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外室,大佬都是她的掌中欢!》 第1回 穿上衣服看着还是那么的顺眼 大渊朝,辅国公府。

一顶奢华的软轿由十二个粗使嬷嬷抬着前进,后头数十名婢女捧着各色物件儿随行侍奉。

软轿窗口处,镶着金边儿的红罗轻纱随风轻摇,美人儿姣好的身姿在其中若隐若现。

将出大门时,粗使嬷嬷们的步伐忽然慢了下来。

“姑娘。”

婢女惜雨小心翼翼的开口轻唤。

“何事?”

软轿内传出的嗓音犹如珠玉相击般动听,语调带着淡淡的慵懒。

惜雨小声回:“蒋大夫人拦住去路了。”

“赵嫤。”蒋大夫人已然到了轿边,老气横秋的唤了一声。

软轿内,一只莹白修长的手探出,轻轻挑开了红罗轻纱。

赵嫤缓缓探出脑袋,露出一张稠丽的脸,杏眸潋滟出几分玩味的笑意:“原是婆母大人,有事?”

半月前,她才嫁给了蒋王氏的独子蒋怀赋为妻,蒋王氏自然便是她的婆母。

“你这是要去何处?”蒋王氏肃着脸问。

她模样生得尚可,只是总爱板着脸,徐娘半老,看着有几分威严。

赵嫤半倚在轿壁上,似笑非笑:“明儿个就中秋了,儿媳自然是去集市上采买,婆母要一道么?”

“成亲半月,你日日流连勾栏瓦肆,与别家的儿郎还有南风馆中的小倌牵扯不清。”蒋王氏脸色更难看:“你到底知不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你的?”

“无非就是说我荒唐嚣张,风流不驯,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赵嫤理了理压鬓的金牡丹,无谓的一笑,十足的纨绔样儿:“进门之前,我不就这样吗?婆母还不是三媒六聘的将我抬回来了?”

蒋王氏几乎咬牙切齿:“占文是辅国公府长房唯一嫡出的男儿,你这样是想让我辅国公府绝后?”

占文是蒋怀赋的小字。

“婆母说这话,可是冤枉我了。”赵嫤散漫的一笑:“我倒是想给辅国公府开枝散叶呢,可惜牛儿不耕地,我这良田再好也不能自己长出庄稼来啊。

对了婆母,既然说到这了,我倒想请教您,夫君他可是身有隐疾啊?”

替辅国公府开枝散叶是不可能的,让他们断子绝孙才是正经!

“大庭广众的,你在胡说什么?”蒋王氏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一个女儿家竟当着众人,将这事宣之于口。

赵嫤掩唇轻笑:“怎么?婆母听不懂?”

“不可能!”蒋王氏皱眉,斩钉截铁地道:“你来之前,占文便有了数个通房与姨娘,你休要胡言!”

还有婢女怀过占文的孩子,那事儿是她亲手处置的。

“可不可能的,婆母自去问便是了,真有病就去治,可别讳疾忌医啊。”赵嫤莞尔一笑,松开手中的轻纱,打了个哈欠:“走。”

蒋怀赋倒是个省事儿的,都不用她动手便不行了,可真是天遂人愿。

辅国公府还想绵延子嗣,可曾问过她娘的在天之灵?!

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蒋怀斌求娶她不过是为了她的嫁妆,可她图谋的,却是整个辅国公府。

一切不过是刚开始……

若是可以,她连乾元帝都想灭了。

蒋王氏脸色铁青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软轿逐渐远去了,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去,请大少爷到我院子去。”

赵嫤在西园听了半场戏,便叫惜雨打断了。

“姑娘。”惜雨弯腰,压低了声音:“蒋王氏与蒋怀赋商议着要迷晕姑娘,让蒋家那个庶子与姑娘同房。

说是等姑娘有了孩子,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拿走姑娘所有的铺子与钱财了。”

“周彧还在淮安侯府?”赵嫤不曾动,懒散地问了一句。

淮安侯府是她的娘家。

她那个好爹爹在抛弃娘亲,攀上辅国公府之后便青云直上,如今已是堂堂的淮安侯了。

周彧,则是她如今的靠山。

“是。”惜雨点头。

“走吧。”赵嫤起身,随意丢下手中的半块点心。

软轿直接抬进了淮安侯府的大门。

惜雨扶着赵嫤下来,正逢周彧迎面而来。

他一身霁青直裰暗云纹锦袍,鸦青黑发绾做子午髻,眉目清冷,只站着,便有说不出的矜贵迫人。

晋阳王府的小王爷,确实有几分常人没有的气度。

周彧漆黑狭长的丹凤眸微抬,淡漠地看向赵嫤。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胶着,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来。

赵嫤水光潋滟的眸子眯了眯。

啧,周彧穿上衣服看着还是那么的顺眼,人模狗样的。

“赵嫤,你怎么在这?”赵如秀瞪着眼睛护在周彧跟前,怕赵嫤吞了周彧一般。

赵如秀是赵嫤同父异母的小妹,还有一个大妹赵月华与最小的弟弟,都是赵嫤的继母蒋晴柔所出。

“这是我娘家。”赵嫤转眸轻瞥,散漫地笑了一声:“我是你长姐。”

她容颜极盛,这一笑宛如盛放的牡丹一般,美的极具攻击性。

赵如秀自认模样不差,此刻只觉得自己犹如一朵不起眼的野花,心底抑制不住的生出一股难言的自惭形秽来。

“我只有月华一个姐姐!赵嫤,我警告你,你休想打小王爷的主意!”她拔高了声音。

赵嫤笑了,不紧不慢道:“又不是你家夫君,瞧把你给急的。”

赵如秀又羞又气,几乎口不择言:“赵嫤你闭嘴!

小王爷才与我们一道吃了饭,与爹娘已经商定,过些日子便要与我姐姐定亲,你该叫他‘妹夫’!”

“是吗?”赵嫤缓步上前,雾蒙蒙的杏眸望着周彧,黛眉微挑:“妹夫?”

她扬起声调,尾音拖长,明明只是寻寻常常的两个字,偏叫她无端生出几许缠绵悱恻。

周彧垂眸望她,眸色微深,抿唇不言。

“赵嫤!你不要脸!敢公然调戏小王爷!”赵如秀气急败坏:“我告诉你,小王爷他自来光风霁月,克己复礼,是这帝京城内顶洁身自好的男儿,你休想玷污他!”

“我若偏要玷污他呢?”赵嫤听她所言,几乎笑出声来。

克己复礼?

顶洁身自好的男儿?

要不是清楚周彧的真面目,她差点就信了。

“你敢!”赵如秀恨不得扑上去撕下她一口肉来。

“借一步说话。”

赵嫤不再理会她,纤白的手指在周彧侧腰一处戳了戳,语调软绵绵的。

周彧身子微僵,耳尖悄悄红了。

第2回 重重吻了上去 赵嫤掩唇吃吃地笑了,周彧浑身上下哪里怕痒,她一清二楚。

“小王爷,您不用理她,我代姐姐送您……”赵如秀气红了双眸,看着赵嫤轻狂的模样,险些将眼珠子给瞪出来。

“走不走?”赵嫤见周彧一动不动的,伸手在他后腰下方掐了一把。

唔,隔着衣物手感不如那么摸着好,但仍能感觉到挺结实有力的。

“赵嫤!”赵如秀几乎要跳脚了:“你恬不知耻!”

周彧呼吸似乎重了一下,两只耳朵透出一股薄红,长腿迈动。

赵嫤朝着赵如秀粲然一笑,迤迤然跟了上去,随着周彧上了马车。

一入马车,赵嫤白皙的手指便勾住了周彧的腰带,嗓音娇滴滴的能揉出水:“妹夫……”

周彧落座,脸色不变,大手握住她在他腰间不安分的手。

赵嫤顺势倚过去,纤细的手臂勾住他脖颈,在他耳垂处轻轻吻了吻:“我要跟你换一个会功夫的婢女。”

周彧目光扫过她凝脂般的脖颈,眸色微暗。

赵嫤细嫩绵软的手顺着他衣领往下蹭,红唇贴在他耳畔,热气扑洒,嬉笑道:“糟糕,我忘了,你如今是我妹夫呢,像你这么克己复礼之人,恐怕不会做出乱……”

“眼下还不是。”

周彧反手将她抵在马车壁上,俯身重重吻了上去。

赵嫤几欲窒息时,他才松开她唇瓣,绵密的吻自她精致的下巴落到腻白的脖颈之上,逐渐向下……

赵嫤两靥微粉,眼尾一片殷红,身姿微仰,情态尽显。

“小王爷,王爷请您尽快回去,有要事相商。”

传话的曲啸是周彧的随从,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边上的另一个随从卢易小声道:“等会儿姑娘走了,小王爷会不会将你的头给拧下来?”

“闭嘴!”曲啸照着他脑门儿拍了一巴掌。

周彧停住了动作,脸埋在赵嫤身前,深吸了一口气。

“看样子是换不成。”赵嫤在周彧头顶轻推了一把,笑着拢起半敞的领口。

周彧坐直了身子,整理凌乱的衣衫。

赵嫤倚着马车壁,唇角噙笑,望着他片刻便从方才的迷乱之中抽身而出,恢复了平日矜贵端肃的模样。

“你要会功夫的婢女?”周彧淡淡询问。

“蒋家打算动我。”赵嫤懒散的整理着衣领:“可惜蒋家庶子长得不够好看,否则还能将就玩玩。”

“不能玩。”周彧注视她,眸色冷冽深沉。

“为何?”

赵嫤瞥了他一眼,眼尾未曾散去的殷红惑人得紧,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漫不经心道:“当初可是说好了的,我给你做外室,你给我想要的东西,咱们互惠互利,你我都可以随时提出终止。”

这几年,借着周彧的势,她从继母手中夺回了娘留给她的嫁妆,护住了她想护的人。

她也曾数次动手,想推倒淮安侯府,可每到关键时刻,辅国公府都会出面,保住淮安侯府。

所以她才嫁入辅国公府,打算彻底端了罪魁祸首!

淮安侯府没有倚仗,覆灭起来才容易。

她不否认周彧帮了她许多,但她也付出了。

他们两个,一个图的是美貌,一个图的是权势,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玩了会变矮。”周彧淡淡出言。

“什么?”赵嫤黛眉微皱,一时不曾会过意来。

“腿敲折,就变矮了。”周彧起身,挑开了马车的帘子。

“禽兽。”

赵嫤睨着他衣冠楚楚的模样,嗔骂了一句。

“你先回去,人晚点会自己过去。”周彧往边上让了让。

赵嫤与他错身而过时,手微微抬起,透白的手背自他小腹下方蹭了过去。

她张扬的笑了一声,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去了。

周彧眸色纠葛在她身上,其中意味晦暗不明,直至她上了软轿,才丢下帘子坐了回去:“回府。”

赵嫤上了软轿便吩咐:“回西园去。”

她尚且惦记着那不曾看完的戏呢。

看了戏,去酒楼吃了几盅果酒,而后又去集市逛一圈,瞧了夜景,大半日一晃而过。

待她回到辅国公府,已过亥时。

赵嫤缓步下了软轿。

门口一个女子大步迎上来,一个头磕了下去:“奴婢聆风,见过姑娘。”

“等了多久?”赵嫤垂眸打量她。

“等多久都是奴婢该做的。”聆风头埋在地上回。

“抬起头来。”

聆风依言抬头。

赵嫤大致扫了一眼,容貌俊秀,穿戴利落,一望便知是个靠得住的。

周彧人虽然禽兽,选人的眼光倒着实是不错的。

“随我进去吧。”

赵嫤当先而行,迈过辅国公府高高的门槛。

“谢姑娘。”聆风再次磕头,才起身跟了上去。

“赵嫤,你这贱人!竟厮混到现在才回来!”

蒋怀赋怒气冲冲的从外头追了进来,破口大骂:“整个大渊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不守妇道的贱蹄子!”

赵嫤回身,抬起手中团扇半掩着口鼻,杏眸微眯,轻笑了一声:“你不也才回来吗?

咱们两人,可真是绝配呢!”

蒋怀赋身上酒气熏天,臭得她往后退了半步。

“你一个贱人能和我堂堂男儿比?”蒋怀赋气怒交加,冲上去几乎指着她鼻子:“我命令你,滚回昭阳院去,好生反思你嫁进我家门后的一言一举!”

“我就不必了。”赵嫤以团扇推开他的手,眼神在蒋怀赋小腹部转了转,唇角微微勾起:“举不举的,该反思的是你自己吧?”

“赵嫤!”

蒋怀赋这两个字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抬手便要给她一巴掌。

他好端端的突然就不行了!

半个月以来无论是寻医问药还是求神拜佛,甚至下了血本去当红的几个花魁那里试了,可就是不起丝毫作用!

赵嫤这话,无异于诛他的心,他怎能不怒?

聆风一直护在赵嫤身侧,见状一把握住他手腕,轻轻松松便将他摁得跪在了地上。

蒋怀赋的小厮和门房见状蠢蠢欲动,想冲上来解救。

聆风回头呵斥:“敢动一下我就把他胳膊掰断。”

几人投鼠忌器,自然不敢造次。

赵嫤懒得与蒋怀赋纠缠,转身便走。

灯笼光亮照着她侧颜,蒋怀赋一眼瞧见了她脖颈上新鲜的痕迹。

“赵嫤,你给我站住!”他勃然大怒:“你脖子上是什么?”

第3回 戴绿帽子 “这个么?”赵嫤顿住脚回身,抬手在脖颈处轻轻抚了抚。

“贱人!”蒋怀赋双目通红,奋力想挣脱聆风的掣肘。

他再怎么厌恶赵嫤,也不能承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赵嫤竟然给他戴绿帽子!

赵嫤回到他跟前,俯身打量他,手还搭在脖颈处,无比惆怅的叹了口气:“地就在这里,你不能种还不让别人种么?”

“你!”蒋怀赋恨不能扑上去咬死她。

“认命吧。”赵嫤抬起手中团扇拍了拍他的脸,转身扬长而去。

回到昭阳院,她凑到梳妆台的铜镜前,随意扯开衣领,莹白的肌肤上到处可见红色的痕迹,耳下、脖颈、锁骨……

周彧这个禽兽,是小时候嗦奶没嗦够吗?

“姑娘,怎么办?”惜雨忧心不已:“那蒋怀赋一定会找人来闹的!”

姑娘肤色白皙,这痕迹实在太明显了,半分抵赖不得,怎么说也是理亏。

“怕他做什么?”惜时性子耿直:“大不了翻脸,谁怕谁?”

“你说的轻巧,翻脸了姑娘就得离开辅国公府,还怎么给夫人报仇?”惜雨瞪她。

二人争论不休时,聆风只不言不语的守在赵嫤身后。

“给我刮痧吧。”赵嫤将领口扯得更开了些。

“好主意!”惜时转身便跑:“奴婢去取水牛角板。”

惜雨忙取了香油来。

两人手脚麻利,又配合得当,不过片刻,刮痧留下的红痕便将周彧在赵嫤身上留下的痕迹遮盖了个严实。

赵嫤觉得舒坦,干脆趴在软榻上,让她们将后背也刮了一遍。

等她们仔细替赵嫤整理好衣裙,外头便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姑娘,蒋大夫人和姑爷进来了,奴婢们拦不住……”

守门的婢女们惊慌失措的跑进门报信。

话音还未落下,蒋王氏随着蒋怀赋一道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同行的还有蒋怀赋的婶娘蒋陈氏,以及一众下人。

赵嫤迎上去,水杏眸弯起笑意,轻盈地一福:“婆母,婶娘。”

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脖颈处。

赵嫤唇瓣扬起小小的弧度,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手中胭脂团扇轻摇,散漫自在,全无惧色。

蒋怀赋是带着满腔怒火来的,此刻一瞧赵嫤脖颈上的痕迹与先前不同,他自然按捺不住,当即便要发作。

蒋王氏一把拉住他,眸色锐利地审视赵嫤:“你脖子上,是怎么弄的?”

她到底是这辅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自有心机手段,也知凡事讲究师出有名。

眼下,赵嫤脖子上的痕迹不足以支撑她出手。

“这,婆母难道看不出来吗?”赵嫤莹白的指尖抚过脖颈上的红痕,杏眸中有了几分委屈:“婆母是信了怀赋的酒后之言?”

她说着,轻扫了一眼在一旁看热闹的二夫人蒋陈氏。

“这一看就是刮痧刮的。”蒋陈氏立刻开口:“来之前我就说了,侄媳妇哪是那样的人?

占文啊,这分明就是你酒后看花了眼,冤枉侄媳妇了。”

她早看不惯蒋王氏平日摆威风,也乐得见长房一家不睦。

何况赵嫤私底下给她送了不少东西呢。

“我……”蒋怀赋便要辩驳。

“确实是占文看错了。”蒋王氏再次拉住蒋怀赋,深深看了赵嫤一眼:“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

她说罢了,硬拉着蒋怀赋离去。

“婶娘,我好生委屈……”赵嫤上前,拽住了蒋陈氏的袖子,杏眸泛起泪光,楚楚可怜:“我不过是贪玩些,怀赋和婆母怎能那样冤枉我,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啊……”

“我懂,我懂,你是个好的。”蒋陈氏轻拍她的手宽慰:“占文他是酒吃多了胡言,你别往心里去……”

“婶娘,我心里苦啊……”赵嫤宽袖掩面,偷瞧了她一眼,哭诉起来:“怀赋他不能人道,心里悲苦,拿我撒气也是寻常,可谁又能懂我……”

“什么?”蒋陈氏闻听此言,大为吃惊:“这话可不能乱说。”

倘若赵嫤说得是真的,长房无后,她的机会岂不是来了?

她说起来是辅国公府的二夫人,可从嫁进门来就是蒋王氏当家,这么多年她生了三个儿子,却连一点私房钱都捞不着。

平日里哪怕是馋个零嘴,也都要蒋王氏点头,日子过得糟心的很。

而此刻,赵嫤已然哭倒在榻上,“泣不成声”。

惜雨上前,与她细说了情由。

蒋陈氏心中窃喜,假意又劝了赵嫤几句,便迫不及待的告辞了。

“姑娘,人走远了。”惜时笑着提醒。

赵嫤当即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那秾艳的小脸上哪有半分泪意?

她看着大门方向,嗤笑一声,将手中团扇随意丢到一侧:“打水来。”

争吧,斗吧,她就要辅国公府从内里坏起。

只要里子坏了,再大的家族覆灭起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沐浴后,用了安神汤,她阖目睡下了。

蒋怀赋一出昭阳院,便跳起脚来:“娘,你为什么不信我?我是吃了酒,但我不是瞎!”

赵嫤那贱人,若非他生病了,一定会将她摁在床上狠狠的折磨她!

当初娶她,除了钱财,不就图她还有几分姿色吗?

他现在只恨自己身子不争气,在这个关键时刻有心无力。

“娘什么时候不信你了。”蒋王氏拉着他手腕:“你稍安勿躁,她已经消除证据了,若强行追究,咱们并不占理,如何能处置她?”

“难道就让她一直这样逍遥自在?”

奇耻大辱,蒋怀赋不能忍!

还算俊秀的容颜已然有了几分扭曲。

“你急什么?不是都商议好了吗?”蒋王氏宽慰道:“现在要紧的是弄到她的银子、铺子,去替你爹填那个窟窿。

等她怀了蒋诚的孩子,东西到手,再处置她不迟。”

蒋诚便是蒋怀赋庶出的弟弟。

蒋怀赋也知她说的有道理,可心下实在气不过,耿着脖子不说话。

“你莫不是对她生了情意?”蒋王氏激将他:“不想让蒋诚碰她了?

唉,你要是没生病,我情愿孩子是你亲生的,那小贱人虽浪荡,模样倒确实不错……”

第4回 替病人照料家属,积德行善 “那个贱人扒光了放在我面前,我都不会碰。”蒋怀赋一脸嫌恶,咬牙切齿地打断她的话:“等东西到手,我要将她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他拳头攥的死紧,他得不到的东西,谁也休想留着!

“都依你,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形,还是要等孩子生下来再处置她,你膝下有了孩子许多事情咱们做起来才能名正言顺。”

蒋王氏自有盘算:“这些日子,一定要忍耐着些。”

“蒋诚可靠吗?”蒋怀赋想起来问:“他会不会倒戈?”

“他敢!”蒋王氏不屑:“从小到大仰人鼻息过活,他能翻出什么浪来?”

天未亮,赵嫤在腹痛中醒来。

“惜雨!”她唤了一声,嗓音淡哑。

“姑娘。”惜雨守在床边,闻声点了蜡烛挑开床幔:“可是要起夜?”

“我来葵水了,让她们煎药。”赵嫤脸色苍白,手捂着腹部,蜷着身子吩咐。

“是,姑娘忍一忍,奴婢这便去。”惜雨忙跑了出去。

煎药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赵嫤痛的出了一身的冷汗,无力地趴在床边吐了数次。

小腹同后腰痛的像是叫人割开了,连大腿都跟着痛。

十五岁来葵水,这三年每回来葵水她都痛的生不如死。

都是吃了汤药睡,睡醒了再继续吃汤药,如同渡劫一般。

好在她葵水来的并不规律,几乎都是两三个月才来一次,熬过一次能消停许久。

日落时分,赵嫤再次痛醒。

婢女们早有准备,即刻取了汤药给她用下。

赵嫤虚弱的靠在床头,又要睡过去。

“姑娘,今儿个是中秋节,您用一口月饼吧?”惜雨心疼她,小声相劝。

赵嫤阖眸,不曾理会她。

中秋节吗?

她早就不过这个节了。

恍惚中,她回到了五岁那年,娘亲回来看她和弟弟,也是中秋节,娘亲带了漂亮精巧的兔子灯给她。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娘亲。

“娘亲,娘亲别走……”

她伸出手去,想牵住娘亲的手,可娘亲的脸却忽然变成了继母的笑脸。

鞭子毫不留情的落在她身上,好痛,她真的好痛,她在地上打滚也躲不过那些毒打。

“我知道错了,别打我,别打我了,求您了……”

睡梦中,她痛的蜷起身子。

“嫤嫤,醒醒!”

周彧坐在床沿处,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口中轻唤。

赵嫤睁开眸子,恍惚了片刻意识才回笼,认出了眼前的人。

她忍着痛坐起身来,朝周彧笑了笑:“你来了啊。对不住,我今儿个不能陪你了。”

她浑身微微哆嗦着,唇瓣褪去了几分血色,看着虚弱至极。

周彧抿了抿唇,眸色清冽:“我真是禽兽?”

赵嫤已然痛的说不出话了来,只勉强扯了扯唇角。

周彧将两粒丸药喂入她口中,端过水盏试了试温度,喂到她唇边。

“我自己来。”赵嫤垂眸,颤着手去接。

周彧眸色清冷,举盏饮了一口水,大手握在她纤细的后脖颈处,俯身上前,压着她唇将水渡了过去。

赵嫤被迫仰首,将水悉数咽下。

周彧松开她,眸色依旧淡淡的,唇瓣沾着水,潋滟出珠玉般的光泽,如珪如璋的人平白多出几分欲色来。

“禽兽。”赵嫤低骂了一句。

丸药入腹,化作了一股热流,流经之处,痛楚减轻了不少。

她缓了片刻,面上有了几分血色,唇角微挑:“谢谢你救我一命。”

周彧不曾言语。

赵嫤笑着将腿搁在了他腿上,嗓音软糯婉转:“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今世当做牛做马回报恩公……”

她说着话儿,莹白粉嫩的小脚他小腹下方胡乱蹭来蹭去。

周彧耳尖微红,大手握住她不安分的脚,微微挑眉:“跪一下?”

“怎么?”赵嫤轻笑了一声,疼痛消退,她水杏眸中有了光泽,整张稠丽的小脸都有了几分生气:“还要我给你磕一个?”

周彧大手摩挲着她细嫩的脚掌心,眸色微深:“有的时候,跪着也不见得就是磕头。”

赵嫤怔了一下才会过意来,一脚踹在他心窝处,笑骂了一句:“禽兽!”

周彧这人轻易不开口说话,看着像是清贵自持,端严有度的,实则他一开口就没什么好话,不正经的很。

“小王爷,姑娘。”

惜雨端着黑漆描金盘,低着头进来了。

周彧将赵嫤的脚塞回被窝,起身净了手,端过盘上的粉釉碗,回到床沿处坐下,捏着汤匙轻搅。

惜雨低着头退了出去。

周彧挑起粥来喂到赵嫤唇边。

“我自己可以。”赵嫤伸手去接。

周彧躲开她的手,淡淡望着她。

赵嫤知道他是不肯让步了,妥协地靠在床头撇着唇瓣:“堂堂小王爷,还有伺候人的癖好?”

周彧不语,只是一匙一匙地喂她,直至她将一碗粥都用了。

他搁下碗,起身解腰带。

“你做什么宽衣解带?”赵嫤水杏眸睁大,往床里侧让了让:“我和你说了,今日真不行。”

“我只睡觉。”周彧在她身侧躺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奸夫当的这么光明正大?”赵嫤手搁在他劲瘦的腰身处,倒是难得不曾乱动,只轻声调笑。

“替病人照料家属。”周彧阖眸低语:“积德行善。”

赵嫤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病人”是蒋怀赋。

“照你这么说,蒋怀赋还得谢谢你?”

“倒也不必。”周彧轻拍她背心:“睡吧。”

赵嫤也是疼的乏了,背过身对着他,阖上了眸子,她不喜与人太亲近。

周彧凑过去,胸膛贴着她后背,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赵嫤身上不适,也懒得挣扎,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

翌日清早醒来时,周彧已然不在身侧了,她也不觉得奇怪:“来人。”

“姑娘醒了?”惜雨挂上床幔:“小王爷天不亮便走了,给姑娘留下了这个,说清早起来吃一粒便可。”

她说着,将一个拇指大小的缠花瓷瓶双手奉了上去。

赵嫤接过,倒了一粒在手心瞧了瞧,是周彧昨晚给她吃的那种丸药,小小的像一粒黑豌豆,瓶子里也没几颗,她抬手将丸药丢进了口中。

惜雨忙端了水盏给她:“姑娘,阿柠传信来了,这几日二少爷很不好……”

第5回 用过了 她欲言又止。

赵嫤搁下水盏:“替我更衣。”

惜雨所说的二少爷,名唤赵培元,是赵嫤嫡亲的弟弟,阿柠则是伺候赵培元的婢女。

“姑娘,备马车吗?”惜雨小声问。

她知道,姑娘是要去探望二少爷了,二少爷如今养在庄子上,要出城,路途远,软轿未免太慢。

“嗯。”赵嫤微微颔首。

惜雨唤了惜时一道进来伺候,两人都有些小心翼翼的,姑娘一人独处时,性子其实是有几分冷淡的。

“经过会仙酒楼时停一下。”赵嫤上马车时吩咐了一句。

会仙酒楼是帝京城内数一数二的酒楼,其中自酿的羊羔酒是为帝京一绝。

高大鲜艳的欢门彩楼下,赵嫤就着婢女的手,踩着小杌子下了马车。

“赵嫤!”赵如秀一脸晦气:“怎么在哪里都能遇到你?”

赵嫤抬眸,便瞧见了面无表情的周彧,身旁跟着的正是赵月华、赵如秀两姐妹。

她扬了扬唇角,可真是巧啊。

“妹妹,对长姐别这样说话。”赵月华小声劝说赵如秀,又朝着赵嫤行礼:“长姐,如秀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面容姣好,言语间温温柔柔的,一副端庄识大体的模样。

赵嫤压根儿不理会她,抬起水杏眸望着周彧,捏着团扇娇娇地笑了笑:“妹夫的时辰管理的真是不错啊。”

天不亮时还在她床上呢,这会儿又陪在别人身旁了,穿戴还挺整齐,一副贵不可言的模样。

啧,这便是道貌岸然吧。

周彧淡扫了她一眼,不曾言语。

赵如秀轻哼了一声:“你那样看着小王爷也没用,小王爷今儿个已经过府纳彩了,用不了几日便会定下与我姐姐的亲事。”

纳彩便是议亲的第一步。

“是吗?”赵嫤水杏眸盈盈一转,浑不在意地轻笑道:“那我在这厢恭喜了。”

“妹妹你别这样说话。”赵月华训斥了赵如秀一句,又含笑招呼赵嫤:“对了,长姐,你用过饭了吗?要不要……”

“用过了。”赵嫤上下扫了一眼周彧,眼神在他身上某处徘徊,语调轻飘飘的却又意味深长。

周彧面色清冷淡漠,耳尖却又悄悄红了。

赵嫤张扬地笑了一声,不再多留,抬步往会仙酒楼的大堂里去,路过周彧身侧时笑看了他一眼。

“赵嫤,你到底要不要脸……”赵如秀忍不住对着她的背影大骂。

“妹妹!”赵月华拽住了她,歉然又羞涩的望了周彧一眼:“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叫小王爷见笑了。”

“无妨。”周彧语气淡漠,毫无波澜。

“小王爷,咱们不如……”赵月华试探着,想叫周彧陪她到集市上走一走。

但话未说出口,赵嫤已然提着一小坛羊羔酒出来了,似笑非笑的瞧了周彧一眼,调笑道:“妹夫,姐姐我先走一步了。”

“贱人!”

赵如秀就看不惯赵嫤这副轻佻的模样,在赵嫤经过她身前时,猛地出手推了赵嫤一把。

三年前还任由她们欺凌的小贱人,就不信她能一朝反了天!

赵嫤毫无防备,被推的一个踉跄,手中的酒坛子“啪”的一声摔的粉碎,羊羔酒洒了一地,浓郁的酒香瞬间飘散开。

她抵不住惯性,左手摁在了碎酒坛子上,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鲜血涌出,红得触目。

“姑娘!”

惜雨几人忙奔上去扶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彧。

赵月华也在望着周彧,紧张的指甲几乎掐入手心。

周彧笔直的长睫覆下,看不清眼底神色,他只淡漠地扫了一眼有些狼狈的赵嫤,全然无动于衷。

赵月华见状,心中暗暗窃喜,她就说正经人谁会喜欢赵嫤这样的女子,她到底没有看错周彧的为人。

赵嫤站起身,一把推开围着她的婢女们,缓步朝着赵如秀走过去。

她一改平日无谓的模样,盈盈的水杏眸中有了凌厉的光,唇瓣紧抿,受伤的左手一路滴着鲜血,看着有几分可怖。

“瞪,你瞪什么瞪,以为我怕你吗?”赵如秀从未见过她这样的一面,不知怎的便有些怕了,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色厉内荏:“给你银子去治。”

她说着,摸出一锭银子砸在赵嫤身上。

“摁住她。”赵嫤任由那锭银子滚落在脚边,双眸只定定望着赵如秀。

聆风立刻上前,几乎没瞧清她的动作,赵如秀便被摁在了地上了。

“赵嫤,你敢!”赵如秀彻底慌了,忙向赵月华求救:“姐姐,救我……”

“长姐……”赵月华想上前。

赵嫤的那一众婢女忽然都围了上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赵嫤将手中的酒坛碎片放在了地上,淡淡吩咐:“将她手放上去。”

“不要,啊……救命!”赵如秀放声尖叫。

“聒噪。”赵嫤黛眉微蹙。

下一刻,聆风便堵住了赵如秀的嘴。

赵嫤抬起精致的绣鞋,缓缓朝地上赵如秀的手踩了下去。

赵如秀拼命摇头,却也只能在喉咙间发出呜咽之声,紧接着手上一痛,她顿时泪如泉涌。

下一刻,另一只手也是一阵剧痛,她惊恐地发现,赵嫤这个疯子竟将她两只手都扎了!

“小王爷,求您……”赵月华挤不进去,也瞧不见赵如秀的情形,只好转身向周彧求助。

周彧负手而立,抿唇不语。

赵月华也没胆量再求,只急得团团转。

好在婢女们也不曾围多久,便散开了。

聆风很是好心的将赵如秀自地上提了起来。

赵如秀却痛的站不住,瞬间又蹲了下去,抱着两只手,这会儿才得以哭出声来。

赵嫤取过两锭银子,丢在她身上,将那句话还给了她:“给你银子去治。”

她说罢了,转身扬长而去,也不管那左手的鲜血滴了一路。

“妹妹……”赵月华忙要去扶赵如秀。

“你妹妹手伤了,下午的马球场便不必去了。”周彧忽然淡漠地开口。

赵月华愣了愣,原来周彧已经打算好了下午带她们去打马球,她努力平定心绪,柔声回道:“妹妹只是轻伤,无妨的。”

大家闺秀自然不能独自与男儿出去,那叫私会。

周彧不叫她去,是替她着想。

然而与周彧相处的机会难得,她岂能错过?

周彧垂眸看向赵如秀。

赵月华忙扶起赵如秀,查看她的伤势:“伤不重,只需去医馆包扎一下。”

“走吧。”周彧目不斜视,径直朝着马车而去。

第6回 上知天文,下肢瘫痪 “姐姐,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要我和你去马球场?”

淮安侯府的马车上,赵如秀痛得涕泗横流,委屈又不满。

她长这么大,从没吃过这样的痛。

“妹妹,你也知道,我和小王爷出来一次不容易。”赵月华低声哄着她:“赵嫤如今嚣张的很,咱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等我做了小王爷的王妃,收拾她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赵嫤那小贱人。”赵如秀捧着血淋淋的两只手咬牙切齿:“我要将她大卸八块。”

“等我做了王妃,她自然任由你处置她。”赵月华说着,又数落起她来:“妹妹,我和娘都说过你多少次了?遇事不要冲动,你怎么就不知道改一改呢?

那赵嫤,能从娘手中将那些东西都夺走,便说明她如今不是个简单的货色,咱们要避其锋芒。

娘说了,跟这种不管不顾没脸没皮的人不能硬碰硬,暂时先不要招惹她,再说大舅母也会收拾她的。”

她的母亲,名唤蒋晴柔,辅国公府嫡亲的妹妹,蒋怀赋便是她的表哥。

“她能有什么本事?”赵如秀又痛又气:“除了妖妖调调的,一副纨绔浪荡样,也就仗着有几个银子嚣张。”

“总之,不能轻敌。”赵月华神色颇为凝重。

赵嫤的马车出了东城门,忽然停住了。

“姑娘,小王爷拦住去路了。”惜雨在马车窗畔小声开口。

赵嫤抬手,挑了马车帘子来看,周彧便矮身钻了进来。

“不陪你未婚妻,拦着我做什么?”赵嫤斜倚在马车壁上,杏眸含着几分笑意望着他。

周彧不言语,坐下拉过她用帕子随意包着的左手。

“皮外伤而已,几日就好了。”赵嫤满不在乎地看着他解开了帕子。

淡淡的血腥气在车厢内弥漫开来。

周彧拉着她手,对着窗外的天光,仔细检查伤口可有碎渣残留。

赵嫤便歪在那处看着,好像受伤的压根儿不是她的手。

“不疼么?”他轻轻吹了吹伤口处。

“这算什么?”赵嫤弯眸,轻声笑了笑。

她经历过比这痛十倍百倍的事,这点伤,不值一提。

周彧替她清理了伤口,撒了药粉,用细纱布仔细的包了。

“别沾水。”周彧叮嘱了一句,欲起身下马车。

赵嫤忽然揪住了他的衣领。

周彧停住动作,垂眸看她。

四目相对,车厢内气氛逐渐升温了似的。

赵嫤凑过去,在他微抿的唇瓣上亲了一下,嬉笑道:“多谢妹夫了。”

周彧微挑的眼尾染上了一抹殷红,低头欲亲上去。

赵嫤柔嫩的手指抵在他唇瓣上,杏眸湿漉漉地望着他:“那个小丸药还有吗?”

多存一些,日后来葵水时吃了不痛,行事会方便许多。

“没有。”周彧嗓音带着淡淡的暗哑,眸色在她翕动的唇瓣上流连。

“配方也行。”赵嫤指尖轻轻描绘着他的唇形,嗓音娇娇软软。

周彧喉结滚了滚,眸色微深:“配方也没有。”

“你有。”赵嫤指尖轻轻划下,落在他喉结上,杏眸漾出几许笑意,语气笃定:“晋阳王权倾朝野,小王爷青出于蓝,这世上没有你寻不到的东西,你只是不想给我。”

周彧单手拉开她手,大掌扶在她后脖颈处,低头覆了上去,径直攻城略地,流连忘返。

赵嫤喘不过气,轻轻推他,他才松口。

他揽紧了她纤细的腰肢,贴在她耳畔,低语时气息微粗:“那个丸药用多了,以后不宜有孕。”

“我这样的人。”赵嫤轻笑了一声,扭着身子鱼儿一般脱离了他的怀抱:“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小王爷,姑娘。”聆风的声音传了进来:“淮安侯府的马车来了。”

赵嫤笑着推了周彧一把,斜倚着马车壁:“妹夫快去陪妹妹吧。”

周彧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起身下马车去了。

“走。”赵嫤随意吩咐了一句。

马车缓缓驶入了盛家庄。

这是赵嫤亲娘盛雪留下的一个小庄子,只有几户人家而已,都是当年的旧人。

“姑娘来了。”

庄头夫妇远远瞧见道上的马车,便迎了上来。

“发叔,婶儿。”赵嫤下了马车,将受伤的手拢在袖子中,含笑招呼他们。

庄头名唤盛发,生的黝黑健壮。

其妻张氏,淳朴和善。

两人望着赵嫤的眼神,都带着真切的疼爱。

“姑娘进了辅国公府,可还安好?”盛张氏上前询问。

“一切都好,有劳你们挂心了。”赵嫤由她带着,往农舍去。

“小花儿!”盛发在篱笆院外高声唤:“姑娘来了。”

小花是他家的女儿,今年十四了,因为赵嫤的弟弟赵培元除了婢女阿柠之外,不让任何人近身伺候,小花就在外间帮着做些杂活。

阿柠与小花上前来见了礼。

“姑娘。”阿柠看向屋子里,小声禀报:“二少爷已经两日不进水米了,奴婢怎么劝都不成。”

她模样俊俏伶俐,性子乖巧温顺,是打小在赵培元身边伺候的。

“辛苦你了。”赵嫤提着裙摆,跨进了低矮的木门槛。

屋子里陈设简单老旧,胜在收拾的干净清爽。

赵嫤径直进了里间,在架子床上坐下,唤了一声:“扶玄。”

扶玄是赵培元的小字。

床上的赵培元睁开了黯淡的眸子,他脸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更显得眉毛、眼睫漆黑,唇瓣也是不大康健的浅樱色。

“起来用口饭吧。”赵嫤接过阿柠端上来的饭菜,搁在一旁:“我手受伤了,你自己来。”

赵培元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扶玄,我也想娘。”赵嫤微蹙黛眉,眉目中有几许清冷:“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样使性子。”

赵培元还是无动于衷。

赵嫤望着他,缓缓道:“半个多月前,我嫁进辅国公府了。”

赵培元的眸子瞬间睁大,两只手臂支撑起来却又滑倒,撑了两次才坐起身来,呼吸急促:“你疯了?”

“我要替娘、替你报仇,也要替我自己讨回公道。”赵嫤注视着他:“你不帮我,也别拖我后腿。”

“我一个废人,要怎么帮你!”赵培元捶了一下自己的腿,苍白的脸色因为羞恼而胀红。

曾经,他课业优异,夫子们对他另眼看待,父亲也视他为家族的骄傲。

也因为他读书好,父亲看重他,他才能在姐弟俩相依为命那些年,稍稍护住姐姐。

可蒋晴柔那个毒妇,为了她自己的儿子能得到父亲更多的关注,竟设下了毒计,害得他废了一条腿,成了个残疾!

从那之后,父亲便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他也曾鼓足勇气,再去书院,可那些人都嘲笑他,说他是“上知天文,下肢瘫痪”。

他这样的人,还能帮上什么忙?

第7回 何止是称心?还趁手呢 “你振作起来,便是帮我。”赵嫤受伤的手搭在膝盖上。

“振作起来读书吗?”赵培元嗤笑了一声:“一个瘫子,读再多的书又能起什么作用,还不是……”

“用饭吧。”赵嫤打断他的话,将碗放到他手中。

赵培元捧着碗不动。

“我托人问过了,于太医说你这腿也不是全然无救。”赵嫤缓声道:“只是人要吃些苦,将长起来的骨头打断了重新接上,或许还能行走。”

“能行走有什么用?能复原吗?”赵培元红了眼圈,情绪激烈:“从一个瘫子变成一个瘸子,你觉得有……”

“瘸子也比瘫子好!”赵嫤霍然起身,眸色凌厉:“至少,我若是死在仇人手里,你能去给我收尸。”

赵培元一时僵住了。

“你自己好生思量吧。”赵嫤也不多留,丢下话儿便出房门去了。

赵培元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愣了半晌。

赵嫤进了城门,便下了马车。

时候还早,她不想回去对着那些叫她厌恶的嘴脸,打算慢慢逛一逛,打发打发时间。

她沿途买了几样东西,正在一个摊位前随意看着新制的水粉,后头一阵混乱。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小厮高声吆喝声、马蹄声和杂乱的叫骂声混成一团。

赵嫤回眸瞧。

“姑娘,是三姑娘的马车。”惜时眼尖,一眼就认了出来。

“好像出什么急事了。”惜雨挽住赵嫤:“姑娘快避一避。”

其余的婢女下意识地退让,只有聆风不退反进,上前护住赵嫤往后退。

赵月华的马车一路疾驰,路过赵嫤跟前时,她隐约听到了哭声,好像是赵如秀的哭声。

“停在医馆门前了。”

聆风是习武之人,即使隔得老远,她也能大致断定马车所停的位置。

“去看看。”赵嫤起了兴致,放下手中的水粉盒,走了过去。

还未进医馆,便听到赵如秀的哭声:“大夫,我好痛,我的手腕是不是折了……”

赵嫤提着裙摆,迈进了门槛。

“好巧,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她看着坐在桌边的赵月华姐妹,笑吟吟地开口。

“长姐。”赵月华见她来了,忙起身行礼。

“赵嫤!”赵如秀满面泪痕,深恶痛绝:“你这个扫把星给我滚出去!要不是屡次遇见你,我不会这么倒霉。”

“我滚出去?”赵嫤笑了:“这医馆是你开的?

啧,我瞧瞧,你伤了我的左手,你的左手成了这样,这不是报应吗?”

赵如秀左手手腕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外翻着,肿的跟猪蹄似的,再加上手心的伤,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你!”赵如秀若不是手痛的厉害,当真想起身与她拼命。

“妹妹,别对长姐如此。”赵月华劝告她。

“对啊。”赵嫤弯起眸子,笑得散漫又随意:“我不过是闲来无事,来医馆逛一逛,恰好遇到你们罢了。

别对我有那么大的恶意。”

她越是如此,赵如秀便越是气急败坏:“姐姐,哪有人到医馆闲逛的?她分明就是来嘲笑我的。

你快将她赶出去!”

“不对。”赵嫤一本正经地反驳:“我就是来闲逛的,嘲笑你只是顺带。”

“赵嫤!”赵如秀怒火中烧,起身便要扑上去。

赵月华忙拉住她,又向赵嫤赔罪:“长姐,方才打马球,如秀的马惊了,摔伤了手腕,她是太疼了才会如此失了理智,长姐别与她一般见识。”

赵嫤笑了一声,转身去了。

赵月华真是深得蒋晴柔的真传,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露出一脸伪善的笑意来。

相较而言,赵如秀则被宠坏了,以为天底下人人都该让着她呢。

“姐姐,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姐姐!”赵如秀看着赵嫤大摇大摆的走了,气得又哭起来。

“她那么多婢女,咱们压根儿不是对手。”赵月华压低声音道:“回去跟爹爹告状,就说这手腕也是赵嫤弄的。”

赵如秀一下止住了哭泣,催促配药的大夫:“快着些。”

日落西山,晚霞红胜火。

辅国公府园子内一块空地处,大房庶子蒋诚正打着一套拳法,一招一式颇有章法。

他生的肖似其生母,模样比蒋怀赋要好看三分,一双眼睛不时描一眼那树后绯色的罗裙裙摆。

确定是赵嫤躲在暗处偷瞧他之后,他拳下更是挥舞的虎虎生风。

一套拳法打完,恰好瞧见那绯色裙摆离去,他忙跟上去:“嫂嫂留步。”

他内心激动澎湃。

蒋怀赋不能人道,府中私下里都传遍了。

倘若他能代替蒋怀赋,收了这等美人,再得她那大笔的嫁妆,岂不美哉?

到那时,他自立门户,多取几房美妾,生上一堆孩子,不又是一个大家族吗!

他要让如今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蒋怀赋母子,只能匍匐在他脚下,任由他践踏!

“叔叔……”赵嫤回眸,两靥生晕,一副偷瞧被发现了的娇羞惊惶模样。

“嫂嫂莫怕。”蒋诚走近一步,一改平日在蒋王氏跟前的畏畏缩缩,露出一个自觉彬彬有礼的笑:“嫂嫂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赵嫤颤着手,双颊羞红,将一碗冰过的浮元子递给他:“给叔叔解渴。”

蒋诚伸手去接,故意握住她的手,面上露出笑意。

赵嫤惊慌失措,猛地抽回手转身急匆匆的去了。

跑晚了只怕要叫蒋诚这副龌龊的模样给恶心吐了。

蒋诚还当她真是害羞了,站在原地得意的笑了一会儿,才将浮元子用了,最后还将碗收进了怀中。

“让人到蒋怀赋跟前去散布,就说瞧见蒋诚与我在园子里私会。”

夜色中,赵嫤朝着惜雨低声吩咐了下去。

“奴婢明白。”惜雨应了。

边上花丛中突然窜出一道黑影,一把揽住赵嫤,将她带入一片蔷薇花墙后。

聆风察觉动静,正要动手,定睛一瞧,拦住了有些惊慌的惜雨等人:“是小王爷。”

赵嫤第一时间便察觉来人是周彧。

周彧身上有一股特有的清冽香气,与众不同。

“妹夫,请自重。”赵嫤口中这样说着,手却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我说了,不许你和那个庶子亲近。”周彧唇瓣蹭着她的脖颈:“是我不称你的心意么?”

赵嫤吃吃的笑了,手自他后腰处缓缓滑到了前头:“何止是称心?还趁手呢!”

第8回 可惜,他不中用啊 周彧闷哼了一声,动作微重的将她抵在花墙上,嗓音带着暗哑:“我想你了,还要几日?”

头顶的蔷薇花瓣扑簌簌的往下落,几瓣烟粉落在赵嫤的发髻上,为她鸦青发丝添上了几抹亮色。

她轻笑了一声:“一共七日,你自己算。”

周彧问的事葵水走的日子。

“姑娘,有人来了。”聆风朝着这处提醒。

赵嫤推开周彧,拔腿便走。

周彧握住了她手腕。

赵嫤回眸:“还有事?”

周彧抬手,细致的为她摘去那些花瓣:“仔细些。”

“你这样,我都快以为你是真疼我了。”赵嫤调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转身去了。

“前面可是大少夫人?”提着灯笼的小厮询问。

“什么事?”赵嫤缓步行了过去。

“淮安侯府来人,说找大少夫人有急事。”那小厮行礼:“请大少夫人回去一趟。”

“人在何处?”赵嫤随意折了一片花叶儿在手中把玩,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等在大门处。”小厮低着头回。

“我不得空回去,惜雨跟着到门口去说一声吧。”赵嫤随手将花叶儿抛到地上,绣鞋自上头踏了过去。

淮安侯府来人,不消说,定然是赵如秀将手上的伤都算在了她头上。

她那个好爹爹请她回去,是要为他心爱的小女儿出气呢。

可惜,她早不是从前了,也不会逆来顺受了。

一路行到昭阳门口,守门的婢女便迎了上来,小声禀报:“姑娘,大夫人来了。”

赵嫤黛眉微皱,抬步进了院子,屋门洞开。

她举目望去,灯笼在廊下轻摇,蒋王氏果然正在她屋子里坐着。

“婆母。”赵嫤进了屋子,勾起唇角唤了一声。

“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蒋王氏端坐于主位,通身当家主母的威严,眉宇间有几分不满。

“长夜漫漫,这么早也睡不着啊。”赵嫤眉目含笑:“在园子里转了转,打发打发时辰。”

“后日秋分,乐陶长公主办新稻宴,给你下帖子了。”蒋王氏取出一封精致的请帖,搁在桌上。

秋分割新稻是习俗,皇亲贵胄们虽不种地,一年到头却也不少借着这些由头宴客。

赵嫤瞥了一眼,含笑不语。

“你是辅国公府刚过门的儿媳妇,一言一行都是我辅国公府的脸面,到那一日庄重些,不要让外头的人看了笑话。”蒋王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训着话儿。

她一看赵嫤这副德性便来气,更是半分不想带她去赴宴。

奈何赵嫤如今名义上是她的儿媳妇,是辅国公府的新妇,有这样的宴会若是不带她出去,是会叫外头的人诟病的。

如辅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户,最要紧的就是脸面了,她执掌中馈多年,从无错漏,怎能留下这样明显的话柄遭人非议呢?

“是。”赵嫤眉眼弯弯,点头应下。

蒋王氏起身:“先随我去,给祖母请个安,她老人家预备了晚饭。”

“我在集市上用过晚饭了,婆母自去吧。”赵嫤说着话儿,径直进了里间。

“赵嫤。”蒋王氏跟了进来,很是不悦:“你嫁过来这么久,还是成亲那一日拜过祖母一回。

照理说本该早晚问安的,如今祖母备了晚饭请你过去,你也不去,是何道理?

这就是你淮安侯府的家教吗?”

赵嫤慢条斯理的抬手掀开床幔,正欲坐下。

一抬眸便瞧见周彧靠在床头,手中握着本书。

显然,她没进来之前,周彧正靠在床头看书,这床幔应当也是才放下来的。

赵嫤手下一顿,若无其事的丢下床幔,转身看向蒋王氏,笑吟吟的轻语:“婆母要说礼,我也略懂一些。

我嫁进来这么久,怀赋也不曾同我行过敦伦之礼,我的委屈又同谁说去?

这要是细算起来,我还算不上是辅国公府的人呢,就别讲那么许多规矩了。”

“你!”蒋王氏恪守妇道大半辈子,从未有人敢在她跟前说这样的话,真真是气得不轻:“还不是因为你名声太坏了,吓得他不敢进昭阳院?”

“新婚之夜,他不曾来我这处吗?”赵嫤单手伸进床幔内,勾住了周彧的手在手中把玩,外头则朝着蒋王氏慢言细语:“我给过他机会的,可惜,他不中用啊。”

蒋王氏想叫她去老夫人那里做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看蒋王氏的脸色,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她只管拒绝便成。

蒋王氏脸色铁青:“你当真不去?”

“不去。”赵嫤踢开绣鞋:“我乏了,要沐浴了,婆母请吧。”

“岂有此理!”蒋王氏克制住叫人绑走她的冲动,拂袖而去。

“你今晚又住这儿?”赵嫤勾起床幔,询问周彧。

“嗯。”周彧应了一声,拉过她左手查看:“怎么拆了纱布?”

“皮外伤罢了。”赵嫤不以为意:“已经结痂了。”

“我给你沐浴?”周彧抬起澹清的眸子看她。

“小伤罢了,你当我是残废了?”赵嫤笑了一声,起身招呼惜雨打热水进来。

周彧听着屏风后的水声翻了一页书,神思却早已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赵嫤不信任他,或者说不信任任何人。

她就像一只受尽伤害的小兽,用张扬的笑,用嚣张霸道的行事方式,给自己筑出了一层厚厚的铠甲。

赵嫤沐浴过后,倚在软榻上,惜时端了安神药进来,她一气饮了。

而后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发丝,任由惜雨替她擦拭。

周彧默默下了床,接过惜雨手中的长巾,坐在她身后,动作温柔细致,恰到好处。

“蒋士柯贪墨赈灾银子,陛下派去的人已经查到了头绪。”周彧嗓音清冽,缓声开口:“蒋王氏急着叫你去老夫人那处,想是商议了想从你手中先拿出银子来。”

蒋士柯便是辅国公。

“做梦。”赵嫤笑了一声,她觉得舒坦,小猫儿似的枕在了他腿上。

周彧动作更轻柔了些。

“你和赵月华的亲事,什么时候定下来?”赵嫤杏眸微阖,软软的语调中有了朦胧的睡意。

“怎么?”周彧手中动作一顿,垂眸望着她,冷白修长的手指蜷起,骨节明显。

第9回 无福消受 “你待我很好……”赵嫤揉了揉眼睛,含含糊糊地道:“我要备一份厚礼回报。”

周彧闻言,抿着唇瓣一言不发的继续手中的动作。

“好了吗?”赵嫤困倦的几乎睁不开眼了。

“若是困,就先睡。”周彧换了一条长巾。

“要到床上去。”赵嫤阖着眸子回。

即使是用了安神药,她仍然无法这样入睡。

这是多年遭到虐待留下的习惯,她要窝到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抱着幼时娘亲亲手缝制的一床小软被,才能睡过去。

周彧抱起她安置到床上。

赵嫤抱过那床破旧不堪的小软被,背对着他睡了过去。

周彧又拉过她左手,细细地上了药,才揽过她阖目睡了。

“赵嫤,你给我滚出来!”

赵嫤在一阵咆哮声中睁开眼,侧眸瞧见周彧已经不在身旁了,她拉过薄被裹住了脑袋。

蒋怀赋这个废物,就不能晚点来吗?

一大早的,扰人清梦。

“姑娘……”

惜雨在床前试探着开口。

“让聆风先堵住他的嘴。”赵嫤坐起身,仍然困倦的很。

“是。”惜雨忙朝着守在内间门口的几个婢女挥了挥手。

很快,外面便安静下来。

“姑娘起身吗?”惜雨小心地询问。

“嗯。”赵嫤散乱着发丝下了床。

“姑娘起了!”

惜雨朝着外头招呼了一声。

一众婢女鱼贯而入,每一个手中都托举着一个黑漆描金盘,盘上放着各色盥洗用具。

惜雨、惜时上前仔细伺候赵嫤穿衣、洗漱。

专事绾发的婢女已然低头候在梳妆台边上了。

洗漱妥当,小厨房便送了早饭上来。

赵嫤不曾睡饱,半眯着杏眸,神情有些恹恹的,只用了半碗燕窝鸡丝粥。

又起身慢条斯理的漱了口,净了手,这才出了内间。

一出门,便瞧见蒋怀赋张大嘴巴,手指着她暴跳如雷,口中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就是不说话。

她看着他滑稽的模样,一时不明就里。

聆风见她出来了,抬手“咔哒”一声,合上了蒋怀赋的嘴巴。

赵嫤掩唇笑起来,原来,聆风方才是卸了蒋怀赋的下巴,倒真是省事儿。

“赵嫤你这个恬不知耻的贱妇!”蒋怀赋指着她破口大骂:“你昨儿个晚上和蒋诚在园子里做什么了?”

“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赵嫤在官帽椅上坐下,将脚翘在小杌子上,满不在乎地望着他。

“贱人!不要脸!”蒋怀赋上前,一抬手将桌上的茶具都甩到了地上。

赵嫤竟然分毫不避人,也不反驳,天底下再寻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女子!

赵嫤眼皮子都不曾眨一下。

聆风见蒋怀赋离她近了,欲上前将他拉开。

赵嫤摆摆手,示意她退下,抬起杏眸,唇角微勾:“蒋怀赋,这事儿怪不得我。”

蒋怀赋一张脸几乎扭曲了,咬牙切齿:“不守妇道,怪不得你,难道还怪我不成?”

赵嫤起身,扬起莹白生晕的小脸凑近他,轻笑着道:“土地荒着,总有人惦记的。”

“啪!”蒋怀赋实在忍不住,将蒋王氏对他的嘱咐全都抛诸脑后,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他是答应让蒋诚替他,但前提是将赵嫤迷晕了,而不是这样勾搭成奸!

这两人如此,是将他置于何地?

“姑娘!”

惜雨几人扑上来。

聆风一把拉开了蒋怀赋。

赵嫤白皙柔嫩的面颊顿时浮起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她去恍若未觉,满不在乎地笑道:“怎么说那也是你弟弟,肥水不流外人田。”

蒋怀赋红着眼睛,愤怒的往前扑。

赵嫤挥了挥手:“送客。”

聆风便将蒋怀赋拖出去了。

“姑娘。”她片刻便回来,跪在赵嫤跟前请罪:“奴婢照顾姑娘不周,请姑娘责罚。”

她没护住姑娘,害得姑娘挨了打,是大罪。

“起来吧。”赵嫤不以为意:“不怪你,我是故意的。”

聆风惊愕的抬头看她。

“姑娘,奴婢让小厨房煮热鸡蛋来敷一敷……”惜时说着便往外走。

“不用。”赵嫤纤细绵软的手指触了触火辣辣的脸颊笑了笑:“这便消了痕迹,岂不是白挨打了吗?”

“姑娘的意思是?”

惜时与惜雨对视了一眼,两人皆不明白赵嫤的意思。

“将蒋怀赋打我的事传到蒋诚跟前去。”赵嫤抬步往外走:“便说我去了莲池。”

莲池内,碧色荷叶接壤着天,荷花尚未开尽,藕粉惹眼,三三两两的开得亭亭玉立。

莲池边的五角亭中,凉风习习,正是个赏景的好来处。

“姑娘,人来了。”聆风小声禀报。

赵嫤抬手捂住了挨打的半边脸:“你退后一些。”

“嫂嫂。”蒋诚进得亭子来,便看得呆住了。

赵嫤凭栏半倚,杏眸黯淡,肤貌昳丽却又不胜柔弱,有风轻轻吹动她的裙摆,仿佛随时都会乘风归去的神妃仙子,又好似个瓷捏的精致娃娃一般脆弱不堪。

“叔叔……”赵嫤回眸,两行清泪恰到好处地滚落下来:“你别过来,免得旁人又误传了去……”

“嫂嫂……”蒋诚吞了吞口水,伸出两只手,语气不由自主的轻柔起来:“你别做傻事。”

“我没脸活在这世上了……”赵嫤掩面啜泣:“昨晚我不过与你说句话,你兄长不知从何处听人胡吣,将我打成这般……”

她说着,缓缓松开了掩着面颊的手。

“该死的!”蒋诚看到她脸上那五个清晰的手指印,一拳砸在亭柱上。

赵嫤只是啜泣。

蒋诚劝慰道:“兄长患了那样的病,爱胡思乱想也是寻常,嫂嫂别放在心上。”

他说话时,一双眼睛一直在赵嫤身上徘徊,这个嫂嫂当真是个尤物,看着腰肢纤细,可该有的地方却饱满的很。

既然蒋怀赋无福消受,那就由他来吧。

“我何曾埋怨过他?”赵嫤哭得梨花带雨,凄楚动人:“是我没用,进门这么久没能哄得任何人欢心,你兄长不仅不护着我,还如此待我……”

她说着,又是泪流满面。

蒋诚抬手,欲给她擦眼泪。

赵嫤躲开了:“叔叔还是离我远些,免得遭了连累……”

“嫂嫂若是信得过我,以后我护着嫂嫂。”蒋诚一脸诚挚,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你?”赵嫤泪眼婆娑地看他。

第10回 周彧来了 “嫂嫂不要看我只是一个庶子。”蒋诚道:“不怕告诉嫂嫂,这么多年,我早已培育了我自己的势力,旁的不敢多说,护住嫂嫂不在话下。”

“当真?”赵嫤满面欣喜,手放在身后朝着悄悄朝着聆风比了个手势。

目的已达成,她没有耐心继续陪蒋诚玩了。

“自然当真,我……”蒋诚还待再说。

“姑娘,有人来了。”聆风会意开口。

“叔叔快走,莫要再叫人误会了。”赵嫤看了看左右,露出一脸惊慌。

“我这便走,嫂嫂千万别做傻事,一切有我。”蒋诚叮嘱了一句,快快地走了。

赵嫤望着他消失在花木后,嗤笑了一声,倚着栏杆坐了下来。

婢女们忙将滚热的鸡蛋送了上来。

惜雨、惜时齐齐动手,剥了鸡蛋用细纱布包着,轻轻点着她脸上的红痕。

鸡蛋换了三轮,赵嫤不耐烦了:“还没好?”

“还有一点点。”惜雨回。

“姑娘明儿个要赴乞巧宴,不能留下痕迹。”惜时跟着道。

“快点吧。”赵嫤耐住了性子。

“姑娘,蒋王氏来了。”聆风小声禀报。

赵嫤睁开眸子瞧了瞧,靠在栏杆上不曾动。

“嫤嫤。”蒋王氏颇为慈爱的开口。

赵嫤唇角翘了翘,偏头扫了她一眼,不曾言语。

她不曾起来行礼,蒋王氏不紧不动怒,还这样亲密的唤她,看样子是有求于她。

“你祖母想见一见你。”蒋王氏上前几步,与她商议:“你随我去一见可好?”

她是个沉得住气的,即使心中有百般想弄死赵嫤的想法,面上也是分毫不显。

“婆母知道这是什么吧?”赵嫤笑着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红痕。

“占文这个不知轻重的。”蒋王氏一脸气愤道:“我知道你是清白的,回头我替你教训……”

“那就叫他来给我赔罪。”赵嫤起身,打断她的话,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大夫人,大夫人……”一个小厮自远处飞奔而来:“不好了,大少爷在茶楼与人起了争执,打起来了!”

“什么?”蒋王氏大吃一惊:“在何处?快带我去。”

蒋王氏顾不得再找赵嫤,步履匆匆地去了。

入夜,赵嫤用了安神汤,抱着那床心爱的小软被预备入睡了,聆风进来了:“姑娘,蒋怀赋回来了。”

“打听出因为什么事了?”赵嫤半阖着眸子问。

“是。”聆风道:“他去茶楼,恰好听到有人议论他不中用之事,一时气急败坏,便与人家打起来了。”

“这便气急败坏了?”赵嫤笑了一声,这才到哪?

不过话又说回来,蒋怀赋这么快就成了茶楼的谈资,估摸着他婶娘蒋陈氏功不可没,将消息透露给蒋陈氏这一着棋算是走对了。

“下去吧。”她抱着小软被阖眸。

从聆风来了之后,她睡得比从前好些了。

秋分宴设在太一园。

太一园是皇家园林,其中树木花草葱郁,奇花异草繁多,雕栏玉砌,假山重峦叠嶂,更有一带清流迤逦而下,正可谓风景如画。

平日,太一园守卫严密,是不许外人进入的。

也就只有乐陶长公主,身为当今天子的妹妹,能有开皇家园林宴客的殊荣。

赵嫤下马车环顾了一圈,拴马处已经停了不少各家的马车。

她手握团扇,缓步行了出去。

“大姑娘。”

不远处,有人规规矩矩朝她行礼。

“有事?”赵嫤眸光流转,含笑问了一句。

这婢女她认得,是蒋晴柔的心腹,名唤胜云。

也是有意思,她娘亲名唤盛雪,蒋晴柔的两个贴身婢女不是胜云就是胜月,总之都比“雪”高一头就是了。

“夫人请大姑娘过去,有话要说。”胜云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带路吧。”赵嫤回头吩咐了一句:“聆风跟着我便可。”

“是。”惜雨等一众婢女都站住了脚。

胜云领着赵嫤到了太一殿偏殿门前:“大姑娘请,夫人与两位姑娘都在里头。”

赵嫤带着聆风,走了进去。

太一殿宏伟,即使是偏殿,内里也是雕梁画栋,装点的十分奢华。

“母亲。”

赵嫤上前,含笑行了一礼。

“大姐儿来了。”蒋晴柔生的一双柳叶眼,笑起来柔善温和,又不乏大家妇的姿态:“快来坐,还不见过你们长姐?”

“长姐。”赵月华眉目与她有六七分相似,面上笑意也是如出一辙。

一看便知是蒋晴柔悉心调教的。

赵如秀记恨赵嫤,手上的伤还痛着呢,别别扭扭的哪里肯行礼?

她不劈头盖脸骂人就算好的了。

“自家姐妹,不必客气。”赵嫤唇角轻扬,不露痕迹地打量她们。

“大姐儿出阁也快一个月了,怎么都不回家去看看呢?”蒋晴柔笑吟吟地望着赵嫤:“可是从前我对你教导严厉了些,你可是记恨了?”

“母亲都是为我好,一家人怎会有记恨一说?”赵嫤轻笑了一声。

恨不恨的,从不凭嘴说。

“我说也是。”蒋晴柔语重心长道:“我进门就当了后娘,自己也有孩子,管教你们姐弟的时候,是严厉了些,但也不算过。

毕竟,你身上可是半道疤痕也不曾留下。”

“母亲差人叫我来,不是为了叙旧吧?”赵嫤唇角的笑意不曾收起过,黑漆漆的眸底却隐着寒凉。

蒋晴柔有数不清的法子,叫她痛不欲生却又不留疤痕,譬如用长巾裹着棍子,譬如摁在脏污的水中,再譬如行刑时用内劲……

她经过得多了,从不敢忘。

“自然不是。”蒋晴柔看向赵如秀:“我听说,你与你小妹起龃龉了?”

“母亲既然听说了,便该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赵嫤捏着团扇缓缓落座。

“大姐儿。”蒋晴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当初,我就曾教导过你,你年长,该让着弟弟妹妹,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哦?”赵嫤微挑黛眉:“母亲以为,我该怎么让?”

“你扎破了她的手,情有可原。”蒋晴柔叹了口气:“可你再怎么恨她,也不该将她手腕骨摔裂啊!”

“原来只是裂了啊?”赵嫤眨了眨眸子,她还以为折了呢。

“怎么着?你还嫌不够重是不是?”赵如秀有蒋晴柔撑腰,分外嚣张跋扈:“娘,你快命人将她胳膊掰断!”

“大姐儿,这事你打算如何了断?”蒋晴柔望着赵嫤问。

“母亲,小妹手腕的伤与我无关。”赵嫤起身:“若无旁的事,我先告辞了。”

“赵嫤。”蒋晴柔也站起身来,语气不算严厉,态度却坚定:“秀儿有证人,你抵赖不得。

你不要以为你出嫁了,母亲就管教不了你了,别忘了,辅国公府可是我的娘家。”

正当此时,门自外头被人推开了。

几人皆回头,便见周彧面色清冷,身姿挺拔地迈了进来。

赵嫤弯眸轻笑:“证人来了。”

第11回 “粗人” “见过小王爷。”

在最初的意外过后,蒋晴柔忙带着两个女儿行礼。

赵嫤福了福,含笑瞧着周彧,并未开口。

“小王爷来,可是寻华儿一道前去正殿的?”蒋晴柔望着周彧,神色说不出的端庄大度。

“正是。”周彧微微颔首,目不斜视。

“华儿,快随小王爷去吧。”蒋晴柔牵过赵月华。

周彧转身往外走,从头到尾都不曾看赵嫤一眼。

“慢着。”赵嫤手中团扇轻扇了一下。

“大姐儿。”蒋晴柔笑着开口:“咱们自己家的事情,关起门来说,你就不必留下小王爷了吧?”

赵嫤不理会她,上前两步含笑望着周彧,语调娇软:“我素来听闻小王爷为人持正不阿,秉公行事。

想请小王爷替我做个证,不知可否?”

“作何证?”周彧望向她,眸色淡漠。

“前日在会仙酒楼门口,可是她先推的我?”赵嫤抬起手中的团扇,指了指赵如秀。

“是。”周彧微微颔首。

“那小王爷可知,她的手腕是如何伤的?”赵嫤杏眸弯弯,紧接着问道。

那日在医馆,赵月华亲口说赵如秀是打马球时摔的。

赵月华自诩大家闺秀,轻易是不去马球场的,除非是周彧相邀。

由此便可推断出,赵如秀摔伤手腕,周彧应当在场。

果然,下一刻周彧便语气淡淡道:“马儿惊了,她自马上栽落,摔伤了手腕。”

“小王爷果然公正廉明,多谢小王爷。”赵嫤眉眼弯弯,看向蒋晴柔:“母亲可听到了?小妹手上的伤与我无关呢。”

“是母亲误会你了。”蒋晴柔勉强扯了扯唇角。

“若无旁的事,我便先走了。”赵嫤不欲多言。

“等一等。”蒋晴柔却叫住了她。

“母亲还有事?”赵嫤转身。

“前几日,小王爷去家中纳彩了。”蒋晴柔上前一步,笑着道:“你虽已出嫁,但也是华儿的长姐,她选夫婿,也该听从你的建议。

你看,小王爷如何?与华儿可相配?”

赵月华站在周彧身后侧,闻言既是甜蜜又是羞涩,一张小脸霎时便红透了。

“小王爷嘛,自然极好。”赵嫤抬起团扇,轻抵在下巴处,散漫地轻笑:“毕竟他本身就有巨大的优势。”

她扫了一眼周彧,杏眸中的笑意很是耐人寻味。

周彧像是不曾听闻一般,转身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耳朵却在一瞬间红了。

“赵嫤?”

周彧才出去,门口便探进一个脑袋,一双漆黑的凤眸圆溜溜的,很是有几分灵动。

“叶姑娘来了。”蒋晴柔笑着招呼。

叶若羚不曾理会她,只看向赵嫤。

“母亲,我先告退了。”赵嫤朝着蒋晴柔一福,也不等她回应,便退了出去。

“阿嫤,快来!”叶若羚压低声音,拉住赵嫤,疾步走到游廊拐角处。

“你慢着点。”赵嫤如画的眉目间难得有几许无奈。

叶若羚楚国公府的嫡女,当今太后的内侄孙女,也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好友。

“我方才到门口正巧瞧见周彧了。”叶若羚激动地死死掐着她的手:“今日离近了才发现他长得好好看啊,比我见过的所有小倌儿都好看,阿嫤你赚大发了!”

“快松开,你要掐死我!”赵嫤拍了她一下。

“对不住。”叶若羚讪笑着松开她,搓了搓手:“我一时太激动了。”

赵嫤揉着手上叫她掐出来的指甲印:“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儿,你是今日才认得他的?”

“这不是往日不曾细看过吗?”叶若羚嘻嘻一笑。

“你喜欢?”赵嫤微挑黛眉:“看在救命之恩的份儿上,不然我让你……”

“别胡说!”叶若羚一把掩住她的唇:“我可不是挟恩图报之人,再说我可是大家闺秀,怎能未婚与人私通?”

她母亲与赵嫤的母亲是要好的手帕交。

赵嫤被虐待之事,她是少数知情人之一,她母亲也心疼赵嫤。

那时,母亲常带她去淮安侯府,大人们说话,她便假意四处玩耍,实则是悄悄给赵嫤送东西。

有一回,赵嫤病的奄奄一息,她夜里钻狗洞给赵嫤送了草药,才救回赵嫤的命。

两人的情谊也就是这样慢慢积累起来的。

“想什么呢,我说给你引荐引荐,再说,哪家大家闺秀像你?”赵嫤嗤笑。

叶若羚虽是个女儿身,却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仗着家中长辈宠爱,成日斗鸡走狗,厮混于勾栏瓦肆之间,且屡教不改。

“谁说大家闺秀就要那么死板了?”叶若羚抱着她手臂反问。

“进去吧,一会儿开席了。”赵嫤任由她挽着,朝着正殿大门而行。

“阿嫤。”叶若羚贴在赵嫤耳畔,打趣道:“那周彧看着冷冰冰的,在床上岂不是很没情趣?”

“放心。”赵嫤勾起唇角:“热情似火。”

“是吗?”叶若羚哈哈大笑,挤眉弄眼:“还真看不出来,怎么样?是不是个粗人?”

赵嫤叫她逗得笑了一声,朝她勾勾手指头。

叶若羚真当她要说,立刻止了笑声凑过去。

“你猜!”赵嫤揪着她耳朵。

“讨厌!”叶若羚拍开她的手:“以咱们俩的交情,说不得吗?”

“这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能听得的吗?”赵嫤睨着她。

叶若羚嘻嘻笑:“其实,大家闺秀听一点也无妨。”

二人说着话儿跨入殿门,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姑娘。”

赵嫤与叶若羚齐齐回头,便见一个儿郎,着一身青衣,身姿清瘦挺拔,面容隽秀儒雅,满身的书卷气,一望便知是个文雅之人。

“做什么?”叶若羚没好气。

她认得这个儿郎,他叫孟子期。

孟子期望着赵嫤,忘记了自己的来意。

这一瞬间,世间的一切仿佛在都不复存在了,只余下眼前这个姑娘。

她莹白剔透的小脸微扬,湿漉漉的杏眸迎着光水波潋滟,眼尾微挑,唇角轻勾,烂漫无邪与仪态万千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完美的融合在她身上,秋日的微风似乎在她身上笼上了淡淡的光华。

他的心抑制不住的砰砰跳起来。

“你有事么?”

赵嫤微微蹙眉,问了一句。

孟子期回过神来,一张俊脸顿时胀得通红,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在……在下,在下冒……冒昧打扰,打扰二位……姑娘了……”

赵嫤扫了他一眼,挺俊秀的儿郎,竟是个结巴,可惜了了。

“怎么着?你平时不是挺利牙利齿的吗?”叶若羚开口便不客气:“这会儿上嘴唇不认识下嘴唇了?”

“你做什么?”赵嫤轻轻扯了她一下。

她可不想到处树敌,没事儿为难个小结巴做什么?

“他是孟子期。”叶若羚凑近了,小声告诉她。

赵嫤闻言又打量了一眼孟子期,这就是曾写诗骂她的那个孟子期?

第12回 扶着都进不去 赵嫤在得到周彧的助益后,行事乖张,又纨绔跋扈,再加上蒋晴柔母女的添油加醋,市井之上,各色诋毁她的流言都有。

她极少出门赴宴,也从不为自己辩驳,久而久之,名声便有些一言难尽。

孟子期是孟谏院的嫡子,发誓要子承父业,向来仗义执言,嫉恶如仇。

他是个刻板正直的人,如今户部任职,最是讲究仪礼规矩,自然见不得世上还有赵嫤这样的女子存在。

所以,孟子期曾愤而吟诗一首,用以贬低斥责赵嫤,一时还传为美谈。

赵嫤曾数度在赵如秀嘲讽她时听过那首诗,但都未放在心上,不过是一笑了之。

虚名于她如尘土,别人如何说她,她根本不在意。

“敢,敢问……”孟子期取出一物:“这,这流苏可是姑娘掉的?”

他低着头,捧着那惹眼的绯色流苏宛如烫手一般,微微颤抖。

赵嫤低头一瞧,禁步上的流苏果然掉了一个。

“是我的,多谢了。”她伸手取过,朝他粲然一笑。

孟子期再次恍了神。

赵嫤与叶若羚相携走远了,他才愣愣地开口:“不谢……”

大殿一角,五六个妇人正围着蒋陈氏说话儿。

蒋陈氏似乎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说得眉飞色舞的。

“你等会儿,我有点事。”赵嫤松开了叶若羚的手。

叶若羚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托着腮笑嘻嘻地看热闹。

“婶娘,您在这啊。”赵嫤走入人群中,挽住了蒋陈氏的手臂,言语间亲密得很。

“瞧瞧,苦主来了。”蒋陈氏一见她,便一脸心疼,拉过她的手拍了又拍。

“哟,这就是你家长房新添的儿媳妇啊?”

“模样这样出挑,看着也乖巧,跟传闻中不同啊……”

“你家长房那个孩子,身子应当好着呢,之前不就收了通房吗?

可别是弄错了……”

那些个夫人们成日里在内宅里闲着,好容易见蒋陈氏愿意说,且还是蒋怀赋不中用了这种重要的私密事儿,自然揪着不放,打量着赵嫤纷纷开口。

“哎哟!”蒋陈氏皱起眉头:“这是传宗接代的大事,我能弄错吗?

不信叫这苦主说说!”

她说着,又拍赵嫤的手。

“婶娘……”赵嫤红了眼圈,委屈万分:“这种事情,您叫我怎么说……”

“照实说呗!”蒋陈氏侧目看她。

她今儿个来就是宣扬此事的,蒋怀赋越没用,她才越有可能接过辅国公府当家主母之位。

赵嫤不言语,只是靠在她手臂上,抽抽噎噎地抬手拭泪。

“瞧瞧,还是个黄花闺女呢,她说不出口。”蒋陈氏立刻道。

“成亲快一个月了,该不会还是完璧之身吧?”

有夫人开口问了。

赵嫤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一时啜泣不止。

那些个夫人们便议论开来了。

很快,蒋陈氏的话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之前,只是市井之间传言,如今辅国公府的二夫人亲口说了,赵嫤也承认了,这可了不得。

蒋怀赋进了大殿,便往儿郎们那处去。

他与他们是同窗,彼此之间都熟识。

孟子期与几个曾经的同窗聚在一处,听着他们又说又笑的,一直心不在焉。

“人来了。”

有人提醒了一句,说笑声立刻停住了。

“远看你们说的那么高兴,怎么我一来你们就不说了?”蒋怀赋脸色有点难看。

从昨儿个在茶楼听到那样的话之后,他瞧见谁聚在一起都像是在说他。

“蒋兄别误会,我们没有说你……”

有人开口解释,有人则笑出了声。

蒋怀赋脸色更难看了些,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那些传言都不实,你们不要信。”蒋怀赋脸色铁青,一撩衣袍坐了下来。

此事干系到他的男儿尊严,他绝不会承认。

“蒋兄,我听花魁说你扶着都进不去,是不是真的?”

杜太傅的嫡长子杜振清与蒋怀赋读书时便不和,假借着说笑问了一句。

一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那等绝色的妻子,嫁进门就要守活寡,唉!”

“蒋兄要是不嫌弃,我可以给你送顶帽子戴……”

自然有人附和着开玩笑。

“滚!”

蒋怀赋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小几,怒气冲冲地转身便走。

“气急败坏了!”

“说到痛处了呗!”

一众儿郎又笑起来。

“你们说,那个穿绯色衣裙的是蒋怀赋的妻子?”孟子期看向赵嫤的方向。

“可不就是吗?”杜振清也看了一眼。

“她叫什么?”孟子期攥紧了手。

“赵嫤啊。”杜振清道:“孟兄还不认得?这就是你从前作诗骂的那个赵嫤啊。”

孟子期听了这话,呆坐在那处半晌,忽然很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乐陶长公主来了之后,众人便各自落座,开席。

赵嫤与叶若羚坐在一处,她们所处的位置,恰好能瞧见周彧与赵月华相邻而坐。

周彧是一如既往的面沉如水,毫无波澜,赵月华脸上则带着甜蜜羞涩之意,望之很是般配。

“你就由着他们这般?”叶若羚凑近了,小声问她。

“我们说好了。”赵嫤抿了一口果酒,红唇潋滟:“互不干涉。”

“啧,你可真大方。”叶若羚吃了一口菜:“换成我,这么好看的儿郎,我没玩腻了可舍不得给别人碰。”

“等他成亲时就了断。”赵嫤瞥着周彧的方向。

“什么?”叶若羚顿住筷子:“你就一点也不留恋吗?”

“脏了就扔,有什么好留恋的。”赵嫤搁下酒盅。

那处,赵月华已然起身,与一众贵女一道站到了大殿中央,预备献“食新舞”。

这是敬谢神明的舞蹈,表示珍惜米谷,回报天地恩赐。

赵嫤对此毫无兴致,与叶若羚说着话儿,用了不少果酒。

散席时,聆风扶着赵嫤出了太一殿,往栓马处走。

“赵姑娘。”孟子期一路跟着,鼓足勇气唤了一声。

赵嫤回眸,杏眸迷蒙地望了他一眼,笑了:“小结巴,是你呀,有事吗?”

月色下,她莹白的小脸攀上了一层淡粉,宛如薄云遮月,美不胜收。

因为果酒的缘故,她的笑起来有了几分平日没有的娇憨。

“我是来给姑娘赔罪的。”孟子期心又砰砰跳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上前郑重的朝她行了一礼:“从前是我鲁莽了,姑娘绝非市井传言那般。

我委实不该人云亦云,随着众人辱骂姑娘,我愿意当众给姑娘赔罪。”

“孟大人不必如此。”赵嫤含笑摆了摆手:“你骂的也没什么错处。”

“姑娘不怪我?”孟子期惊愕。

他以为,赵嫤之所以平静,是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就是写诗骂她的那个人。

原来,她竟是知道的吗?

她当真一点都不在意?

“你说得都对,我为何要怪你?”赵嫤轻笑了一声:“时候不早了,孟大人快些回去歇了吧。”

她说罢,便转身去了。

孟子期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小王爷。”

聆风瞧见前头的人影,忙屈膝行礼。

周彧一言不发地上前,俯身一把抱起赵嫤,侧身闪进了一旁假山的山洞中。

第13回 动作激烈 “做什么……”

赵嫤语调软绵绵的带着醉意,手下意识抵着他胸膛,挣扎间脚尖落了地。

周彧一手扣着她腰身,一手握住她后脖颈,将她抵在假山上,低头吻了上去。

他动作激烈,似乎带着惩罚的意味。

赵嫤透不过气来,轻捶他胸膛。

周彧才肯放过她。

她喘息微微时,周彧哑着嗓子询问:“你与孟子期认得?”

他说话时,依旧贴着她唇瓣,果酒香气交融在二人呼吸之间。

“不认得。”赵嫤亲了他一下,额头抵着他下巴笑了一声:“他说要给我赔罪。”

山洞外透进来的微光,周彧抱紧了她,在她耳畔低喃:“不许再理他。”

“周彧,你吃醉了。”赵嫤轻推了他一下。

周彧不说话,只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放心吧,我这人最讲信誉了。”赵嫤拍了拍他的肩,轻笑道:“交易结束前,会谨守本分的。”

她大概能猜到,周彧如此,是男儿的占有欲在作祟。

她怎会那么蠢?周彧是她的靠山,她不会作茧自缚。

周彧还是不曾言语,只是松开了手。

赵嫤理了理衣裙,走了出去。

周彧往前跟了几步,望着她在朦胧的月光与灯笼的点点光亮中渐行渐远。

夜深人静,辅国公府门前,马蹄声分外响亮。

守门的小厮一个激灵,跑了过去:“可是大少夫人回来了?”

“何事?”赵嫤嗓音带着淡淡的慵懒。

“大夫人吩咐,请大少夫人回来即刻到正厅去,有要事相商。”小厮远远地传话。

马车窗口,红罗软纱的帘子叫一只素手掀了起来,赵嫤昳丽的小脸露了出来。

“过来。”她朝着小厮招手。

小厮受宠若惊,激动地半途踉跄了一下:“大少夫人。”

赵嫤伸出手:“给。”

小厮忙伸手去接,一小撮金瓜子落在他手心。

“谢大少夫人,谢大少夫人!”小厮激动不已,连连谢过。

都说新进门的大少夫人有万贯家财,出手大方,今儿个可算叫他遇上了。

“没有旁的话要对我说么?”赵嫤倚在窗口看他。

“有,有。”小厮连连点头,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大少爷今儿个去赴宴,不知怎的早早的便回来了,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把里面的东西都摔了个一干二净。

方才大夫人到家,去敲门,怎么也敲不开。

小的估摸着大夫人请大少夫人过去,是与此事有关。”

“走。”赵嫤丢开纱帘,吩咐了一句。

马车驶进大门去。

那小厮站在原地,将金瓜子一粒一粒放在口中咬,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大少夫人这么大方,这是一门财路啊,以后他一定多多留意府里的动静,好第一时间给大少夫人送消息去。

“姑娘,可去正厅?”惜雨小声询问。

“不去,回院子。”赵嫤淡淡回:“聆风替我守着门吧。”

她倦了,只想回院子歇着。

至于蒋王氏的请她,明日再说吧。

回院沐浴之后,用了安神汤,她便抱着小软被歇下了。

直至清晨,啾啾鸟鸣声中,她睁开了眼:“来人。”

“姑娘醒了?”

惜雨、惜时带着几人进来伺候。

赵嫤坐起身来,看向聆风:“昨夜,蒋王氏不曾来找过我?”

“不曾。”聆风摇头。

“许是知道聆风守着,来了也进不了门。”惜时性子活泼,话也多。

赵嫤望着聆风笑了笑:“赏个小元宝吧。”

对有用之人,不该吝啬。

“聆风,快谢过姑娘啊。”惜时见聆风不说话,好心提醒她。

小元宝就是金元宝,一两一个,可抵十两银子呢,够寻常人家吃好几个月的了。

“姑娘不必赏,奴婢签的是死契,属姑娘私产,要金银也无处用。”聆风行礼道:“再说,护着姑娘是奴婢的份内之事。”

“我的私产?”赵嫤有些意外。

“是,姑娘是奴婢身契上的主子。”聆风点头。

赵嫤沉吟道:“既是我的人,那往后在我跟前不必太过拘谨了,与惜时她们一般便可。”

如聆风这般身手矫健的女侍卫并不常见,周彧倒是大方,径直送她了。

聆风瞧着年纪也不大,平日却端着一副沉稳的架子,想必很是辛苦。

“是。”聆风闻言,抬眸看她,忍不住笑了。

婢女们端了早饭上来。

“金钱鮸?”赵嫤端起粥碗,瞧见盘中的一条鱼,不由发问:“哪里来的?”

金钱鮸是深海中的鱼类,捕捉艰难,外表瞧着有些像黄鱼,只是鱼鳔形状特殊,其色金黄,犹如圆筒。

这鱼鳔极其滋补,人称“赛人参”,所以价值不菲。

“是小王爷那个手下天不亮时送来的。”惜时笑着回。

姑娘爱用海里的鲜货,小王爷还是记挂姑娘的。

“姑娘。”惜雨自外头进来:“蒋王氏那处派人来了,说是请姑娘快些过去。

奴婢打听了两句,听说是蒋怀赋一早又在闹了。”

赵嫤不曾言语,慢条斯理的用着早饭。

金钱鮸不常见,自然不可辜负了。

等她出昭阳院,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蒋怀赋的书房设在翠竹居,从成亲之后,他便在这处常居了。

蒋王氏焦急的等在廊下,深秋时分,天气已经转凉了,她身上的衣裙却几乎汗透了。

“婆母。”

赵嫤捏着团扇,姗姗来迟。

“你还知道来!”

事关独子,蒋王氏憋不住怒气,扬手便要给她一巴掌。

“大夫人息怒。”

聆风抬手,轻松架住了她的手臂。

“昨夜叫你来你不来,今日请你,你又拖到现在!”蒋王氏指着赵嫤:“到底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婆母。”赵嫤抬起扇子,推开她的手:“我不是来听你数落的,若有事便说,无事我可走了。”

蒋王氏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我要叫占文休了你。”

“求之不得。”赵嫤小脸含笑,丝毫不惧。

辅国公贪了赈灾的银子,等着拿她的嫁妆去填窟窿,怎会放她走?

而她,大仇不曾得报,又怎会走?

“昨日,你为何要在筵席上散播占文生病之事?”蒋王氏忍住怒气,开口询问。

“我散播?”赵嫤稠丽的小脸上满是无辜之色:“婆母,这话你可就冤枉我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蒋王氏强忍着不曾拔高声音。

“婆母不也去赴宴了,怎会不知?”赵嫤鸦青长睫扑闪了两下道:“是婶娘与几位夫人闲聊时说起的。”

第14回 周彧这个禽兽,总是神出鬼没的 “你说陈氏?”蒋王氏闻言,眉毛几乎都立了起来。

好一个蒋陈氏,她就说这几日怎么不曾有什么小动作,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婆母若是不信,可派人去问问昨日那些夫人。”赵嫤轻摇团扇,散漫惬意。

蒋王氏回头看了看书房的门:“你先随我去一趟慈心院。”

她说着话儿,便下了台阶,拦在了赵嫤的跟前。

大有赵嫤若是不去,便休想离开的意思。

慈心院是她婆母蒋老夫人所住的院子。

因为前两回未曾能将赵嫤叫过去,老婆子已然对她极为不满了。

尤其是第二回,话里话外的压根儿不信她叫不去赵嫤,反而疑心她故意如此,话说的很是难听。

“瞧瞧您。”赵嫤杏眸玩玩,团扇半遮着小脸轻笑了一声:“我又没说不去,您怎么还挡上道了?”

今儿个兴致好,就去转一转,也好看看他们玩什么把戏。

“怎么说话的?”蒋王氏眉心直跳。

什么叫“挡上道了”?赵嫤这是不是拐着弯的骂她是狗?

她一向觉得自己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活了几十年加起来恼怒的次数,都比不得赵嫤进门的这大半个月。

无论何时,赵嫤总能挑起她的满腔怒火。

“走吧。”赵嫤摇着团扇,微挑黛眉,似笑非笑。

蒋王氏深吸了一口气,当先出了翠竹居。

蒋老夫人规矩大,赵嫤随着蒋王氏在院门口等了约莫半刻钟,才见进去通禀的婢女出来了:“老夫人请大夫人同大少夫人进去。”

未踏入门槛,赵嫤便闻到一股檀香气,她唇角微微勾了勾,鸡鸣狗盗的一家,念佛便能心安了?

“母亲。”

“祖母。”

眼见着蒋王氏行礼,她也跟着行了一礼。

蒋老夫人端坐于主位,头戴抹额,手握乌木念珠,一身降红团花马面裙,衬得面上脸神采奕奕,颇有气魄,一望便知是养尊处优的大家老太太。

“孙媳妇可真是难请啊。”蒋老夫人睥睨着下首的赵嫤。

“之前我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祖母,便不曾前来。”赵嫤含笑回了一句。

“你还是为我好了?”蒋老夫人反问。

“我既嫁进门便是家中的晚辈,理所应当孝敬祖母。”赵嫤面色丝毫不变地望着她。

“这么说,你也承认你是这家里的一员了?”

蒋老夫人又问。

“那是自然。”赵嫤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与你兜弯子了。”蒋老夫人端正了坐姿道:“你公爹那里出了点事,我们商议着……”

“公爹出什么事了?”赵嫤故作惊讶地打断她的话:“我怎么不曾听闻?”

“在滨州赈灾,丢了银子。”蒋老夫人便是这辅国公府的老祖宗,从来无人敢打断她说话,她脸色有些不好看:“我们商议着,先向你借些银子救急……”

“不借。”赵嫤面上依旧笑着,拒绝的却十分干脆。

向她借银子?

若不是辅国公府势大,贪墨赈灾银子这罪不够满门抄斩的,她早都去帝京府尹那处检举此事了。

辅国公和眼前的蒋王氏活生生抢走了她的娘亲,使她们母女分离,也是她数十年苦难的开始,她到如今还清晰的记得那一幕。

她是来报仇的,又不是来做活菩萨的,怎会拿出银子帮仇人度过难关?

“你说什么?”蒋老夫人不曾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长辈的姿态险些维持不住。

蒋王氏瞧这情形,心里头倒痛快了些,老太婆算是知道了这小贱人的厉害了吧,下回可别总说是她不尽心。

“我说不借。”赵嫤轻笑着重复了一遍。

“为何?”蒋老夫人不由自主地问。

“不为何。”赵嫤杏眸闪着笑意。

“我开口,便是你父亲也要给我几分薄面。”蒋老夫人忍住拍桌子的冲动:“你敢这样对待长辈?”

“嫁妆是我的私产,我想不借便不借。”赵嫤摇着团扇,慢悠悠的踱了一步:“祖母若是觉得我做得不对,那便去衙门告我吧。”

她说罢便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了。

“你们究竟娶了个什么东西进门来?”蒋老夫人终究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竟敢如此无礼!”

“母亲息怒。”蒋王氏忙上前劝解:“儿媳之前便说,这丫头泯顽不灵,您看诚儿那事儿……”

“就让诚儿去。”蒋老夫人心烦的挥手。

“可要有孩子,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眼下老爷那里可急等着……”蒋王氏忧心。

那窟窿要紧着填,已经迫在眉睫,等赵嫤有了孩子,再拿她的嫁妆,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你就是个实心的。”蒋老夫人皱着眉头,说了她一句:“不会先去别家借一些?实在不行钱庄高利的也能先用着,到时候还上就是了。”

“是。”蒋王氏应了。

出了慈心院,赵嫤放慢了脚步。

“快九月了。”她望着前方半晌,侧目吩咐惜雨:“让人去买些锡纸吧。”

九月初一,是她娘亲的忌日,她每年都会亲手叠元宝化给娘亲。

“是。”惜雨低头应了。

当晚,赵嫤倚着软榻叠元宝时,聆风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她靠到赵嫤耳畔:“姑娘,蒋诚来了。”

“请他到外间。”赵嫤杏眸微转,放下手中的元宝,起身净手。

赵嫤走出内间。

蒋诚的眼睛看着亮了,站起身:“嫂嫂。”

赵嫤瞥了一眼敞开的大门,朝他行了一礼:“叔叔有心了。”

蒋诚在她屋子里,这门大开着,能证她清白。

“今日,我是有急事寻嫂嫂。”蒋诚一脸真挚:“否则也不会到这处来打扰嫂嫂的。”

“何事?”赵嫤顿时一脸紧张地望着他。

“此事隐秘,到这处来说。”蒋怀赋说着,便往里间走那处走。

赵嫤无意间抬眸,便见周彧立在内间门里侧,眸色清冽地注视着她,面沉如水。

她微微蹙眉,上前拦住蒋诚:“叔叔,里间是我就寝之地,叔叔进去多有不便。”

周彧这个禽兽,总是神出鬼没的,这是又从后窗翻进来了。

“嫂嫂想哪去了?”蒋诚在墙边站住脚:“我是觉得这处隐蔽些。”

赵嫤便依着他,走到一侧:“叔叔,到底是何急事?”

“蒋王氏傍晚时分找我了,要对付嫂嫂。”蒋诚凑近了些,鼻间嗅到赵嫤身上淡淡的奶桃香气,顿时一阵心神荡漾。

“婆母如何说的?”赵嫤忍住厌恶,一脸惶恐地问。

“她说,明日要对你下药。”蒋诚定了定神,露出一脸正色。

第15回 不上不下的模样 赵嫤早知此事,半分也不意外,只是一直不知蒋王氏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所以,她才假意与蒋诚亲近,蒋诚果然主动给她送消息来了。

“嫂嫂有所不知。”蒋诚凑得更近了些:“蒋王氏担心蒋怀赋无后,要将嫂嫂迷晕了,叫我来与嫂嫂亲近呢。”

赵嫤惊呼了一声,借机往后退了一步,巴掌大的小脸胀得通红,满面的惊讶与羞恼,一时说不出话来。

“嫂嫂别怕,我不是那样的人。”蒋怀赋宽慰她。

赵嫤只是掩着唇,泪意盈盈的不肯开口。

蒋怀赋往前一步,双目紧盯着她我见犹怜的小脸:“我待嫂嫂是真心的。”

赵嫤先是迷茫地看他,接着便羞红了脸。

“那迷药伤人,我不想伤了嫂嫂的身子,才特来告知。”蒋怀赋又往前跟了一步,目中难掩欲色:“我待嫂嫂的心思,嫂嫂想必也知,我会给嫂嫂倚仗,下半辈子照顾嫂嫂的……”

赵嫤抽抽搭搭的落下泪来:“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如何呢……”

“有我在,嫂嫂只管放心……”蒋诚说着,便去拉她的手。

“叔叔……”赵嫤躲了过去,像是羞涩,又像是害怕,声若蚊蚋:“你明日再来吧……”

“好,好,我懂嫂嫂的意思,明日正好顺水推舟,我以后一定会带嫂嫂离开这个家的!”蒋诚两眼放光。

“还叫什么嫂嫂。”赵嫤偏过脸去。

蒋诚恨不得扑上去抱住她,但还是按捺住了,他得从长计议:“心肝,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你,你千万别中了蒋王氏的招,我先去了。”

赵嫤望着他出门去了,厌恶的轻哼了一声,吩咐:“关门。”

她缓步进了内间,轻瞥了周彧一眼,杏眸含笑眸光流转:“奸夫又登堂入室了?”

“过来。”周彧正坐在软榻上望她,眸色清冽。

赵嫤笑着上前,纤细的手臂攀着他脖颈,侧坐在了他腿上,手指勾着他下巴调笑:“怎的?”

周彧垂眸望了她片刻,将她安置在榻上,俯首吻住她,大手顺着衣摆而上。

赵嫤扯着他衣襟,身子微微绷紧,两靥泛红,眉目饧涩。

半晌,周彧收回手,两人衣衫皆是一片凌乱。

他眼尾殷红,气息不稳,唇瓣几乎抿成了一条线,显然克制到了极致。

赵嫤躺在他身下,看着他不上不下的模样,勾着唇瓣轻笑。

在她看来,周彧还是这禽兽的一面更为顺眼。

周彧在她唇瓣上轻轻吻了一下,嗓音带着淡淡的哑:“为什么要有葵水这种东西?”

“不喜欢葵水?”赵嫤轻笑着问了一句。

“不喜欢。”周彧微拧着眉头。

“那……”赵嫤白皙绵软的手指划过他的喉结,杏眸波光流转:“给你安排个绝了葵水的?”

周彧脸埋在她脖颈处,闷声失笑:“找个老太太?”

“怎么?瞧不上老太太?”赵嫤指尖细细摩挲着他的喉结:“老太太可有一样好。”

“什么好?”周彧轻咬着她耳尖。

赵嫤痒得缩了缩脖子,弯眸笑了一声:“没牙。”

周彧抱着她,两人都笑起来。

“曲啸,快说啊。”

窗外,传来卢易的低语。

周彧抬起头来,眸色有几许不悦。

窗外的二人浑然不觉。

“少来,今日轮到你禀报。”曲啸回了一句。

“成日在一道共事,你帮我一下怎么了?”卢易嬉皮笑脸:“我不想被小王爷拧脑袋。”

“你休想。”曲啸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何事?”周彧出言。

外头静了一下。

“回小王爷。”还是曲啸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太子等在王府,从傍晚等到现在了,王爷让小的来问,您是否回去见一见。”

“不见。”周彧言简意赅。

“王爷说,谈一谈也并无不可……”曲啸壮着胆子道。

“免谈。”周彧低头,在赵嫤唇上啄了一下。

“那……”曲啸犹豫了一下问:“太子妻弟之事……”

“按律法来。”周彧语气淡淡。

“是,属下告退。”曲啸恭敬的应了。

“不怕太子报复你?”赵嫤推了他一下。

她只是随口一说。

她很清楚,除了皇帝,周彧谁都不用怕,这也是她甘心给周彧当外室的缘由之一。

周彧的父亲晋阳王手握重兵,曾为大渊立下汗马功劳,在军中亲信众多,便是陛下对他也是礼让三分。

而周彧自己也不遑多让,年纪轻轻便在吏部任了要职,前途不可限量。

再说他外祖父,是誉满大渊的秦太傅,曾教导过先皇与当今圣上,桃李满天下。

这样一个人,需要怕谁?

周彧坐起身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低头拢了拢半敞的领口,遮住了冷白结实的胸膛。

“遮什么?”赵嫤伸手,将他才理好的领口又扯了下来,软着语调道:“好看的东西,就该露出来给人看。”

周彧红了耳尖,倒没有再抬手。

赵嫤将小几拉到跟前,继续叠着元宝。

周彧起身,取了果盘中的甘棠梨,坐到软榻边的小绣凳上,用小刀削了皮,片成小块喂赵嫤吃。

赵嫤吃了几块,望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吃?”

“梨子不能分着吃。”周彧又喂她一块。

“你还信这个?”赵嫤闻言笑了:“又不是夫妻,吃吧。”

周彧不曾言语,也不吃,只是继续喂她。

赵嫤也不强求。

“小王爷。”

这回,后窗外是卢易在说话了。

“何事?”周彧抬眸。

“王爷让人送了口信来,雍王适才派人去了王府,说明日下了早朝,想邀您一道吃盏茶。”卢易回道。

“告诉他,凡事我会按律行事,不必费心。”周彧又喂了赵嫤一口梨子。

“是。”卢易应了。

赵嫤听外头没了动静,抬起杏眸望了周彧一眼:“太子与雍王这是较上劲儿了?”

“太子想救妻弟,雍王则想置他妻弟于死地。”周彧并未有所隐瞒。

“太子的妻弟,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吗?”赵嫤眨了眨眸子问:“犯了什么事儿?”

能劳动两位皇子的大驾,这事儿自然不简单。

“纨绔子弟,挂着个闲职罢了,在城外占了不少地良田,私设牢房,罪不至死,但也不能轻易放过。”周彧淡淡道:“雍王揪着不放,也是因为这是抚远大将军心爱的儿子。”

赵嫤思量了片刻道:“抚远大将军是太子的岳丈,雍王这是想诛他的心,断太子臂膀?”

“是。”周彧颔首。

“这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赵嫤不解:“陛下给太子赐婚抚远大将军之女,本就是为了制衡你家。”

“为人臣子,当守本分。”周彧取过帕子,替她拭了拭唇上的梨子汁液。

“那你两不相帮?”赵嫤问他。

“结党营私,乃臣子大忌。”周彧搁下帕子。

赵嫤伸手勾他敞开了领口:“穿好了再说这种大义之言,会更有气势。”

周彧面上泛起一层薄红,抬手握住她的手:“明日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你说蒋诚?”赵嫤抽回手,垂眸继续忙碌:“我自有安排。”

“我要来。”周彧望着她开口。

第16回 来人啊!非礼了 “不必。”赵嫤断然拒绝:“你来我不好行事。”

周彧抿唇望着她。

赵嫤抬眸望他:“你信不过我?”

周彧与她对视:“我可以帮你。”

“我自己可以。”赵嫤垂下眸子,盯着手中的动作。

报仇这种事情,自然要亲手做才来得痛快。

而且,她也不想欠周彧的。

周彧不曾再言语。

翌日入夜,蒋王氏果然登了昭阳院的门。

“婆母来怎么不说一声,我也好叫人去预备些菜式啊。”赵嫤闻讯,迎到了门口,含笑招呼。

“不必,我给你带了晚饭。”蒋王氏面上带着慈和的笑意。

她不著痕迹地打量了赵嫤一眼,小贱人也就是说得好听,迎她连门槛都没跨出来。

以后有这小贱人好看的。

她说着,招呼下人:“将饭菜摆上来。”

她又笑着朝赵嫤道:“都是会仙酒楼的菜式,你才进家门没多久,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便将招牌的菜式各买了一样。”

“这不年不节的,婆母何故给我买这许多菜?”赵嫤扫了一眼那些菜式,弯眸轻笑:“我可受宠若惊呢。”

“坐下,边吃边说吧。”蒋王氏招呼她。

赵嫤也便坐了下来。

“我还叫她们带了一坛果酒。”蒋王氏说着话儿,拿过赵嫤跟前的酒盅,捏着帕子擦了擦:“我给你满上。”

赵嫤留意到,她手中那个帕子有些不同寻常,指尖捏着的那一块是湿的。

且蒋王氏在擦拭她自己那只酒盅时,避开了帕子湿了的那一块。

她心里便有了数。

“今晚,咱们娘俩吃一盅,也说说心里话。”蒋王氏举起酒盅,要与她碰杯。

赵嫤笑望着她:“婆母,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兜弯子,您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她倒要看看,蒋王氏准备了什么说辞。

蒋王氏僵了一下,开了口:“你来这些人日子,家里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也承认我有错处,太过心急,对你不够好。”

“所以,婆母是来给我赔罪的?”赵嫤杏眸中有几许惊讶,继而释怀:“我嫁进门之前,便听人说婆母是世家大族的女儿,又做当家主母多年,为人最是讲规矩,处事又公道。

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蒋王氏连吸了两口气,才忍住怒火,勉强露出笑意:“是,我是来给你赔不是的,这些日子是家里事情多,我不免火气大,是我对不住你,你别往心上去。

咱娘俩吃了这一盅酒,既往不咎可好?”

她本意只是随意敷衍几句,哄得赵嫤吃了这盅果酒,便算功成了。

哪知道赵嫤反将一军,给她戴了这么大一顶帽子,逼着她赔罪。

若是放在其他时候,她绝不可能给赵嫤认错赔罪。

但眼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罢了,委屈也就委屈这么几句话,等以后拿捏了这个小贱人,再从她身上找补回来便是。

“婆母既然这么诚恳的认错,我一个做晚辈的,也不好太过矫情了。”赵嫤笑着端起酒盅,与她碰杯:“我就原谅婆母了。”

蒋王氏看着她宽袖半遮,将一盅果酒饮了下去,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她面上的笑意有了几分真切:“来,吃菜。”

赵嫤留意了,蒋王氏吃过的菜式,她便夹几根来尝尝。

蒋王氏不碰的菜式,她也不碰。

约莫一刻来钟,她察觉坐在对面的蒋王氏开始频频打量她,就知道自己是该到了“药效发作”的时候了。

她黛眉微蹙,搁下筷子,单手扶额,一副不太好受的模样。

蒋王氏心中窃喜,面上却是一片关切:“赵嫤,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

“婆母……”赵嫤手扶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我脑子里晕乎乎的,好生困倦……”

“是不是累着了?”蒋王氏“十分好心”的起身扶她:“困倦了,就去歇着吧。”

赵嫤任由她扶着起身,一手遮在身前,挡住了方才倾倒在身上的酒液:“这怎么行……婆母还没吃几口……我,我……”

“这有什么?”蒋王氏大度的道:“都是一家人,往后你陪我吃饭的机会还不多吗?身子要紧,我送你回房歇着。”

她说着话儿,扶着赵嫤进了里间。

赵嫤抬手掀开床幔,又瞬间放下了。

周彧这个禽兽,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眼见着蒋王氏伸手去挑床幔,赵嫤急中生智,抢着一头“栽倒”在了床上,手速极快的将锦被拉上去,将周彧没头没脑的盖在了里头。

“没事吧?”蒋王氏假意关心了一句。

“熄……熄蜡……”赵嫤说话都含糊了。

“好,好。”蒋王氏脱了她的鞋,将她两腿推上床,转身到桌边吹灭了蜡烛,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就听她在外头吩咐:“你们大少夫人已经睡着了,天亮之前,谁都不许进去打扰,听明白了吗?”

婢女们齐声应是。

接着是关门落锁的声音。

“周彧。”赵嫤坐起身来,唤了一声,语气不似平日娇软,而是带着几分冷硬。

周彧也跟着坐起身,不曾开口回应。

“你若再如此,咱们的交易便到此为止吧。”

黑暗中,赵嫤开口。

她势单力薄,要谋划偌大一个辅国公府,本就不易,更容不得任何错处。

若是方才蒋王氏瞧见了周彧,她所有的谋划都要被推倒,甚至可能没有机会再重来。

她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任何破坏她报仇的人或事,她都会远离。

哪怕周彧是她最大的靠山,也不例外。

后窗处,传来细微的动静。

“下不为例。”赵嫤轻声说了四个字,侧身躺下。

周彧自身后揽她入怀,力道比任何时候都大。

赵嫤不舒服地挣了一下。

周彧松了力道,在她头顶亲吻了一下。

“咚——”

一声闷响,后窗处有人跳了进来。

赵嫤不曾再挣扎。

“嫂嫂……”蒋诚小声唤。

赵嫤不曾言语。

“嫂嫂,你应我一声。”

蒋诚的脚步声往床这边来了。

“咳……”赵嫤咳嗽了一声。

蒋诚心中一阵激动,一脚踩到踏板上,伸手挑开了床幔:“嫂嫂,我来……”

“砰!”

躲在暗处的聆风一棒敲在了蒋诚的后脑勺上。

可怜蒋诚连惨叫声都未曾来得及发出,便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随后,屋子里响起了尖叫声:“来人啊!非礼了!”

片刻之后,整个昭阳院灯火通明,下人们奔走起来,一阵闹哄哄的。

第17回 衣衫扯的一片凌乱 赵嫤立刻下了床,口中吩咐:“将人拖出去。”

聆风立刻上前,俯身拖走了蒋诚。

赵嫤站在床前的踏板上,抬手将发丝揉乱了,又将外裳脱了,里头的衣衫扯的一片凌乱。

周彧坐在床上,默默望着她的一举一动。

赵嫤走到铜镜前照了照,不太满意,又伸手将发丝弄的凌乱了一些,便转身往外去了。

从头至尾,周彧都望着她,而她都不曾顾得上看周彧一眼。

外间,蒋诚如同个尸体一般,仰面躺在地上。

赵嫤走过去踢了一脚,随口问聆风:“不会死了吧?”

“不会死的。”聆风回道:“姑娘放心,奴婢手里有数,不会打死人的。”

“什么时候能醒?”赵嫤围着蒋诚踱了两步,垂眸打量。

“若是放在这处不管的话,约莫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就会自行醒转。”聆风回道:“姑娘若是想要他快些醒,取一盆冷水泼一下便可。”

赵嫤点了点头,不曾再言语。

“姑娘,人来了。”惜时快快地跑进来报信。

“老太婆来了么?”赵嫤转眸问。

“来了,蒋王氏也来了,正如姑娘所料,老太婆起先还不肯来。”惜时回道:“奴婢照着姑娘吩咐的,说此事不解决好,姑娘明日便要闹上公堂和离,她便改了主意。”

“做的不错。”赵嫤夸赞了一句。

她转身坐在了软榻的一角,低着头蜷缩着身子。

惜雨、惜时见状,也不再说话,默默地站到了她身后。

蒋王氏扶着蒋老夫人进门,便瞧见赵嫤缩在软榻上流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蒋王氏在心里冷笑,这小贱人平日里也就嘴巴伶俐,弄出那一派纨绔的模样来唬人,真遇上这样的事,还不照样吓得瑟瑟发抖?

但看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蒋诚,她又冷笑不出来了。

这事儿要如何交代?

她看蒋诚身上整齐的穿戴便知还未曾得手。

还有,她亲眼看着这小贱人昏死过去的,她又是怎么醒转过来的?

种种疑惑在她心间转来转去。

“母亲,您坐。”她扶着蒋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之后,才询问赵嫤:“这是怎么回事?诚儿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不知晓。”赵嫤捏着帕子,在眼角处拭了拭才抬起脸来道:“我也不知怎了,像是睡死过去了一般。

还是婢女们听闻屋子里的动静,到里面去查看,才发现叔叔倒在了我床前的地上。

她们给我扎了针,我才醒过来。”

她说着起身,朝着蒋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我平日虽说贪玩了些,但从不敢做下对不起怀赋之事。

这昭阳院,更是从未让外男踏入半步过,我也不知叔叔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房中。

求祖母给我做主,还我清白。”

她说着,又掩面啜泣起来。

蒋老夫人正要说话,外头忽然走进来一个人。

“母亲,大嫂,出什么事了?”

蒋陈氏跨进门槛便问。

听闻长房有事,她乐不可支,她这会儿是特意从床上起来,来看热闹的。

“弟妹来了。”蒋陈氏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将她儿子生病的事散播出去这笔账,她还没跟蒋陈氏算呢,这蒋陈氏竟又跑到她面前来蹦跶?

“哎哟,这不是诚儿吗?”蒋陈氏看到躺在地上的蒋诚,顿时一脸惊讶,看向赵嫤:“侄媳妇,这是怎么回事?”

赵嫤啜泣了两声,才委屈地道:“我也不知,我醒来时,叔叔就晕倒在我床前的踏板上了……”

“这是什么事儿啊!”蒋陈氏看向蒋老夫人:“母亲,侄媳妇可不是这样的人,这是蒋诚想图谋不轨啊!

这也太不像话了,竟然敢肖想自己的嫂子。”

她要紧着搞垮大房好当家,而且她心里也明白,讨好赵嫤肯定少不了好处,说话是半分也不留情。

赵嫤听她这样说,哭得更卖力了,看来给蒋陈氏送的那些东西没白费,遇上事这个所谓的婶娘还真肯开口。

“你怎知不是他二人之间有隐情?”蒋王氏急中生智,反问了一句。

反正蒋诚昏死着,就算没能成事,将两人之间有私情之事坐实了,就算是捏住赵嫤的把柄,还怕她不听话?

“自然不是。”蒋陈氏立刻分辨道:“倘若真有什么,这大晚上的,侄媳妇想怎么处置不成?非要弄出这么大阵仗,把你和母亲都请来,是怕别人不知道吗?”

蒋王氏脸色铁青,蒋陈氏这个蠢货,是被猪油蒙了心吧,净向着小贱人说话。

“求祖母拿个主张……”赵嫤捏着帕子,将眼周都擦的红了:“实在不行,就报官吧。”

“家丑不可外扬,怎么能报官呢?”蒋老夫人连忙阻止,又朝着蒋王氏呵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拿出个主张来?”

大户人家,最讲究脸面,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要叫人笑掉大牙?

她心里也很清楚,蒋诚是蒋王氏叫来的。

至于为什么会形成眼下的局面,她暂且还不曾想明白。

蒋王氏厌恶极了她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却又不得不忍着。

她顿了顿,朝着赵嫤道:“此事,是蒋诚的错。

我先叫他带回去,等他醒了好生询问教训,明日再带他来给你赔罪。”

她生怕赵嫤不肯,说着便扭头欲吩咐人来抬蒋诚。

“婆母,这样不可。”赵嫤止住了哭泣,语调还带着哭腔,态度却坚定:“您方才都已经怀疑我与叔叔有私了,这事儿要当面说清楚才好。”

好戏都还没开始呢,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他们走。

“可诚儿昏着……”蒋王氏一脸为难。

“这个好办。”蒋陈氏在一旁抢着道:“用一盆冷水往头上一浇,人就醒过来了。”

蒋王氏恨不得割了她的舌头,蒋老夫人也是一脸不悦。

“打水来。”赵嫤吩咐了一句,又问:“婆母,可曾带了家丁来?万一叔叔醒来了,还得要人摁住。”

她看着蒋老夫人同蒋王氏越发难看的脸色,几乎忍不住笑出来。

这蒋陈氏毫无心机,指哪打哪,真是把好枪,有她在省了不少事儿,往后还得与她多多亲近。

“来人。”蒋王氏寻不到借口推脱,只好唤了家丁进来。

蒋诚被拖出了屋子,过了片刻,满头满身都是水的又被拖了进来。

两个家丁左右摁着他跪在地上的时候,他还一脸的迷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后脑勺疼得厉害。

“孽障,你可知错!”蒋老夫人先发制人。

蒋诚愣了愣神,倒是认出她来了:“祖母?”

“别叫我祖母,我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蒋老夫人骂道:“半夜三更跑到你嫂子这里来,你想做什么?

我们跟着你,丢不起这个脸,给我把他拉下去,关到柴房!”

“呜呜……”

她话音落下,赵嫤掩面痛哭起来。

她在心中轻哼,老太婆年纪一大把,倒是一点也不糊涂。

这是趁着蒋诚还懵着,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就要将人给带走。

蒋诚脑子里一片混乱,听到哭声下意识看过去,瞧见赵嫤,他脑子一下便清醒过来。

他立刻大喊了一声:“祖母,是母亲让我来的!”

第18回 难以言表的缠绵悱恻 蒋诚在这一瞬间,记起了所有的事情。

他到昭阳院来,是蒋王氏授意的。

而且,赵嫤也是点了头的。

他记得他才摸到床边,就觉得后脑勺剧痛,耳朵里一片轰鸣之声,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就变成了眼前这副狼狈的样子。

他一时想不明白,是谁在背后给了他一闷棍?

“你胡说什么!”蒋老夫人呵斥了一句:“你做错了事情,知错就改,都是一家人,不会太过责怪你,惩戒也可以商议,你嫂嫂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你又何必栽赃你母亲?你母亲会是那样的人吗?你哥哥可是她亲生的,这话说出去谁会信?”

她话说的委婉,实则就是在点蒋诚,希望他先将事情担下来,至于接下来如何,再行商议便是。

“母亲,你说话啊!”蒋诚转脸看向蒋王氏:“明明是你叫我来的……”

“我怎会叫你来?”蒋王氏心慌,声音拔高了。

她不可能承认此事。

“我瞧这情形是针对我了……”赵嫤哭着开口:“是你们瞧我不顺眼,特意给我设了圈套是不是……”

蒋诚闻言,一时愣住了。

赵嫤见他还不开窍,暗骂了一句“蠢货”,又接着哭道:“当初许尽了好处哄我嫁过来,如今我来了,又反过来这样对付我……”

她这话一出来,蒋诚一下豁然开朗,立刻挣扎着咆哮起来:“王群慧,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先将我哄过来,再让人来打我捉我,反咬一口!

这些年,为了对付我们母子,你可真是费尽心机,连这样的龌龊手段都做得出!”

他一愤怒,连蒋王氏的大名都喊出来了。

他就说,一向待他苛刻的蒋王氏怎么会这么好心,给他这样的甜头?原来这一切都是蒋王氏的歹毒诡计,为了对付他,蒋王氏果真是不择手段。

“蒋诚,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蒋王氏气恼的手都在发抖,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将蒋诚给掐死。

“我说什么你不明白吗?放开我!”蒋诚拼命挣扎。

两个家丁都快摁不住他了。

“我一个为人母的,会做这样的事情吗?”蒋王氏打算抵死不认:“你说话要讲证据,你说是我叫你来的,你有证据吗?”

这样的事情,她当初吩咐的时候,自然不会留人在跟前。

“你,你真是好不要脸!”蒋诚双目赤红,死死的瞪着她:“毒妇,你既想好了要算计我,又怎么可能会留下把柄?”

“请母亲定夺此事。”蒋王氏不理会他,转身朝蒋老夫人行了一礼。

蒋老夫人很是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先来几个人,拖下去关着,派人去将士柯请回来定夺吧。”

她说的是去请他的大儿子,辅国公蒋士柯回来处置此事。

蒋王氏就是不想让她安心的颐养天年,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她。

她一把年纪了,何苦操心这些事,还遭人埋怨?

蒋诚被拖走的一刻,还不忘回头看赵嫤。

赵嫤哭泣着,红着眼圈微微的摇了摇头,杏眸中有几许不忍。

蒋诚顿时心满意足,看来,赵嫤心里还是有他的。

“此事,明日你公爹回来,会给你个交代的。”蒋王氏上前扶起蒋老夫人:“母亲,我先送您回院子歇着。”

这婆媳二人走了,蒋陈氏却留了下来。

她先是假意安抚赵嫤,可还不曾说上几句话呢,便问起今晚的情形。

方才,她看了个一知半解,还没摸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头像是有无数的蚂蚁爬来爬去一样,痒得很。

赵嫤便捡着话儿与她说了,这才将她打发走。

“打热水来。”

她吩咐了一句,走近内间解了腰带,进了屏风后。

酒液连里头的衫子都浸透了,很不舒服,她早便想沐浴了。

婢女们很快打了热水进来。

赵嫤沐浴妥当,用了安神汤,穿着中衣上了床。

周彧靠在床头,缩了长腿让她进了床里侧。

赵嫤取过小软被抱在怀中,躺下背对着周彧,阖上了眸子。

她压根儿不曾留意到,周彧不曾如同往常一般伸手揽住她。

在觉得安全的地方,抱着小软被,又用了安神汤,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隔日,春嬷嬷来了昭阳院。

“大少夫人。”她朝着赵嫤行礼:“大夫人派老奴来与您说一声,国公爷已经回来惩戒过诚少爷了。”

她是蒋王氏陪嫁的嬷嬷,自是蒋王氏的心腹,就连看着赵嫤小眼神也与蒋王氏差不多。

“哦?”赵嫤倚在软榻上,微挑黛眉:“如何惩戒的?”

“用了家法,足足三十鞭子。”春嬷嬷望着她,老气横秋地道:“诚少爷已经趴在床上不能动了,大少夫人也该消气了,这件事情就一笔勾销吧。”

赵嫤坐直了身子,黛眉轻皱,眸色澹清,偏头打量她:“你在教我做事情?”

春嬷嬷心里一跳,忙低头:“老奴不敢。”

她不解,这赵嫤,明明是一副纨绔不灵的模样,举止间怎会有这样的气势?

尤其是这眼神,怕人的紧,吓得她呼吸都窒了一下。

“下去吧。”赵嫤重新靠在了椅背上。

春嬷嬷离开后,聆风快步进了屋子:“姑娘,阿柠传信来了。”

赵嫤不曾看她,懒洋洋地问:“何事?”

“说是二少爷这几日肯吃东西了,也肯出屋子,在篱笆院里晒晒太阳。”聆风低着头回。

“他可曾给我带什么话儿?”赵嫤枕头在椅背上望着屋顶,语气清幽地问。

“这个,奴婢不曾听闻。”聆风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她不了解姑娘的从前,但她看姑娘这般,总莫名心疼。

姑娘心里,好像藏了许多事,平日的纨绔张扬不过是她的盔甲罢了,眼前叫人心疼的姑娘,才是真实的她。

“传话,就说我九月初一过去陪他。”赵嫤顿了片刻,吩咐了一句。

“是。”

聆风应了,退了出去。

赵嫤又唤了惜雨进来:“让小厨房预备些滋补汤,装好了,等会儿我要用。”

蒋诚挨了打,她得去看看,听听他打算如何报复蒋王氏,顺带着给他出点主意。

八月末这一日,赵嫤乘着马车出了辅国公府,直奔北城门方向。

这处有个集市,是专门卖香烛、黄表纸一类东西的。

赵嫤在最大的铺子里采买妥当,看着婢女们将东西都安排上了马车,这才提着裙摆,踩上了小杌子。

一旁的聆风小声提醒她:“姑娘,小王爷……”

她不知道姑娘和小王爷之间怎么了,反正从蒋诚被她敲昏那一日过后,小王爷便不曾再寻过姑娘了。

“妹夫。”赵嫤下了小杌子,语调拖得长长的,带着一股难以言表的缠绵悱恻。

她扬起稠丽的小脸,眼波流转,轻笑着扫了一眼挽着周彧手臂的赵月华。

这几日太过忙碌,这会儿瞧见周彧,她才恍惚想起来,周彧好像有几日不曾去昭阳院了。

第19回 有大器之人 周彧淡淡望着她,眸色清冽,矜贵难言,不曾抽回叫赵月华挽着的手臂。

赵月华端庄温婉地朝着赵嫤行礼:“见过长姐。”

她的手如同长在了周彧手臂上一般,即使是行礼,也不曾松开。

赵嫤笑看了她一眼,不曾言语。

“长姐是来买什么的?”赵月华含笑问。

“买些祭祀用的东西。”赵嫤随意的回了,望了一眼她身后婢女手中捧着的东西。

“前几日合了八字。”赵月华两颊绯红,羞涩地解释道:“我与小王爷已经订下了下个月十六纳吉了。”

纳吉便是定亲之意。

“这样啊。”赵嫤弯起杏眸笑了笑:“那恭喜了。”

难怪这些日子不见周彧呢,原是忙亲事去了。

“我和小王爷,是来买些香烛,请姻缘香。”赵月华一脸羞赧,又带着甜蜜:“两家祠堂,告祭先祖都要用。”

“去忙吧。”赵嫤笑着上下扫了一眼周彧,转身上马车。

“长姐。”赵月华往前跟了一步。

周彧依旧注视着赵嫤,身子偏了偏,不曾往前走,将手臂抽了回来。

赵月华手中一空,心也莫名跟着空了一下。

“还有事?”赵嫤含笑回眸。

“十六那一日,长姐可回家中赴宴?”赵月华问。

赵嫤站在马车上,单手扶着车框,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似笑非笑:“怎么?你是打算就这样请我?”

“不,不是。”赵月华忙摆手:“我只是盼着长姐能来,请帖晚些时候便送到辅国公府上去。”

不登门送请帖,就这样当街问人家去不去,这是十分失礼的事情。

她这样遵守礼法的大家闺秀自然不会去做。

赵嫤笑望着周彧,杏眸潋滟出耐人寻味的光:“如妹夫这般有大器之人,我自是要去巴结的。”

她说着,散漫的轻笑了一声,矮身进马车去了。

周彧红了耳尖,垂下眸子,笔直的鸦青长睫覆住了他眸底的情绪。

“小王爷。”赵月华转身朝着周彧,声音轻柔:“长姐去忙了,我们也去采买吧……”

周彧望了一眼守在一侧的卢易。

卢易一个激灵,上前行礼道:“王爷,方才曲啸送消息来,吏部那边来了要紧的公务,等着您去处置。”

他说着,偷瞄了自家王爷一眼,王爷丢下手头的公务,匆匆忙忙的来这处,就为了看姑娘一眼?

连句话都没说上,图个什么?

啧。

周彧面无表情地理了理衣袖。

“既然小王爷公务繁忙,那便先去吧。”赵月华粉面含着善解人意的笑:“余下的东西,我自己采买就是了。”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随从牵了马来。

周彧接过缰绳,上了马儿,干脆利落地策马扬鞭而去。

赵嫤径直去了金春馆。

金春馆是帝京有名的销金窟,里头不仅有环肥燕瘦的姑娘,还有俊秀各异的小倌儿。

另外,这处还有外地养好的瘦马在售。

“妈妈,可有新到的瘦马?”赵嫤一手捏着团扇,一手提着裙摆,迈过门槛。

金春馆内里自是装点的金碧辉煌,赵嫤对这里也是熟门熟路,与老鸨也熟识。

皆因她与叶若羚无事,常来这处消遣,两人吃点果酒说说话儿,再点几个小倌儿奏个乐、唱个曲儿的凑趣,也别有一番意趣。

这会儿时候尚早,大堂里没什么客人,只有老鸨与几个手下在。

那老鸨面朝外,正躬着身子与一个身着官服的人说着话,闻听有人唤她,才抬起头来,堆起满面笑意:“少夫人来了,您请坐,稍待一会儿。”

她说着又忙吩咐手下:“奉茶。”

“妈妈先忙。”赵嫤倒也不急,闲闲的在一旁的桌边坐下。

那穿着官服之人僵住了身子,手攥着又松开数次,平复心跳后才转头:“赵姑娘。”

赵嫤怔了怔,才弯起眸子笑了:“原来是孟大人,失敬了。”

孟子期那日赴宴,穿的是常服,看着俊秀儒雅,今儿个换上官服,却又不同,文雅中带着几许正气,一瞧就是位清廉公正的好官。

“赵姑娘何故来此?”孟子期语气温润地询问。

他平日最是见不得有人到这处来消遣,尤其是女儿家,只会让他想到“不守妇道”四个字。

但在这里看到赵嫤,他心中竟难得的不曾生出厌恶来。

他将此归结于他心中对赵嫤有愧疚的缘故。

“来这处,还能因何故?”赵嫤轻笑了一声,眼波流转:“孟大人自己不也在这里吗?”

“我是来公干的。”孟子期顿时窘迫的红了脸:“核算此地的赋税。”

“哦,那我们不一样。” 赵嫤不以为意,朝他露齿一笑:“我是来消遣的。”

孟子期不想她这么直白,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大人,账本都取来了,您是带回去还是上楼核算?”老鸨在一旁笑着问。

孟子期不曾理会她,望着赵嫤鼓足勇气道:“赵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借到哪去?”赵嫤笑睨着他:“你不请我吃茶?”

“上一壶茶,到楼上去。”孟子期转过发烫的脸,吩咐老鸨:“将账本也捧过去吧。”

老鸨自然照做。

进了厢房,赵嫤斜倚在官帽椅上,端着茶盏轻抿。

孟子期端坐着,掩住面上的不自在:“赵姑娘可还要用点别的?”

“不用。”赵嫤搁下茶盏,柔嫩的唇瓣沾了茶水,潋滟着珠玉般的光泽:“孟大人有什么话,直说吧。”

孟子期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赵姑娘不该来这里的。”

“哦?”赵嫤黛眉轻挑,玩味的笑了笑:“孟大人以为,我该在哪里?在辅国公府相夫教子么?”

“不是。”孟子期抬起头来,又忙转开目光:“我……我从前误会了姑娘,做下那样的事。

我愿意,愿意弥补……帮助姑娘。”

“怎么话说的好好的,又结巴了?”赵嫤掩唇笑了一声:“不知孟大人打算如何帮我?”

“蒋怀赋实在不是良配。”孟子期酝酿了片刻才道:“我愿意帮姑娘和离,离开辅国公府,姑娘再不要自暴自弃,到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来了。”

“帮我和离?”赵嫤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小口:“孟大人可真是个热心肠。

但是,我为什么要和离?”

“我都听人说了,辅国公府待姑娘不好,蒋怀赋其人曾与我同窗几年,我深知他的为人。”孟子期真挚地望着她:“他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那谁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赵嫤弯眸,笑着反问了一句:“孟大人吗?”

孟子期一张俊脸顿时胀得通红,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看,小结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赵嫤笑着站起身来:“嫁在谁家不是一样的过活呢?辅国公府挺好的,孟大人就不必替我操心了。”

孟子期下意识往前跟了一步,开口唤她:“赵姑娘。”

第20回 周彧,好久不见 “骂我的事,孟大人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我上回就说了,你骂得都对。

茶水银子我给了,就不用孟大人破费了。”赵嫤走到门边,回眸笑望着他:“还有,孟大人叫错了,下回请叫我蒋赵氏。”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哪怕只是一壶茶水。

孟子期望着她摇曳生姿地去了,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楼下,老鸨早已恭候多时。

眼见着赵嫤下楼,忙奉迎上去:“少夫人,人都在后头院子里了,我领您去瞧瞧。”

“嗯。”赵嫤微微颔首。

院子里,果然整齐的排着两列女子,燕瘦环肥,各有千秋。

唯一的相似之处便是衣料都是薄而少的,身姿体态如何,一目了然。

“少夫人,这一排都是昨儿个才来的。”老鸨殷勤的指给她瞧:“还不曾有人挑过呢。”

赵嫤点点头,缓步向前,漫不经心地一个一个望过去。

“少夫人和孟大人认得?”老鸨找准了时机,讨好的笑问。

“初识而已。”赵嫤抬起团扇,挑起一个女子的下巴来端详。

“初识便能得孟大人如此相待,那少夫人在孟大人跟前一定说得上话。”老鸨笑着道。

这个孟子期,实在是太难缠了,查起赋税来一板一眼的,一厘都不会放过,且还是个油盐不进的,送银子给他都送不出去。

时不时便要来查一下,她真是头疼死了。

若是赵嫤能帮她说一声,或许会好许多。

赵嫤停住脚步,侧身望了她一眼:“你不知道我的为人?”

“知道,是我鲁莽了。”老鸨忙躬身赔罪。

这小姑奶奶自来都是花银子消遣,从不管闲事的。

本以为熟识了,能求她说句话,不想还是碰了钉子。

“这个,这个……”赵嫤抬起团扇,连着指了四个女子。

“少夫人点到的都出来。”老鸨开口招呼:“其余人退远些。”

她又笑着上前问:“少夫人,全要了?”

她心里好奇,却又不敢问出来。

外头人都说赵嫤纨绔浪荡,她其实还算是知情的。

赵嫤每回来,都只在厢房吃酒,点几个小倌儿陪着说说话,再看着他们摆弄乐器,还真不像外头传的那样荒唐。

不过,来她这地方,说赵嫤没干什么,外头的人也不信就是了。

这几个瘦马难道是买回去讨好丈夫的?传言不是说她丈夫不中用吗?

“这个不错。”赵嫤手指勾起一个圆脸女子的下巴:“肤若凝脂,玲珑有致。”

“少夫人过奖了。”那女子行礼,口中讨好道:“少夫人在这里,小人便是个萤火虫,哪能跟少夫人这太阳一样耀眼的容貌争晖?”

赵嫤团扇掩唇轻笑:“这个会说话,留下。”

虽然马屁拍得略显浮夸,但胜在脑筋灵活,懂得争取机会,姿色也尚可,能用。

她仔细打量余下的三个,选了一个容貌清幽,双腿纤长的出来。

“就这两个吧。”她朝惜雨抬了抬下巴。

惜雨会意,立刻上前道:“妈妈,结账。”

老鸨喜不自胜,带着她们出了院子,到柜台处结账。

她就喜欢赵嫤这样的客人,出手大方,从不还价。

但她也不会乱要价就是了,这样的客人可舍不得得罪了。

“她们衣物,都给她们带走。”老鸨出了票据和卖身契,递给惜雨:“除此之外,我还一人送一套头面。”

“多谢妈妈。”惜雨谢过了。

“走吧。”赵嫤缓缓往外而行。

孟子期在楼上栏杆处,瞧着赵嫤带着婢女们出去了,眸色一时复杂难言。

“姑娘。”惜雨小声询问:“这二人,也带回府国公府吗?”

“放到我那个院子里,暂时先养着吧。”赵嫤淡淡吩咐:“记得让他们伺候的精细些,我有用处。”

她在城内,有一处自己的宅子。

平日里,她偶尔会在那处落脚,也算是她的一条退路。

“是。”惜雨低头应下,转身去安排了。

九月初一早起,天儿便阴沉沉的。

赵嫤出发时,外头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了。

经过大门时,蒋怀赋恰巧撑着伞从外头回来,追着马车骂她:“赵嫤,你又去何处?敢给我戴绿帽子,我……”

“快些。”赵嫤懒得与他纠缠,朝着前头吩咐了一句。

聆风手中的马鞭挥的“啪啪”作响,马车疾驰而去。

蒋怀赋追不上,站在道边骂了几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小厮们忙上前劝他先回府里去。

“我一定不让这个小贱人好过!”蒋怀赋将手中的雨伞摔在了地上。

本以为在家中待几日,外头的流言蜚语自然就散了,可不料才出门没走多远,就瞧见路边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的。

他一时遭不住,便转身回来了了,倒恰好撞见赵嫤出去,他能不恼怒吗?

他骂骂咧咧的进了大门,发誓一定要好好收拾赵嫤。

赵培元坐在一把宽大的椅子上,望着外头的雨幕。

他身子瘦弱,面色苍白,一条腿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曲着。

与从前不同的是,这次他眸子里有了光亮。

马车缓缓驶入了篱笆院。

聆风撑伞,惜雨同惜时携手将赵嫤扶了下来。

“姐。”赵培元主动唤了一声。

“不容易啊。”赵嫤跨进门槛,望着她轻笑了一声:“几年没这么亲热的叫过我了。”

从出事之后,赵培元便颓废了,甚至一度想要寻死。

能有今日,确实不易。

“我想明白了。”赵培元伸手抱住她,脸埋在她腰身处,哽咽着道:“姐……这三年……对不起……”

三年来,他躲在这个屋子里,不出屋门一步,他害怕、彷徨,不敢面对。

却从未想过,承受起一切的姐姐在外头遭受着什么。

他真是混账啊!

阿柠和惜时都跟着掉眼泪,其余的人面色也都有些沉重与欣慰。

只有赵嫤,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赵培元的肩:“没什么,这不是越来越好了吗?”

“姐……”赵培元挣扎着,要给赵嫤下跪。

一想到姐姐为了他,为了报仇嫁给了蒋怀赋,他便愧疚得无以言表。

“行了你。”赵嫤摁住他:“咱们之间,用得着这样?”

赵培元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阿柠见状,忙要上前相劝。

赵嫤摆了摆手,拦住她:“哭出来就好了。”

赵培元哭了好大会儿,声音才小脸下去。

赵嫤已经预备好了东西:“扶玄,咱们去将纸钱元宝化给娘亲吧,你也和她说说,接下来要如何。”

赵培元自然没有不应的。

这一日,姐弟二人解开了心结,晚间在桌边说着话儿,两人不知不觉便吃多了酒。

赵嫤脚步虚浮地回到昭阳院,挑开床幔看到床上的周彧时,怔了片刻才认出来。

“周彧,好久不见。”她含含糊糊嘟嘟囔囔的在床沿处坐了下来。

第21回 你身体好,我喜欢 “昨日才见过。”周彧伸手将她拉进床幔中。

赵嫤伸出细腻绵软的手推了他一下,揉着太阳穴:“我说的,是在这张床上……”

“难为你吃醉了还记得。”周彧眸色幽深的注视着她秾艳的小脸。

两靥的酡红使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娇憨。

“我。”赵嫤杏眸咪蒙地望他,纤细地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没醉。”

“嫤嫤。”

顿了片刻,周彧拉过她的手:“你可曾想过,报了仇之后要如何?”

赵嫤浓密卷翘的长睫扑闪了几下,似乎是在思索他说的话:“要如何?”

她浑浑噩噩地摇头:“我不知道……”

周彧攥了攥手指问:“还想成亲吗?”

“成亲?”赵嫤笑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成亲……”

周彧望着她,不语。

赵嫤忽然摇摇头,很认真地说:“不要成亲,天底下的男人都不可信……

不信你看赵文俊……”

赵文俊正是她的父亲。

“不过,有一个……”她自言自语,又摇头,含糊不清道:“但是……不可能了……”

“谁?”周彧支起身子,眸色凌厉起来。

赵嫤扎进周彧怀中:“要是……要是他们没有生我就好了……我就,我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了……”

周彧揽过她:“我也不可信?”

“你?”赵嫤挣扎着抬起头来,凑近了看了他片刻,低声笑起来:“你最不可信……”

周彧皱起眉头。

赵嫤柔若无骨的手顺着他胸膛往下摸索,吃吃地笑:“不过,你身体好,我喜欢……”

周彧呼吸略略粗重起来,揽过她抬腿覆了上去,俯首亲上了她的唇。

一触之下,赵嫤忽然推他,捂着嘴:“我要吐!”

周彧翻身下了床,麻利地取了铜盆来。

赵嫤折腾了半晌,却吐不出来,只趴在床沿处嚷嚷着难受。

“来人。”周彧招呼了一声。

“小王爷。”

惜雨小步进了里间。

“去煮沆瀣浆来。”周彧吩咐。

沆瀣浆便是解酒汤。

“是。”惜雨快步出去了。

等周彧照顾赵嫤用下沆瀣浆,又用了安神汤,抱着小软被睡过去,已经是下半夜了。

他躺在赵嫤身侧,难得不曾去抱着赵嫤睡,盯着帐顶直至将近寅时才眯着了一会儿。

天亮又起早上朝去了。

卢易等在宫门口,看着自家爷身着官服神色恹恹地从里头出来了。

爷看着好像很不高兴,他不敢说话,缩着脖子,默默跟了上去。

“元晟!”

李履端笑嘻嘻地迎面而来,唤了周彧的小字。

他是乐陶长公主的嫡子,生得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面上总是含着清朗的笑意,舒朗磊落,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曾与周彧一道在国子监读书,两人之间是有些交情的。

周彧扫了他一眼,不曾理会他。

“你们小王爷怎么了?”李履端退后一步,吊儿郎当的勾住了卢易的肩,跟着他一道往前走:“可是挨了陛下的训斥?”

卢易想起自家小王爷一早起来就这样了,立刻耿着脖子道:“不对,我们王爷明明是睡眠不足。”

“睡眠不足?”李履端挑着眉头,怪声怪气的笑。

“不,不是睡眠不足……”卢易叫他笑得以为自己说错话来,看着自家爷越来越快的步伐,忙着改口道:“是纵欲过度……”

这一下,李履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卢易追上去想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元晟,你等等我啊!”李履端小跑着追上去看周彧,连连摇头:“啧啧啧,眼下青黑,无精打采,什么纵欲过度?这分明就是欲求不满!”

“去将历年的考课题目总结一遍给我。”周彧冷声吩咐。

“别啊,我错了,我不说了!”李履端楞了一下,装模作样的在自个儿脸上拍了了拍:“我掌嘴还不行吗?”

他比周彧略小些,乐陶长公主也心疼他,所以进官场便晚了些。

如今正在周彧手底下当个闲职,慢慢学着处置公务。

课考便是吏部的职责之一。

周彧压根儿不理会他:“卢易去扫三日马厩。”

“小王爷,属下错了。”卢易告饶,又想起来道:“属下有事禀报!”

“说。”周彧面无表情。

“守在淮安侯府的人来报,说那赵老夫人今晨用早饭时,提了几句当年之事。”卢易忙道。

“说了什么?”周彧放慢了步伐。

“说当初老淮安侯就是醒悟得晚了。”说起正事儿,卢易丝毫不敢懈怠:“不然淮安侯府现在早不必求人了。”

周彧顿了片刻吩咐:“继续看着。”

“是。”卢易拱手应下。

“元晟。”李履端以肩撞了撞周彧:“你说,你要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就真打算娶了淮安侯府那个女儿?”

“看情形。”周彧望着前方,并未给出确切答案。

李履端煞有介事地摇头。

赵嫤伸着懒腰睁开眼,这一觉睡得倒是舒坦。

“姑娘醒了?”

惜雨在床幔外小声询问。

“嗯。”赵嫤躺着不曾动,轻应了一声。

惜雨上前来,挂起了床幔:“姑娘昨夜吃多酒了,身上可有不适?”

“除了没什么力气,倒也没有其他的。

会仙酒楼的酒还是好,吃多少第二日都不会头痛。”赵嫤撑着身子坐起来问她:“昨夜,辅国公府的人不曾来作妖吧?”

“蒋怀赋夜里来过一趟,叫聆风给打发了。”惜时进来,正巧回了她的话。

赵嫤应了一声,无意间瞥见软榻上周彧的外衫:“周彧昨晚来了?”

“来了。”惜时笑着道:“姑娘难受,小王爷来照顾了姑娘大半夜呢。”

“难为他了。”赵嫤笑了笑,踩着鞋站起身:“穿衣吧。”

穿戴洗漱妥当,她正坐在桌前慢条斯理的用着早膳,守门的婢女来报,说蒋怀赋气势汹汹地来了。

“让他进来。”赵嫤随意吩咐。

蒋怀赋果然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赵嫤,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是何意?”赵嫤停住筷子笑看了他一眼:“我听不懂。”

“如今帝京人人都知我身患隐疾之事,你满意了?”蒋怀赋咆哮:“你脸上有光了?”

赵嫤咽下口中的粥,才反问道:“你有病,不是事实吗?”

蒋怀赋看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几乎气的七窍生烟:“你不说出去,外头的人怎么会知道?”

“说得好像瞒着外头的人,你就能雄起似的。”赵嫤挑着碗里的粥,吃了一口。

“你……”蒋怀赋终是忍无可忍,欲冲上去打她。

却不出意外的叫聆风拦住了。

蒋怀赋气急败坏,转着圈的找东西想打聆风,无意中瞥见内间软榻上的衣衫。

下一刻,他便冲进了内间。

聆风守在赵嫤跟前,不曾来得及阻止,忙回头:“姑娘?”

“无妨。”赵嫤并不惊慌。

第22回 快活 “赵嫤,这是什么?”蒋怀赋片刻便冲了出来,将那件外袍摔在赵嫤面前的地面上。

赵嫤瞥了一眼:“你以为带件衣袍来,就能陷害我了?”

只可惜,周彧比她弟弟赵培元高了不少,否则可以说是昨夜披着赵培元的衣服回来的。

眼下,只能抵死不认了。

“我拿来的?你说这是我栽赃你?”蒋怀赋指着她,既愤怒又不敢置信。

他亲手将这件衣袍从里间拿出来的,赵嫤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这是他拿来栽赃的。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睁眼说瞎话之人!

赵嫤搁下碗筷,取过帕子慢悠悠的拭了拭唇才道:“其实,我若是你,就看开些。

反正你也不中用,不用出力将来就有孩子叫爹爹,多好的事儿啊?”

“你!你给我等着,我今儿个就要拉你去浸猪笼。”蒋怀赋指了指她,转头朝着守在门口的小厮吩咐:“去,请母亲来。”

赵嫤端了婢女奉上来的清茶,轻吹慢饮,对于蒋怀赋的威胁则置若罔闻。

蒋王氏很快便到了。

蒋怀赋本以为帮他撑腰替他做主的人来了,谁知道蒋王氏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竟然劝他不要无理取闹。

蒋怀赋双目赤红,几欲崩溃:“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娘?”

“你们要从长计议。”蒋王氏朝他使眼色。

蒋怀赋这会儿压根看不进去什么眼色,从赵嫤进门,他便一直千方百计的捉赵嫤的把柄,好叫她彻底的身败名裂。

可谁知到如今,赵嫤好端端的,他倒成了人人议论的笑话。

“占文,听话!”蒋王氏拔高了声音。

“难道就由着她这样?”蒋怀赋咆哮。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在勾栏瓦肆那些地方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如今呢?

那些人不仅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的,甚至还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假借着说笑的名义来笑话他。

眼下,他已经捉到了赵嫤不忠的证据,却连亲娘都不帮着他。

试问哪个男儿能承受这样的羞辱?

蒋王氏眼珠子一转,来了主意:“衣袍的事情,纯粹是个误会。

你要是不放心,你就搬到昭阳院来住。

你们是夫妻,本就应当住在一起的。”

蒋怀赋还要说话。

蒋王氏拽着他手臂使劲儿掐了掐。

赵嫤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对母子。

“赵嫤,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会不肯吧?”蒋王氏笑着开口。

“这是辅国公府的院子,我有什么不肯的?”赵嫤笑了笑,眼神在蒋怀赋身上打了个转,意有所指地道:“只是可惜了……”

“你!”蒋怀赋又激动起来。

“好了,占文。”蒋王氏假意呵斥他:“就数你疑心重,成日里想那些有得没得的。

以后,你们小两口住在一起,日日相见,你总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吧。”

蒋怀赋胸膛起伏,恶狠狠瞪着赵嫤。

“走吧,娘先去替你收拾东西。”蒋王氏硬拉着他出去。

“婆母走好啊。”赵嫤笑着说了一声。

“姑娘,您真的让他住进来?”惜时按捺不住,上前小声问了一句。

“别人的家,我又是嫁过来的,有什么资格不许吗?”赵嫤起身,拢了拢裙摆。

“可是……”惜时不敢说下去。

其实,她想问,小王爷来了怎么办啊?

还有,姑娘难道真的要跟蒋怀赋同床共枕吗?

“姑娘。”惜雨进来:“掌柜们将账本都送到了您那处宅子里。

您今日可去盘账?”

赵嫤的外祖是商贾之家,她娘当初陪嫁里有数十家各色铺子,如今都在她手中。

每个月,她都要盘一回账目。

许多东西,她从前都是不会的,是与周彧在一道之后,他请了人来教她。

好在赵嫤聪慧,也肯用心下功夫,如今管着这些东西,已经是得心应手了。

“去。”赵嫤吩咐道:“将这处要紧的东西都收拾着带过去。”

蒋怀赋搬进来,她自然要有所准备。

“是。”

惜雨、惜时齐声答应。

好在赵嫤并不曾打算常住辅国公府,此处也没多少要紧的东西,不过片刻便收拾妥当了。

赵嫤的宅子在南朱雀街上,门口便是集市,热闹非凡。

但三进的宅子,走到里头便幽静下来。

她在书房忙碌了半日,总算将账目盘的差不多了。

“姑娘,叶姑娘来了!”惜时跑进来报信。

话音刚落,便听闻叶若羚的声音。

“阿嫤。”

“进来。”赵嫤笑着招呼了一声。

“我就说不用通报嘛。”叶若羚在惜时脑袋上敲了一下。

惜时捂着头说疼。

叶若羚嘻嘻直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赵嫤垂眸,在账本上落字。

“我去辅国公府找你,没有嘛。”叶若羚趴在书案上看她写字,一双凤眸弯成月牙状:“我又在西集沿街看了一遍,没看到你的马车。

我就想着你肯定在这里,我聪明吧?”

赵嫤撇唇不应她。

“你这是什么神情?”叶若羚不服气:“我本来就聪明好吧?”

“嗯,你聪明,你最聪明。”赵嫤抬笔沾墨:“这么急着找我,有事?”

“你没有接到邀约吗?”叶若羚问她。

“什么邀约?”赵嫤顿住笔,抬眸看她。

“就是你那个妹妹啊,赵月华。”叶若羚解释:“不是说周彧要纳定了吗?”

“说重点。”赵嫤微微蹙眉。

“这你都不知道。”叶若羚道:“咱们大渊的风俗,姑娘定下亲事前,要邀家中姐妹、闺中密友好友什么的,一道出去游玩一趟,赠送些礼物,也算是一种告别嘛。”

“哦。”赵嫤点头:“不曾请我。”

这个风俗,她倒是有所耳闻,但并不了解。

“我收到了。”叶若羚取出一封藕荷色的请帖来,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还挺香的,你去不去?”

“你说赵月华为什么不请我?”赵嫤搁下笔,捧起账本轻吹。

叶若羚想也不想道:“害怕你呗,心虚,不想在那样快活的场景里看到你。”

“那你猜我会不会让她们快活?”赵嫤合上账本,笑看了她一眼。

“那肯定不会啊。”叶若羚扑过来抱着她:“我就是知道你会去,才特意来找你的,咱们走吧。”

“在什么地方?”赵嫤问。

“淮河,画舫上。”叶若羚回。

“秋高气爽,正是河上游玩的好时候。”赵嫤含笑道:“挺会选地方。”

淮河码头边上,皆是铺子,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叫卖的小贩穿梭在人群中,河上漂着各色画舫,隐约传来丝竹之声。

一派热闹非凡之景。

“哇,阿嫤你看这个,好可爱。”叶若羚凑到路边一个小摊上,盯着几只长毛小白猫,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第23回 她能自己给自己当嫂子 赵嫤垂眸望着那些绒球似的小猫。

“这一只最好看。”

守着摊位的大娘选出一只小猫,递给叶若羚:“姑娘看看,两只眼睛颜色不同。”

叶若羚仔细一瞧:“真的,阿嫤你快看。”

这小猫儿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两只圆溜溜的猫眼一只呈琥珀色,一只呈清透的宝石蓝。

赵嫤也不由多看了一眼:“很特别。”

“我想买。”叶若羚问:“大娘,这个多少银子啊?”

“这样的眼睛,从前从来没有过。”大娘伸出一只手:“五两。”

她怕叶若羚不买,又补充道:“若是选其他的,只要半吊钱。”

“这么便宜。”叶若羚抱着猫儿扭头吩咐婢女:“给银子。”

赵嫤本想说话,见状便默默地闭了嘴。

那大娘自然是千恩万谢,好话说了一箩筐。

“阿嫤你要不要?”叶若羚问她:“我送你一只?”

“不用。”赵嫤摇头。

她都不知自己明日会如何,何必误了这些小生命?

“真的好可爱啊,你抱抱。”叶若羚将小猫儿放在她怀中。

赵嫤垂眸看着,毛茸茸的一小团,很乖巧地窝在她手臂上,她抬手抚了抚,朝着叶若羚道:“方才为何不还价?

那卖主分明狮子大开口,这猫儿最多二两银子便能买下。”

“你怎么不早说?”叶若羚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

“我倒想说,你都给银子了还说什么?”赵嫤瞥了她一眼。

“我找她去。”叶若羚说着便要去。

“都成交了,还找什么?”赵嫤拉住她:“下回长点心。

是那艘画舫吗?”

“应当是。”叶若羚看了看码头上的人:“那不是赵如秀跟前的婢女吗?”

“嗯。”赵嫤颔首。

二人各带了一个婢女,上了画舫,小猫还在赵嫤怀中窝着,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船舱外,一个婢女瞧见了赵嫤,忙转身到里头通传去了。

不过片刻,赵月华便迎了出来:“叶姑娘,长姐。”

“未曾受邀,擅自前来,叨扰了。”赵嫤眉目间含着几许笑意,注视着赵月华。

赵月华不曾料到赵嫤会不请自来,还说的这么直白,边上便有几个贵女,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

“月华,你没有请你长姐吗?”

“这种事情,不应该啊,旁的人不请,也是要请长姐的……”

“除非长姐有事来不了……”

几个贵女便说开了,早听闻淮安侯府家姊妹不和,这回算是叫她们撞见了。

“怎么可能,我给长姐下了请帖的。”赵月华生怕别人说她半句不好,急中生智,训斥一旁的婢女:“是不是你们送帖子的时候疏忽了?”

“是,大抵是奴婢们漏送了大姑娘的帖子……”

婢女能如何说?

打落了牙和血吞吧。

“等回去再处置你们。”赵月华低声警告了一句,又朝着赵嫤行礼:“长姐,都怪我没有教导好她们,才让她们犯下这样的大错,我给长姐赔罪了,还请长姐莫怪。”

“不怪,你也不是故意的。”赵嫤笑吟吟的,看不出丝毫不悦。

叶若羚在一旁看得佩服不已,她家阿嫤就是厉害,三言两语间便反客为主了。

“快请进来吧。”赵月华让开了道,又吩咐:“人齐了,开船吧。”

船儿便慢慢往河中央驶去。

“让一让,让一让。”

此时,赵如秀的声音传了出来。

听着像是在给谁开道。

“我看看,是谁来了?”

接着是一道娇娇的声音。

“小心些。”赵月华带着周围的几人客气地让开了。

赵如秀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娇弱的美人儿走了出来。

那姑娘模样娇美,身量纤细,望着弱不禁风的。

赵嫤望着这一幕,唇角微微勾了勾,怪不得今儿个没瞧见赵如秀出来对她横眉立眼,原是忙着讨好别人去了。

“这是周彧的那个病美人妹妹,叫周金玉。”叶若羚小声在赵嫤耳畔开口。

赵嫤微微颔首。

她猜到了。

能得赵月华、赵如秀姐妹如此相待,又是个病殃殃的美人儿,还能有谁?

周彧这个妹妹,她从前倒是有所耳闻,见面还是头一回。

“她是谁啊?”周金玉肤色有几分不健康的苍白,掩着唇咳嗽了两声。

“这是我家长姐。”赵月华上前解释。

周金玉上下打量了赵月华一眼,眸中有了不加掩饰的厌恶:“声名狼藉的赵嫤?”

“长姐她或许是有苦衷的……”赵月华欲言又止,出于她温婉贤淑的名声,她必须这么说。

赵如秀“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周姑娘,您也知道她?”

“赵如秀,你笑什么?”叶若羚忍不住开口道:“阿嫤是你的姐姐,她被人这样说,你还挺高兴?”

“她自己不争气,难道还怪我了?”赵如秀轻嗤了一声。

“三妹妹手上的伤还不曾好呢,就如婢女般伺候客人,可真是热情啊。”赵嫤抚了抚怀中的小猫儿,不紧不慢地开口。

周金玉说什么,她并不在意。

她的仇人,从来都是辅国公府和淮安侯府。

其他的人,只要不太过招惹她,说破天也无妨。

早有几个贵女看不惯赵如秀这样拍周金玉的马屁,闻言都笑起来。

“什么如婢女一般?”赵如秀顿时急了:“周姑娘她身子弱……”

“都懂,不必多言。”赵嫤笑着扫了她一眼,抬步往船舱里走。

“你,把猫丢掉。”周金玉伸手指了指,用得是命令的口吻。

“为何?”赵嫤微微蹙眉。

周彧的这个妹妹,似乎不是一般的难缠。

“凭什么?”叶若羚挽着赵嫤,伸手护着小猫儿。

“有猫在,我会咳嗽。”周金玉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会安置好的。”赵嫤不曾理会她,侧身自她身旁进了船舱。

“矫情。”叶若羚回头看了看周金玉,小声嘀咕了一句。

“别找事。”赵嫤径直穿过船舱,到了船尾处。

同画舫的主人要了一只放杂物的小木箱,将小猫儿放了进去,安置在船舱门口。

随后,两人再次进了船舱。

这船舱本就是为游玩而造的,很是宽大,十来个姑娘在里头,也不显得拥挤。

边上开着大窗,清风徐来,河上美景也叫人心旷神怡。

赵月华将这些姐妹召集着过来,本是兴致盎然的,还有着几许得意。

毕竟,嫁给周彧是这帝京城里不知道多少姑娘的梦想,这个梦想她实现了,而且,只有她一人实现了。

这本就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但现在赵嫤来了,她说什么都得小心考量,就怕说错了一句什么,赵嫤忽然起身掀了茶几。

她很清楚,赵嫤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好在她小心谨慎,吃了两盏茶,赵嫤都不曾说话,只是托着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起先,那些姑娘还留意着赵嫤,毕竟只听说过赵嫤的名声,从来不曾私底下这样与她见过面。

时间久了,赵嫤也没什么不妥当的举动,她们便都不在意了,互相说起话来。

气氛看似很融洽。

外头的小猫儿叫了,叶若羚弄了些羊乳去喂,回来与赵嫤言道:“羊乳都不吃,估计还没断奶,想娘亲了。”

“过几日就好了。”赵嫤宽慰她。

这时,有姑娘起哄问起赵月华,周彧待她好不好。

赵月华羞答答的不肯说。

周金玉不屑地轻哼:“我哥哥待我才是最好的。”

她不喜欢赵月华,甚至很厌恶,她一点也不想哥哥娶妻。

贵女们都好奇周彧平日是如何对待周金玉的,七嘴八舌的问。

“你看她那轻狂样儿。”叶若羚凑到赵嫤身畔耳语:“这要不是兄妹不能成亲,她能自己给自己当嫂子。”

“别胡说!”赵嫤拍了她一下,却叫她逗得笑起来。

谁也不曾留意,赵如秀悄悄出了船舱。

第24回 在床上折磨她 “哎呀,姑娘,扔不得的!”甲板处传来船家的声音:“造孽啊!”

船舱内众人闻声扭头看过去,便见赵如秀提着那只惨叫的小猫儿,毫不犹豫的丢进了水中。

“赵如秀!”叶若羚气坏了,立刻冲了出去。

赵嫤也跟着走了出去。

其余众人见状,也都纷纷上到了甲板上。

叶若羚到船帮处,看了一眼在水中挣扎的小猫儿,回身揪住赵如秀的衣领:“赵如秀,赔我小猫!”

赵嫤瞧见了一旁捞鱼的网抄,朝着聆风示意。

聆风取过网抄,将小猫儿捞了上来。

这猫儿毕竟小,经不起折腾,虽然捞的不慢,但也已经奄奄一息,肚子灌得满满的,躺在甲板上一动不动。

叶若羚忙蹲下身去查看。

赵嫤上前,注视着赵如秀。

“你,看什么看?”赵如秀心虚,往后退了一步:“这猫儿太吵了,影响我们说话。”

“我觉得你也很吵。”赵嫤往边上让了一步:“聆风。”

聆风当即上前,便要动手。

赵如秀抱着船帮处的栏杆,高声喊:“周姑娘,救我……”

“住手。”周金玉走了出来,皱眉看着赵嫤:“你要做什么?”

“以牙还牙罢了。”赵嫤瞥了她一眼。

周金玉走过去,拦在赵如秀跟前,抬着下巴睨着她:“是我让她把猫丢下去的,你有本事冲我来。”

“周姑娘确定,要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赵嫤正色望着周金玉。

“这本就是我的意思。”周金玉压根儿不怕她。

她听过赵嫤的名声,但她不怕,谁不知她是周彧最疼爱的妹妹,是娘的掌上明珠?

这帝京城里,有几个敢动她的?

更何况,她第一眼看见赵嫤,就莫名的不喜。

“周姑娘既然承认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赵嫤对着光打量着自己的手指,口中淡淡唤了一声:“聆风。”

聆风只犹豫了一瞬,便俯身捉住周金玉的脚踝。

周金玉只来得及尖叫了半句。

“噗通!”

水中一声响,水花四溅。

变故实在来得太快,众位姑娘都惊呆了。

谁也不曾想到,赵嫤真的敢将周金玉丢进水中去。

“救命,快救救周姑娘!”赵月华大叫。

下一刻,周金玉的婢女便跳入了水中。

“赵嫤,你死定了,那是小王爷的妹妹!”赵如秀朝着赵嫤癫狂的大叫。

“我还是觉得,她太吵了。”赵嫤放下手,看向聆风。

她轻皱着眉头,似乎真的很苦恼。

而周围的一切嘈杂,于她而言,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聆风二话不说,径直将赵如秀也丢下水去了,自然又惹起一阵惊呼。

“阿嫤,活过来了。”叶若羚用自己的薄披风包着小猫儿,恨恨地看着水里:“活该,淹死你们才好。”

周金玉的婢女水性颇好,很快便先后将二人都救上了画舫。

赵月华忙着给二人找披风裹上。

“回去,我要回去!”周金玉打了几个喷嚏,跺着脚大发脾气:“我要找我哥哥,好好收拾她!”

“我已经吩咐返航了。”赵月华小心地道。

若是往常,其余那些姑娘早便议论开了,这会儿一个个都坐着不语,没有一个敢开口的。

赵嫤当真如同传闻中一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过,也有人表面不敢说话,心里头却等着看好戏呢。

传言周彧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好得很,怎会不替妹妹收拾这嚣张的赵嫤?

上了岸。

“阿嫤,我们去你宅子吧。”叶若羚跟着赵嫤:“去帮小猫烘干。”

“这处离你家更近。”赵嫤侧眸笑看着她。

“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叶若羚噘着嘴:“我娘上次就说不许我再养这些东西了。

这要是好好的带回去也就算了,病猫我娘不让我养,先在你那放些日子。”

“也成吧!”赵嫤答应她了:“不过,养好了你可要快些来接走。”

“放心吧。”叶若羚笑了:“我还能讹着你不成?”

她回头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阿嫤,你小心些,我听说周彧对她这个妹妹,可宝贝的很呢。”

“嗯。”赵嫤点头,不置可否。

“你不怕吗?”叶若羚问。

“她有错在先,我怕什么?”赵嫤不以为意。

“你就这么笃定周彧会向着你?”叶若羚用肩膀撞了撞她,故意笑了一声。

“他是讲道理的人。”赵嫤淡淡回。

归途中,赵嫤在会仙酒楼歇了马车,用了晚饭。

“姑娘怎么这么早就用晚饭?”惜时不解。

“早些用,也比不用好。”赵嫤细嚼慢咽。

她将周金玉丢到水中的事,这会儿大概已经传遍全城了,为她纨绔跋扈的名声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个时候,蒋王氏应当在辅国公府的正厅里等她。

加上蒋怀赋今儿个要住到昭阳院去,折腾起来,只怕是晚饭也没有胃口吃。

从数次死里逃生之后,她便再也舍不得亏待自己,自然要吃饱了再回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蒋王氏这次竟然等在了辅国公府的大门口。

“婆母可是要折煞我?”

她挑开床幔,看着蒋王氏,面上露出几许笑意。

“你别下来了。”蒋王氏立刻摆手吩咐下人们:“将东西搬上去。”

“婆母这是做什么?”赵嫤蹙眉,看着那些下人打算将东西搬上她的马车。

“替你备的礼,一共三千三百两银子,你回头给我便好。”蒋王氏催着她道:“你现下便去晋阳王府,给周姑娘赔个不是。”

“我没有不是,婆母不然自己去吧。”赵嫤兴致缺缺,掩唇打了个哈欠:“回院子去。”

“赵嫤!”蒋王氏追着马车。

聆风只好又停了下来。

“婆母还想说什么?”赵嫤倚着马车壁,半眯着眸子看她。

“你最好听我的,早点去一趟,晋阳王府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蒋王氏郑重告诫道:“不要因为你的任性,连累了我们全家。”

赵嫤叹了口气,一脸惆怅:“我还以为,婆母是关心我呢,弄了半天原来是怕被我连累了。”

“你倒是去不去?”蒋王氏没兴致听她说这些无用之言。

“不去。”赵嫤一把扯上纱帘:“走。”

“你就等着灾祸临头吧,死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蒋王氏对着马车骂了一句,又吩咐下人:“套马车来。”

赵嫤不去,她去!

她可不想真被赵嫤给连累了。

“姑娘。”

院门口的婢女见赵嫤回来了,忙小跑着迎上去:“大少爷下午就搬来了。”

“知道了。”赵嫤抬了抬手。

她缓步,进了屋子。

蒋怀赋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一副主人家的姿态。

他上下打量着她曼妙的身姿,想起母亲叮嘱的话,眼里有了邪光:“夫人回来了,咱们安歇吧。”

他说着便起身去拉赵嫤。

母亲说的一点没错,就算他不能真对赵嫤做什么,他可以在床上折磨她。

赵嫤既然是他的妻子,便该任由他摆布!

“急什么?”赵嫤躲开他的手,微勾唇角,杏眸潋滟:“我这不是还没沐浴呢吗?”

第25回 等你有那个本事来硬的再说 “沐浴什么?”蒋怀赋压根儿没有耐心,再次伸手:“给我过来!”

赵嫤往后闪了半步,聆风挡在了他身前:“大少爷,请自重。”

“滚开!”蒋怀赋呵斥,又竖着眉毛朝着赵嫤道:“赵嫤,你是我三媒六聘娶回来的,敢不让我碰?”

“你有那能耐吗?”赵嫤上下扫了他一眼。

“赵嫤!”

蒋怀赋自然被激怒了,脸红脖子粗地喘气。

他从前常在勾栏瓦肆厮混,一众兄弟都捧着他,可以说,他从小到大都是没吃过亏的。

如今在赵嫤跟前,连连吃亏,且常被揭短。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更不懂什么叫忍气吞声,只能每次都被赵嫤气得暴跳如雷。

聆风轻而易举地将他摁在了地上:“大少爷,冷静些。”

“赵嫤,你敢这么对我?”蒋怀赋抬头,红着眼睛瞪着赵嫤:“别以为你有这样婢女有什么了不起,信不信我给你来硬的?”

“那就等你有那个本事来硬的再说。”赵嫤上下扫了他一眼,肆意笑了一声,一语双关。

“你……你!”蒋怀赋双目赤红,羞愤的几欲昏死过去。

赵嫤不再理会他,转身进了里间:“将他带进来。”

聆风便扯着蒋怀赋后领,将人拖了进去。

里间,惜时已经将一床被褥丢在了地上。

“你要留下来,就睡在这儿。”赵嫤望向蒋怀赋,伸手指了指被褥。

“你让我睡地上?”蒋怀赋推开聆风的手,站直了身子,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不然呢?”赵嫤在床沿处坐下,含笑望着他。

“你自己怎么不睡!”蒋怀赋恨不得扑上去给她两巴掌,但聆风就在身侧,他不敢。

“聆风,过来。”赵嫤朝着聆风招手。

“姑娘。”聆风上前,躬身听令。

“以后,你陪我睡。”赵嫤拍了拍床沿。

“是。”聆风应了。

“取衣裙来吧,我要沐浴。”赵嫤站起身,笑看了蒋怀赋一眼:“奉劝你一句,若是不想与蒋诚一般挨闷棍,便老实些。”

“我就知道,是你打的蒋诚!”

蒋怀赋早有猜测,这会儿听她亲口承认了,不由往前一步。

蒋诚因为那件事情,一直记恨他们母子。

若是将这个真相告诉蒋诚,那蒋诚就又能跟他们一条心,来对付赵嫤了。

他想着,隐隐激动,这么久,总算找到一次机会可以反制这个贱人了。

“不是你,自然就是我。”赵嫤眉眼含着几分笑意:“这么浅显的道理,这么久了,你居然还没想明白?”

她说罢了,便去屏风后了。

蒋怀赋看着她肆无忌惮的模样,恨不得立刻去与蒋诚说出实情,但又惦记看着赵嫤的事,怕他一走立刻有野男人来,最终还是决定等白日再去。

翌日,赵嫤睁眼,便见聆风守在身侧。

“你没睡?”赵嫤坐起身,问了一句。

“奴婢每日天亮便醒。”聆风回了一句,朝着外面招呼惜雨她们进来。

“跟着我不必这么辛苦,我睡你也睡,也好养足精神。”赵嫤下了床。

“是。”聆风低头应了,心下感动,姑娘真是体谅。

“姑娘。”惜时忍不住道:“奴婢听说,晋阳王妃带着那周姑娘来了,大夫人和二夫人正在前厅招待呢,光早点就派了三四批人去买。”

“周金玉不是卧病在床吗?”赵嫤垂眸看她们给她系衣带。

“假的呗。”惜时道:“要么就是好了,奴婢听说人还是大夫人请回来的呢,大夫人可真会做人情。”

赵嫤思量着,不曾言语。

“姑娘。”惜雨有些忧心道:“蒋怀赋一早便去了蒋诚那处,怕是去说挨闷棍的事了……”

“不用管他。”赵嫤下了踏板,路过蒋怀赋铺在地上的被褥时,用脚踢了一下。

惜时与聆风都悄悄笑了,姑娘有时候当真是可爱的紧。

赵嫤用早饭时,蒋王氏派的人来了,说是请她到前厅去,晋阳王妃要与她说话。

赵嫤自然应了,但还是细嚼慢咽地用了早饭才动身。

“娘,就是她。”周金玉依偎在母亲周袁氏,指着赵嫤娇娇地开口,满面控诉。

周袁氏抬眸端详赵嫤。

“王妃,婆母,婶娘。”赵嫤见了礼,也不等她们招呼,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也扫了一眼周袁氏。

周袁氏生得柔美,周身也有几分王妃的气度,能看出年轻时应当是个美人。

周金玉容貌有六七分肖似其母,一瞧便是亲生的。

但她从周袁氏的脸上,并未找出周彧的影子,周彧长得好像一点也不像母亲。

“赵嫤,起来。”蒋王氏不悦地开口:“都是长辈,你坐着像什么话?”

一旁的蒋陈氏今儿个是不打算开口了,往日向着赵嫤,不过是想捞点好处。

但为了那点好处,得罪晋阳王妃,那可不值当,所以,她今儿个只瞧瞧热闹便是。

“周姑娘不是晚辈吗?”赵嫤笑看了一眼周金玉:“她还坐了上首呢。”

“你能跟周姑娘比?”蒋王氏声音拔高了些:“叫你来,是给周姑娘赔罪的,还不快起来?”

“不知我何罪之有?”赵嫤不仅坐着纹丝未动,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蒋王氏自然不曾命人给她上茶,她出门,这些东西都是有专人跟着侍奉的。

“你让婢女将周姑娘丢入水中,多少人亲眼所见。”蒋王氏坐直身子道:“怎么,你还想抵赖不成?”

她拿赵嫤没法子,总算有人替她收拾赵嫤了,她眉宇间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意思。

“那也是周姑娘自己做错事情在先。”赵嫤把玩着茶盏的盖子,姿态闲适随意。

“不过是一只猫儿罢了。”周袁氏慢言细语地说话了,言谈听着很有教养,但语气间又隐着几分傲慢:“我这女儿,早产了一个余月,打小身子便弱,从没有哪一日离了汤药的。

大少夫人就算有气,也不该拿我女儿的身子开玩笑。”

她语气并不激烈,但也没少了兴师问罪的意思。

“我事先问过令千金。”赵嫤弯眸扫了一眼周金玉:“事情是周姑娘亲口认下的。”

“本来就是那只猫太吵了!”周金玉觉得她的笑好似一种挑衅,晃着自家母亲的手臂:“娘,我扔了那只烦人的猫有什么不对的?

放久了,那猫还会让我咳嗽。”

“你稍安勿躁。”周袁氏拍着她的手宽慰,眼睛看着赵嫤:“玉儿即使是认下了,你也不必叫人将她丢下河。

一只猫儿罢了,何况并没有淹死。”

“周姑娘不也没淹死吗?”赵嫤轻笑着反问了一句。

周袁氏不曾料到,她会这么说话,一时叫她呛住了。

但她怎么说也是王妃,还是沉得住气的,并未高声呵斥赵嫤。

“我只不过是让周姑娘也尝尝那猫儿所受的苦罢了。”赵嫤靠在椅背上,抬起脚翘上了小杌子。

“我女儿身子弱,大少夫人怎能下那样的狠手?

小惩大诫便可。”周袁氏皱眉开口。

“那周姑娘若是哪日杀了人,是不是也可以说一句‘身子弱’便可轻松揭过?”赵嫤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们母女:“画舫不是晋阳王府的,只要不是官府明文禁带的东西,我都可以带到画舫上去。

周姑娘既然身子弱受不住,便不要出门,该好生在家养着才是。”

“强词夺理。”周袁氏摁住要开口的周金玉,看向蒋王氏:“我不与晚辈理论,还是请大夫人给我个说法吧。”

赵嫤嘴皮子再利索又如何?

她只管向蒋王氏施压,自然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第26回 喉结微滚 “赵嫤,你做错了事情,晋阳王妃不曾怪罪于你,只是叫你给周姑娘赔个罪,你不要不识好歹!”蒋王氏眼中已经有了怒意。

满朝堂谁不知道,晋阳王府惹不得?

前有晋阳王手握兵权,是大渊宛战神般的存在。

后有小王爷年纪轻轻,便在朝中占了一席之位,甚至能隐隐与皇子抗衡,为人又最是持正不阿,怎会不替自家妹妹讨回公道?

“不劳婆母费心。”赵嫤无谓的回。

“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就别怪我不讲婆媳情面。”蒋王氏朝着外头招呼一声:“来人!”

她知道赵嫤会不听劝告,所以早有准备。

四个身强力壮的嬷嬷走了进来,齐齐行礼。

赵嫤看了一眼惜雨。

惜雨也朝着外头道:“来人。”

四个人高马大的粗使的婢女走了进来,站在那几个嬷嬷身旁,因为年轻,所以气势更彪悍一些。

“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我也不欺负婆母。”赵嫤一把将茶盏的盖子盖了上去:“就不多叫人了,一对一。”

这样的婢女,她一共有十二个,是专门给她抬轿子用的。

“你……”蒋王氏指着她,似乎气的语结,转头便朝着周袁氏道:“王妃娘娘,对不住,我是个没用的,管不了这样的儿媳妇,您自己看着处置吧……”

她巴不得赵嫤如此,这样让晋阳王妃出手就名正言顺了。

“如此忤逆长辈的女子,我还是头一回见。”周袁氏皱起眉头,抬了抬手道:“今儿个我就越俎代庖,替大夫人教训教训晚辈,失礼了。”

她等的也就是这一刻。

她自认是个与世无争之人,但这赵嫤未免太嚣张,不教训教训是不行了。

周金玉得意地轻哼了一声,挑衅地看着赵嫤。

赵嫤瞥了她一眼,轻轻笑了笑。

周金玉抬起下巴:“我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周袁氏唤了人进来,摇摇头道:“这些人,都是彧儿给我的,说是让我出门防身。

这么久了,我还是头一回用呢。”

众人都朝着门口望去,只见四个穿着短打的婢女走了进来。

赵嫤眉头微微挑了挑,只从走路,便可看出这些婢女动作矫健,应当个个都如聆风一般,身手不凡。

“给我将她拿下。”

周袁氏命令了一句。

周金玉与蒋王氏的眼睛都亮了,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只有蒋陈氏默默的在心里叹息,本来还指望着能借住赵嫤,爬上当家主母的位置的。

今儿个叫晋阳王妃这么一惩戒,赵嫤在这个家里,哪里还威风的起来?

聆风默不作声地走到赵嫤身前站着。

那四个婢女本欲上前,在瞧见聆风后,都是一愣。

甚至其中二人还欲行礼。

聆风微微摇头示意,她们才停住了动作,心里头震惊的不已。

聆风是她们的统领,前些日子忽然被小王爷给调走了,没有一丝一毫的交代,只听说是要保护一个人。

她们私底下议论,这个人一定对小王爷特别重要,但到底是谁没有人知道。

这会儿看到聆风护着的人是赵嫤,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聆风在这儿,就说明赵嫤对于小王爷来说很重要,当然动不得。

“怎么不动?”

周袁氏见几个婢女迟迟不动,不由皱眉。

“请王妃娘娘恕罪。”

四人齐齐行礼告罪。

“你们什么意思?”周金玉恼的一张苍白的小脸都有了几分血色:“我们家花银子养着你们,真要用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却不动了?”

四个婢女都低着头,不说话。

赵嫤肯定是不能动的。

小王爷的事儿也没法解释,她们只能保持沉默。

“真是岂有此理!”周袁氏终于动怒了,一巴掌拍在桌上:“来人,给我去请彧儿来。”

婢女还未来得及应声,外头便传来周彧的声音。

“不必了。”周彧踏入门槛:“母亲寻我何事?”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下朝便到这处来了。

屋内众人齐齐起身行礼。

赵嫤也跟着起身,旁人都低头行礼时,只有她在勾着唇对着周彧笑,杏眸之中水波潋滟,说不出的仪态万千。

周彧目光在她秾艳的小脸上顿了顿,喉结微微滚了滚才开口:“免礼。”

“哥哥!”

周金玉走过去,抱住了周彧的手臂,指着那几个婢女告状:“你快管管这些婢女,她们敢不听母亲的话。”

“都先下去。”周彧吩咐了一句。

下人们都低头退了出去。

周彧抽回手臂。

“哥哥。”周金玉又凑上去抱住他。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周彧微微拧眉。

“我们是兄妹嘛,有什么不可以的……”周金玉小小声的嘀咕,但还是松开了周彧。

“母亲,何故带妹妹来此?”周彧清冷的目光落在周袁氏的脸上。

周袁氏才坐下,又站起来解释:“玉儿昨日受了委屈,心里头气不过,只想要大少夫人的一句赔罪……”

“我昨日是如何说的?”周彧面无表情地问。

“可是为了一只猫,也值得把我推下水吗?哥哥你就不心疼我吗?”周金玉一百个不服气,伸手指着赵嫤:“我就要她给我赔罪!”

“是你骄纵蛮横,有错在先。”周彧淡漠地道:“既然来了,便给赵姑娘赔个不是。”

“什么?”周金玉不敢置信,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让我给她赔不是?”

赵嫤坐在那处,惬意地望着他们,周彧说在两人关系存续期间,会竭尽所能地护着她。

还真是说到做到啊。

这个人能处,将来分开了,做朋友也是可以的。

“母亲若是不能管教好妹妹,我自然会将她送到能管教好她的地方去。”周彧不再理会周金玉,转而望向周袁氏,眸色澹清。

“不,不用。”周袁氏忙拉过周金玉,小声哄她:“玉儿乖,给大少夫人赔个不是。”

“凭什么?”周金玉大力挣扎,眼圈都红了,嗓音有些尖锐:“我没有做错,那只猫本来就该死!”

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玉儿,听话!”周袁氏大力捏了她一下。

“娘……”周金玉一下哭起来。

周袁氏凑到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周金玉看了一眼周彧,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滚,但还是起身朝着赵嫤道:“大少夫人,对不起……”

赵嫤靠在椅背上,只是笑了笑,不曾言语。

“彧儿,我们能回去了吗?”周袁氏扶着周金玉询问。

周彧颔首,瞥了赵嫤一眼,转身与她们一道去了。

赵嫤笑看着他的背影,周袁氏对周彧的态度,似乎有点奇怪。

这两人不像母子,倒像是上级与下属,周袁氏似乎很怕周彧,这其中或许有故事。

不过,她对别人的家事没什么兴趣,也没有打探的心思。

“婆母,婶娘。”她站起身,笑吟吟地道:“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蒋王氏与蒋陈氏愣愣地看着她就这么走了。

尤其是蒋王氏,半晌都想不明白,赵嫤为何能全身而退?

“姑娘。”出了正厅,聆风忍不住询问:“您是怎么看出,晋阳王妃带来的人都会听我的话的?”

她的身份,除了小王爷跟前的人,没有人知道。

她虽然来跟了姑娘,但从前的事情也是只字未提的。

她真的想不通,姑娘怎么知道她能镇得住那几个婢女。

“你是不是有根软鞭?”赵嫤不答,反问她。

“有。”聆风拍了拍腰间缠着的软鞭。

“等会儿回院子,抽我几鞭子,我就告诉你为什么。”赵嫤笑看了她一眼。

“什么?”聆风呆了呆。

姑娘提的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第27回 扒她一层皮 赵嫤不曾再言语。

回到昭阳院,她卷了宽袖,露出纤细玉白的手臂,对着聆风。

“姑娘,您……”一向冷静的聆风这会儿也语结了:“您来真的?”

赵嫤抬了抬手臂:“不必留情。”

聆风取了软鞭,拿在手中,迟迟下不了手:“姑娘,奴婢……奴婢不忍心……”

也不敢。

这要是叫小王爷知道了,不得扒她一层皮?

“我自己来吧。”赵嫤伸手去取软鞭。

“姑娘不可。”聆风往后让了让:“这软鞭上有刺的,弄不好会伤的很重。”

赵嫤皱眉,放下手臂。

聆风见她不耐烦了,又怕她恼,只好道:“还是奴婢来吧,奴婢手里有分寸。

姑娘是要伤痕看着可怖一点吗?”

“嗯。”赵嫤颔首,再次抬起手臂。

“姑娘,得罪了。”

聆风扬起鞭子,一狠心抽了下去。

三鞭子,赵嫤的手臂已是鲜血淋漓了。

“今儿个先到这里。”赵嫤抬起手臂打量。

聆风看得暗暗佩服,姑娘当真不是寻常人,虽然她用了巧劲,都是皮外伤。

但就算是她,挨这么几下,也要僵一会儿的,不可能眉头都不皱一下。

姑娘却好像伤不在她身上一样。

“砰!”

“姑娘!”

惜雨端着铜盆,打了水进来,瞧见赵嫤双臂鲜血淋漓,吓得盆都扔在了地上,跑上前去查看。

她无从下手,气恼地推了一把聆风:“是你打的姑娘?”

“别那么沉不住气。”赵嫤瞥了她一眼。

惜雨抖着手,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虽跟了姑娘三年,但仍然从来都看不透姑娘的心思,姑娘在外头张扬,但其实私底下是有些冷淡的,做什么事也不会跟她们解释。

不过,姑娘从没有亏待过她们就是了。

“重新打水来。”赵嫤在床沿处坐下:“给我上药。”

聆风仔细的给她上药时,她淡淡开口:“我见你与曲啸说话,是平起平坐的。

卢易对你多有客气,由此可见你在周彧手下地位不低。”

“姑娘好眼力。”聆风暗暗佩服。

如此,过了五六日,期间蒋怀赋每日晚上都来昭阳院,但也不敢有所举动。

这日傍晚,聆风给赵嫤上药,口中小声禀报:“姑娘,这两日,蒋怀赋常去找蒋诚。

二人看着有几分融洽,像是商议好了怎么对付姑娘。”

“蒋诚的伤好了?”赵嫤问。

“不算全好吧。”聆风顿了顿道:“倒是能下地走路了。”

她说着,取过一旁预备好的细纱布,欲给赵嫤包扎。

“不必了。”赵嫤放下衣袖:“让人去会仙酒楼买一罐人参羊肉滋补汤。”

“是。”聆风起身,到外头吩咐去了。

“惜雨,让人进来替我梳洗。”赵嫤又吩咐一句。

待赵嫤整理妥当,人参羊肉汤也买回来了。

赵嫤让人将酒楼的瓦罐换成了她平日用的瓦罐,亲手提着:“聆风跟我去便好了,你们都留下来。”

明德院。

长廊下,蒋诚扶着廊柱站着。

“叔叔。”赵嫤提着瓦罐,进了院子。

落日的余晖为她纤细曼妙是身姿镀上了一层金光,仪态万千却又似凛然不可侵犯。

蒋怀赋一时看得呆了去。

赵嫤走近了,又唤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他抬起眸子,不看赵嫤,语气冷硬:“你来做什么?”

“叔叔何故如此待我?”赵嫤清澈的杏眸中泛.asxs.点泪花,无辜且无助地望着他。

蒋诚有些不忍,想起蒋怀赋所言,心中又是一片烦躁:“你既不是真心,就不必来找我。”

“我听不懂叔叔所言?”赵嫤泪眼婆娑地仰视他。

“听不懂?”蒋诚冷哼,一瘸一拐地走下台阶,伸手捏着她下巴:“我变成如今这样,难道不是你谋划的?”

赵嫤稠丽的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晶莹的泪珠儿顺着莹白无瑕的肌肤滑落:“叔叔说是我?”

“少来这一套。”蒋诚猛地甩开她的脸:“兄长都已经告知我你的真实嘴脸了。

别以为你用美色,对我来说就能起多大的作用,兄长已经准了我,你不肯,我照样能得到你!”

赵嫤咬着唇瓣,无声的落泪,僵了片刻才道:“既然叔叔信了他的话,那便当我不曾来过。

这罐汤是我亲手熬的,算是谢过叔叔之前对我的有礼相待吧。”

她说着,俯身将瓦罐放在了台阶上。

隐隐透着血色的衣袖在蒋诚面前挥过,伤心欲绝得转身便走。

“站住!”蒋诚皱起眉头:“你手臂上是什么?”

“没什么。”赵嫤回眸含着笑落泪:“都与叔叔没关系了。”

蒋诚跛着脚追上去,一把抓住她衣袖掀起。

纤细的手臂暴露在傍晚的最后一缕阳光下,新旧伤疤,纵横交错,惨不忍睹。

一瞧就不是一日之功。

赵嫤挣扎着抽回手,扯下袖子,一时泪如雨下。

“他打的?”蒋诚不由拔高了声音。

“你以为他每晚在我房中做什么?我浑身上下都是如此,叔叔可要我给你看?”赵嫤强忍着不哭出声:“你既然信他,就别再来问我了……”

“那夜,当真不是你对我动的手?”蒋诚心里其实已经信了。

蒋怀赋与她说,赵嫤有一个极其厉害的婢女,将她护得死死的,他拿赵嫤毫无办法。

他们兄弟要从长计议,千万不要中了赵嫤的离间计,齐心协力弄死赵嫤,就能得到赵嫤带来的万贯家财。

“叔叔只当是我打得你便是。”赵嫤转过脸去:“莫要因为我闹的你们兄弟不和。”

蒋诚思量了片刻道:“蒋怀赋欺你我至此,我今日就问嫂嫂一句明白话。

倘若有那一日,嫂嫂可肯跟我走?”

只要赵嫤愿意跟着他,万贯家财、银子铺子不都是他的了吗?

他想做什么不成?为什么要跟蒋怀赋去分?

但蒋怀赋自然不会甘心,除非蒋怀赋死!

“我不知道……”赵嫤摇着头,哭得凄美:“叔叔不要做傻事,这都是我的命……

叔叔既然信了他的话,就别再问我,我以后也不会再来叔叔跟前,咱们不要再见面了……”

她说罢了,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嫂嫂……”蒋诚往前跟了两步,追她不上,站在那处思量良久,脸色变换不定。

“姑娘,奴婢给您上药吧。”

赵嫤拐了几个弯,到了园子里。

“让人放口风出去,叫蒋怀赋知道我与蒋诚见面的事。”她吩咐了一句。

“是。”聆风她看着实在不忍心:“奴婢先给姑娘上药吧?”

赵嫤挽起袖子,伸手给她。

她取了药粉,仔细上药。

惜雨动作轻柔地用细纱布给她包扎。

“这几日,小王爷请姑娘去,姑娘怎么都不赴约?”聆风问。

“我这胳膊,不方便。”赵嫤放下袖子,轻笑了一声:“再说,过几日他纳定,不就会见面了么?”

隔日晌午,蒋诚求见。

第28回 以身相许 “不见。”赵嫤拒的很干脆:“告诉他我病下了,不宜相见。”

“姑娘,您将自己伤成那样,不就是为了让蒋诚上钩,好去对付蒋怀赋吗?”惜时焦急道:“怎么人来了,您却不见?”

“你不懂。”赵嫤惬意地靠在软榻上:“他会照做的。”

“二姑娘纳定,姑娘预备送什么?”惜雨问:“奴婢可要先预备起来?”

“不必。”赵嫤含笑道:“我已经预备妥当了。”

惜雨同惜时对视了一眼,姑娘备了礼?她们怎么不曾听闻?

“奴婢知道。”聆风笑道:“是不是那两个瘦马?”

“聆风聪慧。”赵嫤含笑夸了一句。

“这个好。”惜时笑起来:“等到那日,将那两个瘦马往那儿一领,二姑娘保准嘴都气歪了。”

“是不是傻!”惜雨拍了她一下。

“怎么了嘛?”惜时不解。

惜雨看了一眼赵嫤,不曾言语。

姑娘也是小王爷的人啊!

给小王爷送人,姑娘心里一定也不好受。

“别那样看我。”赵嫤笑瞥了她们一眼:“我与周彧,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几人都低下头,不敢妄言。

当夜,赵嫤再次在“睡梦中呓语了”关切蒋诚之言,叫他不要管她……

蒋怀赋辗转反侧了一夜。

果不其然,第二日不过晌午,便传来蒋怀赋与蒋诚打架的消息。

“这会儿,蒋王氏正关了蒋诚,说蒋诚以下犯上,以庶犯嫡,要好生惩戒。”聆风禀报。

“倪姨娘那里的人,也该起作用了……”赵嫤站在冰格窗边,看着窗外的墙角处的一丛牛筋草,听着聆风的禀报,低语了一句。

倪姨娘,是蒋诚的亲娘。

“姑娘的意思是?”聆风望着她。

“劝倪姨娘到蒋王氏跟前去,替蒋诚求情。”赵嫤莹白修长的指尖在窗棂处轻轻敲击了几下:“等倪姨娘从蒋王氏那里出来,带几个婆子,将她打一顿,言辞间透露出是蒋王氏的意思便可。”

“是。”

聆风低头应下,退了出去。

周彧与赵月华纳定的日子,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赵嫤等到下午,申时正刻过了,才出了辅国公府的大门。

就纳定来说,照着习俗,女方家办午宴,男方家办晚宴。

淮安侯府的午宴,有什么好赴的?

无非是去看他们父母慈爱,子女孝敬,一家人其乐融融。

她不想看见那一幕。

她捏着团扇,沿街缓步而行。

晚宴摆在了会仙酒楼,距辅国公府说远也不远。

她早些时候出来,在集市上转一转,也差不多就到开席的时辰了。

“人都带出来了?”

她捏着成衣铺门口悬着的十二破交窬裙,随意瞧了瞧。

“是,都在酒楼门口。”聆风回。

赵嫤谢绝了店家的招待,继续往前走:“穿戴可妥当?”

“都照着姑娘的意思办了。”聆风又回。

“姑娘,照理说纳彩也算是喜宴了,应该在家中办的。”惜时想不通:“小王爷怎么将喜宴放在酒楼里摆?”

“小王爷什么心思,岂是常人能猜度的?”赵嫤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她缓缓行到一家茶馆前,瞧着伙计捧着一团一团的茶饼往柜台里放,不由驻足。

在大渊,茶分为两种。

一种,是散茶,开水泡着或是煮一煮,便成了可用的茶水。

还有一种,就是团茶了。

团茶是要研磨成碎末,数次注入滚水点着吃的,俗称点茶。

帝京的皇亲贵胄、文人墨客无一不追崇点茶,茶馆之中时常有人比试点茶技艺,叫做斗茶。

大户人家的女眷,若是不会点茶,便会招人耻笑。

赵嫤便是被耻笑的那一个。

点茶非一日之功。

她幼时,数度险些丧命,连温饱都维持不住,又如何能学得这般富贵的技艺?

和周彧在一道之后,她学了许多东西。

点茶也在其中。

奈何她在这方面天赋平平,到如今还是技艺一般,点出来的茶,她自己都懒得吃。

但看到团茶,她便忍不住想买。

因为,她曾听闻,娘亲是点茶高手。

娘亲虽是商户女,点茶的技艺却闻名帝京。

她每每看到团茶,便会想起娘亲来,由心底生出几分亲切之意。

“要一个龙团,一个凤团。”

她行到柜台边,团扇半遮着脸开口。

“好嘞!这就给您包上!”

伙计高唱了一声应了。

“赵姑娘?”

孟子期又惊又喜地站起身。

茶馆既卖团茶,也卖茶水,孟子期正在里头的桌边,跟前摆着点茶用具。

“好巧啊。”赵嫤弯起眸子,朝他笑了笑:“孟大人来茶馆,还自己动手点茶?”

“赵姑娘进来坐?”孟子期招呼她。

赵嫤瞧了瞧天儿,时候还早,坐坐也无妨。

她提着裙摆走进去,在孟子期对面坐了下来。

“这是我一个好友的茶馆。”孟子期与她解释:“姑娘也是去会仙酒楼赴宴的?”

“孟大人也是?”赵嫤翘着唇角望着他。

孟子期面上一热,不敢直视她:“是,时候尚早,便来这处坐一会儿。

我给姑娘点盏茶吃?”

“有劳了。”赵嫤含笑抬手。

孟子期取了一小块团茶,放入茶碾中,轻轻推动。

赵嫤望着他的动作。

孟子期有事可做之后,便不再那么窘迫了,一丝不苟的将茶末扫进黑建盏。

他摸了摸一旁小炉上的小茶壶,笑着解释:“要等水开了。”

“我知道。”赵嫤颔首。

孟子期又有了几分窘迫:“对不住……姑娘应当也会点茶……”

“我不太会。”赵嫤很老实地道。

“怎么可能?”孟子期脱口便道。

赵嫤怎么也是淮安侯府的姑娘,点茶是大家贵女幼时必学的课目。

赵嫤只是笑了笑,如孟子期这般集家中长辈宠爱于一身的人,怎会明白?

水开了,孟子期专注于手中的动作,不再说话。

赵嫤托腮望着他,杏眸含笑。

孟子期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挥洒自如,十分赏心悦目。

“姑娘请。”

孟子期给她分了一盏茶。

赵嫤端起茶盏:“茶沫如雪,咬盏不放,孟大人好手艺。”

她虽不大会点茶,但会吃,茶点的好不好,她一望便知。

“姑娘过奖。”孟子期也端起茶盏:“请。”

“没有过奖,我也想点成这样。”赵嫤吃了一口茶,抿唇朝他笑了笑:“但是不成。”

“怎会?”孟子期搁下茶盏道:“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可以教姑娘一些技巧。”

他说着,取过茶筅,在手中比画:“姑娘在盏中击缶之时,要如此握着,手臂不动,借着巧劲……”

他说着,将茶筅递给赵嫤,小心避免触碰她的手,仔细教她。

赵嫤低笑了一声。

“姑娘笑什么?”孟子期转开目光。

赵嫤每一次笑,他都不敢直视。

“孟大人不必如此小心。”赵嫤偏头望着他:“就算是碰到了我的手,我也不会叫孟大人以身相许的。”

孟子期脸一下胀得通红,期期艾艾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姑娘……我不是……”

赵嫤笑得更肆意。

茶馆对面路边,两人并肩站着。

“怎么着?”李履端两手放在身前,一副看热闹的模样,瞥了一眼身旁气势迫人的周彧:“你打算就这么看着?”

第29回 妹夫还不知道我吗 周彧眸色沉沉,抿唇不言。

李履端故意轻叹:“啧,真是笑靥如花呀,我看着都心动……”

周彧抬手,将手中的马鞭重重地拍在他胸口。

李履端闷哼了一声,接住马鞭埋怨:“你能不能轻点,我招谁惹谁了?”

话音未落,周彧已然大跨步朝着茶馆而去。

李履端顿时伸长了脖子,这一下有好戏看了。

“孟大人好兴致。”

周彧上前,淡声开口。

“小王爷。”孟子期抬眸见他,起身恭敬地行礼,不卑不亢。

即使周彧有通身威严,他也并不如旁人般惧怕。

他自问做人做事无愧,自然无所畏惧。

赵嫤也起身福了福,不曾言语,一双盈澈的杏眸含着笑意,在周彧面上转了转。

“孟大人点了茶?”周彧垂眸,扫了一眼桌上情形。

“才与赵姑娘分着吃了一盏。”孟子期回道:“小王爷若是得空,下官再点一盏……”

“我自己来。”周彧撩袍坐下,抬手取用具。

孟子期微微皱眉,但也不好回绝,便也坐下了。

赵嫤托腮,闲散地瞧着周彧的动作。

周彧点茶,动作挥洒间浑然天成,比之孟子期似乎还要更娴熟一些,但也是大同小异,并无太大的差别。

直至最后,周彧提起茶笔时,赵嫤眸中才起了几分兴致。

周彧只点了一盏茶,茶笔落在雪白的茶沫上,轻轻勾勒。

不过片刻间,一幅稚童垂钓图便跃然于茶沫之上。

“早闻小王爷点茶一绝。”孟子期由衷赞道:“果然名不虚传。”

能在茶沫上作画,那是顶尖的技艺了。

周彧不曾言语,换了另一支更细的茶笔,在茶沫上提了两句诗,而后将茶盏搁在了赵嫤跟前。

“尝一尝。”他嗓音清冽,漆黑的眸子注视着赵嫤,语气耐人寻味:“我点的茶,解渴。”

“多谢妹夫了。”赵嫤轻笑着谢过。

孟子期瞧着二人的神色,疑惑道:“二位从前便认得?”

“不认得。”

“有些交情。”

两人齐齐开口,“不认得”是赵嫤说的。

周彧再次看了她一眼。

孟子期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赵嫤杏眸轻转,解释道:“原先不认得,如今不是我妹夫吗?便认得了。”

桌下,她抬脚轻轻勾住了周彧的腿,含笑望着他,眼波流转。

周彧握得骨节发白的手慢慢松开:“不错,是后来才有的交情。

我来提醒二位一句,孤男寡女在此,多有不妥。”

“有什么不妥?妹夫还不知道我吗?”赵嫤弯眸笑了一声,脚在他腿上来回轻蹭:“我是顶恪守本分的人了。”

“我与赵姑娘并无越矩之处。”孟子期垂眸开口,手无意识的搓了搓衣角。

“二位都是有分寸之人。”周彧微微俯身,握住赵嫤的脚攥了攥才松开,站起身:“告辞。”

他说罢,转身去了。

“赵姑娘,咱们也过去吧?”孟子期开口相邀。

“孟大人先去吧。”赵嫤含笑望着他:“与我一道过去,只恐污了孟大人的名声。”

“你我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孟子期望着她,眸底神色复杂:“我知姑娘并非他们所言那般,我也不惧他们说。”

“孟大人高估我了。”赵嫤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小口:“我就是他们所说的那种人。

孟大人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该考虑考虑自家长辈。”

她这样的人,本不该与人同行。

孟子期固执地道:“从前我人云亦云,已经酿成大错,万不会再因此中伤姑娘。”

“那我先走吧。”赵嫤起身,团扇在他肩上拍了拍:“你等会儿过去。”

团扇带起轻风,淡淡的奶桃香气扑鼻而来,孟子期坐在那处,怔忡了许久。

直至随从上前来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晋阳王府今儿个包下了整个会仙酒楼。

门口的欢门彩楼上,装点着红绸大花,大红灯笼高高悬着,来客络绎不绝,专事带路的小厮、婢女穿梭不停,看着一派喜气洋洋。

赵嫤由一个婢女带着,去到了蒋王氏的下手。

“你那么早就出门了,怎么才来?”蒋王氏侧目看她:“又去何处厮混了?”

“婆母管的,未免太宽。”赵嫤转眸四处瞧着,口中漫不经心的回。

原本还算心平气和的蒋王氏,叫她一句话堵得火冒三丈:“你今儿个最好老实些,别给我找事儿。”

赵嫤不曾理会她,而是朝着不远处笑了。

叶若羚在她娘身侧,远远地朝着赵嫤招手:“阿嫤,坐我这儿来。”

她母亲叶潘氏也含笑,朝赵嫤点头。

“搬过去。”赵嫤吩咐。

聆风俯身端起她的小几。

“赵嫤!”蒋王氏咬牙切齿:“老实在这儿坐着!”

赵嫤充耳不闻,理都不理她,径直去了叶若羚那处。

边上钱太保的夫人钱刘氏瞧见了,故意问蒋王氏:“儿媳妇怎么不与你坐一道?”

这钱刘氏本想将女儿嫁给蒋怀赋,与蒋王氏做个亲家的。

蒋家无意也就罢了,转头却娶了臭名昭著的赵嫤,这不是打他们钱家的脸吗?

两家的怨算是结下了。

每逢宴会,但凡有机会,钱刘氏都要讥讽蒋王氏几句。

“她遇见故交好友了。”蒋王氏勉强解释了一句。

她心里的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谁不想要名门贵女做儿媳妇啊?谁想要赵嫤进门?

还不是为了银子吗?

钱家的女儿,有钱家做后盾,就算嫁过来,谁又敢打她嫁妆的主意?

赵嫤就不同了。

赵嫤的继母是她小姑子,小姑爷几乎不管赵嫤的死活,他们两家是一条心的。

只是成亲也这么久了,还是什么也没得到,她不免焦急。

她也不想儿子在这件亲事上耽搁太久,尽快拿了赵嫤的东西将她踹了,还能再娶一房高门贵女。

当初就不曾估量到赵嫤有这么大的本事。

钱刘氏嗤笑了一声,不曾再言语。

“阿嫤近来可好?蒋家待你如何?”叶潘氏面色柔和,眸中带着慈爱与怜惜,将赵嫤望着。

“一切尚好,叫姨母挂心了。”赵嫤难得有发自心底的笑意。

叶潘氏的笑,总叫她记起记忆深处,娘亲看她的神情,叫她觉得温暖。

“应当的,之前,是姨母没能照顾好你。”叶潘氏有些愧疚:“不过还好,都过去了。

若是蒋家待你不好,便和离吧,你能养活自己,不必委曲求全。”

她看蒋王氏瞧着赵嫤的眼神,便知那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且辅国公府又是蒋晴柔的娘家,她本是不同意赵嫤嫁过去的,奈何赵嫤坚持。

这孩子,也不知思量着什么。

第30回 玲珑曲线毕现无疑 “不急。”赵嫤含笑回了一句:“姨母不要忧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来了来了。”叶若羚打断二人对话。

大堂内,众人都朝着门口望去。

周彧当先而行,赵月华面上带着羞涩之意,紧随其后。

二人行至上首,周彧在主位落座,赵月华坐在了下首第一个位置。

随后,便是淮安侯府的众人了。

淮安候赵文俊满面红光地走在最前头,他已人到中年,留着一把美须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不停对着周遭出言恭贺之人拱手。

赵嫤注视着他,唇角勾着浅浅的笑意,赵文俊一如既往,不曾瞧她一眼。

挺好的,她不希望赵文俊作出任何改变。

蒋晴柔姿容端庄,牵着赵如秀,在众人的注视恭贺下走到上首落座。

后头,是淮安侯府的庶出子女。

“开席——”

有仪官高唱了一声。

“晋阳王怎么没来?”

“晋阳王府似乎就来了几个庶出的子女,主母也不曾来……”

“怎么回事,是不是对这门婚事不满意?”

底下众人察觉晋阳王夫妇都不曾来,不由议论纷纷。

“小王爷。”

赵文俊低声提醒。

周彧起身,淡淡道:“诸位,家父昨日去西山巡营,来不及赶回。

妹妹今晨突然身子不适,家母留在家中照料,分不开身。”

“原是如此啊……”

“巡营要紧,晋阳王真是恪尽职守……”

“周姑娘自来身子弱,王妃娘娘不能来也寻常……”

下头的人顿时便转了话锋。

“诸位尽兴。”

周彧再次落座。

众人才提起筷子,便听外头有人高唱:“太子殿下到——”

“雍王殿下到——”

众人又忙放下筷子行礼。

赵嫤也跟着起身,目光越过人群,看向走进来的二人。

太子周越在前,一身牙白暗金袍,满身矜贵,眸色锐利,鼻尖微勾,面上含着些许笑意。

赵嫤莫名想到了金雕。

“小王爷纳彩,怎么不给本宫下帖子?”周越笑问:“可是怕本宫送不起礼?”

“太子殿下多虑了。”周彧淡淡回道:“只是区区小事,不宜惊动太子殿下大驾。”

他的气度矜贵清绝,从容不迫,相较之下,竟比太子还更胜一筹。

“小王爷这般的国之栋梁纳彩,怎么能算是小事呢?”周越招了招手:“本宫带了小小心意,还请小王爷笑纳。”

外头,便有宫人抬了木箱进来。

“多谢太子殿下。”周彧拱手谢过。

“还有我呢。”雍王赵起唯恐落后,扬声吩咐:“抬进来!”

他生得细长的眉眼,言行举止宽和有礼,待下属也随和亲近,平日里总是满面春风。

不过,能在朝堂之上与太子抗衡之人,自然不会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的。

“皇弟可真是有心了。”周越扫了一眼后进来的木箱,比他那个还大了一圈。

“皇兄也不遑多让。”周起笑着回了一句。

赵嫤勾唇笑了笑,皇室兄弟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内斗啊。

“二位殿下请上座。”

周彧已经命人安排好了席位。

筵席这才得已继续。

“二位殿下在前抛了玉,下官便献个砖,聊表心意。”

筵席进行了约莫两刻钟,大堂内气氛逐渐热烈起来,有人上前献礼。

周彧位高权重,连太子和雍王都上赶着送礼,想巴结他之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只生怕自个儿的礼送不出去。

有了第一个,接下来便顺理成章了。

赵嫤挑着面前喜欢的东西,随意吃着。

“阿嫤,你是不是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给周彧?”叶若羚凑到赵嫤身畔,小声询问。

她知道,依着赵嫤的性子,一定不会让淮安侯府的人这么轻松的就过了今日的。

赵嫤细嚼慢咽下口中的东西,才回她两个字:“不急。”

“是什么?能不能先告诉我?”叶若羚抱着她手臂晃啊晃:“我好奇死了,快点告诉我。”

“羚儿,坐好了。”叶潘氏拉她一下:“这么多人呢,坐没坐相。”

“我就要挨着阿嫤。”叶若羚不肯挪回去:“他们都顾着吃酒呢,谁会留意我?”

“你这孩子。”叶潘氏拿她没法子。

赵嫤吃了个大半饱,捏着帕子拭唇。

“吃饱了。”叶若羚一下坐直了身子:“可以开始了?”

赵嫤不曾言语,这会儿众人都献礼献的差不多了,不曾再有人上去。

她盯着赵如秀看了一会儿。

赵如秀便开口了,语气与平日大相庭径,嗓音捏得又脆又甜:“长姐,做什么一直瞧着我这处?

说起来,人人都知长姐手头富裕的很,今日不知预备了什么好东西,想送给二姐姐与二姐夫?”

她眨着眼睛,活泼又俏皮,一副天真烂漫娇娇女的模样。

有这许多人在场,其中不乏青年才俊,她自然不会露出常对着赵嫤的那副嘴脸。

其实,她叫赵嫤“长姐”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她猜赵嫤才不会备什么礼呢,打量着让赵嫤在众人面前出丑。

赵如秀声音不小,大堂中静了一下,多数人都朝着赵嫤望去。

赵嫤不常赴宴,从嫁入辅国公府后,才逐渐开始露面。

在场有不少人是头一回见她,面上都不免有了惊艳之色。

听传言,赵嫤是个极其不堪之人,却不料竟生得这般绝色。

光看这盛极的容颜,便有不少人开始改观了,怀疑之前听到的说法都是谣言。

“开始了开始了。”叶若羚端正坐好了,大大的凤眸闪闪发亮。

她一点都不担心赵嫤,周彧自然会护着赵嫤的。

“既来赴宴,自然是备了礼的。”赵嫤杏眸含着笑意,望向门口处:“进来吧。”

两个瘦马,穿着贴身的曲裾裙,玲珑的曲线勾勒的毕现无疑,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到了大堂中央。

场中静了静,接着便爆发出热烈的哄笑声、议论声。

周彧面无表情,淡淡扫了一眼那两个瘦马。

妇人们捂着自家女儿的眼睛,骂起赵嫤来,说她恬不知耻,上不得台面。

而她们的夫君却截然相反,盯着那两个瘦马评头论足,猜着是哪家出来的精品。

孟子期神色复杂的看着赵嫤,他觉得,赵嫤这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

没有缘由的,他就是觉得赵嫤骨子里不是这样的人。

蒋晴柔暗暗掐了赵文俊一下,但当着众人的面,两人都不好拉下脸来。

只有赵如秀沉不住气,猛地站起身来。

蒋晴柔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下。

赵如秀忍住怒气问:“送礼都是送东西,长姐让这两个人上来,是何意?”

第31回 什么是闺房之乐 “两个瘦马是我恭贺三妹妹和三妹夫纳吉的大礼,怎么,四妹妹是觉得不妥吗?”赵嫤不曾起身,只转过秾艳的小脸,似笑非笑地看向上首。

“你……”赵如秀就要吼她。

“秀儿,坐下。”蒋晴柔拉过她,露出一脸慈爱大度的笑意:“大姐儿,秀儿她只是说,这样的场合,领两个瘦马出来,不大合适。”

“合不合适的,妹夫说了才算呢。”赵嫤嗓音婉转,犹如珠落玉盘,漆黑的杏眸转向周彧,眸中含着笑意:“这礼,妹夫可收?”

“带下去。”周彧垂眸,淡声吩咐。

曲啸立刻上前,将两个瘦马带了下去。

“母亲,您瞧。”赵嫤望着蒋晴柔,不紧不慢地道:“妹夫看起来,甚是满意呢。”

蒋晴柔勉强笑了一声,不曾言语。

周彧都收下了,再多说无益,再争执下去,反而叫这许多人看了笑话。

赵如秀却不管那么多,开口讥讽道:“这样别致的礼物,也只有你赵嫤能想到。”

“秀儿!”蒋晴柔忙拦着她,却哪里拦得住?

赵嫤端起果酒,抿了一口,鸦青长睫微垂着,盯着白瓷酒盅里的桃色酒液,慢条斯理地开口:“瘦马都不能留,妾室就更不用提了。

看样子,四妹妹是想要妹夫以后从一而终呢。”

这话一出,方才静下来看热闹的众人立刻就议论起来。

尤其是那些夫人们,本就觉得赵月华配不上周彧,原想着将自家的女儿作为平妻或者侧妃再嫁过去,还是能与晋阳王府攀上关系的。

要真是照着赵如秀的意思,岂不是彻底没机会了?

这叫她们如何能甘心?

而那些大家贵女们脸皮薄,就算是议论也不敢明说,不过心中不服的是大有人在的。

“我什么时候说……”赵如秀一瞧下头那些人像要吞了她似的,顿时焦急的想解释。

“秀儿,还不坐下,胡说什么呢?”蒋晴柔不得不起身呵斥,又朝着众人解释:“大家误会了,秀儿不是那个意思。

我家月华就算再不成气候,也不至于嫉妒成性,替夫家纳妾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若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岂不要叫人笑掉大牙?”

她这么一说,下面情形果然好了许多,还有与她交好的夫人应和了几句。

气氛似乎又融洽起来,宴席继续。

一众人上前来敬酒,周彧应付去了。

“娘,长姐怎么能送那个给小王爷……”

赵月华趁着这个机会,拉了拉蒋晴柔的手,委屈的红着眼睛。

她比赵如秀有忍耐些,刚才一直没有开口。

但任凭蒋晴柔如何教导她,这个年纪的女儿家,总归有些女儿家的小心思的。

她想着那两个瘦马的模样,又想到周彧当众收了人,她以后也不好撵出去,心里的坎儿实在迈不过去。

她还没碰过周彧呢,就要叫那两个瘦马先占了便宜?

她说什么也不同意。

整个帝京,没有人不知道周彧是最洁身自好的男儿,如今已至弱冠之年,院内却连个通房都没有。

这多难得啊?满帝京几乎找不出第二个。

周彧的第一个女人,只能是她!

她怎能让那两个瘦马抢占先机?

“别怕,娘会帮你想办法。”蒋晴柔安慰了她一句,转头朝着赵文俊伤感地道:“我这个继母,做的不好,不讨大姐儿的欢心。

若是我做的好一些,她就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将那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领上来,打月华的脸了。”

“等散了席,你去找她,叫她回家一趟。”赵文俊厌恶的看向赵嫤的方向。

“我只是心里有些难过,毕竟我也养了她那么多年……”蒋晴柔叹了口气,摇摇头,一脸无奈的道:“上回你叫人去辅国公府请她,她都没回家,更别提我这个后娘了。

还是算了吧,她就这性子,我不怪她。”

“怎么能算了?

绑也要将她给我绑回去。”赵文俊叫她说的恼怒不已,险些忍不住将手中的酒盅摔在桌子上。

蒋晴柔吃了一口酒,抬眼看向赵嫤,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隐着算计。

她心中,还有几分后悔。

早知道这小贱蹄子如今这么嚣张,当初就该直接动手弄死她!

赵嫤瞧见了那夫妇二人凑到一处说话,只是笑了笑,便若无其事的与叶若羚凑在一处说笑了。

过了一会儿,几个男儿簇拥着一人,朝着赵嫤而来,口中嘻嘻哈哈的,看情形说的不像是什么好话。

叶若羚轻轻推了推赵嫤。

赵嫤抬起杏眸,望向眼前的几人。

她只认识最中间的一个,进蒋家门的时候她曾见过,蒋怀赋的表哥杨光璧,也是蒋怀赋妹妹的未婚夫。

杨光璧个头不矮,模样算得上是中上,只是眼下常年有些青黑色,发髻上时常簪朵艳丽的大花,一望便知是个酒色之徒。

“弟妹竟生的如此倾国倾城,你成亲那日,表哥我不曾细瞧,失敬失敬了。”杨光璧举着酒盅,对着赵嫤:“我来给弟妹赔罪,弟妹陪我吃一盅。”

他两只眼睛落在赵嫤身上便移不开了,太好看了,这容色,当真为他生平仅见。

若能一亲芳泽,他就是死也甘愿啊。

“未曾看清,算不得罪。”赵嫤轻轻搁下酒盅。

“怎么放下了?”杨光璧低头瞧了瞧,俯身笑道:“弟妹莫不是想和我共用一个酒盅?”

他身旁,那些狐朋狗友都大笑起来。

这是明晃晃的调戏。

赵嫤瞥了他一眼:“表哥如此待我,就不怕蒋怀赋找你么?”

“他?他那个废物如今哪还有脸出门?”杨光璧越发肆意起来,语气怪异:“弟妹吃了这盅酒,我今儿个晚上就去帮他,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闺房之乐……”

他说着,便将酒送到赵嫤唇边。

边上几人又开始起哄。

赵嫤唇角微勾,伸手接过酒盅。

杨光璧目光在她小脸上流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这就对了……”

他早听母亲提起,舅母蒋王氏说起过,赵嫤就是个水性杨花的,看样子果真如此。

赵嫤望着他,轻轻笑了笑,毫无征兆的将满盅的羊羔酒泼在了他脸上,最后一扬手,连酒盅也砸在了他身上。

边上一众人齐声惊呼,场中顿时一静,个个都朝着声音处望过去。

杨光璧毫无防备,被泼了个满脸酒水,他抹了一把脸,指着赵嫤张口便要骂。

“杨兄!”有胆小的忙拦住他:“小王爷和太子殿下看过来了。”

“何事?”周彧开口询问。

“回小王爷,没事,只是敬酒。”杨光璧干笑着回了一句,转头看了一眼赵嫤,小声丢下一句话:“你给我等着!”

他说着,和那几人一道各自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第32回 更凶狠激烈 “阿嫤,好样的。”叶若羚凑过来嘻嘻开口。

赵嫤笑了笑,不曾言语。

“不过你小心点。”叶若羚又接着道:“那可不是什么好人,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无妨。”赵嫤不以为意。

筵席散后,叶若羚揽着她往外走:“阿嫤,我和娘送你回去吧?”

她知道赵嫤是走路来的。

“不用。”赵嫤摇摇头,笑道:“外头凉快,我走回去散散酒气。”

“这么晚了,还是我们送你吧?”叶潘氏不放心。

“不用。”赵嫤含笑拒绝:“姨母,你们先走吧,我这离得也不远,还有婢女们跟着。”

“那好。”叶潘氏见她坚持,便不曾勉强:“那你路上小心些,我们便先去了。”

赵嫤出了酒楼,感受着秋日凉爽的风,捏着团扇,缓步往回走。

后头,传来马蹄声,有马车行来,能听出逐渐慢下来了。

赵嫤不曾回头。

“大姐儿。”蒋晴柔挑开马车帘子,含笑唤了一声。

赵嫤站住脚,缓缓转过身,唇角微勾:“母亲。”

“上来吧。”蒋晴柔语气柔和地招呼她:“你父亲想你了,让我来接你回家去一趟。”

她语带笑意,语气温柔,若是叫不知情的人瞧了,只怕真当她是赵嫤的亲娘呢。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歇着了。”赵嫤看了看天上的圆月:“劳烦母亲转告父亲,改日得空,我再回去。”

“那怎么能行呢?”蒋晴柔面上依旧带笑:“这是你父亲吩咐下来的,还说大姐儿若是不肯,便拿绳子绑回去。

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我也不想伤了我们母女之间的情意,还请大姐儿别叫我为难。”

她说着话,随行的几个嬷嬷便走到了赵嫤跟前,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赵嫤若是不走,她们就动手将赵嫤绑回淮安侯府去。

赵嫤扫了那几个嬷嬷一眼,笑了一声:“母亲执意要如此待我?”

“你婆母也与我说了,你有婢女护着。”蒋晴柔不紧不慢地道:“不过,我相信你,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对我这个母亲动手的。”

她这是在拿“母亲”这个身份压赵嫤。

“多谢母亲还肯信我。”赵嫤轻轻一笑:“不过,我如今已经不可信了呢。”

“我还是信得过大姐儿的。”蒋晴柔抬了抬手吩咐:“依着老爷的意思,将大姑娘带回府去。”

眼见那几个嬷嬷动起来,聆风不用赵嫤招呼,便拦在了她身前,正欲动手,不远处忽然有人开口。

“前头可是辅国公府的大少夫人?”

聆风与那几个嬷嬷都住了手,一众人朝着来人的方向看过去。

“曲啸?”蒋晴柔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可是小王爷有什么吩咐?”

“夫人。”曲啸朝着蒋晴柔行了一礼,转向赵嫤,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我们主子请大少夫人去说话。”

“我恐怕去不了。”赵嫤笑看了一眼蒋晴柔:“我母亲要叫我回淮安侯府去呢。”

“大姐儿这话怎么说的?”蒋晴柔即刻笑着开口道:“既然小王爷有请,那大姐儿自然该先去小王爷那处。

至于家里,都是一家人,哪日回去不是一样的?”

赵嫤今日做的事情,实在上不得台面,这是连周彧都看不下去了。

她估摸着,周彧让赵嫤过去,是要收拾赵嫤。

她想着,暗暗高兴。

“母亲既然这样说,那我可走了?”赵嫤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快去吧。”蒋晴柔若无其事的挥了挥手,还不忘叮嘱她:“你路上仔细些,我就先走了。”

随着她一声吩咐,马车重新行驶起来。

“姑娘,请。”

蒋晴柔一走,曲啸立刻恭敬起来,俯身抬手为赵嫤引路,连称呼都变了。

赵嫤点点头,跟着去,上了周彧的马车。

马车宽大,里头悬着琉璃灯,将车厢内照得亮堂堂的。

赵嫤在一旁坐下,周彧默不作声的递给她一小盏茶。

她接过来瞧了一眼,茶汤是红褐色的,之前不曾见过。

她也不问,笑着抿了一口,眯着眸子品了品:“入口微苦,回味甘甜醇厚,贡茶?”

这茶口感很特别。

“嗯。”周彧颔首:“朱草茶的一种,名唤‘曲红梅’。”

“朱草茶,茶叶真的是红色的?”赵嫤之前曾听过这茶的名头。

周彧颔首:“若是喜欢,回头给你拿去。”

赵嫤含笑瞧着他。

即使吃了酒,周彧也依然满身端肃,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不言不语的牵过她的手,挽起宽袖,便瞧见白嫩如玉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的新旧鞭痕。

“用了你之前给的药膏,已经快好了。”赵嫤抽回手放下了袖子,不甚在意地道:“我不会露出来丑到你的。”

“我可以帮你,你不必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周彧眸色沉沉,淡淡开口。

“不用。”

赵嫤嗓音轻柔,语气却坚定。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仰首将小盏中茶尽数纳入口中,骤然凑上去贴在周彧唇上,将口中的茶渡了过去。

周彧浑身微震,接着不仅照单全收,还反客为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大掌托在她后脖颈处,在她唇瓣上辗转厮磨。

许久,赵嫤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抬了头,眸色在她红润潋滟的唇瓣上流连,眼尾泛起殷红,已然没有了方才端方君子的模样。

“咱们先做个交易。”赵嫤柔白纤细的手推着他胸膛,想往后让一让。

周彧揽着她细腰的手却又增了几分力气,牢牢将她禁锢在怀中:“你说。”

“今日那两个瘦马,你可喜欢?”赵嫤两手搭在他肩上,含笑问他。

周彧眸中的欲色褪去了些,望着她不曾言语。

“怎么?害羞上了?”赵嫤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我可是照着你的喜好选了许久的。”

周彧抿了抿唇瓣,依旧不曾言语。

“我听聆风说,她身契上,签的是我的名字?”赵嫤手指滑下来,落在他脖颈上,曲起指尖轻挠。

周彧抬眸看向前方,眸色似乎黯淡了些:“你想要聆风的身契?”

“不是要。”赵嫤取出两封身契递给他,眸色盈盈:“我用那两个瘦马换,二换一,好不好?”

周彧不说话,也不接那两张身契。

赵嫤将两张身契放在他身旁,两手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小脸靠在他胸膛处,软语道:“我知道,你养出一个像聆风这样的人来不容易,聆风的价值远胜那两个瘦马。

这样吧,我再加一千两黄金,如何?”

聆风可靠,身手又好,她是一定要留住的。

如果周彧舍不得,她还可以再加钱。

她要作长远打算。

“不用。”

周彧顿了片刻松开她,伸手开了马车壁上的一个暗格,从里头取出一纸契约,递给她。

赵嫤瞧了,确实是聆风的身契,笑着收起,双手捧着周彧的脸,在他唇瓣上亲了一下:“一千两金票,下回见面我给你。”

周彧不曾言语,凑过去擒住她唇瓣,动作比方才更凶狠激烈一些。

赵嫤承受不住,几欲窒息,他才顺着唇瓣往下,脸埋在她脖颈处。

“为何?”周彧贴在她耳畔,气息不稳,语气隐忍:“为何信不过我?我说过,会一生一世待你好……”

三年前,两人在一起时,周彧许过这样的诺,只是赵嫤,从未当回事。

第33回 连一张床都配不上 赵嫤迷蒙的杏眸变得清澈,只片刻,便自情欲中抽离出来,恢复了神思。

她自嘲地笑了笑,慢言轻语:“小王爷不妨看看我们身处何处。

我这样的人,连一张床都配不上,哪里配得上小王爷以一生一世相许?”

周彧闻听此言,心口如遭重锤一击,疼得一窒。

他半欺着她的身子僵直,冷白修长的手指握成拳,宛若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一般,面上的潮红瞬间褪去,甚至有了几分苍白,缓缓坐直了身子。

“怎了?”赵嫤跟着起身,纤细的手臂勾住他脖颈,呵气如兰。

“我送你回去。”周彧转开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克制地替她理了理微敞的领口。

赵嫤握住他手,弯起眸子,勾着唇笑:“怎么?转性了?”

从前但凡有机会,他哪回消停过?

周彧垂眸,抿唇不言。

“不想我?”赵嫤凑近了打量他。

“不胜酒力。”周彧回了一句,吩咐外头动身,又抬手灭了琉璃灯。

黑暗中,他揽过她,紧拥在怀中,悄悄红了眼眶。

这三年,他委屈她了。

以后不会了。

赵嫤默默偎在他怀中,很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马车外,传来聆风的嫌弃之声:“这还有行人呢,这人怎么这样不逊?”

随后传来卢易几人的嬉笑声。

赵嫤将马车窗口的帘子掀开一脚,借着不远处店铺昏黄的灯光,瞧见道边歪七扭八的站着个醉汉,正对着墙角小解呢。

她笑着松开帘子,难怪聆风看不下去。

“我说,你们男儿背地里是不是都这样?”聆风又开口。

卢易几人连说冤枉。

赵嫤听着,看向周彧,这会儿,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马车内的黑暗,能大致瞧见他的轮廓。

周彧会不会也这样?

人前矜贵清绝,人后……

她想着,偷偷发笑。

“我不是那样。”周彧揽紧她,下巴枕在她头顶,低声开口。

“对,你肯定不那样,你都是朝着大路中间。”

赵嫤回了一句。

周彧闻言失笑,赵嫤也笑,两人笑作一团。

“我找过太医院院正了。”止住笑声后,周彧开了口:“你与扶玄商议一下,看哪一日方便,带人去庄子上给他治腿。”

“多谢你。”赵嫤额头抵着他胸膛:“多少银子?我和那一千金票一并给你。”

“不用。”周彧指尖缠绕着她一咎发丝把玩。

“太医不是寻常大夫,他那腿也不是简简单单吃些汤药能好的,先拿给你一百两的金票吧。”赵嫤恍若未闻:“下回一并给你,到时候多退少补便可。”

周彧不言语。

“你知道我的。”赵嫤漫声道:“你不收,我不能心安。”

周彧的修长的手指蜷住,用力将那咎发丝握在手心,闷声应了:“嗯。”

“到拐角处,放我下去。”赵嫤朝着外头吩咐。

若是任由周彧送到门口,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不想计划有误。

“我给扶玄带了些书,还有一些我从前读书时做的注释,你去时带上。”周彧淡淡道:“他用得上。”

“好。”赵嫤不曾拒绝:“多谢。”

她知道,这些东西对弟弟来说很有用。

马车停下后,赵嫤让婢女们搬了书,便领着她们往辅国公府去了。

周彧的马车一直在路口停到她进门去了,才默默离开。

赵嫤未进昭阳院,便听到里头有喧哗之声,放眼望去,里头一片灯火通明。

“姑娘,您别进去了。”聆风拦在她跟前:“不如奴婢先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去吧。”赵嫤站住了脚。

瞧这情形,院子里定然是出了什么乱子。

估摸着是蒋怀赋吧,现如今他可天天住这儿呢。

她能看出来蒋怀赋确实是受不住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了,今儿个都不曾去赴宴。

“姑娘,蒋怀赋昏死过去了。”聆风片刻便转圜了:“老婆子和蒋王氏都在呢,还有大夫。”

“进去看看。”赵嫤唇角噙着淡淡笑意,抬步进了院子。

聆风又低声道:“有个不知是侍妾还是婢女的,倒在地上,头破了,不知是死是活。”

赵嫤点了点头,迈进了门槛。

蒋怀赋躺在软榻上,上身赤裸,下身只着了薄薄的亵裤,面色青而黑,牙关咬得死紧,全然不省人事。

一个白面大夫正捏着银针给他针灸呢。

蒋家婆媳三人围在一旁,俱是满面焦灼。

不过在赵嫤看来,蒋陈氏那满面泪痕未免装的有些过了。

八仙桌上,是一桌残羹剩菜。

地上,满地酒坛子碎片,一个女子倒在血泊中,却是头破血流的。

看衣着,不是家中的婢女的衣裳,但也不是什么上好的料子,发丝披散着,看不见脸。

“祖母,婆母。”赵嫤打量够了,这才上前,换上了一副焦急的口吻:“怀赋这是怎么了?”

“一起散的席,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蒋王氏心中焦灼,瞧见她像是找到了愤怒的宣泄口:“又去哪里厮混了?”

赵嫤睁大杏眸,很是无辜的望着她:“婆母难道不知道,我是走路回来的吗?”

“这么点路,走回来用得着这么久?”蒋王氏低吼。

“婆母,现在要紧的是怀赋的身子,您冲我发什么火?”赵嫤黛眉轻蹙,凤眸泛出几许泪光,好不委屈。

蒋王氏瞧她这模样更来气,还要再开口。

赵嫤一个来月了,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她难道还不知道吗?

拿出这种模样来,是给谁看呢?

“好了你。”蒋老夫人极为不悦地开口:“现在是追究那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的时候吗?还不来看着点占文的身子?”

蒋王氏不敢反驳她,狠狠的瞪了赵嫤一眼,又转头去看蒋怀赋了。

“婶娘……”赵嫤挽住蒋陈氏的手臂,小声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蒋陈氏擦了把眼泪,拉着她:“这里不能喧闹,咱们到门口去说。”

她松了口气,想憋出点眼泪真是不容易,总算可以出去歇会儿了。

赵嫤依着她,二人一道出门,到了廊下。

“到底怎么回事啊婶娘?”赵嫤拉着蒋陈氏的手:“是那个婢女要害怀赋吗?”

“可别提了。”蒋陈氏回头看了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容易,不知怎么,就生了这样的病。

他也是病的急了,才信了那个女子的话,吃了那种药啊!”

“什么药?”赵嫤不解。

蒋陈氏推了她一下:“你看他下身。”

赵嫤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出来。

“伺候的小厮说,他吃了那女子给他的药丸,说是暖情的。”蒋陈氏压低了声音:“只怕是剂量用大了,一直支楞着,人就不行了。

他昏迷前应当是疼急了,才拿酒坛子砸了那女子。”

“那女子又是谁?”赵嫤又看了蒋怀赋一眼,还是什么也不曾看出来。

就这也叫支楞起来了?

这种小玩意儿去那些花魁跟前,也好意思亮出来么?

第34回 咱们私奔吧 “一直在他书房伺候花草的一个婢女。”蒋陈氏道:“估摸着是得知占文在这处借酒浇愁,想趁这个机会……”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推了推赵嫤。

赵嫤点点头:“我懂,那现在,人无碍吗?”

“大夫说,醒是能醒过来,就是以后吃再多那种药,都没用了。”蒋陈氏想惋惜的摇头,可眼底却抑制不住的冒出笑意来。

赵嫤看她这样觉得滑稽,也忍不住想笑,转过脸去,静默了片刻才问:“那婢女,死了?”

“应当只是昏死过去了。”蒋陈氏道:“我看肚子还动呢,有呼吸。”

赵嫤倚在廊柱上,叹了口气,无比惆怅似的。

蒋陈氏拍了拍她手臂:“我先进去了,不然等会儿你祖母要不高兴了。”

赵嫤点了点头。

“姑娘。”聆风上前来,低声禀告:“守门的婢女悄悄传了消息来,蒋诚在门口很着急,请姑娘去一趟。”

“我这里不方便。”赵嫤杏眸中隐着思量:“你替我去一趟。”

聆风快快地去了,不一会儿便转圜回来了,附到赵嫤耳畔:“蒋诚说,请姑娘帮忙,务必不能让那个婢女活下来。

说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等有机会与姑娘面谈。”

赵嫤杏眸微转,回头瞧了一眼屋子里,转身抬步:“满屋子都是血腥味,你们几个将地上收拾一下。

聆风,将人抬起来到一旁去,包扎一下伤口。”

蒋诚既然想要这婢女的命,就说明蒋怀赋这事儿与他脱不了干系。

她那些鞭子,算是没白挨。

不过,蒋诚想脱罪?

没门儿。

那婆媳三人见了赵嫤的举动,都转头看了一眼。

“这婢女,让人看着。”蒋王氏吩咐道:“回头我要好生盘问。”

“婆母放心。”赵嫤轻声应了。

又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大夫总算是忙完了。

“大夫,我儿如何了?”蒋王氏忙问。

蒋怀赋是她唯一的嫡子,眼下成了这样,她揪着心呐。

“性命应当无碍了。”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敢问大夫,人什么时候会醒?”蒋王氏松了口气。

“估摸着,要到明日中午或是下午。”大夫看着蒋怀赋,摇了摇头:“原本那身子,还未全绝,倘若慢慢调理数年,或许还能恢复。

但令郎今日用了那一剂猛药,我还是那句话,子息上恐怕艰难了……”

他不曾继续说下去,取了笔纸,飞快地写药方。

“不可能,一定还能医治!”蒋王氏不肯信,猛地拔高了声音。

要真是这样,她岂不是要绝后了?

她绝不能接受。

“大夫人别激动。”那大夫放下笔,作揖道:“是老夫医术平庸,不堪大任。

大夫人可另请高明,令郎当是还有机会痊愈的。”

他有点后悔方才实话实说了,他哪里得罪得起辅国公府?得过且过也就罢了。

“你为难大夫做什么?”蒋老夫人很看不惯蒋王氏这样,抬了抬手:“有劳大夫了,药方可开好了?”

“回老夫人,药方在此。”大夫将开好的药方递给一旁的婢女。

“多谢大夫。”蒋老夫人谢了一句,吩咐:“来人,给大夫结诊金,替我好好送送大夫。”

“老夫人客气了。”大夫收了药箱,随着婢女出门去了。

“来,你们几个,将大少爷抬到内间床上去。”蒋王氏吩咐蒋怀赋的几个小厮。

惜雨闻言,皱起眉头。

惜时往前一步,便要开口,那是姑娘的床,怎能让蒋怀赋沾?

赵嫤伸手拦了一下,含笑看着他们抬起蒋怀赋,进了里间,安置在了拔步床上。

蒋王氏拉被子给蒋怀赋盖上时,翻到了赵嫤每夜抱着睡觉的小被子。

她皱起眉头打量:“这是什么破东西,还放在床上?”

“婆母,那是我的东西。”赵嫤弯眸看着她。

“这种破烂也收着,你是没被子盖了?”蒋王氏嫌弃的将小被子抛到一旁,正落在屏风边的地上。

惜雨和惜时面色都变了,这小被子是姑娘的宝贝,姑娘不抱着小被子,会睡不着觉的,蒋王氏怎么能这样!

赵嫤面上依旧笑着,像是对那个小被子浑不在意,漆黑的眸底却隐着冰寒。

“今晚,你们谁照顾占文?”蒋老夫人左右看了看,开口问。

“大夫说,明日中午人才会醒,今夜也不用怎么细致的照料。”蒋王氏替蒋怀赋掖好被角,抬起头:“而且,我们留在他们小两口的住处,也不方便。

今夜,就由赵嫤来照顾吧?”

她抬着下巴,看着赵嫤。

压根儿不是在问赵嫤,而是在吩咐。

在她看来,赵嫤照顾她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不然娶妻做什么?

“这是我的分内之事,应当的。”赵嫤含笑上前道:“祖母和母亲都回去歇着,怀赋交给我,你们就放心吧。”

“如此甚好。”蒋老夫人点了头,就着蒋陈氏的手转身往外走:“大儿媳妇也快些回去歇了,明日清晨早些来看着。”

“是。”蒋王氏跟了上去。

“惜雨,替我送祖母她们。”赵嫤眸带笑意地吩咐了一句。

“是。”惜雨跟了出去。

片刻后,她便回来了:“姑娘,人都走了,院门落栓了。”

“嗯。”赵嫤下了床前的踏板,神色清浅,眸色淡漠:“连被褥一道搬下来吧。”

蒋怀赋碰过的东西,她是不会碰的。

至于照顾蒋怀赋,她没将人丢出去,已经算是照顾了。

聆风上前,将床上被褥拉起,把蒋怀赋裹在其中,双手一提,转身连人带被褥扔在了地上。

昏睡中的蒋怀赋连哼都没哼一声。

“姑娘。”惜雨捡起赵嫤的小被子抖了抖,走上前:“这个,奴婢给您洗洗烘干了用吧?”

“先铺床,明日洗吧。”赵嫤接过小被子,抱在怀中。

“可是,方才掉在地上了……”惜雨回头看了看屏风处。

“将就一夜吧。”赵嫤不以为意,不抱着小被子她睡不好:“让人将安神汤送进来。”

婢女们依言照做。

赵嫤与往常一般,抱着小被子朝着床里侧便睡了,丝毫不受蒋怀赋的影响。

聆风睡在了她床外侧。

天蒙蒙亮时,后窗处传来轻微的动静。

聆风一下坐起身。

“嫂嫂,嫂嫂……”

是蒋诚,在轻轻的叩着后窗。

“姑娘。”聆风轻轻推了推赵嫤。

“嗯?”赵嫤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蒋诚来了。”聆风低声道。

赵嫤一下清醒过来,坐起身。

聆风将一旁的披风递给她。

“嫂嫂……”蒋诚又唤。

赵嫤裹好了披风,行至后窗处,声音小小的,语气忐忑:“叔叔,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那个婢女怎么样了?”蒋诚开门见山地问。

“被婆母给带走了……”赵嫤语气里带着歉意:“对不起……我想将人留下的,婆母说她要带走亲自盘问……

那婢女不会是叔叔指派的吧……”

“是。”蒋诚一口认了,语气焦灼起来:“嫂嫂,不如你随我走,咱们私奔吧!”

赵嫤靠在窗口闻听此言,险些笑出声来,蒋诚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她会与他私奔?

第35回 一夜辗转 “嫂嫂?”蒋诚听她不回话,不由慌了:“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叔叔说的哪里话……”赵嫤十分害怕地道:“我不曾应过要跟叔叔走啊……”

“我可是为了你才下得手。”蒋诚急了:“嫂嫂不能负我!”

“不是吧?”赵嫤犹豫着反问:“我听闻婆母教训了叔叔,还蒋阮姨娘也打了一顿?”

阮姨娘是蒋诚的生母。

她这话意思很好懂了,蒋诚对蒋怀赋动手,是为了给他自己和他姨娘报仇。

与她有何相干?

“不是……”蒋诚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这个,解释道:“也有嫂嫂的缘故……

倘若嫂嫂不随我走,母亲要是知道我和嫂嫂之间的事,嫂嫂还能安心待在这个家里吗?”

他这话是在说,赵嫤若是不应他,他就去告诉蒋王氏赵嫤与他暧昧不清的事。

“叔叔不要说了……”赵嫤语气听着害怕极了,心中却不屑地轻哼。

这便开始威胁她了?

这兄弟俩真不愧是蒋士柯儿子,同出一辙的卑鄙无耻。

“我预备好了东西,我们要在蒋怀赋醒来之前离开。

嫂嫂只要乖乖听我的话,我保准让嫂嫂下半辈子活得滋润。”蒋诚开始许诺。

赵嫤等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问:“叔叔为何一定要离开啊……”

“那婢女醒了,事情就藏不住了,父亲回来一定会打死我的。”蒋诚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惶恐。

原本他计划好了,那婢女给蒋怀赋吃了丸药后去找他。

他会以带那个婢女私奔为借口,将她带带远远的,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这个后患。

谁知计划出了变故,那婢女被蒋怀赋打倒在地,昭阳院人来人往的,他哪有机会再去带走那个婢女?

这铁证就算是留下了。

一夜辗转,他觉得只有带着赵嫤私奔这一条路好走了,毕竟,赵嫤有得是银子,走到哪里都不必怕。

“叔叔多虑了吧?”赵嫤顿了片刻才道:“如今,你兄长成了这样。

公爹该更看重你才是。”

“嫂嫂这话是何意?”蒋诚不解。

赵嫤轻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缓声解释:“你兄长……已经不能有孩子了……

你虽是庶出,但长房这一支,公爹膝下,就只余下你这么一个儿子了。

你不该妄自菲薄的。”

这蠢货,方才话说的那么明了了还听不懂,与他说话真是费劲,非得掰开了揉碎了。

相较而言,蒋怀赋到底是嫡子,辅国公还是肯花精力栽培的,算是有几分脑子。

倘若不是蒋怀赋突然得了病,大受打击,恐怕不会这么好对付。

外头的蒋诚听完这话,愣了片刻,心中一阵激动。

是啊,蒋怀赋不能有孩子了,父亲不就只能指望他了吗?

那他还走什么?

这不就是他一直想实现的事情吗?

他成了长房唯一的希望,以后,看蒋怀赋和蒋王氏还敢不敢骑在他头上?

“叔叔?”

赵嫤皱眉,都听懂了还不滚?

“嫂嫂,我们不用走了。”蒋诚回过神来,语速飞快地道:“以后,我不会亏待嫂嫂的,我先走了。”

他说罢了,也不等赵嫤回答,便朝着院墙那处去了。

赵嫤开窗立了片刻,看着蒋诚从墙头跳下去了,才转过身回到床边。

“姑娘还睡吗?”

聆风已经穿戴的利落整齐。

“不睡了。”赵嫤看了一眼地上的蒋怀赋:“让她们将汤药端进来喂了。”

这汤药夜里头就该喂了。

但就算是她自个儿,只要不是难受到睡不着,也不会半夜爬起来吃汤药。

怎么可能会半夜特意起来伺候蒋怀赋?

左右少吃一顿也死不了。

“是。”

聆风应声出去了。

片刻后,惜雨端着汤药,惜时也跟着进来了。

聆风走在最后头。

几人蹲在地上,扶起蒋怀赋的头,给他喂药。

“姑娘,他不往下咽,喂不进去。”惜雨端着汤药的碗,捏着勺子回头。

扶着蒋怀赋的聆风和惜时也看她。

“给我。”

赵嫤接过惜雨手里的药碗。

惜雨忙起身让开。

赵嫤将勺子拿给她,蹲下身吩咐:“放平些,捏着鼻子。”

聆风伸手捏住了蒋怀赋的鼻子。

蒋怀赋虽然昏迷着,但本能还在,嘴巴张开了。

赵嫤捏住他两腮,碗对上去就灌进去一大口。

蒋怀赋本能的吞咽。

一碗汤药,赵嫤只分三次就全灌了进去。

她放下碗,起身到洗脸架子边净手,口中吩咐:“将床上东西收一下,把他放上去。”

“你们去收,这里交给我。”聆风又开始卷蒋怀赋的铺盖。

很快,蒋怀赋便被她提到床上去了。

惜雨唤了人进来,有条不紊的伺候赵嫤穿戴。

等一切整理妥当,早饭也摆上了桌。

等赵嫤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用了早饭,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消食,门口婢女才来通传:“姑娘,大夫人和杨夫人来了。”

“让她们进来。”

赵嫤将手中的帕子丢在一旁,进了里间。

蒋王氏和一个穿戴不凡的妇人一道进了里间。

“婆母,姑母。”

赵嫤垂眸行礼。

这妇人不是旁人,正是昨晚在宴席上调戏她的杨光璧的母亲杨蒋氏。

杨蒋氏是辅国公蒋士柯的长姐,与赵嫤的继母蒋晴柔是亲姊妹,是和宁侯府的当家主母,素来以严谨公正闻名。

她姑子乃是宫里的和妃,雍王便是她的侄子,正经的皇亲贵胄,寻常人入不得她的眼。

这些大户人家若是有什么矛盾,常请她去调停说和,她在帝京还是很有几分威严的。

她与蒋王氏在闺中时便交好,蒋王氏当初能嫁入辅国公府,也有她的功劳。

见赵嫤行礼,她只是掀了掀眼皮:“嗯。”

她不爱笑,常年肃着一张脸,胆小的孩子都能叫她吓哭了。

“汤药喂下了?”蒋王氏看向赵嫤。

“是。”赵嫤轻应。

她看了看杨蒋氏,星眸微微转了转,心中便拿定了主意。

“占文出了一头的汗,你也不知道擦一擦。”杨蒋氏老气横秋地开口。

赵嫤默不作声,捏了雕花床柜上的帕子,在蒋怀赋额头上轻擦。

“你母亲不曾教过你吗?”杨蒋氏吹毛求疵:“伺候夫君要恭敬,还有一只手闲着做什么?”

赵嫤依旧不语,抬起另一只手,双手为蒋怀赋擦汗。

杨蒋氏转过脸,看向蒋王氏,面上颇有几分得意。

蒋王氏面露笑意,很是解气。

“你是我小妹的继女,又嫁给了我娘家侄子。”杨蒋氏见赵嫤停了手,再次开口:“我也算是你的正经长辈,今儿个说你几句,你没有异议吧?”

“侄媳不敢。”赵嫤低着头,乖顺得很。

“当初你进我们蒋家的门,没有人逼着你吧?”杨蒋氏稍稍拔高了声音问。

赵嫤缓缓摇了摇头。

“既然你是自愿的,如今也已经成了亲,就该好好过日子。”杨蒋氏教训道:“我听闻你常与占文争吵,又与你婆母高一声、低一声的,这像是过日子的吗?”

第36回 很是受用 赵嫤垂首站着不说话,理亏似的。

杨蒋氏见她如此,放缓了语气道:“我也不是来责备你的。

虽说你婆母是我弟妹,但你比我女儿还小些,咱们之间也是沾亲带故。

既然成了一家人,就该好好过日子,往后好生照顾占文,家里头不会亏待你的。”

她说着,还慈爱的拍了拍赵嫤的手。

赵嫤依旧不说话。

“你也别不服气。”杨蒋氏抬起下巴:“说起来,你也该知道,雍王殿下是我和宁侯府的侄子。

真要是有人太不守规矩,雍王殿下不会坐视不理的。”

“是。”到此时,赵嫤才算开口应了一声。

杨蒋氏见她低着头像是害怕了,很是有几分得意。

而后,她又问了蒋怀赋的情形,坐着说了会儿话,便与蒋王氏一道往前头去了。

两人一走,赵嫤便丢了手中帕子:“打水来。”

惜雨几人忙打了水来。

赵嫤将两手浸在铜盆中,惜时拿了香胰来,替她仔细的搓洗。

“姑娘。”聆风忍不住道:“您何故要惧那杨蒋氏?

只要您发话,奴婢便能将她丢出去。”

她就瞧不得姑娘忍气吞声的。

也想不明白,姑娘之前对谁都不客气,今儿个这是为什么?

“就是,她算个什么东西?”惜时也跟着道:“也敢摆出长辈的姿态教训我们姑娘?”

“我不是惧她。”赵嫤抬起手,任由惜雨给她擦干,不曾解释。

“姑娘做事,自有道理。”惜雨道:“你们两个,照着姑娘的吩咐办就是了,别给姑娘添乱。”

“是。”

聆风称是,惜时点头。

“姑娘。”惜雨看向赵嫤:“蒋怀赋成了这样,这几日恐怕会有不少人来探望,姑娘若是不想招待,不如去您那个宅子里躲一躲?”

赵嫤正欲说话,外头传来婢女的声音:“大少夫人,琼姑娘回来了,来瞧大少爷了。”

“她回来的倒快。”赵嫤唇角微微勾了勾:“请她进来。”

琼姑娘是蒋怀赋的亲妹妹蒋雪琼,已经定亲了,夫婿正是她那表哥杨光璧。

蒋雪琼一身牙白交嵛裙,步伐急匆匆的,还不等婢女回话,便大步进了里间。

她上前,一把扯开赵嫤,看向床上面色苍白的蒋怀赋,伸手推了推:“哥,哥,你醒醒!”

蒋怀赋哪里有反应?

她又推了几下,转头瞪赵嫤:“是你把我哥害成这样的是不是?”

她与蒋怀赋生的相似,只是女儿家容貌更柔美些,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但与赵嫤相较,她可就不够瞧了。

当初,她是不同意蒋怀赋娶赵嫤的。

赵嫤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被她与赵月华、赵如秀两人踩在脚底下的小贱人罢了,这几年更是声名狼藉,臭名昭著,哪里配做她的嫂子?

可她拗不过父母,不想眼睁睁看着赵嫤进辅国公府的门,便到住到寺庙中去说是要替家中祈福。

她是有所耳闻的,听说哥哥出了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嫤动得手!

“瞧妹妹这话说的。”赵嫤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来,慢条斯理地道:“我赴宴归来,你哥哥就被婢女药倒在地上了。

祖母和婆母都在场,妹妹要兴师问罪,也得问清楚了再来吧?”

“谁是你妹妹?”蒋雪琼柳眉倒竖:“我看那婢女,就是你的人!”

“那婢女,婆母已经带走了。”赵嫤更是不慌不忙,唇角微勾:“到底是谁的人,妹妹不妨去好好问一问。”

“你给我等着。”蒋雪琼指着她:“我定要好好收拾你。”

赵嫤只是笑了一声,看着她怒气冲冲地出门去了,开口唤道:“聆风。”

“姑娘。”聆风立刻上前。

赵嫤半眯着眸子,思量着吩咐道:“让人盯着和宁侯府,杨光璧出来了,立刻来报。”

“是。”聆风领命,即刻转身出去安排了。

赵嫤回头,看了看人事不省的蒋怀赋,杏眸微微弯起,好戏要开场了。

下午,蒋怀赋便醒了。

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有时候蒋王氏会陪着要求过来,赵嫤全程都是浅浅陪着,也不多言。

这一个下午,倒是难得的和谐。

入夜,赵嫤站在廊下,送走了最后一个探望之人,便听蒋怀赋在里头高声唤她。

赵嫤回身,进了里间:“有事?”

“到床上来,伺候我入睡。”蒋怀赋靠在床头吩咐道。

娘白日里与他说了,大姑母已经来教训过赵嫤了,他也瞧了,这一下午,赵嫤果然乖顺的很。

既然赵嫤识时务,他倒也不是不愿意给她机会,就看她如何表现了。

赵嫤轻轻笑了笑:“急什么?你还没吃汤药呢。”

“快着些。”蒋怀赋皱眉命令。

“已经在晾着了,很快就好。”赵嫤杏眸含着笑意,注视着他。

蒋怀赋哼了一声,看着赵嫤俯首帖耳的模样,心中很是痛快,早知大姑母如此好用,便该早叫大姑母来的。

“汤药来了。”

惜雨端着青釉药碗走进来。

“我来。”赵嫤接过碗,端到蒋怀赋跟前,递给他。

“喂我。”蒋怀赋又命令。

赵嫤稠丽的小脸上笑意丝毫不变,将碗沿靠到了他唇边。

蒋怀赋张口,这一碗汤药喝的很是扬眉吐气。

“你先躺下,我洗漱一下便过来。”赵嫤将碗递给惜雨。

“动作快些。”见她顺从,蒋怀赋很是受用,依着她所言躺了下来。

赵嫤便到一旁洗漱去了。

不过片刻,便听惜雨道:“姑娘,人睡着了。”

赵嫤取过帕子擦手,口中吩咐:“叫聆风进来。”

“姑娘。”惜雨有些不安:“五倍量的安神药,会不会出事……”

“能有什么事?”赵嫤盯着手中的动作,细致地擦拭着葱白的指尖,不以为意。

她从前都吃过四倍量,蒋怀赋可比她健壮多了。

“是。”

惜雨去唤了聆风进来。

蒋怀赋再次被聆风连铺盖扔在了地上。

赵嫤用过安神汤,上床抱着小被子一夜好眠。

如此过了三四日,两厢竟也相安无事。

这日清早,前头便来人报,说辅国公蒋士柯回来了,眼下正在老太太的慈心院,陪着老太太用早饭。

蒋怀赋的身子,除了不能人道之外,其实并无大碍。

他听闻父亲回来了,当即便下了床,口中吩咐:“赵嫤,随我一道去见父亲。”

“好。”赵嫤黛眉轻皱,但还是应了。

蒋怀赋瞧她不情愿却又不得不答应的模样,心中更是得意,父亲若是见到赵嫤对他如此的言听计从,一定会夸赞他的。

蒋士柯近年来,常在外公干,虽有时去的地方离帝京不远,但公务在身,回来一趟也不容易。

每逢他回来,家里的老小都会在慈心院聚一聚,也算是小辈们对蒋老夫人的孝心。

蒋士柯和弟弟蒋士林在蒋老夫人身旁陪着用早饭,蒋王氏和蒋陈氏两个儿媳妇布菜,孙子辈的也几乎来齐了,屋子里人满满当当的。

蒋老夫人瞧着这儿孙满堂的场景,很是欣慰:“这家里头人丁兴旺,看着都开怀。

我以后也算有颜去见你们父亲了。”

“这一大早的,母亲可不能说这样的话。”蒋士柯忙开口。

蒋老夫人笑呵呵的,正要再开口,便见门口蒋怀赋同赵嫤进来了。

赵嫤跟着蒋怀赋行礼,低眉顺眼的。

“占文来了,身上可好了?”蒋老夫人出言询问。

她目光略过赵嫤的脸,大女儿回来教训了一下这个孙媳妇,果然消停多了。

她甚是满意。

“回祖母,好多了。”蒋怀赋看向蒋士柯:“父亲。”

“过来。”蒋士柯对这个嫡子,很是上心,朝他招手。

蒋怀赋正走过去,便听蒋雪琼道:“娘,人都来了,你还在等什么?”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看向蒋雪琼与蒋王氏。

“你这孩子,不得等你祖母吃饱了再说吗?”蒋王氏口吻略带责备。

“什么事?”蒋老夫人放下筷子:“我吃饱了,说吧。”

蒋士柯同蒋士林也放下了筷子。

“那我就说了,是占文之前被药倒的事,另有隐情。”蒋王氏说着,便朝外吩咐:“将人带进来!”

几个嬷嬷押着给蒋怀赋吃丸药的那个婢女走了进来,那婢女额头上包着的细纱布,渗出了些许血迹,脸色苍白,衣衫的脏污血迹还在,看着很是凄惨。

赵嫤杏眸微转,扫了一眼蒋诚瞬间白了的脸,抿唇忍住了笑意。

看这情形,蒋王氏是早查出了真相,就等着蒋士柯回来,处置蒋诚呢。

“到底怎么回事?”蒋士柯沉了面色看着那婢女,辅国公气势尽显。

第37回 别有一番滋味 那婢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时竟吓得说不出话来。

“抬起头来,实话说便可。”

蒋王氏开口。

那婢女抬头,便见众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几乎吓得屁滚尿流。

正当她心神恍惚心胆俱裂之时,忽然在人群中瞧见了蒋诚那张熟悉的脸,她不由大叫:“诚少爷救奴婢!”

下一刻,她便朝着蒋诚扑过去。

“别过来,我不认识你!”蒋诚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惊慌失措。

虽然,他已经知道自己如今算是长房的希望,至多就是挨一顿家法。

但面对蒋士柯积年的威严,他还是不敢干脆的承认是他对蒋怀赋下的手。

“蒋诚!”蒋雪琼站起身呵斥道:“满屋子的人,这婢女偏只找你,你敢说她不是你的人?”

“不,不是……”蒋诚又往后退了退。

“诚少爷,是您让奴婢去哄大少爷吃那些丸药的,丸药也是您给奴婢的,您不能不管奴婢……”婢女几乎瘫软在地上,满面泪痕的看着他:“您说,这件事做完之后,您就带奴婢远走高飞的……

诚少爷,救救奴婢,求您了……”

“你休要胡言……”蒋诚嘴唇都在哆嗦了,却还在抵赖。

蒋怀赋听得怒气冲冲,但碍于蒋士柯在,不敢有所动作。

蒋士柯扫了一眼蒋诚:“跪下。”

他身居高位多年,自有威严,对子女又少有亲近,可谓积威甚重。

他这几个子女,就没有不怕他的。

蒋诚闻言,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蒋士柯垂眸看着他:“是不是你?”

蒋诚害怕地落下泪来:“是……是母亲与大哥先惩戒于我,又欺辱了我姨娘……我,我才……”

“之前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蒋士柯抬起头道:“你与阮姨娘,确实受了些委屈。

但自家兄弟,你怎能想着害你兄长的性命?”

“我……我没有!”蒋诚怎么可能承认:“我只是,只是想给大哥一个教训……”

“爹。”蒋雪琼见蒋士柯并不是十分生气,忍不住道:“蒋诚区区一个庶子,敢对嫡出的兄长做出这样的事情,其罪当诛。

咱们家,是万万容不得他了,就该将他从族谱上除名,打一顿与他那个姨娘一道赶出家门去!”

她与蒋怀赋是亲兄妹,从小到大,感情深厚,蒋怀赋也是真疼她这个妹妹。

眼睁睁看着蒋怀赋成了如今这等模样,她真是打心底里心疼。

若是依着她,她现在便要将蒋诚大卸八块。

蒋士柯不理会她,看向蒋怀赋:“占文以为,该如何惩戒你弟弟?”

蒋怀赋低着头,恭敬道:“自家兄弟,我既然无碍,爹也不必动怒,小惩大诫便可。”

赵嫤对于蒋怀赋的大度,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蒋士柯能坐到辅国公的位置,在朝中屹立不倒,其人自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大户人家,都重视子嗣。

看得出来,蒋士柯对蒋怀赋这个嫡出的儿子,是有过不少教导与训斥的。

可惜,他常年公干在外,无法顾及家中。

蒋王氏与蒋老夫人偏疼溺爱蒋怀赋,将他养成了个两面派。

在蒋士柯跟前,他是一副和煦上进的模样,离了蒋士柯,他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蒋王氏不仅瞧不出如此不妥,甚至还洋洋自得,将蒋怀赋为了逃避责罚所做出来一些事,当做趣谈说给交好的夫人们听。

所谓惯子如杀子,不外如是。

蒋士柯沉寂了片刻,忽然看向赵嫤:“你说呢?”

“公爹问我?”赵嫤抬起眸子。

蒋士柯是在试探她?

“嗯。”蒋士柯点头:“你既已过门,便是这家中一员。

你与占文夫妻一体,自然管得。”

蒋王氏与蒋雪琼母女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家里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赵嫤做主了?

但蒋士柯是一家之主,他开了口,旁人谁敢反驳?

赵嫤低着头,声音不大,似乎很忐忑:“既然公爹叫我说,那我便妄言几句,倘若说错了,还请公爹莫要怪罪。”

蒋王氏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这小贱人之前不是挺嚣张的吗?这会儿怎么夹起尾巴来了?

“说吧。”蒋士柯身子往后靠了靠,上下打量她。

“我以为,叔叔此番做的不是小事,虽有兄弟之情在,但也不能不罚。”赵嫤声音不大,依旧低着头:“就以家法处置吧。”

蒋士柯眸底有了满意之色:“嗯,说的不错,去请家法,三十鞭吧。

至于这个婢女,不忠不义,拖出去打死。”

那婢女哭喊着被拖了出去,屋内无人开口。

赵嫤低着头,像是被吓着了一般。

蒋士柯看向蒋诚:“记住这个教训,下回若是再犯,莫要怪我不顾父子之情。”

“是。”蒋诚松了口气。

三十鞭子而已,这个惩罚并不重,他身子也遭得住。

看样子,赵嫤说得不错,爹以后只能倚仗他了。

“爹!”蒋雪琼不服:“蒋诚想要害死哥哥,只是家法惩戒,是否太轻了?”

爹是不是糊涂了?

怎么能听赵嫤所言?赵嫤懂什么东西?

蒋士柯瞥了她一眼:“已经是要出嫁的人了,娘家的事情,你少掺和一些。”

蒋雪琼叫他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红着眼圈转头看蒋王氏:“娘……”

“老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琼儿就算是出嫁了,也还是咱们的女儿。”蒋王氏顿时心疼了:“您说这话,没得伤了孩子的心。”

她对自己的这一双儿女,护得犹如自己的眼珠子一般,可舍不得他们受半分委屈。

蒋士柯不曾再言语,有下人取了家法鞭子来,他抬了抬手,便有人拖着蒋诚到外头行家法去了。

“母亲,我还有公事未曾处置。”蒋士柯站起身来,朝着自己的母亲行礼:“就先到前头书房去了。”

“公事要紧,你快去吧。”蒋老夫人点头允了。

“占文用过午饭之后,到我书房去一趟。”蒋士柯吩咐了一句,便出门去了。

蒋王氏与蒋雪琼都跟了上去。

“老爷。”

出了慈心院的大门,蒋王氏忍不住开口。

“夫人想说什么?”蒋士柯背着手问。

“不是我偏疼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蒋王氏斟酌着言语:“诚儿当真是想要占文的命啊。”

蒋雪琼跟在后头,她心里头正气着蒋士柯方才在屋子里那样说她,不曾开口帮腔。

蒋士柯也不曾言语。

“就算没有性命之忧,占文的身子也调养不好了,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孩子。”蒋王氏说起这个,便忍不住愤慨:“老爷不觉得,今儿个对诚儿的惩戒太轻了吗?”

蒋士柯顿了片刻才反问了一句:“夫人也知道占文不会有孩子?”

“老爷这是何意?”蒋王氏闻言,脸色不由变了变。

蒋士柯不回她的话,只走着路道:“之前,常听你说赵嫤是个混不吝的。

今日见她,倒比你看得更清。

人留着,还有用处。

往后,待她客气些。”

他说罢了,不再多言,加快了步伐,往书房方向去了。

蒋王氏站住脚,脸色难看至极。

蒋雪琼上前,看着蒋士柯离去的方向,不解地问:“娘,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向着赵嫤?”

蒋王氏咬牙切齿:“他哪里是向着赵嫤?分明是要栽培蒋诚了。”

“什么?”蒋雪琼大为惊讶:“蒋诚做下那样残害手足的事,爹不怪他,还要栽培他?”

蒋王氏轻哼了一声:“你兄长不会有孩子了,蒋诚是咱们大房唯一的男丁,你以为呢?”

蒋雪琼恍然大悟,接着攥紧拳头狠狠道:“娘,咱们绝不能让他得逞。”

“自然,他若是爬上来,不仅我与你哥哥永世不得翻身。”蒋王氏眉眼阴沉:“就是你以后出嫁了,也没娘家人替你撑腰。”

蒋怀赋即使废了,那也是她的亲儿子,她要保证他一世喜乐无忧。

至于蒋诚,虽是大房唯一的男丁,可在血脉上,与她可是没有丝毫关系的。

晌午时分,赵嫤便得了信,杨光璧出门,到西洲馆寻欢作乐去了。

西洲馆名义上是为人按跷艾灸之地,但常去的人都知,里头伺候的貌美按跷娘子与寻常的风月之处风格迥异,别有一番滋味。

且那处,也有相貌清秀可人的小倌倌,供人消遣。

第38回 见色起意 蒋怀赋前脚去了蒋士柯的书房,赵嫤后脚便出了昭阳院。

她不仅出了门,还特意妆扮了一番,且还直奔西洲馆。

“哟,客官来了!里边儿请!”门口接待的掌柜的是个胖胖的妇人,满面和气,一瞧见赵嫤,便堆出一脸讨好的笑:“今儿个,您可是还要那几个手艺最好的按跷娘子?”

这处,赵嫤之前也是来过几次的,虽有不务正业的跷娘勾人,但这里正经的跷娘按跷的手艺还是挺绝的。

她有时得空,会来按一按。

因为赵嫤用的都是正经的跷娘,出手又大方,所以掌柜的记得她。

“和宁侯府的杨少爷用的是谁?”赵嫤捏着团扇,含笑问了一句。

“那个,姑娘用不上。”掌柜的笑得脸上的肉都堆在一处,眼睛细细的:“是咱们馆里的樱樱姑娘……”

“我听闻,樱樱姑娘是你这处最美的跷娘?”赵嫤含笑询问。

“是,是。”掌柜的点头,又低了声音道:“她可不会按个什么,姑娘要舒坦还是找之前那几个……”

“不。”赵嫤手中团扇轻摇:“我也想用这樱樱姑娘。”

掌柜的愣了一下,她本以为赵嫤是好奇随意问一问,看这情形,怎么像是来闹事情的?

莫不是那和宁侯府的杨少爷欠了这姑娘的情债,叫人家找到这处来了?

她脸色变了变,思及赵嫤穿戴不凡,出手阔绰,还是不曾敢翻脸,赔着笑:“姑娘,我这生意也不好做,您别为难我……”

“他在哪一间房?”赵嫤抬眸,目光扫过楼上那些挂着珠帘的房门。

“姑娘,您高抬贵手……”掌柜的就差跪下了。

“掌柜的不说,那我就自己找吧。”赵嫤左右瞧了瞧,吩咐道:“来人,先去二楼,将甲等房一间一间敲开,请樱樱姑娘出来。”

“是。”聆风拱手就欲上楼梯。

“别,别啊姑娘,我说!”掌柜的没法子了,只好指出杨光璧所在的房间:“甲等房,丙号。”

唉,她要是不说出来,甲等房的客人就都要被这个混不吝的姑娘得罪光了,她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放心,不会给你惹麻烦的。”赵嫤笑看了她一眼,朝着楼上而去,口中吩咐:“赏。”

惜雨丢给掌柜的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金子,看了她一眼:“下次我们姑娘问话,利索点。”

“是,是!”

掌柜的原本笑不出来了,张嘴咬了咬那粒金子,又忍不住喜笑颜开。

这姑娘虽不好惹,但大方是真大方啊!

赵嫤站到那间屋子门前,示意聆风。

聆风抬手敲门:“樱樱姑娘!”

屋子里,杨光璧正搂着樱樱调笑,两人都是衣衫不整。

他正觉得气氛恰到好处,却传来了煞风景的敲门声,他自然没好气:“谁啊?”

聆风不答他,只继续敲门:“樱樱姑娘!”

杨光璧怒了,骂骂咧咧地起身,猛地拉开了门。

珠帘乱晃后,是赵嫤那张稠丽秾艳的脸,一双杏眸微弯,宛如星子般潋滟,却又漆黑清澈,勾人的万千仪态中又透出一种无辜,叫他想到初生的小鹿。

他吞了吞口水,一时愣在那处。

“原是表哥留了樱樱姑娘啊。”赵嫤抬起团扇,半遮着小脸,笑吟吟地行了一礼:“打搅了,给表哥赔罪。”

杨光璧回过神来,想起那日筵席上,他叫赵嫤泼了一脸酒水的事,轻哼了一声:“你不是很清高吗?少跟我来这一套。”

他口中这样说着,眼神却在赵嫤身上上下流连。

赵嫤委实姿容盛极,他看得移不开眼睛。

“爷,是谁呀……”樱樱自里头走了出来。

杨光璧回头,瞧了一眼故意卖弄风姿的樱樱,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那日那样对表哥,我也是迫不得已。”赵嫤软着语调道:“今儿个这么巧,遇上表哥了,表哥可否容我好生解释解释?”

杨光璧本就是个见色起意之徒,叫她这样温言哄着,心里头痒痒的,哪里还有气?

“进来说话。”他即刻便招呼赵嫤,说着又扭头吩咐樱樱:“你先出去。”

“倒也不必进去。”赵嫤吩咐道:“倒茶来。”

她出门,无论是茶水还是点心,抑或是茶几小椅,都是有专人保管,带着这些东西跟着,随用随取。

惜雨一声令下,很快便婢女送了两盏茶上来。

赵嫤递给杨光璧一盏:“表哥,上回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不敢与你多言。

你也知道婆母对我管教甚是严厉,怀赋他生了那个病,疑心又重,便是泼了表哥,我回去还挨了一顿训斥呢。

表哥别与我一般见识,我在这儿以茶代酒,给表哥赔罪了。”

她说着,将盏中茶一饮而尽。

“如此说来,那件事并不怪你。”杨光璧也饮尽盏中茶:“看样子,弟妹在舅舅家中,日子并不好过?”

他将茶盏还给赵嫤。

赵嫤伸手去接,他指尖故意在赵嫤细嫩的手背上蹭了蹭。

赵嫤忙慌乱地收回手,小脸泛起薄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其实,我并非是世人所看到的那样。

不多说了,表哥不怪我就好,我先走了。”

“弟妹,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杨光璧往前追了一步。

他真舍不得让赵嫤走,可这会儿又找不到一个让赵嫤留下来的借口。

赵嫤回眸看他,笑了笑道:“表哥若真想帮我,便时常来辅国公府找怀赋说说话,开解开解他,我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好,一定!”

杨光璧望着她婀娜的背影,内心激动澎湃。

赵嫤今日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与那日晚宴截然不同,看样子,赵嫤也不是不好上手,只是不想叫旁人见了。

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赵嫤出了西洲馆,上了马车,吩咐聆风:“到点心铺与果子铺停一停。”

她要买些东西带回辅国公府,蒋怀赋问起来,这些东西也算是个交代。

这一阵子蒋怀赋且有用处呢,不是得罪他的时候。

果然,蒋怀赋见她特意去集市为他买点心,很是有几分自得:“你若早些如此乖顺,之前我也不会那样对你。”

从大姑母来过之后,赵嫤就乖顺了,再加上爹回来了,赵嫤这几日更是老实了许多。

看样子,赵嫤的嚣张,也只敢对晚辈,对上有威严的长辈,赵嫤还是发怵的。

“大姑母训斥过我之后,我就明白过来了。”赵嫤顺着他的话说,又转过话锋:“这几日你身子好转了,也不用人一直伺候了。

明日,我想去庄子上看看我弟弟,行吗?”

蒋怀赋见她连这种事都要先询问他,心中舒坦,倒也没反对,只道:“太阳落山前,必须回来。”

赵嫤自然应了。

翌日一早,赵嫤便让人将周彧给的书以及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收上了马车,带给弟弟。

思及周彧,她又想起金票一事,让惜雨取了金票来。

“绕路,从晋阳王府门口走一趟。”

上了马车,她朝着聆风吩咐。

第39回 真是绝情啊 赵嫤的马车停在了离晋阳王府还有一条街的路边。

赵嫤吩咐惜雨去了。

片刻后,惜雨回来复命:“姑娘,小王爷上朝还不曾回来。”

“在这等一会儿。”赵嫤靠在窗口,随手拿过一本书翻看着。

这里,是周彧回晋阳王府的必经之路。

赵嫤随意翻了翻,书里的字,她只认得一部分。

她认得的这些字,还是弟弟从前找机会教她的,平日里盘算账目够用了,看周彧给的这些书,压根儿看不懂。

淮安侯府的孩子,不管嫡出还是庶出,只有她没有念过书。

她靠在窗口处,思量蒋晴柔从前对她做的点点滴滴,不明白蒋晴柔为什么对她有那么深的恨意。

或许,这背后也有什么隐情?

“姑娘,小王爷的马车回来了。”

聆风的声音,打断了赵嫤的神思。

赵嫤往窗口处看,便见熟悉的马车停在了她对过,窗口帘子掀开,露出了周彧那张矜贵清绝的脸。

赵嫤弯起眸子,勾唇一笑。

周彧的眸色落她秾艳的小脸上,一寸一寸,深沉浓烈。

两人之间,隔着马车,只是看着彼此,却仍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缠绵纠葛来。

“小王爷,姑娘吩咐给您的。”

惜雨上前,递上金票。

周彧垂眸,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漠:“曲啸。”

曲啸伸手接了金票。

赵嫤抬手放纱帘。

“你去庄子上?”周彧忽然开口。

赵嫤顿住动作,含笑回:“是,怎了?”

“我陪你一道去?”周彧攥了攥指尖,鲜有的紧张。

赵嫤轻轻笑了笑:“小王爷莫不是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她说罢了,一把拉上纱帘,利落地吩咐:“走。”

当初,她与周彧在一起时便约定好了,两人只私底下见面,不干扰涉入彼此生活,双方随时都可以提出分开。

赵嫤的目的只有一个——两不相欠。

周彧眸色深深,望着她的马车逐渐远去。

“啧,真是绝情啊!”

马车内,响起李履端调笑的声音。

周彧放下窗帘,不曾理会他。

“你们,有什么约定啊?”李履端笑着以肩撞了撞他。

周彧抿唇不言。

“说来听听呗。”李履端翘起一只脚,手肘支在膝盖上托腮:“我也好给你解析解析。”

“不必。”周彧垂下眸子,淡漠地拒了。

李履端靠到马车壁上,晃着腿,吊儿郎当的给他出主意:“不然,你就实话与她说了。

你找了她那么多年,这三年又竭尽全力的呵护她,明里暗里的不知为她做了多少,她的心只要不是铁打的,都会动容吧?”

周彧垂着眸子,笔直的长睫覆下,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半晌不语。

“诶?元晟。”李履端忽然想到什么,凑上前去,桃花眸中都是揶揄地笑:“你不会是怕说出来之后,连这样守着她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你若是太闲了,便去将各地送上来的试题再捋一遍。”周彧冷冷扫了他一眼。

“啧,想不到啊!”李履端不理他,反而大笑起来。

他可是发现了天大的、了不得的事:“你说叫外头那帮人知道,咱们端肃矜贵又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王爷,也有这样小心翼翼的一面,会不会惊掉他们所有人的下巴?”

“今年朝中官员政绩也该核对总结了。”周彧淡淡道:“此事便交由你处置吧。”

“这活儿我能干好吗?”李履端闻言激动的站起身来,不小心撞了一下脑袋,捂着头顶控诉:“你这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元晟,公报私仇要不得!”

总结政绩,干系到那帮文官的官职升降、俸禄增减,可以说与朝着每一个官员都息息相关。

以他这点浅薄的资历,去搞那个,怕是要被那些老狐狸拿捏的死死的。

周彧不理会他,只端坐着,岿然不动。

“姑娘。”

庄头盛发与其妻张氏早早地迎在篱笆院外头,瞧见赵嫤都是满面笑意。

“发叔,婶儿。”

赵嫤踩着小杌子下马车,含笑招呼他们。

“姑娘慢些。”张氏走上近前。

“好香啊。”

赵嫤嗅了嗅鼻子。

张氏便笑起来:“少爷听闻姑娘今儿个要来,一早便催着我们,说是包顿饺子,要同姑娘一起吃呢。”

说话间,几人已经进了院子。

“姐姐。”

赵培元坐在椅子上,唤了一声。

少年人看着虽有几分瘦弱,面色却好,尤其是那双与赵嫤相似的杏眸中,有了光亮。

“扶玄有心了。”赵嫤笑着进门,在他身侧椅子上坐下:“去,将那些书都搬下来。”

“姐姐又给我带书了?”赵培元看向她。

“嗯。”赵嫤颔首:“你看一下,还有什么需要的书,等下列个单子给我,下回我来给你带。”

“叫姐姐破费了。”赵培元望着婢女们一沓一沓的将书捧进来。

赵嫤笑了一声:“你这是什么话?娘亲留下的东西,是咱们两人的。”

“娘亲的嫁妆,本就该是姐姐的。”赵培元取过一本书,手背青筋隐现:“淮安侯府里的东西,才是我的。”

“不急,你先养好腿,到时候姐姐陪你回去。”赵嫤淡扫了他一眼:“该你的,不会少的。”

“嗯。”赵培元点头,翻开了书。

张氏端了竹匾进来,笑着道:“这就开始包饺子了,姑娘少爷再等一会儿,就能吃了。”

“端过来一起包吧。”赵嫤招呼。

张氏应了一声。

赵嫤与张氏包着饺子,赵培元在一旁看书。

幼时活得惶恐,姐弟二人性子都不活泼,话也少。

但就算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坐在一起,二人之间也自然而然的流转出一种温馨,以及亲人之间才有的毫不设防的亲近。

“听说姑娘要来,少爷今日都笑了好几次了呢。”张氏笑着开口。

“不然,搬回城里去住?”赵嫤看向赵培元。

“等我腿好了再回去。”赵培元自书中抬眸:“姐姐带来的书,是借的?”

“嗯。”赵嫤点头:“你若是不喜欢,下回买新的。”

“喜欢。”赵培元道:“上头有不少注释,标的很详细,可以解惑。

这是谁的书?”

他想,这个人读书一定很好。

“一个朋友。”赵嫤不曾细说。

赵培元看着她熟练的包起一个又一个饺子,半晌轻唤了一声:“姐姐。”

“嗯?”赵嫤微微挑起黛眉。

“你和离吧。”赵培元轻声道。

这话,他想说很久了。

他不想姐姐为了报仇,在辅国公府受委屈。

赵嫤手中一顿:“你不必忧心我,我有把握。”

“我以后可以自己报仇。”赵培元握紧了手中的书。

“娘亲不是你一个人的娘亲。”赵嫤盯着手中的动作,语气平稳:“我所受之罪,要自己亲手找回来。”

赵培元低下头不语。

“太医那边打点好了。”赵嫤道:“你哪一日方便?我请人家过来。”

“姐姐定吧,我哪一日都可。”赵培元不曾抬头。

“好。”赵嫤放下手中的饺子:“差不多了,让厨房烧水吧。”

中午,姐弟二人一道吃了一顿饺子。

“姐姐多吃些。”赵培元眼圈微红,给赵嫤拨饺子。

赵嫤抿唇浅笑。

多年前,小小的赵培元将饺子藏在怀中,偷偷去给她吃,却全都压碎了,饺子馅儿沾在他的里衣上,他一直哭。

赵嫤以为他是衣衫脏了,怕被蒋晴柔责罚,叫他脱下来,她帮他清洗。

他却摇头,哭着嫌弃自己没用,连一只完整的饺子都不能带给姐姐吃。

赵嫤咬了一口白白胖胖的饺子,细嚼慢咽下去,笑着道:“扶玄不必难过,我们都长大了,眼下的境况比从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好好养伤,等那边解决了,我接你回淮安侯府。”

辅国公府亡了,就该轮到淮安侯府了。

“嗯。”赵培元点头。

赵嫤临走时,赵培元拉着她袖子,仰头问她:“姐姐,你朋友那里还有这样有注释的书吗?”

第40回 你到底是谁的未婚夫? “你要用?”赵嫤垂眸问他。

“如果有的话,我想多看一些。”赵培元有点不好意思:“你朋友在书中有的注释见解,比从前夫子教的更深远一些。”

“好。”赵嫤点头应了。

赵培元极少开口要东西,又是事关读书的,她愿意去同周彧开这个口。

“那姐姐当心些。”赵培元嘱咐她。

“你照顾好自己。”赵嫤点头,出了屋子去。

杨光璧今儿个登门不巧,赵嫤不在府中。

他与蒋怀赋在亭中吃茶,压根儿没法儿静心。

想起赵嫤那张秾艳无双的脸,他心里就痒痒的。

“大少爷,大少夫人回来了。”有小厮上前来报信。

杨光璧倒比蒋怀赋更激动,险些站起身来,但怕蒋怀赋瞧出来,还是忍住了。

“叫她回院子待着去。”蒋怀赋立刻吩咐。

他有意想炫耀给杨光璧知道,赵嫤对他的言听计从。

“大少夫人说,给少爷您买了八珍斋才出炉的千层酥,要趁热才好吃,叫小的来问一问少爷,要不要送过来呢。”小厮忙又开口。

蒋怀赋还未说话,杨光璧便笑道:“那敢情好,正巧叫弟妹送来,我们吃茶权当点心。”

“也好。”蒋怀赋抬手吩咐:“去,让她亲自送来。”

他与杨光璧是亲表兄弟,两人的母亲是多年的闺中好友,父亲又都在一个阵营之中,且妹妹还与杨光璧定了亲事。

可以说,他们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蒋杨两家,是在一条船上同舟共济的。

从他生病之后,前后虽有不少人来探望他,但如同杨光璧这般特意登门,陪他吃茶谈心的却只有这一个。

他也想借着杨光璧的口,将他在家中的地位显露出去。

好让外头的人知道知道,即使张扬跋扈如赵嫤,对他也是言听计从的,他并非流言所传的那般没用。

片刻后,赵嫤提着点心自远处而来。

她回来时,压根儿不曾买什么点心。

是在栓马处见了杨光璧的马儿,得知他来了,才让婢女紧赶着去买的。

杨光璧远远地望着她轻移莲步,仪态万千,便有些移不开眼了。

“表哥。”赵嫤进了亭子,朝着杨光璧福了福。

“弟妹客气了。”杨光璧含笑抬手。

忽略他眼下的青黑,看着倒也有几分翩翩佳公子之意。

“我归来时,瞧见道边有新出炉的千层酥,便买了一些。”赵嫤笑着将点心放在桌上:“不知表哥驾到,不然就多买几种了。”

“不是外头的人,不必那么客气。”杨光璧口中客套着,眼神一直不曾离开她的脸。

赵嫤趁着蒋怀赋不留意,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杨光璧心砰砰跳起来,赵嫤那浓密卷翘的长睫好像扑闪在他心上一样,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怦然心动过。

“还不先取了酥饼给表哥?”蒋怀赋皱起眉头呵斥。

他看不惯赵嫤对旁的男儿温言细语,也为了显出他在赵嫤跟前的地位,故意拔高了声音。

“是。”赵嫤应了一声,双手取过酥饼,送到杨光璧跟前,语调轻扬:“表哥尝尝。”

杨光璧听她这一声,觉得心比这酥饼还要更酥些,借着接饼握住了她的指尖。

赵嫤羞涩的垂眸,手指在他手心轻轻挠了挠,才收回手来,低眉顺眼的又给蒋怀赋拿了千层酥。

杨光璧望着她那张容光照人的小脸,手心痒痒的,心里更痒,恨不得上前一把拉过赵嫤,抱在怀中。

“表哥?”

蒋怀赋左右看了看,语气不善。

赵嫤一直垂眉敛目,倒是老老实实没有看杨光璧。

反倒是杨光璧一直盯着赵嫤。

他了解杨光璧的为人,知道这眼神意味着什么,他怎么能忍?

“这酥饼太好吃了,失礼了。”杨光璧回过神来,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

蒋怀赋心里虽然不痛快,但念在多年的情意,也不曾再追究。

三人坐了一会儿,杨光璧起身告辞。

“我身上乏力,就不送表哥了。”蒋怀赋站起身来。

他如今身子虽无大碍,但还是时常盗汗、乏力,从这园子里走到大门处,至多一半路,他便要开始喘气了。

“表弟回院子好生养着。”杨光璧笑着道:“让弟妹送一送我便好。”

蒋怀赋心中更不悦,但杨光璧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拒绝。

他看向自己贴身伺候的小厮:“明喜,你代我和大少夫人一起送一送表少爷。”

这便是让小厮看着赵嫤和杨光璧的意思了。

“表弟有心了。”杨光璧也不在意。

毕竟,今儿个肯定是做不了什么的了,他要赵嫤送他出去,不过是想多看她一会儿。

二人并肩自园子里往外走,杨光璧时不时的与赵嫤说话。

赵嫤每每都是笑着回话,两人看着分外融洽。

杨光璧越说越是心花怒放,在他看来,赵嫤已经可算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至于什么时候探囊取物,就看时机了。

“表哥?”蒋雪琼迎面而来,瞧见杨光璧身旁的赵嫤,不由勃然变色:“赵嫤,你这不要脸的贱蹄子,在外头浪荡还不够,又在家中勾引我表哥?”

杨光璧是她表哥,也是她未婚夫,她也知道杨光璧风流,不过并未当回事。

这世道便是如此,男尊女卑,男儿家只要敬重妻子,在外头沾花惹草的不算什么错。

她可以不在意。

但瞧见赵嫤对着杨光璧语笑宴宴,她可就忍不住了,赵嫤分明就是目的不纯。

赵嫤睁大杏眸,语气无辜且轻柔:“妹妹何出此言?”

“你还装!”

蒋雪琼当即便忍不住了,上手便要给赵嫤一巴掌。

赵嫤平日里什么嚣张模样她难道不知道吗?这个时候在这里装可怜扮无辜,不就是想勾引她的表哥吗?

赵嫤惊呼了一声,往后闪了半步。

杨光璧抬手,一把握住蒋雪琼的手腕:“表妹,休要胡闹!”

“我胡闹?表哥你向着她?”蒋雪琼气愤不已:“你不是和哥哥在一起吗?怎么和这个贱人搅和到一处去了?”

“表妹休要胡言。”杨光璧皱起眉头,义正言辞:“弟妹只是替占文送送我。”

赵嫤却在杨光璧身后侧,对着蒋雪琼勾唇一笑,张扬且不屑。

“赵嫤!”

蒋雪琼从来都是叫家里捧在手心里的,哪里忍得住赵嫤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

当即便跳着脚去打赵嫤。

赵嫤假意害怕,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歪,痛呼了一声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杨光璧忙回头询问。

“你还装!”

蒋雪琼借此机会扑了上去,扬手便打。

“啪!”

一声脆响。

蒋雪琼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光璧:“表哥,你打我?”

“胡搅蛮缠,打你又如何?”杨光璧指了指蒋怀赋派的那个小厮道:“是占文让弟妹和这个小厮一起送送我的,你闹什么?”

“你到底是谁的未婚夫?”蒋雪琼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捂着脸哭着跑了。

赵嫤唇角微微勾了勾,借着聆风的力站起身。

“弟妹,你没事吧?”杨光璧关切的询问她。

“无妨。”赵嫤眼中含着泪花,摇了摇头:“你快去看看妹妹吧。”

“弟妹,看你这样,我心里真是不好受……”杨光璧目露心疼,伸手欲扶她。

“表哥现在清楚我在这个家中的处境了吧?”赵嫤凄惨地笑了笑,躲开了他的手:“表哥若真心疼我,便离我远一些……”

她说罢了,借着聆风的手,转身缓缓的走了。

杨光璧望着她的背影,拳头握了又放,都怪蒋雪琼!

第41回 到京兆尹去和离 赵嫤走到远处,回头瞧了瞧,面上哪还有方才的凄惨?

她淡淡勾着唇角,看着甚是愉悦。

缓步回昭阳院,尚未进门,后头便有人高喊:“大少夫人!”

赵嫤转过身,认出来人,是守在大门处的小厮之一,她叫不出名字。

“何事?”

赵嫤微露笑意,出言询问。

那小厮不敢看她,低着头上前道:“您府上的妹妹来了。”

“哪个妹妹?”赵嫤微微挑眉。

“年纪小的那个。”小厮忙回。

赵嫤点点头:“她人在何处?”

“往大夫人院子去了。”小厮伸手指了指方向,又讨好的笑道:“小的也不知这消息对大少夫人来说有没有用处。

就想着,这是大少夫人身上的人,跑着来说一声。

若是不起作用,大少夫人可别嫌小的烦。”

“有用。”赵嫤看了一眼惜雨。

惜雨回过意来,上前给了那小厮一小撮金瓜子:“做得很好,赏你的。”

“多谢大少夫人,多谢大少夫人……”小厮喜出望外,将金瓜子握在手心,连连作揖。

“下回知道该如何做吧?”惜雨又提点他。

“知道,知道。”小厮连连点头。

“你也算是大少夫人的人了。”惜雨往前一步,接着道:“此事,最好还是不要宣扬出去。

否则,拿赏钱的人可不见得就是你了。”

“大少夫人放心,小的一定守口如瓶。”那小厮连忙保证。

“叫什么名字?”赵嫤偏头打量了他一眼。

“小的名唤全富。”小厮点头哈腰。

赵嫤微微颔首:“下去吧。”

“姑娘。”聆风见那小厮走远了,才上前道:“赵如秀来辅国公府,不找您,却直接去找蒋王氏,可是要对您不利?”

“前几日不是说,赵月华病下了么?”赵嫤把玩着团扇上的血玉吊坠,缓声道:“看样子,她确实迈不过两个瘦马那道坎儿。”

“那日,蒋晴柔便想将姑娘绑回淮安侯府去,还好小王爷来了,她未能得逞。”聆风猜测道:“赵如秀今日登门,会不会是想利用蒋王氏,逼迫姑娘回淮安侯府去?”

“应当是有旁的什么事吧?”惜时想法很简单:“这都几日了?若是想绑姑娘回去,不早就来了?”

赵嫤摇头:“那是因为这些日子蒋怀赋病着了。”

因为这个缘故,蒋晴柔前几日来探望蒋怀赋,也不曾好对她说什么。

“这么说,淮安侯府是想秋后算账?”惜雨明白过来。

“嗯。”赵嫤轻轻笑了笑:“聆风,你去传个信给周彧,约他晚上淮安侯府一见。”

这些日子蒋怀赋在昭阳院,她见周彧很不方便。

既然淮安侯府这些人都想她回去一趟,那正巧换个地方与周彧见面吧。

“是。”

聆风应了。

赵嫤回了朝阳院。

蒋怀赋正靠在软榻上,两个婢女蹲在地上,给他敲腿。

赵嫤缓步进了屋子。

“人送走了?”蒋怀赋掀眼看她。

“是。”赵嫤含笑回。

“下去。”蒋怀赋踢开两个婢女。

婢女们低着头,退了出去。

“你来给我捶腿。”蒋怀赋朝赵嫤伸手吩咐。

赵嫤往前走了两步,在软榻前的绣墩上坐了下来,抬眸看着他,眉目间带着柔顺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柔顺:“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忍气吞声之人。

我虽怕雍王,但也不想在你跟前为奴为婢。”

“赵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蒋怀赋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我是你夫君,你给我捶捶腿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怎么?这才装了几天柔顺,就装不下去了?”

“我的意思是,我听大姑母的话,好生与你过日子。”赵嫤依旧是方才的语调:“我会做好我的份内事,你对我也不要太过分。”

“赵嫤,你……”蒋怀赋一拍茶几,便要站起身来。

“否则,将我惹急了,你知道我的性子。”赵嫤上下扫了他一眼:“你这身子骨,我闹到京兆尹去要和离,不过分吧?”

“你敢!”蒋怀赋猝不及防,不由大吼,心中惶恐又愤怒。

他不知赵嫤还有这般本事,说变脸就变脸,还要挟上他了?

他知道赵嫤自来说到做到。

这事儿怎么能上衙门?

真闹起来他哪还有脸活在世上?

“没有什么是我不敢的,我没有后顾之忧,之所以留下来不过是因为不想回淮安侯府。”赵嫤起身,理了理裙摆,抬手提起茶壶:“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去京兆尹,也不想惊动雍王。

往后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你也该像一个丈夫的样子,好生护着我。

你我相安无事,如何?”

她说着,倒了一盏茶,递到蒋怀赋跟前,收了笑意,杏眸清冽地望着他。

蒋怀赋是还有些用处,但他总在她跟前吆五喝六的,她不太想看。

“你能守妇德?”蒋怀赋稍稍冷静下来,抬眼看她。

赵嫤将茶盏搁下,不客气地道:“你在昭阳院住了这么久,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了没?”

蒋怀赋看了她两眼,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下来:“好,只要你能一心跟我过日子,我可以答应你。”

父亲前几日交代他了,一定要尽力留住赵嫤,最好是能让她心甘情愿的拿出钱财来贴补给辅国公府。

先前他觉得不可能,现在看,赵嫤也有赵嫤的难处,且也有通情达理的一面。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一言为定。”赵嫤朝着外头吩咐:“摆午饭。”

两人桌上才摆开,赵嫤为蒋怀赋布了一碟菜。

外头便有婢女来报信:“大少爷,大少夫人,大夫人带着大少夫人的娘家妹妹了。”

“请娘进来。”蒋怀赋吩咐。

“婆母。”赵嫤朝着蒋王氏福了福。

“娘,表妹。”蒋怀赋不曾起身,笑着招呼:“你们用饭了吗?”

“才用过了。”蒋王氏看了赵嫤一眼:“如秀来接赵嫤回淮安侯府一趟。”

赵如秀紧跟着开口:“长姐,父亲他老人家想她了。

上次三姐姐与小王爷纳吉时,父亲便想叫长姐回去一趟。

谁知道表哥身子不适这么久,好在近来好转了,父亲便叫我来请长姐回去一趟。”

她是个藏不住任何心思的,说这么几句话,那等着看好戏的嘴脸与得意的神色都写在了脸上。

她很清楚赵嫤回去会面对什么。

她姐姐赵月华如今是小王爷的未婚妻,父亲恨不得将姐姐捧在手心里疼,如今因为那两个瘦马的事情,气得病下了。

赵嫤回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小妹说得不错,我是有好些日子不曾回去看看了。”赵嫤含笑,接过话头。

“我方才问过大舅母了。”赵如秀迫不及待地吩咐:“大舅母已经同意让你回去了。

你收拾收拾东西,现在就跟我走吧。”

“那恐怕不成。”赵嫤面上笑意不变,话语却坚决。

赵如秀闻言不由变了脸色:“大舅母都已经点了头,你敢不听大舅母的话?

你这是忤逆公婆,对长辈不敬!”

第42回 将那两个瘦马要回来 “我怎么敢呢。”赵嫤似笑非笑地看了蒋王氏一眼:“只是怀赋这里离不得我。”

“表哥离不得你?”赵如秀嗤笑了一声:“家里里里外外这么多伺候的人,怎么就离不得你?

难道,你比婢女们伺候的周到?”

赵嫤微微笑了笑,不曾言语。

下一刻,便听蒋怀赋开口道:“赵如秀,你是怎么说话的?

这些日子,一直是赵嫤在伺候我,我就觉得她伺候的舒坦。

再说,我辅国公府的人,用得着你来指挥?”

既然赵嫤说了要与他一起好好过日子,为了能顺利的拿到赵嫤的钱财,这个时候,他自然该向着赵嫤。

何况,他也看不惯赵如秀如此颐指气使的姿态。

“表哥,赵嫤她……”赵如秀一脸惊讶。

赵嫤是会什么妖法吗?

明明之前蒋怀赋对赵嫤厌恶不已,这才几日的功夫?便如此的向着赵嫤了?

“赵嫤是你的长姐,如今也是你的表嫂。”蒋怀赋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不要动不动就对她直呼其名。”

赵如秀叫他一阵抢白,看着赵嫤含笑不言不语的模样,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红的,转而向蒋王氏求助:“大舅母,你看表哥他……”

“占文,和你表妹说话客气些。”蒋王氏打了个圆场,又朝着赵如秀道:“你表哥说的也不错,他如今身子不好,赵嫤伺候着是应该的。”

她自然向着自己的儿子说话。

“那我爹那里,我回去怎么交代?”赵如秀满脸的不高兴。

赵嫤不回去,爹还怎么责罚她?

姐姐又怎么能出了心里的那口恶气?

“这样吧。”赵嫤抬眸,含笑望着她:“小妹先回去,到傍晚时我早些预备晚饭,给怀赋用过之后睡下,我再回淮安侯府去。

明日清早,我尽量早些回来。”

赵如秀看着她从容不迫的模样,蒋怀赋和蒋王氏还有向着她,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赵嫤真是好大的本事!

“就这么定下吧。”蒋王氏开口,一锤定音。

赵如秀怒气冲冲地走了。

蒋王氏看向赵嫤:“今日,是你送杨光璧出门去的?”

赵嫤大方点头承认了:“是,怀赋叫我去的。”

“你们在途中做了什么?”蒋王氏的眉头皱了起来。

赵嫤笑了起来:“婆母问这话是何意?

我不过送送表哥,还带着那么多下人,婆母觉得能发生什么?”

“你若是什么也没做,杨光璧会打琼儿?”蒋王氏压根儿不信。

赵嫤也不与她多说,只扭头朝着蒋怀赋道:“明喜一路跟着我去的,你让他进来与婆母说清楚吧。”

明喜进门来,低着头一五一十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蒋王氏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么听来,确实是她女儿无理取闹了。

“婆母应当信得过明喜吧?”赵嫤眸带笑意地望着她。

“就算是琼儿误会了你,那也是你的错。”蒋王氏强词夺理道:“若非你平日不检点,琼儿何至于会对你生出那样的误会?”

赵嫤只是笑了一声,不曾反驳。

蒋王氏惯常是如此护犊子的,不然,蒋怀赋和蒋雪琼不至于如此的扶不上墙。

蒋怀赋皱着眉头道:“娘,你也不好太偏心了。

这件事情,赵嫤没有做错什么,是你太娇惯妹妹了。

今年年下或是明年春日,和宁侯府就要来娶人回去了,父亲也说,妹妹的性子该好好收一收,要不然到和宁侯府,谁还愿意让着她?”

蒋王氏看了赵嫤一眼,冷哼一声:“你妹妹那里,我自会管教,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蒋怀赋怕是叫猪油蒙了心,竟处处向着赵嫤,待赵嫤不在时,她要来与儿子好生分说。

傍晚时分,赵嫤早早的给蒋怀赋用了晚饭与汤药,便乘着马车动身去淮安侯府了。

“大姑娘。”门口候着个婢女,瞧见赵嫤下了马车,屈膝行了一礼:“老爷和夫人都在三姑娘的院子里,四姑娘也在。”

赵嫤是赵文俊最大的孩子,赵培元次之。

蒋晴柔进门生了两女一儿,赵月华排行第三,赵如秀第四,还有一个最小的儿子,今年才八岁,排行第九。

中间,还有四个孩子,是几个姨娘生的,无一例外,都是庶女。

赵嫤微微颔首,缓步前行。

还以为赵文俊会像从前一样,在正厅见她,而后义正言辞的要请家法惩戒她呢。

却没想到,人居然都在赵月华的院子里。

看样子,赵月华是真的病得不轻。

赵月华靠在床头,面色苍白,看着有几分虚弱。

蒋晴柔端着碗,里头装的是牛乳煮的燕窝,一脸慈爱的哄她:“好孩子,你都几日不曾吃东西了。

就吃几口,也叫娘放放心吧。”

赵月华手捂着心口,很难受的模样,一时不曾开口。

“老爷,你也劝劝孩子啊!”蒋晴柔又向赵文俊求助。

赵文俊站在床沿边,低头哄赵月华。

赵如秀也是一脸焦急:“姐姐你吃几口啊,你这样折磨的是你自己,多不值得啊?”

“老爷,夫人。”守在院门口的婢女进来行礼:“大姑娘回来了。”

“她还知道回来!”赵文俊一听赵嫤回来了,顿时便来了气:“叫她进来!”

“老爷。”蒋晴柔拉住他袖子,十分通情达理的道:“你有话好好说,别训斥大姐儿。

或许,当初她送那两个瘦马的时候,只是觉得好玩,压根就不曾细想过,不知道那两个瘦马会让月华这样伤心……”

她这话,明着听像是在劝解。

实则,她是知道赵文俊眼下最听不得什么,故意这么说的。

她女儿与周彧定了亲,便是这家里头等的活宝贝。

毕竟,满帝京那么多人家都生了嫡女,也只有赵月华替赵文俊搭上了晋阳王府这棵大树。

赵文俊能不宝贝这个女儿吗?

果然,赵文俊听了她的劝解,更来气了:“叫她快点滚进来!”

“老爷,大姐儿她毕竟也是咱们家的孩子,不过是两个瘦马而已,老爷看着……”蒋晴柔还想劝解。

“你闭嘴,我心里有数。”赵文俊呵斥她。

蒋晴柔摇摇头,露出一脸的无奈。

“父亲,母亲。”

赵嫤进门含笑一福,算是见了礼。

“你还笑得出来?”赵文俊瞧见她这一脸的笑意,心里就说不出的愤怒:“你看看,你将你三妹妹都害成什么样子了?”

“我都这许久不曾回来了。”赵嫤笑着扫了一眼屋内的诸人,眼神最后落在赵月华的脸上:“父亲何出此言?”

赵月华还真是不经气,这点事,竟气成了这样。

“要不是你给小王爷送那两个瘦马,月华何至于气到卧病在床?”赵文俊伸手指了指赵月华。

赵嫤抬起下巴,看着赵月华笑了笑:“这满帝京的大户人家,但凡是成了年的儿郎,谁跟前没有几个瘦马?

远的不说,据我所知,父亲平时也不曾少与上峰、友人互相赠送瘦马吧?

三妹妹的气性,未免太重了些。”

瘦马在这些大户人家眼里,就是可以随时买卖赠送的物件儿。

她那两个瘦马除了送的场合不对,其它可没什么错处。

“要不是你送,小王爷就是跟前一个人都没有!”赵如秀忍不住开口。

赵嫤笑着瞥了她一眼:“对啊,我就是看小王爷他跟前一个都没有,怪可怜的,所以才送了他两个。”

“你!”赵如秀霎时气红了脸:“你不要脸!”

赵嫤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赵如秀骂她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

“行了。”赵文俊摆摆手,转过头懒得看赵嫤这副模样:“今日叫你回来,也不为旁的事。

你明日去一趟晋阳王府,将那两个瘦马要回来,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的性子不比从前,如今也出嫁了,我就不责罚你了。”

他用着天经地义的语气,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说不责罚赵嫤时,像是给了她天大的恩赐一般。

第43回 不正经的东西 “父亲这话,我可不敢苟同。”赵嫤笑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

更何况,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送的。”

“你送那不正经的东西,怎么就不能要回来了?”赵如秀嗓音尖利,直对着赵嫤。

有赵文俊夫妇在,她有所倚仗,是以分外嚣张。

赵嫤杏眸轻眨,笑望着她头顶之上:“我要是没有记错,四妹妹你头上戴的这对花冠,还有金钗,当初也都是我的银子买的吧?”

她去辅国公府之前,从蒋晴柔那里要回了所有的铺子、现银,还有郊外的庄子、宅田,还有娘亲所有的嫁妆。

像金银首饰这种小东西,尚还未曾顾得上清点。

能看出来,蒋晴柔母女的日子过得大不如前了,一年前的花冠如今还在戴着。

从前,使着她的银子时,她们母女三人哪一个月不换几副新首饰?

“这是娘带我买的,又不是你送我的。”赵如秀下意识捂着发髻上的花冠,狠狠瞪着她。

“是我的银子买的,我现在想要回来了。”赵嫤提着裙摆在绣墩上坐下,轻唤一声:“聆风。”

“是。”聆风领命上前,抬手便去取赵如秀发髻上的花冠与金钗:“四姑娘,得罪了。”

“干什么!”赵如秀两手护着头尖叫:“爹爹,救我!”

“赵嫤!你再胡闹别怪我不客气!”赵文俊朝着赵嫤怒斥。

赵嫤坐在那处,面上依旧含笑,注视着聆风的动作,丝毫没有开口让聆风住手的意思。

“奴婢是习武之人,为了避免误伤,四姑娘最好不要反抗。”聆风擒住了赵如秀的手臂,冷冷出言。

赵如秀果然不敢挣扎,只是闭着眼睛哭着喊爹娘。

聆风手脚利落的从她发髻上摘下那对花冠和金钗,随后松开了赵如秀。

“娘……”赵如秀抱着头,发丝散乱的朝蒋晴柔扑过去。

“大姐儿,你们是亲姐妹啊,你怎么能这样不顾及姐妹情意?”蒋晴柔起身搂着赵如秀,她语气里没有斥责,看起来柔弱而无奈:“毕竟是一家人,你……”

“母亲,看见那两朵压鬓花了吗?”赵嫤抬起纤细白嫩的手指,指了指赵如秀:“也是我的银子买的,留下来就算做是全了姐妹之情吧。”

“俊郎!”蒋晴柔扭头,流着泪道:“快让大姐儿走吧,我不想看她们姐妹相残。

还有月华的身子,万不能再生气了,不然我们要如何向小王爷交代?”

赵嫤瞥了她一眼,蒋晴柔手段真是高明,这一番话,句句没提她,却又句句在指责她。

且还扯出周彧的大旗来,赵文俊岂能不怒?

“赵嫤!”

赵文俊果然阴沉着脸色开口了:“这件事情,我不跟你计较。

我问你,那两个瘦马,你到底去不去要回来?”

“不去。”赵嫤站起身,回得干脆利落。

“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妹妹这样卧病在床?”赵文俊拔高了声音。

“三妹妹心里要真是过不去,那就自己去要呗。”赵嫤无谓的一笑:“反正,她都与小王爷定亲了,管着这些事情,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她说着,便往外走。

“赵嫤,你给我站住!”赵文俊脸色铁青,低吼了一句。

“还有事?”赵嫤回眸。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晋阳王府,你去是不去?”赵文俊胡子都气的翘了起来。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赵嫤轻语道:“父亲若是耳朵不好,就去医馆治一治。”

“你既如此说话,就别怪我不顾及父女之情。

你离经叛道,不听管教,如此的大逆不道,真当你出嫁了,我就管不了你了?

来人!”

赵文俊朝着外头大声吩咐:“给我拿下赵嫤,请家法!”

赵嫤未曾出嫁前,为了争店铺钱财,也在家中弄出了许多事情。

但也不曾像今日这样气焰嚣张,毫无顾忌。

看样子,辅国公府还是给了她一些底气的。

赵嫤干脆回过身,笑看着他。

赵文俊等了片刻,外头并没有人进来。

他心中烦躁,又高声唤:“来人!都在做什么?”

“老爷,大姑娘的人拦着老奴们,老奴进不去啊!”

外头,传来一个嬷嬷的声音。

“赵嫤,你真是岂有此理!”赵文俊手指着赵嫤,眼睛都红了。

“父亲。”赵嫤缓步行到他跟前,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襟,慢言细语道:“女儿早已今非昔比,从前的那一套,就别再继续用了。”

“你大不孝,我还要听你的不成?”赵文俊一把推开她的手,胸膛起伏,显然气的不轻。

“那倒不必。”赵嫤抬手,看着手背上被他拍出的红痕:“您是父亲,自然想如何便如何。”

“你知道就好。”赵文俊冷哼一声。

“我也不敢对父亲大不敬啊。”赵嫤放下手,笑了笑。

“你跪下认个错,然后去将那两个瘦马要回来,此事便算作罢。”赵文俊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那不可能。”赵嫤望着他,依旧笑着。

“你确定要跟我作对?”赵文俊指了指聆风几人:“你知道家里有多少家丁的吧?就凭你那些个婢女,恐怕不是对手。”

“我当然不是父亲的对手,父亲想对我动手,我也反抗不得。”赵嫤弯眸望着他,慢条斯理地道:“不过,总有我能动得了的人。

想起来,我小弟每日去书院,城南也不算近,每日这来来回回的,路上出点什么意外,也不稀奇吧。”

“赵嫤,你再说一遍!”赵文俊几乎气的须发皆张。

赵嫤搓了搓指尖,朝他一笑:“父亲,我要是您,就识趣些,出了嫁的女儿您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要我说呢,还是子嗣重要。

毕竟,您老人家已经放弃了扶玄,膝下可只剩下小弟这么一个宝贝了,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您可怎么活呢?”

她说罢了,张扬的笑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赵嫤,你说什么?你敢威胁我?”

赵文俊往前追了几步,气得浑身都在哆嗦。

“俊郎,你听到了吧?”蒋晴柔脸色煞白,忙松开了赵如秀走上前:“大姐儿她要对和儿做什么?”

她的儿子,淮安侯府的幼子,名唤赵秉和。

“她敢!”赵文俊脸色难看至极。

“爹,娘,赵嫤实在是太嚣张了,你们快带人追上去,教训她啊!”赵如秀气急败坏,开口催促。

“我去和儿院子里看看,今晚接他跟我一起睡。”蒋晴柔慌了,压根儿顾不上两个女儿,当即便出门去了。

赵秉和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和赵文俊的命根子,可不能有丝毫意外。

“爹,您真就不管赵嫤了吗?”赵如秀不甘心,上前高声问。

“她拿你小弟威胁,先等等再说。”赵文俊沉着脸,脸色难看至极。

“我不想等,那些都是我的东西,赵嫤她凭什么?”赵如秀发髻散乱,双眸通红。

赵嫤就这样硬生生取走了她的花冠,这样的羞辱,她怎么忍得了?

爹娘不动手,她就自己来!

第44回 一刀斩断是非根 赵嫤径直去了宛宸院。

宛宸院是淮安侯府最好的院落,也是她娘在世时的住所。

娘不在了之后,蒋晴柔便搬过来了。

有了周彧相助后,她才将这院落要来回来。

如今,她不在淮安侯府,这院子便是锁着的,她留了人在这处看守,除了她,淮安侯府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婢女们知道她今儿个回来住,院子里早早的上了灯,四处都照的亮堂堂的。

赵嫤在院中各处转了转,想了想当年的情形。

那时候的她实在是太小了,许多记忆都模糊不清,但也依稀记得一些关于娘亲的过往。

“姑娘,这些首饰怎么处置?”聆风捧着从赵如秀头上摘下来的首饰问。

“先放着吧。”赵嫤不大在意这些。

她进到屋子,在桌边坐下:“取点茶的用具来吧。”

时候还早,等周彧来恐怕还要一会儿,不如先点点茶。

她手艺虽不好,却着实是真爱点茶,连着点了两盏,她自个儿却不曾尝一口。

无它,就是手艺实在不如何,看一眼便没了吃的胃口。

“姑娘,您还点?”坐在小杌子上吃茶的惜时,见她又在研磨茶饼,不由站起身来伸着脖子看。

“你不是说好吃吗?”赵嫤笑看了她一眼。

“好吃是好吃。”惜时摸摸肚子:“但是,奴婢的肚子就只有这么大啊。”

“吃不下就不吃,倒了便是。”赵嫤盯着手中的动作。

“那多可惜啊。”惜时舍不得。

赵嫤专注于手中的动作,不再言语。

惜雨三人则凑在桌边看。

第三盏茶点出来,赵嫤对着烛火仔细照了照,摇了摇头。

挂盏还不如前两盏,看来她于点茶一道,确实毫无天赋可言。

门开了,周彧缓步走了进来。

惜雨三人瞧见他来了,都低头退了出去。

赵嫤搁下茶盏,杏眸弯起几许笑意,水光潋滟:“今儿个竟是走正门进的,可是稀奇了。”

周彧在她身侧坐下,端起茶盏来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我点的不好。”赵嫤笑着欲让开:“你要吃自己点吧。”

周彧拉住她,抬起茶盏抿了一口,一时不曾有所动作。

“吃不下便吐出来。”赵嫤一手托腮,侧身含笑望着他。

周彧将茶咽下去,才徐徐道:“下次不要径直往茶盏中央注水,沿着盏沿往下,边击缶,边注水。

更容易挂盏些。”

“嗯,先前点茶的师父也这样教我,只是两手并用,我做不到。”赵嫤比画给他瞧。

周彧搁下茶盏:“改日再给你寻个师父。”

“不用。”赵嫤笑着摇头:“我天资愚钝,就是图个乐子。”

“你喜欢就学。”周彧语气淡淡。

“我喜欢的东西多了。”赵嫤纤长的手臂搁在他肩上,嬉笑道:“我还喜欢读书呢,你能给我送到书院去么?”

“你若实在想去,也并非不可。”周彧顿了顿道。

赵嫤笑起来:“别逗我了。”

“他们又为难你了?”周彧问她。

“嗯。”赵嫤柔白绵软的指尖落在他耳垂处,轻轻捏住:“你怎么知道?”

“我路过前头,听到了一些。”周彧解释。

赵嫤轻笑着道:“你未婚妻被我气病了,你可是心疼了?”

周彧徐徐摇头。

赵嫤又道:“父亲叫我找你,要回那两个瘦马呢,你舍得还给我吗?”

她说着话,指尖勾着他耳垂打转。

周彧身子绷紧了些,两侧耳尖红的几乎滴出血来,却仍然端坐着一动不动,嗓音带着淡淡的哑:“都依你。”

“我看你才舍不得。”赵嫤瞧他红了脸,指尖缓缓下滑,拐到他喉结处,娇娇地笑起来:“那个圆脸的瘦马,胸有沟壑,只怕你一个猛子也扎不到底,你能舍得?”

周彧握住她手,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眸底隐着克制:“从领回去就在后院放着,我不曾见过。”

赵嫤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他。

从前一点就着的人,今儿个明明情动,却如此的克制,不对劲呀。

她凑近了些,两只纤长的手臂勾住了周彧的脖颈,侧首一口咬在了周彧的喉结上。

“我有事与你商……”周彧话说了一半,闷哼了一声,手下意识紧紧将她揽入怀中。

“这才对……”赵嫤手下用力,勾得他低下头来,吻上了他的唇。

周彧再克制不住,大掌托在她后脑处,深入细致,缠绵缱绻。

赵嫤细腻绵软的掌心抚过他脖颈,指尖勾住他衣领。

周彧的吻逐渐往下,落在她脖颈处,锁骨上……

赵嫤眸色涣散,喉间逸出轻哼,迷离低吟:“抱我,去……去床上……”

“床上”二字犹如一记重锤,瞬间拉回了周彧的理智。

他停住了亲吻,脸埋在赵嫤脖颈处,克制着喘息低语:“今日不可。”

他记得,那日她说“我这样的人,连床都配不上”……

“怎了?”赵嫤茫然。

周彧抱紧了她,不曾言语。

“你来葵水了?”赵嫤笑着问。

周彧顿了一下,两人抱在一处笑起来。

“近日我都不碰你了。”他缓声开口。

赵嫤两手搭在他脖颈处,吃吃地笑:“怎么?打算一刀斩断是非根?”

周彧闷笑了一阵才道:“你身子不好,我让太医给你调理调理。

这期间不能同房。”

他语气中,藏着一丝小心。

“不用了。”赵嫤轻轻推了他一下,言语间有了些许清冷之意:“周彧,我们说好了不干涉彼此,你不必如此关心我。”

她与周彧之间,只有交易,她不想牵涉到其它任何事情。

周彧手指骨节握得发白,换作淡漠地语气道:“我并非干涉你,替你调理身子,也不过是觉得你葵水来得日子太久,不太方便。

你莫要多想。”

“既是这个缘故。”赵嫤语气缓和了些,没有了之前的抗拒之意:“那这期间,我拿什么跟你交换东西?”

周彧握着的手悄悄松开了,语气清冷:“你我只要不分开,你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提,并不拘于我们是否同房,也不用你付银子。

你只管陪着我便好。”

赵嫤沉寂了片刻,警惕地道:“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小王爷到底什么目的,不妨明说?”

周彧松开她,坐直了身子,从容不迫地理着领口:“你可以将调理身子和每日吃汤药,当成是我对你的要求。

以此来交换你要的东西。”

坐起身不过须臾,他便恢复了一贯的矜贵端肃,言语间也是切金断玉般的干脆利落,清冷淡漠。

赵嫤望了他片刻,轻笑了一声:“行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是做不到。

不过,我可将丑话说在前头,这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将来后悔可不要赖我。”

“放心。”周彧抬手拆了她的发钗。

鸦青色的发丝绸缎般披散开来,反射着烛火的亮光,照进了周彧的眸底。

他的眸子,瞬间亮起惊艳的光芒。

“那我现在可以提要求了?”赵嫤偏头看着他。

周彧大掌握住她柔软的发丝,在手心摩挲:“嗯。”

第45回 嫤嫤,别睡 “第一件事,就是你那些书,还有吗?”赵嫤伸手把玩着他衣襟处的盘扣。

“有。”周彧摊开手,双眸盯着手心的发丝,淡淡道:“扶玄若是要用,你随时派人来取。”

“他要有注释的。”赵嫤补充了一句。

“嗯。”周彧点头:“第二件事呢?”

“太医那里,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扶玄说随时都可以,你帮我问个时间吧?”赵嫤探寻地望着他。

“好。”周彧应了:“我定好了派人知会你。

还有呢?”

“还有就是。”赵嫤倚着他:“我要一个相貌出色一些的侍卫,用几日。”

“相貌出色?”周彧抬眸望她,再次握紧手中的发丝。

“我有用处,用完了就还你,你以为我要如何?”赵嫤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娇娇地笑起来。

周彧眸色深深,望着她如盛放牡丹般秾艳的小脸,喉结微微滚了滚,而后克制地移开了目光:“好。”

“不早了,早些回去歇了吧。”赵嫤起身走到床边。

周彧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赵嫤在床沿处坐下,抬眸笑望着他:“你不走?”

“陪你。”周彧在她身侧坐下。

赵嫤歪头靠在他肩头,吃吃笑起来:“你能忍得住?”

周彧尚未回应,门口传来叩门声。

“姑娘。”

是惜雨的声音。

“进来。”赵嫤靠在周彧肩头,不曾动。

惜雨瞧见二人依偎在一处的情形,忙低下头。

她双手将手中托着汤药碗的托盘送上前:“姑娘,这是小王爷给您新换的汤药。”

周彧端过,在唇边试了试冷热,才喂到赵嫤唇边。

赵嫤就着他的手,将大半碗汤药用了。

“可是很苦?”周彧将碗搁在了托盘上,取出一颗糖喂给她。

惜雨低着头退了出去。

“比安神汤是苦些。”赵嫤含了那颗糖,捏着帕子拭了拭唇,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但也算不上苦,至少能尝出来。”

能尝出来的苦,就不算苦。

“这药里配了安神药,你不必要另服安神药了。”周彧眸底漫过点点心疼。

“你找的什么神医,开药方都不需要给我把脉的么?”赵嫤笑着问他。

“上回,你生病,太医已经把出来了,这次我让他直接开的药方。”周彧解释。

赵嫤点了点头,品了品口中的糖,似有所感:“你给我吃的什么糖?”

“乳球狮子糖。”周彧淡淡回道。

“宫里的?”赵嫤问。

“嗯。”周彧颔首:“是蜀地来的贡品。”

赵嫤垂下眸子,一时不曾言语。

“喜欢吃?”周彧问她。

赵嫤鸦青长睫覆下,遮住了眸底的情绪:“我小时候吃过这种糖,是我娘最后一次回来时,给我和扶玄带的。”

周彧抬手将她揽入怀中,取出一个单手能握住的精致小瓷瓶递给她:“贡品难得,只分得这么多。”

“多谢。”赵嫤不曾拒绝。

这糖的甜香气,能叫她想起娘亲的模样,想起和娘亲在一起时,转瞬即逝的幸福。

她含着糖,握着小瓷瓶,靠在周彧怀中出神。

周彧不语,只默默地陪着她。

赵嫤的眸子逐渐阖上了,在乳狮子糖的味道中,她头一回没有抱着娘亲留下的小被子,便昏昏欲睡。

“嫤嫤,别睡。”

周彧轻声唤她。

“唔……”赵嫤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眸子,懵懵地看他。

“不能含着糖睡。”周彧伸手,接在她唇下。

赵嫤张口,将那颗糖吐在了他手心。

周彧将她安置在床上,起身去净了手,又端了水来给她漱口。

赵嫤漱过口之后,抱着小被子,转身背对着外侧睡了过去。

周彧上床,将她拉入怀中,阖上了眸子。

片刻后,他又松开她坐起身,望着她无瑕的睡颜坐了良久,将她往床里侧送了送,掖好被角下了床。

他出了内间,推开了外间的后窗,深秋的凉风灌进来,他伫立在窗边许久,直吹得浑身冰凉,热血散尽,才再次回了内间。

此番,他不曾再拉赵嫤入怀,而是缩在了床沿处,与她分被而眠。

这一回,他睡得倒是快。

入了寅时,外头万籁俱寂,正是人最易熟睡之时。

一弯新月也含羞似的,躲在了云层后。

宛宸院内,忽然腾起一片火光。

周彧瞬间惊醒,利落的拉起尚在熟睡的赵嫤:“嫤嫤,醒醒!”

赵嫤醒过来,却因为安神药的缘故有些昏昏沉沉的:“出什么事了?”

周彧已经麻利的替她套上了外裳,取过薄斗篷裹住她,抱起她赤足便往外去。

“走水了!”

外头,聆风大喊。

赵嫤清醒过来,推了周彧一下:“放我下来,你快走。”

“我送你出去。”周彧继续往外走。

“我自己可以。”赵嫤挣扎着下来:“你快离开,别叫人察觉了。”

走水了,外头一定会有不少人来救火,她不想叫人知晓她与周彧的关系。

不仅因为周彧可算是她的一张底牌,也因为她不想误了周彧的名声。

她与周彧之间,终究是她占了便宜的。

若是叫人知晓周彧与她有染,有碍他的名声。

她希望他们分开的时候,周彧能够全身而退,这也算是她对他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回报吧。

周彧无奈,只好放下她。

“姑娘!”

聆风冲了进来。

周彧瞧着聆风拉着赵嫤疾步奔出,这才转身,冲入浓烟之中,开了外间后窗,纵身跃出。

“快,动作快些!”

惜时在指挥着下人们救火。

院中便设有八个大水缸,常年存着水。

无事时,这些水缸中会养些水草、小鱼,走水时,这些水便是用来救火救命的了。

火是从内间后窗处起的,借着风势烧了进去,很明显是要烧死歇在内间床上的赵嫤。

赵嫤抱着斗篷,抬眸望着冲天的火光,抿着唇瓣不语。

这样的火势,自然惊动了整个淮安侯府,各院的下人瞧见了火光,都捧着盆盆罐罐前来救火。

蒋晴柔也很快便到了。

她进门便看到赵嫤立在院内,安然无恙。

她上前,关切地伸手去拉赵嫤:“大姐儿,没事吧?”

动手之前,她就和秀儿那丫头说了,赵嫤就是个属猫妖的,只怕是有九条命,哪那么容易烧死?

果然如此。

不过,虽然早已预料到赵嫤可能不会有事,但真看到这一幕,她心底还是忍不住失望。

“多谢母亲关心。”赵嫤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手:“我没事。”

“大姐儿没事就好。”蒋晴柔拍拍心口,松了口气,扬声吩咐:“动作都快着些!”

赵嫤知道,蒋晴柔不是关心她。

淮安侯府也是上了年岁的老宅子,这火一不小心,会牵连到整个宅子,所以蒋晴柔才这么卖力。

随着一盆一盆的水连续不断的被传到屋后,那火燃了两刻多钟,才算彻底被扑灭。

“姑娘。”聆风上前,低声到:“东侧房几乎全烧毁了,连着耳房都烧掉不少。

主屋烧了一小半,西侧房那边不曾波及。”

“嗯。”赵嫤微微颔首。

聆风望了望蒋晴柔,欲言又止。

她还有事要与赵嫤禀报,但蒋晴柔在不方便。

第46回 小王爷来了 蒋晴柔抬眼环顾四周,望着烧得面目全非的东侧房与耳房,当真是心旷神怡。

虽然没烧到赵嫤,但烧了这院子也不错,她住不成,赵嫤也别住了。

她扭头看着赵嫤,叹了口气:“你跟前这些婢女是怎么弄的?好端端一个院子,烧成了这样,是她们巡查不力,应该好生责罚她们。”

“此事,我会查清楚缘由的。”赵嫤上下扫了她一眼,面色澹静,眸色清冷。

即使不查,她也知道,这事儿与蒋晴柔脱不了干系。

看蒋晴柔穿戴整齐,不仅面上敷了粉,连发髻都平平整整的没有半分凌乱。

若不是事先知道,哪个大家妇会半夜三更不睡觉,作如此妆扮?

“那自然好。”蒋晴柔叫她望得不自在,露出几许笑意道:“这院子烧成这样了,大姐儿不能在这里住了,不然去我院子……”

“不必。”赵嫤断然拒了。

蒋晴柔脸上露出几许尴尬:“忘了,大姐儿和我不亲近。

那不如去客院将就一晚上?”

“不用。”赵嫤注视着她,露出几许不甚在意的笑:“火已经灭了,天还未亮,母亲快些回去歇了吧。”

“那你……”蒋晴柔还是关切的看着她。

“西侧房能住。”赵嫤唇角微微勾了勾。

蒋晴柔还是有手腕,也沉得住气。

即使此处没有旁人,即使明知道她对过往的事情一清二楚,蒋晴柔还是对着她装出了一个慈母该有的样子。

能做到如此,确实不简单。

“那好,那你也早些歇着。”蒋晴柔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去了。

“聆风失职,请姑娘责罚。”

聆风对着赵嫤重重地跪下了。

“怎么回事?”赵嫤清冷地扫了她一眼。

“奴婢思量着小王爷来了,可以放心了,便睡得沉了些。”聆风低下头:“请姑娘责罚。”

赵嫤抬头,顿了片刻:“起来吧。”

“姑娘不怪奴婢?”聆风惊讶的抬头。

“跟着我,辛苦你了。”赵嫤淡淡道:“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不怪你。”

聆风日夜随着她,与她同睡之时,也是一点动静便会醒来,确实劳累,偶尔歇一歇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奴婢没能抢回姑娘的小被子……”

她们贴身伺候姑娘的几人都知道,那被子对姑娘来说有多重要,不抱着小被子,姑娘会睡不着觉。

就算是睡着了,也是片刻便惊醒。

以后可怎么办?

“没了就没了吧。”赵嫤轻轻吁了一口气。

人困到极致,总能睡着的。

“那姑娘去西侧房歇一会儿?”惜雨上前,小声开口。

“打探到消息了么?”赵嫤缓步往西侧房走。

她在这淮安侯府里,自然也是有眼线的。

“惜时去问了,尚未有消息来。”惜雨回道。

赵嫤微微颔首,跨进门槛。

“姑娘。”

惜时快步走上近前。

赵嫤转过身:“有消息了?”

“是赵如秀。”惜时往前一步,小声道:“奴婢才探得消息,赵如秀方才在屋子里摔了东西。

咱们的线人只是粗使婢女,不能进屋子伺候,只在外头听了只言片语。

说是赵如秀发怒其间,数次提到了姑娘的名字。”

赵嫤冷笑了一声:“赵如秀,还真是不让自己受半分委屈。”

“姑娘,怎么办?”惜雨抬眼看她:“就算知道是赵如秀,咱们也没有证据找她啊。”

“不需要证据。”赵嫤略一思量,吩咐道:“让她们进来,给我梳洗。”

“是。”

惜雨忙应了。

赵如秀得知赵嫤平安无事,气地摔了一通东西,稍稍解了气。

才在婢女嬷嬷们的劝说安抚下,上床歇了。

她躺着,因着余怒未消,很难睡着,便思量着再想个什么法子,回头对付赵嫤。

“姑娘,姑娘!”

门口传来婢女急促的呼喊声。

“慌慌张张的,什么事?”

赵如秀气不顺,语气当然也不好。

“不好了,大姑娘带着人冲进来了……”

那婢女在外头便高声喊。

“这半夜三更的,赵嫤是疯了不成?”赵如秀翻身坐了起来,一把挑开床幔。

她来得及才穿了鞋,赵嫤便已经带人站在了她跟前。

“赵嫤,你干什么?”赵如秀心虚,先发制人:“不经允许就闯进我的屋子,你到底有没有规矩?”

“打小没娘教,没有规矩。”赵嫤提起裙摆,缓缓在惜时搬来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你!你半夜三更不睡觉,闯到我屋子里来,到底想做什么?”赵如秀定了定神,有了些底气。

今日纵火之事,只有她和娘知道,去办事的也都是信得过的人。

她不必惧怕,赵嫤不可能有证据。

“你说我想做什么?”赵嫤理了理裙摆,翘起脚来,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我怎么知道你?”赵如秀眼神闪躲着:“我一入夜就睡了,一直到你方才闯进来,才被惊醒。

你院子失火的事,与我可没有关系!”

“哦?”赵嫤杏眸弯出几许笑意,黛眉微挑:“照这么说来,四妹妹是在睡梦之中,得知了宛宸院失火之事?

四妹妹真乃神人也!”

“我……我是……”赵如秀叫她说得一慌,急中生智道:“方才,方才你闯进来之时,婢女才对我说的。”

赵嫤笑着点了点头:“这样倒也勉强说得通。”

“我告诉你,失火的事跟我没关系,你现在就从我这里出去。”赵如秀伸手指着门口:“我不想看到你。”

“妹妹误会我了,我不是为失火之事而来。”赵嫤靠在了椅背上,依旧含笑望着她。

赵如秀愣了愣:“那你来做什么?”

“秀儿!”

蒋晴柔人未至,声音便传了进来。

“娘!”赵如秀一见她进门,宛如见了救星一般,忙扑上去:“赵嫤突然跑过来欺负我!”

“大姐儿,我知道,院子毁了你心中不好受,我也挺惋惜的。”蒋晴柔牵着赵如秀,站在赵嫤跟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个缘故,就跑来这处与你妹妹作对。”

赵嫤上下扫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母亲所言,可是冤枉我了,您看我,像是会与自家妹妹作对的人吗?”

不错,蒋晴柔发髻凌乱,内衫的衣带露了两根在外面,外衫的盘扣也有一个忘记扣了,这才是匆匆忙忙而来该有的模样。

“那大姐儿这个时辰跑到这处来,是为了何事?”蒋晴柔也不动怒,继续轻言慢语的问。

赵如秀躲在她身侧,轻哼了一声。

有娘在,她便有了十足的底气。

“长夜漫漫,实难入睡。”赵嫤两脚搭在小杌自上,靠着椅背不紧不慢地道:“百无聊赖间,便想起我那两家首饰铺,如今连月亏损,血本无归,连掌柜的工钱都快付不起了。

就思量着母亲和两位妹妹还欠我不少东西呢。

我就先来四妹妹这里,取些东西去做本钱吧,母亲不会介意吧?”

当初,她将铺子与银子从蒋晴柔手中夺过来,最后盘账时,落下了一百余万两点空缺。

蒋晴柔被逼无奈,还了一部分银子,还有六十余万两,不知所踪。

赵嫤知道,这六十余万两银子,除去叫蒋晴柔贴补了娘家的,余下的都被她们母女三人买首饰和做衣裳了。

当初的事情,惊动了京兆尹,也是在蒋晴柔答应日后会还这笔银子的情形下,赵嫤才算暂时不曾追究。

但她还是要求蒋晴柔当着府尹大人的面,写下了欠条。

这件事情,是板上钉钉的,任谁也无法抵赖。

只不过她这些日子忙着辅国公府的事情,不曾腾出手来收拾淮安侯府。

赵如秀却敢先来招惹她,她自然不必客气!

第47回 龌龊的东西 蒋晴柔闻言,面上的笑意便有了几分勉强:“大姐儿的那些银子,我会想法子还的,秀儿这里都是她用过的旧东西,大姐儿拿去也没什么用处啊……”

“母亲一年前就是这样说的,到如今我不曾瞧着银子呢。

再说,四妹妹的东西虽然旧,但也都是价值不菲,应当足够支撑一阵子了。”赵嫤不慌不忙,也没有退步的意思:“惜时,带人动手吧。”

“大姐儿一定要一点情面都不留吗?”蒋晴柔往前一步,彻底笑不出来了。

“怎么?”赵嫤抬眸笑看着她:“母亲又要对我动手了吗?”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从前教训你都是为你好,如今你已经出嫁了,我又怎还会如同从前那样教导于你?”蒋晴柔藏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指甲几乎掐破手心。

这赵嫤,实在太嚣张!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轻敌,应当直接了结她的小命。

“不会就好。”赵嫤分毫不惧,笑望着她:“不过,会也无所谓,我奉陪到底。”

此时,惜时已经带着人,将赵如秀的首饰衣裙都翻了出来。

“姑娘,这有一个箱子是上锁的。”惜时几人抬了一只雕花包铜角的楠木箱子来。

赵如秀瞧见那个箱子,脸色不由一变:“那里面,都是不用的衣裳,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不要动。”

“没有值钱的东西,为什么要锁上?四妹妹又为何要这样着急?”赵嫤笑着反问,又抬手吩咐:“打开!”

聆风上前,抬手一把扯去了箱子上的铜锁。

“不,不要!”

赵如秀尖叫着跑过去,扑在了箱子上,状若疯癫:“我说了,这里面没有东西!”

“拉开她。”赵嫤吩咐。

“大姐儿,你到底要做什么?”蒋晴柔冷着脸上前,扶住了被婢女们拉开的赵如秀。

她不知道这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叫女儿这么着急。

但她肯定是要相帮的。

“原来,母亲也会有生气的时候啊?”赵嫤笑着瞥了她一眼:“这屋子里哪一样东西不是我的银子买的?

母亲若是有异议,不如我们请府尹大人来定夺?”

“大姐儿,再怎么说,淮安侯府也是你的娘家,我也知道从前我们对你确实是……”蒋晴柔放软了语气,想要服个软,先将这件事情揭过去。

“打开。”赵嫤压根就不理会她,径直打断了她的话。

聆风抬手,一把掀开了那个楠木箱子。

众人都看过去。

里头除了一堆颜色各异布料上等的衣裙,并没有旁的。

有婢女悄悄的看赵如秀,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护着的?

“我都说了,这里面没有什么。”赵如秀脸色不自然的看着那些衣裙:“赵嫤,你不会连这些衣裙都想要吧?”

赵嫤垂眸看着那箱衣裙,随意抬手:“倒出来看看。”

“不要!”赵如秀又往上扑。

然而,这回她动作慢了,聆风已经一把掀翻了木箱子,一箱衣服倾倒在了地面上。

箱底朝上,几本巴掌大的小册子从衣服上滑下来。

赵如秀尖叫了一声,扑了上去,护着那些小册子。

赵嫤伸手捡起滑到地上的一本,仔细看书封上头的字,翻了两页,轻啧了一声笑道:“《花营锦阵》,四妹妹所习功课可真够广泛的,连这种书都有啊。”

这是一本图文并茂的避火图册,里头画的是各种姿势的交媾图,秦楼楚馆里有这些东西,儿郎们或许也会私藏一两本。

出现在家中,多数时候,是出嫁时娘亲给女儿压箱底用的。

无论如何,这也不是赵如秀这样的大家闺秀该拥有的东西。

赵如秀趴在那些衣服上大哭,她心慌又羞愧,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藏着这样的书籍,叫赵嫤当众翻出来了,这叫她以后如何能抬起头来做人?

“这不可能是秀儿的东西。”蒋晴柔瞧见了赵嫤翻的那几页,明白那些都是什么册子。

她心中也是羞恼,秀儿这孩子,怎么能藏着这样的书册?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追究这件事情的时候,反而要替她撇清。

“不是四妹妹的?”赵嫤抬头笑看她:“那是母亲的?”

“你这孩子,这说的是什么话?”纵是蒋晴柔,脸色也不由红了红:“这怎么会是我的东西?”

“不是母亲给四妹妹压箱底的吗?”赵嫤将手中的小册子扔在了地上,搓着指尖笑了笑。

她来这处,只想拿些东西去恶心恶心赵如秀,却不想还有这样的收获。

这就是蒋晴柔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还未相看人家呢,就私藏了这些东西。

人果真不可貌相。

“大姐儿说笑了,秀儿还没有相看人家呢,我怎会给她压箱底?”蒋晴柔极力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伸手去拉赵如秀:“起来,把事情查清楚!”

赵如秀挣扎着,说什么也不愿意起来,也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赵如秀!”蒋晴柔耐不住性子,暗暗拧了她一下。

赵如秀吃痛,哭得更大声了。

“起来,查查到底是谁将这些龌龊的东西藏在你这处的!”蒋晴柔见她只一味的哭,真是恨铁不成钢。

若是大女儿,这个时候该早反应过来了。

赵如秀闻言,哭声顿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下站起身来。

她眼泪都顾不得擦,便朝着自个儿那几个婢女吼道:“这不是我的东西,是你们谁藏着的?给我老实的站出来!”

那几个婢女脸色顿时白了,面面相觑,无人开口说话。

这对于她们来说,无异于飞来横祸。

她们都是打小就在这后宅里伺候姑娘长大的,也经过不少事情。

怎么会看不明白,夫人和四姑娘这是要从她们当中选一个替罪羊出来?

“奴婢没有!”

有反应快的婢女立刻跪下分辨。

“奴婢也没有。”

“奴婢们没有那个胆子……”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着下跪。

蒋晴柔扫了她们一眼:“这箱子的钥匙,是谁掌管的?”

“是姑娘自己保管的。”

大婢女金宝立刻回。

余下几个婢女皆是心下一松,姑娘自己拿着钥匙,这事该赖不到她们头上了吧?

“金宝,你那里明明也有一把备用钥匙的。”赵如秀立刻开口。

“姑娘,奴婢没有……”金宝脸色煞白,险些瘫倒在地上。

“你哪来的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书册?还藏在姑娘的箱子里。”蒋晴柔立刻摆出大家夫人的姿态来,居高临下的望着金宝:“若是实话说了,看在你伺候姑娘多年的份上,我会对你容情的。”

“夫人……”

金宝不想替赵如秀背过,可又害怕蒋晴柔,缩在地上只是一味的哭泣。

“惜雨,让人将首饰和这些衣裳搬走。”赵嫤兴致缺缺地站起身,理了理裙摆,朝着蒋晴柔道:“母亲慢慢查证此事吧,我先告辞了。”

每回出点事情,蒋晴柔都会用这一套,拉个下人出来顶包。

翻来覆去的,也没什么新手段,怪没意思的。

“大姐儿这会儿你去何处?”蒋晴柔目露关切。

“这天都亮了,我自然是回辅国公府去。”赵嫤笑看了一眼赵如秀:“四妹妹这里,母亲可要多费心啊。

毕竟,淮安侯府已经出了个声名狼藉的我,给家里蒙了羞。

四妹妹这冰清玉洁的,可千万别比我的名声还难听啊。”

她说着笑了一声,缓步去了。

蒋晴柔僵在那处,脸色难看至极,反手便给了赵如秀一个巴掌。

“丢人现眼,这些龌龊东西到底哪里来的?”

赵嫤的意思是,她声名狼藉最多也就是个纨绔跋扈大不孝。

而赵如秀这件事,若真有事,那便是事关名节的大事了,那传出去,何止是赵如秀不要做人了?

整个淮安侯府的姑娘,都别想议亲了。

赵嫤言语里的嘲笑都溢出来了,蒋晴柔听得满腔怒火,哪里克制的住?

“你打我?”

赵如秀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她长这么大,爹娘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今儿个因为赵嫤的话,娘竟然给了她一巴掌?

“说!”蒋晴柔指着地上那些小册子呵斥。

“不是说了,是金宝的吗……”赵如秀带着哭腔,跺着脚回她。

“是不是金宝的,你当我心里没数?”蒋晴柔气的又要打她:“你一个女儿家,怎么有脸藏这种东西的?又是从哪里来的?”

赵嫤在廊下立了片刻,听了听屋子里的鸡飞狗跳,这才含笑去了。

“姑娘,这些东西直接送回您那个宅子的库房里锁着吗?”

赵嫤上马车时,惜雨在一旁指着下人们抬来的,从赵如秀房中搬出来的东西询问。

“不。”赵嫤扫了一眼那些东西,勾唇一笑:“抬着,跟我去金春馆,我有用处。”

第48回 羞辱 天蒙蒙亮,集市上零星之处亮起了点点烛火。

金春馆矗立在街道边,高大的欢门彩楼上的大红灯笼照的四周亮堂堂的。

这里,是个销金窟,也是个不夜之地。

见赵嫤来,老鸨亲自迎了上来:“少夫人今儿个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赵嫤到这处来消闲,多数时候是午后,有时候晌午也来。

像这样天才亮就来,还是头一回。

“妈妈起的挺早。”赵嫤淡笑着开口。

“往常也没这么早,今儿个有点事情。”老鸨讨好地笑道:“您先去坐,还叫您常要的那几个……”

“不用。”赵嫤摆手:“今儿个不叫人,我是来找妈妈有事的。”

“少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的,一定尽心。”老鸨忙不迭得开口:“您坐这儿说。”

“倒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赵嫤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抬眸望着她:“我记得,你这处时不时会让手下的姑娘换各种扮相,在大厅内跳舞揽客?”

赵嫤看了看那高高的台子。

“是。”老鸨点头:“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她们都扮作什么人呢?”赵嫤靠着桌子,单手支着下巴问。

“这个,可就多了。”老鸨如数家珍:“有时候扮绣娘,有时候扮女掌柜,也扮那个卖豆腐的,还有宫女一类的……”

她笑着,声音越发的小下去,宫女什么的,自然不可多说。

“有没有扮大家千金的?”赵嫤轻笑着问。

“也有。”老鸨笑着道:“不过,少夫人也知道,都是风尘女子,哪里有大家闺秀那股清高和气质?

再说,那头面服饰也都不是像真的那么昂贵精致,扮起来总归不是那么的像。

怎么,姑娘是要用?”

赵嫤看了惜雨一眼。

“将东西都抬进来。”惜雨会意,扬声吩咐。

粗使婢女们便抬了巷箱笼,捧着各色首饰盒子进来了。

“少夫人这是……”老鸨不解。

“打开。”

赵嫤随意吩咐。

婢女们开了箱笼与首饰盒子。

老鸨眼力极好,稍稍看了看便一脸的惊叹:“哎哟,这可都是好东西。”

“都是旧东西。”赵嫤笑着回。

“旧东西,也都值钱啊。”老鸨指着其中一件首饰:“这青金玉的花冠多罕见呐,怎么也值个好几千两。”

赵嫤只是笑了笑,不曾言语。

老鸨越发的奇怪,赔着笑小心地问:“不知少夫人将这些东西都搬到我这处来,到底是有什么吩咐啊?”

“今儿个傍晚,叫你这儿的姑娘们穿戴上这些东西,扮一回千金小姐,到门口去跳舞。”赵嫤随意拿起一根八角锤的金钗,在手中把玩:“这套青金玉的头面,就归你了。”

老鸨愣了愣,不敢置信:“少夫人是说,只要我这儿的姑娘们穿戴这些衣服饰品,扮作千金小姐在门口跳舞揽客,这套青金玉的头面就送给我了?”

“不错。”赵嫤杏眸含着几许笑意,望着她。

老鸨瞧着那套头面,意动不已。

不过,她到底是老江湖了,知道天底下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她看向赵嫤,小心试探:“我能不能问一问少夫人,这些首饰衣服是谁的?”

这一看,就是哪个千金大小姐的东西。

不问清楚是谁家的,就碰了这些东西,万一是她惹不起的高门大户,那她这馆子还要不要开了?

赵嫤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漫不经心的道:“是谁的,你不必管。

左右,不会有人来寻你麻烦就是了。”

老鸨犹豫着,一时不曾言语。

赵嫤弹了弹指甲,抬眸看着老鸨,缓声道:“妈妈有所忌惮,我也能理解。

若实在为难,也不必勉强,我再去下家看看。”

她说着,便站起身。

“瞧少夫人这话说的。”老鸨反应过来,上前笑道:“我还能信不过少夫人吗?

行,少夫人这样东西就放在这儿,今儿个下午,我就来安排。”

几千两银子呢,不能就这么飞了。

至于是谁的衣裙首饰,那就不关她的事了,她左右是拿钱办事。

“妈妈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该如何做吧?”赵嫤笑者瞥她。

“知道,我让他们将妆都化的淡一些,梳那些千金常梳的发髻,保管看起来以假乱真。”老鸨挥着手,眉飞色舞地开口。

她明白,赵嫤这样要求,无非就是为了羞辱这些衣裙首饰的主人。

其实,只要不说出这些衣裙首饰是谁的,也伤害不了那人,最多也就是就那人心里头膈应。

不过,大家千金,最在意的也就是这些了。

赵嫤这么做,若对方是个心事重的,就是气出病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妈妈聪慧。”赵嫤笑着颔首,抬步往外走:“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少夫人放心。”老鸨连连点头,跟在后头送她出门。

此时,外头天已大亮,集市上也有了往来之人,早点铺子冒起了热腾腾的水汽,各色吆喝声也陆续响起。

赵嫤不曾上马车,在集市上缓缓漫步。

她四下里随意瞧着,很喜欢看这样的人间烟火。

如此,一路行至八珍斋,要了一桌早点,坐下不紧不慢地用了。

“惜雨。”

她取过帕子,拭唇。

“姑娘。”惜雨上前。

“去付银子,顺便你们也买些包子点心当早饭。”赵嫤淡淡吩咐:“对了,让伙计装起来一份,再要一罐热茶酪,带回去给蒋怀赋。”

“是。”

惜雨应了。

惜时已经忍不住笑起来:“谢姑娘,姑娘真好。”

八珍斋的点心,是全帝京最好的,价钱自然也高。

如赵月华、赵如秀那有的大家小姐,一个月也就舍得吃那么一两回。

可她们跟着姑娘,却是常常吃的,姑娘待她们,可真大方啊!

就冲这个,她也愿意一辈子效忠姑娘,绝不生二心。

一切妥当之后,赵嫤上了马车。

路过一家医治牛马的铺子时,她出声吩咐:“停。”

“姑娘有何吩咐?”

惜时忙跑到马车边问。

“去那里。”赵嫤素手挑开马车窗口的纱帘,指了指治牛马的铺子:“便说家中幼马受伤了,还到处乱蹦,买些能使马儿镇定的药粉来。”

惜时愣了一下,点头:“是。”

姑娘哪有这样的马儿啊?

她只想着,也不曾开口询问,反正她听姑娘的,姑娘让如何便如何。

片刻后,她又跑回来:“姑娘,店家说有两种药粉,一种气味大但是便宜,还有一种没有气味,就是价钱高。

奴婢不知买哪一种?”

“傻丫头,自然买没有气味的。”赵嫤弯着盈盈凤眸,轻声笑言:“若有气味,那畜生如何肯吃?”

第49回 魂几乎都要叫她勾了去 惜时很快便买了几小包药粉回来:“姑娘,店家说小马驹要少喂些,这里七包,能用七日。”

赵嫤笑着接了,朝她们伸手:“茶酪给我。”

后头的婢女立刻将手中提着的茶酪罐子送到了惜雨手中,惜雨双手送到赵嫤跟前。

赵嫤接过来,放下了帘子,将罐子搁在跟前,开了瓦罐的盖子。

茶酪是茶与牛乳加上砂糖混制而成,香气扑鼻。

赵嫤拆了一小包药粉,倒了一半进罐子,捏起汤匙搅了搅,舀起来闻了闻,果然没有什么异样的气味。

她放了心,搁下汤匙,将瓦罐的盖子盖了回去。

赵嫤到昭阳院时,蒋怀赋才起身,见了她,很是有几分诧异:“你竟回的这么早?”

“我不是说了,会尽早回来吗?”赵嫤朝他露齿一笑,朝着身后招了招手:“我给你带了早饭。”

婢女们立刻上前,将赵嫤自八珍斋带回的各色点心摆在了桌上。

蒋怀赋在桌边坐下,抬手揉了揉额头:“昨夜你不在,我睡得不好。”

聆风站在不远处,听着这话,暗自好笑。

没有用五倍剂量的安神药,就算是昨夜没被丢下床,那也是睡不好的。

“那用了早饭,你再去睡一会儿。”赵嫤取过一只青釉小碗,亲手给蒋怀赋盛了一碗茶酪,放在他跟前:“这个,要趁热用,凉了牛乳会有一股腥气。”

蒋怀赋端起茶酪,吃了一口,提起筷子,夹了一块点心:“你也一起用吧。”

不得不说,赵嫤乖顺起来,真是越看越顺眼,伺候得他也很是受用。

他决定了,等拿了赵嫤的钱财,也不将她卖出去了,就留在跟前伺候,就算是用不上,这脸蛋看着也赏心悦目。

“我在店里用过了。”赵嫤含笑望着他。

蒋怀赋被她看得飘飘然,连着吃了不少点心,茶酪也吃了半罐,这才搁了筷子。

“我带你去院子里消消食吧。”赵嫤上前扶他。

蒋怀赋便随着她,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

“我这心里,有点慌。”他扶着廊柱:“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你扶我回去坐一坐。”

“只怕是夜里没睡好,你身子虚弱,这才不舒服。”赵嫤扶着他往屋子里走:“还是到床上去睡一会儿吧。”

“好。”蒋怀赋点了头,心中觉得她越发体贴了。

蒋怀赋躺下之后,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赵嫤坐在踏板上的小杌子上,看着他呼呼大睡的模样笑了笑。

看样子,牛马用的药,人也是用得的,效用还颇好。

“姑娘。”

聆风自内间门口探进头来,朝她招手:“您来。”

赵嫤起身走了过去:“什么事?”

“姑娘。”聆风拉着她,往外头走了走,这才小声道:“负责留守在院子里的几个婢女当中的那个红莲,被蒋雪琼收买了。”

“红莲。”赵嫤微微蹙眉,想起那婢女的模样。

她手下婢女都是死契。

人数虽多,但每一个婢女长什么模样,什么背景来了,她都是一清二楚的。

在这偌大的辅国公府,想成事,她就必须小心谨慎,否则,会死的很难看。

“守门的婢女已经两次瞧见她半夜偷偷溜出去了。”聆风接着道:“昨儿个夜里,她又出去了,这一次守门的婢女偷偷跟上了。

瞧见她见的人是蒋雪琼跟前的大婢女。”

赵嫤微微颔首:“知道了。”

“姑娘,要不要将人处置了?”聆风问。

“不必。”赵嫤摇摇头:“先留着。”

午饭后,蒋怀赋还不曾醒来。

“不会药死了吧?”

惜时不放心,凑到床边看。

“我看看。”聆风伸手摸蒋怀赋的脉搏。

惜时笑起来:“你还会把脉?”

“不会。”聆风老实地道。

“那你还摸?”惜时笑得更大声了。

聆风振振有词道:“只要脉搏在跳,人就活着。”

她说着,丢开蒋怀赋的手,看向赵嫤:“姑娘,人没死。”

这一下,连惜雨都笑起来。

“只用了半数的药粉,死不了。”赵嫤靠在软榻上:“我眯一会儿。”

“姑娘放心睡吧,奴婢们替您守着。”惜雨心疼她,上前给她盖了薄被。

赵嫤知道自己是睡不着的,阖着眸子也只是假寐一会儿,闭目养神吧。

屋子里静悄悄的,过了约莫两刻钟,外头传来了守门婢女的轻唤:“姑娘。”

榻上的赵嫤睁开了眼睛。

“奴婢去看看。”惜雨走了出去。

赵嫤坐起身来。

惜雨片刻后便回来了,上前小声道:“姑娘,杨光璧母子来了,是登门给蒋雪琼赔罪的。”

赵嫤闻言笑了笑:“找我做什么?”

“杨蒋氏的意思是说,请姑娘当面去同蒋雪琼解释一番当日之事。”惜雨道:“奴婢估摸着,他们是想让姑娘说清楚了,杨光璧再赔个罪,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这是想要我帮他们解除误会?”赵嫤笑了一声,掀开被子下了软榻:“更衣。”

赵嫤到前头偏厅时,里头人都已经来齐了。

蒋王氏坐在主位上,蒋雪琼撅着个小嘴,靠在她身后。

杨蒋氏则坐在另一侧主位上。

杨光璧坐在了下手第一个位置。

“婆母,姑母。”

赵嫤轻移莲步,走上前去,款款一礼。

蒋雪琼瞧着她,撇了撇唇。

赵嫤转过身,朝着杨光璧一礼,湿漉漉的杏眸潋滟起笑意,唇瓣微勾,嗓音婉转动听:“表哥。”

杨光璧瞧着她那张稠丽秾艳的小脸,再加上这一声软绵绵的“表哥”,魂几乎都要叫她勾了去,忙应她:“弟妹……”

“哼!”

蒋雪琼的冷哼再也克制不住。

“赵嫤,坐到那边去。”蒋王氏开口吩咐。

赵嫤面带笑意,在杨光璧的对过坐下,抬手细致的理了理裙摆。

蒋雪琼在蒋王氏身后,斜睨着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赵嫤也来了,你们两厢将话说清楚。”蒋王氏不紧不慢的开口。

“赵嫤说吧。”杨蒋氏看向赵嫤。

赵嫤疑惑的睁大眸子:“姑母要我说什么?”

“那日,你送明玉,在途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杨蒋氏询问。

“这件事情,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怀赋也派了小厮跟着我们。

青天白日的,后面跟了那么多下人,姑母以为会发生什么?”赵嫤正了神色道:“再说,我名声虽然不堪,但也只不过是贪玩了些。

从进了这个家门,我不曾做过对不住蒋怀赋的事吧?”

“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有数。”蒋雪琼忍不住阴阳怪气的开口。

“琼儿!”蒋王氏拦着她:“不许胡言。”

蒋雪琼压根不听她的,甚至还拔高了声音:“本来就是。”

赵嫤坐直了身子,不紧不慢地道:“妹妹平日里对我时有不敬之言,我想着妹妹年纪小,我不该计较,便也就一笑了之了。

但这样的事情,妹妹可不能乱说。

这当着婆母和姑母的面,妹妹非要说我对不住你兄长,可莫要怪我与你计较了,妹妹还请拿出证据来。”

第50回 您背着公爹,在外头找相好的 “你这样的货色,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很稀奇吗?”蒋雪琼站起身来道:“还需要什么证据?”

“琼儿,坐下!”

蒋王氏大声呵斥,站起身一把将她摁的坐了下去。

赵嫤只是笑看着,不曾开口。

蒋王氏看向她,老气横秋道:“赵嫤,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胡言乱语了几句,你别往心上去。”

“婆母此言差矣。”赵嫤慢条斯理的开口:“若是旁的事情,我也就不计较了。

但这样的话,妹妹既然说出了口,就该给我个交代。”

“都是自家人,你就别斤斤计较了。”蒋王氏有些不悦,但忍住了气,还算是和颜悦色。

“那我也说婆母。”赵嫤笑望着她,慢悠悠得道:“您背着公爹,在外头找相好的,不过公爹常年不在家,您做出这样的事情,也算是情有可原,我也理解您的。”

“赵嫤!”蒋王氏几乎叫她气的跳起来:“你再这样没大没小的,满口胡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年纪小,不懂事,刚才是叫妹妹气着了,才胡言乱语几句,你就别斤斤计较了。”赵嫤弯着杏眸,将蒋王氏方才说给她的话,又都还了回去。

“你!你!”蒋王氏叫她气得不轻,转而朝着杨蒋氏,胸脯起伏着道:“你看看,这儿媳妇我能管得住吗?”

“赵嫤,你对长辈如此的不敬,这就是你淮安侯府的家教吗?”杨蒋氏威严地开口。

赵嫤抬眸望着她,缓缓道:“我知道,姑母是个讲道理的人,所以愿意听姑母的劝。

方才,妹妹那样说我,我不过是以牙还牙,我有何错?若这都算错,我又该如何?

还请姑母指教。”

杨蒋氏望向蒋雪琼:“这件事情,确实是琼儿引起的。

琼儿,你怎能对你嫂嫂这样说话?

还不快赔罪!”

她原本是极为疼爱蒋雪琼这个娘家侄女的,要不然,也不会指明了要她回去做自己的儿媳妇。

不过,看这些日子蒋雪琼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有些被惯坏了。

这样的性子,进了家门只怕以后也不好管教,是得先去去她的锐气。

蒋雪琼哪里肯开口赔罪?只恶狠狠的瞪着赵嫤。

赵嫤笑着道:“也不妨事,妹妹不与我道歉,我就不与婆母道歉,这样两厢也算是抵消了。”

“罢了罢了,真是前世欠了你们的。”蒋王氏摆了摆手:“还是说正事吧,明玉你来说一说,那日为何对琼儿动手?”

明玉是杨光璧的小字。

“她不分青红皂白,追着要打弟妹,我想与她解释,她也不听。”杨光璧立刻开口道:“两相争执时,我失手打了她一下。”

“什么失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蒋雪琼立刻扬声反驳。

“别吵。”蒋王氏转头问她:“既然明玉已经跟你解释了,你为什么还要追着你嫂嫂打?”

“是她挑衅我!”蒋雪琼瞪着眼睛伸手指着赵嫤。

赵嫤笑了一声,摇摇头叹了口气:“妹妹真是越发说的离谱了,罢了,就算做是如此吧。”

“什么就算做是?我说的就是实话!”蒋雪琼又一次忍不住站起身来:“分明就是你挑衅我,我气不过才打你……”

“你胡说,那日我就在场,弟妹都被你欺辱的摔倒了,你还咄咄逼人。”杨光璧皱着眉头道:“我打你是不对,我今日也是特意登门赔罪的。

但你也不能仗着这个,就颠倒黑白。”

“我什么时候颠倒黑白了?”蒋雪琼听他这样说,顿时气急败坏:“你到现在还向着她,那你还来赔什么罪?

你们快走吧,不要赔罪了,既然你处处向着旁人,这亲事也别结了,退亲吧!”

她说罢了,当即便哭着跑了出去。

她快要气坏了。

她的表哥,她的未婚夫,却处处向着赵嫤,明明她说的是实话,杨光璧却偏要说她子虚乌有。

这简直岂有此理。

“这孩子的性子,也太过急躁了些。”杨蒋氏望着她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头。

“也不怪这孩子。”蒋王氏总归是向着自己的女儿的:“任谁还未成亲,便挨了未婚夫的打,那性子也好不起来。”

“这次我也说了,确实是明玉不对,我这不是带他登门赔罪了吗?”杨蒋氏心中也有点不爽快:“可琼儿那孩子,半分也不肯听呐。”

她并未发作。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娘家人,这点小事不值得伤了和气。

蒋王氏叹了口气:“她在气头上,脾气大了些也是有的。

你们别与他一般见识。”

“还是个孩子呢,我们怎么会与她计较。”杨蒋氏应和:“只是她那里,你是做娘亲的,还得去劝着些。

毕竟,两个孩子以后还要过一辈子,别因为这点事情,就生了嫌隙。”

“不会的,我等会儿去劝她。”蒋王氏一口答应下来,又转过话锋道:“不过我有些话,还是要说一说,明玉听了,可不要生气。”

“舅母是长辈,教训我也是应当的。”

杨光璧低下头,露出小辈该有的姿态来。

蒋王氏见他如此,心里头舒坦了些:“我也不是教训你,只是有些话,该说一说。

我不以你舅母的身份,单用琼儿母亲的身份同你说话。”

“是,岳母请讲。”杨光璧从善如流。

“我膝下,就琼儿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养大。

当初,也是有王爷要她去做侧妃的,我说什么也没有同意。”蒋王氏不紧不慢的道:“我想着,王府虽然有势力,但侧妃总归低人一头,不想叫她去受这个委屈。

后来,你母亲提起亲上加亲,我想着你是个好的,你母亲与我之间,又是年少时的手帕交,咱们两家关系最是牢靠了,这才点了头。”

“这些,小婿都知道。”杨光璧点头。

“我将琼儿许给你,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想着叫她过得好些,将来别受委屈就行。”蒋王氏接着道:“往后你们过日子,牙齿也有碰舌头的时候,我不是说你不能与她争执,但动手这一回事是万不能再有了。”

“不错,都是做母亲的,我理解你的心。”杨蒋氏赞同地点头,看着杨光璧道:“你舅母说的有道理,你可都记下了?”

“是。”杨光璧应下了,友道:“等表妹气消了,我再好生给她赔个罪。”

“这就对了。”蒋王氏欣慰地点头。

赵嫤小脸上含着浅浅的笑意,看着这和睦的场景。

不得不说,蒋王氏作为母亲,是及其称职的,蒋雪琼包括蒋怀赋,有她护着,都很幸福。

不知蒋王氏午夜梦回时,可曾想过,有一个叫盛雪的女子,因为他们夫妇的恶毒行径,永远的失去了庇护她一双儿女的机会?

晚间,淮安侯府。

被蒋晴柔罚在院中闭门思过的赵如秀,已经砸光了她屋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去,去同母亲说,我要去金春馆,要回那些首饰衣物!”她大声咆哮。

这会儿,整个帝京城都传遍了,金春馆的姑娘们穿了大家闺秀的衣裙,戴了大家闺秀的首饰,在道边上搔首弄姿,招人揽客,跳了一下午的各色舞蹈。

看热闹的人聚了在金春馆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道都堵了一下午。

这会儿茶楼酒肆到处的人都在猜测,那些衣裙是哪个大家千金的。

外人不知,赵如秀知道啊,那些东西都是她的,全都是她的!

赵嫤这个贱人,敢这样糟蹋作贱她,她要将赵嫤碎尸万段!

第51回 只能这样任由她作践吗 “赵如秀,我叫你闭门反省,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向沉得住气的蒋晴柔进了门,看着满地的狼藉,也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娘,你快点放我出去,我要去拿回我的东西,我不能让那个贱人这样羞辱我……”

赵如秀一瞧见她来,便往外冲。

“你给我站住!”蒋晴柔一把拽住她,指着地上:“你这是在闹什么?”

“娘还不知道吗?”赵如秀双目通红,抬眼望着她,手指在外面:“赵嫤那个贱人,把我的衣裙首饰都送到金春馆去了,让那些妓子穿在身上揽客。

她这不是把我比作那些妓子了吗?她这是羞辱我!”

“就是羞辱你了又如何!”蒋晴柔一把将她推了一个踉跄:“这么没脑子,你不被羞辱,谁被羞辱?”

赵如秀愣了愣,一下又哭出来:“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娘?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白日里才打了我,这会儿又向着赵嫤来辱骂我,你走,你走,你根本就不是我亲娘……”

她哭着便伸手去推蒋晴柔。

“赵如秀,你再如此胡闹,别怪我请家法!”蒋晴柔拔高了声音。

这一声,彻底震慑住了赵如秀。

她从来没挨过家法,但也知道家法有多可怕。

从前,她见过太多次赵嫤被家法惩戒的半死不活的样子,说起“家法”两字,便打心底里发怵。

她小的时候,还曾暗暗发誓,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好好听娘的话,让自己不挨家法。

“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情。”蒋晴柔指着地上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赵嫤要走了所有的铺子和银子,我现在还欠着她的银子。

你打坏的这些东西,想要你就自己想法子,我不会给你买。”

赵如秀听着她的话,掩面哭起来。

“给我闭嘴!”蒋晴柔再次呵斥她:“手拿下来。”

赵如秀松开手,紧紧的抿着唇瓣,眼泪直往下掉。

“给我好好反思,再闹出动静来,别怪我不客气。”蒋晴柔丢下了一句话,便要离开。

“娘,娘!”赵如秀往前追了两步,抱住了她手臂:“我知道错了,娘帮帮我……”

蒋晴柔本就心疼这个小女儿,叫她这么抱着一哭,心又软了。

“你要我帮你什么?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她虽还是满口嫌弃,但语气中就是软了下来。

“那些衣服和首饰,不能就在金春馆放着,赵嫤一定会三天两头的拿出来羞辱我的……”赵如秀痛哭流涕:“娘去帮我把那些东西都要回来吧……”

蒋晴柔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戳着她的脑门子:“你遇事就是半分也不动脑筋,现在,外头到处都在猜测那些衣裙首饰到底是谁的。

这会儿,还没个定论呢。

咱们家要是跑去要那些东西,那不是坐实了那些东西的来源吗?”

赵如秀闻言止住了哭泣,愣住了,她只顾着焦急自己被羞辱了,倒是没往那方面想。

“你说说,你是不是该好好静思己过。”蒋晴柔叹了口气,拉着她在一旁的榻上坐下。

“那我……”赵如秀又哭起来:“那我就只能这样任由她作践吗?”

她怎么能忍?

“眼下,也没有啥子法子了。”蒋晴柔眼底泛出几分狠毒之意:“不过,她也猖狂不了多久,你舅舅舅母不会让她一直这么嚣张下去的。”

“娘不能拿银子去把我那些东西都赎回来吗?”赵如秀忍不住问。

想想那些衣服首饰她都穿过,有些还是她的心爱之物,眼下却在妓子们身上穿戴着,她心里就如同吞了苍蝇一般,膈应的慌。

“我要是有银子,还会让她搬走你的东西吗?”蒋晴柔拍了拍她的手:“不要着急,遇事别赌气,要从长计议。”

赵如秀心里不服,却也不敢再多说,依偎着她,啜泣着点了点头。

蒋怀赋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醒来时昏昏沉沉的,恍惚间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冷了片刻才动了动,感觉浑身无力,开口招呼:“赵嫤?”

软榻上的赵嫤睁开了杏眸,眸底一片清明。

失去了小被子,这一夜,她只勉强睡了一两个时辰,这还是吃了双份的安神汤起的效用。

“来了。”

她故意哑着嗓子,声音放的低低的,装作才睡醒的样子,上前去挑开了床幔。

“你怎么不睡床上?”蒋怀赋勉强撑着身子,坐起身靠在了床头。

“夜里你不是要吃药吗,我睡在榻上好照顾你。”赵嫤解释了一句,又露出一脸关切:“诶?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难受?”

“也不是多难受。”蒋怀赋皱着眉头:“就是浑身没力气。”

“那估计是睡得太久了,你这身子骨也太虚了。”赵嫤看了看外头:“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我哪有那么虚?”蒋怀赋一听这话,自然逞强,语气不善道:“我只是没什么力气而已,不需要请什么大夫,你好好伺候我就行了。”

“那是自然。”赵嫤笑着应了:“我们说好的。”

中午的乌鸡人参汤里头,赵嫤只放了小包药粉的四分之一,昨儿个药量是有些大了,导致蒋怀赋睡了一天一夜。

今儿个该收敛着些。

她掌握了药量之后,蒋怀赋便不用睡那么久了。

只是连着四五日,蒋怀赋成日里浑身无力,下不来床。

赵嫤悉心照料着,事事亲力亲为,他心中受用,也就不提找大夫来看看的事了。

这日午后,蒋怀赋用过午饭后便睡下了。

赵嫤靠在软榻上打盹儿。

这几日,她睡的极不好,眼下已经有了淡淡的青黑。

可也没法子,那小被子是找不回来了。

“姑娘。”

聆风在内间门口唤她。

赵嫤睁开杏眸,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蒋怀赋,起身下了榻。

“金春馆的老鸨派人来上,那些衣裳和首饰都收拾整理妥当了。”聆风低声道:“问什么时候送还回来。”

“派人去取。”赵嫤略一思量,吩咐道:“放到离金春馆不远的饰品铺子去。”

她有一家饰品铺,和金春馆在一条街上。

“姑娘将那些东西放在铺子里,是打算卖了吗?”聆风不解地问。

“不卖。”赵嫤摇摇头,含笑道:“离得近,下回用起来方便。

赵如秀那里如何?闹了一次之后,就没有声音了吗?”

“就只那一次,赵如秀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砸了。”聆风道:“惊动了蒋晴柔,蒋晴柔也不知怎么劝说她的,人就消停下来了。”

赵嫤垂眸,细腻白皙的手把玩着禁步上的玉坠,缓声道:“就这么消停下来,不符合她的性子。

让人到市井里去传消息,就说那日金春馆当红花魁所穿的那身衣裙,有人曾在某次筵席上见赵如秀穿过。”

“是。”聆风笑着退出去了。

姑娘真是聪慧,只短短的一句话,就够气坏赵如秀的了,也够淮安侯府忙活一阵子。

晚间,蒋王氏来的时候,赵嫤正坐在床前,一勺一勺的味蒋怀赋吃汤药呢。

蒋怀赋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赵嫤在脸上,赵嫤这张脸,他真是越看越移不开眼。

赵嫤面上则带着柔和的笑意,动作也轻柔。

蒋王氏打眼一瞧,这小两口还挺恩爱的,她心里头也舒坦了些。

“占文这几日感觉如何?”她在床边坐下了。

“也没有别的,就是身上没有力气,偶尔会心慌,不过并无大碍。”蒋怀赋宽慰她:“娘不要太过担忧。”

“实在不行,我让你爹去求太医,来给你看看吧。”蒋王氏看他脸色苍白,实在心疼的很。

“不用。”蒋怀赋摆了摆手:“现在这样也不是多难受,养一养应当就好了。”

母子二人坐着说了一会儿话。

蒋王氏起身,赵嫤也跟着起身了:“占文,我送送婆母。”

蒋怀赋点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又躺了下去。

“婆母,我有件事情同您商议。”

出了内间,赵嫤小声开口。

“什么事?”蒋王氏见她伺候蒋怀赋还算尽心,对待她也和颜悦色了些。

“怀赋他身子这样,帝京城里能请的名医,之前也都请过了,也没有多大的效用。”赵嫤轻言细语的道:“我思量着,能不能请些个道士、和尚的,回来做做法。

我那个装塑佛像的铺子里,常有老客,掌柜的说有不少人都说神佛灵验的。”

第52回 周彧的宝贝 “神鬼之说,有用吗?”蒋王氏将信将疑。

赵嫤劝说道:“如今,怀赋身子一直没有好转。

我想着,大夫的汤药也不停,再找些道士回来做做法,最多就是去些银子。

旁的也没有什么损失,叫他们试一试,若是有用那不是顶好的吗?

没用的话,也没什么打紧。”

蒋王氏点了点头:“也有道理。”

她心中又生了怀疑,上下看了赵嫤一眼,赵嫤之前一直跟他们作对,怎会突然这么好心?

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当然,这是给怀赋看病。”赵嫤笑看着她:“请和尚道士的香火钱,应当是由公中出吧?”

她看出了蒋王氏的怀疑。

蒋王氏一看她这笑,心中疑虑顿消,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放心,这点银子不会叫你出。”

“也不是我小气,只是我近日好几家铺子连着亏损,实在拿不出银子。”赵嫤跟上去,露出殷勤之色。

“行了吧。”蒋王氏自认为看透了她:“你也别说那么多,就让你铺子里的掌柜帮着打听打听,看看哪里的道士好用,就请回来。

银子由公中出。”

“那我打听好了直接请人吧,婆母这就让账房把银子支给我,省得耽搁了。”赵嫤笑着道。

蒋王氏看了她一眼,板着脸道:“要多少?”

“香火钱,出家人都讲究随缘,也不拘多少的。”赵嫤笑着道:“不过我想着,咱们好歹也是国公府,也不能太少了。

婆母,您说呢?”

“带大少夫人,到账房去支一百两银子。”蒋王氏吩咐跟前贴身的婢女。

“我替怀赋,谢过婆母。”赵嫤朝她行了一礼。

蒋王氏轻哼了一声,径直走了。

赵嫤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勾着唇角问:“聆风,周彧送来的那人都预备好了吗?”

“姑娘吩咐要的旧道袍,已经预备妥当了,人大致也知道该怎么说话做事了。”聆风笑着道:“姑娘随时都可以开始。”

“其余的人呢?”赵嫤又问。

“都安排好了。”聆风道:“那些和尚、道士都是正经庙观里的,给些香火钱便可,旁的不会管的。”

“蒋士柯什么时候走?”赵嫤思量了片刻问。

“说今日下午就走。”聆风道:“对了,听消息说是要带蒋诚一道外出。”

这些日子,辅国公蒋士柯一直在家中,庶子蒋诚常要跟随在侧,到时不曾得空来寻赵嫤。

正巧,赵嫤这些日子也顾不上收拾他。

赵嫤望着远方,漆黑的眸底满是兴味:“那就明日吧。”

翌日一早,确定辅国公昨日已经带着蒋诚出远门了,赵嫤便坐着软轿出了门。

“姑娘,咱们去哪里?”惜时在轿外询问。

“去西园。”

赵嫤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这些日子,跟辅国公府和淮安侯府纠缠,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能得空去看戏了。

“是。”

惜时应了。

晋阳王府。

书房内,书架上入目皆是整整齐齐的书册,黄花梨的书案一侧堆着公文,端溪砚,紫毫笔,疏疏淡淡,贵气雅致。

周彧正在书案前伏案批阅公文。

李履端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靠墙的软榻上。

周彧看了他一眼,又埋头于公文之中。

“喂,元晟,我来了。”李履端长腿伸直,桃花眸中满是不满:“你不起来招待招待我?”

“又怎么了?”周彧不看他,抬笔蘸墨。

“还怎么了,你看看我!”李履端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指着自己眼下的青黑:“我一夜没睡。”

周彧落笔,头也没抬:“谁为难你了?”

“还你有谁?”李履端拔高声音道:“就是那几个老臣呗!

一年到头功劳没有,还想着涨俸禄,到我家去吵了我一夜。”

周彧不曾言语。

李履端坐回了软榻上,又埋怨道:“你给我指派的那几个人,也不起作用,那几个老臣都是老油条,压根不买他们的账。

我进到你这晋阳王府,才算把他们给甩掉。”

“下回,叫他们来我跟前提。”周彧合上一册公文,又取过一册展开。

“我这回就说了,他们谁敢来?”李履端叹了口气,在软榻上躺下:“我先补个眠,吃午饭的时候叫我。”

周彧不曾理会他。

李履端阖上眸子,躺了片刻又坐起身。

有点冷,他左右瞧了瞧,想找个东西随意盖一盖,眼神最终落在了周彧身上。

周彧怀里半抱半盖着一条小被子,看着不算新,但很干净,花样也素净清雅,那面料蓬松绵软,一望便知盖着一定很舒坦。

“这小被子看着就暖和,先给我盖一盖。”他起身上前,伸手便去取。

他本以为,周彧不会理他,他径直拿走便是了。

谁料他才伸出手,手背上便挨了一下。

周彧一把拍开他的手,嗓音清冽道:“别碰。”

李履端愣了一下,撇嘴:“什么宝贝被子,我碰都不能碰一下?”

“那里有大氅。”周彧看了一眼熏笼。

大氅便搁在熏笼之上。

“小气鬼。”李履端嘀咕了一句,取了大氅在软榻上躺下,怎么也想不明白,那被子他为什么不能碰?

“我说元晟。”他想着笑起来,揶揄地看周彧:“你那被子,不会是赵嫤给你的吧?”

能叫周彧宝贝成这样的东西,一定是跟赵嫤有关!

“若睡不着,便回府去。”周彧头也不抬,淡淡抛给他一句话。

“得嘞。”李履端拉过大氅,裹住脑袋:“我睡,我睡还不行吗?”

赵嫤看了半日戏,又在集市闲闲地逛了小半日,

一回府,她便命人去寻了蒋王氏。

蒋王氏听闻她请了高人回来了,忙放下手头事务,急匆匆的赶往前厅。

“婆母,这便是无为子仙长。”赵嫤难得露出恭敬之态,郑重的为蒋王氏引荐。

蒋王氏不由也露出一脸肃穆,打量着眼前的道人。

这道士望之三十许的模样,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道袍,手持拂尘,挽着道家的太极髻,神采奕奕,丰神俊朗。

“仙长竟如此年轻。”蒋王氏对无为子行礼:“我这厢有礼了。”

她心里有疑惑,但也不敢怠慢。

无为子的名号,她早几年便听过,以为是个年长的道人,却不想这样年轻?

“夫人客气。”无为子回了一个道家礼。

“婆母。”赵嫤将蒋王氏拉到一旁,小声道:“这道长看着年轻,您可不能小瞧了他。”

“这名头我是听过的,可他是不是本人?”蒋王氏不敢轻信。

“我去那道观之中,恰逢他回来,道观观主悄悄与我说,若是能请动他,咱们家的问题一定能迎刃而解。”赵嫤小声道:“母亲听过他的名头,还信不过?”

“可是,这年龄不对。”蒋王氏皱着眉头。

赵嫤道:“我听闻道家有秘法,功夫练到家,能返老还童。

无为道长驻颜有术,这在道家应当不稀奇。”

这无为道长,自然便是她向周彧要的人。

而真正的无为道长,早几年便没了音讯,不知所踪。

“这倒也是。”蒋王氏还是有些信这个的,她悄悄打量着无为子:“那这样的人,岂不是要花许多银两?”

“我起先也不信他就是无为子。”赵嫤接着小声道:“但他后来与我说,他与怀赋有缘,愿意分文不取,只来了尽尘缘,我便信了。”

蒋王氏闻言,眼神便变得虔诚起来,生怕怠慢了无为子,忙上前笑着开口:“请问仙长,眼下我们家该当如何做?”

不要银子,无所图谋,那自然是真的了。

第53回 娇嗔 无为子不曾言语,左右打量着这正厅里的摆设。

蒋王氏一脸忐忑的在边上等着。

“请夫人派人带我在家中各处仔细看一看。”

过了片刻,无为子才缓缓开口。

“我带仙长去看吧。”蒋王氏忙在前头带路,又吩咐道:“赵嫤,你去让人好生预备午饭。”

“婆母放心吧。”赵嫤笑着应了。

整个上午,蒋王氏陪着无为子,走遍了整个辅国公府所有的角落。

而后又去朝阳院,看了蒋怀赋。

用过午饭之后,婢女们奉上了清茶。

无为子坐在桌边,缓缓开口道:“辅国公府这宅子,大体是没有问题的。

若是我没有猜错,令郎是搬到目前所居的院子里后,才逐渐身子不适,以至于浑身无力起不了身的吧?”

“仙长神算。”蒋王氏连连点头:“是那院子不对吗?”

半日下来,她已经对无为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家里里里外外,无论什么事,无为子都算得极准。

她已经彻底信服了。

“院子没有不对,令郎是家中长房嫡子,朝阳院也离家宅中心不远,正是嫡子该居之处。”无为子不紧不慢的道:“只是那房间,令郎住不得。”

“为何?”蒋王氏不解:“那是他们的新房。”

无为子点头:“我知道,那新房住不得,令郎应当搬到东边厢房去住。

而且他们夫妇不要常见面,不要叫少夫人常伴在令郎跟前,他的身子慢慢就会好转。”

赵嫤在一旁听着,暗暗发笑。

这话可不是她教的,应当是周彧那个小心眼儿的,这么吩咐的。

不过这样也好,不用总要看着蒋怀赋那张令她反感的脸。

“这是什么道理?”蒋王氏更糊涂了:“他们是夫妇,占文病了,赵嫤李理应在跟前伺候。”

“夫妇之间,确实应当如此,不过,但也得分是什么病。”无为子咳嗽了一声,接着道:“令郎如今根基都不稳,子嗣几乎无望,这样的病,极需得静心调养。

少夫人生得貌美,成日里在令郎跟前,令郎就算不动身,也是动了心的,如何能静养?”

蒋王氏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就让他搬到东厢房去住。”

她说着,走近了些,小声问:“那若是依着仙长的法子好生调养,子嗣上可还有希望?”

“等我离去时,会留下一个调养的方子,他只要照做,身子会慢慢好转的。”无为子回道。

“那太好了!”蒋王氏几乎喜极而泣,扭头便吩咐赵嫤:“往后,你没事不要往东厢房去,别在占文跟前现。”

“是。”赵嫤忍住笑意,垂眸应了。

“仙长,其他还要准备什么物件吗?”蒋王氏又询问无为子。

“要做法驱邪。”无为子回道:“今日我需得回观去,预备些东西,再叫些徒子徒孙来,一并做法。

夫人也要预备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仙长请讲。”蒋王氏忙招呼婢女:“都来记下。”

“香炉、烛台、黄表纸、朱砂……”无为子一口气说了许多做法要用的东西。

蒋王氏命人一一记下。

末了,无为子又道:“明日开始做法,连着三日三夜不休。

令郎跟前,最好是要有个兄弟陪着照顾。”

“这可没有。”蒋王氏眨了眨眼睛道:“他有个庶出的兄弟,昨儿个才随他父亲出远门去了。”

蒋诚幸好走了,不然她也不放心。

至于二房那几个,她干脆就没提。

蒋陈氏一直包藏祸心,她怎么会放心把自己的儿子交给蒋陈氏的儿子来照顾?

“只要有亲缘关系都可。”无为子道:“兄弟之间血脉相通,男儿家阳刚气足,做法时陪在令郎左右,有利于驱邪。”

“亲缘关系……”蒋王氏思索着,眼睛一亮:“您看,表兄能行吗?”

赵嫤垂着眸子,浓密卷翘的长睫遮住了眸底的笑意,蒋王氏倒是省事儿,都不用她开口。

“姑舅表兄吗?”无为子问。

“是,是他姑母的嫡子。”蒋王氏忙点头。

无为子应允:“可。”

“来人,去和宁侯府,请表少爷来,就说我寻他有事。”蒋王氏盼着儿子快些好,心急得很,即刻便吩咐了下去。

无为子离去之后,杨光璧很快便来了。

“明玉啊,你表弟的身子此番可要拜托你了。”蒋王氏见了他,亲热地迎了上去。

赵嫤唇角噙着几许笑意,望着杨光璧。

杨光璧看向赵嫤,她只立在那处,也是仪态万千。

他看得心中一热,碍于蒋王氏在,不敢太过放肆。

他很快收回眼神,转而望向蒋王氏道:“舅母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只要表弟身子能好,我做什么都可以。”

蒋王氏便将无为子所言一五一十告知了他。

杨光璧听了点点头道:“既然表弟那里用得上我,那我自然义不容辞。”

他说着看向赵嫤:“弟妹,你现在就带我去昭阳院吧。”

他说着,便要走向赵嫤。

“不急,明日才开始作法呢。”蒋王氏一把拉住他:“今儿个,你先住在客院。”

杨光璧看了看赵嫤,有些不甘心,但也不好太放肆了,只好点了点头。

“看来,表哥真是关心怀赋的身子,照顾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赵嫤上前笑言。

“那是自然。”杨光璧眼神不著痕迹的在她身上流连:“我与表弟,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这话是的,咱们两家自来走得近,你们也是从小长起来的。”蒋王氏笑着接了一句,便板着脸吩咐:“赵嫤,无为子仙长吩咐预备的东西,就由你去预备吧。”

赵嫤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她儿子又不能与赵嫤共处一室,继续看着她了。

眼下,杨光璧来了,还是要留意一些,免得琼儿那里,又生了什么误会。

“是。”赵嫤乖顺的应了,当即便出了正厅的门。

出了辅国公府的大门,她便吩咐了下去:“那些东西,让掌柜的预备一下,傍晚时分我过去取。”

“是。”惜雨立刻吩咐了下去。

于是,赵嫤又得了一日闲暇,在金春馆坐了大半日。

翌日清早,无为子早早便到了。

跟随他而来的,还有十数个道家子弟。

蒋王氏亲自将预备的东西交了上去。

道场便设在昭阳院正屋里头。

一番布置之后,道士们便忙活开了,桃木剑、三清铃等法器也都用上了。

赵嫤随着蒋王氏在边上看了片刻,发现无为子挥着桃木剑,动作与旁边的道士们几乎一模一样,也便放了心。

如此,到吃饭时,道士们分为两波,轮流用饭。

蒋王氏原本想全程陪伴在侧的,但瞧这一会儿也不停的架势,她若真留在这处,那便连吃饭睡觉的时辰都没有了。

到傍晚时分,她叮嘱了赵嫤之后,便到自己院子去了。

“姑娘,奴婢已经安排妥当了。”聆风上前,小声禀报。

“人在屋子里了?”赵嫤漫声询问。

“是。”聆风点头:“昨夜安排她在屋后守夜,今儿个便病下了。

方才奴婢让与她交好的婢女替她,叫她回屋子躲会儿懒。”

赵嫤微微颔首,望了望外头天色:“等天黑了。”

红莲伤了风,不仅头痛,还鼻塞,浑身无力。

下人的屋子里不曾上灯,周围黑黢黢的,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手摸索着枕头下的一个荷包。

那里头,装着这些日子以来蒋雪琼赏给她的银子。

已经有五两多了,等攒到三十两,她就能为自己赎身了。

到时候就可以跟表哥双宿双飞了。

她光想着都觉得身上都轻松了些。

“你急什么?”

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娇嗔。

红莲听了这声音,浑身不由一个激灵,这分明是姑娘的声音!

她立刻摈神敛息,侧耳倾听。

“我这不是想你了吗?要不然你以为我会情愿来这一趟?”

黑暗中,红莲一下睁大了眼睛,她听出来了,这是那个无为子道长的声音。

先前,听旁人议论无为子驻颜有术,她还以为这真是什么高人,却不想竟是这样的人。

听对话,他与姑娘似乎不仅认识,而且关系还不简单?

第54回 防止那个奸夫逃跑 “哎呀,我知道你是为我而来……”赵嫤望着下人住处不大高的窗子,拖着软绵绵的语调:“但今儿个不行,老太婆用过晚饭只怕就要过来了……”

无为子硬着头皮,用轻佻的语气继续道:“这处四下无人,你怕什么……”

他语气用的确实不错,实则出了一头的汗,跟姑娘说这些话,即使是小王爷点了头的,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性命没什么保障。

“老太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了。”赵嫤娇娇儿地道:“今夜才是头一夜,你急什么……”

“那你说什么时候?”无为子让步了。

“明儿个夜里,如何?”赵嫤语调里,带着特有的婉转。

“明儿个什么时辰?”无为子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急切。

“丑时如何?”赵嫤低低地笑:“那会儿人都睡着了。”

“在什么地方?”无为子又问。

“去最后的那个客院,西正房。”赵嫤语调娇娇的:“那里没人……”

“好,你可要早些来。”无为子语气暧昧。

“那是自然……”赵嫤轻笑了一声。

屋子里,红莲听着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了,这才敢大口的喘息。

她出了一头一身的汗,姑娘也太大胆了,请过来给大少爷做法的道士,居然是她的姘头!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慢慢的坐起身来,摸索着将枕头下的那个荷包取出来,藏在了床上的一个木洞里,又用被褥盖上了。

而后,她又摸着黑穿了鞋,打开门左右瞧了瞧,跨出了门槛。

里间,赵嫤正歪在榻上吃茶,惜时进来了。

“姑娘,红莲果然如您所料,出去了。”她询问:“可要派人跟着她?”

“不必。”赵嫤摆手,顿了顿问:“蒋雪琼那里,都安排好了?”

“是。”惜时点头:“姑娘放心,不会有错的。”

赵嫤思量了片刻道:“取些木棍、榔头一类的东西,送过去,放在那屋子随手能拿到的地方。”

这个法子,只能用一回,这其中不能出任何纰漏。

她得给蒋雪琼预备几样趁手的武器。

“是。”惜时点头:“奴婢这便让人去办。”

她低头退了出去。

“聆风。”赵嫤唤了一声。

守在门边的聆风走上前:“姑娘?”

赵嫤搁下茶盏,拢了拢衣袖,懒散地问:“你杀过人吗?”

聆风怔了一下,点点头。

赵嫤抬眼看她,笑了笑:“我猜也是。”

聆风比她估量的还要强大,这很好。

“姑娘不怕奴婢吗?”聆风望着她问。

寻常的女子,若听闻她杀过人,恐怕早已吓得花容失色。

她知道姑娘不是寻常女子,但也不曾想到过姑娘竟然如此胆大,听她承认,姑娘的脸色竟然都没有分毫改变。

“有什么可怕的?”赵嫤扬起脸,朝她笑了笑:“你我皆是身不由己之人。”

聆风年纪这样小,便练就了一身过人的本领,看样子也经历过不少。

或许,聆风小时候吃的苦头比她还多。

聆风点了点头,眼中似有感慨:“奴婢从前是身不由己,后来追随小王爷,如今跟着姑娘,都是心甘情愿。”

赵嫤笑着颔首:“所以以后,我都要拜托你了。”

“姑娘客气了,这些都是奴婢应当做的。”聆风忙行礼。

落妆院。

红莲才离开,蒋雪琼便站起身来,欲往外走。

“姑娘要去何处?”

她贴身的大婢女春兰跟上去询问。

“我自然是去告诉娘,赵嫤那个贱人的真面目!”蒋雪琼咬着牙,整张小脸上都是志在必得。

这一次,她要赵嫤死!

“姑娘去不得。”春兰拦着她。

“怎么去不得?”蒋雪琼顿时拉下脸,瞪着她道:“向着赵嫤说话,你被她收买了是不是?”

她挨了杨光璧的打,又不曾报复到赵嫤,这些日子心气儿很不顺。

对眼前的这群婢女也是非打即骂。

好容易抓到了赵嫤的把柄,这婢女竟然不让她去告诉母亲, 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奴婢不敢。”春兰忙低下的,畏畏缩缩的往后让了让。

“啪!”

蒋雪琼抬手给了她一巴掌:“露出这可怜样子给谁看?跟着我亏待你了吗?

你不往后让,我倒想不起来打你!”

一旁的秋菊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姑娘使起性子来,谁还敢有什么动作?

“奴婢……奴婢只是,只是想提醒姑娘。”春兰捂着脸,含着眼泪解释。

“提醒什么?”蒋雪琼拔高了声音。

“大少夫人一向嚣张又狡猾。”春兰忍住眼泪,不敢啜泣:“奴婢想着,这事情还不曾坐实,姑娘便去与夫人说了。

万一露了口风,叫大少夫人察觉了,姑娘岂不是又不能出气了?”

蒋雪琼听了她的话,皱起眉头思索着道:“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春兰紧跟着道:“奴婢以为,姑娘应当先捉到大少夫人行不轨之事。

到时候再请大夫人过去,捉奸捉双,到了那个时候,大少夫人就算是本事再大,只怕也抵赖不得。”

蒋雪琼彻底站住了脚,仔细思量:“嗯,如此说来,确实是你这个法子更稳妥,方才是我太着急了 ,才打了你。”

“奴婢没事。”春兰低下头。

“秋菊,取一定银子来赏了春兰。”蒋雪琼朝着跟的稍远的秋菊吩咐。

“是。”秋菊忙回里间去取了银子回来。

春兰看着手中的银子,在心里冷笑。

这银子,现在是给她了,可等蒋雪琼一个不高兴,还是会要回去。

她们这些婢女在蒋雪琼眼里,就像狗一样没有尊严。

蒋雪琼高兴了,就摸一摸,赏根骨头。

不高兴了,那就将骨头收回去,一脚踹开,说不准还会挨一顿毒打。

早几年的时候,蒋雪琼年纪小,没有这么恶毒,下手也不重,倒也能忍受。

如今,随着年岁的增长,蒋雪琼是越发的过分起来了。

大少夫人既然许了她爹娘哥嫂平安富贵,那她就算为大少夫人豁出命去,又何妨?

更何况,大少夫人也没要她的命。

“姑娘,奴婢还要提醒您一件事。”她往前一步,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十分显眼,但她却是笑着的。

“说吧。”蒋雪琼扫了她一眼。

她在心里冷笑,这些下人就是贱,不能对她们太好了。

打一巴掌给个枣,她们反而会更忠心。

“明日,为了防止那个奸夫逃跑,姑娘应当随身带着您那把锋利的匕首。”春兰小声道:“到时候,您直接刺伤那奸夫的腿,他便逃不了了。”

“刺伤他?” 蒋雪琼皱眉思索:“这好吗?”

“也不一定就要伤他,只要他不跑,您就不必出手。”春兰满脸的忠心:“但奴婢想着,明儿个夜里怎么也是有些危险的,姑娘亲自去,带把匕首防身也是应当的。”

“嗯。”蒋雪琼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就带着我那把匕首。”

春兰又道:“既然他们在西正方,姑娘就躲在西偏房吧?”

蒋雪琼点头:“明天晚上我早些过去,在隔壁房间埋伏好,你们带着落妆院所有的婢女,在客院屋子后面,找地方藏身。

到时候,我一喊,你们就出来,记得尽快去请我娘。”

“是。”秋菊应了一声。

“姑娘放心,奴婢会安排妥当的。”春兰又行了一礼,仔细答应下来。

第55回 弟妹可真会玩…… 杨光璧陪了蒋怀赋两日一夜。

先前的一日一夜,蒋怀赋还算清醒,也能与他说说话。

他就算一直惦记着赵嫤,可也脱不开身。

到得第二日中午,蒋怀赋用过汤药之后,便一直睡着了。

这半日,他未曾敢离开,只能时常站在窗口处,偷偷的瞧赵嫤在安排那些婢女们处置各项事务。

赵嫤身姿体态曼妙,言行举止赏心悦目,只是看着,他都觉得通体舒畅,忍不住浮想联翩。

傍晚时分,蒋怀赋醒了一回,吃了些饭,用过汤药之后又死死的睡了过去。

杨光璧唤了他数次,始终不见他醒,终于按捺不住,趁着夜色降临,道士们和下人们在屋子里忙碌个不停时,顺着屋内墙角溜进了赵嫤的屋子。

“弟妹……”他瞧见赵嫤的身影,心里头便忍不住颤了颤。

下一刻,便直接扑了过去。

赵嫤正在桌前整理着道士们接下来要用的符文,见杨光璧扑上来,忙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吓死我了!”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素白的手拍着心口,一脸娇嗔:“原来是表哥啊,你不在东厢房好好照顾怀赋,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杨光璧两只眼睛盯着她秾艳的小脸,几乎喷出火来,逐渐向她逼近。

“表哥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赵嫤伸出一根纤细白嫩的手指,点在了他胸膛处,轻轻一推:“外头还有那么多人呢, 婢女们随时都会进来,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我哪里舍得……”杨光璧往后退了一步,手捂在被她点过的胸膛处,只觉得半壁身子都酥了,双眸紧盯着她吞了吞口水:“我恨不得将命都给你……”

赵嫤娇笑了一声:“谁信你?”

“弟妹怎么不信我?”杨光璧伸手去拉她:“你摸摸我的心跳有多快!”

“这里不是胡来的地方。”赵嫤躲开他的手,眼波流转,似嗔似笑。

“那咱们出去吧!”杨光璧指了指外面,体内热血翻涌。

这会儿只要赵嫤答应他,他绝对什么都听赵嫤的,要星星不给月亮!

“大门出不去,婆母的人把持着呢。”赵嫤杏眸潋滟着水光望着他:“表哥若真有心,咱们等会儿去最后头那个客院的西偏房……”

她杏眸轻眨,鸦青长睫扑闪,直将杨光璧望着。

杨光璧瞧着她,几乎是三魂没了七魄,连连点头:“弟妹你说,什么时辰?”

“我也不晓得什么时辰,等我出去时,你就远远跟着去就是了嘛……”赵嫤走近了些,媚眼如丝,吐气如兰:“不过,表哥可要答应我,以后婆母和怀赋为难我的时候,你要向着我。”

“那是当然!”杨光璧按捺不住,伸手便要抱她。

赵嫤灵活的躲过了,转头朝他娇娇地笑。

杨光璧不紧不生气,反而也跟着笑了:“弟妹,你真美!”

“不仅是你要帮着我。”赵嫤把玩着衣襟处的盘口,轻笑着看他:“你还要让姑母也向着我才行,不然,我就不依你。”

“好,好,我什么都依你!”杨光璧忙不迭声的答应。

其实,他虽然风流好色,但到底是和宁侯府的嫡子,遇事还算分得清轻重的,平日也有几分头脑,并非那些只会玩乐的纨绔之徒。

对于赵嫤,他心中本就存有些许疑虑。

只是赵嫤生得实在貌美,美的叫他头脑发热,便暂时将那些疑虑都抛诸脑后了。

他也曾思量过,在帝京,他容貌只能算是中上,算不上是佼佼者,再说家世,也不是顶尖的好。

以赵嫤的容貌,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怎么就这么容易看上他了呢?

这会儿听赵嫤如此要求,他才算是明白过来。

赵嫤只不过是想在辅国公府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他母亲的雷霆手腕,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而对于赵嫤怕他母亲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这一刻,他彻底释然了,既然赵嫤对他有所求,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我还有一个要求……”赵嫤拖着婉转的语调,笑得意味深长。

“弟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杨光璧眼神在她身上流连。

想想到丑时,也没几个时辰了,强按捺住了内心的冲动。

这会儿别说是一个要求了,赵嫤这会儿就算再提十个八个要求,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满口答应。

“等会儿,咱们玩点儿有意思的。”赵嫤凑近了些,掩唇轻笑。

“什么有意思的?”杨光璧气血上涌,眼底都是激动。

“就是假意我是被你强迫的,不得已……”赵嫤又笑,杏眸湿漉漉的将他望着,媚态横生。

杨光璧露出会意的笑,配上眼底的青黑,显出几许猥琐:“原来弟妹喜欢那样的,可真会玩儿……”

“是啊,你知道该怎么做吧?”赵嫤眼神在他身上上下徘徊。

“我知道,捂住嘴,不让你出声。”杨光璧笑得更猥琐了几分。

这赵嫤,比他想象中更放荡啊!他喜欢这样的!

“表哥果然是个妙人。”赵嫤指尖挑起他的下巴,笑着道:“到时候别点灯,黑着更有感觉,还有,你也别出声。

我若是挣扎,你要更大力些,若是怜香惜玉的,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弟妹放心,我懂,包你满意。”杨光璧双眸紧盯着她,抬手去握她的手。

赵嫤却在下一刻收回了手,笑着道:“现在,表哥该回去东厢房,好生照顾怀赋了。

记得,是西偏房,偏房不容易叫人察觉,表哥可别走错了。”

“好。”杨光璧深深看了她一眼,满面春风的转身去了。

回到东厢房,他一想到赵嫤的话,就激动的难以自抑,压根就坐不住,在房中走来走去的。

走到床边,看到熟睡的蒋怀赋,他有些清醒了过来。

舅母昨夜一夜没睡,今儿个熬不住了,早早的便回院子去了,说要歇一夜,明晚再来。

临走的时候叮嘱,叫他在这里好生照顾蒋怀赋。

所以,今儿个若是不与赵嫤相会,以后恐怕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可若是蒋怀赋半夜醒了,到处找他,怎么办?

那事情可不就败露了吗?

他思量了片刻,招呼了门外的小厮:“福宝,到药房去给我买一瓶朱砂安神丸来。”

朱砂安神丸是一种叫人安眠的丸药,因为药效太猛烈,且用了对身子不好,所以很少有人用。

大家都习惯用安神汤。

朱砂安神丸,多数时候是用来救急的。

他思量着,这会儿去煎安神汤,不说来不来得及,肯定会引人注目,继而就会被察觉了。

朱砂安神丸才是最好的选择。

福宝脚快,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拿着一小瓶丸药,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少爷,您要的东西!”他擦着满头的汗,将瓷瓶递了过去。

蒋怀赋接过,看了一眼:“行了,下去吧。”

福宝欲言又止,这屋子里就表少爷和自家少爷两个人。

表少爷已经睡了,自家少爷要照顾不了少爷,这朱砂安神丸是给谁吃的?

“去,别废话,记得守口如瓶。”杨光璧没什么耐心的将他推了出去,一把拍上了门。

福宝一屁股在门槛上坐了下来,管他呢,反正他是少爷的人,照着少爷的吩咐做就行,其余都不关他的事。

杨光璧倒了半盏清茶,将瓶塞拔开,家里头红色的小丸药到了些进去。

他向来睡得好,没用过朱砂安神丸,也不知道这朱砂安神丸吃一粒便可起效用。

看着茶盏里十数粒菜籽大小的药丸,他觉得也差不多够蒋怀赋一觉睡到明天早上了。

他望着茶盏,等那些丸药都溶解在清茶中,走到床边扶起蒋怀赋,将半盏红褐色的丸药水悉数灌进了蒋怀赋的口中。

第56回 赵嫤果真是个尤物 可怜蒋怀赋哼都没哼一声,便“咕嘟咕嘟”几口咽下了那些丸药水。

杨光璧随手将茶盏搁在了一侧的床头柜上,又走到窗前去看赵嫤。

他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会儿看看月亮,一会儿看看赵嫤,只觉得这时辰当真是难捱得紧。

赵嫤预备好了道士所要用的一切,便坐在墙角处的软榻上,看着他们作法。

丑时将至。

聆风上前小声禀报:“姑娘,蒋雪琼已经进了那客房的西侧房了。”

“看着她进去的?”赵嫤垂眸问。

“是。”聆风点头:“奴婢亲眼看着的,她的人都埋伏在屋子后面,只要她喊一声,便会冲进屋子去。”

赵嫤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起身:“走吧。”

出了屋子,她特意往东厢房的窗口瞧了瞧,杨光璧果然正在那处望着她。

赵嫤笑了笑,往院外行去。

杨光璧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知道不能立刻跟上去,会叫人生疑。

他强忍着心中的急切,又等了一会儿,才开了门往外走。

“少爷您去哪儿?”福宝不由得问。

“别管那些。”杨光璧看着院门处:“在这给我好好守着,有人来问就说我在屋子里。”

他说罢了,便步履匆匆的去了。

福宝愣了片刻,才答应了一声:“哦。”

他裹了裹身上的薄棉袄,又坐回了门槛上。

杨光璧加紧步伐,一路上就着辅国公府各处挂着的灯笼,能瞧见赵嫤若隐若现的身影。

果然往最偏远的那个客院去了。

杨光璧放慢了步伐,不远不近得跟着,外头虽有寒风,但他想到接下来的事,内心却是火热的。

他进到院子里,四周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就着廊下昏黄的灯笼,他看清了西侧厢房的门。

门上没有落锁。

就是这间了!

他想起赵嫤的话,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一把推开门。

屋内的蒋雪琼一惊,便开口询问,但一个“谁”字还未说出口,便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腰则被另一只手勒住。

她惊恐至极,当即拼命挣扎起来。

杨光璧越发有兴味了,赵嫤是真挣扎啊,看样子是确实好这一口。

他立刻依着赵嫤所言,加大力气,将人禁锢在怀中。

蒋雪琼发不出声音,只能更加拼命的挣扎。

杨光璧干脆一使劲儿,将人摁在了地上,双腿锁住她的腿。

蒋雪琼再如何使劲儿,也挣不脱他的怀抱。

下一刻,杨光璧放在她腰间的大手便附在了她胸前,隔着衣服来来回回,竟也觉得美妙无比。

赵嫤果真是个尤物。

蒋雪琼这般大家千金,自幼家中保护的极好,哪里受过这般轻薄?

她顿时羞愤的落下泪来,心中恨意陡生,一手拼命抓挠他,另一只手则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敢对她这样上下其手,不管这个人是谁,她都要他付出代价!

杨光璧自然不会满足于隔着衣物,很快便单手解了她的腰带。

要说他也是有几分本事的,整个过程中,一只手始终死死捂着蒋雪琼的嘴。

察觉到手心的柔软细腻,他忍不住舒坦的谓叹了一声,控制蒋雪琼的力道自然小了。

就是此时!

蒋雪琼忍着屈辱,等了半晌,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抬起匕首,一下扎在了杨光璧的侧腰处。

“啊——”

杨光璧变了调的惨叫声几乎响彻半个辅国公府,他起身往后躲。

“敢轻薄我,你去死!去死!去死!”蒋雪琼高声尖叫。

她又羞愤又害怕,也不管是什么地方,对着他就是一顿猛扎!

“姑娘……”

春兰、秋菊带着一众下人,提着灯笼冲了进来。

很快,便有人点燃了屋内的蜡烛。

春兰看着地上的情形惊呆了。

杨光璧是趴着的,她认不出来是谁,但满地的鲜血和扑鼻而来的血腥气骗不了人都彰显着,这里出人命了!

“愣着做什么?把他拉开,拉开……”蒋雪琼放声尖叫,拼命的想踢开死沉的杨光璧。

“杀人了!杀人了……”

有胆小的婢女尖叫着跑了出去。

春兰和秋菊几人合力上前,拉开了蒋雪琼身上的人。

春兰忍不住去看那人的脸,不由一惊:“姑娘,是表少爷,是表少爷啊……”

怎么回事?

她以为大少夫人只是惩戒一下姑娘,这怎么还出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而且,看情形,是姑娘动的手啊。

她怎么也想不通,大少夫人不是要和那个道士做戏吗?表少爷怎么到这儿了?

蒋雪琼满身鲜血,本就吓得心胆俱裂,这会儿一瞧躺在身旁脸色煞白的人果真是杨光璧!

“啊——”

她一下遭不住,抱着头放声尖叫起来。

她是来捉奸的,是来至赵嫤于死地的,她不知道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嫤!赵嫤呢?”她想到赵嫤,大声质问,有高声喊道:“这是阴谋,这是赵嫤的阴谋!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这不是我做的……”

“姑娘,您冷静一些……”秋菊示意春兰。

两人齐齐俯身去扶蒋雪琼。

“别碰我,别碰我!贱人,赵嫤这个贱人!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赵嫤!”

蒋雪琼害怕至极,一下状若疯癫,挥舞着手中的匕首,朝着她二人刺去。

春兰躲避不及,手背上被划出一道口子,她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还敢躲?给我滚过来!”蒋雪琼尖叫着追上去。

春兰哪里敢停下脚步?当即便往外跑。

蒋雪琼也不追她,举着匕首朝着其他的婢女挥舞,她发髻凌乱,浑身都是鲜血,口中不停的叫骂,当真如同一个疯子一般。

昭阳院。

赵嫤抱着薄被,靠在软榻上,半阖着眸子。

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脸色有不如从前了。

自从失了小被子之后,她便再不曾睡过一个好觉,安神药加的再多,也几乎不起作用。

她还叫再加些剂量,惜雨说什么也不肯了。

道士们都静坐在供桌边上,围成一圈,无为子坐在中央,手中捏着个诀,像是在施法的模样,口中念念有词。

“姑娘。”

聆风走了进来。

赵嫤睁开眸子,用眼神询问她。

聆风点了点头,凑上去耳语道:“人被扎了十几匕首,流了好多血,不知死活。”

赵嫤闻言,面上顿时有了神采。

蒋雪琼这样对和宁侯府的独苗苗,此番有好戏看了,她倒要看看和宁侯同杨蒋氏可还会再做辅国公府的倚仗。

“姑娘,要不要去报官?”聆风小声询问。

“报什么官?和宁侯府自己就是官。”赵嫤杏眸微微眯了眯:“即刻派人去,知会和宁侯府。”

蒋雪琼闯下弥天大祸,第一个要找的定然是蒋王氏。

依着蒋王氏护犊子的性子,一定会想方设法推卸蒋雪琼的责任。

虽然,这件事蒋雪琼的责任推无可推,但蒋王氏绝对会想到办法,自圆其说。

她要做的,就是不给蒋王氏想办法的时间与机会,让杨蒋氏直接闹上门来。

倒要看看,这对昔日的好姐妹,如今的好姑嫂如何斗法!

第57回 我这人最是胆小怕事了 “姑娘,姑娘!”

聆风走了没一会儿,惜时便跑了进来,嗓门儿还不小。

“何事?”

赵嫤正与惜雨整理着明日清晨要烧化的玉帝钱,闻声抬头。

有几个道士也被惊动了,侧目看了一眼,又继续施法。

“大夫人让人将表少爷抬到咱们院子里来了,表少爷满身都是血,您快去看看吧……”惜时出了一头的汗。

“抬过来了?”赵嫤微微蹙眉。

蒋王氏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她搁下手里的东西,走了出去。

外头,一大群人婢女小厮都有,乱成一团,七八个下人担着软辇,在廊外停住了脚步。

“大夫人,是抬到主屋,还是去大少爷的东厢房?”

有小厮高声问。

“到东厢房去!”

蒋王氏高声回。

赵嫤在廊柱边上,探着头看,蒋王氏不曾叫她,她也就不曾上前去。

毕竟,这事情可与她没什么干系,她一直在屋子里,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呢。

福宝靠在东厢房的门框上,迷茫的看着院子里乱糟糟的一切,不知道辅国公府又在闹什么?

他愣了一会儿之后,忽然醒悟过来,接着惊恐的四下里张望。

他才想起来少爷出去了,辅国公夫人说要进东厢房,那不就要发现少爷不在这里了吗?

眼看着人乌泱泱的来了,他赶忙让到一侧,打算趁着没人注意,溜出去找自家少爷通风报信。

“去,到大门口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出家门,尤其是和宁侯府的人,一个也不许离开。”蒋王氏吩咐自己贴身的春嬷嬷:“你亲自去。”

福宝听得一头雾水,辅国公夫人这话不对啊?

一个人不放出去也就算了,怎么还针对他们和宁侯府特意说了一句?

“明玉在客院的事情,谁都不许泄露出去,还有今晚见了姑娘的事,谁敢提半句,全都乱棍打!”蒋王氏厉声吩咐。

福宝听了这话,终于抓到了重点。

明玉不是他家少爷的小字吗?

少爷出事了?

此时,他从风中似乎嗅到了点点血腥气。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朝着软辇上的人看过去,明晃晃的烛火照着那人的脸,不是他家少爷又是谁?

“少……少爷……”

他瞧见杨光璧面若金纸,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血腥气浓烈扑鼻,吓得嘴唇上下哆嗦,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心里只有一句话,他完了,他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少爷是夫人命根子,少爷出了事,夫人怎么可能放过他?

他愣了片刻,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少爷,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少爷你醒醒……”

“闭嘴!”蒋王氏呵斥。

她心中既烦闷又害怕,她活了几十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就好像天要塌了一样,心慌的厉害。

若是平时,福宝自然不敢放肆。

可这会儿,杨光璧变成这样了,他的小命也将要不保了,哪里还愿意搭理蒋王氏?

听到蒋王氏呵斥,他立刻好像找到了方向,挣扎着站起朝着她吼道:“我们家少爷是在你们辅国公府出的事,你们辅国公府要给我个说法,是谁对我们家少爷下这样的死手……”

他说着,想起蒋王氏方才吩咐不让和宁侯府的人出去的话,立刻便往外冲:“我现在就回去,告诉我家夫人……”

“快拦住他!”蒋王氏高声吩咐。

福宝叫几个小厮七手八脚的拉住了,却还在那里跳着脚哭骂。

“把他的嘴给我堵住!”蒋王氏高声吩咐。

眼下这事,她还没有想到妥善的处置方式,心中烦闷的很,不想与一个小厮一直纠缠。

福宝被塞了嘴巴,叫几个小厮拖走了。

“你们,都下去吧,各自回各自的住处,不许聚集在一处议论此事,更不许外传。”蒋王氏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吩咐道:“只春嬷嬷几人留下听用便好。”

“是。”

那些小厮婢女们都低头退了出去。

屋子里血腥气实在太冲了,蒋王氏站到了门外。

春嬷嬷也跟了出来:“夫人,现在打算怎么办呐?”

蒋王氏摇摇头,无意中抬眼就看到赵嫤站在廊下,正望着她这处。

“赵嫤,过来。”她开口,语气不善。

她平日里就不喜赵嫤,也可以说是厌恶。

无事的时候,她想着赵嫤的钱财,还能忽略一二。

这会儿心里头有了事,看到赵嫤都烦。

“婆母,这是出什么事了?”赵嫤走上前去,手中的团扇半遮着脸,探头探脑的往屋子里看:“好浓的血腥气啊!”

“我问你,今儿个晚上你出去了吗?”蒋王氏不理她,而是语气不善、直截了当地问。

方才她到客院时,蒋雪琼已经像疯了一样,门口喊着要杀了赵嫤,蒋雪琼跟前的婢女也说,蒋雪琼到那个客院去,是为了捉赵嫤的奸。

她怀疑,这件事情跟赵嫤有关系。

“婆母不是交代了,让我守着仙长他们作法,等您来了,才能去休息吗?”赵嫤眨了眨杏眸,一脸无辜的望着她。

“我问你出没出去!”蒋王氏心中烦躁的很,语气更差。

“没有啊。”赵嫤摇摇头,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主屋:“我一直在内间和外间忙碌,帮仙长们预备各种要用的东西。

从仙长们进这个门开始,我就不曾出过昭阳院的大门了,婆母若是不信,这些仙长和我的婢女们,都是我的证人。”

她只出去了那么一会儿,那些道士才不会留意她出没出院子,确实可以为她作证。

“我又没问你那么仔细,做贼心虚?解释那么多?”蒋王氏审视得看着她。

赵嫤抬起团扇,指了指东厢房内:“我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但闻这股血腥气,再加上里面躺了个人,我也能猜到肯定是出大事了。

婆母知道,我这人最是胆小怕事了,当然要把话说清楚了。”

她说着,将团扇护在心口处,似乎真的很害怕的模样。

蒋王氏听得恨不得给她一巴掌,这个赵嫤,之前挑事、惹事的情形还少吗?

还“最是胆小怕事了”,她看最会装模作样还差不多!

“大夫人,快别和少夫人说了。”春嬷嬷替她着急,也指了指东厢房里:“赶快想想法子吧。”

蒋王氏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躺在平辇上的杨光璧,思量着道:“为今之计,只能算作是太子……”

“夫人!”春嬷嬷赶忙打断了她的话,看向赵嫤。

蒋王氏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也是叫今儿个这事弄的糊涂了,竟然显现在赵嫤面前说出栽赃嫁祸太子的计谋。

“婆母好生安排。”赵嫤笑了笑:“我先回屋子去了,对了,怀赋那里,婆母等会派人过去瞧一瞧吧。

我有些不放心,但是我又不能亲自过去。”

虽然只听到“太子”两个字,那也足够她猜出蒋王氏的谋划了。

和宁侯府杨家,是雍王的势力。

雍王和太子在朝堂之上水火不容,已经争斗数年。

杨光璧这事儿,算到太子头上,确实说得过去。

赵嫤唇角噙着笑意,有时候,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蒋王氏确实是有几分聪慧的。

可惜,蒋王氏这个时候安排,为时已晚了。

杨蒋氏估摸着就快到了。

第58回 两个巴掌 “明玉!明玉!”

赵嫤才进了屋子,便听闻外头传来杨蒋氏的呼唤声,语气中的急切显而易见。

她站住脚,从屋子内往外看,并不曾出去。

蒋王氏还正与春嬷嬷说着话呢,听到杨蒋氏的声音,惊的险些坐在地上。

她回头看到了杨蒋氏,瞬间脑中一片空白,脸色一下白的跟地上的杨光璧差不多了,她不知道杨蒋氏为何突然来了,也不知该如何与杨蒋氏交代。

“大夫人,大夫人您冷静些。”春嬷嬷在她耳边道:“您就说在客院就看到表少爷时就是如此的,才命人抬到这边来,他们便到了,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后面的事情再安排就是了。”

蒋王氏一来是心中觉得愧疚,没脸见杨蒋氏,二来不知该如何交代,才慌了神。

听了春嬷嬷的话,一下又冷静下来,朝着杨蒋氏迎了上去:“姐姐……”

杨蒋氏压根不理会她,一把将她推开,冲进了东厢房内。

和宁侯杨度也跟着冲了进去。

后头跟着一众下人。

“你进里面去看着占文,把门闩上。”蒋王氏见状,害怕杨蒋氏夫妇一时气愤,伤害她的儿子,忙吩咐春嬷嬷。

春嬷嬷点头,又小声道:“夫人别慌,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的。”

“嗯。”蒋王氏总算定下神,也跟了进去。

杨蒋氏跪坐在地上,无声的抹眼泪。

杨度站在一旁,一脸焦灼。

众下人围在边上,中间蹲着个大夫,正在给杨光璧把脉。

蒋王氏认出来,这大夫是太医院的王正和王太医。

王太医虽然是皱着眉头的,她瞧见情形心里却是一阵狂喜。

虽然王太医的脸色难看,但至少还在给杨光璧把脉,这就是说明杨光璧还活着。

如果,杨光璧不死,她就没什么好忧心的。

大不了以后两家少往来,儿女的婚事也作废,但至少不会结下仇。

倘若杨光璧死了,那这事可就没完了,他们两家肯定会反目成仇的。

她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个。

王太医把过脉之后,放下身上的药箱,取了剪刀出来。

“将杨少爷的衣裳全部剪开。”他吩咐了一句。

他的徒儿立刻上前,在边上帮忙。

“王太医。”杨度眼圈红红,充满了期盼与害怕:“我儿可是还有救?”

“我先替他止血。”王太医没有抬头,从药箱中取出了针包:“你们过来,替他清理伤口。

令郎受伤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包扎伤口,实在失血过多,且受伤之后又有所移动,对伤口也有影响。

我只能说,我尽力而为。”

“好好!”杨度连连点头:“求求王太医,一定要保住我儿的性命!”

王太医不再言语,手握着针包,一根一根地取出银针,扎进杨光璧的穴位。

杨蒋氏听闻儿子还有救,顿时止住了哭泣,忙上前去帮忙给杨光璧清理身上的血迹。

赵嫤在门口,听惜时传消息说杨光璧还有气,也只是笑了笑,并未言语。

“那个太医说,有一匕首在左侧腹部,那一匕首是最致命的。”惜时继续小声道:“应当是表少爷起身躲开了,余下的十数匕首全都都扎在了腿上,虽然看着可怖,但却不致命。

不过,那太医还说了,眼下最致命的是流血太多了,他也只能尽力而为。”

赵嫤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再探。”

她倒要看看杨光璧到底能不能活。

“有老参吗?”王太医扎完针之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起头来问。

“有,有。”蒋王氏连忙开口:“太医要多少年的?我这便让人去取。”

越是将功赎罪的好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其实说起来,她对杨光璧也是有几分疼爱的,只是方才被恐惧和惊吓冲淡了。

这时候看到杨光璧凄惨的模样,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忍的。

“年份越久越好。”王太医道:“直接切片,给杨少爷含着,一个时辰换一片。”

“是。”蒋王氏连忙吩咐跟前的人:“快去,将库房里年代最久的参取来,越快越好!”

当即便有婢女奔了出去。

“姑娘。”惜雨有点害怕:“您说,万一表少爷不死,您的事儿是不是就暴露出来了?”

“与我何干?”赵嫤笑了笑,半分也不急。

“表少爷肯定会说,是您约他去的客院……”惜雨忧心忡忡。

“他能不能活过来还两说呢。”赵嫤轻笑了一声。

就算醒了又如何?谁能替杨光璧作证?

至于她和杨光璧之间,她照样有法子颠倒黑白,若是没有金刚钻,她怎会揽瓷器活?

太医让杨光璧含着人参片,这就是个吊命的法子,杨光璧就算不死,也已经去了大半条命了。

惜雨见她不怕,才算稍稍放心了些。

东厢房内,王太医收了针,给杨光璧上了药,用细纱布将伤口都包扎妥当了,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样,明玉不会有性命之忧了吧?”杨蒋氏迫不及待的问。

“侯爷,侯夫人,先抓药、熬药。”王太医拱手道:“杨少爷的伤口,处置的差不多了,血也止住了。

至于性命……

我来的实在太晚了,杨少爷的血没有及时止住,失血实在太多。

接下来到底如何……我也不能保证,只能听天由命了……”

“快去抓药……”杨蒋氏闻言,顿时泪如雨下:“王太医,求求你了,一定要救我家明玉……”

“侯夫人,下官真的已经尽力了。”王太医一脸的为难:“要不然,侯爷请院正大人和下官的几个同僚前来,再给杨少爷看看?”

“好,好。”杨蒋氏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转脸朝着杨度道:“侯爷,您快去,去太医院求院正大人……”

“失血的事,不是多来几个太医能解决的,你冷静一下。”杨度拉住了她,朝着王太医道:“有劳您了!

这人还没醒过来,接下来还得靠您。”

“侯爷客气了。”王太医道:“我一定尽心。”

“姐姐……”蒋王氏上前,想要说几句话缓和一下。

杨蒋氏方才只顾着儿子,还未曾来得及同她算账,这会儿听她开口,径直冲上去动手。

“啪!啪!”

两个巴掌落在蒋王氏的脸上,打得是又脆又响。

蒋王氏捂着脸,又羞恼又气愤,偏偏底气不足:“你打我?”

若是挨巴掌能解决这件事,她情愿再多挨几下,但她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觉得无比屈辱。

“打的就是你,我为了让你儿子活,把我儿子放到你这里来。

你就把我儿子弄成这样还给我?我不打你打谁?

还有,你女儿呢?把你女儿给我叫出来,以为伤了我儿子,躲起来就没事了吗……”

杨蒋氏心中积压了太多的愤怒和担心,这个时候悉数朝着蒋王氏发泄出来。

蒋王氏自知理亏,也不敢还手,只是连连后退,直至退出了东厢房。

杨蒋氏跟着打出去,便看到主屋里,那些道士还在作法,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把我儿子弄成那样了,你还作法,我儿子活不了,你儿子也别想活!”

她说着冲进主屋,将供桌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捧得砸在地上,还是不解气,最后一把将供桌掀翻在地,伸手几乎指着无为子的鼻子:“滚,通通给我滚!再不滚我命人打死你们!

我儿子不醒,蒋怀赋别想活!”

赵嫤躲在一侧角落,看得兴致盎然,这样大家妇变泼妇的大戏,可比西园那些伶人唱的戏好看太多了。

第59回 嘴堵上,带走 无为子护着那些道士们,退到了一旁,离赵嫤所在的角落不远。

“你们去吧。”赵嫤站出来,看着无为子吩咐了一句。

周彧派来的这个人,到此刻算是功成身退了。

“既如此,我等便先告辞了。”

无为子行了一个道家礼。

“有劳了,叫仙长见笑了。”赵嫤回礼:“香火钱我回头会让人送到观中去,多谢各位了。”

一众道士随着无为子一道退了出去。

和宁侯杨度走进了主屋,沉着脸色在主位坐下。

“侯爷,您一定好好审问审问王群慧!”杨蒋氏站在主位边,伸手指着蒋王氏。

王群慧便是蒋王氏在闺中的名字了。

和宁侯双目猩红:“烦请国公夫人立刻将令千金请出来,将事情说清楚!”

“国公夫人”和“令千金”这样的敬称都出来了,可见他是震怒了。

但想他就这么一个嫡子,自然也是情有可原。

“侯爷,琼儿她当时一定不知晓那是明玉,否则她绝对不可能……”蒋王氏上前开口。

她知道,此事到这种地步已经抵赖不得了,便试图替蒋雪琼解释几句。

“别废话!”杨蒋氏咆哮:“叫她出来!”

去她家报信的人说得明明白白,就是蒋雪琼动的手!

她一想到儿子生死未卜,便心如刀割,恨不得即刻便将蒋雪琼碎尸万段了,连带着蒋王氏和这辅国公府一道,统统一把火烧了下十八层地狱!

“你别急,琼儿她也吓着了,我这就去带她来……”蒋王氏理亏,全然无话可辨,转身便要去。

她心里盘算着,要先去让女儿冷静下来,再教她该如何应对。

眼下,杨光璧还不曾保不住性命,或许事情还能有转机。

“你给我站住!”杨蒋氏却不放她去,拔高声音道:“你想去教蒋雪琼串供是吧?”

“姐姐,不说旁的,琼儿好歹是你侄女,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知道她的品行,她绝不会在知情的情况下,对明玉下此狠手……”蒋王氏眼含泪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好好解释 ,她一定有缘故的……”

“别跟我说这些!”杨蒋氏压根儿不想提及从前两家的情意,早知道会如此,她情愿当初嫁给辅国公的不是蒋王氏。

“好了。”和宁侯抬手指了指赵嫤:“让她去,将蒋雪琼带过来。”

他知道,赵嫤在这个家中处处受制,蒋雪琼待赵嫤更是没有半分小姑子该有的敬重。

赵嫤绝不会想方设法帮着蒋雪琼脱罪。

赵嫤站在那处不曾动,看向蒋王氏,露出一脸的为难:“这……”

蒋王氏的眼神落在赵嫤脸上,欲言又止:“赵嫤,你妹妹她胆小,你千万……”

这会儿了,她生怕赵嫤报复蒋雪琼,不敢对赵嫤吆五喝六了。

“胆小能拿匕首杀人?”杨蒋氏见不得她如此,扬声打断她的话,指着赵嫤:“快去!她若是敢反抗,便将她给我绑来!

倘若不依着我,这便随我去京兆尹,京兆尹不能裁夺,咱们便进宫去,到圣上跟前问个明白,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赵嫤,你去吧。”蒋王氏越听越难安,朝着赵嫤抬了抬手。

“大姑母息怒,我这便去。”赵嫤看了一眼蒋王氏,眉目间有些许无奈之色。

蒋王氏见她如此,心中稍稍安慰了些,赵嫤应当知道,她如今是辅国公府的人,和他们是一体的。

这个时候,赵嫤该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赵嫤一出屋子,步伐便慢了下来。

“姑娘,杨光璧没死,要不要奴婢……”聆风上前手横在脖颈处做了个切断的动作,小声询问。

“不必。”赵嫤杏眸微闪:“红莲那边的事,都安排妥当了?”

“这个,奴婢前几日便弄妥了。”聆风取出一枚碧玉吊坠:“这个,是信物。”

“你这便去吧。”赵嫤吩咐了一句。

“奴婢陪着姑娘去接了蒋雪琼,回来再去寻红莲也来得及。”聆风将那个吊坠收了起来。

她不放心离开姑娘。

“我跟前还有这么多人伺候呢,蒋雪琼伤不了我的。”赵嫤指了指自个儿身后的一众婢女。

“今儿个不是寻常时,加点小心总是好的。”聆风执意要跟着她。

“也好。”赵嫤见她坚持,也便由着她了。

赵嫤进到落妆院,便见屋外廊下站着一众嬷嬷、婢女。

“大少夫人。”

有人朝着赵嫤行礼。

后头,稀稀拉拉的响起行礼之声。

有人光出声不行礼,有人干脆站着纹丝不动。

赵嫤在辅国公府不受待见,下人们是最清楚的。

赵嫤也不在意,她早瞧惯了下人们的拜高踩低,这种事情只要不伤及她,她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

“让开。”惜时开口。

“大少夫人恕罪。”一个嬷嬷抬着下巴,面色倨傲:“大夫人吩咐了,她不发话,谁都不能进屋子。”

“便是大夫人叫我们来的。”惜时立刻道:“姑夫人有令,带琼姑娘到昭阳院去问话。”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那嬷嬷气焰下去了些,却还是强自问道。

“你不信,便去问过。”赵嫤侧身给她让路,不紧不慢道:“耽搁了也无妨,反正嬷嬷年纪大了,皮糙肉厚的,受得起罚。”

“你……”那嬷嬷闻言,抬手便指她。

这是怎么说话的?

“好了好了。”另一个嬷嬷拉住她打圆场:“大少夫人进去吧。”

赵嫤缓步进了屋子。

“不能放她进去,万一不是大夫人的意思怎么办……”

“这么大的事情,事关人命,她哪有那么大的胆……”

那两个嬷嬷还在小声说着话。

赵嫤全当不曾听见,进了屋子左右环顾,外间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抬步进了里间。

床边踏板上,春兰、秋菊并肩而立。

“让开。”赵嫤开口。

春兰推了推秋菊,两人分开两侧站着。

赵嫤上到踏板上,便瞧见蒋雪琼缩在床角处,脸色煞白,衣裳倒是换了。

只是发丝、衣衫一片凌乱,仔细看,整个人似乎还在微微发抖。

看样子吓得不轻。

“姑娘……”春兰开口唤蒋雪琼。

蒋雪琼迷茫地看向她,忽然瞧见了赵嫤的脸,她顿时激动起来,猛地站起身尖声道:“赵嫤!是你!一切都是你!是你设计我的对不对?”

赵嫤凑近了,杏眸弯起几许笑意:“妹妹说的什么胡话?

是我叫妹妹到那客院去的?还是我握着妹妹的手,去捅杨光璧的?”

“就是你!就是你!”蒋雪琼尖叫着扑向她:“赵嫤,是你害我!”

“嘴堵上,带走。”赵嫤后撤了一步。

聆风出手拦住蒋雪琼,只几下便制住了她。

第60回 我是去捉奸的 赵嫤当先进了昭阳院。

后头,聆风等一种人押着蒋雪琼跟了进来。

“聆风,你去吧。”赵嫤低声吩咐了一句。

“看好了。”聆风松开了蒋雪琼,叮嘱惜雨她们:“你们护好了姑娘。”

“放心吧。”惜时应了。

聆风大跨步往后院下人们的住处行去。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已经大亮了,东方旭日东升,周围传来啾啾鸟鸣,昭示着新的一日已经到来了。

红莲原本在门外张望着正屋里的情形,远远地瞧见前头有人过来了,她连忙转身往屋子里走。

“红莲。”聆风出声,叫住了她。

“聆风姐姐。”红莲听出了她的声音,讨好地道:“可是姑娘有什么吩咐?”

“你说呢?”聆风走到她跟前,反问了一句。

“我……我不知道。”红莲忍住心虚:“聆风姐姐还不知道吧?我染上风寒了,青莲替了我,我从下午一直在屋子里睡觉……”

“我知道。”聆风打断她的话,将那个碧玉吊坠递给她:“认识这个吗?”

红莲接过,对着月光只瞧了一眼,便认了出来,失声问:“这个,怎么会在你那里?”

“你说呢?”聆风再次反问。

“你……”红莲惊疑不定,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姑娘把我表哥怎么样了?”

跟了赵嫤这么久,虽然不是近身伺候的,但也多少了解赵嫤的行事作风。

她背叛了赵嫤,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她也就罢了,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表哥和自己的家人。

“没怎么样,你表哥和爹娘,还有你的妹妹,姑娘都已经派人接走了。”聆风不紧不慢的道:“蒋雪琼已经被姑娘押到正屋里了。

等会儿,你定然是要去对质的。

你知道该如何说?”

“我……”红莲恍若惊弓之鸟:“姑娘,姑娘想叫我如何说?”

“那就记住,你今日受凉了。”聆风伸手拍了拍她的脸:“一直都在屋子里睡着。”

“好,我一定照做。”红莲一口答应下来,又抬眼望着她:“那……姑娘能放过我家人和表哥吗?”

“看你表现吧。”聆风语气冷冷:“你若表现的让姑娘满意,我能保证你家人和表哥的安全。

但是若是姑娘不满意,先不说你的家人,你别忘了,你的卖身契可还在姑娘手里。”

“我一定会让姑娘满意的……”红莲一下子哭了出来。

她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不该鬼迷心窍,想着替自己赎身的。

这一下,不要说她自己,还连累了表哥和家人。

其实,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庆幸跟了姑娘,因为姑娘出手大方,待人虽然不算亲近,但从不会无缘无故的责打她们,也不会拿她们撒气。

对于为奴为婢的人来说,这已经是顶好的主子了。

怪她不知足。

“不要哭了,哭红了眼睛,等一会儿不好解释。”聆风吩咐道:“你先进屋子,收拾整理好衣裳,等会儿前头叫你,你便过去。”

她说罢了,便转身往前走去。

红莲擦了擦眼泪,也进屋子去了。

赵嫤先进了正屋,蒋雪琼叫几个婢女押着,推了进去。

“姑母,依着您的吩咐,我将人带来了。”赵嫤轻声开口。

“琼儿!”

蒋王氏一瞧自家女儿叫几个婢女押着,嘴也用帕子堵住了,顿时心疼的要命,当即便冲了过去。

她呵斥道:“赵嫤,你是怎么做事的?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你妹妹?”

“站住!”杨蒋氏喝了一声。

蒋王氏只好站住脚。

赵嫤一脸无助地解释道:“婆母,我也不想这样对妹妹。

但是妹妹她死活不肯过来,还对我恶语相向,我也是没法子……”

“才这样你就舍不得?”杨蒋氏厉声开口:“王群慧,你可要去东厢房看看我儿子,再来这里与我说话?”

“大姐,琼儿她真不是……”蒋王氏再次试图替蒋雪琼解释几句。

“行了,她自己长了嘴巴。”杨蒋氏雷厉风行,抬手吩咐:“将帕子取了!”

立刻便有婢女取掉了蒋雪琼口中的帕子。

“姑母,我错了……”蒋雪琼一直在流泪,能说话了立刻便痛哭流涕地开口,且屈膝跪了下去。

她其实从小就有些怕严厉的杨蒋氏。

这会儿也逐渐清醒过来了,知道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不敢胡乱狡辩,立刻便跪下认错。

“你一句错了,能让你表哥醒过来吗?”杨蒋氏很少如此咆哮着说话:“说,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对你表哥?”

蒋雪琼叫她这样一喝,顿时如梦初醒,伸手指着赵嫤道:“是她,是赵嫤!

赵嫤和那个无为子有奸情,我是到客院去捉奸的!”

杨蒋氏和蒋王氏齐齐望向赵嫤。

杨蒋氏是将信将疑。

蒋王氏却已然信了,当即指着赵嫤骂道:“我就知道,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刚出事的时候我就想着,这事儿是不是同你有关系,看看……”

“婆母,您冤枉我了。”赵嫤推开她的手,转脸蹙眉看着蒋雪琼,凄楚地道:“妹妹,你不能因为我强行将你绑来,就这样栽赃陷害我。

我绑你过来,也是没法子,这是姑母的吩咐,表哥出了那样的事,姑母怎么可能不生气?”

“赵嫤,你少装蒜!”蒋雪琼见她一副无辜的样子,又气又急,生怕杨蒋氏信了她:“姑母,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去捉奸的……”

“赵嫤,你还不实话招了!”蒋王氏跟着帮腔。

和宁侯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的人,自然是个冷静的。

他冷眼看着蒋雪琼:“赵嫤先前说,她没有离开这个屋子。

这屋子里所有的人,包括那一群道士,都能为她作证。

你说此事与赵嫤有关,你可有什么证据?”

赵嫤点头,深以为然地看着蒋雪琼:“妹妹,我理解你心里的害怕,但你也不能口不择言的将事情栽在我的头上。

你现在好生与姑母说实话,姑母毕竟看着你长大,不会太过为难你……”

“赵嫤,你给我闭嘴,别在这装好人了!”蒋雪琼大声打断了她的话,朝着杨蒋氏道:“姑母,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杨蒋氏很是干脆:“呈上来吧。”

“是人证!”蒋雪琼大声道:“赵嫤手下的婢女红莲,就是我的人证。

请姑母让人去将她带上来。”

“红莲在何处?”杨蒋氏看向赵嫤。

赵嫤一脸的不知情,转头问那些婢女:“红莲,在什么地方?”

“回姑娘。”立刻有婢女回话:“红莲今儿个身子不适,下午一直在后头下人房中歇息。”

“就叫她过来。”赵嫤吩咐。

“是。”

那婢女应声欲去。

“等一下。”杨蒋氏叫住她,朝着身旁的嬷嬷抬了抬手:“你跟着一起去吧。”

赵嫤唇角微微勾了勾,杨蒋氏做事倒是细致。

她看向聆风。

聆风动作极轻的点了点头。

赵嫤杏眸弯了弯,等下这场戏要更有趣了。

第61回 七窍流血 红莲很快就被带进了屋子,面色看起来有几分慌张。

“红莲。”赵嫤杏眸含着几许宽慰的笑:“等一下,姑夫人问你话,你照实说就是。

不必顾及我什么,虽然都是一家人,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好。”

她刻意咬重了“一家人”三个字,很满意的看到了红莲脸色上的变化。

她不叮嘱还好,这么一叮嘱,红莲脸上的紧张一下子变化为了惊恐。

不过,她只是一个小小婢女,在这样的场景下,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害怕也是寻常。

并没有人怀疑旁的。

“红莲是我的人。”蒋雪琼开门见山,往红莲跟前走了一步。

“什么意思?”和宁侯皱眉询问。

“众所周知,赵嫤她不老实。”蒋雪琼伸手指了指赵嫤,这会儿有证人,她底气十足:“我怕她会做什么对我兄长不利的事,所以就买通了她跟前的这个婢女红莲。

红莲会将赵嫤所有的行踪都告诉我。

今日……”

“没有,奴婢冤枉啊,奴婢怎么会做这等叛主之事……”红莲不等她说完,便哭着喊冤枉:“大少夫人,大少夫人明察啊……

奴婢可没有那样的胆量……琼姑娘无缘无故的,怎么冤枉奴婢……”

“红莲,你……”蒋雪琼见她不承认,不由急了。

“闭嘴,再嚎现在便拖出去打死!”蒋王氏呵斥住红莲,朝着蒋雪琼开口,语气软和了些:“琼儿,你继续说。”

蒋雪琼擦了把眼泪才道:“红莲给我送的消息,说赵嫤要与无为子在最北边的那个偏院私会。

我得了信,便去捉拿他们,谁知表哥不知为何就到屋子里去了,他……他……”

她说到这处,忽然说不下去了,一张俏脸胀的通红。

杨光璧对她所做的那些事,叫她如何能对人言?

若非杨光璧轻薄于她,她也不会气急败坏用匕首扎他。

或者,她知道杨光璧的身份,结局也会不同。

可惜,一切都晚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他什么?你快说!”蒋王氏急的直跺脚。

“表哥他轻薄于我,那屋子里没有亮光,我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一时羞恼才用匕首捅了他……”蒋雪琼捂着脸又哭起来:“我若知道那是表哥,绝不会下那样的狠手……”

“明玉他眼下昏睡着,还不是随你怎么说?”和宁侯冷哼了一声,半信半疑的看向红莲:“那个婢女,你怎么说?”

“姑夫人,奴婢冤枉啊……”红莲哭倒在地上:“奴婢病下之后,回屋子就再不曾出过门,这院子里的下人都能为我作证……

大少夫人对奴婢们好极了,奴婢怎么可能背叛大少夫人……

求求姑夫人明察,奴婢绝不会背叛主子……”

“红莲,你拿我银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蒋雪琼又气又恨,咬牙切齿。

明明不久之前,红莲才去同她告的密,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这会儿,红莲却翻脸不承认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琼姑娘,奴婢知道您闯下这样的大祸急于推卸责任,可能也不能这么随意在当奴婢啊……”红莲哭着道:“再说了,您说这些也没有用,终究是您亲自扎的杨少爷……”

她这句话,算是抓到了重点。

和宁侯疲倦的叹了口气:“罢了,这件事情说不清楚,还是到衙门去说吧。”

“姐夫!”蒋王氏闻言,顿时急了:“家里的事情,那到衙门去……”

蒋雪琼若是因为这事去了衙门,不管结果如何,名声都臭了,以后可就别想接什么好亲事了。

“大夫人,大夫人……”春嬷嬷一脸慌张的跑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蒋王氏见她神情,心里不由一跳。

是她亲口吩咐春嬷嬷去照顾蒋怀赋的,这会儿春嬷嬷脸色这么难看的跑过来,她自然察觉不好。

“少爷,少爷他出事了……”春嬷嬷踉跄了一步,几乎摔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蒋王氏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

“老奴给少爷喂药,发现少爷两边耳窍都出血了……”春嬷嬷浑身颤抖:“老奴稍微移动了一下少爷,鼻窍也出血了,血都是黑红色……”

“什么?”蒋王氏几乎瘫倒在地。

七窍流血,那人还能活吗?

“大夫人,大夫人您先别着急!”春嬷嬷和几个婢女一起扶着她:“大少爷人没事,王太医正在给大少爷诊脉,您快去看看吧……”

蒋王氏一听人还有救,这才缓过气来,也不管什么杨蒋氏了,当即便冲了出去。

杨蒋氏也跟了上去。

赵嫤微微蹙眉。

她没有对蒋怀赋动手,不是不想动手,而是时机不合适。

两边一起动手,很容易露馅儿,脱不开身。

那蒋怀赋是怎么回事?

她看向聆风。

聆风摇摇头,表示与她无关。

“姑娘,快去看看吧,再不去蒋王氏又要多话了。”惜雨上前,小声提醒。

赵嫤抬步出了屋子,回头看了一眼红莲:“你先回屋子待着吧。”

“是。”红莲不敢多言,起身擦了擦眼泪去了。

东厢房内,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个婢女守在门口听用。

王太医正用银针扎了蒋怀赋的指尖放血。

他抬起蒋怀赋的手,嗅了嗅那血的味道,皱起眉头:“可是有人给蒋少爷喂了过量的朱砂安神丸?”

他闻到了朱砂特有的味道。

如果不过量,血液里压根不可能有这种味道。

“占文一向吃的都是煎的安神汤药,谁会给他吃那样的安神丸?”蒋王氏皱起眉头。

她心中怀疑是杨光璧,但是又不敢提,毕竟杨度和杨蒋氏夫妇就在他身旁,虎视眈眈似的。

她目光转来转去,就落在了床头的茶盏上。

她往前一步,取过了那个茶盏,拿到跟前一瞧,茶盏底下还留着一层红色的水痕。

“王太医,劳烦您给瞧瞧,这里头是不是朱砂安神丸泡开留下的水痕?”她将那个茶盏递给了王太医。

王太医接过茶盏,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当即便肯定的点头:“不错,丸药应当是用这个茶盏化开,喂给令郎的,而且分量还不少。”

“占文他没事吧?”蒋王氏看着儿子脸色苍白不省人事的样子,脸上还沾着血迹,简直心如刀绞。

“性命应当无忧。”王太医欲言又止。

这样大剂量的朱砂安神丸用下去,定然会损伤大脑的。

蒋怀赋会醒过来,但醒过来还能不能认得人,又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可就说不定了。

第62回 不能传宗接代,才是最该死的 “会有旁的不妥吗?”

蒋王氏看出王太医的为难,不由忧心忡忡。

“这个……”王太医迟疑了一下道:“暂时还不好下定论,但是,这样大剂量的朱砂安神丸服下去,不可能对身子没有影响的。”

蒋王氏闻言,一下便慌了神,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便吩咐道:“春嬷嬷,你去门口派两个人到国公爷那出去,就说家里出大事了,请他快些回来。

越快越好。”

眼下,两家的嫡子都出了这么严重的事。

这情形,已经不是她能处置得了的了,必须尽快叫当家之人回来主持大局。

“婆母。”赵嫤一番思量过后,轻声开口:“这朱砂安神丸,到底是谁喂给怀赋的?

咱们得尽快将这个人揪出来,可别拖延的太久了,让他逃脱了。”

她方才细细思量之后,已经大概猜到了。

这朱砂安神丸应当是杨光璧为了能安稳的与她相会,给蒋怀赋下的。

至于为什么下这么大的剂量,她就不明白了。

杨光璧还没有糊涂到想要蒋怀赋的命吧?

不管怎么样,这狗咬狗的局面是形成了,这两家绝不可能还像从前一样要好。

“不错,占文跟前,都是谁伺候的?”蒋王氏朝着门口的两个婢女质问。

其中一个婢女低着头回:“大少爷这处,依着大夫人的吩咐,只留了表少爷和他跟前的一个小厮,在这里照顾大少爷。

其余的人,都是不能进门的。”

赵嫤微微往后退了半步,这婢女说的这么清楚,蒋王氏一定能顺藤摸瓜,查清楚这件事的,就不用她再开口了。

果然,蒋王氏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便吩咐道:“去,将表少爷的那个小厮带过来。”

门口的婢女立刻去安排了。

“王群慧,你这是何意?”杨蒋氏皱眉,开口质问。

她能在帝京城内这么有威望,自然是个聪明人,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蒋王氏在怀疑是她儿子给蒋怀赋下了朱砂安神丸。

怎么可能?

她的儿子她了解,虽说是有些风流不羁,有时候也不大可靠,但绝不会做这么恶劣的事情。

他与蒋怀赋有多年的兄弟情谊在,无怨无仇的,怎么可能对蒋怀赋下此毒手?

“我没有旁的意思,大姐不要误会了。”蒋王氏此刻也没有了之前的做小伏低,冷冷地道:“我儿子成了这样,我总要查个清楚明白。”

“你可以查,但是你查我家的小厮做什么?”杨蒋氏的眉头皱的更紧:“难道你还想说这件事情是明玉做得不成?”

“是谁做的,仔细查问一番就知道了。”蒋王氏道:“大姐也是知道的,这两日,在东厢房陪着占文的,就只有明玉和他的那个小厮。”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这件事情,杨光璧脱不了干系。

杨蒋氏怒极反笑,伸手指着杨光璧的方向:“你女儿将明玉伤成这样,现在你倒要反过来责问我们家明玉了?”

蒋王氏不曾理会她,因为已经有人押着福宝过来了。

“跪下!”

有人在福宝的膝弯处踢了一脚,扯了他口中的破布。

福宝不受控制的一弯膝盖跪了下去,立刻扯着嗓子哭道:“侯爷侯夫人,你们可来了,辅国公府的人伤了少爷,侯爷侯夫人快救救少爷吧……”

他说着,失声痛哭起来。

他从小是跟着杨光璧长大的,杨光璧虽说是有些吊儿郎当的,但对他们这些下人还是不错的。

他哭,也不只是因为害怕责罚,其中还是饱含了几分真心的。

“我们已经知晓了。”杨蒋氏看着他,伸手指了指杨光璧所躺的软榻处。

这个小厮,倒是忠心耿耿,当初没有选错人。

“少爷,少爷怎么样了?”福宝膝行着上前查看。

“暂时没事。”杨蒋氏看向杨光璧,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

任她性子再刚强,也是个为人母的,看到自己的儿子这样凄惨,自然心疼。

“福宝。”蒋王氏按捺不住,走过去开口问:“我问你,你家少爷可是给占文为了朱砂安神丸?”

福宝没想到她忽然问这个,不由愣了愣,既然有些心虚的看杨蒋氏。

他虽然没有亲眼看着杨光璧将朱砂安神丸喂给蒋怀赋吃下去,但想也能想到。

少爷拿了朱砂安神丸,就关起了门,过了一会儿开门出去了。

屋子里拢共就两个人,少爷自己没吃,自然就是给表少爷吃了。

他不知道说出实话来对自家少爷会不会不好,所以才看杨蒋氏。

杨蒋氏深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做害人之事,挥了挥手道:“福宝,你不要怕,实话实说给舅夫人听就是了。”

“是。”福宝点头:“昨儿个傍晚,少爷忽然吩咐小的,叫小的去药房买朱砂安神丸,小的便去买了。”

“你去买的?”杨蒋氏不敢置信:“少爷叫你去的?”

“是。”福宝点头。

蒋王氏顿时有了底气,一把推开杨蒋氏:“然后呢?是不是杨光璧喂占文吃了不少朱安神丸?”

“小的不知。”福宝摇了摇头:“那安神丸买回来之后,少爷就将小的赶了出去,还闩了门。

过了一会儿,少爷就开门出去了,不许小的跟着,再后来少爷就出事了……”

“杨婵娟!”蒋王氏怒吼了一声,转身朝着杨蒋氏便是一巴掌:“还说不是你儿子,你自己听听!”

杨婵娟是杨蒋氏的闺名。

她不仅泄了愤,也出了之前杨蒋氏打她耳光的气,心里头真是痛快的很。

“王群慧,你敢打我?反了天了!”杨蒋氏勃然大怒,冲上去便还手,口中高声吩咐:“来人,给我拿下,看我如何收拾你!”

她长这么大,也不曾挨过巴掌,虽然出了嫁,但蒋王氏对她一向是言听计从。

今儿个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动手,她自然不能忍。

蒋王氏侧身躲过,伸手去揪她发髻:“你能打我,我就不能打你吗?

是你儿子先害我儿子,琼儿对你儿子动手,不过是替兄长报仇罢了……

这样的恶毒之辈,登徒子,死了才干净……”

“你那废物儿子,留着也不能传宗接代,才是最该死的……”杨蒋氏不甘示弱:“快来人,给我动手!”

一众奴仆在一旁不知所措,虽然都很着急,但谁也不敢真上去帮忙。

众人就这样看着两个大家妇如同泼妇般当众扭打起来。

赵嫤装作害怕的模样,躲在一旁看着这样的场景,杏眸中藏着冷笑。

虽然,这一回蒋怀赋和杨光璧都没死,但有这反目成仇的戏码好看,这番谋划也算是值了。

和宁候气恼的上前,一把拉开杨蒋氏,怒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闹这一出,看看你们两人,与那些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

真是不成体统!”

妇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出了这样大的事,还有心思吵闹,气煞他了。

“那现在要如何?”杨蒋氏甩开他的手。

“王太医。”和宁候朝着王正和行了一礼:“请问犬子如今的情形,可否移动?”

“短时间之内,还是不要移动的好。”王正和略略思量道:“侯爷若实在想将令郎接回去,可以连这软塌一道抬回去,只要不摔着碰着,应当无碍。”

“国公夫人,借软榻一用。”和宁侯径直说了一声,便对着下人们挥了挥手。

第63回 以死谢罪 和宁候府的人将杨光璧抬走之后,整个东厢房总算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王正和收拾了自己的药箱,背在身上打算跟过去。

他是和宁侯杨度请来替杨光璧诊治的,自然要跟着一道走。

蒋王氏此时已经定下神来,忙上前客气的开口:“王太医,请留步。”

她随意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

“国公夫人还有吩咐?”王正和停住脚步,转头看她。

“我想问一问,我们家孩子……”蒋王氏回头看了看蒋怀赋,没有说下去。

她的意思很明了,她想知道蒋怀赋现在的情形。

赵嫤在不远处,也抬起眸子看王正和,她也很好奇蒋怀赋现在是什么情形。

“令郎性命无忧。”王正和开口。

“我知道。”蒋王氏忧心的望着他:“我就想知道,他用了那么多朱砂安神丸,可会留下什么隐患?”

“这个……”王正和沉吟:“国公夫人还是请个大夫来给令郎瞧一瞧吧。”

他本不想过问辅国公府的事,方才也只是一时情急,才给蒋怀赋把了脉。

他是宫里的太医,不好太过牵扯到这些朝廷大员家中之事。

“王太医有什么话尽管说,后头我会请大夫的,我只是想心里有个数。”蒋王氏勉强露出几分讨好的笑意。

若是平日,她不会这样讨好一个太医。

今儿个为了儿子,她也不管那些个了。

“那我便实话说了。”王正和抚着胡须道:“这样的安神丸,用多了是会伤及大脑的。

令郎醒来会如何,要看他的运气,也有运气好的,不受影响,处处如常。

运气不好的,会形同痴呆,更严重的情形势就这样一直躺着,成为一个活死人。”

“这么严重……”蒋王氏脸色瞬间煞白,险些上不来气,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好在一旁的春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夫人别太担心,大夫只是说有可能。”

“告辞。”王太医不再多言,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春嬷嬷,万一占文不会醒,可怎么办……”蒋王氏几乎站不住脚,连着往后退了数步。

春嬷嬷连忙宽慰她:“不会的,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夫人别多想了,先回院子去歇一歇吧。”

“不,不。”蒋王氏拼命摇头,又站起身来:“我要陪着占文……”

“夫人,您累了……”春嬷嬷无奈的扶着她。

蒋王氏压根不听她的,坐到床沿处,抓着蒋怀赋的手,一下便痛哭起来。

帝京的大家夫人之中,她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有过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

赵嫤在一旁,冷眼望着她痛哭流涕,蒋王氏也有如今,当初害她娘的时候,可不曾有过丝毫的手软。

“大少夫人,求您劝劝大夫人吧……”春嬷嬷求她。

赵嫤漆黑的杏眸中泛出几许泪光,上前朝着蒋王氏道:“婆母,我看怀赋的情形未必会像王太医所说的那样严重。

怀赋并没有七窍尽出血,应当不会有大碍。

我曾听人说,人即是昏睡着,心里头也是有知觉的,您这样哭对怀赋他不好。”

“那要如何?”蒋王氏听她所言,顿时止住了哭泣。

“您别哭泣,让他好生歇着便可。”赵嫤一脸心疼的望着她:“我看您的脸色也不好看,不如先回院子去歇一歇,明日再来。

或许您来的时候,怀赋他已经醒了。”

她说这话,自然不是真的心疼蒋王氏。

蒋王氏若是守在这处过夜,她今儿个也别想好生歇着了。

依着蒋王氏的性子,一定会将她也拘在这处,彻夜不眠的守着蒋怀赋。

与其如此,还不如她先开口打发了蒋王氏,再关起院门来,岂不自在?

“不,我要守着他!”蒋王氏固执地拉着蒋怀赋的手。

“大夫人,少夫人说的对。”春嬷嬷也跟着劝:“您先回去歇着,您要是不养好了身子,少爷他明日醒了,您如何能照顾他?”

蒋王氏闻言,有些犹豫。

“走吧,夫人,这里交给大少夫人。”春嬷嬷扶起她。

“好生守着他,若有纰漏,唯你是问!”蒋王氏看着赵嫤,好像一下清醒过来,疾言厉色地警告。

“婆母放心吧,再怎么说我和怀赋也是拜过堂的,我也盼着他好。”赵嫤说着,叹了口气。

蒋王氏又看了看蒋怀赋,替他掖了掖被角,这才出去了。

“惜时,替我送一送婆母。”赵嫤吩咐。

惜时只去了片刻便回来了,笑嘻嘻的道:“姑娘,人走了,院门已经落闩了。”

“留两个人在这里轮流看着,别死了。”

赵嫤吩咐着,便出了东厢房的门。

蒋怀赋已经成了这样,死不死都不重要了。

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她手里。

回道内间,她坐了下来:“取点茶用具来。”

折腾了这么久,她总算能坐下,点盏茶来吃了。

今儿个不论点的好不好,她都要吃了,权当是庆祝。

在她忙碌着点第二盏茶的时候,聆风来小声禀报:“姑娘,红莲一直在外面徘徊,都有好久了。”

“随她。”赵嫤垂眸盯着手中的动作,随意回了两个字。

“姑娘。”聆风走近了些:“红莲已经作完证了,不起作用了。

要不然,就别留着了?”

“不成。”赵嫤拍了拍手上的茶沫,去过茶筅,预备注滚水:“才出了这样的事情,风声还没过去。

她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了事,很难不让人怀疑。

尤其是杨蒋氏,她是个聪明人。”

“是。”聆风应下。

傍晚时分,红莲终于鼓足了勇气,求见了赵嫤。

赵嫤下午小寐了一会儿,倒是睡着了,却又觉得清醒,醒过来还有些不适,坐在床上醒神。

“姑娘……”

红莲一进门,便重重地跪下了,掩面啜泣起来。

“别哭。”赵嫤看了她一眼,倒也不曾不耐烦,只淡淡道:“哭解决不了问题。”

“姑娘,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红莲连连磕头:“奴婢愿以死谢罪,求姑娘放过我的家人和……和表哥……”

她说着,几乎泣不成声。

赵嫤看了她片刻:“不错,有觉悟,知道自己是要死的。”

签死契的婢女,背叛了她,自然没有活路。

当初,选下等婢女时,她特意买了有父母家人的,就是防备着她们背叛。

既然出了这样的事,自然该付出代价,心慈手软的人只会命短。

“奴婢愿意以死谢罪,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红莲又磕头:“奴婢只求姑娘放过奴婢的家人……”

“你暂时不能死。”赵嫤掀开被子,赤足下了床:“你先出去吧,时候到了我会告诉你。”

她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

红莲不敢不听,只好起身退了出去。

后窗处,传来响动。

赵嫤不曾理会,站在原地,搁下了茶盏。

下一刻,腰身便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箍住了,双脚也悬了空。

“这样冷的天,怎么不穿鞋?”周彧垂眸望着她略带倦意的小脸。

第64回 依偎着睡了过去 “吃口茶而已,懒得穿。”赵嫤单手勾住他脖颈,勾唇轻笑:“好久不见,今儿个想起我来了?”

周彧垂眸,望着她昳丽的小脸。

赵嫤杏眸弯成月牙状:“一直看我做什么?”

周彧忽然低头,在她唇瓣上轻轻琢了一下,一触即分。

赵嫤白嫩绵软的手在他脖颈处细细摩挲,眸光潋滟:“这么克制?”

周彧喉结上下滚了滚,硬生生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这些日子可曾按时吃汤药?”

“你交代的事,谁敢怠慢了?”赵嫤指尖勾着他衣领,漫声轻笑。

周彧抱着她,到床沿处坐下:“此番事情闹得这样大,蒋士柯不日便回来了,你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赵嫤偎在他怀中,纤长的手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身:“他回来又如何?谁能证明这事儿与我有关?”

“倘若杨光璧醒转,你能应对?”周彧垂眸,指尖细细摩挲着她浓密的发丝。

“能的。”赵嫤点点头。

“赵如秀买了一身衣裙,与那花魁所穿的一身一般,特意穿出去赴宴了。”周彧淡声开口。

“哦?这就是她的对策?”赵嫤笑了起来:“那我就再拿一身出来。”

那些衣裙都是蒋晴柔母女当初用她的银子买的,着实花了大价钱。

她倒要看看,离了她,赵如秀到底能买多少身一模一样的裙子穿出去。

“太医那里预备妥当了。”周彧又道:“你明日可得空?”

“明日么?”赵嫤思量着问他:“太医可曾说,要多久?”

周彧低声道:“若是顺利,需得半日,否则至少要大半日。

长好的骨头敲开,不是易事。”

赵嫤点了点头,思索着道:“那明日不成,等蒋士柯回来之后再说吧。”

蒋怀赋还不知何时能够醒转,可想而知,接下来几日,蒋王氏一定会时常守在这处。

她出去久了不太方便。

“嗯。”周彧颔首,又道:“若实在脱不开身,我去也成。”

“不用。”赵嫤断然拒绝。

她的这些事,不想叫弟弟知晓。

周彧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缕黯然。

“你今晚留在这儿?”赵嫤抬眸问他。

“嗯。”周彧颔首,起身将她安置在床上,站直了身子。

“我夜里睡不好,会吵到你。”赵嫤靠在枕头上,侧身含笑望着他。

“无妨。”周彧转身,去了后窗边。

赵嫤听到了他开窗的声音,并未开口询问。

片刻后,周彧抱着一床小被子回来了。

“给你的。”

他将小被子递给她。

他望着她,眸色淡漠坦然,看起来若无其事,只有藏在小被子中,攥得几乎发抖的手,泄露了他心底的紧张。

赵嫤望着那床小被子,和娘留给她的那件花色一模一样,除了成色太新之外,几乎毫无区别。

“哪里来的?”她伸手接过。

入手和她之前的那条小被子一样蓬松绵软,叫她情不自禁由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舒适满足感。

她抱着小被子睡觉时,就是这种感觉。

周彧攥着的手松开了,轻描淡写地道:“在集市无意间瞧见了,想起你的小被子没了,顺手买的。”

“谢谢你。”赵嫤抱着小被子,面上有了鲜少有的惊喜:“你运气真好,我之前找过许多回,都不曾见过相同的小被子。

这条小被子,看起来完全和我从前的那条一模一样。”

“试试看喜不喜欢。”周彧见她眸中有着发自心底的欢喜,眉眼之间有了些许柔软。

赵嫤也抑制不住再次抱到小被子的喜悦,躺平了身子,将小被子抱在怀中,脸贴了上去,阖上了眸子。

过到了片刻,她睁开眼翻身坐起。

周彧已经上了床,靠在她身侧,见她坐起身来,不由得问:“如何?”

“好是好。”赵嫤将小被子拢了拢,满怀抱着,侧头枕在上面笑望着他道:“只可惜,没有娘亲的味道。”

这是新被子,自然不会有娘亲留下的味道,大概是因为周彧方才抱进来的缘故,上头倒隐约有周彧身上清冽的香气。

不过,她并不反感,周彧模样生的好,与她又有肌肤之亲,从这些方面来说,她对周彧是中意的,自然不会嫌弃他。

周彧伸手揽过她,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对不住,娘亲的味道,爹爹做不到。”

“周彧,你占我便宜!”赵嫤笑着用小被子砸他。

周彧只是抱着她笑。

过了片刻,他才正色道:“你日日抱着睡,很快就与从前那条一样了。”

“嗯。”赵嫤点头。

她何尝不知?

都这么久了,那条被子哪里还有什么所谓的“娘亲的味道”?

其实就是她自己日日抱着睡,染上了她自己的味道。

这条被子,很快就会与先前那条一样的,想起娘亲,她安静了下来。

周彧不曾再与她闹,只无声地拥着她。

过了片刻,惜雨送了汤药进来。

赵嫤接过碗,将其中汤药一气用了,吩咐道:“让她们看好门户,今夜不能有丝毫疏忽。”

蒋怀赋半死不活的,蒋王氏有可能半夜会跑过来,这是说不准的事。

周彧在这里,需得小心些。

“姑娘放心,奴婢去守着。”惜雨接过汤药碗,低头应下了。

“对了。”赵嫤想起赵如秀的事,又吩咐道:“明日,再放出话去,就说金春馆当红妓子那日穿的鹤顶色金丝撒地群,就是赵如秀的。”

那身裙子在制造时,里头当真衬了金丝,价值不菲,不知蒋晴柔还舍不舍得拿出银子来,再给赵如秀买一身一模一样的裙子了。

“是,奴婢记下了。”惜雨应下,抬手替他们放了床幔:“奴婢告退。”

赵嫤抱着小被子,背对着周彧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蜷在了被窝中。

很快,她便睡了过去,呼吸均匀而平稳。

她已经连着好些日子不曾睡好了,怀里抱着小被子,她好像找到了温暖的港湾,回到了娘亲的怀抱,只觉得无比的舒适安全。

周彧望着她熟睡的侧颜,精致无瑕到恍若陶瓷捏的一般,他不禁伸出手去,细细的抚了抚她莹白的小脸,又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他坐了半晌,才熄了蜡,躺下后将赵嫤拉入了自己怀中。

赵嫤不舒服的挣了挣,因着实在太困倦了,也就作罢了。

周彧将她圈进怀中,摒除杂念,阖上眸子。

两人依偎着睡了过去。

“姑娘,姑娘!”

耳畔,传来惜时的呼唤。

赵嫤睡得正香,压根儿不愿意睁眼,只含糊地问:“何事?”

“蒋王氏来了,正在外头敲门呢!”惜时急急地道。

“现在什么时辰?”赵嫤睡意朦胧地问。

“刚过寅时。”惜时回道。

“才过寅时,我还不曾睡够呢。”赵嫤紧了紧怀中的小被子,推开了周彧揽着他的手:“去告诉她,就说我是才睡下的,她要是闹,便叫聆风拦着她。”

她说罢了,又阖上了眸子。

无论何时,她绝不会亏待自己,难得能睡个好觉,她自然要睡到饱。

第65回 奸夫可是怕了? 但人一旦醒了,总归不是那么容易睡着的。

她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也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身旁的周彧动了。

她脸在小被子上蹭了蹭,言辞含糊地取笑他:“怎么……奸夫可是怕了?这就要走了……”

“快到上朝的时辰了。”周彧凑过去,在她额头的轻轻吻了吻。

赵嫤模糊地轻哼了一声,不再管他,又径自睡了过去。

周彧自后窗翻出去,又翻了院墙,卢易已经拿着朝服,在外头等他了。

主仆二人到了大道上,卢易才给周彧取了大氅,穿上官服。

他看着自家主子扣得一丝不苟的内衫盘扣,心中暗生感慨,主子就是主子,连做这种事情都是从容不迫的,当真从来就没有半分错处。

周彧穿好衣裳,重新披上大氅,曲啸也已经牵着马儿过来了。

这主仆三人对这些事情熟门熟路,已然生出默契来了。

周彧接过缰绳,跨上了马儿。

这会儿上朝尚有些早,他扯着缰绳,任由马儿慢慢前行。

卢易用胳膊肘捅了捅曲啸,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小声道:“嘿,送出去了。”

“什么送出去了?”曲啸莫名其妙,扭头皱眉看了他一眼。

这个卢易,就没有个安稳的时候。

“那条小被子。”卢易推了他一下:“你忘了?小王爷最近最宝贝的那条被子。”

“小王爷的事,你少议论。”曲啸冷着脸警告他。

“不过也是。”卢易才不理他,自顾自地感慨道:“咱们小王爷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才弄出来这么一条小小的被子。

姑娘要是不收,那也太挑剔了吧?”

那被子,可是小王爷让人从江南找的来来帝京,照着小王爷亲手所画的图纸、亲自选的材料,一点一点织起来的。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曲啸目视前方,看都不看他。

“你这人,真是好生没趣……”卢易撇嘴,小声嘀咕。

赵嫤再次睁眼,已是日上三竿时。

“惜雨?”

她轻声唤了一声。

“姑娘。”惜时挑开了床幔:“惜雨在东厢房,叫蒋王氏拘着,说是要照顾蒋怀赋。”

“蒋怀赋醒了?”赵嫤下了床,口中随意的询问了一句。

“不曾。”惜时直爽地回道:“蒋王氏就是对姑娘不满,所以故意那样。

惜雨说,能让姑娘多睡会儿,她守在那处也值得。”

“去叫她来,伺候我起身。”赵嫤吩咐了一句,又道:“记得,让她们把早饭送进来。”

蒋王氏在,她也不打算立刻去东厢房。

就算天塌下来,她也要先用了早饭再说。

惜雨回来时,婢女们也都端着各色东西,鱼贯而入。

一众人开始有条不紊地伺候赵嫤穿戴梳洗。

“赵嫤,你给我滚出来!”

蒋王氏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赵嫤微微拧眉:“聒噪。”

“奴婢去与聆风说。”惜时放了手中的活计,立刻出去了。

“赵嫤,你夫君已经成这样,你还有心思睡到日上三竿,睡醒了还不来伺候,躲在里间里找这么多人进去……”

蒋王氏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总算清静了。”

惜时笑着走了进来。

赵嫤也笑了笑,在桌边坐下,提了筷子不紧不慢的用了早饭,细致的漱了口洗了脸之后,她才捏着团扇,缓缓的迈出了门槛。

“赵嫤,你还敢出来!”

聆风就站在蒋王氏的身旁。

蒋王氏被她威慑着,不敢开口,一见到赵嫤,便忍不住发作了。

聆风转身便要动手。

“聆风。”赵嫤叫住了她。

聆风放下手,走到她身侧跟着。

“赵嫤,你说你是不是不像话?”蒋王氏的手几乎点到赵嫤鼻子上了:“占文现在成了这样,你是怎么能睡着的?睡醒了还慢吞吞的洗漱吃早饭。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他?还管不管他的死活?”

“婆母说的哪里话。”赵嫤抬起团扇,推开蒋王氏的手:“怀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就守寡了?

我怎会不管他的死活?”

“你还知道?”蒋王氏听这话,更来气了:“那你还在屋子里磨磨蹭蹭?”

“婆母。”赵嫤慢言解释道:“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前几日做法事,我已经好久不曾好好睡一觉了。

今儿个,怀赋又不曾醒来,有婢女们照看着,不是挺好的吗?

您为何偏偏要为难我?”

她说到后来,面上有了委屈之色。

“我为难你?你还委屈上了?”蒋王氏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指着外头:“满帝京你打听打听去,谁家的夫君像占文这样,妻子还能睡得着的?

也就只有你了!”

“婆母。”赵嫤叹了口气:“我休息好了,才能好生照顾怀赋啊。

我知道您老人家心里着急,我也着急啊。

怀赋变成这样,并不是我造成的,您心中有气,也不能拿我撒气,我现在与您是一条心的,您说是不是?”

她随意几句话,便将矛头引向了和宁侯府。

且这话也能让蒋王氏记起,蒋王氏如今已经没有杨蒋氏撑腰了,是时候收起这副嘴脸了。

蒋王氏闻言果然变了脸色,咬牙切齿的骂道:“杨光璧那个畜生,对占文下这样的毒手,琼儿便该一匕首捅死他!”

“对了,婆母。”赵嫤一脸关切的问:“说起来我忘记问了,妹妹她怎么样了?昨儿个的事情,她不会还与我计较吧?”

说起女儿,蒋王氏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她昨个受到惊吓了,夜里头发起高热来,满口的胡言乱语。

我也不是想为难你,只是他们兄妹二人同时如此,我分身乏术,占文这里,自然希望你多操心。”

“婆母放心吧,就算我睡着,我不也安排了人好生照顾怀赋吗?”赵嫤轻言细语的与她说话。

“嗯。”蒋王氏点了点头:“进去吧。”

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家里乱成了这样,与和宁侯府也算是翻了脸,眼下,不是招惹赵嫤的时候。

且先哄着她,日后再好生收拾这个贱蹄子。

赵嫤捏着团扇,进了东厢房。

蒋怀赋还是昨日的样子,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她关切的问:“汤药喂了吗?可要重新请大夫来看?”

“我已经请过了,早晨的汤药也吃了。”蒋王氏回她,又道:“等会儿我去看看琼儿,占文这里,就要交给你了。”

“婆母放心吧。”赵嫤一口一个应下,又问她:“婆母,和宁侯府可曾有消息来,表哥醒了吗?”

她对这事儿,倒是真关切。

毕竟,杨光璧若是醒了,可事关她会不会露馅儿,她得第一时间去和宁候府一趟。

“不曾。”蒋王氏说起杨光璧,便恨得面目狰狞:“他那样的狠毒,老天若是有意,便不该让他醒过来。”

“是啊。”赵嫤同仇敌忾,叹了口气道:“再如何也是亲表兄弟啊,怎么忍心下这样的毒手?”

“等你公爹回来,一定登门找他算账。”蒋王氏当真是越说越恨。

赵嫤一直附和着她,婆媳二人倒是头一回这样和谐一致。

傍晚时分,惜时跑进东厢房。

蒋王氏去守着蒋雪琼了,此地只留下了赵嫤。

“姑娘。”惜时笑着道:“赵如秀来了。”

“这么快?”赵嫤正翻捡着罗筛中的茶叶,漫不经心的开口。

“那消息一早就传出去了,这会儿约莫整个帝京城都知晓了,她能不急吗?”惜时笑起来。

赵嫤丢下手中的茶叶:“让她进来。”

第66回 千依百顺,服服帖帖 “赵嫤!”

赵如秀跨进门来,便忍不住咬牙喊了一声。

赵嫤缓缓抬起杏眸看向她:“妹妹是来探望你表哥的?”

“我是来找你的。”赵如秀想发作,又不敢,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语气有些冲。

“找我,也能顺带探望探望你表哥。”赵嫤不紧不慢的道:“你这样空着两手来,我觉得不大合适。”

“赵嫤,你别给我转开话头。”赵如秀忍着气恼道:“你明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赵嫤笑着回了一句,她取过一旁的小竹筛,挑着大一些的茶叶慢条斯理的一片一片往上铺。

“你!”赵如秀往前一步,想起自己今日来,是有求于赵嫤,又一次忍住了怒气:“金春馆那些姑娘所穿的衣裙是我的,这消息是你散布出去的吧?”

赵嫤抬起眸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妹妹真是说笑了。

当初,你穿着那些衣裙时,也不曾藏在家中。

成日里招摇过市,去参加各色筵席,满帝京那么多人都见着了,你怎能将这事赖在我头上呢?”

赵如秀气的胸脯微微起伏,却又不敢发作:“就算是我穿出去了又怎么样?

还不是你,把那些衣服首饰都拿到金春馆去给她们穿的?”

“是我拿去的,又如何?”赵嫤垂眸盯着手中的动作:“那些东西都是我的,我想如何处置,都是我的事。

妹妹好像无权置喙。”

“可是,那些衣服我都穿过的!”赵如秀急的眼睛都红了:“娘都说了,会还给你银子,你把我的衣裙和首饰先还给我吧!”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道理,四妹妹不会不懂吧?”赵嫤说话慢悠悠的。

“银子少不了你的,娘还会骗你吗?”赵如秀跺了跺脚。

“从盘完账目到如今,也有一年多了。”赵嫤望着她,眸中有了些许思索之色:“我可还一两银子都不成瞧见呢。”

“你想要多少?”赵如秀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给不起。”赵嫤慢悠悠地道:“你回去,换热来吧。”

“赵嫤,你休要狮子大开口!”赵如秀警告她,在心里头骂她“贱人”。

赵嫤笑了,黑黝黝的眸子弯成月牙状:“我手里好歹有几十家铺子,如今也算是个生意人,自然懂得做生意是你情我愿的事。

强买强卖那是要牢底坐穿的,你担心什么?”

赵如秀无话可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去了。

“姑娘。”聆风好奇的问赵嫤:“倘若,淮安侯府真的愿意出银子,那不也是姑娘自己的银子吗?

姑娘当真要把那些东西还回去?”

“我怎会拿我自己的银子,换我自己的东西?”赵嫤笑了笑,手中继续忙碌着:“我既要拿东西,也不会将到手的东西再给她们。”

惜时不解,想张口问是什么。

惜雨在一旁推了她一下。

惜时看着自家姑娘那略显清冷的神情,将一颗好奇之心埋了下去。

当夜,有小被子在怀中抱着,再加上安神汤,赵嫤睡得很是香甜。

这一觉直睡到晌午才睁眼,她出声唤了惜雨。

聆风便在床边禀报道:“姑娘,蒋晴柔和赵如秀母女一早就登门了,奴婢将她们拦在外面了。”

“蒋王氏在东厢房吗?”赵嫤问。

“是,卯时来的。”聆风回:“蒋晴柔母女先去探望蒋怀赋了,带了礼来。”

“昨日提醒了一句,倒是起作用了。”赵嫤轻轻笑了笑:“替我穿衣吧。”

待她细致的穿戴洗漱妥当,又不紧不慢的用了早饭,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她提着裙摆,跨进东厢房的门槛,露出一脸惊喜的笑意,朝着蒋晴柔行了一礼。

“母亲和妹妹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她笑盈盈地道:“我昨儿个,照顾怀赋,天要亮的时候才睡,真是失礼了。”

“虚情假意!”赵如秀小声骂了一句。

那些婢女一个个虎视眈眈的拦在门口,谁能叫到赵嫤?

蒋晴柔一把拉开了她,笑着迎上去,顺带对她使了个眼色。

赵如秀轻哼了一声,想起娘在来的途中交代她今儿个一定要忍耐的话,站到了一旁不曾开口。

“大姐儿快别这么说了,你叫我一声母亲,咱们是一家人,我怎会与你计较?”蒋晴柔一脸笑意的伸手虚扶赵嫤:“再说,你也是照顾病人累着了,这些日子可辛苦你了。”

她说着,眉目间露出一片慈爱与心疼之色,当真如同一个慈母一般。

“多谢母亲,母亲向来是最体谅人的。”赵嫤笑着点头:“也是我的罪过,叫母亲费心了。”

她望着蒋晴柔的脸,明明是虚情假意,可蒋晴柔偏偏能做到神色真切,没有丝毫的虚伪。

若非早知蒋晴柔的真面目,她恐怕还真要叫蒋晴柔给骗了呢。

“那还不是应当的,我看占文这样,我也心疼。”蒋晴柔捧着心口道:“都说娘家侄子,命根头子,这孩子这几个月,可真是受了磨难了。”

她说的情真意切的,一旁的蒋王氏听着,已经忍不住抹起眼泪来:“谁说不是呢,你说说,明玉那孩子,怎么也是多年的表兄弟,他到底是怎么忍心对占文下这种毒手的?”

“我看明玉和占文都不是那样的孩子,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蒋晴柔连忙宽慰她:“但回头他们醒了,问一问,好生化解化解,事情也就过去了。”

“这事可过不去了,你是不知道你姐,上来对着我的脸就是一巴掌。”蒋王氏开始诉苦:“而且太医说,占文不容易醒过来,就算是醒过来,头脑也会有损伤……”

蒋晴柔低声劝着她,扶着她在长凳上坐下,两人靠在一起说了不少话。

蒋王氏直说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赵嫤在边上含笑瞧着,可别说,蒋晴柔是真有本事,既劝慰了蒋王氏,又不曾说杨蒋氏半句坏话。

她不像杨蒋氏那样会靠强硬的手段镇压,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轻轻柔柔的,可就是能叫人听进心里去,使之信服。

也不怪赵文俊叫她哄得千依百顺,服服帖帖的。

“赵嫤,时候不早了,让人去张罗一桌午饭,招待你母亲她们。”

姑嫂二人说了一番掏心窝的话,蒋王氏擦着眼泪吩咐赵嫤。

赵嫤正要答应。

蒋晴柔忙开口阻止:“大嫂,我不留在家中用午饭了。

家里头还有事,我来找大姐儿,有几句话同她说。”

“饭还是要预备的,你在这儿用饭。”蒋王氏欲起身:“我去张罗。”

“不用,我们去赵嫤的屋子里,说了话就走。”蒋晴柔拍了拍她的手臂,率先站起身来。

“那你们去吧。”蒋王氏也站起身。

蒋晴柔方才的话,叫她心里舒坦,她对蒋晴柔也客气,直将人送到东厢房门槛处。

第67回 威胁 “母亲,妹妹,快请坐。”赵嫤率先进了屋子,含笑招呼蒋晴柔母女。

“大姐儿真是客气。”蒋晴柔牵着赵如秀,在椅子上坐下。

“那不是应当的吗?”赵嫤 又吩咐:“惜雨,上茶。”

很快,便有婢女端着托盘送了茶盏上来。

“妹妹可要用些点心?”赵嫤含笑望着赵如秀。

赵如秀恨不得将手中的茶水泼在她脸上。

这赵嫤,也太会装了吧。

明明每一回见面,都是针锋相对的,赵嫤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还一副同她很亲近的样子。

真是令她作呕。

“不用了,大姐儿你太客气了。”蒋晴柔放下手中的茶盏,柔柔地道:“我今儿个,来找大姐儿,是还银子的。”

“哦?”赵嫤轻抿了一口茶,稠丽的小脸上有了惊讶之色:“母亲这么快就筹备了那么多银两?”

“不是。”蒋晴柔笑着道:“你也知道,母亲没什么进项,手里就三个小铺子。

除了那个茶叶茶饼铺生意还不错之外,另外的两个铺子也就勉强保个本。

我这回,带了银票来,先还这些给大姐儿。”

她说着,自袖袋中取出银票。

赵嫤示意惜雨。

惜雨上前接过,双手奉到赵嫤跟前。

赵嫤接过银票,展开瞧了一眼,唇角微勾:“一千两?”

蒋晴柔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欠她上百万两的银子,一年多了,就还给她一千两。

就这,也有脸登门,还想要回那些衣裙首饰?

“大姐儿别嫌少,俗话说积少成多。”蒋晴柔带着柔和的笑,缓缓地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我肯定不会少你的东西,但你得容我慢慢的来。

你也知道,你父亲那点俸禄,压根就不够家里开销的,我这也是……”

“母亲未免太没有诚意了。”赵嫤将手中的银票搁在了桌上,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不说旁的,只说我拿回来的那些首饰。

我若是将那些首饰送到当铺去,母亲以为,能当多少银两?”

“我是真拿不出来……”蒋晴柔面色不变,还是含笑的模样:“大姐儿,咱们也不是外头的人,你宽限我一些。

你打小,不是一直盼着你父亲待你好一些吗?

我回去便劝他,以后咱们一家和和睦睦……”

她知道,赵嫤有多渴望赵文俊的疼爱。

这也是她今儿个来的筹码之一。

赵嫤宛如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一下便笑起来。

她笑了一阵子才道:“母亲真是说笑了,我如今已经出嫁了,又不是小孩子。

父亲待我好不好,又有什么打紧?”

真有意思。

这就好比小时候见得到摸不着的那些有趣的小玩意儿,那么小的正要玩的时候时候没有,长大了谁还稀罕?

“你……”蒋晴柔不想她半分也不心动,不由觉得有些棘手。

“母亲也别说了。”赵嫤抬眸望着她,径直道:“您若是想我不再往外拿那些衣裙首饰,就用茶饼铺来换。”

她说罢了,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眉眼带笑地望着蒋晴柔。

蒋晴柔一时不曾言语。

她是个沉得住气的,赵如秀却哪里忍得住?

赵如秀当即便拍着桌子站起身来,手指着赵嫤高声道:“赵嫤,娘都说了,银子会一点一点的还给你,你别得寸进尺!”

赵嫤不理会她,只是看着蒋晴柔。

蒋晴柔一把拉过赵如秀:“秀儿,坐下!”

“娘,她太过分了!”赵如秀气得跺脚。

“闭嘴。”蒋晴柔呵斥她。

赵如秀只好闷闷不乐地闭上了嘴巴,又重新坐了下来。

“大姐儿,我知道当初你在娘家的时候,我对你是稍稍严厉了些,但我那也是为了你好。”蒋晴柔很快便恢复了寻常,露出一贯柔和的笑意:“如今,你成了家,咱们两家还是要往来的,你做事也别那么绝对……”

“我做事就是这么绝对。”赵嫤似笑非笑的看了赵如秀一眼:“都说母亲疼爱四妹妹。

怎么宁愿将那间茶饼铺子给三妹妹做嫁妆,也不愿意拿来换回四妹妹的那些东西呢?”

此事,是她无中生有,但话总要有个由头说下去。

赵如秀闻言,果然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向蒋晴柔:“娘,你真的这么打算的?”

“大姐儿,你在胡说什么?”蒋晴柔面上柔和的笑意顿时收敛了,转头宽慰赵如秀道:“你和月华,都是娘亲生的,娘怎么可能厚此薄彼?”

赵如秀将信将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是最疼她的娘啊,应该不可能如此偏心!

可是,她想起娘平日对她的数落,对姐姐的夸赞,心里又有些没底了。

“母亲原来不是这样打算的吗?倒是我蠢笨,听了市井流言,还信以为真了。”赵嫤又吃了一口茶,盖上了茶盏的盖子,漫身询问:“所以那间茶饼铺,母亲是怎么打算的?”

“那两间,她们姊妹一人一间。”蒋晴柔见她想在这上头做文章,干脆就说明了:“茶饼铺子,我自个儿留着。”

这总没错了吧?

“所以,四妹妹的名声,在母亲心里还不如一间茶饼铺子呢。”赵嫤掩唇,弯着眸子笑起来。

她的目光,在对面母女二人的面上转了转,很满意的看到两人的脸色都有了变化。

“大姐儿,你也知道,铺子几乎是家里银子唯一的来源了,你做事真的不能太绝了。”蒋晴柔依旧是柔和的语调,声音却在不知不觉中拔高了。

任她再如何老辣,也受不住赵嫤这样狮子大开口。

那茶饼铺子,当真是她手底下如今盈利最高的铺子。

她再次恼恨,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弄死赵嫤,最终养虎为患。

赵嫤叹了口气,似有感慨:“各人看重的东西不同,倘若我有福气能生个妹妹这样讨喜的女儿,别说是为她花一个铺子了,十个八个又如何?”

赵如秀向蒋晴柔,娘真的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疼她吗?

她是个没心机的,心里的矛盾与纠结都写在了脸上。

蒋晴柔看得暗暗心焦,可如今没有撕破脸,她又不好当着赵嫤的面,告诉女儿赵嫤这是在挑拨离间。

“不过,母亲还是疼爱妹妹的,毕竟还是给妹妹买了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衣裙。”赵嫤笑着站起身来,颇为好说话的道:“那母亲就留着那个茶饼铺子吧。

也好多攒些银子,给四妹妹买衣裙首饰,其实也是一样的。”

蒋晴柔看着赵嫤,她已经笑不出来了。

赵嫤这是在威胁她,若是不拿出铺子,还会继续将那些衣裙往外传。

“对了。”赵嫤仿佛才想起来:“我前日闲来无事,看了一下从四妹妹那里拿回来的首饰。

其中有一套黄金玉的头面,可是价值不菲呢。

我记得,当初是妹妹进宫赴宴,戴着那副黄金玉的头面,连皇后娘娘都称赞过呢。

想必帝京有不少人都印象深刻。”

黄金玉色泽金黄,里头有犹如沙砾般的黄金,是极其罕见的玉色,金光闪烁,十分昂贵。

那一套首饰,少说也值上万两银子,当初赵如秀戴着那首饰,在筵席上可是出尽了风头。

“你想做什么?”赵如秀再次站起身来。

“我在想,是让金春馆的花魁戴那黄金玉的首饰呢,还是让仅次于花魁的那个姑娘戴?”赵嫤眨了眨杏眸,仿佛真在思索:“妹妹你说,她们两个,谁的脸生得更富贵些?”

“娘,你答应她吧!”赵如秀一下崩溃了,指着赵嫤哭起来:“你若是不答应,我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第68回 恩客抱着姑娘们喊妹妹的名字 “不过是衣裙首饰罢了,怎么会毁了你的名声?”蒋晴柔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翻腾的怒火压了下去:“那些东西,既然还给了你大姐姐,就与你无关了。”

赵如秀掐着手心,流着眼泪,不甘心的看赵嫤。

她哪里不明白?说是这么说,外头传起流言蜚语来,还不是提她的名字吗?

“是啊。”赵嫤笑着赞同:“母亲说得对。

回头我去金春馆说一声,等那些恩客抱着姑娘们喊妹妹的名字时,叫那些姑娘们纠正一下,就喊我的名字好了。”

“娘,你听听……”赵如秀受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

她好端端的一个大家闺秀,因为那些衣裙首饰的事,这些日子一直活在惶恐之中。

在大渊,女子的名声多重要啊?

好比赵嫤,名声坏了,走到哪里都是遭人唾弃的。

她又不像赵嫤有那么厚的脸皮,倘若她成了赵嫤这样,哪里还有脸活下去?

只是听赵嫤说那些恩客喊她的名字,已经够她羞愤欲死的了,若成了真事,她要如何自处?

“罢了。”蒋晴柔站起身,牵过她赵如秀,望着赵嫤叹了口气:“既然大姐儿不愿意与这个家言归于好,那便罢了吧。

大姐儿以后可别说,我没有与你示好。”

“母亲说的哪里话。”赵嫤垂眸,鸦青色的长睫浓密卷翘,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母亲自来待我极好,我与母亲之间,并无任何矛盾,又何来言归于好一说?”

“是。”蒋晴柔笑着点了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我和你妹妹就先去了。”

“娘,我不走……”赵如秀赖在那里:“我要把我的东西都拿回去,要是不拿走,她一定会继续坏我的名声的……”

“回去再说。”蒋晴柔拽着她往外走。

赵如秀哭着一步三回头。

赵嫤跟上去,扬起声音笑道:“母亲慢走,妹妹慢走,得空常来走动。”

惜时走到赵嫤身侧,看着蒋晴柔母女走远了,忍不住笑着道:“姑娘您可真厉害,奴婢看蒋晴柔那毒妇的嘴都快要气歪了,方才奴婢险些忍不住笑出来了。”

赵嫤低笑了一声,不曾言语。

惜雨上前道:“姑娘,蒋晴柔会不会去对金春馆施压?”

“会。”赵嫤理了理袖子,漫声道:“但那又如何?老鸨能应付的。”

只要给老鸨足够的好处,老鸨就永远都是她的人。

下午。

赵嫤在东厢房,百无聊赖的挑捡着茶叶。

蒋怀赋还是昏睡不醒,中午只灌了些米汤下去,依着大夫的吩咐,给他含了参片,吊着性命。

“姑娘。”聆风进来,先瞧了瞧床上的蒋怀赋。

“没醒,有话说吧。”赵嫤抬眸扫了她一眼。

“蒋晴柔回去,从姑娘不曾烧掉的那半个院子里,找出了几身姑娘从前穿的衣裳,放出话来,说要送出去呢!”聆风语速极快,面上是肉眼可见的焦急。

赵嫤闻言,笑了一声,不曾言语。

“姑娘笑什么?”聆风一头雾水:“要不,奴婢去将那些衣裙抢回来吧?

姑娘不要不在意,从前姑娘被他们欺负,那是因为我没来。

有我在,我不会再叫姑娘受任何委屈的。”

赵嫤笑看了她一眼:“惜时,你告诉她我笑什么。”

“聆风,你不用担心。”惜时看了一眼赵嫤道:“姑娘从前在淮安侯府,哪里有什么像样的衣裳?

都是三姑娘、四姑娘不要了的,才丢给姑娘穿,还有不少冬衣是下人们不忍心看姑娘挨冻,偷偷给姑娘的。

四姑娘最过分,还将衣裳都用剪刀绞破了再拿给姑娘,非叫姑娘立刻穿给她看。

还有姑娘用的饭,也都是剩下的……”

惜时说着,一阵不忍。

当初,才被小王爷派到姑娘跟前时,姑娘过得什么样的悲惨生活,她是历历在目的。

蒋晴柔母女几人,实在太恶毒了。

“姑娘受苦了。”聆风心疼地看赵嫤,又道:“那她们会不会把姑娘的衣裳送给路边的乞丐,用来羞辱姑娘?

不行,我还是得去……”

“不用管,送给乞丐,就当是替我行善积德了。”赵嫤并不在意。

她的名声,早就被蒋晴柔母女毁了。

莫要说那些衣裳压根拿不出手,就算是真有能送出来的,她也不在意。

虚名于她,有何用?

聆风沉默了片刻才道:“二少爷那里传消息来了,说阿柠病下有几日了,庄子上也没个正经大夫。”

赵嫤闻言,丢下手中的茶叶,站起身吩咐:“替我更衣,我去一趟。”

“蒋王氏那里……”惜雨犹豫着,蒋王氏肯定不会让姑娘出门的:“要不然,奴婢代姑娘去吧?”

“就说我去给蒋怀赋求医问药,顺带去郊外庙里烧柱香祈福。”赵嫤淡淡开口。

“是。”惜雨点头:“奴婢这便去说。”

“到种善堂去。”

上了马车,赵嫤吩咐。

种善堂是帝京城内最大的医馆,里头不仅有男大夫,也有女大夫,个个医术都是不错的。

只是诊金也不低。

马车路过集市时,赵嫤挑了帘子,看着外头的喧闹出神。

她不喜与人亲近,却很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只看着,便觉得心中舒畅。

马车停了下来。

“姑娘,前头堵住了。”惜时高声禀报。

“不急。”赵嫤回她,又抬起眸子,盯着眼前字画店招牌两侧的红灯笼出神。

“赵姑娘。”

窗口边,有人招呼她。

赵嫤回过神,小脸漾起笑意,凑到窗口处瞧那人:“孟大人,好巧呀。”

孟子期见了她的笑,俊秀的脸不由泛起红:“赵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方才,他望这姑娘出神时,似有着无限忧思。

他想,赵嫤一定经过很多事吧?

可赵嫤这么一笑,他脑中便乱了,心砰砰直跳,几乎无法思考。

又觉得方才觉得赵嫤有心事,只是错觉。

“我到城外去。”赵嫤素白的手放在窗棂下方,下巴枕在手上,杏眸潋滟,饶有兴致:“孟大人做什么来了?”

“我来这家铺子查赋税。”孟子期扬起手中的一卷画,朝着字画店指了指。

赵嫤望了一眼那卷画,浓密卷翘的长睫扑闪了两下,娇笑着道:“这是店主送孟大人的?”

孟子期愣了一下,脸更红了,有些焦急地解释:“这是我花银子买的,并非店主所赠,姑娘误会了……”

大冷天的,孟子期额头急出一层汗。

赵嫤看他有趣,不由笑了一声:“我知道孟大人不是那样的人,我逗你的。”

听赵嫤如此说,他松了口气,将画轴展开一部分给她瞧:“这《江南春景图》,若非画的真实且罕见,我也不会破例买下。”

他一向不会在自己所管辖的店铺里买东西,就怕有什么说不清的。

赵嫤抬眸望去,便见一片葱翠掩映着一排白墙青瓦,小小的院落四周栽着各色花草,有一种轻灵幽静之美。

“怪不得人都说江南好。”赵嫤笑了:“光窥这画的一角,便足以叫人心生向往来。”

或许,江南是个不错的归属之地?

“姑娘也爱江南之地?”孟子期眼眸亮了:“守蕴读江南文人诗词,常心向往之。

有生之年,必要去江南走一走。”

守蕴是他的小字。

赵嫤望着他意气风发的清俊脸庞,抿唇笑了笑:“孟大人说诗书,我可听不懂,我不曾读过书。”

孟子期反应过来,忙向她赔罪:“对不住,姑娘,我只是说到此处……”

“无妨。”赵嫤单手托腮望着他,语调软软地道:“说起来,我有桩事,一直想找孟大人来着,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大人。”

第69回 让淮安侯挑几个姑娘开开荤 “怎么有事,怎么不去我家中找我?”孟子期问她。

“我登门寻你,只恐污了你的名声。”赵嫤闻言,轻轻笑了一声。

“姑娘这样说,是要羞煞我了。”孟子期面红耳赤,低头道:“姑娘是介怀我当初所为?”

“我不在意那些的。”赵嫤摇摇头,杏眸含笑:“不想误了你的君子名。”

孟子期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孩子,为人干净澄澈,处事亦是忠果正直,在大渊素有“君子”之称。

这样的人生,于她而言就像是天边皎皎之月,可望而不可即。

但月亮悬在天空时,她又会忍不住抬头仰望。

她向往的,不是孟子期这个人,而是他无论何时都有爹娘长辈无条件的疼爱,在无忧无虑之中长大。

从前备受煎熬时,她常常想,若是她出身穷苦一点就好了。

日子虽不富足,但也不用成日里受磋磨,只要有爹娘将她视为掌上明珠,那就很好。

“虚名而已,姑娘别这么说……”孟子期真挚地望着她:“赵姑娘想寻我,随时来我家中。”

赵嫤缓缓摇了摇头,弯眸看着他:“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姑娘请说。”孟子期身子前倾,听她细说。

“从这条街转过去。”赵嫤纤细白嫩的手指着街道尽头的方向:“路口往北第三家,叫做‘丰悦茶饼’的茶饼铺子,可归你管辖?”

孟子期思量着点点头:“是,帝京整个东城商铺赋税都归我管辖。

那铺子是姑娘的?”

他知道,赵嫤有不少铺子。

但具体哪些是赵嫤的铺子,他并不知晓。

他到店铺查账公干,也是从来不问店铺东家是谁的。

帝京城里达官贵人多如牛毛,细究起来,处处都是错综复杂的关系。

他向来不理会这些的。

赵嫤不曾回他,只往他跟前凑了凑,嘻嘻笑道:“若是我检举那家铺子的赋税没交够,是不是有什么赏赐啊?”

“倘若姑娘说的是事实,守蕴自然会禀明圣上,为姑娘请……”孟子期拱手开口。

“那样繁琐,便罢了吧。”赵嫤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低声笑道:“我同你说,那家铺子的账目有问题。”

孟子期思索了片刻道:“上个月,我才查过那家是赋税,账目上似乎没有什么纰漏。”

“那账本是假的,专门给你看的。”赵嫤笑着道:“他们掌柜的屋子里,有真账本。”

“姑娘此话当真?”孟子期皱眉站直了身子,大家子与朝廷命官的威严显露无疑。

“你去看看便知。”赵嫤笑着朝他摆摆手:“去吧,记得带人去,单枪匹马可不行。”

“这是大事,我先去了,多谢姑娘。”孟子期朝她拱手一礼,转身大步流星地去了。

赵嫤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蒋晴柔动了她的衣物,即使不能做什么,她也会叫蒋晴柔付出代价的。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逆来顺受,只会苟且偷生的赵嫤了。

如今,睚眦必报才是她。

到了种善堂,她以数倍的诊金,请了一个只坐堂的女大夫,去郊外给阿柠看了诊。

送女大夫回种善堂之后,赵嫤吩咐:“惜时,你去抓药,先抓七日的,派人立刻送去庄子上。”

惜时应了一声,快步去了。

“姑娘,咱们回辅国公府吗?”聆风靠在马车窗口询问。

“去金春馆。”赵嫤利落地回她。

金春馆的老鸨那里,还要拜托一下。

“是。”聆风应下。

马车缓缓在金春馆门口停下。

“姑娘,平步在那儿。”惜雨扶赵嫤下马车时,笑着禀报。

赵嫤抬眸瞧了一眼,勾了勾唇:“可真巧啊。”

平步是赵文俊的随从小厮,他等在门口,说明赵文俊就在金春馆内。

赵嫤捏着团扇,缓步行了过去。

平步瞧见赵嫤,只是欠了欠身子,并未出声。

赵嫤在淮安侯府不讨喜是人尽皆知的,他这样已经算是恭敬了。

从前赵嫤不曾出嫁时,便是家里最下等的下人,也都可以将她不放在眼里。

赵嫤不曾理会他,跨进了金春馆的门槛。

恰逢老鸨急匆匆的从后门进到大堂,瞧见她不由欢喜:“少夫人,您来了,正好!

你父亲在楼上厢房,要跟我讨个说法呢,我才到后门去吩咐人出来留意,您来了是最好的了。”

她松了口气。

“我不来,这事儿你应付不了?”赵嫤笑瞥了她一眼。

“也不是。”老鸨摆摆手,讨好地笑道:“您也知道,我是个生意人,和气生财嘛,能不得罪人尽量不得罪人。

何况您父亲还是侯爷。”

“带我一并去吧。”赵嫤随着她往前走。

“您这边请。”老鸨喜笑颜开的在前头引路。

赵文俊察觉有人推开门,不由侧头去看,便见赵嫤与老鸨并肩踏入厢房内。

“赵嫤。”赵文俊皱眉:“你一个女儿家,到这样的风月之地来,成何体统?”

“父亲不觉得,到如今才过问管教女儿,有些太晚了吗?”赵嫤笑着上前。

赵文俊眉头皱得更紧,满面不悦:“难怪你母亲总说你不服管教。”

赵嫤偏头打量着他。

赵文俊倒没有因为她的顶撞而勃然大怒。

其实,没有蒋晴柔在旁挑唆时,赵文俊性子并不急躁,也不会动不动就暴跳如雷。

“今儿个我来的巧。”她在他对过坐下,吩咐老鸨:“你去,将你们这儿出挑的姑娘都领过来,让淮安侯挑几个开开荤。”

“赵嫤,你胡闹什么?”赵文俊终于拔高了声音,变了脸色:“说的什么话?如此的不成体统?”

“父亲来这儿,不就是消遣的吗?”赵嫤凑近了看他,笑言:“怎么?遇上女儿还不好意思了?”

“我来找老鸨,要回秀儿的衣裙首饰。”赵文俊指了指老鸨。

“侯爷明鉴。”老鸨忙道:“那些东西,都不是我们金春馆的。”

赵嫤笑望着赵文俊,不言语。

赵文俊不看她,只朝着老鸨道:“不管是不是你们的东西,你这儿的姑娘穿了穿戴了那些衣裙首饰,你就该负起责任。”

“侯爷……”老鸨苦着脸,看了赵嫤一眼,想要解释又不敢。

倘若赵嫤不在这里,她大可直说东西都是赵嫤送来的,与她无关。

但赵嫤在这儿,她得罪不起啊!

“敢问父亲。”赵嫤缓声开口:“您要金春馆担负责任。

不知金春馆犯了哪条律法?又该按照什么律法处置?”

老鸨点头,恨不得开口称是。

“赵嫤!”赵文俊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幼时在你母亲那里,是受了不少委屈。

但你如今都成亲了,那些事情不能放一放吗?

往后,你在辅国公府受了委屈,我和你母亲也是你的后盾……”

他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赵嫤笑了一声,垂下眸子一脸无谓:“父亲若能叫我娘亲活过来,我就能将从前的事情都放一放。”

“赵嫤!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赵文俊猛地站起身,反应激烈。

“父亲这是心虚了?”赵嫤抬头瞧着他。

“你这个逆女……”赵文俊伸手指着她。

“侯爷,侯爷!”平步高喊着跑了进来。

“什么事?”赵文俊正在气头上,语气不善。

“夫人派人来说,孟子期孟大人带人将咱们家的茶饼铺子围住了……”平步低头禀报。

赵文俊看了赵嫤一眼:“回头再与你算账。”

赵嫤则笑看着他的背影:“父亲慢走。”

第70回 我不在这个家待了 赵嫤在金春馆消遣到半夜,才回了辅国公府。

守门的小厮全富见了她的马车,忙上前去行礼:“大少夫人。”

“有事?”赵嫤挑了窗口的帘子,杏眸含笑瞧向他。

“是……是大少爷,傍晚的时候醒了一下,大夫人十分开怀。”全富被她的笑晃了眼睛,不敢看她,低下头小声回。

“知道了,赏。”赵嫤丢下帘子:“回昭阳院去。”

“婆母。”她跨进了东厢房,面上带着淡淡的倦意。

这倦意倒也不全是装的,毕竟跑了一趟郊外,又在金春馆吃酒听曲儿大半日,也确实是有几分疲惫的。

“你怎么才回来?”蒋王氏一瞧见她,眉头便皱在一起了,语气也不大好。

“我去了一趟寺庙,念了几卷经书,烧了香。”赵嫤垂着眸子,鸦青长睫覆下,看着倒有了几分温良:“又到道观去了一趟,问了道长们,法事没做完可要紧。

道长说不妨事。”

“道长可说了,占文什么时候能醒?”蒋王氏斜睨了她一眼。

“这倒是不曾说。”赵嫤抬眸看她,宽慰地道:“不过,道长给怀赋卜了一卦,是上上大吉。

道长说怀赋吉人天相,很快便会醒来的。”

蒋王氏听了,语气好了许多:“傍晚时,占文醒了一回。”

“当真?道长算得可真准。”赵嫤不由惊喜:“怀赋情形如何?”

“吃了点东西,说头昏,又睡了。”蒋王氏走过去,在榻上坐下:“你过来。”

“婆母。”赵嫤走上近前。

“我问你。”蒋王氏抬眼直视着她:“琼儿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是你与那道士约好了……”

“婆母说的什么话?”赵嫤蹙眉,打断她的话:“那日大姑父和大姑母在场,我就已经将话说的很清楚了,婆母怎么又旧话重提?”

“琼儿退烧了,我已经仔细问过了。”蒋王氏老气横秋的道:“琼儿是我养大的,她不可能撒谎陷害你。”

赵嫤轻哼了一声:“婆母要偏心自己的女儿,我没有意见。

妹妹想说我什么都可,只要拿出证据。

那日当着大姑父大姑母的面,妹妹叫出了所谓的证人,红莲说的什么,婆母难道不曾亲耳听闻吗?”

“那个婢女,是你的人,自然向着你。”蒋王氏笃定地道。

“倘若我真有什么,不会直接弄死那个婢女,叫妹妹死无对证吗?”赵嫤冷着眉眼道:“既然婆母信不过我,那就等表哥醒了再说吧。

这几日怀赋这里我也不伺候了,免得他有个什么不好,婆母又怀疑是我下的毒手。”

她说罢了,头也不回的便往外走。

“赵嫤,你……”蒋王氏站起身,气恼地呵斥:“我还说不得你了?”

赵嫤压根儿不理她,她懒得守着蒋怀赋,蒋王氏怀疑她,正好给了她一个不在蒋怀赋跟前的借口。

“娘,您就答应我吧,我求您了……”

温馨雅致的屋子内,蒋晴柔坐在床头。

赵如秀正跪在床前的踏板上,她已经苦苦哀求蒋晴柔许久了。

“我说了,你爹会帮你解决这件事情的,你不用放在心上。”蒋晴柔伸手去拉她:“先起来。”

“爹能解决什么事情?”赵如秀哭着道:“赵嫤那个贱人又不怕他。”

“你爹好歹是侯爷,他去一趟,以后金春馆应当不敢再那样做了。”蒋晴柔叹了口气:“现在,铺子里出了那样的事,你爹去府衙才没回来。

我这心里头烦闷的很,你快点起来,别闹了。”

“就不能先哄哄赵嫤,把我的东西拿回来,再把铺子要回来吗?”赵如秀不死心,又继续开口。

她无法忍受外头的人那样传她的名字,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她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只要想一想那样的情形,便羞愤欲死。

“赵嫤那个小贱人。”蒋晴柔咬着牙,即使说狠话,语气也不算激烈:“她早就不像从前那么好对付了。

不过你放心,早晚我会叫她付出代价的。”

“说来说去,你就是宁愿坏了我的名声,也不舍得拿出那个铺子。”赵如秀一下站直了身子,嗓音尖利起来:“赵嫤说得没错,你就是偏心姐姐。

若是被赵嫤拿走的东西是姐姐的,你一定早就拿铺子去换了,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

“赵如秀!”蒋晴柔皱眉呵斥。

“你别叫我,你就是不疼我!”赵如秀两手捂着耳朵咆哮:“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赵如秀,你再胡说?”蒋晴柔也站起身,伸手指着她。

“我就说,我就说!”赵如秀尖声道:“你就是偏心赵月华,你就是个毒妇!”

她打小任性惯了,蒋晴柔夫妇对她可谓千依百顺,如今一不顺着她,她便受不住了,又是求又是哭又是闹的,几乎用尽了手段。

“啪!”

蒋晴柔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你打我?你又打我?”赵如秀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歇斯底里地怒吼:“这才几天,你打我两次了!”

“你再如此无理取闹,挨打的日子还在后面!”蒋晴柔指着她,也拔高了声音。

“我不在这个家待了!”

赵如秀捂着脸咆哮了一句,转身往外跑。

蒋晴柔在床上重重坐下,疲惫的揉着额头。

她本以为,回来好生和秀儿解释,要铺子只是赵嫤用来挑拨她们母女关系的。

可谁知道,秀儿就是转不过弯来,觉得她舍不得那个铺子。

不过,她也确实舍不得。

那个铺子目前是她手底下盈利最高的一个,其他两家,也不是全无进项。

但相较而言,这家茶饼铺的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她转念又想起赋税的事,只觉得一阵头疼。

“夫人,夫人!”陈嬷嬷快步走了进来:“四姑娘往大门口去了,奴婢可要带人去拦着她啊?”

“不用。”蒋晴柔心中烦闷,摆了摆手:“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让她贴身的婢女远远跟着她,不要帮她。”

“夫人,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陈嬷嬷犹豫着道:“四姑娘她从小是夫人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外面人心险恶,就这样放到外面去,万一遇到坏人……”

“不是叫人跟着了吗?”蒋晴柔放下扶着额头的手:“你亲自去,吩咐下去,只许跟着,没有性命之忧不必出手。

我就不信她不回来认错!”

“是,是。”陈嬷嬷见她在气头上,也不敢多劝,转身步履匆匆地去了。

第71回 我对小孩没兴趣 “姑娘,汤药。”

惜雨端了汤药进来,送到床前。

赵嫤捧着本书靠在床头,挑着认得的字,猜着书里的意思。

听到惜雨的声音,她抬起头来,放下书接过碗。

吃着汤药,她思量着,等收拾了辅国公府,是不是要买个识文断字的婢女跟着,教她识字。

往后有罪臣之女,放为奴籍的,倒是可以先考虑着买一个。

聆风步履匆匆的进了里间:“姑娘,淮安侯府传消息出来了,赵如秀与蒋晴柔因为拿铺子给姑娘的事,大闹了一场。

赵如秀似乎又挨了打,哭着跑出家门了,不曾带银子,这会儿正徘徊在当铺门口,想去当首饰呢。

蒋晴柔没有派人去追,只让赵如秀贴身的婢女悄悄跟着。”

赵嫤一口一口用了碗里的汤药,捏着帕子拭了拭唇,才不紧不慢地道:“临睡觉了,还有这样的好消息传来。

既然出来了,暂时就先别让她回去。

以蒋雪琼的名义,给她送点银子,盯好了她住在哪家邸舍。”

“是。”聆风应下。

“明日早些叫我起身,我要去一趟金春馆。”赵嫤又吩咐了一句,将周彧送的小被子抱在怀中,钻进被子,侧窝着身子阖上了眸子。

惜雨犹豫了一下道:“姑娘,今儿个腊月十六了。

就快过年了,您看要不要预备些什么?”

她说的小心翼翼。

去年过年时,二少爷情形很不好,姑娘就什么也不曾准备,只去庄子上吃了年夜饭。

姑娘说,她只有二少爷一个亲人了。

二少爷不高兴,她还过什么年?

今年不同,二少爷想通了,现在在认真读书,也愿意配合太医治腿。

姑娘应当不会像去年一样了。

“腊月十六了?”赵嫤睁开眸子。

她倒是不曾留意日子,只觉得天儿越发寒冷,集市上也越发的热闹,原来是快要过年了。

“是。”惜雨点头。

赵嫤思量着吩咐:“你明儿个带人去预备吧,看着买些年货,送到庄子上去。”

“那姑娘这儿呢?”惜雨望着她的背影。

“我不用什么。”赵嫤顿了顿道:“记得多换些金瓜子回来,留着过年赏给大家。”

“可是,姑娘这里……”惜雨还是心疼她。

赵嫤笑了一声:“我身在辅国公府,你还怕他们饿着我不成?”

“是。”惜雨不敢再劝,低头与聆风一道退了出去。

翌日清早,蒋王氏喂蒋怀赋用早饭的功夫,赵嫤便出了昭阳院的大门。

她倒不是怕蒋王氏,只是一大清早的,懒得与蒋王氏废话。

奢华的软轿直接抬到金春馆的门口。

老鸨打着哈欠出来,满面堆笑:“少夫人来得可真早。”

不仅早,还频繁。

昨儿个不是才来吗?

不会是又有什么事吧?

毕竟之前,赵嫤多数都是十天半个月才来消遣一回。

“将小倌儿们都叫出来,我要买一个。”赵嫤随意吩咐。

老鸨闻言一下便不困了,立刻招手吩咐:“快,听到了不曾?还不快去将人都叫出来。”

她吩咐罢了,又转过脸,满面笑意的引路:“少夫人请到这边坐。”

赵嫤落座后,她又殷勤的上前,倒了茶水亲自奉上。

赵嫤接了茶盏,在鼻前嗅了嗅。

“少夫人放心,是上好的龙团拆的散茶。”老鸨连忙开口。

“嗯,闻着香气不错。”赵嫤颔首,抿了一口。

很快,便有人引了小倌儿们前来,在赵嫤跟前排成了一排。

“少夫人,您买了雁行吧?”

雁行往前一步,笑着开口,他模样出挑,奏得一手好埙,赵嫤来是常点他的。

他与赵嫤算是相熟,是以胆子略大些。

“不行。”赵嫤唇角轻勾,摇了摇头。

雁行名声太响了,很容易便被察觉。

雁行知道她自来说一不二,不敢再说,神色黯淡的往后一步,退回了队伍中。

“少夫人,咱们金春馆最出色的儿郎们,都在这处了。”老鸨笑着抬了抬手:“您随意挑选。”

赵嫤靠着椅背,姿态随意,从当先的雁行开始,一个一个望过去,最后摇了摇头。

“这些都不行。”

容貌出色的小倌儿,是会有不少人认得的,用这样的人太冒险了,行不通。

“我这里,顶好的也就这些了。”老鸨为难:“那些一般的货色,我都不拿出来污少夫人的眼睛。”

赵嫤皱着眉头,不曾言语。

老鸨又道:“要不,少夫人说一说,要什么样的,我去想法子。”

“你能找来?”赵嫤看她。

“只要少夫人能说出要求,我都能找到。”老鸨嘿嘿的笑了笑,搓了搓手:“只不过价钱方面……”

“价钱不是问题。”赵嫤望着雁行:“有雁行的容貌就够了,我要不曾怎么露过面的,最好是帝京城里没人认得的那种。”

“少夫人要这样的?”老鸨眼睛一亮:“我这儿倒是有一个,是前些日子才收进来的,不过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要不是模样生的好,我都恨不得打死他了。”

“哦?”赵嫤微微挑眉。

“是云州来的,云州知府之前出了个事儿,大少夫人知道吧?”老鸨笑着道:“这就是那个知府族里的儿郎,样貌出色,辗转卖到我这处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调教好呢。”

“云州知府?”赵嫤眨了眨眸子:“前阵子,发现了银矿不上报朝廷,被满门抄斩的那一个?”

“是,三族贬为奴籍。”老鸨连连点头。

“把人带来看看。”赵嫤吩咐。

“去,带过来给少夫人看一眼。”老鸨挥手吩咐。

很快,便有人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少年进到大堂内。

“跪下!”

到了赵嫤跟前,有人推了那少年一下。

那少年踉跄了一步,却不肯下跪。

“跪!”

重重地一脚踹在了他膝弯处。

少年承受不住,终究跪了下来,却仍然昂着头颅,也不看赵嫤。

赵嫤垂眸打量他,少年看着与她弟弟差不多大,穿着金春馆里特有的花花绿绿的衣衫,与他相貌极为不搭。

他脸盘还有几许稚嫩,模样生的硬朗而不失秀气,很是出色,个头也不矮,黑眸中有着极为浓烈的倔强与恨意。

“不错。”

赵嫤轻轻吐出两个字。

老鸨喜出望外:“这个小子犟得很,少夫人若是喜欢,我就照本钱给少夫人。”

“嗯。”赵嫤颔首吩咐:“惜时,去结账。”

惜时便随着老鸨去了柜台边。

“你买了我,也休想拿我消遣,我就是死了,也绝不受辱。”那少年忽然开口,言语利落,掷地有声。

赵嫤起身走到他跟前,垂眸望着他笑了笑:“我对小孩没兴趣。”

那少年一噎。

“我买你,别有用处。”赵嫤缓声道:“你若乖巧些,我可以让你继续读书。”

“你怎知我是读书人?”那少年抬头看她。

看清她的脸,他不由愣了愣,瞬间垂下眸子。

生得再好看又如何?

能到这种地方来的女子,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你就不用管了。”赵嫤含笑:“我只问你,可愿意听我的?”

她为什么知道他是读书人?

因为这天底下,只有读书人,才有这样的气节。

“只要你说到做到,不羞辱我,让我读书。”那少年立刻意识到,这或许是他活下去的一次机会:“我愿做牛做马报答你。”

“嗯。”赵嫤颔首:“以后,你就叫立夫吧。”

“我姓顾。”那少年开口。

“顾立夫。”赵嫤轻笑:“挺好听。”

顾立夫低着头不说话。

“我先吩咐你第一件事。”赵嫤笑看着他。

顾立夫抬起头来。

赵嫤杏眸微弯,轻语道:“收起你眼中的仇恨。

在没有实力时,太露锋芒只会自取灭亡。”

第72回 你帮我勾搭个姑娘 顾立夫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眼前的女子,穿戴不凡,出手阔绰,一望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这样的人,享尽富贵奢华,怎会懂得人间疾苦?

更不会明白他心底的仇恨与伤痛。

赵嫤低头,靠着他耳边低语:“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不是顾家族人,你是顾知州的儿子吧?”

只是族人之子,不会有这样的气概,也不会有这么深的仇恨。

顾立夫浑身剧震,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她,顿了片刻,才嗓音嘶哑的道:“你胡说什么?”

赵嫤笑了一声,吩咐:“给他松绑。”

顾立夫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少夫人,不能松绑的,他会逃跑的。”老鸨恰好走过来,忙出言提醒。

“无妨。”赵嫤不以为意:“跑了,就当是我看走眼了。”

她说着,便往外走。

老鸨张了张嘴,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跟上去笑道:“我送少夫人。”

罢了,她还是不劝了。

赵嫤自己都不在意,她反正已经收了银子了,还在意什么?

她回头看顾立夫。

就见顾立夫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面上有着迷茫和彷徨。

她又看赵嫤。

赵嫤只是提着裙摆往外走着,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她只好陪着。

扶着赵嫤上了软轿,她再回头,便瞧见顾立夫已经跟上来了,虽然面色看着有些冷硬,但好像没有逃跑的意思。

她不由暗暗佩服,赵嫤还是有手段的。

她也是女子,也开着铺子,她明白开铺子的不容易,只一家金春馆,就够她每日忙活的了。

赵嫤管着几十家铺子,还能这么逍遥自在,盈利又高,从来不缺银子使,她当真是不佩服不行。

“去我那个宅子。”

赵嫤吩咐了一句。

软轿便晃晃悠悠的行在了路上,顾立夫跟在最后。

聆风靠在软轿窗口处,悄悄问赵嫤:“姑娘,要不要奴婢到最后头去看着那小子?”

“不用。”赵嫤半阖着眸子:“赵如秀在何处?”

她要顾立夫办的事,强求不来,必须是他心甘情愿的,否则看着也没用。

“在咱们万家邸舍。”聆风笑起来,低声回。

“给她送了多少银两?”赵嫤睁开眸子:“她敢去那处住?”

万家邸舍是她的铺子之一,也是这帝京城里最大最奢华的邸舍,平日在那处住宿之人,都是非富即贵的。

哪怕是最寻常的厢房,住一夜也要十数两银子。

以赵如秀如今的境地,该俭省着些才对,她怎么还跑到那处去了?

“五十两。”聆风伸手,又道:“但只昨儿个住宿,她便花了十五两。”

“她这应当已经算是省着花了。”赵嫤淡淡道。

“是呢。”聆风笑道:“不过,她这样花,就算咱们邸舍管吃管住,也就只能坚持三天。”

“三天,太久了。”赵嫤倚在软轿壁上。

“什么?”聆风愣了愣。

赵嫤不曾再说,只吩咐道:“等会儿带他来我书房。”

“是。”聆风低头应了。

赵嫤跨进书房内,瞧见书案上堆满了各色账本,不由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在辅国公府脱不开身,账目都不曾来得及盘。

她坐下,开了抽屉,取出常用的算盘,用帕子擦拭。

门外传来叩门声。

“进来。”赵嫤盯着手中的动作,不曾抬头。

顾立夫走了进来,站在书案对面,低着头没有开口。

“我叫赵嫤,你可以称呼我为‘姑娘’,也可以称呼我为‘少夫人’。”赵嫤瞥了他一眼:“你的身契如今在我手里,你见了我,应当行礼的。”

顾立夫不曾抬头,倒也行了一礼:“姑娘。”

“嗯。”赵嫤颔首,放下算盘,将算珠拨正:“替我磨墨。”

顾立夫意外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曾想赵嫤吩咐他的第一件事竟是这个。

赵嫤翻开一本账本,拨动算盘。

顾立夫默默走上前去,倒了清水在砚台中,握着墨条缓缓研磨起来。

赵嫤提起笔,蘸了墨,在账本上落笔。

顾立夫看她专心致志的模样,像极了认真做功课的大家闺秀,这叫他生出一种错觉,好像方才在金春馆的人,并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他一时看不明白,赵嫤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他想开口,又忍住了。

赵嫤合上账册,放在一侧,又换了一本。

顾立夫终于站不住了,他放下了墨条:“姑娘找我来,到底有何事?”

“咱们做个交易吧。”赵嫤顿住拨算盘珠的手,抬眸看他。

“什么?”顾立夫不由绷直了脊背,目露警惕。

“你帮我勾搭个姑娘。”赵嫤又垂下眸子。

“不可能。”顾立夫闻言,毫不犹豫的拒绝,且态度尤为坚决。

赵嫤不理会他,只继续道:“我可以将身契还给你。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替你改头换面,让你继续读书。”

顾立夫闻言僵住了,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赵嫤接着道:“如今你是我的人,就留在我这个院子里,替我做个管家,帮我算算账什么的。

你的学问,做这些应当绰绰有余了。”

顾立夫低头不言语,若是他余生被困在这个宅子之中,还如何能为父母家人报仇?

可赵嫤叫他去勾搭姑娘,这怎么可以?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若是为了报仇做下恶事,以后还如何立于天地间?

将来就算是死了,也无颜去九泉之下见父母。

“其实,也不算是勾搭。”赵嫤笑了笑:“你可以当成是一种帮助。

把她想成和你一样,也是受我欺压的可怜人。

你只需要关心她,帮助她,我不会叫你做其他事情的。”

顾立夫沉默了片刻:“我如何能信得过你?”

赵嫤合上账本,又取一册,笑着道:“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而没有以此作为要挟,让你替我办事。

就凭这一点,你便该当信得过我。”

“我不是你所说的身份!”顾立夫情绪有些激动,眼圈微微红了,声音也拔高了。

“是不是,要不要我带你去京兆尹验证一下?”赵嫤不急不缓的问他。

她原本只是试探,但顾立夫的反应说出了一切。

顾立夫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他有些颓然,致命的把柄握在对方手上,他再反抗又有何用?

“我要报仇,你不怕我连累你吗?”他最终问。

“卖身契给你了,你做什么是你的自由,就与我无关了。

你替我做事,只是交易。”赵嫤弯眸笑了笑,语调轻松:“怎么样?成交么?”

顾立夫又顿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大不了,等他替父母家人报过仇之后,再补偿赵嫤所说的那个姑娘。

“那好。”赵嫤搁下了笔:“我去安排一下,你若是愿意,可以先替我算一算这些账目。”

“好。”这一次,顾立夫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赵嫤出去之后,他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提起了搁在砚台上的笔。

再次握到笔,他几乎用尽了力气,手指骨节发白,双目通红,泪珠一滴一滴的砸落在前襟处。

他终于,终于又可以提笔写字,终于又有机会可以读书,考取功名了。

只要能读书,他替父母家人报仇就有希望。

一个多时辰后,赵嫤便回了书房。

“你动作挺快的。”赵嫤看了一眼已经算完一半的账本:“下去换衣裳吧,等会儿跟我走。”

“今日便去?”顾立夫有些意外。

“不然呢?你还想要再酝酿酝酿?”赵嫤轻声笑了笑。

顾立夫不言语,起身低着头退了出去。

第73回 不堪入耳 “惜雨,将书房收拾一下。”赵嫤吩咐了一句,走了出去。

片刻后,顾立夫自偏间走了出来。

“姑娘,您瞧行吗?”

惜时跟在后头,询问赵嫤。

赵嫤上下扫了顾立夫一眼,点点头:“尚可。”

顾立夫换下了金春馆的衣衫,穿了一身学子常穿的对襟宽袖棉袍,晴山蓝看着稳重,也衬得人硬朗中有了几分朝气。

“这个用不用?”惜时手中捧着一件烟墨色的披风。

“给他披上。”赵嫤吩咐了一句,抬脚往外走:“随我来。”

赵嫤带着顾立夫,出了宅子,进了深巷,走了好大会儿,终于站在了一间看着有了年岁的矮屋前。

“喏。”赵嫤递给顾立夫一把钥匙:“从现在起,你就是寒门学子顾立夫,云州人,父亲早点病故,只余母亲与你相依为命。

你提早进京,居住于此,预备后年科考。

可记住了?”

顾立夫低头看着手中的钥匙,一言不发。

赵嫤微微蹙眉:“你若是不愿意,便别耽搁我。

既已答应,还请痛快些。”

“是,我记下了。”顾立夫点头应了。

“方才的路程,都记得了吧?”赵嫤又问他。

“是。”顾立夫再次点头回。

“走吧。”赵嫤招了招手。

婢女们很快便将软轿抬了过来。

“姑娘,都安排好了。”聆风在赵嫤身旁低声禀报。

“嗯,让他跟上。”赵嫤吩咐了一句,矮身上了轿子。

赵如秀一人住在邸舍宽大的厢房内。

她靠在床头,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好似两只核桃。

她已经在外面住了一夜了,娘都没有派人来找她,她果然没有猜错,娘就是不疼她。

若是换成赵月华,娘或许早就找出来了。

不对,换成赵月华,娘应该早将茶饼铺子拿去换赵嫤那里的衣物首饰了,压根就不会有后头的事。

她迷茫地看着帐顶,一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若是去到外祖家,娘一定很快就会找过去,她现在还不想回家。

可身上的银子在万家邸舍也不够住几日的,以后怎么办呢?

门口,传来叩门声。

“谁?”

赵如秀顿时坐直了身子,浑身紧绷,警惕的看着紧闭的门。

“我,是邸舍掌柜的娘子。”

外头,一道声音回道。

赵如秀松了口气,掌柜的娘子,她昨日住进来时,是见过的,很和善的一位妇人。

她走过去打开了门:“掌柜娘子,有事吗?”

“我们东家来了,请姑娘下去说话。”掌柜娘子低头,颇为客气的开口。

“你们东家?”赵如秀愣了愣:“那是谁?”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赵嫤。

但又摇了摇头。

当初,赵嫤那些铺子都在她娘手里的时候,她是不过问这些事的。

但邸舍的事,她多少知道一些。

原先隔壁有一家千隆邸舍,就是赵嫤名下的。

这一家万家邸舍,是她娘开的,当时是为了将千隆邸舍的东西都转过来,连带着客人,也都是万家邸舍先住满了,再将客人安排到千隆邸舍去。

赵嫤接手千隆邸舍之后,很快就转卖了,如今隔壁是开酒楼的。

后来,赵嫤不知从哪儿查出来,万家邸舍里面许多东西都是千隆邸舍的,带人闹过好几次。

万家邸舍的生意便一落千丈。

她记得娘当时咬着牙说,就算是开不下去,也不会便宜了赵嫤,便狠心将这家邸舍卖给了另一个开邸舍的东家。

她因为在邸舍售卖之前,常来这里,所以,离家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地方。

她一时想不明白,这邸舍的东家,找她做什么?

“姑娘下去了就知道了。”掌柜娘子低头,笑着回。

“好。”赵如秀跨出门槛,伸手关上了门。

掌柜娘子便在前头带路,

赵如秀跟在后面,一路下了楼。

赵嫤半倚在柜台处,与掌柜的说了几句话,抬头便见赵如秀下来了。

“这不是我四妹妹吗?”她半拖着语调,软软的开口。

“赵嫤!”赵如秀猛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居然真的是你!这里是你买下的!”

当初,她明明听娘说,绝不会便宜的赵嫤的,娘绝不会把东西卖给赵嫤。

这一定是赵嫤又使什么阴谋诡计了!

“很奇怪吗?”赵嫤笑望着她:“这里头,多数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你觉得我会让这些东西流落在外?”

“你这个诡计多端的贱人!”赵如秀伸手指着她。

赵嫤眼睛也不眨一下,只轻声道:“我要是你,现在可没什么心思追究这些无谓的事。”

赵如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住在万家邸舍,不就等同于落在赵嫤手里了吗?

“你想做什么?”她嗓音尖利地问。

“也没什么,你应该没忘了,你还欠我不少银子吧?”赵嫤抬了抬手,随意是拨了拨柜台上的算盘:“来人,去赵四姑娘锁住的屋子里将值钱的东西都搜出来,把她赶出去。”

“赵嫤,你敢!”赵如秀气得一张秀气的脸都有些扭曲了:“我已经交了两日的银子了,你不能动我!”

赵嫤不理会她,继续拨着算盘珠子玩。

惜时一招手:“随我来。”

一众婢女上了楼梯。

“赵嫤,你这个贱人,贱蹄子!”赵如秀咬牙切齿,高声咒骂:“当初,我娘就不该心慈手软,还将你养在家中,你个窑子里的货色!

应该把你赶出门去,去做乞丐,乱马踏死,倒也干净,省得你出来作恶……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从小就不干不净,朝三暮四,不知道在外面有多少相好的……”

她气急败坏,也不管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了,指着赵嫤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若不是忌惮聆风,她这会儿便要冲上去,抓烂赵嫤脸了。

“四妹妹还懂得挺多的。”赵嫤只是笑了笑。

惜时忍不住往前一步,便要开口。

赵嫤伸手拦住了她。

“这是谁家的姑娘?看着像个大家闺秀,怎么开口这么不堪入耳?”

“是啊……”

“这哪是姑娘家该说的话?”

旁边有入住邸舍的人,听到动静,开了门纷纷议论。

顾立夫就站在门外不远处,他能看到邸舍累的情形,邸舍内却是看不到他的。

来的途中,赵嫤已经安排人,告诉了他淮安侯府的情形,以及她和淮安侯府的关系。

他本握紧了拳头,觉得赵嫤是在欺辱自家妹妹,可听来听去,赵嫤似乎才是占理的那一个?

他想起自己当初在家时,母亲对待他与兄长和妹妹,与对待庶出的弟弟妹妹,是截然不同的。

赵如秀,是赵嫤继母生的妹妹。

这个妹妹看起来也不比赵嫤小多少,说明赵嫤很早就有继母了。

继母对待原配的子女,能好到哪里去?

再看看赵如秀的行径,分明就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

看着赵如秀恶毒的嘴脸,他心里的负罪感消除了一些。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对赵嫤有所改观,就算赵如秀不是什么好人,赵嫤能去金春馆那样的地方,还与老鸨相熟,且还叫他来勾搭她妹妹,便可知她绝对是个行事荒唐的。

“姑娘,那屋子里没什么东西。”

婢女们已经从楼上下来了,一个手里捧着些银子,一个拿这些洗漱用具,还有一件斗篷。

“赵嫤,你岂有此理,凭什么动我的东西……”赵如秀见自己的东西都被拿下来了,终于忍不住朝着赵嫤扑了过去。

聆风早有防备,一把架住她的手,将她推开了。

“银子留下,其他东西丢出去。”赵嫤挥挥手,懒散的吩咐了一句。

“请住手!”

顾立夫喝了一声,大步跨进了大堂。

赵嫤吩咐他,在这个时候出来。

第74回 能不能守住本心 赵嫤回眸,瞧着顾立夫轻笑:“啧,来了个多管闲事的。”

“你是谁啊?”惜时开口:“无关人等,速速离去,此事与你无关。”

“欺凌弱小,人人管得。”顾立夫反而走近了些,满身端肃,一脸正气凛然。

“她欠我银子,我只是取回我自己东西罢了。”赵嫤随意回了一句。

“就算是欠你银子,你也该取之有道,她都落魄成这样了……”顾立夫皱眉,上前分辨。

“好了,既然我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赵嫤懒得理会他,只抬了抬手:“那就将无关人等都丢出去吧。”

立刻有婢女上前,左右拉住赵如秀。

赵如秀拼命挣扎,却哪是那些婢女的对手?

很快便被推到了外头,踩着裙角摔倒在了地上。

聆风则上前,伸手擒住顾立夫的手腕。

顾立夫下意识挣扎,心中不由一惊。

聆风看着比他矮一头,身形也无异常,力气却大的惊人,那手竟如同铁钳一般,牢牢钳制着他的手腕。

任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丝毫。

他叫聆风拖着丢到了赵如秀身旁,踉跄着站稳了身子。

聆风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尘土,转身回了邸舍。

顾立夫转身,去扶赵如秀:“姑娘,你没事吧?”

赵如秀就着他的手起身,流着泪往回冲:“我要去找赵嫤,我要拿回我的银子……”

没有银子,她就无处可去了。

“别去了。”顾立夫拉住了她:“他们人多。”

“不找她我已经身无分文了!”赵如秀跺跺脚,又急又气。

顾立夫想着赵嫤所言,想开口叫赵如秀随他走。

他张了张口,多年的教养和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叫他发不出声来。

他转过身,朝外走去。

“喂,你去哪?”赵如秀反而跟了上去:“你不管我了?”

她无处可去,这个儿郎看起来很可靠。

赵嫤站在门边,看着二人远去了。

“人都引开了?”赵嫤问。

“是。”聆风点头:“蒋晴柔只派了两个婢女,远远跟着赵如秀。

奴婢都已经派人引走了。”

“嗯。”赵嫤颔首。

接下来,就看赵如秀能不能守住本心了。

淮安侯府,蒋晴柔已然没有了平日的温柔娴雅,一脸焦灼的冲进赵文俊的书房。

赵文俊正搂着自己一房姨娘,在书案前翻着一本画册,两人笑着说话。

赵文俊陡然听闻开门的动静,不由吃了一惊,抬头看到蒋晴柔,自然没好气:“夫人进来,怎么不敲门?”

那姨娘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裙,面红耳赤地朝蒋晴柔行礼:“见过夫人。”

若是往常,蒋晴柔自然会拿捏好当家主母的气度,教训这敢跑到书房勾引赵文俊的浪蹄子。

她甚至还想朝赵文俊哭几句,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和妾室在这里卿卿我我。

眼下,她顾不上了,也来不及了。

她只是抬了抬手吩咐那姨娘:“下去吧。”

“老爷,跟着秀儿的人跟丢了,秀儿这会儿失了踪影!”等那个姨娘走出去了,蒋晴柔才急切地再次开口,又催促他:“老爷快些派人去寻一寻秀儿吧!”

她说着,便急得落下泪来。

任由赵如秀跑出去,那是她在气头上做的决定,她冷静下来之后,仔细思量,也觉得这个小女儿实在是被惯的不像样子,做人做事都太过任性,确实该吃点教训。

所以,她并没有急着将赵如秀带回家中来,而是叮嘱人跟紧了,想让她在外面吃点苦,看看能不能长进些。

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事。

“我昨日就说了,让你去接她回来,你偏不肯。”赵文俊闻言,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到门口去吩咐:“平步,让家里的下人将手里的事情都放一放,去寻四姑娘。”

“是。”平步转身往院外跑。

“等一下!”蒋晴柔叫住了他。

“夫人还有吩咐?”平步转头看她。

“不要大肆张扬,不要喊,只到处找便可。”蒋晴柔叮嘱他:“万万不可传出风声去。”

姑娘家,名声重要。

原本让赵如秀在外面过夜,便已经不对了,此事若是传出去,赵如秀的名声便要坏了。

蒋晴柔想着,只有自己家中知道,而且有人时刻看着,应当不算什么事。

可赵如秀失踪了,这事要是闹大了,赵如秀很有可能都没脸活下去。

“是。”平步答应了,快步跑了出去。

蒋晴柔站在原地,两手互相攥着,心里头如同火烧一般,焦灼的很。

赵文俊两手背在身后,来回走动,显然也很着急。

“不行,老爷,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蒋晴柔抬眼看他:“两个婢女回来说,秀儿被赵嫤从邸舍里赶出来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这事儿,赵嫤肯定脱不了干系。

咱们一起去一趟辅国公府,让她将人交出来。”

“你都说了,秀儿被赶出来了,又怎么还能和赵嫤有关系?”赵文俊有些不愿意:“她那个人,现在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无事不要去招惹她。”

“她都已经藏起秀儿了,你还说与她无关?”蒋晴柔皱起眉头。

她向来以温柔的一面示人,这会儿就算是气恼了,声音也不算大。

“你瞧见她带走秀儿了?”赵文俊心烦意乱的埋怨她:“要我说,这事就怪你,你昨儿个去将秀儿带回来,哪还会有这回事?”

“老爷这话说的,我不也是想让秀儿懂事一些吗?我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蒋晴柔眼中泛起了泪花:“老爷既然这么说,我就不该护着那个茶饼铺子,直接给了赵嫤抵债。

秀儿就不会怪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关心她,不疼爱她,也就不会离家了……”

她说着,掩面啜泣起来。

“别哭了!”说起那茶饼铺子,赵文俊心烦的很:“铺子如今都被封了,孟子期带走了所有的账本。

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税金,也不知道有多少,眼下,拿什么补这笔银子?”

他越说越是头疼,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你不会去朝中走动走动,让孟子期的上司管管他,叫他别这么较真?”蒋晴柔擦着眼泪开口。

“孟子期那个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油盐不进,谁说了他都不听。”赵文俊唉声叹气:“不管这些,先将秀儿找回来再说。”

蒋晴柔的啜泣声忽然停住了,她看向赵文俊:“这茶饼铺子,要赔许多银两进去,咱们不如就将她给了赵嫤吧?

她不是想要那铺子吗?赋税银子她自己赔。

我只要她将秀儿交出来。”

赵文俊闻言,皱眉思索:“她能同意?”

“铺子的事,她又不知晓。”蒋晴柔眼中有着算计的过:“咱们只要将契约拿过去,叫她摁了手印,将铺子给她就成。

这样还能拿回秀儿的衣裙首饰,秀儿回来知道这件事,不就不生气了吗?”

“可是,倘若秀儿不在赵嫤手中呢?”赵文俊又问。

“老爷,你还信不过我吗?”蒋晴柔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软声道:“秀儿被赵嫤赶出邸舍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就算不是赵嫤,她多少应当也是知情的。”

赵文俊低头叹了口气:“那咱们就走一趟辅国公府。”

第75回 她可太喜欢蒋怀赋如今的样子了 昭阳院,东厢房。

赵嫤正一勺一勺喂着蒋怀赋吃汤药。

蒋怀赋醒是醒了,却口眼歪斜,浑身无力,躺在床上只有一双眼睛能动,也不能说话。

吃汤药时,还要赵嫤用汤匙撬开他的牙关才能喂进去。

赵嫤一边给他喂着汤药,一边用帕子给他擦嘴角处流出的药汁。

她动作尽量放缓,照顾的细致又周到,一双含情的杏眸还时不时深情缱绻地看一眼蒋怀赋。

蒋怀赋便会忍不住瞪大眼睛,流露出几分激动之情。

赵嫤便会对着他笑,她可太喜欢蒋怀赋如今的样子了。

她望着蒋怀赋,眸底带着真切的欣赏。

就算泡在药罐子里,蒋怀赋这身子也绝无复原的可能性了。

辅国公府嫡出这一支,算是断得接不上了。

至于蒋怀赋的死活,并不重要,如此躺着,就算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义?

接下来,该到蒋诚了。

她搁下了碗。

一直无力动弹的蒋怀赋忽然抬起左手,去握赵嫤的手,脸都挣红了。

赵嫤不欲理会他,正要起身,忽然从床头的铜镜里,瞧见蒋王氏带着蒋晴柔和赵文俊进屋子来了。

她停住动作,任由蒋怀赋握住了她的手,眸色柔和,语气娇软:“怀赋别怕,大夫说,只要坚持用汤药,你会好起来的。”

“呃……呃……”

蒋怀赋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短促的声音。

蒋王氏瞧见这一幕,心里头舒服了些,说话的语气竟带着些诡异的慈爱:“赵嫤,你爹娘来寻你有事。”

“父亲,母亲。”赵嫤起身,朝着二人行礼。

“大姐儿不必客气。”蒋晴柔面上是一贯的柔和,又往前走了两步:“占文如今是什么情形?”

床上的蒋怀赋转着眼珠,看向床前的几人。

“我可怜的孩子。”蒋晴柔一下就红了眼圈:“这受的是什么罪,怎么才几日不见就瘦了这么多?”

蒋王氏也跟着红了眼睛:“还好,老天爷保佑,人是醒过来了。

大夫说,好好吃汤药养着,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那就好。”蒋晴柔道:“我那里,还有些滋补品,回头让人送来。”

“奉茶。”赵嫤吩咐了一句。

“不用了。”蒋晴柔摆摆手,笑得温柔:“大姐儿,咱们去正屋说话吧?

我同你父亲,有事与你商议。”

“那婆母留在这里吧?”赵嫤侧目看蒋王氏。

蒋怀赋醒着,跟前离不得人。

“你们去吧。”蒋王氏自然不会阻挠。

正屋。

婢女奉了茶上来。

赵嫤笑着道:“父亲,母亲稍坐片刻,我先失陪一下。”

“去吧。”蒋晴柔笑着抬手。

赵嫤进了里间,卷起袖子,黛眉蹙起,面色有了清冷。

惜雨忙提过碳盆上的小炉子,倒了热水在铜盆中。

赵嫤将两只手浸在热水中,眉心才舒展开来。

她天生不喜人触碰,尤其是蒋怀赋的触碰,叫她恶心。

惜雨取了香胰子来。

赵嫤抬起手,阖着眸子,任由惜雨一根一根替她搓洗手指。

“姑娘,您说,蒋晴柔今儿个来打的什么主意?”惜雨低声问。

赵嫤睁开杏眸,唇角微微翘了翘:“女儿丢了,自然着急。”

“她难道不知,找姑娘也没有用吗?”惜雨不解:“她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情与姑娘有关。”

她说着拿过一旁的帕子,给赵嫤擦拭手上的水渍。

赵嫤接过帕子,一根一根的慢慢擦拭着手指,末了将帕子丢进了铜盆中:“既然登门,总是带着诚意来的。”

她说着,转身往外间去了。

“父亲母亲久等了。”赵嫤走出去,面上便有了笑意。

蒋晴柔与赵文俊对似的一眼,她率先开了口:“大姐儿,你上次提的事,我回去与你父亲商议了,我们两人也慎重考虑过了。

决定将你要的那个茶饼铺子给你。”

“看来,父亲母亲还是疼四妹妹的。”赵嫤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那铺子归了我,我自然不会再给四妹妹带来任何困扰。”

“我们信得过你的。”蒋晴柔连忙表态,又接着道:“因为那些衣裙首饰的事,你四妹妹与我之间起了龃龉,她跑到你那个邸舍去住了。

我听说,你将她赶出去了?”

“我本只想叫四妹妹还我些银子。”赵嫤阁搁下茶盏,不紧不慢的道:“谁知她当众辱骂我,我一时气不过,便将她丢出去了。”

“我知道,你妹妹她不懂事。”蒋晴柔握着椅子把手的手不由收紧:“她跑出去的时候,身上一个铜钱都没有,你要她还银子,她也拿不出……”

“我不知道,反正我得了二十两银子。”赵嫤靠在椅背上,无谓地道:“我已经将账目削减了二十两。”

蒋晴柔看了赵文俊一眼,眼中泛起泪花:“那你知道,你妹妹现在去了何处吗?”

“不知。”赵嫤摇了摇头。

她看了看蒋晴柔,因为担心赵如秀,蒋晴柔今儿个很难得的没有挑唆赵文俊骂她。

“大姐儿……”蒋晴柔起身:“算我求你了,你让秀儿回家吧,我给你跪下都行……”

赵嫤瞥了她一眼,无动于衷。

她知道,蒋晴柔不会跪。

就算是跪下,她也受得起。

蒋晴柔对她所做的那些恶毒事,别说是跪,死也难以偿还。

蒋晴柔见她丝毫没有推辞的意思,便哭着招呼赵文俊:“老爷,你也来,咱们一起给大姐儿跪下吧……”

“岂有此理!这天底下哪有父亲跪女儿的?”赵文俊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赵嫤,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你妹妹一个人跑出家门,身无分文,住到你的邸舍里,你抢了她的银子还将她赶出门,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畜生行径?”

赵嫤笑了一下,赵文俊还真是,蒋晴柔只要稍稍挑唆一下,他立马就会跳起来指责,每回都是这样。

“你还笑?”赵文俊气恼不已。

若不是知道赵嫤身后那个婢女身手不简单,他恐怕要跳起来给赵嫤一个巴掌。

“我开邸舍是做生意的,客官给住宿的银子,我提供厢房,两不相欠。”赵嫤慢悠悠地道:“有些客官觉得自己给了银子,就高人一等,甚至辱骂我这个东家,我自然要将人赶出去。”

“强词夺理!谁知道是不是你先招惹秀儿的?”赵文俊怒斥道:“你还抢了她的银子呢!”

“我是债主,碰到总是欠债不还之人,自然该尽量多的拿回银子,这事儿官府都是支持的。”赵嫤说话依然不疾不徐。

“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赵文俊走到她跟前:“我问你,你到底将秀儿藏到哪里去了?”

“父亲明鉴,从四妹妹出了我的邸舍之后,我便不曾见过四妹妹了。”赵嫤面不改色,若无其事。

“赵嫤,你再嘴硬,我去报官了!”赵文俊伸手指着他她鼻子。

“父亲请便。”赵嫤目视前方,无动于衷。

“我……”赵文俊再也忍受不住,抬手便朝她脸上扇去。

“老爷,可使不得!”蒋晴柔忙上前拉住他:“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赵嫤唇角微微勾了勾,蒋晴柔惯会用这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大姐儿,我们也没有说秀儿一定是你带走了。”蒋晴柔很是通情达理的样子:“现在铺子我们也愿意给你,契约书我都带来了,只要咱们双方摁了指印,铺子就是你的了。

这是除了衣裙首饰那件事,我能不能拜托你,替我找一找秀儿?”

她是没法子了,实在担心女儿,只能暂时先服软。

至于赵嫤这个贱蹄子,她后面会想法子对付他。

等有朝一日赵嫤再落到她手中,她一定要扒赵嫤一层皮下来!

“还是母亲说话中听。”赵嫤笑了笑:“那就画押吧。”

蒋晴柔十分干脆的取出铺子契约书,递了上去:“大姐儿,你先过目。”

赵嫤垂眸,将契约书仔细看了一遍,又看了铺子的房契,确定是真货后,便点了点头。

“只要我们双方在右下方摁了指印,这铺子就归大姐儿了。”蒋晴柔注视着她:“大姐儿一定要说到做到,尽量帮我们让秀儿回家。”

“嗯。”赵嫤颔首。

她自然会放赵如秀回去,而且很快。

赵如秀若是不回去,淮安侯府还怎么能闹得起来?

惜雨送了印泥上来。

“母亲先请吧。”赵嫤抬手。

蒋晴柔没有说话,以右手大拇指沾了印泥,在契约书右下角摁下了指印。

赵嫤在她留下的印记边上,摁上了自己的指印。

“好了。”蒋晴柔看着两只红彤彤的手指印,松了口气。

总算将这个大麻烦送出去了。

“劳烦父亲也摁一个。”赵嫤看向赵文俊。

“那铺子是你母亲的嫁妆,你叫我摁什么?”赵文俊怒气冲冲。

“我怕父亲反悔。”赵嫤笑看着他。

赵文俊还待再说,蒋晴柔推着他道:“你就摁吧,也好让大姐儿放心。”

赵文俊阴沉着脸,在蒋晴柔的指印边上,摁上了他的手印。

“成了。”蒋晴柔望着那一纸契约,眼中有着感慨与不甘。

这铺子,跟了她这么多年,就这么给了赵嫤。

虽说是个烫手的山芋,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心里总归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多谢父亲母亲。”赵嫤举起契约与房契,又仔细看了一遍,杏眸潋滟着淡淡的笑意。

她将东西交给惜雨:“替我收好了。”

“铺子大姐儿也收下了。”蒋晴柔面带笑意,再次开口:“现在,大姐儿该将秀儿的东西都给我了吧?”

她算了账,铺子如今负债,再拿回秀儿的那些衣裙首饰,这一次她虽然亏了铺子,但赵嫤被她吃的亏更甚。

毕竟,她之前在那个铺子上,赚了不少银子。

而赵嫤,一分钱没赚,便要先赔上一大笔赋税。

“母亲说的是什么东西?”赵嫤杏眸轻眨,稠丽的小脸上满是不解。

到了她手的东西,蒋晴柔还妄想拿回去?

笑话!

第76回 杨光璧醒了 “自然是秀儿的衣裙首饰。”蒋晴柔见她如此问,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还维持着笑意:“大姐儿忘了吗?

方才我才说的,只要我把铺子给你,你就把秀儿的那些东西都还给我,这是你亲口答应的吧?”

她搓了搓手指,手心都出了汗,赵嫤不会是想赖账吧?

这小贱人如今越发棘手了。

“方才,我只说不会再给四妹妹带来困扰,并不曾说要将东西都还给母亲呢。”蒋晴柔轻轻笑了笑:“还东西的话,我从拿回东西就从来没有说过,母亲不妨好好想一想。”

从头到尾,她就没打算将东西还回去过。

她说着,面带笑意的望着蒋晴柔,杏眸亮晶晶的,很是坦然。

“你,你是不打算将东西给我?”蒋晴柔不敢置信,往前一步,面上也失了一贯的从容。

哪有赵嫤这么黑的?

给了她一家铺子,却只换来她的一句承诺?

赵嫤的承诺,可信吗?

“对啊。”赵嫤直视着她,言笑晏晏:“母亲放心吧,我说话算的。”

同一个伎俩,次数用的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不过,倘若以后对付淮安侯府能用得上旧招数,她也不会介意的。

她这个人,一向不择手段。

“老爷,这……”蒋晴柔顿时落下泪来,这一番哭泣,倒是情真意切:“都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今儿个可是带了十足的诚意来,大姐儿不能这样对我……”

“赵嫤!”赵文俊冷着脸上前:“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就把秀儿的东西都拿出来。

否则,你以后就别登我淮安侯府的门了,我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瞧父亲这话说的,父女亲情哪能说断就断呢?”赵嫤无谓地笑了一声:“不过,不叫你父亲也不是不行。

但淮安侯府,有我娘亲的一半,我想回去,你没有资格拦着。

毕竟等你百年之后,我还要继承半个淮安侯府呢!”

“你,你!”纵使赵文俊性子并不急躁,也叫她的话气得够呛,胡子都翘了起来:“你巴不得我早死是不是?”

“我可没这么说。”赵如秀笑看着他:“但父亲要这么以为,我也没法子!”

“你,我打死你这个逆女!”赵文俊抬手便去扇她的脸。

“老爷,别打!”蒋晴柔喊了一声,却没有上前。

她眼底都是冷笑,赵嫤拿了她的铺子,却不将秀儿的东西交出来。

想白占她的便宜?

就该挨赵文俊一顿教训,打死才是最好的。

赵嫤坐在那处,不躲不闪,全然不惧。

眼看着赵文俊的巴掌就要落到她脸上。

聆风的手臂迅速伸上前,格挡住了赵文俊的手臂,下一刻反手便握住了他的手腕。

“侯爷息怒。”

她语气听着恭敬,手上的力气却一点也没少使。

赵文俊疼得脸色都变了:“给我松开!

赵嫤,你这个逆女,你纵着婢女对我动手,你是不是要弑父?”

“老爷,你好好和大姐儿说,别动手啊……”蒋晴柔这才上前去拉赵文俊。

聆风便松开了手,理了理衣袖,护在赵嫤身旁。

赵嫤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茶,才徐徐道:“衣裙首饰,你们是拿不回去了。

至于四妹妹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情。

不过,看在这间铺子的份上,我可以尽量替你们找一找。”

“那就多谢大姐儿了。”蒋晴柔喜出望外:“不过,秀儿是女儿家,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只恐对她的名声不好。

还请大姐儿不要声张。”

赵嫤笑望着她,意味深长:“母亲尽管放心吧,我不会叫四妹妹与我的名声一般的。”

“是。”蒋晴柔便有些站不住了:“如此,便拜托你了,我和你父亲就先回去了。”

她倒也不是心虚,只是确定赵嫤知道赵如秀的下落,有求于赵嫤,才有这般的低姿态。

“父亲母亲走好。”蒋晴柔坐着不曾动。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当是送他们了。

“对了。”蒋晴柔走到门边回头:“那间铺子,如今已经在大姐儿名下了。

里头的货物,我会派人全部取走,余下的关于那个铺子的一切,就都由大姐儿接手了。”

自然也包含了欠下的赋税。

“好。”赵嫤笑着应了。

蒋晴柔也笑了一声,扶着赵文俊走了。

赵嫤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面上的笑意收敛了:“茶饼铺子那里,是什么情形?”

“孟子期带人将茶饼铺子封了,带走了所有的账本,说是要细细的清算盘查。”聆风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若是将经年的账都算出来,恐怕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赵嫤黛眉微挑:“蒋晴柔将铺子给我,是将这笔账也算在我头上了?”

“应当是。”聆风点头。

“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赵嫤起身,伸了个懒腰:“让人去孟府门口守着,问问孟子期什么时候有空,去茶馆见我一面。”

“是。”聆风唤了人进来,吩咐了下去。

“大少夫人,大夫人请您过去。”

蒋王氏跟前的婢女来传话。

“来了。”赵嫤起身,整理了衣裙。

她出了屋子,进了东厢房,稠丽的小脸上带起了笑意:“婆母寻我有事?”

“和宁侯府来信了。”蒋王氏的脸色不算好看,双目紧盯着赵嫤的脸:“杨光璧醒了。”

“这是好事啊。”赵嫤闻言,很是欢喜:“如此,妹妹就不会被和宁侯府记仇了。

咱们家与和宁侯府也能重归于好。”

她看出来了,蒋王氏在观察她的脸色。

她怎会叫蒋王氏瞧出端倪?

不过,蒋王氏有此举动,便说明和宁侯府没有传出什么话来,说杨光璧受伤的事情与她有关。

蒋王氏这样与她说话,是在试探她。

至于杨光璧为什么没有说出真相,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和宁侯府有意隐瞒。

要么就是杨光璧对她仍然有意,想要她当面给他一个解释。

倘若和宁侯府得知了真相,绝对不会隐瞒下去。

不说旁人,杨蒋氏就不是一个能忍气吞声的人,若杨光璧说了是她叫他去那个客院的,杨蒋氏定然会带人前来兴师问罪。

现在,杨蒋氏没有登门,而是派下人来传话。

恐怕是杨光璧想见她一面了。

果然,蒋王氏盯了她片刻,无所发现,又继续开口道:“你表哥醒了,也没有提旁的事,便说要让我们婆媳去看看他。

你去收拾一下,等会儿跟我去吧。”

“我去?”赵嫤漆黑的杏眸中泛起浓浓的疑惑与迷惘:“为什么是我去?难道不应该是妹妹去吗?”

蒋王氏心烦得很:“叫你去你便去,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动作快一些。”

她本疑心赵嫤和杨光璧之间有什么,否则,杨光璧怎么一醒来就要见赵嫤?

可是,又要她们婆媳一起去,是什么道理?

再看赵嫤无辜的样子,她心里左右想不通,当真是疑窦丛生。

“是。”赵嫤笑着欠了欠身子,迈着碎步不急不缓地去了。

比起蒋怀赋,杨光璧还是有几分脑子的,没有径直说要见她,而是连带着蒋王氏一起。

“姑娘。”惜时跟着她进了里间,担心坏了:“杨光璧醒了,会不会说出是您约的他到那个客院去?”

“别担心。”赵嫤在梳妆台前坐下,淡淡回她:“他暂时还不曾说此事。

就算是说了,也不用怕。”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勾唇笑了笑,有胆子做下这样的事,她自然有应对的法子。

第77回 三五个大汉围着我 赵嫤随着蒋王氏,走进和宁侯府。

和宁侯府占地广,庭院宽阔,花草树木错落有致,屋宇雕梁画栋。

其中奢华程度,比之辅国公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婆媳二人在正厅等了片刻,便见杨蒋氏扶着杨光璧跨进门槛来了。

蒋王氏站起身来,面色难看,一言不发。

她瞧杨光璧虽然走的慢,但至少还能行走,假以时日,应该是能好起来的。

而她的儿子呢?

到现在还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都是杨光璧害的。

她能甘心吗?

杨光璧则看向赵嫤。

赵嫤看了他一眼,撇过脸去,微抬着下巴,柔嫩的唇瓣紧抿着,看着有几许嗔怒之意。

她眼角余光瞧见,杨光璧果然愣住了,心下更有了几分把握。

杨光璧原本有些怀疑之前在辅国公府的事,是赵嫤设计的。

可又想不通,赵嫤为什么要这么做?

蒋怀赋已经是废物一个了,赵嫤跟着他难道不比跟着蒋怀赋好吗?

赵嫤根本没有动机这么做。

他就怀疑,是不是他和赵嫤哪里走漏了风声,有人设计了此事。

眼下,看赵嫤的反应,似乎也是埋怨他的。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是互相误会了?

是蒋雪琼从中搞的鬼?

“贤侄,你醒了。”蒋王氏不冷不热的开口。

“舅母。”杨光璧回过神来,朝着蒋王氏行礼,又招呼赵嫤:“弟妹。”

“你做下那样的事,又何苦叫我和婆母来?”赵嫤扭过脸不看他,一语双关。

这话明面上,是埋怨杨光璧对蒋怀赋做出那样的事。

而暗地里的意思,就只有他们二人明白了。

“赵嫤,他们表兄弟之间的事,你就不用你多管了。”杨蒋氏在扶着杨光璧坐下,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一派大家主母风范:“人醒了,我们两家可以坐在一起,好好谈一谈。”

“你儿子是醒了。”蒋王氏冷冷看着她:“我儿子呢?”

“王群慧。”杨蒋氏早有准备,很有气势的望着她:“你我是多年的知交好友,两个孩子闹成这样,谁都不想。

明玉醒了,对我们两家而言都是好事,否则一定会闹得不可开交的。”

“所以,你觉得只要你儿子好了,我儿子好不好无所谓?”蒋王氏往前走了一步,咄咄逼人。

其实,一直以来,因着和宁侯府势大,她对着杨蒋氏时,姿态一直都是很低的。

而杨蒋氏,确实有几分本事,她也算是真心佩服。

但此番,干系到她儿子的性命,她怎会让着杨蒋氏?

平日,她也只不过是有意让着杨蒋氏罢了,并不是真的怕了她。

真要是斗起来,辅国公府虽然不是和宁侯府的对手,但怎么也能撕下它一块肉来!

“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呢?”杨蒋氏皱起眉头,眉目间还是有些上位者的姿态:“占文怎么说也是我的娘家侄子,我能不心疼他吗?

别说是有明玉的缘故在其中,就算是没有,我难道还能绮占文于不顾吗?

你扪心自问,从前我给占文的帮助,还少吗?”

“从前是从前,从前你是疼爱他,但我也没少疼你儿子。”蒋王氏寸步不让:“杨光璧既然醒了,就该叫他到我家去看看占文受的什么罪!”

她说着,目光转向杨光璧:“还有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占文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比亲兄弟都亲,你为什么给他下药?”

她嗓音尖利起来,眼眶也湿润了。

蒋怀赋是她唯一的儿子啊,如果可以,她愿意拿自己去换!

杨光璧手握成拳,在唇边半遮着,咳嗽了一声才道:“舅母您别生气。

我那日给占文喂药,也是他自己要求的。

他说睡不着,心口难受,叫我让小厮去买……”

“放屁!满口胡言!”蒋王氏闻言,几乎暴跳如雷,愤怒到口不择言:“我看你就是欺负占文不能说话,便将由头都栽赃到他头上!”

“舅母,我怎么会?”杨光璧一脸无奈地辩解:“占文他总会好起来的,我要是撒谎,将来任由你处置。”

他都听说了,蒋怀赋躺在床上,几乎已经彻底废了。

想恢复过来说话,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真的能,大概也要很久。

他自然不能将与赵嫤约好之事说出来,只能胡乱找个借口。

反正,他本就是个油嘴滑舌的,说谎话不过信口拈来罢了。

蒋王氏哪里肯信?

她正要再反驳,门口和宁侯杨度进来了。

“侯爷。”杨蒋氏站起身来,瞧见了杨度身后风尘仆仆的辅国公,又道:“二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姐。”辅国公蒋士柯朝她点了点头:“才回来没多久,与姐夫碰了个头。”

“国公爷,你可回来了……”蒋王氏一瞧见他,顿时有了主心骨,转身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伸手指杨光璧:“明玉他……险些害死咱们的占文啊……

国公爷可要替占文做主啊……”

“事情我都知道了。”蒋士柯看向杨光璧:“明玉身子无碍便好。”

蒋王氏见他没有想象中的愤怒,竟然还有心思关心杨光璧的身子,不由惊愕的看他,几乎不敢置信。

“国公爷,你……”她就要开口质问。

“行了。”蒋士柯打断他的话:“事已至此,你再哭闹也于占文的身子也无益处。

有这精力,倒不如回去好生照顾占文,也好叫他早日康复。”

蒋王氏见他如此,心中焦灼,却也不敢当众反驳他,只是一阵哭泣。

赵嫤在一旁,低眉顺眼的陪着,这会儿反倒没有人留意她了。

她却在观察眼前所有的人。

杨光璧是个好色之徒,她可以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

蒋王氏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很好拿捏。

而杨蒋氏,是比一般妇人多了些气魄与手腕,但杨光璧一出事,她也是自乱阵脚,到底也摆不脱后宅妇人的眼光。

最难对付的还是蒋士柯与杨度,这两个老东西见了面,似乎很快就达成了一致,看情形已经和解了。

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看样子,她不能再歇着了。

“你们二人,到门口去吧。”杨度朝赵嫤和蒋怀赋挥了挥手:“我们说些事。”

他看蒋王氏还是不服气,话要说清楚了才好。

有些话,小辈们不适合听。

“是。”

赵嫤与杨光璧齐齐应了。

赵嫤沉着小脸,走了出去。

杨光璧因着身上有伤的缘故,走得很慢,但早在转身之际,他便忍不住面露喜色了。

他终于有机会跟赵嫤解释清楚了。

“弟妹……”

出了门,他挥手遣退了门口的下人。

“你那样戏弄于我,还喊我做什么?”赵嫤黛眉微蹙,转过脸去。

“弟妹说的哪里话。”杨光璧回头看了看屋子里,走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我怎么舍得戏弄弟妹?”

他贪婪地盯着赵嫤无瑕的侧脸,只恨自己有伤在身,心有余而力不足。

“舍不得?”赵嫤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我在那里等你,却等来了三五个大汉围着我,你知道我当时多害怕吗?

而你呢?你与蒋雪琼躲在暗处看我笑话。

若不是我婢女多,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你还好意思说?”

她说着话儿,便红了眼圈,倔强又委屈的模样,叫人心疼极了。

“怎么可能?”杨光璧伸手拉她:“我怎么舍得……”

“你舍不舍得,事实摆在眼前!”赵嫤躲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我也是被算计的,谁知道蒋雪琼那个贱人竟然有那么深的心机?”杨光璧真挚地望着她:“我要是与她联手,又怎么会被她刺伤?”

“谁知道你们为什么狗咬狗……”赵嫤一脸气恼,像是被气得口不择言了。

她越是如此,杨光璧便越信她说的是真的。

“我发誓,我发誓我绝对没有算计你,否则我天打雷劈……”杨光璧抬手指着天。

“我也不要你发誓。”赵嫤打断他的话,上下看了他一眼,垂下头:“现在,怀赋成了那样,道长说你的八字对他好,我只希望你能常去看看他……”

“你这么心疼他?”杨光璧皱起眉头。

“不是……”赵嫤摇摇头,声音小了下去:“我动了那样的心思,终究是对不起他……”

“好。”杨光璧点点头,身后的门忽然开了。

他回头,就见蒋王氏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一把拽过赵嫤:“走!”

第78回 你吃味了? “婆母这是怎么了?”赵嫤对着蒋王氏一脸关切之余,还丢了个眼神给杨光璧。

杨光璧直瞧得心花怒放。

蒋王氏压根儿不理赵嫤,只拖着她快步往外走。

杨光璧身后,和宁侯杨度与杨蒋氏也陪着辅国公蒋士柯出门来了。

蒋士柯正客气的与杨度夫妇道别呢。

“我送你。”杨度抬手,正要跟上。

“不必了。”蒋士柯摆摆手:“妇道人家,没有远见,你们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我去劝劝她。”

“哪里会,都是一家人,那你好好说。”杨度道:“占文那里,我定然竭尽全力,无论请什么大夫,吃什么汤药,都由我和宁侯府付账。

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先不提这个。”蒋士柯摆了摆手,快步追了出去。

杨光璧站在廊下,望着赵嫤离去的方向出神。

“看什么看?”杨度呵斥他道:“还不说出你当时为何要去那间客院?

是不是赵嫤诱你去的?”

他和蒋士柯都怀疑,这件事其中脱不开赵嫤的关系。

但有苦于无法求证。

“赵嫤怎么会?”杨光璧还想以后一亲芳泽呢,怎么可能说实话:“我之前都说了,爹你怎么不相信我,是蒋雪琼叫我去的!”

“琼儿叫你去,又为什么拿匕首刺你?”杨度不信。

“谁知道她发什么疯?她把我伤成这样怎么还成我的错了?”杨光璧伸着脖子道:“爹想知道,不如问蒋雪琼去!”

“那你为什么给占文下药?”杨度拔高了声音。

“我方才都说了,是他自己要求的!”杨光璧有些怕他,往后退了一步,手捂着伤口一脸的虚弱。

杨度也心疼他,恨铁不成钢地道:“等伤好了,你就给我去军营中 ,好生将身子练一练。

成日里花天酒地的,白长这么高个子,连个女子都制服不了,还险些丢了性命!”

“那是她有匕首,我要是有匕首,我也能打过她……”杨光璧小声嘀咕。

“你再说?”杨度朝他一瞪眼。

“好了,侯爷。”杨蒋氏拦住他:“明玉他有伤在身,这些事情等他伤好了再说吧。”

“这孩子养的这般的废物,都是你惯的。”杨度一甩袖子,便往外去了。

“这……这怎么能怪我呢?”杨蒋氏看向儿子,叹了口气:“你看看,你不争气,你爹将事情都算到我头上来了。”

“娘,您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了……”杨光璧慢慢的挪过去,伸手挽住她手臂。

杨蒋氏最心疼的莫过于这个独子了,前几日杨光璧昏睡不醒,她不眠不休险些也昏厥过去。

如今人醒了,她哪里舍得真心怪他?

“娘送你回院子去歇着。”

杨蒋氏搀扶着杨光璧,母子二人一路说着话,温馨亲昵,真可谓母慈子孝的典范。

“夫人。”蒋士柯追上了蒋王氏与赵嫤:“你慢着些,等等我!”

“国公爷还说什么?你自己的儿子成了那样,还能对仇人笑脸相迎,我不想听你说任何话。”蒋王氏内心愤怒到了极点:“说起来也是,你与杨蒋氏是亲姐弟,血脉相连,你怎么会怪她呢!”

她口中这样埋怨着,脚下却还是放慢了不少。

赵嫤趁机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触碰。

“话不是这么说的!”蒋士柯回头瞧了瞧道:“和宁侯府势大,咱们两家本就是姻亲,闹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那杨光璧将我的占文害成那样,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蒋王氏气愤不已,他怎么可能赞同这样的话?

“杨度说了,会给我个交代。”蒋士柯目光锐利,看向赵嫤:“方才,我在屋子里也仔细问过了杨度夫妇。

杨光璧这么做,很有可能是被人挑唆的。”

赵嫤神色疑惑,眸色坦然:“公爹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疑心是我挑唆了表哥?”

她有些想笑,杨光璧给蒋怀赋灌下朱砂安神丸,那可全是他自己的主张。

与她一文钱干系都没有。

蒋士柯能久居高位,自然练就了一手看人的本领,他见赵嫤丝毫不惧,不由皱眉。

难道此事真的与赵嫤没有关系?

“琼儿亲口说,是你邀那道长去客院相见的。”他沉吟了片刻再次开口,目光如刀:“她得了信,想去捉奸,谁知杨光璧便来了。

她当时并不知轻薄她之人是谁,才下狠手。

我问你,约见那个道长,是不是你故意放出的风声?”

赵嫤叹了口气,看了看蒋王氏:“公爹和婆母都疑心这事与我有关。

出事的时候,妹妹就这么说,那婢女也依着她叫了来作证,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了?

何况那几日,我一直守在院子中不眠不休,累得不能合眼,又怎么有心思去做那些子虚乌有之事?

再说那道长,怎么出观做个善事,还要被扣上这样难听的名声?

是不是公爹实在找不到人来怪罪,只能将怒火发泄在我头上?”

“我是那样的人?”蒋士柯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既然说你没有做,那就拿出证据来。”

赵嫤哼了一声:“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倘若妹妹说公爹那日约了小道士,要在那客院见面。

公爹也要自证清白?”

“放肆!”蒋士柯闻言勃然大怒:“你说的什么?成何体统?我怎么会和什么小道士?”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简直不堪入耳!

赵嫤垂眸,秾艳的小脸沉了下来:“所以,公爹既然没有证据,为什么要把妹妹说的话拿到我面前来说?

我虽然名声不好,但从进了辅国公府的门,有谁见过我对不住蒋怀赋过?

如今,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事实真相都摆在面前了,你不追究对怀赋下手的人也就罢了,还试图将这件事情算在我头上。

公爹若是看不上我,等会儿回去便起了和离书,我与怀赋摁了手印,一别两宽就是。”

蒋士柯已经起疑心了,她必须果决一些。

否则,只会加重蒋士柯的疑心。

辅国公和和宁侯,果然比这些后宅妇人还有好色之徒们难对付多了。

“赵嫤,你别说这样的话。”蒋王氏反而反过来,劝说道:“你公爹也是一时情急,我那几日就在昭阳院,还能不知道你吗?

那些日子,你确实辛苦了。”

她说着,拍了拍蒋士柯的手臂。

还指着赵嫤的银子填窟窿呢,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

赵嫤不言语,看了一眼蒋士柯。

蒋士柯自然明白蒋王氏的意思,哼了一声,快步走出和宁侯府的大门去了。

回到昭阳院。

蒋王氏便守在了东厢房。

厨房送了晚饭来。

赵嫤去请她:“婆母,用饭了。”

“你用碗,分一些来吧,占文这里离不得人,我在这儿守着。”蒋王氏坐在床边不曾动:“往后,占文这里,都由我亲自守着,你负责给我接接拿拿便可。”

“是。”赵嫤应了,转身往回走。

她心中有了思量。

这大抵是蒋士柯的意思,蒋士柯已经开始怀疑她了,所以让蒋王氏寸步不离的守着蒋怀赋。

但那又如何?

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只要是人,终会百密一疏。

她总有机会的。

她让婢女阖了门,正慢条斯理地用晚饭时,周彧自内间出来了。

赵嫤瞧见他,也不意外,杏眸弯出几许笑意:“一起用点?”

“我用过了。”周彧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清冷的目光落在她稠丽的小脸上,黑眸之中激起了几许涟漪。

赵嫤不再言语,只垂眸继续用饭。

“杨度和蒋士柯开始怀疑你了。”周彧沉寂了片刻,再次开口。

“我知道。”赵嫤浓密卷翘的长睫扑闪了几下,神色不变。

周彧望着她:“你有法子应对?”

“算有吧。”赵嫤点点头。

周彧顿了片刻道:“他们二人,不是寻常人。

倘若不成,别逞能,叫人去找我。”

“嗯。”赵嫤再次点头。

她知道,杨度与蒋士柯不是他们俩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想对付他们,实在不容易。

或许,真的会用上周彧。

但,她尽量靠自己吧,她想靠自己来报仇,还有,并不太想多欠周彧的人情。

欠得越多,以后牵扯的也就越多,等离开时就不那么容易了。

周彧沉寂了半晌,手心已经握出了绵腻的汗,才语气清冷地问她:“你买了个小倌?”

第79回 不能同房 “怎么?”赵嫤搁下筷子,接过惜雨递上来的盥盅漱口。

“不怎么。”周彧取过帕子,替她拭唇:“随意问问。”

赵嫤接过帕子,不紧不慢的拭去唇瓣处的水渍。

她起身走到周彧跟前,伸纤细白嫩的食指,勾起他的下巴,垂眸笑望着他:“你吃味了?”

周彧大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身,微一使力,便将她带入怀中。

赵嫤嬉笑着,抬起手臂勾住他脖颈,弯眸对着他笑。

惜雨几人见状,都低头退了出去。

“我是提醒你。”周彧凑过去,在她柔嫩的唇瓣上啄了一下:“你如今正在用药调理身子。”

赵嫤笑了一声:“我知道,不能同房。”

周彧揽紧了她,脸埋在她颈窝处,声音闷闷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赵嫤笑了笑道:“不过,咱们的交易还在,我不会对不起你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周彧没有抬头:“你给他取名‘立夫’?”

“对啊。”赵嫤两手抱着他脖颈:“不好听吗?”

周彧顿了片刻问:“是何意?”

赵嫤娇娇地笑起来:“立为妹夫啊,你以为是什么?”

周彧抬眸看她。

“你看什么?”赵嫤捏了一下他的脸:“不好笑吗?”

周彧也笑起来,心中如释重负。

“真好看。”赵嫤两手捧着他脸调笑:“这一笑起来,满室生辉。”

这是实话。

周彧只是笑而不语。

赵嫤看了他一会儿,松开手又抱着他脖颈:“你来的正好,帮我给忙。”

“要做什么?”周彧问她。

“先去内间。”赵嫤抱紧了他,偎在他胸口。

周彧抱起她。

“熄蜡。”赵嫤低语。

外间没有帘子,有烛火照着,身影会透在门窗上,从外头能瞧出来。

周彧吹灭了蜡烛。

到了内间,赵嫤才自他怀中下来。

“你先坐。”她到床后去了。

周彧在床沿处坐下,听到她似乎是在翻箱笼。

“这些,是蒋怀赋的字迹。”她回来,将一些字帖递给周彧:“你找人,帮我照着这个字迹,临一封和离书出来。”

周彧接过来翻看了两眼,淡淡道:“不用找人。”

“你会?”赵嫤笑望着他,心中有些意外。

“嗯。”周彧颔首。

“啧。”赵嫤上前,在他身侧坐下,侧过脸笑望着他:“小王爷貌美,品性又好,还什么都会,当真是世间仅有的完美儿郎。”

周彧将手中字帖搁在一侧的床头柜上,伸手揽住她,低笑着问:“将我说的这样好,你可是爱慕我?”

“爱慕啊,自然爱慕。”赵嫤抱着他,嘻嘻笑着与他一起倒在床上,两人面对面侧躺着。

她抬手轻抚他的脸,言笑晏晏:“不爱慕能与你在一起么?”

周彧将她手握在手心,望着她,不曾开口。

赵嫤凑过去,轻轻尝了尝他的唇瓣,又仰起小脸来朝他笑。

周彧如何能受得住她这般撩拨?

大掌当即便托着她后脑吻了下去。

赵嫤呼吸微促,半阖着眸子,手游走在他腰间。

周彧闷哼了一声,一口咬在自己舌尖上,身子猛地往后撤了几分。

“嗯?”赵嫤睁开水光涟漪的杏眸,唇瓣微肿,迷茫地望他。

“你用着药,那样对身子不好。”周彧深吸了一口气,将体内的热血强压了下去。

“别管那些……”赵嫤凑过去呢喃,手抚上他胸膛。

“嫤嫤。”周彧嗓音暗哑,单手揽紧她,另一只手握住她不老实的小手。

他平息了片刻才道:“你不用这样,就算你要调理一年两年,我也忍得。

更不会因为此事,不继续帮你。”

赵嫤偎依在他怀中他片刻,起身道:“那我去沐浴。”

周彧确实聪慧过人。

她就是担心太久不在一起,周彧会不满。

她暂时还离不开周彧的帮助。

既然他这样说,那她也就不强求了。

惜雨几人进来伺候她沐浴后,又端了汤药进来,而后便退出去了。

赵嫤倚在周彧怀中,半阖着眸子养神。

周彧握着长巾,一点一点的给她擦拭着发丝。

赵嫤揉了揉眼睛:“还没好?”

“马上。”周彧又换过一条长巾,擦拭了一遍,大掌穿过她的发丝试过才道:“可以睡了。”

赵嫤自他怀中滑出来,滚到床里侧,抱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周彧下床,将长巾捧到熏笼上摊开,才再次回到床上,拉过被子,替赵嫤仔细盖好。

赵嫤舒坦的哼了一声。

周彧唇角不禁翘了翘,又低声问她:“嫤嫤,那和离书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赵嫤含糊的回了话,便睡了过去。

周彧坐在那处,看了她半晌,才拉过另一条被子在她身侧睡下了。

翌日,一早。

赵嫤借着出门给蒋怀赋采买些新鲜的食材,出了辅国公府的大门。

一早婢女来报,说孟子期那处约好了,在茶楼见面。

“聆风,你落到后面去瞧一瞧,有没有尾巴。”赵嫤挑开马车窗口的帘子,低声吩咐。

蒋士柯既然已经对她起了疑心,不可能一点措施都不采取。

她得防备着些。

“姑娘。”聆风很快便回来了:“果然如姑娘所料,一前一后,有两个盯梢的小厮。”

赵嫤沉吟着,不曾言语。

聆风等了片刻问:“姑娘,现在怎么办?”

“我去菜市。”赵嫤思索了片刻,吩咐道:“惜雨代我去一趟茶楼吧。

只需确认一下,铺子前东家欠下的赋税,与我这个新接手的东家是否毫无干系。

再问问他可有什么要留意的。”

“是。”惜雨领命去了。

赵嫤在菜市里转了一圈,随意采买了一些食材,等到惜雨回来,才打道回辅国公府。

“姑娘,那两个盯梢的,已经先奔回去报信了。”聆风在马车边上,小声禀报。

“嗯。”赵嫤应了一声,问道:“惜雨,孟子期是怎么说的?”

“孟大人说,倘若买卖商铺时,双方没有写下字据说明由谁来补齐赋税,便由原东家承担。”惜雨道:“不过,这笔赋税若不交上,商铺也不能开门迎客。

再故意拖延得久了,便会抓人下大狱的。”

赵嫤眸中弯起思量的光,片刻后,她笑了:“将这消息散播给蒋晴柔知晓。”

“是。”惜雨犹豫了一下问:“那铺子不能开门,怎么办?”

“怕什么?”赵嫤又笑:“反正也是白来的,不急。”

“是。”惜雨点头。

“我记得,咱们留了一个嬷嬷在淮安侯府,让她故意与蒋晴柔的心腹陈嬷嬷交好的?”赵嫤含笑问。

“是。”惜雨回。

“尽快找机会让她来见我一趟。”赵嫤吩咐下去,又补了一句:“另外,将赵如秀的下落稍微透出点消息去,不用太多,足够蒋晴柔找到她便可。”

惜雨想了想问:“姑娘,用不用让蒋晴柔见到顾立夫?”

“随意。”赵嫤笑着放下马车窗口的帘子。

这些,都不打紧,接下来,就要看赵如秀的了。

第80回 赵嫤必须死 赵嫤回到辅国公府,自栓马处出来时,聆风指着边上的马车道:“姑娘,这好像是和宁侯府的马车。

是不是杨蒋氏来了?”

赵嫤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这马也不是辅国公府的。”聆风指着最外围了一匹马。

“你连马都认得?”赵嫤瞧了一眼,就是一匹枣红马,除了高大健壮之外,看着没什么特别的。

聆风不好意思的笑道:“姑娘是不知奴婢,平日对衣裙首饰、胭脂水粉都没有多大的兴致,偏对车马弓箭记得牢。

像这样的骏马,我看一眼就记住了。”

“这也是你的长处。”赵嫤笑了笑。

一路回了昭阳院,就瞧见杨光璧正坐在东厢房门口,看着她的正屋出神。

她心中一阵厌恶,面上却挂着娇软的笑,嗓音甜腻地唤了一声:“表哥。”

“弟妹回来了。”杨光璧回过神来,不由站起身看向她,眼神瞬间亮了。

赵嫤上下扫了她一眼,仪态万方的朝他一笑。

杨光璧几乎移不开眼。

“姑父,姑母。”赵嫤进屋子行礼:“公爹,婆母。”

杨光璧跟了进去。

杨度夫妇与蒋士柯夫妇都在屋子里,原本正说着话,见她进来,不约而同的都住了口。

“婆母,这是我给怀赋买的鸽子,用来炖汤。

这个是银耳,和燕窝一起炖……”赵嫤将婢女手中的菜式一样一样给蒋王氏瞧:“婆母瞧着,可有什么是大夫嘱咐不能给怀赋用的,我挑出来?”

“这些都可,你买的不错,先送到厨房去吧。”蒋王氏抬手吩咐。

“是。”赵嫤又行一礼:“姑父姑母坐,我先失陪了。”

她往外走,杨光璧克制不住自己,往前跟了两步:“弟妹……”

赵嫤侧眸,杏眸含情,朝着杨光璧一笑,快步去了。

杨光璧只觉得她眼神似乎带着勾子一般,勾得他心里痒痒的,眼睛一下直了。

杨蒋氏悄悄拉了拉杨度的袖子,示意他看杨光璧的神情。

杨度看了一眼。

杨光璧有所察觉,收了垂涎之色,转身欲重新坐下。

杨度皱起眉头,唤他:“明玉。”

“父亲。”

杨光璧忙停住动作,看向他。

“你先到外头去随意转转,我有事与你舅舅舅母商议。”杨度两手背在身后,沉吟着开口。

“是。”杨光璧对这个父亲,还是有几分害怕的,乖乖应了,抬步走了出去。

床上,蒋怀赋发出了短促的声音。

蒋王氏忙上前去,将床头的东西一样一样拿着给蒋怀赋看,问他要哪样。

蒋怀赋不能说话,只能用眨眼表示。

问了两样就知道了,蒋怀赋是口渴了,想要喝水。

杨蒋氏忙上前帮忙。

蒋王氏教她托住蒋怀赋的头颈,半侧着身子,才端过水来喂,口中道:“大夫说,因为占文不能动,喂水尤其要注意,倘若平躺着喂呛到了,便容易窒息,有性命之忧。”

“那平日喂水,要仔细着些。”杨蒋氏接过话头。

两家四人坐下说了一阵子话之后,虽不说是和好如初,但也不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了。

现在,大家至少是齐心协力的。

待蒋怀赋喝完睡,杨度才开口道:“你们两个也别在床沿边坐着了,过来,我有事要同你们商议。”

蒋王氏和杨蒋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明就里,但还是依着杨度的意思,四人围着屋子里的八仙桌坐了下来。

“昨日我一夜未眠。”杨度缓声开口:“想着我们两家这些日子的事。

思来想去的,我总觉得这当中少不了一个身影。”

他的目光落在蒋士柯的脸上。

蒋士柯接过口道:“你是说赵嫤?”

“不错。”杨度手指叩着桌面:“赵嫤,必须除掉。”

就冲他儿子被迷的五迷三道的模样,赵嫤也留不得。

更何况这一阵子的事,隐隐约约间似乎都与赵嫤有关?

“但是,之前那些事情,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是赵嫤做的。”蒋王氏开口道:“要处置她,咱们现在没有光明正大的借口。”

“没有?”杨度看向杨蒋氏:“夫人怎么看?”

杨蒋氏冷哼了一声:“没有,也能让她有,只要咱们想。”

杨度顿时笑了:“不错,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他看向蒋士柯夫妇。

“好是好。”蒋王氏道:“但,会不会影响她那些嫁妆和铺子?

侯爷也知道,咱们家那里还有个窟窿……”

“她死了,东西自然是你们家的。”杨蒋氏道:“最多就是小妹要分一杯羹,但她也分不了多少,多数还是归你们的。

我和侯爷也知道,你们家如今不容易,再加上明玉也对不起占文,我们的那一份,就不要了,算是补偿给你们。

只盼着你们能摒弃前嫌,以后咱们两家,还是最亲近的人。”

她说的小妹,自然是蒋晴柔。

“大姐……”蒋王氏感动不已,握住了她的手:“前几日我是太着急了……对不住……”

“你那也是为孩子着急,都是做母亲的,我能不明白吗?”杨蒋氏一脸体谅:“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

咱们先商议一下,赵嫤那事,该如何做。”

“这个容易。”杨度早已想好了,当即便道:“腊月二十九,宫里要办除夕宴,到时候……”

他一手掩在唇边,小声开口。

蒋士柯三人则凑过去听,几人时不时点头,显然对这个计策满意至极。

赵嫤自厨房回来,前头有人送了信来,她展开一瞧,是和离书。

仔细看她所认识的那些字的字迹,与蒋怀赋所书果然一模一样。

周彧笔下确实是真有几分本事的。

她将信封交给聆风,让她毁掉,和离书则藏进了袖子中,一路往回走,一路盘算着如何能将蒋王氏支开,让蒋怀赋在这和离书扇上摁下手印。

杨度一家三口用了午饭才离去。

送过客之后,赵嫤欲回屋子去,蒋王氏开口叫住了她:“赵嫤。”

“婆母,有事?”赵嫤回身看她。

“你随我来。”蒋王氏转身进了东厢房。

赵嫤跟了进去。

蒋王氏在床沿处坐下,赵嫤站在了床前的踏板上,望着她。

蒋王氏看着床上睡着的蒋怀赋道:“后日二十九,是除夕夜。

宫里有除夕宴,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赵嫤点头。

“你没有去过吧?”蒋王氏问。

赵嫤笑了一下:“婆母说笑了。”

早十多年,她连命几乎都保不住,蒋晴柔如何会让她进宫去?

蒋王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干笑了一声,继续道:“占文这样,我也不能离家。

你是占文正儿八经抬进门的妻子,是咱们辅国公府的大少夫人。

这一次进宫赴宴,不如就由你代我去吧,你意下如何?”

赵嫤杏眸微微转了转,开口道:“婆母也说了,我是怀赋的妻子。

照顾怀赋,本是我应尽之事。

我怎能让婆母在家,自己去宫里赴宴呢?

这岂不是大不孝?”

她不知蒋王氏打什么主意,但她知道,蒋王氏无事不会对她如此客气。

去赴宴,不过是吩咐一句的事罢了,为何将她留下来,特意如此长篇大论一番?

这便说明蒋王氏心虚此事,生怕她不去。

还有,蒋王氏这会儿说话,一直看着蒋怀赋,都不曾看她一眼。

这些,已经足够让她心生警惕了。

“话是这样说。”蒋王氏看着蒋怀赋,叹了口气:“但占文这样,我怎么放心离开?”

“婆母是信不过我照顾怀赋?”赵嫤微挑黛眉,杏眸中满是受伤。

第81回 和离书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蒋王氏转头看她,面上露出几许笑意:“之前你又不是没帮我照顾过占文,我怎么会不放心你?

我只是不想离开他身边,看着他,我心里能舒坦安心一些。”

赵嫤点点头:“婆母如此说,也情有可原。

赴宴的事,就再说吧,家里头实在有事不去宫中,陛下应当不会怪罪,毕竟是情有可原。”

蒋王氏张了张嘴,想劝她。

但最终忍住了。

她不能太刻意了,否则赵嫤一定会起疑心。

“婆母要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退下了。”赵嫤朝她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蒋王氏握着拳头,在腿上锤了一下。

这该死的赵嫤,还真是难哄。

晚饭时分。

蒋王氏让人叫了赵嫤。

“婆母。”赵嫤笑望着她:“有什么吩咐?”

“我去前头,与你公爹一起用晚饭。”蒋王氏抬了抬手:“占文这里,你先帮我照顾一下。”

“婆母信得过我?”赵嫤面上微露诧异。

“这话说的,我也不曾疑心过你。”蒋王氏拍了拍她肩:“晚点,我来换你。”

“好。”赵嫤点头应了。

她笑着目送蒋王氏出了门,朝着门边的惜雨招手。

她知道,蒋王氏如此,是为了博取她的信任,好让她后日去宫中赴宴。

而她,等的也是这个机会,正巧让蒋怀赋摁了手印。

惜时拿了印泥,揭开盖子。

聆风上前拉过蒋怀赋的右手,将大拇指在印泥盒中染了一下。

赵嫤摊开了和离书。

惜雨在门边望风。

主仆几人分工明确,手速极快。

不过几息功夫,赵嫤便收起了和离书。

惜时与聆风打了水来,细细地洗去了蒋怀赋手指上的印泥。

蒋怀赋醒了过来,瞧见赵嫤让婢女如此的伺候他,直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从前看错了,还以为赵嫤是个黑心肝的,没想到患难见真情,赵嫤竟然还有这么善良体贴的一面。

赵嫤拿了和离书,心里头痛快,很是“贤惠”地喂了他半碗燕窝鸡蛋羹。

蒋王氏回来,瞧见蒋怀赋无事,也松了口气。

“赵嫤。”她笑着开口。

“婆母,半碗全都喂下去了,晚上就不用喂了吧?”赵嫤搁下碗勺。

“是。”蒋王氏往前走了一步:“我方才去问过你公爹了。

他说,他还是放心我在家看着占文,这是做父母的心,你能理解吧?”

“嗯。”赵嫤点点头,很是懂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婆母,我懂的。”

蒋王氏点了点头:“所以,进宫赴宴的事,你就……”

“好。”赵嫤爽快的应了:“既然公爹和婆母都是这个意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蒋王氏笑着点头,松了口气。

翌日傍晚。

蒋晴柔的人盯了整整两天一夜,终于在傍晚时分,逮到了赵如秀。

顾立夫是听到了动静的。

是赵嫤提前派人知会了他,让他这个时辰放赵如秀出门。

还好心的告诉他,来捉赵如秀的人是赵如秀的亲娘蒋晴柔派来的,如果他不想露面,就不用管此事。

若是想露面,也并无不可,全凭他的心意。

哪怕他想娶赵如秀都成,只要他有这个本事。

他思量着,唇角挂起了一丝冷笑。

赵嫤这人机关算尽,恐怕早就知道,他这样的性子不可能爱慕赵如秀那样任性又没脑子的女子,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他帮助赵如秀。

外头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

他出门,往巷口瞧了一眼,那处已经空无一人了。

马车上,赵如秀被反绑着双手,嘴也被布条勒住了。

她呜咽着奋力挣扎,侧着身子拼命撞马车壁。

婢女们不敢招惹她,只护着不叫她受伤,没有人敢开口与她说话。

马车极快的行驶在道上。

蒋晴柔等在淮安侯府大门前,焦急的朝着路尽头张望。

陈嬷嬷陪在一旁,也是一脸的焦急。

方才,已经有小厮骑马回来报信了,说是找到了,四姑娘,在马车上这就回来了。

“来了,来了!”

陈嬷嬷激动起来。

她瞧见路尽头,有马车朝着这处而来。

蒋晴柔往前走了几步。

马车很快就到了二人跟前,停了下来。

“夫人。”

赶马车的小厮行礼。

“人可带回来了?”蒋晴柔询问。

“带回来了。”小厮忙回:“就在马车里。”

“可曾有旁人瞧见?”蒋晴柔又问。

“那巷子地处偏僻,没有往来之人。”小厮摇头。

“那就好。”蒋晴柔松了口气,语气和缓,声音也不大:“传下话去,往后这个家里,在听到谁议论四姑娘这件事,或者四姑娘的事情传出风声去,我便将这家里所有的下人都发卖出去,一个不留!”

“是。”

边上的下人们不由都低下头,谁都知道,这个主母看着和气,实则有着雷霆手段。

这是一人传话,要株连所有下人。

谁敢不应?

若是有人敢违背了蒋晴柔的意思,恐怕都不用蒋晴柔动手,那人就得被家里的这些下人打死。

“将马车赶到我院子里去。”蒋晴柔吩咐。

“是。”小厮又上了马车。

蒋晴柔在马车旁跟着,这一会儿,小厮将马车赶得慢慢的进了院子。

“你们都下去吧。”蒋晴柔吩咐。

一干不在她和赵如秀跟前伺候的下人退了出去。

蒋晴柔深吸了一口气:“陈嬷嬷,将人带进屋子。”

她说着,便要先进屋子去。

“夫人。”陈嬷嬷往前跟了一步。

“怎么?”蒋晴柔回头看她。

陈嬷嬷凑近了些,劝她道:“等会儿,您好好同四姑娘说,别动手。

四姑娘她从小娇生惯养的,受不住您那样对待她。

您越是打她,她会越不听话的,您得哄着她。”

她一路是伺候蒋晴柔过来的老人了,一向忠心耿耿,字字句句都恳恳切切。

“我尽量吧。”蒋晴柔窝了一肚子的火。

她也知道,陈嬷嬷说的对。

她以前,是从没碰过两个女儿一根手指头的。

从那次打了秀儿一巴掌之后,就好像收不住了似的,动不动便要打她。

不过,也怪秀儿这孩子不懂事,每回都将她气得够呛。

赵如秀被几个婢女齐心协力推进了屋子,一脸倔强的看着蒋晴柔。

她不服。

不是不找她吗?

她在外面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还绑她回来做什么?

“将她嘴上布条去了。”蒋晴柔见不得她这副模样,抬了抬手,转过脸去不看她,忍住了心里的怒火。

婢女们正要动手。

陈嬷嬷上前道:“我来,你们都下去吧。”

婢女们行礼退下了。

陈嬷嬷一边替赵如秀解开布条,一边劝道:“四姑娘,你这回在外头好几日,夫人提心吊胆,夜夜都睡不着,就担心姑娘有个什么不好。

姑娘有什么话好好同夫人说。

你们是亲母女,能有什么隔夜仇?夫人最疼的人,终究是姑娘您啊!”

她苦口婆心的劝说,赵如秀只当是耳旁风,压根儿听不进去。

布条一取,她立刻朝着蒋晴柔大声道:“既然不疼我,你还捉我回来干什么?送开我,放我走!”

蒋晴柔原本想软语哄哄她,却叫她这话气得说不出话来,直伸手指着她。

陈嬷嬷忙道:“夫人怎么会不疼姑娘?

为了姑娘的名声,夫人已经将铺子给了大姑娘了。”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因为给不起赋税?”赵如秀咆哮,挣扎:“虚情假意!放开我,我不想回这个家了。”

在赵嫤的安排下,她早已经听说了铺子欠了赋税的事。

蒋晴柔强忍着怒火,上前慈爱地看着她,伸手轻抚她的脸:“秀儿,别闹了,娘怎么会……”

“你不是我娘!”赵如秀激动的躲开她的手,挣扎着:“松开我!赵嫤说得一点都不错,你就是最毒妇人心!”

“啪!啪!”

蒋晴柔再忍不住,两巴掌落在她脸上。

她自己一手疼起来的亲生女儿,却拿她最仇视之人的话来骂她,她如何能忍得?

赵如秀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却仍然倔强的瞪着她:“我就是不认你!毒妇!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第82回 借刀杀人 “你这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有脸回来,有本事就在外面,再也别回这个家!”

赵文俊自外头走了进来,手持家法鞭子,也不管青红皂白,上前照着赵如秀便是一鞭子。

“啊……”

赵如秀再倔犟不了了,当即凄厉地惨叫了一声。

“侯爷!”

蒋晴柔见状,心都要碎了,哪里还有气?

她尖叫了一声,当即冲上去拦着:“侯爷,我已经教训过秀儿了,罚她去跪祠堂便可,你就别动手了……”

“这种丢祖宗、丢全家脸面的东西,不打留着她败坏门风,再祸害家里姊妹的名声么……”赵文俊还不解气,口中喊着,手中的鞭子接二连三的挥出来。

虽然有蒋晴柔和陈嬷嬷拦着,赵如秀多少还是挨了两下的。

她蜷缩在地上,疼得瑟瑟发抖,哭得声调都变了,不由想起从前赵嫤挨过家法之后,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蜷缩在地上的情形。

现在的她,不就是当年的赵嫤吗?

“赵文俊!”蒋晴柔嗓音尖利,尖声哭叫:“你再发疯就和离!

秀儿是我的女儿,我不许你再碰她一根手指头!

你是从哪个贱人院子里出来的,受了她们的挑拨,来鞭打我的女儿!

你再如此,我明儿个将你那几房姨娘全都发卖了去!”

她从未这样发怒咆哮过,对着赵文俊,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她的女儿,她可以教训,但她绝不允许旁人碰她女儿一根手指头!

“何止是她们!”赵文俊手中鞭子指着她:“娘都说了,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不吃点教训不会长记性!”

他性子还算和缓,膝下儿女是从未动手打过的。

今日几个姨娘都说赵如秀不像话,老母亲也说起,赵如秀欠了管教,敢做下如此胆大包天之事。

倘若不教训,将来岂不是要将天捅的窟窿?

再说,他也打心底里认同,女儿家,怎能如此伤风败俗?

“我的女儿,我自己会教训!”蒋晴柔捧起桌上的茶具盘,重重的摔在地上。

“你不让我教训她,难道还想家里再出一个赵嫤不成?”赵文俊指着赵如秀,依旧愤懑难平。

“你拿我的女儿,和大姐儿比……”蒋晴柔一下落下泪来,在赵如秀身侧蹲坐下来,痛哭道:“大姐儿她苦命……从小没了娘亲……

侯爷如此说话……是想叫我也去了吗……

夫妻多娘,你竟如此狠心……”

她哭得伤心极了,虽比不上年轻时的梨花带雨,但赵文俊对她终归有情意在。

见她如此,赵文俊有几许不忍,也不好再追究,手中鞭子一甩:“你就惯着她吧,早晚惯出事……”

他说着转身扬长而去。

蒋晴柔跪坐在地上,伸手去扶赵如秀,手都在颤抖:“秀儿,你没事吧?”

她太知道那把家法鞭子的厉害了。

那是牛皮牛筋所制,时常泡在水中,打在人身上,不伤筋骨,却剧痛无比。

赵嫤从前,不知道吃了多少次家法鞭子。

她看着,只觉得痛快。

但今日,这家法鞭子落到她的秀儿身上,她可心疼坏了。

赵如秀痛得只会哭了,也没那么犟的脾气了,只是伏在她怀中不停地喊“疼死我了”。

“快松开。”

蒋晴柔忙吩咐陈嬷嬷给她松绑。

“还好只有一两处伤的严重。”陈嬷嬷查看了赵如秀的伤势:“奴婢让人去取药膏来。”

“快去!”蒋晴柔抱着赵如秀,泪如雨下。

她是很疼爱这个小女儿的。

她的三个孩子,就数赵如秀嘴最甜,时常能哄得她心花怒放。

她怎么热心叫秀儿这么疼?

上药的时候,赵如秀终于忍不住了,痛得直喊“娘”。

母女二人的手最终握在了一起,算是和好如初了。

待赵如秀平静下来,蒋晴柔试探着开口:“秀儿,从前的事情,娘都不追究了。

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提这件事,你只要答应娘,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不在生气了就往外跑,娘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好不好?”

赵如秀吃这样的苦,她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这一次的惩罚,应当已经足够了,足够这孩子记在心上,不再犯了。

“娘,我不会了……”赵如秀啜泣着,抬头看她,两只眼睛都哭得又红又肿。

方才,是娘用身体护住了她,否则她身上的伤恐怕会更重。

“好孩子。”蒋晴柔搂住她:“你真的误会娘了,娘怎么会不疼你呢?”

赵如秀又哭起来。

陈嬷嬷在一旁抹眼泪,欣慰道:“四姑娘知了错,能和夫人言归于好,也不枉吃了这一次的苦。”

母女二人抱着哭了一阵,算是彻底和好了。

赵如秀心里盘算着顾立夫的事,但未曾敢开口提。

顾立夫是她见过的最俊秀、最君子的儿郎,好心救她、帮她,与她同吃同住几日,丝毫没有半分越矩之处,而且丝毫不图回报。

顾立夫虽然身处在落魄之中,却仍然不放弃读书,等后面春试,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她想着,都不大觉得身上痛了。

“夫人。”

外头有婢女进门来了。

“什么事?”蒋晴柔已然平静下来了,神色间恢复了大家妇的气度,和一贯的柔声细语。

“孟大人来了,想见夫人。”婢女低着头回。

“孟子期?他见我做什么?”蒋晴柔不由站起身来。

听到孟子期来了,她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好。

“孟大人说,是谈赋税的事。”婢女老实作答。

“赋税的事?”蒋晴柔皱起眉头:“铺子都给了赵嫤,他找我要什么赋税?”

“奴婢不知。”

婢女低下头。

“夫人不妨去看看,或许有什么说法?”陈嬷嬷在旁旁提醒。

“秀儿,你好好休息,娘一会儿回来。”蒋晴柔同赵如秀说了一声,便往前头去了。

正厅内,孟子期才离开,蒋晴柔便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岂有此理!既然赋税还要我还,官府为什么不早说?”

她浑身都在颤抖,十几万量银子,真要是由她补这个赋税,她恐怕是要倾家荡产吧。

在没有被赵嫤搜刮之前,十几万两银子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赵嫤这个小贱人查清了所有账目,在官府的见证下,已经拿走了她几乎所有的银子,还欠了赵嫤一百多万两银子。

“之前帝京城里也有过不少这样的事,不都是接手的东家还吗?”陈嬷嬷小心翼翼的问。

“你没有听孟子期说吗?人家那是签了文书,补上赋税就当是将铺子买下了。”蒋晴柔咬着牙,没好气的开口。

她也是听说过这样的事,才理所当然的认为把铺子给了赵嫤,赵嫤自然就接手了铺子的赋税。

谁知道这里头竟然还要签文书。

也就是说,要赵嫤点头认了这笔银子,她才不必还。

是她当初太过急切,没有仔细的打听,实在是大意了。

“那现在怎么办?”陈嬷嬷也替她着急:“要不然咱们去找大姑娘理论理论?”

“都画押了,你以为她还会将铺子还给我?”蒋晴柔一听这话更来气了:“这个赵嫤,真是该死!”

当初就不该顾着闲言碎语,直接弄死赵嫤,也不会有如今这么多的麻烦!

“夫人。”陈嬷嬷想起前几日,与自己交好的嬷嬷闲谈时,听来的计策,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奴婢有个计谋,能除掉大姑娘。

这样既解了夫人的心头之恨,又能将大姑娘我的嫁妆拿回来一半。

大姑娘有多少银子就不提了,有那么多铺子,哪怕是分回来一半,夫人和三姑娘、四姑娘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你有法子?”蒋晴柔看向她:“说来听听。”

陈嬷嬷笑着上前,附着她耳朵道:“大夫人,奴婢这一计叫做‘借刀杀人’!”

“借谁的刀?”蒋晴柔不由询问。

“借辅国公府的刀!”陈嬷嬷手下一挥,目露凶光。

第83回 赵嫤绝对留不得! 腊月二十九这一日,是除夕前的最后一夜。

因着腊月三十,是真正的除夕夜,自然要万家团圆。

所以,乾元帝便将除夕宴设在了腊月二十九这一日。

赵嫤到宫门口时,拴马处已经停满了各色的马车。

再看宫门口,皇亲贵胄与朝廷大员们携着各自的夫人、儿郎和姑娘们,穿戴整齐的,都等在宫门口。

赵嫤只瞧了瞧,便站在了最后。

“阿嫤!”叶若羚排在队伍中,东张西望的,终于瞧见了她。

赵嫤朝她一笑。

叶若羚便自自家娘亲身旁,一下窜到了赵嫤身侧,抱着她的手臂,欢喜的很:“你来了!”

“嗯。”赵嫤颔首。

“你没有进过宫吧?”叶若羚小声问她。

赵嫤点头。

“宫里地方可大了,不过规矩也多。”叶若羚指着前头告诉她:“这会儿还没到时辰,所以要在这里排队。

宴会的大殿地方有限,所以一个人只能带一个下人进去。

等一会儿宫门一开,大家都要有条不紊的按照次序,一个一个排着队走进去。

等会儿我们跟着前面的人进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就好。”

“知道了。”赵嫤瞧见前头叶潘氏一直瞧向她们这处,知道她是不放心,遂催道:“你快到前头去吧,姨母瞧你呢。”

“我不去。”叶若羚抱紧了她手臂:“我要和你一起。”

赵嫤有些无奈:“你听话,回头我出去找你玩。”

“你哪有空?”叶若羚不信。

“我很快就有空了。”赵嫤目视前方笑了笑。

叶若羚一下睁大了眼睛,黑黝黝的眸子转了转,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是不是要离开辅国公府了?”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赵嫤微微颔首。

不只是离开辅国公府,如果事情能成,辅国公府应当不会存在于这世间了。

“太好了!”叶若羚欢喜不已:“等你和离了,我让我娘给你再寻一个好儿郎,一辈子待你好。

你就别回淮安侯府了,那地方是会吃人的。”

“到时候再说。”赵嫤不曾明着回她。

叶若羚伸着脖子,往前张望,口中埋怨着:“怎么这么慢啊……”

“和妃娘娘传话,宣和宁侯府、淮安侯府、辅国公府所来之女眷,先去甘泉宫说话——”

有内监尖细的声音,打断了所有的嘈杂,宫门口一时静了下来。

“阿嫤,和妃娘娘听说很好说话的,你别紧张,别害怕,别坏了规矩,应当不会有事的。”叶若羚有点担心赵嫤,抱紧了她手臂,口中却说着安慰的话。

那一边,叶潘氏也转过脸来瞧,眼中有着忧虑。

“放心吧。”赵嫤拍了拍叶若羚的手:“先松开我。”

“你小心点。”叶若羚叮嘱她。

赵嫤颔首。

“赵嫤,过来。”

杨蒋氏在前头朝着赵嫤招手。

“聆风随我去,其余人在此候着。”赵嫤低声吩咐了一句,走上前。

“你婆母今日脱不开身来,今日进宫,你就跟着我,言行举止一定的规矩着些,可记下了?”杨蒋氏一脸正色地告诫。

“是。”赵嫤低眉顺眼的应了。

杨蒋氏眼底闪过一丝冷笑:“走吧。”

蒋晴柔带着两个女儿,笑看着赵嫤。

赵月华面上的笑意与蒋晴柔如出一辙,她主动开口招呼赵嫤:“长姐。”

赵嫤只是点了点头,不曾言语。

赵如秀忍不住道:“得意什么?还不是沾了我表哥的光?

要不是表哥病着,能轮得着你进宫?”

赵嫤只是扫了扫她的腿笑了笑,不曾言语。

她得了信,赵如秀昨日才挨得打,最重的那一句鞭子,就在腿上。

赵如秀走路时,有些让着疼,看着便有几许别扭。

“赵嫤,你……”赵如秀很敏感的察觉到了赵嫤眸中的讥笑与嘲讽。

“好了,秀儿!”蒋晴柔拉住了她。

赵如秀轻哼了一声:“便宜她了。”

赵嫤不理会她,一路随着杨蒋氏向前,不动声色的打量宫内的情形。

此刻,天将夜,宫中空旷,大殿前风大得很,她瞧着总觉得这其中有一种难以言说悲凉空洞。

当初,娘亲就是被困在这样的地方,绝望自裁的。

其实,要说起来,龙椅上坐着的九五至尊,才是罪魁祸首!

她掐了掐手心,心重新静了下来。

宫内果然地广,一行人走了约莫两刻钟,才算到了甘泉宫。

守在门口的小宫女进去报信了。

赵嫤抬头看着朱红大门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甘泉宫”。

这门是红木的,上头钉满了铜钉,牌匾周围,也是包了铜边的,看着富贵奢华。

可这地方,何尝不是一个富贵的牢笼?

“娘娘请诸位进去。”小宫女很快就回来复命了:“奴婢给各位带路。”

“有劳了。”杨蒋氏颇有大家风范。

赵嫤左右瞧了瞧这姊妹二人。

杨蒋氏年长,其实是容色也是不如蒋晴柔的,不过她确实有手腕有魄力,身上是有几许气度在。

蒋晴柔是颇有姿色的,与之相较,要柔和多了,属于软刀子伤人,之前那么多年,她已经领教过了。

今日这姊妹二人带着她,到和妃这宫殿中来,如此的兴师动众,莫不是想要她的命?

她垂眸盘算着,不言不语地跟着那一众人一起进了大殿,随着她们一道行礼。

“见过和妃娘娘!”

“免礼。”

和妃杨蕊抬了抬手,嗓音婉转:“都是自家人,抬起头来吧,大家都自在些。”

赵嫤依言抬头,看了她一眼。

和妃虽人到中年,但保养得当,肤色腻白,眉心画着莲瓣花钿,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赵嫤心中有了数,难怪叶若羚说和妃人很好,生的如此的慈和,看着是很好的。

但是能养出雍王那样的儿子,雍王是可与太子平分秋色之人,和妃自然不可能是简单的人,更不可能是个好人。

和妃盯着赵嫤的脸,一时回不过神来。

像!

实在是太像了!

陛下当初藏得严严实实的贱妇,长得就是这般模样吗?

她手不由攥紧了。

当初,陛下从宫外得了一个美人,护若珍宝,藏在自己的批奏折的文德殿中,谁也不得见。

那时候,不只是她,整个皇宫的嫔妃,几乎都想瞧瞧那女子长什么模样,然后再将那女子撕碎!

后来,她才得知,那是辅国公献给陛下的,是陛下年轻时思慕的姑娘,名叫盛雪。

但那时候,盛雪已经是赵文俊的妻子了,还生下了一儿一女。

即使如此,陛下竟然也不嫌弃,而且还听传闻说,陛下没有逼迫她,希望她自己能想通。

好在盛雪没能想通,过了没多久,便自裁身亡了。

她直到盛雪死,都不曾见过盛雪的真面目。

后来有一次,也是在文德殿,她无意中瞧见了陛下亲手所作得一幅画。

那画上的女子,容貌勾魂夺魄,她当时便猜,那应当就是盛雪。

她无比庆幸盛雪自裁了,否则,以盛雪的容貌,和陛下对她的宠爱,这后宫还有其他嫔妃什么事?

这会儿瞧见赵嫤容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娘娘?”

杨蒋氏开口提醒。

和妃回过神来,轻吸了一口气,神色恢复寻常:“家里头的人,难得能进宫来与本宫坐下说说话。

本宫特意给你们预备了茶水和点心,先坐下用吧。”

如果说,赵嫤进宫之前,她只是在考虑帮助杨蒋氏除去赵嫤的话。

那么,在见到赵嫤的那一刻,她便是彻底的下定了决心。

赵嫤绝对留不得!

第84回 荒唐的事 赵嫤就算已经嫁为人妻,也不保险。

乾元帝只要看到赵嫤的这张脸,一定会克制不住自己。

毕竟,这么多年,后宫中的女子谁不知道乾元帝心中有个女子,放了多年?

后来选进宫的嫔妃们当中,有几个多多少少都有几分像盛雪的,要么是眉眼,要么是嘴和下巴,又或者是脸部轮廓。

但没有一个像赵嫤这么像的!

赵嫤毕竟是盛雪的亲女儿,她的容貌,至少有七八成随了盛雪!

荒唐的事情,乾元帝之前就做过了,他不会介意再做一次的。

赵嫤绝不能出现在乾元帝的跟前。

和妃望着赵嫤昳丽的容颜,面上含着随和的笑意,心底却满是杀机。

“娘娘……”

她心腹的宫女上前,用眼神请示。

和妃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宫女会意,缓步退了出去。

赵嫤随着杨蒋氏,在桌边落座。

宫女们动作轻巧规矩,将各色点心一样一样捧了上来,摆在桌上。

等上茶水时,赵嫤瞧那宫女贴的颇近,总觉得下一刻,那茶水便会泼在她的身上。

她这人自来警惕心极强,在这样的要紧时刻,她会毫不犹豫的遵从自己的本心。

她起身,让到了一侧。

下一刻,那宫女手中的茶盏便滑落在了她方才所坐的椅子上。

赵嫤往后退了一步,垂眸望着那水花与茶叶四溅之处,唇角微微翘了翘。

果然如她所料。

“奴婢该死!”

那宫女忙跪下认罪。

“不长眼的东西,惊到我的贵客了,还不滚下去!”和妃呵斥了一句。

“赵嫤,没事吧?”杨蒋氏克制住心底的失望,关切的上下扫了赵嫤一眼。

“多谢姑母关心,没事。”赵嫤低着头,很是温顺的回。

“重新上茶。”和妃又吩咐了一句。

很快,宫女们便又换了茶盏上来,赵嫤所坐的那把椅子也擦干净了。

“您请坐。”

大宫女颇为客气地上前扶着赵嫤。

“多谢了,赵嫤受不起姑姑的伺候。”赵嫤躲开了她的手,自己坐了回去。

她比方才更小心谨慎,眼角余光盯着那些宫女的举动,心中思量着同样的伎俩,和妃应当不会用两回。

果然,接下来吃茶果时,便消停了下来。

只有和妃同杨蒋氏不时说话的声音。

赵嫤瞧着,和妃似乎也只与杨蒋氏亲近。

蒋晴柔母女三人只是坐在旁边陪着笑,不时地点点头。

就连最沉不住气的赵如秀都没有开口。

赵嫤猜测蒋晴柔母女三人,应当是障眼法,故意用来扰乱她的心绪的。

这是和妃和杨蒋氏怕只有她跟着杨蒋氏到和妃跟前来,她会心生警惕,故意多喊了几人。

她捧起茶盏,假意抿了一口茶。

这些人永远不会了解,像她那样长大的人,会对外面的人有多么深的警惕性。

就算今日有再多的人一道进来,她的警惕性也不会下降半分。

“赵嫤,是今年才进的辅国公府吧?”和妃笑着望向赵嫤。

“是。”赵嫤垂眸称是。

“你今年多大了?”和妃又问。

“十八。”赵嫤依旧不曾抬眼,只是垂眸回了一句。

“十八啊。”和妃面上露出几许感慨:“多好的年纪,本宫是回不去咯。”

赵嫤垂眉敛目,不曾言语。

蒋晴柔讨好地笑道:“娘娘保养得当,年轻貌美,看着不比我们家大姐儿大多少呢。”

“是吗?”和妃笑起来,抬手抚着鬓发,看向杨蒋氏:“嫂嫂的妹妹,可真是会说话。”

“娘娘貌美,是众所周知的。”杨蒋氏是也跟着开口。

“年轻的时候,还算是尚可,如果今年岁大了,是越发的不成样子了。”和妃站起身来,看了看左右:“我看赵嫤,颇为投缘,你随我进来一趟。”

赵嫤也跟着起身:“是。”

杨蒋氏望着她随着和妃往内间走的背影,眼中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光。

方才,赵嫤躲过了那盏茶水。

这一次,和妃亲自出手了,她倒要看看,赵嫤这一次如何还能再躲?

赵如秀望着赵嫤的背影,眼中露出了妒恨,她随着母亲进宫也有好几次了,和妃娘娘从来没有召见过她们。

这一次,难能到甘泉宫来,她原本觉得非常荣幸,也以为是赵嫤沾了她们的光。

谁知道,到头来和妃竟然与赵嫤更亲近,那不是在说,她们母女都是沾赵嫤光吗?

赵嫤有什么好?

和妃娘娘怎么会愿意单独见这个贱人?她心中愤愤不平,嫉恨不已。

“收起你的眼神。”杨蒋氏回头,就瞧见赵如秀毫无掩饰的脸色,皱起眉头朝着蒋晴柔道:“妹妹,秀儿你可以好好教一教,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也别这样张扬。

成日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她一向严肃,喜欢端着长辈的架势,对待小辈们的教导也是不客气的。

家族内无论大孩子还是小孩子,就没有几个与她亲近的,当然,除了她自己的儿子。

赵如秀闻言,不敢顶嘴,低下了头,却是一脸的不服气。

“你姨母说的对,你要记住,这都是为你好。”蒋晴柔交代赵如秀。

她从前对于大姐喜欢教训旁人家的孩子,也有几许的不满。

但今日看,大姐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秀儿是要好生将这个性子改一个,否则,不提什么吃不吃亏,嫁到夫家去,动不动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在脸上,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她心里有几分后悔当初对赵如秀的纵容。

相较而言,还是月华更乖巧,从来不用她如何教导,却处处懂事。

她就是因为赵月华乖巧,才以为两个女儿都一般,加上赵如秀嘴巴又甜,她便忽略了对赵如秀的教导,如今再教,其实已经有些晚了。

赵如秀轻哼了一声:“我和姐姐才是大姨母的亲姨侄女,大姨母怎么还帮着赵嫤去接近和妃娘娘?”

她说什么也不服气。

“你以为这是什么福气吗?”杨蒋氏压低了声音,没什么好气:“等回头你们就知道了。”

这会儿,在这样的地方,自然不好解释。

赵如秀扭着身子坐着,别扭的很,不过倒也没有再开口。

里间。

和妃进屋子便在软榻上坐下了。

赵嫤低头站在她跟前,看着眼前的地砖,和妃还是受宠的,地砖大小均匀,竟是一块一块的碧玉铺就。

碧玉虽然不值钱,但像这么多块整齐的碧玉砖,还是有些难得的。

雍王能与太子抗衡,也确实有他的底气。

“别拘谨,坐那吧。”和妃笑着朝一旁的椅子抬了抬手。

“娘娘,赵嫤站着便可。”赵嫤依旧看着地面。

“我叫你进来,不过是想与你说说话,你别太紧张了。”和妃抬头,笑得更和煦了。

赵嫤不由想起雍王的那张里,雍王也是如此,无论见到谁都是一脸的笑,总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其实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正所谓扮猪吃老虎。

“娘娘看得起,是赵嫤的荣幸。”赵嫤欠了欠身子。

“看你。”和妃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笑看着她,对他很是喜爱的模样:“我在雍王之后,还有过一个女儿,若是还活着的话,算起来应当同你差不多大了。”

“娘娘节哀。”赵嫤一直低着头。

和妃见她油盐不进,朝着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立刻取了一样东西上前。

和妃伸手取了赵嫤发髻上的南山玉牡丹花冠。

赵嫤抬眸瞧她,便见她将一根金灿灿的牡丹钗簪入了她的发髻。

“娘娘……”她抬手阻止。

第85回 栽赃陷害 “别动!”和妃拦着她的动作,侧眸打量她:“本宫方才瞧着,你模样生的富贵。

这钗子配你,正正好。”

她说着推着赵嫤对着铜镜:“你自己瞧瞧,是不是这样?”

“娘娘国色天香,才该配这样的金牡丹。”赵嫤伸手欲取下那发钗:“赵嫤蒲柳之姿,万万配不得。”

“别取下来。”和妃再次阻止了她:“本宫今日瞧见你,便想起本宫的女儿来。

这也是你与本宫之间的缘分,这只金牡丹发钗,就赠予你了。”

“金钗贵重,赵嫤受不起,还请娘娘收回。”赵嫤俯身行礼。

她心念急转。

虽然对着铜镜,但离得太远,她看不清发髻上那根发钗的质地。

但只凭方才的惊鸿一瞥,她已经能断定,这根发钗一定价值不菲。

她与和妃之间,全无往来,和妃为什么无缘无故的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想起方才,那宫女想弄脏她的衣裙,估摸着也是想叫她到内间来换衣裙。

这一切应当都是为了栽赃陷害。

估摸着她前脚一走,和妃后脚就要说她宫里丢了贵重的东西。

到时候她就算是分辨东西是和妃送的,又有谁能替她证明?

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无功不受禄,赵嫤受不得娘娘如此贵重之礼。”赵嫤低着头,心里盘算着对策。

“无妨,本宫怎么说也是一宫之主,这么一根发钗还是送的起。”和妃笑着道:“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就多进宫来陪我坐几次。

本宫看你有几分投缘,不知你肯不肯赏脸?”

“娘娘有吩咐,赵嫤自然不敢拒。”赵嫤低着头回道。

“走吧,别让我嫂嫂她们久等了。”和妃说着,将手中从赵嫤取下来的玉牡丹递给了一旁的宫女。

“娘娘留步。”赵嫤拦住了她。

“还有何事?”和妃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面上却还带着笑意。

“那个玉牡丹,娘娘能否还给赵嫤?”赵嫤指了指宫女手中的南山玉牡丹。

那是她的东西,她不会让自己的东西留在外人手中。

和妃瞧了一眼那玉牡丹,笑了起来:“瞧你,南山玉虽然难得,但我给你这发钗上也是簪了南山玉的,怎么,还换不起你这么小小的一个花冠吗?”

“不是。”赵嫤摇摇头:“娘娘误会了。

娘娘倘若要与赵嫤交换饰物,赵嫤回头再让人预备了,给娘娘送过来就是。

今日带出来的这个花冠,却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哦?”和妃挑眉:“为何?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说道?”

“没有。”赵嫤笑了笑道:“我家夫君近日身子不好,娘娘想必也有所耳闻吧?”

“听说过。”和妃回道:“是瘫在床上,不能动了,怎么?与这首饰有关系?”

“是。”赵嫤点头:“他虽然身子不能动,但理智却清晰。

身子不好的人,疑心就重,加上我出来这么久,他心里肯定不舒坦。

若是又丢了首饰回去,赵嫤只恐怕无法解释。

还请娘娘体谅。”

她说着,又行了一礼。

“这倒也是。”和妃叫她这理由堵得无法拒绝,朝着宫女抬了抬下巴:“将东西给她吧。”

这首饰,她留着,也就.asxs.小作用。

不留也无所谓。

赵嫤接了花冠,递给了身后的聆风。

“走吧。”和妃率先出了里间。

“娘娘。”杨蒋氏几人行礼。

赵嫤借机接过聆风手中的花冠,低声吩咐:“将和妃手上的珠串弄断。”

聆风才稍稍反应过来,赵嫤已经一脚踩在了和妃的裙摆上。

和妃正往前走,毫无防备,径直朝前栽倒。

“娘娘小心。”

聆风一把扶在和妃的左手腕处,手中使了巧劲,扯断了她手腕上所戴的水晶珠串。

十输个剔透的珠子顿时滚得到处都是。

“娘娘小心啊!”

杨蒋氏等人同一众宫女都围了上去。

“娘娘,对不住……”赵嫤眼见着赵如秀盯着她,口中认着错,便俯身去捡那些珠串。

“害得娘娘险些摔倒,你还不跪下认错?”赵如秀扑上去,推了她一下,自己蹲下身来,抢着捡那些水晶珠子。

这讨好和妃的好机会,怎能叫赵嫤抢了?

赵嫤趁着被她推倒的机会,将手中还有跟前的几颗珠子一并推得滚进了内间。

赵如秀同赵月华一路跟着捡进了内间。

赵嫤伏在地上,唇角微微勾了勾。

“本宫又没摔倒,你们推赵嫤做什么?”和妃站稳了身子,忙和颜悦色的开口:“赵嫤也不是故意的,快将她扶起来。”

“是。”立刻有宫女上前。

此时,赵如秀姐妹也捡好了珠子,捧到和妃跟前,赵月华问:“娘娘,您的珠子,一共是多少颗?”

“不妨碍的,都放在这儿,回头我让人重新串上便可。”和妃摆了摆手:“你们都快到前头去吧,等会儿该落座了。”

“娘娘不一道前去吗?”杨蒋氏问。

“本宫与后妃们一道,不着急,你们先去。”和妃随意解释了一句。

“是。”杨蒋氏应了。

出了甘泉宫的门,天已经全然黑了。

下人们打上了灯笼。

赵嫤落在最后,取了发上的金钗交给聆风:“等会儿我撞赵如秀一下,你将这跟金钗换给她。”

聆风点头,眼神锐利地扫了一眼前头赵如秀的背影。

赵嫤抬手,将手中的花冠簪回了发髻上。

“赵嫤,快着些。”杨蒋氏走在最前头,还不忘招呼她,像是很照顾她这个晚辈。

“来了。”赵嫤应了一声。

赵如秀哼了一声,没有回头。

“姑母,我真没想到,和妃娘娘竟如此的平易近人。”赵嫤思量了片刻,笑着开口,语气中不乏得意:“我听说,有的人,进宫许多次,也不见得能得娘娘们如此亲昵对待呢。

姑母,我运气当真是不错。”

杨蒋氏只敷衍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在心底冷笑,她还以为赵嫤有多沉得住气,谁知道和妃稍微给了她点好脸,就得意成这样了,到底年纪轻,也是个不成气候的。

这会儿就尽情的得意吧,等一会儿可有得哭得,也领教领教什么叫杀人不见血。

“有什么了不起?”赵如秀忍不住道:“娘娘不过是一时看你顺眼罢了,你不会以为自己找到靠山了吧?”

“找没找到靠山,我不知道。”赵嫤不紧不慢地道:“但娘娘是真的好性子,我险些害得她绊倒,她都没有怪罪我。

倒是妹妹你推了我一跤。”

“我推你又如何?”赵如秀听不得她这得意的语气,慢了脚步又推了她一下。

赵嫤早有准备,等得就是这一刻,趁机一把捏在赵如秀腿上的伤处。

赵如秀痛呼了一声,险些栽倒,头上发饰乱摇,却没有掉下来。

聆风自另一侧扶住了她,见她发饰不掉,急中生智,手速极快的将那把金牡丹钗塞进了赵如秀的袖袋中。

“你们在做什么?”杨蒋氏回身,颇有威严的呵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在这种地方打闹,你们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秀儿,过来,娘牵着你。”蒋晴柔牵走了赵如秀。

她听杨蒋氏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对赵嫤做什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让女儿添乱,才能让杨蒋氏与和妃的计划顺利进行。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到了后面,自然就明了了。

“辅国公夫人,请留步!”

后头,有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哟,这是娘娘跟前的公公好,什么事?可是和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我们的?”杨蒋氏认得这个内监,是甘泉宫的。

“咱们娘娘说,宫里头丢了要紧的东西,想请几位回去看看。”那内监半躬着身子回。

灯笼火光的跳跃中,赵嫤唇角微微勾了勾,果然,她所料不差,和妃赠她发钗,就是为了栽赃陷害。

倘若她蠢一些,便着了这些毒妇的道儿了。

不过,回了甘泉宫,就是和妃的一言堂,就算东西是从赵如秀身上搜出来的,她们或许也会强赖着她头上。

必须找一个能与和妃对抗之人,太子的母妃恭妃应当是一个极好的人选,只是该如何叫恭妃来呢?

第86回 我没你那么蠢 “丢了要紧的东西?”杨蒋氏装模作样地愣了愣:“这可不是小事,娘娘可曾说是什么东西?”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那内监道:“几位随奴才回甘泉宫去,不就知晓了?”

“那好。”杨蒋氏没有犹豫,立刻便招呼赵嫤等一众人:“都随我往回走,和妃娘娘宫里丢了要紧的东西。”

蒋晴柔领着两个女儿应和杨蒋氏的意思,她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这或许就是和妃同杨蒋氏设下的圈套。

偷盗皇家之物,可是重罪。

只要赵嫤下了大狱,那不是必死无疑?

她暗暗笑了,悄悄与赵如秀耳语了几句,现在她要与这个小女儿多亲近,才好哄得小女儿听话些。

原本,她还想等过了年,再对赵嫤下手。

却不想和妃娘娘和大姐的手比她快,她倒是等了个现成的果子摘。

赵如秀看向赵嫤,眼神中满是幸灾乐祸。

“姑母,和妃娘娘宫里丢了东西,要我们回去做什么?”赵嫤站在原地不曾动,出言询问。

“你问的这是什么话?没听到公公说回去就知道了吗?”杨蒋氏这会儿开口可没有之前那么客气了:“再说,咱们一走,东西就丢了,娘娘肯定是怀疑咱们当中有人拿了东西,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你要问那么多做什么?跟着我走就是了。”

她最厌恶的就是不听她安排,自有主张之人。

先前为了让赵嫤入圈套,她已经是忍了又忍了。

现在,到了收网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和妃娘娘怀疑,咱们就要回去吗?”赵嫤反问她:“回去做什么?给和妃娘娘搜身吗?证明我们是清白的?”

她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这宫里,她谁都不认识,当然也不可能将太子的母妃恭妃请来。

但她可以等,可以拖延。

皇宫戒备森严,只要她稍稍闹出动静,很快就会传开的。

就算恭妃不来,皇后也该过来。

现在的皇后是继后,才二十出头,膝下有一个年幼的嫡皇子。

这后宫之中,谁不想自己的而自称为储君?

可以肯定,皇后不会向着太子,但也不会向着雍王。

只要皇后来了,和妃再想栽赃她绝无可能。

“不然呢?”杨蒋氏语气威严,带着一丝不耐:“动作快些,别延误了入席,陛下会怪罪的。”

“姑母要去,你们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赵嫤站在原地,轻声开口。

“赵嫤,你什么意思?”杨蒋氏走到她跟前,气势汹汹地质问。

她留意到了,赵嫤头上的金牡丹发钗不见了。

她一下明白过来,赵嫤大概是猜到了她们要做什么。

不过那又如何?

现在才猜到,已经晚了!

“和妃娘娘虽然是陛下的嫔妃,但她的甘泉宫也不是京兆尹,甘泉宫应当不担拿人搜身的职责。”赵嫤与她面对面站着,毫无惧色,气势丝毫不输杨蒋氏。

杨蒋氏就没有见过哪个晚辈敢如此直白的与她叫板的,且竟然丝毫不怕她。

她压制住内心的怒火,缓和了语气道:“话是这样说,但和妃娘娘是咱们自家人,丢了要紧的东西,咱们自然有义务绑着寻找。

你先随我过去,给娘娘看一下咱们没有拿她的东西,咱们就可以去入席了。

赵嫤,你听话些,别耽搁了入席的时辰。”

这是在宫中,赵嫤在这里闹,很快便会引来人。

她得先忍气吞声,将赵嫤引回甘泉宫再算总账。

“我虽不说富甲天下,但这帝京城里,比我更富有的人,应当也没有几个。”赵嫤轻声笑了笑:“几十年之内,应该不会捉襟见肘到偷盗和妃娘娘东西的地步。

姑母既然要去,我也不拦着,我便在这处等着你们。”

“切!”赵如秀这会儿神气起来了,扬声道:“你那些黄白之物,怎么能与和妃娘娘的东西比?

和妃娘娘的东西,属于皇家之物,哪怕是一件小小的东西,那可都是价值连城的。

倘若是陛下御赐的,那更不得了。”

她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眼赵嫤:“谁知道,你是不是看到什么奇珍异宝,就动了歪心思。

你是打算将和妃娘娘的东西拿到宫外去,外头的人一听是御赐之物,还不都抢着买?你又好趁机大挣一笔了!”

赵嫤笑了一声:“我没你那么蠢,在宫外卖御赐之物,有几个脑袋?”

“你……”赵如秀叫她呛的,忍不住便要上前。

“行了!”杨蒋氏没什么耐心了,喝住了赵如秀,双目紧盯着赵嫤:“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去不去甘泉宫。”

“怎么,我不去,姑母打算强行将我绑过去吗?”赵嫤笑望着她。

聆风往赵嫤身旁站了站,虎视眈眈地望着杨蒋氏。

“赵嫤。”杨蒋氏气极反笑:“你是不是以为,你有这个婢女护着,就能安然无恙?

你可别忘了,这里是皇宫,我们这几人对付不了你,和妃娘娘宫里的人,还能拿不下你吗?

你若是识趣,就随我过去,也省得事情闹大了丢人。”

“姑母有能耐,便将我拿了去吧。”赵嫤微抬着下巴,稠丽小脸上依旧挂着笑意:“至于丢不丢人的,我的人早丢完了,也没什么可丢的了。”

“这是和妃娘娘的意思,你也别说姑母不给你留脸面。”杨蒋氏一抬手:“你们几个,给我将赵嫤押到甘泉宫去。”

她的心腹嬷嬷,还有蒋晴柔几人所带的下人闻言,都蠢蠢欲动的上前。

聆风上前半步,将赵嫤护在身后侧。

“这位公公,麻烦您速回甘泉宫到和妃娘娘跟前禀报……”杨蒋氏朝着报信的那个内监客气的开口。

“奴才知道!”那内监不等她说完,便转身飞快的跑了。

“动手!”杨蒋氏一声令下。

“我看谁敢动!”聆风厉喝了一声,一把推开了杨蒋氏的心腹嬷嬷。

那嬷嬷虽说是伺候人的,但跟着杨蒋氏,做得都是些轻巧的活计,哪有什么力气?

比起那些庄子上的老妇人来说,这嬷嬷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养尊处优了。

再加上年岁也不小了,尽管聆风没使什么力气,她还是一根跟头栽了下去。

一众人顿时惊呼了一声。

“反了你了!”杨蒋氏大喝,正要上前,她就不信聆风一介婢女敢动她!

“什么人聚在那处?”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过来。

“你又是什么人?”

杨蒋氏还未来得及开口,赵如秀便先抢着说话了。

她语气并不好。

因为对方与其高高在上,叫她听着很不舒坦,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反问了回去。

“住口!”杨蒋氏忙喝斥她,又朝着来人之处行礼:“孩子不懂事,冒犯贵人了。

敢问您是……”

她在心里暗骂,赵如秀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能出现在这深宫之中的人,哪有她们能得罪得起的?

对面,来得是一群人,打着明晃晃的灯笼,一时还真瞧不清最中央的是谁。

“乐陶长公主驾到,你们是谁?”

这回走近了,赵嫤这边已经能看清,开口的是乐陶长公主跟前的一个嬷嬷,看着年岁不小了,肃着脸很是威严。

“见过长公主。”

杨蒋氏等人闻言,忙齐齐行礼。

乐陶长公主走近了,瞧清了眼前的人:“原是和宁侯夫人,你们不去大殿内入座,在这处做什么?”

“商议些小事。”杨蒋氏笑着回,又问:“这么晚了,长公主怎么到这处来了?”

“等了许久,不见和妃,我来瞧瞧。”乐陶长公主随意回了一句。

“原是如此……”杨蒋氏欲客套几句,再打发乐陶长公主。

不料,赵嫤忽然上前,朝着乐陶长公主深深一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辅国公府赵嫤,求长公主殿下做主!”

第87回 要她的性命 赵嫤这一开口,看似贸然,实则在方才短短的几息间,她已经多番考量。

乐陶长公主看着性子恬淡,并不大管朝中之事,也不向着太子或者雍王当中的任何一个。

她知道乾元帝与乐陶长公主有几分手足之情,也信得过乐陶长公主。

旁的,她就不了解了。

现在,她开了口,就盼着乐陶长公主是个好的,能主持公道或是请皇后前来。

否则,她就只能继续闹下去了。

“赵嫤?”乐陶长公主扫了她一眼,灯笼火光下看什么都不真切,但她还是瞧见了赵嫤的容色。

她愣了一下。

“是。”赵嫤低头。

她心中疑惑,之前新稻宴是乐陶长公主办的,乐陶长公主并非头一回见她,怎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长公主殿下来了。”和妃的声音自后头传来。

“和妃娘娘。”乐陶长公主浅浅一福。

众人也都纷纷行礼。

“长公主殿下可真是客气。”和妃依旧是满面和善的笑意。

“应当的。”乐陶长公主微微点了点头。

“本宫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方才,本宫娘家这些人进过本宫的甘泉宫,正打算叫她们回头去本宫的甘泉宫里,仔细问问呢。”和妃笑着道:“长公主殿下不如先去前头大殿,我们随后便来。”

“我来都来了,不如替娘娘做个见证人。”乐陶长公主看了一眼赵嫤,笑望着和妃:“不知娘娘可准?”

赵嫤察觉到了她的善意,虽然松了口气,却也忍不住疑惑,乐陶长公主与她非亲非故的,为何愿意帮她?

和妃笑道:“长公主殿下肯替本宫见证,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只是,家里头有着不成器的孩子,要叫长公主见笑了。”

杨蒋氏见状,暗暗咬牙,赵嫤这个小贱人,临死了还不消停,还要弄出个长公主来做见证。

不过,局已经做好了,任赵嫤如何蹦跶,也不可能跳出去。

那就由她垂死挣扎一番好了。

“没什么,都是一家人,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乐陶长公主扫了众人一眼:“甘泉宫离得近,就去和妃娘娘的甘泉宫说清楚吧。”

赵嫤自然再无异议,随着她们一道重新回了甘泉宫。

甘泉宫内,灯火通明,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如白昼。

赵嫤环顾了一眼,站在殿内,周围众人面上神情尽皆收入眼底。

和妃客气的请乐陶让公主坐下了。

乐陶长公主笑着开口问:“不知和妃娘娘丢的是什么物件?”

“长公主殿下记得本宫进宫时,陛下当年送本宫的那根金牡丹钗么?”和妃不紧不慢地开口。

“记得。”乐陶长公主点头道:“那时,皇兄夸娘娘生得艳丽,胜似牡丹,特意命人打造了那金牡丹钗赠予娘娘。

那应当算是皇兄与娘娘的定情信物吧?”

“难为长公主殿下还记得。”和妃面上有了些许羞赧,目光落在赵嫤脸上一顿:“今日所丢的,就是那件金钗。”

赵嫤漆黑的杏眸瞬间睁圆,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丝不敢置信来。

这个时候,她自然不能太冷静了。

否则,和妃心里生了疑惑,这事儿还如何查下去?

和妃瞧见她的神情,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其实说起来,她在后宫中这么多年,也见识过不少手段。

她今日所用,不过是最最低端的手段而已,真要是在宫里用起来,那都是派不上用场。

不过,她是雍王生母,堂堂的和妃娘娘,弄死区区赵嫤,虽不说像辗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但上位者弄死一个人,其实有时候也确实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手段而已。

“竟是那金钗丢了?”乐陶长公主惊讶道:“那确实该好好查一查。”

“是啊,赵嫤,本宫得罪了,你可别放在心上。”和妃抬了抬手:“给本宫好好搜一搜赵嫤身上。”

“且慢。”赵嫤往后让了一步,躲开了上前来的两位宫女:“敢问和妃娘娘,为何要先搜我?”

和妃早有准备,不加思索的道:“那件金钗,是本宫的心爱之物。

本宫每日都会端详把玩。

今日你们来之前,我才瞧过,东西还在梳妆台上。

本宫让你陪着,进里间说过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进过里间了。

本宫也不是怀疑你,只是搜过之后,才好证明你的清白。”

赵嫤倒也算是聪明。

她本以为,赵嫤在她说出丢了金钗的第一时间就会开口,说那金钗是她赠予的。

但赵嫤竟然还能维持冷静,只是流露出那么一些惊讶,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再冷静又有何用?

事情已经成定局了。

“和妃娘娘此言不对。”赵嫤慢言道:“我并非是最后一个进入内间之人。”

“本宫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和妃挑眉。

“和妃娘娘亲眼,我也是亲眼所以,请娘娘仔细回想,我出来之后,不小心踩了娘娘的裙摆。”赵嫤语调不急不缓,杏眸含着笑意:“当时,娘娘的手串断了。

那些水晶的珠子滚得到处都是,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我的两位妹妹当时可都是进了内间的。”

她话说出来,也不着急,就那样笑望着上首。

和妃愣了愣,她只盯着赵嫤了,倒是没留意过旁的,似乎果真是如此的。

她看向自己贴身的宫女。

两个宫女都点了点头,她便确定了,赵嫤说得是真的。

大殿内静了下来。

乐陶长公主看了一眼赵嫤,这女子似乎与传言中不同。

和妃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就算你两位妹妹都进过内间,也不能洗脱你的嫌疑。

本宫搜一搜你,不算过分吧?”

“虽然不算。”赵嫤垂眸道:“不过,我如今已经出嫁,不是淮安侯府的人。

今日我出门,伯母特意叮嘱,要一言一行都不可丢了辅国公府的脸面。

娘娘第一个搜我,我觉得不妥……”

“你是说,要先搜你两个妹妹?”和妃看向蒋晴柔母女三人。

蒋晴柔犹豫着,不曾开口。

赵月华垂着眸子,一言不发,她算是个明白的,知道这里有长辈在,怎么也轮不到她开口。

只有赵如秀沉不住气,开口说了赵嫤一句:“矫情。”

赵嫤不曾理会她。

蒋晴柔皱了皱眉头,想叫住赵如秀,又怕和妃不高兴,只能一直望着赵如秀,想给她使眼色。

谁知赵如秀硬是一眼也不看旁人,立刻往前一步,伸直了脖子看和妃:“和妃娘娘,我愿意第一个给娘娘搜身,以证清白。”

其实就算娘不说,她也知道这事有些蹊跷。

因为她见过赵嫤有多傲气,赵嫤怎么可能偷东西?

她现在站出来带个头,就是想早些看赵嫤的下场。

“嗯,是个懂事的。”和妃看着她,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道:“那就先搜她吧。”

“慢着。”赵嫤再次开口。

“赵嫤,你还有什么话说?”和妃皱起了眉头。

“我觉得,长公主殿下的人来搜身,要更公平一些。”赵嫤看向乐陶长公主:“还有,搜出来了该如何惩戒,也请和妃娘娘明示。”

和妃的人,她不放心。

既然已经承了乐陶长公主的情,那就干脆一事不烦二主。

“长公主殿下意下如何?”和妃心中不满,面上却笑得随和,看向乐陶长公主。

“这有什么不可的?”乐陶长公主朝着身边的两个婢女吩咐:“你们两个,去吧,记得仔细些。”

两个婢女领命,站到了赵如秀跟前。

“至于如何惩戒。”和妃左右瞧了瞧,见一众人神色都寻常,便道:“偷盗皇家之物,本就是大罪,何况还是御赐之物,这金钗于本宫于陛下都有着非凡的意义……”

赵嫤如此冷静,倒叫她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偷盗如此要紧东西之人,就算是死也不足惜。”杨蒋氏开口:“我知道娘娘心地仁慈,可也不能太纵着这样的人。

今日若是从我们几人身上搜出金钗来,也不说处死,我愿意将刑部大牢的刑具全都过一遍,算作是惩戒。”

赵嫤唇角翘了翘,刑部大牢的刑具过一遍,这不是生不如死?杨蒋氏这是想先折磨她一遍,再要她的性命。

“好。”和妃看着赵嫤,吩咐道:“来人,去沿途仔细查看一番,别是有人拿了,扔在路边上了。

可以搜了。”

她抬手,朝着赵如秀的方向挥了挥。

第88回 明目张胆的包庇 乐陶长公主的两个婢女领命,齐齐行礼:“赵四姑娘,得罪了!”

“来吧,随便搜。”

赵如秀坦然摊开双臂,还不忘得意地看了一眼赵嫤。

赵嫤只弯唇笑了笑。

赵如秀这个蠢货,能在淮安侯府平安长到这么大,只能说明蒋晴柔是真的疼她。

否则以赵如秀这样的脑子,应当早夭折了才对。

两个婢女能贴身伺候乐陶长公主,自然都是稳妥之人。

她们先将赵如秀发髻上的首饰都拆了下来,连带着发包里都检查了一遍,却并未弄乱赵如秀的发髻。

而后,她们又解了赵如秀腰间禁步一类的东西,这才开始搜查赵如秀的袖袋。

赵如秀随身带着的,都是些寻常的东西,香囊、玉佩,梳子和帕子,还有辟邪的五帝钱。

赵嫤皱眉,按照聆风的意思,那金钗就在赵如秀的袖袋中,个头也不算小,不应当这么久还摸不出来。

“看,我是清白的。”赵如秀望了望桌上的东西,扭头看赵嫤:“到你了。”

赵嫤微微蹙眉,尚未言语。

便听那两个搜身的婢女其中一个道:“且慢。”

众人不由都望向她。

“赵四姑娘这袖袋透了,衣袖夹层中似乎有东西。”那婢女握着赵如秀袖子一处,看向上首。

“什么东西?”赵如秀低头看:“不可能!”

她随身所携带的东西,都已经在桌上了,怎么可能还有旁的?

“赵四姑娘请看。”

那婢女自然不会与她辩驳,只是举起手将袖子包着东西的地方给她瞧。

“看着,倒有些像发钗的形状呢。”赵嫤含笑,插了一句。

“你放……”赵如秀想说粗话骂她,忽然想到自己身处何地,又忙改口:“你放肆,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的,取出来看看不就知晓了?”赵嫤往前走了两步,望着她袖子处,唇角含笑。

她猜,是聆风将发钗放进去的时候,用力过猛,这才戳破了赵如秀的袖袋,使得那金钗落入了赵如秀衣袖的夹层之中。

不过这样更好,更能显得赵如秀偷了东西之后的心虚。

“取。”

乐陶长公主抬手吩咐。

和妃一时摸不清赵如秀袖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不是那金钗,便不曾开口。

虽然东西是她亲手簪在赵嫤发髻上的,她现在却没有几分把握了。

两个婢女手脚麻利,很快将那金钗自赵如秀袖中取了出来,双手奉到和妃跟前:“和妃娘娘,这可是您的金钗?”

赵嫤这才得以详细打量那金钗,确实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一眼望去便能瞧出黄金之上镶了六七种不同的宝石。

应当是金镶七宝。

和妃拿这样的宝贝出来栽赃,当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要她的小命。

“不可能,我没有拿,我真的没有拿……”赵如秀脸色煞白,连着往后退了数步,紧张的音调都有些变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和妃接过那金钗,看向赵嫤。

旁人心中没数,她心里确实清楚明白的,东西是她亲手交给赵嫤的,怎么会在赵如秀身上?

赵嫤真是好大的本事。

赵嫤岿然不惧的与她对视,唇角微微勾着。

她从和妃的眼底看到了恨意与惊惧,她不过是辅国公府的一个小小少夫人,何以叫和妃惧怕?

能叫和妃惧怕的,恐怕只有她的容颜。

她知道她的长相随了娘亲,赵文俊曾无数次厌恶地望着她,说她与她娘亲一模一样。

和妃大约是怕乾元帝故技重施,像当年抢她娘一样,将她抢进宫来。

不错,当初就是在赵文俊的默许下,辅国公蒋士柯同蒋王氏一道带人,冲入娘亲的院子中,将娘亲强行从她与弟弟跟前带走。

她后来才知道,在乾元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便爱慕娘亲了。

不只是乾元帝,蒋士柯也曾爱慕过娘亲。

只不过娘亲自己选择了赵文俊。

可惜,娘亲的眼光不好,赵文俊贪慕富贵,人品卑劣。

乾元帝登基之后,蒋士柯既为了报复娘亲当初看不上他,也为了讨好乾元帝,强抢了她娘亲,送入宫中去。

那年中秋,娘亲最后一次回来看了她和弟弟,回宫之后便自尽而亡了。

“证据已经在这儿了。”乐陶长公主站起身:“没有旁的事,咱们先去前殿落座吧。”

至于和妃如何定夺此事,她不想管。

左右,眼前都是和妃自己家的人,还是看和妃的意思。

赵嫤闻言走过去,跟在她身侧。

杨蒋氏等了半晌,不想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心中一时惊疑不定,她想不通赵嫤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蒋晴柔却已经跪了下来:“和妃娘娘,这件事情其中一定有误会。

秀儿她,她从小就诚实,绝对不可能偷拿娘娘的东西……”

“行了。”和妃摆了摆手:“事已至此,还说什么?”

“娘娘,我没有,我没有偷您的金钗,是赵嫤,一定是赵嫤!”赵如秀忽然反应过来,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和妃哭着磕头。

她想起来,方才大姨母说,搜出金钗来,要将人送到刑部大牢去,过一遍所有的刑具。

真若是那样,她焉能有命在?

赵嫤望着她,眸底闪过冷笑,毫无根据的攀咬只会显得赵如秀更蠢。

和妃心烦至极,摆了摆手:“别吵了,吵得本宫头都痛了。

罢了,今晚的宴席本宫不去了,你们也都别去了吧,先出宫去。”

她朝着杨蒋氏使了个眼色。

事情不成,又有乐陶长公主在,她们已经没有对赵嫤下手的机会了。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乾元帝瞧见赵嫤的容颜。

杨蒋氏会意,招呼道:“娘娘身子不适,咱们就告辞了……”

“四妹妹偷盗了和妃娘娘的贵重金钗,娘娘难道就不追究了吗?”赵嫤出言询问:“方才,娘娘还答应说,只要搜出金钗,就要将人送去刑部大牢过一遍的呢。”

她知道,这事儿是和妃说了算,就算是惩戒也不会太重。

不过,她非要提及一下,膈应膈应这些人。

“我想起来,这金钗是我先前拿给这丫头观赏的,不曾收回来。”和妃缓和了语气,环顾众人:“我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叫你们受惊了。”

她在心中冷笑,其实她本可以迂回一下,但她就要这样明目张胆的包庇赵如秀,赵嫤又能如何?

乐陶长公主肯定不会多管这个闲事的。

赵嫤低头笑了笑,不曾言语。

她本就不指望和妃严惩赵如秀,不过和妃如此包庇赵如秀,也是她不曾想到的。

“东西找到了就好。”杨蒋氏假意松了一口气:“赵嫤过来,随我们一道出宫吧。”

“姑母先回去吧,我还不曾进宫赴过宴呢,想去见识见识。”赵嫤含笑拒了。

和妃大抵是怕乾元帝瞧见她,但她不怕。

当着文武百官,乾元帝总不好再做出强取豪夺之事。

“赵嫤。”杨蒋氏皱眉,声音不大,眼神中却满是威胁:“出宫是和妃娘娘的意思,你确定要违背?”

“姑母。”赵嫤望着她道:“我进宫赴宴,是陛下的旨意。

和妃娘娘的意思,难道大过陛下的旨意?”

杨蒋氏叫她气得胸脯起伏起来,却偏不敢应这话,只道:“你胡说什么?自然是陛下的旨意大过天。”

“那就好。”赵嫤朝着乐陶长公主行了一礼:“我不认得宫内的路,还得劳烦长公主殿下让我跟着。”

“此等小事,不必如此客气,随我去吧。”乐陶长公主笑着应了,当先而行。

杨蒋氏等一众人盯着赵嫤婀娜的背影,恨不得将她后背盯出几个洞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随着乐陶长公主一路往外去了。

第89回 忧心你家嫤嫤了? “娘娘,这……”杨蒋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回去将她给我看好了。”和妃神色变幻不定:“待正月初六进宫拜年时,带上她来。”

“今日这般,她应当已经察觉到娘娘的敌意了。”杨蒋氏有些地道:“下回再来,她警惕性会更高的,我们恐怕更不容易得手。”

和妃冷笑了一声:“只要她进宫来,我自然有法子。”

下一回,她可不会再轻敌了。

“是。”杨蒋氏低头。

和妃看向赵如秀:“赵嫤是如何将东西放到你身上的?”

“我……我,我不知道……”赵如秀呆呆地回。

她当真毫无察觉。

“是不是在半道上,她推你那一下?”蒋晴柔忙提醒她。

赵如秀摇了摇头:“她拧了我一下,就松开了……”

至于聆风扶她的事,她当时又疼又气,只想着拧回赵嫤区去,压根儿就不记得。

“这么不机警。”和妃厌烦的移开目光,看向杨蒋氏:“下回不要带到我跟前来了。”

“是。”杨蒋氏连忙答应。

赵如秀呆呆的站在那里,想哭又哭不出来,满脑子都是她遭到和妃娘娘的厌弃了,以后都不能在和妃娘娘跟前出现了……

“那我们就先出宫去了……”杨蒋氏试探着问。

“赵嫤都去赴宴了,你们就不必出宫了。”和妃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

怎么今儿个连杨蒋氏都这么迟钝了?

这个时候难道不该去帮她盯着赵嫤吗?

“是。”杨蒋氏会过意来,无声的招呼蒋晴柔母女几人,随着她退了出去。

出了甘泉宫,赵嫤便朝着乐陶长公主深深行了一礼:“今日多谢长公主殿下施以援手。”

“我也没帮你什么。”乐陶长公主笑望了她一眼:“其实你自己都已经安排好了,只不过差一个人帮你见证而已。”

“在甘泉宫内,和妃只手遮天,长公主殿下的见证对我至关重要。”赵嫤见她看穿了,也不曾强行隐瞒,只低着头道:“长公主的恩情,赵嫤铭记于心,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区区小事罢了。”乐陶长公主摆了摆手:“边走边说。”

赵嫤跟了上去。

“你是头一回进宫?”乐陶长公主问。

“是。”赵嫤低声回。

乐陶长公主犹豫了片刻,才又开口问:“你与我家行正是如何认得的?”

赵嫤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她儿子李履端,李履端的小字叫行正。

“之前与朋友吃茶,偶然认得的。”她轻声回,心里头也明白过来。

她说乐陶长公主怎会无缘无故帮她,原来是周彧。

李履端与周彧私交甚好,她与周彧在一起之后,也是见过李履端几回的,不过并不十分熟悉就是了。

李履端倒是自来熟的,模样俊朗,成日笑嘻嘻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是她不喜与生人多接触,这才不熟。

“原是如此。”乐陶长公主点了点头,就着灯笼的火光,又看了一眼赵嫤极盛的容颜。

她心中倒生出几许忧虑来,赵嫤都成亲了,行正那孩子叫她来帮赵嫤,这是唱的哪一出?

大庆殿,灯火辉煌,朝臣与同僚、命妇与姑娘们之间互相说着话,热闹非凡。

乾元帝还不曾来,赴宴之人都自在的很,三五个聚在一处说话。

周彧坐在靠上首的位置上,不时有人来招呼他,他都淡淡应付过去了,不时看一眼大门处。

李履端捧了把花生,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趁着近处无人时凑过去调侃他:“怎么,小王爷忧心你家嫤嫤了?”

周彧转过眸子,不理会他。

“你放心,我娘去了,绝不会有事。”李履端吃着花生,喋喋不休:“再说赵嫤哪有那么弱?就算我娘不去,我估摸着她也不会吃亏……”

“闭嘴。”周彧瞧见前头有人走近,低声启唇。

李履端立刻坐直了身子,笑嘻嘻地与前来讨好周彧的朝臣打招呼。

又坐了一会儿,打发了三个人之后,李履端盯着门边低声道:“我娘回来了。”

周彧抬眸,也朝着大门处望去。

乐陶长公主一迈进门槛,便叫一众大家夫人、姑娘们围住了。

周彧瞧见她回头招呼了一声,而后往前走了走,赵嫤才得以跟着进门来了。

他扫了一眼赵嫤的脸,见她小脸含笑,一如往常,便收回了目光。

“放心了?”李履端揶揄地问,抬起手肘在他手臂处撞了撞。

“若是再不消停,就别坐在这处了。”周彧语气淡漠地警告他。

“好你个周彧,过河拆桥是不是?”李履端放下手中的花生:“我这就去告诉我娘,去迎赵嫤是你的意思。

也省得我娘胡思乱想,以为我不正经。”

周彧侧眸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年假一下十八日,似乎太多了一些,闲着容易生事,倒不如替我……”

“别,别。”李履端伸手拦着他继续往下说:“好兄弟,我错了,我错了,我什么也不说,行了吧?

你饶了我吧。”

吏部当真是个苦差。

一年到头没几日歇着的时候,好容易熬到过年能多歇几日,他可不想再去帮着周彧处置公务。

“小王爷。”

此时,太子周越走上前来,笑着招呼周彧。

“见过太子殿下。”周彧起身行礼。

李履端也跟着行了一礼。

“除夕宴讲究个喜庆,小王爷不必如此客气,倒显得生疏了。”太子面上挂着笑意,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和煦些。

但他生得一个鹰鼻,笑起来最多也就是个稍稍和善一些,到底没有雍王那浑然天成的平易近人。

“尊卑有别,理所应当。”周彧淡淡回。

雍王周起见太子在与周彧攀谈,生怕周彧叫太子拉拢过去,很快也走上前,与他们一道说话。

都是金尊玉贵的人,围在一处,自然打眼。

赵嫤抬眸便瞧见了周彧。

在众人跟前的周彧与在她跟前截然不同,他矜贵清绝,从容不迫,言谈间通身气度,稳压太子与雍王一头。

太子与雍王面上,甚至都带着隐隐的讨好。

赵嫤低头,唇角微微勾了勾,她就知道,当初选择与周彧交易没有选错,朝堂之上,除了乾元帝,无人能胜过周彧。

且周彧模样也没得挑,细算起来,这场交易她其实可算是赚了。

“阿嫤,来和我一起坐吧。”叶若羚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

因着人多,不敢失礼,她只能小声招呼。

“长公主殿下,我先过去了。”赵嫤同乐陶长公主招呼了一声,才随着叶若羚坐了下来。

“你怎么样?”叶若羚不放心的打量她:“没事吧?和妃没把你怎么样吧?”

叶潘氏隔了一个位置,也关切的看着赵嫤。

“我没事,你别乱忧心。”赵嫤笑着回应叶潘氏的眼神。

叶潘氏会心的点了点头。

此时,大内监顺德进了门来。

“顺德公公。”

一众人招呼他。

虽然无人对他行礼,但其中却不乏恭敬的语气。

顺德是贴身在乾元帝跟前伺候的,朝堂之上谁不想着拉拢他?

他的一句话,在乾元帝面前,有时候可能比一些嫔妃还管用。

众人都静了下来。

“各位大人,夫人们。”顺德躬了躬身子:“陛下差奴才来传话,和妃娘娘身子不适,方才昏厥过去才醒来,陛下不放心,留在甘泉宫陪伴,就先不过来了。

除夕宴事宜,由太子殿下接手招待,雍王殿下请随奴才前去甘泉宫吧。”

“是。”

太子与雍王齐声答应。

赵嫤鸦青长睫垂下,遮住了眸底讥讽的笑意,方才还精神抖擞栽赃她的人说昏厥就就昏厥了?

为了不让乾元帝瞧见她,和妃可真是费尽手段了。

第90回 有本事叫他来抓我呀 宫宴按部就班,乾元帝不来,众人倒更自在些。

赵嫤与叶若羚一道说说笑笑,不时有儿郎来询问她是谁家的姑娘。

宴席之间,是时常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的。

倘若两人都未婚配,男儿问清楚了,也好回去告知爹娘,请媒人上门说亲。

赵嫤含笑,一一回了,宫廷宴会的菜,式样、味道都不错,还能与叶若羚闲聊,若是忽略掉杨蒋氏时不时瞟过来的眼神,赴的这趟宴应当算是愉快了。

散席时,叶若羚挽着赵嫤往外走。

“赵嫤!”赵如秀忍不住跟了上来。

方才她一直在忍着心里的怒火,面前的珍馐佳肴几乎都没动筷子。

她恨极了赵嫤。

倘若这不是在宫里,她这会儿恐怕已经扑上去对着赵嫤动手了。

赵嫤这个贱人,今日可将她害惨了,不仅被栽赃偷了和妃的东西,还惹得和妃厌恶她。

她跟赵嫤,不共戴天!

“四妹妹,有事?”赵嫤回眸,瞧见她瞪着一双眼睛,气急败坏的模样,团扇掩着唇笑了笑。

“你笑什么?”赵如秀见她笑了,不由更气:“我告诉你,今日你这样害我,我跟你没完!”

“你跟谁没完呢?就你这张开喉咙就看见肠子的德行,谁会怕你?”

叶若羚一把拉过赵嫤,上前对着赵如秀不客气的开口。

“叶若羚,我和赵嫤说话,关你什么事?”赵如秀伸着脖子,气得眼圈都红了。

“我就要骂你,怎样?”叶若羚才不惧她,眉目之间都是挑衅。

“别理她。”赵嫤拉过叶若羚,笑看了赵如秀一眼:“我们走。”

“哼!”叶若羚临走还不忘朝着赵如秀做了个鬼脸。

“姑娘不必理会她。”聆风在赵嫤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赵嫤只低声问:“都安排好了?”

“是。”聆风点头。

赵嫤笑了笑:“回去。”

“贱人!”赵如秀气得对着赵嫤和叶若羚的背影大骂。

边上经过之人,都不由纷纷侧目。

“秀儿。”蒋晴柔忙上前拉住她,快步往外走。

因着人多,倒也不曾好开口训斥她。

杨蒋氏跟了上去,沉着面色道:“几年前我就对你说过,你这个小女儿要好好的教。

看看现在养成了什么样子,成日里就会大呼小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说着加快了步伐,越过她们母女而去。

“大姨母什么意思,我好不好用得着她管吗?她又不是我娘!”赵如秀气坏了,皱着眉头,连连跺脚。

她原本心里头就有气,大姨母还要这样说她,真不知道大姨母到底向着谁!

“你也实在是不像话,我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能胡乱骂人的吗?”蒋晴柔小声训斥道:“若是叫那些长舌妇瞧了去,东传一句西传一句的,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将来还要不要说亲?”

说起亲事,赵如秀忽然沉默了。

她想起了顾立夫,方才的气恼也顾不上了,眼底甚至有了些许的忧愁之意。

她知道,娘肯定看不上顾立夫那样的穷书生。

但是,顾立夫真的很好啊。

蒋晴柔见她不说话了,只当她是怕将来说不到好的亲事,倒也没将她的异常放在心上。

“赵嫤!”

杨蒋氏追上了赵嫤。

她性子要强,做事也向来有把握了才动手,这辈子几乎没怎么吃过亏。

这一回,还是同和妃连手,却都没伤到赵嫤的汗毛,还惹得和妃十分不悦。

她想想心里就窝着一口气,要寻着借口将赵嫤搓磨一番。

“大姑母。”赵嫤侧眸,笑看了她一眼:“您走这么快,是有什么急事吗?”

“不是叫你随着我吗,为何不等我?”杨蒋氏不悦地问。

“出宫门的大路,就这么一条,有这许多人一道走,我就不必劳烦大姑母了。”赵嫤笑了笑回。

“你都已经是成亲的人了,为何出来还梳个姑娘髻?”杨蒋氏十分看不惯宴席上那么多儿郎去同赵嫤说话:“既然嫁为人妇,就应该守妇道。

你梳了妇人发髻,自然不会再招蜂引蝶。”

“大姑母说我这个发髻吗?”赵嫤不以为意,伸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发丝。

叶若羚看得黑黝黝的凤眸都亮了,她就喜欢赵嫤这嚣张跋扈的样子。

“不错,你稳重一些,不要搔首弄姿。”杨蒋氏伸手去拉她的手。

赵嫤躲开了:“我喜欢这个发髻,所以我就要梳。

大姑母不喜欢,别看我就是了。”

“我是长辈,如今你婆母拜托了我,我理应管着你。”杨蒋氏理所当然的道:“等会出了宫门,便将这发髻拆了。”

“大姑母,您年纪也不小了,该颐养天年,操心太多容易短命。”赵嫤面上依旧带笑,说的话儿却一点也不客气。

“赵嫤,我就问你拆不拆!”杨蒋氏彻底冷下脸来。

“不拆。”赵嫤轻笑了一声:“京兆尹的府尹大人就是在前头,大姑母有本事叫他来抓我呀?”

叶若羚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就是,又没犯律法,梳什么头也要管,多管闲事多吃屁,简直笑死人。”

两个人挽着手,丢下杨蒋氏快步走了。

杨蒋氏本想出气,却又叫赵嫤气得够呛,一时脸色都有些青了。

“侯夫人……”后头有妇人上来与她打招呼。

杨蒋氏转过脸去,勉强扯出几分笑意,对着来人笑脸相迎。

她毕竟是大家妇,就算气的几乎要丧失了神智,也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宫门口马车实在太多了,路上不免又堵了一阵子。

马车上。

蒋晴柔与大女儿赵月华低声说着话。

赵如秀在一旁出神,想着顾立夫那张俊逸硬朗的脸,她心里乱糟糟的。

马车边上,忽然传来下人们的议论之声,似乎是在说一个路人,怎么沦落到这么惨之类的。

“秀儿,看看外面怎么了?”蒋晴柔招呼坐在窗边的赵如秀。

赵如秀回过神来,挑开了马车帘子往外看。

她们的马车正堵在一家高大的酒楼前,酒楼门前的欢门彩楼高大喜庆,上头挂满了灯笼,直照的这一片亮如白昼。

赵如秀往外看了一眼,顿时吃了一惊。

“顾立夫!”她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往外走。

“你做什么?”蒋晴柔一把拉住了她。

“娘,那是顾立夫,我在外面的时候,就是他收留的我。”赵如秀指了指外头扶着墙往前走的儿郎。

她曾跟蒋晴柔提过,要去谢过顾立夫。

蒋晴柔说什么也不许,只是说过几日会派人去。

却不想今日竟在这里遇上了顾立夫。

顾立夫一身衣裳被撕扯的破破烂烂,浑身都是泥,脸上身上都沾着血,看不出是哪里受伤了。

赵如秀看得眼圈都红了,她不知道顾立夫遇到什么事了,但瞧他走的那么慢,一定伤的不轻。

她看蒋晴柔一直望着外头,沉默不语,不由开口哀求道:“娘,您帮帮他吧,他毕竟帮过我,没有他我还不知道会沦落到何处去!”

蒋晴柔犹豫了一下,吩咐道:“陈嬷嬷,带人去,将那个顾立夫带回府。”

其实,她已经派人查过顾立夫的身份了,只查到这就一个从云州来的寻常的读书人,与周围的人并无太多的往来。

但她仍然心存疑虑,生怕顾立夫想借着救了赵如秀的机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所以才迟迟不曾去道谢,也不许赵如秀再见他。

今日既然见了,那就将人带回去好生盘问一番,再做定夺。

马车行驶起来。

“姑娘。”聆风在赵嫤马车边上小声开口:“蒋晴柔命人将顾立夫带回淮安侯府了。”

“带回去了就好。”赵嫤打了个哈欠:“快着点儿,我倦了。”

回到辅国公府,蒋王氏正在东厢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往外看。

“婆母,我回来了。” 赵嫤笑着招呼她。

蒋王氏瞧见她,显然吃了一惊,眼神跟见了鬼似的:“你,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好了,赵嫤今日进宫是有去无回吗?

第91回 收网 “散席了我自然就回来了。”赵嫤杏眸含着笑意望着她:“怎么,我赴宴归来,婆母觉得很奇怪吗?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她吃了果酒,脸颊酡红,像沾着几许醉意似的,说话语气也轻松。

“没有,我以为你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蒋王氏摆摆手,应付了过去。

“婆母是担心我,所以才到现在没睡的吗?”赵嫤偏头望着她。

“是,是呢。”蒋王氏也不好回什么。

她不知今日宫内是什么情形,也不知赵嫤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所以不敢胡言,生怕露了馅儿。

赵嫤叹了口气,双眸之中满是感动:“婆母,我以前觉得嫁到辅国公府不好。

从怀赋病下之后我明白,什么叫‘患难见真情’,婆母其实您对我还是很好的。”

“你既然进门了,咱们就是一家人,我哪能对你不好呢。”蒋王氏对于赵嫤的转变,有些不适应。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嫤这样,她总不好还板起脸来训斥。

赵嫤点了点头:“对了婆母,你也知道,我有个弟弟在庄子上。

每到逢年过节,他就会有些想不开。

明日年三十,我想去陪陪他,您看可以吗?”

“你要在那里过夜?”蒋王氏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

她信不过赵嫤。

谁知道赵嫤是去陪她弟弟了,还是去陪哪个野男人了?

“那倒不用,我会回来守岁的,但是我要陪着弟弟用了年夜饭才回来。”赵嫤一脸郑重,且语气坚定。

一整日的时间,应当足够太医给扶玄治腿了。

过完年,辅国公府便不复存在了。

到时候,或许会有什么不安定的因素。

她要趁着这难得安宁的几日,将扶玄的腿医治一番。

其实她本可以不同蒋王氏说,但扶玄治腿时,不能被打断。

她怕万一蒋王氏找过去闹出什么事情来,影响太医给扶玄治腿。

虽然她嘴上说“瘸子也比瘫子好”,但她心里比任何人都希望弟弟的腿能够复原。

他原本是那么俊秀的儿郎。

为了弟弟,她愿意对蒋王氏暂时低个头。

“用了年夜饭……”蒋王氏沉吟了片刻道:“这事不小,我要去同你公爹商量一番。

这样,你先去歇着,明日清早我再同你说。”

赵嫤应了,又说了些叫她早些歇息的话,便回屋子去了。

蒋王氏见她进了屋子,忙对着婢女吩咐道:“去,找个小厮,到门口去等着,国公爷一回来就请他到这里来。”

她得先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与蒋士柯商议了,才能决定让不让赵嫤去庄子上。

“是。”婢女步履匆匆的去了。

辅国公蒋士柯与同僚们吃酒说话,出宫便晚一些。

等他回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夫人这么晚了叫我来,是有什么急事?”辅国公红光满面的进了屋子。

他今日酒吃的不少,不过理智还在。

像他这种身份,自来不会在外头将自己吃醉了的。

因为人一旦吃醉了,就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了,万一将自己的把柄丢出去,那不是没事找事吗?

“赵嫤,怎么平安的回来了?”蒋王氏对着住屋的方向指了指手。

“具体的情形我还不知道。”说起这个,辅国公面色沉了下来:“不过可以看出来,赵嫤确实不简单,和妃娘娘出手,都没能伤她分毫。”

“那怎么办?”蒋王氏忧心:“我越想越觉得,她手段这么高,可能之前的事情都跟她有关。”

“不管怎么说,她是留不得的。”辅国公眼底满是杀意:“只是下次想找机会,恐怕没这么容易。”

“她方才跟我说,明日要去庄子上陪她弟弟过年,我没答应。”蒋王氏压低了声音问道:“是不是不让她去?”

在她看来,既然要收拾赵嫤,自然就要好好的磋磨磋磨赵嫤。

“为何不让她去?”辅国公抬起头道:“我回来的时候,特意与杨度碰了头,他的意思是先纵着赵嫤一些,才好使她张狂。

你要知道,人一张狂便容易失去警惕心,到时候想抓她的漏洞就简单多了。”

“那国公爷的意思是,让她去?”蒋王氏问。

“让她去,不仅要让她去,你还要对她好一些,处处顺着她讨好她,这样她才会狂妄自大起来,我们也才能收拾她。”辅国公眼底沉着黑色,阴测测的吩咐。

“我明白了。”蒋王氏点头答应了。

翌日,因着思量给弟弟治腿的事,赵嫤一早便醒了。

“姑娘。”惜雨上前,小声开口:“蒋王氏一早就在外间等着姑娘了。”

赵嫤下床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向她:“说什么了吗?”

“不曾。”惜雨摇摇头:“就说等姑娘醒了再说,也不让奴婢们叫姑娘。”

赵嫤笑了一声:“二十四孝好婆母?”

惜雨同惜时都低头笑起来。

“不用着急,像往常一样。”赵嫤站在床前的踏板上,摊着手任由她们穿戴。

梳洗妥当之后,她才缓步出了内间。

“婆母,您怎么能在这儿等着我?有什么事您就直接叫我呗,何故如此客气?

您这样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赵嫤走出内间,面上顿时露出亲近与愧疚之意。

“没事,反正除尘和贴对联那些事都有下人做,我也不忙。”蒋王氏站起身抖了抖衣裳,露出满面的笑意。

实则,她心里已经将赵嫤骂了好几遍了。

赵嫤惯会装模作样的,要真是不好意思看她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出来?

还慢条斯理穿戴整齐了,才走出来。

这不是故意的吗?

不过想到赵嫤过一阵子就没命在了,能得大笔的银子,还有那么多的商铺,她心里的气也就下去了。

“那婆母找我有什么事吗?”赵嫤含笑询问。

“我就是来告诉你,昨个你公爹回来,我与他商议了。”蒋王氏满脸堆笑:“你公爹说,你弟弟一个人在庄子上也不容易,你今儿个就去陪她吧。

不过晚上,肯定是要回来守岁的,毕竟你已经嫁过来了,一家团圆在一起过年,这是应当的。”

“婆母,您真是太好了,谢谢您。”赵嫤朝她行了一礼:“您放心,我晚上一定会来守岁。”

“去吧。”蒋王氏抬了抬手,眼神柔和。

这样的她看起来倒不像是赵嫤的婆母了,反倒像她亲娘似的。

马车出了辅国公府的大门。

赵嫤挑开窗口的帘子,朝着外头道:“我去酒楼用早饭。

惜时,你找个腿脚快的小厮,让他去请刘幸,就说我在会仙酒楼恭候大驾。”

刘幸是太医院院正。

周彧已经帮她疏通了,上回便知会了她,要用刘幸,只需去说一声,随时都可。

刘幸果然很快便来了。

“刘院正。”

赵嫤起身,朝他见礼。

“少夫人客气了。” 刘幸拱了拱手。

他人到中年,身量不是很高大,眼神和善,留着一把山羊须,看着很是随和。

“刘院正请坐,年三十了还要劳烦您,真是过意不去。”赵嫤客气的开口。

“少夫人不必说这些,诊金都拿了这么久了,再不动手给病人医治,我这心里都要不安了。”刘幸笑呵呵的道。

“那刘院正还要准备什么东西吗?”赵嫤询问他。

“不用了,这些日子该预备的东西我都预备好了。”刘幸回道:“只有一点,就是病人要承受极大的痛苦,不知令弟能不能受得住。”

“不能用麻沸散吗?”赵嫤又问。

“当时是用的,但麻沸散药效过后,就有得疼了,少夫人要知道,骨头长好过程是有些漫长的。”刘幸抚着胡须道:“麻沸散不能总用,对身子不好。”

赵嫤点了点头:“只要能好,他当是受得住的。

刘院正这边请。”

引着刘幸上了预备好的马车之后,赵嫤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她靠着窗口往外看了片子,低声吩咐:“聆风,派人悄悄给杨光璧送信,就说我请他晚上来看看蒋怀赋。”

收网前,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安排的。

第92回 叫我改嫁跟着他 赵培元的腿骨当初折断了,因为没有及时救治,便歪着长了,且距今时日已久,骨头已经定型了。

想要他在腿恢复原状,需得将当初断开之处再次敲断,腿骨复归原位,加以固定,再好生休养着,等骨头长好。

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不容易了。

尤其是赵培元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但只要能走路,他什么痛都能忍。

刘幸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足足忙碌了大半日,才算是大功告成。

“好了。”刘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床上昏睡的赵培元:“少夫人,腿骨我已经固定好了,七日内病人这条腿切勿有大幅度的移动。

另外,我开的药方里头添了镇痛止痛的草药,虽然不能叫他一点都不痛,但至少能够缓解一些。

汤药是一定要按时吃的。”

“人什么时候能醒?”赵嫤问。

“约莫要到明日清晨了。”刘幸思量着道。

“好。”赵嫤点点头,扭头询问一旁的阿柠:“刚才刘院正叮嘱的,可能都记下?”

阿柠点头:“姑娘放心吧,奴婢都记下了。”

“如此,我们便先行回去了。”刘幸朝着赵嫤拱手告辞。

“我送您。”赵嫤跟着往外走,伸手接了惜雨递过来的荷包,出了屋子她才道:“刘院正今日辛苦了,这个给您。

后头,恐怕还要劳烦刘院正再多来帮我看几趟。”

她说着将鼓鼓囊囊的荷包往刘幸手中塞。

“不用了,不用了。”刘幸连连推辞:“少夫人之前给的金票已经绰绰有余了,实在不必再给。

病人若有什么异常,少夫人只管派人来找我就是了。”

“那个是诊金,这个是请刘院正与您这两个徒弟吃茶的。

今日之事,还请刘院正不要说出去。”赵嫤再一次将荷包塞了过去:“请您笑纳。”

“好说好说……”刘幸又推辞了一番,这才收下去了。

他收下了,赵嫤反而放心了。

盛庄头一家已经预备好了晚饭。

赵培元暂时不会醒来。

赵嫤便早早的与盛发他们一起用了晚饭,权当做是年夜饭了。

年夜饭过后,赵嫤将庄子上的人都赏了一遍,这是过年了,该给的还是要给的。

天还没黑,她便上了马车,临动身时又想起来,留了两个婢女在这处帮忙,有事也好去给她报信。

回到辅国公府。

正遇见杨光璧才跨进门槛。

“表哥!”赵嫤唤了一声,嗓音又甜又娇。

“弟妹,你怎么从外面进来的?”杨光璧不解的回头看了看。

今儿个不是过年吗,这会儿正是吃年夜饭的时候,赵嫤不在家中吃团圆饭,跑到外头去做什么?

“我去庄子上看我弟弟的,才回来。”赵嫤含笑解释,又问他:“表哥用饭了吗?”

“我用过了,你叫我来做什么?”杨光璧眼神落在她脸上,直勾勾的。

“是婆母的意思。”赵嫤害羞的转过脸:“她说表哥的八字旺怀赋,守岁夜,也该来看一眼。

这样,有利于怀赋恢复。”

“是吗?”杨光璧凑近些,深吸了一口赵嫤身上的香气。

赵嫤忍住了心中的厌恶,加快步伐往前走了几步:“表哥,快先随我来吧,别胡闹了。

这大庭广众的到处都是人,别叫人传出闲话去。”

杨光璧跟在她后头含笑望着她的背影,女儿家就是喜欢装模作样,明明心里都有他了,偏要欲拒还迎。

“婆母。”

赵嫤一把推开了东厢房的门。

蒋王氏为了照顾蒋怀赋,年夜饭都不曾去吃,只叫下人们送了些饭菜,到东厢房来,她随意用了。

“舅母。”

杨光璧跟着赵嫤走进了屋子。

蒋王氏的脸色就有些变了:“你们两个怎么走到一起去了?”

“我回来在门口遇到表哥了,表哥来看怀赋,我便将他带过来了。”赵嫤看了看杨光璧,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解释。

蒋王氏看向杨光璧,心里头不满极了。

她能不知道杨光璧是个什么货色吗?

杨光璧惹得她儿子还躺在这里不能动呢,就又与赵嫤勾勾搭搭的了,休想!

“是啊,舅母,我来看表弟,舅母怎么这么看着我?”杨光璧露出几许笑意,上前询问。

蒋王氏想起蒋士柯的叮嘱,忍住了心里的气:“没什么,坐吧。”

“我看看表弟。”杨光璧走到床边,口中询问:“舅母,表弟吃饭吗?”

“用了点。”说起蒋怀赋,蒋王氏脸色缓和了些,将蒋怀赋吃了什么的,一样一样都说了出来。

杨光璧哪有耐心听这个?

他脸上挂着敷衍的笑,眼睛却不时的在赵嫤身上瞟来瞟去的。

蒋王氏实在忍不住了:“怀赋这里也没什么事,今儿个夜里是守岁,明玉你在这里陪着,也不合适。

还是回去陪你父母吧。”

杨光璧知道,蒋王氏在这里,他也不能同赵嫤如何,便点了点头告辞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正月初二回来拜年的时候,再来拜见舅母。”

大渊有风俗,这个初二是女儿带着女婿和儿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

蒋老太太还在呢,所以初二那一日,和宁侯府和淮安侯府两家人,都要到辅国公府来给老太太拜年。

“嗯,去吧。”

蒋王氏将他送到了院门口,回到屋子。

她忍不住板下脸来:“赵嫤,下次离杨光璧远一点,他成日里流连勾栏瓦肆,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蒋士柯叮嘱她,要好好对待赵嫤,使赵嫤放松警惕。

但她还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赵嫤给自己的儿子戴绿帽子。

她的儿子如今已经够可怜的了,赵嫤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背叛他。

“婆母,我也正想同你说这个事呢。”赵嫤皱着脸道:“下回,表哥再来,可别叫他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方才一路与他同行,他说了许多胡言乱语,我强忍着才没有与他翻脸。”

“他说什么了?”蒋王氏不由得问。

“他说……说怀赋……”赵嫤看向床上的蒋怀赋,一脸的不忍心:“说等他……等他……”

“等他什么?你倒是快说啊!”蒋王氏一听着就不像什么好话,忙催着她。

“他说,等怀赋去了,叫我改嫁跟着他……”赵嫤背过身去,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

“这个该死的东西!”蒋王氏一听,果然变了脸色。

“我说我哪能做那样的事?再说,他不是妹妹的未婚夫吗?”赵嫤又接着道:“可表哥说,他不喜欢妹妹那样的,像母老虎似的。

还是喜欢我这样的。”

“这个该死的孽畜,畜生!”蒋王氏气的胸脯微微起伏,又朝她道:“他这人说话可没什么准信,不过是一时兴起,你可别当真。”

“我怎么会当真?”赵嫤又瞧床上的蒋怀赋,一脸心疼:“大夫都说了,怀赋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以后会好好跟他过日子。”

“那就好。”蒋王氏稍稍消了气,心里盘算着怎么教训杨光璧一顿。

她对于赵嫤所说的话是深信不疑的,杨光璧是她看着长大的,什么德性她一清二楚。

这种混账,杨光璧确实说得出来。

回了屋子后,赵嫤在床边懒散的剪着彩纸,口中询问聆风:“确定陈嬷嬷都跟蒋晴柔说了,蒋晴柔打算照做?”

“是。”聆风点头:“姑娘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只等正月初二。”

赵嫤抿唇看着手中的剪刀微微笑了笑,正月初二,很快就到了。

后窗处,传来响动。

聆风抬头看过去。

周彧跳了进来。

“见过小王爷。”聆风行礼。

“都下去吧。”周彧抬了抬手。

婢女们便都退了下去。

周彧挨着赵嫤坐了下来。

“大年夜,不在家中守岁,跑到我这处来做什么?”赵嫤自然而然的偎到他怀中,手中随意的剪着那些纸。

第93回 周彧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陪你守岁。”周彧亲昵的在她脸颊边亲了亲。

赵嫤勾唇笑了:“荣幸之至。”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周彧去过一张红纸,在手上对折。

“正月初二。”赵嫤不曾瞒他。

“都安排好了?”周彧问。

“嗯。”赵嫤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初二过后,辅国公府将不复存在。”

“你能全身而退?”周彧望着她。

“应当能吧。”赵嫤不加思索的回。

“这么没有把握?”周彧微微挑眉。

“也不是。”赵嫤笑了笑:“凡事都有意外嘛,不敢将话说的太满。”

周彧也笑了笑,伸手取过她手中的剪纸:“你剪的这是什么?”

“我照着这个剪的,应该说一把油纸伞。”赵嫤指着自己刚才对照的图给他看。

周彧笑着将纸展开了:“哪里像雨伞了?倒像是一顶帽子。”

“你这么说,还真像。”赵嫤接过那剪纸,对着他脑袋比了比:“只可惜,是红色的。”

“怎么着?”周彧握住她手:“你还想给我戴什么色的?”

赵嫤将那帽子状的彩纸罩在他头上,笑道:“我不说你也知道。”

周彧望着她的笑言,也跟着笑了。

两人笑闹了一阵,赵嫤起身,去翻梳妆台的抽屉。

周彧拿过剪刀,剪起方才叠的那张纸来。

“周彧。”赵嫤回到他身侧坐下,稠丽的小脸上难得有了郑重:“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客气。”周彧手中的剪刀顿了顿。

“你看着我。”赵嫤指尖勾了勾他下巴。

周彧转过脸看着她。

“如果我不能全身而退,我想请你帮我照顾我弟弟。”赵嫤将手中的一页文书递给他:“这是委托文书。

倘若我有不测,我名下所有的铺子的盈利都归你,前提是你要照顾好保护好我弟弟。

等他能保护自己了,你也只要还他一半的东西。

怎么样,这个交易你稳赚吧?”

周彧接过那页文书,沉寂了片刻:“你不怕我……”

“我不怕,你不是那样的人。”赵嫤半仰着小脸看着他。

她知道周彧要说什么,怕他害死她私吞财产,怕他不照顾她弟弟,怕他贪心见利忘义。

她不怕的。

她很清楚周彧的秉性,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好。”周彧点头:“我先收下。”

赵嫤见他收了,也安心了,好奇的捡起他剪的纸:“你剪的什么?”

“随意剪的。”周彧耳尖微微红了。

赵嫤慢慢展开那页纸,举起来一瞧,是一个红彤彤的双喜,她忍俊不禁:“大过年的,你剪什么喜?”

“我只会这个。”周彧将叠好的文书收进袖袋中。

“哪里学来的?”赵嫤将双喜放了回去,随口问了一句,又拿起纸来折。

“我也不知道。”周彧皱起眉头:“我小时候,受过伤,丢失了之前的部分记忆。”

“还有这回事?”赵嫤侧眸看了他一眼。

“嗯。”周彧垂眸:“嫤嫤,你也帮我个忙吧。”

赵嫤闻言,放下剪刀,转过脸看着他:“你说,我求之不得。”

之前欠了周彧的,她正不知该如何还呢。

如果能帮上周彧,那自然是最好的。

“我一直怀疑我的身世。”周彧开门见山:“我与赵月华定亲,也是为了查这件事。”

赵嫤漆黑潋滟的眸子眨了眨,顿了片刻才道:“你是说,你不是晋阳王的孩子?”

“应当不是。”周彧垂眸:“我问过父亲,他不承认。

至于我母亲,从小到大,她对我的态度一直很奇怪。”

“我也觉得奇怪。”听他说这个,赵嫤便想起来:“她好像很敬畏你,看你的眼神一点也不像一个母亲看儿子。”

这个,她之前就发现了,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想着问周彧。

毕竟,谁家还没有点不宜拿出来说的事?

不过,既然周彧提了叫她帮他,她自然要说出来。

“是。”周彧点头:“你不是说过,辅国公府倒了,你要带扶玄回淮安侯府么?

若是有机会,帮我打探打探。”

“可以。”赵嫤不假思索地应了:“淮安侯府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世?”

“不。”周彧摇头:“只有你祖母知道,你父亲可能也知情,要试探了才知。

这件事情,我并不着急,慢慢来,万不可叫他们察觉到。”

赵嫤颔首:“明白。”

她伸了个懒腰:“我倦了,你要不要回去?”

“我陪你。”周彧放下剪刀,将装着纸的竹匾搬到一侧。

赵嫤朝着外头,唤了惜雨送汤药进来。

用了汤药,她抱着小被子躺下,周彧替她盖好了被子,将她抱在怀中:“扶玄的腿,都处理好了?”

“嗯。”赵嫤半阖着眸子应。

“刘幸怎么说的?”周彧又问:“能恢复原状吗?”

“他说要等一阵子才能看得出。”赵嫤翻了个身,窝在他怀中:“能走路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不知道恢复之后,腿会不会比之前短一些。”

“嗯,短一些也没事。”周彧轻抚着她发丝,看着窝在怀中的人儿,眸底有着心满意足之意:“到时候,我叫人给他比着加厚鞋底就成。”

赵嫤闻言,睁开眸子瞧了瞧他,笑了:“这倒是个好主意。”

年初二这一日,蒋晴柔早早便回辅国公府了,且径直进了昭阳院。

东厢房,蒋晴柔与蒋王氏互相恭贺了一番,这才坐下。

“大嫂,这些日子,你连着照顾占文,实在是辛苦。”蒋晴柔看向床上的蒋怀赋:“今日我早些来,就是想替替你。

今儿个你到前头去,陪大姐他们说说话,一道玩一玩,占文这里,就交给我吧。”

“那不成。”蒋王氏客气的道:“你回来是来做客的,怎能叫你照顾占文?”

“占文是我的娘家侄子,他从前待我多好啊?瞧见我没有一声‘小姑母’都不开口。”蒋晴柔看向床上的蒋怀赋,一脸的心疼:“看他这样不能动,我心里也不好受。

大嫂就让我尽尽心吧。”

“他如今情形不好,吃喝只要稍不注意,就容易呛到。”蒋王氏有些不好意思:“太麻烦了,我……”

“大嫂!”蒋晴柔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咱们又不是外面的人,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

我知道你为什么亲力亲为的守着占文,你信不过赵嫤,难道也信不过我吗?”

“怎么可能?”蒋王氏晓道:“我信不过谁也不可能信不过你。

那既然如此,今日就拜托你了,我也是许久不曾歇一歇了。”

“大嫂这就对了。”蒋晴柔面上露出几许笑意,松了口气。

蒋王氏若是不肯走,她接下来的事情,可就没法办了。

顾立夫接回去之后,也没有问出什么来,那小子嘴紧的很,话都不怎么说。

她反倒看出了赵如秀的异常。

赵如秀对顾立夫似乎生出了情意,这件事,她绝不允许。

她本想直接将人赶出去,但陈嬷嬷说,如此做只会叫四姑娘更逆着她来。

蒋晴柔思来想去的,暂时还不曾拿主意。

她打算先将赵嫤这事儿办了再说。

一整日,蒋晴柔都在照顾蒋怀赋,期间蒋王氏领着杨蒋氏等人来瞧过。

蒋王氏见蒋晴柔照顾的细致,事事亲力亲为,很是感动。

终于,蒋晴柔等来了天黑。

她端起桌上的大半碗燕窝银耳羹,走到床边,捏开蒋怀赋的嘴,咬着牙径直将半碗银耳羹灌了进去。

蒋怀赋本就吞咽困难,喝水都要小口小口的喂,哪里经得住如此?

他口鼻一下被堵住了,双目之中都是惊恐与愤怒,大张着嘴巴想呼吸,怎奈何半分也动弹不得!

第94回 死不瞑目 “占文别怪小姑姑……”蒋晴柔看着他,一时泪如雨下:“你这样活着也痛苦,倒不如帮帮姑姑……

赵嫤不死,姑姑心头恨意难消,且她如今越发的刁钻,只有她死了,小姑姑才能安心啊……

你死后,不要找小姑姑,去找赵嫤吧……小姑姑这么做,都是为了对付赵嫤……

小姑姑一定会会为你报仇的……

放心,赵嫤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蒋晴柔伸了伸手,最终没有帮助蒋怀赋。

可怜蒋怀赋大张着嘴吧,除了喉咙里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其他什么也做不到。

不过几息的功夫,他便出不了声了,脚猛地一蹬,便不再动了,唯有两只血红的眼睛圆滚滚的瞪着账顶,死不瞑目!

“占文,占文……”蒋晴柔上前推了他两下,见他毫无反应,立刻抬手擦去泪水。

她将蒋怀赋嘴里的羹草草处理了一番,又给他擦了擦脸。

最后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裳,转身走了出去。

跨出东厢房的门槛,她已经是一脸的若无其事了。

“大姐儿?”

她到了赵嫤屋外,唤了两声。

“母亲。”赵嫤走了出来,面上带着笑意:“有事吗?”

“我到前头去一趟,你帮我看一会儿怀赋,可好?”蒋晴柔语气柔柔的,一如往常。

只有从她互相攥的发白手骨节上,能窥见她心底的紧张。

“好啊,这有什么不好的?”赵嫤笑吟吟地跨出门槛:“小姑母替我照顾怀赋辛苦了,这本就应该说我的活计。

我这就去。”

“你如今可比从前懂事了。”蒋晴柔笑着夸了她一句。

“应当的。”赵嫤笑着应付。

蒋晴柔望着她进了东厢房的门,便急匆匆的出了昭阳院。

赵嫤走到床边,伸手一探,蒋怀赋果然已经没有气息了。

“姑娘,怎么样?”聆风走进来问。

“蒋怀赋真是好狠毒的心,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也下得去手。”赵嫤收回手,嫌弃地甩了甩:“杨光璧还等在那里?”

“是,奴婢替姑娘去叫他?”聆风问。

“不必,我去。”赵嫤说着,走了出去。

外头黑漆漆的。

杨光璧猫在昭阳院外头一个枯萎的花架处,冻得直搓手。

若不是赵嫤说等一会儿便来叫他,他都快忍不住要回去了,太冷了。

不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还不是要他的命,只是冷一点,他暂且受得住。

“表哥?”

赵嫤甜软的声音传到他耳边。

他浑身一激灵,面上不由自主有了笑意:“弟妹,我来了。”

走出暗处,果然瞧见赵嫤俏然立在那里。

“我们去哪?”他迫不及待得问。

“进去。”赵嫤当先往昭阳院走。

“这,你院子里不安全吧?”杨光璧有些犹豫:“万一被发现了……”

“表哥没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赵嫤转过波光潋滟的杏眸,宜嗔宜喜的将他望着。

杨光璧叫她这双眸子勾得魂不守舍,再顾不上忧心,大步跟了上去。

“进去。”赵嫤推开了东厢房的门。

“这?你要在这里?”杨光璧搓了搓手,两眼放光,脸都兴奋的有些红了。

当着蒋怀赋的面,这也太刺激了吧?

他想起上次,赵嫤叫他捂住她嘴,不许她出声的事,赵嫤可真会玩!

他就喜欢这样的小妇人。

“不会有人来的,我才替换了你小姨母。”赵嫤笑着摸了一把他的脸:“你等我,我去沐浴,换身衣裳。”

“诶,好好!”杨光璧叫她细腻绵软的手一摸,半边身子都酥了。

他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任由赵嫤关上门,站在原地摸着自己脸上被赵嫤摸过的地方,心里头滋味美妙得难以形容,压根儿不曾留意床上蒋怀赋如何。

他甚至都没有看蒋怀赋一眼。

赵嫤退后一步,飞快地往外跑,一路跑一路扯乱了自己的发髻,将衣衫也扯开了几处,看着一片凄惨凌乱。

蒋晴柔到前头去,告知蒋王氏,说赵嫤非叫她到前头来歇歇,一大家子坐在一起说说话。

“赵嫤在照顾占文?”蒋王氏大惊。

她方才心里一阵悸动,总觉得有什么不好,才安慰自己不要乱想,蒋晴柔便到这处来了。

她心中有了极不好的预感!

正厅里一众人都安静下来,看向她。

“我一会儿就过去,大嫂别太……”蒋晴柔话还没说完,蒋王氏便已经跑出去了。

蒋晴柔看着蒋王氏匆忙的背影,在杨蒋氏身旁坐了下来,捏起桌上的一块点心来吃,口中道:“大姐,你说大嫂是不是忧心过度了?

赵嫤要真敢对占文动手,她自己又怎么能活?”

杨蒋氏肃着脸道:“做母亲的,都是将孩子放在第一位的,她忧心占文,也是应当的。”

“要我说,小妹担心的对,赵嫤哪有那胆子?”蒋陈氏插嘴。

“是啊。”蒋晴柔笑着赞同。

满屋子的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她的神色毫无异常,就好像对蒋怀赋动手的人不是她一般。

蒋王氏步履匆匆的行到半道上,正逢赵嫤迎面而来。

“婆母,婆母,救我!”赵嫤一下扑到她身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蒋王氏一把揪住她,急切地问:“占文呢?占文怎么样了?”

“表哥,表哥闯进了东厢房,我是跑出来的,他说我不从他,他就要杀了占文,他说在东厢房等着……

我害怕,我就来找婆母了……”赵嫤说着,泣不成声。

蒋王氏闻言,一把推开她,朝着昭阳院跑去。

赵嫤在后头追着她还有些吃力,可见蒋王氏是真的疼她这个宝贝儿子。

可惜,蒋怀赋已经死在蒋晴柔的手里了,蒋王氏走得再快,也只能看到蒋怀赋的尸体了。

蒋王氏进了昭阳院,直便奔东厢房。

惜雨依着赵嫤的吩咐,拿着把菜刀,在门口角落处候着。

赵嫤进来,便接过了菜刀,跟进了东厢房。

杨光璧瞧见蒋王氏进了屋子,不由吃了一惊:“大舅母,您怎么……”

“滚开!”蒋王氏一把推开他,扑到床边推蒋怀赋:“占文,占文!”

蒋怀赋早已断了生机,如何能回应她?

尸体都快硬了,自然毫无反应。

“大舅母,表弟他睡着了,您这是做什么?”杨光璧凑过去看。

他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思量着赵嫤澡还没洗好,蒋王氏就来了,这不是坏他好事吗?

他盘算着怎么将蒋王氏给哄走。

蒋王氏不理会他,手指伸到蒋怀赋鼻尖下,指尖都在颤抖。

等了片刻,果然毫无气息。

杨光璧看她神色,脸色也跟着变了。

“占文!我的儿啊!”

蒋王氏一时大恸。

“怎么回事?”杨光璧也吃了一惊,伸手去探。

蒋怀赋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死了?

“婆母……”赵嫤举着菜刀上前:“我要替怀赋报仇……”

“啊!啊!啊!”蒋王氏捧着心口,大声怒吼,心痛至极。

“婆母……”赵嫤走上前,故意将菜刀在她跟前晃了晃。

菜刀的寒光照亮了蒋王氏的眼睛。

“我把你个黑了心肝的直娘贼,杀千刀的你敢害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蒋王氏一把夺过赵嫤手中的菜刀,直朝着杨光璧砍去。

第95回 杀人了!杀人了! 杨光璧还站着那处,看着死去的蒋怀赋,有些想不通。

耳边听闻蒋王氏的叫骂,他才侧过身去看,蒋王氏一菜刀照着他的脑袋便砍了下来。

杨光璧大惊,惊呼了一声,仰头向后躲过。

蒋王氏一菜刀劈在了他腰腹部。

“啊——”

杨光璧凄厉的惨叫声几乎掀翻屋顶,划破夜空。

这一菜刀砍得极深,他腰腹部血如泉涌,捂着那伤口,勉强站起身想往外逃,却被蒋王氏又一刀砍在了胸口部位。

他吃不住蒋王氏的力道,晃了晃栽倒在地上。

蒋王氏扑上去,身上脸上都溅上了血,宛如地狱出来的修罗一般。

从她对杨光璧挥起第一刀之后,就停不下来了。

她手中菜刀挥舞,一刀接着一刀,也不管是什么地方,只知道刀刀往杨光璧身上招呼。

“杀人了!杀人了!”赵嫤尖叫着跑出东厢房,朝着门口的婢女挥手:“快去叫人,就说婆母将表少爷杀了!”

很快,整个辅国公府都骚动起来。

正厅内众人听闻动静,皆是大吃一惊。

“大郎,大郎,你快去看看!”蒋老夫人先急了,伸手指着蒋士柯。

蒋士柯忙起身:“娘先别急,群慧她不是胡来的人,怕是下人们以讹传讹,儿子这就去瞧瞧。”

“我和你一道去!”杨度自然坐不住。

事关他的儿子,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我也去。”杨蒋氏跟着起身。

“那就你们去吧。”蒋老夫人应了。

“你们坐着,等会儿我让人预备宵夜,大家一起再吃几盅。”蒋士柯朝着众人招呼了一声。

虽然下人们说的严重,但在他看来,蒋王氏绝对没有杀人的本事。

妇道人家嘛,也就管理家宅,弄弄勾心斗角那一套在行,怎么可能敢杀人?

杨度与杨蒋氏夫妇都默不作声地跟着他。

“你们别太忧心了,不会有什么大事的。”蒋士柯宽慰他们:“群慧什么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她顶多也就是诈唬两句。”

“是啊。”杨蒋氏点头:“她确实嘴硬心软,没有什么狠心的。

估计是明玉哪里又招惹她了。”

而此刻,她口中的“明玉”已经被蒋王氏剁得面目全非,肢体分离,死的不能再死了。

蒋王氏失去了力气,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地上是大滩的血迹,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门外,赵嫤已经稍稍整理衣衫与发丝,靠在廊柱上等着前头的人来。

“姑娘,人来了。”

守在门口的聆风跑进来报信。

赵嫤径直走到门边,膝盖一弯跪坐下来,她望了一眼屋子里的情形,小脸一下白了,露出一脸的惊恐。

她闻着血腥气本就几欲作呕,这会儿瞧见杨光璧被蒋王氏剁的几乎不成形了,更是几乎张口吐出来。

她本是想装做受到惊吓的模样,这会儿倒是不用再装了,神情已经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任她智计百出,也不曾真的动手伤过任何人,更别说见这样可怖的场景了。

“赵嫤,你坐在这里做什么?”蒋士柯走到廊外,瞧见赵嫤,语气里满是威严的问了一句。

赵嫤恍惚的回头,伸手指了指屋子里,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杨度的面色一下就变了,他一眼看出了赵嫤的异常,他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到廊下,进了屋子。

蒋士柯和杨蒋氏也跟了上去。

“啊——”

杨度看清地上那堆肉竟然是自己的儿子时,悲痛的怒吼一下响彻天际:“明玉,我的明玉——”

“明玉……”杨蒋氏瞧见了儿子的惨状,只来得及喊了两个字,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王群慧,这是你干的?你发什么疯?”蒋士柯脸色难看至极,一把抓住蒋王氏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蒋王氏呆愣愣的看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像是不认识他了一般。

“说话!”蒋士柯抬手就是两个巴掌。

蒋王氏吃痛,一下清醒过来,顿时大哭:“国公爷,你可算来了,杨光璧他……杨光璧害死了咱们儿子!

他害死了我的占文啊——”

她张大嘴巴嚎啕大哭,一口气几乎上不来。

“什么?”蒋士柯闻言,一把丢开蒋王氏,冲到床边,伸手一摸。

果然,蒋怀赋已经凉了,身子也硬了,显然死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杨度,看看你儿子做的好事!”蒋士柯怒吼。

他气怒,心痛,但并不及杨度。

蒋怀赋瘫痪在床,起不来时大夫便与他说了,蒋怀赋可能会活不下来。

他心里好歹算是有所准备,对蒋怀赋的死心痛归心痛,倒不是特别的意外。

但对于蒋怀赋是被杨光璧害死的这件事自然是异常的愤怒。

而杨度此刻则是心痛至极,跪伏在杨光璧散乱的尸体边,痛哭的几乎昏厥过去。

“报官!给我报官!”

蒋士柯的吼叫,宛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立刻有小厮跑去报官了。

前头,蒋老夫人等人听了信,都急匆匆地赶了来。

蒋老夫人一瞧屋内的情形,一口气上不来,一下就倒在了东厢房的门口。

蒋陈氏忙叫来抬着蒋老夫人回了院子,她也跟着走了。

这场景太可怕了,她可不想在这处待着,虽说不喜欢大房这几个人吧,但出了这样的事,她多少也心有戚戚焉。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这一下蒋王氏不死也得下大狱,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人同她争掌家之权了。

今儿个是年初二,京兆尹本是休了年假的,府尹大人王绪丰王大人才从岳父家拜年回来。

他听闻辅国公府出了两条人命的大官司,不敢怠慢,忙调了仵作和衙役一道,匆匆赶往辅国公府。

到了昭阳院东厢房,那在京兆尹任职二十余年的老仵作瞧见杨光璧七分八离的尸身,也不由到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未免太凄惨了些。

“王大人,这便是犯妇王群慧,人证物证俱在,请王大人速速将其拿下!”杨度痛哭一场之后,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指着蒋王氏朝王绪丰开口。

“王大人,是杨光璧先害死了我儿,我妻悲愤过度,才有此举。

请大人明察!”蒋士柯老泪纵横,开口辩驳。

“胡说!明玉怎么可能害死你儿子!”杨度反驳道:“你可有证据?”

“我儿子断气了,就是证据!”蒋士柯拔高声音怒吼:“杨度,我已经对你儿子一忍再忍,不想你生的这个畜生得寸进尺,我儿都已经不能行动了,他还不肯放过,竟对我儿下如此狠手!

他有这样的下场,是老天开眼,是罪有应得!”

“你放屁!”杨度冲过去便要动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蒋怀赋是我儿杀的?”

此刻,他们不是威风凛凛的侯爷、国公爷,只是两位失去孩子的父亲,只能拿对方发泄心里的悲痛与愤怒。

眼看两人就要扭打到一起,王绪丰抬手:“来人,将他们拉开,人和尸身都运到衙门去,究竟谁是谁非,一查便知。”

仵作已经查验完屋子里的情形。

衙役们训练有素,很快便将两具尸体收拾好,王群慧作为嫌犯,戴上了枷锁,被一并押走。

赵嫤默默的随着众人跟在后头,眸底隐着淡淡的笑意,这一下,两家应当不会再言归于好了吧?

辅国公府出了两条人命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帝京城。

第96回 晋阳王府的小王爷来了 因为从辅国公府带回的人诸多,暂时无处安排,王绪丰便命人收拾了两间大通间,男子一间,女子一间。

其间打着地铺,十分简陋。

只有蒋士柯和杨度,一个身为辅国公,一个身为和宁候,受到了一人一个房间的优待。

“事情紧急,京兆尹毫无准备,只能先委屈各位在此将就一晚了。”王绪丰说话颇为客气:“明日早朝,我便去禀明圣上,再处置此事。”

蒋士柯和杨度都沉浸在丧子之痛之中,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是拱了拱手,表示赞同和感激。

“你们,都过来。”王绪丰转身招呼衙役们:“今夜,给我将这些门户都守好了,倘若再出任何事情,唯你们是问!”

“是!”

衙役们响亮的回应。

王绪丰离去之后,四周安静下来。

赵嫤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与发丝,今日在这处,没有安神药与小被子,睡是不想睡着了。

她也没有太多的要求,只需要一个安静的角落便可。

环顾了一圈屋子里的人,蒋晴柔与赵月华坐在一张席子上,两人皆是面有悲切。

赵如秀则同蒋雪琼一起,悲愤的望着她,蒋雪琼双目红肿,显然哭得厉害。

再看杨蒋氏,她陡然丧子,才从昏厥之中醒来,面如死灰的靠在墙上,双目通红。

可见人的性子再刚强,也抗不过丧子之痛。

不过,赵嫤可不同情他们,毕竟若是她不心狠手辣,这会儿死的恐怕就是她了。

若是她死,恐怕没这么轰轰烈烈,或许无人知晓也不一定。

她再次瞧了瞧,蒋陈氏和蒋老婆子倒是没有被带过来,大抵是老婆子实在起不来吧,这两人也与今日之事几乎无关。

“这怎么住?咱们今天晚上就睡在这里吗?”赵如秀忍不住开口。

蒋雪琼也跟着抱怨:“能不能弄张床来?没有床,晚上睡觉虫子爬到耳朵里怎么办?”

两人说着话,也无人理会她们。

赵嫤就当时不曾听见,选了个无人的角落,不言不语的走了过去。

这房间,对于赵如秀和蒋雪琼来说,大概确实简陋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但于她而言,其实不算什么。

从前在淮安侯府的时候,她住过比这恶劣十倍的地方,别说是虫子了,老鼠都是成群结队的。

若是叫眼前这些人瞧了,指不定吓成什么样子呢。

她坐下,唇角微微勾了勾,阖上了眸子。

“赵嫤,你笑什么?”赵如秀眼尖,瞧见了她脸上的笑意:“一下出了两条人命,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这是不是你设计的阴谋?”

她说这番话,是毫无根据的,就是看赵嫤不顺眼,胡言乱语罢了。

眼下,赵嫤只身一人,没有带那个会功夫的婢女,她们这边有这么多的人。

她要是不趁机对付赵嫤,那才是傻。

怎么着也得收拾赵嫤一顿。

赵嫤睁开杏眸,望了她一眼:“你哪只眼睛瞧见我笑了?我失了夫君,可比你悲痛多了。”

“是吗?”赵如秀上下扫了她一眼:“我怎么没看出你哪里有悲痛的意思?”

“我的悲痛,不是写在脸上的。”赵嫤不打算理会她,又阖上了眸子。

“表姐,你看她。”赵如秀推了推蒋雪琼:“我看表哥和姨哥的死,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当时她可都在场。”

“赵嫤,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叫表哥害死我哥的?”蒋雪琼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

今日这事儿,她也是最伤心的人之一。

她的未婚夫表哥,杀了她的亲哥哥,她的母亲,又杀了她的未婚夫表哥。

都是她最亲最爱的人啊,她已经哭了一路,这会儿眼泪都哭干了。

听赵如秀这样说,不由觉得赵嫤可疑,其实也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

赵嫤再次睁开眼,看了一眼蒋晴柔:“我是一直在院子里,但是母亲也一直在呀。

我有没有做什么,母亲心里最清楚了。

母亲,您说是不是?”

蒋晴柔正在出神,她亲手杀了蒋怀赋,怎么可能丝毫不当回事?

猛然听到赵嫤提她的名字,顿时吃了一惊。

赵嫤将她的心虚都看在眼里,意味深长地道:“母亲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是叫母亲做个证,告诉他们我并未做什么。

母亲心里应当很清楚吧?”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出来的,暗示的意味对于蒋晴柔来说,实在是太明显了。

“赵嫤,你对着娘说话是什么语气?”

赵如秀都听出了不对劲,不由高声质问。

“我什么意思,母亲心里明白。”赵嫤眸色幽幽,朝着蒋晴柔一笑。

蒋晴柔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心一阵狂跳:“我一直守着占文,不曾看见赵嫤。

秀儿快别胡言乱语了。”

她心里一时乱极了,赵嫤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怎么听着好像知道什么内情?

难道说,赵嫤看到了对蒋怀赋下手的人是她?

她越想越是心慌,又不由自主的看赵嫤。

赵嫤依旧维持着方才的神态,昳丽的小脸挂着笑意,眼神潋滟幽深,好像不谙世事,又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蒋晴柔看得一阵心惊,暗自思量着是不是她动手的时候疏忽了周围,确实叫赵嫤瞧见了。

倘若如此,赵嫤明日在公堂之上供出她来,可该如何是好?

她转念一想,就算是赵嫤瞧见了,赵嫤自己也牵涉进其中。

这事儿赵嫤作证应当不算,也拿不出其他证据来,这么一想,她总算安心了些。

“娘,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赵如秀不能理解,眼眶泛红:“你怎么处处都向着赵嫤说话?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女儿?”

她这些日子过得实在是委屈的很,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么多的委屈,再加上蒋晴柔一直不让她见顾立夫,她实在浮躁极了。

原本想着好容易等到赵嫤落了单,可以好好欺负欺负她,却不想自己的亲娘还向着赵嫤。

她不懂,娘到底为什么这样?

“闭嘴!”蒋晴柔心中烦闷,呵斥道:“给我老实些,你不会想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你吧?”

赵如秀任性又倔犟,向来吃软不吃硬,听蒋晴柔如此说,她不由梗起脖子,还要再说。

“妹妹,你别说话了。”赵月华看出了蒋晴柔的烦躁,徐徐开口劝道:“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你安静一会儿,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等明日王大人开堂过审,自然就清楚明白了。”

赵如秀听她这样说,轻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就你会讨好娘……”

赵月华不曾理会她。

她倒也就安静下来了。

屋子内无人再开口。

赵嫤阖上眸子,一夜无眠,清早时,她眼下有了淡淡的青黑。

晌午时分,王绪丰下了早朝,便提审了众人在公堂之上。

他才拍惊堂木,门口便有衙役来报:“大人,晋阳王府的小王爷来了。”

“快,迎一迎。”王绪丰忙起身理了理官服,满脸堆笑地迎了出去:“小王爷,您怎么来了?”

这位可是太子和雍王都得讨好的人物,万万怠慢不得。

“见过小王爷。”

赵嫤等一众人都朝着周彧行礼。

周彧只是微微颔首,不曾瞧任何人,只随着王绪丰缓步走到大堂之上:“陛下旨意,要我来协助王大人,此事已闹得满城风雨,请王大人尽快决断此案。”

“是,是。”王绪丰连连点头,亲自搬了太师椅,又擦了擦:“小王爷,您请坐。”

第97回 和离书公之于世 周彧撩袍坐下,这才抬眸扫了一眼,眸色在赵嫤脸上缓缓掠过,淡淡开口:“王大人,开始吧。”

“是。”王绪丰恭身应了,这才走到上首坐下。

这一回,他身子坐得笔直,比方才可拘谨多了。

“王大人不必拘束,当如何便如何,只当我不在便可。”周彧徐徐出言。

“是。”王绪丰点点头,顿了顿,取过惊堂木。

“啪!”

惊堂木一响,他开口询问:“堂下犯妇蒋王氏,杨光璧可是你所杀?”

“是。”蒋王氏戴着枷锁,头发乱蓬蓬的,衣裳上的血迹还在,她对自己所做之事,供认不讳。

“杨光璧为你夫君辅国公之外甥,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与他有何仇怨?为何对他下此毒手?”王绪丰又问。

“他杀了我儿子,杨光璧杀了我的占文,他该死,他该死!”蒋王氏忽然激动起来,抬起头,两只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眼底满是恨意。

“他胡说八道,明玉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杨度高声辩驳:“敢问她可有证据证明?”

杨蒋氏想说话,却已经气得站不住了,要扶着杨度才能站稳,话更是谁不出来。

只能从她的表情看出她心底的悲痛与愤恨。

“蒋王氏,你可有证据?”王绪丰询问。

“我儿好好的,我儿好好的在床上睡着,这么多天了,一点事都没有!”蒋王氏激动极了,浑身都在哆嗦:“是杨光璧,杨光璧一去就害死了我儿子。

他一去东厢房,我儿子就没气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满口胡言,明玉有什么,有什么动机这么做?”杨度心痛的捂着心口,高声质问。

“因为赵嫤!”蒋王氏立刻抖擞精神:“杨光璧那个混不吝的,一直在打赵嫤的主意。

年三十那一日,他还对赵嫤说,等我家占文去了,让赵嫤改嫁给他。

他想占有赵嫤,嫌我家占文碍事,于是便动手了。

我杀人了可以偿命,但是杨光璧他就是该死,就是该死!

养出这样的儿子,和宁侯府的人也都该死,都该死……”

她越说越激愤,眼睛直直的朝着杨度而去,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明眼人一瞧便知,蒋王氏已经有发疯的迹象。

“安静!安静!”王绪丰拍了一下惊堂木,吩咐道:“拉住犯妇,禁止咆哮公堂!”

有衙役控制住了蒋王氏。

王绪丰环顾众人:“你们,谁是赵嫤?”

“我。”赵嫤低头,走了出去。

“抬起头来。”王绪丰吩咐。

赵嫤依言抬头看他。

不只王绪丰看得愣了愣,两侧的衙役也都呆了呆。

有曾听过赵嫤名头的人暗暗在心里嘀咕,赵嫤的容貌果然名不虚传,大渊女子要比容貌,恐怕无出其右。

周彧手须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王绪丰回过神来,老脸不由一红,清了清嗓子询问:“方才,犯妇蒋王氏所言,是否属实?”

他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杨光璧虽然不至于太荒唐,但也是有些花名在外的。

眼前这个女子肤貌昳丽,为他生平仅见,杨光璧为了这样的一个女子迷失了本心,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倘若他再年轻个十数岁,恐怕也把持不住。

“是。”赵嫤垂眸,声音不大:“杨光璧调戏我不止一次。”

她说的是事实。

杨度张了张嘴,辩驳的言语却不曾说出口。

他想说赵嫤自己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可现在是在公堂上,他说话是要讲证据的。

赵嫤品行不端,只是谣言而已,谁也不曾瞧见她和哪个儿郎不清不楚的,自己小姨子蒋晴柔从前做的那些事他多少也是有所耳闻的,知道外头对赵嫤的传言多数不实。

而他儿子杨光璧对赵嫤有意,确是有不少人知道的。

何况他怎么也是和宁侯,没有根据的话,不该说出口。

他权衡着,只能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我没有说错……”蒋王氏挣扎着才说了半句话,就又被衙役捂住了嘴巴。

“大人。”蒋士柯拱手:“我妻子对杨光璧动手,情节确实恶劣,大人无论如何判,她都是罪有应得。

但我妻子是为了儿子,才会如此疯狂。

我儿子也失去了性命,还请大人酌情定夺……”

杨度对他而言虽然有用,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不会再如从前一般息事宁人了。

“蒋士柯,你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还尚未有定论!”杨度大声打断他的话。

“不是你儿子,还能有谁?当时只有他在屋子里!”蒋士柯分毫不让:“赵嫤都已经证明了他的动机!”

“好你个蒋士柯,你一定要这么说话是不是?”杨度气得直喘息。

蒋士柯不理会他,只对着王绪丰拱手:“请大人明察!”

“小王爷,这……”王绪丰不知所措。

“你自己看着办。”周彧垂眸,淡淡开口。

“杨光璧已死,蒋怀赋到底是如何死的,死无对证,下官想先将犯妇收监,再细查其中情由……”王绪丰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他。

“王大人。”杨度忍不住开口:“此事,没有什么好查的。

我儿子虽然不成器,但也没有荒唐到那种地步,何况死无对证,实情如何谁也不知道,只能凭他们说。

大人只管判了犯妇便可。”

“侯爷,我也想快些了结此案,但此案案情重大,若连这点事情都查不清楚,我无法向陛下交代。”王绪丰也是左右为难:“还请侯爷见谅啊。”

“行了。”杨度大手一挥:“你也不必说这么多了,你只将犯妇收押便可,旁的事情也不必查了。

既然官府无法定夺,我会去陛下跟前讨回公道的。”

王绪丰愣了愣,又看周彧:“这……”

周彧看向蒋士柯。

蒋士柯脸色变了:“和宁侯这是何意?

你要到圣上跟前去说什么?

你别忘了,咱们可曾是一条船上的,你要到陛下跟前分说,我也不怕你!”

他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

杨度要去陛下面前揭他的老底。

他方才开口替蒋王氏辩驳的时候,已经权衡过利弊了。

他是有把柄在杨度的手里,可杨度的所作所为,他也不是一无所知。

“那又如何?我又不曾做过亏心事。”杨度抬起下巴。

“好,好!”蒋士柯咬牙切齿:“既然如此,那就鱼死网破好了!”

赵嫤垂眸听着,卷翘浓密的长睫遮住了她眸底的冷笑,狗咬狗的戏码,她最是喜欢看了。

“小王爷,您看这……是否要由陛下定夺?”王绪丰不敢做主,只好又询问周彧。

“既然和宁侯与辅国公都是一样的意思,那便由他们到陛下跟前去分说吧。”周彧淡漠的目光扫过赵嫤的脸:“可还有旁的事?”

众人都不语。

静默了片刻,赵嫤往前一步道:“小王爷,府尹大人,蒋怀赋瘫在床上之前,曾给了我一份和离书。

我想请二位见证一下和离书的真假,顺带请京兆尹将此和离书记录在册。”

“怎么可能?绝无此事!”蒋士柯皱眉:“我从未听说赵嫤与我儿有和离一说。”

他本想着,嫡子去了,还有庶子,只要有后代,辅国公府就还有希望。

可赵嫤若是就这么走了,他去哪找那么多银子填窟窿去?

他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辅国公有所不知,怀赋他身子不好,一直忧心我的未来。”赵嫤漫声解释:“所以,他立下了此书。

说倘若有一日,他当真不在了,可将此和离书拿出来,公之于世。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她说着,低下头,很是难过的模样。

“怎么可能!”蒋士柯还是不信:“这和离书一定是伪造的,我儿对赵嫤极为情深,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他总觉得,这事儿与赵嫤脱不开干系,可赵嫤确实不曾动手。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但他就是不甘心如此放赵嫤走。

“就是因为情深,他才不忍心我下半辈子孤苦,请大人明察。”赵嫤不理会他,朝着王绪丰行礼。

王绪丰又看周彧。

周彧微微颔首。

王绪丰这才吩咐道:“将和离书呈上来看看。”

第98回 周彧亲口准的 赵嫤将和离书递给上前来取的衙役。

衙役转身。

王绪丰吩咐道:“交给仵作,先去将指印与蒋怀赋的指印比对一番,看看可是蒋怀赋本人所摁。”

“是。”衙役一口应下。

对于仵作来说,查验指印只是基本功罢了。

不过要去停尸房一趟要耽搁一会儿功夫。

约莫过了两刻钟,仵作拿着那页和离书回来了。

“禀小王爷,禀大人,这和离书的指纹印记确实是蒋怀赋的。”仵作上前来行礼。

“你可查验清楚了?”王绪丰看了一眼周彧,开口询问。

“小人比对了三遍,不会有错。”仵作笃定地道:“大人若是不放心,可再派人查验。”

“将和离书呈上来。”王绪丰抬手。

仵作立刻送上和离书。

王绪丰大致看了一眼,起身亲自将和离书双手奉到周彧跟前:“小王爷,您请过目。”

“不必了。”周彧冷白修长的手指微微蜷了蜷,扫了一眼那和离书:“既已查明不是伪造的,便放她回去吧。

此案牵涉到辅国公府与和宁侯府,不必在一个小女子和离的小事上纠结。”

他神色平静,眸色毫无波澜,好似不认得赵嫤。

赵嫤也低着头,不看他,鸦青长睫覆下,遮住了她眼底的笑意。

别说,周彧这清贵端肃的模样,还真挺唬人的。

赵月华在一边,连着看了周彧数次,周彧都没有抬眼。

她从前觉得,周彧或许是在外头习惯了端肃,但其实私底下,周彧同她也没什么话说,每次都是与她不熟的模样。

她心里有些不好受。

“是。”王绪丰忙应下,朝着赵嫤道:“赵姑娘,你如今是自由身了,可回归本家。

和离一事,我会让人登记在册,往后你可自由婚姻嫁娶。”

“谢小王爷,谢府尹大人成全。”赵嫤俯身行礼,低声致谢。

蒋士柯急得眼睛都红了,可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是周彧亲口准的。

周彧这人,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面,倘若此刻他再开口分辨,那就等同于打周彧的脸。

惹得周彧不快,还不知周彧会说出什么来,毕竟传言说,周彧手里可是握着朝中不少人的把柄的。

“退堂!”

王绪丰一声惊堂木,衙役们敲起杀威棒:“威武——”

赵嫤随着众人一道,退了出去。

她往马车处行时,赵如秀拦住了她的去路:“赵嫤,你去哪!”

赵嫤站住脚,含笑道:“自然是回家。”

“回哪个家?”赵如秀尖声问。

“我已经和离了,自然是回淮安侯府。”赵嫤说话慢悠悠的,语气理所当然。

“你不能回我们家!我不许你回去!”赵如秀拦着她。

“那不是你的家,那个家是我娘亲的银子盖的,我若是愿意,那宅子有一半是我的。”赵嫤笑吟吟地望着她:“你们可以随着父亲住另一半。”

“你,你满口胡言!”赵如秀扭头唤蒋晴柔:“娘,赵嫤想回我们家,你快拦着她!”

“大姐儿。”蒋晴柔上前,面上露出几许笑意,是惯常柔和的样子:“你这和离了,占文也不在了,照理说回家去住是应当的。

只是上回,你那院子不是走水了吗?这些日子,逢上过年,工匠们都忙。

那院子还未曾修葺好,你回去了,也没有合适的地方住。”

赵月华跟着点头道:“是啊,长姐,你如今住惯了好地方。

让你回去住在客院里,你也不能适应是不是?

不如等一些日子,长姐的宛宸院修葺妥当了,长姐再搬回来?”

她也不想赵嫤搬回去住,赵嫤成日里妖妖调调的,万一往后周彧登门,时常见赵嫤,被他勾了去可如何是好?

“我记得,三妹妹的宛芳院离我的宛宸院不远?”赵嫤笑着反问。

赵月华愣了一下,一时不敢接话,扭头看蒋晴柔。

“赵嫤,你什么意思?”赵如秀怒道:“难道你还想我姐姐将院子让给你住吗?”

“四妹妹这个提议就挺好的。”赵嫤含笑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吧,我去集市买些东西,再到辅国公府把我日常用的一些东西取出来。

三妹妹你先回去,收拾院子吧,天黑之前,应当能将院子给我腾出来吧?”

“谁提议了?赵嫤你可真不要脸!”赵如秀气得大骂。

“长姐,你怎么能……”赵月华语气柔柔弱弱的:“家里那么多院子,我们毕竟是姐妹,长姐真的不必……”

“母亲,可以吗?”赵嫤不想多言,径直打断她的话,看向蒋晴柔。

她微抬着下巴,似笑非笑,眸底却有着志在必得。

蒋晴柔瞧她神情,心慌极了,看赵嫤胸有成竹的样子,她更确信赵嫤一定知道什么。

几人的目光都落在蒋晴柔的脸上。

蒋晴柔扯起唇角笑了笑:“当然可以了。

月华,你长姐和离了,无处可去也不容易,你就将院子腾出来,给她住些日子吧。

等宛宸院收拾好了,你再搬回去。”

“娘……”赵月华撅起嘴,红了眼圈。

任由蒋晴柔平日教得再好,她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哪里愿意这样舍己为人?

何况,她心底厌恶极了赵嫤?

“听话。”蒋晴柔拍了拍她的手,看向周彧马车所在的方向:“小王爷就在那处呢,你要让她看到你的胸襟与气度。”

赵月华瞧见周彧撩帘子上了马车,顿时收了面上的委屈之色,落落大方道:“既然长姐执意如此,那我就将院子暂时让给长姐吧。”

今日在公堂之上,她一直站在边上看周彧。

可周彧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她心中很是不安。

这会儿又宽慰自己,周彧就是这样冷心冷情的人,在外面公事公办,这样不是很好吗?

更说明周彧秉性刚直,她不就喜爱周彧如此吗?

周彧应当也喜欢大度之人。

“多谢了。”赵嫤含笑朝她点了点头,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赵嫤。”

杨蒋氏就着婢女的手,朝着她走来。

她半边身子好像不大受控制,走路很慢,有半边脸看起来也很僵硬。

“大姨母,有事?”赵嫤杏眸微弯,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如今,她与辅国公府已经没有关系了,自然也不必再叫她“大姑母”,而是换回了“大姨母”的称呼。

这个时候了,她很想听听杨蒋氏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实话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都在你的算计之内?”杨蒋氏冷静下来之后,想了许多:“这是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她思来想去的,发现一切都是因赵嫤而起。

虽然赵嫤不承认,可蒋雪琼、蒋王氏所言,都与赵嫤脱不开干系。

赵嫤才是最可疑的那一个!

“大姨母,我知道你陡然丧子,心中悲痛。”赵嫤不紧不慢道:“但也不能因为这个,你就栽赃陷害我,我一个小小女子,哪有那么大本事?

再说,我与和宁侯府无冤无仇的,大姨母也没有害过我,我又何故要害杨光璧的性命呢?

大姨母若是有证据,就请拿出来,咱们公堂再见。

若是没有证据,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再提的好,大姨母要知道,诬告可也是要下大狱的。”

她说罢了,不再停留,踩着小杌子,干脆利落的上了马车。

聆风坐在马车前架上,抖动缰绳:“驾!”

马车便行驶起来。

杨蒋氏看着她的马车逐渐远去,浑浊的眼里有悔恨,也有怨怼。

她哪里是没有害过赵嫤?

他们是想杀了赵嫤,但是没有成功,所以她怀疑是赵嫤为了报复,害了他们的儿子。

但她听赵嫤方才所言,又觉得有道理,赵嫤确实恶毒,可仔细想赵嫤无权无势的,蒋王氏也不可能任由她操控,两条人命,哪里是赵嫤说害就能害的?

她左右摇摆,拿不定此事到底是否与赵嫤有关系。

但无论如何,赵嫤都得和辅国公府一起死!

不管此事是否与赵嫤有关,既然她儿子喜欢,那么赵嫤就得去给她儿子陪葬。

“姑娘,去哪里?”

马车驶出去很远,聆风才开口问。

“去辅国公府,将昭阳院的东西收一收,尤其是那条小被子。”赵嫤在马车内开口。

周彧前后给了她不少东西,也就那条小被子最得她欢心,是每日都离不开的。

第99回 一石二鸟之计 赵嫤本就做好了离开的打算,昭阳院里也没有太多的东西。

惜雨她们手脚麻利,不过两刻钟,便已经打点妥当。

赵嫤抱着小暖炉,出了昭阳院的门。

“嫂嫂……”蒋诚迎面而来。

他脸叫风吹得通红,看样子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别叫我嫂嫂,我已经与你哥哥和离了。

而且,你哥哥已经不在世了。”赵嫤垂下眸子,很是失落。

“他不在世,不是更好吗?再没有人可以欺辱你了!”蒋诚两眼放光,往前走了一步,想拉她的手:“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以后,这辅国公府就是我的了,我愿意以正妻之位迎你。”

他眼底都是淫邪的光。

这话,也不过是说说罢了。

以后,他的地位不同了,怎么可能要赵嫤这样一个残花败柳做正妻?

不过,赵嫤容色过人,玩一玩倒是不错的选择。

“你有这样的心意,我很感动。”赵嫤抬起眸子,杏眸中泪意盈盈,看着楚楚可怜:“不过,你哥哥才去了,我心里不好受。

你若真有心,等你哥哥过了头七,再来寻我吧。”

“好好,你节哀。”蒋诚,虽然点着头,两只眼睛最好像粘在她身上一般挪不开:“回头我去瞧你。”

“那我就先走了……”赵嫤期期艾艾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离去了。

走远了些,惜时回头,看不到蒋诚的身影了,才忿忿地开口道:“那蒋诚,脸上就写着不怀好意,还正妻,我看他都恨不得扑上来了。

姑娘怎么还好声好气的待他?”

赵嫤眉眼微弯,轻笑了一声:“与时日无多之人,有何可计较的?”

“姑娘是说……”惜时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赵嫤含笑道:“蒋怀赋是不是杨光璧杀的,现在是两说。

但杨光璧确确实实是蒋王氏杀的,你以为,和宁侯府会放过辅国公府?”

“可是……”惜时犹豫了一下道:“蒋士柯除了贪墨银子,并没有其他的大错。

若是有,姑娘之前就能收拾他了。

现在,杨度就算去陛下跟前告发他,他也罪不至死啊?”

“杨蒋两家相交多年,互相握着的把柄自然比我查到的要多得多。”赵嫤笑了笑:“就算没有致命的把柄,杨度也可以给他安上一个。

毕竟,杨度是雍王的人。”

“是啊。”聆风赞同:“杨度了解蒋士柯,知道他的把柄,再弄点移花接木的事情上去,让辅国公府满门抄斩应当不在话下。”

“那我就放心了。”惜雨拍拍心口,松了口气。

几人都笑起来。

赵嫤从集市买了些东西,便往淮安侯府去了。

她立在宛芳院门口,看着婢女们往院子里搬东西。

她要这院子,不过是一时兴起,赵月华开口了,她也就随口要了。

但其实,她住不惯旁人的住处。

去辅国公府,那昭阳院是新建的院落,她也适应了许久才能睡着。

眼前这个院子,赵月华住过,她住进去不见得能适应。

但宛宸院还在修葺中,眼下只能将就了。

她让下人们将她之前常用的楠木软榻带了来,预备着晚上就睡在软榻上。

“赵嫤。”

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放肆,我们姑娘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惜雨呵斥。

赵嫤回头,瞧见顾立夫站在不远处,她弯眸笑了笑:“无妨。

有什么话,过来说吧。”

“我找了你好几回了,你一直不见我,只让我留在淮安侯府,是何意?”顾立夫冷着脸问她:“你交代的事情,我都照做了,你不会想出尔反尔吧?”

赵嫤轻笑了一声:“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身份,什么时候让我去读书?”顾立夫追问。

“别急,快了。”赵嫤眨了眨杏眸,问他:“你想好了去哪里读书了么?”

“随意。”顾立夫低下头。

一直望着赵嫤娇娇软软的模样,他就快维持不住自己面上的冷硬了。

“那就去幽州吧,那里的书院也算闻名天下,如何?”赵嫤含笑望着他。

“不在帝京?”顾立夫有些意外,抬眼看她。

他以为,赵嫤叫他选帝京范围内的书院。

“不在。”赵嫤只望着他回了两个字,不曾解释。

“也好。”顾立夫又低下头:“什么时候动身?”

“不要急,到了时候我会安排你走的,这期间做什么你得听我的。”赵嫤朝着远处望了一眼:“还有,此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否则你我之间的交易便作废。”

她瞧见蒋晴柔自远处来了。

此时,避已经是避不开了。

“好。”顾立夫低头应下。

“陪我演出戏。”赵嫤低声开口。

顾立夫愣了一下,抬起头。

“母亲。”赵嫤已经笑吟吟地朝蒋晴柔行礼了。

顾立夫低着头拱手:“夫人。”

蒋晴柔不喜他,他也不喜蒋晴柔。

若非赵嫤安排他继续留在淮安侯府等着,他早便离开这里了。

他这些日子仔细观察了,赵嫤不是什么好人,但相较之下,淮安侯府的人似乎更坏一些。

蒋晴柔面带笑意地点了点头,看向赵嫤:“怎么,你们认得?”

“我怎么会认得?母亲什么时候藏了个这么俊秀的儿郎在家中?”赵嫤又看了一眼顾立夫,笑着道:“为何不给我知晓?

这是谁家的儿郎,我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

她说着,笑着打量顾立夫,一副不正经的模样。

蒋晴柔看了一眼顾立夫,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只道:“是我远房亲戚的一个孩子,来家中有点事。”

她倒是没有怀疑赵嫤的话,因为顾立夫确实八棒子打不出一句话来,从进淮安侯府的大门后,便鲜少开口。

“哦。”赵嫤回过头来轻笑:“姿容生的不错,我与他多说说话,母亲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蒋晴柔笑着:“你才失了夫君,心里苦闷,找人说说话排解一下,也挺好的。”

她看着顾立夫与赵嫤,眼睛亮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苦恼于如何处置顾立夫。

若是强行赶出去或是对他做什么,赵如秀知道了,一定会与她大闹一场,甚至母女反目成仇。

赵如秀性子执拗,真要是惹了她那可是谁也劝不住的。

眼下,她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让赵嫤与顾立夫之间有牵扯,然后在暗中对顾立夫下手,再告诉赵如秀人是赵嫤弄走的。

如此,既赶走了顾立夫,又将赵如秀的仇恨拉到了赵嫤身上,这一石二鸟之计,堪称完美!

她一直揪着的心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

“多谢母亲体谅。”赵嫤朝她一福,很是开怀的模样。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立夫这孩子性子沉闷,话不多,正好听你倾诉。”蒋晴柔目光在二人面上转了转:“大姐儿这会儿可得空?随我去园子里转一转吧?”

“母亲相邀,怎能不应?”赵嫤含着笑意,往前一步。

她知道,蒋晴柔是有话要说。

“你们先忙吧。”赵嫤吩咐了婢女们一句,又朝着顾立夫道:“你也先去吧,回头我去找你。”

顾立夫转身便走,一言不发。

蒋晴柔看着他的背影,到这会儿才彻底确认赵嫤与顾立夫不是旧相识。

“迎春花已经开了,大姐儿随我去那边看看吧。”蒋晴柔当先转身。

“好。”赵嫤看了一眼聆风,转身与蒋晴柔并肩而行。

聆风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母亲,有话还是开门见山的说吧。”

行了一阵子,赵嫤站住脚,看蒋晴柔。

她没什么耐心往前走了。

蒋晴柔开不了口,她却已经猜到了,蒋晴柔此番是想试探她对蒋怀赋之死到底知道多少。

她不介意与蒋晴柔打开天窗说亮话。

第100回 温软 “大姐儿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蒋晴柔难得收敛了柔和的笑意,眸底有了犀利之色。

她不能先开口。

她不知道赵嫤到底知道多少,她若是先开口,未必不是自己将把柄送到赵嫤手中去。

“我不太喜欢兜弯子。”赵嫤面带笑意的开口:“这么说吧,母亲做的事情,我都知道。”

“我做了什么?”蒋晴柔双眸紧盯着她。

“银耳燕窝羹,是吧?”赵嫤面色不变,杏眸之中笑意更浓。

蒋晴柔身子一下紧绷起来:“你想说什么?”

“我说什么,母亲明白。

对于旁人而言,我或许是在打哑谜,但是母亲自己做了什么,我相信母亲心里清楚的很。”赵嫤缓缓踱了两步:“不过母亲也不必害怕,我不是拿到一点事情就到处乱说的人,我的嘴严的很。”

“你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蒋晴柔维持着面色不变。

实则,她的心已经提起来了,甚至浑身都有些僵硬了。

如果赵嫤将事情说出去,杨度和杨蒋氏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的,她想想便觉得后怕。

“其他的人不信都没有关系。”赵嫤杏眸轻眨,鸦青长睫扑闪:“只要大姨母信了,就行了。

就算是不信,怀疑的种子只要种下去,总会结出果实的。

母亲说呢?”

蒋晴柔僵了片刻,开口问:“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要。”赵嫤走了两步回过身笑看着她:“这些日子,在辅国公府,我过得小心翼翼,可谓身心俱疲。

此番回来,我只想在家中过得舒心一些,唯愿家里不会出现叫我糟心的事。”

“你是说秀儿么?”蒋晴柔顿了顿道:“她性子就那样,嫉恶如仇的。

我也不能时时刻刻的盯着她。”

“四妹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母亲放心,只要她不太过分,我这个做长姐的也不会真与她计较。”赵嫤弯眸笑望着她:“我只希望接下来平平安安的,类似于院子失火这种威胁到我性命的事,不会再出现。

母亲明白吧?”

上次失火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没有明说,左右大家是心照不宣的。

“好端端的院子,怎么会经常失火呢?”蒋晴柔终于勉强露出了几分笑意:“等院子修好了,你搬进去。

我会让人严加防范的。”

“那就谢过母亲了。”赵嫤朝她一福,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其实我这个人,还是很好相处的。

只要没有人针对我,我还是很好说话的。

母亲说是不是?”

“是。”蒋晴柔扯着唇角,应了一句。

赵嫤离去之后,她在原地站了许久。

“夫人,回去吧。”陈嬷嬷在一旁小声劝她。

“当日之事,我是不是太不小心了?”蒋晴柔转过身,口中询问她。

“这怎么能怪夫人呢?只能大姑娘恰好瞧见了。”陈嬷嬷道:“不过那又如何,大姑娘才站起来多少日子?

她从前就是捏在夫人手中的一只雀儿,动动手指头就能弄死的。

现在就算她翅膀硬了,那也飞不出夫人的手掌心,夫人还怕对付不了她吗?”

听她这样一说,蒋晴柔心里顿时轻松多了:“你说的不错,我还能拿捏不住她吗?”

如今的赵嫤,就像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她想除掉赵嫤,却无处下手。

不过,刺猬终究是刺猬,总有柔软的腹部,这世上,哪有人斗不过刺猬的?

当晚,赵嫤窝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地解九连环,后窗处传来响动。

赵嫤手中顿了一下,起身靸了鞋,走过去推开了后窗。

周彧果然在窗外,玉身长立,见了她,也不急着攀进来。

“哟,小王爷爬你未婚妻的窗户来了?”赵嫤靠在窗台上,单手托腮,仰着稠丽的小脸,眉眼弯成月牙状笑着看他。

周彧不说话,凑上前俯身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

赵嫤纤细的手臂勾住他脖颈,亲了上去。

周彧呼一促,克制不住隔窗拥住她,加深了这个吻。

直至赵嫤透不过气来,轻轻推了推他胸膛,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怎么不给我留窗?”他下巴靠在她颈窝处,语气中似有委屈之意。

“才搬过来,忘记了。”赵嫤站直了身子,笑望着他:“你打算一直在外面站着?”

周彧两手撑在窗台上,轻松跃了上来。

赵嫤往后退了一步。

周彧跳进屋子,抬手合上了窗。

赵嫤转身欲先走,却叫他一把拉着转过身。

“怎么了?”她诧异。

周彧长臂一伸,将她抱入怀中,深嗅了一口她身上特有的奶桃香气,眯上了眸子呢喃:“嫤嫤,让我抱一抱……”

赵嫤环抱着他劲瘦的腰身,默默依偎在他怀中。

良久,察觉他力道松了些,她才问:“你怎么了?”

“没事。”周彧松开了她,垂眸不舍地望了她一眼。

他想告诉她,今日在公堂之上,他便想抱抱她。

虽然知道她和蒋怀赋没有什么,嫁去辅国公府也是为了报仇,但看到她和离了,他还是很开怀。

但瞧见她转身时清冷的侧颜,他抿了抿唇瓣,不曾说出来。

赵嫤不曾勉强他,儿郎嘛,在朝堂打拼,虽然有势力,但也难免有不快的时候,不必要追根究底。

“姑娘,汤药好了。”惜雨端着汤药进来,瞧见周彧,也不意外,朝着他福了福:“小王爷。”

周彧颔首。

“烫么?”赵嫤在软榻上坐下,抱过小被子。

“有一点。”惜雨回。

“放桌上晾一会儿吧。”周彧吩咐。

“是。”惜雨放下药碗,低头退了出去。

“怎么,晚上预备睡这儿?”周彧挨着赵嫤坐下,将她揽入怀中。

赵嫤笑道:“你怎么知道?”

“小被子都抱过来了。”周彧拉过小被子的一角,盖在自己腹部。

赵嫤好笑地望着他的动作,不曾言语。

估摸着满帝京谁都晓想不到,矜贵淡漠的周彧会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你睡不惯旁人的地方,要不要我多找几个工匠,快些将宛宸院修好?”周彧倚在软榻上,将她拉入怀中。

“不用。”赵嫤拒了:“我问过了,只要不下雨,再有六七日也就竣工了。

就这么几日,将就一下也没什么。”

“那我睡哪?”周彧侧过身,软榻才能容两人勉强睡下。

“床上?”赵嫤仰着小脸笑。

“不去。”周彧垂眸看她。

两人目光纠缠在一处,气氛忽然暧昧起来。

周彧口干舌燥,抬手松了松衣领。

赵嫤勾住他脖颈。

他不由自主低下头,心砰砰跳起来。

“不想我么?”赵嫤杏眸潋滟,语调轻软。

两人贴的极近,呼吸交融。

周彧高挺的鼻抵在她柔软的脸颊上,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克制地移开了目光,嗓音带着暗哑:“你用着药,不能胡来。”

“我今日不用汤药……”赵嫤两手捧住他脸,轻嘬他唇瓣,小猫儿吃奶一般,吃一会儿,停一会儿。

唇上温软,周彧如何把持得住?

第101回 这样够睡了 他乌浓的眉眼处泛.asxs.点殷红,情难自抑。

赵嫤双眸迷离,酥手顺着他胸膛往下,轻轻握住。

周彧闷哼了一声。

他腹下之物甚伟,铁杵一般,单手难环。

“周彧……”赵嫤难捱得动了动。

“嫤嫤唤我什么……”周彧靠在她耳畔低喘,手自她衣摆中往上探去,握了一手酥雪玉团。

气息扑洒在耳廓处,赵嫤痒得缩了缩脖子,语调难得乖巧又娇媚:“夫君……”

周彧欢愉时爱听人唤他“夫君”,也不知是何癖好。

不过男欢女爱么,尽兴便好,她于周彧也就这点作用,自然都依着他。

周彧应了一声,却抽回了手。

赵嫤迷茫,杏眸仿佛一汪春水,唇瓣微肿,轻哼般问他:“怎了……”

周彧替她拢好衣裳,哑着嗓子道:“停药七日后方可同房,否则容易坐下病。”

赵嫤松开手,在他后腰处拍了一下,嗔道:“那你还不起来?”

“嫤嫤。”周彧身子不动,在她唇角啄了一下,鼻尖蹭了蹭她莹白透粉的小脸:“等几日去你院子,这里不好。”

赵嫤动了动身子,也觉得软榻太过逼仄。

周彧抱着她,挤在她身侧躺下。

赵嫤侧过身,给他腾了点地方。

“这样够睡了。”周彧将她揽在胸膛处。

赵嫤笑起来:“堂堂小王爷,想睡多大的床榻没有?

用得着受这样的委屈么?”

周彧轻轻拍了拍她背心:“杨度有动作了。”

“什么动作?”赵嫤怔了怔,回过神来:“栽赃蒋士柯?”

“是。”说起正事,周彧语气恢复了清冷:“前年雍王私造兵器一事,当时只推了一个小小的知州出来顶罪。

陛下一直疑心此事,却未曾查出其背后之人。

杨度想以此罪置辅国公府于死地。”

“应当足够了吧?”赵嫤偎在他胸膛处问。

“单私造兵器一条,只要陛下想,便能诛九族。”周彧道:“何况还有贪墨赈灾银两,收受贿赂这些事帮衬着?”

赵嫤闻言,舒了一口气:“那明日就该有消息了吧?”

“差不多。”周彧起身,到桌边取了汤药,试了试递给她:“不烫了。”

“不是停七日么?”赵嫤眼尾浅粉,眼波流转。

周彧转开目光,耳尖红红:“今日都煎了,明日再停。”

赵嫤也不多言,起身接了汤药一气饮了。

周彧又倒了清茶给她。

赵嫤喝过之后,便抱着小被子躺下了:“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我看着你睡。”周彧在她身畔坐下。

赵嫤到了睡觉的时辰,汤药又有安神的作用,昏昏沉沉的也不再理会他,抱着小被子侧身背对着他,很快便睡了过去。

周彧拉过被子,替她盖好,坐在榻边看着她沉睡的侧颜。

她醒着时,总是弯着一双含了情的眸子对着他笑,仪态万千,勾着他魂似的。

但睡着时,她那些神态便都收了,阖眸抿唇的模样,乖巧中带着几许清冷,她总爱蜷着身子靠在角落处睡,是没人护着长大的孩子。

他知道,这才是真实的她。

周彧抬手,轻抚她如画般的眉眼,遭来她睡梦中轻哼抗议。

他失笑。

又看了她一阵,他才起身,开了后窗跳了出去。

翌日,清早。

赵嫤才起身,正用着早饭。

“姑娘。”聆风进了屋子:“三姑娘在院门口等您呢,说是要带您一道去给老夫人请安。”

赵嫤浓密的长睫轻扇了两下,慢条斯理地将口中的碧粳粥咽下:“让她等着。”

她本不想去。

但想起周彧之前说要从老太婆口中探查他身世之事,又改了主意。

周彧的事,她该尽心的。

才立春,天儿还冷得很。

赵月华立在寒风中等待,却不急不恼。

去祖母那里请安晚了,也不是她的错,她只是等赵嫤等晚了而已,这可怨不得她。

赵嫤吃饱了肚子,又洗漱了一番,才出了屋子。

“长姐。”赵月华远远地朝她行礼。

赵嫤也不回礼,只抬了抬手笑道:“三妹妹客气了。”

“长姐走快些吧。”赵月华催她道:“这会儿,祖母怕是已经开始用早饭了呢。”

“用就用吧。”赵嫤不以为意,与她并肩出了院子。

“咱们做孙女的,理应伺候祖母用早饭的。”赵月华轻声道。

赵嫤笑了笑:“这么多年,我见祖母的次数都寥寥无几,她不也照样日日用了早饭么?”

“话是这样说的,做晚辈的礼仪还是要有的。”赵月华不自然地笑了。

她悄眼打量着赵嫤,瞧赵嫤穿戴不是多耀目,却样样精致奢华,整个人宛如镶了金百宝一般,明明是个低贱的人,却非叫这满身的富贵衬出几许贵不可言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质地做工都不差,花纹也精细,可往赵嫤身旁一站,什么也不做,就是硬生生的矮了一截。

她暗暗掐住手心,明明赵嫤手里的那些东西,原本都是她们母女的。

她甚至已经同母亲说好了,她出嫁的时候,母亲会给她陪嫁五家铺子。

可后来,赵嫤不知怎么就翻身了,将淮安侯府闹得鸡犬不宁,还拿走了所有的东西。

如今官府逼着要补赋税银子,母亲已经在变卖首饰了,这一切都因赵嫤这个贱人而起!

赵嫤将她的举止看在眼中,微微眯了眯杏眸,唇角扬着淡淡的弧度。

再回到这个家,果然是正确的选择,看蒋晴柔母女无奈又嫉恨的模样,真是心情愉悦啊。

春晖院。

赵老太太已经在蒋晴柔和几个孙女的伺候下,用着早饭了。

“祖母。”

赵月华进屋子行礼。

赵嫤跟着福了福, 抬眸看着赵老太太,不曾开口。

她最苦难的那十几年,赵老太太倒是不曾对她如何,但也不曾管过她的死活。

就……怎么说呢?

好似她是一个不大打紧的物件儿,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几乎是没有问起过的。

倘若她死在那些年,以赵老太太的不作为,也算得上是个间接帮凶吧。

但当她拿回自己所有的东西之后,老太太倒是与她套过几回近乎,只是她懒得理会。

要说与老太太的祖孙之情,她肯定是没有的。

至于利用价值嘛,还有待商榷。

屋子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赵嫤的脸上。

赵如秀不消说,头一个轻哼了一声。

几个庶出的妹妹打量着她,眼神中有羡慕,有不屑,也有好奇。

她们与赵嫤,都是不熟悉的。

蒋晴柔九岁的儿子赵秉和,穿着一身儒衫,坐在赵老太太身旁,与赵老太太一道用着早饭。

赵嫤看着,也不觉得稀奇,赵老太太偏疼儿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当初,扶玄受赵文俊的宠爱,也有老太太的影响在其中。

扶玄读书用功,性子又沉稳乖巧,那时候赵秉和还是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小娃娃,自然比不得扶玄。

如今不同了,扶玄残废了,赵秉和成了淮安侯府的独苗苗,再不成器也是赵老太太掌心里的宝。

“娘,大姐儿回来了。”蒋晴柔站在桌边,含笑开口。

赵老太太掀了掀眼皮:“怎么才来?”

赵月华忙往前一步:“孙女等长姐一道来给祖母请安,长姐出来的有些晚了,请祖母恕罪。”

“祖母恕了罪三妹妹的罪吧。”赵嫤转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是不必要给祖母请安的,只是才回来,来看看祖母。”

她说这话,赵老太太才想起来,很多年之前,她是说过不用赵嫤请安的话。

“你记性倒好。”赵老太太不怒不喜。

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正经的嫡出贵女,沉得住气的。

“我倒希望自己记性差些。”赵嫤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也省得总记得从前那十几年的事。”

听她提从前的事,屋子里顿时静下来。

赵嫤面上带笑,眸底却泛着冷意。

整个淮安侯府的人,包括奴仆,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任何对得住她的人。

第102回 听过‘为虎作伥\’吗?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别再弄出什么是非来了。”赵老太太搁下手中的碗筷。 “谢祖母教诲。”赵嫤口中谢着,脸上却没有丝毫谢意。 她神色不动,就那么似笑非笑地倚在椅背上。 赵如秀朝着赵秉和使了个眼色。 她知道祖母最疼弟弟,只要赵秉和开口,祖母就没有不应的。 所以,她今儿个特意起了个大早,就为了去教赵秉和对付赵嫤。 赵嫤将赵如秀的举动看在眼里,抬手将聆风招呼过来,低声吩咐:“去叫顾立夫在回去的道边上等我。” 聆风点点头,到门外吩咐了下去。 赵秉和平日受母亲与嫡亲姐姐们的影响,早已对赵嫤厌恶至极,自然是与母亲姐姐连成一线,一致排外的。 “祖母,我不喜欢大姐姐,祖母快将她赶走!”他瞧见赵如秀的眼色,忽然大声嚷嚷起来。 赵如秀眼中有了得意的光,转头看赵嫤。 “和儿,不得胡言。”蒋晴柔假意呵斥:“那是你长姐,她失了夫君本就不易……” “那是她活该,她命硬,她克夫!”赵秉和打断她的话,指着赵嫤:“以后找个家都是我的,我不让她待,她就不能待。 祖母,快点将她赶出去!” 赵嫤注视着他,有人疼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不过九岁的人,竟这样的嚣张又有底气。 不过,他说的这话嘛,很明显是有人教他的。 她勾唇笑了笑。 “和儿,不得无礼!”蒋晴柔瞧见她面上的笑意,心一下崩了起来。 她想起上回赵嫤威胁她,说赵秉和去学堂的路也不算近,心中便害怕。 倘若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娘,你怎么偏帮赵嫤?怪不得四姐姐说你心都是偏的……”赵秉和嗓门比方才更大了。 他从小到大,都是娘和祖母捧在手心的,可以说要星星不给月亮。 也就只有赵文俊严厉起来的时候,能叫他怕个三分。 眼见自己的亲娘果真如姐姐所说的向着赵嫤,他如何能忍? “别闹了。”赵老太太皱眉开口:“你长姐也是家里的人,别跟着你四姐姐不学好。” 赵嫤坐得不端不正,饶有兴致的打量赵老太太,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竟从赵老太太口中听见一句向着她的话,真是稀奇。 “祖母,我怎么不学好了?”赵如秀顿时不干了。 “秀儿,不得对你祖母不敬。”蒋晴柔瞪眼呵斥她。 赵如秀这些日子挨了不少打,见她瞪眼睛,便低下头去了。 “大姐儿。”蒋晴柔笑着朝赵嫤开口:“你九弟他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母亲,年纪小不是借口。”赵嫤没骨头似的倚着,抬起一直纤白的手,到眼前仔细端详,话儿说得漫不经心:“这人呐,就像树苗儿一样,就得从小育。 这是母亲告诉我的。 要是等到四妹妹这么大,再想将歪了的枝桠掰正了,那可不容易。 若是硬掰,一不小心呐,容易夭折。” 她说着,转眸看向赵如秀,意有所指。 她小时候,蒋晴柔就以教导她的借口折磨她。 “你……”赵如秀当即便指着她要骂。 赵嫤这不是骂她长歪了吗?她哪经得住赵嫤如此挑衅? “闭嘴!”蒋晴柔一把拉开她,看向赵嫤:“那若依着大姐儿的意思呢?” 她心里也有考量。 赵如秀如今这样,她也不是没有意识到对孩子太过溺爱的害处。 赵嫤的话,反而提醒了她。 “我怎么说,母亲就怎么做吗?”赵嫤抬起漆黑的眸子,直视着她。 “自然。”蒋晴柔顿了顿:“我知道,大姐儿是有分寸的人。” 她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给儿子一个教训。 如此,儿子不会记恨她,只会记恨赵嫤。 “九弟还是个孩子,我自然不会与他计较。”赵嫤看向赵秉和:“那就九下家法吧。” “你敢!” 赵秉和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桌上。 别看他人小,气焰倒是嚣张的很。 赵嫤笑了笑:“九弟听过‘为虎作伥’吗?” “为虎作伥谁没听过?”赵秉和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这会儿,谁要是向着你,便是为虎作伥。” “我听人说,九弟去南城书院的路上,便有不少伥鬼。”赵嫤稍稍坐直了身子,杏眸中含了几许戏谑之意:“它们男女老少都有,就夹杂在人群中,趁你不留神,便将你哄了去喂老虎。 或许你学堂的同窗们当中,就要伥鬼,它们看着与寻常人无异哦,你可要小心些。” “切,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呢?”赵秉和压根儿不信:“我会信你的鬼话?” “不信你问母亲。”赵嫤朝着蒋晴柔抬了抬下巴。 “取家法来。” 蒋晴柔咬牙吩咐。 赵秉和听不懂赵嫤话里的意思,她听得懂。 赵嫤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不必了。”赵老太太开口道:“大姐儿,小九不懂事,冒犯了你。 你是做长姐的,毕竟比他年长那么多,这点小事,也不值当用家法。 小九,给你长姐赔个不是。” “祖母说得是。”赵嫤倒也不曾辩驳,笑看着赵秉和。 她不急这一时。 赵秉和哪里服气? 在这个家里,他就从没低过头,他不仅不赔罪,还梗着脖子对着赵嫤:“她算个什么东西?我才不给她赔罪。” “和儿,你不赔罪,我真让人请家法了!”蒋晴柔冷下脸开口。 她心里过了那一阵的劲儿,又舍不得打他了,想着赔个罪也是叫他低头了,一样起到教导的效用。 赵秉和虽然蛮横,但他不像赵如秀拧脾气,他很会看人脸色。 他见蒋晴柔脸色不对,知道不能硬来,遂不情不愿地对着赵嫤说了三个字:“对不住!” 赵嫤只是笑了笑,不曾言语。 “娘。”赵文俊身着官服,步履匆匆的进来了。 “你回来了,来吃口茶。”赵老太太瞧见儿子,脸上见了笑:“怎么不换身衣裳?” “辅国公府出大事了。”赵文俊将官帽除下,递给一旁的婢女,走到桌边端起茶盏饮了几口。 屋子里的人不由都望着他。 赵老太太面上有了几许忐忑之意,忙问:“没牵连到咱们家吧?” 她也仔细想过了,辅国公府出了那么大的事,她也估摸着和宁侯府不会善罢甘休。 这两家与他们淮安侯府往来都密切,她只盼着不受牵连。 “不关咱们家的事。”赵文俊端着茶盏摇了摇头:“前年那个私造兵器的案子,背后主谋一直没有查出来。 今日朝堂之上,和宁侯杨度呈了证据上去,力证蒋士柯有谋反之心。 蒋士柯反咬一口,说那些事都是杨度做的,杨度后来带了人证上去,蒋士柯辩无可辩。 杨度又检举了蒋士柯收受贿赂、买卖官职、贪墨赈灾银两零零总总七八样罪名……”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蒋士柯对他的帮助不少,眼睁睁看着蒋士柯栽倒,他总有些自危。 “陛下判了什么?”赵老太太问。 赵文俊放下茶盏,语气沉重:“满门抄斩,过了正月半便行刑。” “这样急?”赵老太太也变了脸色。 蒋晴柔面上更不好看,那是她的娘家,斩的可都是她的亲人啊! “是啊。”赵文俊看向蒋晴柔:“杨度实在是狠,此人得罪不得,也不能深交。 往后,咱们家与你大姐那边,往来尽量少一些吧。” 蒋晴柔定了定神道:“也不是他们狠心,主要是失了独子……” “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赵老太太上下扫了她一眼:“说起来,蒋士柯夫妇也失了独子。 都是亲眷,人死不能复生,淮安侯府实在不该如此咄咄逼人的,这样的狠辣,确实是要少来往。” 蒋晴柔叫他们说得忐忑极了,眼角余光却瞥见赵嫤在看她。 她不由看过去。 赵嫤翘着脚,笑得很是自在,眸底的意味深长叫她无法忽略。 蒋晴柔心慌了,倘若有一日,杨度夫妇得知她竟说害死杨光璧的罪魁祸首,她会不会被五马分尸? 第103回 这么迫不及待么? “祖母慢用,我先回院子去了。”赵嫤起身,迤迤然走了出去。 赵文俊皱着眉头看着她出了门,开口道:“赵嫤出嫁前就性情骤变,如今更是有些不管不顾的。 你们在家中,若是无事,不要主动去招惹她,可记住了?” “是。” 女儿们都齐声应了。 只有赵如秀不服气,低着头不吭声。 赵秉和道:“爹,大姐和离回来,本是丢人之事。 您为何还维护她?” “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学来的这些话?”赵文俊一板脸,训斥道:“你只管好好读书,将我交代的事情放在心上便可,旁的不用你操心。” 赵秉和不敢再言,蒋晴柔见他怕了,顿时心疼的将他搂进了怀中。 “好了,小九懂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大抵是听家里的下人议论了,也跟着人云亦云罢了。”赵老太太道:“小九,记住,往后别再提这些话了。 还有,大丫头既然回来了,也不至于盼着这个家不好,你们不要去招惹她,她应当不会无事生非的。 尤其四丫头,遇事忍耐些,人有时候吃点亏,是福气。” “秀儿,听见你祖母的话不曾?”蒋晴柔看向赵如秀。 赵如秀噘着嘴,心道吃亏是福,怎么没见你吃亏呢? 不过,她不敢反驳,只是低着头不应声。 赵嫤出了春晖院,行至半道,便见顾立夫在道边等她。 “走一走?”赵嫤上前邀他。 顾立夫跟了上来:“有什么事,你直接吩咐吧。” 他知道,赵嫤找他来,一定有事要说。 “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赵嫤缓步慢踱:“在你离开淮安侯府之前,装出对赵如秀有情的模样,能做到么?” 顾立夫愣了一下:“赵嫤,那毕竟是你妹妹,你这么做,不觉得……” 不觉得太过分么? 从他那几日与赵如秀的相处来看,赵如秀只是口直心快,并没有太多的坏心。 他对赵嫤如此处心积虑有些看不下去。 “我不觉得。”赵嫤打断他的话:“照我说的做,以后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 “朝堂之上,你能帮什么?”顾立夫顿了片刻问。 “能让辅国公府覆灭,你不会觉得我背后没有人吧?”赵嫤轻轻笑了笑,望着他:“再不济,我可以给你金钱上的支持,你不会说你不需要吧?” “辅国公府这事和你……”顾立夫大为震惊。 赵嫤不曾言语,只缓着步伐往前走。 顾立夫思量了片刻,犹豫着道:“可不可以告诉我缘由? 我不想伤害无辜。” 赵嫤敛了笑意,还是不曾言语。 惜时忍不住道:“赵如秀她根本就不无辜,我们姑娘从前多少次从她们母女手里死里逃生……” “惜时。”赵嫤拦住了她。 “姑娘,他总以为您是坏人,其实您哪里坏了?”惜时看着顾立夫,有点生气:“我们姑娘可是救了你,你本该知恩图报,何况我们姑娘还许了你那么多好处!” 顾立夫低下头,没有再犹豫了:“好,我答应。” “走吧。”赵嫤当先而行。 “去哪?”顾立夫不解。 赵嫤回眸笑看了他一眼:“赵如秀回院子的必经之路。” 赵如秀自春晖院出来,便闷闷不乐的,一路都想着要如何对付赵嫤。 却不料在半道上竟遇见了赵嫤。 赵嫤正采了一朵艳红的天竺牡丹,往顾立夫发髻上簪。 顾立夫低头站着,任由赵嫤在他头上为非作歹,看着好像很害怕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赵嫤,你在做什么?”赵如秀顿时怒气冲冲地走上前。 “给他簪花啊,你看不到吗?”赵嫤手中不停,看也不看她,话回得漫不经心。 “你这是羞辱人!”赵如秀一把夺过那朵大花,摔在地上:“他又不是馆子里的小倌,簪什么花!” 赵嫤好笑地看她:“真是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那三年一度的闻喜宴上,读书人不都簪花吗?探花郎的大红花还都是陛下亲赐的呢! 偏你只知道小倌簪花。” “你,赵嫤你!”赵如秀气得语结,伸手指着她:“明明说你喜欢找小倌,偏还要说别人,你以为我是你吗?” “我也没说你找啊,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赵嫤笑着,言语间不疾不徐:“难不成你偷偷找过,被我说中了?” “我让你胡言!”赵如秀扬起手便朝赵嫤脸上扇过去。 聆风一把拉过赵嫤,抬手去拦。 却叫顾立夫抢了先。 顾立夫握住了赵如秀的手腕,他低着头劝道:“四姑娘,算了。” “顾立夫,你……”赵如秀看着他冷硬俊秀的脸,语气一下软了下去。 赵嫤轻啧了一声,笑看了二人一眼:“走。” 赵如秀转脸,看着他走远了才道:“顾立夫,她是我父亲前妻之女,克死夫君回娘家来了。 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见了男儿就走不动道,从前我娘都教训过她多次了,她就是死不知悔改。 如今还敢调戏你,你以后看到她,远远躲开就是了。” 顾立夫松开她的手:“我知道。 四姑娘不必如此关照我的。 令尊令堂见我也多有不喜,这两日我便会收拾东西离开了。” 他说话时,低着头不看赵如秀。 从赵如秀刻薄的言语间,便能听出赵嫤从前的处境。 他从前也以为赵嫤是好男色之人,但从这些日子的相处来看,赵嫤并不是那样的人。 赵嫤只是嘴上说说,还真不曾对他有什么歹意。 他忽然觉得,赵嫤这么做,或许真如那个婢女所言,是有从前的仇恨在吧。 “你孤身一人,能去哪里?”赵如秀不由忧心,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你先别急着走,我再想想法子……” “不必了。”顾立夫望着她,在她抬眼时恰到好处的垂眸,避开了她的目光:“四姑娘和我往来,令堂已经很生气了。 我不想叫四姑娘为难。” 赵如秀叫他瞧得心砰砰直跳,脸也红了:“不……不为难,你帮过我……” “我不求四姑娘回报的,四姑娘过得好,便好。”顾立夫深深望了她一眼,抬步去了。 赵如秀不由自主往前跟了两步。 之前,顾立夫总是冷冰冰的,不怎么搭理她。 今日瞧他这神情,又不像是全然无情,一丝甜意在心底滋生出来,久久散不去。 七日后,赵嫤搬回了宛宸院。 当晚,周彧便来了。 赵嫤正在书案前盘着账,听闻后窗处的动静,也不意外。 她手中拨着乌木的算盘珠,不曾抬眼,唇角含着笑意:“这么迫不及待么?” 她才搬回来,他便来了。 第104回 咱们拜堂 “不是。”周彧走过去,自后头环住她肩:“这几日一直在忙,今日才得空?” 赵嫤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忙什么?” “蒋士柯下了大狱,私造兵器一事算是落幕了。”周彧徐徐解释:“陛下下旨,彻查此案相关人等,这其中牵连出了不少人。 蒋士柯的势力算是彻底土崩瓦解了。” “陛下就没有一点怀疑和宁侯府和雍王吗?”赵嫤顿住笔,抬眸看他。 “陛下对谁都有疑心,不过此事,倒是不曾牵连到这两家。”周彧倚着她坐下。 赵嫤给他让了点地方:“那你呢?” “我也一样。”周彧翻了翻她桌上那些账本:“这些全部都要算掉?” “嗯。”赵嫤点头:“腊月里光顾着收拾辅国公府了,账目累积了一堆不曾清算。 铺子里掌柜和伙计们的工钱都是提前预支的,正月里再不算给他们,只怕他们是要不干了。” “我来吧。”周彧接过她手中的笔:“你去点盏茶来吃。” “你不嫌难吃?”赵嫤笑着站起身来。 “提神便可。”周彧对着账本,拨起算盘珠来。 赵嫤唤婢女送了点茶的用具进来。 初春的天儿,依旧寒凉,抽了点点新叶的海棠在窗外随风颤抖。 屋内,炭盆中燃着上好的银碳,架上的小铜壶开了,蒸出热腾腾的水汽,熏得赵嫤昳丽的小脸染上了一层粉,一室温暖如春。 周彧在书案前忙碌着,赵嫤在小几前点茶,两人半晌不曾说话,看着却和睦融洽得很。 一切都自然的仿佛本就该如此。 “喏。”赵嫤起身了,将茶盏搁在周彧跟前:“第三遍了,只能点成这样。 凑合吃吧。” 周彧搁下笔,端起茶盏来瞧了瞧,又抿了一口品了品。 赵嫤自个儿也端了一盏,笑看着他。 “比上回进步了。”周彧顿了片刻道:“多练一练,会更好的。” “你就别鼓励我了。”赵嫤倚在书案上:“没天赋就是没天赋。” 周彧乌浓的眸子泛出几许笑意:“熟能生巧。” “别算了吧。”赵嫤搁下茶盏,示意他:“去沐浴?” 周彧垂眸,一脸正色,耳尖却悄悄红了:“我沐浴过了来的。” “那我去沐浴了。”赵嫤说着,走到门边朝着外头招呼,叫惜雨她们打热水进来。 楠木屏风后,传来水声。 周彧提起的笔又搁下了,靠在椅背上。 “周彧,来给我擦头发。”赵嫤唤了一声,从屏风后出来了。 婢女们快步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周彧起身,回头便瞧见赵嫤裹着小衣,堪堪遮到大腿处,裸露着两条笔直的腿,在烛火下腻白的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 他直觉浑身气血都往下涌,一时险些直不起身子。 “看什么呢?”赵嫤手捧着包住发丝的长巾,侧眸看他。 周彧走上前,扶着她在床沿处坐下,给她擦拭发丝。 赵嫤偎在他怀中,两条纤长的腿交叠在一处,上面的小腿蹭着下面的膝盖,悠闲舒适。 周彧移开目光,绷着嗓子道:“等会儿你穿戴好了,我有事。” “嗯?”赵嫤半阖着的眸子睁开看他。 周彧抿唇不语。 赵嫤抬手挑了他的下巴,笑起来:“老虎真的改吃素了?” “我让人给你预备了衣裙首饰。”周彧垂了眸子,矜贵迫人:“等会儿我们拜堂。” 他不看赵嫤的眼睛,语气清冷淡漠。 赵嫤反而睁大了杏眸看他:“这又是什么新花招?” 周彧道:“你照做便是了。” 这么几句话,便显出疏离来。 “好。”赵嫤见他不似平日那般,只冷着脸,也便不曾追问。 倘若周彧似从前那样,好声好气地哄着她拜堂,她怕要以为周彧对她有旁的什么想法呢。 某种意义上而言,周彧对她疏离,才是她想要的。 毫无情意,银货两讫,正是她想要的。 “好了。”周彧将长巾搁到一侧,起身走到后窗处敲了敲。 片刻后,他拿着包裹回到了床边。 赵嫤叫了惜雨同惜时进来。 她是养着两个专司绾发的婢女的,但除了惜雨、惜时,只有聆风知道她与周彧的关系。 她不能弄得人尽皆知。 好在惜雨、惜时于绾发上,也是会的,只是时兴的样子不大会,但盘同心髻不在话下。 嫁衣繁复,两人即使配合无间,也足足忙了一个时辰,才给赵嫤穿戴梳妆妥当。 室内不知何时燃上了一对龙凤红烛。 赵嫤凑到铜镜前,望着自己身上一身正青金丝如意团花锦袄,头戴凤冠,手持五男二女团扇,不禁笑起来。 别说,还真有些新嫁娘的样子。 她还从未想过,这辈子会有一日穿上这样的衣裳。 “还是正妻呢。”赵嫤笑着调侃,转身看周彧。 在大渊,娶正妻才穿青色,娶妾室纳姨娘,都是大红桃红。 周彧穿了大红如意团纹暗金喜袍,这身新郎的装束衬得他矜贵清绝的脸上多了一层柔和之意。 赵嫤又笑起来,若是不知道的人,瞧了这情形,怕还以为他们是真的成亲呢。 “你们都下去吧。”周彧吩咐。 惜雨、惜时低头退了出去。 周彧牵着赵嫤,走到前窗边。 他松开她,抬手推开了那一扇大窗。 窗外,明月高悬,树影婆娑,一阵凉风透了进来。 赵嫤缩了缩脖子问他:“做什么?” “我听说,大漠人成亲,拜了天地月,便是礼成了。”周彧牵过她:“今日我们便行此礼。” 赵嫤瞧他一脸正色,不忍败他的兴,笑着点头:“好。” 周彧带着她,规规矩矩地跪了三回,拜了天地月。 “好了吧?”赵嫤起身,笑望着他。 “你来。”周彧牵着她转身,到书案边,自袖中取出一页纸。 “什么?”赵嫤凑过去看。 周彧抖开那页纸,平铺在书案上。 “什么书?” 那页纸上,最上头两个大字,赵嫤只认得一个。 “婚书。”周彧指尖微微搓了搓,肃着脸:“摁吧。” “你连这个都有?”赵嫤笑起来:“看来这次的新花样你是花功夫了。” 她说着话,抬手染了印泥,在婚书的左下角摁上了自个儿的指印。 婚书这东西,她是知道的,但凡结为夫妇,都有婚书为证,是要在府衙登记在册的。 这婚书怎么可能是真的?倘若周彧真拿着这婚书去府衙登记过了,只怕是整个帝京都要翻了天了。 这大抵是周彧随意造了一页来,图个乐子罢了。 周彧一言不发,在她指印边上,摁上了自个儿的指印,又将婚书仔细的叠好,收起。 赵嫤笑望着他,周彧演得可真像:“好了吗?” “还有。”周彧望她,眼神逐渐炙热起来。 “还有什么?你可是没完了……”赵嫤掩唇娇笑,下一刻便两脚悬空,她惊呼了一声。 周彧俯身一把抱起了她,唇瓣贴在她耳畔,湿热暧昧:“洞房花烛。” 第105回 海棠经雨 “暧。”赵嫤勾着他的宽肩,故意逗他:“我听人说,拜了天地就是请天地做了见证,在月老那是入了册的,今日这三拜,你不怕误了以后娶妻?” 周彧将她置在床上,倾身上去,哑着嗓子:“那你还不喊我‘夫君’?” 他的手可灵巧的很,一手托在她后颈处,另一只手几下便解了她的腰封。 赵嫤不甘示弱,纤细的手抽开了他的腰带。 两人的衣裳便都散乱开来,纠缠在一处,青青红红,不分彼此。 寒夜的风来来回回,垂坠的床幔飘飘摇摇,印着明晃晃的烛火,摇曳出水样的波纹。 床幔内,赵嫤雪白细致的脖颈勾起,宛如一弯浅浅的新月。 周彧衣袍半落,露出冷白结实的胸膛,手臂撑在她身侧,因着全身使力,愈发显得筋骨分明。 绞杀之间难解难分。 颠得狠了,赵嫤的发髻全散开了,披散在胸前,叫周彧的大手一把挽至颈后。 大雨将歇,娇嫩的海棠经了疾风骤雨,零落成泥,洇湿了床榻。 赵嫤喊“夫君”喊得嗓子都哑了,疲累至极,冰肌玉肤小白羊羔子似的卧着,阖着眸子,娇憨惑人。 周彧瞧着,喉咙又是一阵发紧。 但瞧她遭不住,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光脚下了床榻,倒了热水,将赵嫤抱到屏风后的浴桶中。 又取了被褥转圜回来,将床榻重新铺了,给她沐浴擦干后,重新抱上了床。 “小被子……”赵嫤倚着枕头,动一下都没有力气。 周彧取过小被子抖了抖,团成一团塞到她怀中。 赵嫤抱着小被子,心满意足地背过身睡了过去。 周彧沐浴过后,坐在她身侧,给她盖上被子,将她凌乱的发丝一点一点理好,瞧着她无瑕的侧颜。 虽然两人在一起有两年多了,但每一回,他都像初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一般欲罢不能。 红烛燃尽,屋子内暗了下来。 外头传来梆子的声音,仔细听,已经日旦寅时了。 周彧俯身,在赵嫤脸颊上亲了亲,起身下了床。 屋内很快重新亮起了烛火。 赵嫤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她动了动,身上有些酸疼,小腹处也有难言的酸涩,但也不是不能忍。 他们在一起两年多,她如今也逐渐适应了周彧。 周彧这个禽兽,当初头一遭与她在一起时,她可是在床上睡了整整三日才能起身。 她坐起身,瞧见了枕边的中衣。 想是周彧给她预备好的。 她忍着酸涩,将肚兜同青绸中衣穿了,这才唤道:“来人。” “姑娘。” 惜雨应声进来,挑开了床幔。 “什么时辰了?”赵嫤问。 “快午时了,姑娘起来用午饭正好。”惜雨笑着将床幔挂上铜帐钩:“小王爷叮嘱,说姑娘累着了,不要打扰姑娘。 不然奴婢都要叫姑娘起来吃早饭了。” “都快午时了?” 赵嫤起身,靸了些,眯了眯眸子看外头,她竟睡了半日去了。 “是呢。”惜时取了衣裙来:“小厨房午饭都预备好了。” 赵嫤在淮安侯府翻身之后,便有自己的小厨房了。 她惜命,怕别人在饭食里动手脚,也不愿意亏着自己,养着十几个大渊各地的厨娘,每日换着花样的做各种吃食。 “好。”赵嫤颔首。 “姑娘起了!” 惜时朝着外头招呼。 婢女们捧着各色盥洗用具鱼贯而入,互相之间配合有度,井井有条。 很快,赵嫤便穿戴整齐了。 “摆午饭。” 惜时吩咐。 赵嫤经过书案边,瞧见账本与算盘都收起来了,堆叠得整整齐齐。 她不由停住脚:“谁收的,我账目还不曾算完。” “是小王爷收的吧。”惜雨看向书案:“小王爷临走时,说账目都算好了,单子压在账本下了。” 赵嫤走上前查看。 惜时麻利的搬开那一摞账本,果然,下面压了一页宣纸。 赵嫤取过来瞧,上头字迹遒劲整洁,零零总总的账目标得清清楚楚。 “他什么时辰走的?”赵嫤问。 “天亮时走的。”惜雨回。 赵嫤收起纸页的手顿了顿,周彧折腾她到下半夜,还算完了这些账目。 这是一夜未眠? 她笑了笑,男儿家确实天生体力与女儿家不同,她疲累的安神药都不曾吃,便抱着小被子就睡着了,他竟还有精力将这些账目算得清清楚楚。 还上早朝去了。 啧,周彧身体是真的好。 “姑娘,蒋晴柔来了。”聆风快步进了屋子:“见不见她?” “让她进来。”赵嫤接过惜雨递上的清水漱口。 蒋晴柔走了进来。 赵嫤放下拭唇的帕子,含笑招呼她:“母亲。” “大姐儿,才用了午饭?”蒋晴柔笑着问。 “嗯。”赵嫤点头:“母亲用过了?” “才用完了,刚走到你这里。”蒋晴柔笑着回。 “母亲请坐吧。”赵嫤抬了抬手。 两人闲话家常间,寻常到像是亲母女一般。 “我来,是想问问你,可要去大牢探望探望辅国公府的人。”蒋晴柔坐下道:“今儿个十四了,过了明日元宵节,就是行刑的日子了。 京兆尹传了消息给我们这些亲眷,说是可以去大牢见他们最后一面。” “我还是等行刑那一日去看吧。”赵嫤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那样看着更痛快些。” 蒋晴柔眼皮跳了跳,不曾言语。 赵嫤闲适的靠在椅背上:“当初,我眼睁睁看着娘亲被他们带走。 如今,他们落到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了,母亲你说是不是?” “当年,那是陛下的旨意,他们……也是没办法……”蒋晴柔站起身:“你不去便罢了,我晚些时候去看看。” “母亲走好。”赵嫤也不曾起身送她。 翌日,便是元宵节。 赵嫤懒散,也不喜热闹,准了婢女们轮流去看花灯,自个儿却躲在屋子里挑拣着茶叶。 她无事可做时,便琢磨着点茶了。 虽说没有天赋,但她能在其中找到乐趣。 聆风不放心她,寸步不离的守在一旁,也替她挑拣茶叶。 “有人。”聆风忽然站起身来。 赵嫤茫然抬头。 片刻后,后窗处有了响动。 赵嫤笑了笑,是周彧。 “小王爷。”聆风瞧见周彧,拱手行了一礼,便低头退了出去。 “你不是陪未婚妻看花灯去了?”赵嫤笑乜了周彧一眼。 周彧约了赵月华去看花灯,阖府都知道。 “给你。”周彧提着一盏灯给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赵嫤接过那个鲤鱼花灯,稠丽的小脸上还是见了笑意。 不是小孩子,也还是喜爱这样有趣的小玩意儿的。 “我是与她分说清楚。”周彧在她身侧坐下:“不日,她便该提出退亲了。” “嗯?”赵嫤抬眸看他:“你不查身世了?” “这边不是有你么?”周彧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我还是不耽搁她的姻缘了。” “耽搁她怕什么?”赵嫤轻哼:“他们都欠我的,你耽搁一下她,算是替我讨债了。” 有她在,赵月华难道还想有什么好姻缘么? 周彧望着她撅嘴的模样,凑过去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眸底有了笑意,她这样倒有了几分孩子气。 他拉过她腻白绵软的手,在手中把玩:“辅国公府的人明日行刑,你去看么?” “自是要去的。”赵嫤抬眸看他:“你监斩么?” “可以是我。”周彧两手握着她手。 赵嫤笑了:“好,那我去给他们送行。” 第106回 斩首 蒋士柯等一众人坐着囚车游街时,道边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辅国公府所犯之主罪,是谋逆,其余的罪,也不曾正面得罪老百姓。 百姓们围过来,都是为了瞧热闹,倒没有人有多么恨他们,也没有人抛臭鸡蛋、烂菜叶儿砸他们。 赵嫤头戴帷帽,早早候在刑场了。 她身后,惜雨提着竹篮,里头放着酒坛和酒碗。 周彧眉眼淡漠地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神色清冷。 刑车驶了过来。 蒋士柯等几十人被押下刑车,面朝众人跪着。 “大人。” 赵嫤上前,规规矩矩朝周彧行礼。 “何事?”周彧嗓音清冽,浓黑的眸子毫无波澜。 两人仿佛不认得。 “小女子曾是蒋家之人,已经和离出来了。”赵嫤透过帷帽,看着周彧:“想送曾经的公婆一程。” “准。”周彧允了。 赵嫤提着竹篮上前。 蒋士柯与蒋王氏并列跪着,两人皆是五花大绑,浑身脏污,发丝散乱,上头沾着不知名的脏污,形容消瘦憔悴。 若不是事先知道,赵嫤很难将眼前这两人与昔日光鲜亮丽的蒋士柯夫妇联系到一起。 两人一见赵嫤,面色都变了。 “贱人!”蒋士柯眼睛血红,眉毛倒竖,咬牙切齿。 这些日子,他在牢中,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一切与赵嫤有关。 蒋王氏双目浑浊,看着赵嫤,浑身颤抖,涕泗横流。 她就要死了,她已经没有呵斥赵嫤的力气了。 “蒋士柯,王群慧。” 赵嫤倒了一碗酒,端起来,声音不大:“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们真相,叫你们做一对明白鬼。” “你什么意思?”蒋士柯逼视着他。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赵嫤将碗举到他跟前,却不喂他:“这一切,都是我筹谋的。 你们记不记得,十多年前,你们当着我的面,强抢走了我的娘亲?” “你是在为你娘亲报仇?”蒋士柯一下明白过来。 “不然呢?”赵嫤轻笑:“你以为我当真看得上你那纨绔无用的儿子?” 蒋士柯仰天笑了起来:“你害死我们全家又如何?盛雪终究活不过来,你还是没有娘亲!” 赵嫤也笑起来:“我害你们全家? 你错了。 蒋怀赋不是我害死的,他死在蒋晴柔手里。 蒋晴柔想利用他的死来栽赃我,我只不过是将杨光璧哄过去罢了。 从头到尾,我可不曾脏过手呢。” “什么?你说什么?”蒋士柯顿时笑不出来了。 害死他儿子的人,竟然是蒋晴柔? 蒋王氏却杀了杨光璧,给蒋家招来了灭门之祸。 若非他从前多方提携赵文俊,怎么可能有淮安侯府的今日? 蒋晴柔是他的亲妹妹,却杀了他唯一的独子,他不敢置信,更不甘心! “冤枉,冤枉啊——” 他大叫起来。 他要活下来,为儿子报仇。 他斗不过和宁侯府,但对付淮安侯府还是能做到的,毕竟这么多年,赵文俊是他一手带起来的! 可周彧端坐着,压根儿不理会他。 “时辰到——” 监斩官抬手,有下属高唱。 “国公爷有冤,还是到阎王爷跟前去喊吧。”赵嫤抬手,一碗酒喂到蒋士柯跟前。 蒋士柯梗着脖子不肯喝。 赵嫤手中用力灌他:“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一碗酒洒了半碗,赵嫤松手,那碗打碎在了蒋士柯的跟前。 赵嫤不理会,缓步退至人群中。 “行刑——” 又是一声高唱。 刽子手们手持大刀,一口酒喷在刀刃上。 “噗……噗……” “咕咚……” 砍脑袋的声音与人头落地之声不绝于耳,鲜血甚至漫到了赵嫤的脚边。 她往后退了退,恐污了自己的绣鞋。 她抬眸,望着眼前滚落的人头,不悲不喜。 辅国公府,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还有淮安侯府,还有……乾元帝! 观了行刑之后,赵嫤兴致颇好,买了东西,去了庄子上一趟,这样的大喜事自然要让弟弟知道,顺带着送些东西过去,也探望探望。 在庄子上用过午饭之后,她回城内,在集市闲闲地逛了逛。 又去会仙酒楼要了些酒菜,她坐着软轿去了西园,打算天黑再回淮安侯府。 “姑娘可有些日子不来了。”西园的伙计认得她,一见她便笑着迎上来:“姑娘,还要从前的厢房么?” “嗯。”赵嫤颔首,从惜雨那处捏了一小撮金瓜子丢给他。 “谢姑娘,谢姑娘!”伙计千恩万谢:“小的领您进去。” “姑娘,那是不是淮安侯府的标记?”聆风牵了牵赵嫤的袖子。 赵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一辆马车,上头的标记果然是淮安侯府的。 “小二。”赵嫤唤那伙计。 “姑娘。”伙计忙回身,躬着身子:“有何吩咐?” “淮安侯府,谁来了?”赵嫤指了指那辆马车。 伙计瞧了一眼,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是位姑娘,带着个少爷,小的也不认得。” 他们西园有规矩,不能胡乱说客人的消息。 不过,赵嫤是熟客,出手又大方,他自然不会不说。 “带着个少爷?”赵嫤望着前方笑了。 赵月华自恃大家闺秀身份,不会到这样的地方来。 来的应当是赵如秀,至于带着的少爷嘛,总不可能是赵秉和吧? “是。”伙计不知她笑什么,只是不敢直视。 “他们在哪间厢房?”赵嫤往前走:“领我去瞧瞧。” “这……”伙计为难:“咱们西园有规矩……” 这是会直接得罪人的差事,他万万不敢。 “放心,我不进去。”赵嫤含笑道:“你提壶茶水敲开门,我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瞧一眼便可。” 她说着,又捏了几粒金瓜子:“茶水钱。” 伙计这下不犹豫了:“您请,小的去提茶壶。” 很快,赵嫤便站着了那厢房的拐角处。 从这里,可以瞧见厢房内的情形,而厢房内的人只要不是刻意看,都不会发现她。 那伙计提着茶壶回头看她,见她点了头,才抬手敲门。 “谁啊?” 里头,果然传出赵如秀的声音。 伙计不曾说话,又敲门。 门开了,赵嫤瞧见了开门的人是顾立夫。 “何事?”顾立夫问。 “送茶水的。”伙计抬了抬手上的茶壶。 顾立夫让开,回到桌边坐下。 赵嫤便瞧见屋内只有赵如秀和顾立夫,赵如秀就坐在桌边,面前的小碟里装得是剥好的虾肉。 而虾壳则全堆在顾立夫跟前。 赵嫤笑了,顾立夫只是看着冷硬无情,这虾不是剥的挺好的吗? 伙计出来,带上了门,走到赵嫤跟前。 赵嫤抬手指了指那厢房对面:“今日我在这边。” “是。”伙计忙开了门。 “派人回去,将赵如秀同顾立夫在这儿的消息想办法传到蒋晴柔耳中。” 伙计一走,赵嫤便吩咐了惜雨。 惜雨很快便安排人去了。 赵嫤才坐下,吃了两盅果酒,点的一出戏还不曾开始唱,对面的厢房门口便有了动静。 她靠到门缝处往外看。 蒋晴柔一扫平日的温婉,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外。 陈嬷嬷正拍着厢房的门:“四姑娘,您快些将门打开,夫人不会对您如何的。” 赵嫤瞧了瞧,周围并没有旁人,这样的事情,蒋晴柔大抵是怕叫人传了闲话去,所以不曾带多余的人来。 毕竟大家闺秀嘛,这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然算是失节了。 厢房内没有动静。 陈嬷嬷又敲了一会儿门,回头看蒋晴柔。 这一回,她也没法帮四姑娘劝夫人了,四姑娘实在是不像话,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跟这样来路不明又身份低微的人厮混在一起? “赵如秀,你再不开门,别怪我叫人动手了。”蒋晴柔强压着怒气,沉声开口。 过了片刻,门打开了,赵如秀一脸惧怕的站在门内:“娘……” “过来!”蒋晴柔猛拽了她一把。 赵如秀被她拽的一个踉跄,出了厢房。 “你也一起回去吧。”蒋晴柔上下扫了顾立夫一眼。 顾立夫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收拾一下,我们也回去。”赵嫤站直了身子,笑着吩咐:“对了,让人给顾立夫预备点干粮与盘缠,他可以动身了。” 第107回 赵嫤不就是这样的人? 蒋晴柔将赵如秀推上马车,自己也跟了上去。 她忍着怒气,不曾开口,也不曾动手收拾赵如秀。 这是在外头,她再如何也要克制。 顾立夫是不能留了,最好是消失的彻底一点,如此才能不给赵如秀留下任何念想。 她努力平复心情,不让愤怒占据心智,她知道赵如秀已经不能再打了。 再打她会更反叛的。 她将自己的心思都集中在怎么打发了顾立夫上,不去想赵如秀多么不争气,最好是将这个账全算在赵嫤头上,让赵如秀要恨就去恨赵嫤。 “娘……”赵如秀自知理亏,不安极了,红着眼圈看着蒋晴柔,试探着唤了一声。 蒋晴柔强压下怒火,眉目间甚至有了一些平日的柔和:“叫我做什么?” “我知道错了……”赵如秀见她没有发怒,心里稍松了一些,两只手互相交握着,死死攥紧:“其实我就是和他来看一会儿戏,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娘您别生气……” “你觉得这样的事情还不出格吗?孤男寡女的,若是叫人瞧见了,你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话吗?”蒋晴柔平心静气,开口问她:“我不生气,我生气也是为你好,你能理解娘的苦心吗?” 赵如秀低下了头:“可是,我就是觉得他人很好,娘,你别对他有那么大的偏见好不好?” 她也知道这条路很难走。 可是,她遇上了顾立夫,现在就是叫她进宫去做娘娘,她也是不愿意的。 蒋晴柔好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涌了上来,她直憋的脸都红了,顿了片刻才道:“就算你对他有心,也该等他高中了,才能与你比肩。 如今这样算什么?” 赵如秀闻言,顿时欢喜起来:“娘,你是说,如果顾立夫高中了,就可以……” 她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不错。”蒋晴柔点头:“但是他如今连书都没地方读,这样下去可不成。” “那咱们让他去读书吧?”赵如秀早就想好了:“学资也用不了多少,就住在咱们家客院里。 他那么勤奋,以后一定会高中的。 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家就是他的恩人,他不会忘恩负义的。” 她想,顾立夫一定会对她好的。 “好。”蒋晴柔点头应了:“不过这件事情,我还要与你父亲商议一番。 另外,你以后也不能如此随意的同他出门了,否则可别怪娘不给你留脸面。” “我不会了,我一定乖。”赵如秀连忙答应,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娘,您真好。” 蒋晴柔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女儿已经很久没有与她这么亲近了。 看样子,教导这个孩子,还是要转圜着些,不能当面与她作对。 赵嫤到淮安侯府门口,便下了软轿。 “大姑娘,您回来了。” 守门的小厮跑来行礼。 赵嫤不管在哪一家,都十分受下人门的爱戴,无他,唯大方尔。 “母亲和四妹妹进去了?”赵嫤顿住脚,含笑问了一句。 “是,还有姓顾的那位客人。”小厮连忙回。 赵嫤颔首:“母亲和四妹妹是怎么进去的?” 小厮回忆着道:“四姑娘挽着夫人的手,两人看着亲热的很,四姑娘满面笑意,似乎很开怀。” 赵嫤颇为满意,捏了金瓜子给他。 她也不理会小厮的千恩万谢,抬步迈进了淮安侯府高高的门槛。 赵如秀欢喜? 是蒋晴柔见硬的不行,开始给赵如秀来软的了? 正巧,蒋晴柔这怀柔计用得正中她的下怀。 她也不曾回自个儿的院子,便径直去了顾立夫所在的客院。 顾立夫正在院内,打了井水预备烧来沐浴,见她进来,不由顿住动作。 “顾立夫,谁让你陪着赵如秀去戏园的?”赵嫤开口质问。 顾立夫愣了愣,看向门口。 那里还有两个婆子守在那处。 赵嫤回头看了一眼。 聆风喝斥:“还不快滚!” 两个婆子原本伸长了脖子想看热闹,叫聆风一喝,忙惊慌地转身跑了。 跑远一些,她们逢人便说,赵嫤在客园大发雷霆,为了争夺顾立夫,与赵如秀争风吃醋。 反正赵嫤名声差,怎么荒唐怎么说就是了。 “姑娘,坐。”惜时端来了椅子。 “你可以走了。”赵嫤坐下,自在的翘着腿,看着顾立夫。 顾立夫愣了一下:“现在?” “今晚。”赵嫤挥了挥手。 聆风将一个包裹放在了顾立夫手中:“里头是你的身份,以及盘缠五十两,还预备了一些干粮。 若是不合你的口味,出去了自己重新买。 你查点一下。” 顾立夫抱着包裹,只觉得不太真实,顿了片刻才道:“五十两太多了,我有十两就足够了。” “出门在外,总有不方便的时候。”赵嫤不以为意:“我准过,供你读书。 明年若是不能高中也不打紧,慢慢来,需要银子请人带个口信便成。 你的身份,是我远房的表弟,就不需要同我客气了。 还有,小厮要不要?” “不必了。”顾立夫摇头。 他从前也是养尊处优的,但家道沦落之后,他已经学会了什么事情都靠自己了。 他能有书读,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哪里还用人伺候? “随你。”赵嫤也由他,靠在椅背上懒散的看着他:“不过,我还有一条,你要做到。” 顾立夫微微皱了眉头,他就知道,赵嫤不会那么容易放他走的。 但他也不意外,赵嫤不就是这样的人?无利不起早。 赵嫤笑望着他:“等半夜动身,不要叫任何人察觉了。” “就这个?”顾立夫很意外。 他以为,赵嫤又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对啊。”赵嫤站起身来,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顾立夫往后躲了一步,脸色涨红。 赵嫤笑了一声:“晚上我就不送你了,一路平安。” 她丢下话儿,干脆的转身便走。 “赵嫤。”顾立夫忽然唤她。 “还有事?”赵嫤回眸,昳丽的小脸笑意盈盈。 顾立夫放下包裹,“噗通”一声跪下,毕恭毕敬地朝她磕了一个头。 这个头,他磕得心甘情愿,发自肺腑。 他一开始觉得,赵嫤不是什么好东西,救他也是为了羞辱他。 却不想,赵嫤什么也不曾对他做,只让他做了一些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竟就真的放他走了,还帮他预备好了一切。 这些日子,他也察觉,赵嫤不是无缘无故对付赵如秀,这其中应当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隐情。 且不说这些,单说赵嫤于他,无异于再生父母,是他的恩人。 他不该再轻慢她。 赵嫤轻笑了一声,嗓音婉转:“不必如此客气,真要是过意不去,那就等长大一些再来报答我啊。” 她语调拖得长长的,没个正形,笑着去了。 其实,她做这些,也不是全无目的,他日顾立夫若是高中,说不准能成为她的得力干将呢? 不过,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 也使不了多少银子,姑且一试吧。 顾立夫脸一下红了,跪在地上,目送着她渐行渐远。 赵如秀一直叫蒋晴柔拘着,隔了两日,才得知顾立夫失踪了的消息。 她第一个想到了赵嫤。 一定是赵嫤! 下人们都传疯了,说赵嫤看上了顾立夫的好颜色,逼着顾立夫同她好。 她怒气冲冲地去了宛宸院,却吃了个闭门羹。 守门的婢女说,今儿个日头好,赵嫤到园子里闲转去了。 赵如秀转身直奔家中的园子,在莲塘边的五角亭里找到了赵嫤。 第108回 我和他一起死 赵嫤凭栏倚着,微风吹动着鹤顶红的石榴襦裙,衣袂扶风,一张小脸衬得贵气稠丽,犹如盛放的牡丹一般秾艳。 她望着下头水中簇拥的锦鲤,捏着鱼食,有一搭没一搭的往下丢。 “赵嫤!”赵如秀步伐极快,冲进了亭子。 赵嫤回眸,瞧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杏眸中不禁有了笑意。 “四妹妹这急赤白脸的,是谁又招惹你了?”她不急不缓地开口问。 “赵嫤,你明知故问是不是?”赵如秀伸手指着她。 赵嫤又丢了一小把鱼食下水,才转过头看她:“我听不懂四妹妹在说什么。” 赵如秀冷哼了一声:“敢做不敢认,你算什么东西?” “敢做不敢认?”赵嫤笑了一声,鸦青长睫在日头下更显浓密卷翘:“四妹妹觉得,我做了什么,会怕你知道? 四妹妹未免高看自己。” “别装了!”赵如秀极不耐烦:“我问你,你把顾立夫藏哪了?” 赵嫤笑起来:“开什么玩笑,不是四妹妹将他藏起来了,不许他见我吗? 我已经两日不曾见到他了。” “你胡说!”赵如秀大急:“分明是你将他藏起来了,你赶紧将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她好容易才让娘答应送顾立夫去读书,她嫁给顾立夫的事,也算是看到了曙光。 却不料,赵嫤这个贱人从中作梗,竟然将人给藏起来了。 赵嫤从来都不消停,之前,赵嫤还想勾搭姐姐的小王爷,她可是亲眼所见。 她的人,绝对不会叫赵嫤染指的。 赵嫤将鱼食尽数丢进水中,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转身正对着她,漫不经心的道:“四妹妹,我知道你没脑子,但是你也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吧? 我是什么样的人?声名狼藉如我,秦楼楚馆都是我常去的地方。 我找顾立夫玩一玩,需要藏着掖着? 真是笑话。” 她说着,轻笑了一声。 赵如秀听她这样说,不由愣了愣,反应了片刻之后才高声反驳:“不是你,还能是谁? 你是不需要藏着掖着,你就是为了膈应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赵嫤虽然可恶,但不可否认,她说得有一定的道理。 “我膈应你?”赵嫤娇笑起来,接过惜雨手中的帕子细致地擦拭着指尖:“四妹妹,你来告诉告诉我,你和顾立夫是定亲了,还是成亲了?亦或是他说了与你两情相悦? 我膈应得着你么?” “你……”赵如秀涨红了脸。 这些都没有,他们……还没到那地步。 她再如何,也是个小女儿家,脸皮还是很薄的。 “退一步说,我要想膈应你……”赵嫤上下扫量着她:“当你面膈应,不是更痛快吗? 做什么要鬼鬼祟祟的?” 赵如秀急得眼圈都红了:“娘已经答应我了,让顾立夫去读书。 等顾立夫高中了,我们就……我们就……” 成亲的话,她说不出口。 “就什么?”赵嫤杏眸微微眯了眯:“你自己的亲娘,什么样子心里真的没有一点数吗? 你觉得,她会让你嫁给一个一穷二白,连读书都读不起穷书生?” “等他高中了,就不一样了!”赵如秀大声反驳。 “你是真蠢呐。”赵嫤将手中的帕子丢回给惜雨:“高中了又如何? 我就算他中个状元,一个毫无根基的状元郎,最多也就是个六七品官员,外放出去,就算是短也要三五年,还不一定能调回帝京,你告诉我有什么作用? 是能帮你爹青云之上呢,还是能帮你娘在外头长脸面? 看看你姐姐,人家攀上了晋阳王府,多少人羡慕? 我要是你娘,我也当面答应你,背地里在将那小子处置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又不影响母女之情。 反正你蠢,两全其美,多好。” 赵如秀眼圈一下红了,呼吸急促起来,嗓音尖锐:“你胡说,不可能!” 赵嫤缓步走到她跟前,拍手拍了拍她的肩:“你啊,回去看看吃什么补心眼,多吃一些。” 她知道,赵如秀已经信了,也不再多言,提着裙摆款款去了。 赵如秀走到赵嫤放才所站之处,靠着栏杆坐下哭了起来。 虽然赵嫤坏的没边儿了,但赵嫤说得没错,赵嫤根本没有藏起顾立夫的必要。 是她娘! 就是她娘做的! 她就说,娘怎么可能那么好说话,答应让顾立夫去读书,还答应等顾立夫高中了,就让她嫁给顾立夫? 原来,这一切都是娘的圈套,都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而已! 顾立夫现在怎么样了? 不会被娘给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她捧着脸,无助的大哭。 “姑娘。”婢女金宝装着胆子上前去劝:“大姑娘那样说,都是为了挑拨姑娘何大夫人。 大夫人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赵嫤哪里说的不对了?”赵如秀抬起脸来,满面泪痕的呵斥她:“你处处向着娘,你就滚过去伺候她,别在我面前现!” 金宝吓得不敢说话,以她的经验,若是再开口便要挨巴掌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朝着银宝使了个眼色。 银宝点头,趁着赵如秀不留意,躲到一边去吩咐了一个小婢女。 小婢女腿脚快,一溜烟便跑了。 蒋晴柔很快便来了,赵月华也跟着来了。 “秀儿,你这是怎么了?”蒋晴柔上前,俯身询问。 赵如秀不理她,只是捧着脸哭。 蒋晴柔看向赵月华。 赵月华上前,小声劝慰道:“妹妹,你有什么话就同姐姐说,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你这样哭,也不能解决问题。” “你问她,将顾立夫弄到什么地方去了!”赵如秀带着哭腔,朝着赵月华吼。 赵月华抬眼,为难地看蒋晴柔。 小婢女去报信,是说了详情的,她们二人也知道,赵如秀为得是哪般。 蒋晴柔叹了口气,在赵如秀身旁坐下。 赵如秀反应极为激烈,一下便蹭到一侧去了:“别碰我! 你这个骗子,你所说的话全都是骗我的,你早就想好了要对他动手是不是?” “秀儿。”蒋晴柔语气轻柔:“你听娘说,娘是那样想过,但娘并没有做出来。 这件事情一定是赵嫤做的,她借着顾立夫,来挑拨咱们母女的关系……” “你少来这一套!”赵如秀压根不听她将话说完:“你以为我不懂你吗? 从前你和姐姐做的所有的事情,全都会推到赵嫤头上去。 如今也是一样。 赵嫤她想勾搭顾立夫,在哪里不成?做什么非要将他藏起来? 你现在将人交出来,我也不求你留下他,只要他平平安安的离开,我以后都听你的。”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娘不可能让她嫁给顾立夫,她不能和他在一起,但也不能害了他。 “我说了,我没有动他。”蒋晴柔颇为忍耐的道:“你连娘都信不过了吗?” “蒋晴柔!”赵如秀猛地站起身,双目通红,满面怒火:“你要是不将他交出来,我就死给你看!” “赵如秀!”蒋晴柔也怒了:“我含辛茹苦将你养到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为了个男人,拿性命来要挟我的是不是?” “我就问你交不交!”赵如秀焦躁极了,连连跺脚。 “妹妹……”赵月华想劝和。 “我说了我没有动他,你再这样,我要请家法了!”蒋晴柔再克制,拔高了声音。 她这怒火,早几日便闷在心间了,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 “那我就和他一起死!” 赵如秀高喊了一声,发狠朝着亭柱子撞了过去。 “秀儿!” “妹妹!” “姑娘!” 在场人都大吃一惊,忙扑过去拦着,却哪里来得及? 那亭柱都是石头雕成的,又冷又硬,赵如秀虽未使全力,却也撞了个头破血流,一下昏倒在地上。 “来人!快请大夫!” 蒋晴柔也慌了,亭子里一片混乱。 第109回 失火了 蒋晴柔安排下人们将赵如秀抬回了院子。 大夫很快便到了。 “怎么样,大夫?” 蒋晴柔看着赵如秀额头处的鲜血,心惊肉跳的。 “要清理了伤口才知。” 大夫取过药箱来,替赵如秀清理伤口。 蒋晴柔同赵月华一直在边上陪着。 赵如秀额头上的伤口露了出来,有一寸多长,外翻的皮肉看着触目惊心。 “这……没事吧?”蒋晴柔担心极了。 “这伤口不算大,但是有些深……”大夫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大夫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蒋晴柔忙道。 “这么深的伤口,若是不缝合,只怕血止不住。”大夫的手压在赵如秀的伤口上:“但若是缝合的话,有可能会留下疤痕。 也不能耽搁,二位快点拿主意吧。” 蒋晴柔同赵月华对视了一眼,两人一时都拿不定主意。 最后,还是赵月华道:“性命要紧,疤痕以后再想办法,大夫还是给我妹妹缝合一下吧。” 大夫不再多言,便动起手来,给赵如秀缝了三针,又到桌边开了药方:“照这个方子吃,三碗煎一碗,早晚一副。” “大夫,不知人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蒋晴柔接了药方递给婢女。 “晚饭之前应当能醒来。”大夫收拾着东西,往药箱中放。 “那这线,什么时候拆?”蒋晴柔又问。 “得七日后。”大夫将药箱背在了身上:“我先告辞了。” “那到时候还得劳烦大夫再来一趟。”蒋晴柔客气的将她送了出去。 再回屋时,脸上便没了笑意。 她看着床上的赵如秀叹了口气:“华儿,秀儿要是有你一半听话,我也就不操心了。” “娘,妹妹就这个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您要哄着她些。”赵月华坐在床沿上,也叹了口气。 “我何尝不想呢?”蒋晴柔一脸的惆怅:“每一次我都想好了,好好同她说,不与她争辩。 可她呢,每次都能将我气的怒火中烧,忍不住要教训她。” 赵月华犹豫了一下问,看着她:“那顾立夫,当真是娘藏起来了吗?” “怎么连你也怀疑我?”蒋晴柔脸色不由变了,很是心伤:“你们姊妹二人,怎么都这样……” 她说着就红了眼圈。 “娘,您别误会了。”赵月华忙上前挽着她,一起坐下来:“我不是怀疑您。 就算是您做了,我也觉得您做的对,毕竟咱们不能真的让妹妹嫁给那个一无所有的顾立夫。” “我要是做了,能不告诉你吗?”蒋晴柔听她这样说,心里好受了些:“我倒是想做,只是还没安排好退路,那顾立夫就不见了。 我还想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赵月华闻言道:“要这么说的话,那就只有赵嫤了。” “我也说了是她,可你妹妹偏不信呐!”蒋晴柔无奈极了。 “不管妹妹信不信,咱们不能饶了赵嫤去。”赵月华说着话,面上露出几许算计之色。 “你有法子?”蒋晴柔看着她问。 毕竟是母女,女儿一个神情,她也就能看出端倪了。 “娘,赵嫤疯起来有些不管不顾的。”赵月华思量着道:“咱们肯定不能正面与她对上。” “你是说,背地里下黑手?这倒是个好办法。”蒋晴柔点点头:“但是,赵嫤警惕性那么强,恐怕不容易。” 真要与赵嫤正面对上,她也不敢啊。 她可还有把柄在赵嫤的手上攥着呢。 但是背地里,只要没有证据,赵嫤能拿她如何? “我们动不了她,可以动她身边的人。”赵月华面上满是志在必得。 “身边的人?她心腹的婢女?”蒋晴柔不赞同的摇摇头:“这不成,她有的是银子,死一个两个的她再买就是了。” “婢女死了有什么用?”赵月华晃了晃她的手臂:“娘,您忘了赵嫤还有一个死穴了吗?” 蒋晴柔愣了愣,眼睛一亮:“你是说赵培元?” “对啊!”赵月华点头:“我已经派人到庄子上去打听过了。 赵嫤年前请人去帮赵培元将腿骨打断了,重新接上了。 现在,赵培元躺在床上不能动,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 这不正是咱们动手的好时机吗?” “赵嫤对赵培元,倒真是疼爱。”蒋晴柔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既然不能动,那也不需要多少计谋了。 直接放火就行。” 赵月华点头赞同,她看了一眼床上的赵如秀:“我也是这个意思。 原本,今日就想同娘说,去收拾了赵培元。 毕竟赵培元若真能站起来,爹说不准又要将他接回来。 谁知道赵嫤居然将妹妹害成这样,那这事更是非做不可了。” “不错。”蒋晴柔眼底闪着恨意:“你替我看着秀儿,我去着手预备这件事情。” 她恨不得现在就烧死赵培元,叫赵嫤痛不欲生,才能出了她心头这口恶气。 “您找两个机灵的人,腿脚利索的,千万别留下把柄。”赵月华叮嘱她道:“不然,赵嫤那个疯子要是得知真相,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放心吧,我有数。”蒋晴柔说着起身出去了。 赵月华坐在床边,眸色沉沉,回想着周彧的妹妹周金玉对她说的话。 周金玉说,周彧之所以要她提出退亲,是因为同赵嫤勾搭上了。 在周金玉说这话这之前,赵月华从来没有想过周彧会与赵嫤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现在,她也觉得不可能。 周彧与赵嫤见面时,一直是不苟言笑的,面对赵嫤的勾搭,也没有理会过。 那样清清冷冷,宛如天上明月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上赵嫤那个低贱的货色? 周金玉恐怕是因为上次在画坊上的那件事,记恨上了赵嫤,再加上赵嫤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周金玉就编了这话来哄她对付赵嫤。 思来想去,她还是不相信周彧会和赵嫤有关联。 不过,赵嫤肯定是要收拾的,她还等着拿赵嫤的铺子,风风光光的出嫁呢。 退亲,她也不可能提。 等她得了赵嫤的东西,可以在银钱上帮助周彧,周彧一定不会再想着离开她的。 * 入夜,因着听说赵如秀撞伤了脑袋,赵嫤兴致不错。 晚饭时,多吃了几盅果酒。 沐浴过后,便用了汤药,抱着小被子上床安歇了。 迷迷糊糊之间,察觉有人晃她。 “嫤嫤,醒醒!” 周彧轻轻摇着她。 “嗯?”赵嫤半睁开眸子看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的手,含糊不清道:“什么时辰了,你还来……我要睡觉……” 她抱紧小被子,转过身去又要睡。 因为吃了安神汤,她不睡会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 “嫤嫤。”周彧又摇了摇她:“庄子上失火了,起来跟我走。” 第110回 他叫周彧,是我的朋友 赵嫤起先一动不动,浑浑噩噩的,忽然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攀住周彧的手臂,满面焦急:“你说什么?庄子上失火了? 哪个庄子?” 她还从未在周彧面前如此失态过。 “扶玄的屋子。”周彧反握住她手,径直道。 “扶玄!”赵嫤小脸瞬间白了,一把抽回手,飞快的下了床,衣裳鞋子都顾不得穿,便往外跑。 “别着急。”周彧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口中宽慰她:“扶玄人没事!” 赵嫤闻言僵了片刻,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眼尾殷红:“你吓死我了。” 她拍了一下周彧:“你怎么不一口气说完?扶玄人现在在哪里? 我要去看他!” 她方才真的几乎魂飞魄散了。 这世上,她只和弟弟相依为命了。 若是弟弟有个什么好歹,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别怕,他在我城中的别院内。”周彧抱着她坐回床上。 赵嫤心里一松,脑中顿时一阵眩晕,不由抬手扶额。 周彧抖开小被子,将她裹住:“若是不舒服,这会儿就不必去瞧他了。 他平平安安的,没有受伤。 你先睡,等白天再去,只是不要叫人瞧见了,否则我怕他还会有危险。” “我要去看他。”赵嫤纤细绵白的手揉着太阳穴:“你带我去。” “好。”周彧见她态度坚决,点头应了她。 赵嫤唤了惜雨、惜时进来,简单的穿戴了,便随着周彧出了宛宸院。 淮安侯府西北方向,有一个角门。 周彧的人引开了那处守门的小厮。 角门外头,有马车候着。 周彧扶着她上了马车,朝外吩咐:“走。” “驾!” 曲啸扬鞭悬空抽了一下。 马车咕噜便滚起来。 “不行,快停下。” 赵嫤扶着额头,几欲作呕。 “停。”周彧朝着外头招呼了一声,扶住她给她顺气:“怎了?” 马车停下,赵嫤脸色才缓和了些:“想是安神药的缘故,颠得我想吐。” 她小脸煞白,黛眉紧皱,因为难受,杏眸泛起几许泪光,湿漉漉的,连带着鸦青长睫也沾上了水气,不再卷翘,软软地耷拉下来。 没有平日的仪态万千,也没有偶尔的狡黠如狐,像只受了伤的小兽,露出了可怜巴巴的一面,惹人极了。 周彧扶起她,出了马车,叫她站着,他自个儿却跳了下去。 而后,他背对着她,两手朝后抱着赵嫤两只膝弯,一弯腰,赵嫤两脚便离开马车了。 “做什么?”赵嫤下意识抱住他脖颈。 周彧不曾言语,将她往上颠了颠,往前走了几步:“这样还难受么?” “好多了。”赵嫤明白过来,他要背她过去:“远么?” “不远。”周彧脚步平稳有力。 赵嫤靠过去,下巴枕在他肩窝处,脸颊贴着他耳朵,声音有些虚弱:“你怎么知道庄子上失火的事?” 周彧总不可能恰巧经过那里吧? “扶玄这一阵子腿不能动,正是要紧的时候,我便留了两个人在那边守着。”周彧斟酌了片刻,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其实,他是知道,赵培元对于赵嫤来说有多重要,才特意派了两个人去那处。 这两个人也是从赵培元去了庄子上,就一直守在那处的。 但赵嫤不想他接触赵培元,他只能暗中行事。 “怎么起得火?”赵嫤又问。 “有人纵火。”周彧道:“因为扶玄不能动,所有人都急着去将他抬出来。 纵火之人趁乱跑了。” 赵嫤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周彧,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周彧将她往上托了托:“纵火之人,你可有猜测?” “我知道。”赵嫤语气冷了下来:“定是蒋晴柔母女。 今日,赵如秀因为顾立夫不见了,撞了柱子。 蒋晴柔同赵月华想替她报仇呢。” “那你要仔细些。”周彧嘱咐她。 “无妨。”赵嫤声音小的近乎耳语了:“蒋晴柔有把柄在我手上。” “困兽犹斗。”周彧告诫道:“还是要小心。” 赵嫤抬眸看了一眼:“还有多远?” “快了。”周彧回她。 到了宅子前,赵嫤拍了拍他:“放我下来。” 她不想叫弟弟瞧见她与周彧不清不楚的。 或者说,不想让弟弟知道自己不堪的一面。 周彧俯身,小心的将她放在了地上。 赵嫤站在原地定了定神,扶着门框往里走。 “可要叫个婢女来扶你?”周彧问。 “不用。”赵嫤摇摇头,缓缓走进了宅子。 阿柠开了屋门,瞧见赵嫤不由惊喜:“姑娘!” “嗯。”赵嫤轻应。 “姑娘怎么了?”阿柠瞧她脸色不对,忙扶着她。 周彧在后头道:“她睡前吃了安神药。” 阿柠看了看他,又看赵嫤。 这位少爷看着就不一般,矜贵清绝,少言寡语,也不知是什么身份。 但他竟知道姑娘睡前要吃安神药?他同姑娘很熟悉吗? 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不能问出口。 不过,她知道这位少爷是好人,这就足够了。 庄子上起火,是这位少爷救了二少爷。 “你也进来吧。”赵嫤回头招呼站在门槛外的周彧。 弟弟已经见过周彧了,不让他进去不合适,反而会叫弟弟起疑心。 周彧漆黑的眸子亮了,之前赵嫤一直不让他见赵培元的。 今日救了赵培元,也不曾如何同赵培元说话。 也不知赵培元对他印象如何? 赵培元虚弱地靠在床头,他才逃过一劫,移动时腿上的伤剧痛,加上大半夜不曾睡,脸色看着很是苍白。 “二少爷,姑娘来了。”阿柠扶着赵嫤到了床前。 “姐姐。”赵培元唤了一声。 赵嫤在床沿上坐下,看着他。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姐弟二人同时开口问对方,顿了一下,都笑起来。 阿柠笑着道:“二少爷,姑娘是吃了安神药,强撑着来瞧您的。” “叫姐姐操心了。”赵培元红了眼眶,看自己的腿:“是我没用……” “别说这种话。”赵嫤打断他的话,上下打量他:“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腿疼的厉不厉害? 要不要请太医来看一下?” “姐姐别忧心,歇了一会儿,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这么晚就别劳动太医了。”赵培元看向床边一言不发的周彧:“姐姐,是这位哥哥的手下救了我。 他是你的朋友?” 赵嫤也看了周彧一眼:“嗯,他叫周彧,是我的朋友。” 周彧朝赵培元微微颔首。 赵培元本还想再问问,见赵嫤没有细说的意思,也就忍住了:“今日多亏了周家哥哥。 姐姐,你先接我去你那个宅子吧。” 他说着,坐直了身子,再继续叨扰周彧,他觉得过意不去。 周彧闻言,抬了乌浓的眸子,看赵嫤。 第111回 夫君,替我宽衣…… 赵嫤思量着道:“你别急,先在这处养着,等腿能行动了,再说离开的事。” 她是不想多欠周彧的,但她更不能失去赵培元。 她知道周彧这处安全,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她还要回淮安侯府去,去和那群豺狼周旋。 她有聆风,有一群婢女,有蒋晴柔的把柄在手中,蒋晴柔投鼠忌器,不会轻易对她出手的。 但赵培元不同,他什么都没有,他出去了,蒋晴柔母女定然还会拿他做筏子。 她输不起。 “这……”赵培元看周彧:“太叨扰了。” 他不只是过意不去。 他知道姐姐貌美,周彧看着是正人君子,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到底怀得是什么样心思。 他真的已经拖累姐姐太多了,不忍心再叫她为他…… “无妨的。”赵嫤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打扰了周彧,他平时也不住在这处的。 再说,我会给他算银子的。 我们生意上有往来,我不会叫他吃亏的。” 她明白,赵培元是忧心她了。 这话,也不算是骗赵培元,她和周彧之间,确实只是生意而已。 周彧闻言乌浓的眸子黯了黯,抿着不曾言语。 “如此,只好麻烦周家哥哥了。”赵培元朝着周彧欠身。 “扶玄只管安心住下便是。”周彧颔首:“需要什么东西,同这里的管家说一声,我会派人送来。” “好。”赵培元点头。 “阿柠,发叔他们没事吧?”赵嫤转头询问。 “姑娘放心。”阿柠上前道:“起火的时候,只有二少爷和奴婢在屋子里,盛庄头他们都是后来冲进去救二少爷的,还好周少爷的人发现得及时,没有人受伤。” “嗯。”赵嫤起身道:“近日,你就跟着扶玄,在这里别出去了。” “是。”阿柠答应了。 赵嫤朝着周彧道:“我弟弟不喜欢旁人在跟前,屋子里伺候有阿柠伺候就够了。 外面,还要麻烦你的人。” “放心,我先送你回去。”周彧望她:“天要亮了。” “嗯。”赵嫤扭头看赵培元:“你好好养着,回头有机会,我再来瞧你。” “姐姐仔细些。”赵培元瞧周彧也跟着出去,又道:“有劳周家哥哥送我姐姐。” 周彧朝他点点头,陪着赵嫤走出门去。 赵嫤忍着头昏目眩,走到宅子门外,扶着门框便再也走不动了。 周彧背对着她屈膝:“上来。” 赵嫤两手环住他脖颈。 周彧将她往上托了托:“还好吧?” “嗯。”赵嫤小脸窝在他颈窝处。 寂静的夜,明月高悬,两人的影子模模糊糊落在地上,交叠在一起,密不可分。 赵嫤小猫儿似的轻轻蹭了蹭周彧的脸颊,不可否认,同周彧在一处,无论身处什么地方,都会觉得无比安心。 “周彧。”她唤他。 “嗯。”周彧应她。 “扶玄他心气高。”赵嫤在他耳畔缓缓道:“你让你那个宅子里的人不要欺负他。” 她说话时,热气扑洒在他耳廓上。 他忍不住心悸。 他侧过脸,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放心。” 赵嫤轻轻笑了一声:“那我要怎么报答你?” 周彧顿了片刻,隐隐笑道:“多唤我几次‘夫君’?” 赵嫤咬着他耳尖:“你来呢。” 周彧踉跄了一下,几乎走不成路:“嫤嫤别闹。” 赵嫤吃吃得笑了。 “头不昏了?”周彧低声问她。 “可能是天要亮了,药效快过了?反正比之前好多了。”赵嫤紧了紧抱着他脖颈的手臂:“但我不想自己走。” 周彧笑了笑,不曾言语。 有人去引开了角门处的小厮。 周彧背着她进了宛宸院,直将她送到了床上,替她除了鞋。 赵嫤躺在床上,勾着他衣领不让他起身,柔嫩的唇瓣微张,细语呢喃:“夫君,替我宽衣……” 她满面倦容,稠丽小脸有几分苍白,娇娇弱弱的偏又带着病态风情,惹人得很。 周彧心头一热,克制不住俯身封住了她的唇。 赵嫤玉白纤细的脖颈微仰,手不老实的滑到他腰带处。 周彧抬头,眸色深深的在她唇瓣上流连,大手握住她绵软的小手:“你累了。” “我不累。”赵嫤朝他笑。 她其实是很累,不只是身上,脑子里也有些空空的。 可是,周彧帮了她。 周彧救了赵培元的命。 她不知道拿什么才能报答他这么大的恩情,她好像只能拿得出这个。 “听话。”周彧再次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都蔫蔫吧吧的了,好好歇着。” 他知道她的心思。 她最怕欠别人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才能接受,他不是别人。 赵嫤笑起来,黛眉微挑,意有所指:“蔫蔫吧吧?哪里蔫蔫吧吧? 嗯?我看看。” 周彧低笑起来,将她小手放上去:“不是我。” 赵嫤握了一下,深以为然得点头:“嗯,我信了。” 两人都笑起来。 倘若叫不知情者瞧见了,怕真要以为他们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正当蜜里调油的时候呢。 周彧细致地替赵嫤宽了衣裙,除了袜子,将小被子团成团给她抱着,又给她盖紧了被子。 他起身:“我走了,你一切小心。” “慢走。”赵嫤打了个哈欠,阖上了眸子。 奔波了一趟之后,她很难入睡。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直到天光大亮,外头传来一阵阵鸟鸣,她才再次睡了过去。 醒来时,听到外头传来赵月华的声音:“是长姐不肯见我吧?” 惜雨回道:“三姑娘误会了,我们姑娘真的没睡醒。” “怎么会呢?”赵月华语气温婉:“家里人都知道,长姐一向睡不好。 巳时都过了,怎会还在睡着?”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惜雨道:“姑娘醒了,会叫奴婢们进去伺候的。 三姑娘若是等的不耐烦了,可以先回去。 等姑娘醒了,奴婢派人去知会三姑娘。” “不用。”赵月华也不着急:“都快要到吃午饭的时辰了,长姐总不会睡过中午去。” 惜雨没有再回话了。 赵嫤抱着小被子想了想,明白了赵月华的心思。 赵月华约莫是以为昨个晚上纵火之事成了,来瞧她笑话的? 还是那纵火之人回来没有说清楚,所以赵月华来打听情况? “惜时。” 她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长姐醒了。”赵月华倒比婢女们的动作要快,抬腿便要往屋子里走。 惜雨与惜时对视了一眼,两人齐齐伸手:“三姑娘,请留步。” “你们什么意思?”赵月华皱起秀眉,有些不悦。 “三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姑娘不喜人进她内间。”惜雨解释道:“而且,我们姑娘也不喜欢人瞧见她未曾梳妆的模样。” 赵月华只好站住了脚:“那你们去。” “请三姑娘稍待。”惜雨行了一礼,朝着外头招呼:“姑娘起了。” 一众婢女捧着各色盥洗用具,排成一行,行到门边。 赵月华皱眉,让到一侧去了。 她不能进内间,不能看赵嫤未曾梳洗的模样,这些婢女倒可以。 赵嫤分明就是故意羞辱她。 不过,她可不是妹妹那个性子,心中有怒气,她也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甚至,在婢女们鱼贯而入后不过片刻,她面上又有了一贯温柔的笑容。 赵嫤在婢女们的伺候下,不紧不慢的穿衣、梳头、洗漱。 足足收拾了两三刻钟,才缓缓出了里间。 “长姐。”赵月华在门口,含笑朝她行礼。 她虽然是笑着的,脸色却没有多好看。 毕竟瞧着赵嫤这些排场,又等了这么半晌,换成谁也不可能高兴得起来。 第112回 对于好色之徒来说,还是个香饽饽 “三妹妹?”赵嫤抬头望向门外,牡丹花儿般秾艳的小脸上满是惊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在外面站着?快进来坐。” 她语气柔和,说得话儿又客气,好似真不知道赵月华在外头站了许久一样。 “我来了有大半个时辰了。”赵月华迈进门槛去,小脸上笑意更勉强了:“长姐不知道吗?” 赵嫤分明就是装得。 里间的窗户都开着呢,她在门口和婢女说话,赵嫤能听不见? 赵嫤惯会睁眼说瞎话。 “我还真不知道,不然能叫你在外面站那么久吗?”赵嫤在桌边坐了下来:“我饿了。” “奴婢去传早饭。”惜雨走了出去。 婢女们一个接一个的端着各色点心进来,摆上了桌子。 “这么晚了,三妹妹想必已经用过早饭了。”赵嫤端起小米燕窝粥,轻轻笑了笑:“我就不同你客气了。” “长姐用吧,不必与我客气。”赵月华笑着回。 实则,她已经在掐自己的手心,提醒自己要冷静了。 她自认为是一个很有忍耐且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但赵嫤实在是太气人了。 这是连客气话都没有一句啊! 赵嫤挑了一汤匙粥,慢慢吹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赵月华不开口,她也没有再开口了。 赵月华终于坐不住了:“长姐,我听说庄子上昨夜失火了,二哥哥他没事吧?” “失火?”赵嫤看向聆风:“我怎么没有听说?” “回姑娘。”聆风拱手回道:“姑娘没睡醒,奴婢便没有说。 庄子上昨夜确实失火了,但是发现的及时,二少爷并没有事。” 这是方才在里间,赵嫤给她的说辞。 “人没事就好。”赵嫤含笑看了赵月华一眼:“庄子上的事情,我还不知道呢,三妹妹倒是先知道了。 看样子,三妹妹还是很关心扶玄的安危的。” 她这话,听着寻常,仔细琢磨又像是话里有话。 赵月华捉摸不定她到底知道多少,只好道:“怎么说也是血亲,怎么会不关心? 当初我也不想让二哥哥出门去的……” “没关系。”赵嫤打断她的话:“他还会回来的。” 赵月华打量着她的脸色,再次掐紧了手心,点点头:“能回来最好了。” 她心里失望极了。 赵嫤脸上没有丝毫的难过,甚至还很惬意。 她知道,赵培元那个残废是真的没事。 娘也不知找的是什么人,连一个瘫子都烧不死,养着他们有什么用? 而且,赵培元还想回来? 倘若赵培元真的治好了腿,回到这个家中,那还有她们什么事? 九弟被娇惯的,最是不成样子,根本比不得赵培元。 赵嫤只是轻笑了一声,捏了一块点心来,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尝。 “那长姐慢慢吃。”赵月华站起身:“我想起来,今日的功课还未曾做,就先回院子去了。” “三妹妹在读书吗?还要做功课?”赵嫤抬眸,随意问了一句。 赵月华摇头:“不是,是抄佛经的功课。” “三妹妹年纪轻轻的,还信佛呢?”赵嫤不客气地笑起来。 “长姐笑什么?”赵月华一脸的端庄:“信佛可以平心静气,消除罪孽。 长姐若是得空,也该多研习佛经才是。” 赵嫤缓缓咽下口中的点心,含笑望她:“我自来不做亏心事,也没什么罪孽可消的,信佛就不必了。” 赵月华闻言,脸色不由一变:“长姐,你这话……” 这不就是在说她作孽了,才要研习佛经吗? “惜雨,送客。”赵嫤不等她说完,径直吩咐一句,头也不抬。 赵月华深深忘了她一眼,转身去了。 她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同赵嫤争辩,她得尽快去娘跟前说一说赵培元的事情。 赵培元没死,她们得想别的法子对付赵嫤了。 赵嫤看着她走了出去,放下手中的点心,拿过帕子擦手:“派人去春晖院知会一声,就说我晚些时候过去请安。” 周彧的事情,她要多上些心了。 想从老太婆口中套出话来,自然要先与她亲近亲近。 “是。”惜雨应下,到门口吩咐去了。 * 蒋晴柔正在赵如秀屋子里,喂赵如秀吃她亲手做的饭菜。 “娘。”赵月华进了屋子。 “华儿回来了。”蒋晴柔扭头看她:“赵嫤那里是怎么说的?” “赵培元一点事都没有。”赵月华自来温婉的小脸上,难得有了几分愠怒:“赵嫤得意极了,故意把我晾在外面许久。 还出言讽刺,说我和娘研习佛经是作孽太多。” 蒋晴柔闻言并不生气,只是朝着赵如秀道:“秀儿,你听听,这就是赵嫤。 你现在同娘闹成这样,可正中了她的下怀。” “娘告诉我顾立夫在什么地方,我就不同娘闹了。”赵如秀情绪稳定了不少,但依旧坚持己见。 “我说了多少遍了,此事当真与我无关。”蒋晴柔再次扭头看赵月华:“华儿,你来说。 刚才你可曾问过赵嫤,顾立夫到底被她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问过了,只是她这个人狡诈阴险,哪里肯承认?”赵月华站着,姿态端庄贤淑,眼眸眨了两下:“不过,我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端倪。” 其实,这是她们母女事先商量好的,目的是为了哄好赵如秀。 眼下,继续说实话,赵如秀肯定是不会信的,所以她们必须采取一些手段了。 “哦?”蒋晴柔自然而然地问:“她说什么?” “她说妹妹就是个蠢货。”赵月华看了一眼赵如秀:“只要有妹妹这个拖油瓶在,娘和我哪怕是再聪明能干,也不管用。 她还说,妹妹就是她手里的一把利刃,专割我和娘,我和娘还不能还手……” 她说着,难过的看向赵如秀:“妹妹,你能不能懂事一些,别老是叫娘伤心?” “赵嫤真是那样说的?”赵如秀的怒气一下就上来了。 蒋晴柔见话儿奏了效,忙宽慰她:“秀儿,你先别恼,养好身子要紧。 只要咱们娘仨一条心,还怕对付不了赵嫤吗? 到时候,娘一定让她交代顾立夫的下落。” 赵如秀这一回信她了,靠在她怀中落下泪来:“对不起,娘,是我错怪你了……” “好孩子。”蒋晴柔心中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能想通了就好,下次可不要再这么傻了。 你要知道,伤在你身上,痛在娘心里啊!” “我以后不会了……”赵如秀哭起来。 其实,她性子虽然冲动,心还是很软的。 赵月华等她哭了一会儿,才开口:“娘,赵培元没死,咱们还得想法子继续对付赵嫤。 咱们不对付她,她就会腾出手来对付咱们,所以咱们要先下手为强。” 蒋晴柔点头赞同:“华儿说的有道理,你可有什么法子?” “有一个,但是不知该如何实施。”赵月华走到她近前,压低了声音。 “说来听听。”蒋晴柔看着她。 “赵嫤模样生的好,虽说嫁过人,但对于那些好色之徒来说,还是个香饽饽。”赵月华眸色闪动着:“我以为,让那些个纨绔子弟甚至地痞流氓来对付她,再好不过了。 但是,我不太出门,也不知道找谁合适,娘以为呢?” “赵嫤跟前有那个聆风,打十个八个男子不在话下,有她在,谁能近赵嫤的身?”赵如秀摇头:“行不通吧?” 她是见过聆风出手的。 赵月华笑了:“妹妹,聆风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罢了。 那些大家的纨绔子弟,一出门就前呼后拥的,几十上百人还不是聆风的对手吗?” “此事,要从长计议。”蒋晴柔盘算着道:“首先要去与人家说,赵嫤出了事,我们家不会找人家麻烦,人家胆子便会大上许多。” “娘说得是。”赵月华点头:“也不急在一时,得慢慢谋划。” 第113回 吃一堑长一智 春晖院。 下人们正预备着摆午饭。 贾嬷嬷扶着赵老太太,从里间走了出来。 “老夫人。”贾嬷嬷开口:“方才,宛宸院来了人,说是等一会儿大姑娘要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呢。” “这都要到午时了。”赵老太太轻哼了一声:“请的哪门子的安?” 她对赵嫤,没有多深的感情。 说起来,这家里的女儿家,她也没有偏爱哪一个的。 只有赵月华,同周彧定了亲,还算是有点作用。 女儿家嘛,疼不疼的将来也都是要嫁出去的,不算是淮安侯府的人,还是儿郎靠得住,将来娶妻开枝散叶,这个家才兴旺。 可惜,这个家里头就两个男儿。 原本,赵培元是争气的,谁知道后来成了个残废。 如今,家里就只余下赵秉和这么一个独苗苗了。 所以,她才对赵秉和宠爱有加。 至于赵嫤,她原本是没有放在眼里的。 但她忽然醒悟过来,还从蒋晴柔手里将自己的东西都拿了回去,并且这一次在辅国公府这件事情上,她竟然能够全身而退。 赵老太太觉得,赵嫤不简单,狠得下心也豁得出去。 她不想太过得罪赵嫤。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贾嬷嬷看着她的脸色道:“要老奴说,大姑娘也不曾得罪老夫人,老夫人犯不着与她起冲突。 来请安就来吧,也不耽误什么……” 她是跟了赵老太太一辈子的老人,多少有些知道老太太的心思,没有变脸色,便是可来可不来。 赵嫤方才派来的人,给她塞了一个小金锭子——不过是说些好话让赵嫤来请安而已,这也不算是背叛。 这老太太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她既然有这个心,就让她来吧。” 贾嬷嬷点了点头:“那老奴这就吩咐人去传话。” 赵嫤来时,赵老太太才用了午饭。 “祖母,可是要去院子里转转,消消食?”赵嫤笑着上前,行了一礼。 “是。”赵老太太站起身来。 “孙女来扶着您。”赵嫤上前扶着她。 赵老太太也没有反对,便由她扶着,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里头,不紧不慢的走着。 “你今日,怎么想起来看我?”赵老太太对于赵嫤的到来,心里多少是有些疑虑的。 这么久了,她还不知道赵嫤是个有反骨的吗? 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来,还待她一副孝顺的模样,只怕是有什么目的。 “孙女孝顺祖母,不是应当的吗?”赵嫤笑了笑,鸦青长睫垂着,有几许漫不经心。 赵老太太也笑了一声,不曾言语。 赵嫤含笑道:“我同祖母开门见山的说了吧。 这个家里,除了祖母保持中立,其余得人都针对我。” “你既然回来了,就不能这么想。”赵老太太道:“都是一家人,谁针对你也没有好处。” “祖母就不必说这些话了。”赵嫤扶着她慢慢往前走:“我来,就是想寻求个庇护。 当然,也不是说叫祖母包庇我,只是将来遇到事情,想请祖母替我说句公道话。 若是祖母愿意,我也不会亏了祖母去。” “都是自己家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公道?”赵老太太闻言,立刻改了口风。 赵嫤既然是寻求庇护,当然没什么好疑虑的,她孤身一人,与全府为敌,没有丝毫倚仗,求到她跟前来也寻常。 只要她点头,赵嫤自然不好什么也不出。 她也有自己的盘算,如今这个家,已经穷困到几乎要潦倒了。 若是赵嫤愿意多孝顺她,说些公道话又何妨? “祖母向来公道。”赵嫤笑了笑:“我今日清晨想起来,这就快到了祖母六十岁的寿诞了吧? 这家里头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是不打算做了吗?” “你父亲倒是说,要给我做寿的。”赵老太太面色缓和了不少,看着赵嫤的眼神甚至有了几分慈爱:“可家里头如今这样,我怎么忍心叫他们借银子给我做寿? 也就罢了,一把年纪了,做不做又如何?” “家里怎么到这种地步了?”赵嫤轻笑道:“给祖母做寿,能使几个银子? 何至于还要去借?” 赵老太太叹了口气:“你母亲那个铺子,欠了十几万的赋税。 当初攒的家底都还了你。 眼下,她都已经在变卖首饰还这个银子了,若是不还,孟子期要拿他去下大狱的。 我这么好还凑这个热闹?不是雪上加霜吗?” “也确实不容易。”赵嫤赞同地点了点头:“祖母疼我,我也不能太吝啬,那祖母的寿宴,就由我来办吧。 也好叫祖母看看,孙女儿有没有孝心。” 赵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掩不住:“也不用太隆重,将家里的亲眷请一请便可。” 她心里头其实欢喜的很。 人活在世上,不就活个脸面? 她这么一把年纪了,前面的几个整岁数,就没有不做的。 临老了,六十大寿却没一个人替她操办,她这心里头也一直不是个滋味。 赵嫤主动提这事儿,她瞧赵嫤顿时顺眼了许多,甚至心底对赵嫤还生出了几分喜爱之情。 “该办还是要办,该请的也不能落下,就照着祖母五十岁寿诞的规格办吧。”赵嫤笑着道:“祖母六十,也算是高寿了。 您从前也是经过风雨的,真帝京城里说起来都是首屈一指,可不能堕了脸面。” 赵老太太听她这样说,心中很是舒坦:“也不敢说首屈一指,但脸面还是有几分的。 大姑娘啊,你这出去一回回来,可懂事多了。” “那不是应当的吗?”赵嫤笑了笑:“人总是吃一堑长一智嘛。 我心里也敬佩祖母,我听人说,祖母从前可知宫里的常客?”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喽。”赵老太太感叹似的说了一句。 赵嫤察言观色,发现她似乎并不愿意多说。 “宫里头,是有祖母的亲眷吗?”赵嫤试探着问。 周彧说,他的身世,或许与宫里有关。 但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 不过周彧清楚,赵老太太知道内情,所以才与赵月华定亲,想细查此事。 只是一直没有寻到机会,老太太也没有松过口。 “那些事情,不谈也罢!”赵老太太摆了摆手,脸色也有些变了:“人都已经不在了。 宫里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能议论的。” 赵嫤点了点头:“是。” 她看出来了,老太太神色一下就变了,言语间也有抗拒。 知道今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若是再问,恐怕老太太还要起疑虑,她也就不曾追问。 “那办寿的是,就这么定了。”赵嫤扶着她进了屋子:“祖母歇息吧,我就不打搅了。” “往后,你得空多来坐坐。”赵老太太和颜悦色地叮嘱她。 毕竟,受了赵嫤这么大的好处,庇护她自然是应该的。 “好。”赵嫤点头,笑着应了:“多谢祖母。” “贾嬷嬷替我送送她吧。”赵老太太吩咐了一句,自个儿往里间去了。 “大姑娘,请。”贾嬷嬷客气的抬手,在一旁引路。 “贾嬷嬷今年也快六十了吧?”赵嫤漫不经心地问。 “奴婢虚长五十八了。”贾嬷嬷笑着应。 她看着赵嫤,就如同看着个财神菩萨一般。 几句好话就换了一锭小金元宝啊,怪道家里的下人们都传言说大姑娘大方。 大姑娘是真的大方。 在赵嫤没有赏银子之前,她还有几分看不惯赵嫤。 但从今日起,赵嫤就是这个家里她看着最顺眼的姑娘了。 “你是……”赵嫤长睫扑闪,思量着问她:“从小伺候祖母长大的?” “是。”贾嬷嬷笑着点头:“奴婢是家生子,落地就跟着老夫人了。 后来,老夫人开恩,放了奴婢成了亲,成亲之后又来伺候了。” “你如今是活契?”赵嫤又问。 “是。”贾嬷嬷点头。 “那当初,祖母到底是因为谁的缘故,经常得进宫中?”赵嫤转过小脸,问得干脆且直接。 贾嬷嬷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一把拉过她,快快的往前走了几步:“大姑娘,以后可别追问这些事情了。 老夫人若是知道了,要大发雷霆的!” “所以,贾嬷嬷也不能告诉我?”赵嫤微挑黛眉望着她。 贾嬷嬷是拿人的手短,又四下里瞧了瞧,才压低声音道:“先皇宠爱的丽妃娘娘,是老夫人的表姐。 丽妃娘娘体弱多病,又敏感多思,唯独同老夫人这个表妹交好。 先皇便常召老夫人去陪丽妃娘娘。” 第114回 挑唆 赵嫤黛眉微蹙,这事情听起来挺平常的,有什么不可说的? “老奴只知道这么多。”贾嬷嬷往后退了一步:“大姑娘,您快请吧。” 她不敢在外头太久了,怕老太太疑心。 赵嫤点了点头,不曾再言语,一路慢慢行回了宛宸院。 明明只是寻常事,老太太却偏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而且看得出来不是装的。 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关窍。 是不是真与周彧的身世有关? 皇宫里,不可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一时也想不明白,便抛开不想了。 等周彧来了,将方才打听到的这些告诉他,由他自己去想吧。 她伸手去提茶壶,给自个儿倒了一盏茶:“聆风呢?” “奴婢去叫她。”惜雨走了出去。 片刻后,聆风便进来了。 “姑娘。”她行礼。 “蒋晴柔那里有什么动作?”赵嫤抿了一口茶,清冷地垂着眸子,问了一句。 一个人时,她总是这样疏疏离离的。 聆风不禁站直了身子:“奴婢才听了那边传来的消息。 蒋晴柔已经哄好了赵如秀,如今母女三人又和好如初了。” “说了什么,可曾听到?”赵嫤又问。 她知道,蒋晴柔母女对赵培元下手不成,一定还会有新的动作的。 她们巴不得她现在就死,不仅解了心头之恨,还能拿走她所有的东西。 “母女三人在屋子里,是商议了要如何对付姑娘。”聆风道:“但是,咱们的人是在外间伺候的。 也只听了只言片语,是赵月华说的,什么‘纨绔子弟’,‘地痞流氓’,其他就不知道了。” 赵嫤嗤笑了一声:“让人盯紧一些,看看她们最近都做了什么,与什么人见面。” 赵月华表面看着端庄娴雅,骨子里却就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是。”聆风应了。 “姑娘!” 守门的婢女跑了进来。 “什么事?”赵嫤抬眸。 她跟前的人,很少会这么没规矩,直接跑进门来。 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杨蒋氏来了,去了蒋晴柔的院子……” 赵嫤闻言颔首:“你先下去。” “姑娘,杨蒋氏会不会对您不利?”惜雨忧心忡忡的问。 赵嫤思索了片刻道:“聆风亲自去吧。 听听她们说了什么。” “那姑娘待在院子里别出去,等奴婢回来了,您再出门。”聆风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嗯,去吧。”赵嫤颔首。 聆风很快便出门去了。 * 蒋晴柔瞧见杨蒋氏,忙迎上去,握住她的手:“我的好大姐,这才多久未见,你怎么瘦了这么许多……” 她眼中含着心疼的泪光,伸手去摸杨蒋氏的脸,别提多情真意切了。 “明玉没了,我能好受吗?”杨蒋氏的眼泪都快流干了,形容枯槁:“你也是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去看看我。” “我也想去的。”蒋晴柔眼睛一转,扶着她:“大姐,先随我进去再说。” 杨光璧虽然不是死于她手,但确确实实是因为她的缘故。 加上赵嫤一直握着这个把柄,她哪里敢到杨蒋氏跟前去? 不过,杨蒋氏主动登门,倒叫她想到一个好法子。 杨蒋氏由她扶着进了屋子,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我一直想去瞧瞧大姐。”蒋晴柔压低了声音道:“但是,大姐也知道,赵嫤她回来了。 她在这个家里,我就得小心提防着,她那性子大姐也是知道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杨蒋氏没有太大的反应:“你虽然是继母,但也是长辈,难道还管不住她么?” 她痛失爱子,已经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对赵嫤自然也提不出什么愤恨来。 蒋晴柔叹了口气:“从两年多前,就管不住了,要不然能将那些东西都让她拿回去?” 杨蒋氏低头不说话。 蒋晴柔盘算了片刻道:“大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姊妹,还有什么不能讲的。”杨蒋氏扭头看着她。 她原本就是爱板着脸的人,眼下双眼红肿,看人的时候,便有几分阴郁。 “也不是我想挑唆。”蒋晴柔轻吸了一口气道:“大嫂害了明玉,确实该死。 但是大嫂也不是疯癫之人,不会无缘无故那样对待明玉。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赵嫤,明玉才会到那个屋子去。 明玉的死,赵嫤脱不开干系啊。” 既然她不能正面对赵嫤下手,那就让杨蒋氏去。 反正她说得是事实,杨光璧就是赵嫤引过去的。 就算蒋怀赋是她亲手弄死的,那也是为了报复赵嫤。 一切都是因赵嫤而起! 赵嫤死了,所有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你想让我帮你对付赵嫤?”杨蒋氏转过脸,定定的看着她。 她只是伤心过度,并不傻。 “也不是。”蒋晴柔垂下眼眸,掩饰住心虚:“我只是觉得赵嫤并不无辜。 大姐要是认为,她与明玉的死无关,那就当我不曾提过这个话。” 杨蒋氏看了她片刻,死灰一般的眼底重新燃起了恨意:“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赵嫤不是我一个人的仇人。 她死了,你的好处更多。 所以,此事你必须全力配合我。” 她之前实在是太伤心了,没有仔细想过这里面的缘由。 蒋晴柔方才一说,简直犹如醍醐灌顶,她一下就想起来。 整个辅国公府都死了,赵嫤这条漏网之鱼凭什么还能继续活下去? 何况,赵嫤确实一点都不无辜。 “大姐放心,我和你是一条心的。”蒋晴柔眼睛亮了,连连点头:“需要做什么,大姐尽管吩咐我就是了。” 杨蒋氏思量了片刻,摇了摇头,手扶上了太阳穴:“不行了,这些日子脑子已经糊涂了,睁眼闭眼都是明玉,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大姐,不急的。”蒋晴柔站起身,替她轻轻按揉太阳穴:“我倒是同月华商议了个主意,就是不知找谁来实施的好。” “什么主意?”杨蒋氏叫她捏的舒坦,微眯起眼睛。 “找个纨绔子弟、好色之徒,先与她牵扯不清,到时候将她嫁过去……”蒋晴柔将之前商议出来的法子,大致说了一遍。 “这样太麻烦,而且要将她嫁过去,时间拖太久了,变故还多,她也不是任人摆布的人。”杨蒋氏不等她说完,便一口否了:“行不通。” 蒋晴柔顿了顿道:“大姐说的有道理,那咱们再另想办法。” “不用想了。”杨蒋氏闭上眼睛,徐徐道:“我已经有法子了。” 蒋晴柔面上再次见了笑意,杨蒋氏这样一开口,她就觉得从前那个杀伐果断的大姐又回来了。 此番,就不信赵嫤还能逃脱! 第115回 你该直接去讨好小王爷才对 杨蒋氏回府之后,不过隔了一日,赵嫤便收到了和宁侯府的帖子。 “赏花宴?”赵嫤把玩着请帖上的流苏:“看样子,杨蒋氏还是花了心思的。” “杨蒋氏那日说,有法子对付姑娘。”聆风道:“此番想必是设好了圈套,想让姑娘去钻?” 赵嫤沉吟不语,杨蒋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暂时还看不出。 “姑娘,要不然就别去吧?”惜雨担心。 她是个细致的,也是个胆小的,就怕姑娘有个什么意外。 “该来的,躲不掉的。”赵嫤合上了帖子。 “姑娘,蒋晴柔求见。”惜时进来禀报。 “让她进来。”赵嫤唇角翘了翘。 蒋晴柔想是怕她不去,做说客来了? “大姐儿。”蒋晴柔进门,接过婢女手中提着的点心盒子。 赵嫤的眼神落在那点心盒子上,似笑非笑。 八珍斋的点心,蒋晴柔这是下血本了。 “知道你爱吃八珍斋的点心,方才我去集市采买,特意给你带的。”蒋晴柔笑着将点心盒放在了桌上。 “母亲太客气了。”赵嫤含笑抬手:“请坐。” “也不是客气,是有事。”蒋晴柔坐下,也不曾拐弯抹角,直道:“大姐儿应当收到和宁侯府发的请帖了吧?” “喏。”赵嫤将面前的请帖往前推了推。 “就是这个。”蒋晴柔笑了:“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赵嫤盈澈的杏眸含着笑意,偏头望着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不是明玉不在了吗?”蒋晴柔叹了口气,面上露出几许哀伤来:“你大姨母悲伤过度,身子都不好了。 你大姨父想着给她开个赏花宴,叫晚辈们都去瞧一瞧她,聚一聚,也好纾解纾解她的哀伤。” 赵嫤点点头,面上一片深以为然:“我明白母亲的意思,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母亲让两位妹妹去吧,我就不去了。 我这身份,去了,恐怕大姨母瞧见我,要更哀伤。” “怎么会呢?”蒋晴柔劝她道:“前日,你大姨母还在我跟前说,叫我对你好一些。 说要是明玉在的话,一定不忍心瞧你过得不好。” 她心里庆幸。 幸好她来了。 她就猜赵嫤明日不会赴宴,那她们不是白准备了吗? “表哥待我,确实挺好的。”赵嫤垂下眸子,也露出一脸的沉重来。 “所以啊。”蒋晴柔继续道:“就算是看在你表哥的面子上,你也该去看看你大姨母,你说是不是? 你是和离出来的,满门抄斩都没有牵连到你,你与辅国公府也算两清了,你大姨母不会迁怒于你的。” 赵嫤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那我明日备些礼,带过去吧。” “你人去就行了。”蒋晴柔心下一喜:“礼我会替你预备的。” “那也成。”赵嫤点头应了。 蒋晴柔走后,她让婢女们将点心分了,蒋晴柔买来的东西,她不会碰的。 翌日。 蒋晴柔一早便带着两个女儿,到和宁侯府去了。 赵嫤一向起床晚,收拾一番乘着马车出门,到和宁侯府时,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如今正值暖风和煦,百花盛放,也确实是赏花的时候。 和宁侯府的园子里,一片莺莺燕燕的,真是好不热闹。 赵嫤进了园子才得知,今日和宁侯府竟也宴了男客,招待客人的,是和宁侯的侄子。 这终归有些不好。 不过,男客是在前厅那处,女儿家们在园子里,互相之间没有牵扯,也不算什么。 “月华,这不是你家长姐吗?” 赵嫤才行了没几步,便遇上了周彧的妹妹周金玉。 周金玉身子弱,虽是阳春三月了,在外头却还披着雪白的薄裘斗篷,楚楚可怜地立在那处,双眸盈盈,越发叫人怜爱。 她周围,围了一众贵女。 她是周彧的妹妹,无论什么宴会,只要有她在,周围总少不了贵女围着她,众星拱月。 赵月华和赵如秀也在其中。 “长姐。”赵月华行了一礼。 赵如秀瞥了赵嫤一眼,她不开口便是给赵嫤面子了,至于行礼? 不可能的。 “嗯。”赵嫤含笑扫了她们一眼,便欲绕开她们。 “一个弃妇,还好意思出来赴宴啊?” 贵女当中,有人嘲讽地开口。 赵嫤侧眸,开口的是御史之女沈若兰。 见赵嫤看过来,沈若兰不仅不惧,反而抬起下巴。 赵嫤和周金玉之间的过节,她一清二楚,开这个口便是想帮周金玉出气。 她可不怕赵嫤,她父亲乃都查院御史大夫,乃都查院之首,身负监察百官之职,在朝中无人敢轻易得罪她父亲。 连带着后宅之中,贵女们往来之间,也无人敢得罪她,生怕给自家长辈带来麻烦。 所以,她自来是有几分刁蛮与傲气的。 众贵女都看向赵嫤,有人已经开始幸灾乐祸了。 “沈姑娘。”赵嫤缓缓转过身子,眸色自周金玉面上缓缓移到沈若兰脸上:“你思慕小王爷,讨好他妹妹是无用的。 毕竟,小王爷娶谁,他妹妹说了可不算。 要我说,你该直接去讨好小王爷才对。” “你,你胡说什么?”沈若兰脸一下红了,惊慌失措的指着赵嫤:“小王爷的未婚妻还在这儿呢,赵嫤你这样胡说,也不怕你妹妹打你的嘴。” 她便是再厉害,也才是个未经世事的女儿家,脸皮可薄的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嫤一句话戳破了她的心思,她如何能站得住脚? “未婚妻?”赵嫤笑了一声,扫了赵月华一眼:“娶进门的都能和离,何况只是未婚妻?” “赵嫤,你怎么能这样?”工部侍郎之女袁缦华上前一步,她生得高挑,言谈举止间很通情达理的样子:“沈姑娘未曾说亲,你这样说她思慕小王爷,可是坏了她的名声。 我觉得,你应该给沈姑娘赔个不是。” 她自来不喜欢多话,只在该开口的时候开口,讲得是一击必中。 这会儿,正是借着赵嫤的口,败坏沈若兰名声的好机会。 “袁姑娘可以问问沈姑娘,我说得可对?”赵嫤轻笑了一声,看向沈若兰。 “你胡说!”沈若兰尖声反驳:“赵嫤,你再这样满口胡言,我让人绞了你的舌头!” 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当众承认此事? 真要是叫人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去,她以后可怎么做人? “敢做不敢当,御史大夫之女,不过如此。”赵嫤轻慢地瞥了她一眼,看向袁缦华:“不过,袁姑娘的心思也不单纯啊。 原本我们都已经不曾再说沈姑娘心悦小王爷的事了,袁姑娘却又故意提起,是怕大家记不住此事么? 袁姑娘这样故意坏沈姑娘的名声,不知居心何在呢?” 她这话一出来,一众人顿时都安静下来。 在场虽然多是未曾成亲的姑娘家,但从小在后宅中长大,有些人是见过不少事的,还有些是家里长辈自幼教导的。 赵嫤这么一提醒,谁还不明白袁缦华是在故意使坏? “好你个袁缦华!”沈若兰反应过来,指着她:“你如此坏我的名声,想做什么?” “沈妹妹,你别听赵嫤胡言乱语。”袁缦华一脸心伤道:“我是为沈妹妹出头,沈妹妹怎能听她挑唆?” “你什么心思自己心里清楚,沈若兰的名声坏了,与你抢小王爷的对手可就少了一个。”赵嫤说着笑了一声。 众人看着袁缦华的眼神突然就变了。 赵嫤捏着团扇转身慢行,不再理会她们。 一群乌合之众,十个有八个都思慕周彧,想离间她们也实在也太容易了些。 “阿嫤!”叶若羚提着裙摆,急急忙忙地来了:“你怎么样?她们是不是欺负你了?我找她们去!” 她在另一处玩呢,听说赵嫤来了,叫周金玉一众人围住了,便匆匆往这处赶。 “不用。”赵嫤拉住她:“她们已经自乱阵脚了,无暇顾及我。” “阿嫤就是聪慧。”叶若羚牵过她往前走,压低了声音道:“我跟你说,今日雍王妃也来了,你小心一些。” 第116回 量身定做的圈套 “雍王妃?”赵嫤黛眉轻挑,微微讶异。 雍王妃来,是有什么目的? 照理说,雍王妃是高高在上的,不应当出现在这样寻常的宴会上。 是杨蒋氏请雍王妃来的? 就为了对付她? 不对,这说不过去,雍王妃不至于这样好说话。 她一时想不明白,杨蒋氏请雍王妃来,到底是何意? “对。”叶若羚伸手指了指:“就在那边的亭子里,我陪你过去。” 赵嫤点了点头,黛眉微蹙,目露思索。 “阿嫤。”叶若羚小声问她:“你说,杨蒋氏请雍王妃来,会不会是想给你说亲啊?” 赵嫤闻言,眨了眨杏眸,不曾言语。 叶若羚又接着道:“可能杨蒋氏知道,他们说的话你不会听。 所以特意请了雍王妃来做这个主,不怕你不答应。” “被他人当枪使,雍王妃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吧?”赵嫤露出一抹笑意:“除非,杨蒋氏给了她什么好处。” “反正,你要小心一点。”叶若羚立刻紧张起来。 “放心吧。”赵嫤拍了拍她的手:“这天底下,除了圣旨,还真没有什么人能让我乖乖听话的。” “赵嫤,你真厉害。”叶若羚凤眸亮晶晶地看着她。 每当赵嫤这么说话时,她都会特别的安心。 赵嫤就是厉害,就是什么都不怕的。 赵嫤叫她逗得笑了:“等一下,我去亭子里,她们又要与我打机锋。 你坐着肯定嫌无聊,不然你还是自个儿去玩吧。” “那你呢?”叶若羚不愿意:“我不放心你。” “我有聆风。”赵嫤松开她手:“我知道他们要对付我,来之前我也做了准备,带了不少人,你就放心吧。” “好。”叶若羚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我就在那边,有什么事情,你大声叫我,我就来了。” “嗯。”赵嫤点头,笑着目送她去了,这才提着裙摆,往亭子方向而去。 春日风和,阳光明媚,宽大的凉亭西北侧拉了帘子遮风,朝阳处敞开着,暖得仿佛进了夏日。 杨蒋氏同蒋晴柔正与雍王妃坐在一处吃茶,还有一个赵嫤不认得的女子,看着年纪不大,却梳着妇人的发髻,显然已经成亲了。 四人中央的小几上,摆着茶水、鲜果以及各色点心,婢女在旁侍奉,真是好不惬意。 “赵嫤见过雍王妃娘娘,姨母,母亲。”赵嫤平举团扇,屈膝行礼。 “你就是赵嫤?”雍王妃罗静芝抬眸打量着赵嫤,言谈举止中流露出来的,并非善意,有几分高傲与挑剔。 “是。”赵嫤也望了她一眼。 罗静芝是定国公之女,相貌上没得挑,看着也端庄,只是那一脸的睥睨之色,不免叫人心中不快。 但仔细思量,罗静芝如此骄傲也是有道理的。 她身为雍王妃,这大渊,除了太后、皇后、太子妃这些个人,也没有女子的身份能越过她去了。 “容貌倒如传言中一般。”罗静芝垂下眼眸,不再看她。 她身旁那个女子吃着东西,倒不时抬头打量她一眼,不过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了,亭中除了婢女,就只有赵嫤一人站着。 “大姨母特意给我发了请帖,请我来赏花。”赵嫤往前走了一步,面带笑意,不疾不徐:“我本不打算来,母亲却劝我,要多来陪陪大姨母。 早知道到大姨母这里来,连张凳子都没得坐,我就不来了。” 这若是遇上旁人,就只能站着了。 但她不会。 她从不亏待自己。 “瞧我这记性,也大不如从前了。”杨蒋氏露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朝着婢女吩咐:“去,给赵大姑娘搬椅子来。” 椅子很快就搬来了。 赵嫤也不客气,径直在桌边坐下。 “吃茶。”杨蒋氏亲自将茶水捧给了赵嫤。 “多谢大姨母。”赵嫤谢过,却没有吃茶的意思,抬手搁在了桌上。 不管这茶有没有问题,她都不会吃。 看今日的情形,杨蒋氏不是要对她下狠手了,她必须好生防范。 “吃点心。”杨蒋氏又招呼她:“这个,是去年秋日采的桂花,晒干了收起来。 今日,雍王妃娘娘来,我特意让他们做了桂花糕来。” 她说着,递过一块点心给赵嫤。 “谢过大姨母。”赵嫤接过,咬了一小口。 却借着以帕子拭唇的机会,将桂花糕吐在了帕子中,再装作小口咀嚼的模样。 “赵嫤呐。”杨蒋氏酝酿了片刻,徐徐开口:“如今瞧着你,我就想起明玉。 他在世的时候,是很在意你的。” 赵嫤望着她,不同于从前的威严,现在的杨蒋氏说话时,看起来有一股真切的悲惨。 也是,毕竟丧子之痛不是假的。 “大姨母别这样说,免得叫人误会。”赵嫤假意咽下点心,垂下眸子,很是难过地道:“表哥待我是很好的,但我与他之间,并没有别的什么。 他对我也只是兄妹之情罢了。 表哥清清白白的走了,大姨母还是不要污了他名声才好。” “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你表哥在九泉之下,一定也是盼着你好的。”杨蒋氏说着话,抬起手去牵赵嫤的手。 赵嫤眼角余光瞥见了,下一刻便抬手去取了另一块点下。 杨蒋氏的手僵了僵,也取了一块点心:“所以,我想让你在我跟前,由我来好好照顾你,也好叫你表哥放心。” 赵嫤黛眉微挑,疑惑地望她:“大姨母的意思是?” 她从杨蒋氏憔悴的脸上看出来慈爱,不仅没有半分叫她愉悦,反而有些毛骨悚然。 “我家有好几个庶子。”杨蒋氏坐直了身子:“我从中挑了个最出色的,想给你们定下亲事。 虽然是庶子,将来我会让他接管和宁侯府。 你呢,已经和离过一次了,也别太挑剔,你觉得如何?” “大姨母想给我说亲?”赵嫤笑问了一句。 杨蒋氏的计策,不会真的这么简单吧? “是呢。”杨蒋氏看向雍王妃道:“这不是请王妃娘娘和娘娘的弟妹一道来,做个见证吗? 你先看一看人吧。 来人,去将三少爷请过来。” 赵嫤这才得知,那个看起来年纪挺轻的妇人,是雍王妃的弟妹。 她想起了雍王妃的弟弟,定国公嫡子罗士谋。 罗士谋其人,是帝京出了名的纨绔好色之徒。 且仗着定国公的威望和雍王的权势,他在帝京城内,可以说是横着走。 寻常人家的女儿,但凡是有几分颜色的,瞧见他都只能快快地躲起来。 否则,叫他瞧中了,他定会想方设法的强占了。 事后,觉得满意的,就抬回去做个姨娘。 不满意的,便拿银子砸。 他出手很是大方,这也是他在帝京横行多年却没有出任何事的主要缘故。 大渊人多重男轻女,女儿家,只要能换来银子,谁给的,如何来的,对于那些所谓的父母来说,并不是多么的重要。 当然,这么些年,其中也不乏有骨气之人。 不过,民如何与官斗? 下场可想而知。 赵嫤不禁想,杨蒋氏是不是想用罗士谋来对付她? 有婢女应杨蒋氏的话去了。 片刻后,那婢女带了一个儿郎回来。 “杨谱锦见过雍王妃娘娘,见过小姨母,见过母亲!” 杨谱锦拱手行礼。 他行礼时,赵嫤大致的扫了两眼。 和宁侯府庶子杨谱锦,排行三,肤光若雪,眉目如画,一身白衣,真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赵嫤不禁感慨,能生出杨谱锦这样的绝色儿郎,他的娘亲姿容该有多出色啊? 这真是杨度的种? “赵嫤,你看,谱锦如何?”杨蒋氏笑着问。 她瞧赵嫤看着杨谱锦出神,只当是赵嫤瞧中了杨谱锦的容貌,不由暗暗得意。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赵嫤量身定做的圈套,就不信她不上当! 第117回 男宠 赵嫤弯起杏眸,偏头打量杨谱锦:“不错。” 杨蒋氏与蒋晴柔对视了一眼。 蒋晴柔面色和煦,语气柔和慈爱:“我昨个来,你大姨母便叫我先看过他了。 我瞧锦哥儿,容貌比顾立夫更胜一筹。 就想着,大姐儿自来爱貌美之人,锦哥儿这样的样貌,一定能入大姐儿的眼。 今儿个瞧这情形,倒是我猜对了。” 赵嫤轻漫地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母亲可别见笑呀。” “这有什么可笑的?”蒋晴柔笑着道:“年轻的儿女们,可不就爱个好样貌吗?” “好了,既然觉得看得过去,你们两个就一起到园子里走一走,说说话。”杨蒋氏抬手,看了一眼杨谱锦:“看看能不能合得来。 若是你们觉得可以的话,咱们这就将亲事定下来。” “也好。”赵嫤取过方才放下的小团扇,提着裙摆,含笑招呼杨谱锦:“走吧。” 杨谱锦对着杨蒋氏等人行了一礼,也不说话,便与赵嫤并肩去了。 “看来,赵嫤果然如同传言中一般。”雍王妃开口,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好男色。 我听说,她之前还想养男宠?” “那个儿郎,原本与咱们家是有些渊源的,如今已经不在家中了。”蒋晴柔笑着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也就不再提了。” 顾立夫不见了,她对外的说辞就是赵嫤看上了顾立夫,想将顾立夫收为男宠。 顾立夫是个有骨气的,死都不肯从,便悄悄跑了。 她做这样的事情,说这样的话,已经是驾轻熟久了,从前的那些年,但凡是有一丝能坏赵嫤的风吹草动,她都会放大无数倍来让赵嫤的名声越来越不堪。 这么多年,也确实颇有建树。 至少,除了叶若羚,她没有瞧见过哪个大家贵女愿意搭理赵嫤。 她对此甚是满意。 “这样一个女子,娶进门来……”雍王妃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杨蒋氏:“侯夫人能放心?” “我不过是为了让明玉在地底下安心。”杨蒋氏垂下眼眸:“赵嫤她从小失了亲娘,缺乏教养,没有规矩,甚至不顾世俗伦理也是有的。 等以后嫁过来,我会慢慢的教导她,她是个聪慧的,我相信她最终能走上正道。” “随意吧。”雍王妃无谓地道:“侯夫人自己的儿媳妇,自己喜欢就好。” “姐姐,赵嫤虽然人品不怎么好,但是长得是真好看。”一旁一直小口吃着东西,一言不发的黄宝莲终于说话了,她声音小,且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可别叫夫君瞧见了才好……” 她便是罗士谋的妻子。 罗士谋身为定国公嫡子,所娶的妻子,自然也是世家嫡女。 黄宝莲自幼在母亲的教导下长大,恪守礼法,遵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规矩,对于罗士谋的种种荒唐行径,从未有过丝毫阻止。 甚至,罗士谋闯下祸端,她还会时不时的去帮忙善后。 至于管教罗士谋,她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在她眼里,夫君就是天,她岂能反天? 她对罗士谋,是从来没有过半句怨言的。 唯一忧心的就是,罗士谋别不小心惹了不该惹得人才好。 蒋晴柔闻言,有些慌了,筹谋好的事情,怎么叫这小妇人一句话就戳破了? 杨蒋氏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踢她的腿,示意她镇定。 “怎么可能呢?男宾都在前头正厅,离这里可远着呢。”杨蒋氏镇定自若,朝着雍王妃和黄宝莲解释。 “这么远,士谋不会过来的。”雍王妃看了一眼黄宝莲:“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对于这个弟媳妇对弟弟的言听计从,还有对她爹娘的孝顺恭敬,她心里头还是满意的。 只不过,黄宝莲有时候会显得不那么有脑子,她也还是会有些嫌弃。 “去,将家传的那副头面取来,给王妃娘娘好生欣赏欣赏。”杨蒋氏吩咐。 她今日,就是靠这副头面,才将雍王妃和罗士谋夫妇请来。 雍王妃爱自己做首饰,遇到老旧的、工艺特殊的首饰,会爱不释手。 和宁侯府存的这一套老的头面,据说已经将近二百年了。 她之前已经看过一次,但还是忍不住想看。 听闻今日赏花宴可以瞧那副头面,她便来了。 * “咱们往哪边走?” 树丛掩映处,赵嫤站住了脚,侧眸看杨谱锦。 离近了看,更能瞧清楚杨谱锦的容色,白净的肌肤宛如细瓷,眉眼犹如墨笔画就,当真赏心悦目。 这处只有他们二人,还有个聆风远远地跟着。 杨谱锦低着头:“姑娘说去何处,便去何处。” 赵嫤又瞧了他片刻,欣赏够了,才含笑开口:“杨蒋氏给了你什么好处?” 杨谱锦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我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 “让你来算计我,杨蒋氏许了你什么好处?”赵嫤扬起稠丽的小脸,正迎着阳光,弯起的杏眸璀璨明亮:“现在听懂了吧?” 杨谱锦低着头,一言不发,足下往后挪了半步,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人,因为这个动作,泄露出了几许小心与戒备。 “说吧。”赵嫤走近了一步,注视着他:“杨蒋氏给你的,我可以给你双倍。” 杨谱锦忽然笑了一声:“她能给我什么?” 赵嫤从他的笑中,看出了悲凉与无奈,还有恨意。 她也笑了,有恨意,就好办。 “边走边说吧。”杨谱锦抬步往前。 赵嫤跟了上去。 远处,有贵女对他们指指点点,赵嫤不在意,杨谱锦也不在意。 他们都不是该在意这些的人。 “你们外人看杨蒋氏,是不是觉得她威严又公平,一定是治家从严,从无私心?”杨谱锦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 赵嫤随手拈了一朵花,漫不经心:“外头是这样传的。” “所以,和宁侯府的姨娘和庶出子女们过得生活,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杨谱锦目视前方,眼底的恨意掩饰不住:“她许给我的,是让我的生母不必每日都跪着,替她抄佛经。” 赵嫤漆黑的眸子微微转了转,不曾言语。 “你是不是觉得,只是跪着抄佛经而已,算不得什么?”杨谱锦惨然笑了一声:“一日两日是算不得什么。 那么一年两年呢?十年二十年呢? 我的生母,和宁侯府所有的姨娘,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而我们做庶出子女的,永远只能乖乖听主母的,不能有丝毫的反抗。 否则,遭殃的便是我们的生母。” “和宁侯不管么?”赵嫤讶然。 外头都传,说杨蒋氏治家有方,家里的庶出子女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孝顺有加,就没有一个不像样的。 原来,他们的孝顺是这样来的吗? “管什么?”杨谱锦苦笑:“不过是抄佛经而已啊。 又不曾打骂,又不曾少了吃食穿戴,又不曾苛责,还能修心养性,这么多年后宅安宁都是得益于此,为何要管? 姨娘而已,对于一个侯爷来说,不过是玩意儿,不过是用来找乐子的罢了。 你见过有几个男人,愿意为了妾室得罪正妻?” 赵嫤一时无语,杨蒋氏这一着确实狠毒。 正妻确实比妾室高贵多了,都是有身份的世家嫡女,所以世家当中,很少有夫妇和离的,因为彼此之间不只是夫妻,也是两个世家之间的纽带。 说难听点,与她和周彧之间也没太大差别,只不过是更长久更稳定的生意而已。 而将一个人长年累月的留在屋子里,跪着抄佛经,不问其他事,也不能出门散心,无论多么强大的人,也会从心里垮掉的。 这么憋闷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十年,做杨度的妾室可真是不容易。 “所以,姑娘许不了我什么。”杨谱锦站住脚,笑望着她:“现在,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嗯?”赵嫤微挑黛眉。 “杨蒋氏分派给我的任务是,带着姑娘你在这园子里走走,败坏你的名声,坐实你确实贪恋男色的传言。”杨谱锦左右瞧了瞧:“现在,我已经做到了。” “嗯。”赵嫤颔首,杏眸盈盈,含笑望着他:“那你确实挺厉害的,我都没有丝毫察觉。 所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活着么?” 第118回 是个男的就能和她共赴巫山 “姑娘不用试图策反我了。”杨谱锦显得慵懒且随意:“我姨娘的命在她手里。” 任务完成,他流露出了平日的状态,得过且过,左右挣扎也是无用功。 其实,他还有一丝惊讶,惊讶赵嫤听了真相竟然丝毫不惧,甚至还言笑晏晏。 他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能看出来,赵嫤是真的不怕。 一个女子,能有这般胆色,很难得了。 “那就要了她的命。”赵嫤唇角微扬,语气轻飘飘的。 杨谱锦笑起来:“姑娘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和宁侯府,姑娘家的淮安侯府还要靠它提携呢。” 怎么可能? 和宁侯府背靠雍王,又出了个和妃,谋害当家主母? 他也不是不曾想过。 只是阖府上下都是杨蒋氏的人,若是失败了,他死了也就罢了,连累了姨娘得不偿失。 后来,他慢慢就不想了。 “你觉得辅国公府如何?”赵嫤弯眸问了一句。 “比和宁侯府略逊一筹。”杨谱锦倚在身后的花墙上。 “嗯。”赵嫤垂眸,漫不经心的理了理手中团扇的挂坠,淡淡开口:“我扳倒的。” 杨谱锦闻言愣住了,盯着她瞧了片刻,一言不发。 “你可以什么都不做。”赵嫤稠丽的小脸漾起笑意:“只要告诉你所知道的就行了。 将来若是我扳倒了她,你和你娘就自由了。 若是我失败了,你也没有损失,不是吗?” “娘?”杨谱锦叫这个字眼戳到了心神。 他从来没有这样唤过自己的娘亲,哪怕是私底下,他也不敢。 姨娘跟前,不知道有多少杨蒋氏的人,他生怕自己行差踏错一步,让姨娘万劫不复。 可一个小小的赵嫤,竟径直称姨娘为他的娘? 他不曾再有犹豫:“杨蒋氏不会对我说她的计划,不过我一直很听话,她对我没有太多的防备。 以下是我根据她的举动推断出来的。 我陪你在园子里转得时候,应该会有下人故意到罗士谋周围去散布你容貌出众却品行不端的言语。 罗士谋,你认识的吧?” “听过名头。”赵嫤点头。 “他最喜欢在床上折磨人,越貌美的女子,便被折磨的越凄惨。”杨谱锦接着道:“杨蒋氏应当是买通了罗士谋跟前的一个小厮。 那小厮会借机怂恿罗士谋对你动手,并说出你在淮安侯府并无人重视的事实,也就是说,你哪怕是死了,也不会有人追究这件事。” “嗯。”赵嫤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就简单了,将我推出来说事就是了。”杨谱锦嗤笑了一声,侧眸看着赵嫤:“一个爱养男宠,不守妇道的女儿家,贪恋男色,被男宠在床上折磨致死。 你看,这是不是罪有应得?” “确实不错。”赵嫤笑了:“天衣无缝。” “所以,接下来,你要如何?”杨谱锦凑近了,低头:“她叫我将你带到那边。 花丛后面,就是客院。 罗士谋应当等会儿就到了。” 他说着,抬手指了方向。 “聆风,过来。”赵嫤朝着聆风勾了勾手指头。 聆风快步走上前来。 赵嫤贴在她耳畔,低声耳语了几句。 聆风点点头,快步去了。 “再转一圈?”赵嫤笑着邀请杨谱锦。 杨谱锦随和了许多:“姑娘还真是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啊。” 赵嫤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名声这东西,三少爷看我有吗?” 她这样的人,若是爱惜名声,可能现在还在淮安侯府默默煎熬吧? 在人人珍惜羽毛的帝京,她还是把自己弄脏了,才更能如鱼得水。 “姑娘与传言中截然不同。”杨谱锦侧眸打量她:“往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让人送个信来。”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三少爷愿意帮忙,这事儿一定能成的。”赵嫤杏眸弯起,语调轻松。 杨谱锦望着她,明明是朵娇花,却好似从石头缝中挤出的野草,浑身都是韧劲与不屈。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前的颓废,实在是有点可笑,他好像连个女儿家都不如。 * 罗士谋在正厅与一众人吃酒吃茶,肚皮撑得慌。 “我去方便一下。”他摸了小腹部,步履匆匆地往门外跑。 有几人高声取笑他,一众人哄堂大笑,当真热闹得很。 只有孟子期没有笑。 原本,这样的宴会,他是不会来的,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但听闻赵嫤来了,且罗士谋也来了。 他不放心,还是来赴约了。 赵嫤在后宅园子里,他自然不能过去见她。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赵嫤,但也不完全是——他时常在梦里见到她。 他也知道自己是思慕上那个与众不同的姑娘了,她就好像一阵风,在他平静的心湖掀起了阵阵涟漪,但他完全无法启齿。 不是他瞧不上赵嫤,甚至他觉得,就算他开口,赵嫤不见得能瞧上他。 而他的家世,他的父母长辈,自幼所受到的教导约束着他,没有人会点头。 他若是表明心意,只会给赵嫤带来困扰。 他不能。 罗士谋是个混不吝,从来管不住自己身子腰带以下的部分。 赵嫤容颜极盛,若叫他瞧见,便要遭殃了。 所以今日,他要跟着罗士谋。 罗士谋出了正厅,直奔廊檐尽头,拐过去西侧廊边,种着几颗茂密的冬青树。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毫不客气的解开了腰带,茅房其实也不远,只是他懒得再多走路。 正畅快时,耳畔传来低低的人语。 他扭头正欲呵斥,就听那声音道:“你没有瞧见?我特意躲在园子边瞧了。 那叫一个花容月貌,无可比拟,不管是脸还是腰、腿,都是绝色,反正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那样的美人儿,啧啧。” 罗士谋一听美人,顿时来了兴致,手下抖了抖,提起裤子往前走了几步。 心腹小厮小成子忙跟了上去。 “难得还是个浪荡的美人儿,听说之前还想养男宠,女人家还学男人,也不知能不能消受得住……”说话的人顿住,接着是一阵猥琐的笑。 另一个人道:“这不是就勾搭上三少爷了吗? 两人正在园子里转悠呢,三少爷可真是艳福不浅……” “谁叫人家三少爷模样生得好?”两人又笑起来。 “要我说,那样的浪荡,定然是个男的就能和她共赴巫山……” 两人说着的话越发下流,笑得也更猥琐了。 罗士谋本就是色欲极强之人,只听这议论声,便觉得心中燥热,系着腰带便顺着长廊拐过去:“你们说得是谁?” 两小厮一见他,似乎吓了一跳,忙都低下头行礼:“罗少爷。” “我们少爷问你们呢,说的是谁?”小成子作为一个罗士谋跟前最称职的爪牙,立刻上前去高声问。 “是……是淮安侯府的大姑娘赵嫤。”那两个小厮连忙回。 “赵嫤?”罗士谋想了想,听着似乎有些耳熟:“她在什么地方?” “在园子里。”那两个小厮齐齐抬手:“和咱们家三少爷,在西客院那里说话。” “去瞧瞧。”罗士谋起了兴致,这两小厮说的天花乱坠的,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 两小厮见他真去了,不由相视一笑。 小成子追上去道:“少爷,这赵嫤,小的听说过。” “哦?”罗士谋慢下脚步:“果真如那二人所说,是绝色的容颜?” “是,那赵嫤容貌确实好,但也确实好男色。 集市上有小倌的妓馆,她都是常客,尤其是那金春馆,老鸨都与她相熟的。”小成子连忙回。 “这样的女子,倒是第一回听说。”罗士谋叫他说得兴致更浓。 其实,他从前也听人说起过赵嫤的这些名声,所以觉得名字耳熟,只不过他对这些事都不上心,才不记得。 “她之前嫁去了辅国公府,辅国公府满门抄斩时,她拿出了和离书,没牵连到她。”小成子接着道:“现如今,她又回淮安侯府了。 淮安侯府的人呐,都不待见她,巴不得她早点死了呢!” 罗士谋闻听此言,足下微顿,两眼放光:“照这么说,我即便是招惹了她,也无人替她出头?” 原本想着,既是淮安侯府的姑娘,恐怕不能随意下手。 听小成子这么一说,原来是个不受宠的,那有什么可怕的? 第119回 轻浮极了 “是,是。”那小厮眉开眼笑:“正是罗少爷说得那样。” “这敢情好!”罗士谋足下走得更快了。 “少爷,在那里!”小成子压低了声音,伸手指了指。 罗士谋探头去瞧,只见花丛掩映处,赵嫤正含笑而立,与对面的儿郎说笑着什么。 她肤光迎着日光,莹白剔透,眉眼稠丽,娇娇软软却又仪态万千,比得她眼前的娇花都黯然失色。 罗士谋咽了咽口水,一时口干舌燥,这样好貌的女子,他还是头一回见,以前怎么从来不曾见过呢? “少爷,怎么样?”小成子小声询问他。 罗士谋回过神来,眼睛舍不得从赵嫤脸上移开,抬手推了他一下:“去,给老子叫人来。 记得把老子的东西带来。” 他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这姑娘一笑,妖妖调调调,勾着人的魂魄一样,叫人心跳不由自主得加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很好玩。 他将领口扯松了些,眼神往下瞧,想看看赵嫤的身形。 可惜,叫花丛掩住了,实在瞧不出什么来。 不过,光那截雪白的脖颈,只远远看着,都觉得耀目,大概也能想见内里风光应当绝佳。 而花丛的另一侧,几颗大树后,赵如秀躲在树后,借住花丛,掩住身形,也正探头探脑地望着赵嫤。 聆风去安排了一番后,赵如秀便听到了赵嫤即将被罗士谋弄到客院去糟蹋的消息。 她可太欢喜了,赵嫤这个贱人,终于要遭报应了吗? 可不能错过了这样的好戏。 于是,她借口去更衣,丢开了那些同她一道的贵女,单独跑到这里来了。 她要亲眼看着赵嫤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赵嫤笑着看向聆风。 聆风朝她点点头,下巴微微转向赵如秀所在的方向。 赵嫤微微颔首,心中明了,赵如秀已经来了。 杨谱锦看着另一侧花丛,那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赵嫤也听到了,抬眸看他。 “罗士谋的爪牙都到了,咱们进去吧。”杨谱锦开口。 “走吧。”赵嫤伸手挽住他,还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一脸娇笑。 远远看起来,她的言行举止当真是轻浮极了。 罗士谋正要吩咐人去带走赵嫤,不想赵嫤竟与杨谱锦一道进院子去了。 杨谱锦一个庶子,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他争? 不过,这样也正好帮她将赵嫤弄到院子里去了,倒是省了事儿。 “你们在这儿,老子自己去。”罗士谋两眼泛红,拿过小厮们拿来的东西,快步跟了上去。 他心里越盘算越兴奋,等会儿让杨谱锦在一旁看着,一定会更有意思! 他就喜欢这样玩,越刺激越好,如今寻常的花招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诶!”小成子答应了一声,笑着挥挥手吩咐:“你们都站远一些,今儿个怕是用不上你们了。” 赵如秀见赵嫤挽着杨谱锦,好端端地进客院去了,不由有些失望。 说好的罗士谋绑着赵嫤折磨的呢? 那些婢女,惯会嚼舌根,没一句有根的话。 她正气恼着,准备抬步离开呢,就见杨谱锦迈着大步,急匆匆的进了客院。 赵如秀眼睛不由得亮了,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杨谱锦进了院子,就瞧见主屋的门开着,四下里无人。 内间隐约传来人语。 他热血一阵上涌,门都没关,这么心急的么? 他加紧几步,走进了内间。 内间床榻整齐,东西摆放井然有序,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不由奇怪,难道两人听闻他的脚步声躲起来了? 他一脚迈进里间,打算仔细搜寻。 聆风自门后轻手轻脚地出来,一个手刀,砍在了他后脖颈处。 罗士谋毫无防备,径直向后倒去。 聆风一把揪住他衣领,拖到了床上。 罗士谋怀中一堆东西掉在了地上。 “聆风,好了吗?” 赵嫤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来了。”聆风应了一声,看了看地上的东西,有皮鞭、麻绳和铁链子一类的,不由“啧”了一声。 她俯身,将那些东西随意一捧,全都扔在了罗士谋身上,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赵嫤合上门:“快。” 三人顺着廊檐,溜到拐角处。 “人多久能醒?”赵嫤问聆风。 “约莫一刻钟出头。”聆风估摸着道。 “能准时么?”赵嫤探头往院门那处瞧了瞧。 “姑娘放心,奴婢下手有准头。”聆风颇有把握:“就是万一赵如秀不进来……” “不进来就算她好命。”赵嫤不在意地笑了笑。 赵如秀恨透了她,定然想看看她的下场。 抛却恩怨不说,赵如秀还是一个满是好奇心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不来? “姑娘,等会儿您和杨三少爷留在这处,奴婢一人过去便可。”聆风小声嘱咐。 “嗯。”赵嫤颔首,正要再嘱咐她。 聆风忽然拉了她一把:“来了。” 两人探头,瞧见赵如秀鬼鬼祟祟的进了院子,她们立刻将脑袋缩了回来。 聆风抬手指了指,示意赵嫤她要过去了。 赵嫤点点头。 杨谱锦靠在墙上看着,瞧这主仆二人配合默契的样子,想也不是头一次做这些事了。 他起初看着有些好笑,后来又觉得莫名心酸,只有没有实力的人,才能巧用这些智计。 倘若真是有权有势,又何须如此小心翼翼? 他看着赵嫤,或许她真的有扳倒和宁侯府的能力? 赵如秀到得屋前,只瞧见门关着,四周静悄悄的,不闻丝毫声音。 她亲眼瞧着赵嫤几人进来的,又不曾出院子,自然不甘心,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凑到门缝处往里瞧。 屋子里只有桌椅,一个人影都没有。 难道在里间?可为什么没有丝毫动静? 内间隔得远,就能在外面一点声音都听不着? 她思量着,打算到后窗处去看看。 后退时不小心踩到了裙摆,她踉跄了一下,手下意识向前,一把推开了门。 屋子内依然静悄悄的。 她站在门槛边,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早在她趴门缝时,聆风已经悄无声息的到了她身后,这会儿抬手,一掌横切在她后脑处。 赵如秀软软地倒了下去。 赵嫤见状,快步走上前。 “姑娘,得手了。”聆风看着软倒在地上的赵如秀:“接下来怎么办?” “把人弄到里间床上去。”赵嫤利落地吩咐。 聆风揪着赵如秀的腰带,将人半抱半拖着进了里间,看了看床上的罗士谋,很干脆的将赵如秀扔在了地上,腾出手去将罗士谋往边上推了推,这才将赵如秀横放在了罗士谋身旁。 她扭头看赵嫤。 “把赵如秀的外裳扒了,留下内衫便可。”赵嫤又吩咐。 聆风依言照做,手脚麻利的扒了赵如秀的外衫,只余下里头藕粉的绸缎里衣,绣着莲花的肚兜若隐若现。 “这样吗?姑娘。”聆风将赵如秀的衣裳丢在了一旁。 赵嫤走上床前的踏板,仔细打量了两眼,伸手将赵如秀里衣的领口又扯开了些,露出一大片雪白。 又取过罗士谋身上的麻绳,丢在了赵如秀身上。 她退后两步,拍了拍手甚是满意:“好了。 确定罗士谋会先醒吗?” “奴婢确定。”聆风点头。 “走。”赵嫤十分干脆的转身。 杨谱锦将她所为看着眼中,这个女子遇事冷静,智计百出,且出手果断。 有这样的品性与韧性,做事确实很难不成。 “姑娘,咱们走吗?”聆风小声询问。 “到后头去,这事儿没完。”赵嫤当先出了里间。 她一抬头,迎面就瞧见了孟子期。 “赵姑娘!”孟子期满面的焦急,在瞧见她完好无缺后,一下松弛下来:“快随我走!” 第120回 就喜欢看女子害怕挣扎 他在正厅里等罗士谋,等了半晌,不见罗士谋回去。 他觉得不好,才一路找了出来,摸到了这里。 幸好,幸好一进门就瞧见了赵嫤。 虽然,赵嫤是和杨谱锦在一起的,他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方才走来时,他已经一路听了不少流言蜚语,说赵嫤贪慕男色,又看上和宁侯府的庶子了。 他心底觉得,赵嫤不是那样的人,可眼前这情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种种思绪最后化一道心声:赵嫤没事就好。 “孟大人,你怎么来了?”赵嫤瞧见他,杏眸不由睁大了。 真是棘手。 孟子期来了,她接下来的事情还如何办? “出去再说吧。”孟子期转身招呼她。 “我现在还不能走。”赵嫤与他一道往门外去:“你先去吧,回头我再与你说。” “罗士谋是不是在里面?”孟子期指了指内间方向。 “嗯。”赵嫤知道瞒不住他,也不曾瞒着。 “那你必须随我出去。”孟子期态度更强硬了。 “孟大人。”赵嫤沿着廊檐往屋后走:“我真的还有事,你先走吧。” 孟子期知道她不会听他的,干脆跟了上去:“那我陪着你。” 赵嫤不曾言语,快步走到屋后,才顿住脚。 “孟大人。”她转过身,正对着孟子期,难得正色道:“你要留在这里,也可以。 但是你不能影响我接下来所做的任何事情。” 孟子期眉头微微皱起:“你要做什么?” 他很少见赵嫤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惊讶于她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气势。 赵嫤真的有太多他所不知道的样子。 还有,接下来她要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吗? “孟大人可以发誓吗?”赵嫤不回他,反而弯起眸子,笑眯眯的问了他一句。 孟子期觉得,她像只眯着眼睛使诈的小狐狸,狡黠都快从她眸底溢出来了。 “行不行?”赵嫤牵住了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轻声软语:“发誓吧,好不好?” 她语调软绵绵的,像是请求,又像是撒娇。 读书人重诺,孟子期必须发誓。 倘若孟子期不肯,她只能放弃接下来的事情了。 孟子期的脸一下红了,脱口便应了她:“好。” 他举起三根手指头冲着天,发完誓之后,后之后觉的察觉这事有些荒唐。 这可是发誓啊,怎能这样儿戏? 可赵嫤一撒娇,他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便稀里糊涂地依着她了。 等清醒过来,已经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即使孟子期发了誓,赵嫤也不想让孟子期亲眼瞧见她做了什么。 她不想落把柄在旁人手中,即使孟子期很可信,她也不想。 谁也不能保证,孟子期以后会不会与她翻脸。 她拉着聆风到一旁,小声吩咐去了。 杨谱锦笑看着孟子期,拱手:“孟大人。” “三少爷。”孟子期回了一礼。 两人没有再说话。 杨谱锦却悄悄打量着孟子期。 赵嫤确实厉害,如孟子期这样中规中矩的人,轻易是不会动心的,竟被她迷的五迷三道的。 啧,美色误人啊! * 罗士谋睁开眼,察觉脑后有些疼痛,他抬手揉着后脖颈处,望着帐顶一时有些茫然。 他顿了片刻后,才侧头左右瞧了瞧,一下便定住了。 从他这个角度,瞧不见赵如秀的脸,但是能瞧见粗粗的麻绳映衬着一片细腻雪白的肌肤,还有浅浅的沟壑。 他一骨碌坐起身,一时兴奋得脸都红了,一把摸上了那一片雪白,绵腻的触感让他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他想起来了,他跟着赵嫤进了客院来着,后来有人从背后袭击了他,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现在想来,一定是赵嫤和杨家那个庶子搞的鬼。 他眼神落在赵如秀的脸上,赵嫤二人这是怕他报复,所以送了个佳人来,连衣服都剥好了?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总得找那二人算账。 不过,不是现在。 今日看赵嫤,已经将他心底的邪火都勾了出来,眼前的情景也叫他欲罢不能,他急需要发泄。 他一把取过麻绳,三下五除二将赵如秀四肢缠住,绑在床头,取过鞭子,挥起来“啪”的一声,抽在了赵如秀的腰间。 赵如秀哼了哼,却没有睁开眼。 “还不醒?”罗士谋冷哼一声,高高的扬起鞭子,重重的抽了下去。 “啪!” “唔……嘶……”赵如秀痛得醒转过来,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四肢都被固定住了。 “醒了?”罗士谋听她有了反应,又是一鞭子。 “啊——” 赵如秀还未看清情形,便痛极了,也害怕极了,不由尖叫了一声。 罗士谋听她害怕,愈发兴奋,连着挥了三鞭子:“叫,小贱人,给老子叫!” 他就好这一口,就喜欢看这些女子害怕挣扎却又挣不脱发样子。 今日虽然不曾弄到赵嫤,这个女子倒也不错,腰条脸蛋都算得上是上佳。 他越发兴起,连着抽了数十鞭,眼睛都红了。 赵如秀又哭又叫,害怕极了:“救命……啊……” 赵嫤靠在后窗处,孟子期和杨谱锦站在她左右,三人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赵嫤的神色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侧耳倾听。 杨谱锦一脸的无所谓,靠在墙上,抬头看着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只有孟子期,脸色涨的通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他什么时候听过这种声音?而且还是和……和赵嫤一起? 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心里头将罗士谋骂了百八十遍,该死的东西,成日里就想着那点事了吧? 他们才从屋子里出来多久,他就又找到人了? 聆风悄悄摸进了屋子。 罗士谋背对着房门,挥舞着鞭子兴奋极了,压根儿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聆风摸起床边的青瓷花瓶,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下。 罗士谋身子晃了晃,想要扭头看是谁袭击他,却已经支撑不住,仰面倒了下去。 赵如秀披散着头发,中衣被抽得破破烂烂,身上全是殷红的鞭痕,却又不破,只是一道一道肿起,看着触目惊心。 她害怕的已经失去了理智,闭着眼睛拼命挣扎尖叫,压根儿不曾察觉罗士谋已经倒下了。 聆风捡起地上她的帕子,盖住了她双眼,伸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赵如秀拼命挣扎,奈何四肢皆被绑的牢牢的,那里能挣得脱聆风的手? 很快,她便软了身子昏死了过去,不再动弹。 聆风松开她,俯身在地上赵如秀那堆衣物里翻找起来。 蒋晴柔教导女儿,十分心细,赵月华和赵如秀随身都会带着一把小匕首,平时可以用来防身。 若是遇上罗士谋这样的人,实在保不住清白可以用来自裁。 不过,今日遇上了赵嫤,赵如秀连自裁的机会都没用上。 聆风摸出那把匕首,几下扯了罗士谋的中裤,伸了伸手,却又嫌弃的收回。 她拉过罗士谋的衣襟,自上头裁下来一块布料,跟着布料拉起罗士谋的孽根,手起刀落…… 刀没落下去,只割开一道口子,也不知是刀钝还是罗士谋皮厚。 “啊——” 罗士谋竟痛的醒了过来。 聆风眼疾手快,掰过他脑袋又是一个手刀。 罗士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又昏死过去了。 聆风又割了一刀,却不曾将那玩意儿割下来,姑娘说,连着些才更像那么回事。 她起身,替赵如秀松了手上脚上的绳结,将人拉到床边半趴着,取过带血的匕首,塞在赵如秀手中。 她起身,想了想,将罗士谋被她割破的衣裳脱了,擦了擦手,塞进了袖中。 她又仔细看了一番,确定没有留下证据,便步履匆匆的出去了。 她只在墙拐角处,探出半个脑袋,朝着赵嫤点了点头。 赵嫤明白,聆风这是已经得手了,她转身含笑问杨谱锦:“你家园子里就没有什么有趣的去处了吗?” “有,也寻常。”杨谱锦笑着点头:“我带姑娘去转转。” “孟大人一起吧。”赵嫤转过小脸,笑着邀孟子期。 第121回 有本事,你也来抱啊 “好。” 孟子期答应了。 他心里有些不安。 屋子里已经半晌没有动静了,罗士谋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人。 除非是出了什么事。 他疑心是不是赵嫤让人做的。 其实他心里有答案,就是赵嫤。 但是他不想承认。 他从来都是黑白分明,甚至有些嫉恶如仇的。 否则当初也不会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就作诗来骂赵嫤。 可眼下,他却不想检举赵嫤,一点也不想。 杨谱锦走在最前头,站在院门口往外看了看,门口没人,他朝着赵嫤招手:“走。” 赵嫤提着裙摆,跨出门槛。 入目便是园子里姹紫嫣红的花儿,迎着春风招展,与身后的客院好像是两个世界。 她转过小脸望着孟子期,杏眸弯弯,烂漫无邪却又仪态盈万方:“孟大人不如回前头去吧? 就当今日不曾来过这里,也省得被牵连了,到时候说不清。” 孟子期一时回不过神来,他忽然想明白了,罗士谋就是个作恶多端的,赵嫤就算对他做了什么又怎么样? 只当是给从前那些无辜的女子报仇罢了。 他完全不必在良心上有什么负担。 他坦然望着赵嫤:“无妨。” “也不是别的牵连。”赵嫤笑着往前走,漫不经心:“只是叫人瞧见你和我在一起,还有一个杨三少爷在场,传出去的话不太好听。 就算你自己不在意,也该考虑考虑父母长辈,他们含辛茹苦才栽培出你来,可别给他们脸上抹黑。” 孟子期闻言,眸色有些复杂地望着她。 不得不承认,赵嫤说得正是他在意的东西。 “这话在理。”杨谱锦望向孟子期:“孟大人还是到前厅去吧。” 赵嫤笑着赞同:“去吧,孟大人不必多想,我不会觉得你是怕事之人。 一个声名俱佳之人若是因为我毁了名声,怪可惜的。” 孟子期沉吟不语。 “快去吧。”赵嫤朝他摆了摆手,拉住杨谱锦的袖子:“咱们从这边过去。” 两人加快了步伐,将孟子期留在原地去了。 孟子期叹了口气,挑隐蔽的地方往回走,一路回前厅去了。 “看那里。”赵嫤伸手只这一处。 杨谱锦抬眸望去。 花丛掩映中,高大的花架上悬下来一个秋千,几个大家闺秀站在那处笑着说话。 一个贵女坐在上头,后面的婢女小心翼翼的推她。 “好一副仕女秋千图啊。”赵嫤信手拈了一朵花,笑得漫不经心:“真是不忍心打断。” 她口中这样说着,脚下却慢慢的朝着秋千的方向行了过去。 杨谱锦走在她身侧,不由得笑了笑:“我看你忍心的很。” 赵嫤只是笑,也不言语。 秋千那处已经安静下来了,显然,那群贵女们瞧见他们二人了。 她们望着赵嫤,眼底多少有些轻慢,但瞧见杨谱锦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惊艳之色。 之前也有人听说过杨谱锦的容色,但远比不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走近了,赵嫤也瞧清了,原是周金玉一众人。 赵月华也在其中,她就陪在周金玉身旁,面上带着几分小心。 周金玉冷着眉眼,似乎不大开怀的样子,见赵嫤来了,面色更不善了。 工部侍郎之女袁缦华站在稍远的地方,和另外几个贵女一起。 打秋千的便是先前看不惯赵嫤,出言讽刺的御史之女沈若兰。 没有了赵如秀在场,最沉不住气的也就是这个沈若兰了。 果然,沈若兰停住了秋千,眼底满是敌意,抬着下巴一脸睥睨:“赵嫤,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嫤的脸上。 赵嫤嗅了嗅手中那朵花,慢条斯理的反问:“怎么?这地方是沈姑娘家的,我来不得?” “这地方,是我们先来的。”沈若兰拔高了声音:“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周金玉缓缓往前,站到了秋千的左侧,抬眼看着赵嫤,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给沈若兰壮胆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嫤望着她们,眉眼带着笑意,一言不发。 她要拖延时间。 最好是将事情闹大了,让这些贵女去告状。 有这么多的“人证”,那么客院的事情,就彻底与她无关了。 “我说话你听不懂吗?”沈若兰见她一动不动的,很是生气。 赵嫤是什么样的人?怎么配跟她们在一处? 哪怕不是玩耍,就只是站一站,对她们来说,也是一种侮辱和亵渎。 “三少爷。”赵嫤看向杨谱锦,缓缓启齿:“我也想坐你家的秋千。” “赵嫤,你休想!”沈若兰气恼地道:“这秋千是我先坐的,我绝不会让给你。” “可是,这是杨三少爷家的东西啊。”赵嫤笑看了杨谱锦一眼:“主人家在这里,你也不让么?” “杨三少爷怎会与你一般?”沈若兰飞快地看了杨谱锦一眼。 虽然她爱慕周彧,但瞧见杨谱锦如画般的容颜,也忍不住脸红了。 赵嫤笑起来,挽住了杨谱锦的手臂,一双杏眸湿漉漉的讲他望着,语调又娇又软:“杨三少爷,可以嘛?” 杨谱锦明知她是故意如此,却还是忍不住心跳了跳才镇定下来:“自然可以。” 赵嫤这女子……道行实在是高! “我呸!”沈若兰涨红了脸大骂:“赵嫤,你要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儿郎的手臂!” 旁的贵女都扭过脸去,看着一侧,一脸的嫌弃与不可思议。 赵嫤怎么能这么放浪?! “有本事,你也来抱啊。”赵嫤满不在乎,反倒抱得更紧。 “谁和你一样不要脸?”沈若兰高声骂她。 “三少爷,快把她赶下来可好?”赵嫤不理会她,抱着杨谱锦的手臂轻晃,语调更软了。 “好。”杨谱锦便依着她往前走。 “月华。”周金玉团扇掩唇,轻咳了两声:“你家长姐也太不像话了,你还不劝劝她?” 赵月华自她身侧走了出来,红着脸不敢看赵嫤与杨谱锦,只看着一旁开口:“长姐,这里是在外头。 长姐还是顾忌着一些家里的脸面吧……” “我怎么不顾家里的脸面了?”赵嫤反而抱紧了杨谱锦的手臂:“这是大姨母才给我说的亲事,三妹妹不知情么?” “就算是说了亲事,这里这么多人,长姐也不该一直黏着人家……”赵月华说着脸更红了。 “怎么不能呢?”赵嫤反问:“我记得,只要周彧在,三妹妹你不都是一直跟着的吗?” “我……你……”赵月华又羞又恼,一时不知作出什么神情来好。 他们定亲了,和赵嫤这能一样吗? 赵嫤压根儿不打算听她辩驳,催着杨谱锦:“三郎,快去嘛……” 这回,她连“三少爷”都不喊了,直接唤他三郎。 那些贵女们发出一阵嫌恶的声音。 赵嫤浑不在意,面上依旧挂着笑,眉眼间露出几许得意,望着沈若兰。 沈若兰成功被激怒了,指着赵嫤破口道:“赵嫤,你果然和传言中一样,还不如窑子里出来的,窑子里至少还要银子,你纯粹是自己发……” “沈姑娘!”杨谱锦出言打断了她:“请你下来。” 沈若兰一愣,手还指着赵嫤:“你还真听这个贱人的?” “啪!” 赵嫤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你敢打我?”沈若兰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紧接着勃然大怒。 赵嫤甩了甩打她打得生疼的手:“你敢骂我,我为什么不敢打你?” “你……”沈若兰便要冲上去。 赵嫤却忽然松开杨谱锦,快步往她身后去了。 沈若兰不知她要做什么,诧异地回头看。 赵嫤双手捧着秋千,自后头往前一掀! 第122回 不好了,出大事了 “啊……” 沈若兰尖叫了一声,自秋千上扑了下去。 “赵嫤,你疯了!” 有人尖声指责。 赵嫤压根儿不理会,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坐在了秋千上,脚尖一点便轻轻荡起来。 袁缦华同赵月华一起,扶起了沈若兰。 沈若兰落地时,两手撑着地,摔得生疼,衣裙也脏了,灰扑扑的。 不过,倒是没有伤着哪里。 “贱人,我跟你拼了!” 她气急败坏,什么也不顾了,便朝着赵嫤冲了过去。 赵嫤伸手,一把拉过杨谱锦,挡在跟前。 沈若兰是姑娘家,自然不敢碰杨谱锦,气得大喊:“滚开!赵嫤,你有本事别躲在后头!” “沈姑娘,你别冲动。”杨谱锦站在赵嫤跟前开口,一副好性子的样子。 “我让你滚!”沈若兰手心摔破了皮,钻心得疼。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已经几近崩溃。 “沈若兰,我可不怕你。”赵嫤自杨谱锦背后探出脑袋来:“你若想动手,我奉陪到底。 我反正也没有什么脸面可言,不过你若是发髻散乱、蓬头垢面的从这里跑出去,不知道等下会不会成为全帝京的笑话呢?” 沈若兰气得直喘粗气,两只眼睛瞪着她,恨不得将她拖过来撕成碎片。 她当然不能像赵嫤所说的那样跑出去,那不是脸面尽失吗? 以后,还如何出门? 说不准连个婆家都找不着。 袁缦华拉着她:“沈姑娘,别与她一般见识。” 她先前得罪了沈若兰,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沈若兰无心追究她,可以圆回来。 沈若兰果然没有开口与她置气。 赵月华转了转眼眸,也在旁边劝她:“消消气,我长姐她就这样,你让一让她……” 她知道怎么拱火,最好是沈若兰与赵嫤打起来才好呢,也替她出出气。 “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们姊妹一样,要处处让着赵嫤?”沈若兰听她这样劝,果然越发来气:“赵嫤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让着?” 但她生气归生气,终究没有再扑上去一次了,她丢不起这个人。 赵嫤躲在杨谱锦身后,惬意地轻荡秋千,笑听着她们的劝阻和七嘴八舌地议论。 眼看着沈若兰逐渐冷静下来,她叹了口气,再一次幽幽开口:“我还以为御史大夫的女儿,有多厉害的很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沈若兰一下又跳起脚来。 如此反复吵闹,闹了许久,才有人去知会了杨蒋氏。 杨蒋氏与蒋晴柔还有雍王妃一并赶来时,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了。 黄宝莲也跟在一旁。 彼时,赵嫤坐在秋千上轻荡,沈若兰气得双眸通红,其余的贵女都同仇敌忾地对着赵嫤。 只有杨谱锦站在秋千边,陪着赵嫤。 “雍王妃娘娘,求您说句公道话吧,赵嫤实在欺人太甚了!”沈若兰一瞧,能做主的人来了,离开膝盖一弯,跪了下来。 她甚至没忍住掩面哭泣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叫人欺负成这样。 从前,她以为什么人她都能对付的,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叫“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赵嫤就是个不管不顾的。 她还真拿赵嫤没辙。 不过没关系,雍王妃和和宁侯夫人不会不管的,何况赵嫤的继母也在这里。 “怎么回事?”雍王妃环顾了一眼众人,王妃气度拿捏的恰到好处。 “谱锦,过来。”杨蒋氏看向杨谱锦:“说说,怎么回事?” 这个该死的孽种! 叫他将赵嫤引到客院那里去,都过了这么久了,他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将赵嫤带到这人多的地方来了? 看来,是这些日子让杨谱锦的姨娘过得太舒坦了。 她心里盘算着,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样子。 “赵大姑娘说,这处热闹,就往这处来了。”杨谱锦低着头跪下,恭顺且卑微。 赵嫤含笑看着他,这杨谱锦倒也是个妙人,装得像模像样的。 杨蒋氏对杨谱锦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是听着这话更生气了:“你们从出来,一直在这里?” 这个杨谱锦,他怎么敢的? 杨谱锦正要说话,沈若兰便抢着道:“就是,他们一直在我们周围,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就是故意想找我们的事。” “是。”袁缦华紧跟着道:“我也瞧见了,他们两人一直在我们周围转,后来干脆就走过来了。” 赵嫤起先与杨谱锦在园子里转了转,她也确实瞧见了。 其她贵女也跟着附和。 周金玉咳嗽了两声,柔弱地开口:“今日之事,确实不怪沈姑娘。 是赵嫤挑衅在先,又将沈姑娘推翻在地上,才起得的争端。” 她一说话,附和的人更多了。 周金玉抬手扶了扶头上的金钗,眉目之间隐着得意,谁叫她是周彧的妹妹呢? 这样的场合,谁不得给她几分脸面? 赵嫤见状,唇角更往上扬了几分。 雍王妃笑着道:“连周姑娘都这么说了,此事恐怕真是赵嫤的错。” “是,求雍王妃娘娘替我做主……”沈若兰有磕起头来。 雍王妃看向赵嫤,沉吟着看向蒋晴柔:“赵嫤的母亲就在这里,我还是不插手了,淮安侯夫人,还是你来吧。” 赵嫤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蒋晴柔。 蒋晴柔看了她一眼,垂下眸子,一脸怯意:“说了雍王妃娘娘别见笑,大姐儿她……我,我管不了……” 她倒想管,给赵嫤几十大板。 但她怕啊,怕赵嫤说出蒋怀赋死在她手里的真相。 她是不敢在明面上招惹赵嫤的。 “没用的东西。”杨蒋氏嫌弃地拉开她:“你是长辈,她是晚辈,你还管不了她? 来人,给我……” “夫人,夫人,出事了!”她话说了一半,一个婢女慌慌张张地跑来,脚下不稳,“噗通”一声摔倒在众人跟前,却也不管,口中一直喊着:“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杨蒋氏扶着雍王妃往后退了一步,呵斥了一句,皱着眉头道:“起来,好好回话,出什么事了?” 众人都望着那个婢女。 那婢女起身跪坐在地上,伸手指着那客院方向:“是罗……罗少爷……和……和,和一个女子……” 她一又焦急又惊恐,加上也不知那事到底怎么说,一时竟结巴起来。 “是夫君?”黄宝莲听得心中一跳:“夫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快说!”雍王妃一听,与自家弟弟有关,顿时急得往前一步。 “血,罗少爷流了好多血……”那婢女总算说出来一句。 她只是个负责客院洒扫的粗使婢女,本就叫客院里血淋淋的场景吓得不轻,加上又不曾见过眼前这样的阵仗,人几乎都吓傻了。 “去看看。” 雍王妃抢先而行,黄宝莲紧随着她。 杨蒋氏和蒋晴柔也快步跟了上去。 余下在场的贵女们,也顾不上找赵嫤算账了,一个个都跟了上去。 就连沈若兰都起身去了。 “三少爷,去不去?”赵嫤下了秋千,走到杨谱锦身侧,含笑问了一句。 “去。”杨谱锦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尘土:“不去岂不是容易叫人疑心?” 赵嫤与他相视一笑,挽上了他的手臂:“走吧。” 两人走在最后头,随着众人一道进了大门,却连里间都进不去,房门口堵满了人。 “夫君,夫君!”黄宝莲的哭叫声,立刻传了出来:“夫君,快醒醒,你这是怎么了……” 第123回 救命 “呀!快遮住!”蒋晴柔惊呼。 她只瞧见罗士谋昏死在地上,下身裸露,鲜血淋漓,叫人不敢直视。 床上,一个中衣破烂的女子趴着,发丝散乱的垂下来,看着惨不忍睹。 她没有认出那是赵如秀来,抬手掩住了眼睛,心里暗恨,该死的,这女子怎么不是赵嫤? 明明计划好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不过没关系,她没有明面上与赵嫤翻脸,以后还会有机会。 杨蒋氏稍微冷静些,立刻高声道:“姑娘家都退出去。” 那些女儿家,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 不等她说,便都纷纷用团扇遮着脸往外退了,口中免不得一阵惊呼。 她们退到了屋外廊下,一个个花容失色,话都说不出来。 即使有一两个胆大的,也不好议论这样的事情,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 如此,倒是空出了位置,赵嫤挽着杨谱锦,进了里间,探头好奇地瞧着眼前的情形。 她瞧了瞧杨蒋氏几人难看的脸色,忍着不曾笑出来,挽着杨谱锦的手臂,露出几许惊恐:“这……这是不是出人命了?报官吧!” 她左右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有了那么多人作证,此事与她毫无干系。 罗士谋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赵如秀倒霉,报官更有趣。 “报什么官?”雍王妃很是有几分气恼:“还请和宁侯夫人速速派人去请大夫! 另外让外面的那群人和下人们别多嘴,不要让事情传出去。” 这么多年,她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的弟弟是个什么货色吗? 此事万不可宣扬。 “是。”杨蒋氏不敢怠慢了,立刻吩咐:“你,去请大夫。 你,去将院门锁上,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去,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再去与她们说话,有失礼之处,回头我给她们赔罪。” “是。”几个婢女都匆匆出门去了。 黄宝莲蹲在罗士谋身旁哭:“姐姐,夫君一动也不动,流了这么多血,可怎么好啊……” 她从来都只知道相夫教子,是没有丝毫主见的,遇上这样的事情,就只会哭。 “你先别哭了。”雍王妃一阵心烦,深吸了一口气:“来人,看看那女子的死活。” 她看床上的情形,也知道自己的弟弟做了什么。 不过,她弟弟横行多年了,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女子,竟敢动刀子! 该死! “别乱动了,她手上那把刀上面还有血呢!”蒋晴柔很是好心地开口:“这是重要的证据,先把证据取下来保留了。” 赵嫤低头勾了勾唇角,真想看蒋晴柔等会儿发现床上的人是赵如秀的表情啊。 一定有意思极了。 “取下来。”雍王妃吩咐。 雍王妃跟前的两个婢女上前,取了带血的匕首,用帕子包着,呈到雍王妃跟前。 “给我看什么!”雍王妃看那带血的匕首,越看越是心惊:“放一旁去,将那个女子翻过来。” 她说着,扭头看了一眼杨蒋氏:“这应当是和宁侯府的婢女,今日这事,和宁侯府必须全权负责到底。” 杨蒋氏皱起眉头,但不曾言语。 她知道,雍王妃现在正在气头上,她没必要激怒雍王妃。 但等眼前的事情处理清楚了,总归有说理的时候。 雍王妃再如何,也不能只手遮天。 那两个婢女上前,一起使力,将赵如秀翻转了过来,推得仰面躺在床上。 “拉下来!”雍王妃心里恨极了。 凭什么她弟弟躺在地上生死未卜,这个贱人还能躺在床上? “是。” 两个婢女齐声答应,又吃力的将赵如秀从床上拖了下来。 杨蒋氏看着看着皱起眉头,这女子怎么那么像…… “秀儿!”蒋晴柔不敢置信,往前抢了一步,定睛一看,那不成人形的女子不是她女儿又是谁? 她再忍不住,凄厉地大喊一声,扑了上去:“秀儿!” 那两个婢女抬不住,赵如秀叫她一下撞得落在床前的踏板上。 蒋晴柔抱着赵如秀,又哭又喊:“秀儿,秀儿!” 赵嫤看着蒋晴柔痛彻心扉的模样,眸底隐着笑意,就得落到赵如秀身上,蒋晴柔才知道痛。 她看赵如秀身上中衣虽然破烂,但中裤还穿着,且还算完整。 罗士谋应当还不曾来得及下手。 算赵如秀运气好。 倘若她不曾察觉蒋晴柔同杨蒋氏的诡计,此刻恐怕要比赵如秀惨上数倍。 而且,边上恐怕连个哭得人都没有。 雍王妃见状,脸色有些难看,她本以为弟弟糟蹋的是个婢女,要打要杀还不容易? 而且弟弟看诊的银子,和宁侯府肯定不敢少。 可如今看情形,这竟然是淮安侯府的赵如秀? 该死的小贱人,她没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黄宝莲哭了一阵,听闻蒋晴柔凄厉是哭叫,不由愣住了,抬头去看。 怎么回事? 这竟然是赵如秀吗? 她不知所措地看雍王妃,这可怎么办? 罗士谋从前虽然也胡来,但都是无权无势人家的女儿,赵如秀可是淮安侯府的姑娘,这可怎么好…… “闭嘴!”杨蒋氏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捂住了蒋晴柔的嘴:“别喊了,你是怕外面的人不知道这是秀儿吗?” 蒋晴柔双目通红,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掉,呜咽着:“大姐……” 她的心好痛啊!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赵嫤,而是她的秀儿? 是不是赵嫤?是不是赵嫤用得什么诡计? 她转脸看向赵嫤。 赵嫤靠在杨谱锦身旁,探头看着,好奇又惊讶的样子,好似对这里的事情毫不知情。 “冷静,冷静!”杨蒋氏捂紧了她的嘴:“还没有酿成大错,秀儿最多就是吓着了,回去好生休养,不会有事的!” 蒋晴柔这才逐渐冷静下来,她也发现了,赵如秀的中裤还是完整的。 杨蒋氏见她不那么激动了,才松开手。 她拉过一旁地上赵如秀的外衫,递给蒋晴柔。 蒋晴柔仔细给赵如秀裹上。 此时,赵如秀痛得醒过来,惊恐万分地扑打她:“滚开,滚开……” “秀儿,秀儿!”蒋晴柔忙抱住她:“我是娘啊,我是娘! 你冷静一点,已经没事了,娘在这里!” 赵如秀满面惊惶,看清楚眼前的人,大叫了一声:“娘!” 紧接着,一头扑进她怀中,惊恐至极:“娘,救命,救救我……” 第124回 都快掉下来了 蒋晴柔心都快碎了,连声安慰了她一番,赵如秀才算逐渐冷静下来。 杨蒋氏吩咐人去取了一身衣裳来,交给蒋晴柔:“大夫就要来了,你给秀儿换身衣裙,坐在边上,先别出去了。” 门口那么多人,众目睽睽,赵如秀要是从这里走出去,那还得了? 蒋晴柔接了衣服,扶着赵如秀去了屏风后,换衣裳去了。 “夫人,大夫来了。”婢女引着一个须发斑白的大夫进了门。 “郑大夫。” 雍王妃心中焦灼,见大夫来了,忙迎了上去。 这大夫在帝京是有名的,除了宫里的太医,也就属他医术高明了。 所以,帝京很多人家都愿意请他看诊。 “王妃娘娘。” 郑大夫见了她,忙跪下磕头。 后头一个年轻的学徒,手中提着药箱,也跟着跪了下来。 “快些请起,有劳郑大夫快给我弟弟瞧一瞧。”雍王妃对他还是挺客气的。 郑大夫不仅医术好,还有医德,出门看诊,在后宅里见了什么事,出去从来都不提半个字。 这也是这些大户人家愿意请他的另一个缘故。 “这是罗少爷?”郑大夫瞧见罗士谋的情形,也吃了一惊:“是哪里受伤了?” 地上到处都是血迹,罗士谋脸色黄如金纸,双目紧闭,人事不醒。 “大夫……”黄宝莲又哭起来,掀开了盖在罗士谋身上的衣裳。 赵嫤一直没瞧见罗士谋伤口,这会儿特意瞧了一眼,瞳孔不由缩了缩,好家伙,聆风出手可真够狠的。 她说连着一点,真就只连着点皮肉啊? 都快掉下来了,这肯定是没用了,看着都疼。 罗士谋这辈子可别想再人道了。 说起来,罗士谋好像还有个嫡出的哥哥,已经娶妻生子了。 那罗士谋废了,定国公府没绝后,也还不错。 “这……”郑大夫一瞧,脸色都变了。 “大夫,这还能治吗?”黄宝莲擦着眼泪问。 “恐怕……”郑大夫为难地摇头,都不敢将话说的太绝了:“要不然,我先将血止住,诸位贵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齐根斩断,都快要掉了,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医不了啊。 事关重大,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郑大夫,你别害怕,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你的医术不输太医,我一向是信得过你的。”雍王妃还算冷静:“你先给他止血,看看能不能缝合。 就算是治不了,我们也不会怪罪你的。” “是。”郑大夫听了这话放了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凑过去仔细查看。 学徒在后头开了药箱,帮忙接接拿拿。 “血算是止住了。” 半晌,郑大夫站起身。 学徒给他擦汗。 郑大夫欠着身子,欲言又止。 雍王妃道:“大夫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那我就说了。”郑大夫低着头:“我方才清理伤口,已经仔细看过了。 整个一块只剩下一点皮肉连着,是保不住了。 若还一直强行留着,会发烂生溃,妨碍性命。 要想性命无忧,得……得……” 他实在说不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得割了。 “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雍王妃焦急地问。 “是。”郑大夫低下头。 “那就割了,性命要紧。”雍王妃拿了主意。 “不行啊,姐姐!”黄宝莲急了,跪着哭道:“若真是那样,夫君醒了,岂不是……岂不是生不如死吗?”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死?”雍王妃呵斥了一句,吩咐郑大夫:“动手吧。” 郑大夫得了她的准信,这才敢动手。 他的徒弟将罗士谋那话儿用白纱布包了,递给黄宝莲。 赵嫤默默看着,忍着笑意,这玩意儿虽然用处了,但还得收好了,以后可是要跟着罗士谋入土的呢。 郑大夫处理了一阵之后开了药方:“照着方子吃,性命应该无忧。” 其他的,他就不多说了。 “将士谋挪到床上。”雍王妃吩咐了一句。 立刻有人上前照做。 “淮安侯夫人,也别在屏风后头躲着了,将四姑娘带出来吧。”雍王妃朝着屏风后说话:“把事情说清楚。” 赵如秀一直躲在蒋晴柔怀中默默啜泣,听闻雍王妃的话,吓得立刻抱紧了她。 “别怕,别怕。”蒋晴柔小声宽慰她:“你没有做错事,咱们就是出去把事情说清楚,你别害怕,有娘在呢。” 赵如秀已经清醒了不少,闻言乖乖随着她出了屏风。 雍王妃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王妃气势展露无疑。 赵嫤挽着杨谱锦站到边上去了,这会儿想走也走不了,不如看看热闹。 今儿个这戏,有意思啊,这不比西园唱得好? 且看着这些算计着要害她的人落到这样的下场,心里头真是痛快的很呢。 赵如秀哭着被蒋晴柔搀扶了出来。 杨蒋氏冷静地道:“你也别哭,你是女儿家,终归是吃亏的,将事情说清楚便好。”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罗士谋废得彻底,罗家倒也不是多么可怕,不过是仗着家中出了个雍王妃。 此事,要看雍王想不想管。 雍王妃闻言,看了她一眼:“淮安侯夫人是想说,这都是我家弟弟的过错么?” “王妃娘娘。”杨蒋氏起身,行了一礼:“此处是深宅内院,寻常来说,男客是不能到这里来的。 倘若罗少爷年幼,也就罢了,但他已经娶妻了,不会不懂这里面的规矩。” 这一会儿,她便想明白了,据理力争会成仇,坦然认下此事,也会成仇。 还不如据理力争。 罗士谋是什么样的人,帝京谁不知道? 蒋晴柔见她帮忙说话,也松了口气。 她心里愤恨,恨不得也给罗士谋来上一刀,脑子里却清醒,罗士谋是雍王妃的弟弟,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先说说怎么回事吧。”雍王妃靠在了椅背上,看着赵如秀。 赵如秀靠在蒋晴柔怀中啜泣。 蒋晴柔小声问她:“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赵如秀哭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扭头指着赵嫤:“是赵嫤,我是跟着赵嫤进来的!” 第125回 小王爷来了 屋子里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赵嫤的脸上。 这些目光里有,有怀疑,有疑虑,还有仇恨。 赵嫤却似浑然不觉,稠丽的小脸露出几许笑意,挽紧了杨谱锦的手臂:“我是进来过。 我和杨三少爷逛到了这客院门口,我一时好奇,便想进来看看。 进来之后,发现没什么好看的,我与三少爷便一起出去了。 不信,你们问三少爷。” 她言笑晏晏,眸色坦然,没有丝毫地心虚。 “谱锦,可是如此?”杨蒋氏开口询问。 她心里头是有些信的。 因为,是她吩咐杨谱锦将赵嫤哄到这个客院来的。 赵嫤这人邪性的很,杨谱锦老实胆小,不一定能把握的住她,转了一圈出去,可以说极为寻常了。 “是。”杨谱锦低着头回:“我们转了一圈,就回园子里去了。” “你们胡说!”赵如秀尖声反驳:“我明明没有瞧见你们出去。” “我们又不会遁地,本来就出去了呀。”赵嫤笑看着她:“这客院这么大,你又不曾在门口守着。” “不是,不是!”赵如秀激动极了:“一定是你,赵嫤,这是你的圈套,你别想抵赖!” 赵嫤笑了一声,看了看床上:“我与罗少爷素不相识,四妹妹觉得,我能用得动他?” 赵如秀还要再叫。 雍王妃开口了:“行了,不要再纠结于如何进来。 你进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赵如秀流着眼泪:“我在门口,不小心推开了门,我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突然有人从背后袭击了我,我就晕过去了。 后来,有人拿鞭子抽我…… 我疼醒了,发现自己四肢都被绑着,我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 再后来,就透不过气来了,眼前一片空白,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捂着小腹部的伤痛,留着泪断断续续的讲了事情的经过。 她说的确实都是实话。 “照你这么说。”雍王妃打量着她:“我弟弟,不是你伤的?” “伤人?”赵如秀睁大了眼睛,连连摇头:“我被绑着,我没有伤人,我真的没有伤人……” 方才,在屏风后,蒋晴柔已经强迫她冷静下来,同她说了罗士谋受伤的事情,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赵如秀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伤害过罗士谋,当然也绝不会承认。 “匕首呢?”雍王妃问。 立刻有婢女捧了匕首上来。 “这个,是不是你的?”雍王妃问。 赵如秀看了一眼那把血淋淋的匕首,一脸惊恐:“是,是我的,但是我没有……” “有物证在,你还想抵赖?”雍王妃冷哼:“来人,将赵如秀给我带走!” “雍王妃娘娘。”蒋晴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此事,还未说分清。 罗少爷未曾醒来,话便不算说清楚。 就算是秀儿伤了罗少爷,也是罗少爷行不轨在先。 倘若雍王妃娘娘执意要带走秀儿,我便报官。” 雍王妃冷哼了一声:“你用报官威胁我?你以为我怕? 我弟弟的名声,原本就没有多好,事情传出去也不过是名声再难听一点罢了。 但是你女儿,你可要想清楚了,事关清白,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 “我女儿,哪怕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要寻个说理的地方。”蒋晴柔难得强硬,分毫不让。 床上,忽然传来一声痛呼:“痛……好痛……” “夫君,夫君醒了!”黄宝莲扑到床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夫君,你感觉怎么样?” “滚开,老子好痛!”罗士谋痛得暴躁极了,一把推开她,手就往痛处摸去。 “别摸!”黄宝莲忙抱住他手臂:“那里受伤了,大夫说不能摸。” 她怕罗士谋摸了,这便要疯了。 最起码,要将事情说清楚啊。 “小弟,你觉得怎么样?”雍王妃凑过去看。 “小贱人害我!”罗士谋大骂了一句。 雍王妃听他声音不小,还算是有中气,便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是如何到这客院来的?谁害你?” 罗士谋皱着眉头想了想:“我,我听前头的小厮说,有个叫‘赵嫤’的,貌美又浪荡,我便找到后院来了。” “果然是为了赵嫤!”杨蒋氏趁机插了一句,看了一眼赵嫤。 赵嫤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后来呢?你可曾见到赵嫤?”雍王妃追问。 “我见到她了,她和杨家庶子进了这个院子,我进门来,便被人敲晕了。”罗士谋想起了一切:“后来我醒过来,赵嫤安排了一个女子在床上,给我赔罪…… 再后来我又被敲晕了,是哪个狗娘入的害老子……” 他身子是当真强壮,虽然痛得龇牙咧嘴的,却还是中气十足,骂骂咧咧,又要伸手去摸疼痛处。 黄宝莲又忙拦着他:“不能摸,大夫说了,要让伤口慢慢愈合。” “这么说,这件事情还是赵嫤脱不开干系?”雍王妃扭头看向赵嫤。 “我一直在园子里,只是到这个里头来转了一圈,外头那么多的姑娘,都可以替我作证。”赵嫤不紧不慢道:“雍王妃娘娘想要迁怒我,直说便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那就不用多说,都带走吧。”雍王妃似乎被激怒了,一甩袖子吩咐。 蒋晴柔看着赵嫤,心里盘算着,怎么将这笔烂账都算在赵嫤头上。 她女儿遭受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再不能承受更多的伤害了,此事必须赵嫤来顶。 杨蒋氏心里想法与她一般,既然赵嫤也被带走了,那么,此事就必须是赵嫤做的,不是也得是! “雍王妃娘娘,我去门口,叮嘱叮嘱那些女儿家们,不要将事情往外传。”杨蒋氏果断开口。 先让雍王妃将赵嫤带走,余下的事情她再来周旋。 赵嫤孤立无援,她总有法子叫她不得翻身的。 “去吧。”雍王妃准了。 杨蒋氏走出门外。 “侯夫人,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贵女们当中有怕事的,早已忐忑不已,见了杨蒋氏,便忍不住问。 “稍安勿躁。”杨蒋氏抬了抬手。 她在帝京,颇有威名,众贵女顿时都安静下来。 “今日之事,纯属意外。”杨蒋氏环顾众人一圈,缓缓道:“罗少爷的身子,没有大碍,休息一阵子也就能复原了。 你们也不用大惊小怪的,回去就不必提此事了,毕竟沾了罗少爷什么后果,你们也是知道的。 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这话里头,就多了些威胁的意思了。 贵女们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 谁不知道罗士谋是什么人啊? 沾上他,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只有周金玉不是多么惧怕,有几分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嫌弃:“没有人愿意提起他,和宁侯夫人安心放我们走吧。” 她是周彧的妹妹。 雍王巴不得拉拢周彧呢,借罗士谋十个胆子,罗士谋也不敢打她的主意,更不敢动她分毫。 “诶,好。”杨蒋氏也不敢得罪她,点了头吩咐:“开门。” 婢女们才走过去,拉开门,外头便有婢女匆匆走进来禀报:“夫人,小王爷来了。” “哥哥来了?”周金玉又惊又喜。 众人都往院门口看去。 周彧抬步走了进来。 杨蒋氏有心不叫他进这个门,毕竟门里那事情还不曾解决,只怕周彧来了又横生枝节。 毕竟,周彧是出了名的秉公执事,刚正不阿,就算是太子的小舅子,周彧都毫不留情的,更别说屋子里那说不清的官司了! 第126回 勾人魂魄的妖精 “哥哥。”周金玉小步迎了上去,纤细的身姿看着羸弱,脸上的笑意却灿烂极了。 周彧走到她跟前,不曾停留。 周金玉伸手去挽他手臂,他漠然躲开了。 “哥哥!”周金玉跺了跺脚:“我要哥哥牵嘛!” 周彧瞥了她一眼:“妹妹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不要作出这般姿态来。” 周金玉一下红了眼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哥哥也不知道给她留些脸面。 “哥哥是来接我的?”她还是跟在了周彧身旁。 周彧微微颔首,看向杨蒋氏身后的屋门。 杨蒋氏脚下动了动,挡住他的视线:“小王爷,客院简陋,还请您移步前厅……” 她说着,便要上前。 周彧抬手制止,皱眉吩咐:“有血腥气,曲啸,进去看看。” 杨蒋氏面色顿时变了,试图阻拦:“小王爷,是我们家中出了一点事,内宅的事情,您不必操心的……” “不是,小王爷,是定国公府的罗士谋出事了。”沈若兰忍不住开了口。 她一心倾慕周彧,此时正是给周彧留下印象的好机会。 杨蒋氏看过去,恨不得剜她两刀,不知廉耻的东西,见了周彧便恨不得扑上去。 “出了什么事?”周彧抬眸看沈若兰,神色清冷。 “我也不知道……”沈若兰叫他看得心砰砰直跳,脱口道:“我只看到他躺在地上,流了好多血,好像死了……” “没有,沈姑娘休要胡言……”杨蒋氏忙解释。 “去。” 周彧不理会她,只朝着曲啸一挥手。 杨蒋氏也不好再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曲啸进去了。 她犹豫了一下道:“小王爷,此事不好宣扬,不如让无关人等先行离去吧?” “嗯。”周彧点头。 “你们都先去吧,我就不送了。”杨蒋氏抬了抬手。 那些贵女们,其中有不少不想离开,毕竟周彧来了,她们很少有这样接近周彧的机会。 哪怕是留下来多看他两眼呢。 但杨蒋氏开了口,她们自然不好强留下来,便都依言去了。 曲啸很快便带了赵嫤等人出来。 赵嫤瞧见周彧时,手里还挽着杨谱锦的手臂的。 但她也不曾松开。 这是她做事情需要的伪装,相信周彧能理解的。 周彧的目光在她手上落了落,便转开了,指尖微微搓了搓。 “小王爷。” 众人见礼。 “小王爷来得正好。”赵嫤率先开了口:“正巧,这里有个大冤案,有人快要冤枉死了,求小王爷做主。” 她口中说着求,杏眸却潋滟起几许轻笑,娇娇软软地望着周彧,眼角眉梢俱是万方仪态。 “哥哥,别理她!” 旁人没有说话,周金玉倒是先急了,抢先一步挡在了周彧跟前。 赵嫤也太不要脸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敢公然露出这样的神情,勾引她的哥哥。 赵嫤只是轻笑了一声,并不理会她。 “小王爷。”雍王妃客气地开口:“是我的弟弟,被歹人伤了,我已经查清楚了相关人等,只将人带回去便可。 就不劳烦小王爷了。” “雍王府只是王府,并非京兆尹,也非大牢。”周彧面无表情道:“凡有人犯罪,该当伏诛,自有衙门定罪,雍王妃没有动用私行的道理。” “对,何况我和三少爷是被冤枉的。”赵嫤大为赞同,却也并不焦急,缓缓辩解道:“我们只是在这个客院转了一圈,他们便要将罗少爷受伤所有的事情都算在我们头上。” “有证据?”周彧看向雍王妃。 雍王妃道:“是根据我弟弟的描述推断,此事或许与赵嫤有关。” “我们有证据。”赵嫤挽着杨谱锦轻笑:“那些贵女们都能证明,出事的时候我和三少爷在园子里。 包括小王爷的妹妹,也是知情的。” 周彧看向周金玉。 周金玉撇唇,不满道:“你在园子里无理取闹,还好意思说出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吗?” “雍王妃没有证据,便是诬告。”周彧漠然道:“此事,要么去京兆尹,要么交由我审理。” “去不得京兆尹,那岂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黄宝莲闻言不由急了。 “那就有劳小王爷了。” 雍王妃只能答应。 雍王都在想方设法拉拢周彧,她怎么敢得罪他周彧? 周彧便进了屋子,罗士谋被抬了出来。 方才问过的话,周彧又问了一遍,只不过,他问得更细致。 “既有认证,此事便与赵嫤、杨谱锦无关。”周彧淡淡出言:“你们二人,可以先行离开了。” 赵嫤对着周彧行了礼,朝着他娇娇一笑,转身去了。 杨蒋氏同蒋晴柔心中都是一阵失望,此番竟又让赵嫤这个小贱人逃脱了! 赵嫤上了马车,一路慢腾腾地往淮安侯府走。 “幸好今日小王爷来了,不然姑娘还不好脱身呢。”惜时靠在马车边,笑嘻嘻地开口。 “他不来,我也有法子脱身,只不过要麻烦些。”赵嫤缓缓开口。 她做事,向来将自己的后路留得足足的。 “姑娘,那接下来要如何?”惜时问。 “接下来?”赵嫤倚在马车壁上笑了笑:“静待花开。” 罗士谋被伤成那样,定国公府岂会善罢甘休? 就算是雍王不出手,单一个定国公府,也够和宁侯府和淮安侯府消受的。 希望定国公府别让她失望吧,最好是灭了和宁侯府,那样才省事儿。 入夜,赵嫤不曾睡,光脚踩着踏板,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手里把玩着个精致的九连环。 她猜,今晚周彧会来。 入亥时不过一刻钟,周彧果然自后窗处进来了。 “在等我?”周彧俯身,握住她莹白小巧的玉足。 他掌心有薄薄的茧,蹭着她足心。 赵嫤痒得直笑,将脚缩回了床上:“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你捅的篓子,我不得处置?”周彧在床沿处坐下。 赵嫤往床里侧滚了滚,给他腾出了地方来:“怎么说的?” 周彧上了床,将她抱了个满怀,谓叹了一声才道:“自然是赵如秀动得手,但错在罗士谋,所以赵如秀无罪,也不必赔偿罗士谋,毕竟她是为了自保。 罗士谋得给赵如秀赔罪,还得赔赵如秀银子。” “你是这么判的?”赵嫤自他怀中钻出来,支起半个身子在他唇角处亲了一口,杏眸湿漉漉的溢出笑意:“谢啦!” 这样判,讲道理来说,到罗士谋给赵如秀赔罪那里,都是公平的。 只有叫罗士谋赔银子这一条,有些偏向赵如秀了。 如此,定国公府一定会不服气。 加上罗士谋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怎么甘心就这么废了? 接下来,这三家一定会斗个你死我活。 “如此谢过……”周彧一把将她摁下,眼尾殷红:“不免太没有诚意……” “小王爷想如何呢……”赵嫤纤细的手臂勾着他脖颈,杏眸潋滟着水光。 她嗓音娇娇的拖着尾音,宛如只勾人魂魄的妖精,只听着声音便觉得骨头都要酥化了。 周彧低头攫住她唇瓣,黑眸泛起欲色,裹挟着汹涌的思念,凶狠又霸道。 赵嫤杏眸微眯,鸦青长睫卷翘着轻颤,像撩拨在人的心上一般,叫人跟着心颤,纤细素白的手滑到周彧腰封处,便要抽开。 “等一下。”周彧一把握住她绵软的手。 “嗯?”赵嫤耐不住,玉足勾在了他劲瘦的窄腰处。 “我还有话与你说。”周彧微喘,克制得握紧她绵软的手。 “等会儿再说……”赵嫤便要抽回手,继续方才的动作。 “不成,到时候你又倦怠得要睡了。”周彧贴在她耳畔低语。 第127回 亲了个遍 “那你说……”赵嫤唇瓣贴在他脸颊处,呵气如兰。 周彧忍着悸动道:“你回淮安侯府,是不是打算让淮安侯府覆灭?” “嗯。”赵嫤点头,娇嫩的指尖在他手心轻挠:“怎么了?” 周彧痒得握紧了她的手:“那你呢?你如何自保?” “看情形吧。”赵嫤呢喃轻笑。 “你没有准备?”周彧问。 “暂时没有。”赵嫤不以为意:“大不了……同归于尽?” 周彧低头在她唇瓣上轻咬了一口:“不许胡言!” 赵嫤笑着反过来追逐着咬他。 周彧克制的闷哼一声:“我想法子,给你改头换面,或是换个身世。” 赵嫤顿了一下道:“哪有那么容易?” “你只要点头便可。”周彧轻轻蹭她。 “到时候再说……”赵嫤像叫小虫子啃着骨头一般,咬着唇瓣脖颈仰起。 她没有答应周彧。 周彧要她改头换面,或是换个身份,是想叫她留在他跟前。 她不想留下。 周彧想留下她,不过是还没有玩腻罢了,她可还要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 事情一了,她会带着弟弟远离帝京,出去瞧瞧各处的风土人情,最后定居在那水墨画一样的江南小宅里。 至于乾元帝,她不是没有想过借着与娘亲相似的容貌,进宫去杀了他。 但是她没有实力对付乾元帝,也不想委身乾元帝,乾元帝叫她恶心。 而周彧,眼下虽然确实疼她,但也绝不可能为了她谋反的。 她也不会明知是死路却非要撞上去。 周彧眼尾一片殷红,一把拉过她手腕,压在枕边。 赵嫤由着他七颠八倒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杏眸朦胧,带着哭音求饶,细密的汗珠沾湿了额前绒绒碎发。 周彧爱极了她这番模样,低头在她额上亲了又亲,又折腾了一会儿,瞧她确实受不住了,才肯放过她。 两人都觉痛快酣畅。 “今日,你挽着杨谱锦了……”周彧依旧抱着她不曾松开,额头抵着她额头轻蹭。 “怎么?”赵嫤疲懒地笑了笑:“你吃味了?” “我不比他长得差。”周彧拉过她手,贴在自己脸上。 赵嫤捏了捏他的脸,笑着逗他:“唔……但是你没有他好摸……” “嫤嫤,这可是你自找的……”周彧忽然按着她肩,轻车熟路。 赵嫤扭着身子笑着躲他:“你怎么还来……不来了……” 周彧哪里肯放过? 等二人云收雨歇,已是下半夜,周彧抱着赵嫤去屏风后,替她沐浴擦干,又将她抱回了床上。 赵嫤蜷着身子,鸦青长睫卷翘低垂,哑着嗓子伸手:“小被子……” 周彧团了小被子,塞到她怀中。 赵嫤抱着小被子,阖了眸子便要睡。 “嫤嫤。”周彧凑过去抱住她:“别睡,再陪我说会儿话。” “嗯?”赵嫤睁开眸子,水灵灵黑漆漆的,像只餍足的小狐狸,慵懒地抖着尾巴。 周彧指尖缠绕着她的一倃青丝:“过去有些日子了,赵月华还不曾提出退亲的事。” “她不会提的。”赵嫤半阖着眸子:“她还想嫁给你呢。” 赵月华好容易才傍上周彧,怎舍得轻易放手? 一定会继续纠缠的。 周彧沉吟不语。 赵嫤倦怠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却想起个事儿来:“对了,老太太那里,我打听出点事情来了,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什么?”周彧问。 赵嫤便将从贾嬷嬷那里听来的,赵老太太和先帝的丽贵妃之间的事儿说给他听了。 周彧思索着,不曾回应她。 过了片刻,他才道:“我也思量着,是否我的身世与先帝有关……” 他话说到一半,见怀中的人儿毫无动静,低头一瞧,赵嫤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了过去,稠丽的小脸失了平日的娇软狡黠,看着乖巧恬淡,带着几分孩子气。 周彧笑了笑,在她额头处又印下一个吻。 * 赵嫤等了一整日,外头竟然毫无消息。 赵如秀与罗士谋的事情,就这么静悄悄的,好似没有发生过一般。 市井之上,也不曾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赵嫤觉得不对劲,吩咐聆风安排人去打听。 隔日傍晚时分,聆风才得了消息回来。 她步履匆匆进了门,行礼:“姑娘让奴婢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 是赵文俊,那日连夜悄悄带着蒋晴柔和赵如秀,登了定国公府的门,磕头赔罪了,听说还许了,会赔不少银子给定国公府。 赵月华也跟着去了。 奴婢猜测着,大抵是因为赵月华是小王爷的未婚妻的缘故,赵文俊又及时赔了礼,定国公府就没有做得太过分。 后来也没传出什么消息来,约莫是不打算追究了。” 赵嫤纤细白嫩的指尖轻叩着桌子:“这么大的事儿,定国公府倒是好气量。” 还是周彧脸面足啊,无须出面,都能有这样的威力。 细思量起来,昨日周彧所断,看着是有些偏向淮安侯府的,定国公有所考量,也是寻常。 根源还是在周彧身上。 她杏眸转了转,偏头仔细思量了片刻,吩咐道:“先放出风声,将罗士谋被赵如秀废了的事宣扬出去,记得多编几个版本。” “是。”聆风笑着应了。 她可太喜欢姑娘运筹帷幄的样子了,一切都在姑娘的掌握之中。 “还有。”赵嫤翘了腿:“传话给周彧,叫他得空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事情与他说。” 聆风点头:“是,奴婢这便去安排。” 赵嫤起身,行到外头廊下,望着远处的天空。 赵文俊倒是个聪明的,知道息事宁人。 可惜啊,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联手害了她娘的人,难道还想安度余生么? 而罗士谋与定国公府,也并不无辜,若非她机警,这会儿恐怕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对待想害她的人,怎么做都不算残忍。 两日后,赵如秀同罗士谋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帝京的大街小巷,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 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一个说法是,罗士谋同赵如秀早便有了首尾,罗士谋答应休妻娶赵如秀却做不到。 于是,赵如秀一气之下,便趁着欢好之时,给罗士谋来了一刀。 罗士谋废了的事,也是人尽皆知了。 不少老百姓都偷偷叫好,还有不少夸赞赵如秀的,说她是为民除害,这一下,罗士谋可再也不能祸害女儿家了。 周彧来将这些话说给赵嫤听时,赵嫤又好笑又奇怪:“你怎么有空打听这些?” “卢易闲来无事,爱凑热闹。”周彧揽着她,倚在榻上低声解释。 “你近日很忙么?”赵嫤自他怀中抬起头来,杏眸黑裀裀地望着天。 往常,她若是传了信,周彧都是当日便来的。 这次隔得有些久。 “你要传扬我想退亲之事。”周彧乌浓的眉眼垂下,长睫笔直,根根分明:“我得先预备好善后之事。” 赵嫤闻言,娇娇地笑起来:“小王爷莫不是诸葛亮托身,能掐会算? 你如何得知我的打算?” “我不与赵月华分说清楚,定国公必不敢全力对付和宁侯府同淮安侯府。”周彧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光滑细腻的脸颊:“但你可曾细细思量过,就算是我和赵月华说清楚了,和宁侯府与淮安侯府抱成团,定国公府短时间之内,应当也不能将他们如何的。 最多也就只能纠缠一番。” “无妨。”赵嫤无所谓的一笑:“左右,只叫他们不得安宁就是了。 如此,容易乱中出错,我躲在暗处,也好揪到他们的把柄。” 她仰着小脸,极盛的容颜,只是寻常地说话,却也美得堪入画。 周彧一时情难自抑,低头热切的亲她,亲了个遍。 第128回 死在床榻上 赵月华等在赵如秀的院子里,来回踱步,焦灼难安。 她是来找母亲蒋晴柔的。 蒋晴柔在屋子里照顾赵如秀。 赵如秀从经了上回的事情之后,又惊又怕,都已经半个月了,还一直生着病,成日里在屋子里躺着。 她连近身伺候的婢女都信不过了,只要自己的亲娘亲自喂水喂饭,伺候更衣。 这可苦了蒋晴柔了,一日里到有大半日陪着赵如秀,连家里的账本都捧到了赵如秀的屋子里来算了。 她匆匆忙完,哄了赵如秀一会儿,这才得已出来见大女儿。 “娘。”赵月华一见她出来,便迎了上去握住她的手:“您怎么才出来?” “怎么了?”蒋晴柔紧张的拉着她:“出什么事了?你和娘说。” 她自己生的女儿,又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自然清楚赵月华的秉性。 她膝下这三个孩子,就属赵月华最随她的性子,也最得她的欢心。 见一向从容的赵月华露出了焦急之色,她就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 “娘就顾着照顾妹妹了,我这里的事情,娘都不管了吗?”赵月华心中焦急,说话的口气也就不大好。 “华儿。”蒋晴柔皱起眉头:“娘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不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要冷静,哪怕是天塌下来,脸色也不能变。 你看看你现在,做到了吗?还有,你用的是什么口气,同娘说话?娘含辛茹苦的,图得是什么?你就这样对待娘?” 赵月华也知道自己不妥,拉着她往外走:“娘,您别怪我,实在是事情太重大了,我真是不知所措了,才会如此。” “什么事,你倒是说啊。”蒋晴柔叫她说得心中不安又焦急。 “娘可曾派人去听着市井的传言?”赵月华问。 蒋晴柔闻言叹了口气:“那些人,将你妹妹说的那么不堪,我无事怎么会去听那些东西?” “如今他们开始说我了。”赵月华眼眶中有泪水在打转。 “什么?”蒋晴柔一惊:“他们说你什么?” “他们说,小王爷要同我退亲。”赵月华说着话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你哭什么?”蒋晴柔一听这话,倒也没着急:“都是传言罢了,之前你们没定亲的时候,他们还说小王爷不可能娶你。 如今如何? 这估计又是哪个有心之人,看咱们家如今诸多事故,故意造谣,叫我们不得安生呢。” “不是,娘!”赵月华急得跺了跺脚:“小王爷当真对我提过此事。 他说我是女儿家,给我留条后路,由我提出退亲,保全淮安侯府的脸面……” 蒋晴柔愣了一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你说什么?周彧同你提过这话?” “对,他叫我提退亲。”赵月华眼泪直刷刷的往下掉。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曾听你说起过?”蒋晴柔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你这孩子,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先不说周彧位高权重了,眼下淮安侯府正在难中,罗士谋废了的这件事沸沸扬扬的传开了,定国公府压根不听他们的解释,一口咬定是淮安侯府所为。 淮安侯府之所以如今还能支撑着,全是因为周彧的缘故,毕竟,这是周彧的岳父家,赵如秀是周彧的小姨子。 倘若这个时候,周彧真的退了与赵月华的亲事,这对于淮安侯府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那时,他与我说,我以为还有机会挽回……”赵月华泣不成声。 谁知道周彧如此绝情,这事儿宣扬出去,便等同于是在逼她。 她大概明白周彧的意思,若是她再不提退亲,周彧便要登门开口了。 到时候,她便是被周彧抛弃的,那传出去可就更难听了。 这一下,轮到蒋晴柔急得团团转了。 赵文俊走进院门来,便瞧见愁眉苦脸的母女二人,他不由心烦:“你们这又是怎么了?” “侯爷……”蒋晴柔上前去,焦急的将事情说了。 一家三口围在一处商议了半晌,最终一道往镇王府去了。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是逃避不了的了,主动去争取,或许这门亲事还有存续的机会。 赵嫤在宛宸院,得知赵文俊三人去了镇王府,不由笑了。 周彧不会叫她失望的,赵月华这门亲事,今日便得散了。 这一下,定国公府应当不会再有顾忌了。 入夜,赵嫤正用着晚饭。 聆风笑嘻嘻的进了屋子,快快的行了一礼:“姑娘,赵文俊三人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小王爷和赵月华的亲事,作罢了。” “谁退得谁?”赵嫤抿了一口牛乳,轻声询问。 “说是赵月华退得小王爷。”聆风友笑:“谁不知道,这是小王爷给她留脸面呢。” 赵嫤闻言,只是抿唇笑了笑,不曾言语。 “对了,姑娘。”聆风想起来又道:“奴婢还打听到,赵文俊三人出了镇王府之后,并未直接回来,而是去了和宁侯府。 他们在和宁侯府待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打道回府的。 但他们商议了什么,奴婢没有打听到,和宁侯府没有咱们的人。 奴婢怀疑,他们怕是又想对姑娘不利。” “不必管。”赵嫤又吃了一口牛乳,思量着道:“这几日,找个机会,告诉杨蒋氏,蒋怀赋死于蒋晴柔之手,杨光壁是替蒋晴柔死的,也是因蒋晴柔而死。” 这个时候,淮安侯府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同和宁侯府抱成团了。 但若是和宁侯府也不帮淮安侯府,淮安侯府该何去何从呢? 若是蒋晴柔最宝贝的小女儿,走在蒋晴柔前头,蒋晴柔又该当是何等样的痛苦呢? 赵嫤想着,轻轻笑了,当真是期待的很啊。 “姑娘。” 守门的婢女进来行礼。 “什么事?”赵嫤侧眸看过去。 “和宁侯府庶出的三少爷来了,说是和宁侯夫人派来的。” 守门的婢女低着头回。 “杨谱锦?”赵嫤微微挑了挑黛眉,黑漆漆的杏眸弯起,饶有兴致:“请他进来。” “姑娘,这恐怕是杨蒋氏才和赵文俊他们商量的阴谋,这大晚上的,姑娘就让他进屋子来,是否不妥?”聆风有些不放心地开口。 “怎么?”赵嫤笑看了她一眼:“你打不过他?” “怎会?”聆风闻言,站直了身子:“杨谱锦那样的奴婢一个打他十个。” “那不就妥了?”赵嫤望向门口。 杨谱锦走进门来,绕过聆风,却还扭头看着她:“你这婢女,我还什么也没对你家姑娘做呢,你就要一个打我十个,吓煞人呢。” 他口中这样说着,面上哪有丝毫害怕的意思? 他绝色的面上含着笑意,两手背在身后,倒是闲适自在的很。 “你要是敢做什么,可别怪我不客气。”聆风示威的将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我可没有恶意。”杨谱锦让远了些,招呼赵嫤:“赵大姑娘。” “杨蒋氏叫你来的?”赵嫤杏眸潋滟起笑意,眼波流转。 “大姑娘神机妙算。”杨谱锦拱了拱手:“确实是她叫我来的。” “坐下用点?”赵嫤招呼他。 杨谱锦也不客气,在她对过坐了下来。 赵嫤招呼婢女给他添了碗筷:“杨蒋氏叫你来,加害于我?” “是。”杨谱锦点头,望着她面不改色:“她说,最好是让大姑娘死在床榻上。 她还说,像大姑娘这样的人,只有死在床榻上,才不会叫人怀疑,还会叫外头的人津津乐道的议论许久,才对得起杨光壁的在天之灵。” “啧。”赵嫤轻叹:“我好歹叫了她这么多年姨母,还有一年多的姑母呢,真是好狠的心啊。 那杨三少爷打算拿我如何呢?” 她偏头望着杨谱锦,小脸稠丽,笑得容光照人。 第129回 大拇指摁在她浅浅的腰窝处 杨谱锦也是个不简单的,说这些话信口拈来。 倘若是孟子期来说这番话,估摸着那张俊脸一定是红了又红,好似个红透了的桃子一般。 还有周彧,是个假正经,在床榻上的时候禽兽得很,若是说起这些来,可还是会害羞。 她想想,就觉得好笑。 “我想与赵大姑娘做个交易。”杨谱锦一手支着下巴,眉眼间风流料峭。 “做交易好啊。”赵嫤搁下筷子,取过帕子轻轻拭唇:“我也算是个生意人,最喜欢与人做交易了。 不知三少爷想换什么?又打算拿什么与我换?” “我娘的膝盖因为长期跪着,如今已经不是很好了,起身的话,要适应好大一会儿,才能走路。 我觉着,她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了,我也熬不住了。”杨谱锦眸中有了向往:“我想和我娘远离帝京,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庄子,过平静的生活。” 从上次,与赵嫤说过一回话之后,他就将姨娘叫做娘了。 他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被杨蒋氏拿捏磋磨。 “或许,你还可以娶上媳妇儿,生几个孩子,在你娘膝下承欢。”赵嫤笑望着他:“以你的好貌,这应当不成问题。” 杨谱锦笑道:“好貌也不能当饭吃,还是得有住处和银子,也少不了稳妥的身份。” “那么,可以理解为你想要的就是这三样,住处、银子、身份。”赵嫤杏眸黑白分明,掐着指尖替他算:“这些,我都可以许给你。 你能给我什么?” “和宁侯府覆灭,可以么?”杨谱锦正色望着她。 赵嫤弯眸笑了笑:“杨度可是你的亲爹,三少爷能舍得?” 她并没有怀疑杨谱锦欺骗她。 杨谱锦毕竟是和宁侯府的孩子,他了解和宁侯府,知道一些能让和宁侯府灭门的事情,不稀奇。 倒不是说杨度夫妇会让他知晓,只是百密一疏,再周到的人,也会有错漏的时候。 杨谱锦嗤笑了一声:“从我出生到现在完全不管不问,任由我被杨蒋氏磋磨。 就算他是我亲爹,我这么多年的忍气吞声,和所受的苦楚,也足够还了他的养育之恩了。 他这个人,眼里只有功名利禄,金钱权势,还有他那个独子。 他可不缺我这样可有可无的儿子的孝心。” “三少爷果然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赵嫤问他:“那三少爷打算什么时候带你娘走?” 她也没有追问杨谱锦到底握着和宁侯府什么把柄。 她相信,只要她给足了诚意,杨谱锦不会不说的。 再说她也不怕,哪怕是先送了杨谱锦母子离开,她也照样有法子叫他不能反悔。 不过,眼下看起来,杨谱锦不像是那样的人。 “我回去预备一下,能走的时候,我会来知会大姑娘。”杨谱锦望着她道:“和宁侯府的事情,我要等动身之前才能和大姑娘说,还请大姑娘见谅。” “没关系,我不急在一时。”赵嫤不大在意的笑了笑。 “我这会儿还不能走。”杨谱锦又道:“大姑娘不介意我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吧?” “你随意。”赵嫤垂眸,不以为意。 “为了麻痹杨蒋氏,我这几日还要时不时的来叨扰大姑娘。”杨谱锦又接着道:“我只在外间角落坐着便可,大姑娘若是嫌我烦,我可以不出声。” 赵嫤笑起来:“三少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来者是客,我还不至于难以亲近到这种地步吧?” “不是。”杨谱锦摇头:“我只是不想给大姑娘添麻烦。” “没关系。”赵嫤起身:“我给你点盏茶吃吧?” “那敢情好。”杨谱锦笑着应了。 赵嫤连着点了两盏,都不成样子,吃都吃不成。 杨谱锦也不会点茶,在旁边干瞪眼。 “罢了,不点了。”赵嫤失了兴致,丢了茶筅:“收下去,泡茶叶来吧。” 杨谱锦笑起来,觉得这样的赵嫤看起来更真实,这才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家该有的样子,有嗔有喜,有血有肉。 两人对着吃了一盏茶,闲闲地说了一会儿话,直至亥时近,杨谱锦才起身告辞了。 他一出宛宸院的门,便装出一脸虚弱,脚步虚浮的样子,一路往外去了。 蒋晴柔派来守在门口的婢女也飞快的去报信了。 赵嫤吃了安神汤想入睡时,周彧来了。 “你怎么才来……”赵嫤半睁开眸子,看了他一眼:“我吃了安神汤,不能陪你了。” “杨谱锦来后不久,我就来了。”周彧在她身侧坐下:“你陪了他那么久!” “我,我是与他做交易。”赵嫤握住他的手。 周彧听了这话,眼眸不由泛起点点殷红,紧抿着唇不言语。 他和赵嫤之间,也是交易。 “杨谱锦手中握着能让和宁侯府覆灭的把柄。”赵嫤不曾留意他的情绪,眯着眸子自顾自地道:“他叫我帮他远走高飞,他会将那个把柄告知于我。” “这就是你陪他这么久的理由?”周彧眸色沉沉。 “陪他,是因为杨蒋氏叫他来诱……诱我啊,他要麻痹杨蒋氏,自然要多待会儿……”赵嫤抱着小被子,脑袋蹭到他身旁,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过去。 “不许睡。”周彧捏她软腻的小脸。 “唔……”赵嫤拍开他的手,嗓音又娇又轻:“周彧别闹,我睡醒了陪……陪你。” “我问你,你这些日子来月信了么?”周彧又拍了她一下。 赵嫤却已经睡了过去,卷翘的长睫覆下,呼吸均匀,乖巧恬静。 “就数你最没良心。”周彧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拉过被子给她盖上,自己也躺下,盖上了另一条被子。 清早,赵嫤醒来便觉得浑身暖烘烘的,睁眼便看到周彧精瘦的胸膛。 “你还没走?今日不上早朝么?” 她一惊,彻底清醒了过来,这家伙怎么中衣也不穿? “今日休沐。” 周彧凑过去,唇瓣蹭着她珠玉一般小巧玲珑的耳垂。 赵嫤缩了缩脖颈,嗔笑着推他一下:“一早你就作怪。” “谁叫你昨晚睡那么早……”周彧张口擒住了唇边的珠玉。 赵嫤小脸酡红,几乎软成了一汪雪白的牛奶,嘤咛之声如流水一般,自喉间淌了出来。 周彧在她耳畔,哑声唤她:“嫤嫤,嫤嫤叫我什么?” 赵嫤深深回应他:“夫君,周彧是我夫君……” “乖,乖娘子。” 周彧爱煞了她这副乖巧娇憨的模样,俯首亲吻她沁着细密汗珠的额头。 半晌,云收雨歇,两人都是大汗淋漓。 赵嫤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周彧下床,在外间炉上提了热水进来,给她擦洗。 “你月信多久没来了?”周彧手中替她擦拭着,想起昨晚想问她的事。 赵嫤还在余韵之中,失神了片刻,想了想才慵懒地道:“还是上一回来过,就是你给我吃丸药止痛的那次。” “这都已经好几个月。”周彧拧着帕子:“汤药吃着不起作用?” 赵嫤笑着睨了他一眼:“都停了多久了?” 周彧手中一顿,从那一回他们拜堂之后,赵嫤的汤药便停了。 “不过这样也好啊。”赵嫤翻过身趴在床边看他:“暧,你说太医能不能开一种药方,让我吃了一辈子都不来月信,那多轻松。” “别胡说。”周彧皱起眉头:“从今日起,汤药还是吃起来吧。 你身子总这样下去,不调理不成。” “你能忍得住?”赵嫤偏着脑袋看着他,吃吃地笑。 周彧瞧她柔嫩的唇瓣翕动,只觉浑身才平定下来是热血又往身下涌,他丢了帕子抬起长腿迈上床。 他在赵嫤的惊呼声中,自背后抱住她,两手大拇指摁在她浅浅的腰窝处,牢牢掌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第130回 席欢娱之乐 两人都值青春年少,又解枕席欢娱之乐,食髓知味,美爱无加,无日无天的直纠缠到午饭时辰都过了。 赵嫤又乏又饿,哑着嗓子再三求饶,周彧才肯鸣金收兵。 稍稍收拾了一番之后,赵嫤唤惜雨将饭菜送进了内间。 周彧端了小几放在床上,盛了饭在碗中,笑看赵嫤:“我喂你?” “不用。”赵嫤接过碗筷,与他相对而坐:“这点力气还有。” 周彧垂眸笑了,又夹了许多菜给她:“多吃些。” 赵嫤确实饿了,吃饭都比平日快了些。 周彧倒不曾吃几口,只是时不时望着她笑。 惹得赵嫤又嗔了他几眼。 “我让人去打听了先帝跟前的丽妃从前用得人。”周彧见她放下碗筷,才开口说正事。 “有线索?”赵嫤抬起杏眸看他。 “当年的人,几乎都死光了。”周彧摇摇头:“只有几个漏网之鱼,如今也不知下落。 我叫他们细细查去了。” 他说着话,取过帕子替赵嫤拭唇。 赵嫤倚在床头,懒散地看着他:“你说,你会不会是六皇子?” 乾元帝子嗣昌隆,如今膝下已有十数个皇子,加上公主有二十余个。 不过,自六皇子往下,都未成年,且这些年皇子皇女们也夭折了好几个。 六皇子周过自幼受乾元帝疼爱。 四岁那年,乾元帝出巡,特意带了他一道出行,却不知怎的,便走丢了。 自此,乾元帝便一直牵挂着这个儿子。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但他仍然每年都会派不少人出去寻找六皇子。 甚至有不少流言说,若是六皇子还在的话,大渊的太子之位恐怕轮不到二皇子周越来坐。 赵嫤看眼前的周彧,虽散乱了发髻,却也矜贵清绝,气度非凡,若若是皇家的人,倒也确实像。 “不是。”周彧摇了摇头:“我父亲亲口对我说,六皇子失踪之后不过半个月,他的人便寻到了六皇子的尸首。 只是,一直秘而不宣。” “为何?”赵嫤不解。 “那时候,陛下因为出行,染了病,又因为六皇子失踪的事情愧疚心急,倘若说出真相,父亲怕陛下难以承受。”周彧解释道:“大漠看陛下病了,朝中起了乱象,有意挑起了边关战事,当时的情势不容有丝毫的错漏,所以,父亲便没有禀报此事。” 赵嫤了然的点点头:“后来再说,就是欺君之罪了,所以就没有说出来了?” “对。”周彧点头。 “那你有没有打探过你父亲的口风?”赵嫤思量着又问。 “自然。”周彧垂眸:“父亲说我是连日来累着了,才会胡思乱想,我就是他和母亲亲生的,叫我好生歇一歇。” “那我也想不到你的身世到底有什么秘密。”赵嫤看着自己的指尖道:“不过如此看来,这个秘密应该挺重大的。 要不然,以你父亲的身份地位,没必要隐瞒着。” “不错。”周彧赞同:“我怀疑,还是与宫里有关系,或许与先帝有关系。 但此事无法查证。” “你不要着急。”赵嫤缓声宽慰他:“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提这一时,回头我再去老太太跟前给你打听打听。” “嗯。”周彧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脸:“有劳你了,我得先回去了。” “去吧。”赵嫤端起安神汤饮了,抱过小被子:“你把桌子拿下去,我要睡了。” 她浑身都又酸又疼的,得补一觉了。 周彧将桌子送到了地上,回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你好好睡,我去了。” 赵嫤应了一声,听他翻开后窗去了。 她阖着眸子有些口渴,但又懒得唤人,打算就这么睡。 床幔外,有人来收桌子,发出了一些响动。 “我喝水。”赵嫤翻身吩咐了一句。 “姑娘没睡着?”惜雨端了水挑开床幔递给她。 “有事?”赵嫤支起身子,接过水盏喝了两口。 “是孟大人,派人送信来了,问姑娘什么时候有空,能去茶馆或是酒楼与他一见。 传话的人说,孟大人有要紧的事找姑娘。”惜雨轻声细语地禀报。 赵嫤将水盏递给她,去过帕子随意拭了拭唇躺下:“明日晌午吧,叫他去会仙酒楼。” 估摸着,孟子期要追究她在和宁侯府所做的事了。 男儿家有时候也是麻烦啊。 今儿个她实在太困倦了,没精力去应付孟子期了。 “是。”惜雨应了。 * 翌日,赵嫤便依约去了会仙酒楼。 孟子期已经在厢房内等她了,桌上摆着几盘点心与茶水。 “大姑娘。”孟子期见她进来,忙起身作揖。 “都认得这么久了,不必如意客气。”赵嫤随意抬了抬手,也不回礼,就在桌边坐了下,看了看桌上的点心笑着问:“今日中午,你就请我吃这个吗?” “大姑娘……”孟子期走到她对面,也顾不上回她的话,便道:“那日,在和宁侯府的事,你怎么能特意……” 如今,那桩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他怀疑,这其中也有赵嫤的手笔。 罗士谋也就罢了,那本就不是个东西,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可是,赵如秀是赵嫤的妹妹啊,赵嫤怎么能这么算计自己的妹妹? 想到自己和赵嫤在窗外,亲耳听着罗士谋那样对待赵如秀,他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人人都夸他公正贤明,他却做了那样的事情,做了赵嫤的帮凶。 可偏偏,他不忍心对外说出赵嫤与此事有关来。 这些日子在家中,他一直坐卧难安的,终于鼓足了勇气,请赵嫤出来一叙。 他迫切的需要赵嫤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行了,先别说这个了。”赵嫤玉手托着香腮,杏眸弯弯望着他:“我睡醒了就来找你了,早饭都没有吃。 咱们先吃些东西再说话,好不好?” 她容貌昳丽,语调娇软,只是寻常的说着话,都好像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孟子期的脸不争气的红了:“我去叫小二上菜。” 他赴宴的时候,特意瞧过几回,赵嫤不算挑食,吃的少而精细,会仙酒楼的东西,多数她应该是都爱吃的。 他捡着招牌的菜式要了一桌,又要了一坛果酒。 他知道,赵嫤喜欢吃果酒,她吃了果酒,小脸红扑扑的,稠丽秾艳,远胜国色天香的牡丹花。 赵嫤笑着与他吃饭,神色与寻常无异。 孟子期心中有事,陪着她用了一些,终于等到赵嫤放下筷子说:“饱了。” “大姑娘现在可以说了吗?”孟子期问她。 “你想知道什么?”赵嫤抿了一口清茶,她果酒吃的恰到好处,小脸坨红,看着有几许娇憨乖恬:“尽管问,今儿个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孟子期叫她望着,又不自在的红了脸,他垂眸看着自己跟前的碗碟:“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害赵如秀? 她沾上了这样的事情,你的名声也会跟着很难听的,毕竟是一会家中的姐妹。” “我的名声本来就难听。”赵嫤无谓地摊了摊手:“你知道,我不会在意。” “可是,你这么做,淮安侯府必然会被定国公府记恨上。”孟子期更为不解,抬眸望着她:“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淮安侯府的一员?” 他在朝为官,也有不少时日了,各种阴谋诡计他都见过。 包括后宅内的事情,什么大妻斗小妾、兄弟争财产、婆媳斗法,层出不穷。 可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会这样对自己家下手的,这不是自己害自己吗? 他实在是看不懂赵嫤是为了什么。 第131回 想娶她 “因为,我要淮安侯府覆灭啊。”赵嫤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什么?”孟子期大为震惊,脱口问:“为什么?” 那可是赵嫤的母家啊? 赵嫤杏眸轻眨,鸦青色长睫小扇子般扑闪了两下,黑黝黝地眸底氤氲出几许水汽与醉意:“因为,他们害死了我娘啊。” 孟子期睁大眼睛看着她,他只知道,赵嫤的亲娘早就不在人世了,赵嫤的父亲好像很快便续了弦,旁的一概不知。 “具体点说,就是淮安侯府和辅国公府一起,害死了我娘。”赵嫤单手托着腮,说得漫不经心:“他们还做了亲家,我能叫他们如意吗?” 孟子期惊愕的无以复加:“所以,辅国公府的覆灭,是你……你……” 他不敢置信。 一个弱女子而已啊,竟能叫那样一个大家族覆灭? 他此刻的心境,既震惊,又觉得不可思议,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接下来就是淮安侯府了。”赵嫤朝他粲然一笑:“你不用这样看着我。 你这样家境的人,永远不能知晓,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和弟弟相依为命,在继母的手中,是如何长大的。 哦对了,弟弟还被他们害成了残废,终年瘫痪在床,生不如死。” 她一股脑儿将事情说了,没有矫情,没有来泪水,甚至没有丝毫的难过。 就好像一切与她无关一般。 这样的她,看着更叫人心疼,孟子期不禁想,她得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能从容的说出这一切? 而他,在这之前还在纠结要不要检举她? 这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 赵嫤含笑望着孟子期,成功的从孟子期的面上看到了心疼与愧疚。 她可以安心了。 孟子期不会将事情说出去的。 虽然说,孟子期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凭借孟子期的人品和他父亲、祖父在朝中的威望,倘若指证她的话从孟子期口中说出来,还是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麻烦。 将这个麻烦扼杀在萌芽之中,就是她今日赴宴的目的。 “淮安侯府覆灭,那……那你呢?” 半晌,孟子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赵嫤无谓地笑了一声:“没想过,大不了同归于尽呗。” “不!”孟子期豁然起身。 赵嫤偏头笑看着他:“你急什么?” 孟子期自觉失态,白净的脸红成一片,不知所措地坐下来,过了片刻才道:“大姑娘还这么年轻,不能如此不珍视自己的性命,何况你还有弟弟要照顾。” “他。”赵嫤捏起酒盅,举起来看里头樱粉色的酒液:“也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大姑娘,你别冲动。”孟子期劝她:“你想复仇,不一定要赔上自己的……” “孟大人愿意帮我?”赵嫤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孟子期一下绷直了身子,斟酌着语气问:“大姑娘要我帮什么?” “比如,我继母给我的那个铺子,什么时候能开张?”赵嫤微挑黛眉望着他。 她眉眼如画,随意的一个神态,都是仪态万方。 孟子期几乎不敢直视,紧绷的身子松弛下来:“此事,我要回去与同僚商议再决定。 毕竟那个铺子,赋税银子尚未补齐。” “没关系。”赵嫤笑了笑道:“开放买卖也行。 我将那个铺子低价卖了,另外再买一间就是了。 不知可方便?” 卖是要卖,买就不必了,后面她要远走他乡,这些铺子都不打算留了。 孟子期思量着点点头:“应当是可以的,但我要与同僚商议一番,才能给大姑娘准信。” “不急,什么时候可以了,你让人告诉我一声便成。”赵嫤说着站起身,含笑道:“酒足饭饱,我要回去睡午觉了。 今儿个可耽搁孟大人时间了。” “大姑娘不必说如此见外的话。”孟子期犹豫了一下,飞快地道:“往后,大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尽管遣人来与我说。” “那可不成。”赵嫤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我做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不能浊了你这块好玉。 告辞了。” 她说罢了,便抬步去了。 孟子期站在原地,抬手抚摸身上被她拍过的地方,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奶桃香气,久久回不过神来。 待他收拾好情绪,下楼去付饭菜的银钱时,却被告知赵嫤已经付过了。 他站在酒楼的欢门彩楼下,又出了许久的神。 赵嫤总是这样,说叫他请客,却每回都会将银子付了。 看似客气,其实是不愿欠他分毫。 他看不懂,赵嫤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他想帮她。 他甚至想娶她,娶进门,她就和淮安侯府没有干系了。 淮安侯府再如何覆灭,也不会与她相干。 可家中父母长辈怎么可能答应? 从前他一直觉得,出身在那样的府邸,是他的荣耀。 眼下,他才知晓,荣耀其实也是枷锁。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缓步往家的方向去了。 * 杨谱锦每日来宛宸院,每每坐到半夜才走。 有时候,赵嫤会安排他在侧房内睡下,两日才走。 周彧最近像是闲得很,杨谱锦来,他也来。 哪怕是忙得过了丑时,他也会来,抱着赵嫤一起睡到清早,折腾她一番才肯走。 赵嫤叫他折腾的也没个天日,时常青天白日的一睡就是半日。 蒋晴柔来试探过几回,只见过赵嫤一面,其余几回,婢女们都说赵嫤身上倦怠,睡着呢。 蒋晴柔便去与杨蒋氏说了此事。 两人对照了一番,杨谱锦近日常被赵嫤叫去,定然是杨谱锦做的事情起了效用了。 杨蒋氏便派了药粉给杨谱锦,嘱咐他给赵嫤用上。 当晚,这药粉便摆在了赵嫤的跟前。 “能增加情趣,却又能掏空身子。”赵嫤放下那药粉包,轻笑道:“杨蒋氏对我真是好狠呐。” “能看出来,她是一定要将你置于死地的。”杨谱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都快一个月了,你那边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吧?”赵嫤伸腿,靠在了椅背上,闲适地望着他。 “嗯。”杨谱锦点头:“就差一个借口,接我娘出去了。 后日,六月十九,是观音得道日。 杨蒋氏会派人替她去寺庙中抄写经卷,在寺庙住上七日。” “七日,足够你带着你娘远走高飞了。”赵嫤笑望着他。 “是,天地茫茫,七日时间过去,他们再也寻不见我们母子了。”杨谱锦面上,慢是志在必得:“不知大姑娘给我安排好去处了吗?” “去蜀中吧。”赵嫤淡淡道:“我外祖家在那边,虽然路途遥远,但是安全。 你的身份,是我远房的一个表舅的儿子。 表舅年轻时经商,便不曾再回过家了,应当是出了意外。 你和你娘便是他的妻儿,算是寻到了根,那边有宅有地。 银票我也给你预备好了,你可以买几个仆人,沿途伺候你娘,到了那里会有人接应你的。” 她说着,取过一叠银票,摆在了桌上。 杨谱锦起身,朝着她郑重的行了一礼:“如此,我便多谢大姑娘了。” “交易而已,不必如此客气。”赵嫤只是笑了笑,你不以为意。 杨谱锦取过银票,收进袖中:“那我便不卖关子了。 和宁侯府的事宜,这便告知。” “不急。”赵嫤笑了笑道:“你可以等临走时再告诉我。” “大姑娘如此信得过我,我也不该作小人状。”杨谱锦抬眼望着她道:“和宁侯府,我那父亲的书房中,有一个暗间。” 第132回 恩恩爱爱,如胶似漆 赵嫤听他说着,小脸上依旧含着笑意,眸底却有了几分谨慎。 事关和宁侯府能否覆灭,她自然要仔细听着。 杨谱锦接着道:“那个暗室内,装着大量的金银财宝。 我只匆匆看过一眼,入目皆是金光闪闪的金子,多数连木箱都没有。” “你是怎么发现的?”赵嫤杏眸中露出几许思量。 她猜测,这金子,应当还是和那银矿有关。 蒋士柯一家做了和宁侯府的替死鬼。 其实,那些银矿都落到了杨度手中? 这也说不通,杨度是替雍王办事的,这大笔的金银,难道是他私底下昧下的? “有一次,我娘病得厉害,杨蒋氏不给我娘请大夫,我便去了杨度的书房。”杨谱锦面上露出回忆之色:“不料,杨度和杨蒋氏一道去了书房。 我知道,杨蒋氏在,肯定不能成事儿,反还要挨一顿打,便寻了个角落,藏了起来。 而后,杨度便开了暗间,与杨蒋氏一道,取了十数个金锭子出来。 后来我才得知,是杨光壁在外头闯了祸,拿这些金子去赔偿。”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赵嫤问。 “两年多前。”杨谱锦回。 赵嫤微微蹙眉道:“已经过了两年了,你确定那些金子还在那个暗间里?” “我确定。”杨谱锦肯定地道:“从那之后,我便特意留意了书房的动向。 那么多的金银财宝,想要运出来,不惊动任何人是不可能的。 当然,杨度可以借助于说将书房里的书运出去,从而将金子裹挟着一道运出去。 但据我所知,这两年多内,杨度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赵嫤微微颔首,思索着不曾言语。 “这个消息,可足够交换大姑娘给我的东西?”杨谱锦笑着问她。 “绰绰有余了。”赵嫤弯眸笑起来:“我得谢谢你。” “互利互惠,我盼着能与大姑娘再相见的时候。”杨谱锦笑看着她。 他自是个聪颖的,能看得出来,赵嫤自来的作派,就是不打算在帝京久留。 “会有那一日的。”赵嫤笑着点头。 两日后,杨谱锦带着他的娘亲,出了和宁侯府的大门。 整个和宁侯府,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母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和宁侯府,将大祸临头。 * 杨蒋氏是信佛的,也很有诚心。 观音得道日,她不仅派人去庙中抄写经卷,还在家中摆了水陆道场,以示对观音大士的敬重。 敲敲打打足足七日,她才得闲,想起杨谱锦母子还在寺庙逍遥,她心里头便不痛快。 当即便吩咐了下去,让人去庙里知会杨谱锦母子,今晚便归来。 傍晚时分,去庙中的小厮气喘吁吁的回来了,跑到杨蒋氏跟前磕头:“夫人,三少爷和姨娘不见了!” “什么?”杨蒋氏皱眉:“怎么回事?” 她倒是不曾多在意,一个姨娘,一个庶子,无银钱傍身,也无合适的身份,她不担心他们不回来。 “小的到庙里看了,确实有一对母子,替夫人抄经卷,却不是三少爷他们。”小厮道:“小的当时还以为,是庙里的和尚弄错了。 谁知道,那些和尚们说,七日之前来的就是这对母子,压根就没有瞧见三少爷他们。” “七日之前?”杨蒋氏的脸色终于变了:“你是说,他们自从出了这个门之后,就不曾往庙里去?” “小的听那些和尚的意思,就是如此。”小厮点头。 杨蒋氏的脸色阴沉下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杨谱锦胆子不小,竟敢带着他那个贱人姨娘逃跑!” 小厮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那现在……夫人要派人追他们吗?” “都已经七日了,还怎么追?”杨蒋氏眼眸转了转,起身往外走。 此事,自然该交给一家之主处置。 到时候是张贴海捕文书还是派人缉拿,都由杨度做主。 她就不信,无钱无身份的两人,能逃脱官府的追捕。 * 当晚。 周彧来寻赵嫤,带了一堆包好的草药过来。 “草药我不会自己去抓吗?哪里要你特意带来?”赵嫤赤足下了床,走到桌边去瞧。 “不一样。”周彧垂眸看了一样她白玉似的小脚,转身取过绣鞋俯身:“穿上。” “大夏天的,赤足舒服。”赵嫤踢开那只鞋。 “你身子骨虚,若是病了,接下来的事哪有精力安排?”周彧执意替她穿上。 赵嫤听他说得有理,也就作罢了,翻着那些药包道:“这些草药,有什么不一样?” 周彧起身,大手揽过她后脑,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亲:“等会儿告诉你,先用晚饭。” “你还没用晚饭?”赵嫤意外:“我已经吃过了。” 她说着笑起来:“你只能吃我的残羹剩饭了。” “无妨。”周彧笑了笑,并不在意。 说是如此说,赵嫤还指望着他办事呢,怎会叫他吃她吃剩的? 当即开了门,出去吩咐了小厨房,做了一桌饭菜上来。 赵嫤又取了果酒来:“吃两盅?” 周彧接过酒壶:“许久不与你吃酒了。” “那我陪你。”赵嫤在他对过坐下,摆上酒盅。 周彧给两只酒盅都斟上了,酒液落在碧玉盅内,宛若一块上好的琥珀落下,果香四溢。 “这可是我夏日亲自酿的茉莉梅子酒。”赵嫤端起酒盅来嗅了嗅,小酌了一口。 周彧也吃了一口,含笑望着她:“你亲自酿的?” 赵嫤弯眸轻笑:“我看着她们酿的,也算是我亲自。” 周彧笑而不语。 两人说着话儿,小酌了几杯。 赵嫤一手托腮,杏眸迷蒙地望着周彧:“杨谱锦已经走远了,和宁侯府那里,应该可以下手了。” 她一沾酒,便会小脸酡红,杏眸湿漉漉的轻眨,娇憨乖恬。 这番模样,总叫周彧想起她迷乱时的模样。 周彧搁下了筷子。 “你怎么不说话?”赵嫤催着问他。 “明日早朝,便会有人弹劾杨度。”周彧回她,眸色深深。 “沐浴?”赵嫤笑了,起身牵过他袖子。 周彧吃了酒,面上本有薄红,这一下更红了,起身跟着她往里间走。 两人默契,沐浴过后,帐内交锋,战了良久。 赵嫤疲惫已极,周彧却还意犹未尽。 “我不成了……”赵嫤推他:“要不我明日也不吃汤药,你还是匀一匀吧……” 周彧理了理她汗湿的鬓发,在她耳畔轻语:“此番于院正亲配的秘方,无须避房事。 娘子再疼疼我好不好……” 他说着,擒住她耳垂。 赵嫤忍着颤了娇声问他:“你看……惜雨和惜时,哪个更顺眼?” 周彧捉住她脚踝:“何意?” “你选一个,替我分担分担……”赵嫤脚尖抵着他胸膛娇笑。 “不要。” 周彧猛地冲撞,惹得她一阵莺语呖呖。 恩恩爱爱,如胶似漆,直盘桓到三四更时分。 翌日,赵嫤直睡到中午,醒来便得了好信。 聆风喜笑颜开:“姑娘,小王爷派人送了消息来,说几个御史联手,在朝堂上将和宁侯杨度给告了。 有人检举杨度在宅中藏了大量金银,都与之前的银矿有关系。 说那银矿,压根儿不是蒋士柯贪污的,而是杨度贪污了,又用来栽赃蒋士柯。 杨度极力辩驳,说什么有不肯认下这些事。” “眼下,如何处置的?”赵嫤问。 “还不曾处置呢。”聆风道:“陛下留下杨度,说要细问。 小王爷等几个重臣也都留下了。” 赵嫤颔首,并不意外,杨度也算乾元的股肱之臣了,不可能御史一弹劾,立刻就捉拿杨度。 不过,只要杨度那些金银运不出去,和宁侯府就难逃厄运,她也不急这一日两日的。 第133回 欲拒还迎 赵嫤并没有等太久,晚间,不等周彧传消息来,淮安侯府便有了消息。 聆风得了消息回来说,蒋晴柔已经乱套了。 听闻周彧领了乾元帝的旨意,去抄和宁侯府。 赵嫤有些担心。 她倒是同周彧说了,那些金银都藏在了杨度书房的暗间里。 她也相信周彧肯定能找到地方。 但是两年多时间过去了,谁也不知道,杨度可曾将那些金银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若是转走了,可能会有些麻烦,毕竟和宁侯府那么大,彻底的翻一遍可要不少功夫。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好,周彧不曾来,和宁侯府那里也不曾再传出消息来。 待翌日入夜,周彧才来。 他事先派人给赵嫤送了信,说和宁侯府一家已经在大牢内了。 “小王爷辛苦了。”赵嫤预备了晚饭,牵着他坐下,松开手:“小酌几盅?” “你陪我。”周彧笑着要将她的小手握回手心。 他很喜欢这样,就好像忙碌了一日,回到家中,妻子已经预备好了晚饭,等他一道用,体贴温馨。 这一刻,赵嫤真的是他的妻。 “自然了。”赵嫤抬手给他斟酒:“怎么拖了这么久?” “杨度书房暗间内,确实藏着大量的金银。”周彧细细说与她听:“起先,他是誓死不认的。 后来,我带人将金银搜出来,运到宫中,摆在了他跟前。 他无可辩驳,便说出了实情。” “他交代出雍王了?”赵嫤杏眸弯弯弯起几许笑意,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嗯。”周彧颔首:“但雍王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雍王如何做的?”赵嫤思量着道:“不曾听说雍王有什么不好的消息,那就是成功自证清白了?” “不错。”周彧仔细道:“雍王不仅自证清白,还找来人证,反咬杨度一口。 说杨度借着他的名声,在外作恶,昧下银矿,隐瞒不报,栽赃陷害辅国公府。 且还试图污蔑皇子,其罪当诛。” “所以,等了这么久,是在等雍王的人证?”赵嫤明了。 周彧颔首:“雍王自见杨度被扣在宫中之后,便有所准备。 只是证人不好来的太快,否则陛下得知他已有准备,必定怀疑。” “那陛下怎么判的?”赵嫤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了。 “杨度夫妇合谋,昧下大量银矿,换做金子藏于宅中,自然死罪难逃,陛下命人将他们收监了,三日后问斩。”周彧抿了一口果酒:“至于其余亲眷,念在他们并不知情。 杨度也交出了所有的金银,用出去的并不多,便免了死罪,流放三千里。” “三日后么?”赵嫤凤眸轻眨:“是不是你帮我了?” 寻常情形下,都是等秋后问斩的。 当初蒋士柯一家,确实是罪大恶极,激怒了乾元帝,才会判得那么急。 杨度虽罪无可恕,但也不曾到三日便问斩的地步。 除了周彧,也不会有人这样帮她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周彧望着她笑了笑。 “你今日好似很开怀?”赵嫤端起酒盅,放到唇边轻抿了一口,娇软柔美。 “嗯。”周彧并不瞒她:“杨度贪的金银,我留了一半……” “你别同我说!”赵嫤伸手捂着他唇。 这可是天大的私隐,她一点也不想听。 事关周彧的身家性命,周彧若是告诉了她,以后她想走可就难了。 说不准周彧一个不高兴,还要将她给灭口了。 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能叫赵嫤呵护她终身的魅力。 “嫤嫤。”周彧拉开她的手,郑重其事道:“我愿意叫你知道的,你也该替我分担。” 他们可是拜了天地签了婚书的正经夫妻。 只不过,她不知道那婚书是真的罢了。 “你不怕我卖了你?”赵嫤抽回手托着腮:“你这是欺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不会。”周彧笃定道。 “那我也不想听。”赵嫤笑看了他一眼:“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她没有刻意打听过晋阳王府的事情。 但周彧这么做,她也能理解。 晋阳王手握重兵,周彧又是朝中权臣,年纪虽轻,却颇有威望。 乾元帝疑心甚重,虽然重用周彧父子,暗地里一定防范的十分严密。 说不准已经到了一种很严重的地步,否则,以周彧的性子,不会做出中饱私囊的事。 周彧要金银,或许是想有所准备。 等有一日,乾元帝发难,他也有自保的能力。 赵嫤能理解的,这都是人之常情。 她可不管什么仁义礼智信,遵从这些东西的前提,是能活下去。 好比孟子期那样的人,生下来就是遵从仁义礼智信的,他尊崇了,会活得更好。 可她不同,她若是遵从,或许早便化为一坯黄土了。 周彧也一样,虽然如今在朝中风头一时无两,可伴君如伴虎,谁知道明日会怎么样? 早做准备也好。 “陛下近来对我父亲防范甚严。”周彧接着道:“将父亲跟前听用的几个副将都换成了朝廷的人。 如今算是天下太平,武将不打仗,手握重兵,恐成陛下心腹大患。” “那你是该早些预备起来。”赵嫤点头,吃了一口菜,想起来问他:“不过你拿了一半,会不会被发现?” 周彧说都说了,又堵不住他的嘴,只能替他分担分担了。 “不会。”周彧道:“到底多少金银,杨度有账目在。 账本只交了一半。 杨度心灰意冷,恨极了乾元帝与雍王,说什么他都认了,没有丝毫的辩驳。 且他后来都是由我过堂的,不会有人知道。” “那你该多留些。”赵嫤闻言笑起来。 “做人不可太贪。”周彧抬手,替她拭去唇边的汤渍。 两人相视一笑,倒真像是细水长流的小夫妻了。 洗漱过后,两人牵着手,双双上了拔步床。 周彧又哪里肯消停? 又是下半夜,赵嫤疲乏至极,说什么也不肯应他了。 她抱着小被子钻在被窝中,安神汤都不曾吃,就要睡过去。 周彧伸手抱她。 “周彧……你再闹我要恼你了……”赵嫤拍了他一下。 因着手中无力,拍的一下更像是欲拒还迎的轻推,嗓音也是娇娇糯糯,勾着人的魂魄似的。 周彧喉结微微滚了滚,忍住意动道:“我抱你去沐浴。” 赵嫤半睁开眸子看了他一眼,嗔道:“那你今晚不许再来了。” 周彧抱起她:“叫声好听的,就放过你。” “幼稚。”赵嫤眯着眸子笑骂了他一句。 “快点。”周彧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赵嫤雪藕般的手臂慵懒的抬起,勾住他的脖子,小脸贴在他胸膛处,软软地唤他:“夫君。” 周彧笑了,将她抱到屏风后,放入了浴桶中。 热水一浸,赵嫤有些清醒过来。 她抬眸看着俯身给她清洗的周彧,轻语道:“周彧,我想见见杨蒋氏。” 周彧手中动作不停,只随意的问:“什么时候?” “明日?”赵嫤偏头看着他。 周彧觉得,她这模样好像一只被水淋湿的慵懒的小狐狸。 他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依你。 不过,明日上午你是起不来了,下午吧。 可要我派人来接你?” “不用。”赵嫤轻轻摇摇头:“你打点好大牢那边,让我直接进去便可。 另外,你交代一下,如果蒋晴柔要去看杨蒋氏的话,就让她进去。” “好。”周彧应了。 赵嫤又拉着他手叮嘱他:“是要进去,放到牢房里面去。” 否则,有牢房隔着,杨蒋氏要怎么报复蒋晴柔呢? 周彧看了她一眼,故意问:“那你进去么?” 这个时候的赵嫤,对他毫不设防,真叫他爱极了。 “我才不进去。”赵嫤缩回身子,将手也藏进了水中。 她进去找打么? 杨蒋氏只要得了机会,估摸着拼了老命也要掐死她。 周彧垂眸低笑。 第134回 真相 牢房,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杨蒋氏是将要赴死的犯人,自然看管的牢固。 她所在的这间牢房,在女牢的最里侧。 赵嫤忍着异味,一路走来,入目只觉暗无天日。 这样的地方,虫鼠自然是少不了的。 她路过的牢房,有不少女犯,浑身满身污垢,穿着分不出颜色的衣裳,或双目呆滞,或趴在栏杆处看她,并不吵闹。 赵嫤觉得,这真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地方。 叫她意外的是,杨蒋氏的头发竟还是绾起的,身上的衣裙虽有些脏,这也还算是整齐。 只是发髻显然没有用梳子梳,手指抓出来的,总归是有些狼狈与凌乱。 杨蒋氏毕竟是杨蒋氏,就算是落魄到这种地步,却还是尽量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到底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女儿,骨头就是硬。 赵嫤隔着牢房的栅栏,站在了她的面前,静静的望着她。 杨蒋氏坐在草席上发呆,赵嫤站了片刻,她才察觉不对,抬眼看到赵嫤,她不由站起身。 “是你!”她双目圆睁,脸上有了怒意:“你来干什么?” “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吗?”赵嫤弯起眸子,笑着摊了摊手:“来看笑话啊。” “看笑话?”杨蒋氏咬牙切齿:“如今你是得意了。 早知道你还有现在这样的光景,当初就该叫我小妹要了你的小命。” “可惜呀,机会一纵即逝呢。”赵嫤往前走了两步:“你与其在这里后悔从前,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这种地步的?” “怎么落到的?”杨蒋氏冷笑了一声:“总不会是你这小贱人做的吧?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量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赵嫤轻笑了一声:“可惜呀,这次叫你失望了。 不仅和宁侯府落到这种地步,是因为我,辅国的覆灭,也是我一手所为。 你仔细想想,从前的种种件件事情,是不是都离不开我?” 杨蒋氏面色变了,我不敢置信却有惊恐万分:“你……怎么可能。 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赵嫤淡淡地道:“如今你先走一步,过一阵子,你的小妹,和你小妹的女儿都会去陪你们。 这样,你们蒋氏这个家族,就算是彻底地团聚了。” “你,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杨蒋氏气恨交加:“就算是蒋晴柔虐待了你,对你不好,你也只该迁怒她的儿女,为什么要算到我们头上来?” “当年,蒋士柯夫妇当着我的面,抢走了我的娘亲,满门抄斩是他们应得的下场。”赵嫤说话不紧不慢,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像是在说旁人的事:“至于你,你做了什么,心里没有数吗? 这么多年,你助纣为虐,我不管是在淮安侯府,还是在辅国公府,都要受你的管教与欺凌,这些倒也不算是什么。 但之前,你数次想要置我于死地,此番,更是联手蒋晴柔算计我,要将我送给罗士谋折磨,说白了就是要弄死我。 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放过你?”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放过你?”杨蒋氏冷笑,眼神阴毒的望着她:“倘若你当初不曾害死我儿,我或许能放你一马。” 赵嫤笑起来:“我今日便是特意来告诉你,杨光壁不是死在我手里。” “我知道,但你也脱不开干系。”杨蒋氏激动的拔高了声音:“如果不是你勾搭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蒋怀赋的房间。 一定是你,是你事先弄死了蒋怀赋,惹得蒋王氏疯狂,才会砍杀我的儿子! 如果不是你这个贱人,又怎么会有后来的事?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难道你脱得开干系?” 她说到后来,声音都变调了,显然愤怒悲痛至极。 “蒋怀赋确实是被人事先弄死的。”赵嫤偏头,欣赏着她恼怒愤慨的模样:“但弄死他的人不是我,而是蒋晴柔。 蒋晴柔不杀杨光壁,杨光壁却因她而死。” 她说着,觉得有趣,又抿唇笑了笑。 杨蒋氏愣了片刻,忽然扑到栏杆上大叫:“你胡说,你满口胡言,我小妹她自来疼爱占文和明玉,怎么可能盘算出这样恶毒的计谋,借刀杀人?” “这回你算是说对了。”赵嫤含笑道:“蒋晴柔想栽赃我害死了蒋怀赋,故意弄死了蒋怀赋,叫我去照看,她跑到前头去报信。 谁知道,你的好儿子杨光壁色迷心窍,我不过勾勾手指头,他便跑来做替死鬼了。 总而言之,是蒋晴柔借了蒋王氏的刀,要了你儿子的命。 从头到尾,都没有我什么事。 若你非要怪我……” 她说到这处停住,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那也只能怪我这张脸生得太美了,迷了你儿子的心窍。” 她说着,掩唇轻笑。 杨蒋氏手死死的握着铁栅栏,张嘴喘着粗气,双目通红。 赵嫤从容不迫的望着她,没有丝毫惧意。 “别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杨蒋氏逐渐冷静下来:“你这是在挑拨离间,你这点小伎俩,别想逃过我的眼睛。” 赵嫤笑了一声:“今日过去,你就只余下两日的生命了。 你觉得,我挑拨你和蒋晴柔,还能起什么作用? 我不过是瞧你临死,有些可怜,想叫你死的明明白白的罢了。 顺带着,也来看看你狼狈的样子。” “你,你就是骗我的!”杨蒋氏目光牢牢盯在她脸上。 “你爱信不信。”赵嫤转身往外走:“也没什么看头,回去了。” “赵嫤,你给我站住!”杨蒋氏大吼:“你把话说清楚!” 赵嫤一手掩着口鼻,一手提着裙摆,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杨蒋氏呆呆地站了片刻,滑坐在地上。 她开始思索赵嫤所说的话有几分可能性。 她想来半晌,忽然笑了一声,眼泪却滚落了下来。 这么久了,她一直都在怪罪蒋王氏,怪蒋王氏砍死了她儿子。 她也怨恨赵嫤,如果不是赵嫤,她的明玉不会到那个该死的地方去! 谁能想到,到如今这地步,赵嫤告诉了她真相。 蒋王氏该死,赵嫤也该死了,可最该死的人是蒋晴柔啊! 是蒋晴柔害死了她的儿子。 亏她一直以来,对蒋晴柔这个小妹妹照顾有加,蒋晴柔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这个该死的东西! 她不会放过蒋晴柔的! “来人,来人!”她死灰般的眼睛里,迸发出惊人的恨意,拼命的摇晃着栅栏门:“来人,给我打开,给我打开!” “吵什么?”一个狱卒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死到临头了还不安稳!” 这狱卒是受了周彧嘱托的,周彧让他盯紧了杨蒋氏。 只要杨蒋氏想见蒋晴柔,便给蒋晴柔传话。 “大哥,我是要死到临头了……”杨蒋氏跪了下来,将发髻上唯一的一根银簪子拆了下来,递了出去:“我没有别的心愿了,只想再见我妹妹一面。 她是淮安侯府的侯夫人,也是我在这世上血脉最亲的一个人,求您,求您成全……” 她说着,拼命磕起头来。 狱卒将那根银簪子塞入怀中,等她头磕的差不多了,才挥了挥手:“行了,消停等着吧。” “谢大哥,谢大哥……”杨蒋氏连忙磕头谢过。 第135回 大半只耳朵 蒋晴柔本就是预备着去瞧瞧杨蒋氏的。 毕竟是多年的姐妹,怎会没有情谊在? 当初算计杀害蒋怀赋,是为了嫁祸赵嫤,并不曾料到会害了杨光壁。 这么久以来,她对杨蒋氏心里头是有愧疚的。 但怎么说呢,事情已经那样了,她也无力改变,更没有胆子去承认此事。 这么些日子,她提心吊胆的,只盼着赵嫤不要到杨蒋氏跟前去挑拨离间。 好在,赵嫤不曾发现她的小动作,并未在杨蒋氏跟前说什么。 这些日子过得也算是有惊无险。 如今,杨蒋氏下了大牢,对她来说,算是一种解脱。 以后,赵嫤就再也不能威胁她了。 她正打算等赵文俊从朝中回来,商量一下怎么打通关节,到牢里去探望。 却不料牢里倒先给她送了消息。 说杨蒋氏是死罪,且很快便会执行,临终心愿是见一见她这个妹妹。 朝廷出于仁义,也是准许的,叫她预备一下去大牢探望。 蒋晴柔喜出望外,忙命人去会仙酒楼买了些好酒好菜,去给杨蒋氏送行。 到了大牢,瞧见杨蒋氏的凄惨情形,再想起杨蒋氏从前的风光,蒋晴柔忍不住泪洒当场。 “大姐……” 她哽咽着唤了一声。 “小妹!”杨蒋氏激动的站起身,忍住了眼底的恨意:“你来了!” “我来看看大姐。”蒋晴柔隔着铁栏杆看着她泪流满面。 “你不要哭,这都是命。”杨蒋氏没有落泪,只攥紧了衣摆。 “狱卒大哥,我能进去吗?”蒋晴柔转而望向带她们进来的狱卒。 她方才是塞了银子给这狱卒的。 狱卒本就得了周彧的吩咐,要放蒋晴柔进去,蒋晴柔主动提起,他自然乐意。 “只能你一个人,闲杂人等出去。”狱卒看向跟着蒋晴柔一道进来的陈嬷嬷。 “好。”蒋晴柔连忙答应,接过陈嬷嬷手中提着的食盒,吩咐道:“你去外面等我吧。” 陈嬷嬷应下。 狱卒开了牢房,将蒋晴柔放了进去,粗声粗气地道:“半个时辰,我来开门。” 他说罢了,锁了牢门,带着陈嬷嬷一道出去了。 “大姐,我给你带了些酒菜,先来用一些。”蒋晴柔招呼杨蒋氏。 “摆这儿吧。”杨蒋氏伸了伸手,吩咐她。 蒋晴柔听她的语气,心里很不舒服,她又不是杨蒋氏的奴婢,好心好意的来探望,杨蒋氏这是什么语气? 但转念一想,再有两日,杨蒋氏就要人头落地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 又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 她俯身,将食盒里的酒菜一样一样取出来,摆在那一片还算平整干净的地上。 这里连个桌子都没有,只能这样了。 杨蒋氏直接席地而坐。 蒋晴柔左右瞧了瞧,那草席似乎比地下还脏,她想了想,也提着裙摆坐在了地上。 就这一回,回去换了衣裙就是了。 “来,大姐。” 她倒了一盏酒,递给杨蒋氏。 杨蒋氏接过,仰头一饮而尽,将酒盅又递了回去。 蒋晴柔也不好说什么,知道她心中苦闷,又倒了一盅酒给她。 杨蒋氏连着吃了三盅酒。 蒋晴柔才开口劝道:“大姐,单吃酒容易醉,吃点菜吧。” 杨蒋氏一言不发的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蒋晴柔看她这样,自然没什么胃口,就在边上陪着。 来时一路上所想的什么“姐妹情深”、“抱头痛哭”,通通都没有出现。 不过,她也理解杨蒋氏。 毕竟都要死了,什么样的表现都算是正常的。 杨蒋氏酒足饭饱,拉起袖子擦了擦嘴,这才开了口:“小妹,我问你,大姐这一辈子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蒋晴柔瞧她言行举止,心中不由惊慌了一下,摇了摇头:“从小到大,大姐对我的照料最多,绝对没有对不起我。” “那我问你一桩事,你要对我说实话。”杨蒋氏扭头看向她。 “大姐你说。”蒋晴柔忙坐直了身子。 “我问你,占文是不是死在你的手里?”杨蒋氏双目通红,死死的盯着她。 “大姐……”蒋晴柔心慌极了:“何出此言?” “你也不必瞒我,赵嫤都来告诉我了。”杨蒋氏冷哼了一声。 “赵嫤那个小贱人的话,大姐怎么相信?她什么品行,大姐难道还不知道吗?”蒋晴柔迫切地抵赖:“占文出生,我还未出嫁,他小时候我带的最多了,我怎么会舍得对他下毒手?” 杨蒋氏都快死了,赵嫤竟还利用杨蒋氏来对付她,这个该死的贱蹄子,今儿个回去便找她算账! “小妹,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杨蒋氏语气平静了些:“我问你这件事,不过是想在临死之前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你承认了,我也不会怪你,毕竟我的明玉并不是死在你的手里,我也已经杀了蒋王氏替他报仇了。 我原本想着,我走了,你怕是对付不了你那个继女,给你留几个主意。 你既然不肯说实话,那便作罢了吧。” “大姐……”蒋晴柔感动地落下泪来:“你……你真的不怪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杨蒋氏抬手替她擦眼泪:“你还信不过大姐吗?” 蒋晴柔抱着她哭起来:“大姐,对不起。 我看占文那样活着也痛苦,还不如帮我除掉赵嫤,赵嫤实在是太可恶了,谁知道她……她就叫了明玉去,事情变成了那样,我也不曾料到啊!” 她也着实内疚这件事,见杨蒋氏不怪罪,心里更是感动,便和盘托出了。 “这么说,赵嫤说得是真的?”杨蒋氏语气未变,脸色却变了。 蒋晴柔只是哭着点头,不曾抬眼。 “好你个蒋晴柔!”杨蒋氏大怒,一把掐住她脖子将她摁在了地上:“枉费我疼你这么多年,到头来竟是你害死了我的明玉。 老天有眼,叫我得知了真相,我要给明玉报仇,你去死,去死吧!到我的明玉跟前去磕头赔罪……” 她状若疯癫,又哭又吼,拼命掐着蒋晴柔的脖子不松手。 蒋晴柔竭尽全力挣扎,两只手将她脸上身上都挠出了血口子,才算勉强能喘口气,扭头朝外喊:“救命……救命……” 她生来身姿纤细,与杨蒋氏的身量比起来,本身就有悬殊。 不过,事关性命,她也是拼尽全力了。 两人扭打在一起。 杨蒋氏拼老命的掐她,挠她,揪她头发。 蒋晴柔一边尖叫,一边反击。 外头压根儿没有人应她,她明白,不弄晕杨蒋氏,她就得死在这大牢内了! 杨蒋氏久久不能弄死她,燥怒至极,薅着头发将她摁在铁栅栏上,张嘴一口咬住了她的耳朵。 “啊——” 蒋晴柔的尖叫声响彻整个牢房,她疼得拼命挣扎。 杨蒋氏咬紧牙关,用力往上一扯。 “啊——” 又一声尖叫比方才声音还嘹亮,几乎掀翻牢顶。 杨蒋氏竟活生生咬下来蒋晴柔大半只耳朵! 蒋晴柔半张脸顿时鲜血淋漓。 杨蒋氏发现牙齿比手好用,一发不可收拾,伸手去薅她头发,又要故伎重施。 蒋晴柔惊恐至极,也是急中生智,一把抄起地上装汤的瓦罐,一罐子砸在了杨蒋氏的后脑勺处。 连着一阵响动,杨蒋氏昏死在了地上。 蒋晴柔跑到牢门处,大口喘息:“来人……来人!” “吵什么!” 几个狱卒这才不耐烦地走过来。 蒋晴柔回到家中,请大夫出路包扎伤口,疼痛难忍且又羞愤恼怒,丢了大半只右耳,她以后要如何出门见人? 都是赵嫤这个杀千刀的。 “去!”她一拍桌子,高声吩咐:“把赵嫤给我叫来!” 她自己没有察觉,此刻的她,面目狰狞,语调高昂,丝毫没有平日的娴雅端庄。 第136回 后院太久没有新人进来了 赵嫤正在宛宸院内,得了聆风打听回来的消息,笑得开怀。 她盘算着带点什么东西去探望探望蒋晴柔,也好欣赏欣赏蒋晴柔那狼狈的样子。 缺了大半只耳朵,蒋晴柔以后可怎么见人呢? 她想想便忍不住笑意。 “姑娘。”惜时物理匆匆的走进来:“蒋晴柔派人来了,说是请姑娘过去。” “现在?”赵嫤诧异地望向她。 “是。”惜时点头,又道:“奴婢打探了,姑娘仔细些,蒋晴柔这会儿正在气头上。” 赵嫤笑了一声:“我会惧她?” “奴婢陪姑娘进去。”聆风立刻道。 “嗯。”赵嫤起身:“方才我吃剩的银耳燕窝羹,可还有?” “还在呢。”惜时回道:“怕姑娘还要用,奴婢们不曾敢动。” “将瓦罐提着,给蒋晴柔带过去,就算是我的孝心了。”赵嫤说着往外走。 蒋晴柔可不值得她另外再多花银子,有这些残羹剩汤的,也就足够了。 不过是个意思而已,她拿去的东西,蒋晴柔也不会吃,可不能带好东西去,白白浪费了。 聆风跟了上去。 惜雨忙去安排了。 赵嫤领着一众婢女,浩浩荡荡地往蒋晴柔那处去了。 她自从拿回所有的铺子之后,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去集市上,都是这样的声势浩大。 蒋晴柔对外头说,赵嫤就喜欢人多,就喜欢招摇,就喜欢四处浪荡。 赵嫤便做给她瞧,她可不怕什么人言可畏,唾沫星子也淹不死她。 “夫人,人来了!” 蒋晴柔的大婢女胜云在门口往外看,瞧见赵嫤进院子来了,连忙禀报。 “叫她自己进来,不要带婢女。”蒋晴柔吩咐。 胜云就迈出门槛,快步迎了出去行礼:“大姑娘。” “嗯。”赵嫤微微颔首,面带笑意的望着她。 “夫人耳朵痛得厉害,不喜喧嚣。”胜云低着头道:“夫人请姑娘一人进去便可。” “我只带一个婢女,不吵的。”赵嫤绕过胜云,径直往前走。 聆风跟了上去。 “大姑娘……” 胜云跟上去,要抬手阻拦。 聆风伸手,一把揪住她衣领,将她提起来,放得远远的。 胜云又惊又怕,一时说不出话来。 “母亲。”赵嫤进屋子,笑吟吟地唤了一声。 蒋晴柔右边耳朵裹着一层又一层细纱布,还是有血迹渗透出来,看着凄惨得很。 赵嫤觉得,蒋晴柔还是不装仁慈柔和的时候,更符合她的本性,这样看着可顺眼多了。 “不是叫你不要带婢女进来吗?”蒋晴柔本就心烦,瞧见赵嫤不依她所言,不由出言质问。 赵嫤不理会她,露出一脸的讶异:“哎呀,母亲,您这是怎么弄的? 您怎么缺了半只耳朵?” 她睁大杏眸,仿佛真的才知道,很不可思议似的。 蒋晴柔气得胸脯起伏,说不出话来。 赵嫤笑了,接过聆风手中的瓦罐,搁在桌上:“这是银耳燕窝羹,母亲吃了补补吧,虽然耳朵长不回来,好歹能补补气血,也不错。” “放肆!”蒋晴柔焦灼又恼怒:“赵嫤,你嘴里叫着‘母亲’,却对我没有丝毫的敬重,不仅嘲讽我,见了我还连礼都不行一个。” “行礼?”赵嫤笑了一声:“您配么?” 从前,她算计着蒋晴柔,还能虚与委蛇地行行礼来着。 如今,都撕破脸皮了,她才懒得继续装下去。 “赵嫤!”蒋晴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来人,大姑娘不敬长辈,口放厥词,给我请家法!” “是!” 立刻有下人应声往外走。 聆风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掐住了蒋晴柔的脖子:“我看谁敢动我们姑娘!” “大胆奴婢!”陈嬷嬷大惊,忙上前去护着。 “退开。” 聆风一把将蒋晴柔自椅子上拉了起来。 蒋晴柔惊叫了一声,之前的牢房的惊恐好像一瞬间又回来了。 赵嫤走近了,笑看了一眼她的右耳:“我还喊你一声‘母亲’,便算是敬重你了。 你可别得寸进尺啊,毕竟,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呢。” “赵嫤,你就不怕你父亲回来收拾你吗?”蒋晴柔咬牙,目中满是恨意地望着她。 “父亲这个人,是个墙头草,那边风大,他就往哪边倒。”赵嫤抬起手中的团扇,拍了拍蒋晴柔的脸:“母亲,你猜父亲看到你这副真实的嘴脸,还会不会心疼你,怜惜你呢?” “你!”蒋晴柔因为她轻视的动作与表情,羞愤的满面通红。 若非聆风摁着,她便要跳起来给赵嫤一巴掌。 这个小贱人,真的是翅膀硬了,当初跪在她面前瑟瑟发抖的时候,就该一脚踢死她! “松开她。” 赵嫤轻挥着团扇吩咐。 聆风这才放开蒋晴柔。 蒋晴柔整理着衣领,虽不甘心,可也不敢再造次。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今儿个也是因为耳朵受了伤的缘故,她方寸大乱,才会如此与赵嫤硬碰硬。 赵嫤如今手底有财有人,早就不能用这种手段对付了。 倒是她太不冷静了。 赵嫤笑望着她,蒋晴柔也确实有手段,不过眨眼的功夫,面目可憎的样子就收了回去,伤口包扎着,脸上也有几道伤痕,看起来确实可怜啊。 赵文俊回来看了,又不免要心软了。 “大姐儿想如何?”蒋晴柔开了口。 这一回可不像方才,语气柔和了许多,忽略她耳朵上的细纱布和脸上的伤痕,看起来又与从前一般了,甚至还更柔弱可怜。 “我想如何?”赵嫤停住了手中的团扇,卷翘的鸦青长睫扑闪了两下,轻笑道:“不是母亲使人叫我来的吗?”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蒋晴柔语气平静和缓。 “好。”赵嫤笑着应了,又道:“母亲可不要在背后使什么小动作哦。 可要多替小弟着想,毕竟他还那么小,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怪可怜的。” 她很满意的看着蒋晴柔僵硬的脸色,啧,赵秉和才是蒋晴柔的死穴啊! 赵嫤一走,她留下的那个瓦罐立刻叫蒋晴柔砸在了地上,羹汤溅得到处都是。 陈嬷嬷忙上前,扶着蒋晴柔劝慰:“夫人,您别生气,一定别生气,气伤了自己不值当。” 蒋晴柔喘息着,手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心中拼命提醒自己,冷静,再冷静! 因为恼羞成怒不仅不起任何作用,还会叫赵嫤钻了空子。 “夫人,您别急,总会有法子对付那个贱人的!”陈嬷嬷小声宽慰她。 良久,蒋晴柔总算缓和过来:“最近,定国公府有什么动向?” “暂时不曾听闻。”陈嬷嬷摇头:“不过,夫人要小心防范了。 老奴听了消息,说罗士谋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因为身子废了的缘故,无处发泄,暴虐无比。 更是喜欢折磨人了,才不过两天就折磨死了一个婢女……” 蒋晴柔闻言,坐在那处思量着,面上隐隐有着激动:“那岂不正好? 此事因赵嫤而起,便由她去终结吧!” “夫人的意思是?”陈嬷嬷闻言,心中不由一动。 “下帖子给定国公府,我明日要登门拜访。”蒋晴柔当机立断地吩咐。 “明日?”陈嬷嬷迟疑:“可是,夫人的伤…… 夫人不如养一养伤,再……” “不。”蒋晴柔摇头:“赵嫤这个祸害留不得了,得尽快处置了她。” “是。”陈嬷嬷应下:“奴婢这便去安排。” * 赵嫤出了蒋晴柔的院子,回头瞧了瞧,闲闲地道:“赵文俊的后院,太久没有新人进来了,总是这几个老脸色,不免太过冷清。” 聆风笑起来:“那奴婢去替姑娘买个头牌,带进来?” 赵嫤缓缓摇头:“不,赵文俊这种酸儒,可以去妓馆,但他绝不会娶一个头牌做小妾。 还是给他安排个良家吧。” 她说着,抬起团扇。 聆风忙附耳过去。 赵嫤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她几句。 聆风听得连连点头,最后笑着拱手:“姑娘放心,都由奴婢来安排。” 第137回 他的嫤嫤 蒋晴柔前脚出了淮安侯府的大门,赵嫤后脚便得了消息。 “去了定国公府?”赵嫤倚在桌边,闲散地吃着茶,问了一句。 聆风点头:“是。 奴婢估摸着,蒋晴柔是自己拿姑娘没法子,想要让定国公府来对付姑娘。” “不错。”赵嫤放下茶盏道:“而且,她也有合理借口。 罗士柯被废了,虽然错在赵如秀,但蒋晴柔可以与定国公府说,此事因我而起,自然也该因我而终。” “奴婢听闻,罗士谋如今日益残暴,更喜欢折磨人了。”聆风道:“奴婢担心,蒋晴柔会提出那姑娘去作为交换,让定国公府不再追究赵如秀。” “她说交换便交换么?”赵嫤笑了一声:“依着我看,罗士柯被废了,以后再也不能娶妻了,赵如秀应该嫁给他,以身相许才对。” 聆风听她这样说,眼睛亮了,但又觉得不可能:“蒋晴柔这便去,与定国公府连成一线了。 姑娘怎么说服定国公府提出这门亲事?” 赵嫤杏眸微动,淡淡道:“等等看吧。 赵文俊那处,安排的怎么样了?” “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聆风笑着道:“今日赵文俊下朝,应当能遇到。” “动作挺迅速的。”赵嫤夸了她一句,又道:“不要太快将人弄进家门来,怎么着也得等有了身孕,进门才理直气壮。” “是。”聆风点头:“姑娘放心。” 蒋晴柔从定国公府回来时,赵嫤正在园子里指挥着婢女们采月季花瓣。 “大姐儿,这花开的好好的。”蒋晴柔瞧见了,有些不悦:“这样好看的花,你采一朵两朵玩玩,也就罢了。 怎么叫人都采了?” “母亲。”赵嫤回过身,手握团扇,轻笑着缓缓开口:“这花儿是我娘亲种下的,我怎么不能采呢?” “虽是你娘种下的,但眼下也是这一大家子住在家里,你也不能太任性了。”蒋晴柔想起今日与定国公府的约定,缓和了语气:“我也不是怪你,花采下来放在房中虽然好看,但也放不了多久,还是长在枝头更好。” “我采它,自然有我的用处。”赵嫤轻挥着团扇,随意且散漫:“母亲只管照顾好四妹妹便可,我做什么,就不用母亲操心了。” 蒋晴柔干巴巴的笑了笑:“也是,这花采了还会再开,倒是我多嘴了。 对了,我有一桩事情,要同大姑娘说。” “母亲请说。”赵嫤抬了抬团扇。 “我今日,到定国公府去探望罗少爷。”蒋晴柔柔和地道:“罗少爷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能下床行走了。” “这是好事啊。”赵嫤笑了一声。 何止能行走啊?还能虐死人呢。 蒋晴柔点点头:“是啊,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都很欢喜。 他们说,明日要宴客,答谢各府。 大姐儿到时候一起去吧。” “哦?”赵嫤微挑黛眉:“这么说,定国公夫妇是请过母亲了?” “自然。”蒋晴柔笑着点头:“要不然,我和大姐儿说这个做什么?” 赵嫤微微汗颔首,小脸上有了几许了然,忽然话锋一转:“那四妹妹伤害罗士谋的事,定国公府不追究了吗?” 蒋晴柔听她陡然提起此事,面色不由变了变:“之前就说过了,事情不是你四妹妹所为……” “我看定国公府不见得如此认为。”赵嫤笑笑道:“母亲还是小心些吧。” “我心理有数。”蒋晴柔若无其事,再次道:“明日,大姐儿一起去吧。” “等明日再说吧。”赵嫤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便又转过身看那些婢女们折花了。 蒋晴柔犹豫了一下,想再开口,终究是忍下了。 罗士谋是定国公的幼子,依着今日她去,所看见的情形,罗士谋在家中极受宠爱。 除了定国公和定国公长子罗士信稍稍清醒一些之外,其余的人全都十分溺爱罗士谋。 罗士谋想要赵嫤,作为玩物,旁人不说,雍王妃就会想方设法做到。 赵嫤不去,也无妨。 相信雍王妃到时候会想办法的。 “对了。” 就在蒋晴柔以为,赵嫤不会再开口时,赵嫤回眸扫了一眼蒋晴柔包着细纱布的右耳:“母亲,您耳朵上这是新伤,可不能总出去吹风。 万一溃疡发了脓,弄不好是要命的,您可要慎重些。” “我有数,不劳大姐儿惦记。”蒋晴柔恨极了,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夫人。”陈嬷嬷在她耳畔小声道:“您快去瞧瞧三姑娘吧,方才来人报了信,说三姑娘又吐了。” 赵月华从与周彧退亲后,便忧思成疾了,每日茶饭不思,只是坐在屋内出神。 蒋晴柔闻言,也没有心思恨赵嫤了,步履匆匆地瞧大女儿去了。 * 是夜,明月高悬,铜盆里的冰块雕成宝塔形状,缓缓融化,清凉的风吹得屋子里的烛火轻轻摇晃。 赵嫤挽着袖子,蹲在小炉子前偏着脑袋研究炉子上的小罐子,手中提着罐盖。 惜雨在一旁笑着给赵嫤打扇子。 惜时心疼赵嫤,忙着开口:“姑娘,您别蹲着了,坐在边上守着,让奴婢来。” 聆风也好奇的瞧着小瓦罐:“姑娘,花露当真是这样做得吗?” “书上的图就是这样的。”赵嫤翻过书来给她们看。 这书上的字,她一知半解,但她弄的小瓦罐,是和图上所画的一模一样的。 “可是,这碗里的水,好像是清水啊……”聆风小心地道。 赵嫤黛眉轻皱,伸出纤白的指尖沾了一滴碗里的清水,放在鼻尖下轻嗅。 “一点味道都没有。”赵嫤皱眉:“还不如花瓣的水香。” 周彧挑了里间的帘子,探出脑袋来看,见外间没有外人,才轻声唤:“嫤嫤。” 赵嫤抬眸,小脸上露出几许笑意:“你来了。” “见过小王爷。” 聆风三人忙行礼。 周彧微微颔首,走了出来:“你做什么呢?” 惜雨拉了拉惜时,又朝着聆风使了个眼色,三人一道低头退了出去。 “我想自己做花露,加在茶里岂不是很香?”赵嫤看着跟前的小罐子:“可是,里头出来的都是水,一点也不香。” “我看看。”周彧走过去,在她身旁蹲下。 “喏。”赵嫤将书递给他:“有些字看得懂,但是连贯起来,这些句子我就不懂什么意思了。” 她只给他看。 周彧大致扫了一眼,拉过她在怀中,双双坐在榻上,指着书册,逐句给她解释。 赵嫤眸色沉静,一字一句听得认真,她是十分渴望读书识字的,可惜她那时候疲于保命,没有那个机会。 直到如今,也不曾真正安稳下来。 等以后安稳了,她一定要请个师傅,教她读书的。 “水不能过半,你水放多了,花瓣也放多了。”周彧起身,说着话起身,替她将小罐子清理干净,搁在一旁。 “要怎么做?”赵嫤凑过去看。 “花瓣洗过了?”周彧问她。 “嗯。”赵嫤点头:“全都洗过了。” “你摘了这许多?”周彧瞧见地上竹匾里晾着的月季花瓣,哑然失笑:“你不会将园子里的月季全摘了吧?” “对啊。”赵嫤点头:“蒋晴柔见我摘花,很不高兴,我一高兴就全摘了。” 周彧闻言,侧眸看她。 未曾想见,他的嫤嫤也有这样任性且孩子气的一面。 “怎么了?”赵嫤叫他看得莫名其妙。 周彧凑过去,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用不了这么多。 方才不也给你看了么,这花露提取出来,半月之内便要用完才好,否则容易变质。” “不管了,摘都摘回来了。”赵嫤转了转眸子道:“回头给若羚送些过去。” “好。”周彧捧起一捧花瓣,放进罐中:“一次放这么多花瓣,就够了。” “嗯。”赵嫤点头。 周彧又取过水瓢,往瓦罐内装水,不到一半时停下来,放入小碗:“看好了,水不能没过碗的这条线。” 第138回 夫君连人都是嫤嫤的 赵嫤用心地记下。 周彧端着小瓦罐,放到小炉子上:“来,盖上。” 赵嫤给瓦罐盖上了盖子。 周彧取过一旁的团扇,轻扇炉火。 赵嫤抱了绣墩来:“给。” 周彧站起身。 赵嫤将绣墩放过去,却不查周彧俯身,在她脸颊处香了一口。 赵嫤笑睨了他一眼,仪态万方。 周彧坐下,一把将她扯入怀中。 两人互相依偎,守着小炉子耳鬓厮磨,如胶似漆的,瞧着倒真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妇了。 直至小瓦罐内水开了。 “水滚了。”周彧抬手封了炉子,只留下一道缝隙:“这个时候,要尽快封了炉子。 火太旺了,水滚起来,便会翻腾晢落入碗中,就是你方才得的那一碗,没什么用处。 需得文火慢蒸,将水汽蒸至瓦罐的盖子上,形成水滴,再落入碗中,才是你要的花露。” “明白了。”赵嫤点头。 “这个瓦罐,平日里你不想点茶时,可以用来煮茶吃。”周彧又道:“煮出来的茶水,便会有一股花香味了。” “改日试试。”赵嫤弯起晶亮的眸子,歪着头靠在他怀中,信口夸道:“小王爷好厉害,无所不会。” “你叫我什么?”周彧握住她手,唇瓣贴着她脸颊,语气清润又暧昧。 “夫君。”赵嫤娇娇地唤了一声,有意将小脸靠过去,由他亲了一下。 周彧最是听不得她叫“夫君”,这一声叫他心猛地跳了一下,浑身热血抑制不住的涌动起来。 赵嫤侧过身,纤细白嫩的手臂勾住他脖颈,主动贴了上去。 周彧是惯会反客为主、变本加厉的。 赵嫤软在他怀中,眉目殇涩,杏眸湿漉漉的宛如秋水,一只绵软的小手摸到了他腰带处,嗓音娇软勾魂:“好夫君,这个荷包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周彧身上这只荷包,是常年不离身的。 这荷包旧旧的,也不知多少年了,做工算不上精美,针脚也不见多么细密,甚至布料都不是多名贵的。 可周彧就是每日戴着。 整个朝堂上下,无人不认得这是周彧的荷包。 虽然谁也不知道这只荷包的来历,但任谁也能猜到,这只荷包对周彧来说十分重要。 赵嫤能想见雍王妃肯定不打算放过她。 她想靠这只荷包自保。 只是不知周彧肯不肯借她。 她心里没底,周彧平日里是宠着她的,但涉及到要紧的东西,她不曾试过。 倘若不成,她只能另寻他法了。 周彧不应她,俯首追逐着她唇瓣,手探到腰间解了荷包,塞在她手中。 赵嫤来不及惊讶,又叫他纠缠着几乎透不过气来。 直至周彧将她抱到床上,解了薄衫,她还有些不敢置信,周彧这样轻易便将荷包给她了? “这荷包……”她说话断断续续的:“是夫君的要紧……之物吧……” “夫君连人都是嫤嫤的。”周彧哑着嗓子亲她,动作不停:“更何况外物。” 赵嫤沉沦进去,再无法思考。 良久,她沐浴过后沉睡过去,周彧笑着亲了亲她额头,替她拢上了薄被,而后下了床。 时间太久了,外间炉子的火已经灭了。 他抬手揭开瓦罐,里头蒸出来小半碗月季花露,他端到鼻尖处嗅了嗅,花香扑鼻。 他转眸瞧了瞧,取过一旁桌上赵嫤预备好的小瓷瓶,小心地将花露灌了进去,又将盖子塞紧,这才轻手轻脚回了床上,将赵嫤揽入怀中。 赵嫤背脊贴着他胸膛,二人相拥而眠。 * 蒋晴柔一早起身,安顿好两个女儿之后,便匆匆去了定国公府。 赵嫤不打算去赴宴,她要尽快去告知雍王妃,让雍王妃想办法,将赵嫤带过去。 若是去得晚了,宾客们来得多了,会有很多不方便之处。 因着第二日宴客,雍王妃罗静芝便留在了定国公府过夜。 她是定国公府长女,嫁人嫁得也风光,家里头自然不会亏待她。 之前的闺房,还为她保留着。 她才起身,正打着哈欠,由婢女们伺候着穿衣呢,外头便传了消息来了。 “王妃娘娘,淮安侯夫人来了,说那赵嫤不肯来赴宴。”婢女禀报道:“夫人说,只怕二少爷不依,要紧着叫奴婢来请王妃娘娘过去,商议个对策。” “赵嫤敢不来?”罗静芝困倦之意顿消,皱起眉头:“她哪来得胆子?” 赵嫤算个什么东西? 从前在淮安侯府,便是个不受重视的,否则也不会十数年都窝在淮安侯府不闻一名。 后来倒是出名了,却是臭名远扬。 如今更是和离回去的,本就不受待见。 更何况蒋晴柔这个淮安侯府的当家主母已经将赵嫤卖了,赵嫤竟还敢反抗不成? “淮安侯夫人说,赵嫤原本就是个冥顽不灵的,不来也是寻常。”婢女毕恭毕敬地回她的话:“她就是管不住了,才想要咱们府上收了赵嫤那个祸害,也算给咱们府上一个交代。” “你去回话,我马上来。”罗静芝吩咐。 婢女忙应声退了出去。 “今日是大场面,派个人回去。”她思量着,又吩咐自己贴身的婢女:“王爷下朝了,请他来,坐镇筵席。” “是。”婢女应下。 罗静芝穿戴妥当,随意吃了几口早饭,便匆匆往前头去了。 蒋晴柔本就是来告状的,自然添油加醋。 罗静芝听得怒火中烧,当即便决定,亲自去将赵嫤绑到定国公府来,跪到弟弟跟前磕头请罪,然后留在定国公府,在弟弟面前当牛做马来赎罪。 * 赵嫤从起身,便忙忙碌碌的用周彧昨晚教他的方法,蒸发花露。 两回下来,又得了两小瓶月季花露。 她觉得有趣,让人送了两瓶去给叶若羚,自个儿卷着袖子,还要再蒸一锅。 惜时匆匆跑来:“姑娘,雍王妃来了!” 她转身,便瞧见罗静芝面色不善地跨进她屋子的门槛。 “见过雍王妃娘娘。”赵嫤漆黑的杏眸中闪过几许讥讽的笑意。 她垂眸,福了福。 “赵嫤。”罗静芝姿态端庄地走到她跟前。 赵嫤站直了身子,眸带笑意地望着她:“雍王妃娘娘突然驾临,且特意到我这院子来,可是有事?” “自然有事。”罗静芝冷冷望着她:“我定国公府今日办宴,你母亲没有告诉你吗?” “不知定国公府的宴,与我有何相干?”赵嫤黛眉轻挑。 罗静芝见她毫无惧色,心中极为不悦:“我弟弟的事情,因你而起,你难道不该给我们定国公府一个交代?” “罗士谋自己起色心,怎能怨我?”赵嫤笑起来:“雍王妃娘娘如此说,简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不想与你作口舌之争。”罗静芝冷哼了一声:“你可有什么要带的?随我去定国公府一趟。” “宴客还有硬请的?”赵嫤笑起来:“我若不去呢?” “那就别怪我命人绑着你去。”罗静芝拔高了声音,眉眼之间威胁之意十足。 聆风就在边上,闻言也不吭声,径直挡在了赵嫤跟前。 “怎么?”罗静芝面上有了怒色:“还要叫你的婢女与我动手不成?” 赵嫤拉开聆风,笑着道:“怎会? 王妃有令,不敢不从,我去一趟便是了。” 罗静芝这才轻哼了一声:“量你也不敢与我作对。” “但去之前,我还有话要说。”赵嫤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还要说什么?”罗静芝抬起下巴,不耐烦地问。 “罗士谋的事情,雍王妃娘娘非说同我有关,我也无法辩驳,暂且先依着娘娘的意思吧。”赵嫤望着她,徐徐道:“但此事,是我家四妹妹赵如秀亲手所为。 今日筵席,雍王妃娘娘只说请我,却不请我四妹妹,未免不公。” 罗静芝没有过多的思索,立刻开口道:“此事,你们姊妹二人都脱不开干系。 来人,替我去请淮安侯府四姑娘出来,一并去定国公府。” 赵嫤从容的出了院子,行到淮安侯府大门处,便见赵如秀满面惊惶的叫两个粗壮的嬷嬷左右架着。 “四妹妹总算出来了。”赵嫤笑着招呼她:“好久不见。” “赵嫤,又是你!”赵如秀失控得大叫:“你又耍什么阴谋诡计!” 赵嫤往边上让了让:“四妹妹还是看清楚眼前的人,再说话吧。” 赵如秀定睛一瞧,见是罗静芝,想跪却叫两个嬷嬷架着跪不下来。 她哭着大喊:“雍王妃娘娘,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没有拿匕首伤害任何人……” 第139回 罗三少爷可以去宫里当差 “别哭了。”罗静芝皱起秀眉,有些不耐烦的:“我不是来追究那日之事。 今日定国公府宴客,我是来请客的。” 赵如秀闻言,愣了一下,随即道:“我身上不适,不宜赴宴……” “走。”罗静芝不理会她,径直当先而行。 她到淮安侯府来,主要的目的是带走赵嫤。 至于拉上赵如秀,只不过是为了堵住赵嫤的嘴罢了,她根本不在意赵如秀怎么说,怎么想。 赵如秀又哭起来,却又不敢反抗,只能叫那两个嬷嬷推上了马车。 赵嫤看在眼中,只觉得好笑,赵如秀自来如此,只会窝里横,倘若是她对赵如秀如此,赵如秀恐怕早就叫骂开了。 对着外人,赵如秀却是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 她上了自己的马车,探出脑袋招呼罗静芝:“雍王妃娘娘,您先请。” 雍王妃是皇家的儿媳,身份尊贵,她的马车自然不能抢在王府的马车之前。 “不必,你在前头开路吧。”罗静芝挑开马车窗口处的帘子,看了她一眼。 “走。”赵嫤笑了笑,丢了帘子。 罗静芝是怕她跑了。 她若想跑,罗静芝这会儿还能找着她? 到了定国公府,时辰尚早,还未有宾客前来。 “二位姑娘,随我来吧。” 进了定国公府的大门,罗静芝脸色更冰冷也更高傲了些。 这一下,赵嫤是插翅难飞了,她没必要给赵嫤丝毫的好脸色。 赵嫤不以为意,捏着团扇闲庭信步。 赵如秀被迫跟着,一直在哭泣。 “四姑娘别哭了,你母亲就在我们国公夫人那处,等一下不就见面了吗?” 扶着她的嬷嬷实在叫她哭得心烦,忍不住开了口。 赵如秀闻婷此言,总算平静了一些。 “王妃娘娘。” 一个婢女迎面而来。 “夫人在何处?”罗静芝询问。 “夫人带着淮安侯夫人,在三少爷那处呢。”那婢女回道:“夫人叫奴婢来传话,王妃娘娘回来了,直接将人带过去便可。” “嗯。”罗静芝点头,回头招呼:“走快些。” 赵嫤笑望着她背影,这个时候,罗静芝已经开始用命令的口吻同她说话了吗? 不免太早了些。 罗士谋所住的院子,是定国公府最好的院子,长廊迤逦,假山流水。 赵嫤一路前行,一路观赏着院子各处的情景。 院内角落处的婢女们偷眼瞧她,待她经过之后,便窃窃私语起来。 “那个便是赵嫤吧?她怎么一点都不怕……” “瞧她无所谓的模样,若是不说,我还真以为她是来作客的……” “死到临头了,有什么可神气的……” 赵嫤自然知道,这些婢女要在背后议论她。 但她并不在意,这么久以来,帝京说她什么话的都有,她早便习惯了。 “娘。” 罗静芝进了屋子,唤了一声。 屋子里,定国公夫人罗周氏站起身,迎了上去:“女儿,你可算回来了。” “见过雍王妃娘娘!” 蒋晴柔与定国公府的两个儿媳妇,还有一众婢女一道行礼。 赵嫤扫了一眼,首先入眼的便是耳朵包着细纱布的蒋晴柔,脸上还有两道抓痕,偏又一副恭敬谨慎的模样,看着有几分滑稽。 蒋晴柔也看了她一眼,眼底藏着冷笑,进了这个门,赵嫤就别再想出去了。 “娘……” 两个嬷嬷终于松开了赵如秀,她跌跌撞撞的跑向蒋晴柔。 蒋晴柔吃了一惊:“秀儿,你怎么来了?” “雍王妃娘娘说,请我来赴宴……”赵如秀扑到她怀中,瑟瑟发抖。 蒋晴柔惊疑不定的看向罗静芝母女。 罗静芝母女却丝毫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姐姐。”罗士谋自里间出来唤了一声,便看向赵嫤:“你将人带回来了!” 黄宝莲显然很心疼罗士谋这个夫君,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扶着他。 她也看了赵嫤一眼,离近了看,更觉得赵嫤肤貌昳丽,容色过人。 可惜,命不久矣。 这句话她也只能偷偷在心里想一想,并不敢说出半句来。 一旁,定国公的大儿媳妇也看下赵嫤,眼底有几许同情。 她是个心善的,也一直觉得小叔成日在外头不干正事,做的不对。 可家里公婆都纵着,她又能如何? 赵嫤上下扫了一眼罗士谋。 罗士谋看着面色虽不是多红润,嗓音却洪亮,难怪能折磨死人,这猛一看根本不像被废了的样子。 看来,罗士谋的体质,确实过人。 “美,美人儿,啧!”罗士谋两眼放光,盯着赵嫤瓷白精致的脸,几乎舍不得眨眼。 那日离得远,只看了个大概,也觉得容色绝佳。 眼下,离近了看,这肌肤比雪还白,眉眼好似浓墨点就,鸦青长睫扑闪扑闪的,好像挠在他心上,唇瓣看着比花骨朵都娇嫩,叫他看了便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赵嫤叫他看得恶心,抬起手中的团扇,遮着半边脸笑言:“美不美的,于三少爷而言,还有什么分别么?” 她言笑晏晏,神情自若到仿佛在说“今儿个天气真不错”。 屋子里却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谁都没有想到,赵嫤到了这处,竟还这样的嚣张,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这不是找死吗? 最欢喜的莫过于蒋晴柔、赵如秀母女了,在她们看来,赵嫤这么说话,无疑只会死得更快。 最气恼的自然是定国公府的人,罗静芝同罗周氏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黄宝莲愣愣的看着赵嫤,她觉得赵嫤一定是疯了。 罗士谋自从出了事,知道自己废了之后,就如同疯了一样,只躺在床上吃了两三天的药,就下来到处折磨人了。 折磨死的婢女只有一个,但伤得下不来床的有七八个,连带着她也被罗士谋打过好几次。 还是婆母后来说了罗士谋几回,罗士谋才不对她动手了。 而罗士谋身子废了的事,在定国公府已经成了禁忌,哪怕是定国公,也不敢在罗士谋跟前提半个字。 生怕罗士谋听了受不住,又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来。 赵嫤这么说话,无异于碰了罗士谋的逆鳞啊! 黄宝莲想着害怕,扭头看罗士谋。 罗士谋方才还有几分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伸手指着赵嫤:“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也改变不了罗三少爷可以去宫里当差的事实啊。”赵嫤望着她,杏眸弯弯,笑意盈盈,仿佛对罗士谋的怒意浑然不觉。 “可以去宫里当差”,等同于直接说罗士谋是太监了。 “赵嫤!” 罗静芝与罗周氏异口同声呵斥,母女二人心有灵犀的往前走了一步。 “你们都退开!”罗士谋一双环目死死盯着赵嫤:“小表字,原本看在你有几分姿色的份上,想将你留在跟前细细把玩。 你既然这么迫切的想死,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不过是说出了事实,罗三少爷这就恼羞成怒了?”赵嫤说话依旧不紧不慢的:“又不是我伤的你,三少爷又何必如此气急败坏呢?” 她说着话儿,扭头不露痕迹的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聆风。 聆风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准备好了。 “大姐儿。”此时,蒋晴柔皱着眉头,一脸无奈的望着赵嫤开了口:“这件事情,原本就是因你而起,你有错在先,怎么还能出言嘲讽罗三少爷? 还不快给三少爷赔罪,你……” “别废话!”罗士谋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赵嫤是你们淮安侯府的女儿,我就问你,现在是不是将她送给我了?” “这件事情,本就是我们家有多在先,罗三少也提出让大姐儿以身赎罪,我们家也都商议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蒋晴柔说着话,看向赵嫤。 这一下可以松口气了,送出赵嫤,就可以保住她的秀儿了。 第140回 这是周彧的荷包! “什么时候我的事情,轮得到你做主了?”赵嫤转而望向蒋晴柔。 蒋晴柔一脸歉然地望着她:“大姐儿,你别怪我,这件事情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你犯了这样大的错,自然该弥补罗三少爷的……” “我犯了什么错?”赵嫤偏头,环顾了众人一眼:“诸位都忘了吧? 赵如秀才是动手伤害罗三少爷的人,你们为何要将账都算到我头上来?” “少废话,淮安侯府已经交出你了,此事一笔勾销。”罗士谋很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来人,给我将人绑了!” 他话音刚落,面前果然闪出来一人。 可惜,这不是他所喊的人,而是聆风。 聆风早便蓄势待发,此时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将他猛地向前拉过,一脚踢在他膝弯处。 罗士谋毫无防备,“噗通”一声闷响,人便跪在了地上。 他只痛呼了半声,还有半声叫脖上冰凉的薄刃吓得卡在了嗓子眼,怎么也不敢叫出来。 是聆风手中的短刀,牢牢抵在了他脖子上。 变故来的实在是太快了,罗静芝同蒋晴柔她们压根来不及反应,罗士谋便已经落在了聆风手中。 “你,你这婢女,想做什么?”罗周氏大惊,下意识往前几步,便要去拉聆风。 “站住!” 聆风冷喝了一声,握着短刀的手微微使力。 “别,别动!” 罗士谋害怕极了,连忙对着罗周氏开口。 罗周氏自然不敢再动,却担心地抹起眼泪来,这个小儿子可是她的心肝,她快要担心坏了。 “赵嫤,你这么做有意义吗?罗静芝冷静地望着赵嫤:“我不信,你真的敢让这个婢女杀了我弟弟。” “不愧是雍王妃娘娘,真是好定力。”赵嫤眨了眨清澈的眸子,笑了一声:“不过你猜错了哦。 你们想要我的命,我自然得豁出去了。 左右都是死,换成谁都得拉个垫背的。 雍王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赵嫤说着话,便走到了聆风所站之处的里侧。 这个位置最稳妥,没人能偷偷袭击她。 罗静芝咬了咬牙:“你误会了,我弟弟只不过是看你长得好看,想长久与你相处罢了。 他方才是气急了,才说出那样的浑话,你别放在心上。 你先放了我弟弟,其他的事情都好商议。” 她就说,赵嫤这个小贱人,怎么会就这么乖乖的跟她回定国公府了? 原来早就做了准备,在这等她呢。 狡诈多端的贱人,若是可以,她现在便想将赵嫤千刀万剐了。 “雍王妃娘娘聪慧,我可也不傻。”赵嫤团扇轻摇:“我放了罗士谋,那不是彻底没有任何倚仗了? 换做雍王妃娘娘,会做这种一看就赔本的买卖么?” “你想怎样?”罗静芝努力克制着心底的怒火,心平气和地问。 “我想要的,你们做不了主,也不会照我说的做。”赵嫤把玩着团扇上的南阳玉吊坠,轻笑着道:“换而言之,你们这些出尔反尔之辈,我信不过。 叫你们家能当家作主的人来说话吧。” 周彧那个荷包,朝堂上的人,都是认识的。 但这些后宅妇人见没见过,可就不一定了。 还是得有在朝堂上行走的人来,能认出这个荷包。 这荷包,也才能起作用。 罗静芝与罗周氏闻听赵嫤所言,不由对视了一眼。 罗周氏担心儿子,门开口道:“你爹去郊外公干了,午饭时分才能赶回来。 不然,让人去请雍王殿下吧?” 雍王周起下了朝之后,已经到定国公府了。 罗静芝点了头,吩咐婢女:“去请殿下来。” 赵嫤含笑望着她们母女商议。 罗静芝朝着赵嫤道:“雍王殿下来,可否?” 赵嫤团扇掩唇轻笑:“雍王殿纡尊降贵,亲自来替我做主,那自然是极好的。” 罗静芝没有再说话,却在心中冷哼了一声,替赵嫤做主? 怎么可能! 和宁侯府已经出了事,那是雍王生母和妃的母家。 失了和宁侯府,雍王如失一臂,总不能再失去他们定国公府吧? 如今,正是定国公府得雍王重用的时候,而且两家本就密不可分,雍王绝不会帮着赵嫤,他一定会借着这个机会给弟弟好好出口的。 在等雍王来的间隙,罗周氏不放心极了,数次出言叫聆风手中放松些,甚至试图上前。 每次都叫聆风喝止住了。 雍王周起终于来了,一道进来的,还有罗士谋嫡亲的哥哥罗士信。 “见过王爷。” 屋子内,一众人齐齐行礼。 聆风也松开了罗士谋,屈膝行礼。 罗士谋猛地往前一冲,扑到周起跟前:“雍王姐夫救我,赵嫤这贱人要杀我……” “快,将她拿下!”罗静芝高声吩咐。 立刻有人欲上前。 聆风单手将赵嫤护在身后,举起短刀,眼神锋利如剑环顾走上前来的众人:“我看谁敢!” “这是闹什么?” 雍王周起皱起眉头,瞧见赵嫤稠丽的小脸,也不由多看了一眼。 “王爷。”罗静芝走过去,与黄宝莲一道扶起罗士谋,口中告状道:“淮安侯府的赵嫤指使婢女,意图伤害我弟弟,请王爷让人将他们拿下!” “拿下!”周起挥了挥手吩咐。 赵嫤模样确实生得不错,但也叫这副好模样给害了,若是生得平庸一点,倒不见得会惹上这样的事。 “王爷且慢。”赵嫤忽然出言。 “你还有何话说?”周起抬手,阻止了那些人上前捉拿赵嫤。 赵嫤颔首:“雍王殿下,您不能只听结果,不听过程。 若非雍王妃娘娘和这一屋子的人,合力对付我,要在未曾经过允许的情况下,将我送给罗三少爷,我也不会和婢女一道奋起反抗。 我让婢女拿匕首对着罗三少爷,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敢问雍王殿下,我何错之有?” “我弟弟变成如今这样,都是你的缘故。”罗静芝辩驳道:“事情因你而起,难道你不该在我弟弟跟前赎罪吗?” “罗三少爷见色起意,悄悄跟着我,自个儿出了事情,却又要算在我头上。”赵嫤双眸盈盈地看周起:“请问雍王殿下,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事情的经过我会让人详查的。”周起不想再听下去了:“拿下。” “雍王殿下还是看看这个,再做决定吧。”赵嫤笑吟吟的自袖袋中取出昨日管周彧借来的那只荷包,托在手心,举起来给周起瞧。 周起的眼神,落在那个荷包上,面色不由变了,他扭头与身旁的罗士信对视。 一直没有开口的罗士信脸色也变了:“这……” 周起看向赵嫤的眼神变了:“这个荷包,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是周彧的荷包,天天不离身的,他认得,绝对不会错! “你说呢?”赵嫤轻笑了一声,眸色意味深长,又将荷包收了回去。 这荷包只要露这一面,就可以了。 “怎么会……”周起不敢相信。 周彧从不离身的东西,会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 他不由想起赵嫤那不太好的名声。 难道说,周彧看上了赵嫤,与她厮混在一处,不小心留下了这个荷包? 不可能啊。 周彧不是厮混的人,更不是不小心的人,那赵嫤是怎么拿到这个荷包的? 他一时百思不得其解,便抛开了这个问题,左右,他只要知道赵嫤是周彧的人,得罪不得就是了。 定国公府再重要,也没有周彧重要。 况且,他娶了罗静芝,定国公府便等同于与他绑在一起了,不给罗士谋出气,他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他身旁的罗士信也想不明白这里头的内情。 “都退下。” 周起心念极快,不过思量了片刻,便开口吩咐手下。 “王爷……” 罗静芝忍不住往前一步。 第141回 直接换成喜宴 “大姐不必多言。”罗士信断然开口。 眼前的事情,孰轻孰重,他心中自然有杆秤。 何况,周起在这里,也轮不到其他人做主。 皇子们,谁不想拉拢周彧? 可惜周彧自来谁都不帮,做事说话从来都是滴水不漏,他们想拉拢也找不到地方下手。 若这赵嫤真与周彧关系亲密,应当不失为一个好的突破口。 赵嫤扫了一眼罗士信,虽然是亲兄弟,但罗士信看起来比罗士谋气宇轩昂多了,一瞧便知是胸有沟壑之辈,看她的眼神也很是克制。 啧,真不像是亲兄弟。 罗静芝自然也是个有眼力劲的,看雍王周起的神色和自家大弟弟的眼神就知道,对赵嫤下手的事是不成了。 蒋晴柔看得心中焦急,她所站之处,甚至没有看清赵嫤拿出来的是什么,只知道赵嫤又成功逃过一劫了。 “雍王姐夫,哥!”罗士谋见状急了:“就是这个小贱人害的我,你们这是做什么? 快替我拿下她!” “闭嘴。”罗士信呵斥她。 周起皱眉,扫了罗士谋一眼。 罗静芝作为雍王妃,自然知道他这神情,已经是极不耐烦了。 她连忙上前扶过罗士信:“弟弟,王爷他们自有主张,你随我到里间去吧。” “王妃娘娘请留步。”赵嫤含笑拦了她:“有些话,还是所有人当面说清楚的好。” “那就都留下吧。”周起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和煦,亲和的几乎完全没有王爷的威严,像个温润的公子:“赵大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 他原本想请赵嫤借一步说话的,但赵嫤这么说了,他自然不会反驳。 他能在朝中有一股自己的力量,且能与太子隐隐抗衡,自然是个聪慧的。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便想明白了,赵嫤必然是想为她自己讨个公道。 正好,他可以借着这机会向赵嫤卖个好,以后,赵嫤或许可以帮他吹吹周彧的枕边风。 “那我就说了,也请雍王殿下替我作出。”赵嫤朝他福了福。 雍王笑着点头。 赵嫤望向罗士谋:“我想问问罗三少爷,那日在和宁侯府,我可曾招惹罗三少爷半分?” 罗士谋看着她,恨的抓心挠肝的:“不曾。” 别看他整天胡作非为,但他并不傻,这也是他为何之前在帝京作威作福那么久,都没有出过事的缘故之一。 这个时候,他自然明白该依着雍王的意思。 “那么伤害罗三少爷的人,也不是我吧?”赵嫤又问他。 “不是。”罗士谋一转眼,指着赵如秀:“是她!” 赵如秀吓得浑身一颤,忙躲在蒋晴柔身后。 蒋晴柔几乎掐破了自己的手心,赵嫤竟然反客为主了,所以,现在这里是赵嫤说了算吗? 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雍王殿下。”她当机立断,立刻行了一礼:“此间都是大姐儿与定国公府的事,小女身体不适,我们母女就先告退了。” “你是淮安侯府夫人?”周起这才留意到她,看着她耳朵和脸上的伤好奇道:“怎么弄成这样了?” “是……不小心摔到了……”蒋晴柔窘迫到无地自容,恨不得自个儿这会昏厥过去才好。 可她若是躺下了,她的秀儿怎么办? 她只能硬撑着。 “哦。”周起点了点头:“四姑娘身子不适,先坐下吧。 此事与四姑娘有关系,侯夫人还是等大姑娘说完再走吧,不知可否?” 他说得客气,询问时也是满面笑意。 这是他一贯对外人的模样。 但实际上,又有几个人敢拒绝堂堂的雍王殿下? 蒋晴柔当然不敢拒绝,点头应下,牵着赵如秀在一旁坐下了。 “大姑娘是想说清楚此事吗?”周起笑着开口:“三弟受伤的事情,确实与姑娘没有丝毫干系,以后,我保证定国公府不会因为此事,再惊动大姑娘。” “我觉得不够。”赵嫤左右瞧了瞧:“罗三少爷的品性,我不敢恭维。” 罗士谋一听这话,脸色又难看起来,但又不敢开口骂赵嫤,铁青的脸色最后憋得通红。 “那大姑娘的意思是?”周起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来时,听外面的婢女说,我今日来了就别想回去了,罗三少爷要将我留在跟前。”赵嫤杏眸弯弯,徐徐说着。 周起猜不到她的意思,只笑着道:“那是玩笑话,就算要留大姑娘,那也要明媒正娶。 定国公府好歹也是世家,不会如此无礼。” “我觉得,之前罗三少爷一直误会我是害他到如今地步的罪魁祸首,才会有这样的想法。”赵嫤偏头看着罗士谋:“眼下,话说清楚了,罗三少爷难道不该将罪魁祸首留下吗?” 她说完,屋子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开口接她的话。 赵嫤的意思很明显,是让罗士谋留下赵如秀。 雍王和定国公府的众人是没料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蒋晴柔母子,则是呆住了。 赵如秀又怕又怒,死死盯着赵嫤,赵嫤这个恶毒的贱人! 蒋晴柔自然比赵如秀冷静多了。 不过须臾,她便反应过来,扯出几分笑意站起身道:“大姐儿真会说笑。 秀儿是你的妹妹,罗三少爷已经娶妻了,大姐儿怎么能将妹妹留在这里呢?” “母亲刚才不是说,已经将我交给定国公府了吗?”赵嫤转过小脸看着她,笑吟吟的:“当时,母亲可不曾说罗三少爷已经娶妻了。 之前,母亲常在外面说,疼我这个原配的女儿,远胜过自己的亲女儿。 得母亲这么多年的“悉心照料”,我这心里甚是过意不去。 留在定国公府这样好福气的事,自然要留给四妹妹了。” “大姐儿快别这么说了。”蒋晴柔又笑了笑:“可不要在外面说这些事了,都是自家姐妹之间牙齿碰了舌头,只恐叫旁人听了笑话去。 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吧,你四妹妹要是有错处,大姐儿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可千万别拿你妹妹的终身大事来玩笑。” “谁与母亲玩笑了?”赵嫤不再理会她,转过脸笑看周起:“不知这个主,雍王殿下能不能作得?” “定国公府肯定愿意留下四姑娘。”周起还是笑着,眉宇间露出几许为难之色:“只是,四姑娘是淮安侯府的千金,也不能随我们想留便留。 此事确实难办……” 蒋晴柔闻言,稍稍松了口气。 雍王既然这么说,那便是不会用强硬的手段留下她女儿了,所以她只要不松口,赵嫤就不会得逞! “正如雍王殿下所言,我四妹妹,好歹也是大家千金,怎么能随意留给定国公府?”赵嫤笑起来:“殿下想到哪里去了?” 周起赔着笑:“是,大姑娘说得有理。” 他心中不悦,几番话下来,他就看出来了,赵嫤这女子,很是有几分难缠。 “所以,办喜事吧。”赵嫤干脆地丢出一句话。 周起愣了一下:“什么?” 赵嫤径直道:“今日定国公府不是宴客吗? 直接换成喜宴好了,就让我四妹妹给罗三少爷做个平妻,雍王殿下以为这个主意如何?” “赵嫤!你这个贱人!你就是千方百计想害我!我跟你拼了!”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赵如秀便自发髻上拔下一根尖锐的银钗,尖叫着朝着赵嫤冲过去!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惊恐与羞辱了,赵嫤这个从前只配被她踏在脚下的贱婢,凭什么这么嚣张。 叫她跟着罗士谋,她还不如和赵嫤同归于尽! 第142回 舍出一个赵如秀 聆风就在赵嫤身旁,自然不会叫赵如秀得逞,只抬手便制住了她。 “放开我,你这个贱婢!赵嫤的狗!”赵如秀跳着叫,歇斯底里的大骂,甚至张嘴去咬聆风的手。 聆风怎会叫她伤着?轻轻松松给她调了个个儿,将她双手反剪到身后牢牢摁住了。 赵如秀又哭又骂,已经彻底崩溃了。 “嘴堵上。” 赵嫤只觉得聒噪得很。 周起一个眼神,自然有人送上了帕子。 赵如秀的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雍王殿下觉得,这件亲事能成么?”赵嫤笑望着周起,再次询问。 周起尚未说话。 蒋晴柔忽然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赵嫤跟前“噗通”一声跪下了:“大姐儿,我求你,秀儿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你放过她吧……” 她走投无路了,只剩下跪求赵嫤原谅这一条道。 她虽然偏疼儿子,但两个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又精心呵护着长大的,怎么会不心疼? 尤其是赵如秀,若是不娇惯着,也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母亲怎么能跪我呢?这可是会天打雷劈的。”赵嫤睁大了杏眸,小脸上露出一副惊骇的模样。 可人就是牢牢地站在蒋晴柔的跟前,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大姐儿,我求你了……”蒋晴柔一个头深深的磕了下去,又抬起头来:“我跟你认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迁怒秀儿……” 赵嫤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漆黑清澈的杏眸中露出几许回忆之色:“母亲,我怎么觉得跪地苦苦哀求这一幕,看着似曾相识呢?” 她从前,不也是如此求蒋晴柔的吗? 她无数次的跪下,无数次的给蒋晴柔磕头,求蒋晴柔放过她,求蒋晴柔不要伤害扶玄,求蒋晴柔手下留情,可蒋晴柔,给过她丝毫情面吗? 所以,她怎么会放过赵如秀呢? 蒋晴柔僵了片刻,流下泪来:“大姐儿,从前的事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气你往我身上撒,都可以,我只求你放过秀儿……” “母亲,你知道不可能的。”赵嫤低低回了一句,抬眸看周起:“雍王殿下,考虑好了吗?” “我以为,大姑娘说得有道理。”周起点点头,笑着道:“四姑娘那日在和宁侯府,已经与三弟同床共枕过了。 这亲事本就是顺理成章的,定国公府愿意担起这份责任。 喜宴今日便办,中午人少,算是定亲宴。 我这便让人去预备,晚上的婚宴一定办得热热闹闹的,绝不会叫大姑娘失望。” “只要不叫我母亲失望便可。”赵嫤垂眸,笑看着蒋晴柔。 蒋晴柔猛地起身,大声道:“秀儿是我的女儿,我不同意这门亲事,除了陛下,谁都不能强求!” 她说完,又跪地苦苦哀求:“雍王殿下,我不想得罪您,也求您放过我的女儿! 求您了!” “母亲。”赵嫤走到她身侧,眸带笑意道:“给四妹妹找个好婆家,将来对九弟弟的前途,也是有帮助的。 九弟弟还那么小,你要多替他考虑啊!” 她小脸带笑,语气轻松,像是闲话家常一般。 然而,在场的明白人都能听懂,赵嫤是在拿赵秉和威胁蒋晴柔,答应这门亲事。 周起将赵嫤的举动看在眼里,面上有了几许若有所思。 看赵嫤处事的姿态与手段,这不是个好拿捏的,只恐讨好了她,也不见得真能拿到什么好处。 且他心中还有一个疑惑,赵嫤和周彧,到底是不是真有他所想的关系? 万一那个荷包是赵嫤用什么不正当的手段拿到手的呢? 眼下来不及细查,他也不能错失任何能拉拢利用周彧的机会,只能先按照赵嫤所说的做。 “赵嫤,你不得好死!” 蒋晴柔恨极了,起身对赵嫤破口大骂。 赵嫤只当不曾听闻,朝着周起笑道:“那我便在定国公府,等着吃喜酒了。” “岳母大人,静芝,你们好生招待大姑娘,去园子里转一转,用些点心茶果。”周起笑道:“等午宴预备妥当了,我派人来请大姑娘。” 他说着,招呼罗士信一道走了。 余下的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怪异极了。 赵嫤丝毫不在意,笑着对蒋晴柔道:“母亲快些领四妹妹回去妆扮妆扮吧。” “这个时候,恐怕来不及了。”罗静芝端雅地道:“不如就去我们家的客院吧,我让人去宝翠楼,请妆娘子带了新娘的衣裳首饰来,到了吉时拜堂即可。” 她不说多聪慧,但也是识大体的。 雍王表现的那么明显了,她自然看出来赵嫤对雍王有用,只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便换了一副嘴脸。 “都说雍王妃娘娘自来体贴贤良,果然如此。”赵嫤望着她笑了:“那就有劳雍王妃娘娘了。” “应当的,毕竟以后是一家人了。”罗静芝抬手招呼先前押着赵如秀的那两个嬷嬷:“还是你们两个,来扶着四姑娘吧。” 聆风一松开手,赵如秀便拼命挣扎起来,她宁愿死,也不要嫁给罗士谋那个畜生! 那两个嬷嬷人高马大的,罗静芝说得好听是“扶”,其实说白了,就是押着赵如秀,防止她逃跑了。 蒋晴柔紧跟着上去,试图抢人:“放开,你们定国公府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的女儿,我说不嫁就不嫁……” “淮安侯夫人。”罗静芝上前,一把扶住她手臂:“淮安侯才经管的那一座桥梁,也属我们王爷管辖。 侯夫人和我娘做了亲家,以后两家互相照应,王爷不会亏待淮安侯的。” 她这话里,就含了威胁的意思,拿捏住赵文俊,还怕蒋晴柔不从么? 蒋晴柔闻言,脸色一下白了,手脚一片冰凉,站在那处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赵文俊确实前些日子才经管了一座桥梁的建造,且已经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倘若此事叫雍王查出来,赵文俊的官职恐怕保不住了,到时候就不是舍出一个赵如秀能解决的问题了。 “走吧。”罗周氏上前来挽着她,又招呼赵嫤:“大姑娘,去我们家园子里逛逛。” 赵嫤笑着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她笑看蒋晴柔的背影,一边是赵如秀,一边是赵秉和的安全与赵文俊的乌纱帽,孰轻孰重,蒋晴柔似乎拿捏的很清楚。 * 定国公府书房。 定国公罗海与雍王周起,还有定国公府长子罗士信等几个靠心之人围坐在书案边。 罗海是听了消息,才匆忙赶回来的。 “也就是说,殿下此时还不能确定,那女子是否与周彧有私情?”罗海看着周起问。 周起点头:“不错,我看那荷包是真的,但赵嫤如何得来的,她并未说清楚。 不过赵嫤确实姿色过人,我偏向于两人确实有私。” “我以为,周彧不是贪恋美色之人。”罗士信道:“此事,还是要详细查过才算,而且还要尽快查。 今日这亲事也就罢了,万一她以后再提更过分的要求,我们也好拿捏分寸。” “不错。”周起点头:“就是不知该从何处着手,查探此事?” 总不能直接去问周彧吧? 罗海思索了片刻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既能探查出赵嫤是不是与周彧有私情,又能让周彧为殿下所用,却对付太子!” “果真?”周起顿时又惊又喜:“快快说来!” 第143回 小王爷是个香饽饽 罗海思索着道:“咱们表面上拉拢讨好赵嫤,尽量让静芝她们与赵嫤走近一些。 背地里则想方设法,让太子的人去与赵嫤起冲突,最好是将赵嫤陷入危险之中。 如此,周彧若是与她有私,定然会出手相助。 到时候,周彧便会与太子的人对上,咱们再从中挑唆,让周彧与太子成仇。 实在不行,就杀了赵嫤,嫁祸在太子头上。” 周起听了,点头赞同道:“岳父大人说的,确实是好法子。 不过,这一切都要建立的周彧对赵嫤有私情的基础上。 倘若周彧与赵嫤没有那回事,又或者有那回事但是周彧对赵嫤也不甚在意,这又该如何?” “是啊。”罗士信接过话头,看着罗海道:“父亲,我以为,殿下说的有道理。 对于周彧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来说,美貌的女子不过只是玩物罢了,周彧怎么可能为了她与太子作对?” “你们说的情形,也极有可能。”罗海摸着胡须道:“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损失呢? 不过是死了一个赵嫤而已,对我们的大计又没有丝毫的影响。 而周彧,如果没有玩够赵嫤,或许不会找太子报仇,但肯定会记下此事。 将来也绝不会帮助太子来对付我们,这对于我们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好处了。” “不错。”周起连连点头:“岳丈大人果然智计百出,小婿佩服。 小婿忽然想起还有一事,要与岳丈大人说一下。” “你说。”罗海抬眼看他。 “我忽然想起来。 当初,我外祖家舅母他们在世时,趁着进宫赴宴,想陷害赵嫤偷拿我母妃的贵重首饰,借那个机会除掉她。”周起的面色有些沉重起来:“但那一次,却叫她逃脱了。 所以,赵嫤这女子,我越想越觉得她不简单。” “这件事情……”罗海沉吟着问:“当时可曾暴露?赵嫤是否知晓和妃娘娘对她动手的事?” “因为是母妃亲赏她的首饰。”周起肯定地道:“赵嫤一定是察觉了的。” 罗海听了,手抚胡须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周起望着他,试探着道:“那……接下来试探的事情,就交给岳丈大人了?” “行,今日先将喜事办了,后面我便来安排。”罗海一口应下了:“此事,也权当是为了给士谋报仇了,合该我这个做父亲的来主持。” “如此,便有劳岳丈大人了。”周起说着,站起身对他深深作了一揖。 他这个人,是惯懂礼会做人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追随他。 “殿下太客气了。”罗海忙起身扶他:“都是一家人,老夫早说过了,殿下不必如此客气。” * 定国公夫人罗周氏与雍王妃罗静芝实在是太热情了,引着赵嫤在园子里稍稍转了转。 罗周氏亲自给赵嫤打伞遮阳。 罗静芝则在一旁给赵嫤打扇子,闲聊。 “太热了,不逛了吧。” 赵嫤含笑,徐徐开口。 天确实是热的,但也不是不能忍受,她是实在不想与这对母女虚与委蛇了。 她本来就不喜欢与人相处,何况还得看着两个巴不得她去死的人,违心的奉承与讨好? “那到前头亭子去坐吧?”罗静芝提议道:“那亭子四周悬了帘子,我命人备了瓜果,冰块,是特意给大姑娘歇脚的。” “雍王妃娘娘有心了。”赵嫤朝她微微欠了欠身子。 “请。”罗静芝抬手。 “我还是自己过去吧。”赵嫤却不往前走,笑着道:“今日婚宴,十分仓促。 王妃娘娘和国公夫人想必有很多事情要处置,我自己在凉亭里待一会儿便可。” “姑娘是贵客,不陪着怎么能行?”罗周氏讨好地开口。 “我想歇一歇,国公夫人真的不必客气了。”赵嫤径直道。 如此周旋,实在是累。 “既然大姑娘想一个人呆着,那我们便失陪了。”罗静芝很是善解人意:“我让婢女们送大姑娘过去。” “谢王妃娘娘。”赵嫤朝她福了福。 罗静芝与罗周氏母女二人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走远了。 “芝儿。”罗周氏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了婢女,皱起眉头:“咱们真的要对她这么好吗? 她对殿下那么重要?” “看殿下的意思,是这样。”罗静芝挽住她手臂宽慰她:“娘,您先别急,等我与殿下碰了面,问一下情形再说。” “她可是害得你二弟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罗周氏还是不甘心:“咱们却要对她这样卑躬屈膝的讨好,娘这心里实在是……” 她心里过意不去。 明明今日是要满足士谋的愿望,让赵嫤来伺候士谋的,怎么变成了她们母女伺候赵嫤? 真是岂有此理! 若不是怕坏了雍王的大计,她现在就想将赵嫤绑了,送到士谋跟前去! “娘别忧心。”罗静芝贴心的道:“殿下就算是讨好她,也是为了利用她。 等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咱们一样可以将她送到二弟跟前去。” “还是你疼你二弟。”罗周氏握着她的手,很是欣慰:“娘这一辈子,只生了你们三个,就想着你们能互相扶持。 如今,你二弟成了这样,他也没有旁的喜好,就赵嫤这一桩事,你以后一定要帮他。” “娘放心吧。”罗静芝满口答应下来:“赵嫤是害二弟的罪魁祸首,我不会放过他的。” 罗周氏脸上这才见了笑,母女二人到前头忙碌去了。 赵嫤进了亭子,舒爽地谓叹了一声:“还是这里凉快。” “送进来。”惜雨朝着外头招呼。 婢女们立刻送了太师椅进来,惜雨接过软垫,铺在了太师椅上。 惜时领着婢女们,将桌上定国公府预备的东西搬到了一旁的地上。 另有婢女送了赵嫤自带的茶水、点心和鲜果进来。 赵嫤手里有银子,也从不亏待自己,她出门在外,这些东西都是随身携带的。 她所带出来的那些浩浩荡荡的婢女,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东西要管。 “姑娘,可吃酸梅汤?”惜雨看向赵嫤。 赵嫤提着裙摆,在太师椅上坐下道:“倒一盏吧,多放点糖。” 酸梅汤解暑气,方才在外头出了不少汗,是要吃一盏的。 惜雨端了酸梅汤,双手捧到她跟前。 赵嫤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有几许疲态的眉眼缓缓舒展开了。 “姑娘。”惜雨低声劝道:“与那一众人周旋,一定累了吧? 不如您吃了酸梅汤,小睡一会儿?” “嗯。”赵嫤点头,又抿了一口酸梅汤,淡淡吩咐:“午饭我就不用了。 等会儿,你派个人替我去前头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情形。” 她确实乏了。 主要是不曾想见,周彧的脸面如此之大,她只想自保,再与定国公府说清楚,顺带着将赵如秀留下。 却不想雍王如此重视她,竟让罗静芝母女如同婢女一般,跟着伺候她。 因为小时候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缘故,她身子一直不好。 这两年拿回娘亲的嫁妆,虽然每日滋补,周彧也找太医给她调理了,但她身子一直不是太好。 一旦太过劳累,便会疲乏不堪,倘若再继续坚持下去,只怕就要生病了。 “是。”惜雨低头应下。 赵嫤放了茶盏,单手扶额,阖上了眸子。 惜雨忙取取来小被子,给她抱在怀中。 “姑娘,奴婢学过按跷,给您摁一摁吧?”聆风瞧赵嫤疲乏,不由心疼:“能解乏的。” “嗯。”赵嫤应了。 聆风便上了手,在赵嫤头和脖颈处摸着穴位按压,小心地问:“力道大吗?” “正好。”赵嫤眉眼彻底舒展开了:“不错。” “也怪雍王妃母女,叫姑娘烦神了。”聆风不满地嘀咕。 赵嫤轻轻笑了笑:“还不是怪你们小王爷,是个香饽饽。” 几个婢女听她这样说周彧,都忍不住笑起来。 第144回 小王爷的姿容就是出众 赵嫤过了申时才醒。 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好。 太师椅终究比不得床榻,且陌生的地方她也很难放松警惕,沉睡过去。 不过,睡了总比不睡好,这会儿她精神比中午的时候好了许多。 “姑娘。” 惜雨端了水来,与惜时一道伺候她洗漱。 赵嫤伸了个懒腰,起身任由她们伺候着。 “前头,派人去看了吗?” 洗了脸,她也醒过觉来,这才开口问。 “奴婢特意去瞧的。”惜时立刻笑着开口。 她性子活泼,也爱凑热闹。 赵嫤望了她一眼,又重新坐下:“如何?” 惜时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前面正厅,都用红绸布置了,到处张灯结彩的,看起来很像是办喜事的样子。” 赵嫤颔首,以签子扎了一块西瓜,放进口中,凉爽清甜的滋味叫她不由精神一振。 惜时接着道:“来的宾客不算多。 不过,那些宾客看到定国公府的装扮,神情实在是太好笑了,一个个震惊的下把都快掉下来了。” 赵嫤听她说得有趣,抿唇笑了一声。 聆风也笑道:“罗士谋都废了,还娶平妻,事情还来的这么突然。 而且,他竟然娶了淮安侯府的嫡出姑娘,确实叫人惊掉下巴。 姑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嗯。”赵嫤缓缓开口:“外头的人又不知道赵如秀与罗士谋之间的事,确实会很惊讶。” 至于来得宾客不多,只不过是因为事情还未曾传开,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谢宴罢了。 等到晚间,定国公府的请帖必然是一帖难求。 这些皇亲贵胄、朝廷大员的家眷,每日赋闲在家,等的就是这般的稀奇热闹的事,怎会不抢着来看看? “奴婢看他们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惜时接着道:“奴婢还瞧见,罗士信吩咐了许多人出去,到处送请帖,说是一定要将晚上的喜宴办得隆重。” 赵嫤又吃了一块西瓜,不曾言语。 惜时说得绘声绘色的:“对了,中午算是定亲宴。 按照礼仪,赵如秀和罗士谋是要出来见宾客的。 姑娘您都不知道,赵如秀眼睛哭得跟核桃一样,又红又肿,多厚的脂粉都遮不住她难看的脸色。 她出来的时候,有一个嬷嬷跟着她,明面上看,是帮她扶着裙摆,实则手中悄悄握了一把小匕首,就抵在她后腰处。” “那情景想必很有趣。”赵嫤听得开怀,应了一句。 今日之事,都照着她预计的发展了。 这是接下来的麻烦,恐怕也不会少。 雍王绞尽脑汁的想拉拢周彧,倘若她与周彧撇清干系,雍王应当不会放过她。 若是不撇清关系,雍王或许会讨好她,也或许会算计她,利用她来拉拢或者是利用周彧。 以后,她恐怕要更小心了。 不过,她听罗静芝言语中的意思,赵文俊似乎在建造桥梁的差事上捞了好处。 倘若能揪住此事,将赵文俊的乌纱帽弄掉,再收拾了蒋晴柔与赵月华,保留住淮安侯府。 扶玄回去,有家族存在,以后的路会轻松很多。 她还是希望扶玄能好好读书,以后参加科举的,这是扶玄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至于老太婆,暂时就不用动了,老太婆手里有周彧身世的秘密,她不能坏周彧的事。 她也不怕老太婆害扶玄,老太婆最重子嗣,亲孙子一共就两个,老太婆是不会动的。 如此安排,她便可以放心的远走高飞了。 倘若扶玄不愿意留在帝京,那她就带着扶玄一道走。 她越盘算,一双杏眸越是亮盈盈的,她是真的很期待远离帝京的生活。 “姑娘。” 亭子外,有婢女轻声唤。 “什么事?”赵嫤朝着外头问。 外头回道:“雍王妃娘娘派人来,问姑娘可曾醒。 若是醒了,就去她院子里坐一坐,前头正厅里都预备好,只等宾客们来,便给两位新人拜堂。” “回了雍王妃娘娘的话,就说我马上来。”赵嫤吩咐了一句。 外头的婢女应声去了。 赵嫤起身,由惜时几人伺候着更衣,整理的妥妥当当的。 随后,又唤了专事绾发的婢女进来,重新盘了发髻。 如此,她才漫步出了亭子,徐徐往罗静芝房中去了。 罗静芝已经抽空去问过了周起,得知赵嫤可能是周彧的人,看赵嫤的眼神都不同了。 她不明白,周彧怎会看上赵嫤? 赵嫤虽然貌美,可她是个和离的,而且还在做辅国公府儿媳妇的时候不守妇道啊! 全帝京都知道,赵嫤声名狼藉。 周彧难道不清楚这些? 她甚至觉得周彧绝对不可能碰赵嫤。 是不是周起的消息出了错? 她想起来,周起只是说赵嫤有可能与周彧有私情。 只是可能而已啊! 她深深望了一眼赵嫤,等着吧,赵嫤早晚是她二弟跟前的玩物。 “见过雍王妃娘娘。”赵嫤客气的福了福。 “大姑娘实在太客气了。”罗静芝面上露出几许笑意,十分客气的起身迎她:“我们家殿下特意拿了龙团来,叮嘱我好生招待大姑娘。 我已经亲自点了茶,大姑娘快尝尝。” 她说着,端起茶盏,送到赵嫤跟前。 “娘娘真是太客气了。”赵嫤抬手接过,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少少的抿了一小口。 却又趁着以帕子拭唇的机会,将那茶又吐了出来。 外头的东西,哪怕再好,她也不会真咽下去。 她惜命。 罗静芝与赵嫤,其实没有什么话说。 但为了稳住赵嫤,她极力寻找着话题,与赵嫤说话。 赵嫤时不时的搭两句,两人坐着说话,一个多时辰便过去了。 有婢女来报信:“王妃娘娘,国公夫人吩咐奴婢来请王妃娘娘与赵家大姑娘。 前头都预备的差不多了,宾客们也几乎都来齐了。” “这么早,宾客们都来了?”罗静芝有些惊讶。 赵嫤却半分也不觉得稀奇,这样的事情,宾客们不早些来看热闹那才奇怪呢。 “是。”那婢女低头回。 “那大姑娘,咱们过去吧?”罗静芝站起身,客气的邀请赵嫤。 赵嫤笑着起身,不曾言语,只抬步往外走。 定国公府前厅果然张灯结彩的,看着一派喜气洋洋。 这个时候,天还未黑,能瞧见正厅门口忙碌的下人,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的宾客们。 赵嫤远远的便瞧见了周彧。 周彧身高腿长,气势也足,矜贵迫人,惹眼至极。 无论有多少人在场,只要周彧在场,谁第一个看到的都是他,完全不容忽视。 周彧正叫周起几人围着恭维。 赵嫤看周彧时,周彧也望了她一眼。 只一眼,他便转开了目光。 赵嫤向来不许他在外人跟前展露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在人前,他们是陌生人。 赵嫤抿唇笑了笑,依旧盯着他看。 “小王爷竟也赏脸来了。”罗静芝满面惊喜,眼神却落在赵嫤脸上。 赵嫤望着周彧,稠丽的小脸露出一贯的娇笑:“小王爷的姿容就是出众,将这一群人都比下去了呢。” 罗静芝很明显是在试探她,想看她与周彧之间,到底是不是那样的关系。 现在,她自然不能给出答案,模棱两可就是了。 罗静芝面上的笑意僵了僵,因为赵嫤口中被比下去的“一群人”当中,有太多夫君雍王周起。 她自然不高兴。 虽然,她也承认,论姿容周起比不过周彧,但睡会愿意自己的夫君被人这样做比较? 赵嫤有什么可得意的? 就算周彧与她有点什么,那又如何? 周彧还能娶赵嫤为妻不成? 可笑! 依她看,赵嫤早晚会成为她二弟跟前圈养的一条狗。 第145回 那是对周彧的亵渎 周起几人引着周彧进正厅去了。 “大姑娘,咱们也进去吧。”罗静芝笑着招呼赵嫤。 赵嫤微微颔首,随着她一道往里走。 “匆忙之间,也不曾腾出地方来分女席,就以大厅中间为界,左侧围男席,右侧为女席。”罗静芝笑着与她解释。 赵嫤抬眸看了一眼,果然男女分了左右,中间象征性的摆了一扇屏风。 这样也挺好,有什么热闹大家一起看嘛。 罗海与罗周氏正在正厅中央,招呼过周彧过后,便与一众人说着话。 有人问起罗士谋的这门亲事,罗海只说是罗士谋和赵如秀一见钟情,赵如秀是心甘情愿的。 这种鬼话谁肯信? 私底下的各种议论就更多了。 赵嫤在人群中,瞧见了笑意勉强的赵文俊。 看来,赵文俊对他的乌纱帽很看重,竟然亲自来赴宴了。 啧,难怪当初为了往上爬,能对她娘亲做出那样的事情。 为了青云直上,赵文俊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她站住了脚。 “大姑娘?”罗静芝觉得奇怪。 “我去与父亲打声招呼,雍王妃娘娘不用等我。”赵嫤说罢了,便往赵文俊那处去了。 罗静芝看着她的背影冷哼,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父亲。” 赵嫤行到赵文俊跟前,笑吟吟地朝他行了一礼。 赵文俊看到她,眼睛瞬间就瞪大了,心里的怒火几乎克制不住。 蒋晴柔都同她说了,这一切都是赵嫤的主意。 他真不明白赵嫤心里整日在想什么,赵如秀嫁给一个废物,对赵嫤来说能有什么好处? 再如何,赵如秀也是她的妹妹啊! 他气得心口都隐隐犯疼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将女儿嫁给一个废人,别人还能怎么看他? 为了攀附权贵,无所不用其极? 虽然他确实是这样的,但定国公府还不至于能让他献出一个女儿。 都怪赵嫤这个畜生,忤逆女! 若不是众目睽睽,他现在就能手撕了赵嫤。 他盯着赵嫤,眼底怒意翻腾,一时不曾言语。 赵嫤偏头看着他,湿漉漉的杏眸染着孺慕:“父亲怎么不理我啊?” 她也没有旁的事,就是来气气赵文俊的。 倘若能将他直接气死了,倒也省心。 赵文俊胸膛微微起伏,还是一言不发。 他怕一开口,就忍不住胸腔内的怒火。 “赵兄,这是你家的长女吧?” “倒是生了一副好样貌啊……” “今儿个的新娘子,不如这个长姐容貌生得好……” 边上,与赵文俊熟识的人,原本只是问话,谁料说着说着,便将话儿扯到赵如秀身上去了。 赵文俊脸色更难看了,深吸了一口气道:“赵嫤,这里是男席,你不便久留。 有什么事,还是回去再说吧。” “嗯。”赵嫤笑着点头:“我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来同父亲打个招呼。 如此,我便先到那边去了。” 她说着,转过身迤迤然走了。 赵文俊收回眼神,平复了良久,总算是算将怒火压了下去。 他发誓,今儿个回去,一定狠狠地收拾这个逆女! 女席这边,罗静芝已经安排好了。 她瞧见赵嫤到了女席这处,忙起身招呼:“大姑娘,这里来。” 她抬手热情地邀请赵嫤,坐在她的身旁。 赵嫤缓步行了过去,大略扫了一眼,小脸上笑意不由更浓了几分。 罗静芝是很懂安排座位的。 这八仙桌边上坐着的,就没一个是看她顺眼的。 比如工部侍郎袁缦华,御史之女沈若兰这几个,都是对周彧有意思,对她则充满了敌意。 尤其是沈若兰,仗着其父的官职,无论什么场合见了她,都能阴阳怪气几句。 再有,就是周彧的妹妹周金玉,小脸苍白,面上带了几分病态,正扶着额头用一种鄙夷厌恶的眼神打量她。 赵嫤并不放在心上,周金玉与她算是老冤家了,之前已经有过两番过节,好是不可能和好的了。 余下的就是罗周氏和黄宝莲,都是定国公府的人,对她能有什么好意? 赵嫤提着裙摆,笑着在罗静芝身旁坐了下来:“多谢王妃娘娘抬爱。” “这桌子还没坐满,阿嫤,我来陪你啊。”叶若羚自边上凑了过来。 她从一进正厅起,就在寻找赵嫤了。 这会儿才瞧见赵嫤过来。 赵嫤这张桌子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安好心的。 她不放心赵嫤一个人坐在这里。 “若羚,你还是到姨母那里去坐吧,这里我自己就可以。”赵嫤瞧向叶若羚,漆黑的眸底有了几分真挚的笑意。 她知道,叶若羚是担心她。 但她身在漩涡内,只会越陷越深,索性除了弟弟,这世上也没有她牵挂的人了。 她不想连累了叶若羚甚至是叶家。 叶若羚待她掏心掏肺,又有救命之恩,若有连累,无异于恩将仇报了。 “不用,我就在这里面。”叶若羚在与她相邻的位置坐了下来:“我好久不见你了,咱们说说话。” “开席——” 随着上首礼官一声高唱,婚宴便开席了。 罗静芝忙招呼众人动筷子。 赵嫤几乎是不怎么吃的,一来夏日她没胃口,而来这样不分桌的坐,每个人的筷子都在盘子里动过,她心里膈应。 只悄悄接过惜雨塞来的几块点心,慢慢地吃。 叶若羚吃着东西,不时地看看上首的周彧,再贴到赵嫤耳边小声耳语几句。 赵嫤或是笑,或是点头,两人旁若无人,真是要好极了。 “叶若羚,你跟谁做朋友不好。”沈若兰望了一眼赵嫤,阴阳怪气地开口。 她原本就因为赵嫤名声不好,十分瞧不起赵嫤。 再加上上回在和宁侯府,赵嫤推了她一个大跟头,她自然记恨上赵嫤了。 “关你什么事?”叶若羚提晢筷子,身子前倾,侧眸望着她:“御史之女,真的什么闲事都要管吗? 连旁人跟谁做朋友,都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 “不识好人心。”沈若兰撇唇:“我是怕你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怎么会,我又不跟你做朋友。”叶若羚语调轻松的回了一句。 赵嫤掩唇笑了一声。 沈若兰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叶若羚是在骂她,她顿时恼了:“叶若羚,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为什么不敢?”叶若羚瞥了她一眼,抬着下巴道:“我爹为官清廉,从不做被御史弹劾的事,旁人怕你,我可不怕。” “你看小王爷。”赵嫤推了叶若羚一下,示意她看上首。 她不想叫叶若羚说到朝堂上的事。 叶若羚自幼被呵护着长大,不懂那些。 在朝为官,怎么可能会干净清白? 水至清则无鱼,若真有那样的人,皇帝便该忌惮他了。 沈若兰想辩驳,却也不由自主地扭头朝周彧的方向看过去。 上首,周彧捏着酒盅,自来清冷的脸上浮着一层薄红,看起来少了几许矜贵端肃,却多出来几分少年意气,风流且不羁。 叶若羚顿时眯起了凤眸:“哇,阿瑾,小王爷好好看啊。” 赵嫤抿唇笑着,吃了一口点心:“就是好看才叫你看。 不然,你以为我叫你看什么?” “声名狼藉之人,也有脸皮肖想小王爷。”沈若兰更忍不住了。 赵嫤怎么能肖想周彧? 那是对周彧的亵渎,是侮辱! 第146回 你家小王爷来了 沈若兰此言一出,一桌子的人顿时都望向赵嫤,眼神多是嘲讽,都等着看笑话呢。 只有赵嫤身旁的罗静芝,紧盯着赵嫤眼眸中没有太多东西。 她实在太想知道赵嫤同周彧到底有没有私情了,想从赵嫤的回答中探知一二。 赵嫤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沈若兰一眼:“沈姑娘这么霸道吗? 只许你心悦,旁人就不能思慕了?” “我没有心悦小王爷!”沈若兰涨红了脸,高声辩驳。 “我可没说你心悦小王爷。”赵嫤笑了一声。 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沈若兰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沈若兰,你这是不打自招。”叶若羚高声开口,得意洋洋。 阿嫤就是厉害,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揭露了沈若兰的小心思。 沈若兰羞恼至极,一时说不出话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个该死的赵嫤,怎么会猜到她的心思? 她明明隐藏得那么好! 其实,她也不是都怕别人知晓她的心思,只怕是思慕了没有结果,反而落人笑柄,所以才不敢承认。 袁缦华转了转眸子,笑着道:“若兰不用害羞,就算是思慕又怎么样? 你的相貌、家世、人品都是一流的,可比有的人配得起小王爷。” 上次,在和宁侯府,赵嫤揭破她爱慕周彧,后来沈若兰这个蠢货就一直提这件事。 她本知道,沈若兰爱慕周彧,原本她可以隐藏的很好,利用沈若兰给她铺路的。 是赵嫤坏了她的事儿。 今儿个有沈若兰当先,她自然要煽风点火。 沈若兰气坏了,袁缦华这个等同于替她承认了爱慕周彧的事吗? 可她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又气又急,一时眼睛都红了。 赵嫤取过帕子,拭了拭唇,小脸含笑不紧不慢道:“袁姑娘说得话可不见得,万一小王爷娶妻,不看相貌、家世、人品呢?” 罗静芝闻言,与罗周氏对视了一眼,赵嫤这是在说她自己? 这私情,好像是存在,但是又不能十分确定。 “不看这些,看脸吗?”袁缦华笑了一声:“赵大姑娘确实容貌生的好,可娶妻娶贤,还要门当户对。 小王爷明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袁姑娘想必思慕小王爷很多年了。”赵嫤笑着放下帕子:“才对小王爷的心思了解的这么透彻。” “你……”袁缦华也红了脸:“你休要胡言。” 赵嫤笑着摇了摇头,又吃了一口点心,这些大家千金,平时都伶牙俐齿的很,只是说个周彧,就能将她们的嘴堵得死死的。 啧,真有意思。 “就算袁姐姐思慕小王爷,那又怎么样? 袁姐姐也是能配得起小王爷的。”沈若兰见机会来了,立刻开口:“不论是谁,也轮不到你赵嫤。 小王爷就不是你赵嫤能肖想的。 若是不信,小王爷的妹妹就在这里,咱们让她说一说,就凭你赵嫤,能不能进晋阳王府的大门!” 她看了袁缦华一眼。 袁缦华说她,她也说袁缦华,大家扯平了。 袁缦华脸色也很不好看,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看向周金玉。 周金玉方才一直在瞧着热闹,她见众人都针对赵嫤,心中是很满意的,连带着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听沈若兰提起她,她便抬起来了巴掌大的小脸。 赵嫤打量着她,不得不说,周金玉模样确实生得不错。 一双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又是一副病弱相,就是太瘦了,看着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当真惹人怜爱。 “咳咳。”她人未语,先咳嗽了起来。 沈若兰忙给她轻拍背心,袁缦华又是倒水又是递帕子的,两人争相献殷勤。 赵嫤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们,周彧可当真是个香饽饽啊,让两个大家千金肯为着他放下傲气,如此的讨好周金玉,也是一件神奇的事。 “不必了。”周金玉摆摆手,平复下来,才慢言细语道:“我哥哥他自己什么都有,自然要寻个能与之相配的嫂嫂。 不管是袁姐姐,还是沈姐姐,家世人品都是极好的,自然没什么好挑剔的。 哥哥喜欢什么样的,我不确定。 不过,臭名昭著又和离过的人,肯定是进不了我们家的大门的。” 沈若兰同袁缦华等人闻言,都幸灾乐祸的看向赵嫤。 周金玉都开口这么说了,赵嫤还能没脸没皮的辩驳吗? 叶若羚笑起来:“周姑娘话可别说的太满了,万一你家哥哥就喜欢我们阿瑾这样的呢?” 事实上就是如此啊。 周彧那家伙,可不就一直和赵嫤在一起吗? 这群蠢货,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儿以为自己说得有道理呢。 “我哥哥就算是一辈子不娶,也不可能喜欢她这样的!”周金玉翘着兰花指,指了一下赵嫤,又咳嗽起来。 袁缦华同沈若兰忙又照顾她。 赵嫤等她咳得停下了,才漫声道:“周姑娘急什么? 你又不是你哥哥肚子里的蛔虫,我觉得还是少替他发言的好。” “我不知道我哥哥心里所想,难不成你知道?”周金玉偏着头瞪她,气得泪水盈眶。 “我也不知道。”赵嫤摇摇头,眼神在她胸前打了个转,笑了笑道:“但至少我知道,他肯定不喜欢类似你这种胸无四两肉的。” 她本也不想如此说,奈何周金玉的言谈举止实在是太奇怪了。 周金玉提起周彧时,不像是妹妹提及兄长,倒像是姑娘家被人议论了心爱之人的羞恼。 这很不寻常。 但也正好印证了周彧所说的身世问题。 难道说,周金玉其实知道什么? 否则,妹妹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哥哥有这样的情愫? 叶若羚很捧场的大笑起来,特意看了一眼周金玉的胸口,阿嫤这话回得,绝! 桌上气氛一时奇怪极了。 赵嫤同叶若羚是完全旁若无人。 罗静芝同沈若兰等人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赵嫤会忽然这么说,周金玉可是周彧的妹妹啊,赵嫤这话可谓恶毒又诛心。 “你……你……” 周金玉指着赵嫤,气得说不出话,眼睛翻了白,一下昏厥了过去。 “哎呀!” “周姑娘!” “小王爷!” 桌上一时乱了起来,叫谁的都有。 赵嫤偏头看了看周金玉:“这便昏过去了?” 这是被她说中了心事,羞恼到无地自容,所以选择装死? “你家小王爷来了。”叶若羚看着上首大跨步而来的周彧,伸手戳了戳赵嫤。 第147回 两人纠缠在一起 整个正厅一时都安静下来,人人都望向周彧。 有不少不知情的人忍不住张望,就想找个坐在赵嫤那一桌附近的人,问问怎么回事。 “小王爷,赵嫤将周姑娘害得昏厥过去了。”沈若兰扶着周金玉,大声朝周彧告状。 赵嫤抬眸,无谓地笑望着周彧。 沈若兰看她这个时候了,还浑然不惧,不由冷笑。 赵嫤不会真以为,她的美色谁都能迷倒吧? 周彧可是出了名的不沾美色,赵嫤惹了周金玉,今日一定要倒霉。 周彧垂眸,淡淡扫了周金玉一眼。 周金玉长睫轻颤,身子一动不动。 她身体确实很孱弱,但也不曾到与人争执几句就昏厥的境地。 是赵嫤的话戳得她无法隐藏自己的心思,只能如此。 她自幼就知道,哥哥不是爹娘亲生的。 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与哥哥比拟,哪怕是皇子。 哥哥只能是她的! 谁都休想与哥哥有染,更别想嫁给哥哥! “来人。”周彧唤了一声。 周金玉贴身的几个婢女走上近前。 “姑娘身子不适,将姑娘扶回去。”周彧吩咐。 “是。” 婢女们应了,动手扶起周金玉,往外去了。 周金玉不曾瞧见赵嫤的下场,心中不甘。 可已经装作昏倒了,也不好睁开眼说什么,只能随着婢女们去了。 周彧转身往回走,并未多言,也不曾看赵嫤一眼。 就好像不曾听见沈若兰方才所说的话。 “小王爷!” 沈若兰不甘心,再次开口。 周彧回眸看她,眸色淡漠清冷。 沈若兰叫他身上的气势压得脸一下白了,连口齿都含糊起来:“是……是赵嫤,她,她骂了您妹妹,您妹妹才会昏厥……” 她说着,抬手指着赵嫤。 周彧望了一眼赵嫤,面上毫无波澜,问沈若兰:“她说了什么?” “她……她说,说……”沈若兰脸一下涨红了。 赵嫤说周金玉“胸无四两肉”,这话赵嫤说得出口,她可说不出口。 这一桌子的人,恐怕也只有赵嫤才说得出口。 叶若羚见状,“噗嗤”一声笑起来:“沈姑娘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 “你,与你何关……”沈若兰觉得自己在周彧面前表现成这样,真是脸面尽失了。 她只恨不得也随着周金玉离开这里才好。 “又没有争吵,只是闲聊时说了几句话。”叶若羚不理会她,看向周彧:“小王爷大人有大量,您的妹妹是生来身子不好,您应当不会迁怒我们这些一起吃饭的人吧?” 她知道,赵嫤不想公开与周彧的关系。 所以,她没有说迁怒赵嫤,而是说了所有人。 “不会。”周彧淡淡回了两个字,回身去了。 赵嫤笑吟吟地看着沈若兰,手稍稍摊了摊:“沈姑娘,你好像没什么希望做小王妃了。” 沈若兰羞恼地说不出话来,一把放下筷子,起身跑了出去。 罗静芝与罗周氏再次交换了眼神。 周彧方才的举止,似乎说明不了什么。 因为周彧一向是这样冷冷清清,不爱过问太多闲事。 所以,赵嫤和周彧到底是不是真的,单看表面,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看来,只能以后制造机会试探了。 “新郎新娘拜见长辈——” 随着礼官一声高唱,罗士谋牵着赵如秀,从内室走了出来。 两人皆是一身喜袍,赵如秀遮着盖头,看不到脸。 一个穿着喜庆的嬷嬷在一旁扶着她,袖子遮着的右手,抵在赵如秀的腰间。 赵嫤笑了笑,她知道,那嬷嬷手里一定握着一把匕首。 她猜,赵如秀此刻的脸色一定很好看,只可惜被盖头遮住了,半分也瞧不见。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点心,看着罗士谋与赵如秀拜堂,又由罗士谋带着,一个一个拜见长辈,收下长辈的红包。 再看看蒋晴柔与赵文俊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真是赏心悦目。 嗯,今儿个这一天,是愉悦的一天。 待罗士谋将赵如秀领着回院子去,她也站起了身。 “雍王妃娘娘,我身上乏了,就先回去了。”她欠了欠身子,含笑开口:“多谢国公夫人同雍王妃娘娘款待。” “大姑娘不再多坐一会儿吗?”罗静芝客气地站起身,笑着挽留她。 “不了。”赵嫤笑了笑:“先回去了。” 她说罢了,便转身欲走。 “赵大姑娘。”袁缦华却忽然开口。 赵嫤小脸上露出几许诧异望着她。 袁缦华这样称呼她? 倒是新鲜。 “我今日是……一时冲动,才会那样对赵大姑娘说话。”袁缦华站起身,朝她行了一礼:“对不住,我给赵大姑娘赔礼了。” 她说着,对赵嫤深深一福。 方才,她一直在观察罗静芝对赵嫤的态度。 她发现,罗静芝对赵嫤,全然不同于从前的鄙视与轻蔑,也没有半分瞧不上赵嫤的意思。 赵嫤要离开,特意与罗静芝说,说明罗静芝今日一定亲自招待她了。 而罗静芝,也一改雍王妃的高傲,主动开口挽留赵嫤。 这很不寻常。 任袁缦华再聪慧,也猜不出罗静芝转变的理由,但她从中看出了赵嫤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她向来工于心计,权衡利弊一番之后,便抛下了脸面,露了大方的给赵嫤赔了礼。 “不过是说笑几句。”赵嫤笑了一声:“袁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告辞了。” 袁缦华倒是会见风使舵。 但旁人说什么,她怎会在意? 袁缦华赔不赔罪,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赵嫤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出了定国公府的正厅。 “姑娘,咱们回府吗?”聆风跟在后头,小声询问。 “不急。”赵嫤缓步向前:“先去集市上转一转。” 今晚,蒋晴柔一定会怂恿赵文俊去找她算账的。 这么早回去,又不能休息,还不如逛逛夜市。 “是。”聆风应了。 夜市处人声鼎沸,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赵嫤顺着一个一个小摊位看过去,瞧了不少新奇的东西。 这其中也有很多摊位是卖各色小吃的,糖球嘴馋,瞧见吃的就走不动道。 赵嫤买了不少,叫糖球给婢女们分了,她自己只吃了几口,都是浅尝辄止。 “嫤嫤。” 赵嫤转了一圈,从夜市另一边转圜回来时,周彧站在道路尽头。 等火照不到的黑暗处,他高大的身形若隐若现,看不清面上的神情,只能听出他唤她时的语气,不似寻常清冽。 “散席了?”赵嫤走近了,仰着小脸朝他笑。 她背后一片灯火通明,衬得她整个人光芒万丈的。 周彧下意识往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小声嘟囔着似的唤她:“嫤嫤……” “周彧,你吃醉了。”赵嫤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黛眉轻皱:“这是在外面。” 周彧面上有了几分委屈之意,却不曾再上前。 “收一收这副神情。”赵嫤拍了拍他的脸:“你可是矜贵清绝的晋阳小王爷。” 周彧牵过她手,不说话。 “你先回王府去吧。”赵嫤思量着道:“赵如秀这回事,今儿个晚上回去,可有得闹呢。” “你能应付?”周彧问。 “自然能。”赵嫤笑了。 她如今,又不是小时候了,应付赵文俊夫妇,不算什么问题。 “先陪我去会仙酒楼。”周彧牵着她上马车。 “你没吃饱吗?”赵嫤不解地跟了上去。 周彧坐下,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在她耳畔,语调暧昧:“嗯……没吃饱……” 赵嫤小脸含笑,勾住他脖颈,凑过去吻他。 周彧眼尾殷红,不甘示弱地回击。 两人纠缠在一起,一发不可收拾。 赵嫤小脸酡红,呼吸微促,细嫩的手自他肩头滑了下来,落在他腰带处。 “嫤嫤……”周彧握住她的手,胸膛起伏着,黑眸之中满是克制,最终还是坚定地拦住了她的动作。 他永远记得,赵嫤那日说她连张床都配不上的情形。 第148回 笑着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怎么……”赵嫤唇蹭着他唇瓣。 “等夜里我去找你。”周彧低头,用力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在床上。” 赵嫤娇娇地笑起来:“你如今还挑地方了。” 周彧揽着她不说话。 进到会仙酒楼的厢房内,赵嫤发现,周彧应当是早就派人安排好了,饭菜热腾腾的摆了一桌子,果酒也都斟在酒盅内。 两人相对而坐,周彧递了碗筷给她。 “我还真有些饿了。”赵嫤朝他嫣然一笑。 她宴席时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就用了一些点心,方才在集市上,也没遇上什么可心的东西,并未吃几口。 这会儿坐在一桌佳肴前,还真客气不起来。 反倒是要来酒楼的周彧只是提着筷子,并未吃几口。 瞧赵嫤吃得香甜,他眸底藏着笑意。 “我今日将你妹妹气得狠了。”赵嫤取过帕子,拭了拭唇,笑望着他:“你不找我算账?” 周彧不曾言语,取过一片西瓜,一点一点的去掉西瓜籽。 “我同你说话呢。”赵嫤一手支着下巴,看着他的动作:“我先说一下,咱们俩的交易,只存在于我们两个人之间,可不包括我要让着你妹妹。” 周彧抬起头,将去了籽的西瓜递给她。 赵嫤笑着接过来,咬了一口:“别以为,你给我点小恩小惠,我就会让着你妹妹了。 那是不可能的。 你要是不想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就回去同她说,以后不要再招惹我了。” 她的交易对象是周彧,没有旁人。 从决定跟着周彧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打算受任何委屈了。 就算是周彧的妹妹,也不行。 “她自幼娇生惯养,身边的人也都让着她,她习惯了,便觉得人人都该让着她。”周彧又取了一片西瓜去籽,口中徐徐道:“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你不觉得是我欺负了她?”赵嫤漆黑的眸底难掩惊奇。 周彧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竟如此信得过她? 不对,周彧应当是清楚自家妹妹的品性。 “你不会。”周彧抬眼看她,又将手中的西瓜递了过去。 赵嫤接过来,咬了一口西瓜的尖尖,思索了片刻道:“既然你如此信得过我,那我有桩事情索性就同你说一下吧。” 周彧颔首:“嗯。” “你觉不觉得,你妹妹对你很不寻常?”赵嫤又咬了一口西瓜问他。 “什么不寻常?”周彧微微挑眉。 “态度。”赵嫤转了转眸子道:“她对你的态度很不寻常。 不像妹妹,更像是情人,想占有你的那种。” 周彧怔了怔,眉头皱起。 “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赵嫤提醒他道:“寻常来说,兄妹之间是不会如此的。 我看周金玉,应当没有什么癔症之类的疾病吧? 我觉得,她能爱慕你的前提就是,她心里知道你不是她的亲哥哥。” 周彧眉头皱得更紧。 “所以,你或许不只有我祖母这一个突破口。”赵嫤分析道:“除了你父亲,你母亲应当也是知情的。 你妹妹,应该也知道一些,但到底知道多少就推断不出来了。” 周彧点点头:“此事我会盘查。” 赵嫤起身,行到他跟前,笑着在他脸上香了一口:“那我就先回去了。” 周彧目送着她出了门,抬手招来曲啸,吩咐他派人去盯着周金玉母女。 其实,母亲周袁氏那处,他早便三番五次的试探过了。 但周袁氏处处都听父亲的,嘴紧得很,半个字都不曾泄露出来过。 他倒是不曾往周金玉身上想过。 今儿个,经赵嫤提醒,他才察觉出周金玉的不对。 或许,这一次会有所收获。 * 赵嫤才进淮安侯府的大门,便听一声暴喝:“畜生,你还敢回来!” 她抬眸,便看到赵文俊站在大门正对过。 赵文俊身边,双目通红的蒋晴柔还在抹眼泪。 另外还有一众家丁分立两旁,气势汹汹。 赵嫤笑了笑,今日拜堂之后,赵如秀便是罗家的人了。 蒋晴柔想必很心疼吧? 可惜,就算再心疼,也改变不了事实了。 看蒋晴柔这么伤心,可真是痛快啊。 “你还笑得出来!”赵文俊更为气恼,声音也拔得更高了。 “大姐儿……”蒋晴柔往前走了一步,流着眼泪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我从前虽然对你严厉了些,可我也是为你好,你怨我恨我都可以冲我来,你怎么能那么对待秀儿啊…… 侯爷,我的心啊……” 蒋晴柔说着,便捧着心口哭起来。 她是真的心痛,也是真的想让赵文俊打死赵嫤。 赵嫤不死,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幺蛾子来呢。 “母亲,您还能在这里为四妹妹流泪,就应该知足。”赵嫤望着蒋晴柔,含笑缓缓开口道:“您想想我娘亲。 她的一双儿女饱受折磨,儿子更是折了腿成了残废,她想心疼也心疼不上呢。 母亲能有为儿女哭的机会,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她语气和缓,满面真挚,那神情仿佛是在劝说蒋晴柔要注意身子一般自如。 “侯爷……”蒋晴柔几乎泣不成声:“你听听,大姐儿说的这是什么话……” “来人!”赵文俊早便看不下去了:“给我将赵嫤绑了,送到祠堂去,请家法! 我要在列祖列宗跟前,教训这个坑害自己亲妹妹的忤逆不孝女!” 赵嫤面上笑意不变,从容的往后退了一步。 惜雨立刻带着一众婢女嬷嬷上前护住她。 家丁们围了上来。 聆风立在前头,举手抬足之间,便打翻了四个家丁,口中怒喝:“我看谁敢!” 她气势如虹,一声喝下来,家丁们顿时都被吓住了,不敢上前。 “给我拿下!”赵文俊再次下令:“你们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一个婢女吗?” “冲!” 家丁们也可勉强算是习武之人,其中不乏有气性的,直接朝着聆风冲过去。 但他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哪里够聆风碰的? 不过眨眼,又有三四个人倒在了地上。 “聆风,不必和小喽啰纠缠。”赵嫤在后头,淡淡出言提醒:“擒贼先擒王。” 赵文俊听她这样说,忙转身往后撤,却哪里来得及? 只见聆风强冲过那群家丁,一把揪住了赵文俊的后领,口中赔罪道:“侯爷,失礼了。” 赵文俊勃然大怒,回身骂到:“大胆刁奴,敢对你老爷动手!” 聆风才不管他说什么,直接将人拖到赵嫤跟前,一把推搡地上:“姑娘,奴婢擒到贼王了!” “等会儿回去有赏。”赵嫤甚是满意。 “赵嫤!”赵文俊坐在地上,指着赵嫤的手,气得直发抖:“你这个忤逆女,你敢这样让人反抗我? 我是你爹!” 聆风怕他伤着赵嫤,俯身反剪住他双臂。 “我知道的。”赵嫤接过帕子,蹲下身动作轻柔的替他拭汗:“咱们亲父女之间,还是应该互相照顾的。 四妹妹已经嫁出去了,三妹妹又生病了。 那些庶出的妹妹,父亲更是常说养着也不管用。 还有我那小弟,如今年纪尚小,还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呢……” “你放屁!”赵文俊气得口不择言:“那是你弟弟,你敢如此诅咒他!” 赵嫤好似不曾听见他的话一般,接着道:“所以,父亲以后养老,还要靠我这个和离回娘家,且不受待见的长女呢。 父亲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儿,处置给您养老送终的女儿,不值当。 您说是不是?” 第149回 好痒…… “你……你……”赵文俊浑身直哆嗦,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仅是气得,他还从心底里真切地生出了几分惧意。 总觉得赵嫤这副样子看着陌生,明明前几年,她还匍匐在他跟前求饶,她看见他还不敢抬头说话的。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赵嫤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想不起来。 “您也不用这样,不管怎么说,您是我的父亲。”赵嫤丢了帕子,慢言细语:“我不会要您的命的。” 她倒不是舍不得赵文俊。 除了弟弟赵培元,她对谁都没有感情。 赵文俊是死是活,在她眼里,没有太大的分别。 她之所以不会弄死赵文俊,完全是因为弟弟。 赵培元性子周正,心地善良,再加上从前那些年,赵文俊对赵培元这个儿子,还算得上是疼爱有加的。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赵培元才能帮赵嫤活下来。 赵嫤站起了身子。 聆风也放开了赵文俊的双手。 但赵文俊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坐在地上心境一时难以言表,两手捧着脸哭起来。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个从前懦弱无用的长女逼到这种境地。 “侯爷,您起来啊……”蒋晴柔伸手去扶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这事情,您就不管了吗?就任由着她将秀儿糟践了?” 赵文俊只是捧着脸嚎啕大哭,什么也不说。 赵嫤冷眼望着蒋晴柔:“母亲,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您还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不然呢?”蒋晴柔抬起头,满面恨意地瞪着她:“你和秀儿,到底有什么仇怨。 明知道罗士谋废了,却还非要强迫秀儿嫁过去,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害她?” 她耳朵上包的细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脸上的伤痕也显眼,满面泪痕,发丝凌乱,看着很是狼狈。 “那就要好好问问你这个做母亲的了。”赵嫤唇角微勾,眸底的讽刺不加掩饰:“当初,和宁侯府宴客,是谁特意请了罗士谋去? 又是谁,有意将罗士谋引到后头园子去的? 你们原本算计的,是想让罗士谋对谁动手? 还有,今日去定国公府,你打的又是什么主意,你敢一一说来么?” “你在说什么,我……”蒋晴柔忍住心底的寒气:“我根本听不懂。” “你听不懂?”赵嫤往前几步,直视着她:“那就让我来告诉你。 无论是与蒋王氏的合谋,还是讨好定国公府,你都是为了对付我。 若非我提前识破你的阴谋,我眼下的下场,要比赵如秀凄惨百倍。” “你……你胡说,我怎么会算计你!”蒋晴柔心虚地反驳。 她看着赵嫤,一阵胆战心惊,赵嫤漆黑的眸子明明是含着笑意的,她却无端瞧出森然可怖来。 她不得不承认,如今的赵嫤与当年完全不同,已经判若两人,不在她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内了。 她第一次觉得,她好像对付不了赵嫤。 她这个时候,才恍然察觉,她身后没有人了! 她的娘家,她的姐姐家,全都灭门了,她身后一个人也没有了。 而这一切,都与赵嫤脱不开干系。 她想不明白,赵嫤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有数。”赵嫤笑了一声,并不与她争辩。 她又不与蒋晴柔对簿公堂,不需要说得那么清楚。 反正,蒋晴柔欠她的,她会自己一样一样拿回来。 蒋晴柔咬着牙,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个贱人都清楚,什么都知道! 她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虽然,赵嫤现在还未对她动手,但以后,赵嫤一定会动手。 她和赵嫤,早晚会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她心念急转,想着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人或者是事务,她必须尽快对赵嫤动手,否则,赵嫤会要她的命的! 赵嫤缓步行到她跟前,含笑轻语:“母亲,别再打我的主意。 不然,下一个就到赵月华了。” 她说罢了,转身便走,也不管蒋晴柔的咒骂威胁。 回到宛宸院。 赵嫤疲累了一整日,叫惜雨让人打了热水,洒了香露与花瓣,倚着浴桶壁,阖上了眸子:“你们都下去吧,我泡一会儿叫你们。” “是。” 惜雨几人退了出去。 赵嫤闭目养神了片刻,耳边听得后窗有了响动,接着就听到周彧脚步轻盈落地的声音。 “都什么时辰了,你不在家歇着。”赵嫤好笑的开口。 “我说了来的。”周彧顺着声音,到了屏风后。 “你倒是说话算话。”赵嫤睁开眸子,笑看了他一眼。 “那是自然。”周彧上前勾起她下巴,凑过去在她唇瓣上亲了亲。 “一起?”赵嫤弯起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 周彧眸色深了深:“我回去沐浴过了。” 赵嫤笑了:“那你到床上去等我。” 周彧又亲了亲她额头,才去床上了。 赵嫤招呼惜雨她们进来,替她沐浴,穿上了青绸中衣,擦拭发丝。 “过来。”周彧挑开床幔:“我来。” 惜雨、惜时一见他,默契地低头退出去了。 赵嫤包着发丝,上了床,头枕在他腿上。 周彧解了她头上的长巾,一点一点替她擦干发丝,耐心又细致。 赵嫤舒坦得半阖着眸子,修长的腿半蜷着,露出雪白的玉足和纤细的脚踝,猫儿似的慵懒可爱。 “好了。”周彧冷白的手插入她浓密的发丝中,轻轻拨弄地披散开,鸦青色的发丝好似绸缎一般,柔软又有光泽。 “嗯。”赵嫤自他怀中滚出来,到了床里侧:“咱们说会话?” “嗯。”周彧取过小被子,在床边抖了抖,团成一团塞给她。 赵嫤抱着小被子,杏眸不由满足地眯了眯:“你妹妹那里,安排好了?” “嗯。”周彧倾沈,侧躺在她身旁,单手支着脑袋望着她。 赵嫤杏眸含笑,抬手摸他脸:“既然不是亲兄妹,小王爷可曾考虑过,就让她做小王妃啊?” 周彧捉住她手,握在手心,淡淡地回:“不曾。” “为何?”赵嫤故意逗他:“一个家里长大的,知根知底,其实也合适……” “我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周彧一把拉过她,将她双臂摁在枕边,凑过去咬她耳朵。 赵嫤嘻嘻地笑:“其实,要说起来,咱们两个才是真正的知根知底呢……” 周彧笑了一声,追着啃噬她玲珑的耳垂。 赵嫤笑着往一侧躲:“好痒……” “嫤嫤。”周彧吻落在她额头上,语气暗哑克制:“赵如秀处置了,接下来要如何?” “嗯?”赵嫤两手抱着他脖颈。 周彧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荷包的事。” “对了。”赵嫤闻言松开手,欲起身:“你不说我都忘了,荷包还给你……” “不急。”周彧摁住她:“我是说,雍王定会想方设法试探你我关系,你待如何?” 他眸底隐着期待。 若他们都关系大白天下,嫤嫤会不会为他留下? 第150回 我心甘情愿的 “我再应付一番。”赵嫤亲了亲他的下颚,娇声笑道:“若实在不行,只能委屈你了。” 说起此事,她原本也觉得颇为棘手。 当时只想着反将蒋晴柔一军,不曾仔细思量,便将周彧给拉进来了。 如今想将他干干净净地择出去,恐怕是不容易的。 不过仔细思量,也不是全然不可能的。 眼下,她与蒋晴柔已经撕破了脸皮,不必要久留了。 只剩下赵文俊的乌纱帽,还未曾摘下来。 雍王倒是可以利用,但是需得周旋,就用周彧吊着雍王,让雍王将赵文俊给办了。 到时候她就可以全身而退了,也不牵连周彧。 唯一还没有预备好的人是弟弟赵培元,他的腿伤还未恢复。 “我不委屈,我心甘情愿的。”周彧追逐着她柔嫩的唇瓣,嗓音低沉暧昧。 “心甘情愿背负个始乱终弃的名声?”赵嫤吃吃地笑,迷蒙的杏眸湿漉漉的,似懵懂又似多情。 周彧心口剧跳,俯首吻在她眼眸上。 赵嫤阖上眸子,口中笑道:“不过,或许也不会说的这么难听。 毕竟,我名声不好,你抛弃我才是应该的。 你若是与我长久了,那才叫人诟病。” 周彧停住了亲吻她的动作,翻身下来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你别这样说。” 赵嫤说话太冷静了,冷静到叫他害怕。 “本来就是啊。”赵嫤不以为意,仰起稠丽的小脸看他:“我先给你赔个罪,对不住了,最终或许还是要污了你的名声。” 周彧人品样貌堪比谪仙,要被她扯下凡尘,她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主要是无法补偿。 周彧堵着她唇,似乎着恼了,用了些力气,缓缓向下。 “好,好夫君……”赵嫤叫他纠缠得受不住,纤细雪白的脖颈完成一弯新月,细嫩绵软的手指摩挲着他。 周彧闷哼了一声,凶狠地擒住她的珠玉,辗转厮磨,手下也不曾闲着。 青绸中衣丝滑,落在床边,自沿处滑落在床前的踏板上,无声无息。 赵嫤纤细白嫩的脚踝弓起,勾在那劲瘦的后腰处,宛如无根的玉笋,随风摇摆起伏。 两人杀得难解难分,待得周彧抱着赵嫤再次沐浴出来时,天边已经有了微光。 “等会儿你就要早朝了吧。”赵嫤抱着小被子,半阖着眸子看他。 周彧瞧她餍足的模样,宛如只吃饱了的小狐狸,心中爱极了,凑过去在她额头上吻了吻:“陪你睡一会儿,再去。” “扶玄怎么样了……”赵嫤问了一句。 “养得不错。”周彧揽过她:“已经能拄着拐杖下来走几步了。 两条腿的长度也差不多,太医说,恢复之后应当不至于一瘸一拐的。” “那敢情好。”赵嫤闻言睁开了杏眸,来了些精神:“我明日去看看他。” “嗯。”周彧低头吻了吻她额头:“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下午我自己带着聆风悄悄过去。” 赵嫤抱着小被子,转身朝着床内,她疲累至极,说罢了话几乎瞬间便睡了过去。 周彧替她盖上被子,自后头搂着她,阖上眸子却久久不能入眠。 赵嫤如今除去了辅国公府,也除去了和宁侯府,淮安侯府应当也快了。 她方才又问起赵培元的腿脚,她是打算离开了么? 周彧抱紧了她,一时心绪难平,两滴清泪没入赵嫤鸦青的发丝之中。 直至赵嫤叫他抱得太紧了,嘟囔着挣扎,他才回过神,抬手抹去自己面上的潮湿。 他不甘心,拉过赵嫤偏要叫她面朝着自己睡。 赵嫤实在困倦的厉害,挣扎了两次无果之后,便乖乖偎在他怀中睡了。 他垂眸,看着怀中人儿娇软乖恬的睡颜,低低地叹息:“嫤嫤,我该拿你怎么办……” * 赵嫤睡到申时过了,才起身洗漱。 用过饭之后,换了一身轻便的旋裙,只带着聆风一人,出了宛宸院。 到了淮安侯府后头的角门处,赵嫤等了片刻,趁着守门的小厮不在,带着聆风悄悄溜了除去。 “姑娘,咱们去哪里?”聆风跟在后头问:“要不要奴婢去叫辆马车来?” 帝京城里,就有租赁驴车、马车、牛车一类的店铺,随叫随到。 “铺子不就在那处吗?”赵嫤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我们去看二少爷。” 聆风点头:“是。” 赵嫤道:“一道去吧。” 其实,去周彧那个别院的路也不是特别远。 但昨儿个累了大半夜,她身上重得很,尤其是腰腹处的酸痛,难以忽略。 是以还是得叫辆马车,也不容易叫人察觉了行踪。 赵培元如今是要紧的时候,不能出丝毫的差错。 如此,主仆二人便到了那别院门口。 赵嫤左右瞧了瞧,见四下里无人,才抬手敲了门。 管事的认得她,是周彧特意交代过的,无人敢怠慢了,一个个低头躬身,恭敬得很。 很快,赵嫤便到了赵培元所在的院落前。 下人退了开去。 赵嫤站在院门口往里瞧。 阿拧扶着赵培元,小心翼翼的下廊下的台阶。 赵培元腰间架着拐杖,也颇为谨慎,下一阶便歇一下,虽然很慢,但很稳妥。 赵嫤望着,杏眸中有了些许欣慰的笑意。 因为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的缘故,赵培元从小就很懂事,无论何时何地,都很稳重。 从腿废了之后,他开始自暴自弃,性情大变。 如今看着,当初的赵培元好像又回来了。 下了台阶,阿柠将另一只拐杖也递给他。 赵培元自个儿拄着拐杖,试着用受伤的那条腿的脚尖点在地上走路。 他的腿骨还未长好,不能太过着力,身上一大半的重量压在拐杖上。 虽然姿势很怪异,动作也很慢,但他终究走起来了。 从廊下,到院子里的石榴树下,他走了许久,又疼又累,满头大汗。 终于,到了树下,他直起身子喘息。 阿柠给树边的石凳铺上了软垫,满面欢喜地上前给他擦汗:“少爷,奴婢扶您坐下。” “不用,我自己来。”赵培元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他慢慢的挪到桌边,放下拐杖,扶着桌子缓缓坐了下来。 “少爷好厉害!”阿柠笑着拍手:“奴婢刚才看了,您走路一点也不瘸着,等好了,一定会像从前一样的,不会留下不良之症。” 赵培元也点点头笑了。 “奴婢给您倒水来喝。”阿柠说着回身,往屋子里走。 眼角余光便瞥见一道人影,站在门口。 她定睛一瞧,连忙行礼:“奴婢见过大姑娘。” 她说着回头欢喜地招呼赵培元:“二少爷,大姑娘来了。” “姐姐。”赵培元瞧见赵嫤,很是惊喜,朝她招手:“快进来。” 赵嫤笑着迈过门槛,朝着他走过去。 “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赵培元拉过她的手:“快坐。” “才来一会儿,看到你走过来的。”赵嫤笑着问他:“怎么样,疼不疼?” “疼是有些疼的,但比起打断重新接骨,要好多了。”赵文俊面上见了笑意:“而且只要能走,姐姐,我不怕疼的。” “嗯。”赵嫤许久没有见他如此开朗的笑了。 见他如此,她心中很是欢喜。 “大姑娘,少爷,吃茶。”阿柠笑吟吟地端了茶水来。 “好。”赵嫤接过茶盏,放在跟前的石桌上。 “奴婢去取点心。”阿柠又转身进屋子去了。 赵文俊望着她欢快的步伐,不由出神。 赵嫤也回头瞧,再看看自家弟弟的神情,笑了笑,心里有了数。 赵文俊察觉赵嫤周氏的目光,忙收回眼神问她:“姐姐,这些日子还好吗?” “我有什么不好的?”赵嫤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语气轻松:“和宁侯府覆灭了。” 第151回 哪个不是薄情寡义,喜新厌旧? “和宁侯府覆灭了?”赵培元惊住了,看着她:“也是姐姐做的?” “不然呢?”赵嫤搁下茶盏,笑看了他一眼。 “姐姐怎么做到的?”赵培元还是觉得不敢置信。 前不久,姐姐才收拾了辅国公府啊。 怎么会这么快,又将和宁侯府解决了? “借力打力就可以。”赵嫤不曾详细说,她不想叫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污了弟弟的耳目。 “大姑娘。”阿柠端了点心上来:“这是奴婢和厨房做点心的姐姐学的。 您尝尝。” “你做的?”赵嫤捏起一块点心,细细打量,不吝夸赞:“莲花酥,像模像样的。 咱们阿柠倒是生了一双巧手。” “大姑娘过奖了,您尝尝。”阿柠两只手握在身前,害羞的小脸都红了,却还是笑着的。 显然很开怀。 赵嫤咬了一小口,细细品了品,点点头:“是挺好吃的。 扶玄喜欢吃?” 她说着,看向赵培元。 赵培元白净的脸上隐有红晕,点点头:“以前不爱吃甜食,现在吃着还成。” “阿柠要是喜欢做,就请个师傅,仔细学过。”赵嫤放下荷花酥,端起茶盏吃了一口清茶。 阿柠的眸子顿时亮了:“真的? 奴婢真的可以学?” “看样子是喜欢。”赵嫤笑了:“行,回头给你安排一个师傅。” “谢大姑娘。”阿柠喜得忙跪下磕头。 “起来吧。”赵嫤抬了抬手。 赵培元看向阿柠道:“你坐下,走来走去的我头晕。” “奴婢不敢。”阿柠走到他身后站着。 赵培元也就由着她了。 “姐姐。”他看向赵嫤:“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赵如秀已经嫁给罗士谋了。”赵嫤思量着道:“如今,只剩下赵文俊、蒋晴柔和赵月华了。 蒋晴柔是断然留不得,她恨我入骨,只要她活着,就不会放弃对我们动手。 赵月华可以看情形。” “爹那里……”赵文俊欲言又止。 “我知道。”赵嫤垂眸,望着跟前的茶盏:“你舍不得他,他对你也确实有几分疼爱。 所以,我不会要他的命的,你可以为他养老送终。 他也只能选择你为他养老送终,其他的,就不用想了。” “姐姐不要伤害他,能给我个尽孝的机会就可以。”赵培元的要求也不高,他想起来又问:“那赵秉和呢?” “赵秉和。”赵嫤细嫩的指尖搓了搓:“他今年其实还小,虽然被蒋晴柔带歪了,但也还有掰正的可能。 先试试,若是能带到正途上,你们兄弟齐心,将来在朝堂上或许会有一番建树。 但若是掰不正,就由他彻底歪了吧,到时候自然有人收拾他。” 赵培元想了想,点点头:“姐姐如此安排,甚好。” 赵秉和确实年纪小,但也不曾真的伤害过他们姐弟,若真是对那么小的孩子动手,他于心不忍。 但他心里也怕,斩草不除根,便是养虎为患,将来要遭到反噬的。 姐姐这么决定,是对的。 “你好好养着身子,若有闲暇,也可以看看书了。”赵嫤抬眸,望着那颗挂满果子的石榴树:“等蒋晴柔去了,你就可以搬回淮安侯府了。” “我已经在读书了。”赵培元回道。 “没有夫子,你能读得懂?”赵嫤不由看他。 赵培元笑着道:“有小王爷教导我。” 赵嫤很意外,不过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问道:“他每日有忙不完的事务,哪里得空?” “小王爷也不是每日来。”赵培元解释道:“我平日,就每日照常读书温书。 若有不懂、不通之处,便标注记录下来。 小王爷四五日会来一趟,到时候统一给我指点讲解。” “他讲的,你能听懂?”赵嫤笑着问。 “能。”赵培元满面敬佩:“小王爷并不比我大多少岁,学识却如此的渊博,当真难得。 也难怪,他年纪轻轻就位居高位,手握大权。” 赵嫤抿唇笑了笑:“既然他学识渊博,又愿意教你,那你就好好学。” “嗯。”赵培元望了望她,一时欲言又止。 赵嫤笑起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跟姐姐,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吗?” 赵培元犹豫了一下道:“我想问姐姐,和小王爷之间……” 他总觉得,小王爷对姐姐不一般。 可小王爷没有直白的表现出来。 而姐姐这里呢,更没有丝毫对小王爷不同的意思。 他有点看不懂这两个人了。 但他心里头觉得,小王爷是极好的,因为姐姐的缘故,对他都能这么照顾,对姐姐一定会更好的。 “我和他,就是朋友,还有生意上的往来。”赵嫤笑了笑:“他大概是看我一个女子不容易,所以对我有些照顾。 但我们的往来,都是私底下的,明面上并没有。 你也知道,他位高权重其实对手也多,若是明面上走的近,我也会有危险。” “就这些吗?”赵培元有点失望。 姐姐好像没有说实话。 小王爷对姐姐,怎么可能只是生意上的往来? “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赵嫤笑起来:“你可别忘了咱们的身份。 就算是娘亲在,你姐姐我也配不得小王爷的。 更何况,蒋晴柔早早便坏了我的名声。 你可别胡思乱想了。” “小王爷也说过,姐姐不是那样的人。”赵培元垂眸,低声嘀咕:“也不是非要门当户对,才能成亲吧。” “也不是非要。”赵嫤小脸含笑,耐心的解释:“也有门不当户不对的人结成夫妇的。 只是高嫁了不免受委屈,就算小王爷愿意,弟弟舍得我去受委屈么?” “舍不得。”赵培元一听这话,连忙摇头。 “那不就是。”赵嫤端起茶盏来,又吃了一口。 赵培元想着问她:“那姐姐都替我安排脱单了,姐姐自己呢?” “我?”赵嫤笑了笑:“我什么? 替娘亲报了仇,我就轻松了,到时候再说吧。” “姐姐不打算议亲吗?”赵培元顿了顿问。 赵嫤摇头,果决地道:“不打算。 看看赵文俊,再看看帝京的那些儿郎,哪个不是薄情寡义,喜新厌旧? 我有银子有铺子,何必找那不痛快?” “但是姐姐不成亲,就没有子女。”赵培元劝告道:“以后年纪大了,谁在跟前承欢膝下? 若是有个病痛,谁又来关心?” 赵嫤笑起来:“怎么?赵培元,你怎么回事?你和你的子女不打算管我? 这还没站起来呢,就算计着甩掉我这个包袱是不是?” “没有,我不是。”赵培元听她这样说,不由急着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姐姐跟前有个知冷知热的……” “就别操心我了。”赵嫤拍了拍他的手:“你以后,除了我给你安排的,可有什么打算?” 她说着,看了一眼阿柠。 阿柠低着头,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赵培元沉默了半晌,眸中露出坚毅的光芒:“姐姐,倘若我以后入了朝堂,能有小王爷的权势,我一定替咱们娘亲报仇。” 赵嫤闻言,怔了片刻,肃了面色道:“赵培元,收起你的心思,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见你说第二次!” “为什么?”赵文俊坐直了身子,不解又焦急:“为什么姐姐能为娘亲做那么多,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凡事量力而行。”赵嫤侧眸望着他,神色清冷:“你看周彧稳坐那个位置,似乎很轻松。 他背后都是什么人,你细细想过么? 他经过什么血雨腥风,你清楚么? 他什么性子什么手段你都不了解,你也做不到。 你稳重,心善,心向光明,你坐不到那个位置,我也不想你为了复仇扭曲自己。” 见不得光的事情,交给她做就好了。 第152回 小王爷怎么突然来了? “可乾元帝才是罪魁祸首。”赵培元一巴掌拍在石桌上,眼圈红了。 赵嫤深吸了一口气,思量了片刻,开口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一切都要等你先养好身子。 后面的事情再说,我会考虑。”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弟弟还这么坚持,她或许可以考虑弟弟的提议。 但她还想好好活下去,定然不会轻易动手的。 毕竟是弑君,没有周彧的支持,单凭他们姐弟,是没有可能的。 若是哪一日,她豁出去恶心进宫去,或许也能成事。 但至少眼下她没有进宫的想法。 能报仇自然好,但是为了报仇把自己当真献给仇人,她眼下尚且做不到。 “好。”赵培元应了。 “等你腿好了,约莫也过完年了。”赵嫤思量着道:“过完年你十九,也要及弱冠,到时候,淮安侯府就要靠你撑起门面了。 你可有心仪的人? 我想法子周旋,给你说门亲事。” 赵嫤说着,又看了一眼阿柠。 阿柠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她手紧张地搓着衣角。 赵培元低下头,红了脸,犹豫了片刻道:“姐姐,我的亲事不急,等明年再说。” 赵嫤笑了一声:“你若是有,便说出来,我也好尽早安排。” “真没有。”赵培元摇头,脸更加红了。 “那成。”赵嫤见他不肯说,也就作罢了,那就以后再说吧。 姐弟二人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天慢慢就黑了。 厨房得知赵嫤来了,不敢怠慢,做了满满一桌各样菜式,送到院门口。 阿柠和聆风去取了,摆在屋内的八仙桌上。 赵嫤陪着赵培元,看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廊外,上到台阶,再进屋子。 短短的路,赵培元走得满头大汗,却很开怀,笑看着赵嫤道:“姐姐你看,我是不是恢复了许多?” “是好了很多。”赵嫤笑着点头:“太医可曾说,什么时候能不用拐杖?” “再有两个月吧。”赵培元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憧憬。 赵嫤见他如此,也不由笑了:“是不是觉得之前所受得苦,都是值得的?” “都值得。”赵培元点头赞同。 “姑娘,小王爷来了。”聆风瞧见周彧站在门口,出言提醒。 赵嫤同赵培元齐齐回头,便见周彧玉身长立在门槛外,一身牙白锦袍,衬得他越发矜贵清绝,出尘脱俗。 “小王爷怎么突然来了?”赵嫤转身行礼,笑着觑了他一眼。 周彧这般看着人模狗样的,确实好看,与纠缠着她时简直判若两人。 要不是太熟悉了,她还不敢认呢。 “公务处置妥当了,来看看扶玄。”周彧淡淡地回。 “小王爷一直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赵培元开口招呼。 周彧夷犹着看了一眼赵嫤:“会不会打扰你们姐弟说话?” 赵嫤不许他叫赵培元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许他与赵培元太过亲近。 “怎么会?小王爷也不是外人,快请进。”赵培元吩咐:“阿柠,你去扶小王爷进来。” 周彧这才进了屋子。 “我和姐姐才预备用晚饭,小王爷一起吧。”赵培元笑着邀他。 周彧点头,又看了一眼赵嫤:“如此,叨扰了。” “这是你的院子,说什么叨扰。”赵嫤含笑望了他一眼:“要叨扰也是我们叨扰。” 这人真是,明明就是来吃晚饭的,还装得怪客气的。 “扶玄一直住着也可以。”周彧缓缓开口。 赵嫤递了碗筷给他们。 三人一道用饭,不时说说话。 尤其是赵培元,瞧见周彧,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从这本书说到那本书。 周彧总会在恰到好处的地方提点他一句,叫他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赵嫤含笑瞧着,赵培元平日里话并不多,却能对着周彧畅所欲言,看来,周彧确实是用心教导他了。 气氛和睦融洽,一顿饭下来,赵培元还有些意犹未尽,桌子都收了,他还在与周彧说话。 “时候不早了,有什么话你们下回再说吧。”赵嫤寻了个他们说话的空隙开口:“小王爷和我一道走吧,我有事同您说。” “好。”周彧应了她。 赵培元还有点依依不舍的,又不好开口挽留。 “功课我回头来给你讲,早些歇息。”周彧嘱咐了他一句。 “小王爷,姐姐,走好。”赵培元目送着他们并肩去了。 不管姐姐怎么说,他还是觉得,姐姐和小王爷看着般配。 他坐了片刻,最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出了院子,周彧牵住了赵嫤的手。 赵嫤张开手,与他十指相扣,她顿了片刻,软着语调开口:“周彧,谢谢你。” 周彧侧眸看了她一眼,不曾言语。 “其实,你不用对扶玄那么好的。”赵嫤缓缓道:“就好似我对你妹妹一样。” 周彧没有义务这么做。 “不一样。”周彧看着前方,淡淡道:“扶玄是我的朋友。” “周彧……”赵嫤站住脚,抬起清澈的杏眸看他。 她想问,等他们之间的交易终止,周彧会不会因此报复赵培元? 但周彧又好像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话便有些问不出口。 “我知道。”周彧垂眸与她对视,眸色坦诚:“你我之间,你随时可以提出终止。 扶玄那里,与你无关。” 他说罢了,似乎不甚在意,转过脸继续往前走。 实则,在转过去的一瞬间,他的眼圈便红了。 他舍不得,却不得不这么说。 倘若他表现出一丝的依恋与不舍,他知道,赵嫤现在便会放开他的手逃之夭夭了。 “你可真够绝情的。”赵嫤晃了晃他的手,娇娇地笑了:“那我回头让人给你送些金票,别拒绝我,这是我的谢意。” 她松了口气。 这两三年,周彧与她在一道,处处周到细致,对他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 有时候,她恍然间会觉得,他们好像一对细水长流的小夫妻,互相帮助,共同筹谋。 她很怕周彧喜欢上这种感觉,没有玩够,舍不得放她走。 那将会很棘手。 毕竟,周彧位高权重,又知道她的诸多私隐,想拿捏她还是很轻松的。 随着辅国公府和和宁侯府的覆灭,她最担心的莫过于这件事了。 现在,周彧说得这样干脆,毫无依恋,她可以安心了。 只等那一日,离开帝京便是。 周彧应了一声:“我送你回去。” “你方便吗?”赵嫤笑看着他。 “只怕你不方便。”周彧扶着她上了马车。 周彧坐下,赵嫤便自觉地窝进他怀里坐着了,她早察觉,这样比坐在位置上舒坦多了。 周彧揽着她,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奶桃香气,闭了闭眼睛。 赵嫤靠在他怀中闭目养神。 两人都不曾言语。 到了淮安侯府前头的拐角处,赵嫤马车前,想起阿柠学做点心的事,便与周彧说了。 “要手艺好,也要品性好,你看着请,银子我会让人和金票一并送过去。”她站在外头叮嘱周彧。 周彧神色晦暗不明,只听他应了一声。 赵嫤与周彧道别后,缓步行回了宛宸院。 才进里间,预备着沐浴,赵嫤尚未宽衣,门口便有婢女来报:“大姑娘,赵月华来了,说要见姑娘。” “赵月华?”赵嫤杏眸微转:“她不是病得起不来床了吗?” “奴婢瞧着,脸色确实不好看,人也瘦了一大圈。”守门的婢女回道。 赵嫤笑了笑,轻声道:“让她进来。” 第153回 如此不顾尊严 “姑娘。”守门的婢女一出去,聆风就紧跟着道:“奴婢方才听人传信说,小王爷的妹妹傍晚时分登门了。” “周金玉?”赵嫤微挑黛眉:“她不装昏厥了?” 聆风笑起来:“听消息说是身子虚弱得很,不能走路,用软辇抬进来的。” “她来见了谁?”赵嫤询问。 “就是蒋晴柔陪着,去看了赵月华,这淮安侯府,也没有旁人了。”聆风小声道。 赵嫤点了点头,眸光闪闪,她心里已经有了数。 周金玉算是在她手下吃了个亏吧,心里头肯定不服气。 但周金玉想遇见她,也不容易,更别说报复了。 所以就登门挑唆赵月华了。 她大概可以想见赵月华是因为什么来的,但不知赵月华是打算与她硬碰硬,还是用怀柔之术呢? 她正思量间,赵月华进来了。 “长姐。” 她规规矩矩的朝着赵嫤行了一礼。 赵嫤含笑抬手:“三妹妹真是客气。” 看样子,赵月华是想用怀柔手段对付她呀。 赵月华看着,是清减了不少,一张小脸苍白憔悴,从前的衣裳穿着,都有些宽大。 不过,发髻倒是梳得整整齐齐,发钗也戴得像模像样,还抹了口脂。 赵嫤抿唇笑了笑,赵月华都已经到这地步了,还是不肯服输呢,穿戴打扮倒是一丝不苟。 赵月华站直了身子,一时间没有开口。 赵嫤侧目望着她:“三妹妹突然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赵月华有些艰难的开口:“长姐和小王爷私交匪浅?” 赵嫤微微挑眉:“三妹妹何出此言呢?” 她心下明了,是周金玉以此事作借口,好叫赵月华来与她兴师问罪。 是之前几次,与周金玉起冲突,周彧都不曾对她有所惩戒,周金玉有所察觉了? 还是说,周金玉纯粹为了泄愤,胡乱编造了这个理由给赵月华? “长姐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赵月华抬起头来,身上便有了一些从前的风华。 赵嫤轻笑了一声:“三妹妹觉得,我的事情,有必要与你解释?” 她若否认,赵月华也不见得会信。 赵月华没有资格问她的事。 “长姐应该知道,小王爷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吧?”赵月华眼底泛起了泪光。 “不好意思。”赵嫤笑望着她:“我不太了解。” 与她何干? 莫名其妙。 “长姐,你一定要这样吗?”赵月华忍不住落下泪来:“今日,小王爷的妹妹已经来看过我了。 她告诉我,小王爷之所以要跟我退亲,正是因为你的缘故。 长姐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这样?” “你既然信周金玉,去问她就是了。”赵嫤站起身,换了挥手:“聆风,替我送客。” 她没什么耐心在这处与赵月华说车轱辘话了,身上且酸疼着呢。 她要早些沐浴歇着了。 “三姑娘,请吧。”聆风上前抬手。 “长姐!” 聆风一个不留神,赵月华忽然“噗通”一声,对着赵嫤跪下了,泪流满面地看着她:“我求你了!” 赵嫤黛眉轻皱,垂眸望着她。 都说赵月华是蒋晴柔用心教导起来的,言行品性都随了蒋晴柔。 眼下瞧瞧,还是不尽然啊。 为了个男子,竟跪下哀求,啧,这可落尽了蒋晴柔的脸面。 赵嫤杏眸转了转,朝聆风招了招手。 聆风凑过去。 赵嫤对她耳语道:“去叫蒋晴柔来。” 她倒想瞧瞧蒋晴柔瞧见赵月华如此,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来? 想必会很有趣。 聆风闻言,用力点头,面上忍不住有了笑意。 赵月华可是蒋晴柔最应以为傲的女儿,若是瞧见赵月华为了周彧跪在姑娘跟前,她一定会气疯了的! 姑娘真是杀人诛心啊。 聆风快步走到门口,吩咐人去了。 赵月华对赵嫤主仆二人的举动一无所知。 她正跪伏在地上,哭诉自己从见周彧第一面起,便暗暗爱慕周彧,而后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她心中所想…… 她说尽了自己所有的哀愁与女儿家的心事,眼泪也不停地流。 赵嫤却慢悠悠地倒了盏茶来吃,压根儿也不曾仔细听赵月华到底说了些什么。 半晌,赵月华才算停止了诉说,只是跪在地上哭泣。 “所以,三妹妹与我说这些,是何意?”赵嫤搁下茶盏,垂眸俯视着她。 “长姐,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有本事,周金玉说得一定是真的,周彧要娶你为妻是不是?”赵月华语气急切又惊惶:“我只求长姐,成亲的时候将我带过去。 让我做个姨娘……不,哪怕做个婢女,只要能让我时常见到小王爷,我哪怕是给长姐为奴为婢都行…… 求求长姐了,求求你了……” 她说着,便又开始磕头,又卑微又迫切。 “三妹妹还真是高看我了。”赵嫤看着外头远来的人影,笑了一声。 莫要说她与周彧绝无可能。 就算是真有那一日,她又怎么可能带着赵月华去,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她又不是悲天悯人的活佛菩萨,不可能别人一哭,就点头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过,赵月华真的是疯了不成?竟然为了周彧如此不顾尊严,这是她从前从来不曾料到的。 “长姐,我求你了,求求你了……”赵月华几近崩溃,似乎只会磕头和说这句话。 “华儿!”蒋晴柔跨进门槛,来不及多问赵嫤,便扑过去一把抱住赵月华:“你这是做什么?” “求求长姐了,求求你了,带我去吧……”赵月华闭着眼睛,一边哭一边哀求。 实则,在与周彧退婚之后这些日子,她一直寝食难安,心里头就是迈不过这个坎。 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没有周彧,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听周金玉说周彧会娶赵嫤,她如同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她早早的便起身收拾整理妥当了,听闻赵嫤回来,立刻便来寻她了。 只要能和周彧在一起,她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蒋晴柔几番劝说询问,赵月华就是不回她,只管求着赵嫤。 “赵嫤,你到底对华儿做了什么?”蒋晴柔愤怒。 她看着这个曾是她骄傲的女儿,变成如今这样,当真是心痛至极。 她带着疤痕的脸上满是怒意,包在耳朵上的纱布也叫赵月华蹭掉了,看着有几许狰狞。 “母亲该好生询问三妹妹才对啊。”赵嫤睁大杏眸,很是无辜:“我也不知三妹妹为何突然觉得小王爷会娶我为妻,求着要给我为奴为婢。” 她欣赏着蒋晴柔狼狈的模样,眸底有了真切的笑意,这样的蒋晴柔看起来颇为顺眼。 “怎么可能,一定是你做了什么!”蒋晴柔压根儿不信她的话。 “母亲爱信不信。”赵嫤纤细的素手掩着唇,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请母亲快些将三妹妹领回去吧,我要歇着了。” 蒋晴柔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扶着赵月华口中轻哄:“华儿,你先随娘回去,有什么话你跟娘细说……” 这会儿,她已经顾不上收拾赵嫤了。 “你别管……”赵月华用力挣脱她:“我要求长姐,求长姐带着我一起去晋阳王府……” 蒋晴柔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那都是周金玉胡编乱造的,小王爷他怎么可能看得上赵嫤?” 赵月华恍若未闻,便要凑到赵嫤跟前去再跪。 “赵月华!”蒋晴柔忙上去拉着她。 赵嫤见状,嗤笑了一声,想想她当初受得罪,蒋晴柔和赵月华所受的,不过十之一二罢了,还远远不够。 蒋晴柔听赵嫤笑了,顿时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赵月华脸上,高声骂道:“周彧已经不要你了,你还这样死皮赖脸的,也不嫌自己丢人!” 赵月华叫她一巴掌打得僵在那处,手捂着脸,呆呆地看着她。 “陈嬷嬷!”蒋晴柔抬手招呼:“你们几个过来,把三姑娘给我拉回去。” 陈嬷嬷几人动作倒是不慢,很快便拉着赵月华去了。 “总算清静了。”聆风上前:“姑娘,奴婢让人打热水?” “嗯。”赵嫤颔首。 惜雨道:“姑娘,奴婢瞧着,赵月华怎么像疯魔了似的?” “就是,这是为了小王爷一点脸面都不要了。”惜时赞同地点头。 第154回 上吊自尽了 “世上是有这样的人的。”赵嫤并不见怪:“为了所谓的情爱,不顾尊严,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 殊不知,情爱本不是长久之物,又怎能托付终身?” 更莫要说以性命相许。 为了情爱奋不顾身之人,在她眼中都是愚不可及的。 依着她看,赵月华身上就算没病,心里头也已经病入膏肓了。 “姑娘说得是。”惜时笑着点头赞同。 赵嫤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婢女们打来了热水,赵嫤在浴桶中泡了一会儿,解了乏。 用了汤药之后,便抱着小被子安寝了。 “姑娘,姑娘,快醒醒!” 清晨,外头鸟鸣阵阵,日头已经升起来了。 赵嫤尚未睡醒,便叫聆风一阵急唤。 她睡眼惺忪,黛眉轻皱:“出什么事了?” 她一向睡得不好。 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聆风她们是不会扰她清梦的。 “赵月华昨儿个夜里上吊自尽了。”聆风语速极快的道。 赵嫤杏眸一下睁开了,扭头看她:“什么时候的事?人死了?” “估摸着是半夜。”聆风细细地道:“奴婢派人去打听了,蒋晴柔在那里哭诉呢。 说是上半夜,她还陪着赵月华来着,赵月华什么也不肯说,就只是哭。 后来到了下半夜,就肯开口了。 还跟蒋晴柔认了错,说自己以后不会再犯糊涂了。 蒋晴柔向她保证,以后一定会给她找一个好婆家。 赵月华没有答应,说暂时不着急。 蒋晴柔也是因为这个,没有怀疑她会寻短见。 后来,蒋晴柔回院子去了,赵月华便打发了跟前的婢女,说自己想静一静,叫她们都在外间守着。” “后来她就上吊了?”赵嫤揉了揉眼睛。 “是。”聆风道:“赵月华存了死志,上吊用的是衣裳的两根绶带接在一处的。 她还在地上铺了锦被,椅子踢倒了没有声音,所以婢女们才没有丝毫的察觉。” “那是早上才发现的?”赵嫤问。 “是。”聆风点头:“清早,蒋晴柔不放心,起身就去看赵月华了。 发现的时候,赵月华挂在房梁上,都已经僵硬了。” 赵嫤眯了眯困倦的眸子,淡淡道:“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当初,赵如秀欺凌她,赵月华可不曾少从中出主意,让赵如秀用针戳进她的脚趾甲缝内,夏日捉许多癞蛤蟆装在麻袋里,将她装进去…… 十数年间,如此种种,不胜枚举,她数不清甚至不记得,蒋晴柔母女三人到底有多少种折磨她的手段。 这些手段,赵月华从来都没有受过,只不过困苦了数日,竟就这么死了,赵月华确实占了大便宜。 而那时候赵文俊就只会说,你们有分寸些,别闹出人命。 有时候,有蒋晴柔的挑唆,赵文俊也会给她吃一顿家法。 听闻赵月华的死讯,赵嫤心中没有太多的痛快,有的只是无限的感慨,和往事在面前复现。 这只是一个开始。 蒋晴柔母女三人,必须死! 她们当中,但凡有一个活着,都会成为她心中的挂碍,叫她下半辈子活得不安宁。 “姑娘去看看吗?” 聆风瞧她一直出神,有些担心,小声开口询问。 赵嫤回过神来,将小被子放在一侧,笑了笑道:“去,自然要去。” 这情形,她当然得去看看了。 她得好好欣赏欣赏蒋晴柔痛苦的嘴脸。 远远的,赵嫤便瞧见前厅一人,正在吩咐下人。 “老太婆竟也出来了。”聆风先认了出来,那是赵老夫人。 “倒是难得。”赵嫤笑了笑。 “祖母,父亲。”她进了正厅,才瞧见赵文俊也在,笑着唤了一声。 赵文俊瞧见她,便转过脸去了,不理会她,也不曾呵斥她。 看样子,赵月华死了,赵文俊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若换成是她,赵文俊恐怕要载歌载舞吧。 赵嫤想着,不由轻轻笑了笑。 “大丫头来了,正好。”赵老夫人一见她,便招手:“你是长女,来帮着处理处理家中的事务吧。 我这把老身子骨,实在是吃不消。” “母亲呢?”赵嫤看了看她,又左右瞧了瞧。 老太婆向来不在意孙女,脸上也没有多少悲痛,又吩咐下人去扯白蕃,买棺材。 赵月华已经换上了一身紫红色的寿衣,靠东侧墙摆着,身下铺着被子与稻草。 照理说,死人是该躺在棺材盖上的。 但赵月华死得仓促,哪里有现成的棺木? 赵老太太倒是有预备好寿材的,不过老人家的棺材,当然不能给晚辈用。 “你母亲伤心过度,昏厥过去了。”赵老夫人道:“你来帮着,理理这些事吧。” “祖母。”赵嫤上前,软着声音道:“倒不是孙女儿不肯帮您。 只是您也知道,孙女从小是如何长大的。 这些事情,孙女实在是一窍不通,真帮不上您。” 她给赵月华料理后事? 可能吗? 她不将赵月华拖出去曝尸荒野,就已经算是客气了。 “也不怪你。”赵老夫人看着她,眼中忽然有了些怜惜:“这样,这一回你就跟着我,也学点东西吧。 以后到婆家,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 “那就多谢祖母了。”赵嫤朝她福了福,抿唇笑了笑。 老太婆打什么主意,她还能不清楚? 从给老太婆做寿之后,她隔三差五的就会让人给老太婆送些东西过去,吊着老太婆。 老太婆作出这副慈爱的模样来,只不过是想继续从她这里得到好处罢了。 她也乐得如此,正好瞧瞧热闹,还能与老太婆套套近乎。 说不准哪一日就能从老太婆口中套出有关周彧身世的事情来。 若能问出此事,她可就一点也不欠周彧的了。 等棺材买回来,正厅也布置好了,都已经是下午了。 蒋晴柔醒来又昏厥了过去。 一直到傍晚,她才能起身,跪坐在棺材前,往火盆里丢着纸钱,一言不发。 整个人看着像是一下老了十多岁,再也不复从前的神采了。 “祖母可以歇歇神了。”赵嫤扶着赵老夫人,进了花厅:“惜雨,回院子去取凤团来,给祖母吃了长长精神。” 赵老夫人听说有凤团,顿时来了精神:“你那里,哪来的凤团?” 龙团、凤团都是宫里才有的好茶饼。 “生意上有往来,别的大东家送的。”赵嫤含笑回。 这也是真话嘛,都是周彧这个大东家拿来的。 “做生意也有好处。”赵老夫人笑着点头。 茶水很快便送了上来。 “祖母,您尝尝。”赵嫤亲自端了茶水递上去。 赵老夫人很是受用,面带微笑地接过茶盏,细细品了一口,点点头:“嗯,确实是上好的凤团。 这香气,吃过得人,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我还是很多年前,在宫里吃过这个味道。” 她很享受赵嫤的优待,看赵嫤对家中旁人横眉立目的,对她却孝敬有加,她自然得意。 “祖母从前时常去宫中么?”赵嫤往前凑了凑。 她偏头看着赵老夫人,小脸稠丽乖软,秾艳中又带着点无辜,像只亲人的猫儿,很容易叫人放下戒备心。 老太婆肯开口说在宫中的事,这正是打探从前事情的好机会,她乖巧一些,或许能替周彧探知一二。 第155回 试探 赵老夫人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回忆之色:“先帝在的时候,是时常去的。” “我听说,祖父很得先帝重用?”赵嫤暗暗思量着,问了一句。 这句话,是她之前根据老太婆跟前的贾嬷嬷所说的话推算出来,这样问应该不算唐突。 赵老夫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确实是。 不过,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我只是好奇。”赵嫤笑着给她斟茶,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的神色:“您也知道,我没什么机会进宫。 长这么大,也就是上回去过一次,还不曾有机会得见天颜。 所以对宫里的事情,一直挺感兴趣的。” 赵老夫人闻言,顿了顿道:“不曾见着也好。 宫里看着好花团锦簇的,其实真要是每日在里头,也没什么意思。” “是呢,再好的地方,总是待着也会失了乐趣。”赵嫤赞同:“我可真羡慕祖母,能在皇宫里待腻,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待遇。 想必祖父在的时候,祖母也是帝京城里极为风光的人吧?” 她这话,大大的取悦了赵老夫人。 说起过往的风光,赵老夫人的眼里似乎有了光芒,回忆着道:“当初确实是。 你祖父那时候官也不大,不过,先皇时常邀他进宫商量政事。 我则陪着丽妃娘娘。” “先皇的丽妃娘娘,是个大美人吧?”赵嫤笑着道:“我听说,祖母和丽妃娘娘还是亲眷?” “你听谁说的?”赵老夫人忽然警觉起来。 赵嫤状似随意道:“哪一日在什么宴席上,我忘记了,听到几个老夫人提起几句。” 赵老夫人这才放松警惕,点了点头:“确实,她是我表姐。 先皇很宠爱她,只是她不喜与外人多相处,所以时常叫我进宫去。” “那丽妃娘娘,没有孩子么?”赵嫤好奇地问了一句。 赵老夫人脸色忽然变了变,摇了摇头:“没有,以后别提这些话了,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赵嫤不解:“祖母这话,我听不懂。” “你只要知道,当今圣上是先皇的弟弟便可。”赵老夫人面色严肃起来。 赵嫤点了点头:“祖母这些日子恐怕要操心劳累了。 我那库房里,还有一株老参,我让人拿来给祖母留着用吧。” 她立刻转开了话头。 老太婆好像警觉了。 难道说丽妃有孩子? 先皇驾崩,乾元帝继位,那都是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赵嫤还小,还在蒋晴柔母女手底下苦苦求生,压根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等稍微大一些,也就只知道先皇是乾元帝的兄长这么一件事,其他什么也不清楚。 而且,她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议论过有关先皇的事情。 先皇有没有子女,有几个子女这种事,更是无从打听。 看老太婆的反应,这里面应该有隐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可就难猜了。 朝中一些老臣,肯定是知道先皇的情形的。 但她与那些臣又没有交情,这件事,她可打听不了。 还是要由周彧自己来。 “老参难得。”赵老夫人客气道:“你还是留着,自己以后用吧。” 赵嫤笑起来:“祖母同我客气什么? 我年纪这么轻,哪里用的上老参? 平日炖些滋补汤吃吃,也就挺好了。 还是给祖母用了好,祖母长命百岁,才能一直庇佑我。” “庇佑你是应当的。”赵老夫人自个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其实,我心里头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你小的时候,我一心在你弟弟身上,没能照顾你。” “祖母,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您就别放在心上了。”赵嫤小脸含笑,十分大度:“我都不太记得了。” “你不记恨我就好。”赵老夫人慈爱的望着她。 赵嫤心中不屑,面上却分毫不显,依旧言笑晏晏:“对了,祖母,倘若扶玄回来,您高兴么?” 等赵培元腿脚能行走了,她肯定是要让他回来的。 到时候,赵文俊应当已经被罢了官,不能在朝中行走了。 蒋晴柔母女也绝无可能留在这个家中。 这家里也没有旁人了,所以老太婆她不打算动。 老太婆留着,这个家就还有几分家的样子,而且老太婆对赵培元是真心的疼爱。 将来,若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也能给赵培元出出主意,算是她给赵培元留的一条后路吧。 “他肯回来?”赵老夫人闻言,面上有了几分惊喜,又问:“他的腿脚怎么样了?” 赵培元也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她肯定是疼爱的。 出了那回事之后,她也曾去寻过赵培元两回。 但赵培元不理她,也不肯回来,她也就作罢了。 “我花重金请了大夫。”赵嫤徐徐解释道:“将他长歪了的断骨敲断,重新接上了。” “那岂不是要疼死?”赵老夫人皱起眉头。 “是啊,不过扶玄说值得。”赵嫤笑了笑:“如今那条腿,看着已经与寻常无异了。 两条腿的长短也差不多,在将养几个月,应该会恢复如常。” “当真?”赵老夫人顿时欢喜不已:“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得空了,我去探望探望他,将他接回来。” 赵嫤摇了摇头:“现在不行,他腿脚还要养。 当初他的腿为什么会断,祖母比我清楚。 现在让他回来,我怕他腿还没长好,就又出事了。 毕竟前几个月,庄子上才失过一场火。” 她望着赵老夫人,眸底闪过一丝讥讽。 几年了,这个老太婆也就在赵培元刚搬到庄子上去的时候,去看了赵培元两趟。 后来,就再没见过她的人影。 如今,听闻赵培元腿脚好了,老太婆又上赶着要去探望了。 她知道,老太婆很清楚赵培元读书好,腿脚好了就意味着能继续读书,能考取功名,将来会有个好前程,能给这个家和老太婆带来好处。 而赵秉和,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 赵培元腿脚痊愈了,老太婆自然想巴着他。 但这不是坏事,老太婆有求于赵培元,以后才会对他好。 这正是赵嫤想要的。 赵老夫人闻言,叹了口气,躲开了她的目光,露出一脸无奈道:“当初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埋怨你母亲。 我又何尝不是呢? 但是你看,我一个老太婆,什么都没有,我又能拿她如何? 你父亲尚且要巴结她的兄长和姐夫,我就算是想帮你们姐弟,我也不敢啊! 但当初,扶玄在我跟前的时候,他要帮你,我是从来没有拦着的,我也是心疼你们的。” 赵嫤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甚在意,反倒宽慰她:“祖母,我没有怨恨您的意思。 如今那些人也都死了,我并不和他们计较。 我就是想问问您,扶玄回来,您高不高兴?” “高兴,自然高兴。”赵老夫人道:“他回来,你提前和我说,我让人备下烟花爆竹,到时候大宴宾客,好好庆祝庆祝。” “好。”赵嫤笑着点了头。 她陪着赵老夫人坐了一会儿,便回自己院子去了。 后面几日,直到赵月华出殡,她也不曾再到前头去。 她与蒋晴柔已经撕破脸皮了,没必要再装模作样的,她懒得到前头去应付。 至于外头的闲言碎语,这些年她听的够多的了,早已习惯如常。 旁人说什么,与她何干? 只听了前头传消息来说,蒋晴柔这几日不哭不闹,仿佛一点也不悲伤,十分冷静的处理了赵月华的后事。 家里头终于清静了,没有宾客往来,赵嫤便乘着马车出了门。 在家闷了数日,她想着去金春馆乐呵乐呵呢。 马车行至半道上,听闻惜雨招呼:“姑娘,孟大人在那儿。” 赵嫤挑开马车帘子,往外看。 孟子期站在路边,遥遥对她作揖,一如既往的清隽儒雅。 “孟大人。”赵嫤含笑开口。 孟子期抬眸,瞧见她牡丹花瓣秾艳的小脸,脸顿时红了,下意识便错开目光去了:“赵姑娘,可否下马车一叙?” 第156回 娶你为妻 “好啊。”赵嫤看向前头:“咱们去茶馆?” “好。”孟子期答应了。 马车缓缓驶到茶馆边,赵嫤下马车时,孟子期已经进去了。 赵嫤摇着团扇,缓步进了茶馆。 孟子期要了个小隔间,站在门口,远远地邀她:“赵姑娘,这边请。” “来了。”赵嫤应了。 进了小隔间坐定,伙计送了茶饼和点茶的用具进来。 孟子期一张俊脸依旧红红的,他挽起袖子:“我给姑娘点盏茶吃?” “好啊,辛苦你了。”赵嫤笑着点头:“那我就等着吃现成的了。” 孟子期取过茶具之后,专注的盯着手上的动作,倒是没有方才的紧张与害羞了。 赵嫤单手托腮望着他的动作,在心里比对着自己点茶时所做的动作。 明明看起来都差不多,为什么她点出来的不咬盏也不好吃呢? 孟子期点了茶,分入小巧的茶盏之中,双手递给她:“赵姑娘,请。” “多谢孟大人。”赵嫤朝他一笑。 孟子期好容易平复的心又抑制不住砰砰跳起来。 这些日子,他刻意不曾去见赵嫤。 他知道,赵嫤不会把他当成自己人。 他也知道,他和赵嫤之间,不会有任何的将来。 所以,他想忘了赵嫤。 可试过才知道,他根本做不到。 而且越是压抑着对赵嫤的感情,他就越发的思念她。 那一日,定国公府宴客。 定国公府的喜宴来的突然。 而且,罗士谋已经废了,淮安侯却还愿意将自己的嫡女嫁过去,这件事情本来就很奇怪。 他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嫤。 赵嫤厌恶淮安侯府里所有的人。 他猜,这件事情又是赵嫤的手笔。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同情赵如秀。 可了解过赵嫤等遭遇之后,他心里只有对赵嫤的心疼。 赵嫤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才会一直做出这样狠绝的报复行为? 赵如秀虽然可怜,但一定是她从前欺辱过赵嫤,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他许久没有见到赵嫤了,那日喜宴上,他一直在远远的看着她。 在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思念这个女子。 而她,甚至都没有留意到他的目光。 这几日,他过得越发煎熬了。 他忍不住了,他也不愿意看着赵嫤陷入危险之中。 赵嫤吃了一口茶,眯着眸子品了品:“孟大人这些日子懈怠了呀。 这茶,点得虽然好吃,但比起前一次,技艺没有寸进。 孟大人这些日子是不是偷懒了?” 孟子期转开目光道:“这些日子,公务繁忙,便不曾再点茶了。” 实则,公务是有不少。 但也不至于点茶的功夫都没有。 只是他心里乱糟糟的,更多的闲暇都用来出神了,哪里有心神去点茶吃? “难怪。”赵嫤了然地点头,又笑着问他:“那孟大人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孟子期低头,犹豫了一下道:“我想问一问,赵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赵嫤笑了一声,睁大杏眸望着他:“孟大人觉得,我要有什么打算?” 孟子期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嫤单手托腮,笑望着他:“我如今,有钱有闲,我觉得挺好的了。” “我前几日去吊唁赵三姑娘,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孟子期终于鼓足勇气,望着她的眼睛说话了。 “是什么?”赵嫤笑问了一句。 “他们都传言说,淮安侯夫人将赵三姑娘的死都算在了你的头上。”孟子期犹豫着道:“看淮安侯夫人的样子,恐怕是要处理好了赵三姑娘的后事之后,就打算与你鱼死网破了。” 赵嫤用小汤匙挑了一口茶,放进口中品了品才道:“她不会。 赵如秀还活着呢,何况还有个赵秉和。 蒋晴柔应当比较想我这条鱼死,她那个网暂时还舍不得破呢。” 她说着笑起来。 孟子期望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心里更为焦急:“那你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要什么应对之策?”赵嫤笑看了他一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虽然辅国公府和和宁侯府覆灭了。”孟子期正色道:“但蒋晴柔真的想找,也不至于一点靠山也找不着。 而且,你如今似乎搅入了雍王的局。 雍王与太子之争,由来已久,你贸然踏进,以后想抽身是绝对不可能得。 而且,太子想对付雍王,必然会对他身边的人出手,你这样夹在两股势力之间,实在是太危险了。” 赵嫤望着他脸上真切的焦急,笑了:“孟大人担心我啊?” 孟子期的脸一下红了,期期艾艾地道:“赵姑娘与我,也算是朋友了,我担心你……也,也是寻常。” “哦。”赵嫤拖着语调,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语调轻松地道:“朋友,没错,是朋友。 谢谢朋友的关心啊,我也没什么可牵挂的,只要能报仇,我死不足惜。” “赵姑娘别说这样的话。”孟子期焦急地坐直了身子,却又不知该如何劝她。 “不然呢?”赵嫤端着茶盏漫声轻笑:“我就只拿得出一条命,不拼命拿什么和他们斗?” “赵姑娘,别牵扯进去了。”孟子期真诚又恳切:“趁着现在,还没有深陷进去,抽身而出吧。” 赵嫤摇了摇头,搁下茶盏:“孟大人,我已经进去了,出不来了。” “不。”孟子期激动地握住她手:“我可以帮你出来。” 赵嫤抬起清亮的眸子看他。 孟子期碰着了火般,飞快的缩回手,脸色通红:“赵姑娘……对不起。” “没事。”赵嫤收回手笑了:“放心,我不会叫你负责任的的。” “我可以帮你。”孟子期垂了眸子,脸色更红。 “你?”赵嫤笑望着他:“你怎么帮我?” 一个男儿,一直这样的害羞,她还是头一回见,怪有趣的。 由此可见,孟家家教极好,孟子期纯情得很。 “我……”孟子期抬眸看了她一眼,飞快地道:“我可以,可以娶姑娘。 我们孟家,一直效忠于陛下,不参与太子与雍王的争斗。 倘若姑娘嫁给我,便可以自那些事情中抽身而出了。 孟府可以给姑娘庇佑,将来就算是淮安侯府出了事情,也不会有事。” 他一口气将话说了,心怦怦跳个不停,脸红的几乎滴出血来。 从吊唁过赵月华之后,他回去想了几日,夜里都不曾睡好。 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赵嫤了。 若是再不开口,只怕以后都没有机会。 “你娶我?”赵嫤闻言先是怔了一下,接着便笑起来。 孟家那样的世家,最重礼仪规矩。 孟家祖父、父亲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让她进门? 孟子期的话在她眼中,无异于笑话。 “姑娘笑什么?”孟子期叫她笑得窘迫极了。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赵嫤会爽快的答应,或者会拒绝,也或者会有一丝的感动……如此种种,就是不曾想过,赵嫤居然会笑成这样? 赵嫤支着下巴,轻飘飘地问:“孟大人娶我做小妾么?” 孟子期下意识摆手:“不,娶你为妻。” 在赵嫤问他这句话之前,他还想得是叫她做姨娘。 可赵嫤这么一问,他心中忽然一阵颓然,说什么做姨娘,好像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他说不出口。 而且,就算是为他的正妻,赵嫤也不见得就愿意。 赵嫤又笑起来:“孟大人问过家中长辈了?” “不曾。”孟子期摇头,又抬眼看她:“只要姑娘愿意,我这便回去告知父母长辈,请媒人登门,三媒六聘……” “孟大人。”赵嫤忽然打断他的话。 孟子期不解的抬头看她。 赵嫤吃了最后一口茶,放下茶盏,凑到他跟前:“你今年也不小了吧?” “虚长二十。”孟子期近乎本能地回她。 “那就别说孩子气的话了。”赵嫤伸手,拍了拍他俊秀儒雅的脸:“好好的,别堕了你祖父和你父亲的威名啊。 我走了,这话以后可别提了,我怕孟谏院将我给五马分尸了。” 她说罢,笑着转身去了。 孟子期起身往前追了两步,到底不曾有勇气跟出去。 赵嫤挑开马车帘子,便见周彧神色端肃的端坐在她的马车内,她笑起来:“哟,稀客呀。” 周彧一言不发,长臂一探将她拉入怀中,朝外吩咐:“走!” 第157回 我嫁给他 “你今儿个怎么得空?” 赵嫤在周彧怀中转了个身,两手抱着他脖颈,杏眸微弯,仪态万千。 周彧抿着唇瓣,双手揽住她纤细的腰,猛地收紧。 赵嫤额头撞在他肩头,抬手锤了他一下,口中娇嗔:“你做什么,好痛!” 周彧放松了力道,神色缓和了些,垂眸望着她:“孟子期找你做什么?” “周彧。”赵嫤挣开他的怀抱,理了理裙摆,坐到一侧觑着他,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你管得太宽了。” 周彧瞧见她眸色的冰冷,心剧烈的跳了一下。 她是看出他的在意来了。 他冷了面色,矜贵迫人:“你别忘了,你我交易还在。 你私会他人,我不该管?” 说起交易,赵嫤眸底的冷意化去了,拉过他手娇娇地笑起来:“什么私会不私会的? 说得那么难听,我就是瞧他模样好看,说过又有趣,同他说了一会儿话。” 方才周彧的举动,很容易叫她误以为他是吃味了。 原来是男儿家的占有欲在作祟。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好比周彧现在去睡旁人,她也会嫌弃。 “他与你说什么了?”周彧眉眼淡漠地问。 听她夸孟子期好看有趣,他垂下眸子,笔直的长睫掩住了眸底的失落。 “他说要娶我。”赵嫤踢了绣鞋,将腿搁在他腿上,斜倚着马车壁,漫不经心地回。 周彧抬眸看她,眸底藏着一片冷冽。 赵嫤半阖着眸子,鸦青长睫浓密卷翘,窗口处有一丝阳光透入,照得她小脸莹白剔透,宛若九天仙女跌落凡间一般,轻盈出尘。 她不曾望见周彧的脸色,抬起小脚轻轻踢了踢他:“给我捏捏腿。” 周彧握住她纤细的脚踝,眼神也随之落了下去,眸色一下柔和起来。 赵嫤嗤笑了一声道:“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孩子,竟会如此的单纯,到底是没吃过苦头。 我嫁给他? 他疯了,我可不曾疯……” 周彧抬眸望了她一眼,眸底闪过淡淡的笑意。 她不会爱他,也不会爱旁人。 能维持这样也挺好。 “捏呀?”赵嫤见他久久不曾有动作,不由抬起头来催他。 周彧手顺着她脚踝而上,不轻不重的替她按跷。 赵嫤舒坦地眯了眯眸子:“唔,舒服,也不枉费我为你废了那么多心思。” “嗯?”周彧不解地望她。 “老太婆那里,我想方设法打听了。”赵嫤慢悠悠地道:“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只是她对先皇之事讳莫如深,尤其说起先皇的孩子,她更是警惕不已,我猜这其中应当有什么隐情。 或许,跟你的身世有关系。” 周彧闻言,思量着不曾开口。 赵嫤又接着道:“对了,你知不知道先皇有几个孩子?” “先皇育有两子一女。”周彧缓缓回道。 “先皇有儿子?”赵嫤支起身子看他:“那为什么要将皇位让给今上?” “先皇两子,一个痴傻,一个残疾。 那个女儿,夭折了。”周彧徐徐说出他所知道的消息。 “那两个皇子,现在在哪里?”赵嫤黛眉微蹙。 “在宫里。”周彧轻轻替她按着腿:“陛下仁慈,心痛先皇早归,失了手足,所以对先皇留下的两个孩子视为己出。 一直精心养在膝下。” “你见过那两个皇子?”赵嫤望着他问。 周彧点头:“见过几回。” 赵嫤思索着道:“那咱们探寻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今日瞧老太婆的言谈举止,我还思量着,你有没有可能是先皇的孩子。 如此看来,倒是我多想了。” “我心中也有许多疑虑。”周彧道:“若实在问不出,便罢了,不要太为难,我自己想法子。” “嗯。”赵嫤点头。 她只会尽心,当然不会为难自己。 “阿柠要的点心师傅,我已经找好了,送过去了。”周彧告诉她。 “她是不是很欢喜?” 说起阿柠,赵嫤眸底有了几许真切的笑意。 “嗯。”周彧颔首,顿了顿道:“扶玄对她…… 你看出来了么?” “上回去,看出点端倪。”赵嫤点头。 “你怎么打算?”周彧抬眸看她:“让她做姨娘?” 赵嫤缓缓摇了摇头:“扶玄的事情,他自己做决定。 他想娶为妻还是纳为妾,都由他。” “若是娶为妻子的话,阿柠还要多学些东西。”周彧思忖着道:“不然以后回了淮安侯府,打点家宅都不会,也是个麻烦。” “我问过了,扶玄他不肯说。”赵嫤也不着急:“等他自己开口吧。 或许,他没有动娶为妻的念头。” “嗯。”周彧点头。 “姑娘,殿下。” 聆风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什么事?”赵嫤问。 “有人远远地跟着咱们呢。”聆风回道。 赵嫤同周彧对视了一眼,又问:“什么时候来的?” “应当是姑娘从茶馆里出来的时候来的。”聆风回了话,又问:“姑娘,怎么办?要奴婢去帮您收拾了吗?” “不用。”赵嫤问:“能看得出来是谁的人吗?” “这个……”聆风顿了一下道:“看着面生,奴婢也不知道。” 赵嫤朝着周彧道:“大概是雍王的人。” “他急于确认你我之间的关系。”周彧了然道。 “不能让他们发现了。”赵嫤挑开马车窗口的帘子,往外头瞧了瞧:“要不,等会儿到集市中心,你趁着人多跳下马车溜走吧?” 她还要吊着雍王,让雍王处置赵文俊呢。 至于和周彧的关系,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见光。 她还想全身而退呢,也不想坏了周彧的名声。 那样就欠他太多了,没法还。 周彧眉眼微沉:“我就这么见不得光?” “啧。”赵嫤笑了一声:“我也是为你好。 毕竟,咱俩的关系真要是传出去了,你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周彧望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儿咽了下去。 赵嫤又看外头:“不成啊,外头这些都是凡夫俗子。 你生得这样惹眼,一下去便会被那些人瞧见了,咱俩的关系就坐实了。” 周彧不言语。 赵嫤思量了片刻,朝着外头吩咐道:“聆风,去郊外。” 郊外地广人稀,等出了城门,倒要看看那些人还怎么跟。 马车出了帝京东城门,驶了一阵子。 “人跟上来了吗?”赵嫤朝着外头问。 “回姑娘。”聆风笑着道:“没有跟上来。” 赵嫤轻笑了一声,看向周彧:“都出来了,你教我打马球吧?” 马球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少爷才能碰的东西。 她从前自然也是不曾学过的,甚至见都没有见过。 同周彧好了之后,周彧得空教过她几回。 她如今还不能自己打,都是周彧骑马带着她,手把手的教她。 “好。”周彧应了。 “你家马球场的下人靠得住么?”赵嫤笑望着他。 周彧俯身取她的绣鞋:“我手底下,没有卖主求荣之辈。” “那就好。”赵嫤斜倚着身子,心安理得的由他替她穿了鞋。 “你带坦领衫了?”周彧问她。 打马球穿长裙多有不便。 女儿家打马球时,一般会穿着坦领短衫,骑马时会更方便。 “有。”赵嫤笑着道:“从你教过我之后,马车上便时常备着了。 只是你不常得空,我自己也不太敢骑马。” “以后抽空带你来。”周彧许了她。 “不用特意。”赵嫤笑着摇头。 这些,等她以后自由了都可以自己学。 周彧便带着她,打了大半日的马球。 两人乘着马车回去,进了城门内,聆风又禀报道:“姑娘,殿下,那些跟着咱们的人,竟然等在城门这处这么久,现在又跟上来了!” 第158回 周彧的心上人 “阴魂不散么?”赵嫤眉眼含笑,朝着周彧道:“那只能委屈你跟我回去了。” “不委屈。”周彧牵过她手问:“饿不饿?” “饿呀。”赵嫤转了转眸子道:“我让他们去买些酒菜,咱们回去吃。” “嗯。”周彧点头应了。 赵嫤便朝着外头吩咐了。 周彧伸手去抱她。 赵嫤躲开了,笑道:“身上都是汗。” “你嫌弃我。”周彧皱眉。 “不是。”赵嫤笑起来:“咱俩都出汗了,你不嫌弃我么?” “不嫌弃。”周彧执拗的再再次抱她。 “你不嫌弃那你就抱着吧。”赵嫤猥无谓地靠在他怀中。 马车一直驶到宛宸院内,关了大门,周彧才率先跳下,转身将赵嫤抱了下来。 “真是不容易。”赵嫤笑着感慨。 周彧朝着聆风吩咐:“让她们打热水来。” 两人进了屋子,分别沐了浴。 赵嫤歪在榻边:“许久没这么活动了,累死了。” “等会儿用了饭就睡。”周彧站在她身后,俯身替她擦拭着发丝。 “我有点不想吃了。”赵嫤昏昏欲睡:“把小被子给我吧。” “不行,吃了再睡。”周彧不许。 赵嫤还要说话。 “姑娘。”惜时在房门口探了探头:“酒菜买回来了。” “摆进来吧。”赵嫤吩咐了一句。 周彧分了碗筷,给她斟了果酒,两人对坐,小酌了几盅。 赵嫤用了汤药后,便上床抱着她的小被子了。 周彧凑过去亲她。 她难得敷衍地亲了亲他唇角,又眯上了眸子。 若是不疲乏时,她定然妖精似的缠着他,叫他欲罢不能。 周彧见她是真乏了,也不忍心折腾她,拉过薄被给她盖了,也不敢贴着她睡了。 很快,赵嫤便呼吸均匀,沉沉睡了过去。 外头天还未黑,周彧哪里睡得着? 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赤足下床,靠到软榻上,找了本书来看。 “姑娘。”聆风在外头,试探着唤。 “何事?”周彧抬眸。 聆风听闻周彧应了声,才走进来:“雍王妃送帖子来了。” 周彧伸手。 聆风双手将请帖递了上去。 周彧接过,展开却发现里头还有一张请帖。 他都打开瞧了瞧,合起来放到一侧:“你先下去吧,我和她说。” “是。”聆风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翌日,天蒙蒙亮。 赵嫤尚在熟睡中,便察觉周彧在耳边唤她:“嫤嫤,嫤嫤。” “做什么……”赵嫤睡得迷迷糊糊的,困得睁不开眼。 “昨儿个雍王妃送了帖来。”周彧在她耳畔轻语。 赵嫤却又睡了过去。 周彧轻拍她:“嫤嫤,快醒醒。” “嗯?”赵嫤翻过身,伸了个懒腰,两手抱住他:“再睡会儿,晚点说嘛……” “我要上早朝去了。”周彧捏她无瑕的小脸:“快点醒醒,我有要紧的事要同你说。” 赵嫤才算清醒了几分:“你说。” “雍王妃昨夜给你送帖子来了。”周彧道:“再过七八日,便是七月初七,依着惯例,是要办七娘会的。” 七月初七乞巧节,在大渊也是女儿节,届时,整个大渊的集市将会热闹非凡。 七娘会,每年都由皇帝亲自指派一个官员,专职操办此会。 他们会在帝京大户人家未嫁的女儿家们当中,选出一个所谓的“七娘”来。 到时候七娘便要盛装打扮,浑身涂满各种香料,站在高高的花车顶上游街,抛洒钱币与碎金,给民众洒福洒巧。 这是祛除污秽祈求福气的习俗。 被选出来的女儿家,会被大肆赞扬,为家门争光。 甚至有入宫或是嫁给皇子的可能性,当今太子妃之前就曾做过“七娘”。 即使不能,做过“七娘”之的姑娘,以后也都会有很好是姻缘。 所以,每年七娘会之前选“七娘”,这些姑娘都会争抢的头破血流,完全不顾及平时的什么姐妹情谊。 “跟我有什么关系?”赵嫤彻底醒过神来,不解的望他。 她长这么大,也就见过一回七娘会。 还是才与周彧在一起时,周彧带她去瞧的。 她不喜欢热闹喧哗,对这样的集会没有多大的兴趣,后来也就没有去看过了。 周彧抬手,替她擦了擦眼角:“雍王妃昨晚送了两张帖子来。 一张是瞿相府明日选“七娘”筵席的请帖,另一张是雍王妃亲邀你一并前去的请帖。” “什么意思?”赵嫤半支起身子看她:“罗静芝是怕我不赴宴,所以追加了一个她的帖子?” 若无必要,她的确不会赴这样没有什么作用的筵席。 “应当是。”周彧点头。 “她是什么意思?”赵嫤皱眉思索。 “想借机拉拢你?试探你我关系?或者害你?”周彧顷刻间罗列出最有可能的三种情况。 “现在他们不确定我是否与你有关系,应该不至于害我。”赵嫤思量着道:“前两者,应该皆有之。 拉拢和试探不矛盾,估计等确定了之后,他们会另外想法子利用我。” “雍王妃既然下了这个帖子,你是非去不可了。”周彧道。 “嗯。”赵嫤点头。 除非,她现在就和罗静芝撕破脸皮,否则这一趟自然少不了。 毕竟,那是雍王妃。 而她,抛却周彧来看,她不过是淮安侯府最不受宠的嫡女罢了,哪有资格拒绝雍王妃的邀请? “你可有准备?”周彧不放心:“我再派几个人给你?” “众目睽睽的,他们还能对我动手不成?”赵嫤笑起来:“我有聆风就够了。” “倘若选上‘七娘’,你要如何?”周彧问她。 赵嫤又笑:“怎么可能?我可是和离过的。” “只要待字闺中都可,又不曾明令禁止和离过的不行。”周彧把玩着她绵软的小手。 “要真是选上了,这可是洗白我名声的好机会,那我就去呗。”赵嫤不曾当真,仍然嘻笑着。 怎么可能? 她要是选上了,帝京那些贵女非得将她生吞了不可。 “就怕他们是有预谋的,想对你做什么。”周彧思量着道:“瞿相是太子的人,雍王妃自然是雍王的人,她带你去赴宴,是两方势力的博弈,你要提防着她拿你当枪使。 此番一定要小心,这两方势力都不容小觑。” “嗯。”赵嫤打了个哈欠,松开他:“放心吧,你去早朝,我再睡一会儿。” 周彧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下床穿衣。 他穿戴整齐时,赵嫤想起来,他那个荷包还在她这处。 “周彧,等一下,我把荷包给你。”赵嫤说着,自枕头下摸出那个荷包,往外递过。 她迷迷糊糊的,荷包口敞着朝下,有东西散落下来。 她起身去捡,便见荷包里掉出来的是几颗很小很旧的碎银子,看样子已经很多年了。 随之掉下来的还有一张半个巴掌大的纸片,上头写着一个“妩”字。 她捡起来往荷包里放,便见那纸片背面画着一个小姑娘的小相。 她只来得及瞧见那小姑娘模样娇柔,双眸晶亮,看着年纪很小,还未来得及细看,便被周彧一把将小像取了去。 赵嫤笑了一声:“心上人啊?看着年纪不大啊。” 周彧手中一顿,看了她一眼,又将纸的背面伸过去给她瞧。 赵嫤仔细看了一眼,明白过来,这小像应当是很多年之前东西了,纸页已经泛黄了。 周彧不言不语得将东西收起来。 “你怎么不找她?”赵嫤好奇地问。 以周彧的身份地位,想找个故人,还不容易? 不至于一直珍藏着小像,没有任何行动吧? 还有,这荷包应该也是那姑娘送的。 周彧见她神色毫无异常,显然一点也不在意,沉寂了片刻才道:“我找到她了,她不喜欢我。” “啧。”赵嫤闻言,惊奇地笑起来。 这世上竟有女子能抗拒得了周彧? 就连她,虽然说与周彧是交易,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其实还是有点贪慕周彧的美色和身子的。 第159回 很美好的女孩子 周彧垂着眸子,将东西一样一样收了起来。 赵嫤笑着道:“我知道你为什么选我了。” 周彧系荷包的手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 “因为我眼睛像她是不是?”赵嫤侧身躺下去问他。 她方才扫了一眼,觉得那女孩的眼睛看着眼熟,才想起来不就是长得与她相似么? 周彧又沉默了片刻,点头:“嗯。” “那个字念什么?”赵嫤又问:“是她的名字?” “嗯,妩,阿妩。”周彧眉眼柔和了些,缓缓说给她听:“妩媚的妩,意思是很美好的女孩子。” 他说话时,眼神落在赵嫤脸上,眸底隐着许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阿妩,很好听。”赵嫤点头,抱过小被子:“你出去仔细别被发现了,我再睡会儿。” 她说罢了,便阖了眸子。 周彧在床边立了一会儿,转身去了。 * 选“七娘”的筵席,是在瞿相府办的。 瞿相乃两朝元老,自然可胜任此项事务。 不过,选“七娘”这样的宴会,瞿相身为男子,又身居高位,自然不好亲自挑选。 所以这筵席,便交给了宰相夫人瞿陈氏,且又有太子妃与雍王妃在旁,选出来也不会有人有异议的。 罗静芝走在前头,回身看来看随在她身后的赵嫤,小声问身旁的婢女:“消息放出去了?” “是。”那婢女点头,轻声回。 “确定太子妃收到消息了?”罗静芝不放心,又看了一眼赵嫤。 赵嫤这回有所察觉了,抬眸看了她一眼,弯起杏眸朝她笑了笑。 罗静芝也对她含笑致意,耳边,传来婢女的轻语:“消息的的确确送进了太子妃的耳朵中。” 罗静芝颔首,放了心,如此计划才能继续。 瞿府正厅门口,太子妃瞿芙兰正与母亲瞿陈氏并肩站在门前,后头,还有她的幼妹瞿芙蓉。 远远地,罗静芝带着赵嫤来了。 太子妃瞿芙兰低声道:“娘,就是那个女子,罗静芝身后的那一个。” 瞿陈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穿胭脂色衣裙的那个?” 罗芙兰点头:“正是,她就是淮安侯府的赵嫤。” “容色确实不差。”瞿陈氏点了点头:“不过,这消息你是从何得来的? 靠不靠谱?” “上一回,定国公府办喜事,我不曾亲至。”瞿芙兰细细地道:“但我也找人详细的问过了,罗静芝确实有拉拢赵嫤的意思。 席间,她对赵嫤一反常态,十分的友好,告别的时候还恳切地挽留过赵嫤。 娘想想,罗静芝向来眼高于顶,若非与小王爷有关,她怎会低头去对赵嫤好? 毕竟赵嫤是什么名声,帝京城里谁不知道?” 瞿陈氏点头:“不错,这话有道理。 此番,罗静芝带着赵嫤来,恐怕就是为了‘七娘’之位。” 瞿芙兰点头,眼中闪过算计,徐徐道:“她想拿我们手里的东西讨好赵嫤,我自不会叫她得逞。 小王爷那里,若是可以拉拢,太子也是求之不得的。” “所以,这‘七娘’之位,咱们要自己给赵嫤。”瞿陈氏眸中闪过算计。 “相夫人,二皇嫂。”罗静芝走到近前,面上扯出一抹笑意,稍稍福了福。 她向来如此,除了陛下与雍王,眼里几乎是容不下旁人。 如此招呼,已经算是客气了。 瞿芙兰却与她截然不同,粉面含笑,客气周到地回了一礼:“弟妹客气了,快请进。” 瞿陈氏也跟着朝罗静芝行礼:“老身拜见王妃娘娘。” 赵嫤扫了一眼,瞿府不愧是世家,瞿陈氏气度不凡,养出来的瞿芙兰,做了太子妃,说话做事也是滴水不漏的样子。 这对母女一看就很不简单。 罗静芝看了瞿陈氏一眼,也不曾伸手扶她,只道:“相夫人客气了,快些免礼。” “这位是……”瞿芙兰手伸向赵嫤。 “这是淮安侯府的嫡女赵嫤。”罗静芝转而望向赵嫤,面上有了几许笑意:“如今,是我的好友。 我听闻她也收到了相府的人请帖,便邀她与我一道前来了。” “见过太子妃娘娘。”赵嫤再次行礼。 瞿芙兰正要说话。 她身后,传来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赵嫤? 是不是那个喜欢去勾栏瓦肆,还喜欢去金春馆找小倌,并且还和离过的赵嫤啊?” 众人顿时一静,场面一时尴尬极了。 瞿芙兰正准备开口打圆场,便听赵嫤漫声道:“是啊。 这位姑娘认得我?” 她倒是认识开口的姑娘,那是太子妃瞿芙兰的小妹妹瞿芙蓉,是帝京有名是才女。 今年才将及笄。 她身量与赵嫤一般高,生得明眸皓齿,瞧人的时候天然的带着几分傲气与自负。 赵嫤觉得,这才是这些大家贵女们真实的嘴脸。 罗静芝有几分自傲,就属于收敛不住的。 而瞿芙兰,只不过面上是掩饰的够好罢了,本质上,多数人都是这些大家贵女所瞧不上的。 对于身居高位者来说,怀柔其实也是一种手段。 瞿芙兰与瞿陈氏对视了一眼,赵嫤面对这样的言语,脸色竟然丝毫不变! 这赵嫤要么就是真不在意名声,要么就是太有城府了。 “你赵嫤的名声,响当当的,帝京城谁不知道?”瞿芙蓉笑了一声。 “芙蓉,休要胡言!”瞿陈氏呵斥了瞿芙蓉一句。 离近了,更能看清赵嫤的好容色。 不谈旁的,只说容貌,赵嫤确实配得起周彧。 她对瞿芙兰打听来的消息又信了几分。 “那些都是流言,小妹不要当真。”瞿芙兰望着赵嫤夸赞道:“赵大姑娘生得绝色,一望便知流言非真。 二皇嫂,赵大姑娘,里面请。” 她说着抬手,姿态客气且随和。 “太子妃娘娘过奖了。”赵嫤含笑欠了欠身子。 “先坐一坐,吃盏茶。”瞿陈氏招呼道:“如今天还热着,筵席就在后头园子游廊里摆。 有树木遮阴,又有凉风,我还安排了冰盆,必不会热着大家。” 罗静芝笑着道:“相夫人安排的甚好。” 赵嫤落座后,端着茶盏,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并未真吃。 瞿芙蓉坐在她对过,一直打量着她,似乎要看出她与旁人有什么不同。 赵嫤也不在意,瞿芙蓉要瞧便瞧,瞿家这个小女儿容貌虽然上佳,但与她比起来,还是差一些的。 她不怕瞿芙蓉看。 瞿芙兰与罗静芝说着话儿。 在赵嫤听来,都是些无用的废话,听着毫无价值。 不过,这两人都是皇家的儿媳妇,彼此的夫君又明争暗斗的,想想也知,她们不会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叫对方抓住把柄的。 赵嫤百无聊赖地坐着,直至婢女来报,说园子里的人都来齐了。 瞿陈氏便邀她们起身,往园子里去。 瞿府园林葱茏,一带流水迤逦,假山怪石林立,朱红长廊掩隐其中,若隐若现,颇为悦目。 盛装打扮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处或是谈笑,或是玩闹,给幽静的园子增添了勃勃生机。 “太子妃娘娘到——” “雍王妃娘娘到——” 随着下人的两声高唱,园子内立刻安静下来。 一众贵女纷纷转身,朝着同一个方向行礼:“拜见太子妃娘娘,拜见雍王妃娘娘!” 赵嫤大致扫了一眼,都是皇亲贵胄的嫡女,一个身份低的都没有。 沈若兰、袁缦华等人赫然在列。 叶若羚也在其中,碍于正在行礼,不能开口与赵嫤打招呼,两人只是相视一笑。 “免礼。”瞿芙兰含笑抬手:“今日只当是寻常筵席,各位妹妹不必拘谨,该当如何便如何吧。” “谢太子妃娘娘。” 众贵女忙行礼谢过。 “都去落座吧。”瞿陈氏笑着招呼,又吩咐婢女:“可以上菜了。” “赵大姑娘,请。” 瞿芙兰朝着赵嫤抬手。 罗静芝笑看了一眼,不曾言语。 这一幕,落在沈若兰眼中,十分刺目,也叫她不解。 第160回 将在场的贵女都得罪了一遍 “太子妃娘娘。”沈若兰斜睨了一眼赵嫤,忍不住开了口:“今日是选‘七娘’的筵席,成过亲还和离过的人,也可以参加吗?” 太子妃瞿芙兰一向待人亲和,平易近人。 所以,她敢当众提出质疑。 赵嫤闻言,脸色不变,面上依旧含笑,似乎沈若兰所说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这沈若兰也是有趣,她并不曾得罪过沈若兰,沈若兰却因为看不惯她,每一次瞧见她都要阴阳怪气几句。 不过,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说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她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沈若兰此言一出,其余的姑娘也都看向赵嫤。 她们都是高门大户的嫡女,每一个都冰清玉洁,自来赵嫤的言行十分不齿。 再加之,她们方才都还议论着,周彧如今未曾定亲。 或许这一回选上了“七娘”,就能做周彧的小王妃了。 这会儿一个个卯足了劲儿,要争夺“七娘”之位。 赵嫤一个声名狼藉还和离过的人,也好意思来与她们争?就算争赢了又如何? 几乎在一瞬间,赵嫤成了这些姑娘们的公敌。 赵嫤自然能察觉她们的敌意,不过她依然无所谓。 毕竟,除了叶若羚,她本来也不打算和谁做朋友。 “选‘七娘’有规矩在,只要是待字闺中的女子,都可参与。”瞿芙兰含笑,十分随和大方:“并未说明,和离过的女子,不可参与。 所以赵大姑娘来,是符合规矩的。” “未曾说明和离过的女子不可参与。”沈若兰伶牙俐齿,立刻道:“但也不曾说和离过的女子可以参加吧? 既然是女儿节,自然要选冰清玉洁的女儿家。” “怎么?”叶若羚瞥了她一眼:“成过亲,在沈姑娘眼里,就不配被叫做‘女儿家’吗?” “我是那个意思吗?”沈若兰分辨道:“女儿节办了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和离过的女子做‘七娘’的事。” “从来没有,就表示不能有吗?”叶若羚白了她一眼。 “我们这么多未婚的女儿家,为什么要选她那种……”沈若兰不依,继续辩驳。 “好了。”瞿芙兰开口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和善:“你们两个,不要争了。 赵大姑娘来参加筵席,又不曾定下来是她当‘七娘’,有什么好争执的?” “就是啊。”罗静芝跟着附和道:“谁做,都是一样的。 一会儿大家各凭本事,我和二皇嫂会公平对待的。 现在,先去落座吧。” 太子妃和雍王妃都开了口,沈若兰自然不敢再继续说下去,瞪了赵嫤一眼,转身往长廊处去了。 长廊的拐角处,有一大块空地。 两边树木林立,阳光斑驳照射在桌上的佳肴上,四周凉风习习。 瞿陈氏安排的十分妥当,桌椅周围都摆上了冰盆,半分也不燥热。 “赵大姑娘,来。”罗静芝朝着赵嫤招手。 赵嫤含笑,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既然雍王妃愿意抬举她,她也不推辞。 瞿芙兰上前,招呼瞿陈氏:“娘,咱们就坐在这处吧。” 瞿陈氏欣然应允。 席间,贵女们开始轮流献艺,各展所长。 赵嫤边吃边瞧,倒也有几分乐趣。 叶若羚也与赵嫤坐得同一张桌子,但有碍于罗静芝同瞿芙兰在场,也不曾敢多言。 不过,她并不太想做“七娘”,也对周彧没什么兴趣,所以干脆就不曾上去表演才艺。 待所有人都表演完毕了,一顿饭也就吃的差不多了。 沈若兰见赵嫤一直不曾离席表演才艺,看着她的眼神总算没有之前那么厌恶了。 袁缦华和余下是贵女们,也不再对赵嫤抱有那么大的敌意,但警惕心还是有的。 尤其的袁缦华,她一向心思细腻,思虑周全,她心里还是很担心的。 虽然,太子妃和雍王妃不知道为什么,都突然对赵嫤很好。 她也不想得罪赵嫤。 但得了“七娘”之位,或许就能嫁给周彧,所以,今儿个无论是谁挡着,她都要勇往直前。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得罪赵嫤。 但赵嫤若是出手与她争夺,那就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赵大姑娘有没有什么擅长的乐器,或是舞蹈?”瞿芙兰笑着询问赵嫤。 她是想将这次机会给赵嫤,用来拉拢赵嫤,间接讨好周彧。 但赵嫤什么也不做,她也不好开这个口。 实在太难以服众了。 她毕竟是太子妃,在众人面前代表着东宫的威严,表面的公平还是要维持的。 “我不太会。”赵嫤歉然的笑了笑。 她说得是实话。 她从小疲于奔命,哪里有机会学这些东西? 也只是赵月华和赵如秀练习的时候,她偶尔见过。 “一样都不会吗?”瞿芙兰有些失望。 如此,这件事情可就棘手了。 赵嫤杏眸微弯道:“不瞒太子妃娘娘,我只会欣赏与点评,做是做不来的。” 瞿芙兰一脸的惊喜:“能欣赏和点评,可比做得来的人更优异。 赵大姑娘不妨点评一番?” “那我就不客气了。”赵嫤含笑,扫了一眼众贵女。 这几年,她时常混迹于勾栏瓦肆,舞姿乐器不知道欣赏过多少,点评这种东西,于她而言不过信口拈来罢了。 一众贵女心中都是愤愤不平。 赵嫤算个什么东西? 也配对她们评头论足? 可这话是当今太子妃瞿芙兰亲自提出来的,谁敢说个“不”字? 沈若兰是最沉不住气的,她瞪着赵嫤,脸色难看至极。 赵嫤瞧她如此,便更想气她,遂故意道:“那我就从沈姑娘的舞蹈开始吧。 沈姑娘的舞蹈功夫,能看出来基本功十分扎实,应当是从小就开始练了。 但沈姑娘跳得是一段北境舞。 北境地广人稀,其舞蹈讲究粗犷奔放,有一种热烈向上的美。 沈姑娘方才舞蹈姿态虽美,却不得北境舞的精髓,衣裙首饰也太过精美,实在是败笔。” “你!”沈若兰气得脸白了又红:“你胡说什么?” “沈姑娘。”罗静芝缓声开口:“我年少时,也曾习得北境之舞,赵大姑娘所说的问题,你的舞蹈确实是存在的。 这一点,你可承认?” 沈若兰自家知道自家事,也不敢与她辩驳,当即低下头:“是。” 她自己跳的舞,当然知道缺陷在什么地方,只不过她觉得那样不美,故意改了而已。 用得着赵嫤这么多嘴多舌吗? “看来,赵大姑娘果然是会点评的。”瞿芙兰接着道:“你再说说,袁姑娘的琵琶弹得如何?” “袁姑娘也是童子功,一手琵琶可谓出神入化。”赵嫤眸色含笑,在袁缦华脸上顿了顿:“但袁姑娘只适合坐着,安稳的弹奏。 而不适合一边弹奏一边作舞。 尤其是那一招‘反弹琵琶’,要得是迅捷而和谐。 袁姑娘的舞姿太过柔媚,动作又慢,反倒画虎类犬。” 饶是袁缦华沉得住气,也叫她说得变了颜色。 “赵大姑娘言之有理。”瞿芙兰点头赞同:“看来,赵大姑娘当真是什么都懂,你再点评点评这一位。” 赵嫤也不推辞,将在场的贵女几乎都得罪了一遍。 她实在是没什么怕的。 左右,就算她什么也不说,这些贵女也都很厌恶她。 不如就借着这机会出出气,不也挺好的么? 看着这些个大家贵女们一个个因为她的话,铁青着脸色,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弟妹。”瞿芙兰在赵嫤话音落下之后,立刻就招呼罗静芝:“今日这些姑娘们,虽然各有所长,但终究比不得赵大姑娘集各家所长,懂得这么多舞蹈与乐器。 我觉得,‘七娘’这个位置,给赵大姑娘是最合适的。 弟妹以为呢?” 罗静芝尚未开口,瞿芙蓉便忍不住站起身道:“姐姐,我不同意!” 第161回 替我的人,这不是来了吗? 场中顿时一静。 沈若兰等大家贵女们眼中多多少少都有了喜色。 方才,她们都有些泄气了。 瞿芙兰是太子妃,她开了口,眼看着罗静芝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她们哪有人敢开口反驳? 就算是沈若兰,也得掂量掂量。 关键是,赵嫤指出了她们所有人的不足之处,想要反驳,也提不出什么底气。 瞿芙蓉就不同了。 她是太子妃的亲妹妹,她提出质疑,太子妃也不会怪罪她。 看情形,瞿芙蓉是想自己做“七娘”的。 贵女们顿时都动了心思。 眼下这情形,情愿叫瞿芙蓉做这个“七娘”,也绝对不让赵嫤抢了位置,若真是叫赵嫤得了,她们谁也不服。 “芙蓉,不许胡闹。”瞿陈氏首先反应过来:“你姐姐和雍王妃娘娘自有考量,你小孩子家家的,就不要管这些事了。” “我怎么小孩子家家的了?”瞿芙蓉不服气:“娘,我已经及笄了,早都不是小孩子了。 我就是不服。” 罗静芝见状,唇角含着一丝笑意问:“有什么不服的,可以说出来。” “赵嫤虽然说出了所有人才艺的不足。”瞿芙蓉理直气壮的道:“但是她自己,又没有拿出什么拿手的东西来。 她做了‘七娘’,却连舞都不会跳,光凭一张好看的脸蛋吗?” “有好看的脸蛋就够了。”瞿芙兰不想将讨好赵嫤有机会落在罗静芝头上,温柔却坚定的道:“赵大姑娘能懂这么多技艺的不足之处,所以见得,她是个聪慧之人。 做七娘的舞蹈,是在花车顶上完成的,动作并不复杂。 像赵大姑娘这么聪慧的人,应当很轻松就能学会,这个问题大家就不必担心了。” “不错,我也是这样以为的。”罗静芝点头赞同,还朝着赵嫤笑了笑。 赵嫤垂眸,含笑欠了欠身子,不曾言语。 瞿芙兰如此的讨好她,似乎已经确定了她和周彧之间的关系。 但她并没有丝毫的泄露,瞿芙兰怎么可能得知? 看罗静芝的表现,就还在试探中。 这消息,或许就是罗静芝故意放给瞿芙兰的,目的是让瞿芙兰讨好她,将“七娘”之位给她。 罗静芝不可能那么好心,也不可能真心实意的对待她,那么罗静芝为她争取了“七娘”之位,最终到底有什么目的? “二位娘娘。”沈若兰上前一步,行礼道:“我以为,芙蓉姑娘能胜任‘七娘’之位。 她可是帝京有名的才女,自然聪慧,而且容貌上佳,冰清玉洁,这才是‘七娘’的最好人选。 选一个和离过的人只会玷污女儿节。” 她可以不要“七娘”之位,但绝不能便宜了赵嫤。 她一出来说这话,其余有几个贵女也跟着站出来,表示赞同。 袁缦华倒是没有出声,太子妃和雍王妃都向着赵嫤,这太奇怪了,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她是不会再开口得罪赵嫤的。 她要静观其变。 瞿芙蓉闻听此言,眼中不由有了几分得意与自信,抬着下巴挑衅的看赵嫤。 赵嫤只是笑了笑,并不开口。 “芙蓉今年才及笄,我自己的妹妹自己知晓,她暂时不能担子大任。”瞿芙兰开口道:“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由赵大姑娘担任女儿节那天的‘七娘’。” “姐姐,我不服!” 瞿芙蓉大叫。 她从小是千娇百宠爱,父母哥姐捧在手心长大的,又天资聪颖,嘴巴伶俐,十分讨家里人喜欢。 她还是最小的嫡女,所以最得疼爱,从来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这“七娘”之位,她从及笄时就在想了,怎么可能愿意将这个位置拱手让人?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名声最不堪的赵嫤。 叫她怎么心服口服? “芙蓉,你再胡闹,我关你禁闭了?”瞿陈氏苏肃着脸开口。 瞿芙蓉气恼的哼了一声,跺了跺脚,转身跑了。 赵嫤笑了笑,被宠着长大的孩子,最严厉的惩罚大概就是关禁闭了吧? “我今日来,就是想叫赵大姑娘得了这好彩头。”罗静芝含笑看着赵嫤:“等回头,赵大姑娘得了好姻缘,可别忘了请我吃喜酒。” “那是自然。”赵嫤含笑应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一众贵女不欢而散。 赵嫤也起身辞别了。 罗静芝也想走,瞿芙兰却挽留她,说是有话要说。 罗静芝便留下了。 赵嫤一路瞧着园子里的美景,往外走,看着各色的花儿争奇斗艳,倒也觉心旷神怡。 “姑娘。”惜雨不放心,左右瞧了瞧,小声道:“太子妃将‘七娘’之位给您,是不是包藏了什么祸心啊?” 她说什么也没想到,今儿个自家姑娘会当选。 “瞿芙兰应当没有什么坏心,只想讨好我。”赵嫤看着远处,口中淡淡道:“包藏祸心的人,应该是罗静芝。” “可姑娘做了‘七娘’,雍王妃也没有什么好处啊?”惜雨不解。 “没有好处,就要看看她想要达成什么目的了。”赵嫤不紧不慢地道:“她想试探我和周彧的关系,大概会命人在女儿节那日对我动手,然后看周彧的反应。 另外,女儿节的庆典是瞿相府办的,我要是出了事,这账只会算在瞿相头上。 倘若我真的与周彧有关系,周彧自然会找瞿相算账。” “啊?”惜雨一惊,担心极了:“雍王妃就不考虑姑娘如果和小王爷没有关系,真要是出了事,就是伤及无辜吗?” 赵嫤笑了一声:“他们那些人眼里,哪里有什么无辜?” “那怎么办?”惜雨顿时担心极了。 惜时性子急躁,当即出主意道:“现在咱们还没走远,赶紧回去吧,回去和太子妃还有雍王妃说清楚,这个‘七娘’咱们不当了。” “当肯定是不能当的,但也不必要说清楚。”赵嫤朝着前头抬了抬下巴:“替我的人,这不是来了吗?” 惜雨和惜时顿时都往前头瞧,就瞧见瞿芙蓉面色不善的朝着这处走了过来。 “姑娘,您走慢些。”聆风见状,护在了赵嫤身前。 赵嫤拉开她,含笑道:“不必忧心,瞿芙蓉好歹也占了才女之名,不至于粗鲁到一见面就对我动手。” 聆风点点头,话虽如此说,她还是离得极近的守着赵嫤。 早在她到姑娘跟前时,小王爷就交代了,倘若姑娘有什么事,她也就不用活了。 所以,姑娘就是她的命,她要时时刻刻护好了。 “赵嫤。”瞿芙蓉走上前,直呼赵嫤大名。 “瞿芙蓉。”赵嫤杏眸含笑,也唤了一声。 “你敢直呼我的名字?”瞿芙蓉娇俏的小脸顿时变了脸色。 “名字起来,不就是给人唤的吗?”赵嫤不疾不徐的反问。 “那也轮不着你来喊,你一个臭名昭著之人,也好意思占着‘七娘’之位?”瞿芙蓉心中气恼,言语间十分恶毒:“我若是你,早就投河自尽了,还好意思活在这世上? 你到花车上去扮‘七娘’,也不怕全帝京城的老百姓手指戳破你的脊梁骨!” 赵嫤笑了笑:“你说的不错,我名声确实不怎么好听。 我并不想当什么“七娘”,可太子妃娘娘和雍王妃娘娘非要选我,我也没法子。 若你是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她小脸稠丽,言语娇软,丝毫不因瞿芙蓉的话难听而生气。 瞿芙蓉在她眼里,甚至连个对手都算不上,一个了无心机却又自傲的小女孩儿而已。 “炫耀是不是?”瞿芙蓉气坏了:“你给我滚,别在我们家!” 她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赵嫤竟然接受的这么勉强,不是炫耀又是什么! “炫耀什么?”赵嫤偏头看着她:“我是真心向芙蓉姑娘请教该怎么办呢?” “我要是你,现在就回头!”瞿芙蓉气坏了,伸手指着她身后的来处,拔高了声音:“去同太子妃娘娘还有雍王妃娘娘说清楚,不能担当‘七娘’大任。 我倒也能敬佩你几分。” 第162回 低头便吻了上去 赵嫤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你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女,不会明白我的无奈。 太子妃娘娘是你的姐姐,却不是我的姐姐。 今日,两位娘娘好心好意将此位置给我,我却不识好歹,还要推辞。 你以为,以后我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她语调软软的,语气又和缓,完全没有丝毫敌意,反而有几分无奈。 瞿芙蓉愣了一下:“这么说,你是真觉得自己不该占着这个位置?” “自然。”赵嫤眨了眨杏眸,点了点头:“不说旁的,我一个和离过的人,当然不该扮‘七娘’。” “算你有自知之明。”瞿芙蓉听着这话,甚是顺耳。 赵嫤含笑望着她,不曾再言语。 瞿芙蓉想了想开口道:“看在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份上,我可以陪你去,跟我姐姐说清楚。 你放心,我姐姐是十分宽宏大量的,你只要表明缘故,她不会怪你的。” 只要赵嫤自己请辞,这“七娘”之位她就十拿九稳了。 上个月的时候,姐姐还答应她说,会帮她争取的呢。 “还是不要了吧。”赵嫤摇摇头拒绝了:“就算太子妃娘娘不怪我,雍王妃娘娘也是一片好心,我不能叫她失望。” “合着你说了这么半天,全都是虚情假意。”瞿芙蓉不满极了,又拔高了声音:“你原本打心底里就是不想拒绝,还找这么多借口,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呢!” “芙蓉姑娘别急啊。”赵嫤偏头,真挚的看着她:“我倒是有个好法子,既能让芙蓉姑娘得偿所愿,我又不用得罪太子妃娘娘和雍王娘娘。” “你说真的?”瞿芙蓉将信将疑。 “自然是真的。”赵嫤轻笑道:“我不敢得罪太子妃娘娘,自然也不敢得罪太子妃娘娘的妹妹。” “最好是如此。”瞿芙蓉声音又小了下去:“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等女儿节那一日,芙蓉姑娘扮作‘七娘’,代替我上花车就行。”赵嫤轻言细语,语气也轻飘飘的。 仿佛这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 “这样能行得通?”瞿芙蓉看着赵嫤。 她眼睛亮晶晶的,很明显,对赵嫤所说的话已经有所意动。 “在花车上,是要带面纱的,而且花车那么高,离下面的人也很远。 到时候,只要芙蓉姑娘不说,我不说,又有谁能知道此事?”赵嫤偏头望着她:“等事后,芙蓉姑娘再说出真相,定然会叫全帝京城瞩目的。” “那你呢?”瞿芙蓉警惕的打量她:“你的名声,岂不是更难听了? 而且这么做,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赵嫤不甚在意,小脸上带着诚挚的笑:“芙蓉姑娘觉得,我的名声还能更差吗? 牺牲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名声,能和芙蓉姑娘成为朋友,我觉得值得。 就是不知道芙蓉姑娘愿不愿意和我成为朋友?” 瞿芙蓉还是有几分脑子的,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不过,这娇养出来的姑娘,未曾经过事,就算有警惕心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不过三言两语也就化解了。 “既然你如此真诚,那我就答应你吧。”瞿芙蓉小脸上有了笑意,显然对赵嫤的讨好甚是满意。 不过,她才不会拿赵嫤当朋友呢。 谁会愿意和赵嫤这样的人做朋友?岂不是要叫大家的唾沫星子淹死? 不过,赵嫤现在有利用价值,假意答应她,也没什么。 等事后,再不搭理赵嫤,她就不信赵嫤还敢找上门来。 “如此,那就说定了。”赵嫤笑了,很是开怀的样子。 “嗯。”瞿芙蓉点点头,又叮嘱她:“我这里没有问题,你可不要露馅了。 回头,我姐姐会让教导舞姿的嬷嬷到你府上去。 你可不要因为有我替你上花车,就不好好学那舞蹈。” “芙蓉姑娘放心吧。”赵嫤笑着应下,又关心她:“对了,那你的舞蹈由谁来教?” “你不用管。”瞿芙蓉摆摆手,很是有几分瞿陈氏老气横秋的样子:“此事,我自然有安排。” 实际上,她已经私底下学那个舞蹈好几个月了,早已烂熟于心。 就算是这会儿上花车,她也不惧。 “那好。”赵嫤笑着点了点头:“到时候,太子妃娘娘让我预备什么东西,我会让人来知会芙蓉姑娘的。” “不必了。”瞿芙蓉往她身前走了走:“你我身量差不多,你能用的东西我都能用。 到了那一日,你带过来就是了。 多少银子,我会如实付给你。” 她不想节外生枝。 娘天天在家里,家里的下人又多,要是赵嫤总是派人来找她,她只怕会露馅儿。 “这……”赵嫤露出夷犹之态:“我可是听说,一身‘七娘’的行头价值不菲呢。” “瞧瞧你这小气的样子。”瞿芙蓉不屑,摘了手腕上的一只赤金镯子:“这给你,多了不用找,少了我回头再给你补。” “那就多谢芙蓉姑娘了。”赵嫤笑着接过了。 “亏得满帝京人都说你有银子,你还这么小气!”瞿芙蓉撇撇唇,很是有几分不屑。 “就是因为小气,才有银子啊。”赵嫤笑了笑,不以为意:“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若是有什么事,芙蓉姑娘可以派人到我家去找我。” 她是有银子,也不是个小气之人,但大方也要看对谁。 面对瞿芙蓉这种人,自然不必客气,她的银子从不白花。 当夜。 赵嫤预备吃了汤药休息时,周彧来了。 “别吃。”周彧接过她手中的碗,放进一旁的食盒中温着:“和我说会话。” 这汤药也有安神的作用,赵嫤吃了,便要睡了。 “你要说什么?”赵嫤抬眸看他,杏眸含笑,就着明晃晃的烛火,粲若星子。 周彧不由走近了,握过她的手:“她们让你扮‘七娘’了?” “消息传的这么快吗?”赵嫤笑着问他。 周彧揽过她,在她莹白剔透的小脸上亲了亲,才道:“贵女们对此极为不满,朝中都传遍了。” “陛下知道了?”赵嫤心安理得地枕在他胸膛处,抬眸笑看着他。 “晚点应当就会知道吧。”周彧思量着道:“此事,太子妃怎会应允?” 太子妃瞿芙兰做事一向中规中矩,是众所周知的。 起先,听到赵嫤被选为“七娘”时,他心中也有惊讶。 “应当是雍王妃给她放了消息。”赵嫤手不老实的探进他内衫,摩挲他结实的腹肌:“太子妃也想替太子拉拢你呢。” “这倒是说得通了。”周彧隔着衣衫,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这么说,是雍王妃在从中推波助澜?” “对啊,她想试探你在不在意我。”赵嫤仰着小脸看他:“所以女儿节那日,她一定会动手。” “雍王动手,栽赃在瞿相头上。”周彧沉吟道:“瞿相是太子的人。 如此,便能引得我记恨太子一党,果真是好计谋。” “别怕。”赵嫤抽回手,又去摸他喉结:“我已经替你化解了。” “如何化解的?”周彧喉结上下滚了滚,一把拉过她手腕,将她摁在床上。 赵嫤两手抵着他胸膛娇笑:“瞿相的小女儿会替我上去扮‘七娘’。” 周彧瞧着她粉嫩的唇瓣翕动,一阵意动,也不知可曾听见她说什么,低头便吻了上去。 正在二人衣袍散落之际,窗外,传来曲啸万古不变公事公办的声音:“殿下,陛下急召您入宫,说是有要事相商。” 第163回 张口咬在了周彧肩头 赵嫤松开勾着周彧脖颈的手,娇娇笑道:“陛下召你,你快去吧……唔……” 周彧腰身猛地一沉,两人都畅快地轻哼出声。 赵嫤情难自抑,小脸一片殷红,却又顾及着窗外有人,张口咬在了周彧肩头。 周彧腰身紧绷,流畅的线条显露无疑,动作大开大合。 赵嫤在他怀中软成了个玉雪团子,却又似一团轻盈的羽毛,叫狂风骤雨卷积着一阵哆哆嗦嗦。 周彧在她耳畔轻吻:“等我回来。” 他走了一会儿,赵嫤好一会儿才从余韵中抽身而出,拢了衣裳招呼惜雨打水进来沐浴。 * 勤政殿。 乾元帝身着柘黄龙袍,神色威严地坐在书案前,皱眉看着手中的文书。 翟寿亭瞿宰相几人低头立在下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陛下,小王爷来了。” 门口,大内监进忠开口禀报。 “请。”乾元帝抬眸,脸色好看了些。 周彧身形挺拔地跨进门槛,朝着上首行礼:“陛下。” “元晟来了。”乾元帝瞧见他,面上露出了笑意:“这么晚叫你来,恐怕扰了你的美梦,你心里不会怨怪朕吧?” 他目光随和,含笑打量了周彧几眼,眼眸深处,却藏着警惕。 朝堂之上,十之八九的臣下对周彧都是推崇备至。 选“七娘”这样的事,算不得什么大事,他们却非要喊周彧来商议。 周彧如今在朝中,已经到了这么举足轻重的地步了吗? 再想想晋阳王手中握着的大军,他更是寝食难安。 这父子二人,一文一武,几乎霸占半个朝野,也是时候该收拾收拾了。 “听候陛下诏令,乃臣子本分。”周彧垂眸,面无表情地回。 乾元帝转开目光,心中甚是不悦,除了周彧,满朝文武谁敢对他如此傲慢? “女儿节选‘七娘’的事,元晟可都听说了?”他开口询问。 周彧淡淡回:“臣不知。” “太子妃和雍王妃选了个叫‘赵嫤’的女子,打算在女儿节当日,让她扮‘七娘’。”乾元帝简略地道:“此事,原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朕听闻,诸位爱卿家的嫡女对此结果,都很是不愤,说那赵嫤声名狼藉,不配此位。 这才召这位爱卿来商议。 诸位爱卿有什么见解,都可说来。” 瞿宰相等人互相对视了几眼。 瞿宰相上前道:“陛下,臣以为,太子妃与雍王妃都不是胡来之人。 既然二位王妃都选择了赵嫤,那她身上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真觉得还是该给那女子一次机会。” “赵嫤就算再有过人之处,也当不得‘七娘’。”沈御史站了出来,拱手行礼:“陛下,女儿节各项风俗,虽是民间所为,图得是让民众乐一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在帝京,此风俗一向有朝中大员承办,今年便是瞿宰相全权处理的。 臣以为,既然与朝中官员有关,那便是陛下的脸面,也是我大渊的脸面。 这样的盛会,怎么能让一个名声极不堪的女子在女儿节当日,乘坐花车载歌载舞,招摇过市? 那岂不是要叫邻国笑我大渊无人?” 沈御史便是沈若兰的父亲了,他说话时义正辞严,满身正气。 今日回家,他听闻女儿说起选“七娘”筵席上的情形,也知道赵嫤的名声,气得直大骂了几句,立刻便进宫求见乾元帝了。 另外几位大臣见状也都纷纷开口,不过所说的话,都是大同小异。 有的向着瞿宰相,有的则向着沈御史,不一而足。 乾元帝摆摆手,众人都安静下来。 他开口道:“你们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朕一时也难决断。 元晟,你有什么见解?” 周彧抬眸,望着上首道:“臣以为,沈御史言之有理。 如此盛会,是该寻个妥当之人。” “那你的意思是,重新选一个?”乾元帝问。 周彧点头:“是。” 瞿寿亭是先帝老臣。 朝中的几个老臣当中,是有人曾见过赵嫤母亲的容颜的。 他不确定瞿寿亭可曾见过赵嫤的母亲,但他不想让赵嫤陷入危险之中。 倘若叫有心人察觉赵嫤与乾元帝故去的最心爱的嫔妃容貌一致,那后果…… 赵嫤的母亲,当初不就是被强抢入宫的吗? “好,那就依着元晟的意思,此番……”乾元帝点头,很随和地答应了。 越是要收拾晋阳王父子,在这样的小事上就越是要顺着他们,才能使他们麻痹大意。 “陛下。”瞿宰相跪了下来:“此事,是由太子妃一手经办的,雍王妃也牵涉其中,若是连个缘由都没有,便将赵嫤给否了,叫两位王妃娘娘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臣愿意仔细调查此事,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与答复。” 他说着,磕了一个头。 他听老妻说了,赵嫤是周彧的人,女儿是为了讨好周彧,才选得赵嫤做“七娘”。 周彧不好开口叫乾元帝留用赵嫤,他却是可以的。 如此,还更显得他们对周彧的诚心。 周彧微微拧眉,瞥了他一眼,再次拱手:“陛下,此等小事,微不足道。 太子妃与雍王妃二位娘娘想必不会因此埋怨陛下。 还请陛下另择他人。” “还请陛下另择他人。”沈御史见状,立刻示意另外几人,一起跟着周彧开口。 瞿宰相见状,心中不解,难道周彧是真的不想让赵嫤做“七娘”么? 既然周彧不愿意,他自然不会勉强,便不曾再出声了。 同时,他心里也生了疑惑,老妻的消息准不准?那赵嫤到底是不是周彧的人? 若是,周彧完全可以借着扮“七娘”这个机会,将赵嫤对名声洗白,以后想娶想纳,都会方便很多。 可周彧偏偏不曾,这可就蹊跷了。 “就依着元晟的意思。”乾元帝挥了挥手:“让太子妃再劳累一趟,另外选一个人出来。 都散了吧。” 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 周彧一路策马,轻车熟路的转入小巷,将马儿丢给随从,自围墙处跃了进去。 赵嫤的后窗是一直给他留着的,人却已经用了汤药睡下了。 周彧将她掰正了,亲了亲她额头低语:“你倒是舒坦自在,也不管我死活。” 睡梦中,赵嫤似有所感,眉头微微皱了皱,抱紧了小被子翻了个身,又继续背对着他。 周彧笑了笑,起身到屏风后,沐浴更衣后,上床躺在她身侧阖上眸子。 天蒙蒙亮,赵嫤便叫他不老实的手折腾醒了。 “这么早,我再睡会儿……”赵嫤推开他手,自个儿的手掩在胸口处,不许他再来。 “我去早朝时你再睡……”周彧支起身子亲吻她。 赵嫤抬手推他:“没有刷牙漱口……” “我刷过了。”周彧轻噬着她唇瓣。 “我没有。”赵嫤笑着躲过。 “我不嫌弃你。”周彧不放过她,追着一口亲在她脸颊处。 “你不嫌弃我自己嫌弃。”赵嫤推开他:“我去刷牙,你等我一下。” 这个时辰叫他闹醒了,再想睡也是睡不着的。 这人昨晚不曾尽兴,今儿个若不得逞,是断然不肯放过她的。 她下床取了齿刷子,蘸了青盐净齿。 周彧便倚在床沿处望着她。 “我好了。”赵嫤放下东西,扑进他怀中。 周彧抱住她,翻身将她摁在身下,低头在她唇瓣上亲了亲,眼尾逐渐聚起薄红:“我有事要先告诉你。” “烦不烦?”赵嫤勾住他脖颈,笑着凑过去亲他,手顺着他衣领往里滑:“到这个关头,吊人胃口。” “我是怕等会儿你没力气同我说话。”周彧俯身,抱紧了她,贴在她耳畔,嗓音低醇。 “那你快说。”赵嫤一巴掌轻拍在了他后腰处。 “昨夜,陛下召我前去,是为了你做‘七娘’之事。”周彧道:“我谏言陛下另择他人了。” “这是好事啊。”赵嫤闻言笑了:“如此,我可要多谢了。” 这样一来,雍王就没机会试探她了。 这可给她争取了不少时间。 第164回 身体力行 “你要记得,不可叫瞿相瞧见你的容貌。”周彧贴在她耳畔叮嘱:“他们这些老臣,有几个是见过你娘亲的。” “原是如此。”赵嫤了然,又若有所思。 周彧亲吻她,却不见她回应,很是不满她的走神,不由加重了力道。 很快,他便身体力行地叫赵嫤知道了什么叫颠簸的无法思考。 周彧神清气爽的早朝去了。 赵嫤腰酸背痛的,直睡到日上三竿。 起来才用了几口饭菜,便接了太子妃瞿芙兰的帖子。 “姑娘,送帖子来的人说,今儿就是姑娘和太子妃娘娘小聚,没有旁人。”惜雨道:“还说太子妃娘娘请姑娘务必要去。” “嗯。” 赵嫤将帖子放到一侧,继续不紧不慢地用饭。 “那姑娘去不去?”惜雨小心的问她。 “去。”赵嫤颔首。 这一趟,肯定要去。 雍王妃怀疑她与周彧之间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太子妃却好像是深信不疑的。 那正好,借太子的手去帮她办点事。 她用过饭之后,仔细地洗漱了,又重新穿戴整齐,这才出了门。 东宫气派远胜之前在瞿相府所见。 赵嫤由婢女带着,一路前行,望着入目如画的风景与远处巍峨的建筑,心中不由感慨。 难怪人人都想往高处爬,这样好的地方,谁不想住? “娘娘,赵大姑娘来了。” 门口的婢女见赵嫤远远的进了院门,立刻朝着屋里招呼。 赵嫤看了看左右,这应当是太子妃在东宫的住处。 邀她前来,还到这么私密的地方来,看来,太子妃确实想与她多多亲近。 她弯起眸子,轻轻笑了笑。 “赵大姑娘,快请进。” 那报信的婢女出来,赵嫤正走到廊外,婢女殷勤的替她卷了门口的薄帘。 赵嫤迈进门槛,就见太子妃瞿芙兰端坐在主位上。 见她进来,太子妃笑着起身:“来,到我这里来坐。” “娘娘客气了,不敢与娘娘平起平坐。”赵嫤停下步伐,不再上前:“我就坐在下首吧。” 与太子妃平起平坐,她是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好的时候,这叫抬举,叫姐妹情。 不好的时候,单这一个借口,就能要她的命。 这其中的利害,她心里明明白白。 “你看你,还是把自己当外人了。”太子妃也不曾勉强她,笑着吩咐:“上茶。” 很快,便有婢女端了两盏茶上来。 “就是父皇前儿个才赐的茶,说是南方来的,你尝尝。”太子妃笑着朝赵嫤抬了抬手。 赵嫤端起茶盏,轻轻嗅了嗅,轻抿了一小口,照例借着以帕子拭唇时吐在了帕子上。 她轻轻点头:“是上好的云雾茶,入口清香,回味甘甜,是好茶。” “赵大姑娘这么懂茶?”太子妃笑看着她。 “家里开着茶叶铺子,略懂一二。”赵嫤含笑回。 “那也比我懂。”太子妃笑着道:“我从小就不擅长品茶,我娘时常说我,好茶给了我就如同牛嚼牡丹。” 她说着笑起来。 赵嫤也陪着笑了笑,她可不敢接这话。 “我今儿个叫你来呢,是想跟你赔个不是。”太子妃与她说了一会儿话,才转过话头。 赵嫤知道,这是入了正题了。 她忙起身,低着头道:“太子妃娘娘言重了,赵嫤不敢。” “你坐下,听我说完。”太子妃朝她抬手。 赵嫤低着头:“娘娘请讲。” “昨儿个不是选了你,在女儿节那天做‘七娘’吗?”太子妃叹了口气:“这事儿啊,不能成了。” “为何?”赵嫤杏眸中满是不解,抬眸看她。 这事儿,周彧早上同她说了。 她心中自然了然。 只是不知太子妃要用这件事情做什么文章? “因为雍王。”太子妃压低了声音道:“雍王手下的人,说赵大姑娘你声名狼藉,不堪担此大任。 昨晚就闹到陛下跟前去了,陛下便下了口谕,说要另择他人。” “说我声名狼藉,这也算是事实。”赵嫤笑了笑。 原来,太子妃叫她来,是为了挑拨她对付雍王啊。 “那些流言,我从前也听过。”太子妃望着她,眼中满是同情:“但与你认识之后,看你的言谈举止,不像是传言中那样的人。 听说,你家中的母亲是后母?” “是。”赵嫤垂眸,轻声应了。 “这也就难怪了,后母手底下的日子可不好过。”太子妃一脸的同情。 “是啊。”赵嫤点头,又道:“其实,这也不是后娘一个人的错。 父亲的不作为,才是罪魁祸首。” 太子妃有些惊讶,她不过是想拉拢赵嫤,随口说一说。 却不想,赵嫤竟然说了这样的话,这是要与她掏心掏肺? 她正求之不得。 “也是。”太子妃立刻顺着赵嫤的话说:“倘若父亲疼爱原配的孩子,后娘也就不敢那么放肆了。” “谁说不是呢。”赵嫤抬眸看向她,眼中有着亲近:“太子妃娘娘可真幸福,能在爹娘膝下长大。 我这辈子就没有这么好的命。” “你呀,年纪还小,以后嫁个如意郎君也是一样的。”太子妃笑着开口。 “希望能借太子妃娘娘的吉言吧。”赵嫤恰到好处的露出几许害羞与期待,像是想到了心上人。 太子妃思量着自己父亲怀疑赵嫤和周彧不是那样关系的话,看赵嫤的神情,倒是能确定她与周彧的事有几分是真的。 赵嫤往前凑了凑,面上有着淡淡的讨好之意:“之前,没有与太子妃娘娘亲近过,我一直以为,太子妃娘娘是高高在上的,不会理我这样的人。 今日私底下见太子妃娘娘,竟然如此亲和,这是出乎我的意料。 却也叫我胆子变大了些。 我有件事情想求太子妃娘娘帮忙,不知可否?” “你说来就是了。”太子妃立刻道:“我看你,也是个可怜的人。 倘若有我能帮得上的忙,我一定帮你。” 赵嫤开口,她正求之不得呢。 “我想请太子妃娘娘帮我查一下我父亲。”赵嫤正色道:“这些日子,家里无故多了许多钱财。 我父亲如今掌管着一所桥梁的建造,我怀疑他是贪墨了桥梁的银子。 倘若桥梁没有足够的银两请能工巧匠,卖上好的木材,而是粗制滥造,那造出来如何使用? 桥梁周边的老百姓又何其无辜?” 太子妃心中惊讶,面上却不显,而是皱着眉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可是你的父亲。 他再不疼你,他是淮安侯,你也才是淮安侯府的大姑娘。 倘若他被革职罢官,你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样的话以后千万别在外面说了,我今日只当时不曾听见。” 这赵嫤,也太蠢了吧? 周彧真的能看得上她? “太子妃娘娘有所不知。”赵嫤正色道:“我从小生活在困苦之中,都是我父亲所赐。 如今我长到这样大了,他依然对我不屑,觉得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日。 但我今日有什么?我依然什么都没有,依然声名狼藉。 我就想让我父亲受到惩戒,我也不想他死。 我问过了,他贪墨的那些银两,罪不至死,最多也就是罢官革职。 这正是我想要的,求太子妃娘娘成全。” 她说着便要下跪。 太子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抬眸看她:“你确定,真想让你父亲被革职罢官? 如果你心里有气,我可以帮你教训他,你不必要做的这么绝。” “给他留个空侯衔便足够了,其他的,我早都想好了。”赵嫤眸色坚定。 赵文俊如今是雍王的人,让太子的人去动他正好,两方又能争斗起来了。 到时候趁着他们不留意,她就能全身而退了。 第165回 蒋晴柔应当都会死不瞑目吧? “既然如此,我可以请太子殿下遂了你的心意。”太子妃正色道:“不过,我要事先同你说清楚。 这样的事情,可不是儿戏。 倘若淮安侯当受了惩戒,到时候你想反悔,那可是不成的。” “太子妃娘娘,我明白的,我绝对不会反悔。”赵嫤朝她行了一礼:“那就多谢娘娘了。” “不必客气。”太子妃握住她的手扶她,眼底带着真切的喜爱:“你容貌生得美,我瞧你的第一眼,就很是喜欢。 如今再看看,脾气秉性也很合我的胃口。 以后,你若是不嫌弃,咱们可以当姐妹一样常来常往。” “太子妃娘娘太客气了。”赵嫤低头,一脸的受宠若惊:“我身份卑贱,可不配与太子妃娘娘称姐妹。” “是你太拘谨了。”太子妃笑着道:“我是很好相处的人,等时日久了你就知道了。” “我看出来了。”赵嫤笑着回应她:“我家中祖母还等着我回去,太子妃娘娘若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虚情假意的虚与委蛇,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达成目的之后,便只想快些离开。 这般处处拘束拿捏着,实在不好受。 “那我就不留你了,改日再邀你来。”太子妃说着起身:“我送你。” “娘娘不必如此客气,可要折煞我了。”赵嫤连忙推辞。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赵嫤才得以离开。 回到淮安侯府,她才进屋子一会儿,趴在窗口处,看外头开的正好的花儿。 天儿还热着呢,她懒得到外头去转悠。 “姑娘。”聆风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赵嫤淡淡的询问她,并没有回头。 她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守门的婢女招呼聆风过去。 她便知道,她不在家的时候,家里恐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聆风过来,自然是禀报这件事情的。 “是蒋晴柔,和赵文俊大吵了一架。”聆风笑着道:“蒋晴柔闹腾的厉害,赵文俊也很生气。 两个人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现在那屋子里没有一样好东西。” “是因为什么事?”赵嫤依旧看着窗外的花,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这样的事情,她听着就觉得心情愉悦呢。 “蒋晴柔思念心痛赵月华,也记恨姑娘您。”聆风回道:“她问赵文俊,打算拿姑娘怎么办。 赵文俊说,这都是蒋晴柔从前作得孽,要是蒋晴柔从前对姑娘好一些,也不至于会遭到这样的反噬。 仇恨已经结下了,他能怎么办? 他叫蒋晴柔别想了,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下去。” 赵嫤闻言笑了一声:“蒋晴柔岂会甘心?” 她太清楚蒋晴柔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蒋晴柔看起来善良大度,待人和善,实则心眼最小不过,而且还极其恶毒。 寻常人,可想不出那么多狠毒的招数,来对付一个小小的孩童。 当年,她只是原配留下来的一个女儿而已,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蒋晴柔的事,甚至没有丝毫自保的能力,蒋晴柔都能那样对她。 更何况如今,她已经做了这么多,且还要间接了赵月华的命? 蒋晴柔能忍得住才怪了。 “姑娘说的没错。”聆风点头:“蒋晴柔便骂赵文俊,说他不是个男人,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了。 赵文俊一开始还与她分辨,后来,说不过了,他干脆就一言不发的拂袖而去了。” 赵嫤并不意外,笑了笑道:“赵文俊不就是这样吗? 旁人的死活,他从来不在意,只要他自己眼前痛快便可。 实在处置不了的事情,就逃避了事。” 她也想不通,当初娘亲为什么看中了赵文俊这么一个无用的男人,没本事也就罢了,还没担当。 “是。”聆风点头:“赵文俊离开之后,蒋晴柔就开始收拾打扮自己。 方才,姑娘回来之前,蒋晴柔才离开了。 看她离开的方向,好像是进宫去了。 姑娘,您说她进宫去能找谁啊?” “还能有谁?”赵嫤漫不经心的道:“也就只有和妃了。” “姑娘”聆风不解:“和宁侯府都覆灭了,蒋晴柔再去找和妃,和妃还会理她吗? 她与和妃又有没有亲眷在身上。” “会理,怎么不会理?”赵嫤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她们有共同的敌人呢。” “和宁侯府都没了,和妃和姑娘还有什么仇怨?”聆风更糊涂了。 赵嫤侧眸看了她一眼,笑着道:“你这脑子,是成日里只装着练功吗? 和宁侯府是怎么没的? 那可都是和妃的家人啊,你觉得她会不想找我报仇吗?” “这样啊……”聆风挠挠头:“我没往那上头想。 可是,和宁侯府覆灭,是因为和宁候自己贪赃枉法,和妃怎么会知道这里头有姑娘的手笔?” “蒋晴柔的作用,这不就体现出来了吗?”赵嫤又扭头望向外头的花儿:“何况,和妃见过我的面,她知道我和娘亲生得相似。 不除掉我,她寝食难安。” “那怎么办?”聆风闻言,忧心起来:“不然这样吧,姑娘您再同小王爷说,让小王爷再派几个手下给我。 有四五个就够了,日夜轮守,保管不叫姑娘有任何危险。” 赵嫤闻言笑起来:“你说的简单,你们小王爷培养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也不容易吧? 一下子给我这么多,他那里怎么办?” 聆风听她这样说,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道:“姑娘说的是,女儿家练功天赋好又肯吃苦的确实不多。 可是姑娘这里……” “和妃再厉害,也只能在宫里,她的手伸不到这么长。”赵嫤不以为意:“我只要不进宫,不与她见面,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和妃在宫中多年,宫外应当也有她自己的势力吧。”聆风猜测着道。 “有应当是有的,但应该没有身手能胜过你的。”赵嫤伸手摘了窗外的一朵花,捏在手中把玩:“她在深宫之中,就算宫外有势力,也不能如指臂使,指挥得当。 所以,和妃暂时不足为惧。” “姑娘说的有道理。”聆风闻言,连连点头,十分赞同。 “不过,也不能丝毫防备都没有。”赵嫤将手中的花儿轻掷到窗外,口中吩咐道:“让盯着蒋晴柔的人多多留意她的动向。 她的一举一动,每日都要及时来报。” “是。”聆风郑重应了:“奴婢这便去安排。” 赵嫤又在窗口站了片刻,和妃什么的,暂时是顾不上了。 但蒋晴柔么,却是该死的。 也是时候了。 只是有个赵如秀还活着,未免不美。 不过,赵如秀如今想来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而赵如秀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蒋晴柔应当都会死不瞑目吧? 赵嫤接了蒋晴柔从宫中回来的信之后,过了不过两三个时辰。 傍晚时分,宫里便有人来了。 赵老夫人亲自带着那宫娥到了宛宸殿,在门口便招呼:“大丫头,快出来,和妃娘娘派人来给你传话了。” 赵嫤在屋子里听着了,与聆风对视了一眼。 “来得这么快?”聆风有些意外。 “她们很急切。”赵嫤起身,提着裙摆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蒋晴柔与和妃很急切,急切的想要她的小命。 “祖母。” 她到门口,并不看那宫娥一眼,只含笑招呼赵老夫人。 “这是和妃娘娘跟前的夏荷姑姑。”赵老妇人见她敬重自己,面上就见了笑意,抬手示意赵嫤招呼夏荷。 夏荷抬眼,看着赵嫤,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 她是从小伺候和妃长大的,如今是和妃跟前最得脸的宫女,各宫娘娘见了她,都要给几分薄面的。 今日来了赵嫤的院子,是赵嫤的荣幸,赵嫤自该礼数周全。 且听闻赵嫤颇有家资,给她塞些银两,应当不在话下。 所以,这一趟差事,她跑得挺乐意的。 第166回 这个害人精 谁知赵嫤只是上下扫了她一眼,随意询问:“和妃娘娘派你来,有事?” 夏荷皱起眉头,脸色很不好看。 赵嫤这是什么语气与姿态? 真将她当成个普通的下人? 她虽然是下人不错,但也只是和妃的下人,满帝京是贵女夫人们见了她,哪一个不是客客气气的? 赵嫤真是好生无礼。 “大丫头。”赵老夫人见状,也着急了,她笑着朝夏荷招呼道:“姑姑,我和赵嫤说句话,一会儿便出来。” “老夫人请便吧。”夏荷应了。 她抬着头,姿态高傲,对赵老夫人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 “大丫头,你来。” 赵老夫人上前拉过赵嫤。 自从赵嫤时不时的给她送点东西,陪她说说话之后,她与赵嫤也当真有了几分亲近。 如今,都以“大丫头”称呼她,两人这样从表面看起来,还是很是有几分祖孙的样子的。 “祖母,您要说什么?”赵嫤被赵老夫人硬拉进了屋子。 “这个夏荷可是和妃娘娘跟前得脸的人。 你对她客气些,给她塞些银两,问问和妃娘娘到底找你有什么事。”赵老太太小声提醒她:“倘若有什么不对的,也好请她帮你说说好话。 你怎么不讨好人家,还摆出一副主人家的姿态呢?” “我本来就是主人家。”赵嫤弯眸笑起来:“祖母,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咱们家又不有求于和妃,何必如此低声下气?” “和妃娘娘可是雍王殿下的亲娘。”赵老太太不赞同道:“咱们家就算不求和妃娘娘,但也不能得罪她。 毕竟,她有雍王这个儿子,到临了至少也是个王爷的亲娘啊。 到时候还是有权有势的,想对付你还不简单?” “祖母原来是担心这些。 那祖母就别管了,我自己心里有数。”赵嫤宽慰的拍了拍赵老夫人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她心里清楚,老太婆也不是发自心底的关心她,只是为了她的“孝敬”罢了。 赵老夫人见她出去,便也跟了出去。 她心里确实并没有多着急。 她提醒赵嫤这些,当然不是因为对赵嫤有多么的疼爱,她从前不喜欢孙女,以后也不会喜欢。 之所以提醒赵嫤,是因为赵嫤这些日子以来对她孝敬有加,什么燕窝鹿茸这类的部品也给她送了不少。 她也答应过,会庇护赵嫤。 在像今日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上,她自然该拿出祖母的姿态,好好教一教赵嫤。 但赵嫤自己不肯听,那可就怨不得她了。 “夏荷是吧?”赵嫤下到廊外,走到夏荷跟前:“和妃娘娘传了什么话,你细细说来吧。” 夏荷看她这番姿态,不由睁大了眼睛,惊疑不定。 赵老太太不是进屋子去教赵嫤规矩的吗? 赵嫤怎么比方才还不客气了? “怎么?”赵嫤微挑黛眉,笑着问:“你还是和妃娘娘跟前得利的人呢,不会连和妃娘娘教你传什么话,都忘记了吧?” “怎么可能。”夏荷下意识的反驳,抬着下巴道:“我们娘娘派我来,请赵大姑娘即刻入宫。 我们娘娘说,有话要与赵大姑娘说,请赵大姑娘片刻也不要耽搁。 赵大姑娘这便请吧。” 她说着,侧过身抬手。 原本,赵嫤要是客客气气的,将该她的东西给她,她还能悄悄的给赵嫤提个醒,让她有所准备的。 现在看看,既然赵嫤这么嚣张,这么不拿她当回事,那赵嫤就自个儿到娘娘跟前去受着吧。 “不好意思啊,我今日不得空,身上也乏累。”赵嫤漫声道:“烦请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娘娘,我就不进宫去了。 你们家娘娘有什么话,叫人来通传便可。” “你说什么?”夏荷愣了愣:“你不进宫去?你敢不听我们娘娘的话?” 饶是她在宫中当差多年,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像赵嫤这样直接了当拒绝和妃召唤的人。 她一时间甚至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天底下,竟然有赵嫤这么大胆的人? 这不是光明正大的得罪她们家娘娘吗? “看来,夏荷姑姑不仅不太擅长表述,连耳朵也不太好啊。”赵嫤轻笑了一声。 聆风几人也跟着笑。 夏荷涨红了脸,恼羞成怒:“你们笑什么?” “我们姑娘说,不进宫去。”聆风笑眯眯的望着她:“你可以回去,跟你们家娘娘交差了。 耳朵不好,回去的时候顺路走医馆治一治吧。” 她这么一说,一众婢女笑得更响亮了。 “我们娘娘有请,赵嫤你敢不去?”夏荷羞恼极了,心中也生了怒意。 赵嫤算个什么东西? 竟敢违抗她们家娘娘的意思,还和一众婢女公然嘲笑她? “和妃娘娘,不过四妃之一。”赵嫤不紧不慢道:“据我所知,陛下有圣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有懿旨。 不知和妃娘娘下的这叫什么旨? 是否和陛下的圣旨一样,人人听了,都必须得遵从? 若是不遵从,就要砍脑袋?” “你!”夏荷惊怒交加,最终还是忍住了:“赵大姑娘只要告诉我,你是去还是不去便可。” 这个赵嫤,竟然敢如此明晃晃说她家娘娘位分不如皇后,所以她家娘娘的传唤就可以不理? “是我方才说的不够清楚吗?”赵嫤含笑望着她,轻声反问。 “大丫头,你……”赵老夫人见状,又上前来打算劝一劝。 夏荷却不给她机会了,扭头道:“赵老夫人,可不是我无理取闹。 赵大姑娘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回去实话与我们家娘娘说了。” “夏荷姑姑,你等一等……”赵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忙伸手去挽留。 这一次,她倒是真着急了。 可惜,夏荷压根儿就不打算给赵嫤任何机会,说完便快步往外去了。 “好走不送。”赵嫤望着夏荷的背影,弯眸笑了笑。 “你还笑得出来?这回你可闯了大祸了!”赵老夫人着急的,手里的拐杖杵在地上“咚咚”作响:“你这样一来,将咱们家置于何地? 和妃娘娘怪罪下来,谁能承担?” “祖母。”赵嫤扭头望她,徐徐道:“蒋晴柔已经去和妃跟前说了,和宁侯府的事,与我、与咱们家都有关系。 和妃,您是不得罪也得得罪了。 这可怨不得我,您要算账,就去找蒋晴柔。 我看这恐怕是因为赵月华死了,蒋晴柔想拿咱们全家一起陪葬呢。” “真有这样的事?”赵老夫人闻言,一脸的震怒。 “自然。”赵嫤笑了笑:“祖母随便去问一问家里的下人,也该知道蒋晴柔今儿个进宫了。 她回来才几个时辰,和妃便来找我了。 祖母是聪明人,难道还看不出这其中的关联吗?” 蒋晴柔在和妃跟前,说她是肯定说了的。 但淮安侯府大概率是不会说,因为她不曾看出蒋晴柔心怀死志。 不过,老太婆又不知道这些。 先哄着老太婆去与蒋晴柔斗一斗,也是极好的。 “这个害人精!”赵老夫人大怒:“当初我就不看好她,你爹非要娶她过门,这么多年,有她家里就没一件好事。 我找她算账去!” 她说着,便拄着拐杖往外走。 贾嬷嬷连忙上前扶着她。 赵嫤笑着目送赵老夫人出院子去了。 “聆风,你可以去看看热闹了。”她笑着开口。 “姑娘这么笃定,她们会吵起来?”聆风闻言,不由笑了,很是期待地问。 “自然。”赵嫤对此还是有几分把握。 蒋晴柔忍气吞声多年,如今到了这地步,自然不肯再受老婆子的气。 而老婆子呢? 一直以来就看蒋晴柔不顺眼,这两人不吵闹起来,那才叫奇怪呢。 “奴婢这便去。”聆风笑嘻嘻地跑出去了。 第167回 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蒋晴柔果然不管不顾了,与赵老夫人大吵了一架。 聆风去悄悄看了全程,回来细细地说给赵嫤听。 赵嫤听了,也就是笑了一场了事,不过是意料之中的情形罢了,并不会在她心中掀起多大的波澜。 * 骂走了赵老夫人,蒋晴柔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她双目通红,满面的气恼,脸上的伤痕倒是消了,可缺了半边的耳朵终究是长不起来了。 那残缺的耳朵伴着她满脸的力戾气,使她看起来有几分可怖,半分也看不出从前的温柔婉约。 “夫人。”陈嬷嬷连忙上前扶她:“地上寒凉,您快些起来。” “我都成这样了,还怕什么寒凉?”蒋晴柔喘息着,看着眼前的一地狼藉。 这些,都是她与赵文俊争吵后砸坏的。 她出门时,吩咐了不让人收拾,她回来要去找老太婆来评理的。 谁知道老太婆居然也来闹了一通,怪她不该将事情捅到和妃跟前去。 简直岂有此理。 她不去找和妃,难道要让华儿白白死了吗? “胜云!”陈嬷嬷朝着外头招呼:“带人进来,将地上收拾一下。” 她说完,又俯身扶蒋晴柔:“夫人,您就算是有再大的气,也不能作践自己的身子啊。 您要是生了病,侯爷又不管事,还有谁能给咱们姑娘报仇?” 这话,蒋晴柔倒是听进心里去了。 她就着陈嬷嬷的手,缓缓站起身来。 胜云带着几个婢女进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收拾东西。 陈嬷嬷扶着蒋晴柔,进了里间。 蒋晴柔在床沿上坐下,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夫人,您心里有什么气,就从老奴撒出来。”陈嬷嬷看着她,心疼不已:“老奴说句托大的话,夫人可算是老奴的半个女儿了。 老奴看着夫人这样,实在是心疼了!” 蒋晴柔愣了片刻,怔怔的落下泪来,伸手朝着她:“嬷嬷……” “夫人!” 陈嬷嬷连忙上去抱住她。 蒋晴柔靠在她怀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到底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才不到一年而已。 她娘家没了,姐姐家也没了,最懂事最看好的大女儿死了,二女儿又嫁了个那样的人家,赵文俊对她不管不顾,甚至厌恶有加。 她不知道,怎么好好的就变成了这样? “夫人……”陈嬷嬷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这些,都是大姑娘,都是大姑娘做的孽啊,都跟她脱不开关系……” 蒋晴柔哭了一阵子,算是发泄了一番,总算止住了哭泣。 她松开了陈嬷嬷,擦着眼泪道:“你说的不错,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赵嫤,这个小贱人,我一定要拿了她的性命,给华儿报仇。” “那是自然。”陈嬷嬷先顺着她的话说,而后才劝道:“不过,夫人也要谨慎一些。 大姑娘那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倘若赵嫤真的攀上了小王爷,这事情可就棘手了。 小王爷手眼通天,他要保赵嫤,咱们也没法子啊……” 她最怕的就是这个。 “就她那破烂货,都不如窑子里的干净。”蒋晴柔咬着牙骂道:“小王爷除非是眼睛瞎了,才能看得上她。” “咱们知道他是破烂货,小王爷可不一定知道。”陈嬷嬷道:“赵嫤那模样,着实生得勾人。 小王爷再大的本事,也是个男人,难免着了她的道,也是有的。 夫人还是要慎重一些。” 蒋晴柔轻哼了一声,冷声道:“我慎重? 我有什么好慎重的? 华儿没了,秀儿又落到了那种地步,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夫人别说这样丧气的话。”陈嬷嬷劝道:“您还有小少爷呢,这家里头,您还是一家之主。” “这破家,有什么好做主的?”蒋晴柔不听这话还好,听了到越发的来气:“秉和那里,我替他除了赵嫤这个贱人,就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最后给他的疼爱了!” “夫人千万别说这样的丧气话。”陈嬷嬷连忙劝她:“等这一次,除了赵嫤,得了她大笔的钱财和店铺,夫人和少爷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到了那个时候,侯爷和老夫人自然会对夫人好言相向的。” 蒋晴柔深吸了一口气道:“赵嫤那个小贱人,进宫去了吗?” 和妃已经答应她了,只要赵嫤进宫去,就会找由头将赵嫤那个贱人收拾一顿。 不过,和妃说手上不想沾上人命,毕竟是在宫里,不好处置。 所以,赵嫤从宫里回来之后,接下来的事情还要交给她。 蒋晴柔从前还是有所顾忌的,又怕名声不好听,又怕赵文俊会不高兴,还得顾及这老太婆。 如今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哪怕是天塌下来,她也要先弄死赵嫤再说。 陈嬷嬷听得她问,一时间欲言又止。 “你这什么意思?”蒋晴柔皱起眉头:“别告诉我,这点小事都没办成?” 只要赵嫤进了宫,其他的事情就好办了。 陈嬷嬷搪塞不过去了,只好实话说道:“夫人,方才那边传消息来了,老奴看夫人在气头上,就不曾进来禀报。” 她是没胆量进来禀报。 那个时候,蒋晴柔正暴怒着,她若是来禀报,说不准就要被什么东西砸了。 “怎么说的?”蒋晴柔抬眼看她,觉得情形有些不太对。 “赵嫤……”陈嬷嬷小心翼翼的:“她一口拒绝了……” “什么?”蒋晴柔皱起眉头,不敢置信:“一口拒绝了? 她敢拒绝和妃娘娘的意思?” “是。”陈嬷嬷道:“赵嫤简直胆大包天。 她还拒绝的理直气壮,说不是皇上的圣旨,也不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懿旨。 她拒绝了也不会遭受惩罚。” “她真是这么说的?”蒋晴柔猛地站起身来。 “夏荷姑姑走的时候派人传话,就是这么说的。”陈嬷嬷又道:“夏荷姑姑是怒气冲冲的走的,这一回,和妃娘娘一定非常生气。 赵嫤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蒋晴柔却没有开口,只是思量着又坐下身来。 陈嬷嬷见她没有发怒,便松了口气。 蒋晴柔却又站起身来。 陈嬷嬷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她:“夫人……” “我们不能坐在这里等和妃动手了。”蒋晴柔坚定地道:“赵嫤赖在家里不去宫里,和妃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子叫人将她绑过去,她毕竟不是什么罪人。 赵嫤却不会闲着,要是不弄死她,还不知道接下来她要做出什么来。” “那夫人要怎么办?”陈嬷嬷顺着她的话问。 蒋晴柔摆了摆手,又仔细想了想才道:“去定国公府。” “夫人要去看看四姑娘?”陈嬷嬷问。 “嗯。”蒋晴柔点点头:“三日回门,也没看见秀儿的身影,我总要去看看。” 陈嬷嬷偷偷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曾敢开口搭话。 成亲依着风俗,是该三日后回门,定国公府倒是派人来说了一声,说是赵如秀身上不适,暂时不能回门。 等将养些日子,身上好了,再回娘家来一趟。 依着陈嬷嬷猜测,三姑娘在罗士谋手里,还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呢。 听闻那罗士谋从废了之后,就更加的失常了,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或许就是折磨的太惨了,所以定国公府不让三姑娘回门,怕夫人去闹起来。 “你在想什么?还不去给我备马车?”蒋晴柔见她出神,不由皱起眉头,不悦地看她。 陈嬷嬷回过神来,连忙松开她,低头道:“奴婢这便去。” 第168回 赵嫤是小王爷的人 蒋晴柔进了定国公府的门,便被婢女引着,进偏厅吃茶了。 起先,看婢女态度恭敬,她倒也不曾着急。 可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也不曾瞧见赵如秀出来。 而且,定国公府也没有任何人出来招待她。 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你们家国公夫人呢?”她忍不住站起身,看向一旁候着的婢女。 “国公夫人说,请侯夫人稍坐,她等会便来了。” 那婢女低着头,回了一句。 “我进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说的。”蒋晴柔耐着性子:“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是这句话? 国公夫人若实在繁忙,我可以不见她,劳烦你引路,带我去见见我的女儿。” “侯夫人见谅。”那婢女行了一礼,依旧低着头:“国公夫人只吩咐奴婢在这里伺候侯夫人,不曾说旁的。 侯夫人还是再耐心等等吧。” 蒋晴柔深吸了一口气,掩下心头的怒火,又重新坐了下来,吃了一口茶。 她从前其实是很沉得住气的。 最近这些日子,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便逐渐有些失控了。 尤其是大女儿去世之后,她也越发的沉不住气了。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想要赵嫤的命,就必须找回从前的冷静,才能成事。 好在没过多大会儿,门口就传来了婢女行礼的声音。 “见过国公夫人。” 蒋晴柔闻声,连忙放下了茶盏,扭头朝外望去。 就瞧见定国公夫人罗周氏扶着赵如秀,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秀儿!”蒋晴柔顾不得与罗周氏寒暄,便喊出了声。 她起身迎了上去。 赵如秀走得很慢,面上化着浓妆,看不出脸色,穿着一身海棠红的衣裙,远看着很是喜庆。 蒋晴柔心里,却怎么也喜不起来。 “亲家母,你来怎么不早点说一声。”罗周氏笑着开口:“儿媳妇身子不适,起身可耽搁了许久。” “有劳国公夫人了。”蒋晴柔回了一句,便扶着赵如秀坐下了,小声询问她:“秀儿,你哪里不适?可曾请了大夫?” “娘,我没事。”赵如秀抬眼看她,眼底泛着泪花:“已经请过大夫了,养几日就好了,娘不必担心。” 她说话时,眼神瞟着罗周氏,小心翼翼的样子,胆怯中带着一点试探,完全没有平日的活泼伶俐。 陈嬷嬷在一旁看着,心中十分难受,说个难听,四姑娘这样简直宛如丧家之犬一般,实在是太可怜了。 “亲家母,有什么话坐下说吧。”罗周氏招呼蒋晴柔。 “国公夫人。”蒋晴柔转身朝着罗周氏正色道:“我想和我女儿单独说一会儿话,能否请国公夫人回避一下?” 陈嬷嬷都能看出赵如秀的害怕。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女儿,才进了定国公府几天,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心里好恨,该有任何表现。 淮安侯府离了和宁侯府与辅国公府的支撑,如今势单力薄,甚至可以说是风雨飘摇。 赵文俊也不管她们母女的死活,她在这里闹起来,没有人撑腰,也只能吃亏。 何况,她来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决定,她要利用定国公府,来收拾赵嫤。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罗周氏露出笑意,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国公夫人这里若是不方便,我就将秀儿带回去,就当是回门了。”蒋晴柔态度十分坚定。 “这天都要黑了,秀儿可不能出门了。”罗周氏看了看外头。 依着大渊习俗,新嫁娘在未曾满月之前,日落之后是不能出门的。 “那我们就去马车上。”蒋晴柔说着牵起赵如秀便要往外走。 “行了,亲家母。”罗周氏妥协了:“你们母女要说话,那就说话吧,我去外头叫人预备晚饭。” 她说着,看了一眼赵如秀:“秀儿,你好好和你母亲说话,让你母亲知道,你在咱们家过得很好。” “是。”赵如秀低头应了。 罗周氏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出去了。 赵如秀低着头,一滴泪水落在她的手背上。 “秀儿!”蒋晴柔心疼极了,忙上前抱住她。 “奴婢去关门。”陈嬷嬷很有眼力劲,立刻上前去关上了门。 赵如秀转头看了一眼,瞧见门的的确确合上了,周围也没有其他的人了,这才扑在蒋晴柔怀中哭出声来:“娘……救救我……”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给娘听!”蒋晴柔心都要碎了,眼睛一下就红了。 她却没有哭出来。 赵月华去世的这些日子,她眼泪几乎都哭干了,这个时候,当然不是哭的时候。 赵如秀靠在她怀中泣不成声,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别哭了!”蒋晴柔狠狠心,一把推开她:“有什么事,你快点说给娘听。 罗周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来了,到时候你想说也没有机会。” 赵如秀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又伸手去拉她:“娘……” 泪水冲淡了她面上的脂粉,露出了原本的苍白。 “你不说,娘怎么帮你?”蒋晴柔顺手替她擦眼泪:“哭没有用,你大姐姐不在了,咱们俩俩相依为命,靠眼泪永远都不会翻身,你懂不懂?” “嗯……”赵如秀点头,眼泪顺着小脸往下滚。 “说吧,别哭了。”蒋晴柔再次给她擦了眼泪。 赵如秀的眼泪却是止不住的,一边说着罗士谋对她非人的折磨,一边流着眼泪。 “你是说,用鳝鱼?”蒋晴柔大为震惊。 “是……”赵如秀又哭起来:“鳝鱼包在薄羊皮内,放进去…… 后来,又放在后面,娘,我疼得差点死过去……” “这个畜生!”蒋晴柔听着这闻所未闻的折腾人的法子,又恼又羞地骂了一句。 赵如秀只是捂着脸哭。 “所以,你就下红不止了?”蒋晴柔深吸了几口气,才平息下来。 “是……”赵如秀又哭着告状:“他还打我……” 从那次疼的要命之后,她就一直流血,虽然流得不多,但血没停过。 “他怎么打你?”蒋晴柔皱着眉头问。 赵如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专门往……见不得人的地方打……呜呜……” 她说着,伸手扯开领口,拉着给蒋晴柔瞧。 蒋晴柔低头看,陈嬷嬷也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赵如秀雪白的肌肤上,是一道一道的鞭痕,看着可怖得很。 “畜生,罗士谋这个畜生!”蒋晴柔气得大骂:“你从前在家里不是挺厉害的吗?你那泼辣劲都哪去了?怎么到了人家这里,就像小绵羊一样!” 赵如秀只会“呜呜”的哭,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只不过是个骄纵的小姑娘,从前在家里无法无天的,也就是仗着父母宠爱。 如今到了定国公府这个狼窝,哪里由得她? “夫人,您别责怪姑娘,姑娘多可怜啊!”陈嬷嬷看不下去了,开口相劝:“您倒是给姑娘出个法子啊!” 蒋晴柔深吸了一口,拉住赵如秀的手:“秀儿,别哭了,记好娘接下来说得每一句话,娘能帮你脱离苦海。” 赵如秀闻言,总算止住了哭泣,抬起脸来看她:“真的? 娘真的能帮我离开这里?” “嗯。”蒋晴柔点头:“你要记住我说的话,并且按照我说的去做。” “我一定听娘的!”赵如秀连忙点头。 “下一次,罗士谋再折磨你,你就跟她说,他我不是想要赵嫤吗? 你有办法把赵嫤弄过来给他玩,求她对你手下留情。”蒋晴柔低声教她。 “啊?”赵如秀惊了一下,看着她道:“我听罗士谋上次骂过,说可惜赵嫤是小王爷的人,不然怎么也弄来玩一玩…… 娘,赵嫤她攀上小王爷了,罗士谋一定不敢对她动手的……” “小王爷怎么可能看上她?是那贱人使了什么障眼法,你别怕,娘有法子揭穿她,你只管照着娘说的去做就是了……” 她说着,俯身在赵如秀耳边细细教她。 第169回 招招摇摇,来来回回 晌午时分,天气晴好,蝉鸣阵阵。 “姑娘。” 聆风匆匆进了屋子。 赵嫤正在屋子里,捧着蜜沙冰小口的吃着。 蜜沙冰是将冰块打成粉末状,放上甜豆沙,在淋上蜂蜜制成的。 夏日用来,冰凉解暑,很得赵嫤的心。 不过,她用着调理的药方,太医叮嘱她要少用寒凉的食物。 今年一整个夏日,她也不过吃了四五回而已。 “是蒋晴柔那里有消息来了?”赵嫤翘着一只脚在面前的小杌子上,不紧不慢的问。 “是。”聆风道:“昨儿个晚上,姑娘睡着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奴婢便不曾来打扰。” “嗯。”赵嫤垂眸,又挖了一小口蜜沙冰放进口中。 “蒋晴柔昨儿个去了定国公府。”聆风接着道:“她进去之后,奴婢的人只打听到,她与赵如秀在偏厅待了许久。 赵如秀好像哭得很厉害。 至于她们母女二人到底说了什么,并没有人知道,定国公夫人都被蒋晴柔赶出来了。” “还能说什么?”赵嫤漫不经心道:“无非就是除掉我,替赵月华报仇呗。 噢,对了,她还要替赵如秀脱离苦海。” “那照这么说……”聆风思索着道:“姑娘,咱们要不要防备着些?” 赵嫤垂着长睫,思索了片刻道:“蒋晴柔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 她求助和妃,我却不去宫中,和妃暂时也拿我无可奈何。 蒋晴柔如今已经无路可走了,只能打主意,让定国公府帮她。” “雍王妃不是已经大概知道姑娘是小王爷的人了吗?定国公府还敢对姑娘动手?”聆风皱眉问。 赵嫤轻轻摇了摇头:“雍王妃并不确定我和周彧有没有关系。 而周彧阻止我扮‘七娘’一举,应当已经让雍王一方对此起了疑心。” “那这么说,雍王妃还是会对付姑娘?”聆风忧心地问。 “雍王妃不一定。”赵嫤含笑道:“但定国公府,有很大的可能吧。” 毕竟,罗周氏那么宠爱罗士谋,疼爱儿子也是寻常。 “姑娘,那咱们怎么办?”聆风担心地问。 “你不必忧心。”赵嫤不以为意道:“我心里有数。” 定国公府这边,她尚且能周旋一阵子,能不暴露她与周彧的关系,就尽量不暴露吧。 只要周旋到赵文俊被罢了官,蒋晴柔也就彻底蹦达不起来了。 * 定国公府,内宅。 赵如秀被罗士谋束缚着手脚,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身上不着一缕。 胸口与下身已经遍布伤痕,她却不敢发出丝毫的哭声,因为哭了就会遭到更剧烈的毒打。 罗士谋乏了,在一旁坐了下来,捧起糖乳酪,吃了一口。 “夫君……” 赵如秀鼓足了勇气,唤了一声。 罗士谋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 他生得虎背熊腰的,即使是废了,人也不见多么的消瘦,只是脸色憋得发青,或许是内心的浴火实在无法发泄,憋得他双目都有些外凸了。 这样的面相,看起来格外的可怕。 赵如秀折磨的已经从心底畏惧她了。 “前日,娘来看我,带了赵嫤的消息给我,我想与夫君仔细说一说。”赵如秀强忍着声音里的颤抖,总算连贯的说出来一句话。 她必须要做到! 拉了赵嫤下水,她才能踩着赵嫤上岸。 否则,照罗士谋这样折磨下去,她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她不甘心! 都是赵嫤,这一切都是赵嫤那个贱人要求定国公府强娶她的! 她与娘一条心,一定要赵嫤死! “少诓我!”罗士谋环眼一瞪,远远地甩了她一鞭子:“娘叮嘱过我了,赵嫤是小王爷的人,你这个贱人想害死老子?” 因为离得远,这一鞭子倒也不算重。 赵如秀却还是疼得瑟缩了一下,她强忍着眼泪,看着罗士谋道:“夫君有所不知。 赵嫤她自来浪荡,成日流连妓馆,时常与小倌倌玩乐。 小王爷是怎样芝兰玉树的人?怎会看上赵嫤? 那些,都是她编造出来,诓骗雍王妃娘娘和父亲母亲她们的。” “你又从何得知?”罗士谋这次倒没有甩鞭子。 他也不甘心。 那日要不是跟着赵嫤,他总会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无论多漂亮的人儿,他都不能享受,这种滋味简直生不如死。 赵嫤就是罪魁祸首。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事情是赵嫤做的,但赵嫤也别想脱了干系。 倘若真能证明赵嫤和周彧没有关系,他立刻就能去将赵嫤抓回来,往死里折磨。 “夫君想想。”赵如秀见他没有发怒,胆子大了些:“倘若小王爷真的看中了她,为什么不让她扮‘七娘’? 这可是给赵嫤洗白名声最好的机会啊。 而且,我娘也派人盯着赵嫤了。 这么久以来,就没有见小王爷与她见过面。 赵嫤那样的人,若是真有这样的事,还不早就昭告天下了?怎么可能遮着瞒着? 我真不明白,夫君和爹娘这样聪慧,赵嫤是怎么诓骗你们,说她与小王爷有关系的?” 罗士谋闻言,不由若有所思,赵如秀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赵嫤这样轻浮的女人,能和周彧沾上关系,还能不急着昭告天下? “夫君,我有法子帮您……”赵如秀连忙表态。 罗士谋瞪了她一眼:“你天天被我这样对待,会心甘情愿帮助我?” “我娘从小教导我,出嫁从夫。”赵如秀连忙道:“夫君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我该好好承受着。” 这番话,说得罗士谋了无兴致,走过去解开了她的手脚:“穿上衣服。” 他就喜欢看那些烈性女子,奋力挣扎。 赵如秀前几日虽然害怕,却也不是打心底里乖顺。 他玩着,还有点意思。 今儿个突然这么温顺,就和黄宝莲一样,没什么玩头了。 要是绑着的人换成赵嫤,那该是什么样的光景? 赵如秀喜出望外,娘说的话果然有用,她顺着来罗士谋竟没有打她的意思了。 她也不敢有丝毫表露,下床忍着身上的疼痛,慢慢将衣服穿了上去。 “你真能帮我把赵嫤搞来?”罗士谋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转脸看着她。 赵如秀心里害怕极了,死死掐着手心强忍着:“是,夫君放心,我有法子。” “我去问问娘。”罗士谋转身便往外走。 他虽然暴虐成瘾,但多少还是知道分寸的。 家族为重,只要有家族在,他要什么都有。 但要是家族不在了,那他也活到头了。 * 入夜。 赵嫤坐于梳妆台前。 惜雨在她身后,替她一样一样拆下发饰。 周彧自后窗处走了过来,望向赵嫤。 他抬起手。 惜雨很是自觉地让到一旁,低头退了出去。 周彧望着铜镜里的佳人,替她缓缓解开发髻。 赵嫤一头墨发如绸缎般披散开来,周彧一手几乎握不住。 赵嫤含笑,望着铜镜中的周彧。 周彧回身,吹了蜡烛。 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如画一般的人儿身上,朦胧却又真切。 周彧伸手抱起她,轻轻一旋,她便坐在了梳妆台上。 她娇娇地笑了一声。 周彧大手握住在她后脖颈处,俯身吻了上去。 赵嫤仰着小脸,纤细的手臂勾着他脖颈回应她。 外袍、内衫一件一件滑落,有的落在地上,有的则半挂在梳妆台上,招招摇摇,来来回回。 明亮上月光照着那软成一堆的冰肌玉骨,看着好似比雪还白三分。 看得周彧眼尾一片殷红。 坐在梳妆台上还不够,他将她抱起身来。 赵嫤下意识抱紧了他脖颈,紧紧贴在他怀中,小脸酡红,口中轻呼不止,任由他托举又放下。 周彧见她乖巧,心中愉悦至极,揽在细腰上的手臂筋骨分明,劲瘦的腰身更是挺得笔直,叫她一次又一次地几乎融化在他怀中。 第170回 直接人事不醒了 沐浴过后,赵嫤疲惫已极,半阖着眸子慵懒地任由周彧揽在怀中,轻抚瀑丝般浓密的发丝。 周彧拥着她,轻轻唤:“嫤嫤。” “嗯。”赵嫤应了一声。 “蒋晴柔联合了定国公府,要对你动手。”周彧勾着她一缕柔滑的发丝在指尖打转。 “我知道。”赵嫤软软地开口:“只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 “你觉得呢?”周彧低声问她:“若是你,你打算什么时候?” 赵嫤杏眸转了转,思量着道:“动手最好的时机,虽然是女儿节那一日晚上了。 整个集市上都是老百姓,到处人挤人,那个时候,出什么事都不容易救援。” “我猜也是那一日。”周彧点头:“他们已经派人盯着你的马车了,似乎打算在那一日,直接在马车上就对你下手。” “确定吗?”赵嫤抬起清亮的眸子,含笑看他。 周彧颔首,见她看过来,面上的餍足顿时化为一片清冷:“暂时看起来是这样的,若是情况有变,我会派人来知会你。” “好,多谢了。”赵嫤又将脑袋埋进他怀中。 她就喜欢他公事公办的样子。 “可要我再派几个人给你?”周彧问她。 “暂时不用了。”赵嫤笑了笑,小脸猫儿似的在他怀中蹭了蹭。 若是只看马车不看人的话,那很容易动手脚的。 周彧叫她蹭得眼神一热,俯首凑过去,喉结轻滚:“嫤嫤……” “不成,我乏了。”赵嫤推拒他:“你再折腾,天都亮了。 女儿节就到了,你折腾得我筋疲力尽的,到时候我分神出了什么事,你可要负全责。” 周彧听她这样说,顿时没了方才的好兴致,揽紧了她道:“我自然不会叫你有任何闪失。” 赵嫤掩唇打了个哈欠:“小被子,我要睡觉……” 周彧递过小被子给她。 赵嫤抱着小被子,习惯性的转过身,背对着他蜷缩着身子,阖上眸子睡了。 天亮时,周彧起身去上早朝,瞧见桌上放凉了的汤药,才察觉赵嫤昨夜忘记吃汤药了。 他掀开床幔,看着赵嫤熟睡的小脸,心中一阵欣慰。 两人在一起,但如今已经有两年了。 从前,无论多疲乏,不吃安神药,赵嫤都无法入眠。 十几年的折磨,她的惊惧几乎刻进了骨子里,不管周围多么的安全,哪怕是他整夜的拥着她,她都无法入眠。 今日,是她头一回不吃汤药还能睡上一整夜好觉,极为难得。 这是不是说明,他的嫤嫤已经开始接受他了? 他再努努力,或许,她就不会再总想着离开他了? 他想着,再次上了床,凑过去在赵嫤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这才起身从后窗处离开了。 * 女儿节,又是乞巧节,这一日,对于居住在帝京城里的百姓们来说,是最热闹也最值得期待的一日。 集市上,从早到晚,各种摊位商铺琳琅满目,行人如织,热闹非凡。 最热闹的时候,当属夜晚,“七娘”乘着花车载歌载舞地游街,洒下祈福驱邪的钱币,人人都争着抢着捡些钱币回去,供奉在家中,祈求平安,驱除邪气。 天已经黑了。 即使处在深宅之中的宛宸院内,也能隐约听到前头街道上的动静,往远处看,更能瞧见一片亮灿灿的灯光。 可见这会儿集市上是多么的热闹。 “姑娘。”惜雨快步进了屋子:“蒋晴柔来了。” “终于按耐不住了么?”赵嫤唇角微微勾了勾:“请她进来。” “姑娘,奴婢的人盯了蒋晴柔一个下午,她一直都是坐卧不安的,想必就是在担心姑娘万一不出门,她请得定国公府的人也不起作用。”聆风紧跟着开口。 “嗯。”赵嫤颔首。 她伸手,示意聆风将桌上装着茶叶的竹匾端给她。 蒋晴柔进屋子的时候,赵嫤正闲适地靠在桌边,挑拣着茶叶。 “这个时候,母亲怎么不到外头去看热闹?”赵嫤瞧见她进来,笑脸上带出几分笑意,先发制人的问了一句。 蒋晴柔反应很快:“我正要出去呢,就听你祖母说,你不曾出去。 我就想着,来邀你一道去。” “母亲。”赵嫤笑了笑,垂眸盯着手中的动作:“我还唤你一声母亲,是不想叫你太难堪。 咱们俩之间,如今是什么情形,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你觉得我还会跟你到集市去吗?” 话当然要说明白。 脸色也是要摆的。 若是去的太容易了,蒋晴柔起了疑心,这计划不就不能成了吗? 那之前的经血不都白费了? 她想好的东西,就一定是要做到的。 “大姐儿,你看看我。”蒋晴柔将长发撩起,露出掉了半边的耳朵:“我成了这样,都是大姐而你所赐,我心里能不怨恨吗? 如今你三妹妹去了,我一开始也是想不通的。 今儿个突然就豁然开朗了。” 赵嫤笑了一声:“怎么?母亲打算出家?” 蒋晴柔也跟着笑了:“大姐儿真是说笑了,家里还有你们,我怎么能出家呢? 我是觉得,人终究有一死,你我怎么说名义上也是母女一场,闹得这么僵没什么意思。 我心里是觉得对不起你的,也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不如咱们就去集市上,边逛边聊,你觉得如何?” 赵嫤歪着脑袋看了她片刻,点了点头道:“我看母亲还是挺有诚意的,那好,我就跟母亲走一趟吧。” “走吧。”蒋晴柔笑着招呼她。 转身之际,她眼底却是一片阴毒。 赵嫤,出了这个门,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而且,你会死得极其难看! 她看向赵嫤。 赵嫤还是小脸含笑,看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 蒋晴柔在心里笑了一声,就这样吧,只要赵嫤死了,一切就都可以重新开始了。 赵嫤随着蒋晴柔出了院子。 院门外,停着两辆马车。 蒋晴柔走过去,正要上马车。 赵嫤笑着招呼她:“母亲不是说要跟我谈心吗? 分两个马车坐,咱们还怎么谈心啊? 集市上马车多,人也多,还不如乘同一辆马车,快一些,也不容易被冲散。” 蒋晴柔想了想道:“等会到集市上人多的地方,咱们下了马车再说吧。” 赵嫤站在原地,笑望着她,一言不发。 蒋晴柔叫她看的心里不安,勉强笑道:“大姐儿不是不喜欢与人太亲近吗?” “母亲既然没有诚意,那我还是不去了,母亲请走好。” 赵嫤说着,转过身就要回院子去。 “大姐儿,别走啊。”蒋晴柔一咬牙,追了上去:“我和你同乘。” “母亲可别勉为其难啊。”赵嫤回头,笑看着蒋晴柔。 “不勉为其难,我只是觉得不知从何开口而已,突然这样面对面感觉有些尴尬。”蒋晴柔随意找了个借口。 和赵嫤同乘一辆马车又如何? 到时候,那些人冲上来,总能分清她和赵嫤的吧? 她看了一眼赵嫤身上海棠色的褙子,再看看自己素白的衣裳,那些人不至于连这都分不清的。 “那走吧,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母亲上马车?”赵嫤嗔怪地瞪了惜雨她们一眼。 惜雨几人忙上前扶着蒋晴柔上马车。 赵嫤随后也跟了上去。 马车走动起来,蒋晴柔便开了口:“大姐儿,其实这些日子我也想了,我从前有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 以后,我会好好的弥补你的。” 她这样柔柔的说话,颇有几分当初的风采。 “母亲能这样说,我很感动,我给母亲看个好东西吧。”赵嫤从口袋中掏出一方帕子,小心翼翼的展开一个角,对着蒋晴柔。 “是什么?”蒋晴柔不由好奇的打量。 “母亲闻一闻,就知道是什么了。”赵嫤将手往前一伸。 蒋晴柔为了与她套近乎,也为了使她放松戒备,能顺利的到达约定的地方,便依着她所言,凑过去嗅了嗅。 一股奇怪的气味扑鼻而来,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软软的帕子糊在了她脸上。 她抬起手还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子便软倒了下去,直接人事不醒了。 第171回 死法是蒋晴柔自己挑的 赵嫤小心地将帕子叠好放进马车暗格中,不让自己嗅到分毫。 聆风也不知哪里弄来的这么厉害的迷药,果真一口倒。 “姑娘。” 聆风的声音从马车边传来。 “走慢些。”赵嫤淡声吩咐。 主仆二人自有默契,听赵嫤如此说,聆风在外头自然明白,她这是得手了。 “可要奴婢进去帮忙?”聆风小声问。 “不必。”赵嫤干脆地回。 她伸手,剥了蒋晴柔的外赏,将自己的外裳和褙子都脱了下来,替蒋晴柔穿上。 蒋晴柔的身量也还算纤细,但到底是生过几个孩子的妇人,年纪也不小了,比起她来,腰肢臀部还是要粗一些。 她今日特意挑了最宽大的衣裳,就为了来给蒋晴柔穿。 给蒋晴柔整理好之后,将她的妇人发髻解开了一些,披散下来。 随后,她穿上了蒋晴柔的外裳,抬手将头发挽起。 她整理好衣裙,想将蒋晴柔扶正了,靠在马车角落处坐着。 但终究是做不到——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聆风,来。” 赵嫤招呼了一声。 马车停下来了,聆风跳上了马车:“姑娘。” “把她扶正了,坐着。”赵嫤抬手吩咐。 聆风上前,抱着蒋晴柔,将她扶正靠在马车角落,乍一看蒋晴柔斜倚在那处,姿势看着还挺自在的。 她回头看赵嫤:“好了,姑娘。” “我这样可有不妥?”赵嫤抬手,蝶恋花的团扇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一下一双水波潋滟的杏眸。 “猛一看,看不出什么的,那些人也不会细看。”聆风想了想道:“姑娘到时候不要与他们对视,姑娘的眼睛太容易叫人记住了。” “嗯。”赵嫤应下:“你先下去吧。” 聆风便下了马车。 马车慢慢悠悠的继续前行,赵嫤轻摇着团扇,欣赏着蒋晴柔一动不动的样子。 不知蒋晴柔请了定国公府的人,想对她做什么? 献给罗士谋玩弄?还是直接带到郊外去弄死? 又或是有其他的什么新花式? 不管做什么,都将要报应在蒋晴柔自己身上了。 赵嫤思量着笑了笑。 人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是没有见过的。 蒋晴柔从前对她那么恶,更是联合辅国公府,害死了她娘亲,虐待他们姐弟。 她没有看见辅国公府和蒋晴柔遭到报应。 所以说,指望着老天爷,还不如指望着自己。 如此,才来得痛快。 马车忽然停住了,外头一阵骚动,有人叫骂着,还有人惊呼。 赵嫤知道,人来了。 “站住!” 聆风一声暴喝,接着便是动手的声。 赵嫤举起团扇,几乎遮着整张小脸。 马车帘子一下被人掀开了。 有人上了马车。 赵嫤悄悄望了一眼来人,进来的是两个大汉,马车里已经转不过身来了。 她继续遮着脸,捏着嗓子道:“人我已经给你们迷倒了,直接拖走便可,不会引起太大的骚动。 知道接下来的安排吧?” “放心。”其中一人道:“不就是拖到那帮乞丐集结的地方,扔下去么?” 他们对于赵嫤遮着脸的行为一点也不觉得异常。 毕竟,做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见不得光的,少一个人看到脸,自然少一份危险。 他们也能理解。 反正,他们是奉主子的命令,其他的,就不多管了。 “把她脸套起来,打死结。”赵嫤吩咐道:“告诉那帮乞丐,不许摘下头套。 否则,就要他们所有人的命!” “知道了。” 那人掏出一个黑乎乎的口袋,一把套住了蒋晴柔的头,手脚极为麻利的打了个死结,一把将人拉了起来。 另一个人伸手将蒋情柔接了过去,前一个人帮忙抬着下半身,两人便下马车去了。 赵嫤靠在帘子缝隙处,外头一片灯火通明,将四周照的清清楚楚。 她瞧着他们将蒋晴柔扶着给在前头行走的一个人背在背上,健步如飞的去了。 她轻轻笑了笑,丢下团扇,抬手解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丢在一旁,自格子中取出一件外裳随意套上。 她轻易是不喜欢碰别人的东西的,今儿个穿上蒋晴柔的衣裳,已经算是极大的破例了。 想想换来的结果,还是值得的。 原来,蒋晴柔想将她丢进乞丐堆里。 在那里会发生什么,任谁都能想到,无论哪个女子落到那种地方,恐怕死相都不会很好看。 蒋晴柔还真是恨透了她,想到这么一个法子。 其实,蒋晴柔落得这样下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最起码,死法是蒋晴柔自己挑的,还是精心设计过的,真想跟着去看看,蒋晴柔发现自己是自觉坟墓时的神情啊。 外头的骚动停了下来,马车要慢慢的行驶着,耳边传来喧闹的叫卖声,以及行人的喧哗声。 这是晚上,到处都是人挤人的,事情不过是转瞬的功夫,官府的衙役还未来得及来查看,人便散了。 “姑娘,他们人全都撤走了。”聆风在马车边禀报。 “人都抢走了,还能不撤吗?”赵嫤语气随意且轻松。 她一个人的时候,时常是冷冷清清的。 能用这种语气说话,可见这会儿心情是真的好了。 聆风听得她心情愉悦,便道:“姑娘,那咱们要不要去集市上逛一逛?到处瞧一瞧。 等一会儿,那花车就要经过这个地方了。 外头这些灯饰也都很好看,卖的东西也是什么都有,您要不要下来挑一挑?” “不用了。”赵嫤兴致缺缺:“在前头找个地方,看看能不能掉头,回去吧。” 她天生不喜热闹,还是喜欢一个人呆着。 聆风不敢再劝,马车却停了下来。 赵嫤以为,是准备掉头了。 谁知道,马车帘子一掀,周彧钻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装。 “你今日,不用陪那些皇亲贵胄一起吃酒说话么?”赵嫤瞧见他,有些意外:“这是要去哪里?” “已经散席了,他们要看花车。”周彧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揽过她:“我来找你。” “找我穿成这样?”赵嫤瞧了瞧他的脸色,鼻间也不曾闻到酒气,倒是意外:“你竟然不曾吃酒吗?” “嗯,不大想吃。” 周彧随意地回了一句。 赵嫤偎进他怀中:“这样倒好,不难闻了。” 周彧瞧着她乖顺的模样,心中熨贴极了,便是一辈子不吃酒又何妨? “想不想看蒋晴柔的下场?”他低声问她。 “你有法子?”赵嫤抬起头来,杏眸亮了。 要能亲眼见到蒋晴柔的下场,那肯定更痛快了。 她先前就想过,只可惜做不到。 显然靠她自己是不现实的,她只简单想了想,便径直放弃了。 不过,周彧既然提起这个话,但他一定有法子。 周彧朝着外头吩咐:“到土市子那里的巷子处停下来。” 他垂眸,瞧赵嫤眸子湿漉漉的,正望着他。 他解释道:“我骑马带你过去。” “远吗?”赵嫤问。 “还行。”周彧回她,又道:“罗士谋找定国公夫妇要人,想将你强抢过去。 定国公便应下罗士谋,说此事交由他来。 而后,定国公夫妇便找上了蒋晴柔。 他们答应给蒋晴柔人手来对付你,却不让蒋晴柔将你送给罗士谋,只说让蒋晴柔自己处置了你便可。” 赵嫤闻言,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道:“定国公夫妇想除去我,但是又不想亲自出面,所以借了蒋晴柔的手?” “不错。”周彧点头:“定国公府与雍王妃到如今都不确定,你与我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 但只要你活着,罗士谋就会一直惦记,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为了防止罗士谋得罪我,他们干脆让蒋晴柔除了你,永绝后患。” “啧。”赵嫤笑起来:“好狠的招数啊。 为了防止自己的儿子闯祸,就把还不确定是不是会惹上麻烦的人杀了,这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真不愧是定国公,想的够长远的。” 第172回 她可不想给周彧生孩子 “所以定国公府,留不得了。”周彧淡淡出言。 “别呀。”赵嫤笑着捏他下巴:“你可是秉公执事的小王爷,可别为了我坏了名声。 反正我已经狐假虎威,让太子妃对赵文俊动手了。 太子和雍王都没安好心,他们明争暗斗许久,最终只会两败俱伤。 定国公府的仇,暂时先记着,不急。” 周彧握过她的手:“我不是因为你,定国公贪赃枉法的事,也做的不少。” “跟我无关,那我就不管了。”赵嫤轻笑:“朝堂上的事,我一个小女子可看不懂。 那要是因为贪赃枉法,我可就等着定国公府恶有恶报了?” “嗯。”周彧颔首。 “不过。”赵嫤想了想又提醒他:“只是处置定国公府,要是能借太子的时候,你就尽量借太子的手。 要不然,雍王反扑起来,也是个巨大的麻烦。 在朝堂之上,就别太正人君子了,容易叫人仇视,而且还会被人钻空子。” “嗯。”周彧听她叮嘱,唇角抑制不住微微勾了勾:“嫤嫤。” “嗯?”赵嫤挑眉看他。 “昨晚,你睡得好不好?”周彧问她。 “一觉到天明,挺好的。”赵嫤如是道。 “你知不知道,你睡前不曾吃汤药?”周彧又问她。 “嗯。”赵嫤杏眸弯弯:“似乎是那个调理是汤药有作用了?” 周彧点头:“改日,我让太医再给你把把脉。 若是不用安神汤了,就将汤药里安神的草药去掉。 那东西长期用对身子也不好。” 赵嫤黛眉却轻轻皱了起来:“身子调理好了,我是不是该吃避子汤了?” 她才想起这件事。 她可不想给周彧生孩子。 若是怀上了,遭罪的是她自己。 周彧闻言,垂下眸子,眸色晦暗不明:“你葵水还未曾正常,这不是又几个月没来了? 暂时应当不用。” “也是。”赵嫤听他这样说,笑着点了头。 周彧看着她如释重负的神情,眉眼不由黯了黯。 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周彧起身,牵着赵嫤下马车,吩咐道:“你们先回去吧,聆风跟来便可。” 他牵着赵嫤,转入小巷。 因为外头实在是太亮了,连这个小巷子,都沾到了光,并不是往常的一片漆黑。 赵嫤随着周彧进了巷子,便瞧见有几人都穿着夜行装,牵着几匹马儿,在里头静静地等着。 周彧自曲啸手中接过黑色的纱衣纱帽,亲手给赵嫤穿戴好。 卢易在曲啸身后,睁大了眼睛,伸手死命戳曲啸的后腰。 这还是他们那冷冰冰的小王爷么! 私底下一定比这还体贴! 曲啸只恨自己站在他身前,要不然就给他脑袋来一巴掌了。 周彧给赵嫤整理好之后,抱着她上了马儿,叮嘱她扶好之后,这才踩着马鞍上去了。 赵嫤偎在他怀中,倒是不害怕。 随着周彧马鞭一挥,一行人便出发了。 周彧选得都是小路,没有什么行人,马儿跑的也不算快,凉风习习的,很是舒畅。 “我还是头一回晚上骑马呢。”赵嫤娇笑。 周彧闻言,也抿唇笑了笑。 赵嫤不记得路,只知道七拐八绕的,也跑了有一会儿,马儿停在了一个十分破败的地方。 月光下,入目皆是各种低矮的棚子,破破烂烂,几乎没有伸脚的地方。 倒是不曾瞧见有人影。 周彧将赵嫤自马上抱了下来。 赵嫤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着这个地方。 她在帝京城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知道,繁华的帝京城内,还有这样一个破败不堪的地方。 “来。” 周彧牵过她,沿着一条不太像路的路,往前走。 拐过几个地方,终于听到了人声,前头有火光晃动。 周彧站住了脚,左右瞧了瞧,拉着赵嫤进到一片阴影处,两人皆是一身黑色,瞬间与夜色融为一体。 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瞧见火光那处的情形。 一群穿着破烂满身污垢的乞丐围坐在火堆前,正大口的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正当中,坐的是一个年纪轻些的乞丐,穿着一身破衣,看不出原本皮肤的颜色。 看得出来,他是这群乞丐的头子。 “老大,昨日那人说,今晚会送一个细皮嫩肉的婆娘过来,怎么还没来?” “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是不是官府的人,骗我们待在这里,怕我们出去叫那些大官瞧见了?” 乞丐们七嘴八舌,哪里的口音都一样。 赵嫤大致能听懂他们的意思,也猜到了,周彧起码带她走得快。 他们竟然抢在蒋晴柔前头便到了地方。 而且,她还听出来,蒋晴柔确实是早有预谋的,竟然昨日便与这些乞丐们约好了,今日送人过来。 由此可见,蒋晴柔预备得还真是周到啊。 “管他们呢?”那乞丐头子高声道:“这么多吃的喝的,咱们几天都吃不完。 今天就算是让你们去看热闹,去抢去要,你们能弄回来这么多东西?” “那不能……” 几个乞丐一口同声。 “那不就得了?”为首的乞丐道:“能有这么多吃的,已经不错了。 至于娘们儿,哪里有那么好容易弄到? 除非是那些大户人家主母扔出来的,勾引了家里的男主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咱们或许能玩玩。 不过,城南城北还有那么多乞丐虎视眈眈,也不见得就轮得着咱们。 先吃饱了,喝足了再说,今儿个也当是过节了。” 一众乞丐顿时附和。 周彧找了个瘸腿的椅子,坐了下来,拉了拉赵嫤,示意她坐在自己腿上。 “这椅子能承受得住么?”赵嫤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有些好笑的小声问他。 “试试。”周彧拉过她。 赵嫤试着往下坐,见那椅子没事,这才放心地坐下。 “在这!” 远处,有几人往这处来了。 那群乞丐顿时站了起来。 “老大,有人来了!” 一个乞丐兴奋的大叫了一声。 “是不是送娘们儿来了?” 乞丐们顿时都朝着那些人来的方向看过去,一个个脸上肉眼可见的垂涎三尺。 “大人!”那乞丐头子瞧见来人,顿时没有了方才的威风,弯着腰一脸的讨好:“您来了?” 赵嫤看过去,就瞧见那些人都蒙着脸,压根看不见长相。 不过,看着乞丐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这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人给他。”为首之人一挥手。 后面,两个手下顿时左右架着蒋晴柔,送到了那乞丐头子跟前。 蒋晴柔头被一个黑色的口袋罩,脖子处系得严丝合缝,身上还穿着赵嫤的那件褙子,一瞧便是上好的料子。 那乞丐头子看了一眼,有些畏缩:“这……穿得这么好,不会是哪个人家的大户小姐吧?” 他们是常年不见女人的,当然馋的厉害。 但跟命比起来,他还是情愿馋着。 婢女或是青楼的女子,不会有这么好的布料穿的。 “放心吧,都打点好了。”为首之人瓮声瓮气道:“记住,不要打开头套。 玩死了,就地埋了,不会有人知道。” 那乞丐头子还有些犹豫。 为首之人不耐烦了:“你要是不用,我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要要要,大人别生气!”一个小乞丐上前去扶蒋晴柔。 这样一来,其余乞丐便都簇拥上去了。 乞丐头子见状,也不犹豫了,上前一把将人夺了过去:“都他娘给老子让开,老子先来!” 为首之人见状笑了一声,挥了挥手带着手下悄无声息的退走了。 乞丐头子迫不及待,一把扯开了蒋晴柔的衣裳:“果然是细皮嫩肉啊……” 蒋晴柔平日保养精细,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在这些乞丐看来,可别提多鲜嫩了。 一众人乞丐一下扑上去,上下其手。 赵嫤看得掩唇,心中一阵恶心。 周彧正要说话,耳畔忽然穿了脚步声,夹杂着说话的声音。 “贱人,快走!” 他一把掩住了赵嫤的唇。 赵嫤点了点头,表示她也听到了,她还听出来,这好像是罗士谋的声音! 第173回 只能躺在那里 周彧松开了她。 赵嫤很是奇怪,罗士谋怎么会忽然到这里来? 总不会和她一样,来看蒋晴柔的下场的吧? 哦,她忽然明白过来,应当是来看她的下场的。 周彧揽着她,两人在黑暗处,靠到一起,往声音处瞧。 就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 前头的人身材纤细,显然是个女子,叫高大粗壮的罗士谋捏着后脖颈,催促着往前走。 看身形,赵嫤认出来了,那是赵如秀。 赵如秀是想亲眼看着她被那群乞丐糟蹋折磨? 赵嫤笑了笑,她有些迫不及待了,真的好想看看赵如秀知道被那些乞丐摁在地上的人其实是蒋晴柔时,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一定特别有意思。 今儿个这一趟,真是一点儿也不白来。 “就是在这里……” 赵如秀的声音很小,听起来似乎很害怕,嗓音都有些颤抖。 赵嫤思量着,传言果然不虚,罗士谋变废之后,更加的变本加厉了。 看样子,赵如秀是真的害怕,这日子看着确实难熬的很。 “贱人!”罗士谋自后头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跪下!” 他的声音可不小。 但那群乞丐这会儿折腾的动静大的很,并没有人留意到这里。 赵如秀便乖乖跪了下来。 “当初说好了,将赵嫤给老子玩的,你却与你那个贱人娘合谋,将她送到这里来?”罗士谋看着场中的情形,只觉得浑身燥热,却又发泄不出来,咬牙切齿的又给了赵如秀一巴掌。 赵如秀吃痛,却死死的咬着牙,不敢叫出来,她流着眼泪小声解释:“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娘的意思……” “不是你的意思,你能认识这里?”罗士谋推搡了她一下。 他知道,蒋晴柔今日要对付赵嫤。 已经准备好了东西,等了许久了,却还不见蒋晴柔将人献上来。 他不耐烦了,找了人来问,才得知蒋晴柔领了人去,压根就没有送丝毫的消息过来。 这么久没有动静,罗士谋自然察觉不对劲,便狠狠的折磨了赵如秀一顿。 赵如秀是打心底里害怕他,很快便说了实话,并依着蒋晴柔所说的位置,将他带到了这里。 罗士谋抬眼看着那群忙碌的乞丐。 七月初七的天,正是热的时候。 那群乞丐热火朝天的,一个个两眼放光,围着蒋晴柔。 此刻,蒋晴柔已经清醒过来了,她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头上被套的口袋! 耳边闹哄哄的,有不怀好意的笑,还有不堪入耳的言辞。 她很快便察觉了自己的处境,这不是赵嫤应该承受的一切吗? 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想起在马车上,赵嫤说给她闻一样东西,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是赵嫤这个贱蹄子算计她! 这些乞丐,把她当成赵嫤了! 她想要挣扎,想摆脱身上的人和那些肆无忌惮的手,可动了一下才察觉,她浑身都绵软无力,想抬一下手,都做不到! 她惊恐起来,张嘴想要嘶吼,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赵嫤不知给她闻的是什么药,使她能保持清醒,却不能使上半分力气! 这个该死的贱货! 她觉得恶心,却又做不出丝毫反抗,她想吐,甚至连呕吐都做不到。 下一刻,乞丐们将她翻了个身,从她身后。 罗士谋看得眼热,赵如秀就在他眼前,可他已经废了,什么都做不了。 他愤怒的低吼,捏着鞭子抽打赵如秀:“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将老子害成这样!” 赵如秀看不清他的脸,却知道他此刻一定是双目通红,一定宛如来自地狱的修罗鬼! 这些日子,罗士谋可怕的嘴脸,她见得太多了。 若只是随意玩弄她,罗士谋还有些理智在,不会将她往死里打。 但只要想到身子废了这回事,罗士谋就会像疯了一样,毫无理智的折磨她。 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好像会死,但每一次,她都挺过来了。 她一点都不为自己能活下来庆幸,这样活着,真的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不是,不是……”赵如秀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夫君,不是我伤害你,那一切都是赵嫤做的…… 如今赵嫤已经遭到报应了,夫君饶命,夫君饶了我吧……” 罗士谋停下手来,喘着粗气,要杀人一般盯着她。 远处,已经有乞丐注意到了这里。 动静停了下来。 “谁在那里?” 领头的乞丐高声问。 “过去!”罗士谋命令了一声。 赵如秀哪里敢不听? 她立刻连滚带爬的起身,朝着那群乞丐走过去。 “嘿嘿,又来一个娘们儿!” 一个乞丐极不尊重地笑了一声。 “我们只是路过,来看看,你们继续。”罗士谋走近了吩咐。 他到底是定国公府娇生惯养的嫡子,穿戴不凡。 在那些乞丐们看来,这就是个大家公子哥了,那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一众乞丐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动。 其实,这原本是蒋晴柔脱身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可她拼劲了全身的力气,却都不能动弹分毫。 只能躺在那里。 她听到了赵如秀的哭声,她的心都在滴血,又羞愧的难以形容。 若是她能动,她要这样面对自己的女儿吗? 她想到这里,甚至有些庆幸,脑袋被口袋套住了,不需要面对这么尴尬的场景。 “把她头上的口袋摘了。” 蒋晴柔才想到这里,就听罗士谋吩咐了。 罗士谋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躯体。 看着看着,他眉头皱了起来,这副身子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美,腰间甚至还有一丝赘肉。 他眉头皱的更紧了,怎么回事?这还不如赵如秀呢? 就算是拿来折磨,他也不会对这样的一个身段感兴趣。 这当真是赵嫤? “这位少爷,这女子是别人送给我们的,他们叮嘱了,说不许拿掉……”乞丐头子试图解释。 “别废话。”罗士谋眼睛一瞪:“那些人,都是我手底下的。 照我说的做!” 他现在怀疑,这女子压根就不是赵嫤。 他必须看一眼。 如果不是,那他就还有机会将赵嫤弄到手。 蒋晴柔拼命在心中狂吼“不要”,可那又有什么用? 因为系的是死结,解不开,那些乞丐们已经在找东西,要割破她头上套着的黑口袋了。 “精彩的地方来了。” 赵嫤自周彧怀中起身,探着身子往前看。 若是可以,她真想走上近前去,好好看看蒋晴柔与赵如秀母女相见的感人场景。 这一定是她们母女这辈子最难忘的一次见面! 周彧见她兴致盎然,不由笑了笑,也跟着站起身,自后头揽着她,与她一道看着。 几个乞丐合力,将蒋晴柔面上的口袋割出了一个口子,紧接着大力撕开。 蒋晴柔忙闭上眼睛,假装依旧昏死着,不敢睁开。 她身上不着寸缕,又才被一群乞丐玷污了,压根儿无法面对赵如秀。 赵如秀并未看过去,她蹲在地上啜泣着,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她甚至还在思量着,娘会不会发现她被带到这里来了?会不会突然出现,来救走她?这里真的好可怕!罗士谋也好可怕! 罗士谋探头看了一眼,饶是他胡作非为惯了,是个没有什么伦理道德的人,也是愣了一下。 他只猜着是不是赵嫤弄了个人来调包了,却做梦也没想到这人竟然是蒋晴柔自己? “赵如秀,过来!” 他回过神来,喊了一声。 赵如秀蹲在那处哭泣,浑身的伤使得她站起来十分艰难。 “快点给老子滚过来!” 罗士谋不客气地吼了一声。 赵如秀浑身一颤,连忙加快了动作。 赵嫤忍不住又往前探了探身子,终究离的太远了,又是夜晚,还是看不清赵如秀脸上的神情。 真是怪可惜的。 第174回 眼底满是邪光 赵如秀跌跌撞撞的走上前去。 罗士谋一把揪过她头发,一指蒋晴柔,咧嘴笑起来:“好好看看这是谁? 就这,还算计别人?” 赵如秀起先不曾瞧出来,定睛一看,躺在地上不着寸缕的人竟然是她亲娘蒋晴柔! 她只觉得脑中轰地一下,炸开了一般,大喊了一声:“娘!” 紧接着,便软软地栽倒了下去。 “没用的东西。”罗士谋一把将她拖了起来,他看着昏死过去的母女俩,眼底忽然满是邪光。 他径直将赵如秀扔在了蒋晴柔身旁:“这个也给你们,给老子继续!” 蒋晴柔在心里大骂罗士谋是个畜生,却依然不敢睁开眼。 她真的无法面对这一切! 赵嫤看得一脸震惊,小声朝着周彧道:“罗士谋是真的疯魔了吧?” 这种变态的举动,也只有罗士谋才能做出来吧? “嗯。”周彧赞同。 “公子爷,要不然,您先请?” 那乞丐头子搓搓手,一脸的讨好。 他做了一辈子的乞丐,也没碰上过这种好事啊? 给吃给喝也就算了,还给女人,并且一给就是两个,虽说一老一少,可就算是老的那个平时也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啊! 更别提后来这个女子,虽然身上都是伤,但看得出来很年轻啊,没有受伤的皮肤都莹莹泛着光泽。 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场景。 他甚至有一瞬间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滚!” 原本兴致勃勃等着看好戏的罗士谋听他相邀,顿时勃然大怒,怒吼了一声,一脚将乞丐头子踹了个跟头。 他已经废了,这臭乞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正说在了他痛处,他岂能忍? “你,你怎么打人?” 乞丐头子从地上爬起来,又气恼又害怕。 一众乞丐见状,都裹上了自己的破衣服,站到了他身后,一脸警惕的对着罗士谋。 他们整日厮混在一起,也知道罗士谋这样的公子哥,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可能瞧得起他们。 所以,遇上这样的情景,他们当中也不会有人反水,都是团结一致的。 毕竟他们就是一群乞丐,在外人眼里是没有区别。 “打你?老子打不死你!” 罗士谋说着,便又上去还要动手。 “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 都欺负到我们的地盘上来了,他欺人太甚!” 乞丐头子往边上一闪,大叫了一声。 一众乞丐便朝着罗士谋迎了上去。 罗士谋生得高大健壮,一脚将最前头的乞丐踹翻了,高声招呼:“都给老子出来,还在边上看热闹?” 他一喊,周围便有几人走了出来,都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 这些,是他父亲定国公派着常年跟随保护他的人手。 那些乞丐们见状,顿时都停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面上有了畏惧之色。 这些人,和之前送吃喝和女人过来的人装扮一模一样,一看就只是一伙人。 乞丐头子知道不是对手,立刻使了眼色。 一众乞丐一转身,竟直接四散而逃。 这些乞丐,平日里在帝京各处连乞讨带盗窃,旁的本事是没有的,逃命却敢称第一。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跑了个精光,一个人影都没有。 罗士谋骂了一句,吩咐道:“将人给我带回去。” 他那几个手下,对赵如秀还客气些,毕竟是主子的女人。 但对着蒋晴柔,手下可就没那么知道轻重了,随意捡了地上破破烂烂的衣裳,将她一裹,连抱带拉的就带走了。 罗士谋骂骂咧咧的跟了上去。 “人都散了,咱们也回去吧。”赵嫤从黑暗处走到月光下,伸了个懒腰,娇娇地笑道:“今儿个这好戏,看得过瘾了。 可要多谢小王爷。” “不必客气。”周彧牵着她往回走。 “主子。” 卢易迎面而来,脸上带着笑意。 “何事?”周彧询问。 卢易看了一眼赵嫤道:“淮安侯贪墨造桥银两的事,叫瞿相察觉了。 而且,还翻出了从前的一些事。 这会儿,瞿相已经带着人,往淮安侯府去了,说是要捉拿淮安侯。” 周彧闻言,侧眸瞧赵嫤。 赵嫤勾唇笑了笑:“七月七,可真是个好日子。” 各种好事接踵而来,这日子能不好吗? 周彧见她并无丝毫难过之意,便放了心:“我送你回去。” “不用着急。”赵嫤弯眸一笑,缓缓道:“其实我更想明日白天,去大牢里探望我父亲。” 隔着铁栅栏,看着赵文俊,问问他可后悔当初所做的一切? “依你。”周彧应了。 待赵嫤回到淮安侯府,赵文俊果然已经被瞿寿亭带走了。 她兴致大好,吩咐人去酒楼买果酒去,自个儿则漫步回宛宸院。 今儿个,是值得庆贺的一日,她要好好吃两盅。 但行到院子前,又知道这酒暂时是吃不成了。 赵老夫人正带着一众下人,等在宛宸院门口呢。 “祖母。”赵嫤含笑唤了一声,亲热地上前挽住她:“这么晚了,祖母怎么在这儿站着? 快随我进去。” “大丫头,你回来了。”赵老夫人见她没有不高兴,松了口气。 她可是知道赵嫤的性子的。 从两年多前,赵嫤性情大变,便谁的话也不听了,而且天不怕地不怕。 赵嫤若是愿意待你好,那也还成,若是不愿意,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看赵嫤的脸色,今日求她的事或许能成。 “我不在家,你们怎么不让祖母进来坐?”赵嫤板起脸,训斥门口守着的婢女。 赵老夫人闻言忙道:“是我自己不进来的,你别怪她们。 我知道,你不在家里,不喜欢别人进你的地方,动你的东西。” “祖母有心了。”赵嫤笑了笑,扶着她进了屋。 这老太婆,从前可没这么通情达理,这年纪大了,反而越过越懂事了。 “大丫头,我就跟你直说了吧。”赵老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父亲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 他方才被衙门抓走了!” 她看了半晌赵嫤的脸色,没有看出丝毫的异常。 但她却已经忍不了了。 赵文俊是她的亲儿子,也是淮安侯府的顶梁柱,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下大狱而置之不理啊。 “什么?”赵嫤一脸惊讶:“父亲被抓走了? 因为什么?” 赵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就说贪污了什么钱财,瞿宰相说了许多,我哪里懂? 大丫头,祖母求你了,你一定要帮帮你父亲,他再怎么不好,也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祖母,你说的我都懂。”赵嫤饭握住她的手,宽慰道:“我明日就去打听,看看父亲到底犯的是什么事,如果钱才能解决,我一定把他救回来。” 她语气温婉,心里头却在冷笑。 要不是为了弟弟,赵文俊的死活与她何干? 父亲? 赵文俊对她尽过哪怕是一刻钟作为父亲的义务么? “还是你好!”赵老夫人松了口气:“大丫头,你是个懂事的,关键的时候能明辨是非,祖母心里真是欣慰。” “祖母坐下歇一会儿吧。”赵嫤扶着她坐下:“您倒也不用这么夸我,怎么说那也是我的父亲,不管从前什么恩怨,能帮我还是会帮一把。” 赵老夫人听得连连点头,满脸欣慰。 赵嫤在她身旁坐下,接过婢女捧来的茶盏递给她:“祖母吃茶。 我上回问祖母,祖母说,有机会同我细说来着。 今儿个不知祖母能不能告诉我,宫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啊? 祖母年轻的时候时常进宫,有没有遇到什么稀奇的事情? 您也知道,孙女没有别的喜好,就喜欢听些故事和戏文,这会儿得空,您给我说说呗?” 老太婆眼下有求于她,自然不好拒绝她。 这不正好是替周彧打听身世之事的大好机会吗? 第175回 孺慕之情 赵老夫人闻言,脸上有些不自然:“你怎么总是对宫里的事情那么感兴趣啊?” “祖母。”赵嫤抿了一口茶,笑着道:“您也知道,我是个贪玩的。 这两年,帝京城里哪里还有我没有去过的地方? 也只有皇宫内,我只去过一次,自然好奇。” 赵老夫人顿了顿道:“那皇宫,除了金碧辉煌,陛下和太后还有皇后吃得好,住得好,穿得也好以外。 其余的那些嫔妃,也只有得宠的时候,才能过些好日子。 不得宠的时候,还不如咱们在家中呢。” 赵嫤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那先皇和如今的陛下,感情要好吗?” 她觉得,这里头应当有文章。 想想先皇,有两个儿子,而且还立了太子。 这皇位怎么会轮到作为兄弟的当今陛下身上? 若说先皇为江山社稷着想,怕自己的两个儿子不堪大用,特意要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兄弟? 她觉得不太可能,哪里有这样的人? 更大的可能是,当今陛下夺了原本属于他侄子的皇位。 但这其中与周彧有什么关联,她就想不明白了。 “你怎么问这个?”赵老夫人抬眼看她。 “只是好奇。”赵嫤笑了笑:“自古将皇位传给自己兄弟的帝王,可不多。 我觉得,先皇很了不起,一定是个英明神武的人物。” “先皇确实英明神武,也重情重义。”赵老夫人面上露出了几许回忆之色。 赵嫤坐正了身子,望着她道:“祖母,父亲的事情,我算是有诚意了吧? 您老人家也该拿出点诚意出来,我就想听听有趣的故事,这点小要求不过分吧?” 她眉眼弯弯,小脸含笑,看着毫无芥蒂之心。 赵老夫人想到自己的儿子还要指望她去救,就硬生生从她的笑意中看出几分威胁。 “其实,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今上的天下也稳固了,跟你说说也没什么。”她犹豫了一下道:“只是,此事只能你我知晓,在这里说了就在这里了。 你可记住,万不能再对第三个人提起。” “祖母放心吧,我就算是说,那也都是这么多年的事情了,谁愿意听?”赵嫤眉眼含笑,乖乖巧巧。 赵老夫人道:“你之前问我,你祖父是不是得先皇重用。 我告诉你,那一阵子确实是的。” “嗯。”赵嫤望着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先皇重情重义,眼睛里却也容不得沙子。”赵老夫人缓缓道:“你祖父,当初贪慕别人家的钱财,和貌美的女儿,仗着先皇宠爱,就想娶为平妻。 我与丽妃娘娘哭诉,你祖父便遭了先皇的训斥,另外还贬了他的官。” “还有这样的事?”赵嫤露出新奇的神情:“从前倒是不曾怎么听祖母提起过。” “你以为,祖母年轻的时候很容易么?”赵老夫人似有感慨,笑了笑接着道:“你祖父丢了官职,自然没能娶成平妻。 从那之后,他便怨恨我,也不理会我。 我呢,也不去找他。 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会因此记恨先皇。 后来,先皇还是重用了他,他却在暗中悄悄帮助当今陛下。 当今陛下那时候,是个闲散王爷,一点也不争名夺利。” 赵嫤听到这里就有些明白了,当今陛下所谓的“闲散王爷”,应当只是个幌子罢了。 其人应当是野心勃勃,只拿闲散王爷当个名头,使人放下戒备。 赵老夫人接着道:“人心隔肚皮啊,那时候谁也看不出当今陛下的心思。 后来,他联合了你祖父,还有几个武官,你明白吗?” 有些话,她不好明说。 但意思很明了,联合武官还能做什么? 弑君夺位呗。 “嗯。”赵嫤微微点头,又犹豫着道:“那这么说起来,祖父当初意外离世是否……” 是否与皇权争夺有关? 赵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事情说起来,嗯,其实道理也很简单。 他不能忠于先皇,帮助今上得了帝位,今上自然怀疑他以后也会像对待先皇一样对待他,心里生了疑,就处处都觉得可疑。 日子久了,君臣嫌隙越来越深,陛下最终还是容不下他。” 赵嫤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与她思量的差不多,帝王都是,坐在那个宝座上,看谁都好像觊觎他的位置。 “好在你祖父还算有良心,求了陛下,不要牵连家里的人,他也知道我一个人带着你父亲不容易。”赵老夫人感慨极了:“要不是你娘……” 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打量了一眼赵嫤的神色。 赵嫤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原来祖父还有这样的过往,祖母不说,我永远也不会知道。” 她娘? 老太婆不说,就以为她不知道吗? 当初,若不是遇上了她娘,赵文俊这个禽兽,怎么可能有本事撑起这么大的一个家? 是娘亲给了他银子,让这个家越来越好。 可后面,他却为了候名利碌,将娘亲拱手送人。 赵文俊还算是个男人吗? 他甚至都不能算是个人!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这个听了,知道了也就罢了,可别说出去了。”赵老夫人叮嘱她。 她其实可以不告诉赵嫤的。 她也并不想告诉赵嫤。 但是,赵文俊这会儿陷在大牢之中,她再不讨好讨好赵嫤,赵文俊要怎么才能出来? “祖母放心吧。”赵嫤含笑道:“您也知道,我平日里又不怎么与人往来的,哪里有人说这些话去?” 赵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祖孙二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倒颇有几分温馨和谐的意思,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这个场景,保管以为她们祖孙自来就是这样和睦融洽的。 * 赵文俊被关在大牢中,已经过了一整夜了。 他蓬头垢面,脸上沾着不知名的脏污,看起来狼狈又憔悴。 昨儿个,京兆尹就提审了他。 他什么也没有承认。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馅儿,叫瞿寿亭抓住了把柄。 他思量着,赵如秀如今怎么说也是定国公府的儿媳妇,定国公应当不会对他不闻不问吧? 还有雍王。 那日,蒋晴柔回去说,雍王妃以贪墨桥梁建造银两之事威胁她,让她将赵如秀嫁给罗士谋。 他后来特意去拜见了雍王殿下,自然也献上了自己的诚意。 雍王殿下不至于忘得这么快吧?他如今应当也算是雍王的人。 他苦苦的等着,雍王或者是定国公府会派个人来问问情况。 可从清早等到中午,也没有看到任何人,不只是雍王和定国公没有来这一趟,就连蒋晴柔也不曾来看他一眼。 他心中忐忑不安,也更加郁郁。 中午,狱卒送了些馊饭馊菜来,他哪里吃得下去? 便只在那稻草铺就的睡处坐着发呆。 “赵文俊,有人探望!” 狱卒过来粗声粗气的喊了一声。 赵文俊顿时喜出望外,他以为,是蒋晴柔探望他来了。 可不料,来的人竟然是赵嫤。 赵文俊亮了的眼睛一瞬间便黯淡了下去,一时间竟不知拿什么神情来面对赵嫤。 他怎么也没想到,落魄到这种境地,第一个来探望他的人竟然是赵嫤,心绪一时间复杂极了。 “父亲。”赵嫤含笑上前,一如既往地唤了他一声。 赵文俊心事且羞愧的转过眼去,装作若无其事的口气问:“你怎么来了?” “祖母不放心你,求我来看看你。”赵嫤杏眸中带着点点笑意:“当然了,还有弟弟也求我了。 父亲应当还记得有扶玄这个儿子吧?” “废话。”赵文俊脸色更不自然了。 当初,扶玄的腿废了,成了个残疾。 赵嫤将他接出家门去了。 他作为父亲,后来都没有关心过扶玄,现在说起来自然是有几分羞愧的。 “父亲不疼扶玄,扶玄却是惦记父亲的。”赵嫤隔着栅栏,笑望着他:“我来之前,扶玄千叮咛,万嘱咐。 叫我一定要想法子,将父亲救出去呢。” 这话是她说的,她来之前也并没有去见扶玄。 不过,就算是不去,她也知道扶玄一定会求她。 正如她所说,扶玄对赵文俊,还是有很深的孺慕之情的。 第176回 赵如秀疯了 赵文俊闻言,既羞愧又难过,低着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赵嫤朝朝着身后招了招手,聆风很快就提着食盒过来了。 “我估摸着,父亲也吃不习惯大牢里的东西,来得途中,顺带买了一些。”她说着,将食盒打开,将碗筷往里头递:“父亲将就着吃一些吧。” 赵文俊一样一样接过东西,眼角瞥见了不远处的馊饭馊菜,他一时忍不住,掩面啜泣起来。 落魄到这种地方,他才意识到,他其实什么都没有。 赵嫤还愿意来看他,给他带吃的,就已经算是很孝顺了。 毕竟他从前是那样对待赵嫤的,赵嫤却没有记仇。 赵嫤偏头,欣赏着他懊悔难言的模样,愉悦的勾着唇角。 赵文俊这个时候才知道后悔,不免太晚了,毕竟娘亲活不过来,她也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她是绝不会原谅赵文俊的。 她做这一切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弟弟而已。 “您别哭了,毕竟我进来的时间有限,等会儿我就要走了。”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 赵文俊松开捂着脸的手,看向她,心里又凉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赵嫤的眼神好像冷漠的很,好似对他毫无感情。 可若真是毫无感情,又何必跑这一趟? “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赵嫤问他。 赵文俊平息了片刻,开口道:“那笔银子,除了拿去疏通之外,其他的我并没有敢动用多少。 都在你母亲身上。 你回去之后,替我找你母亲,叫她……” 他也不知道,蒋晴柔为什么没有来看他。 他不想细想。 蒋晴柔总不至于这就要合和离吧? 就算是和离,这银子也是赃款,她也是带不走的。 “父亲,您别说母亲了。”赵嫤淡淡望着他,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银子在什么地方,您径直告诉我,我去办就行了。” “你母亲怎么了?”赵文俊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赵嫤淡淡道:“父亲暂时还是别问了吧,等出去了再说。” “到底怎么了?”赵文俊站起身来,趴到了栏杆上:“是不是瞿寿亭也对她做了什么?” “银子的事,父亲这会儿不说也没事。”赵嫤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道:“等出去了,父亲再还给我也行。 现在父亲和我说一说,除了这一次,前头还犯过什么事? 最好笼统的算一下,看要多少银子能平事,我也好回去准备。” 蒋晴柔的事情,她暂时并不打算说。 毕竟,以蒋晴柔的性子,绝不会因为昨晚的事情,就像赵月华一般悬在房梁上吊死。 蒋晴柔只会越挫越勇,想方设法变本加厉的报复她。 那么这件事情,就留着以后,等赵文俊出去了再说吧。 她不着急的。 赵文俊听了她这话,也顾不上再继续追问了,他强行将蒋晴柔一事暂时抛到脑后,与赵嫤说起之前的事情来。 不管怎么样,他也要先出去了,才能考虑其他的事情。 在出去之前,哪怕是天塌下来,都不重要。 * 从大牢回到淮安侯府,赵嫤的马车才到门口,就听门口的小厮唤她:“大姑娘,姑娘请留步!” “停车。”赵嫤吩咐了一句。 马车停了下来。 赵嫤细嫩修长的手指挑开了马车前头的帘子。 聆风连忙上前,扶着她下了马车。 “何事?” 赵嫤缓步走到那小厮跟前,嗓音柔和的询问。 小厮连忙低下头,不敢对她不敬:“回大姑娘,您今儿个出门之后,没多大会儿,夫人就带着四姑娘回来了。” “嗯,然后呢?”赵嫤点了点头问他:“他们看起来可有什么异常?” 对于蒋晴柔回来的事,她并不意外。 蒋晴柔是怎样百折不挠的性子,她很清楚。 更何况,蒋晴柔自以为昨晚的事情除了她们母女和罗士谋,没有其他的人知道。 回来得自然就更加理直气壮。 “夫人还好,看着与寻常没有什么不同。”那小厮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只是四姑娘,却与从前不同了。” “怎么个不同法?”赵嫤微挑黛眉。 “夫人她……”小厮左右瞧了瞧,声音压的更低了:“和几个婆子一道,捂着四姑娘的嘴,带她回来的。 四姑娘的一直在挣扎,力气大的吓人。 后来,小的听院子里出来请大夫的人说,四姑娘疯了!” “赵如秀疯了?”赵嫤闻言,眉眼顿时舒展开了。 这话倒是合情合理。 赵如秀被罗士谋折磨逼迫了这么久,又撞上了昨晚那样的情形,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被一群乞丐那样对待,不疯魔才怪呢。 “是!”小厮用力的点头:“仔细问过了,四姑娘疯的厉害,完全失智。 原本,她最亲近的人就是夫人,可如今,一看到夫人就尖叫的厉害,好像十分害怕,实在逃不掉还要抓挠夫人。” “那可真够可怜的。”赵嫤口中这样说着,面上却没有半分同情:“夫人请了大夫?” 赵如秀瞧见了蒋晴柔昨晚那样,看见她有点反常实在寻常。 小厮点头:“请了,进去有好大会儿了。” 赵嫤颔首,朝着惜雨招了招手。 惜雨立刻上前,抓了一小把金瓜子,放在那小厮手心:“记得跟大家分一分。” “是,谢谢大姑娘!”小厮欢喜极了,响亮的答应了。 他这么费心,可不就为了这一小把金瓜子么? 大姑娘就是大方! 赵嫤笑着抬步,迈进了大门去。 “姑娘,您要不要去瞧瞧四姑娘的情形?”惜时跟上去,笑着问她。 她瞧着姑娘一日一日走到今日,虽然艰难,却终究是成事儿了,她是打心底里替姑娘高兴。 姑娘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活着都艰难的小女孩儿了,她亲手替自己、也替夫人报仇了,那些人要么死了,要么生不如死,姑娘当真是好样的。 “去,自然要去。”赵嫤含笑看着远处。 蒋晴柔母女狼狈的模样,她怎么能错过? 但尚未走到赵如秀的院落门口,她便提前见到了蒋晴柔母女。 赵如秀在前头疯狂的奔跑,一边怪叫,一边喊着:“别追我,别过来……” 蒋晴柔带着一众人在后头追着,连声喊着:“秀儿,秀儿啊,你别跑,你等等娘……” 赵如秀哪里理睬她,继续叫喊着往前跑。 赵嫤望着她迎面而来,招呼聆风:“拦住她。” 聆风去往前迎了几步,一把抓住赵如秀的双手,拉住了她。 “啊……” 赵如秀惊恐的大声尖叫,低头张嘴就朝着聆风的手背咬去。 聆风眼疾手快,将她两手分开,径直背到身后。 赵如秀挣扎不开,害怕的大声哭叫起来。 “秀儿,你别害怕,娘来了!”蒋晴柔快步往这处赶。 “敲晕。”赵嫤望着蒋晴柔一脸焦急的样子,淡声吩咐。 赵如秀实在是聒噪的很,太吵闹了。 聆风抬手,一个手刀砍在了赵如秀后脖颈处。 赵如秀立刻便安静下来,软软地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秀儿!”蒋晴柔大喊了一声,却朝着赵嫤扑了过去:“贱蹄子,我今儿个跟你拼了!” 她一瞧见赵嫤,就想起她自己昨晚的遭遇。 那一切原本都应该由赵嫤来承受,都是赵嫤算计了她! 如今,赵如秀疯了,罗士谋也知道昨夜的事情,她还怎么有脸活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一儿一女在这世上,她早就抛下一切去找大女儿了。 现在,为了女儿,为了儿子的将来,她不能倒下,她要弄死赵嫤这个贱人,才能解心头之恨。 此刻的她,已然气恼愤恨至极,恨不得将赵嫤撕成碎片! 赵嫤脸色不变,只往后退了一步。 旁边拉着赵如秀的聆风见状,一把将赵如秀扔在了地上,一个健步上前,伸手拦住了蒋晴柔的去路。 第177回 字据为证 “滚开!”蒋晴柔如同疯了一般往前冲。 聆风一只手握住她的咽喉,双腿立在原地不动,很轻易的便制住了她。 蒋晴柔歇斯底里地拍打着她的手臂,双目通红,眼泪不停的流出,模样看着有几分可怕。 赵嫤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想起当初的自己。 那时候,她还年幼。 在蒋晴柔的手底下,连这样挣扎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她虐待。 她一点也不觉得蒋晴柔可怜,心里头反而痛快的很,这是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那你用语音来形容。 “你们这是闹什么啊,闹什么!” 赵老夫人远远地拄着拐杖赶了过来。 她儿子出了事,蒋晴柔在外头一夜未归,也不管她儿子的死活。 她还不曾来得及质问呢,蒋晴柔就在家里头和赵嫤闹起来了。 她还指望赵嫤救她儿子,听闻动静,便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赵嫤看向赵老夫人,站在原地不曾动,也不曾开口。 老太婆来了,自然不需要她多言。 “松开。”赵老夫人上前去拉蒋晴柔。 聆风便松开了手。 蒋晴柔顺势坐在地上,抱着昏厥过去的赵如秀痛哭起来。 她既愤恨又无力,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沦落到了任由赵嫤欺凌的地步。 明明几个月之前,她还是有娘家有姐姐撑腰的人,现在一无所有,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不说,女儿也是一死一疯。 这叫她如何承受? 赵老夫人可管不了她,反而殷切的上去查看赵嫤的情形:“大丫头,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谢祖母关心。”赵嫤含笑回了一句。 蒋晴柔瞧她们祖孙若无其事的说话,老太婆还对赵嫤这个小贱人嘘寒问暖的,心里头更是愤恨的紧。 若不是实在打不过聆风,她现在就要扑上去将赵嫤撕碎。 “你去探望了,你父亲是怎么说的?”赵老夫人忍不住问。 其实她方才就想问了,只是怕问的太直接了,赵嫤心里不舒服,这才假意关心了一句。 “父亲说,银子都在母亲手里。”赵嫤垂眸,望了一眼蒋晴柔:“叫母亲将银子都拿出来,我再垫上一些,交给衙门。 再疏通疏通关系,父亲就能回来了。” “果真如此?”赵老夫人喜出望外。 “是。”赵嫤笑着点头。 赵老夫人转头便吩咐道:“别哭了,起来去将银子取了,先救文俊出来要紧。” 蒋晴柔搂着赵如秀,理也不理她,只是流着眼泪。 “我说话,你听见不曾?”赵老夫人不由恼了,手中的拐杖连连在地上杵了几下。 “你那儿子,有几个银子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蒋晴柔抬起头来,语气愤愤:“叫我拿,我去哪儿拿?我又不会生银子!” “平时就是你管家,要银子不找你拿找谁拿?”赵老夫人也是分毫不让:“你若是不拿,就将家里的钥匙交出来,由我亲自来管。” “祖母。”赵嫤在一旁紧跟着道:“父亲说了,此番在桥梁上滩墨的银子,除了有一些拿过去疏通关系了,余下的都在母亲手里。” “你还不拿出来?”赵老夫人闻言,拐杖都快杵到蒋晴柔脸上去了:“那是你的夫君,你不救他留着银子做什么?” “我要同他和离!”蒋晴柔不假思索地喊道。 这一会儿,她脑子里面已经过了一遍了。 昨天晚上那回事已经发生了,她没有办法更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赵文俊早晚是会知道的,等他知道了,定然是要休掉她的。 她还不如早点提出和离,至少还能带走嫁妆,分掉赵文俊弄回来的那些银子。 “就算是和离,那银子也是赃款,母亲也不能带走。”赵嫤抬起杏眸,笑意盈盈地开口。 “谁说是赃款?那本来就是我们俩这些年攒的,什么赃款不赃款,与我无关。”蒋晴柔咬死不承认。 若承认是赃款,官府肯定要收走的,她想分也分不到。 “蒋晴柔,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赵老夫人气骂道:“当初我就看你不是个东西,不让你进门你非勾引文俊! 如今家里才出了这么点事情,你就要分了银子和离了? 蒋晴柔我告诉你,你做梦! 只要有我在一天,你休想从这个家里拿走一两银子! 你想走也可以,只有休妻,没有和离!” 她年轻的时候,常在宫中行走,还能拿捏住老淮安侯,不让他娶平妻,自然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这会儿声音高起来,也带起了几分当年的气势。 “你个老不死的,你以为我还会像从前一样听你的?你算老几。”蒋晴柔也不客气。 赵老夫人听她这样骂,顿时气的脸色铁青:“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当初我真的是瞎了八只眼,才让你进门……” 赵嫤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他们婆媳二人争吵了好一阵子,才开口劝道:“祖母,您别生气。 既然母亲不肯将赃款拿出来,咱们就直接报官,让官府来将赃银搜走,余下的我来给父亲垫上便可。” 赵老夫人闻言,朝着蒋晴柔道:“听见不曾?我孙女说了,你再不将钥匙交出来,我这便让我孙女派人去报官了。 只要你不嫌丢人,我这张老脸也没什么好要的!” 蒋晴柔愤恨地瞪了一眼赵嫤,将赵如秀交给身后的陈嬷嬷等人,自腰间取了钥匙出来。 “我去取给你们!” 她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 她心里很清楚,赵嫤说到做到,说不准下一刻就真叫人去报官了。 官府的人来,绝对不会客气,那些银子半两也不会剩下。 她自己去取,好歹还能捞下来一些,留着以后傍身。 她心里后悔极了,当初赵嫤所有的店铺都在她手里的时候,她没有给自己置办一个小院子,如今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其实也不是没有置办。 那时候她当初置办了一个很大的宅子,离集市中心特别近,也是花了大价钱的。 后来,赵嫤性情大变之后,要回了所有的铺子,连带着那个宅子也归了赵嫤的名下。 后来,赵嫤怎么处置的她就不太清楚了。 只知道如今里头住着另外一户人家。 “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赵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骂了一句,又扭头夸奖赵嫤:“大丫头,还是你有主意。 就得是你,才能对付她这样的人。” 赵嫤只是笑了笑,不曾言语。 祖孙二人站着等了许久,蒋晴柔总算转圜回来了,手中捧着个匣子,匣子敞开着,里头装着银票还有一些金条。 “都在这里了,以后可别找我要了。”她没好气的将匣子放在了赵老夫人跟前的地上。 赵老夫人看了一眼,自己也不曾伸手,笑着朝赵嫤道:“大丫头,这事儿是你经办的,你都拿着。” “嗯。”赵嫤点头,示意惜雨上前。 老太婆精明的很,自己不动手,便显出对她的信任和爱重来了。 早几年老太婆若是如此,她恐怕还会上当。 如今,她看着只觉得好笑。 惜雨蹲下身,将匣子里的银票一张一张拿出来瞧数额,仔细的清算,又将金条拿戥子称过了,一一报出数额。 “是这么多吧?”赵嫤转眸询问蒋晴柔。 蒋晴柔硬邦邦地道:“是,一共就这么多,都拿来了。” “立字据。”赵嫤又吩咐。 立刻有婢女送了文房四宝上来,铺在小几上,磨了墨。 赵嫤坐下,挽袖提笔,一张字据一气呵成。 她从前是不认得字的,从认识周彧之后,周彧给她请了师傅,有时候也会亲自教她,识字算账这一类的,她学的是最多的。 不过,因为学的时日尚短,她所学的东西不多,还有很多字也不认得。 但是用来算账、立字据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因为平常做的多,她做这些东西甚为娴熟。 蒋晴柔在一旁脸色铁青的看着。 到底有多少银子,赵嫤和老太婆是不知道,确实可以瞒过去。 但赵文俊那里却瞒不掉,他拿回来的银子,他自然清楚有多少。 原本想着这样浑水摸鱼,将剩下的银两昧下,以后也好有个保障。 谁料,赵嫤这贱人竟如此精明周到! 第178回 蒋晴柔身子底子倒是挺好的 赵嫤将写好的字据捧起来,吹干了墨迹。 惜雨已经准备好了印泥,放在一旁。 赵嫤将字据平放在小几上,自个先按上了指印,这打招呼蒋晴柔:“母亲,来按吧。” “你按了就好了,我又不是不承认,还按什么指印。”蒋晴柔说着便要走:“反正东西已经交给你们祖孙二人了,这里没我什么事。” “拦住她。”赵嫤出言吩咐。 聆风一个闪身,便挡在了蒋晴柔的去路上。 蒋晴柔回头怒道:“赵嫤,你做事不要太过分了!赶尽杀绝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做事,最喜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赵嫤不紧不慢道:“母亲若是不认可,那我还是报官吧。” 蒋晴柔望着她,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最终,她转身走过去,动作极重的在那页字据上摁下了手指印,转身快步走了。 赵嫤拿起字据,看着她步伐飞快,不由笑了笑。 蒋晴柔别看瘦,身子底子倒是挺好的,昨晚被那样折腾,今儿个竟还能健步如飞的。 “好了。”赵老夫人松了口气:“大丫头,现在就能去将你父亲救回来了吧?” “祖母别着急,这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办的事。”赵嫤将字据交给惜雨收着:“虽说补了银子,就能平事。 但该走的关系,还是要走的。 到底如何判定,不还得看上面的那些人吗?” 其实,确实是现在就可以。 去找太子妃说一声,虽然有些勉强,但也确实能将赵文俊接回来。 但她不想。 才关了一天就出来,未免太便宜赵文俊了。 还是先在里头待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再说吧。 “大姑娘。” 方才与赵嫤禀报的那名小厮跑了来。 “何事?”赵嫤侧过身子问。 “孟大人来了,说要见您。” 小厮低着头回。 “请他进来。”赵嫤吩咐。 她估摸着,孟子期应当是为赵文俊的事情来的。 不过说到底,还是惦记她。 她与周彧在一起这么久了,通晓风月之事,怎会看不出孟子期对她的心思? 不过,她并没有任何与孟子期牵扯的打算。 毕竟,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是孟子期孟大人吗?”赵老夫人在旁边问。 “是。”赵嫤点了点头。 赵老夫人闻言,眼中顿时有了欢喜:“那你好好招待客人,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说着,便拄着拐杖去了。 孟子期可是孟谏院的嫡子,孟家最出色的子弟,赵嫤若是能搭上孟子期,哪怕是个姨娘,好处也是受用不尽的。 她对赵嫤,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毕竟,赵嫤的容貌在帝京几乎无人能及。 赵嫤望着赵老夫人的背影笑了笑,老太婆这算盘打的倒是好。 只可惜,她连嫁人做正妻的打算都没有,又怎么可能给人做妾室? “赵大姑娘。” 孟子期自远处行来。 他穿着一身青衣,身姿挺拔,面上含笑,很是儒雅。 “孟大人。”赵嫤含笑,朝他盈盈一拜:“有礼了。” 孟子期连忙回礼:“赵大姑娘客气了。” “随后去正厅坐坐,吃盏茶吧?”赵嫤笑着招呼他。 孟子期点头:“有劳姑娘了。” 进了正厅,赵嫤让人上了茶。 孟子期有些局促地坐在桌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孟大人请吃茶。”赵嫤开口招呼他。 “好。”孟子期应了一声,端起茶盏吃了一口。 他抬眸,正瞧见赵嫤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顿时紧张的姐姐将茶盏丢到地上。 赵嫤笑起来:“孟大人来,不知所为何事?” 孟子期叫她看得脸红,不敢看她:“我听说了淮安侯的事。 便想来看看你,问问你用不用帮忙。” “暂时不用。”赵嫤弯眸看着他:“不过,还是要多谢你。” “淮安侯所犯之事,可大可小。”孟子期道:“若是能交出赃银,再疏通疏通关系,保住淮安侯之位应当可以。 只是只能保留空爵,再想在朝中为官,是不能够的了。” “那正好。”赵嫤笑着接了一句。 孟子期愣了一下,抬眼看她,赵嫤说什么? 正好? 赵嫤是就盼着赵文俊不能在朝中当差么? 他忽然想到之前,他所发现的赵嫤对淮安侯府所做的事,忽然又有点能理解了。 “我就想要这样的结果。”赵嫤面色不变,稠丽的小脸上依旧挂着笑意。 孟子期闻言,惊疑不定:“你是……故意的?” 依着他对赵嫤的了解,赵嫤确实做得出这样的事。 “孟大人真是聪慧。”赵嫤不曾否认。 同聪明人说话,不必故意隐藏。 毕竟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欲盖弥彰。 孟子期有些窘迫:“既然赵大姑娘是有意为之,那倒是我多事了。” “没有。”赵嫤笑着道:“是我要多谢孟大人关心。” “不谢。”孟子期转开目光:“我们是朋友。” “嗯。”赵嫤笑着点头:“那朋友今日留下来,一起用顿饭?” 孟子期犹豫了一下,不曾用下吃饭的事,只是道:“赵大姑娘,令尊若是只留下空爵,不能在朝中为官,淮安侯府的地位必将一落千丈。 到那时候,姑娘作为这家里的一员,恐怕日子也不会好过。 姑娘对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没有。”赵嫤轻笑道:“要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便是了。” 她原本倒是打算好了,等到蒋晴柔死了,赵文俊也丢了乌纱帽,她将扶玄接回来之后,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可如今,她已经牵扯进了雍王和太子的势力,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她相信,多花些心思,走还是能走的,只不过要晚些时候。 “赵……赵大姑娘……”孟子期脸忽然红了:“我……我倒是有个法子……” 赵嫤看他神情,便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 她并未开口,只是含笑望着他。 孟子期鼓足了勇气道:“姑娘……姑娘可以嫁给我,就,就不会受人欺凌了。” “孟大人可别拿我打趣。”赵嫤闻言,一下笑出声来。 孟子期一张俊脸红透了,慌忙解释:“我不是……我不是打趣。 我说真的,只是,不是正妻之位,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赵嫤面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些。 孟子期又忙着解释道:“我说这话不是有意冒犯姑娘…… 我,我是说,姑娘假意嫁给我,我不会与姑娘之间有什么事情的…… 我只是想用这种方法,姑娘度过难关而已。 到时候,姑娘想去哪里,我都不会阻止的。” 他红着脸,赵嫤在他眼中看到了满满地诚挚。 “多谢孟大人了。”赵嫤难得敛起笑意,露出一脸正色,起身郑重其事的对他行了一礼。 如她这种在困苦之中长大的人,自然明白,如此的赤诚之心是多么的难得。 她自然不会接受孟子期,但却发自内心的感激。 “别……”孟子期忙起身,上前伸手虚扶她。 “孟大人所提之事,到时候再说吧。”赵嫤杏眸微弯,望着他软软道:“或许,到时候情况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呢?” 她并未完全拒绝。 倒不是对孟子期有什么想法,而是想着自己或许哪一日真的用得上。 “我也希望如此。”孟子期注视着她,眸底情意难以自抑:“姑娘可以将我当成最后的退路。” “好,多谢。”赵嫤笑着应了,扬声招呼下人预备饭菜,便算是揭过此事了。 最后的退路吗? 听着真是令人心动呢。 她做事也确实喜欢留后路。 不过,她只喜欢自己预留的后路,毕竟别人给的退路,不见得能长久呢。 第179回 想求姐姐帮我 赵文俊入狱后的第十一天。 赵嫤算是过了一段逍遥的日子。 周彧这些日子也不知在忙什么,并未来寻她。 蒋晴柔一心扑在给赵如秀治病上,也不曾腾出手来对付赵嫤。 依着赵嫤估计,蒋晴柔这会儿也没有得力的倚仗,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而赵老夫人,因为赵文俊还不曾被放出来的事,一直刻意讨好赵嫤。 她每日嘘寒问暖,对赵嫤所问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嫤也趁着这个机会,将当初赵老夫人去皇宫里的事都打听了个遍。 但除了老淮安侯当初所做的那件事之外,并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她也不急着告诉周彧,并不曾派人去说,这等着哪一日周彧来了,再告诉他。 如此,她舒坦的过了十来日,思量着也差不多了,便让惜雨收拾东西,只带着聆风出了门。 她要去探望弟弟赵培元,跟前带的人不宜多。 她也不想叫旁人察觉了赵培元所住的地方。 一来说不清她与周彧的关系。 二来也怕赵培元有危险。 旁的不说,蒋晴柔若是知晓了赵培元的所在之处,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来害他的。 所以,这一段时间,赵嫤都不曾往赵培元这里跑。 眼下,她打算让赵文俊出来了,自然要先同赵培元说一声,好让他有所准备,将来顺利的回来。 等赵文俊回来之后,蒋晴柔就该死了。 蒋晴柔死了,赵培元就该回淮安侯府继承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了。 路过集市时,顺带着买了几样赵培元平日爱吃的小食,叫聆风提着。 主仆二人一路前行,一路回头瞧,十分警惕。 确定没有人跟着之后,才一路去了那个宅子。 阿拧正伺候着赵培元,在屋子里做功课。 “你写的是你自己给自己布置的功课吗?”赵嫤笑着在赵培元书案对面坐了下来。 她眼神落在赵培元那工整的字迹上,眸底划过一丝向往,转瞬即逝。 赵培元抬眼看她时,她又已经是一贯含笑的模样了。 “姐姐。”他笑着唤她,解释道:“功课是小王爷留给我的,他每隔几日会来替我讲解,你检查功课。” “这几日也来吗?”赵嫤倒是好奇。 周彧最近应当是极其忙碌了。 若不是特别繁忙的时候,周彧绝不会不去找她。 除非是他……厌烦了。 但从如今相处的点点滴滴来看,他应当还不曾对她生出厌烦之心。 “四日还是五日之前吧?”赵培元看一下一般的阿柠。 “四日。”阿柠肯定的开口。 “那挺好的。”赵嫤笑着道:“周彧有学问,他愿意教你,你也别客气。 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 “嗯,他还很有耐心,讲东西也细致。”赵培元说起周彧,面上满是敬重,又有几分亲近:“我从前从未想过,名满大渊的小王爷,待人竟然如此的亲和。” 赵嫤笑了笑,不曾言语。 怎么说,周彧现在也是赵培元临时的姐夫,对他好一些,不说理所当然吧,也是人之常情。 她也不曾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姐姐,我听说父亲在大牢里?”赵培元想起来,放下手中的笔,坐直了身子紧盯着赵嫤,一脸的紧张。 赵嫤瞧见他这样担心赵文俊,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无其事的道:“他负责建造桥梁,贪墨了桥梁的建造款,被瞿宰相察觉了。 另外还翻出来从前的好几桩事,他都在里头得了好处。 这才被抓了进去。” 赵文俊所做的这些事情,她都没有瞒着赵培元的打算。 她虽然一直将他保护的很好,可他也应该知道,他依恋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也免得以后独当一面时不能明辨是非,甚至是被赵文俊左右。 “他……”赵培元惊住了:“他这么缺银子吗?” “你以为呢?”赵嫤笑了笑:“从前,蒋晴柔把持着咱们的东西,家里的吃穿用度极尽奢华。 后来,我拿回来咱们俩的东西,他们手里头虽然有几家铺子,但都是小的可怜的,根本支撑不了他们的用度。 你想想,父亲一个月才拿几个月例? 甚至都不够他那两个女儿买一副头面的。” 这是事实。 那个时候,蒋晴柔霸占着一切,早就已经养成了奢华铺张的习惯。 一下子叫他们过简朴的生活,那怎么可能? 赵培元点点头:“姐姐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不过,姐姐拿回来的东西,都是姐姐自己的。 那是娘亲的嫁妆,原本都应该是给姐姐,姐姐可别说那是咱们的东西了。” “你也是娘亲的孩子,我怎好独吞那些属于咱们俩的东西?”赵嫤听他这样说,不由笑起来。 她心中很熨贴,也很欣慰。 她只有这一个弟弟了,她愿意为他倾尽一切。 还好,弟弟也是。 “不是的。”赵培元难得固执:“娘亲的嫁妆原本就是给女儿的。 我该得的,是淮安侯府。” 他绝不会占姐姐半分东西的。 “没错,淮安侯府确实应该是你的。”赵嫤笑起来:“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淮安侯府现在还剩什么? 除了一对外债,什么都没有。” 别说娘亲留下来的东西那么多,就算是没几样,她也会愿意分一半给弟弟。 同样是娘亲的孩子,弟弟本来就应该得一半。 “没关系的,姐姐。”赵培元眼神清澈,坦然的望着她:“等我回去了,会重振淮安侯府,将从前的东西都挣回来,不会让姐姐失望的。” “那当然是最好的,姐姐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赵嫤笑起来:“你如今腿脚怎么样了? 我打算过一阵子,就让你你回去了。” “还是要拄着拐杖,不过不像从前那么疼了,走路也走得远一些了。”赵培元垂着眸子,犹豫了一下道:“我有一张事情,想求姐姐帮我……” “我知道,你想让我救父亲出来。”赵嫤面上的笑意收敛了。 赵培元抬眼看她,小心地道:“姐姐,我知道他从前对你不好,你大概也不想救他…… 可是我,我……” 那毕竟是他的父亲,从小的时候,父亲对他还是很好的。 他只有姐姐,姐姐还一直被后娘虐待,他想帮忙也帮不上,只能一直哭。 很多时候,对他而言,其实父亲还是起了不小的作用的。 但对于姐姐来说,父亲可以说是极其冷漠了,父亲虽然没有参与加害姐姐,但从来也没有阻止过。 有时候,被蒋晴柔挑拨了,父亲还会对姐姐动手。 所以,提出让姐姐去救父亲,他总觉得难以启齿。 可是,他有没有别的人可求。 周彧虽然待他挺好的,但他也不能毫无分寸,求着人家帮他办这样的事情。 他唯一能求的只有姐姐了。 “我都懂,下次,别和人提‘求’字。”赵嫤望着他道:“父亲的事情,你别操心了,我会让他平安归来的。” 她见不得弟弟轻贱自己。 “姐姐……”赵培元喉咙有些发涩:“委屈你了,谢谢你……” “跟姐姐这么生分了?”赵嫤笑起来:“没什么可委屈的,我就剩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开怀就好。” 她让聆风取了小食出来,姐弟二人一边吃着,一边闲聊了一会儿。 赵嫤留下来用了一顿饭,也就离去了。 她这一趟来,就是叫赵培元做好回家的准备的,旁的也没有什么。 回到淮安侯府,才迈进宛宸院,惜雨便禀报了:“姑娘,太子妃娘娘派人送了一张帖子来,说是请姑娘务必要去。” 第180回 拿她去讨好乾元帝 “太子妃命人送来的?”赵嫤接过那张帖子,随意翻开。 “是。”惜雨点头。 “品茶宴。”赵嫤瞧了一眼帖子内的字:“送信来的人,可曾说其他的?” 什么“品茶宴”、“赏花宴”只不过是这些富贵闲人一起玩乐随意取得名头罢了,其实都相似,没什么特别的。 她从接管了娘亲留下来的东西之后,便时不时的收到一些相邀的帖子。 但她从不赴这样的宴。 她名声不好,性子也不好,这在帝京是出了名的。 这些人邀她,哪里是真的想与她做朋友? 无非是看中她手头宽裕,又握着那么多的铺子。 其实单凭蒋晴柔母女,也不至于将她名声传的那么坏。 是她自己懒得理这些人虚与委蛇,也不想经营这种毫无诚意的关系。 那些人被回绝的次数多了,便渐渐的也倒向蒋晴柔那边,跟着说她的坏话。 不过,赵嫤也无所谓就是了,一个从小经历过好几回死里逃生的人,怎会在乎这些虚无的东西? “没有,就只说请姑娘务必要去,其余什么也没有提。”惜雨摇摇头,如实道。 “好,我知道了。”赵嫤放下请帖:“明儿个清晨,记得预备一些东西,带过去赴宴。” 请帖上写的是明日上午品茶,中午主家会预备饭菜。 叫她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太子妃邀她,请帖上写的也是太子妃的名头,为什么赴宴的地点却是瞿府? 太子妃请她,难道不应该去东宫吗? 她仔细的思索了一遍,也不曾想到这里头的不妥之处,最终还是决定明日去了再说。 翌日,她倒也不曾特意起早,依旧睡到日上三竿。 惜雨已经令人预备好了带到瞿府的礼,只等着她动身了。 到了瞿府的栓马处,赵嫤下了马车便觉得奇怪。 这偌大的地方,除了瞿府的马车,还有她这一辆,就没有见到旁的马车了。 不是品茶宴么? 怎么没有旁人赴宴? 她皱起眉头,吩咐道:“聆风,等会儿你紧跟着我,不要离去。 惜雨、惜时也跟着我进去。 其余的人,都跟过去,在门口守着。” 她平日赴宴,都是只带聆风,其余的人留在拴马处等着她回来,最多就是惜雨和惜时跟过去,毕竟有时候还是有些事情要跑腿的。 但这会儿,她觉得很不对劲。 若是只邀请了她,她自然要防备着一些了。 多带些人去,到时候真有什么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是。” 聆风几人都很郑重的应下了。 “赵大姑娘。” 赵嫤才走出拴马处,门口便有婢女恭候着。 “嗯。”赵嫤微微颔首。 “太子妃娘娘让奴婢在这里等着赵大姑娘,为赵大姑娘引路。 姑娘您这边请。”那婢女恭敬无比。 赵嫤面上含笑,是一贯娇娇的模样,心里头却越发的警惕。 “太子妃娘娘,赵大姑娘到了。” 那婢女在正厅门口停下来,低头朝着门内禀报。 赵嫤微微垂首,却在打量着周围的情形。 只有几个婢女三三两两的站着,并没有瞧见旁的人,也没有瞧出任何危险。 她皱着眉头,心中越发不解。 “大姑娘来了,来,快请。” 门口的帘子挑开了,太子妃贴身的婢女客气地迎赵嫤。 “多谢。”赵嫤谢过之后,进了屋子。 太子妃也自桌边起身,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赢上来拉住赵嫤的手:“你来了,快,请坐。” “见过太子妃娘娘。”赵嫤叫她拉着手,却还是含笑行了一礼。 太子妃可以客气,但她不能没有尊卑。 “咱们都这么说,我说了,私底下拿你当朋友当姐妹,你怎么还是这么客气。”太子妃笑容满面得拉着她坐下。 赵嫤很不喜欢这样叫她拉着手,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也不好硬生生的抽回来。 她很厌恶这种感觉。 有一种小时候不能反抗蒋晴柔时的窒息感。 “我身份卑微,可当不起太子妃娘娘这样对待。”赵嫤招呼聆风:“将我给娘娘带的东西拿来。” 她趁机抽回了手,上前接过。 “你怎么这么客气,还带了东西来。”太子妃笑着招呼婢女,将东西都收下了。 “总是吃娘娘的,也该礼尚往来的。”赵嫤含笑回了一句,转过话头问她:“旁的人,没有来吗?” 她实在看不出太子妃到底打了什么主意,只能旁敲侧击的问一问了。 “旁的,哪还有什么人?”太子妃掩唇笑起来:“我就只请了你啊。” 赵嫤有些惊讶:“娘娘要见我,派人说一声便可,不必特意写个帖子。” “我之前听你继母说过,说你是个性子寡淡,不喜多与人往来的。”太子妃笑着解释:“我怕你反感我,这才假借着品茶的名头,请你来陪我说说话。 你的性子,还是很对我的胃口的。” “下一回,娘娘不必这么费事,只需差人说一声便可。”赵嫤垂眸含笑,很好说话的样子。 “我知道了,这一回你诓你来,你可别生我的气。”太子妃姿态很是随和,甚至拿得有些低。 赵嫤越发觉得不对劲,却又不知到底哪里不对:“娘娘说的哪里话,我怎敢生娘娘的气?” “那就快坐下吧。”太子妃抬手招呼她:“今日,我来给你点盏茶吃。” 她说着,我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屏幕。 “娘娘亲自点茶?”赵嫤小脸上露出惊异。 太子妃的动作虽然小,但也被她敏锐的捕捉到了。 屏风后面有人? 她也不着痕迹悄悄望了一眼。 什么也不曾瞧出来,看着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请你来品茶,自然得拿出点诚意来。”太子妃笑着取过点茶的用具。 赵嫤却瞧见她用眼神示意门边的一个婢女,很快,那婢女便转身出去了。 她垂眸笑道:“那我就不推辞了。” “不必推辞。”太子妃笑着应了一句,便忙碌起来。 赵嫤假意望着她点茶,实则一直在留意着屏风后的动静。 一盏茶将要点完时,她终于察觉了端倪。 屏风后有人来了! 虽然,对方的脚步放得极轻,她也还是听到了。 来的人并不多,似乎只有两个。 她等了片刻,屏风后也没有任何动力。 赵嫤心中疑惑极了,太子妃如此费心的将她叫来,还亲自点茶,就为了让两个人躲在屏风后头看她? 只有相看,才会如此吧? 太子妃若真想给她找个婆家,不必如此偷偷摸摸的吧? 这到底是何意? “给,尝尝我的手艺。”太子妃将精制的青釉茶盏放在她跟前。 “谢谢太子妃娘娘。”赵嫤谢过之后,端起来抿了一口。 照例悄悄吐在了帕子上。 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不会放松警惕与戒备。 更别说,太子妃今天奇奇怪怪的了。 太子妃吃着茶,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 赵嫤也含笑与她说话,面上并未有任何异常。 但她却一直在暗暗留意屏风后的动静。 她们不过吃了半盏茶,屏风后的两人便离去了。 赵嫤百思不得其解,太子妃今儿个,真的只是为了让两个人躲在屏风后头看她? 那为何不能光明正大的? 虽说她容貌确实出众,但也不至于如此偷偷摸摸的看她。 等等,看她? 她心里一动,她这张脸唯一的可取之处,便是她模样肖似娘亲。 上回,周彧提醒她说瞿相和几个老臣是见过她娘亲的容貌的。 那么屏风后的人,不会就是瞿相吧? 瞿相看她,能有什么作用? 几乎是瞬间,她便想明白了,这老头应当是想先确定她的容貌确实同娘亲相似,再拿她去讨好乾元帝! 第181回 倘若赵嫤得宠 她仔细的想了想今日进到瞿相府之后,所遇所见,暗自点了点头。 几乎可以确定,瞿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了。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太子妃邀她,要特意到瞿府来,她之前又不是没去过东宫。 也可以解释,太子妃为什么只邀她一个人。 还能解释太子妃对她的客气亲热。 从前,太子妃觉得她是周彧的人,对她客气有加,但到底是有几分警惕与生疏在的。 今儿个是完全放下了太子妃的架子。 这是思量着她以后进宫了得宠,可以帮太子说话? 赵嫤唇角微微勾了勾,瞿相一家倒是聪明。 讨好周彧,确实是极好的选择。 可若是能直接讨好皇帝,谁还愿意讨好周彧啊? 毕竟一国之主,一言九鼎,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呢。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她若是想讨好皇帝,还用得着瞿家和太子妃来安排吗? 不过,瞿相起了这样的心思,对她来说,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 她必须尽快离开了。 可手底下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没有解决,她脑中一时有些乱。 她知道自己必须安静下来,好好的思索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了。 “太子妃娘娘。”她站起身道:“我身上忽然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不敬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我说你脸色怎么突然不好看了呢。”太子妃起身,一脸关切的望着她:“你没事吧?” 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总觉得赵嫤有些不对劲。 “歇一歇便好了,我身子一直不太好。”赵嫤解释。 “我也听说过。”太子妃立刻吩咐:“去,将我今日带回来的老参拿来,给赵大姑娘带回去补补。” “不用了,娘娘还是留着给宰相夫人用吧,我歇一歇便好。”赵嫤推辞。 太子妃却执意给她。 赵嫤知道,太子妃就是在故意拉拢关系。 在太子妃看来,拉拢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毕竟不是拉拢周彧就是讨好皇帝,反正不吃亏就是了。 她也没有心思与太子妃互相推辞,便让婢女将东西接了下来,告辞去了。 太子妃亲自送她到廊下,目送着她远去了。 她这才转身,进了正厅,朝着后门处唤:“爹,娘,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下一刻,瞿寿亭与瞿陈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瞿宰相年纪已经不小了,胡须与头发都是一片斑白,身着官服,看着很有一国宰相的气派。 瞿陈氏穿戴不凡,站在他身旁,也是一派大家贵妇的风范。 “爹。”太子妃升上去扶住瞿相问:“怎么样?您方才可瞧清楚了? 赵嫤长得像不像她亲娘?” 瞿相点点头道:“虽不是十成十的像,但也有七八分相似了。 尤其是眉眼处,简直一模一样。 这已经十分难得了。 你要知道,这些年陛下后宫之中,除了世家之女能得宠幸之外,也就是几个或是眼睛或是鼻子,亦或是别的地方与盛雪相似的嫔妃,能得恩宠了。 其中两三个,都是咱们家选过去的,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么多年,陛下就从来没有真正的放下过盛雪。 赵嫤现在若是入宫,一定能宠冠六宫!” 他的语气很是肯定。 都说君心难测,但在女人这方面,乾元帝的心思倒是不难猜的。 乾元帝心心念念的女人,也就是盛雪一个罢了。 这么多年,他都在这上面做文章,却不曾往圣雪留下来的女儿身上想过。 若早些找到赵嫤,他也不至于要到处搜罗与盛雪有相似之处的女子了。 “看来,太子殿下听来的话,一点都没错。”太子妃一改在旁人跟前的柔和,言辞与动作都有了几份犀利:“和妃确实害怕赵嫤进宫。 她本就年老色衰,陛下爱重她,也不过是看在她进宫多年的份儿上。 赵嫤与她,可是有仇怨的。 倘若赵嫤得宠,和妃岂能有好日子过? 而和妃又是雍王的生母,和妃没落了,雍王再想胜过我们殿下,恐怕没那么容易。” 她说着,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雍王下去,太子殿下的地位就稳了,以后,她就是一国之母。 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确实。”瞿陈氏跟着点头,赞许道:“兰儿自来聪慧,这便算计好了。 赵嫤只要能为我们所用,进宫去就是对付雍王母子的一大杀器。” “不错。”瞿宰相点头,皱着眉头思索道:“眼下唯一的难处就是,怎么让赵嫤为我们所用? 她是小王爷的人。 小王爷年少俊朗,是个姑娘都会对她有些想法。 赵嫤也不例外。 陛下虽然是九五至尊,但毕竟年纪不小了,赵嫤不见得愿意进宫。” “确实是。”瞿陈氏点头附和:“这该怎么办?那咱们能不能给她什么好处?” 太子妃道:“殿下已经派人盯了小王爷许久了,并未曾见小王爷与赵嫤见面。 这两个人之间应当是没有什么瓜葛的。” “这消息是假的?”瞿相皱起眉头。 “应当是雍王放出来迷惑咱们的。”太子妃点点头:“从我开始拉赵嫤之后,并没有再见雍王妃拉拢赵嫤了。 倘若赵嫤真的是小王爷的人,父亲以为,雍王会放弃拉拢她吗?” “绝对不会。”瞿宰相肯定的开口。 太子妃则思索着道:“赵嫤是个聪明人,应当不会轻易被别人利用。 金银财宝也不能打动她,毕竟,她自己手底下有那么多的铺子,银子也从来都不缺。 再说儿郎,就算是没有小王爷,金春馆那些地方,她也是经常去的。 天地下的儿郎,没有几个能俊得过那些小倌儿的。 男色,她恐怕也不会动心。” 瞿陈氏听她这样一说,不由得担心起来:“那照你这么说,咱们就没有个法子能拿捏住赵嫤了? 相爷,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这么好的棋子不利用,实在是可惜。” “这件事情,要仔细想一想,必须从长计议。”瞿宰相一时也拿不出个主意来:“回头,我与殿下等人仔细商议一番。” “爹。”太子妃转着眸子思量着道:“我倒是知道一个人,可以加以利用。” “谁?”瞿宰相不由得问。 “赵嫤的弟弟。”太子妃道:“这几日,我一直派人在打听关于赵嫤事情。 其他方面,我不太了解。 但对于这个弟弟,我打听来的消息是说,赵嫤对这个弟弟十分疼爱。 当初与淮安侯夫妇翻脸,就是为了这个弟弟。” “亲弟弟?”瞿陈氏问。 “对,嫡亲的弟弟。”太子妃点头:“也是盛雪亲生的。 不过我听说,她这个弟弟出了意外,腿断了,已经成了个残废。” “那人现在在什么地方?”瞿陈氏追问道:“我之前,也与淮安侯夫人有过几次交集。 倒是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她还有一位继子。” “就是人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太子妃摇摇头,皱起眉头道:“从腿残废之后,赵嫤便将他弟弟接出了淮安侯府。 起先是放在庄子上的,今年上半年,庄子忽然起火了。 后来,赵嫤的弟弟就消失不见了,只知道人应当没有死,但去哪里了就没有人知晓了。” 瞿宰相沉默了片刻道:“兰儿的意思是,咱们将赵嫤的弟弟拿捏在手中,便等于握住了赵嫤的要害。 到时候,她不听我们,也得听我们?” “对。”太子妃点了点头:“就是她这个弟弟如今在什么地方,还得要父亲费心,多派些人去好生查找。” “嗯。”瞿宰相点头应了:“那这些日子,你还得多与赵嫤往来,稳住她。 若是能将她拉到我们的阵营来,让她心甘情愿的帮我们,那才是最好的。 你要知道,威逼终究是下策。” “女儿明白。”太子妃郑重其事的点头。 第182回 夫君—— 赵嫤回到宛宸院,便将婢女们都打发了,一个人坐在内间床上,皱着眉头思索。 现在,瞿相和太子妃已经盯上她了。 也就是说,太子的势力想将她送到宫中去,利用她来讨好乾元帝,从而稳固太子的东宫地位。 她是绝对不可能侍奉乾元帝那个杀母仇人的。 她必须尽快离开。 但是,现在蒋晴柔还未死,弟弟的腿脚也没有利索,她现在走了,谁来帮弟弟? 她倚在床头,思来想去的,也没个好法子。 不知不觉的,外头天便黑了下来。 后窗处,传来轻微的响动。 赵嫤回过神来,她知道,应当是周彧来了。 她坐着不曾动。 “嫤嫤。” 周彧在窗口处,轻声唤她。 赵嫤察觉他并未进来,便起身随意踩了绣鞋,走到后窗处。 周彧递给她一个大食盒。 赵嫤接过来放在地上,娇声笑道:“好沉啊,小王爷出来,还自个儿带口粮的吗?” “许久不见,自该小酌几盅。”周彧自窗口跳进来,伸手抱住她。 “你最近很忙?”赵嫤任由他抱着,低声问了一句。 “嗯,忙定国公府的事。”周彧在她额头处亲了亲,这才松开她。 他俯身,一手提起食盒,一手牵着赵嫤,走到桌边。 “定国公府?”赵嫤微挑黛眉:“要有灭顶之灾了?” 上一回,周彧好像提过。 “嗯。”周彧点头:“此事,都是东宫经办的,我不过是领个差事,帮着查证。” 赵嫤弯眸笑了,周彧这话说的好听,什么东宫经办,分明是他借着东宫的手,去斩雍王的臂膀。 雍王岂会干休? 必然会反扑东宫的。 不过,定国公府也是活该,她可不曾忘了从前的事。 罗士谋数次想要捉她,定国公没有任何阻止,定国公夫人还很是支持。 另外还有雍王妃,在这些事里头,可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 定国公府作恶多端,就该覆灭,她相信,听到这消息痛快的人绝对不止她一个。 “你爱的果酒。”周彧打开食盒,取了酒壶放在赵嫤跟前。 赵嫤拿起酒壶,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好香啊。” 周彧笑看了她一眼,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往外拿。 很快,桌上便摆上了七八道菜。 “要不要叫小厨房再添几个菜?”周彧问她。 赵嫤摇了摇头,提起筷子,垂眸夹了一小片羊肉,放进口中。 周彧望着她微微皱眉:“嫤嫤,你脸色怎么不太好?” 他说着,伸手拂了拂她的小脸。 她虽然尽力强颜欢笑,他还是看出了她眉眼间的疲惫。 “今儿个遇上件事。”赵嫤也不曾矫情,便径直说了:“太子妃邀我去瞿相府,说是办‘品茶宴’,结果我去了之后,就只我一人。 我觉得情形不对,却又什么也看不出。 后来仔细观察,才算看出点端倪来。” “什么?”周彧端起酒盅,轻抿了一口。 “我与太子妃品茶的时候,有人在屏风后头偷看我。”赵嫤放下筷子,往前凑了凑望着他:“我怀疑,是瞿相。 他应该是想确认我的容貌是不是很像我娘亲。 确认之后,他应该就想将我献给乾元帝了。” 周彧闻言,眉头皱的更紧,眸底闪过一丝戾气,握着酒盅的手指也收紧了,骨节泛白。 赵嫤不曾留意到这些细节,接着道:“我原本想,提前离开。 但我又不放心,蒋晴柔还活着,弟弟要是回来,他心性纯良,一定不是蒋晴柔的对手。” “事情的关键就在这里。”周彧放下酒盅:“瞿寿亭已经发现了你的长相与你娘亲肖似。 他虽然想叫你进宫,应当也不敢得罪你。 毕竟你进宫之后得宠,可以反手灭了他瞿相府。 他们一定想找一个稳妥的法子,拿捏住你,再叫你进宫去替他们办事,握住你的把柄,他们才能安心。” 赵嫤是个一点即通的,听了他这话一下明白过来:“你是说,他们想拿住扶玄,用来威胁我?” “你以为如何?”周彧问她:“若是换做你,会不会如此?” 赵嫤思量着点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她心里最在意的人就是扶玄。 倘若扶玄落入他们手中,她一定会乖乖就范的。 她知道自己的软肋在什么地方。 “所以说,扶玄暂时不能回来,而且也不能露面。”周彧果断利落地道:“这些日子,你也别去看扶玄了。 我会将他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日后没了威胁,你再接他回来。” “小王爷果然智计过人,我想了一下午都不曾想出法子来,小王爷三言两语便解决,果然厉害。 只是,此番又要劳烦你了。”赵嫤举起酒盅,杏眸弯弯笑望着他。 如此,瞿相也不敢动她。 毕竟手里没有她的要害,如果真是逼着她进宫,瞿相府与东宫将来只会遭到反噬。 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所以,只要扶玄不出来,瞿相府与东宫就不敢动她。 这样,她就又多出不少时间来。 “笑不出来,就别笑。”周彧捏了捏她的小脸,举起酒盅与她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搁下酒盅道:“我不喜欢你叫我‘小王爷’。” 这么久了,她还没有习惯称呼他“夫君”。 他心中苦涩又惆怅。 赵嫤闻言,不由笑了,她放下酒盅凑过去,在周彧脸上亲了一口,拖着语调软软的唤他:“夫君——” 也不知怎么着,周彧就好这一口。 就喜欢人唤他“夫君”。 周彧面上泛起一层薄,心下也是一热,伸手将她抱进怀中,低头便要吻上去。 “等一下……”赵嫤纤细绵软的手掩注了他的唇。 周彧握住她手,眼尾殷红,呼吸间气息炙热,眸底都是渴望,嗓音有些暗哑:“这么久不见,嫤嫤不想我么?” “想啊。”赵嫤勾住他脖子,吃吃地笑:“可是,我还没吃饱,而且我还有要紧的事要跟你说。 你最近又这么忙,我怕等我睡醒了,你又走了。” “你说。”周彧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燥热强压了下去。 “我还是回到座位上去说吧。”赵嫤自他怀中挣扎着起身,语气意味深长:“这样对咱们俩都好。” 周彧依言松开了她。 赵嫤坐回位置上,提起筷子道:“这些日子,因为我父亲的事情,我祖母一直有求于我。 我便借着这个机会,仔细问过了当年宫内的事情。” “当年的事?”周彧眼尾的殷红褪去了些:“是陛下与先皇的事?” “对。”赵嫤细嚼慢咽下口中的东西,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了宛如呢喃:“当今陛下,当初扮作闲散王爷,实则暗中集结自己的势力。 这皇位,是他夺来的。” 周彧闻言,神色微微变了变,眉头紧皱,却不曾言语。 “这桩事情,你应该早就想到了吧。”赵嫤又吃了一口东西,才继续道:“我之前就想不明白,先皇有儿有女,为什么要将皇位让给自己的弟弟。 现在,总算得到证实了。” 周彧点点头:“还有没有旁的消息?” “没有特别重要的,我祖母说的,都是一些先皇的习惯,还有与丽妃之间的事。 其他的,她当时作为淮安侯夫人,也就是个寻常的大家妇,应当是不配知晓的。”赵嫤分析道。 周彧点点头:“确实如此。” “我之前曾怀疑,你是不是先皇的孩子。”赵嫤思量着道:“可你又说,先皇的两个儿子还活着,就养在宫中。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 不过我觉得,若是有机会的话,你应该悄悄去看看先皇的那两个儿子,或许能找到线索。” “嗯。”周彧思索着,又给她夹菜:“我会找机会去看看的。 你快些吃。” 赵嫤抿唇笑起来,知道他催她是要做什么。 第183回 小别自然胜新婚 用过饭之后,赵嫤让惜雨打了热水来。 两人数日未见,周彧缠她缠得紧,沐浴都要与她一道,在浴桶中折腾的满地都是水,他也不肯叫人进来收拾。 抱着赵嫤上了床榻,又是一番缠绵。 小别自然是胜新婚的。 赵嫤倦怠欲睡时,已是下半夜。 周彧揽着她,瞧着她餍足的小模样,不由笑了笑。 “嫤嫤。” 他唤她。 “嗯。”赵嫤阖着眸子。 她累极了,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你什么时候放父亲出来?”周彧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 “嗯?”赵嫤半睁开眸子:“这事儿也归你管么?” “帝京府尹是我的人。”周彧淡淡道:“但最近陛下有将他调任别处的意思。 你若是要放父亲出来,这几日便办了吧。 否则,后头会太过麻烦。” “那就明日吧。”赵嫤阖上了眸子:“我还思量着,要去走走关系呢。 如此,你倒是替我省事了,也省疏通的银子了。” 周彧笑了笑,凑过去在她唇瓣上亲了亲。 “别闹了。”赵嫤推他,转身背对着他,抱着小被子:“我要睡了。” “我也睡。” 周彧从后头抱着她,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眸子。 翌日。 赵嫤起身时,周彧已经离去了。 她也真是佩服他,昨晚那么折腾,他早上还能早起去早朝。 “姑娘,今日可是要出去?”惜雨一边伺候她穿衣,一边询问。 “你怎么知道?”赵嫤不由望她。 惜雨笑着道:“小王也爷走的时候,悄悄叮嘱奴婢,叫奴婢待人预备好姑娘今儿个要出门用的东西。” “嗯。”赵嫤闻言点头,想着问他:“他可曾留下旁的话?” “小王爷说,姑娘如果想好了去,径直去那处便好,他都已经安排好了。”惜雨回道:“还有,就是侯爷的实职已经被拿掉了,只余下空爵,以后不能再朝中行走了。” 她和惜时都很好奇姑娘今日要去何处。 但是,姑娘的事情,姑娘想说便说,不想说也轮不着她们过问。 “好。”赵嫤吩咐道:“让她们将早饭摆上来。 另外吩咐一个人到祖母那里去,叫她预备一辆马车,等会儿跟着我走。” “是。”惜时应了,忙出去安排。 惜雨领着一众婢女,继续伺候赵嫤洗漱。 赵嫤用早饭时,赵老夫人便拄着拐杖急匆匆的来了。 “大丫头,你今儿个是不是要去接你父亲回来?”她一进门,也顾不上旁,就开口询问。 “祖母,快坐下歇一会儿。”赵嫤停住筷子招呼她:“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性子还这么急?” 老太婆来,她并不意外。 毕竟,最近老太婆最关心的就是赵文俊什么时候能出来了。 慈母之心嘛,她也能理解。 “事关你父亲,我能不着急吗?”赵老夫人缓和了脸色,在一旁坐了下来:“你知道,这些日子我寝食难安,都是为了什么。 只要他能回来,我什么也不求,他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祖母别担心了。”赵嫤含笑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疏通关系。 今儿个去,应该能将他接回来了。” “此话当真?”赵老夫人闻言眼睛都亮了:“那,那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一起去接他?” 她很是有几分激动,盼了这么多日子,总算有下文了。 “祖母。”赵嫤搁下筷子:“那大牢,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都是有规矩的。 再说,您这么大年纪了,到了那里有个磕的碰的,那多不好? 您还是在家里等着吧。” 她懒得烦神,自然不愿意带老太婆一起去。 “那好。”赵老夫人也不曾勉强:“正好,我留在家里,准备火盆那些东西,好给你爹去去晦气。” “祖母自己看着办吧。”赵嫤端起乳盏,垂眸抿了一口。 如今,老太婆口里的话已经套出来了,她对老太婆,也没有从前的亲热了。 赵老夫人倒是不曾察觉她态度上的转变,毕竟一心都扑在儿子身上。 赵嫤慢条斯理的用早饭。 赵老夫人就在一旁等着,丝毫也不敢催促她。 直至她吃完了,又漱了口,预备出发,赵老夫人才跟着她一道出了院门。 赵嫤乘马车,直奔大牢。 “站住。”守门的狱卒手持大刀拦住她的去路:“大牢禁地,闲杂人等莫入。” “我是来接赵文俊回家的。”赵嫤想起周彧留下的话,试探着开口。 那狱卒听闻此言,面上的凶煞之气顿时收敛了去,微微欠着身子,甚至还有几分恭敬:“姑娘请随我来。” 赵嫤抿唇笑了笑。 周彧果然管用。 那狱卒好像是个头领,他一挥手,其余的狱卒都不声不响的让到一旁去了。 “赵文俊,有人来接你了,你可以走了。” 狱卒打开了牢房的门。 赵文俊蓬头垢面的坐在稻草堆上,身上一片脏污,头发凌乱,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眼神麻木且茫然。 狱卒开了门之后就离开了。 “父亲。”赵嫤走上前去招呼。 她上下打量着赵文俊,看着他凄惨无助的模样,心下甚是满意。 这大牢是不错的,她原本以为,得要个一两个月,赵文俊才能面目全非。 却不想,不过十数日而已,赵文俊已经被折磨成了这样。 但仔细看,他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可见狱卒们还是给他留了面子,不曾严刑拷打他。 但赵文俊陡然被关到这里,心理上的落差与煎熬,显然比身体上更甚。 赵文俊顿了好大会儿,才站起身来,一脸的激动:“赵嫤,我能出去了?我是不是能出去了?” “是。”赵嫤点头:“京兆尹已经查明事实真相,我也将银子赔了进去。 父亲的实职,已经全部被革了。 如今,只余下淮安侯这个空爵,父亲以后就安心在家养老吧。” 赵文俊闻言,不禁老泪纵横,点了点头,泣不成声。 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出去,还能享个空爵,已经算是顶好的结果了。 据他所知,他所贪墨的那么多银两,至少也当判个流放。 眼下看来,赵嫤确实是为这件事出了力气。 “走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赵嫤往后退让了几步,赵文俊身上的味道实在是难闻。 “好。” 赵文俊答应了。 片刻后,父女二人出了大牢。 赵文俊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赵嫤,我能不能先找个地方沐浴洗漱一番。 我要是这样回去,等会你祖母见了我,恐怕要伤心。” “前面边有个小邸舍,父亲就到那处去吧。”赵嫤随口便应了。 待赵文俊沐浴洗漱完毕出来,穿戴整齐,看着便有几分样子了。 赵嫤打量,发现他头上已经有了白发,脸色也一片苍白,完全比不得从前的风华,这十几天,他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这样,可妥当?”赵文俊见她看自己,不由也低头看。 “挺好的,走吧。”赵嫤转身上了马车。 赵文俊也跟着上了后头的马车。 淮安侯府门前,赵老夫人已经预备好了一切,在门口翘首以待。 蒋晴柔牵着赵秉和,站在一旁,不仅没有丝毫的期待,脸色还不怎么好看。 终于,远远的瞧见赵嫤的马车了。 “回来了,回来了!”赵老夫人激动无比,迎到了路边上。 回头看蒋晴柔还站在那里,她不由得来气:“你杵在那儿干嘛?还不快过来!” 蒋晴柔也懒得同她争执,牵着赵秉和走了过去,心里头去盘算着,等一会儿是直接提出和离,还是等赵文俊与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提出来? 她肯定是要走的。 纸包不住火。 那晚的事情若是叫赵文俊知道了,她只会更吃亏的。 第184回 我要与你和离 马车很快就行驶到了赵老夫人跟前,停了下来。 赵老夫人这会儿也顾不上和蒋晴柔计较了,连忙迎了上去。 赵嫤自头一辆马车上下来,她正要说话,忽然就瞧见后头马车上,赵文俊挑开帘子钻了出来。 “俊儿,我的儿!”赵老夫人立刻改道,朝着那辆马车而去,也不管赵嫤了。 赵嫤冷眼瞧着,并不在意。 赵老夫人抱着赵文俊,忍不住老泪纵横:“我的儿,你吃苦了……” 赵嫤看着她心疼的模样,眸中闪过几许寒意与不耐烦。 老太婆也不是不会疼爱孩子,只不过,老太婆只疼爱自己的儿子与孙子。 而赵文俊,多幸福啊,这么大年纪了还有老母亲疼爱。 也不知赵文俊可曾思量过,她与弟弟年幼丧母,还要饱受继母的折磨,过得是怎样惨痛的日子? “娘,别哭了。”赵文俊一直宽慰赵老夫人。 到了家门口,他即使红了眼圈,也不会哭出来了。 他知道,他一哭,老母亲只会更担心。 “回来了就好。” 赵老夫人安心了,拉着他:“快来跨火盆,去去晦气。 经历此劫,以后就平平安安,一切顺遂了。” 她说着,拉着赵文俊去跨火盆,又用柚叶泡的水,洒在赵文俊身上,寓为“佑之”。 赵文俊站在那处,任由赵老夫人拉过来拉过去,他却看向蒋晴柔。 蒋晴柔也正看着他。 夫妇二人的眼神隔空交换,都从对方的眼底瞧出了生疏。 赵文俊皱起了眉头。 赵老夫人瞧见了,回头没好气地招呼蒋晴柔:“你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和儿,过来牵着你爹啊。” 赵秉和并没有依言过来,而是抬头看向蒋晴柔。 赵老夫人心里头顿时不舒服了,她拔高的声音:“和儿,过来!” 这些日子,她牵挂着赵文俊的事情,也没有心思带着孙子了。 赵秉和便一直随着蒋晴柔。 她也不曾在意。 眼下看,不过短短的十几天,蒋晴柔就让赵秉和对她言听计从。 这怎么可以? 她的孙子,必须听她的。 蒋晴柔松开了赵秉和。 赵秉和走过去,牵住赵文俊的手,仰头看他:“爹。” 赵文俊几乎落下泪来,点点头答应了一声,心里感慨万分。 以后,能安稳过日子就成,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了。 “快进去吧,我命人预备了饭菜,大家一起用顿饭,庆贺一下。”赵老夫人特意招呼赵嫤:“大丫头也一起去吧。” 之前,赵嫤从来没有参与过家里的团圆饭。 早的时候,赵嫤被蒋晴柔虐待,没有人会想起叫她吃饭。 后来,赵嫤翻身之后,对他们很是不屑,也是从来不与他们一道吃饭的。 如今关系缓和了,赵嫤为了赵文俊的事情,也出了不少力气。 而且以后,没有了官职,光一个空爵也拿不了多少月例,这个家还是得靠赵嫤撑下去。 她也是个精明的,这个时候,自然该带上赵嫤。 赵嫤正要开口拒绝。 她瞧着这几个人,就没有胃口,如何能与他们共桌吃饭? 只是她还未开口,蒋晴柔倒是先说话了:“你们吃吧,我就先不过去了。 我去看看秀儿,这个时辰也该吃药了。” 她说着,便转身迈进了门槛,径直欲走。 “蒋晴柔,你给我站住!”赵文俊追了进去,脸色很不好看。 他好不容易才回来,蒋晴柔摆出这样的嘴脸,给谁看? 再说,他在牢中这么多日子,蒋晴柔都不曾去探望一眼,他心里的怨气本就很深了。 “侯爷还有事?”蒋晴柔转头看他。 “蒋晴柔,你是不是反了你?”赵老夫人拄着拐杖走过去,咬牙切齿:“俊儿好不容易回来,这是家里的大喜事,你这是弄哪一出?” “是喜事,你们庆祝就好了,我还要给秀儿喂药,恕不奉陪。”她说着,又抬步欲走。 “母亲等一等。” 赵嫤见赵文俊不曾冲上去,心下很不满意,含笑开了口。 “大姐儿有事?”蒋晴柔转过脸来,冷冷看着她。 如今,已经撕破脸皮了,她也没有耐心再拿出从前的柔和温婉,来同赵嫤虚与委蛇了。 反正,她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家了。 她已经在暗中准备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她就能有一个自己的住处了。 她打算将赵如秀带过去。 至于赵秉和,他要读书,她只怕是负担不起。 而且老太婆也不会放手。 她打算将赵秉和暂时先留下。 等个几年,赵秉和大了,她再来认亲。 毕竟是她亲生的,她相信儿子不会忘了她这个娘的。 “惜雨,将母亲那日摁了指印的字据取来。”赵嫤吩咐了一句,稠丽的小脸上带着笑意:“既然父亲回来了,我就把账目的事情说清楚,也省得日后烦神。 母亲说是不是?” “有什么好说的,你父亲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些账目的事情,我当然不会与你计较。”蒋晴柔脸色变了变,强撑着开口。 她昧下了不少银子,赵嫤这个时候说,她不是立刻就露馅了吗? 绝对不行。 她思量着,也没有什么好的对策,转身便要走。 “聆风,留住侯夫人。”赵嫤瞧出了蒋晴柔的慌乱,不紧不慢的开口吩咐。 “赵嫤,你不要太过分!”蒋晴柔望着眼前冷着脸聆风,终于忍不住了怒了。 “母亲,因为父亲出狱的事,是我一手经办的。 现在父亲回来了,我当然要将账目交代清楚。”赵嫤徐徐道:“你与父亲之间的账,我是不管的。 但是我接到手多少银子,我添进去多少,都是要告诉父亲的。 毕竟,这是你们欠我的。” “你说好了,还我是不可能还的。”蒋晴柔抱臂,咬牙切齿的望着她。 这小贱人,就是故意的。 将她的秀儿害成那样,现在还咄咄逼人的。 可千万别叫她找到机会。 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要叫赵嫤这小贱人碎尸万段,才能解心头之气。 “父亲。”赵嫤接过惜雨拿上来的字据,递给赵文俊:“这是当初,我从母亲手中拿来的银子。 具体的数目,字据上都有。 这些,是我添进去赔偿的,还有走动时用的银子与物件。 请父亲过目。” 她说着招招手。 惜时便将所有的凭证都拿过来了。 赵文俊低头看手上的字据,下一刻便皱起了眉头:“只有三万八千两的银票?七根金条?” 赵嫤不说话,笑看着蒋晴柔。 蒋晴柔站在那处不说话。 赵文俊抬眼看蒋晴柔:“还有一万两千两呢? 另外,金条一共是十根,为何只剩下七根? 蒋晴柔,剩下的东西呢?” 他说到后来,已经咆哮起来。 他原本就没有多少东西傍身,如今更是失了职务,往后就没个什么来源了。 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就是极为重要的了。 而且,更叫他愤怒的是,他在牢狱之中害怕彷徨,蒋晴柔却在外头,完全不理会他,还昧下他的钱财,这是打算做什么? “你今日才回来,我原本不想说这个事。”蒋晴柔已经从方才的紧张中恢复过来,眼神冰冷道:“既然你问起了,那我就直说吧。 我要与你和离,那些东西,本是属于你我二人的,我只分走了一小半,这是理所应当的。” 赵文俊气急反笑:“你从哪里看出来,那些东西是属于咱们俩的? 那是贪污的东西,是国库的,你现在给我交出来!” 他说到这里,心下还有些窃喜。 蒋晴柔留下了这些东西也好,等于给他留了私房,反正余下的银子是赵嫤出的。 赵嫤的银子,他暂时并不打算还。 他怎么说也是赵嫤的父亲,再如何也将她养大了,赵嫤就不曾孝敬过他,此番为他的事花点银子,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第185回 可还有的纠缠呢 “也莫要说这么多了。”蒋晴柔分毫不让:“左右,银子我是不会拿出来的。 你有本事,就弄死我。” 她说罢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蒋晴柔!” 赵文俊咬牙切齿。 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从前蒋晴柔是多么的小意温柔?多么的善解人意? 再怎么样生气,也不曾摆出过这样的嘴脸来啊? 如今,怎么他下了一趟大牢,就变得这么彻底赵嫤? 赵嫤冷眼瞧着,一点也不着急,蒋晴柔不交出银子,赵文俊不可能放她和离的。 而蒋晴柔,就只剩下这么点倚仗了,更不可能将银子交出来。 这两个人以后,可还有的纠缠呢。 “她想和离?门都没有。”赵老夫人牵着赵秉和:“俊儿,你今日才回来,先不用理她。 等回头,咱们再好好收拾她。” 虽然,赵文俊被革了官职,但好歹还是个淮安侯。 蒋晴柔失了母家,又没有亲眷帮忙,她就不信蒋晴柔还能反了天了! 赵文俊也就依着她,一道往前走。 他要冷静一下,仔细想想蒋晴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还有,银子和金条到底该怎么弄回来。 赵老夫人走了几步,才想起赵嫤,她回头亲热的招呼:“大丫头,一起来啊? 你爹回来了,我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咱们一家好好庆贺一番。” “不了,祖母。”赵嫤漫声回道:“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你和父亲去吧,我就不陪你们了。” 她得看这两人的嘴脸。 赵老夫人还要再说。 赵文俊开口道:“娘,既然赵嫤不肯去,那就作罢了。 你别勉强她,她不喜欢被人勉强。” 实则,他心里头是有些不舒服的。 他不想面对赵嫤。 毕竟,他在大牢里最狼狈、最见不得人的样子,都被赵嫤看了个一清二楚。 现在,他一看到赵嫤,就想起自己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赵嫤不去,正合他的心意。 “那行,回头有机会,咱们再一道吃饭。”赵老夫人还说了句客气话。 她心里盘算着,以后要用赵嫤的地方还多着呢,还是要对赵嫤好点。 赵嫤回到宛宸院。 聆风快步跟了进来:“姑娘,奴婢方才得了消息。” “什么消息?”赵嫤正在桌边挑拣着茶叶,想学着自己做茶饼。 听她开口禀报,不由抬眸询问。 “蒋晴柔的消息。”聆风笑着道:“她不是想和离吗? 她已经在着手做准备了。” “什么准备?”赵嫤闻言,垂下眸子,盯着手中的动作,问得有些漫不经心的。 “她在东城门外,那里不是也有人住吗?”聆风仔细地道:“她就在那个地方,看中了一个屋子。” “东城门外?”赵嫤目露思量:“那些低矮的房子呢? 蒋晴柔能看得中?” “她如今也别无选择了吧。”聆风回道。 “嗯。”赵嫤点了点头:“城内的房子,价格都高。 她昧下得那些银子,还要给赵如秀看病,也只能买那里的房子了。” “是啊。”聆风点点头,请示她:“姑娘,那咱们让她买吗?” “让啊,怎么不让?”赵嫤唇角微勾:“不让她买了房子,那些银子怎么使得掉?” 蒋晴柔总得手头没有银子了,才会走投无路啊。 “是。”聆风低头应了:“那奴婢就不派人去阻止卖家将房子卖给她了。” “嗯。”赵嫤颔首。 晚饭时分,赵嫤接了定国公府的帖子。 “定国公五十大寿?” 她翻了帖子,瞧了几眼。 “姑娘。”惜雨小心地问:“您去吗?” “去啊。”赵嫤将请帖放下,点了点请帖下方的印章:“这里,有庸王妃的印章呢。 若是不去,岂不是对雍王妃不敬?” 依着周彧的意思,定国公府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定国公和雍王妃竟然还不曾有所察觉吗? 这个时候,还要热热闹闹的大办五十寿诞,这是怕覆灭的不够快啊! “是。”惜雨点头:“那奴婢令人准备好东西,后日姑娘去赴宴。 不知寿礼带什么过去?” “库房里随意挑一件滋补品就是了。”赵嫤随意吩咐。 “是。”惜雨应下。 * 定国公府。 罗士谋躺在床上,不吃不喝。 他已经这样躺了两日了。 定国公罗海与定国公夫人罗周氏,还有雍王妃罗静芝三人守在房内,还有下人若干,一个个都是满面焦急。 “儿啊,你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你同娘说,娘都能为你办到。 只求你别这样折磨自己啊……” 罗周氏从来没有见过儿子这样,心疼的厉害,这两日眼睛都哭肿了。 “是啊,弟弟,你到底是怎么了?”雍王妃上前,坐在床沿处:“你的身体,已经这样了。 你要想开一点,你想怎么玩,只要不祸及那些不能惹的人,姐姐都随你。” 她情愿弟弟去折磨那些女子,死几个也没什么,也不愿意弟弟这样痛苦的躺着。 “都是你们惯的。”定国公罗海又是气愤又是心疼:“现在,看看你们怎么办!” “女人不能碰,我什么也没有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罗士谋转身背对着他们,言语间满是愤恨。 他太憋屈了,他可以抓无数的女人回来,可是却不能做他从前最喜欢做的事。 一分一毫也做不到! 他快要疯了。 他真的快要憋疯了! “那件事情,你不是已经报仇了吗,赵如秀现在已经疯了,你就消消气吧。”罗周氏苦口婆心的劝他:“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疼的是我们啊! 人活着,也不是只有那一件事。” “不是只有那一件事,但什么事也没有做那件事痛快!”罗士谋愤怒咆哮。 他熬的双目通红,感觉活着真没有什么意思了。 “不对呀,娘。”雍王妃忽然想起来开口:“弟弟的仇,还没报完呢。 那这件事,虽然怀疑是赵如秀做的,可赵如秀从来都没有承认过。 而且,事情的罪魁祸首是赵嫤。 当初,弟弟要是不追着赵嫤,到那个院子里去,怎么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又怎么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这一切,都怪赵嫤!” 她必须拉起弟弟的仇恨之心,弟弟才会为了仇恨不这么自暴自弃。 “对啊!”罗周氏一拍大腿:“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就是赵嫤。 要不是她,绝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儿啊,你还没为自己报仇呢,你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明白自己女儿的意思,也知道,这个方法能让儿子重振。 所以,她也跟着劝了。 “报仇,报仇!”罗士谋烦躁的坐起身来,怒吼道:“你们说这个有什么用? 之前不是你们说的吗?赵嫤是周彧的人,叫我千万不能碰她! 现在又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你们敢动周彧的女人吗?” 他确实对赵嫤难以放下。 无论是赵嫤的美貌,还是之前的仇怨,都郁结在他心中。 若是能将赵嫤抓来折磨,他心里的怨气确实会消散不少。 “之前,那都是误会。”雍王妃立刻道:“都是赵嫤那个贱人,为了自保所说的谎话。 我后来,怕有人去盯住小王爷了。 小王爷与她之间,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估摸着,那个荷包也是她不知道用什么卑鄙的方法得去的。” “此事,果真可以肯定?”定国公不由得问。 雍王妃点头,语气肯定地道:“这是殿下派人查的,此是事关重大,殿下不敢不重视。” “既然是殿下查出来的,那赵嫤所说,应当就是子虚乌有。”定国公点点头,当即国断地道:“如此,后日寿宴,咱们便将赵嫤弄来,给士谋消消气。” “我已经让人下了帖子了。”雍王妃眼底满是志在必得道:“我特意在给赵嫤的帖子上,摁了我的印章。 相信她不敢不来。 当初敢拿与小王爷有关系之事戏弄于我,她就该想到有付出代价的一天。” 第186回 我的事情,轮得到你来管? 定国公罗海生辰这一日,定国公府热闹非凡。 大门之处张灯结彩,门口的石狮子脖子上都系了红绸大花,宾客络绎不绝,真是好一派繁华光景。 赵嫤来的时候,多数的人都已经到了。 她一眼便瞧见了上首的周彧,一身牙白锦袍,矜贵清绝,端严有度。 这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鹤立鸡群的。 赵嫤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骄傲的。 她垂下眸子,面上含着一贯的笑意,走到女席处。 定国公府这正厅,地方不小。 分了左右席。 左边是男席,右边便是女席。 男女席相对,上首,就坐着周彧和雍王那些人,当然,定国公也是在的。 他满面红光,很是春风得意的样子。 赵嫤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阿嫤!”叶若羚远远的瞧见她,便迎了上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赴宴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说话。 有不少人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早来,有什么趣味?”任由她挽过手,笑着道:“让她们嘲笑我吗?” 她朝着沈若兰、袁缦华等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意外的发现,雍王妃罗静芝也在那处。 雍王妃察觉赵嫤的目光,抬起头,用一种睥睨的眼神扫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赵嫤就察觉到她的不善。 赵嫤唇角微微勾了勾,欠了欠身子,报之以一笑。 这雍王妃,是又打算做什么吗? 此时,有礼官高声招呼众人落座,说筵席要开始了。 叶若羚便拉着赵嫤坐了下来。 “你近日怎么样啊?”叶若羚小声问她:“我想去看你,可是又不敢去淮安侯府,怕给你带来麻烦。” “说的什么傻话?”赵嫤笑起来:“我又不是从前,你别说是去探望我,就算是住下,谁又敢说什么?” “我听说你爹被革职了,只留下一个空爵?”叶若羚又小声问。 “对。”赵嫤凑到她耳畔,与她耳语:“我做的。” 叶若羚惊愕的睁大了眸子:“你,你疯了!” 赵嫤低头笑了笑,不曾言语。 叶若羚着急坏了,凑过去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爹啊。 他有官职在身,你也沾光的。 更何况以后,扶玄还要回来的,你让扶玄回来怎么办?也没个人帮他。” “赵文俊最在意的,莫过于他的乌纱帽,我就要把他最在意的东西拿掉。”赵嫤垂眸,漫声轻语。 叶若羚点点头:“我也能理解,我就是觉得,这样你们就都没有庇护了。” “他有官职在身的时候,也没有庇护过我们姐弟。”赵嫤抬手斟了一盅果酒:“至于扶玄,以后靠他自己。 真有本事的人,哪里需要倚仗别人?” “扶玄的腿脚现在怎么样了?”叶若羚想起来问。 “好多了,两条腿如今一样长,只是骨头还不能长好,需要再休养一阵子。 等到了时候,就会恢复如从前的,不会不良于行。”赵嫤轻声告诉她。 “太好了。”叶若羚眸子都亮了:“赵嫤,恭喜你呀。 难得有这样的大喜事。 等以后,扶玄回来的时候,你要请我到酒楼去大吃一顿,庆祝一番。” 赵嫤闻言笑起来:“不用等他回来,你什么时候想吃,叫我去便可。” “阿嫤就是大方。”叶若羚笑着抱住她手臂。 一旁,沈若兰望着她们二人亲热的样子,不屑地轻嗤了一声。 “沈若兰,你发出的这是什么动静?”叶若羚是从不会让着沈若兰这样的人的,见她如此,立刻便道:“你要是要出虚恭,就请出去,别在这恶心大家。” “叶若羚,你说什么!”沈若兰闻言,顿时气得脸都红了:“我又没针对你,用你来说我?” “你针对赵嫤,就是针对我。”叶若羚丝毫不买她的账:“我与赵嫤交好,不是一日两日了。 你当着我的面,对她发出这样的动静,就是挑衅我。” 沈若兰冷哼了一声,上下扫了赵嫤一眼:“也就你,把她当个宝。 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成日流连勾栏瓦肆,还住在金春馆那样的地方,早都不知道烂成什么样子了。 还好意思,舔着个脸皮说自己和小王爷有关系。 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叶若羚闻言笑起来,就要替赵嫤辩驳。 她是个口直心快的,这就要将赵嫤与周彧之间的关系说出来。 赵嫤了解她,一把拉住了她,看向沈若兰道:“不知沈姑娘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我与小王爷关系了?” “这话,难道不是你自己放出来的吗?”沈若兰鄙夷的望着她:“小王爷芝兰玉树一样的人物,也容得你玷污的? 也不买块镜子,照照你自己什么模样。” “沈姑娘应该先照照自己。”赵嫤弯眸轻笑了一声:“你配不配思慕小王爷?” “你!” 沈若兰被她当众说破心思,一张俏脸顿时胀的通红,伸手指着赵嫤:“你胡说什么? 上次你就胡说,这次你还敢这样说! 你要是再无中生有,我便让人撕烂了你的嘴!” 她声音大起来,正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望向她。 雍王妃做的上首,看着下头,眼底露出满意的笑。 沈若兰确实是个称手的,她不过随意说了几句,沈若兰这便忍不住与赵嫤争执起来了。 这正是她想要的。 “沈姑娘若是心里头没有小王爷,又何故来管旁人与小王爷之间如何?”赵嫤望着沈若兰,不急不缓地道:“毕竟,小王爷又不是沈姑娘的什么人。 小王爷自己还没有说什么呢。 沈姑娘如此急切,很难叫人不胡思乱想啊。” 沈若兰是大家闺秀。 她可他也知道怎么拿捏大家闺秀了。 大家闺秀嘛,都是要脸的,只要抓住这一点便成了。 “赵嫤。”沈若兰见一众人都盯着她,只能硬着头皮辩驳下去:“我这个人,一向心直口快,大家都是知道的。 你思慕小王爷,也就罢了,没有人愿意管你。 可你却撒谎,说你与小王爷之间有关系,用这话来欺骗雍王妃娘娘,想让雍王妃娘娘替你撑腰。 这事儿,你总归是做的不对吧? 我义愤填膺,打抱不平,有什么不对?” 她一开始有些心虚,毕竟她确实暗暗思慕周彧很久了。 但说到后来,她就理直气壮了。 这些话,可都是雍王妃方才亲口告诉她们的。 “我的事情,轮得到你来管?”赵嫤不理会她说的一大段话,只淡淡回了一句。 “你说不出来,你就是心虚!”沈若兰高声道。 “沈姑娘,你也别太着急。”袁缦华见她一直说不到重点,紧跟着开口:“赵大姑娘说的,或许是事实呢? 小王爷今儿个也在这里,咱们可以对质啊。 就是要劳烦小王爷给作个证了。” 她语调轻柔,转过眸子去看了周彧一眼。 所有的动作与眼神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她就是想要引起周彧的留意。 可惜,周彧就是面无表情地端坐着,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 她顿时有些尴尬。 “笑话。”赵嫤笑了一声:“你们有怀疑,我就要对质给你们瞧? 那我还怀疑袁姑娘你和路边的乞丐有私情呢。 不知道,袁姑娘是不是也可以对质给我看一下?” “你……”袁缦华叫她这话说得脸色煞白,眼圈一下就红了,羞愤无比:“赵大姑娘,我好好与你说话,你何故如此羞辱人?” “是你先羞辱我的。”赵嫤淡淡瞥了她一眼。 “好了。”雍王妃此时开口了:“赵嫤,你也别仗着自己伶牙俐齿,就胡言乱语,对自己所做之事多番抵赖。 沈姑娘所说之话,都是属实,本宫可以证实。” 第187回 对小王妃唯命是从 到了眼下这个时候,雍王妃对赵嫤已经没有往日的客气了,说话间也用起了“本宫”这样的自称,完全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赵嫤知道,雍王妃这是觉得她和周彧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所以翻脸不认人了。 她轻轻笑了笑,站起身来望着上首,娇娇软软地问:“敢问雍王妃娘娘,当初,我可曾在您或是雍王殿下跟前,亲口说过,我与小王爷之间有你们所想的那种关系?” 雍王妃皱起眉头,抬着下巴:“赵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雍王妃娘娘仔细想一想,再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赵嫤浑然不惧,面上依旧带着笑意:“我是否亲口说过?还请娘娘回答。” 雍王妃睥睨地望着她:“怎么? 给我和雍王殿下看小王爷随身带着的荷包,是你所为吧? 这件事情,我和雍王殿下皆是证人,又岂是你能抵赖得了的?” “我并没有抵赖的意思。”赵嫤偏头望着她,杏眸带着几许笑意:“雍王妃娘娘,我确实给雍王殿下和您,看了那个荷包。 但那又如何? 我当时什么也不曾说,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们自己臆想出来的,难道还要怪我不成?” “拿出小王爷的贴身荷包,你还用说什么?”雍王妃眼中已经有了恼怒之意:“你当时所暗指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现在不承认了?” 这赵嫤,就是强词夺理。 雍王则在一旁,打量着周彧的神情。 周彧依旧面无表情,一如往常的矜贵淡漠,谁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只是想说,我捡到了小王爷的荷包。”赵嫤微挑黛眉:“怎么?不行吗? 雍王妃娘娘也不曾问过我,便自己揣摩我的意思。 如今揣摩错了,便要问我的罪吗?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就算是皇子,也不该如此吧?” 雍王妃与雍王对视了一眼。 雍王实在没有看出周彧有护着赵嫤的意思,于是,微微摇了摇头。 雍王妃当即冷哼了一声:“赵嫤,以往你在帝京,实在太过蛮横嚣张。 未曾冒犯到我们头上,我们也就不与你一般见识。 但是你以为,你带着一个会功夫的婢女,就能在帝京横行霸道了吗?” “雍王妃娘娘这么说,还真是高估了我。”赵嫤抿唇亲亲笑了笑:“我从来没有想过横行霸道。 带着这个婢女,也不过是为了防身罢了。 像我这样的弱女子,不被人欺负就已经算是挺好的了,又怎么敢去横行霸道?” “你不要巧言善辩,你欺骗我与雍王殿下,这是不争的事实。”雍王妃已经没有耐心说下去了:“这件事情,你要留下来,与我解释清楚。 倘若,你没有错,我自然会放你回去。 但你若是错了,就必须付出代价。” “哦?”赵嫤挑了眉眼望她:“雍王妃娘娘这话,是要捉拿我? 不知您是以雍王妃的身份呢?还是以定国公府女儿的身份? 您捉拿我,是放在定国公府呢,还是去京兆尹的大牢?” 下头的一众人,看着她与雍王妃如此说话,分毫不惧,一个个都惊呆了。 他们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过赵嫤对人不客气。 比如说,之前在筵席上对那些贵女,还有对蒋晴柔魔女,甚至赵文俊。 他们都见过赵嫤说话分毫不留情面,也只当做热闹看了。 毕竟之前,赵嫤当众反驳的都是与她几乎平起平坐之辈,又或是她家人的人。 说起来虽然大逆不道,但看多了也就这样。 今儿个可不同,赵嫤竟敢当众与雍王妃娘娘如此说话,这是半分脸面也不给雍王妃留啊。 在场的人当中,有人惊讶,也有人幸灾乐祸。 譬如沈若兰、袁缦华之流,巴不得赵嫤如此得罪雍王妃呢。 这可是大渊正儿八经的王妃娘娘,何况雍王殿下也在此? 赵嫤胆敢当众如此嚣张,岂能得了好处去? 她们几人面上,就都带了看好戏的意思。 “今日是我父亲大寿,我不想当众与你多说。”雍王妃已经变了脸色,起身招呼道:“来人,给我将赵嫤拿下!等筵席过后再问罪。” 赵嫤方才所问,句句都切中了她的要害。 若是以雍王妃的身份,赵嫤就算是说了她与周彧之间有关系,那也不曾犯律法,根本就没有捉拿赵嫤的理由。 若是以定国公府女儿的身份,她就更没有资格捉拿任何人了。 她知道赵嫤厉害,却没有想到赵嫤嘴皮子竟然这么厉害。 再不拿下,她就要越说越不占理了。 她话音落下,一众甲胄穿戴整齐的侍卫手持长枪,走了进来。 他们是雍王府的侍卫,通身威严肃杀之气,一走进来,整个大殿便都安静下来。 一众人都静静望着,有人忍不住偷偷打量赵嫤的神色,看来赵嫤今儿个是难逃一劫了。 “看来,雍王妃娘娘是不想讲道理了。”赵嫤依旧眉眼弯弯,小脸含笑。 “拿下!”雍王妃压根不想再与她多说哪怕一个字。 “慢着!” 叶若羚站起身来。 “怎么?叶姑娘对此是有异议?”雍王妃皱眉。 叶家是怎么教女儿的? 叶若羚与赵嫤这个声名狼藉之人无比亲近也就罢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躲事吗? 怎么还站出来揽事,想替赵嫤说话? 赵嫤瞧见叶若羚站起来了,忙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坐下来,不要管这件事。 叶若羚却看不下去,拉回自己的袖子,开口道:“雍王妃娘娘,刚才赵嫤问您,以什么身份捉拿她,您还没有回答呢? 您这样含含糊糊的,就要将人拿下,叫我们这些人都瞧得云里雾里的。 您不妨说清楚,赵嫤所犯何罪?捉拿她去什么地方?” “赵嫤捡了小王爷的荷包,拿到本宫跟前来,暗示她与小王爷有私,叫我岳父迎娶了她妹妹赵如秀。 此乃欺瞒大罪,还关系到赵如秀与我妻弟的婚事,自然要好好问过。” 雍王见状,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他面上虽带着笑意,但怎么也是个皇子,通身威严叫人不敢忽视。 叶若羚还要再说,赵嫤却一把拉得她坐了下来。 她抬头看赵嫤。 赵嫤杏眸弯弯:“以雍王殿下的意思,只要与小王爷有私,就能左右定国公的想法? 罗三少爷娶妻,不是你们双方自愿的吗? 我区区一个女子,能摁着定国公府办那么大的喜事?” 她早已成众矢之的,不想牵连了叶家,叶若羚母女对她有恩,若是牵连了,那便是恩将仇报。 “还不是你拿着小王爷的荷包……”雍王妃忍不住也跟着站起身来。 “我只是拿着小王爷的荷包,你们便如此。”赵嫤笑起来:“他日,小王爷娶妻了,你们岂不是要对小王妃唯命是从?” “信口雌黄,一派胡言。”雍王辩驳不下去了,大手一挥:“给我拿下,容后再说。” “雍王殿下。” 对面,男席当中,孟子期忽然站了起来。 赵嫤抬眸看过去,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有些漠然。 她不想与孟子期有什么关系,之前也不过是瞧他有趣,才多说过几次话。 她不想欠孟子期的,更不想与他有纠葛。 孟子期站出来,并不能只代表他自己。 若是不能撇清,接下来恐怕会有很大的麻烦。 孟家一家都绝不可能让孟子期与她之间有任何牵扯。 “孟大人,何事?”雍王对于孟子期会站出来,很是有几分意外。 “下官觉得,以这样的理由拿人,并不妥当。”孟子期低着头,公事公办的语气。 赵嫤松了一小口气,孟子期的语气还算正常。 “我只是将人拿下,容后再议,并不曾要关她。”雍王笑着解释。 “那也不合规矩。”孟子期依旧固执己见。 “怎么?”雍王眼中闪过怒意,却仍然维持着笑意:“孟大人是要打抱不平,阻拦我捉拿赵嫤?” “下官不敢。”孟子期低着头:“下官只会将所有的事情如实禀明陛下。” “那孟大人就去。”雍王已然动了真怒,一抬手:“拿下。” “慢着。” 就在那群侍卫将要有所动作时,周彧清冽的嗓音忽然响起。 他声音不大,却足够传遍整个正厅。 第188回 换一个王妃 一众人见周彧开了口,不由都转过脸,往上首看,他们心中都疑惑又好奇,周彧这个时候开口,是什么意思? 难道,周彧真的跟赵嫤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小王爷。”雍王转头看向周彧,面上的笑意有了几分真切:“赵嫤冒充与您有关系,您是否也觉得该追究? 小王爷放心,我一定会给您一个说法。” “她拿了我的荷包,给你瞧?”周彧看了一眼赵嫤,又垂眸看了看自己腰间的荷包。 “是。”雍王点头,笑着道:“我当时也觉得不可能,只是这是小王爷的贴身之物,我想这应当不会轻易丢失,这才信了赵嫤的鬼话。 赵嫤她成日流年勾栏瓦肆,还在金春馆那样的地方住宿流连,早已声名狼藉。 您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雍王殿下是这样认为的?”周彧抬眸,望向下面的赵嫤。 赵嫤莹润白净的小脸微扬,也正望着他。 周彧心跳了一下,指尖微微搓了搓,他若是说出来,赵嫤会不会生气,以后就不理他了? 赵嫤说过许多次,不许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眼下,雍王要拿她,他怎能坐视不理? “是。”雍王点点头。 众人都看着这一幕,堂堂的雍王殿下,在小王爷跟前,摆出这样的低姿态,已经近乎讨好了。 不过,众人也见怪不怪。 周彧位高权重,朝堂上的这几位皇子,有哪一个不想拉拢周彧的? “小王爷。”雍王犹豫了一下问:“那荷包,是您遗失了?还是赵嫤想方设法偷拿的您的?” 周彧闻言,淡漠的地望他:“雍王殿下何出此言?” “您那时候,不是与淮安侯府的三姑娘有婚约吗?”雍王笑着道:“我思量着,是不是您去淮安侯府,赵嫤用了卑鄙的法子,拿了您的荷包?” 周彧眼神向来都是冷冰冰的,他也看不出什么眉眼高低来,便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我贴身的东西,雍王殿下以为,是谁都能拿走的?”周彧淡淡反问了一句。 雍王愣住了,周彧这话是什么意思? 暗示他和赵嫤确实关系不一般? 怎么可能? 雍王又看了一眼赵嫤。 依着赵嫤张扬的性子,若真是与周彧有关系,这会儿恐怕早就闹起来了。 又怎会像个没事的人一般,只站在那里? 他一时间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周彧不再多言,提着衣摆,重新坐了下去。 他不曾明说,雍王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侍卫都叫进来了,要是就这么让侍卫下去,不免丢脸。 他扭头看向雍王妃。 雍王妃会过意来,立刻道:“既然小王爷说,赵嫤没有偷他的荷包,那此事就是误会,罢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下去吧。”雍王也摆了摆手。 侍卫们便转身往外走。 “姐姐,姐夫,你们这是何意?” 罗士谋见状,彻底坐不住了,猛然站起身来。 他虽然废了,但仍然健壮,在上首处一站,就好像个铁塔似的,想不惹人注目都难。 众人见他发髻凌乱,双眸通红,神色暴躁,都有些心惊。 “弟弟,你稍安勿躁,这件事情,我们后面再说……”雍王妃见他站起来,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忙起身欲上前相劝。 “以后再说什么以后?你们都说几次了?”罗士谋不依,嗓门更大了:“说好了今日宴席会将赵嫤拿下给我的。 现在又说话不算话了! 我还能信你们? 今日做不到,你们以后还能做到?” 他原本就是个有些不管不顾的人。 再加上这些日子,他身体废了,每日生活在痛苦煎熬之中,脑子已经有些错乱了。 如今的他,宛若疯魔,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此言一出,正厅内一众人顿时哗然。 大户人家出来的,有几个不是明白人? 罗士谋这话一出来,事情不就明显了吗?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原来,说什么欺骗,都是捉拿赵嫤的借口,说到底,就是想把赵嫤拿下给罗士谋啊……” “这也太可怕了吧?今日是赵嫤,明日也可能是旁人,不是说雍王殿下礼贤下士,一向是心地最好的吗……” “我听说,这罗士谋自从废了之后,就更加变本加厉了,不知玩死了多少人,这赵嫤若是落入他的手中,那哪还能有命在?” “……” 一时间,正厅内声音纷杂,说什么的都有。 雍王立刻示意雍王妃将罗士谋拉下去,他自己则站起身解释道:“误会,这些都是误会。 我妻弟自从遭过逮人伤害之后,受的刺激过大,脑子有些不太好了。 他所说的话,我们都没有答应过,是他自己臆想的。” 他才这么解释了,罗士谋又紧跟着大吼:“我没有,都是你们答应我的,现在又想抵赖! 我告诉你们,今儿个必须把赵嫤给我弄来,否则我就死给你们看……” 他叫雍王妃和定国公夫妇死命的拉着往下走,口中还在不停的大喊着。 满正厅的人都一脸震惊的看着,这个时候,雍王再怎么解释也都只能算是无用功了。 “雍王殿下待妻弟是真的不错。” 周彧起身,丢下一句话,连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一走,其他的人哪里坐得住? 众人也都纷纷起身告辞。 好好的一顿筵席,还未进行到一半,宾客便走了个精光。 “殿下……” 雍王妃也知道今日这事不好,她期期艾艾地看着雍王。 “看看你们家做的事,把我的脸都丢尽了!”雍王气急败坏,怒骂了一句,拂袖而去。 雍王妃正要追上去,那边罗周氏却又在高喊:“静芝,快来,你弟弟又闹起来了……” 雍王妃心中又怒又急,可也没有法子,只好先往母亲那处去了。 雍王行了半晌,回头见雍王妃并未跟上来,直恨得咬牙切齿。 这雍王妃,旁的处处都好,就是总顾及着娘家,给他添了许多麻烦。 他该考量着,是否要换一个王妃了! 孟子期怕赵嫤还被雍王的人找麻烦。 散席时,他便去寻了赵嫤:“赵大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那就有劳孟大人了。”赵嫤不曾推辞。 叶若羚正挽着她,见她应了孟子期,便松开了手臂:“阿嫤,那我下次再找你玩吧,你先和孟大人走。” 她看,孟子期还是不错的。 赵嫤既然不想跟着周彧,那也可以考虑考虑孟子期啊。 她从小无忧无虑长大,看事情从来不会往深处想,只会看表象。 她看孟子期知错就改,还有心想补偿赵嫤,容貌也不差,两人站在一起,孟子期也算勉强能配得上赵嫤吧。 她觉得,这就是般配了。 “那好。”赵嫤答应了,含笑道:“那你得空,去家里找我。” “嗯。”叶若羚笑着点头答应了。 “孟大人。” 出了定国公府,赵嫤开口招呼孟子期。 “赵大姑娘。”孟子期心中一直有些忐忑,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他总觉得,今日他贸然站出来,赵嫤好像有些不高兴。 明明,他们两个也算是朋友了。 可是赵嫤低着头,沉着眉眼的时候,他却一丝看不出来她心中所想。 只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 这么久以来,他也察觉了,赵嫤一向不喜欢别人插手她的事。 “你方才,也没有吃饱吧?”赵嫤露出几许笑意,抬了抬手:“咱们到前头会仙酒楼去,坐下聊吧。” “好。”孟子期一口应了。 到了酒楼,赵嫤才点了菜,孟子期便将银子结了。 赵嫤好笑道:“孟大人这么着急做什么?吃完饭再给,也是一样的。” “每次都叫姑娘请客,我也该尽尽心。”孟子期在她对过,坐了下来。 第189回 没有闹着去和离 “孟大人太客气了,不值几个银子的。”赵嫤笑起来。 孟子期也跟着笑,却不敢直视她,只觉得她含着笑意的小脸宛如太阳一般耀眼,叫他不敢抬头。 他心里头总觉得,赵嫤接着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酒菜很快便送上来了。 “孟大人,请吧。”赵嫤也不客气,提起筷子便用起来。 今日在筵席上,光顾着与那几人斗嘴皮子了,都不曾吃上几口。 她是真的饿了。 孟子期见她如此放松自然,也跟着放松下来,陪着她吃了些东西。 赵嫤吃了个半饱,这才开始说话。 “孟大人,你今日为何要站起来,替我说话呀?” 她软软地问孟子期。 孟子期坐直了身子,一脸正色道:“姑娘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姑娘被雍王殿下夫妇那么对待。” 他有些心虚。 他明知道赵嫤不喜欢这样的,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 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站起来帮助赵嫤。 “嗯。”赵嫤点点头笑了:“我知道,孟大人是好心。 但是,孟大人可曾想过,你此举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 “我……”孟子期犹豫了一下道:“其实,姑娘不必在意旁人。 我能站出来,便能约束好我的家人,不叫他们找姑娘的麻烦。” “你约束不住他们的。”赵嫤淡淡的笑了笑。 “不会的。”孟子期想解释:“我的父母长辈,包括祖父祖母,都是讲道理的,我会跟他们解释你的处境,他们不会……” “他们不会理解我。”赵嫤径直打断了他的话:“他们会觉得,我仗着相貌好,勾引你。 你一时糊涂,被我迷了心智,才会当众顶撞雍王殿下。” 孟子期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赵嫤所说的,确实很有可能。 他祖父,性子迂腐,他之前其实曾经尝试着想在长辈们跟前替赵嫤说说话,也好叫外头的人知道,赵嫤并不是传言中的那样。 可他不过才提了赵嫤的名字,祖父便将赵嫤说的一文不值。 他有心想要辩驳,却也没有那个胆量。 他看着赵嫤,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她敢作敢为,自己母亲的仇自己报,好像从来都不会向权贵低头。 而他呢? 虽然身在世家大族,从小被众星拱月的养大,可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都要考虑着家族利益,永远不能放开手脚去做事情。 有的时候,他甚至非常羡慕赵嫤。 倘若,他不是生在那样的一个家庭就好了。 “所以,下次不要想着帮我。”赵嫤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不大容情:“其实,孟大人开不开口,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某种情况下,还会给孟家带来麻烦。 所以,孟大人以后能不能不要管我的事情了?” 孟子期感觉自己无地自容,俊脸涨得通红:“是,对不起,倘若我的家人真找了姑娘,姑娘一定要与我说,我会解决的。” “若孟大人以后还执意如此,那我们俩的朋友,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做下去了。”赵嫤笑着放下了筷子。 孟子期看着她好像个没事的人一般,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拭唇角,一时间心如刀割。 或许,对于赵嫤来说,他真的什么也算不上。 她说“以后没有什么必要做朋友”的时候,一点犹豫的意思也没有。 前日,祖父提起,他年纪不小了,也该说门亲事了。 他婉言拒绝了。 他很清楚,自己心里思慕着赵嫤。 更清楚赵嫤不可能回应他。 可是,他就是放不下。 他也不知道,将来要如何。 在没有遇到赵嫤之前,他是年少有为的孟家小少爷,到如今,帝京的百姓议论起他来,都是赞不绝口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变了,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孟子期了。 因为赵嫤,他陷入了迷茫和困惑之中,心思也不在公事上,只想着找个什么样的机会,能再次见到她。 他懂得无数的道理,也知道美色误人,可是却劝不了自己。 赵嫤看他受伤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话说的重了。 跟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即可。 她也不想咄咄逼人。 “孟大人,我这人说话率直,您别往这里去。”她软软的说了一句,就当是宽慰了。 而后,她站起身:“吃也吃饱了,没有旁的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姑娘慢走。”孟子期跟着起身,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话了。 赵嫤笑着对他点头示意,起身缓步往外去了。 孟子期望着她的背影,红了眼圈,拳头握得紧紧的。 他快要疯魔了,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 翌日。 淮安侯府,看着一切安静如故。 “惜雨。”赵嫤唤了一声。 “来了,姑娘。”惜雨进了门。 “赵文俊和蒋晴柔有没有什么动静?”赵嫤询问。 惜雨上前回道:“奴婢方才才问了,外头传来消息说,昨儿个赵文俊回了院子,两人起先吵了一阵子。 后来就没有听到有动静传出来了。 奴婢们猜测着,这两人不会是和好了吧?” 赵嫤闻言,抬眸看她:“和好?” “这也是奴婢们的猜测。”惜雨解释道:“要不然,两个人不争吵,也没有闹着去和离,还能如何?” 赵嫤垂眸思量了片刻,唇角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两人,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都已经这样了,竟然还能过下去。 她大概明白这两人的心态。 蒋晴柔是外头还不曾安顿好,又带着赵如秀这个拖油瓶,暂时还不能离开。 而赵文俊,应当是惦记着蒋晴柔昧下得银子,所以也舍不得让蒋晴柔走。 说起来,两人之间恐怕是彻底没有从前的夫妻恩爱之情了,余下的只是权衡利弊,两人都想得到最大的利益。 “姑娘,那咱们怎么办?”惜雨小心的询问。 赵嫤淡淡笑了笑:“父亲才回来,身子虚弱,让小厨房炖一盅汤,晚饭时我过去。” “是。”惜雨笑着应了。 她知道,姑娘心里这是有主意了。 傍晚时分,赵嫤去了主院。 蒋晴柔的婢女守在门口。 “大姑娘。” 如今家里变了风向,老夫人管着这个家,赵嫤的地位也看着上来了。 这些个婢女小厮们,瞧见赵嫤也都恭恭敬敬的,再不敢像从前那样瞧不起赵嫤了。 “父亲和母亲在里面呢?”赵嫤含笑问了一句。 她依旧笑盈盈的。 从前,旁人瞧不起她到时候,她是这样的。 如今,家里头几乎她说了算,她也还是这样的。 她并没有因为婢女的态度转变而趾高气扬。 “是。”婢女低着头,小声回道:“老爷和夫人在里面用晚饭。 大姑娘若是要进去,奴婢去通报一声。” “去吧。”赵嫤笑着点头:“正好,我给父亲炖了滋补的汤,还热着呢。” “大姑娘稍待。”婢女连忙去了。 赵嫤也不着急,便含笑站在院门口等着。 也等了有一会儿,院子里屋子的门才开了。 “大姑娘,老爷和夫人请您进去。”报信的婢女走了出来。 赵嫤接过惜雨手中的食盒,朝着屋子而去。 八仙桌边,赵文俊与蒋晴柔相对而坐,桌上买了三四样素菜,一人一碗白米饭。 与从前他们吃的饭比起来,这一桌可以说是寒酸了。 “父亲,您才从牢里出来,身子正虚弱着呢,怎么能吃得这么素?”赵嫤走到桌边,小脸上露出几许关切:“这些菜,怎么一点肉星都不见呢!” 她说着话看着赵文俊,赵文俊听不得进大牢的事,她偏偏要提起,看赵文俊脸色难看,她心里就痛快。 第190回 我杀了你 蒋晴柔冷冷的看了赵嫤一眼,厌恶与仇视毫不遮掩。 她与赵嫤,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眼下已经没什么好装的了。 “家里头公中没有银子了。”赵文俊脸色很不好看,看着眼前的菜式:“你祖母说,等过了这一阵子,到庄子上去收租,便会好一些了。” “祖母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操心家计,真是不容易。”赵嫤将手中的瓦罐放在了桌上:“这是我给父亲准备的滋补汤,用羊肉羊骨配了老参熬出来的,还加了不少名贵的滋补品,父亲用吧。” 她说着,开了瓦罐。 羊汤的热香气便缓缓飘散开来。 “你如今,倒是比从前懂事了。”赵文俊闻到扑鼻的香气,难看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你早这么懂事,从前就不用吃那么多的苦了。” “父亲这话说得可不太对。”赵嫤笑起来:“我从前也是这么懂事的,可也没机会在父亲跟前表现啊。” 赵文俊叫她说得有些下不来台,顿了一下才道:“从前我公务繁忙,家里的事情难免疏漏,你也别往心里去。 这天底下,就没有女儿挑父亲的不是的。” 赵嫤笑了笑,不曾辩驳,只说道:“那往后好了,父亲已经被革职了,这下可有空关注家里的事情了。” “赵嫤!”赵文俊实在忍不住了:“为父下狱和革职的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无必要,以后就别再提了。” “这有什么?”赵嫤不以为意:“父亲这么大年纪了,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 这么点事情,怎么就不能提及呢? 我是藏不住话的性子,这才在父亲面前提起。 那外头的人,在背后议论起来,父亲也管不着啊。” 赵文俊记得握紧拳头,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但想起老母亲叮嘱他,不能得罪赵嫤,以后这个家,还得靠赵嫤的银子才能撑起来。 他又将怒火强忍了下去。 赵嫤见他不说话,拿过碗给他盛了一碗羊汤放在他跟前:“我今日来,也没有旁的事。 就是当初,父亲在大牢之中,那贪污的银子和走动关系的银子,我垫了不少。 如今,我铺子里周转不开,想问父亲先拿回去一部分,我救个急。 哪怕后头,再借给父亲用呢。” 她语气软软的,仿佛不是在催债,而是在向赵文俊这个父亲撒娇。 赵文俊心中更是气恼不已:“你也知道,我的银子都交到官府去了,这会儿哪有银子?” 赵嫤还想跟他要债? 做梦! “母亲不是有吗?”赵嫤看向一旁的蒋晴柔:“母亲,父亲贪污的那笔银子,你可是拿走了一万多两,还有几根金条呢。 不如先还回来,给我救救急吧。” 赵文俊闻言,也看向蒋晴柔。 赵嫤想要这银子,他更想要。 只要蒋晴柔点头肯拿出来,他立刻就把银子收过来,赵嫤绝对休想染指。 “没有。”蒋晴柔冷着脸,断然回道。 “那么多银子,你都用到哪里去了?” 赵嫤尚未开口,赵文俊便抢着质问了。 赵嫤见状,也就不开口了,只含笑望着这二人。 这两人,还想凑合过日子,也不问问她答不答应? 瞧瞧,这不是又斗起来了吗? “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帝京城这么大,哪里用不了银子?”蒋晴柔毫不客气道:“昨日不是跟你说了吗,秀儿治病便花了许多。” “你不是说,还剩几千两的吗?”赵文俊皱着眉头:“怎么又说没有了? 咱们可是说好的,暂时不和离,我好好对待秀儿,你余下的银子要拿一大半给我。” 赵嫤在一旁听着,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两人是这样和好的。 “秀儿也是你的女儿,你对她好,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蒋晴柔嗤笑了一声:“还用我这个做母亲的,拿银子买你这个做父亲的对女儿好?” “什么你拿银子买我?”赵文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银子本来就是我的,是你昧下的!” “你别说那么多,反正没有就是没有。”蒋晴柔转过脸,梗着脖子:“你们要银子,随便朝谁要去,别跟我开口。 跟我说,我就是没有。 有本事,你们就弄死我。” 赵文俊叫她气得七窍生烟,抬手便要给她一巴掌,这个贱人,真是翅膀硬了,竟敢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 他当初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玩意儿? 早知道,他说什么也不可能娶这个贱人! 蒋晴柔却早在他动手之前,便起身往后躲了一会儿,开口警告道:“赵文俊,你要是敢对我动手,我现在就带着秀儿走。” “银子,你到底交不交!”赵文俊红着眼睛,瞪着她。 “没有。”蒋晴柔不买账,依旧是这两个字。 赵文俊朝着外头吼:“给老子来人!” 几个小厮、婢女走了进来:“老爷。” “给我搜,把这屋子里所有的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搜出来!”赵文俊高声吩咐。 蒋晴柔叫骂起来:“翻什么?找什么?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就算是掘地三尺,你们也找不出东西来。 赵文俊,你这个该死的东西,你不是个男儿! 你就该死在牢里,不该回来,闹得鸡犬不宁的! 陛下还没有下令抄家呢,你自己就开始抄家了,你们这一家,早晚死光,鸡犬都不剩……” 赵嫤干脆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惬意地看着这二人闹得鸡飞狗跳的。 这才是赵文俊夫妇该有的样子啊。 赵文俊自己也挽起袖子上了手,将整个屋子翻得一片凌乱,几乎掉了个底朝天,却还是什么银子、金条也没有搜出来。 “蒋晴柔,你到底将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了!”赵文俊气急败坏,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蒋晴柔的衣领。 “我说用掉了,你还不信。”蒋晴柔笑起来:“你继续找啊。” “啪啪——” 赵文俊两巴掌,扇在她脸上。 “你这个天打雷劈杀千刀的,你敢打我……” 蒋晴柔抬手,对着他的脸就挠了下去,更是不忘了破口大骂。 赵嫤看着她一副市井泼妇的模样,几乎忍不住抚掌大笑,这不比什么戏园里的戏都好看? 蒋晴柔贴身的陈嬷嬷,倒确实是个忠心耿耿的,拼了命的上去拉架,这才将两人分开。 赵文俊与蒋晴柔已经撕打了一阵子,两人脸上都挂了彩,衣服也都揪得破破烂烂的,喘着粗气,红着眼睛仇视的瞪着彼此,好像两只斗败的大公鸡。 “老爷,夫人,就算是做不成夫妻,也不用这样拼命吧?”陈嬷嬷抹着眼泪:“合不来就好聚好散,你们这是何苦啊……” “不把银子交出来,她休想离开!”赵文俊放了狠话。 “砖头里炸不出油来,你有本事,你就找出来好了。”蒋晴柔分毫不让。 赵嫤尽兴的看了一场好戏,眼眼看着这好戏进了尾声,才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道:“父亲,我知道母亲的银子在什么地方。” “你知道?”赵文俊转过脸,迫切的看赵嫤:“在什么地方?” 蒋晴柔也抬眼看赵嫤,冷哼了一声,她手里大部分银子,都拿去买那个宅子了。 余下的银子,她都藏在了那个宅子里。 她叮嘱过卖家,不能同第三个人说此事。 赵嫤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她有那个宅子的事。 “母亲身上,几乎没有银子了。”赵嫤笑眯眯地道:“她在东城门外,买了个宅子,就算是有银子剩下,应当也在那个宅子里,不会放在咱们家的。” “赵嫤!” 蒋晴柔听了这话,终于彻底爆发了,疯了一样朝赵嫤扑了过去:“我杀了你!” 第191回 赵嫤不想他对她有情意。 赵嫤敏捷的往边上一闪。 聆风早有准备,抬脚往前一步,一把拦住了蒋晴柔的去路。 赵嫤笑看着,这一幕真是似曾相识,是前不久才发生过的啊。 看来,蒋晴柔也没有别的招数了,就只剩下拼命这一条了。 可惜,有聆风在,蒋晴柔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贱蹄子,我要你死!”蒋晴柔疯了一样,拼命的抓挠聆风的手臂。 “我不过是说了实话,母亲至于这么恼羞成怒吗?”赵嫤慢条斯理地道:“那银子,本来就不属于母亲。 那是赃款,我垫了银子给官府,这笔银子自然是我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银子是你和父亲两个人的,你们两个也没有商量好,又没有和离,母亲又凭什么独自处置那笔银子呢?” 她说话委婉动听,不紧不慢,却又句句在理。 到了眼下这种境地,她依然称呼蒋晴柔为“母亲”,这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讽刺了。 赵文俊听得连连点头:“赵嫤说得不错,蒋晴柔你凭什么这么做?那银子就算要算,也是算我们两个人的,你根本无权独自处理。” “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管理这么大一个家宅,这么多年辛苦,都不值一万多两银子吗?”蒋晴柔挣脱不开聆风的手,干脆捂着脸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但事到如今,赵文俊对她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怜惜,看到她疯了一般坐在地上撒泼,心里只剩下无比的厌恶与心烦。 “父亲,现在银子的下落您也知道了,是不是该处理一下,把银子给我?”赵嫤看向赵文俊。 她心中很清楚,赵文俊不会还她这笔银子的。 赵文俊觉得,她从前吃的苦,都没什么,她拿银子出来,也是女儿孝敬爹,天经地义的。 她不是多指望这笔银子能回来,能借着这笔银子,让赵文俊和蒋晴柔闹得不可开交,这银子已经花得值了。 她让赵文俊去处置蒋晴柔买的宅子,不过是想让他们继续狗咬狗罢了。 “这件事情,我会尽快处理的。” 赵文俊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蒋晴柔,满口答应了下来。 知道有宅子,那就好办了。 他去把那宅子卖了,银子不就回来了吗? 蒋晴柔压根拦不住他。 如今,他们没有和离,他就是这淮安侯府的一家之主。 蒋晴柔还能反了天不成? 那宅子,他说卖就得卖! 至于还赵嫤的银子,那是不可能的。 他还要靠着这一笔银子,看看做点什么生意,或是做个什么东家,能翻身养家呢。 “你想做什么?”蒋晴柔闻言,顿时顾不上哭泣了,抬脸看着赵文俊,满目的仇视与警惕。 “我做什么,还用得着你过问?”赵文俊冷哼了一声:“你别忘了,我才是一家之主。” “赵文俊,你敢不经过我同意,处理那个宅子,我跟你拼命!”蒋晴柔猛的站起身来。 赵文俊不理会她,抬脚往外走:“赵嫤,随我来。” 赵嫤笑着跟着他走出了屋子。 蒋晴柔不知赵文俊意欲何为,站在那处,看着赵文俊的举动咬牙切齿,盘算着明日就带赵如秀搬出去。 陈嬷嬷心疼她,赶忙上前去扶着她,小声安慰。 赵文俊紧跟着赵嫤跨出门外,转身一把合上了门,手脚利落地落了锁,口中高声吩咐:“来人,给我好好的看牢了这扇门。 谁要是敢把这里头的人放出来,我就要他的狗命!” “是!”几个下人吓得不轻,低头答应了。 “赵文俊,把门打开,你给我把门打开!”蒋晴柔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扑到门上又叫又骂:“赵文俊你这个畜生,你给我打开! 你要是敢卖我的宅子,我一把火烧了你这淮安侯府……” 赵文俊竟然要将她关在这屋子里,去处置她买的宅子。 她怎么能甘心? 她将门砸得“哐哐”作响。 可外头,哪里有人理她? 下人们低着头站在门外,一声也不吭。 “走。”赵文俊招呼了一声赵嫤,头也不回。 “父亲打算怎么做?”赵嫤笑着跟了上去,口中淡淡的询问。 赵文俊回头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她拿我的银子,私自在外面买宅子,我肯定不能依她。 我这就去将房子退了,将银子拿回来。” “房契呢?”赵嫤问他。 赵文俊大手一挥:“这个无妨,我没有点头,只要到衙门去找,那房契她就算已经拿到了,也只能作废。” “那敢情好。”赵嫤笑了起来:“父亲拿了银子,别忘了给我一些。 我铺子里要周转,正等着用呢。” 赵文俊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不过他也没有明确拒绝,只是转了个弯道:“这个,到时候再说吧。 能不能拿回来,还不一定呢。 如果她真的已经拿到了房契,那恐怕是个大麻烦。” 赵嫤也不曾拆穿他,点了点头:“那父亲辛苦了,您快去吧。” 赵文俊答应了一声,便径直往外去了。 “他还真的去了?”聆风在一旁笑着开口。 赵嫤轻笑了一声:“他不去,哪里有银子花? 他好歹也算是个孝子,就算家里的这些都不问,总也要想办法孝敬他的老娘的。 这会儿,谁也拦不住他。” “那蒋晴柔那里?”聆风眼中有了询问的意思。 赵嫤思索着含笑道:“不必着急,先让赵文俊关她几天,对付她我有的是法子。” “姑娘若是嫌麻烦,就交给奴婢,奴婢可以帮姑娘一下解决所有烦恼。”聆风意有所指的道。 赵嫤笑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漫声道:“不必。 蒋晴柔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她了?” 她从小到大,受了多少年的折磨?吃了多少年的苦?又多少次的死里逃生? 真要是让蒋晴柔就这么死了,她心里头才不会真正的痛快呢。 她就要钝刀子割肉,让蒋晴柔一天比一天痛苦,一天比一天煎熬,最后在煎熬和痛苦中死去,这才是蒋晴柔应得的。 入了夜,赵嫤用了晚饭,洗漱完毕了,也不曾到床上去歇着。 她在等周彧。 今日,在筵席上,她看出来周彧有些想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将会是个大麻烦。 她并不想和周彧长期的纠缠下去。 倘若周彧承认了,都不用其他的人来烦,帝京的这些大家贵妇们就能将她给累死。 还好,周彧并未明说。 不过,他那样的表现,也足够外面的人猜测了。 所以,她要跟周彧好好谈一谈。 虽然,她没有让人去通知周彧,叫他今晚过来。 但周彧是个聪明的,她的意思,周彧应当能揣摩出来。 她笃定,周彧今晚一定会过来的。 可她等的都瞌睡了,周彧还是没有来。 看看时辰,都快子时了,她打了哈欠,便上床歇着了。 谁知,她才阖上眸子,后窗处就有了响动。 周彧从后窗跳进来了。 “嫤嫤?” 他轻轻唤了一声,怕吵醒了赵嫤。 赵嫤睁开眸子,应了一声:“我没睡。” 周彧也不曾点蜡烛,挑开了床幔,坐在了床上:“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昏暗的光线中,赵嫤蜷着身子,往他跟前凑了凑:“你说呢?” “在等我?”周彧问她。 “嗯。”赵嫤应了一声,徐徐道:“今日之事,你该给我个解释吧?” “我不想瞧着你被他们那样对待,这个解释合理吗?” 周彧放缓的声音,语气有些淡漠。 他是故意为之。 若露出心疼,赵嫤一定会有好大一阵子都不理他的。 赵嫤不想他对她有情意。 第192回 他动作越发激烈起来 黑暗中,周彧抿了抿唇瓣,心中一阵落寞。 “我说过了,我如何,你不用操心的。”赵嫤语气淡淡,语调也不似平时那么娇软:“你我交易,你给我交易所得便可。 不需要额外赠送的。” “我不是赠送。”周彧冷声道:“你如今,算是我的人。 我的人,如何能被外人那样欺辱?” 他之所以到这么晚才过来,也是想了许久,该如何与赵嫤交代。 心里有了几分把握,才敢过来。 他怕赵嫤发现他的心思,以后便再也不会理他了。 赵嫤一时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但她觉得,周彧对她应当没有交易以外的情谊。 就算是有,也只是在床上的依恋罢了。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 更何况,他还是周彧。 周彧不会像孟子期那么糊涂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是这么说,我也能理解。 但这会给我带来困扰。” “什么困扰?”周彧低声询问:“会给你带来危险?” “危险暂时倒是不至于,如今,你在朝堂上,明理是没有什么敌人的。 只是几个王爷都变着法的想要拉拢你,若是知道了我与你之间的关系,他们一定会连番的来骚扰,再加上大臣家眷,各种筵席和讨好不断,我会不胜其烦。”赵嫤径直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周彧点了点头:“我懂。 我不会强迫你公开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但是,若是不小心或者有必要公开了这件事情,你要替我应付那些人,我可以在交易之外额外给你其他的好处。” “什么好处?”赵嫤来了兴致。 周彧淡淡道:“我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与你说。 或者,你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跟我说。” 赵嫤思量了片刻道:“罢了,你若是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之前,你已经帮了我不少了,扶玄也一直在你那处,我不能太不讲情义,一点点事情都要叫你拿好处来换。 若真是意外被外人得知了我们的关系,我可以照你所说,帮你应付。 但我们事先要说好了,等我离开的时候,你不能有任何阻止。 以后也不要再跟我有任何的牵扯。” “放心。”周彧沉声应了:“这是我们最初说好的,我不会食言。” 黑暗中,他眸底满是受伤。 赵嫤却是瞧不见的。 “那就好。”赵嫤凑过去,攀住了他脖颈。 周彧对她没有不该有的情意,她就放心了。 至于公开关系,她方才也仔细考虑了一遍。 暂时,她还不能脱身,短期之内,公开与周彧之间的关系,对她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不过,能不公开,她会尽量不公开。 她只想安静的功成身退。 周彧搂住她,低头在她唇瓣上亲的亲。 他指尖都在微微的颤抖,方才,他真的好怕她说出什么决绝的话。 毕竟,今日他虽然没有在筵席上明说什么,但也算是有了暗示的。 眼下,帝京各家都在议论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真的很想要赵嫤承认他,不想让她离开。 可他不敢,他真的怕自己表露了心意,赵嫤头也不回的离开。 与那样相比,他情愿像如今这样,默默的守着她,陪她面对一切。 还好,她不知怎么想通了,竟然说愿意帮他。 这是意外之喜。 黑暗中,他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赵嫤见他抱着她不动,只当他是累了,她挪了挪身子:“沐浴过了吗?若是没有,我让她们打热水进来。” “沐浴过了。”周彧低声回她,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那你到床上来啊。”赵嫤挣扎了一下:“这个姿势,我睡着很不舒服。” 周彧松开她,快快地脱了衣裳,穿着一身中衣上床再次紧紧搂着她。 赵嫤转过身,仰起小脸,主动去寻他的唇。 周彧心境难平,却也禁不住她如此的主动,当即抛却了心头的杂念,激烈地回应她。 他手也不曾歇着,虽在黑暗中,却也能准确地解了赵嫤身上的中衣。 他动作越发激烈起来。 赵嫤修长的脖颈勾成了一弯新月,喉咙间溢出的声音,像是再给他鼓励。 虽已近秋,屋内却是一片暖春弥漫。 待赵嫤疲惫的沉沉睡去之后,周彧却起身点了蜡烛。 他勾起床幔,上床坐在赵嫤身旁。 赵嫤一如既往的抱着小被子,脸对着内侧的墙,长而卷翘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从侧脸看,小巧的鼻子更显得翘挺,小脸还残余着淡淡的粉,能想见她方才诱人的模样。 周彧瞧着,忍不住凑上去,在她小脸上亲了亲。 赵嫤实在累极了,半分反应也没有。 周彧笑了笑,拉过她细嫩绵软的小手,握在手心打把玩了片刻,又去看赵嫤的小脸。 见赵嫤睡得十分乖恬,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莹白小脸。 赵嫤无意识的哼了一声,伸手在脸上揉了揉。 “就数你最没良心。”周彧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这才下床熄了蜡烛,放了床幔,上床从背后将赵嫤露在怀中,阖上了眸子。 赵嫤不满的抗拒他的拥抱。 周彧固执的抱着她。 赵嫤挣扎无果,也就放弃了,乖乖窝在他怀中。 周彧心满意足,这才睡了过去。 翌日,赵嫤才起身,正在梳妆台前梳头,聆风便拿了请帖过来。 “姑娘,雍王妃又给您下请帖了。”她扬了扬手中的请帖。 “又有什么事?”赵嫤淡淡询问。 她心中有了思量。 恐怕是周彧昨日那模糊的态度,让雍王夫妇想着,又心生疑惑了。 今儿个请她,是想要试探她? 还是,讨好她? “奴婢没有看。”聆风回道。 “那你看看。”赵嫤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漫不经心的吩咐。 聆风便打开了请帖,看了几眼才道:“姑娘,雍王妃在请帖上说,知道姑娘喜欢会仙酒楼的菜式。 最近,会仙酒楼出了几样新菜式,雍王王妃说,想请姑娘一道去品尝。” 赵嫤闻言,微微皱了皱眉。 “姑娘,您去吗?”聆风问她。 “不去。”赵嫤径直拒绝了。 “那咱们找个什么由头?”聆风问。 “便说我身上乏了,不想出门。”赵嫤才懒得仔细想由头呢。 “是。”聆风答应了,又接着道:“姑娘,昨儿个小王爷在筵席上开口说了一句话,雍王便没有捉拿姑娘。 筵席散了之后,整个帝京城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说小王爷从前从来不曾为哪个姑娘家说过话,别说是姑娘家了,就从来不曾为谁徇过私,就算是与姑娘之间没有什么,那肯定也看中了姑娘的美貌。 否则,小王爷绝不会开这个口。” “外面是这样议论的?”赵嫤看着镜子里的聆风:“他们没有再说我的坏话了?” “没有。”聆风摇头,笑起来:“听说姑娘很有可能与小王爷之间有关系,那些人上赶着拍马屁讨好都来不及,生怕自己没有机会见姑娘呢,哪里敢说姑娘的坏话?” 赵嫤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有什么不敢的?只不过,从前是光明正大的说,如今是隐蔽的说罢了。” “是。”聆风笑着点头。 “照这么说,估摸着这几日帖子少不了。”赵嫤思量着,吩咐道:“聆风,你让人去给雍王妃回个帖子,就说我昨日回来吹了风,偶感风寒,这些日子就不出门了。” 这样称病,这些人应当就不好再开口邀她了。 她实在是懒得应付。 可谁知,不过下午,雍王妃便亲自登门了。 赵老夫人亲自来了宛宸院,满面笑意的请赵嫤:“雍王妃娘家大驾来咱们家,说是特意探望你的。 赵嫤,你快些随我去,可千万别怠慢了。” 第193回 说是羞辱也不为过吧? “祖母有所不知。”赵嫤瞧她这副嘴脸,便觉得有些好笑:“我昨儿个去定国公府赴宴,才得罪了雍王夫妇。 她今儿个登门来,只怕不是为了探望我,而是兴师问罪的呢。” 赵老夫人闻言,脸色变了变,惊疑不定地道:“你得罪雍王夫妇做什么? 昨儿个回来,怎么没听你说这件事?” 这可不得了,那可是雍王妃啊,哪里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得罪的? “祖母忙着管父亲母亲的事,哪里顾得上我?”赵嫤笑起来:“不过祖母也不必担心,那件事情,根本就不是我的错。 雍王夫妇也就是拿我撒撒气,我当时辩驳了几句,应当也不至于找到我们家门口来。” 赵老夫人闻言松了口气:“我看雍王妃娘娘面上带着笑意,并没有丝毫兴师问罪的意思啊。 你快些随我到前厅去吧,可别让她等久了,到时候又怪罪下来。” 赵嫤笑了笑:“祖母,今儿个早上,雍王妃就给我下帖子了。 我说我偶感风寒,给推掉了,祖母说我……” 她话还未说完,赵老夫人便着急地道:“那可是雍王妃娘娘,她给你下请帖,你怎么还能推辞呢?” “我不想去,就推辞了。”赵嫤一脸的无所谓。 赵老夫人便想骂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如今的赵嫤早已经非昔比,不是几句话骂一骂就能听话的。 她还得哄着赵嫤。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又重新堆起笑意:“我知道,你嫌外头的一些事情心烦,不想应付。 可人家都登门了,你不去是不是不像话? 咱们家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总要为你父亲,为我这个老祖母考虑吧? 得罪了雍王妃,对咱们家没有好处。” “祖母。”赵嫤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你如今知道了,叫我问咱们家考虑了。 可当初,我也是咱们家的一员,蒋晴柔那样对我的时候,我也没有见到你和父亲站出来啊。” “赵嫤。”赵老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当初的事情是我和你父亲对不起你,我们也都知道错了,你别一直将过去的事情放在心上,你这么年轻应该往前看。 从前你是受苦了,没错,蒋晴柔也就是咱们家的一员,斗来斗去的,都是在家里,至少你的性命无忧。 而现在,要是得罪了雍王妃,你父亲又不得力了,到时候咱们全家都没有好处。” 赵嫤只是笑望着她,一言不发。 赵老夫人心中焦急,忽然急中生智,想起个人来。 “你就算不为我们考虑,也要为扶玄考虑吧?”赵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道:“你总不想扶玄回来的时候,这个家支离破碎的吧?” 赵嫤笑了笑,点点头:“那我就去一趟。” 也确实是为了弟弟,她才会在这里听老太婆说这么多,还有继续维持着淮安侯府。 否则,她早就拔腿走人了。 正厅里,雍王妃等了许久,茶水都放凉换过两遍了,她心中十分气恼与不耐。 这还没确定到底跟周彧有没有关系呢,就这么摆架子,她恨不得现在就起身离开,再命人将赵嫤抓起来好好教训一顿。 可她不敢,而且只能忍气吞声的继续等着。 昨日回雍王府之后,雍王对她大发雷霆,说她娘家,不仅帮不上他忙,还倒着拖后腿。 命她不管如何,也要拉拢赵嫤。 雍王甚至连休妻的话都说出来了,说若此事不能成,便要换一个王妃。 她到这会儿脑子里都乱糟糟的。 雍王向来是个好性子的,但好性子绝不代表他好说话。 这样的狠话都说出来了,由此可见雍王气的有多狠了。 这一次,若是不能拉拢赵嫤,雍王恐怕真的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就叫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昨天那些事情的时候,赵嫤才姗姗来迟。 “见过雍王妃娘娘。”赵嫤团扇半遮着小脸,上前行礼:“偶感风寒,用了安神的汤药,婢女们怎么也叫不醒我,这才耽搁了来见王妃娘娘,还请王妃娘娘见谅。” “快别客气了。”雍王妃见状连忙起身,上前去扶她。 赵嫤往后退了一步,团扇牢牢的遮着半张脸:“王妃娘娘快坐回去吧,这风寒过人的,您可别离我太近了。” “没事。”雍王妃往后退了几步,坐了回去:“你身上不舒服,也快坐下吧。” 赵嫤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雍王妃一时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气氛便显得有些尴尬了。 正厅里安静了一会儿,雍王妃才道:“昨日,在筵席上的事,那都是误会。 赵嫤,你可别放在心上?” “是误会吗?”赵嫤抬起清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可是,后来,王妃娘娘的弟弟说,你和雍王殿下就是想将我拿下,送给您的弟弟的呢?” 雍王妃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竟然将这话直接就问出来了。 她笑的有几许尴尬:“那都是误会,我们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她都这样登门了,赵嫤还想如何? 赵嫤你有所不知,我弟弟自从那次受伤之后,心理大受创伤,他自己根本承受不住,所以一直有胡言乱语的毛病。 他之前又太爱慕赵嫤你了,人虽然糊涂了,但还是记得你。 一看到你,就忍不住胡言乱语,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原来是这样?”赵嫤黛眉微挑:“不过,雍王妃娘娘当初要拿下我的时候,倒也没有说是因为你弟弟的缘故。 你说得好像是,我欺骗了你?” “怎么会,你怎么可能欺骗我?那是没有的事。”雍王妃赔着笑脸:“那都是误会一场。 昨儿个小王爷替你说那句话,便已经证明了一切。 都是我眼皮子浅,不信那话,其实赵嫤容貌出众,整个大渊几乎无人能及,小王爷看上你,那才叫天经地义。” 赵嫤有些好笑,雍王妃这是连拍马屁的招数都用上了。 “小王爷替我说什么了?”她偏头看着雍王妃:“我没有听出来什么呀,我跟他之间也就是认识。 雍王妃昨日说得才对,我这样的人,怎么能高攀得起堂堂的小王爷?” “不是不是。”雍王妃心中恨死了,脸上还要装作和乐可亲的样子:“小王爷虽然没有多说,但已经证明了,那荷包并不是赵嫤你偷偷拿的。” 这也是她昨日大半夜未眠,仔细思索了一下筵席上发生的事情之后,总结出来的。 不管赵嫤和周彧是不是那一层关系,他们之间一定都不简单。 否则,周彧怎么会把荷包给赵嫤拿着? 她猜测着,或许是赵嫤勾引到了周彧一次,周彧那样的人,怎么好声张这种事情? 所以答应了帮赵嫤一次,这才将荷包借给她? 她不能肯定,但觉得可能性很大。 反正,打死她也不信周彧会爱慕赵嫤。 赵嫤闻言,轻笑了一声:“我之前就说过,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雍王妃娘娘非是不信呢。” “之前,都是我糊涂。”雍王妃朝着外头招手:“我今儿个登门,一是来探望你。 二就是特意来给你赔罪了,为我昨日在筵席上的唐突。” 她说话间,门口几个婢女捧着几个精致的盒子进来了。 “这些,是我给你备得补品。”雍王妃笑着道:“还望你笑纳,你大人有大量,咱们之前的过节,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赵嫤团扇半遮着小脸,只于下一双扑闪的眸子:“雍王妃娘娘说,您是来给我赔罪的?” “自然,我则是当众那样对待你,本就该给你赔罪,你千万不要推辞。”雍王妃以为她是要客气呢,当即便道。 赵嫤笑着摇了摇头,直直注视着她:“我没看出来呢。 昨日当着满屋子的人,雍王妃娘娘那样对待我,说是羞辱也不为过吧? 那王妃娘娘赔罪,就只拿些礼,说几句不疼不痒的话,这就算了?” 第194回 应该当众赔罪 雍王妃闻言,脸色抑制不住的变了变:“赵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嫤难道还想她真的起身行礼赔罪不成? 她本就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若非雍王生气了,又逼得太急,她连这一趟都不会跑。 赵嫤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还是和离回来的。 也配叫她赔礼? 真不知这赵嫤的脸皮有多厚?又吃了什么样的熊心豹子胆? 敢提出这样的话!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赵嫤笑咪咪的望着她,眸色良善:“我便是陈述事实而已啊。 昨儿个,筵席上那么许多人,雍王妃娘娘那样对待我,确实叫我颜面扫地,让我本就不怎么好的名声雪上加霜啊。” 她轻飘飘的说着,仿佛只是好友之间的谈笑,并没有丝毫的戾气与愤怒。 雍王妃听着,心里头却越发的恼怒了,但这个时候,她的娘家已经不受待见了,雍王昨儿个也狠狠的呵斥了她,若是今日再得罪了赵嫤回去。 她怀疑雍王会不会说到做到,真的将她给休了? 雍王这人,外在看着和善,但她是雍王的枕边人,庸王什么秉性她不敢说十足的了解,但也知道个五六分。 她确信,雍王若真是怒了,当真能做出休妻之事。 所以,她绝不能得罪赵嫤。 赵嫤只是团扇掩面,一双漆黑的杏眸含笑望着她,并不言语。 雍王妃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换做了一副和善的面孔,又露出几分笑意来:“赵嫤,我也明白,昨日的事情对于你来说,确实不太好。 我也知道我做错了,所以我接着这不是登门赔罪了吗? 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可好?” 她觉得,她的姿态已经放的够低了。 赵嫤轻轻摇了摇头:“我方才便说过了,雍王妃娘娘这样,可不像是来赔罪的呢。” 雍王妃生气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怒火硬生生的压了下去,气血翻涌,几乎气得要一口血吐出来。 她坐在那处,平定了片刻心神,这才站起身,朝着赵嫤深深一福:“赵大姑娘,昨日之事是我太唐突鲁莽了,有损赵大姑娘的面子,我知错了。 以后,我绝不会再对你有如此行径了,请你原谅我,可以吗?” 她说到后来,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赵嫤这个贱人。 不就是仗着与周彧不清不楚吗? 男人这种东西,她可太了解了,雍王后院里,那么多的女子,雍王还不是时不时的就领一个新人进来? 她娘也教过她,男儿家就没有不喜新厌旧的。 赵嫤如今得势,也不能长久。 等周彧厌弃了她,她一定好好的教训教训赵嫤,好叫她知道,她堂堂的雍王妃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罪的。 “哎呀,雍王妃娘娘,您也太客气了吧。”赵嫤坐着不曾动,杏眸睁大,很是惊讶:“您可是雍王妃娘娘,怎么能对我行礼?” 她口中这样说着,却没有松口说原谅雍王妃了。 雍王妃气不过,自己站直了身子:“我做错了事情,这是我应当承担的,赵嫤你不生气了吧?” 赵嫤话说的倒是好听,却坐在那处,生生受了她的礼,她真的几乎要呕出血来了。 赵嫤正要说话,门口惜雨走了进来。 “姑娘,太子妃娘娘来了。”她行礼,开口禀报:“太子妃娘娘说,听说姑娘偶感风寒,她不放心,所以过来探望。” 赵嫤扫了一眼雍王妃的脸色,含笑吩咐:“快请太子妃娘娘进来。” 太子妃来做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一定是瞧着周彧昨日话语间的意思暧昧,来试探讨好她了。 说起来,这些个王妃真就都是能屈能伸。 觉得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可但凡你有点用处,她们便又将你捧上天去了。 要不然,以太子妃之尊,又怎么可能驾临淮安侯府,亲自来探望她? 雍王妃听说太子妃来了,眼眸微微转了转,脸色倒也不曾变,但心里是十分不悦的。 太子妃也抢着来拉拢赵嫤? 今日这事儿是越发的难了。 已经赔罪了,赵嫤还没有给她好脸色,拉拢就别提了。 更别说现在还来了个太子妃与她抢人。 她一时心烦的很。 太子妃面带笑意,跨进了门槛。 她无论是对谁,总是一副和善的样子,笑着的模样看着很容易亲近。 “见过太子妃娘娘。”赵嫤起身,团扇掩着脸,朝着太子妃行了一礼。 “皇嫂。”雍王妃也站了起来,浅浅行了一礼。 “弟妹不必客气。”太子妃回了一句,便上前去扶赵嫤:“你身上不好,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赵嫤往后退了一步:“风寒过人的,太子妃娘娘还请上座。” 雍王妃见赵嫤对太子妃也与对她一般,并没有特别亲近的意思,心中总算稍微松快了些。 “我还想着,我得了消息就来了,我会不会是头一个探望赵嫤的?”太子妃面带笑意地坐了下来,看向雍王妃:“谁知道,弟妹来的比我还早呢。” “我清早给赵嫤下了帖子,就得知赵嫤偶感风寒之事。”雍王妃微抬着下巴,有几许高傲:“皇嫂得的消息,或许就是从我们雍王府传出去的呢。” “可能吧。”太子妃并不与她争执,只是笑看着赵嫤道:“不过,弟妹昨日才在筵席上,那样对待赵嫤。 今儿个便这么殷勤的来探望赵嫤,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她说话不仅不慢的,语气也好。 可那讽刺夹杂在话语之中,就算不表现出来,但也没人听不出来。 雍王妃皱了皱眉头,冷声道:“我方才才与赵嫤说开了,昨日的事情确实是我唐突了,赵嫤也没有计较,更没有像皇嫂这样冷嘲热讽的。” “说开了?”太子妃笑看着赵嫤:“你也太好说话了吧? 这样的事情,不赔罪是过不去的。 就算她是雍王妃,但当众对你那样,你可不能轻易原谅她。” 雍王妃闻言十分气恼,强忍着怒火道:“皇嫂,怎么说咱们也都是皇家的人,是一家人。 我好不容易与赵嫤说开了,你怎么还拆我的台呢? 这样是叫父皇知道了,还不知该如何想呢。 皇嫂也是知道的,父皇一向不喜欢他们兄弟相争。” 她直接搬出了乾元帝,就不信太子妃还敢继续挑唆。 “父皇知道了,我也是这句话。”太子妃缓缓地道:“就算是让父皇来评定此事,弟妹你也该好好给赵嫤赔罪,昨日的事情本来就是你错得狠了。 我是帮理不帮亲,弟妹也该知道,我身处在太子妃这个位置,本该如此的。” 赵嫤坐在那处,笑望着这一对妯娌为了她的事情辩驳。 雍王妃与她之间,压根就没有和好一说。 抱着目的接近她的人,她又何曾与雍王妃真的好过? 包括太子妃,也是一样的。 不过看着她们争斗,还是挺有意思的。 “皇嫂有所不知,在皇嫂没有来之前,我已经给赵嫤赔过不是了。”雍王妃拔高了声音:“所以这件事情,就不用皇嫂操心了。” “只是赔罪吗?在这里?”太子妃摊了摊手,笑着问。 “不然呢?”雍王妃十分不悦的反问。 太子妃笑了笑道:“昨儿个,你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赵嫤颜面扫地。 若非小王爷站出来,你们夫妇可就将赵嫤给拿下了。 还要送给你那个弟弟玩弄呢……” “我弟弟心智出了问题。”雍王妃急切的打断她的话:“我刚才已经与赵嫤解释过了,她也说可以理解。” “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弟妹你听我说完。”太子妃被她打断了话,也不着急,说了一句之后,又接着道:“我觉得,你是当众做的这样的事情,要是真心赔罪,其实也该当着众人的面。” 第195回 直接将赵嫤变成陛下的人 雍王妃再也忍不住,脸色难看极了。 赵嫤闻言,轻轻笑了笑:“太子妃娘娘,您真是太为我考虑了。 不过,方才雍王妃娘娘已经给我行礼赔罪了。 当众赔罪一事…… 我并无此意。” 这太子妃,想拿她的事情做筏子,太子妃这样对待雍王妃,其实就是叫她在前面挡着,来对付雍王妃。 但当众赔罪一事,并非她提出来的,这都是太子妃的主意。 太子妃想要下雍王妃的脸面,也别想从她这里打主意,话她自然是要说清楚的。 当然,若是太子妃愿意出这个头,非让雍王妃当众给她赔罪,那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定国公府和雍王妃之前打她的主意,打得可也不少,确实对不起她。 只不过是她遇事慎重,警惕心又强,这才没有被他们得逞。 当众受雍王妃的赔罪,她也是受得起的。 “赵嫤,你不追究,这是你大度。”太子妃笑着道:“弟妹,你当众赔罪,才显得你的诚意。 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赵嫤笑而不语。 看样子,太子妃是真心想讨好她。 话都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太子妃还要继续说下去,那就怨不得她了。 “皇嫂是没有听到赵嫤方才说的话吗?”雍王妃怎么能忍太子妃这么的咄咄逼人,当即道:“赵嫤都已经不怪我了,皇嫂总不会仗着太子妃的身份,一定要我当众给赵嫤再赔一次罪吧?” “那倒不是,我只是说这样更显诚意。”太子妃若无其事地笑着道。 雍王妃轻哼了一声,不曾再言语。 “来人。”太子妃朝着外头吩咐。 很快,她贴身的婢女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赵嫤。”太子妃笑看着赵嫤,抬了抬手道:“这是我今日在家中,亲自做的饭菜,还炖了一盅汤。 这里头,特意加了些药材,是对风寒有好处的,等午饭的时候,你尝尝。 要是合胃口的话,我明日再做来给你。” “太子妃娘娘太客气了,我怎么当得起娘娘亲手做饭?”赵嫤正了神色,垂着眸子低下头:“娘娘还是带回去,给太子殿下享用吧。” 不管这饭是不是太子妃亲手做的,单说出来,这份心意就远胜雍王妃了。 所以说,太子妃要比雍王妃难对付多了。 “这算什么?”太子妃不以为意道:“我之前就说过,将你当做好姐妹,这话到什么时候都算的。 好姐妹生病了,我亲手做几顿饭算什么?” 赵嫤在心里冷笑,太子妃的话说的不可谓不漂亮。 可若是扶玄这会儿在太子妃手里,这好姐妹这会儿恐怕已经将她送到皇宫中去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公开和周彧之间的关系,好处确实很大。 至少,这些人不会在明面上盘算着将她送到皇帝跟前去了。 不过,也不见得他们私底下不会有什么小动作。 但有周彧在,这些人做事总要权衡利弊一番的。 “太子妃娘娘真的太客气了,我可受不起。”赵嫤依旧垂着眸子。 “先不说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雍王妃此时开口道:“皇嫂不觉得,一顿饭,能值几个银子? 赵嫤能看在眼里吗? 我这些东西,赵嫤都未必缺呢。” 她说着看了看桌上高高堆起的礼物盒子,这些都是她方才叫人拿进来的。 太子妃就拿了一食盒的饭菜,这也太寒酸了吧? 也想同她比? 太子妃笑起来,不甚在意地道:“弟妹也知道,这些东西赵嫤都是不缺的。 她都有,我送了对她而言,也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可这饭菜都是我亲手做的,也是我花了心思在当中。 我相信,赵嫤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的。” 她眸底闪过几丝得意之色,随手拿些东西来,怎么能与她亲手做的饭菜相比较? “赵嫤你说,究竟是谁的礼更重一些?”雍王妃忍不住看向赵嫤,语气里有了恼怒的意思。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太子妃从进来,就处处针对她,想用对付她来讨好赵嫤。 她可以忍着赵嫤,可凭什么让着太子妃? 雍王都说过,她在太子妃面前不必谦让,甚至可以平起平坐,就像他和太子之间一样。 “二位娘娘都有心了。”赵嫤杏眸微弯,含着几许笑意道:“都是用心送的礼物,没有轻重之分。 二位娘娘的心意,我心领了。” 啧,雍王妃这就急了,这样沉不住气,是怎么能坐稳雍王妃这个位置的? 大抵是定国公与长子确实有几分能力,才能护着她和罗士谋那个废物吧。 她怎么可能回答因雍王妃这样的问题? 别说是当着她们二人的面了,就算是在背后,她又岂会去探究这种无聊的问题? 太子妃笑起来,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弟妹,你这就太孩子气了。 你问这话,赵嫤心里就算是有答案,也不可能说出来。 你这不是叫她得罪人吗?” “我年纪轻,没有太子妃娘娘懂得多,就不在这里碍太子妃娘娘的眼了。”雍王妃说着站起身来,朝着赵嫤道:“你好生养着身子,过几日,我再来探望你。” 有太子妃在这里捣乱,她今儿个恐怕是不能成事了。 既然不能成事,又为什么要在这里继续受气? 说不准还要给太子妃做踏脚石。 她还不如回去,回头寻机会再来。 “弟妹这就走了?”太子妃站起身来。 雍王妃不理会她。 赵嫤站起身,行了一礼道:“雍王妃娘娘走好,太子妃娘娘还在这处,我便不远送了。” “不必送。”雍王妃挥了挥手,径直去了。 “赵嫤,你快坐下。”太子妃见状,笑着招呼赵嫤:“你身上不适,也不用那么客气的。” “娘娘请坐。”赵嫤抬了抬手。 太子妃便坐下了。 赵嫤这才落座。 “惜雨,换热茶。”她招呼了一声。 惜雨进来取了茶盏,往后头去了。 “赵嫤。”太子妃起身,在她近处坐下。 “娘娘,风寒过人的,您快离我远些。”赵嫤开口提醒。 “不碍事。”太子妃笑着摇了摇头:“咱们坐近一些,也好说说体己话话。” 赵嫤笑了笑,不曾言语。 惜雨换了茶水进来,分别放在二人跟前。 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就听太子妃轻声问道:“赵嫤,你与小王爷之间,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嫤放下茶盏,微微挑眉:“太子妃娘娘说什么?我听不懂。” 太子妃倒是个聪明的。 没有直接问她她与周彧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而是直接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若是稍微晃一下神,恐怕就落入了她话语的圈套之中。 眼下,外面的人应当还都在猜测她和周彧之间的关系。 她也不急着公开。 至少,她不会让太子妃、雍王妃这些人先一步得到消息。 “什么听不懂?”太子妃意味深长的望着她:“昨日,小王爷都站出来维护你了,你还敢哄我,说你和小王爷之间,没有关系?” “我方才也与雍王妃娘娘解释了,我与小王爷,就是认得而已。”赵嫤徐徐道:“满大渊都知道,小王爷是个刚直不阿之人,从不徇私枉法。 他只不过是见我一个弱女子,被那样欺负,有些看不下去,才站出来说出了事实而已啊。 那荷包,原本就不是我偷的,以小王爷的秉性,当众说出事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毕竟之前,太子和雍王身上有不少亲眷犯过事,周彧可都是毫不容情的。 周彧的闭门羹,那些皇子们应该没有人不曾吃过。 所以,周彧是什么样的人,整个帝京就没有不知道的。 “反正我不管。”太子妃将茶盏往桌子中间推了推:“我喜欢你的性子,不管你是不是周彧的人,你这个姐妹我是交定了。” 赵嫤的嘴真严,话说到这种地步,她居然还没有丝毫的消息泄露出来。 不过也没关系,她不着急,只要拉拢赵嫤就好了。 如果赵嫤是周彧的人,那对东宫的好处是无穷的。 如果赵嫤不是周彧的人,那也好办,直接将赵嫤变成陛下的人便可。 所以,无论如何,她只要拉拢赵嫤便成。 第196回 就是要让赵文俊过得不舒坦 赵嫤“病下”几日,便一直窝在宛宸院不出去。 除了太子妃来探望过几回,倒也没有旁人打扰过她。 直至七八日后,聆风带了外头的消息回来:“姑娘,赵文俊已经将蒋晴柔买的那宅子又退还给原主了。” “银子拿回来了?”赵嫤闻言,淡淡询问。 “应当是拿回来了。”聆风回道:“外头传回来的消息说,赵文俊在外头的酒楼买了不少酒菜,好像是要回来孝敬老夫人呢。” “他确实是个孝敬的。”赵嫤笑了一声:“他人现在在哪儿?到家了吗?” “暂时还没有,他沿途好像还要买其他的东西,我们的人就先把消息送回来了。”聆风思索着道。 赵嫤顿了顿道:“等他回来了,到老太婆那处去了,来禀报我。” “姑娘要过去吗?”聆风问。 “嗯。”赵嫤点头:“要去的。” 赵文俊是个极度自私之人,如今,他官职丢了,手里也没个进项。 这银子,赵文俊绝对不可能给她。 老太婆倒是个精明的,如今知道要讨好她。 所以,想要从赵文俊要回银子来,就必须要当着老太婆的面。 赵文俊当然不会全部还给她,但能要回一部分,就算一部分。 她也不缺这银子,就是要让赵文俊过得不舒坦。 晌午时分,惜雨果然送了消息进来:“姑娘,赵文俊带着不少吃的喝的,还有衣裳,去老夫人院子了。” “替我整理一番,我也过去。”赵嫤笑着起身。 惜雨几人忙上前来伺候。 赵嫤捏着团扇,进屋子的时候,赵文俊正拿着衣裙,在赵老夫人身上比划呢。 “娘穿这颜色,合适。”他笑着道:“这颜色,趁着娘好像年轻的时候,显得年轻了不止十岁。” “唉呦,我都说了,如今你手里不容易,怎么还给我买这些东西。”赵老夫人虽然这样说着,可却难掩满面的喜色。 儿子孝顺,她自然欣慰。 她总归是没疼错这个孩子的。 赵嫤笑望了片刻,才开口招呼:“祖母,父亲。” 赵文俊转过头来,看到她,不由皱起眉头:“你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来了也不叫人通禀。” 他说着,将手里的衣服放下了。 虽然不打算还赵嫤银子,但到底是欠了赵嫤的,他还是有些心虚的。 所以,赵嫤来了,他不由自主的就将衣服放下了。 “是祖母说,我来不需要通报的。”赵嫤侧眸无辜的望着他。 赵老夫人紧跟着道:“赵嫤是个孝顺懂事的,你别这么跟孩子说话,当初要不是赵嫤肯帮忙,你到现在恐怕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咱们从前对这个孩子不好,如今知道了,总该改了。” 赵文俊只在喉咙间轻轻哼了一声,就当是答应了。 但在他看来,赵嫤孝敬他,是天经地义的。 他是赵嫤的老子,没有他,哪里来的赵嫤? 就算他从前对赵嫤再不好,赵嫤该孝敬的还是要孝敬。 更何况,那时候虐待赵嫤的人,并不是他,而是蒋晴柔。 他也只是在赵嫤实在太过分的时候,曾出手教训过她几回而已。 父亲教导女儿,那不更是理所应当吗? 赵嫤瞧他丝毫不知错的样子,更坚定了跟他要银子的信念。 “赵嫤,你快进来。”赵老夫人招呼她:“你父亲买了不少好酒好菜,我正打算叫人去请你呢,如今,咱们家除了和儿,也就我们三个人是相依为命了。 以后啊,就别提从前那回事了。 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好好过日子。” 赵嫤闻言笑了,她看了看桌上铺开的各色酒菜:“父亲一下买了这么多酒菜,看样子,那宅子的银子是要回来了?” 老太婆这算盘打的是啪啪响。 如今,赵文俊没了官职,淮安侯府彻底没落了,就想着要和她和和睦睦,好好过日子了? 她只要不傻都知道,老太婆是为了她手里的银子吧? 说实在的,她最难过最困苦的那几年,还真的想过,若是老太婆愿意疼她,她还是愿意好好的在老太婆膝下承欢的。 可如今,淮安侯府到了这种地步,老太婆提出这样的话,不免太恬不知耻了。 她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她手里,有的是银子,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不舒坦吗? 做什么还要拖着他们这些拖油瓶? “是要回来一部分。”赵文俊听她问这个,脸色便有些难看:“那卖主,很不好说话。 都不肯将全部的银子退给我。” “是吗?”赵嫤脸色不变,依旧含着笑意问他:“那宅子给他了吗?” “宅子当然给了,否则他连那部分银子都不会给我。”赵文俊连忙道。 “那宅子给的是过的明路吗?”赵嫤又询问。 “当然了。”赵文俊点头:“买卖宅子这种事情,不经过官府也不算啊。” “那就好办了。”赵嫤抬着下巴道:“宅子他既然拿走了,便该给你银子。 拿了宅子不给银子,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而且还是过了明路的,父亲去衙门告他吧。” 她似笑非笑的望着赵文俊。 赵文俊是在撒谎,她打眼一看便知。 而且,买卖宅子这种事情,她之前又不是不曾经过手。 赵文俊说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存在,除非赵文俊是个傻子。 “那多麻烦,我如今落到这种地步了,也不想到京兆尹去丢那个人。”赵文俊转过目光,敷衍着道:“那人说了,等过一阵子手里头宽松了,自然就给我。 我就不费那个事了。” “那不行啊,父亲。”赵嫤一脸正色道:“我铺子里还等着银子周转呢,他手里紧,我手里更紧。” “那人家拿不出来,我有什么办法?”赵文俊扭过头去,语气很不好。 赵嫤也不生气,紧跟着道:“父亲要是嫌麻烦的话,这件事情可以交给我。 我直接代父亲到衙门去告他好了,有这样的宅子出卖的人,手里一定少不了城里的宅子和铺子,我相信,只要到了京兆尹,他会拿出该给咱们的银子的。” 赵文俊一听这话,眉毛都竖起来了:“你别给我惹事了,我如今出门都遭人笑话,我不想再多事。” “那我这里怎么弄?”赵嫤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笑看着他:“父亲,我借银子才将您从大牢里弄出来。 您不会就这么不管我了吧?哪怕是一部分也好呢。” “要是有,你就给赵嫤点吧。”赵老夫人劝道。 赵嫤笑了笑,就知道老太婆能起作用。 “你要多少?”赵文俊已经很不耐烦了,但还是强忍着怒气问赵嫤。 老母亲说的对,如今赵嫤的翅膀是硬了,轻易不能得罪她。 “也不用太多。”赵嫤杏眸微微转了转:“就五千两吧。” “他也就给我五千两。”赵文俊顿了顿道:“晚些时候,我让人将银票送去给你。” “那父亲这里呢?”赵嫤看了看桌上的酒菜,又看他:“这些东西,还有祖母的衣裳,父亲哪来的银子?” “这些,是蒋晴柔藏在那宅子里的零碎,我买些东西来孝敬你祖母,你不会都有异议吧?”赵文俊忍不住拔高的声音:“赵嫤,你不要太过分。” “祖母您看看,父亲怎么这样?”赵嫤起身,笑着站在赵老夫人身旁:“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父亲就这么生气。 我知道,从小父亲就不喜欢我,到如今还是这样。” “你叫什么!”赵老夫人佯怒地上前,在赵文俊身上拍了两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还好好得了,你不要再作了。” 赵文俊转过头不说话。 赵老夫人又扭头宽慰赵嫤:“你别和你父亲一般见识,以后他有什么错处,我来教训他。” 赵嫤笑起来:“就祖母这样,像掸灰一样教训吗?” 第197回 她是不是疯了? 赵老夫人叫她拆穿了,面上有些过意不去。 她讪笑着道:“怎么会? 今儿个不过是说句话,自然不会真的教训他。 但他要是敢对你不好,祖母一定好好收拾他。” “那行,等一会儿父亲要让人将银子送过来哦。”赵嫤抬眸看向赵文俊:“否则,我可要向祖母告状,让祖母教训你的。” 她杏眸明亮,言笑晏晏,若叫不知情之人瞧了,怕还真当她与赵文俊和赵老夫人相处的有多么的融洽呢。 “我既然答应了,便肯定会给你送过去。”赵文俊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那好,那我就先回院子去了。”赵嫤笑着朝赵老夫人说了一句:“祖母,你们慢用。” “你不留下来一起用饭吗?”赵老夫人跟上去挽留她。 “不了,父亲尽孝,我就不在这里凑热闹了。”赵嫤笑着拒了,径直往外去。 望着这两人的嘴脸,她是不会有半分胃口的,又怎么可能吃得下东西? “娘,您来坐。” 赵嫤一走,赵文俊便去扶赵老夫人。 “你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赵老夫人就着他的手,到桌边坐下:“你要知道,这家里头以后就要仰仗她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用那种态度对她了。” “她再怎么样也是我的女儿,她还能翻了天?”赵文俊不服气。 “你说这些没用。”赵老夫人道:“她小时候,是吃了不少苦。 所以,她对人很淡漠。 你看她好像笑着的,但其实,心里头对咱们并不亲近。 咱们要对她好一些,才能修复以前不好的关系。” “我对她还不够好?”赵文俊在她身旁坐下:“五千两银子,还不是说要就给了?” “五千两银子,确实不是小数目。”赵老夫人思索着道:“但是如果能解开她的心结,那就值得了。 我看她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这说明她确实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咱们只要好好笼络了她,以后就算是家里没有人当官,也是不用愁的。” “母亲说的道理我又怎么不懂?”赵文俊皱着眉头道:“不过我看她,可不像是那么好说话的。” “是啊。”赵老夫人点点头:“她的脾气是有些硬的,慢慢来就是了,不过你那银子,是真的没有拿回来吗?” “怎么可能?”赵文俊笑起来:“蒋晴柔给那人的,我一文不少都要回来了,就连中间人的银子,我也都要回来了。” “那敢情好。”赵老夫人笑着点头:“你就将五千两给赵嫤,其他的,好好的收好。 以后千万别这么铺张浪费了。 毕竟指望赵嫤的银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这银子,我等会儿全部整理好了,拿过来给母亲保管吧。”赵文俊开口道。 “还是你管着吧,你是一家之主,如今也不在外面做官了,有时间在家里,就由你来管。”赵老夫人对儿子倒是很信任的。 “不行。”赵文俊摇摇头:“我和蒋晴柔的官司还没有讲清楚,这几日,她被关在院子里闹得厉害。 这银子要是放在我手里,免不得到时候她闹着又要分出去一些,还是放在母亲手里,更加安全。” “那倒也是。”赵老夫人闻言点点头:“不过若是和离的话,咱们要是一点也不给她,她到府衙去闹起来,名声也难听。” “那还要分给她?”赵文俊一听,眼睛都竖起来了:“她要闹,就让她去闹好了,我反正一文钱都不会给她。” “你别说这个话。”赵老夫人劝道:“你以为我愿意给? 可真照着衙门的意思,判下来,该给的还是要给。 现在咱们家不容易,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若是叫她再分些银子去,这日子就更难过了。 要是依着我,暂时还是别和离,先凑合着等赵嫤那里松口了,你再和离,咱们家就什么都不怕了。” 赵文俊闻言,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问:“那依着母亲的意思,我暂时就不和离?” “最好是这样。”赵老夫人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可要是坚持下去,赵嫤到最后也不松口,这怎么办?”赵文俊有些忧虑:“蒋晴柔背着我连买卖宅子的事情都做出来了,我绝对不可能原谅她。 我和她,终究是要和离的。” “那也可以等等,就算是赵嫤真的不松口,也要等着银子用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再说。”赵老夫人只想叫他拖着。 赵文俊点点头,又道:“不过,母亲我回来的路上也仔细思量过了。 咱们这样坐吃山空是不行的,还是要找点生意做做。 但要是照着母亲的意思,如果我做生意,蒋晴柔到时候走也还是要分走一些的。 我想着,不如就以母亲的名义,到外头去开个铺子,或是投些银子做什么。 这是属于母亲的私产,蒋晴柔到时候就算是走,也不好分母亲的东西走吧?” “是这个道理。”赵老夫人很是赞同:“不过,做什么生意还是要慎重一些,后面咱们再商议。 毕竟只有这么点银子,要真是亏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母亲说得是,儿子明白。”赵文俊点头答应了。 * 午饭过后,赵嫤窝在踏榻上玩九连环。 “姑娘,姑娘。”惜时跑了进来,手中拿着几张银票:“赵文俊叫人将银子送过来了。” “我看看。”赵嫤放下手中的九连环,坐起身伸手去接。 惜时双手将银票送了上去。 赵嫤接过来,仔细的看了银票上的数额,算了一番点点头:“不错,确实是五千两。” 她说着,又将银票递了回去:“收起来。” 惜时笑嘻嘻的答应了,拿着银票去翻柜子了。 惜雨在一旁问道:“姑娘,赵文俊那里可不止这么点银子,姑娘不再去要一些吗?” 她想想就觉得姑娘吃亏了,给赵文俊垫了那么多银子呢。 这才回来多少? “不用。”赵嫤笑了笑:“让他们盯好了赵文俊和蒋晴柔,看看他们接下来有什么举动。” “姑娘。”惜时收好了银票,听到赵嫤问这个,立刻走过来道:“奴婢方才在门口才得了消息。 听说吃午饭的时候,老夫人劝赵文俊,叫他暂时不要和离,说手里头银子紧,要是和离蒋晴柔不免要分一些去。 他们还商议着,要做点什么生意呢。” “做生意?”赵嫤笑了笑:“那倒是挺好的。” “姑娘,看他们做什么,咱们到时候把他们的铺子都弄倒了。”惜时紧跟着道。 “不用。”赵嫤摇摇头:“赵文俊想做就做,我不会干涉他。” 赵文俊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材料,十有八九是会亏得血本无归的。 若真是叫他踩了狗屎运,财运亨通,那以后也是扶玄的东西,她倒是不介意赵文俊去做生意。 “姑娘真是大度。”惜时点头夸了一句。 要是她,她就要叫赵文俊永世不得翻身。 “姑娘!” 聆风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什么事?”赵嫤不由坐起了身子。 “您快去看看,赵文俊将蒋晴柔放出来了!”聆风笑着道:“也不知那蒋晴柔是不是这些日子被关的傻了,居然没有和赵文俊闹起来,反而做了一件让奴婢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她做了什么?”赵嫤站起身。 惜雨、惜时忙上前给她整理衣裙。 “她居然跪着给赵文俊磕头认错,还说她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这样,求赵文俊原谅她。”聆风一脸的惊奇:“姑娘,您说她是不是疯了?” 第198回 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嫤思索了一下问:“赵如秀如今情况如何了?” 蒋晴柔不是容易低头的人。 除非,是赵如秀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蒋晴柔一片慈母之心,自然愿意为赵如秀做任何事情。 “这个,奴婢倒是没有问。”聆风摇了摇头。 “奴婢知道。”惜时道:“奴婢昨儿个听那些婢女闲聊,倒是说起赵如秀,说她疯疯癫癫的,成日里没人管,就关在那个屋子里,不见天日。 吃喝都在那一间屋子里,身上狼狈不堪,那屋子轻易都没有人愿意接近。” “是不是疯得比之前更厉害了?”赵嫤询问。 惜时吃点点头:“之前有蒋晴柔照顾,自然是干干净净的,情形也要好一些。 如今这么久没人管,就关在那里,肯定比之前更恶劣了。” “那就难怪蒋晴柔愿意给赵文俊磕头赔罪了。”赵嫤笑了一声:“走,去看看。” 两个人闹到如今这种地步,破镜难圆,蒋晴柔绝对不可能真心的想和赵文俊和好。 蒋晴柔想得,肯定是先将赵如秀治好,然后再盘算和离的事情。 现在,该她出马了。 她要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浇灭蒋晴柔的希望。 蒋晴柔伙同辅国公府一家,害死了她娘,叫她那十数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就是要叫蒋晴柔痛苦煎熬,也叫她尝尝度日如年的滋味。 主院内。 赵文俊站在廊下。 蒋晴柔跪在他跟前。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一众下人站在院门口,远远的看着,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赵嫤走了进来。 “大姑娘!” 下人们连忙行礼。 赵文俊和蒋晴柔也朝着赵嫤看过去。 赵嫤远远的对着他们笑了笑:“父亲,母亲,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蒋晴柔抬头看赵文俊:“我已经知道错了,你我不管怎么说,如今还是夫妻一体。 你确定要让赵嫤看我的笑话?” 赵文俊脸色阴沉,要不是为了守住银子,他半眼也不想看蒋晴柔这副嘴脸。 但眼前,还需忍耐。 “你先起来吧。”他吩咐了一句。 蒋晴柔这才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一脸若无其事地站在了他身旁。 赵嫤走上前去。 看起来,这两人是真打算暂时和好了? 可惜,她不答应呢。 “赵嫤,你这个时候怎么到这里来了?”赵文俊开口询问。 他有些怀疑,赵嫤是来看热闹的吗? 为什么每次一出事,赵嫤就来了? “我听说,母亲苦苦哀求父亲,就想来劝一劝。”赵嫤笑盈盈地道:“那我看着,父亲和母亲好像都和好了。 这我就放心了,我看着你们两个人好好的,我心里也很是欣慰。” 蒋晴柔轻哼了一声,不曾言语。 赵嫤巴不得她死了才好。 欣慰? 骗鬼去吧。 “既然没有其他的事,就不要在这里了,我和你母亲还有些话要说!”赵文俊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父亲别着急嘛,反正都已经和好了,有什么话以后想说有的是机会。”赵嫤笑起来:“不如,听女儿我把话说完?” “你想说什么?”赵文俊皱起眉头看她:“我与你母亲的事,是大人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过问。 你也不必操心,我们之间的事情。 你若是想说我和你母亲,那你就不必开口了。” 方才,蒋晴柔也哭诉了,说赵嫤一直在挑拨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的想。 但是,大致的想一下,蒋晴柔说的也没差。 毕竟,赵嫤被蒋晴柔虐待了那么多年,心里头有怨恨也是正常的。 挑拨他与蒋晴柔之间的关系,赵嫤确实做得出来。 而且最近这几件事,里面都没有少了赵嫤的身影。 他原本就不怎么喜欢赵嫤,这会儿只有更厌恶。 “我可不管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情,父亲想和母亲和好,那是父亲自己的事,我怎么可能拦着呢?”赵嫤笑起来:“我只是想将我知道的一桩事,告诉父亲。 然后请父亲慎重决定,到底要不要和母亲和好。” “你什么意思?”赵文俊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话,他听着怎么有些不好。 蒋晴柔心里一慌,忍不住开口道:“赵嫤,我之前对你确实不好,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与我和你父亲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再试图挑拨离间了。” “我说过了,不会过问你们之间的事情。”赵嫤慢悠悠的走到廊外,抬起小脸看着他们:“我只是想告诉父亲,一些父亲所不知情的事情。 母亲既然想与父亲和好,就该坦诚一些,将自己当初所遭遇的一些事情,完完整整、原原本本的告诉父亲。 再让父亲来决定,到底要不要原谅母亲,你们两个人到底要不要和好。” 她看着蒋晴柔越发难看的脸色,心里头可真畅快得很。 蒋晴柔与那群乞丐的事,她一直藏着没说,等的就是这一刻。 蒋晴柔还想和赵文俊和好? 可能吗? 蒋晴柔就是想和离,都没有机会。 在她这里,蒋晴柔只能被休弃,暴尸荒野。 “你到底想说什么?”蒋晴柔极力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 她察觉事情不好。 可是又不能确定。 那晚的事情,赵嫤怎么可能知道? 除了罗士谋那个畜生,还有那些乞丐,其他就没有人知道了。 罗士谋还用这件事情做威胁,同时折磨了她和赵如秀两个人。 要不然,赵如秀不会疯的这么厉害。 也因为这件事,罗士谋才答应不将那晚的事情往外传,还会替她管好那些乞丐的嘴。 这些日子,外面没有任何动静,罗士谋也没有再找过她的麻烦。 在她这里,那噩梦一样的晚上,只要她不想起,就好像是过去了。 赵嫤在这里绕来绕去,卖关子说了这么久,难道是知道那件事? 她越想越没有没底气。 “母亲说,我是从头说起呢?还是直接说那天晚上的事?”赵嫤杏眸转了转,小脸带着笑意:“这个,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你到底什么意思?”蒋晴柔脸色骤变。 听赵嫤说“那天晚上”这四个字,就已经触到了她心底最不可触碰的地方。 “那一日,母亲原本应当是想将我送给那群乞丐的吧?”赵嫤含笑望着她,说话慢悠悠的,语调软绵绵可好听得很。 蒋晴柔脸有些泛白,强撑着道:“你说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 “听不懂我可以提醒一下母亲啊。”赵嫤依然不紧不慢的:“就是七月初七那晚,母亲和我同乘一辆马车,想让罗家的人把我捉过去的那次。 这样重要的事情,我相信母亲不会忘记的,母亲就别再装了。”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和罗家人有什么勾结了?”蒋晴柔强制辩驳。 赵文俊皱着眉头,左右看看她们二人:“赵嫤,你究竟想说什么?” “母亲是自己说,还是我说给父亲听?”赵嫤不理会赵文俊,只盯着蒋晴柔的脸。 蒋晴柔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变幻不定,当真是好看的很呢。 “你别胡说,我从前对你虽然严厉了些,但从来没有联合外面的人做过伤害你的事情。 你也不要在这里栽赃陷害我,你父亲不会相信的。”蒋晴柔冷静了一些,继续辩驳。 只要她不承认,赵嫤所说的,就全部都是栽赃。 她会让赵文俊相信她的。 “具体一些说,母亲联合了外面的人,想伤害我,但是却报应到了母亲自己头上。”赵嫤面上笑意更浓,这才抬眸看赵文俊:“父亲,既然母亲不好意思张口与您说,那便由女儿来吧。”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不必一直在这儿兜弯子。”赵文俊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看蒋晴柔的神色就知道,这里头一定有文章。 赵嫤所说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99回 那是很多乞丐终身难忘的一夜 “那天晚上,母亲原本想让罗家的人将我带到东郊北边那个乞丐聚集地去,给那些乞丐享用。”赵嫤不在卖关子,径直将话说了出来。 她偏着脑袋,欣赏着蒋晴柔的脸色一寸一寸,失去血色。 这才是蒋晴柔该有的样子啊。 啧,看着就是顺眼。 蒋晴柔咬紧牙关,浑身微微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嫤所说的话,让她想到了那个可怕又恶心的夜晚。 她回来之后,其实也病了,吃什么都会呕吐,眼前的那些场景总是挥之不去。 但是,为了照顾赵如秀,她咬着牙硬挺过来了。 好不容易才忘记了那些事,赵嫤却又偏偏要提起,而且还是当当着赵文俊的面。 赵嫤真是其心可诛。 “赵嫤,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文俊既震惊又愤怒:“我是你父亲,你胡说八道也不换个人。” 哪里有女儿当着父亲的面说这些话的? 还什么“享用”不“享用”的,那群乞丐,也配这个词? “父亲,我说的都是母亲做出来的事,她能做我就能说,您怎么能说我是胡说八道呢?”赵嫤笑起来:“您要是不信,就问问母亲,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赵文俊不由自主的看向蒋晴柔。 蒋晴柔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听到赵嫤又接着开口,她故意拔高了声音道:“可惜,那晚母亲的阴谋被我识破了。 我想了想,母亲对我这么好,我可不能不孝啊。 这么好的事情,肯定要让母亲亲自去享用的,父亲您说是不是?” 赵文俊脸色已经有些黑了下来:“你到底做了什么?” “于是,罗家的人来的时候,我就示意他们将母亲带走了。”赵嫤笑嘻嘻地道:“然后,他们就把母亲带到东郊那个乞丐聚集地去了。 那个晚上,乞丐们可比过年还高兴呢,有罗家给准备的酒菜,还有母亲的陪伴。 我相信,那是很多乞丐终身难忘的一夜。” 她说话委婉动听,又不紧不慢的,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还夹杂着她清甜的笑声。 听起来,很是轻快。 但在场其他两个人的脸色,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赵文俊终于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转脸看向蒋晴柔:“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赵嫤你放屁!这些都是你胡编乱造的!”蒋晴柔几乎崩溃:“侯爷你相信我,我根本就没有……根本就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都是赵嫤,都是赵嫤为了挑拨咱们之间的关系,胡编乱造出来的事情…… 侯爷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啊……你要是相信了,就上了她的当了!” 赵嫤笑眯眯地望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并不开口。 蒋晴柔这崩溃的样子,她要多看一会儿。 “你们两个,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赵文俊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倘若蒋晴柔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那不管损失多少银子,他都是不会留这个贱人的。 这事关男子尊严,他绝不退步! “我说的是真的,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侯爷你过,侯爷你不要相信她……”蒋晴柔连忙开口。 赵嫤又看了片刻,才徐徐道:“其实,父亲知道,这件事情我不会撒谎。 毕竟,那么多的乞丐都是证人,父亲若是想打听,总有法子的对不对? 怕就怕父亲根本不想相信这个事实。” “你闭嘴!”蒋晴柔闻言,又抑制不住愤怒地转身朝她扑了过去。 可这一回,聆风还未来得及出手,她便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台阶上,滚了几下摔坐在地上,她两手拍着地,抬头朝着天嚎啕大哭起来。 她不知道怎么了,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已经够惨的了,大女儿死了,二女儿疯了! 为什么还让赵嫤来揭破这件事情? 这是不给她留任何活路啊! “父亲要实在不想与那些肮脏的乞丐打交道,也可以去问问罗士谋,这件事情可是罗士谋亲眼所见。”赵嫤举起手中的团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团扇下的玉吊坠。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赵文俊怀疑的看着她。 “针对我所做的事情,我当然要去看看那个人的下场了。”赵嫤轻飘飘地道:“父亲也不用怀疑我做了这一切,罗家的人我可使唤不动。 你也不用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要不然父亲以为,赵如秀是怎么疯的?” 她说罢了,笑了一声,也不久留,转身便腰肢袅袅地往外去了。 但她也不曾真的走,而是在院门口停住了脚步。 她要看看,这两人接下来的好戏。 赵文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蒋晴柔坐在地上,也是哭得累了,哭声逐渐小了下去。 “赵嫤说的,都是真的?” 半晌,赵文俊开口问了一句。 他的语气里,夹杂了许多情绪,难以言表。 蒋晴柔只是坐在地上流眼泪,一言不发。 “你说实话,我也不必去打听了。”赵文俊再次开口:“这样你我脸上都好看。 你要想撕破脸皮,我是男子,也无所谓。” 蒋晴柔又哭了一会儿,抬手擦了擦眼泪道:“你想怎么样?” “休妻!”赵文俊毫不犹豫。 这一瞬间,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休妻可不是和离,休妻他就可以什么也不给蒋晴柔带走了。 他心中,甚至忽然有了一丝喜悦。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至于蒋晴柔被糟蹋了的事,蒋晴柔人都要被他休弃了,她是不是被糟蹋了又与他何干? 蒋晴柔倒也没有再发怒,抬头看着他,眼神甚至有些平静:“我知道,会有这一天,你想休我出门,也不是不可以。” 她不是没想过有这一日,就是没想到这么快。 这几日,被关在这屋子里,她还盘算着先渡过难关,然后主动离开赵文俊,会更有尊严。 谁知道,赵嫤今天就来了这么一出。 赵嫤那个贱人就是故意的。 可她,就算知道赵嫤在使坏,那又能如何? 如今的赵嫤早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了。 陈嬷嬷在一旁,看着她一直抹眼泪。 蒋晴柔是她看着长大的,眼睁睁看着蒋晴柔乐到如今这种地步,她真是心如刀割。 “什么不是不可以?你不贞不洁,这是天经地义,哪怕到府衙去,你也不占理。”赵文俊毫不留情地道。 蒋晴柔笑了一声:“赵文俊,夫妻多年,我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也并非我心甘情愿。 你当真对我没有丝毫的怜惜?” 她忽然觉得,当年那么亲近、那么相爱的时光,都错付了。 赵文俊曾经也对她言听计从,任由她在家中做主,她那样对待赵嫤,赵文俊也从来没有说过半个不字。 如今,倒是说无情就无情。 当初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都成了笑话。 赵文俊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羞恼,很不耐烦地道:“你到底还有什么话说? 没有,我就写休书了。” 蒋晴柔顿了顿道:“我的嫁妆,应该还剩下一些吧。” 赵文俊以为她想要嫁妆带走,立刻道:“你的东西,你可以带走。 其他的东西,你也不要想了。 现在,淮安侯府什么情形,你比我清楚。 所以你也别指望我会帮你。” 蒋晴柔看着他冷漠无情的样子,摇了摇头,又笑了一声:“我的那些嫁妆,当初为了还赵嫤的银子,还有府衙的赋税,花出去多少你心里应该有数。 现在剩下的,也没有多少。 我也不打算带走,我只想拿着笔嫁妆,跟你做个生意。” 夫妻之间,没了情谊,只能做生意了。 看赵文俊这冷酷无情的样子,恐怕也只有拿剩下的嫁妆,才能打动他了。 第200回 你想死,也死不了 “你说吧。”赵文俊倒也没有直接拒绝。 “我只带几身衣裳和一些体己走。”蒋晴柔脸色灰白,声音也有气无力的:“其他的嫁妆什么,我纹丝不动全都留给你。 我只希望,你把秀儿留下。” “可以。”赵文俊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你也别急着答应。”蒋晴柔又接着道:“我所说的留下来,可不是像现在这样,找一间房子关着,不闻不问的。 你留下秀儿,就要好好照顾她,最起码要有两三个人伺候,每天给她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吃饱穿暖。 我也就这些要求了。” “我是秀儿的父亲,你觉得我连这都做不到?”赵文俊皱着眉头反问她。 “我以前倒是觉得,你或许能做到。”蒋晴柔面上露出嘲讽的笑:“如今,我可不这样觉得了。 你这么冷漠无情,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我所提的要求,你必须做到。 否则,我留下的那些嫁妆,虽然不多,但是我完全可以把那些东西拿出去,找一个靠得住的人家,把东西都给他们,请他们帮忙照顾秀儿。” “你放心吧。”赵文俊皱着眉头道:“秀儿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不会亏待她。” “赵文俊,你最好说到做到。”蒋晴柔抬起眼来,眼底一片通红:“你要是做不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行了。”赵文俊不想与她多说废话,抬手吩咐不远处的下人:“取笔墨来。” 那下人答应了一声,立刻去办了。 赵文俊又看着蒋晴柔道:“你也别坐着了,起来进屋子将你的东西收拾一下,衣服什么的,你可以全都带走。” 蒋晴柔的衣物,留着也不起什么作用。 “赵文俊,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大方?”蒋晴柔又哭又笑,不甘心又无奈。 赵文俊不再理会她,转身进了屋子。 陈嬷嬷上前,扶起了蒋晴柔。 两个人也往屋子里去了。 赵嫤看完好戏,这才转身,往前走去。 “姑娘,咱们回院子去吗?”惜时跟上去,笑着问。 “不回去。”赵嫤小脸上挂着惬意的笑:“我还没落井下石呢,这个时候不落井下,那我也太菩萨心肠了。” 才看了这么一场好戏,她可谓心情大好,不给蒋晴柔送送别,不免缺憾。 “那咱们在这里等她?”惜时几人也笑起来。 方才那一幕,真是太解气了,姑娘这么多年的怨气可算是报复到了蒋晴柔的身上。 她们每一个人都替姑娘开怀。 “到前头,秋千那里去。”赵嫤团扇轻挥。 她可不想站着干等蒋晴柔。 “那奴婢在道边替姑娘守着,只等蒋晴柔一来,就叫姑娘过来。”惜时自告奋勇地提出在路边等着蒋晴柔过来。 “也好。”赵嫤随口答应了。 赵嫤荡了一会儿秋千,就听惜时招呼她:“姑娘快来,人来了。” 赵嫤便下了秋千,带着一众人,往道边去了。 果然,蒋晴柔和陈嬷嬷背着行囊,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姑娘。”惜时小声问道:“蒋晴柔都这样了,陈嬷嬷怎么还跟着她?” “看情形,陈嬷嬷是打算和蒋晴柔一起离开。”聆风也跟着道。 赵嫤笑了笑,不曾言语。 蒋晴柔走上近前,瞧见赵嫤,眼中泛着仇视的光,死死的盯着她,倒是没有开口说话。 她有千言万语可以谩骂诅咒赵嫤,但想到赵如秀和赵秉和还留在这里,她又将那些话都忍下去了。 以后,她不在淮安侯府了,赵如秀再也没有人护着了。 只盼着赵嫤将所有的恨意都放在她身上,而不会去一个已经疯了的赵如秀计较。 蒋晴柔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盯了赵嫤片刻,便收回目光打算径直走过去。 “我是来给母亲……哦不,蒋氏送别的。”赵嫤面带笑意,缓走了两步,站在了蒋晴柔跟前。 蒋晴柔冷哼了一声:“你不如直接说落井下石,才更贴合实际。” “对啊,我就是来落井下石的。”赵嫤坦然承认了:“那么多年,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你我都是心知肚明。 我对你落井下石,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蒋晴柔笑了一声:“你现在报复回来了,你心里痛快了是吗? 可你也不想想,你报复我又有什么用? 虽然我活得痛苦,可我至少还活着,但你的亲娘呢,她永远不会活着听你喊她一声‘娘’了。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让你痛苦难捱,对我来说就是有用的。 你想求死,还想死在我的手里,你觉得我会为你,沾上一条性命在手中?”赵嫤笑起来:“蒋晴柔,你不免高看了你自己。 我娘是活不过来了,可你想死,也死不了。” 蒋晴柔冷笑了一声:“我现在就撞在这棵大树上而死,你又能奈我何?” 只要立了死志,就没有死不了的。 “你不会的。”赵嫤笃定地笑道:“毕竟,你不是孤身一人。 你还有一儿一女在这世上。 你要是死了,我就像你折磨我一样,折磨你的一双儿女。 你若是愿意,现在就撞吧。” 她说着,还往后退了一步,言笑晏晏地望着蒋晴柔。 “赵嫤,你卑鄙无耻!”蒋晴柔最怕听到的就是赵嫤拿一双儿女要挟她。 “你以为,今日被休了,一切就结束了?”赵嫤歪着脑袋,看着她羞愤无比的模样:“你错了,这才是你苦难的开始。 好好活着,否则,别怪我不顾与你那一双儿女之间的姊妹兄弟手足之情!” “你!”蒋晴柔气恼地喘息着,说不出话来。 她心中生出一股无力,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恐惧,赵嫤到底会对她做什么? 她真的情愿死,死了就解脱了。 可是,她要是死了,那一双儿女该怎么办? 一想到她的一双儿女要过赵嫤从前过的那样的日子,她的心都要碎了。 她怎么舍得? “大姑娘,我们夫人已经落魄到这种境地了,你别太过分了。”陈嬷嬷壮着胆子开口。 赵嫤抬眸看她,笑着道:“陈嬷嬷,我敬重你是个忠仆,可以网开一面让你留下,你不必跟着蒋晴柔去经历那些。” 陈嬷嬷跟着去,虽然不能阻止什么,但对于蒋晴柔来说,还算是能尽一份力。 自然是不让她去的好。 “大姑娘,你休想离间我和夫人,夫人是我伺候着长大的,我就算是死,也是向着夫人的,大姑娘死了这份心吧。”陈嬷嬷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嬷嬷……”蒋晴柔感动的热泪盈眶。 其实,方才赵嫤开口的时候,她心里也是有几分忐忑的。 她什么也没有了,只余下一个陈嬷嬷。 但赵嫤说愿意放过陈嬷嬷,陈嬷嬷选择安逸的生活,也无可厚非,连赵文俊都变得那么无情了,她怎么还能指望一个下人的忠心? 毕竟跟着她,还不知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不料,陈嬷嬷却坚定的选择了她。 在她的处境当中,这无异于雪中送炭,她又怎会不感动? “夫人。”陈嬷嬷也红了眼圈。 “陈嬷嬷误会了。”赵嫤笑言:“你以为,我让你留下来,是伺候我吗? 你对蒋晴柔这么忠心耿耿,我还怕你害我呢。 我让你留下来,也是替你们着想。 赵如秀疯疯癫癫的,跟前没个靠心的人照顾,估摸着是活不长久的,我留你下来,就是让你亲自去照顾赵如秀的。 不过,你们两个若是不同意,那便罢了。 我这个人,无论做人做事,向来都是不喜欢勉强别人的。” 蒋晴柔与陈嬷嬷闻言,顿时又惊又喜。 但不过须臾,蒋晴柔又警惕起来:“赵嫤,我不信你会这么好心,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第201回 奔腾热烈,驾轻熟就 赵嫤轻轻笑了一声:“蒋晴柔,也不免太高看自己了。 说你们母子三人是砧板上的鱼肉,一点也不夸张吧? 你觉得,你到了眼下这种地步,还需要我费什么心思?” “那你有本事,就弄死我。”蒋晴柔嗤笑了一声。 “不要激将我。”赵嫤微抬着小下巴,望着她:“你们若是不愿意,我不强求。” 除掉一个嬷嬷罢了,不算多费事。 她只是不想太过麻烦。 陈嬷嬷犹豫着看蒋晴柔。 如果能留下来照顾赵如秀,那自然是好。 她心里头是和蒋晴柔一样疼爱赵如秀的,看到赵如秀成了如今那样,倘若没个靠心的人照应,可能真的会如赵嫤所说的,活不了多久了吧? 但她再怎么也只是个做嬷嬷的,这些事情,她还是不敢拿主意的,最终要听蒋晴柔的吩咐。 不过,她也不挑剔,只要能效忠主子,跟着谁都是一样的。 “陈嬷嬷。”蒋晴柔顿了片刻道:“你留下来,照顾好秀儿。 我自己到外面去。” “夫人,您一个人能去哪儿啊……”陈嬷嬷又忍不住开始抹眼泪。 夫人的娘家没了,姐姐家也没了,买了个宅子还被赵文俊给卖了。 这会儿出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有手有脚,也长了嘴,你还怕我出去没饭吃,没地方住吗?”蒋晴柔摆摆手道:“你不要操心这么多,照顾好秀儿就行了。” 其实,她心里也一阵泛酸。 出去到底何去何从,她心里也没个底。 她寻思着,在外面找个缝缝补补或是洗洗涮涮的活计,应当是可以的。 大不了多吃些苦,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吗? 到了这种地步,她也没有什么尊严和脸面可言了。 “夫人……”陈嬷嬷泪流满面。 赵嫤可没什么兴致在这里看她们主仆情深,见状笑着道:“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蒋氏就快些走吧。” 蒋晴柔最后深深的看了陈嬷嬷一眼,没有再看赵嫤,加快步伐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嬷嬷以手掩面,哭得不能自已。 “陈嬷嬷的忠心,我真是佩服的很呢。”赵嫤笑了笑:“你要是再不去赵如秀那里,就别去了。” 她今儿个兴致好,倒是没有对陈嬷嬷做点什么的意思。 其实,她就是对陈嬷嬷下手,也没有什么心虚的。 毕竟,当年蒋晴柔那样对待她,那里头也没少了陈嬷嬷的各种挑唆和出主意。 蒋晴柔厌恶她,陈嬷嬷就用贬低她和惩罚她来讨好蒋晴柔,当初的一样一样,她可都历历在目。 不过如今她们主仆都分散开了,一个个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她倒也不急着处置了。 “奴婢这就去。”陈嬷嬷闻言,不敢多留,立刻背着她的行囊转身朝着赵如秀院子的方向跑了过去。 眼下,蒋晴柔不在了,赵如秀又疯疯癫癫的,她要是再不识趣些,恐怕真的要死在赵嫤手里。 赵嫤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时不曾言语。 “姑娘,您当真就这么将蒋晴柔放走了?”惜时忍不住开口。 赵嫤侧眸看了她一眼:“你觉得,你家姑娘是这么不记仇的?” “那姑娘接下来怎么办?”惜时笑起来:“奴婢也觉得,姑娘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可能会想着,蒋晴柔出了淮安侯府的大门,要是就跑远了,出了帝京城,避到别的地方去,那可怎么办?” “她不会的。”赵嫤胸有成竹:“蒋晴柔那人,就算是放得下赵如秀,也绝对放不下赵秉和。 只要赵秉和在,蒋晴柔就像是牵着线的风筝,放心吧,她跑不远。” 她说着轻抬莲步,缓缓往回走。 “姑娘,要不要派人去跟着她?”聆风跟上去问。 赵嫤思索了片刻道:“派两个人,远远的跟着她。 她若是找活计,便去与店家或是掌柜的说一声,就说是我的意思,不要让任何人收留她。” 她几十家铺子在手,几乎涉足了各行各业,每一家生意都是红红火火的,所以认识的人也极多。 不过,她很少自己去与那些人打交道,她手底下自然有人负责这件事。 但做生意的人嘛,总归是讲一些个脸面的,听说是她不让要的人,多半是会给她脸面的。 她就要叫蒋晴柔在帝京城内无法生存。 “是。”聆风笑着点头:“奴婢最乐意做这样的事了,可惜,奴婢要守着姑娘。” 赵嫤笑了笑,又道:“先让蒋晴柔四处碰壁几天,然后,再去告知城东的那群乞丐,就说蒋晴柔就是那日伺候他们的妇人。” “姑娘,这个好,这个好!”惜时听得连连拍手:“就要叫她以后在乞丐窝里活下去,才对得住姑娘从前所吃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 赵嫤含笑点了点头,不曾再多言。 * 隔日,夜半时分。 周彧翻窗,进了赵嫤的屋子。 他点了蜡烛,脱了外衫,熟门熟路的上了床。 赵嫤偎进他怀中,娇声问他:“你沐浴了?” “嗯。”周彧紧紧揽住她,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这么晚了还没睡着?” 隔着床幔,烛光朦胧,隐约能瞧清她莹白稠丽的小脸。 “这些日子,汤药里的安神草药停了,我自己也能睡着,就坚持没有加。”赵嫤解释道:“不过,靠自己睡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但方才已经要睡着了,要不是你来的话。” “是我不好。”周彧低笑了一声,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扰你好眠了。” “那你是不是得好好补偿补偿我?”赵嫤呵气如兰,细嫩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喉结。 周彧喉咙发紧,喉结克制不住的上下滚了滚,嗓音也哑了:“自然,不过,咱们要先说说话。” 他口中这样说的,手却也不老实起来。 赵嫤笑着扯他中衣衣带:“你想说什么?” 周彧不甘示弱,掀开她衣摆,大手探入:“你将蒋晴柔赶出家门了?可开怀?” 赵嫤身子微微颤了颤,嗓音也发颤:“自然开怀……” “还有一件叫你开怀的事。”周彧只是呼吸微重,低头厮磨着她唇瓣。 赵嫤仰着小脸回应他。 两人契合极了,奔腾热烈,驾轻熟就。 半晌,赵嫤才喘息着问他:“什么事……你还没说……” “雍王已经在预备检举定国公的各项事务了……”周彧说着话,猛地一个冲撞。 赵嫤毫无防备,喉间溢出吟哦,绵软的小手下意识抵住他胸膛。 周彧低笑着问她:“如何,可爽快?” 一语双关。 “爽快,自然爽快……”赵嫤嗓子带着颤音,推了他一下:“怎么不动了……” 周彧俯身,抱住她双肩,腰间一使力气,便带着她翻了个身——两人对调了位置:“你来。” 赵嫤靠在他怀中,披散的发丝落在周彧脸上,她扶着他结实的胸膛坐起身来。 周彧抬起大手,一把将她绸缎般光滑柔软的发丝握至肩后。 赵嫤仰起酡红地小脸,尽情动作起来。 周彧最是见不得她如此,眼尾殷红,腰间越发使力。 赵嫤看似主动,实则被动,大起大落皆在周彧的掌控之中。 几个回合下来,赵嫤受不住了,窝在他怀中香汗淋漓:“我乏了,没力气了……” “没力气你躺着。”周彧又与她换了位置。 两人云里雨里的,折腾到下半夜,周彧才肯消停。 赵嫤早在他抱着她沐浴时,便昏昏欲睡,就只差个小被子在怀中抱着。 待到床上,一挨到小被子,她便睡了过去。 周彧替她整理了发丝,又给她穿上中衣,瞧了她片刻,这才挨着她阖眸睡了。 第202回 径直对着赵嫤跪了下来 周彧一早神采奕奕去早朝了,赵嫤则一直睡到中午时分。 睡醒时,浑身酸疼,尤其小腹部酸涩的厉害。 赵嫤在心中骂了周彧一句“禽兽”,思量着还好他公务繁忙,并非每日都来。 否则,她这身子骨还不见得能遭得住他折腾。 “姑娘,您醒了吗?” 惜雨声音小小的,语气也小心翼翼的,生怕惊醒了她。 “嗯。”赵嫤应了一声:“有事?” 她每日都不会早起,若无事,婢女们不会来问的。 “雍王妃娘娘来了,说是有急事求见姑娘。”惜雨回道。 “什么时候来的?”赵嫤打了个哈欠,随意问了一句,挑开了床幔。 惜雨见她下床,连忙上前伺候,口中朝着外头招呼:“姑娘起了,快进来伺候。” 而后,她才回赵嫤的话:“回姑娘,那雍王妃来了得有将近两个时辰了,看神情,像是急得很。 可奴婢们说姑娘还未睡醒,她又说叫奴婢们不要打扰了姑娘,等姑娘睡醒了再说。” 惜时带着捧着各色东西的婢女,鱼贯而入。 一众人开始伺候赵嫤起身。 赵嫤听闻雍王妃等了她将近两个时辰,也未曾当回事,又打了个哈欠道:“早饭摆了么?” 雍王妃既然能等这么久,还关照婢女不能打扰她,那便说明雍王妃是有求于她。 之前,她都不买雍王妃的账。 更别说眼下,雍王妃还是个来求人的。 自然更不必急着去见。 “奴婢已经让人在摆了。”惜时回道:“摆在外间桌子上了。” “嗯。”赵嫤应了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脚。 这浑身又酸又疼的,就是不舒坦。 赵嫤穿戴洗漱妥当,到外间慢条斯理地用了早饭,才带着一众婢女往正厅去了。 “雍王妃娘娘,老夫人,大姑娘来了。” 正厅里,婢女进门禀报。 “快让她进来。”赵老夫人连忙起身吩咐。 她早就急坏了。 雍王妃娘娘登门,等了赵嫤这么久,赵嫤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可别连累了他们这些淮安侯府的人呐。 她原本想去叫赵嫤,可不料这雍王妃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死活就是不让她去,说是不要打扰赵嫤休息。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赵嫤什么身份? 雍王妃娘娘什么身份? 这事是不是反了? 在她心里,赵嫤去雍王府求见雍王妃娘娘,雍王妃娘娘不见她那是理所应当,说不准,赵嫤连在雍王府正厅里等雍王妃这么长时辰的资格都没有。 雍王妃怎么肯这么纡尊降贵的对待赵嫤的? 她是百思不得其解,又忐忑又高兴。 忐忑的是怕被连累,高兴的是雍王妃对赵嫤这么好,或许她也能沾光。 “见过雍王妃娘娘,祖母。”赵嫤进了正厅,稠丽的小脸上含着笑意,落落大方的朝着她们二人行礼。 “赵嫤,你怎么到现在才来?”赵老夫人迎上去,伸手去拉她:“你快来,雍王妃娘娘可是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快给娘娘赔罪。” 若是从前,她怎么也要呵斥赵嫤几句,既可以讨好雍王妃,还能拿出淮安侯府当家老祖母的威严。 但今日不同往时,她早也不敢那样对待赵嫤了。 就算是说这话,语气也都放得很适和缓,生怕赵嫤听了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 赵嫤躲开了赵老夫人的手,抬眸笑看着雍王妃。 她没有开口,雍王妃却站起身来,连连摆手:“老夫人言重了,我在这里等赵嫤,赵嫤又不知情。 俗话说,不知者不过,没有什么罪好赔的。” 她说着亲自上前,去扶着赵嫤:“你先来坐。” “昨日盘账,睡得晚。”赵嫤也不客气,便任由她扶着坐下了,底垂着鸦青长睫道:“今日便有些贪睡,也不知雍王妃娘娘来了。 婢女们并未唤我。” “不怪她们。”雍王妃这才坐下,满面堆笑地道:“是我不让她们打扰你休息。” 赵嫤看着她。 雍王妃一改寻常的高傲姿态,露出这般讨好的模样,大概是为了定国公府? 昨日,周彧倒是说了一句。 她听在耳中,后来两人有些激烈,她哪里还顾得上问? 再后来,累极了,她便睡着了。 等醒过来,周彧早都不知道走了多久了。 其中的详情,她还未来得及细问。 但光从周彧那句话的意思仔细想一想,她也能知道个大概。 雍王预备检举定国公? 也就是说,雍王打算在陛下面前揭发自己的老丈人? 啧,那雍王,看着和和气气的,总是一副好相与的样子,狠起来是真狠啊。 这是六亲不认? 但他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赵嫤。”雍王妃见她一直不说话,便开口道:“那日,太子妃也在这里,我没好意思说出来。 我今日登门,就是请你去我娘家赴宴的 此番,我还请了上回的那些宾客。” “今儿个什么宴会?”赵嫤望着她,漆黑的杏眸中满是不解。 雍王妃竟然急成了这样。 看样子,雍王是真的打算动手了。 雍王妃几乎没有什么犹豫:“我觉得,太子妃说的有道理,我是当众羞辱的你,自然该当众赔罪。 这是给你的赔罪宴。” “雍王妃娘娘,这可使不得。”赵老夫人在一旁闻言,吓得脸都白了:“您别开这样的玩笑了,赵嫤她可受不起啊!” “老夫人有所不知,她受得起的。”雍王妃心中烦躁,朝着她道:“我与赵嫤有些话要说,老夫人先下去吧。” 赵老夫人自然不敢反驳她,赶忙应了一声,立刻起身去了。 “赵嫤。”雍王妃这才接着开口:“此番,我是真心实意的想给你赔罪,你能不能答应我去赴宴?” 她满面希翼地望着赵嫤。 赵嫤能看出她眼里藏着的焦灼。 她含笑摇了摇头:“雍王妃娘娘的心意,我心领了。 特意办个赔罪宴,大可不必。 娘娘也知道,我这人声名狼藉,要真是办了这宴会,满帝京的唾沫星子非得淹死我不可。” 她很明确地拒绝了。 她不在意名声,但也不代表她愿意引得众人瞩目。 虽然,让雍王妃赔罪这种事情,会让她成为整个帝京城的焦点,也会让诸多的各大家的夫人、姑娘对她刮目相看。 但她还是没有丝毫的兴致。 她志不在此。 雍王妃一时不曾言语。 赵嫤也不着急,盘算着等会儿是去瞧首饰呢,还是去戏园子逛一逛。 “你们都先下去吧。”雍王妃忽然开口吩咐。 赵嫤侧眸看她。 雍王妃又朝着她道:“赵嫤,能不能让你这些婢女也都先下去? 我有一桩事,只能单独与你说。” 赵嫤朝着惜时等人抬了抬下巴。 惜时、惜雨便带着人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赵嫤见雍王妃望着聆风,含笑解释道:“雍王妃娘娘,这婢女是我心腹的婢女。 娘娘也知道,我从小过的不是太好,所以总觉得有人会害我。 这婢女一向是寸步不离守着我的,娘娘可以当她不存在。 娘娘所说的话,她不会泄露分毫的。”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将自己置入危险之中。 就算这里只有雍王妃一个人,她也不愿意让自己担丝毫的风险。 她就是这么惜命。 雍王妃点了点头,咬咬牙站起身来,走到赵嫤跟前。 赵嫤抬眼看她,聆风也瞪大眼睛,手扶在腰间藏着的匕首上,警惕起来。 谁知,雍王妃一提裙摆,竟然“噗通”一声,径直对着赵嫤跪了下来。 “雍王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赵嫤垂眸望着她,并未伸手去扶她。 第203回 跪求 “赵嫤,我真的知道错了。”雍王妃跪在地上,眼泪顺着他的双颊流了下来:“我求你原谅我,我求你了,我真的求你……” 她面上,有屈辱,也有不甘,又含着几分可怜,神色很是复杂。 “之前的事情,我都已经与雍王妃娘娘说过了。”赵嫤黛眉轻皱:“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过去就过去了。” 过是过不去的。 她这人最是记仇。 叫她帮雍王妃,是绝不可能的。 但雍王妃只要不再招惹她,她也不会去追究从前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雍王妃痛哭流涕:“可是我想和赵嫤你好,你能不能和我做朋友?” “雍王妃娘娘的话,我听不懂。”赵嫤不解地望她。 “雍王殿下要处置定国公府,处置我全家,赵嫤我求你了,你帮帮我……”雍王妃的眼泪流得更快了。 赵嫤偏头望着她:“定国公府是雍王妃娘娘的母家,也是雍王殿下麾下的一大助益,雍王妃娘娘说的这是什么? 雍王殿下怎么可能会对定国公府动手?” 她心中明了,这一定是周彧的功劳。 若非逼不得已,雍王应当不会对定国公府起这样的心思。 “现在,父亲所做的很多事情都已经败露了,也许很快就会被人捅到陛下跟前……”雍王妃抬手擦眼泪,那眼泪却越擦越多:“殿下说,检举定国公府的功劳,与其让太子那边的人得了,还不如由他出手。 至少,他还能落个大一灭亲的贤名。” “既然如此,那娘娘便该去替自己的母家奔走才是,到我跟前来跪拜,又有何用?”赵嫤黛眉轻挑,淡淡望着她。 她就说,雍王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原是被逼到了绝路,只能如此。 不过,雍王也是个聪明的,竟能将绝路变成功劳。 但这雍王,也着实可怕。 罗静芝再怎么说,也是雍王的结发妻子,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竟然还能对他的家人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足以见得,这雍王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晚些时候,她得提醒提醒周彧,在朝堂上行走,一定要对雍王多一份戒备。 虽然,周彧不见得不知道戒备雍王。 但她说,是她的事。 她身为周彧的外室,自然该时时刻刻拿出外室该有的样子来,这样才能叫周彧放心,合作也才能稳固嘛。 “赵嫤,你别瞒我了……”雍王妃哭了一会儿,总算收了些泪意,红着眼眶,抬头望着她:“那日,在宴席之上,小王爷站出来替你说话,便已经彰显了你们二人的关系不寻常。 赵嫤,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帮我保住我的家人好不好……” 赵嫤皱眉望着她:“雍王妃娘娘起来吧,您真的求错人了!” 她说着示意聆风:“扶娘娘起来。” 聆风上前,单手托在雍王妃手肘处。 “赵嫤,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雍王妃试图反抗聆风的力量。 可聆风是什么身手? 不过轻轻一提,雍王妃不站也得站起来。 她只能站在赵嫤跟前。 “娘娘您真的误会了,我之前便说过,那只小王爷站出来,不过是不想看到一个无辜被冤屈。”赵嫤眉眼含起几许笑意:“但话说回来,就算我与小王爷之间有什么,雍王妃娘娘所求之事也是不成的。 这帝京城里,从陛下到平头百姓,又有谁不知小王爷淡漠无情,向来秉公执事。 他那样的人,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不,不。”雍王妃疯狂的摇头:“他已经为你破例了,你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赵嫤皱眉:“雍王妃娘娘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但我爱莫能助。 娘娘还是快去看看,有没有旁的人可以帮你吧。 聆风,替我送客。” 说了半晌,这雍王妃就是油盐不进,她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不,赵嫤,你听我说……”雍王妃猛地拔高了声音:“只要你肯帮我,我愿意给你我能给出的一切……赵嫤,求你了……” 她不能失去定国公府。 不只是因为,那些都是她的家人。 那也都是她在雍王府立足的本钱啊。 若是没了母家,这雍王妃的位置,她恐怕也坐不了多久了。 一旦从雍王妃这个位置上下来了,那她恐怕连活也活不下去了。 从前,她所瞧不起的所鄙夷的那些人,还不都要爬到她的头上来? 她只是想想,都觉得十分可怕。 “抱歉,雍王妃娘娘,我真的爱莫能助。”赵嫤摇了摇头,起身往外走。 她又不缺什么。 雍王妃落得如此下场,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当初,雍王妃嚣张的时候,若是能想着或许还会有如今的光景,就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境地了。 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哦,忘了,她赵嫤也从来没有什么同情心。 “赵嫤,赵嫤……”雍王妃跟着往外跑:“你站住……” 她绝望又无奈。 如果就这样回去,无功而返,或许今日,雍王就会去陛下跟前,揭破定国公府之前所做的那些事。 聆风拦住了她:“雍王妃娘娘,请吧。” 雍王妃知道这婢女手里的本事,看了她一眼,失魂落魄的往外去了。 赵嫤也跟着出了正厅的门,沿着游廊,往一侧走去。 “姑娘。”惜时回头看了看:“雍王妃走了。” “嗯。”赵嫤应了一声,没有回头:“回院子去,换一身轻便的衣裳,到集市上去转转。” 在屋子里闷着,也无所事事,便去逛一逛吧。 她心里盘算着,下午看看西园有没有什么好戏,留在那处看两场。 “赵嫤!” 赵老夫人自一旁追了过来。 “祖母怎么从那里过来?”赵嫤看了看,那方向是赵文俊书房的方向。 “我从你父亲那里来。”赵老夫人道:“我听说你将雍王妃娘娘给气走了?” “祖母这话说的,我能有这本事啊?”赵嫤弯眸笑起来:“我气雍王妃,她能不怒? 能这么轻飘飘的还放我出来?” “可是,雍王妃今日确实不寻常。”赵老夫人犹豫了一下道:“其实,你和离回来也很久了。 若是能与雍王妃交好,以后说不准还能说个好人家。” 更能对淮安侯府有好处。 赵嫤笑了一声:“祖母说笑了。 我倒是想与雍王妃娘娘交好呢。 可雍王妃说,雍王殿下要处置定国公府,叫我帮忙解决此事。 祖母以为,您的孙女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含笑望着赵老夫人。 这老太婆,话说的这么漂亮,好像多替她考虑似的。 其实,老太婆心里打什么算盘,她一清二楚。 不就是想让她攀上雍王府,以后对整个淮安侯府都有利吗? “雍王妃是求你办此事?”赵老夫人回头瞧了瞧,一脸的不可思议。 雍王妃莫非是叫自己家人的安危逼的疯了不成? 但凡是个人都知道,赵嫤不学无术,纨绔不化,她能有什么本事去阻止雍王办事儿? “祖母也觉得不敢置信是不是?”赵嫤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我更想不通,真不知道雍王妃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祖母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院子去了。” 她说着也不等赵老夫人回答,便转身去了。 赵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这赵嫤,与她以前所认识的,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聆风追上了赵嫤:“姑娘,奴婢送雍王妃到大门口时,正遇见太子妃前来。” “人在何处?”赵嫤黛眉皱起,回头望了望。 “太子妃没有跟着奴婢前来。”聆风也皱着眉头:“她是来找雍王妃的。” 第204回 这是明晃晃的阳谋 “太子妃特意到我这里来找雍王妃?”赵嫤黛眉皱得更紧。 “看情形是。”聆风点头,又问她:“姑娘,要不要奴婢跟上去听一听,看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不用管。”赵嫤摇摇头。 左右与她无关,她也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思。 * “弟妹,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没想到一来这里,就遇到你出来了。”太子妃面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意,说话间明艳温柔,是她一贯的模样。 雍王妃哭的双目红肿,面色一片苍白。 她才被赵嫤拒绝了,拯救定国公府毫无头绪,好像也看不到什么希望。 她哪有兴致与太子妃打机锋? 看着太子妃言笑晏晏的模样,她心中一阵心烦:“赵嫤没有答应帮助我,也没有承认和小王爷之间有什么关系。 你想看笑话,直接笑好了,不必多言。” 她说着便要越过太子妃,上自己的马车去。 赵嫤这里没了希望,她得尽快冷静下来,想想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她一息也不想在太子妃身上浪费时间。 “我来就是为了帮助弟妹,怎么弟妹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太子妃转过身跟了上去。 雍王妃不理会她,径直踩着小杌子上马车。 “我说的都是真的,弟妹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太子妃并不介意她的态度,只是跟上去继续开口。 雍王妃站在马车上,回眸看她,脸上的嘲讽丝毫不加遮掩:“瞿芙兰,你我二人是什么样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 我落难了,你自然拍手称快。 又有哪里有帮助我的道理? 我只是心中焦急,又不是傻了。 你莫要再戏耍于我,我也没空陪你玩。” 她说着便撩开马车的帘子,打算进去。 “你左右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为何不听我一说呢?”太子妃依然很是温和:“听我说话,不过耽误了你片刻,你又没有什么损失,你说是不是。” “那我也懒得听。”雍王妃不客气的回了一句。 她本就是个清高自负之人,如今到了这种地步,更是不信太子妃会帮她,本性也就露出来了。 这会儿,她不想理会任何人。 “我能站在你面前,与你说这话,那么雍王殿下要做的事,东宫是已经一清二楚了。”太子妃也不管她是什么态度,便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太子殿下没有抢先一步,到父皇跟前去说出定国公府那些事,并非是手里没有定国公府所做恶事的证据,而是想给弟妹你一个机会啊。” “你什么意思?”马车窗口处,雍王妃脸上的神色终于起了变化。 “现在,弟妹愿意与我一叙了吗?”太子妃没有回答她,而是笑着问了一句。 雍王妃沉默了片刻,垂下眸子:“你上来吧。” 太子妃笑着,由婢女们扶着上了马车。 “弟妹这马车上,连茶都没有?”她坐下之后,笑着打量了一眼马车内。 “我如今落到什么地步了?太子妃娘娘以为,我还有心思弄那些东西?”雍王妃很不客气:“太子妃娘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太子妃姿态惬意地靠在马车壁上,缓缓开口:“我告诉你一样事,虽然不能保住定国公府里如今的荣华富贵,但保你那些家人的性命,还是足够的。” “你想说什么?”雍王妃目中露出警惕。 她打心底里不信,太子妃会有这么好心。 “当然,弟妹去做这件事情,对我们东宫也是有好处的。”太子妃笑道:“你不必有所疑虑。” 雍王妃不曾言语。 太子妃压低了声音:“赵嫤的母亲当初入过宫,这事你知晓吧?” “什么?”雍王妃皱起眉头,眸底起了几分疑惑:“赵嫤的母亲?” 难道说,赵嫤是公主之尊? “看来,你并不知晓当年之事。”太子妃接着道:“我告诉你也无妨。 当年父皇还不曾荣登大宝之时,便遇见过还是姑娘的赵嫤的母亲盛雪。 那时父皇式微,只能娶如今的母后为妻,借助母后的势力,慢慢的走上了巅峰。 后来,父皇想寻回盛雪,才发现她早已嫁为人妻,还生下了一双儿女。 这一双儿女就是赵嫤与她的弟弟。” “你是说。”雍王妃惊疑不定:“盛雪在生下一双儿女之后,还被父皇接进了宫中? 那她如今,在何处?” “她早已自缢而亡了。”太子妃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还是带着笑意的:“所以,盛雪是父皇心中放不下的牵挂。 当初,盛雪死了,父皇悲痛欲绝,几欲追随而去。 这么多年,父皇虽然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可对盛雪却是永远无法忘怀。 所以,这些年,父皇的后宫之中除了各家送进去的姑娘,余下几位自己纳的嫔妃,或多或少,模样都是与盛雪有几分相似的。 但是,外人再像,又如何能比得上亲母女呢? 弟妹,你说是不是?” 雍王妃坐在那处,一时不曾反应过来。 太子妃也不着急,便面含笑意的望着她。 过了片刻,雍王妃终于明白过来:“你是说,赵嫤与她母亲生的很相似。 让我去父皇跟前说,或是直接将她献给父皇?” “弟妹还是聪慧的。”太子妃笑着说了一句。 雍王妃也笑起来:“瞿芙兰,我之前就说了,我只是焦急,不是傻。 有这么能邀功的好事,你们东宫不去做,还巴巴的来让给我,你不会真以为我傻吧?” 太子妃面上笑意不变,径直道:“我也不妨与你明说,赵嫤如今与小王爷之间牵扯上了关系。 小王爷,谁能得罪得起?” “但赵嫤并不承认有此事。”雍王妃回道。 “她承不承认,只要有这个苗头,我们东宫不可能去冒得罪小王爷的风险。”太子妃理所当然地道。 雍王妃听了这话,有些明白过来:“所以,你们让我去揭破这件事? 其实,陛下心里到底属意谁荣登大统,如今也没个定数。 你为何不借机拉拢赵嫤,如果有了小王爷的支持,东宫的位置一定会岿然不动的。” 虽然太子妃给出了理由,但这不合理。 “你我都见过赵嫤数次。”太子妃不厌其烦的解释:“你觉得,像赵嫤那样的人,会为人所用吗?” 雍王妃思索了片刻之后沉默了。 她今日都跪着那样苦苦哀求了,若是换个人,恐怕早就受宠若惊。 就算是不能答应,也一定会诚惶诚恐。 可赵嫤呢,她脸上就是一直挂着笑意的,受了她的跪,脸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赵嫤好像永远是那个样子,稠丽的小脸上,总有几分笑意。 对谁都是一样的。 没有变过。 看着好接近,其实,跟任何人都是疏离的。 她今日说愿意给赵嫤她能拿出的一切。 赵嫤却丝毫不为所动。 赵嫤会为人所用吗? 很显然,不可能。 “弟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太子妃眼底含着笑意,看着她:“一个不能为我们所用的棋子,留着或许是个变数。 但是,我们亲自去揭破,又担了得罪小王爷的风险。 我思来想去的,这么好的机会,只能让给弟妹你了。” 她坦荡的望着雍王妃,没有丝毫的心虚,仿佛真的是打心底里为她好。 雍王妃望着她,吐出两个字:“阳谋。” 这是明晃晃的阳谋。 东宫算定了她会为了救自己的父母家人,不择手段。 所以,将这消息送给了她。 她想救家人,就必须得罪小王爷。 可得罪了小王爷,她家人还能活得长久吗? “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事情,弟妹自己盘算吧。”太子妃起身朝着外头吩咐:“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 太子妃下了马车之后,马车又再次行驶起来。 雍王妃望着那飘摇不定的马车帘子,光线忽明忽暗之中,她陷入了沉思。 第205回 周彧定夺的 金銮殿上,雍王周起正一脸痛心疾首的陈词,说得正是雍王妃的父亲与兄长,这些年以来所做的诸多恶事。 定国公罗海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与长子罗士信跪在殿前,口口声声说着雍王是栽赃陷害。 乾元帝脸色看不出喜怒,隔着十二根冕琉,冷冷地望着他们。 周彧等一众大臣,分立两侧,一时并无其他人出言。 “父皇。”雍王周起再次拱手:“儿臣所说定国公府所做的诸般恶事,皆有人证物证。 可供父皇随时查证。” “陛下!”定国公罗海一个头深深的磕了下去:“臣效忠陛下多年,不敢居功,但也是兢兢业业,从不敢有丝毫疏忽。 雍王殿下所言,的确非臣所为。” “雍王可是说了,他有证据。”乾元帝终于缓缓开了口:“罗爱卿怎么说?” “雍王殿下与臣乃是翁婿,他平时与臣私交甚密,想要栽赃陷害臣,亦不是什么难事。”定国公低着头道:“臣虽在朝中多年,却也不妄想陛下能够信的过臣,只盼陛下给臣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他虽然表面看着还冷静,实则几乎已经魂飞魄散,且心中愤怒不已。 他这么多年,汲汲营营的,为得是什么? 不都是为雍王图谋吗? 他做梦也没想到,到金銮殿上来告发他的人竟然是雍王!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那么呕心沥血的帮他! 雍王就是一只典型的白眼狼。 “雍王都有什么证据?”乾元帝看向雍王。 “父皇。”周起不慌不忙地拱手:“方才儿臣所陈述的,结党营私、纵容儿子强抢民女,指使族人在罗家老宅之地侵占良田,致使朝廷多出许多流民,这一些,儿臣都有人证。 至于收受贿赂这一项,儿臣想,定国公家中的财宝,应当可以当做物证。 父皇若是不信,眼下便可查证。” “陛下。”定国公一咬牙,抬起头来:“臣承认,雍王殿下所言,句句都属实。” 乾元帝脸色便有些变了:“这么说,这些事情都属实?” 周彧冷眼旁观,对于定国公忽然承认罪行,并不觉得意外。 雍王既然生了这份心思,自然做了充足的准备。 定国公就算是想抵赖也抵赖不得。 倒不如承认了,直接破釜沉舟,让雍王也跟着下水。 “是。”定国公点头:“但臣做这一切,并非臣的本意,而是有人指使臣为之。” 他说着扭头看了一眼雍王。 雍王只当是没有瞧见他的眼神。 “哦?”乾元帝挑眉:“你做一下这些大逆不道之事,竟还是有苦衷的?” “陛下也知,臣是雍王殿下的岳丈。”定国公道:“臣做这一切,还能是为了谁? 都只不过是效劳雍王殿下罢了。 雍王殿下野心勃勃,一直想取太子殿下而代之。 但陛下百年之后,继承大统。 但太子殿下并无什么错处,雍王殿下便一直盘算着陛下的江山。 倘若,陛下百年之后,按照祖制,将皇位传给太子殿下。 雍王殿下便预备谋反,这才是臣预备这些东西的初衷啊。 臣所预备的所有东西,都是与雍王殿下商量过,才办下的。 陛下若是不信,臣的长子可以作证。” 太子也在一旁,只看着他们翁婿二人辩驳,并未开口。 心中却有些窃喜,此番,雍王势力内讧,最大的得益者其实就是他。 “笑话。”雍王冷笑:“哪有亲父子互相作证的?” 他说着再次拱手:“父皇,而且最是敬重太子兄长,也早就做好了以后辅佐兄长的准备,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反叛之心? 定国公野心勃勃,预备了这些东西,其实就是想谋反。 定国公此人老谋深算,早在预谋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已经替自己想好了退路。 一旦事发,他便会将这些事都推到儿臣的头上。 儿臣是什么样的为人,父皇清楚。 儿臣还请父皇明察。” “定国公还有没有其他什么证据?”乾元帝徐徐问了一句。 定国公想了想道:“臣家中之人皆可证明,雍王殿下与臣来往甚密,臣真的都是依照雍王殿下的意思办的。 陛下想想,臣一把年纪了,一共也活不了几年了,又怎会有那样的野心?” 雍王嗤笑了一声:“你活不了几年,你总归还有儿子,还有孙子。 你难道不是为他们考虑吗?” “雍王殿下,你这般的狼心狗肺,今日就算是我们父子替你担下罪名,日后你也走不长远!”定国公愤怒已极,自地上跳起来伸手指着他。 而他的长子罗士信面色灰败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没有开口辩驳的意思。 他知道,他们平日对雍王并没有丝毫的设防,所以,在办那些事的时候,也没有留下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雍王指使的。 金銮殿上,陛下跟前,说这样的事情,拿不出证据就等于没说。 所以,他很干脆的没有开口。 虽然陛下还没有说出定局,但其实已经是大局已定了。 毕竟,他们父子所做下的事,都有证据,等同于摆在陛下跟前了。 而说雍王野心勃勃,只不过是父亲凭嘴皮子说出来的。 陛下就算是信,也不会点头承认。 所以,定国公府完了。 他们连垂死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请父皇定夺。”雍王压根不理定国公,只朝乾元帝拱手。 “罗爱卿,有理不在声高,你且先冷静些。”乾元帝有些阴郁的目光,落在定国公身上。 “是。”定国公浑身一颤,再次跪了下来。 他忍不住老泪纵横。 都怪他,识人不清,竟然想辅佐周起这个白眼狼。 要是当初选的是旁人,就不会有今日了。 他心中后悔无比,难言的复杂情绪,一时不足为外人道。 “元晟。”乾元帝的目光投向周彧,眼神便带了几分笑意:“此事,你怎么看?” 朝中六部,大部分都向着周彧。 不是周彧与他们结党营私,而是这些人都信服周彧。 即使他贵为帝王,在处置这些事情的时候,也要问过周彧,才能叫众臣心服口服。 他心中有不忿,只不过,现在不是解决周彧的时候,再有一个,也没到最好的时机。 “陛下。”周彧出列,走到雍王身侧,拱手行礼:“既然雍王殿下有人证物证,此时自然带细细查明。 若情况属实,按照规矩行事便是。” “众卿都这么认为?”乾元帝扫视了一眼大殿内的文武百官。 他心中清楚,周彧所说十分公允,也没有什么私心。 但他就是听着不顺耳,想能有人站出来补充一两句,又或者提出不同的建议。 可惜,并没有。 他冕琉后的脸色,便有了几分难看。 “可还有人有话说?”他再次问了一句。 “臣无异议。” 有大臣站出来行礼,说了一句。 其余一众大臣都附和:“臣等毫无异议,请陛下定夺。” 乾元帝望着他们,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那就按照元晟的意思办。” 请他定夺? 这难道不是周彧定夺的吗? 他看了一眼跪在众臣当中的晋阳王,晋阳王父子,当真是好啊! “下朝!” 他无心多留,起身一甩袖子,便要朝着后头去。 “陛下请留步!”周彧却忽然开口。 “元晟还有事?”乾元帝转过脸,面上的阴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陛下。”周彧再次行礼:“臣以为,雍王殿下大义灭亲,此举值得褒奖。” 他望着上首,目不斜视。 他身旁,雍王几乎咬碎了一口牙:“父皇,定国公乃是我的岳丈,他犯下这么多的罪过,而儿臣到如今才得知,这本就是儿臣的错,儿臣不敢居功。” 他原本,确实有邀功的心思。 可后来转念一想,要父皇觉得他有功,这才是真的有功。 倘若自己强要,不免叫父皇觉得他心狠手辣,拿自己的岳丈来邀功。 所以,他便吩咐自己手下的那批臣子不要在早朝上提起此事。 可不料,周彧却主动提起了。 这周彧,分明就是故意的! 之前,他还想过拉拢周彧,如今看来,这恐怕是不成的了。 为何周彧不仅没有被他拉拢的意思,甚至还有点针对他? 乾元帝看了一眼雍王,面上的笑意收了:“雍王说的不错,他跟前的人,犯下此等罪行,他竟到如今才察觉。 检举到朕跟前,也是天经地义,不必嘉奖。 退朝。” 百官行礼。 自然有侍卫上前来,拖走了定国公父子。 周彧深深望了一眼雍王,转身往外行。 此番,他本算计了由太子揭破定国公所行之事,也没有料到雍王如此之狠,这便舍弃了定国公府,反而还在最后利用了定国公府一把,着实厉害,也着实心狠。 第206回 与父皇心爱的女子有七八分相似 雍王妃等待宫门之外拐角处,眼瞧着众臣从宫门处出来,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轿子,却未见自家的父亲与兄长出来。 她心中焦灼,瞧见雍王出来了,赶忙走了出去:“殿下。” 雍王因为方才在朝堂之上,周彧最后对乾元帝所提的那一句,心中懊恼,这一下,父皇恐怕真觉得他是个有心机又野心勃勃的人。 他隐藏了多久,才藏住了这些东西? 却叫周彧一句话就揭破了。 父皇虽然暂时没有表现出什么,可这种子已经埋下去了,天长日久的下去,父皇不免起疑心。 真是一件棘手的事。 他正思量间,听闻罗静芝的声音,他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抬腿上马车。 罗静芝因为忧心自己娘家的事,这几只应当都没有休息好,脸色看着很是不好看,一脸的慌乱,身上的衣裳也皱皱褶褶的,看着就没有一点王妃的端庄模样。 叫他很是厌烦。 “殿下,您别走!”雍王妃跑上去,拉住他的手臂:“我父亲和兄长呢?他们怎么没有出来?” “起开。”雍王一把推开她,上马车去了。 “殿下!”雍王妃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 她想过,娘家出了事,她以后或许会在雍王府寸步难行。 可她没想到,雍王这么快对她不管不顾了。 雍王上了马车,心里盘算着定国公府这些事应当是无可更改了,雍王妃的位置,也该换换人了。 雍王妃无助的站在宫门口,看着雍王的马车逐渐走远。 周彧缓缓自宫门处行了出来。 “小王爷!”雍王妃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扑上去跪了下来:“小王爷,求求您告知,我父兄怎么样了?” 她知道以周彧的人品,不会不告诉她真相的。 “雍王殿下检举了你父亲这些年的恶劣行径。”周彧往边上闪了闪,面色淡淡:“你父兄如今已经被拿下了,等一会儿,应当会被送进大狱。” 雍王妃脸色瞬间一片煞白,她真的没想到,雍王竟然这样狠,当真这么快便告到陛下跟前了。 父兄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雍王? 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几乎软倒在地上。 周彧从边上绕开,策马而去。 雍王妃跪了许久。 “娘娘,您不能这样。”贴身的大婢女秋月实在心疼她,跪在她身旁劝她:“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娘娘若是气大,伤了自己的身子,那才不值得。” 秋雨也跟着劝道:“娘娘应当振作起来,再想想别的法子。” 雍王妃回过神来,眼珠子转了转,眼睛忽然亮了:“别的法子,对,我还有法子!” 她猛然站起身,却因为跪的太久了,脑中一片眩晕,身子控制不住的晃了晃。 “娘娘!” 两个婢女大惊,连忙左右扶着她。 雍王妃站着缓了片刻,便推开了她们:“我进宫去,我要见父皇。” 还有赵嫤,赵嫤如今是她的救命稻草。 雍王已经弃她而去,她最终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既然如此,不如一家人在一起,哪怕是被流放到边关苦寒之地,也比死了要好很多。 她身上一下好像又有了力气。 她提着裙摆,跨入了宫门。 几个禁军犹豫着要不要拦她。 “本宫去给皇后娘娘起请安。”她挺直了脊背,端出了王妃娘娘的姿态。 几位禁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瞧见方才在门口,雍王妃娘娘失魂落魄的跪了小王爷。 而作为皇帝的儿媳妇,雍王妃确实是有资格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几位禁军互相对视了一眼,也就放行了。 雍王妃带着两个婢女,快步向前。 乾元帝正在文德殿吃茶,今日早朝之事,他心中很不畅快,也没有批阅奏折的心思。 “陛下。” 大内监进忠在门口轻声开口,小心翼翼。 雍王妃抬头,看着那两扇紧闭的门,以及弓着身子的进忠。 “何事?”乾元帝的声音传了出来。 雍王妃的眼睛亮了。 “雍王妃娘娘求见……”进忠看了一眼雍王妃,有些紧张。 他握了握手袖中沉甸甸的荷包,里头全是金锭子,富贵险中求,雍王妃只求他通报一声,为了这笔金子,他也算是豁出去了。 “不见!” 里头,乾元帝的语气一下变了。 定国公父子才被抓了,雍王妃便来求见,谁还能猜不到她是做什么来的? 自然是替自家父亲与兄长求情。 进忠吓得缩了缩脖子,回头看雍王妃,一脸的爱莫能助。 实则,他心中暗暗窃喜。 如此,这一包金锭子就到手了,真是轻松。 “定国公父子,作恶多端,意图谋反,罪无可赦!” 乾元帝心中似乎积攒了许多愤怒,声音又再次传了出来:“雍王妃还想要求情?先想想自己的位置和项上人头还能不能保住! 有这样的父亲和兄长,雍王妃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话,已经是极重的话了。 可见,乾元帝此刻确实正在气头上。 进忠连忙朝雍王妃摆手,示意她退下。 陛下已经怒了,这会儿雍王妃若是再求见,一怒之下被斩了,也是寻常事。 他们这位陛下,可不是什么胸怀开阔的主。 “父皇!” 雍王妃却高声喊了一句,甚至站起身来。 进忠吓得几乎跳起来,连忙跑下去,要捂她的嘴,却哪里来得及? “父皇,儿媳来此地,求见父皇,并不是想为父兄求情。”雍王妃继续高声道:“儿媳是有一件要紧的事,要立刻向父皇禀报,请父皇放儿媳进去。 儿媳所带来的消息,绝不会叫父皇失望。” “你你你!”进忠脸都吓白了,上前去拖着她:“雍王妃娘娘,您快随奴才出来吧!” 雍王妃不怕死,他可还想活下去啊,雍王妃这不是害人吗? 他现在恨不得把那一盒包的金锭子摔在雍王妃脸上。 钱财虽然可贵,可哪里比得上小命重要? 要是命都没了,他还要个屁的金子! 他几乎拼尽了力气,要拖走雍王妃。 但此事关系到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雍王妃也豁出去了,拼命挣扎,拼命大叫:“父皇,您要是不出来见我,您一定会后悔的! 我有关于您所爱的那个女子的消息……” 她没有将赵嫤说出来。 这是她最后的筹码了。 她话音落下后,便死死的盯着那两扇门,期待着乾元帝能打开门,问一问她到底是什么消息。 可她都已经挣扎着被进忠拖到大门处了,眼看着就要被丢出去,那两扇门却还完全没有打开的意思。 她眼中都是绝望,面如死灰,该死的瞿芙兰,竟然骗她! 就在她以为没有希望了的时候,那两扇门忽然打开了。 乾元帝身着常服,脸色有几丝不虞,冷冷吩咐了一句:“松开她。” “陛下……”进忠一个激灵,忙松开了雍王妃。 “父皇。”雍王妃眼中再次有了光泽,朝着乾元帝走过去。 “你所说的消息,若是无用,斩立决。”乾元帝眼神冰冰冷冷,看了她片刻,转身进了文德殿。 雍王妃赶忙跟了进去。 进忠上前,关上了门,拼命的拍自己的胸口,让自己的心跳平息下来。 呼……果真是富贵险中求,还好求到了。 “父皇。”雍王妃进门便跪下了。 乾元帝在书案前坐下,抬眼打量她:“你方才说什么,从实说来。” 他手握着书案边缘,手背处青筋显露,可见他内心并不像外表这么平静。 “父皇,儿媳识得一女子,与父皇心爱的女子容貌有七八分相似。”雍王妃低下头,忍住心头的惊惧,鼓足了勇气道:“儿媳想以这个女子,换父皇留儿媳娘家所有人性命。” “你此言当真?”乾元帝抬眸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第207回 我有急事要见小王爷 “若有假,儿媳愿意但凭父皇处置。”雍王妃立刻回道。 “人在何处?”乾元帝语气不变,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坐直了。 雍王妃瞧他看着似乎有几分急切的模样,心中松了口气,她赌对了。 瞿芙兰那个贱人总算没有骗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父皇,儿媳知道,我父兄所犯之罪,罪无可恕,是要抄家灭门的。 儿媳也不想多加辩驳,也没有其他的奢求。 就只想拿这女子,换父皇饶了他们的命,父皇以为如何?” 前乾元帝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朝堂之事,是这么简单的?” “若儿媳的家人全都不在人世了,那儿媳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雍王妃低着头道:“儿媳愿意追随他们而去。 只是,那美人,父皇此生也休想得见。” 她已经豁出命去了。 她不想让家人死。 她本也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这会儿,横竖也没有旁的法子了,只能以命一试。 乾元帝沉寂了片刻,面色越发的阴翳:“雍王妃,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拿此事来要挟朕?” 雍王妃将抑制不住颤抖的双手藏进了袖子中,她几乎快要瘫软了,却还强制撑着。 “父皇若是见了那女子,绝对会感激儿媳妇。” 既然确实有这么回事,那她不妨胆大一些。 她心里又有了一些盘算。 要是这一回,能从乾元帝跟前活着回去,她就去周彧跟前,将话说清楚。 “倘若并非你所说的那样,朕就要了你全家乃至九族的命。”乾元帝眸底的阴郁到了极致。 他身为九五至尊,一国之君,何曾有人敢如此要挟他? 那女子他要。 但雍王妃所求,也休想得逞。 “父皇可是愿意放过儿媳的母家?”雍王妃再次壮着胆子问。 “嗯,若你所说属实,朕答应你罗家可免死罪。”乾元帝打定主意之后,脸色反而好看了些。 不判死罪,死在路上可就不怪他了。 雍王妃松了口气:“那儿媳便将那女子的身份告诉父皇。” 乾元帝注视着她,不曾开口。 雍王妃道:“敢问父皇心上的女子,可是叫盛雪?” 她壮着胆子问。 她得确认清楚这件事情,才好说接下来的话。 乾元帝没有回答她,眉宇之间有了几分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儿媳想告诉父皇。”雍王妃低下头:“儿媳所说的那个女子,正是淮安侯府的女儿,她是盛雪的亲女儿,容貌自然与盛雪生得极为相似。” “你说什么?”乾元帝皱起眉头:“盛雪的女儿?” 他倒是知道,盛雪有一双儿女。 可那是盛雪与旁人生的孩子,他怎会有兴致打听? 若非因为盛雪临终前一再求她,不要伤害淮安侯和她的一双儿女,他早便处置了淮安侯府一家子。 他心中也清楚,当初,淮安侯默认辅国公将盛雪送到他跟前,盛雪对淮安侯,不可能还有任何情意。 盛雪最后的祈求,只不过是希望一双儿女能有人庇护。 所以这些年,他也不曾罢免淮安候的职务,只是将淮安侯一直外派。 他不想瞧见淮安侯,但又因为盛雪的遗言,不能杀了他。 其实,此番淮安侯贪墨,原本是该处死的。 他也是看在盛雪的面子上,才放了淮安后羿一马。 “对。”雍王妃点点头:“父皇或许听过她的名头,她叫赵嫤。” “赵嫤?”乾元帝思量了片刻:“倒是听内监提及过。” 他只隐约记得,赵嫤的名声,似乎是不大好听。 “便是她,父皇一见便知。”雍王妃低着头道。 乾元帝沉吟了片刻道:“你先下去吧,此事不要与旁人说。” “是。”雍王妃磕头:“谢父皇开恩,儿媳一辈子铭记父皇的恩情。” 乾元帝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雍王妃低着头退了出去。 乾元帝在书案前坐了良久,开口唤道:“进忠。” “陛下。”进忠应声而入,弓着身子行礼:“奴才在。” 乾元帝顿了顿道:“朕之前听你说起过,帝京有一个女子,十分不守妇道,时常出入金春馆这些妓馆,也是勾栏瓦肆的常客?” 进忠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是,陛下,她叫赵嫤,是淮安侯府的姑娘。” 他天天随着乾元帝,自诩比旁人要了解乾元帝,却也猜不到,乾元帝为何忽然会问起赵嫤。 “她当真如此不堪?”乾元帝微微皱眉问。 “这个……”进忠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一时也不好说赵嫤到底如何,只能含糊道:“说起来都是市井传言,到底真相如何,奴才也不得知。” 这样说,才是最保险的。 好在乾元帝也不曾追问他,只是接着道:“你给我说一说,这赵嫤的生平。” 进忠想了想道:“这个,奴才所知也不是十分详尽,只知道个大概。” 乾元帝点点头:“说来。” 进忠便道:“奴才只知道,赵嫤有许多铺子,手里头银钱足,时常在那些销金窟里住着,也经常在西街厮混。 后来,就说给了已经满门抄斩的辅国公的独子。 要说起来,这赵嫤也是命好。 当初,辅国公犯事儿的前夕,她正巧与辅国公的独子签了合离书。 辅国公府那些事儿,就没牵连上她。 辅国公府覆灭之后,她就又回了淮安侯府。” “还有这样的事。”乾元帝缓了片刻,问道:“你可知,她就是盛雪的孩子?” 进忠愣了一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才不知。” 不管什么时候,乾元帝一提起盛雪,他只管跪就是了。 因为每次提及盛雪,乾元帝都会情绪不稳。 他要是不会看脸色,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又不曾怪你,跪着做什么?”乾元帝抬了抬手。 进忠这才战战兢兢的站起来。 “方才,雍王妃对朕说,赵嫤与她母亲容貌生得极为相似。”乾元帝慢慢地道:“朕想将她召进宫来瞧瞧,你以为可行?” 进忠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陛下,赵嫤是女子。 您若是贸然召她进宫,这朝中的文武百官还不知会怎么看,还有后宫的嫔妃,恐怕也会起误会。 奴才想着,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这是他立功的好机会,他自然要想好了再说。 “那该如何?”乾元帝皱起眉头,已经有些不悦了。 “陛下别急。”进忠道:“如今礼部不是正忙碌着预备吗,再过半个月,便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了。 到时候,陛下让皇后娘娘下懿旨,请赵姑娘进宫来赴宴,陛下不就见着人了吗? 等见了面,该当如何,自然有陛下定夺。” 他低着头,说出了他的主意。 言语间,对赵嫤的称呼也从直呼其名,变成了“赵姑娘。” 如果乾元帝看中了赵嫤,留在宫中,那赵嫤肯定会一飞冲天的,他可不敢得罪了。 乾元帝点了点头:“那,朕就先等一等。” * 雍王妃出了皇宫之后,婢女秋月问道:“娘娘,咱们回王府吗?” 雍王妃咬着牙,摇了摇头:“去晋阳王府。” 秋月很是惊讶:“娘娘去那里做什么?” 晋阳王同小王爷与雍王府一向没有什么往来的。 “娘娘贸然前去,会不会连门都进不去……”秋雨有点担心。 “不用怕,我能进去。”雍王妃倒是很有把握。 秋月同秋雨对视了一眼,两人也知道劝不住她,便都默默闭嘴了。 到了晋阳王府门前,果然吃了闭门羹。 雍王妃无论是求见小王爷,还是求见晋阳王,门房都只有同一句话:“我们王爷不在家,请雍王妃娘娘见谅。” 雍王妃也不气馁,就在门房的屋子里坐了下来:“那我就在这儿等,我有急事要见小王爷,若是耽搁了,可不怨我。” 该章节已被锁定 门房有些着急了:“雍王妃娘娘,咱们小王爷真的不在府中。” “我等着便是了。”雍王妃不为所动。 那门房转了几圈,到门口去与几个守门的小厮说话了。 雍王妃便一直在门房等着。 傍晚时分,周彧策马而归。 “小王爷回来了!” 站在门口的秋月高喊了一声。 雍王妃闻言连忙起身。 门口,周彧跃下马儿,将手中的缰绳丢给了身后的随从。 门房唤道:“小王爷!” 他回头看门房内的雍王妃。 周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瞧见雍王妃走了出来。 “小王爷。”雍王妃快步上前见礼。 “雍王妃娘娘何故在此?”周彧眸色淡漠的扫了她一眼。 “我是来找小王爷的。”雍王妃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着他:“我有急事,与小王爷说。” 周彧径直往里走:“不必。” 他不想与皇子们之间有任何牵扯。 “小王爷,您一定需要这个消息的,是关于赵嫤的……”雍王妃说什么也没有想到,周彧会是这样的态度。 她赶忙将赵嫤说了出来。 可谁知,周彧脚下没有丝毫停留,反而吩咐道:“替我送一送雍王妃娘娘。” “雍王妃娘娘,请吧。” 那门房,终于理直气壮了。 雍王妃不甘心的看了看周彧的背影,转过身去,却又松了口气。 她方才已经说出赵嫤了,周彧对于赵嫤的事情,竟然没有分毫的兴趣。 那是不是说,赵嫤说的是真的? 周彧与赵嫤之间,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种关系? 要真是这样的话,周彧就不会报复她了,陛下那里也准了,会让罗家人活下去。 她抬头看着将黑的天空,面上露出了几许笑意。 总算能让全家人都活下去了。 至于雍王那里,她也没有留恋了。 等父亲和兄长那里的事情判下来,她就离开雍王府,与家人们一起,吃苦受罪她也心甘情愿。 * 才入夜,赵嫤屋子的后窗便开了。 赵嫤坐在书案边,眼瞧着跟前的烛火轻晃,她不曾回头,只娇声问:“今儿个怎么来这么早? 可用晚饭了?” “来陪你用。”周彧将食盒放在她身侧的地上,伸手从背后抱住了她:“在忙什么?” “盘账。”赵嫤笑着搁下笔,站起身。 周彧揽着她:“先用饭。” 他提过食盒,带着她到桌边坐下,一样一样的取出酒菜,摆在桌子上。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这样丰盛?” 赵嫤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吃了一口鱼肉,笑着问了一句。 “不是什么日子,只是今日得空,想与你小酌。” 周彧给她斟了一盅果酒。 赵嫤端起酒盅,弯着眸子:“敬你。” 周彧笑着与她碰了杯。 晚饭过了一大半,赵嫤小脸吃得酡红,杏眸略带着几许醉意,原本就盈盈勾人的模样,更加勾魂夺魄。 周彧瞧她的目光也越来越深:“嫤嫤,我有桩事,要告诉你。” “什么?”赵嫤醉眼迷蒙,凑近了看他。 “今日,雍王妃去宫里见陛下了。”周彧放下酒盅,徐徐道。 “嗯。”赵嫤小手托着香腮,望着他:“然后呢?” “她对陛下说,你生的与你母亲十分相似。”周彧望着她。 赵嫤黛眉轻轻皱了一下:“狗皇帝说什么了?” 若是平日,她不会在周彧面前如此放肆的称呼乾元帝。 但吃过酒后,她多少是有些本性毕露的。 “他想见你。”周彧依旧盯着她小脸。 赵嫤笑了一声:“想见我? 他打什么主意,我用膝盖都能想到…… 我就是死,也不可能从他。” “你打算如何?”周彧问她。 赵嫤吃了一口果酒,起身坐在他怀中,凑上去将果酒喂到周彧口中,嘻嘻笑道:“只能仰仗小王爷了。” “你想好了?”周彧揽着她的手微微收紧,语气一如往常。 手背上的青筋却隐隐暴露了他心中的紧张。 “想好了……”赵嫤小猫似的偎进他怀中,小声呢喃:“你的人,乾元帝不敢抢……” “好。”周彧等得就是这句话,他垂眸深深望着她:“咱们休息吧?” “你抱我去沐浴。”赵嫤纤细的手臂勾着他脖颈,嗓音娇娇软软,叫人听着面红心跳。 周彧二话不说,便抱起她来,大跨步去了屏风后。 沐浴时,她倒也还算老实,等周彧从浴桶中将她捞出来,她便开始纠缠着周彧了。 “周彧,来嘛……”她勾着周彧的脖颈,眯着眸子凑过去寻他的唇瓣。 周彧轻声哄她:“嫤嫤听话,到床上去……” “我不,我就要在这儿……”赵嫤手也不歇着。 周彧叫她折腾的闷哼连连,终是克制不住,扶着她坐在了浴桶边沿处。 赵嫤每每吃了酒,总是格外的磨人。 指挥着周彧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周彧自然都由着她。 再次沐浴后,她倦极了,窝到床上抱着小被子便要睡过去。 周彧却不肯放过她,又拉着她共沉沦。 今日,赵嫤准了他公开关系,他心情好,兴致也好,竟直折腾到了天蒙蒙亮。 一夜未睡,便去上早朝了。 他下床,赵嫤便睡了过去。 他如何替她穿上中衣,如何自己穿戴,又如何从后窗翻出去,赵嫤一概不知,直睡的昏天黑地的。 傍晚时分,她才从睡梦中醒来。 稍微动了动,就觉得浑身酸疼,好像叫大马车来回碾过好几遍似的。 “周彧这个禽兽!” 她咬牙骂了一句。 忍着酸疼,坐起身来。 扶着额头,醒了醒神,她隐约记起周彧昨晚所说的话来。 “聆风。”她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聆风与惜时几人应声而入。 “姑娘醒了?” 惜时挑开了床幔,瞧见赵嫤雪白的脖颈处深深浅浅的痕迹,与惜雨对视了一眼,不禁掩唇笑了笑。 她们就说姑娘怎么今儿个睡到现在,原是昨夜累着了。 “雍王妃去见陛下,到底怎么回事,可曾打听到详细的消息?”赵嫤扶着额头,一边询问一边思索。 昨儿个晚上,她酒吃的是有些多了,只记得个大概。 其中的详情,也不知是周彧没说,还是她忘了。 “奴婢已经打探到了一些消息。”聆风当即道:“姑娘与夫人长相相似,这消息,是太子妃传给雍王妃的。” “太子妃的手笔?”赵嫤抬起头来,顿了顿道:“看样子,太子妃是见拉拢不成,便想要将我送入宫中?” “应当是。”聆风点头。 “但是太子妃又怕得罪周彧,所以,将这消息给了雍王妃?”赵嫤眸色有了些许冰冷,她一下就推断了出来:“雍王妃为了救定国公府的一众人,所以跑到陛下跟前,去将我与娘亲生得相似的事情说了出来?” “正是如此。”聆风点点头:“曲啸也将昨日皇宫中发生的事,告诉奴婢了。 陛下听说姑娘容貌与夫人相似之后,便起了见一见姑娘的心思。” “见一见?”赵嫤冷笑了一声。 乾元帝痴迷娘亲的容貌,当年,这个小人做出了那样的事,却还自诩深情。 这些年,他一直对娘亲念念不忘,不少女子只是在容貌上与娘亲有些许的相似,便被他一直留在空中。 真要是见了她,难道还能放她出来不成? “是。”聆风小心的望她:“姑娘和小王爷,昨个可商议出对策了?” “嗯。”赵嫤颔首,又问她:“陛下可曾说,打算什么时候见我?” “听曲啸说,陛下是想立刻召见姑娘的,叫大内监进忠拦住了。”聆风如实回道:“进忠说,等半个月后,太后娘娘寿诞。 到时候,请皇后娘娘下懿旨,让姑娘进宫去。” 赵嫤点了点头,转了转眸子:“雍王妃眼下是何情形?” 第209回 就听那掌柜的喊“不成了” 雍王妃将她的容貌泄露给乾元帝,自然别想好过。 当然,她也不会放过太子妃。 正巧,让雍王妃留下来对付太子妃,倒是极好的。 反正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绞尽脑汁的想利用她。 她不走就得面对。 她这人,自来不喜欢被动,既然不得不面对,那就主动出击吧。 “雍王妃回王府去了。”聆风道:“倒是没有她的消息。 姑娘,这事情,是雍王亲自捅到陛下跟前去的。 雍王妃却到处奔走,想救自己的家人。 她这不是公然和雍王作对吗?” “是啊。”赵嫤眨了眨漆黑的眸子,思量着道:“雍王妃如此做,无异于同雍王撕破了脸。 所以眼下,她不是平静无波,而是只能蛰伏。 估摸着,她是在预备离开雍王府,打算跟她的家人在一起,远离帝京。” 也只有远离帝京,他们这一大家子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她要跑?”聆风想了想道:“姑娘莫要担忧。 她这样对待姑娘,还想将姑娘送到宫里去,奴婢绝不会放过她。 等她真的和罗家那些人一起出了城,奴婢便追出去,要了她的小命,替姑娘报仇。” “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太血腥了。”赵嫤瞧了她一眼,徐徐道。 聆风愣了愣:“那姑娘说,该当如何?” “死了,就解脱了。”赵嫤站起身道:“这未免太痛快了。” 痛快的死去远比活着被折磨舒坦多了。 她不想叫雍王妃这就死呢,毕竟,雍王妃对她而言还有些作用。 “是。”聆风不由自主想起蒋晴柔。 赵嫤抬步往外走。 “姑娘,您去哪儿?”聆风忙跟上去问。 “雍王府。”赵嫤没有回头,只淡淡回了一句。 聆风朝后看。 惜雨、惜时已经跟了上来。 惜雨在朝旁的婢女招手,赵嫤出门,需要带不少人的。 赵嫤上了马车,含笑吩咐道:“不必着急,沿途看看街上的情形。” 她无事时,还挺喜欢看那些人间烟火的。 “是。”聆风应了。 奢华精致的马车缓缓的行走在集市上,遇到人多堵塞的时候,还会停一下。 赵嫤并不催促,只是捧着茶盏,吃着茶悠悠的看着外头人来人往。 “姑娘您看!” 路过一家不算大的酒馆,聆风忽然喊了一声。 “什么?”赵嫤挑了帘子问她。 “您快看左侧那酒馆门前是谁?”聆风提醒她。 赵嫤丢开帘子,凑到窗边往外看。 一眼就瞧见蒋晴柔背着个破旧的行囊,身上的衣裳也是脏兮兮的,袖子那处还破了一块。 “走开,这还没开张呢,就来乞讨!” 掌柜的没好气的骂她。 “掌柜的,我不是乞丐!”蒋晴柔走近了些,弓着腰讨好的看着那掌柜的:“我是来找活计干的,掌柜的有没有什么摘菜洗碗的活计? 我不要银子,只要给口饭吃、给个地方住就成。” 赵嫤听着这话,不由盘算了一番。 蒋晴柔出来也有好几日了,如今已经到了食不果腹留宿街头的地步了吗? 不过,看她说话中气十足,好像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她也不急。 又抬眸继续看过去。 “不要银子?”掌柜的嫌弃的打量了她一眼:“就你这脏兮兮的,我敢用你吗?” 赵嫤看出来,这掌柜的其实还是有些心动的。 毕竟,只要管吃管住便能白得一个劳力,听起来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我又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蒋晴柔连忙道:“我只是家中落了难,从远处逃难来的。 只要安顿下来,我保证收拾得干净利索,让掌柜的您刮目相看。 求求您了……” 她说着便跪下来。 掌柜的看着她,虽然有些瘦弱,可身姿还是不错的,就是脸上灰扑扑的,长相看不太清,但应当还是不错的。 他便动了恻隐之心。 “那行,你先到后头去洗洗,我再看看。”掌柜的答应了。 “谢谢您,谢谢您……”蒋晴柔激动的连连磕头。 这是这几日以来,唯一一个点头答应让她试一试的掌柜。 之前那些,都是大铺子、大酒楼。 她心里头也已经猜到了,一定是赵嫤提前打点好了,断了她的后路。 所以,她今天就换了小酒馆,而且还提出不要银子。 果然就成功了。 赵嫤那个贱人,想饿死她? 没那么容易! 聆风看着她起身往里走,不由着急了:“姑娘,这种小酒馆,跟咱们根本就没有交集。 要不要奴婢去说一声?” 就算是没有交集,只要抬出姑娘的名头,这小酒馆的掌柜的自然会识趣。 毕竟论做生意,这帝京城里,有谁能比得过他们家姑娘? “不必。”赵嫤笑着放下窗口的帘子:“将马车停到前头去,你回头来打探一下。” 她猜,蒋晴柔为了留下来,一定会跟掌柜的发生点什么。 这不是挺好的吗? 等个几日,让蒋晴柔觉得自己逃出升天了,稳定下来了,她再来打碎蒋晴柔的梦。 那样不是更有意思吗? “好。”聆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她也猜到,一定有好戏看了。 “别惊动她,看到了什么,回来和我说便可。”赵嫤嘱咐了她一句。 “好嘞。”聆风笑着跃下马车去了。 “惜时。”赵嫤又唤了一声,吩咐到道:“你到对街,杂食果子铺去买些小零嘴来吃吃。” 她平日是不怎么吃这些东西的。 这会儿也是忽然起了兴致,想用一些。 惜时响亮的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姑娘买这些东西,可少不了她们的份儿。 赵嫤瞧着她欢快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 其实,像惜时这样,何尝不快乐? 只可惜,她从前连惜时的命都不如。 惜时买了东西回来。 赵嫤果然将东西分了下去,自个儿只选了几样看着可口的,少少的拿了一些。 主仆一众边吃着东西,等聆风回来。 本以为,聆风要去很久。 可不料,聆风不过两刻钟便回来了。 “姑娘。”她兴冲冲的跑回来,抬头看着马车上的赵嫤:“奴婢上去与您说?” “上来吧。”赵嫤颔首。 聆风笑着上了马车。 “坐。”赵嫤递给她一块杏干。 聆风接过,坐下来便凑近了道:“姑娘,那蒋晴柔为了能寻一个活计,找个地方吃住,已经豁出一切了。 她沐浴过后,只穿着肚兜,便在屋子里等着。 那掌柜的,左等她不出来,右等她不出来,心里头也没底,便去敲门。” “蒋晴柔就趁机勾搭了掌柜的?”赵嫤笑着问了一句。 “姑娘,姑娘真是未卜先知!”聆风兴奋的往她面前凑了凑:“您都不知道,那蒋晴柔对着那个掌柜的,那叫一个温柔似水,声音媚到奴婢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赵嫤闻言,低笑了一声。 蒋晴柔勾人,自然是有手段的。 要不然,赵文俊也不能被她迷惑那么多年。 “后来,姑娘您猜怎么着?”聆风说着说着便笑起来:“那掌柜的,却是个不中用的。 才关上门,我还打算趴在屋顶上,好好看一看回来给姑娘讲呢。 可我才趴下来,还未来得及看清屋子里的情形,就听那掌柜的喊‘不成了’……” 赵嫤闻言笑了:“这么快?” “可不是吗?”聆风笑着道:“我还以为什么呢,结果一看,那掌柜的起身已经在整理衣裳了。” 赵嫤又忍不住笑了。 这事儿倒是有意思了。 蒋晴柔不能被满足,应当也很难过吧。 就冲掌柜的这样不能成事,她可以让蒋晴柔在这小酒馆多留几日。 “当然,蒋晴柔留下来的愿望也达成了。”聆风说着便问她:“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去通知那帮乞丐?” 蒋晴柔肯定是别想过好日子的,想在这个小酒馆里苟且偷生,也绝无可能。 “半个月吧。”赵嫤缓缓道:“让蒋晴柔在这里待上半个月,便去知会他们。” 暂且让蒋晴柔先安逸半个月。 第210回 我来,可是为了帮你 赵嫤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雍王府门前。 雍王府的几个门房探头探脑的往外看,口中小声议论着。 “这么奢华的马车,是谁家的?” “不知道啊,之前未曾见过。” “且看是何人从马车上下来……” 但是,马车上的人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的下来。 只是,驾马车的婢女跳了下来,走上前来。 “你们主子,是何家的人?” 一个门房开口问聆风。 聆风走近了回道:“我们家姑娘是淮安侯府的大姑娘,想见你们家王妃。” 几个门房面面相觑。 还是方才那个门房问道:“可曾下帖?又或是与我们王妃说好了?” “不曾。”聆风道:“你自己去通传便是了,你们王妃自会定夺。” 那门房见赵嫤的马车奢华异常,而聆风一个奴仆也是气势非凡,也不敢怠慢了:“贵客稍待,小的这便去。” 他说着便扭头跑了进去。 雍王府占地自然是不小的,这门房去了一刻多钟,才回来了:“王妃娘娘请赵大姑娘进去。” 他对着马车喊了一声。 惜雨同惜时便上前挑了马车帘子。 那些门房睁大了眼睛,就瞧见一只纤细白嫩的手,自马车内伸了出来。 婢女们扶着那只手,牵出来一个穿戴奢华的姑娘。 那姑娘,手持团扇,半遮着小脸,看不到完整的样貌。 但见那一双杏眸波光潋滟,说不出的娇柔秾艳,身姿更是一流。 一众门房,一时都看呆了。 赵嫤自然不会理会他们,就着婢女的手,跨进了雍王府的门槛。 大门内,秋月站在那处,朝着她福了福:“赵大姑娘,请随奴婢来吧。” 她们家王妃娘娘,如今已经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赵嫤虽然不是小王爷的人,但以后肯定会进宫的,若是赵嫤愿意在乾元帝耳边为她们家王妃娘娘美言几句,或许,会对娘娘有很大的帮助。 所以,娘娘说不想见赵嫤时,是她坚持劝说,娘娘才点头的。 并且派她来接赵嫤。 那群门房,看着赵嫤越行越远的背影,终于有人出声了。 “淮安侯府的大姑娘,我先前一下没想出来,这会儿才想到了,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赵嫤吗?” “是赵嫤?传言说,那赵嫤姿容无双,风流纨绔,这确实像……” “原来这就是赵嫤啊,又有银子,生得又美,她要是肯嫁给我,就算是戴绿帽子我也认了……” 一众下人哄笑起来。 赵嫤并不知道这雍王府里下人们也有这么多的想法,只默默地跟着秋月往前走,不发一言。 实则,她也在默默的打量雍王府里的情形。 雍王说着地位不如太子,但这府里可是不差的,奇花异草亭台楼阁,一样不少,且都是精雕细琢的。 足以见得,这雍王手底下的实力。 走到一处院落前,秋月的步伐放慢了,提醒赵嫤道:“赵大姑娘,这便是我们王妃娘娘的住处了。” 赵嫤抬眸扫了一眼,门头上龙飞凤舞的悬着三个烫金大字——“邀月院”,看着很是气派。 她含笑点了点头,依旧不曾言语。 “赵大姑娘,随我们进来吧。”秋雨守在廊下,见赵嫤进来了,行礼招呼了一声。 赵嫤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秋雨推开了屋子的门:“娘娘,赵大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雍王妃的语气,可没有什么友好的意思。 赵嫤便跨进了门槛,朝着雍王妃行了一礼:“见过雍王妃娘娘。” 雍王妃冷笑了一声:“你也不必如此客气,我这雍王妃的位置,是坐不了许久了。 你登门,是何意?” “雍王妃娘娘说我是何意呢?”赵嫤反问她。 雍王妃笑了一声:“你若是来兴师问罪的,那我不抵赖。 你容貌肖似你母亲的事情,是我去陛下面前说出来的。 你想如何?” 她如今已经豁出去了,什么也不怕了。 赵嫤来了又如何? 她也不想听自己婢女的,去讨好赵嫤,她再落魄,还能落魄到什么境地,左右就是个流放。 反正,她也不打算在帝京待着了。 “我知道,此事的罪魁祸首并不是娘娘您,您只是被人当枪使了。”赵嫤不紧不慢地开口。 她看出来,这雍王妃是彻底放弃了。 雍王妃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我原本并不知晓,原来你的母亲竟然陛下有那么深的缘分。 这一切,都是太子妃告诉我的。 太子妃说,你是一只利用不了的棋子,只能献给陛下。 但他们又觉得你和小王爷有关系,不敢轻易得罪你,便将这消息丢给了我。” 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就将事情说了出来。 “娘娘倒是个坦荡之人。”赵嫤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笑看着她:“定国公府的事情,是雍王殿下亲自捅到陛下跟前去的。 娘娘您想救您母家全家,这无异于是在与雍王殿下作对。 敢问接下来,娘娘有何对策?” 看起来,雍王妃当真是个草包,只会意气用事,落到这般境地也不是偶然。 “我能有什么对策?”雍王妃没好气地道:“你明知道,我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还特意跑到这里来,问我这样的话,就为了嘲讽我几句? 那么赵嫤,你也好不到哪去,接下来,你就会被锁在深宫之中,一辈子也出不来!” “娘娘可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赵嫤靠在椅背上,笑盈盈地望着她:“我明明是来给娘娘出主意的,娘娘却偏要说我是来嘲笑您的。 以您之前与我的相处,您觉得我是那种特意跑一趟,只会嘲讽几句的人吗? 我来,可是为了帮你。” 雍王妃愣了愣,脸色微微变了:“你为什么帮我?” 她信不过赵嫤。 毕竟之前,她和家里的那些人,是怎么对待赵嫤的,她心中都有数。 而赵嫤,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赵嫤怎么可能这么好心,特意来帮她? “方才就说了,想将我送进宫中的罪魁祸首,不是娘娘您,而是太子妃娘娘。”赵嫤言笑晏晏:“娘娘觉得,我要不要出了这口气?” 雍王妃顿了片刻才道:“你想让我帮你对付太子妃?” “娘娘不会帮我,娘娘是为自己争口气。 我这个人做事情是从来不指望别人的。”赵嫤笑了笑了:“只是考虑到娘娘与太子妃,原本就是对立的关系。 多一份力与太子妃对抗,对我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不过如果娘娘确实不愿意,那我也强求不得。 娘娘说呢?” 雍王妃一时不曾言语。 她承认,赵嫤这话其实是有道理的。 赵嫤也不说话,只是含笑望着她,等她考虑。 雍王妃还能有什么选择? 如果能留在雍王妃这个位置上,自然比她随着全家去流放要好很多。 而且,她还能暗地里派人照顾照顾家里的那些人。 这是她求之不得的。 “我要怎么做,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雍王妃最终开口问了一句。 她说话,也不像先前那么冲了,对赵嫤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娘娘,说了半晌的话,我有些口渴了。”赵嫤偏头望着她,稠丽的小脸上依旧挂着笑意。 雍王妃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外头吩咐:“秋月,上茶。” 等到秋月捧了茶进来,赵嫤吹着吃了两口。 雍王妃耐着性子等着她。 半晌,赵嫤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王妃娘娘,您可曾思量过,雍王殿下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六亲不认的检举了自己的岳父。 虽然获得了赞誉,但是也留下了隐患。 您可知,眼下,他最怕的是什么?” 雍王妃闻言摇了摇头:“不知。” 她要是知道雍王怕什么,还用得着坐在这里等着被束手就擒吗? 第211回 赵嫤,我谢谢你 赵嫤笑着,语调轻轻:“他怕身败名裂。 怕别人说他心狠手辣,怕这么多年树立起来的名声,一下子就坍塌了。 但其实说白了,他也不是怕外面的人如何说。 他最怕的是这些话传到陛下耳中,到时候,失了陛下的信任,他想夺嫡就彻底无望了。” “你什么意思?”雍王妃警惕起来,瞪着眼睛望着她:“你想让我去陛下跟前,说雍王殿下的不是? 赵嫤,你不是说是为了对付太子妃吗? 怎么,要让我对付雍王殿下?” 她再如何,也不会与雍王作对的。 此番,违背雍王的意思办事,也是必不得已。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娘家人赴死。 赵嫤忍不住笑了,眸色有几许无奈:“娘娘想到哪里去了? 您和雍王殿下是夫妻,我岂会为您出这样的主意?” 这雍王妃,实在是蠢到家了,提点她还得掰开了揉碎了说。 雍王妃闻言,垂眸不语。 眼下是夫妻,再过上一阵子,是不是夫妻就不一定了。 说不准,雍王还会踩她两脚。 事情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雍王殿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在陛下面前,维持住自己从前的形象。”赵嫤再次开口。 雍王妃听她如此说,不由抬眼看她:“你的意思是?” “娘娘正巧能帮雍王殿下。”赵嫤仔细的教她:“娘娘想一想,您的母家没落了,雍王殿下若是休弃了您,那是落井下石,更坐实了他的心狠手辣。 而反过来,你母家虽然没落,雍王殿下却能对您不离不弃,甚至比从前更好。 在陛下看来,他是不是还是从前那个和煦开明,又有情有义的雍王? 既有朝堂上六亲不认的大义,又有对妻子的情意,这才是有血有肉的雍王殿下呀。” 她说罢了,含笑看着雍王妃。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就要看雍王妃自己了。 她当然不是为雍王妃考虑。 对她而言,雍王妃就是对付太子妃的武器。 而雍王,绝不是任人拿捏的主。 雍王妃用这种方法留在雍王跟前,只能在人前光鲜,背后过什么样的日子,那可就冷暖自知了。 如此,也能出了雍王妃到乾元帝跟前去说她长相的气。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雍王妃站起来,朝着赵嫤欠了欠身子:“不管我能不能留下来,赵嫤,我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也是为我自己考量。”赵嫤也站起身,理了理裙摆:“王妃娘娘既然明白了我的意思,那我就放心了。 如此,我便先去了。” 她话已说完,也没有久留的必要。 雍王妃跟到门边,目送着她远去了。 “娘娘。”秋月不放心,在边上小声唤了一声。 雍王妃扶着门框,叹息了一声:“赵嫤,我从前终究是小瞧了她。 她的心机手腕,比我厉害太多。” 她想了这么久,都没有想通的事情。 赵嫤不过区区几句话,便让她茅塞顿开。 死路里,硬是趟出了一条活路。 她心中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那样对待赵嫤的。 倘若一开始,她真心的对待赵嫤,现在,定国公府的情形会不会有所不同? “娘娘,赵大姑娘说什么了?” 秋月不由得问。 她们方才,都被关在外头了,只有一个聆风跟着赵嫤,在屋子理头与雍王妃说话。 “她教了我保住雍王妃位置的方法。”雍王妃低声回。 “当真?”秋月的眼睛亮了:“能管用吗?娘娘?” “照她所说,应当没有问题。”雍王妃面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她了解雍王。 这样,确实能留下来。 但雍王和她之间,绝对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也许在人前,雍王会对她比从前更好。 可人后的苦楚,只能她自己往下咽了。 “要是娘娘不愿意,咱们就跟着老爷夫人他们走。”秋月心疼她,脱口道。 雍王妃摇了摇头:“不,爹娘他们被流放,我这雍王妃的位置,会起很大的作用。” 若是能保,她还是必须保住这个位置的。 毕竟多少是会有些作用的。 秋月也跟着叹了口气,便没有再劝了。 * 连着几日,赵嫤兴致都颇好。 不是在金春馆听小曲儿,就是在西园看戏,有时候也去集市转一转,看看时兴的衣裙首饰。 从蒋晴柔那里得来的铺子,她是嫌弃的,干脆直接卖了,转手在另一边买了一家茶铺,分了掌柜与伙计过去,这生意又兴兴隆隆地做起来了。 家里头,赵老夫人和赵文俊都老老实实的,这是盘算着开个什么铺子,没有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赵如秀那里,陈嬷嬷自然不敢叫她有丝毫的动静传出来,也安静的很。 至于赵秉和,暂且搁置,她还未曾想收拾他。 这日,经过蒋晴柔所在的那家小酒馆门口。 聆风又笑着招呼赵嫤:“姑娘,您要看看蒋晴柔么?” “看看。”赵嫤回了两个字。 马车便慢了下来。 赵嫤挑了马车窗口的帘子,往外看。 却只看到那小酒馆的招牌,能隐约看见掌柜的在里头忙碌,并无其他人。 “姑娘,蒋晴柔应当在后厨忙碌。”聆风道。 “停车。”赵嫤忽然吩咐。 马车停了下来。 聆风好奇:“姑娘,怎么了?” “去瞧瞧。”赵嫤忽然起了进去看看蒋晴柔的兴致。 “奴婢陪您去。”聆风忙跳下马车,伸手去扶赵嫤。 姑娘一定是想看蒋晴柔狼狈的样子,她也很想看。 “奴婢也陪姑娘去。”惜时见状,连忙也去扶赵嫤。 上回听聆风说,就怪有意思的。 她不仅想看蒋晴柔,还想看那掌柜的长什么模样。 “惜雨也去吧。”赵嫤含笑,吩咐了一句:“其他的人,在门口等着。” “是。”一众婢女齐声应了。 那掌柜的,听到外头的动静,不由抬头看。 就见一个衣着奢华,姿容极盛的女子朝着他这小酒馆行来。 “客官!”掌柜的嗓音几乎都变了调,小跑着过来,低着头行礼:“您里边请,不知客官要些什么?” 他不敢再看第二眼。 这女子的气度看着,莫不是什么皇亲国戚? 照理说,这样的人,不应该光顾他这个小酒馆的。 莫不是有什么事? 他心中有些诚惶诚恐的。 赵嫤望着他,抿唇笑了。 惜时也笑了。 这掌柜的,一把年纪了,而且生的可谓其貌不扬。 蒋晴柔可真是不挑啊。 掌柜的见赵嫤久久没有回应,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姑娘要什么,小人好让人预备……” “你们这里伺候,有没有女子?” 赵嫤偏头望着他。 “没有。”掌柜的下意识摇头,又点了点头:“前几日,才来了一个。 不过,那都是粗鄙之人,在厨房做粗活的,恐怕伺候不了姑娘。” “让她出来。”赵嫤吩咐了一句。 掌柜的犹豫了一下,应了,转身往后去了。 等他转圜回来,赵嫤已经在一张紫檀木的椅子上坐下了,神色恬淡地望着他身后。 掌柜的自然能看出来,赵嫤坐的这椅子,是她自己带着的。 出门都有人专门带着椅子,还有小茶几,这哪是寻常人家能做到的? 他更是肃然起敬,连忙呵斥身后的蒋晴柔:“还不快些跪下,给客人行礼。” “见过客官。”蒋晴柔低着头,一个头磕了下去。 她没有抬眼看上首。 她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她好歹从前也是淮安侯夫人,出身也不低,这帝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她是认识不少的。 她只怕自己一抬眼,看到从前的老熟人,那岂不尴尬? 赵嫤看了一眼惜时。 “抬起头来。”惜时会意,立刻开口吩咐。 第212回 这是小王爷的妹妹 蒋晴柔别无他法,只能抬起头来。 当她瞧见上首坐着的人是赵嫤时,浑身不由猛的一震,瞳孔也抑制不住的缩了缩。 赵嫤这个贱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难道,是来让掌柜的将她赶走的? 赵嫤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怎么是你啊?”赵嫤黑眸中露出些许惊讶,又笑了:“你怎么沦落到这种境地了?” 瞧见蒋晴柔如此,她心中似乎比三伏天吃了蜜沙冰还要畅快些。 早知道这情景瞧了如此痛快,她应该早些来的。 蒋晴柔再次低下头,一言不发。 她如何能看不出,赵嫤是在讥讽她? 那掌柜的听赵嫤如此说,不由问:“贵人认得她?” 他方才,悄悄打量赵嫤,见她穿戴和所用的东西,无一不是价值连城。 这称呼,又跟着变了。 “认得。”赵嫤笑了笑,垂眸看着蒋晴柔。 蒋晴柔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赵嫤,我知道,你是来嘲笑我的,也是来断我的活路的。 但是我不怕你的嘲笑。 我堂堂正正,靠自己的双手过活,就算你将我从这里赶走,这城里还有千千万万个小铺子,总会有铺子愿意收留我的。” 她现在倒是不像前几日那么惶恐了。 “你的不屈不饶,我很喜欢。”赵嫤望着她,徐徐道:“我只是恰好路过这里,来瞧瞧你。 倒是没有嘲讽的意思,至于断你的活路,尚且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蒋晴柔早已叫食不果腹的日子磨平了棱角,也不恼不怒了:“那你叫我出来,是何意?” “我就是叮嘱叮嘱掌柜的。”赵嫤看向一旁的掌柜的:“这妇人,从前是我的继母。 如今,她如果父亲决裂了,无处可去。 掌柜的可要多多关照她。” 掌柜的闻言,忍不住问:“不知贵人是哪家的姑娘?” “我父亲,是淮安侯。”赵嫤朝他弯眸一笑。 掌柜的叫她笑得只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心里头却一阵窃喜。 这几日下来,他也从蒋晴柔的言行举止看出来,蒋晴柔从前身份应当是挺高的。 蒋晴柔却一直不肯说,他也不曾强求。 却没想到,这从前还是个侯夫人。 这回,他可赚了。 没想到,他一个平头百姓,也能睡到从前的侯夫人。 他看向蒋晴柔,眼神中有着异样的光芒,等回头可得好好玩玩这位前侯夫人。 赵嫤起身,理了理自个儿的衣摆:“走吧。” 她说着便往外去了。 本来,她还想捉弄捉弄蒋晴柔。 但再看蒋晴柔跪伏在地上,忽然就没了兴致。 又见那掌柜的两眼放光的样子,也知道蒋晴柔以后更不会有好日子过。 干脆,也就暂时作罢了。 “姑娘,咱们去哪里?”聆风抢了一步,在前头挑开了马车帘子。 赵嫤摆摆手:“不坐马车了,沿街逛一逛,去宝翠楼看看,有没有什么时兴的首饰。” 聆风摆了摆手,便有人将马车牵走了。 赵嫤闲庭信步,一路还瞧了瞧自家的几个铺子,逛着去了宝翠楼。 宝翠楼是帝京城内最大的首饰铺,里头的首饰就算是最寻常,也都比别家贵好几倍。 所以,到这处买首饰的,身份自然都不一般。 如赵嫤这般恍若看菜市一般,看中首饰就买的,也是凤毛麟角。 宝翠楼从掌柜到伙计,都认得赵嫤。 因着买首饰,都是女儿家居多。 姑娘家未成亲,若是招些个男伙计,未免方便。 所以,宝翠楼从掌柜的到下头的伙计们,一应皆是女子。 门口的女伙计瞧见赵嫤来了,忙笑着迎上来:“赵大姑娘,您来了。” 这边说说话,那边就挥挥手叫另一个伙计去请掌柜。 赵嫤每一回来,都是掌柜的亲自接待。 “嗯。”赵嫤含笑应了一声,朝里头走去。 “赵大姑娘,可有日子不曾瞧见您了。”身材丰腴,满面堆笑的女掌柜热情的迎了上来。 “乔掌柜的,生意兴隆啊。”赵嫤笑着应了一句。 “托大姑娘的福,这些日子还行。”乔掌柜的转过身,与她一道往里走:“先到楼上去吃茶,我让人将东西送上去,一样一样给您挑?” “不了。”赵嫤摆摆手:“我就是顺道来瞧瞧,最近可能出什么新东西?” “出了。”乔掌柜的笑得满面春风:“您随我来,这回的东西,最贴合您的气度了,保管您满意。” 赵嫤不曾言语,含笑跟着她走到主柜台处。 宝翠楼所有的柜台,都是用剃头的云母制成的,这样透过云母做的柜台,能大概瞧见里头的手势是什么样的。 看中了哪样首饰,只管叫伙计取出来瞧或是试戴便是了。 那女掌柜,走到柜台内,便将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 赵嫤便凑近了,仔细的瞧,倒也不曾留意周围。 她不留意旁人,却不代表旁人不留意她。 这个,沈若兰与袁缦华正陪着周金玉,站在另一个柜台边。 沈若兰瞧了赵嫤好一会儿了。 “这个,我戴着合适吗?”周金玉正试戴着一件南阳玉的簪子,对着女伙计拿的铜镜,左照右照。 她口中询问。 袁缦华凑过去,慢声细语的说着自己的见解。 “周姑娘,您瞧,那是不是赵嫤?”沈若兰回过神来,小声开口。 周金玉闻声,眼睛便从铜镜上移开,顺着沈若兰的目光看过去。 袁缦华也看了过去。 从她们这里,只能瞧见赵嫤在小半张侧脸。 但仅仅是半张侧脸,也是雪肌腻理,莹白剔透,能窥见赵嫤盛世容颜的一角。 三个人的脸色,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 主柜台处,放的都是宝翠楼里最值钱的首饰,还有最时兴的首饰。 说是镇店之宝也不为过。 赵嫤一来,就只在主柜台处选东西,可见她是多么得财大气粗。 “瞧她那样子。”沈若兰最是沉不住气,露出一个不屑的眼神道:“每日穿的衣裙都不同,走到哪里都妖妖调调的,再好的首饰,戴在她身上也都一样。” 袁缦华却比她有心机多了,心里头虽然厌恶赵嫤,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现。 而且她早就牢记了,周金玉不喜赵嫤。 她转了转眼眸,小声道:“周姑娘,要不咱们走吧。 那日,小王爷在宴席上为赵嫤说话了,咱们就不要得罪她了,可能是自己人呢。”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周金玉的脸色。 眼看着周金玉的脸沉下来,她在心里悄悄笑了。 “得了吧。”沈若兰接过话头道:“咱们怎么可能同赵嫤是自己人……” 她话还未说完呢,周金玉便抬步朝着赵嫤那处而去:“看她买什么,我去拿下。” “诶?” 沈若兰愣了一下。 她虽然厌恶赵嫤,但多少也是知道赵嫤的财力的。 和赵嫤抢着买东西? 她是没有想过的。 袁缦华眼底藏着轻蔑,看了她一眼,抬步跟了上去:“走啊。” 沈若兰这才也跟上去。 赵嫤试了几个花冠与簪子,正仔细瞧着手中的花冠。 金镶玉的牡丹花冠,并不稀奇。 奇就奇在这牡丹花是整只的青金玉所制。 青金玉本就是十分难得的玉,加上质地极脆,很难雕刻成型,这样大的一块,雕成牡丹花,且镶了金还毫无瑕疵,自然是价值连城。 “姑娘本就生的秾艳,戴这个花冠,富贵天成,好看的紧呢。”乔掌柜的这话说的很是真挚的。 与旁人说时,她或许是为了做生意,但对赵嫤,她这话绝对是发自心底的。 赵嫤的容貌,帝京这些姑娘,无人能及。 “多少银子?”赵嫤将花冠放在了柜台上。 乔掌柜满面堆笑,正要说话。 这时候,斜刺里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夺过那只花冠。 乔掌柜的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拦:“小心点,小心点。” 这花冠可是珍品。 她不由看过去,眉头微皱,心中很是不悦,谁家的姑娘,如此的鲁莽? 但瞧见拿着花冠的人是周金玉,她的眉头一下就松开了:“周姑娘,您这是?” 她认得,这是小王爷的妹妹,宝翠楼可得罪不起。 第213回 财大气粗 赵嫤也扭头看了过去。 袁缦华与沈若兰簇拥着周金玉,站在她面前。 袁缦华笑看着周金玉,周金玉旁若无人的盯着手中的花冠,似乎很感兴趣。 而沈若兰,是最藏不住心思的,则一脸得意的盯着她。 显然,见周金玉针对她,沈若兰很是开怀。 “这花冠,我要了。”过了片刻,周金玉一眼也不看赵嫤,将花冠递给乔掌柜:“替我装上。” 别看她脸色苍白,身姿纤细,羸羸弱弱的,但到底是晋阳王的女儿,言行举止间,自然有一股不容反驳的气度。 乔掌柜的见状,不由看向赵嫤。 她心里暗暗叫苦。 这两个人,怎么对上了? 说实在的,她是不太愿意伺候周金玉的。 这周姑娘,身娇体弱的,为人也挑剔。 有时候买回去的东西,次日不喜欢了,就要退给宝翠楼。 退也就罢了,还要叫她这个掌柜的亲自去取。 碍于她是晋阳王府的姑娘,是小王爷的妹妹,宝翠楼也不敢得罪她,只能处处顺着依着她。 要说做买卖,乔掌柜最喜欢的还是赵嫤。 看上东西,说买便掏银子,其实有些东西买回去,赵嫤应当也是没上过身的,但人家就是从来没有到宝翠楼来退过东西。 由此可见,赵嫤的财力。 但这乔掌柜的也是个聪明人,赵嫤这样的主顾,她是不会轻易得罪的。 每回卖东西给赵嫤,她所报得价格也都很公道。 赵嫤也是从来不还价,她们彼此心里都是有数的。 这会儿,眼看着这生意要成了,周金玉跑过来横插一杠,说实在的,乔掌柜心里头是不痛快的。 可又能如何? 谁叫人家是晋阳王府的姑娘呢? 他们这些做生意的平头百姓,也只能忍着了。 赵嫤原本俯身,靠在柜台上。 她见周金玉如此便站直了身子,转脸看着她,稠丽的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周姑娘,这花冠是我先看上的。” “你先看上的又如何?我先给的银子。”周金玉说着,便将银票拍在了柜台上。 “我已经在跟掌柜的说价格了。”赵嫤也不着急,只继续望着她:“周姑娘如此,是否太不地道了?” “我喜欢就买,你管得着吗?”周金玉轻哼了一声。 从那回在画坊上之后,她就与赵嫤结了仇。 后面几回,她与赵嫤起冲突,哥哥一回都不曾向着她。 这一次在定国公府的宴席上,哥哥竟然还疑似公然替赵嫤说话。 她听了这消息,闷闷不乐了许久。 可哥哥最近好像一直很忙,丝毫都没有宽慰她的意思。 这叫她更不能忍了。 赵嫤声名狼藉,游手好闲,还是和离回母家的,凭什么能得哥哥帮她说话? 她是这阵子一直不曾遇上赵嫤,否则这口气不会忍到如今。 今儿个遇见了,她当然不会给赵嫤什么好脸色。 “这颜色厚重,周姑娘恐怕撑不起这般大气的颜色。”赵嫤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说出口的话也像是闺中密友之间的建议。 她说的是事实。 这青金玉虽然价值连城,但厚重的深蓝色却不是人人都合适的。 乔掌柜的也跟着点头,满面堆笑地道:“周姑娘,您看看这个花冠。” 她取出来一支娇兰花冠,以碧玺雕就,做工也是一样的精致。 寻常碧玺,自然不会放在主柜台内。 这一块碧玺,是罕见的藕粉色。 这样的颜色,配周金玉这种娇娇弱弱的美人,其实是恰到好处的。 更何况,周金玉平日也是喜爱粉色的。 可今日,周金玉就是想与赵嫤作对,又怎么肯让步? 她毫无迟疑地拒绝道:“不必了,我就要这个,给我装起来吧。” 乔掌柜的看向赵嫤,眼中有着哀求。 她与赵嫤,毕竟认得多年,她觉得她们之间,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赵嫤见她露出如此神色,也知道她不容易,便让了一步。 其实,衣裙首饰对于她而言,都是可买可不买的东西。 瞧着喜欢,买下就是了。 但是说是不买,也无所谓,她没有非要买的首饰。 再说,她也不会像周金玉那么孩子气,没抢到一个首饰,就要觉得自己输了。 那多可笑。 “既然周姑娘看上了,那就让给周姑娘吧。”她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手指点着柜台:“掌柜的,将这一件拿出来给我瞧瞧。” 她指得,是一件黛青色独山玉所制的如意发簪。 “来人,替周姑娘把东西包上。”乔掌柜的招呼了一个伙计过来,将周金玉所拿的那个花冠递了过去。 这才凑到柜台边,又继续招待赵嫤:“这个簪子,可是独山玉的,虽然奢华却也显得大气,也很配赵大姑娘您呢。” 独山玉也是一种很稀有的玉种。 左右,在宝翠楼能摆在主柜台的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就是了。 “不错。”赵嫤接过来,仔细瞧了瞧:“我就要这个吧。” 她话音刚落,手中便是一空。 定睛一瞧,那周金玉竟是又出手,将她手中的簪子夺了去。 “这个,我也要了。”周金玉咬着一口玉牙,对着乔掌柜的开口。 她见自己夺了赵嫤想要的花冠,赵嫤不以为意,竟然还继续挑东西。 心里头自然更气不过,当即又去抢赵嫤新看上的东西。 赵嫤再次站直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周金玉。 周彧这个妹妹,有点意思。 “你看什么?”周金玉偏头看着她,方才还是苍白的脸色,因为对着赵嫤,倒是激起了几分红云。 “没什么。”赵嫤笑了笑:“周姑娘真是财大气粗。” 周金玉轻哼了一声。 “掌柜的,把这个黄金玉的手镯,拿出来给我瞧瞧。” 赵嫤又点了点柜台。 “好嘞。”乔掌柜的不敢多言,忙取了那黄金玉的手镯来,递给赵嫤:“大姑娘,这是小店的镇店之宝。” 黄金玉因其色似金而得名,是极其稀有的玉种,其稀有的程度,还剩过前两种玉。 黄金玉做成的首饰,其色金黄,仔细的瞧,内里似乎有黄金在里头流动一般,贵气已极。 赵嫤之前不是不曾见过这只手镯,只觉得,这色泽太过耀眼,并不是多么的喜欢,是以不曾买下。 “我知道。”赵嫤接过了手镯。 周金玉与沈若兰还有袁缦华三人都盯着赵嫤的动作。 赵嫤将那黄金玉的手镯拿起来,对着光亮照了着望了片刻。 那三人,便都盯着她不动。 “挺好看的,我就买这个吧。”赵嫤笑着出言。 “诶,诶!”乔掌柜的连连点头:“我这就给您包上?” 她可太开怀了。 这手镯,摆了可有阵子了,可以说是有价无市。 她之前就曾思量过,除非是宫里有人要,这帝京城嘛,除了赵嫤恐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买了。 只可惜,赵嫤之前瞧过,并不是多喜欢。 不喜欢的东西,自然不能勉强,乔掌柜的看这玩意儿也卖不出去,就摆着当做镇店之宝了。 谁知道,今儿个叫周金玉一搅和,反而峰回路转了。 赵嫤看向周金玉,杏眸微弯,语气软软:“周姑娘还要吗?这一件,我也可以让给周姑娘。” 周金玉死死的盯着她,眼圈都有些红了。 她想要,可这手镯,听说要好几万两银子,她哪里有那么多银子? “赵嫤,你得意什么?”沈若兰抬手,一把夺过赵嫤手里的那黄金玉的镯子:“今儿个你选什么,周姑娘都会毫不留情的买走!” “哎哟,别!”乔掌柜的见她动作粗鲁,吓得脸都白了,忙伸手去接着。 这手镯若是出点什么差池,寻常的大户人家,可不见得能赔得起。 第214回 激将 周金玉闻言,皱眉看向沈若兰。 “是不是啊,周姑娘?”沈若兰还邀功呢。 袁缦华在一旁,剜了沈若兰一眼,心中暗暗好笑,沈若兰这个蠢货,这一下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了吧? 她也不开口,就等着看热闹。 赵嫤笑起来:“沈若兰,你要讨好周姑娘,怎么不先问问她买不买得起这个镯子?” “笑话。”沈若兰冷哼了一声:“周姑娘,可是堂堂晋阳王府的姑娘,怎么可能买不起一个镯子?” “这位姑娘。”乔掌柜的开了口:“您先把这个镯子放下来,周姑娘若是要,我再给您包上。” 她可不认得沈若兰,只知道这两个姑娘是时常跟周金玉一道出来的。 她是做生意的,轻易不得罪人,言语间还是很客气的。 沈若兰听了,心里却不满意了,这掌柜的就是瞧不起人,喊赵嫤就是什么“赵大姑娘”,喊周金玉也是“周姑娘”,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了“这位姑娘?” “你急什么?”她没好气的道:“真若是毁坏了,我赔给你就是了。” “这镯子,六万两雪花白银呢,沈姑娘要是赔得起,也就不必跟在周姑娘后头了。”赵嫤含笑扫了周金玉一眼:“我劝沈姑娘还是快放下吧……” “六万两?”沈若兰红润的脸色一下白了,两只手连忙护住那只镯子。 六万两! 这若是磕着碰着了,她哪里赔得起? 她脸色难堪,但也不敢强拿着那手镯了,连忙双手捧着,就要将手镯送到柜台上去。 此时,就听赵嫤慢悠悠地道:“赶紧还回去就对了。 这镯子真要是坏了,你们三位姑娘你绑在一起卖了,恐怕也是赔不起的。” 她此言一出,周金玉与袁缦华的脸色都变了。 至于沈若兰,她是顾不上的,她只想平安的将这个镯子送到乔掌柜的手中。 “拿来。”周金玉脸色比方才更红了几分,抬手一把拿过了那只黄金玉的镯子:“这镯子,我也要了。” 她生来众星拱月,家里人人都顺着她,哄着她。 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赵嫤竟然说她买不起一个镯子? 她虽然心里清楚,这是赵嫤的激将法,但却还是没能忍住。 “周姑娘,真是好气魄。”赵嫤笑起来:“那我今儿个就不买了,看周姑娘买。 周姑娘,给银票吧。” 她倚在柜台上,看着周金玉。 周金玉往前走了两步,小身子摇摇欲坠似的问道:“掌柜的,多少银子?” “花冠和簪子,一共是一万一千零八十两。”乔掌柜的将两个精致的铜包角楠木盒推到柜台前,单手拨着算盘珠子:“已经装好了。 您要的这个镯子呢,是六万八千八百八十两。 三样东西加起来,一共是七万九千九百六十两。 周姑娘是咱们铺子的老客了,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 这样吧,零头抹去,周姑娘一共给我七万九千两便可。” “乔掌柜的真是大气,一下就抹了将近一千两呢。”赵嫤口中与乔掌柜说着话,双眸却盯着周金玉,含笑开口。 她看着周金玉的脸色,由刚才的有了几分血色,又重新回归到了一片苍白。 “赵大姑娘是知道我的,我对老客,一向大方。”乔掌柜的笑着接过话头。 赵嫤不语,只笑看着周金玉。 周金玉掐着手心,死死的咬着唇瓣,一时说不出话来。 乔掌柜的将算盘推到一边,问她:“周姑娘是付银票,还是金票? 若是现银也是可以的,我这里有专人去抬。” 周金玉抿了抿唇瓣,又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来:“掌柜的,我今日临时出门,未曾带那么多银票在身上。 我先给你九千两,余下的,等我回去之后,明日会派人送过来的。”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都要争了这口气,绝不会输给赵嫤。 “这可不成。”乔掌柜的闻言,抬手将那黄金玉的手镯放回了柜台中,推了推跟前的两个盒子,笑着道:“这两样,周姑娘拿一万两,可以先带走。 这黄金玉的手镯,是咱们铺子的镇店之宝,没有银子是绝对带不走的。 而且,咱们宝翠楼也有规矩,都是东家交代下来的,概不赊欠。 周姑娘就算是拿走这两样,我也担着风险呢。” 她笑呵呵的说着。 她也不想得罪人。 可这周金玉不免太过分了,将近八万两银子的东西,她给九千两就拿走? 多大的脸啊? 周金玉一时尴尬极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别说是比过赵嫤了,她自个儿都羞愧的无地自容。 她其实并没有真的想买这些东西,她只盘算着,将东西拿走了,等赵嫤不在这的时候,再退回来。 她可没有买这些东西的底气。 她娘手里,应当是能拿出几万两银子的。 但怎么给爹交代? 爹和哥哥肯定都不会同意的。 九千两,已经是她目前能拿出来的所有银子了。 没想到,这乔掌柜的这么不给她脸面。 “你这掌柜的,怎么这么小气?”沈若兰方才丢了脸,这会儿正好找补回来:“这可是晋阳王府的周姑娘,是小王爷的妹妹,她还能少了你的银子不成?” 她单手叉着腰,指着乔掌柜的,一副不满的模样。 “这位姑娘,您这话可不对,我做买卖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是天经地义的。”乔掌柜的整理着手头的东西,语气倒也不是特别的激烈:“别说是今年王府的姑娘了,就是个公主,也得交了银子我才能给东西啊。” “既然周姑娘买不起,这黄金玉的手镯,我就要了吧。”赵嫤笑眯眯的敲了敲柜台,欣赏着周金玉青一阵红一阵的脸。 “诶!”乔掌柜的又惊又喜:“我这就给您包上。” “不用,给我戴上吧。”赵嫤伸出手去。 乔掌柜的忙将那黄金玉的镯子捧出来,小心翼翼的套在了她的左手腕上,口中连声夸赞道:“姑娘本就生着一张花开富贵的脸,有这镯子一衬,更是秾艳贵气,可好看得紧呢。” 赵嫤笑了笑,抬手摸着那只镯子:“我今日出门,也未曾带那许多银子。” 场中顿时一静,不仅周金玉三人抬起头来看乔掌柜的,就连那些婢女们也都抬起头来看了过去。 倒要看看这乔掌柜的是不是也会拒绝赵嫤? “这……”乔掌柜的看着赵嫤,为难地笑了。 这要是平时,赵嫤拿走了也就拿走了,赵嫤左右很快就会派人送过来的。 可有了方才那事儿,她要是让赵嫤不给银子便将手镯拿走了,可不就明明白白的得罪了周金玉吗? 赵嫤一笑:“不过,我也是个做生意的,是不会让掌柜的为难的。 你派个人跟着我回去拿银票吧。” “好嘞!我给您便宜些,您给我七万八千两便成。”乔掌柜喜出望外,主动降了价,当即指了一个女伙计:“你,再叫几个人一起,跟着赵大姑娘回去。” 七八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人数少了,她可不放心。 那伙计连忙答应了。 赵嫤抬起手,摇了摇手上的镯子,对着周金玉笑道:“周姑娘慢慢选,我买好了,就先走一步了。” 她说着轻轻笑了一声,便转身去了。 周金玉死死地咬着唇瓣,双眸通红,眼瞧着几乎落下泪来。 赵嫤这话寻常听来,没什么。 但在眼下这种情景说出来,无异于当众扇了她几巴掌,叫她越发的无地自容。 “瞧她那张狂的样子,满身的铜臭味,有什么了不起!”沈若兰盯着赵嫤的背影,骂了一句。 乔掌柜的俯身靠在柜台上,小心的询问:“周姑娘,这两样东西,您还要吗?” “不要了!”周金玉转过身往外跑,眼泪夺眶而出。 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第215回 我就要哥哥陪我吃饭 “周姑娘!”袁缦华忙追了出去。 “你这掌柜的,也不会看脸色,周姑娘都气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还问她买不买东西?”沈若兰倒是对着乔掌柜呵斥了一句。 乔掌柜掀了掀眼皮,嘴角扯出几分笑意:“这位姑娘,我这是做生意的,我不问买不买东西,还能问什么?” 要不是因为她是个做生意的,不能轻易得罪人,她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唯利是图!” 沈若兰跺跺脚,骂了一句,抓起柜台上的银票追了上去。 “姑娘,您看她们。” 门口,聆风伸手指了指周金玉几人。 赵嫤含笑望过去。 周金玉抹着眼泪,上了马车。 沈若兰与袁缦华追上去想要安慰。 周金玉却已经吩咐马车开始行驶起来。 沈若兰与袁缦华二人只得只得眼睁睁看着那马车去了。 赵嫤就着聆风的手,缓缓走下台阶,也不瞧她二人。 “赵嫤!”沈若兰瞧见她,便恨得咬牙切齿的。 袁缦华只在边上看着,不言不语。 “沈姑娘有事?”赵嫤回眸,笑看着她。 “你将周姑娘气坏了,回头小王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沈若兰咬牙切齿地望着她:“到时候,叫你哭都来不及。” “这就不劳沈姑娘忧心了。”赵嫤笑道:“你要是真想讨好周姑娘,不如回头,去将那两件便宜的首饰买回来送给她?” “你!”沈若兰叫她气的胸膛直起伏。 她哪有那么多银子? 她又不是赵嫤这贱人! 赵嫤不再理会她,不紧不慢的上了马车去了。 * 入夜。 周彧缓步出了书房,口中吩咐:“曲啸,将我预备的东西取来。” “是。”曲啸应了:“小王爷这便去吗?” 小王爷预备的,是赵大姑娘爱用的酒菜。 既然让他取来,自然是要去瞧姑娘了。 “回院子去,沐浴更衣。”周彧抬手松了松领口。 “爷。”卢易小声提醒他:“夫人和姑娘在门口等了许久了。” 周彧举目望去,果然瞧见两道人影,立在门口。 “哥哥,你终于出来了。”周金玉扭着纤细的腰肢,迎了上去。 “元晟,累了吧?”周袁氏露出一脸慈爱的笑,也招呼他。 周彧躲开了周金玉攀过来的手臂,淡淡道:“母亲和妹妹等在这里,是有事?” “娘,您看哥哥,都不让我碰他。”周金玉娇气地跺脚。 “哎呀,玉儿。”周袁氏拉过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他自来不喜人触碰。” “可是我小时候,都是牵过哥哥的手的。”周金玉撅着嘴,不乐意了:“哥哥现在都不疼我了。” “小时候是小时候,你们如今都长大了。”周袁氏暗暗扯了扯她的袖子:“别胡闹,你哥哥怎么可能不疼你。” 她们来找周彧,就是为了对付赵嫤。 周金玉今儿个回来,便扑到周袁氏的怀中,伤心的哭了一顿。 周袁氏心疼坏了,仔细地问了许久,才得知了今日在宝翠楼发生的事。 周袁氏听了事情的经过,自然忍不住心中的这口气。 她这辈子亲生的也就周金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体弱多病的,说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也不为过。 便是冷硬如晋阳王,见到这个女儿,脸色也会柔和不少。 再说周彧,再怎么说起来,周金玉也是自家妹妹,他自然是从来不曾亏待过她的。 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们,更是没人敢惹周金玉分毫。 这么一大家子宠出来的孩子,怎么能叫赵嫤那个名声最不堪的女子给欺了去? 母女二人一商量,便来寻周彧了。 “好嘛。”周金玉顺手牵住了周袁氏的手。 “元晟。”周袁氏笑着道:“你看,你一直忙得很,咱们娘仨许久不曾在一道吃顿饭了。 就是我和你妹妹早早的就预备了一桌酒菜,就在主院。 你这会儿得空,咱们一道用顿晚饭吧?” 她看着周彧,眼中藏着小心翼翼。 她待周彧,自来不怎么亲近。 周彧小时候,有一阵子,还是很亲她的。 但她与周彧亲不起来,因为周彧不是她的孩子,她还要认在膝下。 那时候她年纪轻,对此很是抗拒。 后来,周彧便与她生疏了起来,一直到现在。 其实,她内心是有些后悔的。 若是趁着小的时候,真将周彧当成自己的儿子养,周彧如今也不至于如此的不易亲近。 “我还有些事,要出去办一下。”周彧面色平淡:“母亲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哥哥就这么忙吗?”周金玉忍不住皱起小脸道:“这么晚了,哥哥还要去哪里?真的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吗? 哥哥已经很久没有和我们吃饭了,也很久没有和我好好说说话了。” 虽然哥哥从小与她不是多么的亲近,但也还是护着她的。 反倒是这两年,眼看着与她生疏了。 她对周彧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如何能忍? 思量着过往种种,心里头一时难过得很。 “你哥哥身居要职,陛下处处都离不得你哥哥,他自然是忙的。”周袁氏连忙宽慰周金玉。 “我就要哥哥陪我吃饭,我就要……”周金玉干脆捂着脸哭起来。 曲啸默默的转过了头,卢易一脸的不忍直视。 都已经这么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要哭,金玉姑娘实在也太矫情了些。 周彧眉头微微皱了皱,不曾言语。 周袁氏轻拍着周金玉的后背宽慰了几句,抬眼为难的看周彧:“元晟,要不然你就……” “母亲,朝堂之事,耽搁不得。”周彧断然拒了:“到底什么事,母亲还请快说。” 周金玉哭得更大声了。 “别哭了,再哭我就不同你哥哥说了。”周袁氏假意呵斥了一句。 周金玉便窝在她肩膀处,小声啜泣。 周袁氏这才开口道:“元晟,其实,你妹妹虽然爱哭,可也不是动不动就这么矫情的人。 她呀,今儿个是在集市上,遭了人的欺负羞辱,心里委屈的狠了,这才……” “母亲不必说了。”周彧从容地打断她的话:“此事的来龙去脉,我一清二楚。 今日在宝翠楼,是妹妹挑衅在先,赵嫤气不过也是寻常。 此时错在妹妹,母亲不可袒护。” “我知道你妹妹也有错处。”周袁氏连忙道:“可这事儿,赵嫤就没有一点错处吗? 周金玉听闻他此言,顿时止住了哭泣,泪眼婆娑的看向周彧。 “是她激将着你妹妹,拿了那么贵的镯子,才会有后来的事。 你妹妹在外头丢了脸面,咱们晋阳王府脸上也没有光,传出去多难听? 我觉得,这赵嫤还是要小惩大诫的。” 周袁氏接着开口,她想起赵嫤,便恨得牙痒。 她从小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怎么能让赵嫤这么作贱? 她怎么也不能忍。 “母亲,妹妹已经及笄了,不是小孩子了,她要为自己做出的行为负责。”周彧淡漠地扫了她二人一眼:“此事,皆由妹妹而起,母亲还是不要再追究了。” 他说罢了,也不多留,便抬步去了。 周袁氏回头,看他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 “娘,您别生气。”周金玉反而擦了眼泪,劝起她来:“哥哥不就是这样吗?秉公执事,从不徇私。” 周袁氏奇怪道:“你当真不生气了?” 她生养的女儿,她能不知道是什么脾气秉性吗? 怎么可能这就不生气了? “娘。”周金玉挽着她手臂,破涕为笑:“您还没说完呢,哥哥就说他知道今日在宝翠楼的事。 又没有人告诉哥哥,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他一定是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派人暗中保护我了。” 她心里甜滋滋的,一向苍白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红润。 周袁氏闻言,也是喜出望外:“如此说,还真是。” “就是哥哥的身份……”周金玉叹了口气:“娘,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说出去,哥哥并不是您和爹亲生的?” 她双眸亮晶晶的,真的很期待那一天。 第216回 矜贵清绝早不知抛到何处去了 “这个……”周袁氏思索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要看你父亲的意思了。” “父亲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哥哥。”周金玉一听这话,小脸上不由有了几分焦灼之色:“父亲上次都说了,娘,您忘了吗?” “娘怎么会忘记?”周袁氏牵着她往回走:“只是以你哥哥的性子,这件事情,你父亲恐怕做不了主。” “哥哥是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周金玉说到这里,好奇的望着她:“娘,父亲有没有告诉你,哥哥的身世? 哥哥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谁家的孩子?” 她也一直很好奇这件事,可父亲一直不松口。 周袁氏笑着摇了摇头:“傻孩子,你父亲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朝堂上的事情,他都很少与我提起,更别说这般隐秘之事。 不过这事,你也不必着急。 你哥哥已经起疑心了,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嗯。”周金玉听话的点点头,又有些忧虑地道:“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我总觉得那赵嫤没安什么好心,她是不是对哥哥动了心思?” “她?”周袁氏笑了一声:“她能从从前的境地走到现在,便说明她是个聪明人,这点自知之明,她应该还是有的。” “但是哥哥上次都替她说话了。”周金玉还是不放心。 “你哥哥处事一向公允,虽然看着总是冷冷清清的,但其实,心还是善的。”周袁氏接着道:“那日,在定国公府的筵席之上,雍王夫妇二人,那样公然欺辱一个弱女子,你哥哥站出来说个几句,也是寻常。 你不要胡思乱想。” 周金玉听她这样说,这才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你不用担心你哥哥那里。”周袁氏和颜悦色的劝她:“这么多年,你可曾见他与哪个女子亲近过? 除了对你,他还是有几分疼爱的。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不用担心这些。 你父亲那里,你毕竟是他唯一嫡出的孩子,他也会替你做主的。” 周金玉听得心花怒放,一向苍白的小脸扶上了两团红云,心里头是又羞又喜:“娘……” “你如今啊,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自己的身子。”周袁氏又笑道:“如果这事成了,你哥哥一定不会亲近旁人,你这肩上的担子可就重了。” 这话,便是意有所指了。 什么担子? 自然是开枝散叶。 那可得要一副好身子骨。 周金玉闻言羞答答的点头:“娘,您放心,我知道的。” 周袁氏望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周彧位高权重,在大渊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除了她的女儿,哪里还有人能配得上周彧? * 外头夜色迷蒙,屋子里烛火轻摇。 赵嫤倚在床头,蛮无聊赖的转着手上的镯子瞧。 这镯子,当初在店铺里头瞧着,有些富贵过头了。 这会儿戴在手上,在烛光下细看,里头流光溢彩的,倒是好看的很。 “这就是宝翠楼的镇店之宝?”周彧进来,在床沿处坐下,拉过她纤细的手腕来瞧。 “好看吗?”赵嫤扬起小脸,含笑看他。 “好看。”周彧点点头,握住了她的手:“就是手腕太细了,要是再养胖些,才算相得益彰。” “切。”赵嫤佯怒,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他,靠在了枕头上。 “怎么了?”周彧跟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 “我本来,不曾算计着花这笔银子。”赵嫤扭了扭身子,却未能挣脱他的怀抱:“你家那个妹妹欺人太甚,非逼着我买了。 我心里头不高兴了。” 她话是这样说,语调却是笑着的。 “无妨。”周彧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个镯子,算我的。 我明日让人给你送银票来。” “本来就该算你的。”赵嫤转过脸看他,弯着眸子笑道:“谁叫你不将你妹妹管好?” “嗯。”周彧点头:“怪我。” 赵嫤忍不住笑起来,脚尖蹬着他膝盖,止了笑才道:“我这可是给你面子,下次你再不管好她,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这次也可以不客气。”周彧道。 赵嫤又笑起来:“其实我也没有多客气,这次,我落了她的脸面,她心里头一定恨死我了。” 周彧不语,瞧着她唇瓣翕合,禁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 赵嫤轻轻推了推他胸膛:“不过说真的,你妹妹对你,心思绝对不正常。 这不是寻常妹妹对兄长的情谊,而是男女之情。 她见你为我说话,这是吃醋了,你可曾仔细想过?” “我知道。”周彧应了一句,眼眸仍然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 “我上次就说,她肯定知道什么隐情,关于你的身世,你有没有试探过她?”说起这事,赵嫤小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 周彧垂眸道:“我试探过,她和母亲应当都知道,我并非晋阳王府的孩子。 但对于我的身世,她们一无所知。” “只有晋阳王知道?”赵嫤又问。 周彧点点头:“应当。” “那宫里,你想办法去看了吗?”赵嫤看着他道:“先皇的那两个儿子,到底是什么情形?” “陛下对那个宫殿的看守十分严密。”周彧眼中盈着犀利的光:“我试过好几次了,都未能成功。 此事,恐怕要等到年下,到时候诸多事情聚在一处,要祈福,要祭祀,防守会松懈一些。” 赵嫤点点头道:“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急这几个月。” “你陪我等。”周彧低头,唇瓣凑到她脸颊处,轻轻蹭了蹭。 “好啊。”赵嫤抬起稠丽的小脸,扬起一个娇娇的笑意,纤细的手臂攀上了他的脖颈,吐气如兰:“我陪你等。” “小骗子。”周彧克制不住,低头吻住了她。 她哪里愿意陪他等? 要不是扶玄腿脚不好,她恐怕早就收拾东西溜了。 良久,他抬头,凑到她耳畔:“太后寿诞,就要到了,到时候,你仔细些。” “嗯……” 赵嫤眉眼殇涩,也不知是应他,还是情难自抑。 周彧冲撞了进去,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和赵嫤在一起,无论多少次,他都是一副毛头小子的样子,平日里那矜贵清绝的模样,早不知抛到何处去了。 * 赵嫤果然提前接了宫里的帖子,不仅邀了她,还邀了赵老夫人。 宫里的那些礼官,就是会办事。 赵嫤一个女儿家,自然不好代表整个淮安侯府,要请,也要请个能做主的,刚好带上赵嫤。 至于赵文俊,也是得了帖子的。 虽然,他没了实权,但淮安侯的名头还在,像这样的筵席,他该有帖子的。 “今儿个进宫,可是大场面,你只拿眼睛看着,少说点话,多吃点东西,万万不能闯祸,你可记下了?” 马车上,赵老夫人苦口婆心的与赵嫤说着。 “祖母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赵嫤笑着应了:“祖母对宫里熟悉,今日到宫里,也正好给我说一说从前的那些往事。” 她想再替周彧看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来。 “从先皇去了之后,我就再没有进过宫去了。”赵老夫人似乎有些感慨,摇了摇头:“那些事情,都是前尘往事了。 不知道如今那些宫殿之中,住得又是哪些娘娘。” “左右,都是陛下看重的娘娘。”赵嫤随口应了一句,挑开帘子看着窗外。 今儿个,去往宫中的这条大道上,格外的喧闹,甚至还有些堵塞。 太后生辰是大渊之喜,自然阖宫大庆,皇亲贵胄,文武百官都是要到场的,各家的家眷也是不少人。 这大道上,可不就热闹的很吗? 一路上虽然堵塞,却也顺利。 皇宫门口,赵嫤让婢女扶着赵老夫人,下了马车。 赵文俊是男子,与她们自然不在一起。 “女眷们都到这边来,排好队。”有嬷嬷在前头招呼。 第217回 跳梁小丑 赵嫤扶着赵老夫人,随着人流走过去,排在了队伍之末。 她往前头张望,想看叶若羚在什么地方。 可这宫门口人实在是太多了,任她怎么找,也不曾瞧见叶若羚母女的身影。 她也就作罢了。 左右,等会儿进去落了座,总能瞧见的。 太后对叶若羚这个娘家侄孙女,还是很疼爱的。 她之前听叶若羚说,每回进宫,太后都会特意将叶若羚叫到跟前去,细细的问几句,再说一会儿话。 排队站了一会儿之后,那嬷嬷便开了口:“诸位,请随我进来,一个人只能带一个随身婢女。 途中不可乱行乱看,等到了歇脚的地方,歇一会儿,可以小声交谈,但是不要大声喧哗。 也不必担心,见不着自家的人。 等会儿用寿宴的时候,自然会见着的。” 各家女眷都应了,低头跟着往里走。 宫里是什么样的地方? 自然是不能撒野的,平日里颐指气使的大夫人大小姐们,一个个都低眉顺眼的,异常的乖巧。 赵嫤扶着赵老夫人跟着队伍往前走,两人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歇脚处,是一个花厅,也没提个名字。 不过宫里的地方,自来都是不差的,这地方,虽然不大,但里头的摆设都奢华精巧,可见这宫里每一处,都是用了心思的。 “赵嫤,你这样的人,也好意思进宫来赴太后娘娘的寿宴?” 赵嫤才扶着赵老夫人坐下,沈若兰便走上前来,毫不客气的开口。 边上一众人都看到过,沈若兰只当做不曾瞧见。 那一日,赵嫤入辱了周金玉,何尝不是辱她? 嘲笑她拿不出银两来? 这几日在家中,她是越想越生气。 周金玉也不理她了,显然是嫌她爱生事。 今儿个,周金玉也在,她得趁着这个机会,将赵嫤羞辱一番,才好与周金玉重归于好。 若是不与周金玉交好,如何还有机会接近小王爷? 袁缦华那贱人,倒是趁这个机会,与周金玉亲近了不少。 她要是再不与周金玉和好,所有的先机就都被袁缦华给抢走了。 一步慢步步慢,她肯定会无缘于小王妃之位的。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赵嫤轻轻笑了笑,慢言细语:“我是接了宫里下的帖子,才进宫来赴宴的。 这帖子,若是陛下不点头,应当也送不到我手中吧? 沈姑娘说这话,难道是在质疑皇上的决定?” 她说话声音不大,不急不缓,听起来像是与闺中密友的轻语,一点也不像是被沈若兰冒犯了。 周围那一众夫人小姐瞧这这情形,都悄悄对视了几眼。 这一两年,赵嫤在他们面前出现的次数,虽然不是很多,但相较于从前的毫无存在感,现在已经算是见得多的了。 他们见过赵嫤胆大包天的一面,又见她如此轻声细语,心中都是诧异的。 尤其是那些夫人们,成日在后宅之中,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这么看来,赵嫤压根就不是传言中那么草包,那么纨绔,她嚣张是嚣张,却能站住脚,这样轻声说话的时候,却也没少了气势。 着实是个厉害。 沈若兰本以为,她一开口,一定会有许多人帮她说赵嫤。 毕竟赵嫤声名狼藉,帝京这些贵女、夫人们,都不想与赵嫤为伍。 可不料,除了她,没有人出声。 既然猜到了赵嫤的厉害,又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去得罪一个厉害的人? 等着看戏,不好吗? “陛下给帖子,就是按照惯例办事,不知道你的为人。”当着一众人的面,沈若兰更不肯服输:“倘若陛下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绝不会给你下这个帖子。” 赵嫤笑了一下:“都说君心不可测,沈姑娘到能猜到陛下的心思。 想来,沈御史平时在家里,没少琢磨陛下的心思吧?” 她此言一出,整个花厅里顿时都静下来,众人再次交换眼神。 这话,可就厉害了。 说沈御史揣摩圣意,这话是可大可小,赵嫤的一张嘴皮子,真是好生厉害。 “你胡说什么,我爹怎么可能……”沈若兰伸手指着她,一时有些急了。 她再怎么了无心机,也不会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揣摩圣上之意,那不是溜须讨好之辈吗? 她父亲可是顶清廉的官。 “女儿家拌拌嘴,赵大姑娘却说起人家父亲来。”周金玉此时走上去,弱弱的开了口:“这样未免也太不地道了吧?” 沈若兰见她上前,不由又惊又喜,挽住了她的手臂:“周姑娘……” 周金玉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宽慰。 她心里确实是怪沈若兰的,那日若不是沈若兰这个蠢货,她就算是丢脸,也不至于丢那么大的脸。 但今儿个一见沈若兰,她又想起来。 她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去跟赵嫤争长短的。 还是需要沈若兰帮忙,对付赵嫤。 所以,眼看着沈若兰陷入了窘境,她立刻上前帮忙说话。 她一开口,袁缦华和另外几个贵女也都走了上去。 周金玉就是这些人的风向标,周金玉到哪里,她们便会跟到哪里。 赵嫤尚未来得及开口。 “若兰,给我闭嘴。”沈夫人此时站了出来:“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我是怎么叮嘱你的? 不要给我找事,不要给我惹事,你这一来,就给赵大姑娘找不痛快。 还不快给赵大姑娘赔罪?” 她是什么样的人? 一眼就看出来,自家的女儿是被周金玉当枪使了。 这个傻孩子,怎么看不明白呢? 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可小王爷那样的人中龙凤,怎么会娶她这种毫无心机的孩子?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是知道女儿与周金玉相交甚密,但是却不知,女儿被人如此利用。 这自然是她所不能忍的。 “娘,你让我给她赔罪?”沈若兰一听这话,不由拔高的声音,伸手指着赵嫤一脸的不敢置信,眼圈也红了。 赵嫤只是笑看着她们母女不语。 “不然呢?”沈夫人脸色严厉起来:“若是做不到,别怪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你留脸面。” 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被人这样利用,却还蒙在鼓中。 沈若兰忍不住落下泪来,冲着赵嫤猛地一福:“对不住!” 赵嫤笑了笑:“无妨。” 沈若兰就是个跳梁小丑,她压根不曾放在心上。 沈夫人也福了福:“对不住了,赵老夫人,赵大姑娘,以后我会管教好这孩子的。” “无妨,无妨。”赵老夫人见状,连忙摆了摆手。 赵嫤看了她一眼。 这老太婆,可太精明了。 方才她与沈若兰唇枪舌战时,老太婆一言不发,低着个头就像没听见似的。 这会儿,沈夫人抬举她了,她这姿态倒是摆了出来。 她笑了笑,倒也不觉得稀奇,这老太婆一贯是如此的,她也不指望老太婆会有多疼她。 能像如今这样,马马虎虎的过得去,也就罢了。 “沈夫人。”周金玉柔柔的开了口:“沈姑娘她对赵嫤如此,都是有缘故的。 那日,在宝翠楼,赵嫤当众羞辱我们,所以沈姑娘见了她才会……” “是啊,娘……”沈若兰见周金玉帮她说话,连忙跟着开了口:“根本就是……” “周姑娘。”沈夫人打断了沈若兰的话,笑看着周金玉:“我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 若兰不主动招惹别人,就算是好的了。 不会有人故意欺负她的。” 她说着笑了笑,拉着沈若兰在一旁坐下了,不再多言。 余下周金玉站在那处,好不尴尬。 袁缦华见状,开口解围道:“周姑娘,咱们也过去坐吧,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呢?” 第218回 将赵嫤拿下 众人听见这话,都不由得朝着赵嫤看过去。 赵嫤小脸上的笑意半分不变,就好似袁缦华话里暗指的人不是她一般。 周金玉深深的看了赵嫤一眼,任由袁缦华扶着,回到周袁氏身旁坐着。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赵嫤只当没那回事,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垂眸思量着今日寿诞之上,可能发生的事。 花厅门口,那引路的嬷嬷和几个宫女一直冷眼旁观着。 见她们只是小打小闹,并未有什么大的冲突,也就只当做不曾瞧见了。 此时,远远的走来一位嬷嬷,穿戴有几分讲究,看着就比这引路的嬷嬷品级高多了。 “静嬷嬷来了!” 那嬷嬷带着几个宫女,一脸谄媚的迎上去行礼。 赵嫤就听周围的人议论的言语换了。 “静嬷嬷?哪个宫里的?” “好像是和妃娘娘跟前的吧?” “就是和妃娘娘跟前得力的静嬷嬷……” 赵嫤听她们这般议论,心中一动,和妃跟前的人? 莫不是冲她来的? 上一回,进宫的时候,和妃栽赃她的事,可还历历在目。 和妃一直都想她死,更怕乾元帝看见她这张脸。 知道她今儿个进宫里,和妃应当早有准备了。 “嗯。” 就听那静嬷嬷应了一声。 引路的嬷嬷问:“静嬷嬷怎么到这处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奴婢帮忙的?” “不用,我找个人。”静嬷嬷回道:“和妃娘娘要见。” “人都在里头,静嬷嬷请。”引路的嬷嬷连忙抬手恭请她。 静嬷嬷抬脚迈进了门槛。 众人都朝她看了过去。 就见她穿戴利索整齐,头发挽得一丝不苟,微抬着下巴,举止间颇有些高高在上。 “静嬷嬷。” 有不少人起身见礼。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静嬷嬷作为和妃最信得过的嬷嬷,还是有不少人愿意讨好她的。 “有礼了。”静嬷嬷低头,浅浅的福了福,就当是回礼了。 赵嫤坐在椅子上,远远地望着静嬷嬷。 上一回,在和妃宫中,她便见过这个嬷嬷,她有印象的。 看样子,这静嬷嬷确实是和妃贴心的人。 “赵嫤何在?”静嬷嬷环顾了花厅一圈。 花厅里人太多了,她一时不曾瞧见赵嫤。 一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赵嫤身上。 赵老夫人有些慌了,就要站起来说话。 赵嫤一把摁住了她的肩膀:“祖母别怕,等会儿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赵老夫人扭头看她,又害怕又担忧。 赵嫤站起身来,小脸露出几许笑意:“我在这里,静嬷嬷找我有事吗?” “过来。”静嬷嬷朝她招了招手:“和妃娘娘有请,姑娘随我去吧。” 她认得赵嫤这张狐媚的脸,这就是赵嫤没错。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脸上,赵嫤好笑的发现,这其中竟然还有很多羡慕的眼神。 这些人,要是知道和妃叫她去,是想要弄死她,不知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我是来宫里赴宴的。”赵嫤笑了笑:“不知和妃娘娘叫我去,有何事?” “娘娘叫你去,自然有话说,你就不用多问了。”静嬷嬷有些不悦。 这赵嫤还是像从前一样大胆,娘娘找她,她不急着走,竟还问起话来了。 谁给她的脸? “那好吧。”赵嫤便应了,笑着欲往外走。 “姑娘。”聆风拽住她的袖子:“去不得。” 和妃什么心思,她作为姑娘的贴身婢女,自然是清楚的。 今儿个小王爷的人虽然也来了,但这是在宫里,只怕是不好行事。 姑娘去了和妃那里,她怕姑娘会有危险。 “无妨。”赵嫤拍了拍她的手背:“你随我去吧。” 静嬷嬷闻言,再次开口:“娘娘说了,只叫赵嫤一个人过去,不要带其他人。” “这样啊?”赵嫤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走吧。”静嬷嬷冷着脸。 周金玉此时站起身来道:“赵嫤,和妃娘娘是何等身份,特意派人来请你,你怎么还推三阻四的? 我劝你还是快去吧,不要惹得娘娘不悦。” 她起先也很嫉妒,赵嫤这么下作的人,凭什么得到和妃娘娘的另眼相待? 可看了这一会儿,赵嫤一直在推三阻四的,不想过去。 她就明白过来了。 和妃对赵嫤,绝对没有什么善意,否则赵嫤不会如此。 而且以赵嫤张扬的性子,如果和妃真的疼爱赵嫤,赵嫤一定早就宣扬出去了,又怎么会到现在都不曾提及过? 明白了这个道理,她自然要劝赵嫤赶紧过去了。 “就不劳周姑娘忧心了。”赵嫤笑看了她一眼。 这周金玉,倒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聆风。”赵嫤朝着聆风招了招手。 聆风立刻附耳过去。 赵嫤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聆风点点头。 赵嫤理了理裙摆,走上前去,含笑开口:“静嬷嬷,带路吧。” 静嬷嬷瞥了她一眼,抬了抬手,语气不冷不热的:“请吧。” 赵嫤便随着她一道,往和妃宫殿去了。 和妃正在宫殿中,焦灼不安,翘首以待。 若是不能截住赵嫤,赵嫤今儿个可就要在陛下跟前露脸了。 乾元帝什么德性,她还能不清楚吗? 赵嫤只要一露脸,就肯定被召进宫。 只要机宫,赵嫤就一定会得宠,赵嫤是一定会报当初之仇的。 那件事情,赵嫤心知肚明。 而且,辅国公府和和宁侯府覆灭的事,与赵嫤也脱不开关系。 所以,无论是防身,还是报仇,她今日都一定要将赵嫤留住,绝不能让她在乾元帝跟前露脸。 她越想,脸色就越是阴沉。 “娘娘,人来了。” 大宫女跑进来,小声禀报。 “可是她一个人来的?”和妃手按着桌子,猛地站起身来。 “是,奴婢瞧见,静嬷嬷就只带了赵嫤一个人。”大宫女连忙点头:“娘娘有令,赵嫤就算是再厉害,恐怕也不敢违抗。” “都准备好了吗?”和妃点了点头,又问。 “回娘娘,等一会儿,只要她一进来,咱们就……” 那宫女,话没有说完,只将手抬起来猛地一握。 和妃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此事若是成了,本宫不会亏待你们的。” 大宫女笑着点头。 “娘娘,赵嫤到了。” 静嬷嬷当先跨进了正殿。 赵嫤也跟着走了进来。 身后,忽然传来关门的声音。 赵嫤回头问了一句:“娘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是在娘娘宫殿里,关门做什么?” “赵嫤。”和妃看着她,眼中有着笑意:“终于又见面了。” “是啊。”赵嫤笑看着她。 “啪!” 和妃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拿下!” 一众宫女、太监涌出来,围住了赵嫤,七手八脚的将绳子缠在了她身上。 和妃看赵嫤就只是站着,一动不动的,像是被吓着了一般,不由的笑起来。 她是太高估赵嫤了。 之前,忧虑了好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的。 今儿个这么轻易便将人拿下了,她心里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 “和妃娘娘,不知我所犯何罪,娘娘要如此待我?”赵嫤扬着小脸,依旧含笑问了一句。 “你所犯何罪,你自己心中有数!”和妃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我且问你,府国公府和和宁侯府的事情,可是与你有关?” 赵嫤笑起来:“和妃娘娘这么问,可是手里有确凿的证据?” “你别管这么多,回答我。”和妃抬着下巴,睥睨地望着她。 赵嫤并不理她,只道:“娘娘若是有证据,便拿出来。 倘若我真犯了王法,自然有京兆尹,有衙门处置。 和妃娘娘抓我,是想动用私刑? 不知陛下可知娘娘的所作所为?” 第219回 分明是在打听赵嫤 “凭你,也有资格提陛下?”和妃冷笑。 “陛下,是大渊之主。”赵嫤笑着道:“不只是我提得,大渊的子民,个个都提得。 和妃娘娘说这话,是叫陛下与天下子民离心。” 和妃笑了一声:“你倒是会泼脏水,只可惜,你这一套对我没用。” “娘娘还是快将我放了吧。”赵嫤抬起下巴,杏眸依然带着笑意:“今日,我是陛下的客人,是来给太后娘娘送礼的。 倘若,今日宴席上不见了我,陛下的雷霆之怒,我怕和妃娘娘您承受不住呢。” 和妃笑起来,看了看左右:“你们听到了吗?” “真是可笑。”静嬷嬷跟着笑起来:“赵嫤,你也不看看,你算个什么东西? 陛下会留意到你?” “就是,淮安侯府都落魄成什么样子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家闺秀呢……” “大家闺秀?我看是大家笑话才差不多……” “从未见过如此没有自知之明之人……” 押着赵嫤几个宫女太监都纷纷开口,冷嘲热讽起来。 赵嫤也不生气,依旧笑看着和妃。 “娘娘,前头来人催了,请娘娘快去入席……” 外头,一个小太监高声提醒。 “来了。”静嬷嬷应了一声,朝着和妃道:“娘娘,先到前头去吧,宴席要紧。 至于这贱人,等回来了再处置吧。” 和妃点点头:“将她给我押到小厨房的柴房去,等本宫回来再说。” 赵嫤既然已经落入她手中,她就不怕赵嫤跑了。 至于如何处置,她还没有想好,反正,赵嫤别想活着走出宫门就是了。 等会儿筵席的时候,正巧好好想一想。 和妃带着一众宫女走了出去。 赵嫤便被五花大绑,押着去了柴房。 “滚进去,老实点。” 那小太监的力气可不小,一把将赵嫤推了个踉跄。 赵嫤左右瞧了瞧,真是没想到,和妃竟然还有这样一间柴房,柴禾备得挺充足的。 她很快便走到引火的稻草边,坐了下来。 这种地方,她熟悉呀。 从前的十数年,她多数时候,都是在柴房度过的。 什么草干,什么草湿,什么地方最适合坐着,她都清清楚楚。 倚在草堆上,她抑制不住的想起了从前暗无天日的生活。 她吁了一口气,将心底的恐惧压了下去。 即使隔了这么久,即使蒋晴柔已经被她踩在脚底了,她想起从前的日子,还是会抑制不住的害怕。 她仰着脖颈,阖上了眸子。 她又想念她的小被子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聆风的轻唤:“姑娘,姑娘。” 赵嫤睁开了眸子。 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 这柴房北侧,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聆风便在那处。 “如何了?”赵嫤起身走了过去。 “奴婢已经照着姑娘的吩咐,将姑娘的行踪告诉了雍王妃。”聆风在窗口处使劲儿瞧她:“奴婢看不清姑娘,他们没有对姑娘如何吧?姑娘有没有受伤?” “没有。”赵嫤凑到窗口边:“我没事,你别担心。” 聆风又努力了片刻,总算瞧清她双手背在身后:“姑娘,他们将您绑起来了? 这多难受啊?您快转过身,奴婢替您解开。” “好。”赵嫤答应了。 她本想就这么去见乾元帝。 但这般绑着,确实难受。 想想也并非必要,她还是不折磨自己了。 她转身靠到窗边。 聆风将手伸进来,替她解了麻绳。 赵嫤活动了一下手脚:“你别在我这守着了,等会有人来了,你替她们引个路。” “但是姑娘……”聆风不放心。 “我没事。”赵嫤甩着手:“和妃恨我入骨,不会让我死在别人手中的。” “是。”聆风只好答应了:“那奴婢去了,姑娘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赵嫤应了。 * 皇宫内的大庆殿,灯火通明。 大殿正中央,搭着个大戏台,锣鼓喧天,台上正唱的热闹。 太后娘娘端坐在凤座上,正含笑看戏,叶若羚陪在一旁,一双眸子滴溜溜直转,她已经找了两遍了,还没有瞧见赵嫤的身影。 却看见了赵家老太太。 她心里头纳闷,又有点担心,赵嫤难道今日不曾进宫?还是说,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看了看身旁的老太后,心中焦急,她脱不开身啊! 下首,是文武百官在左,女眷们在右。 乾元帝就坐在老太后的身旁,脸上也有几分笑意,眼神却落在下方那些女眷们当中。 周彧就在乾元帝下首坐着,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神色淡漠地扫过赵老夫人的脸,朝着身后的曲啸招了招手。 曲啸连忙俯身。 周彧低声问:“她呢?” 曲啸也瞧了瞧赵老夫人,小声道:“姑娘是进宫来了,却不知去了何处。” “让人去看看。”周彧吩咐。 曲啸点头,低头退了出去。 太子与雍王这些皇子,带着各家的王妃,坐在周彧下首。 那些嫔妃们,则在垂帘之后在一张桌子上围坐着。 只有年轻的皇后,陪在乾元帝的身边。 今日这场面,可算是君臣同乐了。 雍王妃坐在雍王身侧,捧着酒盅,小口的抿着。 从上回,赵嫤提点过她之后,她与雍王开诚布公的谈了一回。 不得不承认,赵嫤确实聪慧。 雍王虽然厌恶她,却还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答应了让她留下来。 如今,她和雍王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情意可言了,但在人前雍王可是对她极好的。 譬如现在,雍王就正在给她夹菜。 她也对着雍王,回了一个盈盈的笑。 看着下面那一种羡慕的目光,她心里只觉得讽刺。 想起赵嫤的婢女方才来寻她所说的话,她目光又转到了乾元帝身上。 虽然,赵嫤的婢女命令的口吻,另她十分不快。 但她还是必须要帮助赵嫤。 她很清楚,她不是在帮赵嫤,而是在帮她自己。 父亲和兄长的罪名已经下来了,娘和弟弟他们也都下了大狱,一家人的性命都系在她身上了。 她必须让乾元帝得到赵嫤,实现她当初的承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她上次进宫到乾元帝面前,说赵嫤长相的事。 到如今已经半个来月了,乾元帝却还没有召见赵嫤。 难道说乾元帝不信她? 还是对赵嫤对长相不感兴趣? 不对啊,那日乾元帝明明就是很激动的。 不管如何,她得想法子提起赵嫤,让乾元帝收了赵嫤,就在今日!就在这个宴席上! 这样,她那一家老小才能活下去。 她盘算之间,一出戏唱完了。 乾元帝开了口:“那位,可是淮安侯府的老夫人?” 他抬手,指了指赵老夫人。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戏台上,重新换上去的伶人也未敢开唱。 这种人都生怕打扰了乾元帝说话。 “老身见过陛下。” 赵老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一脸的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行礼。 “还真是赵老夫人。”乾元帝放下酒盅,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朕可有好些年,不曾见你了。” “是。”赵老夫人低着头,不敢多说话。 可不是好多年吗? 从乾元帝登基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进过宫了。 “当初,你时常在宫里,那时候朕年纪还轻。”乾元帝道:“这样记得,你时常从宫外给先皇兄的丽妃带各种精致的吃食进来。” “没想到,陛下竟还记得老身。”赵老夫人一脸的感动。 “自然记得。”乾元帝道:“当初朕登基,也有老淮安侯一份功劳。 你今日,是一个人来的?” 雍王妃听他这样问,心里头的石头落了地,乾元帝这分明是在打听赵嫤,她总算不用苦思冥想这话到底该怎么开口了。 第220回 只凭着这张脸,绝对宠冠六宫 “老身与大孙女一道来的。”赵老夫人如是道。 “哦?”乾元帝挑了眉眼:“哪位是你的大孙女?” “回陛下。”赵老夫人又行了一礼:“先前在花厅休息的时候,老身的大孙女叫和妃娘娘跟前的静嬷嬷请走了,到眼下,也不曾回来。” 她脸上满是忧心。 倒不是担心赵嫤,而是怕赵嫤闯下什么祸端来,连累了她和家里的儿孙。 既然陛下问起,她自然要照实说了。 “哦?”乾元帝扭头,朝着一旁的帘子后望去,口中吩咐:“叫和妃来。” 大太监进忠不敢怠慢,连忙转身朝着帘子内尖声道:“和妃娘娘,陛下有请。” 和妃很快便从里头走了出来,她面上挂着和善的笑意,语气是一贯的柔和:“臣妾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乾元帝随意抬了抬手,便问道:“赵老夫人说,你将她孙女叫了去,便不曾回来,怎么回事?” 和妃愣了一下,看向乾元帝:“陛下是说,淮安侯府的大姑娘赵嫤吗?” “她叫赵嫤?”乾元帝假意问了一句。 “是。”和妃奇怪地道:“她不曾来这里吗? 臣妾叫她去,问了几句话,便放她出来了。 从我那处出来的时候,我还说要让人送送她,她却说不要,说上回来过,自己认得路。” “你将她放出来了?”乾元帝偏头看着她,眼神阴翳。 和妃心中一紧,面色丝毫不变,笑着点点头:“是。” “那人呢?”乾元帝问。 和妃摇摇头:“臣妾就不知道了,许是宫里地方大,赵大姑娘迷了路?”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盘算出了赵嫤的死法。 就在御湖里淹死吧。 月黑风高的,一个不熟悉皇宫的人,失足掉进御湖里,很合情理。 “这也是有的。”皇后接过话道:“陛下,不如派人去寻一寻吧?” “去。”乾元帝朝着进忠抬了抬手。 进忠立刻点头应了,朝着一帮伺候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快去,多叫一些人,将沿途好生搜一搜找一找,看看赵大姑娘到底在何处。” 他分外卖力。 旁人不知,他却是知晓的,这些日子,乾元帝一直记挂着赵嫤。 就等着今日,能得以一见。 这和妃在其中搞了什么鬼? 莫非,她猜到了陛下的想法? 他悄悄打量着和妃的神色,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现。 乾元帝又看了和妃一眼:“你找赵嫤去你宫里做什么?” 和妃便露出了几分悲切的神色,叹了口气:“陛下也知,我的母家已经覆灭了,就只于下我一个人。 我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就是赵嫤的继母蒋晴柔与我娘家的嫂嫂,是嫡亲的姊妹。 前些日子我听说,蒋晴柔亲生的大女儿去了,小女儿又得了离魂症,便一直想着这件事,觉得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赵嫤今日进宫来,我便想着,问问蒋晴柔好不好,再看看她那个小女儿,我能不能帮一帮。 问过之后才知道,蒋晴柔已经与淮安侯和离了,人也不知所踪。 臣妾这心里,还有些难过呢,就不曾令人送赵嫤到大殿这处来。 说起来,也是我的疏忽。” 她说着,还掖了掖眼角,一副伤怀不已的模样。 “母妃,今日是皇祖母的生辰,您就别这样了。”雍王妃此时站起身来。 雍王放下筷子,看向雍王妃,他想用眼神警告她,可雍王妃压根儿不看他。 和妃只当雍王妃是好言相劝,也不曾在意,只忙着朝皇太后行了一礼:“对不住太后娘娘,是臣妾扰了太后娘娘的兴致。” “母妃。”雍王妃再次开口:“儿媳是说,您别瞒着父皇了。 既然父皇想见赵嫤,您就让她出来吧。” 和妃惊了一下,扭头看着她:“静芝,你在胡说什么? 我方才已经与陛下说了,赵嫤并不在我那里,你怎么还说这种话?” 她眼神里藏着警告。 罗静芝敢坏她的事,别怪她接下来不客气。 “儿媳不曾胡言。”雍王妃道:“其实,母妃请赵嫤过去的时候,儿媳就在门口,亲眼瞧见静嬷嬷将赵嫤带进了母妃的宫中。 后来,一直到母妃出来赴宴,也不曾瞧见赵嫤出来。 儿媳知道,赵嫤一定还在母妃宫中。 母妃快派人去,将赵嫤请出来吧,也省得人家赵老夫人着急。” 雍王握紧了拳头,却没有站起身来。 “我说了,我已经将她放出来了,静芝你快别胡言了,免得你父皇误会我。”和妃恨不得掐死雍王妃。 这个贱人,当时雍王与她商议,要不要留下这个贱人时,她考虑到雍王的名声,最终还是点了头。 若早知道,她会在今日坏赵嫤这件事,她绝不会点这个头的。 要是她不点头,雍王妃这个贱人早就被休弃了,哪里还有机会坐在这里? “那……儿媳就不多言了。”雍王妃笑看了一眼乾元帝。 “和妃。”乾元帝端起酒盅,抿了一口:“你也是宫里经年的老人了,朕记得,你一向懂事。 今日母后寿宴,朕不想母后不快。” 他这话,听着平平常常的,除了语气有些阴翳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 但整个大殿内,都彻底的安静下来。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心思玲珑剔透的,从这几句话,就听出来乾元帝的不悦。 或许,若不是皇太后今日生辰,乾元帝现在就会派人去搜和妃的宫殿了。 和妃脸色微微泛白,仍然强撑着道:“陛下,臣妾当真不知赵嫤在何处。 静嬷嬷,你回宫去,让人仔细找找,看看赵嫤是不是还在我那处。” “进忠,你带人一道去。”乾元帝一挥手。 他想见的人,岂是和妃能挡得住的? 当年的事情,和妃一清二楚。 所以,和妃因为什么拦着赵嫤,他也心知肚明。 和妃脸色更白了几分,往后退了半步,没有再开口。 聆风瞧见进忠带着一众人,在和妃的宫殿内分散开来,四下查找。 她瞧好了时机,一脚踹开了柴房的门,朝着外头高喊一声:“人在这里!” 紧接着,她足下一跃,便上了房顶。 赵嫤从柴房里走了出来。 一众宫女太监围了上来:“忠公公,人在这里!” 进忠快步走近。 廊下灯笼的光远远的照到这边,光照不足,却也能大致瞧出赵嫤的轮廓。 进忠双目瞪的滚圆,心中大惊,赵嫤这般模样,看起来与当初的盛雪一般无二。 “赵大姑娘!” 他深深一揖。 “你是?”赵嫤偏头望着他。 “奴才是陛下跟前伺候的进忠。”进忠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 赵嫤要是进宫,只凭着这张脸,绝对宠冠六宫。 这可得罪不得。 “原来是进忠公公。”赵嫤笑了笑:“久仰大名。” 乾元帝的大太监,她之前便认得。 “不敢不敢。”进忠低着头:“赵大姑娘叫我‘进忠’便可。 请姑娘所以我到大庆殿去,陛下等着见您呢。” “嗯。”赵嫤含笑点点头:“请公公带路。” 进忠忙在前头引路。 静嬷嬷看着这一幕,靠在廊柱上一时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嫤这就去陛下跟前了,这可怎么办? 她咬了咬牙,还是快步跟上了。 不管怎么说,她得守在娘娘身边。 她在心中宽慰着自己,娘娘好歹有雍王殿下可以倚仗,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应当不至于对娘娘如何的。 赵嫤随着进忠,一路进了大庆殿。 她迈进门槛的那一刻,和妃脸上的血色一瞬间便褪尽了。 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嫤的脸上。 太后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周彧的眼神落在了赵嫤是身上,却没有一如往常的收回来,而是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一遍。 周金玉一直盯着周彧,见状指甲都快掐入自己的手心了。 哥哥这样盯着赵嫤,不会真的是对她动心思了吧? 第221回 周彧与旁人不同 “臣女赵嫤,见过陛下。”赵嫤并不在意周围的目光。 她低头,走到大殿中央,从容地朝着乾元帝行了一礼。 “抬起头来。”乾元帝手中的筷子握得死紧死紧的,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 像,言行举止实在是太像了。 不愧是亲母女。 他从前怎么没想起赵嫤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赵嫤扬起了稠丽的小脸,直对着乾元帝。 乾元瞧清楚她的脸,瞳孔猛地一缩,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嫤的眉眼,与当初的盛雪一般无二。 若非众臣在跟前,他现下便要走上前去,仔细的瞧一瞧、摸一摸赵嫤的脸。 这不是午夜梦回时,盛雪那张虚幻的脸。 而是真真实实的摆在他面前,与盛雪相似的脸。 她是盛雪的女儿。 他握了握拳,眸底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和妃定了定神,露出几分笑意开口:“赵嫤,你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祖母找不见你,都急坏了,连陛下都帮着着急,你可真是叫我们好找。” 赵老夫人在边上,看着这一幕,心里总算明白过来。 她想起来了。 赵嫤这丫头,眉眼间跟盛雪几乎一模一样。 陛下这样看着赵嫤,想必是看上赵嫤了? 她心中窃喜起来,若是赵嫤能进宫,还怕淮安侯府没有荣华富贵吗? “和妃娘娘说什么?”赵嫤侧过小脸,看向和妃似笑非笑:“到处找我? 娘娘亲自让人将我关到柴房里的,现在又说到处找我? 我不太明白。” 和妃想要她的命。 她和和妃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 只不过,和妃并不知道,乾元帝嫂早知她的长相。 今日,太后寿宴,乾元帝早就预备了见她。 和妃自作聪明,以为半途截了她,再悄悄处置掉就没事了。 这会儿事情败露,竟还想蒙混过关? 痴人说梦! “赵嫤,你胡说什么。”和妃皱起眉头,很是无辜地道:“我请你去我宫中,只不过是关心蒋晴柔的情况。 你说,蒋晴柔已经离开了淮安侯府,不知所踪。 我心中不快,确实训斥了你几句,说你没有良心。 但你也不能就因此,就在陛下面前陷害我、诬告我吧? 我绑你,又起什么作用?” “那就要问和妃娘娘了,绑我到底起什么作用?”赵嫤笑着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大家可以看看,我这手腕上的红痕。 这是绳子勒出来的痕迹,我自己总是做不到的吧? 陛下也可以问一问进忠公公,公公找到我的时候,我是不是被关在和妃娘娘宫里的柴房里?” 她说着,抬起双臂,给众人瞧。 众人仔细望去,便见她那雪白纤细的手腕上,被勒出了粗粗的红痕,一瞧便是麻绳的痕迹。 “进忠。”乾元帝看向进忠。 进忠连忙上前,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道:“奴才寻到赵大姑娘时,赵大姑娘确实在那柴房里。 不过,麻绳奴才是不曾瞧见的,不敢乱言。” “那麻绳,绳结就打在我手边。”赵嫤解释道:“我被关进去之后,靠在墙上,没多久就自己解开了。” “今日是母后寿诞。”乾元帝顿了片刻,徐徐开口:“这样的日子,朕不谈君臣,只谈宾主。 今日进宫中赴宴之人,都是朕的客人。 和妃,你绑了朕的客人,关在你的小柴房里。 这是意欲何为?” “陛下。”和妃朝着乾元帝跪了下来,强制镇定:“臣妾确实欺骗了陛下,赵嫤是被臣妾扣押在柴房的。 但臣妾不是无缘无故那样做的。 臣妾不过询问几句蒋晴柔的事情,赵嫤便极不耐烦,说蒋晴柔与淮安侯府已经没有关系了。 臣妾实在看不过眼,蒋晴柔在淮安侯府十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和离了,淮安侯府却连她的死活都不管,不免叫人寒心。 臣妾便多说了几句。 谁知,赵嫤不依,便与臣妾争执起来。 臣妾再如何,也是陛下的人,怎会受这样的气? 一时气不过,便叫人将她绑了。 但这也只是暂时的,臣妾不过是吓唬吓唬她,只打算等筵席散了,便放她回去。” 既然赵嫤半分不肯相让,她也不是没有言辞辩驳。 赵嫤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左右,赵嫤是别想活下去了。 她还有雍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怕只是为了给雍王殿下留点脸面,陛下应该也不会对她如何的。 “事情可是如此?”乾元帝看向赵嫤。 他一看赵嫤,眼神便离不开了。 周彧握了握拳,唇瓣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赵大姑娘。” 赵嫤尚未开口,雍王先说了话。 “雍王殿下,有何赐教?”赵嫤天头望着他,毫无惧色。 乾元帝饶有兴致的打量她,她容貌虽然很像盛雪,性子却一点都不像。 盛雪自然柔柔弱弱,悲春伤秋,说话总是软软的,一点点事情便会落泪,很害怕见人,总是躲在宫殿内不出来。 而赵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能言笑晏晏,对着他这个皇帝说话,脸色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再说雍王开口,若是换旁人定然会有些紧张的。 可他在赵嫤身上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紧张之意。 他看着赵嫤,越发得有兴致,盛雪的这个女儿,有点意思。 “不管如何,母妃今日所做之事,都是错了,我代母妃给你赔个不是。”雍王起身,朝着赵嫤拱了拱手。 “雍王殿下,客气了。”赵嫤笑了笑,不置可否,也不回礼。 “自从我外祖一家不在了之后,母妃一直惦念他们,也是一时没了分寸。”雍王接着道:“但再怎么说,淮安侯府原先与我外祖家,还是沾亲带故的。 说起来都是一家人,还请赵大姑娘高抬贵手。” 他说话间,很是客气。 看父皇的眼神,他便知道,父皇已经看中了赵嫤。 再看周彧,今日完全没有回避,一直盯着赵嫤。 这个赵嫤不简单。 千万得罪不得。 母妃也是,做事怎么不与他商议,便擅自闯下祸端? 此事可真是棘手了。 和妃看着他,藏在袖子下的手攥紧了,她看儿子的态度,就知道今天这事情,只怕是做错了。 “赵大姑娘。” 雍王能看出来的事情,自然也瞒不过太子的眼睛。 太子也跟着站起身来。 “说什么沾亲带故。”他笑着道:“那和宁侯府,也不过是与赵大姑娘的继母有些关系,与赵大姑娘毫无关联,何况如今,那蒋氏已经和离出门了,雍王再提这样的事,也不合适。 父皇,儿臣以为,和妃娘娘虽然是宫里的娘娘,但也不该以权谋私,以势压人。 今日之事,还是该好好说清楚的。” “太子所言甚是。”乾元帝点了点头,又看赵嫤:“你怎么说?和妃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回陛下,和妃方才所言,都是妄言,我并没有闻听半句。”赵嫤行了一礼,不紧不慢地道:“我只知,静嬷嬷将我叫到和妃娘娘跟前,和妃便下令叫她宫里的一帮宫女太监绑了我。 和妃娘娘还说,当初辅国公府与和宁侯府覆灭的事情,与我有关。 说等赴了太后娘娘的寿宴,再回宫去收拾我。” 她说着扭头看和妃:“今日,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我想问一问和妃娘娘。 我一个弱女子,还是从辅国公府和离回淮安侯府的。 我何德何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让两个世家大族覆灭?” 她声音软软的,语调柔柔的,虽然是质问,却也叫人如沐春风。 大殿内,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整个大殿一片寂静。 “混账!”乾元帝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陛下息怒!” 众臣大惊,连忙起身跪下磕相劝。 赵嫤也跟着跪了下来,却瞥见周彧还好端端的坐着。 她想起来,周彧与旁人不同,陛下早便特免他行礼事宜了。 “和妃,这件事情,给我个解释。”乾元帝看向跪伏在地上的和妃。 第222回 周彧也望着赵嫤 和妃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咬了咬牙道:“回陛下,这些事情,臣妾拿不出证据。 臣妾可以实话告知陛下,那些话只不过是臣妾想除掉赵嫤的借口。” 眼下,已经无可抵赖了。 她干脆豁出去了。 朝中的那些老臣,应当会支持她的。 还有太后。 太后应该不希望,乾元帝再找一个女子回来,继续忤逆她老人家。 “除掉赵嫤?”乾元帝勃然大怒:“谁给你的权利?” “臣妾是为了陛下的龙体,还有大渊的江山社稷考虑。”和妃磕着头:“还请陛下见谅。” 乾元帝怒极反笑:“照你这么说,朕还要谢谢你了?” “朝中新进的文武官并不知晓当年的事情。”和妃头埋在地上,继续开口道:“当初,一个盛雪弄的陛下不顾朝纲,成日里沉迷后宫。 盛雪死去之后,陛下更是不顾礼制,放下手中的一切事物,在盛雪棺前守了整整三个月。 最后,在当初的老臣的劝谏下,才算是舍得将盛雪下葬。 用得却是以皇后的礼仪! 臣妾一直想问陛下,那盛雪,到死连个嫔妃都算不上,这是个见不得人的人妇,被陛下强抢了来。 她有什么资格以皇后的礼仪下葬?与先皇后平起平坐? 陛下,如今拼了命的想见赵嫤,赵嫤是盛雪的女儿。 是不是当初的事情又要重演? 陛下又要专宠赵嫤,不管朝务,不论纲常?” 这些话,她埋在心中许多年了,一直不敢说出来。 今儿个,话既然说到了这种地步,她不破不立。 不说出来,就只有下冷宫一条路了。 说出来了,还有一线生机。 最起码,太后和一帮老臣会站在她这边。 她死死的掐着手心,克制住手上的颤抖。 她这番言论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寂然。 赵嫤冷眼望着她,娘亲去世后这些事,她并不知晓。 不过,以皇后的规制下葬又如何? 就算是皇太后的规制下葬,娘亲能活过来吗? 乾元帝不会以为,只有就能弥补娘亲了吧? 殿内的几个老臣,神色复杂。 年轻的文武官员们,都是一脸的震惊,面面相觑。 他们说不出话来,也不敢说话。 谁也不知道,乾元帝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往。 当然,也有人听过只言片语,却并不知道这其中的详情。 和妃这番话,等于撕破了脸,将当初的事情全都倒出来了。 他们心里头都盘算开来,明白了乾元帝为什么对和妃的做法如此愤怒。 倘若乾元帝真的想要让赵嫤进宫,他们是要赞同,还是要反对? “朕说过要赵嫤进宫了吗?” 良久,乾元帝脸色铁青,看了和妃一眼。 赵嫤看着这情景,唇角微微勾了勾。 事情闹成这样,乾元帝今儿个大抵是不好开口叫她进宫的了。 和妃兀自道:“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陛下如此想见赵嫤,抱的是什么样的心思,臣妾难道还不明白吗?” 乾元帝冷笑了一声:“来人。 和妃臆测朕的心思,依着自己的假想,便要谋害赵嫤一条性命。 事后还巧言令色,强词夺理。 着褫夺封号,贬为美人,移居冷宫。” 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只有一众太监上前,要拿下和妃。 没有人敢替和妃求情。 就是那帮老臣,心里头明白和妃说的其实也对,赵嫤就该除掉,要不然会是个大祸害。 可今上暴虐,喜怒无常,怒起来说杀人便要杀人,谁敢说这样的话? 言官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无人敢上前。 和妃落得这样下场,估摸着还是看在雍王殿下的面子上,否则,乾元帝恐怕会要她的命。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和妃哭着高声开口:“臣妾是为了陛下好,太后娘娘心里比谁都清楚…… 太后娘娘真的,真的要让臣妾去冷宫吗? 太后娘娘,臣妾在宫中这么多年,何曾如此过? 臣妾是为了陛下,是为了大渊的江山社稷啊……” “父皇息怒。”雍王起身对着乾元帝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儿臣虽然不知父皇为何如此生气,但听母妃所言,母妃并无恶意。 还请父皇息怒,母妃自然有错处,但请父皇从轻发落……” 和妃是他的亲娘。 他就算是不想再出来,也得站出来。 之前,因为检举定国公的事,他落了个“六亲不认”的名声。 如今,尚且要留着雍王妃保存自己的那一丝名声,更何况和妃这个生母呢? 和妃落得去冷宫的下场,他也会被牵连,不管怎么样,他是和妃亲生的,割舍不掉的。 太子见状,起身道:“父皇,这么多年,和妃娘娘在宫中,一直和顺柔嘉,从来不曾这样过。 此番,或许真的是为父皇考虑。 请父皇三思。” 他这话,听着像是在给和妃求情,实则是火上浇油,落井下石。 他分明是在说,和妃这么多年的和顺柔嘉都是装的,今儿个,和妃才算是露出了本来面目。 雍王看了他一眼,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太子却在乾元帝瞧不见的角度,对着雍王笑了笑。 和妃去了冷宫,在宫里头,雍王就没有接应了。 如今,雍王没了外祖家,雍王妃的娘家也快要处置了,和妃再去冷宫,雍王便是四面楚歌了。 他倒要看看,雍王在拿什么与他斗? 当然,其他的皇子也都没有闲着。 不过相较而言,雍王是一个比较强劲的对手。 他将雍王斗倒了,其他的人,也会望而生畏的,以后的路,会顺畅很多。 “还不带下去?”乾元帝果然更来气了。 “慢着。”太后此时忽然开了口,转头看着乾元帝:“皇帝,你说和妃臆测你的心思,此事,她确实做错了。 但谋害赵嫤性命一事,并未成真,你也不能给和妃这么重的处置。 和妃的做法,虽然有过激之处,但也是为皇帝你,还有为大渊的江山考虑。 你不能因为和妃的话不入你的耳,便将她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陛下是明君,此事还要再斟酌。” “是啊,陛下。” 有向着雍王老臣瞧见太后开口了,连忙壮着胆子上前:“和妃娘娘只是担心,旧事重演,并未真的做出什么来。 还请陛下三思。” “还请陛下三思。” 这一下,又站出来五六个老臣,朝着乾元帝行礼。 和妃心里稍稍松了松,她赌对了,不管怎么说,乾元帝不可能跟太后和所有的老臣作对。 至少明面上是如此的。 乾元帝闭了闭眼睛,将心中的怒火暂时压了下去,看向周彧:“元晟,此事你怎么看?” 一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到了周彧身上。 这其中不乏那些大家贵女们热切的目光。 周彧模样生的好,又位高权重的,帝京哪家不想将女儿嫁给他? 赵嫤也含笑望着周彧。 周彧这才收回目光,起身朝着乾元帝行了一礼,清清冷冷地道:“陛下,臣不知当年之事。 但和妃娘娘臆测陛下心思在先,想要害人在后,这些都是事实。 和妃娘娘已经起了杀人的心思,只是未遂而已,并不代表其无罪。” “元晟之言,深得朕心。”乾元帝摆摆手让他坐下。 太后开口道:“皇帝,元晟确实言之有理。 但和妃罪不至此。 依我看,就罚她一年的俸禄,再禁足一年,好好的替哀家抄写经书吧。” “便依母后。”乾元帝应了。 和妃长出了一口气,拜谢道:“谢陛下隆恩,谢太后娘娘隆恩。” “你先下去吧。”太后摆了摆手。 倘若,不叫和妃离开,等一会儿乾元帝再看和妃不顺眼,只怕还会反悔追加她的罪责。 这些年,出尔反尔的事,乾元帝可没少做。 和妃深深看了赵嫤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乾元帝再次看向赵嫤。 却见赵嫤从周彧身上收回目光。 他不由看向周彧,便见周彧也望着赵嫤。 他心中便有些不悦:“元晟,你何故一直望着赵嫤,难不成,你们两个互相认得?” 第223回 周彧这是要跟他抢赵嫤? “回陛下。”周彧起身,再次行礼:“臣与赵嫤,是旧相识。” “旧相识?”乾元帝挑眉。 “陛下。”周金玉站起身:“哥哥从前与赵嫤的妹妹赵月华有过婚约,是以认得。” 她早看不下去赵嫤与哥哥一直眉来眼去的了,恨不得走上前去,挡在他们二人中间。 乾元帝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是有这回事,朕倒是忘了。” 周袁氏在一旁,扯了扯周金玉的裙角,示意她坐下来。 周金玉不甘心的看了一眼赵嫤,这才坐下了。 乾元帝看着并肩而立的赵嫤同周彧,总觉得不顺眼,心里头也不痛快。 “元晟。”他干脆开口道:“朕对赵嫤一见如故,想将她纳入后宫之中,你看如何?” 周彧这样站在赵嫤身旁,他总有一种把控不住这件事情的感觉。 为了免得夜长梦多,他干脆便直接提出了让赵嫤进宫的事。 乾元帝此言一出,大殿内一片哗然。 刚才,和妃才说了,乾元帝会被赵嫤蛊惑的事。 这一眨眼的功夫,乾元帝便提出要让赵嫤进宫。 和妃的话,莫不是要成真了? “皇帝。”太后率先开口:“方才和妃才提过此事,你可不要犯糊涂。” “母后。”乾元帝并不看她,双目只是紧盯着赵嫤:“朕乃天下之主,要个女子而已,何以见得是犯糊涂?” 太后皱着眉头道:“皇帝,赵嫤的母亲,曾经进过宫,赵嫤再进宫,不合规矩。” 她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老臣们:“瞿相公,你来说。” 她唤的,是太子妃的父亲,大渊堂堂宰相瞿寿亭。 “陛下,太后娘娘。”瞿宰相往前几步,走到大殿中央,拱手行礼:“老臣以为,陛下想让赵嫤进宫,也不是一定不可。 只要陛下能答应臣下们,不会再像上一回那般,闹出诸多事情来,臣等自然不会多说。 不过是后宫进一个女子而已,只要不影响国事,臣等不会多管陛下的家事。” 他自然不反对。 现在,他帮赵嫤进宫。 到后头,赵嫤进了宫之后,宠冠六宫就该帮太子说话了。 “瞿相言之有理。”乾元帝笑了:“朕当初,之所以那样荒唐,还是年纪太轻了,太过重情义。 如今,已经过了那个年岁,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赵嫤进宫的事情,众位卿家,都没有异议吧?” “陛下。”孟子期忍不住站起身来,走上殿中央拱手道:“赵嫤是和离过的,进宫不合规矩。 就算陛下不讲究此规矩,也该问问赵嫤愿不愿意。” “孽障,休要胡言。 陛下的决定,也是你能质疑的?”孟谏院连忙走出来行礼:“陛下,臣这孙子不成器,请陛下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他如此肆意妄言,臣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祖父……”孟子期皱着眉头,还要辩驳。 孟谏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闭嘴。” “那这么说,孟谏院也没有意见了?”乾元帝抬着下巴,朝着孟家祖孙二人望过去。 “回陛下,臣等没有异议。”孟谏院连忙回。 “甚好。”乾元帝很是满意:“如此,这件事情便……” 眼下没有人再上前,他并准备将这事敲定了。 “陛下,臣不同意此事。” 筵席末端处,走出来一个官员。 乾元帝皱起眉头望过去。 “臣乃言官杨亚政。”杨亚政行礼,声音甚是响亮。 赵嫤回头瞧了一眼。 杨亚政年纪很轻,生得一张四四方方的脸,满身正气,长得就是一副清官的模样。 啧,只可惜,遇上了乾元帝这样的昏君。 “杨大人。”孟谏院见状连忙开口:“你才入朝为官不过两个月,朝中的事务,你还未曾摸清,还是不要妄言了。” “孟谏院。”杨亚政不服气的反驳道:“下官哪怕为官一日,也要食军奉禄忠君之事。 我可不像孟谏院您,干拿饷不办事!” “杨大人,你……”孟谏院叫他这话说的脸色都变了。 “臣既然供职在谏院,便该尽本分,劝谏皇上不做昏庸之事。”杨亚政说着,再也不给孟谏院说话的机会,直冲着上首道:“陛下,赵嫤进宫之事,不可为!” 赵嫤瞥了他一眼。 孟谏院劝他一句,也算是尽了上司之责了。 只是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杨亚政这样的人,直来直去的,压根不适合在官场生存。 就算是今日不死,在朝堂之上只怕也活不过今年。 “杨亚政,你不同意?”乾元帝眼神阴翳,皱着眉头,显然已经极为不悦了。 “对。”杨亚政振振有词:“陛下,臣有两个理由不同意。 其一,方才和妃娘娘已经说了,陛下与赵嫤的母亲有旧。 既然是这样,陛下如今又娶人家女儿,这成何体统? 其二,和妃娘娘、太后娘娘,还有那帮老臣都说了,之前,赵嫤的母亲祸国殃民。 女肖母,赵嫤必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故,臣以为,赵嫤进宫之事不妥,请陛下三思。” 他说着跪了下来,对着乾元帝磕了一个头,头埋在地上,久久不肯抬起来。 乾元帝冷哼了一声:“你先起来吧,此事朕心中自有计较,就不必你操心了。” 看在杨亚政还算忠心的份儿上,今日又是太后生辰,他不想动杀念。 “陛下切不可强行此事。”杨亚政却不肯就此罢休,声音比方才还大:“陛下若是纳了赵嫤,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不怕臣这些言官戳您的脊梁骨吗?就不怕被天下悠悠众口……” “放肆!”乾元帝一巴掌拍在桌上:“杨亚政在太后寿宴上大放厥词,胡言乱语,来人,给我拖出去关到大牢去,择日问斩!” “是!” 一众身着甲胄的侍卫走了进来,身上的兵器与甲胄碰得一阵响,真是好不威风。 大殿内一众人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陛下。”周彧此时开了口:“杨亚政忠正直言,罪不至死。” 乾元帝看了他一眼,攥了攥拳头,顿了片刻才问:“那依元晟所言,他该当何罪?” “陛下若是放心,便将他交给臣吧。”周彧淡淡回道:“放到地方上去,做个县官之类的,应当很好。” “看在元晟的份儿上,便饶你一回。”乾元帝帝看了一眼杨亚政:“带下去。” 他心中极不悦,却也不好反驳周彧的话。 早晚有一日,他要拿了晋阳王手中的兵权,再削了周彧的官。 杨亚政被拖走了。 赵嫤又回头看了一眼,抿唇笑了笑。 难怪那么多人的心向周彧。 乾元帝暴虐,在朝堂之上,被周彧救命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赵嫤,你……”乾元帝看向赵嫤,开口欲叫她今日便留在宫中。 他心中的怒火与愤懑便消减了些,面上有了些许笑意。 方才,拿杨亚政杀鸡儆猴,这会儿,应当没有人敢再开口反对了。 “陛下。”周彧忽而拱手道:“臣方才话并未说完。” “你说。”乾元帝耐住了性子。 周彧淡淡道:“陛下,臣与赵嫤之间,不只是认识而已。” 赵嫤含笑,望了他一眼。 周彧这是要说出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了。 她并不反对。 乾元帝已经动了让她进宫的心思,周彧再不说,她只能同乾元帝这个狗贼同归于尽了。 进宫之事,除了周彧,谁也拦不住。 这还是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也不怕乾元帝以后再打主意。 “元晟此话,是何意?”乾元帝脸色变了变,眼神逐渐阴沉下来。 他是皇帝,却也是男儿,男儿的直觉,他还是有的。 周彧言语间的意思,他隐约听出了一些。 这一刻,他心中的不满几乎堆砌到了极致。 方才和妃已经将他的心思说得够直白了。 周彧这是要跟他抢赵嫤? 第224回 臣与赵嫤,两情相悦 “陛下。”周彧看了一眼赵嫤,朝上行了一礼。 赵嫤也跟着行了一礼。 “臣与赵嫤,两情相悦。”他言语简单利落,清冽悦耳,送入了在场众人的耳中。 赵嫤含笑,点了点头。 大殿内,寂静了片刻之后,便响起一阵议论声。 “怎么可能,小王爷怎么可能看上赵嫤,赵嫤那个名声……” “赵嫤声名狼藉啊,她还是和离回娘家的,陛下看上她至少还有一张脸蛋,小王爷这是图什么……” “小王爷乃是人中龙凤,只要他点个头,这帝京谁家的姑娘不上赶着嫁给他,怎么会看上赵嫤? 这别是被赵嫤下了什么蛊吧……” 众臣一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不可能,这不可能!”周金玉满面的不敢置信,手摁着小几,便要起身去质问。 周袁氏一直留意着她,见状一把拉住她:“你做什么?玉儿,你清醒一点! 这是在大庆殿,皇上还在上面呢!” 她脸都有些白了,又是惊讶又是不敢信。 周彧和赵嫤? 她做梦也不曾想过他们二人会联系到一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当初就说了,赵嫤在勾引哥哥,娘非不信!”周金玉气得浑身发抖,一张原本就苍白的脸比平日更白了几分。 赵嫤,赵嫤! 赵嫤凭什么? 她哪里不如赵嫤了! 哥哥那样皎如明月的,怎么能和赵嫤这个贱人搅合在一起? 她不甘心! “好了!”周袁氏小声呵斥她:“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她心中也不好受,但无论如何,也得撑到回了王府才能说这些话。 倘若是在这里说了,叫旁人听了直言片语去,她们母女还活不活了? 毕竟在外人眼里,她是周彧的亲生母亲,周彧和周金玉是亲兄妹。 “明明是你答应我的,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你还嫌我丢人现眼……”周金玉气得喘起气来。 “玉儿,你别生气……”周袁氏连忙给她顺气。 周金玉打小有这毛病,一激动便喘不上气,而后容易昏厥。 周金玉哪里克制的住? 不过几息的功夫,便眼睛一翻,昏倒在她怀中。 “女儿,我的女儿!”周袁氏惊呼:“元晟,快来,你妹妹昏厥过去了。” 正好,借此机会打断周彧的话。 免得周彧再说出其他的言语来,将生米做成熟饭。 “曲啸。”周彧回头招呼了一声。 曲啸走过去,自周金玉贴身的婢女手中要了丸药,递给周袁氏:“王妃娘娘,请给姑娘喂下吧。”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周金玉那边。 这里,周彧才说了和赵嫤情投意合,那里周金玉便昏厥过去了。 众人倒也不曾多想,只是免不得猜测,周金玉只怕是接受不了赵嫤成为她嫂嫂的现实,一时遭受不住,昏厥过去了。 沈若兰在女席那边,不由看向自家父亲。 与此同时,袁缦华也看向了自家父亲。 多数的贵女,都将希望放在了自家父亲的身上。 她们心中都焦急的。 这几年,她们都把彼此当成敌人,明里暗里的又争又斗。 却不想,最后叫赵嫤捡了个便宜。 她们都觉得自己比赵嫤好,自然焦急了。 “陛下,赵嫤已经答应嫁与臣做妻,臣……”周彧再次开口,他立在那处,是一贯的矜贵从容。 可若仔细瞧他,便能瞧出他鼻尖沁出了密密的汗珠,行礼的双手握得紧紧的,骨节发白,手背处青筋隐现。 他在紧张。 说娶赵嫤为妻,他并未与赵嫤商议。 但他没有别的法子了。 赵嫤一心想离开帝京,他不知该如何挽留。 只盼着这唯一的正妻之位,能让赵嫤其几分留恋之意。 他一开口,原本留意周金玉那处动向的人,又都转了目光看向他。 “小王爷,您说错了。”赵嫤忽然牵过他的手,软软地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为妻。 我是和离回淮安侯府的,哪里有资格做小王爷的王妃? 小王爷忘了? 我们说好了,我给您做妾。” 她杏眸弯弯,眼尾微挑,仪态万千的瞧了周彧一眼。 “好。”周彧怔了一下,点头应下,眸底闪过抑制不住的喜色。 嫤嫤答应他了。 哪怕只是答应做妾,也比从前好了许多许多。 至少,他们的关系就此公之于众了。 嫤嫤是他的人了。 再也不容旁人觊觎。 他牵着赵嫤的手,看了乾元帝一眼。 乾元帝脸色泛青,嘴角僵硬的上扬着,手中握着一只酒盅,一言不发。 周彧又看了一旁的孟子期一眼。 孟子期往后踉跄了两步。 孟谏院扶住他,回到方才的他们的座位上去了。 “只是姨娘吗?” 乾元帝顿了片刻,放下了酒盅,脸上的笑意自如了些。 “是。”周彧握紧了赵嫤的手。 乾元帝盯了一眼他们拉在一处的手,笑道:“赵嫤,元晟也太小气了些。 你跟着他,他只给你个姨娘做。 你不如进朕的后宫,朕给你个贵妃做做?” 他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 但在场,却没有人能笑出来。 乾元帝从来说一不二,性子阴晴不定,又睚眦必报。 今日,他本想让赵嫤进宫。 却不料叫周彧将人截了去。 可以想见,乾元帝此刻心中多么愤怒。 倘若,站在大殿中央的不是周彧,而是另外一个人。 此刻,脑袋恐怕早就搬家了。 赵嫤弯眸笑了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陛下还是别同我说笑了。” 别说是贵妃了,就是皇后,她也瞧不上。 乾元帝若是将江山拱手让给她,她倒是可以考虑的。 她暗自想到,她要是坐上了龙椅,第一个就砍了乾元帝,替娘亲报仇。 乾元帝面上的笑意不达眼底:“不过是句取乐的话,你们二人可不要放在眼中。 元晟一个人这么多年,朕前些日子还说给他娶个王妃来着。 你跟着他,虽然不是正妻,但好歹也有个人陪着他,朕也就放心了。” 周彧非死不可! 他要抄了晋阳王满门! 不,他要灭了晋阳王九族! 他遏制住心中的怒火,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谢陛下。”周彧行礼。 “什么时候过门?”乾元帝笑道:“这是元晟头一回纳女儿家,朕可要备一份厚礼。” 周彧便看赵嫤。 “等选了日子,在告知陛下。”赵嫤含笑回了一句。 乾元帝看着她那张与盛雪肖似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好。 那就先不提此事了,大家吃酒。 戏呢? 接着唱。” 戏台上,又咿咿呀呀地唱起来,仿佛先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是众人看赵嫤的目光都变了。 乾元帝又吃了一盅酒,便借口醉了,先行离去了。 他一走,文武百官便都活跃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带着家眷,上前去给赵嫤敬酒,攀谈。 虽然说,赵嫤只是给周彧做个妾而已。 可物以稀为贵。 周彧房中如今一个人都没有,赵嫤就是唯一的妾,那不得好好巴结? 就连赵老夫人,也跟着沾了光。 从老淮安侯过世之后,淮安侯府就走了下坡路。 这么多年,她走到哪里都是平平庸庸的,也没个人多待见她。 却不料,今儿个仗着赵嫤,她竟然回到了从前常在丽妃娘娘跟前的风光。 她不时看看赵嫤,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赵嫤面上挂着娇软的笑,应付着那些人,心里头却不耐烦极了,只想早些散席回府去。 太子妃远远的看着赵嫤,朝着太子小声道:“殿下,没想到她真的早就与小王爷暗度陈仓了。 方才,父皇还想让她进宫。 此番,咱们算不算是得罪她了?” 第225回 不识时务 太子鹰眼微眯,颇具威严。 “要说得罪,之前岳丈大人便已经得罪过她了。”他放下酒盅道:“这回,不算什么。 等回去了,你找机会,给她送些东西,再好好套套近乎。 本宫毕竟是太子,她不会那么不识时务的。” 对于周彧,他是有几分敬畏之心的。 但赵嫤,他确实没有放在眼里。 一个女子而已,不过仗着有几分姿色,得了周彧的青眼罢了。 他们都是做大事的人,他不觉得周彧会将儿女私情看得有多重要。 “是。”太子妃笑着点了点头。 雍王妃也望着赵嫤,她捧着果酒抿了一口,忽然笑了笑。 “你笑什么?”雍王侧眸看了她一眼,面上虽然还是笑着的,眸中却难掩厌恶:“当初,你们眼瞎。 非说赵嫤与小王爷没有关系,要将她弄进宫中来。 定国公府,灭得不冤枉。” “定国公府,人还在呢,殿下先别下定论。”雍王妃不甘示弱:“我们家,反正已经落到那般下场了。 殿下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吧。 毕竟,和妃娘娘方才可是狠狠的得罪了赵嫤呢。” 雍王冷笑了一声:“再如何,我也是陛下的儿子,是堂堂的皇子。 我还怕她一个女子不成?” “一个女子,或许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雍王妃放下手中的酒盅,慢悠悠的给自己斟酒:“可小王爷呢?能不能撼动你?” 她说着,便笑起来。 远远地看着开怀的很,像是有什么喜事一般。 “小王爷处事公允,他绝不会无缘无故针对我。”雍王立刻道。 “那我就祝殿下永远屹立不倒。”雍王妃笑起来,端着酒盅对着他。 她不是很了解赵嫤。 但从这些日子与赵嫤的交锋和相处来看,赵嫤的心思和手段绝对不输小王爷。 和妃若是再闹几次,雍王能站得住才怪呢。 雍王见不远处有人瞧过来,也就端起酒盅来,与她碰了碰。 两人皆仰头一饮而尽,表面看着恩爱有加,实则心中冷暖自知。 赵嫤坐在那处,叫一众贵女围在中间,嘘寒问暖,谄媚奉承。 她有些想笑。 难怪,周金玉走到哪里都喜欢被人众星拱月的围着。 这滋味还不错嘛。 不过,一时半会儿的还行。 这时间久了,耳边“嗡嗡嗡”的,像围着一群苍蝇一般,实在是吵闹的很。 而且,还要费心神与她们虚与委蛇,实在是没意思。 沈若兰远远的看着赵嫤被人围在中间,两只拳头捏的死死的,直气的肺都要炸了。 她咬牙切齿,不过是个姨娘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小王爷恐怕也是一时兴起,等小王爷玩腻了,便会一脚踹了赵嫤! 袁缦华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一向觉得自己比沈若兰强太多了,离小王爷也更近。 却不料,叫赵嫤抢了先机。 不过没关系,赵嫤只是个姨娘。 她再用点心思,做了小王妃,就能将赵嫤踩在脚底了。 “赵嫤,时候不早了。”赵老夫人老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已经开始散席了。 走吧,祖母带你回家。” 她看出了赵嫤眉宇间的不耐烦,上前去招呼。 望着赵嫤稠丽的小脸,她头一回没有生出厌恶或是厌烦的情绪,而是觉得好看的很。 甚至越看越顺眼。 小王爷应当就是看中了赵嫤的这张脸吧?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淮安侯府还能翻身。 这全都要靠赵嫤啊! 她这会儿,恨不得将赵嫤供起来。 就算是赵嫤这会儿说想要天上的月亮,她也要命人搭梯子试一试。 “走吧,祖母。”赵嫤站起身来,环顾了一眼四周。 周围的这些人,各有各的心思,有的羡慕有的嫉妒,还有的恨她。 不过,她都不在意。 “嫤嫤,我送你回去。” 周彧走上前来,牵过她的手。 赵嫤望着周围投射而来的目光,弯眸笑了笑。 别说,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还真是不错,难怪,人都喜欢站在高位呢。 “阿嫤。”叶若羚可算有机会跑了来:“你没事吧?和妃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她方才在太后那里,一直担心赵嫤。 只苦于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好容易等到这会儿散席了,她立刻便跑了上来。 “我没事。”赵嫤松开周彧的手,上前牵过她:“一起走么?” 叶若羚正想要答应,却见一旁周彧冷冽的眼神剐过她的脸,落在她和赵嫤牵在一起的手上。 “不了。”她一下松开了赵嫤牵着她的手:“我等我娘一起,你们先去吧。” 周彧这眼神好可怕。 他不会是吃醋了吧? 可他是堂堂的小王爷诶,居然连女孩子的醋都要吃? 这一点都不像是的作风。 她再看周彧,便见周彧若无其事的牵过了赵嫤的手,抬头望着赵嫤:“走?” 那眼神与方才看她截然不同。 虽然,他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可那眼神里就是藏着几分柔情。 周彧对赵嫤,果然与众不同。 “那我就先回去了。”赵嫤不曾察觉什么异常,同叶若羚招呼了一声。 这便随着周彧一到往外去了。 沈若兰咬着牙,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二人,看着二人亲密的模样,手里的团扇柄都快要被她握折了。 该死的赵嫤,她那样声名狼藉,凭什么还能得到周彧的另眼相待? “将你面上的表情收一收。” 叶夫人跟上去,冷着脸开口。 “娘……”沈若兰一见自家娘这样和自己说话,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心里本来就委屈。 今日,她当着众人的面,被逼给赵嫤赔了罪,她脸都已经丢尽了。 现在,赵嫤和周彧这么亲密,她心里能不难过吗? 娘明明是知道她的心思的,怎么还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闭嘴,走快点。”叶夫人依旧冷着脸。 沈若兰不敢再多言,快步跟了上去。 直至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叶夫人才开口:“沈若兰,从前,我对你悉心教导。 你有几句听进去了?” 沈若兰抬头看她,眼圈红红的,抿着嘴不开口。 “说话!”叶夫人有些来气。 “我听了。”沈若兰小声嘟囔。 “你听了?”叶夫人皱眉道:“我对你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即使是与周金玉在一起,也是平等相待,不必要讨好她。 这才是做朋友的长久之计。 你看看你,一味的讨好她,在她身旁就像个丫鬟一样,被他当枪使。 我辛辛苦苦将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毫无尊严地去讨好别人吗?” “娘,我不是……”沈若兰泪眼汪汪的辩解:“您不是说,要有谋略吗?我这也是为了……” “你这是有谋略吗?别人指哪儿,你打哪儿。”叶夫人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别说那赵嫤今日一步登天,成了小王爷的人。 就算她仍然是从前的样子,你也没必要为了周金玉去得罪赵嫤。 毕竟,赵嫤没有招惹过你。” 沈若兰说不出话来。 叶夫人又接着道:“之前,我曾经委婉的提醒过你,我本以为,你自己能思量出我的意思来,却不想,你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沈若兰知道她是要说关于周彧的事情了,脸色不由有些白了。 “小王爷确实是人中龙凤,也是帝京各家求之不得的东床快婿。”叶夫人放缓了语气:“你的心思,为娘的都明白。 那你可曾想过,你是什么样的性子?可有半分心机与城府? 小王爷娶妻,可会娶一个容貌不是绝色,又没有脑子,不能与他齐头并进之人?” 这一次,她说得够透彻明白了。 第226回 我自然会护你周全 “娘……”沈若兰眼泪一下子顺着小脸滚了下来,伤心极了:“您……怎么这么说我……” 她还从来没有听过娘对她说这样的话。 “我说的就是事实。”叶夫人也心疼她,却还是狠了狠心道:“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如此。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别说你无法嫁给小王爷。 就算你走运,陛下赐婚,你真的当了小王妃,你觉得你就能胜任吗?” 沈若兰低头啜泣着,不肯说话。 叶夫人叹了口气:“人贵在自知,你资质一般,以后就不要想这个心思了。” 沈若兰哭得更大声了。 叶夫人也没有再开口。 与此同时,袁家的马车上,坐着的也是母女二人。 正是袁缦华与袁夫人。 袁缦华半晌都没有开口,只是怔怔地望着轻晃的帘子出神。 “缦缦,想什么呢?”袁夫人拉过她的手,柔和的问了一句。 她是个稳重的妇人,说话做事也有章程。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教出袁缦华这种沉得住气的女儿。 “娘。”袁缦华回过神来,朝着她展颜一笑:“没什么。” “还没什么呢。”袁夫人斜觑了她一眼:“你是什么心思,娘难道不明白吗? 是不是心中很不舒服?” 袁缦华低头,苦笑了一声,不曾言语。 “今儿个这事,也出乎了我的意料。”袁夫人抬头看着前方道:“小王爷那人,一向清冷,宛如那悬在天边的皎皎明月一般。 量谁也想不到,他会看上赵嫤那样的人。” “女儿也没料到。”袁缦华摇了摇头:“女儿本以为,除了公主和那些王亲贵族,其他姑娘家,没有比得了女儿的了。 谁知道,赵嫤竟然夺得了先机。” 这件事情,她到这会儿还难以接受。 如果换作旁的贵女、公主什么的,她心里还会好受一些。 输给赵嫤,她就像吞了苍蝇一样,感受难以言表。 她虽然总是跟着周金玉,但却从不像沈若兰那样曲意奉迎讨好,她是将自己放在与周金玉平起平坐的位置上的。 她平日里喜好读书,言辞不多,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实则心里头还是自傲的。 她瞧不起赵嫤,却输给了赵嫤。 她怎么能好受? “这件事情,你也别多想。”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小王爷要赵嫤做妾室,若是细究,也并非无迹可寻。 那赵嫤,纵使有万般不好,那也有一样好。 就是容色过人。 若是只看脸,这帝京难寻能胜过她的人。 儿郎家,又是年纪轻轻的,喜欢长得好看的姑娘,那不是寻常事吗?” “可他是小王爷。”袁缦华忍不住道:“娘都说他皎皎如明月,他怎么能看上赵嫤呢?” 她心里,就是过不去那个坎。 “也就是图个新鲜,妾室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袁夫人宽慰她:“小王爷的正妻之位,不还是高悬着吗? 今年,你爹在黄河治水之上,颇有建树。 待年下回京复命,陛下一定会论功行赏,到时候,就让你爹为你求个恩典。” “娘,您说真的?”袁缦华闻言,眼眸一下就亮了。 “你是娘的亲女儿,娘还能骗你不成?”袁夫人握着她的手:“你妹妹,年纪还小,又不用操心这本事。 你若是嫁过去,小王爷还能提携提携你爹,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此两全其美,他想必也是愿意的。” “谢谢娘……”袁缦华感动不已,偎进她怀中。 袁夫人拍着她后背:“傻姑娘,跟娘有什么好客气的?” * 赵嫤斜斜地倚在马车壁上,懒散的翘着脚。 周彧握住她脚踝,将她脚拉到自己腿上。 赵嫤垂眸,笑看着他的动作:“小王爷,做什么?” 周彧望她:“什么时候过门?” “小王爷择日就是了。”赵嫤转了转眸子道:“不过,咱们将话先说好了。” 周彧淡淡道:“我知道,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到时候,你要离开,我不会拦着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满不在乎,心口却闷着疼。 赵嫤闻言便笑了,将腿放下来,凑过去他脸上亲了亲:“小王爷是爽快人,跟小王爷做交易,我最放心了。” 周彧垂首不语。 赵嫤又接着道:“我去王府的日子,你看着定吧,哪一日都成。” “好。”周彧答应了。 赵嫤转了转眸子,眸中有几许狡黠之色:“你妹妹,今儿个好像气得不轻。 以后,我入了你的后院,成了你的姨娘,跟她同住在晋阳王府,她会不会欺负我?” “你放心,我们当初说好的。”周彧看了她一眼:“我自然会护你周全。” “那就多谢谢小王爷了。”赵嫤笑了,又想起来道:“对了,扶玄在什么地方? 他的腿怎么样了? 我觉得,是时候将他接回来了。” 如今,蒋晴柔母女算是解决了,淮安侯府内,除了一个小小的赵秉和,老太婆和赵文俊是不会对扶玄抱有敌意的。 毕竟扶玄是淮安侯府唯一的希望。 他们会爱着、护着扶玄的 她要去晋阳王府,弟弟也该回来接管淮安侯府了。 如此,等扶玄能自己行走了,能重新回书院读书,她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他的腿,还得要休养几个月,才能彻底弃掉拐杖。”周彧道:“你打算现在就接他回来?” “嗯。”赵嫤点点头,并未解释。 “好。”周彧淡淡应了:“这几日,我抽空去接他。” “有劳了。”赵嫤弯眸,笑着在他脸上轻抚了一把。 周彧定定地望了她片刻,最后垂下了眸子,也不知在思量什么。 * 晋阳王府。 周彧策马而归,丢下缰绳跨入门槛时,门口的小厮禀报道:“小王爷,王爷巡营回来了,叮嘱小的说,等小王爷回来了,便去书房,王爷有话与小王爷说。” “知道了。”周彧应了一声。 他大跨步进了院子,抬手敲门。 “谁?” 晋阳王沉稳的声音自书房内传了出来。 “父王,是我。”周彧回了一句。 “进来。”晋阳王随即道。 周彧推开门,走了进去,抬手朝他行礼:“父王。” 这才察觉,周袁氏也在。 “母亲。”他也招呼了一声。 “元晟,来坐。”晋阳王抬手招呼他。 晋阳王名周宗为,他身材高大,模样威武,周身有着一个武将该有的气势,双目炯炯,神色坦然,一望便知是个忠义之辈。 周彧走过去,在书案旁与他相对而坐。 周袁氏端了茶来,放在父子二人跟前,口中笑道:“我还想着,元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会儿回来了正好,我正与你父王说你的事情呢。” 周彧接过茶盏,放在一侧,不曾言语。 晋阳王看向周袁氏道:“王妃方才便言,有事要与我说。 现下可说了。” “王爷想必已经听到消息了。”周袁氏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笑看了周彧一眼:“也知晓元晟今日在太后寿宴上的所作所为吧?” “方才回来,管家倒是与我说了一嘴。”晋阳王看向周彧:“说元晟收了个女子?” 周彧还是不曾言语。 周袁氏点头:“正是此事。 王爷可知,元晟所收的女子,是谁?” 晋阳王摇了摇头:“我正要问管家,你便来了。 看你的样子,这女子是有什么不妥?” 他看周袁氏的神色,觉得有些不对。 “王爷,那是盛雪的女儿啊。”周袁氏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 晋阳王愣了一下:“盛雪的女儿?哪个盛雪?” 他成日带兵,操心军营的事,一时倒未想起盛雪是谁。 第227回 父王能否告知我身世? “盛雪,之前嫁给淮安侯,后来被送进宫的那位……” 周袁氏声音压的更低了。 今儿个晚上,人人都在悄悄议论此事,她也听了不少消息。 晋阳王一下反应过来,摆摆手正色道:“陛下之事,背后不可妄议。” “我不是要议论陛下,我只是说盛雪之女。”周袁氏接着道:“王爷有所不知,今日陛下有心想让赵嫤入宫,却叫元晟拦住了。 元晟说,他与赵嫤两情相悦。 陛下极为不悦,吃了两盅酒,便借故离席了。” 这件事情,在她看来已经很严重了,她指望着晋阳王推翻周彧今日在乾元帝跟前定下的事。 她女儿最是厌恶赵嫤,倘若赵嫤真的进门来,将她女儿气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一个屋檐下,说什么井水不犯河水,那都是不现实的。 最有效的方法,便是从源头截断此事,让赵嫤不能进门。 她说话,周彧自然是不听的。 但周彧对晋阳王还是很敬重的,不会不听他的话。 “你真与那姑娘两情相悦?”晋阳王脸上有了笑意,看着周彧问。 周彧垂眸,点头:“是。” “那敢情好。”晋阳王颇为欢喜:“为父选个吉日,寻媒人登门提亲。” 这么些年,周彧跟前连个同房都没有,他心里也暗暗着急。 眼下,周彧有心仪的姑娘,他自然成全。 “王爷,那女子是做妾。”周袁氏见他不仅不阻止,反而还要帮忙办事,不由着急了:“不需要讲究那些礼数的。” “不。”晋阳王摆摆手:“这是元晟看上的头一个姑娘,自然该好生操办。” “可陛下那里……”周袁氏露出一脸的忧心。 实则,她心里已经开始恼怒了。 这么久以来,晋阳王无论遇见什么事情,都是偏向周彧,依着周彧。 他是不是忘了,她才是他的妻子,周金玉才是他的亲生嫡女? “陛下那里,不是已经同意了吗?”晋阳王道:“当初,那盛雪就不该进宫。 陛下将人家强留在宫中,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这事,到最后也没个交代。 如今,又想要人家的女儿进宫,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周袁氏还要说话。 晋阳王又道:“再说,陛下忌惮我们父子已久,周彧弄出个这样的事来。 陛下会觉得他也不是那么的十全十美,算无遗策,也好就不那么疑心我们父子了。” “王爷说的有道理。”周袁氏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句,才转过话头道:“我只是担心,元晟让那样的女子进了门,会败坏了咱们王府的门风。” “哪样的女子?”晋阳王闻言皱起眉头。 “王爷有所不知。”周袁氏看了一眼周彧回道:“那女子,是赵嫤啊!” “赵嫤,怎了?”晋阳王不解。 他成日忙于军事,若有闲暇,也在研习军法,压根儿不知市井传言,更不知赵嫤是何人。 “王爷公务繁忙,不曾听说也不奇怪。”周袁氏叹了口气:“那赵嫤,是原来辅国公的儿媳妇。 后来和离回来的。 单是这样,也就罢了。 可那赵嫤,是个不知检点的,总是流连勾栏瓦肆,还去妓馆、戏园这样的地方厮混。 在帝京,赵嫤可谓声名狼藉。 若是让这样一个女子进了王府,岂不是辱没了王府的名声?” 她说着,看向周彧:“元晟,你也别怪母亲将这些事情说给你父亲不好。 母亲也是为你好。 那样的女子,轻易真是沾不得的。” “多谢母亲费心。”周彧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晋阳王此时开口道:“王妃不必说了,既然是元晟自己选的,我相信他的眼光。 这件事情,就依着元晟的意思办吧。” 周袁氏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惊愕。 她都已经讲的这么清楚明白了,晋阳王怎么还向着周彧? 这是非让赵嫤进门不可了? 那她的女儿怎么办? “王妃,还有什么事吗?”晋阳王问。 “没有了。”周袁氏摇了摇头:“那你们父子二人说话吧,我去看看金玉怎么样了。” “去吧。”晋阳王抬了抬下巴。 周袁氏虽然不甘心,却也不敢多言,低头退了出去。 “你真想好了?”晋阳王问周彧。 “嗯。”周彧淡淡应了一声。 “你想好了便成。”晋阳王翻开了眼前的兵书:“左右,我都依着你的意思办。” “多谢父王疼爱。”周彧抬起漆黑的眸子望着他:“父王能否告知我身世?” 晋阳王闻言,从书上抬起眼来:“怎么又问这个? 我说了,我也不知。 我就只当你是我亲生的。” 周彧抿唇不言,只定定的望着他。 “你不必看我。”晋阳王转开了目光:“若是没有旁的事,就去歇着吧。” “父王不说,我便自己查了。”周彧又开口。 晋阳王有些无奈:“你不是一直在查吗?” 周彧不再多言,站起身往外走去。 “早先选个日子,将人家姑娘接回来。”晋阳王在后头叮嘱他:“陛下看中的人,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有了变故,还是早些办了事,免得夜长梦多。” 他们父子二人心中都知晓,出尔反尔对于乾元帝来说,并不少见。 乾元帝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会不择手段。 “是。”周彧顿住脚步应了。 晋阳王又道:“此番,你与他抢人,不仅不会降低他的疑心,反而会让他觉得你是翅膀硬了,敢光明正大的捅他作对了。 接下来,咱们父子恐怕要更小心了。” “连累父王了。”周彧回头,朝他作了一揖。 “你与我这样客气做什么?”晋阳王笑了:“回去歇着吧。” 周彧这才转身,大跨步去了。 晋阳王望着他消失在门口,叹了口气,捧起兵书却怎么也看不下去。 只拿着书在手中,出神了良久。 * 不过隔日,晋阳王府便请了媒人登门。 赵老夫人喜出望外。 原本想着,只是个姨娘,估摸着也就是一顶小轿,从角门抬到晋阳王府去,这事也就算是成了。 却不想,晋阳王府如此讲究,竟请了两位上等媒人登门,请了草帖回去,要为赵嫤和小王爷合八字。 “孩子,你要知道,这可是娶妻才有的礼仪啊!” 赵老夫人坐在赵嫤跟前,笑得合不拢嘴。 晋阳王府越是操办这些事,就越说明赵嫤在周彧心里的分量。 她如今,连赵嫤的名字都不唤了,总是“孩子长,孩子短”的。 赵嫤笑看着赵老夫人,她这位祖母大人,从来都是这样,只对有利用价值的人好。 “我把你的八字,给了媒人了。”赵老夫人又接着道:“再下正帖,要到后日。 因为,今日是双日子,后日也是双日子。 到时候合好了,晋阳王府送了日子,我就替你答应下来了? 还有,王府要是有聘礼,我和你爹都商量过了,都给你带走,我们一样都不要。” 办喜事嘛,为图个吉利,都是选双日子办。 赵嫤跟了周彧,于他们家而言,好处多多。 他们母子二人自然没有蠢到在这个时候,还上赶着得罪赵嫤。 “祖母看着办吧。”赵嫤含笑应了。 她懒得应付这些繁琐的事情。 赵老夫人连连点头:“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老夫人,老夫人……”一个婢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吵什么?没看见我与大姑娘说话呢吗?”赵老夫人呵斥了那婢女一句,才问她:“出什么事了?” “是四姑娘,四姑娘疯得厉害,将陈嬷嬷给咬了…… 现在人又跑出来了,到处发疯抓人,咬人……”那婢女连忙回。 第228回 蒋晴柔,我不会杀你的 赵老夫人皱起眉头,一脸嫌弃:“都疯成那样了,还不消停!” “去看看吧。”赵嫤站起身。 “不用了,这点小事你不用亲自去,交给祖母。”赵老夫人起身拦住她,又露出满面讨好的笑容。 “那行吧。”赵嫤也懒得掺和,便停出了脚步。 赵老夫人招呼了下人,步履匆匆的去了。 赵嫤朝着惜时抬了抬手,含笑吩咐:“你跟着去看看。” 惜时就爱看热闹,得了这个活计,当真是求之不得。 当即便笑嘻嘻地跟着去了。 赵嫤在屋子里,挑拣了一会儿茶叶。 惜时便急匆匆的回来报信:“姑娘,姑娘。” “什么事?”赵嫤抬眸。 “老夫人,老夫人将赵如秀打了一顿。”惜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您都不知道,打的头破血流,一阵鬼哭狼嚎。 好多人都瞧见了。” “陈嬷嬷没有拦着吗?”赵嫤淡淡问了一句。 “没有。”惜时摇头:“陈嬷嬷就捧着被咬伤的手,不远不近的看着。” “久病床前无孝子。”赵嫤又盯着手中的动作,开始挑捡起茶叶来:“这下人,也是一样。” 赵如秀已经疯了,谁也不认得,而且攻击性特别强。 陈嬷嬷就算一开始心疼她,也一腔忠心的留下来照顾她。 时间短,还行。 时间久了,总是活在殴打与恐惧之中,再多的忠心也留不住啊。 毕竟,陈嬷嬷只是个嬷嬷,不是赵如秀的亲娘。 “咱们要不要做什么?”惜时问。 赵嫤摇了摇头:“不必。” 赵如秀恢复是不可能恢复的了,她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任由其自生自灭就是了。 隔日。 周彧登门。 赵老夫人开怀极了,赵文俊也是忙前忙后的,见着赵嫤堆起满面的笑意。 一点也没有从前对赵嫤都不屑于厌恶了。 赵嫤也懒得理他们。 她只问周彧:“今儿个不忙吗?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周彧牵过她道:“我接了扶玄,在原来那个院子。 我原想将他直接送回来。 后来想想,还是让你去接吧。” 他知道,赵培元对于赵嫤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接回家这种事情,自然是亲自做更好。 “好。”赵嫤含笑点点头:“谢谢你。” 周彧只是笑了笑,不曾言语。 “扶玄要回来了?”赵老夫人听完他二人的对话,不由又惊又喜。 “是。”赵嫤点头:“扶玄的腿,如今还要拄着拐杖,但康复之后,不会不良于行。” “太好了,太好了。”赵老夫人欢喜极了。 赵文俊也是一脸的激动。 对于赵培元,他们倒是发自心底疼爱的。 从前,有个蒋晴柔在里头挑事情,他们有时候看不清,所以对赵培元还没有那么的好。 如今,蒋晴柔不在了。 赵培元能恢复,便是淮安侯府最大的福气了。 “这都是小王爷的功劳,谢过小王爷,谢过小王爷……”赵文俊连连朝周彧行礼。 “侯爷不必客气。”周彧摆了摆手。 “那我……我让人预备了饭菜……”赵文俊殷勤的想要留他用饭。 “父亲预备吧。”赵嫤淡淡打断他的话:“我们去接扶玄回来。” 弟弟回来,他们自然应该摆了一桌好宴,为弟弟接风了。 “是是是。”赵文俊连声答应,可听话的很。 赵嫤也就不再多言,与周彧牵着手出去了。 “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啊。”赵老夫人看着他们的背影,两手合十连连作揖:“那个蒋晴柔就是个扫把星。 看看她一离开咱们家,咱们家就喜事连连,早就该休了她……” 赵文俊站在一旁,也不反驳。 他对蒋晴柔,自然早就没有情意了。 赵嫤与周彧同乘马车,预备动身往周彧那个宅子方向去。 聆风忽然来报信:“小王爷,姑娘,蒋晴柔那里有消息来了。” “什么消息?”赵嫤挑了马车窗口的帘子,往外看。 聆风低头回道:“蒋晴柔惯会讨好人,又有心眼儿。 那小酒馆的掌柜的,如今想纳她做妾了。” 赵嫤闻言,轻笑了一声:“蒋晴柔倒是有几分本事。” “姑娘,咱们要怎么做?”聆风有点着急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蒋晴柔又翻身。 虽然只是个小酒馆掌柜的小妾,但也算是衣食无忧,又不用干活了,岂不是便宜了蒋晴柔? 赵嫤语调轻柔的吩咐:“让人去,通知那帮乞丐,告诉他们那晚的妇人便是蒋晴柔,告诉他们蒋晴柔如今在什么地方。”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蒋晴柔以为自己即将脱离苦海的时候,再一次将她摁回苦海中去,再也别想浮起来了。 “是。”聆风眼睛亮了。 她二话不说,立刻转身一溜烟跑了。 赵嫤丢开了手中的帘子,便见周彧正望着他。 “怎么?”赵嫤杏眸微微弯了弯,与他对视:“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恶毒?” “蒋晴柔恶有恶报,这事不怪你。”周彧望着她,语气柔和。 赵嫤笑了笑,伸手在他脸上抚了抚:“你说话我爱听,这是我选择跟你做交易的缘由之一。” 周彧握住她的手,垂眸看着她白净的手背,心中自有千言万语,一时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让马车经过那个小酒馆吧。”赵嫤朝他开口:“我想看着蒋晴柔被带走。” 周彧朝着外头吩咐了一声。 马车便转了个方向,一路去了。 此刻,还未到饭点,小酒馆门前冷冷清清的。 赵嫤从窗口处往里看,便见蒋晴柔与那酒馆掌柜的坐在柜台内,两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 看起来情意颇好。 赵嫤看着蒋晴柔脸上的笑,也跟着笑了笑。 周彧在一旁默默的陪着她。 聆风来与赵嫤会合了:“姑娘。” “怎么样了?”赵嫤问。 “奴婢都去说了,那群乞丐马上就到了。”聆风笑着回她。 赵嫤应了一声,面带笑意,不曾言语。 此时,蒋晴柔从酒馆里走了出来。 聆风立刻挡在了马车窗口前。 “赵嫤,我已经合离出了淮安侯府,从那时候起,我与淮安侯府就一刀两断了,从前的事情都成归尘土归土。”蒋晴柔看向赵嫤:“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也不肯放过你自己?” “我要是放过你,才是不放过我自己。”赵嫤抬手推开了聆风,看着蒋晴柔:“我娘一条命,我弟弟的一条腿,我从小到大所遭遇的一切,是你离开淮安侯府,就能一笔勾销的吗?” 蒋晴柔挺直了背脊,走上前来看着她,直直的与她对视:“那你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她就不信,朗朗乾坤光天化日,赵嫤敢杀人。 “我杀你做什么?”赵嫤笑了笑:“为你脏了手,不值得。” 蒋晴柔也笑了一声:“那你就只能在这里看着我,赵嫤,你对付不了我的,你就算是把我埋到尘埃里,我也能重新站起来。” “但愿吧。”赵嫤不曾与她分辨。 蒋晴柔还要再说话,聆风却开了口:“姑娘,您看,人来了。” 蒋晴柔不由扭头看过去,便见一群乞丐行了过来。 她脸色一下就白了。 从那一夜过后,她不敢再想起那个夜晚,也不敢再看乞丐。 她怕想起那叫她作呕的事情,平日里,一直都回避着。 却不想,在这个时候,站在这个地方,看到了这样的几张脸。 太恶心了。 她来不及多想,便弯腰干呕起来。 赵嫤笑看着她:“蒋晴柔,我不会杀你的。” 蒋晴柔一时涕泗横流,也不知是呕吐太痛苦了,还是心里太恐怖了。 第229回 正妻的嫁衣 赵嫤看着那些乞丐簇拥而上,欢呼着,用肮脏的手将蒋晴柔拖起来走,心里头的恨意忽然就释然了。 就到此为止吧。 蒋晴柔是死是活,她都不管了。 反正,蒋晴柔就算是活下来,也不会过得舒坦的。 “你们是什么人?快去报官,快去报官!” 那酒馆掌柜的跟了出来,大声叫着就要去追蒋晴柔。 蒋晴柔模样本是不差的。 这些日子,蒋晴柔在他跟前小意温柔,又勤劳贴心,他早就被蒋晴柔给迷的五迷三道的。 眼下,看蒋晴柔被一群乞丐给抢走了,他自然不甘心。 “拦住他。”赵嫤吩咐。 聆风上前,拦在了那掌柜的眼前。 “你是……”掌柜的看着她,只觉得眼熟。 “我家姑娘,是淮安侯府的大姑娘。”聆风介绍了一句。 那掌柜的顿时想起来,看向马车。 就见赵嫤一张稠丽的小脸靠在马车窗口,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赵大姑娘……”掌柜的连忙拱手行礼:“您来了,快请里面坐。” “不必了。”赵嫤笑着回他:“这个人,我要了。 至于你的小妾,回头你去金春馆挑一个,算我的。” 那掌柜的闻言,眼睛不由亮了:“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必客气,这是补给你的。”赵嫤说着,松开了马车窗口的帘子。 就听那掌柜的在外头连声道谢。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 阿柠扶着赵培元,正在大门口翘首以待。 瞧见马车来了,赵培元忙迎上去。 赵嫤下了马车,见赵培元拄着拐杖走过来,不由笑了。 “小王爷,姐姐。”赵培元瞧见他们,很是欢喜。 “如今能自己拄着拐杖走了?”赵嫤扶着他问了一句。 “是。”赵培元笑着点头:“姐姐,太医说再有一两个月,这拐杖也能除了。 我就与从前一样了。” “太好了。”赵嫤也很是欢喜。 周彧很少见她又如此发自内心的笑,他也微微勾唇笑了:“先进去吧,进去说。” 几人转身,赵嫤一路看着赵培元自己拄着拐杖进了屋子。 阿柠则小心翼翼的,张开双臂在一旁护着他。 “看着是好了很多。” 进屋子,坐下之后赵嫤开口。 “阿柠,茶呢?”赵培元看向柠。 “奴婢这便去。”阿柠行了一礼,转身去了。 “姐姐,我能恢复的这么快,都亏了小王爷。”赵培元看了一眼周彧:“要不是小王爷替我请太医,又每日好吃好喝的养着,还有不少滋补品吃下去,估摸着我到过年,也不见得能恢复。”。 “我知道。”赵嫤点点头,笑看着周彧:“小王爷的恩情,我记下了。 一定好好报答。” “都是朋友,不必放在心上。”周彧轻轻摇了摇头。 阿柠端了茶水上来,又端了点心:“小王爷,姑娘,你们尝尝奴婢的手艺。” “这些,都是你做的?”赵嫤看向盘中各色精致的点心,不由问。 “是。”阿柠笑着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多亏了小王爷,知道我喜欢做点心,为我请了名师。” “你也是有天赋,叫我,就算是有师傅也做不出来。”赵嫤拿了一块荷花酥,在手中端详:“当真惟妙惟肖,阿柠生了一双巧手。” “姑娘夸奖了。”阿柠不由笑了。 赵嫤递了一块点心给周彧:“这都是小王爷的功劳,小王爷尝一个。” 周彧笑着接过了。 三人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 周彧便起身了:“你们姐弟,许久未见了,应当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 我到前头,去忙些公务。 晚些时候,和你们一起回去。” “有劳小王爷了。”赵嫤笑着回了一句。 周彧便起身,往外去了。 他一走,赵嫤便望向赵培元:“弟弟有什么话,快说吧。” 方才,赵培元一直欲言又止的,她早就看出来了。 估摸着,周彧也是看出来了,所以才借故离开的。 “姐姐。”赵培元捉住她的袖子,有些急切地道:“我听说,你要给小王爷做妾了?” “你怎么知道?”赵嫤有些惊讶:“你不是今日才回来吗?” “我回来的途中,所经之处,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赵培元更着急了:“姐姐,这是不是真的?” “嗯。”赵嫤点头:“是真的。” 她不想叫弟弟担心,但这件事情瞒不过去了。 “姐姐,你为什么会答应?”赵培元急得脸都红了:“我不同意,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 “你有什么不同意的?”赵嫤笑起来:“小王爷人中龙凤。 你姐姐我,是和离回来的,外面那些人都说我是残花败柳。 给小王爷做妾,还说我是高攀了呢。” “呸呸呸,才不是!”赵培元汗都出来了:“他们都是满口胡言,我姐姐这么好,谁也配不上。 姐姐,我不想你做妾,那多委屈啊?” “不委屈。”赵嫤宽慰得拍了拍他的手背:“小王爷院子里又没有其他人,就我一个,谁能给我委屈受?” “那以后总会有的。”赵培元还是不乐意。 “这只是权宜之计,我做事情,都是有道理的。”赵嫤也不知该如何与他细说:“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赵培元低头不说话,过了片刻居然落下泪来。 “你哭什么?”赵嫤好笑道:“男儿大丈夫,有泪不轻弹,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快别哭了。 也不怕别人笑话。” “我觉得对不起姐姐……”赵培元擦了一把眼泪:“是我没用,不能保护姐姐,还拖累了姐姐…… 要不是为了我,姐姐也不用这么委曲求全……” “你想哪去了?”赵嫤笑起来,抬着帕子给他擦眼泪:“我不是为了你。 我主要是看周彧他模样生的好,品行又端正,要是不沾一沾,太可惜了也。” “姐姐别说笑了……” 听她这样说,赵培元眼泪流的更快了。 “好啦,不算什么事的。”赵嫤又宽慰了他一阵子,他才算是收住了眼泪。 * 赵嫤去晋阳王府的日子,定在了一个月后。 周彧这些日子似乎很忙,很少来找赵嫤。 赵嫤也不在意,每日就是与赵培元在一处,姐弟之间越发的亲厚。 这一日,傍晚。 周彧登门了。 赵嫤得了信,到前头去迎他。 “我自己到院子里去寻你就是了。”周彧牵过她:“如今,这天儿还热着呢,何苦走这么远?” “你可是堂堂的小王爷,每一次你来,我父亲和我祖母都诚惶诚恐的。”赵嫤笑道:“我要是连迎都不迎你,那也太不像话了。 叫外头的人知道了,不更得戳我的脊梁骨?” “不必管外头的人说什么。”周彧牵着她往前走。 “你如今可是稀客。”赵嫤笑着调侃了一句。 周彧抿唇毛笑了笑,不曾言语。 进了宛宸院。 周彧朝着后头招了招手。 曲啸便带着一溜人走了进来。 “这些是什么?”赵嫤看他们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托盘,不由得问。 “再过几日,我便要娶你了。”周彧牵过她,走过去:“这些,是我给你预备的嫁衣,还有头面,胭脂水粉。” 赵嫤一路看过去,女儿家要用的东西应有尽有,所有的东西都精致名贵,无一敷衍。 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周彧,这不是正妻用的吗?” 她想了片刻,才明白哪里不对劲。 周彧拿来的嫁衣,是正青色的。 在大渊,只有正妻,才有资格穿这个颜色。 像她这种姨娘,也就穿个红啊粉的,哪里敢穿这个颜色? 不怕将来被周彧的正妻给整死么? 第230回 成亲 “是。”周彧点头,淡淡道:“我不打算娶正妻,这礼仪,你替我过一遍吧。” “这不妥吧?”赵嫤皱起眉头。 “这是交易。”周彧转眸看她,面无表情:“之前,你不是说,扶玄的腿好了,你会报答我吗?” 赵嫤思量着道:“我确实欠你不少。” “所以,这是你还我的机会。”周彧淡声道:“完成了这件事情,从前的那些恩情,就都可以一笔勾销了。” “你想好了?”赵嫤偏头望着他。 她忽然想起之前,周彧荷包里掉出来的那个小像。 小像背后,勾着两个字——阿妩。 难道,周彧说不会娶正妻,是为了那个阿妩? “嗯。”周彧点点头,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那行,我答应你。”赵嫤爽快的答应了。 她原本就想了无牵挂的离开,但是之前欠了周彧太多,她思量着总觉得过意不去。 既然,周彧这么说。 那就依着他好了。 以后,她也不会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了。 至于周彧以后万一娶了正妻,会不会记恨此事,她压根儿就没想。 反正,她很快就会离开了。 周彧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曾言语。 成亲这一日,整个帝京城都热闹非凡,沿途铺着红毯,道路两边观礼的老百姓几乎挤不下。 晋阳王府抬进淮安侯府的聘礼排成了长龙,前头进了淮安侯府,后头还未出晋阳王府,有人想数,却也数不来这到底有多少抬聘礼。 赵嫤梳妆妥当了,听惜时说起外面的排场,也不曾觉得有多惊讶。 周彧那个荷包藏了那么多年,里面的小像都发黄了,应当是爱慕了许多许多年。 他对自己心上的女孩,倾尽真心,可以理解。 她倒是沾了光。 她也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这么风风光光的被从淮安侯府的正门抬出去。 “姑娘,时辰到了。” 有人上前来扶她。 惜雨连忙递过团扇:“姑娘,遮面。” 赵嫤接过团扇,半遮花容,站起身来。 “姐姐。” 赵培元等在屋门口,一脸的不舍。 “都在帝京城内,别这样。”赵嫤嘱咐了他一句。 “姐姐,对不起,我不能背你……”他拄着拐杖,一脸歉疚。 依着风俗,姐姐出嫁,该由他背着送出门,交给姐夫的。 “这有什么,我自己能走。”赵嫤抬步跨出门槛。 赵老夫人在一旁,连忙取过赵文俊的鞋子,放在赵嫤跟前。 “好孩子,就踩着你父亲的鞋出去吧。”赵老夫人开口:“这是不带走娘家的一尘一土……” “祖母,姐姐就算都在左右如何?”赵文俊丢了拐杖,俯身一把抓起那双鞋,丢在了一旁。 “哎哟!” 赵老夫人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扶他:“行行行,你说了算,你别生气……” 赵嫤顿了顿,便走了出去。 赵文俊坐在正厅主位上,另一侧放的是盛雪的牌位。 赵嫤也不曾言语,上前行礼,转身便往外走。 “你去了,好好跟小王爷过日子,不要无事生非,记得和顺,别惹王爷和王妃娘娘生气。”赵文俊开口,叮嘱了几句。 赵嫤回眸笑看了他一眼:“多谢父亲。” 这么多年,赵文俊也就今天,有些像个父亲的样子了。 可惜,她不稀罕。 周彧依着规矩见礼,便在正厅门口等着。 赵嫤出来,他便俯身,背起了赵嫤。 出了大门。 外头围观的人一阵惊呼。 “这是正妻的嫁衣啊……” “礼仪也是取正妻的礼仪……” “这根本就不是娶姨娘……” 周彧顿住脚,环顾了众人一圈。 一众人便都安静下来,眼巴巴的看着他。 “从今往后,赵嫤便是我的妻。” 周彧嗓音清冽,朱红的喜袍映衬着,他一向。清冷的脸上似乎也有了几分暖意。 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反应。 周彧将赵嫤安置进了花轿,上马抓着金瓜子遍洒。 场下顿时欢呼一片。 “抢利是钱了……” “恭喜小王爷,恭喜小王妃……” “恭喜恭喜了……这可是金瓜子……” 往常,旁人家办喜事,撒的都是铜子儿。 也有少数大方的人家,会撒碎银子。 像这样撒金瓜子的,还是头一份儿,大家能不欢喜吗? 周彧的金瓜子撒了一路,众人也跟了一路,一时热闹极了。 晋阳王府正殿内。 晋阳王端坐在主位,周袁氏在另一侧坐着,一众下人都戴着红花,喜气洋洋的。 “爹,娘……” 周金玉红着眼圈跑了进来。 “玉儿。”周袁氏一见她,不由得站起身来。 “娘……”周金玉簌簌掉下泪来:“哥哥……哥哥娶她为正妻了……” “什么?”周袁氏吃了一惊,回头看晋阳王。 晋阳王微微皱眉,抬了抬手。 立刻有人跑出去打听消息了。 “爹,您不能不管,您快去看看……哥哥这是胡闹……”周金玉上前,哭着跪倒在晋阳王跟前。 她原本想着先忍耐忍耐。 毕竟,赵嫤只是个姨娘。 谁知道,哥哥竟然先斩后奏,以娶妻的礼仪,娶了赵嫤。 若是爹不去阻止,这事儿便生米做成熟饭了。 那她怎么办? 晋阳王皱眉:“起来,你哥哥的事情我自然会做主,你跪着做什么?” 他倒是没往深处想。 只觉得,周金玉这行为有些怪异。 “是啊,玉儿你先起来。”周袁氏忙去扶周金玉:“这件事情,你父王一定不会让你哥哥胡来的。” “爹,您快去啊……”周金玉压根儿不理他们,只哭着道:“现在外面到处都知道,等一会儿人进来了,就晚了,阻止不了了……” 她说着,扑过去揪住晋阳王的袍子。 晋阳王推开她的手,眉头皱的更紧了:“你先下去,这件事情我自然会问清楚。” “不……”周金玉摇头,近乎疯狂:“爹,您现在就去,要不然就晚了……” “不像话!”晋阳王一把推开她的手。 “玉儿你先下去。”周袁氏扶着周金玉:“别着急……” “爹,哥哥只能是我的,我不要他娶别人……” 周金玉挣扎着,情急之下,将这句话喊了出来。 “放肆!” 晋阳王一巴掌拍在桌上。 一众下人顿时吓的跪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周袁氏脸色也变了。 “是你乱嚼得舌根?”晋阳王扭头看周袁氏。 他是战场上杀出来的人,满身威势。 平日里,若是收着,倒也罢了。 如此一怒,周身威势尽显,可吓人的很。 周金玉瞬间便哭不出来了。 周袁氏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将姑娘带下去。”晋阳王抬手,吩咐了一句:“你们也都先下去。” 一群婢女赶忙上前来,扶着周金玉下去了。 周金玉还想挣扎,可那群婢女哪里敢松手? 王爷都生气了,要是再叫姑娘跑了去,她们恐怕都没什么好下场。 正殿内,只余下晋阳王与周袁氏夫妇。 “这样重要的事情,为何要告知她?”晋阳王再次看向周袁氏。 周袁氏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声解释道:“是玉儿从前一直说,将来找夫君,就找一个像她哥哥这样的。 可这大渊,哪里还有像元晟一样优秀的人? 我心疼她,才偷偷的告诉了她。 不过王爷放心,我们母女没有再向第3三个人提起过这件事。” “还用你提起?元晟早就察觉了。”晋阳王倒也没有继续发火,抬了抬手:“先坐下。 其他的,倒也罢了。 只是,玉儿所想之事,断无可能。” “为何不可?”周袁氏忍不住道:“玉儿是我们千娇百宠养大的,不比赵嫤好太多了吗? 又是自己家的孩子,知根知底的,王爷您……” 第231回 婚宴 “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晋阳王皱眉,想到今日是周彧成亲的好日子,抑制住了怒火道:“元晟若是对玉儿有意,又岂会等到今日?” 周袁氏不由道:“王爷与元晟说过他身世的事了?” “不曾。”晋阳王摇了摇头。 “那元晟怎么会知道?”周袁氏道:“之前,他曾试探过我几句,我都没有回答他。” “他天生聪慧,当初,我带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记事了。”晋阳王道:“只不过,经历了大难之后,他忘记了那些事情。 虽然我们都瞒着他,但他自己还是能察觉,情况不对。” 周袁氏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晋阳王又道:“玉儿那里,你好好劝一劝,这件事情,绝无可能。 就算是元晟愿意,我也不会同意的。” “王爷这话是何意?”周袁氏不甘心道:“倘若他们两情相悦,王爷也要阻止吗?” “我救他,是受故人所托。”晋阳王摆了摆手:“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这件事情,以后休要再提。” 周袁氏张嘴还要再说。 晋阳王抢先道:“不要说了,你若是不想待在这里,便去陪着玉儿。” 周袁氏听他这样说,不敢再多言,又回到方才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若是依着晋阳王所说离开这里,那才是真的没脸。 想想儿子娶亲,新媳妇见公婆,她都不在,岂不是要叫外头的人笑掉大牙,说她在晋阳王府没有地位? 周彧娶赵嫤这件事,她心里头有一万个不情愿,去年只能暂时先认了。 不过这样也好,赵嫤进了这个家门,就等于在她手底下了。 她还怕赵嫤翻出她的手掌心吗? 很快,外头便热热闹闹吹吹打打的进来了。 管家跑来报信:“王爷,王妃娘娘,花轿回来,新家娘就要进来了,外头宾客可要迎进来?” “迎进来。”晋阳王扬声招呼,面上有了笑意。 很快,便有一大群人走进了正殿。 “恭喜,恭喜王爷……” “晋阳王府大喜啊……” “王爷来年就抱个大孙子……” 正殿之内,贺喜之声不绝于耳。 晋阳王笑着应付,周袁氏面上也见了笑意,与众人说着话。 礼官在门口高唱:“新郎新娘进殿行礼——” 众人一阵欢呼。 周彧牵着红绸缎大花,带着赵嫤走进了正殿。 众人的欢呼之声更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官的声音洪亮又喜庆,远远的送了出去,四周一直都是恭贺之事。 有不少有心人,再悄悄打量赵嫤的神色。 能被周彧以这样隆重的礼仪迎娶进门,这是何等的荣耀,又是何等的运气啊? 但仔细瞧,赵嫤模样确实生得好,虽团扇半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可这双眼睛也是湿漉漉水灵灵的,一瞧便知乃是国色天香。 “新人见公婆。” 礼官又唱。 周彧牵着赵嫤,行到晋阳王夫妇跟前。 有下人手捧着托盘,托盘上摆着两盏热茶,紧随二人之后。 周彧接过一盏茶,放到赵嫤手中,难得在众人面前露出几许笑意:“这是我爹。” “爹。”赵嫤脆生生地唤了一声。 她朝着晋阳王行了一礼,接过茶盏,双手奉上。 “诶。”晋阳王笑着应了。 众人都笑起来。 “这是我母亲。”周彧看向周袁氏。 周袁氏面上也挂着笑意,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 “母亲。” 赵嫤也行了一礼,双手奉上茶盏。 周袁氏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吃了一口茶,看向晋阳王。 “王爷,这改口钱……”她看向桌上,用红绸罩着的黑漆盘。 这都是周彧预备好的,刚才才叫人拿进来。 她悄悄瞧过了,里头是八个实心的小元宝。 周彧是真的舍得。 “来。”晋阳王取了托盘,掀了红绸递给赵嫤:“孩子,这是改口钱。” 正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改口费,这是金的吧?” “十个金元宝……” “晋阳王真是财大气粗啊……” 众人瞧得一阵眼热,气氛一时热烈极了。 “送回洞房——” 礼官高唱了一声。 周彧牵着红绸大花,将赵嫤送回了布置好的院子。 “你先在这儿歇一会儿。”周彧嘱咐她:“我到前头去安排一番,晚些时候给你拿吃的过来。” “嗯。”赵嫤答应了。 周彧一出去,她便坐在了软榻上:“惜时,你们进来。” “姑娘。” 惜时在外头探头,笑嘻嘻地道:“这新房,不是谁都能进的,奴婢们不敢进去。” “少贫嘴。”赵嫤睇了她一眼:“那我要是要伺候穿戴,还得走出去了?” “奴婢不敢。” 惜时笑起来,招呼惜雨一道儿进了屋子:“姑娘有何吩咐?” “替我将这除掉。”赵嫤指了指头上的凤冠。 这凤冠,好像是纯金打造的,重的很,压的她脖颈难受。 “不能。”惜雨忙上前道:“姑娘说是累了,奴婢扶姑娘躺下来歇一歇。 这凤冠,要等姑爷回了洞房,才能除的。” “我与周彧是假成亲,哪里要受这么多罪?”赵嫤伸手扶了扶那沉重的凤冠:“快来给我除掉。” 惜雨不敢反驳,只好上前慢吞吞的动手。 “惜时,端一盘果子来给我吃。” 赵嫤瞧见桌上琳琅满目的,摆了十数盘果子。 她平日是不大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的。 但今儿个,肚子饿了。 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做足了各项礼仪。 眼看着外头天都要黑了,她这一天,除了依着规矩吃了几个汤圆之外,就什么也不曾吃了。 从遇见周彧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这样亏待过自己。 “姑娘。”惜雨又阻止她:“这新房内的东西,不能乱吃的。” “怎么不能吃?”赵嫤好笑的看她:“有毒吗?” “不是。”惜雨连忙解释:“这新房内,每一样东西都是双数。 果盘里的点心,也都是数过的。 万一叫人察觉了,传出去,那岂不是个笑话?” “这有什么。”赵嫤抬手指了指:“惜时,你就从边上的那两个盘子里,各拿两个。” “姑娘能吃得完?”惜时不由得问。 姑娘平日是很少吃这些东西的,有时候吃也就是一块半块的。 这可是四块啊。 “吃不完不是有你吗?”赵嫤笑着回了一句。 惜时眼睛顿时亮了,也不犹豫了,立刻便抓了点心送到她跟前。 “惜时,你……”惜雨急得跺脚:“这不吉利,你怎么还依着姑娘?” “姑娘都不在意,你急什么?”惜时嘿嘿地笑。 “别说了,快给我解开。”赵嫤扶了扶那凤冠:“勒得我头皮都疼。” 惜雨无奈,只能替她将凤冠解下来。 赵嫤舒服的扭了扭脖子,吃了一小口点心:“成亲就是个遭罪的活。” 不过,虽然身上累,但她心里还是舒坦的。 过了今日,她就不欠周彧的了。 惜雨瞧着她和惜时吃点心,又去倒了一盏茶来。 赵嫤一口茶一口点心的,总算不那么饿了。 但这块点心,终究是没有吃完,周彧便进来了。 “小王爷。” 惜时同惜雨连忙退开,行礼。 “饿了?”周彧将食盒放在桌上:“我让人特意预备的,你自个儿先用,我到前头去陪客人。” “有心了。”赵嫤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小脸上不由有了笑意。 周彧望着她笑了笑,又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叮嘱道:“等我回来。” 赵嫤才不管那么多,只吩咐道:“快摆上。” 她腹中空空,片刻也等不得了。 第232回 大闹 周彧从前头回洞房时,赵嫤已经沐浴了,抱着小被子,披散着一头绸缎般的发丝,窝在床内侧。 周彧坐到床沿处,凑过去瞧她:“睡着了?” “睡不着。”赵嫤翻过身,瞧着他:“我认床的,我想回去睡。” “那不成。”周彧上床揽着她:“哪有才成亲,就回娘家睡的道理?” “我们是假成亲。”赵嫤分辨。 “那也不对。”周彧揉了揉她发丝:“就算成亲是假的,那你答应给我做姨娘总是真的吧?你可不能食言。” “啧。”赵嫤说不过他,推着他道:“你快去沐浴,满身酒气难闻死了!” 周彧笑着去了。 赵嫤听着水声,毫无睡意。 明明白日里累得很,赵嫤这张床也舒服,可她就是睡不着。 在宛宸院住习惯了,陡然搬出来,还得要不少时日才能适应。 周彧沐浴妥当了,换了一身青色的襕衣,上了床榻,伸手去揽赵嫤。 赵嫤嗅了嗅,没有闻到什么明显的酒气,这才偎到他怀中。 “周彧。”她唤他。 “嗯。”周彧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小脸。 “那日,在陛下跟前,明明是说做姨娘的。”赵嫤缓缓道:“如今又改了,且场面办得如此隆重,等再去朝堂之上,要如何与陛下解释?” “我思慕嫤嫤多年,不忍委屈嫤嫤做妾,便改了心意娶做妻子。”周彧抚着她的发丝,徐徐道。 “这欺君之罪,是少不得的了。”赵嫤笑起来。 周彧也跟着笑了,不曾言语。 赵嫤又道:“此番,你与陛下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你可曾想过,以后要如何?” 她在试探周彧。 若是周彧愿意造反就好了。 她就能杀了狗皇帝,给娘亲报仇了。 “嫤嫤。”周彧勾着她精致的下巴:“你可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他话题跳的太快,赵嫤一时不曾反应过来:“什么?” “洞房花烛夜,可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周彧说着,低头吻住她。 赵嫤纤细白嫩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床幔垂坠下来,遮住了二人的纠缠不清。 至于下一对红烛,摇摇晃晃直到天明。 二人纠纠缠缠,恩恩爱爱,就好比那天底下所有的新婚夫妇一般,蜜梨调油。 只有周彧在赵嫤熟睡的时候,忧心自己会不会哪日醒了,就瞧不见赵嫤的身影了? 赵嫤一直想离开他。 他知道的。 到得第三日,便是赵嫤回门的日子了。 周彧早早的起身。 “你去哪?”赵嫤也醒了,迷迷糊糊的看他:“不是说,例假给了你七日假吗?” “今日陪你回门。”周彧系着腰带,回道:“要用些新鲜的果饼,放在回门礼里头,带回去。” “那也不必你亲自去,让下人去买就是了。”赵嫤揉了揉眼睛,随口道。 “我出去有事,顺便买回来。”周彧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很快,你自己用早饭,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 “好。”赵嫤答应了。 她也不曾追问周彧出去有什么事。 左右,便是公事了。 他虽说是在休假,可有些事情还是不能离了他的。 周彧去了,赵嫤便招呼惜时几人:“来人。” 惜时同惜雨一并走了进来:“姑娘。” “替我穿戴梳洗。”赵嫤坐起身:“今日回门,收拾的利索些。” 她要叫弟弟放心。 “是。” 惜时二人同时应了,招呼外头的婢女将东西捧进来。 半晌,一切收拾妥当,赵嫤问:“早饭预备好了吗?” “回姑娘,都摆好了。”惜时回。 赵嫤扶着梳妆台站起身来,却倒抽了一口凉气,又坐了下去。 她腰腹酸的很,四肢也是一片酸疼。 周彧这个禽兽,这几日毫无节制的,她这身子骨都快受不住了。 “姑娘,没事吧?”惜时吃了一惊。 惜雨也连忙上前扶住她:“姑娘,奴婢扶您。” “没事。” 赵嫤就算是再洒脱,也不曾到能将此时宣之于口的地步。 她就着惜雨的手站起身,缓了片刻之后,才往外间去了。 才预备坐下来,外头便有婢女进来报信。 “姑娘,王妃娘娘和玉姑娘来了。” 赵嫤顿住坐下的动作,朝着那婢女望过去:“可曾说有什么事?” “不曾。”婢女摇头:“王妃娘娘就说让奴婢来禀报姑娘。” “姑娘。”惜时在一旁提醒道:“您若是不想见,就别见了。 那玉姑娘,和您是有过节的,来了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小王爷临走的时候,叮嘱奴婢们说,他早就交代下去了,除非是姑娘首肯,否则谁都不能进这个院子。” 赵嫤点了点头,瞧了瞧桌上的早饭道:“请她们进来吧。” 她坐了下来,端过了碗。 “姑娘吃完了,奴婢再去请她们?”惜时问。 “现在就去。”赵嫤吃了一口粥。 若是周金玉一个人来,她可以拒之门外。 但周袁氏也来了,那便不行。 周袁氏没有得罪过她,而且,依着如今的情形,周袁氏是她的长辈。 虽然是假成亲,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该替周彧做的事,她还是会做的。 她不能将话柄交到周袁氏手中去,否则,周金玉接下来还不知道说她什么呢。 “是。” 惜时知道她向来有主张,也不会吃亏。 便不再劝,转身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周袁氏给和周金玉走了进来。 “母亲。” 赵嫤放下碗筷,起身朝着周袁氏行了一礼。 周金玉就挽着周袁氏,看着赵嫤。 “赵嫤,你没有看到我在这里吗?”周金玉立刻质她。 赵嫤只当她不存在,只朝着周袁氏道:“母亲可用早饭了?” “你睡到现在才起身?”周袁氏瞧了瞧桌上的早饭,笑着道:“还好,我不像旁人家的婆母那么讲究,要你每日在我跟前伺候早饭。 否则,你可是要困煞了。” 赵嫤提着裙摆,笑着坐下,又端起碗来:“母亲,我也不是没有这个孝心。 就是,我听周彧说,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不用我去早晚请安,伺候在跟前。 这怎么周彧一不在家,话就变了呀?” 她说着,又吃了一口小菜。 “我也没有那个意思。”周袁氏脸色变了变:“我就是说个玩笑话。” “娘,说什么玩笑话?”周金玉一把拉过她:“您是长辈,她去伺候您,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赵嫤完全无视她,可将她气坏了。 “只要周彧同意,我没有问题。”赵嫤笑了笑,继续吃早饭。 “哥哥怎么会不同意?长辈在这里,你倒是吃饭吃的香,像你这么没规矩的人,自然是要好好立规矩了。”周金玉气愤不已,一张苍白的小脸气的通红。 “你有规矩。”赵嫤停下筷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那你见到嫂嫂,怎么不打招呼? 还在我这里大呼小叫的,难道这就是晋阳王府的规矩?” “再怎么也比你好。”周金玉不甘示弱:“我与你是平辈,就算是不说话又如何? 我娘是你的长辈,你就该敬重。” 赵嫤忽然有些心烦,将手中的碗筷往前一推:“聆风,送客。” 她只想替周彧稍稍应付应付,可不想和这周金玉纠缠,太烦神了。 而且,周金玉身子还不好,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又会是一大麻烦。 “你敢!”周金玉大怒。 “母亲。”赵嫤不理会她,转而看向周袁氏:“规矩都是周彧定下的,你们若是不听,别怪我回来告状。” 她知道,周袁氏表面上是周彧的母亲,实则心里头怕周彧怕得厉害。 第233回 姐姐同意 “一家人,别说这样的话。”周袁氏脸色白了白,拉过周金玉:“玉儿,你别胡闹,等你哥哥回来了再说。” “娘,你怎么也胳膊肘往外拐?”周金玉这会儿压根转不过弯来。 这几日,她快要疯了。 若不是娘拦着,她早就要冲过来找赵嫤这个贱人了。 赵嫤她凭什么,凭什么嫁给哥哥? 一个声名狼藉、和离回母家的女子,有什么资格? 要不是娘一直看着她,守着她,她早就要来问一问了。 她真不懂,一向矜贵清绝的哥哥,怎么就着了赵嫤的道? 赵嫤到底有什么好的? “玉儿,别说胡话了。”周袁氏拉过她。 “王妃娘娘,玉姑娘,请吧。”聆风上前抬起手。 她语气听着倒是挺客气,这是,那姿态却是不容置疑的。 “滚开,你这个贱婢,怎么又是你?”周金玉勃然大怒:“我一定要告诉哥哥,让他将你这个贱婢处死。” 每一次,都是这个贱婢出来,助纣为虐。 她快恨死聆风了。 “玉姑娘请便。”聆风并不买账,脸上神色分毫不变,依旧抬着手。 “你们给我等着!” 周金玉叫周袁氏拖得站不住,只好丢下一句狠话,随着她往外去了。 “姑娘,您再用一些吧。”惜雨上前去劝赵嫤:“为了那两个人,不吃饱肚子不值得。” 赵嫤拿过一块桃酥,轻轻咬了一口问她们:“回门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惜雨和惜时异口同声的应了。 随即便都笑起来。 惜时才道:“眼下,就等着小王爷带着点心和果子回来了。” “给老太婆和赵文俊预备了什么?”赵嫤询问。 “都是依着姑娘的吩咐,准备了一些实用的,但是不大值钱的东西。”惜雨回道。 “嗯。”赵嫤很是满意。 老太婆和赵文俊根本不值得她花太多的银子。 送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也都是看在扶玄的面子上。 否则,他们连这些东西都没有。 等她慢条斯理的将桃酥和一盏茶吃完,周彧越从外头进来了。 “你忙完了?”赵嫤作者询问。 周彧点点头,将手中的篮子递给了聆风,吩咐道:“将这些放到马车上去,等会儿一并带走。” “是。” 聆风提着食盒出去了。 周彧变戏法似的,将一个透明的小碗摆在了赵嫤跟前。 “这是什么?”赵嫤低头看去:“是……茶酪?” “冰乳酪。”周彧将勺子递给她:“方才回来,将好集市上有的卖,便买了一碗回来。” “这个天儿,吃冰的东西倒是舒坦。”赵嫤挖了一勺放进口中,品了品,然后点了点头:“味道还不错。” “我尝尝。”周彧凑过去。 赵嫤便挖了一勺喂他,看着他吃下去,她心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跟周彧,也太亲近了吧? 周彧倒是很满意,含笑道:“快吃吧,吃好了我陪你回去。” “嗯。”赵嫤沉下心思,吃了几口放下碗:“我吃不下了。” “那便罢了,走吧。” 周彧牵过她,两人并肩出门去了。 淮安侯府门口,赵老夫人和赵文俊带着一众下人,正翘首以待。 眼瞧着赵嫤由周彧的妾室一跃成为周彧的正妻,最开怀的人莫过于他们了。 这几日,家里头不知道来了多少客人,个个都是卖乖讨好的,淮安侯府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光景,一时风光无两。 这一切,都是赵嫤的功劳。 更何况今日回门,周彧也会跟着一起来,他们就更要殷勤了。 远远的,看着晋阳王府的马车来了,赵文俊便招呼下人:“来了来了,快,放鞭炮。” 便有小厮挑了鞭炮,用香点燃了,噼里啪啦的放起来。 邻里都被惊动了,有人走出家门,朝着这处看。 马车远远的停了下来。 一直到鞭炮放完,那马车才再次行驶过来。 周彧先跃下马车,转身将赵嫤抱了下来。 赵文俊和赵老夫人见周彧待赵嫤如此之好,不由都笑得合不拢嘴:“来来,快进正厅,家里早已备了上好的茶果点心。” “扶玄呢?” 赵嫤对这二人没什么好脸,也就是淡淡的,开口便问了赵培元。 “扶玄腿脚不方便,也在正厅里呢。”赵文俊连忙回。 “走吧。”赵嫤拉过周彧,一道进了正厅。 “姐姐。”赵培元坐在桌边,瞧见赵嫤同周彧进来了,连忙拄着拐杖要站起来:“对不住,姐姐姐夫,我没能到门口去迎接你们。” “你坐这儿,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赵嫤松开周彧的手,摁着赵培元肩,不让他起身。 赵培元见他二人很是恩爱的模样,也便放了心:“快坐。” 赵文俊和赵老夫人刻意迎合,赵嫤与赵培元又是真心的要好,中午的饭倒是吃得十分融洽。 饭后,赵嫤问赵培元:“扶玄,你也累了半日了,我送你回院子去歇一歇吧?” 赵培元腿还未曾痊愈,不能太累了。 “我不用歇息。”赵培元顿了顿,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便直说。”赵嫤瞧出他的犹豫,笑道:“你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赵培元笑着点了点头,正要开口。 赵文俊在一旁忍不住道:“扶玄,这件事情,你还是不要与你姐姐说了。 你说了,她也不会同意的。” 赵老夫人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赵文俊却不服:“娘,我从前是做的不够好。 但这件事情,我一定是为扶玄好的,我相信,赵嫤他们也会同意我的话的。” 他很是自信的看了赵嫤一眼。 赵嫤却不曾看他,只是看向赵培元:“扶玄,到底什么话,你和我说。” 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赵培元的脸上。 赵培元脸色逐渐红了,却没有退缩。 他抬起脸,看着赵嫤缓缓道:“姐姐,我想娶阿柠为妻。” 他话落了地,一时间没有人说。 他依旧抬着头,看着赵嫤。 他不在意别人的说法,只要姐姐同意,其他人不同意也没有用。 从他断了腿之后,父亲和祖母抛弃了他,这两个人就不是他最敬重的人了。 他还拿他们当长辈,但他不会事事都依着他们了。 “大姐儿。”让老夫人开口:“我就说,扶玄他是孩子气,是胡闹。 你也不能同意吧?” 她对赵嫤说话可亲热极了,唤她“大姐儿”。 这是从前没有过的。 赵嫤听着,心中却毫无波澜。 “就是这么说的。”赵文俊赞同的点头:“我和你祖母,也不是不同意,就是阿柠只是个婢女而已,怎能做正妻? 你要是实在抬爱她,娶进门来做个贵妾就是了。 赵嫤,你说是不是?” “祖母,父亲。”赵培元转头看向他们:“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这么久以来,只有阿柠不离不弃的守着我。 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我。 所以,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赵嫤,你劝劝他。”赵文俊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 赵嫤望着赵培元,徐徐问他:“扶玄,你真的想好了? 要娶阿柠做妻子,不会后悔?” “姐姐。”赵培元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一脸郑重:“我这么想很久了,只是这么久以来一直在外面,处处都不方便。 三媒六聘,什么都办不成,我不想委屈了她。 如今回到家中了,这些事情都不在话下了,我想依着规矩,将她娶进门来。” “扶玄长大了,有着自己的想法和坚持,这很好。”赵嫤笑着点了点头,眸底有着欣慰,她抬手拍了拍赵培元的肩膀:“这件事情,姐姐同意。 姐姐给你筹办喜事。” 第234回 觐见 “不可,不可啊!”赵文俊闻听此言,不由大急。 赵老夫人也皱起眉头。 “有何不可?”赵嫤转脸看向他们母子二人。 “你也知道,扶玄他以后是要科考,是要去朝廷做官的。 又怎么能娶一个婢女做妻子?”赵文俊急得说话都咬舌头:“如今,我没有官职。 扶玄若是再不选一个得力的岳丈家,以后他在朝廷之上,可就没有人扶持了。”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赵嫤笑了一声:“当初,你靠我娘亲起家。 后来呢,叫我娘亲送到宫中去,又娶了蒋晴柔,再靠蒋晴柔的娘家,在朝廷中往上爬……” “赵嫤!” 赵文俊脸色难看极了。 “都是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赵老夫人听不下去了,在一旁开口道:“再怎么说,这也是你父亲,别人能说,你却是不能说的。” “我为什么不能说?”赵嫤收了笑意,冷冷的望着他们:“我是最直接的受害人,怎么不能说? 被他害得最惨的人就是我。 那些年,,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祖母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我如今能站在这里,尽你们为长辈,就已经是我心胸开阔了。” “你说的那些事情,我都承认。”赵文俊道:“我也知道,从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这我不抵赖。 但那些事情归那些事情,跟扶玄的亲事没有关系。 总而言之,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赵嫤语气不变,声音也不大,但就是有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赵文俊轻哼了一声,看了赵培元一眼:“你自己忤逆,扶玄却不是你那样的人。” “父亲。”赵嫤也不知道,双臂抱胸慢条斯理地道:“我还站在这里,心平气和的与你说话,并不是因为敬重你是我的父亲。 而是因为扶玄,若非扶玄,你觉得我还会对你这么客气?” “你对我客气吗?”赵文俊脾气也上来了:“这就是你做女儿的对我说话的态度,还说是客气?” 赵嫤笑了一声:“有些事情,我之前觉得没必要说,现在看来,还是要说一说的。 父亲知不知道,辅国公府和和宁侯府是怎么覆灭的? 包括现在的定国公府。” 赵文俊听着她说话的语气,心里不由得一跳:“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猜?”赵嫤偏头望着他。 赵文俊心中惊疑不定,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嫤接着道:“没错,就是你想的样子,这一切都跟我脱不了关系。 你之所以还能活着,就是因为扶玄。 扶玄对你有孺慕之情,我们已经没有娘亲了,我不想他在失去父亲。 所以,淮安侯府还能存在。” “你……”赵文俊抬手指着她,想要呵斥,但看到她身旁周彧的脸色,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就算是敢对赵嫤动手,也受不住周彧出手。 周彧虽然一直没有开口,但看在旁边护着赵嫤的架势,就知道赵嫤若是受了气,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这家里的事情,我建议父亲和祖母就不要管了,都交给扶玄吧。”赵嫤也不理会他,只径直往下说:“以后,你们二人在淮安侯府颐养天年便可。” 赵文俊泄气的放下了手。 赵老夫人惯会见风使舵,见状连忙道:“好,好,都依你。 我们,我们就省省心,这个家交给扶玄我也放心。” “那就好。”赵嫤看了她一眼,很是满意。 她转而望向赵培元:“扶玄,阿拧呢?” “祖母要送她走,我叫她藏出去了。”赵培元这才开口道:“我让人去让她回来。” “嗯。”赵嫤点了点头:“那我就与你说吧。 你和她认真准备东西,该买的买,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至于办婚礼的事,我会让人替你们准备好,那时候看了日子,我会来告诉你们的。” “好。”赵培元激动的热泪盈眶,连连点头:“谢谢姐姐,谢谢姐夫。” “自己家人,客气什么。”赵嫤抬手替他擦眼泪:“我替你娶了妻,但是有一条,你得做到。” “姐姐你说。”赵培元流着眼泪点头。 “成亲了,也要好好读书。”赵嫤仔细叮嘱道:“你看,父亲和祖母都愿意支持你,这个家,以后就靠你圈起来了。” “我一定会好好读书。”赵文俊用力的点头答应了。 “嗯。”赵嫤点点头,欣慰的笑了。 有时候心疼她,总是哭的弟弟,如今也长大了,要娶妻了。 不管娶得是谁,只要是弟弟心爱的人,她都支持。 她自己不会去爱任何人,但是她要让弟弟过得圆满。 周彧牵住她的手。 赵嫤侧眸看他:“回去?” 周彧点点头。 “别啊,好容易回来一趟,吃了饭再走。”赵老夫人闻言,连忙拦住他们:“再说今儿个是回门,不能不吃饭,不吃饭是不吉利的。” 她说着推了赵文俊一下。 赵文俊也连忙开口:“回来了都不吃顿饭再回去,叫外面的人怎么想?” 其实吃不吃饭,都是次要的。 主要是留住周彧,在淮安侯府多待片刻,别人才知道,周彧是在意淮安侯府的。 就算是他没有官职在身,也没有人敢欺负他。 赵嫤刚想拒绝。 赵培元便开口道:“姐姐,你就留下来用午饭吧?” 赵嫤听他开口,也就改了主意:“行。” 赵老夫人满心欢喜:“快去,把饭菜都摆上来。” 赵嫤与周彧便留下来用了一顿饭。 午饭过后,两人才预备回晋阳王府,外头却又有人送了消息来。 “小王爷,小王妃。”曲啸行礼。 “什么事?”周彧问。 “宫里传了陛下口谕,请小王爷与小王妃进宫觐见。”曲啸低着头一板一眼的回。 周彧不由得看赵嫤。 赵嫤也看向他。 周彧点了点头:“知道了。” 两人上了马车。 赵嫤倚在马车壁上,懒懒地问周彧:“乾元帝叫我们进宫,是何意?” “不知。”周彧摇了摇头:“但无论是什么,你不用管,自有我来应付。” 赵嫤点了点头:“我明白。” 周彧顿了片刻又道:“他若是留你在宫中,你便留下来。” “什么?”赵嫤皱起眉头:“他留我做什么?” “他一向荒唐,否则当天也不会做出明知道你母亲是有夫之妇,却还纵容臣子将你母亲送入宫中的举动。”周彧沉着面色道:“今日请咱们进宫,他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管怎么说,一切要小心。” “知道了。” 赵嫤面色也有些沉了下来。 乾元帝真是个大麻烦。 御书房内。 乾元帝阴沉着脸色,坐在书案前。 大太监进忠站在门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人还没来?”乾元帝问了一句。 “是。”进忠连忙回:“等来了,奴才一定立刻禀报陛下。” 他也不知道,乾元帝忽然叫赵嫤和周彧进宫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按说,在成亲之前,请赵嫤来,所以说强扭的瓜不甜,但总归是能得到的。 如今都成亲了,再请过来还有什么意义? 再说,周彧也不是没实力。 陛下如此,可是将路走窄了啊。 进忠能在乾元帝跟前伺候这么多年,自然也是个聪明的。 可这些话,他可不敢说出一个字来。 乾元帝喜怒无常,他这会儿要是开口,估摸着就要被拖出去斩了。 外头,有了脚步声。 进忠忙抬头看,就瞧见赵嫤和周彧并肩来了。 他面色一喜,连忙禀报:“陛下,小王爷和小王妃来了。” 第235回 背着 乾元帝听他这样称呼赵嫤,脸色更难看了:“让他们进来。” 在赵嫤和周彧踏入书房内的一瞬间,乾元帝脸上有了笑意。 进忠看得目瞪口呆。 陛下这是何苦呢? 把人叫过来,还得赔笑脸。 “元晟来了。”乾元帝先开了口。 “参见陛下。” 周彧拉着赵嫤,一道行礼。 “免礼。”乾元帝抬了抬手:“赐座。” 进忠忙招呼人搬了椅子。 赵嫤与周彧便坐下了。 乾元帝盯着赵嫤的脸,几乎离不开目光。 这是他至死都没有得到的女人的女儿,和那个女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长得那么像她的女人了,除了赵嫤。 可这该死的周彧,竟然敢与他争抢赵嫤! “陛下召臣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商议?”周彧见乾元帝只盯着赵嫤,并不开口说话,便先开了口。 他将身子往前挪了挪,挡住了乾元帝的视线。 “也没有什么大事。”乾元帝清了清嗓子:“朕听说,你娶赵嫤为妻了?” “是。”周彧垂眸道:“真臣不想委屈了赵嫤,便临时改了主意。” “当初,你在朕和文武百官跟前,说得可是做姨娘。”乾元帝面上露出几许笑意:“这个算不算是欺君之罪?” 他的口吻笑是开玩笑的,但眼神却阴沉沉的,不怀好意。 周彧低头道:“请陛下责罚。” 乾元帝笑了笑:“不过是与你逗趣罢了,不必当真。” 周彧点头不语。 乾元帝又道:“你曾经这几日,朕也在思考从前的事情。 那日太后大寿,朕瞧见赵嫤,面容极为肖似她的母亲,一时有些乱了分寸。 你们可别放在心上。” “陛下说得哪里话。”周彧依旧垂着眸子不看他。 “朕觉得对不住赵嫤的母亲,当初的事情,虽非我本意,但也是因我而起。”乾元帝叹了口气:“朕想补偿赵嫤。” 周彧转头,看向赵嫤。 赵嫤知道,该她说话了,她站起身低着头道:“陛下,当初的事情到底孰是孰非,我并不知情。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娘也在地底下安息了,我也并不想追究当初的事情。 此事,陛下不必再提了。” 乾元帝这个老狗,就是话说的好听。 说什么当初的事情他不知情,可能吗? 他难道不知道,人家已经是有夫之妇,还有两个孩子吗? 还硬将人家关在皇宫之中,最后害了性命。 现在轻飘飘的说几句话,那些事情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她不会答应的。 她没有资格替娘亲原谅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何况,乾元帝提出这话,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她可不觉得乾元帝特意把他们叫进宫中来,当真是为了补偿她。 “怎能不提?”乾元帝早就打定了主意,接着道:“当初,你母亲不在世了,是我不好,考虑的不够周到,没有管你们姐弟俩的死活。 如今我细思量起来,心里当真后悔的要命。 赵嫤,我决定收你做我的干女儿,封你为长平公主,算在我心膝下。 如此,你也就配得上元晟了。” 周彧闻言,起身行礼道:“陛下,臣娶赵嫤为妻,从未思量过门第,也未曾思量过旁的。 臣只是一心爱慕赵嫤,无论她是什么身份,臣都愿意娶她为妻,一辈子忠贞不二。” 赵嫤闻言,不由看了周彧一眼。 她之前从未听人说过这样的话,一时还有些稀奇。 看不出来,周彧还挺会说的。 不过,这话她可不会当真。 “你是你,这是朕的心意。”乾元帝抬起下巴,俯视着他二人:“怎么,你们不愿意?” 周彧还待再说。 赵嫤牵住他的手,低下头道:“陛下美意,怎敢不受?” 周彧扭头与她对视了一眼,便不曾再开口了。 “如此甚好。”乾元帝笑呵呵的道:“你这便跪下磕头,进忠,倒茶来。” 进忠不敢怠慢,连忙答应了。 赵嫤便跪下给乾元帝磕了头,奉了茶:“父皇请用茶。” 乾元帝接过茶盏,吃了一口,似乎很满意:“从现在起,你便是朕的长平公主了。” “那女儿是否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赵嫤笑着问他。 周彧搓了搓指尖,不曾言语。 “那是自然。”乾元帝笑道:“进忠,取朕的令牌来。” “是。” 进忠连忙转身吩咐。 片刻之后,门口有人将令牌送了过来。 进忠结果之后,双手奉到乾元帝跟前。 乾元帝抬了抬手:“给朕的长平公主。” 进忠便笑呵呵的上前,将令牌双手送到赵嫤跟前:“公主殿下,快接了吧。” “谢父皇。”赵嫤接过令牌,好奇的翻看:“父皇,我有这个令牌,是不是这个皇宫里任何地方我都能去?” “那是自然。”乾元帝笑着点头。 “那后宫呢?”赵嫤眨了眨眼睛:“对了,我要是进来,会不会有人欺负我? 后宫里,都是皇后皇妃什么的。” “你拿此令牌,如朕亲至,没有地方去不得,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乾元帝有些得意。 “多谢父皇。”赵嫤又谢过了他。 “今日,你我才认做父女,晚上,留在空中用晚膳吧。”乾元帝转了转眼睛,和蔼的开口。 周彧身子紧绷起来,便要开口说话。 赵嫤往前一步,拦住了他的话,行礼道:“回父皇,女儿今日不能留在宫中。 并非女儿不孝,而是女儿新婚,依着风俗,一个月之内都不能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家。 还请父皇见谅。” 乾元帝想留下她做什么,她不管。 反正没有好事。 她绝不会让乾元帝得逞。 周彧紧绷的身子松弛了些,眼底已经引隐藏着杀意了。 “哦。”乾元帝恍然大悟:“你不说,朕还没想起来,民间确实有这样的风俗。 那朕就不为难你了,等你们新婚满月了,到时候再来宫里一聚,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不会的。” 赵嫤暗暗笑了笑。 一个月之后? 她早就离开了。 她已经盘算好了,弟弟娶妻了,她也就没有什么要操心的了。 所以,她打算在那个时候离开帝京。 乾元帝想做什么,与她无关了。 她要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天高皇帝远,好好的过下半辈子。 “也好。”乾元帝手在书案上轻轻拍了拍:“那我今日,就不留你们了。 去吧。” 赵嫤同周彧一道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他与你有杀母之仇,你做什么答应做他的干女儿?” 离书房远了些,周彧左右瞧了瞧,开口询问赵嫤。 赵嫤笑了笑,将那块令牌掏出来,在他面前扬了扬:“你说呢?” “要进皇宫做什么?”周彧不解。 “当然是帮你了。”赵嫤将那块令牌拍在他手中:“你可以用这个令牌,去皇宫中见先皇的两个儿子。 这回,我可彻底的不欠你的了。” 周彧拿着令牌,一时无语。 赵嫤想起来又道:“不过,你别急着去。 最起码得等一阵子。 估摸着,他最近正等着看我拿这个令牌做什么呢。 等这阵子过去了。” “嗯。”周彧点头,将令牌收了起来。 “好远啊,走不动了。” 赵嫤看着前头感慨。 皇宫地方也太大了,还不让用轿辇,当真废腿。 “来。”周彧拦在她身前俯身。 “做什么?”赵嫤站住脚。 “背你。”周彧朝她招手。 赵嫤笑着趴在他背上:“干嘛对我这么好?” “替我拿到了令牌,我是报答你。”周彧含笑回了一句。 “好的吧,那我就心安理得了。”赵嫤笑着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寻了个舒坦的姿势趴着。 第236回 我去江南,不回来了 等周彧将她背到宫门口,再回头看,赵嫤已经睡着了。 他不由好笑:“有那么困吗?” 这两人新婚,成日里腻在一起,密里调油。 不过,赵嫤也不曾忘了给弟弟办亲事。 赵培元的婚事,从头到尾,都是由她派人去张罗的,银子也都是她出的。 阿柠虽然是个婢女,但聘礼、规矩,赵嫤一样都不曾少她的。 这婚宴,虽然比不得她与周彧的婚宴盛大,但在帝京也是排得上号的。 吃喜宴的宾客人人都说,阿柠真是好福气。 也有不少人围着赵嫤说好话。 赵嫤只是笑笑,并不入耳。 这些人,和从前骂她在背后说她坏话的,是同一批人。 她心里头明镜似的。 随便这些人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 不过大半个月,赵嫤也就忙完了这一切。 这一日。 周彧自朝中归来,便瞧见赵嫤领着婢女们,在房中收拾东西。 他心中觉得不好,故作淡定的上前询问:“嫤嫤,这是在做什么?” “周彧,你回来了。” 赵嫤转身,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周彧瞧着她的笑容,心里更是一跳。 “我要走了。”赵嫤笑着走到他跟前,抬手理了理他的衣襟:“之前的几年,感谢你对我的照顾。 以后,你好好保重自己。 乾元帝是个老奸巨猾的,你一定要防着他。” 周彧望着她,过了片刻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哑着嗓子问她:“就不能不走吗?” “我要走的。”赵嫤拿起手边的东西,笑着道:“好在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 “你可以不走。”周彧往前走了一步,盯着她背影:“我说了,我不会再娶妻。 你安心的留在这里不好吗?” “我不配。”赵嫤转过身面对着他:“周彧,我谢谢你。 但是我这个人,从来都不相信两个人可以白头偕老。” 她说着这话,心里头也有些难过。 不过,她不觉得这代表什么。 因为,她也会舍不得弟弟啊。 相处久了,总归是会有些感情的,等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 周彧闭了闭眼睛,转身走了出去。 他有千言万语想对赵嫤说,可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能说。 他说了,赵嫤会跑得更快。 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留住她。 此时,晋阳王让人来请周彧。 “不去。”周彧哪里有心思去? “你去吧!”赵嫤走出来,将他往门口推了推:“放心,我等你回来再走。” “那你要等我。”周彧转头看她。 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反了乾元帝。 如果他杀了乾元帝给嫤嫤报仇,嫤嫤一定会留下来的。 “好。”赵嫤满口答应了。 可周彧才走不过一会儿,赵嫤便招呼:“聆风,带着她们,拿着东西走吧。” “姑娘这就走?”聆风愣了一下:“不是说,等小王爷回来吗?” “不用等了,我赶时间。”赵嫤潇洒的摆了摆手,当先跨出了门槛。 聆风别无她法,最好跟了出去。 “把我那些婢女都遣散了吧,一个人发五两银子的安家费。”赵嫤一边走一边吩咐:“惜雨和惜时发五两金子。” 她只准备带着聆风,因为聆风身手好,可以保护她。 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杂活什么的,她自己也可以干,总不会比之前那十几年更苦。 而且,有时候干活还是一种乐趣。 “是。”聆风答应了。 她话音刚落,惜雨便跑到赵嫤身前跪了下来:“姑娘,姑娘别抛下奴婢。 奴婢不要金子,奴婢什么也不要,奴婢想跟着姑娘伺候姑娘就好了,求姑娘收留。 奴婢只要吃口饭,其他什么也不要。” “奴婢也是。”惜时也上前跪下哭了起来:“奴婢情愿跟着姑娘,也不想要什么金子。” “跟着我走,是要吃苦头的,我可不是去养尊处优。”赵嫤垂眸看着她二人。 其实,周彧给她选的这些人,都很好。 这些人跟着她之后,就都是一心一意向着她的,没有一个向着周彧。 仔细想想,她也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奴婢不怕吃苦。”惜雨连忙开口。 “奴婢也不怕。”惜时不甘示弱。 “其实你们跟着我,与我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赵嫤顿了顿道:“我只是想着,你们年纪不小,现在回本家去。 正好还能选个好人家,下半辈子安身度日。 金子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们加一点。” 她是真心实意的。 她从前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幸,现在,有人真心对她,她自然不会虚情假意。 “奴婢什么也不要,奴婢只要跟着姑娘,求姑娘收留……” 惜时抱着她的腿哭起来。 惜雨也跟着掉眼泪。 “行了行了,别哭了。”赵嫤弯腰扶起她们:“跟着我就跟着我,既然你们不怕吃苦,那我就不客气了。” 惜时闻言破涕为笑,惜雨一直在擦眼泪。 “走吧。”赵嫤也不想再耽误。 等一会儿,周彧来了,只怕还有话说。 还是罢了吧。 她回头瞧了瞧,这院子虽然没住多久,倒是住的习惯了,看着还挺安心的。 不过,她去江南,一定会寻到比这更安心的地方,安度余生。 她想到这里,头看着前方,大步往外而去。 她留了一封信,给自己茶铺的掌柜,吩咐他等半个月再交给扶玄。 她没有去与弟弟道别,她知道弟弟会挽留她,她也怕自己会心软。 所以,便径直出发了。 马车行到东城门处,外头有人唤她:“赵大姑娘,赵大姑娘……” 赵嫤听着声音耳熟,挑了帘子去瞧,便见孟子期站在把车外,正仰头看着她。 “孟大人。”赵嫤笑着招呼他。 “赵大姑娘这个时候要去哪里?”孟子期问她。 “我走啦。”赵嫤弯着星眸,言笑晏晏:“我去你画里的江南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什么?”孟子期愣了一下。 “我说我以后不会回帝京了。”赵嫤笑起来:“孟大人保重,告辞了。” “赵大姑娘,请等一等……” 孟子期追了上去。 他必须得问清楚。 从周彧娶赵嫤那一日起,祖父和父亲便将他关在家里的祠堂了。 直到今日才放出来。 他正纠结于要不要去寻赵嫤,赵嫤的马车便出现了。 这难道不是缘分吗? 可赵嫤一出现就要走,他自然不愿。 “孟大人还有事吗?”赵嫤从马车窗口露出个脑袋来,回头看他。 “你要去哪里,你与我说清楚。”孟子期攀住了马车窗口。 “停车。”赵嫤吩咐了一句:“孟大人,你快松开,可别摔坏了。” “你到底去哪里?”孟子期却只想知道这个。 “我去江南,我不是说了吗?”赵嫤笑着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要定居在江南了,若是无事的话,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你还有那么多的铺子呢,你都不管了吗?”孟子期心里是震惊的。 赵嫤怎么能做到说走就走的? 赵嫤总是这样,无数次的给他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那些,我有专门的人打理,我弟弟还在帝京,都无妨的。”赵嫤朝他招了招手:“我走了。” “等等。”孟子期再次追了上去。 这一次,他没有拦着马车,也没有攀着窗口。 他直接上了马车。 “孟大人,你做什么?”赵嫤不解:“你快下去吧,这样跟我纠缠不清,回头你爹和你祖父又要罚你了。” “我也去江南,姑娘捎我一程。”孟子期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第237回 兄弟 赵嫤定定的望着孟子期,黛眉轻皱:“孟大人确定,要去江南?” “是。”孟子期用力的点头,目光坚定的望着她。 赵嫤笑了笑:“孟大人还是别开玩笑了,快下去吧,我还要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镇子好歇息呢。” “我说真的。”孟子期直视着她:“姑娘不要以为,我是在说笑。” 赵嫤不笑了,皱起眉头望着他:“孟大人,我不管你怎么样,你不要耽误我。 我拿你当朋友,不想说难听的话。” 她有点心烦了。 孟子期见她如此,便有些讪讪的,却也没有下马车的意思。 赵嫤顿了顿道:“孟子期,你想去江南我不管,但是我不能带你一起去。 你可以自己去。” “为何?”孟子期不解:“都是顺路,赵大姑娘带带我怎么了?” “你们家什么情形,我大概也了解。”赵嫤靠在马车壁上,望着他:“我要真把你带走,你家父亲和你家祖父不得扒了我的皮?” 孟子期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你跟家里到底怎么,我也不劝你。”赵嫤一向独善其身:“我只希望你替我考虑考虑。” “好。” 孟子期这一回没有再多说,起身下了马车。 赵嫤朝着前头吩咐:“聆风,走。” “驾!” 聆风一甩马鞭,把车行驶起来。 孟子期站在路边,看着赵嫤的马车逐渐走远了,朝着身后的小厮吩咐:“回去驾我的马车来。” 他已经决定了,要跟赵嫤走。 哪怕只是陪着她。 他不知道赵嫤和周彧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不想放弃。 他也不放心赵嫤一个人去江南。 “少爷。”小厮很是为难:“小的劝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那赵大姑娘连小王爷都不理……” 怎么可能理其他的人? 虽然,他家少爷也很优秀吧。 但他听得清清楚楚,赵大姑娘方才可是干脆的很。 “你若是不愿意,就别跟着我。”孟子期回头看了他一眼。 小厮为难道:“那要是,老爷和老太爷不让,小的要怎么办……” “没用的东西。” 孟子期骂了他一句,转身步履匆匆的往回走。 半个时辰后,孟子期收了东西,乘着马车也出了帝京城。 赵嫤走后两个余月,周彧都不曾腾出手来,去江南寻他。 乾元帝认定他将赵嫤藏起来了,非要叫他将人交出来。 不仅如此,乾元帝在朝堂上,也处处针对他。 这些日子,他瞧不见赵嫤,又疲于应付各种事情,真可谓焦头烂额。 终于,南方数月干旱,这一日乾元帝出宫,去了郊外山上的皇庙里,祭拜天地,以求天赐甘霖。 周彧得了机会,进了皇宫之中。 赵嫤给他的令牌起作用了。 他进了先皇留下的那两个儿子所居住的宫殿。 虽然赵嫤离开了数月,他心中不好受,但也不曾乱了分寸。 他知道,他若是不反,就没脸去叫赵嫤回来。 得下了这个决心,才有资格有理由让赵嫤回到他的身边。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这宫殿内,倒是与他想象中不一样,四处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花,草木倒是整整齐齐。 庭院内,一个瘸了腿的男子正蹲在地上整理草地。 他身上沾了泥土,可人看着,却不是个邋遢的。 周彧望着他,想起之前打听到的事情。 先帝有两个儿子。 一个痴傻,一个残疾。 这个想必就是那个残疾的了。 另一个人,盖着一顶破帽子在脸上,坐在廊下我不知睡着了没有。 “你是谁?”整理草地的人抬起头来,露出了脸上的疤痕,好像是烧伤,有些警惕的打量他:“这里是禁地,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就是先帝的儿子?”周彧走近了些。 那人吓得连连后退,伸手指着他:“你别过来,我们在这,是陛下允许的。 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不具备野心,你伤害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我并不想伤害你们。”周彧淡淡道:“我是晋阳王的嫡子,我叫周彧。” 那人闻言,站起身来,走进了瞧他:“你说什么? 你是周彧? 小王爷?” “你认得我?”周彧诧异。 那人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将门从里头上闩,又一瘸一拐的走了回来。 周彧也不曾催他,看这人的举动,应当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那人走过来,却没有同他说,而是去摇了摇靠在廊下睡觉的那人:“主子,您快起来。” “别烦。”睡觉的那人似乎正睡的好处,一把推开他的手。 周彧听这称呼,心中觉得不对。 主子? 这两个人不是兄弟吗? “您兄长来了,快起来吧,主子!”那个一瘸一拐的人又继续开口。 周彧闻言,更为惊讶。 怎么说睡觉的那人兄长来了? 难道是说他? 饶是他见多识广,心也忍不住砰砰跳起来,或许,他真的能从这里查出自己的身世。 “什么?兄长?” 那人一把拿掉脸上的帽子,抬头看叫他的人。 身有残疾之人对着周彧指了指:“主子您瞧,这是晋阳王府的小王爷,我不就是您的兄长吗?” 周彧听这话又糊涂了。 难道,睡觉的这人是父王亲生的儿子? “小王爷?”那人盯着周彧看了一会儿,忽然从地上一下蹦起来,跑过去抱着周彧哭起来:“兄长,兄长,你可算来寻我了……” “你是?”周彧皱着眉头。 他压根不认得眼前这人。 “兄长,你不认得我了?”那人哭了一阵子,见周彧一点都不激动,不由擦了把眼泪看他:“我是周冠啊!” 周彧摇了摇头,解释道:“我父王说,我幼时曾遭过难,后来就忘记了从前的一切。” 周冠闻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你看到我一点都不激动。 那之前的事情,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周彧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记。” 周冠叹了口气:“我们兄弟,怎么这么命苦?” “他是谁?”周彧指了指另外一个人。 “他是我的侍卫。”周冠回头看了一眼:“他一直假扮你,我们也算是在保护你。 要不然,那个该死的弑兄篡位的东西一定会追杀你的。” “你是说,陛下?”周彧心中有了猜测。 但总觉得不敢置信。 “什么陛下?他就是个乱臣贼子。”周冠气愤的骂了一句:“皇兄你都忘了,你我是兄弟,咱们是先皇的孩子啊。” “到底怎么回事?”周彧不了解眼前的人。 但他总觉得,这人不会害他,说的应当都是真的。 “当初,周长林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杀了咱们父皇,谋夺江山。”周冠言辞有些激烈地道:“可父皇不在了,我们兄弟姐妹却还在。 他想了主意,放了一把火,这样怎么困在屋子里想烧死。 只有你我福大命大,活了下来。 你是因为你母妃和晋阳王有交情,当时失火的时候,晋阳王正好从边关回来,冒死进来救你母妃。 但你母妃不想走,只求他将你救出去。 我死里逃生之后,听说周长林对你还是穷追不舍。 我这侍卫正好就我烧伤了脸,我就让他假装是你。 周长林还试探了好几次,幸好他时时跟着我,对你我之间的事很了解,没有露馅儿。 后来,晋阳王给我传信,叫我好生活着,说你在他那里很好。 我还以为他把你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后来我曾远远的看过你一次。 你跟着他,我一眼就认出来是你,我就放心了,绝口不提,装疯卖傻。” 第238回 师出有名 周彧虽然不记得前尘往事,但听他这么说,还是觉得心酸。 他拍了拍周冠的肩膀:“这些年你受苦了。” “这有什么,都是为了能活下来,也真是因为装疯卖傻,周长林才没有再在意我。”周冠笑着道:“不过他的防守还是很严密的,这么多年除了你今天,就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那些送吃的过来的,都是些哑巴聋子,根本无法说话。 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就要在这里度过余生了呢,没想到,皇兄还是寻来了。” “我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忘了很多事情。”周彧看着远方,徐徐道:“但是我察觉到了,父王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其实父王还好,他和亲生的父亲没有什么区别,主要他娶的王妃,露了馅。 那王妃平日对我说话极为客气,生疏得很,一点也不像是亲娘对孩子的样子。 我问过父王很多次,。我到底是哪里来得。 父王都不承认,说我胡思乱想。 但是我已经起了疑心,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其实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了,只是陛下是在防守的严密,我试过好几次,都没能进了。 今日,他出了宫,我才拿着令牌进来了。” “我之前也奇怪你怎么不来救我,原来你把从前的事都忘了。”周冠叹了口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就是命中注定该在这里关这么久。” “怪我不好。”周彧拍了拍他肩膀。 他是兄长,没有照顾好兄弟,自然不好。 “你有你的不得已,这怎么能怪你?”周冠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如今,事情的真相清楚了,皇兄有没有什么打算?” “既然这皇位是父皇的,那自然要拿回来。”周彧思量着回了一句。 这一回,他要皇位名正言顺。 他终于可以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去找赵嫤了。 “拿回来,咱们兄弟谁坐那个位置?”周冠问他。 周彧不加思索地道:“你若是想坐,就给你。” 他倒是并不太在意这件事。 若是可以,他想陪赵嫤待在江南。 侍卫们传回来的信里说,江南风景如画,赵嫤在那里住的很好,心境也好。 不过,可能因为舟车劳顿,赵嫤身子不太好,这些日子一直食欲不振。 他也着急,可又没法赶过去。 不过,赵嫤已经找大夫调理了,看侍卫的意思,赵嫤身子无恙。 他暂时能放心。 “我就是随便问问,我才不做皇帝呢。”周冠伸了个懒腰:“我就是在这里呆够了,你赶紧把我弄出去,我要去云游四海。” “你再忍耐些日子,我回去想法子。”周彧语气淡淡的,眼神却很坚定。 这件事情,他一定能做到。 替赵嫤的母亲,也替他的父王母后报仇。 “不着急。”周冠笑着道:“这是大事,操之过急容易出错。 你别担心我,我在这里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在乎接下来的日子。 一定要求稳。” 周彧点了点头。 兄弟二人心里都清楚,这事情不成功便成仁,必须要小心谨慎。 “好了,别在这里久留了。”周冠就帮他开门:“万一被人发现了,麻烦就大了。” “你们再坚持坚持。”周彧回头叮嘱了一句,大步流星的去了。 周冠关上了门,看着天输舒了口气:“这日子,总算是快要熬到头了。 咱们出去,先去酒楼吃上三天三夜。” 他说着搂住了那侍卫的肩膀,两个人都笑起来。 周彧步履匆匆的回了晋阳王府。 “王爷回来了吗?” 门口,他跃下马儿,问了一句。 “回小王爷,王爷他去军营了,还没回来。”门口的小厮恭敬的回。 “去请王爷回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周彧吩咐了一句。 “是。”后头有人答应了。 周彧径直去了书房,坐在书案边出神。 他要整理一下思绪,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那接下来的事情可就该安排起来了。 晋阳王很快便回来了。 “如此着急的叫我回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进门便问。 周彧站起身将书案前的位置让了出来:“父王请坐。” 晋阳王笑道:“你与为父这么客气做什么?” 他还是坐下了,心里头欢喜得很。 “父王。”周彧踌躇了一下,低着头道:“今日,陛下不在宫中,我到宫里去了。” “你去宫里有何事?”晋阳王没有察觉到不对,只是问了一句。 “我去看了先皇的两个儿子。”周彧抬起脸来看他。 晋阳王闻言,脸色果然变了,看着手也握成了拳:“你去看他们做什么? 陛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去探望先皇的二子,你私自进去,这是死罪。” “父王。”周彧抬眸望着他:“事到如今,您还不肯与我说实话吗?” “什么实话不实话的?”晋阳王心里一跳:“你是我的嫡子,我对你还有什么隐瞒的? 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对你从来说的都是实话。” “父王,我见到他们,我已经问出来了。”周彧微微拔高的声音:“我现在想听您老人家说,我的身世到底是什么样的!” 晋阳王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开口:“你这孩子,为什么非要究根问底呢?” “父王,您说吧。”周彧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晋阳王又顿了顿:“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跟戏文里一样都是那一套。 我和你的父皇母妃是一起长大的,我和你母妃自然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当然你父皇和她之间也是。 当初,你母妃选择了跟你父皇,我只能默默祝福。 谁知道,当今陛下后来做出了那样的事。 那时候你父皇已经不在了,我去救你母妃,她就不愿意跟我出来,唯独求我要救你。 你在火海之中被抢救出来,已经被熏得晕了过去。 当时情况危急,我若是再不走,连你也保不住。 我就只能带着你回来了。” “那你突然多了一个儿子,陛下不怀疑吗?”周彧问他。 晋阳王解释道:“当时,我的边关打仗好几年了,是带着你母亲一道去的。 你母亲平日不与我们住在一处,我有几个心腹商议,便决定将你留在我膝下。 这件事情的真相不告诉你,也是你母妃的意思。 她怕你要报仇,以后遇到危险。 说有我照顾,平安喜乐一辈子也就罢了。” 他说着,想起了过往,忍不住叹了口气。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真相。”周彧望着他问:“父王以为,该当如何?”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晋阳王望着他,反过来问了一句。 “杀父杀母之仇,必然要报。”周彧垂眸:“更何况,此事还关系到赵嫤的母亲。 这些日子,乾元帝越发过分。 其实,若是依着我,早就想要反了他了。 给赵嫤出口气。 只是我思来想去的,寻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师出无名,正思量着到底该从什么方面入手。 却不想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那我更不可能放过他。” 晋阳王沉吟了片刻道:“我向来是支持你的。 你既然这样决定了,那我听你的。” “父王。”周彧站起身来:“这么多年,您对我悉心教导,又细心呵护,我都记在心里。 这件事情,您就不要参与。 您有母亲,还有妹妹弟弟他们,这一大家子,而不想连累到您。” “你说的哪里话?”晋阳王皱起眉头,很是不悦地道:“你这么说话,是没拿我当你亲爹。” “父王,我不是那个意思。”周彧解释道:“您养育我这么多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这件事情太过危险,我不想牵扯到您。” 第239回 六皇子 “父子连在一起,这么多年,其实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的?”晋阳王道:“陛下原本就不是个光明磊落的,这几年更是越发的不如从前。 如今在朝堂之上,看看你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要是不反,照这样下去,咱们爷俩也活不长。” 周彧点了点头,不曾言语。 这话倒是对的。 “既然咱们爷俩是一条心的,那就这么做。”晋阳王道:“我手底下,要兵权,有兵权。 你外祖父那里,要门生有门生,乾元帝暴虐,若是你登上帝位,自然天下归心。” “父王,我和周冠都不是很在意这个皇位。”周彧看他:“要不然,您老人家……” “胡说!” 他话还没说完,晋阳王便开口打断了:“我匡扶你们,这是拨乱反正。 我要是谋反,坐上那个位置去,那像什么话? 天下的人又会怎么说? 你们兄弟,不当也得当,这天下原本就是你们家的。” “到时候再说吧。”周彧又重新坐了下来。 “既然说定了,那我现在就写信,把兵都悄悄的调回来。”晋阳王说着就铺开了桌上的纸。 他行伍出身,雷厉风行的性子,说风就是雨。 这事情定下来了,他立刻就要开始办。 “父王别急。”周彧抬手阻止他:“或许,不用大动干戈,咱们可以智取。” “智取?”晋阳王愣了下,笑着摇头:“这怎么可能呢? 再怎么智取,乾元帝也不可能把皇位让给你。” “是不可能让给我,但他总会让他儿子继位吧?”周彧唇角含着笑意,缓缓开口。 “什么意思?”晋阳王有些没听明白。 周彧轻笑道:“父王忘了,六皇子到如今还失踪着呢。” 晋阳王听了这话,愣了半晌才道:“你是说,你是六皇子?” “父王以为,能行得通吗?”周彧问他。 晋阳王想了道:“可是,乾元帝如今还不算年迈,要等他过世,还不知要等多少年。 何况,还有个雍王和太子在旁边虎视眈眈,这皇位继承不见得就能落到你头上。 你要是当了六皇子,乾元帝不用动手,雍王和太子首先就会跟你反目成仇的。” “我知道。”周彧道:“不过如今,雍王大势已去,败局已定。 太子的招数,他已经招架不住。 如今,乾元帝真想扶起其他皇子,来与太子相对,不让太子一人坐大。 但其他的皇子里面,没有能扶得起来的。 若是我现在站出来,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我表面帮他防着太子,他觉得我与太子相对,也抽不出功夫来针对他。 他反而会更加放心我。” “有道理。”晋阳王点点头:“但太子那里,你打算怎么做?” “太子……”周彧修长的手指叩着桌面,垂眸思索。 晋阳王道:“实在不行,就来阴的。” “这个……”周彧有些犹豫。 晋阳王劝道:“既然是搏命,也不可能做到所有的手段都是光明磊落的。 你要是不忍心,那就只能丢了性命,你可不能心软。” 周彧最终点了点头:“父王说的是。” “那就这么定了。”晋阳王想了想道:“我将六皇子的情形说给你听,你都记住了。 好在六皇子年纪小,也没有多少事,若是乾元帝问起其他的,你推说记不得就成了。” “好。”周彧点头。 晋阳王便将他所知道的关于六皇子的事情都说给了周彧听。 好在,六皇子死时,确实年纪小,事情也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事。 但即使如此,父子二人也说到了半夜。 “好了,我记得的也就这些了。”晋阳王收了尾:“时候不早了,先回去歇着吧。 这件事情,明日在朝堂上先不急着说,咱们再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漏的,补好了再说。” “父王。”周彧站起身来:“我还有一样事情,要与父王说。” “你说。”晋阳王抬头看着他。 “我要去江南一趟。”周彧垂下眸子,说了出来。 晋阳王收拾桌上书本的手顿了顿:“去找赵嫤?” “是。”周彧脸色有些不自然,耳尖也红了。 成亲有些日子了,他不像从前那么爱害羞了,但在长辈跟前说起赵嫤,他还是觉得脸热。 “你和赵嫤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晋阳王说起这事来,便想起来问他:“看你这些日子,焦头烂额的也没好问你。 当初可是你惹了赵嫤生气,她才一怒之下去了江南?” “嗯。”周彧点点头,等干脆的承认了。 他和赵嫤之间的事情,跟长辈说不清楚。 还不如承认是他惹了赵嫤生气,倒也方便。 晋阳王道:“你也是,好好的媳妇,你得疼她,做什么将人家气成那样? 赵嫤气性也大,不过女儿嘛,年纪轻,也寻常。 你去了好好哄哄她,回来两个人别再闹了。” “是。”周彧很是听话的应了。 只要赵嫤肯回来,他怎么着都行。 “去吧。”晋阳王摆了摆手:“路上小心些,接了人就早点回来。 在家里等着你来主持大局呢。” 周彧点了头:“父亲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回来。” 晋阳王应了一声,目送着他离去了。 他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当初的事情,一直在他心里压着,这么多年就像一块搬不开的石头。 如今说开了,心里倒是好受多了。 周彧是做大事的人,乾元帝归还帝位,原本也是天经地义。 此番的事,依着他看应当是能成的。 翌日,周彧早早的带着下属出发了。 他行李也带的少,只想快些见到赵嫤。 * 赵嫤到江南已经将近三个月了。 她在这里买了一个宅子,白墙青瓦,掩映在葱郁在树木之中,即使到了秋日,也有花儿绽放,满是诗意。 她对这个地方特别满意。 孟子期也不知想什么,都住在了她隔壁,这几日听说,在集市上的私塾内,找了个教书先生的活计。 好好的官不做,要跑到这种地方来,啧。 她是不想成亲的。 她要成亲,还不如留在周彧身边,周彧不比孟子期好? 至少晋阳王对她客客气气的,周袁氏母女虽然看她不顺眼,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真要是跟了孟子期,还不被他那一大家子给搓磨死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考虑过孟子期。 她之前是明里暗里的说过几次的。 孟子期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想再进一步说,又觉得不合适,毕竟孟子期也没有对她表白。 万一人家和她一样,就是喜欢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呢? “姑娘,今日想吃点什么?”惜雨在一旁心疼的望着她。 这几个月,姑娘瘦了一大圈。 原本身子底子就不好,这一瘦,脸都蜡黄的。 她们几个都心疼坏了。 “没什么胃口。”赵嫤手扶着小腹部,皱着眉头:“晚些时候再说吧。” 这里头,有一个小生命了,已经有四个月了。 她才到江南的时候,便食欲不振,见到荤腥的一口都吃不下去。 虽然月信没来,她也不曾放在心上。 毕竟,她的月信几乎就没有正常过。 至于身上的不适,她只当是水土不服,也未曾找大夫来瞧。 后来,她一天比一天难受,一吃东西就呕吐。 聆风她们也不懂,一个个都忧心忡忡的,找了老大夫来瞧。 一把脉,老大夫就直说“恭喜恭喜,夫人有喜了”。 赵嫤起初听到自己肚子里有个孩子时,愣了许久。 她身子一向弱,之前在帝京,太医都说她这副身子骨,很难有孕。 第240回 有孕 赵嫤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孩子了。 所以和周彧在一起,也未曾喝过避子汤,这么多年,也没有怀上。 她就更觉得自己不会有孩子了。 没想到,离开了周彧,肚子里却留下了他的孩子。 当时,聆风几人都特别小心,问她打算怎么办? 她还能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要了。 她不想成亲,又不是不想养孩子。 正好,周彧不知道这件事情,孩子就是她一个人的。 而且,周彧容貌生的好,脑子也聪明,他的孩子,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占了周彧几年的便宜,最后还得了一孩子,她可赚大了。 但这孩子,可磨人的很,如今都四个月出头了,还叫她吃不下东西呢。 “姑娘,孟少爷来了。” 惜雨从外头走了进来。 “让他进来。”赵嫤吩咐了一句。 孟子期走进来,手中提着个竹篮:“今日用饭了吗?” “还没有呢。”惜时在一旁摇头:“姑娘说没胃口。” “有了孩子,没胃口也寻常。”孟子期在一旁坐下,将竹篮放在了桌上:“我从私塾回来时,路过集市买的,你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 赵嫤凑过去瞧。 秋日里水果多,里头有枇杷果、桃子和李子,还有两串糖葫芦。 “我尝尝这个。”赵嫤瞧见黄灿灿的枇杷果,忽然有了几分胃口,拿过两个在手上。 “我给你剥皮。”孟子期拿过一把枇杷果。 “我又不是没长手。”赵嫤笑了一声,表示拒绝。 孟子期不说话,只是低头剥着。 赵嫤也不开口,剥了一个枇杷放进口中:“你用午饭了吗?” “没有。”孟子期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聆风几人。 赵嫤看他欲言又止的,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也没开口询问。 孟子期道:“你能不能让她们先下去,我有话要与你说。” “下去吧。”赵嫤抬头扫了一眼聆风她们,没有低头继续剥枇杷果。 聆风几人点点头,行礼退了出去。 “有什么话,说吧。”赵嫤将枇杷的种子吐出来,放在了桌上:“这枇杷不错,酸甜酸甜的。” “你喜欢,我回头多买一些。”孟子期剥了一颗,放在她跟前的盘子里。 “什么事你就说吧。”赵嫤笑看着他。 孟子期清了清嗓子,红着脸道:“赵嫤,你知道我对你……” 他犹豫着,说不下去。 脸却更红了。 “我不知道。”赵嫤很干脆的开口。 这种事情,她可不敢承认她知道。 真要是叫孟家的人找到孟子期在这里,认为孟子期是她引过来的,她在这的生活可就别想太平了。 “那我直说了吧,我心悦你,很久了,从你我见第一面开始,我就忘不了你。”孟子期心一横,将话说了出来。 “孟子期,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赵嫤笑看着他:“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我做了什么你一清二楚。”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你所说的那样。”孟子期抬眼望着她:“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为了给你母亲和弟弟报仇,你一个女儿家,做到那种地步已经很好了。 至于你和周彧之间的过往,不在意。 这个孩子,我也不在意。 而且,你一个人在这里生活,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一个父亲。 我愿意做他的父亲。 赵嫤,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 “不好。”赵嫤含笑摇摇头:“孟子期,我不打算和谁在一起一辈子。 这个孩子,我生下来,自己也能养得起,有没有父亲对他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赵嫤,他才生下来,小的时候或许不懂,也可以没有父亲。”孟子期却接着道:“但长大了呢? 他会问你,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父亲,他却没有? 他的父亲在哪里? 为什么他的父亲和母亲不是在一起的?” “这世上不也有和离的夫妇吗?”赵嫤偏头望着他。 “但他若是有一个父亲,不是更快乐吗?”孟子期真挚的望着她:“赵嫤,别固执了。 不管怎么,你也是个女儿家。” “不用,谢谢你。”赵嫤含笑摇了摇头。 孟子期叹了口气,倒也不意外:“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赵嫤只是笑而不语。 孟子期又道:“那以后,叫我做他的干爹总可以吧?” “这自然是可以的。”赵嫤打算再劝劝他:“不过,你真的要在这里过一辈子? 我无所事事,在什么地方都无所谓。 你可是有大才的人,在这里岂不浪费了?” “这里的生活宁静,没有争名夺利,也没有尔虞我诈,我挺喜欢的。”孟子期回答她。 赵嫤点点头:“随你吧,反正,你家人若是寻到这处,这事儿可与我无关。” “你放心吧。”孟子期笑了笑,端起茶盏:“我给你点盏茶吃?” “不能吃茶。”赵嫤摇了摇头,想起来道:“早上,聆风去集市上买了牛乳。 你要是得空的话,调一盏茶酪出来吃吧。” 孟子期笑了笑:“好。” 赵嫤想吃,不管得空不得空,他都得空。 此时,聆风忽然走了进来。 “姑娘,小王爷来了……” 聆风话还没说完。 周彧便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他风尘仆仆,双目赤红:“嫤嫤……” 赵嫤瞧见他,吓了一跳:“周彧,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周彧上前捉住她双手,一脸的心疼:“这不是水土不服?” 不过将近三个月,怎么就瘦了一大圈? 赵嫤挣了挣:“你先松开。” “我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周彧不肯。 “这么多人呢。”赵嫤转脸看向孟子期。 周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孟子期坐在另一边椅子上。 他本就红着的双眸,一下子变得一片赤红。 赵嫤住到江南来,竟然和孟子期住在一起? 他身上的血好像一瞬间都涌到了脑子里,胸腔中一团怒火熊熊燃烧。 赵嫤和孟子期? 他从前怎么没有察觉? “快放开,你捏疼我了!”赵嫤又挣扎。 周彧回过神来,放松了手中的力气,低头看她。 惜时心疼赵嫤,开口道:“小王爷,姑娘有孕在身,您不能这样弄疼她……” “有孕在身?”周彧这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怎么不知道,短短几个月,赵嫤就有孕在身了? “是。”赵嫤抬头看他:“孩子他爹在那呢,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她对着孟子期抬了抬下巴。 她看到周彧,大概也就知道他为什么找到这里来了。 大抵还是忘不了她。 但这并不说明周彧有多么的爱她,只是男儿被人抛弃了,总归有些不甘心罢了。 她也并不想跟周彧回去。 所以,干脆拉了孟子期做挡箭牌。 孟子期见状,心里头是欢喜的。 不管如何,这说明赵嫤心里没有周彧,他虽然得不到赵嫤的心,但他可以一直在这里陪着赵嫤。 周彧却是不行的。 朝堂里离不开周彧,周彧也不可能离开朝堂。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每日陪着赵嫤,赵嫤终有一天是会被他感动的。 所以,他站了起来,护着赵嫤:“小王爷,请自重。” 周彧定定的望着他二人,往后退了一步,嗓子哑了:“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们,一见钟情,一直两情相悦。”赵嫤笑了笑:“小王爷,就不必问得这么仔细了吧?” 周彧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才低声道:“好。” 他说罢了,转身大跨步去了。 聆风跟到门口去看。 赵嫤暗暗松了口气。 第241回 孩子是谁的,我不介意 孟子期点了茶,做了茶酪之后。 赵嫤便打发他了:“行了,我没什么胃口,也不留你吃饭,你先回去吧。” “晚上我再来看你。”孟子期也不勉强她,起身叮嘱了几句,往外去了。 赵嫤坐在那处,想起周彧临走时的眼神,心里头不知怎么,就有些难过。 她摇了摇头,把这想法丢了出去。 或许是在一起时日久了,她对周彧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的感情,但那都已经过去了。 她并没有回头的打算。 如今就挺好的了,再来个孩子,锦上添花,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谁离了谁不是活? 再说,哪有男儿会真心对待女儿家一辈子? 她是不信的。 “姑娘。” 惜雨心细,看她一直出神,上前去询问她:“怎么了,姑娘心里若是有什么事,就同奴婢说。” “没事。”赵嫤笑着摇了摇头:“扶我去房里歇着吧。 你们三个,看看想吃什么,自己做一点吃吧,我现在没胃口。” “是。”惜雨上前来扶她。 赵嫤进了卧房之后,惜雨三人退了出去,到厨房做饭吃去了。 赵嫤才在床头靠下,门又被打开了。 “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事?”赵嫤以为,想惜雨她们,便问了一句。 可是,开门的人没有回答她。 她不由觉得奇怪:“惜雨?” “不是惜雨,是我。” 周彧走上近前。 赵嫤坐起身皱眉望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真的和孟子期在一起?”周彧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 他没有发现任何属于孟子期的东西,这里头全是赵嫤平日喜欢用的,和喜欢的穿戴。 “自然是真的,我骗小王爷做什么?”赵嫤难得露出一脸正色。 她以为,周彧方才已经气跑了。 却不想,他竟然去而复返。 孟子期回了自己的住处,这事肯定露馅了。 “那他为什么住在隔壁,不和你住在一起?”周彧追问。 “这个……”赵嫤顿了顿道:“我这个人,不喜欢两个人睡在一起,我睡不着……” “是吗?”周彧在床沿上坐下来,与她对视:“我记得你从前和我睡在一起的时候,吃的挺香的。” “我那是,累着了……”赵嫤说到这里,脸色有些不自然。 她这都在说什么啊!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周彧就会把话带歪。 “嗯,累着了。”周彧点点头:“所以,孟子期不会让你觉得累,你喜欢这样的?” “我就……”赵嫤说不过他,干脆道:“你管我干嘛?” 从前怎么没发现,周彧这么油腔滑调的? 干脆别说了,说也会被他带偏。 “我是来接你回帝京去的。”周彧放低了声音,语气有些温柔。 “我不会回去了。”赵嫤坦然望着他:“我之前说过,我到了江南,不会再回帝京了。 这里挺好的,山清水秀的,民风淳朴,很适合居住。” “你会回去的。”周彧望着她:“我能做到,你想要我做的事情了。” “我想要你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赵嫤摇头,语气肯定:“我没有别的事情了。” “我知道,但还有一件你最想但是又觉得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周彧继续道:“我可以。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嫤心里一动。 她想到了谋反的事情。 但是又觉得不可能。 周彧人品周正,就算是对仇人,也都是光明磊落的,从来不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更别说谋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周彧做不出来的。 可除了这件事,她又想不到别的事情了。 “跟我回去,我颠了这天下为你娘报仇。”周彧凑近了些,居高临下,气势斐然。 赵嫤怔住了,她定定的望着周彧:“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的话,竟然会从周彧口中说出来吗? “我自然知道,我说的,那真的。”周彧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你跟我回去,我杀了乾元帝,为你报仇。” “为什么?”赵嫤不解:“周彧,你一直是一个很理智的人,我不觉得你会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我只是在你面前理智。”周彧看向别的地方:“因为你不许,不许我爱慕你,不许我心悦你。 我只要表现出半分真心,你就要远离我而去。 我如何敢,如何敢叫你知道?” 赵嫤叫他问的哑口无言,之前确实是这样。 周彧有时候欲言又止的。她都没往深处想,现在回头想,周彧好像一直对她都有那个意思。 但是从来没有明说过。 是因为她不喜欢听? “赵嫤,我今日来,便与你和盘托出吧。”周彧叹了口气,放软了语调:“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难道不是因为我的美色吗?”赵嫤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周彧也笑起来:“你确实姿容出众,但我不是看脸的人。 我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在没有找到你的那么多年,我一直把你的容颜记在心里。 直到后来,我找到了你。 可是你,却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 我知道你心里的痛苦,我也知道,如果不替你娘报仇,你是绝对不可能将自己托付给任何人的。 所以,我答应了帮助你。” “等等,你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赵嫤偏头望着他:“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不记得我救过任何人。” 周彧摸出了那个旧荷包:“这个荷包,你不记得了吗?” 赵嫤看着那个旧荷包,之前,周彧借给她,她拿在手上也有不少日子,并没有发现这荷包熟悉啊? 她摇了摇头:“我不记得。” “当初,我父王的仇家追杀我。 我沦落到集市边,像个乞讨的小乞丐。 你那时候好像每日都要出门,用这个荷包,装了鸡蛋还有几枚铜钱给我。 我对你说,你对我有救命的恩情,长大了我要娶你。”周彧深深的望着她:“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赵嫤眨了眨眼睛:“你是,你是那个小乞丐?” 那一阵子,她被蒋晴柔磋磨,不仅每日被虐的,还要出门到集市上去跑腿,拿东西。 她遇见了一个小乞丐。 那小乞丐像是个傻的,每天都坐在同一个地方,面前也不放碗,也不去扮可怜让别人同情他。 就只是傻傻的坐在那里。 赵嫤那时候还很小,心里也很软,看那小乞丐确实可怜,冒着被打死的危险藏了几枚铜钱,那两个鸡蛋是弟弟省给他的。 后来,那小乞丐就说要娶她。 她那时候还很憧憬的。 觉得有人娶了她,她就脱离苦海了。 后来,越长越大,她就越不相信感情这回事。 不过,她每次想起当初那个小乞丐的时候,心里头还是会觉得有些温暖。 “我就是。”周彧从旧荷包中取出那个小像:“你说这小像眉眼里像你,其实这就是你,这就是小时候的你。” 赵嫤接过那小像,仔细瞧了瞧,确实像她。 她想起来,穿过小像看着背面:“可是这名字呢?这并不是我的名字。” “当初你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周彧低声解释:“这名字,是我给你取的。 阿妩。 算是你的小字吧。” 赵嫤笑了笑:“还挺好听的。” “现在,你愿意跟我回去吗?”周彧握住她的手,深深的望着她。 “我这,怎么回去?”赵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我又不容易有孕,好不容易有了一次……” 周彧眼睛又红了:“只要你跟我回去,孩子是谁的,我不介意。 你可以把他留下来,我会拿他当亲生的一样。” 第242回 答应 饶是赵嫤冷心冷情,听了周彧这话也不免动容。 她挑了黛眉看周彧。 周彧也望着她,双眸依然红着。 “你说真的?”赵嫤问他。 “自然是真。”周彧毫不犹豫。 赵嫤盯着他问:“你堂堂小王爷,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何苦呢?” “我只想要你。”周彧目不转睛,满腔真挚。 赵嫤摇摇头:“我不值得。” 其实小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周彧会拯救她。 可后来,在生与死之间煎熬,她几乎忘了这回事。 只是偶尔会想起来,但是也没有了指望。 现在,她完全可以靠自己活着,也不想再牵扯那些事情了。 “阿妩。”周彧换了称呼,在她身旁坐下:“从那一年我见你,我心里就有了你。 我找了你很多年,后来为了查探身世,我与赵月华定下亲事,偶然间才发现,原来你就在淮安侯府内。 阿妩,我不会放弃的,你随我回去吧。” “你当真是为了我,要杀乾元帝?”赵嫤偏头望着他。 “也有我自己的缘故。”周彧并未隐瞒:“我查到了自己的身世,我是先皇的儿子,先皇还有一子,在宫中圈禁。” “宫里不是关了两个人吗?”赵嫤不由得问。 “其中有一个残疾的,是侍卫假扮的。”周彧缓缓说与她听:“另一个痴呆的,是我的弟弟。 他是装疯卖傻,我拿着你给的令牌,进去见了他们,得知了真相。” “那,这次我要拿什么和你交换?”赵嫤问他。 周彧沉默了片刻道:“一辈子留在我身边,能做到吗?” “你知道我……”赵嫤不想答应。 周彧打断她的话:“我不会强求你,也不会勉强你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我只想你能留在我的身边。 如果你想要到江南来小住,那也可以,我不会限制你,只要你出来了还会回去,还会在我身边。” “如果我心里一直没有你,你也可以接受?”赵嫤望着他。 说不动容是假的。 可是她心里还是信不过会有这样情深意重的儿郎。 或许她真的答应下来,过一段时间周彧也会腻了吧。 “好吗?”周彧祈求的望着她:“阿妩,答应我吧,好不好?” 赵嫤顿了片刻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周彧眸底难掩激动。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还是不能有别人,如果你想娶别人,就放我走。”赵嫤冷静的道:“或者,你厌烦了,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你也可以跟我说,我会离开的,绝不纠缠。” “我怎会那样待你?”周彧拉过她的手:“阿妩,我和你待一辈子,都待不够。” 赵嫤弯眸笑了笑:“你们儿郎都是这样,好话反正不要银子,随便说。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说了。” 周彧也笑了:“日久见人心,能不能做到你看着就是了。 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吧。”赵嫤不曾思量多久,便回了他。 “你这身子能受得住?”周彧担心她。 赵嫤笑了笑:“能。从前那么多苦,我都吃了,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要是连点舟车劳顿都受不住,也不配做我的孩子。” 周彧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过去的事情,别总放在心上,你要往前看,以后再不会叫你吃苦了。” “行,我就听你这句话,看你行动了。”赵嫤很自然的歪进怀中。 周彧搂着她,心满意足地笑了:“对付乾元帝的法子,我都想好了。 你若是有精神,我说给你听?” “你拿主意就是了。”赵嫤笑看了他一眼:“你不比我智商计足么?” “咱们是夫妇,以后要一起过一辈子的,我有什么事情自然要与你商议。”周彧固执地道:“这与是否聪慧没有关系,何况你是很聪慧的,要不然当初也不能解决那几个家族。” “那不还是因为有你帮忙吗?”赵嫤笑了。 她倒是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的聪明。 还是有周彧撑腰,否则她做不到那些事。 “应当的。”周彧下巴枕在她头顶:“我打算假扮我是六皇子,与乾元帝认亲,先与太子争斗,让乾元帝放松警惕,后面的事情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假扮六皇子?”赵嫤不由抬起头来:“这件事情,要通过晋阳王吧?他一向忠君爱国,能同意吗?” “我已经与父王商议过了,父王说,等我接了你回去,便着手此事。”周彧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晋阳王答应了?”赵嫤惊讶。 “你应该称呼他父王。”周彧低笑着纠正她。 “咱们两个,只是办了婚礼,有没有婚书。”赵嫤笑起来:“怎么称呼都行的。” “谁说没有婚书?”周彧松开她,取出婚书,摊开给她瞧。 赵嫤低头看,不由惊住了:“这是……” 她弄倒了辅国公府之后,回到淮安侯府。 那天晚上,周彧去找她,就带了这婚书去,让她签字按手指印。 她照做了。 她本来以为,那只是周彧的玩笑,并不曾放在心上。 谁知道,这婚书竟然是真的,上头是盖了京兆尹的印记的。 “你骗我?”赵嫤伸手去拿那婚书。 周彧缩回手,爱若珍宝的将把婚书折起来,又重新收好:“若是你不跟我回去,我就打算一个人孤独终老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妻。” 赵嫤心下感动:“值得吗?” “当然值得。”周彧笑了,很是满足。 “周彧。”赵嫤瞧他笑得像个孩子,有些于心不忍。 “嗯?”周彧挑眉。 “我有一桩事情,要告诉你。”赵嫤伸手攀住他的脖子:“你想不想听?” 周彧重新搂住她:“阿妩说什么,我都想听。” “其实,我和孟子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赵嫤嘻嘻笑道:“我连你都不跟,又怎么会看上他?” 周彧怔住了。 赵嫤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部:“这个孩子,是你的。 我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就是一直食欲不振,我还只当是水土不服。 到后来,一直呕吐,什么荤腥都不能碰,瞧都不能瞧一眼,聆风她们请了大夫来看,我才知道,原来我竟然有了你的孩子。” 周彧眨了眨眼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孟子期想的什么,我很清楚。”赵嫤道:“他方才来,就是与我说,他想做孩子的父亲。 我说,可以做干爹,父亲是不可能的。 要是你不来找我,我就打算自己一个人把这个孩子养大,也不打算告诉你。” “你真是好狠的心啊!”周彧抱紧了她:“你就这么忍心,让我和孩子一辈子不负相见,永远天各一边?” “我想着,你们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也就不难过了。”赵嫤垂下眸子。 其实,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狠心的。可是她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很难更改。 她对任何人都有防备心,也不想跟任何人亲近。 “就算我不知道,孩子也会知道的。”周彧小心的揽着她的腰:“孩子长大了,难道不会追问,他的父亲是谁吗?” 赵嫤闻言笑起来:“刚才,孟子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他想说服我,跟他成亲,他想做孩子的父亲。” “当初,我看孟子期就不像什么好人。”周彧虚了吁了一口气:“一边骂你,又一边打你的主意。” “他骂我的时候还不认识我。”赵嫤笑起来,又问他:“那我们走了,孟子期这里你打算怎么处置?” 第243回 等闲人不能近身 “你担心他?”周彧语气变了。 他觉得,赵嫤这么问是怕他对孟子期下手。 “你想哪去了?”赵嫤笑起来:“我是说,之前我不和你好,也不和他好,他心里肯定平衡。 如今和你好了,他心里能舒服吗? 我回去之后,他在这里肯定待不住的。 我是担心他会不会因爱生恨,到时候在背地里做什么小动作,你要知道,孟家可不是什么寻常的达官贵人,那一整个家族,还是很有实力的。” “那就让他留在江南,等过一阵子,乾坤大定了,就随他去了。”周彧想了想道。 “你派人看着他?”赵嫤问。 “只有这样。”周彧点点头:“要不然,拦不住的。” 赵嫤眨了眨眼睛:“我倒不是心软,我觉得他要么不狠下心,否则,他还是有办法逃离的。” 周彧攥了攥手心:“我虽然不喜他,但也不想无故害人性命,我先留几个人在这里守着他,他若是想逃,到时候便不必客气,将他拿下。” “也行吧。”赵嫤点了点头。 她赞同周彧的做法。 她和孟子期往日无忧,近日无仇的,她也不想要孟子期的命,但也不能由着孟子期坏他们的事。所以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嗯。”周彧点了头。 两人商定此事之后,便都安了心。 赵嫤乏了,周彧留她自个儿在屋子里歇着,出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手中提着一罐粥:“阿妩,起来尝尝这个。” 赵嫤本是闭目养神,听闻他的声音,不由睁开了眼睛:“什么?闻着有一股清甜的味道。” 并不反胃。 “是用玉米粒,和各种菌菇熬出来的汤,再加米进去煮粥。”周彧坐到桌边,打开了瓦罐,拿过一旁的碗开始盛粥:“我每次没有胃口,照顾我的嬷嬷,都会熬这个粥给我吃。 后来她年纪大了,我放她告老还乡,又怕自己还想着这一口,便问了方子,学会了这么熬粥吃。” 赵嫤起身坐到桌边,听了这话笑着问他:“这么说,这粥是你熬的?” “对。”周彧笑着点头,将碗搁在她跟前:“尝尝我的手艺,若是喜欢我可以每日给你做。” “洗手作羹汤。”赵嫤接过汤匙,笑着说了一句。 “慢一些,有点烫。”周彧在旁边叮嘱她。 赵嫤调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放进口中。 周彧笑看着她,也不言语。 赵嫤慢慢咽下粥,点了点头:“好吃。” “喜欢就多用一些。”周彧见她爱吃,不由笑了。 “咱们明日动身吗?”赵嫤问他。 “若是你身子吃得住,越早越好。”周彧道:“自从你离开之后,乾元帝越发瞧我不顺眼,他问过我许多回,你到何处去了。 我说不知,他并不肯信,说是我将你藏起来了。 他如今越发的忌惮我与父王,若我们不对他动手,他恐怕也要对我们动手了。 所以要尽快回去。” “嗯。”赵嫤点头:“我回去可以帮你稳住他。” “不用。”周彧摇头:“你双了身子,我不想叫你那么操心,回去你只要安心在家中待着,叫我每日回家瞧见你便可。” 赵嫤抿唇笑看着他:“于你而言,我当真如此重要?” “自然。”周彧满目真挚:“你于我而言,是无价的珍宝。给什么都不换。” 赵嫤笑了,将碗递给他:“再来。” 周彧又给她添了一碗。 翌日清早。 周彧扶着赵嫤出门。 孟子期自外头进来,瞧见这一幕,面色不由得僵住了。 “孟大人。”赵嫤招呼他。 孟子期顿了片刻,开口问她:“你要跟他回去了?” “是。”赵嫤坦然的与他对视。 她并不觉得亏欠孟子期什么,她之前跟孟子期说的已经够清楚的了。 孟子期也不是跟着她到这里来的。 到了这处之后,孟子期租住在她隔壁,她也未曾与他有多亲近。 而且,她跟前有聆风三人,也不曾用孟子期照顾她,平日里也就是寻常的走动,就像朋友一样。 她不觉得自己亏欠孟子期什么。 孟子期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行,那你们回去吧。 我自己在这里,你们回去之后,不要告诉我的家人我的下落,我打算在这里终老。” 他垂着眸子,缓缓地说。 “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我们不会多说什么的。”赵嫤由周彧扶着,缓缓往前走:“你若是有什么困难,集市上我的铺子你认得吧,你可以到那里去找他们,他们会尽可能的帮你的。” 她到这处来了之后,嫌用银子总要等帝京拿过来太过麻烦,干脆便自己开了个铺子。 虽然时日短,但她有经验,也有本钱,铺子运转的很不错。 孟子期不曾说话,只是回头望着他们。 周彧抱着赵嫤上了马车。他自个儿也跟了上去。 孟子期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远去了,他站了良久,最终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了。 归途之中,周彧虽然着急,却有条不紊,将所有的东西都安排的好好的,照顾赵嫤事事亲力亲为。 赵嫤身子虽然有不适应,但也能克服,如今四个多月,若是露出小腹来,能看出微微的隆起。 她腰肢细,放下衣服,看不出怀孕的样子。 因这一路上有人照顾安排,沿途并没有耽误时间。 赵嫤去时花了一个余月,回来只用了半个月不到。 回到晋阳王府,周彧下马车来,瞧见门口的人便行礼招呼:“父王,母亲,妹妹。” 赵嫤从马车窗口帘子的缝隙往外看,便见晋阳王一家三口站在门口,说是迎接,倒不如说是恭候。 “赵嫤回来了?”晋阳王瞧向马车。 “回来了。”周彧回了一句,伸手挑开帘子,牵着赵嫤从马车内出来了。 他伸手将赵嫤抱了下来。 周金玉瞧见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哥哥从前在人前,从来不会与任何人亲近。 哪怕是她,哥哥也会说,男女有别。 就算是娶妻,她也以为哥哥是不苟言笑的,至少在外面不会和自己的妻子亲近。 没想到,哥哥竟然这样无所顾忌,当着她和爹娘的面,就对赵嫤这么好。 这让她心里特别不痛快。 她盯着赵嫤,眼睛里都快喷出火花了。 “父王,母亲。”赵嫤也上前打了招呼。 虽然,周彧已经告诉她,眼前的两人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但是周彧尊重他们,她也会尊重。 前提是,他们不招惹她。 “快,请进来。”周袁氏伸手去扶赵嫤。 周彧往前走了一步,不着痕迹的挡了一下,并未让她靠近:“父王,母亲,赵嫤如今有了身孕,等闲人不能近身。” 他此言一出,门口顿时静了下来。 周袁氏和周金玉对视了一眼,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之前,她们曾听过外面的传言,说赵嫤早就伤了身子,根本不可能有孩子,原来在辅国公府也那么久,都没有怀孕。 她们母女自然以为,赵嫤是不会有孩子了,却没想到,从江南回来,就有了身孕。 周金玉都快将自己的手心掐破了,她嫉恨,赵嫤凭什么? 她是哥哥疼着长大的,哥哥从小对她那么好,赵嫤是半路来的,凭什么抢走哥哥。 “这……”周袁氏笑了笑:“我也不会伤害赵嫤,元晟你也太小心了吧……” “赵嫤身子弱,我是怕若是有个什么不好,到时候恰好母亲碰到她,有什么误会。”周彧淡淡得解释道:“为了一家人的和睦,所以还请母亲和妹妹不要靠近她。” 第244回 赔罪 周彧说罢了,便牵着赵嫤往里去了:“父王,请随我进来。” 晋阳王瞧了一眼周袁氏,跟了进去。 周袁氏也抬脚往里走,周金玉却一把拉住了她,红着眼圈看着她:“娘……” “这件事情,要从长计议,你不要着急。”周袁氏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从长计议,要到什么时候?”周金玉愤恨的看着赵嫤的背影:“当初,赵嫤没有嫁给哥哥的时候,娘就是这么说的。 现在孩子都快要有了,娘还说这个话,是不是等他们生了七八个孩子,娘还要用这话来搪塞我?” “你说的哪里话?”周袁氏着急了:“我是一心一意为你打算,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怪我有用吗?” 周金玉不说话,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会替你想法子。”周袁氏牵住她的手,往里走。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能不心疼吗? 周金玉擦着眼泪,抽抽液液的跟着她往里走。 周彧将赵嫤送回了院子,便去书房与晋阳王商议事情了。 “娘。”周金玉与周袁氏凑在一起:“您说我现在去接近赵嫤,可以吗? 她会不会不信任我?” “你要做什么?”周袁氏不由得问她。 “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住……”周金玉犹豫着看了她一眼:“我不想看到赵嫤生下哥哥的孩子……” “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哥哥明媒正娶的。”周袁氏有点犹豫:“你还是别胡来了吧。” “我怎么就胡来了?”周金玉气得泪眼汪汪的:“当初,她可是把我丢进河里的,我跟她有仇。 如果换成其他的人,我不会管这么多,赵嫤就是不行,我要弄死她!” “好了好了你。”周袁氏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就算你心里有这个想法,但也别说出来啊。” “你是我娘,我在你面前说,怎么了?”周金玉还不服气,一把推开她的手。 “我听了当然没事,小心隔墙有耳。”周袁氏为了哄住她,干脆就答应了:“那行,你试着去接近赵嫤看看,她要是愿意让你接近,咱们再筹谋接下来的事。” “好。”周金玉眼睛亮了:“我先梳洗一下,娘你去预备点东西,我拿过去给赵嫤。” 周袁氏点头答应了。 半个时辰之后,周金玉和戴着东西出了门,到了赵嫤的院子。 “王妃娘娘,玉姑娘。”聆风守在屋门口,朝着二人行礼。 “我找你们家姑娘,有话说,你让开。”周金玉皱着眉头。 之前就是聆风把她扔到水里去的,她看到聆风就生气。 不过,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忍住了。 “王妃娘娘,玉姑娘,我家小王妃正在休息。”聆风特意咬重了“小王妃”这三个字,客气却又生疏:“回来的途中舟车劳顿,小王爷临走的时候也吩咐了,说如果没有必要的话,要让我家小王妃好好休息。” 她如今也知道周金玉什么心思了,真是不要脸,连自己的兄长都觊觎,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怎么说也是当成兄长一样长大。 周金玉真是龌龊。 而且,小王爷都已经娶了她们家姑娘做妻子了,就算娶的不是她们家姑娘,周金玉也不应该这样对付。 她可以肯定,周金玉来这一趟绝对没抱什么好心思。 不让她们进去就对了。 “我特意……”周金玉耐不住了,拔高了声音。 周袁氏一把拽住她:“好了,娘知道你是想见你嫂子,跟她赔礼道歉,但是也不急待这一时。 你嫂嫂如今身怀有孕,身上重,觉多也正常,咱们就在这里等一等,等她睡醒了我们再进去。” 周金玉扭头看她,心中一片不甘心,可想想自己的目的,最终还是将这口气忍了下去。 “那我们就站在这里?”她看着聆风问了一句。 聆风左右瞧了瞧:“实在对不起,椅子都在屋子里,要是这个时候开门,肯定会惊动小王妃的。 要不然,您二位先回去,等姑娘醒了,您二位再来?” 想叫她进去搬凳子?没门。 周金玉与周袁氏对是了意义。 周袁氏拿了主意:“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反正,也快到午饭的时候了,赵嫤肯定要起来用饭的。” 周金玉出于自己的计策考虑,最终还是妥协了,陪着周袁氏站在廊下等着。 赵嫤确实乏了,这一路上虽然周彧照料很周到,但是疲乏还是免不了的。 而且,她肚子里揣了个小的,也特别容易累,觉也多。 她特意吩咐了,午饭不吃,什么时候睡醒什么时候吃。 惜雨几人在屋子里伺候,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丝毫的动静。 赵嫤抱着小被子睡得很是香甜,她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这一觉,直到日落西山时,才算醒过来。 期间,周彧也回来了一趟。 看见周金玉和周袁氏等在门口,他干脆也没有跟进去,在门口转了一圈,又去书房了。 周金玉几次想走,都叫周袁氏拦住了,周金玉都忍不住要翻脸了,真是岂有此理,她们午饭都还没吃呢,她快要饿得晕倒了。 “你从前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嫂嫂的,现在咱们是一家人了,你要想把话说开,就拿出点诚意,一顿饭不吃算什么?”周袁氏大声的告诫她。 她一边说一边对周金玉使眼色,这话自然是说聆风听的。 聆风听了只觉得好笑,在她家小王妃眼里,就没有“原谅”这个词,这两个人想要算计她们家小王妃,只怕是还要回娘胎在回炉重造一回才好。 不过,她自然当做是没有听到这话,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处,她倒要看看,这母女俩能等到什么时候。 “吱呀”,门开了。 “人起身了。”周袁氏往前走了一步。 周金玉也跟了一步,已经有气无力的了。 她身子本来就弱,再加上今日气得不轻,自然脸色就不好看了。 “小王妃,王妃娘娘和玉姑娘来了。”聆风在门口朝着里头说话。 里头安静的片刻,才传出惜雨的声音:“请王妃娘娘和玉姑娘进来。” 周袁氏这才牵着周金玉的手走了进去,她在心里暗骂聆风,她们明明在这里等了大半日,午饭都没吃,聆风居然只字不提,就只说她们母女来了。 这个贱贱婢,分明就是故意的。 “母亲,妹妹,快进来坐。”赵嫤含笑招呼她们。 她睡醒时,就听惜雨她们说了,周袁氏和周金玉等了大半日。 她大概能猜到,这两个人的来意,先怀柔,在对她动手嘛,这个她熟。 “唉呀,赵嫤,你可睡醒了。”周袁氏坐了下来:“我和你说,我跟你妹妹在门口已经等了你大半日了。 原本想着你睡一会儿,到午饭的时候,自然会起来吃饭。 却没想到你这么能睡,一觉就睡到了晚饭时分。” “实在抱歉。”赵嫤笑着回她:“我身上疲乏的厉害,太困倦了,一睡就忘了时辰。” 这是实话。 要是叫她不吃午饭躲在屋子里,就为折腾这对母女,她还不愿意呢。 “有了身子的人,就是这样的。”周袁氏笑着应和了一句,转头对着周金玉道:“玉儿,你不是有话要对你嫂嫂说吗?” 周金玉脸色苍白,眼底藏着恨意,也有些别扭:“嫂嫂……我……” 她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口。 对着赵嫤,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她真的太恨赵嫤了。 “妹妹,你慢慢说,我不着急的。”赵嫤看她强忍着恼怒与愤恨的样子,心里实在觉得好笑。 第245回 加“料” 周金玉装的真是不太像跟她亲近的样子,比起周袁氏来,当真是差远了。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呢,周袁氏确实比周金玉厉害。 不过,周金玉也是个聪明的,本来青出于蓝的。 大概是周袁氏对周金玉太过宠溺了,所以周金玉没有学到她的真本事。 但是周金玉就算能学到周袁氏的全部,也不管用。 因为她从来不会相信别人,更不会原谅伤害过她的人。 周袁氏和周金玉无论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样子来,都不过是两个跳梁小丑罢了。 “你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周袁氏提醒周金玉:“你不是说,觉得自己之前对不起你嫂子,所以想来跟他道个歉,以后大家是一家人,就不要记着从前的那些事了。 怎么到了你嫂子面前,你又说不出来了?” 周金玉低着头,不说话。 周袁氏扭头看赵嫤,脸上堆出笑意:“赵嫤,你妹妹她年纪小,你也知道,她这个人脸皮薄。 其实,我们来之前,在我跟前她说的可好了,特别有诚意。 就是到了这里了,说不出口。 赵嫤,你能理解你妹妹的意思吗?” 周袁氏说着说着,就尴尬起来。 因为赵嫤一直笑看着她,一言不发,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说不下去了。 “母亲。”赵嫤等她说完了,几乎快坐不住了,才开口道:“若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话是肯定能说出口的。 除非妹妹口不对心,从心里瞧不起我这个做嫂嫂的,那话才说不出口呢。” 她不想原谅周袁氏和周金玉,但是闲着也是闲着,逗逗她们也无妨。 尤其是周金玉,仗着是周彧的妹妹,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而且周金玉身子弱,就总觉得别人该让着她。 赵嫤就想看看,周金玉低头是什么样子。 周袁氏听了赵嫤的话,讪讪地笑了笑,转头看周金玉。在赵嫤看不到的角度,她拼命对着周金玉使眼色。 周金玉不情不愿的开口:“嫂嫂,我是真心实意的来给你赔罪的。 只是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给别人赔过罪,所以一直开不了口,嫂嫂,你能原谅我吗?” “妹妹原来没有给别人赔过罪呀?”赵嫤笑眯眯的望着她:“那就难怪了,连赔罪要行礼这样的事情都不懂。” 周金玉脸色更难看了,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袁氏推了她一下:“你还坐着做什么,还不起来给你嫂嫂行礼赔罪? 你也不想想,你嫂嫂都快原谅你了,可是你到现在还不肯松口赔罪,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她这话就是在暗示,想想她们从上午就过来了,一直到现在投的是什么? 不过是低个头而已,就算是给赵嫤磕个头又能怎么样呢? 以后,赵嫤不还是要匍匐在她们脚下? 她真恨这个女儿没有眼力见,也没有长远的打算。 周金玉明白她的意思,看了赵嫤一眼,站起身朝她行了一礼:“嫂嫂,对不起。” “没关系。”赵嫤含笑点头:“既然我嫁给了你哥哥,做你的嫂嫂,那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拿你当亲妹妹一样对待。 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妹妹也不需要那些事情放在心上哦。” 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说话语气好的不得了,就好像周袁氏是她的亲娘,周金玉是她的亲妹妹。 “当然了。”周金玉点头答应了。 她心里膈应的很。 明明是她来赔罪,想要膈应赵嫤,没想到最后心里不痛快的人却是她自己。 “把东西拿进来。”周袁氏朝着外头吩咐了一句。 立刻有两个婢女,抬着一小箱东西进来了,放在了赵嫤跟前的地上。 “母妃,这是何意?”赵嫤诧异的看周袁氏。 “你和元晟成亲的时候,我也没备什么重礼,现在想起来觉得对不起你。”周袁氏笑着开口:“加上今儿个玉儿又跟你赔罪,我想着就趁着这个机会,一起把礼送了。 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我知道你家境好,手里的铺子多,但这是我们的心意,你可别不当回事。” 她说着抬了抬手。 两个婢女便将木箱打开了。 赵嫤垂眸瞧里头的东西,有些首饰,还有屋子里的摆件,另外还有一些珍贵的草药,例如人参一类的。 看样子,周袁氏母女今儿个是下血本了,竟然拿了这么多好东西过来。 “母亲,妹妹,你们实在是太客气了。”赵嫤抬起脸来,对着她二人面露笑意:“只是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收下来,也要回礼,还不如你们拿回去吧。” “我们来给你赔罪,还有一个进门的礼,不需要回礼的。”周袁氏笑着解释:“只要你能收下了,我和玉儿就放心了。 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行,那我就不回礼了,谢谢母亲,谢谢妹妹。”赵嫤当即便答应了,抬手招呼:“惜雨,叫人进来,把母亲和妹妹送给我的东西拿下去收起来。 一定要好好放好了,这可是母亲和妹妹对我的心意。” “是。”惜雨答应了一声,便到门口去唤人。 周袁氏立刻道:“赵嫤,其实这些东西,也不必要全都收起来。 向着几样摆件,都是我挑的好看的,还有送子娘娘,你该摆在这屋子里,每天看到,到时候准能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这些东西里面有一部分,被她加了“料”,赵嫤要真是全收起来,那她可真的就是血本无归了。 她本来是想要靠这些东西,拿掉赵嫤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 “我知道的。”赵嫤笑着点了点头:“我这不是才回来吗,这屋子里摆的东西,有不少我都不喜欢。 我打算,等回头得空了,就把这个屋子里都清一清,选一些我喜欢的摆在这里。 到时候,我一定会从母亲和妹妹送的这些东西里面选几样出来,摆在这里的。” “那敢情好。”周袁氏笑着点了点头。 她心里虽然不满,但也不太敢表现出来,毕竟赵嫤是个聪明的,要是再催,赵嫤男宝不会产生怀疑。 这些东西就放在这儿吧,说不准哪一日就起了作用呢? 周袁氏和周金玉一直坐到晚饭时分,周彧回来了。 “哥哥,你忙完了?”周金玉一看见他,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周彧躲开了她,点了点头:“母亲。” 他只招呼了一声,便朝着赵嫤望去。 赵嫤含笑,朝他点头:“你回来了。” “嗯。”周彧面上也有了点点笑意:“什么时候睡醒的?” “太阳落山的时候吧。”赵嫤仰着脸看着他:“今儿个罪过可大了,我睡觉母亲和妹妹在外面等了我大半日,我竟一点都不知晓。” 周彧便看向周袁氏。 周袁氏立刻笑道:“这件事情又不怪你,哪里有什么罪过? 元晟中途也回来了的,他还劝我们回去,等你睡醒了再来呢。 是我和玉儿自己愿意等你的,既然是赔罪,总要拿出点诚意来吧?” “嗯。”赵嫤笑着点了点头,又对周彧道:“我跟你说,母亲和妹妹可好了,还给我送了一堆东西。 我都让人搬到库房去了,到时候,这屋子里重新摆的时候,我可要拿出来放在屋子里。” “都随你的喜好。”周彧压根不在意这些:“晚上你想吃什么?” “出去看看?”赵嫤挑眉看他。 “好啊。”周彧点头答应了:“也确实许久没有在会仙酒楼吃东西了。” 周袁氏和周金玉就在旁边眼巴巴的望着他们旁若无人的商议要去哪里吃饭。 “母亲,妹妹,你们要一起去吗?”赵嫤笑着问了一句。 第246回 他是六皇子 “我们就不去了。”周袁氏脸色有些难看。 要是再跟着去外面写的太不会看人脸色了。 周金玉已经快把自己的手心掐烂了,哪里还愿意开口说话? “走吧。”周彧牵过赵嫤往外去,又回头道:“母亲,妹妹,我们院子里没有人,你们请回吧。” “这就走。”周袁氏应了一声。 母女二人挽着手,随着赵嫤和周彧的步伐往外走。 周金玉快要气疯了,看到前头两人走远了,一把撒开自家母亲的手臂:“娘你看,赵嫤那张狂样子,分明就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你想多了,你是妹妹,她怎么会对你张狂?她又不知道你对周彧的心思。”周袁氏连忙哄她。 要说起来,周金玉养成这样,跟周袁氏的溺爱,是少不了关系的。 周袁氏就这么一个孩子,周金玉身体又弱,不能受一丁点苦,成天捧在手心怕冻着,含在嘴里又怕化了,自然教不出什么好来。 加上周彧又耀眼,周金玉又知道,周彧不是晋阳王府的孩子,可不就动了心思吗? “赵嫤看我的眼神,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娘,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除掉她?”周金玉抓心挠肝的,可难过的很。 她心里恨透了赵嫤,就想早些将她弄死,哥哥不会再看上别人了,只要赵嫤死了,哥哥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我这就想法子。”周袁氏宽慰她:“你别担心,娘总有办法的。” 周金玉还是不高兴,可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只能等着看周袁氏后面有没有什么好法子了。 到了酒楼,要了一个雅间坐下,等着上菜的时候,赵嫤才开了口:“周彧。” “嗯?”周彧替她挽起袖子。 “你妹妹,你打算一直让她在家里吗?”赵嫤笑着问他。 周彧沉吟了片刻道:“她这么在跟前,也确实挺膈应人的。 我与父亲说,给她说个婆家,将她嫁出去?” “其实倒也不必这么麻烦。”赵嫤思量着道:“要不然这样,你马上就是六皇子了,乾元帝必然会给你另赐府邸,我们就搬出去吧?” “也行。”周彧并未有丝毫犹豫:“那咱们就搬出去,我让人守着门口,不让她们进去就是。” “嗯。”赵嫤点了头。 周彧待她,是极好的。 两人用了晚饭,回了晋阳王府。 翌日一早,宫里便来了旨意,宣周彧和赵嫤进宫觐见。 晋阳王也早已预备好了,宣旨的太监走后,晋阳王便道:“我与你们,一道进宫去。” “好。”周彧点头,又问他:“父王是否都预备好了?” “都预备妥当了,你放心吧。”晋阳王点了点头。 一切都预备妥当了,赵嫤和周彧上了马车,晋阳王骑着马,一道往宫里而去。 乾元帝没有在正殿接待他们,而是在一间书房。 赵嫤看书房门口也没有提字,应当是乾元帝平时待着休息的一个地方,里面的摆设很简单很随意。赵嫤思量着,乾元帝大抵是想让他们都处于一个放松的状态。 “见过陛下。” 三人一道行礼。 赵嫤跟着周彧站在晋阳王身后。 “不必多礼,都上前来。”乾元帝笑着招呼他们:“今日叫你们到这里来一聚,不是为了让你们对我这么客气的。我之所以选这个地方,就是想让你们放松。 尤其是赵嫤,我拿你当我自己的女儿一样,你在我面前,不必要拘谨。” 他连自称都没有用,直接用的“我”,可以说给足了脸面。 “陛下太客气了。”赵嫤低头行礼。 “你是不是忘了叫我什么?怎么又叫我陛下了?”乾元帝皱起眉头望着她。 “是,父皇。”赵嫤再次低下头。 乾元帝这才露出一个笑脸:“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我问了元晟,他的嘴可严实的很,半分也不肯透露你的去向。” “回父皇。”赵嫤依旧不看他,满脸的小心翼翼:“之前,我到江南去做生意去了。在那边忙了一阵子,周彧才去将我接回来。” “去做生意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乾元帝不解。 “是我不让周彧说的。”赵嫤面上露出几许笑意:“父皇,我双了身子,不想让父皇担心,这才不让周彧说出此事。” “你双了身子?”乾元帝看了看赵嫤的小腹部,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心里当然不痛快。 赵嫤是他想要的人,但是碍于周彧父子手握兵权,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退而求其次,认赵嫤做了干女儿。 现在,这俩人才成亲没多久,赵嫤肚子里就已经有了周彧的孩子。他当然不满意,他还没有想好对策呢。 “是。”赵嫤抬眸,朝他笑了笑。 乾元帝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赵嫤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太像他她的母亲了。 “不知陛下突然召臣一家三口来,是有什么事?”周彧往前一步,站在了赵嫤的身前,替他挡住了乾元帝的目光。 乾元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笑道:“也没有什么事,我就是听说赵嫤从外地回来了,所以叫她进宫来说说话。皇后那里预备了饭菜,今日你们三人都留在宫中用膳吧。” 周彧不曾言语,晋阳王会意,上前拱手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什么话?爱卿请讲。”乾元帝抬了抬手,显得颇为好说话。 “是关于当年寻找六皇子的事情,请陛下恕臣欺君之罪。”晋阳王说着,对着乾元帝跪了下来。 乾元帝文员脸色不由变了,眼中又藏着几许思量:“关于六皇子的事情?难不成你没有说实话?还是说你有六皇子的消息?” 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疑惑,还藏着怀疑,但其实心里头想的可多了。 当初六皇子确实是他最疼爱的皇子,后来没有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么多年他一直牵挂着。 但是,因为这是他的伤心事,平时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所以他都是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会想起来。 其实这么多年,要说全部难过,那也是假的,但那种最心痛的时候他也过去了,如今想起来也就是有点难过而已。 晋阳王陡然说起六皇子的事情,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波澜? “其实,当初臣找到了六皇子,只是一直没有告诉陛下。”晋阳王又接着开口。 “什么?你找到了六皇子?在什么地方?”乾元帝难得露出激动的神情。 “六皇子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晋阳王抬起头来。 乾元帝看着他愣了一下,转而望向一旁的周彧,一时反应不过来。 晋阳王这是何意?难道他说周彧? “不错,就是陛下所想的那样。”晋阳王很适时的开口。 “周彧?六皇子?”乾元帝一脸的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这话他说什么都不信,这怎么可能?苦苦找寻多年的儿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是他这样算计的周彧? 他不能接受这件事情。 “陛下,事实就是如此。”晋阳王低下头,沉声开口。 乾元帝看着周彧半晌,没有开口。 周彧几人也都沉默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半晌乾元帝才开口道:“这件事情,朕一时实在难以接受。晋阳王,既然你说周彧是我的皇子,那么当初我拜托你帮我寻找他,你为何将他养在你自己膝下?” “因为,六皇子不知为何,伤到了脑子,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 他认为臣便是他的父亲,说什么也不让臣送他回皇宫,臣想着就养一阵子。可后来,六皇子还是没有恢复记忆,倒是对臣的感情越发深起来。 臣再看宫中,皇子们之间很早就开始战争斗,六皇子他当初身子虚弱,又失去了记忆,回到皇宫当中,一定会遭人陷害。 再加上臣这么多年膝下无子,六皇子也实在是惹人喜爱,便一直将他养在跟前了。 臣当时想着,等六皇子再年长一些,便将六皇子还到殿下跟前。 六皇子到我跟前的时候还年幼,那时候又失去了记忆,他一直认为我是他的亲生父亲。 但他天生聪慧,这么多年随着他慢慢的长大,也察觉到了,我似乎并不是他真正的父亲。 此番,六皇子成亲前一日,再次找到我,仔细的询问他的出身。 臣实在是瞒不住了,而且也觉得不应该瞒着,所以,陈就将真相告诉了六皇子。” “你成亲的时候就得知了真相?”乾元帝看了一眼周彧,转身坐回书案边:“为什么到现在才到我跟前来说此事?” “当时,是臣不想到陛下跟前来说清楚。”周彧接过了话头,朝着乾元帝行了一礼道:“臣想着,若是到陛下跟前来说明此事,父亲必然少不得欺君之罪。 臣舍不得父亲,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有到陛下跟前来说清楚。” “今日怎么舍得了?”乾元帝再次看他。 “是父亲,要臣一定到陛下跟前来说清楚。”周彧低头回道:“臣迫不得已,才来这一趟。陛下若是不信,便当臣父子不曾来过。” 乾元帝坐在那里,一时不曾开口,他心里是将信将疑的。可盘算了半晌,又没算明白,周彧和晋阳王两个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若是他将周彧认回来的话,周彧就是他的人了,晋阳王能得什么好处? 还是说,周彧打算认他为父,然后名正言顺的得到他的江山? 他想到这里,脸色阴沉了一下。 “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晋阳王再次开口:“陛下若是不信,臣有证据。” “你有什么证据?”乾元帝看向他。 晋阳王朝着外头招呼:“把东西拿进来。” 很快,他的随从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将托盘高高的举起。 “陛下请看。”晋阳王将托盘上的东西拿起:“这些都是当初臣救了六皇子,留下的东西。” 那托盘上,放的是一身小小的蟒袍,还有孩童带的金项圈,头上的金冠,包括脚上的小皮靴都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托盘里。 当初,晋阳王找到已经死去的六皇子之后,将他安葬了。他思量着,以后总要找个时机和乾元帝说清楚这件事情,所以就把六皇子的遗物都留下了。 他想着,将来找乾元帝说清楚的时候把这些东西交给他,对于乾元帝来说应当也是一个慰藉。 谁知道,他们君臣既然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好在东西留着,还能起作用,就不算白留。 乾元帝一见到那些东西,不由朝着大太监进忠抬了抬手。 进忠看了他的眼色,立刻上前双手接过那托盘,捧上去放在乾元帝跟前的书案上。 乾元帝低头,看着书案上摆放着的那些东西,他的脸色慢慢的变了。 这一身衣服和靴子,看颜色就知道有了年代了,绝对不是最近伪造的东西,再看那的金项圈,是他亲自命人打造的,他自然认得,这就是他的六皇子的东西。 他抬眼看周彧,确实,周彧生的并不像晋阳王,这模样依稀是小时候的样子,六皇子小时候,就俊美讨喜,他喜欢六皇子,也与容貌有一定的关系。 他盯着周彧良久,没想到,周彧是他失而复得的六皇子,他原本想对付周彧,眼下心绪纷杂,一时间竟拿不出个主意来。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周彧了。 “陛下若是还不信,便当此事没有发生。”周彧拱手行礼:“陛下,我等先退下了。” “你们先回去吧。”乾元帝摆了摆手:“这件事,让朕好好想想。” 他一时还真没个对策。 要是认回了周彧,有晋阳王相助,周彧在这朝中,哪里还能找到对手? “是。”周彧应下了。 他知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得循序渐进。 周彧几人离开之后,乾元帝在书案前枯坐了良久,也不知思量着什么,最终将那一身小衣服和项圈带进了寝殿去。 “你说,乾元帝会相信吗?”赵嫤笑问周彧。 周彧含笑,思量着道:“十有八九会信,毕竟证据充足,而我,在容貌上与他也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毕竟,他父皇和乾元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和乾元帝这个叔父有相似之处也不稀奇。 “有点道理。”赵嫤点了点头:“但是我看他挺犹豫的,他应该是担心如果让你回了皇宫,做了他的儿子,到时候父王在后面给你撑腰,就算是太子,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所以咱得推他一把。”周彧眼眸微转,面上带着笑意。 “你要如何?”赵嫤挑起黛眉笑望着他。 “先除掉雍王。”周彧抬眼像马车的窗口外:“在与父王决裂。 到时候,太子一人独大,乾元帝必然需要人去与太子争锋相对,而我背后已经没有了父王,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不错。”赵嫤笑着点头:“小王爷果然智计过人,眨眼就想到了这么精妙的计谋。” 周彧笑起来,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极爱看到赵嫤如此谈笑风生的模样,不像从前对什么东西,对什么人都心怀警惕。 这说明,赵嫤对他越来越信任了。 赵嫤偎依在他怀中,面上也不由有了笑意。 “今日在皇宫内站了许久,又来回走路,可是累了?身上可有不适?”周彧低头小声询问赵嫤。 “是有些累,不过还撑得住。”赵嫤莞尔一笑。 “要是累了,就先睡一会儿。以后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了,全都交给我来,我会安排妥当的。”周彧揉了揉她的发丝。 “不过是走走路说说话而,这有什么?”赵嫤不以为意:“若总是窝在家中不出去,到时候生养恐怕还不容易呢。” “是要适当的走一走。”周彧赞同的点头。 “那咱们暂时不搬家了?”赵嫤想起来抬头询问他。 “为什么?”周彧不解。 “不是说要与父王决裂吗?”赵嫤笑起来:“我觉得妹妹和母亲那里,是一个很好的决裂的借口,你以为呢?” 周彧闻言想了想,点头深以为然:“夫人说的是,这是极好的法子,那就这么做。 晚些时候,我便与父亲商议。” “不必着急。”赵嫤摆了摆手:“雍王如今还活得好好的,等他不在了你再说,父王那里应该没有问题的。” “嗯。”周彧点头。 “我觉得,父王对你你对亲生的孩子还要更好,他可能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了吧,所以才会对周金玉那么不客气。”赵嫤猜测着道。 “父王对我,恩重如山。”周彧赞同的点头:“将来无论是何等样的结局,我不会抛下他的。” “他是你的父亲,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自然应当投桃报李,将他当成亲父一般。”赵嫤也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周彧笑了,他的嫤嫤虽然平日不会多说什么好话,但做事情向来条理分明,心地也是极好的。只不过对那些仇人下手狠了些,在那又如何? 若是下手不狠,心慈手软的,那不是在给仇人递刀吗? 至于赵嫤心里的恨意他就更不在乎了,赵嫤是因为心里有那些恨意才能坚强的活下来,在之前受折磨的那么多年,赵嫤要是心里没点什么想法,哪里还会有活下去的盼头? 他一边想一边看着赵嫤,心中满足极了,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第427回 扇了两下 雍王下大狱,是在半个月之后。 赵嫤听到消息的时候,正悠闲自得的坐在屋子里吃茶酪。 “是谁去陛下跟前揭破雍王私藏甲胄之事的?”赵嫤吃了一小口茶酪,漫不经心的问。 聆风回道:“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仅揭发了雍王殿下,甚至捉拿雍王都是太子殿下亲自去的。” “是太子要求去的?还是陛下的意思?”赵嫤又问。 “是陛下吩咐的。”聆风回。 赵嫤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问:“那雍王妃,是放走了还是抓起来了?” 她心里其实是放心的,问这些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她知道,周彧会安排好一切,她什么也不用想。周彧这借刀杀人用的极好。 “雍王妃与雍王并未和离,也未曾离开雍王府,夫妻自然是一体的,雍王妃也下了大狱。”周彧从外头走了进来,口中笑着回她。 赵嫤见他回来,不由抬头与他对视,两人相识一下。 聆风见状,连忙低头退了出去。 “你要不要吃?”赵嫤举起手中装着茶酪的碗对着周彧。 “好。”周彧在他身旁坐下。 赵嫤将手里的碗递给他,又重新取过碗盛了一碗。 周彧吃了一口茶酪,笑着道:“雍王妃当初是怎么对你的,我都知道。 所以,她不会有任何退路的。至于他的家眷,早在未曾抵达边关之时,我便已经派人去处置了。” 他说话不紧不慢,语调轻缓,可所说出来的言语,却拒绝都不简单。 “谢谢你。”赵嫤关起眸子,笑看着他。 周彧握住她的手:“你是我的妻,夫妻之间,何须言谢?” “嗯。”赵嫤笑着点头,也不矫情:“那我收回来。” 周彧又笑了:“好。” “接下来,我就要开始得罪你娘和你妹妹了,你可要多担待。”赵嫤想着嘻嘻笑起来。 既然雍王已经解决了,那么下一步肯定要接上,那就是和晋阳王府决裂。 如此,乾元帝才会将周彧这个“皇子”接回皇宫里去。这是必走的一步。 而且,赵嫤也很期待。其实之前她就已经有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和周袁氏母女二人翻脸了。 但为了接下来的计划,她一直强忍着。 这几日,周彧又说了那对母女一次之后,她总算得了节日的清静。 眼下就要跟那对母女老死不相往来了,她能不开怀吗? 周彧见她高兴,也跟着笑:“你想如何做,都行。 但有一条,不要伤到他们。” “是不要伤到他们,还是不要伤到你妹妹啊?”赵嫤偏着脑袋故意问他。 “你胡思乱想什么?”周彧好笑的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 “那我不得问清楚了,你到底是舍不得谁,要不然,万一我失手伤了你心爱的人,那我怎么陪得起?”赵嫤故意道。 周彧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心上的人,除了你还有谁?就会胡思乱想。 我让你不要伤害他们,是因为,周袁氏虽然对我不是多么的疼爱,但他至少没有虐待我,也没有亏待我,而是让我平安健康的长大,凭这一点我就不该伤害他。 至于周金玉,她是父王的独女,就算看在父王的面上,也不该伤她。” “谁让你解释那么多了?”赵嫤好笑的道:“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周彧握着她的手:“我是不想让你误会。” 好不容易娶回来,打算相伴一生的人儿,可不想因为任何误会,从而生出嫌隙。 “我哪里会那么蠢笨?”赵嫤笑起来:“再说,我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像你这样优秀这样好的人,就算是有几个妾室,那也没什么。对了,我跟前那几个人,你有没有看上的?随便哪一个,都可以。” “别说这样的话。”周彧摇摇头,心里头有些难过:“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别说你现在还怀着身孕,就算是以后我们在一起,十年二十年,哪怕一直到白头,我也不会再找其他的女人。 只与你一人携手到老。” 他心里不知道多在意赵嫤,能娶到赵嫤是他的福气,他从来未曾想过会跟别的女子在一起,从来都没有。 而赵嫤不在乎这些,正说明赵嫤不在乎他,他心里能不难过吗? 不过没关系,现在人已经娶进门来了,孩子也快有了,以后他有大把的时间,慢慢的哄得她对他敞开心扉。他不着急的。 “你话可别说的太早了。”赵嫤笑起来:“到时候你要是后悔了,我可是要拿这话来笑话你的。” “我要是后悔了,你拿这话杀了我,我都绝不眨一下眼睛。”周彧一脸正色的开口。 “你胡说什么。”赵嫤面上的笑意收了:“就算是,我们到最后和离了,我也不可能对你动手啊,我可没有那么歹毒。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可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别胡说了,怎么可能和离?我们一定会白首偕老。”周彧揽住她肩,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他的嫤嫤啊,到现在还不是十分的信任他。 赵嫤靠在他怀中,尽管不是十分的相信,还是有几分心安的。 翌日。 周金玉来了赵嫤这处。 赵嫤故意在里间耽搁了许久,才出来:“妹妹,这么一大早的来找我做什么?” 她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问周金玉。 “今日是月半,你怎么不去娘房中请安?”周金玉抬眼望着她,面上娇娇弱弱的,眼底却藏着恨意与嫉妒。 “早上,你哥去上朝之前交代我,说我这身上一天比一天重了,请安的事情就免了吧,反正娘也不是他的亲娘,以后养老我们不会将她扔掉就是了。”赵嫤慢吞吞的走过去,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下一刻,周金玉果然怒了。 周金玉拔高的声音,两只眼睛泪汪汪的,不敢置信的望着她:“赵嫤,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母亲可是晋阳王妃,你敢这样说?就是哥哥,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就算不是亲生的母亲,至少也将哥哥养大了,是家里的长辈,赵嫤你怎能如此?” 赵嫤笑了一声:“我怎么了?我说实话有什么错?你哥哥本来就不是娘亲生的,要不然,轮得到你这个做妹妹的打她的主意?” “你,你胡说什么!”周金玉急的眼泪一下就滚出来了:“你不要胡说!” “到现在,你还遮掩什么?”赵嫤笑起来:“你对周彧什么心思,也就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我替你问你哥哥好几次了,你哥哥就是不松口,说只拿你当亲妹妹一样,怎么可能娶你? 你看,你这忙我也帮了,可是周彧就是不肯点头,你可以怨不得我。” 周金玉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才开口道:“我现在说的是你不讲规矩,平日里不在娘跟前伺候也就罢了,逢初一十五也不过去,你不觉得你太目中无人了吗?” “我目中无人?”赵嫤看一下她,笑了一下。 “不是吗?”周金玉像是被什么东西踩到了尾巴,立刻站起身来,脸色也变了。 “对啊。”赵嫤点点头:“我就是目中无人,我就是懒得理你们母女,你有可以有异议,你也可以说出来,我也可以不听。你还能强迫我吗?” 她说着,得意的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挑衅地看着周金玉。 周金玉气的往前冲了一步,抬起手来便要打她:“你知道你不到的东西,没有人教育你,我帮你娘……” “啪!” 周金玉话还没说完,脸上忽然重重的挨了一下。 她捂着脸愣愣的看向对面。 原来是赵嫤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根戒尺,重重的扇在了她脸上。 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周金玉张嘴一下哭了出来,不同于以往委委屈屈的哭,这一下,她是放声大哭,甚至看着好像疼得受不住了似的,坐在了地上。 “聒噪!”赵嫤呵斥:“闭嘴。” “你敢打我?”周金玉反应过来,也不捧着脸了,从地上窜起来,抬手就要回去。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在别人跟前吃过亏,娘总是处处维护她,父亲虽然不大过问,但父亲的嫡女就她一个,也还是疼爱的。 至于哥哥,虽然性子冷漠了些,但该护的还是会护住她。 所以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在别人手里吃过亏,可是在赵嫤手里,她吃亏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 她早被赵嫤气的失去了理智,张牙舞爪的朝着赵嫤就扑了过去。 “闪开!”聆风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我们小王妃怀着孩子呢,你赔得起吗!” “啪!” 与此同时,又是重重的一戒尺,扇在了周金玉另一侧脸上。 周金玉被彻底打懵了,两手捂着脸,呆呆的看着赵嫤。 “你看什么?”赵嫤将手中的戒戒尺丢到一边:“今日这两下,是警告。下次再对我动手,别怪我出手心狠手辣。 还有,周彧不是你能肖想的,别说你对我是这种态度了,你就算是跪下来求我,只想做一个卑微的同房丫头,我也绝对不可能同意。 没有我点头,任你说破天去,你哥也不可能跟你扯上分毫关系。 行了,你可以走了,去找你母亲告状,让她来找我。” 周金玉听了这话,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小王妃,这个下手是不是太重了?”惜雨胆子小,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 “不重,我使上全身的力气,也没有多重的力道,不必担心。”赵嫤不以为意。 说起这个她倒觉得有意思,面上见了笑意。 “对啊。”聆风赞同的点头:“说起伤,我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可以说是行家。 周金玉那张脸,应当会红肿个四五日,但是没伤到骨头,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你们都别担心了。” 对于这方面,聆风说第二在场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听到聆风这么说,也就没人担心了。 “小王妃,等一会儿周袁氏来了,咱们是不是要拦住她?”惜雨说着话,便伸手护在赵嫤跟前。 赵嫤笑起来:“你担心什么,周袁氏不敢对我动手的。” 她肚子里怀的可是周彧的孩子,周袁氏就算是不怕她,骨子里也害怕周彧怕到了极点。怎么敢对她动手? “还是要防这些,那周小姐就像是周袁氏心头上的肉一般,万一周袁氏看到周小姐脸上的事儿,一时失了心智,做出点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也不一定。”惜雨劝道:“小王妃还是小心些吧。” “说的有道理。”赵嫤点点头:“聆风,等会儿你就在旁边提防着,他们若是有所异动,立刻替我拦下。” 她小时候被人打够了,不想再跟人起什么不必要的冲突,再继续挨打。 而且,她这人惜命得很,绝不容许自己有任何受伤的机会,再说她身子骨还不好,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万一冲撞了可就不划算了。 “小王妃放心。”聆风拱手,笑着答应了。 周金玉很快便去而复返了,周袁氏拿着几个煮熟的鸡蛋,跟了进来。 “娘。”赵嫤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闲闲地道:“请娘恕罪,我身上重了,实在没有力气起身行礼。” 周金玉才来找了一通她的麻烦,现在周袁氏又来,她就算是个泥人捏的,也有几分脾性。更何况今日她是故意找事的,就是为了将这对母女引过来,又怎么可能对着周袁氏行什么礼呢? “没关系。”周袁氏很是大度的开口:“你怀着孩子,身上重,不行礼也罢,我不计较这些。 只是,你妹妹刚才到这里来玩,你因为什么缘故打了他两戒尺,把她脸都打得,又红又肿的。 我知道她有时候没记性,还会往你这边来,但她也没有什么坏心思,你怎么对她下那样的狠手?” “怎么?妹妹回去只说了我打她,却没有说是因为什么缘故吗?”赵嫤偏头望着她:“咱们也是不问事情的缘由,就过来问我的? 晋阳王府里头人手可不少,娘也是当家主母,这家里头并没有人跟你争权夺利,我也无心于此。我以为,娘怎么说也是当家主母,遇到事情一定会公平对待的。 却不想,事情与娘自己的孩子有关系,娘便乱了分寸了,实在是叫我有些失望。” 她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周袁氏一眼,那眼神里,有笑意,但得意更甚。 周袁氏转过脸,假意没听懂她的话:“我来这一趟也没有因为旁的事,我就是来问一问具体的情形,我怕你妹妹不跟我说实话。 你妹妹要是有什么做得对不住的地方,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她一般见识。” “娘放心吧。”赵嫤笑着点了点头,话却模棱两可的。 周袁氏那她也没法子,剥了鸡蛋给周金玉敷脸,谁知道却叫周金玉一把拍开,抬腿朝外跑了过去。 “玉儿!”周袁氏吃了一惊,连忙往外跑。 谁知,却遇到晋阳王站在院门口。 这里是儿子和儿媳妇儿的院子,他不好进来,但约了是这个时辰,他又必须过来。 所以便用了个折中的法子,守在院子门口,反正周袁氏和周金玉离开,会经过这里,到时候他将人揽下来就可以了。 很快,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晋阳王回头,就见周金玉双颊通红,哭的梨花带雨的,别提多可怜了。 “爹,爹……”周金玉跑上前去,一头扑进他怀中,委屈的大哭:“赵嫤打我,她打我了!父亲快叫哥哥回来,给赵嫤一封休书,把那个女人从咱们家赶走,再也别让她回来了……爹你看看,她把我的脸都打成什么样子了?” 她越说越生气,最后窝在晋阳王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辈子也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今天不管怎么说,一定要让父王为她报仇。 “给为父看看?”晋阳王凑过去看。 周金玉便仰着小脸给他看。 周袁氏已经到了他们父女两人身旁,但是没有开口说话。 她等着周金玉哭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才开道:“王爷,我知道元晟他在乎赵嫤,可也不能因为他在意赵嫤,就由着赵嫤在咱们府上胡闹啊? 玉儿可是咱们唯一的嫡出女儿,她从小身子弱你是知道的,我把他养大,费了多少心血,怎么能舍得给打?” 晋阳王沉默了片刻,没有开口说话。 说实在的,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进去责备赵嫤。周袁氏那样溺爱周金玉,将个周金玉惯的不像样子了。再加上他和周彧身份都高,在朝堂上备受推崇。连带着周金玉也沾光,变成了那些贵妇人和姑娘们争相结交的对象。 那些人只会捧着周金玉说话,从来不会叫她有半分的不舒心,所以周金玉才会养成如今这种不管不顾的性子。 晋阳王觉得,周金玉不争气,赵嫤教训教训她,给她长点记性也好。 但想到之前说好的事,晋阳王也猜测到不能再拖了,再晚就不合适了。 “你是在什么地方被打的?是你嫂嫂亲自动的手?”晋阳王沉着脸色问周金玉。 第428回 回归身份 “是,就是赵嫤打得我,用戒尺打的。”周金玉见他似乎又替自己报仇的意思,顿时泪眼汪汪的说出了事实。她这一次一点都不心虚,因为她没有撒谎。 “我去看看。”晋阳王冷着脸走进了院子。 周袁氏也迎着他:“王爷……” “到底怎么回事,是因为什么事?”晋阳王冷脸问了一句。 “我也没有说什么,早上就突然发怒了,对我动了手……”周金玉泪水滚滚而下。 周袁氏连忙道:“我也问了,今天月半,玉儿不过说赵嫤没有到我那里去请安,赵嫤不知道怎么就生气了,动手打了玉儿。其实我也不在意请不起安什么的,我回去也会教导育儿的,赵嫤这脾气也太急了……” 赵嫤听闻外头的动静,走了出来,与晋阳王对视了一眼,小脸上含着笑意道:“妹妹说的不错,我确实动手打了她。但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先朝我扑过来,我才动手的。 要不然我到这个肚子,肚子里的孩子有了什么闪失,真要是一尸两命,谁来赔我?” “怎么可能一尸两命,我能有多大的力气!”周金玉高声辩驳。 “你多大的力气我不知道,难道你先动手,我还不能还手了?我连自保都不行吗?”赵嫤笑着反问。 “我根本就没有打到你,反而是你打到了我!”周金玉声音尖锐,脸又红又肿的,歇斯底里。 “赵嫤,我已经对你一忍再忍了,你今日所做之事未免太过分了。”晋阳王忽然冷着脸开口。 周金玉和周袁氏都愣了一下,她们没想到,晋阳王竟然会这么强势的替她们撑腰,要知道这么久以来,晋阳王都是不站在她们这边的。 周金玉沉不住气,顿时露出一脸的惊喜。 周袁氏心里头也是又惊又喜,但毕竟姜是老的辣,她脸上都没有显现出多少惊喜来。 “晋阳王,因为你是周彧的父亲,我平时才称你一声‘父王’,其实你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倘若你一定要包庇你的亲生女儿,那你我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赵嫤冷了小脸,面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 晋阳王冷笑了一声:“这么说,你称呼我‘父王’,我还要感激你?” “感激就不必了,我将之前的称呼收回来就是了。”赵嫤不紧不慢的回。 “你当我稀罕?信不信我让周彧休了你。”晋阳王不怒自威。 “我不太信。”赵嫤笑了笑,话还未说完,院门口便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周彧走了进来:“父亲,母亲,你们怎么都在?” 他刚下朝,身上还穿着官服,显得威风凛凛的,却又俊美耀目。 “你回来得正好,好好管管你的媳妇儿。”晋阳王伸手指了指赵嫤。 周彧看向赵嫤,没有说话。 周袁氏跟着开口道:“元晟,不是我们要和赵嫤计较,你看看,赵嫤把你妹妹的脸打成什么样子了?” 她说着就把周金玉从自己的身后拉了出来。 周金玉躲在她身后,是因为脸上实在是太难看了,她不想让周彧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 可是,娘现在要证明她有多惨,赵嫤有多嚣张跋扈,她自然不能躲着了,只好任由周袁氏拉了出来,抬起脸对着周彧。 周彧眸底想过一丝笑意,便又是一副端肃的模样了。 周金玉愣了一下,她好像看见哥哥笑了,但转瞬即逝,她再仔细看,哥哥又是平日的样子了,难道是她看错了? “周彧,你有什么说的?”晋阳王端肃着脸:“这件事情,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交代什么?”周彧走上前去,牵住了赵嫤的手:“赵嫤的为人,我了解。 我不管外头的传言如何,赵嫤是个讲理的人,她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如果妹妹脸上真的是她动手打的,那么妹妹一定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或者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否则,赵嫤不会动手打人。” “哥哥……”周金玉没想到,周彧竟然这么信任赵嫤,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赵嫤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周彧,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可不是飞扬跋扈,随随便便就动手打人的人。我之所以动手,是因为你妹妹今日两次都往我跟前冲,要动手打我。我为了护住我自己也为了护住肚子里的孩子,这才迫不得已动了手。 我院子里的这些婢女,包括你妹妹的婢女都是亲眼所见,这件事情,我可没有什么好心虚的。” “我又没有打到你,我打到你了吗?你受伤了吗?”周金玉激动极了:“你看看我脸上,这都是你打的,怎么到你嘴里说起来,反而是我没有理了?” “你先冲过来的,如果不是我反应快,受伤的就是我了。 就算是我的反应有些激烈,你也应该理解,毕竟我是要做母亲的人。”赵嫤伸手抚着自己的肚子。 “哥哥,你看,她就是这样,这就是她的真面目。”周金玉伸手指着赵嫤。 周彧面色淡淡:“我不觉得赵嫤做的有什么错的,还有,周金玉下次不要再冒犯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周金玉愣在那里,眼泪顺着又青又红的脸往下滚,周袁氏心疼的上去抱住她。 晋阳王此时开口道:“周彧,照这么说,你是一定要包庇赵嫤是不是?” “这不是包庇。”周彧回道:“父王心疼女儿,我也能理解。但父王也理解理解我,我也心疼赵嫤,她为我孕育孩子,就不容易,还要接受妹妹时不时的挑衅。 父王可以看一下,这是我们的院落,若是妹妹不过来,赵嫤是绝对不可能去找她生事的。” “什么你们的院落?”晋阳王冷哼了一声:“我告诉你,这都是晋阳王府的东西,是我的东西,我说给你们,才给你们,我说不给你们,就没你们的份……” “王爷……”周袁氏听闻这话,不由着急了,连忙去拉着他。 听晋阳王言语里的意思是要把赵嫤和周彧给赶走,赶走赵嫤她当然没有异议,但是赶走周彧那就不行了。 周彧位高权重,平日里陛下给的赏赐不知凡几,都在家里的仓库里堆着呢。周彧不太在意这些东西,家里头都是她管着。 她近日也正忐忑赵嫤会不会把这些东西都收走。 这个时候晋阳王要是赶走他们,那不正如了赵嫤的意吗?赵嫤前些日子就提了,不跟他们住在一起。 “父王是这样说,对吧?”周彧牵过赵嫤,往前走了一步,望着晋阳王。 晋阳王抬起头与他对视着:“怎么?我还说不得你了?” “也罢。”周彧语气倒是松了:“不管怎么说,父王是我的救命恩人,把我养大,我自然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 我这便带赵嫤离开晋阳王府,另立门户,至于我之前的东西,除了一些要紧的,旁的就都不要了,就算是我还了王爷您的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以后就算是两清了。” “元晟,这就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周袁氏连忙劝。 周金玉一看周彧要走了,这以后怎么能见到哥哥? 她不由着急了:“哥哥你别走,父王从小将你养大,你怎么忍心……” “与你无关。”周彧看了她一眼,眼神犀利。 周金玉口中的话便吓得咽了下去。 “周彧,你就是这么对你妹妹说话的。”晋阳王失望至极:“既然如此,那你便走吧。 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随你再去何处,我不会再过问。” “王爷保重。”周彧朝着他拱了拱手,回头吩咐道:“聆风,你带人把这屋子里我们平常用的东西收走,其他的就不必碰了,都留给王爷一家。” “是。”聆风答应了。 周彧毫不犹豫的带着赵嫤走了出去。 赵嫤转过脸笑道:“咱们去我的院子住吧。” “我有住处。”周彧扭头笑望着她。 “我知道。”赵嫤笑起来:“但是我那里离得近。” “我已经让人置办了,不是扶玄住的那一处。”周彧解释。 “那也行。”赵嫤笑起来:“你哪来的银子?” 周彧凑过去在她耳畔说道:“夫人是不是忘了,我们和父王只是演戏而已,又不是当真。我手里怎么会没有银子?” “你不说我都忘了。”赵嫤晃着他的手:“走吧,去看看宅子。” 周袁氏在后头望着,两人牵着手去了,不由大急,连忙去劝晋阳王:“王爷,您快消消气,去将元晟喊回来吧。您当真要让他们就这样走吗?” 这可不行啊!周彧走了,这么大一个家椅杖谁去?晋阳王虽然有兵权,但边关一起战士,晋阳王就得奔赴边关,这家里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 叫她们母女可怎么办? “不用管他,你不说他白眼狼,就由他去。”晋阳王怒气冲冲的,丢下这句话一甩袖子走了。 留下周袁氏和周金玉两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这一下怎么办?”周金玉跺跺脚:“哥哥干脆被那个女人拐走了,以后我想见他一面都难,再想跟他在一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周袁氏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道:“要不然,你还是换个人吧?” “娘你说什么?”周金玉不由大急:“我喜欢的哥哥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不喜欢他?再说了,这喜欢还能换人的吗?” 周袁氏一时说不出话,也不知该怎么劝,只好牵过他道:“你先别想这些了,今日你父亲为你,才和你哥哥起那样的冲突。你父亲还是疼你的,等回头你好好劝劝她。” 周金玉哪里有兴致? 她一甩手:“我回院子去了。” 她在这个院子里,看到的情景都是周彧和赵嫤在一起的样子,越想越来气。 “走吧。”周袁氏也不生气,笑着跟了上去。 周彧和晋阳王决裂的事情,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帝京城。 一时间,城内到处议论纷纷,说来说去话头又绕到赵嫤头上去了。 “要我说,恐怕还是因为那小王爷娶了那个赵嫤的缘故,那赵嫤根本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货色,一定是她挑唆的……” “我也说,赵嫤怎么可能安分得跟着小王爷过日子?小王爷也不知看上她什么了,原来父子和睦,如今搅得鸡飞狗跳的……” “看上什么了?还不是那张脸?你们必须得承认,赵嫤虽然品德不行,但长得就是好看……” 市井之上,议论纷纷,到最后还是将周彧和晋阳王的决裂算在了赵嫤头上。 赵嫤自然不在意这些,她从前做的都是骇人听闻的事,有人议论她也是寻常。 这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公里。 乾元帝听了这信,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今雍王下了大狱,其他的皇子,年纪还太小了,不能过问朝堂之事。 眼看着太子就要在朝中坐大了,还没一个对手,他当真是心急如焚。 之前也想过让周彧进宫去,认回他六皇子的身份,但是,一想到晋阳王手里的几十万大军,他又犹豫了。 万一,周彧当上了六皇子就谋反,杀父篡位,那该怎么办? 他没有实力抵抗晋阳王啊,这兵权一时半会儿的又收不回来。 正在拿不定主张的时候,听到了周彧和晋阳王决裂的消息。 这一下,他不用再继续烦恼了。 他立刻朝着进忠挥了挥手:“去传周彧夫妇进宫觐见。” “是。”进忠低着头一溜烟的去了。 第二天,周彧是六皇子的消息,就好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城。 整个皇城内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就说周彧怎么会跟晋阳王翻脸,原来是皇帝的儿子……” “这么说来,周彧和晋阳王反目,是为了向陛下表忠心?” “小王爷这身份又比从前更高了……” 这一回,倒是没有人再说是因为赵嫤的缘故了。 “现在,已经认回了身份,你打算如何?” 屋子里,赵嫤大着肚子,坐在桌边,手中拿着切好的果子,小小的咬了一口。 如今已经过了总是吐的阶段,她胃口好的很,但身子倒是没有胖,只是腹部隆起。 周彧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大掌覆在她肚子上:“先从太子入手吧。” “你想好如何做了?”赵嫤意外的望着他:“这么快?” “嗯。”周彧点了点头:“往年这个时候,东北一些地方,会出现粮食灾害,霜冻冰雹或是虫害,不一而足。” “然后呢?”赵嫤兴致勃勃的盯着他。 周彧笑了笑道:“那边的官员,多数都是太子的人。每次,去赈灾,不是太子亲自去,就是太子的亲信去,一去都是一两个月。” “你是想?”赵嫤心中好像有了点眉目。 “先用灾害做借口,把太子引出来,半途将他拿下,关押起来。”周彧眸底闪着幽光:“乾元帝不会知晓此事,还以为太子平安着呢。 父皇的人,已经开始从边关往回赶了,禁军统领是我的至交,只要边关的人一到,都可以动手。” “边关的人?有多少?不会是那些人马都回来吧?”赵嫤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对于行军打仗一事她是一窍不通的。 “怎么会?”周彧笑起来:“是父王手底下信得过的精兵,可以以一当百。 原本,进军统领是我的人,用不上这些的,父王和我在帝京城外养的人,也足够了。 但父王说,既然要做此事就得万无一失,我这才愿意等一等,等人齐了,再动手。” “这样也好。”赵嫤赞同:“更保险一些,毕竟事关重大,不能出现万一。” 周彧点点头:“对。”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朝堂上说东北灾害的事?”赵嫤又想起来问他。 “明日早朝,自然会有人说。”周彧笑着回她。 赵嫤想着有一些不明白:“可是你怎么保证,陛下派去的人一定是太子呢?” “我如今刚认回身份,太子除了雍王,才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落下来呢,我就出现了。”周彧缓缓道:“太子心中本就有一些惧怕我,更觉得自己不如我。眼下这么好的机会,是一定能办好的差事,他肯定去,这能在乾元帝面前邀功,强压我一头。 就算他不去,我也有人会劝乾元帝让他去的。” “你厉害。”赵嫤笑着夸了他一句。 第二日,果然是太子被乾元帝派去东北赈灾。 而三日后,太子在去向东北的途中,被周彧的人拿下,藏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 如今,周彧和赵嫤就只等着边关的人马到齐了。 又等了三日后,晋阳王终于派人传消息来说,人已经到齐了,听从周彧的安排和差遣。 周彧便吩咐了下去,让他们小心的寻地方休养生息,不要弄出什么大的动静来,听他消息。 这一日,下了早朝,乾元帝从镇正殿去了文德殿,正坐下来准备休息,却听进忠禀报说:“陛下,六皇子说有事求见您。” “让他进来。”乾元帝清了清嗓子,抬了抬手。 第429回 大结局 “父皇。”周彧背脊挺直的走了进来。 “元晟,坐。”乾元帝朝着一旁的椅子抬了抬手:“有什么事?” “嫤嫤说,有东西要送给父皇。”周彧含笑开口。 “哦?”乾元帝顿时龙颜大悦:“她在何处?可来了?” “在宫门外等着呢。”周彧回道:“没有父皇首肯,她不敢私自进宫。” “这说的是哪里话?”乾元帝道:“她何必与朕如此见外?再说了,当初朕赐给她令牌,就是为了她进出宫方便。” “那儿臣去接?”周彧起身询问。 “你去吧,让人预备轿辇,赵嫤身子越来越重了,不能太过劳累。”乾元帝很是体贴地道。 “谢父皇。”周彧朝着他拱了拱手。 乾元帝心情甚悦,随手翻开奏折,开始批阅起来。 进忠伺候在旁边,端茶送水,气氛一直很松弛。 约莫三刻钟后,周彧接来了赵嫤。 “父皇。” 两人并肩而立,齐齐对着乾元帝行礼。 “不必客气。”乾元帝放下笔,抬了抬手,看见赵嫤隆起的肚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等着,周彧活不长,赵嫤终究是她的,这肚子里的孽种,就算是生出来,他也会亲手掐死。 “谢父皇。”赵嫤同周彧齐声谢过。 “赵嫤,听说,你有东西要献给我,是什么啊?”乾元帝饶有兴致地问。 赵嫤看向进忠。 进忠顿时低下头,又偷偷看了看乾元帝,他明白赵嫤的意思,是嫌弃他在场了。 “进忠,先下去吧。”乾元帝也没有多想,便挥手让进忠下去了。 进忠走了出去,还十分懂事的关上了门。 “现在可以拿出来了。”乾元帝从上手走了下来。 赵嫤站在原地没有动。 周彧却忽然往前几步,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搭在了乾元帝的脖梗上。 乾元帝一时愣住了,周彧的人品他是了解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周彧会对他抬起剑。 “来……”乾元帝张口就要喊人。 “闭嘴!”周彧手中的软剑轻轻往前一送。 乾元帝的咽喉处被割破了一层皮,有血渗了出来。 乾元帝顿时不敢轻举妄动了:“周彧,你冷静点,有什么话好好说。我对赵嫤真的只是父女之情,绝对没有其他任何妄想,你不要冲动!” 他看到了周彧眼底冷冽的光芒,心中生了惧意,尽管恨的要死,但还是软言求饶。 “父亲?我呸!”赵嫤再也不客气,心底的恨意尽数在潋滟的双眸之中显露出来:“乾元,你害死了我娘,如果没有你,我娘到现在还活着,还可以陪着我。 我小时候就不需要吃那么多苦,就不会被迫害成那样,是你,你毁了我,知道吗?你还好意思舔着个脸在这里给我做父亲呢?” “赵嫤,你说什么……”乾元帝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你娘的事情,当初我也不想那样,我对她的感情那样深厚,怎么舍得叫她……” “你别提我娘,你不配!”赵嫤压根不想听他解释。 她心里既酸楚又痛快,酸楚的是娘死的那么惨,永远也活不过来了。痛快的是终于可以给娘报仇了。 “周彧,你不要因为赵嫤,就犯糊涂,你放下手中的剑,我只当今日的事没有发生过,不会问你的罪。”乾元帝转脸看向周彧:“你不要一时糊涂,这么多年,我亏待过你吗?” 周彧面色冷冷清清,没有多余的表情:“你所拥有的一切,原本是我父皇的,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说这句话?” 乾元帝一时愣在那里:“你说什么?”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仔细想想。”周彧没有重复方才的话。 乾元帝想了片刻,还是一脸的茫然:“我就是你的父皇。” 周彧笑了一声:“看样子,你在皇位上坐的久了,就当真以为这皇位本就是你的?” 乾元帝听他说这话,脸色一瞬间就变了:“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周彧双目之中满是迫人的光:“意思就是,我是你兄长的儿子。你杀害了我父皇,又夺了他的皇位,还关着他的儿子,如今这些东西是不是该一一还回来了?” “你,你在胡说什么!”乾元帝脸色发白。 他看着周彧的脸,终于一点一点明白过来了,原来周彧根本就不是他的六皇子,而是他兄长的孩子。 难怪,周彧跟他长得有些相像,当时,他相信了周彧是他的六皇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周彧竟然会是兄长的儿子。 “我说什么你心里有数,就不必我说的太明白了吧。”周彧双目逼视着他,分毫不让。 “皇兄是死于意外,他的两个孩子我都好生安置在宫内,你休要冒充我皇兄的孩子。”乾元帝很快就镇定下来,话还说的冠冕堂皇的。 “你不必多言,我已经见过他们了,你所关的两个人,一个是我弟弟,一个是他贴身的侍卫。”周彧冷冷的回他。 “来人,来人啊!”乾元帝心中慌乱极了。周彧说的什么,他压根都没听清楚。 趁着周彧说话的机会,他身子往后躲了躲,口中大声唤人来保护他。 然而,他期待中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外面压根没有人理他,甚至连进忠都没有走进来。 “你们,你们做了什么?”乾元帝彻底的慌了,惊恐的问。 “也没什么,禁军大部分都是我的人,我父王从军中挑了一部分人,从边关赶回来,将整个皇宫围得水泄不通。 禁军当中,有些不肯听号令的,也只能被斩杀的武器之下了。”周彧不紧不慢的回。 “你,你……”乾元帝腿都有些软了,几乎要坐在地上:“我,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叔父,你要是杀了我,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其实,若是换做旁的事,他不会这么害怕。但是当初的事情是他亲手做的,这么多年皇兄临死前的样子还刻在他脑海里。 眼下,周彧要替皇兄报仇了,他本就心虚,自然害怕。 “报应吗?我不怕。”周彧将手中的长剑又往前送了送。 乾元帝惊恐的大叫起来。 赵嫤一把握住周彧的手,往前一伸。 乾元帝睁大了眼睛,大叫声戛然而止,他低头看,只看到自己脖颈处血流如注,顺着胸膛往下。 他再也没有能发出任何声音,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片刻之后,轰然倒在了地上。 周彧收回了软剑,转脸看着赵嫤:“阿妩,你的仇报了。” “是你帮我的,你的仇也报了。”赵嫤眼底有了泪花。 这么多年的期盼,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圆满。 “你想做皇后吗?”周彧问她。 赵嫤看了看四周,摇了摇头:“不想。这皇宫里虽然豪华,留下来也会身居高位,可只有常年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这也是一个精雕玉砌的牢笼。我不想失去自由。” 周彧点了点头。 赵嫤又接着道:“周彧,不如这样,你留下来当皇帝,我就不给你做皇后了。 我带着孩子,在外面住着,你若是有兴致就去找我,如何?” “傻瓜。”周彧牵过她的手,往外走:“没有你陪在我身边,就是做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赵嫤你有些惊讶的望他,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周彧居然愿意为了她,不做皇帝。 这情意是不是太重了些? “周彧,你还是……”她开口想劝劝周彧。 这可是九五至尊的位置,谁不想坐?周彧以后要是后悔了,她可赔不起。 “我也不想受这些拘束。”周彧侧眸,笑看了她一眼:“我们去找父王。” 晋阳王早已预备好了一切,见到周彧和赵嫤牵了手出来,便看向周彧。 周彧点了点头。 晋阳王便知道事情是成了,他立刻朝着随从招了招手,随从便匆匆出去了,要将不仁不义的乾元帝被诛杀的事昭告天下。 “父王。”周彧走上前去,朝着晋阳王拱了拱手。赵嫤也跟着行了一礼。 “你这是做什么?”晋阳王连忙扶住他:“你接下来,就要登上那个位置了,千万别再和我如此。” 他以为,周彧也就是习惯了尊重他,所以才会行礼,并没有多想。 “父王,我不会登上那个位置了。”周彧站直了身子,与他对视:“我杀乾元帝,只是为嫤嫤,为我父皇母妃报仇,并没有想登上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你的,你是先皇的太子。”晋阳王有些着急。 “那都是从前的事,我都给您做儿子做了这么久了,我要是做皇帝,您是不是就是太上皇?”周彧问他。 “这可不敢。”晋阳王连忙摆手。 “父王文武双全,这江山还是由父王来坐吧。”周彧朝着身后抬了抬手。 “这可不成。”晋阳王皱着眉头道:“元晟,你别胡闹了。我这膝下,孩子们都不成器。就算是我坐上了那个位置,以后也是你来继承,你就别想着偷懒了。” “怎么会?我皇弟还在呢。”周彧笑起来:“父王若是不愿意,便早些栽培他,让他接替您。 我和嫤嫤就先回去了,这里就交给父王您了。” 他说着,牵着赵嫤去了。 “元晟,元晟……”晋阳王要追上去,可那两人都不回头,他只好站住了脚。 “王爷,既然如此,您就先上去稳住江山吧?”又随从劝道。 晋阳王跺了跺脚,叹了口气:“也罢,就先如此吧,你带几个人到后头去,将先皇的幼子带到我跟前来,我有话要交代他。” 这江山,终究是先皇家的,他是不会贪这些东西。不过他可以先守护着,等周彧或者是另一位皇子来接替。 周彧是无心于皇权这些东西了,只与赵嫤和儿子在一道,要么在庄子上的小院子里,用桃花酿酒,要么就带着赵嫤和儿子,下江南去游玩,可是逍遥自在的很。 旁人都说,周彧唯一遗憾的是,只娶了一个妻子,一辈子只有一个孩子。 可周彧不觉得这是遗憾,赵嫤就算是一个孩子也不给他,他也会选择和赵嫤在一起,这样度过一生。(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