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活死人》 第一章 绝症少年 凌晨两点,陶宇在一片漆黑中被铃声叫醒。他支撑着从床上爬起,按开灯,然后一瘸一拐地爬到书桌旁坐下。直觉告诉他,自己可能挨不过这一晚了。他在预先备好的日记本上写道: 爸,别了。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活这么久。二中女厕偷窥事件,是我,我没勇气承认,对不起,害得你跟主任闹的面红耳赤。废水井群殴那次,有我,现场查到的半片刀片就是我遗失的。爸,您是众人景仰的大学教授,我却是个坏学生,坏孩子,连骨头里都是腐的。我害这种病,我是罪有应得。今晚我就要走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这样大家都省心。 来生再做你的儿子 p.s我不怪妈,你放过她吧 写完这些,陶宇感到一阵虚脱。“嘿嘿,写几个字就把我累成这样,咱可是废水井二少啊。”陶宇把手机按亮,进入闪信界面,打开“绝症里的一点光”群,里面大部分头像都是灰的,在这个时间,病友们都去见周公了,或者见阎王了。他打进去几个字: diesandgentlemen,二少的死亡现场直播现在开始,哪些还没挺的,起来看了,你们的运气!” 一个叫“10岁得脑瘤”病友立刻回应: “我的小处男爷爷,现在才想到?早干嘛去了。死就死哈,别死女人身上,给人家留下阴影,呵呵。” “还没睡?脑瘤又侵入肾上腺?别想歪了,你们这帮东亚病夫。二少现在给你们趟一条路,要是直了,大家都起死回生。后来人莫忘给二爷爷坟头上柱香。” “去吧,我看好你哦,哈哈!” 陶宇把音频直播接好,把手机放进裤兜里。听听隔壁,老爸睡得挺沉。他披了件衣服,拄了条木棍,挣扎着轻轻走出家门。 一点星光也没有,到处乌七八黑的。陶宇打了个的士来到约定地点。这里是片郊区的荒地,隔着一片新开发的建筑工地。有拆迁户在这里种着些玉米油菜,陶宇朝菜田那边走去,听到油菜地里偶尔发出些西西索索的声音,静夜里怪瘆人的。 “有人吗?我到了……床前明月光。”陶宇大着胆子朝油菜地叫了声。 “格老子困死我了。”一个人从旁边的草垛翻身起来,把陶宇吓了一跳,“低头司马光。” 陶宇看这人一身的民工打扮,半新的工装裤,披件雨衣,扛了一把锄头,显得不伦不类。陶宇心里疑惑。“我在这里等朋友……” “低头司马光。”那人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暗号,然后朝陶宇这边招了招手,径自朝小路走去。 怕死是小狗。陶宇心里打一鼓气,跟着那人后面走去。那人看起来对这一带也不是很熟悉,好几次都停下来对照周围地标性建筑。越走越荒凉,油菜田早已甩在身后了,又绕过了了一个很大的露天垃圾场。空气中的阵阵腐臭直往鼻孔里钻,陶宇渐渐两腿发软,全身都在冒虚汗。 “就这里了。”那人朝着旁边斜坡上的杂草挖了几锄头,用手扒开杂草,斜坡上现出一个黑幽幽的洞来。 “我们……要进去吗?”陶宇心虚地问。 “你以为呢?我们是到这里来看风景的?”那人在前面带路,陶宇猫身跟了进去。一开始以为是个溶洞,但走进去之后明显看到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走了一段,两边开始有条石筑成的壁基,头顶上则是整齐的拱形的梁。虽然年代久远腐蚀严重的样子,但看得出当年是大手笔的开山。 “这是什么声音?嗡嗡的,在耳朵边响。” “旁边是建筑工地,你说呢?人家地基都挖下去几十米了。” 陶宇本来是个高中生,阅历就不丰富,再加上身体虚弱思维混乱,心里越发忐忑,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问,“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里以前是不是个防空洞啊”“早知道出门看看黄历就好了。” 那人不耐烦,转过头来等着陶宇。“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陶宇不敢接话,那人又大声问:“你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在网上看到,你们……你们是给人做换命手术的。”陶宇背贴着洞壁,感觉背上一股阴森森的冷气传过来。 “错!我们是给人换命,不是给人做换命手术!换命不是一种手术!”这洞穴可能很深,那人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不断有回声返回来。陶宇问:那换命到底是什么。那人倒反而平静下来了: “你回去吧,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们能延续你的生命,你不相信我们能做现代医学做不到的事。算了,结局总是这样的,不收你们一分钱,不要你们任何的承诺,只是想重新分配给你们生活的快乐。越是这样,越被人防备,这个草蛋的社会……算了,你走吧,你不配接受这个。” 这农民工看来水平不低,几句话说得陶宇一愣一愣的。陶宇看了看眼前的男子的脸,又转头看了看来路,两边都是黑幽幽的。真他娘的有种,居然在这里将我一军。不过这时候可不能硬来。“你们真的……能治好我?对不起,我只是胆小,我没做过这种事,我……”陶宇说着觉得气短,弯着腰咳嗽起来。 那人拍了拍陶宇的背,帮他顺气。等陶宇平复下来,淡淡道:“好的,我都懂。现在,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声音虽然柔和,但陶宇知道,考验自己的关头到了。我来这里做什么?草,这是什么烂问题,破问题,自己考了那么多次试,没有一次遇到过这种怪问题。那些语文老师,物理老师,天天那么道貌岸然地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你们教的是啥啊,为什么现在我连一个这样的问题都答不出。突然间,一阵深邃的绝望从心底里窜出来,他跪倒在石板上:“我只是想活下去,求求你们,我只想你们救救我。” “那么,你有足够的勇气活下去吗?” “有,我有!”陶宇跪在地上,涕泪齐流。“只要你们救了我,为了活下来,我可以帮你们做任何事,你们可以跟我提任何要求,我放过火,捅过人,没什么我干不了的,我这辈子都是你们的了……” 那人忽然惊奇地看着眼前的病人,“好,你很不错,小朋友。”那人拍拍陶宇的肩膀,扶着他站起来,“年纪轻轻,你就你明白了生命的分量,很了不起,你知道,我经手过很多命在旦夕的人,有的人一辈子也不明白这个道理。跟活命比起来,什么道德,正义,那都是一坨狗屎。过了这个坎,你就知道这次是多么明智。走吧,要不要我扶着你?快到了,距离你生命的大考就几分钟了。” “不……不用。”陶宇被这人的一席话说得心潮澎湃,自己也就是抱着临死前玩一把心跳的心态,没想到这个组织真的存在,而现在,眼前的这个神秘人物,似乎真的拥有这种神奇的方法。陶宇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挨上去。 眼睛一点一点地变亮,陶宇发现自己置身一间石室。一个胖子西装革履地站在上首,应该是领头的。旁边有个拿折扇的瘦高个,看起来像个算命先生。对面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尽管自己也是有气无力,但陶宇感觉自己吐口唾沫也能把他喷死。密室中央放了一张香案,几支蜡烛。 农民工向胖子汇报了基本情况后,又转头问陶宇,“这老头怎么样?” “我……我是要跟他换命?”农民工点了点头。陶宇说我想回去。 “不行,我劝你留下来。这个老头子很有钱,他的钱多到你数不清。你想想,你不换会怎么样,过几天就是火葬场里的一把灰了,而换了之后,豪车,美女,环游世界……你想怎么都行,这就是个有钱人的世界。” 陶宇默然,随后又点点头。 上首的胖子也点了点头,然后问老头:“梅老板,这孩子怎么样?” “这瘦的跟只鸡一样,咳……,得什么病啊?”梅老板的声音细得象太监。“哎算了,咳咳……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阎王爷就在前面等着我呢,我都看见他的影子了。” 陶宇觉着有点纳闷,于是问身边的农民工:“我怎么听着我是个货物一样,这老头是买主吗?你们不会是骗子吧。” 农民工挤眼了:“怎么骗你了?你在网上读了我们的注意事项吧,那里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也签了合约的。你们以后就是一个人了,谁换谁被换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陶宇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这跟他设想的不一样。他在网上看到的时候,觉得,然后自己在那设想换命……而且人家还有真实案例,让人不得不相信这种“手术”的存在。 那农民工突然说:“跟你直说吧,小朋友,你要知道你就要死了,死了就是零。现在不管咋样你都比零强,是么?还有,这个社会是很公平的,谁出的钱多,服务就更好,这位梅老板出了一大笔钱。而且重生以后你们两位一体,他阅历见识都比你高,所以我们会保留他的意识,这样对你们都有好处……” 突然上首的出家人说了句:时辰到了开始吧,别磨叽! 保留他的意识……这话听得陶宇脑子里轰的一声,一下子瘫倒在地下,他望向来时的路,不知什么时候门已经关上了,留下黑洞洞的石壁。他打开手机,直播还在进行着,但群里没有人发言,显然,没有人会关注这种无聊的恶作剧。最后一丝希望也落空了,没有人会报警,他就要死在这个阴暗的地方了,而且自己的身体还会被眼前这个恶心的老头子拿去胡乱使用,拿去泡小妹妹,吃山珍海味,去环游世界。 爸,我改主意了,我多想死在家里的席梦思啊,让你抱着我的尸体哭。我错了,我后悔了,爸,这辈子,我要后悔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连怎么死的,我都要后悔。 突然,手机“咛咛”的一声响。 群里有人发言了。 陶宇盯着屏幕,就看见一个以前从未上线过的男人头像,这个憨厚的头像下打出一行奇怪的话:儿子,不要怕,安心地走。爸会帮你报仇的! 第二章 古尸 有钱人的世界我真是不懂。 河阳的夏天可不是一般热,我坐在工地临时搭建的板房里,大口吞着凉茶。外面是尘飞漫天,工人们晒得跟一条柴似的在烈日下拼命。 规划70多亩地的建安新区,同时开工的地基项目就有七八个,咱老板也是倒了血霉,地质勘探时岩土工程师报告上说这地下是天然花岗岩地基,挖下10米足够,结果数十台挖机勾机连续奋战两个月,下面居然挖出面筋一样黄爽的粘土来。专家说,这叫做湿陷性黄土,世界上最不合适打地基的几种地质之一。问他怎么办,专家摇摇头:重筑基础吧。 老板是省城首富,绝不认命。于是一声令下,继续挖。 从隆冬腊月挖到大三伏天,终于挖到了黑巴巴的黏性土。老板也是笑逐颜开,开个大会,却说要继续深挖一个月,确保夯实基础。 懂行的都纳闷了,都挖到这地步了,就盖上三四十层的高层写字楼都足够了,何必再挖?不过大家也没埋怨,这叫做种一分地有一分粮食,上一天班也短不了一分工钱。老板喜欢撒钱是他的事。 我在这工地当了个实习监理,说白了就是个打杂的。人穷又吃不了苦,不愿意干,想辞了,可按工地规矩要到年底给我结工资,正扯皮呢。 工地上一般有4种人。 一种是实打实的卖劳力,神州大地上最滥见的职业;第二种是进来避难的,顺便挣点跑路费,赖二鬼就属于这种,他犯了点事在这隐姓埋名一年了;第三种,是进来混日子的,就像我;第四种,也就是最不为人知的一种,这种人很少,但是存在,他们是进来发财的。 地底下,总是埋着宝贝的。 二鬼站起身,把背包扛肩上,说:“兄弟,现在风头过了,我好去别处发财,别送我,送来送去麻烦。这本书送你,刚车站找零钱买的。”说着把一本杂志扔在桌上。 我说:“哥,你好走,有门路通知兄弟一声。” 二鬼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表情有点犹豫,“要不咱兄弟一起走,我有路子你有技术,咱去捞他一票。” 我连忙摆手:“哥,我可还没满一年啊,。这样,哥你先去把路子看稳了,我这边一松动了再过来。”说实话,二鬼那套我可来不起,我一来胆小二来命薄,老家还有薄田两口祖先牌位等我过继呢。 门口送走了二鬼,回来看见黑蛮正对着那本杂志流口水。我一把抢过,说:“原来是她呀。”封面上是一个时尚女郎,性感的身材被包裹在若隐若现的小蛮皮衣里,眼神中透着一股勾人的魔咒。 这女郎是我们老板的独女,也是河阳市数一数二的走秀模特和平面模特,名叫金颜儿,工地上人称“毒玫瑰”,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有病,但是每次陪老板来视察,还是引起轰动,都争先恐后把手机掏出来,内存刷爆。 我说:“这女人你不许想,她有毒的。”黑蛮口水还挂在嘴边,把杂志抢过去,“为什么呀,她好漂亮啊。”我拍他脑门子,“谁叫你不好好上学,现在知道文盲的滋味了吧。报纸上报道过多次了,她有病,而且会传染,谁碰上她谁倒霉。”黑蛮伸伸舌头:“什么病啊,看看也会传染呀。”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准看,想想也要传染!” 这时候包工邓进来了,手上拿着本《成功法则99要》。我装模作样地点根吊烟,拽到他面前要他结工资。包工邓皱起一张麻皮脸,“先说说吧,这次你跳几楼?” “老邓,不要老拿这事开玩笑好吧。”我的脸色瞬间不自在了。 “谁跟你开玩笑?恩,兄弟我佩服你,你们富士集团修的三层宿舍,顶楼上你都敢一个猛扎往下跳,我们这儿动辄几十层楼的,落下去还捡得起来?说说吧,我好有个心理准备,我先帮你买保险。” 他说的是我打前一份工的时候发生的事。当时我晾衣服忘了拿衣叉,于是踩着条塑料凳子去取内裤,结果失足跌落。没想到第二天看新闻,标题赫然是《富士公司压力过大,失恋男子轻生跳楼》。不错,我住院时有个美女记者采访过我,我也跟她聊起过我失恋的事,但她凭啥就把两件事合为一谈啊? 如果我和金颜儿有共同点的话,那就是我们都恨记者。 我有点急怒攻心,“好呀老邓,你他娘的就人家一只看门狗,在这里拽个屁呀,你除了喝酒有什么狗屁本事……”冲上去就要跟他来劲。黑蛮忙拉住我,“干保保,冷静呀!” 老邓看我急了,连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唱:“这一生,为情所困……” 黑蛮个子虽然不高,但是劲大,我被他抱住挣扎不脱,挣了几下脑子也清醒了,这时却听见“咔”的一声巨响,然后是一阵急促的铃声,鬼打门似的。“不对啊,这不是安全警报吗?”我和黑蛮对望一眼,急忙朝外面冲去。 只见外面工人们都围在4号桩基口,应该是下面出了什么事故。包谷邓冲过去大吼:“谁拉的,谁他娘的手痒了?” 张助理是个结巴,屁颠颠跑过来,“邓总,是我哈,是我拉的。”说着朝下面一指:“那下面有……有……” 包谷邓大怒:“有,有,有个屁啊,没死人你他娘的乱拉个火铲!”一把推开张助理,分开人从就往下一望,这一望,脸上登时魔怔一样凝成一块。 我看包谷邓的表情,感觉有料,也赶紧挤进人群。第一眼望去,心里就凉了半截。 所谓桩基口,也就是为了容纳楼盘的主梁而挖凿的深坑,必须打到地质坚硬处才能承重。这个桩基口已经夯得比较深了,大概有25米左右。周围壁上是深黄色的土壤,土壤尽头处,却埋着一整块巨大的青石板。而此时这块石板已经被敲破了,断痕处与周围明显两色,应该就是刚刚那声脆响。 破损处大概一米见方,下面露出一个黑幽幽的空间。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明晃晃的太阳当头照下来,阳光疏进那个口子,感觉里面的东西轮廓分明。我刚刚从棚子里出来,眼睛没能适应这强烈的光线,不敢认定那是什么。 “里面是啥?”包谷邓脸上满是疑惑。 “我感觉,我个人意见哈,这是个……人。”这话听着滑稽,但却没人笑得出。青天白日的,张助理的颤巍巍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带着阴森鬼气。 这时我的视力也逐渐恢复。那团东西,中间是花白的发线,颅顶呈紫黑色,两边瘦瘦地低垂着双肩,一张镶金图案的青色袍子裹住全身,但仍然分辨出整齐并排着的双膝。 他娘的,这还真的是个“人”,而且就这样端端正正地采取坐姿。不过从我们俯视的角度,整个看起来相当的别扭。从服装款饰上看,这人宽袍广袖,一身玄色,估计是属于前朝的前辈了。看他的姿势,屁股上应该还坐着一张椅子。下面的地板明显是打磨过的,透着青光,四周还散落着些什么器皿。总的看来,给我的感觉应该是古代的一间居室,或者是地下室。 工地上挖出古代建筑倒是并不新鲜,毕竟这是大面积的开凿土地。一般来说开发商不愿意碰到这种情况,因为之后的善后处理事项会大大的延误工期。 “这他娘的还真是个……人啊!”包谷邓怪叫。 有工友在旁边挺乐的:“邓总,你问他什么时候进去的,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要是人家先在这里住下了,那得再搞一次强拆啊!” “这僵尸是不是在上厕所啊,我看那坐便器是个古董,咱挖出来分了吧!” 忽然间,那“僵尸”身上忽闪了几下,镶金的丝线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谁!他娘的谁!肥杨,何瞎子,还有你,顺子波!交出来,统统格老子交出来!”包谷邓虽然喝了不少,又上了点年纪,但反应还真是不慢,冲过去一手一个,缴了几人的手机。 工地挖出古尸,这可是重磅新闻,发到朋友圈倍有面子。大家都掏出手机想留个纪念,但看包谷邓张牙舞爪的样子,又都怏怏地缩回兜里。 突然听得哐当一声从下面传上来,张助理惊声道:“张总,您绊到东西了。”包谷邓脸色一变,连忙往下望去。只见那“僵尸”仰面倒在地上,颈子上面空空的,头被砸飞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块板砖立在一边。 我也乐了:“邓总,您天天给我们宣传工地上高空坠物,这是给我们搞实战演习啊。” 有人笑着说:“邓总,你这是公报私仇,你仇人真不少啊,我看这个是你隔代的仇家吧。” “直接灭口,连拆迁费都省了,老邓你也太狠了!” 包谷邓狠狠瞪了我们几个,对大伙儿道:“忘了公司的纪律了?工地里发生一切情况都视为公司机密,违者罚款。今天这个事,谁也不要多嘴,谁泄密考核谁……”包谷邓本身就是一张橘皮脸,板起脸的样子更是惨不忍睹,我一直在反省为什么自己老是跟他唱反调,最终的结论还是在他身上。这个人就是长相犯罪。 包谷邓还没训完,一张橘皮脸却慢慢舒展开了,而眉心里不知为何反而渐渐收紧,眼睛里直勾勾望着下面,而且居然还带着惊恐的神色。 我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跟着望下去,只见那个断头的尸体仍然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其余也没什么特别的呀。正想移动视线,却听见一阵幽幽的声音从下面直传上来。一开始还以为是风声,但越听越不对劲,这声音虽然稀稀拉拉,但却带着乐器的弦乐声,声音高古,就像是有人在下面弹奏古代乐器一样。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但看看旁边的黑蛮,这家伙平时神经粗的像桥墩,这时却整张脸都要掉下来了,就差没有哭出来。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鬼啊!”一下子就炸了,几十个民工象疯狗一样四散逃开。我触电似的拉着黑蛮跑出几百米,跑到空旷处,明晃晃的大太阳晒在皮肤上,仍然像坠在冰窖似的。靠,回想起来,那声音也太邪门儿了。 过了一会,包谷邓像赶鸭子似的把众人集合起来,宣布全工地禁声,暂时放假几天,什么时候复工听候通知。然后解散。 黑蛮抚平了他那吓得砰砰的小心脏,问我:“干保保,现在咋整?”我拿出手机鼓捣了一阵,翻出一张照片给他,一下子把他又吓傻了。黑蛮眼珠子瞪得老大,“干保保,真有你的,快发给我,让我也拿去发,长长脸!” 嘿嘿,照片上人不人鬼不鬼,没有一丝活气,正是我偷拍到的那正襟危坐的地下古尸。 “长什么脸?瞎发个什么毛线?这东西可是钱,瞧你那智商。” 我这下才仔细地察看自己拍下的东西。刚才我把手机藏衣袖里,只露出摄像的小圆圈,就算那包谷邓精似鬼,可也识破不了我的奸计。我记得一共按了三下快门,现在分别看三张照片,竟然其中两张都命中了目标。 我四下里张了张,瞟到包谷邓正在凉棚边上哭着脸打电话,估计是在向老板汇报情况。我从手机里翻出一个电话号码,指尖一弹,把那张僵尸图发了出去。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这是大老板的电话。我发过去只是想要回我的工资,不知道这张图在他心里面究竟是什么分量。也没有敲诈的意思,不过既然有了底牌,我会先吃吃他的反应,要是他一开口就送我几十万我也不会介意。电话是无意中从网上发现的,号码有没有错其实心里也没谱。 等了一会,我想起一个事,又翻出刚才的号码,发了条短信过去:“金老板,我的工资能办了吗?几千块也就是您一顿饭钱。另外,我在西南日报有个当记者的兄弟,他混得很惨,整天跟踪些芝麻绿豆的新闻,也出不了名。我看他对这张图挺有兴趣的。” 第三章 老公值50W 在古代,经济和科技都不发达,兼之中国人信奉土葬,认为土壤集天地灵气,也有窖藏传统,在地下挖出什么东西并不稀奇。大规模地开发楼盘,更不可能滴水不漏。但挖到死人,毕竟是很忌讳的。 中国人讲风水,如果挖到古尸,那就平添很多不确定因素。因为古代对墓葬是很讲究的,挖断了古坟坏了风水,会引起置业者很大的顾忌。因此,开发商对其中的关窍是讳莫如深的。 要是被媒体一曝光一发酵,这烂摊子可就难以收拾。 心里正在犯嘀咕,手机响了,看看是个座机号码,接起来就听到金老板的声音:“你就是那个新招的监理,叫宋迟的? 我弱弱地说了声是,随即提醒自己硬气点。刚刚给自己打了半天气居然没作用,原以为手里有牌就是来谈判的,但听声音却像是要饭的。 “就是被女人甩了要跳楼的那个?” “是被女人甩了,也是坠楼的那个,但不是被女人甩了跳楼。金总,别整这些没用的,就给个痛快话吧。” “你在西南日报有个兄弟?这么跟你说吧,西南日报老板是我把子,你直接找他吧,保证明天的头版头条。” “你什么意思啊?金总……” “小朋友,我记得你。我好心好意把你从人才市场淘回来,给你口饭吃,你就这样报答我?人可不能想着一步登天那。你这样的愣头青我见得多了,咱们这行有的是钱赚,是人才是蠢材,发大财睡大街,那可都是人选的。左边阳关道右边独木桥,路是自己走的,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是什么意思?有钱人就是有一套,唬人唬得有声有色,活该你女儿得病。 黑蛮在一旁挺着急的,见我挂了电话,连忙问:“干保保,咋样了?” 我脸上半点表情也没,心里突然有点空空的,就坐在地上掏出根烟来,慢悠悠地点上。 我爸常说,我们祖上没积德,子孙后代容易遭报应,这辈子不要想什么飞黄腾达,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行了。外面要是混不开,回来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也是一生。 大学里啥也没学到,好歹还交了个女友。毕业后屁名堂没混出来,女友倒还跟人跑了。哎,真心累。我歪头看了看黑蛮,倒有点羡慕他了,哎,人傻真是好啊,别人对你没期望,也不用跟自己较劲。 “蛮子,想村里的狗尾巴花没?还有村头的大榕树。” 黑蛮也坐下来,看着天:“想当然想了,出来都三年了,槐树河里的鲤鱼该长肥了,还有剪刀张家的女儿傻妞,我走的时候刚上小学,现在也不知道长成了没……” 靠,黑蛮这棒子!不过说起村里的妹子,我还真有些心有戚戚焉。高中之后就很少回老家了,城里的姑娘精得像鬼样,不好糊弄。感觉还是村里的靠谱。 “干保保,村头马家的妹子快十八了吧,当年人家向你自动献身……” “滚!”马家妹子小我整整六岁,这玩笑可别开大了。我从裤兜里掏出三百块,“我教过你怎么买火车票吧,喏,去整两张硬座,明晚的。”这是决心要回家了。 黑蛮犹豫了两分钟,接过钱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问我:“干保保,要不咱先去看看空先生?” “恩,这个嘛……你想去看他?” 黑蛮坚定地点了点头。 空先生和我家是世交,不去告个别还真说不过去。 空先生和我年纪相仿,不同的是他没上过学,全是家族里几个有学问的长辈在教。空先生老家在鞍县县城,跟我老家黑牛屯只一河之隔,据说两家在雍正时期曾是世交,这份交情就一直延续到现在。空先生祖上姓靳,都是羽衣,曾经显赫一时,明崇祯年间曾做到过神乐观提点,正六品的官衔,就相当于皇帝祭天时在旁边念经开路的那位。 到了清朝,康熙皇帝修缮普陀寺,佛教兴盛起来,空先生族里也就退隐下来。我家却发达了,我家在康乾盛世是世袭的宫廷匠人。到了道光时期,我一位先祖做了造办处的锁匠,兼有职司。 这位先人思维很活络,当时内务府都是旗人的势力,贪腐横行,但他却能左右逢源,游刃有余。旗人里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事经常发生,我这个先人也被迫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缺德事。 后来衣锦还乡。靳家法师送了他八字考语:伤天害理,祸及子孙。 因此,自我祖父以后家里再没做过老本行。顺便说一句,我家不仅制锁,而且开锁。 这两家在以前都算是世家,家底厚地方上也尊敬。不过到了现代嘛经济开放,就不提了。按照老头子的说法,叫做韬光养晦。能有口饭吃,讨得到老婆,把孩子养大就不错。 空先生住在月离小区,这里是安置失地农户的倒迁房,到处菜叶油污。东面是大梁山,就算是大晴天也照不到太阳,阴森森的。说是倒迁房,但这里住的都是外地打工户。当地农户暴富后嫌这里采光不好,都拿了补偿款买高新区楼盘了。 但空先生却说这里是什么“卧龙伏地”,能蓄运道。 我们一推门发现门是开着的,原来空先生正在做买卖。门缝里瞥见一个工地上烧饭婆打扮的农妇,抱着个小孩,正坐在空先生对面问阴阳。屋里挺局促的,那妇女看见我们来了有点防备,就不肯再说了。 空先生安慰她说:“但说无妨的,这两位也是局内人。” 那妇女拢了拢怀里的小孩,说道:“说就说咯。俺家那口子在建安新区的工地当小领班,俺嘛就在家带小孩。俺们运气背啰,租的房子好远的,但他记挂小孩,每周都要回来一次哟。但他每次都是醉的,我好讨厌他吃酒哦,馊酒臭!他一回来我就抱孩子睡沙发。上个周俺过生,他说给我买了个戒指,我说你就吹吧,结婚还是俺倒贴的呢。不过到了周末就没回来,我好心急哦,我打电话也没人接……” 我听说是建安新区工地的,那不是我工友吗?心里默默关注。 “俺后来就去找他领导啰,那个领导好奸,我一看就不相信他。他说我老公出差去了,工钱会定期打到我卡上。” 农妇揉了揉眼睛,继续说:“我说你就是个白眼狼哦,俺老公自己名字都写不起,合同还是我帮他签字的,他出啥子差哦。我就跟他闹……”说着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空先生鼓励她说下去,她继续说:“我回到家就想报警,但是我有没证据啰,而且我又是外地的,警察局也不熟悉哦,不知道那地方怎么操作的,要是把我扣起来录口供,俺幺儿要吃奶咋个办嘛。后来,那个领导又打电话过来了,这回,他说,他说……” 空先生问道:“挂了?” 那农妇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怀里的小孩也跟着哭,过了一会才继续说:“他说人已经帮俺安葬了,多赔俺五十万,叫我不要到外面去说,还跟我签了合同,要是其他人晓得死人的事,就要俺赔钱……” 这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拿个破手绢左擦右擦,看起来挺假。我在旁边听得挺不是滋味,心说怎么我们工地上死了人,作为工友的我居然不知道,那也太没人情味了。空先生也听得挺不耐烦,问:“这待遇不错呀,你现在是个什么意思?”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我那口子托梦给我,说他好冷。我说人家把你葬在大梁山上,现在天天都是日头,咋会呢?他是这么说的,他说我没有在山上,我现在在河里。我说你有病哟,河阳市又没有河。他就踢了我一脚,他生前很凶的,这一脚就把我踢醒了。我今天眼皮一天都在跳,就打电话给那个领导,但是打不通了,因此就来问问法师……” 听她摆谈完,老空倒是有点漠不关心了,翘起二郎腿:“我建议你去报警!” “那不行的。”那农妇又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你想怎样?” “俺嘛……俺想…… “好吧,我来帮你说。”空先生打断她,放下了二郎腿。“你老公托梦给你,你怕他死得冤枉缠着你,就想找个阴阳帮他看看,是不?” 那农妇点点头。 “而你如果报警,那么人家就不给你多余赔偿了,你觉得不划算,是不是? 那农妇又点点头。 “嗯,确实也是,人既已死,尘归尘土归土,来去无痕。就为了弄清楚他怎么死的,就少了50万,确实不划算。但是你不弄清楚,又觉得良心不安,睡不着觉,是吧。” 那农妇不好意思地破涕为笑,“你们这些城里人啊,都是人精了,人家心里咋想你们咋那么清楚呢?” 空先生吁了口气,“好吧,两千块,这活儿我接了。” 那农妇立马嗓音提高了数倍:“两百!多了还不如回家吃安眠药了。” 靠,我心说这都什么夫妻啊,娃都生了,这感情就值200块?空先生也呆了呆,跟那妇女讲了半天价死活不依,只得说:“那行,今夜子时,你带上他的照片和生辰八字,来我这里。过期不候!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农妇说:“哎呀,要什么名字,你查户口呀!有我老公的名字还不够么?”抱着孩子飞快地走了。 我没好气道:“这什么世道啊,你别给她看了,你也不差那两百块钱。” 空先生说:“这事有蹊跷,你不懂的。你来得正好,晚上好跟我搭个帮手。” 今天正好空先生斋戒,我和黑蛮到外面去吃宵夜,磨到十一点多回来,那妇女已经到了。空先生说:“今晚看来有魔障,阿迟,这次要多依仗你了。”说着递给我一张照片。我拿到手上,照片上是一个国字脸的汉子,满脸横肉,看来就是死去的那口子了。我看见老空胸口上挂着只小金佛,说:“咦,怎么把那玩意儿戴出来了?” 空先生可不是一般人。 据长辈说,老空出生的那一年,他母亲院子里种的葫芦居然开出了莲花。请满月酒的时候,有个和尚自称是从天台来的,靳家人看他是出家人,便端出米饭给他化缘。老和尚却不要米饭,说要度的人不是你,然后径直走到小寿星面前,说:“物归原主。”给他挂了这个金佛。并留下一部佛经。靳家老人宝贝这个孙子,从小都给他挂着,成年之后才取下来。空先生小时候识字不多,那佛经艰涩奥晦,他却能从小诵读,明白义理。靳家人都认为他是带着因缘来的,所以并不阻他学佛。 当然这些我也是听来的,也无法证实了。 空先生说道:“我刚刚起乩召唤他的魂魄,没想这位苦主煞气缠身,三魂中有两魂都给缠住了。” 我吃了一惊,说:“什么?居然起乩了,就为了这点破事?” 我这么吃惊是有原因的。 严格说来,扶乩并不是道家的神通,中国古代虽有步虚祖师飞鸾训文,预言中国百年大事,但那并不算得上扶乩。扶乩最早兴起于南洋一带,那时的原始部族渴望与神灵联络,就有了巫师这样的角色,后来则演化为泰国、锡兰等地的“乩童”。乩童充当着人与神鬼之间的媒介,号称可以沟通第四空间。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乩童的,一般来说,天生根骨通灵的人才有可能乩童,起乩后,被附身的乩童精神状态恍惚,自主意识会变得很薄弱,此时如果进来一个医生,必定会诊断为精神分裂。同时,起乩对人体本身也有很大害处,一个月内都无法再次起乩。 起乩实际上是空先生自己成年后偷学的。靳家严令族人修习这些外道法门,认为是“外魔入侵”。 其实现在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人们的传统观念都淡了,靳家曾经的很多金科玉律也都荒废了,子孙们各自在外谋生,能混个饭饱就不错。到了目前这一代,主事的族长也不热心,空先生也在临近这个城市里开个堂口混日子,也没什么名气。 空先生拿出一面十番锣,凹面朝上平放在檀木椅上,伸指在锣边沿敲出一声梵音,唱了一句道号。又在旁边祖师爷案前拜了三拜,取下祖师象前的香灰洒在十番锣上,抚平。然后说:“这次有点棘手,等下死者的命魂会附在我身上,但只剩一魂我无法控制,不过你照着香灰上的轨迹就可以找到目的地了。记住,在这个过程中,我是不受控制的。” 我一听这么麻烦,心里有点急了。心想这老空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的,莫非流年不利经营惨淡,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就指着这200块钱度日那。我走过去小声说:“要不要这么拼呀,做一场法事走个过场就完事收钱……” 空先生摆手止住我往下说,跟我讲了大概的流程,然后说:“这事你不懂,记住,下了车就立刻蒙面,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小时也经常看靳家法师作法,但对于这起乩倒是第一次见。道家做科仪会有一定的排场,但起乩只能算偏门的法事,此时一切从简。法坛上摆着香,灯,铃,符四大件,坛下摆了一碗糯米一碗水,空先生把油灯点亮了,念完咒语后开始摇起招魂铃。这铃不同于普通的三清铃,铃身染着三色线寓意为迷津,起手摇铃就是指点迷津的意思。过了一会又撒了一把米在地上,奇怪的是屋里并没有气流通过,但这些米却在地上自行翻滚,好像空气中有无数隐形的小旋风似的。糯米有规律地聚合又散开,慢慢形成了一条白带,大概就一尺宽的样子,我心想这就是黄泉路了吧。 老空的业务能力我是毫不怀疑的,但老感觉他欠点火候,没有那种乡下老把式的范儿。而且他的长相是挺现代的,因此耍这两下有点城乡结合部的感觉。 忽然空先生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脸上挤出来似的,喉咙里也发出咕咕的响声,让人感觉极端的不适。旁边的农妇也吓了一跳,看马戏似的笑道:“哦哟,看着耍得……整这么大动静呀!”空先生突然大叫一声,端起整碗米就撒到空中。我看得有点尴尬,忙举头望天上看,感觉这米撒得天女散花一般乱七八糟,也没什么寓意。再看空先生,却把我吓了一跳。 第四章 鸡叫 空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跪在地上,双手托着那个十番锣,他的脑袋往下耷拉着却又没掉下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支撑着一样。我凑近了仔细一看,原来他嘴里还咬着一根香,香的另一头插进十番锣的烟灰里。 这姿势看起来非常奇怪,就像西方雕塑里的亚里士多德,心想艺术果然是不分国界的。我有点纳闷,因为没有起乩的经验,我并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我把手摆在他眼前试探并没有反应,俯下身去看他的脸,靠,脸色白得跟鬼似的,表情平静得一丝活气也没有。我试着把手去探他的鼻息,却突然看见他嘴里的香动了,十番锣的香灰里出现一个简易的太极图案。 一气化三清,无极生太极。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太极就是起始,大概是提醒我们该出发了吧。我又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就让黑蛮把空先生背起,用打车软件叫了辆车。的哥都精得很,看到我们这票人马绝对是掉头就跑。因此用打车软件比较保险,因为跑快车的多半也是黑车,大家黑吃黑。 我盘算着等下他要是不载我们,就告他拒载,要是中途敢甩了我们,我就报警告他开黑车。 司机全程黑着脸,我按照空先生所说,按照他在香灰上所划的轨迹给司机指路。 到底有没有走对路很难说,因为香灰毕竟不是地图,河阳市的整体规划又挺乱的。绕了大概二十来分钟,香灰上的轨迹不再动了,我们下了车,立即把准备好的黑袜子套在头上,只露出两个眼洞洞。 黑蛮背上突然发出声音:“再往北四五百米。”我吓了一跳,随即发现黑蛮背上的老空已经回来了,他脸色惨白满面的虚汗,看来一时半会还下不了地。 这个地儿我就比较熟悉了,就离我上班的工地不到一公里,我们那里是建安新区一期,这里是二期,正在规划中。有农户在这里种些高粱油菜,前面不远还有一个大的垃圾场。我们就向着垃圾场走去。这个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一阵阵腐臭随风飘过来,伴着高粱地里时有时无的不明响动,心里怕得发慌。 那农妇跟在最后,双手夹在上衣口袋里,哆嗦着说道:“大师,俺不去成不?您帮我直接办了得了,俺给你加200?”空先生还没答话,突然附近传来一阵阴森的叫声。 我们立刻就停了步,凝神静听。这应该是一种动物的叫声,“歧歧,歧歧”的,就像是什么家禽被按住了待宰杀时候的憋气声。声音的来源很难分辨,一会象是从左边,一会又像是在前面。我看了看形势,前面是垃圾场,左边是油菜地。动物都有保护色,这黑漆抹乌的跑个什么野兽的出来看也看不见,可是万分凶险。我大着胆子问:“这声音这么怪,像鸡叫似的,什么地方在叫?”却听旁边的黑蛮牙齿打着哆嗦,“是我……是我。” 我疑惑道:“是你……你是鸡吗?你鬼叫干啥?” 黑蛮很无辜地摆了摆手,把手指着地下:“不是我,是我……脚下。” 此时空先生说道:“把我放下来。”他舒展了几下筋骨,脸上恢复了血色,情况看起来好多了,踱步在四周走了一圈,说道:“阿迟,你看,这里虽然是穷山败水,居然有人做了一个局。” 我惊道:“什么局?” 空先生说:“看来你们宋家真的是想跳出圈子了?连这些你老爸也没教你?你看东面一柱擎天,西面是双鬼拍门,两边山势泰山压顶,形成了虎口凶煞。到底是什么局现在还不好讲,总归是不怀好意!不过今天既然来了这里,就不怕什么牛鬼蛇神,开挖!” 空先生从行囊里拿出方便铲,递了一把给黑蛮,两人就从黑蛮脚下开始挖。那农妇缩手站在旁边,也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我心里回想着刚刚老空说的话。其实这些东西我都涉猎过,家族里并不是我老爸一个说了算,只不过他教的很马虎,刻意回避肯定是有的。 我看看四周地形,东面原来是一片树林,也不知被谁伐了,现在只剩是一棵高大的柏树孤单单立在那里,很是蹊跷。按老空的意思,那么这棵树就代表了一柱擎天。西面原来是家搬迁的化工厂,围墙却被人推倒了,看看砖头的印迹应该是推倒不久。工厂的两根烟囱跟那株柏树遥相呼应,就是双鬼拍门。 黑蛮一把子的蛮力,空先生也是年富力强,不到一会就挖下去一米来深,那“鸡叫”声越来越响。空先生喊声“停”,扔掉铲子,随即从坑里捡起一个金属的东西,我一看,乐了。 空先生把那东西拿手上瞅了几秒钟,转过头对着那妇女:“陈淑贤,是谁?” 农妇奇道:“是我啊。大师,你真牛,你算到俺名字了?” 空先生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这电话是你打的吧?”但农妇却缩着手不敢接,只伸过脖子过去张望。 我一看,那东西是扁平的长方形,一面还闪着蓝光,果然是一只手机。原来我们刚才听到的就是这只手机的铃声,她老公趣味也真奇怪,用不知是鸡叫还是鸟叫的声音当铃声。声音从土层下面传上来本身就很闷,再加上此处的环境如此诡异,再正常的声音也被妖魔化了。 那农妇一直把手放在口袋里,这时才抽出来。我们一看,原来她吓得直哆嗦,手指一直按着手机的拨号键。 我暗叹一声,陈淑贤,真看不出哪一点贤淑了,这名字可真对不上号。 农妇“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是我老公,是我老公!显灵了呀,死鬼呀,你知道我们一直在找你是不是呀,所以就通知我打你的号码。死鬼呀,你死得好惨呀!”这反应一如既往的假。我真想跟她说你不哭也没什么,法律也没规定死了老公必须哭呀。 她边说边往后退,说着说着就要仰天栽倒,我不情愿地把她扶住。空先生要把手机还给她,这女人却连躲都躲不及,连声道:“拿开些!我不要死人的东西,我怕死人,我怕死人!” 黑蛮继续往下铲,接着扒上来一件蓝黑色工装,一条牛仔裤,一个火机,一双大头皮鞋。那女人不敢过来,黑蛮把东西丢过去让她一一辨认。空先生假意“咳咳”两声,说:“你先生的尸身还在这里,你要不要领回去?” 那农妇忙扭过头不敢看这边:“不要了不要了,活着他都不管俺,他死了俺也不管他!大师,你行行好,帮我处置了吧!” 空先生皱了皱眉头:“难呀,难呀!我尽量吧。”然后把十番锣平放在地上,在上面燃了一炷香,又把苦主的手机放在旁边。香燃得很快,香灰掉在锣面上却不断也不散,烧到还剩最后一点时,一阵阴风吹过来,整个落在锣面上,形成一个没有完全闭合的三角形。 这种看香断事的工夫,在崂派里称为出马香。通常的做法是在祖师爷像前开坛,斋戒更衣后于辰时点上三根香,香是特制的榆皮香,香灰不会烧断,燃到尽头处香灰掉下来,凭香灰的形状就可以断吉凶。看香是一门学问,功力深湛的法师能凭一炷香就通鬼神,但多数时候只是一些所谓的神汉招摇撞骗。 那农妇一看香灰就被唬住了,着急地看着空先生。 空先生一张脸皱的像床单,虎声虎气地说:“烧成个倒三角,死后难免下刀山;这图形闭而不合,冤气难以外泄,必然祸及亲属。施主,你看此处地形,虽然目下乃是干净之地,但我们挖出的土中含有鹅卵石,而且两边都是削刃高地,千百年前此处必然是大川流经之地,因此你家先生会觉得冷。工地上出了事故,原本应该善待死者,谁知却这般草草掩埋,哎,多得那50万,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花的哦!” 我一听,心里顿时明了。不禁冷笑一声,心想:“好呀,老空,原来在这里等着人家呢!你只怕是想钱想疯了,干这一行,不义之财可是赚得的?这香灰的名字叫反北斗,哪里是什么大凶的征兆了?” 那妇女果然急了:“大师,您赶快想法给俺改一下啊!” 空先生眉头皱得更加紧了:“这可不好办呀,你先生正当盛年而猝死,郁愤难平;死后又被人解衣而葬,更增煞气,就算是我来办,消煞按理是可以消的,但做这种法事有干天和,减寿那是难免的了。哎,难,难!” 那女人也是个能来事的主,这时候呼天抢地的说:“我命苦呀,两岁没了爹,十岁上又死了娘,刚刚生了娃又没了男人啊,老天爷呀给条道走呀……大师,你就开个价吧,是驴是猪都随你宰了,只求不要宰得太狠!” 空先生默默伸出两根指头:“两万!” 那女人这回没犹豫:“成交!”留下联系方式,急忙忙地转身走了! 第五章 本命元辰灯 空先生看着她走远了,忽然往回走了几步,在地上捡起一个东西。我看见这东西用麦色的细绳结束,大小两寸见方的草甸,正中绣了一个金红色的“安”字。空先生说:“这女人也不是个吃素的。这是她小孩的幸运符,你先帮我收着,等她付钱时再还给她吧。”说着把符丢了过来。 老空显然是话中有话,确实,这女人对自己老公的尸首也怕的太离谱了点。不过此时的我没去领会他话里的深意,只“哼”了一声,不满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想不到老空你正儿八经的道经不念,也来念生意经了,真是可喜可贺!” 空先生哼了一声,不屑道:“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有点怒了,但他家一向受我们敬重,也不能直斥其非,只好绕着弯子说:“想不到岭南靳家,也有虎落平阳的时候,哎,真是一斗米难倒英雄汉啊!” 空先生并不受激,淡淡道:“太白曾受胯下之辱,佛祖也受乞丐布施,又何况我一介散修?阿迟,我白天跟你说过,这事你不懂,现在你过来看看,这坑里有什么?” 说实话,我挺烦他叫我阿迟阿迟的,他年纪和我相仿也就20来岁,干么老把自己搞得跟老夫子一样。我其实挺想跟他打成一片,但他总是端着架子,离他半米远就觉得堵得慌。 我凑过去拿手电一照,不禁纳闷了,“咦,这人的尸体呢?” 只见刚刚挖开的深坑里,两尺见方的地盘里,深褐色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空先生跳到坑里:“说实话,要不是机缘巧合,正好该我个倒霉蛋来做这个当机者,不要说两万,就是在加个零我也不会管。”说着丢了一把方便铲给黑蛮,两人又开始挖起来。 看老空的样子并不像装逼,这让我有点蒙,心想难不成这下面还有东西?这土看来非常松软,两人挖起来不怎么废力,想起老空刚刚起了乩还在下面挥汗如雨,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过了一会,突然一样东西从坑里飞上来,我一看,心里嘀咕这谁把铲子扔上来了?然后就听见黑蛮大叫一声。他猛地后退两步,靠在坑沿上拉长了嗓子大叫:“脚,是人的脚!” 我往下一看,靠,还真是一只脚。月光之下,这脚从地里倒插上来,脚底板白生生的,看得人直冒冷汗。 要知道,这种独边半个的东西最是吓人,因为在人的潜意识里,看到一点点就会不自觉地去假想它的全貌,而想象力才是恐惧的源泉。 空先生把黑蛮拉起来,拍拍他的肩,说:“黑兄,这就是死人。第一次最怕,以后就没事了。” 黑蛮定定神强自壮胆,两人又再下铲,过了一会,小腿肚子露出来了,再过一会,膝盖也露出来了,接着是肚腹胸部。看样子尸身已经完全僵硬了,就这么直溜溜地杵在坑里,也不会倒。但旁边泥土却渐渐变成了灰白色。黑蛮抓了一把白土在手上,呆了呆然后说:“这是米。” 这时空先生抹了一把汗,说道:“停!”随即望着我:“阿迟,你来说说,这算是怎么回事。” 这可真是难为我了,在脑子里搜刮了小时候残存的一丁点相关知识,我试着分析:“这个嘛,根据现场痕迹,死者绝不是被人随便丢弃掩埋的,而是被‘安放’在这里的。因为要把他摆得这么直溜溜的可不是个轻巧活,至少我就做不到。如果延伸到墓葬范畴的话,头朝下而脚朝上,那就是法葬。嗯,这个这个……俗话说法葬其中,永吉无凶,看来对方对死者还是不错的,你看,连脚趾甲还给他修过的。” 我又在脑子里酝酿了一下,继续说:“但法葬是需要配合山势地形才能形成好的葬局,这个局嘛,我看不是叫蜻蜓点水就是画龙点睛。总而言之综上所述呢,空先生你是多虑了,我看,最大的可能就是工地上发生了意外事件,譬如马大哈不小心飞了把砖刀什么的下去,把工友给砸死了。事后他良心上过意不去,便请了个道士来厚葬之,顺便做一个局,让自己也粘些富贵。嗯,一定是这样!” 我说完了,黑蛮还在瞄那尸体的脚趾甲,然后望向我鼓掌,脸上满是崇拜的神情:“干保保,你眼神真好,脑子咋这么好使呢?” 我是纯粹靠蒙,不过空先生还是假意地赞许了一下,然后却板起脸:“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结论呢却完全错误!哎,你的学问可是完全还给老师了。你看哈,这事带着极强的神秘感,你想,工地上死了人,不走正常途径解决,反而愿意多给家属的钱,凭这点你的结论就站不住。而尸首又被他隆而重之的安葬,他图的究竟是什么呢?你也知道,法葬是需要配合山势地形才能形成好的葬局,但现场的情况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对,葬成这样,风水先生一定是跟他有仇了!” 我摊了摊手:“咱早就脱离家里那点小帮派,拥抱这个繁荣的大社会了,祖传的糟粕也早就丢光了。好吧,你是大师,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空先生不答我,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一件物事来。我看那东西黑漆漆的,又圆又长,两头空中间缩,倒像个拉长的望远镜。不过颈部伸出两个短柄,不知道有什么用。我忙问他这是个啥。 空先生说:“这东西没有名字,嘿嘿,因为我没给他命名嘛。这是我拿红外线夜视镜改装的,可以测尸体各部位的温度。”我看见他按下一个钮,机器上的反光屏亮了。然后他拿较细的那头朝死尸的后脑瞄了瞄,又朝胸腔部位扫了下,眼睛盯着反光屏上的读数,过了一会才说:“这是个活尾子,但是不用担心,暂时不会诈尸。” 我有点吃惊:“啥?活尾子,是什么来路?” 空先生叹了口气说:“哎,跟你这种半吊子一起最麻烦。怎么说呢,就像你学过计算机,知道计算机软件吧。平常呢用的好好的,就是个老实巴交的软件,你怎么输入命令它怎么执行。但一旦被黑客植入了后门,那就惨了,这就成了个木马病毒。” 我觉得他有点夸夸其谈,奇道:“你是说,这尸体的后门也被人家开了?” 空先生愕然说:“我就是打个比方,什么叫做后门被人家开了?现在我来跟你讲讲这个局,你要知道所谓蜻蜓点水,你看蜻蜓在池塘水面上飞行,不时把尾巴往水里沾一沾,那是为了产卵。现在把死人倒放,双臂张开,貌似蜻蜓俯冲,却是以头点水。取的是两头兼顾,儿孙不绝的意思。这样的葬法对后人是很有好处的。但讲究的地方在于,下葬时尸身必须向阳背阴,也就是向着山。不然就是个败局。你看这个人不但向阴背阳,兼之头下脚上本末倒置,两相克冲,这就成了个吉地凶葬局。” 空先生用方便铲量了量坑的高度,在齐着尸体脚掌的地方,朝着坑壁挖去。我看了看他挖的方向是正北方。过了一会,他伸手进坑壁的洞里,掏摸着什么东西。他把手拿出来的时候,我惊奇看到他手上握着一把裁缝剪刀。 空先生嘿了一声,说:“不但是同行,而且是高手!不出所料的话,这四个方向,”他用手朝着坑壁的四个方向指了一指,“依次埋着秤,尺,灯,剑。” “本命元辰灯!”我脱口而出。 拜斗是华北地区的习俗,我们小时候一到了年初三,家家户户都会去庙里拜斗,道长们点了孔明灯,在一旁诵经祈福,信士们则边跪拜边祈求全家平安,延年益寿。斗是代表宇宙十方,斗里的米则代表日月星辰,米斗之上放置镜、剑、尺、秤、剪,符五行之数。五种法物之中放置本命元辰灯,暗含生生不息之意。 而现在这里却给死人点了一盏本命元辰灯,那意思是做鬼做到万寿无疆? 我现在真是一头雾水了…… 我正暗自骇异,空先生已经招呼着黑蛮把死尸提了起来,我看见这人死得横眉怒目,生前肯定也是凶神恶煞。空先生看了看尸体的眼角,又把他照先前模样埋了下去。摇摇头道:“这个局做的已经非常奇怪了,而他偏偏给他点个本命元辰灯,这究竟是什么用意呢?” 我也迫切想知道谜底,但老空可是个卖关子的高手,于是激他:“主要是长得丑,要不然无论生前跟人结多大的梁子,也不至于作践尸体的地步。” 空先生瞪了我一眼:“死人面前还是少说俏皮话,折福的。现在你相信我不是神棍了吧,哼,这个局要是不除,那女人惨遭横死不说,连她小孩都难满周岁!”顿了一会,又说:“不过这人倒不一定是跟别人有仇。”说着抛了一张条子过来。我展开在手上一看,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几个字。 一九七三年xx月xx日,凌晨三点。 这就是那农妇给的生辰八字了。 空先生说:“这是这具尸体的生辰八字,看出端倪来了吧。” 我掐着指头算:“一九七三,是庚申年还是个什么年?凌晨三点,啧啧,她居然知道老公出生的时辰,是问婆婆的吧。哎,我早从良了,这些东西老早清空了。再说你也知道我们家,先辈没积德后人福薄,我老爸不让我碰这些。” 空先生点点头,随即又反驳:“什么叫从良了?道家修功德可是好事一桩,你们家不能沾是别的原因,你别混为一谈。这个八字叫做三尸下地,嘿嘿,听名字就知道厉害了吧,拥有这种八字的人叫做招鸦人,瘴气随身,阴气非常重,天生爱招惹不祥之物,死后若不得法师开化,最容易失魂落魄。所以我老早就感到这里头有古怪,人家要他的命,那绝对是别有用心!这些人这么整,有两个可能,要么是……” 迟疑了一会好像不愿说,只说:“不管怎样,总是偏门邪术。阿迟,把我的包拿来!” 我应了一声把包递了下去,空先生把夜视仪放好,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瓶子来,把瓶里的东西全倒在米上,我看见那是很浓稠的血。空先生给死尸左脚的大拇指上栓了根红绳,之后我们三个把土掩上,空先生说:“道门科仪最忌讳污秽的东西,我给他倒了怀孕的母狗血,这个局就算是破了,不但破了,而且还有反作用。我倒要看看这位高人到底有多大的道行,怎么来解我这个局,嘿嘿。” 我看着眼前不忍直视的一片狼藉,有点不以为然:“等会还要把土掩上的吧,他又不知道有人做了手脚,谁鸟你?” 空先生却朝西北方的矮树丛一指,“你看那。”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拿手电一照,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第六章 公孙不红 我应了一声把包递了下去,空先生把夜视仪放好,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瓶子来,把瓶里的东西全倒在米上,我看见那是很浓稠的血。空先生给死尸左脚的大拇指上栓了根红绳,之后我们三个把土掩上,空先生说:“道门科仪最忌讳污秽的东西,我给他倒了怀孕的母狗血,这个局就算是破了,不但破了,而且还有反作用。我倒要看看这位高人到底有多大的道行,怎么来解我这个局,嘿嘿。” 我看着眼前不忍直视的一片狼藉,有点不以为然:“等会还要把土掩上的吧,他又不知道有人做了手脚,谁鸟你?” 空先生却朝西北方的矮树丛一指,“你看那。”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拿手电一照,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茂密的枝桠从中,一根闪着贼光的柱状物嚣张地探出头来,居然是一个摄像头,镜头正好对准这个土坑。这百杆子打不着的地方装这么个玩意儿,目的那时不言自明了。 靠,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我有呕吐的感觉。 按老空的要求填土完毕,回去时都快三点了,走到街上,半天没打到的士,又白花花多走了起码5公里。我觉得我有必要记住今天的日子,好为了以后反省。古尸,埋尸,三尸下地,真是倒了血霉了,我一辈子没想碰到这么多尸,这是三天吃不下饭的节奏啊。在今天以前我还对老空的神棍职业抱有幻想,不过今后我认为必须尽量跟他保持距离。幸好就要离开了,哎,我感觉都快闻到老家的马兰香味了。 回到空先生住处后,我又觉得有点不妥,我说:“老空,不觉得这事有点不稳当么?”老空就问我瞎操心什么。我说:“这事我又横着竖想了两遍,你就没嗅到当中的危险性?看对方所作所为,可是有两把刷子的。我觉着对方的水平不在你之下。再加上敌暗我明,咱们又暴露了,这么横插一脚可不明智啊。哎,你这个人从小压我一头,我呢都佩服,但意见我还得提。你呀就是性子急了点,做事有点冒进。” 空先生对我的评语不以为然:“积极入世,这也算是我的优点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然管了那就管到底。我找不到他,只有等他来找我了。说说你的事吧。” 我就把道别的意思说了。我这个人不喜欢伤感,宁可不辞而别。说起来我跟空先生还是无猜两小,裤子换着穿大的。不过现在我又有点担心,虽然老空是得了真传的,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那人在暗处……况且人家还不指定是一个人,万一是个什么团伙呢? 这闲事管得真是欠考虑。 老空劝我留下,我说:“没法子啊,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总不能赖在这里当空军吧。 空先生说:“刚刚咱才结了一个仇家。你就不留下来帮帮我,也不怕人家把我害了?” 我试探着问:“你开多少工钱?” 空先生两手一摊:“管饱吧。”看我瞪眼,又说,“你我结缘这么久,什么时候看我手头阔绰过,说实话我开销真不小,每个月都是入不敷出,我现在房租拖了半年了,上个月水费还没交呢。你也只是做点兼职,要是真的全职入伙,那我也是请不起的。” 我冷笑:“你能有什么开销?孤家寡人一个,每天这么多善信找你指点迷津,那些香火钱哪儿去了?养小鬼了么?” 空先生指了指旁边的行囊,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家当都在那里了,你不信我也是没法。” 那包里究竟有些什么我也没看,但知道起码有一只由夜视镜改装的无名法器。好的夜视镜确实要上万,靠,改成那东西可是一文不值了。 “那你祝我走好吧。”我说完就掉头要走。 空先生连忙拉住我说:“不对,你从小就五行缺水,因此前程是在南方。叔父让你来这边发展也是考虑到命相的问题,老家那边气候太干你游不起来。我跟你从小玩到大,劝你留是为你好。你班不是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这个……这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说?” 我想了想,觉得给他见识一下也好。于是慢腾腾地把手机摸出来,献宝似的摆在他面前,很小心地点出里面的照片。心想你老空目空一切,自以为见多识广,这地下钻出来的正襟危坐的古尸,恐怕是没见过吧。 我说:“看看这个,让你开开眼界。” 谁知空先生只扫了一眼,淡淡道:“原来是他。” 靠,哼! 我心里不由生出一股闷气,这风水先生的浮夸臭脾气就是改不了啊,逢人就要夸夸其谈说自己如何如何了得,如何一眼定乾坤看穿前世今生未来,如何给人指迷津延福子孙后世万代。但面前是自家兄弟,何必吹牛? 我冷笑说:“原来这是熟人?这是你家亲戚?” 老空也不发火,我又把下一张照片给他看,这张是那古尸仰面倒在地上那张。 老空端视良久,索性直接把手机拿过去,却又翻到另外那张拍到空地的照片,瞄了许久。突然说:“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太平盛世,地下总要挖出那么多怪东西呢?就最近的事,华南蕾河出土的龙袍干尸,全身水份失掉85%以上,但手指却莹洁如玉,指甲达到2.5厘米长。是他死前几个月特意留的呢,还是死后长出来的?甘肃北部村民打井时挖出一具蛇尸,头尾部都已经石化了,工人拿铲子砸开蛇腹,居然爬出上千条存活的蛇崽。 我被他搞得莫名其妙,问道:“道听途说而已,你还想知道为什么?” “这就涉及到人世间的业力愿力问题,哎,算了算了,这可比看股票还难呢。”他又把手机屏幕翻回去第一张,“你看这一张,宽袍大袖,这是个道士,没异议吧。道袍显褐色,一般居士可能会认为是宋元时期,错了。要知道朱元璋夺天下之后,借鉴前朝历史,认为宗教活动是造成叛乱的主因,因此制定了史上最严格的僧道格,道教服饰也重新定格。你看这里,道袍四周镶紫边,应是个女法师,腰部有飘带,应断为明代,结合旁边瓦罐造型,很可能是明万历。” 说着看了看我,我说我没意见你继续。空先生又翻到照到空地的那一张:“这里有个东西,看见没,有点淡黄色的。乖乖,这是个头冠,这个不得了,你看帽檐上是七宝,一朵莲花映中间,这可是个上清芙蓉冠,至高配饰。这个东西很说明身份,而女道人极难修成至尊,结合以上推断的明万历年间,这个端坐莲台的法师,很可能就是峻岩派第三代祖师,玉阴子公孙不红。” 我眨眨眼,说:“凭这一张照片,你就笃定这是公孙不红?” 空先生不屑道:“不敢说百分百,九成把握是有的。古代道家的文化源远流长,服饰的推演变化足可以写一本书了,范仲淹也曾写过《道服赞》,笔法不错,你可以去看看。” 我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却是满腹疑窦。空先生却脸色一沉,背过身喃喃自语:“一个是古尸,一个招鸦人,一个埋在……太阴居四而连六,四六得二十四数,少阳居三而连七……”猛地他转过身,看定了我说:“你不能走!” 我正要反驳,手里的手机却响了。我按下应答键,接了这个电话后,脑子里的疑问却更加多了。我说:“我确实不走,不过不是不能走,现在是不用走了!” 第七章 黑超女 昨天夜里接到的电话是金老板打来的,说改主意了,对我手机里的照片又发生了兴趣,愿意跟我再谈谈。我当时一看时间都愣了,那可是夜里四点多啊。真是让人羡慕,除了当老板外,没有什么职业能玩到夜里四点还日进斗金了。 醒来都中午了,整理了下准备出发。我想了想,还是把黑蛮带上了。人出门在外,多安个心眼才不会吃亏。黑蛮人傻路子野,常人都怕他三分,带上他有安全保障。听说金老板是混社会出身,别到时候把我给剪了。约定地点是在百乐门中心等车子接送,我们走到安源路的时候,我手机接到一条短信,看了看是二鬼发的:“有干货,发到你邮箱了,看了给个话,做不做随便你,看完立即删掉!” 多半又是什么偏门生意,不过用到email就有点神秘了。我正想打开邮箱,就看到一辆红色跑车从前面巷子里杀出,带着刺耳的油门轰鸣声往前开去,紧接着是一阵更加刺耳的急刹车!我一看,乖乖,出车祸了!连忙拉着黑蛮冲上去围观。 一名戴黑超的妙龄女郎穿着一身扎眼的服饰冲出车门,指着车前的两个男人道:“你们会不会走路啊,睁眼瞎吗?”女郎大概有一米七左右吧,脸型发型身材皮肤都是高水准,由于看不到眼睛我暂时给打85分,我在想待会有没有机会看她摘眼镜,然后再酌情加减分。 这时候一个中年眼镜男已经趴在车灯上,抱着腿哼哼唧唧地呼痛。另外一人身材高瘦,梳着中分,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急急忙忙地检视同伴的伤情。地上散落着两个公文袋,看来两人正要去什么地方办公务。 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上来,不一会把车围了个严严实实。群众一般都仇富,也都同情弱者,大家都对着黑超女郎指指点点。梳着中分的瘦高个大叫道:“老师!老师你怎么了?老师!我们要去灾区救助几百个辍学的孩子啊,你难道要抛下他们吗!”他紧接着朝向黑超女:“这位司机朋友,我们时间紧迫,也没时间讨价还价了,你赔我们5000块,让这个世界减少几百个无辜的文盲吧!”像念剧本一样的,顺便捋了捋乱掉的中分头。 我挤上前去,看见那个“老师”故意把裤脚撩了起来,一只右腿被撞得肿胀起来,象一根特大号的香肠,极是恐怖。瘦高个蹲下身抱住那“香肠”,哭喊道:“老师……你的腿!怎么这样了!您还有几十里的山路要走呀!” “呸!演戏给谁看呢,我才不上当!”黑超女气愤的说。“你们让不让,我可要开过去了!” 那受伤的老师却“砰”的一声摔倒地上去了,又慢慢地爬到轮胎下面,仰面摊开抱着轮胎,看来是铁了心死缠烂打了。我暗想这一招可真损,就算找相关部门解决协调,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了。 黑超女撇了撇嘴,摸出一个电话,看样子是有背景的,但她打了一会,也没有打通。 黑蛮拉我的衣服,“干保保,你手机响了。”我连忙摸出手机,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你是宋迟吗?赶紧给我过来,青石桥这边!”我一听有点蹊跷,然后抬眼对比黑超女的神色,心里乐了,心说怎么这么巧。 原来眼前这女郎,就是金老板派来的司机啊。我还以为找什么大靠山呢,找我这泥菩萨有什么用啊。 我挤开人群,走到前面。“你就是金老板的司机吗?宋迟就是我。” 黑超女说:“这两个神棍在这装难民呢,你快给我打发了。”我心说这女的少根筋还是怎么的,干嘛摊上我啊,你家老板在这河阳市还有什么不能办的吗? 不过刚才这幕我看得清楚,论理我是该出头的,而且在女人面前我很难退缩,更何况又是这么个高得分的女子。凭良心讲我给女人打分挺严的。 我在车前装模作样地绕了两圈,点了根烟,忽然向那灰衣男子说:“朋友,你身份证掉了!”他忙低头去看,我抢先一步把地上的身份证捡起来,大声念着:“居仁县北良镇黄河村六组22号,赵学文,是你吗?”他忙伸手来接,我说:“慢着,这里出现了一场恶劣的交通事故,这可是呈堂证物,我得先留着。” 我又走到倒在地上那老师身边,这朋友抱着轮胎人事不省。我说:“朋友,你身份证也掉了呀,怎么搞的?现在都流行掉身份证了呀!咦,黄河村六组22号,赵从文。哎呀,你们俩不但同姓,还用同一个户口呀,你们这师生关系可真是天长长久呀。哎哟,朋友,你流血了!” 那老师低头一看,腿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暗红色的液体流出来,大腿顿时瘪了一块,极是恐怖。“哎呀,这什么血怎么这么难闻呀,还是酸的,老师,你的血都过期了!”我急忙道:“别动!你受伤了,我来帮你医治!”我一把按下去,跟着一扯,那个脓包假体一下就被我撕开了,露出一条长满黑毛的大腿来。 那老师的神情极是尴尬。我说:“老师,你这么短时间就复原了啊,你这自我恢复的功能可真牛!” 人群轰然笑了。 这是家传的手艺,有个很实惠的名字叫做指刀,就是指尖夹一片极细极锋利的刀片,一个很隐蔽的动作就能把人的衣服划开。我刚才搔首弄姿地在车前绕了两圈,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两个骗子的口袋都划开了,后来蹲下又在那老师的大腿上划了一道口子,他那肿胀的大腿是橡胶做的假体,里面用墨水兑的面汤都过期了。 当然这个动作是需要一些障眼法的,我在车前绕了两圈,点烟,大声说话并且还连说带比划,这都是我的障眼法。其实平时我说话做事都文绉绉的。你看魔术表演很多时候都有装束妖艳的女郎在台子上,道具动作都很夸张,那也是一种障眼法。俗话说台上十秒钟,台下十年功,要把这指刀使得不漏痕迹,也不是三两天的功夫。 瘦高个面带不善地走上来,说:“朋友,你那条道上的呀,你这么操作以后在河阳可不方便呀。”我把身份证扔他身上,说:“不好意思呀,别处发财吧。”这话一说完,黑蛮挺着胸就上来了,气势惊人,那两人看看讨不了好,讪讪地走了。 人群散开后,黑超女邀我们上车。我本来要坐后面,黑超女说:“你刚才表现不错,可以坐前面。”我心说那真是受宠若惊啊,就坐到了副驾驶位。 黑超女边开车边翻看旁边一本文案:“你名叫宋迟,东南交大13届的。身高一米七二,体重69公斤,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特长是动手能力强,性格热情外向,对吧?” 我一听,这是翻我的简历了。在目前情形下,我有点摸不清她的路数,于是答道:“除了特长和性格外,都对。” “呵,简历上一共8个填空题,就有两个假的答案,我还能信你么?14年,铁牛锁业开锁擂台,你是唯一在半小时内技术开启他们的专利原子锁的,对吧?” 这个可是简历上没有的内容,我故意惊道:“咦,你们不是搞房地产的吗?原来还是搞情报的啊。” 黑超女不理我,“富士坠楼事件,你被你女朋友甩了,因此从三楼上跳下,仅仅穿了内裤和袜子,是吗?” 我有点火了,“你看的新闻没配图吗,图上说明我穿了什么。喂,我今天来是为了一个直截了当的目的,你这么问这问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校友。”她摘下眼镜,露出一双点亮夜空的眼睛。 我一看,眼前这女的明眸皓齿,时尚窈窕,额头上留着个帅气的刘海,比电视上的模特还亮眼。 这不是金颜儿吗? 第八章 掉包 我不禁有点懵,是校友也不用问这么仔细吧。看来我身上这两张图挺值钱啊,金老板把女儿派来给我当司机,这规格可不是一般的高啊。我注意到后视镜里的黑蛮盯着人家一张粉脸,一副被雷击中的表情,我忙跟他打眼色,但这小子完全心无旁骛。 我说,“你也是读东南交大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金颜儿捋了捋秀发,留给我一个侧脸,“我读淮北电大,跟你们学校隔着一条街。” 东南交大和淮北电大同属新北大学城的一本学校,两家是姐妹校,当时很多联谊会都是一同组织的。东南出俊男,电大出美女,说实话,那会刚刚网络兴起的时代,我们暗中接受了西方和港台的地下教育后,都被开放的浪潮打得把持不住,那时搞到一起的露水鸳鸯还真不少。“那时的联谊会你也没少参加吧,你们校的男生一个个色眯眯的。我们财经系有个广西女生,叫陶子的,她是你女朋友吧,对吗,你就是为她跳楼的?” 我有点无语,隔了半晌才答:“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要不是你们一遍又一遍提起,我说不定早都忘了。哎,名人不好当啊,我很那个记者!” 金颜儿伸手过来拍拍我肩膀,说:“同病相怜,互勉之!” 一直到这里,金颜儿都还算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但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人吃惊。这时我们已经到了市北郊,这里都是有些年头的矮层楼房,比较偏人也很少了。她突然伸手向前一指,尖声道:“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这里街道很窄,采光不好,我看见前方大概200米远有个男人低头急匆匆穿过马路,大好天气居然穿着雨衣,钻进巷子里去了。 金颜儿急踩油门,跑车象箭一样的射出去,紧接着又强踩刹车。“人呢?他人呢?” 我头差点撞上挡风玻璃,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 金颜儿捧着方向盘喘了一会,之后就开始魂不守舍起来,而且非常的情绪化,我发现车子已经不能走直线,在大街上蛇行起来,行人纷纷躲避不及。我心说糟了这女人的病发作了,正准备随时接管方向盘,金颜儿突然又踩了急刹,朝后视镜一看,骂道:“后面那人是谁?有病吗?” 哦,忘了介绍黑蛮这号人物了。黑蛮跟我是同乡,从小穿一条裤衩长大,他的家就挨着我的家。我富他贫,我们家吃饭他们家喝汤,他穿的都是我不要的。黑蛮管我叫“契保保”,南方话就是干爹的意思。小时侯他又黑又瘦,他妈怕养不活,找了个先生说我和他八字合,就拜我当了他“干爹”。 这是种传统风俗,古时安禄山也认杨贵妃为干妈。国际上也通用,不过美帝把这种关系宗教化了,称之为“教父”。 长大后说啥他就干啥,从不反驳。我搞没本钱的买卖,他就在边上望风,在富士上班我上4小时他上16小时,工资全打我卡上。这人长脑袋唯一的作用就是装蒜,什么事都由我出主意。对我来说黑蛮就是个铁人,遇到什么事都敢上。【零↑九△小↓說△網】不过他唯一的弱点就是好色,而且居然有一定的审美能力,越漂亮的他越迷。 我转过头,黑蛮看着金颜儿白皙的颈脖,口水滴溜溜就流下来。我连忙扯了几张纸巾过去给他擦了。“他从山里出来的,女人见得少。” 黑蛮发现自己暴露了,应变还挺快:“对不起,我这是晕车,并不是想吃你。” 金颜儿骂道:“真恶心!”突然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来,嘴唇边鲜红的一片。我吃了一惊,赶紧给她递了几张卫生纸。黑蛮吃了一惊,“金小姐,你怎么了?我没恶意的,你…;…;不用这样…;…;” 金颜儿擦掉唇边的血,有气无力的说:“没你的事,是我有病。我…;…;就要死了。”金颜儿就把车靠在路边休息了好一阵。我坐在旁边安慰也不是,开溜也不是,如坐针毡。她又突然说:“这是你手机?跟我的同款。”她借了过去,“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你幸运,打给你最后一个电话我就没电了。” 我心说那可是我花了血本买下的6s,你可能随手就买个一打。看着眼前的美女神色憔悴,我心里也难受起来,脑子里浮现一个得了绝症的女孩的画面,她从以前阳光灿烂,高不可攀,到后来的意志消沉,形容枯蒿,乃至神经质…;…; 不过金颜儿打了这个电话后,心情立刻就好了起来,在电话里嘻嘻哈哈的,打完后她说:“抱歉了我不能送你们了,朋友约我去逛步行街,然后还要去做脸,拜拜咯。”说完就把电话还我。“对了,”她说:“这里两百块你们打的去吧,地址是…;…;。” 我跟黑蛮目送她离开,黑蛮眼睛里还恋恋不舍,接着打车到了目的地,却被告知金老板已经离开了。我想起刚才二鬼说的事,于是开始鼓捣我的手机。“咦,这密码怎么错的?”连续输入几回,都提示重新输入。 见鬼了,我这才注意到手机背面贴了个小小的芭比,而且外壳好像变新了。 这手机居然不是我的那一个! 我这才怒从心起,一下就炸毛了。原来玩的是这一出啊。刚刚又是开醉车又是博同情,最后还玩吐血,原来就是为了换掉我的手机啊! 这可真是搞了笑了,为了这区区几千块钱,居然派自家女儿做卧底来玩鱼目混珠,至于吗?这有钱人的世界,我还真是不懂。明明简单的问题,偏偏整这么复杂。不过对不起,既然你喜欢复杂化,那我就奉陪到底。 你既然做初一,我就做十五! 不过不得不说,这金颜儿的演技还真牛。 金老板住河阳郊外,靠七星山,主宅两层欧式风格,庭院用铁栅栏围住,占地两亩多。有一定的防盗系统。听说这是他的临时住所,在省城还另有豪宅。 等到午夜,满腔愤怒的我开始了报复之路。按照既定计划,我麻晕了金家的狗,戴上绝缘手套翻墙而入,然后剪断了他家的监控,破除警铃…;…;做完了这一系列的准备工作,这个省城首富的高级别墅已经处于不设防状态。 二楼有一间屋亮着灯,保险起见,我决定先去探一探。我踩着黑蛮的头,他同时往上一使劲,我已经攀上二楼的栏杆。我缩头缩脑地往里一张,这一张不得了,只感觉脸上瞬间麻木,眼珠子也不能转动了。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是有点诡异。 房间不大,也就是普通的十来个平方。居中的浅粉色睡床上,金小姐长发散落,正安详地入睡。旁边一盏淡黄色小灯,映亮了枕头旁边的一小片角落。而诡异的是,在小灯旁边,却很明显地站着一个人! 这是个30多岁的女人,长发披肩,身形非常的瘦削。她脸色很苍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呆呆地盯着床上的金颜儿,表情复杂。如果光是这么一个女人,或许我还觉得没什么,关键是她身上的穿着!她穿的明显不是普通市面上看得到的着装,而是一种绸缎质地的古装袍子,胸前还披着霞帔,猛地一看,就像是台上唱戏的花旦! 在静夜里蓦然见到这么一幕,让人有点时空转换的感觉。我愣了愣神,心知肚明自己目前身份特殊,心想豪门里人际关系比较复杂,我还是赶快正事办了走为上计。 我的打算是偷他几件值钱的东西,然后连夜赶到城北的棚户区,看哪家房子破就往他院子里一扔。哈哈,这乃是侠盗啊,想想就觉得很有意义。 第九章 金老板 我越过栏杆翻到另一边的阳台,发现这个房间全副武装,不但上了c级锁,窗户还用上了pvb防弹玻璃,心想这是正主了,看样子不是书房就是储藏室。【零↑九△小↓說△網】 我用读齿工具加锡纸轻松破开,然后朝楼下放风的黑蛮打个招呼,我把腿吊下去,这家伙一借力就轻松上来了。我们把门一掀轻轻蹑了进去。 这些活计对于我还是轻车熟路的,干这一行最主要是头脑清醒,能随机应变,技术还在其次。 暗中打量了一下这间房的尺寸格局,觉得万无一失,这才把门关上。我们摸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把手电打亮。 身前的墙壁上凿了一个檀木的神龛,龛上供着一尊白瓷的神像,外形高古。但吸引我注意的却是旁边立着的一个竹器,这东西有一尺来高,外形像是个放大的蛐蛐,一看就知道是古物,而且绝不是把玩的艺术品。 我观摩了一会,发现它的躯干连接处都装有非常精巧的孔销,内中用铜线固定,很可能还装有能借力的机簧,说明它很可能是一种古机械。 我一下子对它产生了兴趣,顺手借了黑蛮的手机,给它拍了照。看看又觉得不甘,心想今天来本来就是讨债的,干脆顺手牵羊把它提在了手里。这种东西经济价值也许不高,但历史文物价值却不低,也许还是老金的一块心头肉呢。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屋里传来几声“咯咯,咯咯”,这声音离得很近,我心中发寒,手一抖就灭了手电,免得自己成了明显目标。 这声音没有固定的节奏,一会响个一两下,一会又连着响四五下,就好像一个满怀心事的人,不经意地用手指敲着桌子一样。我扯了扯旁边的黑蛮,哑着嗓子说:“听到没,这什么动静?”黑蛮却不理我,我又扯他的袖子,这家伙还是没反应。我纳闷这人咋了,难道被吓傻了么,于是拿手电去晃他的脸。 这一晃反而把我给吓了一跳,只见黑蛮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前方,额头上满是豆大一颗的汗珠,脸上的肌肉不断抽动,带动着满是胡渣的下颌一张一合。我所听到的“咯咯”声,原来就是这家伙的牙齿碰撞发出来的。 我立刻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忙调转手电,朝黑蛮的前方照去。这一下,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脊背上一股凉意从颈部直滑到腰间。只见我们的身后,居然密密麻麻站了一排的人! 这些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整整齐齐地站了前后四排,起码有二十几号人。这间房也就二十个平方不到,几乎后面的空间都被他们站满了。这些人穿着特异,穿绫罗的有,丝绸的也有,粗布麻衣的也有,但款式格局却都是古装。 一眼看去,好像小时候在戏台前看唱戏一样。这些家人双手合十,貌似在朝拜前方的白瓷神像和古机械。 不过惊恐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我迅速恢复了冷静。我对着黑蛮的僵尸脸来回几个嘴巴:“这些都是假人,看见没?不动的!”看他还没好转,我跳到一个假人面前,捏他的嘴,又在他耳朵上扯了几下。 我有点无语,黑蛮这人神经是粗的,但就是转不了弯。心想这个金老板不知搞什么鬼,搞这么多假人帮他拜神,是太忙了没空拜么? 我观察这些假人的脸,做工惟妙惟肖,绝不是机器活,很可能是名匠手艺。我刚才摸这假人的脸觉得有些异样,于是再次去捏了下,确实不对劲。手上稍微用点力,呲的一声,居然把这人的脸给撕下来了,里面露出塑料的淡黄模具。有点像百货商场里的塑料模特,但是人物的造型动作都很逼真,普通的模具厂是做不出的。 我把手里的假脸掸了掸,应该是硅胶材质的。 黑蛮终于缓过来了,细声细气地说:“干保保,咱还是撤吧,这里看着邪乎。” 我此时也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了,虽然形势还是很安全的,但是潜意识中,我却感觉这家人行为非常的怪异。从金颜儿今天白天的表现,到刚才看到的奇怪女子,现在又是这么个样。 这些都说明这家人有着一些不光彩的秘密。 我感觉没有动力再深入下去了。我现在怕的不是被抓到,而是怕再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现在看来唯一值点钱的就是那尊白瓷神像了,我转身面对神龛,拿手电仔细检查了下,不禁叹了口气:“蛮子,看来今晚咱们要当一回空军了。” 神像的脚部连着两根电线,蓝色线路一头坠着一个隐蔽的电气阀门。这个防盗系统作得很出色,冒险去解除警报的话,我连两成的把握也没有。 黑蛮突然拍拍我肩头,然后朝一个假人指了指,意思叫我看。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这个假人留着长长的美髯,仙气飘飘,双手捧着一根一尺来长的笏板,弓腰启拜,就好像古代的大臣在给皇帝上奏折一样。再细看,这假人身上的衣服却带着细碎的金属光泽。 我凑近去,好家伙,这袍子上居然镶着金!我朝黑蛮招了招手:“给他扒了!” 黑蛮立即响应我的号召,但上去鼓捣了一阵,却徒劳无功。我跟上一看,这衣服用的居然是一种复杂的蝴蝶扣。我这方面知识不多,临阵磨枪也来不及了,于是下了命令:“时间不多了,整个儿背了扯呼!” 走的时候非常顺利,黑蛮虽然背上负重,但动作仍旧麻利。我们不走大路避开监控,只能按照大致方向从荒地里绕着走。走了一会闻到茶香,知道是到了北郊的茶叶林。皓月当空,路倒是很好认。但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就是在我们头上,离我们大概三十多米的空中,一直有一只鸟在盘旋。又翻过几块茶田,抬头看看,发现它还在。我看见前面一棵大树,于是拉了拉黑蛮,说到树下去歇一歇。 歇了一会,正要起身去看天上,突然头顶上一阵嗤嗤的响声。原来那只鸟竟然停在树枝上了,这鸟通体黑色,一双贼眼乌溜溜的,竟然是一只乌鸦。乌鸦可是不祥之物呀,难道今晚要糟?我想了想,决定半途而废一把。我这个人比较谨慎,因为从小家里就跟我说过,我命不好。 正想叫黑蛮把假人撂地上走人,突然发现黑蛮的脸色非常吓人,他望着我,又露出那种要哭的表情:“干保保,我脖子…;…;!”我忙问他咋了。 他说:“我后脑勺痒得慌,我觉得…;…;他在朝我吹气呢!” 这个“他”当然就是那个假人了,我骂道:“你发什么疯?给我撂地上!” 我检查了这个假人,手一伸上去就感觉有点不对,触觉怪怪的,于是摸到它脸上用力一撕。 假脸背后,并没有看见光秃秃的素描模子,而是看见吊眉棱眼,尖嘴猴腮,眉角往上还有一颗带毛的大痣。 靠,这假脸的背后,居然还有一张脸! 我心里有点咯噔,发了两秒钟的愣。定定神试着再用手去撕,确定再撕不下来了。我伸到这假人的大腿上一摸,心下雪亮,这根本就是个真人啊! 黑蛮在旁突然说:“干保保,这人…;…;挺面熟的。”不用他说我也觉得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突然,我跟黑蛮对望一眼,同时说了句:“金老板!” 再仔细瞄了瞄,这不是金老板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