就是。” 巴勒奔将他和康熙的来言去语一一说给塞娅听了,塞娅道:“看来,博格达汗果然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还亲自约束自己的下人!爸啦,你放心,我一定让他痛痛快快的跟我们去西藏!” 当天,塞娅就将福尔泰招到了管驿,做出了一副惆怅模样,福尔泰一看,不解的说:“格格?你这是怎么了?昨天咱们在一处喝酒,你不是还好好的,很快乐么?” 塞娅叹道:“尔泰,相聚的时间是短暂的,我们总是要分离的……” “你?你要走了?你不能留在北京吗?” 塞娅忧郁的摇摇头:“我爸啦舍不得我留在北京,所以,我是要回去的。” 福尔泰惊道:“那……你一定要回去吗?” “是啊……而且……”塞娅抬起头,略带羞赧的看了眼福尔泰,“在我们西藏人看来,没有大活佛祝福的婚姻,是不会长久的……” 福尔泰听见那“婚姻”二字简直如聆佛音,“你是要和……” 塞娅的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右手点在他的额头上,顺着他的鼻梁滑了下来,声音沙哑而魅惑:“我想要你……陪我,你肯和我一起去西藏么?” 福尔泰失神道:“肯!当然肯!” 塞娅搭在福尔泰肩上的左手轻轻推了他一把,嗔道:“你回的这么急做什么?好好想想啊……我的汉语虽说不大好,可我也知道你们中原男人就是喜欢个负心薄幸的。甜言蜜语自然好听,岂知言语是真的,恩情却是假的。” “塞娅!我是真心的!我真是真心的啊!” 塞娅转过身冷冷一笑,口中却仍是酸酸的说:“你的心是真是假,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又从何而知?我这一走,恐怕你再有了什么姐姐妹妹,也就把我给忘了罢……” 福尔泰直被她的话刺得乱七八糟,“你……塞娅……我是真心的,你那么天真活泼,谁能比得上你一根手指头呢?” 哼!塞娅恨恨的想:不知镇国公那个“天真活泼”的侍妾是不是比得上!“那,你愿意和我去西藏么?” 去西藏——因为一直都是说塞娅要“嫁”到北京,这时却突然说要回西藏,福尔泰是半分准备都没有,想想自己不尴不尬的处境,再想想奉恩公府那个是非窝,福尔泰咬咬牙,下了狠心:“愿意!塞娅,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塞娅回过头,紧紧盯住福尔泰的眼睛,笑道:“太好了!尔泰,真是太好了!一会儿我就和我爸啦说,在我们动身之前,我爸啦就去求博格达汗,让你,和我们一同去西藏。 福尔泰一路欢欣鼓舞的回了奉恩公府,进门之前还暗暗扭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自己要做西藏格格的额驸了!福家上下也是鼓舞欢欣,虽然要送去西藏一个人,可到底这就能出头了,再不用在奉恩公府上熬这鸡飞狗跳的日子了!又过两天,还挺奉恩公永琪说,宫里有传言说巴勒奔进宫面圣说“择婿”的事儿了,边说还边拿眼神儿瞟福尔泰。于是,福家人的心里越发跟灌了蜂蜜似的。 可惜,高兴日子没过多久,巴勒奔就派了人将福尔泰“请”了去,说是“不日就要返藏,请福二少爷过管驿一叙。”这一叙,叙的时间却有点长,一连两天都没回奉恩公府。永琪一听,火燎似的进宫打听,一打听不打紧,险些晕了过去,原来福尔泰是被“赐”给塞娅的,名字竟然和赐给塞娅的绸缎、摆设、钟表、镜子……这些东西写在一块儿,再定定神一看,甚至还排在一支牛角弓和两对琉球刀的后头,在那整整两页的御赐物品上,福尔泰的名字,压轴。 奉恩公永琪大惊失色的回府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福家人,福伦家的一口气儿没上来咕咚倒在地上,被福尔康和紫薇架进了屋里安置在床上。 福伦急得直搓手:“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还能更改么?” 福尔康从里屋再出来的时候已是满脸颓色,“怎么改?名字都……” “别急别急,容我想想,容我想想……”永琪在院儿里直转圈,暗道,幸亏小燕子不在,不然这会儿府里还不翻了天!“尔康!你和尔泰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一定不能让尔泰就这么去西藏!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这就进宫去求皇上!” 永琪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天色已经稍稍有些晚了,康熙正在养心殿忙着,批折子忘了钟点,手中的一件奏章是兆惠的,说是拿住了先前战败逃亡至天山南麓的准噶尔首领瓦奇,看到这儿康熙的目光霍然一跳,自他开始和准噶尔打过多少交道了!和噶尔丹、策旺阿拉布坦相比,这个瓦奇不过是芝麻大的角色罢了! 强弩之末而已,兆惠的奏折上接下去的几句话倒让他的目光霍然一跳:“……赖陛下天恩,昔遭准噶尔部软禁之维族首领和卓氏兄弟率残部投诚,奴才所虑此兄弟二人乃是南疆回教旧贵,未循战俘例,命人将其兄弟二人好生安置,奴才此举未得陛下旨意,奴才知罪……” 康熙凝视着炕桌上明亮的蜡烛,援朱笔疾书:“尔做得好!何罪之有?!尔此事思虑周全,体念大局,并无不妥,甚慰朕心。事关关河宁静,和卓氏相关事宜俱写折来奏!” 刚放下笔,还要再拿起一件来看,就见门帘一挑秦顺儿走了进来。问道:“你主子娘娘让你过来传话的?”秦顺儿和高无庸还没来及回话儿,一个宫女已将帘子挑起,莹l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三个手里捧着红木食盒的宫女。 养心殿伺候的宫女太监立刻都长跪在地,莹l抬抬手,命他们起身,自己向康熙欠了欠身,偏身坐在他对面的炕沿儿上,瞅着在他案前堆得折子,笑道:“这么忙,想必是还没用膳?” 康熙看了看自己身侧的小座钟,笑了笑:“方才并不饿,也没用。不想都这个点儿了!难为你想着。” 高无庸带了两个宫女上来收拾了炕桌,将食盒里的菜一一摆了出来,“刚好今儿我那儿厨房有一品山鸡丝煨燕窝,还有一品八宝豆腐,烤鹿脯,我想着您爱用,就又配上了几色清淡菜蔬,紧赶慢赶的给您送过来了。” 康熙看着那一桌精致小巧的席面,微微一笑,“方才不饿,这会儿看见你这席面倒是饿了,这一样一样的搭配,果然是御膳房那起子人比不了的,还是吾妻所想周到!老话儿说巧妻长伴拙夫眠,莫非朕是个笨的?” 莹l抿嘴儿直乐:“您若是个笨的,还让人活不活了?不怕人笑话!” 63、第六十一章 慨叹 “你也别说朕,你可用过膳了?行了行了——乱看什么呢!瞧你这样儿就知道还没用过呢!有什么想吃的,让御膳房现做了来。” 莹l笑道:“不必费那个事了!添双筷子,我随意吃上两口也就是了。”不多会儿,高无庸给她又摆上了一套碗碟羹匙。 康熙看她只捡了最清淡的鸡丝黄瓜夹了一筷子,叹道:“你这么只拣素净的进,总是不好的。就先不说孩子,你自己的身子骨就不要紧么?”揉了揉额头,扭头问秦顺儿,“朕是没那个功夫盯着你主子娘娘进膳,你倒是和朕说说,她这一天都进些什么了?” 秦顺儿被他问得一怔,既不敢逆了自家主子娘娘的意思,更不敢欺君,左右掂量一番,回到:“娘娘仍是不喜油腥,就连前儿厨房里做了娘娘先前最喜欢的蜜汁羊肉,也没进几口……” 康熙已是黑了脸:“今天呢?” “呃……”秦顺儿打了个寒颤,看瞧瞧自家主子娘娘的眼神儿也是恨不得拔了他的皮一般,小声的说,“娘娘早膳进了一碗红枣羹,并一个蝴蝶虾油卷儿;午膳进了一小碗碧粳米饭,菜倒是没用多少,只一品鲜蘑菜心和一品番茄马蹄对了娘娘的胃口,清蒸鳜鱼要是进了些,不过……没多少……” 莹l见秦顺儿并不敢理会自己的眼色,忙道“您听这奴才胡说呢!” 康熙早已阴沉了脸:“你不胡说?!多大的人了?越大越活回去了!你一天就靠那么丁点儿东西撑着?嗯?你肚里可是还有张嘴呢!” “我……我这不是……”莹l蹙了眉,“这不是吃不下么!” 秦顺儿见康熙又向自己看了过来,忙说:“只那拉氏老夫人进上的蜜饯海棠、杏脯、桃干什么的娘娘倒是喜欢……” “嘶……这酸的!朕原本有些渴的,听了你吃的这些个东西,倒是不渴了!诶?还别说,酸儿辣女,你这次要添个阿哥了!” 莹l听了这话,提着筷子沉吟半晌才说:“不管是格格也好,阿哥也好,只要……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其他的,我也就不求什么了……” 康熙心里也是一阵酸涩,“放心吧,这孩子是咱们在卧佛寺求来的,必是个洪福齐天的……好好儿的,你想这些做什么?不是吃着鳜鱼好么?那就该多进些,那个东西是极好的,既补身子,又容易克化。你脾胃虚弱,饮食不香,进这个是最合适的……” 他话都还没说完,就看见高无庸似乎被外间什么人摆手叫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折返回来,说:“皇上,奉恩公来了……现在殿外跪侯……” 康熙喝道:“混账奴才!你什么时候也这般没眼色了?没见朕和皇后正用着膳呢?让他先跪着!” 外头虽说是烟花三月的季节,到了晚上还是架不住有些冷的,康熙和莹l说这话,又不断劝她多吃,足有近一个时辰才用完了膳,将永琪宣了进来。 永琪进宫的时候本就晚了些,这会儿又在养心殿门口的砖地上跪了一个时辰,早就累得浑身酸疼,抖着双腿进了东暖阁才看见莹l也在,忙趋前一步叩头道:“奴才永琪恭请皇上圣安,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自打康熙命人把福尔泰的名字缀在两对琉球刀后面的时候,就知道这混账早晚要找到他门上,只是淡淡的问了句:“什么事儿?” 永琪呼天抢地的说:“皇上!皇上收回成命啊!尔泰……尔泰对塞娅一片真心,怎么能作为……作为一个……一个物件……一个玩意儿赏人呢?” 康熙皱了眉头,仍是淡淡的说道:“玩意儿,朕可没拿他当个玩意儿。” 莹l坐在他对面,险些笑出声,掩饰似的轻咳了一声扭过了头,这话真是:您是真的没拿他当玩意儿呢?还是觉得他压根儿就不是个玩意儿呢? 永琪更是被他噎的一愣:“皇上,子曰‘父母在,不远游’尔泰尚有父母在堂,去西藏,实在是不相宜啊!” 一时宫女们又给康熙和莹l上了茶,康熙看了看自己的茶碗,见是碧螺春,说道:“给朕沏一碗普洱来,酽酽的才好,再给你主子娘娘换一碗乃子来。” 莹l看她表哥并不理永琪的茬儿,想了一回,说道:“‘父母在,不远游’?若他真是独子,皇上自然也会体谅,他是独子么?你这话将他哥哥置于何处?这么说,好像是皇上强人所难抢了人家的独子弄走一样,又将皇上的名声推向了何处?” 康熙哼了一声,向莹l冷笑道:“他几曾管过朕的名声?你也再休提这两个字,再说下去,朕也要羞死了!” “皇上……可是,尔泰尔泰是……” “他不是待塞娅是真心的么?既是真心的,那想来也是不计较这些的,朕就成全了他。朕寻思着,如果不是把他‘赏给’的西藏,那你也未必会跑来和朕说这个吧!” “皇阿玛!尔泰毕竟是打小儿在京城土生土长的,这么乍一进藏,如何受得了?皇上……” 康熙看着他戏谑的笑笑:“那他这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勾搭人家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后果呢?” 这句话像一道雷一般劈晕了永琪,让他反映了过来——是福尔泰先勾搭的塞娅啊!不然塞娅哪里知道他福尔泰是哪根儿葱呢?何况,福尔泰是为什么去勾的塞娅呢?——这个世上没有永琪更知道真相的人了,不就是自己的侍妾小燕子泼了几缸醋,才劳累福尔泰“以身相替”的么?说到根儿上,还是在奉恩公府,这能怨谁呢?怨皇上,怨得着么?怨皇后,她自打有了身孕就不大管闲事。怨塞娅,人家还不知道该怨谁呢!怨小燕子,他咬咬牙,舍不得啊!“皇上,可是将尔泰作为一个物件赐下,这……这……这不大合适啊!既是将我大清男儿送去,那……还是要给个身份的吧?……” 康熙狠狠静了静心,叹道:“有时候朕也想过,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说你傻吧,倒是长了一副精明面孔;说你精吧,偏偏有时候傻得不透气,让人哭笑不得!” 呃……永琪又被他噎了个半死,他自幼从他“皇阿玛”那儿得到的都是“此儿聪慧”、“我儿博学”之类的考语,俨然便有储君之份,这小半年以来却是动辄得咎,和之前的雷霆暴雨相比,这句淡淡说出来的“傻得不透气”倒是更猛地一下震了他的心。 看他愣着,康熙也不再说话,只是站起来徐徐踱步,“哎……养儿何用?成器了,一个一个难免要惦记老子的家产;不成器了,更是置不完的气!人家旁人,养子不肖,了不得当爹的感慨一声‘子不类父’,你呢?朕竟不知说什么好了!罢了罢了!原先,横竖朕想着,将你出继了出去,大不了不拿你当儿子也就是了!谁知到这份上,你竟还不知悔悟,为了一个辛者库的奴才,能这么晚了你要还闯宫问个究竟!就是‘子不类父’,那这儿子好歹总也要和家里人有个像的地方,你呢?嗬!朕活了一把年纪,见了多少人?还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像咱们家的哪一个?!朕就不说了,弘昼是荒唐了些,可是个再聪明不过的;弘瞻呢,早些年是贪玩,可如今也很是知道事体。再往上,哼!先帝的那辈子兄弟几个朕都不好意思拿出来比!你啊,小聪明不及,大智慧更是没有,只有一点儿,是所有这些人里头都没有的——昏聩!庸人倒不怕,只要老老实实做事也就是了,勤勤恳恳的人在朕这儿也过得去;你这种一天恨不得生出三百个念头的‘庸人’,还是个不服气,不甘做‘庸人’的人倒真是令人头疼!” 开始的时候康熙一边说,莹l一边在心底暗暗点头,这个永琪是不成器!往上数几辈儿简直都没这么糊涂的!后来见康熙面色苍白,亲自搀了他坐下,怕他心神不定,连普洱也不敢再给他喝了,只是捧过自己的那碗乃子送到他手里,康熙接过乃子呷了一口,老僧入定般闭上了眼睛,莹l心中咯噔一下,又看见永琪还在地下一脸“不相信”神色的跪着,忙道:“今儿皇上乏了,你且跪安吧!” 永琪心内挣扎了一番,只不愿相信自己跑来“劝说”,不光是没得恩旨,竟然还得了这么一番话。咬咬嘴唇,说道:“是,奴才告退。” 他都走到门边了,康熙才倏地一下睁开眼,“自明日起,你降三等侯。朕倒要看看,你几时能把这爵位耗干净!” 嗯?三等公隔过两级成了三等侯……这让莹l突然想起了胤g降年羹尧,复而暗自啐了下自己:自己也是糊涂了!这个混账怎么能和年羹尧比!看着永琪一摇三晃退下的背影,莹l叹道:“这孩子……还真是……”真是,阖家上下几辈子人都找不出个和他像的! 康熙叹了口气,将莹l拉在自己怀里坐着,“还是朕方才说的,儿子成器了,操心他们惦记老子家产;这不成器吧,又要担心他们守不住祖宗基业!你说,这天底下有比当老子更难的事儿么!” 莹l扑哧一声笑得弯了腰,在她表哥看来,这当老子怕是比除鳌拜平三番收台湾难多了吧!“论说,常人做老子是不难……您看看刘统勋父子,再瞧瞧前头的张廷玉父子,可惜,您也不知惹着什么了,做的倒是天底下最难做的老子……” 想想张廷玉家里那爷儿几个,康熙也多少有些心闷,人家的儿子怎么就能一个是一个的!“哎!衡臣是个难得的宣力重臣,更难的教出的这几个儿子啊!”右手搭在莹l的小腹上,“你别笑!当这没你事儿么!” 莹l忍了笑说:“我一个做娘的,能多管什么?还不是只能撂开手,省得有人说我‘慈母多败儿’!” 康熙摇头笑道:“可了不得了!只说你那一次,你还要惦记多久?”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莹l常觉得身边就好像有个贼一般,一点儿一点儿偷走了自己的时光。转眼已到盛夏,莹l原本就怕热,此时已经有了六个月左右的身子,更是不耐热,因而早早的从紫禁城挪到了圆明园,她是双身的,康熙也没敢把她一个人放在后妃所居的“天地一家春”,只把她安顿在九州清晏的“乐安和”自己的寝宫里,直恨不得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刻不落的瞅着。弄得莹l每每笑他:“瞧瞧,您还说我是老母鸡,您自己这不也成了老母鸡了么!” 康熙只是笑笑,暗忖这个尚在娘胎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因此恨不得不叫她多走一步路,偏偏莹l上辈子就没到过圆明园,刚一过来的几日有些劳累,也还罢了,歇了几天一缓过劲儿就想到处看看,奈何只要一想出九州清晏转悠转悠就总是要被一群奴才恭恭敬敬的拦回去,就连容嬷嬷也不得不打叠了一肚子好话劝她,生怕这位活祖宗再生出什么主意。 莹l一连闷了几天,最后忍无可忍,跟她的皇帝表哥说:“我是在这儿避暑还是被您软禁在这儿的!” 容嬷嬷吓的眼皮子一跳,忙给她递眼色。 康熙却不生气,仍是扶着她坐下,笑道:“怪不得人家说怀了孩子的女人傻!软禁哪还有软禁在朕这寝宫里的?九州清晏多大啊,还不够你转悠的?” 64、第六十二章 胎教 “它就是再大……也有个看腻歪的时候啊!您是打算把我圈禁在这儿了?” 康熙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怎么说话儿呢!又是软禁又是圈禁的!你就不能说点儿好话?有圈这么大园子的么?” 莹l别过头,也不看他,嗔道:“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 康熙看着她白里透红的面颊,忍不住伸手拧了一把,“这等八成又是从那个什么劳什子《石头记》里看出来的!你若喜欢,等回了紫禁城,朕命人找出那幅《白鹰图》,就送你了。哦,朕这儿眼下倒有一幅赵佶的《芙蓉锦鸡图》。”说着叫过高无庸,吩咐他去拿画。 不多会儿高无庸回来,手里多了一个锦盒,小心翼翼的打开,从里头拿出一卷画轴,和秦顺儿一起,两人将画轴展开。 莹l近前一看,见全图色彩艳丽,构图精巧。落在芙蓉枝上的锦鸡目光所及之处极巧妙的画了一对蝴蝶,这样一来芙蓉、锦鸡、蝴蝶相映成趣,各个独立又各个相连。左下角似是不经意的斜着画了两朵菊花,既填了白又显出了层次。图上更有宋徽宗亲笔题诗: 秋劲拒霜盛, 峨冠锦羽鸡。 已知全五德, 安逸胜凫s。 正是一笔挺拔俊秀飘逸犀利的瘦金体。莹l不禁叹道:“依我看来,这工笔花鸟到徽宗皇帝这儿,就已是尽了……” “工笔花鸟其实和山水一样要的是个意境,偏偏不少工笔画就略去了这个。宋徽宗到底是个做皇帝的,自然带着他的格调。那繁花似锦气象,谁能及得上他?” 莹l笑道:“这个也送我了?您可舍得?” 康熙环住她的腰,“送给我自家夫人,那还有舍不得的?再者说,他这画再好,朕也不能拿着挂出来,倒不如挂你那儿,还能让它出来露个面。诶,可要等你生下孩子再挂啊!” 莹l不解的看着他,“却是为何?” 康熙笑道:“你这会子挂着,难道让朕的儿子一天到晚看着这亡国之君的画儿么?宋徽宗能留意到‘凡孔雀登高,必先举左腿’,却不睁眼看看他的锦绣江山。你说,让朕的儿子一天到晚看这画,合适么?” 莹l幽幽一叹:“我过去还听过一个荒诞说法呢,说宋徽宗本是南唐李后主转世。虽则荒诞,倒也有几分道理,这二人都不该生在帝王家。” 康熙笑道:“若真是李后主转世,他的命也太不济了些!连着做两辈子的亡国之君……不过,你说得对,这二人的错,错在不该生在帝王家,更不该做皇帝,只是做个闲王,也必定能流芳百世的——可惜了……” 却说这一日天气闷热,莹l原想歇个晌午觉,却觉闷得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要一碗冰糖绿豆汤来喝,却想起来孙之鼎才说过,绿豆性凉,不宜多进。自那之后,自己厨房的绿豆汤就都改了红小豆汤。因此也不大想喝,只要了一碗调了糖桂花的酸梅汤一饮而尽,才觉得舒畅不少。想了想,叫过秦顺儿,“把才贡上来的荔枝、李子、葡萄、西瓜干干净净的收拾些出来,找只玻璃五格攒心盘子装了,多拿些冰冰着。” 一时秦顺儿捧上了一只黄玻璃攒心盘子,“娘娘,这只盘子成么?“ 莹l眉头一皱:“怎么拿这黄玻璃的?这黄玻璃配着那几样果子不受看。换那个白玻璃莲花形状的,周身是缠枝兰草花纹儿的那件。” 总算是找对了盘子,一一在盆底放了冰,码了果子,又在果子上头盖了一层冰。莹l又审视一番,才道:“这还罢了。找个装冰的食盒,跟我走——哦,再洗点儿冰着给兰馨和晴儿送去些,还有‘天地一家春’住着的几位娘娘。”莹l乘肩舆到了勤政亲贤殿外头,见两个守在外头的小太监正在树荫底下打盹儿,还是高无庸看见他进来,忙过来打千儿请安,捎带着踢醒了两个小太监,骂了一顿。 莹l道:“行了,要骂也不在这一时,况且天儿热,人也就是容易乏。里头皇上跟前儿可有外臣么?” 高无庸恭恭敬敬的说:“回主子娘娘,这会儿主子在看折子,并没有外臣。” 莹l听了点点头,便径直往殿里走,只见靠窗的炕上铺了席,康熙穿着一件蓝色云纹纱褂,腰间系了条明黄缂丝腰带,盘膝坐在上头批折子,旁边站着一个宫女给他打扇。瞧见她进来,小宫女忙跪下请安,康熙这才抬起头笑道:“你怎么来了?这么热,要是中了暑看是谁受罪!” 莹l也不理他,接过了小宫女的扇子给他扇着,又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瞧您,就不知道个热么?这一脑门子汗!要是滴到折子上可怎么好?” 康熙闭上眼睛,任由把自己头上脸上的汗一一擦了,“又絮叨起来了不是?” “您也忒不识好人心了些!也就是我唠叨您罢,换个人谁还敢呐?”将扇子又递给那个宫女,自己回身从秦顺儿提着的食盒里端出那个玻璃盘子拿出来,早有宫女收拾了炕桌,莹l便将盘子放到炕桌上,才在康熙对面坐下,“知道您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来给您送些冰镇的果子。” 康熙看着那个白玻璃莲花攒心盘,边上五个格子里依次是李子、葡萄、和切片的哈密瓜、西瓜、桃子,中间码着的却是荔枝。花花绿绿一大盘,衬着那个玻璃莲花盘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康熙拿果叉插了一块哈密瓜放在嘴里,“今年的哈密瓜倒是不错!” “今年的荔枝也是不差的,可惜孙之鼎说那东西太热……哎,他一会子说绿豆寒凉,一会子说荔枝太热,总听他的,我都不知道该吃些什么了!” 康熙听了,笑道:“那好办,等儿子生下来,你拿他出气就是了!都是他,害得他娘想吃什么都不成。” 两人正说笑着,高无庸进来回道:“傅中堂刘中堂来了。”莹l听了就要和他道乏,还没站起来就听康熙说,“不碍,你再略坐一坐再回去罢,这会子忒热,你等暑气退些了再出去。”莹l没法子,只得先在炕上坐着。 却说傅恒和刘统勋两人进来了才看见莹l也在,各自愣了一下才缓过神请安。莹l见这么热的天,两人还衣冠袍带一丝不乱,衣领处宝蓝色的翻领早被汗打的湿了一圈儿,忙给康熙递了个眼色,康熙顺着她的眼神儿一看,也瞧见了两人的衣领,遂说道:“这儿没外人,你们帽子摘了吧,升升冠,略松泛下也是可以的。” 傅恒并刘统勋忙取下了帽子谢恩,康熙指着那玻璃大盘,说道:“正好赶上你主子娘娘给朕送冰湃果子来,朕才进了些,很是受用。有道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们俩来得巧,这盘果子赏你们了,你们先在这儿用了它,然后咱们再议事,不然冰要化完了。” 二人忙道:“谢皇上恩典。” 康熙笑道:“倒是不用谢朕,连朕都是多亏你主子娘娘惦记着呢。” 二人又谢过莹l,才拿起果叉。康熙怕他们不自在,自己仍是低头看折子,莹l也起身走到书架前取本书拿在手里,见是《容斋随笔》中的一部,所翻的那页恰好是讲的范仲淹做《严先生祠堂记》的故事,李泰伯说结尾句“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长……”一句中的“”不如换成“风”,后范仲淹闻之,“凝坐颔首,贻欲下拜”。莹l低头掩卷,自己也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儿“”与“风”的区别,只觉“”也只是好在了含蓄这上头而已,实在是不解范仲淹为何要“贻欲下拜”,正在出神,听见傅恒这个内务府总管大臣说到了“和恪公主”云云,遂抬起了头,康熙也朝她看了看,说道:“给和恪选的这几处府邸回头朕再和你主子娘娘参详参详,和嘉那是有纯惠皇贵妃的身子骨在那儿放着,不得不急着些,也累得你们府上人仰马翻的。和恪、和贞就不妨从容些。”莹l这才听明白,原来内务府给兰馨选好宅子了。 傅恒忙躬身应了,和嘉公主与他儿子福隆安成婚没到两个月,纯惠皇贵妃便撒手人寰,这也着实让这位乾朝第一宣力大臣心里为那场婚事抹了把冷汗。 直到他们退下,康熙才说:“难得今儿你用功!看什么呢?这般魔怔?” 莹l缓缓将“”、“风”这两个字的故事说给他听了,末了说道:“以我之见范文正公的‘’字,虽则直白,却也有直白的好,那个‘风’也只是含蓄了些,似乎……‘’字也并不逊多少的……“ 康熙笑着看看她:“朕还当是什么事……你所说的是站在那一句话上看,李泰伯所见却是跳出了那句话,站在全篇所看的,云山江水是这天地之间最是浩瀚的。所谓山寓仁,水寓智,这个时候若用‘’反显得不配,小气了……李泰伯这个一字师做得好!范文正公也是个大度的,才有了这段佳话…… 莹l也笑道:“阿弥陀佛,多谢多谢!您也是我的一字师了! “哎?你怀着孩子,以后万不可在这上头劳神了,看累着儿子!” “我这娘也忒难做了些!不动弹,要被您骂‘懒’,想略动一动吧,您又紧张个不行;我看两眼《石头记》您都不乐意,说这‘稗官野史’不是给您儿子看的东西,看两眼正经书您又说我劳神……您可说说罢,我该怎么办好?” 康熙接过了她手里的手,将她揽在怀里,笑道:“再不放你撒撒风还了得?左右今儿朕这儿的事情了了,随你一道走上几步罢。两人说笑着走出勤政亲贤殿,也没叫肩舆,康熙搀了她,沿着甬道悠闲散步。此时已过了酉正,太阳下去了些,院子外头暑气必然还是热的汤锅一般,园子里头却已是清凉世界。绿树苍翠、遮天蔽日,甬道两旁更是栽着紫藤、金银花、牵牛花,爬满了刺玫藤编的屏障,就有热风吹来,也早被这浓荫都滤去了热气。 “今儿是有朕陪你,多走走也是不怕的,平日价若是你一个可不成……记住了?” 莹l心念一动,“瞧您紧张的?”想到早在她刚刚有孕的时候,有一天就突然发现自己宫里都不再用熏香了,倒是摆在盘子里的水果多了好些。仔细一问,没一个宫人和她说明白的,只说是“皇上说娘娘这儿不宜熏香,若是想要个香气,只借果子的香味是最好的……” 康熙听了,笑了笑:“你听朕一句总是没错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这孩子倒是个乖的,朕看也没大闹腾你,还是个安生孩子呢!” 莹l点点头:“是没大闹腾,早先害喜的症状也是挺轻的。可别是个丫头吧!我听人说,丫头懒,不闹娘。” 康熙沉声道:“该是个儿子吧……朕是看重儿子一些,你缺儿子 ,朕又何尝不缺?” 65、第六十三章 新生 七月间,即使是住在圆明园,莹l这个素不耐热的也还是觉得受不住,因此康熙又和她一道迁往圆明园西北处的“万方安和”居住。这个建在水里的新住处精巧雅致,还是个四季宜居、冬暖夏凉的所在,与遥望彼岸缬若绮绣的杏花春馆,没事儿还能在d字形的回廊上来回遛遛,赏看赏看湖光潋滟的景致。待产的日子一天天在“万方安和”里过得飞快,御医、嬷嬷、稳婆在“万方安和”轮番值守,他们一个个心知肚明,皇后去年才小产,肚里这个要是再出了差错,那他们这些人恐怕全都不用活了。可莹l这胎倒是出奇的稳,正月中旬坐下的胎,到九月怎么着也要时不时闹出点动静了,可偏偏还是静的不得了。弄得莹l倒是把心提了起来,整日问孙之鼎“孩子是否康健”。孙之鼎也闹不明白这胎为什么这么稳,脉象上看也没事儿,只得回道:“想是小阿哥孝顺,不忍主子娘娘劳累。” 战战兢兢的过完了九月,到了十月还是没动静。十月中旬,眼看着已经足月了,还是静悄悄的。这下子连康熙都紧张了起来,恨不得一天让孙之鼎给莹l把上几次脉,孙之鼎并太医院其他几个太医都是一个说法:“瓜熟蒂落,小阿哥康健得很,自有分寸。” 恼的康熙抚着莹l隆起来的肚皮说:“混小子!你倒是不急啊!还说你孝顺,不折腾你娘,这还叫不折腾?到了日子了你都不出来!” 一直到了十月二十九,莹l正在和康熙一道用晚膳,突然好想想起来什么一样,说道:“年初的时候,您不是说今年要去热河秋闱么?眼瞅着再过十几天就是冬至了,您这秋闱可还没影儿呢,莫不是要改成冬狩了?” 康熙笑着摇摇头:“你这主子娘娘当得时间长了,怎么反倒连为夫的心意都体会不出了?你这个样儿让朕怎么放心去狩猎?左右当时朕也就是那么一说,还没来及下旨,你这儿就诊出了喜脉,朕还能撂下你去热河么?当年……” 他看了看莹l脸色,便不再说下去,接着埋头用膳。莹l却明白他的意思,当年她怀着六格格的时候,康熙因着要去热河见几位蒙古王公,就没带她随行,后来六格格生下来未满一月而殇,父女俩竟是一面都没见过。 二人心思此时一般沉重,捎带着殿里伺候的奴才心口也怦怦直跳。康熙正想宽慰她一番,就透过玻璃窗瞧见一对儿花喜鹊落在外头回廊的栏杆上,唧唧喳喳叫的正欢。 高无庸见他们夫妻都盯着那对喜鹊,忙赔笑道:“主子要是嫌吵,奴才让人把它们捕了。” 康熙笑道:“喜鹊‘灵能报喜’,这小东西是能带喜的,你捕了它做什么?”又向莹l说,“你也别急,喜鹊通灵,最是吉祥不过,想必是咱们儿子先让它过来叫两声让放心的。” 莹l点点头,仍旧愁绪满腹:“但愿如此吧……” 十月的夜晚,朔风凛冽。万方安和是个冬暖夏凉的地方,又烧着地龙,并不冷。罗帐内,莹l闭着眼睛,却没有一丁点儿睡意,又不敢翻身,只是枕着自己的胳膊胡思乱想。不一会儿,觉得有人给自己擦了擦汗,忙睁开眼,看着康熙:“您怎么还没睡?” 康熙假意叹道:“唉!朕觉得旁边这位心思太重,带累的朕也睡不着了!” 莹l抱歉的笑了笑:“连累您了……不然,您去旁的寝殿歇歇?明儿不是还有事儿要忙么?休息不好还成?” 康熙将她拉到怀里, “嘘……别这么说!倒不如说是你肚里的那个混小子连累的……”莹l也顺势在他怀里蹭出了一个舒舒服服的位置,嘟囔道:“不准把错推我儿子身上!” “还没出来你就护成这样儿!”说着哄孩子一样拍着莹l的背,“朕知道,你是为这孩子悬着心,你看,孙之鼎也说了,你们母子俱是康健的,没事儿……想来,就是这傻小子一时懒了些,不想出来,你也别太吃心了,想多了倒不好……” 许是康熙怀里的气息让莹l的心终于沉静了些,渐渐地阖上了眼皮儿,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直到半夜,莹l突然被一阵隐痛弄醒,莹l轻轻揉着肚子,想叫康熙,见他仍在熟睡,不禁暗道:“我儿,你都迟了半个月了,怎么偏就急在这一会儿了呢?你阿玛累了一天,正睡着呢,好孩子,你怎么就不体谅体谅爹娘呢?” 直到疼的狠了,才推了推康熙,康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问道:“怎么了?” 莹l喘了口气:“我……我怕是要生了……” 一句话吓得康熙一个激灵,登时醒了,撩开了帐子,趿着鞋一边往寝宫外头奔,一边喊道:“来人!快去叫太医、稳婆过来!娘娘要生了!” 不多时,就来了三四个太医,六个精奇嬷嬷和一群宫女。宫女放下帐子,将太医隔在外头给莹l把脉,几个精奇嬷嬷有条不紊的吩咐人准备剪刀、热水、参片。见康熙坐在床沿没一丁点儿要走的意思,容嬷嬷乍了胆子催到:“皇上,请皇上移驾吧……这儿不吉利。” 康熙却是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只是一眼不错的盯着莹l,给她擦擦汗:“疼成这样了?” 见这情形,容嬷嬷提高了声音:“皇上!请皇上移驾吧!您……您不能就在这儿看着主子娘娘受罪啊!好皇上,就是娘娘自个脸上也挂不住啊!” 康熙正在犹豫,莹l身上被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袭了过来,推了康熙一把:“您……您出去吧!您在这儿,我不自在……” 高无庸和秦顺儿这才架走了康熙,一群精奇嬷嬷此时才围在莹l身边各忙各的。 康熙在外间听着莹l的动静直嘬牙花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端了杯茶在手里却压根儿忘了喝。 那边,莹l在帐子里只觉得自己的气力都快耗尽了,容嬷嬷一边把参片压在她的舌下,一边道:“娘娘,您可要争气啊!眼瞅着小阿哥就要出来了!” “我……我……我使不上劲了……” “哎呀!娘娘!您再加把劲儿,小阿哥的头就出来了……加把劲儿啊……” 莹l心中苦笑:“使劲儿?……我也想啊……可我……累了啊……” “啊……”莹l歇斯底里的叫了一声,突然安静了下来,康熙脸色灰白,不敢想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精奇嬷嬷走了出来,跪在地上直抖:“奴才们无能,皇上……小阿哥胎位不正……大人孩子,怕是……怕是只能保一个了……” 在外间的人俱是一惊,康熙怒道:“掌嘴!你说的这叫什么昏话!” 那精奇嬷嬷真是下死手般利落的抽了自己十几个嘴巴,最后趴在地上道:“皇上,您得快点儿拿主意啊!再晚……恐怕一个都……都……” 康熙只觉得藻井、地毯和自己周围的一切转成了一个圈儿,这是容嬷嬷从里头出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回道:“皇上,孩子的腿先出来的,是个小阿哥,娘娘说,别管她了,保住小阿哥要紧……” 听着外头带着哨声的北风,上辈子的赫舍里氏和莹l的影子不断地出现在他眼前——总不成,他的皇后又要给他扔下一个地位尊贵的“中宫嫡子”离他而去?难道,活在这一世,能保住他和莹l血脉,却保不住莹l?——两世啊!怎么可能都给自己留下这样的遗憾?怎么可能……再让自己送莹l这个“大行皇后”一场? 康熙饮干了手中那碗已经快要凉了的茶,摔了茶碗在屏风后头怒喝:“你也要给朕留一个儿子就走么?!你是个做娘的人!你也想想!老百姓有句俗话,‘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你就能狠心把他一个奶娃娃扔给朕么?想想闵子骞的芦花衣!你就忍心以后什么人给你儿子穿芦花衣么!” 莹l本来已经是存了一个只要儿子生下来,自己就“听天由命”的念头的。那声“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和“芦花衣”几个字对她来说却似当头棒喝一般。上辈子,胤g十一岁的时候她撒了手,可那时好歹她还养了他十几年。而今自己要真是撑不过这关,岂不是……自己也要走仁孝皇后的老路? 不可能!莹l在心里大叫一声,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使出了全身的劲儿,猛然觉得全身一阵轻松,俄而,一阵响亮的啼哭萦绕在耳边。 “娘娘,娘娘大喜!是个小阿哥!” 康熙听见那声儿啼也不禁双腿一软,倒在自己身后的太师椅上,暗自埋怨这小子能折腾。 “主子!”一个精奇嬷嬷笑得满脸褶子,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奴婢恭贺主子大喜!主子娘娘给又添了个小阿哥!” 康熙只瞧了一眼正盯着他看的儿子,就兴冲冲进了里间,莹l倚在一个大迎枕上,疲惫的脸上也不知是泪是汗,见他过来,无力的笑了笑:“早先还说这孩子不折腾他娘的,这一下倒让他娘去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儿呢……若不是您的当头棒喝,我怕真的……” 康熙坐在床边点了点她的头:“看你以后还惯着他?!” “是啊……可不能惯着了,以后您再管他我都不护着了……” 康熙笑道:“就你这老母鸡性子,这话谁信?!你可仔细看这孩子了?” 一旁的精奇嬷嬷听了这话忙把孩子抱了过来,跪在床前的脚踏上,将他放在了莹l身边,知道他们夫妻有话要说,磕头退了下去。康熙见着那张白里透红混沌未开的小脸儿,忍不住想下手捏捏,刚伸出手去,孩子或许看见他粗糙的手指就有了惧意,小嘴一咧就大声哭了出来。莹l一把拍掉他的手:“看您!别碰我儿子!” 康熙笑着缩回了手,“依你依你,不碰不碰……” “您这个做阿玛的可想好名字了?不好了,我可是不依的!” “想好了,想好了!我的管家婆!还没想好你岂不是更要造反了?等孩子过了满月就定名。可满意了?” 莹l疲惫的笑笑:“您都没跟我说叫什么名儿,我上哪儿满意去?” “永b怎么样?《改并五音类聚》里说,b者,美玉也,而且还是有雕琢之意的美玉。” 莹l脸色苍白的看着他:“怎么我儿子刚生下来您就还惦记着‘雕琢’了?” “吾家千里驹嘛,不得不想的长远些。你看,用晚膳的时候两只喜鹊唧唧喳喳的叫,朕就说是带喜的,是吉兆。这么一看,果然是先替这混小子给咱们报信儿的。” 莹l笑了笑,看着外头初升的太阳,叹道:“今儿是十月三十了,他晚了半个月,说不定,这孩子就是为了等今天呢……” 两人都没说话,不过心里想的都是:十月三十,这孩子和胤g生辰一样。 过了良久,莹l方才说道:“兴许,这就是缘分呢!是这个孩子,和我的,和咱们的缘分呢。” 66、第六十四章 傻额娘 十月三十诞下皇十五子的莹l浑身活似散了架,和康熙正说这话就昏睡了过去,等她迷迷糊糊醒转的时候,时光已经悠悠走过了三日。 有点出乎莹l意料的是,一睁眼她竟然看到了那拉氏夫人:“额娘——您怎么来了?” 那拉夫人揉揉眼睛笑道:“还不是皇上天恩浩荡,特意下旨让我过这里来陪娘娘呢!托娘娘和小阿哥的福,我也得见一见这‘圆明园’。” “孩子可好么?” 那拉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好!好得不得了呢!七斤二两的胖小子啊!生的也好!依我看,这长相倒是随娘娘多些。能吃能睡的,醒了就睁着那双眼睛看人儿。” 莹l笑了笑:“养儿随娘,是有福的。现在呢?可醒着么?” “醒着呢,醒着呢!奶嬷嬷也说了,不敢让阿哥白日狠睡的,睡颠倒了晚上就麻烦了。”那拉夫人笑盈盈的背过身,招手让宫女去叫奶嬷嬷抱十五阿哥过来。 莹l将目光转向奶嬷嬷怀里的襁褓,那是一张还没长开的小脸儿,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她看,嘴里似乎还哼哼唧唧不乐意一般,似乎马上就要放声大哭一般。莹l接过他,抱在怀里,只是一瞬间,她就知道,这一定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那孩子也好像认得娘一般,莹l产后虚得很,抱着孩子胳膊还是有些抖的,孩子刚到她怀里的时候,想必是觉得不大舒服,原本正要咧了嘴放声儿,被她哼歌儿,轻轻拍哄着,突然安静了下来,把小脑袋埋在她怀里。 那拉夫人见状笑道:“咱们小阿哥真是个聪明的,娘娘睡了这几天,小阿哥也不过刚生下来的时候见过娘娘罢了,谁知道就认识额娘了!” 奶嬷嬷也凑趣儿道:“可不是么!不是奴婢奉承,奴婢自己养过三个孩子,也见过不少人家儿的孩子,可是这生下才三天,正要哭、娘一抱就不哭的孩子也是头回见呢!阿哥以后啊,必是个顶顶孝顺的!” 莹l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紧紧贴在儿子的小脸儿上,“我的儿……” 那拉夫人见她眼圈一红,掉下了泪,劝道:“娘娘,这是大喜的事儿,别哭啊……月子里哭,要坐下病的。”又亲自去拧了条热手巾,给她擦着脸上的泪。 莹l这才强笑道:“我也知道,这是高兴事儿,可也不知为什么,心一酸,就想哭了——额娘方才还说这孩子长相随我多些,这宽脑门儿、肿眼泡、塌鼻梁的小模样儿,哪儿像我了?我看,不及永d多了。” “娘娘!”那拉夫人被“女儿”这几句似真似假的抱怨逗得笑了起来,“阿哥才生下来的小孩儿家罢了,娘娘还想让咱们阿哥多漂亮啊?哪儿能就这么和十二阿哥比?眼下才落地三天,还没长开呢!等咱们阿哥长开了您再看,保准儿是个漂亮的!”说到孩子的长相,那拉夫人对自家姑娘肚里爬出来的还真是有信心,瞧瞧十二阿哥就知道了嘛!再看看早没了的五格格和十三阿哥,都是人见人爱的孩子——而今这个才得的娇儿,还能差了不成? 莹l正哄着儿子玩儿,想到了一件事,手一顿,问道:“我这一睡过去那么长时间,孩子的洗三都没赶上,谁操持的?办的怎么样?” 按制,皇子的诞生要有一系列不同凡响的仪式,这最初的一道就是“洗三”。所谓洗三,就是孩子出生第三天,从正午时分,把孩子放在金盆里洗浴。皇室所有成员都要送上一份礼物,叫做添盆礼。其次是升摇车,就是在皇子诞生的第九天,由一名侍从太监把着皇子放到摇车里,太监们在旁边贴福字、念喜歌。此外,还有十二天的“小满月”和满月。接下来就是“百禄之喜”,在皇子出生满一百天时,祝小阿哥长命百岁。最后一道习俗就是“盘日”,在皇子周岁这天,在他面前放上许多物品,让他任意抓取,以此测试他将来的兴趣和志向,叫做抓。而这每一道礼仪都必须有赏钱的,赏钱的多少因人而异。上到帝后,下到皇亲国戚,人人都要出赏钱——莹l暗暗埋怨自己不争气,儿子落地,“洗三”自己竟然这么就错过了…… “娘娘,十五阿哥的洗三操办的风风光光的!娘娘是中宫皇后,这孩子到底是中宫嫡子!在瀛台的老佛爷听说身子骨不大舒爽,可也着人送了‘添盆礼’。” 莹l轻咳一声,险些笑了出来,钮钴禄氏能给她儿子“添盆礼”,该不是这“老佛爷”真是吃错药了吧?!还是说,彻底被她皇帝表哥气糊涂了?低头一看,自己儿子小脸儿也挺有意思,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从没见过面儿的“老佛爷”怎么不得他的欢心了,小嘴直撇,小眉头皱的那叫一个紧,乐得莹l急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儿子的眉心:“乖儿子,可不能这么皱着眉的,看将来老得快了可怎么办?!” 那拉夫人也笑道:“瞧娘娘说得,十五阿哥才生下来,您这当额娘的就说什么‘老得快’,这哪儿成啊!” “本来就是……瞧这小眉头皱的!我看着都想拿手替他抻平喽……洗三办的好就行,我就放心了。” 容嬷嬷去给莹l端了一碗乌鸡花胶汤,也随着笑道:“敢情!那是自然办得好!娘娘莫不是害怕皇上委屈了咱们十五阿哥?要我说,眼目前儿娘娘是皇上的心头肉,哪能委屈了?这次小阿哥洗三,咱们夫人可是荣光得很!” 莹l把儿子交给奶嬷嬷,那拉夫人笑着从容嬷嬷手里接过汤碗,一匙一匙的喂着她,看着那拉夫人脸上的笑容温暖得很,莹l心里也很是满足,此生虽说是“半路出家”活在了那拉氏身上,不过丈夫、慈母、娇儿俱全,还有什么能比这些更宝贝呢?——那拉氏,你能做到的,我替你做到了;你没做到的,我也替你做到了…… 莹l总觉得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怪,刚开始还想不出到底哪儿怪,后来奶嬷嬷无意间说了句:“十五阿哥倒是不大爱哭……”莹l这才想明白,何止是不爱哭啊!根本就不怎么哭啊!逗他,他就直勾勾盯着人。大人说话儿,他也是一直盯着人看,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有笑有闹的。莹l头疼了,这个儿子,该不会是……是耳朵有什么毛病吧?直到有一天,她躺在床上,儿子在她身边困得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眼看都要睡着了,她左思右想一番,生怕是儿子耳朵有毛病,一时没忍住,趴在儿子耳边不大不小却足够震人的声音叫了一声:“永b!” 立时,欣喜的看见儿子打了个哆嗦,猛的睁开了眼,大哭……一群奶嬷嬷、保姆、宫女涌了上来,哄孩子的哄孩子,安抚主子娘娘的安抚主子娘娘,七嘴八舌的问:“娘娘,怎么了,怎么了?” 莹l呵呵笑笑:“我看阿哥不常哭,也不常有动静,怕他耳朵有什么毛病,听不见声响才不哭的……趁他想睡的时候,叫他一声儿试试,阿弥陀佛!耳朵没事儿我就放心了!” 一堆嬷嬷宫女哭笑不得:就是从前有人这么想过,谁又真敢这么试了?到底是人家亲娘,人家就敢…… “你这做娘的就能这么干?!” 屏风后转过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除了抱着永b的奶嬷嬷徐氏,其他奴才呼啦啦跪了一地:得!当爹的来了,能管住主子娘娘的人来了。 莹l讪笑着拿手绢儿遮了脸:“怎么赶得这么巧?偏就被您听见……” 康熙一把拿走了手绢:“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就不怕惊了孩子么!” “我这不也是总听不见他哭,心急么?” “他不哭就不哭呗!你还非要给朕养个泪包儿子么?” 听着儿子哭声,莹l心里也不好受,“这怎么能和泪包扯上呢?我就是怕孩子……孩子耳朵有什么……要说这世上我若是第二个心疼他的,还有谁能排到第一去?!别看我!连您在内!我就是怕……怕呀!怕万一孩子是……是……当年胤……”莹l一个“g”字险些脱口而出,忽觉仍有旁人在场,到了嘴边才将将忍住,“当年,永d的哭声儿大着呢……” “你们退下吧,把阿哥抱下去。”康熙摒退了左右,也是哭笑不得的看着莹l,“你也忒多心了些!怎么可能呢?朕和你的儿子,怎么就会是个失聪的呢?你这脑子里整日价装的什么?嗯?原先也是个玲珑剔透的,如今呢?这怀着孩子的时候,傻;孩子生下了,更傻!你可让朕说你什么好!” 莹l笑道:“是是是……万岁说的是,我是傻……不过呢,有您这个这么聪明的爹站在这儿呢,我一时半会儿的傻那么一回,也是不打紧的吧?看在我也是担心儿子的份儿上,您就且饶了我这回罢!” 67、第六十五章 风波再起 自从被康熙说过不能给他“养个泪包儿子”,莹l也不大管儿子到底哭不哭了。横竖,她自己试也试过了,只要儿子不是个落地失聪的就行!莹l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慌得容嬷嬷急忙着人去讲孙之鼎请了过来,隔了帐子,孙之鼎给她细细的把了脉,沉吟了一会儿,复又请了莹l的左手脉,捻了胡子问:“娘娘腹中疼么?” 帐子中传来莹l轻轻的声音:“有些疼,不大厉害,只是觉得坠得慌。” 那拉夫人到底从孙之鼎的神色中看出了些端倪,忙问:“娘娘脉象如何?” 孙之鼎恭恭敬敬的说:“回夫人,娘娘的脉象倒不妨事。娘娘脉息沉滑,系产后恶露未畅,所以腹中稍痛。又因肠胃结燥,乳汁上蒸,所以气血不和,滞热不净。依微臣拙见,倒是不用药的好。人参也断不可再用,只用用些回乳汤和化滞汤便是。另外,用人乳兑些红糖细细调理调理是再相宜不过的。” 就这样莹l只用回乳汤、化滞汤和兑了红糖的人乳调理了几日,渐渐地好了起来。在床上闷得难受,直想下地走走,偏偏每次都能被那拉夫人、容嬷嬷这一群人又拦回床上。 “娘娘……我也知道娘娘闷得慌,可娘娘这是在坐月子呢!哪儿能下地的?这月子里要是有什么事儿,那可是做下一辈子的病呢!” 莹l无力的倚在身后的迎枕上,“哎……这生孩子之前不让我溜达,说怕累着;孩子生下了,还要闷一个月……” 正说着,小厨房送来了午膳,莹l一看,又是粳米饭、溜木须、木耳炒蛋……一色的鸡蛋菜,又让莹l险些吐了出来。“可有粥么?” 容嬷嬷回到:“有红粳米小米粥,配了大枣熬的。” 莹l点点头:“也罢了,只给我盛一碗粥就是了。” “娘娘,娘娘正是要补身子的时候,只吃一碗粥哪儿成啊?” “夫人说的是,你也忒任性了些!”听见康熙的声音,唬的那拉夫人忙从床沿上站了起来。 康熙笑着免了那拉夫人的礼,向莹l笑道:“你看看你,这么大人了,吃个饭要多少人操心?” 莹l挑了挑眉棱骨,“我也不想让您操心来着……可您想想啊,这么长时间我的菜都是鸡蛋……腻得很了!” 康熙笑着看着她,“又不是第一次做娘的人?十个月都忍了,这点子还受不得?这不是眼瞅着就出月子了么?你就是成心抱怨天抱怨地,给朕脸子瞧,也不急在这一两天。” 莹l笑道:“我敢么?不还是要被您骂‘不成体统’么?” 虽然一天到晚抱怨自己的菜,不过莹l到底吃了整整一个月鸡蛋。十一月三十一大早,容嬷嬷先拿两个大馒头和在一起,凑到莹l嘴边让她咬了一口,谓之“满口”,以示自此以后再不必忌口。洗漱过,用了早膳,一群宫女开始给她张罗衣冠,将龙袍、朝褂给她换上,又或跪或站的在她左右耳上个带上三枚东珠耳饰,胸前配上绣着五谷丰登图案的绿色彩,又戴上镂金领约、挂了三盘朝珠,最后带上颤颤巍巍饰着三层金凤的朝冠。 容嬷嬷看着大玻璃镜中,莹l的身影赞道:“人家常说人挑衣裳,谁知道这皇后朝服倒是衣裳挑人!想来,也只有娘娘这副相貌才称得起这身儿衣裳呢。”——要是换个人?容嬷嬷低下头撇撇嘴,早先令……魏常在得宠的时候不也觊觎过?而今呢?还不是冷宫里老老实实猫着呢嘛?老话儿说的什么?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要是有人穿了自家娘娘的衣裳,那就是穿上龙袍带上凤冠也不像皇后了! 那拉夫人却是头回这么近的看自家姑娘穿上朝服的模样,抱着十五阿哥高兴的直乐:“往日见娘娘这么大的打扮,离得都远,看不真切。这么瞧着,这衣裳‘金碧辉煌’的,寻常人还真是架不住呢!” 莹l笑着从那拉夫人怀里接过儿子,她觉得,自从那日她吓过孩子之后,这孩子见了她总是想挣开的样子。和康熙一说,康熙白了她一眼,说道:“活该!那么小的一个月子娃,哪儿禁得住你那么吓?”和那拉夫人、容嬷嬷一说,她们又一叠声的安慰她:“哪至于呢?十五阿哥还小,怎么就知道记仇了呢?娘娘想的太多了些。” 这不,莹l觉得儿子刚到了自己怀里,小身子就一个劲儿的扭,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咧了小嘴儿就要哭。莹l忙伸手拍着儿子的背,笑道:“怎么?额娘吓你那一次罢了,你还不乐意了?这脾气还真是不小呢!就该把你扔给你皇阿玛好好管管,不然以后可怎么得了?‘小喜鹊儿,尾巴长,娶了媳妇儿不要娘’——难不成,你日后是个不要娘的?” 一席话说得殿里的人都笑了,容嬷嬷过来说道:“娘娘,动身去正殿吧,吉时已近,外头人大约已来齐了。” 吉时一到,莹l在万方安和正殿升座,受内外命妇叩贺。莹l觉得自己儿子好像很喜欢万方安和,走这一路就不停的这儿瞅瞅那儿看看。至于底下跪的内外命妇,莹l心中暗笑,这一个个的脸色,那可真叫一个好看呐! 外命妇们自然明白,如今皇后的身份再加上两位嫡子,那是非凡的很了,大约除了犯了不得了的大事儿,不然这位子是稳如磐石了。内命妇们自皇后受宠以来,一个个也只得哀叹时运不济,皇后翻了身不说,人到中年还又得了个嫡子!——皇上可是五十岁的人了,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他最后一个儿子了呢? 哀叹归哀叹,贺礼那可是都不能薄了的。按例,阿哥满月这一日皇帝不赏,所以以瀛台皇太后送来的贺礼打头,底下舒贵妃、庆妃、忻妃……贺礼都是极重的。待众人贺礼一一呈上,高无庸过来传旨,皇上为十五阿哥圈了个“永b”的名儿,说是有“美玉”之意,接着圣旨上就来了一段“唯望十五阿哥润泽以温,仁之方也……”之类的言辞,接着莹l叩首道:“臣妾替永b谢皇上赐名。” 本来,朝廷中人只要长了眼睛的都已经瞧了出来,五阿哥出继,那爵位还三天两头往下降,那皇上属意的只能是皇后的嫡子了,不然不会连十二阿哥在尚书房的座位都要伸手管一管。毕竟,其他那几位阿哥的生母和这位满洲著族出身的皇后实在是不能比,今天这场满月宴之后,经由这些外命妇一说,朝臣们觉得,似乎这位小阿哥若是能长成,那可也不能小觑。 永b过完满月,也已经进了腊月,过年总是要回紫禁城的,康熙生怕莹l身子弱,不能见风,又怕她身子虚,路上有什么闪失,因而拽着她上了自己的车。 莹l哄儿子哄了一早晨,累得不能行,倒在康熙怀里打了个哈欠:“也不知怎么的,那小魔星就是想待在万方安和……谁去抱他,他都别扭着呢!” 康熙笑道:“那不是像你?一样的任性!” 莹l笑着说:“其实……我倒也不想回紫禁城呢。太闷了,还是园子里住着舒服。” “入春了再去吧,或者……诶?今年夏天倒是能去承德了。” “今年夏天?”莹l抬起头看着康熙,“永b还小呢……今年夏天若去,他还不到一岁呢,这怎么能去呢?” “这怎么不能去呢?朕的儿子,哪有这么没撑儿的?你素来不耐热,去承德正好,永b也一道去!到时候,你还要随猎呢!” 莹l觉得自己好像要晕过去了:“我说,您怎么还惦记着让我随猎呢?” “旗人尚武之风不能丢,也要让大家都看看皇后国母的能耐不是?” 莹l因着儿子小,今年过年也不像去年那般操持。把琐事一股脑交给了舒贵妃,又令庆妃、忻妃襄助,自己只是揽个总儿,并不很出力。舒贵妃是个宠爱早就薄了的,知道自己不得皇上欢心,一辈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升做贵妃,此更觉得这是皇后娘娘恩典,越发不敢造次,因此几人倒也相安无事,宫物处置也算妥当。 顺顺遂遂过完了年,春日里的一天,莹l抱着永b带着兰馨在浮碧亭闲坐赏春,看着新发芽的柳树,不禁向怀里的永b念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兰馨笑道:“皇额娘可是望子成龙了?永b还不到半岁呢,就开始给他念诗了?” “一时想起来的罢了,也不是望子成龙。我到宁可他安安稳稳的长大,成不成龙——我也不想那么多。只要他平安喜乐就好……” 兰馨闻言叹道:“这宫里又有几个女人能像皇额娘这么想呢?”说着揉了揉永b的小脑袋,“永b可是有个好额娘呢!诶?……皇额娘,您看,永b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听懂了您的话呢!” 莹l的脸贴着永b的额头:“听懂了就好……” 母女俩正说着话儿,看见容嬷嬷疾步走了过来,急匆匆向莹l蹲了个安,说道:“娘娘,皇上在养心殿发脾气呢,一殿人都……和亲王说,请您请您……要不去劝劝?” 莹l一惊,定了定神,将永b交给了对面坐的兰馨,“你慢慢儿说,到底怎么了?就是我去劝也总要知道个前因后果才好劝呐。” “嗨!我这老糊涂东西!”容嬷嬷啐了自己一口,向莹l说,“还是因为奉恩侯……” 莹l奇道:“他都从一等公降到二等侯了,怎么还不肯安生?!” “娘娘别急,哎……就算是奉恩侯想安生,他那侍妾肖氏也是个断不肯安生的主儿啊!” 一听又是那个肖氏惹出的祸端,莹l气儿顿时不打一处来,“她又怎么了?” “别提了!这个肖氏也不知道斜了哪根儿筋,前儿张若澄张尚书做寿,就因奉恩侯带着她去给张尚书送了寿礼,谁知道……她……她她竟然看上了张若澄张尚书家的一处园子。死乞白赖非要逼着奉恩侯向张大人要他家的园子来,奉恩侯就就就去了……” 莹l狠狠揉了揉太阳穴,张若澄——那是张廷玉的儿子!人家家的园子也是他能要的?“竟有这等混账事?!后来呢?” “张大人不好意思直接回绝,只说这园子乃是先前张老相爷所置,自己或赠或卖,都属不肖。那肖氏知道了,发了好一通脾气!第二天就带了一群人打到了张大人门上,人家张家的管家看在她是奉恩侯的人,不过劝了她两句,又和奉恩侯说让他约束约束自己下人,就被她一脚踢倒踩的直吐血……奉恩侯管也不管,只说要见张大人……” 听了容嬷嬷说的,莹l早已是火冒三丈,只顾盯着容嬷嬷,甚至都没留意兰馨怀里的永b小脸儿也已憋得通红。“你只说最后怎样了?” “是是是……老奴也是絮叨,最后张大人见没了法子,命家人请来了自家中堂上供着的,先帝钦赐的那幅‘天恩春浩荡,文治日光华’楹联,奉恩侯这才拽着肖氏磕了头回到自个府上……” 68、第六十六章 处置 怎么会出这等混账事!——这是莹l听完之后唯一的想法,狠狠吐了一口气,说道:“兰儿你和徐嬷嬷李嬷嬷崔嬷嬷带着永b先回启祥宫,我去养心殿看看。” 兰馨忙抱着永b站了起来,垂手称是。莹l正要带着容嬷嬷和几个大宫女往养心殿去,就听见永b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在徐嬷嬷怀里直伸了手要她抱,徐嬷嬷是怎么哄哄不好,只得求救似的看着莹l。 莹l没辙,从嬷嬷怀里接过永b拍哄着,“刚才还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子闹成这样?你爹在前头发脾气,你也在这儿发脾气!真真儿是一对儿父子!额娘就去前头看看,一会儿就回来还不成么?”好容易哄得永b不大哭了,刚想把他叫到徐嬷嬷手里,就看见一双小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襟儿,怎么说都不撒手,小孩儿家骨头娇嫩,又不敢硬把他递过去。正在愁眉不展的当儿,容嬷嬷道:“阿哥抓的这么死,怕是想和娘娘一道儿过去呢!” 莹l急道:“哪有个带着奶娃娃去养心殿的道理?!” “娘娘,此一时彼一时啊!皇上那儿……和亲王可还现等着呢!” 莹l束手无策,那手指点了下永b的额头:“真是我命里的小魔星!哪怕有胤……有你哥哥一半儿的老实,我也要烧高香念弥陀了!”转而向兰馨说,“我拿这小天魔星是没法子了,既是这样,你先回去吧,我估摸着也用不了多大一会儿。”抱着永b急匆匆去了养心殿,才进养心门,就看见和亲王弘昼在廊下急得直转悠,远远的瞧见她,飞也似的跑过来,打了个千儿道:“好主子娘娘!我的好嫂子!可把您给盼来了!再过一会儿,怕是我那皇帝四哥连我的皮都要揭一层了!” 莹l觉得怀里的永b看见弘昼似乎扭了一两下,遂戏谑的看了看弘昼:“你这不是好好儿的在这儿转悠的么?他邪火再大,还能烧着你?” 弘昼压低了声音道:“哎呦!我的好嫂子!您是不知道,好大一场火气啊!今儿大早知道的这事儿,早膳都没用!刚开始还以为怕是御史所说不实,谁知道……哎!您瞧您瞧——那边儿跪的不是奉恩侯么?连我都是被他打发‘滚’出来的……今儿,皇上可是又被气得险些厥过去……怕也只有您的话,他才肯听些……” 莹l听了这话又气又急,来这儿一场,和这个永琪置了多少气啊!听说连早膳都没用,忙吩咐锦秋:你回启祥宫一趟,让小厨房装几碟鸡蛋半赤峰、双色马蹄糕和芸豆卷儿、椰子盏送养心殿来。”说完,就径直进了东暖阁。 才一进去,看见康熙穿着一件驼色团龙暗花缎常服袍子,坐在靠南的一溜暖炕上批折子,不过显是气得很了,压根儿看不进去,只是提着一只连墨都没沾的朱笔愣在那儿。腰间连衣带都不曾束,显是刚换下朝服就叫的那个孽障。莹l暗叹一声,将永b交给身后的徐嬷嬷,走上前一把夺过康熙的朱笔,架在案头的笔山上,“气成这样了,还做这个样子干什么?” 康熙皱眉喝道:“放肆!你也没规矩了?!这是你在朕这儿的礼么?往日惯你惯得过了!” 他疾言厉色的说了一通,莹l仍是不慌不忙的笑嘻嘻的说:“是啊,往日是惯得不轻……今儿,就再惯我一回又怎么样呢?看在人家带了儿子来瞧你的份儿上?” 弘昼站在墙角暗暗松了口气:也就是他嫂子敢和他这位皇帝四哥这么说话了! 见康熙仍是不理他,她自己笑了笑,坐在了他对面,徐嬷嬷这才抱了永b给康熙请安。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就听高无庸过来说:“娘娘吩咐的点心送来了。” 莹l笑道:“还不快些摆上来!” 几个宫女刚刚收拾了炕桌,摆上了这几色点心,康熙手里捏着一块马蹄糕道:“可给尚书房送去了?” “放心吧!还能屈着儿子们不成?总等您这当爹的想,儿子们怕都要饿死了呢!这是我听老五说您今儿没用早膳,特意让锦秋回启祥宫拿的。” 康熙听她提起这事儿,强吃完了那块马蹄糕,“你知道了?” 莹l缓缓的说:“是,是知道了。可您也大可不必生这么大气啊!” “这能怨朕么!今儿这事儿,不气才是出鬼了呢!” 莹l叹道:“这儿当着老五,也不是外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永琪那个性子,您还不清楚么?就是个着三不着两的!再加上那个肖氏,两人简直……俩人就是这么一对儿!实在是看不惯,怎么打发都随您……可这身子骨,那是自己的啊!……” 弘昼也附和道:“着啊!臣弟也同娘娘的想法一样。皇上为这几个人生了多少气,下了多少功夫?“ “你们说的朕又何尝不明白?……罢了!老五,你去叫永琪那个混账行子过来!” 弘昼答应了一声,出去将永琪领了过来,永琪才跪定,莹l就发现奶嬷嬷怀里的永b将自己的目光似乎一直锁在永琪身上,正在纳罕,便听康熙冷笑道:“你自己倒是说说,你这爵位降了多少回了?朕总以为,你也总该警醒些,谁知今日来看,你不把自己熬成个白丁儿,就浑身上下不自在么?” “奴才……不敢……” “何必说你不敢的话呢?每次你惹了一堆事儿,总要念叨你‘不敢’!你没说腻,朕这儿听都听腻歪了!你还用说什么‘不敢’?你有那么些个‘不敢’,还能做出这么些个混账事,要是你‘敢’了,岂不是天皇老子都要给你让路了?还是你打量着只要你说‘不敢’,朕就总能宽待你?” 永琪被他噎的没话说,心头此时也不禁后悔不该由着小燕子闹这场——可那个时候,若是自己流露出些许软弱,又恐旁人更加瞧不起自己,再传些自己“连女人都护不住”的谣言,那就越发的不堪了。 他自己还在恍惚,康熙却已经毫不犹豫的下了旨:“高无庸,你去传旨。奉恩侯侍婢肖氏丧心病狂,目无尊卑,妄欺朝廷重臣,赐死。” 一听这个“死”字儿,永琪终于回过了神儿:“皇上!不要啊不要啊!小燕子纵然有错,可是……可是,皇上开恩呐!就饶她一命吧!” 康熙笑了笑,“你虽出继了,可朕为天家颜面着想,没把她交部议罪明正典刑就已经是恩典了!你还要朕加恩?” “皇上,小燕子不谙世事,请皇上念她每每所犯都是无心之过,虽有错,可罪不至死啊!” 虽然知道永琪不省事,可也没料到如今竟是这般——糊涂!莹l摇摇头,今天,这肖氏的死是一定的了!康熙气得恨不得拿起炕桌上的碟子直接朝他砸过去,强忍了怒意,说道:“怎么每次这个肖氏惹出事儿你总要说她‘不谙世事’呢?因着她不谙世事,你就能纵着她大闹张府?你也‘不谙世事’了?张家是什么人家儿还用朕给你复述一遍?且不说圣祖、先帝对他的褒扬,单说立国百十年,他是唯一一个配享太庙的汉臣!你是不知道这分量还是怎的?就纵了那恶婢上门儿胡闹?先前朕说你昏聩,如今看来倒也不是昏聩,简直是癫狂!” 永琪大惊,叫道:“皇上!要是小燕子死了……我……我也……” “你也不活了?”康熙居高临下,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若是以你的命换她一命……你可乐意?” “这……” 康熙嘲讽的笑了笑,“有多大的志量,才能说多大的话,明白么?” 永琪仍不死心,“小燕子最大的错,就是不该进宫……” 莹l听了半晌,也险些晕过去,这不是颠倒黑白么!再看看康熙和永b——啧啧,真是一对儿父子,脸色都是一般模样。当即斥道:“昏话!她进宫,难不成还是我们请的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怎么进的宫?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她欺君!她自己放不下富贵荣华,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纵是到了判官那儿,我也不信判官能判个是我们的错!” “不是不是!富贵荣华小燕子根本不放在眼里!我也是!没了小燕子,我还要这些做什么!她死了,我也不活了!” 康熙呵呵呵笑了几声,“果然,又是这一套说辞!既然如此,朕成全你!让你们去做一对儿白丁儿夫妻!不过,好歹你也做过朕的儿子,咱们家,不兴杀儿子……你既不想做爱新觉罗家的人,朕也要想办法成全你!老五,明日下旨,奉恩侯病逝,其无子,又乃待罪之身,削爵。明日,奉恩侯‘病逝’,出了这养心殿的门儿,你也就不姓这个姓儿了。大可看看这个肖氏到底是多不把荣华富贵放眼里!朕也给你指条路,你们日后不妨日日诵经,夜夜礼佛,消些这辈子的孽障,没准儿下辈子佛祖保佑,千万别再落到朕手里,阿弥陀佛!” 总算将这事抹平了,莹l才叹道:“我的天!这对儿走了,以后到底不用再听这肖氏的‘轶事’了……” 康熙看看她又看看永b,“你也是,怎么还带了他来?” 莹l也学康熙,双手合十,宣了句佛号:“阿弥陀佛!您是不知道,真真儿是您儿子!我方才要过来,这小祖宗抓了我的衣襟儿死活不松手,那个拧劲儿啊!和……”她险些说出和胤g仿佛,想到有外人在,才咽了下去。 康熙知道她的意思,招过了奶嬷嬷到自己跟前儿,他是素来遵从“抱孙不抱子”的,此时奶嬷嬷就在自己身边也仍旧不抱,只伸手捏了捏永b的小鼻梁:“半岁罢了就这个样儿,长大还了得?”又向莹l说,“朕下旨了,六月去承德。” “阿哥们呢?” “都去!所有的阿哥,都去!” 莹l笑道:“这个奶娃娃也去?” “嗬!把他撂在京城你放心么?” 69、父与子 1(番外) 老康篇 莹l有孕,我诊出的脉。初时,有些不相信,却明明白白是滑脉无疑。我不放心,又让人把孙之鼎叫过来重新诊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放心之余,仍有些不相信,这一世,在这儿,我们又有了个孩子…… 那几天莹l嗜睡,我反倒是常常睡不安稳,怕她出事,怕孩子出事。毕竟,上一世,我没能留住一个我们之间的血脉。 原本,前一年年底就定下了,这年巡塞外,主持蒙古诸王会盟,而莹l更是要同我一道随猎的。因为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我更改了这趟出巡的时间。因为我记得很清楚,康熙二十二年,我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出巡塞外,在科尔沁主持诸王会盟。莹l就在这个时候,诞下了我们的女儿,一个月之后,那个女儿没了。我和这个女儿,甚至都没能见上一面。后来,听人说,这孩子像莹l,皇玛嬷就一个劲儿的感慨:“人家说,女孩儿长相随娘不好,命薄……没成想还真是这样……” 很多年之后,我的梦里都经常会有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追着我叫阿玛,莹l就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醒了之后才发觉是一场梦。 这重新来过的一世,我说什么都不可能再把莹l一个人放在京城。我想,如果是个儿子,我会好好教他,把我得到的一切都给他;如果是个女儿,我不会让她再嫁去蒙古,重蹈上一世莹l对养女伊尔哈的遗憾。春天,选秀前后,钮钴禄氏越发看莹l不顺眼。弘历的记忆告诉我,这个钮钴禄氏是喜欢皇后的,也是一手将那拉氏扶上位的。我冷笑,除了那拉氏,钮钴禄氏有别的选择么?无奈之下的选择,将她推上位,还从那拉氏那儿得了天大的人情,这也叫喜欢?这个太后,心太大。我和莹l都是看了百年之事的人,我不能容忍任何一个像叶赫氏那样的女人。不过,叶赫氏把载旁阱ā獾故歉伊艘恍┫敕ǎ裕野雅ヮ苈皇弦卜旁诹隋ā 那天回启祥宫的时候,在御辇上,莹l在我怀里问我:“怎么知道是个儿子?” 我说:“他给我托梦了,说他要来做我们的儿子。” 莹l一直缠着我问到底是谁,我没告诉她,所以,莹l一直觉得我在骗她。其实,我没骗她,前一天晚上,我是做了个梦,梦见胤g也就是三四岁时候的样子,笑得没心没肺的,和我说“皇阿玛,这一世我要做您和皇额娘的儿子。”那句话真真儿的,醒了之后我都觉得好像胤g就在我身边一般——胤g和她的母子之缘莫非真的没尽?我也想让胤g来,他若来了,等他十几岁了,我就禅位给他,然后带着莹l纵情山水,过我们这两世都没来及过的逍遥日子…… 六月,我和莹l迁到了圆明园,先是住在九州清晏,后来住在万方安和。莹l素来是个性子活泼的,圈不住。这个时候被我限制在小小的宫苑里,难免会有些不自在,好说歹说,忍到了十月,没想到这次倒是孩子能拖,到了日子死活不肯出来。一直拖到了十月二十九,那天下午,廊上就有一对儿花喜鹊叽叽喳喳的叫,我隐约觉得该是喜事。晚上,自打有孕以来就一直嗜睡的莹l又睡不着了,我费了好大劲儿把她哄得闭上了眼睛,半夜,被她推醒。整迷糊的时候,对上了她带了些惊恐的眼睛。 “我怕是要生了……”她这么和我说。 我一个激灵起来,趿了鞋就去外头叫人,精奇嬷嬷、宫女、太医都到了的时候我正坐在莹l床头给她擦汗。看着她那张疼得都变形的脸,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走。最后,还是被她硬给推出去的。 等,是最难的。我听着她在里头煎熬,却什么都不能帮她。那个精奇嬷嬷出来和我说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的时候,我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很快,容嬷嬷出来说,莹l说让保孩子……那时,赫舍里去世时的情形突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难道,她也要留给我一个儿子然后放弃自己?…… 我站在屏风后头和她说了那段“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那段话。不知是孩子还是这段话的效力,莹l挺过了这一关。精奇嬷嬷将孩子抱了出来,和我说:“皇上大喜!主子娘娘给您添了个小阿哥!” 我只看了孩子一眼就急匆匆的到了莹l床前,她满脸亮晶晶的,也不知是泪是汗,半闭了眼睛,满脸疲惫,一头青丝洒在枕头上。她从来都是个极爱修饰自己的人,这副模样是由其少见的,可我觉得,她这个样子美极了。 奶嬷嬷抱来了这个十五阿哥,我看着那个粉色的小肉团,暗忖:这个真是胤g? “天亮了……原来,这孩子等的是这一天……” 天亮了,十月三十,胤g的生辰,难不成他等的真是这一天? 四四篇 我驾崩之后,刚到泰陵,就有两个人——两个鬼找到了我,一黑一白,原来这就是黑白无常了。 这俩鬼看见我就不断打躬作揖,连声说对不起我,我一愣:“朕与尔等人鬼殊途,和你们有什么相干?” 他俩倒也实诚,也不推诿:“陛下啊,实不相瞒……这错儿要从五十多年前说起啊!陛下生辰那日,十月三十,宫中贵妃佟氏,贵人乌雅氏正好同日分娩……” “你想说什么?朕的亲娘难道?!……有玄机?” “咳咳……”黑无常轻咳一声,不自在的说,“嗯……其实,那日……原本该是陛下您托生到佟贵妃肚里的……” 我一愣,伸手就想抓住黑无常的衣襟,被他伶伶俐俐的一飘,躲开了,冲我赔笑道:“您别急啊……那天,原是我们一个司魂的走神,搞混了,这才出的事儿!他一愣神,把您先扔到了乌雅氏那儿,佟贵妃本该先产子的……他投的魂魄晚了一霎……” 我怒道:“我皇额娘腹中的孩子成了死胎!你们做的好事!”怎么竟会这样?!原来,我本该是她的儿子?!如果这一切都按部就班,也许根本不会…… 白无常这时笑道:“陛下,有道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嘛!您也不亏啊……您想想,您若也是中宫嫡子,树大招风,没准儿……” “闭嘴!” 我背过身,看都不想看这两个人——两个鬼!“人界渎职,尚要议罪,尔等便能例外?” 白无常干笑两声:“嘿嘿,嘿嘿……果然是雍正皇帝!那位司魂的如今已被阎君大人化成了,那可是真正的万劫不复啊!陛下您铁面无私,我们阎君大人也不是个只包庇自己的人嘛!” 我不愿再和他说下去了,在我看来就算是坐了又怎样?还是换不回……哎!我虽是皇额娘的养子,可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她几次有孕,却没能养住一个孩子。当年她这位皇贵妃是多被人戳脊梁骨,又有多少人当面奉承她,背后却说她“旺夫克子”……如果,我是她的儿子……再想想那位皇额娘——她一辈子,就只拿允_一个人当儿子,我是什么?是她位子不够的时候被迫送给她一生对手的罢了! “呵呵……你们眼下和我说这些又有何用?我已死了,皇额娘更是早已作古。你们这会儿说这些,未免太迟了!” “不迟不迟!嘿嘿嘿嘿……陛下,阎君大人就是派我们过来和您说清楚这些旧事,您还有另一番机缘的,不能让您这就去转世。” “另一番机缘,”我皱了眉,“什么时候?” “不可说,也不可告知了……生死簿上自有安排。” 我年复一年的等,直等到外头弘历那个孽障,还有那个包衣魏氏的血脉将大清国糟蹋净尽,才又等到了黑白无常。 “陛下安好?我们这是要带您去转世了!” “转世去哪儿?”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黑无常笑道:“不可说不可说……不过,我已经先……先幻化做陛下的模样,给您今世的令尊大人托了梦了。” “什么,我认识的人?” “正是!何止认识,很是熟悉啊!这就走罢!” 我觉得脑子一紧,也不知被拽进了什么地方,头一疼,似乎看见了点儿亮光,我向远走的黑白无常问道:“这是哪儿!” 声音却已是变了,肯定没人听得懂我说的什么,因为就连我自己也只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我真的,转世了…… 我打量着这座看起来似乎很熟悉的宫殿,不一会儿就看出端倪:万方安和!这是圆明园!一个精奇嬷嬷飞奔出去报喜:“皇上大喜,主子娘娘给您添了个小阿哥!” 怎么转世投胎还是个皇帝的儿子!等精奇嬷嬷抱着我去给我这一世的皇阿玛看的时候——我又险些死了过去:这张脸!就算是老了些,我也能认得出来,弘历!我做了弘历的儿子!黑无常说的对,很熟悉的人,是很熟悉!我想咬牙,却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没牙可以咬……看弘历已是四五十岁的模样,想来这位主子娘娘该是继后乌拉那拉氏——那位不是废后胜似废后的废后,难道这辈子,我要做这样一个“中宫嫡子”? (未完) 70、第六十七章 戒急用忍 天子巡塞外,前朝后宫一样的忙,不同的是前朝敦肃些,后宫热闹些。随驾的后妃是莹l定的,想来想去决定把资历、位分都差不多的庆妃、忻妃留在宫里襄理宫物,叶赫那拉氏舒贵妃再加上几个嫔和贵人上了莹l的名单。六月初二日,钦天监选定的宜出行的吉日。一大早,康熙和莹l先在顺贞门外登上了各自的辂车凤辇,数十对九龙曲柄黄罗伞、明黄执扇、纛、旗、旌、幡、金瓜、钺、斧、蹬……一字排开,卤簿乐大作,端的是富贵无极的天家气象。 待出了京,莹l因耐不住寂寞,早让兰馨和晴儿也上了她的凤辇,一道说话儿解闷儿,容嬷嬷将永b送到凤辇上的时候,莹l抱着永b随意看了一眼纱帘外头,低低笑着叫过兰馨:“兰儿?那边——那个骑在马上的可看见了?” 兰心有点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嗯,看见了。” “那个就是扎克丹了……” 听到是扎克丹,兰馨的脸立时红的像苹果似的,把头埋在了晴儿肩上:“皇额娘,您……不带这么玩笑的!” 莹l笑道:“呦,说话儿就要嫁去人家家里做主母了,还不好意思呢?——我这个做娘的也不偏心,瞅个机会,也让晴儿瞄一眼章佳氏的庆桂,如何?” 晴儿也笑道:“这个嘛……皇额娘甭怪女儿不识抬举,这个偏心女儿可是不敢接呢!皇额娘您看,永b也笑了呢!” 莹l低头往怀里一看,永b果然也是乐得小脸儿通红,忍不住下手捏了捏:“儿子啊!你还是多笑吧,也让你娘多捏捏……”正说着话儿,听到外头喧嚣了起来,莹l问道:“怎么了?” 容嬷嬷忙挑了帘子去车外头看,不一会儿上车来说:“皇上闲坐了大半天儿车了,闷,骑马呢。还有几位阿哥陪着,皇上直夸十二阿哥骑术不赖……” 兰馨沉吟道:“皇额娘,永d身子骨不是一向弱了些,您也不肯让他在骑射上狠下功夫么?” 莹l微微笑了笑:“弱总是要想辙调理的,索性永d还小,底子也是个好的……至于骑射,那是断不可荒废的。一则这是国本;二则也为他自己,他是个男孩儿,我护得了他一时,岂能护得了他一世?男孩儿,不能圈在一个小天地里养着。不然,将来他长大了,到了更宽阔的地方,难免会力不从心。再者,打从圣祖爷起,阿哥们的骑射功夫哪个不好?其实,皇上又哪缺他们这些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孝敬来的猎物?还是为了砥砺他们自己罢!” 因着是出巡的卤簿仪驾,到底是慢了不少。走走停停,直到六月下旬才到了承德。时值六月徂暑骄阳似火的天气,避暑山庄恰在武烈河西岸的谷地上,又有滦河、兴州河、热河交汇,实在是一处难得的避暑胜地。莹l是从没来过这里的,乍一进去也觉的新鲜,山庄之中树木参差,郁郁葱葱,周围更是山川环绕、层峦叠嶂,说是一步一景也不为过。直到和康熙在烟波致爽斋安顿下了,才道:“果真是避暑胜地,与圆明园相比,多了许多野趣,另有一番景致,倒也不逊色什么。” 康熙笑道:“这避暑山庄虽靠着个‘山庄’的名儿,不过倒是水更胜些。就像这烟波致爽斋的名字,四面秀岭,十里澄湖,致又爽气——最要紧的‘烟波’二字,这就是打水上来的!” 莹l点头笑道:“可是呢!让我现在就想出去好生遛遛,看看这些景呢!” “又傻了不是?这千门万户的,哪里这一时就逛得完了?咱们是打丽正门进来的,这儿是正宫还有云山胜地、万壑松风、东宫,再往北是苑区,苑区又分湖景、山景,还有万树园的林区,那儿还有帐殿,是见蒙古诸王和外国使节的地方——你算算,逛下来要走多久?秋天咱们才去木兰,这阵儿万树园的试马埭就归你了!带着小十二在那儿练练骑术,他虽小,倒也是不错的,你这个做娘的加把劲儿啊!” 莹l站起来向他行了礼,笑道:“领旨——” 在宫里阿哥们自从进了尚书房念书,每日住在阿哥所,等闲不能与母亲见面。这让莹l前世今生想起来都觉得怅怅。而今是“奉旨”带了小十二在万树园玩儿,自然也就放开了不少。莹l上辈子是和隆科多学的,倒也精湛,那拉氏也通骑术,所以学起来也快。看着自己的“皇额娘”马上神采飞扬挥鞭驰骋的模样,永d骑在一匹小马驹上张大了嘴,直到莹l收了缰向他笑道:“张着嘴,不怕吃一嘴土么?” 永d这才红着脸说:“皇额娘今天……真好看……” 莹l下了马,也招手让永d下马,牵了他的小手到树下的藤椅上坐了,发现永d右手拇指上的扳指有些大,“大了不合用,拉弓弦的时候要费大劲儿的。”说着褪下了自己手上的那枚翡翠扳指,带到永d手上,那拉氏的手本是就是偏小的,往永d手上一带,正好。莹l这才笑道:“合适就好!我还怕不合适了,要现去找个小些的呢!” 永d站了起来,垂手道:“谢皇额娘。” 莹l叹道:“傻儿子,说什么谢不谢的呢?阿哥们都是六岁进学,娘们儿不得见……这是祖制,我也不敢越过去。连送些东西,都要转几个人……不然就要索性给你那些兄弟们都送。而今你额娘是‘奉旨’带了你玩儿的,好容易托这道恩旨的福,咱们娘儿俩能朝夕相处,万不可再是这样‘奏对’架势了。啊?” 永d印象中,自己一直是严父严母,可他皇阿玛这一年以来每次去尚书房都对他和颜悦色了不少,连永w都说自己是“时来运转”,如今皇额娘也这么说,让他不由得点点头:“儿子记下了。” 莹l笑着揪了揪永d的小辫子:“这才对!” 永d是小孩儿心性,被她三言两语哄得“不认生”了,闹着要回烟波致爽斋看小弟弟,这时高无庸过来冲莹l和永d行了礼道:“主子娘娘,皇上在帐殿见喀尔喀土谢图汗,让十二阿哥过去呢!” 莹l奇道:“这就去?先回去换了衣裳吧?” 高无庸笑道:“皇上说让十二阿哥这就去呢,帐殿就在万树园,回去换了衣裳再过来反倒是不便了。” 莹l笑了笑,已经明白了康熙的意思,让一身儿骑装的小阿哥去见土谢图汗——亏他想得出! 回到烟波致爽斋东跨院,莹l先换了衣服,就让嬷嬷抱来了永b,□□个月大的孩子总要有点儿牙牙学语的意思,眼看着自己儿子还是一言不发,莹l又急了,得了空就抱着永b和他说话。看的容嬷嬷徐嬷嬷都直乐:“娘娘也不必心急,男孩儿说话本就比女孩儿晚些,再说了,贵人语迟,娘娘也不必急在一时的……” 看着外头也不热,又想起来方才路过如意湖,湖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忙又吩咐下去,准备好肩舆果品,带了永b去看荷花。莹l累了一晌午,在水心榭上安坐,看着湖里碧波荡漾芙蓉出水,莲菱蒲苇,随风摇曳,岸边柳枝低垂,一派江南秀色。也不禁生出了心旷神怡之感,“今年的荷花倒是比往常的更收看些!难为他们伺候的好!” 容嬷嬷笑道:“前儿老奴还听行宫的人说呢!今年好像老天知道皇上要在这儿驻跸似的,之前雨水就比往年大,因而荷花长势茂盛,开得也好。” 在水心榭赏了花,又找船娘摘些新鲜的荷花,命人找玻璃花瓶插了送回烟波致爽摆着,才抱着永b上了肩舆,一路上又看了松鹤清越、锤峰落照、芝径云堤、无暑清凉,又遥遥的看了一眼狮子岭才回到烟波致爽斋。看见狮子岭的时候,莹l觉得自己怀里的小人儿也动了动,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纱帘外头,莹l在他耳边笑道:“看……像不像个狮子呢?狮子岭……那山下有座园子,叫做狮子园……” 母子俩回到烟波致爽斋的时候,康熙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正在东次间批折子。莹l也没带随从,只抱着永b款款进去。康熙见她过来,笑道:“可是又出去撒风儿了!还带着孩子!” 莹l抱着永b在他对面坐下,“不过是见荷花开得好,带着儿子出去看看嘛。不是还惦记了您,给您送了荷花过来么?”一抬头,看见对面的一块匾“戒急用忍”,柳体楷书的康熙御笔,莹l轻轻站了起来,走到匾前细细的看着,好像是要看清每个字的入笔行笔收笔一般。康熙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搁了朱笔,走到她背后,环住她的腰。 夫妻俩静了一炷香左右的时光,莹l方道:“这……这就是您写给胤g的那几个字?” 又过了一会儿,康熙才叹道:“苏轼《留侯论》中说‘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他性子随你,雷厉风行,有时候难免急了些、硬了些。疾风突至,能折枝断木而难折劲草。戒急用忍,行稳致远……” 71、父与子2(番外) 老康篇 莹l生下儿子之后,和我说了几句话就昏睡过去,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天里,我时常凝视着这个襁褓里的孩子,想从他身上找出和胤g相似的地方。他是个不大爱哭的孩子,这算是像胤g的地方么? 洗三之前,莹l一直没醒过来,我也不忍去叫她。倒是钮钴禄氏那儿让我不断悬着心,我命扎克丹带人紧盯着瀛台,生怕她会对莹l不利。谁知,事情倒出乎我的意料,钮钴禄氏老实得很,到了洗三的时候,还特意派人出来给十五阿哥送上了添盆礼,并说太后因身体不豫,不能亲至,盼以后能见小阿哥云云。我哂笑,这钮钴禄氏也终于服老了? 我依然想从这个被我起名做“永b”的孩子身上找出胤g的影子,可是这总会让我不能如愿。虽然他还是不爱哭,但是我也实在不能从那张混沌未开的小脸儿上看出“冷面王”的影儿。而且,他一看到我总是会撇撇小嘴儿合上眼皮——我暗道,难道这真是这辈子的冤家?我总不能只凭他不爱哭,就认定他是胤g啊…… 那天我前头事儿结了之后去看莹l,才走的寝宫门口的位置,就听见里头传出一阵动静,孩子的哭声儿,宫女、嬷嬷哄孩子的声儿里头夹杂了一句莹l说的话:“我看阿哥不常哭,也不常有动静,怕他耳朵有什么毛病,听不见声响才不哭的……趁他想睡的时候,叫他一声儿试试,阿弥陀佛!耳朵没事儿我就放心了!” 我听了之后哭笑不得,笑骂:“你这个做娘的就这么干?”莹l不好意思的和我说了她吓唬孩子的缘由,我更哭笑不得了!她怎么想的?我和她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个先天失聪的呢?虽说是莹l这个傻额娘做的傻事儿,不过,我听着孩子那矫情的哭声倒也有点确定,这个孩子,该不会是胤g吧……如果真是他,虽然是个婴儿,可他大约也拉不下脸这么哭。 或许,他不是胤g,我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呢?是惆怅?还是……别的什么?我说不清。 那段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儿就又是一年。春天里的一天,我突然听说了一件事,永琪的那个侍婢看上了张若澄家的园子,竟要强行“买”了去,永琪那个不着调的还纵着她。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我险些撕了手里的折子,怪不得莹l当时纳闷的说我们来的这个地方“纲常崩乱”,果然!处处熟悉,又处处不熟!永琪进来“请罪”的时候,我连问都没问就打发他滚去外头跪着。弘昼倒也是个明白的,看我急了,火烧火燎的出去让人去叫来了莹l,他倒知道拿什么灭我的火。最后,我还是把永琪那“两口子”处置了,他想要的既然简单,我也满足他。他说他为了肖氏可以放弃一切,肖氏也是个不在乎荣华富贵的,那就让他去和那个肖氏做一对儿平头夫妻罢!——莹l说我:“此计何其毒也!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啊!就算永琪是薛仁贵,那个肖氏也必不是柳迎春的心性……且等了瞧吧,将来永琪必定有后悔的那一日!” 后悔?就是真后悔了,又上哪儿饮后悔药去?我说:“我又不是妙手回春的大夫?管天管地,还能连他后悔药的药方都配出来不成?” 这件事,有一个结果是我们都乐意看到的:再也不用听肖氏的那些“奇闻异事”在耳边聒噪了。 六月,骄阳如火的时节,我带着莹l和“儿子”们去承德避暑。莹l这一阵儿又急了,永b七八个月大了,可一丁点儿咿呀学语的迹象都没有。我拿她没辙,莫不是从前担心儿子“失聪”,如今又担心他“失语”?男孩儿嘛,说话晚——这也是从前皇玛嬷和我说的,皇父和我,说话都不如几个姐妹早。见莹l着急,我把永d放给了她,让她在万树园和永d一道习骑射。那天土谢图汗过来,我也让永d过去相陪,永d进帐殿的时候,给了我一种欣喜的感觉——这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之前让弘历压的太唯唯诺诺了些。虽然我对永b的期望更深,但是这个永d,也是个可塑的,他还小,慢慢来吧。从帐殿回到烟波致爽斋的时候,一瓶荷花在我的窗头开得正好,宫女说,是莹l命人送来的,还说莹l现在抱着永b在水心榭赏花。我暗笑:真是个闲不住的!到了傍晚,莹l才抱着永b回来,一问才知道,她真是闲不住,赏了花,又在园子里逛了一回才回来。看她不说话,只把目光放在墙上,和我说:“这是题给胤g的?”我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戒急用忍”,我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戒急用忍,行稳致远……” 老四篇 知道了我这辈子是做这么个“熟人”的儿子,我气得直想把黑白无常和那个什么阎君、判官一股脑变成。 弘历只看了我一眼,就火烧眉毛去了寝宫看那拉氏。什么性子!黑白无常不是给你托梦了么?你老子还不如你女人重要?! 我不想吃奶,可我每次这么说我“不想吃奶”的时候,我听到的都只是一声儿啼,然后就会有精奇嬷嬷抱着我一惊一乍的哄:“呦!小阿哥饿了呢!” 好吧,就算是我饿了吧,这个时候我只是个奶娃娃,说话变成了儿啼,于是,我不再尝试着说话,每天除了吃,我只能睡。 大概是我出生的第二天晚上,黑白无常又来我的梦里“找我”了。我听了一圈儿才总算听明白,原来,我出生的消息报到了钮钴禄氏那儿,钮钴禄氏背后异常恼怒,隐隐有要对我不利的架势。黑无常给钮钴禄氏托梦,说十五阿哥乃是先帝下凡,天子命格、真龙护体,若是妄害帝星,将来死后必然坠入地狱万劫不复。而后白无常又幻化做我前世的模样和钮钴禄氏说了“不可造次”,又从泰陵拿出一串我前世常佩的佛珠放在了钮钴禄氏枕边……听说,钮钴禄氏醒来之后见着那串佛珠,登时脸上就变了色,忙命人更换了给我送来的添盆礼。我冷笑,这个钮钴禄氏糊涂了?皇嗣的主意也是能打的?她不会以为,那拉氏真能让什么东西都能近我的身吧? 听精奇嬷嬷们说起那拉氏生产的时候说的不让弘历管她,一定要保住小阿哥……我心里也是酸酸的,这个那拉氏,比弘历明白啊!弘历在屏风后头说给那拉氏听的那段话也不错,从来就是“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这话,二哥胤i相信,我也相信。听到这儿,我觉得弘历倒也不那么糊涂了,我想,许是他不那么老的缘故…… 才出生的三天里,我常见到弘历,他总是坐在那拉氏床前,命嬷嬷抱着我给他看。他看的很仔细,我总想着,他是不是连我的胎发都查的一清二楚了?看什么呢!上辈子又不是没见过!我闭上眼睛假寐,不想看他。 再见到那拉氏,已经是三日之后了,生下我,她昏睡过去足足三天。那拉氏这个“儿媳”并不讨厌,让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我很久违的气息。因此,我并不讨厌那拉氏抱我,而且,我还很喜欢那拉氏的怀抱,稳稳当当的,很温暖。像……一个人。只有她,会那样抱着我,把我贴在她的心口上。那拉氏很着急,因为我不哭。那天,她在我旁边躺着,她身上暖暖的,香香的,熏得我顿时来了困意,打了个哈欠就想睡着的时候,那拉氏突然在我耳边叫了一声:“永b!” 吓得我一个激灵,怒道:“放肆!”入耳的自然又是一阵响的不得了的哭声。那拉氏见我哭了,似乎才放下心。后来她和弘历说,总算放心了,我不是失聪的。我对这女人哭笑不得了……我觉得我来的这个地方很奇怪,我知道的弘历和那拉氏是隔心的,以至于那拉氏最终幽居到死。可是在这儿,弘历和那拉氏却是夫妻情深,依稀可以看出,甚至是那拉氏专宠。而且,因为那拉氏的专宠,甚至改变了一些我知道的事实,比如我是“十五阿哥永b”;比如应该是“永琰”生母的魏氏被囚在北五所的一处冷宫里;比如瀛台里住着的不是载且晃弧袄戏鹨迸ヮ苈皇稀 那拉氏是个不错的母亲,和她……很像,很像很像。有时候我甚至能梦到是她抱着我,醒来一看,却是那拉氏抱着我的。春天,那天皇额娘正抱着我在御花园赏花,她身边的容嬷嬷来和她说了永琪纵着他的侍婢抢张若澄家院子的事儿。我险些气炸了肺,张廷玉是我的股肱之臣,当时知道弘历给他上了个“文和”的谥号,我就多少有些不满的。在我看来,我的这位宣力大臣,足以当得起“文正”。那拉氏要嬷嬷带我回启祥宫,我不乐意,故意放纵的让自己大哭,抓着那拉氏的衣襟儿不松手,我要去看看弘历怎么发落那混账行子!这事儿,弘历解决的还是圆满的,想想他夺了永琪的一切却只给他一个“至爱”我就想笑。或许,或许这才能真正知道,这究竟是不是至爱吧? 六月,承德避暑。我怕热,喜欢的地方只有两个:圆明园和避暑山庄。这辈子我是生在圆明园的,如今再去避暑山庄,我很高兴。那拉氏兴致也很好,才去了避暑山庄,就抱着我去水心榭赏荷花。还命人去找一只大玻璃花瓶把花折了送给弘历,这个那拉氏也是个心细的,和她……更像了。赏了花,她又抱着我上了肩舆,到处逛了逛,离得远远的,她给我指着看了狮子岭。 “狮子岭下,就是狮子园……”她语气惆怅。 狮子园,多熟悉的地方啊。 回到烟波致爽斋,弘历在那儿批折子。我暗暗点头:还算勤政。那拉氏和弘历说笑几句,看见墙上的一道匾,敛了笑,抱着我走过去,直勾勾盯着那道匾。我想,我闭着眼睛都能仿出皇父的那几个字:戒急用忍! “这是您题给胤g的?”“那拉氏”语气轻轻的,在我听来却重逾千钧。难道她是?……她是?…… “弘历”从后头走过来,环住她的腰:“苏轼《留侯论》中说‘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他性子随你,雷厉风行,有时候难免急了些、硬了些。疾风突至,能折枝断木而难折劲草。戒急用忍,行稳致远……” 他是?!她是?!!我——黑白无常说的是,果然是熟悉得很了!原来是她,原来真的是她。我把头埋在皇额娘肩上,闭上眼睛,额娘,我累了,累极了,能不能先不告诉你们?让我任性一次?成么? 白无常飘到我的脑子里,笑嘻嘻的说:“陛下,您想认也不成啊……您忘了,您可还没开尊口学说话呢……” 72、第六十八章 含香 莹l觉得怀里的儿子轻轻靠在了自己肩上,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怔怔的说:“谢谢您。” 康熙笑道:“又糊涂了?谢朕做什么?” “我不是个矫情的人……我明白……总之,我是要谢您的。” 康熙环在她腰上的手慢慢的不老实起来,莹l一扭身子,斜了他一眼:“干什么呀!大白天的,儿子还在这儿呢!” “他那么小,知道什么!” 莹l看看永b把头紧紧埋在自己怀里,又斜了康熙一眼:“再小也不能……你个老不正经的!” 康熙笑着又朝她走过去,唬的莹l一跳,急道:“你……你干什么?” “老不正经一下给你看看……” “呸!”莹l也不再和他说话,抱着永b逃似的到了炕桌边,一眼瞄到康熙在摊开的那件内务府奏请的木兰围猎蒙古随员名单上的一个名字底下不客气的批了三个字:“不认识。”遂笑道:“哪还带这么批折子的!直接和人说‘不认识’……不怕笑话!” “哪个蒙古贝勒的娘罢了,难道朕还要认识下?没意思!这都要朕去认识下,累死朕算了!不想认识……”见莹l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道:“你笑什么?” 莹l看着他纳闷儿的样子,越发的乐不可支:“怪道人家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的,我今儿才见识了呢!” 八月初,木兰围猎。从避暑山庄往木兰围场去,一路上苍山滴翠,景色怡人,恰是狩猎的好时候。可是,出乎众人所想的是,皇后不似往年要么不露面,要么就是端坐辇中受人朝拜一下便罢,而是骑在马上随猎,不过只比天子错出一个马身左右的距离罢了。 怡亲王弘晓见状,轻咳一声和弘昼悄声私语:“这主儿都当了十几年皇后了吧,皇上今儿才想起这皇后随猎的老规矩?我说……这二位到底怎么回事儿?这日后……和亲王,你倒是指点指点你兄弟啊?” 弘昼低声笑道:“滚蛋!你是世袭罔替的亲王,还用得着我给你指点什么?至于这‘日后’么……我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嗯?”日后?弘昼看着那个身穿团龙吉服腰间系着璎珞带的“皇嫂”,日后……恐怕这次,大清国的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终于能是一个人了…… 虽说莹l是“随猎”,不过她还是和蒙古诸福晋打交道的机会更多。那些蒙古女子一个个都是能骑善射,若非莹l之前下了番功夫拾起了从前学的,还真是要削了“博格达汗”的面子了。随驾到木兰的舒贵妃和其他几个贵人见这情形除了眼红也只能艳羡:上马能骑射,下马能治内,还有比她更合适的皇后么? 这天,几位蒙古亲王福晋归账,莹l见天边夕阳渐落,命人牵过一匹马飞身上去,驾了马就往草原深处跑,吓得几个侍卫连忙在后头跟着。一直跑到一处山坡上,莹l才勒丝缰住了马。一个人看着天边被夕阳染红的云彩,和山坡下的羊群。 “又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出来了!” 听见那个带了埋怨的声音,莹l笑了笑,扭头看着他:“就是没打招呼,您不也追来了?” 康熙催马和她并马而立,“看什么呢?” 莹l给他指着夕阳和羊群:“您看,多好看……若不是来到这儿,我都不肯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静的时候呢。” 两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羊群中的一只母羊身上,小羊刚吃了奶,跑的远了,母羊焦急的叫着自己的孩子,听见了母羊的声音,毛茸茸的小羊羔费劲的转过身朝母羊身边跑。 康熙叹道:“若有来生,真的只愿在这儿做个牧羊人,每天放羊、晒太阳……儿女么,不要太多,两三个就好——岂不强过现在百倍?你看朕现在,只知冷热寒暑罢了,其实这春天的燕、鹊,夏天的蝉、莲,秋天的白露、枫叶,冬天的梅花、霜雪——哪一样不该好好看看的?” “是啊,来生……可来生就能轻易如愿么?咱们回罢,索性,这辈子还归在这辈子不是?” 康熙摇摇头长叹一声:“可不是么!总是这么想,总不能如愿……老天也忒厚待朕了些!哦,险些忘了,回部和卓氏要过来朝拜,朕命他们直接过承德来了。好像同来的还有个什么回部的格格,到时候你多担待些罢。” “回部的格格?……”莹l笑道,“该不是这位又是一个要到咱们大清找什么驸马爷的吧?西藏的才走,再来这么一位,我可就真头疼了!还得赶紧打听打听哪家儿的愿意娶呢……” 康熙亦笑道:“这个估计不愁嫁,听说生的美姿容、善歌舞而且还天赋异禀,身带异香。” 莹l一挑眉毛,打趣道:“呦!瞧您这向往的劲儿!难不成,您想把她收了?” “吃醋了?你啊!又胡扯了不是!” 回部的阿里和卓来得倒快,等到康熙从木兰回銮到承德,就听说回部的人已经快到了。容嬷嬷从前头听人说了这“回部格格”进承德时的模样,当笑话似的说给莹l听——当然这话是不能在两个小阿哥在的时候说的。 “……坐了个八下里不遮不挡的马车进城不说,脸上的纱巾还只蒙了个若隐若现,听说啊,老百姓都拿这位格格当个景儿看呢! 莹l心底纳罕,随口问了一句:“我过去也曾听人说起过,回教教义甚严,女人等闲不能抛头露面的……阿里和卓怎么就能让自家的姑娘做这么个马车,这不是……”她虽觉得不合适,可也到底没说出“有伤风化”那几个字,只是轻轻摇摇头,“这位回部格格,也直接去见皇上了?” 容嬷嬷道:“是。不过,那是大早儿起来的事儿了,这会子也该过来朝见皇后娘娘了。” 可是,不知道是礼部、理藩院没和阿里和卓说明白,还是这位回部的格格自持矜贵,一直到他们回到自己的管驿,也都没来朝见莹l。容嬷嬷自是不忿,“什么东西!自己还装起来了!那些蒙古亲王、汗王的福晋、格格也还不敢这么托大呢!” 莹l笑着说:“无妨,总是要见的,不急在这一时。今儿就是见面,也太仓促了些,我倒很想好好看看这个‘天赋异禀’的格格呢!” 正说着,看见帘子一挑,康熙走了进来。莹l笑道:“可见了那位回部格格了?生的可好?” 康熙在炕上坐了,端起莹l的茶碗喝了一口:“普洱?给朕沏一碗碧螺春来罢!好?……就算是好吧。隔了面纱,看不真切。诶?朕记得当时在牛街见过的,回教女子的面纱不是这么若隐若现的啊?!” 莹l给他端上才沏的碧螺春,笑道:“您可也真是的!问我做什么?我又没见那格格的面纱什么样儿。” 康熙一愣,面色不虞,“她没来见你?” 见莹l不说话,容嬷嬷陪笑道:“那位回部格格是没来见娘娘……” “什么规矩!她一个女眷,敢不朝见皇后?! “看您,又急了不是?只要她还没走,以后总是要见的嘛,不急。” 康熙说道:“不是急与不急的事儿,而是朕要与他们说一个‘礼’字儿!高无庸,你去传旨,谕礼部,着他们派人去和卓氏管驿,让和卓氏之女即刻进宫朝见皇后!” “这么急做什么?” 康熙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儿:“朕看着,他有心让他女儿嫁到咱们这儿。他这个女儿,这么一看倒是有点自视甚高的意思,不能助着她!先教她一个规矩再说!一会儿你一个人去正殿见她。” 那天晚上,“回部格格”含香被人“请”进了烟波致爽斋。礼部的官员不是很客气的对着阿里和卓就是一阵抱怨:“早就和您说了,让令千金务必去朝见皇后娘娘……怎么还是回来了?女眷一律朝见皇后,就是这么个规矩!” 含香傲然道:“我不去。我去朝见博格达汗,这已经是我阿爸劝说的极限了。” 礼部的官员气得在心里直骂娘:都这会儿了,还傲个什么劲!“和卓大人,您劝劝令千金吧!皇后是国母,您想想,就是普通人家……令千金也总要去见见当家主母吧?” 阿里和卓挠挠头,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劝的自家姑娘轻移尊步。白天,她是在“澹泊敬诚”朝见的康熙,此时被人引至更朝后的烟波致爽斋,更觉得又是一番气象。才进烟波致爽斋正殿,就看见正中宝座上端坐着一位衣饰华丽的贵妇,含香低着头,也不行大礼,只是双手交叉在胸前,行了个回族礼:“拜见皇后娘娘。” 见她不跪,莹l就先有了气,口中却淡淡的说:“平身吧。” 含香打了个颤,觉得这位皇后声音清冷沁人,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心里又打了个突——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格格远道而来,想是累了。赐坐。” 莹l不喜欢含香,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喜欢,觉得这位目下无尘的女孩儿比巴勒奔那个爽朗有男儿气的女儿要逊色。因此,说了几句话,又赏了一份表礼也就让她退下了,自己径自回西次间见康熙。 “那个含香怎么样?” 莹l一边坐在金丝楠木雕花的妆台前一件一件的卸首饰,一边说道:“罢了罢了!我倒觉得不见也罢呢!果然是‘天赋异禀’的香,只是我享受不了!倒觉得还不如我殿里常摆的那些果子香的好呢!” 康熙抚掌大笑:“朕和你一样!今儿被她那香熏得头晕……可不就是享受不得么?想来站的离她远着点,倒是还能好些吧。” 莹l想到含香的模样,停下了手,把弄着自己的一只点翠凤簪,“一个还没出阁儿的大姑娘家,一身儿白衣裳,还偏生要做出一副清清冷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想想她这样子,我就总能想起一个词儿来,觉得她,哎……只是,这要是说出来未免有些口毒了些……” “哦?什么词儿?就咱们在这儿,你还不好说么?” 莹l轻咳一声,笑了笑:“如丧考妣……” 73、第六十九章 寿礼 八月三十,是当今“乾隆皇帝”的寿诞,继莹l之后,康熙也体味了一把这一世的生日。当晚家宴,承德避暑山庄正殿“澹泊敬诚”红烛高烧,照的殿内通明雪亮。各宫内命妇和福晋、公主、格格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列座一旁。康熙和莹l坐在上首,身边是舒贵妃执壶把盏。因筵席未开,桌上堆满了水陆佳果。上百枚寿桃,高高地堆在案前,配着青枝绿叶,在诸多果品中艳丽醒目。酉正钟声一响,殿中钟鼓大作,百余名清音阁供奉随乐吟唱圣寿曲: 燔柴烟断星河曙。宝辇回天步。端门羽卫簇雕阑,六乐舜韶先举。鹤书飞下,鸡竿 高耸,恩霈均寰寓。 赤霜袍烂飘香雾。喜色成春煦。九仪三事仰天颜,八彩旋生眉宇。椿龄无尽,萝图 有庆,常作乾坤主…… 歌声刚落,莹l离席率嫔妃、公主、福晋、格格们向康熙三叩首,说道:“恭祝吾皇万寿无疆。”礼毕,舒贵妃执壶在莹l的酒杯中斟了酒,莹l稳稳的捧给康熙,笑道:“皇上今儿晌午是和外臣们共饮寿酒了。也不敢叫皇上多饮,这是我们的意思给皇上上寿,当头三杯,可是要满饮的!” “好好!”康熙接过酒杯一一饮尽,“你们也都入席吧。”此时御宴早已摆放停当,康熙一桌上正中摆了个龙凤描金攒盒龙盘柱,向外是万字珊瑚白、 寿字五香大虾、 无字盐水牛肉、 疆字红油百叶 、罐闷鱼唇、龙舟鳜鱼,金腿烧圆鱼、 巧手烧雁鸢、 桃仁山鸡丁 、蟹肉双笋丝 ,再向外摆着几色烧烤,又有一只野味暖锅,随上围碟十二品,还有各色细巧小宫点点缀。再看别的桌也都是大同小异,莹l的桌上不过至少了龙凤描金攒盒龙盘柱,却换成了福山寿海攒盘,嫔妃的也只是按品级菜品稍异。莹l向康熙敬了酒,向舒贵妃和兰馨、晴儿道:“今儿是主子万寿,舒贵妃和兰儿都是自家人,代主子和我各个桌上走走吧,只是真不能喝的,万不可勉强。” 舒贵妃和兰馨、晴儿领命,向康熙和莹l蹲身行礼,一个去各宫嫔妃处,两个去嫁出去的公主、格格和福晋处,执酒挨桌相劝。此刻大殿之中珠翠环绕,燕语声声,无论嫔妃还是福晋格格们哪有个推辞的?不管是敬几杯酒,难得的是个体面,况且又是帝后恩泽的喜事,便是不能喝的,又岂肯推了?兰馨和晴儿先到和敬、和嘉公主那儿敬了酒,兰馨笑着说:“四姐姐该和大姐姐再饮一杯呢!晴儿也该再和大姐姐喝一杯。” 晴儿笑道:“大姐姐是我嫂子,原是该再和她喝一杯的。怎么还要四姐姐再敬大姐姐一杯?” “呦……你怎么只记得你大姐姐是你嫂子了?咱们四姐夫可是大姐姐嫡嫡亲的表弟,大姐姐这不也是四姐姐的大姑子了么?四姐姐,我劝您麻利儿的敬了这酒罢!天底下谁不知道,大姑子啊,小姑子啊……最不能怠慢了……” 她话还没说完,晴儿和和敬就笑得直不起腰了,半晌,和敬才坐起来啐了她一口:“你这嘴啊!却像谁来?明明知道我们一家子,还敢打趣儿我妹子!阿弥陀佛!我只保佑你明儿得了天底下最难得,最不能怠慢的大姑子小姑子就是!” 晚间回到烟波致爽斋,两人都已累得不行,奶嬷嬷领着永d,抱着永b过来,永d先前送的寿礼一应是莹l打点的,这会儿也呈上了自己要送的寿礼,康熙一看却是一幅百寿字的扇面,字称不得上好,难的是这一个不大点儿的孩子能仿出百十来个不同的字体,篆、隶、楷、行、草俱全,不禁叹道:“难为你这份心!笔锋也比去岁好多了些,中锋上了劲,好!” 永d不好意思的说:“儿臣想着,和哥哥们一块送的寿礼都是皇额娘打点的,儿臣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可是,儿臣就是想送给皇阿玛什么好东西,那些好东西也都是皇阿玛、皇额娘之前赏给儿臣的。皇额娘还总怕儿子累着,说只要是自己的心意就好……儿臣想来想去,就写了这幅扇面。” 莹l笑着将他招到自己身边,刮了下他的小鼻梁:“儿子,这送礼啊……”说着瞥了眼康熙,“不在乎多贵多重,你瞧,你皇阿玛今儿收的寿礼,黄杨木雕、金石玉器不在话下,他想要什么没有啊!难得的是谁能送到他心里去……” 康熙指了她笑道:“又话多不是?”又问了永d一阵功课。莹l也不好再插话,只是坐在对面炕上逗永b说话,她总觉得儿子这阵儿有点要开口的意思,因此没事儿就总和他说上些话。 戌末,墙角的座钟当当撞了九下,奶嬷嬷带了永d永b下去,两人移到寝宫,又有宫女上来伺候洗漱了。一时寝宫之中只剩了夫妻二人,康熙看着莹l说:“我说,方才说送礼不在乎贵重,要送到人心里的是谁啊?怎么朕就只瞧见了皇后娘娘呈给朕的那张满纸金石玉器的礼单了?” 莹l也不理他这茬儿,只说:“那‘金石玉器’可也是我的心意呀。而且,别看是些俗物,我可也是照着您的喜好找的呢!就像那只蝙蝠蝴蝶纹的翡翠大盘子……” 还没说完就被康熙吻在唇上,“你都知道那是‘俗物’还好意思说!想必还有不是俗物的藏着呢!” “您怎么就知道一定有那不是俗物的呢?” “凭朕当初送给主子娘娘一张礼单之后送的那个小荷包……” 莹l笑着点点头:“那好吧,就算是……有吧……”说着起身,从墙根一个紫檀大立柜中抱出了一个大红提花缎子蒙着的物事放到了炕桌上,“掀开瞅瞅?” 康熙掀了那块缎子,一个精致小巧的金丝楠木螺钿纹雕花台屏映入眼帘,台屏上嵌的一块玫瑰图样的织绣倒是熟悉得很,“你绣的?” 莹l点点头:“那绣着的花儿,可还认得出么?” 康熙仔细一看那株玫瑰的形态,脱口而出:“这是咱们种的那株!”又看见画作留白处提着两句诗“谁言造物无偏处,独遣春光住此中。”正是莹l那一笔极受看的簪花小楷。 “见您先画下来花样子,照着绣的呗。” “l儿……你……” 莹l伸出两根手指挡在他的嘴唇上,“别说,什么都别说。有的话,你知我知,也不用再说。不过是些女人的活计罢了……不值什么。我倒宁愿,下辈子只有我一个给你做衣裳、扎荷包……” 这是“乾隆”的五十圣寿,纵然这是在承德不予铺张,也还有那个大得不得了的排场在。清音阁连演十天大戏,最后一天还请了千里迢迢来承德贺寿阿里和卓一道观看。众人酉时不到就已经在清音阁等候,直到酉正时分,帝后二人才乘辇过来。康熙先免了众人的礼,而后和莹l一道在上首坐下,见菜品上齐了,才向高无庸点了点头,高无庸一声高喊:“开筵,开戏——” 锣鼓丝弦之声响起,戏班魁首王月楼先捧着一盘硕大的仙桃上寿,戏班头儿也磕着头捧上了戏单请皇上点戏。康熙翻来覆去的看了看那个戏单,随意点了两出《古城记》、《单刀记》就递给了莹l,莹l见他点了两出三国戏,笑道:“瞧您点这戏!都说老不读三国呢!” 康熙笑骂:“浑说什么!朕老么?还不赶紧点你的!” “我就偏要点个热闹的!《大闹天宫》!” 康熙笑着摇摇头,也只是随了她点的罢了,偶尔和下首的阿里和卓说上两句话而已。戏台上热热闹闹的演完,戏子们跪了一地山呼万岁。 康熙笑道:“伺候的倒好,赏!” 他既说赏,立时就有几个小太监抬了几筐金瓜子儿下去赏人。阿里和卓这时站起身,说的:“下面是小女献给博格达汗的舞蹈,粗鄙简陋不成敬意,请陛下随意看看。” 康熙不高兴,这事儿礼部和理藩院都没有上奏,可见是阿里和卓自己的意思:他要干什么?这是康熙心里唯一的想法。脸上装作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说道:“哦?令嫒献舞?那可倒要一见了。” 这时,乐队换了人手,回族音乐骤然响起。台上,许多孔武有力的男性,裸著胳臂,穿著红色背心,随著鼓声,舞出场来。鼓声隆隆,舞者满台飞跃,充满了“力”的感觉,让人看得目不暇给。然后,含香被几个武士指著出场。一色白衣,依然用白纱半掩著面孔,到了台中央,含香翩然落地。在众多男舞者的烘托下,随著音乐,姻娜多姿的舞了起来。 莹l心中不悦:这个回部格格不知廉耻么?!回教教义甚严,哪条教她能和裸臂男子共舞了?遂笑道:“这可果然是与我们不同,我也才知道呢!” 康熙笑道:“可不,今儿朕也才开了眼。” 一段激烈而美妙的舞蹈之后,含香突然舞到舞台正中,对著乾隆匍伏在地。那些男舞者全部整齐划一的跪倒,音乐乍停。 阿里和卓满脸堆笑:“她是我最珍贵的女儿,也是我们维吾尔族的宝贝。她出生的时候,天空全是彩霞,香味弥漫,我们的星象家说,回部的贵人降生了!” 康熙饶有兴致的跟了句:“是么?” 到底是做了几十年夫妻的人,听见他这语气,莹l就忍不住想笑:表哥,你又要骗人了!然后哀叹:阿里和卓大约要倒霉…… “博格达汗!为了表示我们回部对皇上的敬意,如果您喜欢,臣把这个珍贵的女儿,就献给伟大的博格达汗了!以示臣所部至诚之心。” 这话一出口,满座惊愕。莹l仍是笑着看着台上跪着那个白衣女子:阿里和卓该不会真的傻到送一个‘如丧考妣’的女儿进宫争宠吧?——再说了,这可不是她皇帝表哥会喜欢的,这个阿里和卓,就算是送女人进宫,也要先打听打听皇帝的口味吧?——还是说,从前有什么人和他说过,弘历是爱这一口儿? 康熙心里惊怒不定,这个时候阿里和卓大庭广众的说献出这个“最珍贵的女儿”,简直就是当面硬塞给他一个寿礼,而且……看着那个含香凄绝的眼神儿,康熙更是既惊且疑——这父女俩要玩儿什么花招不成?凭这么个“如丧考妣”的,她还想以卵击石么?到底要干什么?想和他爹玩儿一个“里应外合”不成?当下微微笑了笑,“这个礼物倒是珍贵,足见你的诚意。” “博格达汗明鉴。如果不是诚心诚意,臣也不会千山万水,把含香带到北京来了!” 康熙哂笑:“有趣,头次有人给朕送了个大活人呢!”在心里补上一句:还是个如丧考妣的大活人!既然还不知道你父女相干什么,那就先——请君入瓮。 74、第七十章 长亭送别 含香虽然被康熙“收下”了,可是却并没有把她安置在山庄里,而是随意另给她指了一处别院。这让阿里和卓有些想不明白了,在他看来博格达汗该不会这么“冷落”自己的女儿啊,转而一想,八成是要等回京册封了,这才把心略放了些。叫过自己的一个心腹,说道:“我们到承德的这一段时日,可见‘他’了?” 那心腹躬身道:“不曾见过。倒是有一阵子没见过他了……大人,这人想必是知难而退了吧?” 阿里和卓站起身,负手长叹:“知难而退?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啊,脑子笨!从小就笨!也不知道……可脑子笨的人有多半执拗!知难而退,我倒是巴不得他知难而退呢!他只要有一次知难而退的时候,我们还用得着像现在这般提心吊胆么?” 含香的事,康熙看得很淡,一个女人罢了,还是个被当做礼物送来的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虽然长的是一副倾国倾城的貌,可是一想起这位回疆格格那件白衣裳和凄绝的眼神就让他浑身不自在。从宫人到妃嫔,谁见天儿一身白衣裳了?那不是……!所以干脆只给她一处别院,也没放自己眼前,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他不想心烦,莹l更是没空心烦,好容易永b利利索索的叫出了“阿玛”、“额娘”,还依依呀呀的总在学大人的话,乐得永d一直在教他喊“哥哥”,谁知道偏偏这俩字儿就是遇到了坎儿,怎么教都教不会,不管是“哥哥”还是“阿珲”(满语:哥哥)都叫不出来。除了教儿子说话,莹l要忙的还有永b的周岁抓周。虽说阿哥满月抓周内务府都是自有定式拿出来,可这次毕竟是在承德。几时吉时,在哪儿行礼,在哪儿受礼,在哪儿饮宴……和紫禁城不同,这些细节之处都少不得莹l一一过问。 入了冬,承德眼看着渐渐冷了,到了十月三十,天气倒是出奇的好。望着外头枝桠上仅存的几片枯叶,莹l双眉紧锁。见她这样,正给她簪头发的容嬷嬷笑道:“娘娘可是为小阿哥抓什么物件儿发愁么?其实,倒不如早些时候咱们拿上几样东西,让小阿哥先抓抓试试看……” 莹l浅浅一笑:“这有什么打紧,我想的倒不是这个。孩子抓什么随他就是,犯不着为着这个私底下先让他‘操练’,小儿抓周,玩笑而已,皇上与我也自是当个热闹看……” “这话说的很是!难道抓的不是正经玩意儿,朕还能不认这个儿子么?” 莹l放下手里的金凤衔珠簪站了起来,笑道:“又这么不打个招呼就过来!您说真的?要是永b真抓了什么不正经的玩意儿呢?” “朕的儿子还能真抓胭脂簪环之类的物件儿么?当你看的那《石头记》呢!宫里抓周可没那些东西!”康熙将她按在妆台前坐着,让容嬷嬷继续给她带发簪、首饰,自己坐在一边从镜子里打量着她,见她穿着一件明黄妆缎绣凤穿牡丹纹样,团云纹蓝边镶滚的旗装,袖边依次露出绣着兰、蝶花纹的三层袖,“这件衣裳好!牡丹和兰、梅都是静,凤凰和蝴蝶是动,动静相宜,也不单调、不突兀。最传神的就是下头那层袖子的蝴蝶,和上头一层的兰花正好相映成趣,单单这袖子就能入画了!” 他刚说完,容嬷嬷笑道:“可不正是主子爷说的么!这花样是娘娘亲自画了才让人绣的,那三层袖的纹样啊,真是比画儿都好看呢!连几只蝴蝶怎么排法儿、蝴蝶的翅膀、怎么和上一层的兰花儿照着……都画的仔细!可是让奴才开了眼了!” 康熙心中暗笑,这么些年了她这脾气都不改!“你主子娘娘天生就是个会拾掇自己的!” 莹l将容嬷嬷给自己簪上的一只嵌珠蝴蝶簪换成了一只金镶蓝宝石挑簪,笑道:“女人么,哪有女人连自己都不想拾掇的?” 吉时将近,莹l手里牵着永d,身后的奶嬷嬷抱着永b,跟在康熙后头进了烟波致爽斋正殿。先升了座,受了众人的礼,接着几个精奇嬷嬷在地下铺好大红毡毯,按老例摆上两件玉陈设、两件玉扇坠并金钥、银盒、犀棒、弧、矢、书、笔等文房用具,上来禀道:“吉时已到,请小阿哥行盘礼。” 奶嬷嬷抱着永b向康熙和莹l各福了一福,蹲身将他放在地上的大红毡毯上。嫔妃们瞧着皇后的衣饰,那东珠戒指、耳饰,赤金缧丝嵌东珠的镯子……正一个个低头感慨:“皇上真是越来越偏心!”此时才随着永b,把目光放在地上的大红毡毯上,又看着一个羊脂玉观音似乎从前阿哥格格们抓周的时候从未见过,可又看着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的。 永b也不认生,眼睛一一扫过殿里的人,最后还向莹l咧嘴笑了笑,先抓起了一本书,精奇嬷嬷道:“小阿哥将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接着永b又挥动小手抓起了一只金钥匙,精奇嬷嬷笑道:“小阿哥善财,日后日进斗金!” 接着,永b小胳膊小腿儿一起使劲儿,就像旁的东西再不入他眼似的,一把抓起了那个离他最远而且众人觉得“似曾相识”的玉观音。 一旁的精奇嬷嬷笑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小阿哥有佛缘!” 直到这个时候,舒贵妃等几个人才看清那个玉观音:怨不得觉得“似曾相识”呢!那是皇上整日挂脖子了那件么!听说是昔年先帝所赐,还是孝懿仁皇后亲手打了绦子挂到先帝脖子上的……今儿皇上竟也舍得拿出来给皇后的这个稚子抓周玩…… 盘礼之后,康熙和莹l皆有赏赐,后宫嫔妃,外头的公主、福晋、格格们皆有贺仪表礼,托莹l“专宠六宫”的福,十五阿哥的周岁贺礼自是不凡得很。 永b周岁一过,康熙的銮驾也就预备回京了。又谕礼部,安排阿里和卓一行回京之后再行相见。至于含香,送给了康熙,阿里和卓自然与她不能同行,她虽觉寂寞,可还只得认命。回京之后,康熙下旨,封含香为贵人,暂称“和贵人”,暂居永寿宫偏殿。见着这位“和贵人”,六宫嫔妃再次慨叹自己命运不济,先头一群娘娘轮番得宠,后来皇后独宠,而今又来了这么个“天赋异禀”“身带异香”的和贵人! 就连容嬷嬷都忧心忡忡的和莹l说:“娘娘……那和贵人生的妖精也似的,可别再兴起什么风浪啊!皇上,该不会……” 莹l胸有成竹的笑了笑:“你且把心放肚里吧!她若要再做一个慧贤还是令妃,也要看皇上到底喜不喜欢,看我答应不答应。不用急,皇上的心在哪儿,我心里明镜儿似的。况且我还要两个儿子傍身,我急什么?这宫里是个女人就该急,独我不用急。看着玩儿罢!” “可……” 含香“妾身分明”之后,阿里和卓就不愿再待下去了,过完年,还没出正月就预备要回去了。临走时只向康熙请求能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去最后送一程,康熙爽快的答允了,阿里和卓走了之后,他宣来了鄂尔德克:“你从善扑营调两百人,每个人都配上鸟铳,去‘护送’和贵人。不准让阿里私下见她!出了城就让他们道别,明白?” “奴才明白!” 第二天,鄂尔德克带着从善扑营带出来的人,送阿里和卓出城。依然是旗职飘飘,依然是乐队奏乐,依然是马队车队,前呼后拥,但是,含香的身份,和来的时候,已经迥然不同了。 到了城外,鄂尔德克催马到阿里和卓跟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如二位就在此道别吧。大人珍重!” 阿里点点头: “好吧!不论送多远,总归是要分手的!”阿里策马到含香车前,含香已经在维娜吉娜搀扶下。走下马车。 含香看著父亲,眼中含泪。 “爹!一路上,您要多保重!” 阿里不禁恻然,用回语说: “含香,不要恨爹,你的牺牲,是有代价的!维族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因为你而获得重生了!爹代替那些百姓,向你道谢了!” 阿里说完,一个激动,就用回族参见王者的大礼,向含香行礼。 含香大惊失色。慌忙双手扶住父亲,泪,便滚滚而下了。 “爹!你怎么可以对我行此大礼你心里的话,我都明白了,!你的用心,我也明白了!你放心的去吧!族人的命运既然在我身上,我无论怎样,都会委曲求全的!” 父女两人执手相看,似有千言万语。鄂尔德克猛地想起前几日和曹桓他们一道看的《西厢记》里那句“碧云天,黄叶地……”刚想到这儿,鄂尔德克恨不得啐自己一口,让曹桓他们这些读书人知道,又要笑话自己生拉硬套了!轻咳一声,向阿里和卓说道:“大人,我等就在此拜别大人了!” “唉!”阿里松开了含香的手,“你……哎!爹去了!” 含香肃立在旷野里,脸上带著凄绝的美丽,目送父亲和回部人马消失。她神情壮烈,衣袂飘然。 “小主,该回了。” 含香看也不看他,“再看一会儿,就走。” 过了半晌,鄂尔德克方又硬着头皮催道:“小主儿,该回了。十里长亭,哪有个送人不回的呢?” 含香无法,这才有自己的侍女搀着回到马车上。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五六个身影飞奔而至,用维语高喊:“含香!你忘了蒙丹了么!” 含香脸色一变:“他在哪儿?!” 鄂尔德克手一挥:“拿下!”两个武功略差的登时被擒住,一个见不妙就要跑,被鄂尔德克一枪射死,“不开眼儿的!跑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将鸟铳别在自己腰带上,又向含香赔笑道:“小主儿受惊了,请上车吧!这些人奴才们拿了活口,娘娘不用急,想知道什么,他们主子是谁,是打哪儿来的,一准儿能从他们嘴里撬出来!” 75、第七十一章 羞辱 听鄂尔德克这么说,含香面色惨白,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跳个不停。心绪不宁的回到宫中,就把自己关在了偏殿的寝宫里。她刚来的几天,豫嫔还偶尔过去看看她,后来见她待人接物都爱答不理的,也就淡了,再加上看见她那身儿衣裳就觉得刺眼,心中暗道:怪不得皇后娘娘说和贵人新到,难免不惯,不必每日过去请安!想必也是看不惯这个主儿!索性自己再也不去找她。含香好容易挨到晚上,忽然听一个养心殿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是皇上命她去燕喜堂见驾。她一听登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再加上还在担心今天上午连面儿都没露的蒙丹,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到了燕喜堂,见四下无人,一片静悄悄的,只有到了整点儿,墙角那座乌木镶金的座钟才当当撞了几声——越发的让含香心里没底了。正在胡思乱想,忽听一声“皇上驾到!”吓得她赶忙转过身子,双手交叉在胸前行了个礼:“见过皇上。” 康熙皱了皱眉,摒退了左右,漫不经心的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住得惯么?” 含香没想到他问的这般云淡风轻,心却仍不敢放下,“回……回皇上,住得惯。” “那就怪了,怎么还穿着这身儿衣裳呢?莫非是皇后还是豫嫔不周到连身儿旗装都没给你置办?来了也这些时日了,咱们的礼也该学会了吧?” 含香被他噎的一愣,“不是……不是皇后和豫嫔的错,他们都给我送过衣服,是我自己不愿穿。” “不愿?呵呵……好一个不愿!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含香静了静心,语气倔强、坚决,“皇上!我坦白告诉你,到北京来,不是我的本意!我们回疆,在你的攻打之下.已经民不聊生!我爹为了我们的族人、我们千千万万的老百姓,牺牲了我。我没有办法违背父亲,更没有办法不去关心我们的族人,所以,我来了!可是,虽然我来了,我的心没有来,它还在天山南边,和我的族人在一起。既然我来了,我就准备服从我的父亲,把我自己献给你!可是,我管不了我的心,你也管不了我的心!你如果要占有我,我无法反对,但是,要我说什么好听的话,我一句都没有!我早已把生死都看透了,还在乎我的身体吗” 康熙看着她“凛然”的模样,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说朕让你们‘民不聊生’?哈哈……朕问你,当年附逆准噶尔部的是谁?后来被准噶尔部扣为人质的大小和卓是谁?是谁出兵灭了准噶尔余孽,才让他们放的大小和卓?被放出来之后不知感恩,反而向□□刀兵相向,妄图蚍蜉撼树的又是谁?!” 含香一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顿时变得更加苍白,喃喃说道:“我……我父亲,我五叔,我的哥哥,都为你征战,为你反抗过叛乱的大小和卓!” “你错了,不是为朕,是为你们自己。他们若顺着大小和卓那两个乱臣贼子,天兵一到,也迟早是化为齑粉。不过……他们出的力,倒是换来了你的一个位号。” 含香冷冷的摇摇头:“博格达汗,你是大皇帝,可我……并不稀罕这个位号。我说过,我的心,它还在天山南边,和我的族人在一起!” 康熙笑着点点头,“朕倒是觉得,与其说与你的族人在一起,不如说和那个叫做什么蒙丹的在一起更贴切吧?” 含香猛地抬起头,脸色大变:“你!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瞒得住么?那两个人可不是什么坚贞不屈的。”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必再瞒着你。我们有句话,翻译成汉语是这样的:‘你是风儿我是沙,风儿飘飘,抄儿飘飘,风儿吹吹,纱儿飞飞。风儿飞过天山去,沙儿跟过天山去!’我和蒙丹,从小一起长大,他是风儿我是沙!” 康熙忍不住拍手笑道:“好一个风儿,一个沙!可是……据那两人招认,你的那个风儿,当时听说阿里和卓带你去承德觐见朕,就和他的那群喽怠ザ佬惺卤阌谝洹笠桓鋈巳ネ械拢幽嵌院缶驮傥拮儆啊d隳懿荒芟胂耄愕哪歉龇缍蔚侥亩チ四兀俊 “蒙丹不见了?这怎么可能?!你……你骗我!” 康熙嘲弄的笑了笑:“骗你?没那个心情。”说着站了起来,“宽衣吧!” “你?!” 康熙伸出一根儿手指:“你不是要把自己献给朕么?不是不在乎你的身体了么?那就——先从给你自己宽衣开始吧!朕之前说要你了么?既然你父亲和你的族人要把你献给朕,也总要有点儿诚意吧?” “你……”含香泪眼凄迷,可是,那段话又偏偏是自己说的,就连驳都无从驳起,强咬着牙,一件一件的褪着自己的衣服。 其时才过立春不久,仍是正月里,虽然殿里烧着地龙,可是□□的……还是有凉意的,含香双手遮在胸前,不知是冷还是气亦或是羞得瑟瑟发抖,康熙看着她叹道:“果然是玉骨冰肌……怎么?连怎么躺在床上还要朕教你不成?” 含香转过去,几乎是一步一回头的把自己“扔”在了床上。康熙走过来,手指顺着她的眼睛、鼻子、下巴滑了下来…… “你……别……别这样……” “朕说了,既然你要把自己献给朕,总要拿出诚意嘛。” 含香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子,他又是个此中老手,单凭几根手指就把个含香调弄的□□焚身。 “我……我……我知道我错了……皇上……” 康熙冷笑道:“要说,你也算是个美人儿,单就这身子……啧啧,朕就算是铁打的,能禁住几个春宵?这会儿知道你错了?晚了!还没进门儿,就给朕送一个绿头巾!你和你爹,胆子都不小么!”说着抽走了手,浸在床前的铜盆里洗了又洗,狠狠擦了擦,一把摔飞了手巾,踱到了外间,“维娜吉娜二女侍主不利,送慎行司!你们几个,进去伺候。” 含香大惊,自己这个模样……而且进来的还是完全陌生的人……想穿上衣服,那衣服却在和自己离得八丈远的地下,简直想想就差点儿晕过去,又朦朦胧胧的听见康熙在外头说了一句话:“和贵人并未承宠,不予记档。” 几个被康熙随手指进来的宫女进来之后一个个都羞红了脸:这种情形,真是没见过啊!皇上还说和贵人没“承宠”,而且床榻锦被也都不似一番云雨之后的样子,没承宠就这个样儿了,要是承了宠……衣裳离床那么老远……和贵人这是干什么了?!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儿,一个词儿从几人脑子里同时冒了出来:勾引!——真是“天赋异禀”,宫里哪个女人敢这样?! 含香看着她们腮上含笑的给自己更衣,知道她们心里想的什么。自己只能暗暗悲哀:从里到外被剥的精光不剩,还被这些宫女看个精光……这当然不叫承宠,这该叫做——羞辱吧!蒙丹,你在哪儿啊?!你就不能来救救我吗?你把我忘了吗? 蒙丹当然没把含香忘了,在承德转了一圈儿,发现根本没机会下手,最后只得怏怏返回京城。回到京城,先在一个叫做“会宾楼”的客栈打了尖儿,正准备寻找带来的人。无意间认识了这里的老板艾琪和他的妻子、朋友。一次,在喝醉酒之后,一时没留神向那位“艾老板”吐露了这件事。在他醒来之后,想到自己醉酒之言正辗转反侧心神不定的时候,艾老板和他的朋友福尔康夫妇一道过来安慰他:“别想太多,有情人终成眷属……你看我们……”接着艾琪就向蒙丹讲述了他们的故事,蒙丹一听,心生感慨,立时将几人引为知己,连自己的人竟都顾不上找了。这时,又听艾琪他们打听来的消息,阿里和卓不日就要离京。蒙丹听说这事,马上和艾琪说:“阿里和卓离京,含香一定要去送的!我就趁那个时候,把含香抢过来!” 福尔康摆摆手:“别!慢说你抢不到,就算是你抢到了,你又怎么带她走?” 蒙丹痛苦的嚎到:“我有功夫!我会武功!我要去找我的那些下属,他们忠心耿耿,他们武功都很好,会帮我的!” “你别傻了!”福尔康当头棒喝,“我做过皇上的御前侍卫,我们这些人和他们都熟悉!你有武功,他们的武功不见得比你差!从他们手里抢人,还是抢一位娘娘……不肯能!” 艾老板的妻子肖氏听见这话不乐意了:“尔康!你干嘛长别人的志气灭我师父的威风!能不能别说这些丧气话!” 长久以来,福尔康对肖氏一直甚为不满,听见她和自己呛声儿,笑了笑:“不是灭咱们的威风,也不是说丧气话,而是确实不可能!你也不是没领教过……” “我……” 艾琪见状忙和了一把稀泥:“好了好了,尔康说的是……”肖氏捶了他一把,他又接了句,“小燕子说的也是……尔康,我们要想个万全之策啊……” 紫薇觉得他这话说没说一个样儿,真要有什么“万全之策”,他们又是怎么回落到这步田地的?当下只是幽幽的说:“事情总要有个取舍的。蒙丹,我劝你还是暂忍一时吧。” “忍?!怎么忍!你们要我怎么忍?!含香都已经被送进宫了啊!!!你们还要我忍!我要忍到什么时候啊!” 艾琪觉得紫薇说的也有道理,附和道:“紫薇说得对!蒙丹,你先忍忍吧,等我们好好想想再说!” 肖氏也说道:“是啊!师父,你放心,我们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紫薇悄悄揉了揉额角:都落到这地步了,你还要惹事么?“我不大舒服,先回去了……” “紫薇,等等!我送你!” 紫薇狐疑的看着福尔康,他都多久没这么殷勤了?“怎么?” 福尔康挠挠头,尴尬的笑了笑:“紫薇……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我额娘打听了,恩,礼部曹侍郎家的想要找几个针线活儿好的,进去应付他们老太太、太太派下来的差事……恩,咱们在这儿混,也总半死不活的……不如,你……” 紫薇也不看他,双目直视前方,“你想让我进去伺候他们老太太、太太的针线?作绣娘?” “呃……他家管吃住,好的绣娘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的进项呢!还能得赏,不比在这儿强!那小燕子一个大子儿都能看得比磨盘大,你看,咱们在这儿,也总要……还不如……” 紫薇心一酸,是啊!都是伺候人,在哪儿伺候不一样呢?“好吧,我去!” 76、第七十二章 主仆异位 紫薇去曹家的那天是个冬日里难得的好天,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一个曹家的老妈子领着她从小角门进了后宅。 “这边一溜儿房子是绣娘们的住处,你们寻常也能在这小院儿里活动活动,轻易别出去就是。我们老太太、太太都是和蔼的,待下人再好不过,你也不用怕……我先带你去见见管家娘子徐盛家的。哦,对了,老了记性不好了!我夫家姓陈,你叫我陈妈妈就是。” “是。” 又绕到了另一处小院落,那老妈子才说:“徐盛家的男人是咱们府里的管家,她就是管家娘子了。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过来找她,不过……可也千万别事事麻烦她就是。” 在徐家等了好大一会儿,徐盛家的才进了门儿,那陈妈妈见了忙迎过去:“我的奶奶!可把您给盼来了!这是哪儿去了?怎么就去了这么一大会子!敢是一大早就这么忙?让我们好等呢!” 徐盛家的笑道:“忙!大喜事!皇上钦点咱们爷做了江苏学政!太太正递牌子进宫向主子娘娘谢恩呢!阿弥陀佛!这下可遂了老太太的愿,咱们爷也得回金陵老家看看了!” “哎呦!咱们爷这才多大岁数啊……这就平步青云的……” 徐盛家的白了那陈妈妈一眼:“瞧你这不开眼的劲儿!咱们爷是两榜进士,响当当的探花郎!天子门生!天底下还有几个能比他更有学问的?” “可是呢!我这也是高兴糊涂了不是?太太也是个有福气的,怪道人都说,咱们家太太旺夫……” 徐盛家的笑笑:“那可不!土谢图汗的格格嘛,就算是把身份放一边儿不说。模样更是个难得的,还有那性子,最是爽利不过……依着我说,咱们家这上上下下啊,就该着得这么一位利落的打点着才是。”说着坐了下来,嘬了一口小丫头端上的热茶,看向紫薇,“这是?……” 紫薇这个时候早已如五雷轰顶一般立在当场,“土谢图汗”的格格?!——她只听说过金锁后来顶了她的身份嫁了当年的探花郎曹桓……原来,那位探花郎,如今已然身居高位…… 老妈子见她愣着,推了她一把:“哦,这就是我昨儿和您提起的,新找来的绣娘。绣活儿我亲眼见了,很是拿得出手的。” 徐盛家的淡淡的瞧了她一眼:“叫什么?” “夏紫薇。” 徐盛家的怫然不悦,明明是坐了妇人打扮的,还报的是自己的闺名!“我看你是出了阁的吧?夫家姓什么?” “福。” “哦,福家的,既然进了咱们府里,就把自个的脾气先丢一丢。咱们老太太、太太都不会作践下人,你也不用做出这副委委屈屈的样子。让人看了,还道是咱们怎么你了!传扬出去,岂不是坏了咱们老太太、太太的名声?!” “我……”紫薇被噎的说不出话,忍了几忍,眼泪还是流了出来,“我知道。” “知道就好。去吧!” 紫薇出去之后,看着走在她前头不断抱怨她“不会说话”的那个老妈,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没忍住,问道:“太太是土谢图汗的格格?” 老妈子不提防她问这么一句,“是啊!京城有几个不知道的?嫁过来的时候,那嫁妆呦!可是当得起‘十里红妆’这四个字儿!就连皇后娘娘都给咱们太太添了嫁妆呢!” 紫薇惊得捂住了嘴:“她……她就是……宝音……” 老妈子转过身,登时变了脸:“怎么说话儿呢!太太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什么规矩!亏得人家还说你是辅国公府上出来的!我打量着国公府出来,好歹要知道些规矩!谁知道……哼!” 紫薇知道自己失言,生怕砸了这个差事,回去之后免不了又要受福家的排揎,忙道:“妈妈……是我不好,一时说错了话,您……您别放在心上……我……我能见着太太吗?” 老妈子嗤笑一声:“你?呵呵呵……运气好了,大约能见得着罢。” 那就是,不能见了?——紫薇心中暗暗谢了一遍天地,她此刻最怕的就是和这位昔日婢女见面! 两人说着走着,正要从抄手游廊转到绣房,倏地瞧见一群丫头婆子拥着一个盛装贵妇走了出来,那老妈子忙拉着紫薇在一旁肃手立着,紫薇只用余光看了一眼就已似魂飞魄散,正中那位穿着全套多罗格格朝服朝褂朝冠的不是金锁有是谁?!这时,她觉得金锁的目光似乎朝她这边看了过来,把头低了又低。正在心里默念着,求她赶紧过去,不想老天偏不遂她的愿。陈妈妈拉着她过去蹲了个安,说道:“请太太安!太太前儿想找个会双面绣的,奴才着人出去打听了好几天,才找了这个来,手艺奴才见过了,很看的过……” “行了,知道了。这事儿不必来回我,把她带去绣房,送到另几位绣娘那儿就是了。”金锁说完,才把目光落在陈妈妈后头的那个女人身上,她一向眼尖,如何认不出?当下就停下了脚步,陈妈妈见她停了下来,还道她有事儿,“太太?可有什么不妥的?” 金锁笑了笑:“没有……没什么不妥。我正要去向主子娘娘谢恩,不得闲。把她送后头去吧,让秦瑞家的先给她点儿小活计做了,我看看。”心神不宁的上了她自己的朱轮华盖车,金锁也不禁头疼,原想着,深宅大院,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她了……谁知道,老天!你怎么就把她给送了过来啊?…… 金锁是启祥宫的常客,皇后把她从那个是非窝检拔出来,这是她一辈子感激的。看着这位皇后,什么时候都端庄得体,不管是见亲王福晋,还是见外官诰命,哪怕是一个丈夫品级并不很高的诰命,她说出的话也能让人如沐春风,并不觉得她清冷高傲——而她的身份却是最为矜贵不过的。她觉得,她的旧主,夏家的太太,一辈子败给了这个女人,不冤。“奴婢恭请主子娘娘千岁金安。” “快起来吧!我才听说你有了身子,怎么还来呢?” 金锁笑道:“蒙主子大恩,点了奴婢男人做江苏学政,奴婢说什么也要进来谢恩的!没有主子、主子娘娘恩典,我们……” 莹l笑着拦住了她的话:“别这么说。曹桓是个有才气的,况又是世家出身,真要器重他,还在后头呢!你也不可太小瞧了自己男人不是?你那个叔叔……叫做曹的,还在香山那边儿住着?” “是……”金锁为难的说,“奴婢男人和奴婢都去劝过叔叔,让他回来和我们住在一处,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可是老人家就是不愿……奴婢的男人那次过去,还被叔叔骂道‘小时候看着还好,越大越是满口仕途经济,仔细站脏了我的地!’奴婢男人也是哭笑不得……他日子过的艰难,我们几次给他留银子,都被他扔了出来。前日过去,我悄悄的塞了几片金叶子在他褥子底下……也不知他瞧见了不曾……可别再扔出来……” 莹l叹道:“可见是什么人做的什么书了……他若是愿意出仕,皇上又……你这次进来只为请安么?” 金锁犹豫了一下,“原是只进来请娘娘安的,后来……奴婢遇到了一件事儿,拿不定主意……” 莹l见金锁吞吞吐吐不敢直言,挥退了左右,“什么事,你直说吧。” “是……”金锁这才把她遇见“旧主”的事儿说给了莹l。 莹l沉吟了一回,不期然笑了笑:“这事儿有意思!昔日主翻做今日仆——现成的一出戏不是?我劝你啊,这事别大放在心上。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哪有什么回头路可以走?她从回了我那件事的时候起,就走错了路!人人都跟她说那条道黑、险,她听了么?好像我们说那条道不好的人都在害她一样。落到今儿这步,她谁也甭埋怨。也别说什么造化弄人,要说作弄,也是她自己作弄的自己!” “娘娘……这件事儿,前因后果奴婢都知道……是她不对,我就是怕……” “怕她揭出你的身份?”见金锁点点头,莹l笑道,“你也糊涂了?可见是当局者迷罢!如今,是她怕你,不是你怕他!我说了,她是‘昔日主翻做今日仆’,真被人知道这些旧事,她自己就是个最丢人的!眼下,她藏着掖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揭出来?你不是说,就是今儿在游廊上扫了一眼么?接着装作不知道吧,横竖她只是个绣娘,和你这个当家主母又见不着。就是见着了又怎么样呢?你是多罗格格宝音,与她有什么相干?莫不是,你还放不下她?” 金锁忧郁的摇了摇头,“也不是……她待我有恩,我活不下去的时候,她们娘儿俩给了我一口饭吃。为了这一口饭,我任劳任怨那么些年,大约也还得差不多了……可她什么都不要,只选了福尔康的时候,我就明白,我和她的情谊完了……为了一个男人,我们那么些年的姐妹情谊,哎……若不是娘娘抬举我,我如今也还在辛者库做苦力呢……怎么可能有今天?不单脱了奴籍,又是格格,又是诰命,还嫁了个顶出息的男人,放到几年以前,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娘娘,谁是真待我好的,我明白……她如今的境遇……我也能给她一口饭吃,能让她吃好,不让旁人作践她,能让她不至于……可是……就是娘娘说得,那是她自己选的路……” 正说着,听见容嬷嬷在门外高声道:“娘娘……奴婢有要紧事禀报!” 莹l怔了一下,不是让她去看着和贵人换衣裳了么?这能出什么事儿?“进来!” 容嬷嬷进来,匆匆向莹l请了安,又向金锁点点头,走到莹l身边,在她耳边耳语一番。听她说完,莹l疑惑的看着她,“当真?” “哎呦!娘娘!老奴有几个胆子,敢瞒哄娘娘!” 金锁察颜观色,忙站了起来,“想是娘娘有事要忙,娘娘,奴婢这就……” 莹l点点头:“也好,是有点子事儿。你且跪安吧,回去好生安胎,加把劲儿,给咱们探花郎膝下添个小才子!” 金锁羞红了脸道:“借主子娘娘吉言。” 待金锁出去,莹l才问道:“怎么回事?!不就是让你去看着给那个和卓氏换身儿衣裳么?这也能出事儿!” “娘娘……奴婢……这和贵人,她是宁死都不换呐……奴婢实在是怕逼得狠了闹出人命,这才……” 莹l笑着端起了自己手边的粉彩西番莲纹盖碗,饮了一小口,“把和贵人给我宣过来!” 77、第七十三章 换装 含香穿着一件红色的维族衣衫进了启祥宫,她没敢看宝座上的莹l,从她心里来说,她觉得自己是有些害怕的,从承德的那个晚上开始,她就觉得这个皇后似乎是个不大好惹的人。双手交叉在胸前,含香行了一个回族见面礼:“含香见过皇后娘娘。” 莹l笑了笑:“和贵人进宫也有一段日子了吧?怎么这么简单的礼儿还没学会呢?可是我赏给你的那几个精奇嬷嬷不够出力么?还有这身儿打扮,也太不成样子了,依我看,还是入乡随俗的好,你说呢?还是说,和贵人嫌弃那旗装的手艺?容嬷嬷……去,再找几样今年时新的花色来,给和贵人慢慢儿的挑。” 一时容嬷嬷回来,几个宫女手里各捧着一套旗装,“请和贵人遴选。” 莹l淡淡的说:“我劝你,还是自己挑的好,你自己换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不然……唉……恐怕就不大体面了。” 含香捂住自己的胸口,倒退了两步:“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古兰经》中说,没有人可以勉强别人做任何事!” 莹l冷冷一笑:“大清素著黄教,而今没让你改奉黄教,已是恩典了。你不如少说几句吧?岂不闻,识时务者为俊杰?容嬷嬷?你也劝劝她。” “!比萱宙肿呓撕悖阈Φ溃靶≈鞫馐呛慰嗬矗磕腔噬戏獾墓笕耍烧饣灰律训氖露彩腔噬现龈赖模噬纤档幕埃褪鞘ブ迹腔鼓芨牡模坎还茉趺醋牛退闶窃偌枘眩勖且惨巡钍掳炝瞬皇牵磕饷匆煌扑奈辶模庖膊皇歉霭旆o “不行!让开!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我不脱!说什么都不脱……我生为维吾尔人,死为维吾尔鬼!就是死了,也要穿维吾尔的衣服!” 莹l捶了一把宝座的扶手,斥道:“行了!你们都退下!我自己同和贵人说几句。” “这……娘娘……”容嬷嬷不放心的回头看着莹l。莹l挥了挥手,“都退下!让你们进来再进来!把那几套衣裳留下。” 几个宫女将掐丝珐琅条盘中的衣服放下,和嬷嬷们一起退了出去。殿里只余下了莹l和含香两个人。莹l却也不着急发话,只是细细打量着含香,含香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试探的说:“你……你想干什么?” “你错了,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该问问你自己,你想干什么?” “我?……”含香被她问的心虚,挺了挺脊背,“我和皇上说了,我是被迫的,被我的父亲,我的族人送来的。” 莹l挑了挑眉峰:“这么说,你的心没来?” “对!我的心,它还在遥远的回疆,天山的南边,那个叫做库车的地方,和我的族人在一起。” 莹l冷笑了两声,“没想到,你还真是个油盐不进的!” 含香神态果决:“是。就是和皇上,我也是这么说的。我本不应该进宫,库车,有我的父母,我的族人,我的恋人,我的心,永远和他们在一起。可是,现实需要我进宫,需要我的父亲把我献给他,我就只能为了我的族人走上了这条路。” 恋人?!莹l觉得自己的脑袋简直快炸开了,这叫什么事儿?!这事儿自己那位皇帝表哥可没说啊!先前只觉得自己来的这地界纲常崩乱,没想到……竟然能崩乱到一个宫妃大言炎炎自己的“恋人”!她也有脸说!莹l烦躁的站起来,踱了几步,整个大殿里只有她的花盆底敲在青砖上的声响,“你觉得你委屈,是么?” “难道不是吗?” 莹l怒极反笑:“我竟不知你委屈什么!打量着什么东西都不如你自己的眼?恩?还做出一副目下无尘高傲凛然的样子,你有什么资格摆出这个架势?其一,你漂亮不假,你是漂亮,可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素有艳名,这很好听吗?其二,别以为这宫里单你出身高位,比你出身更高的多得是!其三,素有艳名也就罢了,还行止不检,行止不检也就罢了,你还……先前我让你换衣裳,你就给我摆了一通《古兰经》,那好,我也问问你,这行止不检,依着你们教义却又要怎么处罚?” 含香被她说得脸色惨白,一双大眼睛惊恐的望着她。 “怎么?这会儿不说话了?你不是很大义凛然么?你……你该不是和你父兄,你的族人有仇吧? 含香双目含泪的盯着她:“怎么可能!” 莹l冷笑道:“怎么不可能呢?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就知道了,和着整个儿就是我们让你朝东你偏朝西,你这样明了暗了顶着干,我也不知道你父兄为什么要送了你来。你究竟是要救你的族人还是要害你的族人?敢情他们都是对不起你的,你要把全族置于死地?!” “我……”含香慌乱的摇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莹l嘲讽了笑了笑,“你已经做了!打量你出身好?仗着你是阿里和卓的女儿就不把□□规矩放在眼里?你哪儿来的这个自信?你宫里的主子,豫嫔,出身不比你好?正经的蒙古勋贵,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你总该知道博尔济吉特吧?那是成吉思汗的后裔,黄金家族,你几时见她穿着蒙古衣裳在宫里溜达了?还有先前顺治爷的废后,那也是个博尔济吉特,她爹还是科尔沁亲王,孝庄太后的亲哥哥……你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比她们如何?” “我……” “你可知道漠西蒙古的噶尔丹?” 含香打了个寒噤,“听我的父兄们说,那是个……从前一直欺侮我们的……魔王……” “连这个‘魔王’和他的后代都为□□所灭,你自忖你们比他又如何?”这句话像石头一样“砸”向了含香,她双腿一软,摊跪在地。 莹l居高临下,轻蔑了看了她一眼:“你也别怪我把你贬的一钱不值,你还小,所听所见皆不如我,况且,你是皇上的贵人,有的话我要一一给你说明白。这样,就算是以后真要处置你,我也不算是‘不教而诛’。最后只劝你一句,你也知道自己是遵从父兄之名‘献’来的,就先摆正自己的身份。如若再闹出什么荒唐事,我就先动中宫笺表革了你的位号!你好自为之,跪安吧。” “是……”含香被她说得战战兢兢的磕了个头,才敢起来。 “等等。”莹l看她要退下,给她指了指那几个叠着旗装的掐丝珐琅条盘,“忘了?衣裳随意挑一件吧。” 含香此时哪还敢“挑”,慌里慌张随意端起了一个叠着件玫红色旗装的条盘退了下去。 她刚一退下,容嬷嬷就喜滋滋的走了进来,笑道:“到底还是娘娘有办法儿!怎么就说动这位了?” 莹l淡淡的道:“也没什么,她自己不开窍,我帮着她理一理,想一想罢了。想通了,明白了,自然也就肯听了。更衣吧,我去向皇上交旨。” “! 莹l带着人到养心殿的时候,高无庸笑着禀道,“皇上正在“勤政亲贤”见几位中堂,请娘娘移驾东暖阁稍待。” “这都快到晌午了,还忙着?” “是。” 莹l想了想,“这样吧,你去让御膳房把午膳摆在东暖阁。不要整席的御膳,只挑些精致可口的就是了。”又向容嬷嬷说,“今儿晌午我看咱们小厨房的菜单上有一品酥皮虾还有八宝茄丁、松仁鸡卷这几样菜不错,你去命他们送了来。” 东暖阁这边菜才摆全,康熙就挑帘子走了进来,莹l站起来一边向他欠欠身,一边将他让到上首,待他坐定,才笑道:“怎么就这么巧?您是闻着味儿来的不成?” 康熙道:“赶巧罢!坐坐,你怎么想起来这会儿来了?” “这不是向您交旨来了么?” “交旨?”康熙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给你派差事了?” 莹l给他布了道炒墨鱼丝,不满道:“嘿!只把差事派了出来,我这一晌午头晕脑胀的,您倒是忘了个干干净净!让我看着人家换衣裳……我说,不带这样儿的啊!敢情把人家好好一美人儿就这么甩脖子后头了啊!” 康熙这才提了筷子笑道:“哦!和贵人啊!你坐着坐着,怎么样?可换了?高无庸,给你主子娘娘布菜。” “换了……换倒是换了,不过,我可给人家说了几句重话,要是人家一状告到您这儿,您可多给我担待些个。” “,朕还道什么事儿!这事你说了算,她的事儿以后甭和朕说。” “那怎么成?好歹,也是人家回疆的心意不是?” “心意?好一个心意!”康熙脸上如同罩了层冰一般,“你们都退下。” 高无庸见他脸色不好,忙轰了众人出去,自己给上座的帝后打了个千儿,最后关上门,退了下去。 “她和你说了么?” 莹l顿了顿,想了一想,“说了。说了个底儿掉。” “阿里这是想干什么?送这么一个……心意过来!他是成心的?还是说,他有什么别的企图?他该不会以为,朕会美色误国,存心想看朕演一出‘倾国倾城’的好戏吧?” 莹l缓缓摇摇头,“我看着,倒也不像。他要真有这个心,那还是您高看他了呢!只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明知这个女儿与人有私情还要……” 康熙再开口的时候语气越发阴沉:“何止有私情!她还是没和你说!这个含香,她还是个跟人私奔过的!” 莹l一怔,手里乌木镶金的筷子扣在了桌上,“私奔?!……这还真是……这还真是……我也不知说什么好了。这等货色……您……您还留着她?” “朕是想留着看看,到底他们父女想干什么。阿里存心想看朕带绿头巾么?” “他不敢。不是我小看他,他……还没有这等胆色。至于这个含香,脑子也是个不大清楚的。口口声声为了族人,其实尽是做些糊涂事,成心把她的族人往火坑里推。我觉得奇怪的是,那个奸夫是谁?” 康熙笑道:“问道点子上了!”接着向她讲了含香去送阿里和卓时出的事儿。 莹l想了半天:“照这么说,那个奸夫就这么消失了?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怎么可能呢?真要像那几个小喽档模┦撬奖剂似叽蔚摹隆谴舜嗡厝灰行┒靼 o胂胝飧觯揖途醯眯纳癫荒r桓龃蠡钊耍故歉鲇泄Ψ虻摹狻 “你说的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敢带着一个女人私奔七次,此人纲常沦丧,若是不找出来,日后不知又要引出什么事端!” 78、第七十四章 新月格格 时光只解催人老,求得浅欢风日好。 春天,过了惊蛰,晴儿刚刚嫁了出去,莹l正操心着兰馨的婚事,内务府置办的嫁妆、她给的添妆……这日傍晚,好容易忙里偷闲抱着永b教他念“朝辞白帝彩云间”,虽然这个儿子说话晚了些,不过出乎莹l意料的是教他这些他倒是念得快。容嬷嬷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小阿哥果然就是个最聪明的,娘娘也不过就念了一遍,他竟能记了个十足十!” 莹l也不禁纳罕这孩子的记心,可是……看着那张圆胖的小脸儿,只是一双眼睛显得比别的孩子灵动些,和她的目光一碰,咯咯笑了一声把头埋在了她怀里。莹l伸手捋平了永b在她怀里蹭的翘起来的头发,叹道:“什么聪明不聪明的……中人资质也就行了。太聪明了,反而活的太累……”就像,她表哥,像胤g……可是,这话她知道,不能她能说的。 容嬷嬷笑道:“娘娘这想法儿,老奴还真是不大明白……可着这些个有儿子的娘娘,哪个不是……娘娘这想法儿?……” “也没什么。”怀里的永b却要炕桌上的绵橘,小手一个劲儿往那边伸,念叨着:“橘子橘子……”莹l见了忙给他拿了一个,细细的剥了,喂到他嘴里,“我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那个……和贵人,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主子、主子娘娘都不搭理她,她自己也就没劲儿折腾了。奴婢估摸着,这会子她总该想明白了,都进了宫了,还装的哪门子金尊玉贵呢?” “好生看着她,也不知怎的,虽然她总算换了她那身儿衣裳,可我总觉得她那儿不太平……说不上来……”永b听她这么说,抬起了头看着她,从她手中“抢”过一瓣橘子,扬着小手,“额娘吃……” “哎呦!”容嬷嬷又惊又喜,“娘娘,咱们小阿哥真是知道心疼娘呐!连个橘子都想着您!” 莹l笑着在永b手里咬了那瓣橘子吃了,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好儿子!”娘俩儿正吃着橘子,忽听外头响了一声闷雷,继而降下大雨,向窗外一看,还未到酉时,天色已是漆黑一团,一道闪电打下来,似乎把天撕了一道口子,把大地照得一片惨白。借着那道闪电的光,莹l却看见几个小太监提着玻璃灯,撑着伞,簇拥着康熙往这边走,忙起身把永b交给容嬷嬷,“皇上来了,我出去迎一迎。” 才出了暖阁的门,莹l觉得风猛的一冷,在滴水檐下站定,将康熙迎到里头,埋怨了句:“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还过来了?”手里却是不闲着,把那件朱红羽纱斗篷解了,又理了一回他的辫子,看见锦秋站在身边,忙道:“你也没个眼力见儿了?还不快去再拿一双鞋袜来给主子换上!” 一时又给康熙换了鞋袜,把他按在暖炕上坐了,又吩咐:“去准备姜汤,兑些红糖……” 康熙摆摆手:“你坐吧!来你这儿近的很,没事儿,哪里就淋着了?” 莹l白了他一眼:“有事儿不就晚了?姜汤是一定要喝一碗的,驱寒。”一边说,一边在康熙对面坐下。这时,容嬷嬷带着永b请了安。康熙仍是兴致不高,“朕和皇后说话儿,你带小阿哥下去吧。” “! 莹l这才看见,康熙面色很是不好,问道:“怎么了这是?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康熙站起来,在暖阁里来回踱步,“朕……好像忽然之间不大……唉!今儿的六百里加急,荆州民变。” “什么?!民……民变?怎么,怎么会呢?天下承平日久……这也,太突然了……” 康熙的手狠狠攥成了拳,“说是端亲王盘剥百姓……朕就纳闷儿了,活似是睡一觉起来才知道,自三藩之后除了蒙古诸王,大清竟还要镇守外藩的王爷!你先前说咱们来的这地界纲常崩乱,现在看来何止是纲常崩乱!朝纲也是一样崩乱!这将朕当年削藩——置于何处!果然是个看似熟悉,实则陌生的地界。何止是陌生,简直是……简直不认识!” 莹l缓缓起身,拉了他的手复又在暖炕上坐下,“这事儿,论说轮不着我……” “……”康熙哂笑道,“什么轮不着你说!这地方处处崩乱,朕也想听你说说看。” “我忖着,既然起因在这个端亲王身上,他不死,民怨不平。” 康熙冷笑一声:“你和朕想到一处去了。这个什么劳什子端王府不灭、端王不死,就没有太平日子!调了努达海过去,解荆州之围。朕当年削三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个端亲王,留不得!” 莹l点点头,她明白她这皇帝表哥的意思了:救荆州,不救端王。最好是努达海“体贴圣意”,千万别救端王府的人,不然这等宗室若是弄回京城来,又是棘手事一桩。可是,过了几日荆州传来消息,事情偏偏就不遂人愿,连她这么一个女流都能猜出这“圣意”,那个努达海却不知是压根儿猜不出还是猜到了之后揣着明白装糊涂,竟然“紧赶慢赶”救了那端亲王府上的一对儿女。 “看那努达海折子上说,端亲王格格名叫新月,儿子叫克善……唉!他怎么就把人给弄回来了?”康熙摇头叹道,这事儿救谁不救谁他不可能明说,谁知道这努达海倒是个“恪尽职守”的,还真给他救回了端亲王的一对儿“遗孤”。 莹l笑了笑,给他端了一碗奶茶,“救回来就救回来吧……这人实诚,咱们也没办法儿不是?端王死了不就结了?” 康熙将奶茶顿在桌上:“妇人之见!端王夫妇死了就算了?” “呦!瞧您说的,我可不就是‘妇人’么?头发长见识短……诶?不过,这……救回了他一个儿子,这爵位可怎么袭呢?” “端王鱼肉百姓激起民变,他又不是铁帽子。他这儿子又是庶子,朕念他年幼,加恩封一个辅国公也就是了……想想就糟心!你说,这到底是个什么地界儿?恩?老天怎么就把咱们放这儿了?就算朕前世也是个操心的,可也没遇见过这么些个糟心的事儿啊!” 莹l笑道:“这事儿可不禁埋怨……我这么一想,打从永琪那事儿开始,咱们每次刚一埋怨这地界的世道,老天就总能再给咱们送来个‘大礼’!您啊,是天子,可不能这么埋怨老天爷的……” 康熙也笑道:“朕也是随口说说罢了,不也是被这些个事给恶心的么!” 新月进宫的那天,春雨霏霏,飨赣晷弊怕湎拢研略碌男闹苯脸闪艘欢衙藁ākΥ泳v荼渎抑亟湓诠苕渑袒噶思溉眨梢惶狄故切睦镏贝蚬摹r凰钅恐背锖c椋锖<矗Π参克溃骸氨鹋拢遗阕拍隳兀 过来传旨的小太监心里一个劲儿翻白眼儿:她要去见中宫主子!你倒是说说你怎么陪着她!实在看不得两人“眉目传情”,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向新月打了个千儿:“格格,奴才先回去交旨。车驾外头候着,请格格快着些。” 那小太监刚走,新月扑到努达海怀中:“努达海!我……我不想就这么进宫啊……” 努达海也道:“唉……月牙儿,我也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啊……” 这时,新月的侍婢云娃劝两人:“将军,将军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我家格格的!一定不会让她被人欺负!” 努达海这才放开新月:“好丫头!以后就要多靠你了!” “努达海,我……我……” 云娃识相的挑帘出门,替两人看着门儿。 “月牙儿!”努达海重新将新月拥入臂弯,“我昨天去管驿附近的会宾楼,在那儿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从回疆来,叫做蒙丹。” “回疆?那不是很远?” “是,很远很远。你先别问,听我给你讲。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爱人,是阿里和卓的公主,生的美貌动人,体带异香。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努达海将昨晚听到的那个令他“震撼”的故事一字不落的讲给了新月。 新月听完,吃惊的捂住嘴巴:“私奔七次……好锲而不舍……‘你是风儿我是沙’,这是多么真挚的情感!为了含香公主,他竟然能抛弃一切来到北京,努达海,我太好奇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月牙儿,可惜,你要进宫了……不然我真想待你去见见他,见见那群朋友……你不知道,他们是多热情,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年轻了十岁……不不不,二十岁一样!你虽然见不到蒙丹,但是你可以见到含香公主啊!” 新月含泪点点头:“嗯,是啊,我可以见到含香!我一定要告诉她,蒙丹是多么痴情,多么盼着能够和她在一起!你说,如果,皇上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放了含香,成全他们这一对儿有情人呢?” 努达海为难道:“应该……不会吧……唉,含香毕竟已经是皇上的贵人了……” 新月盯着努达海,眼睛里头亮晶晶的:“事在人为不是吗?!那样美好的情感,就是铁石心肠也一定能够打动!” “月牙儿,答应我,不要冒险。这件事,我要好好和他们再商量一下,如果我们商量出了什么结果,我一定会想办法告诉你的!” 两人正在难解难分,听见外头云娃轻轻扣了扣门:“格格?外头来人催了,咱们赶紧梳妆吧!” “云娃,你去带克善来吧。” 车子到了西华门,新月就领了一个下马威。 “什么?!我和克善要分开!我不要!” 守在西华门的几个侍卫一道挑挑眉:你不要?在这个地方还说什么你不要?!一个侍卫笑道:“格格,小公爷要去面见皇上,格格是要去见主子娘娘。二位谁跟谁一道,都显得不恭了……” “那……”新月迟疑的望了一眼陪着自己的努达海,“努达海将军呢?” 那侍卫简直摸不着头脑,讷讷的道:“将军自然陪着小公爷一道去见皇上。” 此时,新月仍不愿接受“分离”的结果,霎时泪眼朦胧,“我……我又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了吗?” 侍卫打了个寒噤,这位“格格”难不成这辈子就是过来讨债的?这眼神儿,这语气……宫里的几位嫁出去的没嫁出去的姑奶奶排一个遍也没这等成色的啊!“格格,这就请进去吧……总不能让主子娘娘现等着不是?” 79、第七十五章 初印象 “可是……我……”新月继续泪眼朦胧的看着努达海。 侍卫实在是不耐烦了,躬身道:“这宫门口人来人往的,格格站在这儿也不相宜,还是,请吧!” 新月没办法,只得带了云娃这么一个小丫鬟前往启祥宫。一路上又有一个小太监不断和她说该在什么地方报名,什么地方叩头…… “以后若见皇后娘娘,一跪一叩,一跪三叩都是使得的。今儿格格是首次觐见皇后娘娘,是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的,千万要记住……” 新月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她心中忐忑的很,因为听努达海转述了会宾楼那些朋友的话,这位皇后娘娘,似乎并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就连努达海都让她“多操心”……于是她更害怕了,难道以后就要生活在这儿日日和那位皇后娘娘朝夕相处了吗?心事这么多,那小太监说的什么三跪九叩一跪三叩的新月一个字儿都没往心里记,只是一个人暗想:多磕头总是没错的。 进了启祥宫正殿,新月只敢瞄一眼翡翠山水宝座屏风前端坐的那个贵妇的影儿就忙跪了下去,行罢了礼,听见一声:“平身,赐坐。”才敢站起来。 却说莹l在上首坐着也是奇怪,一个女人长着泫然欲泣的脸也就罢了,自打自己活到那拉氏身上,遇到多少这样的脸了?先前一个魏氏,后头又有夏紫薇、白吟霜,如今又来了一个新月格格!那魏氏是包衣奴才出身,夏紫薇是被她那不着调的娘养大的,白吟霜本就是个歌女,也就罢了,这个从小王府里头娇养的满洲贵女,怎么也是一副苦瓜脸,和那几个人是一般形容?!虽这么想,脸上却仍是笑着说道:“格格受惊了,一路辛苦。如今天幸到了京城,也算老天有眼,有意全端亲王一丝血脉。” 新月本就心如乱麻,哪堪她提起生父,嘤嘤哭道:“以后,我再也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了……呜呜呜……” 莹l暗暗揉了揉太阳穴,这叫什么话!那个克善虽说是端王一个侍妾所出,可也是她的亲弟弟,这做姐姐缘何如此薄情?“格格父母虽俱已遭难,可下有幼弟,切不可说什么‘没有亲人’之类的言语了。” “呜呜呜……那我和克善能在一起么?” “在一起”?……莹l不禁皱眉,“你兄弟皇上已然加恩封了辅国公,特旨和阿哥们一处读书。格格是女孩子,自然在内宫起居,恰好我这儿还有一位公主,你们俩年龄也相仿,正好做个伴儿。这样不好么?” “可是……我谁都不认识……” 莹l笑道:“这话儿说的,谁能是一开始就认识的呢?你多大了?” “马上就十七了。” 莹l又皱了皱眉,端亲王府上的嬷嬷是做什么用的?都没交这格格回话儿的规矩么?“那是姐姐了。”扭头向锦澜道,“去请和恪公主来。” “兰儿给皇额娘请安。” 莹l向她招招手,“来,快过来!见见这位姐姐。” 兰馨一进殿就看到她皇额娘下首坐的一位宫装格格,此时仔细一打量,险些吓了一跳,这位……横看竖看怎么就那么别扭呢!“姐姐。” 新月看她给自己见了礼,也起身还了礼:“妹妹。” 莹l看新月给兰馨行的是平礼心中就是一阵不快,这新月格格的规矩是怎么学的?兰馨是正经册封的和硕公主,她不过是个格格罢了,竟也这么托大!敢情端王府也是个不知约束女儿的? “姐儿俩日后熟悉就好了,你这妹子虽说愚鲁些,可也好相处。” 兰馨拉了她的手笑道:“皇额娘……不带这么说自个闺女的啊!” 新月看着他们母女二人亲近,觉得自己在这儿永远都会是一个局外人,捏着衣角站了起来,猛的跪下来叩头道:“请皇后娘娘开恩……” 殿里的人冷不丁被她吓得一怔,最后还是莹l先反应过来,“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的把格格搀起来!”嘴上温言向新月说,“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但凡我能做主的,一定不会委屈了你。”心里对这个“格格”的鄙薄却又更甚,亲王府出来的格格啊!几时见过膝盖儿这么软的! “娘娘……我……我才进京,谁都不认识,我和克善一样,都是谁都不认识……” 莹l摆手止住了她的话,“这你方才也说了。我不是也告诉你了么?哪儿能一上来就熟悉呢?人和人不都是打不认识到认识的么?” “我……我能不能……我已经是举目无亲了,能不能和我稍微熟悉些的人住一起?……” “格格今后休要提‘举目无亲’四字了……你是宗室,又有幼弟,怎么总说自己‘举目无亲’呢?”莹l心里暗暗摇头,这新月格格可是魔怔了?明明还有亲人怎么偏生把自己想成个林黛玉呢? “可是……我……”新月本来是打算说想住在自己相熟的努达海将军府上,却不想被挡了回来,“娘娘,我……” 莹l被她绕的不耐,笑道:“容嬷嬷,将新月格格安置在西配殿吧。我乏了,今儿就到这儿吧。跪安吧。” “我……” 看着新月恨不得一步三回头被几个宫女嬷嬷下去,兰馨方说道:“皇额娘,我怎么觉得……这个新月格格……怪怪的?” 莹l冷笑道:“不过是眼泪儿不值钱了些。” 片刻,容嬷嬷从西配殿回来,“娘娘,格格安置妥当了。咱们小厨房刚刚回话儿,才制了些点心,娘娘用些么?” “我倒不大想用,兰儿呢?” 容嬷嬷道:“有一品前儿兰公主想吃的豌豆黄。” “哎呀,原本我也不大想用的,不过倒还真是我想吃的……” 莹l手指点了点兰馨:“你个馋猫儿!亏我说你么?赏了你吧!” 待茶点摆上,莹l见兰馨吃的香,自己也随意夹了一块儿枣泥糕,道:“再拿些豌豆黄、枣泥糕、如意卷和那个果酱金糕、奶饽饽给尚书房几位阿哥送去……哦,也给那位新月格格送去些。”又想想新月的事儿,遂吩咐秦顺儿,“你去前头养心殿看看这会儿可有大臣在。” 不多会儿,秦顺儿回道:“皇上才见了端王府的小公爷和努达海将军,这会儿在批折子,前头没大臣。” 莹l这才说:“拿咱们那套海棠粉彩瓷碟装些金丝酥雀、蜜饯马蹄、菊花佛手酥、莲子糕、糯米凉糕,跟我走。” 兰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皇额娘又要……去了……” 莹l弹了下她的脑门儿,“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你先在这儿吃着,我去前头看看,回几句话就回来。” 到了养心殿,高无庸早陪着笑将她迎了进去,“皇上今儿见了努达海将军,心情就不大好……幸亏主子娘娘来了,可是让奴才松了口气……”高无庸暗暗拍了拍胸脯,伴君如伴虎啊!说句不恭的话,虽然他是伴了先帝和当今这两只“老虎”的,不过如今老了老了才发现,这“老虎”的脾气可是越发的渐长,若非眼下还有个皇后娘娘救场,简直就能让人把一颗心跳出来。 莹l一进东暖阁就看见康熙眉头紧锁,坐在炕上随意拿一本奏折扇风,笑着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拿过那本奏章,道:“至于热成这样了?拿这东西扇风?” 康熙冷冷的哼了一声:“拿这玩意儿扇风都是给他脸了!” 莹l先将自己带来的几色点心布上,又看了眼康熙的茶碗,向高无庸说道:“去沏两盏狮峰龙井来罢,好配点心吃。” 高无庸将两盏茶送上,知道他们夫妻俩要说话儿,极有眼色的打了个千儿,带人退了出去。 “怎么又生气了?瞧您现在,行动生这么大气,这可不大好呢。” “这能怨朕生气么!你见那个……新月了?” 莹l偏身坐在他对面,点了点头,“见了。可我总觉得,这格格……也不单是我,就连兰儿都觉得这格格怪怪的……我活了两辈子,见过的公主格格,也不少了,可是,我还真觉得她不似咱们满洲的女孩儿呢。哭个不停,眼泪忒也的不值钱,膝盖儿软的面条一般,倒是很有些白吟霜的意思……她那个兄弟呢?怎么样?” “听你这么说,她兄弟倒是比她强些。只是,那努达海可真真儿让朕开了眼了!” 莹l笑道:“他一个外臣,还是正经的旗人,难不成还能多没规矩?” 康熙淡淡地道:“旗人?嗬!你都说了,咱们来的这地界纲常崩乱,还提什么‘旗人’!一过来就和朕扯了一通‘新月格格举目无亲、无人依靠’!一个宗室女还说‘无人依靠’,他疯了不成?” “您就为这个生气啊?” 康熙叹道:“不止!看看你刚才拿去的那件奏折!” 莹l疑惑的打开手边的那件折子,匆匆一览,吓了一跳:“努达海这是……‘新月格格举目无亲,奴才愿将格格迎至府中照料……’他这是……”看完那件奏折,莹l也只有一个念头:努达海疯了吧? “主奴分际都能抛在脑后!轮得着他照料一个宗室格格?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莹l端详了那折子半晌,又想了想方才跪在自己面前的新月,忍不住笑了出来。 康熙横了她一眼:“笑什么!和你说正事儿呢!你也有点正形!” “我笑得是啊……这努达海想的和新月可是一模一样的呢。那新月方才就一直和我念叨什么‘举目无亲’,努达海这折子里也这么说,难为他俩脑子长得一样……我寻思,天底下要能找到两个这上头想法儿这么像的人,那可也是难得得很呢!” 康熙的食指敲着炕桌,“你是怎么安置的她?” “把她弄我那儿的西配殿去了。我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弄怕了,就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好看着些,不怕她生出什么风浪来。” “你可好好盯着,别让她把兰馨也带成那副样子!” 莹l笑道:“不碍,兰馨看她也觉得怪着呢!而且,兰馨眼下正在备嫁,忙着呢,顾不上和她说话儿。再说了,我和兰馨瞧着她不顺眼,她看我们也未必就顺眼。恐怕且不屑于跟我们说话儿呢!阿弥陀佛!” 80、第七十六章 月牙儿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康熙又问了一回永b,莹l笑道:“他?能吃能睡的,一个娃娃罢了,还能怎么样呐。” 康熙笑着打趣:“那倒好,省得你又悬心这儿子有什么毛病。诶,这可是个儿子,你那么纵着养,可别惯坏了他。” “怎么?我儿子要是不入您的眼,上辈子您就挑个别的呗?何苦拉他上来呕心血……这个,我还就这么养着了!” “嘶……合着你是揪着这个不放了是吧?” “没进尚书房您不许管,我儿子就是我儿子……进了尚书房再归您!”说着,莹l缓缓站起身:“就是来给您送些点心,顺便说说这新月格格。也没旁的事儿,不扰着您了,我回了。” 康熙笑道:“好么!都扰了朕这么大会子了,还敢说‘不扰’?都这个钟点儿了,用了晚膳再走吧,主子娘娘受累过来一趟,朕还能连顿饭都不管么?” 听他这么说,莹l乐得讨他一顿饭,在养心殿用了膳、吃了茶才辞出来。从养心殿出来天色已经暗了,才回启祥宫,就听见游廊上有人嘤嘤的哭,吓得莹l手一紧,猛的抓住身边的锦秋,锦秋看她脸上已经变了颜色,向游廊内喝到:“谁在那儿!惊了主子娘娘的驾!不要命了么!” 这时又听见几声悉悉索索的声响,一个白色的影儿从游廊上出来,跪在莹l身前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莹l就着身边几盏玻璃绣球灯笼的光一看,险些没晕过去,竟是那个新月格格!一旁的锦秋察颜观色,叫过了伺候新月的奴才发作道:“作死么!到了掌灯时分也不知在游廊上挂个灯笼!打量主子娘娘好性儿,格格又是个新来的姑娘家,轻易不肯动气,你们就这么没眼色的伺候!” 几个奴才跪地叩头连称不敢,新月这才嗫嚅着回话:“不怪……不怪他们,是我……是我不让他们挂灯笼的……” 莹l忍了气道:“这是为何?格格怎么又哭了?” 新月吸了吸鼻子,擦了擦泪,“掌了灯笼,就看不清月亮了……呜呜呜,我看到了月亮,实在是太伤心了……” “月亮?月亮怎么了?” 新月抬起了迷蒙的眸子:“我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有上弦月的夜里,所以我的名字叫新月。我还有一个小名,叫月牙儿。家里,只有阿玛和额娘会叫我‘月牙儿’,可是,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叫我月牙儿了!”她越说越心碎:“再也没有了” 原本是一个少女述悲的事儿,莹l却偏偏被她酸的差点儿倒了牙,向那几个被她遣去伺候新月的嬷嬷道:“格格一路舟车劳顿,显见是乏了,你们好生伺候着格格歇下吧。”说完,也不待那几个嬷嬷回话,就径直去了。 回到自己寝宫,想想那个新月的模样,险些没把晚膳吐出来,这要是每天请安都能见着,还不恶心死自己?叫徐嬷嬷抱着永b过来,逗弄了一会儿,永b看上了她发鬓上簪的一支玉色绒花,拿小手不住的拨弄,莹l怕他被自己头发上旁的钗、簪伤着了,抬手从发鬓上摘下了那朵绒花放到他手里,让他自己玩儿。自己叫过锦秋吩咐道:“你去和那个新月格格说,念她鞍马劳顿,不必每日过来请安了。” 锦秋躬身应了,自去传旨。进了新月住的西配殿,看见这位格格还在哭,心里就是一阵抽抽,把莹l的旨意传了,向新月身边的唐嬷嬷使了个眼色,走了出去。 唐嬷嬷让人伺候着新月去了寝宫,自己追了锦秋出来。 “嬷嬷也是主子娘娘身边儿的老人了,今儿怎么就这么着?也不知劝劝那位!瞧瞧方才在游廊上,娘娘脸色都变了。总不能由着她这么哭吧,不知道还当是咱们主子娘娘亏着她了呢!” 唐嬷嬷摇摇头:“我的姑娘!我们哪是没劝啊!这也不知道这姑奶奶是什么托生的,竟是淌不完的眼泪儿!刚才她不让掌灯,一个人在游廊上看月亮,看着哭着,我就觉得悬!生怕冲撞了谁,没成想还真捧上了主子娘娘……这可……可怎么好……” “主子娘娘不是个不肯饶人的,说了这回也就罢了。可你们这总和她打交道的也要想个法子啊!她一直这么哭,将来时候长了,让人传出去,成个什么样儿啊!” “可不就是么!我也作难的……真要传出个什么话儿,我这几辈子的老脸,那可不就丢的一干二净了嘛……” 这位格格,锦秋也是头疼,“你们也好好劝劝她,别勾着她想家,时常逗着她些,她也是个年轻姑娘家,想来也是好哄的。只一点儿,别把她往娘娘那儿引……我瞧着,娘娘是看不惯她的,今儿又被她不大不小吓了这么一回,没事儿甭让娘娘瞅见她。别看娘娘这二年心性好,不似那些年严苛,惹着这主儿不痛快,咱们都得吃瓜落儿!” 唐嬷嬷心中一凛,“这我明白……哎……我,我尽力吧……”想想这位新月格格,再看看东配殿的和恪公主,唐嬷嬷心里暗叹,虽说都是王府格格,不过果然不是谁都能有那个造化被中宫主子收养的!做和硕公主,命里也要有那么大的造化才成呐! 锦秋点点头,“得,我话说明白了,您也歇着去吧。这新月格格……就这么着吧!” 却说新月这一路风餐露宿直到如今进宫,她觉得自己一直很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悲哀,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忍不住。直到今天看到那弯挂在天边的新月,呆呆的望着天空,眼泪更是断了线一般往下掉。“没人再叫我月牙儿了,再也没有了……”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她自己耳边。看着皇后跟和恪公主母女情深,她觉得刺目;看着皇后去给皇上送点心,她觉得刺目;看到天边新月,她觉得更刺目……以后难道就要在宫里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了吗?不想在宫里……突然,新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努达海说过的那个“回疆公主”!那不也是一个在宫里“生不如死”的美丽女子么?想到这儿,她站起来就往外走:含香,她要去找那个公主! “哎呦!格格,怎么这会儿出来了?都改安寝了呢……” 新月双颊微红,“我要去找……” “格格,这都戌末了,明儿再找吧,今儿还是先歇着吧。” 戌末?原来都戌末了。新月无奈的回到寝宫,明天,明天一定要去找含香。“嬷嬷……我能问你件事吗?” “瞧格格说的,但凡是奴婢知道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新月兴奋的抓住了唐嬷嬷的手:“那……你能告诉我那个回疆来的公主住在哪儿么?” 唐嬷嬷的心险些不会跳了,怎么这会儿还有人打听这位“回疆公主”?而且还是一位宫外过来的格格!当下陪笑问道:“格格怎么也知道这位香公主?” “嗯……”新月迟疑了一下,“早就听说这位回疆的公主好看,就想见见,这不是总算有机会了么?” 唐嬷嬷敷衍着笑道:“哦,我说呢,原来是这样啊。不过,眼下我就是告诉了格格,这会子天也晚了,您也不能去了,平白给您添心事儿,不如明儿再说吧。” “嗯,好!明天再说!” 翌日天不亮,唐嬷嬷就候在了莹l寝宫外头。趁她梳妆的当儿,一五一十把新月打听“回疆公主”的事儿说给了她。末了说道:“奴婢不知道这格格想干什么,也没敢直接和她说。想着先把她敷衍过去,这不,今儿一大早就来请娘娘个示下。” 莹l浅笑道:“不过是问和贵人在哪儿罢了,告诉她就是。琥珀,赏她十两银子。” 唐嬷嬷急得直搓手:“这,奴婢没干什么,这怎么使得……” “我取的是你这份儿心。赏。” “奴婢谢主子娘娘恩典!” 待唐嬷嬷下去,容嬷嬷向莹l笑道:“娘娘怎么就让唐嬷嬷和这位新月格格说了呢?她才从外头过来,就打听这个‘回疆公主’,奴婢总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总不能那香公主的名声真能传到荆州去吧?” “这事儿是蹊跷,不过不揭开,就永远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无妨,我倒想看看,这新月格格这么二踢脚点着一样着急找她,到底是为着什么。” 容嬷嬷给她带上一只赤金点翠挂珠步摇,“娘娘看这么可好?奴婢也是瞧那新月格格很有些奇怪,这回才知道,这公主格格,不独咱们常见的那些端庄大方、金尊玉贵的,也有这么爱哭的。” “百样水养百样人,怎见得咱们什么人都见过呢?说句不好听的,这宫里还能有几样人?倒是这一二年,咱们才算开了眼。” 新月听唐嬷嬷说了“回疆公主”在永寿宫偏殿住着,略用了点早膳就往永寿宫跑,看的唐嬷嬷直咋舌:不过歇了一夜罢了,这新月格格怎么活似吃了千年人参一样?到了永寿宫偏殿,新月高兴的抓着含香的手:“你就是……你就是回疆的香公主?真漂亮。” 含香冷笑道:“漂亮又怎样?还不是在这儿等死。” “你……”新月把身边的宫女赶了下去,又去关门关窗子。含香诧异的看着忙忙碌碌的新月,“你要干什么?” 新月匆匆走到她身边,“你不要怕,我叫新月,是端亲王的女儿,才从荆州过来。唉,长话短说吧,我认识蒙丹……和贵人?……” “请喊我含香!”含香急促的说,盯著新月,焦灼之情,已溢于言表。 “好,含香。我进宫之前,先在管驿盘桓了几日。一个……一路护送我进京的将军,是我的朋友,他,机遇偶然,他听说了你们的故事,又讲给了我听。” 含香大震.紧紧的盯著她。不敢相信,屏息问道:“你……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 “含香……”新月握着含香的手坐下,“我听那位将军说了你们的故事,被你们的真情打动,对你们真的充满了同情和了解。因为……因为……碰巧,那位将军,正是我心中的‘蒙丹’。” 81、第七十七章 定计 含香泪水夺眶而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一定要相信!他是风儿你是沙,风没有停,沙也不能停。知道吗我今天特地来这儿,就是要告诉你,我和努达海将军,还有那几位我素未谋面的朋友,和你都是站在一边的!虽然,在表面上,我们不能和皇上作对,但是,我们心里,都站在你这边!我们会帮你的忙,你也要帮自己的忙,最重要的,是要保重自己,留著宝贵的生命,等待和蒙丹重逢的那一天,懂了吗” “我想,再也没有重逢的那一天了!”含香哀声说。 新月急道:“你不要这样想啊!含香,人要明白,只要人活着,就没有什么不可能!我们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事在人为’。” “可能吗”含香听得匪夷所思:“我是我爹‘献给’他的人啊!他已经封了我作了贵人,我就是他的女人了,他怎么可能再放了我在这个国家,有什么人可以违逆他的意思呢?” “蒙丹都还抱着希望,你也不能泄气啊!一定要相信,你们还会见面!努达海将军说,他会想办法为我们递来消息。既然,努达海会递来消息,那么……含香,你可以写信给蒙丹啊!我们一定会为你当好‘信差’的!” 她亮晶晶的眼睛给了含香莫大的鼓励,她起身奔到窗前,面对窗外的天空,用回族祈祷方式,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嘴里念著《古兰经》。之后伏在桌边,提笔写了一封维文信笺,交给了新月。 “新月,一定是真主派你来拯救我的……你是我的恩人!我真是……真是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了!” “不要说什么感激不感激之类的话,为了他,你也要好好珍重自己啊!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帮你!放心,听努达海将军说,那是一群天底下最热心的朋友,是最值得信赖的!” 不知努达海口中“最热心的朋友”是不是包括在曹府做绣娘的紫薇,自从到了曹府,紫薇就恨不得一整天不出绣娘的屋门,巴不得谁也不见。可是老天是不可能让她遂愿的,偶尔出来进去,她还是能远远儿的瞧见她过去的侍女、今日曹家的主母:宝音格格。看着小腹已经隆起的“宝音”,紫薇经常忍不住会想,倘若自己当时……可惜,这世上不给人重来一次的机会。当初,恪靖公主这个祖母给她挑的可是鄂岳家呢。现在想想在恪靖公主府和坤宁宫做“土谢图汗之女宝音格格”的那几天,锦衣玉食身份尊贵,如今呢?每日与针、线、绷子打交道,经手的绫罗数之不尽,主人却不是自己。与那天底下一等一的富贵已经恍如隔世……富贵近在咫尺,甚至可以说是送到了手中,却被自己抛了回去。再想想当日坤宁宫中的中宫皇后,唉!“她该是恨我的吧?定是气到极点了,不然也不会推一个金锁出来……”紫薇酸涩的摇摇头,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处呢?听不少人说,这位曹大人英俊年少颇负才情,只因授了江苏学政才并未得见,这个金锁——宝音的良人又该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她,她知道自己就在她府上做一个小小的绣娘么? “福家的,福家的!” 听见有人叫自己,紫薇茫然的抬起头:“哦,陈妈妈,有事?快请坐下吧。” 陈妈妈摆摆手,“不坐了不坐了,我还有旁的事儿呢!就是过来告诉你一声儿,你男人让二门上的人过来传话说你婆婆这两天儿身子骨不大好,让人回去看看,他现在二门等着,你这就收拾收拾去吧。” 尔康的娘身子骨不好?不是前番自己回去还康健着么?紫薇心头存疑,她是不想在曹家、在金锁的眼皮子底下呆着,可她更不想回会宾楼,或许自己该把那儿称作是“家”——不过是当时奉恩侯被革之后,拿着剩下的那点儿家底儿弄出来的一个歇脚的地方罢了。虽是这么想着,紫薇还是收拾了自己的几件家常衣裳打了个小包袱出来。 “紫薇!”福尔康见她出来,忙迎了过去,“累不累?” 二门上的一个小厮笑道:“我说,怎见得我们府上就累着你家娘子了?好像我们老太太、太太不知道体恤人一样!” 又一个年岁看起来大些的起哄似的说:“你这话不厚道啊!人家少年夫妻,黏糊着呢,没听人说‘小别胜新婚’么!这种事儿你这毛孩子不明白!” “呦,我是不明白,您受累,说给我听听……” 福尔康听他们他们越说越不成话,紫薇更是早就红了脸,忙陪笑道:“几位,我们先告辞了。” “不送了哈……” 两人默默的在街上走着,“额娘怎么……” “哦!”福尔康笑了笑,“就是借个幌子让你回家一趟,额娘没事儿。” 紫薇幽幽的看了一眼福尔康:自己的娘也能给拿来做幌子?!“家……家里有事儿?” “才认识了几位好朋友,想让你也见见……真是惊喜呢!” 又能是什么好朋友?紫薇低下头,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一样的笑容。惊喜,这一两年来的“惊喜”还不够么?还有什么算“惊喜”?她不想再接福尔康的茬儿,夫妻之间又陷入一阵沉默。 他们到了会宾楼,马上被小燕子领到了楼上的一个房间里,“来了来了!这就是紫薇!紫薇,这是我们才认识的努达海将军!真的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啊!我亲眼瞧见过他骑着高头大马进城呢!” 紫薇福了一福,“将军。” 努达海笑道:“都是朋友嘛!叫我努达海就是了!” 福尔康拉着紫薇的手坐下,“紫薇,你还不知道努达海将军的故事,我先给你讲一讲。”他把努达海和新月的事儿给紫薇讲了一遍,最后说“有道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努达海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相信天底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不信你看看我们几个就知道了!” 努达海点点头:“是啊!” 紫薇听了暗自惊异,这个努达海都多大岁数了?他闺女怕都和那个什么“新月格格”差不多大了吧!“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不是么!如今他们这几个有情人是成了眷属,可是失去了什么呢?如果不是……自己和金锁又怎会落得一个主仆异位的下场!明明记得,那个时候自己都答应了皇后娘娘做“宝音格格”了啊! 待她坐定,永琪问道:“努达海,我们几个都是‘隐于市’的人,和朝廷中人都已断了联络。你是个消息灵通的,可有什么章程?” “克善被安置在阿哥所,新月听说在皇后娘娘的启祥宫,这还好说,内子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可以得见。至于蒙丹的事儿……恕我直言,就有些难了。” 蒙丹听说,立时坐不住了,“你们让我等,让我等!我都等了多久了,现在你和我说‘难办’!” 永琪叹了口气,劝他坐下:“蒙丹,你的事,急不得啊!那是紫禁城!我们大家对那儿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天底下没别的地方比那儿更难进!所以,你一定要下定决心,等,只能等!等我们找出一个合适的契机!” 努达海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了一张信笺,“这是给蒙丹的,还怨我让你‘等’么?看过之后,立即烧掉。” 蒙丹感激的看着努达海,“谢谢!”展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才不舍的扔进炉中烧了。“谢谢你们,是我,误会你们了。” 福尔康看着那封信,却是若有所思,“这封信,递来的安全么?” “这是新月送出来的。有一个侍卫,过去是我的兵,此番正好被检拔进了宫中。我先让他给新月身边的云娃传的消息,传了几次见着没事儿才敢带出的这封信。依新月给我写的信中说,含香的处境很微妙。好像,她一直没有向皇上屈服,嗯……对皇上也保持着距离,皇上很奇怪,似乎对她还算宽容,也并不逼迫她。总之,目前含香是没有危险的。” 蒙丹急切的说:“你说她没有危险,我却觉得她危险极了。男人是怎样的,我清楚得很!含香那么拒绝皇上,那么让他有距离,他如果不是对含香有志在必得的决心,就不会对她宽容!他的忍让,像是藏在灰烬里的火苗,随时会烧起来,变成大火!到时候,含香就是死路一条了!” 努达海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吧……如今后宫之中皇后独大,他对含香……” “他对含香一定会有想法!”蒙丹双手攥全,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含香那样一个美人,他怎么可能!……” 福尔康不禁点点头,“我觉得,蒙丹说得对。那样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皇上,他肯定是要这个人,而不是不要这个人。距离,恐怕也就是一时的,至于办法么,也不是没有……” 紫薇心惊胆战的看着福尔康,生怕他这个第一“幕僚”又出什么惊悚的主意。福尔康却好像丝毫不了解紫薇的心事一般,自顾自的说:“我觉得,现在含香的处境就不错。恰好眼下皇上和她之间还有距离,要真是现在皇上每日把她捧在手里,那才叫一个难办!有距离,不得宠,位分也不高。其实,可以让含香继续在皇上的视线中‘淡出’,然后,我们寻找机会,把含香‘偷’出来!” “‘偷’出来怎样‘偷’”蒙丹惊愕的问,精神大振。 小燕子看着蒙丹,转了转眼珠,“师父!你忘啦!我们几个都对皇宫熟悉得很!那个皇宫,虽然到处都是护卫,到处都是高手。但是,我们也有高手啊!还有努达海这么一个朝廷的大将军!有不少侍卫过去都是他的兵,皇宫那么大,我们总会有机会的!” “这个办法有些惊险,但是,计划得好,说不定是条好计!我们事先一定要部署得周周密密才行!要把。‘远走高飞’的工具、路线,全部安排好,绝对不能回新疆去、因为皇上发现含香跑了,一定往回疆的方向去追!” 紫薇听了永琪的话就有些急了:“这……依着我们如今这个处境,是不是有力量帮蒙丹这个忙呢?” “紫薇!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和尔康现在是终成眷属了,就不管旁人的死活了?!”小燕子义愤填膺的嚷道:“这不是力量不力量的事!是非做不可的事!如果我们不做,我们还算什么英雄好汉呢” 82、第七十八章 酝酿 “我……”紫薇被她噎的张嘴说不出话,呵呵,是终成眷属了,可终成眷属之后呢?自己失去的是什么?“我……小燕子,我累了,我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小燕子瞪着紫薇:“紫薇!你变了!你变了!你可以怎么变得这么自私!” 自私?……紫薇自嘲的笑笑,如果真是个自私的,自己如今怎么会在这儿?!谁都可以说自己自私,唯独这个小燕子,她不可以。紫薇失神道:“好,我自私……我自私……” “紫薇,你不要这样。既然,我们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一件义不容辞的事!听了蒙丹这样惊心动魄的故事,我们再也不能退缩了!不管有多少危险,我们一定要全力以赴!不过,这件事必须好好的计划!如果计划得不够周密,救人救不成,大家都会没命!而且,努达海,如果含香跑了,皇上追究起来,和她走的最近的可是新月啊!我们也要想办法确保新月平安,让她置身事外啊!”永琪说。 努达海笑了笑:“偷一个也是偷,偷两个也是偷,不如……干脆把新月一起‘偷’出来!” 紫薇快疯了,从小姐到包衣侍女,她可以忍;从宝音格格到“福家的”她也认了……可是,她也想过安生日子啊,怎么就这么难呢?是夜,和福尔康回到房中,紫薇仍想再努力一把,斟酌着问:“你,真的要帮他们么?” 福尔康揽住她的肩膀:“紫薇,含香和蒙丹,努达海和新月,那么美好的感情,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帮他们呢? ” “尔康……我刚才就说了,我累了,真的累了,想过安安生生的日子,有你,有孩子,有个家……这就足够了。尔康,就算是为了我,别搅进去,行吗?” “紫薇!”福尔康呼吸粗重的颤动着鼻翼,“我们做完了这样有意义一件事再过安安生生的日子也不迟啊!” 紫薇觉得和他说不通了,做完这件事!做完这件事,还能过什么安生日子!“尔康。皇上,我们都熟悉,你觉得,那是个会心软的人么?这件事,如果我们做了,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永琪……哦,艾琪,他眼下就是一介平民,再也没什么爵位可以挡在身前了,一旦事败,我们要怎么办?” 福尔康轻轻吻着她的额发,“不会的,我们要争取弄出一个完美的计划,确保无虞。” “尔康……”紫薇轻轻推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尔康,我……如果我说,我怀孕了,看在孩子的份儿上,请你不要掺和这件事,你愿意吗?” 福尔康兴奋的将她揽在怀里:“真的?你怀孕了?我要做阿玛了?” 紫薇又一次推开他,“是,你要做阿玛了。所以我说,我想过安生日子。尔康,为了孩子,我们离开,离开会宾楼,离开京城,好吗?” 福尔康却好像根本没听进去她的话一样,兀自说:“太好了,太好了!你放心,为了孩子,我也要努力想一个万全之策!” “尔康,我们……” “嘘……紫薇,不要再说‘退出’之类的话了,让我们的孩子还没出世的时候就在你肚子里经历这样一场有意思的事,难道不好吗?” 紫薇很想反问他“难道这样很好吗?”,咬了咬嘴唇,说道:“你……你是这样想的?” “是啊!紫薇,这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我们怎么能置身事外呢?设身处地的为努达海和蒙丹想想,我真的是感同身受啊!紫薇,你……小燕子说的对,你,好像真的变了……” “是吗?连你也要说我变得自私了?我有了孩子,想过安稳日子,这不对吗?” “紫薇,别老想着自己和孩子,想想‘你是风儿我是沙’吧!” 紫薇闭上眼睛冷笑,自己和腹中的孩子都比不上这么一件大逆不道的事,还能和他再说什么?家人、爱人,对这个男人来说究竟是什么?如果,就算是有那么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大可能的如果,努达海和新月、含香和蒙丹能够双宿双飞,新月和含香会不会像今天的自己一样? “紫薇,既然这次出来了,就先在家养着吧,别着急回去的好。” 紫薇浅浅一笑,“别了,我……我还是明儿一早就回曹府吧。拿着人家的工钱,不回去,不好。我日子还浅,不会累着的。” 翌日清早,紫薇收拾了东西就要回曹府,刚一下楼,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挺拔,长得浓眉大眼的青年男子,手里拿了一把剑,一支箫。背上背著简单的行囊,衣着简单,大踏步走了进来。因为来人气宇轩昂,有股不平凡的气势,大家的眼光都被他吸引了。来人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手里的箫和剑,“啪”的一声放在桌上。再解下行裹,放在一边。 紫薇回头叫了一声:“宝丫头,招呼下客人。” 宝丫头和那人说了几句,就去备下了酒菜他就自顾自的喝起酒来。转眼间,已经杯盘 狼藉。他有了一点酒意,就拿著筷子,敲著酒壶。嘴里潇潇洒洒的念起诗来。 “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如今五事皆更变,箫剑江山诗酒茶!” 福尔康钦佩地说:“好大的气象啊!人家改变七件事,他只改变五件!箫、剑、江、山、诗、酒、茶……” 永琪叹道:“此人不似凡品!” “我对他那六件事都没兴趣,那把剑,我倒很有兴趣!”小燕子说。 紫薇心中冷笑,再不似凡品不也要和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还说什么“好大的气象”!“我走了,闲的时候再回来看看。” “紫薇,”福尔康拉着她的手说,“你有了身子,可千万别累着!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回来。” 小燕子也道:“是啊!紫薇,你就别去了吧,留在家多好!” “没和人家打个招呼就不去,也不大好,我还是去吧,以后月份深了再说吧。” “哎!尔康,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紫薇去曹家!我们姐妹在一处不好吗?紫薇还能轻松些。” 福尔康干笑道:“呵呵,紫薇闲不住嘛。” 紫薇也敷衍的笑了笑:“是啊,可不就是闲不住么。” 几人正说着话,听见那客人又吟着另一首诗:“一箫一剑走江湖,千古情愁酒一壶!两脚踏翻尘世路,以天为盖地为庐!” “好诗!”尔康脱口喊出,再也按撩不住了:“我要去认识—下这个人物!” 小燕子跳了起来。喊:“我也去!”“我也去!”永琪喊。 紫薇笑了笑,“你们去吧,我先走了。” “紫薇,你也一起去啊!” “不了,我走了,闲了再回来。”出了会宾楼,紫薇暗道,自己不也是个曾经七事都更变,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么?自己还是没能尊母亲遗命……现在想来,那年皇后让她自己选,怎么就选了这条路呢?——这事,大约也只有经过了才知道。皇后娘娘,她,她还记得选了这条路出宫的自己么? 夏紫薇,莹l自然是记得的,因为在夏紫薇之后出来的白吟霜和新月都让她难受的辗转反侧。她自忖,自己是活了两世,什么样儿的女人都见过,可是偏偏对这种拿哭当正事儿干的女人没辙。德言容功,哪一样是教给女人哭的? 这天莹l正抱着永b在炕上坐着打棋谱,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儿子好像竟然还挺喜欢围棋,偶尔小手抓着落下两三子,还是颇有章法的模样。她笑着揉揉永b的头:“蒙的么?还有模有样的。” 永b低着头,捏着围棋子玩儿,“额娘……教的……” “诶?我怎么不记得特意教过啊?” 容嬷嬷笑道:“娘娘,这是咱们小阿哥聪明啊,看几回您在这儿打棋谱,自己看会了。” 莹l笑着说,“他才多大啊,两岁都不到呢,要真是能看会,成神仙下凡了不是?”虽这么说,可仍是忍不住看着低头玩儿棋子的儿子若有所思。 “娘娘,努达海将军的夫人递了牌子,见么?” “今儿也没旁的事,罢了,让她进来吧。” 徐嬷嬷听她这么说,知道她要更衣去正殿,赶忙上前要抱永b下去,不想才将他抱在怀里,就听他不乐意的嘟囔:“围棋……” 莹l摸摸儿子的头发,“你们看着,让他在这儿玩儿罢。男孩儿家,别总抱着,他也会走了,让他多走走,没坏处。知道么?” 换了吉服龙袍,才一进正殿,看见努达海的夫人雁姬,莹l就吓了一跳:这还是雁姬么?她是见过两三次雁姬的,是那拉氏未出五服的一个表姐,极聪慧的一个女子,爽朗、端庄、漂亮,就是一个活脱儿的满洲上三旗贵女,可今日一见怎么倒觉得老了这么多?鬓边连白发都出来了一些。 “平身吧,赐坐。” “谢主子娘娘。”雁姬斜签儿坐在缠枝牡丹纹绣墩上,“奴婢今儿过来也不为别的,就是来请主子娘娘安。前儿娘娘千秋,奴婢位分低,只随着一班子诰命给娘娘叩了头,都没到上给娘娘请个安。” “咱们自家姐妹,你能有这心就好,我也不大在乎这礼儿的,亏你还放在心上,巴巴跑一趟来。”看雁姬欲言又止神色,莹l说道,“可有什么事儿?” 雁姬慌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见她惊慌,莹l更觉得有事儿,挥退了众人,只留了容嬷嬷在身边伺候,“表姐,虽说我自打嫁给皇上已经快三十年了,可我还是那拉氏的女儿啊,咱们小时常一处玩儿的,有什么话还不能和妹子说?妹子虽是女人,能帮你还是要尽量帮你的。” “娘娘……我……”雁姬左右为难的说,“不是我……只是,这事儿,奴婢,我实在是没脸说……娘娘,恩……那新月格格是奴婢男人救回来的,听说,她现在娘娘这儿……奴婢就是想问问,她……她怎么样?” 莹l疑惑的看了一眼容嬷嬷,“新月格格怎么样?还好么?” 容嬷嬷笑道,“好……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女孩儿家,心思细些,看见月亮出来哭,看见月亮没出来就对着星星哭,看见花开哭,看见花落还哭……” 莹l不待容嬷嬷说完就打断了,“行了行了,我倒是想知道知道,这新月格格除了哭还干什么了?” “也不大常跟人说话,咱们兰公主去看过她,她也爱理不理的,要我说也就是咱们兰公主大方,不与她计较那些个,换个人啊,早恼了!唯独……好像……跟和贵人来往的多些……” 看着雁姬惨白的脸,莹l奇道:“莫非,你的事儿,和这个新月格格有关?这倒奇了,她不是才进京么?” 83、第七十九章 不才之事 看着雁姬惨白的脸,莹l奇道:“莫非,你的事儿,和这个新月格格有关?这倒奇了,她不是才进京么?” “娘娘,这事儿,我实在不知怎么说好……这……唉……” 见雁姬这副神情,莹l心下一惊,暗忖,什么事儿能把这位极爽快的满洲姑奶奶逼成这样?“这儿只咱们姐儿俩,又没外人,只有个容嬷嬷在,也是咱们家的人,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容嬷嬷也笑道:“可说呢!奴婢说个托大的话,是眼瞅着娘娘和夫人长大的。夫人想想,娘娘虽入宫这些年了,娘家的事儿几时扔到脖子后头过?夫人这样,慢说是娘娘,就是奴婢看着心里也不落忍呐。” “娘娘!”雁姬听了她们主仆二人的话不禁悲从中来,一溜身跪了下来,“娘娘,奴婢……求娘娘,救救奴婢的家吧!” “救……你的家?这怎么话儿说的?容嬷嬷,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的搀起来!” 容嬷嬷将雁姬重新搀在绣墩上做好,就听雁姬咬牙说道:“娘娘……这事儿,倘若不大,奴婢……奴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与娘娘知道。一则,太过匪夷所思;二则……实在是……没得污了娘娘的耳朵!可是,若不与娘娘说,奴婢,奴婢也不知这事儿到底能抻成什么没边没沿的样儿!究竟重与不重,我……奴婢也不知道了。” 莹l暗笑,自打自己过来,见过的听过的匪夷所思的事儿还少么?哪里就差这一件了!“不妨,难得你思量的清楚。重与不重,你且说出来,咱们一道儿慢慢参详参详可也就是了。” 雁姬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这事儿……还要从奴婢男人努达海从荆州回来说起。奴婢嫁给他也这么些年了,还算和睦。可是自打他从荆州回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奴婢家里有一处小花园儿,虽然小了些,楼阁也还齐整,他平日忙于公务,并不大常去的……自从他打荆州回来,倒时常住在那小花园儿里,还给那花园儿起了个名叫做‘望月小筑’……一到晚上,就常常……奴婢只当他是厌弃了奴婢这个糟糠之妻,也没大放在心上。还想着,他要是真要纳妾也不用那么藏着掖着,我这么个年纪了,还能泼出什么醋来?可谁知道,谁知道……” 她越说脸色就越是苍白,莹l知道,这位表姐怕是马上就要揭开一件秘辛,左手紧紧抓着宝座一侧的扶手,“表姐,你别急,慢慢儿说。”一面使了眼色,让容嬷嬷去给雁姬的茶碗中添了一回茶。 雁姬都没到上看自己的茶碗,只是愣愣的说:“那天,奴婢听说他晚饭都不曾用就又去了‘望月小筑’,放心不下,特意让厨房做了几色点心。恐旁人扰着他想事儿,亲自捧了食盒去给他送去,谁知道,才进廊下,就听见他一个人喃喃自语,叫着一个……一个女人的名字……那倒是个常见的名字,只是后头的话,真真儿是吓得我三魂七魄出了窍……他说,他说……‘我的月牙儿,你在干吗?宫里的人待你好么?你该不会受委屈吧……你才没了阿玛额娘,这样进了宫,谁再叫你月牙儿呢?月牙儿,你可别再哭了,再哭,你阿妈额娘该多伤心,我又该……又该多伤心!’……” 莹l与容嬷嬷眼色俱是阴晴不定,雁姬说的这段话,那个“女人的名字”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可是两下里情形一对照,谁能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呢?大白日的,听着雁姬清脆的声音惟妙惟肖的仿着这段话,莹l竟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此话当真?” “奴婢有多少胆子敢瞒哄娘娘!奴婢才听到这话的时候,手里的食盒登时落在地下。奴婢见他察觉了,就去劝他……若是个寻常女人,抬进门儿也就是了!奴婢断不会怎样!可这……端亲王虽没了,可她,她还是格格,是宗室女……这……不想,才和他说了这话,他就,他就恼了,只说奴婢残忍无情,不体谅他……还说他们两人是‘情不自禁’……要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只要能……奴婢也不是不知道家丑不能外扬的道理,定然不可能和娘娘念叨这事儿。可是……他,他……娘娘明鉴,这种事,再怎么样,格格的身份在那儿放着,他这样,只能是害了一大家子啊!” 莹l低着头,抓着宝座扶手的左手攥的关节泛白,那个新月,拿哭当饭吃就算了;气派、行事皆不像满洲格格也就算了,万没想到,还……还……还是个不检点的!幸而四公主和晴儿都已经嫁了出去,兰馨等闲也不同她说话儿,否则,岂不是……岂不是要连天家的公主也带累了?!想来真是脊背发凉的后怕!容嬷嬷给她揉着胸口,说道:“娘娘……那新月格格就是这个品性,也万万犯不着为这个生气的。” “品性!不过是从荆州到京城这一路罢了,就能惹出这等事儿,这种女人还配提什么品性!历来……慢说宫闱之中,就是闺阁里头也是最忌讳这等不才之事!她还偏生要做出一个给我瞧瞧!表姐,此事,还有谁知道不曾?” “家里如今是只我一个知道的,我那日去园子里,连个使唤丫头都不曾带着……儿女们自然更是死死瞒着。至于外头……我想着,他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就不该跟人提起吧……” 莹l冷笑道:“表姐,我倒觉得你还高看他了,从荆州上京才多远?他就能和那个新月闹上这码事儿,那可是个待字闺中的宗室女!他也是有妻有子的人!” “娘娘……”容嬷嬷温言道,“可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又看着雁姬说,“唉……我说,我的表小姐!这努达海将军的脑子但凡是个清楚的,就不该家里放着一位当朝皇后的表亲夫人,外头再去勾搭一位宗室格格!这两下里……不是让主子难办么?” “这有什么难办的!” “呃……娘娘?” 莹l沉声,森然说道:“她才死了老子娘,横竖都有三年孝!总不成,她连这三年都忍不得?至于努达海……这新月在宫里,指婚指给谁是我的事儿,与他压根儿不相干!” “娘娘……”雁姬沉吟着,“娘娘不知道,这世上,连努达海的娘在内,怕是没人比我更清楚他了,他……生就的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奴婢是真怕他要万一只认准了新月格格,那……奴婢这一家,可怎么办呐?” “呵呵……表姐,你想的也忒多了。这还不简单,我也不把她指给旁人,他他拉氏也是大家族,将来指婚,我直接把新月指给努达海的随便哪个侄子不就成了?我还就不信了,他还敢和侄儿媳妇生出什么事?!至于那个新月,还能勾搭自个丈夫的叔伯?……哼!” 雁姬仍是觉得眼皮子直跳,“娘娘,这俩人万一……” “哪有那么些个‘万一’!只要我在一日,就一日不能容他们出什么‘万一’!表姐,你今儿过来……他可知道?回去之后,怕是要盘问你呢!” 雁姬叹道:“今儿我说过来给娘娘请安,他……他……他还让我,让我……” 莹l穷有成竹的笑了笑,“必是让你再‘顺道’瞧瞧那个什么‘月牙儿’,可是么?” “是。娘娘,他……他这是疯魔了不成?” “人呐!他是不是疯魔我也不好妄下论断,只是他这性子的人,这一二年来我见的也不在少数。表姐你要警醒些,人一旦转了这个性子,就如同进了诸葛孔明的八阵图一般……这些年,我见过的这起子人排成一溜数数看,都在阵图里闯的风起云涌飞沙走石,只是,都是自‘死门’而进,岂能得‘生门’而出?说句不客气的,他们这些人进的门儿,打从一开始,就错了。你们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知道,可是你也要知道,这开解的办法不在皇上手里,更不在我手里,还是在他努达海自己手里!” “娘娘……奴婢今儿铁了心进来和您说这事儿,就是断了对努达海的念想了……为了个才认识多久的格格,他就能……上到他的老娘,下到我和他的一双儿女,他但凡还是个男人,就不能!……” 莹l呷了一口茶,“你能这么想就好。哎……” “娘娘,我……我能见见那个新月格格么?” 莹l笑道:“我还想着你不想见她呢,怎么还反倒想见呢?” “不见见,我不甘心!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女人,能把他迷得这么五迷三道的。” “也罢!”莹l向容嬷嬷说,“去把‘新月格格’请来!只说是……嗯……努达海将军的夫人进来请安,想见见她,也给她问安。表姐,不是我说你,这一见,你怕是要失望呢!咱们这位新月格格,唉……我也不说了,你自个儿看就是了。” 新月听说是“努达海将军的夫人”要见她,直似是比皇后召见更让她惶恐得多。一时翻遍了自己的衣柜开始找合适的衣裳,云娃见她这样,拉了她说道:“格格,格格还在居丧守孝,素色的旗装就很合适……况且,格格生的这么好,穿什么都好看!快去正殿吧……”新月忐忑的进了正殿,献给莹l请了安,就看见了她身边的贵妇,看着自己一身素服,再看看那贵妇,新月暗叹:就算是自己挑衣服还能怎样呢?再挑也是比不过努达海夫人那盛装的诰命服色。 “格格,这位就是努达海将军的夫人,也是我的表姐。格格是努达海将军救回来的,她今儿是来给我请安,也是来看看格格。” “格格万安。格格一路辛苦,才从南边儿过来,京城可住的惯?” 见雁姬脸上含笑,新月更是局促不安,急得险些落下泪来:“我……嗯……有劳夫人惦念……住得惯住……住得惯……”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可也就放心了呢!省得总是悬着心,生怕格格打南方来,住不惯。习惯就好!我也没别的事儿,就是进来给娘娘请安,也请格格的安。” 新月慌忙含泪摇头:“不敢当不敢当……怎么能劳,劳夫人来看我呢?努达海……将……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呐!是我的……嗯,总之,不敢劳动夫人来看我……嗯……夫人来看我,我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格格千万别这么说,格格住得惯,努达海和我,我们一家子可就放心了呢!” “我们一家子”——这五个字像是五支箭一样钉在新月的心头:他们,努达海和她,才是一家子啊! 眼瞅着新月又要涕泪横流的开哭,莹l向容嬷嬷道:“还不赶紧把格格扶下去歇着!” 待容嬷嬷半搀半架的弄了新月出去,雁姬才恨不得一字一顿的说:“原来这个新月格格就是这副样子!今儿,我认输。他能被这么一个容貌、举止的格格迷成那样……可见果然是疯了!” 84、第八十章 断尾求生 莹l长叹一声:“表姐,人就是魔怔在这儿了,还说什么疯不疯的?你大约忖着,若非新月,他大概也可陪你终老。可是,表姐,你且想想,就算是没有新月,保不准又会有什么‘满月’‘皓月’——总之都是些风月事罢!就是这么个人,还能指望他大彻大悟不成?!” 雁姬默然,想了一回,也只得道:“娘娘说的是,没有新月,焉知不会有旁的的什么人……也是奴婢命中该有此劫。这几日,我还在想一句老话儿,‘夫妻好比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奴婢,唉……” “老话儿?老话儿还说‘十年修的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可老话儿也说了‘痴心女子负心汉’!你今儿能进来同我说这些,已是救了自己了。放心,就真是日后出了什么事儿,也是他努达海一个人造的孽,与你全家老小很不相干。” 雁姬跌跪在地:“奴婢,谢娘娘恩典。” “起来吧,表姐回去之后,大可告诉努达海,咱们新月格格吃得下、睡的香,‘好得不得了!’” 雁姬本就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话说到这份儿上,如何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当即说:“是,奴婢明白。此事……全仗娘娘指点迷津。” 莹l也不再叫容嬷嬷,亲自起身,搀起了雁姬,挽着她的手说道:“表姐哪儿的话,你能过来,就是信得过妹子。往里子上说,咱们自家姐妹,我自然是要护表姐周全的;往外说,这等不才之事,事关宫闱清誉、天家名声,我是六宫之主,更是没有个坐视不理的道理。你且放下心,努达海能知道轻重便罢,如若不然……他是自作孽,也谁都怪不得!” 一时雁姬道乏跪安,容嬷嬷将她送到启祥宫的垂花门外方才回转,“娘娘,这事儿……咱们现在?” “拿贼拿赃,拿……这事儿,他不动,咱们这儿自然也不能动。话说回来,他一动,那可就是自己找死了。” 容嬷嬷叹息:“那位新月格格哪儿好?奴婢瞧着也就是比咱们家这位姑奶奶年轻些个。若论相貌,咱们家姑奶奶年轻的时候也不知要甩她几十条街!” “男人嘛,有几个不是喜新厌旧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还不如偷不着!努达海如今正是那‘偷不着’的,能不着急上火?” “娘娘……”容嬷嬷笑道,“娘娘怎么打翻了一船人?现如今万岁爷多爱重娘娘,旁人都能这么说,唯独娘娘不该这么说呢!” 莹l也笑道:“这也是实情,他能例外?没见早先我不是也被魏氏的风头压的抬不起头么?” “哎呦,我的好主子娘娘!怎么还带这么说的?魏氏一个宫女儿出身的,让她给娘娘提鞋都是高抬她了。过去那是娘娘不屑得与她争那一时的风头!过了那一时,瞧瞧如今的光景,谁还记得她?” 莹l前前后后想了一回,从魏氏、夏紫薇、白吟霜再到新月……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非努达海这事儿关系天家名声,我倒还真想成全了这对儿野鸳鸯,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成色,什么人性!这么不着四六的事儿也敢想敢做的!也不知这二人是谁欠谁的来!这一阵儿赶上要预备兰馨的婚事,我手头难免杂事多了些。你多留个心,让人多盯着那个新月格格些!” “`拧锬铮琅究矗歉鲂略赂窀竦故呛枚蠖嗍焙虿辉趺闯雒哦鋈ヒ簿褪钦液凸笕恕揪褪蔷醯闷婀郑飧鲂略赂窀裨趺淳透凸笕苏饷锤龌亟咏恋揭淮θチ四兀克某錾砗驮勖抢脊鞣路穑炅湟卜路穑墒瞧桓凸笕怂档美矗庖彩枪质乱蛔 “她的性子和兰馨根本就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也不知这端亲王夫妇是怎么教养这个闺女的,竟养出了这么一副与众不同的性子……”莹l沉吟着,“至于和贵人么……两人一般成色,都是满脑子不合时宜,搅到一块儿也不稀奇!要我说,这宫里但凡能有个人肯听那个新月说话儿,也必是和卓氏无疑!反过来也是一样!不过,这俩人的脑子凑到一处,我总觉得似乎要生事……” “娘娘,可是想得多了?俩人都在深宫里呢,还能生出什么事儿呢?就是娘娘说得,过了她的孝期,随意给她指一个努达海的侄子,看他们还能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 莹l点了点头,心里还是不大太平,新月这边儿出了努达海的事儿,和卓氏那边还有个暂没找到的“奸夫”呢!这辈子来的地界,阿哥一个德行,格格一个德行,还有和卓氏那个“贵人”——就是纵横道上洒的一盘乱到底的棋!乱的让人连棋路都看不清,因为这些人从不管个先后,一个二个抢着落子儿,生怕慢一步就赶不上去投胎一般! 和硕和恪公主的嫁期近了,这日听说努达海打听出了一些事,福尔康将紫薇从曹家接了出来,一起回去听。紫薇是百般不情愿再搅进这些事的,可无奈福尔康现在二门等着,这才慢吞吞的收拾了东西和他“回家”。 福尔康和紫薇才一进楼上几人常常议事的房间,就听见小燕子大声喊道: “尔康!你们回来晚了!努达海刚才说了,下月十五是那个什么‘和恪公主’出嫁的日子,我们正好可以趁那个时间做我们的‘大计划’!” 刚刚坐定的紫薇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定下”那个“大计划”了? 努达海焦急的说:“我们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了!和恪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养女,最是娇宠的,那天晚上一定热闹得很,我们正好可以趁了热闹,把人‘偷出来’!这个,我已经偷偷给里头递消息了。”他是真的急了,自从雁姬去“看过“新月之后,和他说,新月住的很习惯,也不想家,他就急了,生怕新月连他也不想。万一孝期一过,皇后指婚,自己岂不是一生梦想化作泡影?毕竟,新月为了避人耳目,也不是常常递出消息的。 蒙丹一听经过,真是又悲又喜。悲的是含香这样为他拼命,喜的是,终于要施 行大计划了!他看著面前这些热心的好朋友们,感动得不知道怎样才好。他双手往 胸前交叉,行了回族大礼,说:“我先谢谢各位,你们为我和含香所做的事,不是 简单的一个‘义’宇,更不是简单的一个‘恩’宇,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 各位!请你们大家,接受我用回族礼,表达我对你们的感激! ”尔康一步上前,拉 住蒙丹。 紫薇沉着脸,透过兴奋的几人看到了远处椅子上坐定的一个神色和自己一样淡然的人,正是前几天清早吟诗的那个年轻人。仿佛是看到了她的目光,那人抱拳说道:“在下箫剑。” 紫薇向他点头笑了笑,脸色又白了几分:这是何等大事!就这么一个才认识的人也敢拉进来?! 小燕子听见箫剑说话,忙道:“紫薇!这是箫剑!我们才认识的好朋友,我敢打包票!箫剑觉得值得信任!你就放心好了!” 放心,自打认识了小燕子,自己放心过么?哪一天不是如履薄冰胆战心惊? “不要再谢我们了,你的心意,我们都了解了!快,我们来研究这张地图! ”永琪早已把地图摊在桌上,是福尔康连夜画出来的。大家就都跑过去,围著地图站著,箫剑看见那图更是双目隐隐放光。尔康指著地图说:“皇后的启祥宫在这儿,新月住的永寿宫在这儿……离皇上的养心殿很近,这不大好办……” 努达海说道:“到时候我会给大家备好几身侍卫衣裳,和仿造的腰牌。蒙丹你在神武门等着,尔康你们熟悉宫里,接了人从神武门出来直接交给蒙丹。蒙丹,含香上了你的马车之后,我会带着新月,转头向东边跑!同一时间,柳青柳红的马车向西边跑,每个人的车上,都有花香。你们车上也有,记住,你们要一直向南跑!”说着,努达海又拿出几个包袱,“这都是些香料,有檀香、丁香还有西藏贡来的藏香,万一被查到,你们就说自己是贩香料的,你们越往南边跑越好!最好跑到一个深山里去躲起来!……” “唉,我们也是聚一次就少一次了!”小燕子立刻充满离愁了,看著蒙丹:“师傅,我连一套剑法都没有练会呢! ”蒙丹太感激了,看著小燕子:“我相信,我们大家这么有缘,一定后会有期! ”小燕子就转动眼珠,作起梦来:“或者,过一段时期,皇上就会想明白,知道含香的走,是一件好事,不是一件坏事!那时候,他会追问是谁帮助含香逃跑的下令通通有赏!然后,就赦免了含香和蒙丹,还封蒙丹一个‘王’,含香就是‘王妃’了!然后。我们大家又聚在一起了! ” 大家听得匪夷所思,紫薇苦笑道:“小燕子,你真的觉得,会有那么一天吗?” “紫薇!人嘛,做做梦没有坏处啊!” 紫薇暗道:没有坏处不见得,可好处那是更加没有。这些人……还用再听他们说下去么?她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曹家这几天忙了些,我要回去了。” “紫薇?这么急?” 紫薇笑着点点头,“是啊,你们聊,我先过去了,有什么事,尔康你到二门上让人传个话给我就是。” 当晚,躺在床上,紫薇还一直在想这个“大计划”,要从宫里“偷出”两个人,他们想过这么做要死多少人吗?还有自己腹中的孩子,难道也要随着这件事……她的手轻轻抚在自己小腹上,如果自己还是一个人,大可以陪着他们“出生入死”、“浪迹天涯”,可是,孩子,孩子总不能也陪着吧?能“浪迹天涯”甚至都是一个好结局了,更有可能是……想想皇上,自己的那个“爹”,处置之前的所有那些事,紫薇打了个寒颤。孩子,娘该怎么办好?……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早,紫薇怔怔的拿着绣花绷子坐在炕上,一没留神,绣花针刺破手指,殷红的血滴在白色的丝绢上,刺目。紫薇把伤处噙在口中,他要死,他们都要死,自己和孩子还要陪着他们死……凭什么!经历这么一遭,自己赔上了多少?失去的还不够吗?难道还要再赔上一命和腹中的孩子不成?!她闭上眼睛,突然想到幼时在自家墙上的壁虎,余妈妈说,壁虎聪明,遇到比它强的敌人就知道断尾求生……紫薇自嘲的笑笑:瞧,壁虎都能明白的,人还明白不了么? 85、第八十一章 荒唐 这日莹l带着永b正盘膝坐在炕上比照着《桃花泉棋谱》的棋局落子,却又不想全然照搬那上头的路数,因此只把弄着一颗白玉棋子细想。不料正犹豫不决,尚未落子的当口,永b胖乎乎的小手抓了一颗白子落在了几颗黑子中间,然后扭过头朝她笑笑才又缩回她怀里。那子儿才一落下,莹l就看的分明,这一步看似波澜不惊,可是是一个紧要的铺垫,接着这颗子步步为营,是能大做文章的。只是,她带着些不解,盯着儿子的后脑勺…… 容嬷嬷见这娘儿俩都不说话,笑道:“娘娘?阿哥这子儿落的不好?” “没有,很好……”话虽那么说,她却依旧秀眉微颦,手里捏着棋子儿,审视着眼前的棋局,亦或是……这子落的,不是好,也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好的让人不敢相信是个不到两岁的小儿信手放下去的。倘若这个儿子不是个生就的才子,那就是……就或许是?……永b好像也感到了她的沉默,也不说话,只是贴在她怀里不动弹。 “娘娘,宝音格格递牌子求见。” 琥珀的一句话将莹l的魂儿唤了回来,“宝音递牌子?”莹l心头疑惑,她怀着孩子,怎么还过来了呢?“让她进来吧,怕是有什么事儿,别耽搁了。” “宝音格格”金锁是与常来常往的,因此莹l也没用正殿,只在暖阁见了她。见金锁一进暖阁,正要叩头,莹l说道:“你是有身子的人,肃一肃便罢了吧,不必行那个大礼。坐吧。上次就同你说了,你虽年轻,可如今有了身子,也要好生保养,怎么还递牌子进来了呢?凭是有什么话,找个人带过来也就是了。” 一旁伺候的宫女忙搬过绣墩,在炕下给她设了座,金锁也不敢坐,轻声道:“奴婢,奴婢这次进来……是……奴婢斗胆,请主子娘娘屏退左右,奴婢有要事禀奏!” 莹l看她说的焦急,挥了挥手,徐嬷嬷上前抱了永b,其他几个宫女向她请了安,一一辞了出去,仍是只留了容嬷嬷一个伺候在跟前儿。“什么事儿,怎么急成这样?你且坐下,慢慢儿的说。” “是。”金锁又福了一福才敢坐下,“娘娘,奴婢……今儿一大早,紫……紫薇寻了个空儿,找到了奴婢……” “她?怎么?难不成她还真能拉下脸来同你说什么‘旧主’之类的话?” 金锁赶忙摇头:“那倒不曾。她……她也是万般无奈,才来找奴婢的……” “哦?万般无奈?这是怎么话儿说?” “娘娘……这……此事……奴婢有段日子没进来了,听说……娘娘这儿才来了一位新月格格,同和恪公主一样,也是位亲王遗孤?” 莹l脸上的笑容登时一僵,暗怒:这起子人又生了什么事端?!新月几时和外头那群人搅和上了?“嗯,她也是才从荆州过来的,时候不长,难得外头竟然都知道她了。” “娘娘,那……那新月格格,可是经由努达海将军接回来的?娘娘莫恼,奴婢,奴婢斗胆,有一事……那努达海将军和她,和她和那位新月格格……可是……有一些‘情不自禁’?……” “这……”莹l霎时勃然变色,“你是从何处得知?” “娘娘!紫薇今儿大早,就是和奴婢说这件事的。努达海,他……” 莹l端坐在炕上,冷冷的道:“现如今新月早已入宫,待过两年,除了孝,我就给她指婚,努达海还能肖想什么不成!” “娘娘……”金锁为难道,“努达海他……紫薇说,虽则新月格格被娘娘养在宫里,可是,努达海显见并未忘情。他……他在五阿哥……哦,艾琪的会宾楼中结识了一个回人,那个回人,是……是……奴婢言辞若有造次,还望娘娘恕罪……” “不妨,你直说罢!” 金锁舒了口气,揪着手中的帕子说:“说来,也是几下里巧到一处去了!那个回人,是……是和贵人的……嗯……这两人都是害了相思病的,凑到一起……哎,紫薇说,前儿努达海才去了趟会宾楼,拿了主意,他们……他们要趁下月和恪公主大婚之时,潜进宫中,‘偷走’新月格格跟和贵人。” “什么?!”莹l盯着金锁,“这是哪儿跟哪儿的说不起来的事啊!为着两个女人要‘闯宫’?这……这不是老虎背上拍苍蝇么!你说的,我自然是相信的。可兹事体大,我不能不问清楚,那个紫薇说话,就一定可信?当年她不是还‘山无棱,天地合’的么?怎么一转眼就能把这天大的事儿同你说了呢?” “娘娘,奴婢这次只带她一个婢女随车过来,只不过没有旨意,只敢让她在神武门外候着……” 还不待她说完,莹l便向容嬷嬷道:“找个人去神武门,就说宝音格格身子有些个不舒服,让她的婢子进来伺候。” “! 紫薇这次进宫,再一次看到那红墙琉璃瓦,只觉隔了两辈子一般。仍旧是由一个小太监引着进了启祥宫。她是从没到过启祥宫的,当然,自福尔康“夜探坤宁宫”之后,皇后就移居别处她是知道一些的——想到这些,又不禁为当年福尔康的狂妄脸红了几分。 一进启祥宫的垂花门,就看见容嬷嬷在暖阁滴水檐的宫灯下等她,她紧走了几步:“嬷嬷……” 容嬷嬷长叹一声:“主子娘娘和格格在等你呢,你……随我进来吧。” 一两年没见了她了,想到自己当年进宫,也是先来见的皇后,那时还是隆冬季节,她就倚在炕上和兰馨公主一道做针线。那时在自己身边陪着的是金锁,如今两年过去,自己还是在底下跪着,那个在自己身边的跪着的金锁却在炕下的绣墩上坐着……紫薇苦笑,这就是命吧!“奴婢夏紫薇,恭请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莹l瞧着底下跪的紫薇,心里也是一阵感慨:何苦来!“那事儿,我听金锁说了个大概,她心细,既把你带来了,我想听听你的原话。那个努达海和蒙丹,果真要来‘偷’新月跟和贵人?当真?” 紫薇重重磕了个头:“事到如今,奴婢……奴婢奴婢哪里还能分不清个轻重呢?这话是前儿努达海到会宾楼亲口说的,也是奴婢亲耳所闻。” 莹l思忖片刻,“有句话,说起来难免伤人些。可是……你从前的事在那儿摆着……也别怨我多心,你……你现在说这个,让我拿什么信你?” “娘娘……”紫薇忍住了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我知道,我对不起娘娘……我,总之,当时,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的错。那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艰难得很。我原想着,要真是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再艰难我也要走下去。可是,谁知道,斜着出了这档子事儿!如果我现在还是一个人,走到最后,要杀要剐,都是我欠他们的……大不了,这条命还了他们也就是了!可……我……我怀孕了,三个多月了……我一个人,陪着他们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敢叫声苦,谁让是我自己挑的呢……可是,我不能让孩子也……娘娘,奴婢说的这事儿,若有一个字儿不实……”她咬咬牙,起誓,“我用腹中孩子起誓,若有一字不实,天打五雷轰!” 莹l手中把弄着几颗棋子,又陷入了沉思,这个紫薇,让人说什么好!当年油盐不进认准了“山无棱,天地合”,这会儿可好?!有的事儿她没经过,说几车金玉良言她都只当是害她。唯独经过一次,才算是长大了,明白事体了!她话说到这份儿上,莹l是相信了的,任凭哪个做娘的,都不会平白无故拿着腹中骨肉起誓,这是母子天性。过了好久方才开口:“你……你起来吧。这么说,果然是这个努达海狂妄?可是,永琪……艾琪……他们这才几个人,怎么就敢生出这么狂悖的主意?荒唐!” “娘娘……他们,努达海和蒙丹,都是害了相思病的人。眼里除了新月跟含……和贵人,就什么都没了。至于小燕子他们,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五……艾琪和我一样,都经历了这些,他还是个男人,可如今就连我一个女人都想明白的道理,他却还懵懵懂懂,一味纵着小燕子。至于柳青柳红,他们兄妹与小燕子认识的时间长了,一时义气也是有的。倒是那个箫剑,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也能被他们拉了来……” 莹l冷笑道:“就这么几块料,就准备闯宫‘偷’人?还是要偷一个格格、一个贵人!” “娘娘……艾琪,他……他和福尔康一道,绘制了一副宫中的地图,努达海还仿制了侍卫的腰牌,届时和恪公主大婚,他们打定了主意,趁乱……” “呵呵,旁人趁火打劫,他们也是别出心裁不是?趁‘乱’打劫,还是劫的‘人’!真当大清朝的王法是摆设不成!”莹l下了炕,踱了几步,揉着太阳穴吩咐容嬷嬷:“让秦顺儿去养心殿看看皇上在做什么,跟前儿可有外臣在。若是没在见外臣,就说我有事启奏,问问这会儿过去可使得。” 不多时候,秦顺儿回来禀道:“回主子娘娘,主子那儿才见过几位中堂大人,请娘娘这就过西暖阁。” 莹l对金锁说:“你先在这儿歇着,我带紫薇过去。” 紫薇一愣,她对这个“爹”是打心眼儿里怕的,“娘娘……奴婢……奴婢也……也要去么?” “这事儿,你是奏上来的,你不去自然不相宜。没什么,你如今能想开了,这很好,不必害怕。” 带着战战兢兢的紫薇进了养心殿西暖阁,就看见康熙坐在炕上笑道:“你也是!有事儿直接过来跟朕说不就结了,还让秦顺儿过来说什么‘启奏’!你同朕还用说这话?没得叫人笑话!” 莹l敛了笑意,正色道:“却是有要紧事启奏。请万岁屏退左右。” 康熙看见她的脸色,心中一凛:“没听见你们主子娘娘的话么!都退下!”待瞧见莹l身后的人,皱眉道,“你这是?……” “我是连气带吓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让紫薇跟您说吧……” 嗯?康熙狐疑的打量着莹l,紫薇?弘历那个“沧海遗珠”,她能有什么要说的?听紫薇说着,他的脸色从初时的狐疑到不解,接着转到了暴怒。待紫薇说完,莹l只觉得她表哥那张脸恨不得沉的能拧出水来。 “皇上……这事儿,太大了,必得讨您一个示下……” 康熙右手攥了拳擂在自己身前的炕桌上,“亘古未闻!荒唐透顶!” 86、第八十二章 暴露 这下不独紫薇,就连坐在他对面的莹l都吓得一个激灵,一颗心更是怦怦直跳,字斟句酌的说:“我才一听这事儿,也觉得却是匪夷所思了……可也总要,总要想个辙……虽说这起子人是蚍蜉撼树,可是……咱们也该好生应对才是,岂不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康熙沉吟了半晌,“你说的是,索性借着这桩事一发处置了这起子无法无天的混账!也省的觉都睡不安稳!” 莹l一眼撇到紫薇扔在地下垂头站着,温言抚慰道:“你先回启祥宫去等着吧。你的苦衷,我也明白,你放心。如今你既然已经看明白了,皇上与我,也断不会为难你和孩子,说到底……唉……罢了,你先去吧。” 紫薇听了,心头一热,说道:“是。奴婢……奴婢谢娘娘恩典。” 瞧着紫薇下去的背影,康熙轻声道:“诶?我说,这怎么回事?怎么还是她来报的信儿?刚才看她跟在你后头进来朕就觉得奇怪。” “她……她经了那么些个事儿,再不会想不明白的,哪有再和那群人一处混的道理?再一个,她……她有了身子了,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断不会再执迷不悟的。能从过去动不动说什么‘山无棱,天地合’,到如今生出这断尾求生的勇气,我倒是很有些佩服她!看来,人呐,还真是只有经历了才知道过日子的艰难。好好儿的一个……也算是金枝玉叶了,为了换得今日的明白,她付出的也不少了。这事儿了解了之后,能放她一马,咱们就放她一马吧……” 康熙点点头:“依你。至于那群混账……拿贼拿赃,捉奸捉双。这事儿有趣的紧,既是拿贼,又是……咳咳……还是要成全他们,让他们且高兴高兴的!先放他们进来,再一一收拾了!几只爬虫,还能翻了天不成!” “旁的人,我觉得倒也还罢了,只是……紫薇方才说的时候,我只觉得一个人不对劲儿,那个……箫剑……永琪、福尔康这些人一向脑子不清不楚的,不过是他们才认识的,就能拉来做这泼天的大事,这也不奇怪。让我奇的是,这个箫剑,他也是才和这些人认识,怎么就敢搅和进去呢?这是闯宫谋反的事儿,但凡是个常人,所想的都是有多远离多远吧,这可倒好,现敢答应。” 康熙一个人静静的坐着,他和莹l所想一样,听着外头春风穿檐的呜咽声,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这个人,想干什么?一个和他们根本就是陌生的人,为何要搅进这灭族的大祸事里头?断不会只是凑个热闹的!他是要……难道这个人才是一支冷箭?再开口时,他声音干的像块木头:“你所虑的是,这个人,怕是不简单呐!这世上,除了那几个混账,是个人都是怕事,何况是这种大事!那个箫剑与他们一向没交情,就敢这么利索的掺和进去,陪着那群不要命的混账。多半是藏了自己的心思……不可不防!一会儿朕就宣傅恒过来,咱们这样,外松内紧,请君入瓮,到时候……呵呵……” 听见他干涩的笑声,莹l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是他们不像话,不过……该发落的发落了就是,您可要悠着点儿,五十的人了,再被那起子人气着了,可怎么好?” 康熙摇头苦笑道:“无碍无碍的,你瞧瞧,朕被他们气得少了么?那几次没事儿,这次也不会有事儿!上辈子朕就说,这儿子啊,一个一个都是来找他爹讨债的。结果到了这辈子才缓过味儿来,敢情原来这辈子的才是过来讨债的!那个永琪——哦,艾琪,朕是上辈子欠他的不成?还是上几辈子朕借过他一麻袋谷子还了一口袋糠?!咱们来的,就是这么一个混账地界儿!先把那些人处置了再说!有什么法子?!不说这个了,想起来就头疼!永b呢?这阵儿朕忙了些,去你那儿都有些晚,他都睡了,这儿子怎么样?那天朕听你身边的几个嬷嬷说,这小子能在你的棋盘上走几步?还走得有模有样的?不到两岁就能下两步棋了,比朕还强着不少,倒还真是小人精不成么?” 莹l心里本就对这事儿存了疑,可自己又没把握,却不敢轻易说,只是笑着和他说:“那还不好么?让您也体会一把青出于蓝胜于蓝!也省得您再说什么‘子不类父’之类的话!” 康熙扳住她的肩膀笑道:“又没规矩了不是?朕也是给你打趣儿的?” “我打趣的还少么?怎的又说我没规矩?有规矩也不在这一时嘛……再说了,我刚才不就是让秦顺儿过来说我有事‘启奏’么?您还不乐意来着,说我不必和您说‘启奏’。这会子又和人家说‘规矩’——谁惹人笑话?” “主子娘娘好一张利口啊!”康熙在她肩上笑个不停,“诶?咱们永b要是再学了你的这张嘴……了不得!那可不就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么?将来,恐怕朕这个当爹的还不大好降服他呢!” 莹l推了他站起来笑道:“那倒断乎不至于的,有上辈子那几个儿子撑着,还有什么是您降服不得的?您忙吧,我先回去了,可一定要记得同傅恒说这事儿!平地里,乍生出这样的事,还真叫人心里有些怕呢!” “放心吧!管家婆!朕一会儿就宣傅恒过来,哪里就能误了的?那个紫薇,让她先在你那儿住着吧,至于……唉……待这事儿了结了再说吧。” 莹l向他蹲了个安,辞了出来,路上总是在想自己那个“小人精”儿子,回到启祥宫西暖阁。瞧见永b仍是在炕上玩儿那盒棋子儿,金锁、紫薇两个人看她进去,更是早已站起来相迎。 “免礼吧,你们都是有了身子的人,不必在意这些规矩,都坐吧。”又指了紫薇向容嬷嬷说,“给……设座吧。” 容嬷嬷应过一声,搬来了一个绣墩放在“宝音格格”下首,知道莹l要留这个“格格”说话儿,仍是先遣走了几个宫女,只留自己一个人伺候。莹l见暖阁里头只剩下这几个人,才坐在炕上不急不忙的说:“皇上和我,都明白了。紫薇,我也和皇上说了,今日你能有这断尾求生的勇气,这就颇为难得,就冲这一点……不管那些混账此次怎么闹腾,我们总是要保你和你腹中孩子平安的,这你尽可放心。” “娘娘……我……”紫薇眉峰微皱,“我……我知道过去都是我自己不明白事儿,让娘娘,难做了……” 莹l混不在意的摆摆手:“过往的事,不必再提了,你如今能明白过来就好。现在到兰馨出阁儿还有半月的光景,依着我看,你也不必同宝音回去了……唉,到底,她如今是宝音,你再若同她回去……不知道也就还罢了,这样,不也更是让她……你自己也……” 一席话说得金锁和紫薇都垂了头,金锁更是喃喃的道:“奴婢,谢娘娘体恤。” 等到金锁跪安,莹l又嘱咐容嬷嬷去安排紫薇的住处。 容嬷嬷笑道:“可用让锦澜她们几个进来伺候么?” “不必了。”待容嬷嬷下去,莹l慢慢把目光放在了永b身上,俄而又看向了棋盘和那本摊开的《桃花泉棋谱》,心里仔细盘算了一回,坐在永b身后,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儿子,好玩儿么?” 永b刚想点头,看了她一眼,忙嘟着嘴,摇摇头:“不不不好玩儿……” 莹l笑着点点他的额头,“儿子……额娘看着啊,这局棋刚开始的时候还是颇有章法的,就是后来这几步,显见是不知被谁刻意乱走了几步……是徐嬷嬷么?这个《桃花泉棋谱》,倒真是不错,看得明白么?” “不太……明白……” 可惜,那抹狡黠的笑意还是没能逃过莹l的眼睛,“儿子……永b看不明白是么?” “嗯!” “那……”莹l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胤g可看得明白?” “皇……皇额娘……您……” 莹l横了他一眼:“蒙得我们团团转很好玩儿么?” “皇额娘,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哼!”莹l按下了噗通噗通直跳的心,“自打你抓周抓着那个玉佩上的平安结,打死也不松手的时候我就存了疑!再到这几天打棋谱时候的事儿!”想想一段时日提着的心,莹l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一句话:“你说说你!铁了心要装个小孩儿,就干脆装的什么都不会不就结了!亏得你皇阿玛知道‘永b’能走两步棋之后,连‘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话都说出来了!”说着,轻轻揪了揪儿子的小耳朵,“若非我今天冒险说这么一句,你还打算瞒一辈子?等你皇阿玛知道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胤g的听了这话,小脸儿立时变了色,只得垂头道:“皇额娘……” 莹l又不满的横了他一眼,“怎么?合着你还打算让我跟你一道骗他?” “皇额娘……”胤g也趴在她肩头笑道,“皇额娘舍得和皇阿玛说么?只当是心疼儿子吧……额娘……” “唉……”莹l左手将他揽在怀里,右手轻轻摸着他后脑上软软的头发,到底是自己疼了两辈子的儿子啊,连喜欢趴在她肩头笑都和他爹一样的!她是看的清楚明白,要是让她的皇帝表哥知道这是胤g,八成现能把他弄去养心殿,直接塞一支朱笔给他批折子!“你啊……就整日价念佛吧!看看咱们娘儿俩能骗他骗到什么时候!给他知道了,你还活不活?!” 想想上辈子那个“严父”,胤g结结实实打了个寒噤。 半个月之后,兰馨的婚期很快就到了,四月十五,钦天监推出来的宜嫁娶的黄道吉日。表面上,中宫养女、和硕公主出嫁,宫里一派喜气洋洋,妆缎、缂丝的绫罗绸缎,金石玉器、玻璃玛瑙……“天子闺女不愁嫁”,单看那十里红妆的嫁妆便足以让人萌生此感。富贵无极之后,莹l却在悬着心,会宾楼一盯盯了半个月,那对儿叫柳青柳红的兄妹月初“留书出走”,才出了城就被拿住了。刑部尚书刘统勋亲审,知道这兄妹俩是萌生了惧意,不愿再搅和这事儿。听说,会宾楼之中因为这对兄妹出走的事儿闹了个天翻地覆,直到后来那个神神秘秘的箫剑又领了几个他的人加了进去——听人这么回报的时候,康熙和莹l心里又是一沉:怎么又是这个箫剑!为了才认识的这些人,自己一个送死还不够,还要连累亲朋一道做这大逆不道的送死事。 莹l越听越觉得从脊梁骨直窜凉气,“这个人,到底……” 康熙却是冷冷一笑:“不是个疯子,就是个‘枭雄’罢!且看他们能干出什么来!善扑营人人配了鸟铳,都调了进来。香山健锐营也调进来了千把人,那都是从金川、回疆回来的,百炼成钢的虎狼之师,不怕灭不了这几个想翻天的混账!” 87、第八十三章 尘埃落定 四月十五一整天天气都好的不得了,到了晚上反而乌云遮月,起了风。细细的雨丝漫无边际的飘洒,紫禁城青砖铺就的地上很快就浸的透湿。 几个身穿侍卫服色的人凑在窃窃私语,“尔康!老天爷真是帮咱们的忙呢!要是没这场雨,趁着月光,咱们还真难办!” 福尔康点点头:“是啊!这场雨来得好!” 箫剑在两人身后笑道,“这可不就是果如杜工部的诗么,《春夜喜雨》,自然是吉祥的兆头!”他说着,看了看自己身后他带来的两个帮手,“腰牌什么的都带好了?这就走罢!” 旁边马车上装作赶车人的努达海也低声说道:“永琪?你愣着做什么?时间不等人!这会儿恰是侍卫们交接的点儿,快赶着些!” 永琪吐了口气:“唉!又回来了,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努达海听他话音儿,生怕他存了退意,忙说:“永琪!都到这会儿了,你怎么能这么想!含香和新月,都在里头等着呢!” “我知道……尔康!咱们走!努达海,你到时候你和箫剑带来的几个朋友驾着车,就在神武门外等着,我们把人接出来,咱们就各奔东西,从此……唉,走吧!” “等等!”努达海说,“记得,云娃在永寿宫门口等你们!” 一行人在宫门前提心吊胆的验过腰牌,永琪就领着往永寿宫奔。皂靴踩在一汪一汪的积水上,溅起了不少水花。 “永琪!”福尔康上来蜡烛永琪低声说道,“你看,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这宫里……怎么人这么少?” “人少还不好?这就是我才说的,老天帮咱们的忙!有了这场雨,谁会大雨天出来溜达!” 箫剑和自己带来的两个同伴交换了一个眼色,向永琪和福尔康笑了笑,话里有话的说:“是啊,简直是天助我也!” 到了永寿宫,远远的就瞧见墙角处站着一个宫女,永琪一个箭步走到她面前:“你是……云娃?” 云娃点点头:“格格跟和贵人换好了小太监的衣裳,等了多时了!咱们快走吧!”说着飞奔进偏殿,叩了几下门,门一打开,从里头走出两个哆哆嗦嗦身穿蓝衣的小苏拉太监打扮的人。 新月走到永琪身边,抬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道:“我们……真的要走吗?” 永琪左右看了看,“事不宜迟!快!快走!”拽着新月和含香正要走,看见箫剑和他带的两个人一眼不错的盯着南边,“箫剑,箫剑!快走啊!” 箫剑的声音远远的飘过来,“从你话的那图上看,那边……就是养心殿吧?皇帝……就在那里边儿?是吗?” 福尔康听见他愈发深沉的声音,心中一沉,右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箫剑,你……你要干什么?” 箫剑转过身,冷冷的笑笑,“不干什么,我想说的是……算了,没什么……” 福尔康狐疑的看着箫剑,“永琪,快走,咱们快走!” “箫剑?”箫剑带的两个同伴见他也要跟上福尔康和永琪,凑过去悄悄问道,“你?你不是要?……难道就放了皇帝老儿了?” 箫剑左手紧紧握着手中的宝剑,“怎么可能!今天不行,咱们要是把他们甩了,就这么去,他们一定会发现,万一闹出来,就危险了……反正,咱们也知道怎么进宫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走!跟上!” 几个人拉着含香和新月歪歪斜斜的跑到神武门,守门的侍卫照例一一验过了几人的腰牌,“嘶,几位兄弟,看着面生啊!” 福尔康急中生智,笑道:“咱们是才从善扑营调进来的。” 那侍卫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福尔康,才将腰牌还给他,“哦,原来这样啊……嗯,善扑营来的,善扑营来的……这两位小兄弟儿,怎么也有些面生呢?奇怪了,今天我的眼睛,不大好使啊!” 含香和新月听他这么问,心都快跳出来了,还是福尔康解围道:“这是永寿宫豫嫔娘娘跟前儿的李耀英和徐德顺嘛!一向品级低得很,才得了豫嫔娘娘的欢心,这是头次派他们出来办点事儿,自然是眼生些。” “呵呵,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机警的,行了,去吧!” 一声“去吧”让几个人如蒙大赦,飞也似的往神武门西边一个不起眼角落里停着的两驾马车跑。 守在车上的努达海远远的看见新月穿着一身儿小太监的衣裳跑了过来,心都要碎了,跳下车将她揽在怀里:“月牙儿!” 新月泪眼朦胧的望着努达海:“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你说我们会见面的,果然没骗我……” 含香也看见了后头一辆马车上的蒙丹,永琪生怕他们在宫门口“缠绵”出问题,忙说道:“咱们快走吧!这儿不是说话儿的地方!”两对儿情侣这才挽了手就要上车。 这时听见一个人拍了拍手,“难得难得!难得你们也知道这不是说话儿的地方!拿下!” 永琪等人一惊,连忙拔剑在手,但见周围已经不知涌来了多少人,被火把照的通明。映着火光,瞧得真切当先的正是领班军机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傅恒,左右分站着头等侍卫海兰察、鄂尔德克、索伦图。 傅恒浅笑着看着这几个人,“有两个办法,尔等束手就擒,或者,让这些弟兄们帮着你们‘束手就擒’,不过是费不费事的事儿罢了。你们的意思呢?” 箫剑红着眼珠挥剑刺向傅恒:“做梦!” “给脸不要脸!拿下!” 在傅恒看来,这几个人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的疯子,一刻钟都不到,就处置妥当了,捆了个结结实实。傅恒踩着雨水走到永琪身前,扫了一眼:“得罪!怎么这会子才来?主子和主子娘娘在重华宫恭候诸位多时了。带走吧!” 箫剑仍是不安分的挣着,海兰察笑道:“呦!好汉?看什么呢?同伙儿?我劝你啊,还是别看的好!实不相瞒,兄弟我对不住了,你今儿带人前脚走,我就去抄了你的老窝……对不住对不住!不过,倒真是大吃一惊,收获颇丰呐!” “你!” 傅恒不满的瞪了一眼海兰察:“显着你的功了?!在这儿和他废什么话!没见主子那儿还等着嘛!带走!” 重华宫正殿崇敬殿内,康熙设了棋局正和莹l一道下棋聊天儿打发时间,莹l心里有事儿,因此也不敢多接他的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康熙见她心思不在这上头,笑道:“怎么?还在想那些混账的事儿?依朕看,到不值得想了,什么东西!” 莹l摇了摇头:“也不是,我就是……哦,没事儿,没事儿……” “没事儿?”康熙扔了手里的棋子儿,挪去她身边,反反复复打量着她的神色,“真没事儿?” 莹l被他看得心虚,“瞧您说的,我能有什么事儿?”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人把永b抱来,他不是能走几步棋吗?朕还没见过呢!也让朕这个当爹的看看呐。” “额……”莹l笑了笑,“哪里就在这一时呢?下着雨,他也该睡了,明儿再见吧……嗯,有的是机会不是?容嬷嬷,我今儿让咱们小厨房炖了银耳燕窝,去看看可得了?” 康熙蹙眉想了一会儿,“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朕吧?嗯?” 莹l推了他一把,笑道“瞧您说的,我能有什么事儿……” 夫妻俩正说着话,听见外头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秦顺儿进来回禀:“傅恒傅中堂来了,说事情结了,特来交旨。” 康熙这才从莹l身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可是来了!让他进来!”傅恒带着那群捆的像粽子一样的人一进来,康熙就险些笑出来:“就这么几块料,呵呵……还真是惊着朕了!” “皇……我……奴才……”永琪左思右想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件事。 康熙冷笑道:“怎么?可又是要说你冤枉?私携利刃,擅闯宫禁,呵呵……连朕都不知道如何发落你了!” “皇……皇上明,明鉴……奴才,奴才也是为了成全新月格格、努达海,和蒙丹、含香这两对有情人啊!” “你就只有这么丁点儿想法?就因为这个你就勾连了这个不入流的叛党闯宫?!” 叛党——这两个字狠狠敲晕了永琪和福尔康,叛党!难道——他们一起看向箫剑,这个箫剑是个“叛党”? “皇上……” 康熙猛的一拍桌子:“闭嘴!你下这么大工夫勾结乱党,就是为了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儿?只偷走两个女人,还是说,你还想着顺道把朕的玉玺一道‘偷出去’?好成就大事?嗯?到时候,漫说是什么女人、侍卫,就是那锦绣江山也都归了你一人!” “皇……皇上,奴才,奴才不敢!” 康熙一个窝心脚踹过去,“样样事儿都说你不敢!你不敢的事儿还少么?口口声声你不敢,还能吓得朕今儿连养心殿都不敢回,你要是敢了,合着早就该给朕来一个‘鸣镝’干脆弑了朕不成!你不敢!这世上压根儿就没有你不敢的事儿!说说吧,今儿,你若成了,是打算怎么处置朕?废?毒?还是圈禁?流放?” 永琪生生受了他一脚,愣是吐出一口血来,咬牙道:“奴才……从没想过……” “呸!想?!你就是敢想,也该瞧瞧自己配不配!要才无才,要德更是失,朕就奇怪了,你究竟是拿什么脸面来做的这些事!你还有什么脸面进宫?!他年魂归地府,似你这等不忠不孝,又拿什么脸面见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树要皮,人要脸!你自己不愿要,难道还等着出一场事儿,让朕给你贴上一层么!” 莹l看他说着说着就顶上了气儿,起身下来,挽了他的手,重新在宝座上坐了。“皇上,臣妾`为六宫之主,出了这样的不才之事,让皇上难办了……只是,这和贵人是内命妇,交给臣妾发落可好?” 康熙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你自去发落了就是。” 莹l向他福了一福,“是。春和,你且出去,命我的代诏女官取中宫笺表并皇后印信进来。” “你!你这个毒妇!你要怎么发落含香!”蒙丹圆睁双目,向莹l怒目而视。 莹l笑了笑:“想必,你就是那个蒙丹?你错了,害了含香的,不是我,是你。狠毒的也不是我,还是你!来人,把他嘴给我堵上!”一时傅恒将代诏女官叫来,莹l向她指了个桌子,“我说,你写。和卓氏贵人,自进京以来,不服水土,久染重病。乾隆二十七年四月初十,卒于永寿宫,念其心向□□,厚葬。” 蒙丹被堵住了嘴,含香早已被吓得说不出话,一双惊恐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莹l,莹l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指着她和蒙丹向傅恒说道:“春和,这两人原系回疆阿里和卓部家奴,背弃旧主,潜入大清欲图谋不轨。幸被□□所擒,现将其发于阿里和卓帐前严惩!皇上,臣妾这样处置可使得?” 康熙笑了笑,“兆惠不日即赴回疆,这两个奴才就交由兆惠带给阿里和卓!拖下去!”含香的事儿一了结,康熙重新盯着永琪福尔康那群人,“这个箫剑还有福尔康,交刘统勋严审、严判!别让他在朕眼头晃悠!至于你……”他把目光放在新月身上,“是个宗室格格,那还是个朝廷将军……” “皇上!”新月呼天抢地的哭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不怪努达海!是我拖累了他!” “新月,是我拖累的你……” 康熙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谁拖累的谁朕不想知道,也不想知道。闯宫!……看在你是宗室的份儿上,赏你一个全尸。至于你努达海……便宜你了!跟她一道做个鬼夫妻!” 殿里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了永琪和小燕子,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皇上……我……奴才……闯宫是奴才的主意,求皇上开恩,恕了小燕子吧!” 康熙冷笑道:“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你还有心替她求情?!你且说说自打这个女人进宫,太平过么?不千刀万剐了她就是朕的恩典了!还开什么恩!想必你又要说,她死了,你也不活了?那更好!五阿哥永琪,先是出继硕,继而‘病死’,世上早就没这个人了!你要想死,也便宜的很!朕今儿再慈悲一回,也成全你们做一对儿鬼夫妻!死法儿由你挑!闯宫谋逆的罪,真是便宜你们了!显戮,朕丢不起那人!” 最后两个“混账”也被人拖了下去,康熙无力的揉着自己的眉心,“傅恒,跟那些侍卫说一声儿,今儿的事,谁敢走露一丝风声……” “皇上,奴才明白!今儿过来办差的侍卫都是奴才千挑万选,嘴上再严实不过的。” “罢了……朕乏了,你也跪安吧!” 崇敬殿重新归于刚开始时的寂静,只能听见雨打窗棂的声音,康熙缓缓起身,踱到窗边,“朕上辈子亏了不少人吧?不然老天怎么在这辈子给朕降下这么些……” “皇上……”莹l挥退了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轻轻的走到他身后,揽住他的腰,“怎么能这么说呢?咱们……” 康熙轻咳两声:“呵呵,你处置和卓氏,真是抽了阿里和卓一个嘴巴啊!” “他骗您……我就是抽他又怎么了?替夫报仇,还不好么?” “好,好!若是朕觉得不好,怎么会叫兆惠去送他们这对儿‘佳偶’回去?这不是帮你把那巴掌抽的再响点儿么?那个紫薇,可安置了?” “在静宜园待产,她说,等孩子将来大些了,就带着孩子去江南,找个没人认识他们母子的地方……” 康熙叹道:“这是何苦?个人际遇啊……你还说阿里骗朕,实则这世上,人人都在骗朕,就连你,不也在骗朕?” 莹l被他问的心虚,脸颊贴在他背上,“好好儿的,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我怎么了?” 康熙回过身,将她抱在怀里:“永b?……还不明白么?嗯?” “我……”莹l慌得直躲他的眼睛。 “躲什么!从小就这样,撒谎都不会!永b他是……嗯?要朕再说么?” 哎!还是没能瞒住他!莹l沮丧的点点头:“您,都知道了啊?我也是才知道,他就是老四的……我……” 康熙咬着她的耳朵道:“欺君之罪啊!” “我……我错了还不成么?不该瞒着您……可您这不是也知道了么!” 康熙扯着她的手道:“走罢!回启祥宫再说罚你的事儿!” 莹l任命的由他拉着向外走,突然向想起什么一样,问道:“您怎么知道永b是老四的?” 康熙回头忍了笑看着她,“诈你的……还真就诈出来了……” “你!……”莹l险些被他气了个倒仰,“敢情我们母子两辈子都栽你手里了是吧!” “这可是你说的啊……” ========================全文完====================== 88、写在后面 首先,感谢大家三个月以来的陪伴。 这篇《还珠之皇后重生》不是我的第一个坑,也不是我下功夫最大的一个坑,但是是我第一个完结的坑,也正因如此,对我来说这篇文有了一些特别的意义,这是一个有始有终的开始。 从二月底闲极无聊发文到现在在忙的四脚朝天的状态下更文,今天看了下字数,刚刚攀上三十万,说真的,这是我挖坑的时候没想到过的字数,在我印象中,当时我是想的二十万字完结……对于一个从来不爱写提纲的作者,这真是杯具,可我还是不爱写提纲,这真是个坏毛病。 奇怪,明明昨天晚上,我还想过有很多话要和大家说,可是到了今天写这段“写在后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三个月了,感谢每一个给我留言评论的朋友,如果不是大家的这些留言,可能这个坑它现在依然会是个坑,根本就不会有完结的这一天,感谢qy本人创作的这些人物……额…… 这篇文,可能会有童鞋认为它没有完,因为老四还没和老康想认,还没展开他的童年,甚至他登基之后的事……坦白说呢,我实在不忍心写老四和老康相认,更不忍写他长大,相认就意味着压迫,长大就意味着责任……唉……从我内心来说,是多么希望能逃脱这两样东西……可惜往往天不遂人愿。 番外,或许有,或许真的,就没有了。因为按照我bt的想法,作为一个小说,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其实是不错的(我顶锅盖跑吧~~~)……近期表抱太大希望,因为作者这段儿确实好忙……学校啊,工作啊……悲催…… 最后,也许在不久之后,会开一个新坑,写老康和l儿的故事。当然,这个故事需要好好构思下,总之,只要是我还能挤出码字的时间来,那么,相见不会太遥远……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