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妖记》 第一章 暴雨将至 天地混沌,乱妖丛生,地妖以人为食,所到之处,流民四散,百姓呜呼哀哉。所谓地妖,乃冥界生灵,长相奇特,力大无穷,通灵者可披上人皮游走于人间捕猎,通性者则变化成人形。地动时从冥界通过裂缝通往人间,大开杀戒。为止杀伐,江湖中神秘组织——砍妖人应势而生,他们戮妖屠魔,保护一方百姓,与妖形成了势均力敌的抗衡。然砍妖人一职无异于刀口舔食,成则万民景仰,败则死无全尸,必将成为妖的果腹之食,因此,砍妖人在百年间骤减,人与妖势均力敌的平衡逐渐被打破,恶妖再次入世作乱,末日重现,女帝少英以天赐法宝驱之,方使群妖退回冥界之中,平了乱世之灾,法宝随着少英女帝崩殂而传给了太女落英,成了镇国神器供奉于迦英塔中,至于那是何方神器,朝野上下除了当今女帝少英,无人窥得真迹。 北方的春天万象复苏,绿荫环绕,麻雀群在田野间飞来飞去。村落中,一个中年男子身着白卦,挑着一杆烟吸一口,嘴鼻间徐徐飘出白雾,枯瘦的身体斜躺在摇椅上,陈旧的竹椅随着摆动一边发出吱呀声一边掉出被虫蛀的灰,中年男子眯着眼睛把烟杆点火口对准摇椅把上一个小口子扣下,过了一会儿,另一端把手的小孔冒出了细烟,一只白色的竹虫探出了半只脑袋,中年男子立刻将它揪了出来,竹虫全部的身体都暴露出来,使劲扭动着白胖的躯体,中年男子嘿嘿笑着,把虫子塞进嘴里咀嚼,大呼;“补!大补!” 站在不远处打磨木板的谷子看见,转头看向远处山边的一团乌云,继续手里的活,前几日刮起了风暴,把妹妹那间屋的房顶给掀翻了,他得赶在那团黑云翻过山丘将暴雨到达之前将妹妹的屋子翻新装修好,想起了那个女孩,谷子心里划过一道暖流,干劲更足,三下五除二,锯断了一根一寸左右的木桩,将木桩劈开,两面打磨平滑,钉成一块门板,谷子天生力气比别人大,在他十三岁时,一头发疯的牛攻击了自己的妹妹,他一拳便将那头打死,脑子都崩裂了出来,从那以后,村里人人都夸他天生神力前途不可限量。要是当了砍妖人,一定是个战神。谷子看着面前这一块木板,两面光滑,拼接起来的木纹瞧着也赏心悦目,心想着妹妹一定会喜欢,谷子将破烂的门板拆下,装上了新做的门板,将妹妹的房子垒高了点,屋顶用竹子铺上一层,抹上一层厚厚的黏土泥巴,外面再盖一层茅草,做好了这些,谷子站在房外看着比其他两间高一点的房子,露出了笑容。他的皮肤有点暗黄,是长年曝晒于阳光下造成的,不笑还好,这一笑,露出两排比常人还白的牙就显得异常滑稽 “谷子”,一声呼叫唤回他飞走的思绪。他回头,中年男人正站在篱笆外,旁边站着不知何时过来的林二婶,瞧着林二婶脸上焦急的表情以及中年男人背上的一把玄铁剑,谷子便明白他们是去做什么的。 “谷子,午饭做好了,别忘了喊你妹妹回来吃饭,记得把我晚饭做好,我晚饭要吃鸡蛋豌豆拌饭。”中年男人抿了一口烟说道,这烟着实是他的命根子,就连上了战场,都要随身携带。 谷子放下了手里的修补工具,回道“知道了” 交待完,林二婶带着中年男子离开,他们脚步轻浮走得匆忙,似是发生了什么的事,谷子转身准备收拾院中的一片狼藉,瞧见了院中晾晒的护甲,那是他今天实在忍受不住拿出来洗的,从他记事起,中年男人就穿着它,从未洗过,每当他穿着那件护甲从外面带着一身风尘回来时,护甲沾着鲜血的味道足以臭晕一头牛,今日还是他据理力争才从中年男人手中夺来了这件护甲,污了村子北边的一整条小溪才洗干净,如今他现在要出门了,这件护甲可是他的保命符,可千万不能落下。说起来,他是全村仅存的砍妖人,村里人都叫他风大师,是他将谷子和妹妹一手养大的,谷子觉得,自己大约是风大师培养起来的下一代砍妖人,但是,他从来不教谷子武功,反而隔着三两天就带着妹妹出门到林子深处学武,也不让谷子和他一起出去执行任务,谷子认为,或许是自己资质不够,他根本就用不上自己这么弱的帮手,说不定还会是个拖油瓶。每次村里人当着他的面夸谷子会是一个很好的砍妖人时,谷子瞥见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甚至有几次差点发火,也许是因为是自己不够努力,徒有一身蛮力,给他丢人了,所以始终不愿意让他上战场。在谷子眼里,好像没有他杀不死的妖,他像一个战神一样,战无不不胜,守护着这个村子,但是他也并非真的所向披靡,他记忆中,父亲就有许多次身负重伤满身鲜血一回来就倒下,这一倒下便是昏迷七八天,他身上七七八八的伤痕便是最好的证明。谷子放下手里的活,拿着护甲赶过去,希望能在他开战之前追上吧,说起来,他那么厉害,护甲对他的作用并不是很大,然世事无常,多一道防备或许能从致命的危险之中脱身。谷子想起了风大师平时的训诫,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赶去村子北边,刚才,他们便是往那个方向走去的,那团黑云挤着远处的山巅,始终没法越过,不是每一朵黑云之下必有妖,但,有妖的地方必定有黑云缭绕,这也是风大师教授他的。其实他这次出来,也有一个私心,就是想看一看砍妖人是怎么伏妖的,他已经十七了,是时候减轻父亲的重担了。谷子紧紧攥着手中的护甲,飞快跑了起来。 刚出村口,便瞧见自家的牛在悠闲的吃草,自己的妹妹却不在周围,村东头有名老赖赵大的儿子赵熊带领着两个十四岁左右的小孩子从草垛里慌张钻出来,他们发丝微乱,身上沾着枯草,有一个孩子手上擦破皮,瞧见一旁的谷子,打了一声招呼;“谷子哥” 其他两个小孩也跟着他喊了一声,随即三人像见到鬼一样逃跑 “站住”谷子大吼一声 三人向被粘住了似的,一动不动,赵熊开口道;“谷子哥,还有别的事吗?” “你们可有看见我妹妹?” 赵熊面色慌乱,挤出了一丝笑容,不笑还好,这一笑,肥胖的脸向扭曲了一样极其难看:“没,没看见” 谷子慢慢走近,赵熊他多少也是有点了解的,平时在他面前乖顺至极,转头就去仗着自己肥胖的躯体和他爹在村中荒诞的淫威欺负幼儿老人,去年竟让一个失明的英烈寡母喝他的尿,实在看不顺眼,谷子将他打了一顿,老赖赵大不服,上门闹事,被谷子打了回去。今日这几人行事怪异,面色慌张,肯定刚才没做什么好事,方才想起了二人间的恩怨,加之这小子怪异的表情,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怒火中烧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提起赵熊的衣领:“我妹妹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赵雄急了,连忙摆手否认。 谷子一拳打晕了赵雄,他的嘴角流着鲜血,其他两个小子看见出血吓得瞬间腿软,转身想逃奈何根本走不了几步,连滚带爬着,嘴里喊着:“杀人啦,杀人啦” 谷子扔掉赵雄,拉起一个小子:“你说,我妹妹在哪里?不说的话你们死在这儿可没人瞧见”当然,这也不过是吓唬他们的,对于混混小流氓,死亡才是他们恐惧服软的东西。 那小子吓得哆嗦,手指指着草垛的方向:“不关我们的事,是,是赵熊,他说要报去年的仇,给了我们五个铜钱过来帮忙,我们只是过来助威,什么都没做” 谷子捏紧拳头给了他们各自一拳,将他们打晕,连忙起身跑进草垛里,四周无人,谷子拼命扒开草堆,只见一片青黄衣角露出来,谷子拔了几下,草堆中露出了一个女子,她的脸色苍白,眼角青紫,身上捆着绳子,嘴上塞着一块布,分明是要将她活活埋在这个地方,“彩云,彩云,对不起,哥哥来晚了”,女孩裸露的肌肤凹凸不平,其间布有红斑与血丝,仿佛被人拨了一层皮,脸上的肌肤如蛤蟆般,脸颊中部一块凸起的肉露出两个洞,下巴上方有一条褶皱的逢,那便是她的鼻子和嘴巴,加之皮肤天生白皙,整张脸更像是挂着一块泡发的肥肉,她便是陆彩云,村里出了名的丑八怪,是风大师将她从妖的口中救回来的,村里有好事者常在谷子面前提问,为何他们全家都不是一个姓,他内心也好奇曾问过父亲妹妹为什么姓陆而自己姓谷,父亲却姓风,那时候父亲饮了一口酒回答自己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起什么名字就起了,姓氏不同依旧是一家人,说完便翻了个身打呼噜,谷子也很无奈,对于父亲随心的性子自己是一点都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不过,随便起个名倒也像是他的风格。但无论姓氏如何,他们的确是一家人,谷子打第一眼看见陆彩云起,便十分喜爱,回想起邻居文奶奶的描述,陆彩云被抱回来时全身都是血淋淋的,一声不吭,要不是胸口上下呼吸引起的起伏还有她身上的体温,恐怕早就被当成了死婴了,找遍了全村在哺育的妇人,无人敢代乳,两岁的谷子便抱着她又亲又抱,是呀,谷子的确很喜欢这个妹妹,把她当成掌中珠宝来疼爱,以至于家中的门槛将陆彩云绊倒一次,谷子便趁风大师不在家将门槛给铲平,后面的事自然是风大师回来后谷子受到了一顿爱的教育。 可捧在手心的妹妹就这么挨了一顿打,谷子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揉捏般,谷子抱起昏迷不醒的陆彩云,一想起赵熊这斯要将自己捧在手心的妹妹致死,面色愈发冷冽,在赵熊的双脚各自狠狠踩了一脚,骨头断裂声响起,装死的赵雄受不住双腿断裂之痛,哀嚎起来,“救命啊,我要死了”。谷子抱着自己的妹妹快步往村中走去。 回到了家中,谷子踹开了新做好的房门将陆彩云放在床上,刚装修好的房屋还留存着些许新鲜泥土的气息,谷子放出墙壁笼子里面的一只通体黄色的鸟放出去,走到床边轻声呼唤:“云儿,云儿”。 不到一会儿,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跟着那只通体黄色的鸟来到一户农家,浅蓝色纱衣绣着朵朵白莲,百褶裙诀随着步伐走动摇摆出阵阵涟漪,她面上裹着白纱,头上挽着飞天云鬓,宛如降世仙子。越过篱笆走进院子,院中有三间茅草屋,女子径直走进那间比其他高出一点的房子,进入屋子内,瞧见陆彩云躺在床上,皮肤如蛤蟆般粗糙,不仔细看,宛若一个被剥皮泡发的躯体,谷子坐在她身边,面露担忧,见女子来了,立刻让出床边位置“蓝师父”。 女子没有理会,皱着眉头坐在床边先给陆彩云诊脉,而后眉头舒缓拿出一个白瓷瓶在陆彩云口中喂了一颗药,女子开口;“是受外部重击导致的昏迷,究竟是谁敢对我蓝幻的徒弟下手?你这个当哥的怎么回事?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好?” 蓝幻转头一瞪谷子,谷子红着脸低头,想她蓝幻是这天环大陆仅有的五级圣医之一,其他俩人要么关山辟谷想成仙,要么躲在酒庄日日逍遥醉饮,这世间医治百姓的重担全由她一人负责,她的地位在天环大陆之内谦虚点也仅次于三帝,说大点,相当于全天下人的生死由她决定,如今竟有人敢打她徒弟,这比说她医术不行还要命。蓝幻继续盯着谷子,希望他能说出让她满意的话。 “蓝师父,欺负妹妹的人已经被我处罚了,还请蓝师父息怒。”并非谷子不愿意招供出赵雄,而是谷子认识这个女子已经好多年了,她第一印象会给人江南女子的温婉气息,误以为她是个和善温柔的,事实上相反,这位蓝师父脾气异常火爆,尤其是陆彩云,是她心尖上的宝贝,除了陆彩云,谁要是欺负了陆彩云或是做了什么让蓝幻不高兴的事,绝对是要地府走一遭的,谷子用双眼见证过许多她杀人不眨眼的场景了,与其说她是一个救人于生死的医者,不如说是行走于人间的判官,生死全由她的心情决定。 “我徒弟被打了,我连凶手都不知道,一句息怒就想让我罢手?我且不欺负你这个毛头小子,你爹那个老东西呢?让他出来!” “父亲上战场了” 蓝幻闻言,瞥见了床边的护甲,冷哼 “长进了,连救命的护甲都不带,他去哪儿边砍妖了?” “村北” 蓝幻循着窗边望去,看到了远处山巅那团黑云,黑云像是飘在天空中的一团墨汁,正欲冲破山巅,气流翻滚,在谷子看来,定能给村子带来一阵三天三夜的暴雨,蓝幻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心想,糟了! 第二章 风大师受伤 “你师父去多久了”蓝幻问道 “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蓝幻柳叶弯眉皱成一团,每个砍妖人在正式砍妖前,都会取一块玄铁加上自己的鲜血冶炼出认主的护甲,这样的护甲除了砍妖人,谁都无法使用,并且,护甲是砍妖人在战场上的护盾,好一点的护甲甚至能替砍妖人挡下九成伤害。那黑云有些眼熟,她隐隐觉得,那黑云存在着危险的气息,她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陆彩云,捡起护甲出门,丢下一句话:“你们爹恐怕有危险,我去救他一条狗命,你留在这里照看好我的云儿,若她再有闪失,我便废了你小子”。 谷子背后冒了一阵冷汗,他清楚蓝幻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行恭送礼,蓝幻便消失不见,这般敏捷的身手,若是,他也能拥有这般神奇的功夫,那该多好,可以在战场上和父亲并肩砍妖,更没人敢再轻易欺负妹妹了,说起来,陆彩云是会武功的,父亲从小便教授她武功,除了一次她跟着自己上山打猎时,使出了一招将天上的飞鸟打下来之外,再也没见过她用武功,哪怕她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胁,也从来不用,说到底,还是与她的病有关,谷子暗叹,自己的尽快强大起来了,弱小的感觉在这个野兽横行的世界太让人无力了。 村北密林,狂风刮着竹林叶卷起海浪般阵阵波浪,蓝幻彩衣飘飘踏着叶尖在树顶上行走,一边四处寻找风大师的踪迹,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安静。蓝幻挥舞着衣诀,落到小溪旁,伸手舀水闻了闻“这水有一股上古妖兽的气息,定是这气息引来了这东西”。蓝幻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一片黑云,急匆匆走进了密林深处。越进到林子深处,蓝幻越感到一阵压迫感,她看见一根柱子上染着一道鲜血,蓝幻伸出葱白般的指尖抹了一下,心中暗叹不好。她匆忙拿出一个囊袋打开,莹绿色的虫子飞出来:“帮我找到老风”。 莹绿色的虫子得到了命令四处散开,蓝幻也循着地上的血迹往前走,当走到一片空地时,血迹消失不见。一只红色的虫子飞到蓝幻面前,蓝幻大喜,跟随着红色虫子转了一个方向而去。蓝幻来到了一棵古树前,巨大的树干足以十人环抱,周边静悄悄,地上随处散落的枯叶说明了此处并无打斗痕迹,蓝幻慢慢走近古树,直勾勾地地盯着树干,忽而一只苍白的手从树干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衣角紧紧地将她拉向树干,蓝幻手中掐出蓝色光芒,抓住另一只手上的苍白手腕捏着,一个转身,蓝幻将那只手的主人甩了出来,巨大的古树瞬间消失,地上,风大师面色苍白,嘴角挂着一道暗红鲜血哀嚎“你干什么?”。 蓝幻看着周围的景色变化“是你?谁让你用风象万物躲着我?活该!”。 “不是躲你”风大师憋红脸咳嗽,:“快,扶我起来,他快来了,快走!” “不过一只古妖,有什么好怕的?”蓝幻扶起风大师,风大师目光瞧见不远处的一道黑雾,神色慌张,他推开蓝幻:“不是的,你、你快走,咱们打不过他的”。 “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们”一道雄浑透着威压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似乎勾起了蓝幻内心深处的悸动,她想起了什么,一动不动,等待着黑雾的到来一探究竟,风大师则推着她“你走啊,快走!”,蓝幻压根听不进去,呆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团黑雾渐渐靠近,一道身影越来越清晰,那是一只浑身散发着黑气的巨大蝙蝠,弯曲的白牙露出嘴角,双目暗红透着哀伤与悲悯还有怒气滔天的恨意直射过来,巨型蝙蝠围着二人飞了一圈,落到地上化成一个俊美的黑衣男子,飞扬的衣袍绣着若隐若现的焰火暗纹,手执一杆毛笔,笔尖为红色,与眉间点着一道细长的红痕相映衬,冷清的黑眸在长如瀑布的白发对比下愈发暗沉。蓝幻神情激动,眼中饱含泪水,秀眉微皱,口中似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言说,愣了一会儿才吐露一句:“原来是你”。 黑衣男子冷哼:“怎么?看见本尊还活着你很失望?” “是很失望!你本该死了,又冒出来,能不失望吗?”风大师捂着胸口憋红了脸说完这句话后连咳了几声,蓝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黑衣男子染上了一丝怒气,鬼魅般的步伐移动到风大师面前,风大师的身体便飞了出去,连吐了几口鲜血。 “老风!”蓝幻跑过去点了他几道穴位,“你干什么?你封我穴位做什么?你给我解开,我还要和他大战三百回合”风大师激动之余又吐了一口血。“你现在强弩之末,不可动气,否则,大罗神仙也无法救你”。蓝幻站起来,面对着黑衣男子:“旬邩,你我的恩怨我们自己解决,来吧,这一次,我们之间,生死各凭本事!”蓝幻手中出现一把飞刀,淡蓝色的气体萦绕在刀身周围。“那正好,你欠我的这一次我统统全讨回来!”旬邩用笔杆指着蓝幻,笔毛随着挥动微微一颤,露出藏在其间的银针闪着细细的光芒,白发随风飘动。不远处,谷子趴在草间窥视着蓝幻与旬邩的打斗,蓝幻气结飞刀,无数的飞刀源源不断从她手中飞向旬邩,均被旬邩的一杆笔化解,有一把刀被击开,转了一个方向插在谷子面前,谷子被吓得身体轻颤,捂着嘴巴将身子埋得更深,他这次偷跑出来,其实是真的害怕父亲会出事,看见蓝师父出门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妖怪不好对付,趁着蓝师父与那妖怪打架,应当趁机将受伤的父亲救出来,脑中想着身子就已经这么做了,谷子猫躬身子饶了一圈企图迂回救父,一道阴影投下,一双黑色的鞋子站在他面前,谷子抬起头,旬邩深不见底的黑眸正盯着他,脖子一紧,旬邩将他提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果然还是这副德行”旬邩高高地掐着谷子的脖子斜睨着蓝幻,嘴角微微勾起,似嘲笑更似鄙视。 “他还是个孩子,这不关他的事,我不知道他想偷袭”蓝幻紧紧攥着手心,咬牙道:“一命换一命,放了他,我任你处置!”。 被掐得快要窒息的谷子涨着红脸想要开口,却只能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光线越来越暗,他只迷糊的听见一道沁人心肺的音律传来,模糊中,走来一道红色的身影,整个世界便陷入了黑暗。 音律在涂着丹蔻的芊芊玉指中不断响起,时哀怨,时欢乐,时而杀机暗涌,时而如菩萨般窃窃低语,抚慰人心,谷子倒在地上,旬邩紧紧攥着拳头,青筋暴起,双眼通红,黑色暗纹顺着眼角爆裂而开,在白玉般的脸颊上开出一朵黑色的花。红衣飘扬,墨发纷飞,女子缓缓走来,细长的手指依旧弹着白玉琵琶,红衣女子看着入魔的旬邩,轻启红唇:“年轻人果然还是如当年般心浮气躁”。 柔情万丈,魅音酥骨,她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变!蓝幻如是想。 “旬邩用的是神识附体,杀了他会让他更快清醒,我的魔魇只能让他入魔一炷香的时间,再不走可就来不及咯”,一声酥骨的声音再次响起。 蓝幻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红衣女子道:“既然来了,不妨进门喝口茶再走”,红衣女子轻笑:“正有此意,十五年没见,蓝儿果真懂事了不少”,蓝幻面如凝霜:“夏红翊,别这么唤我,我恶心”,红衣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这脾气果真没变呐”。 破旧的茅草屋中传来风大师的一声惨叫,谷子被惊醒,连滚带爬从床上起来踉跄着身体奔向主屋,该死!莫不是那妖怪追杀到家里来了,谷子打了一个冷颤,突然想起自己的妹妹父亲,还有全村二百多人口还在这个村子,这可怎么办。谷子转向抄起一旁砍柴的斧头破门而入。 “父亲!”谷子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满脸通红不知所措,愣了一会儿,谷子低着头跑了出去,夏红翊瞪着圆大的眼睛这才收回,芊芊玉指挑起床头的红衣披上,从床上站起来,扶起半裸的风大师,他身上缠着纱布,面色苍白,夏红翊手指在他胸前掐了一把,嗔骂: “一大早上的,吼这么大声做什么?” “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风大师蜷缩在床脚。 “说起来,还是我救的你们呢,你这态度,是对待救命恩人的吗?”夏红翊附身掐着风大师的下巴,这姿势,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谷子着急地在门外踱步,父亲从来只教他如何劈柴、如何挑水、如何挖到最好的山笋,如何逮到最肥美的鱼,如何打猎,还有如何照顾好妹妹陆彩云。虽然他已十七,早已知晓人事,但面对此等尴尬的事情,他也不知所措了,那女的从来没见过,有打扮得那般艳丽,听闻村东老赖赵大醉言,镇上的醉仙楼女子明艳动人,以服侍男客为生,莫不是父亲寂寞多年,往醉仙楼掳了个姑娘回来?方才瞧见那姑娘满脸怒气,可见必定受了委屈。谷子进自己屋提了一篮子土鸡蛋过来,这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希望那位姑娘别嫌弃才好。谷子进屋便瞧见那位姑娘跳着父亲的下巴,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而师父却缩在角落里,仿佛受辱的是他,谷子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这位姐姐,这是我们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了,一点敬意,还请笑纳,多,多谢您昨晚对我父亲的关照”。 夏红翊看着谷子战战兢兢奉上一个篮子,篮子里面放着满满的鸡蛋,嗤笑:“你这小子倒是懂点礼数,不过,你拿我当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秦楼楚馆的那些女人了?”,夏红翊步步紧逼,谷子耳根子染上了一层红晕。 “这位姐姐,不,不是的”。 “姐姐?若你开窍点,应当唤我一声母亲才对”。谷子猛然抬头,对上夏红翊那双狡黠的黑眸,“啊?”。 陆彩云自醒来后脑袋便昏沉沉的,谷子在自己旁边更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虽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是谷子上下张合不停的嘴巴传达出了很多他想说的话“云儿,你说咱们要是有了继母,父亲会不会不要我们了,我看那个女人,好像脾气不是特别好的样子,而且父亲好像挺怕她的,你说父亲会不会是妻管严啊?要是以后父亲再有了孩子,你说那个孩子会不会跟我们不亲啊,那这样父亲是不是就更加不管我们了,毕竟那个女人还挺漂亮的,父亲应该很喜欢她,不过你别怕,就算父亲不管我们了,还有我,我会一直保护你的。”陆彩云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谷子闭嘴,扶着陆彩云下床,朝主屋走去。 主屋传出来一声女子的轻笑声,吸引着门外有几个小孩猫着圆溜溜的脑袋往里面探,篱笆外村里几个游手好闲的汉子也提着脖子想要瞧见屋里的人,他们似乎是在看里面的那个漂亮女人,谷子提着嗓子吼:“干什么呢?”,小孩闻言撒开脚丫子逃开,在谷子狠狠瞪着他们一眼之后,那几个汉子也佯装离开,待谷子和陆彩云进屋后,又跑回来踮着脚,流着哈喇子伸直脖子看着,其中一个汉子感叹:“这风大叔一把年纪了,艳福倒是不浅”。 屋内,夏红翊靠在风大师肩上,风大师竖直腰道:“别,别这样,孩子们看着呢”。 左边两张椅子分别坐着陆彩云和谷子,“这便是你收养的一双儿女?男娃普普通通还算勉强过得去,只是这女娃……” 夏红翊打量着陆彩云,皮色还算白皙,就是蛤蟆一样的皮肤让人瞧多了即使没有嫌弃之心也无法靠近,倒是那黑曜石般的眼睛倒是漂亮得紧,谷子见这女人久久不说话,莫非是嫌弃妹妹的长相?正欲开口,夏红翊轻启红唇:“眼睛蛮漂亮的,怎么?蓝幻不帮她治一治吗?”夏红翊转头问风大师,“你别问这么多了,这孩子怕是治不好了”风大师叹气,“如何治不好?我来试试”夏红翊正要过去,被风大师抓住手腕往回带,夏红翊跌进了风大师怀里,“不用了”。 夏红翊轻启朱唇:“你看你急什么?孩子们还在呢”,风大师推开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爱开玩笑”,夏红翊不语,低头浅笑。 “谷子,你帮我去瞧一瞧你林二叔伤好了没?”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拉着陆彩云出去,风大师喝止:“你小子等一等,把你妹妹拉走做什么?她还伤着呢”谷子回头:“我和妹妹就不打扰您了,您身上还受着伤,悠着点”谷子拉着陆彩云跑了出去,反应过来的风大师苍白的脸色气得涨红,嗔骂:“这小兔崽子!”倒是夏红翊银铃般的笑声又响起,引得屋外偷看的人又多了几个,谷子刚出篱笆,便瞧见几个小孩在那儿踱步,其中有一个是林二婶的女儿宝儿,“宝儿,你怎么也学他们这般爱趴墙角了呢?”谷子诘问。 宝儿眨巴着大眼睛回答:“我是来请谷子哥去我家拿东西的,我家为了庆祝我爹脱险归来,宰了一只羊,给风叔叔留了一只羊腿以表谢意,但是我刚来就看见一个仙女在里面,仙女长得跟蓝师父一样漂亮,我怕惊扰仙女,不敢进去”。 “那哪儿是什么仙女,那大约是哥哥姐姐的继母”谷子言道,“那她就一直留在哥哥姐姐家里了吗?那哥哥姐姐是不是以后跟我们一样,有娘了呢?”宝儿单纯的目光看着谷子,谷子愣了一会儿,娘这个角色,好像在自己的生命中都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彩云怎么想不想有一个娘,谷子看着脸上毫无情绪的陆彩云,叹了一口气,谷子摸了摸宝儿的头“未来的事哥哥也不知道呢,我们现在应该先去你家看看你爹伤的重不重才是”。 “那我来牵着彩云姐姐走”宝儿牵着陆彩云的手往前走,陆彩云没有反应,直直的跟着宝儿走,是个人都能把她牵走,谷子叹气,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云儿治好的病。 第三章 你爹跟人跑了 谷子一行人到了林二婶家里时,林二叔受伤躺在椅子上无法动弹,林二婶则拿着一把刀与一只羊对峙,一只羊脚绑着一条绳子,应该是羊挣脱了束缚正准备逃走,林二叔扯着嗓子指挥“快堵住出口,别让它跑出来了,这边,再过来点”。 林二婶手忙脚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谷子一进来便瞧见了这情景,那头羊似是预感不妙,卯足了劲往门外冲,被谷子一把拎起来,林二婶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谷子来啦,快进门喝口茶,这羊很快就杀好了,交给俺吧”。 “二婶,我来就行,你歇着吧,我干活利索,很快就好了”谷子掂了掂手里的羊。 “那得咧,我先去烧热水,宝儿,你快带你彩云姐姐到处转转,女孩子不宜见血腥”,宝儿牵着陆彩云的手往房里走“彩云姐姐,我们去看我的小鱼吧,那是前几天爹爹在池塘里给我带的,可漂亮了”。 陆彩云没有任何表情,蛤蟆般的脸蛋肌肤镶嵌着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却显得木讷空洞如死鱼眼一般,一直以来,只有宝儿这般大胆的孩子才会与她亲近,其他的,不是怕得不敢靠近,便是百般欺辱她,若被谷子瞧见了,尚可为她出一口气,若是没瞧见,陆彩云也不会多说什么,因为她说不出来,更不知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何为欺辱,何为褒奖,这便是蓝幻一直无法治愈她的病根。宝儿带着她推开房间,房间内铺着一张小床,床板上垫着稻草盖着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床单,一团棉絮从叠起来的被子逢中露出来,床脚放着一个破了一个口子的陶罐,陶罐里面盛着水装着一条瘦小的黑鲤鱼和一只红鲤鱼,只有拇指头般大,宝儿开心的拿着一根竹签逗着鱼儿,两只鱼儿受惊乱作一团“姐姐你看!这就是我的鱼”。陆彩云的双眼依旧呆滞空洞。 屋外,谷子坐在灶台旁边干活,林二婶正舀出热水浇上以使羊毛更好脱落,谷子叠起袖子,露出麦黄色的手臂,常年劳动的双臂长着粗壮的肌肉,三下五除二很快便把那羊刨开洗干净。 “宝儿,快把彩云带出来,你谷子哥就要走了”门外传来林二婶的叫声,宝儿便牵着陆彩云出去,谷子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只还在滴血的羊腿,宝儿投入了林二婶的怀抱,看着他们寒暄了几句,谷子便带着陆彩云离去,林二婶感慨:“你谷子哥真是个勤快努力的好小伙”。 谷子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陆彩云,他瞥了一眼陆彩云,究竟如何才能让妹妹开心一点,她脸上从来没有任何表情,不会哭也不会笑,他的心像是被揪着一般,若是当初他执意跟着蓝师父医术的话……谷子回想起他七岁的时候,那个清冷美丽的女人闯入了他家,准备带走妹妹,他拼死与那个女人抗争,即使被她一次又一次的打倒在地,后来父亲出现,他说,那个女人是天底下医术最好的,没有什么病是她治不好的,有她在,云儿的病就有救了。那时,谷子跪在她面前,“求你带我一起离开,我想跟你学医术治好妹妹”,“不必了,有我足矣,本座只收她一人为徒”谷子紧紧抱着蓝幻的腿,“不行!你要是带走她,那必须带走我!”蓝幻面露不快“滚开!”谷子感到身子一轻,便撞到了门板上滚落下来,一阵剧痛袭来吐出了一口鲜血,朦胧中听见那女人说,“这孩子资质不错!锁灵阵我已经帮他解开了,好好教,日后可以成为你战场上的一把利刃”,那时父亲一脸怒气 “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自作主张?” “你不要也罢,但也得给我好好教,我要他成为云儿的得力护卫,他要是当不了就只能给我去死了!” 蓝幻说完牵着陆彩云出门,听完这话的谷子内心更冷了一分,眼皮似有千斤重,可他不能倒下,他还要跟去保护妹妹,身子却不听使唤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在自己的视线中越来越模糊,直到整个世界变得黑暗。 自那时起,他发现自己的力气变得越来越大,他每回去央求父亲教他武功,都被拒了,只好偷偷翻父亲的典籍跑去后山练功,五年后,蓝幻带着陆彩云回来了,但是她的病却没有治好,蓝师父和父亲关在屋子里说了一整天的话,才离开,隔几天便来带云儿出去一次学医术,谷子也曾偷偷尾随偷师,每回都抱憾而归,他心里也清楚,自己是没有机会学医术了,只能埋头苦练武功,若是妹妹的病真的治不好了,还有他保护,任谁都不能欺负。谷子暗暗咬牙,攥紧陆彩云的手,心里打定主意,等我再强大一点,就带你周游世界,寻遍各地名医良药。谷子又回想起那个黑衣白发的男子,实力深不可测,在他面前根本毫无招架之力,自己终究还是太弱了,得再去父亲房里一趟了,谷子暗自决定。带着妹妹继续往前走,巷子前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子屁颠屁颠跑过来,那是村长家的长子狗娃,脸颊因为跑得太急而泛着红晕,原本冻红的脸更红了,面色慌张,“谷子哥,你爹跟人跑了”。 “谷子哥,你爹爹真的不见了,村里人都在说你家新来那个漂亮女人是妖怪变的,她是故意来拐走你爹,好让其他妖怪进攻这个村子”狗娃小跑跟在两人旁边,谷子牵着陆彩云急匆匆赶到家门口,院子里围满了村子里的男女老少,毕竟,守护着村子的砍妖人不见了,势必造成这个村子像待宰的羔羊般,任由妖怪掠夺,村长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独眼男人,据说,他曾经也是个优秀的砍妖人备选者,很可惜在第一次上战场时,被妖挖掉了一只眼睛,此刻他正坐在主屋的榻上,抽着一杆烟,手里拿着一条红色纱巾,纱巾上染着黑墨,似是写了什么字,见谷子回来了,村长从榻上下来,交给谷子那条红色纱巾。 “谷子,你可算回来了,你快些看这是写了什么,你也知道,除了你们一家,这个村子里再无人识字,告诉大伙你父亲写了什么!”谷子接过,一股香味扑面而来,是红色纱巾上的味道,他打开折叠的轻纱,里面的字现于眼前,空余的地方印了一个红色的唇印。谷子挑着手掐着红纱边缘避开那道唇印,嘴中呢喃道: “吾儿谷子亲启,春华十七载已匆匆逝矣,见汝日渐挺拔,葳蕤轩宇,父甚欣慰,然韶华易逝,真情难却,为父空寂数十载,今觅得佳人,良缘难续,千金不换,吾二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不离不弃,结发情缘自此起,不至沧桑终不渝。愿随吾爱妻踏遍万千山河,此生无悔,勿念!” 村民们竖直了耳朵,也听不懂这封信在说些什么,向来性子急的牛大叔询问“谷子,你父亲说的啥子咧,俺咋一个字儿都不懂” 谷子思索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村民们附和着牛大叔的话,想让他说个明白,“我父亲说了,他有事要出去一趟”。 村民们闻言慌了 “那他啥时候回来?这外边不太平,妖怪到处跑,这村子里唯一的砍妖人走了,这万一哪天妖怪跑到咱村子里,我们不都成了待宰的羔羊娃子咧,你父亲我们都熟了几十年了,他那么老实的一个人,肯定是被那漂亮女人迷惑走了,说不定那还是个女妖怪咧,听说现在的妖等级高的可以化成人形,等级低的穿上人皮也是人模人样的咯,” 牛大叔说完,一道尖酸的女声响起“俺就说,这世上哪儿有那么漂亮的女人,肯定是妖怪变的” 说完,掐了她旁边一个瘦黄的男人胳膊,那男人谷子见过,正是今日早上趴在篱笆外偷看的男人之一,村长坐在榻边不知在思考什么,谷子仔细瞧着红纱上面的字,脱口而出“这不是我父亲的字迹” 村长的眼眸亮了起来,“你确定?” “确定”谷子眼神坚定回答,“我父亲的字迹我早已熟悉,这信没猜错,肯定是那个女人写的,她带走了我父亲” 村民们慌了,风大师这么厉害的砍妖人都能被轻易迷惑,当今时局动荡,听闻地下有妖卷土重来了,而国都在南方,在这北方的荒芜小村,能有一个砍妖人镇守已是大幸,如今砍妖人没了,北方偏僻,更没有国都的庇护,只怕那群妖怪的目标就是他们,越想越害怕,村民们纷纷看向村长希望能得到一个良策,村长抿着烟嘴出神。 “村长”牛大叔的一声呼唤将他拉了回来,白烟从村长的口鼻冒出来,他想了想,道: “谷子,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从小就乖顺懂事,也经常帮助村里乡亲,大伙其实也都把你当自家孩子来看待,有什么好吃的都第一时间给你分享,这时候村里有难了,你……”话还未说完,一阵轰隆声伴随着地动而起,村民人群中惊起了一阵骚动,有几个好奇心重的小孩跑出去,惊呼“有黑色的云从地上冒出来了”。 谷子也拉着陆彩云跟着村民们一起出去,北面的半山腰冒着一股黑气,黑气攀升形成了一团黑云,忽而,冒着黑气的地方有一个东西在蠕动,将周边的树弄倒了几棵,那东西这才完全爬了出来,那是一只巨型蝙蝠,双眼发红,嘴边挂着倒钩尖牙,尾翼长着倒刺,随着两只翅膀的煽动上下摇摆的同时一股黑气从蝙蝠身上冒出来,那只巨型蝙蝠正直直地飞向村子这边,村民们被吓得四处逃跑,逃跑的人群从陆彩云身边撞了一下,四处逃散开,谷子见陆彩云一动不动,肯定是被吓坏了,谷子牵着她的手“别怕,跟我走”。 陆彩云毫无情绪抬起头,谷子瞧见了,她的眼底并没有任何恐惧的情绪,那只蝙蝠越来越近,正欲俯冲下来袭击他们兄妹二人,谷子拉着陆彩云圈在怀里护着,一阵撞击声响起,迟迟未受蝙蝠攻击,谷子抬起头看见那只巨型蝙蝠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村子上头的一层金光,他记得那阵金光是父亲布下的防线,只要妖怪想要进攻村子,这道金光便会拦截他们并且吸走他们的妖力,以至于那只蝙蝠每次撞击都会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谷子跑回家中,拿起了那把银色小巧的弓冲出来,这把弓他第一眼看见时便很喜欢,曾央求父亲赠予他,却只得到了父亲一顿苛责“这是给女孩子用的,你一个大男人用女孩子的东西像什么话!”年幼的谷子以为这是留给云儿的东西,便不再打它的主意,时隔多年,父亲并没有把它给任何人,弓已经蒙上了一层灰,依旧遮掩不住它的锋芒,轻如羽毛,弦丝如银,谷子掂量着这把弓,暗叹:好东西!谷子寻遍屋内都没有找到箭与它搭配的箭,只好拿出自己平时用来打猎的石箭,谷子搭上弓弦,用力拉成快至满月状,瞄准了正在撞击金光层的巨型蝙蝠,离弦之箭直射青云,很快便被蝙蝠甩出长满倒刺的尾翼挡开,随后,一阵刺耳的嘶鸣长吼响起,蝙蝠的身子上下摆动,似乎是受伤了,除了谷子,周边无人发现,方才一道银光随着箭射出,当石箭被蝙蝠挡开时,现出那一道银光,没入了蝙蝠的尾翼,想来,就是那道银光伤了蝙蝠,谷子恍然大悟:这弓竟是这般用法。他满怀期待把弓拉出接近满月的弧度,松手,只听见弦音回响,这把弓再无任何反应,见谷子的动作,那蝙蝠如同惊弓之鸟慌张逃走了。谷子又试图拉了拉,那道银光再也没出现了,村民们见谷子打跑了妖怪,纷纷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他们看向谷子的目光多了一抹无法言喻的意味。 村民们纷纷出来围着谷子赞叹“真是年少出英雄啊”。 一个长得比较壮的男子上前,拍着谷子的肩膀说道,村民们纷纷附和“对啊,对啊”。那男子继续说道:“有你在,我们青云村再也不怕妖怪来袭了,从今以后,你就是俺们青云村的砍妖人,村长,你说是不是?”。 被点到的村长笑吟吟站在人群外,脸上的皱纹扭成一团。谷子推辞“我不过凭借一身蛮力还有一点小运气才将那妖打跑,离砍妖人还差得远,不敢当不敢当,还望大家另择神英”。 “当得起,当得起,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你正好接手他的位置,你是砍妖人之后,应当为保护百姓出一份力”村长吸了一口烟,“谷子,大家伙平日对你可不薄啊”,谷子面露难色“我自是清楚,但是乡亲们也该知道,我父亲平时肩负着砍妖人的职责保卫这个村庄十多年,如今他无故失踪,做儿女的理应将父亲寻找回来,上亲犹在,不敢僭越”。 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嗨,他哪儿是失踪,分明是嫌弃我们这儿穷山恶水跟那狐狸精私奔了”她身旁那个瘦黄男子拉了一把那个妇女,妇女愤愤不懑给他甩了一记警告的目光,谷子继续言道,“刚才大家伙也都看见了那道金光,是我父亲布下的,只要大家在地动妖出之前回到村子,哪怕没有砍妖人,亦可保大家安然无恙”。 村民们面面相觑,牛大叔发问“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决定要和妹妹离开村子,去找我父亲”。 第四章 离村遇险 “那封信并非他所写,前几日砍妖还受了重伤,根本不能长途跋涉,我父亲定是被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挟持了”。 “谷子!难道我们对你不好吗?你走了,这个村子连个像样的砍妖人都没有,你这是在将我们大伙的性命置身事外,难道你不觉得羞愧吗?”村长发问。 谷子解释“村长,我已说过了,这层金光会护着你们的”。 村长抿了一口烟嘴,“谷子,你妹妹从小身患怪病,受了多少邻村人诟病你可知道?大家伙依旧将你们一家人当亲人相待,现如今你为了寻父抛弃村民,弃你妹妹的病不顾,这天下间妖怪四起,这一路上,她会受多少苦,你可知道?” 谷子想了想“云儿是不会与我上路的,我会将她安置好再上路”。 村长见劝不动谷子,拍打着膝盖蹲在地上哀嚎“我可真是个罪人啊,可恨我拖着这身残疾当上了村长没有能力保护乡亲们还得仰人鼻息,大家伙放心,我就是拖着我这残疾身躯与妖拼了,也不会让那恶妖伤大家伙一分一毫!”。 村长声泪俱下,村民们看着村长这般自责,那个声音尖细的妇女最先走出来,朝谷子吐了一口唾沫,“呸!你这白眼狼,全村上下怎么对你们一家的你忘了吗?” 这个妇女是陈氏,这陈氏娘家还算有些势力,以至于陈氏嫁入到青云村五年未有所出如今还能将夫家压得死死的,而他的丈夫便是那个瘦黄的男人,村里有名的懒汉,最爱拈花惹草,招惹邻村的寡妇。而陈氏也是知道的,却依旧挣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他与那个寡妇来往,前几日不久,便听闻那寡妇去河边浣洗时不甚失足。陈氏见谷子受了她这一唾沫,愈发放肆冲上前踹谷子一脚,谷子身子一动,陈氏踉跄便摔到了地上哀嚎“好你这个天煞孤星!敢对长辈动手?” 瘦黄的男子见了此状,躲到了人群中,陈氏大吼:“像个死人样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扶我一把!”被点到的瘦黄男人走出来低着头扶她起来。 谷子并未继续理她,继续言道:“自我记事起,我父亲便一直在在守护者这个村子,且不说他护着你们多少年平安生活,单论他为了保护你们,身上的伤疤只怕比这个村子的活人还多,如今他出事了,你们无人关心他的安危,反而急着推一个人出来保护你们,敢问,我父亲在你们眼里只是保命的工具吗?” 村民们哑口无言,村长也站了起来,气馁得吸了一口烟,朝篱笆外走去“罢手了,都罢手了,何必在咄咄逼人” 村民们见状,也散开了。 谷子开始收拾行装,不时有心急的村民前来拜访,有要把自家田地让出一亩给谷子的,有把自己家一头牛送给谷子的,多轮人情战下来,谷子丝毫没有任何被打动的痕迹,直到夜幕降临前,林二婶的到来,她给谷子送来了一篮子红鸡蛋。 “谷子,准备啥时候走啊?我给你准备了点鸡蛋,路上吃就不会挨饿,现在外头这么乱,你说你一个瓜娃子出远门,这可得多危险”。 谷子内心一软,这么多人踏破了这个家的门槛只为了让他留下来保护这个村子,林二婶却与他们不同,她竟然是支持自己的,谷子放下手中的活,“明天我把妹妹送出去安置好,我便动身离开” “做啥子这么麻烦,送来你婶子家里不就得了吗?我们家多个人吃饭又不会怎么滴” “云儿身体自小不好,需要每天吃药,我怕给你们添麻烦”谷子提起桌上的茶壶,给林二婶和自己各自倒了一碗茶。 “这不麻烦”林二婶伸着脖子四处瞧,“唉,云儿呢?” “我让她睡去了,今天的事着实让她受惊了” 林二婶叹了一口气,“你瞧瞧,你家云儿就是这么让人省心,不像我家宝儿,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二婶,宝儿怎么了” “还不是她的终身大事,前几日有隔壁村的王家过来提亲,想给我家宝儿定下与他家残疾儿子的亲事,你说我且不论那王家人的德行,单论这王家残疾的儿子现如今已二十岁,这像什么话!” “二婶,这事万万不可答应,那王家上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知道,况且,我这不也早就有了更好人选,哪里会看得上那个王家” “谁家?” 林二婶望窗外一眼,压低声音说“谷子,林二婶也是个老实人,不瞒你说,我相中你做我女婿了,我家宝儿从小长得水灵聪慧,配你我是一万个满意,宝儿今年已七岁半,你再等几年,等宝儿养到十四,我就把她嫁给你可成?” 谷子正拿在手中的茶碗滑了下来,掉到桌面上,打了一个滚,水洒满桌面 “宝儿妹妹聪慧机敏,是我配不上她” “嗨,这是哪儿的话,你这么踏实努力肯干,又是个老实的,再也找不到你这么靠谱的小伙了,要不,你也别出门了,你父亲是砍妖人,厉害着呢,可我们宝儿可就指望着你了,你给我个准话,也好打发了王家” 林二婶说完,低着头抽泣,“我这苦命的娃啊,怎么就被那贼人盯上了呢” 谷子沉着脸,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林二婶,你说我是个老实的,那我也跟你说几句老实话,虎毒不食子,无论咱们怎么穷途末路,也不能拿儿女当物品交换,这几个鸡蛋我无福消受,你拿回去给宝儿补身体吧” 谷子将林二婶打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远远地听见几句腌臜之语,谷子苦笑,在这弱肉强食的社会中,也甭想会有仁慈圣心出现了,乱世不平,永无宁日。恐怕,这个村子是待不下去了。 谷子拍醒陆彩云,背上行囊就着夜色出门,当他们走上山林时,远远地望见自家三间茅草屋烧了起来,火光在黑夜中尤其刺眼,村子中没有任何异动,独有几声犬吠,但没一会儿就安静下来,谷子攥紧陆彩云的手,继续往前走。 夜色深沉,斗转星移,晨光熹微,雾气蒙蒙,谷子牵着陆彩云的手走在羊肠山路中,衣角被草叶上的露珠打湿,一夜赶路,两人终于翻过了青云山,来到了长溪涧,这是蓝幻居住的地方,天色亮了一点,谷子隐约看见了远方一处竹楼闪着一点亮光,那是长溪阁。本想加快脚步,却见陆彩云脚步沉重,双眼空洞,虽脸上并没有任何反应,但谷子知道,她走不动了,谷子把身上的包袱抽出一件披在她身上,将包袱扔在草地上让陆彩云坐下来。 “云儿,你待这里不要走,我很快就回来” 很快,谷子捡来了许多柴火,手里还拎着一只流着鲜血的兔子,去皮去内脏架在火上烤了一会儿,一股肉香就飘了出来,谷子转身把自己方才打来的水拧开,一回头便瞧见陆彩云伸手在火中扯着兔子一只前腿,她手上的肌肤和袖子被火烤出一股羽毛焦味,正顺着手臂往身上烧。 “云儿!小心!” 谷子立刻将她的手拉开,迅速扑灭了她手臂上的火,借着旁边的火光依稀看见,她白皙的手臂肌肤一片通红,迅速冒起了一个个水泡,十指更是惨不忍睹,一片血肉模糊,混合着粘稠的血液连在一块,无法分离。谷子眉头皱成一团,轻轻扶着她双手,陆彩云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双眼更没有任何情感波动,谷子正欲训斥,一开口又咽了回去,转头抽出了另一个包裹里面的纱布,将她的手简单处理包扎一下,等到了长溪阁,蓝师父会有更好的灵丹妙药治好云儿,得尽快赶路了。 谷子扶起陆彩云,将两个包裹背在身上,拿上烤好的兔肉继续上路,陆彩云抬起两只包裹着纱布的手伸向兔肉,往常她不会这么着急进食,昨日她滴水未进,自己只让她休息了一会儿,却忘记让她进食了,如今又赶了一夜的山路,只怕是早就饿到极致了。谷子拍打自己的榆木脑袋。 兔肉还在冒热气,谷子撕了一块下来,十指连心,谷子烫得眼泪快要出来了,忍着烫热鼓着嘴巴吹凉,一块一块送到了陆彩云嘴里。 天色微明,朝阳初上,长溪涧的美景现于眼前,桃花朵朵,彩蝶纷飞,草丰林茂,春风和煦,山坡上一条涧溪千回百转潺潺流下。谷子和陆彩云站立着,在他们面前的长溪阁早已被烧成了一片废墟,父亲下落不明,现在连蓝师父也生死未卜,谷子心里着实纠结得很,带着妹妹上路,实在是太危险,偏偏蓝师父生死不明,可除了蓝师父,他也没有可以信任托付的人了。 忽而,一阵地动摇晃,山林中冒起了一股黑烟,经久不散。谷子暗叹不妙,立刻拉着陆彩云躲进了不远处的巨石旁,以茅草掩饰,仅露出两双眼睛,黑烟越来越大,散发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一只巨型蝙蝠出现,落在空旷的草地上,化身为白发黑衣的男子,墨衣纷飞,火苗暗纹在阳光中愈发亮丽,谷子打了一个冷颤,想不到,一出村子,又遇上了这只实力深不可测的妖,上一次面对他的绝望与无力犹在眼前,谷子屛住了呼吸,只见旬邩站在废墟前一会儿,忽而大笑起来。 “蓝幻啊蓝幻,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闻言,谷子内心大喜,蓝师父还没死。 不到一会儿,那白发黑衣男子变化作一股烟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儿,确定他已经走了,谷子才扶着陆彩云走出来,心想,得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一阵风吹过,旬邩站在了二人面前。 谷子连忙挡在陆彩云面前“你,你别过来!” 旬邩身影一动,来到谷子面前,紧紧掐着他的脖子,“是你?怎么,风山和蓝幻跑了没带你?” 父亲姓风,之前在竹林中看他们交谈,父亲蓝师父与这个男子的确是相识的,不过是仇家,他口中这个风山大约就是父亲的名讳了。谷子被掐得满脸通红,嘴里支吾着含糊不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试图用手脚踢打旬邩,窒息感涌上心头,绝望和无力感再次袭来,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阵银光闪过,谷子挣脱了钳制,那白发黑衣男子连连后退几步,捂着自己的臂膀,一道鲜血从他的指缝流出,在谷子后方,陆彩云手执那把小巧的银色弓,又发出了第二箭。 “竟然是银灵” 这一次,白发黑衣男子并没掉以轻心,连连后退了几步,才躲开了那道银光。 “好!”谷子见那白发黑衣男子叫了一声好之后,开始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泛了出来,谷子也不清楚,他究竟是哭是笑。 “小子,我不杀你们了,和我做一笔交易,我知道如何治好这个女娃娃的病,为表诚意,我会给你列一份能治好她的单子,你们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而我可以满足你们任何条件” 谷子警惕后退一步“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我也只能索性费点劲儿杀了你们”说完,周边的风越来越大,刮得谷子脸疼,头上快速聚起一阵黑云,天色暗了下来,他看出来旬邩有点不耐烦。 “我答应你,但你得先告诉我,我父亲去哪儿了?” “往南去,你会得到一切真相” 他们的头顶黑云越来越浓密,周边的风也越来越大,谷子看不清眼前男子的位置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的条件,以后会告诉你的,放心,绝不是杀人放火,更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一卷羊皮纸砸到了谷子脸上 “这个东西拿着,里面的东西可以治好这个女娃娃的病,切记,看清楚,可不要认错哦” 一阵狂笑声响起,那到男声越来越旷远,回响在周边,风渐渐消散,头顶的乌云也越来越淡薄,那男子早已消失不见,再次传来一道声音 “记得保护好她,别让她死了” 说完,周边恢复了原有的景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谷子挑开羊皮卷,他着实好奇,连蓝师父这样的医圣都不能治好妹妹的病,这个男人究竟能开出什么绝世药方,无论是什么稀世珍宝,哪怕付出一切,他都要弄到手,治好妹妹,谷子将卷子拆开摊平,羊皮卷的内容现于眼前。 第五章 莲花村 一座村子口有几个孩童正在嬉戏,他们身上穿着密密麻麻补丁布衣,一个老翁牵着一头老牛徐徐走向村子,牛车板上躺着一男一女,男的肌肤呈麦子色,嘴唇干裂发白,模样倒也一般,不过他旁边躺着的那个女娃倒是生的白皙,就是肌肤像蛤蟆般凹凸不平,仿佛被人活生生拨开一层皮,隐约看见细细的血丝,脸部凸起的地方有两个孔,下方有一条皱巴巴的缝,正常人都不会觉得那是人的鼻子和嘴巴,她胸腔毫无起伏,整个人活脱脱像被神诅咒的人偶。牛车慢悠悠的走,老翁也不舍得鞭笞,轻轻的拉着绳子引导瘦骨嶙峋的老牛向前进,老牛脖子间的木铃随着走动发出老僧敲木鱼般的声音,经过村口时,一个四岁多的小女孩瞥见了牛车上的女娃,吓得当场哭起来。 谷子醒来时,是在一家农舍炕上,陆彩云正躺在隔壁的炕,睡得平稳,谷子依稀记得,他当时打开羊皮卷时,一股力量进入了他的身体,猛烈的冲撞着自己的每一处经脉,谷子把自己从父亲典籍里偷学的武学用上,也不曾压住这股桀骜力量,甚至,自己的内力还被这股力量渐渐削弱,他如今丹田空空如也,全身的筋脉也被这股力量震断,已是毫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一路上,是陆彩云驮着他穿过了重重险山密林和布满毒瘴气的沼泽,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陆彩云终于还是体力不支晕倒了。谷子用力抬头瞧着隔壁炕上的陆彩云,她睡得很安详,浑身乱糟糟,十指由于攀爬斜坡而破碎的伤口内混杂着的泥土是她这一路艰苦跋涉的见证。 虚掩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十六七左右的女孩子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进来,身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衣,扎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头上戴着白色簪花,并不白皙的脸上挂着愁容,柳叶细眉之下是一双含水的明眸,见谷子醒了,勉强露出温和的笑容,“你醒了?” 谷子脸上一热,嗯了一声,女子放下脸盆,轻声道:“我叫容莲,这里是莲花村,是我阿爹在山林中将你们救回来的,我看你们身上的伤的确挺重的,且先在我家多休养几天,我先给这位姑娘简单擦拭包扎一下,至于你的话,等会我唤我父亲过来帮你”。 谷子也不知说什么,再次嗯了一声,容莲撸起袖子拧干水,简单擦拭着陆彩云身上的泥垢,从一旁的柜子里面拿出药瓶,慢慢为陆彩云女包扎伤口,容莲突然开口: “你们是哪里人?为何会在这边遇险?” 谷子一惊,沉默了一会儿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谷子开口:“不是的,我们兄妹二人本是瑶台青云村的,我们的父亲是砍妖人,前几日失踪了,他应该是被妖迷惑拐走了,唯恐父亲遇险,我们兄妹二人这才出门寻父,不料半路我被妖重伤,我这羸弱的妹妹不辞辛劳带我逃命至此”。 容莲眼前一亮,“如此说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我阿爹以前也是砍……” “莲儿,那对娃娃怎么样了?” 门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一个身形佝偻的白发老翁拄着拐杖进门,外貌虽已随着岁月沧桑而变化,炯炯有神的双眸却十分明亮,“小伙子,醒了就好”。 “多些老翁救命之恩,我叫谷子,是瑶台青云村的人,敢问这里是何处?” “这里是水云州莲花村,这里的村民以栽种莲藕为生,你们二人在这里好生歇息,等伤好了再走不迟,我观你身负重伤,老夫不通医术,稍后会有村医来为你医治” “那多谢老翁了” “你喊我容叔便可” “谢容叔” 容叔把容莲带了出去,不到一会儿,窗外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夜幕降临,容莲把饭菜端进来喂给谷子,又给昏睡的陆彩云喂一点汤水,收拾妥当便退了出去,谷子脸上还盈蕴着微热,谷子闭目思考接下来的打算,如今自己轻敌导致全身经脉断裂,成为了躺在床上的废人,妹妹也昏迷不醒,醒了也如不谙人世的呆滞少女,这该如何是好。 谷子的心口泛起一阵剧烈疼痛,便开始全身痉挛,他疼得喘不上气,四肢像是被野兽啃噬撕碎,那股力量又开始作乱了。 这一次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胡乱闯荡在经脉中,而是分成了四股慢慢汇入了自己的丹田,所经之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觉,谷子额头冒着热汗,紧咬牙关,双目布满红血丝,面庞被折磨得扭曲,几近狰狞,丹田正被那股力量不断填充,仿佛下一秒就要爆体而亡,铺天盖地的绝望感再次袭来,恐怕这次劫难,真的渡不过去了。 谷子眯着眼睛看着隔壁炕上的睡人儿,黑暗渐渐吞噬着自己的视觉。 晨曦渐微,天光白物,村医葛天正被容莲揪着衣裳往他家里带,他如今已有六十高龄了,昨日出门祭典亡妻,想起旧时往事,悲怆而起,心如死灰,醉卧于坟前,寅时堪堪醒来,冒着夜色刚回到家里,后脚便被容莲带出来了,身心疲倦,葛天喊着: “小莲,你慢点,咱不急,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这么赶的” “葛爷爷,咱们得快点,家里人撑不住了” 嘴上说着紧急,容莲还是将脚步放慢下来,头上白色簪花被路边长出来的树枝刮掉却浑然不知,葛天看见了,停下,捡回来交到她的手上,容莲如至宝重归,立刻簪回头上。 “人死不能复生”葛天叹道。 容莲眼中闪过一丝悲怆,又迅速恢复清明,笑了笑。 谷子从迷糊中醒来,看见了葛天正在给陆彩云把脉,葛天面色凝重,看着陆彩云,容叔侯在一旁。 “这两孩子怎么样?我瞧这女娃子脸色不太好,应是要大补的,只是我比较驽钝,不知如何调理,还烦请葛叔看一看。” “这男娃子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容叔面色震惊,“他没问题吗?他不是已经…..” 容叔转头,发现谷子已经坐起来了,见谷子急着下地,他过去搀扶一把,谷子走到陆彩云炕边。 “大夫,我妹妹怎么样了” 葛天沉墨了一会儿,摇摇头 “气息微弱,脉象几乎死寂般,身体内的活血也鲜少,这是天生命格短浅之人,我估量着,好生养活着,也勉强还有三四个月光景” 谷子脸色煞白,“怎么会?” “这是种天生的病,也是命。小娃子,剩下的时间让她开心点,好好过完这一生吧” 葛天站起来,收拾好随身药箱,喊了一嗓子,“小莲,小莲” 容莲立刻从门外进来 “走,送老头子回去” 容莲接过他手里的药箱,搀着他出门 容叔也出去,仅剩谷子坐在炕边,他现在心乱如麻,低头默默流泪,一双小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谷子抬头,陆彩云醒了,虽然她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眼神亦没有色彩,但是谷子的确感受到了她的关心,这是陆彩云第一次表现出带有感情的动作,谷子紧紧握着她的手,忍住眼眶流下的泪,拉着陆彩云的手在脸旁轻轻摩擦。 不知过了多久,陆彩云也再次陷入昏睡中,谷子翻开那块羊皮卷,暗想,无论是真是假,他都要试一试。 陆彩云在容家休息了三天后,终于可以下地了,谷子在与容家人相处的这段时间,也了解到了原来容家也是砍妖人家族,容叔卸下砍妖人一职后,由长子容清接任,半个月前,冥界地妖出现在水云州,到处残害百姓,州长召集全州的砍妖人才将它制服,于水云城中当众处杀,祭奠为此丧命的砍妖人,而容清便是丧命的砍妖人之一,容婶为此哭瞎了双眼。那日,容叔赶着牛车去城里观邢,告慰容清的在天之灵,回来的路上便救下了谷子兄妹二人,谷子在容家十分勤快,将漏雨的屋顶补上了,东面破旧的墙也垒高,还给容婶做了一根探路棒。人也老实宽厚,容氏夫妇对他甚是喜爱,得知他即将带着陆彩云远去,夫妇俩好说歹说终于将他们劝留一天,翌日,容氏夫妇打发容莲去县上买粮食,准备晚上做一桌好吃的给他们兄妹二人送行,谷子不放心,自动请缨跟过去帮忙提东西,瞧见妹妹在床上躺了许久,也需要走动走动,便带上她一起。由谷子驾着牛车缓缓出发,天气晴朗,清风徐徐,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容莲不自觉哼起了歌,清音萦回,浅浅低吟。 谷子觉得甚是好听,不自觉回头看着,容莲一挥曾经的愁翳,嘴边挂着浅浅的微笑,随着吟唱一张一合,柳叶弯眉下的双目栩栩生辉,左眼下角点缀着一颗泪痣,使得并不白皙的脸颊更加精致小巧,额前的碎发与胸前的发丝随着清风飘舞,像一个天地共生的精灵,容莲发现一双炽热的目光盯着她,脸颊微红,停了下来,谷子愧疚于打断了她唱歌,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失礼了” 容莲低着头:“没事” “你唱的很好听,可以再唱一次吗?” 容莲愣了一会儿,抬起头,对上谷子的视线,笑了笑 “好” 一道婉转空灵的歌声再次响起。 第六章 屠村 云生火,山披金,红日正悬在山顶上,火红的云彩布满天空,谷子三人满载而归,牛车板上放满了容莲买的粮食,谷子本觉得不应为了他们兄妹二人这么破费,购买这么多的肉食米粮,但容莲解释这是为家里屯粮食,并不是一次吃完,谷子也不好再阻拦,当牛车行至那座茅舍院落不远处时,瞥见两道身影站在篱笆门外,是容氏夫妇。容婶虽然看不见,但听着老牛脖子上发出的敲木鱼般的声响,也知道是他们回来了,二人互相搀扶面带微笑站在门口,一对慈祥的长辈在家等着年轻的小辈回家,这种感觉太奇妙了,这是与父亲相处中体会不到的,谷子内心想着,看了一眼车板上开心地朝容氏夫妇挥手的容莲,内心滋生着一股奇怪的感觉,有点痒还有点甜。 购置好的食物被谷子抬进厨房放置好,容婶连忙哄着他出去,不愿意再让他继续干活,容婶虽双目失明,但异常敏锐,东西放在那个地方都可以准确找到,见容叔和容莲也进厨房帮忙,谷子这才退了出去,找了一个木头削起来,很快他便刻出了一对圆滚滚的小福娃,陆彩云呆坐在阶梯上,望着天边的晚霞,眼睛一眨都不眨,直到她的手中塞了一块木头,准确的说那是个有点粗糙的木头娃娃,胖胖的圆脸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谷子哥” 容莲从厨房出来 “阿爹在葛爷爷那边打过招呼了,明天你们就上路了,你可以去葛爷爷那里给彩云妹妹取点药路上备用。” “好,对了” 谷子递给容莲剩下的那个小福娃,“谢谢你这几日对我们的照顾,一点粗鄙的小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容莲接过那只小福娃,“很好看,谢谢你” 谷子挠了挠头,咧嘴笑,“那我先去找葛大夫了,麻烦帮我照看一下云儿” 容莲点点头 “葛爷爷家在村尾,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门口有一棵桃花树的农舍就是葛爷爷家” 谷子点头,转身离开 太阳隐匿在山背后,群山裹上了一层黑色的阴翳,村子里陆陆续续点上了灯火,谷子取到药,往回走,一阵剧烈的地动摇晃着地面,谷子踉跄了几下才站稳,远处冒起了几处火光,还有人们呼救的声音,谷子循着声音过去,看见一只大蛇正在吞噬一个幼童,尾巴卷着一个妇人,妇人哭喊着赤手捶打大蛇,却不能阻止幼童进入大蛇的口腹中,谷子拔出背上的玄铁剑,注入一成的内力,刺中了大蛇的七寸,偷袭成功,大蛇轰然倒塌,妇人挣脱束缚,连忙把幼童拖出来,谷子探了一下鼻息。 “还活着,快把孩子带到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多谢恩公” 妇人抱着孩子,连忙离开,一道黑影掠过,谷子被撞飞出了几米,另一条大蛇出现张大嘴朝谷子咬过来,谷子放低身子从大蛇腹部错开攻击,随着身子滑行在大蛇腹部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大蛇摊在地上,尾部不停扭动着,谷子脑中突然想起了村东边那座温馨的小院,顾不得周遭的呼喊声立刻赶回容家。 那户农家里有更重要的人等着他去救。 谷子来不及越过半边篱笆,直接用刀劈开进入到院子里面,一个人头蛇尾的妖正咬着容莲脖子喝血,双眼泛着绿光,谷子曾在父亲的书籍里看过,这是还未完全修炼成人的半妖,人的智慧与妖的力量兼具。另一只大蛇正卷着陆彩云,等待着半妖饮食完容莲的血就献上陆彩云,一旁的地上,容氏夫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遭遇不测。曾经那么温和的一对长辈,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如今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谷子青筋暴起,怒不可遏。攥紧手中的玄铁剑,向半妖攻击,半妖甩来一条大尾巴与谷子纠缠使其不得靠近半分,这只妖连父亲的玄铁剑都无法伤其肌肤半分,十来招过去以后,谷子被一尾巴打得连连后退几步,半妖吸完血,容莲像布偶一般被扔到地上,半妖挑着嘴角,似挑衅似显摆。谷子看着地上的容莲,双目紧闭,早已没了呼吸,瘦弱而凄美,他的愤怒到达了制高点。 为什么?弱小就要被杀害,为什么?比别人强一点就可以为所欲为,为什么?这个世界就一定要弱肉强食?谷子红了眼,一次又一次向半妖攻击,他忘记了疼痛,嘶吼着赌上性命再次发起攻击,理智中的谷子或许还好对付一些,发了疯的谷子虽然招式笨拙,但他体内的爆发出的那股量带着远古而强大的气息,这股熟悉的力量使半妖产生了恐惧,他似乎见过。在出神的瞬间,谷子突破了他的长尾防御,一把玄铁剑迎面切来,一颗脑袋滚落到地面上,半妖庞大的躯体轰然倒塌,旁边的大蛇见状不好,企图卷着陆彩云逃跑,一把玄铁剑飞来,袭中七寸,大蛇松开陆彩云,被玄铁剑钉在地面中,扭曲着身体,过了一会儿,渐渐不再动弹。挣脱束缚的陆彩云依旧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她从地上站起来,面色呆滞,双目空洞,缓缓走到谷子身边。 容莲早已没了气息,曾经那个拥有者天籁之音的女子,那个多看几眼就会脸红红害羞的灵动人儿已香消玉殒,谷子抱着容莲,嘶吼一声,悲怆欲绝,这感觉,竟比抽筋剥骨还疼,这疼痛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四月的雨润化万物,莲花村小禾才立尖尖角,有了细雨的洗涤,纷纷展开圆叶。可对谷子来说,却冷得刺骨,毛毛细雨飘在黑夜中,发丝带着雨水凝珠。陆彩云不知冷暖,不知人情世故,却不代表她的身体不会受到伤害,谷子不进门躲雨,她恐怕也不会进去,谷子抱着容莲进主屋,陆彩云这才跟着他进门,谷子将容氏夫妇的遗体搬进主屋,安放在炕上,转眼过去,两位慈祥的长辈便这么没了,谷子的心愈来愈冷,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的。 主屋内摆放着一桌家常菜,四菜一汤,菜还冒着香气,谷子将陆彩云按坐在桌旁,自己也落座,将碗筷放在陆彩云面前,给她夹了一份菜,陆彩云知道这是开始吃的意思,她手执筷子,不慢不紧吃起来,谷子也开始动筷,如品世间美味般狼吞虎咽,过了一会儿,便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好吃,真好吃” 谷子眼眶开始冒着热泪,两行泪下,又哭又笑。 雨后的莲花村绿意盎然,泥土松动,是挖坑动土的好时候,晨光熹微,朝阳初上,莲花村旁的青山上立着三座新坟,谷子亲手把刚刻好的墓碑插到泥土里,带着陆彩云向逝者鞠三个躬,回到莲花村中,将存活的村民召集起来清点人数,全村四百余人仅剩一百八十人,若不是谷子击退了为首的半妖,使得蛇妖群逃回冥界,恐怕这个村子早已被屠得血流成河。这个世界,果然弱者就是一块肉脯,等待着强者来瓜分。 蛇妖嗜血冷酷,而且一贯记仇,防止蛇妖再次袭击村子,清点好村民们后,谷子承诺为他们布下金光阵,村民们兴奋不已,金光阵正是青山村上空的那种阵法,这种阵法可以说毫无瑕疵,可以将妖隔开,一旦触碰,妖力便会被金光阵吸收使得阵法更加强大,但只做这个阵法需要十分强大的内力,谷子用意念探了一下自己的丹田,那股力量强大而无尽,自从那股力量被吸进丹田后,谷子便能随意控制它了,用来制作一个阵法足矣,但这个阵法覆盖的范围有限,谷子制出来的阵法无法覆盖地域宽广的莲花村,村民们多在田地里种植莲藕,待的时间会长久一点,蛇妖行动灵活,若是地动时赶回村子躲避恐怕是来不及的,农田是布置金光阵必不可少的区域。若阵法覆盖了村民的农田,与农田相反位置的村尾便照顾不到,那里住着村医葛天。 葛天脾气古怪倔强,村民们连续几天轮流上门说服都无法说动葛大夫搬家,谷子企图制出两个金光阵,但金光阵一成型,便被邻近的金光阵吸收,合二为一。目前只有让葛大夫搬家了,谷子亲自到葛大夫家外,老头子这几日被惹恼,非求医不见外人,谷子站在门外碰了壁,轻声敲着门问道: “葛大夫,我可否能知道您老为何不愿搬家?” 门内沉寂一会儿,苍老的声音响起 “我有一妻,贤惠可人,知书达理,我二人琴瑟和谐,白手起家,一起盖了这座屋子,门外灼灼桃花,是她弥留之际所植,这周遭的一切,均是爱妻留予我的财宝” 谷子内心深处隐隐作痛 “我知道了” 谷子将金光阵布好后与村民们请辞,回到容家收拾行李时,他的包袱内滚落一个囊袋,谷子打开,是一个海螺,内有一张纸条写道:与君一别,再见不易,闻东海中螺,可存音语,千年不散,幼时得父亲相赠,小女音律平平,得君赏识,存于海螺中,此去沉浮江湖中,多行不易,听音去忧,多自珍重。 谷子看着纸条,呆滞的站着,颤抖的手拿着海螺放在耳边,倒在炕上蜷缩着身子,微微抽搐着,夜凉如冰,刚遭遇劫难的村子户户门前点着一盏灯,无法入睡的人儿可真多。 翌日,村民们纷纷上门感谢骨子仗义相助,刚进入容家却扑了个空。 十里地外,一对男女身披朝露,渐渐远行。 第七章 水云城 落霞与暗灰的夜幕在斗争,负隅顽抗,却还是渐渐被蚕食,在山顶萦绕的黄色余晖是它辉煌过的最后足迹,趁着夜色,谷子牵着陆彩云的在城门禁闭的最后一刻进了水云城,与城外的荒凉不一样,城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贩夫走卒在街道上叫卖各种吃食与小玩意儿,男女老少相携在街上游玩,但这一切的热闹与他们无关,陆彩云虽面无表情但额头上已经布满汗珠,他们来到一条小巷的客栈入住,这里人迹稀少,谷子摸着兜里的几块小碎石,挑了一块放上柜台,老板是一个中年女子,她用手摸了摸那块碎石,便咧着嘴展开笑颜。 “两位公子小姐要几间房?” “两间” “好咧,请跟我往这边来” 老板娘笑着将二人引上楼进入其中一间房间, “来,看看,我们这里平时没什么客人,但每天都有在打扫,安静又干净,整个水云城再没别家了” 老板娘看着带着帷帽不漏半分的陆彩云,又看了看谷子一身素衣,心想着大约是哪家低调出门的小姐和侍卫,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想必,这是哪家小姐出门游玩吧,那也别怪我多事,这水云城晚上实行宵禁,没什么事最好不要出门,你们过来的这段路上没什么异常吧?” “没,这里还挺热闹的” 老板娘闻言不语,脸色骤变,随后扯着嘴皮子笑了笑,留下一句话后便退出去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在晚上出门,无论谁找不能出房门” 老板娘走后,小二端进来两菜一汤,为他们关上窗,压低声音说道: “大晚上的,两位客官早点歇息,记住,晚上千万不要打开窗” “怎么了?”谷子不解 “没什么,我就是怕不干净的虫子飞进来惊扰了两位客官,没别的吩咐小的先退下了” 小二迅速退出,为他们关上房门 陆彩云向热乎乎的盘子伸手,谷子立刻将她的手拂开,将帷帽放下,露出陆彩云的脸庞,谷子将热乎乎的饭菜吹凉,放进陆彩云的碗里,她知道这是可以吃了,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走了这么长时间,的确累坏她了,待陆彩云不再进食,谷子便知道她已经吃饱了,自己也开始将剩余的饭菜往嘴里送,收拾好床铺后,谷子安排陆彩云歇下,自己前往隔壁的房间,刚出房门,便瞧见客栈里的灯都熄灭了。楼下只留一团燃着干柴的火,谷子进入自己的房间,打开了那副羊皮卷,昏黄的烛光映衬出羊皮卷中的人物画,谷子用指头磨擦着排在第一位的人物,那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光洁如白藕的臂膀上盘踞着一只蛇,吐着蛇信,红色的双目与女子对视,她有一双灵动的眼眸,似诉无尽情意,谷子从来没见过画得这么好看的眼睛,仿佛见过千百回,又觉得这张脸如此陌生,长着一双如此好看的眼睛,一定很好认出来,谷子又在人物下方的文字磨擦了一个回合,水云城: 舞连衣。 深沉的夜幕终于染了一层白,一阵古寺钟声响起,旷远悠长,沁透人心。大街上并无早起的行人,待钟声停下以后,一间店终于打开了一道门缝,一道女声响起。 “长生,怎么样?街上散了吗?” 门缝伸出半个人头,是店里的小二,他伸出头往街上瞅了一眼。 “安静了,好像是已经散了,是真的没事了,老板娘,可以开张了” “那就中,昨晚可真是吵死老娘了!” 旁边的门大开,飞出了一只火红色的公鸡,老板娘扯着嗓子喊 “开张了!” 飞出的公鸡落到墙上,又噗呲着翅膀飞上了屋顶,开始打鸣,带动着城里好几处的公鸡也开始打鸣应和。晨阳徐徐升起,城里的百姓这才大开门庭,出来走动。 “好了,小花,快下来吃早饭了” 老板娘拿出一碗精细的大米放在门框旁边,火红色的公鸡小花迅速飞下来啄食,小二长生倒出一碗水,被老板娘拍开。 “起开,这是昨晚剩的,别给我们小花喝” 长生讶异 “还能喝的” “那你自己留着喝,你再煮一份新的开水,记得凉一会儿,别烫着我们小花了,快去快去!” 长生哭笑不得,端着水壶前往后厨。一道人影落在门前,带着一身晨露的薄凉,老板娘斜睨到一双黑色的鞋子,吓得瘫在地上发出尖叫声,她抬起头往上看,是昨晚投宿的谷子,这才呼了一口气。 “小公子,你这一声不吭的要吓死人呐!” “不好意思” “你这一大清早去哪儿了,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谷子十分疑惑看着老板娘 “我的意思是,我们这水云城最近有盗贼,你这一大清早出门恐怕不安全呐” “我无事” 谷子手里提着一个树叶包裹的东西上了楼,老板娘笑着看他上楼,立刻揉搓自己的僵脸,抽出袖子里的紫色手帕一甩。 “真是不怕死!” 房内,陆彩云接过谷子递来的一杯水漱口过后,谷子打开了桌子上树叶包裹的一个团子,一阵香气扑面而来,是一只烤鸡,但陆彩云并没有动手,而是等待谷子发出可以吃的信号,她无法闻到任何气味,也不会觅食,但只要是谷子放在桌上的东西,那肯定是可以吃的,但并非所有放在桌上的都可以吃。幼时,风大师得到了一套茶盏,谷子恭敬摆放在桌上却被陆彩云当做吃食塞进嘴巴,磕掉了一颗牙,但她不哭不闹,更没有任何表情,任由着掉落的乳牙在桌上打了一个转,点出斑驳血迹,与其说她是个人,不如说是一块可以长大的榆木,她不知人情世故,更不知喜怒哀乐,疼痛与愉悦,烟火塑身而淡泊于天地中。 谷子扯下烧鸡块吹凉,放进陆彩云的碗里,她这才拿起来放进褶皱成一条缝的嘴巴。金黄的油渍流到似泡发而肿胀的五指缝隙,她的五指与常人不同,虽有常人同样五指分叉,可握物执具,却也长得与常人不一样,她的五指只有一团肉,并无指甲与关节,像是发育未全的婴儿拳手。待陆彩云进食完,谷子给她擦拭干净双手,这才捡剩下的烧鸡吃,三下五除二便吃完了。谷子从腰间取下一个袋子,袋子里是残留余温的玄铁器械手套。 在青山村的时候谷子便寻思着找个机会给陆彩云打一副,无奈后面出了那么多事,搁置了些时日,一路上更没有一个像样的铁匠铺,到了这水云城终于有机会了,谷子大清早就冒着浓重的晨露去寻找城里的铁匠铺,无奈这个城里的人似乎都晚起还赖床,谷子敲了好几次门铁匠都宣称不起,无可奈何之下谷子自己起火打铁,在灶台上留了租用灶台的银两便离开。 谷子将器械手套戴在陆彩云泡发似的双手,玄铁器械手套五指便动了起来,那是陆彩云自己掌控的,她已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自由运用自己的十指了。陆彩云手上的器械手指不停地一上一下转动,双眼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谷子知道,她这是很开心的表现,陆彩云不停得转动着十指,这个东西与谷子的手有点相似,就是黑了点,她忍不住玩弄这个新得的“玩具”,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直不停转动着十指,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她想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做。直到她的面前摆上一碗豆子和一个空碗,谷子捏了一个豆子在她面前晃了晃就往空碗放,又拉着陆彩云的手往豆子碗里抓,陆彩云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学着他方才的行为,抓了一颗豆子,食指与大拇指始终对不上而造成豆子在指间滑出,陆彩云又继续试了一下,依旧失败。 “没关系,你第一次用不习惯,多练几次就好”,谷子摸了摸陆彩云的头。 话虽如此,奈何陆彩云骨子里不服输的精神并不会善罢甘休,谷子不在的午后,陆彩云已自如运用这双新的手掌,节骨分明的十指执茶刀切下一块浮屠木,投入冒热气的青瓷茶壶,这是谷子常常做的一件事,无论身在何处,一进屋,总是要沏一壶浮屠。浮屠木说起来有一个凄美的传说,一女与军将相恋,战阵四起,军将领兵出征,女子留家苦守数十载,盼不来心爱之人归来,病重去世,化作妖灵,执着等待几千年,灵魂与倚靠的孤树化为一体,变成了带有灵气的浮屠木,切木泡饮,可清神养灵,延年益寿,多用做调养身体的药草,更有民间传言,人们吃的其实是那女子魂魄! 陆彩云学谷子的动作,将壶中的水搅拌直至浮屠木渗出淡黄色,搅匀后,陆彩云捏着壶盖盖下,执壶耳倒处一杯水,虽有微微颤抖,但至少没失败,她轻拿起杯子将水送至嘴边,饮下,没有任何味道。门突然打开,谷子冲进来拍开了她手里的水杯,瓷器破裂的声音响起,水渍炸裂开,侵染了半边墙角,微微冒着热气。 “怎么样了?疼不疼?” 谷子捧着陆彩云的下巴仔细端详那道褶皱的缝,陆彩云与常人不同,她的皮肤仅是一层薄薄的膜,粉色血管依稀可见,被烫红的嘴巴迅速变肿,还有几个充盈透明液体的水泡也在涨起来,陆彩云毫无痛觉,甚至还捏着水杯起来让谷子看。 谷子将陆彩云揽在怀中,“对不起,是我粗心了,以后我会每天给你多沏几壶放好,云儿就不会把自己烫到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谷子自责,嘴里呢喃着不知什么话,陆彩云一动不动,空洞如死鱼般的双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门外,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客栈后院,长生躲在树下喘着气,跑得太急满脸通红,他回忆方才看见的那一幕,新住进来的男客搂着那具发白的躯体,皮肤凹凸不平,双目如死鱼,嘴巴早已干瘪得褶皱成一条缝,就连鼻子已经烂得不成形,微微隆起的鼻骨露出两个洞,不仔细看,那张脸就像画上去的。长生曾听家中老人说过,有一个神秘的南衣族擅养尸为奴为仆,甚至还组建过一支尸军团,那位男客看起来不像南衣人,只怕是个恋情成狂的痴人不愿放芳魂归西才养尸的吧,一阵头皮发麻,长生忍不住干呕。 第八章 舞连衣 谷子为陆彩云敷上烫伤的药,来到柜台前,一边收拾板凳的长生见状埋头干活,老板娘正拿算盘噼里啪啦地敲,见谷子似乎是有话,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小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我想和你打探一个人” “什么人” “这水云城可有一个叫舞连衣的女子” 老板娘低头一笑,“这水云城有上万百姓,姓舞的可谓是数不胜数,小公子可还有什么更精确的信息?这名字太广泛了,如大海捞针,难寻得很呐” 谷子掏出一张画像,是他昨晚从羊皮卷上临摹而来的,虽不说处处精妙,但也有七八分与羊皮卷上的相似,老板娘面露苦恼,谷子在柜台上放下一锭银。 “这画像上的人面生得很,但也不是没法找到,凭我在水云城多年的根基,我是有办法帮你找到的,不过需要些时日,小公子需耐心等待”,老板娘将柜台上的银子放入口袋。 “大约多久?” “少则三天,多则一个月” 一个月?云儿剩余的时间没有多少了,加上这几日赶路投宿已经花了五天时间了,再熬一个月恐怕有点难,谷子思量,那自己更不能闲着了。 “成交” 谷子转身出门,长生着才抬起头,见他走远,慢吞吞走到柜台边,欲言又止,老板娘瞧见,拿起一旁蒲扇敲了他一脑袋,“还不快干活去!” 长生缩着脑袋回到跑回后院,老板娘“切”了一声,拿起手中的算盘噼里啪啦敲起来。 谷子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来往车马喧哗,一扫清晨时的冷寂。 “滚啊,再不滚我救将你活活打瘸扔到鹫灵山喂妖怪” 几个身材高大的护卫将一个小女孩扔道地上,为首的是戴着毡帽留八字胡须身材较瘦的男子,女孩爬到那八字胡须男子脚下苦苦哀求,“求求你,我已经没有家了,求您让我有个栖身之所吧”。 那八字胡须男子身后大门上的牌匾写着:聚义庄。 周边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八字胡须男子一脚将女孩踢开,“滚哪,别把晦气传给我们” 人群中有看不下的老伯出言,“我说陈大义,你这聚义庄我记得是城主开的,用于收留无家可归的孤苦幼童和老人的吧,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说不让进就不让进?” 百姓们纷纷附和,“是啊,太过分了” 陈大义正是那八字胡须男子,见百姓怨哉,站上聚义庄的台阶上理直气壮道:“她是个被妖怪盯上没吃掉的,大家这么多年了,还不懂她身上究竟带着多大的祸患吗?你们谁家不怕搭上全家性命的,就尽管领回家去,让我瞧瞧这水云城第一大善人的仁心!” 闻言百姓们哑言,那老伯也低着头,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女孩大约只有十一岁,一身满是补丁、洗的发白的破烂衣裳,泪水与脸上的污垢混为一体,蓬头垢面,右手的袖子被抓断一截,露出被野兽抓伤的五条整齐伤疤,血水凝结,生了脓包,明显是没有处理好伤口导致发炎了。 谷子突然想起了远在城南客栈中的人儿,要是他不在了,只怕比眼前的女孩下场更惨。 在没有任何人阻拦,女孩被两个大汉的抬走,女孩没有出声,坦然面对着死亡的结局,谷子迈开脚步跟上去。 城外,日落西山红霞飞,枯树横陈鹫鸦影,密密麻麻的秃鹫躁动不安,等待着前方的两个大汉将他们的食物放下,女孩被扔到地上,两个大汉头径直走回城中,秃鹫群见状迅速起飞,在女孩身旁落下,围着她打转,树林中一阵鸦声伴随着地动而起,乌黑的影子从黑烟中四处起飞,布满天空,但它们并不是冲着女孩去的,而是逃难一般往另一个方向飞走,瞪着女孩的秃鹫群不甘地在她身边转了几圈,女孩受惊吓,手忙脚乱捡起一根枯枝做出防卫状,只见秃鹫群也随着鸦群的方向离开。 角落处的谷子抓紧腰间的玄铁剑,他知道,这是有地妖自冥界入世了。四周静悄悄的,脱离险境的女孩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坐在地上环顾四周,殊不知,自己早已落入更大的危险中,树林中有细细的声响发出,仔细一听,是铜铃声。声响越来越大,一道身影从树林中走出来,谷子捏着剑蓄势待发,却只见来人并非穷凶极恶之相,竟是一个圆脸女娃,看着约莫十四岁左右,两只眼睛又大又圆,十分灵动,梳着两个荷包圆鬓,缠绕的发带末端系小巧铜铃,一身翠绿色的外衣绣着竹叶,手腕带着银玲,肉肉的小手撑着一把油纸伞,身上的铃铛随着走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绿衣女娃俯下身子询问,肉嘟嘟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扑扇扑扇的,十分可爱,女孩放下戒备,“我的脚扭到了” “那可以起来吗?”绿衣女娃发问。 女孩摇摇头。 “那你有家人吗?” 女孩摇摇头。 “那你有家吗?”绿衣女孩再次发问。 女孩摇摇头, “那不如我给你一个置身的家吧”绿一女孩继续说道,圆脸上写满神情认真。 “你,你确定?”女孩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十分可爱的人儿 绿衣女孩又大又圆的眼睛笑成一弯明月,“当然!来我肚子里住吧,我真的好饿哦” 绿衣女孩一脸单纯说道,下一秒,一对尖牙便伸出来,可爱的脸庞瞬间扭曲,咬向地上的女孩,结果也并非如绿衣女孩所想吃到了细滑的嫩肉,她啃在了一把玄铁剑上,她为此崩断了一颗尖牙,疼得她捂脸哀嚎,“我的牙!” 绿衣女孩红着眼瞪向谷子,她怒了。 “你赔我的牙!” 一道如鬼魅般的绿影袭来,谷子提起玄铁剑接招,油纸伞柄被她拔出来,现出锋利的刀刃,趁着眼前的二人打架,地上的女孩连滚带爬躲到了一旁的枯树干边。 两人的招式密密麻麻一来一往,在女孩眼中犹如绝世高手过招,在谷子看来,这个女孩法力高强,他快要撑不住了,第一次多管闲事就要命陨于此,但早知如此,他依旧不会袖手旁观,谷子不得不调动丹田中的力量,这股不知名的力量太强大了,不知是好是坏,在无法充分掌控它之前,谷子不愿多用,但这一次,实在迫不得已。 绿衣女孩被一阵强大的力量弹开,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藏拙了,“哼!小小人类还蛮狡猾的,不过你再怎么装也没用,你们两个都得给我填肚子!” 绿衣女孩再次发起攻击,一条长尾在她的身后出现,横扫四周,来不及躲避的女孩眼看就要受伤,谷子翻了个身,将她抱起来,跃过那条绿色的尾巴,稳稳落在地上。 蛇妖!谷子心底的某个门似乎松动了,一股热气包裹他的心房,越来越热,渐渐转为怒气,体内的力量也开始躁动,串流在周身经脉,谷子青筋暴起,玄铁剑随之裹上一层玄气,他心中想不起任何招式,只想举起剑,宰割眼前这个罪大恶极的蛇妖,玄铁剑被高地举起,直指天穹,玄铁剑在强悍的玄气包裹下显出巨大的幻影,他下杀心了。 “绿萝,休得伤我水云百姓!” 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一抹紫色身影飘然而至,抢在了谷子动手前猝不及防将绿衣女孩一掌击倒,绿萝嘴角溢出鲜血,恶狠狠瞪着眼前这个女人。 “舞连衣,你敢坏我好事!” 舞连衣!谷子布满红血丝的双目顿时清明,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再出手,眼中的怒气渐渐消缓。眼前的女子,一身紫衣飘飘,墨发长如瀑布随着清风缓缓飘舞,盈盈一握的纤腰上挂着一条长鞭,十指涂丹蔻,肌肤胜雪,若隐若现的薄纱挂在脸庞上,却挡不住一双明眸,似有浩瀚星辰。眼含秋波,眉目生情,婉转绮丽,暗传魅惑,大抵是这样一双见之难忘的眼睛了。 紫衣女子开口,“绿萝,你残害我水云百姓,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将你诛杀!” 绿萝嘴角现出一抹戏谑,似嘲讽似轻蔑,冷笑“就你也配说这话?别忘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自是记得,我乃水云砍妖师!有惩恶扬善,守卫百姓之责” 紫衣女子打出一个奇怪的结印,朝绿萝袭去,绿萝来不及闪躲,受了这一击,口吐鲜血,化作一条青蛇在地上不停痉挛扭曲,过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紫衣女子向谷子告辞,“你们二人无事,那我便放心了,告辞!” “等一等”谷子开口,那紫衣女子回头,“敢问姑娘芳名?今日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可否告知在下姑娘姓名与府邸,在下不日登门拜谢,聊表感激之情” 那紫衣女子沉默了一会儿,轻启朱唇,“千玄,万物阁”,说完,挥袖远去。 “千玄”谷子嘀咕着,刚才那地上的蛇妖分明喊她舞连衣,虽遮住半张脸,但她的神韵与羊皮卷上有十分相似,他绝不会认错。 第九章 收留张雪机 谷子将女孩扶起来,女孩战战兢兢,蓬乱的发丝下一双黑眸闪烁着恐惧与不安,污血与泥巴混杂在一起的手紧紧抓着谷子的衣裳。 “求求你,我不想死!” 谷子摸着她的头,声音轻和,“别怕,蛇妖已经死了,你没有危险了” “不,不是她,还有,还有” 说到此处,女孩紧紧抓着谷子的手,抽搐着身子,眼泪忍不住流下,“她杀了我的家人,我的爹娘弟弟妹妹为此丧命,只有我逃出来了,她吃不掉的东西,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我一定会死在她手下的,求求你,救救我!” “她是谁?” 女孩抬起头,双目通红,眼角带着泪花,瞪大的眼睛流露着恐惧,“她是藏在水云城里最霸道最厉害的妖,以水云的百姓为食,不许任何妖染指” “那水云城的砍妖师呢?没捉到吗” 女孩摇摇头,水云的砍妖师大半被她吃了,在一个月前那一役中,砍妖师们为了拿下她,折损大半,是刚才那个女人出现,才将那蛇妖捉拿归来。 一个月前,正是容莲的弟弟容清殒命的那一次。 “那蛇妖不是已经被正法了吗” 女孩再次摇头,“我自小嗅觉灵敏,虽从未见过她的真面目,但我知道她身上的味道,我曾偷偷去刑场上看过,那不是她,她还活着,而且一直在找我,每次闻到她身上那股枯草香,就知道她来找我了,正因如此,我才躲过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猎杀。我曾向聚义庄求救,大家知道我被蛇妖盯上了,便不愿收留我”。 “那你可曾向砍妖师求助?” 女孩又摇头,低头沉默不语,谷子站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张雪机” “跟我走” 女孩眼睛顿时清明,“你真的愿意收留我?” 谷子点点头,转身离去,女孩跟上去,谷子停下来,战战兢兢的女孩也停下脚步,生怕眼前这个少年抛弃她,只见谷子将地上痉挛的竹叶青蛇抓起来,放进去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女孩后退几步,谷子斜睨她一眼,“不用怕,它已经被打回原形了,我留它还有用处,你跟我来吧,我护你” 女孩身子一震,这句话被她深深烙印在脑海中,多少年后,正是因为这句话,她勇敢为他舍弃自己的性命,只为回他一句:你护我,我亦护你。 日落西山,夜幕吞噬整片天空,天色渐晚,客栈中,老板娘手执蒲扇来回走动,神色着急,街道上冷冷清清,两道身影缓缓走来,“长生,长生,掌灯!” 长生用手遮挡油灯火苗以防被风吹灭,老板娘在门槛边伸长脖子望着,“怎么样?是他吗?” “看起来像,可是他是一个人,前面是两个人呐” “那可怎么办?” “咱们要不要把门关上,有点瘆人”长生缩了缩脖子往后退。 老板娘拍了他一个脑袋,“这怎么行,我杨翠花在这条街上那是出了名的讲义气,他要死在我这店里,那我成什么了?” “快别说了,好像真的是他,还带了个女的回来了” 老板娘闻言,探出脑袋,却只见两人已登上台阶到了门口 谷子进门便吩咐道:“掌柜的,给她安排一个房间,在给她一身干净的衣裳” “好咧”老板娘爽快答应 谷子径直走上楼,独留下一身脏兮兮的张雪机,女孩低头,踌躇着,老板娘朝长生使了个眼色,长生便将她引上楼,门外,远处的街道渐渐亮起灯火,一阵络绎不绝的叫卖声传来,老板娘迅速将门关上,落下门栓,拍着胸口直呼“晦气!” 随即吹灭了大堂里的灯,转身回房间,独留一团燃烧的火柴团。 谷子将打来的热水给陆彩云洗漱完毕,坐在床边思虑,最多也就只剩下一个月半了,望着陆彩云日渐憔悴的面色,谷子心疼不已。 “谷子哥!谷子哥!” 一阵女声在窗外叫喊,谷子打开窗,楼下是一条街道,白日里偏僻无人,想不到夜里竟是这般热闹,街道挂满红彤彤的灯笼,商贩来往络绎不绝,一个身穿素白长衣女子正朝着谷子挥手,是容莲!谷子激动不已。 “容莲,是你!” “是我!谷子哥,我找你找得好幸苦”容莲眼含热泪,“许久不见,你瘦了” 俩人楼上楼下对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说来话长,谷子哥,你下来,我有许多话要与你说” “好,你稍等一会儿,我马上来!” 突然一阵银光一闪而过,容莲发出了惊叫声,谷子回头只见容莲身上一支银箭穿破身体,“容莲!” 谷子撕心裂肺吼着,双目瞪大不可思议,他缓缓回头,陆彩云正收起那把小巧的银弓,“云儿,为什么?” 陆彩云呆滞着站着,谷子忘了她不会说话,不再逼问,气愤转身欲下楼,陆彩云扯住他,指了指楼下,容莲化作一缕烟消散,现出一具插着银箭的白骨,谷子讶异。 一个人影冲进来啪得一声关上了窗,“不要命了吗?”来人身材小巧,精致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双明眸,是他带回来的张雪机。 “这是怎么回事?”谷子发问。 “这些都是假象,是妖怪在夜间捕食制造的险境,意志不坚定之人一旦走进了这个幻象中,天亮前走不出来,就会变成妖的果腹之食,许多孩童年幼,贪吃喜热闹,或心中有执念之人最容易被诱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易走出门或打开窗”张雪机认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