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活着》 序列一 苏醒 她拇指抽动了一下,渐渐恢复了意识…… 睁开双眼,但却感觉不到一丝光亮,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睁眼或者是不是在梦中,只感觉眼睛像进沙子一样难受,并伴随着一股莫名的刺痛感。 她强忍着疼痛四处摸索,感觉身旁被碎石包围着,身下还有一层厚厚的沙土,周围死气沉沉的氛围让她喘不过气。她逐渐回想起自己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回想起她的爸妈,回想起那些曾经支持过自己,和憎恨着自己的朋友…… “你追了这么多年音乐有什么结果?爸爸的单位多好,旱涝保收,你有什么不想去的?成天摆弄你这破琴,你能靠它养活你吗?” “我喜欢音乐怎么了?我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想法,为什么不能去追?”女儿强势的态度似乎让父亲很伤心,他把额头前稀疏的刘海捋到一边质问着:“你的意思是爸爸逼你了呗?” “难道你没有吗?” 父亲愤怒的转身离去,此次谈话也落得不欢而散。过了一会儿,母亲出现在门外。 “吃点水果吧姑娘!水果对嗓子好!” 女儿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留下来,所有情绪在此刻汹涌而出。 “放桌上吧,妈!我一会吃!” 女儿声音低沉哽咽的状态让母亲心疼,她揽过女儿的肩膀,轻声说:“妈支持你,你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突然,一声巨响打断了她所有思绪,她的大脑又被重新压制在这片死气沉沉的黑暗之中,眼前的漆黑让她的恐惧达到顶点。她再次试图摸索着四周,可除了冰冷硬邦邦的水泥砖块和木板,空无一物。她想要爬起来,可脑袋正好磕到上方的书柜上,头上的疼痛使她大声的叫喊出来。 怒吼着脏话,或许让疼痛减轻了不少,她迅速冷静下来,寻找着身体各处可以求生的东西。 一只打火机照亮了整片区域,但当她看到被照亮的区域时,内心则更加压抑。她被夹在了两个倒塌的书柜中间。 她仰头看见右边有条缝隙,虽然不大,不过也足以让她从这之中爬出去,她刚想移动,大地猛烈的颤动起来,并夹杂着“轰隆隆”的响声,她躺在原地一动不敢动,闭上眼,祈祷式的将双手放在胸前,待一切平息后,打算脱身时,才发现她的右脚被卡在书柜外边。她拼命挣扎想要把压住脚的砖块踢开,可努力了半天仍无济于事,感觉脚碗好像被一只无懈可击的脚镣拴住一样。她用力怕打着身旁的一切,拼命的呼喊着,然而只有微弱的回声,和一丝丝灰尘回应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渐渐从幻想中“苏醒”,意识到自己仍身处在危险之中。她用打火机照着下面,再次尝试挪动被钳住的右脚,她感觉可以把脚从缝隙中抽进来,只是鞋子卡在外面,于是她把裤腿拉上去,右脚试着慢慢往回拉,打算利用两边的棱角把鞋子脱掉。她一边在心里鼓励着自己,一边转动右脚,但越是想摆脱,越觉得被卡的更紧,在痛苦的挣扎中,她渐渐失去了耐心,开始用力旋转自己的腿,直至脚踝有一些酸疼,才放弃了这种粗暴的方式,自己也从暴躁中平静下来。 经过三番五次的挣扎,她终于将右腿从缝隙中抽出来,鞋则被留在外面。她像如释重负了一般,闭着眼平躺在地上,虽然这里的空间小到另人窒息,但她还是能感到来自内心的喜悦。 短暂的欣喜过后,她的思绪被周围的漆黑强行拉回到现实之中,眼前的黑暗和窒息让她不敢放松一刻。 虽然刚刚发生过余震,但右边的缝隙依然存在,她奋不顾身的从缝隙中钻了出去。 眼前的场景混乱不堪,地上堆满了各种书籍,她赤着右脚快速向前爬行,丝毫没注意被碎石刮伤的脚。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站立是一种奢求,她摸索着裤子口袋,然而只在兜里找到买早餐时店主的找零。 整个图书馆建筑已经残缺不全了,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一样。此时站在废墟上的她,显得格外冷静,她甚至不相信是自己站在这里,仿佛是某种漂浮的灵魂,寄居在她身体上。 她向前走了几步,感觉右脚踩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由于没有鞋,所以更加敏感。她倒退了几步,却惊得一身冷汗瘫坐在地上,一只手臂从书架底部露出来。这个人被书柜压在下面,她依稀记得这只手臂上的刺青…… “大哥!这里不能抽烟!”秋宁提醒着旁边桌正在点烟的男子。 男子并没理会,点上烟重重的吸了一口,把打火机放在桌上回答:“我就抽烟了!怎么样?!” 秋宁合上书本站起身,离开了座位。 “先生!图书馆里不允许吸烟!如果你想吸,请到外面去!”管理员手指着门口的方向对抽烟男子说。秋宁两手交叉到胸前站在一边,显然这个救兵是她搬来的。男子直直的盯着秋宁,又把目光移向管理员,理直气壮的问:“抽根烟怎么了?!我抽烟影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 “你……我是说你不能在这里吸烟!”这句话依然没能起到震慑的作用,抽烟男子愤怒的把目光转向秋宁说:“我说你这小姑娘嘴怎么这么欠啊?!大早上也没什么人,你要是不愿意闻烟味,就离着远点坐,告什么状呢!” 管理员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拉着抽烟男子的胳膊就往外走,男子一边甩着被抓住的胳膊,一边大声的嚷着:“喂!臭老头!别拉着我!”于是两个人撕扯在一起,秋宁注意到男子手臂上的纹身。 就在两人纠缠在一起时,忽然从窗外刮进来一股邪风,紧接着大地迅速颤动起来,并伴随着奇怪的响声。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天花板。就在这一刹那,楼梯晃动突然加快,随之而来的是地表撕裂的声音。管理员大喊着:“地震!快跑!”随后快步冲向门口。秋宁意识到危险,也踉跄着飞速往门外跑。她穿过一排书柜,单手扶着另一边,预感到此处的危险,刚想离开,却为时已晚,左边书架上掉下来的书,正好砸中她的头,她随即失去知觉…… 她还在胡思乱想时,余震再次发生,她跪爬到一张破损不堪的书桌下面。这次的余震要比之前的更强烈,她感觉脚下的地板在不自主的摇摆着,身旁的一切都在发出响声。 震感逐渐消失,她却依然躲在桌子下不敢移动。天花板上的吊灯重重的砸在她躲藏的桌子旁边,吊灯上的碎片溅的到处都是,秋宁感觉脸上一阵阵刺痛,刚想用手触摸伤口,忽然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响。她的预感与地陷同时发生,随着塌陷的碎石摔了下去…… 她趴在地上,浑身酸疼,周围的灰尘呛的她喘不过气来。此时的她意识清醒,但却怎么都不想爬起来,她害怕再次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更害怕自己突然醒过来。许久,她缓慢的站起身,周围光线很暗,再加上散布的灰尘,使她更难判断自己身在何处。那只打火机,唯一的救命稻草也不知所踪。 她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四处摸索着。四周并非完全漆黑,但想要看清楚周围却很困难。一步一步,她拖着受伤的腿,慢慢向未知的方向走着,脚下的石块把她绊了个趔趄,右脚随即是一阵剧烈的疼痛,痛感迅速传遍全身,她不禁大叫了出来,低头看,发现右脚腕被混凝土支出来的钢筋刮到,鲜血从那条伤口中涌出,她脱下右脚上残破的袜子,把护腕套在脚脖子上,又将左脚的袜子穿在右脚上,虽然踩在地上仍不舒服,但已比刚刚强很多了。 她挽下裤腿,拖着伤脚一瘸一拐的继续摸索着。忽然摸到胶皮质感的东西,随着抚摸棱角,辨别出这是一只汽车轮胎,她渐渐回想起,这里应该是在图书馆下面的停车场。她双手摸索着汽车残骸,继续向前走着。灰尘逐渐散去,她慢慢看清了周遭的环境,停车场内亮着几盏灯,灯光很微弱,还时不时的闪烁着,周围的汽车残破不堪,好像报废的汽车收购厂,她不知道哪里是出口,更不知道“新”的出口在哪里…… 忽然,她听到右侧汽车残骸中有声音,在这个空荡的环境显得格外清晰,她顿时心跳加速,虽然她知道正在经历着什么,但还是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这台车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挡风玻璃出现多处裂痕,车顶被一块巨大的钢筋混凝土压得变了形,其中一只钢筋还插进了车里。此时又出现了“咚咚”的响声,现在的她非常确定这个声音是从车里传出来。她绕到侧面,打算一探究竟,但眼前的场景让她有些吃惊。只见一男一女衣冠不整的卧在车后座,女子趴在男人身上一动不动,两人的双腿被卡住,车里有一大摊血迹,不知是谁留下的,显然上帝阻止了他们的“狂欢”。秋宁喘息着,打开已严重变形的车门,打算做点什么。车里的男人抬起手臂伸向秋宁,用微弱的声音呻吟着:“救……我……” 尾音刚落地,车顶上的混凝土就出现了松垮的迹象,那根扎进车里的钢筋,正好贯穿二人的身体,一撮血喷在了秋宁的脸上,车子被彻底压垮。秋宁惊恐的摔倒,本能的向后躲闪,此时她的心跳加速到极点,她能感觉到,这是有史以来自己心跳最快速的一次。溅在脸上的血流到她眼睛里,使她闭紧了眼睛,但右眼还是像进沙一样疼。 缓了几秒钟,周围的景象逼着她爬起来,她弹了弹身上的土,环顾周围感觉自己更加迷茫了,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似乎因为刚才的那件事仍心有余悸,她非常害怕自己会像车里的那对男女一样,在一瞬间失去所有意识,从此自己将永远消失;在一切结束后,或许都不会有人知道到她曾经来过这里,而她只会出现在死亡数字里。 她在停车场转了一圈,发现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包括坍塌的那几个地方。这里的压抑气氛,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于孤独。当你知道你有可能会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幸存者时,那种无法形容的凄凉会占据你所有思维。 秋宁坐在地上,靠着一辆比较完好的汽车旁,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胡思乱想着。想到以前,也想到以后,想到她会死在这里,灵魂飘散在空中,也想到她会被救出去,和家人团聚…… 序列二 惊恐 “喂!秋宁,你手机响了!” 秋宁快速从绳子上滑下来,用毛巾擦了擦手,在背包里掏出手机。她看着屏幕上那熟悉的昵称,却一直愣愣的没有接听。她关掉手机,又重新放回包里。文博有些奇怪的问:“怎么没接啊?” “我爸打来的,估计又是让我考虑去他单位工作的事。”秋宁整理着身上的绳索回答。 “你爸爸单位也挺好的,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秋宁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文博,没有回答,她把双手裹满了镁粉,指着对面问:“咱俩比一把?看谁先到顶?” 文博站起身,开玩笑式的问:“你是在向我挑战吗?我接受!” 二人来到墙下,挂好安全绳,待教练刚发出信号,他们便像离弦之箭似的,飞速向上爬。两人旗鼓相当,但秋宁却越爬越快,最后率先到顶。 他们重新回到地面,文博叹着气:“论攀岩我是真的不如你啊!你这个成绩可以直接参加国际比赛了!” 秋宁卸下绳索,拍打着手上的镁粉回答:“我不会参加比赛的!” 文博轻摇着头:“你这小姑娘才貌双全,唯独有一个缺点,就是太犟了!”秋宁微笑着脱下身上的装备并没做回答…… 废墟中,秋宁缓慢的站起来。她感觉腿上的疼痛在加剧,于是挽起裤腿,发现脚上的伤口有点儿化脓,伤口周围有些地方也已经发紫。她轻舒了口气放下裤腿,不经意的扫了眼身后的汽车,发现车前座上有部手机,在这种贫瘠的环境下,无疑是个伟大的发现。 这台车外形还算完好,她试了下车把手,正如她预想的那样,车门是打不开的,于是她找来一块手掌大小的碎石,后退到安全距离后,甩手用力向车门上的玻璃砸去,随着玻璃清脆的破碎声,车子发出了警报,她突然充满斗志。但当她兴奋的凑近汽车时,却令她大失所望,那块石头正巧砸中了车座上的手机,她前一秒钟的兴奋也随之跌落到谷底。此时她内心中有无数句不重复的脏话在徘徊,可最后还是忍住没有发泄出来。 她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哆哆嗦嗦的拿出手机,发现虽然屏幕已经碎裂,但手机依然可以正常使用,并且电量也还算充足,她的心情由刚刚的怨念转为欣喜。然而在这没有信号的封闭环境里,这部手机就像摆设一样,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秋宁爬上汽车,把手机举过头顶,反复尝试变换位置,依然没有信号。生活总是有一种奇怪的定理,你越是想要控制,就越是抓不住,相反不经意的一件事,却会起到关键作用。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手机上的信号源,突然涨了一格,她欣喜若狂,一手高高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拨打了她人生中第一次求救电话。 “你好!幺幺零接警中心!”在响了很久的忙音后,手机里终于传来了一个成熟男性的声音,在这片空旷的废墟中,这个声音显然更加亲切。 “呃……我现在在西门国立图书馆的地下车库,我……被困在这里了……”秋宁不知为何,此时心跳出奇的快。 “喂?我这边……听不清……说什么……”电话另一边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秋宁试着将手机离自己近一些,她提高了嗓音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电话那边的声音比刚才更难分辨,秋宁打算换个位置,然而却一脚踩空,从车顶上顺着引擎盖滚落到地上。 她瘫在地上,手中紧握着手机,头一阵阵的眩晕。缓了好一会儿,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再次爬上汽车,打算二次尝试拨打电话,但试了多次,却没有任何信号。她有气无力的坐在车顶,胡乱的尝试着手机密码锁,她知道她解不开,然而又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此时的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撇了眼远处的电梯,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跳下车,跑向电梯,把手机揣进牛仔裤后兜里,在尝试了电梯按钮无果后,她直接用双手用力扒电梯门。然而她用尽全力,也没有将电梯门打开。她又跑回到刚刚的车旁,从后备箱里找出一把撬棍。随着金属与金属摩擦的声音,电梯门被一点一点撑开。撬棍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她双手扒着门,用力向两边拉,就这样电梯门被缓缓拉开。 她喘着粗气捡起地上的撬棍,庆幸着电梯没有停在其他楼层,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这比她在街头卖唱时获得的掌声更有成就感。 秋宁再次返回汽车,在后备箱里翻找了一通。后备箱里大部分都是些日常杂物,唯一能让她感到兴奋的只有那只工具箱了。她一边猜想着车主的工作,一边打开工具箱。里面的东西大都是些建材用品,她把所有东西倒在后备箱里,仔细挑选着,但没有一样是对自己有用的,带着这些也只能成为累赘,于是她只带了一只手电筒和一卷不太粗的麻绳,预测着这卷麻绳在将来的某个地方会起到作用。 她把绳子解开挤在腰上,并将手电筒和撬棍分别挂在两边。低头看着自己,心里竟有一点点窃喜。她幻想着自己是一名特工,正在执行一次秘密的潜入任务,这个任务只有她一个人,甚至没有外部接应人员。 她用手电照着电梯顶,寻找着她经常在影视剧中看到的那个能打开的顶盖。此时,余震再次发生,大地迅猛的摇晃起来,她跑出电梯,靠在一块水泥柱旁坐下,双手抱着膝盖,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被手电光照着的那块天花板。说来奇怪,她这次要比刚才平静的多。 过了一阵儿,地不在颤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她缓缓的站起身,再次走进电梯…… 她用撬棍顶开了电梯上方的盖子,用力向上跳,两只胳膊挂在边缘,身体向上爬进电梯井,里面漆黑无比。她用手电照着上面,虽然这座图书馆只有三层,但上面就像个无顶深井一样,是那么让人惶恐不安。 注视了好一会儿,她决定不放弃,按照自己当初的想法做。她把袖子往下撸了撸,用来垫手,双手抓住钢索,双脚做交叉状,将自己挂在钢索上,但右脚的伤口使她非常难受,她忍着疼痛刚爬了一段距离,听到有什么东西摔在电梯的声音,她警觉的看向下面,身子一动不动。停了一会儿,她才发觉,原来是她揣在后裤兜里的手机掉下去了,她一边失望的自言自语着,一边缓慢的向下滑。 她落在电梯上,用手电寻找着手机,手机就躺在顶盖旁边,她把已经摔碎屏的手机捡起来,祈祷着它还能正常使用,但无论怎么试都无法将手机屏点亮,这部手机可以说是她所有的寄托,也是唯一一件她在停车场发现可以向外界联络的东西。秋宁用力的点戳着屏幕,即使她已经知道手机不会再次亮起…… 在绝望的叫喊声中,她逐渐恢复平静,把手机揣进侧兜,幻想着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段,手机会突然亮起来。当她再次爬上电梯通道时,已然没有了刚才的斗志,这是她人生中经历过最绝望的一次…… 午后,在一条相对热闹的街上,秋宁正在收拾琴箱里的零钱,行人各自各的玩着手机,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存在。今天要比昨天赚的少了很多,或许是因为她唱了自己原创歌曲的缘故。她收拾好一切,把琴背在身后,融入到人流当中…… 她在一家面馆前停住脚,这是她经常光顾的一家店,店面很大,但生意却一直不怎么好。秋宁按照惯例点了一碗牛肉面,餐厅还是像往常一样,顾客寥寥无几。 正午的阳光很温暖,虽然马上要入秋了,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凉意。秋宁拿起外套,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有节声乐课正等着她。 餐厅内的电视在播放午间新闻:“据地质学专家勘测,我省最近地质运动比较频繁,专家称有可能会引起一次……”秋宁把面钱给老板,推门离开面馆。 街上行人稀稀落落,提着琴的秋宁,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有多少怀揣着音乐梦想的年轻人,像她一样默默无闻的走在街上,无人知晓;无人听闻,就算离开人世,也不曾有人记起他们留下过的足迹。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曾幻想过未来某一天,能够站在舞台上,奉献出自己努力的果实,看着台下呐喊的歌迷,留下几滴激动的泪水…… 序列三 竭力 在一片漆黑中,秋宁摸索着向上爬。她是个攀岩高手,攀爬对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但今天爬这一小段距离,却感觉比登天还难,钢筋不断的摩擦着脚踝,使她不得不多次放慢进度。在黑暗中,她的恐惧到达顶点,她时不时的停下,用手电筒照着周围,黑暗始终是人类最原始的恐惧点。她往下看了看,却早已看不清来过的路,于是她把手电筒打开,别在腰部的麻绳上,这样起码不在那么害怕了。 耗费了大半体力,她终于爬上二层的电梯门外,秋宁单手抓着钢索,把手电重新别在腰上,另一只手拿出撬棍,把它插在电梯门缝中间,用力向左右转动,心里祈祷着不要像一层那样打不开。连续试了几次,电梯门只被撬开一条小缝,从缝隙中透过一丝微弱的光来,这是她被困在这里后第一次有了安全感。 可能是因为她拼命扭动身体的缘故,别在腰上的手电筒从麻绳上滑落,她虽然意识到了,却也已经来不及了,手电就这样带着那束光离开了她,重重的摔在电梯上,传出了清脆的响声,那束光也随之消失在声音中。她愣在半空中,双眼一直注视着下面,明知道一切已来不及补救,却仍不死心的看着下方漆黑的隧道。她闭上眼睛大口的喘着粗气,大脑里突然空荡荡的,想要发泄却不知要如何宣泄。 稍平复了下心情后,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撬电梯门,由于用力过大,导致钢索晃悠的厉害,她险些从钢索上滑下去。尽管如此,她还是压抑住了心中的怒火,她在这次经历中,学到的不仅仅是坚持,还有耐心。 终于,电梯门被撬开了一小半,她将撬棍从门缝中扔进去,空出来的右手紧紧勾住电梯门,慢慢试着松开抓住钢索的手,打算从门缝中钻过去。或许是她放手过早的原因,在松开手时,差点从上面摔下去,她用力的抓着电梯门板,整个身体被挂在电梯通道中,竭尽全力的向上爬,左手也抓着另一边的门,电梯门一点一点被撑开,这个缝隙足以让她从中通过,她双臂用力,向前一纵,爬进大楼里。 她躺在图书馆二层一动不动,胸前一起一伏不停的在喘息着。这是她这段时间最平静的一次,躺在结实的地板上,尽管地上布满灰尘,也仍觉得舒畅自在。她咧着嘴,说不上是在笑还是难受,眼神中充满泪花,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天花板上的裂纹清晰可见,像时空裂缝一样,时不时从缝隙中渗出灰尘。秋宁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稍稍整理了一下。 图书馆二层同样是杂乱无章,四周堆满了倒塌的杂物,但这里的光亮,是秋宁唯一能感觉到踏实的存在。她来到一个玻璃已经完全破碎的窗子前,看着外面被摧毁,但似曾相识的一切,想到父母、家人、朋友、仇人,他们都在哪呢?她们会不会也如此幸运的站在某处分享着同一片天空? 她看到远处穿着制服的救援人员,意识到自己仍处在危险之中,想要大声呼救,可感觉自己像失语了一样,完全讲不出任何话来,嗓子好像被东西塞住了似的。她打算换个位置好的窗户,但脚下却被一块碎石绊倒,头恰巧磕到窗台的棱角上。她感到一阵阵眩晕,缓慢的坐起来,感觉头上正在往下流血。借着手机屏幕上的反光,看见头上裂了一条口子,虽然伤口不深,但血却一直不间断的留下来。 可能是头上的伤口使她神经更敏感,脚上的旧伤突然有些刺痛,她撩起裤腿,发现脚上的发炎比之前更严重了,她手足无措的坐在地上。如果能逃出去,那么这次经历,无疑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 她忽然看到挤在腰上的麻绳,在痛恨自己为什么才想到的同时,迅速解着绳索。就在她打算用绳索逃脱时,余震的发生打断了她所有的计划,大地震动的程度不比前一次轻。她丢下绳子,快速钻到两架书柜倒塌的缝隙中,蜷缩在里面一动不动,失魂落魄的样子像一个刚刚逃离色魔魔爪的小女孩。 天花板上不断有灰尘渗下来,震感越来越强烈,天棚的吊灯终于支持不住,砸在她旁边的书柜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吓得她身子打了个哆嗦,蜷缩的更紧了,她甚至不敢伸手去拿旁边近在咫尺的绳子。 震感逐渐消失,大地也不在晃动,她慢慢的从书柜下爬出来,刚刚站起身,忽然觉得脚下的地板有些松动,预感到不妙的同时,整个图书馆开始晃动,还没来得及她反应,整栋楼已经在向另一侧倾倒,室内倒塌的杂物也向低处滚落,一时间,整栋楼已完全倾斜,她能感觉到站在斜坡上的恐惧,然而此时的秋宁像傻了一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楼体倾斜的角度让她站不稳,才意识到危险,身体顺着斜坡滑了下去。她试图抓住沿途中的一些书柜,却怎么都抓不住,身体像腾空的气球一样完全不听使唤。 随着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些倒塌的书柜成为她的威胁,她拼命的左躲右闪,在闪避的同时,用手勾住了一个书柜,这个书柜向巨石一样,平躺在斜坡上,周围的一切都在向下滑,而只有这个书柜坚如磐石,仿佛这就是为求生者专门设计的救命稻草。 就在她庆幸自己幸免于难时,那个唯一的“救世主”突然松动,书柜一点点向下滑,并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秋宁也随之滑了下去。摩擦产生的震动,震的她手臂发麻,最终她还是没有坚持住,松开了那只抓着书柜的手。只有短短的几秒中,她就从室内中心,滑倒另一侧。在快到墙壁边缘时,她把双脚撑开,为了起到缓冲的作用,但即使这样,身体还是被冲击力震的不轻,脚上的伤口像撕下膏药一样,疼痛到钻心。那个书柜砸到旁边的墙壁上,猛烈的撞击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墙壁也开始开裂。 她全身酸疼,身体及四肢有多处擦伤,左腿也像断了筋一样疼痛难忍。虽倒塌已经停止,但她仍不敢松懈,警觉的一直看着斜坡上面,生怕还有什么东西滑下来,将她砸成肉泥。 她还在注视上面时,脚下的墙壁突然开裂,她连同那个书柜一起摔到裂缝的另一边。四周布满灰尘,能见度不超过一米,她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浓密的灰尘呛的她直咳嗽。她用力甩着手臂,扇着眼前的灰尘,感觉嗓子干渴,无论怎么吞咽唾沫,喉咙始终像打结一样难受。 灰尘逐渐散去,她渐渐分辨出地形。这是图书馆隔壁的办公楼,楼体已经大面积损毁,不过整体构架仍然坚固。她抚摸着其中一根已经布满灰尘的柱子,想起了很多事,此时的秋宁,感觉柱子上投放出很多关于自己的记忆,美好的、丑恶的,支持自己和看不起自己的人也都出现在眼前。他们时而对着镜头笑,时而哭;时而面目可憎,时而和蔼可亲。 在一切幻想中,她甚至不想离开这里,想永远躲在此处,无人知晓,无人听闻,她可以远离尘世,再也听不到那些闲言碎语。然而她越是想逃,就越逃不掉,过去的宗宗件件历历在目,始终萦绕在她脑海中,她的大脑几近崩溃,最后终于支持不住思维的荷载,她开始大声叫喊,也许这样会释放她内心中所有的压抑,泪水在她满是灰尘的脸上,划出一条条清晰的沟壑。她用力拍打着眼前的柱子,释放着内心的压抑…… 在悲痛的情绪中,秋宁渐渐停止了哭泣,眼前的柱子上也不再有任何图像,或许是因为她撕心裂肺发泄的原因,她感觉头上的那把千斤坠慢慢消失。她大口的喘息着,周围的灰尘随已散去大半,但仍然分辨不清周遭的结构。秋宁突然听到远处有人交流的声音,刚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又仔细听了听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我刚刚听到里面有声音!” “在哪里?” “就在里面,好像有个女的在哭。” “走吧!我们过去看看,大家注意安全啊!” 每句话都清晰的进入到秋宁耳朵里,她更加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她加快脚步,透过渐散的灰尘摸索着来到前门的方向,依稀看到在玻璃门外的几名穿着制服的人,她心中顿时充满希望,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跑向门口。 就在她把一切希望寄托在门外时,门口上方的平台伴随着撕裂声垮塌下来,那个充满希望的门瞬间消失,灰尘和漆黑再次占据上风。她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此时仍能听到外面人的声音,但不知为何,她根本不想听到任何声音,只想静静的坐在一个角落。 她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忽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喂!里面有人吗?!”她愣了一秒钟,随后毫不犹豫的回应着:“有……有!我在里面!” 外面传来交流的声音:“里面有人!”秋宁快速爬到被堵死的门口,冲着裂口叫喊着:“快救救我!” 一个非常雄厚的声音安慰着:“你先不要急,呆在这儿不要动!我们救你出来!”随后,他吩咐着其他人准备工具,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说:“我们马上救你,不要着急啊!”秋宁有些心急,她喘着粗气回答:“这里面特别呛,我感觉有点喘不上气了!” 外面问:“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秋宁看了眼脚下,有点儿结巴的回答:“我……我的腿扭伤了!” “现在能走动吗?” “应该能……” “好,没事!你不要动,我们马上救你!”随后传来抬东西的声音。外面的人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学生吗?” “我……我不是学生了……” 序列四 希望 来到音乐教室,大家都已经坐好。秋宁坐在靠后的桌子前,把琴放在脚边,音乐老师收拾了一下桌面说:“恩……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开始上课!”他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喉咙接着说:“上节课我们讲到,在演唱过程中,我们要大声的唱出来,唱出的声音要有一股爆发力,那么……接下来这节课,我要重点讲一下,要怎么控制这股爆发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加动听……” 下课后,大家都各自各的收拾好东西,三两成群的离开了教室,老师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秋宁。 “你吉他进步很快啊!上午我在街上看到你了,周围人比较多,没上去打招呼。” “我现在还有很多不足康老师,弹复杂的歌曲还有些生疏……”秋宁低下头,有些怯懦的看了眼地板。 “你上午唱的那首节奏比较快的歌,是你自己编的吗?” 秋宁看向老师,点了点头。康老师双手抱胸,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很有天赋的!就是有时有点缺乏自信。” 秋宁尴尬的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坚持下去……” “有梦想当然要坚持!咱们国家虽然人口基数大,但只要肯坚持,你就比别人成功的几率高一倍!” 秋宁走在街上,康老师的话反复停留在她的脑海中。“我这样的坚持真的会有结果吗?!”对于她来说,坚持二字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是,她不清楚自己努力后会不会有结果。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镜头切换回废墟中…… “可以借我手机打个电话吗?!”秋宁打断了一直在安慰她的那个雄厚的声音。 “手机……我们都没带在身上啊!”那个声音接着说:“我们会救你出去的,到时候你在打电话吧!” 这时,外面救援人员的对讲机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张队,在吗?”“我在!请讲!” “我们在市中心超市这边,这里有一大批幸存者被困在商场里,能把你们队里的田工程师派来吗?我们需要人操控破拆工具……”对讲里的声音有些急促,里面时不时传来嘈杂的叫喊声。 “行……我马上让他过去。”随后,领队吩咐道:“小赵、田亮,你俩去市中心的超市,和马队长回合。” 秋宁听到两个人答应一声就离开了,外面的人则继续搬动着碎石。她不清楚现在还剩下几个人,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矛盾的感觉自己马上就能得救。就在胡思乱想时,门外透进来几缕光束,一个皮肤黝黑,带着安全帽的中年人出现在其中一处裂口中。他朝里面观察了一下,对秋宁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秋宁爬到缝隙处,情绪激动的回答:“我没事……我没事!”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踏实,是由心而发的,像拨云见日一般,不再那么压抑。秋宁注意到小队现在有三个人,他们身穿橙色制服,头上戴着橙色的安全帽。 小队继续清理着堵住的石块,然而正当一切进展顺利的时候,秋宁脑中不祥的预感突然增强,这次比刚刚的感觉更真切,危险与预感几乎同时发生。大地再次迅猛的摇晃开来,领队大声的喊道:“快躲起来!”话音刚落,建筑上方掉落的碎石,稀里哗啦的砸下来,当外面的救援人员发现时,已然来不及躲闪,这些垮掉的墙皮正好砸中他们的位置,三人应声倒地。 灰尘从缝隙中蹿进来,秋宁捂住口鼻,待灰尘散去,她重新爬回到裂口处,向外窥视。 三个橙色的光芒,被灰尘和石块压着,他们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她试着呼喊他们,可只有空荡荡的回声响彻室内。秋宁看到不远处掉落的对讲机,于是把一只手从缝隙中伸出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对讲抓在手里,丝毫没有察觉脸和脖子上的淤青,此时的她只把注意力放在对讲机上,但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接收到信号,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的使用方法不对,最后只好无奈的坐在地上,双眼紧紧盯着缝隙中巴掌大的世界。 过了好一会,外面的人动了一下,秋宁身体打个哆嗦,马上爬了过去。对方缓慢的爬起来,身上的灰尘也随着挺起的腰杆飘散到地上。只见他身体有些摇晃,看了眼还被困在里面的秋宁问:“你……你没事吧?”“我没事……”秋宁仍有些惊恐,双眼不住的盯着对方的脸,她忽然发现从他安全帽下,流下一行鲜血,于是大声的叫道:“你头流血了!”而对方好像完全没听到似的,用手捡着砸在其他同事身上的石块,把其中一人翻过来,查看对方身体各处,完全没顾及头上的血越流越多,直至滴在地上,化作一滩血迹。 他轻拍着同事的脸,用耳朵听了听胸口,像是自言自语的说:“还有气,只是晕了……”而后又来到另一名同伴身旁,做着刚才同样的动作。许久,他站起身,转过头对秋宁说:“他们只是晕过去了,我马上叫支援……”秋宁意识到他正在寻找自己手里的东西,于是把胳膊伸出裂口问:“你找这个吗?我刚刚想用这个求救的,但是不会用。”张领队像如获至宝一样,把对讲捧在手中,然而调试了半天,依旧接收不到信号。 “xx……”救援人员狠狠的骂了句脏话,秋宁默默的看着他,等待对方说下去。 “这个对讲坏了……”他有点无奈的垂下胳膊。 秋宁无助的望着面前这位面容憔悴的大叔,他脸上的几行血迹已有几分干涸,一层薄薄的灰尘覆盖在脸上,使他看起来更加沧桑。过了好一会,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秋宁说:“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那边看能不能找到我同事,一会儿就回来!”看到秋宁点了下头,张领队踉跄的离开了这里。对方走远后,秋宁心里想着,在这种穷乡僻壤靠近城市边缘的地方,真的能被救出去吗? 此时又只剩下秋宁一人……不,是三个人。她靠在墙边坐下,腿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她转头看着那两名被砸晕的救援人员,虽心里百感交集,却也不得不用故作淡定的姿态,来欺骗自己的内心。此刻她再次想起了父母,他们的话句句清晰的从脑中闪过,爸爸无奈的神情,妈妈为难的表情。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仿佛又置身在她的卧室中,一手抱着吉他,另一只手举着手机自拍…… 就在她沉浸在幻想中时,身后的巨响,和从裂缝中钻进来的灰尘,使得她身体向前踉跄的摔倒,她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待灰尘散尽,她晃晃悠悠的爬起来,慢慢靠近裂口处,向外面看。外面混乱不堪,门口巨大的广告牌子已经倒塌,而那两名晕倒的救援人员就被砸在里面。由于裂缝视角的局限性,她没法看到更多的场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救援人员给她的水,也快喝的差不多了,却始终不见对方回来。秋宁渐渐失去耐心,她试着自己用手推开石块,尝试了多次仍没有成功,最终不得不放弃这无用且费力的举动。她静静的透过洞口看着外面,远处仍比较安静见不到任何人影,她开始大声的呼救,声嘶力竭的声音传遍整个建筑,但只有顶棚的灰尘在回应着她。 秋宁发觉左边碎石有响声,起初是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有两只老鼠跑出来,才意识到自己这不经意的一撇有多么重要。这两只大老鼠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串,吓得她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她绕过柱子,躲在后面,双眼紧盯着那两只老鼠的动向,一只老鼠从前门的废墟中钻了出去,而另一只继续四处乱串,最后竟冲向躲在柱子后面的秋宁。 秋宁瞳孔瞬间放大,感到一股来自对方的压迫感,好像这只老鼠会把她吃掉一样。于是她转身跑进后面的办公区,老鼠依旧追在后面,她也在东奔西跑中迷失了方向。 老鼠最终钻进一条墙缝里,秋宁终于有得以喘息的机会,但发现已经完全记不清来时的路了,她是个天然路痴,再加上废墟残缺不全的影响,导致最终失去了方向感。她尝试着按记忆原路返回,然而却越走越迷糊。在慌乱中,她跑到楼梯通道外,里面有一些亮光,是从楼梯间的玻璃中射进来的,她往后看了看,毫不犹豫的走进楼梯通道。 通道内亮光很微弱,秋宁透过窗户向外看,外面雾蒙蒙的一片,能见度不超过五十米。她摸了摸通到间的玻璃,返回办公区,找到一个巴掌大小的玩具饰品,打算用它把玻璃敲碎,由于一楼的玻璃外有护栏,于是她来到二楼,用手中装饰物比较坚硬的地方猛砸了下去,但连续狂砸了数下,玻璃丝毫没有破碎的迹象。她发了会儿呆,再次返回办公区,打算搬起旁边的椅子,但仔细想了想又放下了,重新在地上找了一个比较大的金属水杯,结果依旧无济于事,玻璃像钢铁一般坚硬。 正在她呆呆的看着地上水杯时,听到楼上有呼救的声音,她打了个激灵迅速站起身,侧耳倾听,在坚定自己没有听错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义无反顾的奔向楼上。 秋宁顺着声音来到五楼,走廊里乱七八糟,本来很窄的过道,被地震破坏后显得更加狭小。周围死一样寂静,她站在原地又仔细听了听,过了好久,才听到走廊左侧房间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呼救声,声音很微弱,秋宁一手扶着墙向房间靠近。 她来到呼救声音的房间外,探头看向里面。这是一间小办公室,不过由于地震的破坏已经混乱不堪了,桌椅残破不全,她注意到在房间中心,有个女人背对着门口坐在地上,她的腿被压在柜子下面。由于秋宁脚步比较轻,这个女人完全没注意到她,还在无力的呼救着。 走廊里碎石滚落的声音,打断了女子的呼救,她扭头看向门外,被露着半只脸的秋宁吓了一跳,身体打了个哆嗦。秋宁看到女子惶恐的盯着她,慌忙闪身走进房间说:“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女子虽有些戒备,但仍恳求式的说:“求求你救救我!” “你别着急,我想办法救你出去!”秋宁观察着四周,轻声安慰着对方。这个女人注意到秋宁那只没有穿鞋的脚,于是问:“你也是这里的员工吗?” 秋宁摇了摇头:“我是旁边图书馆过来的。”女子又问:“那怎么到这儿来了……”话还没说完,女子就疼的大叫起来,秋宁赶忙轻放开那只正在试图搬起柜子的手。 秋宁蹲在地上询问:“你是腿疼吗?”女子点了下头。秋宁又看了看周围,房间里除了被破坏了差不多乱七八糟的杂物,没有一件有用的东西。她站起来,对女人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外面找找有没有能把柜子翘起来的东西。”女子扭头看了眼房间外眨了眨眼睛,算是肯定的回答。 走廊里混乱的样子像是刚被洗劫过,秋宁害怕自己回来找不到这个房间,于是顺着走廊一直向左走,转过走廊拐角,远处红色的消防箱让她眼前一亮。 再次回到办公室,她手里多了一把消防斧,女子有些惊慌的看着秋宁,不明白她要干什么。秋宁也没多做解释,直接对女子说:“你用斧子慢慢撬一下试试,我帮你抬,咱俩一起用力。”女子半信半疑的照做了,她把斧子把手塞进两腿间被书柜压着的缝隙,竭尽全力向上抬,秋宁也用力的抬着柜子边缘。但刚刚抬起几公分,女子就大叫着“疼”,二人不得不放弃。 秋宁坐在地上,女子则有些气愤的把斧子仍到旁边,她缓了缓对秋宁说:“小姑娘你走吧!我可能出不去了!”听到这句话后,秋宁猛地站起来着急的说:“不行,我一定要救你出去,你不能放弃!”“可是我现在根本动不了啊……”女子瞬间崩溃掉,好像大坝泄洪一样,速度之快让秋宁有些措手不及。 秋宁靠坐在墙边,待女子宣泄完情绪不再抽泣后,淡淡的对她说:“你知道我刚刚是怎么逃出来的吗?”对方摇头。她接着说:“说了你肯定不信……我是从废墟中爬出来的,我当时像你一样也要放弃了,当我想到家人的时候,我觉得我不该放弃,放弃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说完,从眼角滑下一行眼泪,她用手擦了擦脸颊,女子盯着秋宁的脸,突然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秋宁毛骨悚然的看着女子,她站起身用异样的眼光望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儿,女子逐渐收住笑声对她说:“你的脸……”秋宁不解其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对方又毫不掩饰的大笑起来,她边笑边说:“不要摸了!你手上有灰,抹的脸上到处都是……”秋宁恍然大悟,于是用手臂擦着脸颊,可擦完她才发现,手臂上也不干净,她看着女子大笑,有些尴尬的说:“不要笑啦!你不想逃出去了?!”秋宁心想:这女人心态也是够好的了,刚才还哭的稀里哗啦,换作是我在这种情况下,一定笑不出来。 女子渐渐停住笑声,她再次拿起斧子,把它插在柜子下面,二人一起用力抬这个巨大的柜子。秋宁注意到女子脸上痛苦的表情,她好几次都想停下来,害怕伤到对方,但都被女子制止了。她忍着疼痛说:“你用力抬吧!我没事……”此时的秋宁似乎能感受到女人钻心的疼痛,仿佛是自己被压在下面。 经过两人的不懈努力,终于抬起柜子,女子的双腿也得以从柜子下面抽出来,女人的左腿已有些变形,小腿向内测扭曲到很恐怖的程度,让人看着非常不舒服。女子看到自己的腿,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痛苦、悲伤、害怕五味杂陈。 秋宁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束手无策,于是她问:“你现在……能走吗?”她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说不上是因为什么。 就在此时,余震又一次发生,整个房间剧烈的抖动起来,天花板上不断渗下灰尘。秋宁迅速搀起她,女子挎着秋宁的肩膀,一瘸一拐的跑出房间。秋宁搀着女人贴着墙面缓慢的向来时的楼梯艰难移动着,这时的她已然完全忘记这是她刚刚来过的路。楼体大面积的晃动让他们无法保持正常行走,就在快要到达楼梯口时,秋宁被地上的杂物绊倒,两人一同摔倒在地,秋宁低头看着地上的东西,不经意的往旁边房间看了一眼,突然被吓得一身冷汗,只见一只手臂从这间办公室的柜子下支了出来,她不敢确定对方是死是活,脑中蹦出的第一想法是“我要去救他!” 她对趴在不远处的女子说:“这房里面有个人!” 女子有些着急的大喊着:“别管那么多了!快走吧!”女子丝毫没有犹豫的回答,并没有改变秋宁的想法,她对对方说:“你先扶着楼梯走!我看看他还活着没!”说完没等对方回答,就踉跄着走进房间。秋宁听到女子在走廊里大喊着:“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犟啊!” 随着晃动逐渐变小,秋宁来到被压的这个人旁边,她用手轻拍了一下对方手臂,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她刚想试图抬起柜子,房间外突然传出“轰隆隆”的响声,走廊另一侧的墙壁坍塌下来,正好砸在这间房的门口,一股强大的气流加灰尘涌进房间。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用胳膊捂住口鼻,一时间房间里被灰尘充满,几乎完全看不清周围。灰尘散尽,房间里已是满地灰尘和黄土,有些仍飘散在空中,她趴在地上用力的咳嗽着,觉得喉咙好像被塞住了似的。 秋宁环顾着四周,房间里的陈设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门口被垮塌的墙面堵住,她爬到门口,借着缝隙向外面观瞧,对面坍塌的墙露出另一间房,里面的摆设比较简单,由于缝隙的视觉局限,所以根本看不到走廊的全貌。她拍了拍墙呼喊着,心里寄托着刚刚的那个女人还没有离开,但喊了很久都无人回应。 她瘫坐在地上,回头看了眼还被压在柜子下不知死活的那个人。她站起身走到柜子旁边,深吸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柜子抬起来,下面的女人逐渐露出来,她用肩膀抵住把柜子推到旁边,柜子里的东西稀里哗啦的砸在女人身上,但对方依旧纹丝不动的趴在地上,秋宁气喘吁吁的站在不远处,惊叹着自己为何有这么大的力气。 女人的脸面向墙内测,秋宁壮着胆子靠近对方,她没有任何判断人是否断气的经验,于是轻拍着女人的后背,呼唤着对方,可对方依旧僵直的趴在地上。秋宁身体前倾,想撩起对方的头发看看她的脸,可被女人睁着的眼睛吓得一哆嗦,身体本能式的向后躲闪,内心的恐惧占据顶峰,她大口的喘着粗气,躲在房间靠近角落的地方。在她有生之年,或许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和一具尸体共处一室…… 秋宁稳了稳心神,内心逐渐恢复平静,她壮着胆子蹑手蹑脚的靠近尸体。她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战战兢兢的用手摸了下对方的脖子,冰凉的肉体没有丝毫生还的气息,她快速拿开手倒退了几步,以退出她觉得最安全的距离。 这屋子像是一间档案储藏室,面积很大但没有玻璃,四周胡乱的堆放着杂物,几个架子并排倒塌在一处。秋宁蜷缩着躲在角落,房间很暗,只能借助对面房间玻璃外的一点光亮,勉强看清周围。 她再次来到门口,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惊吓,她刻意避开了那具尸体,从旁边绕过去。外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她自己的喘息声比较突出,秋宁继续大声呼救着。这次的声音要比刚才响亮的多,但除了她自己的声音回荡四壁外,周围依旧万籁俱寂。 她试图推开堵住门的混凝土,然而用尽全身力气,石块却纹丝不动,就在她用力推着石块的时候,感觉身后有一股风吹到脖子上,秋宁顿时毛孔张开汗毛竖起,脑中预感到不妙的同时猛地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那具尸体依旧趴在原地。她惶恐的靠在门口的墙边,紧盯着室内的另一角,好像能看到什么一样…… 她就这样一直靠在墙边发呆。之前捡到的那部手机屏幕上,裂纹仍清晰可见,秋宁试着按下开机键,这部手机竟然奇迹般的“复活”了。她把手机如获至宝般的捧在手中,但即使能开机,屏幕上大面积的裂纹也影响了正常使用,此时的她多么希望这是一部老式手机。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那具尸体,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惶恐不安的爬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四处摸索着对方的口袋,好像对方会突然醒过来一样。 但搜索的结果令她失望至极,对方身上除了一串钥匙,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她又再次爬回到墙角,双手抱着膝盖蜷缩着身体,大脑中混乱的幻象逐渐消失,她开始认真思考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序列五 忧郁 上午的阳光很温暖,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天空很蓝,没有一丝飘云,微弱的秋风吹到身上让人很是舒服。 秋宁抑郁的背着背包走在街上,父亲的话始终萦绕在耳边。我这样的坚持到底会换回什么?我真的能靠这架琴养活自己吗?她开始犹豫不决,思考着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坚持下去。 拐过街角,旁边一张贴在墙上的广告牌,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上面写着:本公司注重培养艺人、歌手、演员,重信誉,门槛低,欢迎各种有志向的年轻人加入。 下面缀着联系电话和地址,秋宁仔细看了一下,广告上的地址就在这条街里。她没有一丝犹豫的来到广告上标注的地址前,这家所谓的公司门面很小,招牌上写着“明日之星艺术管”。 她踏上有些破损的台阶,站在门前敲了敲门,但敲了很久都无人应答,她用手遮在额头上,向里面张望。 里面的布置很简单,部分家具已有了明显的破损,墙上贴着几幅像是明星的照片。她还在向里面观察时,从里屋走出一个男人,看见外面的秋宁急忙迎了出来。 “你好!有事吗?”男人问。 “我……看到咱们外面的广告……” 男子打断了她的问话:“来应征的是吧?”秋宁点了下头,男子从脸上露出笑容,伸手示意让她进屋。 跟随男子来到一间办公室。屋里的陈设比外面还要简陋,桌椅书柜像是好多年前的囤积物。男子坐在办公桌后开口道:“简历带了吗?”秋宁傻傻的看向四周摇了摇头。男子又问:“没带也没关系,你都会些什么?” “我……唱歌、写词都会一点……” 男子点了下头,上下打量着秋宁,看了大概将近半分钟,把秋宁看的直发毛,双眼无所适从的盯着办公桌面上的一叠文件。许久,男子收回眼神笑着说:“别害怕,我就是观察一下你适合往哪个方向发展。”她简单整理了下桌上的文案接着说:“咱们公司主要培养艺人,别看公司小,但发展途径非……常广。”他在说非常的时候故意拉了下长音,不知是个人习惯,还是有意为之。他又说:“即使你什么都不会,我们也会把你包装成偶像天后的,这点你放心好了。”说着,他站起身边往门外走边说:“你先在这等一下,我去找我们经理。”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求职的原因,直到男子离开房间,秋宁才放松了紧张的神经。她看着周围,门口的一个柜子里摆着很多座奖杯,上面写着各种奖项的来源,她凑到柜子前,想看的更清楚些,却从虚掩的房门外,听到走廊里侧有比较嘈杂的议论声,声音有男有女,但听不出来是几个人。她有点好奇的走出房间,蹑手蹑脚的往传出声音的房间走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议论声也越来越清晰,秋宁感觉屋里的声音不太对劲,女子的声音带着一股不情愿,而男人是威胁的口气。来到房间外,房门并没有关紧,秋宁借着这条很窄的缝隙向里面看。由于房门角度有限,她只能看到里面有一些简单的拍摄工具,一个男人背对着门。这时,一个女孩只穿着内裤,用一条白毛巾遮挡着胸部,出现在秋宁的视线里。这女孩脸颊有一颗很明显的痣,这颗痣长的恰到好处,在她本来就很动人的脸上无疑是锦上添花。女孩明显有些怯懦的,躲避着拿着一部家用照相机的男人。 “你不脱怎么出名?快脱了!”另一个男人用命令的口吻威胁着。这个声音秋宁很熟悉,就是刚刚接待过她的那个人。女孩怯懦的向后退缩着,直到退到房间一角。男人凶狠的扯下女孩挡住上身的围巾丢在地上,对摄影师使了个颜色,摄影师接到指令对着不知所措的女孩连拍了数张照片。女孩试图用手遮挡住脸和胸部,但手臂却被背对着门的男人控制住,使她动弹不得,女孩无助的抽泣着,声音中带着乞求。 男人仍不罢休,有些生气的命令着她:“下面也脱了啊!”女孩呆在原地抽泣着一动不敢动。男人接着说:“你如果不脱,我就把刚才拍的照片发网上去”女孩的抽泣声更大了,她跪在地上,乞求着男人放她一码,但男人毫不理会,凶狠的丢下一句话:“别xx哭了,拍出来都是哭丧着脸的,老子一大堆事儿呢!等我回来必须看到你面带笑容把照片拍完!”说完他走向门口,秋宁赶忙离开走廊,快步返回了刚才的办公室准备拿起背包走人。 刚跑出房间,正巧与那男子撞在一起。四目相对,秋宁明显有些慌乱,她说:“我……朋友有事!我先走了!”随后逃命式的跑了出去,她根本不敢去想对方有没有追出来,只是自顾自的跑着。跑到行人比较多的前街,才敢放缓脚步,回头看了几眼,看对方没有追出来,她长舒了一口气,低着头拥进人流中。 她心里一直纠结着,曾想过要救那个女孩,或许应该报个警,但最后她还是屈服了那颗事不关己的心,选择忘记和不作为…… 序列六 焦虑 秋宁身体突然打了个哆嗦,房间内又不知从哪刮进来一阵风,她双眼紧盯着那具尸体,不敢把视线移开。 缓了好一会儿,感觉没那么害怕了,她再次来到门口,竭尽全力向外面呼喊着,拿手中的石块用力敲打着旁边的铁箱子,这样的动作她已经不知道做过了多少次,铁箱上被敲打过的地方明显向内凹陷,但尽管这样,却依旧无济于事,外面像是被空气污染正在进化的空城一样,没有一点生机,甚至有些安静的吓人。她不清楚那个她救了的女人是否还活着,也不清楚那支救援小队会不会再来这里搜索,此时的她傻傻地盯着旁边倒塌的柜子。以前的她从没有过这般束手无策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以前的生活过于安逸,她开始忿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同意去父亲介绍的单位工作,如果不是因为坚持自己的理想,或许就不会被困在这里。她感觉心里缀着一块巨石,想哭却又留不下一滴眼泪。 秋宁抱着膝盖靠墙坐在门边,借着石块外几缕微弱的光源,她突然发现,房间里侧靠着天棚下有一个风罩,她惊喜地跑到罩子下面,虽然以她的身高完全够不到罩子,但这个发现无疑让她压抑的心突然兴奋起来。她环顾四周,把门口那个已经被敲的有些变形的铁箱子拖到风罩下,小心翼翼的踩在箱子上,算是勉强可以够到风罩边缘。 她翘着脚从缝隙中向里面看,管道虽然不宽,也足够让她的身体钻进去了,里面漆黑一片,有一丝微风从里面吹出来,她确信刚才的风应该是从这条通风管道里吹出来的。虽然发生了多次地震,但外部的罩子还是很坚固。 秋宁从箱子上跳下来,四处寻找着可以拧开螺丝的工具,然而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合适的东西,要么是大小不匹配,要么是硬度不够。她站在屋子中间,扫了眼尸体,忽然想起那串钥匙,于是重新拾起那串被丢在墙角的钥匙环,感觉自己瞬间充满了斗志,尽管她知道这会非常艰难。 她翘脚站在柜子上举着双臂,反复尝试着不同型号的钥匙,最终找到一只可以勉强插进螺丝凹槽的钥匙,尽管能插进去,但要想打开这个已经明显有些生锈的螺丝,显然有点吃力。她用力转着钥匙,高举着的手臂不一会就有点酸麻了,即使她是一名攀岩爱好者,手臂也依旧适应不了长时间的抬举,再加上被困在废墟这段时间的心理压力,和一直没有进食正在举旗“抗争”的胃,更加剧了她手臂上酸疼的感觉。 她用力旋转着钥匙,螺丝仍然纹丝不动,手指头也因为用力太大勒出了红印,她有点气馁的放下已经发麻的手臂。缓了一会,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用钥匙插进另一边的螺丝孔…… 随着“咯吱咯吱”的摩擦声,螺丝一点点旋转,秋宁的眼神中逐渐放出光彩,她慢慢的拧着螺丝,螺丝一点点脱落,她想直接用手继续旋转,但手部的力量远比不上螺丝在凹槽里的摩擦力。尽管手指上被钥匙硌的有些疼痛,尽管手臂悬在空中已经酸疼到不能容忍的地步,她却仍不放弃的继续坚持着,她不知道这一切值不值得,只想努力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这也许就是她能坚持梦想的原因…… 螺丝最终被拧下来,她垂下双臂,如释重负般的把螺丝丢在地上,丝毫没有松懈,她用手指尖推着风罩一角,把那颗没有被拧下来的螺丝当轴,用力的像另一边推,随着金属摩擦墙壁刺耳的声音,罩子被一点点转到另一边,漆黑的通风管道呈现在眼前,她顿时充满斗志,感觉眼前的管道像是通往光明的大门一样耀眼。秋宁环顾了下房间四周,确定没有东西可以唯她所用后,用手挂在管道边缘,钻进漆黑的通道…… 她把手机举在前面,借着屏幕上微弱的光亮一点点向里面爬。通道里布满灰尘,狭小的空间让人窒息,她感觉有点难以忍受,泛起的粉尘钻进鼻子中,使她不禁打了个喷嚏,她用毛衣领口堵住口鼻,缓慢的前进着。 刚爬了一会,忽然听到刚才那个房间好像有什么声音,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幻听,于是停了下来,借着手机的光亮紧张的向后面看,从这里已经看不太清房间了,只能看清管道口微弱的光亮,通道里封闭的环境,和周围未知的因素,让她内心的恐惧瞬间被放大。秋宁身体打了个哆嗦,慌张的边向后看边快速的往里面爬。 不知道爬了多远,她慢慢停下来,趴在管道里喘息着。身后的管道口几乎看不清了,她不知她爬了多久,只感觉浑身精疲力尽。这一路停停走走,还时不时要按一下手机侧键,以保证手机是开屏的状态。这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距离,竟耗费了她大半的体力,她感觉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似的,只有这身骨架在苦苦支撑着。 忽然,前面出现一团黑影,借着手机屏的亮光,一个类似黑色球体的物体离她越来越近,并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等她逐渐能看清那是一只老鼠时,老鼠已近在咫尺,她慌乱着向后躲闪,把身体贴在管道一侧。这只老鼠贴着管道的另一侧,从她身旁经过,狂奔向秋宁来时的路,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和老鼠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快速跳动的心脏,好像就在喉结边缘马上要跳出来似的。她屏住呼吸,用手机一直照着这只老鼠,眼睛不错一刻的盯着它,直到它从视线中消失,才敢继续向深处爬。 笔直的管道右边,出现了一条新路径,秋宁停在岔路口,歪头把手机伸进右边的通道里,虽能借着光亮看清近处,但远处依旧漆黑一片。她趴在管道中想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右边这条岔路。她有些困难的扭动着身体,拐过了这个直角。 随着她一点点深入,环境越来越恶劣,管道里布满蜘蛛网,她开始有些后悔不该走这条路,然而她已经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手机这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电的原因,屏幕彻底不亮了,她用力的摇晃着手机,可依旧无济于事,这条在黑暗中唯一的光束也消失不见了。 她气馁的趴在管道中,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和长时间压抑的心情,使她濒临崩溃的边缘。她用手机疯狂的砸着管道壁,震耳欲聋的响声响彻管道内部,只砸到她的双耳因为声音过大产生了耳鸣才停手。她想翻个身,但狭小的空间限制了她这么做,而且还因为翻身,后脑撞到了管道上边,秋宁发狂似的嘶嚎着,说着那些在她平常生活中根本不会说出来的脏话,愤怒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管道远处传来她的回声,无尽的回音只让她的情绪更加压抑。她双眼含泪,双手紧紧攥着手机,感觉眼泪全部滴在了衣服袖口上,她不在大喊大叫,由怒火中烧转变成默默哭泣…… 她不知道这一切持续了多久,渐渐的,她不在抽泣,意识到自己仍处在危险之中。手机虽然已经没有了作用,秋宁却仍把它攥在手里,心里寄托着或许过一会屏幕会亮起来…… 她摸索着爬了一段,感觉周围有“咯吱咯吱”的响声,起初她以为又是一只老鼠,直到声音越来越大,才发觉是管道连接处摩擦的声音,当她意识到危险时,已然为时已晚,管道因为撑不住她的重量,开始从连接的地方一点点脱节,就在这一刹那,这节管道迅速脱落,砸破了天花板,形成一个斜坡,秋宁从裂缝中看到了久违的地面,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抓住什么,就顺着断裂的管道口,重重的摔在地上,地面扬起一层灰尘,瞬间模糊了她的双眼,在灰尘弥漫的环境里,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序列七 消沉 “你真不打算去你爸爸单位工作?”文博看着发呆的秋宁扯起话题问。 秋宁摇了摇头,盯着眼前的咖啡杯,并没多做回答。文博看她没有想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于是岔开话题问:“今天来俱乐部有点晚啊!上午去哪了?” “去应聘了……” 随后二人又陷入了沉默,秋宁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还在发呆的文博:“你觉得女生很好骗吗?”文博不解其意,询问式的看着她。 秋宁低着头,看文博没有回答,于是又问:“我们女生是不是特别好骗啊?” “为什么这么说?”文博还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新闻上被骗的大多数都是女孩,很少有男人被骗的……”秋宁转着杯子,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都一样的,男人也会被骗,在利益面前,人人都是阶下囚。女生被骗的多,可能是因为比较单纯吧!更容易被利益冲昏头。”文博双手抱在胸前,胸前雄健的肌肉和壮实的胳膊被凸显出来。看秋宁一直盯着自己的胳膊,文博开玩笑式的问:“谁欺负我们家宁宁了?学长帮你教训他!” “哪有人敢欺负我……”秋宁把头扭向一边,趴在桌上默默的回答。 真的是因为女生单纯才更容易被骗吗?一些精明到不能再精明的女人就永远不会被骗吗?她心里反复思考着,提着琴走在街上,来到她经常卖艺的地点,收拾好一切,开始了她的表演。 废墟中,秋宁渐渐苏醒,微睁的双眼扫视着周围,地上一如既往的凌乱不堪,这间类似休息室的房间空间倒是很大,只不过被地震摧毁的已经是一片狼藉了,像是被刚洗劫过一样。她回忆起刚刚的一切,却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她缓慢的爬起来,感觉头有些痛。她抬头看了眼从管道中摔下来的地方,那截断裂的管道依旧悬在天花板上。秋宁低头看着自己这身,到处破洞已经肮脏到不成样子的衣裤,思绪万千。她回想起从书柜爬出来时的自己,回想起地下车库的那对男女,回想起因为救自己而被砸的救援人员,她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游离到外部世界,仿佛只有一身躯壳站在废墟中,此时的她甚至有点不想离开这里,希望她的名字就此从世界上消失,没有人记起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少女,更不知道她唱过的那些烂歌。 或许这一切都是上帝对她的试练,当她每次打开一道希望之门后,这道门又被无情的封死,好像是刻意针对她一样,经历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一次次的悲痛欲绝,才发现她生命中前二十年里已经错过了太多,那些她曾经错过的、可有可无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秋宁神情恍惚的走出休息室,她已完全没有了方向感,只是漫无目的顺着自己的感觉走,甚至踩在了破碎的玻璃碎片上,却依旧没有任何感觉,她不想靠近窗子,害怕在窗户外再次看到希望,然后再一次希望破灭……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到有水流的声音,于是顺着声音来到卫生间。卫生间门口有一摊水,水迹刚好延伸到走廊墙壁两边,水面倒影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水流声就是从卫生间里传出去的。她刚想向前迈步,发现墙边裸露的电线侵在水里,她惊慌失措的收回了迈出去一半没有穿鞋的脚,惶恐的倒退着,后退到离这滩水很远的地方。她不是很确定水中有没有电,于是从旁边找来一块破损的木条,重新来到水迹边缘,弓着腰挑起了那根,从孔洞里支出来的电源线。她单手吃力的举着木条,壮着胆子将左脚踩在水里,尽管水中没有什么变化,她也安然无恙,但还是胆战心惊的大步垮了过去。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进男厕所,卫生间同外面一样凌乱不堪,隔间的木板倾倒在一边,仅有的两个洗手池,出现了多处裂纹,水流声就是从洗手台旁的管子里流出来的。秋宁迫不及待的冲到已经断裂还在不断渗水的水管前,趴在地上把脸贴在墙面,用嘴接住水流大口的喝着,她根本不在乎水是否干净,有没有消过毒,此刻的她已非常满足,这是她从被困在废墟中第一次感觉无比舒畅。秋宁好像一个还未断奶的巨婴,贪婪的吸着水流。 随着嗓子的干渴感逐渐消失,她满足的站起身,用手背擦了下嘴巴,大口的喘着粗气。她站在破裂的洗手台前,擦了擦上面的浮灰,借着残缺不全的镜子,看到了久违的自己,镜子前这个饱经风霜的女孩,让她差点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模样。衣裤破破烂烂的,着实像个乞丐,脸上被一层黑灰覆盖着,几处未愈合的伤口仍清晰可见,她记得额头上伤口的来历,却完全不记得其他伤痕是什么时间段在哪里刮伤的。 水管还在渗水,她把手放在水流下,搓洗着手部和脸上的淤泥,滴在地上的水迹瞬间变成黑色。梳洗完毕,她靠坐在相对干净的墙边,把湿手随便在衣服上蹭了两下,仔细端详着白皙的双手,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些她曾唱过的歌曲。 她缓缓闭上眼睛,双手悬空式的架在胸前,幻想着手指在吉他上来回挪动,c、fm、c、e、f,她脑中不自觉的想起了熟悉的旋律。此刻,她仿佛置身在金碧辉煌的舞台上,肆无忌惮的表演着她的歌曲,她骄傲的向台下观众挥手,观众也热切的回应着她,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在人群中,秋宁看到了父母端坐在前排,他们严肃的看着台上的女儿,眼神充满担忧的神情。 秋宁猛地睁开双眼,脑中的场景瞬间崩塌,她没有注意到,一行眼泪已经从眼角滑落。她不知道脑中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她重新站起身,拍打了身上的尘土,隐约听见外面传来直升机的声音,她的神经瞬间兴奋起来,不过卫生间过高的窗子限制了她想看外面的想法。她跑到走廊,冲进前面的房间…… 虽然这栋楼和旁边的楼体距离较近,但仍能通过这不太宽的空间看到天空。随着“轰隆隆”的响声,一架直升机从两栋楼的缝隙间一闪而过,直升机的声音已经消失,她却仍站在窗前向天上呆呆的望着,仿佛能看见直升机在此处盘旋。 秋宁逐渐回过神来,转身靠在窗台前,不经意的瞥了眼门口,却把她吓了一跳,只见门口靠近墙角的位置躺着一具男尸,尸体头部血肉模糊,旁边有一只打碎的花盆,周围有一大摊血迹。虽然见到尸体已不那么稀奇,但毫无防备的看到这种情景,着实把她吓得不轻。刚才由于心急,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窗户外,完全没注意躺在墙角的尸体。 秋宁瘫坐在窗下好一会儿,才慢慢从惊恐中恢复过来,她走到尸体脚下,伸着头看着尸体的脸,她并不敢靠得太近,内心的恐惧仍占据着首要地位。她用那只穿着鞋的脚踢了下对方,随后迅速向后躲闪,心里像打鼓一样砰砰的跳着,在确定对方已死亡后,才贴着尸体旁边离开了房间。 走了一会,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又折回到刚才的房间。她紧盯着那具男尸,犹豫了一下,最后下定决心靠近尸体,小心翼翼的解着尸体左脚的鞋带。她把自己的鞋脱下来丢到一边,穿上了那只鞋,也没在乎对方是否有脚部疾病,虽然鞋码有些大,不过把鞋带系紧也没有太大的影响。秋宁换了一个坐姿,开始脱对方另一只鞋,但这只鞋的鞋带像打了死结一样,根本解不开,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仍无济于事。她急躁的跪坐起来,用力拉着鞋子,尸体也因为她用力的拉扯开始晃动,此刻的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害怕。 眼看这个方法行不通,她抬起尸体的右腿,用力趴着鞋跟往外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鞋子脱了下来,自己却像虚脱了一样躺在一边。鞋子上的鞋带依旧解不开,她强忍着伤口的疼痛把右脚塞了进去,穿在脚上的鞋明显不跟脚,但对于一直赤着一只脚的秋宁来说,已经得到很大的满足。 她撩开裹在脚脖子上的护腕,触碰到伤口周围还是会有些疼痛,但已经没有最初那么痛了,她尝试着不去想,再次回到走廊。 秋宁大跨步的走着,像是一个刚刚从战场归来的勇士,无所畏惧的神情中带着坚毅,心里想着要用自己的能力逃出去,她从没有过这般自信,或许是因为经历了这些后的成长,她想起了父母……母亲慈祥的脸,和父亲忧愁的表情,似远似近,无时无刻不在挑动着她那根最脆弱的神经。她头一次感觉到触不可及的心情,她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但却在心里悄悄做了一个决定,如果能顺利离开这里,她会放弃现在追求的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遵守父亲的意愿,选择父亲为她规划的道路。 秋宁想着心事向前走着,完全没注意脚下,她被地上的电源线绊倒在地,头恰巧撞在了倒塌的铁架子上,疼痛迅速传遍全身,随即而来的是一阵阵眩晕,她感觉眼前的场景都在不自主的晃动着,她用力的摇晃着头,只觉得头越来越胀,她缓慢的爬起来,勉强扶着墙面前进。 前面的房间突然出现一道白光,光亮的刺眼强度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她用手臂遮挡着二目,双眼注视着脚下的瓷砖。当她走近后,光和门一同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她大口的喘着粗气,头疼也越来越严重。此时,那道光又出现了,秋宁有些迷糊的,奔着右边走廊尽头的光亮而去…… 她走进房间,里面空空如也,四周的空间很大,周围都是些白色布景一样的墙壁,从墙壁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秋宁眯着眼睛,发现身后的门已经消失不见了。脚下突然出现一排石头阶梯,整个房间也变成了荒漠,远处很是模糊,仅有几栋高耸的建筑比较显眼。 她缓慢的走下台阶,发觉石头阶梯很软,像淤泥一样,踩一脚都会陷的很深。秋宁知道自己一定是出了幻觉,但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个幻境。台阶很长,并且在不断的向下延伸,她看到父母的身影就站在台阶下,他们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的盯着正在往下走的女儿。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的脚步越来越轻,好像身处在太空之上,每一步都无法用力。终于,双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从阶梯上摔了下去。 秋宁疲惫的抬起头,父母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不远处出现一对父女,秋宁强挣着站起来,晃晃悠悠的走向他们。当她走近时,却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和年轻时的父亲,他们时而出现在秋千旁边,时而在转椅上玩耍,父女间嬉戏的声音始终牵绊着她最敏感的神经,她依稀记得,这是她年幼最快乐的时光。那时父亲的头发还很浓密,两条微微上扬的剑眉和高挺的鼻梁,以及棱角分明的脸庞,都是她那小手曾经触及过的地方。再回想现在的父亲,除了脸上岁月留下的清晰烙印,已经没有多少风华残存,秋宁忽然感到一阵阵心酸,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双腿再也坚持不住,她摔倒在地,看着眼前一点点消失的人和物,渐渐失去了知觉…… 序列八 寄托 傍晚,秋宁回到家中。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晚间新闻节目,母亲接过女儿手中的琴箱,关切的问:“吃饭了吗?”“我吃过了,你们吃了吗?”“我和你爸都吃完了……”母亲把琴箱放进女儿屋里回答。 秋宁看了眼父亲,父亲像是没有注意到她一样,头也不抬的依旧认真看着电视。秋宁绕过沙发,走进自己的房间收拾着东西,听见父亲在屋外愤愤的说:“这年年说咱们省地质活动异常,年年啥事没有,这都是哪儿来的专家啊?!一点专业水平都没有,现在真是说句屎是臭的,就能传道授业了!” “哎呀,人家不是说预测嘛!好好看你的电视吧!别总说些没用的了。”母亲说。 像这种对话在以前秋宁的生活中几乎每天都会出现。父亲是一名退伍军人,退伍后一直在某国企单位上班,目前已经退休。父亲性格比较耿直,再加上受到军事化教育的影响,使他总会愤世嫉俗,想通过自己的想法改变身边的一切。母亲是乡下妇女,学历不高,没有多少见识,但性格比较虽和,是那种典型适应大众的思维,十九岁通过别人介绍嫁给了秋宁父亲,一生忍让着自己老公那刚直的性格。 秋宁听见父亲嚷嚷着:“行了,收拾收拾准备睡觉吧!” 父亲的声音依旧那么高亢洪亮,虽然一直对女儿独断独行的性格耿耿于怀,但还是打心底里惦记着女儿,每次傍晚,都是看见女儿回来才上床休息。父女之间的障碍,就是没有办法达成共识。这个千年难题无时无刻不出现在我们生活中,上到国政外交,下到家庭琐事,永远是人类最头痛的杂症,站在自己认为正确的立场上,谁都不愿意妥协,人性的自私就此暴露出来。 对于秋宁来说,去父亲单位朝九晚五的生活未必不好,而且只要付出一丢丢努力,将来会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她就是心有不甘。她希望自己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做更多无限可能的事,不想这么日复一日平庸的度过一生。年少时的我们或许都曾这样任性过,然而现实就是现实,虽然生活给了你放荡不羁爱自由的选择,但终有一天,它还是会把你强拉回现实之中……那时候的你才会发现,脚踏实地,才是一生中最重要的选择。 秋宁戴着耳机平躺在床上听着音乐,心里默默的跟着音乐吟唱,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情平静下来,可以暂时不去考虑现实中的是非恩怨。随着音乐轻快的旋律,她慢慢睡去…… 秋宁身体打了个哆嗦,猛的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趴在楼梯平台上,身旁的一切如此熟悉,但又非常模糊,大脑中也逐渐回忆起记忆中的最后一刻…… 太阳光从楼梯平台上的玻璃窗子照进来,这是她第一次觉得阳光是那么亲切温暖,太阳低垂在天边,发出微微泛黄的光亮,阳光虽已不是烈日,但依旧有些刺眼。秋宁舒缓的坐在台阶上,感受这来之不易的温暖,似乎完全忘记了身处在何地。 就在她享受着温暖时,余震又一次始料未及的发生,这次秋宁的反应要比之前快很多,她双手扶住楼梯扶手,打算冲下楼去,刚迈了两步,发觉脚下的台阶开始断裂,随后出现垮塌。秋宁死死抓着扶手,双脚悬挂在空中。地震还在继续,她踉跄着踩上完好的台阶,拼命的向楼上奔跑,跑了不知道大概多少层,震感逐渐消失,她有些疲惫的躺在楼梯平台上,回眼看了下楼梯指示牌,自己在九与十层之间。在一刹那,她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为什么要这么拼命逃跑,只记得享受阳光时那转瞬即逝的几秒钟。 回过神来的秋宁坐在台阶上,她感觉阳光不在那么温暖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缓了好一会,她再次下到四层半断裂的楼梯处,由于地震的摧毁,中间的断层很大,以她的身体想要跳过去还是有些困难的,就算能跳过去,也不保证身体承受得住冲击力,现在的她已不敢冒任何风险,很可能因为一个闪失,而断送自己的一生。 秋宁游荡在五层,四处寻找着最初的楼梯口。这栋办公楼比她之前想象的还要大,楼道走廊里随处可见的办公用品,以及各个房间里混乱的场景,都加剧了她内心的焦虑。走着走着,她突然感觉附近的场景似曾相识,仔细想了想,就是她救出被困女子的那间房,于是她顺着走廊又找到了储藏室,她趴在被石块堵住的门口向里面看,尸体依旧趴在原地,破箱子仍倒在通风管道下,管道口的罩子扭向一边。看着房间角落,秋宁回想起当时蹲在墙角的自己,拼命拧着螺丝时的焦虑,和趴在管道里惊恐的神情,那时的惶恐不安历历在目,她仿佛在缝隙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个她也在回头看着缝隙外面,久久的注视让她差点忘记自己身处在何地。 外面再次响起直升机的声音,秋宁打了个哆嗦,思绪被强行从幻想中抽离出来,随着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也顺着走廊找到了另一侧的楼梯,楼梯台阶上多了几处裂纹,回想起稍早时踏上台阶时的心情,那时候的她心里想的是救命,而现在是要保命。 她顺利下到二楼,但却被地上趴着的一个人吓了一跳,走近仔细看了看,就是她在房间救出的那个女人,女子已经没有了任何生还的气息,安静的趴在桌子旁边,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原因丧命的。地上的血迹让秋宁有些眩晕,身体也马上出现不适,想要呕吐,可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她瘫坐在楼梯台阶上,把头扭向一边,尽量不去看那摊血迹。台阶不远处,几张比较完好的报纸很是显眼,报纸上的日期是当天的,上面还留有早餐时的油指印,封面大标题上有几行很显赫的字:我国科学家破解人类重大谜团!下面是其他新闻报道以及图片,秋宁没心看内容,内心焦虑的她,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鬼地方。 随着身体慢慢恢复正常,她感觉没刚刚那么恶心了,于是站起身,绕过楼梯角继续向下跑。她的脚踩在报纸上,在上面留下了一只很清晰的脚印,不了解情况的人看见鞋印,或许会以为是男人留下的。这时的秋宁已经冲到一楼平台,对于此刻的她来说,逃命才是脑中唯一关心的。但她没注意到,在报纸上留下鞋印的地方,靠近底部边缘有一则寻人启事,上面刊登着一张照片和很小的一行标题“女大学生离家出走后失联,家人已报警。”照片上的女孩面目清秀,脸颊上有颗很明显的美人痣…… 来到一楼,眼前的场景依旧那么熟悉,虽然整层大厅被地震多次破坏,样貌在不断的改变,但大体环境仍能分辨得出来。那几只柱子格外显眼,上面虽出现多处裂纹,却依旧屹立不倒坚强的支撑在那里,像是黑暗隧道中的几束光芒。 秋宁右脚刚迈下台阶,眼前的天花板就大面积的垮塌下来,铺天盖地的白灰扑面而来,她迅速转身重新跑上台阶,身体敏捷的反应让她自己都有些吃惊。她靠着墙站在二楼拐角,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于是不假思索的冲向顶楼。快到顶楼时,直升机的声音再次想起,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奋不顾身的冲向天台。 她用力撞开天台上的门,由于用力过猛,自己也摔倒在天台上,她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马上站起身,直升机并没有飞走太远,于是她拼命的挥舞着双臂,用尽全力朝着直升机远去的方向大喊着,直喊道嗓音有些沙哑。终于,她的呼喊没有白费力气,直升机发现楼顶上的人影,又折返飞了回来。 直升机舱门大开着,一位穿着制服的救援人员,指着秋宁的方向在和驾驶员交流着什么。直升机慢慢下降,悬停在天台另一侧,螺旋桨吹动天台上的灰尘,让秋宁有些睁不开眼,正当她眯着眼睛,一步步走向直升机时,楼体又一次开始震动,或许是因为在高处的原因,她感觉此时比之前地震发生时更难立足,正在下降的直升机也停止了悬停。 短短的几秒钟,楼梯震动更加剧烈,救援人员在直升机上大喊着向秋宁招手,示意她跑过来,她愣了一秒钟,很快反应过来,踉跄着逃命式的奔向直升机。那个人一手把住直升机内测的扶手,把身体悬在外面,脚踩在踏板上,在楼体就要倒塌的最后一刻,抓住了跳起到半空的秋宁,秋宁感觉到来自对方的力量,在这只坚实有力的臂膀上,是一张充满正义感的脸。 随后秋宁被强拉进直升机,她坐在座椅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舱门外废墟中一点点倒塌的建筑物,内心感慨万千…… 序列九 迷茫 直升机慢慢加速,翻越一座座废墟,前方一片帐篷区映入眼帘。看到此情此景的秋宁,突然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双眼也不自主的留下眼泪,抽泣声充满惊恐和不安。她经历了无数个第一次,最终死里逃生,如此幸运的躲过所有灾难,她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和她一样幸运,或许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原因,当一切结束后,她被压抑了很久的心情终于得以释放。 直升机平缓降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救援人员把她身上的安全带解开,大声的对已经泣不成声的秋宁说:“小姑娘你不要害怕,这是咱们灾区集中营,这里非常安全!”说完搀着有些瘫软的秋宁跳下飞机。 从集中营里跑出两名穿着迷彩服的官兵,男子把秋宁交给官兵后,简单交流了两句又再次跳上直升机,随着引擎牵动螺旋桨的声音,直升机缓缓升起,消失在远处灰尘弥漫的世界中。 两个人搀着还在抽泣的秋宁走向集中营,其中一个说:“姑娘,我们是军人,不要害怕,这里很安全!”可此刻的秋宁像失语了似的,看着对方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从眼角源源不断的流淌下来,感觉脚下轻飘飘的,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在远处拍摄的记者迅速凑了过来,试图要做采访,但被左边的解放军委婉拒绝了。 地上随处可见的铺盖上躺着很多伤员,有小孩、大人,也有分辨不清五官的人,亲人们坐在铺盖旁边,绝望的嚎啕大哭着,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这种被压抑着的绝望心情。几个灰头土脸衣衫不整的小孩,站在一顶帐篷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满脸泪痕的秋宁,秋宁也不错一刻的盯着他们,即便已经从他们身边走过,却仍拼命扭头回看着那几个小孩,直到被障碍物遮挡住视线。 其中一个军人找来毛毯,为秋宁披上。毯子很轻,但她却感觉像是一只铅球压在她身上,肩膀出现一阵阵酸疼,身体也好像要支撑不住了似的。 来到一顶军绿色的大帐篷里,里面声音比较嘈杂,靠着帐篷边有几张简单的单人床,几个人半卧在床上,帐篷里侧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安慰面前哭泣的孩子,看到有人进来,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秋宁,像在看一个科学怪人的发明似的。二人让秋宁坐在一张只有木板的床上,把一瓶水和一盒饼干放在旁边,安顿好一切就匆匆离去。在临走时还特意叮嘱道:“一会我们会把新被褥送过来,然后找医生给你验伤,先在这里吃点东西吧!” 秋宁坐在木板床上,愣愣的看着帐篷外面,大脑一片空白,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幽魂。收音机里传来整点报时的声音:北京时间,十三点整!秋宁不在抽泣,身体猛的打了个哆嗦,目不转睛的盯住桌上的收音机。里面继续播报着新闻:“……上午九时十六分,……7.6级特大……,震源……十六千米,周边省市均有强烈……,目前已造成……”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声音传遍整个帐篷,所有人瞬间陷入沉默,不约而同的看向收音机,只有那个孩子还在委屈的哭泣着…… 秋宁披着毯子走到男孩面前蹲了下来,把手里的饼干塞到男孩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男孩接过饼干,似乎并没得到安慰,依旧嚎啕大哭着。秋宁重新站起身走向帐篷外,她听到中年妇女对着孩子说:“那个姐姐给你的,还不谢谢人家。”可孩子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哭声仍然撕心裂肺。 外面的人们忙忙碌碌,声音更是嘈杂,有呼叫同伴的声音、也有痛苦惨叫声,每个人都认真做着各自的事,没有任何人在意站在帐篷外的秋宁。远处,几名救援人员像一阵风一样,抬着一支担架从帐篷前走过,担架上躺着一个男人,年龄大概在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秋宁注意到从年轻人紧握着的手中,掉下来一个u盘,她走上前,捡起掉在地上的u盘,把它握在手里,看着那几个远去的背影,感觉自己就像是失去控制能力的上帝,眼前的人在加速的略过自己,以前的记忆逐渐丧失,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是何原因站在这里,看着远处浓雾弥漫的废墟、和灰蒙蒙的天空,幻想着对未来的寄托和希望…… 后记 “当你知道你父母在地震中去世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能有什么心情,我当时整个人是崩溃的!” 房间里,记者手里拿着本子,询问着面前的秋宁。看她情绪不太好,记者便停止了采访:“咱们先休息一下吧!一会在继续。” 秋宁走到柜子边,在父母的遗像前上了炷香。现在的她,已经完全能平心静气看着父母的照片了。对于秋宁来说,这些事,早已成为遗留在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只是大脑会时不时的蹦出某段记忆,提醒着她,一些事早已成为历史。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幼稚的,一生不断的在修正自己的道路,只有经历过后才能逐渐成长,当你躺在棺椁里,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你才算真正成熟。 二次就坐后,记者问:“听说你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在街头卖艺了,为什么不想找份工作呢?” “那不是我想要追求的。” “所以当时打算一直卖唱吗?” “卖唱是想一方面赚点钱,另一方面可以获得关注,能顺利的往音乐方向发展。” “你现在已经做到了!”记者点了下头表示赞许。可秋宁却回答:“我觉得很惭愧,因为是通过地震经历获得关注的,而且……我爸妈也没有机会看到现在的我了……”她停顿了一下,注视着运动鞋上的图案,随后又接着说:“以前我爸总抱怨我‘成天捧着个吉他,能有什么发展!’”秋宁故意低着头压住舌根,学着她爸爸的腔调。 “如果他现在看到你,肯定会为你骄傲的!” 秋宁叹了口气回答:“他一定还会坚持让我去他单位工作…… “离开震区一年多了,有没有想要回去看一看?”记者又问。 秋宁摇了摇头:“那座城市包含了我所有的痛苦记忆,会让我想起那些逝去的人,我的老师、朋友、学长,还有我的爸妈,我害怕自己会垮掉,就永远回不来了……” “如果你现在还能见到父母,你想对他们说什么?”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戛然而止,记者看秋宁愣了半天没有回答,正打算示意摄像机停止拍摄,可秋宁突然开口道:“我想说……爸妈,女儿不该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