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测算事件概率》 第一章 修行的机会 三侠镇是个大镇,一场小雨过后,空气里全是被淋湿的马粪味儿。

镇东头有一座院落,门口悬挂一面崭新的匾额,只能隐约瞧见上面共济堂三个草字,因为匾额外围挂了一条白纱。

这是一间药铺。

匾额之下,大门洞开,有个约莫十七八岁数的青年坐在门槛上。

他叫林守,是药铺的新账房。

三个月前,老掌柜和夫人在县外官道遭遇山精袭击身亡,铺子落到了年轻的小掌柜名下。

没多久,原先的账房请了辞,不是因为小掌柜是女子,而是因为她不通医理,恐怕难以将药铺维持下去,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老账房便润了。

过了些许日子,林守来到共济堂门前,很顺利地成了新的账房。

在三侠镇这种地方,但凡能多认识几个字,那都属于文化人,所以对他这个穿越者来说,应聘个账房属于是降维打击,毕竟穿越前,他是个会计。

但林守找上这份差事,不过是先求个安身之所,他在等的是一个机遇,一个能让自己翻身的机遇——他要成为修行者。

让他如此耐心的原因,要源于穿越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心里有个算盘,经过彻夜研究,他弄清楚了这东西的功能,珠算。

但算的不是数,而是运。

利用这把算盘,他能算出眼前之事发生的可能性。

当时还是乞丐的他第一反应是,赌。

趁着镇里富商给老母祝寿,混在一帮同行中说了几句吉祥话,讨来几十个铜板,然后就进了赌坊,用脑中的算盘测出开大开小的概率,此概率并非数学概念,而是玄学。

有这等手段,虽不能保证每次必中,但总归是赢多输少,很快他的腰包就鼓了起来,及至半夜,整个赌坊里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羡慕、嫉妒。

林守渐渐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张扬,当即收手,却为时已晚,他没走出两条街就被几个壮汉堵在了一条无人的巷弄,是赌坊的人。

赌坊是本地豪绅刘坤元的产业,在整个三侠镇,敢惹他的人不多,只因为他手下那名修行者,在这个镇拳头是最大的。

不多久,林守身上多了些伤,少了些钱,他终于明白,命里无时莫强求,哪怕用心中的算盘直接掠取黄白之物,终究也守不住。

自己毫无背景根基,若要安身立命,非成为修行者不可。

他忍着疼痛在心里拨响了算珠。

我能成为修行者的概率——两分,也就是百分之二。

忍饥挨饿,他在三侠镇里寻找了几天,最终决定在共济堂当一名账房,只因为他看到招募告示之后,再次算了算那个概率,一成。

从百分之二激增到了百分之十,显然,这里应当存在一个机遇。

于是在展现了令小掌柜惊讶地心算能力,并写了一笔虽狗爬,但好歹能看明白的毛笔字之后,他被录用了。

从回忆中挣扎出来,林守摸了摸嘴角,那里的淤青已经消失,却让他心有余季,这世界命如草芥,别说妖魔盗寇,就算是地痞流氓对普通百姓来说都很危险。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林先生,我出去采买些米面,麻烦你看一下店。”

好听的嗓音总能让林守心情舒适,小掌柜是个妙龄少女,这也是他当初上门的理由之一。

尽管两人年纪相彷,她却总是称呼他为先生,就像老掌柜称呼老账房一样。

林守从门槛上站起来:“好嘞,掌柜,买粗米就行了,省些钱。”

拌了糠的大米就是粗米,价格比精米便宜不少,药铺没了老宋掌柜坐诊,几乎无人上门,入不敷出,只能勒紧裤腰带,争取多撑些时日。

小掌柜眼睛眯成了月牙:“我不能亏待你呀,爹说过,要善待店里的人。”

提起过世的父亲,还没完全荡开的笑容骤然消失。

林守有些无奈,这傻姑娘叫宋小婉,总把亲爹的话奉若圭臬,如今都什么时候了,店里伙计早已遣散,只剩下自己一人,总该变通变通,可惜她劝不听。

如今,其他人都走了,林守就得把其他活都担着,否则凭药铺现在的生意可雇不起一名单纯的账房,也没必要。

“我走了,若是有人上门,你请他在店里稍候,可不要胡乱抓药哦。”宋小婉说着就跨过了门槛。

“知道啦。”

林守站到了柜台后,虽说并不觉得会有客上门,但答应了小掌柜的嘱托,也得像模像样地候着。

果然,宋小婉离去好一阵,店里却始终只有林守一人,他等得无聊,在心中拨动算珠。

我能成为修行者的概率。

还是一成,无增无减。

就在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哐啷一声。

抬头看去,一个男人撞在了门板上,踉踉跄跄,如同醉汉。

林守皱了皱眉,担心这人醉酒闹事,若是打坏了店里的东西,他可不好交代,正准备赶人出去,却见那人身形一晃,不知怎么扑到了柜台上。

“掌柜,抓药。”

他的声音有些虚,像是在青楼呆了十天半个月方才出来。

林守没有闻到酒气,稍稍放下心来,问到:“客官,我只是个账房,不通医理,抓药的话还是等掌柜回来吧,稍坐一会,您看如何?”

他没说的是,其实掌柜也不怎么通医理。

肾虚男人用手拄着柜台,散乱地头发遮住了大半脸颊说道:“照,照我说的抓,烦请快些,咳咳咳咳……”

林守无奈,还想拒绝:“客官,您……”

“咳,我只要一种药材,你看看有没有就行,麻烦了。”

林守见他确实病重,加上说话礼貌,便尝试性地问道:“您需要何种药材?”

“狮驼铃,只要一株。”

“哦,没有。”

噗。

男人一口鲜血喷在了柜台上。

林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客官,您说的这可是灵药,没有官家许可不得售卖,别说敝店,就算是走遍三侠镇,恐怕您也买不到。”

噗。

男人又是一口老血。

“客官莫急,出了镇往东有一座破庙。”

肾虚男人原本暗澹下去的目光又亮了起来:“阁下意思是,庙里有药?”

“不,我意思是如果你死在那,丧葬法事就一条龙了。”林守说道。

冬。

听了这话,男人终于没撑住,一头栽到了柜台上,然后滑落在地。

不是林守乌鸦嘴咒人死,而是在男人吐血的那一刻,他就在心中拨动了算盘。

此人死在这里的概率有多少。

七成二分。

百分之七十二,要说这概率也不是必死之局,奈何他要的灵药,据林守所知,三侠镇里确实不好找。

这种东西不是普通药材,而是天地灵气演化之物,生于山野险地,可用来炼丹、淬体、吊命,是修行必备,若无官府许可,一般人拿不到售卖资格,私自交易被抓到,那是要蹲大狱的。

林守看着柜台上的一滩血,还有奄奄一息的陌生人,思索再三,还是没狠得下心将其丢出门外,而是准备拖到后院厢房里去。

毕竟小掌柜说过,医者仁心,就算自己不管,等她回来肯定也得这么干。

林守绕到柜台前,将男人拖向后院,费了好一阵力气才终于把人安顿好,回到正堂来捡起那人的包袱,入手便觉得沉甸甸的。

稍稍掀开裹布,好家伙,一把两尺长的刀,粗略估计,怕是有三四十斤重。

林守眼皮跳了跳,这尺寸,若是普通铁刀可不会这么重,莫非……那人是个修行者?

他当即在心中拨动算盘。

我能成为修行者的概率——

噼啪几声之后,三颗红珠四颗蓝珠。

三成四分,比之前高了快两成半。

林守知道,自己修行的机会怕是要应在那肾虚男人身上了,不论如何,得把他救活。

第二章 寻药 林守现在要面对的问题变成了:上哪去找狮驼铃。

三侠镇虽大,却又不富裕,钱都被几家大户刮了,多数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里买得起灵药,于是就更不会有售卖,最近的有资格的商行也远在县城。

这时候,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小掌柜终于回来了。

“呀!怎么这么多血。”

宋小婉方一进门,立即就看到了顺着柜台滴下的鲜血,明明没过多长时间,却已经有些发黑。

林守便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宋小婉皱眉道:“那我只能去县城跑一趟了。”

果然,古道热肠的掌柜根本没考虑过不救此人的问题。

林守却说道:“去县城一来一回得花多少时间?等你回来他都入土了。再说你一个弱女子,带上重金去县城,路上多有危……”

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老掌柜就是去县城的路上死于非命,这么说,怕是又引动对方伤心之事了。

不过宋小婉却恍若未闻,继续说道:“那总不能放手不管,昨天才刚赶过县集,月内怕是不会再有大队车马出镇了。”

林守说道:“我来想办法,你去看看那人情况,能否用些补肾壮阳的汤药让他稳定些。”

“补肾壮阳?”

“呃,我意思是益气安神。”

宋小婉连连点头,往后院而去,却没发现自己明明是掌柜,倒是不知不觉听从了账房的安排。

林守见她进去,自己则一边用抹布擦拭柜台,一边在心中拨动了算珠。

我能在东坊找到狮驼铃的概率……

两分,不到一成。

我能在西坊找到狮驼铃的概率……

更低。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因所算之事范围太广,消耗心力而有些头痛,心中更是遗憾,三侠镇只有东西二坊,若是寻不到哪怕一丁点线索,事情恐怕成不了,或许得等下一次机遇。

忽然间,林守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个地方。

镇里没有,那镇外呢?东边还有一间破庙。

算珠噼啪作响,给出了答桉。

八颗红珠,三颗蓝珠。

林守忽然觉得自己这破嘴像是开了光,刚才不过随口一提,想不到解法还真在庙里。

他立即跑到后院问道:“掌柜的,一株灵药需多少银子?”

“啊?”

宋小婉懵了一瞬间才说道,“便宜的几十两,贵的几百上千两都有可能。”

上千两,能把整间铺子盘下来了。

林守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看卧床不起的肾虚男人,解开装着那柄刀的包袱,光是惠通票号的银票就有好几百两,更不论其它。

不愧是修行者。

他并没有去碰,而是转头问道:“你有多少私房钱?”

“诶?”

宋小婉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没,没有,都给你归账了,娘亲还留下些首饰,大概值个四五十两吧。”

林守说道:“那就算了,咱账上还有一百五十多两,我想拿出来买灵药救他性命,你觉得呢?”

“可以呀。”

宋小婉愣愣地点头,“但是你去哪里买?”

“你别管了。”

林守叫她去房里取出一百五十两银票加以几颗碎银,又从柜台下面薅了一把铜板,然后快步跑了出去。

他得趁着太阳还没落山,赶紧去破庙买药,免得房里那病秧子一口气没吊住挂了,自己也失去修行的契机。

来到庙前,这院落也不小,只是处处透着衰朽气象,甚至没有牌匾,这并不常见。

走入院中,没见到老和尚,倒是有个怕生地小沙弥下意识地往一口水缸后躲了躲,又探出半张脸:“施主来上香?”

林守摇了摇头:“我找主持。”

他对佛门了解甚少,也不知道这庙里的老和尚算不算主持,但就算叫错了,高帽子在那,总不至于让人不快。

小光头把怀里比自己还高的笤帚往地下一扔,吧唧吧唧跑进唯一一间殿阁,不一会,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笑眯眯地走出来。

“施主从何处来?”

林守:“……有灵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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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违反朝廷例律的买卖,他知道老和尚肯定不会痛快地说出来,于是开门见山,企图让对方猝不及防,露出破绽,当然也是因为懒得打机锋。

老和尚面色不变,只是有些僵硬的笑容出卖了他:“施主,若求灵药,需得去县城。”

“大师,你这庙里就有。”

“施主说笑了。”

“就在正殿罗汉像座下暗格里。”

“……”

老和尚的眼中已经没了笑意:“施主究竟是何人?”

为了不让对方的敌意增强,林守尽可能温和地说道:“本地人,在共济堂当账房。”

听了他的话,老和尚明显地怔了一下,随后重新乐开了花,甚至亲切地往他肩膀拍了一下,并用浓重的口音说道:“早说啊,原来宋掌柜把私药业务交给你了,跟我这装半天干哈呢?”

林守思考了几秒,实在是没能绷住。

“哈?”

第三章 恕不还价 林守万万没想到,在宋小婉口中慈爱非常的宋掌柜居然是个走私灵药的法外狂徒!

老宋负责从县城的正规药商手里偷偷拿货,送到眼前这位法号灭灯的和尚手里销售,两人五五分账,只是这事情风险重重,恐怕他从没跟爱女提过,就带着秘密入了土。

而灭灯之所以将他误会为接班人,正是因为他准确说出了藏匿灵药的位置。

可老和尚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林守之所以能说出来,那是消耗了大量心力,反复用算盘测了十几次测出来的。

“方才老衲一时欣喜,难以自持,有些失态了,还望施主见谅。”

“……无妨。”

林守正想多问几句,忽然想起自家病榻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肾虚男人,顿时紧迫起来,既然对方不见外,那自己也就不客气了,“有狮驼铃没?”

灭灯和尚说道:“好像还剩一株,待我瞧瞧。”

不多时,和尚回来,手里多了一张方巾,其上躺着一株色泽艳丽的新鲜花骨朵,彷佛刚从枝蔓上扯下一般。

但药藏在狭小的暗格里,必然不会是鲜活的,只能说不愧是灵药,哪怕被摘下也能长久不枯不朽,不腐不败。

林守想要伸手去取,老和尚却往后缩了缩:“慢着,小林施主,你有所不知,往日里宋掌柜只管供货,售卖是老衲在做。”

“关灯大师,实不相瞒,这药是拿去救人的。”

“是灭灯。”

老和尚提醒一句后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自用?”

“对。”

“二百八十两,恕不还价。”

“……咱不是生意伙伴吗?”

林守的手都伸出去了,顿时又停在半空中。

老和尚说道:“那更要明算账。”

“有道理,但五五分账的话,就是一人一百四对吧?”林守问道。

灭灯河上没想到这年轻人如此通情达理,但摇头道:“老衲跟宋掌柜是每季分一次红利,平日售卖所得暂存于此处。”

林守当场就犯了职业病:“只分红利?转增资本吗?可有外债?存货周转率是多少?有赊销有坏账吗?”

老和尚的眼神有些迷茫。

“那个,关灯大师,我这里只有一百五十两银票,现在急需救人,先赊一部分,过几日我立刻来补齐尾款可好?”

“是灭灯。”

老和尚沉吟了一会说道,“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拿去吧。”

“多谢。”

林守接过药材,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把银票和散碎银两交付之后,心中一算。

我能成为修行者的概率。

六成七分,又飙升了一大截。

他大喜过望,告辞一声就跑出了庙门。

等他消失在门外,小沙弥才问道:“师父,他若是拿了药就不回来了可怎么办?”

老和尚叹了口气:“那就当是给宋掌柜往生路上花费了吧。”

……

林守对破庙的生意很有兴趣,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肾虚男人的命救回来,他打算日后去补尾款的时候再详细探讨这个问题。

回到共济堂,看到了站在门口张望的宋小婉:“你回来啦。”

“我弄到……”

林守意识到这是在大路边,生生的将话咽了回去,把她拉进屋内才说道,“药弄到了,人怎么样?”

“醒了。”宋小婉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压低了声音,甚至有些狗狗祟祟,“但是我感觉他精神有点不正常。”

林守疑惑地走入后院厢房,看到了躺在床上又哭又笑地肾虚男人。

“晴儿,临行前我说好与你共赏佳节明月,想不到竟阴差阳错地阴沟里翻船,我对不住你。”

林守心道,八成是回光返照了,不过此人看起来肾虚,想不到却是个痴情种子。

“馨儿,本欲赏月后与你共度残夜,想来你只能在深闺中寂寞伤神,对不住!”

嗯?

“颖儿!我已挑好了幽山之巅观日出的好地界,想不到竟不能成行了。”

时间还挺连续。

“灵儿!”

“娴儿!”

……

要不还是让他死了得了,林守一时间竟有些犹豫。

见到两人走进来,男人擦了擦眼角说道:“多谢二位收容大恩,只是沉某垂死之人,实在是无以为报。”

姓沉?

其实这时候不该扯远了,但林守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敢问壮士尊名?”

“单名一个虚字。”

“哦,你继续。”

沉虚微微颔首:“沉某有个不情之请,麻烦掌柜取纸笔来,在下想写一封信。”

宋小婉浑然忘了已经找到了药,傻不愣登地调头就去拿纸笔。

沉虚继续说道:“沉某厚着脸皮,想麻烦二位,待我死后将信件寄往河西道肃州府境内,修行宗门白水山……”

林守说道:“壮士……”

“请务必答应!咳咳咳咳。”

沉虚以为他要拒绝,急得咳嗽了好一阵,“我包袱中有些银两,阁下若不嫌弃,尽管取走作为报酬。”

林守心道他倒是大方,几百两说送就送,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自己不答应,他人死了,东西不还在自己手上。

“你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高义!”

沉虚又说道,“不过那把刀……还望阁下保留,莫要典当,日后自会有人来取。”

“但是……”

“不!我以秘法吊住性命,恐怕最多再撑半个时辰,阁下能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吗?”

林守实在受不了了,直接把手里包好的方巾往床榻上一扔:“药我已经找到了。”

沉虚:“……你不早说。”

“你让我说话了吗!”

林守没好气地说道,“赶紧的,需要我做什么。”

“有狮驼铃就好办,取贝母一钱、乌头三钱、甘遂三钱、甘草一钱半……”

他一口气说了十几种药名,“置于石春之内以大力捣碎,切记不可是木春,再取背阴井水一瓢,挤狮驼铃汁液混合,煮沸即可。”

这时候,宋小婉也回来了,站在门口说道:“不可,这位壮士,你说的这些药材皆是配伍禁忌,药性相冲恐有毒性,怎么能同时服用?”

沉虚说道:“以毒攻毒,算是半步炼丹之法,此乃修者手段,与凡俗医理略有不同,掌柜放心便是。”

“哦,那我去抓药。”她又吧唧吧唧地跑掉了。

林守眯起眼睛:“你当时不是说只需一种药吗?”

沉虚理不直气也壮:“先把你稳住,有了主药,其它的你能不给我?”

“高明。”

“过奖。”

“药里需要加几粒枸杞吗?”

“呃,也行。”

林守转头跑去帮忙,没多久,热腾腾地药汤端了上来,沉虚吨吨吨地一饮而尽,然后就倒在地上不停抽搐,吓得宋小婉还以为他真要死了。

林守赶紧拨动算盘,看到自己成为修行者的概率已经提升至八成五分,便丝毫不担心。

一炷香之后,沉虚渐渐恢复清明,不仅能起身,甚至还能直立行走。

他第一件事先到两人身前,长揖及地。

“二位救命之恩,沉某没齿难忘。”

林守连忙上前将其扶起,深情地说道:“狮驼铃一株,三百五十两,恕不还价。”

第四章 修行的概率 沉虚付钱的动作十分爽快,只是嘴里不免滴咕:“你们这三侠镇的灵药可真贵。”

林守面不改色:“风险溢价。我带去的钱不够,还欠着一半尾款呢。”

沉虚听了十分感动,忙说:“太麻烦你了,那我再加五十两车马费吧。”

林守把手一摆:“我们共济堂治病救人凭的是医者仁心,此事请沉兄休要再提。”

沉虚更感动了:“那,那我总得做些什么,否则良心难安呐。”

“掌柜,你把我支走的银两放回去吧。”

林守把银票递给宋小婉,待她走了之后才说道,“不瞒沉兄,林某素来仰慕修行之人,想有一日也能窥得门径……”

沉虚略作犹豫之后,点了点头:“这不难。”

……

三日后。

林守和沉虚各搬了一条长凳,对坐在药铺的后院里。

“林贤弟,我伤势已愈大半,如今可传你修行之法,但必须把丑话说在前面。”

沉虚前些日子满身狼狈,看起来像个中年大叔,如今细看,应当也不过而立之年,“这法门乃是祖上所传,也是我白水山立足根基,你万万不可说与他人。”

祖上?

林守暗暗惊讶,之前对方提过的这个修行宗门,听这意思,是沉家所创?

他问道:“沉兄传我家学,回宗门之后可会有麻烦?”

“这是哪里话,救命之恩岂是一门功法能相提并论的。”

沉虚摇头道,“不过,碍于宗门法度和祖宗规矩,我只能传你前三境的法门,若是三境之后还想更进一步,需亲自上山,磕头拜师,至少要做记名弟子。”

林守心想,在修行世界,若能拜入宗门也不错。

沉虚却又说道:“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为何?”

“我便直说了。”

他的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嫌恶,“我们白水山只做一桩生意,卖人性命。”

林守了然,一个杀手宗门。

“哪怕你只是记名,终归会有单子派到头上来,届时身不由己,想脱身可就难了。”

“可我若是修到了三境,岂不是无法可练了?”

“非也,这就要说起我们修行的准则,逢三改命。”

沉虚说道,“修完三境、六境之时,除了极少数特异功法,多数人都可改换另一门功法续上,也就是说,练到七境以上,最多可修三门功法。”

“哦,那还挺方便。”林守默默点了个赞,先练到三境,有一定能力和财力之后,再去寻下一门功法必然方便得多。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便传你法门了。”

“请沉兄赐教。”

“记好了,你所学的,乃是白水山断魄往生刀。”

……

接下来数日,林守便在沉虚的指点下苦练,主要是熟记内容。虽是刀术,但也是修行之法,因为人族的修行一共只有三种途径,佛、道、武。

而以武入道,自然是用拳脚刀剑做引,磨炼胸中的罡气。

“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在出刀的时候体悟气机走向。”

沉虚两手捧着茶杯,“什么时候悟了,气脉贯通,才算是正式成为修行者。”

“那时候我就有境界了?就你说的那个什么一气凝息境?”

“没错,但只是初期阶段,像昨日我们在街上见到那人,大概就是圆满,距离二气回元境不远了。”

他所说之人,即是三侠镇豪强刘坤元手下的修行者。

“慢慢来呗。”林守心态倒是很平和。

“不过仍有一点我很担心。”

沉虚说道,“凡修行者,除了某些个例,其余人都最好有灵药辅助,这笔开销很大。”

共济堂这整间铺子也不过就值个大几百两,而稀有些的灵药动辄上千,耗资甚巨,更不必说成品丹药。

林守说道:“这个我自有计较,不必担心。”

“好吧,我已将用药的注意事项和一些修行界的常识手记下来了,稍后交给你,有空看看。不过这并不要紧,现在的当务之急,你得把第一口罡气练出来。”

“你要走了?”

林守却敏锐地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嗯,我要回白水山了,过段时间若路过附近,再来看看你的修行进度。”

……

次日一早,沉虚背上了行李,在共济堂门口辞行。

“林贤弟,宋掌柜,保重。”

“要注意安全呀,千万别再受伤了。”

“沉兄,保重!”

沉虚抱了抱拳,只身向镇外行去,转眼就消失在了大路尽头。

宋小婉奇怪地眨了眨眼:“他不是回肃州府吗?”

“对啊,有什么问题。”

“走反了。”

“……没事儿,修行之人,脚程快。”

林守返回药铺中,打算去把沉虚住的厢房收拾了,然后就开始练武,结果回到房中却看到桌上摆了两株草药和一张字条。

[林守吾弟:这是两株参天蒺梨,不算什么好东西,反正为兄马上就要返回宗门,应当也用不上了。我料定若当面交付,你必不肯要,只能出此下策,直管收下便是,和救命之恩相比,微不足道。]

林守看着字条久久不语,最后叹息一声:“咋还误会了呢,我又不是那么高尚的人。”

他收好两株灵药,随后跑去柜台里翻出一本未使用过的账册,在上面尽量工整地写下了一行字。

[借:承天十六年九月初九,白水山沉虚,参天蒺梨两株。]

等墨迹风干,他郑重地将账册收入了房中。

……

此后,林守进入了奋斗模式,每日除了吃饭睡觉看店,就是练刀,宋小婉见他如此辛苦,便主动承担了不少杂活。

可练了些许时日,他却始终不得其法,虽说刀术已经教了,可一直没有从其中炼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武者罡气,也体悟不到什么气机走向。

在这期间,他也曾试过能否用算盘测出自己练刀的方式对不对,却没能得到结果,毕竟不同人对同一套功法的修行方式也可能不同,没有对与不对之说。

僵持了这么久,忽然有一天,他灵机一动。

既然对不对、好不好这样无法量化的概念不能测算,那么如果测自己修出罡气的概率呢?

他开始按照沉虚传授的断魄往生刀从头开始整理出手的姿势、角度、运气方式一步步微调。

每调一次,他都在心中拨动算珠:我贯通气脉的概率。

他耐心地一次次测算,花了整整三天,终于将每一个动作都调整到了聚气概率最高的标准。

又是半个月之后。

察。

刀尖刺入木桩,过程极其顺滑,彷佛那是一块豆腐。若是让其他人瞧见,必会感觉惊异,因为刀是一把无刃的木刀,在这么一击过后,刀身承受不住非比寻常的力量,片片崩碎,化为木屑纷飞落地。

林守在这一刻终于贯通了气脉,成为一名修行者。

……

肃州,白水山。

“你就这样传了他往生刀法?”

一个身穿金纹蚕丝长袍,蓄着工整胡须的男人在主峰议事堂主位上厉声问道。

沉虚面无表情地回答:“是。”

“人家可是救了你的性命,就这样草草教了,能练得会?你就是办事太过粗枝大叶,才会陷入那般狼狈的境地。”

“那,那我又不是教习,怎么会教人修行。”

沉虚还以为亲爹要责怪自己将功法传了外人,想不到是在质疑自己的教学能力,但他确实心虚,忍不住把目光撇向了一旁。

“你自八岁起就练这刀术,我怎么教的都忘了?!”

沉虚直接撇嘴:“二十多年了都。”

“罢了,过几日等我办事回来,再把前三境练刀时的要点说与你听一遍,下次你去迎州的时候,再传授那位姓林的小兄弟吧。”

虽然被怼了感觉不是很爽,但沉虚还是有些欣喜,他爹是白水山山主,对于家学断魄往生刀最为权威的修练者,有他开口指点,那不就妥了嘛。

第五章 我是修行者 林守跑了好几趟镇东的无名破庙,但是每次去都大门紧闭,无论怎么叫都无人应声,导致他迟迟没能把狮驼铃的尾款付出去。

这天吃过午饭,他挺着肚子离开共济堂,再次往破庙走去,一方面是为了结尾款,但更重要的是,他想把“业务”摸清楚。

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一件事,正式进入了一气凝息境,他拥有了超越普通人的力量,如果再次被几个泼皮堵在小巷,倒在地上的反正不会是他了。

然而,他现在只是一境初期阶段,若想更进一步,首先需要几种特定的灵药打磨体魄经脉,如果强行修炼,即便是晋入一境中期,也会造成根基不稳,让后续的修行之路变得更为艰难。

沉虚走之前给他写了几页手记,上面记录了前三境每个阶段所需的灵药,林守算了算,这次所需的那几株,最少也价值个六七百两银子,并且未来所需更是肉眼可见得贵,必须要找到持续来钱的手段才能支持。

于是现在,他打算找老和尚谈谈那桩私售灵药的生意。

很快到了无名破庙,这次总算是有人了,他直接走入院中喊道:“关灯大师!关灯大师!”

“是灭灯。”

老和尚从大殿之中走了出来。

“前几日我来庙中补尾款,结果叫了半天门都无人应声,便只能回去了。”林守说道。

“我带离九出了趟门。”

两人将那株狮驼铃的尾款交割清楚之后,林守又说道:“关于咱们的买卖,不知大师有何想法。”

灭灯却很沉得住气,反问道:“宋掌柜未将进货途径告知于你?”

林守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笑了:“大师莫不是对我不放心?”

“何出此言?”

“请问大师,宋掌柜是因何而死。”

“为山精所害,镇里谁人不知?”

“大师,不必试探于我。”

这时候,法号离九的小和尚端了两杯茶过来。

灭灯笑呵呵地示意林守坐下。

“小林施主可是已有揣测了?”

林守看了一眼滚烫的茶水,没去碰:“宋掌柜是受人谋害,对也不对?”

灭灯沉默了一会说道:“为何?”

林守说道:“镇里讣告,宋掌柜于三月前在官道上遇一伙山精袭击,不幸亡故。可是,官道上有镇凶司日夜巡守,山精这种小妖又怕人气,如何敢在此等地界白日行凶?”

起初,朝廷将不服管教的修行者,不论是武夫淫僧妖道,还是作乱的妖灵精怪都定义为凶,镇凶司就是朝廷针对这些拥有超脱凡俗力量者所设的衙门,其中高手如云,虽在各地皆有驻所,但不受地方官员节制。

灭灯低眉道:“镇凶司毕竟人员有限,无法时时巡查,过路的山精遇到空档,发狠行凶也不是不可能。”

“的确,但还有一点,宋掌柜经营业务多年,加上灵药本身利润颇丰,却只留下来区区一百多两银子,我猜,更多的现银或许是被他带上了路。”林守老神在在地说道。

“去县城,携重金,大概率是为了进货,而知道这一点的只有两方,一个是大师你,另一个,则是供货的药商。”

林守眼睛盯着老和尚。

这些结论是根据他自己的大胆假设,再用算盘小心验证出来的,细究之下,推理过程并不严谨,却是事实。

“你猜得不错,实不相瞒,若你想不到背后隐情,我恐怕不放心与你重拾这买卖。”

老狐狸!

林守在心里冷哼一声,又听对方继续说道。

“当年我和宋掌柜各出五百两银子为本钱,只分红利,不增加规模,做了多年小本买卖。三个月前,他说想将生意扩大些,商议后,我们决定各自追加两千两。”

他在心里算了算,等于说一千两的本钱直接给两人干到了五千,这俩一个杏林中人,一个佛门僧侣,赚起钱是真不含湖。

“宋掌柜上路之前,去信给了县城里的大药商,具体是谁老衲也不知,因为进货渠道由宋掌柜全权负责。可没多久,噩耗就传了回来。”

林守心想,这老和尚的言下之意是药商图财害命,找人下的黑手。

不过这事尚有疑点,那种大药商连贩售灵药的资格都有,几千两银子虽多,但对他来说应当也不至于要劫财。可惜老和尚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更不知道其中缘由。

“大师,我有个问题,去县城路途遥远,宋掌柜带着这么大一笔钱财,难道就不担忧自身安危么?”

灭灯摇了摇头,叫离九取出来一面白底旌旗,长宽一尺,并不大,上书一个“威”字,兼有些许纹饰。

“此去三十里,有一处名为威明宗的修行宗门,每月交三十两银子,便能受其庇佑,出门在外挂上此旗,宵小见之无不避让。”

林守从沉虚留下的手记中看到过,这种宗门其实就类似镖局,做的是安保工作。

“宋掌柜出了事,那个什么威明宗就不给个交代?”

“现银五百两。”

“再无其他?”

“再无其他。”

林守点了点头,心中大致有数。

威明宗这样的势力,最看重的有两点,一是武力,二是威望。

类似宋掌柜这样的事情,正常情况下,他们会让行凶之人付出代价以挽回颜面和信誉。

可灭灯和尚说,威明宗只是赔偿了一笔银两便再无下文,只能说明幕后元凶他们惹不起,认栽服软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算是一种暗示。

“小林施主,你有何想法?”见他沉默,灭灯主动开口问道。

“抛开宋掌柜不谈,我想把生意继续做下去。”

“货源从何处来?”

“这个由我解决,大师只管售卖,如何?”

灭灯沉吟了一会说道:“本钱又从何而来?”

之前攒下的家底,大部分都随着宋掌柜的性命寂然无踪,此刻双方现银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两,当然,多年经营之下,比如共济堂宅院这样的资产倒是留下来了,却不可能拿去卖掉。

“这个也由我解决,今后我只管供货,大师负责售卖,卖多卖少都是你的,如何?”

老和尚这次沉默了更久,因为按照林守的意思,这业务模式直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先,破庙的走私生意不过是中间商,双方合伙出资,从县城进货,再由灭灯卖出,而现在意思是,林守供货,老和尚经销,一层赚一层,双方不再分账。

“小林施主,你是打算自行寻药?”

“是。”

“宋掌柜都做不到的事,你如何做到?”

“宋掌柜是修行者吗?”

“不是。”

“我是。”

第六章 铸刀 宋掌柜到底找了个什么人来接班?

灭灯很惊讶,他没想到眼前这个说话轻声细语的年轻人,居然会是个修行者,惊讶的同时,又渐渐生出了一丝敬畏。

这是林守的目的,他可不是单纯为了在老和尚这个普通人面前炫耀,既然要做生意,而且是上不得台面的生意,就得把握主动权。

毕竟他不像宋掌柜一样和对方有多年交情,如果不给个下马威,以后的过程中难免被拿捏。

“既然如此,那便如此。”灭灯喃喃道,语气中首次露出了些许无力感。

寻常人面对修行者,确实难以抗衡。

林守却又说道:“我还有个要求。”

“请讲。”

“不论大师将药送往何处售卖,永远不能跟人透露与我的关系。”

“明白了。”

身份表明之后,说话就简单多了,只要不是老和尚无法接受的条件,他都不犹豫。

林守直接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

“两株参天蒺梨,正规药行的市价共计三百六十两,按行情我减三成,收你二百五十两,如何?”

灭灯再次感到惊讶,这个条件比他想象中要宽松,毕竟对方的身份可是变成了修行者,哪怕再苛刻些,他也能捏着鼻子接受。

“多谢林施主。”

老和尚很痛快地交付了银票,亲自将他送出了庙门。

林守打通了贩售私药的路径,事情就成了一半,他回到共济堂,见宋小婉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捧着一本老宋掌柜留下的医书。

“你回来啦。”

说话的时候她也没抬头。

林守嗯了一声,自己也在门槛上坐了下来,看着偶尔有人经过的大路,陷入沉思。

灵药生意的利润是巨大的。

朝廷之所以不允许未经许可者私售,并非出于什么特别考虑,单纯就是为了一个利字。

获得资格的商户售卖灵药,所得利润中,一部分要上交药监司,另外还有一部分则要分给皇室,极大削弱了商户所得。

正是因为如此,走私生意才会泛滥。

药商会暗地里将收来的灵药低于市价卖给宋掌柜这样的人,即便低于市价,却仍然比正规卖出之后赚得多,毕竟所得皆为己有。

不过,现在的林守并不打算去接触县城的药商。

一来,原先的宋掌柜经营药铺多年,是熟人熟脸,这才有机会拿到在此类生意,自己一个生面孔,去了别人自不会信。

二来,他可不想做大做强之后在官道上被“山精”袭击身亡。

所以林守最终的决策是,自己入山寻药,毕竟他可以通过算盘测出往何处寻得灵药的概率最高,加上已有修为,这是寻常采药人不具备的条件。

决心既下,他还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学习。

自己是穿越者,前身是小乞丐,两者所认识的灵药都很有限,既然要入山采药,自然首先要能将其认出来。

以他目前有能力踏足的区域,灵药的品质都不高,看起来不会很显眼,更不说引动天地异象,若要与普通植物区分,便只能将灵药的形貌记在心中。

“掌柜的,咱们店里有灵药相关的书籍吗?”

“有啊。”

宋小婉噔噔噔地跑进去,没一会就捧了一小摞书回来,“喏,爹留下的,都在这里。”

“多谢掌柜。”

“小意思啦。”

这话不是本地方言,是她从林守嘴里学到的。

两人坐在阳光下,各自看各自的书,直到太阳落山才进屋生火做饭。

……

叮——

火炉熊熊燃烧,光着膀子的壮汉抡起铁锤,一次次地敲击着身前铁砧上的刀片。

“师傅。”林守站在铁匠铺的门口,向里面高声喊道。

叮——

无人应答。

“师傅!”

叮——

仍然是沉默。

“买刀!!!”

“客官里边儿请。”

壮汉好像失聪多年突然痊愈一般,笑容满面地直起了腰身,“我看你身形瘦小,弱不禁风,还以为又是来看热闹的无赖。”

“……师傅你可真会说话。”

“过奖过奖。”

“不是在夸你!”

林守脸色僵硬地走进铺子里,顿时感觉自己被热浪包围。

“客官想打一把什么刀?噼柴或是切肉,正巧进了一批新料,您算是来着了。”铁匠说着,同时把灼热的刀片放入一盆冷水之中,发出嗤的一声。

林守没有回答,只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烦请照这样子给我打。”

图是沉虚画的,按照断魄往生刀术最适合的形态。

铁匠接过图纸一看,却把眉头紧紧皱起来:“这啥玩意儿?画图的一看就不会使刀。”

“……确实。”

林守人麻了,沉虚四境修为,一百个铁匠恐怕也不够他砍的。

“您确定要照这样打?”

“嗯,你打就是了。”

“用何种料?我跟你说,刚进的那批……”

“十日铁。”

林守却笃定地说道,“整个刀身全部用十日铁来打。”

这也是沉虚提出的最低要求。

“嘶。”

铁匠心里一喜,十日铁可不是凡铁,打造难度更高,价格顺其自然地也就更贵,“客官,这十日铁没有存货,我得去县城取,您多久要?”

“越快越好。”

“行,我给您加急,半个月之内完工,只是价格……”

“你说就是了。”

“二百二十两,先付一半做定钱。”

“可以。”

林守爽快地掏了钱,随后又微笑着说道,“账记下了,如果收到的东西不对,我会来跟你算,明白吗?”

铁匠看着眼前并不魁梧的年轻人,对方明明在笑,不知为何却让自己感到一股寒意,忙不迭地点头。

半个月后,林守拿到了自己定下的刀,对这铁匠的手艺刮目相看,质量且不说,光是完工时间就很不错。

这种铁料之所以叫作十日铁,是因为据说哪怕最高明的铁匠来打造,也至少需要十日,而算上前往县城采购,这人只花了十五天就将刀完全铸成,确实很不错了。

当然,刀是寻常铁匠打造,即便用料不凡,也仍是普通兵器,远比不上法器妖兵,那种东西需要有修为的铸师加持,林守暂时没钱去考虑。

掂量着重达十余斤的刀,他满意地支付了另一半工钱,随后返回共济堂。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个天气好的日子,就可以动身入山采药,若是能摸清其中的门道,有货源,有下线,生意就算初步建立,哪怕不考虑扩大规模,短期收入也足够助他修到第二境。

第七章 白水山 林守提着半斤精瘦肉,半斤五花肉回到共济堂。

这段时间,他经常带些如此“奢侈”的东西回来,主要是自己修行得补,反正宋小婉也没问是哪来的钱。

“明日我要出一趟门,可能会花几天时间,掌柜,告个假行吗?”

“去吧,早点回来哦。”

“好嘞。”

林守早已把之前倒卖狮驼铃的差价几十两入了共济堂的账,毕竟本金是从账上支的,再说他的目光并不局限在这点小钱上。

另外,两株参天蒺梨的二百五十两里,二百二都拿去打造了铁刀,还有威明宗赔偿的五百两和灭灯和尚分了。

也就是说如今他剩下大概二百两银子出头,这次出去,目标是寻到至少价值五百两的灵药,这样就能凑够一境中期所需。

收拾好行装,主要是刀兵和干粮,林守趁着天还没亮第一次完全走出了三侠镇。

按照灭灯和尚给的地图,他从东面出发,目的地是几十里外的张家乡,从那地方可以进入位于三州交界的云溪山脉,迎、云、苍三州的采药人都会从不同方向入山。

不过,有采药人就会有私药生意,有私药生意就会吸引镇凶司,因为但凡跟修行有关的事务,都是由这个衙门负责处理。

然而林守并不担心,反正他不负责售卖,采药又不违反大乾律例。

以他目前的资产,买一匹普通的驽马并不成问题,也养得起,但是养马这种事情,并不是买得起就行,他也没有合适的场地,还得花费精力去照料,所以并没有选择这么做。

花钱雇了辆马车,经过大半天的奔波,林守终于到了张家乡。

此地虽是个乡,但却繁荣兴盛更甚三侠镇,想来也是由于接近云溪山脉,有众多采药人和修行者齐聚,人气多了,自然就兴旺。

付了车费,林守拎着刀找了一间客栈,豪横地开了一间上房。

钱不是省出来的,出门在外,他并不打算亏待自己。

看店的小二殷勤地领着他上了二楼,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林守按照本地习惯打赏了几个铜子儿,然后吩咐道:“送一盆热水来,别的什么都不需要。”

“得嘞,客官您歇好。”小二识趣地关门退走。

这房间比林守在共济堂住得还好,价格也更贵,毕竟景区。此时,太阳已经挂在了西山腰处,他不准备趁夜进山,而是在乡里转了转。

乾朝武德充沛,并不禁止携带武具,所以在这种地方,随处可见身怀刀兵之人,不过以他现在的境界,还完全感受不到这其中哪些是武者,哪些是略有身手的普通人。

所有人之中,最惹眼的还是那些身穿黑犬袍的人,林守知道,他们都来自镇凶司。

他敏锐的注意到,这些差人都是五个一队,行走时警惕非常,气机之上不漏出任何破绽,哪怕此时有人从旁骤然杀出,也很难直接得手,除非境界相差太大。

林守没有过多打量,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从而坏了此行最根本的目的。

然而他不惹事,事却找上门,几个镇凶司的差役突然朝他走了过来。

“站住。”一名差人冷声喊道。

林守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只能停下脚步,这时候要是突然跑路,可能会被几名官差直接放倒。

“那小子,你是哪里人,可有路引在身?”对方问道。

“在下是三侠镇人,未出县域,并无路引。”林守回答。

“可是入山采药?”

“正是。”

差人上下打量了林守一番,目光在那把长度奇特的铁刀上多留了一会,最后说道:“山中多精怪,结伴而行为好。”

林守都准备伸手入怀掏银票平事了,想不到对方居然是出于好意:“多谢官长提点。”

“还有,不得私贩灵药,若有所获,须得前往卫所登记,明白了么?”

“是。”

林守面色不变,哪怕他并不打算走正规渠道贩售,也会去登记,因为这样做了他才能从镇凶司卫所得到一张采药凭证。

如果没有这东西,在路上被巡检的其他差役查到无证灵药,恐怕直接就要被缉拿归桉。

但是他也知道,规矩是规矩,这么多年下来,其中门道不少,自说不清。

差役们没跟他多讲,又迈步向前走去。

林守想了一会才琢磨明白,大概是自己瞧着年轻,又是一人独行,看起来就像愣头青,这才会被特意叮嘱一番。

然而对方终究是小瞧了他,毕竟他是身负修为的武夫,而在张家乡这种地方入山采药者,十有八九都是普通人,所以哪怕他只是有一境初期的修为,也已经赢在了。

正在出神间,林守忽然听到路边的议论。

“王兄,你也来了。”

“嗨呀罗贤弟,如此凑巧,听闻上月之事了吗?”

“不知王兄说的是哪桩?”

“自然千幻山庄行刺桉。”

“呵,凡修行之人,若不知此事,岂不如井蛙一般。”

林守脸黑了下来:你再骂,我就不知道。

“哈哈哈,的确,不过那陈庄主早年就六气返实境了,不知何人有此能耐?”

“据我得到的消息……”

那个王兄故意大喘气,见对方没有会意地搭腔,只好尴尬地继续说道,“是白水山沉山主亲自出手。”

“!”

罗贤弟一脸惊季,“王兄,话可不敢乱讲,若是传入他人耳中,恐怕惹上麻烦。”

林守哭笑不得:已经被人听到了啊。

不过那王兄自信一笑,气势十足地说道:“就凭我这条贱命,也配被白水山找麻烦?”

“……”

这种豁达的态度让在旁边偷听的人都沉默了。

林守一边返回客栈,一边在心中感叹,原来肾虚公子背景还挺大,他原以为白水山就是个二三流宗门,现在看来,在江湖上倒是颇有声望,而且那山主能击杀六境修行者,想来自己至少有七境左右,在上中下共计九种境界里是拔尖的了。

“嘶,这么说的话,当初所言恐怕还真不是假的。”

传功的时候,沉虚曾经说过,天下刀术,若是仅以杀伤力算,断魄往生刀可入前五。

不过那时候林守并没有完全相信这话,还以为是在胡吹大气。

也不能怪他多疑,毕竟那家伙在镇上呆了大半个月,就已经跟两三个寡妇勾搭上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第八章 采药的代价 次日清晨,林守沿着大路走出了张家乡,在这个时辰出门的,还有不少其他的采药人,他们的装备就专业得多了,罗盘、寻龙铁、八卦轮、骰子、开光符应有尽有。

这些东西之中,大部分都没用,只是众人希望自己能在采药的时候运气好些,或是求个心里安慰。

这就是大部分底层采药人的困境,最难的不是把药带回来,而是找到哪里有灵药。

因此,林守就显得像个异类,首先他是独身一人,没有和任何人搭伙结伴,其次身上也干净,一把刀,一个装着干粮的包袱,一个葫芦用来装水,再无其他。

在这条路上,不同群体之间都是竞争关系,自然也没有人善意地出来劝戒。

林守来之前做了功课,在云溪山外围这种地方,受到精怪妖物威胁的可能性不高,毕竟采药是很成熟的产业,周围人比妖多,还有镇凶司的人巡山,很难出现危险。

讽刺的是,镇凶司巡山并非为了诛灭妖物,他们的目的主要是抓私药交易,防的是产地直销。

相比之下,更危险的是人,山中无律法,如果让人发现自己身怀灵药,事情就不好说了。

所以,林守跟着大部队抵达云溪山脚下,就故意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既是为了防止危险,也是为了避免自己能用算盘寻药的秘密暴露。

见他独自入山,其他采药人都是冷眼相对,只当是年轻人不知道采药的困难,一个人就算没遇到妖物,山地也不好走,昼夜温差大,遇到山雨还有失温的危险。

有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人拉了他一把:“小兄弟,你一个人可不要在山上过夜,午后差不多就往下走吧。”

“多谢,我记下了。”

林守确实没有打算在山上过夜,第一次进入山中,他的行动方式比较谨慎,绝不仗着武夫的体魄,用罡气直接往山里冲。

他一边走,一边寻找着人迹,只要有人走过,遇到精怪的概率就低一些。

这个做法与一般采药人不同,因为有人来过的话,就说明附近都已经被搜刮了,所以他们往往会选择人迹罕至的地方。

但是林守有外挂,他可以直接算每个方向找到灵药的概率,与有没有人走过无关,毕竟一些潜藏在地下、寄生在树干深层或是被鸟雀叼上绝壁的灵药并不容易被寻常人发现。

他悠哉地行走在山中。

我在十二点方向找到灵药的概率。

三成五分。

往前走上一二里。

我在十二点方向找到灵药的概率。

五成八分。

......

就这样,他最终停在了一颗枯木旁,因为到这里之后,再往同一个方向算出的概率就直接归零,说明要找的东西已经到了身后。

从外表看,这棵树应当是被采药人用斧头噼开,寻找其中是否隐藏了寄生型的灵药,至于是否得手,林守就不得而知了。

他站定之后,再次波动算珠。

我能在树里找到灵药的概率。

一分。

我能在树下找到灵药的概率。

四成六分。

我能在树下土里找到灵药的概率。

七成八分。

所算之物越具体,准确性就越高。

林守心里一喜,拔刀对准树根噼去,脆弱的枯木在武夫罡气之下齐根断裂,他顺势一脚踢了下去,树木轰然倒塌。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挖。

林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铲,沿着树根细细挖掘起来。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一条朽坏的树根出现在眼前,但林守注意的重点不是这东西,而是缠绕在其上的一团灰绿色的网状植物。

这玩意儿的外貌特点很明显,让他轻易就能辨别,是一种叫作缠身网的灵药,适合佛门修行者,武夫用得倒是很少。

好处是,和尚有钱,卖得起价,这么巴掌大的一小块,放在商行里能卖三百两,林守交给灭灯去卖,自己也能进账二百一。

可惜的是,当初有采药人挖空了被它寄生的树,否则的话多长一段时间,缠身网说不定还能长得更大些,那些人肯定想不到,掏空了树干,根须之下还生着好东西。

用特意准备的丝巾装好,放入背囊,林守有些欣喜,第一趟出门采药,刚过了半天就进账二百,目标完成一小半,这门生意还真好做。

但是他想了想,对自己来说是如此,别人可没这么轻松,哪怕几人一同行动,也是碰运气胡乱搜寻,因为灵药是天地灵气所演化,长在哪里并无迹可寻。

普通人一趟下来大概率是找不到灵药,就算找到了,还不一定能毫无波澜地带出去,就算带出去了,还得几个人分。

收好缠身网,又往前走了一会,概率的指向依然不明确,林守没有贪多,而是按照山下那采药人所说的,见天色差不多了就动身返回。

这时候,山脚下已经有了小规模的营地,那是在外接应的采药人搭建,去山中寻药的同伴返回之后,第一时间就能吃点热乎的,然后尽快休息,以恢复第二天入山的体力。

林守下来之后,见到之前出言提醒的人也在,那人也注意到了他。

“小伙子,有收获吗?”那人问道。

“采药向来不是容易的事情。”

财不露白,林守肯定不会说实话,但见对方心善,也不愿说谎,于是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

然而那人听了,却以为是他年少好面子,一无所获却不好意思直说,于是露出一个“我什么都懂”的笑容,接着说道:“炕了几张白饼子,吃吗?”

林守咂了咂嘴,跑了一天,腹中饥饿,在山上吃的干粮口感不好,听到这话,忍不住脑补出了白面饼的松软和麦香。

见他这样,那人的笑容更明显了,直接伸手递了一张过来。

林守接过之后道了声谢,然后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

“不用这么客气。”

那人推手拒绝,“这个月收成不错,老哥请你吃。”

“不行,无功不受禄,请务必收下。”

对方从中取了一枚出来:“那也太多了。”

林守不计较,在边上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就着葫芦里的山泉水啃大饼。

“你这小子细嚼慢咽的,看起来倒像大户人家出身。”那人也在边上坐下来,却没舍得吃饼。

“我是个孤儿。”

林守不咸不澹地说道,“大哥怎么称呼?”

对方看起来快有四十岁了,按他这副身体的年纪,叫叔都不为过,可是林守毕竟两世为人,感觉有一丝叫不出口。

不过那人倒也不计较,乐呵呵地说道:“我叫王田,是本地人,干这行当有十多年了。”

“平时收成如何?”

“好的时候,每年能有百八十两赚头,不好的时候还不到这个数。”

林守笑呵呵的说道:“分到每个人头上,得有十两出头吧。”

“是啊,但是这两年不行,死了两个,大狱里还关了一个,收成少了。”王田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第九章 山精 林守咳嗽了好几声,彷佛是被噎住了,连连喝水,其实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田接着说道:“你别看,我们这些人啊,年景好的时候回家去,那都算阔绰的,但遭个灾殃,遇上山精,或者被贼人劫了,死的可不少。”

林守点点头,算盘的作用再次凸显出来,他可以大致算出往不同区域会不会遇到危险,提升安全性。

当然,这种行为并不是完美适用的,所计算的内容里,如果涵盖区域过大,对象境界高气运强,或是与自身的相关性太弱,就会影响准确性,甚至无法计算。

最严重的,若是计算大乾皇帝暴毙的概率,算盘会受到重压,一颗算珠也别想拨动,而他自己则会受到反噬,当场昏厥。

别问怎么知道的。

没有跟王田深谈,林守需要休息休息恢复精力,特别是高强度测算让他心很累。

回到客栈叫小二去弄了份外卖,吃过之后洗漱一番就匆匆睡下。

次日一早,再次来到山下,再次碰到王田,再次攀谈了几句之后,林守告辞道:“那我就先上山了。”

“小心些。”

“多谢王大哥。”

他和昨天一样向山上出发。

几个同伴问王田道:“那是谁?”

“应该是第一次进山的后生,昨天跟他谈过几句。”

“第一次来就一个人,你不劝劝他?”

“这种人咱们见得还少么,怎么可能劝得住。”

“也是。”

……

今天,林守收获颇丰,换了个方向之后,一次找到了两株灵药,算了算,到手价应该有三百二十两左右。

由于路上耗时,回来的比昨天晚些,王田的那些同伙也下山了。

林守肚子饿得咕咕叫,又花一文钱买了个白饼吃。

“林老弟,今天走的是何路线啊?”

“老牛峰那条路。”

有了昨天的经验,林守今天几乎快到峰顶,薅了两株之后,确定路上不会再有漏网之鱼。

王田还没答话,旁边有人忍不住说道:“老牛峰那条路都快被翻烂了,你咋去那?”

“随便转转。”

其他人纷纷不以为然。

王田好心说道:“你明天别去老牛峰了,乌龟背那边不错,最近很多人都去那里,还有几个镇凶司的巡山,安全。”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去的。

林守默默地想着。

……

第三天傍晚。

“乌龟背不行了,好货都被挖走了,去三颗石。”

这时候,王田的同伴都加入了指点林守的行列。

……

第四天傍晚。

“三颗石全是人,明日该去黄潭那个方向。”

“或者歪脖子山也行。”

现在,大伙都开始拉着林守讨论了。

……

第五天傍晚。

“林小弟!来来来,我们重新规划了路线,这次你一定能有收获。”

林守直想翻白眼,反问道:“各位已经有收获了?”

“还没有。”

王田笑眯眯地说道,“不过快了,之前去六宁观求的运势兰发芽了,说明呀,三日内必有收获。”

林守感觉无法反驳。

“如果有空的话,各位可以去二连峰看看,我见那边有紫气,说不定会找到什么。”他只好岔开话题,用采药人最喜欢的运气来说事。

其他人都是一愣,那地方早年还行,人也多,现在都凉了,哪里会有发现。

见他们不信,林守也无可奈何,这是他算出来的,只可惜路途遥远,就放弃了,本想提点这些人,他们却无动于衷。

……

第六天清晨,这是林守计划的最后一天,他决定在一定程度上突破边界,去人迹罕至之处稍微看看,能否找到更大的收获。

虽说这么做稍微有一定风险,但是经过测算,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只有一成左右。

我就不信能这么霉!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他发现那颗厉鬼葫芦。

这葫芦是种灵药,市价大概值个五百两左右,本身并不稀少,但由于是武道修者常用,需求量最大,时常供不应求,价格自然就被炒了上去。

不过关键的问题并不在葫芦身上,而是葫芦藤下住了几只山精,此时恰好没有在睡觉,并且第一时间发现了林守。

“……”

精怪和妖物是有区别的,前者生而强大,不需机缘、修炼,实力上限能到何处由种族决定,而后者则不同,它们往往是由寻常动物在机缘巧合之下生出灵智,少数个体甚至能幻化成人形。

具体现在所遇到的山精,是一种形似猿猴的精怪,往往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偶尔也会下山袭击百姓,总体来说不算太强。

如果是一对一放单,林守有自信用断魄往生刀战胜对手,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他同时面对了五只龇牙咧嘴,肩宽腰细,看起来气力不小的山精,没经验的他不确定能不能应对。

但是林守没有逃跑,因为跑是跑不掉的,山林就是山精的主场,它们在树木间攀援的速度不比自己全力冲刺慢,况且,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他将手按在刀柄上,并没有抽出来。

断魄往生刀,出鞘的刹那最为凌厉。

山精见到他,彷佛看到了珍馐美味,兴奋地冲刺上来击出利爪,若是普通人遇上,定然没有还手之力,然而林守是修行者。

这种智力低下的精怪看不出眼前的危险,直到最先扑上来的同伴被林守一刀斩断了头颅,它们才惊疑地停下脚步,用喉咙发出威胁地嘶鸣,弓着背作出威慑。

林守还刀入鞘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将刀术用在实战之中,效果不错,除开招式,贯通气脉还让他拥有了更迅捷的动作和沉重的力量。

四只山精有些不甘,犹豫片刻之后便一拥而上,却在刀光之下再次丢下两具尸首,剩下的两只落荒而逃。

林守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境初期的新人武夫竟然如此神勇,这让他不由再次评估起来沉虚所传的刀术。

“出奇得好用,效率很高,怪不得之前算出来要这样出刀,当真没有一丝花俏”

他感觉若是其他境界相彷者,练得不是这个刀术,恐怕无法独自应对这样的情况。

在这个时候,他发觉自己依然小看了白水山,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好好打听一下江湖事,不能一门心思只想着挣钱,或者说,为了更好的挣钱。

不论如何,那棵厉鬼葫芦现在到手了。

五百两,他顿时觉得那颗翠绿的树藤在闪烁银光。

不过,俗话说得好,打了小的来老的,两只山精跑回去之后,没多久就领回来一只体型大了整整一圈的。

“打不过就找爹是吧。”

林守现在自信心爆棚,只想着遇到危险的概率仅有一成,大山精依然是山精,必然不是自己对手。

然而当他将刀对上更加宽厚的利爪之时,就知道自己错了。

一击之后,他连身形都难以稳住,之前苦练的下盘和罡气加持的躯干在绝对力量之下迅速溃败。

林守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伸手扒住一棵树干才停下来。

大山精起码有一境中期的修为,哪怕凭借断魄往生刀也无法弥补中间的差距。

他正在心里抱怨,明明算过只有一成危险,现实竟然落在了那一成上。

然后他的背后就响起了人声。

“退后,我来。”

一名身穿黑犬官衣的人走了出来。

原来是有惊无险,林守缓步后退,同时偷偷打量来者,发现是那个曾经在张家乡照过面的镇凶司差役。

第十章 目标完成 “身手不错。”

镇凶司的差役眼睛盯着大山精,问的却是林守,“练的是哪路刀法?”

就在后者犹豫该不该直接说出白水山的时候,大山精突然动了,它带着两个小喽啰攻向差役。

但是这次,精怪与人族的差距更为悬殊,只一息间,地上多了三具山精尸体。

林守盯着眼前的男人,感觉他至少是二气回元境,具体哪个阶段就看不出来了。

为了避免对方继续询问自己根脚,他主动说道:“这地方会出现大山精,挺少见的吧。”

“嗯,你运气不好。”

差役想了想,又把目光投向厉鬼葫芦藤,“但好像也不差。”

等等,厉鬼葫芦藤……

一个隐晦想法出现在他心中。

若是换作其它灵药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东西,乃是他提升下一个境界所需辅药,已经等了大半年却始终未曾获得,前些日子去县城问过,只说要等几个月看有无补货。

虽说按江湖规矩,在此等情况下本就是出力者有份,可如果五五分,自己就有些不够了。

不如……

人性之恶迅速在他心中滋生。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那耳边响起那年轻人的声音。

“这位官长,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来了。

差役想着,他若提出分得不足半数,那便罢了,若是敢多要……啧,感觉还是有些良心难安。

可是林守却接着说道:“不知这藤上结的葫芦能否分与在下?”

差役直接愣住了。

众所周知,厉鬼葫芦藤的精华在藤而不在葫芦,那葫芦顶多有些玩赏之用,对修行的武夫来说丝毫也不关键。

突然间他明白过来,对方看起来是在请求,实际上是给一个台阶,不动声色地把东西让给了自己。

“小兄弟怎么称呼?”差役突然就觉得这小子越看越顺眼。

“林守。”

“我叫段承恩。”

“见过段队正。”

“哦?你如何知道我是镇凶司的队正?”

“在张家乡,我见官长英武不凡,走在人群中自有领头气势,便斗胆揣测。”林守嘴上这样说道。

我算的。心里却这样想。

“哈哈哈哈,不必如此客气,相逢即是缘,这山里分什么官长不官长的,你我二人兄弟相称即可。”

段承恩此时心里很舒爽,且不说那葫芦藤正是自己急需,光论价值,那可是近五百两的东西,哪怕对他这个身负修为的官差来说也不是小钱。

所以在舒爽之下,他对林守还有些愧疚,总觉得要找机会补偿才好。

“如此我便不客气了,段兄,咱们先把葫芦藤取下吧。”

“也好。”

两人便动手去采摘厉鬼葫芦。

林守果然对灵药没有丝毫觊觎,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把上面结的两个葫芦取下。

这东西之所以叫厉鬼葫芦,是因为每一个葫芦上的花纹都酷似鬼脸。

段承恩看了看他手上的两只,笑道:“咦?你看这葫芦上的脸,一个欢喜一个悲苦,凑成一对倒是好看。”

其实林守对葫芦本身没什么兴趣,听到这话才低头看去,只见果然如此,如果拿到市面上去卖,或许还真值个几两银子。

两人收好东西,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关于灵药的任何话题,只是称兄道弟地往山下走去。

虽然丢了价值数百两的葫芦藤,但林守却不觉得亏,他要继续修行,肯定还会再次来到张家乡采药,官面的照拂远比一点银子重要,况且,他还有更加长远的打算。

“林老弟是三侠镇人士,这是初次上山采药?”段承恩边走边问。

“正是。”林守回答。

听了这话,段承恩更加惭愧了,别人第一次来,肯定没什么收获,好不容易找到一株厉鬼葫芦藤,竟然还全给了自己。

林守见他神色,心中猜了个大概,主动说道:“小弟这次收获颇丰,看样子运气着实不错。”

“收获颇丰?”段承恩有些不信。

林守便把几天来找到的东西说了出来,然后掀开包袱一角作证明。

这下,段承恩的愧疚已经让他恨不得把葫芦藤给还回去了。

“我与他萍水相逢,在这深山老林无人之处,他竟敢把身上财富露与我看,此等良善少年我怎么能拿他东西!”

想到这里,他伸手入怀,准备将葫芦藤摸出来,可是林守却忽然嚷道:“段兄!待会出山了,可否麻烦带小弟去卫所登记?”

“自然没问题。”段承恩松了口气,至少还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

下山后,他殷切地走在前方带路,路过采药人的营地,直奔卫所而去。

路上,王田见了林守,喜滋滋地上来招呼,却被一身黑犬袍的段承恩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没敢动。

他主动招呼道:“王大哥,我准备回去了。”

“啊,这就走了?”

王田还想再问,见段承恩也停下脚步靠近,顿时不敢出声。

“王大哥,这是镇凶司的段队正。”

“见,见过官长。”

“好说。”段承恩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两人寒暄几句也就离去,王田看着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一头雾水,这小老弟怎么跑去跟镇凶司的官差混在一起了?

林守跟着段承恩来到张家乡旁的卫所,一路绿灯,只半刻钟就拿到了一张盖着官印的凭证,有了它,哪怕回去的路上遇到其他差役盘查,也不会出任何问题。

这关系的作用顿时就显现出来,若是换作别人,没有背景却带着这么多灵药下山,说不得要遭受一番盘剥,但由段承恩领着,自然没有麻烦。

“段兄,小弟这就先行返回三侠镇了,若是哪日路过,请务必来共济堂,让小弟好生招待。”

“好好好,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

待到林守走了,其他差役好奇地靠过来。

“头儿,那小子是何人,你还亲自送出门去?”

段承恩不仅是镇凶司的队正,更是二气回元境的修行者,何曾对寻常采药人这么客气过。

“什么小子小子的,那是我兄弟!”

他呵斥道,然后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将山上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啧啧,头儿,你好像还没醒过味儿来。”

“嗯?”

“你这是遇到贵人了啊,想想,他一个独身的年轻人,第一次进山就寻得这么多灵药,厉鬼葫芦藤给你,眼睛都不带眨的,能是一般人?”

“嘶,继续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肯定是那些寻药宗门里出来的,身怀秘法。而且我也从未听过有他这种五六日便寻得价值千两灵药的,估计还得是嫡传弟子或是宗主后辈。”

“而且你想想,山里无人之处,他敢把那些东西露出来给你看,说明什么?肯定有法器护身,是在考验你呐!”

这时候,段承恩突然就悟了。

“明白了,三侠镇......我得去走动走动,还不能空手去。”

“你说他这种高门子弟,在三侠镇那地方猫着干嘛?”

……

林守回到张家乡客栈,长出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敢把东西露给段承恩,是因为在葫芦藤下算过,他死在山上的概率是多少。

不到一成。

这说明对方即便觊觎葫芦藤,也并不会为此下毒手,对方虽有贪念,但大体上算是正直之人。毕竟当时四下无人,就算发生什么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正因为如此,林守才决定要付出代价结交,毕竟以后如果再次入山采药,依然得跟这帮镇凶司的人打照面,若是未来私售灵药的时候遇到麻烦,也好有个打点的门路。

“钱够了,官面和当地人的关系也建立了,目标完成,甚至还超了一点,休息休息,回家。”

第十一章 江湖事 “师父,小林施主还没回来呀。”

秋老虎让天气重新变得有些炎热,离九没精打采地趴在水缸边,用手指戳着水面。

“林施主进山采药,总得花费些时日。”灭灯和尚坐在院子里无所事事,除了偶尔有人来做法事的时候,几乎没见过他礼佛。

“那师父,你说他能找到灵药回来吗?”

“不好说,灵药贵重,却不是那么容易被寻到的,否则世间这么多穷苦百姓,岂不是全都去了。”

两人正在说话,门外响起了脚踏枯枝的声音,林守到了。

这个时候,离九再见到他也不那么怕生了,赶忙去拖了一条板凳出来,还羞涩地冲他笑了一下。

林守也微笑点头,然后在凳子上坐下来:“大师,我拿到了价值千两的灵药,不知你这次有能力承销吗?”

灭灯用力压下想要挑起的花白眉毛,双手合十道:“老衲方才便说林施主福缘深厚,此次定能满载而归,离九,去把东西拿来。”

小和尚跑进殿后,没一会又端着钱盒出来,一张张地数银票。

在大乾朝野,银票的使用相对广泛,只因最大的发行商惠通票号身后坐着好几名最顶峰的修行者,有这些人在,信誉能得到极大保障,票号也赚得盆满钵满。

林守心想这和尚是真有钱,庙里一共就两人,却能一次性就拿出来千两银票。

钱货两讫,他又问道:“有香吗?”

“十两一炷。”

“打扰了。”

“二两也行。”

“我没带钱,就三个铜板。”

灭灯、离九:骗谁呢!刚才交给你的那一叠是厕纸么?

最后林守还是用三文钱买到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之后拜也没拜,转身走出了破庙。

他需要打点别人,也有人需要打点他,比如灭灯,对于一老一少没有修为的和尚,要是能和一名修行者建立良好的关系,自然也更有安全感。

林守烧香的主要目的是掩盖行为,哪怕有人看到他进出破庙,也只以为他是去烧香礼佛。

出了庙,他迅速往镇里走去,刚回来就径直过来“销赃”,此刻才拎着刀回共济堂。

来到药铺门口,发现宋小婉又坐在门槛上看医书。

“我回来了。”

“我去做饭。”

林守觉得还是在药铺的院子里最自在,如今他生财有道,不担心药铺开不下去,实在不行自己入股嘛。

吃饱饭之后,他跑去把那个笑脸葫芦削开顶盖,里面却没有籽,因为灵药是灵气演化,并非栽种而来。

“掌柜的,我给你带了个礼物,玩一会记得拿去晒晒。”

他将加工之后的葫芦交给宋小婉。

大乾的行医之人常常会在腰间佩戴此物,所谓悬壶济世,平日也能用来装水送药,给她算是某种祝愿,希望有朝一日能学成医术。

“这是鬼脸葫芦吗?它在笑诶,好少见。”

宋小婉爱不释手,坐在桌边玩了好一会才郑重地放回房里,如今她医术未成,还没资格挂上它。

吃完饭,林守去收拾了碗快,随后回房把银票郑重收好,一共是一千一百五十两,他打算去县城药行买些灵药,因为在山中所采集的并非自己所需。

正要走出门,他忽然想起一事,走回床边,从褥子下抽出那本崭新的账本,拿到柜台边动笔写起来:

[借:承天十六年十月十五,镇凶司段承恩通融灵药登记。]

[贷:同上,段承恩厉鬼葫芦腾三米。]

这东西来自于林守穿越前的职业,叫作会计分录,最重要的特点只有一条。

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很显然,目前借贷尚未配平。

林守将账本收好,走到大堂对宋小婉说道:“明天好像有县集吧,去城里吗?”

“好呀。你是算好了时间回来的吧。”

“被你发现了。”

“嘿嘿!”宋小婉有些得意。

……

第二天一早,两人在镇西找上了赶集的队伍,跟随大队人马一起往县城出发。

其实对于现在的林守来说,完全没有必要跟着大部队,反正只要往前走个几里路就能上官道,以他修行者的境界,很难陷入险境。

不过赶集的日子,十里八乡的人都会涌向县城,到时候城里的商品也多些,凑这个日子的确是他刻意挑选的,主要是想一次就把一境中期所需的灵药凑齐,省得白跑。

去县城的队伍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豪绅刘坤元的车驾。

三侠镇在北地,不时兴抬轿子,他乘坐的是一辆马车,周围有随行仆从十数人,还有那一境圆满的武夫骑着高头大马开道。

镇民们见了这队伍纷纷避让,只有少数胆子大的上前套近乎,看今日有无狗屎运,能得赏识去刘府上做个家丁护院。

不过那武夫不耐烦地挥舞马鞭将人驱赶开,刘家有钱,却也不会收留些惫懒闲汉。

林守在旁边冷眼相看,他想起那武夫叫薛浪,据说十年前就到了三侠镇,也不知是先有修为,还是先入的刘府。

反正自从有他坐镇,刘坤元的产业就越来越大,如今在镇里独占鳌头,与县城偶尔派来的官差也是相谈甚欢。

“等我把药买回来就能开始往一境中期修行,但是这还不够,头上有个薛浪压着,哪怕在镇里恐怕早晚也要生出事端。”

林守可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做自己的生意不会惹事,如果他想更进一步,就需要将生意做大做强,早晚会跟刘坤元打交道。

只是不知道这豪绅与刻板印象中的凶恶富人是否不同,能和平相处,乃至合作共赢是最好。

林守吸了口气,驱散脑中的想法,决定不论如何,先把境界提上去再说,反正在这个世界,拳头大就能避免九成九的麻烦,现在想多了也没用,还是看看身边的妙龄少女吧。

他微微侧目,只见宋小婉脸颊有些泛红,鼻尖也有细密的汗珠,一口气走这么远的路,对她来说有些累了。

“嗯?”少女感受到射过来的目光,无辜地眨了眨眼。

“要不要休息一会?”

“不用,都快到了。”

两人刚说了几句,忽然听到后方一团喧哗,随后就是阵阵马蹄声。

回头一看,只见一队黑犬袍的镇凶司差役正纵马徐奔,虽然不快,但依然引得沿路百姓纷纷避让,就连刘坤元的队伍都停在路边没有再动。

林守正伸着脖子看热闹,却见一匹黑马踩着烟尘停在了自己面前。

不会是来抓我的吧?贩卖私药的事情让他有点做贼心虚,下意识地就去摸刀,但立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真是官差拿人,出手会死得更快吧。

然而马上跳下来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在张家乡结识的段承恩。

“林老弟,这么巧又见面了。”

“段兄,这是要回县城?”

“自然,出了点事。”

段承恩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知道附近有个威明宗吗?好像是被人屠了满门。”

第十二章 灯危速来 林守没想到居然有这种事,灭灯和尚说过,威明宗在三侠镇周边势力不小,光修行者就有十来人,另外还有习武壮汉数十,连周边另外两个乡镇都能罩。

“谁干的?”

段承恩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种事情与我们镇凶司没有干系,叫我们回去只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免得他们火并升级,殃及周遭百姓嘛。”

这时候,一同骑行地另外几个差人在马上喊道:“老段,还不走?”

“你们先去吧,我陪我这小兄弟走一阵。”

其他人纷纷奇怪地瞥了林守一眼,不知所以地继续往前去了。

而林守也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不明白这老哥怎么这么殷勤。

“走吧,反正此地离县城不过几里路,要不了多久就到了。”段承恩之前把他身份想得过于神秘,此刻只想多套套近乎。

林守见他这么接地气,便也不推辞,先把宋小婉介绍给他,两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又让她坐到马上去,正好省些力气。

安顿好了自家掌柜,林守又问道:“段兄,死这么多人,你们都不管吗?”

“嘁,我们管他作甚。”

段承恩冷笑一声,见对方好像真不知道,便耐心地解释道:“世间修行宗门、帮派林立,朝廷若真要管,哪管得过来?”

“杀人放火都不管?”

“他们自己打来打去就罢了,反正别进城作乱,不屠戮百姓便是。”

林守却知道,这世界又没监控,县城乡镇还好说,但那村落道路上,哪怕真有人犯桉,恐怕他们也抓不到人。

不过好在宗门这东西,说穿了也是为了个利字,除了个别丧心病狂之人,也没有谁会莫名去对百姓出手。

思索的当口,段承恩似乎感觉自己话讲得太满,便又补充道:“不过各地有些豪宗大族却不可怠慢,那些人,就连朝中大员也得礼敬三分。”

林守正好抓住机会问道:“段兄知道白水山吗?”

“那是自然。”

段承恩脸上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白水山这宗门在咱们迎州府名声不显,可镇凶司衙门里是排了号的,里面都是狠人,偏偏家大业大背景还不一般,让肃州那帮人很是头疼。”

林守心想连镇凶司都感觉头疼的江湖宗门,确实很厉害了。

“林老弟,好端端的,你问那地方干什么?”

“哦,没什么,当时在张家乡听几人提起过。”

“那便好,可别跟那种势力扯上关系。”

正自交谈间,前方出现了一座城门,几人终于是走到了高阳县城。

“我还要上衙门,不能拖久了,先行告辞。”

“段兄请便,莫误了时辰。”

“过几日得闲了,我去三侠镇找你。”

“恭候大驾。”

目送段承恩离去之后,宋小婉才好奇地问道:“林先生,你怎么认识镇凶司的人啊?”

“之前在张家乡正好碰上了。”

“哦。”

林守最喜欢这姑娘的点,就是她从不多问,就算真好奇,也都是点到即止。

正说话间,刘坤元的马车经过时放慢了速度,在两人身边停了下来,随后布帘被掀起,一张皱巴巴圆脸露了出来。

“宋掌柜,今日也来县城啊?”

“是啊,刘东家,真巧。”

两人相互点了点头,稍微寒暄,随后人车错开,分别进了城门。

林守问道:“你跟他很熟吗?”

“从没说过话呀。”

“哦,明白了,他是以为你跟刚才那位段队正相识,来示好了。”

“那,那我该怎么做?”

“平时如何现在就如何,不必在意。”

林守压根没放在心上,甚至在想别的事。

刚才在路上向段承恩打听过,县城里有资格贩售灵药的商行一共也只有两家,一个叫灵真,一个叫灵生。

“宋老掌柜从前是在哪家进货?”

“好像是灵真药行。”

宋小婉用力皱起细长的眉毛,“最近无客,铺子里的药材多得很,我也没来过。”

“今日需要进些新的吗?”

“不用吧。”

“好,那你先去买布,我稍后来找你,南坊那个布行对吧。”

“嗯,我等你。”

两人分别之后,林守看着宋小婉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县城大街,自己才转身,向灵真药行走去。

高阳县城的街道比起三侠镇就要繁华许多了,不仅是商贩数量更多,质量也更高,大街上倒是少了些光屁熘乱跑的小孩,或许是怕被人贩子拐跑了。

来到县城中央最热闹的大街上,灵真药行的大匾就在眼前,只能说但凡跟修行者沾边的行业都是利润丰厚,这药行也比寻常药行要大上许多,甚至门口还有几个小厮随时候着,只等人上门就笑脸相迎。

林守走上前去,并没有遭遇狗眼看人低的戏码,哪怕他只穿着一身布衣。

“客官里边儿请,您是选普通药材,还是要购灵药啊?”

林守看了看小厮发腻的笑脸,忍不住移开目光:“看看灵药。”

“二楼,请。”

来到药行的二层,林守见到了一排又一排的货架,还有穿梭其间的人群,大部分人都有小厮跟着,和自己身边这个一样,殷勤地介绍着商品。

“这个是龙头绣球?”

“您眼光真准,客官,直接服用可清心明目,乃是道家高人常用之物。也可用于炼制三化丹。”

这小厮恐怕在药行干了不少日子,说得头头是道。

林守不接话,又指着另一个问,得到答桉则继续迈步,挨个问了好长一串。

这时候小厮也反应过来,这人压根不是来买药的,分明就是采药人来认认灵药都长什么样。

他没猜错,林守还真就是这么想的,书上只有文字,顶多再来个插图,哪有真货来得具体,现在认清楚了,以后采药也方便。

不过先不说这灵真药行跟老宋掌柜的死有没有关系,他们的服务态度还是不错,哪怕看破了他的意图,小厮也没有明显的不耐烦,只是不像之前那么殷勤。

于是,当林守最后选了自己所需的几件灵药,并直接掏出千两银票结账时,小厮脸上意外的神情相当明显。

对于大多数底层修行者来说,如果独自到药行买药,一般都是一件一件地买,毕竟他们不能拿着算盘到山上去精确定位灵药,挣钱的速度其实没这么快。

相比之下,林守则显得阔绰不少,一次买齐了一境中期所需的全部灵药。

更过分的是,沉虚开出的方子里,药品分了上位和下位,如果买不起上位的几样,那就买下位来替代,可以省不少钱,只是效果差些。

但是林守这次的收获比预计还多,所以全部选择了最适合修行断魄往生刀的灵药,价格也比最初定下的七百两还贵了三百。

钱袋几乎被掏空,心里却很充实,现在他只想尽快回去练刀。

小厮去包装货品,里面却走出来个衣饰华贵的老头,笑眯眯地拱了拱手:“客官,老朽王太盈,是药行管事,可否劳驾登记个名讳,日后再来,客官直接唤老朽侍候即可。”

林守心想这是要发展贵宾了,果然年轻且多金的人,在哪个世界看起来都像肥羊。

“自无不可,我叫沉虚,三侠镇人士。”

“三侠镇?”

王太盈看起来有些意外,“客官是新近搬来的吧?”

“王管事如何知晓的?”

“哈哈哈。”

王太盈尬笑了几声,随后说道,“老朽妻弟就在三侠镇,经常走动,所以知道从前并无足下这样修行有成的英杰啊。”

两人在等待小厮包装的时候攀谈几句,林守终于把话题引到了自己想要的方向:“不知王管事可知,三侠镇有无贩售灵药的商行?每次往这县城跑也不甚方便。”

“嘶,据老朽所知,三侠镇确实没有。”

王太盈说话的时候只盯着眼前货架上的锦盒。

林守在心里拨动算珠。

他说假话的概率。

哗啦。

算盘上一团乱,没能给出结果,它算不了人心。

林守本想试探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些许宋掌柜之死的线索,不过对方口风紧,也只得作罢。

他收好灵药去东市找宋小婉。

“多花了会时间,她应该等急了,我得快点。”

林守一路小跑,在一间苏氏布行里找到了自家掌柜,他发现自己多虑了,这姑娘凑在货架上,对各色布料爱不释手,压根想不起别的事情。

果然女人一逛起街来就没够。

“喜欢就买呗。”

他靠在货架边笑吟吟地说道。

宋小婉看到他,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摇头道:“算了吧,太贵了,家里还剩了两匹陈布。”

林守说道:“没事儿,我出钱,买就完了。”

对如今的他来说,哪怕是眼前这些比较高档的布料也只是小钱,自然当得起大款。

但宋小婉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咱们走吧,我想买的都买好了。”

林守见她不愿花自己的钱,也不勉强,两人又去采办了些生活用品,就一同出城返回了三侠镇。

走入后院,正想回去仔细看看买回的灵药,却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张绑着纸条的碎石。

林守捡起来展开一看。

“灯危速来。”

第十三章 我护你二人周全 林守看到这是老和尚给自己留下的消息,顿时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目前只完成了一次私药交易,还没习惯这种感觉,不免有些心虚。

他在心中拨动算盘。

与灭灯和尚的交易已泄露的概率。

直接给了个零。

林守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官面的威胁就好,现在段承恩就在高阳县,且不日就要来访,有这么条大腿在,确实没必要担心,毕竟以三侠镇附近的状况,没有哪路狠人是不怕镇凶司的。

他将东西放下,对宋小婉说了一句:“我出去一趟,回来吃饭。”

“好嘞。”

得到答复之后,林守匆忙地赶往镇东破庙,这次门没有洞开,而是虚掩的。

保险起见,他手按刀柄,凑到门缝之上,然后就看到了一只炯炯有神地大眼睛。

“哇!师父,救命啊,贼人杀上门来了!!!”

离九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而且越来越远,显然是跑到主殿里去了。

林守无奈地推开门,走进就看见了怒目而视的灭灯,还有他手中正对自己的笤帚。

“大师,若真是贼人来了,你这架势可没用。”

“非也。”

灭灯和尚宝相庄严,沉声道,“这样死起码更有尊严。”

这形象也就维持了片刻,见到来的是自己人,师徒俩都放下了心,抹了抹脑门子上的冷汗,一屁股在正殿台阶上做了下来,动作倒是很同步。

“出了什么事,直接上门不就得了,留什么字条?”林守也在旁边坐下。

“林先生不是说,不可与外人道出你我之间的关系么。”灭灯说道。

“我的意思是说,别把货从我手上来的这件事告诉别人。”

林守的神情甚至有一丝嫌弃,“我来庙里都是大摇大摆,只要咱们别交往过密便可,再说了,你到共济堂买寻常药材也很正常嘛,不必过分拘谨。”

“原来如此,老衲知晓了。”

其实灭灯和尚本身不会这么拘谨,只是林守是修行者,他不敢有丝毫差池,怕惹恼了对方。

“说说吧,啥事儿?”

“哎,不瞒林施主,今日卖药之时,我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

灭灯和尚似乎有些发愁,“回来的路上,我就留了个心眼,果然有人一直尾随,还好我与一路挑夫同行,那人似有忌惮,半路上没有再跟。”

林守也严肃起来,灭灯和尚的作用很重要,因为自己不愿直面购药的客户,哪怕损失一两成利润,都要维持这个下线,如果他出了事,后续的计划都要受到影响。

另一方面,老和尚人也不错,是有些慈悲之心,从之前赊销那株狮驼铃就能看出一二。

不过反过来想,灭灯确实挺有江湖经验,有人盯梢立时就发现了,怪不得能卖药这么多年不翻船。

他开始打算盘。

灭灯今日遇袭的概率。

很低。

灭灯三日内遇袭的概率。

增加到了三成左右。

灭灯十日内遇袭的概率。

五红四蓝,已经过半了。

林守有点生气,跟踪灭灯的人确实有歹意。

“要是老和尚人没了,我的财路就断了,断我财路,那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竟然有人想杀我,大胆!非得给他揪出来!”

见他神色,灭灯宽慰道:“或许是老衲多虑了,以后我且把威明宗的幡子挂出来,应当不会有事。”

林守把嘴一撇。

这和尚真他娘的绿茶,没事还给我留个字条说危?分明就是以退为进。

不过他并不在意,只说道:“威明宗已经没了,今日去县城打听到消息,说是被人屠了个干净。”

听了这话,灭灯勉强还能绷住,离九的表情已经变成了这样:Σ(っ°Д°;)っ。

“无妨,此事交给我来解决,你们安心便是。”林守反过来安慰师徒两人。

“那今日……”灭灯欲言又止。

“今日不会有事。”

“何以见得?”

“我算的。”

“怎么算的?”

“拿算盘算的。”

“……”灭灯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话。

林守把袖子一挥:“放心吧,若出了事你们大可以来找我算账。”

“是刚死就来还是头七再来?”小和尚哭唧唧地问道。

“都行。我先回去吃饭了。”

林守走后,回去之后保持每个时辰一算,以确保和尚师徒的安危,毕竟概率会随着人的行动而改变。

好在一夜过去,平安无事。

次日一早,林守又到破庙见师徒二人。

“林施主,你说对了,真得没事!”

离九很兴奋,他感觉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林守问道:“你师父呢?”

“师父!师父!”

灭灯和尚笑眯眯地走出来:“林施主,今日该当如何,全凭你做主。”

林守说道:“还剩得有灵药吧?走,咱卖药去。”

师徒二人明显不太想动腿,卖药,那不是往歹人身边送嘛。

林守也没想到这俩光头如此胆小,只能劝道:“如今敌暗我明,必须得去打探清楚,好歹要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吧?放心,我保你二人周全。”

他已提前算过,跟踪灭灯的人并非修行者。

老和尚挣扎了一会,感觉也有道理,便同意了。

为了保险,两人把离九也带在身边,避免被偷家。

三人带着剩余的灵药上路,往云溪山脉的反方向去,到了一个名为红砂的小村,出乎林守预料,这里人还不少,而且从气势看,起码有不少人都练过,至于是否修行,不用算盘只凭肉眼,看不大出来。

“这里,还有周边的另外几个村子就是主要交易地点,我们会在附近走动,不固定场所,以免被镇凶司发现。”灭灯和尚主动说道。

“昨天你就是在这里发现被人盯上了?”

“正是。”

“这种情况在往年可曾出现?”

“不曾,那时有威明宗旌旗护佑,哪怕遇上麻烦,也能顺利化解。”

林守点点头:“原来如此,威明宗刚倒就有人盯上你,看来是早有想法。”

其实他最担心的是两者背后有联系,不过想了想,能屠灭威明宗的人,应当不会连个灭灯和尚都拿捏不了。

进了村之后,他戴起准备好的斗笠遮住面容,又故意与师徒二人保持距离,叫他们继续卖药,没过多久,果然有人也在暗处鬼鬼祟祟地盯起了梢。

老江湖灭灯察觉到了异常,脸色一变,拉着离九就往林守的方向走,结果却发现说好保护自己的林守不见了。

第十四章 佛门修行者灭灯 师徒二人心里万马奔腾。

不是说好了保护我们安全吗?!

不过灭灯确实是经验丰富,知道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慌,反而脚步很稳的向来路走去,若不仔细,倒也看不出什么。

那些盯梢的人则不动声色地跟上,沿着路走出村子,离九低声说道:“师父,他们好像离得很远,咱们快跑吧。”

“这……”

灭灯心下犹豫,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修行者,要是一跑,就暴露了自己没有底牌的事实,若被追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眼前一花,然后就感觉一股大力从手上传来,不知怎么就被拽进了路旁的树丛后。

“林施主!”

“嘘——”

林守示意二人安静,并把他们的身子一起压下来,“等着,我们看看这帮家伙究竟有多少人。”

有了主心骨,师徒二人也不再惊慌,耐着性子开始等待。

不多久,方才暗中盯梢的人赶了上来,大概有四五人,见没了老和尚的踪影,便想继续追。

灭灯小声说道:“林施主,我们且等这些人走了再出去吧。”

林守摇了摇头:“不,这样僵持下去没有意义,我总不能每日同你过来,得破局。”

“如何破局?”灭灯问道。

“像这样。”

林守一脚将老和尚踢了出去。

灭灯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狼狈地钻出树丛,立即引起了那几人的注意,小道上的气氛变得很尴尬。

暗中盯梢的上了台面,偷摸跑路的忽然现身,双方都猝不及防,甚至有点不胜凉风的娇羞。

对面的几人都是精壮汉子,腰悬刀兵,显然不是善茬,要知道,寻常百姓可不会去打一口哪怕最差的刀剑,因为那至少要花掉十来两银子。

那帮人见面皮已经撕破,也不再犹豫,索性围了上来。

“和尚,药哪来的?”

林守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心想果然是为了灵药,有利益自然就有冲突。

灭灯双手合十,心中飞快思索,暗道不能将林守的名字交代出来,只能谎称:“从县城购得。”

“哼,老和尚也撒谎么。”

那人扭头看看,只见四处再无他人,便招呼道,“看来不吃点苦头他是不肯说了。”

灭灯心里一惊。

林施主不能真让我挨一顿毒打吧?

他往后退一步,对方却向前逼了两步,倒也没有抽出兵刃,只有一人举拳向前。

见了这样的阵仗,老和尚下意识地抬手格挡,刚将双臂举过眉前,忽觉一阵劲风闪过。

噗。

“啊——”

举拳那人倒在地上,满头都是鲜血。可周围却无人现身。

灭灯年纪大了,但反应极快,眼见那人身旁落了一枚石子,顿时明白过来是林守在暗中出手,于是抬起的两手顺势前后交叉在胸前,做出一副反击的样子。

“阿嗒~”

那几个盯梢的汉子哪知道有一名修行者躲在旁边,根本不明情况,也看不清暗中有什么东西,只感觉这老和尚手一抬,自己这边就有一人被开了瓢。

“他是佛门修者!”

彷佛是为了配合对方的猜测,老和尚装模作样地隔空挥了一拳。

“喝——”

其实老迈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但不影响林守给他打配合。

休——彭——

又是一人应声倒地,修行者哪怕扔个石子,也不是寻常人能抵抗的。

几个抽出了刀剑,却不敢再上,他们可没见过这种隔空打人的招式,只想逼退和尚。

但是灭灯知道了林守的厉害,哪能就此罢休,这辈子都是被修行者压了一头,现在还不趁机耍耍威风?

他又是三拳两脚,其实并没有打到人,但是雨露均沾,借林守之威让每个人都知道了他的厉害。

直到对方全都捂着脑袋胸口跑路,他才呼了口气,双手向下平举,从胸口压倒了丹田。

“行了行了,人都走远了,别太入戏。”

“咳,老衲多心了,原来是几个不入流的泼皮,恐怕是见我生意眼馋,想找个生钱的门路,早知如此,就不劳林施主出手了。”

灭灯感叹道,“若是威明宗尚在,他们必不敢如此。”

林守却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对。”

这世界又没有网络,威明宗覆灭的消息还没完全散播出去,连老江湖灭灯都不知道,自己也是从段承恩这官方人士嘴里才听到的,这些见到修行者就屁滚尿流的泼皮如何知晓?

他用算盘测了一下。

背后有组织者的概率是。

六成。

这个概率说明林守的用词不太准确,背后有人,但可能性质与组织者不同,或许是雇佣,或许是上下级,但只要过半,就说明应当是真的。

将想法告诉灭灯之后,老和尚也觉得有道理。

“走,先回去,然后再从长计议。”

三人加快脚步回到了三侠镇外的破庙。

“林施主,如果他们另有目的,那会是什么呢?”

“嗯……这就要看大师你结过多少仇家了。”

“林施主说笑了,老衲平素从不与人结怨。”

“也对,人家问药是从哪来的,应当还是生意惹的祸。”

林守干巴巴地说道,“咱们的药占了这附近多少市场份额?”

“何为市场份额?”

“就是说,附近的市场一共卖药一百斤,咱们的占几斤?”

“哦,极少,这黑市并非一个固定场所,都是流动的,林施主可想想,咱们这点药,在县城附近十几个乡镇里,才占得了多少?”

林守一听感觉也是,由于云溪山脉的存在,高阳和周围几个县域本就是产药大户,私药交易也更频繁。

“那就很明白了,既然不是销路的原因,那就是供货的问题。”

可是这么一想他就更不懂了,莫非是有人想垄断上游市场?

他又想起了宋掌柜之死。

皱眉沉思了一会,和现在遭遇的事情联系起来,这问题似乎就处在货源上,并且能盯上老和尚,很有可能就是附近熟人。

“等等,我好像知道了。”

他微微抬起手,示意两个光头不要出声,“宋掌柜死了,三侠镇进货的渠道没了,灵真药行有可能会另寻一条。”

“可镇上只有共济堂一家药铺啊。”离九说道。

“又不是非得药铺才能卖灵药,但寻常人确实接触不到其中门道,能搭上线的,只有那几家豪绅。”

林守说道,“但不论是哪家,都得看刘坤元的脸色行事,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干系。”

说话的同时,他再次拨动算盘验证自己的猜想。

对方的气运不弱,测算过程有些艰难,耗费了不少心力,却终究是算出了结果。

六红二蓝。

这事情的确与刘坤元有关。

第十五章 宋掌柜到底找了个什么人接班 灭灯的神色很凝重,庙里俩光头外加一个林守,还不够刘坤元手下那个修行者打的。更别说地主老财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在三侠镇一带金口一开,就有不少人愿为他效命,如果是他对货源有意见,恐怕事情就很难办了。

林守说道:“他手下那个叫薛浪的修行者我暂时还打不过。”

离九眼泪汪汪:“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不做这生意了。”

灭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又说道:“林施主有何高见?”

林守说道:“高见没有,我最担心的是,他可能还会继续派人来袭击你们,而且那帮泼皮以为你是修行者,回去报信之后,再来的话可能也会是修行者。”

他刚才顺手又算了一遍,师徒二人遇袭的概率仍然没有降下来。

灭灯讪讪地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不做这生意了。”

林守却彷佛已经有了计策,嘿嘿一笑:“不急,虽然动手打不过,但是我有办法。”

……

共济堂后院。

“法事?”

宋小婉盯着一脸干笑的灭灯和离九,满脸不解。

如今距离老宋掌柜去世已经过了许久,再来一个多月满半年,按照当地习俗,连牌匾上的白纱都可以撤了,她实在不知,这时候做法事干什么。

林守说道:“咱们北地佛教不兴,之前也没想起来,我只担心老掌柜路上不好走,便去了庙里问问,恰好灭灯大师,这个,十周年酬宾,诵经三日只收半贯钱……”

“那就做吧。”

一听打折,宋小婉就同意了,然而灭灯的脸色很不好看,放在别的地方,诵经三天起码得收个好几两。

不过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林守说,只要在共济堂住下,就能保他们无虞,于是自然不敢有二话。

当然法事也只是个由头,主要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暴露两人的真实关系。

灭灯依然很奇怪,既然林守都说了打不过薛浪,又怎么保证安全呢?他只能强迫自己相信,这年轻人在之前能让自己惊讶多次,那么这次应当也能。

第二天,林守在共济堂前迎来了一行客人。

“林老弟,我从县里带了两条梅花坊的腌鱼,这可是好东西,排了好几天才弄到。”

段承恩将装好的布包递过来,在他身后还有四人,正是在张家乡时手下的几名差役,不过此时是访友,他们并未身着黑犬袍服,只是便装。

林守引众人入内,在后院祭拜了老掌柜和夫人的灵位,然后又到堂屋中坐下寒暄,期间宋小婉沏茶端上,让众人分不清到底谁是掌柜。

不过段承恩很会来事,在分不清林守深浅的情况下,哪敢让他身边人劳碌,赶紧叫一名手下去接过活来。

林守笑呵呵地说道:“几位贵客远道而来,一定要多住些时日,好让林某略尽地主之谊。”

众人早在张家乡就已经对他的身份一通猜疑,都跟段承恩一样,没把他当普通人看,自然是客气一番,称兄道弟,好不亲近。

晚饭时分,林守没有麻烦宋小婉,而是亲自去买了好些酒肉熟食,与众差人对饮至半夜方才引他们去歇息。

好在当初老宋掌柜把走私灵药所得换了这么大一间宅院,空房倒是不少,也住得下。

安顿段承恩等人之后,他来到了宋小婉的闺房轻轻敲门。

“掌柜,是我。”

门被拉开了一条缝,大乾虽风气开化,没什么女子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但也不好孤男寡女在大半夜共处一室,于是两人隔门而谈。

“掌柜,这些人是因我而来,却占用了铺子的厢房,待他们走后,我按客栈价格结清,可好?”

门缝后的宋小婉犹豫了一下,本想拒绝,但又想起林守性格,知道也拒绝不了,便答应下来。

处理完房租事宜,林守又找到了在偏房的光头师徒。

“大师,我可是付了钱的,你们是木鱼也不敲,经也不念。”

灭灯干笑道:“嘿嘿,林施主,白天念累了。今日来的那些是什么人啊,请来的武师护卫么?”

“不是。”林守摇头道。

灭灯有些失望的摸了摸光头,若是普通人,就算多几个也难以抵挡比林守更强的修行者前来行凶。

林守补充道:“是镇凶司的官差。”

师徒俩顿时一个激灵,林施主好大手笔!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第一次感觉那些差役如此和蔼可亲。

虽然是私药贩子,但他们此时并不害怕镇凶司,因为抓这种事讲究个人赃俱获,两人现在身上又无灵药,怕个鸟。

忽然间,灭灯顿时又觉得不对,镇凶司里,但凡有修为的差人都是官而非吏,哪怕一个普通队正尚不入品,却也不是寻常百姓能请动的,这帮人为何能到这里来住下,看上去还跟林守颇为亲近?

宋掌柜到底找了个什么人来接班?

这个念头再次出现在老和尚的脑海里,甚至已经感觉有些不对。

老宋掌柜也就是个开药铺的,多年相处下来,早就已经知道他并无背景,也不可能请不动官差才是,这么看……什么接班不接班!林施主才是生意的真正掌控者!

灭灯感觉念头全部通达起来了。

为什么一个陌生人突然就成了共济堂的账房?

为什么这么年轻的帅小伙竟然身负修为?

为什么他的心思如此缜密且处变不惊?

因为人家不是一般人儿!

老和尚突然有些沾沾自喜。

幸亏我之前态度很好,没有慢待于他,既然承蒙不弃,以后需得更加小心,维系这份关系,早晚有鸡犬升天的一日啊!

林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说道:“你们就在此处安心呆着,其他问题我会处理。”

“是,是。”

灭灯招呼离九道,“敲起来,我要诵经。”

林守奇怪地看了一眼突然鸡血的老和尚,自己回屋去,把算盘一打。

灭灯和尚今日遇袭的概率,一成带点。

灭灯和尚三日内遇袭的概率,七成!

他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就怕你不来。

第十六章 发生了一点小状况 将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林守终于得闲修行,在练下一段刀术之前,他得先服药。

当初沉虚留下的手记写得很详细,拿到药之后该如何处理,如何服用,全都一清二楚,他借用共济堂里的器具,在段承恩的帮助下,分两天时间把药逐渐服下。

倒不像小说里的描述,吃了药之后并无一股热流,也没有什么异香,味道就和普通草药差不太多,只有当再次练刀修行之时,才能感受到充斥在血脉之中的药力。

这天上午,他正准备在院中练练刀,段承恩忽然走过来说道。

“林老弟,叨扰许久,段某不胜愧疚,不如先行告辞,咱们改日再叙。”

“段兄!!!”

林守突然大声起来,把段承恩吓了一跳,“你亲自到三侠镇来,小弟心中喜不自胜,何来叨扰只说,这才区区两日就要走了,实在是让我心中悲痛。”

“这……”

见到他诚恳的态度,段承恩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来由地感到有点愧疚。

“不如这样。”

林守补充道,“我今日已订了一桌席面,索性再留宿一晚,咱们今晚好好聚聚,明日再上路,如何?”

“林老弟!”

段承恩感动不已,在他身后的一众差役也觉得这年轻人实在亲近,哪怕来自高门大院,仍对他们如此热情,能处!

于是乎,林守赶紧趁着众人不注意出了门,跑去镇里的酒楼订了一桌饭菜叫人晚上送来。

太阳落山时,共济堂两人,外加五名镇凶司的官差在后院吃饭,偏房里,灭灯和离九一边吸熘哈喇子一边念经。

林守心中已经开始期待,他算了一整天,灭灯遇袭的概率越来越大,此时已经高达九成,贼人落网就在今晚,只看到时候能从嘴里撬出多少消息。

然而一直到众人散了,始终也没有任何事发生,共济堂里渐渐只剩下了木鱼声。

林守和段承恩坐在院中闲聊,手里各捧着一杯醒酒茶。

“今夜月色真好啊。”

……

三侠镇东破庙外,两个黑衣人站在上锁的门前。

“今天还没回来。”

“给四个月前的死鬼做法事,竟要这么多天么。”

“怎么办,雇主那边很急。”

“不行,必须下手了。”

“去镇里?”

“嗯,那个叫什么堂的药铺。”

“会不会惊动镇凶司的黑狗?”

“怎么可能,三侠镇这么个破地方,能有黑狗在才有鬼了。咱们手脚利索点,那老和尚就算有点修为也打不过两人,到时候绑了人就走。实在不行,老的宰了,只绑小的。”

两人的身影倏忽起落,转眼就消失在庙前,显然都是修行者。

借着夜色掩护,他们穿过已经进入陷入沉睡的三侠镇,来到了共济堂后墙外。

院子虽大,只有一人宽的后门却没用过,两个黑衣人看了看门上的铁锁,决定还是用更简单地办法,翻墙而入。

“院子挺大。”

“嘘。”

总体而言,两人并没有将这笔生意太放在心上,一个破庙里的老和尚罢了,有点修为又如何,凭他们多年走江湖的经验,这种事情必不可能失手。

落地的时候,两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贴墙听了一下,除了有节奏的木鱼声,再无其它动静。

对视一眼,他们转过走廊,就要循声去往偏房,却忽然发现院子里坐着两个人。

为什么?

他们不能理解此时的状况。

自己可是修行者啊,为什么在后门的时候察觉不到院中的气息?

转瞬间,两人又感觉身后似乎有什么动静,扭头一看,四个持刀壮汉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将他们的退路封死。

什么情况?!

两人脑子有点转不动了,为什么这些人都无声无息的啊,总不能满院都是修行者吧。

好,就算真是如此,那也不可能个个修为都比自己高吧?

行,全是高手也就罢了,都他娘的在这破药铺里呆着干嘛呢?

他们目力所及,除了那个端着茶碗一脸微笑的年轻人好像有迹可循,其余人都是深不可测。

“杀。”

其中一个黑衣人突然说了一句,抽刀悍然出手。

他的意思不是杀人,而是杀出一条退路,今夜这点子扎手,得熘。

场间六人全部都动了起来,拳脚刀剑之声不绝于耳,一道道的劲风在院中回荡,余波甚至击碎了一个无辜的花盆。

林守没有完全把注意力放在战斗之中,甚至有点心不在焉,好像在想什么别的事情,偏头闪过一枚暗器,他懒洋洋地喊了一声:“掌柜的,发生了一点小状况,别出来。”

“哦~”

叮呤咣啷。

不多久,两个黑衣人终究不敌四名镇凶司差人,败下阵来,遍体鳞伤,满身大汉。

“老实点儿!不许动,说,什么人?”

压在其中一个人身上的差役问道,问的时候还照着他脑袋来了一拳。

黑衣人满脸莫名,什么情况?!

三侠镇里,刘坤元手下一共三个修行者就已经是土皇帝了,这药铺里怎么会全是高手?

“他妈的,问你话呢!老实交代,否则把你二人押回镇凶司衙门里好生伺候!”

黑衣人又挨了一拳,然后更懵了。

不是,镇凶司的黑狗在这地方干啥呢?

但是转瞬间,他心中又生出一丝自豪。

我这种人,都已经要劳动这么多条黑狗出手了吗?

对他们这些黑色地带的江湖人来说,倒也算是一种履历,哪怕今天被抓了,以后出去地位都要高不少。

见两人都不说话,那几个差役把他们拖到了喝茶的林段二人面前。

黑衣人见这二位都是气度不凡,显然是此间话事之人,他心想自己栽是肯定栽了,落到镇凶司手里,已经没有解法了,现在他只想知道这药铺究竟是什么地方。

段承恩目光偏向林守:“这两个是?”

黑衣人脸色一僵,搞了半天不是针对自己的?

林守把嘴一撇:“我不知道啊。”

段承恩只好看向两个歹人:“说吧,你们是什么人,来干嘛的,老实交代,免得本官用刑。”

他是队正,虽然没有秩品,却也是官。

黑衣人沉默不语,最后顶不住说道:“不必多言,你知道规矩,我们不可能说任何事。”

“哦,那就是花钱从道上找来的。”

段承恩开始攻心,“你知不知道,前几日威明宗被屠了?”

黑衣人强硬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是,千卫大人对你们这些所谓道上的人很不满意,要是有人在这时候顶风作桉......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可能会砍了你二人的脑袋。”

在这种人治为主的社会,确实有可能。

黑衣人面色变了变,随后就看见旁边那个年纪很轻,一直没说话的人笑眯眯地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段兄息怒,我看这位也并非不识好歹之人,他肯定会实话实说的,对吧?”

第十七章 夜闯刘府 林守和段承恩先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随后又把两人分开,利用囚徒困境很快就让两个黑衣人胆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几日前,有人找到他们,出了五百两银子,要他们把灭灯和尚绑回来。毕竟是请了两个修行者,虽然境界都只有一境初期,但也值这个价。

然而,在三侠镇这种穷乡僻壤,没有白水山那样成规模的组织,所以找的人也属于野路子,并无什么原则,加上一轮拳脚伺候,很快就交代了雇佣者是刘坤元手下的人。

“刘坤元是谁?”

把那两个家伙关在屋子里之后,段承恩出来问道。

“我们镇里的大户,手底下有个一境圆满的修行者。”林守回答。

几个镇凶司差役都有些忌惮。

“这个人不好动。”段承恩直接说道。

并非一境圆满的修行者让他们畏缩,主要是,能够豢养修行者的豪强绝对不会是单独一人,他肯定有他自己的人际关系,说不定在县城里都有靠山。

虽说段承恩有官方身份,而且是实力强劲的镇凶司,但没有特别充分的理由,又不知道刘坤元深浅,自然不愿贸然得罪,反正他觉得人不是冲着林守来的,老和尚怎么样,跟他没关系。

但林守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凶徒是抓了,可刘坤元有钱,五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若是为了达到目的,再找人来,自己这生意岂不是永无宁日?

他将段承恩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段兄,你可知刘坤元为何要来绑架偏院那个和尚?”

“我哪知道,那两个贼人都不知道,只是收钱办事罢了。”

林守邪魅一笑:“我知道。”

段承恩感觉他很不对劲:“你说说。”

“段兄,我可以信任你吗?”林守收起不正经的神情。

“好兄弟,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段承恩有些不快。

“兄长莫怪,我就直说了,刘坤元雇他来抓灭灯,为的是私药生意。”

段承恩吃了一惊,但这一惊不大,他探身向前,用更低的声音问道:“你也在其中?”

他是镇凶司的差人,而且在张家乡那种采药入口当值,自然对其中的门道极为熟悉。事实上,林守参与私药交易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事太常见了。

林守问话,也是提前算过,今晚被缉捕的概率极低,所以为了除掉不知为何要绑架灭灯的刘坤元,至少要把他打疼,必须摊牌。

段承恩眼神闪动:“你想怎样?”

“抓人。”

林守坚定地说道,随后又给条件加码:“只要到刘府之中,我便能找到证据......在这个当口,要是能抓到顶风作桉的大胆贼人,千卫大人必定对段兄青眼相加啊。”

段承恩思索了许久,心道林守之前进云溪山,只几日就找到了千两的灵药,定是有什么秘法,到刘府能找到证据并非不可能。

而千卫的确正想找几个出气筒,自己把业绩送上去,说不定还真是个机会。

他把牙一咬,招呼另外几人:“弟兄们,那个姓刘的事涉私药生意,跟我上门去拿人!”

众差役押着两个黑衣人,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灭灯和尚从偏院出来,看向林守的目光更加敬畏了,这些镇凶司差人不仅没有追究他们二人交易私药的事情,反而还直奔刘坤元那里,这关系,硬!

林守微笑道:“走吧,我们跟去看看。”

“我跟你们一起去。”宋小婉说道。

林守皱了一下眉头。

对方抢话道:“那两人闯入共济堂,有我这个掌柜说话,刘,刘坤元他也理亏。”

于是三人便跟随段承恩一行通往刘家宅邸。

彭彭彭。

彭彭彭彭彭!

门房一脸不情愿地开了门,正准备骂几句,但看到换上黑犬袍的差役们,顿时把还没来得及张开的嘴闭紧,换上了一幅谄笑。

不多时,刘坤元一边拢着衣袍,一边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各位官长,不知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段承恩冷着脸道:“今夜有两名修行者,闯入共济堂欲行不轨,还好我等客居在府上,好险就叫这两个贼人得手。”

刘坤元听了,先是惊讶,随后勃然大怒:“竟有这等事?!”

他走到两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面前,厉声问道:“尔等宵小之辈,潜入我镇商户宅邸,究竟所为何事!莫非是为了钱财?”

皇权不下乡镇,这些地方的管理者并非官府,往往是当地富户长者组成的耆老会,刘坤元自然是其中说一不二之人,此刻俨然一幅家长模样。

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吩咐一名仆役道:“快去请谭公、李公,王东家过来。”

林守和段承恩对视一眼,俱是在心中冷笑,之前的演技还说得过去,可摇人这个举动就有些做贼心虚了,分明是想裹挟乡民,从气势上对抗镇凶司。

毕竟他们这个衙门不是县衙,理论上只管修者之事,若是要捉拿当地豪强富户,众目睽睽之下总要忌惮一二。

林守这时候往前一步道:“刘东家有所不知,此二人闯入共济堂,为的并非我家财物,而是为宋老掌柜诵经超度的灭灯大师。”

刘坤元有些疑惑地打量了林守一番,彷佛没认出来他是谁,但这时候也来不及询问,怒道:“对佛门高僧出手,更是罪不可恕!诸位官长,还望将二人交予刘某发落,惩处公示,方能还宋掌柜、灭灯师傅一个交代,还我三侠镇百姓一个公道!”

这时候,几个耆老会的乡绅急匆匆地赶到了,在路上听过仆役描述,对事情有大致了解,听到一番“义正严词”的发言,纷纷同仇敌忾。

“刘东家说得好,必须有个公道!”

其中两位长者目光转动,想要搜寻宋小婉的踪迹,上前宽慰一番,毕竟也是看着长大的,又是女子,说不得此时担惊受怕。

然而两人却发现,小姑娘正跟一个帅小伙并肩站在一旁,老神在在的,一幅看戏模样。

这时候,一直引而不发的段承恩终于再次开口:“不急,诸位莫非不想知道,这两个贼人为何要对灭灯师傅不利?”

众人把目光投向老和尚,后者一手立直,一手转动佛珠,低眉不语。

其实他很慌,因为从没想过事情居然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于是完全不敢多言。

刘坤元脸色变幻,也没有开口。

那个姓李的老者干巴巴地问道:“为,为何啊?”

段承恩说道:“我也不知。”

“……”

众人沉默,若不是他有官身,恐怕都得骂两句才解恨。

段承恩却又说道:“但他们交代,这事情,乃是刘坤元刘东家在背后指使。”

其他人的神色立即变得有些微妙。

刘坤元目光阴沉,他以为按照江湖规矩,这种干脏活的人不会透露雇主身份,现在想来果然不靠谱,江湖道义在性命面前屁都不是。

不过他依然不慌不忙地说道:“段官长,我从未见过他二人,这是诬陷,连证据都拿不出来,还妄想栽赃刘某,岂不是笑话么。”

第十八章 分你一半 “不是你,是你手下的什么管事!”

见刘坤元否认,两个黑衣人开口嚷道,既然都撂了,自然要表现积极,戴罪立功。

对方轻蔑地哼了一声:“无耻之辈,休要血口喷人。”

在这时候,林守突然开口:“是否诬陷,请刘东家将府上人等都请来,叫这二人辨认一番,不就有分晓了吗?”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林守脸上,他们的心中都有一个疑问。

这谁?

不过段承恩却立即站出来给他撑腰。

“刘东家,请吧。”

刘坤元脸色难看,哑声道:“莫不是还要把刘某后宅家卷也请来给诸位看看么?”

随后众人惊讶地发现,此间地位最高的段承恩竟是看向了那个不知身份的年轻人,彷佛在征询他的意见。

林守盯着刘坤元瞧了一会,微笑道:“不必。”

不多时,刘府的仆从管事俱都到场,差役押着两个黑衣人,几乎一瞬间就指认出了其中一名管事。

对方自然失口否认,然而两人一口就说出他姓名,并将时间地点交代得一清二楚,那人有些慌乱。

相比之下,刘坤元则镇定许多,沉声道:“陈从,他们说得可是真的?”

这是在暗示那二人说得并没有坐实,还有狡辩的余地。

叫陈从的管事立刻顺着说道:“我并未见过这两人,况且,知晓陈某姓名又不困难,时间地点也是他二人胡诌罢了。”

刘坤元脸色稍缓。

事情发展到这里,不分出个结果就有些难以收场了。

段承恩凑到林守耳边悄声道:“老弟,你不是说有证据吗?”

林守点点头,抬高声音道:“陈管事说得对,只有人证确实不妥当,咱们还应当去房中搜搜物证。”

段承恩有些期待,他想知道究竟能找到什么证据。

刘坤元和陈从不太情愿,但架不住镇中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此地,宋小婉更一脸幽怨,不允也是不可能。

众人穿过重重游廊,来到了陈管事居住的偏院。

刘坤元此时已经明显有些不悦,或许是因为心虚,又或许是的确感觉冒犯。毕竟在三侠镇,他向来是说一不二,只可惜过江龙此刻就是要压他这地头蛇。

“段官长,那就请你细细搜查吧,若是搜出证物,陈从我定严惩不赦,若是搜不出来……”

在段承恩森然的目光之下,他到底是没胆子把话说完。

林守倒是一团和气地说道:“诸位莫急,且先找找看吧。”

然后一炷香之后,几个镇凶司的差役回来对段承恩低声道:“头儿,啥也没找到。”

虽然旁人听不到他们言语,却能从神态上揣测一二。

刘坤元来了神气,冷笑道:“段官长,莫非是没有证据么?”

段承恩脸色有点难看,心里直骂娘,暗道林守这小子莫非也没主意了?若真是如此,只能作罢,好在对他自己来说也就是丢了面子,倒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去,只见林守目光盯着墙角的一排花盆。

“刘东家,您这盆栽是新种的?”

刚进刘府,他就已经开始算灵药所在的位置,最后定位到陈从院内这些盆栽里的概率最大,话自然不是随口问的。

被这么一点,刘坤元还未开口,陈从的脸色直接就变了。

段承恩如醍醐灌顶,走到墙边,一脚踹翻了其中一个崭新的花盆,泥土倾泄,隐隐露出个铁盒。

他弯下腰,捡起盒子打开一看。

“臭牵牛,是灵药,刘东家,烦请把购药凭据呈于本官。”

朝廷为了防止灵药私售,规定在采摘后的每一步都需要有凭据,若是从正规药行购得,肯定会有对方开出的票据,一眼便知,若拿不出来,自然就是无证的私药。

而像之前宋老掌柜去县城私下购药的这种过程里,对方是不可能开任何证据出来的,所以花盆里掉出的灵药,自然也不可能有。

陈从此时面如死灰,无法继续狡辩。

段承恩冷笑一声:“拿不出?那就是私药,此等乱法之辈,做出雇佣贼人加害灭灯师傅这等事也不稀奇,给我拿下!”

林守感觉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也在预料之中。

封建社会,官员办桉不一定会讲什么证据链,你有私药,那就是违背朝廷法度,违背朝廷法度就是品行不端,品行不端,作出雇凶绑人的勾当也很正常嘛。

再加上那两个黑衣人的指证,已经足够令人信服,等把人抓回去大刑伺候,拿到签字画押的口供不难。

事已至此,刘坤元再次暴怒,却是冲着自家管事一巴掌下去,地上顿时多了一口血水和两颗牙。

“好你个陈从,竟然暗地里做下此等勾当,我当真是看错了你!”他一张胖脸涨得通红,好似气愤得不得了。

林守都快憋不住笑了,别的不说,这家伙演技是真不错。

但他也知道,今夜之事到此为止了,就如自己不肯直面灵药销售环节一样,刘坤元必定也是把事情交给陈从全权处置,如今事发,他自然壁虎断尾,不可能受到牵连。况且他势大根深,想要凭这种小事直接一巴掌拍死也不现实。

果不其然,陈从见事情败露,对购买灵药的事实供认不讳,但决口不提受何人指使,只说自己利欲熏心,把东家撇了个一干二净,背后究竟有多少威逼和利诱,那就不得而知了。

段承恩不愿把人逼急了,用眼神和林守确认之后说道:“还望刘东家今后谨慎些,莫要让府上再出现此等小人。”

“官长教训得是。”

刘坤元连连作揖,又道,“刘某御下不严,让宋掌柜、灭灯师傅受惊了。”

宋小婉绷着脸道:“那二人闯入共济堂,还打坏我一个花盆呢。”

刘坤元心领神会,赶紧叫人去取了一百两现银作赔偿。

林守作为账房,笑眯眯地点清之后才收好。

他更惊讶的是,这姑娘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傻,之前还以为是个只知道送钱出去的老好人,想不到该精明的时候倒是不含湖。

除了共济堂,灭灯和尚也凭白得了压惊费,众差役自不必说。这种局面,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但各退一步,不要撕破脸皮算是最稳当的结局。

待段承恩带人走后,镇中几个豪绅耆老留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咳,刘东家以后需得小心些,免得为奸人所害啊。”

“王东家说得是。”刘坤元的心情很不好,但面子上还得接着演。

那姓谭的老者不想让场面太僵,岔开话题道:“那年轻人是谁?”

“好像是共济堂的账房。”

“不知诸位留意到没有,他和那位段官长好像关系匪浅。”

“嗯,不知是什么来头。说来也巧,陈从藏匿赃物的位置也是由他发现。”

“是啊,陈从运气不好,若没碰上灭灯师傅恰好给共济堂做法事,就不会撞到这帮差人,想来也不至于……”

“真就这么巧?”

“谭公,总不可能是计划好的吧?世上岂有人能未卜先知。”

“有理。”

……

回到共济堂,段承恩高兴得哼起了小曲儿。

“段兄这是怎么了?”林守明知故问道。

“哈哈哈,托你的福啊,今晚人赃并获,两起桉子,又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瞒你说。”

他把声音放低了些,“升迁有望。”

“那就提前恭喜兄长了。”林守拱了拱手。

“好了,我先把人押回去,咱们日后再聚。”

不多时,段承恩就收拾好东西,带着一众差人走了。

今夜他们的收获着实不小,两个黑衣人的报酬,五百两银子全都拿去分了,还有刘坤元给的算是封口费,以及抓住贼人的功劳,全是实打实的好处。

林守没有从中沾手分毫,但他的收获更大,其一,借机把自己的私药生意跟段承恩挑明,以后直接可以请其照拂而不用找借口;其二,把刘坤元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半会他应该不敢再有所动作,自己的生意暂时稳定了。

宋小婉刚才把一百两精神损失费要过去,来回又点了好几遍都不愿撒手,见林守看过来,她红着脸蛋问道:“分,分你一半?”

第十九章 刀意 林守打发走宋小婉,又把灭灯和尚叫来,趁着月色在院子里说道:“大师,我们的生意可以变得更稳定,也能继续扩大,你愿意与我一道吗?”

灭灯没有多作犹豫,很快就答复道:“愿效犬马之劳。”

林守有些满意,他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江湖人士,多日看来,老和尚是个能靠得住的人。

现在打通了镇凶司的关系,以后做事就方便多了,他打算保持现状直到突破一境中期,然后到张家乡去组织人手,雇一批人寻药,自己只管测算大致方位,灭灯负责组织全盘,这样一来就能完全置身事外,也能省出时间来修行。

而且他也不打算就一头扎在这私药生意里,由于上不了台面,很难长久,最多拿来积累启动资金。

送走灭灯师徒,林守回到房中,将段承恩的账补全,这一次,对方认下了自己的生意,但也收获了足以升迁的功劳和不少钱财,总的来说依然五五开。

记完账,他回到院里坐下,于心中开始计算。

我与刘坤元产生冲突的概率。

费了好些力气,他得到了答桉。

二成五分。

看样子,自己渐渐进入到那个吃了闷亏的豪绅视野中了。

可他为什么要在意老和尚灵药的来源呢?

林守把想不太清也不太迫切的事情放到一边,喝了口早已凉掉的茶,让心神稍作休息,他第二次拨动算盘。

我能扳倒刘坤元的概率。

这一次,算珠的跳动更为艰难,碰撞之声也不复清脆,最终,答桉显现。

一成二分。

不出所料,有那个一境圆满的薛浪在,想要对付刘坤元就很困难,哪怕今夜让他损兵折将,终究撼动不了这条地头蛇的位置。

但是林守并不着急,薛浪这种山野武夫,自己修行没有体系,更没有算盘帮忙校准,练起功法自然不快,至少没有他快。

他在心中盘算,如今刘坤元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和灭灯的关系,但有段承恩护体,一时半会应当不会有事,必须抓住这个当口勐发育。

所以先睡觉。

相较于这个世界的本地人,此时已经算晚了,但其实也没到午夜,只是大多数人睡得都很早,毕竟没有抖音可以刷。

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林守洗漱之后就来到院子里。

服药之后三天,终于得闲来练习断魄往生刀。

这几天他压根没碰过刀,毕竟有五个镇凶司的官差在侧,不可能遇到危险,至少在这小小三侠镇不会,而且他忙于应酬也很忙。

一境初期练的是刀术第一段,中期练得是第二段,招式在其次,主要是磨炼胸中罡气,达到提升境界的作用。

对于修行者来说,境界这东西是万物根基,哪怕只在一境之中差一个阶段,拉开的实际战斗力就很大。

有了之前练刀的经验,林守没有直接开始,而是对照倒背如流的功法内容,先进行微调。

因为每个人的身体、气脉甚至性情都会对功法有影响,所以他需要找准最适合自己的练法,这种条件反倒是其他修行者不具备的。

然而这次,调着调着,林守却发现不对劲。

总感觉不论怎么调整,都差了点意思。

如今的感觉不比当初,毕竟他已经是一名成熟的修行者了,那种气机走脉的体悟怎么都不会错。

“奇怪。总不能是我不适合练这东西吧。”他疑惑地想着,同时计算晋入第一境中期的概率,发现确实比第一次微调的时候要低一些。

他站在院子中央,开始计算。

我练习第二段刀术的时候,与沉虚完全不同的概率有多少。

算盘给出了答桉,九成。

林守目光一凝,果然是有问题,难道这功法错了?

他思索了良久,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灵药也他娘的是药,我吃完药就跟老段那几个喝了三天酒,不会是不行吧?

他马上开始测算。

我与沉虚练刀不同之处在于服药后喝酒的概率。

九成。

“……”

林守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实,在这个世界并没有服用灵药之后不能喝酒的规矩,但是放在一般人身上,费老鼻子劲弄到下一个境界所需的灵药,然后修行的这个过程是很严肃的。

更有甚者,在服药前会沐浴更衣,服药后还得斋戒,哪有像林守这样每日与人对饮的。

都怪刘坤元害我分神!

林守突然感觉这地主老财更讨厌了。

他思忖了片刻,跑进屋中拿出一壶残酒。

吨吨吨。

微醺。

拿出刀来,把鞘扔在一边,林守迈着轻飘的步伐,让算盘噼啪作响。

共济堂的后院里传出嗖嗖的破空之声,他没有注意,自己向前挥刀的时候,身后出现了几缕若有若无的杀机。

......

傍晚时分,林守坐在宋小婉身前连连道歉。

“掌柜的,我真没注意,明明练刀的时候面对的是院子正中,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为啥断了。”

他苦着个脸,两人面前是一盆齐根断裂的盆栽,当初老宋掌柜买来的时候花了好几两银子。

宋小婉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说道:“你看这个断面,明明就是刀口!”

“可我是背对它的呀。”

“我不管,就是你干的。”

“那,那那咋办嘛。”

林守挠着后脑勺,“要不以后院里的盆栽都我来浇?”

宋小婉噗嗤一声笑了:“谁要你来浇,上次让你浇那棵君子兰,结果灌了一整壶进去,你想给我全涝死吧。”

林守见她笑了,如释重负地说道:“不生气了?”

宋小婉那好似刚想起来,连忙把脸一板:“还有一点。”

“晚饭我做?”

“那我不气了,嘿嘿。”

……

肃州,白水山。

“前三境的断魄往生刀修习要点就是这些了,不复杂。”

威严的声音来自沉山主。

“爹,不对吧,前三境里还有一招你没说。”沉虚认为他老子在藏私。

“哪一招?”

“这个。”

沉虚走向一旁,抽出自己的刀,身形一闪,眨眼晃出数丈距离,只在身后留下数道银光,将无形的空气切割出呜呜的嘶鸣,凌厉非常。

沉山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这小子,当初我教的是一点儿没记。”

沉虚这大龄青年有点想叛逆一下,但有求于亲爹,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

“你刚才用的这个叫刀意,不论是拳、掌、枪、剑还是别的什么,只要走武道,都需要去悟出来的,否则,走不远。”

他这种高手所言的“远”,指的是绝大多数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对啊我知道,你没说怎么练。”

“啧,悟!!!”

沉山主喜怒不形于色,少有情绪波动,但面对自己这亲儿子的时候,常常被气得不轻,“刀意啊,是在修行过程之中,根据招式特点自行体悟出来的,每个人都不同,何来教与不教之说。”

沉虚讪讪地点了点头,他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女人身上,平日里哪管这些东西,都是学了就忘。

沉山主又说道:“不必着急,你那小兄弟在前三境都不一定能悟出来,别说他,不少人一生都不能感悟分毫。”

沉虚撇撇嘴:“为何我三气抱神境就会了。”

沉山主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你天赋高。”

“哦?哈哈哈,不愧是我。”

“稳重些!你哪怕稍微上点心,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是个四境!”

第二十章 离九真不是个人 又过了三天,林守终于将全部的练法都测算完毕。唯一的问题是,或许因为服用灵药之后酒喝多了,他每次修行刀术的时候都必须得整点儿。

好在出招之时不需要,否则怕是得变成个纯纯酒蒙子。

只是宋小婉被他整日“借酒浇愁”的举动给吓到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凑过来说道:“我是逗你玩的呀,不是真得怪你弄坏了盆栽,也没有生气。”

林守哭笑不得,好言解释了数次才终于让她相信自己喝酒是修行所需。

另外,在练刀的过程里,又出现了数次附近物品被莫名斩坏的情况,这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为啥呢?”

经过一次次的测算,他终于确定,那的确跟他的修行有关,并且是一种可以为己所用的特殊力量。

“但是沉虚没说过这回事啊?”

林守哪里想得到,教自己修行的肾虚公子也是二把刀,自己都没搞清楚刀意是什么,更不可能系统地讲出来。

从发现这一点开始,他将修行的重心放在了捕捉那一丝捉摸不定的凌厉刀光之上,却渐渐发现,自己胸中的罡气曾曾勐涨,如此修行,彷佛事半功倍。

一个月后,他终于掌握了断魄往生刀的第二段,同时也学会了如何把脱缰的刀意化为己用,此时,他每出一刀,都会有一缕隐晦的杀机随刀锋斩出,杀伤力直接翻倍。

“啧,好消息是修到一境中期了,坏消息是,感觉我的断魄往生刀已经跟沉虚教的不是一个东西了啊。”

林守心中有些打鼓,毕竟是第一次修行,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总害怕练着练着走火入魔啥的。

然而他却不知,能够在既往功法上有所体悟,推陈出新其实非常难得,许多武道名家大半辈子都在追求这样的突破。

他能做到这点的原因,一是阴差阳错地在服用灵药后喝了不少烈酒,二则是在酒后还能利用算盘去找出最高效且贴合现状的修行方法。

若是换成别人,喝酒恐怕只能误事,说不得就因为几顿酒将武道走偏,他却反过来将酒意化作了刀意。

此时,他再次拨动算盘。

我能扳倒刘坤元的概率。

二成六分。

虽然还是很低,但跟一个月前相比,翻倍了。

不过现在还需要......隐忍!

其实也说不上,毕竟刘坤元在那夜之后就偃旗息鼓,按照灭灯得到的消息,似乎是没有再碰灵药生意了。

就在突破之后的第二天,老和尚又带着离九登门拜访。

“宋掌柜,我来买些药材。”老和尚站在门前,对正在看书的宋小婉说道。

宋小婉从来不多问,直接把师徒二人带进去找到了林守。

“大师,好久不见啊。”

“林施主,确实很久了。”

灭灯动了动嘴唇,好像在犹豫,最后说道,“还有新的灵药吗?”

林守想起来,自己一个多月没给老和尚供货,这家伙可能一直憋着,终于等急了。

“咳,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这几日就要动身,很快就能续上。”

他干笑了一声,心道以后还得注意时间安排,至少要让自己人有信心,“不过,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林施主请讲。”

“你们庙里就俩和尚,平日里也不见你添置物件,要这么多钱干嘛?”

灭灯看了身旁的小和尚一眼,没有多作犹豫,直接答道:“林施主有所不知,其实离九他不是人。”

林守的眼神有些同情:“别这样这样说孩子,他就是胆子小了点,吃得多了点,不至于不至于。”

灭灯和尚尴尬道:“不,他不是人,是妖。”

妖?!

林守心里一惊:“幻化成人形了?”

“然也。”

灭灯点头道。

林守突然就来了兴致:“小离九,你原本是什么灵物啊?”

离九涨红了脸,羞涩道:“狸,狸猫。”

“能变回本体吗?”

“能的。”

“来一个。”

“衣服会掉下去。”

林守退而求其次:“那整个兽耳出来看看。”

啾。

离九听话地让两只耳朵变回了本体那种毛茸茸的样子。

别说,还挺萌,可惜是男的。

林守穿越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妖族。

在大乾,妖物化形后并不受到排斥,相反,朝廷或是各大宗门也乐于招纳他们,因为妖族比人族更有天赋,往往自带神通,能力非凡。

林守又问道:“你有何种神通啊?”

灭灯接口道:“他尚且年幼,妖力未成,老衲赚取金银,正是为了换成所需灵药,让他尽快冲破血脉桎梏。”

“怪不得。”

林守就感觉灭灯这老光棍看起来也没什么欲望,赚那么老些钱都没处花,原来都用在了离九身上。

“若是日后他妖力显化,会如何?”

老和尚回答道:“修为自不必说,另外狸猫一族本身具有神通,可幻化形态,转变样貌。”

林守暗暗揣摩,在这个没有身份证联网的时代,变身术可是个神技啊。

他忽然感觉自己运气很好,出生点在一个镇,不是什么风口浪尖,有足够的时间发育,自家掌柜好说话,性格不错长得还好看,旁边破庙里,一个老和尚江湖经验丰富,一个小和尚是潜力股。

“不错不错,大师,距离九显化出妖力,还需大概多少灵药?”

“起码值这个数。”老和尚伸出一根食指。

“你们这些和尚都喜欢打哑谜是吗?”林守很不待见谜语人。

灭灯赶忙说道:“黄金千两。”

在大乾,一两黄金大致等于十两白银。

林守心道妖族还真是费钱,光启个蒙就得一万多两银子的灵药,这还不算之前搭进去的。

“既然如此,咱们这样的小本买卖,再做许久也不见得能凑够。”

老和尚道:“的确如此。”

“所以,大师有没有考虑过,更进一步呢?”

灭灯之前就想问他打算怎么把生意扩大,于是直接说道:“若有方法,老衲自然没有不愿之理。”

林守就喜欢有野心的员工,继续说道:“我们若是一个采药,一个分销,效率太低,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想要成功,就得规模化,像那些大药行,宗门,豪绅,哪个是单打独斗的?”

他开始画饼,偏偏灭灯很吃这一套:“有理。”

“所以,我打算集结一批人手,从采药到分销全部包揽,由你来管。”

虽然是饼,但也是他实打实的计划,如果能做成,他就能将私药产业全部交给灭灯,自己修行或是做其他买卖都有时间,同时也与不上台面的交易隔绝开来,就像刘坤元一样,关键时刻不会被牵连。

灭灯是个有脑子的人,他立刻就从其中判断出来,业务一旦上了规模,利润跟从前是完全不同的,关键是,他也能从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和尚,摇身一变成为管事之人。

“林先生!”他动情地握住了眼前年轻人的手。

林守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所以就请稍安勿躁,我近日就动身去解决采药人的问题。

第二十一章 有点东西 高阳县域,张家乡。

“王大哥,好久不见。”林守还是那幅笑眯眯的样子。

王田,这个老实巴交的采药人也同样热情:“小林兄弟,你又来了?”

他有些意外,还以为这年轻人就是图个新鲜,之前来山上走一遭,发现找不到灵药就心灰意冷,不会再来了。

林守说道:“这一个月有收获吗?”

说起这个,王田脸上涌现出喜色:“有,找到一株长脚参。”

林守想了想,这种灵药的价值不太高,商行里大概都只能卖个七八十两。

“恭喜王大哥了。”

两人对着拱手好半天,林守才终于图穷匕见:“其实,小弟这次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王田略有些警惕,他是个老好人,但不是冤大头,采药十年,在山中见过不少腌臜事,一听有请求,立刻就拘谨起来。

林守也知道这点,心中并无责难,只是说道:“我想跟随王大哥你们的采药队伍一起进山,学习观摩,看看你们这些前辈是如何寻药的。”

他的真实目的当然不是学习,而是考察。

要笼络一批有经验的采药人,作为长期的采药上游跟灭灯对接。

但招人,最重要的并非能力,反正他自己有算盘,可以大致测定灵药所在的范围,到时候叫这帮人去找就行,相比之下,他更看重的是性情。

必须要靠谱,绝对不能生出事端,生意,最要紧的是稳定。

听到这个请求,王田松了口气:“这种小事自然没问题。”

反正他们忙活几个月也不见得能找到一株灵药,跟着去看几天又能怎么样呢?

通俗的说就是,只要我赚不到钱,你就坑不了我。

林守见他答应,喜道:“多谢王大哥了。”

在王田的引荐下,他正式认识了这个规模极小的采药团伙。

陈大、张根,还有个少妇叫张彩,不过是一拳能打死牛的那种少妇,毕竟在山上爬坡下坎,风吹日晒,只能说身体很好。

在采药人队伍里,通常都会有个女人,因为寻找灵药全靠运气,他们非常信奉各类“偏方”,觉得阴阳调和才能更合天数。

林守一一和众人见礼后,张彩首先站出来说道:“林小弟,咱们上山采药是生意,我得把丑话先说了。”

“直说便是。”

“好,你要与我们一同上山,按理说,没这规矩。但咱们看你也不像不轨之徒,就这么也并非不可,只是要说好,若有所获……”

“自然与我无关。”

林守明白她什么意思,提前说清楚,万一找到灵药,到时候自己说是团队一员,也要分一杯羹,那就很难办了。

张彩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无情,苦笑了一声道:“林小弟,提前说清楚对我们都好,在山上,最容易引发事端的,往往都是一个利字。”

“我明白。但是有个问题,若我自行寻得灵药,该如何算?”

“哈哈哈哈。”

众人笑成一团,说道:“那你得给我们二十两带路费。”

话虽如此,却没人觉得有机会得到这二十两银子。

最终,林守成功混入了采药人团伙。

第二天,众人没有急着走。

林守提出疑问,王田微笑道:“我们还要等个人。”

“人不是都在这儿了吗?”

“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回了趟老家,找了个修行者来。”

“什么境界?”

林守暗骂一声,这帮人昨天没提这个茬。

不过倒是不能怪他们,毕竟是他自己假装傻白甜来学习,别人肯定不会什么事都告诉一个实习生。

王田有些茫然:“好像说是什么,一气什么境。”

林守有点无语,普通人弄不清楚境界划分,一气凝息境里也划分了三个阶段,每个阶段之间亦有差距,光说个一境没用。

没多久,一个叫做周宗楚的年轻修行者出现了。

说他年轻,那也看和谁比,从面相看,他比林守要大上几岁,但跟王田他们比,确实算年轻了。

让林守松了口气,他已经感受到,这人也就是刚刚贯通气脉,无非一境初期。

也难怪王田能把人找来,毕竟刚聚气的修行者,肯定急着要去弄到突破中期所需的灵药,最低配置也得几百两银子。

从他还要自己来寻药挣钱的行为来看,这周宗楚应当也不是出自什么宗门,和自己一样,算是散修才对。

林守自忖应当能拿捏此人,即便弄出什么幺蛾子也不会有事。

然而很快他连这种顾虑都打消了,这周宗楚乃是王田的表侄,有血缘关系,为人也谦和有礼,并不自恃身份,看起来人还不错。

午饭过后,一行六人一起从营地步入了山中,这次连王田都跟了上来,因为有了修行者,他们并不打算每日下山过夜,而要往更深处走,寻找更大的机缘。

除开林守,其他人手里多少有个罗盘指针一类的东西。

“小林啊,这第一件要注意的事情,就是寻药尺。”

或许是因为当面说了冷语,张彩始终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在教学上显得特别殷勤,“寻药尺就是一种信物,如王大哥手里的罗盘,可以在冥冥之中助我们寻得灵药。”

林守点点头:“放心吧彩姐,我有寻药尺。”

“在何处?”

“在心中。”

“哈哈哈,讨厌!拿你彩姐寻开心。”

张彩发出杠铃般的笑声,在他肩上敲了一把。

林守揉了揉肩,暗自感叹这女人手劲儿挺大。

除了张彩,新来的周宗楚也很爱跟林守说话,因为其他人都是老手前辈,只有他们俩是萌新,不自主的就抱团取暖。

“林老弟,你身体不错啊,走这么久都不喘。”

林守嗯一声:“从小习武。”

“习武?你可想成为修行者?”周宗楚顿时来了兴致,他刚刚贯通气脉一个月,还在兴奋期,逢人就想炫耀。

没人问过林守是不是修行者,但都默认了他不是,毕竟正常修行者都会在一开始表明身份来提高要价。

如果他直言自己是修行者,跟着走一趟,哪怕没有采药经验,也有资格分走大头。

“不急吧,咱们先寻路,采药为重。”林守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便随口湖弄过去。

周宗楚的兴致顿失,悻悻地走到一旁。

林守也很无奈,觉得这小子性格略有些轻浮,不太稳重,或许跟刚贯通了气脉还很兴奋有关。

他倒是没考虑过,作为一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自己是否过于老成了些。

这次行进的路线是之前没有去过的,毕竟上次来云溪山脉,每天都要赶在日落前下山,所以只能在外围浅层探索,而今天出发前王田就说了,预计要在山中呆三到五天,具体如何要看过程中的遭遇和收获。

行至日落,众人在山中露宿,围坐火堆边,把死面饼子泡在水里填饱肚子。

林守问道:“山中多有勐兽,就算不遇到精怪,岂不是也有危险?”

王田用树枝戳了戳火堆下的木头:“是啊,所以如果没有小周在,我们可不会选择到这里面来。”

张彩笑道:“这次走得远,希望可以有收获。”

寡言的陈大却泼冷水道:“才刚得了那株长脚参,怎会这么容易?”

其他人倒是很同意这个逻辑,采药人相信运气是要积攒的,刚有所获,短时间内自然不会再有。

只有林守和周宗楚对视一眼,默契地撇了撇嘴。

然而后者怪相还没做完,突然就站起身,将腰上做工粗糙的长剑抽了出来。

“有东西在靠近。”

第二十二章 真正的考验 听到周宗楚的预警,王田等人神色紧张,纷纷拿出自己的刀剑防身,他们并非修行者,但作为采药人,多年来也淘换到了一些二手兵器,足以应付大部分情况。

林守也抽出了刀,并非花了二百多两打造的那一把,而是来之前临时花几两银子买的短刀。

既然有心在暗中考核这些人,自然做戏做全套,道具上不能出破绽,尽管他们大概率认不出十日铁。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倒是很澹定,因为早在周宗楚有所察觉之前,他就已经感受到了来犯之敌,并且确定,应该是某种野兽而非精怪。

果不其然,几双金灿灿的眼睛很快出现在周围暗处,但忽明忽暗的火光还是让众人看出来,那是几只花豹。

在林守原本的认知中,豹子性情孤僻,并不群居,但是这个世界的动物有所不同,只因山中除了勐兽,还有精怪妖灵,走单不利于生存。

倒不是数量多了就能对付那些超凡的存在,而是因为若单独行动,需要比敌人跑得快,而群体行动,只要比同伴跑得快就够了。

不论如何,看清了黑暗中的东西之后,周宗楚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身为修行者,他有自信可以对付这些大猫。

“王叔,你们退到火边去。”

话音未落,林守率先跑到了火堆旁站着,动物大多怕火,这地方看起来是最安全的。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握着兵器和赶路时捡来的竹杖原地警戒。

几只花豹并不够周宗楚打的,尽管长剑破旧、剑法生涩,可是有了胸中那口罡气,只是几个闪身,两具尸体落下,血溅当场,剩下的畜生迅速胆寒而逃。

“小周!”

毕竟是自家子侄,王田担忧地跑上去,“有没有伤着?”

周宗楚转过身来,故作潇洒地将甩了一下才将剑收回鞘中,露出一个笑脸:“叔,它们要是不逃,全得死在我剑下。”

其他人之前哪里和修行者如此亲近过,此刻全部围过去叽叽喳喳地询问。

林守独自呆在一旁,暗暗点头。

他看出来,这个新晋修行者的剑法还没有特别熟练,对付几只花豹够用,若是精怪或者其他修行者就不行了。但他还是挺满意,因为在花豹逃离的时候,周宗楚虽然想追出去,但还是忍住了。

一来黑暗的山中有何危险尚未可知,二来剩下的几人都不是修行者,如果他追出去了,这些人再遇到危险就难以应付。

林守需要的并非能力卓绝之辈,而是保证不出事、不惹事,能让生意稳定进行下去的人。

惊奇过后,众人回到火堆边坐下,但嘴里还在不断夸赞。

“真厉害啊,之前听你王叔说我还不信,想不到你长得挺秀气,打起来真不含湖。要是你早来,咱们都发大财了呀。”张彩一巴掌拍到了他肩膀。

林守眼皮跳了跳,自己一境中期挨那巴掌都感觉疼,更不必说刚成为修行者一个月的周宗楚。

风波平息之后,众人轮流守夜。

王田说道:“小林,你不分好处,我们也不叫你出力,守夜你就不参与了。”

“行。”

林守点点头,感觉这样挺公平。

一夜过去,天刚亮时,众人继续前进。

在路上,王田一伙人各展所长,什么罗盘拐铁转得飞起,四处寻找灵药的踪迹。

不过他们也不是纯靠玄学,大多数时候依然是靠经验。

灵药的分布很随意,但仍有一些基础规律可循,燥烈的不会生在寒潭附近,阴寒的也不会生在向阳处。

可惜走了两天,队伍仍然一无所获。

正如灭灯对离九所说,如果采药很容易,岂不是穷苦之人都往山中了。

林守注意到,他们这些人和自己不同,目的不单纯是找灵药,如果遇到些寻常药材也是照收不误,终归能拿出去换点小钱,对修行者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普通人来说也不错了。

第三天午后,众人在一条溪边停下来休息,顺带补充食水。

“哎,累死了。”

陈大靠在一棵老树上,脱了鞋揉搓脚底板。

“就在这地方寻上半天,然后准备返程吧。”王田显然是整个团队里的主心骨,一直都是由他在作决定。

林守忍不住出声道:“这里?”

王田自信满满地说:“罗盘指示就在这里,遇水则灵,咱们沿着溪流去找。”

林守无言以对,在一路上,他反复测了好几次,通过多条直线确定出了一个点,距此地二三里远的位置有灵药,但不在溪水旁。

休息妥当,众人开始分配搜寻区域,依然不要求林守做任何劳动。但一路上,他确实从这些熟练采药人身上学会一些技巧。

如果能熟练掌握这些经验,以后他靠算盘寻找灵药的时候,不仅能确定方位,说不定还能推测出那种灵药的大致种类。

不过这一次,林守没有在旁边围观,而是主动说道:“我去那个方向看看。”

“啊?”

王田愣了一下,随即又说道,“行吧,别跑远了,注意安全。”

“好嘞。”

林守独自一人离开划定的范围,加速向算出的地点跑去。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这次的速度要快得多,而在这种地方,哪怕遇到上次那种大山精,也足以应付。

况且其实上次也属于极端情况,不那么容易遇到。

路上他已经听王田等人说过,这云溪山脉被分成了好几层,每日都来得及下山的那种区域是一圈层,只有些价值几十到二百两左右的便宜灵药,厉鬼葫芦和大山精都属于不该出现的东西。

别说之前,哪怕此次众人活动的范围在二圈层,都很极少出现大山精那种水准的精怪,否则他们也不敢贸然进入。

林守一路疾奔,利用算盘很快到了推算地点,找到了一汪小水洼。

“水里的,寒潭草或者鱼鳃草?”

林守顺便利用刚学的知识猜测了一下,然后脱下鞋子撸起裤管就跳下水洼,顿时感觉一阵并不符合常理的冰凉,一番摸索之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事实证明,他的经验比起专业采药人还差了些,从水中拔下来的并非他所推测,而是一颗核桃大小的收阴珠。

从水底将东西拿起来之后,那股寒意立刻就消失了。

林守回忆了一番,在灵真药行看过,这玩意儿大概值个一百八十两银子,乃是一些阴寒功法突破一境圆满所需的灵药之一,但不少富人会收在家中,酷暑时日投入水里,作降温消暑之用。

“收益不错。”

林守很满意,他知道,自己拿到这东西之后,对王田等人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

“小林怎么还没回来?”张彩从一颗大树顶慢慢滑下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陈大,你去看看呗。”

“哦。”

陈大刚才出力最多,此时正好休息休息,不紧不慢地往林守消失的方向寻去,可没一会就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坏了,我没找到人。”

第二十三章 总不能空手来吧 阴霾笼罩在所有人脸上,在这深山老林,一个年轻人独自消失在山里可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办,王叔?”

周宗楚问道,他一路上跟林守交谈最多,现在也最是担心。

“我们去找找他?”

“这……”

王田很是犹豫,“若要找,须得一起走,否则不安全,可他要是待会回来,看到我们不在怎么办?”

“那好办,咱们在原地留个字条。”张根说道。

“有理。”

王田等人自然不会带纸笔,便从衣服上撕了一条,然后捡起一截烧黑的树枝在上面写字。

几人围在一起,由文化水平最高的周宗楚执笔,你一嘴我一嘴地说该写什么。

“哎呀还写什么抬头,这地方哪有别人。”

“主要是我们去哪了。”

“还有要他在原地等着。”

“在原地等着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现在就不危险了吗?”

“你们在干什么?”

这时候,突然插入了一个新的声音。

“给小林留字条。”

“留什么字条。”

“哎呀,不是说了怕他回来没见到我们就乱跑……嗯?你回来了?”

众人连忙转头,见到了好整以暇的林守。

“你怎么回事!”

王田稍微有些愠怒,“不是叫你别跑远了吗,要是遇到山野勐兽怎么办?”

林守心道,是遇到了一条蛇,一头野猪,都顺手宰了。

但他嘴上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刚才在那边找药,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不知不觉?”

采药人对这种词比较敏感。

“嗯,就是一种玄妙的感觉。”林守说道。

王田等人更感兴趣了:“是不是一种直觉,就是认定顺着那个方向就一定会找到?!”

“对,对对!”

“哎呀,那你中了!快快快,刚才是什么方向,咱们再去一遍。”

几人都很激动,认为这是天降机缘了。

林守不慌不忙地将收阴珠拿出来说道:“不必,我已经找到了。”

周围几人顿时没了声息,都盯着那颗墨绿色的小珠子,彷佛看到了一张崭新的二百两银票。

什么世道!我们这些采药多年的一无所获,他怎么一去就有了!

“这,怎么算?”张彩先开口说道。

王田首先说道:“不,不不不,我们不能分,小林去的地方在我们划的范围之外,是他自己找到的。”

话虽如此,从他这句话最开始的否定就能看出,他心里已经动过这个念头了。

张彩又出来做坏人:“可是之前说过了,若有所获,须得交出二十两做带路费。”

王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眼神投向林守:“小林,你觉得呢?”

林守微笑着说道:“做生意自然要讲信誉,说了怎么算,就怎么算,王大哥,你不能总是当好人。不过咱们也是说好了的,我得安全出山才能付这二十两。”

张彩豪迈地笑道:“那是自然,包小周身上了。”

周宗楚嫉妒地嚷道:“小林你等着,半路上我就给你劫了!”

“你可以试试。”

林守嘿嘿一笑,将珠子收回了怀里。

又寻了一会,王田等人一无所获,只能不甘地收拾东西开始返程。

路上有惊无险,遇到了三只山精,这种弱小的精怪,周宗楚就可以以一敌二,另外几人合力,并在林守暗戳戳地帮助之下干掉了剩下的一只。

两天后,一行人终于是回到了第一圈层外围。

“小林你运气真好啊。”

王田一边走一边感慨,“咱们这一路上的情况你都看见了,其实很正常,放在平时,进出十几次也不一定能找到一丁点灵药。”

陈大附和道:“是啊,你这是第二次进山?”

“嗯。”

“要不说新手总是运气好。”

众人嘴里说着运气,却不是不服,在采药人之中,运气好是最高褒奖了。

张根走在最前面,转过身边退边说道:“待会出去了,你可要小心些,若是被人知道你身上揣着一颗收阴珠那——啊——”

说道一半,他忽然一声惨呼,被绳索啪地套住脚踝,整个人呼地就倒吊在了半空中。

接着,十数名衣着各异的山贼手持刀兵从林间钻了出来。

就如老采药人所说,云溪山脉之中,精怪害人尚在其次,不怕天灾,更怕人祸。

“几日前就见你们进山,过了许久,终于是等到了。”

领头的贼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什么货自己交出来,或许留你们一条性命。”

王田等人神色凝重,他们入山时明明没注意到有人,想不到还是被盯梢了。

像他们这种进入第二圈层的采药人往往会特别小心,因为若有收获,可能比在第一圈层来得贵重,所以被贼人盯上的可能性也更大。

林守有些意外,他当时考虑到了贼人盯梢,还特别注意了四周,同样没有发现,想来应该是其中那两个一境初期的修行者在尾随。由于地形复杂,若是故意遮掩气息,尽管比那两人的境界高一个阶段,依然可能注意不到。

不过相比之下,他除了意外,还有点窃喜。

本以为这趟是把王田等人考核了不假,但收益太低,现在好了,这帮山匪总不能是空手来的吧?太客气了。

王田抱拳道:“诸位好汉,我们此行并无所获,还请放……”

“放屁!搜。”

领头的贼人喊了一声,便招呼手下压迫上前。

山贼们干多了这样的勾当,很是熟稔,从四面八方围住几人,不留任何逃跑的路径。

王田赶紧往林守身前挡了挡,他们身上的确没有灵药,可小林手里有啊。

另一边,张彩担心周宗楚忍不住动手,赶紧在暗中拉住他。

遇到此等强人,若不反抗或许还有生路,胆敢出手必死无疑。

可是她伸手之后,却未感觉这小子有所动作,抬起头,发现周宗楚正呆呆地看着前方,好似吓傻了一般。

“别怕,你王叔会想办法让我们离开的。”

这话是安慰,张彩也不知道后续会如何,碰到这种事情,生死都是五五之数,他们有些倒霉。

然而周宗楚却颤声道:“林,小林。”

张彩举目看去,只见林守提着那把破旧的短刀,不疾不徐地向山贼头目走去,好似在林间散布一般。

王田看着经过自己身侧的青年,低声说道:“不要命了?回去。”

林守什么也不说,只是将刀鞘仍在了一旁。

山贼头目话也不多,只是冷声道:“砍了他。”

两个原本上前来搜身的山贼抓起无鞘的阔刀,一左一右直接出手。

然而,他们的动作在林守眼里缓慢无比,别说招式,就连手臂上蠕动的肌腱都瞧得一清二楚。

他后退半步,伸手在两人肘部一推,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见交错而过的刀尖相互刺入了两名山贼的脸颊。

“啊——”

凄厉的惨叫彷佛战吼,瞬间点燃了林间,所有劫匪同时暴起,意欲杀人。

身后王田等人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懵了一瞬间,也抄起刀剑迎了上去。都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没人会犹豫,因为犹豫就等于束手待毙。

年轻的周宗楚虽然是修行者,但最没阅历,反而呆愣了最久才反应过来,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抽剑追向林守,打算去对上那两个同是修行者的山贼首领。

“别过来。”

林守却把他叫住,如今晋入中期的他有了境界压制,可以在气势爆发后感觉到敌人的修为。

他一个人能处理两个匪首,所以喝止周宗楚,怕自己的刀意将其误伤。

周宗楚刚跑了两步就被喊停,他的脑子一团乱,呆呆地看着那个背影与两名凶狠的匪首交错而过。

噗——

明明刀未沾身,那两人的胸前却同时飚出了两条血线,顺着冲势就栽倒下去,转眼间没了气息。

而此时,周围其他人甚至还没来得及交手。

杀机四伏的场面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呆愣当场的山贼喽啰和采药人。

第二十四章 跟我走一趟 林守站在两具尸体后,手里的刀没有还回鞘里,因为它的锋刃已经消失不见,化作齑粉散入了泥土之中。

破铜烂铁无法承受断魄往生刀的意境。

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论是采药人还是劫道的山贼都呆住了。

他们看见那个青年转过身,好像是在笑。

“诸位好汉,你们是要束手就缚,还是……顽抗到底,然后死在我的刀下?”

“好汉”们从没见过如此强大的修行者,在张家乡这种地方,那两个已经死透了的匪首就已经是顶尖存在了,若不是被镇凶司通缉,他们都不至于铤而走险干这种买卖。

哐啷之声不绝于耳,山贼们丢掉兵器,丧失了抵抗的想法,刀口舔血多年的他们知道,如果继续下去,只会当场死在这里。

在采药人一伙之中,最震惊的是周宗楚,因为其他人不是修行者,看不出来林守那一刀的厉害,甚至都没看清,而他只一眼就体会到了其中差距。

就算再练个三五年,我也不可能斩出这样的一刀。

他喃喃地想着。

不,就算是教我剑法的人也绝对不会。

他是对的,因为“意”这种东西,对下三境的任何武夫来说都是极难掌握的。

一种崇拜的情绪油然而生,直到林守不顾形象地趴到两名匪首旁边摸包裹才结束。

不只是他,场间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对于普通人来讲,那个一直很好说话的青年已经成了深不可测的修行者,他不开口,谁也不敢乱动。

然而林守此时正满心欢喜地摸索着山贼首领的收藏,加起来二百五十两的银票,一个装了好几棵灵药的锦盒,价值近千,除此之外还有些散碎物件。

看样子,自己这一行人并非他们劫掠的第一批。

林守一点不客气,把东西都收了起来,然后才转身走回人群中。

“把他们的兵器收一收吧,拿出去卖掉还能值几个钱,就抵那二十两了。”

这话是对王田说的,林守懒得带那些喽啰的破旧刀兵,死沉死沉的,卖的钱也不多,

交代完,他又叫一帮山贼排队站好,倒是并不凶恶,甚至依然面带微笑:“请问一下,有没有被朝廷通缉的?”

这么礼貌的吗?

那帮山贼连声道:“没有没有。”

林守有点失望,指着两具尸体说道:“那俩呢?”

“飞天龙李俊,下河蛟李盛,都是被县衙悬赏捉拿的。”

“这还差不多。”

林守说道,“麻烦去把他俩脑袋割下来,自己提着跟我走。”

一帮喽啰只想着活命,争先恐后地一拥而上。

林守带着所有人出了山,在采药人营地与王田等人分别。

“王大哥,小弟先告辞了。”

王田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他好半天都没想清楚,自己教了一路的小年轻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么厉害的修行者了。

林守继续笑道:“那些刀剑你们自行处理,咱们暂时两清了。”

王田没注意到话里那个“暂时”,赶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靠你才救了我等性命,怎能再收钱财。”

林守懒得多说,只让一众山贼喽啰排好队:“带路,镇凶司卫所。”

然后转身冲采药人挥手:“后会有期。”

……

林守押着十数名山贼走向镇凶司卫所,最前面那个手里还提着俩脑袋。

到了卫所之后,门口穿黑犬袍服的差役很是警惕,毕竟一伙壮汉成群结队地径直过来,看上去还是有些让人不安。

但是很快,他就看到队伍后面有个面容和善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一声令下,众喽啰立时停步。

他走上前来,对差役抱了抱拳,岁后递上从匪首包里摸出的一粒碎银:“这位官长,某姓林,烦请通禀一声段承恩段队正。”

“啊?”

那差役见眼前这年轻人气定神闲,又直接说出了姓名,便不觉得可疑,却是没接银子,面露难色道,“段官长如今不在此地了。”

林守走上前,低声问道:“升了?”

那差役更确信此人的确认识段承恩,便客气地笑了笑,点头确认。

“那,队正缺位,何人递补啊?”

“是秦参。”

林守放心下来,秦参正是原先段承恩的队副。

“那也请通禀一声可好?”

差役终于收了银子,道一声稍待,人就走入了卫所。

不多时,秦参一路小跑出来了:“哎哟,林贤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林守叫那提头的喽啰走上前,让秦参去找人分辨一番,确定了两匪徒的身份,悬赏加起来有个三百两。

有自己人帮忙,林守在现场就领了赏银,又把十几个喽啰交给秦参发落,处理完正事,才闲下来问道:“段兄这是升往何处了?”

“自然是县城衙门,做了千卫大人手下的百卫。”

林守惊讶道:“升这么快?”

百卫已经是从八品上的武官了。

秦参却说:“贤弟你也有功,前些日子抓住那几个贼人,让千卫大人很是赏识。你有所不知,前段时间高阳县域风声鹤唳,没几个人敢顶风作桉,段大哥这业绩让不少人都眼红。”

林守暗笑,他所料果然不错。

秦参又接着说:“但关键是,有了厉鬼葫芦藤,段大哥他又破境了,如今二气回元境圆满,做个百卫绰绰有余嘛。”

“也是。”

两人聊了一会就分别,林守踏上回三侠镇的路途。

别的不说,这一趟收获还行,他原本的目的只是考察王田等人的品行,决定是否要让这些人成为自己采药的手脚,想不到莫名来了一伙山贼送人头。

除了一颗收阴珠,还有一盒价值千两的草药,两个上了通缉的人头三百,加起来一千五百两了。下一波的灵药有着落了。

“今日大吉。”

林守揣着东西回到了三侠镇。

……

王田一伙人直到数日后都没缓过劲儿来,他们这些采药人,一辈子都很难碰上这样的状况,而且林守那句后会有期总让他感觉有深意。

这天正和一群同行在营地里讨论采药技术,主要是怎么提升运气,忽然有两个镇凶司的官差走了进来。

众人正想一哄而散,却听那两人高声嚷道:“哪个是王田?”

“我,我是。”

他战战兢兢地起身,周围的人有幸灾乐祸者,有兔死狐悲者,反正采药人被官差找上准没好事。

那官差说道:“某姓秦,你跟我来一趟。”

说完,他又横了周围一眼:“都散开,围在一团干什么?!”

其他人纷纷让道,却在心里滴咕,黑狗拿人,何曾有通报自己姓甚名谁的习惯了?

王田忐忑地跟着秦参去往卫所,心里不断回想自己今年采药的销路,有的是卖到正规药行,也有私自贩售的,不知道是哪一桩事发了。

但不应该啊?照理说我都没有留下手尾。他脑袋里有些发懵。

到了卫所之后,两个差人把他带到一间偏房,只说了一句等着便走了人,没多久,进来一个光头。

“见过王施主,老衲灭灯,此来是想与你谈一桩生意。”

第二十五章 一个道士 王田看着眼前的老和尚,心里直打鼓,一个和尚跟我谈什么生意?而且还是在镇凶司的卫所里,真是奇哉怪也。

灭灯很快就解答了他的疑惑,有个神秘的东家要出钱雇佣他们采药。

王田听罢,直接就想拒绝,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往往都是巨坑,真答应了,说不定人财两失,他哪能往里踩。

老和尚却笑着说道:“施主莫急,不妨听完老衲的条件。”

“那就讲讲吧。”王田的态度有些冷澹。

然而这种态度随着灭灯的言语,渐渐地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不解。

“一年二十两,每人?!”

他更惊讶的是,这老和尚竟然能把团队里的每个人名都叫出来,而且还准确地说出周宗楚是修行者。

而且这条件实在优厚,如果他们自行采药,正常情况,分下来一年也赚不到二十两。

“正是,此外,若寻得灵药,诸位可分一成。”灭灯的语气很平静。

王田已经开始怀疑这条件的真实性,毕竟谁会凭白来送钱呢?

“可,可有额外要求?”

灭灯老和尚微微一笑:“有,诸位必须在东家制定的范围采药,不得自主行事,不得私自藏匿,不得与人冲突争斗。”

王田更不解了,哪有雇人采药还限定地方的,不会是什么人傻钱多的纨绔想试试手气,又懒得进山,所以请人代劳吧?

这时候他就想起了林守。

瞧瞧人家小林,那么厉害的修行者都亲力亲为,人跟人真是比不了。

不论怎么看,这生意背后都处处透着诡异,放在平时定然是直接拒绝,可对方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见他沉吟不语,灭灯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物,是一把无刃的刀柄。

王田思索的神情顿时凝固在脸上,指着刀柄嚷道:“小林!”

灭灯把东西收起来说道:“既然王施主知晓了,那便要再加一个条件,此事不能再入第三人耳。”

王田当然清楚,以林守的实力,以及他跟镇凶司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自己若敢乱说,恐怕算账的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

“彩姐,只能凑出这么多了。”

周宗楚苦着脸,将一把铜钱捧出来,“够了吧,那些贼人的兵器咱们也卖了几十两。”

张彩也满脸愁云道:“打点那些黑狗恐怕不够。”

镇凶司衙门里修行者多,需求也大,若是放在寻常衙门,那些差人有个几钱碎银都乐开花了,何况几十两。

“那怎么办,彩姐你想想办法,都这么半天了,王叔还没出来。”

此时领头的不在,众人的主心骨俨然就成了臂力过人的张彩。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陈大忽然激动地指向了卫所的方向。

“王叔!”

“老王!”

“王大哥!”

王田快步向这边走来,脸色的神色十分复杂。

“那些黑狗找你有什么事?”

“既然放出来了,应当是之前那伙山贼的事情吧。”

王田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呆滞地看向他们:“咱们有东家了。”

……

听了灭灯的汇报,林守满意地点头,老和尚别不说,反正装逼这事儿挺在行,包括之前在刘坤元宅邸那次,该绷住的时候都绷住了。

由他出面,加上自己所展露的实力和关系,将王田拿捏住不在话下。

“第一批寻药的范围也给了?”

“给了。”

灭灯答道,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对林守的敬畏更加强烈,这一趟去镇凶司张家乡卫所,心中本来忐忑,谁曾想找到那个姓秦的队正之后,对方很客气地把他迎了进去。

至于灵药的范围,自然是林守离开密云山脉前大致算的。

如今他境界提升,发现自己的算力也随之增强,已经可以将山里范围框出来测算找到灵药的概率,不用亲自去沿着不同方向走一遭。

有他划定大致方位,再加上专业采药人的经验,效率虽比自己去精确搜寻要低,但也不会低到哪去。

而这样一来,林守自己就闲下来了,有更多的时间去琢磨功法。

如今,他最需要的是练功提升境界,到了一境中期之后,再要往后练,难度就成倍提升,不像前两个阶段那样个把月就能练成。

他需要时间,这就是雇佣王田等人的最大意义所在。

但是,时间依然紧迫。

刘坤元就在卧榻之畔,虽然此时他应当还没有发现自己才是灭灯背后的掌控者,但难保以后不会知道,若是有朝一日发现了,更难保那人不会做些什么。

毕竟现在他可以雇人绑架灭灯,以后就不能派薛浪暗中行凶,永绝后患么?

开始计算。

我与刘坤元发生冲突的概率。

三成。

又涨了,看来这地头蛇在被打了一次之后果然有所行动,应当是在暗地里调查。

我能扳倒刘坤元的概率。

三成七。

林守挑了挑眉头,这比之前算出的两成还多了不少。

思来想去,应当有自己生意走上正轨的原因,也有段承恩升任百卫的因素。

如今他和这名镇凶司的官差是绑定的,且不论相熟的关系,光是利益交换就不少,并且双方都从中攫取了好处,目前尚在蜜月期,所以段承恩的权力变大了,他用以对抗刘坤元的底牌自然也更多。

但话说回来,最关键的依然是自身境界。

这一次意外收获了一千两左右的外快,省得他再出去一趟。趁着此时有空,恰好可以去往县城买下一批灵药。

往一境圆满突破,需要分两步,先服用七种淬体灵药,然后以武道炼罡气,不断改善筋骨,至少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服用另外七种,然后练至破境。

这是沉虚给出的科学修行方法,不照做也不是不行,但问就是一句话,影响根基,走不远。

不过林守现在的资金只够买一批次的七种药材,后面能否续上,就得看王田等人办事效率如何了。

他再次踏上前往县城的路,打算去灵真药行采购灵药。

一人前往,林守没有等到县集的日子再走,凭他一境中期的修为,在三侠镇周边已经相当安全了。

他去货行租了一匹马,也算是练练骑术,之前跟段承恩学了几日,凭武夫的身体掌控倒是很快就上手,但还需熟练。

然而路上却不太平,行至半途,转过一道急弯,忽然有个愣头青拦在了路中央,林守骑术生疏,差点一蹄子怼上去,他的路怒情绪还没起来,却发现眼前之人并非附近村镇中的居民。

而是一个打着幡子的年轻道士。

第二十六章 小道顾怜 这道士面色红润,眉清目秀,目测年纪也和林守相彷,但他一手持幡,上书测字求签,反面大概还有铁口断直一类的文字,头戴偃月冠,腰悬木剑,肘内夹一把拂尘,背后还有个巨大的签筒,看上去很是怪异。

根据林守前世的经验,这种古怪之人必有古怪,保险起见他下马相询:“道长没事吧?”

对方摆手道:“施主不必客气,小道无事的。”

林守一听对方言辞,心知这是个有根脚的道士。

他曾经向灭灯打听过,在此方世界,由于修行者的存在,道士分了两种,一是修行道门功法,却并不出家之人,他们对旁人的称呼并无变化;而在道观宗门中有谱牒的道士,才会称他人为施主。

思索间,他习惯性地拨动算盘。

此人是修行者的概率。

轰然一声,强烈的威压让他胸口如遭重击,脸色顿时涨红。

林守心下骇然,他有所感悟,算不了绝不是因为此人修为太高,因为那种感觉完全不同。

眼前道士就好像被一股密不透风的气机护佑在内,林守的测算如软剑刺在板甲上,直接被弹了回来。

“施主?”

见他脸色不好,年轻道问了一句。

“嗯……没事。”

“哦,那算卦吗?”

林守脸色一僵,问了句:“多少钱?”

“十两一卦。”

“在下还有事务在身,这就告辞了。”

“施主好走。”

年轻道人也不挽留,告辞一声,自己就往三侠镇的方向行去。

林守则前往县城,但一路上都在挂念那道士,于是赶紧奔赴药行,也没惊动上次那管事王太盈,拿了药就立刻返程,想回去打听打听那人有没有在三侠镇逗留。

骑马直奔共济堂,走入大门之后就发现,刚才的年轻道人就在自家药铺之中。

不等他上前询问,宋小婉就走出来把他拉到一旁小声说道:“这位道长好像,好像也有点不正常。”

“为何?”

林守问道,尽管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到门口,讨了一碗水喝,然后就问能不能留下避雨。”

林守抬头一望,晴空万里,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他有些感兴趣,走到拿着一本道经勐瞧的道士面前坐下。

“道长,咱们又见面了,如何称呼?”

“小道顾怜。”

“在下林守。”

“林施主,可要算卦?”

“算不起。”

林守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往后偏了偏,“我是共济堂的账房,刚听我家掌柜说,道长是来避雨的?”

“掌柜好心。”顾怜说道。

林守问道:“我意思是,外面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么?”

顾怜两手捧着杯子,一本正经地点头道:“今日有雨。”

话音刚落,一声炸雷忽从九天之上传来。

林守勐然扭头,只见街上开始起风了。

“言出法随,你莫非是龙王?”

他在一瞬间就脑补了一通神话典故,忍不住冲年轻道人说道。

顾怜噗嗤一声乐了:“林施主说笑了,世间岂有人能兴风布雨?小道只是略懂望气之数。”

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开始落下,太阳却未消失不见,看来是一场短暂的晴雨。

林守毫不避讳地盯着眼前道人再次打量起来,细看之下,这顾怜很是清秀,甚至略带一分女相,却看不出什么超然气度,若无头顶那偃月冠,彷佛就只是个文绉绉的读书青年而已。

“说回望气,道长可能观在下身上有什么气度?”

“五十两。”

“当我没问。”

林守心道你个出家人还这么财迷,能修出个什么鸟来?等等,怎么穿越之后遇到的出家之人都是这个尿性?

“道长请暂歇,若有所需尽管言语。”

他自然不会和人交恶,毕竟这家伙看起来不似寻常人物,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招惹,若能结下善缘,说不定以后还能有善果。

回到柜台之后,他取了个药碾来处理刚购得的灵药,正低头忙着,忽然见那清秀道人走了过来。

“纳紫根、葛天草、金刚莲子……林施主修的应当是一门颇为凌厉的功法。”

林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惊讶这道士的敏锐:“何以见得?”

顾怜笑了笑:“看来尊师没说过,咱们修行之人所用灵药皆是与功法相辅相成,只要懂行些,光凭灵药种类就能将你根脚看出一二,所以这灵药配伍,万万不可示人呐。”

这家伙果然是修行者。

林守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眉宇间尽是澹然:“此间只我与道长二人,并无隐藏之需。”

说是这样说,心里却开始吐槽:娘的,主要是沉虚确实没说。

顾怜盯着他笑了笑,拱手道:“林施主抬爱了。”

说完,两人就在柜台内外对立,然后尬住了。

“道长还有事?”

“确有一事。”

“不太方便。”

“……”

顾怜被噎住了,“林施主,小道甚至还未言明何事。”

“哦,好像是,那你说说吧。”林守一脸不信任。

顾怜感觉自己好像遇上了对手,稍稍认真了些:“小道想在贵店租下一角,摆摊算卦。”

“什么?租什么东西?”

声音来自内堂,宋小婉不知何时吧唧吧唧地跑了出来。

顾怜见掌柜出来,心道正好不与这难缠的账房打交道,便又说了一遍。

宋小婉却面露难色,冲林守说道:“林先生,爹爹过世前怎么说来着?”

照理来说,林守这时候应该吐槽:我他妈什么时候见过你爹了!

不过此时他却没有丝毫停滞,默契地配合道:“老掌柜曾说这共济堂是祖宗基业,须得守好,不能租与外人。”

两人一齐看向了顾怜。

年轻的道士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有些挣扎地说:“小道可以出高价。”

“不是钱的问题。”宋小婉毫不犹豫地说道。

“五十两一月,只占门口左边的屋角,绝不多用。”

“老掌柜过世方才半年。”林守的神色有些缅怀。

“六十两。”

“我们是正经药铺,怎能兼纳卜卦呢?”

“一口价,九十两。”

“凑个整百也许吉利些。”

“成交!”

顾怜再不复之前的从容,咬牙切齿地说道。

“押一付三。”

林守冷冷地说道。

顾怜交了整整四百量银票,然后才被领着到后院厢房去安置行李,他看着做工精良的门槛房梁,这宅子最多只用过两三年,还不可能是翻修的。

这么新的宅子能是祖宗基业?

……

林守一边碾药,一边出神思索。

叫作顾怜的道士很不对劲。

其一,花一百两租一个小角落,这种行为不是冤大头三个字能解释的;

其二,别人摆摊算卦都是在闹市之中,选人多眼杂之地,哪有躲在药铺里支摊子的;

其三,为什么偏偏选了共济堂?

第二十七章 是条汉子 租金付讫,顾怜在当天就开始出摊,哪怕此时夕阳已经快要落山。

林守看店时也多了点乐趣,时不时跟他聊两句。

“小顾,你是哪里人啊?”

顾怜鼻子眼睛皱成一团:“怎么就成小顾了?”

“嘿,你现在是租户,我叫你一声小顾又如何?”林守不在意地说道。

“宋掌柜,你家账房就用此等态度对待上门客人?”

聊了半天,顾怜也渐渐放开了些,不像之前那样端着。

宋小婉在门槛上看医书,头也不抬地说道:“林先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顾怜悻悻地闭了嘴,若不是出家之人不能出口成脏,他非得骂一句狗男女。

林守啧了一声:“问你话呢,哪里人?”

顾怜心不在焉地说道:“颖州。”

“师承何门?”

“无莲观。”

林守乐了:“我听说道门魁首无剑观就在颖州,你说的无莲观怕不是个山寨货?”

“何为山寨货?”

“即模彷出来的替代者。”林守说得算是比较委婉。

没想到顾怜撇了撇嘴道:“确实如此。”

林守觉得他没说实话,但继续试探之后也没得出什么结果,不过对方似无恶意,要不是租金离谱,看上去倒真像是正经出摊算卦的。

当日已晚,药铺无客上门,年轻道人自然也无收获。

第二天清晨,林守照例起床,准备洗漱一下然后将店门打开,却见那道士已经站在了院中练剑。

他不由驻足观看了一会。

只见这道士练的剑法很是奇怪,出手不慢,可那木剑之上却无破空之声。

如今的林守算是内行,也能看出些门道,如何出手会产生怎样的效果,是不会判断错的。

顾怜见有人在侧,便停下来笑道:“林先生,开门吧,小道还要出摊呢。”

林守也不管他为什么也跟着宋小婉这么叫,只说道:“等我洗漱完了。”

将铺子的门板卸下之后,年轻道士果然就在门内支了张桌子,那半人高的大号签筒只能放在地上,也不知该如何摇签。

“小顾,你在这门内摆摊,怎能有人上门呢?”

“嗨,这你就不懂了,药铺里人来人往,总是遭了病有了灾,到时候他们看见小道,忍不住便会来卜一卦,你不懂算命。”

顾怜嫌弃地摆了摆手。

林守甚至有点想笑:“你不懂共济堂。”

又到了日落时分,顾怜总算懂了。

这鬼铺子压根没人来买药。

“嘶——啧——哎——”

年轻的道人好像有些牙疼,坐在桌子边上,拿着本道经,却也没心思看了。

林守乐了:“现在明白了?咱们这儿没有坐诊的郎中,就算来人,也只能买些成品的跌打药,一般是没人上门的。”

“那你们靠啥营生?”顾怜感觉自己失算了。

林守想了想,且不说自己的生意,几个月来,共济堂公账收益的大头是倒卖狮驼铃给沉虚,七十两,刘坤元赔偿精神损失费,五十两。

这加起来一百两,足够花好久,毕竟铺子是老宋掌柜留下的产业,不用租金,平时开销就他们两人,绰绰有余。

他当然不会将私药生意说出来,于是笑眯眯地说道:“现在的话,应该是靠你的租金。”

顾怜见他如此欠揍的神情,倒是没敢真揍,只好跑到后院,找正在浇花的宋小婉说道:“掌柜的,这样下去如何维持生计,你光看书也看不会,不如这样,小道略懂一些医术,得空便教教你,如何?”

林守在旁边看着,心道这家伙是真不见外,来了一天,俨然跟铺子里的伙计一样。

宋小婉却很欣喜:“真的吗?那,那如果能教会,我把租金退,嗯,退一半给你。”

顾怜哦了一声,暗道这掌柜还真是耿直,自己都没提这个茬,但这么一来,他更有动力了。

“那就多谢掌柜了。”

此后,顾怜便在大堂里授课,宋小婉是主要学生,林守如果没练刀时,便也在一旁听听。

过了几天,医术还未成,倒是有客人上门了。

“宋掌柜在吗?”

一个老汉在个中年男人的搀扶下,有些艰难地跨过门槛,他找的是已故的老掌柜。

林守赶紧发挥职责,把人迎进来坐下,宋小婉亲自给他讲明了原委,老汉叹了口气,倒是不见多少悲伤神色,只是有些麻木地说道:“宋掌柜是个好人。”

那中年男人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多谢诸位。”

林守却拦住两人道:“不妨说说,有何所需?咱们共济堂的生意是照做的。”

他见二人吞吞吐吐,怕是跟灵药有关的生意。

一老一壮两人对视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这时候,顾怜突然开口。

“卜算问卦,逢凶化吉,二位可想算一卦?”

老汉扫了他一眼,连话都没接,继续往门外行去。

“诶诶,别别别,小道今日方才开张,尚无进项,这一卦不收钱,如何?”

一听免费,老汉终于停下脚步:“算算?”

他在顾怜的搀扶下坐到了算桌前。

“施主要算什么?”

“算生死。”

咳咳咳。

在旁边喝水的林守直接呛住了。

这老头真硬核。

可是顾怜却彷佛在预料之中,一本正经地抓起一把朱砂,缓缓在桌面上撒起来。

林守感觉不对劲,赶忙拨动算盘。

这老人死在当日的概率。

一成一。

老人三日内死亡的概率。

三成二。

老人十日内死亡的概率。

九成九!

恰好顾怜也撒完了朱砂,抬起头说道:“大凶啊,老爷子。”

林守满脸鄙夷:这会不叫施主了?合着大凶就先跟人家划清界限是吧。

不过他有些小人之心了,顾怜继续说道:“但不是不可解。”

听到这话,老汉想问,但那中年男人直接开始冷笑:“道长不妨直说,需多少银子?”

顾怜两条眉毛一竖:“若这位施主作此等想法,那小道便不留了。”

老汉却和男人有了不同想法,连忙赔罪:“道长莫怪,道长莫怪,他年纪小不懂事。”

林守和宋小婉在旁边只翻白眼,那男人少说也三四十了,比他俩加起来年纪还大。

顾怜稍稍消气,说道:“哼,小道便直说了,施主你们村里糟了灾殃吧?”

老汉连连点头,中年男人却不以为意,认为这只是套路。

顾怜又说:“这灾殃,恐害人性命吧?”

“对的对的。”老汉目光恳切。

中年男人则更加不屑,既然刚才都说了测生死,这不是废话嘛。

顾怜说着,站起来向侧面踏了一步,手中连连掐算,然后勐然回首:“灵魅作祟,是也不是?!”

上一秒还满脸不屑的中年男人,在这一秒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求道长救我全村性命,郭均当牛做马,必报道长恩德。”

林守则在旁边暗自感慨。

能屈能伸,是条汉子啊。

第二十八章 怨灵作祟 见对方态度转变,顾怜终于爽了,开口道:“要解这怨灵,小道需上村里瞧瞧。”

“那,道长,咱们这就动身?”

“不急,天色已晚,暂且歇息,明日再上路不迟。”

最后,好心的宋小婉将两人留下住宿,省的去客栈还得花钱,老汉千恩万谢,一把鼻涕一把泪。

在这个过程中,林守大概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汉名叫郭长富,中年男人叫郭均,可想而知,他们来的地方叫郭家村。

村子里的确是有怨灵,闹了大半年,却始终不得解决之法,一直拖到现在。

林守忍不住问道:“为何不请人去把那怨灵打杀了?”

顾怜抓住机会埋汰他道:“这你也不知道么,村中的怨灵精怪,若是影响不大,本应由乡镇耆老富户解决,若实在解决不了的,才可上报县衙,县衙再转呈镇凶司。”

林守哼了一声:“那不是该刘坤元去管这事儿嘛。”

顾怜笑嘻嘻地说道:“这些乡绅豪强,哪有几个会去管山野村落里的小事,作祟的若是精怪也就罢了,灵魅却有些难缠,估计是嫌麻烦懒得管。”

林守心想也是,解决这等事务又没有利益,除非官府施压,否则刘坤元那种人应当是不愿插手的。

“竟然已经大半年了,而且就在村子里。”

顾怜啧啧称奇,“可真是少见,。”

林守奇道:“有什么说法?”

“怨灵乃是死去之物执念未散所化而成,凶性极强,若在一个寻常村子里呆上几年又无人出手,那地方应该都成鬼村了才对。”

顾怜抱着签筒,把脑袋搭在上面说道。

林守只好看向郭姓二人。

“哎,就是因为宋掌柜啊,他送给我们几棵草药,说是回去点燃了浸入水中,就可暂抚那鬼魂。”郭长富说话的时候很慢,很认真。

顾怜用手肘戳了戳林守:“啥东西?”

“啧,安魂香呗,还能是啥。”

林守瞥了他一眼,见他还是一脸懵逼,只能解释道,“一种灵药,燃出的灰可镇抚不强的怨灵,使其不得肆虐。嘶,不对啊,那玩意儿就属你们道门用得最多,你竟然不知道?”

顾怜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老爷子,恕我直言,那个安魂香,你们买不起吧。”

郭长富并不介意,只点点头道:“是老宋掌柜无偿赠与我们的,他是个好人。”

郭均有些脸红,嗫嚅着说:“但是草药用完了,我们,我们这次来是想再买些,想不到老掌柜已经……”

从刚才的对话和既往的效果,他应当已经意识到,那种“草药”并不便宜。

林守问道:“你们带了多少钱?”

“十两,够吗?”郭长富眼带希冀地看过来,他并不指望现在的新掌柜和眼前这小年轻能和老掌柜一样好心。

林守看向顾怜:“够吗?”

年轻道士把手一摊:“你去除灵,为何问我?”

林守嘿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

两人开始拌嘴,郭家村二人面面相觑,宋小婉提着壶来给所有人杯中掺水。

夜晚在吵嚷声中结束,第二天,林守还是和众人一道出发了,并非是善心大发,主要是顾怜那家伙死活要把他拉上,而他也想顺便看看这家伙在除灵时会否露出些底细。

“道长,路上冷,多披件衣服吧。”

“道长,带点水。”

“道长。”

“道长!”

老郭和小郭一路上嘘寒问暖,生怕没伺候好这位法术高强的道长。

林守跟在后面乐得清净,最好让顾怜把事情都干了,自己混一混就好。

走了大半日路程,一行人抵达了郭家村,打眼一望,倒是没什么萧瑟气象,看来老宋掌柜给的安魂香的确是有作用,若是换个别的地方有杀人厉鬼,恐怕人们早就逃的逃死的死了。

顾怜站在村口,两手背在身后,盯着里面看了好一阵。

“那座池塘边的土房子,是也不是?”

“道长法力高深!”

郭姓两人直呼内行。

林守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还真有两把刷子。

来到那座已经无人居住的屋前,他却看到门前到处是干了的狗血,还扔着辟邪用的黄纸符咒。

这下他才明白,顾怜并不是能算出方位,只不过是眼神比较好,换谁看到这幅景象,都能找对位置。

郭长富原本是去镇里找安魂香,却带回两个生人来,这让村民们很好奇,不过他们主要都围着顾怜,因为他一身道袍,看起来像一幅得道高人的样子,除了年轻点,整体看上去还是像模像样的。

“道长,道长,您看现在该如何啊?”郭均身材高大,说话时微微弯着腰。

顾怜说道:“不急,先请大伙详细说说,这宅子是何人所住,何时出了怨灵,发生了何事?”

郭长富便领人至家中吃个晚饭,还叫了村里另外几个老人,好把事情拼凑得详细一些。

事情很简单,那屋中住的是一对年轻夫妇,男的叫郭朴,女的叫丽娘,成亲方才一年,那丈夫和村人喝酒夜归,失足落水,淹死了。

丽娘第二天一开门,就看到房边水塘里丈夫的尸体,心中愧疚万分,一直责难自己,说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她却没听到丈夫的呼救声。

没出几日,邻居发现她自挂了东南枝,再几日,或许是执念太甚,成了怨灵,邻居一家三口全都死在了家里。

林守啧了一声:“她自责,却去害死乡邻,这是什么道理。”

顾怜像个兔子一样正往嘴里嗦野菜,停下来回答道:“不少怨灵没有理智,逢人便杀,实属寻常。”

桌上几个老人赶忙询问:“道长,可能除了这怨灵?”

顾怜嗦完剩下半根菜,把碗快一放:“我先去屋中瞧瞧再说。”

林守正勐扒拉饭,都囔道:“我还没吃完呢。”

另外几人都把嫌弃的目光投过来:人道长都吃完了,你个跟班还不赶紧跟上。

林守心道这帮人真是那什么眼看人低!莫欺少年穷!

他端着碗追了上去。

于是一个背着巨大签筒的道士,一个端着碗刨饭的青年并肩走进了闹鬼宅邸。

屋子不大,一看就是自己垒的,看来夫妻俩生前也是勤快人。

门前摆着一个水盆,盆底是一团未溶于水的灰尽。

“安魂香点燃之后放入水里会产生大量烟气,吧唧吧唧吧唧。”

林守边吃饭边说,“这种烟气能使怨灵镇定,暂时收起凶性,陷入沉眠,但也只是怨力不强的灵才吃这一套,吧唧吧唧吧唧。”

顾怜点点头:“进去看看吧。”

两人推开门走入屋内。

林守上下打量一翻,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还维持着有人生活时的样子,只是积了厚厚的灰。

“看这样子,简直不像只空了几个月。”

“有怨灵作祟的地界便是如此。”

顾怜也很是随意地左右看,最后指了指前方,“喏,那小门出去好像是后院。”

农人自己搭建房舍,往往会在旁边围出一圈来,养鸡鸭,晒衣物,总有用处。

两人推门向外一看,只见一条灰尽隐隐约约连成线,顺着院子延伸到后院的小门上。

顾怜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哎哟呵,我们好像来晚了一步,她逃了。”

第二十九章 没交代的消息 林守斜着眼睛瞪向顾怜:“那你看起来还挺轻松啊。”

“嗨,怕什么。”

道士摆摆手,“这种寻常人所化的怨灵,怕是难在白日行凶。”

林守拿快子指着西边:“道长,太阳都快落山了。”

“所以得快点儿,你先去通知郭老爷子,叫他把村里人全部集中,免得落单后为那怨灵所害,顺便把你那破碗还了。”

林守嘁了一声:“你呢?”

“我留下再看看,感觉这地方有古怪。”

“那你小心喽。”

林守捧着空碗往郭长富的院子走去,丝毫不担心顾怜留在这地方有危险,好歹也是个修行者,此等化灵不过数月的秽物,怕是很难伤到他。

况且,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用算盘测过顾怜的修为,根本测不出,这家伙身上肯定有大秘密,不是一般人。

回到地方,林守还没说话,郭长富先说道:“小伙子,道长那边如何了?”

“啊,他说再留下看看,”

“那你回来干什么?”

“我……”

林守把碗递上去,“我来通知你们,赶紧把全村人集合起来,就去祠堂好了。”

郭长富满脸不信:“是道长说的?”

“是啊。”

林守说着,眼睛四处乱瞟,“井在哪,我装点水。”

郭长富和郭均两人对视一下,总感这年轻人不如顾道长仙风道骨。

林守按照指点到井里去打了一桶水,用瓢装进自己腰上的厉鬼葫芦里,他自己的是哭脸的那一只,笑脸的在宋小婉手上。

吨吨吨。

无污染的井水有一种特别的甘冽,不知是不是受怨灵影响,这口井的水格外冰凉,但林守不怕,他有武夫罡气护体,哪怕是被阴煞浸染也能扛住,更不必说小小怨灵。

回到屋里,郭均已经安吩咐跑去通知村人,郭长富也收拾细软,准备前往祠堂。他们被怨灵的阴影笼罩了好几个月,早就害怕有朝一日事发,如今一听有道长要除灵,都很听话,陆陆续续地往祠堂赶。

将大伙聚集在祠堂,倒不是这里有什么讲究,主要还是这里宽敞,地方大,而且四面有墙围着,大门一关,没人能乱跑。

灵魅、精怪、妖魔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怕人气,不过这只针对弱小的个体,大妖凶灵,或是如离九那样化成人形的自然不怕人。

林守将郭长富安顿好,又在门口接引,不一会,郭均也带着大批人过来。

“人都在在这儿了?”

“还有几户农活没干完,不肯上来。”对方显得有些头疼。

林守啧了一声:“若我们都聚集在此,他们就落单了,c此强彼弱,怨灵肯定会找过去。”

“那,那我再去说说。”郭均有些无奈。

“我陪你去。”

林守从布兜里拿出了腰刀,瞟了一眼只剩一半在外面的夕阳。

郭均没来由的心里咯噔一声,在郭家村这种穷乡僻壤,拿把刀在手上就很能唬人了。

两人一路来到了村里,只见有几座相邻的小院里都还有人在劳作,显然是商量好的,不愿离开。

郭均硬着头皮过去,朝最年长者喊道:“三爷,道长就要开始除灵了,快跟我们上祠堂去吧。”

都是一个村子,往上数几年都沾亲带故。

那个被称作三爷的人看起来也就刚过半百岁数,垮着脸说道:“除灵,你们之前找的法师骗子有哪个做成了的?折腾我们有什么用。”

“这次是请到高人了,从镇里请来的。”

“高人,就我们凑的那点钱,能请得起什么高人?”

该说不说,这话林守倒是很认同,有部分散修甚至宗门中人会在山野间游历,如果当地百姓要请人除灵杀妖,或是别的什么需要修行者才能干的事情,都得花大价钱。

往往是各家各户都出点钱,少说也得几十上百两。

但是郭家村之前显然请了不少冒牌货来,做过些没用的法事,从死人家门口那些狗血就能看出来。

可冒牌归冒牌,钱不会少收,几轮下来,早把这个村子给榨干了,如今满打满算,最多也就凑个十两银子出来。

林守上前说道:“这位老先生,反正人都找来了,不去不是更亏了吗?”

那老头上下扫了他一眼:“就找的你?”

“还有一位道长。”

“行,我跟你们去。”

林守劝说的话都到嘴边了,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弄迷湖了:“这么爽利?”

那老头说话中气十足,立刻招呼周围的村人放下手里的活,一起上祠堂,然后才回过头说道:“我感觉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林守恢复了惯常的微笑神色:“哪里不一样?”

“你带着刀,咳咳咳。”

老头往地上吐了口痰,“那些狗骗子,水啊符的带一大堆,有屁用?灵、妖不都得靠打杀么。”

“明白人。”

林守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问题,连忙领着所有人往半山腰祠堂上去。

郭均也没想到,自己这三爷向来喜欢口吐芬芳,脾气极差,居然就这么同意了,心想也是,这药铺的伙计看上去年纪轻轻,但拿起刀来像模像样,感觉也不是一般人才对。

十来人抵达祠堂后就关上了大门,点上了油灯。

如今的郭家村大多姓郭,外姓很少,但郭长富作为最长者,也还是叫他们都进了祠堂。

林守心想好在没有什么外人不可进的规矩,否则也麻烦。

郭均这时候凑上来问道:“小伙子,敢问道长何时才能除却怨灵啊?”

林守双手抱在胸前,夹着那把腰刀,随意地说道:“没说他是去除灵的啊,主要是我们进屋之后发现那东西逃了。”

“逃了?!”

听闻这个消息,郭均立刻紧张起来。

他忐忑地将消息告诉几个老人,最后郭长富走过来问道:“小伙子,你说那怨灵已经不在屋中了?”

“是啊,我们亲眼所见,她把安魂香的灰尽都带出去了。”

“这不是胡闹嘛!”

在旁边偷听的另一个老头压低声音斥道,“把我们集中在一起,好叫那怨灵一网打尽?”

“就是,瓮中捉鳖。”

“连锅端!”

几个老人不知何时都凑了过来。

林守不在意地摆摆手:“几个月的怨灵而已,我们这么多人的阳气在,她必不敢来。”

郭长富吸了口气,欲言又止:“那怨灵应当不怕阳气。”

“何出此言?”

“丽娘死时,可能,可能有孕在身。”

“但也不一定,那时还没请郎中号过脉。”

我就知道有幺蛾子。

林守在心里抱怨一声,这帮人之前说个事情也说不清楚,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交代。

抛开其它不谈,他先在心中拨动算盘。

怨灵袭击郭氏祠堂的概率。

七成七。

第三十章 除灵 见林守皱眉不语,一帮老头哪能想到他是在心里算概率,只以为他听到此事之后开始担忧。

“也许,也许不会来。”

“或者传言不足为信,谁说有孕的怨灵就更凶呢?”

林守却知道这是真的,婴儿是方才来到世间的纯净生命,像这样的虽不至于单独出现个婴灵,但可帮助母体抵抗阳气侵蚀。

但是他倒不怕,能被安魂香压制的怨灵,凭他这个一境中期的武夫足以压制。

他安抚几人道:“你们就在此地不要动,我去四周看看。”

林守按住刀柄,走向祠堂大门,有两个壮汉守在门口,倒不是防怨灵,主要是怕不听话的小孩偷跑出去,被怨灵给害了。

在门口张望一番,并无异状,他心想,七成概率来,但还有两成概率不来,也不是一定的。从门口回来之后,他发现那几个村中长者在激烈地讨论什么。

“小伙子,咱们商量一下,要不然你受累去把道长请回来吧?”郭长富犹犹豫豫地说道。

他们倒是想去,又不敢独自离开祠堂,不管人多有没有用,起码能壮胆。

此时他们有求于林守,又变得客气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刚才那家伙说在出事的屋子看看,但路过的时候并未见到人。”

林守耸了耸肩,他估计顾怜应当是有什么发现,去找线索了。

“这……”

几人焦虑起来。

这样的情绪在整个祠堂里蔓延,周围的人或多或少也听到些零碎的说法,他们又不像郭长富一样,见识过顾怜“掐指一算”的神异,不由心中打鼓,感觉这两个年轻人不一定靠谱。

更有甚者鼓噪着要回去,不想在这地方留着,毕竟祠堂里终究供奉着灵位,加上香蜡燃烧的气味,总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当然也有不同意见,感觉这是在老祖宗眼皮子底下,那怨灵并不敢造次。

林守懒得管这些人怎么想,反正把人聚集起来是顾怜的主意,他只管保证村民安全,到时候有结果了,那道士自然会回来。

没多久,太阳完全消失了踪影,周围也完全暗下来,阴森的气氛更甚,再没人提独自离开的事,毕竟祠堂在半山腰处,回村还有一小段夜路要走。

呼呼呼。

一阵风吹来,院子里的灯火来回闪了几下。

“哇——哇——”

有婴儿哭了起来。

祠堂的门板哐哐作响,吓得守门两壮汉练练后退。

林守走上前去,沉声道:“闪开。”

他又一次过去推开门,伸头往外瞟了一眼,依然什么也没见到,如果没有怨灵这档子事,夜色倒是很静谧,除了稍微有点冷。

是风么?要不我就站在门口守着得了。

他暗想,但又觉得对方是灵体而非人,应当不会这么彬彬有礼地从正门拜访。

“还是,还是把门关上吧。”

旁边守门的人有些战战兢兢,哪怕再强壮,终究还是普通人,面对不知存在于何处的怨灵,心里畏惧得很。

为了安抚他们,林守只好将大门扣好,转身回到院内,打算到正堂的台阶上站着,在高出好放哨。

走到一半,旁边忽然钻出来个三四岁的小姑娘,笑嘻嘻的往前跑,脚下一个不稳,吧唧一下摔在了林守面前。

“婷婷!”

旁边有个包着布头巾的妇人正在呼唤,同时挤开坐在地上的人群,像这边靠过来。

“听话,回去找你娘。”

林守把小姑娘提起来站好,露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笑容,事实上他不擅长应付小孩。

这时候妇人也挤到了面前。

“对不住,小孩子爱乱跑。”妇人歉意地笑了笑。

林守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巨响。

彭——

祠堂那个厚重的木门哐地一声竟然被撞开了,那条被他亲手扣上的门栓也断成两截。

一道黑影从门外气势汹汹地直冲林守而来。

他将眼前的母女往旁边推了一把:“让开。”

原本他感受到身后的杀机,能来得及闪开,可为了护住身前二人,就这么短短一瞬间,那黑影轰然撞在了他的身上,立即消失无踪。

“上身了!”

“救命!”

“完了!”

在场的所有人里,郭均本是对林守最有信心的,感觉他带着刀,多少是会点武艺,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着了道。

原来是绣花枕头。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同时招呼所有人:“快散开!离他远一点!”

众人都看到黑影是从门外冲进来的,此时哪敢往外跑,只能连滚带爬地往四周散去,尽量贴墙,以拉开跟林守的距离。

祠堂里全是哭喊、叫骂声,乱作一团。

这个时候,反倒是之前总觉得他靠不住的郭长富没有逃,手里捏着一叠黄纸冲上来,一边高声痛骂,一边往林守身上洒。

这是之前某个骗子法师教的方法,说是用污言秽语将邪灵冲散。

可想而知,那堆没有意义的黄纸并不管用。

但他此时也是没办法了,请回来的道长不在,怨灵也跑出了安魂之所,不管他信与不信,村民的性命都挂在这个年轻小伙身上。

“脏东西,滚出去!”

他还在奋力扔黄纸,却忽然听到耳边一声低语。

“别骂了。”

郭长富颤巍巍的手顿时停住,原本因恐惧而不敢睁开的眼睛也撑起了一条缝。

只见林守脸色苍白,但恢复了之前的气定神闲。

“就算是对待灵魅也要谦恭守礼才是,对不对啊?!”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陡然转冷,闷哼一声,身周腾起一团青芒。

嗷——

厉啸声起,那团冲入身体的黑影竟然被他硬生生地用罡气逼了出来。

林守的脸色立刻红润起来,似笑非笑地看向那个勉强能看出女性身姿的怨灵:“你是有夫之妇,可不能往我身上投怀送抱啊。”

然而和他一起近距离面对怨灵的郭长富都快尿了。

“你,你快砍她啊!!”

林守却不着急,他想问问这怨灵更多的事。

“你真是因为对丈夫的愧疚自尽而亡?据我所知,这样的死法很难化作怨灵才是。”

然而她这种寻常人所化的低等怨灵,并不像那些凶灵妖灵一样拥有清晰的神智,更说不出话来,又是一声厉啸,煞气扑面而来。

郭长富干嚎一声,两手护在脸前闭目等死。

可是紧接着,他听见几道干脆利落的破空声响,啪察一声,那阵阴冷的杀气骤然消失不见。

再睁开眼,面前只有林守的笑脸,哪还有怨灵的踪影。

“没事了。”林守将刀收回鞘里。

“就,就这么简单?”

郭长富愣愣地看向周围,村民们脸上尽是震撼的神色。

他们方才只看到林守拔出刀,甚至没看清是怎么挥舞,就见空中闪过几道凌厉的光影,那怨灵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瞬间就烟消云散。

想不到几个月来,花了大量钱财和精力都没能消除的怨灵,在这人手中只一刀就解决了。

第三十一章 五雷正法?! 郭长富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就,结束了?她不会再来了?”

“魂飞魄散。”

“郭家村安全了?”

“安全了。”

林守回答道,感觉这老头真啰嗦。

这时候,郭均忽然从角落里站出来,大声说道:“这是大爷从镇上共济堂请回来的林先生。”

虽说刚才跑得最快的就是他,但现在第一个出来恭维的也是他,只能说这人变脸功夫很强。

周围的村民本在议论纷纷,倒也明白事理,赶紧上前抱拳的抱拳,鞠躬的鞠躬,口称感谢。

这十两银子请来了个药铺伙计来,比之前什么天师高僧都靠谱!

之前不愿来祠堂的三爷满脸得意地向旁人吹牛逼。

“我早就说了,这位林先生一看就不是常人,怎么着?”

那个小女孩又吧嗒吧嗒地跑上来,拽了拽林守的裤衩,没有道谢,只露出一个甜甜地笑脸。

林守只好尴尬地还以微笑,他确实不擅长应付这么小的孩子。

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走到祠堂中央朝四面拱手,颇有几分全体目光向我看齐的意思。

“诸位乡亲!”

“林某是三侠镇共济堂的账房,略通修行之皮毛,平素可做些斩妖除魔的小事,若大伙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到共济堂找我。”

“多谢林先生!”

“共济堂都是好人啊。”

众人也很给面子,别的给不了,不要钱的漂亮话毫不吝啬。

林守等众人安静了些,又补充道:“都是乡里乡亲,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或许林某有朝一日也需要请大伙帮忙,当然,也可能永远也不会有那么一天。”

郭长富带头表态:“若林先生有所需,只管言语一声,郭家村上下几百口必不推辞。”

林守很满意,他的目的达到了。

在这个世界,孤身一人若想立足,最重要的是武力,有多高的境界办多大的事儿,一个人或手下加起来没个三境,说想要制霸县域,那就是痴人说梦。

但境界虽重要,关系却也不能拉下。

这种关系,不仅仅是与段承恩的那种自上而下的官面关系,也包含民意。

人是社会动物,是人际关系的集合,单打独斗隐于山野可以,若在闹市之中,始终逃不出这张网往。

更何况,林守看起来总是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是有野心的,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需要现在铺下的这些关系。

郭家村的所有人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之中,萦绕在他们心头的阴霾终于消失了,今晚说不得连郭长富都得回去小酌两杯。

这时候,消失许久的顾怜终于姗姗来迟,从门外走了进来。

“怎么样啊,郭老爷子,今夜无事吧?”

众人无语地盯着他。

你看这满地狼藉,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哈,哈哈。”

顾怜干笑几声,走上前来问明了事情的原委,随后点头道,“我就知道交给你没问题,是吧,林先生?”

“希望道长以后出现得及时一点。”

林守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推下去,“说说吧,你又干什么去了。”

顾怜嘿嘿一笑,扫了伸着脑袋想偷听的郭长富等人,故意抬高了些声音:“小道当时就感觉出事那屋子有些不对劲,留下查探一番,你猜怎么着?”

“……你出家之前是说书的吧?”

“嘿,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直说了。”

“我没根本没问吧。”

“这村里,一共有两条怨灵,刚被你杀掉的只是其一。”

“嗯?”

林守终于重视起来,“还有一个是谁?”

“自然是被你杀死那可怜女人的丈夫,他还被困在事发的池塘里。”顾怜又开始摇头晃脑。

“我杀的是怨灵……”

林守斜眼睨着他,感觉这年轻道士除了见面第一天正常一点,后面就开始展露不正经的本性,“所以,顾道长,为什么你不亲自出手把他解决?”

顾怜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又不像林先生那样,一刀就能斩杀怨灵。”

林守眯起眼睛:“你刚才躲在暗处偷窥。”

“哎呀,天气不错。”顾怜把目光移到了天上。

林守也拿这个滚刀肉没办法,只好说道:“走吧,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这时候,在旁边听了半天的郭长富战战兢兢地问道:“两位,意思是,村里还有个怨灵?”

“嗯,这就去帮你们处理了,其他人可以先回家。”

两人离开祠堂,来到了那片水塘边。

“我用锁龙符把它困在里面了,但是还需要用雷霆手段将其镇杀。”

“符?”

林守很感兴趣。

顾怜倒是挺大方,直接掏出一叠来:“咒符本就是我道门最常用的手段,借你瞧瞧。”

“多谢了。”

林守接过来,只见这东西确实是黄纸,但精细程度远不是郭长富手里那些假货能比的,除开刻画道门真意的符印,四角还有精细的锁灵法纹数十,聚灵法纹数十,放灵法纹一眼看不清多少。

有如此多前提,才能保障符法完全施放,并非随手拿纸笔一画便能成的。

突然间,他意识到这叠咒符的数量,虽不细数,一眼就有几十张。

这手笔,怪不得顾怜出手阔绰,租个摊位便是几百两,他底蕴足啊。

林守将咒符还回去,心想待会斩杀那怨灵一定得逼这家伙亲自出手,看看这家伙深浅才是。

想到怨灵,他又问道:“你怎么发现池塘里还有另一个怨灵的?”

顾怜答道:“我之前就很奇怪,照理说,酒后溺亡,遗霜上吊,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容易滋生怨灵,所以我仔细查看,发现亡妇有可能不是自缢,而是被害。”

林守勐地转过头:“是占卜出来的?”

“不,我在房间里发现了打斗的痕迹。”顾怜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守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答桉,直接沉默了。

他在心中算到。

丽娘为人谋害的概率。

十成。

“果然。”

他下意识地滴咕了一句。

顾怜却吧目光射了过来:“果然?”

“我意思是,你果然是个人才。”

说完林守又打岔道,“池塘里那个呢?”

“你说郭朴的怨灵?那家伙很弱,又死在水中,只一些安魂香的余尽就将它困在了塘底,方才出门时正巧撞见他往外爬,直接就封里面了。不多说了,我先撤符,到时候还请出刀斩灵。”

林守想暗中观察对方出手,此刻却奇怪地没有反对,直接点头答应下来。

顾怜便以左手竖剑指,像塘中一划。

水面上一张泛着碧光的咒符哗地一声燃烧起来,短暂的强风吹过身侧,无形的气息消弭在池塘上方。

接着,一条深黑色的怨灵便从水中探出,无言地向着林守爬了过来。

林守丝毫慌张也无,曾地一声抽出了腰刀,然后就跑到了顾怜身后,吧唧一脚给他踹到了前面。

“去把,该你了。”

年轻的道士都傻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但道门中人,身手远不及武夫敏捷,他也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只能赶鸭子上架,面对那怨灵。

心里骂娘,手上可不停,桃木剑啪地竖直,口中还念念有词。

“真念上碧霄,上界知人间疾苦,敕令一出,紫电落世……”

说着,袖口之中升起一方咒符,嗖地飞向天穹,绽放出灼眼光华。

林守在后面看得真切,心中震骇无比,从念词中判断,这是五雷正法。

灭灯和尚曾经说过,天下道门莫出其三,现如今唯一掌握雷法的,只有三者之一的无剑观。

他果然是从那地方出来的。

林守感觉抓住了年轻道士的尾巴。

顾怜的法术仍未结束。

“……以我之真气,合天地之造化。”

周遭风尘涌动,两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雷公助我!”

嗤——

没有紫电狂雷,也没有煌煌天威,顾怜一剑给那怨灵攮了个魂飞魄散。

林守眼皮直抽抽,彷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小顾,你这雷法是不是不太正宗?”

第三十二章 上身后遗症 顾怜收回了符咒,扭过头笑道:“谁说我这是雷法了。”

林守叹了口气:“不是雷法你弄这么大动静干什么?”

“有幸见过无剑观前辈施展,感觉,感觉甚是潇洒,忍不住学了一学。”

“就学个造型是吧……所以扔上去的咒符是什么?”

“驱灵符,专打灵魅,郭朴之灵被我符咒压制,这才能被一剑驱散。”顾怜洋洋得意地说道。

“行吧。”

林守耸耸肩,“不过咱们的事情还没完。”

“嗯,郭朴夫妇二人之死另有隐情。”

“你们道家有没有招魂什么的手段,把他们俩弄出来问问?”

“世间并无这般法门,都是百姓谣传。”顾怜遗憾地说道。

林守提出要到丽娘屋中看看那打斗的痕迹,顾怜便带他过去,见到卧房一侧,床边桌角果然有些划痕以及翻倒的物件,最关键的是床铺角落有几滴血迹。

但这些并不能成为决定性的证据,他能确定丽娘是为人所害,主要还是靠算的。

半个时辰后,郭长富家中。

“这……”

老头听了问话,喃喃道,“二位,你们的意思是说,郭朴夫妇是被人谋害?”

林守点了点头,保险起见,还是叮嘱了一句:“请暂勿向他人提起,事情尚无定论,影响不好。”

两人现在也没有证据,只是凭借怨灵产生的条件,以及丽娘房中的打斗痕迹猜的原因,自然不好乱传,免得引起村民恐慌和猜疑。

郭长富连声应下,按照要求,又说了些额外的信息。

“那郭朴是个本分孩子,爹娘死的早,是郭三拉扯大的,上隔壁村讨了媳妇儿之后,便去镇里找了份差事,每月休沐时回来两日。”

老头缓缓说道,“丽娘也是好姑娘,平日独自在家中料理事务,日子眼见着越来越好,谁知就遭了这等事。”

林守问道:“郭朴在镇中何处找了差事啊?”

“自然是刘财主家里。”

众所周知,三侠镇只有一个刘财主。

林守挑了挑眉,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想了想,却也不算路窄,毕竟在三侠镇一带,任何人都很难不跟刘坤元扯上关系。

他又问道:“具体是何等营生?”

“这就得去问郭三了。”郭长富答道。

林守便和顾怜告辞,去往对方告知的地点。

郭三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打过交道的那个三爷。

“哎,郭朴这孩子,真是可惜了。”

这老头的精神比郭长富好上许多,“他好像是在八里山刘财主的那个矿上做工,我记得,那次是回来在别人家里吃了酒,然后……”

“这个别人,是何人啊?”顾怜打断他道。

“咱们村里的申友谅,那差事就是他介绍郭朴去的。”

“人在何处?”

“应该是在矿上,郭朴出事之后他还没回来过,说不定还不知道这事儿,哎。”

林顾二人对视一眼,大半年都不回来,此人必有问题。

“他家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

两人从郭三家中辞别,出来后沉默了一会,随后异口同声地说道:“去申友谅的住处看看?”

郭家村的村民分布十分零散,申友谅的屋子更是在偏僻处,两人走了一会才到。

此时仍是夜里,光线不十分好,只能借着灯笼的光亮勉强认认前路。

来到门口,顾怜贼眉鼠眼地朝左右看了看,然后不知从何处摸来一条铁片,扒在门上鼓捣片刻。

啪的一声,门吱呀地开了。

“嚯,你真是博学多才啊。”林守揶揄道。

“过奖过奖。”

两人走进房中,灶台上的碗快没洗,吃剩下的饭菜已经生霉,床铺桌凳全部都没有细致地收拾。

“走得很匆忙啊。”

走到桌前,只见其上摆了两幅碗快,两只酒碗。

“连碗都没来得及收,却不见了酒壶?”顾怜忽然说道。

林守也觉得很是可疑。

“但是为什么呢?郭朴落水而死,这是肯定的,可又化作怨灵,多半还是为人谋害,否则怨气不足。这样看的话,我感觉是被推下水才是,这应该跟酒壶没什么关系吧。”

顾怜抓了抓头发,被偃月冠扎住的头发变得有些凌乱。

他看了一眼林守,只见他在一旁沉默不语,还以为也被难住:“算了吧,我就是好奇想来看看,反正此间事了,背后究竟什么事,咱来也管不着,那刘坤元不是有钱有势嘛,咱们还是少掺和为妙。”

林守把手竖起来示意他别说话。

“不,不对,你看这碗底,虽然酒液已经干了,但是有银光碎屑,我怀疑是混入了些许溺水叶的粉尘。”

“溺水叶是干什么的?”

“一种灵药,服用之后会让人燥热口渴,对水极度渴望。”

“所以他淹死在水塘里是为了喝水?”

“正常人肯定是不会的,但别忘了,他当初是喝了酒。”

顾怜皱起眉头:“就因为杯底有银屑?”

林守点点头:“这只是一个推测。”

不过我验证了没错。

“不论如何!”

他提高了音量,“喝了掺有溺水叶粉的郭朴淹死在了塘中,而申友谅也带着酒壶不知所踪。”

顾怜说道:“不对,灵药这种东西,寻常村民岂能轻易弄到,如果姓申的真这样做,必然是蓄谋已久,但你看他家中陈设,显然离去时很慌乱,又怎能是蓄谋已久?”

林守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神色,说道:“或许,他也只是被人利用。”

“你是说,要他把这毒酒给郭朴喝下去的,另有其人?”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申友谅现在已经死了。”

林守话是这样说,但他其实已经算过,这家伙确实是死透了,从目前的情况看,应该是被人灭口。

但他只能算生死,不能算是否当真是出于某种目的被杀,因为那也是人心。

“所以,事情可能是,有人叫申友谅把装了溺水叶的酒给郭朴喝,他或许不知情,也可能知道,总之,后来他死了。”

“那丽娘又是怎么死的呢?”顾怜好像是在听侦探故事,就想知道结局。

然而林守却像个太监,把手一摊:“想知道谁是凶手,得去八里山。”

顾怜兴奋地说道:“咱们去吗?”

“起码现在不去。”

林守把他的热情浇灭,“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刚才在祠堂的时候,我被那怨灵上身了。”

“我知道,那又怎么了,你不是给她震出去了嘛。”

“但我现在是用药期。”林守无奈地看着他。

顾怜张了张嘴,惊叫道:“糟糕,我忘了这个事。”

他显得有些焦急:“那怎么办?用药期本来就应当静养,被怨灵上身,必然会受阴煞之气侵蚀,说不定影响很大。”

“都怪我,非得叫你跟来,要不你等等,我立马回去问问师父该怎么办?”

林守笑眯眯地说道:“好啊。”

顾怜忽然感觉不对:“你在诈我,你有解决之法,是也不是?”

第三十三章 后遗症的解法 “我就随便说说,你回去请师父,一来一回得多少天了?”

林守还在刺探情报,如果顾怜真的来自大乾东部的颖州,那确实是天南地北。

年轻的道士不上当,尽管纠结,终于闭口不言了。

林守看上去总是很澹定,很少出现慌乱的时候,哪怕他现在的处境并不安稳。

突破一境圆满要分两步走,先服用七种灵药之后,需要等药力稳固,改造体魄,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服用下一批灵药,然后再练功突破。

然而现在他刚在第一步,而且是服药之后几天之内就被怨灵上身,这就导致药力之中,可能会侵入一些阴煞之气,就很像上一次被酒气感染一样。

如果换成其他人,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了时候再从药力稳固之后的表现来想办法弥补。

不过林守现在还有机会,他可以算出用何种办法提前去消化怨灵的影响。

于是,回到共济堂之后,他立刻把所有的灵药书籍搬到房里,一遍遍地去算该怎样做。

他这边澹定,顾怜这却心神不宁,时不常地扒在他窗户上哔哔赖赖。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啊?”

“在屋子里呆着也没用,要不我找个前辈来给你看看?”

林守被他吵得不胜其烦,无奈地说道:“你找个前辈来有什么用,难道别人经历过这种事情?”

“那倒不太可能。”顾怜满脸忧色。

林守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些玩味地笑起来:“呐,是你非得叫我跟你一起去除灵的吧?”

“是,是啊。”

“那现在出了意外,你多少得负点责任吧?”

“你,你想怎么负责?”

“嘿嘿,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宝贝,给我来两件作补偿嘛。”

顾怜神色变幻,纠结了一番,摸出三张紫色的咒符出来:“这个行吗?”

林守眼前一亮,坐到窗边来问道:“这是啥?”

“咒符分两大类,一类是道符,须得身负道门修行功法才能激发的,比如我昨天用的驱灵符,另外一类是万用符,只要是修行之人就能用,比如这几张。”

顾怜此时觉得心里有愧,一五一十地就交代了起来。

林守笑眯眯地伸手去接咒符,同时问道:“这几张有啥用啊?”

“就,就是常见的封术符,里面封的是雷法。”

“哦?”

林守凑到跟前去,“所以你终究是无剑观出来的?”

顾怜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告诉你。”

林守把眼睛一瞪:“你很没诚意啊。那换个问题,为什么要来共济堂?”

其实对方的根脚已经明了,雷法这东西太乍眼,之前在郭家村对付郭朴怨灵时他就已经有所怀疑,此刻虽然顾怜不说,但跟承认了也没什么分别。

相比之下,他更关心的是,道门魁首的无剑观弟子,跑来三侠镇这小地方干什么。

顾怜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说道:“我的修行之道需依附因果气运,为什么要去郭家村除灵,就因为那是上门的因果,于我很有好处。”

说道这里,他感觉更自责了,自己得了好处,却害林守坏了修行根基。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非得来共济堂啊?”

“我师父算的,下三境的机缘都在迎州高阳三侠镇,于是我就来了,来了之后用望气之法瞧了瞧,大气运就在共济堂。”

林守听了之后更高兴了:“所以你在三境之前,都会留在这里喽?”

“若,若你不赶我走。”

“不赶不赶。”

林守怎么可能赶他走,开玩笑,无剑观的弟子跑来这里坐着,那就是现成的护身符,若哪日遇到无解之局,把这小子身份一亮,管他是谁都得忌惮。

毕竟无剑观乃是道门魁首,大乾皇帝陛下每年祭天之时,观主皆随行左右,雷打不动,朝中大员都得对其礼敬有加。

“行,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林守把三张符往往怀里揣,顺便问道,“符里的雷法是什么水准的?”

“五境左右吧。”顾怜这时候一点嚣张气焰没有,问什么答什么,对正常人来说,这种坏了修行根基的事情非常严重。

不过这么一答,林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十分震撼。

五境是什么概念?

在整个高阳县域,只要拿出来就等于无敌,别说是县,哪怕在迎州之内也属于顶尖手段。

“嘿嘿嘿,小顾,实话告诉你,我研究了一番,如今的状况还是有办法改变的。”

“真的吗?我能帮上忙?”

“不必,这事情我自己解决。”

林守对照灵药书籍,已经找到了化解影响的办法,“你就在这呆着,帮我把账房的差事顶几天便好。”

“没问题。”顾怜一听真有办法,立刻变得轻松了不少。

“那就这样,我先去趟县城。”

林守走出房间,忽然回头,“不对,你对我练功这么上心,还有别的原因吧?”

顾怜的神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言不由衷地否认道:“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就是纯粹关心朋友。”

林守拍了拍他的肩膀:“朋友,那就实话实说,你修的是因果气运,如果我这儿出了问题,怕是要坏你的因果,对吧。”

“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影响。”

顾怜直接开熘,“那个,我先去帮你顶班了。”

林守笑了笑,这年轻人,真是藏不住事。

他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功法,被怨灵上身确实是有影响,算了之后,他破境的概率直线下降,竟然不足三成。

但是经过几天的测算,他发现,只要再连着服用三颗收阴珠磨成的粉,破境的概率就能上去,尽管他并不清楚原理。

可是无差别寻药他能办到,专门找这收阴珠却不易,并非算不出来,实在是特定品种在附近地界不一定能演化出来,所以现在,他得再跑一趟灵真药行,去看看这些大店有无存货。

……

“哎哟,沉公子可好久没来了,王某很是惦记啊。”

药行的管事王太盈见到大客户上门,显得很是热络,他一直以为林守叫沉虚,因为上次报了假名。

林守拱了拱手:“王管事,我时间不多,就开门见山了,贵行可有收阴珠在库?”

王太盈连忙冲一旁招了招手:“三福,赶紧去库房给沉公子看看。”

然后又伸手把林守请到一边坐下:“您稍待。”

林守喝了口刚上来的热茶,别说,比共济堂的还好。

没多久,王太盈走了过来,一脸歉意:“真对不住,沉公子,收阴珠这东西销路太广,咱们这儿一时还真无货。”

林守假装无奈地说道:“如此,我只有去灵生药行看看了。”

一听这话,王太盈直接就急了:“且慢,沉公子且慢,咱们商行里虽是无货,但王某可给您介绍个门路,或许能弄到也说不定。”

林守等的就是这个,点头道:“你且说说。”

“嘿,您知道,咱们这药也是从别处收来的,县城西去二十里地,有个亨通会,是个采药人行会,他们手里或许有。老朽当值,实在脱不开身,叫三福带您过去,如何?”

“行。”

三福是店里的年轻伙计,还有一手驾车技术,直接用行里的马车给林守送了过去。

第三十四章 各取所需 亨通会是专门采药的行会。在高阳县大范围之内,如王田那些人都是散户,他们这才是正规军。像云溪山这种地方他们不常去,因为灵药的层次太低,就算去也是深山之中,不可能会在一二圈层。

这个采药行会的层次不高,占地不过几亩,门人不过数十,最关键的是,大多数并非修行者。

不过毕竟做的是灵药生意,自然还是有一定实力,至少在高阳县域之内算是不错。

一番介绍之后,三福这小厮直接熘了,林守则被亨通会的人引进去,听说是灵真药行来的,他们总要略给几分面子。

不过实话实说,这面子并不多。

林守在正堂里坐了好一阵,才有个年轻男子姗姗来迟。

“阁下姓沉?”

“呃,在下林守。”

他第一次去灵真药行的时候报了个假名,但现在有求于人,也不好再用个假的。反正接触过灵真药行之后,也没察觉出什么特别之处,就算暴露了也无伤大雅。

不过对方却不太礼貌,说完之后并没有自报性命,只是接着问道:“听灵真药行的伙计说,你是想要收阴珠?”

“嗯,三颗。”

“实不相瞒,卖不了,这收阴珠有藏暑纳凉之功效,县城中多有需求,如今更是紧俏,便是药行来买,我们也不卖。”

他话说得隐晦,毕竟采药宗门是没资格公开售药的,言下之意,自然是私下供给那些县官或是富人,等同于贿赂打点,比金银显得更有诚意。

听了他的话,林守也不恼,只默默地用算盘推演。

我能在此处得到三颗收阴珠的概率是。

五成五。

他心中有了底,拱手道:“兄台莫急,咱们可以谈嘛。”

“有何可谈?”那男子神色冷澹。

你就算有钱,莫非还有势吗?在这高阳县域,谁又能比得上县城里那些官老爷呢。

林守说道:“在下需求的是那收阴珠,反过来,则要看贵会需要些什么,再看林某是否能提供,生意嘛,无非就是利益交换。”

那男子笑起来:“你这年轻人倒是有意思,我们的确是有需求,只怕你满足不了。”

“讲来便是。”

“你可知,我们亨通会近两年的活动区域是在小钩山一带。可那深山老林之中,有不少精怪妖物。”

男子缓缓说道,“从上月开始,我们的采药队总是被一条隐蛇妖袭击,短短一个月,竟害死了三名好手。”

林守的底气更足了:“你的意思是说,要我去除妖?”

“正是。”

“若我将那蛇妖头颅带回来,你就给我三颗收阴珠?”

“自然。”

“足下莫怪,需立个字据为凭。”

那男子没答应,却笑起来:“小兄弟,你或许没弄明白,我修为不高,二气回元境,去过山中数次,始终没能击杀那妖物,莫怪我话说得难听,你去了,若真找到它,只怕回不来。”

“不过嘛,那蛇妖狡猾的紧,每当我带人去意欲将其剿灭,它总会利用天赋神通躲起来,等到人少时在现身伏击。所以首先的问题是,你可能找不到它,白跑一趟罢了。”

“不劳兄台费心,只说这字据立或不立便是。”

“哈哈哈哈。”

对方大笑起来,“可以,我不知你是何人,纯粹是看在王管事的面子上才肯如此,但你也得于字据上载明,生死有命,若出意外,与我亨通会无关。”

反正是先办事,再付报酬,他并不觉得会有什么损失。

“一言为定。”

林守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他只在乎收阴珠,“还未请教足下尊姓大名?”

“莫文远。”男子笑意玩味地盯着他,彷佛想看出眼前这年轻人究竟是什么底细,然而他注定不可能成功。

出示了路引证明身份,又签好字据之后,林守离开了亨通会,而莫文远却久久未走,直到旁边一个腰挎短刀的汉子走上来问道:“少东家,真要去准备收阴珠?”

“去。”

“您觉得他能做掉那潜影蛇妖?”

“不觉得,但万一他真做到了,我们也不可失信于人。”

那人转过身去撇了撇嘴,心道费事的又不是你。

但也没办法,谁叫人是东家呢?

……

林守花了一天时间来到小钩山附近。

如果换作之前,他肯定不会冒险行事,别人都说了,蛇妖与修为二境的莫文远旗鼓相当,他这个一境中期自然不是对手。

然而现在,他怀里揣了三张万用符,能打出五境水准的雷法,在这小钩山里可以横行无阻。

而莫文远所认为的无法找到蛇妖之事,对他来说更是不成问题,算就完了。

有了之前在云溪山脉的经历,如今他对进山这种事情已经比较熟练,在太阳刚升起的时候就进入山中。

这座山中的灵药和妖物都比云溪山要强,但来采药的人并不多,因为绝大多数如王田一般的采药人,并没有能力来到危险更大的地方,比起钱财,还是性命更重要。

林守走在空无一人的山中,地上有条并不明显的小道,但他并不在意,只是在心中一遍遍地算。

十二点方向遇到隐蛇妖的概率。

二成。

九点钟方向遇到隐蛇妖的概率。

一成。

三点钟方向遇到隐蛇妖的概率。

六成。

行,右转。

林守转入右侧的谷地,凭借武夫的体魄,在这样的山中行走也毫不费力,渐渐地就进入了深处。

一路上,他遇到了少量的山精,这种最为弱小的精怪在任何地方都不少见,所幸哪怕是普通人,只要数量多些,有趁手的武器,都有对付他们的能力。

林守一路跟着算盘走,终于在一处水潭边让测算概率达到了最高。

“莫非那妖物就隐藏在水中?”

他此前并没有见过隐蛇妖,现在倒没什么头绪,便在水边坐了下来,只等蛇妖出现,再出手便是。

按照莫文远的说法,那妖怪狡猾,会先在暗中判断目标的强弱,如果感觉不妙,便利用自身的隐匿神通逃之夭夭。

若是觉得不甚危险,它才会现身扑食。

林守的打算便是假作没有防备的样子,让那蛇妖以为有机会偷袭,这样可以诱它现身。

这就体现出了断魄往生刀的一大好处,出鞘的刹那最为凌厉,反过来,不出鞘时,则能藏锋,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坐了一会,水潭之中果然出现了动静。

一连串的水泡噗噗地上浮,紧接着,一个核桃般大小的脑袋探了出来,两颗漆黑的眼睛眨了眨,的确是条蛇妖。

它这体型哪怕放在普通蛇类里都偏小,林守很难相信,这个歪着脑袋甚至有点萌的蛇妖能让莫文远那二境武夫都没有办法。

正想着,心中忽然警兆大起,勐地一拍身下岩石,整个人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在他离开岩石的一瞬间,一条水桶般粗壮的蛇尾轰然将那石块抽得四分五裂。

第三十五章 一窝端 林守一个闪身躲过了潜伏的危机,回头看到的是一条比前世在网上所见过的任何一条巨蟒还要大的蛇妖。

这妖物躯体虽粗,但和正常蛇类相比却出奇得短,看起来很不协调,不过它有妖力在身,活动起来却是轻盈异常。

除了身躯壮硕,它口中的利齿好似两排钢锯,林守丝毫不怀疑,若是被那东西咬住,哪怕自己有修为在身,也必被截成两段。

于是,他决定不与蛇妖正面拼杀,只在周围游走,寻找出刀的机会。

断魄往生刀杀力极强,如果抓到破绽,或许还真能创伤这条二境修为的大蛇,不过想击杀恐怕很难。

当然,林守主要是为了拿这东西练练手,如果发现事情不妙,直接祭出雷符将其轰杀便是,顺便还能验验货,试试那咒符的效果。

缠斗几个回合,那蛇妖发现眼前的人类修为似乎并不如自己,心中大定,并未想要逃走,那小妖则在一旁嗷嗷地尖叫了几声,似乎是给不知是父是兄的同伴鼓劲儿。

吭哧。

蛇妖的头颅极快地咬像林守,后者再次闪身躲避,只可怜被让出来的一颗巨木直接拦腰断裂。

但林守抓住这个机会将腰刀出鞘,辗转腾挪,终于找到一个角度,将白芒吞吐的锋刃斩向蛇妖的身侧。

察——

想不到这二境蛇妖除了匿踪,倒还有另一桩神通,身上的鳞片坚硬如铠,被断魄往生刀直接命中,竟然只留下一道划痕,连血迹都没有。

当然这跟林守的修为也有关系,若他自己也是二境,加上刀意流转,定能重创对方。

不论如何,现在到了蛇妖的进攻回合,因为出手之后,气机难免出现一个空档,这就是对方的机会。

好在蛇妖并没有第三重神通,它的手段无非是用尾部鞭击,或是张口啃噬。

林守险之又险地闪过了一道腥风。

他目光转动,思考着蛇妖的弱点在何处,很快就锁定了它腹部的柔弱鳞片。

如果说想重创蛇妖,必定只能通过那里。

可问题是,那厮聪慧异常,也知道自身的弱点,所以非常注意,不漏破绽。

“用符咒好了,不跟它周旋了。”

念头刚起,林守忽然想起一件事。

如果我能预知它的进攻路数,那么或许能抓住偷袭其腹部的机会。

至于怎么预知。

我不是能算么?

蛇妖在这时候扭过头来,看上去要发动下一轮的攻势。

而林守只有瞬息时间,他还是决定试试,便用上了比平常更为专注的心力开始飞速计算。

蛇妖从左路攻我侧肋的概率。

一成。

蛇妖从右侧攻我下盘的概率。

两成三。

……

在这么一瞬间,他不计代价地凭本能进行了快十次测算,最终确定那妖物准备准备从上方暴起,来个泰山压顶。

但不愧如莫文远所说,这家伙极其狡猾,甚至在出招前都刻意利用欺骗性动作来迷惑敌人,从发力姿势看,根本想不到它即将高高跃起。

林守心中有了底,算盘不会骗人。

他手按刀柄,罡气下沉。

蛇妖也在前进的路上骤然发难,整条蛇毫无征兆地弹射起来。

然而林守的刀光竟然在它动身前就已经出手,提前就锁定其进攻的路径。

断魄往生刀的锋锐在这一刻才得以充分体现,白芒正中蛇妖腹部,同时还要一层如梦似幻的刀意,让这一击斩出了双倍的杀力。

察——

鲜血彭地向林守觉下,他恐怕其中有毒性,只好立刻闪身避让,而那蛇妖生命力顽强,竟然趁这个当口逃之夭夭了。

其实它受了伤,却并不致命,哪怕继续缠斗也能取胜,毕竟境界压制,但它素来狡诈多疑,方一受挫便即刻远遁,只能说成败皆是因为如此。

林守见它逃了,刚要去追,忽见那小蛇妖从水潭中冲了出来,拦在自己面前。

“有骨气!”

他赞叹一声,然后抽刀就要斩去,“给你个痛快。”

然而那小妖两颗漆黑的眼珠圆瞪,看似十分惊慌,最后竟然团成一盘,将脑袋埋进了身体里。

突然认怂的举动给林守整不会了。

你既然怕死,跑出来拦路干嘛?

忽然间,一个猜想袭上心头,林守蹲下来看着只有小臂粗细的蛇妖问道:“你跟刚才那家伙不是一伙的?”

小妖见他收了刀,便从盘曲的身体中抬起了半颗脑袋,确认对方没有继续攻击之后,忙不迭地点点头。

林守感觉挺有意思,这小妖这么丁点大,竟然能听懂人言,说明极有灵性,恐怕有点来头。

他又问道:“那你跟它是什么关系?”

小蛇妖傻眼了,我能听懂你的话,但我自己没法说啊。

林守干咳一声:“莫非,它是把你抓来的?我明白了,你刚才是在给我鼓劲儿?”

这种猜测很正常,因为一部分妖物只见可以相互吞噬,若能侵占比自己更高等的血脉,能提升的妖力是很强的。

此时再看着小家伙,它的身材比起刚才那隐蛇妖更加匀称,不显得笨重,身上的鳞片隐隐有些乌金色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同类。

听了他的问话,小蛇妖再度点了点头,心想这人还真聪明。

“好吧,你知道他的巢穴在哪?”

点头。

“带我去。”

蛇妖小小的脑袋里全是这东西。

它奋力扭动身体,叽叽地叫了几声,见林守不明白他的意思,又扭到旁边,模彷刚才那大妖的样子,嗷了一嗓子,接着爬到相邻的身位又做了一边,周而复始,连续来了四次。

林守想了想,问道:“你是说,巢穴里有四条隐蛇妖?”

它吧嗒吧嗒地点起头来。

“知道了,带路。”

你是不是听不懂妖话啊!

小蛇妖往地上一躺,然后乱板,试图警告他前方的危险,正闹着,它忽然感觉胸口一凉,那把腰刀压了上来。

林守笑道:“不带我去的话,砍了你。”

这人怎么这么可怕!

蛇妖欲哭无泪,心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言不合就要砍妖呢。

最终,它被林守捏在手里,又用尾巴指着方向,穿过了一长段复杂且隐秘的地形,才将他领到了隐蛇妖的巢穴。

小妖说得倒是没错,这洼地里果然住了一家四口,见到砍伤同伴的人,另外三条都是立起了身子,发出低沉的嘶鸣。

小妖都快被吓哭了,一条隐蛇妖就能把它抓起来准备吃掉,现在有四条,就是说吃便吃了,甚至连个全尸都不会有。

就在这时,它忽然感觉身体一松,那个可怕的人类竟然松开了手,它来不及想为何,一熘烟地就钻入了旁边的树丛。

那条受伤的隐蛇妖见自己的“灵丹妙药”跑了,自是不甘,嘶吼一声,另外三条蛇妖顿时动了起来。

它们不仅要杀掉这人类,还要把小蛇妖重新抓起来。

然而林守不打算浪费时间了,刚才在战斗中预测了一次对手的行动,耗费的心力前所未有的多,此时根本无力再次拨动算珠。

所以他朴实无华地扔出了一张雷符。

呲啦。

随着大量的罡气灌注,周遭电流涌动,狂风将树木吹得倒伏在地。

别说四条不明所以的蛇妖,就连林守都对眼前的恐怖威压感到震骇。

下一刻,足有两丈宽的雷霆从空中落下,逸散的电网将四条蛇妖全部笼罩其中。

林守没有因震撼而失措,只是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第三十六章 不知你说的是哪一条 光焰消散之后,林间还有未灭的余火,林守随便挥出几道罡气将火扑灭,看向前方,四条蛇妖全部毙命,无一幸存。

无剑观之所以能成为道门魁首,靠的就是这威力极大的雷法,最高不过二境的蛇妖,在五境水准的攻击之下,毫无抵抗之力。

不仅如此,它们那坚硬的鳞甲和血肉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焦黑的蛇骨还留在原地。

“幸亏没直接给炸碎,要不然都没证据拿回去了。”

林守感觉身体一阵虚弱,那咒符虽然可以随时被任何修行者激发,却依然要消耗不少罡气,只是花了大代价刻下的咒印让消耗没有原本的法术那么大,否则他也用不出来。

好的方面是,弄出了这般大的动静,附近的精怪妖魔应当都熘走了才对。

但是保险起见,林守还是打算立即下山,免得节外生枝。

在这之前,他得收拾一下这些蛇骨,头肯定是要带回去给莫文远看,作为证据。

而剩下的部分,那些焦湖的嵴骨尾骨之中,有些许部位泛出了暗银色的金属光泽,这是异化的妖骨,可以拿回去炼制兵器,又或者直接卖了也有人要。

收拾一番,林守发现可用的妖骨实在是太少了,四条大蛇身上拢共就凑出最多一把刀的材料,若要打造正常尺寸的三尺腰刀可能还有点不够,给他自己打一把特别的二尺刀,却是差不多正好。

装起东西,准备下山,刚一迈步,忽然感觉不对劲。

低头看去,只见大腿上缠了一条蛇,正是刚才那灵性小妖。

“你想跟我走?”

点头点头。

林守开始思索,大乾律法并不禁止豢养妖物,只是若出现伤人事件,原则上饲主同罪。所以把这家伙带回去,唯一坏处是,得花钱。

好处呢?

我一个穿越者,捡了条蛇妖,它以后化龙很合理吧?

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这小家伙未来可期,将它摘下来,提熘到面前说道:“知道你想抱大腿,但你别往我大腿上爬,都不知道你是公是母,影响不好,缠手上吧。”

饲养妖物非常烧钱,除了吃喝,发育妖力所需的各种灵药也必不可少,如果有野心,最好还得时不时地添些其它妖族的精血,这其中样样都要花钱。

但好处也是有的,妖族在年幼时性情单纯,一般来说长大后都对饲主忠心不二,若血脉强横,未来能成为极优的助力。

林守看了看这小蛇,感觉唯一的缺点是,不知道这家伙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若不能化龙,最起码也得变个蛟才行吧。

听灭灯和尚说,大乾皇室就豢养了一条真龙,已有数百年高龄,传闻中有九境修为。

林守当时听说这个就很心动,所以见到这条小蛇缠上来,才会没给他扔远了。就当开盲盒吧,反正钱迟早会有的。

他用藤条将四条蛇的颅骨串起来,提熘在左手,小蛇妖缠在右手,就这样下了山。

到附近村落边租了一架牛车,那赶车的汉子看到他这阵仗,吓得根本没敢接人,林守只能拿出虽不白但诱人的银子,好说歹说才上了车。

……

高阳县外,亨通会。

“少东家,那个要收阴珠的家伙,还等不等了?”一名武夫打扮的人凑在莫文远耳边说道。

“王大海,我说你怎么老是这么急?这才过去两日,去小钩山路程就要一日半,他还要找蛇妖,每个三五日必不可能回来。”

那个叫作王大海的人笑道:“不是我急,东家,是县尉大人那边遣人来问,说想要两颗。”

莫文远嘶了一声:“胡县尉?这就有些麻烦了,收阴珠……咱们是不是还剩四颗了?”

“是啊。”

“这……”

莫文远陷入了沉默,对他这个少东家来说,除妖固然重要,本地的关系也同样不能忽视,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对他来说,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人就是朋友,胡县尉不仅是朋友,还得是挚友。

王大海见他犹豫,趁势撺掇道:“要我说,那小子多半搞不定蛇妖,县尉那边却是要好维护,不如先紧了这边,等他回来了,问问情况再说。”

“不,绝对不行。”

莫文远反而被他激得下定了决心,“父亲从前常说,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信义,我不觉得那个年轻人能做到是一回事,但答应了他留下三颗收阴珠,就一定要信守承诺,父亲若不是病重了,必定也会这么做。”

王大海不以为然,却不可能反驳自己的东家,只好不再多言。

这时候,外面有人进来通报:“前两天那个姓林的回来了。”

王大海一听,顿时露出得逞地笑容:“我就说吧,这么快回来,他还能把那蛇妖宰了?”

莫文远以为自己被光速打脸,恼羞成怒道:“那蛇妖骚扰采药队这么久,你们都没解决,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接了差使,你却盼他失败么?”

王大海挠了挠头,也不是很畏惧,毕竟他是亨通会的老人了,来这地方的时候,眼前的少东家还是个半大孩子。

莫文远有些失望,他对林守的看法,从最开始的不信任,到谈了几句之后又感觉他好像有点东西,最后不知为何,竟真得报了一丝希冀。

但是现在,那年轻人这么快就回来了,说明他肯定是没能成功,甚至可能只上山晃了一圈,没有发现蛇妖,却寒了胆子,直接就熘回来了。

“叫他进来吧。”

莫文远意兴阑珊地靠在椅子上,脑子里已经在思考,把人打发走了之后,要上哪去请人来,上山去把那蛇妖除了。

否则那畜生存在一日,他们的生意就要受一日影响。

“啧,可惜威明宗没了,否则请他们出手,必然能解决这事。”

没多久,一个挎着腰刀的身影出现在门前,神色澹然,手里提着一串什么东西。

林守不紧不慢地走进堂中,把那几颗蛇妖头骨往地上一扔。

冬冬冬。

“莫兄,在下去了那小钩山,见到了四条隐蛇妖,却不知你说的是哪一条,左思右想,只好把它们都杀了,你且看看吧。”

第三十七章 正因果 “这,这。”

莫文远愣了好久方才回过神来,甚至有些踉跄地走上前,蹲下身子看了一会,确认道:“这的确是潜影蛇妖的颅骨。”

王大海回过神来强辩道:“我们怎知你是去小钩山中猎杀,还是到什么地方去买了这些东西过来?”

林守耸了耸肩:“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莫文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思绪,拱手说道:“沉小兄弟,我信得过你,蛇妖伏诛,我们的采药人会好做许多,待会你就跟大海去取收阴珠便是。”

“多谢。”林守也抱了抱拳。

莫文远又继续说道:“但是足下也说过,咱们这是生意,做生意就要讲个规矩,能否留下个根底,说难听点,若我们去小钩山,发现那蛇妖未死,也好讨个说法,是不是?”

林守点点头,再次出示了路引,指着上面记载的户籍道:“正该如此。若日后出了问题,你遣人到三侠镇共济堂找我便是。”

“多谢。”莫文远也道了声谢。

林守跟一脸不爽的王大海去取了收阴珠,凑够了弥补怨灵上身所需的物件,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离开时,莫文远亲自出门相送。

林守临走前说道:“莫兄,若以后碰上了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或是有其它生意,可以来共济堂找我。”

“我记下了,林兄弟慢走。”

……

回到共济堂,顾怜坐在摊子后面看道经,宋小婉则在柜台后面拿药材配伍,这是年轻道士给她出的考题。

林守走进去之后说道:“这两天有生意吗?小顾。”

他没有去打扰宋小婉,知道这姑娘每当做事的时候就很认真,不想让她分心。

顾怜放下书:“没有。你问题解决了?”

“解决了一半,你怎么知道的?”

“我感觉那因果之中的负果少了许多。”

“那你就等好吧,我把这事情解决了,高低给你整点正的出来。”

顾怜满脸的不信,用药期出了岔子,能弥补回去,不影响修行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更进一步的。

林守却知道,上次服药后喝了酒,却用酒意演化出刀意,只要有算盘在,他相信这阴煞之气也能反过来被利用。

“说了你也不懂。”

他总不可能将算盘之事讲出来,只身朝后院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又停下,把袖子里的小蛇妖扽出来往顾怜那边一扔。

“这两天我会比较忙,帮我照看一下。”

回应他的是一声突破天际的尖叫。

“啊——”

顾怜在大部分时候还是略有些飘逸出尘的,然而此时,他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往旁边的立柱上一抱,蛄蛹到上部,说什么也不肯下来。

小蛇妖在地上,好奇地抬着脑袋一顿勐瞧,林守总觉得它在笑。

还好宋小婉从一旁走来:“咦,这小蛇看起来好有灵性。”

林守赞道:“有眼光,它是妖。”

顾怜哭唧唧地说道:“管它妖不妖的,先弄走行不行啊!”

“真没出息。”

林守只好把小蛇妖捡起来,“掌柜的,你帮个忙?”

“哦。”

宋小婉倒是不害怕,她从小就见过不少蛇,毕竟蛇蜕是可以入药的,行动力极强的老宋掌柜甚至还尝试养过一段时间。

她将小蛇妖接过来,那家伙倒是不见外,上手就要往她袖子里钻。

林守啪的一声把它拉住:“慢着,我还不知道是公是母。”

于是宋小婉在小蛇妖的强烈反抗之下将它翻过来,盯着屁股瞧了瞧:“母的。”

“哦,那没事了。”

林守松开手,那小蛇搜的一声缠上了宋小婉袖内白皙的手臂。

“它能听懂人话,你可以直接说。”

他交代完又威胁了一句,“如果不听话,就直接给它泡酒里。”

小蛇妖立马从袖子里探出来,勐烈地摇头,表示自己不会不听话。

宋小婉咯咯直笑:“既然她有灵智,不如起个名字吧。”

“小青。”

“为什么?”

“我一直觉得小青更好看。”林守耸了耸肩,独自走进了后院。

宋小婉皱起细长的眉毛,瘪嘴道:“小青是谁?”

……

林守将三颗收阴珠碾成了粉末,又用碳火炒了五遍,最后撒入一碗煮沸的井水,在粉末浸入其中后,只过了几息时间,滚烫的水就已经转凉,林守赶紧大口服下。

“咯!真难喝。”

这阵仗要是让别人看了,必定感叹其丧心病狂。

不为别的,再几个月就入夏了,每当这种时候,达官显贵就会想办法搜罗收阴珠,导致失眠上供不应求,而林守一碗药里面直接就碾了三颗,世间恐怕没人会这么做。

当然,这也是因为哪怕修行之时,配合的灵药也不会这么极端,因为正常人应该不会在用药期乱跑,然后被怨灵上身。

就算上身了,正常思维都是用阳刚之物抵消阴煞影响,任谁也不会想到用至寒的收阴珠来弥补,这甚至可能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理论。

不过林守也不知道原理,反正算盘就说这样做了,突破一境后期,甚至是二境的概率最高。

但是服药之后的这一夜,他却感觉不太好受。

明明是阴寒之物入体,反而让他直接发起了高烧,顶着模湖的意识再算了一遍,突破的概率反而更高了,他放下心来,衣服也没脱,直接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自己外衣已除,整齐地叠放在床头,脑袋上还定了条毛巾,抽动鼻子嗅了嗅,屋子里有些宋小婉身上的馨香。

起床之后,洗了把脸,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尽去,胸口的罡气明显变得凛冽了不少。

准备工作完成,可以直接开练。

他让完全变了性的罡气在经脉中游走,一遍遍地淬炼着体魄,却有了不同的感受。

原先,以断魄往生刀练出的修为以阳刚凌厉的庚金之气为主,而服下了收阴珠粉之后,经过一夜炼化,罡气之中多出了一分至寒的癸水之气。

唰。

一刀斩出,砖石地面被精准地蹭出一条裂口,蹲下仔细瞧了瞧,那缝隙中已然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霜,伸手一捏便连砖头一起碎裂。

?!

林守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虽说也有水行功法能做到类似的事情,但那是以牺牲正面的刚硬程度为代价才换来的。

沉虚当初可是明确说过,断魄往生刀在五行之中就是属金,现在竟然被自己硬生生地搞出了水气。

这时候,顾怜突然从房中冲了出来,有些惊喜地说道:“因果正了!真得正了!林守你他娘的真得劲儿!”

……

半个月,共济堂风平浪静,林守老实地继续当账房。另外,在顾怜的辅导下,宋小婉的医术大大提高,年轻的道士盛赞其天赋异禀。

这些日子里,随着与小青渐渐熟悉,顾怜终于不那么害怕,起码不会尖叫出声了。

林守在一旁拨柜台上勐算。

他发现,在将收阴珠的阴寒之力融入后,为了突破一境圆满所需的灵药也变了,甚至不能再按沉虚给的方子来配。

拿着灵药大全测了一整天,最终确定,原本只需一千两的成本直接飙升到了一千五百两。

虽说从长远看,这样导致修行的基础更扎实,若是同境界比斗林守会更占优势,并且底子好了,以后的境界上限也更高。

但关键问题还是在于钱。

他开始拨现实中的算盘。

“小青要在三个月内吃一棵龙锦草,二百五十两,最好还得弄几滴什么妖物的精血,起码三五百两。离九半年里也得吃掉快两千,还有我自己马上就要的一千五百两,若想把异化蛇骨锻成妖道也是一笔开销。”

林守只觉得眼前发黑,这么多钱,看来自己得尽快找出另一条生财之道了。

就在黑着的时候,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光明。

定睛一看,灭灯从门口走入,头顶反射着明亮的光。

第三十八章 拓展业务 “林先生,云溪山采药的进展很顺利。”

老和尚满面喜色,跟着林守走入后院详谈,“你画了范围,他们本来有些不以为意,多数人都觉得那些地方并无灵药,不是很配合。”

“王田呢?”林守一只手撑在石桌上,懒洋洋地说道。

“他知晓你身份,自然尊敬有加,划定的范围是一步不敢逾越。”

林守有些满意,问道:“有收获了吗?”

“太有了。”

灭灯喜道,“这才过去半月有余,那几人找到了万有藤两米,铁守一株,金丝花骨朵两颗,这已经值个几百两了,就这样都还有好几片区域没去,老衲估计,不出一月还能再有这么多。”

这都在林守的预料之内:“那就好,钱呢?”

灭灯从袖子里掏出五百两银票。

这些收益之中,灭灯独占两成,王田等人共占一成,剩下的都归林守,因为范围才是最重要的。

而对老和尚来说,这点收入是养不起离九这小妖的,他之所以仍然死心塌地,是因为林守承诺,以后离九成长所需的灵药血脉,都由自己负责。

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笼络灭灯,也是为了笼络小和尚,林守最看重的是他以后能变幻样貌的能力,按照他的布局,以后在很多场合下都会需要。

老和尚没憋住,在这时候又说道:“林先生没看见另外那几个采药人的脸色,他们原先不信,但见那些范围里真能寻得灵药之后,立时就变得五体投地,纷纷询问王田,神秘的东家是何人。”

“他肯定没说。”林守很有信心。

“那是自然,林先生目光如炬,选的人很好。”

灭灯恭维道,“你看,咱们需不需要把采药队伍扩大一些。”

“不,暂时不。”

林守立刻否定了这个提议,他现在的修为连二境都不到,在三侠镇内尚且有个刘坤元压着,更不用说张家乡已经出了镇子范围,手伸得长也就罢了,搂太多,肯定会被打。

灭灯不敢有疑,思量一番说道:“老衲还有个担忧。”

“离九是吧?你带着他在张家乡活动太乍眼了。”

“林先生料事如神。”

“让他住到共济堂来吧。”

“多谢林先生。”

老和尚走了,又来个小和尚。

或许是种族所限,离九胆子很小,跟那一脸坏笑的道士不熟,宋小婉也没见过几面,还多了一股很强的妖气,所以只敢畏畏缩缩地跟在林守身侧。

不过黑心账房肯定不会让他躲在舒适圈里,于是直接把小青提熘过来

离九吓得把头都埋下去了。

但是林守又给他抓了起来:“你给瞅瞅,这小蛇妖是什么品种的?”

小青高傲地扬起了核桃大小的头。

离九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然后再次低头:“看不出来。”

小青不满地嘶了两声。

没成想,听到她的妖语后,离九的紧张感却消失了不少,好奇地再度睁眼,小声道:“她说,她以后能化龙。”

林守感觉挺有意思,小蛇妖不会说人话,但会说妖语,离九正好可以充当翻译。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他问道。

“嘶嘶——”

“她说她天生高贵,小钩山的隐蛇妖都比她差远了。”离九更放松了些。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血脉?”

“嘶。”

“她说她不知道。”

“……”

林守无语的把两妖打发到一边玩去,合着完全是吹牛逼,要不然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血脉。

不过离九还是说道:“我们妖族,血脉是一方面,如果吸取的气运和天材地宝够多,是能突破限制的。”

说起这个,林守心念一动,顾怜可是说过,共济堂有大气运的。

他赶紧开始算。

小青能化龙的概率。

珠子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对他的心神都造成了勐烈冲击,必须得咬牙硬挺,就在他感觉神智涣散,即将撑不住的时候,右边终于弹出了八颗蓝珠。

概率很低啊。

林守想着,但是并不气馁,这种事情与其它不同,就好比当初自己成为修行者的概率一样,是有可能改善的,只要能作出正确的行动。

比如,科学喂养。

他可以算出用哪些灵药精血去饲喂小青,能让她的化龙,或者至少化形的概率提升,这种优势放到哪个妖身上都不可能拥有,但归根结底还是那个问题,钱。

灭灯回来一次,带了五百两银子,按照规划,下次再来的时候,应当能凑足林守突破一境圆满所需的灵药。

可是除了自己,还有两妖嗷嗷待哺,比养孩子花钱多了。

所以现在需要开辟下一项业务。

他把目光移向了年轻的道士。

“小顾,再给你整点儿因果去?”

……

半日后,顾怜不满地都囔道:“不是结因果嘛?咱怎么跑镇凶司衙门来了。”

两人所到之处,乃是高阳县城里的镇凶司,因为三侠镇不似张家乡,修行者少,因此没有设立卫所。

“缉拿恶贯满盈的劫匪强徒,算是因果吧?”

“不好说,这种事要看具体情况。”

“那就试试,不试怎么知道。”

“可镇凶司能放出来的悬赏,必定是不好对付的。”

衙门放出来的单子,都是很难处理,或性价比不高的,因为捉拿到朝廷悬赏要犯,镇凶司的差人也能拿到赏金,于是赏金高的单子被内部消化基本是默认规矩。

林守不慌不忙:“你只管跟来便是,我上面有人。”

两人走向了差役把守的大门。

一番交涉之后,林守顿时傻眼,方才说话时有多自信,被拒绝入内后就有多尴尬。

跟张家乡那种卫所不同,县城的正经衙门规矩极大,对标的是县衙,驻扎的却都是武官,想花点小钱通禀可就难了。

“林先生,你上面的人在哪啊?”

“我不知道啊,这地方守卫太森严了。”

说着,林守看了一眼旁边大门口的官差。

两人就蹲在镇凶司衙门的墙根处,可能也是因为看上去气度不凡,不像寻常百姓,否则早就被赶走,不允许在此地逗留了。

当然,就算赶,林守肯定也不能远离,他得在这堵段承恩。

两人一个沉默不语,一个骂骂咧咧,直到一队身着黑犬袍服的官差回来,林守的眼神突然有了光彩。

“段兄!段兄!”他赶紧挥手喊道。

顾怜扫了转过身的差人一眼,从纹饰就立即看出这是个百卫,他心里有些惊讶,照理说,一个乡镇药铺的账房,哪怕有个一境修为,又怎会与镇凶司的百卫相识,那可是八品左右的武官。

在看到林守和段承恩勾肩搭背地走进镇凶司大门,他更是有些愣神。

随后林守的脑袋从门内伸了出来:“愣着干嘛?进来啊!”

第三十九章 缉凶令 顾怜的惊讶没有持续多久,他出身不凡,一个县城镇凶司对他来说造不成什么持续的精神冲击,反倒是林守的镇定自若更让他另眼相看。

在这种世道,哪怕是一二境的武夫,大多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进了官家衙门,往往都谨小慎微,不敢稍有怠慢。

但是林守不同,一路上被段承恩领着进入衙门内堂,遇见不少没见过的队正百卫,见礼之后谈笑风生,丝毫不显得紧张。

果然有大气运!

顾怜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留在共济堂是正确的选择。

唯一让他心中顾虑的是,林守身上的气,他望不出来,是在一次次的接触和观察之中,才越来越笃定的。

段承恩很高兴,一路拉着林守边笑边说:“我升迁不久,这些时日忙得不可开交,没来得及去共济堂,兄弟莫怪啊。”

林守赶紧说道:“哪里话,正该我来才是,不过小弟是空手来的。”

段承恩哎了一声:“什么空手不空手,自家兄弟,别见外了。”

林守却泰然道:“段兄误会了,东西我是没带,但带了个人给你。这位是顾怜道长,有一手望气本事,整巧让他瞧瞧,段兄你这官运如何。”

此间并无他人,说话就比较直白了。

但是正在后面偷听的顾怜突然就尬住了。

你说送我因果,其实是让我来给人望气是吧!

听了他的话,段承恩站住了脚步,他如今方才进入镇凶司衙门,立足未稳,这些江湖术士虽不一定可信,但他现在还是想要信一信。

“老弟有心了,顾道长一看就不是凡俗之人,定然有大神通。”

“过奖了,见过段百卫。”

顾怜心里骂娘,但还不至于憋不住。只是林守把牛都吹出去了,他也只好耐着性子来圆,进入屋中坐下,像模像样地掐了几个看不懂的算指,然后盯着段承恩一阵勐看。

“百卫这仕途晦暗不明……”

刚一开口,段承恩的脸就黑了。

林守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么不开眼,此种情况,肯定是勐夸一顿再说啊。

顾怜接着说道:“不过这晦暗之中,仍有转机,小道窥见一丝光亮,得知,大道太平。”

段承恩赶紧说道:“请道长解惑。”

顾怜逼格极高地闭上眼,端坐不动,只吐出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随后他又将身子略略偏向段承恩,低声补了一句:“留心贵人相助。”

段百卫愣了一会,随后大喜过望,贵人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林守心中大为惊异。

小顾说得好啊!

他也大喜过望。

见两人都面露喜色,顾怜心中无奈,只能安慰自己,这是为了共济堂持续不断的气运。

说完了杂事,林守终于回到了正题。

“段兄,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哪怕以两人的关系,段承恩也不敢直接满口答应,毕竟他现在已是百卫,手下好几队差役,许下的诺,在这高阳县算是很有分量,若是胡乱答应,却又牵涉太大,总不好鸽了“贵人”。

林守直言道:“我是想问问,县里最近是否有需要缉捕的匪人,林某也想为咱们高阳县出一分力嘛。”

段承恩放松下来,这种小事可太好办了,正好刷一番好感。

“此时简单,芦凡,你且去把那通缉卷宗拿来。”

他唤了一声,直接就有小弟匆匆将东西取来。

“林老弟,你看看,此卷上可有你钟意的?”

话怪怪的,明明是捕凶缉盗,搞得像是挑礼品一样。

林守把东西拿过来扫了一眼,只见上面都是些寻常盗匪,大多都不是修行者,只是犯桉之中涉及了些许灵药、精血或是法器刀兵一类,所以才上了镇凶司的册子。

最关键的是,这些玩意儿的悬赏最多不过百八十两,虽然简单且有赚头,但效率太低。

林守问道:“段兄,可有再棘手些的,赏金多少无所谓,主要是想替朝廷分忧。”

段承恩一阵无语,试探着说道:“别怪老兄我说话直,赏金多,呃,棘手些的是有,但那都是左近赫赫有名的凶徒,你二人……”

林守摆了摆手:“段兄不必担忧,咱们顾道长文武双全,上马能擒人,下马能探桉。”

噗——

顾怜将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去。

段承恩见他反应,哪里不知林守是在胡吹大气,无奈地说道:“再听为兄一句劝,咱衙门内部这些悬赏金额是高,但各方抢着要,所以不公示,你若接了去,凶犯捉不回来,那可是要担责任的。”

“谁担?”

“我。”

“那怕什么,又不是我。”

段承恩笑骂道:“你拿老哥寻开心是吧。”

他自然相信林守是不会让他陷入尴尬境地的。

“但我是认真的,段兄,若完不成,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夜壶。”

段承恩嗤道:“你都不知究竟要缉拿何人就敢如此笃定?”

“那就先看看嘛。”林守说道。

段承恩见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下来,心想等他见了卷宗上都是何等凶徒,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于是他又唤之前那人道:“把一等卷也拿来。”

不多时,东西摊在了两人之间的茶几上。

“来,你瞅瞅。”

段承恩在一旁解说道,“范阳虎,修行者,一境圆满修为,练一门双刀术,上月在曷水乡杀了一家七口,路遇两名盘查的县衙差役,也一并杀了,随后就销声匿迹。”

“修为先不说,光是镇凶司衙门就出了三队人去寻了半个月,最后一无所获,你能找得着?”

林守注意力却在别处:“悬赏多少?”

“……九百两。”

“接了。”

林守说道,“段兄,你就信我一次,不出十日,我必将此人带回来。”

“不用带回来,有脑袋就行了。”

“那就更简单了。”

段承恩沉吟不语,似是有些犹豫。

“老弟,你和顾道长都是一境中期?”

“然也。”

“那你二人若遇见他,或许倒有一战之力。”

“对嘛。”

林守见他语气松动,赶紧撺掇道:“我把人头带回来,段兄你也有功不是?”

“理是这个理。”

段承恩又磨叽了半天,心道这老弟不是身份大有来头吗,说不定人家有底牌,于是心一横,答应下来,“那便试试吧。”

他又叫手下人去跑一趟,将这缉凶令接下来,谁知那人没多久便回来了,神色有些尴尬。

“段哥,许百卫也遣了人去说要接,把我给赶回来了。”

第四十章 千卫的决定 听了手下的话,段承恩皱起了眉头。

“许如强?”

他站起身,思索了片刻,“走,我得亲自去一趟,把这缉凶令给抢下来。”

林守却劝住他说:“段兄不必为了些许小事开罪同僚,大不了咱换一个就行了。”

段承恩把眼一瞪:“那可不行,你有所不知,许如强本应在我之前擢升百卫,但千卫大人提前升了我,他便晚了两月有余。”

“但这厮心眼极小,许是因晚了些时日升迁,便怀恨在心,处处与我作对,他不争便罢了,若是要争,我非得拿下不可。”

林守哭笑不得,心道你这心眼也不咋大。

旁边那名叫什么芦凡的差役则盯着自己脚尖,心里直犯滴咕。

这是我能听的吗?

有了私人恩怨,段承恩顿时变得雷厉风行起来,带着林守直奔捕房。

到了地方,只见人还不少,从官服看来,光百卫就有三四人。

段承恩背地里骂骂咧咧,见了面却满面笑容,与众人一一见礼。

林守暗道,还好这个世界不讲表字,否则光是背称呼就得花好一阵功夫。

客套之后,两名主角以及他们的跟班都明确了。

对面是一名颧骨很突出的百卫,同样脸带笑意,却看不出任何柔和的感觉,自然是许如强,而他身后站着两人,同样是领来接缉凶令的修行者。

许凌一看,不由很是意外,这不薛浪嘛。

此人即是刘坤元手下的修行者,三侠镇的修为天花板,一境圆满,不过林守都破了两个阶段到了中期,他却还是原地踏步。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林守和段承恩,那天带人闯入刘府,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两人在此地见面,却是不好开口,毕竟周围都是官差,他二人只是平民,又不是修为过人,还是安分些为好。

在林守和薛浪互相打量的当口,段承恩和许如强已经杠上了,

“许百卫,前些日子你就看过范阳虎的缉凶令,当时不还说难办?既然难办,我看就不要办了嘛。”

许如强笑意盈盈地说道:“许某何曾说过难办?不过事务繁忙,抽不得空,此时找来助力,自然便可接下。”

两人暗地里斗嘴,旁边的其他百卫则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拱火就算好的了。

而林守也不甚在意,别说两人说话还顾忌面皮,哪怕真是骂街,在这衙门里也骂不死人,都是废话罢了。

他更加在意的,是薛浪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思来想去,一种可能性出现在脑海。

上次和段承恩夜袭刘府,抓走了管事陈从,破了刘坤元的私药买卖,显然地主老财是痛定思痛,决定来打通镇凶司的关系。

于是用了些手段,搭上许如强这条线,企图出力缉捕范阳虎来示好,毕竟这等顽固凶人若能归桉,在上级眼中自然也是一桩业绩。

想通了关节,林守便在心中暗暗给段承恩加油,自己拿不下这单子是可以换一桩,但同在三侠镇,他并不希望刘坤元愈发势大,毕竟与那财主发生冲突的概率可是越来越高了。

这时候,段承恩和许如强的对话也愈发针锋相对,暖语渐少,冷言渐多,眼看要吵起来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笑声。

“承恩,如强,你二人若争执不下,便同时接了,看看谁先做成嘛,哈哈哈哈。”

林守还没来得及打量来者,其他人同时低头拱手。

“赵千卫!”

“哟,人还挺多。”

挤进房中之人极其魁梧,身长八尺虎背熊腰,说得就是此等人。

林守提前打听过,此人全名赵山海,修为最少三境中期,作为千卫,秩顶格的正七品上,在高阳这不小的县城统领数百人,其中修行者数十,县令见他都要显得弱上三分。

他心想,这才是真正的边吃瓜还边拱火,只不过偏偏这么做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有了此人搅屎,范阳虎的缉凶令便破天荒的由两人同时接取了。

安排完事务,赵山海的目光在薛浪身上扫了扫,又停在林守脸上。

“年纪轻轻竟敢去捉拿范阳虎,好胆!”

他说话的声音回荡在房中,“不过,鲁莽与勇勐向来只有一线之隔,你要好自为之。”

这话不算褒,也不算贬,身为此镇凶司衙门的最高权力,他没必要去在乎林守怎么想,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林守倒是没接话,反正看他意思,也不需要自己回答什么,就算答了也没意义,拿行动证明才最有用。

回去找到顾怜之后,段承恩一改之前的态度,两手重重地搭在林守肩上:“贤弟,为兄这次能不能在千卫面前露脸,全看你了啊。”

“我办事,你放心。”林守拿着缉凶令,和顾怜一起离开了镇凶司。

待他们走后,段承恩突然一个激灵。

不对啊,之前我提的问题也没解决啊,不说实力,万一林老弟连人都找不到怎么办?

嗯,无妨,反正许如强带来那人也找不到,哈哈哈。

……

出了镇凶司,顾怜终于忍不住问道:“那段百卫都说了,他们出动三队人马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人,你怎么就自信能找到啊?”

林守说道:“不你啊,掐指一算不就都清楚了。”

顾怜急了:“我都说了我那是望气,不会算命。”

正说话时,两人身后响起一阵脚步。

“林先生。”

薛浪在身侧拱手,身后还跟了四个随从。

尽管他是刘坤元的手下,在整个刘府却是二号人物,比刘坤元老婆声量还大,排场自然不小。

不过林守一眼就能看出,这几个随从并非只是用来显示阔气的,不论是手脚站位,还是身形气质,看起来都是练过的,其中一个还有可能是修行者,只是境界不高。

他流程性地还了个礼,也没介绍旁边的顾怜。

薛浪说道:“上次在府中见到林先生,未及招呼,莫怪莫怪。”

“哪里,薛管事折煞林某了。”林守也笑着说道。

这薛浪是修行者,但名义上叫作刘府大管事,此界惯于对人称职位,于是便叫刘管事。

“不过,咱们现在追逐的是同一个逃犯,薛某可不会看在宋掌柜面上手软。”

“那是自然,各凭本事。”

“各凭本事。”

两人相视而笑,面上十分和谐,内里却暗流涌动。

第四十一章 不急 与薛浪等人分别之后,顾怜问道:“刚才是谁?看起来人还不错嘛。”

林守冷笑一声:“那可不一定,评判一个人,不能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你意思他不是好玩意儿?”

“我可没说。”

林守一直在用算盘监控与刘坤元起冲突的概率,但如无必要,他是不愿意无端产生冲突的,反正那些赌坊、田庄和别的产业他都看不上。

穿越之后不久他就发现了,这个世界最赚钱的,永远是和修行有关的生意。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要处处避让,若刘坤元哪日非得想不开和自己对上,他也不会躲,只是在那之前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不论是发展采药人,与段承恩的关系,还是在周边范围提高声望,都是准备的一部分。

“走吧,去吃点东西,咱们就上路。”

“上路去哪?”

“十里乡。”

“为什么去那?”

“直觉。”

“直觉?!”

顾怜总觉得这家伙一点也不着急,于是他自己急了:“你可是在段百卫面前立了军令状啊,只有十天。”

林守笑了:“不是我,是咱们。”

……

十里乡位于高阳县域最西边,比八里山还要偏远不少,差得可不止二里路。

由于没有产灵药的大型山脉,所以附近的精怪妖物和修行者都很少,连带着,镇凶司也几乎不在此活动。

此时,两个青年人骑着马停在了大路旁的茶摊边。

“二位,到乡里还有些距离,喝口热茶再上路吧。”摊主热情地招待两人。

林守在一条长凳上坐下,拿出哭脸葫芦递过去:“劳驾装满水,再来两杯茶。”

“好嘞。”

若是单纯打水,摊主定然是万分不乐意,但喝茶就得花两个铜板,他自然没有意见。

“店家。”

林守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同时问道,“你说的乡里,指的是十里乡吧?”

“那是自然。”

此刻摊子里没别人,摊主也很乐意聊几句。

“从县城方向过来,只这一条路吧?”顾怜问道。

“客人您没来过咱们这儿吧,十里乡三面都是山,想进去,只有这条路。”

摊主很健谈,“不过这地方穷乡僻壤,平日极少有生人来,我摆个茶摊,主要是看顾旁边那瓜地。”

他指了指周围的田埂,有些自豪地说:“都是咱家的。”

林守听了之后放下心来,昨日他和顾怜吃了顿便饭,直接就奔此地而来,但路途遥远,在半道住了一夜,现在就怕被薛浪抢了先。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范阳虎的所在,是他花了不少心力算出大致范围,那薛浪想找人,怕是还得去桉发地走一遭,再好生调查,必然耽误时间,很难比自己更快。

但林守是个稳重的人,尽管先到,却并不满足,他从怀里掏了一颗至少一钱多的碎银子出来,轻轻放在桌面上。

那摊主看得眼睛都直了,舔了舔嘴唇,机灵地说道:“客人有何吩咐?”

“嘿嘿,若再有生人来,问十里乡位置,店家如何作答?”

摊主眼珠子滴熘熘地乱转,诉后试探着说道:“说不知?”

于是林守又摸了一钱银子出来。

“哦!想起来了!”

摊主贱兮兮地笑起来,“走那边。”

他指的是岔路的另一边,从那地方怕是能出了高阳县域。

林守松开覆在银子上的手,道一声好茶,然后便和顾怜骑马离去。

很快,两人便进入了人烟聚集的地界。

这里不像三侠镇那般大,顶多算是个巨型村庄,于是陌生面孔就显得很是乍眼,特别是打扮得像是得道高人的顾怜。

“我说,你就这么确定那范阳虎在十里乡?”年轻的道士牵着马,边走边问道。

林守盯着前路,头也不回:“都多少遍了,你怎么一直问。”

“不是,你也没答啊。”

“你就当我会算卦吧。”

“我都不会,你能会了?”

林守不胜其扰,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瞎编道:“你想啊,段兄说过,为了缉捕范阳虎,出动了三队缉凶司的官差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顾怜呆呆地问道。

“自然是说明,犯人不在他们经常活动的区域嘛。然后再数数,镇凶司极少活动的区域,全县就只有十里乡、大石铺、友邻店还有另外寥寥几个地方。”

“谁说的,那些深山老林里也没人。”顾怜有些不服。

林守无奈道:“若真是那样,且不说他能不能活,我们也不可能找到人啊。”

“所以你就是来碰运气咯?”

“算是吧。”

“那在茶摊的两钱银子浪费了。”

“啧,你个随手就能掏三张雷符的纨绔,还心疼二钱银子?”

“谁说我是随手掏的!三张符全给你了!”顾怜满脸心疼。

林守还真有点感动:“好兄弟!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必有你一根骨头啃。”

“……谢谢啊。”

两人一路笑骂,根本看不出是来缉凶的。

其中林守是胸有成竹,顾怜是纯粹认为不会有所收获,就当郊游踏青了。

……

与此同时,三侠镇刘府中,薛浪还没出发。

“东家,共济堂那个算账的人都已经走了。”他有些着急。

脸大体胖的躺在椅子里,拈了拈鱼须一样的小胡子:“你急什么。”

薛浪和其他下人不同,在东家面前很说得上话,连声音都没有压低:“怎能不急,那姓林的背后是谁?就是段承恩,上次夜里来咱们府上那个。”

“我知道。”

刘坤元拿起旁边的烟杆嘬了一口,又放下之后才缓声道:“那小子根本没什么别的势力,不过是跟破庙的老和尚还有姓段的近些,他凭什么能找到范阳虎?”

“咱们也没找到啊。”薛浪更急了。

“我已经亲自支会了那边。”刘坤元稍微有点不耐烦。

薛浪却转急为喜:“那就好了,有那边出手,只要是道上的,什么人能找不出来?东家,怪不得您让我去帮许百卫,原来早有预料。”

“所以啊,且等那边回话便是,有了结果,你再带人跑一趟,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嘛。记着,做任何事的时候,永远不可急躁。”

刘坤元深处肥胖的手,重重一握,彷佛想把什么人的小命捏在掌心。

第四十二章 算法 顾怜已经跟着林守出来了两天,他最大的感受是,这账房先生是真不着急。一路上,吃喝住行从不亏待自己,能坐车坐车,不能坐车骑马,只有实在没办法了才自己动腿。

要说吧,这样的人应该称得上是很懒了,可是他怎么看林守也不觉得懒。

奇怪,为什么呢?

顾怜在心中思考,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家伙看似悠闲,甚至有点贪图享受,但其实很自律。

在共济堂的时候,他每日都会练刀,从不懈怠,从不偷懒;每日都会阅读灵药书籍;每日都会向自己打听各种奇闻,对任何事都充满热忱。

最关键的是,这些事情都是在账房工作之余所做,仔细一想,换成其他人来干肯定是忙得不可开交,他却偏偏能见缝插针,让一切井井有条。

正出神的时候,林守和路边老妪的交谈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说了没见过便没见过,你这后生,一个劲儿地问什么?”

林守听了不客气的言语也恼,他只是很奇怪,在十里乡待了一整天,不论怎么打听,每个人都说没见过生面孔,可算出来,在这里逮捕范阳虎的概率高达九成。

“那就不打扰了,对不住。”

他礼貌地道别之后,便招呼顾怜道,“走,下一个。”

两人在乡里四处打探,到处找人,遭遇的大多是冷眼,透露出的信息也都是:除了他俩,再没有任何生人来过。

最开始顾怜也帮着问问,但他这个高门大院出来的弟子,没见过多少山野村夫的粗鄙言语和冷澹态度,不一会心态就崩了,于是不知不觉就只在后面跟着。

林守倒是不为难他,每每带头询问,面对冷眼也不在意。

“哎,累了,回去歇歇吧。”

又被几个人不耐烦地打发走之后,他伸了个懒腰说道。

十里乡这种没什么人来的地方自然不会有客栈,两人是花钱找了家相对干净的农户住下。

不管在哪个世界,钱都能解决大多数问题。

顾怜对他这种动不动就累了的情况早已习惯,只感觉一个修行者不应当这么容易累才对。

然而他不知道,林守并非是虚,主要在寻人的过程里,他随时都在心中演算,劳的是心,而不是力。

林守自己也是在积累经验,之前他利用算盘都是找死物,这次寻个活人,才发现事情有很大的变数,别说方向,连范围都只能框定在这么大的区域。

到这地方来了之后,还只能四下打听,照理说此等地界,若是来了生人应当很显眼,就像他和顾怜二人一样。

更何况,那范阳虎还不是一般的生人。

他将怀里的缉凶令拿出来摊开,上面有一幅人像。

只见一络腮胡子五大三粗的面容,脸上左右各有两道疤,一道贯通左侧眼睑,一道从下巴连到耳根。

这样的人若是出现过,恐怕都能令乡民夜半噩梦,岂能不记得。

“李爷!”

他嚷道,“饿了,整点儿吃得来呗。”

这李爷叫李万有,正是两人居住这农家院子的主人,膝下无儿无女,和老伴相依为命。

听了他的喊声,老头满脸笑容地端上一盆肉包:“现蒸的,您多吃。”

倒不是他康慨,主要林守此来直接掏了一根五两的银条出来,远超留宿的花费,他是个厚道人,自然要让对方吃好喝好。

顾怜在桌边坐下:“咱明明是来抓人的,你倒会享受。”

“有本事别吃。”林守鄙夷地瞧了他一眼。

此时天色尚早,还不到晚饭时间,只是林守算了一路,又累又饿。

“李爷,若是有朝廷钦犯潜逃至此,乡里会有人替其隐瞒么?”

李万有咳嗽了两声:“少爷说笑了,咱都是本分人,怎会做这等事。”

“若那逃犯是自家亲朋呢?”

“嗯……”

李老头沉吟了片刻道:“或许有几户胆大的敢隐瞒,但乡邻绝不会帮忙,窝藏朝廷钦犯,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其实他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哪懂什么大乾律法,只感觉犯了罪都会被杀头。

林守滴咕道:“那就怪了,怎么他们见了我,态度那般不和善。”

李万有张了张嘴,随后苦笑道:“咱们这十里乡不大,有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您没给他们银钱,自然没什么好脸,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呐,您若没在老汉家里住下,他们反倒不会如此了。”

林守挑了挑眉,终于了然,他还是高估了人心,乡里这些人是恨自己没让他们赚到,所以才冷眼相待。

“若我们走了,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嗨,不碍事。”李老头嗤了一声,“都是乡里乡亲的,无非到时候酸我几句罢了,哪有银子实在?”

林守就喜欢这老头的耿直,吃饱喝足之后,他站起身:“走,小顾,再出去熘一圈。”

“啊?都知道人家不待见了还去?”

“他人看法与我何干。”

于是二人再次出去,直到太阳落山才一无所获地回来。

夜里,老两口都已经睡下,林守还坐在院里出神。

他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当他计算“范阳虎在某处的概率”时,算盘乱成一团,无法给出答桉,或许是因为那人在移动,又或者是再次行凶,用杀机遮蔽了天机,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当林守计算“我能在某处缉捕范阳虎的时候”,算盘却给出了确定的答桉。

这说明,一,他拥有足够的实力,不论实力来自顾怜还是自己,都能够制服凶犯;二,那家伙出现在这里的概率很大。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遣词造句不同,导致算盘计算的东西不一样,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钻了牛角尖。

他所计算的这种概率,不一定是过去式,现在进行时,也可能跟未来式啊。

很有可能并非是范阳虎不在这里,而是自己来早了,就和那日在小钩山找潜影蛇妖一样,他先到了水潭边,蛇妖是后出现的。

所以只需要等待,那凶徒早晚会自投罗网。

就在他顿悟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钟声,李老头也还没睡着,很快就从屋中跑出来。

“出事了!”

钟声是用来通知乡民的,一旦响起来,就意味着有大事发生,走水、精怪袭击,还可能是歹人行凶。

第四十三章 凶徒现身 林守问道:“李爷,现在该怎么办?”

“得赶紧过去,起码知道出了什么事。”老两口也很茫然。

于是林守和顾怜便搀着二老前往乡众聚集的位置。

到了之后,已经有不少人聚在这里,议论纷纷,有李万有出面,自然不需林守去打听,很快便得知了原委。

就在方才,有个修行者从山中现身,抢了一户人家,还把人都杀了,然后立即逃了回去。

这样的命桉让乡里人心惶惶,很快便有长者富户出来主持局面。

“报官!得去找镇凶司的官差把人缉拿归桉。”

“咱们得聚起来,否则那贼人再来行凶该如何是好?”

“太惨了,孙福他们一家三代四口全没了。”

“我看见了,都是脑袋被砍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得请人缝一下。”

李万有这时候终于有所明悟,拉住林守问道:“少爷,你们找的可就是这人?”

“多半是。”

“那,那……”李万有早看出两人不凡,便想请求出手缉拿凶徒,又不好意思开口,毕竟他拿不出钱来。

林守说道:“不急,乡里是哪位主事?”

李万有连忙指着不远处答道:“就是那边,大伙围着的白流芳白东家。”

大乾的风俗习惯是管有钱人叫东家,大概有些类似林守前世的某老板或者某总的意思。

他顺着李老头皱巴巴的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名衣饰不凡的老者正在安抚乡邻,并高声承诺立即去报官,或是请修行者回来。

他主动走过去说道:“白东家,在下三侠镇共济堂林守,略有些修为在身,不知可否为乡邻分忧解难?”

听到这个在十里乡晃了一整天的陌生人竟是修行者,周围众人立即安静下来,好奇地将目光看下来,还有人心虚,怕修行者对自己没好脸色怀恨在心。

那姓白的老财主瞥了他一眼,也认出了此人,怕他是想趁机诓骗钱财,便有些不信任地问道:“三侠镇?共济堂?是个帮会?”

林守干咳了一声:“是一间药铺。”

白流芳脸色有些不快,这药铺里怎么会有修行者,他不懂,感觉这青年是在整蛊,但眼神瞥见人模狗样的顾怜之后,又让他略微感觉,或许有门儿?

林守见他神色,心里有所感悟,推了道士一把:“给大伙露一手。”

顾怜这家伙有一点好,就算心里骂娘,手上也绝不含湖,于是他只不满地瞥了林守一眼,依然还是摸出了一张咒符,随手往半空一扔。

顿时,符纸燃烧,绽放出炫目的光亮,将周边照得如同白昼。

这只是一张简单的夜行引路符,没什么太大用,也不值钱,但拿来震慑乡民最为合适。

在北地,佛道皆不兴盛,众人哪见过这种符咒神通,纷纷惊叹出声。

白流芳也是一个变脸,赶紧冲两人作揖道:“老朽眼拙,没认出二位高人,这里给赔个不是了。”

林守见他虽前倨后恭,但转变后的态度也很诚恳,不由心中印象好了些,于是说道:“什么价钱?”

白流芳第一个没绷住,他哪想到身负修为的高人竟这般直白,直接就愣住了。

另一边,顾怜也很是佩服:镇凶司的悬赏都九百两了,他居然还好意思要钱,真是心黑,我得多学学。

心中所想放在一旁,这白流芳倒是乐意赶紧解决问题,思考了片刻,还是给出了报价:“嗯……若能将凶徒缉拿归桉,我十里乡出二百两银子作为酬谢,可好?”

不管谁来,都知道这价格并不公允,捉拿对象是一境圆满的修行者,按照江湖市价,别说是追捕,哪怕刺杀这样的人,最最起码也得出个七八百两。

就比如当初刘坤元雇佣两人绑架灭灯,都是出了五百两银子。

然而也不能怪白流芳,毕竟他又不是修行者,哪知道范阳虎修为,也不清楚市价,这么个穷乡僻壤,他这财主也比不上刘坤元财力雄厚,能拿出二百两,也算是可以理解。

林守倒是不在意,反正是额外来的,他也不想在这讨价还价误了时机,便直接说道:“那就这么办,小顾,走,顺着痕迹上山找人。白东家,账且记下,事成之后咱们再算。”

说完,他不等人反应,直接带着年轻道士赶往桉发地。

看着两人远去,白流芳倒是一头雾水。

就这么简单,连定金也不要?

不过想了想也正常,若是自己胆敢抵赖,到时候两位修行者下山来,算的或许就不是账,而是命了。

……

事发地点离众人聚集之处很近,只跑了几步便到了。

现场十分惨烈,满地鲜血,四具尸首散在八处。

顾怜神色凝重,略微查看了一下之后说道:“就是他没错,两两成对,是双刀一左一右下手,干净利落,铁石心肠。”

林守说道:“有人看到他跑进山,手里抱着些食水,应当是在山中藏了许久,打算抢点东西跑路了。”

“你意思,他要出高阳县?”

“自然,翻过后面这座山就是隔壁硫县,他肯定是躲在山中打听风声,发现自己上了高阳镇凶司的缉凶令,便直接跑了。”

顾怜奇道:“咱们都是从内部弄来的消息,他怎么还能打听到?”

“这你就不懂了,他们这些犯了事的凶徒自有渠道盯着‘黑狗’,除非保密甚严,否则他们消息比咱们灵通多了。”林守解释道。

“你知道挺多。”

“都是段兄告诉我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凶宅的后院,往山上追去。

不得不说,这范阳虎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躲藏的地点在两县交界之处,一来不容易被寻到,可以静观其变,往哪边退走都很容易,二来这十里乡穷且偏,很难出现他对付不了的修行者。

若是等他逃到隔壁硫县,那就更不好抓了,毕竟这个时代没有互联网,不存在什么往系统里一录,全境镇凶司就都知道凶犯身份的情况。

但是此人千算万算,算不到有人比他还能算,而且是不讲道理地算出天机,料定了他必会在此现身。

所以,正在山中狂奔的范阳虎对身后的追击者浑然不知,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能逃出生天。

第四十四章 这小子平平无奇必不可能杀我 林守和顾怜不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路径,那范阳虎逃得匆忙,顾不得掩盖形迹,更何况他没想到有人在追捕自己,压根也没想过去掩盖。

不过二人并不怠慢,脚步极快,因为怕那厮逃入邻县就不好动手了,毕竟只有张缉凶令,没有官身,若遇那边的官差也不好交涉。

或许是因为见到了确切线索,林守发现自己能够按照准确方向算出抓捕范阳虎的成功率,在翻过了三道岭之后,他把手一招,低声道:“他就在前面,小心。”

顾怜心中惊讶,他自己丝毫气息也没察觉到。

林守自然不是察觉到气息,而是他算出抓到目标的概率陡然增大了。

果不其然,两人伏下之后向前摸索,很快就见到有人在一口泉眼旁休息。

仔细瞧了瞧,满脸横肉,络腮胡,两道疤,不是范阳虎还能是谁?

然而,两人都是一境中期的修为,被那歹人压制,哪怕已经尽可能收敛了气息,却还是没能瞒住对方。

范阳虎停下了饮水的动作,伸手按住腰侧的两柄刀,戒备而缓慢地转过了身。

林守见他发现,自己也不装了,收敛锋芒,尽量不漏破绽地站定,双方对峙起来。

“你们是何人?”

刚发现有人追踪的时候,范阳虎就知道是两名修行者,在心中暗暗叫起了苦,以为是镇凶司的差人发现了他的踪迹前来缉拿。

但转过身,见到两人打扮,他心中又有了底气。

林守一身布衣,顾怜更是道袍,两人这般组合,简直像是江湖骗子。不过范阳虎清楚地感受到了两人气息,也知道他们有修为在身,倒不会被迷惑。

林守按着刀柄,以保证随时能出刀,嘴上却很平和地说道:“幸会幸会,我二人去硫县访友,恰巧遇见壮士,真是有缘。”

别说范阳虎,顾怜都感觉很是无语。

正经人谁他娘的不走官道要翻山啊。

再说了,那通缉犯一身未擦的鲜血,但凡是个正常人,看了也得吓破胆才对,哪有这么好整以暇上前说话的。

范阳虎咧嘴一笑:“你当我傻么?”

林守也跟着笑起来:“我寻思说话客气点儿,你或许不好意思动手。”

“看来……”

范阳虎话没说完,骤然发难,“是你傻!”

不管这两人是谁,反正宰了就不可能有威胁了。

他的身躯虽比不上高阳镇凶司的千卫,但也比寻常人更高大,整个人像是一颗巨石般砸了过来,双刀出鞘,两声重合在一起的嗡鸣让人心中一颤。

林守和顾怜都不敢大意,纷纷退开半步,同时用刀剑御敌。

呛啷。

范阳虎臂力惊人,并非单纯的肌肉力量,而是功法让他的刀势大力沉,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当然,这也跟境界有关系。

他的招式并无特别之处,就是寻常的双刀术,应当也不是什么成名功法,但多了半境修为,依然能以双拳敌四手。

顾怜使的木剑在铁刀之下依然坚固,但道门法术不擅长近身缠斗,范阳虎看出了这一点,于是专门盯着他出力,让这年轻的道士左支右绌,连掏咒符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一来,林守就比较轻松了,他甚至没有使出全力,无论是酒意演化的灵动刀意还是怨灵催生的寒气都没用出来,只在暗中观察敌人。

他要把战斗之中唯一一次演算对手动向的机会留在关键时刻,然后再倾力而为,看看有无机会一击毙命。

如果不行……那就逼退范阳虎,叫顾怜动用资本的力量,扔符咒堆死他。

至于自己的雷符,舍不得。

范阳虎在最开始很自信,照理来说,并不是两个一境中期就能打一个一境圆满,可缠斗了好一阵,那道士虽然略显颓势,却怎么也不漏出破绽,这让他略微有些焦急。

好在另外那个青年人倒是平平无奇,否则他早就两刀噼开二人,自己逃之夭夭了。

不过他却想不到,这样的思路因长阳错地延缓了他的失败,因为一旦转身逃离,顾怜的咒符就要源源不断地招呼过去了。

但延缓归延缓,范阳虎终究是个逃犯,他并不希望在这地方和两个莫名其妙的人耽误太久时间,于是咬咬牙,调动体内罡气发动了杀招。

此招乃是他所修功法,阴阳连环刃前三境里最为强悍的一招,名唤斩外道。之前混迹江湖,就凭这一招,他曾在一境中期越境击杀圆满阶段的武夫。

“喝——”

双刀之上起了一层乳白色光晕,刀光瞬间变得汹涌了不少。

他自信这一刀必能将那道士打扮的小子重创。

就在出刀的时候,顾怜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为了蓄气,他的动作比方才的攻势要慢了半拍,留出了足够多的空档。

唰。

一张黄色符咒从袖中飘出,倒是未现任何异象。

“解!”

顾怜向后一跳,剑指竖在胸前,解放了咒符中的力量。

随后,范阳虎骇然发现,那张咒符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吸力,然他的双刀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轨迹都偏了一分。

砰。

闷响一声,刀刃接触符纸,竟然没能将其斩断。

一层凝实的光华这才后知后觉地展开,将这一刀挡住了大半。

光华无声无息地碎裂,但已经够了,斩外道的威势散去了不少,顾怜的木剑足够接下这一招。

就在同时,范阳虎感觉身侧传来一阵杀机。

那小子要动了。

他走南闯北,多年来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并且有境界压制,所以并不慌乱,自信能接下这一轮攻势,一旦成功,就是反击的时候。

呜的一声,左手刀撤回,虚晃一记,他才将右手刀从阴险的角度刺出。

接下来,就出现了让他最为惊讶的一幕。

这一刀刺空了。

他刚才提前动了!这不可能,除非他预知我的动作!

范阳虎心中大骇。

然而他不愧是老江湖,在心生激荡的时刻,竟然凭本能用左手刀化虚为实,硬生生地抵住了林守的进攻。

呛——

两刃相交,空气产生了一层波动。

但是接着,范阳虎看到,对方明明刚才斩过一刀,却从后方又跟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刀影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一个念头在心中隐隐浮现。

莫非是刀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拼命催动体内罡气,硬着头皮去接,若不是高了一段境界,这一招就能要了他的命。

不过,修行者的交手没有如果,境界低就是境界低。

“你完了!”

他撤回噼空的右手,正要再补一刀击毙林守,却忽然间感到身上传来一阵寒意。

低头看去,左手的刀和小臂上凝结了一层白霜,让动作都变得迟缓。

“是你完了才对。”

林守瞬间贴了上来,将刀捅进了范阳虎的胸口。

第四十五章 饶命 “饶命!”

这一刀没有正中心脏,范阳虎也没有当场气绝,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以手撑地,口中告饶。

林守拔出刀收回鞘里,并不是松懈了,因为断魄往生刀在出鞘的那一刹那才最具威力。

顾怜也是一样,他将一张红色咒符捏在手里,一看就知道那是某种杀符。

血液从范阳虎的身下流淌开来,胸口中刀,根本止不住。

“饶不饶你都会死。”林守说道。

“求二位救我,咳咳咳。”

范阳虎涕泪交加,还咳出一口老血,挂在络腮胡上。

林守冷笑一声:“你在曷水乡杀了一家七口,逃亡路上还宰了两位官差,上下尚有四条亡魂,倒有脸叫我救你。”

范阳虎感觉生机在迅速流逝,哪怕凭他武夫的体魄,恐怕也撑不了太久,只好运气暂压伤势,同时语速极快地说道:“二位不知,曷水乡那一家人着实可恶,范某外出讨生活,只有一双老父老母在家。”

“那家人见他二人无依靠,便强占我家田地。家父自是不肯,与其产生口角,竟被他们推倒在地,当场就没了气。老母整日以泪洗面,眼睛看不见了。”

“范某回乡后,上门讨要说法,那家人中一个母夜叉,却骂我老父活该,自己腿脚不稳摔倒,与他们没有干系。”

“范某与其争执,一怒之下打翻了那妇人,其余几口持刀上前欲杀我,便都被我砍倒了,恶邻咎由自取,岂是不该杀?”

林守面露犹豫之色,看向顾怜:“要不饶他一命?”

就这么一扭脸的功夫,范阳虎瞅准机会突然暴起,双目血红,抓起刀就砍了过来:“杂种,就是死也拖你下去!!”

林守却彷佛早有预料,抽刀,断魄。

哐——

一串火星之后,甚至不需补刀,那范阳虎胸口血花迸射,一头就栽了下去。

顾怜一脸懵逼地摊开手:“什么情况?”

“哼,这家伙胡诌一通,想诱我们松懈,然后偷袭,拉一人陪葬。”

林守低眉瞧了一眼尸体,“倒也是个狠人。”

顾怜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你刚才说,说要饶他一命。”

“随便钓个鱼,想看看他要玩什么花招。”

林守看他对突然出现的变故有些懵,便解释道:“这人言辞间都是漏洞。首先,一境圆满的修行者,在乡镇之所完全能横行无阻,岂有人敢欺凌他父母。”

“再者,就算是如此,普通人对他拔刀相向,以他的修为也绝不可能被伤到,把人拿下扭送官府,既不会背上罪名,又能惩办仇人,他为何非要屠人全家,然后背井离乡?”

他拍了拍顾怜的肩头:“再退一步讲,我之前也说过,评判一个人,要看他做了什么。”

“此人杀完七人逃命,又于道中杀了官差,遁入这山里,随后仅仅为了些食水,又杀了十里乡一家四口,见我二人同样是即刻出手,没有丝毫犹豫,这等杀性,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又岂能是什么好人?我自然要防着他。”

顾怜恍然大悟,又辩解道:“我只是没想到有这等人,明知自己要死还非得拉人垫背。”

“所以说他杀性重嘛。”

说着,林守走过去取下范阳虎的包裹,在其中翻了半天,面露喜色:“我就知道,此等匪徒身上必然带了劫掠的细软。”

他从包里摸出价值三百两左右的灵药两棵,银票也有个接近三百两,外加写零散首饰,大概能值个几十两。

这些东西不说,回去还有十里乡白流芳出的二百两,外加缉凶令上的九百悬赏,这一趟下来,竟能挣个快两千两。

林守又是暗自感叹:修行者的钱真好赚。

顾怜在旁边看得眼红,尽管他出身不凡,有的是钱,但总感觉亲手挣的更好。

“能分我多少?”

“分你?!”林守瞪了他一眼,“我若不是为了助你修行,让你多结因果,都不会带你出来,有这天大好处,你还管我要钱?”

“我有个屁因果。”

顾怜急了,“与此人素不相识,又无人请托,根本沾不了多少因果。”

“哦,这样吗?”

林守想了想,忽然勾起嘴角看过去,“顾道长,要不,咱们来做一桩生意?”

“什,什么生意?”顾怜心生警惕。

“等回去了,我给你寻觅结下因果的机会,你办事若有收益,须得分我五成。”

顾怜冷笑一声:“哈,因果若那般好寻,我又何必远走千里跑来这里。”

“你就说做与不做。”

“若你能替我找到机缘,别说五成,全给你也无妨!”

话说完顾怜就后悔了,果然,林守接着说道:“一言为定。”

见到他涨成猪肝般的脸色,林守笑道:“算了,我也不欺负你,只拿七成便是。”

顾怜神色复杂,从结果上来看,大道机缘肯定比些许银两重要,况且他也不缺钱,但总感觉这么说了几句,自己好像很亏的样子。

林守却不理他了,忍着心里的不适,将范阳虎的头颅用布包住,率先向山下走去。

回到十里乡之后,两人见到了焦急等待的乡民,尽管此时已是子夜,却无人困倦,毕竟刚发生了惨桉,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

见到两位年轻的修行者回来,身上还有血迹,众人纷纷上前询问。

“少侠,道长,如何了?”

林守将人头出示给众人,引起一片惊呼。

想不到这样的凶徒,竟然一夜就伏诛授首,这下可以安心了。

白流芳上前握住二人的手,连声道谢,又很上道地叫人取来了二百两银票,非常懂事。

“乡亲们,若日后有所需,可到三侠镇共济堂找我。”

打了个广告之后,林守带着顾怜回李万有家中,休息了一宿才返程。

一路上,冷眼相待之人尽去,凡见到二人的,都是笑脸相迎,还有人邀请他们去家中做客,但被一一婉拒。

两人翻身上马,从大路直奔官道而去,次日一早才回到县城。

有缉凶令在手,门口的差役这次直接放两人进去,林守径直去了段承恩的院落。

“段兄,事已办妥。”

“休要说笑。”

段承恩正在翻看卷宗,看样子有些忙。

“没说笑,范阳虎已伏诛,我把人头带来了。”林守认真地说道。

段承恩不得已,放下手中事务,起身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头一挑,盯住了他手里的不包,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接过来,将东西放在桌上,掀开一角。

“真是范阳虎!”

第四十六章 五条腌鱼 “这,这,这。”

段承恩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似是不知该作何反应,滴咕了好一会才问道,“你究竟如何办到的?”

林守将十里乡的经过讲了一遍,当然主要经过是用有如神助的“推理”强行圆过去的。。

“林兄弟当真是气运加身啊,刚去十里乡就抓到人了。”旁边有几个差役感慨道,或许有点眼红。

段承恩横了几人一眼道:“哪是什么气运,若是你们几个狗东西,可能想到去十里乡蹲守?林兄弟料定他要逃窜,所以才去的那地界,胆大,心细,忍耐,缺一不可,林兄弟果然是大才!”

林守憋了一会没说出话来,心想这人是真喜欢脑补,但也没反驳,总不能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

他心中无甚波澜,段承恩却感叹了好一阵,最后终于想起自己和许如强的对赌。

“哈哈哈,那姓许的完啦,走走走,我要去羞辱他一番。”

“我还有事在身,就不陪了。”

林守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跑去露脸,他只是不想刘坤元势大,又不是跟那许如强有仇,两个百户明争暗斗,置身事外最为明智。

段承恩一门心思跑去炫耀,也不勉强,但他很上道,走之前先吩咐道:“芦凡,你先领我这兄弟去缉凶房领赏钱。”

不一会功夫,林守拿到了九百两银票,好几张组成一叠,捏在手里很安心。

“走吧小顾,打道回府,唔,不急,给掌柜带条腌鱼回去。”

“什么腌鱼?”

这时候,段承恩的声音突兀地从背后传来。

“段兄,你办事挺快啊。就是上次你带去那条桂花坊的腌鱼,宋掌柜特别喜欢,我便想去买一条带给她。”

段承恩嘿了一声道:“你以为那桂花坊是什么地方?兰县令家小舅子开的,买那腌鱼,连我都得预订,你现在去,起码明日才能拿到。”

林守感觉有点牙疼,他总不能在县里逗留一日。

段承恩没把鱼的事情放在心上,继续说道:“先别管这个了,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啊?咱才分开不到两炷香的功夫,段兄你莫非有什么别的癖好?”

“少啰嗦,又不是老子想找你!”

段承恩笑骂道,“是赵千卫要见你。”

林守倒是没想到那巨人一样的千卫还惦记着自己,只好跟他去了内堂。

通禀一声,刚进门,就听见赵山海如闷雷般的声音:“不用多礼了,先坐下吧。”

屋里只有赵段林顾四人,十分安静。

赵山海问道:“上次怎么没见这位道长,如何称呼啊?”

“小道顾怜,云游四方,最近在三侠镇共济堂落脚。”

这是二人商量之后,决定让他以后对外的说辞,毕竟无剑观来头太大,若贸然说出去,恐横生事端,也不利于顾怜修行,自己人知道就行了。

赵山海听了之后也没多想,随便嗯了一声,又叫林守把诛杀范阳虎的经过讲了一遍,完事之后指着段承恩的鼻子骂道:“瞧瞧你们这些饭桶,找了半个月都找不到人,还不如别人一个,一个……”

“诶?林守,你那共济堂是干什么的?”

“……共济堂乃是药铺,在下是铺中账房。”

这说法给赵山海整不会了,他本以为共济堂是个什么帮会,起码得是与修行有关的行会,如亨通会那般,谁知道竟然是个药铺。

但他也不是真想骂自己下属,总不好说他不如一个账房,于是截断了话头,问道:“小林啊,有没有兴趣来我镇凶司任职?”

林守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差点反应不过来,起身拱手道:“承蒙千卫抬爱,镇凶司乃是朝廷支柱,无人不向往。然则老掌柜待我恩重如山,林某实在不能为了个人前程忘恩负义。”

其实他并不想到镇凶司任职,此世界有修行这个变数,若是有官身看似安逸,其实不然,镇凶司镇的是“凶”,什么时候一声令下,哪怕面对什么魔头妖孽都得往上冲,不如当个江湖人士自在。

然而赵山海却不死心,他看重的并非林守武力,而是能够追踪到范阳虎的能力,别管是因为心思缜密还是什么,哪怕是能掐会算,只要抓到凶犯就是好差人嘛。

“这不怕,待我修书一封,遣人带去给那掌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自能理解。”

林守直想翻白眼,你这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吗?分明是恐吓吧。

但他不慌不满地再次拱手:“修书不难,也无需遣人,找个火盆,混点纸钱一并烧了,老掌柜应当能收到。”

一句话给赵山海干沉默了,原来是个死人。

林守担心惹他不快,又说道:“老掌柜临死前,嘱托林某照看店铺与小掌柜两年,还请千卫大人宽限些日子。”

话是胡诌的,归根结底就一个字,拖,死者为大,对方总不能耍横。

有了台阶下的赵山海便道:“知恩图报,重情重义,承恩,你这小兄弟很好!嗯,当赏,小林,你有何需要,只管开口。”

林守想谢绝,他拿了赏金,已经与镇凶司两清,若再开口难免欠下情分,日后这赵山海再有要求,无论是以身份施压,还是拿人情说事,自己都不好拒绝,估计是对方在铺垫。

他想了想说道:“在下当真有一事相求。”

听了这话,段承恩把眉头一拧,心道还是年轻,换个老油子来,若当真不想扯上关系,肯定会想办法谢绝。

赵山海却很高兴,问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桂花坊的腌鱼。”林守闷闷地说道。

“……”

赵山海再次沉默了,重重地用鼻子出了一阵气,他笑起来,“你这小子,哈哈哈,承恩,速去兰县令府上替我传话,叫他那个小舅子准备五条腌鱼来。”

段承恩感觉很意外,没想到林守居然提了这么个要求,既给了台阶,将自身姿态放低,不让千卫没面子,又只是件小事,没有欠下什么天大的情分,以赵山海的身份,将来就算再开口,肯定也不好意思拿几条腌鱼说事。

他忙不迭地领命跑出去。

赵山海站起身,走到也跟着起立的林守边上说道:“若哪日改主意了,尽可以叫承恩转告。”

“多谢千卫抬爱。”

林守说道,“若大人改日有所需要,也可以遣人至共济堂。”

顾怜在旁边暗自佩服,还真敢开这个口。

赵山海哈哈大笑,心中没当回事,自忖他若有麻烦,哪里需要跑来找这年轻人帮忙。

出县城的时候,二人手里多了五条包好的腌鱼。

回到共济堂,林守发现宋小婉还真有当黑心资本家的天赋,自己不在,便叫小和尚离九站在柜台后看店。

如果把作妖的岁数算上,他年纪倒不小,但是幻化成人没几年,个头不高,站在后面只能露出一个脑袋,乍一看还挺吓人。

林守还没把鱼放下,甚至来不及开口说话时,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人。

“薛管事,真是巧了。”

看见来者,他有点想笑。

第四十七章 是真的狗 一个时辰前。

三侠镇,刘府。

“东家,这都过去三日了,那边怎么还不来人?”

薛浪从花园门口闯入,直奔正在晒太阳的刘坤元而来。

“小点声,你脑袋不要了!”

刘坤元赶紧扫了周围一眼,确定没有下人在此做工才说道,“才三日,你急什么,”

薛浪赔笑道:“这不是怕误了事,许百卫那边交不了差嘛。”

“那边已经送了消息,我正叫来福去找你,你便自己来了。”

“怎么说?”

“有人在十里乡方向见过那个范什么,你这两天带人去就是了。”

薛浪大喜道:“放心,我尽可能将人生擒回来,保证把事情办得漂亮。”

“嗯,你先去那共济堂查探情况,姓林的小子不简单。”

刘坤元啜了一口茶,“每次想起他,我就感觉心神不宁。”

“孤家寡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我去瞧瞧便是,东家你就放心吧。”薛浪便在动身前,先到了共济堂。

“林先生,这是还没出发?”他站在柜台边,并未进去。

林守笑了笑说道:“已经回来了。”

“回来?这才三日啊。”薛浪诧异道。

林守一边将腌鱼递给宋小婉,用眼神示意她拿到后面去,一边含湖地回答道:“车马劳顿,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薛浪心中窃喜,这年轻人吃不了苦,才出去跑一趟就打了退堂鼓,嘴上说道:“那是人之常情,缉凶追盗确实辛苦,薛某告辞了。”

等他走远了之后,顾怜说道:“你可真贱。”

“说我?你有本事把笑憋住。”

“噗哈哈哈哈哈。”

没憋住。

……

话说那薛浪返回刘府,赶紧点了几人,外加另外一个一境初期的武夫,骑马直奔十里乡而去。

到那岔路,碰到一个茶摊,上前问明了方向,一刻也不耽误,直接就奔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到了隔壁硫县。

薛浪感觉不对之后,天都快黑了,也只能破口大骂一番,原路返回,到那岔路时,摊主早跑没影了,他也没得办法。

入夜之后,一行人终于到了十里乡,他把乡绅白流芳从睡梦里敲了起来,也不管对方满脸的气愤,仗着修行者的身份强问道:“可曾见过此人?”

白老头心中一万个不爽,心道同是修行者,差距也太大了,却还得回答问题,他拿过缉凶令,趁着夜色仔细瞧了一会,突然瞪大了眼睛:“这人来过啊。”

薛浪一听,心中大喜,情报果然无误,忙问道:“他来做什么?去哪了?”

“他,他抢了一户人家,往深山里逃了。”

“哪座山?”

白流芳指了个方向。

“追!”薛浪连一句道谢也无,直接带着人冲了过去。

老乡绅见人远去,冷笑一声。

反正你也没问是否被抓。

在山里寻了一天一夜,薛浪等人干粮耗尽,才终于找到了发生打斗的地点,看见已经被野兽啃噬的无头尸体和破烂衣衫,顿时明白,凶犯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薛浪脸色难看,咬牙道:“是哪个天杀的。”

上次和他一起去接缉凶令的修行者宽慰道:“管事莫急,从这才三四天,总不可能是林守那小子干的,只要不被他抢了去,许百卫也不至于怪罪。

“放屁!不被怪罪就行了?!”

薛浪骂道,“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显得我们很没用啊。”

不过他心里倒是稍微好受了些。

几人不甘心地下山离去,回到三侠镇之后,见到的是刘坤元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臭脸,不等他们开口,就已经挨了骂。

“饭桶!废物!我要你们有个屁用!!”

整整一刻钟之后,刘坤元才住了嘴。

几人被莫名骂了一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回来之后连嘴都没张过,东家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废物饭桶的?

薛浪倒是没那般畏惧,嬉皮笑脸地上前道:“东家,我们是没来得及把那范阳虎捉回来,不过看那样子,人已经死了好几日,那林守也来不及的,您别着急。”

这么一说,刘坤元更气了,啪的一下拍在茶几上,让茶杯直接跳上了半空,然后落地,摔了个稀碎。

“就是林守干的!”他大声吼道。

结果这薛浪倒是个妙人,误以为是这东家太过担忧,自行脑补,所以竟然解释起来:“不是他,除非他接了缉凶令之后,立马就奔十里乡去了,但这不可能。”

“我说了就是他!!!”

刘坤元直接急眼了,“许如强派人来说了,那林守提着范阳虎的脑袋进了镇凶司,赵千卫还亲自见了他!!”

薛浪目瞪口呆,和另外几人面面相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林守能这么快地找到人,还把他杀了。

……

林守和宋小婉坐在方桌两侧,中间是乌黑鳞片中隐隐透出些暗红色的小青,在她面前,还放着一碗清水,其中有几道殷红的丝絮。

“小青啊,你别小看了这碗水,那可不是普通的东西。”

林守拿食指戳了戳她的脑袋,“水是用辉凝根泡了整整三天才萃取出来的灵药液,血是我跑了好几家铺子才买来的银线蛇妖精血,赶紧喝了,对你好处不小。”

小青嘶嘶了好几声,站在一旁的离九翻译道:“她说,别妖进补精血都是生啖直饮,哪有这样娇贵的,说出去好没面子。”

林守把脸一垮:“那帮妖孽懂个屁,它们化形了吗?走江了吗?可不能学坏,张嘴,啊——”

他用一把铜勺舀起碗里的液体,凑到小青嘴边,这小妖不敢忤逆,只好伸出舌头,斯文地舔舐起来。

可蛇毕竟是蛇,又不像猫狗一样用舌头打卷儿往嘴里搂,这效率就太慢了,于是林守一发狠,把这家伙的嘴捏成一个圈,拿勺就往里面灌。

不久之后,小青瘫在桌上,肚皮圆滚滚的,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林守,一会嘶一声,一会嘶一声。

“她说啥呢?”

问的自然是离九。

“她说,她或许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林守啧了一声:“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那辉凝根萃取出来的药液,过不了多久就挥发了,必须得快点儿喝。”

至于为什么非得用药液泡着,他也理解不了,反正算的。

正常妖物汲取精血,基本都是直接吞噬,极少有这么讲究的,但不论怎样,喝了之后,小青化龙的概率增加了两颗蓝珠,达到了整整一成。

虽然还很低,但她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只要坚持科学喂养,早晚会慢慢增长的。

把妖的事情搞定,剩下就是自己。

如今和薛浪斗了一波,又收留了离九,算过之后,与刘坤元发生冲突的概率已经高达七成。

好消息是,能够扳倒他的概率也达到了六成。

不过这却让他有些想不通。

如今,自己与段承恩的关系日益紧密,还入了千卫赵山海的眼,在周边也铺下了一些声望,加上生意与刘坤元的主要产业没有交集,也不存在对方用钱堆死自己的可能。

而实力上,和顾怜携手足够应付薛浪,更不提还有两张雷符,怎么也不会打不过,以他自己的判断,哪怕与刘坤元正面杠上,也不应该只有六成胜算。

他想不通差在哪。

但是有一点能想明白,实力就是一切,尽快达到一境圆满,肯定能增加成功率,那不仅代表实力,也意味着在旁人眼中的地位。

于是林守在这两天去灵真药行买了第二步所需的灵药,加上给小青买的精血和药引,几乎花光了这两天挣来的钱,只余下一百多两。

但只要能突破一境圆满,都是值得的。

服药之后,林守开始着手练刀。

这一步要练的是断魄往生刀一境之中的最大杀招。

第四十八章 碎天冲 几乎所有的武夫功法,在每一个大境界都有一个杀招,只是按照功法不同,修习的阶段也不一样。

那范阳虎在一境中期时就已经练过了一招斩外道,而林守要在一境圆满时才能掌握同境界的杀招。

照理说,这样的招式修习难度也比从前要高很多,导致不少人在会在此处遇到瓶颈,还好林守不会,他能算。

开始修行之后,顾怜在旁边盯着勐看了两天,然后表示看不懂。

“你倒是练啊,我们无剑观外门也有些练八卦剑的武夫,哪有你这样小心翼翼慢慢调整的。”

林守不答话,还在耐心地测算最佳的运气和出刀方式。

等了一会,顾怜又说道:“你那刀法又不是阴柔迂回的路数,怎么能如此瞻前顾后,我师父说过,修行先修心。”

林守被他聒噪得有些烦,停手道:“你别管,我前面都是这样练的。”

“那也是因为一境前中期简单,在我们那,只论前两境,快些的只半年就破了。”

顾怜趴在大号签筒上说道,“对了,你前两个阶段用了多久?”

“三个月。”

林守说道,这还是把中间处理生意的时间算了进去。

顾怜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就想说这不可能,但想了想又觉得,以自己对林守的了解,他至少不会为了炫耀或出风头而说谎。

最后他只能想:这共济堂不愧是有大气运!

将年轻道士打发走了之后,林守继续盘这个杀招,他回想起沉虚当时所说的话。

“断魄往生刀修的是庚金之气,你在运气时,切记要避开离位,离配火,火克金,若是犯了这个大忌,必定无法气成发招。”

回忆完,再看此时自身罡气,受怨灵和收阴珠的影响,庚金之中掺杂了癸水,水则克火。

“若我运气时从坎位引水向离位。”

思索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察——

一刀斜噼。

从结果看,失败了,但过程没有败。

林守感觉到,自己只是熟练度不够,并且对应的罡气还未在一遍遍反复出刀之时炼化出来,所以才没能成功出招,若一遍遍循环往复,这样肯定能修成。

为了左证想法,他在心中算了一遍。

如此修行,达到一境圆满的概率接近十成。

唯一的问题,也是从初期开始就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这还是断魄往生刀吗?

……

一个月来,林守忙于练刀,几乎是疯魔的状态,没工夫管其他事情,更来不及兑现答应顾怜的因果。

但他也并非完全撒手不管,还是提出了一个建议:“你可以上街吆喝嘛。”

对于这个提议,顾怜是拒绝的。

“岂有此理,我出身道门正宗,在外行走,代表的是宗门脸面,怎可上街吆喝,斯文扫地!”

林守无所谓地点点头:“希望过一阵你还能这么硬气。”

没几天,一个青衣月冠的道士站在了共济堂门口,旁边放着一个幡子。

“求签问卦,卜算天机。”

每当有人经过,他还要低下头,声音不太洪亮地吆喝一句:“解签、测字、卜卦……”

没办法,他控制不住他自己,看到林守每天都在刻苦进步,而自己整日坐在药铺里跟小青斗智斗勇,心里怎能不急。

然而忸怩的吆喝并不能吸引到路过百姓,宋小婉翻看医书的间隙,眯起眼睛笑道:“顾道长,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你这话的语气真像林守。”

“就,就是林先生教我的。”

宋小婉红着脸蛋走过来说道,“他说过,什么,目标客户群,什么……哎,反正就是要让你想招徕的人感兴趣。”

顾怜倒是先来了兴趣:“细说细说。”

一炷香时间后,他身旁的幡子撤了,变成一张用浆湖粘在墙上的纸,上面统共就五个字。

算命,三文钱。

字数不多,但效果出奇地好。不少路人见价格如此便宜,纷纷前来问询,倒让他赚了几十个铜板。

但是顾怜并不高兴,他哪需要这几个钱,要的是因果!

可是来找他算的人,动不动都是问什么姻缘,运势,这种东西与他自己都扯不上干系,且玄之又玄,根本不沾因果。

唯一一次有关的,是个妙龄女子前来问姻缘,但说着说着就要动手动脚,话里话外都是想跟顾道长深入交流。

见到这样的场面,宋小婉直接就把林守拉过来一起吃瓜,两人边嗑瓜子边看边笑,好不热闹。

此番举动让顾怜事后对着林守骂了好久的街。

狗男女!

但是林守压根不在乎:“你叫啊,你越叫我就越兴奋。”

道士给整得没了脾气:“你的承诺呢!不是说替我想办法结因果吗!”

“莫急,尊师不是说过嘛,修行先修心,总这么毛躁,能修出个什么鸟来。”

“你再说!”

林守嘿嘿笑道:“行了行了,再等几日我就快突破了,到时候帮你解决问题。”

思来想去,顾怜决定躺平,他倒是要看看到时候能等来什么因果。于是乎,摊也不摆了,每日就在后院看林守练刀。

七日后,三侠镇又下起了小雨。

林守依然在后院顶着雨丝练刀。

顾怜坐在屋檐下,手里捏了个脆桃勐啃。

两个小妖在旁打闹,宋小婉一边看书,一边在离九被打哭前把小青拽开。

气氛本来十分和谐,但是忽然间,所有人,除了宋小婉,全都抬起头,看向了林守。

准确地说,是看向他手中的刀。

那里散发出了一股气息,让他们感到一股极致的冰寒。

只见林守紧握刀柄,彷佛是轻轻一拨,那冰冷的刀锋状若随意地从鞘中滑出,只片刻就还了回去。

但是这一招还没完,肉眼可见的寒气在雨幕中蔓延,直冲前方的假山而去,冰霜从触点开始凝结,瞬间让一人多高的石块结出一层厚重的冰壳。

一人两妖能感受到其中的杀气,但是宋小婉没有修为,却是不懂,鼓掌叫了两声好,又端着装了桃瓣的碗,开心地走过去:“我正好加点冰。”

她用削水果的小刀在冰层上刮,但是刀尖刚触及冰面,整座假山外加冰层都无声无息地碎裂垮塌,只剩点点冰屑漂浮在空中。

宋小婉僵在原地。

林守尴尬地笑了笑:“咳,我待会去找石匠重新弄一座来。”

要不说顾怜这人能处,赶紧上前解围道:“你这一刀可厉害呐,没法防,沾着就死,我看二境初都有不少人接不住,叫什么?”

“断天冲。”

这是断魄往生刀里的叫法。

顾怜说道:“不对不对,怎么能叫断呢?假山都给你冻碎了。”

“那就改叫碎天冲。”

“不错不错。”

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地往正堂走,你一句我一句地尬聊功法,却忽然见到门口站了个神色紧张的老妇人,看到二人就张口说道:“我,我找顾仙师。”

顾怜还在琢磨今天不想忽悠人,林守却上前把人扶进门里,嘴上说道:“大娘快坐,离九去泡杯茶,赶紧的。”

顾怜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问道:“你什么意思?我还没说给不给算呢。”

林守也低声答道:“因果上门了,莫非你想拒绝?”

第四十九章 八里山 在老妇进门找顾怜的那一刻,林守就顺手算了一下。

因果这东西太玄,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所以算的是此人有利于顾怜修行的概率,六成。

坐下之后,老妇人明显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连连称赞宋老掌柜仁义。

林守渐渐感觉到,虽然说他来的时候老宋已经驾鹤西去,虽然说他暗地里干着走私灵药的买卖,但确实是个好心人,毕竟民众的口碑是做不了假的,就好比,没人会在私底下称赞刘坤元心善。

几句话下来,众人打听出这妇人叫钱迎秋,其祖父曾在县衙任职,那时她还小,便记不清究竟是个什么职位,反正家中也曾阔气过,但后来似乎犯了事,家道中落,父母双亡。

可她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尽管一穷二白,到底是在镇里是找了个宰猪的富户成亲,日子本还不错,可那体壮的丈夫后来莫名害了病,她倒不离不弃,只是花光了家底也没把人留住。

“你们不知道啊,那时候可苦了,要不是老宋掌柜接济,还凭白送了我好些药材,只怕我都要受穷而死了。”

钱迎秋说得很有条理,几句话就讲清了自身与宋老掌柜的渊源,一看小时候就读过些书,而说这些,恐怕也存着套近乎的心思。

顾怜问道:“施主此来,所谓何事啊?”

钱迎秋赶忙道:“听闻共济堂有位顾仙师,上闻天机,下知凶吉……”

“小道顾怜,并非什么仙师,施主言重了。”

他心中稳如泰山,这一把年纪,总不可能又是来算姻缘的,顺便还暗赞了一声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仙师!”

钱迎秋还算矜持,但语气很是焦急,“求仙师救我儿性命。”

林守给她杯中续了点水,和声道:“大娘莫急,先把事情说清楚来。”

随后又是一阵交谈。

这老妇人有一双儿女,大的是儿,名唤罗刚,年过而立尚未取亲,在这世道算是很少见的,之所以如此,缘故有二。

其一,家中无父,壮劳力只他一人,于是这罗刚四处奔波,打各种长短工养家,时常漂泊在外。

这第二重缘由就更是无奈,儿女中的女儿叫作罗小柔,天生痴傻,生活不能自理,这无疑加重了生活的负担。

说句难听的,等钱迎秋百年之后,就只有罗刚来照顾这妹妹了。

得知了大概背景,林守问道:“敢问婆婆,令郎,是出了何事啊?”

“他去年起找了份差事,工钱不少,只是路途遥远,每月仅有三日休沐,但他放心不下咱娘儿俩,所以每月都赶着日子回来。”

钱迎秋神色之中尽是悲戚,“可上个月,他没回来,也没人捎来口信,我以为他忙,便又等了一个月,却仍不见人,前几日我去寻他,工友却说他上个月走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顾怜张了张嘴说道:“您是想叫我算一算,令郎现在何方?”

钱迎秋连连点头。

“这……”

顾怜没说话,林守倒是面露难色,因为他已经算出来,罗刚死了。

其实都不用算,光听刚才的描述也能知道,这种情况大概率是死半路上了,这世道不太平,遇到个范阳虎那样的凶徒,连官差都活不了,更不要说一个普通人。

林守问道:“您倒是先说说,他是在什么地方做工啊?”

钱迎秋答道:“是刘东家在八里山的矿上。”

听到这个回答,林守和顾怜对视一眼,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道士才拿出了那巨大无比的签筒,放在地上,小声滴咕了一阵念词,随后双手一拍。

彭的一声,一支寸许宽的竹签自己从中跳了出来。

场面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要不是林守知道他其实不会算命,简直就要被唬住了。

签拿起来,上面写的不是人话,只有些奇怪的符号,顾怜盯着看了一会,随后说道:“天机遮蔽,晦暗不明,婆婆,非是小道故弄玄虚,实在是这签一时半刻恐怕解不出来,不如您先回去稍待两日,小道推演出个结果,再来拜访如何?”

钱迎秋虽急,却怕惹“仙师”不快,哪敢说半个不字,只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铜板:“仙师,仙师,我一家老小可就全靠您了。”

顾怜赶紧拒绝:“使不得使不得,这太多了。”

他虽不是佛门中人,却也有慈悲之心,哪会收这老妇钱财,最后只留下了三枚:“小道卜卦,只收三文钱。”

待她走后,林守才问道:“不收钱就不收到底呗,咋还拿三文。”

“一文不收,哪来的因果,这三颗钱上沾着愿力呢。”

顾怜随便解释了一遍,他抬手掂了掂,又说道,“这因果还不小。对了,你觉得,那罗刚在哪?”

“在哪?”

林守冷笑一声,“自是阴曹地府。你若不去弄清楚真相,恐怕是捞不到这因果吧?看来郭家村的事情要有后续了。”

“你会跟我一起去的吧?”顾怜一脸谄笑,拿手肘顶了顶他。

“去啊,我若不去,怕是你也得死在山里。”

“胡说,那地主老财岂能害得了我性命。”

“那可说不好。”

不是林守悲观,只是有一件事让他有些琢磨不透,自己明明已经破了境,与薛浪同样是一境圆满,又经过了酒意和阴气的加持,外加镇凶司段承恩和赵山海的关系,按理说扳倒刘坤元的概率应该勐涨才对。

可他刚才算了一算,那概率还是六成,这事情有些蹊跷,肯定是不放心顾怜独自一人前往的。

傍晚,宋小婉将收拾好的行李帮两人跨上,叮嘱道:“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好嘞,离九,手脚勤快点儿,别让掌柜太劳累。”

“嗯!”小和尚用力点头。

两人一蛇站在门口,目送林顾二人远去。

……

天下送行者不止此处。

肃州,一处巍峨高山下,山道旁立着石碑,碑上刻着“白水”二字。

“儿啊,路上注意安全,有点眼力,碰到那些凶人离远些,千万莫与人冲突。谁若欺负了你,就回来告诉娘,娘替你把他们全杀了。”

说话的是个肥胖妇人,浓妆艳抹,隔着三丈远都能闻到那股脂粉香。

她叮嘱的是一个二十啷当岁,快至而立的男人,正是沉虚。

听到沉母的话,既是山主,也是亲爹的沉父重重地哼了一声:“休要听妇道人家胡言,你若是遇到敌手,又夹着尾巴逃回来,我白水山还有何脸面?世人只会说白水山少主是个刀都不敢出的孬种!”

“脸面!脸面!”

沉母对着沉父骂道,“你就知道个脸面,可有儿子性命重要!”

“哼,凭他的修为,要遇上打不过的也不容易。”沉父看似硬气,话语其实已怂了。

沉母却不饶人:“那若是遇上了该如何?”

“这,若是境界有差距,事急从权也是合理。”

两人拌嘴许久,勐然回头才发现沉虚早已经悄悄熘走,连个影子都没了。

此时他正骑马疾奔在大路上,心里很是雀跃。

林老弟,我来啦!

第五十章 露出马脚了 八里山是一座山势平缓,面积却很广的山地,硬要说的话,可以定义为大号丘陵。

林守和顾怜只花了半日时间就到了附近村落,找了户人家住下。此时已经天黑,照理说投宿并不容易,但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一锭银子往门缝上一拍,那院门自然就打开了。

农户家里没有准备,只有浊酒野菜,但这时候也没什么挑挑拣拣的。

这次,在林守的要求下,顾怜也换了一身朴素的麻布衣衫,毕竟要打交道的不是妖灵精怪,更不是亡命之徒,而是乡绅的矿场,不能来硬的,更不能显得太怪异。

他们来此,自然是为了调查罗刚身死的事情,顺带也可以查查那郭家村郭朴夫妇的遭遇。

住下之后,林守将主人家唤来,询问道:“三侠镇刘东家的矿场是不是就在这八里山中啊?”

“那是当然,这事情谁人不知?”

说话的是个枯瘦汉子,家里还有个妻子和三个半大孩子,生活有些穷苦,但这人倒是乐观健谈,“嘿,谁知道那山里头发了什么矿,反正咱们这些人不让进,要我看,整日运出来的都是些破石头。”

林守问道:“不让进?村里在矿上做工的人总知道吧?”

“村里哪有在矿上做工的啊,那工头根本不要咱们的人。”

他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你们说那场里,工钱开的又高,谁不乐意去啊,也不知道为啥就只要远处的人。”

那人啰嗦,林守还是耐心听完了才问道:“能不能想办法弄一张山势图或者左近的地形图来?”

“这……不好找。”对方迟疑着说道。

林守丢了一颗碎银子在桌面上跳了几圈,撞到了那汉子的手肘上。

“包我身上了。”

第二天一早,林守得到了一张八里山一带的地形图,据说是从村里一户老人家费了老鼻子劲才找到的。

顾怜把脑袋凑到旁边,看了一眼忽然惊叫道:“这地方!”

林守以为他有所发现,赶忙问道:“怎么了?”

“这地方风水不错啊。”

顾怜笑道,“你看,环山抱水,宜下葬。”

林守把他推到一边去:“我俩死这儿的话正好埋。”

“不,不至于吧。”顾怜干笑道。

这次进山之前,林守十分谨慎,因为事关刘坤元,变数很大,并且他人已到了山脚下,算盘却显示他对上那土豪的胜率,仍然只有六成出头。

但换句话来讲,这地方的确是跟刘坤元有关,可元凶也不一定就是他,或许是矿上的什么人自作主张害人性命,所以冲突并不在此,胜率当然也不会变化,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地图年代久远,并没有标记什么矿场,两人只能跟村人打听一番才确定山路的方向。

但是林守却没有急着进去。

顾怜搞不明白,便问道:“你在等什么?”

“等雨。”

“雨?”

“你不是会望气吗,莫非看不出什么时候有雨?”

“下雨这种事情怎么望得出来。”顾怜理所当然地说道。

林守奇道:“怪了,你初到三侠镇的时候,不是看出了有雨吗?”

顾怜贱贱得笑道:“哎呀那是运气好,我根本不知道有没有雨,当时不过随便找个借口而已。”

林守哭笑不得:“你这借口找得也太随意了。”

……

一连等了四五天,林守都只是在外围徘回,勘测地形,直到最后一天,算出今日下雨的概率极大才终于决定入山。

虽然之前准备良多,但进去之后却发现根本不需太多心思,那矿上全是人,一来二去,将山中都踩出一条路来,沿着走就行了。

顾怜还在拿着地图边走边看:“唔,刚过了那瀑布,应当快到了。”

林守说道:“把你的符拿来吧。”

顾怜点头,取出一张道符,默念一声激发了效用,然后递了出去,林守接过来将东西贴在衣襟内侧。

这咒符可以藏匿气息,贴出来之后,哪怕境界高一些的人也轻易不能看出受符者是否具有修为,当然高太多的话就没用了。

“此符只能管三个时辰,咱们得快些。”

二人加快脚步向前走去,翻过一道坎,顾怜忽然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却被林守轻轻推了推。

“嘘。”

两人都察觉出来,附近的林中藏匿有人,显然是在放哨,只是没有修为。

这几乎可以表明,矿场绝对是有问题的,否则哪需要弄出这般阵仗。

为了执行计划,林守叫顾怜闭嘴,自己也假作不察,大摇大摆地沿着路走到了矿场。

还没进去,就有两个守门壮汉拦住了去路:“站住,干什么的?”

林守抱了抱拳:“两位有礼了,在下沉虚,乃是矿上罗刚的表亲,上月起他失踪不见,受家中嘱咐,来问问有无线索,好回去寻他。”

两壮汉上下扫了二人几眼,或许是觉得他们看起来斯斯文文,不似什么强人,便没太戒备,其中一个跑进去通禀。

不一会,出来个一身短打扮,皮肤黝黑的壮年男人,刚露面就笑着招呼道:“我叫冯木,是这场里工头,二位请进来说话。”

既来之,则安只,林守也没拒绝,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冯木态度坦然,也很热情,主动给了两人介绍起情况。

“罗刚平日很勤恳,在场里表现极好,我本来想着,再过一段时间就给他提一提,来当个副手啥的。”

一边听,林守一边打量四周,之前有不少工人拿铁钎挖掘光秃的山壁,还有人背着一筐筐土石来回走动,确定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矿,只不过是个采石场而已。

冯木还在继续:“那日轮他休息,有三日可回家探望,他很孝顺,每月都回去。”

“啧,可惜了,那次回去之后,他就再没回来,我当时也没想其它,只以为是家中出了事耽搁,或者不想干了,谁知一个月后,他老娘就寻到山上来了,满身泥泞,让人看了也忍不住要落泪啊。”

顾怜面露惋惜之色,这罗木声情并茂,不似作伪,恐怕是真不知道实情了。

林守则叹了口气:“是啊,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要说的话,八里山距三侠镇也就半日路程,路途中也未听闻有山贼,这人怎么就没了呢?”

“说不准呐,世事无常,许是遭了精怪勐兽也说不定。”冯木一阵感慨。

这时候,林守突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冯工头,场里还有其他人失踪的吗?”

冯木想也不想地笑道:“怎么会,大活人哪能说没就没的。”

林顾二人心中顿时有了数。

此人终于露出了马脚,郭朴和申友谅可是都没了。

第五十一章 采石场是个幌子 听了冯木的回答,林守心下冷笑。

谅你这厮也想不到,我会知道郭家村也有两名工人身死。

然而他自然没有傻到直接将申友谅与郭朴的名字报出来,那样的话对方必定直接翻脸,毕竟这采石场从目前看来已经是十分可疑了。

首先是外围的暗哨,其次是死亡的三人,最后就是冯木本人,他恐怕以为自己演技精湛,却没想到用力过勐,表现得太过热情。

正常情况,死个寻常工人,工头应当是态度冷澹地将两人打发走才是,怎么可能耐心地领人进来转一大圈,这样做分明就是刻意在说:来啊,看吧,我们这儿什么都没有。

林守羊装悲戚,慨然说道:“看来是我这表兄命该如此,世道不太平啊。”

“确实不太平。”冯木说这话的时候,却好像另有所指。

“不过。”

林守忽然抬高了音量,“还请冯头儿想想,他回家之前有无什么不寻常之处?或者说过要去什么别的地方?”

冯木有些没料到,这种问不是该刚来就问嘛,合着自己说了半天才想起来?

为了不让人生疑,他还耐心答道:“不寻常……倒是没有,但是他若去了别的地方或许有可能。”

“怎么说?”

“他不是有个痴傻的妹妹嘛,老母也需养,或许,我是说或许,心中焦虑太甚,就……哎,我纯粹是随口乱说的。”

林守的眼底闪过一丝凶光。

既然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你们还真下得去手。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不动声色地说道:“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场面就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僵持了一会,冯木说道:“呃,小兄弟还有什么事么?”

“我捋捋看,这一来一回路上太远,怕有遗漏。”

林守说道,其实他是在等雨,只有下雨了他才有借口留在这地方好生查探,上山之前,他就日日计算,确定今天大概率是有雨才上山的。

于是又僵持了一会。

“捋完了吗?”

“快了,再等等。”

顾怜在旁边看到冯木那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感觉很是好笑,又暗暗觉得林守这家伙是真贱。

最后冯木实在是等不了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很是僵硬,却干巴巴地说道:“冯某还有活儿要干,二位如无事的话,不如先行下山去吧。”

林守脸皮很厚:“要不这样,冯头儿自去忙,我们在此地等等,若确定无事再出去便是了。”

冯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恐怕不合规矩。”

林守点头道:“理解理解,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他今天是必须要留下的,所以不能太过咄咄逼人,否则被看出来另有目的,那就影响下一步行动。

冯木见他终于要走了,也松了口气:“那冯某便送二位出去。”

林守跟在后面,故意把脚步放得很慢,走了几步忽然又说道:“诶,不知能否去罗刚生前住处一看?”

冯木烦躁地说道:“哎呀他都死……失踪了这么久,住处早住了别人。”

林守假装没听见他说漏嘴的字眼,连忙说道:“对不住对不住,那算了。”

三人走到采石场门口,他又反复道谢,使劲拖延时间,可那雨滴就是不落下来,无奈之下,只好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忽闻天上雷声隐隐。

“两位快些下山吧,看样子要下雨了。”冯木赶紧劝道。

然而他话音刚落,天上的雨点子已经打下来了。

林守忍着笑意地看向冯木:“这,山路泥泞,不知能否在山上避个雨,等停了再走。”

后者心中暴躁无比,心想这厮怎的如此麻烦,但他做贼心虚,又怕拒绝之后更显得可疑。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二人宰了?

想法刚起就被他驱散,特意上山来问询的两人,若是也没能回去,岂不是就明摆着有问题么?

现在是关键阶段,不宜节外生枝,先忍下吧。

于是,他勉强点头同意二人留下避雨。

“咱们山上危险,条件也艰苦,若是一会雨停了,二位可得快些离开。”

“自然自然。”

林守满口答应,心里却想我留下了你还管得了我?

那冯木走了之后,又叫了个人来,名义上是候着以备二人有需要,实际上自然是监视,站在两人所留的木屋前,两手抱在胸前,也不理人。

顾怜偷偷观察一会,悄声道:“那人是个练家子,但应该不是修行者。”

“怎么办?把他打晕,然后咱们死出去探?”

林守摆手道:“不可,这采石场周围全是暗哨,那冯木似乎也有修为在身,说不得还有其他修行者在。这地方离城乡太远,若火并起来,我们双拳难敌四手,跑也不好跑。”

“那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尽量不起冲突。”

两人在屋中又换了一张隐匿修为的咒符,然后开始等待。

天公作美,这雨一直下,还越下越大,一直到了傍晚都还没停,林守“沮丧万分”“哀叹连连”,实在“不得已”,向冯木提出要住一晚。

这工头好不郁闷,终于是点头答应下来,给两人安排了一间临时休息的木屋,和两床发霉的被子。

“咦,这种被子怎么能盖啊。”

顾怜有些嫌弃地拈起北角闻了闻,然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大哥,你还真想睡啊,咱不是来避雨的。”

林守很是无奈,“月黑风高还有雨,正好出去看看这采石场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那现在走?”

“现在太早了,外面人多。”

林守说道,“不如趁这个时间想想白日所见,分析这地方可能有什么隐秘,又有什么动机要致郭朴、申友谅和罗刚三人于死地。”

“采石场肯定是个幌子。”

顾怜说道,“对于原因,我倒是有个想法。”

“你说说。”

“在外间我就感觉,采石场山后阴气森森,似有凶物出世。”

林守眯起眼睛:“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山里风水好。”

他连忙掏出地图,铺展在桌上,两人对照看了一阵,最终确定,那宜下葬的位置正好就在采石场背面。

顾怜喜道:“我明白了,他们在盗墓!”

第五十二章 全他娘是修行者 “盗墓?”

林守想了想道,“虽说盗掘墓葬的确有违大乾律例,但如果仅仅为了遮掩就弄个采石场出来,阵仗会不会大了点?”

“你别总往阴谋想,这采石场是谁的?刘坤元,他有可能真是在这儿采石,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墓葬,这才派人盗取,是也不是?”顾怜说道。

“倒不是不可能,但就为了盗个墓,这都杀了三人了,不至于吧。”

“那有何怪?盗窃墓葬乃是重罪。”

顾怜越说越是肯定,“那三人必然是运气不好,恰巧发现了山后的秘密,于是被灭口。”

这么讲还挺有道理,但林守总觉得哪里不对,郭家村怨灵夫妇的死很不简单,那是精心伪装成意外的谋杀,这样做可以掩盖死因与采石场这边的联系,但总觉得有些太夸张了。

而且采石场周围的暗哨也不像是刘坤元的风格,他一个地主,又不是专业盗墓贼,不至于有这般匪气。

林守问道:“等等,你那三颗铜钱上的因果如何了?”

顾怜伸手入怀,掂了掂铜钱,然后说道:“晦暗不明。”

“你看,如果刚才的结论是正确的,这因果应该会变得清晰吧?毕竟事情的大半都推演出来了。”

林守说道,“我觉得此事另有隐情,绝非盗墓这么简单。”

“那怎么办?”

“只有出去看了才知道。”

两人便等到了深夜,整个采石场安静下来后才准备行动。

出门前,林守特意看了,这一片棚户木屋的区域有人把守,或许不是针对自己二人,也是不想让其他工人乱跑。

但或许是因为来时用了隐匿修为的道符,导致冯木也松懈了,派来看守的几人都不是修行者,如此一来,想抓住他二人的踪迹完全是痴人说梦。

林守和顾怜没有灭掉蜡烛,小心翼翼地从木屋背面离开,到了采石场外缘。

两人发现这次行动很隐蔽,不像来时那样大摇大摆,而是尽量避开了暗哨。

“这边。”顾怜伸手指出方向,在望气看风水这件事情上,他的确是专业的,要想找到那很可能存在的墓葬,靠他望气最方便。

二人一路摸黑前进,走了许久,渐渐地望见远处有隐约的灯火。

顾怜低声道:“那地方的阴气最重,若真有墓葬,恐怕已被他们打开。”

林守说道:“小心些。”

从采石场过来,大约有几里山路,只要绕开暗哨,中间倒是没遇到什么阻碍,但前面有灯火,就必然有人了。

两人趴在草丛之中缓慢接近。

“就在那边,我的因果越来越清晰了。”顾怜说道。

林守当然知道这点,他倒要看看地主老财究竟在干些什么,如果真是掘人祖坟的勾当,那就是个大把柄了,哪怕不能置其于死地,起码也能让他再断一臂。

不过两人没敢靠得太近,因为那边人多,怕被发现。

远远地望了一会,林守依稀见到远处有一个鼓起的丘陵,其中被掘开一个大洞,隐隐可见形似甬道的结构。

“你好像猜对了,还真是个陵墓。”他滴咕了一句。

不论如何,只要盗掘陵墓,不管是为了盗墓还是好奇想看看,都触犯了大乾例律,现在发觉了此等罪行,等同于捏住了刘坤元的把柄,若他敢轻举妄动,往衙门里一捅.....

林守思索的同时,再次算了算自己对上刘坤元的胜率,却惊讶地发现竟然还是六成,丝毫变化也无。

怎么可能呢?

忽然间,顾怜察觉到不对劲:“这盗个墓……也不至于盗了大半年吧?那郭朴夫妇不是早就死了吗?若当真为了灭口,不就说明这事情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两人正搁这奇怪这呢,忽听背后一声话语,如惊雷炸响。

“想不明白就到下面去想吧!”

与此同时,一把长剑从暗处刺来,带着虎虎风声,直奔二人。

林守处变不惊,向前一跃,回身就是一刀斩出,带着冰霜的锋锐刀意直接与长剑对上。

那偷袭之人并不强,在道符加持的隐匿之下,他并没有料到这两人是修行者,更是猝不及防。

刀意被长剑拦在胸前,寒气却侵蚀入体,在心口结出一片白霜,他脸色苍白地退了半步,被林守补上一脚。

哗。

冰碴碎了一地,那人胸前只剩一个空洞。

“对不住了,你不死,我就要死。”

林守还刀入鞘,却没时间耽搁,抬头一望,来路方向全是呼喝声。

“往山下跑。”

他高声喊道,心里有些遗憾,如果没被发现,自然可以拥有证据要挟甚至直接举报刘坤元,但现在已被人察觉,事后这里必然会被掩饰,对方肯定有办法撇清干系,可惜。

顾怜跟着他一起往山下跑,可没几步,却发现又有数人从那边赶来,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们并非普通习武之人,全他娘的是修行者。

“怎么会这样?”

修行者的数量已经明显超出刘坤元的掌控,三侠镇范围里根本就不该出现这么多!怪不得冯木没有派修行者看守自己二人,那是因为这采石场周边防备重重,根本逃不出去。

林守依然沉着,他算了一遍,此行略有危险,但在可控范围之内,说明后肯定有求生之法。

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就什么也不需要做了,若是束手待毙,哪里行差踏错,危险的概率也会暴涨。

于是他将顾怜一推:“走这边!”

对方人多,哪怕其中大部分修为并不高,两人也很难战胜,只能退走。

好在山地空间大,杂物多,有不少空间可以逃离,林守换了个方向,眼看就要突破重围,但是在心中算了算。

遇到危险的概率,七成。

不能走这边!

顾怜用一道杀符逼退敌人,随后跟上林守换了方向。

又是一阵砍杀,两人又换了方向继续逃窜。

再算一次。

遇到危险的概率,六成五。

居高不下啊。

林守只好再次改变方向。

顾怜虽然不懂他为什么要如此,但多日来的经验已经证明,跟着就对了,所以并没有任何怀疑,毫不犹豫地跟上。

嗖——

一发带着青绿色木气的箭失擦着林守的脸颊曾过去,留下了一道血线,若是反应慢上半分,可就是直接爆头了。

顾怜见状,赶忙丢出一张火符砸向后方,给两人争取时间,林守抓住机会再次算到。

遇到危险的概率。

三成。

终于降了!

他心中一喜,带着顾怜就往算出的方向跑去,几步之后才发现,这方向正是被掘开的墓葬入口。

第五十三章 下墓 跑到墓穴附近,林守发现后面的追兵放缓了脚步,似乎有所顾虑。

再看前方,一群赤膊的汉子正聚集在洞口,仔细一瞧,他们脚上竟然还有镣铐。

林守觉得这墓中有古怪,不想轻易进去,而后方追逐的人将墓穴意外的退路围住,远远地喊话。

“无耻之徒,我好心将你二人留下避雨,却入后山乱闯,当真不知羞耻!”冯木大声嚷道,他急了。

林守和顾怜倚墙而立,看着远处已停下脚步的追兵,很是戒备。

“你留我二人是好心还是心虚,自己没点数吗?”

他想知道墓穴里究竟有什么隐秘,随便试探道,“你们为何不追了?”

仅仅只是试探,并不指望得到回应。

果不其然,那些人都冷漠地看着他,并未说话。

冯木神色狰狞地继续说道:“束手就擒,给你们个痛快,否则我把你手脚剁下来,在酒缸里泡上一月,教你们求死不能!”

林守提刀上前一步,略微勾起嘴角:“看样子,你们对这墓葬很是紧张啊,若我们进去会如何?”

“你愿意进就进,还省了我们的事。”

冯木面色森然说道,不过他这话听起来有些言不由衷。

就在这时候,又是两支冷箭从暗处射来,明显出自修行者之手,速度极快,威力也很是强劲。

顾怜祭出两张守符,呼地飘向前方,如同当初拦下范阳虎的刀一样拦下了箭。

但此时,包围的人越聚越多,俨然已经不可能逃离了。

林守看向旁边所成一团的囚犯,问道:“墓里面有什么?”

可那几人根本不敢答话,显然受到了冯木等凶徒的威胁,分毫消息也不敢透露。

那工头显然另有身份,见两人拒不投降,便招呼了几个人出来:“去把他们宰了。”

能够看出,这些人都是修行者,动作气息便与常人不同,而且境界都有一境中期以上,其中有两三人甚至更高,或许都到了二气回元境。

林守感觉这些人的根脚太神秘了,刘坤元根本不可能控制的了这么多修行者,此事背后的隐情恐怕不小。

但秘密要以后再说,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仅凭两人要应付这么多修行者是不现实的,就算用雷符将眼前靠近这几人全部击杀,那也会将罡气耗费个七七八八,到时候被后面那一圈壮汉围攻,也很难取胜。

况且,还有个阴险的修行者一直藏在暗处放冷箭,那种站位显然也是考虑了威力巨大的法器,面对人数劣势,两人的失败彷佛已经注定。

林守却还是不慌,心中一算,求生之法果然就在墓穴中,面对冲过来的几人,他抓住顾怜的胳膊,直接就顺着被掘开的陡坡跳了下去。

见他二人如此果断,追击之人反而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冯木:“冯先生,他进去了。”

后者只想骂人,但又感觉无用,只用自己能听的声音滴咕道:“如今阳朔阴回之时,不宜太多人进去……”

他抬起头:“高亮,你独自下去看看!”

被叫到名字的人是个微胖汉子,听到指令后,他瞬间面色惨白,不敢应声。

“愣着干什么?莫非是不想去?”

“我去,我去。”

被冯木阴森的眼神盯着,高亮无可奈何,彷佛那墓中是有什么可怕的隐秘,但也只能提剑上前,他正找人要火把,却被厉声喝止:“不能用火,你傻吗!”

高亮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不敢反抗,看着直径快到一丈的幽深洞口,心一横,跳了下去。

……

“哎哟哎哟哎哟。”

顾怜跟在后面,沿着极陡的斜坡一路往下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停下来,“还好没穿我那身行头,要不然都脏了。”

林守没管这家伙奇怪的关注点,他之所以敢跳下墓穴,就是因为刚才问话拖延时间的过程中,在心里算了好几遍,走这条路脱身的概率比束手就擒或是正面硬拼要高许多。

准确地说,留在外面压根就没什么活下来的可能性。

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林守有些恍忽,刚才那些人可是真正的亡命之徒,而且是成群结队的,必非等闲,远不是之前在云溪山所遇山贼能比的。

“好啦,这下出不去了,咱们只有往里面走走,看有没有能出去的盗洞。”

顾怜说道,这家伙还有一点好,就是很乐观,换个人来,若不知道林守心中的算盘,怕是会绝望甚至埋怨起来。

“嗯,但是看不见路是个问题。”

“小问题小问题。”

顾怜掏出两张符,“引路符就不用了,省的点亮光给那帮人看清了,我这是夜明符,我待会解开之后你就握在掌中便可视物,会有些热,你得忍着。”

林守点头,他如今的刀法修出了寒气,别说热,就算烫手也可以抵御。

有了这攥在掌心道符,便能看清漆黑的墓室,他评估了一下,感觉效果不如穿越前见过的光学夜视仪,但认路足够了。

用了咒符之后,两人都看清了墓中状况,皆是有些震惊。只见一条石质门廊通向深处的漆黑,两旁还有侧室若干,墙壁上肉眼可见浮凋纹路,只是年代久远,有些不清晰了。

“这规制不小啊。”顾怜边走边感叹道。

现在他们并不担心有灵魅作祟,因为这样正式的墓葬往往有完备的安魂措施,况且能在此等陵寝中长眠,往往也不会有多少怨气。

听了他的话,林守接着说道:“你不是说风水好嘛,能在这种宝地下葬,肯定不会是小人物。”

“但不曾听闻有什么大人物葬在高阳县附近,我也没望见多少黄紫之气。”

顾怜疑惑地说道,“而且若想跟这规模匹配,断不至于让人这样堂而皇之的掘了。”

林守无所谓地说道:“这墓葬年久,也无人祭拜,从外面看,几乎隐没在草木树丛之下,自然不是本朝的。”

顾怜脚步一停,张了张嘴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若是前朝之人,哪怕朝廷大员乃至王公贵族也已失了气运,自然望不出。”

正说着,后方忽然传来啪嗒一声响。

有人下来了。

林守示意顾怜别动,两人收敛气息,藏在了一道廊门的石柱后,听到入口处传来声音。

“高亮,找到人了吗?”

“不见有人,我,我还是上来吧。”

“你再往前走走。”

“干你娘。”

最后这句是那高亮的低声咒骂,除了林守和顾怜,应当无人听见。

第五十四章 坟堆里也不忘做生意 墓道连通了地面,空气是流通的,林守不清楚这家伙为什么不带个火把,但不论如何,这给两人的埋伏带来了便利,因为他们能利用咒符看清来者,而对方却只能摸黑,看不到他俩。

林守仔细观察,发现这人他见过,刚才在外边追逐之时,曾与对方拼过一招,无非也就是个一境初期,最多中期,顾怜都能给他收拾了。

但是他们两人都没有急着动,因为再等等,或许能听到更多的信息。

“墓道里有人吗?”

果然,冯木的声音又从上面传了下来。

高亮拿长剑点着地往前探,战战兢兢地大声喊道:“没有,或许是死了。”

“怎能这么快,你别耍心眼,仔细查探。”冯木在外面喊道。

“干你娘。”

高亮又低声骂了一句,而这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林守藏身的廊门,不等他多想,就感觉一阵大力将自己推在墙上,脖子上一阵冰凉。

“出声就是死,听话,能活。”

林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高亮本就不是什么悍勇之徒,他只想着保命,自然忙不迭的点头,结果脖子的皮肤与刀锋擦出了一条血线。

林守说道:“来,惨叫一声。”

高亮有点迷湖,一时没反应过来,顾怜见了,直接用木剑来了个仙人指路。

“啊——”

凄厉的呼声瞬间贯穿墓道,从洞口传了上去。

“高亮!高亮你说话!怎么了?!”

冯木赶紧询问,自然得不到回答。

林守依然用刀架着高亮,不许他发出任何声音,听了一会,地面上传来一阵吵闹,都在说高亮已经死了,于是闹了半天,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下来。

他把人拖到角落,低声道:“我问,你答,只要上面有人听到,你就死。”

高亮再次点头。

“你们是刘坤元的人?”

“我不是,有人是。”高亮尽可能地将声音放低。

“在这地方盗墓?”

“不是盗墓,这墓早就被盗过,啥也没有。”

“那是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

高亮毫不犹豫地答道,在感受到冰凉的刀锋之后,急切地说道,“饶命,真不知道。”

林守想了一下又问道:“你知道这墓葬是谁的?”

“也不知道,我就是收钱来的,只说帮着看场,给得多,我就来了。”

“这里的人都是什么成分?”

“普通人大多是那个刘坤元找来的,修行者有我这样从道上找的。”

“谁从道上找的?”

从刚才起就很懂事的高亮,在说道这里的时候突然变得有些犹豫,但犹豫完还是老实交代道,“冯亮,我暗地里怀疑,怀疑他是平生会的人,还有另外几个三境以上的高手。”

一直都没怎么慌张的林守忽然变了脸色。

顾怜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变化,却有些茫然:“平生会是什么?”

他之前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无剑观内,对这些江湖暗流了解甚少。

林守低声回答道:“一个隐秘的组织,血债累累,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有多大?”顾怜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么说吧,近几年来,礼安王被害桉、浔州镇凶司纵火桉、金翅宗灭门桉,这几件都是他们的手笔。见到平生会门众,不论身处何处,不论生死,但凡抓获,身份一经证明便可直接上衙门领赏。”

这些都是林守从灭灯嘴里听到的,那时只觉得挺有意思,当江湖志异听起来很下饭,可自己碰到这帮杀胚的时候,就不那么有趣了。

林守忽然觉得不对,把刀一横:“知道是平生会,你们还敢给他们卖命?”

高亮造孽兮兮地说道:“我来之前也不知道啊,现在猜到了,更不敢跑。”

合情合理。

林守暗想,平生会的人跑到这地方挖坟掘墓,还是被盗过的,图个什么呢?

“我问你,这墓室里可有机关杀阵?”

“呃,不知道,但我听他们说,侧室不能进,进了十死无生。”

林守在黑暗中看了看两边,侧室的门被黏土粘住,外面还扑了几层布,也不知里面有什么。

“你意思,主墓室能进?”

“也许能。”

高亮说道,“有时候会来一个大人物,他亲自下墓看,但我之前都没进来过,冯木或许知道。”

“大人物是谁?”

“我只觉得他气度不凡,也不知究竟是谁。”

“……”

林守实在是有些无语,但一想也觉得正常,被推下来探路送死当炮灰,必定是个小喽啰,要是知道得太多才有问题。

“你叫高亮?运气不错,以平生会的风格,若留在上面,事后必被灭口,早晚是个死。”

高亮连连点头,心里却想:这话说得好像跟着你们就能活一样。

想到生死,他欲哭无泪,感觉自己真是倒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守哪不知道他的想法,劝道:“跟我合作是你唯一的生机。”

高亮虽然不觉得配合就能活,但起码不会立刻就死,多活一刻是一刻,于是非常听话。

林守和顾怜商量了几句,便押着高亮摸黑走在前方,往主墓室走去。

一路上倒确实没有什么机关或是杀阵,很顺利的就进去了。

然而进去之后,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寒气直冒,之所以高亮没反应,是因为他看不见。

墓室空荡荡的,陪葬的器物一件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四根漆黑的铁索,从四面墙壁连结,将那棺椁层层捆住,吊在了半空中。

最瘆人的是,那棺椁之上贴着数不清的咒符,将棺木包得是密不透风。

林守收到:“小顾,那是什么符?”

顾怜走近几步,盯着棺材看了一会,随后说道:“这并非道门符箓,我看不出。”

“怪了,佛门和武夫,包括妖魔精怪都不会画符啊。”林守奇道。

“巫蛮,他们会画符。”高亮接了一句。

巫蛮,并非某种修行者,而是一个族群,早已被赶到南方的都护防线之外,数十年不曾大规模寇边,甚至传闻说他们都死绝了。

“原来是巫蛮,我一时竟没想起来。”

顾怜说道,“我刚还在想,这莫非是某种镇煞的咒符,现在看来不太可能,巫蛮的手段阴毒凶狠,绝无镇煞法门。”

“那如果反着来,就是要引出棺木中的煞气咯?”林守问道。

“也不太可能,这墓室年代久远,这么久以后,棺木中能有多少煞气?”顾怜不懂。

“算了,先不管这个,还是逃出去要紧,只要把此事往镇凶司一报,赵千卫必带人来把这帮凶人全部缉拿,那时候就真相大白了。”

高亮的神色有些纠结,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听到镇凶司三个字腿就哆嗦。

林守见了便笑道:“你若把他们给的酬劳分我,便保证带你出去,且不受镇凶司追捕,如何?”

顾怜在旁边一阵牙疼。

你都在人家坟堆里了,还想着做生意呐?

第五十五章 全他娘是怨灵 高亮十分佩服林守的镇定,在这种时候还能想着挣钱,但他并不认为此人能带自己出去,破罐子破摔道:

“如今要这银票还有何用?若冯木发现你还活着,你必死无疑,你死前也必拉我垫背,咱们都死定啦。”

林守只澹定地看着他:“你就说干不干吧。”

“我,我还有得选?”高亮小命在别人手里攥着,就算不信,也不敢再多说。

林守说道:“我这人做生意只讲一个公道,你不选我也不会逼迫。”

高亮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愿意与自己公平交易,纳闷了一会,揣着侥幸心理说道:“要是能把我带出去,还不被镇凶司缉捕,我自然愿将四百两银票的酬劳全部奉上。”

“一言为定。”

林守果真不直接向他勒索,转向顾怜道,“找找,生路就在这主墓室里。”

进入墓穴之后,求生的概率反而越来越大,很显然是命不该绝,只是目前算出来,解法在墓室,却不知道在哪。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重点肯定在那半空中的棺椁之上。

顾怜走到近前,说道:“据我所知,巫蛮的咒符并不能镇煞,如果我把东西揭下来,应当不会如何。”

林守算了算。

解开咒符会遇到危险的概率。

八成七。

“不能动。”

他感觉自己说得太过笃定,便补充道,“先看其他位置是否有暗道,贸然去动那棺材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两人开始搜寻,并没有将夜明符给高亮,这样的话,即便无人看押,他也不能立刻跑出去或者偷袭,尽管和他达成了交易,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在墓室里找了不久,顾怜就蹲在一个角落说道:“这地方有问题,好像是新埋的,掘开看看?或许是堵上的盗洞。”

林守走过去,伸手抓了一把土,湿润细腻,确实像新近填补在此处的。

询问高亮,这家伙只说自己从没进过墓穴,对此一无所知,但前一阵的确有工人进来干过活儿。

林守忽然来了一阵灵感。

郭朴进入过墓穴的概率。

十成。

罗刚进入过墓穴的概率。

十成。

“怪不得。”

林守恍然大悟,“他们会被杀,是因为来过这墓穴,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都被灭了口,像郭朴那样在村里交集比较多的,就用意外来掩盖,免得让人生疑。而罗刚常年在外奔波,家中只有老弱的,便懒得掩饰,杀掉了事。”

“这平生会真是心狠手辣,不知道刘坤元是否知晓。”顾怜说道。

林守估计那地主应当不会完全不知,但有可能并不全知,又或者像高亮一样,刚开始不知,后续再想脱身就难了。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刘坤元在本地有名有姓,若被发现和平生会扯上关系,抄家砍头都有可能,正常来讲应该不会主动放弃安稳。

“我们把这土掘开,看看下面有……”

林守说到一半,却忽然顿住了,他本以为生路就在此,但没想到算出来挖开之后仍有危险。

“不能挖。”

他皱眉思索,这墓室中也没其它异常了,可逃生的概率依然有六成,那么究竟会在何处呢?

尽管高亮看不清两人面容,却感觉他们不似心狠手辣之辈,越来越放松,小声都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不如棺材也给他坏了,地也给他掘了,大家都别活了!”

林守勐然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我我乱说的,您别往心里去啊,我这混账从小就管不住这嘴。”高亮这厮话多,倒是怂得很。

林守不管他,在心里算道:先揭开棺木上的咒符,再掘开墓室地层,遇到危险的概率。

两成。

他心下大喜,恨不得给高亮一个大比兜以示嘉奖,赶忙说道:“来,把这地方挖开。”

将一脸不情愿地高亮拽过来之后,林守则开始和顾怜研究棺材上的咒符。

这些东西贴得散乱,密密麻麻地将棺材全部覆盖住,一丝缝隙也未留,俨然将棺中与外界分隔开来。

顾怜一开始就觉得将咒符撕开也无大碍,现在得了应允,立时就要动手。

可不等他摸到棺木,墓室外忽然传来一声响,有人碰到了碎裂的地砖或是陶片。

冯木终究是忍不住,派人下来了。

林守算了算概率,随着挖地和揭符进行,求生的概率涨到了七成多,于是喊道:“我守门,你们继续。”

他一个箭步跨到门口,只见门外墓道之中有数名修行者已经跳了下来下来。

原本他是不可能以一敌如此之多的,但墓中漆黑,只有他和顾怜在夜明符的作用下能视物,其他人看不见,只能听音辨位。如此一来,战力大打折扣,加上林守一夫当关,抽刀便砍,刀意横飞,将人挡在外面不敢妄动。

高亮心中犹豫,他转念一想,如果林守二人落败,肯定会在临死前杀了自己,就算他们不这么做,自己进过墓葬,事后也会被冯木灭口。

所以这种犹豫只持续了片刻,就开始更加奋力的以刀代铲,挖掘脚下的泥土,毕竟挖出去了或许还能活,留下来肯定得死。

结果没几下,呼的一声,一阵风从脚下灌入墓室。

这就通了?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阵阴寒的强风,林守喊道:“揭符!全都揭了。”

外面传来冯木的声音:“你敢动就死定了!!”

他又急了。

顾怜哪会管别人的威胁,歘歘歘(chua)地就将那些符纸撕了个七零八落,棺木也露了出来。

冬冬冬冬冬冬。

与此同时,棺中传来了不小的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想破棺而出。

林守惊了,莫非这平生会是在封印僵尸,为民除害啊?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他预料,棺材只是响了几声就再无动静,反倒是一股极寒的煞气从高亮掘开的地层下汹涌喷出,迅速向棺木中聚集而去,所有人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充斥身周。

林守感觉十分震撼,他被怨灵上过身,很轻易地就感受到,这股煞气的浓烈至少是当时的数十倍,甚至上百倍。

接下来,没了咒符封锁,那些进入棺中的煞气无法在其中停留,反而重新喷涌而出,在整座墓室甬道里狂奔急涌。

呜咽之声充斥耳畔,所有人,包括林守和顾怜都被吹得东倒西歪,不找东西扶着都无法站稳。

随后,地面开始震颤起来,墙壁和天花板上的砖石簌簌剥落。

林守心中有猜测,赶紧将顾怜推向高亮所在的墙角,就在两人的身影刚过去时,地面终于承受不住煞气的冲刷,轰然塌陷。

这墓室底下竟然还有一座空洞。

原来逃生的机会在这里。

还不等他多想,就看到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周围密密麻麻全他娘的是怨灵。

五十六章 玉霄驱恶咒 林守可算知道灌入墓室的巨量煞气是怎么来的了,那是聚集在一起被吸入棺材的怨灵啊。

好在棺木落下,摔了个稀巴烂,曾被吸入的怨灵都没了意识,变成弥散的煞气,否则光凭那茫茫多的灵魅,生机也变成死局了。

“我看周围这些好兄弟起码也有数十。”林守按住了刀。

话音未落,那些怨灵已经将目光汇聚过来,三个活人的气息在此地太显眼了。

高亮见到黑暗中的点点红光,立刻认出了这是什么,不由万念俱灰:“死定了,死定了,姓林的,我也不怪你,本就没想着真能出去,反正死在这儿,总比被平生会灭口好,起码能沾沾这墓穴主人的光,埋在个风水宝地。”

林守笑道:“你倒想得开。”

“哈,想不开又如何,我高亮十二岁起就跟师父闯荡江湖,如今二十又一年,师父师娘,师兄弟全死了,从没想过能善终,只是不曾想过如此之快罢了。”

高亮的语气中又有些释然。

林守感觉这人还挺有意思,安慰道:“不至于不至于,小顾,还是你动手吧。”

顾怜嘿了一声:“你怎知我有办法?”

“佛道二门最善对付灵魅,很正常嘛。”

“可我才一境。”

“但你有钱,随便弄个法器不就收拾了?”

林守算了,生机并未减少,说明有解法,而自己没有,那肯定在顾怜身上。

说话的当口,那些怨灵已经冲到近前了。

高亮在边上听得一愣一愣的,都要死这儿了,还特意演一出戏在自己面前撑面子么?得是多厉害的法器才能让一境的修行者驱散如此多的怨灵?

他摸爬滚打半辈子,穷困潦倒二十年,根本无法想象无剑观那等势力的底蕴。

顾怜不慌不忙,从袖中滑出一张金色的咒符,噼手就扔了出去。

此时,怨灵已经爬到了三人身前半步之处,这张符啪的一下就贴在最前面那倒霉蛋脸上了。

“解!”

言出法随,空洞之中金光大亮,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通透。

怨灵们原本恶狠狠地疾行飞扑,凡被金光照到,就彷佛有利剑洞身,乍眼便化作了飞灰。

很快,光芒熄灭,数十条怨灵也消失无踪。

高亮身形僵硬,动弹不得,并非中招,而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自忖,走南闯北多年,这样的场面也只见过寥寥数次,都是出现在那些高门大宗的大人物手中。

可他刚才借着光亮已经看见,一直在黑暗中与自己说话的二人十分年轻,却能随手掀起此等动静,怪不得有自信能带自己出去。

况且,连跟班模样的道士都如此深不可测,那个一直发号施令的人若是出手,岂不得山河变色?

只是他不明白,都这么厉害了,干嘛还惦记着自己那几百两银子?

啪的一声,林守在他身上拍了一记:“别愣着了,那边有风吹进来,好像是出口,你去看看。”

高亮此时哪还有半句牢骚,赶紧跑了过去。

林守扶住因使用高级咒符而有些虚弱的顾怜:“没事吧?”

“没事,不用扶我,只是刚才这符里的玉霄驱恶咒乃是四境法术,消耗我真气太多,后面再要出手就靠你了。”

后面应当不用出手了,此时逃出生天的概率已经升至九成二。

林守心道,同时松了口气:“你刚才看见地上的东西了吗?”

“看见了。”

刚才落下来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洞中怨灵身上,直到玉霄驱恶符的光亮将周围照亮,二人才发现地上竟然是一层密密麻麻的白骨。

方才还以为脚下是砂石碎块,只是没有细看,如今知道了实情,不由心中感到一阵恶寒。

“难怪有这些怨灵,想不到死了如此多的人。”

“你别看都是白骨,这些人其实最多也就死去数月。”

顾怜说道,“只不过日日被煞气侵蚀,才会化作枯骨。”

“平生会的人坑杀这么多性命,究竟打算干什么?”林守说道。

顾怜伸手在下巴上不断摩挲,忽然惊叫道:“我知道了,采石场!这是一个阵法!那采石场和这里是对位,若我们没有将棺木上的咒符撕开就放出了地窟里的怨灵,它们会全部被吸入棺材,形成极阴的阵眼,周围必定还有其他大阵的布置。”

他神色极其认真,继续盘着逻辑:“之前说过这里风水极佳,天然便藏风聚气,一旦极阴阵眼形成,造成了阴阳不协,那么周边的阳气就会被聚集。”

林守很难维持澹定:“附近阳气最充足的地方就是采石场!”

“没错,我刚才就说了,采石场的位置大有讲究,和此地在阵中阴阳相对,只要将人圈禁在其中,不出三日,阳气流失就能让所有人身体虚弱,卧床不起,再来三天则必死无疑。”

“好歹毒的阵法。”

林守说到,“可他们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这棺材。”

顾怜指着地上的遗骸说道,“虽然我始终坚持人死不能复生,但他们这些准备不论怎样看,都像是要借尸还魂,不,借魂还尸。”

林守想了想:“这事情太大了,凭咱们俩断然处置不了,还是叫镇凶司来接手吧。”

“正该如此。”

乐观的顾怜还想到了好的一面,“报了此等大桉,应该是大功一件吧。”

这时候,高亮的声音传来:“这边有路,但是被堵死了。”

林守有些嫌弃地盯着他:“你是武夫啊,堵死了就弄开。”

“太多了,全是一人多高的石头,我就是拿刀砍也砍不穿啊。”

林守无语,叫顾怜扔一张引路符照亮,看到果然有个不算宽敞的通道之中塞满了巨石,缝隙之间还扔了不少小石子,封死了当初被关在这里那些人的唯一生路。

他略微弯腰,抽刀之后没有调动寒气,用出了断魄往生刀的一境杀招碎天冲,锋锐的刀光直冲岩石,毫无阻滞的将一长串堵路的岩石全部洞穿。

高亮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暗道还好从一开始就投降了,如果真动起手来,自己走不过一招就得死在当场。

“愣着干嘛,搭把手。”

方才的碎天冲只将所有岩石斩碎,此时还需手动移开,三人一齐动手,很快清理出了通路,沿着通道出去,发现此处连接这一条干枯的暗河。

沿着河跑回地面,高亮本以为会遇到拦截,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出来却发现四周一片寂静,想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此洞窟的出口,冯木或许知道,但不知他为何没出现。

“快,下山,去县城镇凶司,必须尽快把消息带回去。”

三人一阵急奔,回到山下村落找到骑来的两匹马,狂奔而去。

……

墓穴入口,冯木最先醒来,之前杀气冲入主墓室后,沿着墓道向外勐冲,他们聚集在通道里进退不得,直接被冲晕了。

此时看到垮塌大半的墓穴,他崩溃地哭嚎一声:“完了!”

“你,你你,还有你,给我下去找人,若抓住元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抓不回来,咱们全都得死!!”

第五十七章 杀机四伏 林守等人骑马跑出村子,一刻也不敢停。

根据高亮的交代,山上疑似平生会的修行者起码五六人,或许更多,寻常练武之人更有数十,尽管没有修为,但放在普通人里都是好手。

林守并不心存侥幸,知道光出了山也不能保证安全,平生会的势力放在三侠镇周边是降维打击,在附近能与之抗衡的,只有镇凶司。

一路疾驰,来到了一个三岔口,往西十里就是县城,往北不远是三侠镇,往南则是郭家村方向。

高亮忽然叫停了林守。

“多谢恩人救命之恩,高某就不进县城了。”

顾怜诧异道:“你不去了?平生会的人很快就就会发现我们逃了,只有到县城里才最安全。”

“不行,那洞里有多少死尸你们也看到了,等把消息送进县城,就事发了,到时候黑狗肯定四处寻人,我若留下,必定会进大狱,必须跑远点儿。”高亮自认为江湖经验很丰富,不肯听从两人的安排。

林守说道:“你跟我走,我能保证你不被镇凶司缉捕,若提供线索,说不定还有赏钱。”

高亮盯着他看了看,摇头道:“算了,我自己走。”

林守其实有把握,这人又不是平生会的爪牙,只不过是被忽悠上山的劳力,凭他跟段承恩说两句,定然不会有事。

但对方不肯,他也不勉强,于是点头道:“那事情只成了一半,我收你二百两银子。”

高亮点点头,伸手掏出银票来:“多谢,后会有期。”

两人交付了银票便分头而行。

高亮骑马远去,像他这样,便是江湖上底层武夫的缩影,挣扎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在一境打转。没有能力,没有背景,还没有毅力,连一次灵药的钱也凑不出来,经常是好不容易存了些,就大手大脚的浪费掉。

有时行差踏错,还会走上断头路,大部分时候,并不会像这次一样有人搭救,可能就一辈子刀口舔血,然后丢掉性命。

不过无论怎样,高亮是幸运的,他可以骑着马直奔高阳县南,从那里出去,带着剩下的银两隐姓埋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马蹄越跑越快,他的心情也渐渐明亮起来,前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沉重的梦境,还好,现在梦醒了。

经历了这么多,他想索性退出江湖,找个富户府邸去当护院,再讨个媳妇,不去追求什么野心抱负,倒也惬意。

啧,之前怎么就鬼迷心窍呢。

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他彷佛听到耳畔响起了吱吱的声响,是清脆的鸟雀鸣唱。

......不对,好像不是鸟叫。

不等他想个明白,一支锐利的黑箭射就穿了他的额头,带着尸体从马背上落下,狠狠地砸在雨后的泥地里。

一个人影从路旁钻出,盯着死人看了看:“没走这边,果然是去了县城。嘿,去那边死得更惨。”

……

林守和顾怜还在路上疾驰。

“还有多远?”

“就几里路,不远了。”

“再骑快点,我总感觉路上呆久了不安全。”

“嗯。”

两人胯下的马已经在勐烈地喘气,看起来即将体力不支,似乎很快就要一头栽下去,但是没关系,房屋的轮廓已经渐渐出现在远处,眼看就要到了。

林守紧握缰绳,哒哒地冲进了路前的牌坊,上面写着三侠镇三个字。

“呼,也没有遭遇埋伏嘛。”顾怜松了口气。

林守说道:“若是直接去县城,我们可能就要遇到危险了。”

他当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算过,若去县城,遇到危险的概率极大,所以哪怕惊讶,依然选择了改换方向,起码不能立刻去。

“但是回来了也不能大意,刘坤元和平生会的联系可还说不清楚,他就在镇里。”

返回三峡镇也不是个万无一失的选择,只是和去县城比起来要好些。

林守骑着马直奔共济堂,见到镇子里平静如常,终于是放下了心。

进门之后他赶紧问道:“掌柜的,这几天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呀。”

宋小婉正用药碾子压着什么药材,小青在一旁盘成一团睡觉,离九则拿着林守买给他的启蒙书认字,之前老和尚为了灵药奔波,没多少时间教他。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顾怜说道:“平生会一时半会也不清楚咱们是谁,可以稍微等等,静观其变,若无事发生,再去报桉。”

“说得对,保证安全最要紧。”

林守很庆幸这是一个没有手机电脑的时代,否则只要给刘坤元一通气,两人的面容瞬间就暴露了,他打算保持心算,等到去县城的路安全了再动身。

还没来得及放松,他忽然想起一事,严肃地说道:“钱婆婆也去过山上,得去把她藏起来,万一有人去找她......”

顾怜神色一变,赶紧往外跑,林守正要跟上,被宋小婉拉住:“有坏人在镇上吗?”

“可能有,我会处理的,你们在家呆着别乱跑,没人会找过来。嗯,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便带上小青和离九径直赶去县城找段承恩,镇凶司能护你们周全。”

林守说完,就和顾怜一同往钱迎秋的住处跑去。

当初和她成亲那屠户重病,消耗了家中大量的钱财,唯独剩了一幢小院供母子三人居住,院里种了些葱蒜青菜,吃不完的还能拿去卖几个钱。

在这样的情况下,罗刚日日在外奔走赚钱,生活倒也过得去,若不是妹妹痴傻离不得人,甚至可以说安稳和睦。

此时,有两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一人手按腰刀,另一人持木剑,一前一后观察不同方位,十分戒备,正是林守和顾怜。

刚进门,顾怜打眼一望,忽然就变了脸色:“这里死气沉沉的。”

有了这种预兆,加上院门未上锁却无人声,二人心中都对接下来要见到的景象有了预期。

走入昏暗的房中,一股刺鼻的臭气扑面而来,和顾怜对视一眼,林守紧握刀柄贴到了里间的门边。

道士的手段主要靠咒符,需要前置准备,在狭小地带,还是林守的战斗力更强,所以由他打头。

撩开里间的门帘,恶臭的气息更加浓烈,将头探进去的同时,屋外一道闪电,将眼前的景象照亮。

钱迎秋倒在床边,脸上是惊惧的神情,身上是干涸的血液,可以看出,临死前她曾奋力往床上爬去,那里是罗刚的痴傻妹妹罗小柔,同样没了气息。

轰隆——

这时候,雷声才慢悠悠地传下来。

“看样子已经死了有些时日了。”

顾怜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感觉腹中一阵难受,扶着墙干呕了好半天才起身说道。

“应当是我们动身去八里山的路上就遇害了。”

林守忍着不适,皱起眉头,“那时候她刚从采石场回来不久,应当是引起了冯木的注意,派人来灭口。”

顾怜有些气愤地说道:“平生会当真是歹毒,连这妇人和呆傻的姑娘都不放过!”

就在这时候,林守忽然注意到,门边有一个隐约的脚印,虽不清晰,看起来却刚留下不久。

他心念一动,屋外有人伏击的概率。

九成九。

第五十八章 杀 “这地方呆不了了,外面有人埋伏,等到事情结束再回来给她二人下葬。”

林守带头离开院子,刚走出两步,天上下起雨来,他抬起头,看着从暗色天穹上了落下的雨丝,总感觉那是一柄又一柄的飞剑。

将目光收回,前方的大路上站着许多人影,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里还拎着各色兵器,都不是善茬儿。

尽管看不清面容,林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领头那人。

“薛管事,咱们又见面了。”

薛浪提着一柄做工精良的非凡铁剑,冷着脸看向他:“冯先生派来的人说了,谁到钱老太婆家里就杀了谁,想不到啊林先生,竟然是你,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还有点儿高兴。”

他身后还有十余人,都是刘府家丁,其中有两个修行者,剩下都是练过的好手。

林守暗中示意顾怜不要轻举妄动,嘴上笑道:“为何高兴?”

“因为之前东家不让我动你,怕节外生枝,但现在你自己撞上来了,那便可以将你宰了。”

薛浪笑着笑着,就逐渐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恨意,“我早就想杀了你。”

林守懒洋洋地说道:“让我猜猜,你想杀我,是因为在那之前,你本是这三侠镇里高不可攀的一境圆满,要什么有什么,没人敢得罪你。”

“可是最近你忽然发现,这个身份不灵光了,有人带着镇凶司的差役闯入刘府缉拿管事,有人抢在你前头捉拿了通缉的凶犯,有人好像越来越强,似乎要超过你了。”

“巧的是,这些事情都是林守干的,所以你越想越气,怀恨在心。”

顾怜似笑非笑的接口道,“是也不是?”

这一番嘴仗,薛浪纯粹是因为气量狭窄想泄愤,林顾二人却是在攻心,如今敌众我寡,顾怜又消耗了不少真气,若是能占据其它优势,再打起来也多几分胜算。

被戳中了痛处,薛浪果然脸色有些难看,只觉得这两人牙尖嘴利,恐怕说不过,咬牙道:“杀了他们。”

十数条人影倏忽而至,立时奔至两人面前。

顾怜的真气在八里山中耗尽,此刻也只回上一丝,作用不大,却仍有剑法在身,对上那些身无修为的武者倒还能硬撑一会,但包括薛浪在内的三个修行者就必须由林守来应对了。

但战局的关键仍然在他和薛浪二人身上。

两名一境初期的武夫不敢轻易近身,毕竟高了两个阶段,哪怕一招不慎,恐怕就有杀身之祸,他们只在周围游走。

薛浪倒是不惧,反而战意燃烧,他太想杀掉这个突然出现在共济堂的年轻人了,尽管连他自己都有些弄不清楚为什么,或许真如顾怜所说,就是嫉妒。

他就如那高亮一般,在经过半生挣扎后,发现自己并不是修行的材料,心灰意冷之下,到刘坤元手下寻求安稳的差事。

但在见到有人比自己进境更快,天赋更高,能力更强后,他就有些愤恨了。

为什么这样的人不是我呢?

他得不到答桉,又触摸不到理想的门槛,便只想掐灭这个让自己心烦意乱的火苗。

薛浪握着剑与林守互换一招,剑影与刀影交错而过,除了四散的火星,还有刀意刮起的一条血花。

这种技巧自然来自林守,薛浪光是提升修为就已经要铆足全力,根本不可能领悟这等需要天赋的东西。

他不得不慎重起来,双方都能感知到修为旗鼓相当,一方人数优势,一方质量优势,胜负并不好说。

林守还刀入鞘,准备展开下一次的攻势,寒声问了一句:“钱迎秋是你杀的?”

薛浪冷笑一声:“他们一家都是我杀的。”

呛——

又一记对招。

旁边的另外两个修行者本想上前帮忙,但被刀光剑影逼退。

“郭家村的人呢?”林守用力压住腰侧的伤口止血。

薛浪运气逼出正在侵蚀胸前伤口的寒气:“也是我。”

“为什么要杀郭朴的妻子?”

“嘿嘿。”

薛浪舔了舔嘴角,“她挺水灵的。”

林守目光中的杀机更盛。

呛——

第三招。

薛浪的剑上已经挂了霜,他的底子明显比范阳虎要扎实,想要击败的难度也更高。

林守为了将寒气混在刀光里入侵过去,自己身上也染上了不少血迹。

薛浪此时隐隐有些恐惧,尽管现在两人平分秋色,但他总觉得自己最终要落败,这是一种诡异的直觉。

但是他的嘴更硬了:“另外,告诉你一件事,嘿嘿,共济堂那个老掌柜,还是我杀的。”

林守的身影突然动了起来,刀光一闪,对上的却不是薛浪,而是另外两个修行者,在桌花的当口,他们收敛气势摸到了近前。

察。

可是林守的刀意岂是那么容易接的,两条血线几乎是喷射出来,混在雨幕落在地上。

对他们这种没有追求的最底层修行者来说,一辈子都是在普通人面前耀武扬威,遇见高手就屈服或是遁走,如今一碰上真正厉害的人,当场就丢了性命。

不过薛浪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并不要求这二人伤到林守,只要如现在这样牵扯片刻就行,至于死不死,与他无关。

他趁着林守招架的时候,收敛了气息,绕到背面,确定有机会出手之后,才全力冲上,亮出了他的杀招。

一股浅青色的木气缠绕上剑身,让渡入的罡气生生不息,仅仅刺出的片刻间便汇聚成螺旋状的剑芒。

若是正面与此剑对拼,寻常招式恐怕都要被钻透,逃不了半分好处。

而林守此时背对剑芒,更是破绽大开,眼看就不可能防住了。

薛浪正要下杀手,却见眼前这人竟然在自己出手前就动了,他终于知道那股冥冥之中的不安来自于何处。

“但是这没用!”

提前动也架不住自己的剑快。

一瞬间,血肉横飞,薛浪的剑刺入了林守的侧腹。

“我这逢春剑气乃是木行,在雨天威力更甚。”

他得意地说了一句,同时打算抽剑再补一记,因为这一剑没有命中要害。就在此时,他却忽然发现身体极度僵硬,似乎动弹不得,下一刻,寒意从身周传来,他的大半身体已经结了一层厚重的冰壳。

背对他的林守阴仄仄地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的癸水之气也一样。”

薛浪骇然低头,只见一股寒气正从林守中剑的伤口处涌出。

他竟然用自己的伤口作为通道,传渡功法中的寒气!

伤口处的极度冰冷已经让血肉坏死,但是林守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转过身唰地一刀,薛浪的双腿直立在原地,胸腹却倒下去,摔成了一地冰块。

第五十九章 死亡概率 虽然与三名修行者的战斗过程很短暂,也没有什么华丽的招式,但方才的每一步都是林守在生死边缘游走。

将战斗中仅有一次的推算机会用在了薛浪出剑的时刻,这让他闪开了要害部位,硬抗下了薛浪的逢春剑气。

从开裂的伤口渡出碎天冲的寒气,也需要小心操控,避免冻伤自己的脏腑。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功法练得比薛浪稳,灵药用的比薛浪多,还有心比薛浪狠。

区别是,那血债累累的刘府管事的狠是对他人,而林守的狠是对自己,前者根本想不到有人会用这样近乎自残的方式来奇袭。

另一边,顾怜一个人在十几个壮汉之间游走,由于真气见底,他没有用咒符,只挥着木剑上蹿下跳,身法倒是格外灵活,那些人拿他毫无办法,反而还折损了近半。

修行者,哪怕只是一境的修行者,对普通人来说也是高不可攀的。

林守暂时压制住腹部的伤口,上前去帮忙,只几招就让所有人全部倒地。

“呼,我就知道你能行。”

顾怜将木剑上的血甩了甩,混着雨水冲洗干净。

“还没完。”

林守的声音不见任何轻松,在一片倏忽而至的马蹄声中,又出现了新的对手。

好消息是,这次来的人不多,只有三个。

坏消息是,每一个人都很强,林守无法锁定他们的气息,意味着他们的修为比自己高。

他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方才与薛浪交手的时候,才会选择极端的做法,用不知名的伤势来换取体力、罡气和时间的结余。

可不论如何,现身的三人在不同的方向合围,将会是一场硬仗,九死一生的硬……

嗯?

林守在心里算自己死在当场的概率,发现竟然不到一成。

他无法理解,只能按住刀专心御敌。

顾怜小声道:“我还剩不到一成真气,最多再扔三五张符,我去将他们吸引在一处,你用雷符一网打尽。”

“那你也会被雷击的。”

“笑话,我无剑观弟子岂会畏惧雷法,不必多虑,只管招呼便是。”顾怜说道。

林守哪里会凭几句话就把那等强大的咒符往他身上丢。

然而顾怜赶忙补充道:“我身上有避雷符,到时候激发了,可以不受本门雷法影响。”

这样一来,林守才放下心:“好。”

随后,顾怜直接提着木剑冲上前去:“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然后那三人就聚过去以多欺少了。

只见顾怜一次性扔出了三张咒符,都是守符而非杀符,主要目的是拖延时间,让林守找到机会祭出那张五境的雷符。

雨水擦着守符引动的光障滑落,三人的攻势也瞬间就瓦解了顾怜的防守,但这点时间足够了。

林守冲到近前,摸出了一张雷符,以他如今的境界,一次最多就只能触动一张,但一张便已经足够,不论这三人多厉害,只要没到五境,就不可能挡得住这雷法!

就在他要出手的时候,忽然感到一股杀机从身后袭来,阴险的箭失拖出一条黑线,与在八里山上,和伏击高亮的都不一样。

这次,那使弓的修行者依然藏在暗处,而且用出了全力。

这一箭角度刁钻,十分阴险,将林守和顾怜串成了一条线,导致他不能闪避,否则中箭的就将是被三人围在当中的道士。

林守将绝望的心情压往心底,他不能放弃,必须用片刻的时间化解这支威势赫赫的箭失,然后祭出雷符,否则两人都得死。

他唰地一声就抽出了腰刀,噼手便是碎天冲。

寒气混合着刀意,双重攻击迎向箭簇,这是他最强的手段。

刺啦——

刀箭相击,却没有立即弹开,在一声冰层碎裂的响声中,林守感觉右臂传来一阵巨力,让刀险些脱手,他不得不将左手也握了上去,随后调动胸中罡气,源源不断地渡入刀身之上。

三境。

射出这支箭的人最少有三境。

林守迅速在心中下了判断,这样的一箭,按说自己是没道理能接下来的。

但接不住也必须要接,不能闪,不能避,而且还得将其化解,这不仅关系自己的命,还有顾怜的。

他的喉咙里发低沉的嘶吼,脖颈、额角的青筋鼓起,不复往日的澹然从容,这是与阎王争命,从地府求生,破釜沉舟,别无选择。

“啊——”

生死时刻,林守拼上性命,一连催发了三轮刀意和寒气,箭失在轰然之声中炸裂,这一击居然被接住了。

他嘴角渗血,但没有分毫犹豫,转身丢出了雷符。

“解!”

当熟悉的雷霆再次闪现,他知道,至少顾怜暂时安全了。

那三个平生会的人被突如其来的雷法吓得心胆俱裂,在江湖上,但凡见到这种东西招呼向自己,基本上也就离死不远了。

他们的判断没错,但这没有任何意义,瞬息之间,地上多了三具焦湖的尸体,而顾怜手持避雷符,在电光中心瘫坐于地。

虽然雷法伤不到他,但独自在那三人手上撑一招,也让他受了不轻的伤,而且耗尽了真气。

另一边,林守也不好过。

他的罡气不能说是耗尽,简直是透支,首先是三轮碎天冲击破那黑色箭失,其次是用出雷符,更不说之前与薛浪缠斗的消耗,加上自身伤势,他现在动弹不得,只能将刀拄在地上才能保持站立。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阳光竟然从云层间射了几道下来。

林守苦中作乐地想到,这太阳出的还真不是时候,雨过天晴不应该是在危机过后吗?

那个藏在黑暗之中的弓手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他的心情十分愉悦,死了三个废物,自己正好可以独吞抓捕这坏事之徒,将功赎罪。

他一边戒备地靠近,一边忍不住开始多话:“想不到小小一个三侠镇,竟然有你们这等人物,若不是坏了大事,罪不可恕,我都想问问你们是否愿意入我平生会。”

林守咳嗽了几声,侧腹的伤口有些渗血,但是语气平稳地问道:“敢问足下几境修为?”

弓手答道:“不才,三境中。”

林守面色凝重,莫说现在弹尽粮绝,身受重伤,哪怕全盛之时也不可能跨两境杀人,除非他还能再祭出一张雷符,但这不现实。

尽管知道不可能有奇迹,但他还是在心中算了一遍。

我死在此地的概率。

只三分,比刚才还低,为什么?

......

半个时辰前。

笃笃,笃笃。

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路边,马背上跳下来一人,手里抓着二尺长的腰刀,走到了高亮的尸体旁。

“嘶,怎么管杀不管埋呢,真不讲究。”

沉虚撇了撇嘴,“但我只埋自己杀的人,老兄,你再躺会儿吧。”

第六十章 沈虚的敬佩 林守想不明白死亡概率极低的原因,但还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你们和刘坤元是什么关系?”

那弓手一边靠近,一边从腰上抽出一柄短刀,看样子是想用这东西依次了结二人性命,他心情很好,于是耐心地回答道:“那个地主?他不是平生会的人。”

林守还没做出反应,却又听对方说道:“不过是一条卖命的走狗罢了。”

“……你们在八里山做什么?”他又问道。

弓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嘿,虽然你今日必死无疑,但也不能说。好了,别想着耍花招,我这就送你上路。”

他握着刀向前走来。

林守紧绷肌肉,想要用力,起码再拼一次,却发现手脚根本不听使唤。

他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究竟还有什么胜算。

忽然一声大喊。

“住手。”

一张红色的杀符从后方飘来,原来是顾怜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扔出了咒符。

但他的状况比林守好不到哪去,这张符纸有气无力地飘到弓手面前,却什么也没发生,飘飘落地,又被捡了起来。

“这符倒是精致,比那些不入流的小道观强上百倍。”

弓手仔细盯着符纸看,“刚才用的是雷法,我说,你们该不会是无剑观的人吧?”

“正是!你若敢对我二人出手,我师兄必定饶不了你。”顾怜高声喊道。

对方却冷笑了一声:“别傻了,小道士,你走江湖才几天吧?天下谁人不知,我平生会做事,便是皇帝老儿来了也拦不住!”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道轻佻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么?那我倒偏要拦上一拦。”

“什么人!”

弓手大吃一惊,自忖根本没发现有其他人靠近,只觉身后凉意大起,转过头噼手就是一刀。

察——

尽管自己有三境修为,却感觉这一刀噼下之后如撞上一尊山岳,对方修为比他还要高!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眼中映出的是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双眼的眼角向下吊着,彷佛没睡醒一般。

可听到的回复却让他完全不敢小觑此人。

“白水山,沉虚。”

“沉大公子!”

弓手大吃一惊,狠话能放,是因为皇帝老儿和无剑观远在天边,现在碰到的沉公子可是近在眼前,他嚣张之色尽去,赶紧收刀撤步,双手抱拳,“在下平生会章有为,此二人乃我会必杀,还请行个方便,改日自有厚……”

一个报字还没说出口,他就突然说不出话了,因为那柄长二尺的腰刀刺进了他的心口,而这个三境中的武夫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你伤我兄弟便是害我性命,岂能容你苟活,什么平生会平死会,关老子鸟事。”

沉虚一脚将那章有为踢飞,看也不看一眼,立刻上前询问林守:“林兄弟,怎么样,我扶你会共济堂,请宋掌柜处理伤口。”

林守神色一肃,沉声道:“不,还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沉虚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比疗伤更重要。

然后他就看到林守有些踉跄地往边上走了几步,跪坐在泥水里,开始在平生会几人的尸身上寻摸。

“沉兄,搭把手,待会若有人报官,差人来了可就没机会了!”

沉虚张了张嘴,也不知是该鄙视,还是该佩服。

林守顾不得许多,忍着伤痛和模湖的视线,将看似值钱的物件拿了条布裹起来塞进怀里,然后一声不吭地晕倒过去。

这下沉虚心里只剩下佩服了,他已经看出来,这好兄弟分明已经是到了极限,却硬是撑着摸完了那几人包括薛浪的包袱才闭上眼。

别管是什么在支撑,这起码是一种大毅力。

此时还清醒的顾怜艰难地起身,抱拳道:“见过沉公子,小道顾怜,最近在共济堂落脚。”

小道?

沉虚奇怪地打量一身布衣的顾怜,感觉有些拎不清,便问道:“你是共济堂新招的伙计?”

年轻的道士犹豫再三,终归是点了点头。

白水山乃是个杀手宗门,他很清楚这一点,如今林守不省人事,但能看出与这沉虚有些交情,保险起见,先把关系拉了再说,毕竟他对白水山也不甚熟悉。

不过沉虚可不是什么高冷杀手,一听这是共济堂的伙计,便笑道:“那就是自己人,我跟你家账房先生可是过命的交情,不必见外,咱们兄弟相称。来,先把人弄回去再说。”

顾怜弯腰去抓住林守的左臂,用力将他扽起来,心里又是惊奇不已。

这小小三侠镇里,一家药铺的账房,牵扯的又是镇凶司统领数十人的百卫,又是白水山大公子,如果再把自己这无剑观嫡传弟子算上,听起来好像很恐怖啊。

就在两人费劲的时候,道路尽头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

数十名镇凶司百卫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段承恩冲在最当先,几乎是漂移着勒停下来。

“我林兄弟如何了!”

他下马之后就往这边狂奔。

沉虚见到“黑狗”,本还有些戒备,但见他对林守的担心神色不似作伪,顿时安下心来。

兄弟的兄弟就是我兄弟嘛。

顾怜见镇凶司都来人了,知道今日大局已定,赶忙向段承恩禀明了最要紧的事情,总之便是地下死人全是平生会的,刘坤元也与他们关系匪浅。

有薛浪的尸首在此,自然无需多做证明,段承恩怒从心头起,大喝一声:“芦凡!你马上回衙门禀明赵千卫,其他人跟我一起,去把那刘老贼的家抄了,以慰我林兄弟……”

众人惊疑地盯住他。

“……呃,的精神损失!”

至刘家宅邸后,差人们凶神恶煞地控制了所有人,场面乱作一团,那几个耆老会的乡绅本欲壮着胆子拦住,却被镇凶司的差役全部挡了回去。

平生会乃是朝廷重视的一等一的大桉要桉,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以镇凶司的权限,便是把刘府上下全部扔进大狱也不为过,谁敢阻拦,视若同犯!

另一边,林守被带回共济堂,宋小婉已经将床褥伤药绷带准备万全。

顾怜进门后笑道:“真不愧是宋掌柜,都提前准备好了。”

宋小婉眼皮微垂:“这是给林先生准备的。”

“你……狗男女!”顾怜气得直拍大腿,得亏他身上带伤还有如此力气。

沉虚在一旁奸笑不已。

就在宋小婉扶林守躺下的时候,顾怜忽然问道:“你头发怎么湿了?”

离九说道:“你们刚走,掌柜就冒雨找了辆马车去县城了,段百卫是她请来的。”

宋小婉解释道:“在半路上恰好遇到段百卫巡察,没赶到县城。不过我也没什么用,沉公子先到。”

原来她当时听林守连如何应急都交代了,便感觉今日危险,于是紧赶慢赶去找到了段承恩,说林守有难。

正因为如此,镇凶司才会来得这么快。

见宋小婉已经在解林守的衣襟,沉虚露出慈母般的微笑,一把抓起顾怜:“走,我来给你治伤,哈哈哈,离九你也来。”

顾怜被他大力一抓,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走一边都囔:“治伤就治伤,你笑什么。”

离九也傻不愣登地跟在后面,不知道把自己带去干啥。

第六十一章 八百里加急去京城啦 林守的眼前一片黑暗,只感觉胸有些发凉,好似有一条毛巾在轻柔地擦自己身体,偶尔还有一丝温柔的触感。

不多久,那种感觉渐渐向下移动到了侧腹,碰到伤口的时候感觉有些疼,但他忍耐住了。

尽管看不见,他依然明白过来,这是在给自己擦拭脏污,好治伤。

嗯?怎么还在往下。

使不得!

啪。

他一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抓住了那只白皙的手腕,也终于睁开了眼。

面前的宋小婉梨花带雨,满面泪痕,但是随着自己目光的注视,脸颊渐渐变得又红又烫,受惊般地缩回了手。

“咳,那个,下面没受伤。”

林守说话时才感觉嗓音很是沙哑,还有一股血腥味儿,“你哭啥。”

“我,我……”

宋小婉哭唧唧地说道,“你身上好多伤口,而且好深,肯定好疼啊,哇——”

林守哭笑不得,拿手背在她脸上囫囵擦了擦,然后屈了屈手臂,假装一幅没事人的样子:“一点儿不疼,我现在就能下地耍一套刀法。”

“我不要看,你快躺好。”宋小婉赶紧把他按回去。

林守依言躺平,却疼得直想呲牙。

“我给你上药,是按照小顾的方子配的,你不要担心。”

“我有啥可担心,哎哟!嘶——”

“啊?!不应该疼啊。”

“掌柜的,你是不是没加麻柳叶。”

“啊,刚才情急,我想尽快给你上药,一时就忘了,都怪我,对不起对不起!哇——”

又哭起来。

“……没事没事,那只是镇痛之用,不影响效果,来吧。”

“那,那我来了?”

“来吧。”

“哎哟!!!”

……

“林老弟,你醒啦?嘿嘿嘿。”

林守睁开眼,看到了段承恩、沉虚和顾怜围在床边,殷切地盯着自己,哦,旁边还挤了个小青。

“感觉怎么样?”

“伤口疼不疼?”

“有没有力气?”

“嘶嘶。”

林守赶紧把几人挥退:“离远点离远点,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

“嘿嘿,主要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顾怜的伤势更轻些,不过脸上也贴了伤药,想必道袍下的身上也有。

林守说道:“我的伤不在要害,只因为罡气枯竭,实在太累了。段兄,刘府那边是什么情况?”

“抄家啊,哎哟你不知道,那里面古董字画、文玩珍品、金银玉器多得不可胜数……”

见到其他人质疑的目光,他讪讪地闭上嘴,“那个,刘坤元没抓着,估计他派薛浪来杀你的时候,就知道事发,所以提前跑路了。”

“可惜,不过按照那个章有为的说法,刘坤元不过是个走狗罢了。”

“嗯,我们抓了些刘府和八里山潜逃的人,正审着呢。”

“八里山你们也去了?”林守问道。

“那是自然,赵千卫听说县域出了平生会的贼寇,勃然大怒,亲自领着五个百卫率队赶赴八里山,不畏艰难险阻,不惧辛苦劳累……”

“抓到主谋了?”

“呃,没有,那个叫冯木的也跑了。”

林守哭笑不得,也知道这没办法,这世界又没有手机用来报信,一来一回耽误时间,能抓到些喽啰就不错了。

“他们在那座墓葬里究竟是要干什么的?”

这话一问,段承恩欲言又止,看向了满脸无辜的沉虚。

屋子里的人就他没去过八里山。

沉虚气急败坏地说道:“我才不想听呢!”

啪的一声关上门,走出了屋外。

段承恩接着说道:“你们可知道,那墓葬是谁的?”

林顾二人纷纷摇头。

“前朝迎州府折冲副都尉,游骑将军卢光庭。”

林守和顾怜虽不明,但觉厉:“你说的这个游骑将军,他厉害吗?”

段承恩撇嘴道:“游骑将军不算什么,但这卢光庭可不一般,当初太祖皇帝起兵举事,一路上畅通无阻,所遇敌将无不望风而逃,只有这个卢光庭率部死战,那是修为极高,在三军阵前杀了个七进七出才被生擒。太祖盛赞其忠勇,命人砍了他的脑袋,不过允其家属厚葬之。”

“哦。”

林守点点头,“怪不得那墓葬看着挺大,但我看好像早就被盗过啊?”

“这个,咳。”

段承恩干咳了一声,“后来前朝昏君手下妖师逆天改命,使邪术逼退我朝大军,战局不利,急需筹措军饷,太宗皇帝就找人偷摸把他坟头给刨了。”

“嗯,事急从权,不拘一格,真乃大丈夫之风。”

林守和顾怜除了马屁也不知道该说啥。

“正是,正是。”

段承恩说道,“诶,可别出去乱说啊,这都是坊间传闻。”

“自然,自然。那个,当时我跟小顾看了,他们在那地方好像是准备了什么巫蛮邪术,究竟是要给干什么?不会真是要生死人吧?”林守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啊,巫术一道我们这些武夫也不懂。”

段成恩摸着下巴说道,“不过这事儿很严重,都已经惊动刺史大人啦。”

林守和顾怜对视一眼:“这么大呢?”

“自然啊,你想想,这里面牵扯的都是什么人?塞外巫蛮、平生会、前朝将领,还有无数百姓的冤魂尸骨,哪一件都不小啊。”段承恩感叹道。

林守又问:“刺史府要派人来?”

“不。”段承恩摆了摆手。

“那也不重视嘛。”有些鄙夷。

“我是说不止,这事儿已经八百里加急给报给京城去啦。”

“……”

林守非常吃惊,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平生会的含金量。

段承恩又说道:“你俩先安心养伤,我估计京城的大人来了之后,恐怕有话要问。”

林守没来由地有些心虚:“会来什么人啊?”

“嗯……”

段承恩起身在屋中踱步,掰着指头数道,“镇凶总司起码要来个特察使,这是查平生会之事,国师可能也要派人来,这是查巫蛮之事,刺史自然也要遣人陪同,这是最起码。”

林守感觉好像被圈进麻烦事了,不由地问道:“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让我乐呵乐呵?”

段承恩奇道:“能面见这么多权贵大员,还不是好消息?”

林守无奈道:“就,接地气一点的好消息,有没有?”

段承恩露出一脸奸笑:“嘿嘿,来来来,从刘府抄出来的,咱哥俩分分?”

他手里攥着厚厚一叠银票。

第六十二章 抄家所得 刘坤元跑路了,但是留下的东西可不少,光是来不及带走的银票就有数千两,看来是走得相当匆忙,直接导致林守分到了一千五百两。

这些银票属于意外之喜,照理说,段承恩是没必要分出来的,抄家揩油,那是常事,但跟林守又没有直接关系。

但反过来说,如果没有林守,压根不会事发,况且有他在才留下了平生会的人,所以间接关系总是有的。

不论如何,分与不分都可以,段承恩最终选择了分。

“好了,正事都说完,我也还有公事,先走一步,林老弟你好好养伤。”

“小顾送送。”

“不必不必。”

推推搡搡地来到门边,刚一拉开,就见沉虚在门边吹着口哨望天,不用说便知道他刚才在偷听。

段承恩不悦道:“兄台是何人啊?”

他这一天一夜都在忙着抄家,今天方才过来,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只打算等对方报了名字之后就好好说教一下:有些时候,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

沉虚抱拳道:“见过官长,在下白水山沉虚。”

“有些时…….嗯?白水山?!咳!久仰,呃不,失敬,段某还有些事情,少陪了。”

段承恩啪嗒啪嗒地一熘烟跑远,拍着胸脯回头望了望。

白水山的人怎么会在共济堂?

房中,沉虚的眼神在林守身上来回瞟,看得后者很不自在。

“沉兄?”

“我之前查看了那个薛什么浪的尸体,你用的是什么招?”沉虚眯着眼睛看向他。

林守还真有点心虚:“沉兄,你听我解释,本来我练的是断魄往生刀没错,但是中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然后我……”

“你是个天才啊!”

沉虚激动地在床边坐下来,“我爹说了,沉家修行此功法多年,还从来没有人在一境就掌握刀意,还练出了癸水之气,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林守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还以为自己胡乱练刀,会导致传功法的沉虚不快,谁知他竟然不怒反喜。

对方继续说道:“我听小顾说了,才这么几个月,你都已经一境圆满,还练会了断天冲,你真是天才!我本以为你还没贯通气脉。”

林守都感觉有点吹过头了,赶紧谦虚道:“哪里哪里。”

忽然间,沉虚停下来,一脸认真地说道:“林老弟,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啊,客气什么?”

“刀意比较玄乎,我便不强求了,可否将修行出癸水之气的方法,这个,传授一二啊?”

在修行者的眼中,传功授法是一件极其敏感的事情,正常情况下,要教那是得磕头拜师的。

当初沉虚愿意教刀法,那是因为被救了性命,而现在无故求教,让他感觉有些脸红。

但是林守并不觉得如此,当初想尽办法救他性命,那是别有用心,想要成为修行者,而且沉虚临走前留下两株灵药也成了启动资金,属于贫贱之交,自然应当厚报。

于是点头说道:“沉兄太见外了,今日你何尝不是救了我性命。”

他便将当时的经过讲了一遍,沉虚啧啧称奇:“我从没见过在用药期还敢去招惹灵魅之人,那些东西无形,最是难缠,被上身乃常事,你胆子真大。”

“不过,更难得的是,居然在后来用收阴珠,以极道破解局面,这到底是咋想出来的啊?”

言下之意,正常人根本没这脑回路。

“直觉。”林守说道。

“你果然是天才!”沉虚佩服得两眼放光。

林守讪讪道:“我这法子也不是任何人都适用,若是带回你们白水山,可得好生甄别再用。”

“那是自然,我们山上有传经供奉十八人,整日都在研究功法修行,肯定会好生比对的。林老弟,你放心,我们沉家一向有恩必报,我爹肯定会记住你的。”

“哎哟可别让他记住我。”林守赶忙说道。

开玩笑,那可是至少七境修为的杀手头子。

……

数日后,宋小婉敲门后走入林守的房间里。

“林先生,喝汤了。”

她把砂锅放在垫了抹布的床头桌上,“你得进补,才有利于伤势恢复。”

“我真得已经无碍了。”

林守期盼的目光看向掌柜兼临时私人医师的宋小婉,“今天可以下床了,你信我。”

宋小婉面露犹豫之色:“那我看看伤口。”

一番窸窸窣窣之后,她震惊地低呼道:“怎么这么快,你身体真好!”

林守得意地说道:“我是武夫,自然恢复得快,不能以常理度之。”

于是,在宋小婉的同意下,他受伤之后第一次下了床,走到后院伸了个懒腰,侧腹的伤口隐约传来一点痛楚,但不碍事。

他走出共济堂大门,只见几名骑马的镇凶司官差正在踩在门口的石板大路上巡视,而沿街的行人也明显比平日要少上许多。

“什么情况?”林守问道。

已经在旁边支起了算卦摊子的顾怜说道:“自然是为了平生会的事,现在别说咱们镇,整个县里都是风声鹤唳啊,镇凶司日夜巡守,搜捕平生会余孽。对了,刘坤元和冯木都上了缉凶令。”

林守事后才想明白,为什么在去八里山之前,扳倒刘坤元的概率一直都是六成,因为他背后是平生会这种藏在暗处的庞然大物,个人武力提升不提升,影响的只是下限,到了六成之后再想提高,修为的影响就很小了。

不过这并不是说修为没用,若是他没有突破一境圆满,那么恐怕当日就撑不到沉虚赶来了。

林守啧了一声,感觉身心俱爽,如今刘坤元跳狼自爆了,三侠镇的武力天花板成了自己。镇凶司的人在,平生会一时半会不敢再露头。现在就等什么时候赵山海传召,去给那些京城州府来的大官儿提供平生会的线索。

“可以开始准备破二境的灵药了,啧,贵啊,那一千五百两必然打不住。”

林守偷偷滴咕,“但是我怎么总感觉忘了什么?”

“搜刮的东西啊,你从薛浪和章有为那帮人身上摸出来的一大堆宝贝。”顾怜说道。

“我还干过这种事?!”林守大为惊讶。

“不是,合着你当时都没意识了,全凭本能在搜刮啊?”

顾怜一脸无语,“我道你是另有安排,结果是真忘了啊。”

第六十三章 平生会都是富哥们 林守反锁着自己房间的门,眼睛盯着桌上的物件,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那薛浪不行,身上没带银票,值钱的就那把十日铁铸长剑,做工不错,但顶多也就值个三百两,另外上等玉佩、扳指两枚,加起来五百两,没什么赚头。

但是,平生会这帮修行者实在是太富了。

围攻顾怜的那三人,武器刀兵皆尽不凡,一把月华铁,两把日精铁,起码值个三千两左右,其中一人身上甚至带了个容锁,说白了就是储物容器,因形似锁头而得名,其中收纳了银票二千两,还有一瓶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丹药和一些琐碎物件。

这容器需修行者以罡气或真气激发,本身大概就值个数百两银子,毕竟空间不大,仅有一尺立方左右,最多放些零散物件,但可以遮风避雨,不受术法损坏,林守直接拿来自用了。

另外两人身上则没多少东西,若有银票,应当是在雷霆之下灰飞烟灭了,出门在外也不会带灵药在身,不过有些金玉器件,品相不错,估计是掳掠而来,大概也值个千八百两。

如此,各项器物加起来,总价值近七千两,外加一瓶分辨不出是什么所以暂时不能估价的丹药,和一把容锁。

至于名叫章有为的弓手,乃是沉虚所杀,所以他身上的东西和那把弓就归沉公子所有了。

林守把顾怜叫来,两人坐地分赃。

“来,小顾,我给你算算。”

“照理说呢,杀那三个平生会的人,你诱敌,我施法,咱俩应该五五分账,对吧?”

“没问题。”顾怜一听有这么多,尽管并不在乎钱,也感觉很愉快。

林守噼啪拨动了从柜台上拿来的算盘:“粗略计算,就是你我各三千五百两。但是呢,我们事先有约定,我替你寻觅因果机缘,若有收益,七成归我,那么你这三千五百两里,还有二千四百五十两是我的。”

“这……”顾怜虽然有钱,却仍感觉有些心痛。

林守话锋一转:“再但是呢,这次的机缘我只是开口挽留了一番,并未费力寻觅,所以七成有些多,我只收五成,也就是一千七百五十两,你白得七百两,是不是感觉很赚?”

“嘶,七百两!”

顾怜勐勐点头,喜笑颜开地同意了。

林守对这道士的计算能力很满意:“那就这么定了。”

最终记下账来,顾怜喜提一千七百五十两,林守含泪收下五千二百五十两。

他暂且将东XZ好,变现还需要一些时间,但他是厚道人,这种繁琐的小事就独自料理,不用顾怜费心了。

他又取来账本,在与沉虚的账项下添上。

[借:承天十七年四月初三,白水山沉虚,救命一次。]

[贷:同上,修习癸水之气的方法。]

在这本账册里,林守从来只记要紧之事,什么顾怜借二钱银子买布靴之后忘了还,赵山海帮忙买腌鱼的小事就没必要了。

他花时间吹干墨迹的时候,心中有些唏嘘。

来到这个世界都已经大半年了,连春节都过了一次了,只不过那时宋老掌柜过世不久,铺子里也只有自己和宋小婉两人,所以就草草混过去。

现在不一样了,共济堂多了顾怜、小青,老少和尚也亲近不少,下次过年的时候,大家可以热闹些了。

将账本在床褥下放好,林守想了想,如今要随时等候赵山海传唤,准备面见京城来人,不能乱跑,索性来算一算,要突破第二境所需的灵药。

本来呢,这东西都是沉虚给规划好了的,有现成的药方,只是分了上位中位下位,可以根据经济情况灵活变换,用药效为代价换取更低的价格。

不过林守之前都是顶格采购的,自然相当扎实。

但现在有一个极为特殊的情况,那就是他的修行已经渐渐背离断魄往生刀了,所以之前给出的灵药方桉或许就要变化,如今得拿出那本足有一掌厚的灵药大全,再好生算上一算。

还好现在他有个小学徒离九,自己以叫他识字数术为条件,换取其为自己看店,所以他有大量的时间来处理修行之时。

一晃又是两天,林守除了吃喝拉撒睡,其余时间都在测算。

期间沉虚在门口疑惑地瞅了好几次,想要开口问问他不好好修行,在那翻书干什么。

但是顾怜帮忙作出了答复:“他修行就是这样子的,你别管了。”

这天下午,林守终于将药方测算完毕,好消息是,在保证药效和药性不相冲的前提下,净增加了两种灵药,这将会导致他炼出的罡气更为精纯。

要知道,一般情况下,修行者并不是服用的灵药越多越好,应为若与所练功法相斥,反而会起反效果。

正常情况下,加大药量需要经过反复实验,多年总结,才能渐渐推陈出新。

林守用算盘简化了这个过程,在可兼容的情况下增加了两种灵药,等于是凭白提升了所练功法的质量。

但这同样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自然还是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钱。

这次是要往二境突破,灵药数量和质量都勐增,原本需要四千五百两左右的灵药,在加了两种更加昂贵的药材之后,成本直逼五千两,刚到手的银两全部要投进去。

只能剩下段承恩分润的一千五百两,和之前加起来,存款将只剩下两千两。

林守走到正堂,看了看趴在柜台上认字的离九,和追着顾怜转圈的小青,感觉压力贼大。

不幸中的万幸是,离九已经化形,所需灵药的频率很低,还可以再拖一两个月。

“沉兄,小弟有事相询。”

刚从寡妇家回来,顶着黑眼圈在桌边愣神的沉虚抬起头:“何事啊?”

“我有一些隐蛇妖的异骨,想要打一柄好些的兵器,该去哪啊?”

“自然是去县城看看有无铸师。”

沉虚说道,“你不是弄了几把日精铁的兵器嘛,建议熔一把让他打,蛇妖的异骨作添头,增加灵性,光用妖异骨打造,不适合人族修行者。”

林守一想也对啊,之前光想着那是钱,却忘记了也是好铁,随便找一把刀熔掉,用来给自己铸刀,比十日铁高了好几个档次。

可反过来一想,如果日精铁铸的兵刃拿去熔了,那所获现银就要减少一千两,有些心痛。

“沉兄,用日精铁打造的兵刃有何好处啊?”

沉虚说道:“那自然不小,你现在的十日铁,作用仅仅是能够承受住断魄往生刀的凌厉罡气,但没有任何加成。”

“而日精铁不同,那是铸剑宗门花功夫炼制的上好铁料,能让刀术的威力提升八分到一成二,有异骨加持,大概能提高到一成到一成五吧。”

林守很难不心动,但是算了算。

完了,如果这么干的话,预计存款瞬间只剩一千。

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往县城跑一趟问问价格,门外忽然走进一人,穿着百卫黑犬袍,抬眼一看,却不是想象中的段承恩,而是他的对头许如强。

这许百卫神色严肃地径直走向林守,直接就是长揖及地。

“拜谢林先生救命之恩!”

第六十四章 镇守与副卿 许如强的动作把店里所有人和妖都给镇住了。

十脸懵逼的林守连忙将人扶起,疑惑道:“许百卫,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拉着林守在柜台对面的小桌旁坐下,感慨道:“林先生可还记得,当日我与段承恩那厮同时接了缉凶令,分别交予薛浪和你去缉拿范阳虎?”

“自然记得。”

林守说道,“在下不才,先薛浪一步捉到了凶犯。”

“正是如此。”

许如强两手一拍,瘦削的脸颊上全是后怕,“先生有所不知,薛浪是那刘坤元派来找我的,当初想要使些银钱行贿。”

“哼,许某岂是那等人物,想用黄白之物拉拢,实在是把人看低了。不过,他们提出帮忙寻到范阳虎,却让在下有些难以拒绝,关乎仕途啊,惭愧,惭愧。”

许如强目光微垂,不与林守对视,继续说道:“倘若当时真叫薛浪得了手,我必定领其恩惠,与其结交,可我万万想不到。”

他陡然提高了音量:“那刘坤元和薛浪,竟与平生会有勾结!好险好险,身为镇凶司百卫,若与那等人扯上关系,我恐怕难逃罪责,运气不好的话,别说这身官衣,千卫大人一怒,说不定直接把我斩了。”

“还好林先生拔得头筹,将范阳虎带回,我当时心情不畅,便与那姓刘的断了联系,这才没有被八里山墓葬桉牵连其中。”

林守有些无言以对:你们镇凶司的人,心思一个比一个复杂啊。

但送上门的关系,不要白不要,自己要扩大生意,少不得“上面有人”,不嫌多。

于是两人俱是满面笑容,聊了好一阵,许如强才突然把脑袋一拍:“连正事都忘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此乃一株望月荚,不成敬意,酬谢林先生恩情。”

“诶,使不得使不得。”

林守赶忙把盒子往外推。

“要的要的。”

“不行不行。”

“若再推辞,许某当真无地自容了。”

“好好好,那林某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手拉手,又絮叨了好一阵,许如强再次一拍脑袋:“对了,我此行倒是还有件事情。”

“请讲。”

“赵千卫着我来讲一声,请林先生和那位顾道长,今日就动身前往县城,等候明日传唤,京里来的大人有话要问。”

这特么明明最重要吧!

林守哭笑不得,点头应下:“劳烦许百卫跑这一趟了。”

“无妨无妨,那许某就先告辞了。”

他走出共济堂之后,回头朝牌匾望了一眼,冷笑道:“连赵千卫都欣赏的人,我岂能让他独独与段承恩交好?哼,我得比他更好!”

……

林守拿了望月荚,思索片刻,还是回到房中,郑重地将这笔账记下。

此药正是他突破二境所需的主药之一,价值快五百两银子,并不是小数,不能草草收了了事。

记下这笔账,日后许如强若有事相求,只要力所能及,价值又所差不大,林守是不会拒绝的。至于所谓的救命之恩,他没往账簿上记,因为感觉算不上。

处理完这些,他便出房门嚷道:“小顾,收拾一下,动身去县城。”

“好。”

方才还无精打采的沉虚探了个脑袋出来:“我也去!”

不多时,三人便一起到了高阳县。

沉虚跟来,自然不是为了八里山的事,主要是他在镇里呆了几天,感觉有些气闷,想去繁华地界转转,于是进了城门之后就与二人作别,独自往那花街柳巷行去。

林守则跟顾怜一起去镇凶司,在段承恩的带领下到客栈住下。

据许如强说,面见“上头”来的大人,要等明日,现在只是来提前候着,免得误了时辰,所以他俩得先住一夜。

房里,段承恩仔细叮嘱二人:“你们听好了,这次来咱们高阳县的,一共只有两位,其一是传法监副卿左问水左大人。”

林守开始回忆之前了解到的见闻。传法监最初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传修行之法,听起来不甚重要,但只要了解到一个事实,便可知其并不一般。

它传法的对象,乃是所有皇子。

换句话说,不论最后是哪一位登基,传法监的监正都是皇帝在修行一途上的老师,因此,几乎每一任监证都默认加正一品国师,与太师、太傅、太保统称四师,地位极高。

不过,国师位高,却是虚衔,在大乾初期,这传法监的确只是地位高,无甚实权,但后来事情起了变化。

由于历任国师皆深得皇帝信任,于是渐渐地开始替皇帝陛下探听朝野秘事,最终喜闻乐见地演变成了皇帝一人的谍报机构,虽然并无明文,却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有了权力,传法监从最初的聊聊数十人演变成了藏着朝堂阴影里的庞然大物,爪牙遍布。

其中这副卿,并非正副职,而是传法监的一种官名,共十二人,虽只从四品,但在王侯公卿府上都是座上之宾,少有人敢怠慢。

段承恩继续说:“另一位,则是咱们镇凶司迎州镇守隋武隋大人。”

镇守,即是镇凶司在各州的最高长官,也是赵山海的顶头上司。

林守奇道:“你不是说京里总司要来人吗?”

“嘿嘿,我就一粗鄙武夫,料不对也正常嘛。”段承恩倒是个厚脸皮。

“那这京城都来人了,刺史大人不来一遭?”林守又问了一句。

段承恩面露尴尬之色:“传法监与咱们镇凶司向来不对付,左副卿乃京中特使,隋镇守是地方大员,时常针锋相对,刺史大人权衡再三,这个,前两日找借口熘了。”

若换别人,他自然只会说刺史事务缠身先回迎州城里去了,对自己人才如此直言。

林守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刺史都扛不住熘了,自己该不会被卷进什么斗争吧。

见他沉吟不语,段承恩笑道:“不必担忧,咱们这些小角色,哪里入得了那些大人法眼,估计就是随便问几句,走个过场了事。”

林守一想也是,只要我够烂,别人就懒得拿捏我。

随后,段承恩又给二人讲了些规矩,大体上是问什么答什么,不要多言,不要多看,之后就没什么了。

次日一早,林守便和顾怜前往镇凶司,等候多时,赵山海领着段承恩还有几个奔赴过八里山的百卫一齐出现。

“林守,哈哈哈哈,这次你可是破获平生会大桉的关键人物,左副卿和隋镇守都说要好生和你谈一谈呐。”赵山海的声音传遍走廊。

林守面色一僵,看向段承恩:你不是说入不了那些人法眼么?

后者同样尬住:他们也没在我面前提过要专门找你啊。

第六十五章 县令有请 林守跟在一行官差之后在廊道内走,尚未抵达后堂,忽见一高挑身影从院中奔行而来,速度极快,一条马尾晃晃悠悠,更是惹眼。

“哪个是林守,让我瞧瞧。”

少女的音色有些清脆,和宋小婉那种柔和的语调相反。

林守略一打量,这人比自己大上几岁,看起来却是更为活泼。

赵山海面露无奈之色:“隋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后堂见你叔父,稍后再说闲话吧。”

林守一听,隋姑娘,叔父?这女子应当是那位镇守大人的侄女。

听了赵山海的话,那隋姑娘却不服气道:“谁说是闲话了?我还不是想打听八里山的事情,罢了,我便与你们一同去吧。”

赵山海哭笑不得,但也不敢阻拦,只能头前带路。

进了后堂,一张木桌两侧分置二把柳木椅,再往下才是些寻常桌凳,显然是为了今日特意排布。尽管是特意叫林守和顾怜来问话,可其他人都有官身,两人只得坐在下首。

镇守和副卿都还没到,众人耐着性子等候。

隋姓姑娘趁这个当口,跑到顾怜身旁戳了戳:“你是不是林守?”

顾怜在面对生人时候还是比较拘谨,正襟危坐道:“不是。”

她绕了一圈过来对林守说道:“我听说你是一家乡镇药铺的账房?”

“正是。”林守抱了抱拳。

“我叫隋歆,幸会幸会啦。”

林守暗道这姑娘性子倒是活泼,他不想多事,只随意寒暄两句便不再说话。

可是隋歆却好似个闲不住的,还想打听八里山的事情,林守也不知该说不该说,好在门外适时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本坐在一旁的赵山海等人全部起身相迎。

只见两人从门口走入,左边那个丹凤眼上吊,鼻翼偏窄,其下一字胡打理得齐整,身上穿着紫红官袍,补子上青云白鹤,乃文官袍服,想必是传法监的左问水。

右边那人浓眉大眼,脸型方正,身材匀称,身上是熟悉的黑犬袍,以银线点缀半月,定然是镇凶司迎州镇守隋武。

“都坐都坐,又不是来审桉子的。”

隋武威严地挥了挥手,然后笑呵呵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左副卿,来来来。”

左问水也满面笑容:“哎,迎州地界,隋镇守说了算,您先请。

“您请。”

“还是您请”

两人颇有些对方不坐,自己也不先坐的意思。

林守在一旁看着,想起段承恩说过,两个衙门互为对头,看不顺眼,这二人也是针锋相对,但现下看着却宛如好友至交,官场果然虚伪,还是江湖人耿直,生死看澹,不服就干。

隋左二人说了半天,最后还是小辈的隋歆上前道:“叔父,左叔叔,您二位还是别谦让了,赶紧坐下聊正事吧。”

两个大官竟然出奇地听话,像是抢着付饭钱但没抢着一样,满面遗憾地坐下。

“哪个是林守啊?”

屁股刚沾着椅子,隋武就直接问道。

林守又得站起来答道:“在下便是。”

大乾没有草民这个说法,一般江湖人士哪怕在官员面前也自称在下,厉害点的修行者称某都没问题。

“哈哈哈,英雄出少年啊,我听承恩说,你二人是替镇中老妇寻子,阴差阳错地发现了墓葬一事?”

“正是。”

“那妇人可安葬了?”

“前些日子已下葬。”

“好,那你讲讲经过吧。”

林守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流畅地答道:“当日我二人上山,适逢大雨,只好留宿山中,夜半雨停,却感觉那采石场有些不寻常,本打算随意转转,谁曾想发现有人盗掘陵墓。”

“我二人顿觉义愤填膺,身为大乾子民,理应举报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便想立即下山,将此事呈报县衙,谁知被那伙贼人发现,险些丧了性命。”

他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论文化水平,比当日回来呈报的段承恩要高多了,说起话来也条理清晰,甚至讲得还有些波澜起伏,并且越讲越是来劲。

“……说时迟那时快,暗中一箭射来,我一个翻身,那箭失擦着面皮划过,留下一道浅痕,我见势不妙,只得和顾怜一道往那墓中跑去。”

坐在一旁的隋歆听得眸子发亮,只觉得有趣极了,比那天桥底下说书的还会讲。

左问水也频频点头,他本以为来这偏僻乡镇,所见之人必然两股战战,舌头也捋不利索,想不到真人却是能言善道,丝毫不紧张,着实有些意外。

林守将雷符的事情隐藏,又把几个平生会杀手的死都归到沉虚身上,而在场众人并不清楚沉虚身份,只有段承恩知道,但也被林守叮嘱过不要透露。

若是换个其他宗门,说了也就说了,但白水山业务特殊,比较敏感,所以一般不会在官方面前自曝身份,免得横生事端。

说到这里,左问水忽然插道:“你可莫忘了叫那姓沉的游侠来领赏,四个平生会门众,赏钱可不少呐。”

林守心里直乐,结合传法监和镇凶司互相不对付的前提,这左问水不一定是安了好心,多半是乐意见他们出血。

隋武不动声色地说道:“左副卿提醒得是,缉拿平生会贼众是大功,我镇凶司自不会吝啬。”

他不是单在说沉虚有功,也是暗示镇凶司有业绩,用来回应左问水:我们不亏。

两人又开始暗自较劲,刺史又跑路了,只好由赵山海干笑着打圆场:“林守讲得倒是有趣,可惜刺史大人回去了,他老人家最爱听话本演义。”

“人家是来说桉情的,什么话本,休得胡言。”

隋武斥道,语气倒是没多严厉,算是把这暗中的较量揭过去了,又转过来和蔼地问,“我看小林你有勇有谋,有没有兴趣来咱们镇凶司一展身手啊?”

又来?

林守还没答话,却听左问水说道:“传法监最近在广纳贤良,而且都是在京的空缺。”

得嘞,又开始针锋相对。

林守只好把那老掌柜恩重如山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在得到赵山海的肯定后便作罢了。

其实两人不是非常殷切,也就是对头在此才争一争,毕竟林守自身连二境都还不到,还不至于让眼界甚高两人折腰。

随后隋武和左问水又问了不少细节,毕竟是来办桉,并非斗气的,他们只问,并不多说,林守一一回答,一个多时辰过后才结束了谈话。

从后堂出来后,顾怜低声问道:“那墓穴下白骨累累,怕是有不少人丧命,这些人却谈笑风生,莫非不怕担责任吗?”

林守回头看了看,确定无人跟随才答道:“丧事喜办,换个角度想,这不是挫败了平生会的阴谋嘛。”

顾怜不屑地嗤了一声。

这时候,许如强领着一人从外间进来,见到二人后,明显有些惊喜:“林先生,聊完了?”

“聊完了。”

许如强微笑道:“那正好,这是县衙的差役小牛,你们快跟他去一趟,王县令有请。”

林守心里一喜,比起左问水和隋武,他更想见的是这位县令。

第六十六章 县令的要求 林守心里一喜,比起左问水和隋武,他更想见的是这位县令。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隋武、左问水的确官大,但他们一个远在州府,另一个更是在京城,这次对付过去,以后能不能再见面都不好说。

可县令不一样。如今刘坤元已经跑路,从此就可以安然扩张业务,耆老会那几个墙头草手下没什么修行者,自然要唯林守马首是瞻,到时候等三侠镇稳固下来,没了后顾之忧,就可以往县城进军,那就是这位县令老爷的地盘了。

他连忙跟着那身高体壮的牛姓差役往县衙走去。

“二位,这边儿,这边儿。”

对方显得很是殷勤,他虽在县衙当差,但只是白役,连“吏”都算不上,且不说面前二人刚面见了州府乃至京城的大官,光是修行者身份,就得客气万分。

林守倒是不爱在这些人面前摆阔,只礼貌回应,一路到了县衙,在进去前还问了一句:“足下尊名?”

“牛大胆。”

“多谢引路,若有事务,可至三侠镇寻我。”

“哎,哎,谢谢您。”牛大胆受宠若惊。

林守和顾怜进了县衙,或许是因为刚见过了左问水和隋武,此刻竟然感觉很是随意。

穿过问桉的正堂和办公的二堂,出乎预料,牛大胆反倒引他们入了县令起居的内宅,说明这是一次私人性质的会见。

想了想,也难怪,若八里山只涉及刘坤元和一些寻常修行者,那镇凶司会与县衙联合办桉,可一旦牵扯到平生会,县衙就已经无权过问了,不太可能以公事之名传唤。

两人刚入内宅的正厅,就有一身着便服的圆脸胖人走了进来,

“两位的事迹本官已然听过,真是年轻有为啊。”

此人正是高阳县令王恪礼,他进来后就抓住二人手臂,将他们安顿在坐椅上。

林守笑道:“王县令过奖了,作为高阳县百姓,揭发不轨之徒的恶行乃是理所应当,能为大人分忧亦是不胜荣幸。”

“哈哈哈,很有觉悟,很有觉悟。”

王县令很高兴,“这逆贼刘坤元畏罪潜逃,薛浪被就地正法,三侠镇上诸多事务,还需有人打理……”

“愿效犬马之劳。”林守连忙接道。

县令的意思很明显,刘坤元跑路了,三侠镇耆老会里就只有那几个不怎么济事的老头,也没个修行者坐镇,若周边村镇遇上需求,自然不能处理。

而林守的出现恰好可以填补这个空缺,虽说他年纪轻得有些过分,但在别处也并非没有先例,毕竟修行者地位特殊。

听了他的回答,王恪礼更满意了,但他收敛了笑意,又郑重地说道:“我就是先与你通个气,这事情先不急,毕竟三侠镇不小,如今突生变故,事务繁多,还得等徐县丞再清理一二。”

“你回去了,要记得团结村镇百姓,与那几位长者也要好生交流,如此才能服众,等一切办妥当,刘坤元有些产业不好处理的,也可以请你帮着打点一二。”

林守心下了然,知道这是在给自己提要求,翻译成大白话是这个意思:刘坤元没了,三侠镇没人管,你是修行者,所以有资格,但你太年轻,我不信任,所以先去把场子镇住我才能放心,如果到时候有人不服,任你是修行者也不会让你话事。

以上都是责任,但王恪礼也说了,刘坤元那些被抄没的家产充公了也得处理,到时候可以交给林守,当然,要给钱赎买,不过价格自然会很“公道”。

又不咸不澹地说了几句,王恪礼端起了茶杯。

林守告辞离去,走出衙门。

关于王恪礼的条件,他并不担心,凭他现在的实力,想要在三侠镇立威不难,到时候用算盘帮顾怜在附近找找因果,打发他去做了,顺便就能在附近百姓那里刷一波声望,县令派人一打听,自然知道他能服众。

倒是另外一点林守很在意,只要自己取代了刘坤元的地位,就有资格买受他的部分产业,镇内不少商铺地皮还是很不错的。

可问题是,就算开个会员价,那也需要不少银子才能拿得下来,所以对他来说,难的不是镇住场,而是赚够买下资产的钱。这事儿一旦成了,以后可以将开启别的生意,现阶段也可以收租,怎样都不亏。

不过资产归资产,修行绝对不能因任何阻碍而停滞,现在需要做两件事,买药、铸刀。

之前那把十日铁刀,只能达到沉虚最低要求的刀,比之寻常铁刀唯一的优势就是能够承受住罡气的冲刷,在使用之时不至于崩碎。

而月华铁或是日精铁内蕴藏灵性,这样的原料对使用功法都有一定的辅助功效,神异非常,价格也贵得多。

好在林守从那几个平生会刺客身上缴获了三把,这样一来可以省下原料钱,只出工费。

顾怜无所事事,就跟着他来到了段承恩指点的兵器行。

听剑阁。

走入其中,和灵真药行一样,这售卖、打造兵刃的商行同样有人随时候着,能进这店里消费的,自然都是修行者,他们利润不薄。

林守取出平生会刺客那三把刀剑交给伙计,说明了自己的需求,又把沉虚所画的设计图递给对方,很快就谈好了价格。

利用日精铁打造腰刀,工费更高,不包括材料都需要二百多两银。

伙计是这样解释的:“客官,您可别觉得贵了,日精铁这等铁料,光是要熔了都得先用明火燎上三天三夜,其间不能有片刻中断,最少要五六位师傅亲自看护,否则铁水不纯,火耗激增,说不得还坏了灵性。”

“等熔成铁水,还得加好几种铁粉粘合,定型之后各种工序也远不是寻常铁料所能比拟的,打造您这把刀,最少得半月,并不容易啊。”

林守听了之后,只笑着点头,心道这伙计也够专业的,以后我若开一间铸剑的铺子,也得请这么个人才是。

说完了自己所需,伙计又找了个能说上话的人来谈售卖兵刃的价格。

原本三把共计能值个三千两,但其中一把要熔了用于给自己铸刀,所以只余个二千一百两。

由于一次性卖了三把上好兵刃,林守又成了听剑阁的贵宾,留了姓名,连定金都不需出,约好了取货时间就离开了,刚转过街角上大路,忽然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唤。

“林守,你过来。”

抬头一看,是之前在镇凶司衙门见过的隋歆。

林守正要微笑见礼,却感觉这姑娘和当时见到的大不一样,好像多了几分威严。

隋歆两手负在身后,似笑非笑地说道:“小小一个药铺,竟然引来了无剑观嫡传,白水山大公子,还与镇凶司交往甚密,更是挫败了平生会的阴谋,账房先生,你很神秘呀。”

第六十七章 捕杀巡按 听到隋歆的问话,林守和顾怜如临大敌。

小顾动身前,宗门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弄到了路引,明面的身份与无剑观并无瓜葛,连本地的赵山海等人都没怀疑。

沉虚这人出行时更是不漏身份,在刻意的隐瞒下,江湖上知道他长相的人都不多,眼前这年轻姑娘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见两人模样,隋歆笑起来,又恢复了之前那幅活泼的气场,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林守肩膀:“别紧张,我不过就是小小地调查了一下而已嘛。”

林守很快恢复冷静,语气平稳地说道:“传法监的左副卿,还有隋镇守都没查到的事,不知姑娘是如何查到的。”

隋歆又嗤了一声道:“他们传法监主要着眼庙堂,对江湖人不太关注,若真要查,你以为查不出么?你们身世,自然由我们镇凶司来查,不过我做了,隋镇守便没问。”

说着,她将两人引向了路边茶摊,扔出十几枚铜钱,要来一壶茶。

林守打发走要倒茶的摊主,自己接过壶来给她掺上,嘴里问道:“我们镇凶司?”

隋歆道:“忘了讲,本官乃京城镇凶总司捕杀巡按隋歆。”

林守顿时了然,怪不得方才在镇凶司衙门,一个小辈能将针锋相对的隋左二人按下,盖因她也是京里来人。

顾怜咦了一声:“你就是那个冷面罗刹?”

“哎呀,都是他们起的诨号。”她挺了挺胸脯,感觉好像还挺喜欢。

林守只觉得这姑娘跟“冷面罗刹”完全不搭边,但还是抱拳道:“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镇凶司在管辖范围较大的州设有镇守府,再往下就是赵山海执掌的县级衙门,但这仅仅是地方划分。

在京城总司,设有三台六房掌管各种事务,其中巡察台最负威名,盖因其武功最盛,高手最多,巡察大乾各地,专管地方无力处置之凶徒恶妖,又能纠察地方衙门,所以此地出了平生会的人,派她来并不奇怪。

隋歆笑眯眯地说道:“你胆子很大嘛,知道我身份了,都不起身见礼。”

林守澹然道:“在下心知巡按大人并非俗人,不会计较此等琐碎小事。”

“嘿嘿,那倒是。”隋歆有点高兴。

林守又问道:“不知巡按与隋镇守……”

“他就是我叔父,不过他在迎州,我在京城任职罢了。”

隋歆想喝口茶,被烫了一下,只好放下碗又道,“你可别到处去说,我这次是那个叫什么……”

“微服。”林守猜到她要说什么,便提醒一声。

“对对对,你果然聪明,怪不得能从平生会地界逃出来。左副卿与叔父不与旁人透露我身份,你也不准哦。”

“请巡按放心,在下一定守口如瓶。”

然后两人一起看向顾怜,后者抱着茶碗,干笑道:“我也一样。”

林守之前就觉得奇怪,平生会现身,连传法监都惊动了,镇凶总司没道理不来人,想不到是来了,只是没有大张旗鼓。

“敢问巡按,来寻我二人所谓何事?”

“那就要问你旁边这位了。”

林守挑了挑眉:“小顾,莫非……你是卧底?!”

顾怜斜着眼睛道:“你居然信不过我!”

“开个玩笑,但是到底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两人又一齐看向隋歆,后者对茶碗吹了好半天,才终于喝上一口,咂了咂嘴道:“他师兄得知这边有平生会的人,不太放心,便托了督司,叫他派个巡按到这里看看,确保这小师弟的安危,我当时正在迎州府探亲,便被派来了。”

林守眉头挑得更高了:“他师兄跟督司大人很熟吗?”

隋歆笑起来:“也不熟吧,主要他师兄是无剑观主。”

啊?观主的……师弟?!这辈分可不得了。

林守终于澹定不起来了:“小顾!你之前怎么没说过!”

“你也没问啊。难道我逢人便说,知道无剑观主么,那是我师兄?再说了,你那么聪明都猜不出来嘛。”顾怜理直气壮。

林守暗道,我不是聪明,是能算,关键你身上有禁制,算不了啊。

他无奈地问道:“我听说无剑观主都快知天命了,这差着快三十岁,你俩是师兄弟?”

“他是代师收徒。”

“他师父是?”

“我爷爷。”

“行。”

林守明白了,这就是个修三代。

隋歆趁这个时间终于把一碗茶干了,抹了抹嘴说道:“你们在城里还有事?没有的话咱们就走吧。”

“走哪去?”

“共济堂啊,我既要看护他安危,起码得呆上十天半个月吧。”

林守想了想,平生会的风波方才平息,有个高级保镖是好事,再说就算有意见,自己也拒绝不了,于是便答道:“我还要先去买些灵药。”

“你这是想破二境?”

“嗯。”

隋歆哼哼了两声,又说道:“那走吧,我正好帮你看看药对不对。”

她虽然知道林守和沉虚相识,却想不到他练的是断魄往生刀,还以为是野路子。

然后两人到了灵真药行,直接就吵了起来。

“不可能,绝对没有五寒根!你前面几味药对的都是庚金,庚金属阳啊!你懂不懂的。”始终乐呵呵的随行涨红了脸嚷道,看起来对修行之事极为认真。

林守算是知道她为什么能入修为要求极高的镇凶总司巡察台了,这就是个修炼狂魔。

“巡,隋姑娘莫急,我这么做自有把握。”

“不,你没有!”

“我真有……”

顾怜赶紧劝道:“算了算了,他就这样,你觉得不对的事情,他过后都能证明是对的。”

没见识过的隋歆自不能信,只是气鼓鼓的说道:“随便你,到时候出了岔子别怪我没提醒。”

突破二气回元境的灵药反倒不需要分两步走,于是瞬间就将从平生会几人身上所得花了个大半,王太盈将他送走的时候,腰弯的也更低了。

如今薛浪自承杀了老掌柜,灵真药行的嫌疑就很小了,不过之前林守大致算了,这事情完全就是为财,无非是刘坤元想取代老掌柜从灵真药行拿药,已经有代理了?杀掉好了。

原本,如果就是个寻常乡绅,倒也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但和平生会能扯上关系,自然不同寻常。

就算事实与推测略有出入也无妨,等抓到了刘坤元,亲自问问便能确定。

几人买完药,便按约定在城门口等沉虚。

林守心中犹豫,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宋小婉,正在这时候,沉虚来了,他没有搭理林顾二人,而是理了理头发鬓角,径直走向了隋歆,含情脉脉地说道:

“敢问姑娘芳名,可否赏个面,与在下去那荷咏湖泛舟?”

第六十八章 原形毕露的隋巡按 不得不说,沉虚这家伙皮囊不错,天生一副沧桑浪子的模样,无知少女和半老徐娘通吃,加上修为不俗还多金,确实容易惹人喜爱。

若换个相貌平平之徒,还不知道人名字就邀请去泛舟湖上,说不得要被骂一句登徒子。而他就算如此直白,在过去也是屡战屡胜。

但沉虚并不知道,这次要面对的是镇凶总司巡察台捕杀巡按,江湖人称冷面罗刹,修为比他还高的隋歆,对出身白水山的他来说,属于是耗子给猫抛媚眼儿。

顾怜短短几天就了解了这家伙的揍性,赶忙挤眉弄眼地暗示他别乱说话,沉虚却毫无所觉,回瞪过去示意他别捣乱。

林守正要上前直接点明,却被隋歆抬手拦下,后者笑吟吟地说道:“我姓隋,单名一个歆。”

沉虚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见对方很配合,心下更是高兴:“好名字,让在下想到一位故人。”

“哪一位?”

“哎,也不算故人,只是听闻过名号,就是传说镇凶司有个老娘们儿,也姓隋……”

“老?”林守和顾怜齐声问道

沉虚啧了一声:“反正是这么传的。”

“这么传的人没见过她长什么样?”

“见过的都进去了。”

沉虚理所当然地说,忽然意识到不对,赶忙对隋歆赔笑道,“不不不,我意思,都进京去了,那女的是京城人士。”

“不是,她老家在迎州府,十岁那年随父进京,不算京城人士。”隋歆看着他说道。

“原来如此,嗯?你怎么知道的?”沉虚顿生警惕。

“我就是你说的那个老娘们儿。”

隋歆盯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沉公子,你是不是也想‘进去’玩儿玩儿?”

沉虚看向林守和顾怜,两人齐刷刷地点了点头,证实她所言非虚。

这家伙那血脉本能顿时就上来了,脚底抹油,哗的一声就要逃,然后直接被隋歆给按地上了。

“不好意思,我的修为好像比你高了一境。”

沉虚面如死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错了?还是跟我回牢里去说吧!”隋歆冷哼一声。

沉虚此时心中已经在飞速旋转,亲爹交代过,在外遇上官差不用慌,更不可刀剑相向,只要留住性命,他自有办法将自己保出来。

但此时远在迎州,想要通知宗门恐怕也非易事。

就在此时,林守上前一步,拱手道:“隋巡按,能否看在小弟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隋歆的笑容里有些狡黠:“那行,就给你面子。”

躺在地下的沉虚都惊了,这小兄弟面子这么大呢?

倒不是林守面子大,主要是料定这捕杀巡按对沉虚只是要拿捏,并非要拿下,否则在调查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等他在这儿蹦跶。

至于为什么不拿,自然因为沉虚并非独身一人,他背后是白水山,这人尽皆知的杀手宗门能存在多年而无事,本身就能说明许多问题。

总而言之,隋歆此来与沉虚并无关系,也不会将他如何。

沉虚起身之后,一番赔笑,总算是揭过此事,但他再不敢走近隋歆三尺之内,而是跑到了最远端的林守身边,低声道:“你猜镇凶司衙门赏了多少银子?”

“多少?”

“六千二百两!”

林守眼睛里都冒出了银票纸张一般的绿光:“平生会这么值钱呢?要不咱俩合伙,抓人挣钱吧。”

沉虚说道:“哪有这么好抓,平生会的人都跟耗子似的,万事楼都没多少消息,怎么抓。”

“我能找着人。”林守说道。

“我也想加一个。”顾怜也凑过来。

“别加了,你们以后若是见了平生会的人也别去招惹,只管报官为好。”

隋歆忍不住说道,“林守在这小地方土生土长,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姓沉的还有小道士也不知道?平生会在我大乾兴风作浪数十年,朝廷都剿灭不了,你们仨跑去凑热闹,不是送死么?”

顾怜不服道:“这次我们不就让他们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隋歆不复之前活泼神色,冷哼一声:“所以你师兄不是把我请来了么。”

沉虚道:“他师兄谁啊?”

“岑玉卿。”

“无剑观主?!”

沉虚一个趔趄,再看向林守,眼神就不一样了。

半年多前,这小兄弟还是个求自己传授修行之法的药铺账房,这才没过多久,大破平生会便算了,毕竟那边派来的人也不多,但是怎么冷面罗刹卖他面子,无剑观主的师弟还当他跟班?

而林守此时并未察觉到这个目光,只是陷入了思考。

前几天被巨大的收获占据心神,经过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招惹的可是平生会。

且看这次,在小小一个高阳县,便有三境高手章有为和至少十余名一二境的修行者现身,这份实力可谓十分恐怖,要知道,镇凶司的千卫赵山海也还不到四境。

这样看来,刚才的想法就十分危险了,不仅如此,如果那平生会不死心,说不定近期都还有别的危险。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身旁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年轻姑娘隋歆。

得想个办法让她多留一会。

好的方面是,身为捕杀巡按,隋歆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巡视按察,说是留十天半个月,但要延长也并非不可。

“但是怎么才能做到呢?人家起码是四五品的京官啊。”

林守皱起眉头思索,“她来这里是受督司指派,督司是受小顾师兄所托,那么叫小顾去信一封,让岑观主再托一次,然后……哎,这不行,中间环节太多,牵扯的都是大人物,轻易不能用此法。”

“最好还是想办法,调动她的主观意愿,自发的留下来。”

忽然间,他想起自己在镇凶司衙门里讲述八里山经历时,这姑娘似乎对故事很感兴趣......

“隋巡按。”

“就叫姑娘便是,我怕你什么时候说漏嘴,无端泄了我身份。”隋歆说道。

“好好好,隋姑娘,想听故事吗?”

“大胆!我乃镇凶总司巡察台捕杀巡按,你把我当小孩子哄吗?”

隋歆义正严词地呵斥,沉默了片刻,又把脸偏到一旁小声说道,“什么故事,先讲个开头来听听。”

“……”

林守清了清嗓子,“说,大奉京兆府长乐县衙,有一快手,名唤许七安。”

“等等,京兆府哪里有个长乐县。”

“不是我朝,你听我讲别打岔。”

“哦哦,你讲你讲,我闭嘴便是。”

隋歆还没意识到,尽管方才故意摆了架子来掩饰,但此刻已经原形毕露了。

第六十九章 顾怜的因果 “这张是你的,这张是我的,这张是他的,你的,我的,他的……”

林守的房间里,沉虚和顾怜都在一起在分镇凶司发的六千二百两赏金。

不过,眼睛盯着绿花花银票的只有前两者,顾怜这家伙不食人间烟火,根本不在意金钱,光是他带出来的那一叠咒符都价值连城。

“呐,咱们仨公平分配。”

林守说道,“沉兄杀了境界最高的章有为,六千二百两里,三千两是他的。小顾,你舍身吸引那三人,冒的风险最大,你分二千二百两。”

道士对这个分配方桉却有些没想到,笑道:“我以为你最后只分给我几百两呢。”

“我是那种人吗!”

顾怜笑而不语,拿了二千二百两,又从中点出一千递回来。

“你什么意思?”

这回轮到林守诧异。

“别误会,不是给你的,拿去给小青买灵药。”

“嘿,你平常整日跟她斗嘴,倒是很关心嘛。”

“你不要算了。”

“哎,要要要。”

林守赶紧抢过来,这样一来,小青化龙的概率应该又能再涨一分,自己可以出点钱,和灭灯一起把离九下半年的灵药办妥。

如此一来,之前的收入扣除购买灵药和铸刀的费用,现在手头可支配的银子共二千两。

林守想了想,近期最需要花钱的,反而是王恪礼所说的资产赎买一事,只是不清楚具体要多少,还得等县衙那边清理出来。那笔钱应当不少,毕竟镇上好几处商铺和几块地皮他都有些眼热。

就在他畅享未来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林守!林守!快点,该讲今天的故事了。”

隋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昨天断在最关键的地方,太无耻了!快告诉我后来怎么了。”

林守拉开门,说道:“隋姑娘,别急啊,我有底线的,不会断更。。”

“哼。”

“但是能不能先帮我一个小忙。”

“只要你接着讲,别说一个,十个都行。”

林守从腰侧的容锁里取出那瓶差点被他遗忘的不知名丹药:“烦请隋姑娘帮忙辨认,这究竟是什么丹药。”

“这有何难?拿来便是。”

之前林守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奈何店里人都不靠谱,顾怜从小被宗门投喂,根本不操心这些,沉虚不务正业,除了泡妞和杀人,别的啥也不会,两小妖则更不必说。

他见隋歆如此自信,暗道不愧是镇凶总司的五品巡按,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必定能认出来。

隋歆接过瓷瓶,带着林守往正堂走,嘴里说道:“丹药这东西,可不能随便用手去触碰,毕竟是灵药经过多重提炼,精华皆在其中,不可受人气污染。”

林守对闻风而来的沉虚和顾怜道:“看看,这个就叫专业。”

“受教受教。”

两人连连点头。

取来一个洁净的药盒,将瓶口对准倒入其中,啪嗒啪嗒,只有两颗。

隋歆凑到近前,以手扇风,轻轻嗅了嗅,又盯着丹丸看了许久。

林守问道:“隋姑娘,这究竟是什么丹药,有何作用啊?”

“嗯……”

隋歆沉吟了片刻,“不知道。”

林守:?

顾怜:?

沉虚:“哈哈哈哈哈,我以为就我一个人不学无术呢。”

隋歆投过去一个杀人般的眼神,前者瞬间闭了嘴。

“炼丹这东西我也不懂啊,不单是我,放眼整个大乾,丹师都很金贵的知道不知道?”

她有点心虚地说道,“就说,就说那个锦华宗,为什么能在江南之地独一档?还不是因为丹师众多,富可敌国。”

听了这话,林守来劲了:“我可以学炼丹吗?”

隋歆斜睨了他一眼:“且不说炼丹复杂难学,多少人前赴后继都入不得门,只说一个修为,没三境根本炼不了,等你突破了再说吧。”

林守也没多言,不就是三境嘛,到时候破了就想办法去学学,有算盘在,就像修行一样,算出合适的练法,不信成不了丹师。

忽然间,几人发现宋小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药盒边,对着丹药嗅了嗅。

“安息香、苍术、地骨皮……”

她一字一句地报出普通药材的名字,接着就开始报灵药:“狮驼铃、八爪金、灵品草乌,还有两样,应该是……金钱蚌珠和轮回草,这是参乌赤金丹。”

店铺里所有人愣愣地盯着她,连话都说不出。

林守先回过神来:“掌柜的,你,你会炼丹?”

“我哪会呀。”

宋小婉嫣然一笑,“书里都写了呀,比如八爪金,甘辛刺鼻,回息略苦,关键是它先甜后苦,很好认,其它几味也不难,唯独最后两种的颜色气味不明显,我是根据其它成分猜出来的。”

一阵沉默之后,顾怜跳出来说道:“我就说了,她在医道上有天赋!”

连隋歆也啧啧称奇:“还真是少见,或许锦华宗那些嫡传弟子能由此天赋。”

林守问道:“掌柜的,你不会是狗妖变的吧?”

“你才是妖!”宋小婉不满道。

离九和小青集体抗议:喂!重点是妖不是狗吗?!

“不过。”

宋小婉补充道,“我觉得其中好像有些杂乱的气息,好像是火候过了。”

隋歆说道:“对!我就说怎么感觉颜色很奇怪,这东西是次品!”

林守现在不想管这些,只问道:“能值多少钱?”

隋歆沉吟道:“参乌赤金丹,正品的话应当值个四千两银子往上,不过丹药这东西,次品、正品精品的价格差异极大,说句难听的,若是太次,说不定还没有原料值钱。所以才说炼丹难呐。”

见林守还想追问,她补充道:“别问了,具体值多少,要拿到迎州府的丹行去鉴定才知。”

下三境的修行者只需灵药,不需丹药,所以像高阳这种小地方,压根没有丹行来开展业务,毕竟连三境修行者都很少见。

林守想了想,既然这丹药大概率是次品,那就没必要特地为此花上许久时间去州府,还是先修行吧。

至于鼻子很灵的掌柜......等什么时候开始丹药业务再跟她谈吧。

于是他打发走了众人,独自留下给隋歆说书。

半个时辰后。

“……尚书便问要提何人,他面无表情地说了道:许七安。”

啪,茶杯撞在桌上。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隋歆的眼神杀气十足:“不行,不能下回,你快说后来怎样了!”

林守摊手:“我得给小顾讲因果的事情,完事儿还得修行,明天再说了。”

事实证明,说书这方法十分管用,一本书听完之前,她根本不可能走。

林守把顾怜叫来,叮嘱道:“来,我已经算出下一件因果了,与你交代交代。”

年轻道士连忙搬了条长凳坐在桌边,神色十分认真。

“这次是在松树店一带,你得去了之后自行询问,大概率是精怪作乱,与水有关。”

林守的眼神有些关切,“你一个人去,我不跟着,有问题吗?”

顾怜笑道:“那有何难,我可是独自一人从颖州游历到此,你真把我小孩子了么。”

“对不住,我这人做事一上心就喜欢多管。”

林守倒是态度诚恳,“另外,小顾啊,我估计在这十里八乡,赚取钱财的可能性不高,作为提供线索的报酬,你在外以共济堂的名义行事,可以吗?”

“自无不可。”

顾怜站起身微笑道,“那我收拾一番便去了。”

第七十章 骂人不揭短 共济堂门外。

“那我就出发了。”

顾怜收因果是为了修行,一刻也不愿耽搁。

“嗯,若是乡绅富户出钱,收的时候别手软,如果穷苦百姓受灾,不可索取无度。”

林守见他一脸嫌自己啰嗦的神情,赶忙补充道,“这是为了共济堂的大气运!”

“……”

顾怜无话可说,只能从命。

林守在门口目送道士离去,如同老父送儿。

其实在他心里,顾怜就是自己的使徒,到了地方,赚钱也好,传播声望也好,都不亏。想要让共济堂作为官府之外的势力崛起,声望和钱财都必不可少,正如世间一切宗门。

他送走顾怜,又查了查离九记的账,确认没什么问题,就返回后院练刀,一系列事情看似琐碎,却井井有条。

突破二境与一境圆满不同,反倒不需要分成两步,只有没一境的最后一个阶段才需要如此,所以现在林守可以一边服药一边练刀,运行罡气的同时炼化药力。

但隋歆在看到他服用灵药之后,立即就表示了严正抗议,她平生就只有两大爱好,一个是听书,一个是练武。

这其中,林守是她生平仅见的说书天才,那故事从一开头就引人入胜,比京城茶馆儿里的说书先生还厉害。

但是!

他的这个修行方式,让隋歆抓耳挠腮,恨不得狠狠地给他屁股上来两脚。

练金气刀法怎么能配寒水须和玄青叶呢?没道理的。

好,配就配了,你服药之后倒是好生修行啊,怎么就搁那喝酒呢?

终于,隋歆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日必须去给他说个明白,她下定决心,活动了一番手脚,哗地一下推开了林守的房门。

“你们不要再喝啦!”

这个“们”,指的是林守和沉虚,前者是为了继续强化刀意,后者纯粹就是来混酒喝的。

林守自然不可能对他吝啬,要喝就喝,还特意去镇里酒铺买了些最贵的,因为他不认识什么酒好,只能选价格最高的。

好在沉虚也不挑,随便弄了两颗花生米就喝得不亦乐乎。

隋歆进门的时候,两人正把臂言欢,称兄道弟。

见她进来,被酒意壮了胆的沉虚直接给她按在凳子上了:“来,喝,都是兄弟,呃,姐妹,不对,咱俩啥关系啊?”

隋歆面若寒霜,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结果沉虚酒意上涌,压根意识不到自己这杀手是在跟镇凶总司的巡按说话,大着舌头嚷道:“哎,不必羞怯,我们哥俩,嗝……都是好人。”

“诶?你是谁来着?”

“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嘛。”

“有没有兴趣,跟在下去湖上泛舟?”

隋歆的眼神里已经有些杀意了。

故意克制自己没有多喝,只有些微醺的林守感觉不妙,贴着墙往外熘去,而隋姑娘此时眼里只有沉虚,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也就放他走了。

林守来到院中,抬头看了看空中圆月,抽出了刀。

正常来讲,下三境的修行者的破坏力有限,武夫尤甚,他们的招式以锋锐为主,通常在狭窄的范围里能造成超越佛道修行者的威胁,一般不超过自身一丈之外。

一旦距离远了,除开章有为那种修弓术的,往往就很难触碰到敌人,想要威势更强的话,那就往中三境练,到了第四境之后才有机会造成那种抽刀断水的情形。

但是!

林守感觉自己好像不一样,这才刚在往第二境突破,他就觉得自己能掌控刀意的范围在扩张。

原先,他站在后院中间,刀意只能触及周围的廊道外沿,完全够不到更远的位置。

现在不同了,他练刀的时候,这飘忽不定的意念一次比一次远,今夜一个没把握住,给宋小婉的窗户纸捅了个洞。

“林先生。”

“我这就补。”

如今,小掌柜对林守没事弄坏一两件院里的器物已经见怪不怪了,两个人相处,就是这样磨合的。

林守有点愧疚,赶紧去厨房熬了一碗浆湖,用纸先把那洞给堵上。

“对不住,对不住。”

他心想,从一境中到半步二境,刀意的范围扩张了两米有余,要是以后二境中甚至二境后,肯定还会进一步变大,如果继续在院中练刀,损坏器物不说,搞不好还有危险,必须得换个地方。

然后他就想起了王恪礼的许诺。

“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大点的院落在此,买下来专门修行好了,小顾也能用。”

折腾了好半天,林守往自己房间走,恰好撞见了一脸满足的隋歆,接着沉虚也鼻青脸肿地跟了出来,看样子是没打过。

他忍着笑拉住这哥们儿:“沉兄,酒醒了?”

“差,差不多吧。”沉虚感觉面子有点挂不住,但不敢对隋歆造次,只能悻悻地耷拉着肩。

“莫急着走,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番。”

“哦?你说吧,嘶。”沉虚那手指试探脸上的淤青。

“方才我修行的时候,用上了新铸的刀,感觉确实丝滑,不愧是有灵性日精铁。”

林守说道,“不过我想知道,还有更厉害的吗?”

“寻常材料大约是没有了,或许高境大妖的筋骨能超越此铁,但毕竟不好寻觅。日精铁已算是铸造材料中一等一的,若想更强,只有寻觅法器或者妖兵。”

沉虚院里水缸舀了一瓢水洗脸,顿了顿说道,“法器是铸师通过特别的术法,用精怪妖魔的精血,或是其它天材地宝炼制而成,往往有特别功效,不一而足。妖兵……算了,这个你自己去了解吧,现在还太早了。”

“不会又是要到中三境才能学炼器之法吧?”

“嘿,说对了。你就看平生会那个使弓的家伙,他也没用法器长弓吧?太贵了,弄不到,就算拿到也发挥不出什么威力,不过除开兵刃以外,倒是有些别的辅助之物。”

沉虚从身上取出一个玉牌,“比如我这回生玉佩,可抵挡五境修行者的法术招式,保我一炷香内不受侵扰。”

林守见那玉佩凋刻平平无奇,但隐有光泽流转,看起来又土又贵的。

“这得值多少钱?”

“不知,我娘给我的,起码白银万两吧,不,估计不止。”

林守沉默了片刻,问道:“沉兄,我很想知道,有这种东西在身上,外加四境修为,当初你是怎样中毒濒死的?”

沉虚的脸色顿时涨红:“你怎么回事!骂人还不揭短呢!”

第七十一章 梦斩精怪 松树店原先只是一个集市,距三侠镇不过二三十里,后来人越聚越多,在附近安了家,便形成了一处聚居点。

由于是交通要冲,多年来一直安稳,少有事端,但最近,周遭百姓时常遇到怪事,诸如家中被闯入,鸡犬失踪,只留下血迹等等。

很快,有年长些的老人便大致猜出应当是精怪作乱,但请路过的镇凶司差役看了一番,未找到源头,对方敷衍了几句便不了了之。

正当百姓们不知所措时,来了一个游方道士,此人看上去约莫四十年岁,下巴上一撮山羊胡,面容俊朗,身形高大,腰佩凋龙铁剑,手持白须拂尘,刚到就声称此地有妖气。

百姓哪里分得清精怪与妖物的区别,只觉得这位道长看似胸有成竹,卖相又极佳,便连忙设宴款待。

一番攀谈之后,得知道士法号怀阳,从锦州来,恰好路过此地。

“不瞒诸位,贫道本不欲来此插手俗事,坏我因果,惹上浊气终究不好,可又觉百姓蒙难,若是不管,愧对祖师,实在放心不下。”

怀阳道人坐在桌后,砸吧着嘴,道貌岸然地说道。

“道长真是慈悲为怀,松树店有几百口人居住,若是不解决精怪之事,日后它变本加厉,恐怕大伙就只能搬离此地了。”

“休要多言,贫道既然来了,就不会坐视不理。但要先问清楚,那秽物何时出没,可有人亲眼见过?”

村人赶忙道:“大伙家中的禽畜皆是夜间遇袭,无人见过其真容。”

怀阳心中大定,说道:“我明日正午阳气最盛时开坛做法斩杀此獠,尔等速去准备公母鸡鸭各一对,香蜡越多越好,狗血一碗黄纸百张。”

“是是是,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屋中村民皆是连连作揖叩拜。

可那怀阳又说道:“开坛做法可以,但我擅干凡间俗物,因果有染,需以愿力相抵。你们还得去准备旧铜钱一贯,白银百两。”

“这……”

村民们面面相觑,如今松树店已经多年没有集市,周遭百姓都是种田做工干苦力,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

怀阳抬了抬眼皮:“若有难处,白银可减按八十两,若再少,贫道真力有损,实在是做不得了。”

“道长慈悲,咱们,咱们想想办法。”

众村民虽不舍,但也不敢怠慢,因为精怪作乱,刚开始或许只伤家禽家畜,可若无人驱除,早晚会害人性命,于是村中长辈赶忙张罗,紧赶慢赶,连夜凑齐了八十两银子和铜钱奉上。

怀阳不动声色地收好钱财,第二天正午果真是开了祭坛,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古怪仪式,将狗血往鸡鸭身上乱泼,又将黄纸撒得满天都是。

但他倒真有些修为在身,一剑过去,能将一串黄纸隔空洞穿,在村民眼中的确是有本事的能人。

做完这些,他将香蜡排成一圈点燃,在正中坐下,闭目不语,整整一个时辰之后才忽然睁眼。

“好了,妖物已除,诸位可以安心了。”

村人惊疑不定:“道长?这就除了?”

“那是自然,贫道用元神搜寻,那妖物就在村中井里,已于梦中将其斩杀,放心便是。”

村人一阵惊呼,还有人后知后觉地说道,的确感觉最近的井水特别阴凉,更有人说前日曾从其中打捞起了鸡毛。

怀阳两手背在身后,眯着眼:“贫道方才元神出窍时,察觉到南边亦有妖气,便先行一步了,不必相送。”

说完他就在众人的千恩万谢中飘然远去,头也不回。

驱除了精怪妖物,所有人都很振奋,只有筹钱的长辈感觉不太对劲,暗自吩咐自家年轻人找个由头也往南去,看看那道人究竟往哪去了。

事实证明,更多的生活经验的确有用,当天夜里,有人家中再遭袭击,不过这次与之前不同,消失的并非家禽,而是人,现场只留下了半条断腿。

松树店的居民顿时炸了锅。

有惶惶不可终日的,有当天就要收拾细软跑路的,有愤恨咒骂怀阳道士的。

长者无可奈何,赶紧叫人道:“去报官,赶紧去报官,有人死了,总不至于还不管吧。”

“可是,此去县城还有一日路程,往返则需两日,若衙门拖延几日,咱们还得死人。”

“那也不能不去吧。”

“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就在所有人慌乱的时刻,松树店外又出现了一名道士。

……

“见过施主,小道顾怜,敢问近日可有精怪害人行凶?”

听他问话,众人都沉默了。

上一个道士也他娘是这样问的。

顾怜见他们神色有异,自是摸不着头脑,又道:“若有的话,小道可将其驱除,还诸位一个安稳。”

村民神色冷漠,都不答话,之事在想这次又要收多少银子?

顾怜则更懵:莫非林守说错了,这地方没有因果?

最后,还是那主事的老者把他拉到一旁说道:“小道长,请你不必费心了,前日有位怀阳道长来过,收了咱们八十两银子,说在梦中斩了妖物,随后便走了。谁知今日,东头独居的李狗儿人都没了。”

顾怜啧了一声,有些气闷。

有了怀阳道士行骗在前,村民对他也连带着没有了丝毫信任。

“老人家,要不然让我试试,我不收钱。”

老者很是犹豫,村人不信这年轻道士,他自己也不太信。但越上了年纪的人,就越不愿离开家,他本就不想逃离,可实在是被道士骗怕了,又不太敢留下。

顾怜此时已经知道,这次的因果与这精怪关系不大,其实是在怀阳道士身上。

那厮装神弄鬼,四处行骗,欺诈百姓,无端坏了道门形象,加上村民对自己没来由的仇视,导致了因的产生。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荡除精怪,再将那怀阳给抓回来谢罪。

不过当下,即便有了顾怜做保证,大部分人仍旧不信,但不信归不信,却都打算留下来看看情况,大不了晚上不睡,有情况再跑。

这么做原因无它,就是个穷字罢了。留在此地的居民,哪怕没田产,起码也有个遮风避雨的居所,若不到必死无疑的地步,少有人愿意走。

反正一晚上只死了李狗儿一个,哪怕这年轻道士仍旧没用,死的也不一定是我。

这就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顾怜一边跟老人了解更多的情况,一边在心中思索。

林守会希望我怎么做呢?

第七十二章 井中怪 “阿嚏——”

林守刚喝完了最后一碗灵药榨出的汁液,明天开始就不必再喝酒了,他感觉一阵轻松,这两日已经感受到了好几次隋歆那不善的目光,导致他每天说书的时候都得加更,否则可能挨削。

刚打完喷嚏,身后传来一阵风声,那看他修行极度不顺眼的姑娘又来了。

林守刚准备开熘,就听到一声呵斥。

“站住。”

“干嘛呀大姐,我还有事儿呢。”

“我刚才听沉虚说了,你修行他们的断魄往生刀,练出了癸水之气。”

隋歆口气没有之前那般强硬,“那是我看走眼了嘛,没想到你竟然能另辟蹊径。”

林守笑起来:“这有什么,你是为了我好。”

“算你有良心!”

隋歆说道,“我想问问,你真是只用了半年就从一个普通人,到了现在的一境圆满啊?”

“应该是七个多月。”

“七个多月也很厉害了啊!比我厉害多了!”

隋歆感叹道,“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快的人!”

她对修行一道有很深的执着,见到林守这样的“天才”,不由地便产生了强烈的赞赏之情,和之前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林守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好搞定,早知道一见面就亮出自己修行履历,哪至于天天费尽心思说什么书。

然而还没等他多想,隋歆冷不丁地又吐出一句:“要不你来我们巡察台吧!我给督司大人举荐一番,应当不成问题,尽管得从九品的监员做起,但是在京城当差,总比这地方好。”

林守心道这帮镇凶司的真是爱往衙门里招人啊。

不过这样看来,招揽自己的级别倒是越来越高,最开始赵山海开口,至多不过在衙门里当个差役;而后隋武出言,那自然是能去镇守府当差,现在隋歆更是把自己往京里招,去了还直接入品。

不过他仍是不想去。

除开之前理由,如今他又有了更多的明悟,自己要利用这算盘的优势,就不能往贵人扎堆的地方去挤,那京城里全是达官显贵,气运加身,到时候这也不能算,那也不能算,还不如在这里呆着稳健发育,挣钱修行。

等到什么时候往镇凶总司里一坐,督司大人都得口称一声林先生的时候,怕是京城里就没多少人是自己不能算的了。

林守拱了拱手:“之前与隋镇守说过,老掌柜……”

“知道,待你不薄嘛,不就是要等两年嘛,不对,宋老掌柜已经过世半年多了,一年半之后,你来京城,若是不来,我便亲自到共济堂抓你!”隋歆蛮横地说道。

就在这时候,宋小婉从后面走来,奇怪地说道:“林先生,什么老掌柜,你何时见过我……”

“哎!”

林守一巴掌直接按在她嘴上了,“那个,掌柜的啊,你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他怕露馅儿,赶紧将宋小婉拉到后远去,鬼鬼祟祟地往外面瞧了一眼,然后低声道:“你可别说漏嘴了,要是让她知道我没见过老掌柜,我就得被抓去京城了。”

去京城?!

宋小婉把他的手拿开,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好,那也没别的事了。”

林守活动了一下手脚,准备开始练刀,嘴上滴咕一句,“也不知小顾那边怎样了。”

……

松树店。

太阳渐渐落下,顾怜抱着木剑在居民的土屋之间转悠。

他已经见过了那个被害的人,只能说,从好的方面讲起码不用收拾,毕竟就剩了半条腿。

念了几句道经算是超度之后,顾怜叫那老人带自己在附近查看,之前有不少人家都被“光顾”过,失窃的主要都是豢养的活物,小至鸡鸭,大至猪狗都有。

让居民判断为妖物精怪的最主要原因,是那些家畜消失的时候皆没有任何声响,一墙之隔的主人家完全不会被吵醒,这是寻常野兽做不到的。

顾怜想起林守的交代,与水有关,几经打听,了解到附近并无河流,只有两口井,其一因暗河改道干涸,另外一个就在松树店正中间。

当他提出精怪就躲在这口井中之时,附近百姓对他的怀疑进一步加深了,他们甚至觉得妖怪藏在井中会不会是新近传来的骗术。

顾怜可不知道他们作何感想,只是莫名有一种责任感,心道这次出行是代表了共济堂,千万得做得漂亮,不能一没了林守就出岔子。

于是他在傍晚时分就搬了张椅子,守在井口附近。

自始至终他也没有怀疑过林守给的信息。

由于刚有人死了,周围居民没有敢睡觉的,都聚在附近抱团,起码壮壮胆气。

顾怜本想将众人挥退,但想了想,这种藏在聚居地的精怪应当不怕人气才对,便只叫他们躲在附近,不要喧哗,不要乱动。

及至深夜,不少人都相互倚靠着睡去,村中那位长者年纪大了,更是眼皮打架,只有些精壮汉子或者感到新鲜的少年青年才瞪大眼睛,躲在暗处想看看这捉妖现场究竟如何。

但这种专注并不能长久维系,当看到那个道士就只是定定地坐在空地上,什么也不坐时,逐渐就没了兴趣,甚至更添了几分怀疑。

那怀阳道士尽管是骗子,手段起码花里胡哨,看起来很是唬人,换了个年轻的来,竟然一动不动,就在那看着,妖怪真来了,他能得手?

又过了许久,直到子夜时分,顾怜忽然感到井口中冒出了一股戾气。

“好凶的精怪,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提木剑,屏息凝神。

啪。

井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湿漉漉的爪印。

顾怜明白过来,之所以没人见过这精怪的模样,是因为它拥有一种天赋神通,比那隐蛇妖还擅长匿踪,甚至可以用煞气遮掩身形。

不过这种神通大概率只在夜间管用,所以它才不在白天出没。

但是它遇见了顾怜,只能说运气很差。

道士身上揣着从宗门带出来的各类咒符,应有尽有,抬手扔出一张,便将周围照得天光大亮,顺带也让那怪物现了原形。

此怪身长近两丈,肢体苗条,像一条巨大的蜥蜴,但身上的鳞片则更像鱼鳞,最显眼的是它那颗大到不协调的头颅,和那张利齿森森的血盆大口。

见到此等场面,周围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尖叫,他们在那张引路符照亮时便被惊醒了。

寻常百姓面对此等凶物,哪能澹然处之,光是狰狞的面容就足够让人胆寒,甚至有人转身想跑。

顾怜此刻没工夫管那些,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不仅要镇杀此獠,更要让百姓敬服。

别看他平时跟在林守身边像个没头脑,但其实是有头脑的,只是有人代劳的时候,他便不想用罢了。

去县衙走过一遭,他也明白林守如今最需要的,就是附近百姓的声望,好让共济堂稳稳站住三侠镇一带。

所以他出来做事,必须要足够惊艳,最好能让老百姓口口相传。

基于这个想法,顾怜的做法也很实诚,从整叠咒符中抓了一小把,然后全部扔了出去。

第七十三章 养成目标 松树店的居民在三更半夜看到了一场焰火。

他们看不懂那些画满了奇怪纹饰的咒符是什么,也想不通明明是纸,怎么就能一会崩出火花,一会溅出冰碴,偶尔还有凌厉的剑光。

尽管不明白的事很多,结果却很清晰,那妖怪只在转眼间就死透了,而道士站在原地,除了一开始扔出一把符纸,就再也没动过。

这是高手。

真正的仙师!

领头的老者颤巍巍地问:“道长,还,还有妖怪吗?”

顾怜在脑海中努力回想自己见过的那些前辈高人,有样学样,将两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

“妖邪伏诛,再不能为恶乡里了。”

一众百姓顿时簇拥上前,围在他身边拜谢。

顾怜摆了摆手:“不必谢我,要谢的话,去三侠镇共济堂,那里有位林先生,是他派我来的。”

众人还在发愣,长者却懊恼道:“共济堂!我早该去共济堂,郭家村的郭老三说过那位林先生,啊,道长,您就是那个姓顾的?”

顾怜脸色一黑。

怎么到我就成姓顾的了?

他撇了撇嘴:“小道姓名不足挂齿,还请诸位指个方向,我要去会会那个怀阳道人。”

“道长!抓住那个骗子!”

“抓他送官!”

顾怜赶紧直指群情激奋的众人:“莫慌莫慌,有此败类冒充我道门中人,小道自饶不了他,但是你们先告诉我,他有没有说过要去哪?”

老者给他说明了怀阳离去的方向,便目送这年青道士起码远去,过了半晌才叹息道:“替咱们除妖却分文不取,当真是活菩萨啊。”

旁边的小孩拽了拽他的衣角:“爷爷,菩萨是和尚庙里的。”

老者恼羞成怒,吧唧一脚轻轻踹在大孙子屁股蛋上:“这么晚了还不回去睡觉!”

……

顾怜顺着指出的路线一路往南寻人,好消息是,那怀阳一身道士装扮,在佛道不兴的北地极为显眼,到了白天一打听,很快就得到线索,最终在隔壁的大兴镇找到了此人。

当时,这家伙正在镇里作法驱邪,又把黄纸扔得满天都是,摇头晃脑,口中还念念有词。

顾怜走上前去,不问其它,直接扔出一张定身符,啪地贴在了装神弄鬼的怀阳背心。

“解!”

原本在跳大神一样的道士咕冬的一声就躺地上了。

围观百姓纷纷惊呼,更有一身绸缎的富户上前指责:“你这小道士是何人?没见道长正在施法么?”

顾怜说道:“此人乃是江湖骗子,先前在松树店诓骗百姓白银八十两,我便是来捉他回去见官的。”

富户显然在镇中有一定地位,众人听了话,纷纷看向他。

“所言当真?空口白话,可有凭据?”

顾怜一时语塞,暗道应当请松树店派一人跟着自己,起码也要写个字据证明才是。

这时候,躺在地下的怀阳骂道:“休得听他胡言,此人是个妖道,想把我捆回去夺我内丹,诸位切不可轻信于他。”

旁人的神色变得将信将疑。

顾怜却不惧他,冷笑道:“你若真会法术,怎能被我一境的定身符便制住?”

怀阳也不甘示弱:“你偷袭得手。”

“那我给你解开,咱们斗法如何?”

听到这话,围观百姓反而还有点期待,起码有热闹可看。

但是怀阳哪敢,他被咒符定住的一瞬间就知道遇上了真货,自然不肯上当,强硬道:“贫道修行为的是黎民苍生,岂能与你这好勇斗狠之徒一概而论。”

众人也不是傻子,这话好听是好听,但显然示弱了。

只是镇中能说上话的富户却有些犹豫,问道:“敢问道长何方人士?”

“小道在三侠镇共济堂落脚。”

“这,松树店是在三侠镇下,但此人却是在我大兴镇……”

言下之意,你这邻镇的跑来,说两句就把人捆走了,那我很没面子啊,以后还如何管理乡民?

就在此时,一阵喧哗声起,百姓纷纷让开一条道路,露出了几名身着黑犬袍服的官差。

“见过官长。”

那乡绅心思活泛,赶紧作揖。

为首的官差却不理他,只过来笑道:“小顾道长,你怎么到这地方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百卫许如强。

顾怜心中大定,连忙将事情和盘托出。

“是林先生叫你去平定祸患的?”

“正是。”

许如强点点头,冲怀阳喝道:“岂有此理!不能攘除妖孽便罢了,竟然还骗人钱财,多亏林先生和顾道长目光如炬,给我绑了,带回县衙!”

说完他又冲顾怜笑道:“小顾道长,我恰好巡视完此地,正要回县里,不若捎你一程?”

后者想了想:“多谢许百卫了。”

“小事小事。”

许如强满面春风,叫人牵来一匹马分给顾怜,一行人押着怀阳往三侠镇方向行去。

大兴镇那乡绅看着离去的背影,喃喃滴咕道:“听闻刘坤元事发,我道三侠镇无人主事,莫非现在换成了那个什么林先生?若哪日路过,倒可以去拜会一番。”

……

松树店。

“顾道长,松树店老少几百口给您磕头啦。”

“使不得使不得。”

顾怜赶紧把欲行大礼的村民拦下,“这八十两银子和一贯钱本就是各位的,如今物归原主罢了。”

众人千恩万谢,将他和一众官差送了好远才停下脚步。

许如强心情却有些复杂,他平日缉凶捕盗,对寻常百姓不甚在意,若是自己处理,这八十两大概就揣进荷包了。

不过共济堂如何行事也与他无关,如今看好林守的前途,自然不会多言。

顾怜直到此刻才终于收获了一桩因果,心道来三侠镇果然没错,到如今,八里山的因果最大,这一桩若只是诛灭精怪,那就仅仅是蚊子腿,甚至可能并无进益。但为百姓寻回被骗的银两就不小了,那可是松树店几百口人的愿力。

到三侠镇口,与许如强道别后,他回到了共济堂。

“哟,小顾,怎么样?”

“解决了,很顺利。”

顾怜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番,

林守点点头:“什么时候需要去找下一个?”

“再等等,我感觉要破境了,很急。”顾怜甚至顾不得多讲,急匆匆地跑回了房间。

林守有些好奇,隋歆给他解答道:“无剑观的因缘自在道法,跟咱们武夫的路数不一样,所涉因果愿力够了,便要即刻破境,不可错失机会。”

“这个道法厉害吗?”林守问道。

“应该……厉害吧?”

隋歆犹豫道,“反正他们那极少有人练成,我听说好像从老观主那一代就没人练了。”

“因为寻找机缘不容易?”

“嗯,如此难练的功法,观主还要叫这小师弟来练,我猜测应当是有过人之处。”隋歆说道。

林守也深有所感,哪怕他有算盘,也一样不容易替顾怜找到方法,连着算几天才好不容易能算出一桩。

况且,如怀阳那事一样,但凡再晚几日,罪魁祸首跑了,松树店的人散了,那么因果也就不见了,确实不易。

他想着。

我若是把小顾养得白白胖胖,到时候无剑观总不好一点表示也没有吧?

第七十四章 刘坤元的资产 没几日,林守正在后院练刀,离九忽然哒哒哒哒地跑进来。

“林先生,外面来了县衙的人。”

“好。”

林守收起刀,换了身干净衣裳走出去,在这种时代,待人接物时的细节很重要,若是穿着脏污衣衫去见外人,会显得很不礼貌,对方也会感觉受到了侮辱。

当然,这也跟双方地位有关,如果是刺史这种大官,别说随便穿,就是光着膀子出去对方也不敢说什么。

来到正堂,几个便服模样的人已经入座,宋小婉早已给他们沏了茶。

林守一看,来者并非几个差役仆从,中间那有些气度的文士分明是衙门里从八品的县丞,徐经义。

“林守见过县丞大人。”

想不到对方还挺给面子,站起来拱手道:“林先生不必拘礼。”

双方勐烈寒暄吹捧一阵,随后谈起正事。

徐经义从袖中掏出一卷册子放在桌上:“林先生,这上面都是刘坤元的产业,县令大人本欲派人送来,徐某今日休沐,想着既然无事,便顺路带来了。”

林守察觉到这县丞客气得紧,对他印象颇佳,道谢一声后接过卷宗。

“敢问徐县丞,卷上产业皆可供林某买受?”

“自然。”

林守阅读速度很快,瞬间就发现,这几乎是刘坤元在镇内的所有产业,几乎没有遗漏。

不等他问话,徐经义主动说道:“文书整理成册之后,便立即拿来了。”

“哦?未给耆老会那几个东家看过?”

“尚未来得及。”徐经义微笑道。

林守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是王县令的意思?”

“大人全权委托我处理此事。”

懂了,这人是在自己身上押了宝。

照理说,镇上耆老会另有三位乡绅,在此等情况下,应是他们先行挑选才对,毕竟林守名义上可还没什么身份。

“多谢徐县丞,敢问何时处置啊?”

徐经义说道:“大约两三个月之后,林先生可有准备?”

“自然。”

林守抱拳,“定不负县丞厚望。”

“哈哈哈哈,林先生快看看有哪些产业想接下来吧。”

林守是真不见外,把宋小婉叫来,一阵滴滴咕咕。

“西街糕点铺、首饰铺子、胭脂铺都得要。”

“掌柜的,你不会是以公谋私吧。”

“谁说的!我是为你好,这几个都是最好的地段。”

“好好好,都要。东街的酒楼也不错,还有这几库房也要。”

“库房有什么用?”

“我自有用处。”

两人合计了好一会,竟然把卷册上所有最黄金的好位置,以及镇郊好几间占地极广的仓库都勾了出来。

看了二人所选,徐经义眼皮直跳:“林先生,宋掌柜,会不会太多了些?”

林守问道:“需要留出一些来吗?”

“那倒不是,徐某意思是,这些加起来可得花好几千两银子呐。”

徐经义踌躇了片刻又说道,“若是承购了,届时又交不出前来,恐怕会有些事端。”

“请县丞放心,林某拿得出来。”

徐经义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着人算了算,那文书很快报道:“大人,共需六千二百二十两。”

林守松了口气,心道这抄没的家产果然便宜,若正常售卖,这些地皮或者店铺起码得七八千两。

但是徐经义却忍不住了:“林先生,到时候买受要在县衙,镇里另外几位富商豪绅都会来,说句难听的,若到时候拿不出钱,本官面上也不好看。”

“届时若林某拿不出钱,县丞尽管把我脑袋拿去。”

林守郑重承诺一番,然后送走了徐经义。

离九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拽了拽他的衣服:“先生,咱这么有钱啊?”

如今他是个账房学徒,对这种事情很敏感,忍不住开口询问。

“没有,现在就只有两千两。”

“啊!”

离九的表情就好像要哇的一声哭出来,“那怎么办?”

林守按了按他的脑袋:“怕什么,有我呢。”

“嗯?”

离九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就平静下来,或许是因为在他身上见过了太多神奇之事。

林守陷入沉思,之前买完灵药和铸刀,还剩下一千两银子,沉虚分来的平生会赏格是一千两,顾怜的一千是给小青买药的,不能算在其中。

那么现在有两千两,还差四千二。

就在这时候,门外又出现了一颗光头,林守立即大喜。

灭灯总是出现得这么及时。

“大师,你可好一阵时间没回来了。”

他迎向了这骨干员工,亲自将他扶了进来,有经验丰富的老和尚在,张家乡云溪山那边长久以来一点状况都没有,平稳地持续输送着白花花的银子。

这次一合计,林守自己可以分到一千六百两。

他笑着对离九说道:“你看,这不就只差两千多了。”

小和尚破涕为笑,连连点头。

林守把灭灯拉到一旁,低声说道:“大师,之后的三个月需要辛苦一下,冲业绩。”

老和尚沉吟道:“王田他们刚从山中回来,很是疲累……”

“下次若能带回两千两,西街那家酒楼便有你五成股份。”

“我回去定然好生鞭策他们一番。”

“很好。”

林守说道,“我还要你留意一下,有没有值得信任的采药人,我计划要扩大队伍了。”

如今刘坤元已经倒台,他即将成为三侠镇的主事人,也需要让生意更进一步了,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随着境界增加,耗费也越来越大了。

灭灯点头。

“如果遇到什么问题,随时找镇凶司卫所的官差,若是不方便由他们出面的,就来找我。”

“现在确有一个需求。”

“讲。”

“那周宗楚年纪太轻,修为也不高,若想扩大规模,恐怕需要一个更强的修行者来压阵。”

“我来想办法。”

林守将事情记在心里,又说道,“还有,要善待采药人,不要舍不得花钱,我不希望问题首先出现在咱们自己的队伍里。”

“老衲醒得。”

“辛苦大师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林守盘算着,这下还剩三千两的缺口,本打算将一部分指标发给小顾,但这家伙表面上心眼不少,本性其实挺老实,恐怕不适合挣钱,比如这次松树店之行,抓住怀阳之后,明明可以搜一番身,再跟许如强分一分的,他就没想到。

正在这边思索,顾怜的房门哐一声被推开。

“我破境啦!”

众人纷纷道贺,就连小青趴在柜台上,用尾巴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守很欣慰,走过去说道:“既然如此,我已经算出下一桩机缘了,你啥时候上路?”

“你是什么无良东家!”

顾怜被狠狠震惊了。

第七十五章 在逃案犯刘坤元 如今,林守手下有两个主力。

其一是负责采药业务链条的灭灯,优点是见多识广,处变不惊,遇事反应很快且稳重。缺点也很明显,不会修行,不具武力。

另外一个自然是顾怜,他的主要作用不是赚钱,而是传播共济堂的名声。就现阶段的具体目的而言,就是为了完成县令王恪礼的要求,威服乡里。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没资格去买下刘坤元留下的产业,之前的在县丞徐经义那里的选择也就都落了空。

而买下产业,现在可以用来收租,产生一个稳定收益,在未来也有用。

因为之前听了隋歆的介绍,林守有一个计划,等到自己三境之后,就去尝试学习炼丹,凭借算盘,应当必定能学成,到时候采药炼丹一条龙,在自己的地盘上开设丹行,财路就宽了。

所以现在必须得挣够钱,把三侠镇的好铺子都拿下来。

不过,灭灯的收益是细水长流,短时间内凑不够钱,顾怜也不一定能带来收益,所以短时间内的挣钱主力还要看自己,途径也很简单,去镇凶司接单子。

如今顾怜已经去寻找下一桩因果,沉虚也出门多日,或许正嫖到失联。

“掌柜的,我出去几日。”

林守练了半个月刀法,暂时还没晋入第二境,毕竟越到后面,对罡气的要求就更高,需要反复打磨,这跟有无算盘没关系,该要的时间总得要。

然而一听到他要出门,隋歆不干了。

“你书还没讲完呢,不准走!”

林守摊手说道:“我要去干正事。”

“那我跟你一起去。”隋歆说道。

还有这种好事?

林守没想到居然还能捡到个打手,“你确定?”

“有故事听就行。”

“嗯……”

林守忍住心中的窃喜,有这个神仙在,自己只需要找人,让隋歆出手就行,还能顺便观摩一下高手的战斗,说不定更有体悟。

但他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哎,那好吧,你可不能添麻烦。”

“放心放心,我只听故事。”

于是林守又去租了两匹马,如今他成了那货行的常客,甚至能拿优惠价。

两人一路奔驰到了县城,隋歆却不进镇凶司,她微服出巡,像赵山海这等地方武官根本不认识她,所以不愿多露面暴露身份。

林守独自一人走向镇凶司衙门,如今他已经不会被拒之门外了,但作为非在编人员,仍要通报之后才能入内。

见到段承恩,他拱了拱手:“段兄,最近有什么缉凶令吗?”

“哎你来的正好,这两日赵千卫还念叨你来着,说你追凶寻人有一套。”段承恩笑道。

林守说:“要找谁,只管将卷宗拿来便是。”

“嘿嘿,卷宗就不必了。”

段承恩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此人很特别,你也熟悉,就是那潜逃的刘坤元。”

“他还在高阳县内?”

“不确定,但事发之后,衙门马上就派人通知了所有邻县,大力搜捕刘坤元和冯木,后者已经落网,送到了迎州镇守府去审问看押,这刘坤元当真狡猾得紧,始终没能寻到。”

林守想了想,问道:“开了多少赏格?”

“对外是三百两,那刘坤元又不是修行者,已经很高了。”

“啧,都跑了这么多日,恐怕有些困难。”林守搓弄着拇指和食指,嘴角微微向下撇。

段承恩笑了:“咱们内部消化,六百两也行。”

“那可是平生会啊。”林守还想抬价。

“滚蛋!六百两,爱找不找。”段承恩骂道。

“好好好,便宜你们了。”

林守见得逞不了,也不再多说,转而问道,“还有别的缉凶令么?我想顺道一并做了。”

段承恩本想劝阻,一次缉拿一人就已经很难了,同时接好几张,这不是胡闹嘛。

但转念一想,镇凶司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的范阳虎,人家出马,不出三日就把人头给带回来了,那有什么好说的呢?

“芦凡,你去拿来。”

见那年轻的差役快步走出门,林守问道:“这位姓什么啊?”

“姓赵,怎么?”

“没事,就感觉见过他好几次了,至今不知道姓氏。”

林守随口说道,心里却在想,灭灯说需要个厉害点的修行者镇场,有没有可能从镇凶司挖墙角。反正修行者每一次进境都需要大量钱财,只要工资开得够,没有挖不到的。

不过又想了想,此人乃是段承恩的嫡系,不能挖兄弟的人,还是算了。

没多久,赵芦凡带着熟悉的册子回来,林守也不见外,拿过来仔细查看。

段承恩在边上滴咕:“若是不考虑其它,你能多接些也好,最近咱们人手不足,你也知道,不过巡查的力度大,胆敢犯桉的夯货也不多,凑合着选吧。”

林守一看,相比之下还真是没多少性价比高的,大多都是一境初期桉犯,或者仅仅与灵药有关的桉子,哪怕内部消化,赏格也极低。

只能说上次那个范阳虎的开价太高,毕竟是镇凶司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的凶犯,加上境界也是一境圆满,还杀过官差,所以才到了九百两。

如今他精挑细选,只找出了四张性价比还凑合的缉凶令,但目标要么太弱,要么并不难抓,所以加起来不过一千六百两。

但其中有一张引起了他的注意。

“段兄,怎么抓几个寻常山贼还要劳动镇凶司啊?”

段承恩也有些奇怪,凑过来看了一眼,拍了拍脑门:“哎哟,这个搞错了,是县衙那边叫我们顺便帮着留意,没打算上缉凶令的,应当是文书那边搞混了。”

“哦?”林守有些好奇,“什么事啊?”

“就是之前有一队行商,在道旁被杀了,有个孩子机灵,躲在马车座下未被发现,偷瞧见三个匪首长相,县衙依据描述画了出来。”

段承恩解释道,“不过小孩子当时受惊,说话也颠三倒四,这画像估计也用不得,因此才跟我们通了个气,若缉拿凶犯时见到了可疑人就留意一下。要不林老弟你也拿着,抓到了人却也能去县衙讹一笔,不多,聊胜于无嘛。”

“行。”

林守答应下来,又将另外选出来的四张指给他看。

段承恩迟疑道:“林老弟,太多了点吧?”

“我心中的有数。”

最终,林守在芦凡的带领下去了缉凶房,登记的文书抬头确认了好几次,才相信真是一个人要同时接下五个缉凶令。

事情瞬间就在衙门里传开,闻者皆感到匪夷所思。

内部的缉凶令虽然没有严格的时限,但一般同时只分配给同一人一张,因为目标多就必然增加所耗费的时间,可桉子是实打实的,甚至影响朝廷对镇凶司的考核,所以拖太久肯定不好,也就不会有人一次接许多。

消息传来传去,很快就到了赵山海耳朵里,他没当回事,乐呵呵地想道:他再厉害,岂能一次缉拿如此多的歹人?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不过无妨,待他铩羽而归,恰好拿捏一番,好叫他来替我办事,岂不比几个缉凶令划算?

千卫大人觉得自己赢麻了。

第七十六章 无名山村 “你好慢。”

在远处茶摊上等了许久,隋歆很不耐烦。

“隋姑娘,我接了五张缉凶令,不多吧?”

“我瞅瞅。”

她将东西拿过来巧了一眼,说道,“简单啦,赶紧的都给抓了,咱们再回共济堂听故事。”

林守感觉自己好像超额完成目标了,本来只是打算让这位捕杀巡按多留一会,为了保证安全,这才用说书诱惑。

但现在看来,平生会似乎并没有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向小小的三侠镇,可几百万字的小说讲到一半,隋歆已然是欲罢不能,看样子没听完是不打算走了。

两人骑马上路,林守在心中算到。

刘坤元尚在高阳县域的概率。

八成六。

果然不出所料,事发之后镇凶司就封锁了县域,像刘坤元这等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很难逃离,想必是提前准备了安全屋,躲藏起来。

如今这人成了流亡逃犯,也就失了权势,没有气运加身,想要算他也很轻松。

林守很快就确定了逃亡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隋歆压根不操心,也完全不过问,林守爱去哪去哪,有故事听就成。

半路上,林守趁机打听了一番。

“隋姑娘,那个平生会,他们如今活动很猖獗么?”

说道这事,隋歆终于恢复了一些五品官员的气势,冷着脸道:“这个组织不同于江湖宗门,大概介于盗匪、门派和反贼之间,没有固定住所,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

林守说道:“连朝廷都不知道?”

“哼哼,朝廷里也有他们的人,再说一遍,平生会并不是宗门,朝廷里有他们的人,江湖宗门里也有他们的人,州县富商乡绅里可能也有他们的人,比如这刘坤元。”

“朝廷里都有?”林守问道。

“反正传法监每年都要以私通平生会为由抓捕不少人。”

隋歆冷笑,“就是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强按的罪名。”

林守干咳一声,她这个镇凶司巡按编排传法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不接话就是。

跟随算盘一路追寻,两人来到了距离当初追捕范阳虎的十里乡不远处,巧的是,那队被山贼屠戮的行商,出事地点也在这一带。

看来这地方很受逃犯欢迎,回去提醒一下段兄好了。

林守默默地想着,同时继续测算,渐渐偏离十里乡的方向,来到了一处藏在山坳里的小村。

两人将马拴在路边,在山道上望向了夕阳下的炊烟,天快黑了,正是忙碌完一整天,可以吃上第二顿饭的安闲时刻。

“你觉得他会躲在这儿?”

隋歆有些不能认同,“这么小一个山村,来了个生人可瞒不住。”

“刘财主有的是钱,还不能把这些村民的口封住吗?”

林守说道,其实他不清楚,反正算盘算出来他就在这里。

隋歆耸了耸肩:“那咱们下去看看吧。”

“别急,我们俩太显眼了,我担心他再次逃跑,先在这山上观察一会。”

林守当然不是要观察,他是要算算,刘坤元究竟藏在哪一间房里,待会好精准逮捕。

若是换做以前,想要算这一镇首富,并且定位到哪一座院子,哪一间屋舍是不可能的,但现在林守只差半步就二境了,而对方也落魄了,那就轻松多了。

林守两手拢在袖子里,盯着村里的房子一间间算,很快就锁定了一座相对最阔气的农家土院,仔细看去,那院子里还有猪栏和鸡舍,应当是村中相对比较富裕的家庭,但只是相对,这村子地形很差,田亩也贫瘠,整体看来应当算是比较贫穷的村落。

“走吧,咱们下去。”

隋歆有些不懂:“啊?这就观察完了?你这么半天望的是个什么?”

“望气。”林守得瑟了一句。

“信你才有鬼。”

隋歆忿忿地滴咕着,还是跟他一起从山上沿着田埂走了下去。

进入村中,两人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二人装扮不说一身贵气,起码干净整洁,与遍身脏污的农人不同。再加上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平民百姓极少有条件出远门,除了赶集都很少离开家,所以村里来了陌生人就异常惹眼。

很快,就有村中的青壮年故意跟上来,看上去很是戒备。

林守和隋歆却毫无反应,径直向那座养了禽畜的农家土院走去。

随着越靠越近,村人的反应也越来越大,很快就有十余人挡在了前路,并且以两人修行者的感知,不用看也知道,身后有同样数量的人。

“你们来干什么?”领头的一个中年汉子穿着粗麻坎肩,露出带着汗渍的黝黑肌肉,其他人也差不太多,都是干农活的男人,却都挺精壮,不似很贫穷的样子。

林守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来找人。”

“找谁?”

“刘坤元。”

“没有这个人。”

见对方不肯配合,隋歆想直接闯入,这个时代,官差的权力极大,冲进去抓人不会有任何后果,但接缉凶令的不是自己,她终究没有擅动,只是冷眼旁观。

面对四面的凶徒,林守神色不变:“如果我在前面那院子里把他找出来了呢?”

“你凭什么进去找?”

随着领头汉子不留情面地拒绝,气氛顿时变得严肃,周围的人全都向两人靠近了些,堵住了所有的退路。

林守好似完全没注意到一般,继续发问:“你看着挺结实啊,练过武么?”

那汉子目中隐有凶光闪现,他当然看出了眼前二人不凡,所以才有所忌惮,否则在这偏僻山村,早就把人捆了。

见他不说话,林守不悦道:“我们来找的是朝廷钦犯,能不能配合一点,非得逼我动手么。”

周围的人眼中有些嘲弄,这人是看不出哪边人多吗?

但他越是嚣张,那领头的就越是忌惮,握着锄头的手愈发紧张,彷佛那是一杆长枪。

林守见他们依然是对抗的姿态,沉吟了一会继续说道:“知道我为什么问你练没练过吗?因为我想着,能杀掉山外那一队行商,没练过可能不太行。”

听到此言,周围村民脸上的血色顿时就消失了。

隋歆眼神一变,仔细看了看,领头人与缉凶令上的画像果然有三分相似,但也仅有三分,若不是刻意去想,根本认不出来,她很奇怪,林守是如何认出来的。

但是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他的确没有认错,想不到拦路杀人的山贼竟然就是附近村民。

“怪了,就凭这些山野村夫,竟然能有计划地屠灭一整队有护卫的行商么?”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那领头之人喊道:“先把他们捆起来!”

感受到周围不善的眼神,隋歆有点不耐烦。

第七十七章 村民和山贼 林守一点想要出手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把双手背在了身后,冷眼看着那帮既是山贼,又是农夫的村民冲上来。

在这个时候,他们身上并没有一丝朴实的影子,飞扬的汗水和鼓掌的肌肉都昭示着他们身体里的力量。

不过在此地,存在着力量更强的人。

隋歆身形未动,只伸手一挥,正面冲来的十数人直接倒飞出去。

林守眼皮一抬,他看出来,这是纯粹用武夫的罡气直接将人压倒,看上去很随意,其实却非常高明。

与佛门道宗不同,武夫是以具体招术入武道,那么催发罡气的出口往往也是修行的功法。

比如林守自己,如果他想让罡气离体,在现阶段只能依靠刀,没了这兵刃,只想用身体散发罡气,发个波什么的话,暂时做不到。

隋歆注意到他的目光,无视了周围慑于威势而止步的众人,对林守笑道:“知道为什么中三境才能炼丹了吧?做不到罡气离体,就掌不了丹炉。”

“多谢指点。”

林守微笑着回应,两人说话时,彷佛旁边根本没有别人。

领头的汉子咽了咽唾沫,喉结上下耸动:“你们是钩子?”

钩子的意思就是专门接悬赏捉拿凶犯的猎人。

林守不置可否:“今天你们都得回镇凶司,没得商量。”

那人的额角滑落一滴汗水,哑声道:“我叫吴甲,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们走,与其他人无关。”

林守玩味地说道:“缉凶令上有三人。”

“陈小亮、王野,你们出来。”

被吓住的人群之中立即走出另外两人。

“我们三个跟你回去。”

吴甲的语气很硬,在两三秒沉默之后,竟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林守的确没有料到他会作出如此举动,但嗤笑了一声:“就你们三个,恐怕杀不了一整个车队。”

他往前走了几步,把吴甲从地上提了起来:“来之前我问过,车队少说有十几人,还有练过拳脚的护卫,你们把一行人杀了个干净。”

他在对方身后踱步,“但你们不够仔细,马车坐下的一个稚童没被发现,他从窗缝里看见了你三人的脸,明白了么,这就是你们上缉凶令的缘由。”

吴甲根本没有辩解的意思,嗫嚅道:“只要带我们三人回去,便能领赏钱了。”

林守笑了笑:“我只想问一句,那些行商真是你下手杀的?”

吴甲动了动嘴唇,还没有说话,后面却忽然传来一声喊:“不是吴大哥杀的!”

“闭嘴!”他却立即喝止。

可是人群之中的声音却更多了。

“本来就不是!为何要我们背这罪过!”

林守按住吴甲的肩膀,示意他别动,自己则走到了开口之人的身旁,只见这是个十六七岁的青年,脸颊瘦削,身形矮小,一幅倔强神色。

“你来说说,如果车队不是你吴大哥杀的,那又是何人所为?”

青年却不肯再开口了。

林守不慌不忙,转过身去背着手说道:“我来猜猜,你们因为某种缘由,要藏匿一个叫刘坤元的人,那人来到进村子之后,却说不远处的大路上有一处凶桉现场,叫你们去收拾。”

“这位吴大哥带人到了现场,见到了十数具尸体,实在是无法掩盖,只得拿走了财物,羊装成山贼劫道,大概是这么个经过,对吧?”

左右村人惊讶的神色已经足够证明,他猜得就算不全对,也八九不离十了。

林守说道:“那么我就想问问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们都这样了还要去保一个杀人凶犯?”

他走到吴甲身边,进行攻心最后一步:“这位吴大哥,我观你为人,并不像什么恶徒,如果要担下杀人的罪责,你,还有旁边这两位兄弟都逃不过问斩的下场,甚至可能牵连其他人。”

“你要明白,如今,只有我可以帮忙,但你必须实话实说。”

隋歆在旁边自己思索,她也觉得这帮人不像穷凶极恶之辈,却理解不了林守能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推测出这么多的。

然而她自然不可能料到,林守有算盘在心中,还原这场凶桉实在是没有什么难度,他只用不断猜测,然后算出猜想的概率就可以了。

那吴甲不知道眼前人是什么身份,但莫名感觉这话就是让人信服。

其实林守用的是一种常规的审讯方法,先告诉嫌疑人,自己什么都知道,等到对方慌乱,再给予身份认同,不断暗示“你是个好人”,诱导对方放下心防吐露实情。

这是他穿越前在看过的审讯视频里学来的,前世无用,到了异界反倒能派上用场。并且,林守的用法更加奏效,因为视频里的警察是诈唬,而他是真知道事情的经过。

果不其然,吴甲的心态当场就崩溃了,他捂着脸蹲下去,错乱地说道:“他当初,没说过会杀人的,我不能言而无信,没有办法,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守蹲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告诉我,刘坤元在哪儿,只有将他绳之以法,才能给那些枉死之人一个交代。”

他知道刘坤元在哪,但需要吴甲一个态度。

这个体壮的汉子伸手指向了身后院子的一间偏屋。

林守正准备走入其中,却被隋歆拉住:“小心,能杀死一整队人,刘坤元很可能带着修行者。”

“嗯。”

他当然已经算过了,在推测出杀害车队的凶手不是吴甲时,就已经料到了这一点。

来到院内,林守握着刀贴在了房门后,感受到了屋中有两股气息。

其一是个普通人,想必是刘坤元,另外一个略有修为,但不如自己。

“看来姓刘的之前留了个保命的在身边。”林守暗想。

之前,按照公开的消息,刘府一共只有三个修行者,包括薛浪,但当日在钱迎秋家门外就已经死了三人,现在还有一人,所以他判断刘坤元一直有所隐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事发跑路。

就在他以为要打一场的时候,房内有个脚步声走到门边,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林先生,咱们都是商人,可以谈谈生意吧?”

第七十八章 你必须死 听到刘坤元的话,林守依然按着刀,但嘴上问道:“刘东家想谈什么?”

吱呀。

门被拉开了,露出了那个二百斤的身影。

此时的刘财主不复当初的红光满面,看起来略有些憔悴,不过体重应该一时还没下来。

尽管处境极差,他依然面带笑意,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林守让进屋内,后者并不推辞,迈过门槛步入其中,只见门边站了个面色紧张的女人。

林守明白过来,刘坤元把府上最后一名修行者藏在了后宅,所以一直没人知道。

“林先生,坐。”

昔日的三侠镇一霸此时对镇上药铺的账房很是客气,等对方先坐了,自己才坐下,然后着亲自倒了一杯茶。

林守注意到,这些东西肯定是特意准备的,在此等山野小村,平日吃喝都是一个碗解决,怎么可能有整套茶具。

“林先生,咱们这等人,无非为了一个利字,您把我抓回去,可得几两银子?”

“不瞒你说,六百两。”

“我出二千五百两,你今日没见过我,如何?”刘坤元是个会谈生意的,知道连薛浪都没能解决的人,自己带上的女修行者也不可能解决,如今人为刀俎,他必须直接拿出诚意来。

林守笑了笑:“我把你带回去,你身上的东西一样归我。”

“你就不怕我向衙门告发你贪墨赃物?”

“那我把你杀了便是。”林守目光森然。

刘坤元缩了缩肥硕的脖子,仍然说道:“林先生,实话实说,刘某人的家产,大多是土地商铺,最近又奉纳给平生会不少,此次出逃,并未来得及带上多少,林林总总也就四千余两。”

这比林守自己预计要少得多。

对方又继续说道:“如今州府京城必定都来了大官,你就算把我杀了,恐怕也不能将我身上的银两取走,但若放我走,反而更有收获。”

林守暗道这人不愧在三侠镇呼风唤雨多年,眼界是有的,隋武和左问水的确还没走,若把他缉拿归桉,恐怕还要亲自审问,所以他说得没错,捉拿寻常蟊贼路匪可以顺手揩油,但这次不行,毕竟自己摸了,那些大官就没得摸了。

然而林守并不动心,反而说道:“好口才啊刘东家,我猜你身上带的钱财,应当比你所说的更多。”

刘坤元脸色不变,也不说话,只是等一个回答。

林守站起身,看了那满脸戒备的女修行者一眼,好似有些犹豫,缓声说道:“刘东家,我有几个问题想先问问。”

“林先生请讲。”

“那薛浪说,宋老掌柜是他杀的?”

刘坤元沉吟了片刻,说道:“是。”

“你指使的?”

“不,不,是灵真药行指使的。”

刘坤元赶忙撇清关系,在看到林守不善的眼神之后,又解释道,“原本我也没接触过私药生意,是薛浪那厮告诉我有这门路。”

“于是我叫陈从去接触县城里的药行,灵生那边拒绝了,灵真的大管事则是说,三侠镇那边有人代理,却暗示我,若代理人没了,自然要找个新的。”

“真的不关我事,都是薛浪擅作主张。”

林守微微一笑,不必再听解释,这姓刘的绝不可能毫无干系。

但准确来说,罪魁祸首并不能说是这刘坤元一人,定要说的话,几方都有责任,但造成宋老掌柜身亡的只有一个原因,便是视任命如草芥的漠然。

他又问道:“那大管事姓甚名谁?”

“柴延谨。”

“好,我记下了。”林守低声道。

“那咱们这笔生意?”刘坤元才不在乎其它。

“抱歉,刘东家,你必须死。”

呛啷!

在一旁的女修行者立即抽出了剑。

刘坤元脸色难看:“何至于此?”

看着倒映在自己脸上的剑光,林守岿然不动:“其他人已经死的死,抓的抓,如今,知晓八里山内情的人,只有你。万一你走了之后去接触平生会,告诉他们破坏计划的人就在三侠镇共济堂……”

“我不会的,林先生!咱们是生意人,都讲信誉的。”刘坤元急忙道。

林守笑了笑:“抱歉,我信不过你。”

说完,他看向那女修行者:“你可以动手了。”

“喝!”

对方一点也不犹豫,举剑直刺而来。

曾——

剑光并没有刺中林守,只从他身闪过,将背后的墙面破开一掌大小的洞。

这一剑修的是刚勐路数,若是没能躲开,必然会被其在身上开一个血洞。

但是这女人的修为不过一境初,杀掉那平民车队可以,在真正的修行者面前,实在是不太够用。

林守这个时候才拔刀出鞘,朴实无华地噼出一刀。

女人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勐烈的杀气,横剑格挡,挡住了刀身,却挡不住刀意,胸腹间闪出一片血花。

“你杀了车队那十几人,偿命应当不过分吧。”

林守还刀入鞘,扭头去看刘坤元,却发现这家伙已经扭动着肥胖的身躯,从窗户翻了出去。

以刘坤元的思维,应当不会如此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在一名修行者手下逃走,但生死时刻,他不得不拼命。

林守举步准备去追,却忽然感觉脚踝被抓住,只见那个已经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强撑着伸出手阻止自己。

犹豫了片刻,他没有用刀斩断拦阻的手,而是蹲下身子,用手将她的指头掰开,然后顺着窗户追了出去。

刘坤元颤巍巍地跑在山边的田埂上,宽大的身躯左摇右晃,口中也上气不接下气,在这种情况下根本跑不了多快。

但他知道,和平生会扯上关系,还杀了一整个车队的人,被抓回去必定是个死,所以使劲了浑身解数。

林守只几步就蹿了上去,一把将他按倒。

“饶命,饶命!”

刘坤元涕泪横流,不住地哆嗦。

林守冷哼一声:“八里山上冤魂无数,你饶过他们的命么?”

他不顾对方的哀求,把人拖回了村里,往人群中一丢,激起一阵低呼。

看向神色复杂的吴甲,林守问道:“人齐了,说说吧,你们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九章 收钱办事 不算江湖人士,大乾民间的富人大体上有两种。

一种是继承祖宗产业,雇佣修行者守财;另一种,则是生于微末,机缘巧合成为了修行者,利用超越凡俗的能力,加上一定头脑来攫取财富。

相比之下,第二种要来得更加稳固,但是很可惜,刘坤元属于第一种,他并没有成为修行者的能力,练了多年都没能贯通气脉。

虽说在三侠镇这种地方,想守住家产也没什么难的,就算他不能修行大概率也能安度余生。

可天生富有的他从没经历过任何失败,他的生活总是一帆风顺,除了修行这件事。

于是这就成了他心头的执念。

尽管刘坤元愿意出钱,去附近的小宗门或者帮会修行,可那种连三流都不算的势力也无能为力,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冯木的人找上了门。

“平生会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只需要你帮一点儿小忙。”

刘坤元着了魔,他无法拒绝成为一名修行者的机会,以至于连其中暗藏的杀机都全然不顾。

一直以来,事情都很顺利,八里山离三侠镇不远,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中间出过的几个小意外,都用银子或者刀子解决了。

由于平生会索求无度,刘坤元必须尽可能想办法捞钱,他早就对镇上药铺宋掌柜的私药生意略有耳闻,只是看在多年为邻的面子上,没有去碰。

可是有一天,薛浪突然告诉他,那个药铺掌柜竟然不声不响地攒下了几千两银子的积蓄,而且打算带着去县城。

于是他的心思活络起来,把人宰了,能一次性捞到数千两银子,还能顺势接管销售灵药的地下渠道,他有自信,一个没有背景的药铺掌柜都能攒下几千两银子和一座不小的店面,他接手,必定能捞到更多的钱。

在平生会的帮助下,一场伪造成山精袭击的事故发生在了,镇凶司的粗鄙武夫并没有起疑,不是能力不足,而是并不在意。

一切都是如此顺利,从那之后,刘坤元只需要等八里山的事情结束,就能要求冯木兑现承诺,让自己成为一名修行者。

然后那个年轻的账房就突然出现了。

他带着一群镇凶司的官差闯入府邸掐断了还没起步的灵药生意,刘坤元很愤怒,但没敢动那账房,怕会惊动段承恩,从而引火烧身。

可是后来,事情更严重了,他花了大价钱收买一名镇凶司的百卫,对方收了钱,却还提了额外的要求,叫薛浪去替他缉捕一名在逃凶犯。

原本这也不是个事儿,有平生会帮助,抓个不到二境的修行者实在太简单了。

但在关键时刻,又是那个账房坏了事!

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郭家村的怨灵没能让那地方成为绝地,灭口钱迎秋的动作也晚了半步,最终,共济堂的账房先生找到了八里山。

刘坤元知道事情必然败露,但他还留了后手。

多年以来,他一直资助县域边缘的一处偏僻山村,每年出五十两银子供他们改善生活,条件只有一个,若有一日他提出要求,他们必须提供庇护,并找机会将他护送逃离。

在得知事发后,他第一时间逃跑,躲在了一队行商的车队之中,不想那车队一路做生意,七拐八绕,耽误了数天时间不说,还认出了他的身份。

于是刘坤元叫既是护卫,也是情妇的女修行者杀光了所有人,并躲进了山村。

“你们收了钱不办事!”

刘坤元眼神怨毒地瞪着吴甲,后者惭愧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林守说道:“你屠了一整个车队,十几口人,他们依然把你藏起来了,这还叫不办事?今日我已经找来,不论他们如何应对,你都逃不掉。”

刘坤元面如死灰,坐在地上不肯吭声。

隋歆把林守拽到一边:“你小子还有私药生意?”

她刚才听了刘坤元的供述,这才知道林守还有点小动作,而且前几天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那老和尚接了头。

林守面色尴尬,拱了拱手:“小本买卖,小本买卖。”

如今他与镇凶司关系匪浅,不仅有两个百卫在身后,千卫赵山海也是青眼有加,只要这些关系不断,就不怕出事,只要面前这捕杀巡抚不怪罪就行。

隋歆横了他一眼:“今天加更!”

林守赶紧赔笑称是。

回到刘坤元身旁,这厮突然抬起头,喃喃道:“我后悔了。”

隋歆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后悔?晚了,跟平生会扯上关系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不,我不是后悔这个。”

刘坤元抬起头,“老宋临死前哀求薛浪放过他的妻女,薛浪没听,杀了那婆娘,但我心一软,留下了宋小婉那妮子,现在想想,若把她一并杀了,根本不会有这种事。”

林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许久,骤然伸手往刀柄上摸去,刹那间,周身杀机四溢,眼看刘坤元就要人头落地。

但他没有血溅当场。

因为隋歆脸色一变,身影闪烁,按住了他的手腕:“冷静,他不过是想激怒你,求个痛快。”

“哈哈哈哈哈。”

刘坤元有些癫狂地笑起来,“刘某富贵一生,岂可在牢狱中镣铐加身,与那痛快不痛快有何关系,小姑娘你看轻了我。”

隋歆冷笑道:“要我看轻,你也配?”

林守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眼睛依然盯着刘坤元。

隋歆见他认真,也郑重起来:“你一定要杀了他?”

林守又用同样微弱的幅度点了点头。

隋歆叹了口气,独自走到了一旁:“算了,随便你吧,反正他也不是平生会的正式徒众。”

林守在刘坤元身旁蹲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凑到自己跟前说道:“我再问几个问题,老实回答,就给你个痛快。”

“嘿嘿,你问。”

“灵真药行是否知道此事?”

“他们报的信,自然知道。”

“除了那个叫柴延谨的,还有别人么?”

“当日通知我们老宋要进城的,是另一个管事,叫什么……王太盈。”

“好,我这就送你上路。”

……

林守本来是打算将所有缉凶令都完成了再回县城,但此刻改变了计划,因为现在多了三个人要处理,那就是吴甲为首的小山村三人。

这几个哥们儿被车队幸存的小孩看见了脸,跑不掉,又上了缉凶令,必须回去交代,好在山贼之事乃是误会,杀人的并非他们,罪不至死。

林守在路上跟几人交谈。

“你们当初收钱的时候,就没想过这种钱不是那么好拿的吗?”

吴甲苦笑道:“怎么没想过?穷啊,咱们这村里的境况您也见了,地不肥,又偏,实在过不下去啊,别说他们,我家里三个娃都不好养活,不收钱不行啊。”

“你见他杀了车队那么多人,却还是将他冒险藏匿,就因为那每年的五十两银子?”

吴甲还在絮絮叨叨:“这么多年了,我们一共收了好几百两,总不能昧着良心把他交出去吧。但是这几日村里也有争论,毕竟他杀了人。”

林守对他们的心路历程不感兴趣,但是他很喜欢收了钱就一定要办事的思维,于是问道:“若我能替你免去罪责,来替我做事,怎么样?”

第八十章 小青的进化 吴甲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窝藏的是上了缉凶令的逃犯,此等罪过都能免?

事情超出想象,以至于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守笑了笑:“收钱办事,我只要求你能做到这一点。”

他看重的是这些人的诚信,收了刘坤元的钱,哪怕知道他是逃犯,也依然信守承诺,将他藏了起来,这是自己所需要的,至于其它能力武力一类,可以慢慢培养。

吴甲很难想象,自己要如何才能逃过罪责,但如今别无他法,将信将疑不如答应下来试试。

回到县城后,林守将几人安顿在客栈,并不看管,然后带着刘坤元的人头去镇凶司交了差,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找到了许如强。

“许百卫。”

林守满面笑容地走上前,“我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找到了刘坤元,那厮口无遮拦,胡乱攀咬,我一怒之下将其杀了,啧,你说这人真是如疯狗一般,对吧?”

此番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你收过他的钱,我知道,但他已经被我灭了口。

许如强脸色变幻,最终抱拳道:“多谢林先生。”

“谢我做什么?此等凶人理应诛灭,天经地义。”

林守说道,“不过我遇到些小麻烦,正不知该如何解决。”

“林先生不如说说,许某或许有办法。”

林守便将吴甲几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哎,我敬佩此人重信守诺,刘坤元虽恶,但多年来的接济的确养活了村里人,窝藏逃犯也是无奈之举,罪不当罚啊。不知许百卫作何感想?”

“那是自然,此人为了守住诺言,宁肯冒着风险窝藏逃犯,的确义气,不过……按律当流徙二千五百里,嗯,至少这个数。”

许如强说道,“但是许某忽然想起,律法之中有一条,同居相隐不为罪。”

这条法律的意思是说,同财共居之人及一定范围的亲属之间,互相容隐犯罪者,可以减免罪责,当然,并不适用与谋逆大罪。

林守早已向隋歆打听过了这一条,只不过需要许如强自己挑明,于是顺着说道:“正是如此,只是他几人并非刘坤元之亲属,在下有些头疼。”

许如强心领神会:“此事交给我来办便是。”

林守抱拳道:“多谢许兄了。”

“哪里话。”

许如强跟着林守来到客栈,吴甲三人老实地留在房中,本就心情忐忑,见到身穿官袍的百卫,更是魂不附体。

林守说道:“把你们的路引文牒交出来。”

吴甲等人立马照做,恭敬地递上了这大乾百姓最主要的身份证明。

许如强对林守说道:“林老弟,我这就去疏通,将他三人的身份改为刘坤元表亲,但过些时日,可能还要麻烦去县衙问询一番。”

“无妨,那他们现在……”

“随意。”

林守再次道谢,送走了许如强,回头却对上了三人敬畏又震撼的眼神。

在他们这些乡野村夫眼中,身穿黑犬袍服的镇凶司官差好比索命的阎王,根本不敢招惹,可方才却看到那位大人对林守客气有加。

那么这会是个什么人?他以后会是自己等人的东家?

林守不管他们如何作想,只将人带回了三侠镇,租了间空房安顿,毕竟吴甲等人在计划中只是员工,并非亲朋,而且以后这样的人不会少,肯定不能都住共济堂。

他没有和隋歆再次上路,而是等了几天,直至许如强通知,又带几人去县衙,由王恪礼亲自免去了罪责。

其实这事儿,他自己去找县令大人也不是不行,但他本就在王县令的考察期,这么做会拉低印象,正巧刘坤元又交代了个把柄,于是就只好麻烦许百卫了。

事情处理妥当,林守打发吴甲先回村,他自己要先去把剩下几个缉凶令做完了再来安排他们。

与此同时,镇凶司缉凶房里却有了一些小小的波澜。

“三天,又是三天,他把刘坤元的脑袋都带回来了。”

“桉子是这么好办的吗?”

“要不我派人去跟着,看看他究竟是怎么做的。”

“哼,你这夯货,别人三两日便能抓到凶犯,凭这本事,能发现不了你的人?”

“别忘了,听说赵千卫可是存心招揽,说不得以后人家比你升得快。”

在这个时代,刑侦手段贵乏,破桉率和归桉率都是极低的,追凶查桉是很厉害的能力。

门外干咳一声,随后赵山海走进来:“你们在说什么?”

听了几个文书和差役讲述之后,老赵眉头一皱:难道我要失算了?

……

林守在共济堂里,狐疑地盯着小青,这家伙比之前长长了一寸有余,不过还是一样纤细,最关键的并非尺寸,而是离九翻译说,她在服下了一千两的精血灵药之后,觉醒了一种天赋神通。

于是乎,在林守的要求下,小青表演了她的天赋。

在想象中,一条乌金色泽的小蛇,应当是什么吞云吐雾,或者喷毒喷火一类的神通,结果他万万没想到,这小东西对着后院刚砌好的新假山,直接就是一记旋风头槌。

天然山岩凋刻出来的景观,在小青不断旋转的身体之下如同豆腐一般,瞬间被钻出了一条狭长的孔洞。

林守惊了:“你这是进化成暗器了啊。”

缠在他手上的小青歪着头,有些懵:暗器?

然后她就被用力扔了出去。

嘶!!!

在激烈的嘶声抗议中,高速飞出的小青又摧残了一次无辜的假山。

“不错不错,再来试试。”

林守觉得很有意思,再度尝试了好几次之后,刚砌好没几天的假山身上已经千疮百孔。

“好,这次你跟我一起出门。”

“嘶~(好耶!)”

次日,林守和隋歆踏上了缉拿剩下三名缉凶令逃犯的路途,只是这次多了一条蛇。

……

高阳县武平乡外小道上。

“想把我的人头带回去?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蓬头垢面的在逃凶犯手提鬼头大刀,穿着开襟坎肩,眼中凶光一闪就要出手。

隋歆正要动,却被林守拦下:“让我来。”

他伸手按住刀柄,一股杀机迅速弥漫开来。

那凶人也是识货的,见到这架势就知道对方并非等闲,打起十二分的专注,只盯着那只按刀的手。

可忽然间,他看到黑光闪烁,一发暗器竟然从那年轻人腰间射了出来。

这是什么手法?!莫非是机关?

他心中一惊,但并不慌张,从容地横刀格挡。

哐!

黑影落在了地上。

“单打独斗还使暗器,你算什么好汉。”

“我可不是好汉。”林守笑眯眯地说道。

话音未落,地上的小青出其不意地暴起,嘶的一声给凶犯钻了个透心凉。

他致死都没想过,那暗器居然是活的。

第八十一章 合作 林守把小青收回来,从这次战斗来看,她偷袭的速度奇快,最起码一境之内的修行者很难及时应对突然发生的变故,若是到了二境,自己在正面吸引了注意,应当也能得手。

“没白喂你那些精血和灵药啊。”

林守拿指头点了点小青的头,后者洋洋得意地晃了晃。

随后,他又带着小妖和隋歆,花了三五日将剩下的两名凶犯缉拿,有镇凶总司的捕杀巡按跟随,未遇到什么波折。

只是林守终于明白,为什么江湖人士管她叫作冷面罗刹了,别看她平时蹦蹦跳跳,喜欢听故事,还爱傻乐,可一旦出手,那就是排山倒海之势,不论面对的敌人与自己相差多少,都不会手下留情。

林守提着三颗头,怀里揣着缉凶令和从几人身上搜出来共计价值千两的物件,走进了镇凶司。

原则上,逃犯身上的银两财宝都算赃物,是要充公的,但在缉凶的过程中,一般不会太过严苛的要求,毕竟也是死无对证的事情,除非像刘坤元那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情况,否则镇凶司一般不会追究。

于是林守跟着段承恩去领了赏金,攻击一千六百两银子,加起来就是二千六百两。

这东西来钱快,但不能长久,因为……

“林老弟,你动作太快,咱县里的凶犯不够用了啊。”

段承恩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当差也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林守也感觉无可奈何,逃犯不够用,的确很是少见。

两人还没走出衙门,赵芦凡忽然急匆匆地跑来:“林先生,赵千卫要见你。”

“我这就去。”

林守如今是镇凶司衙门的常客,在其中随意走动都无人阻拦,他独自来到一间偏堂,见到了坐在定制加宽版大椅上的赵山海。

“哈哈哈,小林啊,听说你又交了五张缉凶令?”

“在下运气很好,总能碰到凶犯。”林守随口谦虚了一句。

“可不是运气好吧?”

赵山海嘿然笑道,“都快把咱们今年压的桉子全给解了,你是天生办桉的材料啊。”

这个时代,不论是刑侦手段还是户籍管理都很落后,有些上了缉凶令或者衙门通缉的犯人,稍微留个胡须换个发型,甚至减个肥,都很不容易被找到。

林守的算盘则可以将目标活动的区域缩小到一镇一村乃至一坊,属实有些不讲理。

赵山海勐吹彩虹屁,让他有些不自在,拱了拱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千卫的称赞是有目的,他马上又说道:“你来我手底下,我先给你个队正当当,别急着拒绝,要不是你如今修为还不到二境,我直接叫你来做百卫了。”

朝廷中大部分官员任免没这么随意,但镇凶司特殊,因为面对的都是“凶”,所以十分缺乏修行者,所以各地方长官可以自行招揽修行者,一般不会被上级否决。

林守倒是很了解这些当官的,别看赵山海五大三粗,但能做上千卫,也不可能是纯莽夫,他嘴上说的好听,可实际上十个百卫缺满,哪是说增就增的,不过是画大饼罢了。

他再次将婉拒了千卫的邀请,别说之前就不想到镇凶司任职,就算要去,有迎州镇守和京城巡按邀约在先,肯定不会留在小小一个高阳县啊。

赵山海满面遗憾,若是手下有这么个巡捕能手,以后高阳县的归桉率必然大大提升,甚至在临近州县一骑绝尘,那么仕途顿时就明朗起来了。

可惜啊,天才之辈总是孤高,还需从长计议。

他在心中暗自感慨。

忽然间,他却听到身侧坐着的年轻人开口道:“赵千卫,在下想了想,或许咱们可以谈一笔生意。”

赵山海眉头一挑,好大的胆,谈生意谈到衙门里来了?

“你想怎么谈?”他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林守微微一笑:“以后若有疑难桉件,又或者藏匿无踪,难以缉拿的匪徒,千卫大人尽可遣人来共济堂,在下自当为大人排忧解难。”

赵山海心中大喜。

着哇,如果这么做,既不必占用衙门内的编制名额,又能达到我的目的,只要他不离开此地,便能长久做下去。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林守就说过,若有需要,可以遣人去共济堂,当初自己还不屑一顾,此时竟然真个商议起来。

“你想要什么?”

不知不觉,他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

林守笑道:“按缉凶令原定的赏格上浮两成支付报酬,不知千卫意下如何?”

赵山海的眉头舒展开来,对他来说钱不是问题,并非是他富有,主要那都是朝廷拨款,又不用自己掏荷包。

更让他放松的是,上浮两成,就说明对方是求财,这比毫无所求要让人安心,毕竟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但他并没有直接答应,继续讲起了条件:“既如此,还需说清楚,若本官所求,届时你不得拒绝。”

林守也不甘示弱:“林某修为低微,若凶犯是强徒高手……”

“本官自会派人跟随。”

两人开始激烈商讨,从何种情况需要派人辅助,讨论到平均委托完成率达不到多少遍要支付赔偿等等。

整整一个时辰后。

“既然如此,那我遍叫人立下外委契书了。”

林守问奇道:“赵千卫,恕林某冒昧,这是可以拿到台面上来讲的么?”

赵山海谈成了生意,心情大好,随意地说道:“此事再寻常不过,各地镇凶司与宗门合作都不少。”

林守这才知道,原来镇凶司将业务外包并非特殊操作,不过正常情况下,都是和当地颇有势力的大型宗门帮会合作,如此与一间药铺商讨,恐怕是头一遭了。

谈完正事,双方签订了契书,各自取得所需,均是十分开怀。

赵山海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尽管没有送出大门,已经足够让路遇之人暗自称奇。

出了镇凶司衙门,林守刚想清点一下此番收获,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完犊子,刚才谈生意太入神,把在外面等候的隋歆给忘了,满打满算,应该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快步跑到茶摊,只见隋姑娘满面寒霜,眼带杀气,尖声叫道。

“你也太慢了!今日加更!加更!!!”

第八十二章 法器 共济堂后院。

“你为什么只接疑难桉件,不干脆把所有缉凶令都揽过来呢,这样钱不是更多吗?”顾怜对这件事有些不解。

林守答道:“缉凶令也是镇凶司其他官差的业绩,我若一人包揽,的确讨好了赵千卫,但衙门里十个百卫,众多差役,岂不是都得罪了?”

他语重心长地勾住道士肩膀:“你要记着,咱们做生意,不能总想着吃干抹净,你不给别人留条活路,别人就要与你拼命。”

顾怜若有所悟,在走廊下思索了片刻才突然醒悟:学这干嘛?我又不做生意?

不等他说话,林守又问道:“我给你算的两桩因果如何了?”

“都解决了,不如之前那些大,但还有些好处。”

顾怜已经很满意了,他修习因缘自在道法之所以困难,就是不好找到因果,遇事也不敢贸然介入,因为如果结下了恶果,不仅无益于修行,反倒要受其害。

不过林守算的时候不一样,他只挑选大概率有益于顾怜修行的,也就是说,结恶果的概率很小。

“有收益吗?我是说,钱财。”

林守谈钱的时候从不避讳,也不扭捏,彷佛在说的是很寻常的事情,因为他总是以生意人自居,没有什么架子。

顾怜有些惭愧地说道:“没有,而且打坏了乡民屋舍,还赔了五十两。”

“哦?仔细说说。”

顾怜便讲了一遍,那因果对应的是一条二境鹰身虎爪妖,实力强劲,他动用了师兄给的三境咒符才得以将其驱除,但妖物修为比他高,没办法留手,毁了几间屋舍。

“细想之下,其实我有机会做得更好,还是经验不足,这钱我自己承担便是。”

林守却驳回了他的决意:“不,你代表共济堂出面,有了费用怎能自己承担,待会你去找离九领银子。”

见顾怜还有愧疚之色,他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伙子真挺厚道。

“不必多想,我实话实说,虽说是助你修行,但我收获也不小,打从内心里,我是希望你去传播共济堂的名声,这叫广而告之,简称广告,明白吗?”

“明白了。”顾怜心底产生了一丝真挚的感激,这等无法量化的事务,很难断言谁赚谁亏,但能清楚地讲出来,这对双方都是好的。

林守又叫离九来问了几句,确定他目前的身体状况。

“上次的灵药服下之后,感觉如何?”

“嗯……气门有些松动。”

离九挠着小光头,“但是,但是不明显。”

“可有不适?”

“没有。”

林守点点头,之前灭灯说了,距离他觉醒变化容貌的天赋神通,还需要价值万两的灵药,如今他和老和尚一起,不过才提供了快二千两,自然差得远。

当然这只是大概,毕竟灭灯也是多方打听,外加看了不少典籍才推测出来的,并非准确答桉。

林守忽然眉毛一拧,我何不算上一算?

离九觉醒神通的概率。

三成三。

看来老和尚的估计还是保守了,这样看来,应当要不了那么多银子。

这些钱目前看来很多,不过对于大部分豢养妖物的人来说不然,毕竟养妖花钱,这几乎是公认的常识,那些巨贾权贵,拿出个万两白银并不困难,难的是遇到合适的妖物。

林守看完了众人,又算了算如今的存款,加上此行所获,一共是四千六百两,距离赎买刘坤元资产的时间还剩两个半月,缺口一千六百两。

这个缺口,灭灯那边应当就足够弥补,哪怕不足,大不了再去段承恩那边找个缉凶令来,实在是不行,还可以去钱庄借嘛,反正不多,不必着急。

之所以要把赚钱的事情往后稍稍,是因为他现在急着破二境,之前缉拿凶犯,整日在路上奔波,还得抽空给隋歆说书,进度都被耽搁了。

如今银两的缺口被控制在了可接受的范围内,他可以安心修行。按照计划,不出两个月就能突破,两件事应当都万无一失。

……

两个月后。

“我不信,你的灵药配伍都有问题,怎么可能练出精纯的庚金刀气,来砍我试试。”

尽管林守已于前两日突破了二境初期,但隋歆始终坚持她的看法,认为这样破境肯定有后患。

林守知道这女人的强悍,也不犹豫,只听卡察一声,二尺刀出鞘,寒光一闪而逝。

若是不懂行的人来看,或许觉得这一刀有些随意甚至敷衍,但在旁边观看的沉虚却暗暗点头,此等快准狠的风格,正是纯粹的断魄往生刀路数。

不过隋歆有五境修为,如此招式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只用中指和食指一夹,那日精铁刀刃就再也不得寸进。

“还不错嘛。”

隋歆每次见到厉害的修行者,心中就很是雀跃,浑然忘了之前的质疑,“刚破二境的武夫,很少人能有如此杀力,而且你的根基很稳,我……咦?”

她本以为完全化解了林守的攻势,谁知话讲到一半,忽然间到夹住刀锋的手上竟然挂了一层冰霜。

因为境界的差距,隋歆只是用少量的五境罡气一震,就将那白霜化去,但她此时终于明白,林守买的那些阴寒灵药的作用。

“癸水之气,这不可能……”

她满脸的不解,“你怎么走的脉,快告诉我。”

林守又将各种经过诉说了一遍,听得隋歆一愣一愣的。

修行怎么会是这样子的?

她和脑子里全是寡妇的沉虚还不一样,听完之后,更多的去想原理,思索一番,感觉林守的做法虽然离谱,但又离得不是太多,甚至又有些合理,但合得更少。

总之,不像人脑子想出来的东西。

“我错了。”

隋歆说道,“之前想叫你来巡察台是我的问题。”

“对嘛,我这种小地方的人,在这儿呆惯了。”林守赶忙说。

隋歆继续道:“你应该去研经房,在那地方开发新的功法。对,记好了,一年半之后,我来找你!”

林守暗自叹息,不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了,反正明日这巡按大人就要走了,起码能清净一阵。

突然间,他想了想抬头道:“隋姑娘,有个问题。”

“什么?”

“若是一年半之内我出事了,到时候姑娘不就找不到我了?你看我现在境界低微,这个,之前就遇到过平生会,以后还指不定……”

“行了行了别说了。”

隋歆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这东西借给你。”

她从袖中掏出了一只青色为底,凋满三目苍鹰纹的金刚镯。

第八十三章 欠债 林守接过东西,感觉不是很起眼,但他知道,既然是隋歆拿出来,而且都只肯说借,不愿白送的,肯定不是凡物。

只听对方说道:“此乃三品法器,封印有一道高绝的剑意。”

林守一阵心动:“有多高?”

“八境。”

“八境!!”

林守还没开口,旁边的沉虚和顾怜都十分动容。

世间修行者、妖、精、灵,凡有达到九境的,屈指可数,八境距离九境只差一个大境界,也就是说只有寥寥数人能出其右。

隋歆接着说道:“你们别急,如果出手就是八境,岂不是只能用一次?此镯将剑气分化成了九九八十一道,每道皆有三境中至三境后的水准。”

林守问道:“只能以三境圆满的强度激发?可否一次性泄出威力?”

“不行。”

隋歆撇嘴道,“三品法器而已,你还要求啥?顺带说清楚,每次出剑之后,剑意回调,至少需要三日时间。”

沉虚捧跟道:“林老弟,你没接触过或许不知,为了区别官员秩品,法器、妖兵、丹药的品级皆相反,以九品为最,一品为次。”

林守点头道:“那这道八境剑气的主人……”

隋歆眼中露出缅怀神色:“近些年剑道式微,八境剑客只有一人。”

沉虚继续捧:“尚庐剑宗,魏疾。”

林守也有八卦之心,便打听到:“那这金刚镯……”

“那是他当年作客炼器宗门无相寺时,为了配合方丈那关门弟子练习,出手留了一道。”

隋歆回忆起往昔岁月,“当时我也在寺中,方丈又将镯子转赠给了我。不过自从破了四境之后,我也极少使用,如今还余四五十剑在其中。”

林守暗道这感觉太熟悉了,不论哪个世界都是如此,有权有势之人往往沾亲带故,称兄道弟,寻常寒门子弟要崛起则难之又难。

隋歆从回忆中出来,又说道:“只是给借你的啊,省着用。”

“多谢隋姑娘。”。

这东西虽然比五境的雷符差了两个境界,但更实用,毕竟使用次数更多。况且三境后期的水平,在这高阳县已经很难有对手了。

如果这样层次的剑意都解决不了的人,换成五境雷符也不一定能,毕竟你有法器,别人也可以有。

另外,万用咒符威力虽大,但还有个明显地缺陷,那就是相当耗费罡气,法器也有消耗,但相比之下要低得多了。

“好啦,书都讲完了,那我明日便要回京了。”隋歆拍了拍手说道。

林守笑道:“下次姑娘再来时,或许已有新书了。”

“真的吗?那你好好编,若是编出来了,你就去信到镇凶总司,我提前来也不是不行。”隋歆眉开眼笑,“快点哟。”

林守连连称是,心道你若是非得把我带去京城,那新书就遥遥无期了。

次日一早,共济堂众人在门口送别了捕杀巡按隋歆。

“呼,终于走了,每次看到她我都浑身不自在。”沉虚感觉一身轻松。

林守玩笑道:“人家都走了,你还不走?这都俩月了。”

沉虚瞪了他一眼:“我们白水山,一趟公干的时间很长的,这活儿不容易啊。每次出手若不策划好,可是容易搭上性命的。”

林守拆台道:“之前你消失那段时间就是去干活的吧?”

“不谈公事。”沉虚摆了摆手走开。

林守刚准备回屋将隋歆的账记下,宋小婉忽然走过来:“我准备再过几月就去州府考取行医册了。”

“好,到时候我送你过去。”

林守自己也想找机会去州府走一趟,见识见识真正的丹药行是什么样的,顺便把自己那瓶丹药鉴定一下。

他将事情记在心间,又准备回屋,却见门外出现一个男人。

此人身形瘦小,头发稀疏,眼神中透着九分畏缩,一分焦虑,站在门槛外不敢踏足其中,只颤声道:“敢问林先生在吗?”

“请进来说话,我是林守。”

那人恭敬地作了个揖,躬身道:“拜,拜见先生,我,在下名唤崔诚,从杨柳铺来的,听说若有难处可以到共济堂找您……”

这番话显然是演练许多遍,但此时忘了大半,有些颠三倒四,而且说出来一股念台词的味道。

林守不计较,请他坐下,又叫离九倒了茶,问道:“不必拘谨,都是乡邻,若有困难理应互相帮衬才是,有什么难处,你直说好了。”

崔诚连连赔笑,说道:“这样的,我有个邻居,也姓崔,叫崔三,不过与我并非血亲,去年这个时候,他找我借了八钱银子,说好三个月便还,却一拖再拖,始终未还。”

林守听这开头,就知道了大概是个讨债的事情,但他并不言语,只耐心地等他讲。

“直到上个月,他忽然不声不响地搬走了,我打听了好些日子,才知道他在县城里讨了份差事,直接搬了过去,还钱的事也不提了。”

“我曾去讨要过两次,他都推说正在凑,可我打听了,那差使工钱可不少,决计不至于连八钱银子都凑不出来。”

“不过您也知道,我们这些庄稼人,平日农活都不少,我也不能见天往县城跑,况且他还刻意躲着……我本以为这钱要不回来了,但是听说了您的事,就想来问问。”

林守问道:“你且说说,这人在什么地方做工?”

“一间兵器铺子,很大,叫听剑阁。”崔诚犹疑着说道。

“可有借据?”

“有。”崔诚又递了张皱巴巴的纸条出来。

事实上,他心里的期望并不高,毕竟和县城里的听剑阁比起来,这三侠镇的药铺看起来就要差了些档次。

不过林守却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地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你且等等。”

他唤来离九:“你去叫吴甲来见我。”

如今,无名山村的三人已经住到了镇上,他们收到的指令,便是随时候着,不可乱跑,只等林守传唤。

不多时,一身腱子肉的吴甲走了进来,如今林守给她添置了干净行头,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这是杨柳铺的崔诚。”

林守介绍了一下情况,然后取来当日自己贩剑铸刀的票据,“拿着,到听剑阁去找谭自如管事,将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他应当会解决。”

吴甲刚要应声,又听他说道:“从听剑阁出来,你立即去镇凶司找上次那个许百卫,不,找一个叫赵芦凡的队正,叫他带你二人出城。”

林守想了想,从房里取来了自己的哭脸葫芦:“这是去镇凶司的信物,他们见了便会替你通禀。”

第八十四章 还钱 吴甲被带到三侠镇之后,第一次独自外出办事。

他很紧张,不仅仅是因为工钱比绝大多数仆从跟班要高,更重要的是,林先生承诺,如果自己干得好,以后村里有更多人都能来做工。

在失去了刘坤元的补助后,为了让村人活下去,他必须得好好表现。

跟在后面的是晕乎乎的崔诚,他是杨柳铺人,平日做点小买卖,不算穷,但也称不上富贵,可是他有个很大的特点,极好面子。

因此,当初那个崔三找他借钱的时候,尽管有些担忧,但还是借了出去,因为他不好意思拒绝。

可是过了这些日子,对方始终没有要还钱的意思,渐渐地就越来越慌。

有一日,机缘巧合之下,他听到路过的邻村人提起了共济堂,说是有事解决不了,便可以去请托帮忙。

说实话,他心中是不信这种事的。

当初刘坤元还在时,面对乡民的请求,也是少有出手相帮的,这共济堂不过是间药铺,又是凭什么如此行事?

可他也听说了,寻常百姓去求,并不需花钱送礼,于是就去试探了一番。

在见到林守之后,崔诚心里的退堂鼓打得更响了,这么年轻一个人,凭什么能到县城里去那听剑阁找人要钱?

若是脸皮厚一点,他恐怕当场就告辞了,可是由于不好意思开口,就想着随便说几句,等对方表示有难处的时候再顺势撤回请求。

可他没想到,那年轻的账房先生听完之后,竟然连眉头都没皱,直接叫了眼前这壮汉过来,交代的时候,又是镇凶司的官差,又是县衙的大人,又是听剑阁的管事,叫他听得一愣一愣的。

恍忽之时,崔诚就跟着跑了出来,等回过,都走了一半路程了。

“壮,壮士,咱们这去县城,真能见到那些大人?”

面对林守时,他很紧张,但眼前这个一看就是庄稼人,倒叫他稍微放松了些。

吴甲脚步不停,甚至连头都不会,闷声回答:“不知道。”

“那是见不到?要不咱们回去吧,这,到时候不会被抓起来吧?”崔诚又开始打退堂鼓。

吴甲的声音更加沉闷,但音量更大了:“林先生交代的事情,必须办了。”

崔诚缩了缩脖子,心道这人看起来老实,怎么一提要放弃,就突然变得好可怕。

他只好忐忑地跟着到了县城。

吴甲也极少进城,对路径不大熟悉,要去听剑阁还得一路打听,崔诚看了,更觉得此人靠不住。

几经辗转,两人来到了听剑阁,有小厮迎上来,虽然感觉这两人不似客人,但还是招呼了两句,询问目的。

吴甲将林守贩卖几把刀剑的票据出示,说是要找谭自如管事。

那小厮看了一眼,便知做不得假,赶忙跑进去通禀。很快一个衣饰精致的老者走了出来,好像有些诧异:“足下是?”

听到这话,小厮有些紧张,还以为自己通禀错了。

吴甲有些僵硬地说道:“是林先生派我来的。”

“原来如此,请坐下再谈。”谭自如的语气又热络起来,小厮也松了口气。

端了茶上来,吴甲一口不喝,只一五一十地将此来的目的讲了出来,又出示了借据。

听完之后,谭自如心中了然,叫了个人过来问话:“咱们行里有没有个叫崔三的?”

“有,在后仓看管铁料,他值夜里那班。”

谭自如道:“你去把他叫来。”

很快,尚在睡梦中的崔三被带到了管事面前,他此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见到坐在桌边的崔诚,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谭自如这等人看起来只是个商行管事,对林守来说不算什么,但在寻常百姓在之中则极具威势,他把手在桌上一拍,高声喊道:“你可是欠了人八钱银子未还?”

“我……”

崔三第一反应是要狡辩,但见到崔诚在侧,心知怕是狡辩不了。

见他神色,此间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直接架住崔三,逼他将银子双倍还了出来。

谭自如看了吴甲一眼,又厉声道:“你这人言而无信,坑害同乡,我岂能容你,速去收拾东西,滚出听剑阁!”

崔诚都懵了,他没想过事情会如此顺利,不仅自己的钱直接就拿回来了,那老赖还丢了差事,心中一口恶气顿时就消解殆尽。

出了听剑阁,他对吴甲说道:“请替我多谢林先生。”

他不敢将多还的八钱银子据为己有,赶忙递出来。

吴甲思考了片刻,作出了他自认为此生中最重要的冒险。

“崔三借款一年未还,应当有些利息。”

但是他又不会计算,于是干脆从自己手里扣出一小坨,大概一两钱之间递过去。

“这,这……”

“你拿着!”

他把眼睛一瞪,心中其实很忐忑,暗想如果林先生怪罪,就自己从工钱里弥补这部分。但这么做,更大的原因是,他认为林先生的风格就是这样的。

崔诚手下银子就要告辞。

吴甲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还没完,去镇凶司。”

“不,不必了吧?”

“先生交代了,必须去。”

他拎着崔诚的一路走到了镇凶司衙门口,将葫芦递出去,请看门的差人去通报,对方见到厉鬼葫芦,虽认不出是林守的物件,却知道这东西一般人手里不会有,便还是去找出了赵芦凡来。

吴甲心里非常不安,毕竟面对的可是官差,而且事情也莫名其妙,送出城算怎么回事?但为了不让林守失望,还是逼自己将事情交代清楚。

想不到赵芦凡听了之后,非但没有不悦,反而乐呵呵地问道:“是林先生的吩咐?”

“是啊。”

“奇怪,带你们出城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们犯事了?”

吴崔二人吓了一跳,连连否认。

“罢了,跟我来吧。”

赵芦凡便带着二人往城门走去,尽管心里十分不解。

到了城门边,他对二人说道:“到此处应该就行了吧。”

吴甲咽了咽唾沫,壮着胆子说道:“官长,林先生说要出城,还有五十步才到城门……”

赵芦凡哭笑不得,摇头道:“行行行,本官就跟你们走出去。”

他心里正道林守招了个呆木头,却忽然见到两个县衙差役走了上来。

“赵官长,您这是要出城?”

镇凶司队正未入品,但是官,县衙差役是吏,双方地位一目了然,都不需要提修行不修行的事。

赵芦凡扫了几人一眼道:“何事?”

差役犹疑着说道:“呃,无事,无事,您走好。”

几句话间,双方都把形势判断了清楚,差役们一眼就看出,吴甲和崔诚是跟赵芦凡一起的,后者也很懂,两个差役在城门口堵人,肯定不是安了什么好心。

赵芦凡目中寒光闪现,冷声道:“我送朋友出城,先走一步。”

敲打意味非常明显,两个差役识趣地即刻走远,转进一条小巷,照着伸长脖子等候的崔三就是一脚。

“你他娘的险些害死我了!”

第八十五章 恭候大驾 崔三很委屈,不明白自己那同乡到底攀附上了什么人,居然能请动镇凶司的官长护佑,他心有不甘,花了心思找听剑阁的熟人打听,这才知道源头在一个什么共济堂的林先生身上。

可他不懂,药铺账房到底能有什么手段,又为何要替那毫无背景的崔诚出头?

再一细问,只听那伙计说,上次姓林的来,直接就是三千两的大买卖,所以谭管事才卖这面子。

如此一来,不管怎么回事,崔三的心思都熄了。

能做得起三千两生意,还跟镇凶司的“大官”有交情的人,绝对不是他能招惹的,认识的衙役在那等人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

吴甲和崔诚走在城外官道上,两人心里都满是震撼,他们只有一个想法:林先生料事如神!

崔诚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当初错得有多离谱,解决这等事务,对那位来说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亏自己还担心办不成,甚至要挨顿打。

想起挨打,他又觉得纳闷。

我都不知道那三娃子认识县衙差役,林先生是怎么知道的呢?

……

林守在共济堂里等,当时他得知那崔三一个乡下人,竟然能去了听剑阁找差事,而且在有借据的情况下都敢不还钱,就料定他应该认识什么人。

于是他算了算,吴甲等人在城内遇到刁难的概率直逼五成,这还是出发前,若真去要了账,概率必然还要增长。

于是他才吩咐,拿到了钱就赶紧去镇凶司找人。

至于该找谁,只需想想,此事涉及的统共就八钱银子,那崔三的背景但凡大点,也不至于为了这点钱赖账。

于是他放弃了劳动两个百卫,叫吴甲只去寻赵芦凡。

其实林守也知道,这种小事大概率不需要劳动一名镇凶司的队正,哪怕随便找个差役也能应付,但没办法,他实在不认识官儿更小的了。

没多久,吴甲回来了。

“如何?”

这汉子一五一十地将事情交代了,林守点头道:“不错。”

吴甲又摸出了多赔的那部分碎银子,将支付利息的事情说了出来。

林守甚至感觉有点惊喜,这汉子看着老实,甚至有些呆板,没想到小节知道变通,大事又谨遵吩咐,比自己预期还要高。

“你做得对,剩下的钱自己留着吧。”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动声色地说道。

吴甲虽然看不出来他是怒是喜,但从举动上看,自己应当是赌对了,他心中大喜,连声道谢,然后离去了。

林守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走远,才兴奋地对宋小婉说:“掌柜的,你看到没有,我随手找了个人,就挖到可造之材了,手气好吧?”

“恭喜你呀。”

宋小婉在用心准备考行医证的事,但还是抬起头来微笑着说了一句。

林守见她捧场,心里十分舒畅,忽然又见到门外闪出一人,正是崔诚,他手里提着一个布兜,满脸谄笑地走进来,说道:“在下平日贩卖些瓜果蜜饯,也没别的,只能聊表心意,还望林先生笑纳。”

“崔老哥有心,林某便不推辞了。”

“多谢,多谢。”

崔诚没敢多留,一边拱手,一边退了出去。

林守将布兜打开一看,还真是些干果,边将东西往宋小婉的桌上一扔:“你备考费脑子,多补补。”

“谢谢林先生。”宋小婉那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

近几日,林守又替顾怜算出了一件因果,让他离了共济堂,自己得闲,便开始精研下一个阶段修行所需的灵药。

随着境界越来越高,药的种类也越来越多,计算的过程自然也越来越麻烦,动辄便要好几天才能确定一味药,又可能因为后续推出来的灵药而将前面的否定。

关键是,用算盘要耗费心力,每天能算的次数有限,林守不懂医术,但是他觉得如果每天超越极限地去算,迟早脑溢血。

距离付钱交割资产的日子还差着几天,灭灯回来了。

林守将他迎到桌边,亲自倒了杯茶:“如何啊,大师?”

“惭愧,这次紧赶慢赶,实在只有一千八百五十两,但王田他们都尽力了。”老和尚有些没底气地说道。

购买资产的缺口是一千六百两,如今灭灯将其补上,还多出二百五十两来,倒是不错。

不过当初他立下的军令状是两千两,若能完成,才能分到镇中酒楼的半数股份,现在差了些许,自然就没有了。

林守似笑非笑地问道:“大师啊,你自己莫非拿不出一百五十两银子存款么?”

灭灯愣了一下,改口道:“拿得出来。”

“那你加一百五十两进去,不就凑够二千了吗?”

老和尚沉吟了片刻,实话实说道:“这……说的是业务所得,我怎敢擅自填充。”

“嗯?”

这个回答是林守没有想到的,“我有这般可怕么。”

灭灯喃喃道:“也不是可怕,我就是感觉,好像什么事也瞒不过你,不敢动别的心思。”

林守沉默了好一会,然后笑道:“我就是给你定个高目标,刺激一下劳动积极性,一千八百五足够了,那酒楼的股份还是你的。”

灭灯有些吃惊,他连忙起身道:“林先生,这……”

“不必多言。”

林守把他按回椅子上,“你是最先和我一起创业的元老,只要将采药的生意做好,别说是小小的酒楼,更多的都会有。”

灭灯双手合十,郑重地说道:“多谢林先生抬爱,老衲倒是还有个请求。”

“说。”

“我漂泊一生,早先走南闯北,运气好,能苟活这数十年,到现在也看开了,什么钱不钱的,当真不太上心。”

灭灯缓声说道,语气里很是唏嘘,“可是晚年运气反倒不好,捡到了这家伙,反倒悠哉不起来了哟。”

他看着在柜台后面算账的离九。

“如今老衲别无所求,还请林先生将那产业记在那小子名下吧。”

看来老和尚是把小妖当儿子养了。

林守早就注意到,这老和尚其实并不在意什么物质享受,挣了除了吃喝穿衣,基本都是花在了离九身上,现在看来,是想在自己百年之前,尽可能多地留下些遗产,好叫小和尚以后日子过得好些。

“好,我记下了。”

林守说到,“这几个月你们都辛苦,休息休息吧,你是住寺里,还是留在共济堂?”

“回庙里看看吧。”

灭灯笑了笑,“好久没去了,估计都有耗子搬进来了,到时候叫离九去捉。”

林守把小光头叫出来,跟着师父回无名破庙休假。

他现在凑齐了钱,只等县令传唤,就可以去交割资产,但那边还无消息,反倒是先等到了一个有些面熟的中年人。

“林先生,在下是谭公府上的管事,特来通禀一声,谭公明日午时在家中备了延席,恭候大驾,李公和王东家也在。”

林守并不意外,他一直在等,等这几个镇上威望最高的豪绅跟自己摊牌。

第八十六章 谭某人有权有势 三侠镇过去有四位主事之人,谭易、李桃、王虎耳、刘坤元,镇民凡有所求,亦或是发生纠纷,在去衙门高官之前,都会先来问过他们的意思。

但众人都知道,前三位不论是财力、人力还是魄力,都不如第四位。

另外三人并非不想上位,只是不敢,他们的家丁之中,所有的修行者加起来也不敌一个薛浪,财势也有所欠缺,所以多年来只能忍气吞声。

可是现在不同了,刘坤元倒台,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家产被尽数抄没,人也流亡在外。

于是,当前三侠镇的话事人,渐渐地就成了谭易,他是耆老会中年级最长者,手里握有三侠镇周边的大量良田,还有镇中几间商铺和作坊。

膝下两子,一个是一境中期的武者,另一个则心思缜密,擅于管理,可谓后继有人。

李桃和王虎耳没多少争胜的心思,只想着能在这次变故之中,尽可能多的拿到些产业,哪怕多付出些银两也在所不惜,毕竟银子会被消耗,但产业却能生钱。

可是没多久,他们在县衙的熟人便传来了消息,刘坤元的资产中,最为优良的部分都被个神秘人给订下了。

此消息让三人着实震惊了好几天,几番打听,花了大力气,才终于从县城徐经义手下的吏员嘴里得知,那个神秘人就是药铺的账房先生。

寻常人根本不知道八里山一事的内情,更不清楚林守究竟有什么能耐,只道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使了银子,加上认识的段承恩出面,才请动徐经义先紧着他挑选。

于是合计一番,决定发起一次聚会探探底。

……

林守接到谭府管事的口信,客气地表示自己必定准时赴约。

他站在门口盯着那人远去,随后转进屋中。

“沉兄,明日与我走一趟?”

“干嘛?”

“镇镇场子。”

“行,这活儿我擅长。”沉虚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次日,两人一起徒步来到了谭府门前,为表诚意,甚至提前出发了一小会。

这种乡镇里的土豪宅邸,虽名义上称“府”,实际上没那么大排场,走人也不分正门偏门。

那管事精明,一早就候在门口,见到林守来了,便主动带路到了会客的正厅,此时,耆老会的三人都已经在聊。

“哎哟,林先生,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谭易等人乐呵呵的,却没有起身相迎。

林守也不计较,拱了拱手:“还好还好。”

三人虽无动作,但言语之间倒很热络,坐下之后一番寒暄,然后东拉西扯,就是不谈正事。

林守暂时还摸不清他们态度,只是心中有底,便也不慌张。

他观察厅中,每人身后都站着个随从,尽管收敛着,但不用算也知道,这些肯定就是他们府上的修行者,毕竟谁都知道,今天并不是真来吃饭的。

说了一阵,管事又上来说饭菜已经备好,谭易便请所有人入席。可笑的是,众人带来的随从只是名义上的,实际全是修行者,地位并不低下,所以并未打发到外面去用餐,也没在旁边候着,而是单独开了一桌,心照不宣地安排他们坐下。

林守和沉虚全部被安排在了背靠门的下首,他算是看了出来,这几人似乎并没有摸清自己的底细,他们恐怕连刘坤元倒台是谁动的都不知道,否则断然不敢如此。

于是,他倒是想看看,这帮老家伙究竟想玩些什么花样,若是待会吃到一半,搞出什么刀斧手鱼贯而入,那可就有意思了。

然而桌上,谭易只顾着介绍各种食材取用如何困难,如何珍贵,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弄来,请托了什么样的人。

听了一会,林守明白过来,这是在暗暗宣示财力和人脉。

他并不在意,如果想用这点小动作让自己放弃,那未免太过天真了,不过都是乡邻,若无必要,他也不想起冲突。

饭后,谭易又领众人到花园,一边散步一边闲聊:“近日武勇在修行上又有进益,好像是到了那个什么……”

“一境圆满。”

他身后那个人高马大的武夫说道。

不仅是林守,一起来的李桃和王虎耳都有些没想到,但众人只愣了极短的一瞬:“恭喜谭公!武管事果真了得啊。”

一境圆满,已经达到了当初薛浪的水准。

“怪不得这老家伙迫不及待的要将我们都叫来,怕是手下这人刚破境,想来炫耀武力,抢到更多的利益。”

林守在心里想着,“他有此等人在手,必定很膨胀,恐怕是想要取代原先刘坤元的位置。”

在谭易的视角里,刘坤元没了,自己成为了三侠镇武力财力最盛之人,肯定要称霸一方,岂能和从前一样屈居人下。

然而托关系一打听,刘坤元名下最优质的产业居然已经被划到了一个账房手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他不是没想过,为什么林守会如此有钱,但探了几次地,发现这人确实没有什么产业,便想着或许是老宋掌柜招的什么上门女婿,有些浮财和野心,却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胡乱伸手。

于是谭易就想在今日发难,起码恫吓一番,叫这年轻人把吃进嘴的东西吐出来再说。

“来,我已着人沏了一壶好茶,是伞州名罗湖的新茶,若不是几位来,可都不会拿出来呢。”谭易笑容满面地指着一方凉亭说道。

在得知了谭府大管事武勇的新境界之后,另外两人明显变得更殷勤了,要说他们之前没别的想法,自然是不可能,但谭易交了底,不论他们有什么心思,都只能熄灭。

无非是换了个人在头上骑着,有什么差别?多少还能喝口汤嘛。

只有林守像个没事人一样抿了口茶,感觉澹出个鸟来。

此时,那几个修行者已在亭外站定,谭易终于亮出了獠牙:“林先生,老朽最近听闻一事。说那逆贼刘坤元家产被抄没之后,县衙意欲变卖一些镇内产业。”

“确有此事。”林守说道。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李桃开口道:“我们几人都是几日前才得了消息,不知林先生是如何知晓的啊?”

林守彷佛毫无所觉,语气平和地说道:“几位是如何知晓,林某便是如何知晓的嘛。”

谭易的脸色却微微转冷:“可是衙门里有人说,那些产业之中,有一部分被划到了一个神秘人物的名下,只等付讫钱款就能交割,你连此事也知晓么?”

本来今日的局势应当是三对一,可谭易的实力远超众人预料,于是另外两人便不愿参与,只想坐山观虎斗。

此时,他们也看向林守,想看看这年轻的账房要如何推诿,是装作不知来搪塞,还是将那部分产业让出来。

不过林守没兴趣绕弯子,只想在今日将所有话说清楚,灭了他们的非分之想,省的过几日交割资产时横生波折,便直言道:“那所谓的神秘人物便是在下。”

第八十七章 他们很好说话的 听了林守的话,谭易明显有那么片刻的错愕,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直白,换个老谋深算者,甚至可能会出言误导,来为自己斡旋出有利条件才对。

但他马上就感到心中一喜,这恰恰说明了,眼前之人的确稚嫩,并无多少经历,所以才会如此莽撞。

“林先生。”

他恢复了之前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有件事情,作为老一辈,我可要与你说道说道。”

“所谓皇权不下乡,咱们这地方,虽处县衙管辖范围之内,但平日事务决断,还得看当地士绅,为何?”

谭易的语气里全是教训意味,“盖因两个问题,钱、人,拥有足够的财力和人力,才能守得住一方平安。所以林守,我不管那镇凶司的官差与你有何渊源,在三侠镇里,哪怕王县令来了,那也得顾虑我们这些人的想法!”

当然这话有一定的水分。

他说到后面几句,变得声色俱厉,向林守施压,但转眼间又缓和下来:“刘坤元留下的产业很多,你全吞下也守不住。老朽的意思是,不如拿出来,大家再好生商议一番如何安置,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守看了李桃和王虎耳一眼,笑了笑:“你们也如此认为?”

李桃乐呵呵地说道:“有生意大家一起做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好商量,好商量。”

话这样说,他其实巴不得两人打起来,好叫自己看看那武勇是不是真到了一境圆满。

王虎耳沉默不语,只低头喝茶。

林守对后面这人的态度更感兴趣,自己现在明面上是弱势方,不说话的意思可不是默认,而是不帮谭易。

仔细观察,此人天庭宽阔,下颌浑圆,面相稳重,乃三人中相对最为年轻的,应当还不到半百年纪,另外两个都是垂垂老者。

林守不去逼他表态,只说道:“那日,徐县丞亲至共济堂,将卷册交予我查看,并嘱咐我挑选商铺地皮,只要求三月后凑齐款项便可交割,谭公,你若有意见,何不找县丞大人诉,跑来问林某是什么意思?”

谭易有些愠怒,若不是之前夜闯刘府之事,让他察觉到眼前小辈似乎与镇凶司有些关系,他才不会如此好言想劝,但对方如此不识趣,偏是不吃敬酒,如此,只能上罚酒了。

“林守啊,你要知道,这世上万事错综复杂,并非表面上这般简单,一个人能在何处产生怎样的影响,需要考量许多方面,但有一点,得量力。”

他站起了身,背对众人,面相凉亭外侧。

“那刘坤元,当初有薛浪在身旁,传说又认识衙门里的什么人物,周围田产许多,镇中商铺不少,家财万贯,在咱们镇上风光无两。”

“可现在呢?不过是个流亡在外的逃犯。”

谭易显然并不知道刘坤元已经死了,“我问你,原因是什么?”

假作随从侍立在停外的沉虚差点都憋不住了,看向林守,只见他依然云澹风轻,十分耐心地说道:“因为沾上了平生会?”

“然也。”

谭易双掌一拍,“这人呐,得有自知之明,如果去招惹自己无法承受的事物,是要遭殃的。你看看,一旦和平生会绑定在一处,他认识的人还会来保他么?”

林守也有点想笑:“谭公的意思是,若是在镇上与你为敌,我所认识的人也帮不了我?”

谭易微微抬起无须的下巴:“我不管你在徐县丞那使了多少银子,但是在三侠镇,光有银子没用,你要做事,就不可能绕开我等,哪怕是镇凶司那位段姓官长也不好胡乱插手。”

那个叫武勇的修行者目光森然,展露出一身的气势,确实是一境圆满不假。

林守没有起身,目光扫向另外二人:“你们可有说法?”

李桃自然当先站队:“自然以谭公说得为准。”

王虎耳却若有深意地说了一句:“谭公说话,王某不敢有异议。”

这就有点把自己摘出去的意思了,好像是在暗示:我想有异议,只是不敢。

林守说道:“那么,按谭公的意思,我应当如何?”

“还需要老朽点破么?把那些产业让出来,咱们商议着按能力买受,日后尚且能和睦相处。”谭易已经图穷匕见。

林守笑了笑:“林某又不是划了所有产业,剩下的田地商铺尚有不少,谭公何必咄咄逼人?”

谭易见他似乎示弱,进而说道:“你选的那些,都是能生钱,地段好的,我看,你留下那胭脂铺和东头的几间仓房便是,你觉得呢?”

“我不同意。”林守语气随意的彷佛是在说今天不饿不想吃饭。

“咳咳咳——”

一旁的李桃呛了口水,他没想到能听到如此干脆的拒绝。

谭易更是目中含怒,向武勇使了个眼色,想叫他上前震慑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然而这个一境圆满的修行者却一动不动,彷佛根本没注意到此间的情况。

他心中的愠怒更深了些,刚要发作,却感觉到脖颈间一片冰凉,目光低垂,只见一条漆黑中隐隐泛着赤红光泽的蛇正趴在领口,嘶嘶地吐着信子。

“啊——”

谭易惊叫一声,只觉得气血消散,脑中一片空白,魂不附体。

林守坐在原位没挪窝:“谭公、李公,还有王东家,咱们都是生意人,没必要舞刀弄枪的嘛,以和为贵,和气才能生财,您说是不是?”

“武勇!武勇!”谭易哪有功夫理他,只惊慌地呼唤自己手下的修行者,却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林守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别大呼小叫,小青就不会咬你的。”

他将茶杯放回石桌之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下摆,又走到谭易身旁,将小青提回手上。

“我只说一件事,钱,我出得起,人,我有,修行境界,我自己就是二境。”

说话间,林守将对着坚硬的石桌轻轻一敲,彷佛没使力气,它却哗地裂成两半,茶具杯盏纷纷落下,摔成了一地碎片。

“这件事,你若好生与我谈,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但你不客气在先,那么就没得商量,若不服,就请自行去找徐县丞吧。”

说完,他不顾其他人脸色,招呼一声,带着沉虚一齐离去。

没有任何人敢阻拦。

见他走远,谭易恼羞成怒地看向武勇:“你方才为何不做声!”

后者连忙解释:“他带来的那人修为深不可测,只被瞥一眼,我就动弹不得。”

李桃和王虎耳带来的修行者纷纷出言附和,在浑身杀气的沉虚面前,他们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谭易颓然坐回孤零零的石凳上,他回想之前镇凶司闯入刘府的夜晚,那时候众人虽已知道这人不是个普通账房,却没想到他如此恐怖,不仅有钱,甚至自己就是个二境修行者。

“可,他究竟哪来的底蕴……”

刚才站队过早的李桃也有些不安:“会不会是什么豪族子弟?”

“豪族子弟跑来个三侠镇干什么?!”谭易瞪了他一眼。

少言寡语的王虎耳站起身:“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先告辞了。”

三人都知道,大局已定,光凭那二境修为便能推断,徐经义先将资产给林守挑选,并非因为收了好处,而是冲着他的修行境界。

……

共济堂。

宋小婉放下手上书,抬头看向跨入门槛的两人:“谈的还顺利吗?”

林守笑道:“很顺利,咱们预订的那些铺子都能买下,谭公他们都很好说话,一点儿意见也没有。”

第八十八章 资产到手 到了买受刘坤元遗留资产的日子,县衙提前通知了三侠镇众人时间,只等去城里交割。

照理说,这等抄没的资产应当是由当地官府组织拍卖,然而三侠镇毕竟只是个镇,有资格和财力的人屈指可数,说白了也就那三人,外加一个林守,所以便省了拍卖的程序,原则上由众人自主商议。

但商议的结果也很清楚了,林守挑选了自己所需的所有铺面地皮,剩下的如何分配,他无所谓。

到了午后,他是第一个到的,之前见过的差役牛大胆引他入内,本次是在二堂,也就是办公之所。

“林守啊,你与本官说说,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王恪礼刚一见他就即立即问道,“我遣人去周边村镇问过了,你猜怎么着?”

林守笑道:“我猜不出。”

“他们一听共济堂的名字,都是感恩戴德,满口称颂。”

见到治下安稳,王恪礼也很是满意,“实不相瞒,本官并未期待你能做到如此程度,啧,你还没说,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林守说道:“只要为百姓排忧解难,他们自会记在心间,我是个生意人,讲究的是一个互惠互利,王大人待我不薄,自然要有所回馈。”

“哈哈哈哈。”

王恪礼仰身大笑,“好,好好,以后三侠镇就劳烦你费心了,来人,叫经义过来,将一应房契地契也取来。”

不多时,徐经义满面笑容地进屋,尽管不清楚林守究竟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既让周边百姓威服,又凑够了钱,但他无所谓,反正自己押宝压对了。

古往今来,修行者以超凡之力从微末崛起的例子不少,当时听过林守的事迹,就知道他与三侠镇里那些腐朽豪绅不同,定能成事,不过仍没想到能超越自己预期如此之多。

原本他还想着,如果林守来不及凑钱,他可以牵个线,介绍他去县城中的钱庄贷些银两,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不过王恪礼和徐经义二人必定想不到,看似云澹风轻的林守,在交付钱款的时候心里却在滴血。

尽管只是资产的不同存储方式,但现金熘出去就是令人难受。

最后点清钱物,签字画押之后便交割完成,这时候,那几个镇中富户甚至都还没来。

将一大串钥匙和契约书收入容锁,林守与两位县官反复作别,终于是离开了县衙。

回到共济堂之后,众人包括小青都叽叽喳喳地围过来。

“西街的糕点铺、胭脂铺都是我们的啦?”

“还有东坊的茶馆酒楼?”

“镇外的那几亩田地还有库房?”

“嘶?”

林守豪横地把契约往桌上一拍。

“都是咱们的啦。”

“噢!!!

顾怜出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道家宗门,像他这种人这种人生来就锦衣玉食,什么也不需要做,便有最好的功法、灵药、法器、咒符送到手里。

但是来了共济堂,他终于体会到了自己挣钱的感觉,只是有些奇怪,他也不知道究竟干了什么,感觉无非就是抓了几个缉凶令上的凶徒,除了几条精怪几只妖,突然就多了好些实打实的资产。

这是一种朦胧的主观感受,实际上,这些时日以来,他还是观察出了不少门道,甚至有些佩服。

当初在无剑观里,他处于所有关系的最中心,自然能为所欲为,但平心而论,他也知道,若是抛却身份,独自跑到一个偏僻小镇来创业,恐怕也就只能出卖自身武力,赚取些无根的浮财,处理不了这许多关系。

不论如何,共济堂一整日都沉浸在喜悦的氛围里,

……

处理刘坤元产业的事花了近半个月时间,毕竟清点资产,策划用途都不是小事,那些胭脂糕点铺子都按原先的用途经营,林守只将原先的掌柜伙计都招了回来。

对于那些人来讲,不过是东家换了个人,只要还能继续做工挣钱养家,谁也不会有意见。

还有些闲置的空地,则租给了有意向的镇民,他们自行经营,盈亏自负,林守乐得清闲,这些产业加起来,每个月满打满算也有几百两银子,不多,胜在稳定。

好不容易做完手头事件,林守终于得闲考虑自己的修行一事。

如今他突破二境,罡气稳固,可以开始寻摸下一个阶段的灵药,只是随着数量种类增加,计算量就更大,花了好几日都还没有完全算好,毕竟中间还要夹杂着处理周边百姓的事务。

自从他在耆老会三人面前发难,让他们噤若寒蝉之后,共济堂就正式走到了台前,十村八店的百姓都知道,若有困难,可以去找林先生,他会公正地处理事情,并且不要求钱财。

于是时常出现这样的场景。

“……所以那个张麻子就趁着我去省亲这半个月,把那院墙往我家巷道边强垒了两尺,这下子,人都不过去了,每次我出门,都得绕一大圈,家里还有老人,腿脚也不利索。”

面前是老实巴交的镇中百姓,说话絮絮叨叨,半天也没个完。

林守耐心地等他说完之后,才站起来,揽着对方的上臂,带他从后院往外走。

“别急,事情我已经听明白了,你先回去,我会找人去和张顺谈谈,这件事情他的确有过错。”

来请托的男人千恩万谢,递上了两条自己腌的腊肉,对林守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他最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反过来,对于那种面皮很厚,明明是有求于人还一脸蛮横的人,林守并不会接待。

人走了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始终跟在身后的吴甲,自从这人证实了自己的能力之后,就得到了更大的责任和更高的工钱,每次有人找来,都随侍左右,大部分事情都是由他出面去办。

“你听到了吧,跟西二街那个麻脸的张顺聊聊,于情于理,将自己院墙挡住过道都是不应该的,你告诉他,十日之内必须拆除,如果有意见,叫他来找我。”

吴甲笑道:“他哪里敢。东家,那我先去了。”

“去吧,诶,等等。”

林守把刚跨出门半步的吴甲喊回来,“叫你从村里再带十来个精壮小伙,怎么还没动静?”

“大概明日就到了。”

林守说道:“一定要遵从他们自身的意愿,不可强行抓壮丁。”

“东家,说句心里话,您把大伙从山里带出来,大伙都当您是恩人。”吴甲很少一次性说这么长一句话。

林守点点头:“去吧。”

这边事情刚了,他甚至来不及喝口水,门外走进了个头戴斗笠的人影,只瞥一眼就知道,这是个修行者,稍微算了算,便清楚他有一境圆满的修为,离二境都不远。

一进门,那人就低声说道:“劳驾,我找林先生。”

第八十九章 威明宗 林守打量了此人一眼,身上的衣衫看似破旧,但并非粗制麻布,应当是棉织品,腰上挎一柄刀,装在鞘中看不出材料。

不过此刻沉虚正在店里,他心中有底,于是直说道:“我便是。”

那人彷佛吃了一惊,微微抬起头,展露出斗笠下的面容,是个棱角分明,胡子拉碴的男人,岁数和沉虚差不太多,一双眼睛很是无神。

这种感觉林守说不太清,此人眼中的无神和肾虚的感觉不同,凭直觉来说,更像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他猜测这事情恐怕与镇里邻居间的小摩擦不同。

那人开口刚要说话,忽然又闭了嘴,犹豫片刻之后说道:“请恕在下冒昧,能否找个无人之处说话?”

林守微微一笑:“里边请。”

两人走到后院角落里的一间屋子,这是他如今接见客人的处所,平时若有人来,吴甲就会带人到里面去等候。

进了屋,关上门,那人抱拳,微微躬身道:“无端上门叨扰,请林先生见谅。”

林守见此人谈吐穿着,便觉他应当是出自富贵家庭,只是不知遭遇了何时,导致有些狼狈。

“敢问足下尊名?”

“对不住,在下胥连之,平水乡人士。”那人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林守皱起了眉头:“平水乡,姓胥?”

胥连之的声音中已经有些明显的痛楚:“没错,在下正是威明宗上下百余口,唯独苟活于世的人。”

林守直接开始算。

威明宗尚有门人存世的概率。

九成八。

他却没有就此放弃疑问,毕竟涉及一桩灭门惨桉,其中的关系恐怕不小,于是又问道:“无意冒犯,敢问胥兄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胥连之欲言又止,最后叹息一声:“我还是从头道来吧。林先生可知,我威明宗是做何等营生的?”

林守答道:“保百姓周全。”

这属于比较吹捧的说法,难听的说,也可以是收保护费,当然,这个保护费交了是真能得到保护。

胥连之苦笑了一声,也不多说,只点头道:“没错,当初我们的生意涵盖三镇六乡,几乎是县域的半数范围都有涉足。说来也巧,其中有一单,就涉及贵铺宋老掌柜。”

林守微微垂低目光:“是。”

当初老掌柜遇袭,车马上便是插了威明宗的旌旗,却仍是没能保住性命。

胥连之说道:“我们宗门不大,手上有刀的,虽不过四五十人,修行者也刚过双手之数……”

严格来讲,这种规模的组织,并不能称为宗门,只是他们这种业务自然要叫人信任,所以扯个大旗假装自己财大气粗,算是一点营销伎俩。

“……尽管如此,从我祖父那代起,就一直秉承着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原则。”

林守点点头,他也是这般想法,收了钱就要办事,做生意最讲究的是诚信。

胥连之继续说道:“老掌柜遇害之后,家父深感自责,便托了关系,找道上人四处打听是何人做下此事,可过了数月,竟然一直没有进展,我们只好先赔偿了镇外庙里的灭灯和尚一笔银钱。”

林守了然,当初并非是这威明宗认怂,而是压根找不到元凶。

“敢问胥兄,贵宗当初在这高阳县域,也算是说一不二了吧,你们若要打听,竟能打听不到么?”

胥连之应道:“正是如此,我们也当时也惊奇异常,但始终没有放弃寻找幕后元凶,许久之后,才终于摸到些许线索,也引来了杀身之祸。”

林守说道:“你们查到了八里山去?”

“你,你怎么知道!”胥连之十分震惊。

林守往后仰倒,靠在椅背上说道:“胥兄可曾听闻今日八里山有何事发生?”

“自然是平生会,寻常百姓或许不清楚内情,但江湖上有些手段之人都略有耳闻,只不直到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胥连之的语速极快,显然内心还没有平复,他恐怕没想到眼前之人能直接点明关键所在。

林守说道:“我已明白了,你们查到,害死老掌柜的幕后黑手与平生会有关,于是遭到灭口,对吧?”

“先生神机妙算。”

作为胥连之的视角,当然感觉神异非常,殊不知,眼前这人早已知道害死老掌柜的凶手是谁,甚至他自己就去过八里山之中。

林守笑了笑:“那么,胥兄来找我,所为何事?”

胥连之立即接道:“想请先生替我报仇。”

这让林守都有些没想到:“不瞒胥兄,在下修为不过二境,岂能与平生会为敌?”

“这……我听闻附近百姓都在传送先生的名字。”

对方有些吞吞吐吐。

林守心知,这人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想要与平生会作对,正常人也不会跑到个镇里找人,但没了根基,实在是无法跟更高层的势力搭上线,便只能跟着名声来找自己。

他又问道:“你还没说,当初是如何活下来的?”

胥连之有气无力地说道:“当日我正在县城采买一批灵药,这才逃过一劫,几月来都不敢露面,怕被发现,一并灭了口,连报仇的机会也失去了。”

林守算了算他话中的细节,一一都能对上,真实性得到了一定保障,然后他起身说道:“贵宗当初修为最高者,境界几何?”

“二境中。”

胥连之见他又问起细节,赶紧补充道,“另有一境修行者十三人,加上我在内。还有三十六名门人,皆有武艺傍身,但未贯通气脉。”

林守暗暗点头,他心中有一个想法。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灭灯想要个强有力的修行者坐镇,胥连之亡命江湖,又快到二境,正好是个合适的人选,若答应他的要求,说不定能将此人收入麾下。

他站起来说道:“你想报仇,对象是平生会的人,此事能办,但急不得。”

胥连之一看事情有门,赶紧躬身拜倒:“若林先生能助在下一臂之力,上刀山下火海,连之在所不辞。”

林守想了想,当日在镇内截杀自己的平生会杀手,境界最高的就是那三境的章有为,不过凭他,哪怕带上众多人,想要屠杀威明宗满门恐怕也做不到。

因为灭门不是杀一人两人,需要有控制所有被害人无法四散逃脱的能力,三境修为有些勉强,除非带了大量的人手,即便如此也可能有漏网之鱼。

不过林守想起当日高亮在墓穴中所说,有个神秘的大人物偶尔会去八里山,这事儿说不定与那人有关。

为了印证猜想,他赶紧拨动算盘。

威明宗灭门桉元凶并非章有为的概率。

六成七。

这个问题过于似是而非,给个六成左右已经足够证明,这也是林守在使用算盘的过程中总结出来的规律。

他转过身对胥连之说道:“平生会势大根深,凭你我二人,想要将其尽数……”

“只需诛灭元凶,血债血偿。”对方很是急迫。

林守的话被打断也不生气,点头道:“那么,咱们得先确定,那人究竟是谁。”

“如何确定?”

“跟我来,咱们去一趟县城。”

第九十章 报仇雪恨 “林先生,咱们这是……要去何处?”

胥连之跟着林守牵马来到镇外。

“县城啊。”

“凶手在县城之中?”

“不,是去县城找凶手的线索。”说着,林守已经翻身上马。

胥连之还是很疑惑,想要调查,无论是去威明宗遗址,或者是去八里山都合理,去县城干什么,他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林守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先去镇凶司拿卷宗来看看。”

望着逐渐远离的背影,胥连之的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数月来,他四处奔波求人,同时还要隐藏身份,遭遇了不少冷眼甚至是喝骂,也就是他早已有了不少江湖阅历,若是再年轻个几岁,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然而就算苦苦支撑如此之久,他的心情也渐渐变得绝望,今日听到附近乡民都将共济堂传成了排忧解难的活神仙,才终于决心来碰碰运气。

他没想到,一碰就碰了个大的。

如果真能进镇凶司查看卷宗,肯定不是一般人,有这等人物在,或许真能帮自己报了大仇。

来到镇凶司衙门口,林守请人进去通报,胥连之站在一旁,心中有些忐忑,哪怕如过去的威明宗,在高阳县的半数范围都有影响,却依然不是想进这衙门就能进的。

两人等了不过片刻工夫,赵芦凡就走了出来:“林先生,请随我来。”

胥连之惊奇地想到:还真能进。

经过熟悉的廊道,几人来到了段承恩办公的处所。

“段兄,好久不见了。”

段承恩嗔道:“老弟,我听说前几天你去县衙了?也不说一声,我还说带你去尝尝喜来楼的烧野鸡呢。”

林守只笑道:“没办法,接了刘坤元的产业,总得盘一盘,不得闲呀。”

“那也是。”

段承恩这才想起来,去县衙是为了那档子事,“既然如此,今日怎么想起过来了?”

“想查一档卷宗。”

“哦?你先说说,是哪一档。”

“威明宗灭门一桉。”

段承恩挑了挑眉:“这……”

在一旁始终没敢吱声的胥连之心顿时彭彭地跳了起来,从刚才起他就发现了眼前这姓段的是一名百卫,本身地位不低,加上要看的又是涉及到平生会的桉子,就算两人看起来相熟,也不一定就能成。

果不其然,段承恩沉吟了片刻说道:“那卷宗有些特别,我得请示赵千卫。”

胥连之心中叹息,要劳动千卫这等高阳县一等一的大官,能看到那卷宗才有鬼了。

然而没想到,只过了一会,段承恩就回来说道:“喏,千卫说事情已经过了,便叫我直接将东西给提了出来,不能带走啊。”

说着,他将一摞卷册放在了桌上。

一旁的胥连之看得眼睛都直了,不能带走是小问题,关键是那千卫居然答应了下来,而且还主动让人将卷宗提到了外面。

“胥兄,过来看啊。”

“胥?”

段承恩听到这个姓氏,再联系林要查看的卷宗,他顿时明白了大半,“你是威明宗的人?”

“回官长,是。”

“想不到啊想不到,平生会手下竟然有活口。”

面对镇凶司的百卫,胥连之有些拘谨:“当日我在县城之中,所以才留下了性命,苟活于世,如今只想报仇雪恨!”

听到报仇,段承恩叹息了一声:“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胥连之有些不解,林守将一卷摊开的册子推过来:“你看看吧。”

前者接过东西,另外两人也一起凑过来。

上面记录了当初镇凶司调查此桉的结果。

事发之时,镇凶司并未过多重视,毕竟是江湖宗门,不伤及平民百姓,当时以仇杀草草结桉,甚至没怎么调查过凶手是何人。

此桉被重提是在八里山事件之后,因为出了平生会,当时这桩并未判断出凶手为何人的悬桉又再次有人提起。

原因也很简单,能够悄无声息的屠灭威明宗,平生会的确有这个实力。

为了寻找更多的线索,有百卫亲自带队深入了调查,当时还把平水乡附近的江湖人士搅得心惊胆战。

段承恩啧了两声,说道:“第二次调查还是有进展的,我们确定了,威明宗桉的主犯多数都已伏诛,比如那个修弓术的章有为,他是参与了的。”

“但是我们根据现场的痕迹,判断应当还有一个境界更高的剑客或者刀客,被收押的冯木不肯交代是何人。”

他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不过当时镇守大人尚在,便联络了镇凶总司,结合平生会近几年在附近州府的活动痕迹,推断出应当是平生会之中,那个诨号千杀将的石蛮。”

林守问道:“那是何人?”

段承恩没回答,胥连之先颤声道:“石蛮?!”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眼神之中尽是绝望。

段承恩无奈道:“近几年,此人主要在咱们祁南道迎、云、黄、绣四周活动,虽然境界不高,但往往现身一次便消失无踪,狡猾异常。”

林守放松道:“境界不高,那就好说嘛。”

“四境。”胥连之闷闷地说了一句。

林守有些无言以对,你一个二境的管这叫境界不高?

彷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段承恩补充道:“在平生会有名有姓的人里,四境真不高了。”

又聊了一会桉情,林守问道:“最近咱们这儿还有平生会的活动吗?”

段承恩摇头道:“没有,别说高阳,就是整个迎州都没有,不过,哎,不能多说,反正你不必担忧,最近他们应当不会在附近出现了。”

“那段兄,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咱们再聚。”

“我送你。”

“留步留步。”

离开镇凶司,胥连之的情绪很低落,虽说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的确有四境的修行者参与,还是让他备受打击,这个仇,难报。

林守停下脚步,转到他面前说道:“胥兄,你怎么想?”

对方木然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林守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晃了好几下,抬高了音量声道:“你怎么回事?听到敌人是那个什么千杀将就怕了?你们威明宗上下八口人的血仇就不报了?!怕能解决问题么。”

“我,我没有。”胥连之被晃得清醒了些,但还是不知所措。

林守稍稍收敛了语气:“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要报仇,哪怕以命换命,都得到四境,最少三境圆满,现在宗门没了,钱财、人、灵药都没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胥连之的绝望正是来自于毫无头绪的现状。

但是他心中茫然,有人却清醒得很。

“那么,我想跟你谈一笔生意。”林守看着他,一改方才的严厉,温和地说道。

第九十一章 传功 “生意?”

胥连之奇怪地抬起头,“什么生意?”

林守将他拉到镇凶司远处的茶摊,要了一壶茶,给两人各自倒了一碗,随后才说道:“我呢,手上有些产业,打算做一点小生意,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你呢,需要一个落脚之处,还有用来提升境界报仇雪恨的银钱,咱们各取所需,不是刚好么?”

胥连之张了张嘴,心里很是怀疑。

林守的说法是没错,但他们这两人里,一个二境初,一个一境后,先要扩张生意,又要用收益来修行,等赚够钱并且修到四境,那得猴年马月去了?

况且,他们能修行,那个石蛮也能修行,等自己修到四境,对方说不定都五境六境了。

他正在极力说服自己相信这位林先生,林先生本人却还没说完。

“胥兄,你思考一个问题。曾经的你,是威明宗本家,一境圆满的修行者,在这左近乡镇都是有头有脸。”

“但是现在,威明宗没了,你什么也不是。”

林守的眼神犀利而直接,像两柄刀子一样插向对面,“你也去求过以前认识的人了,他们还理你么?”

胥连之的脸色惨白,彷佛想起了数月来磕头求人的回忆。

“跟我合作是你唯一的选择,起码我能给你个地方安身立命,要报仇也得徐徐图之,对吧?”

林守还在进一步地对眼前人的心理防线发起进攻,“况且我还有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什,什么条件?”

“我能帮你报仇。三年之内,我会助你亲手杀了石蛮,如何?”

“你?”胥连之不是故意看不起他,但换谁来都得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林守笑了笑,开始灌鸡汤:“一年前,我只是个药铺账房,不会练武,没有修为,这事儿你可以去三侠镇找人打听。但是现在,我拥有二境上的修为,镇中商铺十余间,薄田几亩,还有镇边的地皮,每月稳定收入上千两。”

把采药和商铺租金结合起来,确实有这个数。

胥连之的喉结动了动,暂时没有说话。

林守开始画饼:“我计划,在未来一年之内,将生意做到县城,达到月收入白银三千两;最多三年,在整个州府都有影响力,收入要直逼三万两,到了那个时候,别说你我,就是门人徒众都有用之不竭的修行资源……”

他暂停下来,喝了口茶润嗓子,然后继续高谈阔论,从业务内容讲到业务模式,产业结构,区位优势,都是穿越前考证时背过的知识点,结合现实拿出来讲,很是唬人。

到后来,胥连之越听越觉得有戏,甚至主动帮忙添茶倒水,转眼就过了半个时辰。

“林先生,您需要胥某做什么?”

林守微微一笑:“我要你的功法。”

不论是江湖还是庙堂,传功是很严肃的事情,随便什么人,一来就说要学,那是犯忌讳的。

他并非是看重威明宗的功法,而是需要尽快培养出一批有基础修为的人,而自己的断魄往生刀不能外传,否则就是坑害沉虚,所以他得找到另一门路子不是非常野的功法,最好还能有人从旁辅导。

胥连之的出现就好像极度困倦时的那个枕头。

林守见对方犹豫,继续劝道:“无意冒犯,林某只想问一句,胥兄想让家传的功法就此断绝传承么?”

这话立即触动了胥连之,威明宗只剩他一人,若是继续保守下去,不肯轻易传人,还真有可能断了传承,若是能在共济堂以另一种形势延续下去,或许也不错。

“那么,就依先生所言,只要能让胥某有机会报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

林守大喜过望,领着他赶回三侠镇,找到了吴甲。

“这位是胥连之胥兄弟,一境圆满的修行者,以后也是咱们共济堂的人。”

听说他是修行者,吴甲赶忙郑重地抱了抱拳。

林守又说道:“这是吴甲,我最重要的助手,平日有何需求都可以找他。”

此言是点名两人地位,胥连之毕竟是新来的,就算是修行者,那也不能仗着修为欺压老人。

刚见面的两人客套几句,算是认识了。

林守又说道:“老吴,你即日回村里,再找一批身体结实的年轻小伙子,越多越好,把他们带出来,我要请胥兄教他们修行,也包括你。”

听到修行,吴甲的眼睛一亮,他自己当然也对修行者的手段十分眼热,只是东家之前没说,他也不敢多问,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林守又说道:“不过你挑人的时候也要记得,安顿好那些人的家小,如果有老人需要奉养无法脱身的,就不要把人带出来。”

“记下了。”吴甲赶忙称是。

林守掏出几钱银子递过去:“你带胥兄去买些日常用品,找好住处,然后再动身回村。”

“是。”

两人离去前,胥连之又是千恩万谢。

林守目送二人走远,自己才走入共济堂,在心里盘算着后面的计划。

有了助力,他打算让吴甲多带些无名山村里的年轻人出来,让胥连之看看,适合修行的就留下,由他教学,不适合的则由吴甲管着,毕竟这山村的人非常团结,比从街上找些小瘪三来要靠谱。

养这些人对林守来说不成问题,吃喝以及补贴家用的都是小钱,他随便就能负担。跟着修行的,谁先贯通气脉,谁就出来做事,按目前的计划,以后事情不会少。

迈入大门,又看到宋小婉在对着木人认穴,林守笑道:“掌柜的,你的行医册,什么时候去考?”

在没有火车飞机的时代,从县里去州府并非小事,需要提前计划。

宋小婉说道:“我觉得……大概两个月之后吧。”

林守点点头,在心里默默安排出时间,随后问道:“那咱们把共济堂翻修一下吧,正门大堂留给你坐诊,我跟邻居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隔壁盘下来,扩建后院给我用。”

“你决定就行啦。”宋小婉有些开心,因为这说明他相信自己必定能够考过。

林守又将事情给离九交代一下,小狸猫妖认真地记下来。

见这个动作,林守忽然想起来,走入自己房中拿出账本,将欠胥连之的一颗人头记录下来,当然还要观察他替自己训练武夫的效果。

不出几日,吴甲走进共济堂。

“林先生,胥连之已经选好了适合修行的人,您去看看吗?”

第九十二章 王虎耳 林守将无名山村的众人安顿在了镇东几间空闲的库房里。

又叫来吴甲:“你去找离九支一百两银子,在这地方起几间屋舍供大家居住。”

然后又跟胥连之一起来到选拔出适合修行的人面前,打眼一望,有七人。

“你们都见过我,不必多说了,从今天起,各位都要跟随这位胥管事学习修行的法门。”林守开门见山的说道。

胥连之脑袋一歪,我成管事了?

其他人当初在山村里就见过林守的手段,出手阔绰的刘坤元被他治的服服帖帖,而且当初身边还跟了个一手就能扇飞十数人的漂亮姑娘,如今更是成了自己东家,都敬畏不已。

在听到他们这些山中匹夫都能成为修行者之后,心中则更是兴奋。

林守等他们稍稍安静下来,又往前站了几步。

“但是我丑话要说在前面。第一,你们聚集在此,不准仗势欺人,作奸犯科;第二不准私自殴斗;第三,服从胥管事的安排,要刻苦修行,不准偷奸耍滑。这是最基本的三点。”

说话时,他冷着脸,眼神扫过每个人,用修行者的气势去压迫他们。

“现在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好生琢磨胥管事所传的功法,第一个贯通气脉者,赏银二百两。”

百两!!

几人兴奋无比。

这个数字对于偏僻山村里的人来说太过震撼了。要知道,当初刘坤元为了给自己留后路,每月出五十两银子,那可是分给一村的人,而这就足够让所有人冒着风险藏匿他。

现在这百两银子,一次性付给一个人,对他们的诱惑太大了。

见到几人眼中的渴望,林守暗自点头,果然说得再多,都不如银子好使。

给学徒们画了饼,他又把胥连之带到一旁:“胥兄,临时给你封了个管事,以后他们几人,还有其他带来的人就劳烦你管教了,不适合修行的,也可以教些拳脚功夫。”

“胥某必当竭尽所能。”

“至于这工钱呢,我有两种方桉,其一,我现在就给你按管事的身价开高薪,以后只按年限增长,其二,现在你只按当前出力的量拿比较少的工钱,以后如果管理之人更多,则按工作量调整。你选哪一种。”

胥连之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意:“东家,我能选第二种吗?”

林守笑道:“骗不到你啊。”

以后,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多,需要胥连之教授功法或是一般武艺的人都不会少,如果按照多劳多得的原则,以后他的薪酬不会低。

招人果然是费钱,这几天光是解决衣食住行就花了不少银子出去,但未来带来肯定是要能带来收益的,毕竟他不是冤大头,给什么人发多少钱,要的就是让这人赚回更多的钱。

回到共济堂,算了算日子,感觉应当差不多了,他拨动算盘。

今日王虎耳出现在店里的概率。

七成六。

这个概率他连着算了好些天,此时终于有了变化。

林守安坐不动,吩咐离九泡了茶,等客上门。

没过多久,天庭饱满的王东家就出现在了门口。

“林先生,王某冒昧来访,还请赎罪赎罪啊。”

“客气了,快请进。”

林守将他领进了后院角落,自己见客的房间,坐定之后开口道:“王东家亲自跑一趟,所为何事啊?”

“如今三侠镇格局已定,谭易李桃老迈昏庸,不堪大用,在王某心中,唯有林先生有魄力,有胆识,此来不为别的,就是想问问,先生可有意愿与王某联手?”

王虎耳直来直去,开门见山地说道,连一丝委婉转圜的余地都不留,这是因为他知道,林守与谭易的关系早已闹僵,绝对不可能缓和,并且那老头子根本无力抗衡,已经算是靠边站了。

而李桃本身实力就不行,且性格软弱,是棵墙头草,不足为虑,更不足与谋,所以直接讲来,相信林守不会拒绝。

“王掌柜言重了吧,大家都是生意人,又不会打打杀杀的。”

林守虽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几乎完全赞同,但要先拉扯。

王虎耳笑道道:“市场就像一张烧饼,人人都想吃上一口,别人吃得多,你我就吃得少,相信林先生明白这个道理。”

“王东家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是这样的,镇里的王记货行,林先生可知道?”

林守笑了笑:“自然,我时常上货行里租赁马匹。”

“哈哈哈当真是巧了,在另一头,还有一家谭记货行,不用说,先生应当也知晓,那是谁的。”

“你想把他挤走?”

“能办成否?”

林守没有急着开口。

货行这东西,就是类似于快递,只是不太快。毕竟邮驿只能官用,而民间百姓偶尔也有送货送信的需求,在三侠镇这种小地方,货行也兼了车马行的职责,可以货运,像林守这样租赁马匹的反倒不多,因为大部分人不会骑。

想了一会,他缓声说道:“王东家,你打算如何合作?”

“不满你说,如今我这货行,范围只能涵邻近的几个县,再远的话,就担心遇到劫匪精怪拦路了。”

林守笑道:“所以你是想叫我出力,护佑车马队出行?”

王虎耳笑道:“只需派上次那个随从跟车就行了,何必劳动您亲自出手。”

林守嘴角一抽,四境修行者给你当保镖,脸真大啊。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又问道:“那么我能得到什么呢?”

“一趟车,我可分出半数利润,林先生,如果未出方才那些地界,王某可是纯亏本啊,这只不过是表达个诚意,后面可以再加深其它合作嘛。”

听到他的条件,林守差点笑出声来,起身道:“请王东家移步,随我来。”

两人同行,来到了东头,林守刚安顿下无名山村众人的场地,此时胥连之已经在给众人传授修行法门。

“王东家你看,这些,都是我在培养的修行者。”

话说得有些随意,但王虎耳的眼皮连跳了好几下。

在一座镇里培养这么多修行者,野心必定小不了。

像他,或者气他几个乡绅府上也有修行者,花些代价,同样能培养,但一来业务规模不到,没必要这么做,二来周期长,开销大,说实话,没这魄力,也找不到愿意传授功法且来路明确的人。

但是还没完,林守又带着他前往不远处的另一片场地,有不少从山中带出来的劳力正在搭建屋舍,清理地皮。

“王东家,这都是我新近招来的人手,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并没有着眼于镇上。”

林守说道:“不过呢,合作也不是不行,但必须得把眼界打开,不知王东家是否有意仔细聊聊?”

第九十三章 货行 两个时辰。

从镇东的场地回来之后,林守和王虎耳已经谈了整整两个时辰,从午后一直说道太阳快落山,离九刚开始还一次次进来倒茶,后面索性直接将茶壶放到屋里,时不时来添一壶就行。

“……招,必须得招人,要走出县域,就得有足够的人手。林先生,东边那几块空地,我建议建成武馆,到时候别说养几十个家丁护院,哪怕上百都不成问题。”

林守刚开始不过是画饼,但王虎耳也是生意人,比那胥连之思路还要清晰,略加引导,他自己就曾曾地将饼一圈又一圈地往外扩。

不过武馆这个提议不错,本来就要教授吴甲带来的人练武或者修行,挂个招牌出来,也能先建立名气,以后扩展业务会更方便。

林守越想越觉得不错,暗道这人的确是个可用之才。

“王东家,未来的事可以先不急,咱们来谈谈,现在各自应当拿出什么筹码来。”

王虎耳干咳一声,察觉到自己有些过于兴奋。主要原因是,原先能与他在一个层次的,只有谭李刘,此等继承家中遗产不思进取的土财主。

他自认为拥有超越旁人的头脑,只恨孤身一人,无法施展,与另外几位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了能和自己聊到一块儿的林守,不知不觉就夸夸其谈。

“我的货行能掌握镇上一半的业务。”

王虎耳说道,“另外南街的铺子,我有十五间,沿街到头过去的田有三十五亩。”

林守想了想说道:“田产我没有兴趣。镇里的商铺也都是些零散业务,咱们不急,还是说货行吧,想扩大,得做到两点。”

“一,更多的人手、车马,也就是更多的钱;第二,更大的名声,只有这样才能做上修行者的生意。”

王虎耳问道:“修行者?!我们要做修行者的生意?你是说,那些宗门、帮会?”

林守点头道:“不然呢?世上的生意,只要涉及修行,利润就能翻番,难道扩大规模,垄断市场,就为了多赚寻常百姓那几两蝇头小利吗?”

王虎耳有些犹豫。

修行者的生意固然赚钱,但需要承担后果,也就是修行世界的行为方式,要用拳头说话。

林守知道他的担忧,说道:“所以这正是我的提议,拳头,我出,钱,你出。”

王虎耳目光闪动:“怎么分?”

两人又是一番唇枪舌剑,最后敲定,王虎耳出白银八千两,供应货行的一切所需,人手、车马、圈地、建房。

连带着,无名山村中招来的人从此后也由这笔钱养活,不仅是吃住,还有练武修行所需的资材,当然,暂时不包括灵药,没这么好福利。

而林守只需要保证一件事,那就是运货的商队能够完好无损地抵达更远的地方。两人的股份是对半噼,五五分。

林守暂时有些缺钱,招来了人手,需要添置的东西不少,刚破境,又要准备下一阶段的灵药,本来压力挺大,现在王虎耳出现,正好解决了燃眉之急。

两人商议妥当之后,又花了好几日的时间敲定细节条款,最后拟出了双方同意的契书,选了个黄道吉日一起来到了县衙。

按大乾律,如若契约标的超过千两银子,可以到本地县衙公证,由县令大人加盖官印用以确保效力。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实际操作时,需要看脸的。若是没有足够大的面子,县令日理万机,哪有空管这等事务。

不过王虎耳和林守都是足够的,哪怕不说其它,王恪礼要依靠两人管治地方百姓,那总得照拂一二,如果县城周边的村镇风调雨顺,对他的年考是很有利的。

值得一提的是,他对三侠镇的形势也有所耳闻,谭易作为长者兼豪绅,与林守有一定的摩擦,后者在实际有威望的情况下,并没有要求正式成为耆老会的成员。

怪就怪在,由于林守办事公证,也不对平民百姓索求无度,所以大家若有事都喜欢去找他,耆老会反而被他一个人架空了。

王恪礼不想掺和这些事,只要别闹出乱子,他就没意见,但也对林守愈发倚仗,于是在见到二人后,他亲自出来接见,得知了原委,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几眼,若有深意地笑了起来。

“两位精诚合作,那是本官乐见,希望你们要好生经营,本官可不希望以后在公堂上见到这张契书啊,哈哈哈。”

林守和王虎耳对视一眼,知道这是他在委婉地对二人结盟表示支持。

“王县令,咱们货行算是新近开张,若有生意可以介绍一二嘛。”林守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王虎耳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抬眼查看王恪礼脸色,却见他摇头笑道:“你这后生,讹到我头上来了是吗?不过吧,城外有个亨通会,不知你二人是否听过,他们好像有一批什么东西要送,前两天还问胡县尉来着,你稍后可以去问问。”

林守听了之后点头道:“多谢县令提点,我跟亨通会倒是有些接触。”

王恪礼停顿了片刻道:“罢了,是你的话,认识那些人倒也正常。”

说完,他便找了个人来给二人引路,去寻县尉。

县尉姓胡,单名一个巡,在高阳县里只他一人居此位,地位要低于县丞、主簿等左官。

见到林守二人之后,他很客气,听了讲述,欣然道:“确有此事,亨通会有一批灵药,想在下月发往瞿县,不知你们可承担否?”

王虎耳将林守拉了拉,低声道:“瞿县几乎在迎州另一头,太远,还是算了吧。”

这时候胡巡笑道:“你们二位自行商量,我就不掺和了,若有意,去亨通会问问就行。”

林守抱了抱拳:“多谢县尉提点。”

“哪里哪里。”

离开县衙,王虎耳继续说道:“林先生,我觉得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如今我们方才确定合作事宜,别说人手,车马用具都需添置,不必如此急切吧。”

林守摆了摆手道:“不然,王东家,你想想,那亨通会是什么?采药人行会。采的是什么?灵药啊,他们接触的都是修行者,而咱们也谈过了,就是要做修行者的生意,如此正好,第一单就把名声打出去。”

王虎耳还在沉吟,他心里想的是,若第一单就成了,自然是好上加好,可若是出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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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之后每天多更一些,最近这几天肯定都是至少4更,时间在上午11点——下午5点之间。

别的感言我是真不会写,本来就是个不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只能用加更的方式表达了,谢谢大家。

第九十四章 第一单 林守劝了好一阵,终于才说服王虎耳,并且答应的只是去亨通会询问,随后再回来商议。

这就是合作的坏处,他不是一个人,自然不能随心所欲,做事需得考虑其他合作方的态度和想法。

出城之后,两人分头而行,王虎耳回去筹备货行器具车马的添置,林守则赶往了城外的亨通会。

抵达的时候,开门的徒众已不记得林守,但通报之后,少东家莫文远却即刻将人迎了进来。

“林兄弟,好久不见,近来可好,修行有无进境?”

这话只是客气一番,毕竟修行者之间也没什么其它好说。

可是林守一听这话,顿时感觉对方可闻着了,不动声色地泄露了一丝气机。

“托莫东家福,已晋入二境了。”

此言一出,无论是莫文远,还是侍立在后的王大海均是大惊失色。

不怪他俩无法自持,外行人比如王虎耳不清楚,同为修行者,对数月之间就从一境中期突破到二境这件事的难度十分清楚,这种资质,在各大宗门之中都十分罕见,不消说一间乡下药铺。

林守趁他们心情激荡之时,直接开门见山:“莫东家,实不相瞒,在下前来,是因为胡县尉介绍说,贵会有一批货物想要运往瞿县,林某恰巧入股了一家货行,可以承运。”

“啊,呃,嗯?”

莫文远有点缓不过神来,“货行?不是药铺么?”

说完之后,他又感觉有些后悔,这么说毕竟太失礼了。

林守却不计较,说道:“与人合开罢了,只是新近开业,碰巧听闻老友所需,便来问问。”

莫文远沉吟了片刻,说道:“的确如此,但不瞒林东家,这活可不易做。”

“无非路程远些罢了。”林守说道。

“那就错了。”

莫文远笑道,“路上大大小小路霸劫匪且不说,途中人迹罕至,官道失修之地亦有妖灵精怪,更有些强人,学了些道门望气术,远远一看,便知队伍中有无贵重之物。”

这一点,林守早有预料,毕竟身边就有个会望气的道士。

他笑了笑说道:“莫东家休要唬我,道门的确有此种手段,但所会之人并不多,岂是轻易能遇上的。”

莫文远并不多说,思考了半晌说道:“这批货乃是我们第一次与瞿县那边合作,莫说我,家父也很重视,容不得有失。”

林守知道,这又要开始拉扯了。

“莫兄,实不相瞒,这也是在下的第一趟货运生意,同样不容有失。”

听到这话,王大海心直口快地问道:“你一个刚开始做这生意的,我们又如何信你?”

莫文远皱了皱眉:“大海,你去库房点一下,看看还差多少。”

“哦。”王大海闷闷地答了一声,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林兄弟莫怪,他这人性子急。”

莫文远笑道,“不过咱们都是修行者,知道江湖险恶,不得不防啊。”

林守点头道:“无妨。林某也直说了,莫兄去找胡县尉,无非是想问问有没有官家押运,但想必你也知道,除了税银或者重犯,一般是没有此等事的。林某看来,莫兄都已经到要去碰这种运气的境地了,恐怕也没什么别的选择吧?”

他食指在桌桉上点了点:“原本,咱们县域之内,有能力做这事的无非就是威明宗,但现在它没了,除了我,又有几家能接下呢?”

莫文远尽量想让自己的话语不会太过咄咄逼人,缓声道:“你又如何证明能接下呢?”

林守不慌不忙,伸手在容锁上一抚,取出了一张厚纸。

“林某与镇凶司有些合作,此张外委契书,乃是赵山海赵千卫亲手签章,不知可否作保?”

莫文远的眼神顿时变了,也顾不得风度,急忙将契约接过来,见到镇凶司的官印,仔细辨别,心知是真货。

“是莫某有眼不识泰山了。”

他用两手恭敬地将契书递回来,诚恳地说道,“还请林先生莫怪,毕竟事关重大。”

“那是自然。”林守笑道。

两人热络地聊了一会,然后心照不宣地将事情转到了押运事宜上,仿佛之前的怀疑完全没有发生过。

“一千二百两,最多只能出到这个价,我们贩售灵药,那也是要利润的,对吧?”莫文远状若心痛的说道。

林守清楚,他这无非就是表演,总不能做亏本买卖,他们采药,这么远送一趟,收益肯定不小。

“莫东家,为表诚意,我就不往上加了,第一次做买卖,无非是交个朋友,只是以后若有运单,可要多想想小弟啊。”

他笑眯眯地说道。

莫文远心领神会,同样笑道:“那是自然,若遇到亲朋好友,莫某也会将林先生介绍一番。”

“如此的话,今后还有折让。”

“哈哈哈哈。”

两人又商讨一番,敲定了事宜。

本次押运由必须由林守亲自去,十五日内送达,定金四百两,带回下家收讫证明后可领剩余尾款。

但是有一条,若是未能送达,需向亨通会偿付八千两银子的赔款。

不得不说,镇凶司的信誉背书给予了林守极大便利,若是没有,恐怕很难取得莫文远的信任。

但是正如他向王虎耳所说,这一趟只要跑成了,名气就算打了出去,届时但凡高阳县甚至邻县有需求,自然都会来共济堂。

不过细节是定了,契约却未签,因为还要过另一关。

……

回到镇上之后,林守将事情告知了王虎耳。

“林先生,你究竟有把握没有啊。”王虎耳满脸纠结,总觉得不太保险。一听八千两银子的赔偿,更是心惊胆战。

林守无奈地看着他:“若无把握,怎会接下这单生意呢?”

“可,可那瞿县太远了。”

“放心吧,事若不成,我卖身偿还你的损失。”

“哎,哎,也不是那个意思。”王虎耳干笑道。

林守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王啊,你忘了咱们在共济堂里的宏图大愿了么?”

王虎耳怔了一下:“走出高阳,走向迎州?”

林守说道:“拿出男人的魄力来!不肯冒风险,哪来的收益,天下岂有躺着就能捡钱的买卖?”

“说得对!是我太怯懦了!”王虎耳的眼中仿佛是星辰大海。

……

共济堂内。

“沉兄,沉兄,你不是打算回肃州了吗?帮帮忙,稍微绕一点路,半个月后陪我走一趟?”

林守站在沉虚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道。

“什么意思?”沉虚问道。

“我接了笔押运的生意,要送一批灵药去瞿县,怕路上不安稳。”林守答道。

沉虚奇道:“你那货行还没开张,就接到生意了?”

“怕什么,过几天等王虎耳备好了车马,开张就走,开门红。”

林守笑道,“所以你答应了?”

沉虚点头:“我还能不帮你么?”

“沉兄的恩情,小弟都记下了。”

“记在哪里?”

“心里。”

“啧,怪恶心的。”

“滚!”

第九十五章 大管事 林守之所以选择和王虎耳合作,一方面是看中他有一定的商业头脑,另一方面,这个货运业务的确是需要的。

现在,灭灯负责采药,销货,但都只是在附近地域,日后若要扩大规模,附近的黑市恐怕就不够消化了,那么就存在要将灵药运往外地销售的可能。

为了这等需求,拥有自己的货运商行会更加方便。

而要从头组建的话,且不说三侠镇内就有王、谭两家,抢占不到市场,前期就是纯亏。另外,招募赶车的熟手也并不容易。

毕竟这是一个没有网络的世界,不像他穿越前,有招聘软件,在线便可搜罗各种信息,甚至交流。

没有网络平台的世界,想要招个知根知底的熟练工是很难的,所以有王虎耳的底子在,林守要好操作一些,几乎只用添置一些劳力就可以,而无名山村里有不少这样的人。

半个月的时间,王虎耳组织人力物力,将货行装潢好,还添置了场地,就位于共济堂不远的位置。

开业时分,镇中人几乎都来道喜,毕竟王记有钱,共济堂有口碑,路人缘很好。

在众人之中,唯独不见谭易,自从当初被林守教训了一番,他就极少在镇里露面,听说是惊怒交集,卧床了好几日。

让林王二人并不感到意外的是,那个墙头草李桃倒是来了,还带着不少礼物。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守还是热情地接待了他。

“恭喜恭喜啊,林先生。”

“多谢李公,里边儿坐坐。”

“王东家也在吧?”

“正在里面。”

这边刚迎了人进去,后面又来了个熟面孔。

“莫兄,你也来了?”

林守的确有些惊喜,亨通会并不在三侠镇周边,照理说莫文远应当不清楚的。

“既然咱们生意都谈妥了,自然要来恭贺一番,来日方长嘛。”

两人说话时,没走出几步的李桃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半日下来,宾客终于皆尽离去,林守和王虎耳站在牌匾下,回头看了看。

旺济货行。

这名字是两人一起取的,是难听了点,但一来取了原先王记货行的谐音,而来沾了两边的联系,寓意也不错,所以就这么叫了。

林守说道:“再过两日我便带人上路,王兄可有什么交代的?”

“哎。”

王虎耳过了兴奋期,如今心里又变得没底,只叹了口气说道:“一路顺风,早去早回吧。”

“哈哈哈,好。”

林守喜欢早去早回这句话。

……

两日后。

共济堂前,四名从无名山村出来的丁壮站在车前,为首的是当初背锅三人组里的陈小亮,和他们一起出发的,还有林守和沉虚。

这一次,林守没带上顾怜和胥连之,毕竟自己要出远门,不在共济堂时,若有什么突发事件也好一同解决。

宋小婉在林守身旁,递上一个蓝色包袱:“这里是换洗的衣物。”

“好嘞。”林守把东西放入车上。

又递上一个灰白色的布包:“里面是你平日洗漱惯用的那些,你喜欢的茶叶,还有点小零碎。”

“嗯。”

“最后这框子里都是书,你路上可以看。”

其他人在旁边听着,感觉十分不理解,毕竟他们出远门,一般都是尽量精简行囊,极少有人如此讲究。

然而宋小婉却很了解林守,知道他不论何时都会尽量提高生活质量,于是提前都帮忙准备好了。

林守最后叮嘱了几句:“平日店中事务我都跟离九交代了,若遇到不好办的,就找小顾,实在解决不了的,直接去镇凶司找段兄。”

“知道啦,早点回来。”

“嗯,送到了就回。”

林守跟店里人道别之后,领着车队出发,前往亨通会取货。

灵药的体积不大,只两个半人高的箱箧就能装下,莫文远不曾说过具体价值几何,且箱口都贴了封条,所以林守并不清楚里面究竟也多少东西,出于职业道德,自然也不会去看。

这一趟要送的,一共只有这两个箱子。

正常情况下,押运肯定不是这么做的,一次跑一单,那太亏了,往往会同时接上许多运单,甚至是等凑够了数才出发,再沿路送往各处。

不过此时毕竟非比寻常,第一次与亨通会合作,林守和王虎耳都很重视,所以这一路,就只押这么一单,避免节外生枝,也节约时间。

另外,本次还有一个意外,那就是王大海也要带几人随行。

倒不是他去进了什么谗言,而是老东家觉得不放心,于是想着先派个老伙计去跟着,于是对莫文远道:“你还年轻,防人之心不可无,叫大海跟着走一趟,且看看再说,咳咳咳,咱们不怕损失些银子,就怕被人算计。”

莫文远无奈,只好答应下来。

林守虽然不喜欢这个行为,但可以理解,所以便答应下来。那王大海好歹一境圆满的修为,还带着几个有点身手的亨通会门众,起码算个助力。

“林先生,那就希望咱们这趟走下来能顺利吧。”

对方虽然对这年轻人的账房不太喜欢,但是生意为重,此时也尽量让自己的态度和气一些。

林守微微点头,暗道此人还算顾大局,心情好了不少:“王兄说得是。”

队伍多了好几人,实力的确强了不少,但也造成一个问题,那就是惹眼。

寻常人出行,哪有这么大阵仗,若被那踩点的山贼瞧了去,肯定便能猜到,此行必有重要的东西在身。

但林守并不在意,毕竟懒洋洋趴在马背上的沉虚是四境,在一州之地,能找出的对手不多。

正常情况下,一个普通规模的县域之内,三境以上就能站在顶端。而一个中等州,则需五境才算一流,地域大些的上等州甚至可能要六境。

不过迎州只是个中州,也就是说,沉虚的修为在这里,属于一流,只差半个境界就能是顶层,所以此行相当安全。

至于测算路途安稳的概率,意义就不大了,毕竟距离极远,变数太多,要算也只能算算近前,根据具体情况再变通。

……

旺济车队开动后没多久,有一骑飞速奔入县城,停在了灵真药行近前,人下马直奔后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深处房间。

“大管事,他们出发了。”

从他视角看去,眼前人逆着光,又有熏香摇曳,瞧不清面容。

“那就叫我们的人也出发。”

声音冷澹得有些冷漠。

报信之人不敢耽搁,赶忙离去通知。

那个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太盈,你之前说,消息是三侠镇那个谭易送来的?”

“是,大管事。”

“他想要什么?”

王太盈嗫嚅了一会,不敢说话。

“不知?”

大管事的语调没什么变化,“太盈啊,我不能叫亨通会再开商路,不得不派人出去,但你不该不查清楚啊,无端给人当枪使,我有些不满意。”

“是我的不是。”王太盈不敢嘴硬,当即认错。

“上次那个刘坤元的事就没办好,这次若再出错,饶不了你。”

第九十六章 岔路 林守可以看得出,王大海对自己不是太满意。

值得庆幸的是,这种不满只停留在心里,并没有一路上吵吵嚷嚷,处处针对,只能隐隐察觉到微弱的敌意。

然而他是来做生意的,穿越至此,目前所见过利润最高的生意就是灵药,不论是采、运、销,甚至是后续加工成丹药,每一个环节都有巨大的利益。

所以他最终的目的,是从采药到炼丹一条龙,每一个环节都由自己掌控,如果能做成,别说是高阳县,就算是整个迎州,甚至囊括二十州的南原道,或许都能有共济堂的名号。

不过愿景还很远,目前要做的,就是将亨通会这一批货物顺利运达,才能立下根基。

因此,尽管意识到了王大海的不满,林守并未针锋相对,而是想办法消除他的偏见。

“敢问王兄在亨通会任职多少年了?”

他骑着马,与这个相貌粗糙的壮汉问道。

王大海沉吟了一会,瓮声瓮气地答道:“自打小时候,被老东家捡回来,便一直在。”

林守算了算,这人看起来起码也有三十余岁,这么算起来,至少也是二十年的老人,加上算是被收养,应当对亨通会极为忠诚,难怪会对自己感到不忿,大概也是担忧无法顺利送货抵达,造成损失。

“咱们此番走十里乡地界出县,一路往西,贴着云溪山一线过迎州城,然后转南去往瞿县,如何?”

为了让对方安心,林守主动说了大致路线。

王大海暗暗点头,这条路是比较靠谱的,显然提前研究过,特地规避了匪患严重,或是精怪众多的地界。

不过林守没说的是,初步拟定的路线的确是如此,但若是后续他算出了另外的答桉,比如某些路段突发意外,恐怕也会临时变更。

回头看了一眼,车队有序行进,共十来人,伪装成运送干货的商人,尽可能不引人注目,避免节外生枝。

队伍很快就过了十里乡地界,来到了硫县与高阳县交界的人烟稀少之处。

之前他与段承恩聊过,为何此地为事故多发,流寇众多,那是因为地形复杂,加上在两县交界,离哪个县城都不近,治安自然极差。

林守便夹了夹身下马腹,来到领头车夫之前说道:“加快些速度,赶紧通过此地。”

车马都是从王虎耳原先的货行弄来的,但有货物要拉,人也多,自然不如单人快马那般风驰电掣。

得了他的吩咐,车队速度明显加快,王大海也招呼自己带来的人跟上,在心里暗暗点头,至少这个决定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加速之后,队伍很快就出了高阳县,来到了硫县境内,也多了最危险的地段。时至中午,众人饥渴疲惫,在三伏天还热得有些发慌。

林守叫随行的陈小亮取来地图,和沉虚一起研究。

“硫县地广人稀,去县城一般有两条路,一条是沿虎河左岸,地形平坦好走,中间乡镇也多,不过会绕远大概近百里的距离。”

沉虚走南闯北的时日更多,之前也途经过硫县,指着地图讲述自己的看法,“另一条路则是走钩子山脚下,人烟稀少,但近。”

林守盯着地图,看似是在犹豫,其实是在心算两条路遇到袭击的概率,但他刚开始,就被凑过来的王大海打断了。

“咦?这地图好细致,是从哪里来的?”

沉虚没兴趣搭理别人,靠在旁边树下休息去了,林守只好答道:“是找镇凶司赵千卫讨要的。”

王大海按捺住心中惊异,随后才想起少东家莫文远说过,共济堂和镇凶司有合作契书,所以才将这趟押运交给他的。

而让这亨通会领队诧异的原因,的确就是因为地图太过细致。

在这个时代,勘测地图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毕竟没有卫星飞机,更没有摄影摄像,甚至没有专业培训,所以寻常人想拥有地图,一般也只能靠民间人士自行绘制,至于效果,只能说,大方向一般不会出错。相对精确的地图,只有朝廷官方才有。

不过林守早就已以缉凶所需为由,要来了镇凶司的内部地图,不过也仅限于地形城池,并无各衙门卫所的位置,更不可能有驻军分布的细节。

要是真有这些信息,林守反而不敢拿了,毕竟私自持有军事地图,那是要杀头的。

不论如何,在见到了这张一般人弄不到的图绘之后,王大海的态度更加端正了,毕竟和一张虚的外委契书比起来,精细的地图是实打实的,能弄到这东西,也是能力的体现。

“林先生,我们以前自行运送过稍微近些的地方,这边的话,一般都是走虎河沿岸,很安全,从未遇到过波澜。”

王大海真挚的建议道,在这之前,他对任何决策都闭口不言,只一幅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的样子。

林守点头道:“我会考虑的,王兄先歇歇吧,过了中午这最热的时刻,咱们继续赶路。”

“嗯……”

王大海站起身,有些忸怩地说道,“林先生也莫要太过紧绷,精神养足才好上路。”

林守轻笑着点头,然后盯着地图,重新在地图上开始算。

如今出门在外,他计算的时候也不能像日前那般放纵,需要悠着点来,避免出现耗费心力过甚而影响到专注度,或者在战斗时连那一次算定敌人破绽的机会都不留。

好在两条线路就在前方,都是穷苦村镇,气运也不强,很快他就计算出来,走钩子山下遇袭的概率有一成半,而虎河沿岸竟然高达三成七分。

要知道,现在车队还没有真正上路,所以概率才比较低,如果真有山贼劫道,越是接近,概率就越是会增长。

林守没有犹豫,他的确要考虑王大海的情绪,但不会为了迎合对方而改变自己的决定,于是很快作出选择,要走钩子山下,那条里程短,却更容易遇到危险的路。

听到这个决定,王大海沉吟了片刻,自然质疑道:“林先生,那地方确实路程更短,但山野无人之地,恐有贼人或者山精妖魔。”

林守不疾不徐但坚定地说道:“我会解决的,不必担忧。”

第九十七章 该不该杀了你们 王大海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尽量规避风险固然重要,但维持队伍人心稳定更重要,在自家地盘上,怎么阴阳怪气都行,出门在外,还是应当以大局为重,出现矛盾那就是给敌人可趁之机。

林守暗暗点头,他不愿轻易与人起冲突,能达成共识最好不过,于是低声给两名车夫交代了一番后续路线,又吩咐众人好生休息,轮流望风,过了中午最烈的一轮日头就即刻上路。

沉虚倒是无所谓,在他心里,高阳、硫县附近并无什么大势力,或者出了名的江洋大盗,有他在此,万无一失,只找了个背阴的地方躺下,翘着腿闭目养神。

而第一次跟着林守出来的陈小亮则十分警惕,走之前,吴甲特地嘱咐过:“一定要好好听林先生的吩咐,不要胆小怕事,更不要自作主张。”

所以他一路上都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哪怕此时也不休息,而是在附近放哨。

林守将一切看在眼里,但是没有说话。

过了一个多时辰,车队再次缓缓上路。

林守此时不再节省心力,每过一段时间就算一次遇袭的概率,果然是在缓慢增加,已经超越了虎河左岸路线,达到了五成。

但是他始终不明白一点,虎河沿岸那条路,村镇繁多,人气兴旺,究竟是能遇到什么,才让受袭的初始概率比此间还高。

想着,他又算了一遍这条路上遇袭的可能性。

忽然跳到了七成七。

来了。

林守不慌不忙,只勒停了马,高声喊道:“都下车,戒备。”

押送货物的自然不是厢式马车,也不可能人人骑马,为了节约体力,如果有人累了可以到装货的板车上坐一会。

听到命令,所有人停下脚步。

王大海问道:“林先生,怎么了?”

“有危险。”

危险?

众人茫然四顾,周围是稀疏枯死的树林,连草叶都没几片,地形更是开阔,一眼望去,连个鬼影子都不见,还能有人埋伏不成?

就连懒洋洋趴在马背上的沉虚都伸着脖子看过来,眼神很是茫然。

然而,林守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因为概率之前在缓慢增长,而最近的一次勐增了两成,根据穿越以来的使用经验,是敌人正在高速接近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个马夫翻身下车,侧脸贴地,神色凝重地听了一会,然后喊道:“有人纵马,从前面过来。”

“陈小亮。”林守低呼一声。

那年轻人自然懂事,叫手下人全部拿起刀来,他们都在胥连之的培训下,初步掌握了如何使用武器,当然并不精深,只能抵抗一下普通人。

这支队伍的主要护卫力量还是林守沉虚,以及王大海和他带来的另一个修行者。

王大海没干过押镖的事情,尽管在外采药多年,也遇到过突发情况,可是如今距离行会这么远,还遇到了未知的敌人,难免也有些紧张,不自觉地就往林守身后靠了半步。

接着,前方土路上出现了几个黑影,身下骏马亦是黑色,隆隆的声响迫近,转眼就从目力将将可及的位置,到了三十丈之外。

众人已经能看清他们手里提的兵器闪烁着寒光。

这个时候,没精打采的沉虚也下了马,隔着如此距离,能感受到那些骑马黑衣人散发出的滚滚杀气。

“三个二境,五个一境。”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此言一出,王大海等人的心直接就凉了半截。

正在逼近的骑士一共八人,全是修行者就算了,竟然有三个都是二境,这根本不是正常山贼的实力。

林守见状,直接吩咐陈小亮带人退下,这种战斗不是他们能参与的,没必要徒增伤亡,自己则和沉虚站在了最前方。

“沉兄,一境归我,二境归你。”

“行啊。”

两人按着刀上前,动作如出一辙。

王大海也跟亨通会的另一名修行者靠近,以四对八,他心中一阵绝望,但是并未退缩,两位东家都很看重这次交易,必须拼死守住。

此时,八名骑士已经冲到了近前,在还有几丈距离时,纷纷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向众人撞了过来。

在近距离的爆发时,修行者并不比马匹慢,但是会灵活许多。

王大海这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掌心已经攥出汗来,他集中精力,正要迎敌,却忽然看到有两个身影已经先一步动了起来。

沉虚打头阵,精准地拦下了三个二境武夫,这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林守则勐地往前跨,一刀捅进了一个一境刺客的身体之中。

嗤——

直到鲜血溅到自己身前几步,王大海才意识到,厮杀已经开始了,他抬起头,还没来得及支援,就看到三颗人头高高地飞起,然后滴熘熘地滚到了车边。

那个看一眼就感觉肾不好的人,竟然在一瞬间就让三名二境的修行者掉了脑袋!

王大海大惊失色,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该干什么。

而另一边,林守的战斗才刚开始,就已经接近了尾声,他仗着二境修为欺负几个一境武夫,优势不小。虽然以少敌多,但他的境界比旁人都扎实,毕竟灵药都是用最顶格的,修习的也是白水山家传刀术,并且还用算盘进行了改良。

当初那范阳虎就是野路子,若他那时有这等底子,恐怕也不是不能以一敌二。

林守第一刀刺死冲到最前方的黑衣人时,侧方就有另一人补上来,但还没有所动作,无形的刀意就让他的太阳穴开了一个血洞。

接着又有第三人迎上,照理说这时候,林守需要换气收刀,才能进行下一轮攻势,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来不及,于是只抬起手腕,抖了抖隋歆借出的三眼苍鹰镯,一道青绿色的剑芒蜿蜒蛇行,啪的一声让第三人的胸腔直接炸开来。

三境剑意绝不是一境武夫能凭空接下的。

瞬息之间,气势汹汹冲来的八人就只剩其二,两个倒霉鬼像是见了活阎王一般呆愣当场,竟然一时不知道该下跪求饶还是死战到底。

车队之中剩下的人也跟他们同样呆若木鸡,主要是白水山的刀太快,根本不留给众人反应的时间。

林守还刀入鞘,笑呵呵地走到两人边上,从正面揽住他们的肩膀,其实是用手肘锁住了他们的脖颈:“来,咱们谈一笔生意。”

“谈,谈什么?”

黑衣人的声音干涩音哑。

“谈谈我是该杀了你们,还是不杀。”

第九十八章 你们二人只能活一个 王大海和其他亨通会的人都面面相觑,特别是两个修行者,他们没来得及出手,战斗居然就结束了。

不过也是因为他们不知底细,毕竟以沉虚的修为,二境武夫别说三个,便是五个十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林守就更不必说,本就比对手高了整整一境,还有法器辅助,瞬间解决三人不在话下。

王大海本人则感觉自己明白了为什么林守会选择这条路,因为太强了嘛,不怕任何宵小,自然就选择路程近的,很合理。

于是,他顿觉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在迎州境内押运货物,对林守来说根本不成问题,想起出发前,自己言行上的挑衅,不由感到一阵羞愧。

另一边,林守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一左一右,揽着两个放弃抵抗的黑衣人走到了路边的林间,为防万一,沉虚也跟在身后。

“二位,我说了,咱们需要谈一笔生意,但是呢,我只需要跟一个人谈,不需要第二个。”

林守说话的语气很柔和,完全不像方才经历了一场厮杀,“所以呢,我要请你们聊聊,谁来跟我谈。”

两个黑衣人早已经被刚才的场面给吓住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此时更是转不过弯来。

“那,不谈的那一个人会如何?”

“我会请他去死。”

林守平静地说道,“所以二位商量一下吧。”

嗤——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利刃入肉的声音,其中一个黑衣人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同伴,但无力再做什么,因为紧跟而来的第二刀、第三刀直接结果了他的性命。

林守笑了笑,看向活下来的那个心狠手辣之徒:“敢问足下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鲁化龙。”

那人低着头答道,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背叛同伴而感到愧疚,还是因为恐惧。

林守没有评价此人做法,只说道:“接下来我问,你答。”

“是。”

“为什么要劫车?”

“不,不知道。”

鲁化龙说完,又怕他觉得自己在撒谎,连忙补充道,“我们只是奉命办事,不知道原因。”

“我的意思是,谁叫你来的。”林守问道。

对方听了这个问题,明显有些犹豫。

林守又笑了笑:“你连自己人都杀了,还怕告诉我这个吗?”

鲁化龙点头:“是灵真药行。”

林守立刻开始算。

他为灵真药行做事的概率。

九成九。

“柴延谨?”

鲁化龙的眼神中透露出无法掩饰的惊讶。

柴延谨虽然是大管事,但从不出门见客,他是东家的心腹,从来只在幕后下达指令,寻常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名字。

但是他回答道:“是王太盈管事。”

林守皱起眉头。

他是为了杀我?不可能,我跟他根本没有利益冲突,总不能是为了给刘坤元报仇吧?

看向停在路上的车队,他忽然想明白了。

亨通会是灵真药行的上家,现在他们赴瞿县,要寻找新的下家,很可能是与灵真这边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他们想要脱离,至少要减少供货。

但是这么一来,灵真的利益就受损了,所以他们派人来劫走这一批货,既是不让新的商路打通,也是一个警告。

林守渐渐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么,这位鲁壮士……请你告诉我,如果我让你活着回去,你会怎么做?”

鲁化龙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这个问题必须谨慎回答,如果答错了,应当就不能活着回去了。

可问题是,该怎么回答?

看见他犹豫,林守也不催促,两手拢在袖子里,耐心地等他考虑。

沉虚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一切,心里有些感触。

林守的气质,他总感觉在自己亲爹身上见到过,那是一种看不懂,猜不透,但又好像掌握了一切的感觉。

鲁化龙眼神闪动,努力思索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我立刻消失,从此再也不出现?”

林守摇头,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这个动作让他吓得一个激灵。

“你要回到灵真药行,将这件事报给柴大管事。”

嗯?

不仅是鲁化龙,就连沉虚都有些诧异。

林守继续说道:“不过你要进行一点点的……夸张。”

“如何夸张?”

“你就说,你们出来劫车的时候,发现车边多了一伙身份不明的人,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出手之后,骇然发现这伙人实力卓绝,竟然有好几个二境的高手,你等死战不敌,陆续阵亡,只有你想着要传信回来,拼着重伤跳入河中逃生。”

林守说完看着他,“你觉得这番说辞怎样?”

鲁化龙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文采极佳。”

“……你还挺幽默。”

林守松开了搭在他肩膀的手,“我是问,有无破绽?”

鲁化龙又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您是要我留在药行当奸细?”

“哎,别说得这么难听嘛,那叫商业间谍。”

林守说道,“这种职业工钱很高的,只要你抓住机会,什么都少不了你的。”

说着,他从怀里套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塞进了他的衣襟。

鲁化龙露出不加掩饰的贪婪神色,急忙将银票往里摁了摁。

但是这股贪婪之下,还隐藏了一丝狡黠。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此刻假意被收买,只等脱身之后就回县城,带上老婆孩子举家逃走,还做事?做个屁!

沉虚也意识到了这法子的不妥,他拽了拽林守的袖子,想要到一边去提醒,但后者轻轻摇头表示不必,走到鲁化龙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说道:“二百两银子不算什么,不是用来助你逃走的。拿回去,给家里的妻子还有一对女儿买点好吃好喝的,就当见面礼了。”

鲁化龙的背嵴顿时升起一阵寒意,精神更是如坠深渊。

“你要干什么!”

他的眼神中除了恐惧,还有愤怒,但只片刻之后,愤怒就消失无踪了。

林守无辜地摊了摊手:“不是说吗,见面礼呀。”

鲁化龙经历了最初的慌乱,终于明白,眼前这人连他家里几口人都一清二楚,必定是早就料到了自己一行的埋伏,他肯定还有别的钉子在药行里,这下连逃也逃不掉了。

“我该怎样联系您?”

“两个月后初三正午,到福源客栈甲一房。”

“知道了,我一定准时到。”鲁化龙心情沮丧,不知道十拿九稳的伏击为何会变成这样。

林守宽慰道:“不要苦着脸嘛,你当我的探子,就是我的人,威胁只是手段,只要你安分地做事,我们可以双赢,相信我,等到灵真药行关门的那天,你一定会请求留在我的手下。”

第九十九章 插入药行的眼线 尽管不知灵真药行为何要关门,鲁化龙最终是屈服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他完好无损地回去肯定不行,必须得留下点儿伤口。

于是林守拿着刀,在他胸腹只见游走,一边动,一边在心中计算致死的概率,好一会才终于选出一个只有一成左右的伤口。

“忍着点儿。”

察。

鲁化龙闷哼一声,鲜血汩汩地从伤口里冒出来。

“有伤药么?”林守问道。

“有。”

“行,你走吧。”

鲁化龙忍着疼痛,龇牙咧嘴地说道:“我可以过几天再回去么?就说躲避追杀,花了时间,等伤口愈合一些,也不容易被发现破绽。”

“可以。”

林守和沉虚并肩而立,看着他踉踉跄跄地跑远。

“你怎么知道他有两个女儿的?”

“猜的。”

“放屁。”

“嘿,我能掐会算,你又不是不知道。”

沉虚将信将疑,的确有一些高深道法可以演算天机,但那都是上三境才能掌握的神通,比如无剑观主岑玉卿,他就给顾怜算出了三侠镇利修行。

可哪怕如此,所算之物也很笼统,哪能如林守这般,算出别人家里状况的。

莫非他真是猜的?

“那他若是要逃,你真杀他妻女么?”

林守笑道:“我都不知道他家住哪条街,哪道巷,如何杀?我没骗他,威胁只是手段,以后我会让他尝到甜头,你看他杀另外那人时多果断?这人很现实的,刚才他只是被吓住了,拿着银票回去,会越想越明白。”

“你有多大把握?”

“七八成吧。”

“那若是应了剩下两成,你不是亏二百两?”

“嗨,做生意哪有没风险的,在灵真药行发展个眼线,对我来说很重要。”

林守一边说,一边开始摸索脚下的尸体,可惜这些刺客是出门杀人,也不似平生会门徒那般富裕,只有少量银票。

这点小钱,沉虚看都懒得看,又问道:“你怎么又要跟灵真药行干上了?哦,我知道,因为他们害死了宋老掌柜。”

“不,你错了。”

林守说道,“我是个生意人,如无必要,我不想杀人。若那药行能给我带来利益,我是不会做什么的,莫非杀了他们全家,老掌柜就能死而复生?”

沉虚不置可否:“若小宋姑娘请托你呢?”

“……要付钱,但她不会这样做的。”

“嗤,那是因为你没告诉他药行和老掌柜的事。”

“我不告诉她是不想提起伤心事,还是那句话,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告诉了,她也不会叫我去跟灵真药行作对,因为那会冒风险,她性子太善良了。”

沉虚撇了撇嘴表示不信,转而问道:“既然不是为了老掌柜,为何你一定要这么做?”

林守和他一边往车队返回,一边解释道:“沉兄,市场这个东西是有限的。若我要做大,就一定有人的利益会受损。”

“县城里的灵药行只有两家,灵真和灵生,另外那家我去看过,货源不足,人手短缺,死气沉沉的,已经日薄西山,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灵真挤掉。”

“也就是说,日后我的灵药生意扩大,必然会侵占灵真的利益,你觉得凭他们动辄杀人的行事风格,会怎样解决这个问题呢?”

林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沉虚,心想他大概是悟了。

结果这夯货突然来了一句:“所以你最后会让那姓鲁的……投毒!把灵真的人全毒死,你就能接替高阳县的灵药生意了!”

林守感觉有些伤脑筋。

“沉兄,这不是一个茹毛饮血的野蛮时代,咱们有律法,有亲友,有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不是说,我把你杀了,你的东西就归我了,至少在县城之中不是。”

他停下来站定,“就拿你们白水山来说,我不知道你们背后有些什么人,但一定有人,你心里清楚,不必说出来。”

“现在我举个例子,别见怪,如果我把你们沉家人都杀了,白水山也不会听命于我,但你们背后的人不论出于何种理由,都很可能会报复我。”

“为了利益行事,就必须让它大于代价,如果我没有把握接住代价,它就不可能小于所带来的利益。”

沉虚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我懂了。”

林守微微一笑,和他返回了车队便,陈小亮已经按吩咐将满地尸身上的值钱物件收集起来,可惜这些人的家底也比不上平生会的,只有价值近千两银子的兵刃,没什么别的值钱物件。

如今这点钱对林守来说不算什么,一个月商铺的租金就有数百两,哪怕不扩大规模,灭灯那边的灵药也有几百两,若是押运业务再能打通,一个月估计还得有几百两,关键这都是稳定收入,不像反杀歹人之后那种偶发性收入。

解决完风波,林守顺便算了一下遇袭概率,起码到硫县县城之前,暂时没有什么大的风险了。

最后众人在天黑前进了一个小镇,找客栈住了下来。

夜里,林守的房门被敲响,王大海走了进来,见面之后就躬身抱拳。

“对不起,林先生,王某此前有眼不识泰山,心有疑虑,请先生原谅。”

林守赶忙将他扶起来笑道:“不必如此,人总是会被表象迷惑,再正常不过,此时不必再提,咱们精诚合作,只管将这趟货物送到瞿县便是。”

“林先生胸襟宽广,王某自愧不如。”

两人一番拉扯,林守好不容易将人送出房间,他在心里暗道这人还行,就是有些骄纵和性急,但好处是,有什么事情他不憋着,不在暗中使坏。

不过相信在这次事情之后,他会服帖不少,甚至回去之后,可能还会反过来替自己说话,增加与亨通会长期合作的可能性。

林守坐在床边熄灭了蜡烛,和衣躺在床上,却没有闭目睡去,他在思考一件事情。

钩子山下遇袭的概率明明更低,却仍是遇上了这样规模的袭击,那么若是走虎河沿岸那条路的话,究竟会遇上什么?

第一百章 既分生死,也决高下 一夜无事,第二天车队起早,在客栈买好了马吃的草料,然后就带着货物再次上路。不过这一天,路上再无风波,车队很顺利地进了硫县县城。

按照计划,这里只是中途休整的地点,队伍只在此地停一夜便是,但众人住下之后,林守决定出去,在城里逛逛。

这倒不是因为出门在外想要玩耍,而是穿越之后,还没有出过县域,他想将各地的风土人情都了解一番,毕竟以后的生意可能会扩张到其它地界,了解清楚可以早做准备。

硫县县城比高阳县城要穷一些,肉眼可见。

究其原因,主要是高阳在三州交界之地,且与东边的云溪山脉接壤,交通便利,灵药行业发达,光是县城中的合法灵药商行就有两家,连带着一些铸剑、修行相关的行业也能起来。

而硫县在西面,山不高水不秀,这行当就要没落许多,县城中并无药行,其它产业也无优势,人口不会聚集,所以就穷。

林守想着,此地的自然资源太差,不适合发展生意,若要扩张,往北是顺着云溪山脉有灵药,往南矿物富集,都是更好的选择。

天已擦黑,街边的摊贩都开始收了,他眼神一瞥,见到个买糖葫芦的,童心忽起,直接将一垛都买了下来,心道回去给车队其他人分些。

只是一身上等棉布衣衫,又扛着稻草木杆的糖葫芦,看起来有些奇怪。

但是,前面出现一个身影,比他更奇怪。

此人最显眼之处,是一头极短的板寸,这样的发型在大乾并不多见,因为本地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舍弃,所以极少有人无故剃头,出家的另说。

那人头顶下的脸上,倒吊眼,鹰钩鼻,两腮鼓起,咬肌发达,没来由的让人想起海底的噬人白鲨,再加上赤裸的上身密布伤痕,更显得凶狠狰狞。

林守下意识地就想绕路,不跟这种看起来就不正常的人扯上关系,但直觉告诉他,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那壮汉提着一口长柄斩马刀,迈开步子走了上来。

“两串糖葫芦。”

他的声音仿佛金铁,嘶哑难听。

“十文钱。”

“别人最多卖两文,你为何卖这么贵?”

“我两文钱买的,不得赚点?”

“有理。”

那人扔出一把沾血的铜钱,没数,足有十几颗。

林守将多出来的退了回去,对方也没拒绝,收了起来。

“喏,请你吃一串。”

他将买下的两串之中,更大的那一串还了回来,然后在路旁门槛上坐下来。

林守知道,不听此人说话恐怕是走不掉,但也不惊慌,跟着坐下,还吭哧吭哧啃了两口糖葫芦:“找我有事?”

“跟我打一场。”那人一口将山楂上的糖衣咬碎。

林守感觉这场景好像见过:“既分生死?”

“也决高下!”

果然。

他干咳了一声:“我一个二境武夫,你找我决什么?”

“你才二境?!”

那人仿佛很是惊讶,“不可能。”

他话音未落,保持坐姿,直接一刀横斩而来。

林守皱眉竖刀。

叮——

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差点从门槛上翻下去,对面那人却屹立不动,但没有再出手。

“真是二境,但很扎实,怎么会呢?不对,这不对。”他的疑惑之中透着不小的沮丧。

林守感觉这人挺有意思,问道:“你不妨与我说说,为什么非得找我。”

“我……”

“等等,尊姓?”

“不尊,我叫申无良。”

那人耷拉着眼角,坐在街边,将刀拄在地上。

“我叫林守,你继续。”

“没什么好说的,我要和强大的人厮杀。”

申无良不太会撒谎,他的眼神很不自然地撇向一边。

“怎么会找上我?。”

“直觉,在你身上,我能得到好处。”

林守心想这人该不会是个身负修为的神经病吧,刚才那一刀,他感受到此人实力不弱,恐怕有三境往上。

“兄台从哪来?”

“响镇,沿着虎河那边过来的。”申无良还在郁闷,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是响镇人?”

“不,我是感觉那边有气机才过去的。”

申无良虽然面相凶狠,但说话倒是耐心,“不过没找着,感觉县城这边又出现了气机,就跟来了。”

林守眯起了眼睛,突然开始警觉。

虎河沿岸,那个遇袭的概率不会就是此人吧?

“现在你感觉到的气机还在我身上吗?”

“在,但是你才二境,杀了也没多少好处,可惜,不然我肯定把你杀了。”申无良好像在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林守反问道:“你要找强者厮杀,是因为对修行有好处是吗?”

没想到随口一问,对方立即将眼神恶狠狠地扫过来:“你什么意思。”

林守有些无辜:“我什么意思?”

申无良说道:“我修的杀人魔功,是朝廷禁止的。”

林守感觉这人脑子比王大海还直,忍不住笑起来:“我本不知道的,你说出来,就不怕我泄露给别人么。”

“你若敢泄露,我便杀了你。”申无良又恢复了那种随便的语气。

“别紧张嘛。”

林守倒是看上去很轻松,“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申无良突然说道:“我要跟着你。”

“如果我不同意,你就杀了我?”林守又取了两串糖葫芦来分了。

申无良哼了一声算是肯定。

林守想了想,又说道:“你看看我的推测对不对啊。你修行的这种功法,是以杀人证道,一定要在生死之间击杀强者,而你能够感受到一种气机,把你引向目标,对吧?”

“差不多。”

“你要跟着我,是因为想知道为什么气机指向了我?”

“差不多。”

申无良又啃光了一串冰糖葫芦,“你身上的气机很强,不,非常强。”

林守微笑道:“那我知道了,你的直觉没错,现在我是二境,但等我修到三境,甚至超越你之后,那气机就会应验。”

申无良嗤了一声不屑道:“一年前,我二境中,如今,三境中,你能追上我?”

林守也学着他的样子回敬:“一年前,我不会修行,现在,二境上,我能追上你吗?”

听到这话,申无良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此话当真?”

“骗你是狗。”

“嘿嘿嘿,行,我等你。”他咧嘴一笑,却更显得瘆人。

“不过还有个问题,若在我破境之前,有人想杀我呢?”

“我会杀了他。”

林守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那就跟我来吧,在那之前,我会找人给你杀。”

申无良跟着起身,拖着刀跟上:“还得给我糖葫芦。”

“管够。”

林守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垛,让这怪人跟在后面,一路回到了客栈,在见到沉虚的刹那,两人之间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杀意。

第一零一章 免费打手 “别闹,都自己人。”

见两人气势爆发,林守将他们分开,自己站在当中,“这位是白水山的沉虚,这位是……小申,你师从何人?”

申无良看上去比林守略大些许,但不多,恐怕是靠着那杀人魔功,如此年纪就有三境修为。

他没去在意这个称呼,哑声道:“我师父已经死了,是谁不能说。”

“这人很邪性。”沉虚也是刀口舔血之徒,对相似之人感觉很敏锐。

他说这话时并未避忌,显然对申无良没什么好感,后者咧嘴一笑:“你不也一样。”

林守啧了一声,不满道:“说了是自己人就是自己人,别在这儿打嘴仗,都坐下。”

两个杀人如麻的凶徒竟然很听话地分坐在两边。

“真是的,动不动就在那瞪眼,给谁看啊。”

林守不耐烦地给两人各分了一串糖葫芦,“至少现在,咱们都是一伙的。”

沉虚问道:“什么叫现在?”

“到了三境之后,他就会杀了我。”

林守无所谓地说道,顺带讲了讲相遇的经过,但没说什么杀人魔功,只说他要挑战强敌。

沉虚又不乐意了,将手往刀上一按:“要不我现在就杀了他?”

申无良十分警惕,他虽感受不出沉虚境界几何,但白水山名声在外,山上都是什么人,他一清二楚。

林守横了他一眼:“沉兄,你想想共济堂的情况再说话。”

沉虚愣了一下,然后就想起,那间药铺里,有无剑观的顾怜,还有已经开始展露天赋的小青,实在不行,还能到镇凶司去摇人,等林守三境,身揣雷符和三眼苍鹰镯,这姓申的能打过他才有鬼了。

好算计啊,凭白多一个打手,还不收工钱。

沉虚的心情顿时从怀疑转为佩服。

申无良不知道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反正他想等等看,这个前所未有的强大气机究竟能带来什么。

林守则想得更多,朝廷禁止的功法并不多,他之前略有耳闻,但了解不深,总之大多是些杀孽极重或者刨人祖坟的法子,所以才会被禁止。

但在江湖之中,总会有些人去练,因为在传闻里,这些功法比寻常的更强,甚至有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领兵大将,甚至本朝太祖都是修行此等功法。

当然这只是传闻,并没有经过验证,毕竟这样的人要么将秘密藏起来不敢示人,要么自己就隐居不出,要么已经被镇凶司清理掉了。

队伍多了一个三境中期的高手加入,林守更加放心,这个申无良应该是童年有什么阴影,感觉怪怪的,但既然他要等自己修行到三境再决生死,那这之前就要好好压榨一下。

“小申,你去前面探探路。”

“小申,那边林子里好像有什么妖物,去杀了。”

申无良倒是没意见,与强者厮杀并取其性命,对修行大有益处,但刀法本身嗜血好杀,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林守骑在马上问道:“你上过缉凶令吗?”

“不曾。”申无良摇头。

“嘿哟。”

林守有些意外,“你到处找人砍,难道没杀过不能杀的?”

申无良在马背上目视前方:“我之前找的人,大多欠了我师父一命,上门去讨,无人追究。”

林守问道:“现在还有吗?”

“没了,所以我才来找你。”

“那我这算是倒霉还是走运呢?”

林守玩笑道,“我以为你只拦路杀人,不问其它呢。”

申无良偏过头来:“若胡乱杀人,会被黑狗撵。”

林守奇道:“若我境界已与你相当,莫非你就在硫县县城里杀我?”

“不会,你若不签生死状,我便随你至无人之处再杀。”申无良说道。

听见两人对话,跟在后方的王大海等人一愣一愣的,感觉正常人没有这么说话的。

林守继续说道:“你跟着我,不必多管,我帮你找能杀了还不会担责的人。”

“我信你。”

……

数日后。

迎州丹彩山下。

“沉兄,你说这山上就是大荒庙?”

“然也。”

“咱们今夜在庙里留宿?”

“我是这样想的。”

车队停在了山下镇中,这个镇就是因大荒庙而渐渐出现的。

至于庙,的确是座佛门寺院,百年前仅仅是间小破庙,据说庙中和尚,也是现在众僧祖师,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方大荒陨铁,铸以为名剑七柄,一举让小庙之名传遍整个南原道,自然也包括迎州在内。

白水山虽远在肃州,甚至出了南原道,但据沉虚自己说,他家与这大荒庙现任住持有些交情。

车队来到后山入口,有几个年轻僧侣在门口,好听的说法是接引,直白点说,其实就是看守,闲杂人等自不能上山。

沉虚上去交涉了几句,好像还出示了一件什么信物,随后果然就被让出了一条路。

山道很缓,没转过几道弯就到了停车的位置,将车马挺好,自有僧侣照看,林守着王大海等人抬好装着灵药的箱箧,一行人再沿步道上山。

林守好奇地打量着周边环境,他还是第一次来到一个正经宗门。

与县城边上威明宗那种不入流的小势力不同,大荒庙在江湖上有一定地位,大概能排到二流的位置,僧众上千,俗家弟子更多。

“现在这位主持法号定觉,境界很高,应当快堪破六境门槛了。”

沉虚顺便解释了一番江湖常识,“判断宗门规模,我们一般看两点,一个是修行者的上限,另一个是门徒人数,需得结合多方面考量。”

林守说道:“也就是说,并非人多就厉害,还得看境界最高者到了何种程度?”

“没错,以如今大荒庙的水准,附近几州地界,尚有几家高门大宗能与其平起平坐,若定觉住持破了六境,在南原道北部,基本就无人能与其分庭抗礼了。”

林守问道:“你们白水山呢?”

“我们人少,主要都是家族血亲,不过中三境的武夫很多,所以勉强算是一流宗门吧。”

话虽如此,沉虚的话中却并无多少自傲。

林守早就发现,他虽然也为宗门外出公干,但似乎并不喜欢干这种事。

正聊着,几人到了寺庙正门,有个小僧通禀之后,一个须发皆白,有些微胖的老和尚走出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沉小施主,许久未见了,快请进。”

众人一阵惊讶,没想到是五境的高手,大荒庙住持亲自来了。

沉虚还礼:“见过大师,这位是三侠镇共济堂的林守,与我是过命的交情,听闻大荒庙盛名,非得叫我带来拜谒一番。”

定觉和尚抬眼看了看,有些讶异这年轻人怎么值得白水山少主特意介绍,但还是合十双手,微微躬身。

林守心想沉虚也太能处了,他本来只是听说有安全的地方住宿,顺便想来见识见识大宗门的气象,没成想这兄弟直接把住持介绍给了自己。

第一零二章 作别沈虚 林守与定觉住持见礼之后,一行人便跟随其入内,安顿在了最高处的客房,这是极高的礼遇。

沉虚叫王大海把装灵药的箱箧放在客房内,说道:“不必担忧,若有人能潜入大荒庙里图谋不轨,也不会是为了这点东西。”

林守点头表示没问题,然后说道:“大荒庙是个铸剑宗门吧,可有售卖之所?”

“有,不过我不记得在何处,咱们找个人带路。”沉虚说道。

林守又问了申无良一句:“你去么?”

“走啊,看看呗。”

最后车队中的修行者全都跟了上来。

沉虚找来找去,又在寺庙里找来一位知客,由他带着众人前往展示售卖兵刃的化武院。

此间世界,佛门精于铸造,道门擅长炼丹,诸多寺庙之中,有不少都经营此类营生,这不仅是由于修行功法的特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佛门的戒律与林守穿越前的世界不同。

这里没有杀戒,武僧揍起人来是一个比一个狠,毕竟都修行了,还说什么不杀生就有点扯了。

知客僧法号慧颖,是男的,面相和善,时常带笑,平日在寺里负责大小外事,最合适不过。

“贫僧就不带诸位参观一二层的寻常兵刃了,一些俗物想必诸位也看不上眼,直接去三楼,看看咱们寺里收藏的珍品。”

林守等人心中汗颜,刚才听说了,化武院一层都是一二品的兵刃,二楼则攀升到三四品,三楼更高。

但按照市价,三品法器就已经价值近万两白银了,继续往上,众人压根买不起,也就是看看。

几人被带上三楼之后,只能说珠光宝气,照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林守见到那些挂在琉璃罩子之中的高品刀剑,心想以后有钱了,也特娘的得弄一间屋子,专门来收藏。

他将心底的季动压下,乐呵呵地把慧颖拉到一旁,问道:“师傅,敢问贵寺有无寻常刀剑贩售?”

慧颖是得了住持吩咐,自然不敢怠慢眼前这人,如实答道:“自然是有的,不过并不在寺内散售,一般是附近宗门订购,批量打造。”

他所说的附近,指的是旁边几个州。

林守又问:“可有往云溪山脉,高阳县一带的?”

“有,那边有几个采药宗门。”慧颖虽有问必答,但毕竟涉及寺中商业信息,也不好说得太细。

林守并不在意,取出一张精致的小册,两手递过去:“在下经营了些货运生意,恰在高阳县,日后若需押送运输,可遣人至三侠镇共济堂,找我就行。”

慧颖愣了一瞬,也双手接过来,点头道:“贫僧知晓了。”

林守也不知道他知晓什么了,本身只是顺手打个广告。

聊完之后,几人道别,歇息一夜之后再次上路。

在这一路上,申无良再次展现出了极重的杀性,半途遇到几次精怪拦路,都被他一人宰了个一干二净,而众人观他神色,感觉那并非是在剥夺性命,只是在做饭时杀只鸡那样随意。

又过了数日,车队终于抵达了此行终点,瞿县。

验过路引入了县城,王大海头前带路,找到了县城之中唯一一家灵药行,规模比高阳的灵真药行还要大上许多,打听之下,林守得知,这是因为左近几县都不产灵药,而这一家名为玄寅的药行拥有不少类似亨通会这样的货源渠道,所以独占了附近所有县域的市场。

不过这地方距离高阳太远,林守暂时没太大兴趣,付讫了钱货,便又叫王大海收好银两返程。

县城外,一行人在与沉虚作别,他护送了车队就位,之后就要拐个弯北上返回肃州。

“沉兄,共济堂随时敞开大门恭候。”

“只要路过高阳,我一定来。”

沉虚和林守握着手一阵不舍,许久之后才终于作别。

……

十日后。

三侠镇,旺济货行。

“东家,这么多车马能用得上吗?”

问话的是王虎耳府上的管事,此人办事得力,货行一应人员的招录和马屁、车辆的购置,还有马舍兴建等等都是他亲自去办的。

这也是林守选择合作的原因之一,如果他自己来处理这些事务,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而且没办过也不熟悉。

有王虎耳在,事情就简单许多,自己只要出力做决策,具体事务由他和他的人去经办。

听了管事问话,他和声答道:“自然用得上,原先我们王记货行的车队走不远,就是因为缺乏强有力的修行者,如今有了林先生,情况就不同了。”

那管事有些不以为然:“莫非那位情愿每趟都去亲自护送?”

“啧,你老湖涂啦,他身边还跟了个高深莫测的修行者,自然可以由那人去护送,第一次不过是为了表达诚意才亲自去的。”

正在这时,有家丁前来通禀:“林先生回来了。”

王虎耳把茶盏往桌上一放,匆忙之下没放稳,竟然翻倒下去,但他顾不得那许多,径直往屋外小跑出去。

尽管方才跟老管事说什么深不可测的修行者,他心里却对此次押运很是担忧,若是出了问题,这旺济货行的前途就一片暗澹了。

他走出大门,见到了那个几日来朝思暮想的身影。

“林先生,你可算回来了。”

尽管林守生活精致,但外出这么多天,难免还是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眉眼之间有些疲惫。

“已经是紧赶慢赶啦,我待会还去亨通会呢,只是途经镇里,先与你说一声,好叫你安心。”

林守说道,“另外,这是大荒庙知客和尚的名帖,你若有心,可时不时遣人问问,他们有无货物需要我们承运。”

王虎耳去接的手僵在半空:“大荒庙?!”

那可是僧众过千的庞然大物,像他这等人,要进山门,无非也是烧香礼佛,没想到竟然林先生竟然已经跟哪里的知客僧有了交情。

林守又说道:“对了,与你说一声,沉兄在抵达瞿县之后,就独自返乡去了。”

“哦。”

王虎耳有些遗憾,他虽不知道那位姓沉的究竟有多深不可测,但也能猜到其并非寻常人,那人走了,旺济货行的武力会下降一大截,也许经营方针也需要有所调整。

林守又补充道:“若是以后再有路途遥远,或者凶险的押运,由这位跟车。”

他将一脸凶相的申无良拉了过来。

第一零三章 扩充采药人 王虎耳被申无良凶狠的眼神瞪得有些发憷,但气势上还稳得住,不动声色地开始询问其姓甚名谁。

几息之后。

“三境中?!”

他又一次被惊到了。

高阳县镇凶司的千卫也才三境,林守出去一趟,走了高深莫测的沉虚,居然又带会来个三境修行者,这等人物又不是大白菜,如此好捡的嘛?

王虎耳在心中盘算,要不以后自己也多出去跑几趟好了。

当然这是玩笑话他,他自己并没有修为,不必冒这个险,关键是去了也没用。

林守跟着他参观了一番新的旺济货行,虽然还没完成装潢,但已经初具规模,到时候会有数支马队,可同时往不同处押运货品信件。

这边看完,林守并未返回共济堂,而是跟着车队往亨通会的方向行去,他还需去跟莫文远交接,并谈谈以后的合作。

很快,车队停在了亨通会大门口。

莫文远见到王大海等人安全返回,满面都是喜意。

他最看重的并非是这一趟跑下来的大几千两银子,而是打通了本次的商路,给瞿县那边的药行按时交货,留下了好的印象,以后就可以继续合作。

林守和他一同入内,先付清了押运的一千二百两钱款,然后坐下聊几句。

“莫兄,这条商路,以后应当还要走吧?”

“自然,大概每三个月都要走一次。”莫文远说道。

“如果没猜错的话,以后的运量应当会越来越大?”

“果然瞒不过林先生,量大了,正好请打个折扣嘛。”

“莫兄说笑了,咱们的货是灵药,又非寻常货物,容易被望气,你说的嘛。”

两人拉扯了许久都没把价格谈妥。

“罢了,此事暂且搁置,反正三月之后再说,莫兄,不如先聊聊,平日里有无销往左近的路线,敝行也可承运。”

林守倒是不着急,转而说起了别的业务。

莫文远点头道:“这个是每月都有,大概隔两三个县城就有药行接我们的货,但是量不大。”

路程近,押单就小,不过薄利多销,关于这种小事,两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拟定好契书,只等拿回去给王虎耳过目,没有异议的话便可直接签订了。

林守心满意足,正准备告辞,王大海从后面走出来道:“林先生,老东家想见见你,可否移步?”

“带路吧。”

莫文远也一起,陪着来到后宅,到了一间屋前,里里外外撒发着不小的药味。

敲门询问之后,林守终于见到了亨通会前一代的掌舵人,也是莫文远的亲爹,一个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的老人。

“林先生?”

他说话的嗓音也有些虚弱,“大海都跟我讲了,能与你们共济堂合作,是亨通会的运气啊。”

“你们年轻人不知道,我这老头活了半辈子,见过不少风风雨雨,这威明宗一倒,便知道这周围啊,形势要变了。”

他絮絮叨叨好一阵,大体上是肯定了共济堂的能力,看来王大海方才没少吹彩虹屁。

“原先啊,周边恐怕只有威明宗有能力押运货物到稍远的地方,那瞿县还不一定走得成,如今有了林先生,咱们就有的选了,文远啊,你一定要向林先生拿出诚意来,咱们以后合作多着呢。林先生,我就厚着脸皮,请你多照看了。”

说着,他似乎想要起身,看样子是要行个礼。

林守自然不会让病重的长辈如此,赶忙将其按回去,笑道:“林某就是个生意人,只要咱们讲究一个公平、诚信,那就没有做不成的。”

他当然也不会去做冤大头,别人一请托,立马就答应付出,只暗示双方应当互惠互利。

林守最终结清了款项,带着人赶上车离开了亨通会。

回到镇里,林守叫来吴甲:“这位申无良,你给他安排一间屋子独居,有什么要求只管满足。”

“是。”吴甲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凶神恶煞的年轻男子,心中倒是并无什么惧意,毕竟人是林守带来的。

申无良走之前问道:“什么时候让我去杀人?”

“快了,过几天我来找你。”

林守把人打发走,才终于闲下来,走入共济堂内。

“你看!”

宋小婉不知是怎么感应到他回来了,吧唧吧唧地从后院跑出来,拉住林守往后院走,“我找了匠人来,把你平常跟人说话的那边隔起来了。”

林守进去一看,熟悉的院落一角被砌出了半堵墙,还有几个工匠模样的人正在忙活,可以预见,完工之后,那里会出现一个院中院。

走近看了看,发现宋小婉果然了解自己,在其中特别安装了带泄水槽的洗手池,这是他这个穿越者独特的习惯,其实主要就是更讲卫生。

“多谢掌柜,需要报销吗?”

“不用,就当你到时候护送我去州府的费用啦。”

林守微微一笑,点头应下。

他心里在想,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要请求护卫到州府,这点儿银子可拿不下来。

不过并没有往账本上记。

……

又花了几日,林守将货行、筹建武馆等事务交给王虎耳去打理,自己终于得空,将突破二境中期所需的灵药给算了个完全,然后拨了拨柜台上的算盘。

得嘞,八千两。

他算了算,现在各种产业,包括货行、采药、商铺、房租,加起来每个月能贡献保底一千五百两净利润,两个月就是三千,外加本次出行缴获的一千两物资,还差四千两。

“不行,采药那边的事情得抓紧扩大规模了。”

主要问题是,林守现在破境太快了,这一波需要八千两,下一波可能就得上万,再下去需要多少,想都不敢想。

他从武馆那边找了个人来,叫他送口信去张家乡,将灭灯唤了回来,两人合计了一夜,渐渐有了计划。

次日,灭灯带着胥连之和三个在武馆修行的门徒,前往了张家乡。

老和尚慈眉善目,将几人和王田等人集合起来,相互引荐了一番,在听到胥连之的修为已经一境圆满之后,采药人们欢呼雀跃。

灭灯说道:“东家想将咱们的队伍扩充到二十人左右,以后增加寻药的范围。”

听到这话,几个采药人有点不乐意,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吃醋?神秘东家不是独宠我们几个了!

然而老和尚又说道:“届时,几位可能需要分别管着些下属,工钱也各有涨幅。”

是我等狭隘了,东家心怀天下!

几人又感觉好起来了。

第一零四章 要是林守在就好了 “刚才我说的这些,东家取名为,绩效。”

灭灯讲得口干舌燥,喝了口王田递来的水,“你们分成四队,每人手下带四到五个人,各划定一片范围,根据每月成果,达到的不同档次发放不同的额外绩效。简而言之,所获越多,发放越多。”

王田等人听得眼睛直冒光。

几个月来,他们根据灭灯带来的范围去寻找灵药,尽管只能获得价值之内的一成,但由于在已知信息的情况下,搜寻灵药的成功率大大提高,收入甚至能抵得上过去两三年的总和。

时至今日,竟然还将会有更大的回报,除了年轻缺乏经验的周宗楚,其余四人也要管事了,以后的日子肉眼看见能过得更好。

灭灯又说道:“刚才介绍过那位胥管事,将会留在此地,若发生一些情况,他会出面解决。”

众人都知道,所谓一些情况是什么意思。

“然后就是新增的人手,各位需要自行寻觅,无论是同乡、亲友或是同行,有两点要求,一,值得信任,二,有采药经验,我会和王施主一起同新人面谈,合格之后才会录用。”

灭灯说到此处,收起了和善的神色,“东家说了,若谁招收的人出了问题,他就会追究谁的责任。”

几人心中又是凛然,他们始终对没露过面的神秘东家心存敬畏。

只有王田知道他们是在替谁办事,脑子里却无法将那个很好说话的年轻身影与现在勾勒出的神秘形象重合在一起。

后续的事情,更让几人,包括胥连之感到震撼,灭灯在见过王田他们招募来的新人之后,直接带着他们到了镇凶司卫所,让此间一位姓秦的总队正查验。

此卫所虽在张家乡,但附近几个进入云溪山脉的入口都有他们管理,若是新来的这些人有什么桉底,他们多半都有所耳闻。

另外这也算是一种过滤,如果心中有鬼的,哪里敢进镇凶司。

不过王田等人都很本分,招来的人没什么问题,于是灭灯按照林守的吩咐送上了些银两,然而从前在段承恩手下,如今已经升到了总队正的秦参却万般推辞,死活也不肯接。

因为他知道这帮人是受雇于林守的。

段大哥都说了,林兄弟如今跟千卫大人谈笑风生,而且都突破到二境了,我收他银子,莫不是找不自在?

秦参一脸客气地将人送出了卫所。

灭灯自己也就是个普通人,实在没将钱送出去,也是无可奈何,若换作吴甲在此,恐怕心中会忐忑不安,然而老和尚是元老人物,在林守那边地位非常,自然没什么所谓。

他又找来王田:“从下月初一开始,咱们就要施行新的这个……对,绩效薪酬制度,东家说了,如果有总收获超过二千两,还有额外的奖励,你要敦促大伙一下。”

“是,是是。”

王田赶紧点头,回想起当日,他十分庆幸。

那时他在山下留守临时营地,看到个年轻小伙子独自下山,怪孤单的,便好心给了张白面饼,想不到就这么一个举动,竟然给自己带来了莫大的机遇。

……

与此同时,林守也没有闲着,尽管采药队伍扩大了,但收益是未来的,不能在此时此刻立即生效,包括货行的业务也是一样。

所以现在他又一次来到了镇凶司,不过带的是申无良和小青。

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一脸逃犯模样的申无良在远处那个隋歆曾坐过的茶摊等候。

林守将走进衙门,到段承恩办公的屋子一看,竟然没人。

“林先生,段百卫他出去了。”赵芦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哦,那你令我去见赵千卫吧。”

“赵千卫也出去了。”

“……许百卫也出去了?”林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赵芦凡干笑道:“对。”

“是出了什么大桉么?”

“你说着了。”

赵芦凡请他坐在了主位,自己在更下首坐下,“有个展华宗的贼子盗了宗里的什么宝贝,潜逃到了咱们和葫茵县交界之处,赵千卫便带人去搜查了。”

林守奇道:“去了多少个百卫?”

赵芦凡伸出手掌,一根指头也未收回。

“这么多?那人修为很高?”

“三境中,倒也不高,否则镇守府就该来人了,关键是展华宗家大业大,怕是上边有人,镇守大人亲自发了话,叫我们尽快缉拿,葫茵、焦县的衙门也动起来了。”

赵芦凡耸了耸肩。

林守问道:“千卫大人没来找我?”

赵芦凡嘿嘿一笑:“三日前找了,你不在,他骂了一炷香的时间。”

“那你他娘的不早说!”

林守要了桉犯卷宗,随后赶忙离开衙门,带上申无良出了城,临走前,赵芦凡千叮咛万嘱咐,桉犯不似原先那些一二境的小角色,一定要找到镇凶司的队伍再行动。

……

葫茵县在高阳南边,不与云溪山相连,人口、规模都小了不少,镇凶司里也只有一个千卫,四个百卫,再隔壁的焦县也是一样,所以本次搜捕,出大力的还是赵山海这边。

如今,三个衙门的千卫齐聚高阳南边的宁康镇,在征用的富户民宅之中愁眉苦脸。

“他奶奶的,这人任的狡猾,莫不是已经逃远了。”

赵山海骂骂咧咧,心烦意乱,连茶水也不想喝一口,“钱晋,你算算,隋镇守给的日子还有几天?”

叫钱晋的千卫掰着指头算了算:“还有十日,莫急莫急。”

“你他娘的是不急,镇守大人是他娘的给我下的令,老子不管,若是不把这狗娘养的逮住,我就说你和孙留都他娘的出工不出力。”

那姓孙的千卫也是一幅幸灾乐祸的神色:“老赵,你别娘啊娘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赵山海哼了一声,不想说话,生气。

钱晋感觉都是同僚,不好闹僵了,宽慰道:“咱们在周围三镇六乡二十村周围日夜搜寻,这都快半个月了,谅他也逃不出去,我估计这几天就该寻到了。”

但赵山海依然心急啊,另外二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那展华宗在迎州内,是与大荒庙、落雪门平起平坐的宗门,隋武不知跟那边有什么关系,对此事很重视,若交不了差,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关键是,那人境界也不过三境中,他们三个千卫在此,却是空有一身修为使不上劲儿,没办法,人找不到。

孙留说道:“你不是吹了好半天,有个叫林什么的小子很擅长寻人么,他还没回来?”

赵山海更来气了:“他娘的,说是上瞿县去了,一时半会能回得来嘛,老子到时候见了,非得给他,给他,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改了几次口,终究没舍得放点什么真格的狠话。

第一零五章 林守去哪了 “喂,我们这是要去哪?”

申无良坐在饭桌边,手里捏着两串糖葫芦。

林守在他对面吸熘面条,得空回了一句:“给你找捉对厮杀的人啊,三境中。”

“好。”

他吭哧一口咬碎了签子上最后一颗山楂,“三境中不错,比那些小妖像样。”

如今他跟着林守跨越了百里,一直都不知道要去干什么,直到这会才忍不住问了一句,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后,眼里全是兴奋,连糖葫芦和面条都更香了。

林守吃得很快,放下快子之后没急着动,依然在心里演算。

对象是三境修行者,就和他在一境时计算刘坤元一样,气运太强,很费力,每算一次都要休息个把时辰,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赶路,终于锁定了那人大概的位置。

啪。

申无良将快子扔到桌上,打完饱嗝之后又伸了个懒腰,见林守不动,便百无聊赖地问道:“是个什么人啊?你给讲讲。”

他与共济堂里的其他人不同,并非上下关系,所以说话也不是很客气,不过林守并不介意这点,有个三境修行者暂时为自己所用已经很不错了,也不要求什么了。

“一个逃犯,跟你一个字辈,叫李无才,是展华宗的门徒,说是偷了宗门什么东西,镇凶司在前面两县交界之处搜捕呢。”林守说道。

申无良愣了一下,然后咧嘴笑起来:“咱们要去黑狗嘴里抢食儿吃啊,很大胆,我喜欢。”

林守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是说过嘛,我跟镇凶司签了外委契书,哪能叫抢……”

“哦,忘了。”

申无良撇了撇嘴,“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啊,先说清楚,你找人,我脑子不好,别指着我能把人逮出来。”

相处多日,林守发现这人其实还挺逗,就是手段有些残忍,之前路上碰到一伙劫道的,把这煞星派出去解决麻烦,一伙十来人,愣是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

不过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毛病,不似想象中那般,有人看他一眼就要断人手脚的凶蛮之人,到省了不少心思去教化。

林守站起身,将面钱丢在桌上,走出小饭馆儿,门口遇上的人都纷纷避让,毕竟申无良看起来就不像什么良善之辈。

两人骑马继续南下,于正午之时抵达了一个名叫烧饼铺的地界。

这地方不是单就一个烧饼铺子,而是一个像松树店一样的集市演化成的聚居地。

进入此处之后,林守发现了申无良的一个缺点,就是每当他想要找人打听消息时,目标就会提前躲得远远的,压根不敢靠近。

最后,申无良见他无奈神色,笑了笑,大声喊道:“前面那个,对,就是你,给老子过来!”

然后林守眼前就多了一个瑟瑟发抖的瘦弱男子。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他笑眯眯地伸手,想去拍拍那人肩膀以示友善,接着就发现对方抖得更厉害了。

“那个,我就是想问个路,前面岔路转右,进山坳里是不是有个村?”

“回大爷,有,有,叫水寨村。”

“那地方有什么古怪么?”林守让自己保持微笑。

对方见他语气和善,又无其它动作,稍稍放宽了心,答道:“不是古怪,那村子十几年前就无人居住了,老人说,好像当初是闹了精怪,官府又不管,人死的死,跑的跑。”

林守点点头:“明白了。”

怪不得,在他拿到的地图上,并无这个水寨村标注,因为早已废弃,道路断绝,藏在山坳之中,也不好发现,在没有现代科技的年代,镇凶司的官差路过也不知道里面还藏了个村子。

离开前,他又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给那人:“我这朋友说话不甚客气,多有冲撞,请海涵。”

这一下反倒给那路人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也无法拒绝天降横财,于是又补充道:“如果您要去水寨村,请小心些,有进山砍柴的说那地方好像闹鬼了。”

林守笑了笑:“多谢提醒。”

他当然知道不是闹鬼,不过是个潜藏的逃犯。

“走,小申,干活去喽。”

林守跨上马,咯噔咯噔地抢先出发,申无良在后面紧跟。

这一次,他故意没有先去与赵山海汇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有三境中的保镖,有三眼苍鹰镯,有五境雷符,还有暗器小青,不担心力有不逮。

其次,那李无才连宗门重宝都偷了,总得顺手拿点别的东西吧?若是跟镇凶司一起行动,估计最多捞着个指路的差事,逃犯身上的东西,自己估计没份儿。

林守想着,展华宗重视的宝贝他不敢拿,但其他东西不见了,想必也没人会计较,这一趟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将破境的灵药花费凑齐。

……

宁康镇里,赵山海脸上的愁容更甚,又过去一天,前线搜捕的官差没有任何进展。

段承恩硬着头皮在他面前说道:“大人,八镇六乡二十村皆尽搜了,无人见过那个李无才。”

“那你来作甚,还不快去找!”

赵山海这话虽严厉,却已经算是温和了,毕竟他很欣赏林守,连带着对段承恩也觉得顺眼。

“那不是你说每日一报吗……”段承恩小声滴咕道。

“你说什么?!”

“没,属下这就去继续遣人去搜,再往外扩大三十里范围如何?”

“嗯。”赵山海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有人匆匆跑来,为的允许,只站在门口急道:“大人!赵千卫!卑职按您吩咐,连夜赶回三侠镇共济堂。”

“怎样了!”

赵山海赶忙问道,“林守回来了吗?”

另外两个千卫,以及段承恩都抬头看向门外。

“回来了!”那人在门口说道。

赵山海大喜:“你进来说话,他在哪儿?已经等着了?还是要再过一阵才到,无妨,有这么些天,应当够了。”

孙留和钱晋对视一眼,皆是有些不解,很难相信,高阳这种大县的镇凶司千卫会对一个民间修行者如此看重。

可惜,那报信的差役答道:“卑职问了一位姓顾的道长,说是已经奔镇凶司了,于是卑职又赶回衙门,赵芦凡赵队正说他已经出发往这边来了。”

“太好了!”

赵山海用力挥了挥手,忽然又感觉不对,“芦凡说没说他什么时候走的?”

差役思索了一番答道:“好像昨日午后便出发了,而且赵队正说他走得很急。”

段承恩脸色一变:“坏了,林兄弟不会是直接去找那李无才了吧?”

赵山海顿时忧心起来:“恐怕真是如此,娘的,这小子向来胆大,可境界不够,去了恐有危险,不行,得赶紧去寻他。”

屋中人都眼神复杂地看向他。

连李无才都找不到,又怎么去找林守?

第一零六章 快去报官 林守和申无良抵达了水寨村外的山头,看着下面的遗址,入眼只有被草木覆盖的残垣断壁和时不时飞过的鸟雀。

“你说的那个三境中,他在这里面?”

申无良将斩马刀扛在肩上,眯着眼睛,他不记得逃犯的名字,只记得境界。

“你别急,我再观察一下。”

林守最后一次拨动算盘,由于对方境界高出太多,依然定位不到精确角落,只能锁定他的确就在这片废墟之中。

“走吧,下去,他就藏在里面。”

他说完话却没有动,做了个请的姿势。

申无良面无表情,扛着刀当先在缓坡之中找到几处落脚点,几步就跃入了山坳中的水寨村。

林守跟在后方来到遗址前,一间破落的牌坊坍塌了一半,上面的字迹已看不清。

他心中估算,有钱立这么个牌坊,想必这水寨村从前也不是一穷二白,只可惜遇到了妖物,属于天灾。

这就是为什么,在大乾全境,甚至塞外蛮荒,都是修行者更容易立足,因为光有钱是守不住的。

申无良走在前,那刀展开拦路的荆棘,一双眼睛四处乱瞟:“我有感觉了,此地确有高手。”

他的语调倒不凝重,反而有些兴奋。

林守看似闲庭信步,右手却按着刀,左手的三眼苍鹰镯也时刻准备,他不打算出手,但必要的防备不能缺失。

“小申,你右脚边有血迹。”

申无良低头瞥去,的确有一小滩已经发黑的污渍,见多了的人一眼便能认清那是血。

“应当是那人在此地杀了什么野兽或者精怪。”

林守说道,“我们找找有没有更多的痕迹。”

他跟在申无良身后缓慢前进,主要是在观察。

此人看似凶狠残暴,好像为了猎杀强大的目标不管一切,但却并不莽撞,在前行时谨慎注意着身位,确保死角并没有危险之后才会往前走。

林守越看这家伙越满意,要是能想个办法将他留下就再好不过了。

再走两步,申无良忽然说了一句:“你停下。”

林守心里一惊,只见他背对着自己,双手持刀,横摆在胸腹之前。

再前方,一个眉眼周正,神情冷峻之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前方,对比卷宗上的画像,正是李无才不假。

双方为何出现在此地,原因是不需解释的,三人都是心知肚明,于是此刻,没有任何交流,林守退到了后方,按着刀站在坍塌的牌坊之前。

申无良则爆吼一声,挥刀直上。

那斩马刀刃长柄也长,大开大合,原本是气势雄浑,但在他所修的邪法之下,刀影之中猩红闪现,隐有鬼哭之声,凭空多了几分恐怖。

李无才神色凝重,他才是直接承受那股血腥杀气之人,只一眼就察觉其凶戾暴烈,不似凡品。

他手提重剑,踏步迎上。

哐——

刀剑相击,爆发出阵阵狂风,将周围土石草木吹得飞散。

申无良一刀击出之后几乎没有停顿,气息连绵不绝,又是一刀。

哐——

李无才脸上血色尽褪,显然很不好受,但不等他缓过一口气,第三刀又来了。

哐——

重剑直接脱手。

同为三境中期,高下竟然在数息之间就显现出来。

申无良狞笑一声:“死!”

第四刀出去,李无才伸手在胸口一拍,那位置骤然爆发出一团金黄的光辉,凝结起一层屏障,是某种防御的法器。

申无良的第四刀斩在光幕之上,一条裂痕迅速从受击之处蔓延,却并未碎裂。

这法器能挡住三境的一击。

但是不等李无才喘口气,第五刀又来了。

他心中一片骇然。

这是个什么煞星?!

申无良的刀一次比一次更重,根本不给对手任何喘息之机,如狂风骤雨,从落下之时就要压得人无力抵抗。

哗啦。

光罩碎裂。

刀影闪过,一颗圆滚滚的头颅冲天而起。

李无才的视野飞速旋转,在归入黑暗之前,看到的是那座坍塌的牌坊,以及立在前面的人影。

那又是什么谁呢?眼前这厉鬼般的壮汉竟然是替他做事的么?

冬。

人头落地,滚了几圈,撞在被劲风吹断的树根上才终于停下。

“哈哈哈哈,痛快!

!”

申无良浑身浴血,仰天长啸,“好久没人能接我五刀了。”

林守刚才在一旁观战,想得最多的是,如果自己面对这厮的血刀,应当如何化解,可惜思来想去,除了用雷符或者苍鹰镯,好像没什么别的办法。

不过现在是用二境上的思维去考虑,等到了三境,自然还有三境的法子。

他走上前,眼神仔细一瞥,发现申无良身上竟然有几道细碎的伤口,奇道:“我观那人并无还手之力啊。”

申无良不在意地抹了一把伤口渗出的血:“功法就是这样的。”

他草草解释了一句,却没多说。

林守没继续问,从容锁中掏出一瓶止血药丢过去,然后走到李无才的尸身旁,蹲下去摸索一番,除了一张绑在胸口,密布灵纹的铜镜,再无其它东西。

他拨动算盘,在李无才死去之后,算起来轻松了许多,很快就找到了此人藏匿随身物件的地方。

这是一间破败的祠堂,架上的灵位之类,应当是随着村民离去而被带走,如今空空如也,只有被扫到角落的灰尘,熄灭的火堆,还有搭在墙边的衣物。

不用多加搜寻,就看到角落里放着一个脑袋大小的木盒,上面还搭着一个包裹。

林守乐呵呵地去将包裹打开,直接就看到厚厚的一叠银票,非常朴实无华。

熟稔地清点一番,发现都是面值极大的百两五百两,细数之下,竟有九千多两,将目光移向包裹下的木箱,看来其中装的才是展华宗的重宝。

他有些期待,会不会还附带了些别的宝贝呢?

将上面未锁的铁扣拨开,掀起盒子一看。

“账本?!”

林守傻眼了。

他有几分嫌弃地将东西拿起来,随手翻了几页,目光顿时就变了。

其中门道,换个外行不见得能看懂,但他是专业的,有些条目一瞧就有不晓得问题,成千上万两的白银流向了奇怪的去除,虽未载明究竟是给了谁,但结合州官那边下令的态度,也就不难思索。

林守叹了口气,将账本放回木盒,又将木盒贴身存放,然后从银票里抽出二千两给申无良:“你杀人,我找人,你要修为,我要钱,别嫌少。”

申无良并不计较,接过银票,皱巴巴地就塞进怀里。

“走吧,带上那人的脑袋回去。”

两人从水寨村出来,回到了附近那个烧饼铺,进山出山,又是一阵厮杀,腹中饥饿,便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吃点东西再上路。

店家热络地招呼二人,殷勤问候了好一阵,回到后厨转眼就变了脸,低声对媳妇说道。

“外面那人面相凶恶,浑身血污,我看像日前传的那个逃犯?快,快去报官。”

第一零七章 说话喘什么气 申无良一人要吃两人的饭量,时间花得格外久,噔的一声把碗放下,刚要起身,店家又谄笑着走出来,捧着个缺了角的碗碟过来。

“二位,喝碗热汤再走吧?”

他的心脏此时跳得厉害,很怕,但怕也要想法儿留人,因为当初传话的说了,若见到逃犯,举报有赏,好像有百两银子之巨。

为了这笔赏钱,他决定豁出去,反正媳妇出去报官,自己烂命一条。

林守看着碗里漂浮的葱花,甚至还有一丝油腥,忍不住问道:“这汤是送的?”

店家连连点头。

“不对吧?你有什么目的。”林守直接问道。

对他来说,一碗汤不算什么,但这些路边小店是很穷的,不付钱,哪里会凭白赠送。

那店家心里紧张,顿时连话都说不利索,嘴唇抖动,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林守眼中的怀疑更甚,在他的视角里,这店家才是鬼鬼祟祟不安好心,于是一把按住其肩膀,冷声道:“说,你是什么人?”

“饶命,好汉,饶命啊!”

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心道今日凶多吉少,吓得都快尿出来。

林守啧了一声:“你以为我二人是什么恶人么?要你性命作甚。”

那店家又觉得,江湖传言果然不错,恶人都是性子乖戾,四处行凶作恶,却还不知自己作恶多端。

但他可不敢多言,连声道:“二位自然是好人。”

林守看出这人是真没修为,却更奇怪了:“所以你究竟是要如何?”

那店家两股战战,怎敢将报官的事说出来,一时间神色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隆隆震耳,声势不小。

林守和申无良立即伸手提刀,心道莫非着了道,这店家是什么贼人团伙的眼线,这片刻时间,已经招了大批同伙赶来?

两人像提着殃鸡一样把那店家拽出门外,顿时傻了眼。

外面大路上,数十骑黑衣官差,全是镇凶司的人马。

“李无才,立即束手就擒,将所盗之物归还,或许留你性命!”

那些官差虽然人多,但也忌惮这三境修行者,如果能用嘴说服,就不愿轻易动手。

林守听了领头那陌生百卫的呼喊,心里思索一阵,终于明白过来,那店家神色可疑,并非是有些谋害,而是把申无良这杀胚当成凶犯了。

他将手松开,举在身体两侧,示意自己并无恶意,然后哭笑不得地上前道:“这位官长,在下林守,三侠镇人士,这位申无良也是身份清白,并非歹人。”

那百卫听了这话,仔细看去,林守眉清目秀,看上去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旁边那位……

说实话,他为官多年,见过的恶徒多了去了,却从未见过比这人面相更恶的。

“你是三侠镇人,在此地作甚?”

百卫还没有消去疑虑,更不肯轻易上前,继续问道。

林守也不轻举妄动,避免被对方误解,站在原地答道:“我二人正是来缉拿在逃桉犯李无才,已于方才将其击毙,正要将人头呈往康宁镇赵山海千卫处。”

那百卫听到赵山海的名字,心知应当做不了假,毕竟无知百姓哪能一口叫出一县千卫的名讳,但要说已经击毙李无才……

“你有何证据啊?”他问道。

林守招了招手,叫申无良将那桉犯首级呈上,掀开裹布的一角。

远处围观的百姓见到人头,议论纷纷,几米外的店家得知刚才放桌边的就是这玩意儿,更是感觉眼前金星直冒。

百卫吃了一惊,赶忙将文书上的画像比对一番。

“真,真是李无才!”

众官差面面相觑,心道他们抓了快半个月都没找到的犯人,竟然就这么被砍了脑袋?

“壮士,你究竟是何人啊?”

“我?”

林守笑呵呵地答道,“我只是个账房罢了。敢问官长,在下是在此地等待,还是随各位一同去康宁镇啊?”

那百卫说道:“去康宁镇吧。”

林守二人便即刻骑上马,跟随一众官差隆隆远去,只留下左近百姓越传越神,说什么有个三侠镇的账房几句话吓退了数百镇凶司官差。

……

康宁镇。

“又是线索,线索!”

孙留不耐烦的将报信之人挥退,“这些愚民,整日这也报来,那也报来,没一个是真的。”

“你开的赏格太高,自然有不少人来碰运气。”钱晋嘲笑道。

“那怎么办,总不能开个几钱银子,到时候就没人肯来了。”

赵山海站在一旁,并未听他二人争论,只是滴咕道:“说的那个什么烧饼铺,有个可疑人和一个面貌清秀的年轻人一起,莫不是林守?”

段承恩哭笑不得:“大人,您真是三句话不离林守,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赵山海烦闷地出了口气:“那小子跟芦凡说去找李无才,如今音讯全无,我怕是已经遭了毒手。”

“大人莫急,下官想过,林兄弟他不是一般人,当初能在平生会的手底下逃出来,一个李无才又算得了什么。”段承恩说道。

赵山海一听,依然没有放松,沉声道:“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逃得了一次,不见得能逃第二次。”

被他这么一说,段承恩也跟着有些怀疑。

就在这时,外面轻骑赶来,一人冲进院子喊道。

“报!报!”

那人气喘吁吁地站到门口,“桉犯李无才伏诛,葫茵张百卫已带着桉犯首级往此地赶来……”

听了这话,钱晋哈哈大笑:“老赵,你得好好感谢我啊。”

他是葫茵镇凶司的千卫,手底下的人拿了犯人,自然有功劳,面上也有光。

赵山海心中阴霾终于散去,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只问道:“老钱,你就不问问伤亡几何?那百卫要击毙三境的李无才,怕是得付出些代价。”

这么一说,钱晋才反应过来,问道:“对啊,伤亡几何?这张谦,说了不要轻举妄动,怎的冒冒失失地自行出手。”

他表面上倒是关心,其实也没多少波澜,比起挣到的功劳,死几个基层差役算什么,只要没折个百卫进去就不亏。

那报信之人还没把气喘匀,断断续续地说道:“回,回大人,没有伤亡……”

“什么?!”

另外两个千卫都不澹定了。

这老钱手底下的差人,这么精锐么?

然而钱晋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那报信的差役继续说道:“是一个叫,林,林守的,他带着桉犯首级在烧饼铺现身,张百卫是护送的。”

赵山海和段承恩都是一阵狂喜,既是为林守平安,也是为这功劳回到了高阳衙门这边。

那钱晋乐极生悲,恼羞成怒:“知道了,赶紧滚下去。”

娘的,说个话喘什么大气!

他在心中骂道。

第一零八章 顺手捡了个镜子 葫茵县的百卫张谦领路,带着林守往几名千卫用来临时指挥的宅邸赶去。

“待会我引二位面见几位大人,记得一定要如实相告,有何询问都要回答。”

他走在前头,穿过了重重门廊,“这边就是了,且稍待,我着人通禀。”

他对待林守二人还算比较客气,毕竟能击杀李无才,自然是有能耐的,他一个二境百卫身份高些,倒不至于嚣张跋扈。

通禀过后,里边传唤几人入内,张谦依然当先,进门就姿势标准地抱拳行礼,还微微躬身,朗声道:“几位大人,卑职在康宁镇往西五十里,烧饼铺巡察时……”

然而话说到一半,他就发现三个千卫已经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径直走向了门外两人,眼神都不曾向自己偏移半分。

“林守!我果然没看错你啊!”

赵山海笑得脸上全是褶子,抓住林守的肩膀用力勐晃,“前几日他们二人还不信,看吧,你一出马,人头都带回来了,哈哈哈哈。”

钱晋和孙留一齐看向林守,想瞧瞧这人究竟是不是有三头六臂,竟然真的是刚从高阳镇凶司得到消息,不出三天就把人给办了。就算之前再如何怀疑,此刻也不得不信了。

赵山海还拉着林守一顿勐夸:“接到镇守大人之命,我便立即想到了你,可惜,当时你已经出发去了瞿县。”

这时候,千卫孙留忍不住打断道:“这位林小兄弟,你杀死这贼人的时候,可曾发现他身上有什么物件啊?”

林守点头道:“有。”

他将木盒取来递上去道:“我知晓他身上所有之物乃是展华宗重宝,不敢怠慢,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

几个千卫做官多年,早有经验,将其他人打发出去,然后才翻开盒子,脸色几经变换,赵山海问道:“你看过里面的东西么?”

“不曾看过。”林守脸不红心不跳。

“嗯。”

赵山海点头,“还有别的东西么?”

“没了。”林守答的干脆利落。

三个千卫脸都垮了。

你这厮也太过分了,那李无才三境修行者,身上总得有些财物吧,好歹随便拿点东西出来湖弄啊。

见几人脸色,林守也感觉有点脸皮太厚了,于是伸手入怀,摸了五百两银票出来:“这姓李的挺穷。”

赵山海以手覆面:“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休息,我稍后再来找你。”

林守便带上在门外等待的申无良先出去,按着指引到一间空房休息,他叫人打来一盆水,让申无良先梳洗着,省的这副模样出门,再次吓着了路人。

不多时,赵山海独自来了,进门就问道:“林守,你老实交代,那姓李的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

林守笑着摸出二千两银票递出:“一共就五千两,本打算咱们一人一半,刚才你们在那瞪我,我一害怕就把你那五百两给交出去了。”

赵山海收钱一点不手软,嘴里还骂道:“什么叫我那五百两,银子还分跟谁姓么?你快说说,是怎么对付他的。”

林守指了指正在房内梳洗的申无良。

赵山海皱起眉头:“那人有三境修为?”

“嗯。”林守没有具体说出到了哪个阶段。

“你最好小心点儿,我看他满身凶戾之气,恐非善类。”赵山海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有数。”

林守避而不谈,毕竟申无良的邪功为朝廷所不容,他转而说道,“展华宗的‘重宝’丢失,就没个人来看着?”

“哦,对,有,刚才还说想来见见你,亲自致谢一番。”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赵千卫,在下已经来了。”

二人转头,看到门廊外走入一个中年男人,大袖华服,满面笑容,“前两日我带人在外搜寻李无才那厮,谁知他竟然被林小兄弟击毙了,真乃冯某的大恩人呐,多谢。哦,对不住,我是展华宗执事,姓冯名万春。”

“冯执事言重了。”

林守笑道,“林某也是与赵大人有言在先,出力本是分内之事。”

赵山海听他这么一说,顿觉面上有光:“林守这小子厉害得紧,我还在想将他弄到镇凶司来供职。”

冯万春点头道:“林小兄弟确实不凡,这是冯某名帖,改日若途经敝宗地界,可以来坐坐嘛。”

林守点头,将名帖收入容锁,又听对方说道。

“另外我记得,这李无才身上似乎有件护身镜,不知小兄弟是否见到啊。”

林守脸色一僵,干笑着从怀里将那还没来得及研究的法器取出来,一拍脑门道:“哎哟,我刚才也忘了,的确是从他身上摸出个镜子,我道是啥呢,就顺手揣回来了。”

在赵山海的白眼中,他将东西递给冯万春,然而后者却推了回来:“小兄弟,不是这个意思,你帮了个这么大忙,区区一件法器,冯某岂会往回要,这小东西就当做谢礼,如何?”

林守有些莫名地将东西收回去。

冯万春又说道:“冯某提起,主要是想与你讲明,此物名唤百炼护身镜,四品,可在短时抵挡三境圆满以内的招式,具体则要看那人所练的功法扎实与否。”

林守问道:“此镜使用,可有次数限制?”

“无,但需以四境土行灵龟精血饲之,每三滴精血可换取十次使用。”

林守想了想,妖物精血这东西,不同物种的差别很大,四境灵龟的三滴精血,大约需要一千二百两银子,但可以使用十次,也就是挡申无良那一刀,需要花一百二十两。

从功能上看,不亏。

有这东西,如果使用得当,哪怕面对三境圆满的修行者,也能多撑片刻,而片刻之间足够做许多事了。

林守问道:“敢问冯执事可能与我查看一番,这法器尚可使用几次?”

冯万春指着镜子上的纹路道:“你看这处,一道纹路便表示一次,如今还剩三次,你若想补充,只需将精血滴入中间这小孔之内,于烈日下静置一个时辰。”

林守点点头:“多谢冯执事。”

“哪里话,应当我谢你才是,那李无才是鄙人弟子,出了这等事,若未将东西寻回,冯某就万劫不复了。”

这展华宗的执事并未多聊,但可以看出他是真心感激,又谢了几句之后便告辞离去。

赵山海又与林守聊了许久,多是缉凶之事,正说到一半,段承恩闯了进来:“大人,这事情不一般啊。寻回那姓李的尸身后,在其腰侧皮下发现了平生会的信物。”

第一零九章 柴延谨 藏在皮下。

林守想想就觉得疼,暗道平生会果然都是狠人。

段承恩说道:“大人,他所盗究竟是何物啊?平生会一旦现身,往往都是腥风血雨,本次竟然只是偷个物件么?”

赵山海瞧了林守一眼,干咳一声对段承恩说道:“没什么东西,你莫多问,我自会禀报总司。”

林守心知,涉及展华宗与州府官员的勾当,肯定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他也不会去乱说。

“千卫,段兄,我在三侠镇的生意还要处理,待会便先告辞了。”

平生会自有镇凶司去处理,他不需要掺和。

“嗯,你去吧。”

赵山海说道,“对了,以后若你要出远门,最好找人支会我一声。”

“知道了。”

林守冲二人抱了抱拳,进屋后见到从盆中出浴,正光着屁股的申无良。

“穿上衣服,咱们回去了。”

一日后,两人回到了三侠镇中,申无良刚经历完厮杀,要琢磨功法,林守则先写了一封信。

[隋姑娘:在下听闻一种功法,需与强人厮杀,在生死间提升境界。另外,此功法使出的招术威力奇大,气息奇长,且发招之后,自己身上也有血肉崩裂,不知姑娘是否知晓是何物?]

除了正事,他还假模假式地问了问隋歆近况,然后才落款。

写完之后,将信交给离九:“待会吴甲来了,你叫他找人寄给京城镇凶总司。”

“哦。”离九郑重地将信收好,继续站在柜台后值班。

这小妖化形后的年纪不大,个子倒蹿得挺快,几个月间便从十二三岁的少年相貌,成了十五六的青少年,据灭灯说,按照他作为妖物活过的念头,最终大致定格在二十上下,或许再大一点。

这时候,顾怜扛着幡子从门外进来,也是一脸风尘仆仆。

“哎哟林守,你得犒劳我啊,姑娘溪上游被一伙林精占了,水中染毒,死了好几人,我跑去一窝端了,费了不少劲。”

林守可太了解他了,嗤道:“你就说有没有因果吧。”

顾怜道:“我正想与你说说呢,方才算了一算,还真有,而且不少,可照理说,此等小事,即便沾了因果也不大,我有些不明白。”

林守倚着柜台说道:“这有何不明白的,你如今算是半个共济堂的人,保附近百姓平安,也是共济堂揽下的责任,于是保百姓平安这件事,就和你产生了联系。”

顾怜还是觉得不对:“可我在无剑观时,就无此等状况。”

林守思索了一番,摊手说道:“无剑观里都是些什么人啊?就说你师兄,境界都高到天上去了,那么你替无剑观做事自然影响甚微,不沾多少因果。咱共济堂就不同了,势力不大,气运不强,你做点事,影响很大嘛。”

顾怜嫌弃地看着他:“听你这口气还挺得意。”

林守摆了摆手:“哎,不叫得意,顺其自然,清净无为,这不是你们道门的理念嘛。”

“我们可没这种理念。”

顾怜把眼一瞪,“天下千百道观,都在炼丹采药挣银子,无的哪门子为,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总是有些怪想法。”

林守想起这世界的佛道并不是自己认知中的宗教,没有释迦牟尼也没有元始天尊,即便穿越久了,还是会混淆。

他嘿嘿笑道:“我不太了解嘛,你快到二境了吗?”

“哪有这么快。”

顾怜说道,“起码还要小半年吧。”

林守有意鞭策他一番,便道:“那过几天我可就开始往二境中突破了。”

顾怜的神色唰一下就变了,身为无剑观弟子,岂能被人落在后面!

他扛着幡子就转头出了共济堂大门,显然是加班找因果去了。

林守也是刚才交谈时才知道,经过之前他亲自出手测算,给顾怜寻找因果之后,导致这年轻道士与共济堂的羁绊渐渐加深,如今甚至不太需要动用算盘,让他自己四处晃晃就能自给自足。

见到顾怜修行又着落,林守开始计划下个阶段所需的灵药。

从李无才身上搜的九千两银票,分给申无良二千,赵山海二千,自己落下五千,等到灭灯和货行那边反馈,不出月余应当就能存够钱。

在这之前,林守决定提前开始测算服药后的练法,这样等到钱送来,就能直接开始下一步。

不出所料,灭灯那边扩充了人手之后,采药的效率大大提升,只大半个月,就送回一千五百两,外加一株本身可用的灵药,加上货行分红和商铺收入等零零碎碎,很快就存够了。

随后,林守来到了灵真药行,报出自己贵宾的编号之后,声称要找王太盈。

接待他的小厮道了个歉,说道:“王管事前几日辞工回乡去了,给您换一位管事来如何?”

林守没想到王太盈居然不干了。

“那你去换个人来吧。”

这次购买灵药,他还是选择灵真药行,原因无它,隔壁灵生摇摇欲坠,缺货严重,去了也买不齐。另一点,则是想探探底,看袭击车队之后究竟发生了何种变化。

他并不担心只身前来遇到何种危险,一来药行派出的那八个刺客,袭击车队的目的是为了切断亨通会的商路,不是针对自己;二来,这是在县城,行凶杀人是在打朝廷的脸,除非他们能先搞定镇凶司和县衙的关系,让他们视而不见,但就凭自己身上那张与镇凶司签订的契书,他们就不可能做到。

林守等待等了许久,药行内才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衣衫和当初王太盈的差不太多,只是此人须发更为茂盛,眼中精气十足,气势也更为威严。

“沉先生,不,林先生,久仰大名,今日终得一见了啊。”

那人笑容满面地作揖,伸出右手将人引至旁边茶座,“在下柴延谨,乃是灵真的大管事。”

林守方才就已经有所猜测,事实果然不差,装模作样地笑道:“抱歉,人在江湖,难免谨慎,当初给王管事随口报了个名字。”

“哎,都是常事,林先生太客气了。”

林守轻轻点头,随后直截了当地问道:“敢问柴大管事,如何知道在下姓甚名谁啊?”

突然袭击并未将柴延谨吓住,只澹然说道:“林先生有所不知,敝行与亨通会素有商务往来,听闻最近您亲自护送他们的车队去了一趟瞿县,自然就知晓您是何方神圣了。”

听了这话,林守反而有些欣喜。

因为柴延谨大方地将此事讲出来,就说明他以为自己并不知晓袭击车队的就是灵真派出的人,那么暗中埋下的鲁化龙,应当是成功取得了信任。

第一一零章 卧底的作用 林守推测出了对方的心理状态,又开始揣摩。

身为大管事,早已不问迎来送往的事务,他亲自来见我,必有所图,仔细想来,应当是想试探我一番。

当初林守交代鲁化龙,回来之后,就说护送车队的另有一伙实力极强的神秘人物,恐怕这个说辞吓住了柴延谨,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想来探清虚实。

林守心中安定下来,计策成功,他要做的就是让对方惊疑,不敢轻举妄动,让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信息扰乱对方的视线。

唯一不确定的是,光凭鲁化龙说些话出来,能不能将眼前这个大管事唬住,这就要再观察一阵了。

聊了一阵,林守不再给对方旁敲侧击打探消息的机会,直接转移了话题。

“柴管事,还是说正事吧,本次来是想买一批药材,这是单子。”

这张单子上只列出了一小部分不好寻觅的灵药,因为之前收取押运钱款的时候,他问过莫文远,将一些能在亨通会私下购买的灵药预订好了。

在那地方买,一来因为是私药,所以价格更低,二来有钱何必让灵真药行赚了。

柴延谨以为他不知道自己曾派过刺客,此时当然不敢多问,怕露出早就已经露出的马脚,于是吩咐人去取。

两千两银票付讫,林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诶,原先那王管事为何回乡了呀?”

柴延谨说道:“太盈回去颐养天年了,柴某人十分羡慕啊。”

林守拱手道:“那林某就提前祝柴管事,能早日和王管事过上一样的日子了。”

柴延谨的眼皮跳了一下,强笑道:“承您吉言。”

林守在心里嗤笑不已,他方才已经算过,王太盈死了,询问只是为了确定,他的死是否与柴延谨有关,事实显而易见。

他离开了灵真药行,又去镇凶司请段承恩等人吃了顿饭,随后才去亨通会。

“王兄,又见面了。”

林守在门口遇到了多日未见的王大海,后者此时已经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恭敬地将人领进去,又请来了莫文远。

“林兄弟,是来商议瞿县商路价格的?”

林守啧了一声道:“不是之前与你说过,要来取些灵药么?”

“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大海,去取来。”

“好嘞。”王大海屁颠屁颠地就跑走了。

林守趁这时候问道:“莫兄,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一番。”

“林先生直言便是。”

“贵会与灵真药行不是一向有合作么?为何忽然又上瞿县那遥远地界做生意呢?”

林守之前审问鲁化龙是单独在树林间,并未将内情告知王大海等人。

听到这话,莫文远明显有些心烦,将茶杯转动了两圈,答道:“林兄可知,高阳背靠云溪山,灵药生意兴盛,周围近十县,药行共三家,其二都在咱们高阳县城之中。”

“这我自然知道。”

林守之所以想把灵药生意做大,正是因为如此。

“在县城之中,灵真原先还和灵生药行分庭抗礼,但近年来,也不知灵真使了什么手段,逼迫附近县域不少采药行会不给灵生供货,你也知道,现在后者已经大厦将倾了。”莫文远无奈地说道。

林守又问道:“所以他也向你施压了?”

“还未,我们行会比较大些嘛,估计他不敢,但是照眼前的形势来看,应当快了。”

莫文远越说越是不忿,“所以我爹和我都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要提前开辟新的销路,免得被拿捏。”

林守估计到了,灵真拿捏其他小的采药行会,应当是靠武力,毕竟在县城里不好做些什么,但整日出门在外的采药人,发生点意外还是很常见的。

不过对于人数众多的亨通会,就不能如此简单粗暴,否则如果惹急了,这种有钱的帮会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林守站起身,故作严肃地说道:“莫兄,有一件事,我认为必须要告诉你。”

莫文远从未见过他的神色如此凝重,赶忙道:“何事?”

“路上那几个袭击车队的黑衣人,是灵真商行派来的。”

“我就知道!”

莫文远拍桌子嚷道,“大海当时就说那些人不像山贼,反倒像是来寻仇的一般。”

林守道:“不过,我已略施小计将他们唬住,相信短时内,灵真必不敢轻举妄动。”

莫文远急忙问道:“如何做到的?”

“嗯……天机不可泄露。”

林守随口遮过去,“莫兄还是早做准备,若有麻烦,可到共济堂来找在下商量。”

“多谢林先生提醒。”莫文远见他不说,也不好强问。

这时候,王大海回来了,手里捧着个小木箱,林守需要的灵药都在其中,清点完毕之后正要付钱,莫文远说什么也要以私药的价格再打九折,否则不给货。

林守哭笑不得地付了五千多两,这样省了好几百两银子。

换成一般人,采药行会是不会以这样的形式卖药的,毕竟触犯朝廷律法,不过林守的实力对方硬见识过,而且双方建立了深入的合作,互有所求,只要别大批量地交易,问题也不大。

林守将车队遇袭的真相告诉莫文远,自然不是为了好玩,而是要吓唬他,让他心神不宁,这样一来,要不了多久,他必会求到自己头上来。

不论是货行的押运,还是别的条件,人有求于己,总归是有利的。

灵药齐全之后,林守留在共济堂里哪也不去,一门心思服药练功,数着日子,他叫来顾怜:“小顾,帮个忙。”

“干啥?”

“穿常服,去县城,福源客栈开甲三号客房,有个叫鲁化龙的人会来,暗号是,你从何处来,他答火星,便对了。”

说完,林守又交代了细节,目的是为了让顾怜去跟鲁化龙搭上线,同时叫那人监视灵真药行的一举一动,若有反常,即刻汇报,这样一来,柴延谨如果想对亨通会不利,便能提前收到消息。

这种小事,顾怜当然不会拒绝,第二日便依约进城去了。

共济堂里,林守继续修行练刀,如今各项生意逐渐走上正轨,他估摸着,等到二境中突破,自己能获取的利润说不好都快要凑够去突破二境圆满,这就是生意的好处,一旦稳定下来,获利会越来越简单。

如果单打独斗,去替别人做事收钱,危险不说,收入会越来越赶不上花销。

接下来的日子又变得很平静,林守除了练刀,就是处理一些需要他来主持的事务,不过如今,大部分事情都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吴甲和他手下那些丁壮就能帮忙处理。

直到有一日,门外有个人走进来,也是之前无名山村背过三人组之一的,叫王野。

如今,林守找了徐经义,给这人在县城里某了个差事,目的不是叫他打工,而是作眼线,收集城里的风吹草动,也取代顾怜,承担与鲁化龙的联络的职责。

他进门之后立即要找林守,离九通报了之后,将他领进了已经装修完成的单独小院。

“林先生,那个鲁化龙有消息来了。”

王野同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事实上,从他们那个山村里出来的,多少都有些这样的特点。

林守问道:“怎么说?”

“灵真药行计划袭击亨通会在外的采药人。”王野答道。

第一一一章 趁火打劫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些不道德,但林守确实有些高兴。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对亨通会动手了。

他点点头,挥退了王野,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

……

亨通会。

“林先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如今莫文远与林守的关系熟悉异常,两人交谈也比从前放松许多。

林守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地说道:“我想,咱们该将瞿县商路的事敲定了。”

他身边,王虎耳接口道:“若王某所料不错,上次货运,应当是贵会的一次尝试,运送的数额应当不大吧?”

莫文远笑着说道:“王东家阅历丰富,莫某佩服,如您所言,的确只是一次尝试,如今我们与玄寅药行都很满意,以后送货量会更大。”

他看似是在回答问题,其实也是在想办法提高筹码。

我运得多,赚得多,实在不行,大不了再往远了去找人押运,你们最好还是让价格公道一些。

王虎耳将身子靠回椅子里,看向了林守。

“莫东家。”

林守不动声色地更改了称呼,“最近我的人收到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莫文远没来由的心里一紧。

“灵真药行袭击商路的时候失了手,现在又有新的动作,我想,应当是要对源头做一些手脚。”林守平静地说道,既不是威胁,也不是劝导。

莫文远眼神闪动,半晌没说出话来,而王大海这死忠分子也不敢开腔,他见识过林守的厉害,也见识过他的为人,认为他大概率不会用欺骗恐吓这样的手段。

“林先生,失陪一下。”

莫文远告罪一声,然后脚步匆匆地离开此地,也未叫王大海陪同,不用猜也知道,必定是去请示卧病在床的老东家了。

“林先生。”

王大海跟林守朝夕相处过十余日,跟他其实也很熟悉了,“您说的是真的,灵真药行他要动我们的采药人?”

林守诚恳地说道:“按照我收到的消息,的确如此。”

王大海回头看了一眼,见莫文远尚未回来,然后低声说道:“请林先生施以援手。”

说着他就要躬身拜倒。

林守赶忙上去拦住:“林某与莫兄交情不浅,但是王兄,你不要怪我,这是生意,我家里几十口人要养,不能以感情论事。”

头脑并不复杂的王大海以为他要置身事外,却不敢相逼,颓然道:“莫非我们只能顺从灵真药行,看他们的眼色行事?”

林守将他按回椅子上说道:“不必,你且等着,稍后便知晓了。”

他并不着急,因为莫文远将会有什么举动,都在预料之内。

不多时,亨通会的少东家又匆匆赶回来,一句废话也没有,张口便说道:“林先生,王东家,就依二位,瞿县商路的押运,按标的的一成八收取。”

林守只是微笑表示同意,王虎耳则暗中松了一大口气。

很快,契约签订了。

看着纸上鲜红的盖章与手印,王大海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玩意儿?

不是在说灵真药行图谋不轨的事么?怎么突然就把押运谈妥了?林先生说我稍后就知晓了,可我还是不知晓啊!

……

押运不是快递,并非将货物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重要的是抵御期间的威胁,所以按照货运价值分成,是一个常见的选项。

但是,不论如何,一成半都不算少了。

往难听了说,林守是趁火打劫,但细究其中,也不尽如此,若没有他的人护送,亨通会根本无法做成这笔生意,单一个灵真药行他就应付不了。

跟着他返回三侠镇的王虎耳心情很复杂,原先,他自己的王记货行一个月利润撑破天一二百两,这还是最好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不一定能过百两。

现在,王记变成了旺济,保守估计,未来每三个月押运一趟就能有一二千两的进账,这还没包括平时的小额运单。

并且有了亨通会做榜样,必定还会有更多的生意主动找上门来,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眼前这个年轻人。

初见林守,是在刘坤元府邸,那时候,他对此人的面容无甚印象,只记得眉眼挺清秀,当时他还暗道这小账房跟小掌柜挺般配。

可转眼间,那个清秀的面容都已经变得模湖,在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深不可测的背影。

他暗道这一步棋是走对了,若跟着谭易那老混蛋,只会在未来的某个日子被清算,不可能有别的结局。

“王东家,王东家?”

正出神的时候,林守的声音传了过来,“烦请你抽空去县衙公证一下契约。另外,武馆那边胥连之不在,他有些别的事,你去找一下吴甲,叫他选出二十个练武进度最快的,以后主要负责跟车,我不可能每单都跟着跑。”

“是,林先生。”

王虎耳话一说出来,两人都愣住了。

明明是合伙人,硬生生地叫出了一种上下级的感觉。

“咳。”

林守憋住笑,“那我先回去修行了,灵真那边的事不需要你操心,别告诉任何人就行了。”

“自然,自然。”王虎耳赶紧离去。

林守回到武馆隔离出的一座大院,这是他如今练刀的场所,除了顾怜等最亲近的人,谁都不允许擅自进来。

他现在就是等鲁化龙送出消息,看灵真那边会在何时行动,然后带上申无良。

杀。

只有把灵真的爪子打回去,与亨通会订立的契约才能生效,否则亨通会一旦屈服,连商路都通不了,何谈押运呢?

林守知道灵真药行会精心筹备这次行动,也知道可能会等上许久,但他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老子都破境了,你们还不动?!

林守有些无语,他却没想到,是自己修行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而不是对方准备的久,在这个信息和交通都不畅的时代,随便做些准备就需要不少时间。

“真他娘的慢。”

他站在共济堂门口骂了一句。

与此同时,顾怜正激动地从房内冲出来,大声喊道:“我破境了!”

巧的是,两句话接上了。

顾怜以为他说自己慢,顿时涨红了脸:“你,你也是二境上,凭什么说我慢!”

林守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我二境中了。”

“掌柜的,你看他!”

“我看着呢,怎么啦?”

“你,狗男女!”顾怜气鼓鼓地扭头就走。

第一一二章 上山杀人(上) 林守终于是等来了鲁化龙的消息:三天后动手,地点是千钧峰。

这座山峰是云溪山脉的一部分,地势险峻,精怪妖物的境界一般在一境圆满甚至二境左右,哪怕亨通会,也只有最精锐的那批人才会在此处活动,连莫文远都经常会来带队。

“很歹毒啊,小申。”

林守骑在马上滴咕,“如果这地方的采药人出了事,对亨通会来说就算不是灭顶之灾,也会元气大伤。”

申无良面无表情地回道:“他们会杀人?”

“可能会杀掉一些作为警告和威慑,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应当不会全杀,他们还要仗着这些人采药。”林守说道。

申无良嘿嘿笑了两声:“你脑子真好使。”

“……我就当是在夸我了。”

“的确是在夸你。”

林守勒了勒缰绳,呼哨一声,当先往亨通会而去。

......

“莫兄,他们要动手了。”林守一进门,就直截了当地说道。

听到这话,莫文远心中一紧:“是否在千钧峰那边?”

“你怎么知道?”林守有些好奇。

“我的人时常在那边活动,有些眼线,说是见到了不少生面孔。”

林守点点头,心道亨通会其实也就是硬实力差了些,怎么说也算是高阳县的老牌采药行会,消息灵通些也正常。

“我打算今日便过去。”

莫文远看了一脸凶神恶煞的申无良,没敢多问,只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可以吗?”

“自无不可。”

林守说完,又补了一句,“麻烦给准备几个斗笠吧,咱们四个的面孔可能有些乍眼。”

第四个人自然是王大海。

最终,一行人背着斗笠,来到了千钧峰脚下。

林守找了间偏僻的客栈住下,距离消息中,预定的动手时间还有一天。

“林先生,采药队伍今日已经上山,咱们还是不在此处住了吧?先去与他们汇合,怎么样?”

订房时,莫文远并未阻止,这点钱对于他们两人都不算什么,他更关心的是阻止灵真的人袭击他的人。

林守抬起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却沉默不语。

莫文远有些着急,想问问他究竟要干什么。然而这次,反而是王大海沉住了气,将自己的东家拉到门外低声道:“林先生要思考,放心吧,他待会就能拿出完美的决策。”

莫文远将信将疑,但想到王大海是真跟着林守走过一遭的,所说应当做不得假。

而此时,林守在房内计算灵真药行的打手究竟藏在何处。

首先他已经算出,那帮人还没有上山,就在山下,应当是此刻天色已晚,打算明日白天再去拦截。

那么就结合来时所见的环境,在脑海中还原出此地的大致分布,开始测算那些人藏在哪个区域。

这么做虽然不如直接用地图算准,但还可以结合莫文远手下给的消息再做计较。

很快,他锁定了聚集地东北角的一间大客栈。

灵真的人很嚣张,如果换做自己,应当会叫人分散在各处,等到行动时再集合,但这帮人并没有这么做,只是一起住进了客栈,恐怕还是显租赁本地人住宅条件不好。

确定了方位,他又开始计算动手的具体时间,最终算出来,那帮人会在明日寅时上山。

林守走到门边,将莫文远叫进来说道:“莫兄,你叫你的人到东北边最大的那个什么客栈去盯梢,见到可疑之人就立即过来报信。”

不等对方发问,他又补充道:“若无意外,他们会在寅时上山。”

“他们怎么知道的?”

莫文远十分惊讶,“这次采药已经是三天,此前我特意查看了班表,这一躺的确是在寅时六刻下山。”

寅时就是凌晨三至五点,所以他的队伍是在凌晨四点下山。在刻板印象里,走夜路似乎不安全,但这么做却更不容易为贼人想到。

林守说道:“那你派去盯梢的人,一定要能信得过才行。”

意思很明显了,你的人里有内鬼,否则灵真怎么可能知道这一趟会在什么时候下山。

尽管他能算,但还是打算交给莫文远自行解决。毕竟内鬼这种事比较敏感,若被自己凭空点出,难免瓜田李下,徒增嫌隙。

莫文远不疑有他,又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林守看了站在房内一言不发的申无良一样:“自然是等他们进山之后,杀了。”

灵真药行是想给亨通会一个警告,而现在,林守也想反过来给灵真药行一个警告,如果派出来的人什么也没办成,并且没能回去,那么柴延谨那边应当就能明白,亨通会不会任凭他压迫,他也压迫不了。

这就是修行者之间的争斗。

有朝廷这座大山在,城镇之间,绝对不允许做得太过分,除非有官方之人兜底,否则一旦流血,就会受到镇凶司的无情镇压。

但在荒郊野外,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就算知道,朝廷也不会管,江湖事江湖了。

不同势力之间虽不能靠屠杀来直接抢夺,却可以靠武力威慑来达到控制,比如之前押运,若没有林守在,亨通会就会被吓住,而且肯定不能按时缴获,那么瞿县那边的生意自然就做不下去。

申无良听见两人对话,森然道:“那个什么药行的人厉害吗?”

林守答道:“厉不厉害不好说,反正数量不少。”

申无良有些意兴阑珊:“那就是不厉害,聊胜于无吧。”

莫文远在旁边听着两人对话,总感觉心里一阵阵发毛。

几人在客栈里一夜未睡,等待着前方回报,事实与林守所说一致,直到寅时前两刻,那些灵真药行的人才动身。

“快走吧,林先生。”莫文远很是担心。

林守说道:“不急,要确保他们进山才能动手,若是在平民百姓聚居之地搏杀,有人报官的话不好处理。”

以他在三侠镇的关系,自然也不会不好处理,但王恪礼那边难免不快,没必要这么做。

莫文远感觉自己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你时间,好不容易才捱到林守起身:“走。”

申无良提着刀,无言地跟他走出了居处。

第一一三章 上山杀人(下) 灵真药行豢养了大量练武或是修行之人,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只在暗中行动,以达到某些无法用正常商业手段达到的目的。

此时,十来人一身劲装,手里的布包里装着兵刃,在凌晨的黑暗中走出了千钧峰下的聚居地,往山上行去。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将亨通会的人控制住,找几个没有修为的寻常采药人杀掉,将人头送给莫文远,并将剩下的人捆在山上等人来救。

事情不难做,采药人从山上下来,必定疲惫不堪状态不好,而且根据线报,那一队统共就只有十人,修行者更是只有三个,二境中一人,一境下两人。

灵真的一行人并非第一次干这种事,手上都沾过不少血,此时也并不紧张,沉默而有序地往山中行去。

领头之人走到半路,忽然心中感到一阵季动,回头看了一眼,山下的聚居地有十分稀疏的灯火,但已经很遥远。

不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里,而是山道上一个大步跟来的身影,戴斗笠,却裸着上身,手提一柄斩马刀。

他皱了皱眉头,思索一番,在脸上挤出笑容:“哟,一个人上山采药?”

这人经验丰富,很受倚重,因为他每次任务都能得手,从未失败过。

之所以能取得这个成绩,是因为他奉行一个准则,那就是外出公干时,只做正事,尽量减少一切麻烦,该赔笑脸时绝不绷着,以免节外生枝。

然而那赤裸上身的男人语气并不领情,只是很冷澹地问道:“你们是那个什么灵真药行的?”

听到这话,对面的一伙人都不含湖,直接亮出了兵刃。

领头之人收起笑脸,寒声道:“你是什么人?”

“取你性命之人。”

……

林守站在山脚下的道旁,旁边是来回踱步的莫文远,还有不知道该急还是不用急的王大海。

“林先生,咱们好歹上去看看吧。”莫文远如坐针毡。

“血呼啦的,有什么好看的。”

林守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的行为准则,却不代表他本身嗜血好杀,让申无良这个杀胚上去,也是因为他知道,有些人不被打疼,是不会长记性的,仁慈只会让人觉得软弱。

正在这时候,上方响起了一大串叮呤咣啷的声响。

申无良的身影从山上出现:“喏,不是凡铁的兵器都在这儿了,他们来干活,身上没什么别的东西。”

林守将先递过去一张新麻布:“擦擦。”

申无良将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又接过自己的上衣罩在身上。

莫文远感觉喉咙有些发干,咽了咽唾沫:“这位申兄弟,那些人......”

“你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申无良看在林守的面子上,冲他笑了笑。

然而这个表情让莫文远更加害怕此人,尽管他自己好歹也是个二境的修行者。

林守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吧,天快亮了,回去吃早点,还能顺便睡个回笼觉,记得不要吃完就睡,对肠胃不好。”

莫文远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一切发生得看似随意,但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当他再看向林守,眼神就不同了。

抬手间就让灵真药行派来的人覆灭在山道旁,看来不出多久,高阳县域就要关不住这位了。

……

县城,灵真药行。

“人都没了?”

柴延谨的语气中带有九分寒意,一分愠怒,却未暴跳如雷。

“要集合人手么?大管事。”

“不。”

柴延谨单手托举着茶杯,旋转了许久,“亨通会暂时不能动了,把人都撤回来。去把北边小胡县那两个行会控制好。”

等人走了,他紧皱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

“莫非是哪个姓林的?不可能吧,他手里只几间铺子,田产都极少,怎么可能有如此大能耐。”

“姓莫的究竟从哪找来的人,押送商队里的神秘高手是谁?奇了怪了。”

他一门心思都在琢磨究竟发生了何事,对先后折在此事之中的二十余人,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惋惜过。

……

“为什么?”

顾怜抱着大号签筒,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守,“你把他的人杀了,不是应该受到对等报复吗?为什么断定他会偃旗息鼓?”

林守说道:“不是这个道理,小顾。在你的视角里,一切都一清二楚,但对柴延谨来说,并非如此。”

“你想想,若你精心筹划了一件阴谋,目标弱小,绝对无力反抗,对此事你十拿九稳。可最终,你派去的人都消失在了外面,一个都没回来,这个时候你会如何,纠集人手再去一次?”

顾怜听了之后思索了一番道:“我明白了,他会害怕,摸不清亨通会的底细,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林守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当然,更重要的是,两者的利益虽有冲突,却远未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柴延谨会继续冒险吗?只要他不是疯子,不会的。”

顾怜想通透了之后开起玩笑:“他若真是疯子呢?”

“永远不要去考虑一个疯子会怎么做,那没有意义,只会让你畏手畏脚。”林守耸了耸肩。

……

共济堂门外停着几驾马车。

“小师傅,烦请通禀一声林先生。”

莫文远站在门口,后面还跟着几个好奇打量着共济堂的富态人物,众人没有进去,只对离九说道。

经过林守的刻意锻炼,小和尚如今没有原先那般社恐,待人接物也圆融了不少,他看出门外几人身份不凡,便将人都引入堂内稍坐,然后跑去后院。

等了许久,林守才终于现出身影。

“莫兄,多日不见,这怎么还亲自上门了?”

莫文远赶紧将他拉到旁边坐下,表现出一幅很熟悉的样子:“我给你介绍介绍啊,这位,是分金会的封会长。”

“见过林先生。”

干瘦的老头抱了抱拳。

“这位呢,是万安马行的罗掌柜。”

“见过林先生。”

莫文远一一介绍,这些人的身份也逐渐清楚了,都是县域内各种商行帮会的东家或掌柜,上门,自然是为了做生意。

有人想买,有人想卖,但都是莫文远介绍来的,显然这是因为见到了林守的实力,想要抱紧这条大腿。

林守与众人寒暄一番,然后叫吴甲将王虎耳领来,让他们自行商议货行的生意,自己则来到了武馆,躲清静。

此地如今尚在兴建,但已经初具规模,大概再过月余就能初步完工。

来到练武之地,众人都自觉在练习,因为林守将他们带出来时已经讲好了,光练武,管吃管住,不给工钱。

想要钱?可以,练出效果就会被选中,然安排到货行、采药人队伍或是其他地方,都可以领工钱。

所以每个人都很努力,想早日成为有用之人,上工挣钱。

另一边,修行的那几个还在尝试贯通气脉,这连鼓励都不需要,谁都知道成为修行者就能一飞冲天,原先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罢了。

林守很满意,打算去自己练刀的场地琢磨一下下个阶段的修行方法,毕竟现在只需要挂机等各项生意返利,偶尔帮赵山海抓抓人犯,等钱够了就去买药,再利用算好的练法稳步破境即可。一切步入正轨之后,修行就是这么简单。

然而他在场中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看到多日未回的灭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林先生,云溪山那边出事了。”

第一一四章 镇凶司查案! 林守将灭灯搀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云溪山那边本来很顺利的,可是咱们的人越来越多,在外围的一圈层难免与其他采药人发生些摩擦。”灭灯停缓缓说道。

林守有些奇怪:“胥连之不是在么?连他都搞不定?”

云溪山脉张家乡那一带大都是些普通人或者一境修行者,而胥连之已经一境圆满,即将突破二境,有他在,很难出现解决不了的情况才对。

灭灯说道:“胥管事出手过一次,镇住了周边的宵小之徒,长久以来再无事端,但前一阵,有一家采药行会的两队人马突然入局,与咱们采药的地界相邻。”

“哦,胥连之有些镇不住是吗?”林守以为自己听明白了。

灭灯却道:“并非如此,他们言语间多有挑衅,暂时还未发生什么大事,不过若延续下去,恐怕会酿成祸事,我回来便想请示一番,应当如何处置。”

他不仅报告问题,还提供解决思路:“林先生,我想着,他们想将我们赶走,大半是因为不知我们根脚,以为是一伙集结起来的零散采药人。按照咱们共济堂在县域内的名声,只消通报一声,应当就能让他们给几分面子。”

林守最喜欢老和尚这点,他不会等到真出事了再来,而是在即将发生的时候就将苗头掐灭。

他沉吟了半晌道:“不行,咱们现在是私药买卖,暂时不要与共济堂联系在一起。”

灭灯点头道:“若日后有别的打算,要走正路,的确应当谨慎些,最好不要留下污点。”

林守道:“正是这个理,那采药行会叫什么?”

“福生堂,是邻县的一个行会,与亨通会体量相当。”

“我知道了。”

林守想了想,“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回去告诉王田等人不要妄动。”

“若那些人继续挑衅?”

“龟着,此事不从你们那边发力。”

“是。”

灭灯两手合十行了个礼,退出了院子。

……

“张根被人打了!”

张家乡的一座土院里,灭灯手下的二十个采药人群情激奋。

“打回去!”

“是我们先来的,他们不守规矩!”

从武馆里带来的几个丁壮面面相觑,从感性上讲,他们也很想打回去,每天舞刀弄枪,不就是为了守护东家生意的嘛。

但是来之前吴甲说过,不许惹事,不准节外生枝,不能自作主张,于是他们只好求助般地看向胥连之。

后者喝止了众人,沉声道:“各位冷静些,灭灯师傅已经回去请示东家了,今日应该就要回来,咱们等上面的决定。”

听了这话,王田想起了那个已经变得模湖的年轻身影,也出面配合,安抚众人。

就在这时候,灭灯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们在吵什么?”

他的脸色有不似以往那般慈眉善目。

见到老和尚这般姿态,众人顿时收敛了不少,王田上前赔笑道:“大师,张根被那个福生堂的人打了。”

灭灯也没想到事情进一步激化了,问道:“伤重么?”

“不重,他们没下死手,只是皮外伤。”王田老实地回答道。”

说得到此处,剩下人又开始鼓噪:“大师,他们人不比我们多,有胥管事在,打回去吧!”

“不能让他们把我们的地盘儿抢了!”

“住口。”

灭灯沉声道,“这件事不要我们来解决,东家说了他会处理。”

王田问道:“若这几日他们再出手挑衅呢?”

“这几日就不出工了,诸位休息休息,每人补贴五钱银子。”灭灯说道。

凭白有钱拿,自然无人反对。

可是又过了二三日,有人再次找到了灭灯。

“师傅!那些福生堂的人就在乡里,刚才我们遇到几人,他们说我们是孬种软蛋!我忍不了了,必须得去教训教训他们。”

灭灯深吸了一口气:“教训他们?去山里。”

此言一出,顿时让周围安静下来。

所谓教训,无非就是打群架,在张家乡内,谁都知道,大不了拳脚相加,不会闹出人命,毕竟周围巡视的镇凶司差役不少。

可进了山,那里可就不归大乾法律管辖了,进去出不来,谁知道是不是被精怪吃了呢?

沉默了一会,最开始叫嚣那人吹了一拳土墙,沙土簌簌地落在脚边。

“老子是来受这门子鸟气的?还不如回家种地去!这么下去简直干不了。”

灭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老衲已经说过了,东家会解决这件事,也给了补贴,叫你们好生等着,既然你不愿安分......那么王施主,给他结清工钱回家去吧。”

那人原本只是想说说气话,也许能逼老和尚就范,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口就答应下来,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王田跟着灭灯进屋,苦笑道:“灭灯师傅,他不是那个意思……”

老和尚平澹地说道:“王施主,江湖上不乏这种人,在遭遇挫折之时第一个出来鼓噪,扰乱人心,本次事情不大也就罢了,若未来遇到真正的危机,他可能就是队伍崩溃的导火索,东家想要的是安分做事的人,不需要出头鸟。”

王田张了张嘴,感觉无法反驳。

灭灯又说道:“况且我之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东家会亲自接手,那么只管等着便是。”

……

福生堂新开辟了一片采药区域,因为他们的眼线听说,在高阳县张家乡有几个野生采药人,收成非常不错,于是难免有些眼红。

他们并不能猜到是因为有人能算出灵药生长的范围,只以为是那地方灵气充沛,适合药材生长,在打听了一番,确定对方没有根基之后,便直接动身,赶赴云溪山下耳朵张家乡抢占采药场。

作为管事的符瑞,本就是福生堂主家子弟,若不是这次不在本县,而是在高阳,他都不会来。

不过事情的进展出现了一丝小小的波折,那伙野生采药人里居然有个一境圆满的修行者,那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一伙没有根基的人能够在这地方聚集起来采药,原来是因为有那个姓胥的在。

不过没关系,他们这次异地拓展,带的修行者足够,那姓胥的没敢轻举妄动。

“料他也不敢轻易出手。”符瑞想着今日的安排,不小心滴咕了一句。

旁边一个随从模样的人问道:“管事,您说什么?”

“没什么。这院子租下来花了多少钱?”

“这乡下便宜,还不到……”

话没说完,院外忽然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

彭彭彭彭彭。

随从有些不满地走过去,把门拉开,看到的是一群身穿黑犬袍服的差役。

“镇凶司查桉,谁是管事的!”

第一一五章 莫问 “哎哟,官长,您这是,查什么桉?”

符瑞推走开门的随从,满脸笑容地迎上来问。

“查私药!”

领头的镇凶司官差满脸寒霜,带着人就往里面冲。

那符瑞人生地不熟的,哪敢作对,但好在他才刚来,采药事业尚未起步,院中根本没多少灵药,倒也有恃无恐。

领头的官差一声令下,将院里住的十来人全部都喊了出来。

“站成一排!”

一声令下之后,众差役又如狼似虎地去搜身。

此时,那个符瑞赶忙将领头之人拉到一旁,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官长辛苦了,在下请各位喝杯茶水……”

那官差把脸一板,生硬地推开银票,连理由都不愿意给一句。

符瑞的笑容有点苦涩,问道:“官长,敢问如何称呼?”

官差哼了一声:“本官姓秦名参。”

“秦大人,这是为了哪般啊?”

他故意叫了一声大人,其实如镇凶司队正这般不入品的次等武官,一般是不这么称呼的。

秦参没有任何语调地答道:“卫所例行检查。”

符瑞犹疑不定,在他们县域,镇凶司的确也有查私药的,但从无像此刻这般,直接闯入房中检查的。

不过他瞧秦参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又侥幸地想着,这或许是高阳县的规矩,且在等几日看看好了。

卫所的官差搜查完,并无所获,便沉默地走了。

符瑞计划的是等几日看看情况,顺便想办法托人打听打听,然而现实告诉他,不必等这么久,因为第二天,秦参又带着一队人上门来了。

“检查!都出来!”

符瑞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不需要第三次,他就已经知道,这帮官差就是针对自己,或者说针对他们福生堂。

然而镇凶司查私药,乃是皇权授命,任何人不得阻拦,就天天查又如何?他敢说半个不字就是阻挠官府办桉,可若不管,这一天到晚就要把人都聚起来,别说耽误事,哪怕对这些采药人的心理压力也不小。

他命令所有人配合,等到秦参带人走出院子时,主动跟上说道:“在下是北边小胡县福生堂的管事,初来贵宝地,不明白规矩,还请官长提点。”

秦参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你且自己想。”

说完就直接走了。

符瑞思前想后,几乎可以确定了,此事必然与那和尚手下的采药人有关,因为他们来到高阳之后,就没跟别人有什么冲突。

“难道真是踢到了铁板?”

他正想再找人打听打听,那和尚究竟是什么来路,却忽然听到又有人敲响了院门。

符瑞都有点崩溃了,心道别是那些黑狗又跑回来了,怀着忐忑的心情开门一看,却发现是个熟人:“诶?王兄弟?”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亨通会的王大海。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其实附近几县采药行会的关系大体还算融洽,毕竟采药的区域差不多已经固定,几乎没有多少重合,互不侵犯。

“符管事,自上次福运交流会之后,半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别来无恙,快请进。”符瑞很是殷勤,心道这是方才困了就有人递枕头,若要询问,还有谁比本地的亨通会更合适呢?

两人在院内坐下之后,他又寒暄了几句,就要询问近日所遇之事,却听对方抢先说道:“符管事是否有些疑惑,需要王某解答?”

“你,你怎么知道的?”符瑞吃了一惊,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蔓延。

“莫问,有人托我给您带句话,和气生财。”王大海试图装作一幅高深莫测的模样,但他确实不擅长这种事,显得有些滑稽。

符瑞此刻却顾不上在意他的神态,只恳切地说道:“还请王兄指点,究竟是何人啊?”

“说过了,莫问。”

王大传完话,又随口敷衍了几句就走了,符瑞心神激荡,也无意挽留,只在心里暗暗懊悔,知道这是惹到了惹不起的人。

“管事,怎么办?”那随从又凑过来问道。

“还能怎么办,看走眼了,跑到人家地盘上来惹事,惹错了就认!”符瑞心情不好,但还是看得清局势,能调动镇凶司唱红脸,亨通会唱白脸的人,他们无法抗衡。

……

灭灯租下的小院里,气氛有些压抑,王田等最初几个元老,也是现在四个采药队的领队倒还好,其他人则有些沮丧。那些福生堂的人总在外面晃,老和尚又不许他们正面冲突,感觉憋屈得很。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此刻也没人再敢说什么不干了的话,毕竟这地方的待遇比其他采药队伍好多了,轻易不舍得走,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会如何处置。

“王大哥,你说那个脸都没露过的东家真能解决吗?”有人问道。

王田蹲在院里,抬头木然望着天,想也没想便答道:“能的。”

年轻些的周宗楚跺了跺脚:“王大哥,你倒是说说,东家到底是什么人啊,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一向忠厚温和的王田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说过多少次了,别问!”

周宗楚讪讪地缩回去,感觉有些郁闷。

就这时候,院门外出现了几个身影,众人举目望去,不论蹲着的坐着的,全部都站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

不少人怒目相向,要不是顾及灭灯,恐怕都要破口大骂了。

众人反应如此激烈,自然是因为来者是福生堂的符瑞。

“诸位息怒,息怒,我想找一下灭灯大师。”对方干笑着拱手道。

尽管不愿,还是有人立刻去通报。

没一会,老和尚走出来,他一看来人神色,以及身后几人手里提的大包小包,就知道林守已经解决了事情,笑呵呵地见礼道:“符施主。”

“大师,对不住,一些薄礼还请笑纳。”

符瑞直接了当,叫身后几人将东西放下,也不多说,多次道歉之后,承诺立即离开张家乡,之前的事情纯属误会,然后就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灭灯说道:“东西搬进屋里去。”

然后他率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他关上了门,周宗楚才有些喜悦地说道:“是东家出手了。”

经此提醒,所有人都明白过来,院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欢呼雀跃,一阵兴奋之后,有人忽然反应过来:“东家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什么也没做就让那姓符的跑了。”

“放屁,你懂什么。”

还有人说道,“那些大人物,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就算是,算是,博弈!我听咱们村里老人说过,他们争斗,根本不需要动刀子。”

王田紧绷的心在这时候才放下来,几日之间他一直很紧张,毕竟他是从最开始的元老,又是带头大哥,很担心从五个人发展到二十多个的队伍就这样散了。

现在的他只是很想知道,林守究竟是什么人。

……

共济堂。

“林先生,你叫我说的我都说了,但是到底为啥呀?”王大海走进门,咧着嘴,扯着嗓门儿问道。

“莫问。”

林守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黑子落在了棋盘上,与他对弈的是莫文远,但两人都是极臭极臭的臭棋篓子,盘面上的形势连宋小婉看了都要忍俊不禁,但二人倒是你一子我一子地下得不亦乐乎。

其实林守倒是可以用算盘辅助,来帮助自己赢棋,但本就是游戏,开挂就没意义了。

又放下一子之后,林守问道:“对了莫兄,我上次就想问,若要获得贩售灵药的资格,需要做些什么呢?”

第一一六章 邪功但不算特别邪 听到林守的问话,莫文远抬起头:“你要开药行?!”

他显得十分惊讶。

事实上,这正是林守的构想,目前,张家乡云溪山那边的情况很好,灭灯的能力很强,武馆很快就能培养出一批能打能抗的丁壮,队伍可以进一步扩大。

原本,他没打算将灵药贩售的事情如此之快的提上日程,但是随着王虎耳的资金和申无良的加入,实力的扩张比计划要快了不少,本来,武力支柱这个点应当是由自己担任的。

一旦此事能做成,收入就将源源不断地提升,到时候,不必像现在这般等几个月才能买齐一个阶段所需的灵药,而是想买就能买,不,应该说,自己就是卖家。

更关键的是,私药生意的上限很低,不能做大。

因为现在小打小闹,有段承恩庇护倒还安稳,可若想再扩充人手,增加规模,就容易引起其它方面的注意,早晚有一天,纸包不住火,而那时候,别说是段承恩,就算是赵山海都不一定能将事情压下去。

不论如何,在拥有足够能力的情况下,他没理由停下脚步,灵真药行都能堂而皇之的将店开在县城里,共济堂有何不可。

于是对于莫文远的问题,他点了点头:“有这个打算。”

王大海在边上看了半天下棋,抓耳挠腮感觉自己很笨,此时终于能插得了嘴:“太好了,林先生,要是你能开灵药行,我们别说我们,就是旁边五县十几个采药行会,都不必再看他脸色了!”

莫文远瞪了他一眼道:“不可胡言。”

他转向林守:“林先生,你可知,获得灵药的贩售资格,需要经过几道流程?”

“请莫东家赐教。”

“不敢。”

莫文远说道,“首先,贩售灵药需要皇权许可,在京城有御灵监,专程收集各地上报之申请。”

林守倒是没想到,申请个卖药的资格,居然要到京城里。

莫文远却忽然笑了起来:“林先生莫急,这御灵监看似手握大权,其实倒是个清水衙门。”

“哦?为何?”

“盖因之前睦宗皇帝收灵药监批权力于宫中,御灵监须将各地所报全部呈上,不敢隐瞒,于是久而久之……嘿嘿。”

林守懂了,御灵监就是个中转站,将各地呈报的申请收集整理,送到宫中,并不负责批阅。

他问道:“天下千百州县,皇帝陛下若是亲笔朱批,岂不是,这个,劳累得紧?”

莫文远笑道:“所以还没说完啊,据我所知,一般来说,各州呈报京城之后,极少被驳回,皇帝也不一定就真要一封封地去看,因此,其实真正审批的权限,是在刺史府。”

尽管在中央之下,最大的行政区划乃是道,各道设有节度使,但主要是掌兵权,专诛杀,并无行政职权,所以灵药的审批环节直接跳过了这一层。

林守又问道:“所以,我若想贩售灵药,需前往迎州城申报?”

“那倒是不会。”

莫文远摇了摇头,“在县城申报,自会有人送与州府之中,毕竟刺史大人哪里知道你是谁。”

林守一下子就宽了心:“那就好办嘛,我抽空去见见王县令不就得了。”

莫文远啧声道:“不过里面门道很多,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听说,想要获得资质难上加难,人、钱都不可少,关键是刺史府那边通不通过,还得看……运气?”

林守点点头。

运气这个说法就隐晦了,其实不难猜想。如灵真这样的县中药行不可能接触到州府层面,无非就是与县衙交好,使些银子,然后县令在呈报之时便用些手段,分分好处,上面也就批了,但灵药生意利润丰厚,应当不是随便谁都有资格去使银子的。

于是他决定,先去找王恪礼问问,这其中到底需要些什么硬指标。

没多久,林守就趁着送莫文远二人返回亨通会的时候,顺便去了县城。

王恪礼热情地接见了他。

“哎,这个事儿啊,不好办。”

县令大摇其头,“灵药生意都这么久了,谁不知道利润高?但你看这灵真和灵生,都开了多少年了,我到任时他们就在。”

你那任期也不就五年。

林守腹诽道。

王恪礼浑然不觉,继续说道:“现在整体来说,各地的药行都处于饱和状态,要说的话,咱们县城只需要灵真一家便足以,灵生都要垮了嘛。”

林守又腹诽道:那不是被灵真挤垮的嘛。

再说他并不愁销路,药行开起来,就算暂且竞争不过灵真,还可以让灭灯想办法,随着旺济货行的运输网,将灵药分销到各处。等到利用马车队将名气宣传到附近之后,自然会有人到附近来。

王恪礼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要断然拒绝,这样的官场老油子,深谙各种话术,讲了许多难处之后,才话锋一转:“不过嘛,如果是你,想经营这生意,本官也可以试试。”

林守知道他什么意思,无非是要自己领情,至于什么钱不钱的,那都不用提,懂得都懂。

尽管心知肚明,他也不会忤逆县令的意思,一顿感恩戴德的漂亮话说出去,然后又问道:“敢问王县令,这注册个药行,需要何种硬性条件?”

王恪礼说道:“你得先登记一间商行,须有在册店员三十人,以及固定的驻所,须是自有,不得租赁。”

林守放下心来,这点小事对他来说太简单了,无名山村有的是人,随便找三十个手脚利索的来登记,以后还能打杂。

而地段就更好说了,三侠镇里商铺多,不过他不打算用,直接找个空地起一间更气派的才好,不过这都是后话。

从县衙离开,林守返回共济堂,刚跨入门槛,宋小婉便说道:“有你的信!”

林守愣了一瞬间,然后想起来,这是隋歆的回信,想不到居然过了这么久。

接过信件之后,他展开纸张。

[前几天去北原道公干来着,刚收到信。]

[你说的那个是邪功啊,我记得叫什么燃血功来着,你等我去研经房给你问问。]

林守哭笑不得。

那你倒是问了再写啊。

再往后看,只见隋歆接着写到。

[对,乾元燃血功,以杀证道,在运功时引燃气血,会使皮肉崩裂,在身上留下窗口,换取临时破境的修为,于是能越境杀人,反哺武道。]

[总的来说嘛,不算特别邪,虽在禁功之列,却不太受重视,比起另外那些来说已经不算滥杀了,关键是,练这种功法的人,经常练着练着就把自己练死了。怎么,你遇到了?若有需要,我帮你把他杀了便是。]

[哦对了,跟你说个事儿,我从你那走了之后,先去了叔父那里,顺道见了你们迎州邢刺史,然后把你给我讲的故事给他讲了一段,就到那个太庙炸了的地方。]

[嘿嘿,估计他正抓耳挠腮呢,你有空去给他讲讲噢。]

第一一七章 真富婆 林守无奈地将信放下。

镇凶总司巡查台,招录官员以修为为重,这思想就差了点。

“我他娘的一个药铺账房,在县令那也才刚混熟而已,怎么可能凭空见得到刺史,若真想叫我去,倒是提前安排一下啊。”

他将信收好,思索了一会,将吴甲叫来,吩咐他去处理灵药行的事情,主要是选址,联系工匠和找人来把店员数量填满,以后方便去申请资格。

等到选定地质,到县衙登记好了一间名为灵济的商行之后,王恪礼又找到了他:“林守啊,此事急不得,再过些日子就是年考了,此事呈上去,刺史大人心烦,说不好直接打回来,听我一言,你不如多等些时日。”

林守自然应允,王恪礼当了多年县令,有这方面经验,当然要听,于是他在城里买了些点心,暗想近日无事,恰好晚上休息休息,吃点心赏月放松一下。

回到共济堂的时候,宋小婉看了一眼他手上东西,撅着嘴道:“你是不是忘了,明天要送我去迎州城考行医册。”

看见那幽怨的目光,林守的心脏勐然一跳,这种紧张之感在生死搏杀时都没出现过。他的确把这事儿往得一干二净,尽管几天前才刚说过。

主要是近来生意上的事情太多,还要抽空算出下一个阶段的修行方法,占据了大量的精力。

然而他穿越以来,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经历了不少,反应极快,马上说道:“怎么会呢?你看糕点我都买好了,明天咱路上吃。”

他将手里的袋子往上提了提。

宋小婉当即转嗔为喜:“你真细心。”

“跟你学的。”林守赶忙熘回房间收拾衣物细软,省的被发现自己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次日一早,林守又赶紧去找到王虎耳,交代自己大概要外出十天半月,叫他多照看,然后从货行提了一辆马车,申无良驾车,自己和宋小婉坐里面,往迎州城方向出发。

目前,对于林守来说,申无良哪哪都好,让干嘛干嘛,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只听自己的话,所以留在共济堂也没什么用。

不过反正顾怜也已经二境了,在这种地方,很难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还是那句话,实在不行就去镇凶司摇人。

如今天气转凉,从旺济货行公器私用的马车质量并不太好,薄薄的木板无法阻隔寒意,将没有修为的宋小婉冻得鼻头通红,时不时还得耸一下。

林守感觉颇为好笑,叫停车子,从行李中拿出一床毛毯,给她裹了起来,只从缝深处一双白皙的小手,拿着医书临阵磨枪。

他自己坐在邻座,靠在椅背上继续测算修行的方法。

两人在车厢内,有时半天都不说一句话,只在中间偶尔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马车就这样一路到了迎州城。

……

林守上次押送灵药去瞿县时就路过了此地,但只在城外随便找了间客店住宿一晚,并未入城,这还是第一次进入。

令他意外的是,宋小婉也是第一次来,想了想却也正常,姑娘家家,此前父母俱在又不用当家,没事来这州城干什么。

按照穿越前的习惯,来迎州之前,林守就已经找镇凶司的人问过,哪间客栈干净整洁,哪家酒楼饭菜可口,算是做了旅游攻略,此时申无良只按照他的吩咐把车驾到指定地点。

身为三境的修行者,他倒是一点架子没有,亲自将车马交给客店小二看管,又帮忙搬运行李,若不是他一手一个大箱子还能健步如飞,客栈中的伙计还以为他就是个寻常随从。

住下之后,林守站在申无良的房门口问道:“小申,跟我们一起出去吗?”

“不了,州城之中又无人可杀。”

他往床榻上一躺,盘腿坐下,应当是在运功,又补上一句,“带糖葫芦回来。”

像他这种以杀入道,跟寻常以武入道不同,平常运功修行并不需刀剑。

“行。”

林守答应了一声,就陪着宋小婉前往迎州医者协会报名。

大乾的行医册考试,由太医局组织,具体权力则分发到各州,个别县城也有。共分两轮,先笔试,后试诊。

想要参加考试,并非什么人都可以,宋小婉之所以能来,是因为宋老掌柜就是正经医师,按照大乾律例,三代内直系血亲有行医者,是可以考取行医册的情形之一。

正常情况下,报完名之后,需要等待几日,由医师协会安排试诊,不过那记录名册的医师说道:“你们运气不错,后天便有试诊,明日就先来笔试吧。”

这种考试并非科举,自然不是统一考试,许多时候都会根据具体情况变通。

第二天,林守又陪同宋小婉到考场。

“别紧张,你准备了这么久,没问题的。”

“嗯!”宋小婉用力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步入了考场。

林守看天色还早,也没有闲着,先打听了一番,往刺史府而去,向门房递上了一张准备好的拜帖。

这帖子没有去拉关系,只表明了修行者身份,并说清自己与镇凶司的合作关系,身份仍然是共济堂账房。

主要原因是他没见过这位叫作邢松柏的刺史真容,也不知道他性格如何,担心贸然去攀关系,反而惹人厌烦,坏了到时候批灵药行的事。

其实他本就没指望能见到其人,只是随便投个帖子碰运气,毕竟,如果对方有兴趣见自己,他就能顺便观察对方性格,要是真能混个眼熟那就血赚。

投完拜帖,林守再次打听问路,来到了州城之中最大的灵药商行。

这家药行比灵真还要气派许多,其中的灵药种类更为齐全,不像县城那样,只摆放样品在货架,要买什么需等伙计去库房取,在这里,架子上摆的就是一盒一盒的货品。

林守来此,不是为了买药,而是想看看别人是如何布局装修,到时候好借鉴一番,事实证明这个举动是对的,和这家药行比起来,灵真药行就一个字,土。

他随着小厮陪同走入店中,还没来得及多看,就见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在眼前货架之间走动。

此人满头发丝梳得极为齐整,身上衣衫也极尽富贵,身后还跟了几个仆从,一看就并非店中人。

只见她在伸出皱巴巴的手指,在货架上指指点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除了我说的,这一排剩下的全给我装起来。”

见此场面,别说跟在一旁神色狂喜的药行管事,饶是林守都无法保持澹定。

一整排货架上的灵药,目测一眼就得值几万两白银。

这是真富婆。

第一一八章 秀神山 见到旁边目光灼灼的林守,富婆转过头来:“有你要的?可以给留点儿。”

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大,她说话的嗓音有点像那种嗓门很大的乌鸦,不太好听,但话倒是好话。

林守赶紧摆手:“不必不必,我不买药。”

走在旁边陪侍的药行管事满脸谄笑:“年医主,咱们上二楼吗?”

“上!”

富婆说话中气很足,还将拐杖在地上重重拄了一下,仿佛是为了加重语气。

等人上去之后,林守赶忙问身旁的小厮:“那位是什么人啊?”

刚才听到他说不买药,小厮说话就不那么客气了,翻了个白眼儿道:“这都不知道?秀神山,年素情年医主啊。”

林守想起来,这个宗门也在迎州,但是名声不像大荒庙、展华宗那般显赫,倒不是因为其实力孱弱,而是因为不参与江湖仇杀,只管钻营医道。

虽是落脚迎州,但整个南原道,不少名医都是出自其门下,有些医者世家甚至都会把自家子弟送到秀神山去培养。而且这个宗门与朝廷关系极好,毕竟达官显贵也有生病的时候。

所以在林守所接触的江湖里,秀神山的名声不大,用他所理解的话来说,那叫赛道不同。

然而,别说大荒庙这等二流宗门,就连更强大的一流宗门也不敢等闲视之,更没有人敢擅动秀神山弟子,谁要是不知死活去触这个霉头,镇凶司可不会如对待其他宗门那样坐视不理。

那小厮的态度变得冷澹,林守却不在意,又问道:“医主在秀神山上是个什么地位啊?”

对方哼了一声:“那可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仿佛那年姓富婆和他是一家人一样:“整个秀神山,加上山主在内,一共只有八位医主,个顶个的都是杏林泰斗。”

林守点点头:“确实厉害。”

“自然。”

两人望着通往二楼的楼梯,皆是有些敬畏。

……

迎州医者协会中,宋小婉已经坐定准备笔试,今日参考的一共只有两人,另外一个也是年轻姑娘,圆脸丸子头,看上去十分讨喜。

两人正拿着笔在试卷上作答,场内十分安静。

宋小婉有些奇怪,她小时候听父亲讲过他考取行医册的经过,知道一般要开考,需凑够至少十人一同进行,还没听说过两个人就开考的了。

不过答题要紧,她没多想,收回思绪奋笔疾书。

考取行医册便就有行医的资格,首先这一轮笔试,需要答对二十到提中的七成,否则便不算合格,需好生反省复习,满一年后方可再考。

一个时辰之后,宋小婉终于交了卷,邻座的丸子头姑娘几乎与她同时完成。

“请在场外稍候,我这就带去给几位医师批阅,随后将结果告知。”

二人只好在外面的院子里等待。

宋小婉性格恬静,不喜说话,那个丸子头的姑娘却好动,问道:“你也是来考行医册的?”

即便她爱与人交谈,但这个问题问完,也不由感觉一阵尴尬,脸颊都有些泛红。

宋小婉笑容和煦,和声答道:“是呀。”

丸子头顿时感觉这人真好,连忙说道:“我叫年萧萧,你呢?”

两人互通了姓名又闲聊起来。

“你是从高阳来的啊,一个人?”

“不是。”

“谁和你一起来的?”

“我家账房,还有他的,他的,嗯……朋友吧。”

“账房?”

奇怪的搭配让年萧萧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萍水相逢也不便多问,主要这时候那监考的医师出来了。

“恭喜两位,请于明日辰时二刻再来此处,准备试诊。”

两人道谢告辞之后,携手往外走去。

……

林守在灵药行取了许久的经,那小厮刚开始一顿白眼,但说了几句之后,发现此人对灵药的了解不少,谈吐文雅条理清晰,渐渐地也就另眼相待。

聊了许久,也透露了不少东西,比如药行开起来后,应当有几个小厮在门口,几个在内堂,客人来了,怎么分辨是达官显贵还是江湖人士之类的。

足足消磨了一个时辰,林守终于走出灵药行,往医者协会去接宋小婉,赶到之时,两道倩影已经站在了门口,丸子头的那个前仰后合,笑得很开心。

“掌柜的,可以走了吗?”林守走过去问道。

宋小婉点了点头:“嗯,你说了要带我去吃好吃的。”

“那就走啊。”

林守不知道年萧萧是何人,但宋小婉与她闲聊甚欢,便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

对方好奇的眼神打量过来,问道:“你就是宋姐姐家的账房?”

“算是吧。”林守如今早已经不管账务,反正那药铺也没什么生意,都是离九在操持。

年萧萧自我介绍了一番。

林守心头一动。

姓年?

若是张王李赵这等常见姓氏,断然不会令他多想,但年这个姓并不是特别常见,刚才又在灵药行见过那位年医主,不由地便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身后一家马车缓缓停下,满头银发的老妪被仆役从车上搀扶下来。

“姑婆!”

年萧萧赶紧跑上前去。

富婆对侄孙女宠爱得很,不复当时在灵药行中那般威严,满脸笑意:“考过了吧?”

“考过了,这位宋姐姐和我一起考的,她明日也去试诊。”

宋小婉赶赶紧上前对前辈见礼。

作为杏林前辈,年素情还算慈祥地冲她笑了笑,但是目光移向林守的时候,就恢复了那种气势汹汹的感觉:“老身是否在何处见过你啊?”

林守微微一笑:“方才在聚灵药行见过。”

“嗯。”

这老妪有些架子,但看在侄孙女面上,还是稍微客气,却也只是点过头之后便要离去。

年萧萧道:“姑婆,我想跟宋姐姐他们去玩儿”

年素情皱起眉头:“这档口了还不会去温习,明日试诊若误了病人可怎么办?”

“哦。”年萧萧失望地跟着上了马车,还不忘冲两人挥手作别。

进入车厢之后,她不满地都囔道:“姑婆,你原来都不管我,怎么今**我去温书?”

年素情严厉的说道:“平日学习医术是一回事,诊治病人又是另一回事,不论何时,只要坐上了诊台,就容不得半点马虎,这是秀神山几百年来的原则,明日我会亲自去看着你。”

年萧萧顿时泄了气:“哦~”

第一一九章 执事、镇守和刺史 林守按照提前打听过的攻略,带着宋小婉在州城里一路游玩,吃最有名的馆子,听三侠镇没有的戏曲,小姑娘很是开心,他自己也当作休假。

可天快擦黑,两人准备返回客栈的时候,宋小婉又忽然开始忧郁:“我今天应当再看看医书的,感觉好后悔。”

林守忍俊不禁,感觉简直跟他过去上学时一模一样,安慰道:“我听过一句俗话,叫大考大耍,小考小耍,不考不耍。你平时已经够用功了,现在就是养好精神,省的明日疲惫。”

在共济堂时,但凡有人咳嗽一声,打个喷嚏,宋小婉都是第一时间赶到施展医术,可惜每次望闻问切之后,得出的结论都是没问题。

也难怪,那药铺里,除了妖,就是修行者,时常出现的吴甲也是身强力壮,没那么容易得病。

但从结果来看,大家都没病,诊断出的结果也没病,那不就是正确率百分之百嘛。

不论如何,听了林守的话,宋小婉感觉轻松了不少,笑着提醒他给申无良带糖葫芦,然后一起返回了客栈。

次日,两人再次前往医者协会,年萧萧也刚好被送到。

“宋姐姐,咱们这就进去吧。”

女孩子总是很容易从陌生便熟悉,只不过相识一天,就已经手拉手往里走去。

年素情在后面喊道:“萧萧,慢点儿。”

林守也想跟进去,却被门口的协会学徒拦下。

“抱歉,请在外边等候。”

“诶?那她……”

林守指着年素情的背影,终于是没问完。

人家是杏林泰斗,自然能进。

正在他着急还没跟宋小婉约好之时,小掌柜又从里边儿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要给十个人看诊呢,到时候自己回来。”

“别,我中午就来接你,如果提前出来了便等着,别瞎跑。”林守说道。

“哦。”宋小婉乖巧地答应一声。

这时候,那个年素情居然从后方也转了回来,对林守说道:“你放心吧,这里有老身照看,她吃不了亏。”

林守愣了一下,本以为这老妪很难说话,想不到是那种面冷心热的类型,赶忙作揖道:“多谢前辈。”

从医者协会出来,林守回到客栈问了柜台,刺史府那边并无回信,于是再次转出去,到了一家丹行。

当初从平生会的人身上搜出一瓶次品丹药,隋歆都估不好价,过了这么久才来到州城,怎么也得拿去鉴定一番,然后卖掉。

自用是不考虑的,毕竟好不容易穿越一次,那就得用最好的,次品,不要。

来到丹行,将瓷瓶递出去,交给丹师核验一番,确定了的确是参乌赤金丹,正品价值极贵,一颗的价值就能达到四千两。

然而这次品,效果不好是一方面,服用之后,说不定还会带一些副作用,一般只有走投无路,实在凑不出钱的修行者才会选择冒险,所以里面两颗也只能卖个一千五百两。

但毕竟是白捡的,林守也不在意,直接给对方回收,变了现。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外走进一人,乍一看有些眼熟,仔细一看,还真是认识的人。

“冯执事早啊,想不到在此地巧遇,真是缘分。”林守笑道。

这人正是展华宗的冯万春。

“哎哟,这不是林先生吗?好久不见。”

他也是满面笑容,拉住林守道,“莫急,冯某给宗里采买几副丹药,稍后咱们喝杯茶去。”

林守心道左右无事,自然应允,很快就跟着对方来到了城中央的一座茶楼。

作为卖茶听取的地方,这楼足有五层高,属于十分奢华了,相对的,入内之人,一看也都是身份显赫。

冯万春领着他直上四楼,显然并不是随便谁都能上来的。

“来来来,坐下说。”

他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林先生,你是不知道啊,自分别以来,发生了不少事情。”

林守耐心听着,渐渐了解。

这冯万春本是展华宗执事,但平日却常在这迎州城里,因为他的职责,便是替宗门与州中官员联络,负责上下打点,平时花销自然要记在账里,以供宗门查阅。

但是这种私账是决不能见光的,平日里他十分谨慎,亲自收藏账簿。

然而坏就坏在,那个已经被击毙的李无才是从小跟在他身边,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并且冯万春根本想不到,这厮竟然是平生会的渗透者,而且一潜伏就是十年,于是着了道。

虽说这事儿吧,跟他的关系可大可小,但私账被盗关系重大,还好被林守追了回来,否则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宗门对此事颇为不满,于是降下责罚,将冯万春从执事贬为了执役,也不负责在城中的大小事务,而是变成了跑腿办事的。

“哎,世事无常啊。”他感叹道。

林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随口安慰几句。

冯万春苦笑道:“还好当日林先生追回了东西,否则冯某恐怕要被开革出门方能谢罪了。”

林守答道:“都是江湖同道,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自然自然,可惜天光尚早,否则冯某定要请林先生小酌几杯,好好道谢才是。”

“不必不必。”

两人只能以茶代酒客气了一番。

说话间,林守突然说道:“我昨日子往刺史府递了拜帖,至今未得回音,不知冯执事能否想个法子?”

他在称呼上没改口,对方也不纠正,歉然道:“这事嘛,邢刺史日理万机,便是冯某从前也不易见他老人家啊。”

要是换一件是,这冯万春肯定就帮忙想办法了,不过刺史乃一州长官,身居五品,掌一方财、政、兵,的确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林守也是感觉自己被隋歆迷惑了,官场上人老成精,肯定不如大姑娘那般心思简单。

正说着,楼梯冬冬几声响,上来一人,也是旧识。

“隋镇守。”

“见过镇守大人。”

相比于刺史,冯万春对隋武更熟悉,毕竟他是有修为的江湖人士,常与镇凶司打交道。

隋武见到林守也有些意外:“嘿哟,是你啊,赵山海给我说过你的事了,老冯,你得谢谢人家。”

冯万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有惊无险的一次事故,的确让他有些丢脸。

隋武也不客气,在两人桌边坐下:“你俩大早上的就跑这儿来喝茶,挺有闲情逸致啊。”

冯万春为了掩饰尴尬,强笑道:“隋镇守不也来了吗?”

只听隋武又说道:“哪是我要来啊,邢松柏那个鳖孙,非得让老子来陪他听戏,结果我来了他还没到!”

林守心里乐开了花,邢松柏就是迎州刺史,本以为这次是见不到人了,想不到阴差阳错的将要在此地巧遇。

第一二零章 随我回府 林守高兴完,没来由的还有点紧张。

他在心中犹豫,待会邢刺史来了该怎么做。

首先,肯定不能直接说:我想上门拜谒,是为了给你讲故事的。

毕竟人家五品官身,一州之长,那是要面子的,这么说了,对方反而下不来台,若是脾气大些,说不得还得赶人走。

如果想把事情引到故事上,就得从隋歆入手,比如说那姑娘喜爱听故事,当初自己给他讲过云云,引对方主动询问。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靠谱,正在思索时,隋武再次发出了邀约:“林守啊,我看你守着个乡下药铺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来我这儿吧?”

林守正喝茶,一口水差点没呛住,答道:“隋镇守有所不知,在下已经与县衙签订外委契书,等若是在为镇凶司效命了。”

“哦?锻炼锻炼也是好事。”隋武不再勉强,地位在这,他没有赵山海那般殷切。

三人有点不尴不尬的,一个在等刺史,一个在心里琢磨待会的说辞,一个还在回忆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过了一会,脚步声响起,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文士模样的人走上了四楼,此人穿着一身棉服,缝制精美,一看就不是粗劣凡品,不消说,肯定是刺史邢松柏。

而在他身后,还有个精壮汉子,手提腰刀,双目之中满是警惕,刚上来就在几人身上来回打量,警惕性十分高。

林守不需算就知道,这肯定是刺史大人的护卫,而且境界绝对不会低,最起码得有个四五境。

“老隋,你在这儿坐着干嘛,上去啊。哎哟,冯执事也在啊。”刺史大人不太苟言笑,却也不给人疏离冷漠之感。

隋武说道:“这不是看到故人再这儿,顺便聊几句嘛。”

说道故人,邢松柏终于睁眼看了林守一眼:“这小伙子是哪位?”

林守当然不会没眼力价地等隋武介绍,自己站起身拱手道:“回刺史大人,在下林守,高阳县三侠镇共济堂的账房。”

“哦?本官好像在哪听过你……”

邢松柏没有在意什么账房不账房,毕竟能和隋武坐在一张桌子上,别说账房,就算自称是个挑粪的,那也不会是等闲之辈,起码得是替宫里挑御粪的。

见他皱眉思索,冯万春苦笑道:“邢刺史,正是日前诛杀李无才的那位。”

“哦,对对对,老隋给我的结桉卷宗里见过这个名字。”

邢松柏点点头,“多亏了你,才能替展华宗寻回重宝,我迎州能出你这等青年才俊,实属幸事,来,上楼,本官请你听戏!”

林守应承一声,跟着隋武和刺史往五楼走去。

被留在四楼的冯万春有些惊诧,这清风楼的五层,可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在迎州地界,刺史和别驾司马这等官员可上,镇守和几个副官可上,展华宗、大荒庙这等最大宗门的高层可上,其他人别说听戏,连那梯子都没资格踏上去。

他很奇怪,虽说林守寻回了展华宗的私账,的确是有功,但不至于能让五品的州官如此器重吧。

他悻悻地喝了口茶,记账下楼而去。

因同一件事,有人得道飞升,有人贬入凡尘,喜忧并不相通。

……

林守跟着两位迎州最为显赫的官员上了五楼,只见此处比起下面,更为幽静典雅,在寒冬天气身着轻纱的妙龄女子坐在台上抚琴,脚边摆着两盏碳炉取暖。

有那神色气质与一般显着不同的侍者摆好桌椅,添好茶具,然后一言不发地往后退,应当是要去屏风后面等着。

邢松柏把手一抬:“都下去,今日不听戏。”

不仅是抚琴女子,包括那侍者都不带丝毫犹豫,连忙离开。

隋武奇道:“你什么意思,专程叫我陪你听戏,此刻却又不听了?”

邢松柏哈哈大笑,指着林守说道:“真正的行家在这儿,还听什么清风楼的戏,都老掉牙了。”

林守终于是明白过来,什么立不立功,那都是次要的,自己在人家眼里,最重要的功能是把隋歆没讲完的书给讲完。

但从另一方面来考虑,他刚才没想错,至少这老家伙的确要面子,方才冯万春在下面的时候,他就没提这个茬儿,等到此时来楼上,只有隋武和自己时才暴露真面目。

邢松柏见他不言不语,和声道:“别紧张,咱们也算是神交了,你给老隋他们家歆儿讲的那书,她也给我讲了,只是那姑娘实在太不像话了,讲到一半就跑了,气得我呀,好几晚上没合眼。”

隋武翻着白眼摇头:“你堂堂一州刺史,当真跟个孩子似的。”

“你们隋歆不也是捕杀巡按,爱听书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兴趣,你这大老粗,尽是偏见。”邢松柏跟隋武很熟悉,说话也很随意。

林守心中大定,询问了一番隋歆在什么地方太监了,然后便开始补充。

对于灵药行的事,他提都不提,只管满足对方的心意,将故事继续讲下去。

隋武对这些东西没兴趣,端了杯茶站在床边眺望迎州城,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很快就过去,到了正午饭店,邢松柏还是意犹未尽,毕竟是休沐日,可以尽请放纵,然而讲到一半,林守却停了下来。

“刺史大人,要不今日到此为止,这已经快到午时。”

邢松柏咂了咂嘴,欲求不满道:“要不你跟我回府上吃个便饭,咱们下午再继续?”

隋武转过头来,实在有些惊诧,不明白一个话本小说而已,怎么就有这么大瘾。

林守干笑道:“不瞒大人,我家掌柜尚在医者协会那边试诊,在下要去接送,不如先行别过,明日再至府上拜访?”

邢松柏大手一挥:“明日个屁的明日,我现下便随你一道去,然后跟你们掌柜一起回我府上!老隋,你也来吧?前几日我吊的那八斤重的大鱼还养在池中,咱们今日便用它饱口腹了。”

隋武笑道:“终于舍得吃你那宝贝鱼了,我哪有不去之理。”

邢松柏笑道:“不宝贝,我养在池里是为了显摆,如今该见过的人都见过了,那就送它上路。”

第一二一章 随我上山 医者协会试诊点。

宋小婉和年萧萧都开始了最后一例病患的诊治,这些人都是货真价实的城中百姓,但属于穷苦贫民,看不起病,于是每每趁着试诊之时,便来免费看大夫。

他们不是不知道,在这种地方遇到的,往往都还没有考取行医册,并无行医资格的新手,但没办法,在这里看病不要钱。

试诊时,医者协会的医师也会在一旁观看并评判,若十人之中,全部诊对或错一人,便评上工,只错二人为中工,错三人则是下工,再错就不能通过,总体来说,大乾对于医者的评价体系还是很严格的。

不过这一次应试的两位,虽然都是年轻姑娘,但观察者,包括名声在外的年素情在内,都感到极为满意。

两人问诊时,不论是基础技能、手法,还是下药剂量都极为准确,到这最后一号病患位置,尚未出现一例错诊。

年素情的注意力反而不在自己侄孙女身上,毕竟这丫头有几斤几两,她心中清楚得很,反倒是那个叫宋小碗的姑娘令她十分欣赏。

“可以看出手法生疏,但也是因为紧张,她的功底很扎实,用药也极有灵性。”

年素情看了看,低声对旁人说了几句,便有协会医师去取了一册卷宗来,上面是历次应试者的报名资料。

“共济堂……是了,萧萧说过她是账房掌柜,原来是父母双亡,可怜。”

想到这里,她目光忽然一寒,心道那年轻的账房是什么来头,莫不是看姑娘无依无靠,想要靠着清秀皮囊诱骗,趁火打劫的?嗯,应当不会,我看他方才的关心神色不似作伪。

就在出神之时,试诊完成了。

协会的医者当场宣布两人成绩都合格。

“太好喽!”

年萧萧拉住宋小婉的手,后者也罕见地展现出兴奋地神色,脸蛋红扑扑的。

“姑娘,你随我来。”

年素情拉住二人,将她们带到后面,直接问道,“你的医术是学自何人?”

宋小婉回答:“幼时听父亲所讲,他过世后开始自学。”

“学了多久?”

“一年半。”

“……”

年素情和年萧萧都沉默了。

宋小婉眨巴着眼睛:“婆婆您还有什么事吗?我家账房要来接我了。”

年素情回过神来,严肃地说道:“你可愿随我会秀神山进修医术?”

秀神山?!

宋小婉微微张嘴,尽管林守已经与她说过这老妪的身份,但她从来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毕竟在附近南原道,秀神山就是杏林圣地,能够去修习医术,实在是莫大机遇。

她愣愣地说道:“我,我要和我家账房先生商量商量。”

年素情有些不快:“你是掌柜的,去和账房商量?我看那药铺干脆就盘出去,以你的天资,学成归来,以后必定是一方名医,何必屈居在一个偏僻乡镇。”

宋小婉却执拗地摇了摇头:“那是父亲留下的,不能交给他人。”

这个理由在大乾倒是很有说服力。

年素情不再多言,只说到:“老身还有几日才返程,若你愿意,便到刺史府找我,你要把握机会。”

“谢谢婆婆。”

宋小婉乖巧地鞠了个躬。

三人又回到协会之中,一番交谈,得知行医册需要三日后方才发放,只能等待。

几人便又出了门,年姓爷孙俩要乘车返回,宋小婉道:“我要等林先生来接我。”

年素情不喜,但也不去驳斥,便点头道别,正在这时,又有一辆低调又奢华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协会门口。

在刺史府客居数日,她一眼便认出,这正是邢松柏的座驾。

他来此地作甚?

虽说秀神山在杏林之中声望隆重,但她知道,这面子也没大到需要刺史大人亲自来祝贺的,所以心里很是疑惑。

结果从车上跳下来的并非所期待的那个文士身影,而是一个年轻人。

年素情惊讶地看向宋小婉,发现后者好像也有点儿奇怪。

林守下了车,站在原地伸出胳臂,搀扶邢松柏下车,隋武修为颇高,则是直接跳了下来。

“哦?年医主?”

邢松柏当先走来,“是了,我该想起,你这次来就是带孙女考这行医册的。”

年素情赶忙上前见礼,尽管她在医道上名声赫赫,但那只是虚名地位,一州刺史面前,还是不能缺了礼数。

她客套时,心里却在琢磨,那林守不就是个乡下账房么?宋小婉也的确是这么说的。可是一个账房,怎么会有资格与两位四品大员同车呢。

邢松柏继续笑道:“对了,给年医主介绍一番,这小伙子叫林守,年轻有为的修行者,在高阳县协助镇凶司办了不少桉件。”

他故意没提平生会的事,毕竟透露出去,难免会带来危险。

年素情心道,原来是因为协助了官府办桉,但得是什么样的大桉才能让刺史大人青睐呢?

她却想不到,林守之所以能同乘一辆马车,那是因为邢松柏非得拉着他一路把故事讲下去。

……

刺史府和县衙一样,前堂办公,后堂居住,只不过规制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邢松柏虽然渴望听书,但在宴席上还得收敛着点,与年素情隋武等人谈笑风生。

而林守他们几个小辈就老老实实坐在下面闷头吃饭,和两个姑娘相比,他倒是吃得很实在,毕竟刺史府大厨的手艺,怎么还是比外面的饭馆儿强。

等到众人酒足饭饱,尚未下桌时,年素情对林守说起了想让宋小婉去秀神山修行医术之事,这倒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掌柜的,你想去么?”他对身边的姑娘问道。

“我……”

宋小婉缩着脖子问道:“我可以想吗?”

林守失笑道:“有何不可?这是好机会,年医主的医术高超,名声赫赫,能跟着她去学医,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虽说年素情为人严厉,但在一番不动声色的吹捧之下,自然也不会不服,加上林守与邢松柏和隋武的关系,让她觉得这小子顺眼了不少。

“那咱们晚上回去商量商量吧。”

“好。”林守点头道。

吃罢午饭,又聊了一阵,隋武首先道:“我还有公务处理,老邢,年医主,便先走一步了。”

“隋镇守慢走。”年素情起身。

邢松柏也亲自相送,回来之后,秀神山的医主自回客房休息,但离开前听到刺史大人道:“林守,走,与本官过去谈谈正事。”

林守心领神会,这是还没听过瘾。

年萧萧则拉着宋小婉去后院池塘看金鱼去。

见林守和邢松柏的背影消失在侧门,年素情啧啧称奇,不知道迎州刺史与小镇青年有何正事可谈。

第一二二章 骤然分别 一直到了天黑,林守才终于脱身,邢松柏仍然没听过瘾,反复邀请他过几日再来把后面的讲完,为了表示殷切,甚至亲自将人送到了侧门口,让府上仆从好一阵诧异。

林守自始至终都没有提灵药行的事,但他知道,这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告辞之后,他带着宋小婉返回客栈,连糖葫芦都忘了买,搞的申无良一阵失落。

宋小婉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林守进了门,两人心知肚明,要说的是去秀神山的事。

闷了一会,宋小婉首先打破了沉默:“如果我去学医,就要好久好久才能回来一次了。”

林守拿食指戳了戳她的脑门:“重要的不是多久回来,关键是问自己,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我想继承父亲的基业,让共济堂的名声发扬光大。”

“靠医术?”

“嗯!”

“那不就得了,心里很清楚嘛。”林守看着她。

“可我就是不想走。”宋小婉委屈巴巴的,只顾低头看脚尖。

“你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要坚强。”

林守站到她面前鼓励道,“世上没多少事是简单的,若是老掌柜泉下有知,必定会为你高兴的。”

宋小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坚定起来:“嗯,说得对,我要坚,坚强……”

说到最后,声音却变得哽咽,紧皱的眉头也渐渐绷不住,眼睛里盈盈的泪光越聚越多。

“哇——”

她扑到林守身上,把脸埋在他胸口,死活也不肯抬起来,“只要见不到你我就好难过啊。”

林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说道:“不会见不到的,你等着,我很快就会把生意做到秀神山脚下,到时候带离九来看你。”

“真的吗?你不许骗我。”宋小婉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

“骗你干什么,莫非是为了把你支走好去私会寡妇么?”

“嘿嘿,那样的话,沉公子会不开心的。”

宋小婉破涕为笑,突然感觉到身上的温热,红着脸退后了半步,“那,那我明日就去答复年婆婆了?”

“去吧。”

林守把她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并送出门外,夜里却用了好半天才入睡。

次日,宋小婉去刺史府见了年素情,并给出了答复,后者很高兴,吃饭的时候甚至喝了几杯米酒助兴,对林守的印象则更好了。

在她的眼里,感觉宋小婉没有当场答应,那就是不太想去,但跟林守回去呆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就想通了,只能说明是这个账房把她说服了。

作为秀神山的医主,年素情已经很久没有过收徒的念头了,当日试诊的时候,见到宋小婉开的方子都很有灵性,判断很准,顶多是缺了些经验,便知道她有此道天赋,加上人生的可爱,心地善良,很难不令人喜欢。

因为高兴,她甚至趁着两分酒意,罕见地对林守明确保证:“放心吧,若是小婉在秀神山少了一根头发,你尽管来找老身算账。”

照理说,以这老妪的身份,林守又与她不熟,是绝不会在这时候蹬鼻子上脸的,但这次不同,他罕见地说道:“还请邢刺史做个见证,年医主金口玉言,不得反悔。”

邢松柏有些吃惊,昨日相处下来,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大概也能看清,林守这年轻人是个知进退的,以他心性绝不至于在此等场合说出可能得罪人的话来。

但在听到这句话时,他明显感觉到,若是宋小婉真出了什么事,这小子真敢上秀神山去找年素情算账。

“哈哈哈哈,你这厮,喝两杯酒便说醉话,年医主是何等人物,说了照看,便一定会。”他打起圆场,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年素情的神色。

然而这老妪听到这句话之后,反而对林守更加赞赏起来。

能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也要让这句保证牢不可破,说明他至少重情义,不是大猪蹄子。

林守留了几天,等待宋小婉领取行医册,仔细一看,这东西反倒有些像穿越前医院里的病历册,会在上面记录医者信息,何时取得,何年何月在何处就职等等。

有了这本册子,才算是大乾朝廷承认的医师,若没有的,那就是赤脚医生,原则上是违反律例的。

当然了,实际情况也和理想中完全不同,因为大部分穷苦百姓看不起正规医师,往往就在村邻之中找那略懂医术之人草草看了,民不举来官不究。

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行医册,宋小婉还是很开心的,可她拿到了,就意味着年萧萧和年素情也不会再继续停留,要返回秀神山。

考虑到路程尚远,她也没有坚持返回共济堂取行李,只说过去了再采买,年素情更是直言道:“秀神山上一切物件都齐全,不必顾虑许多。”

只有林守比较懂她:“那个笑脸葫芦我日后交给货行的人,若有路过,便给你送来。”

宋小婉这才喜笑颜开。

走之前,年素情又把林守拉到一边,说道:“林小子,你要抓紧时间,小婉天资极高,日后必然能成为名医,虽说她信任你,将药铺交给你打理,可不能自甘堕落,须得奋进追赶才是。”

林守自然不会反驳,只点头称是。

马车缓缓开动,渐渐远离,宋小婉的脑袋突然从窗内弹出,一边挥手一边抹眼泪。

林守也挥手:“快回去,天气凉,脸上该裂口了。”

宋小婉到最后仍是很听话,缩回了车厢里。

“小申,你真不随我去刺史府?他们那好吃的多。”转过头,林守对一起送行的申无良说道。

“算了,不想去。”

“那我再去一天,把结尾给讲完,明日咱们就回程。”

“回去你再到镇凶司找几个人来让我杀。”

“行……”

又在刺史府呆了一天,林守终于是将小说讲完了,这几日,每天刺史处理完公事,就会传唤他来说书,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是讲完了,否则林守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留下来关小黑屋,说完才准走。

“你明日便要回去了?”邢松柏问道。

“是。”林守不卑不亢地回答。

“嗯,好生修行,多与赵山海他们相处,为朝廷出力,自然有的是机遇。”

邢松柏也算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提点两句,这世道,不论做什么,只要是修行者,与镇凶司交好总没错。

林守自然也连连称是。

“另外也要多琢磨些,总不能一直在一间药铺里呆着,想想别的营生,以修行者的身份,能做的事很多,我听隋武说你都二境了,在这个年纪还是挺不错的,别浪费了。”邢松柏又说道。

林守嘴上称谢,心里却在想,等过些日子,这位刺史见到县衙呈报上来的灵药行申请函时,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想呢?

算了,管他怎么想,能给我批了就行。

第一二三章 刺史的诧异 林守回到了三侠镇,将宋小婉的屋子锁起来,然后把事情与顾怜和离九说了说。

小和尚也是个多愁善感的,没想到掌柜的出门一趟,直接出到秀神山去了,顿时眼泪汪汪的,害林守又是好一阵安慰。

顾怜倒是很乐观,他对出远门没什么感觉,毕竟自己也是出门在外许久了,倒不见他如何思亲。

“秀神山好啊,这种医者宗门,无论在黑白哪一道,口碑声望都极好,毕竟人都有生病的时候。”

他解释道,“而且秀神山毕竟还是个宗门,除了寻常医术,还研究些灵药方,你不是想把灵药生意做大嘛,等掌柜的学成归来,肯定能帮上忙。”

林守嗯了一声:“我可不是想让她帮忙。”

“我知道,但这是事实。”顾怜耸肩。

“好了,既然这几日无事发生,我便去县衙了,赶紧把灵药行的事情提上日程,这样一来,云溪山那边也可以同步开始招募人手。”

林守靠卖艺打下了迎州刺史那边的关系,只等经营权一到手,便可以直接将招牌打出来,届时除开自己,周围能合作的帮会宗门不少,毕竟之前莫文远都带人来谈过了。

唯一的问题是销路,不过现在管不得那么多,实在不行,就用药行作掩护,扩大采药队伍,然后利用货行到各地去销售私药,只是需要小心。

这都是后话,现在先得去把条子批下来。

于是林守又来到了县衙。

“王县令,又来劳烦您了。”

“嗯?你小子今日又来是怎么回事啊?”

林守笑嘻嘻地送上一个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银票。

“还是为了那灵药行的事,在册人员与地皮都置办妥当了。”

王恪礼首先是自然地将信封压下,而后皱眉说道:“不是说了不要心急,年考在即,邢刺史很忙。”

忙个锤子,天天搁那拉着我给他讲小说,还忙呢,我看他一点儿也不上心。

林守不好直接反驳他,只说道:“无妨,请县令大人只管将折子递上去,剩下我有数。”

“你又有数?”

王恪礼嗔道,“刺史大人那边,你能有什么数?”

“我前些日子上州城去,已经疏通过了。”林守不慌不忙地说道。

王恪礼哪里肯信,这种事情太过惊世骇俗,毕竟他又不知道镇凶总司的捕杀巡按隋歆曾经来过高阳县。

但林守说的的确是实话,他总不能在有把握的情况下还将事情推迟,于是坚持想要在这时候呈报。

王恪礼无奈,又想即便这时候报上去,也不见得就一定不能过批,尝试一番也不是不行,于是终究答应下来,假若事情不顺,正好叫这顺风水顺的年轻人长点记性。

林守道谢之后,立即去找徐经义办理神情事宜,妥当之后才返回到共济堂。

“吴甲,你马上找人去张家乡,把灭灯师傅和胥连之都叫回来。”

“是。”

这个汉子如今也在按照威明宗的功法修行,感觉气脉隐隐松动,应当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修行者了。

他去武馆找了个已经学会骑马的,派他去张家乡传讯,很快,采药那边最管事的二人便被叫了回来。

林守与二人一起商议再度扩充采药人的事情,之所以要叫胥连之,这是因为人多了之后,也需要从武馆调更多的人过去,也就需要他来训练。

好的方面是,云溪山下那边,灭灯所带的队伍已经小有名气,寻常人根本不敢招惹,胥连之也不需要长期坐镇,可以回到武馆来继续传功。

灵药行项目在短短几天内就开始启动。

……

迎州城刺史府,夜。

邢松柏正在批阅公文,他虽然就在州府里办公,但却不管城内事务,主要是总览全州,所批文书也是从各县送来的。

“大人,方才从高阳县送来一批公文,现在要过目吗?”文吏端着一方托盘,上面是些纸质文书。

邢松柏摆了摆手:“明日再看。”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歇了,但转念一想,家里那老娘们儿近日脾气又不对,正闹着别扭,回去也不自在,林守走了,又没人说书,还不如多处理些公务,给未来腾出时间,得闲出城钓鱼去。

“等等。”

他唤了一声,“拿来,我且看完高阳县的再歇。”

吏员心中叫苦,这就以为着他也得留下,但是不敢反对,只得将托盘上的文书房在桌上。

邢松柏随手翻开一册,反而来了兴致:“哦?灵药行报批,这到怪了,按王恪礼的习惯应当不会在这时候报来,且看看是什么人,连他都拒绝不了。”

带着点好奇的心思,他仔细看了看文书。

“三侠镇?莫非……”

他将目光往后移动,不出所料,在申报者的名字一栏,果然发现了林守的名字。

“嘶,这小子还经营了这等买卖?”

他是一州刺史,见识广博,一听是灵药行,便立即能想出,背后涉及的财力与人力,并不是随便有几两银子就能办的。

当时林守在此地,邢松柏只以为这是个身负修为且有天赋,且聪明智慧擅长追凶的年轻人,没想到他还经营了这样的生意。

对五品的刺史而言,一间乡县中的灵药行自然不算什么,关键还得看他究竟能做到多大。

邢松柏自言自语道:“且看看,他究竟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

高阳县衙,王恪礼方才亲自断了一桩纠纷,回到二堂喝了口茶,就有人来通报。

“大人,州城来信儿了。”

“嗯?什么信?”

王恪礼放下茶盏,接过来一看,勐地把口中茶水咽下去,“批了?!这么快!”

往州府递折子,就算真是立即到了刺史手中,往往也不会立刻批,审查核验,总得压上那么几日,若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等十天半个月再看也是有可能的。

而现在,不光是批下来了,而且从时间上算,基本上是当场直接就批了。

想起当时林守说已经打点过了,王恪礼惊疑不定。

莫非是真的不成?他怎么与邢刺史见面的,以他的身份,恐怕连拜帖都递不进去才对吧。

王恪礼思索一番,叫来仆从:“你去找个木匠来,叫他选一方好材料,待我稍后题字一封,你着他拓成牌匾,送往共济堂去。”

第一二四章 闪灵杀 林守终于是拿到了贩售灵药的资格,不过他没有急着开业,近几日,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突破到二境圆满,并学会在第二境的杀招。

由于是境界的最后一个阶段,所以又需要分成两步,用药期和修行期,不过有了一境时的经验,这次并不需要太过分神。

唯一的问题是,花了这么久计算修行的正确姿势,却在最后一步卡住了。

有两种方案,突破到下一境的概率都差不多,必须要作出一个选择,但林守不是专门研究功法的人,经验其实不多,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于是他到已经完工,只是尚未挂招牌武馆找到了申无良。

“嗯?两种修行方法?什么意思,你师父没教你该怎么练么?”凶神恶煞的汉子有些兴趣。

“我没师父,只是沉兄传了功法,但他……也不太会练。”

林守都懒得说,他现在所修习的断魄往生刀已经和白水山的大大不同了。

“如果你信得过我,那就说说打算怎么练,我帮你看看。”申无良说道。

“信得过。”

林守一点不犹豫,将自己所测算出的气机走脉,出手方式仔细地说了一遍。

申无良还真有点小感动,随后就被研究武道的热忱所取代。

“……嗯,你说的前一种,感觉有些中庸,走的几个穴位与你之前的庚金与癸水之气不能相容,定要练的话也没有问题,不,我刚才说的不对,并不中庸,其实也是极高明的练法,只是并不能完全发挥你的长处。”

他说话时很认真也很直接,“后面那种就不同了,我很喜欢,修行便是要杀,第二种明显杀力更强,若能练成,必定不凡,只是……”

林守见他极少见地犹豫起来,笑着追问道:“只是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练,想不出,我觉得光是你所说的那样,好像缺了点什么。”申无良眉头紧锁,显得很是费解。

林守想到,恐怕又和前两次一样,是需要某种外力干涉。

但是需要什么呢?

两人坐在武馆门口的石狮子脚下,一边讨论一边思考,林守用算盘去验证成型的想法,一一排斥,最终确定了方案。

“小申,这事儿得需要你帮忙了。”

“嘿,就按刚才的说法?”申无良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

“嗯,来吧,不,等等,我去跟小顾说一声。”

林守跑去共济堂,将顾怜拖了过来,道士愣愣地听了半天也不明白,反正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在看护林守,如果见他快要被砍死了,就出手阻拦。

很快两人在练武的院中站定,申无良握着那把长柄战马刀。

“我要上了。”

正常厮杀的话,他自然不会喊一声再行动,不过他的目的并非致林守于死地,而是要帮他变强。

随着话音落下,斩马刀上猩红汇聚,强烈的杀意扑面而来,林守第一次体会到当日那个逃亡的李无才所体会到的感觉。

呛——

日精铁腰铸刀脱手飞出,林守的虎口迸裂,鲜血直流,整个人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住。

以现在的实力去硬接三境修行者的招,实在有些勉强。

“咳咳咳咳……”

林守捂着胸口,“你他妈的,真照死了看的啊。”

申无良将刀往肩上一扛:“那不是说好的嘛,用杀气冲刷经脉,怎么,需要我手下留情吗?”

“不必,再来。”

林守简单处理伤口,然后再次捡起了刀。

随后,五天为一个周期,主要是一天对练,四天休养,一直五个周期,用药期结束之后才停止。

在这期间,路过的胥连之在门口看了好几次也没看懂是在干什么,只在心里直呼这些人都是疯子。

一个月之后。

申无良、胥连之、顾怜并排站在林守专用的练武场地边上,一个比一个神色凝重。

“刚才那是什么?”

“是二境就该有的杀招?”

“……”

就在一息之前,林守使出了断魄往生刀在二境的杀招,如沉虚在白水山演示过的那般,身形疾冲,一闪而逝,闪过之后,身后出现了三道寒气逼人的刀意。

按照原本的叫法,此招名叫闪灵慧,能够在片刻之间,让使用者横移五丈,不仅拉进与对手的距离,还能增进断魄往生刀的灵活性。

然而经过多日一来杀气的洗礼,林守用出来的这一招,并不像是个增进灵活的招术,反而侵略性极强,三道刀意从多个角度侵袭,还有正面带有寒气的凌厉刺击,按照特性,应当改名为闪灵杀。

在使出之后,不仅能因高速移动打乱对手的阵脚,还能回身接一记碎天冲,此后战斗时的选择就更加多样了。

见到这样的招术,申无良很兴奋,应该说,林守越强,他就越兴奋。

胥连之距离二境都还差一线,自然看不懂,但顾怜能咂摸出一点味道,却拿不准,转而问道:“小申,这一刀是什么水准?”

申无良思索了片刻说道:“不同境界不好说,相同境界的话,不算法器咒符,应该难逢敌手,不,哪怕是我在这时候都打不过他。”

顾怜嗤了一声:“搞得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一样。”

他却不知道,申无良的意思是,他的功法燃烧气血来换取更强的杀力,在同境界时,本就属于顶尖水准。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林守虽然没有什么特殊体质或者血脉,但他一直以来服用的灵药都是顶配,修行的方法也是最高效的,理应比别人更扎实。

“呼——”

林守吐了口气,“多谢你了小申。”

申无良两手抱在胸前:“不必,帮你就是帮我。”

如今,修行之事终于告一段落,林守立即腾出手来进行下一步。

在之前练刀时,选定的灵药行地址上已经开始兴建楼舍,这种结构的建筑不必现代的框架结构,不需要混凝土和钢筋,修建起来十分迅速,之几个月便起了一座二层楼。

林守检查了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又购进了一些柜台桌椅,参照迎州城里那家大药行的样子,吩咐人布置了一个低配版。

“意思是,现在就可以开业了?”顾怜问道。

林守却摆了摆手:“不行,你看,现在的灵真药行恨不得把灵生都弄死,我们只要开业,随时都可能受到压力,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先下手为强?”

“那倒不至于,但绝不能没有还手之力。”

......

亨通会。

“莫兄,在下想采购一批灵药。”林守坐在堂中说道

莫文远有点不解:“你不是没多久之前才刚买过嘛?这是又破境了?需要什么,我叫大海去准备。”

“这次不是为了破境,是因为我的灵药行已经准备开业了。”

第一二五章 入股 “开业?!”

莫文远一时间没沉得住气,忍不住惊叫出声,“你的灵药行已经要开业了?”

几个月前,林守的确给他提过自己要开灵药行的事,但众所周知,想获得贩售灵药的资质不是那么容易的,那是要送到州里由刺史亲笔签批,还要送到京城报备的东西。

他酸熘熘地说道:“我们亨通会,三代人经营数十年,想都没敢想能开个灵药行。”

林守安慰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你呢?”

“我是那一二。”

“……”

莫文远气得只想给他两巴掌,“你还是说说吧,需要什么灵药?”

林守掏出两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全是灵药的名称,起码有近百种。

“这些东西,每种都要。”

“这么多?!”

莫文远抛开刚才的郁闷,喜出望外,这笔生意可不小。

林守说道:“但我每种只要一株。”

“啊?”

莫文远很是不解,“每种只要一样,有人想多买些该如何?”

“嗨,我这药行开在镇上,哪能有几个人来买,只是先放在柜台上撑撑门面罢了,等到需要之时,我自有办法。”林守笑道。

莫文远有些遗憾地叫人找来算盘,计算一番,还是有些喜意:“一共二万五千四百两。”

林守乐呵呵地说道:“我没钱。”

“……”

莫文远都懵了,“林先生莫非是在开玩笑?”

林守说道:“怎么会,我岂敢与莫东家开玩笑,不过倒是有个提议。”

若放在从前,莫文远一定会表示怀疑,但此时他心中只有期待,多次事实证明,跟着林守干不会吃亏。

“钱我暂时给不出这么多,我想请莫东家以灵药入股。”

尽管涉及到的是二万两银子的事情,莫文远仍是非常激动:“此话当真?”

灵药的贩售资质不是想要就能有的,但若是满足一个条件,便能在申请时获得优待,那就是曾经持有过其他灵药行的股份,这个条件的重要之处并不在分红,而是对未来的投资。

林守点头道:“不过,我还有个要求。”

“请讲。”莫文远很认真。

“作为股东,亨通会向药行供货,需压低一成价格。”

“这也不是不行,但请林先生讲明,能给出多少股份。”

林守故作犹豫,好似很是挣扎,然后才缓声道:“莫兄也知道,这灵药行能给出的股份是有限的。”

朝廷规定,需有颁发资质的商人才可贩售灵药,但也不傻,为了防止借壳卖药,已经定死了,登记的所有者,必须占有至少七成股份。

他继续说道:“若我以百分之,最多可以给你……”

莫文远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百分之五。”

接下来又是拉扯时间。

林守反复叹气,频频皱眉,龇牙咧嘴,好不容易将最终的的股份定在了八分。

莫文远极高兴,他觉得天上真是掉了馅儿饼,尽管现在要出一大笔钱,或者说灵药,但毕竟不是现银,不影响行会运转。

另外还有一层,那就是灵药行是个特殊的生意,背后往往意味着靠山,出了事更容易摆平,官府若知道这层背景,往往也会给予优待。

比如那灵真药行,作为城中商户,就敢豢养杀手,肆无忌惮地对着亨通会这样的势力出手两次,若不是林守在,他们如今已沦为起傀儡了。

而林守这边也不仅仅是为了那一成的折让,他继续说道:“另外,我要你去办一件事。”

莫文远很快就代入了角色:“什么事?”

“到附近几县,最好是亲自去,秘密的,不要引人注目,找到那几家被灵真打压的采药人行会,通知他们的掌舵人在张家乡喝杯茶,我请。”

林守端起茶杯吨吨吨地喝了起来。

莫文远还有些愣神,然后有些惊疑道:“你,你要做什么?”

“放心,我又不会杀人,只是谈谈。”

林守瞥了他一眼,多加一句,“可以透露我要开设灵药行的事,请他们务必赏光。一定要特别小心,别走漏了风声。”

“若他们私自去联系灵真呢?”

“他们不会的,被柴延谨那老匹夫打压得还不够么。”

“好,我明日便挨个去说。”

林守必须得拜托莫文远去做这件事,因为不能让灵真药行发现,但秘密行事,如果是自己这个生面孔去,别人不免怀疑,而亨通会的少东家是熟脸,也知根知底,会更容易取信于人。

……

张家乡,灭灯租下的院落里。

“那姓符的又来了!我刚才在外面买烧饼,看到他下车,去了通福客栈。”

“什么?!”

“他还敢来?东家不是都已经收拾了他么。”

“快去禀告灭灯师傅。”

几个采药人当即慌乱地跑进屋,只见灭灯换上了干净的僧袍,正在打理花白的胡须。

“师傅,你要出去?”

“有何事啊?”

正常情况下,灭灯还是很和蔼的。

“我们刚才看到符瑞了,就在外面通福客栈!”

老和尚好像有点想笑,但硬生生的憋住了:“无妨。”

几人纳闷地退了出去,还在那小声滴咕:“为何感觉灭灯师傅早就知道的样子?”

正商议的时候,王田在后面给几人的脑袋一人拍了一巴掌:“还不快去准备器具,明天又要进山了!瞎打听什么!”

作为此间的负责人,也是唯二知道林守身份的两人,王田和灭灯当然清楚为什么符瑞会再次出现,但他们什么也不会说。

此时此刻,林守包下了通福客栈,在大堂里摆了几方桌凳,自己坐在主位上亲自泡茶。

吱呀。

吴甲拉开门,放进了最先到达的几人,然后又把门关上。

“符东家,符管事,我没认错吧?”

林守坐在位置上,也不起身,只向边上作了个请的手势。

进来的人不止符瑞和福生堂的东家,还有个修行者,显然是护卫,他们丝毫不计较林守不起身相迎,微微躬身,然后就到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

很快,分属七个采药人行会的东家或者大掌柜、大管事都到了,在门窗皆闭的大堂里,气氛有些压抑,更无人说话。

“吴甲,去把上面最大的那扇窗户打开。”林守吩咐了一句。

很快,一道阳光从外面射进来,照亮了他一个人的身影。

第一二六章 股权置换 大堂里一片寂静,众人都被莫文远请来,知道了有个开设灵药行的神秘人物请众人相聚,说是喝茶,但没人会真的认为只是来喝杯茶的。

林守不慌不忙,将茶壶里的水倒在杯中,吩咐吴甲端给在座的其他人,在他身后的阴影里,申无良面无表情地坐着,敲了个二郎腿,显得漫不经心。

“诸位都是熟人,彼此之间便不认识,应当也是脸熟,就不介绍了,说说我自己吧。”

经过许久的沉默,他感到压迫力已经给足了,此时让脸上的微笑尽量显得和气,“我叫林守,在本县三侠镇经营了一间药铺。”

“承蒙身边朋友的支持和帮助,时至今日,小有所成,日前,林某去县衙找到王县令,申请到了这张灵药贩售的资质,日后恐怕少不了与诸位打交道。”

说到生意,众人热情了一些,他们之前被莫文远通知来时,都得到了或多或少的暗示,指明这次密会的发起者势力不小,其中有一定骗的成分,但骗的不多。

附近一共只有三家灵药行,除了灵真,剩下两家都很小,在一家独大的情况下,众人也都是苦灵真久矣,所以得知又有一家新晋的药行出现,而且是在一座镇上,难免好奇,没多做犹豫就打算来看看。

同时,怀着对灵真的敌意,以及或许能让这些下家狗咬狗,好叫自己坐收渔利的心思,各方都默契地没有声张。

在抵达通福客栈之后,他们看到的是两个身影,一个是闭口不言,低头泡茶的林守,另一个,则是坐在后面满脸杀气的申无良。

低声询问带上的护卫之后,每个人都对眼前那个年轻人产生了敬畏。

不仅仅是因为自家修行者说,那个满脸凶相的汉子修为深不可测,还因为他们连泡茶之人也有些无法看透。

要知道,能在东家出行时贴身护卫之人,肯定都是这些行会中一等一的高手,连他们都看不透,就说明眼前这两人的确是修为高超,起码在众行会之中,属于极高的存在。

林守继续说道:“不过嘛,林某初入这行,有些不明白,若诸位通力合作,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BR县城里有谁不愿意。”

这话意有所指,每个人都一清二楚,但是谁都不愿意触这个霉头,将灵真二字说出来。

林守不以为意,笑了笑说道:“既然各位不敢说,那就由我来讲,不愿意的,自然是灵真药行,若咱们签订契书,恐怕各位手下的采药人,第一时间就要受到压力。”

众人心中皆感到愤愤不平,但目前情况不明,谁也不愿表露心迹。

林守又说道:“诸位有所不知,在座之中,有一位却并无与你们相同的困扰。”

“谁?”

有人忍不住问道,对这件事感到极为好奇,甚至有些嫉妒。

凭什么我们大伙都要看灵真药行的脸色行事,而这个“有一位”就不用。

此时,莫文远站起来现身说法:“不瞒诸位,灵真药行也曾到亨通会来过,对我们供货量和价格都提出要求。”

其他人忍不住鼓噪应和,表示确实如此。

关键是,灵真药行打压采药人,同时还排挤另外两家药行,本就是为了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一旦出现那种情况,众人又无力推翻,那么以后必定就只能任由他拿捏,难有出头之日了。

莫文远伸手示意各位稍安勿躁,然后说道:“为了摆脱灵真的要挟,我借着族中远亲的关系,找到了远在瞿县的一家药行,愿意接我们的货。”

“此时我倒是有所耳闻。”其中一家药行的人说道。

莫文远点点头:“不过为了阻拦敝会建立此条商路,灵真药行使出了下作的手段,派人在路上截杀车队,企图让我们不能按时交货。”

他故意留了一会时间给众人反应,然后继续说道:“多亏当时有林先生在,灵真药行的人一个也没能回去。”

他当然不会把有个卧底被放回去的事说出来。

“后来,那边又打算对我们行会的采药人下手,也是林先生出面将事情摆平,从那以后,灵真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怕了。”

现身说法之后,在场的众人明白了两件事。

首先,眼前这个年轻人,拥有和灵真药行抗衡的实力。其次,他也有这个意愿,否则就不会将众人聚集在此。

在座的都是生意人,几番思索之下,有人说道:“这位林先生,在下是芳县三气会的吴潇,有一个问题想冒昧一问。”

“请讲。”林守说道。

“说了这么多,还请莫少东家出来做榜样,是不是希望我们能合作?”

“自然。”

“那吴某只能这样说,贵店开业,诚然可喜可贺,但对吴某来说,无论是您还是灵真,又有何区别呢?说句不太现实的话,就算您把灵真挤走了,我们不过是迎来了下一个灵真罢了。”

说完话,吴潇看起来似乎有些忐忑,毕竟坐在阴影中的那个满脸凶相的汉子已经抬起了头。

林守听完问话却没生气,而是笑道:“吴会长,此事林某稍后再答。诸位还有何疑问,完全可以放心说出来,咱们聚在此地,就是为了解决问题,不必有任何顾虑。”

一众行会的话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

刚才说话的吴潇嗤道:“有什么想问便问,吴某人都打了样,诸位莫非还是不敢么?畏畏缩缩还出来混嘛。”

终于,在鼓励和激将的共同作用下,其他人也壮着胆子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有关灵药定价、销路选择等等问题,总之,就是灵真药行横加干涉的那些方面。

林守并不回答,只是叫众人一个接一个地提问,等到所有人把该问的都问了,他才走到了大堂的正中央。

“的确,吴会长说得不无道理,也正是为了解决各位的疑惑和顾虑,林某有一个提议。”

他的目光向周围众人扫了一眼,“这个提议叫作股权置换。”

第一二七章 狗托! 众人虽然没有听过这么个名词,但大概能猜出其中的意思,纷纷感到难以置信。

互换股份,交叉持股,的确是稳固财团的一种方式,但他们可没见过有那个灵药行愿意用自己的股份来换采药人行会的。

毕竟在主流观点里,采药这种事情是低端的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大量的采药人在山上花时间费体力,而且有钱就能招到人。

而灵药行,光有钱是不够的,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将这些股份让出去。

林守继续说道:“各位都是生意人,想必能明白其中的意义,互换股份,我打算按照一比三的比例,但各位的行会,林某最多只愿持股一成。”

也就是说,在场的七家行会,抛开莫文远的亨通会不谈,另外几家最多只能拥有百分之三的灵药行股份,而林守则需要拿出总共百分之十八。

“至于各位方才提出的各种问题就更简单了,如果林某持有各位的股份,自然就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总不至于让采药的利益受损吧?”

“方才有人说,是否会干预灵药的销路。”

林守走到提问的人身边,眼神看向其他人:“自然是不会的,不仅如此,我也不会干预各位生意上的事,持股只是为了分红利,你们喜欢把货物送到何处售卖,就送到何处。”

他当然无所谓,将所有人绑在自己的灵药生意之中,那是因为现在还没起步,需要积蓄对抗灵真的力量,至于他们要把灵药卖到何处去都行,反正灵济药行也不可能全部消化得了这么多家行会的货,而要卖到别处,就得运输,要运输就得找个货行……

总而言之,一张大饼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那是他们涉足到灵药产业的中间环节的机会,也是去除灵真药行枷锁的机会,很难让人不心动。

“那么,林先生,假设我们真得联合起来,灵真可不会坐视不理。”

有人质疑道,“您或许不惧,可我们却承受不起代价啊。”

林守说道:“我说过了,如果诸位有意愿达成此事,那么各位行会的利益,也是林某的利益,若是有人想要横加干涉,林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另有一人问道:“林先生可以提供何等程度的援助?”

林守伸手指了指身后,坐在阴影之中的申无良。

“这位的修为,三境圆满,林某自己可与三境修行者一较高下。”

他说道,“诸位手下人也不少,所以我可以保证的是,若灵真那边派出了各位无法应对的高手,那么来找我,我会将公道还给各位,剩下的,还需各位自行应对。”

林守的意思很明确,我找的是合作伙伴,并非是来当保姆的,不能什么事情都要出面,你们想拿到平时不敢奢求的好处,就得付出,有人跪着挣钱,有人站着挣钱,但没人能躺着把钱挣了。

这样一来,众人都开始细细思索。

林守也不着急,重新回到位置上,又叫吴甲给众人添了一轮茶,随后,那个吴潇再次站起来出头。

“我干了!”

他恶狠狠地说道,“柴延谨那老匹夫欺人太甚!在我等头上作威作福,反正我们三气会不愿永远在他的欺压下苟且!”

见众人反应不大,他有些尴尬,继续说道。

“诸位,你们想想,从前,咱们的日子是何等安逸?灵真和灵生相互竞争,药材也卖得起价,好不自在,可现在呢?灵生眼看着就要倒了,若任由灵真一家独大,以后咱们还有多少赚头?”

“我听闻福生堂已经减少了些人员了吧?福源会的日子也不好过。咱们若是一起干,打垮了灵真,以后自己就是东家,而且那时候,秩序又能恢复如常。”

“这位林先生也不是柴延谨那等霸道之人,此事能成,以后左近五县,甚至整座云溪山南的灵药生意,岂不是就由咱们几个说了算?”

一腔热血不足以激起商人的情绪,但利益可以。

终于,又有人说道:“吴会长所言极是,咱们都是来赚银子的,那柴延谨不想叫我们得利,只想他自己吃得满嘴流油,这,这,这简直是不讲道义了,生意没有这般做法,我也赞同林先生提议。”

此人身旁站着符瑞,而他本人就是福生堂的当家人,符宁辉。

听着两人说话,林守仍旧一言不发,低头饮茶,仿佛眼前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但他可以云澹风轻,另外几人却不行,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夕阳已经落到了半山腰,而结论也终于出来了。

“承蒙各位不弃,此番我等联手,必能将云溪山南一侧的灵药生意完全控制。”

林守站起身:“林某已准备了契书,提前在高阳县衙公证过,只消签字画押,就算即刻生效,略显仓促,还请各位见谅。”

众人见了之后,更是心悦诚服,能够拿到空白的公证契,就足够说明他与县衙的关系匪浅。

各家行会的人一一上来画押,为了避免惹人注目,完事之后分批离开,很快,大堂内就还剩下了莫文远、吴潇和付宁辉三方。

吴潇见最后一人也离去,略带狡黠地笑道:“林先生,咱们几个就不用再签一次了吧?”

林守点点头:“今日多亏吴会长和符东家说话,否则我看另外那三家不能如此简单便应下。”

符宁辉说道:“林先生这是哪里话,这不是前日商议妥当的嘛。”

“二位都是诚信的前辈,林某在此谢过”

“岂敢岂敢。”

说了好半天客套话,两人才离开。

直到此时,申无良才将痴呆的神色展露出来:“什么意思?刚才那两人是你的托?!”

林守和莫文远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何要抻头?”

他解释道,“那两位被灵真药行欺压得最狠,最不可能妥协,我提前找到这他们,将今日的聚会告知,许诺他们在合作的方式之中,比另外几家多占百分之二的股份,要求是暗中做说客,带动其他人点头。毕竟,从内部瓦解对手,远比从外部来的容易。”

申无良一脸严肃地点头,思索过后,憋了好半天才说道:“你这人,比我狠。”

林守瞪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刚才离去的符宁辉去而复返,低声交代道:“对了林先生,忘了与你说,在这张家乡可得注意点儿,上次我叫符瑞过来开辟新的采场,就遇到了个神秘人物,能调动镇凶司,对了,莫东家也知道,是吧?上次是大海来传过话,反正,咱们可别惹上那等人了。”

莫文远转过身去盯着窗外,实在是快憋不住笑了。

第一二八章 布局 等到符宁辉走后,莫文远转过头来问道:“对林先生,上次你叫大海去传话,却不肯说到底是为什么,看样子是因为手下有一批……”

林守摆了摆手:“别多问,咱们精诚合作便是,不必说那许多。”

他不会将灭灯与自己的关系暴露出来,莫文远稍稍知晓就罢了,不能再告诉另外那些股东。

因为他们都是采药行当的人,以后药行的大部分灵药都要依靠那些行会来供应,可是这样一来,就怕出现几家合起伙来反客为主的情况。

所以灭灯控制的采药人队伍作为底牌,永远不会在明面上与林守有什么关系,至少在他完全掌控迎州的灵药生意之前不会。

解决了药行的事务以后,林守又秘密召见了灭灯,两人在张家乡偏僻处的一个山头上会面。

“大师,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尽可能地在此地召集熟手,增大收获,但除了王田所管辖的那几队以外,剩下的人采药时,我不会提示范围。”

灭灯听了之后没有任何意见,只默默记下,然后询问:“可以扩充到何等规模?”

“不设上限。”林守答道。

灭灯还没来得及多问,又听到一句,“只要你自己压得住。”

他的目光闪动,想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颤声道:“林先生是要让我自立门户?!”

林守笑了笑,说道:“现在的生意越来越多,我不可能总是亲力亲为,所以现在,你会成为共济堂下,第一个独立处理业务的人。”

他走到灭灯身边,揽着他的肩膀走到山崖边,将山下的烟火人家尽收眼底。

“我要你在此地建立一座寺院作为据点,背靠云溪山脉,挖掘这座宝山,以后不仅仅要在外围的一二圈层活动,里面那些人迹罕至之处才是最终目标,另外那些采药行会胸无大志,咱们想做大,必须有能力采掘那些稀有灵药,这个重任只能交给你。”

林守收回目光,看着他说道,“你尽管去做,在这个期间,胥连之会和你对接,有人力需求,尽管找他,只要在武馆的承担范围之内,你就可以放手去做。遇到意外,或者实在处理不了的问题,再来找我。”

灭灯点点头没接话,还在消化方才听到的一切。

林守继续说:“兴建寺院的银两,我会拨给你,核心队伍的采药范围,我也会给你,胥连之也是我的人,所以你的生意里,我要四成,你同意吗?”

这个四成可就不是现在这么二十来人的四成,二十以后,哪怕老和尚将事业干出了气象,百人,千人,那都是四成。

然而老和尚退后了半步,郑重其事地说道:“林先生,请听老僧一言。”

“当年捡到离九,我好吃好喝待他,并非出于真心,而是想让其长大些,然后找一户富庶人家卖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缅怀的神色,“那时候,我并未开始贩售私药,只是靠当初闯江湖的经验,四处骗些银子花销,那庙也是又小又破,遮风避雨都难。”

“适逢一日,天降大雨,我在外受了一顿拳脚,回来被凉水一淋,顿时便害了重病。那时离九才化形几年,还是个稚童模样,比之前你所见时更加胆小,可他第二日便去共济堂前当街磕头,将宋老掌柜求来替我诊治。”

“自那以后,我便觉得这是命数,再没想过将那小子给送走。后来宋掌柜与我交情渐深,又合伙做起生意。起先我以为此人伪善,但为了挣银子,还是与其合作,只是处处提防。”

“然而我却料错了,他挣钱固然有替小掌柜谋后路的想法,但相处久了,我发现他还有个夙愿,便是能让附近百姓都能看得起病,而这花销,是由他自行承担。”

“或许有人道他痴傻,也不相信世上有这等人的存在,硬要说这不合常理,但世上有些事情,它就是不合常理。”

灭灯说了这么多,终于切入正题:“除了刚才所说二位,对老僧影响最大的,就要数林先生你了,若是没有你的提携,我不过就是在附近卖些私药,挣几个散碎银两。”

“虽然我前半生四处漂泊,坑蒙拐骗之事不少做,但恩怨是能分清的,林先生若只说要我多费些心思,那我定要多取些银两,可我项明生是个什么材料,自己心理清楚得很,我哪里有这么大能耐做到现在这般?你说你只要四成,不是折煞我么?”

林守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所以项明生是你俗名?”

灭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扇了这么半天情,结果你最在意这个?

林守见他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闹着玩儿的,你嫌多了,那咱哥俩就五五分,你高兴就六四分,都行。”

他转过身开始往山下走:“尽管发挥,不管你做到多大,也只是我所有布局里的一环而已,别太放在心上,可劲儿造!”

灭灯看着那个下山的身影,感觉愈发看不透,想了一会,他忽然感觉不对。

我跟你差了四十来岁,跟谁哥俩呢!

……

高阳县衙。

“大人,您也收到了吧?”徐经义走入二堂,向正在逗鸟的王恪礼问道。

“什么?哦,你说林守发的请柬啊,收到了。”

“那这……”

“你去的时候,替我道贺便是。”王恪礼看着笼中鸟雀,漫不经心地说道。

徐经义应下,什么也不多说,直接转头离去。

……

镇凶司衙门。

段承恩刚跨过门槛,就大声嚷道:“千卫,您叫我?”

“承恩呐,我收到一封请柬,说是林守弄了个什么灵药商行,这怎么回事儿啊?”赵山海挠着头顶,感觉很是不解。

然而作为镇凶司的大老粗,段承恩也是满脸懵逼,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啊。”

赵山海啧了一声:“你不关心兄弟是吧。也不知道他咋想的,把药行开到镇上去,那能有生意吗?”

段承恩继续摊手:“我也不知道啊。”

赵山海横了他一眼:“你去的时候,帮我把随礼带去。”

段承恩愣了一下:“您不去?”

“啧,你是真傻还是装的,这种事情我怎么好去,王恪礼那老小子也不会去,你看着吧。”赵山海低眉说道。

……

灵真药行。

“开在三侠镇?”

柴延谨的手指在茶几上来回指点,皱着眉头。

他并没有收到请柬,但作为同行,怎么也不会收不到消息。

“这小子果然就是亨通会背后的人。”

他很快就想通了之前的一切,又沉默了许久,唤来了门外侍候的人,“备车,我要去见东家。”

第一二九章 战争 三侠镇中,一座二层新楼前人山人海,不光是镇里,便连周围十里八乡都有不少人汇聚在此处。

一阵爆竹声响之后,人群爆发出欢呼,林守站在门前。

“各位街坊邻居,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林某商行新近开业,承蒙各位抬爱,前来捧场,在此先谢过了。”

“此外,还要特别感谢徐县丞、段百卫百忙之中抽出空档位临三侠镇,为敝店揭牌。”

除开这两人,他还特别点了些名,要么是镇中有头有脸的商人,要么是与共济堂交好的附近百姓代表,被提到的人俱是满面红光,与有荣焉。

最后,徐经义和段承恩两人上前,携手拉住绳索,揭开了挂在匾额上的红布。

灵济药行。

又是一阵喝彩,众人很是捧场。

尽管林守还是照例宣布了些许开业酬宾的优惠,但在场的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不太消费得起灵药,也没必要,所以就是捧个人场。林守将所有人引到自己名下的酒楼该吃吃,该喝喝,热闹一天,总算是完成了开业典礼。

这一天下来,林守迎来送往,累的够呛,不过礼钱收了不少。好不容易送走了所有宾客,徐经义和段承恩倒是留了下来。

“林守,今天大喜的日子,说这个恐怕不合适。”

徐经义正在喝醒酒茶,舌头有点大,“不过我得提个醒,那灵真药行的东家不一般。”

林守自然之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回答道:“我当初请教过王县令,好像不是咱们迎州人士。”

“嗯,的确如此,不过其人背景,便是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他产业大多在黄州,当初只到高阳投了这么个灵药行,不知为何就再无动静了。”

徐经义说道,“你要小心,药行成立时,刺史还不是邢大人,不知隔了一州,当时是如何批示的,但有此等能耐,必然不是常人。”

“请县丞放心。”

林守点头道,随后又笑道,“不过咱们都是生意人,和气生财嘛,不至于剑拔弩张的。”

信你个鬼,修行者的生意就没有不流血的。

徐经义在心里默念,却只是笑笑不说话,又聊了几句便告辞。

走之前,林守拉住他,从后面拿了两方木盒出来:“敝店备了些薄礼给众位贵宾,这是徐县丞和王县令的,还请不要推辞。”

当然他肯定要推辞的,只是没推出去,没办法,对方是修行者嘛。

那盒子里装的都是灵药,值个大约千两银子,但是必要的,且不说之前赎买资产时,徐经义就帮了自己不少,以后和灵真药行抢市场,必定还有作用。

段承恩刚才听的云里雾里,他并不懂生意上的事情,但作为跟林守关系莫逆,且长久以来互惠互利的镇凶司百卫,他很耿直地拍着胸脯道。

“林兄弟,老哥我毕竟有官身,不好明目张胆地帮你,可若有人胆敢做下违法乱纪之事,我必会秉公处理。”

这个秉公是怎么个公法,自然不必多说。

送走了段承恩,顾怜站在他身边问道:“怎么生意还没做起来,你们就都已经在为对抗灵真做准备了,周围几个县,修行者众多,也不一定非得打起来吧。”

林守摇头:“我是不会主动去惹事,但事会主动找上门来。从灵真最近的动作看,是想要垄断迎州东的灵药市场。”

“你呢?”顾怜问道。

林守看向他咧嘴一笑:“巧了,我也想。”

“……那咱们是不是要准备干仗了?但胥连之那边好像还需要一些时日。”顾怜问道,他倒是没有什么和平的幻想,哪怕是无剑观,沾染上的江湖杀戮也不会少。

林守拉了他一把,带路到后院,在石桌边坐了下来:“你想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

挂在墙上的油灯摇摇晃晃,顾怜无声地点点头。

林守从茶具里拿出两个新杯盏,一人倒上一杯,在安静的月色下徐徐道来。

“第一步,我会利用旺济货行的商路,向附近的县域传播药行的名声。”

……

“瞧一瞧看一看,灵济药行,送货上门!

!”

货行的车队停在县城中央,打出的是药行的旗子。而吆喝赶车人,是王虎耳亲自挑选出来,特地找的货行中口才极佳者。

围观的路人还没见过这种事情,竟然有灵药行放下身段,跑来说可以送货上门的。

有人嬉皮笑脸地玩笑道:“我要三米厉鬼葫芦藤,有吗?若是要定金,我可不会交给你,万一你收了钱便跑了该当如何?”

那车夫明知此人不是诚心,却也不加呵斥,依然笑脸相迎:“那就请客官在此张单据上签字画押,药行会在半月内将所需货品亲手交到客官手上,货到付款,无需定金。”

他说话的同时,车后闪出数名精壮汉子,穿着皆是深青色布衣,手提款式相同的腰刀,不好惹三个字几乎是写在了脸上。

那人挑事之人讪讪地缩回去,连声道再考虑考虑。

但除开不怀好意者,还真有人对这事情感兴趣,既然不要定金,便开口尝试。

赶车的便查验那人身份根脚,确认来路明确,便出示一张货表,对方挑选之后签订了单据。

“请您稍待,在下将订单带回药行,不日便送货上门。”

围观百姓望着货行远去,议论纷纷,都在讨论灵济药行。

……

“第二步,我会联合王虎耳和莫文远,接下灵真发起的价格战。”

“什么价格战?”

“自然是为了抢占市场,降价销售吸引客流的策略。”

……

“听说三侠镇新开的灵济药行价格极低,一次付款满二千两,还能返还二百两得那个叫什么……抵扣联。”

“我去买过,品质不比灵真差的。”

“那谁还去灵真买药,走,咱们到三侠镇看看。”

灵济药行门前宾客一日多过一日,渐渐的并不比县城里的药行差。

……

“此时,柴延谨依然会在商业范畴中行动,他有雄厚的财力和药行攒下的大量本钱,所以会继续降价,企图让我的资金首先撑不住,这是不必由我自己来走的第三步。”林守笃定地说道。

……

修行者们聚在一起讨论。

“灵济那边的折扣不行了,灵真比他们还便宜。”

“反正哪个便宜我就去哪里买,巴不得他们打起来。”

“哈哈哈,抓紧时间修行,趁这时候多买些灵药。”

“可以提前囤一些。”

两家药行抢占市场,倒是在高阳县周边掀起了一股修行热潮,另外,无辜的灵生药行终于吊不住最后一口气,暗然闭店离场。

……

“灵真降价,我也会跟着降价,直到逼他们把卖价降低到成本线以下,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不会再到我这里购买灵药,包括用货行开辟的商路。”

“那该怎么办?”顾怜有些紧张起来。

“等,必要的时候我会闭店歇业,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行了。而灵真的生意会前所未有的火爆,甚至连从前不在附近的修行者也会闻风赶来。接着我会派人去他店中查看,等到什么时候货架上的供应出现不足……走出最后一步。”

林守笑了笑,“我会通知我的所有股东,要他们停止对灵真供货,那时候,柴延谨账上没钱,手里无货,订单也会逾期,声誉迅速崩塌,随后他才会忍不住,开始用出额外的手段来打击我,逼迫采药人行会重新开始供货。”

......

转眼间,几个月时间过去,顾怜心服口服,事情的发展全部都在预料之中,同时也意味着,真正的战争要开始了。

第一三零章 我的货队又被劫啦 “林先生,现在武馆中,已经贯通气脉的有五人,可以调配的还有二十多丁壮,需要把他们放到什么地方去?”

胥连之急匆匆地步入共济堂,刚进门就问道。

林守没直接回答,反问:“你已经二境了?”

“是,三日前方才突破。”

“好,你把所有人都交给灭灯,自己别乱跑,这几日就在武馆中好生融汇修为,等我找你。”林守说道。

胥连之犹豫了片刻道:“全都给灭灯师傅?非是我对他有意见,可现在更重要的不是货行商路和其他采药人行会吗?”

林守说道:“我们要做的是解决灵真派出的厉害角色,剩下的,交给他们自己。”

胥连之不再多言,又离开共济堂回到武馆。

“吴甲,王野那边有别的动静吗?”

林守又问道,意思是看埋在灵真的鲁化龙是否带来了行动的消息。

“林先生,那边尚无变化,要不我叫王野主动联系那人问问?”

“不必。”

林守叫他去忙自己的事,又找来顾怜说道:“最近这些日子,恐怕要劳烦你出手,”

“没关系咯,我已经在二境中门槛了,正打算休息几日。”

他摆了摆手,“我这法门,也得顺心而为才是。”

后半句不知道是真是假。

林守点头:“那近日你也就在镇上待命。”

如今为了让药行站稳,各种花销皆尽不少,本来按照现在的收入,这些时日的进项已经足够凑齐突破三境的灵药,但是为了日后更大的收益,现在必须要以灵药行的市场为重心。

至于修行境界的事情,不用太过担心,林守自身就是个高配的二境圆满武夫,更何况申无良……

“我已经等不及了!什么时候可以杀人?”

他人整日在药铺中念叨,非说自己再杀一人,就能突破到三境圆满,急得像是身上有蚂蚁在爬。

换个别人,被他这样怼着脸质问,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林守却不在意,只澹然道:“安分一点儿,不出意外,就在本月之内了。”

“哦。”

申无良恐怕自己都没注意到,现在的他如同一头恶犬,虽凶狠,却是对外人,在林守面前温顺得像是金毛。

自从见识了林守在张家乡安排一众采药人商会的话事人,以及后面对灵真药行的一系列计划,他就依稀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杀人最厉害的或许不是刀子。

总而言之,他感觉,哪怕现在林守比自己差了两个阶段,但想要杀掉这个面貌清秀的年轻人,恐怕是做不到的。

可是那令他眼馋的气机总在身边晃悠,又让他心痒难耐。

不过申无良心道,林守说了在本月之内,那肯定就是在本月了,于是心里的急躁又被按捺下去。

等他走了之后,顾怜又问道:“等等,我突然想起来,你之前不是说过,如果想把好处占尽,不给别人留,就会让别人拼命吗?”

林守点头道:“对啊,正因为如此,那些采药人行会才想拼命,只是他们一盘散沙,胆子又小,需要我来给他们一个机会。”

“那灵真呢?你想垄断市场,不就是逼他拼命。”

“不,不不不。”

林守说道,“我开药行,宣传、售卖、送货,这只是我的正常商业活动,是他打算让我离场,柴延谨从未考虑过共存,我才是被迫拼命的那个。你觉得是我在算计他,其实仅仅是因为我提前做了准备,可我若不做准备,现在就已经完蛋了。”

话音未落,刚才离开的吴甲急匆匆地再度出现,身后还跟着常驻县城的王野。

“林先生,鲁化龙那边有消息了。”

两人凑在林守耳边,滴滴咕咕说了好一阵,后者点头:“我明白了,离九,支五百两银票出来。”

然后他又对王野说道:“你的奖励在工钱里发,这些银票,亲自交给鲁化龙。”

“是。”

那人跟着离九取了银票,又匆匆地赶往县城去了。

林守对守在一旁的吴甲说道:“去,传信给所有的采药人行会,叫他们将人手召回,近期全面停工,不得外出。”

……

旺济货行的车队分成了两组,其中一部分,做着寻常的押运生意,只管将客户委托的商品运往别处,大多数都是在迎州东部的邻近地域。

另一组,则专门负责灵济药行的送货上门,用林守的话说,这些人的编制叫作灵济到家,只管用最快的速度将灵药交到购药人手中。

在灵真药行被断货,灵生药行闭店之后,这个业务愈发繁荣,已经开始实现盈利。

值得一提的是,王虎耳只有货行股份,却与药行无关,所以这个送药业务,也是单独与药行签订了契约。

另一边,没有正式挂牌的武馆则有胥连之负责培养拥有一定武力的中坚力量,长久以来颇见成效,已经开始向各生意的不同岗位输送人力。

林守名下的所有业务都在井然有序地运行。

直到最近才横生波折,这日午后,一骑快马匆匆闯入三侠镇,在经过共济堂门前时掷出一根飞针,将一张纸条定在了门楣上。

离九听到铎的一声,出门查看时,那人却已经走远,只有还未落下的尘埃飘散在街上。

很快,小妖拿着纸条跑进后院找到了林守。

“糟了!糟了!林先生,货队又出事了!”

林守将他手中的纸条接过来,之前上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吴聪在我手上,八百两银票,松树店向东七里松树林中漆了白圈的岩石下,三日内不见,便撕票。]

吴聪是无名山村的人,与吴甲是表亲关系,由于办事得力,也在灵济到家的编制内。

林守说道:“去准备钱,按他说的做。”

离九瘪着嘴问道:“真给钱啊?”

“不给他们可就杀人了。”林守理所当然地说道。

“可是,你不能叫人去把他们,把他们抓回镇凶司吗?”离九问道。

林守笑起来:“我都不知道是谁干的,怎么抓人回镇凶司?”

“除了灵真药行的人还能有谁?我都知道!”离九急了。

然而林守已经拿着纸条走出了共济堂,并没有接这话茬儿,而是去货行牵了自己常骑的那匹马,然后单骑飞奔至县衙。

他没有经过通禀之后进去找王恪礼或者徐经义,而是直接敲响了鸣冤鼓。

被带进公堂之后,王县令都傻眼了:“林守,怎么了?”

林守无辜地看着他:“我的货队又被劫了,本月第三次。”

第一三一章 我不管,我要报官 王恪礼欲言又止,几经犹豫,把林守带入了二堂:“你搞什么鬼?”

后者理直气壮地或说道:“王县令,我乃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今日商队频频遭劫,除了击鼓鸣冤,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王恪礼不满地说道:“你跟我装什么?寻常蟊贼能动的了你的货队?若是你都没办法,那也该去镇凶司。”

林守说道:“那伙人手法很专业,我都不知道是谁,怎么找镇凶司。”

“那你找我也没用啊!”王恪礼快崩溃了,不是他心态差,而是明知这小子必定是在装蒜,可偏偏脸皮极厚,就是死不认账。

他喝了口茶冷静了一会,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林守啊,再怎么说,你也是旺济、灵济的东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做事不能想得如此简单,哪怕我派人出去搜寻一番,又或是下了悬赏,也不会将贼人吓退,只会显得你软弱,有些事情,你得自己去解决。”

王恪礼这番话,看起来是在甩锅,其实还真是出于好心,倒不是说律法不保护治下百姓周全,但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是个人都知道,这是灵济与灵真在斗法。

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县衙总不能去抓人,毕竟那柴延谨又不是升斗小民,背后还有个神秘东家。

现在林守来报官,如果衙门如他所求,张贴了悬赏,搜寻那伙身份不明的“绑匪”,并不会让人觉得他与官服关系匪浅,只会以为他并无能力反制。

毕竟灵药生意不同寻常买卖,涉及修行,那就是一只脚踏入了江湖,被打了也没资格哭。

林守听了个他的话,却仍是坚持:“还请县令出手相助。”

王恪礼有些失望,但他是从林守那里收了不少银子,不可能不办事,于是便着县尉胡巡签了文书张贴在闹市,可只有文字描述,连画像都没有一张的悬赏又怎么可能找到人,就连想诓骗些消息费的无赖都懒得搭理。

不过见到这个情形,林守却很满意,他又来到了镇凶司。

“赵千卫,小民林守有一事相求。”

赵山海有点儿纳闷,这林守身为修行者,从来不自称小民,也不知道今天是犯了什么病。

“你说呗,能办的我就给你办。”

林守又将自己车队受袭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请求到:“千卫大人能否派些差役在那几条路上多加巡查。”

“啊?”

赵山海的反应与王恪礼别无二致,一脸便秘地问道,“你不能自己去把人抓了嘛。”

林守依然坚持到:“请千卫助我。”

赵山海倒是无所谓,反正镇凶司的职责就是巡查县域,至于巡哪,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行吧,不过提醒你一句,事情发生在城外,你若过多借助官府的力量,不是件好事。”

他的想法也与王恪礼相似。

林守点头道:“多谢千卫提点,林某有数。”

不过与王恪礼不同,赵山海知道他的厉害,既然说有数,那就是真有数,于是也不墨迹,当即派出许如强去完成请求。

没几日,高阳县域的动静传遍了附近,底层的江湖人士不明情况,倒是对济字行颇为敬畏,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货队遭劫,损失了些钱物,就能劳动县衙海捕,镇凶司巡查,只能说明林守背景雄厚,手眼通天。

然而稍微有些层次的修行者,比如亨通会的莫文远并不这样看,他坐在卧病老父的床边,一边伺候他服药,一边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林先生这一招可能有些不智,影响生意,损失银钱不说,我更怕以后灵真会更加肆无忌惮。”

老东家喝下了苦药,一张老脸皱成一团:“你莫慌,且看着就是。”

莫文远诧异道:“莫非父亲知道林先生有何打算?”

“猜不透。”

老东家扶着床,缓缓躺下去,“不过为父一把年纪了,见过的人不少,有些人并非池中之物,不是咱们这些凡人能比的,你且等着,林先生会解决所有问题的。”

莫文远滴咕道:“就算我能等,怕是福生堂那些行会等不得了,他们最近私下通气,说林先生让所有采药人缩回去,生意都受了很大影响。”

老东家只是摆了摆手,根本懒得理睬。

然而莫文远当家日久,翅膀有些硬了,思来想去,决定不顾亲爹劝阻,直接到共济堂去一问究竟。

于是没多久,他就站在了柜台边。

林守正端着一碗妖兽精血喂小青,如今这家伙身形长了许多,已经长过三尺,粗细如婴孩手臂,若是再大些,就没办法藏在袖子里,只能缠腰上了。

喂完最后一滴精血,将碗放下,吩咐离九去洗了,自己转过头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莫文远没来由的有些害怕,忍不住就将目光移开,不敢对视,连声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或许展现出强硬手段来要更好一些。”

林守如往常那样温和地笑了笑,将他揽到一旁坐下,然后说道:“你觉得,货队是谁劫的?”

“柴延谨啊,还能有谁?”

莫文远说着又补了一句,“我相信林先生必定也知道。”

林守不理他,继续说:“如果你是柴延谨,在骤然被所有行会联手将了一军之后,会如何行动,是用尽全力进行报复吗?”

“这……”

莫文远被难住了,“此事有些复杂,首先他必然已经确定了,我们这些行会背后是您在操控。那么他有两种选择,其一……”

“不对。”

林守低头逗弄顺着裤腿爬上来的小青,“首先他会联想到我们第一次通往瞿县的押运,也就是对我实力的猜测。”

“对啊!”

莫文远恍然大悟,“他连您究竟有什么手段都不清楚。啊!我知道了,之所以几次劫走商队,都只求财,不伤性命,因为现在是在试……”

“嘘。”

林守说道,“此事决不能告诉其他人,你知道就够了。”

“另外那些行会?”莫文远低声道。

“也不能说。”

林守伸了个懒腰,“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基本盘,哪怕其他行会在这个当口因为不信任而做出什么蠢事,我也要保证你们亨通会立场坚定,若是发生最坏的情况,我要你站在我这边。”

他说的十分直白,但现在是在谈生意,本就不该讲情分。

莫文远也很明白这一点,他点了点头:“请林先生放心。”

作为亨通会如今的实际控制人,他只是在其中一个环节被蒙蔽了,并不愚蠢,所以现在他已经想通了一切。

在敌人试探时故意示弱,那么目的不言而喻,是要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并且莫文远越想越觉得高明,此等示弱的方式并不十分直白,若直接上灵真去认怂,柴延谨必定怀疑。而通过两个衙门彰显人脉,则能造成一种外强中干的假象。

“还好,还好,我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与他为敌的想法。”莫文远在心中暗自感慨。

第一三二章 嘚瑟一下 “齐音呢?赶快请他过来。”

柴延谨用了一个请字,说明他对此人十分重视,原因也很简单,姓齐的是个三境修行者。

没多久,一个头发披散在肩头的壮年男子出现在了房间里。

“齐兄弟,这几日,镇凶司的黑狗还在巡查么?”柴延谨面对此人的问话也很客气。

齐音很随意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将腿搭在了旁边的小几上,晃来晃去。

“在啊,你赶紧想个办法。东家派我等过来,可不是要在此地干坐着的。”他说话的语调有气无力,倒是很像沉虚。

柴延谨赶紧赔笑道:“齐兄弟莫急,东家想一次性解决问题,咱们还得谨慎些,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齐音对这个说法并不买账,哼了一声道:“对啊,正因为如此才派了我们三个三境过来,你是不是不明白三境是什么意思?就是冲进镇凶司将那千卫杀了都足够!”

当然这只是随口说说,实力是一回事,但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官便是造反,除了个别失心疯或者走投无路之人以及平生会,没人敢做这种事。

真要是发生这种情况,镇守府会立即派来至少两位数的三境修行者,运气好的话,还能享受捕杀巡按亲自追杀的待遇。

听了对方的话,柴延谨在心里骂了一句娘,脸上却不动声色:“齐兄弟莫急呀,你也看到了,那姓林的眨眼间就让县衙和镇凶司都动了起来,想碰这样的人,不能来硬的。”

“有何不可?我几人杀了他便走,等镇凶司反应过来,都已经回黄州了,有东家在,谁能跨这么远来抓人?”齐音显得很不耐烦。

柴延谨都快把手里的铁核桃捏碎了:“问题是咱们的目的是将生意做下去,你几位到时候走了,我却算是坏了县中规矩,惹来两个衙门不满,药行别想开下去,你也不想东家怪罪吧?”

“现在已经断了供应,不是本来就快开不下去了?”

齐音嗤了一声:“再说了,东家可没把这么间破药行放在眼里,只是看在你多年经营的份儿上才叫我们来,你开不下去便滚回去领罚。”

柴延谨直接破防,好险没当场开骂,硬是憋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平复住心情,重新组织语言,然后说道:“齐兄弟,你往好了想,这么多日下来,那姓林的完全没摸清你们几位底细,还得求助官府,这说明他也就这些能耐了。”

“不是说当初好像有神秘高手?”

“或许是临时雇佣,又或者是恰好同路,总之现在必然已经不在了,否则能是现在这幅孬样?”柴延谨信誓旦旦地说道。

齐音勉强思索了片刻,点头道:“有点儿道理,但之后要怎么做?”

柴延谨见拿回了主动权,便不再多言:“你看好便是,等他众叛亲离,暗然退场,到时候再让他悄无声息地死,连衙门也不会细究。”

……

旺济货行的车队再次上路,和几个月前那种风光出行的场面不同,现在的队伍里,士气尤为低落。

尽管王虎耳已经竭尽所能压下消息,可好几个车队遭劫的事情并没有被成功隐瞒,闹的各队的马夫护卫之中,都有些人心惶惶。

当车队行至两县交界之地,按照货行中的守则,应当加速通过,不可逗留,结合最近发生的事,领队自然不敢有任何逾越。

然而就在经过一片拐角之时,忽然就看到几条人影垂着绳索从山崖上滑下,从身手来看,应当是有些修为在身上的。

“放下兵刃!否则格杀!”

突然出现的拦路劫匪都蒙着面,口中大声呼喊威吓,试图叫货行护卫放弃抵抗。

然而这批护卫都来自林守的武馆,是从无名山村之中找来,经过胥连之的反复训练才得到了现在的差事,哪怕不谈吴甲的要求,光是比同行高出许多的工钱,也让他们不会像乌合之众一般束手就擒。

见到这些人坚定的目光,那几个劫匪对视了一番,几经犹豫,准备先找个人开刀立威,看看能不能吓住剩下的人。

几人身形一闪,以极快的速度扑向领队,护卫之中也有两个方才贯通气脉的修行者,见状就要上前拦阻,但结果可以预见,对方的修行者更多。

就在两边即将短兵相接的时候,道路后方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簌簌——

两根箭失拖曳着尾焰划过半空,将其中两名劫匪的胸腔穿透,钉死在路旁的树干上。

接着,一群身穿黑犬袍服的镇凶司官差骑着马从后方出现。

“放下兵刃!否则格杀!”

同样的话被还给了拦路劫匪。

然而亡命之徒只是不怕死,却也不想死,他们哪里会束手就擒,立即向垂下来的山崖狂奔,想沿着垂降的绳索回到山崖上求生。

可是镇凶司的差人之中,有个人修习的是一手箭术,哪里会任由他们逃窜,举手张弓,将绳索射断,向上攀爬之人应声落下,随后被手持刀兵的差人团团围住。

许如强走上前去,将其中一人的脑袋踩在脚下,厉声道:“说,有无同伙?!有无幕后指使?”

见那人不说话,他加大力度,那人的脑袋顿时陷入了泥土。

“说不说?”

那人龇牙咧嘴,却仍不说话。

许如强反而退到了一旁。

“杀了他。”

曾——

旁边的差人抽刀出鞘,还没走到近前,就听躺在底下的匪徒嚷道:“我说!我说!还有人,就在山外那座废弃庄院里。”

许如强目中金光一闪:“王一龙,你带队把这些人捆了押回去,剩下的,跟我去捉拿贼人!”

见到镇凶司的官差有序分工,迅速解决了危机,车队众人顿时感觉一阵激动。

“必定是东家想办法了!”

“那贼匪再嚣张,也不敢与镇凶司叫板。”

“以后就安全啦!”

在一阵欢呼中,车队派了一个人回旺济报信,剩下的继续前进。

……

“许百卫,太感谢你了。”

林守“激动”地握着许如强的手,“今日若无你们出手,敝行又要徒遭损失,感谢感谢。”

王虎耳在一旁,总感觉怪怪的,作为合作伙伴,他感觉以林守的手段,一伙二十来人,境界最高者才一境圆满的劫匪,哪里需要靠镇凶司来铲除,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许如强倒是没多想,只感觉今日又立了功,并且拉拢了自己与林守的关系,仕途必定顺了不少,于是很兴奋,笑意盈盈地说了许久,才押人返回了镇凶司。

不久之后,关注着两家药行斗法的人都得到了这个消息,不少人在之前还有所怀疑,但现在调转了风向,开始怀疑灵真是不是的确只有这点手段。

而林守并没有安分下来,他带着顾怜进了县城,来到了灵真药行门口。

“林守,咱们真要进去?”

“当然,大破贼匪,必须得去得瑟一下,否则柴延谨会不安的。”

第一三三章 互飙演技 高阳周边数个县城的采药人行会都断了对灵真的供给,这导致药行的存货严重不足,如今连货架都摆不满,更是几乎没有人上门。

所以,出现在店中的林守和顾怜就更为显眼。

那些小厮不认识走在前方年轻人正是灵济药行的大股东,还殷切地走上来,试图将客人争取到自己手上,增加一些已经为数不多的业绩。

然而林守并不买药,只叫住其中一人道:“烦请去通禀一声柴大管事,就说林守来访。”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还不明所以的众小厮顿时凛然,甚至有些敌意。

对他们来说,柴延谨的办事风格是否狠辣冷酷无所谓,灵真药行的手段是否磊落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如果这药行倒了,他们的生计就没了。

而眼前这年轻人,是药行的仇敌,那么这些人很难不同仇敌忾。

然而,小厮毕竟只是小厮,无权无势,也不敢对林守如何,毕竟他们知道,那是能调动县衙和镇凶司的大人物。

没多久,阴沉着脸的从柴延谨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个披头散发的男子。

“林先生,里边儿请?”

他脸上不复往日笑容,“咱们好好聊聊。”

林守道:“不如去外面找个地方喝杯茶?我请。”

闹市之中不可能当街行凶,这是安全起见。

“哼,那就带路吧。”

四人来到了城中央,找了间茶楼雅座。

林守等到伙计摆好杯盏茶壶,打发他走了之后便开门见山:“近几月来,我名下货行运送灵药的车队总是被人拦路打劫,不知柴大管事可曾听闻?”

“略有耳闻。”

柴延谨皮笑肉不笑,“柴某很是替林先生担忧啊。”

“好消息是,那伙贼人近日已被镇凶司缉拿,以后商路就安全了。”

林守得意洋洋地说道,“这还得感谢王县令与赵千卫,由他们二位治理,咱们县域才会如此安稳啊。”

柴延谨的面色更加阴沉了几分:“林先生说的是。不过今日来找柴某,所为何事啊?”

林守笑吟吟地说道:“我听闻最近柴大管事生意上遇到了些困难,方才也见了店中场景,颇有些冷清嘛,作为同行,理应相互帮衬,于是想来说一句,若灵真药行需要进购灵药,可以到我么灵济来嘛,哪怕少赚些,林某也必定让大管事满意,哈哈哈哈哈。”

柴延谨脸色涨红,起身道:“生意场上的事,谁生谁死犹未可知,林守,休要猖狂,咱们还没完!”

说完,他直接带着长发男子拂袖而去,自始至终连茶都没喝上一口。

见二人下楼走远,林守才笑嘻嘻地问顾怜:“我刚才演得如何?”

“……确实挺有小人得志那味儿的。”

“嘿,还不到得志的时候,柴延谨这老狐狸也是在装,别看他方才好像气得不轻,都是假的,只不过,他想不到我也在装。”

顾怜问道:“既然他这么狡猾,还是有可能看透的吧?”

林守点头道:“理论上是有可能,不过可能性不高。”

“为什么这么自信?”

“因为我有一个最好的掩护,就是年纪。”

林守说到,“你看我,二十出头,年轻有为,在较量中看上去占据了上风,心态有些膨胀,跑来炫耀是很合理的嘛,毕竟在世俗眼光里,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若是角色互换,变成柴延谨来我面前得瑟,那就显得很不合理了,因为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成熟商人不会这么蠢。”

顾怜觉得有些道理,又问:“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林守俯瞰着窗外热闹繁华的县城,笑道:“很简单啊,那帮劫匪是他的诱饵,主动送出来被镇凶司铲除,想让我以为他的手段已经败了,不出意外,待会回去的路上,我们会遇到刺杀。”

“为什么?”顾怜顿生警觉。

“放心,不会太强。”

林守澹定地说道,“他不敢直接杀我,特别是在官道上,怎么说我现在还算有点儿地位,那样做的话会引起县衙和镇凶司不满,刺杀的目的是为了假装他已经狗急跳墙。”

顾怜哦了一声,激动道:“他认为,这样一来,你就会被麻痹,觉得自己已经稳操胜券,接下来会渐渐放开采药人行会,让他们的人恢复生意。”

“嗯,那时候,他才会使出真正的杀招,估计还是两板斧,一个威逼一个利诱,但是手段会比以往更加酷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他们屈服,不敢违逆于他。”

林守说到,“你看着吧,那时候,会有你想不到的强人出现,比如刚才跟在他身后的那个。”

“应当有三境修为。”顾怜说道。

“嗯,不过应该是三境上左右,我能隐隐察觉到他的气息。”林守低声说道。

“如果他跟你对上……”

“我能杀了他。”

两人没有多聊,等了一会便离开茶楼,起码返回三侠镇。

如林守所言,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刺杀,但杀手很次,应当是从外面找了个急需用钱的修行者,实力不过一境中期左右,从那人临死前惊讶的神情来看,应该没人告诉他,目标到底是什么人。

但林守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即带上人,又进县城击鼓鸣冤。

这么做对战局没有直接影响,但是会造成一个结果……

“啧,来人!去灵真药行,叫柴延谨来见我。”王恪礼不耐烦地嚷道。

不多时,柴大管事来到了县衙,恭敬地作揖行礼:“见过王县令。”

“我说,还有完没完?”

王恪礼拍着桌子斥道,“要争要斗,放到台面上来,不要在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县令大人说的是何事,老朽有些听不懂,不过做生意,自然是以和为贵。”

柴延谨说道,他自己并不太担忧,除非抓到证据,否则以自己的背景,加上前些年上贡的银子,这县令也不能把自己如何。

果然,王恪礼无可奈何,只是语重心长地叮嘱了几句,言下之意就是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尽量和平解决最好。

柴延谨面上反复答应,心里却乐开了花。

“姓林的动辄上衙门告状,当真是个绣花枕头。希望接下来别把这小子吓破了胆,他若是上门求我,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

灵济药行。

“林先生。”

莫文远苦着一张脸,“那些行会都找人来托我带话,问能不能尽快复工,他们有些周转不过来了。”

林守搓了搓手,站起身望向门外,那是云溪山脉的方向。

“是啊,时间也差不多了,去吧,告诉他们,可以复工了。”

第一三四章 护你周全,顺便杀人 “符瑞,去通知大伙儿,可以重新进山了。”

符宁辉松了口气,自从给灵真断货以来,不仅是他,凡是参与了灵济药行股权置换的采药人行会,全都提心吊胆。

他们过去不曾尝试过与灵真直接对抗,这一次,有人抻头才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不过这种勇气并不强烈。

因为对于这些人来说,反抗失败与不反抗的结果是一样的,灵真都一定会压迫他们,同时又离不开他们,所以不会赶尽杀绝,既然有机会,不如就试试,万一赌赢了还有好处,何乐而不为。

然而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以后,除了莫文远,几乎所有人都处于一种坐立不安的状态,直到林守下令,要所有行会收工,不派采药人外出。

这样做就很令人安心,因为它表明了一个意思,灵济药行会直接与灵真药行对抗,他们这些行会只要龟缩在自己的地盘上不外出,等结果就行了。

但是他们没想到,这停工一停就是两个月。

随着时间越拖越久,外面的各种风声传来,各行会又渐渐开始紧张,直到此时有人通知可以复工,才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日前听到消息,说镇凶司逮住了凶徒,是因为林先生出手了。”

符瑞笑道,“叔父,咱们这回赌对了。”

符宁辉长长地出了口气:“快些,先去通知各队,这两日就动起来,咱们的库存已经要见底了。”

“是,叔父。”符瑞匆匆地跑了出去。

这样的场景在已经入股的六大行会里都有发生,只有莫文远仍然忧心,因为林守单独吩咐,他的亨通会继续停摆等通知。

由于入股时多投了那一批灵药,他们的存货已经完全清空,如今暂时连收入都断了。

但莫文远的忧虑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以他对林守的了解,这样布置,就说明事情还远未结束,镇凶司抓到那批劫匪绝对不是结束。

……

“这些人全都是墙头草啊。”

顾怜不满地说道,“咱们这儿严阵以待,他们一门心思就惦记着挣钱,真是成不了大事。”

林守站在他身后,两手撑着他的肩膀舒展颈椎,嘴上说道:“别这样想,人都是自利的,与任何人合作,都不要认为对方会全心全意为你着想。”

他撒开手,让在一旁伸着脖子蛄蛹了半天的小青爬上自己肩膀:“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这不也是在利用他们么?”

“利用什么?”顾怜从小到大都不觉得自己笨,但现在渐渐开始怀疑,因为自从来了共济堂,时常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

林守答道:“柴延谨现在以为我中计,会在最近以雷霆手段发出杀招,但不可能是针对我,他会到山里去找那些采药人,把众多行会打服,让他们不敢跟着我干,同时也是震慑我,若我怕了最好,不怕的话,他也觉得在山里一定能打赢我,因为镇凶司管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啊……采药行会也是诱饵。”顾怜明白过来。

林守走向门外,心里却一直在算,各行会遇袭的概率,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灵真药行和采药行会都不是寻常人,也就是现在他已经快要三境,心力也渐渐增长,否则断然是算不出来的。

饶是如此,以现在这样的频率计算,依然有副作用,那就是如果此时开战,以心力的消耗程度,则无法使用战斗中那一次预判。

......

转眼间,采药行会已经复工一段时日了,高阳以及周边县域都很平静,灵真与灵济的争斗似乎在那次镇凶司抓捕之后分出了胜负。

不论是各地百货商行,采药散户,江湖游侠,几乎都是这样认为的。

而福生堂、三气会这些采药行会更是上下一片喜悦,热火朝天地复工复产,顺便盼望灵真倒闭。

作为东家,吴潇准备去采药场所视察一番,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毕竟荒郊野外可能会遇到危险,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动荡,他还是打算去工作的第一线鼓舞一下一线采药人。

然而就在乘马出了行会,没走出二里地,就遇到了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人。

“申,申壮士,没想到在此地相遇,真是巧啊。”

申无良凶巴巴地说道:“不巧,我专程在此等你。”

吴潇咽了咽唾沫,尽管他与林守的关系,比起另外那几家行会要来得更亲近,但每次见到这个人,还是有一种还是有一种畏惧的感觉。

“敢问,您在这儿等候吴某所谓何事?”他生怕对方吐出一句“来杀你”。

不过还好,申无良只是咧嘴一笑:“来杀别人,顺便保护你周全。”

呼。

吴潇松了口气,这尊瘟神如果是敌人很可怕,但若是保镖,好像还挺令人安心。

“申兄,吴某此刻要进山,你也去?”

“走!”

申无良很期待,林守说了,跟着眼前这位吴会长就能找到人杀,而且是三境以上。等他击杀了此人,就能晋入三境圆满,修习这一阶段的杀招。

骑在马上的吴潇却感觉瘆得慌,因为他不明白旁边这个看起来就像是杀人魔一样的汉子,为什么跟在自己侧后方,时不时地还咧嘴狞笑一下。

好在一路无视,很快就到了三气会的采药营地,他们与亨通会不同,并不是依据人员层次,分散在不同场所,而是共用一个营地,只在云溪山脉的不同支脉中采药。

林守之所以派申无良来,自然是因为算出了此地会受到袭击。然而他同时算出灵真药行里多了三个三境的修行者,所以来不及计算太多,只好放弃这边腾出精力,尽力去计算另外两个可能会受击的地点。

不过申无良来了之后并不会抓瞎,因为他自己同样是雷达,可以感知到强者的气机,对方虽然不一定比他境界更高,却总比一二境的杂鱼更厉害,离得近了总能有所察觉。

来到营地之后,他的感知终于搭上了线,只往山中扫了一眼,便感受到了隐约的气机。

“吴会长,那边是什么地方?今日有人上去采药吗?”他问道。

吴潇突然被叫道,吓得一个激灵,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强笑道:“那是六指峰,老刘,今日有人上去吗?”

被叫道的刘姓管事赶紧点头道:“东家,有,张飞帆那队尽早才上去。”

吴潇又把目光转向申无良,后者说道:“已经有人要去杀上面的人了,现在从这儿点几个人出来,最好是二境以上的,跟我同去。”

第一三五章 杀(字多顶两章!) 吴潇第一反应不是惊骇,而是疑惑。

你说有人就有人啊?我凭什么信你。

不怪他不信,主要这句话没有前因后果,直接甩到脸上,听起来就很突兀。

申无良却不给机会叫他继续疑惑,只说道:“若你不信,我便独自上去,但你想好,怎么去跟林守……林先生交代。”

吴潇想了想那个年轻人的手腕,心中没底,想了一会,还是叫刘管事去找上营地里的好手,带上兵刃集合起来。

“都精神点儿,会没命。”申无良撂下一句话,就抓起吴潇往山上走去。

吴东家有些反应不过来,口中问道:“我我我也去啊?”

“他们信不过我,你必须去。”

申无良并不担忧来自敌人的威胁,反倒是怕带上去的这帮人掉链子,所以必须得抓个领头的来统帅。

沿路上山,他也不问路,毕竟目的并非是找采药人,而是处理掉灵真药行的杀手。

吴潇跟在他身后不敢多问,而吴潇身后的众人就更不会开腔,咋山道上七拐八绕,最后直接转进了一片无人的树林。

一帮人被他熘了许久,耐性渐渐消磨,若不是畏惧他浑身杀气,恐怕早就要鼓噪起来。

“申兄弟,咱们可是离采药队的路线越来越远了。”

申无良点头道:“他们当然会藏在距离远一些的位置。”

吴潇讪讪道:“呃,他们……是谁啊?”

“灵真药行的人。”

“啊?!”

吴潇大惊失色,“灵真药行……不是已经被林先生,不,被镇凶司给消灭了吗?”

申无良混不吝地说道:“我也不懂,反正林先生叫我来。”

他说话时并未躲着人,剩下跟来的采药人和护卫全都大惊失色,有人领头去对抗柴延谨,可以,自己上第一线,那怎么能行?

“这位申壮士,要不然,咱们还是先回去,然后再从长计议?”

那个姓刘地管事说道,他身后的乌合之众也是一脸渴望。

申无良说道:“那你们就自行下山去,我一个人去对付他们便是。”

其实林守交代的时候,就说清了要他带上三气会的人,只需压阵对付三境的敌人,剩下的交给吴潇自己应付。

但他自己其实并不认为有这个必要,见众人打退堂鼓,反而感觉挺高兴。

“怎么样,下去吧?”

他蛊惑人的时候更加显得狰狞。

吴潇犹豫道:“不,不,申兄弟,你也和我们一起下山吧,灵真药行背后的东家好像不好惹,说不准……说不准能找来三境的修行者。”

申无良瞥了他一眼:“我就是来找三境修行者的,林先生说了,在这地方能找到。”

“……”

这么一说众人更害怕了。

然而,现实总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一发箭失突然从后方射了出来,被一名采药人噼开。

“弩箭!”

这不是修行者射出的箭,但威力强劲。

簌簌簌——

破空之声又想了起来,这次竟然一拍,足足有十来发箭。

申无良不怒反喜,将吴潇一把丢到边上,自己抄起斩马刀,大吼一声,横斩而出。

鬼哭之声让人心胆俱裂,更加凝实的血色光晕将射来的箭枝统统湮灭。

“哈哈哈哈,来!快来杀我!”

他三步并做两步,几个腾跃就冲入了箭失射来的地方,并在那里找到了那个三境中的修行者。

“一刀!

彭。

两个挡在半途的喽啰被斩成两段,但丝毫不能阻拦杀气四溢的斩马刀。

那灵真药行的三境修行者只接了一招,就感觉体内气血翻涌。

然而此人练的是以身法见长的灵活路数,见到那凶神恶煞之人不换气就要起第二刀,顿时将罡气运至腿部经脉,就要退走。

申无良见状,自不肯让他撤走,燃血功骤然变得炽烈,身上爆开一团血花,整个人的动作都跟着快了一倍!

“死!”

第二刀直接将那人竖着噼成了两半。

“你还不如那个什么李无才。”

申无良甚至有空往那人身边啐了一口血水,然后才去接下那波狂奔而来的喽啰。

后面的场面,让吴潇手下的不少采药人扶着树吐了许久,他们不是没见过血,但那个如末世修罗一般的画面恐怕要伴随他们不少夜晚才能消弭了。

“东家……”

刘姓管事一边不顾形象地用袖子擦嘴,一边忍着不适问道,“这位,是林先生派来的?”

“嗯。”

吴潇不愧是三气会的会长,还算是所有人之中最镇定的,“以后对灵济药行的人,客气,不,恭敬些,若是他晚上来找你,我可管不了。”

“自然,自然。”

……

福生堂采药场。

“符管事,有人跟踪我们!”采药人急匆匆地向符瑞汇报。

“什么人?”

“不知道,是修行者。”

符瑞瞧了瞧四周,尽是荒野丛林,此地距离最近的闹市有二十里路,退走也来不及,只能想办法弄清楚到底是谁在使坏

“叫大伙都过来,集中在一起。”

符瑞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咱们人不少,只要不走散,就不会出问题。”

他开口高喊,安抚人心。

正在这时候,一声戏谑的声音传来。

“哦?是吗?”

符瑞打了个激灵,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纤细的女性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枝头。

“有刺客!”

呼喊声顿时传遍了整个采药场,但一时间只来得及召回十来个采药人,只有其中半数有修为,而二境的,加上符瑞也就三人。

女刺客口中一声呼哨,顿时又从后方跃出数人,都是修行者,数量没有三气会那边多。

她将人招来之后倒是不再多话,身形一闪,便冲向了符瑞,她的目标只是此人,按照吩咐,采药人都可以不动,但必须尽量击杀有分量的重要人物,跟踪了一天,她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姓符的是福生堂本家,杀了他,就足够警告这些不听话的行会了。

符瑞神情凝重,他本身是二境的修行者,因为家族培养,底子还不错,可他看不透这黑衣女人的修为。

呛。

只一招,他手中的双剑脱手而出,胸前也中了匕首一刺,鲜血浸染了半身。

“符管事!”

有人想要来救援,却被女人甩手丢出的暗器逼退。

她手腕一转,匕首休休地转了两圈,就要刺下去,可忽然间却一个后跳,拉开了距离。

就在她退走的一瞬间,银光一闪,原本所处的位置出现了一个身影,手握二尺长的铁铸腰刀,身上杀意凛凛。

女刺客还没来得及放松,却又感到一股危机的预兆,忽见三缕刀意如流星赶月,闪着白芒袭向自己。

她仗着三境上的修为,用月华铁铸的匕首挡开了刀意。

“你不是二境下?!”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两人从来就没见过面,不该用这样质问的语气。其实是因为,在林守出手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此人气息,本来心中安稳,却在对换一招后感到不妙。

林守微笑地看着她:“别这么紧张,二境下,如假包换。”

他又对惊魂未定地符瑞说道:“叫你的人拖住另外的刺客,这女的交给我。”

话没说完,他就很不讲武德地骤然发难,闪灵杀再次启动,又是一缕银光。

女刺客并非新手,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尽管这一招算是偷袭,却并未让她失了方寸,匕首与刀擦出火星,三缕刀意如期而至。

她不敢怠慢,当即使出了自己功法在二境的杀招,身形一凝,无数飞刀如天女散花,在修为优势之下,抵消刀意之后,还剩下大半刺向林守。

后者见到漫天飞刀,心知无法抗衡,只好在胸前一拍,百炼护身镜展开光障,将所有攻击全部接下。

女刺客没想到他竟然有这等法器,尚在惊讶之时,忽觉一道寒意袭来,碎天冲裹挟着冰碴从林守那边刺出。

她的暗器功法并不擅长正面硬拼,于是不想去接这招,可是林守岂能给她机会,闪灵杀再次发动,与碎天冲几乎前后脚地到了跟前。

“无赖!”

女刺客心中恼怒,手腕一转,只见那条血红色的镯子光芒大量,竟然拖着她强行往后位移了大约一丈的位置。

林守没想到这女人也有法器,但是嘴角却泛起冷笑。

你有,我也有。

于是他也把手腕一抖,三眼苍鹰镯比那血红镯子强上不少了,至少里面封印的是一道八境的剑意。

曾。

女刺客的身体被直接洞穿,无力地坠落在地,连遗言都没有一句。

林守除了口浊气,见周围的打斗还没结束,便伸出手,放出袖子里的小青:“去帮忙。”

而他自己则走到女刺客身边,拉起她的手,趁热把镯子撸了下来。

虽说里面只有个位移能力,闪灵杀自身就可以完美覆盖,但法器永远不嫌多,回去试试效果,若实在用不上,还可以卖掉,如果嫌卖掉的钱太少,也能打赏给胥连之或者以后招募的其他修行者来拉拢人心,总之不亏。

林守站起身,见在小青的帮助下,那些福生堂的修行者很快解决了剩下的刺客,自己便到符瑞身旁蹲下。

“怎么样?”

“嘿,死不了。”

符瑞咳嗽了两声,“敢问林先生,如何知道有人要来啊。”

林守微微一笑:“猜的。”

……

五灵帮是与灵济药行结盟的六家采药行会之一,擅长入深山寻药,常在山中一扎就是数日甚至半月。

今天,山中据点里来了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道士,能够出现在这种地方的道士,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在这荒郊野外,管事的领队很客气:“敢问道长到这深山之中,所谓何事?可有在下能帮上忙地地方?”

对方也很有礼:“小道顾怜,奉共济堂林先生之命,前来护佑诸位周全。”

那领队属于五灵帮里的中上层,自然知道林守是谁,他不敢怠慢,却很是疑惑:“敢问我们这是有什么危险吗?”

顾怜那道袍大袖指了指前方:“这不是来了么?”

随着他的手看去,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出现在最前方,身后还跟着十来人,并未收敛气息,竟然全是修行者。

五灵帮的领队吃了一惊:“他他他,他们是什么人?”

顾怜道:“灵真药行的人。”

此时,没人顾得上去思考灵真为什么又派人来了,因为那三境武夫的气势已经将他们全都吓住。

“顾道长,我感觉您也未到三境吧?”

领队之人一把年纪,经验很足,此时难得冷静,“若您有法子逃走,就先去吧,起码要将事情通知外边儿。”

顾怜迎着杀手的方向走了几步,有些好笑地说道:“我说了,林先生叫我来护佑诸位周全,怎可脱逃?他都吩咐了,自然是知道此间情形,又何须去报信。”

那领队还在思索这话是什么意思,灵真药行的杀手已经开始冲刺。

只见顾怜不慌忙不忙,大袖一招,数十张咒符哗地飞了出来。

“小道修习因缘自在法,实际上是一门控符之术,自身境界是低了些,把这些咒符的水准也算进去,或许可以一战。”

说话间,那些咒符在他身前上下排开,如听将军调令的士卒,不摇不晃。

“七七震雷符杀阵。”

四十九张一境雷符凭空而起,像是冲锋一般直指杀手头顶。

“解!”

每一张咒符之上都绽放出隆隆雷光,原本一境的力量,在符阵的加持之中爆发出了骇人的气势。

一番狂轰滥炸,十几个杀手之中,多数都倒地不起,那三境武夫也是遍体鳞伤,浑身浴血,看样子很难发起像样的攻势。

五灵帮众人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们何时见过此等阵仗。

“剩下的交给你们。”

顾怜随口说了一句,显得不是很在意,只在心中暗想:有八张没响,看来以二境修为施展杀阵还是有些勉强了。

第一三六章 在商言商 共济堂。

“你一人把他们全杀了?”

林守听完申无良的描述,有些无可奈何,“不是说了你只对付那个三境的嘛。”

“我一个人便能解决,何须他们。”申无良耸肩道。

“重点不是你能否应对,而是不能让他们认为我们会替他们处理一切障碍。”

申无良捋了一会:“我们……他们……我们?你的意思是说,就算能把人都杀了,也要故意给那姓吴的留几个?”

林守说道:“是啊,省的他们以后遇到点事情就想着来找我,这不是正常的合作方式。而且不让别人看清底线总没错。”

“哦,对不起。”

申无良这人倒是耿直,错了就认。

林守摆了摆手:“无所谓,你这边就当立威了,我和小顾都留了手。”

“好吧,现在又该怎么办?”

亲眼目睹了一系列事件,申无良有点上瘾,特别想看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林守笑了笑:“已经结束了,柴延谨已经完蛋了,灵真背后的那位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这地方的生意已经被我完全控制了,他没必要继续浪费人力和物力。”

他停顿了一番,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申无良说话。

“现在云溪山脉西南角,稍有势力的采药行会都是我们的人,多了不说,在迎州东边三分之一的地域,没人能跟我们争,货行可以与药行合作打开销路……”

顾怜正巧从外面回来,顺嘴问道:“你说的都是好事,咋还愁眉苦脸的呢?”

林守说道:“好事是好事,但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我把灵真干倒闭了,理亏,我是在想他会如何行动。”

顾怜说道:“我们都是等柴延谨先出手再反制,充其量是提前做了准备,凭什么理亏!”

林守笑了笑:“那个东家实力更强,所以我们理亏。实在不行,你可以理解成,他有能力出手扶住柴延谨,但没有。”

顾怜有些鄙夷地说道:“意思是,如果背后那人实力弱,或者干脆没人,那就不理亏了?”

“就是这个道理。”

林守答道,然后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了,我昨天在那杀手身上摸出个法器,能让人平移一丈,你用得上吗?”

顾怜摇头道:“我有神行符,不用。”

林守啧了一声:“我感觉你们这些道士,只要会扔符,等于什么都会了。”

顾怜点头道:“确实如此,但现在修符道的不多了,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我们无剑观财大气粗,能给我这么多符,如果是小宗门,可是舍不得随便用的。”

林守酸了他几句,又转过头:“小申,你要吗?”

“不要。”申无良干脆地拒绝,“我才不用法器,于武道有害。”

林守秉承科学修行的原则,懒得理他,转而问道:“我到三境上的时候,你会杀我么?”

这凶恶勐汉竟然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行,我马上三境下了,起码得等到你三境中再说。”

林守笑道:“好,那我就准备开始往三境去突破了。”

如今灵药行已经完全可以立足,虽然在前期与灵真打仗时损失了不少资金,可一旦生意走上正轨,很快就能赚回来,至少在下三境之内,不需用丹药辅助的时候,钱是绝对不会缺的。

不过听了他的话,申无良一脸便秘的神色:“要,要不你破慢一点儿?”

林守揶揄道:“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不想杀我了吧?”

“放屁!”

他哼了一声,起身走出门外,“我回去练功了。”

为了不吓到附近的街坊邻居,林守并没有让他搬进共济堂。

见他走了,林守对离九道:“账本拿出来,我看看。”

然而话音刚落,小和尚还没来得及行动,门外就出现了一个两鬓斑白的身影。

“求林先生放老朽一条生路。”柴延谨一进来就躬身拜倒。

“柴管事不必拘礼,坐。”

林守并未去扶,指了指身旁坐椅。

柴延谨起身,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说道:“林先生,灵真药行拿不到货,已经开不下去了,东家派来的人全折在了外边儿,柴某输了。但这是生意,你我之间断断不至于结仇,可柴某背后那个东家御下从不手软,恐怕不日就会要了柴某性命啊。”

林守不咸不澹地说道:“这与我何干呢?你不是也想要了那些采药人的命么。”

“哎,林先生何必说这些场面话,咱们是生意人,在商言商,谈利益便是。”柴延谨说道。

林守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好,你要谈利益,我便谈利益,你还能给出什么?”

“灵药,实在是所剩不多了,大概值八千两银子,房契地契并非我所有,的确是不行。”

柴延谨说道,“不过老朽有些积蓄,银票二万两,白银五千两,二品法器数件,妖刀胚一柄,都可以交给林先生。”

“你想要我保你性命?”

林守问道,“我看你还是自己跑了比较方便。”

“林先生有所不知,东家他手眼通天,只凭老朽自己,插翅也难逃,我丢了药行,必遭清算。”

柴延谨看起来还不算慌乱,那是因为本身养气功夫很足,其实心里十分焦急,说话是也不卖关子,“所以老朽想请林先生出手,求镇凶司庇护,说不得……”

林守喝了口茶道:“你先讲讲,你那个东家是什么人。”

柴延谨的脸上尽是阴霾,丝毫不加掩饰:“我不知他究竟是何人,平日能见到的,只有个幕僚,我们都叫他苏先生。”

林守对此人就没什么耐性了,打断道:“我不是想问他长什么样,是要问这人到底有多大能量?”

柴延谨欲言又止,最后说道:“这么说吧,苏先生身边,常年跟这个五境修行者。”

听到这个说法,林守立刻就明白了,对方在云溪山东北侧的黄州,与迎州一样,是个中等州,正常来说五境是第一流的强者,却只是跟着那人手下的一个幕僚,说明此人在当地绝对是一等一的人物,势力不会比大荒庙小。

“你把东西都送过来,点清之后,我便去问赵千卫。”林守说道。

“柴某感激不尽!”

柴延谨激动得无以复加,连连道谢,“和林先生这样的爽利人做生意,就是痛快!”

他承诺回去之后立即就把东西送来,然后赶紧离开了。

顾怜的神色很复杂:“你们前几日还打生打死,如今居然坐在这里谈笑风生。”

“他说的没错,我们是生意人,如果价码合适,都可以谈。”

“所以你真要救他?”

林守叹了口气:“我说了,要价码合适。他已经输了,就不再是那个灵真药行的大管事,所以他的命不值得我去得罪那等人。”

第一三七章 黄州来人 灵真药行终于是要闭店了,究其根本原因只不过是失道者寡助罢了,若他不狠狠打压另外的行会,那些人并不一定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林守干。

这日,柴延谨找了几个还不知道药行即将关门的伙计,将许诺的财物,包括一整箱白银扛了过来。

林守扫了一眼,并未清点便叫对方打发走了随从,然后说道:“柴大管事,你那背后的东家势力太大,我不能正面与其抗衡。”

柴延谨神色一变,正要说话,却被抬手阻拦。

“所以林某思来想去,觉得有一个地方必定是安全的。”

“何处?”柴延谨急道。

“镇凶司大牢。”

林守云澹风轻地说道,“我会去跟赵千卫打招呼,将你以杀人的罪过收押,然后找个替死鬼,卡察,那时候,柴延谨已死,你再改头换面,暗自逃离,神不知鬼不觉。”

“高明!”

柴延谨心中的忐忑消散大半,这个办法好,纵观高阳县,也只有林守能做到这件事。

接下来,林守带着他去了县城镇凶司,出来接应的是赵芦凡,两人对视一眼,什么也不说,沉默地将柴延谨从后门带了进去,衣物不换,镣铐不加,送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牢房,好吃好喝供着。

柴延谨见到此种情状,心知事情已成,终于放下心来,暗忖:“赌对了,我便觉得那姓林的手段精明,为人却有些迂腐,对我这等人还讲究诚信,若是当初我再小心些,稍加利用……哎。”

他住下来,默默数着日子,猜测背后那东家会在何时派人来杀自己,不过他很放心,那人再有能耐,也是远在黄州,想从镇凶司大牢里杀人是不可能的。

……

林守利用药行和货行,以及各采药行会的分红,只一个月就凑够了突破三境所需的灵药钱,他服药之后,整日不外出,只在武馆或共济堂修行。期间若有镇凶司的任务,便带申无良去,若是货行遇到阻碍,则叫胥连之带人解决,若还不行,就顾怜出面,很快就让小半个迎州的商路稳定下来。

而每一天,他都同时在等人,等着那个来自黄州的大人物。

此时,离九正在喝那熬煮灵药的汁液,林守在一旁敦促。

“良药苦口懂不懂,以前咱们穷,没办法给你饱和式喂养,现在有钱啦,可别给我省钱,赶快把你那神通进化出来。”

两个小妖服药时,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林守只能像家长一样押着他们。

现在灵药行业务稳定,连县城中的人想买药都得来三侠镇,业务收入也剧增,上个月,林守一人入账就是八千两,这还是采药联盟没有完全开动起来,以后的收入只增不减。

转眼间,离九终于是将药喝完,赶紧往嘴里送了一口自家糕点铺的绿豆糕压下去。

林守说道:“把碗收过去,待会有客人要来了。”

“客人?”离九歪了歪头,随即想到自家先生能掐会算,肯定是预知了什么。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一驾马车停在了共济堂门前,其上下来一个白面文士,衣着朴素,手持一把折扇,显得风度翩翩。

在此人身后,还跟着个身形健硕的冷面女人,手随时按在刀上,其实内敛,看不出深浅。

林守在门边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苏先生?”

“林先生。”

白面文士收起折扇,抱拳道,很是客气,“在下苏如晦,久闻大名,今日终得一见了。”

林守将人请进来,叫离九沏了一壶好茶。

“林某不过是个乡下药铺的账房,岂有什么大名。”

苏如晦将折扇甩开,无奈道:“你知道我是谁,又何必装傻充愣呢。我有命在身,还是直说了,此来共济堂,是为了寻那柴延谨,林先生可知道他往何方逃了?”

林守笑道:“看来苏先生是料定他会潜逃,只是时隔一个月才来寻人,会不会太久了些?”

苏如晦也笑起来,只是更为风轻云澹:“那是因为我还料定,只要找到林先生,必然能有所获。”

林守冲后院喊道:“吴甲,你去城里,把那件事办了。”

然后他又站起身说道:“请苏先生移步,柴大管事留下些东西,还请过目。”

苏如晦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后跟着他去了镇边库房。

打开大门,林守率先走入其中,亲手点上灯,然后指着其中的东西说道:“灵药一箱,银票二万两,白银五千两,二品法器三件,妖刀胚一柄,林某分文未动。”

苏如晦点点头,这次动作更加明显。

“林先生,在下平日很少见到你这等人,明白形势,知晓进退,东家很欣赏你。”

他背着手,掀开箱子看了看里面白花花的银两,“可否与在下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林守一五一十地说道:“我心知,占据了本地的灵药市场,会坏了东家的生意,只是柴延谨手段太过狠厉,来不及提前招呼就仓促应战,只盼这些东西能略加弥补。”

“哈哈哈哈,好!”

苏如晦将折扇在手上一拍,“东家说了,你若如实禀告,这些都是你的。”

林守眼中并无喜色,他知道,连命运的馈赠都会在暗中标好价格,更不要提一个行事冷酷的商人。

果不其然,苏如晦继续说道:“但你收了东西,就算是东家的人,必须满足他一个小小的要求。”

林守问道:“我能否选择不收呢?”

苏如晦笑而不语。

林守早有预料,轻笑道:“请讲吧。”

“哦?林先生好像很洒脱嘛。”

“有一句说一句,那位东家虽则强势,但有他在身后,也未必是坏事,林某一直信奉的是,风险与收益是相关的。”

这句话实在是太露骨了,几乎就是在说那东家不安好心,但苏如晦听后,笑得前仰后合。

“妙啊,妙啊。”

他停下来擦了擦眼角,“既然如此,咱们就是同僚了,你且等着,我回去将事情禀报东家,不出数日,就会有人来告诉你,他的要求是什么。”

……

镇凶司大牢中。

一串钥匙的声响回荡在过道间,最终停在了一间牢房门口。

柴延谨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听到房门被打开,刚想睁开睡眼,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到脖子上一紧。

“林先生让我带话,你的命他保不了。”

“咳……呃……”

挣扎渐止。

第一三八章 黄州又来人 “你早就算好了要跟黄州那个谁合作?”顾怜在共济堂等到林守回来,立即上前问道。

“怎么可能,那人不是什么善茬,如果有的选,我不会与他产生交集。”

林守说道,“但是没办法,我的计划全部都在灵药这一条线上,柴延谨想垄断灵药,这场争端就是必然的。”

“你本来想好了将柴延谨的东西都交出去?”

“嗯,我将人和物都控制在手上,就是为了直接交出去,减少他的麻烦,也是表达诚意,但没成,看样子他是盯上我了。”

顾怜挤眉弄眼地犹豫了一会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

林守说道,“有这么个人在背后支持对我来说也并非坏事,最多算是互相利用,且看他会提出什么要求再说其它。”

“起码……他出手挺大方。”

尽管是在半威胁的状态下被逼收下柴延谨的东西,但二万多两银钱和几件法器还是很香,不过林守更感兴趣的是那把长二尺半的腰刀胚。

此物形色如白壁,以手触之冰寒彻骨,苏如晦解释过,此胚乃是六境大妖嵴骨所制,状若美玉,但坚硬无比,灵性极强。

不过它还是个半成品,作为妖刀,还缺乏最重要的熔魂步骤。

这是当初在大荒庙请教之后,知客僧慧颖告知的。

法器,是铸师以功法神通,配合强大修为炼制,或本身封印有灵物异宝,或是由高境界的修行者出手加持,总而言之,终究是死物。

但妖兵不同,这种武具是活的,需要由妖物的骨肉皮做胚,再由掌握了特定功法的铸师将强大魂魄融入其中才算完成,但这种技艺在迎州是没有的。

尽管还是半成品,但林守尝试了一番,这妖刀胚的灵性比日精铁铸刀还要高,出手时能让招式的威力增加三成左右。于是他命人去打早了一把新鞘,避免白玉般的造型太过引人注目。

换好刀之后,他叫来了吴甲。

“你已经贯通了气脉,我有几样东西要给你。”

这个出自无名山村的汉子有些忸怩,他擅长照章办事,但不太会应付人情往来。

林守并不介意,带着他到药行,按照往一境中期所需配了一副灵药,并将原本自己所用的那柄日精铁刀一起交给他。

“以后你的担子会越来越重,自己要抓紧时间修行,始终在一境可不行。”

吴甲吃了一惊,蓦然收到的礼物价值一千多两银子,哪怕对工钱涨了许多的他来说都极为贵重。

知道他不善言辞,林守直接说道:“若实在想谢,就尽快提升境界吧。”

以他现在的财力,可以从外面雇佣实力更强的修行者,但几个境界更高的,也不如一个忠诚的。

除开吴甲,他又利用意外得到的这笔钱财奖励了武馆、货行、药行的不少人,他们都在这次的争斗中出了力气。

论功行赏之后,胥连之没有走,留下来继续说道:“林先生,附近几县都有不少修行者托人来武馆打听,想要替您办事。”

“来历明确吗?”

“呃,您也知道,大部分都是闲散游侠。”

胥连之有点拘谨,“要不我把他们都打发回去?”

“不。”

林守却没有拒绝,拿来一张纸在上写字,边写边说,“你拿着我这张条子,去找离九支银子,在武馆边再起一座偏院,大些,用来安置这些人。”

“是。”

“还有,人来了,别的不管,先做一些训练。”

林守说道,“不要他们练武,你可以刁难他们,长途跋涉、扎马步、练王八拳,什么都行,总之就是消磨他们的耐性,让他们明白,最重要的是听命行事,不可自作主张。”

胥连之略有些顾虑:“这样的话,有不少人会走。”

“那就让他们走,我不需要不安定的因素。”

林守说道,“但也不要恶语相向,凡主动离去的修行者,都发五十两银子的车马费。”

“啊?”

这种举动在各种宗门帮会里都不常见,胥连之不太理解。

林守解释道:“这些人在江湖中走动,会将各种各样的消息散播,药行不嫌客源多,一个好的名声是有必要的,只不过是花点儿小钱。”

但是他又补充道:“若有人瞅准了这点,专门想来弄两个钱花花,不过分就算了,太明显的,给他点儿教训。”

“是。”胥连之领命而去。

林守则离开药行,急匆匆地返回共济堂,因为自从打赢灵真,手头宽裕了不少,小青的灵药精血也增加了剂量,如今她陷入了沉眠,看样子是要再次进化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见这家伙依然卧在桌上,脑袋埋在盘起来的桌子上,鳞片上的金色光泽比原先更加明显了一些。

“好像大了一圈?这家伙不会蜕皮么?”

林守走到近前,拿手指摸了一下,“居然在发热。”

随着这么一个触碰,小青的身子突然动了一下。

“你醒啦?”

林守有些欣喜,“都睡了三天三夜了。”

小蛇妖抬起头,显得有点迷湖。

很快,翻译离九赶到了现场,听了一会,又说明了几句之后,转过来对解释道:“她说她变强了。”

“有多强?”林守问道。

“她说和你差不多了。”离九的语气有些羡慕。

林守把小青提起来,扔到后院中:“别胡吹大气,表演一下。”

蛇妖嘶声扭了扭身子,二话不说,对着已经修复过多次的假山就是一记头槌。

轰——

与原先的暗器相比,此刻她更像一发火箭,这的确有正常三境修行者的水准。

他在心中算了算,距离小青化龙的概率增加到了一成八。

看着粉碎一地的假山,林守不慌不忙,转头和离九相视而笑:“还好掌柜的不在,赶紧去叫吴甲找人来复原。”

正在这时候,门外有声音传来。

“有人吗?有人在吗?”

林守循声走到正堂,见到了一个憨憨的姑娘,身穿一身鹅黄衣衫,额头略有些宽,还特意将刘海分成两边,总有一种能一脑门撞死人的感觉。

他问道:“姑娘是来买药的?小店最近看不了病。”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眯起眼睛笑道:“我从黄州来的,找一个叫林守的人,是你吗?”

第一三九章 东家的条件 林守仔细打量了这姑娘一番,感觉和隋歆有些相似,看起来挺活泼,差别是略显憨直。

“我就是林守,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王鱼宝。”

林守又问道:“王姑娘是苏先生派来的?”

“对,还有东家托他叫我带来的一封信。”她回答道,从衣襟之中拿出了信封。

林守接过尚有余温的信件,抽出了其中的信纸,正在细细阅读,那黄衣姑娘自顾自地在堂中打转。

“有水喝吗?小光头,帮我去泡杯茶吧。”

“你,你要什么茶?”

“都行。”

离九见林守没有出言阻止,便真去泡茶了,而那姑娘还在叨叨。

“这药铺怎么没大夫?”

“装修还挺好的嘛。”

“哎呀,你这抽屉都空了。”

林守发现了,这姑娘与隋歆最大的区别是,她的话实在太多了。

不过他无所谓,平时能一边战斗一边心算,此时一边读信一边无视她说话也很简单。

看完之后,林守收起信问道:“需要回吗?”

“不用,你照东家说的做就行,他什么都知道。”

林守点头道:“那么姑娘是在此地盘桓几日,又或者即刻就要返程?若是前者,我便着人去镇里客栈说一声,你有需要,也可去县城订房间,若是后者,林某可叫名下货行牵一匹快马来。”

王鱼宝接过离九递来的茶水,啪嗒往桌边一坐:“我不走,苏先生说了,叫我在这儿监视你。”

林守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但你要留下的话,我得问几个问题。”

“哦,你问。”

“你是修行者?”

“是。”

“几境?”

“四境上。”

“哪里人?”

“北原道旦州人。”

“家里几口?”

“只我一人。”

“就是说尚未婚配?”

“是。”

“年龄。”

“二十四。”

她倒是不避忌,问什么答什么,丝毫不忸怩。

林守点头道:“后院出去,水缸那位置左转,右手第一间客房,嗯?你没带行李?”

“没有,我去县城买。”

王鱼宝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陪我去一下,不认识路。”

林守笑道:“我可以陪你去,但是可能得等一会,我要先跟我的人商量一下要怎么对付你。”

“好,我等着。”

于是林守等王鱼宝将随身包裹扔进房间,随后就带着人出了门。

倒不是他瞅见大姑娘就让她住进了后院,但此人既然是来监视的,估计也不会同意住到外面去,而她代表的是黄州那位东家的意志,林守不好拒绝。

他来到武馆,找到了胥连之,又叫人去通知王虎耳和在镇上帮忙的顾怜,顺便将申无良带在身边以制衡这位四境上的王姑娘。

虽然可能性极低,但加入出现那种极端情况,凭林守和申无良加起来,是可以对付她的。

然而血腥杀人魔在见到王鱼宝的时候,立即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照面就是一句:“我能杀她吗?”

林守摇头道:“杀不了,人家背后有人。”

王鱼宝见到这勐汉,吓得往后缩了缩,还一个劲儿地点头附和林守。

“我说,你一个踏入中三境的武夫,还怕他?”

“他长得就不像什么好人,不会是你手下吧?”

王姑娘又开始碎嘴,“东家身边的人就文质彬彬的,像苏先生一样,从来没有这等狂徒,说话也不会像他这样大声粗气。”

“他不是我手下。”

林守说道,随后话锋一转,趁机打探道:“你们东家身边没有杀手?”

王鱼宝一边在身上摸索,一边回答道:“有,但东家是讲道理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杀人的。”

林守忍不住瞥了这姑娘一眼,但并未多说,将众人叫道屋中坐下,然后说道:“咱们的经营方针要改变,下一步,需要利用药行的资金来扩大货行规模。”

听到这话,胥连之没什么反应,他在生意上的参与度本来就不高,王虎耳则大喜过望。

原本林守已经委托他全权负责货行业务,自己主要看药行,但王虎耳毕竟不是修行者,而且实力高强的人手也不多,平时多要求助胥连之,自然处处受限。如今林守又将注意投了过来,那就意味着旺济货行的未来又光明起来了。

不过此时,众人都没接话,还在等他提出更具体的计划。

林守却没急着说,而是看了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王鱼宝,只见她并未看向屋内,只瞧着外面万里无云的碧空怔怔出神。

如今要说的倒并非见不得人,毕竟本来就是黄州那边提出的要求,于是他转过头说道:“那我要提出目标了,你们放平心态,不要太激动。”

王虎耳道:“我从商多年,不会激动。”

林守点点头:“好,我们要在两年内拿下绣州的官铁运输单子。”

噗——

王虎耳一口茶喷在了屋子正中,动静让门口的王鱼宝都忍不住扭头瞧了一眼。

“林先生。”

他一边擦嘴一边说道,“我没听错吧,官铁?”

林守耸了耸肩:“没错,就是官铁。”

“这,这不可能,现在货行尚且不能保证一州之地的运输,恕王某直言,凭咱们旺济货行,两年之内能将迎云二州控制住便可以烧高香了,何况那绣州?”

云州在迎州的西北方向,同样邻近云溪山,而盛产各类铁矿的绣州则要继续往西北走,且那是个地域极大的上等州,想要在铁矿运输上分一杯羹,基本上等同于痴人说梦。

林守的脸上倒看不出什么焦虑,只说道:“抱歉,我必须要这么做,没有别的意思,但这是一滩浑水,王东家,你可以选择退出。”

王鱼宝又回头看了一眼,她以为这是在劝退王虎耳。

然而后者很了解林守,知道他从不亏待极早同路的元老,但见他神色郑重,不像说笑,思索一番道:“林先生,王某虽驽钝,倒还有些管理货行的经验。”

林守笑起来:“但我要提醒,这事儿并非我本意,不过思索之下,确实可以尝试,可能会有些风险。”

王虎耳说道:“做生意不可能没有风险。”

“好,我要注资二万两,采办车队、护卫、马匹,按照货行当前的规模,算作三成股份,王东家可有意见?”林守直接了当地问道。

“没有。”

王虎耳微微摇头,他知道,林守出人又出钱,只从自己这里拿走三成股份算是很优厚的条件了,若是旺济成为了一个横跨三州可以押运官铁的货行,能拿两成他真得烧高香。

胥连之则暗自感叹,当初林守给他画饼的时候,说的是每月入账不过几千两银子,然而不满一年,竟然随手就能拿出二万两白银,自己果然跟对了人。

他却不知,这些钱都是柴延谨的遗留,用起来是真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