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写的一些故事》 第一个故事 北方小楼 “你看,每个人都走在路上。” 1 一楼住了个刚毕业的姑娘。 一层楼公用的洗衣机常常都是她在用,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好不容易洗一次衣服,都是袜子内裤一起扔。其实心里对人家姑娘很过意不去。 不过说到做饭,姑娘只比我们好一点点。我们几个男的泡面外卖是家常,几乎不做饭。人家姑娘也不爱做饭,喜欢煮方便面。里面煮上西红柿,鸡蛋,火腿肠,味道立马就不一样。冬天,还闻到了香肠味儿,可不是超市里买的那种香肠。再说住在这里的人可不会去超市买那种不好吃不实惠的东西。我猜那晚住在那里的人很多都失眠了,因为香肠意味着回家,意味着过年。 第二天,姑娘就挨户的敲门,送每人一小截香肠。每个人拿到的不多,却都分到了姑娘家人对她的挂念。 姑娘在一家饭店打工,不知道钱多不多,只知道很累。姑娘早上九点到饭店,理菜,抹桌子,扫地。基本是晚上十点到家,然后煮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这也许是姑娘一整天最温馨放松的时刻吧。 楼上有个乐手想追姑娘。有天晚上他抱着吉他敲姑娘的门,姑娘正在煮方便面,还准备好了烫脚的水。姑娘兴致勃勃的听他弹了半个小时的吉他,再和他聊了一个小时的天。等乐手走的时候,都要十二点了。那天晚上所有没在那间房的人,却都在听着乐手唱的歌,听着他们的谈笑声,打发寂寞难捱的夜。 第二天我们都听着姑娘开门的声音。不久乐手就下楼了。姑娘开门,没让他进,她说:“我很累,昨晚睡的太晚,今天做事都没力气,挨了老板的骂。你晚上不要来找我了。”我们都清楚的听见了这段话,却看不见乐手说对不起时的样子,看不见他是怎样上的楼梯。 那天小米过生日,集结了这三层小楼里的所有男性。大家喝过酒,吃过火锅,开始分那个不大的蛋糕。不知道是谁说了句:“给那姑娘送一块去吧。” 大家都没看说话的人,反而一齐盯着乐手。乐手满脸通红,不是不好意思,是喝醉了。他拿起纸盘子就潇洒的开门。我们在屋里等着他的消息,却迟迟听不见他敲门的动静。最后听见了姑娘的脚步声,原来姑娘现在才回来。大家默契屏息。 结果姑娘的脚步声还没近,就听见乐手匆匆跑回来。他嘭一下关上门:“她没回来,我给她放窗台上了。” 姑娘身体不好,常感冒。我们挨的近的几间屋子常伴着姑娘压抑的咳嗽声入睡。有时听见她跟家里人打电话,一直重复的话是她马上就回家。马上就回家,却从夏天一直等到另一个年头的秋天。谁都不知道姑娘在等什么。 那天姑娘走,我们很多人都说帮她拿东西,送她去火车站。姑娘舍不得坐飞机。姑娘说不用了,东西不多,只有一个箱子和一个背包。 乐手最后才出来,姑娘已经等他半天了,想跟他告别。 姑娘说,分别的时候就该好好告别。这是她以前的恋人告诉她的。 姑娘说:“那天你给我弹吉他,我真想弹。我没告诉你我也会吉他,我已经很久不弹了,看吧,吉他都没带在身边。” 乐手听了后马上向楼上奔去。我们站在楼下看见他跑到自己房间门口,却发现钥匙没带。他着急的眼圈都红了,大喊着:“你别走,我马上把门打开,我把我的吉他送给你。” 姑娘哭了:“来不及了,要误点了。” 乐手狠狠的踹着门。 姑娘走后乐手还在踹门,大家都说拿上工具一下就能把那门撬开。我们还没来的及行动,那扇颤动的木门终于被踹开。 那天大家都在帮窝在床上哭泣的乐手修门。修了半夜,哭了一夜。 2 二楼住了个读大学的男生。 这里离他的大学远,但是房租便宜到不合理。我们问他为什么不住在学校,不是有宿舍吗。男生白了我一眼:“你以为寝室是白住哦。”不仅不是白住,还住的贵,还有人打搅。男生说他喜欢逃课,就不用天天跑的那么频繁。他有时一整天都不上课。原来大学这么好玩。 男生性格外向,很会与人打交道,在哪里都找的到兼职。这楼里有的人的工作都是男生介绍的。男生一般做日结的工作,发发传单,帮忙搬家,布置临时搭建的舞台之类的。男生挣的钱拿来交房租和上网。他喜欢英雄联盟,有时一整晚一整晚的泡网吧。 我一直觉得男生很奇怪。他说不喜欢跟人家住在一起,怕打扰。但是他看起来又喜欢结交朋友,性格又好,对人热情。不过他那一副没长醒的样子确实看的清楚。不好好读大学。天天忙着打工不算错,错的是拿着打工钱玩游戏。我们几个早踏入社会的大男人说过他几次,都被他插科打诨混了过去。 有天晚上男生回来,我们听见他和一个女生的说话声。那晚大家都知道男生恋爱了,因为那再怎么小心也穿过不隔音墙壁的喘息声。 大家都看见过那个女生,长的真可爱,我们可难得见到活生生的女大学生。女生内向,见到我们都腼腆的说嗨。跟张扬的男生很般配。男生逃课不频繁了,上网也收敛了。看来是忙着去学校见女朋友。 有天我回来,小米兴冲冲的跑下来告诉我他今天看见男生和女生吵架。我说人家吵架你高兴个什么劲啊。小米伸出他的兰花指:“哎呀,人家好久没谈恋爱了,看别人吵架也能感受到浓浓的爱情啊。”小米说男生大概是想女生从学校搬出来和他一起住。女生却想劝男生回学校。 那半个月男生几乎没去过一次学校,反而是每晚都待在网吧。女孩没来找他。他倒是来找过我几次。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说话,大概是想让我告诉他:“诶,你女朋友昨晚来找你了。”我也想这样告诉他,可惜人家没来呀。 有天早上八点,男生从网吧回来,看见我正在操作洗衣机,就干脆直接进了我没关的房门。我走进去,还站在门口的位置,就听见女生大声喊着:“任远行,老师说你今天再不去上课就挂你!”男生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撞开我跑出去。 他像个傻逼似的,抓住女生的手说:“但是已经迟到了啊。” “老师专门叫我来找你,他说你今天去就饶你一次。你看,连老师都知道我们的事了。” 男生傻傻的笑着:“那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同居了。” “才不是这个问题!”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初夏早晨的阳光还算温和。“妹子,任远行晚上上网,白天哭鼻子。他以为我们不知道,他忘了这屋子隔音效果不好。大家只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才安安静静的,他还以为安全的很,哭的那叫一个悲惨忘我。” 我话说出口,才发现刚才那话也不小心告出了另一个事实。幸好女生没想到那方面。 男生倒是向我大声嚷嚷。女生把他拉走,说是再不去就真挂了。 后来女生陪男生来搬东西。男生说,回学校就回学校,那都是为了监督你不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才做出的让步。 我看着他们离开,这次的分别并无伤感。是走的人没伤感,留我这个看着别人背影的人若有所思。 3 小米住在三楼。 他是我们这堆男人中最爱干净的。 他从另一个北方城市来这个北方城市。 他说他从小就分不清自己的性别。妈妈告诉他,上厕所不能像小女孩那样蹲着,除非想拉屎。他看见其他小女孩穿的裙子好漂亮,但是当他无数次向妈妈提出想要一条裙子后,被妈妈打出了鼻血。那天他哭的好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穿裙子,为什么自己说出心里想法时会被打。他的人生就从此充满疑惑和怀疑。 他很少和爸爸说话,因为怕他。小时候妈妈一直告诉他爸爸是个军人,要是不听话就会被枪毙。所以直觉告诉他,不能把问妈妈的问题,为什么我不能穿裙子的疑问拿去问爸爸。 他小时候没挨过爸爸的打,可是妈妈经常被打。爸爸经常一身酒味的回家。小米不是被开门声吵醒,就是被爸爸的酒味熏醒,砰砰的撞击声吵醒或者妈妈压低的哭声惊醒。家里只有一个房间,小米就睡在客厅,门口的位置。 小米从来没听过爸爸叫他的名字,只要爸爸在饭桌上,他就不说话把碗里的饭舔的干干净净的。那天和往常一样,小米坐在爸爸的对面埋头吃饭。左手边坐的妈妈,右手边多了一个人,他还以为那是爸爸的朋友。 爸爸叫那个叔叔龙哥。他们喝着白酒,说着什么工地上的事。小米和妈妈都不敢下桌子,就慢慢挑些剩菜吃。小米那时还在读小学,大概是三年级。但是那么小的他,都感受的到爸爸对这个人的态度不一般。爸爸满脸通红,不知他是否还清醒。那个叔叔第一次把目光投向小米。他的表情让小米感到阵阵寒意。他不怀好意的挖苦说:“老弟啊,我看你这个孩子阴气重的很哦。”叔叔盯着小米。妈妈在旁边吓的筷子都掉在了桌上。 爸爸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龙哥还会看这种玄乎事,他是不是在哪个坟地去惹了什么鬼回来。哈哈。” 那个叔叔这次谁也没看,吃着猪蹄:“不是,我是说他像女孩。怎么,你不知道吗?镇上的人可都知道哦,罗家的儿子喜欢跟女孩玩,吵着要买裙子。” 爸爸又愣在那里。小米没看爸爸,他埋着头,盯着眼前的碗,里面一粒饭都没有。爸爸用力把碗掷过来,打破了小米的头。小米只是惊叫了一声,不敢哭。妈妈马上抱住小米,用纸搽他脸上的血。爸爸骂道:“你哭什么哭,老子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教他的?” 那个叔叔看了一阵好戏,发话了:“老弟,别打孩子啊。虽然孩子要好好教,但是不能这样吓他。你话说回来,你可得严加管教,男孩子就该有男孩子的气魄,别长成什么娘娘腔。” 爸爸立马控制情绪,连忙说是。 小米真希望那个叔叔不要走。最后爸爸把叔叔送到楼下,妈妈把小米关在他们的卧室。小米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竖耳听着爸爸走回来的脚步声。那么缓慢又那么充满诡计。 小米听见爸爸说:“他呢?把他给我叫出来,我来教他怎么做男人。” 妈妈冷静的说:“不,你随便打我,但是你不能碰孩子,这是我的底线。” 小米在黑暗里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他害怕他只要拉开一点门缝,爸爸的拳脚就会把他拖入深渊。 小米对我说:“那天晚上我躲在房间里听到的声音,是我这辈子最最不能忘记的。” 后来爸爸摔门而出。小米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终于敢出去了。但是在开门那两秒,他还奇怪为什么外面这么安静,妈妈为什么不出声? 小米问我,你看过切肤之爱没有? 那里面有一个场景。一截被切掉的舌头在血泊里上下弹动。 那天妈妈没有被切掉舌头,只是被割了耳朵。大概是爸爸看到这么多血后酒醒了不少,割到一半就甩手走人。 妈妈的耳垂和她的脸颊分开,一片血肉模糊。 小米和妈妈去临街的小诊所敲门。去诊所的路上,小米一直哭啊哭,说他以后再也不要裙子了。 第四天中午爸爸才回来。那天小米请假在家。爸爸买了一袋子猪肉,够炒一份青椒肉丝。 吃饭的时候爸爸说:“对不起,那天是我喝多了。” 妈妈面无表情的说:“没关系。” “她歪着脑袋为我夹肉。”小米哭着说。 他说:“后来我做梦,梦见妈妈,就常是这幅场景。妈妈的耳朵,头发丝上凝固的血,因为疼痛歪着的头,还有,她为我夹肉的动作。这是噩梦。” “后来呢?” “后来爸爸坐牢了,他跟着那个龙哥做违法勾当,杀了一个人。” “你妈呢?” 小米摇摇头。 我拍拍他的肩膀。 “我骗了妈妈。我说过我再也不要裙子了,但是我跟那些女孩没什么两样。 但是后来妈妈说,小米,你还是随心所欲的活着吧,不要像妈妈这样一辈子只能靠着别人。等你长大你就走吧,活成自己本来的样子。” 所以后来小米走了,来到了这个城市。 世上再没有他的亲人,北方小楼有点冷。 第二个故事 琴行 最近心情较为低沉。原因竟是平时叫我心情大好的冷空气中的阳光。 要说这事,不得不从一年前的今天说起。时间,大概就是一年前的十月十几号。 下定决心写这篇文章,以及下定决心好好回忆那段时光,都会给我带来痛苦。但是近来我发现,关于这事的有些细节我竟记不清了。而最近的天气和时间,都让我无限感慨,必须得在我的记忆还鲜活,还能感受到那里的气息时,把这段往事,以及我现在的思绪记录下来。 那时我头发尚短,也是现在的情况:刚放了国庆长假回到学校。那学期我选修了创意线描,写生作业还没完成,于是在有着太阳的清冷早晨,我背着画本,踏上三水桥,去到了河的对面。那时我还不知道我后来竟要走那么多回的三水桥。 那间小小的琴行,黄色的琴行啊,在后来,包括现在,都给了我太多梦想和期待。我这辈子是再也忘不了那个地方,永远都梦想着要回去。即使现在它已不在了。 我先是目光不移的盯着那里,然后慢慢的走过去,一步一回头。从看见它的第一眼起,我就注定要在那里度过我的一段难忘岁月。 当时邓老师在外面教一个学生。他们都拿着一把吉他坐在没有靠背的板凳上,面朝着窄小的公路。就是那一幕深深的把我吸引住。我一定要坐在那里弹吉他。 我心神不宁的在不远处找了一座房子画下来,期间心里一直在盘算着要去那间琴行学吉他。其实我本该刚才就去的,可是我这人害羞的很,紧张的很,不知在害怕什么。 我慢悠悠的顺着那条路踱回去,为了给自己多一点勇气走进去。 我回去的时候,在外面弹吉他的人已经走了。我进去问一个坐在电脑前的男生:“请问你们这里学吉他多少钱一个月?”我觉得我的脸当时肯定红了。 男生坐在那里望着我:“三百。我不是老板。等会老板回来你再问他嘛。我像老板吗?” “啊?哈哈。” 然后我就坐在那小房子的中间,电子琴前面。我看屋子里的几个人弹吉他,是那么迷人,让人神往。 我记得我没坐多久,老师就进来了。 老师矮矮的,黑黑的,胖胖的,肚子鼓鼓的,脸那么大,带着一顶球帽,从外面停了他的小毛驴进来。 刚才的男生向他指了指我,我马上站起来走上前:“老师你好,我叫桃子,我想问一下学吉他的事。” 老师笑了笑,他虽然矮,但还是比我高:“好呀,来登记呗。你自己有吉他吗?” “有。” 再过了几天,我背上我那把搁置已久的吉他,踏着阳光去了琴行。 我记得那天是星期三。星期三我们通常没课。我先是背上了我的吉他,手上再拿了一个蓝色的袋子,里面装着英语资料。我害怕去的太早,于是在教学楼旁的木凳上坐着看了看英语,然后写了写前几天的日记。我应该还拍了照。可怕的是,我在写前面那段话时,不停的想,这到底是不是第一天的场景呢?因为我实在把太多空气寒冷,但是有阳光的早晨,留给了那间琴行。 从去年的十月到今年的一月,我几乎没有一天不去琴行的。 早上若是没有阳光,我就缩着脖子随着寒风一路。若是某天出了太阳,那我在寝室的窗户边洗漱的时候,速度会快一倍,然后迫不及待的走到阳光下,就着被阳光感染的心情去琴行。 那琴行之所以吸引我,是因为我实在太爱那里的氛围了。那种只要你关上那玻璃门,一弹吉他,一唱歌,一喝酒,那么世界就与你无关了的氛围。 那时我的吉他还弹的不好,从头开始学。老师,邓老师,还有淼哥,他们常常在琴行里弹琴唱歌打鼓。而且通常是在深夜。于是我就坐在旁边呆呆的看着他们,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要那样才行。 我那时常常逃课,所以一周里有一半的天数,是在琴行从早呆到晚的。老师吃中午饭的时候必须得喝点白酒。所以我不知道他讲的那么多他的故事,是酒后真话还是酒后胡言。总之那时我很崇拜他。 有一次琴行聚餐,老师们都在,还有几个学生。那天外面在下小雨,空气越发的冷。老师喝了很多白酒,看来有点醉了。我们还在玩喝酒游戏,老师的电话响了。于是他接起电话,打开玻璃门,从那里出去,就像回到了现实世界,不得不面对许多的悲伤。 过了一会,我跟了出去。老师还带着他的那顶帽子,缩着脖子暴露在温柔的雨幕中。我走过去,老师把他的薄外套拉开用手臂把我搂着。老师开始说:“姐姐,我很好,你最近怎样?” 老师教一个学生,一个月三百。报名的有二十几个,坚持了一个月的只有十几个,交了学费的人数又少了一半。买了吉他欠着钱的还有几个。老师一天只吃一顿。有次我发现他的电脑桌下,有一包撕开的榨菜,里面还有一把勺子。旁边还有一个吃了一半的馒头。后来只要我中午在那里,我就会在自己去外面吃饭的时候给老师买一份。老师总说不要我带,我说,我每天跑到你这里来,每天的学费才十元,我那么占便宜怎么行。 后来,老师哭着对电话说:“姐姐,我想你。” 我静静的回到那间温暖的充满灯光的,与世隔绝的屋子。我想,老师希望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时的日子就像找到了浮木一般。我必须得依靠它才能活下去。不是,是我必须得有它,才能活的更有梦想,更有未来,睡的更香甜,起床有更充分的理由,更没有多的心思去理旁人的恶意猜测他们的心思。仿佛有着暂时逃离这世界的魔力。我祈求,在我往后的时光中,能再次遇到这种魔力。 我日日夜夜的呆在琴行,让我相信我不情愿的来到这里的唯一意义,就是遇见那间琴行。那间琴行,包括着太多东西。那里有老师,有淼哥,有挂在墙上的吉他,有投在吉他上和墙上的黄色灯光,有坏了的塑料板凳,有用途模糊的琴谱架,有把寒风阻挡在外面的玻璃门,有小小的电暖器,有我止步不前的梦想,有我遗留的记忆和没说完的话,没弹完的吉他谱,没过完的夜,没去够的充满阳光的早晨。 最近,天气渐冷。不,冷的迅速。偶有阳光的早晨,我依旧早早起床,却只是背着书包,里面装满考试书籍,去到图书馆。这样走在寝室楼下的坡道上时,图书馆的楼梯上时,我总会想起,大约一年前的我,是怎样背着吉他,手上拿着早饭去到琴行的。那会使我难过的要死。真的难过的要死。 前几天,我在一个早晨,书包里依然背着各种书,准备去图书馆,却临时决定去河对岸,已经变为酒吧的“琴行”看看。说是去看看,其实只是可悲的,像是在第一次遇见时,走在街对面远远的一步一回头的,缓缓的走过,却绝对不敢走进去。 其实那间黄色的屋子还在那里。玻璃门也在那里,只是脏兮兮的。屋子里只剩了老师原来的电脑桌,柜台,以及墙上的画。屋子上的招牌还在。那间空荡荡的脏兮兮的屋子旁,就是老师新开的酒吧。我看过别人发的照片,里面的样子就是老师一年前跟我说的样子。 我记得老师说:“桃子,以后你毕业了,回来看我的话,你一定会看见一个老头,坐在一家酒吧门口,抽着烟,弹着吉他,唱着歌。”我说:“老师,我的梦想也是开一家酒吧!” 两年前,我来到这里时,一切都充满了冷漠。我始终没能融入这个地方,这方小世界。可是我却曾有幸短暂的作为那间琴行的一员。我在那里坐着,那外面坐着,面前的街道,骑着租来的自行车的学生们,再往前的时清时浊的河水,再往前的空寂无意义的校园,再往前的临时寝室,再往前的群山,也许在我坐在那里的那时刻,什么意义都有了。那就是我的世界。我幻想着想改变的世界,想融入的世界,想理解的世界,却不是我想要的世界。那间琴行于我的意义就是如此——我想要的世界。 老师曾在一次醉酒的时候,在很多人面前说:“我老了。当一个乐手在一个地方停住不走的时候,那他就完了。但是我还想飞,我不想就这样。” 那天经过酒吧的时候,我看见老师从一辆白色的轿车里下来,他没看见我,正在仔细的擦车窗。我想,老师都买车了,不会再一天吃一顿了。 我曾在那里抛掷我的梦,想让我的生活永远留住这件意外,想长久的呆在那能让我忘记世界的琴行。现在,关于音乐的梦收了回来,关于流浪的想象收了回来,关于逃离的意图却始终埋在我心中。 有时我一直想着老师,想着老师经历了那么多后,到底对这个世界抱着什么态度呢? 这又让我记起,每次我在老师面前弹钢琴,老师总会骂我:“你看你的烂手型,你们学校的老师怎么教的哦?” 老师最不喜欢我们学校的教职工们。他老说他们自己什么都不会,还来误人子弟。特别是音乐舞蹈系的老师,他几乎都认识,却一个都不喜欢。 我在琴行的时候,晚上没课总得呆到九点十点才回寝室。我希望我一回寝室,刚洗漱完就熄灯。这样最好。可是我在琴行的日子,度过的都是寒冷的冬天。晚上经过三水桥,走上坡道,都冷的我脚发僵。但那也不能使我早一会儿回寝室。 我在这里的唯一温暖就是那间琴行。你可以说我逃避,说我胆小。我没法否认。但是每一段时期,你总得给自己找个起床的理由呀。 有时你躺在床上简直不想起床,不想跟啪嗒啪嗒走路的人说话。你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能使你脑袋发胀,心跳加快。你幻想自己能有一间单人寝室,你不想跟任何多嘴的女人打交道。可是你得起床喝水,下楼吃饭,去教室签到。任何一个多嘴的女人依然可以随便的在背后诋毁你。吃饭的时候,上课的时候,走在路上的时候,你不在寝室的时候。她们随便的谈论你。 琴行的人慢慢多起来。我喜欢在早上去琴行。很早很早的时候,如果有太阳的话,太阳在那时候有时是浅浅的金色。我走到琴行门口,然后周围有浅浅的金色。这就是让我起床的理由。 我告诉老师我毕业后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不喜欢我的专业。老师说:“那你在这两年里学好吉他,毕业后来我这里帮我教学生啊。这后面的房子一个月才三百。” 老师趴在我弹吉他的柜子前说:“桃子,你这样练下去,不久就能和我们乐队合作了。” 昨天和今天又是阴沉的时节中两天阳光明媚的日子。而这篇文章我应该搁笔了一个月。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就像我和这个琴行的故事,没有结尾。我只能说,本该在冬天的阳光中感到洗净的心情,我却时常想起那间琴行。我后悔,期待,希望时光倒流,回到四月,那个愚人的四月。我会继续背着我的吉他,穿过那座几年的小桥,小桥旁有一座新修的桥,可是我从不走那座桥。我会走进那间琴行,即使淼哥不常来,陌生人多了起来,老师半个月才教一次新课。 那就到这吧,没头没尾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