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怠工死神》 第一回 伍大郎化鬼乱尘世,死神山跨界调余缺-01 沉空薄月,青石板路,一只瘸腿老黑猫在舍命狂奔。 这只猫可不是一般的猫,此刻它正附着死神山的灵识,赶去救一个不该死也不能死的人。 死神山,死神是他的身份,山是他的名字。作为第三宇宙的至高神灵,他要维护整个宇宙的平衡。具体说来,就是让万事万物各得其所,该死的死,该生的生。 他正赶去救的人,就是个该生之人。 这个人叫伍大,天生五短身材,奇丑无比。又因为父母早亡、家境贫寒,受尽了乡邻欺凌。后来阴错阳差,娶到个如花似玉的娇妻——银莲。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加上这个银莲本就不是安分守己之辈,没多久,伍大便绿了。更可悲的是,在捉奸时,伍大被打成重伤。那对奸夫**怕伍大把丑事说出,决意今晚就把卧病在床的伍大毒死,来个死无对证。 为什么说伍大不该死也不能死呢?伍大此人,自小便历尽坎坷,积出了满身怨气。现在,又遭受此等奇耻大辱,更是怨上添怨、恨上加恨。如果放任伍大被毒死,他的灵魂必将化作厉鬼,不得安然升天。 这个宇宙的平衡,在于生死相依,循环往复。而厉鬼的存在,则打破了这种平衡。世上每多一个厉鬼,宇宙便多了一分崩溃的风险。 死神山自然不能放任这种情况发生。有意思的是,虽贵为神灵,但他能够对凡世施加的影响却极为有限。要不然,他也不会附在一只老弱病猫身上,去执行维护宇宙平衡的任务。 黑猫拖着一条瘸腿,歪歪斜斜地奔跑着。在半个时辰以前,它便阳寿耗尽,要不是死神山附体,早就一命呜呼了。可话又说回来,要不是这只老猫虚弱将死,神智溃散,死神山也无力把自己的灵识附着其上。 黑猫一边倒腾着爪子赶路,一边竖起两只残耳,向伍大家的方向听去。 猫的听力本就灵敏,加上死神山的力量加持,自是把伍大家里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大郎,今天奴家又去孙朗中那里抓了副新药。郎中说了,这药治你的心口疼,正对症。等一会儿药煎好了,奴家喂给你喝。不消三天,大郎你就会好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 “大郎,奴家已经知错了……呜呜呜……千错万错,都怪东门庆那个混账王八蛋,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强迫了奴家……呜呜呜……奴家也是怕不应允他,他就会对咱家下手报复……” “咳,你……你……你不要再说,你哪日回家不是红光满面……” “大郎,你不要冤枉奴家,奴家强作欢颜,在无人处,却是整日以泪洗面……” “等我二弟回来……二弟,你在哪啊,你大哥怨啊!你大哥冤啊!咳……” “大郎,你可千万不要和叔叔说及此事啊。叔叔那人性如烈火,又有一身千斤之力。要是他不问原委,不管黑白,去大闹一番,可如何是好……呜呜呜……奴家真怕,这好端端的日子,就这么被毁了……” “好端端的日子……咳咳咳……你……你要气死我……咳……” “大郎,任奴家怎么说你都不信,你且看奴家这几日的表现,定要把大郎伺候得妥妥贴贴。大郎,奴家真的悔了,奴家真的改了。大郎,药煎好了,我去给你盛……” 黑猫听到此处,心下焦急,加快了步子。 可常言说欲速则不达,黑猫急着赶路,没有留神眼前,一头撞到了横卧街头的醉汉身上。 这醉汉醉得不深,可能是身上的铜板买不起那么多的酒。被猫一撞,他打了个激灵便翻身坐起。 “好你个死老猫,连你也敢欺负老子!”醉汉叫骂道,抄起身边的箩筐砸向黑猫。 黑猫向旁一窜,躲了开来。 箩筐掉地,滚出一溜儿雪梨。 黑猫有事在身,不想纠缠,打算顺街边绕过醉汉。可那醉汉却不依不饶,见箩筐砸歪,立刻抄起地上的扁担,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向黑猫招呼过去。 死神山此刻心里别提多苦了,这只老猫本就体弱力微,前几日还被只野狗咬折了一条腿。既翻不了墙,也窜不上房,只得在醉汉的扁担雨下抱头鼠窜,要多惨,有多惨。 “咪呜——咪呜——”黑猫嚎叫着,跌跌撞撞地从醉汉两腿之下钻了过去。那醉汉调转身形,打算继续追打黑猫。可毕竟醉得腿脚迟钝,自己把自己绊倒在地。借着这个当口,黑猫甩开了醉汉。 这一顿折腾,耽误了不少时间。黑猫再竖起耳朵去听伍大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大郎,你再喝一口,不喝药病怎么会好呢?” “苦,苦……” “大郎,药哪有不苦的呢?你快些喝了,等你病好,我们夫妻就搬离这个是非之地,寻个和善之所,重新来过。到时要是老天保佑,奴家再给你生个一男半女,也算对伍家的在天之灵有个交代。大郎,快喝。” “咳……不……这药……有毛病……” “大郎,这药是治病的,怎么会有毛病,喝吧,快喝了吧!” “不,我要等伍二,我不喝……呜……啊……呜……咳……” 咕咚、咕咚……那妇人似乎在强行给伍大灌药。 “喝吧,喝了就好了,大郎,我也是没办法……” “啊!疼啊!我的肚子……啊!” “大郎,忍一忍就好了……” “呜……”伍大的惨叫变成了闷闷的低嚎,似乎有人在用被子将他死死捂住。 黑猫减速,慢慢停下脚步。 唉,又晚了。死神山叹息道,然后垂头丧气地趴下来,舔起了爪子。 伍大这一死,这个世界必然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而宇宙本就脆弱的平衡,更是岌岌可危。山啊,山啊,你本是个神灵,却被世人耍得如此狼狈。 第一回 02 黑猫休息了一会儿,站起身子,原路折回。在收拾这一大摊子烂事前,死神山不介意去报复一下耽误他时间的醉汉。 没走几步,死神山便见到了醉汉。这个家伙此时又摊在了街道正中,人事不省。看来刚才那场冲突,也消耗了他不少体力。 驱使着黑猫的身体,死神山走到醉汉脸前。它抬起前腿,伸出利爪,正打算狠狠挠下时,却听见醉汉嘴里传出喃喃不清的话语。 “伍大啊……是我害了你啊……我不该告诉你……我只是想报复下王婆那个贱人……没想到……对不住啊……伍大……惹不起……” 死神山摇摇头,收回了猫抓。转身来到刚才散落在地的雪梨前,低头啃去。这具猫身,死神山还要再用上几天。因此,得给它补充必要的能量。 猫爱吃梨吗?死神山不清楚,但他知道,有了自己神力的加持,这只猫的肠胃可以消化一切食物。 死神山一边嘬着梨汁,一边在心里算计:这伍大,不出意外的话定会化成厉鬼,以他的怨气看,这头厉鬼至少会有四阶。四阶厉鬼,基本是普通凡人化鬼所能达到的极限。只有那些受了天大的委屈横死之人,才有可能死后化作四阶厉鬼。 四阶厉鬼,已能对宇宙平衡造成显著影响,不可放任不管。但四阶厉鬼,又哪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死神山刚刚接管这个宇宙不久,还没在各个世界中培养出自己的势力,既无忠臣良将差遣,亦无鹰犬爪牙驱策。不然的话,也犯不上附在一只病猫身上,事必躬亲。 伍大会化作一头厉鬼,但厉鬼绝不会仅有伍大这一个。伍二回来,见兄长惨死,必定会寻根究底,最终免不了大开杀戒。东门庆、银莲、王婆,想必都在劫难逃。 这几人罪有应得,也非欲念强横之辈,死就死了,本作不起什么妖。但是,如果杀他们的人是伍二,情形就不一样了。 伍二这人,天生煞气极重,之前在景阴岗打虎之时,又吸染了不少伥鬼的怨灵。 这伥鬼,就是为虎作伥的伥,老虎主子被伍二打死,这帮奴才就依附在了伍二身上。幸亏这伍二生性刚猛,伥鬼在他身上受到压制,无法现形作祟。这帮伥鬼,本欲改换门庭,却不想是自投牢笼。 被伍二杀死的人,灵魂会受伍二煞气惊扰,不敢立时逃脱升天。而此时在伍二体内蠢蠢欲动的伥鬼,就会借机逃脱,吞噬被杀者的灵魂,霸占他的肉体,成为一头一阶厉鬼。 一阶厉鬼自然比四阶厉鬼弱得多,但要是不管它,让它四处猎食成长,那么要不了多久,低阶厉鬼也会变为高阶,成为严重危害宇宙平衡的祸害。 这几头鬼,非除不可,但靠着这具猫身,是不可能办到的。怎么办?恐怕,还是要利用孔武有力的伍二…… 死神山一边啃梨一边琢磨,间或再舔舔爪子。等天边发白时,他心里已打定了主意。 这几天,死神山维持着猫形态,在伍大家四周转悠。 他看着王婆进了伍大家,和银莲两人窃窃私语。 他看着银莲哭天抢地,伏在伍大尸体上抽搐不止。 他看着东门大官人挥金似土、恩威并施,奔走在酒家、青楼和府衙间,四处打点。 他看着伍大的尸首在烈火中,渐渐成灰,磕头如捣蒜的银莲每次俯下身,都会偷偷把嘴角咧到耳根。 这个傻老娘们,自以为从此锦衣玉食、云雨颠鸾,殊不知她给自己惹了多大麻烦,给死神山惹了多大麻烦,给这个宇宙惹了多大麻烦。 倒是王婆,还算机灵。收了东门大官人几锭银子后便开始整理家里的细软。可惜啊,她毕竟是个念旧的人,家里的锅碗瓢盆、房梁门窗通通不想丢弃。这么犹豫几日,搬家逃难的事儿便被耽搁了。 几日后,伍二出完公差返家。“大哥啊!”一声惊呼,伍二哭死在地。 醒来后,伍二走访四邻,把整件事查了个底朝天。 伍二在家里杀了银莲,在对门杀了王婆,在酒楼杀了东门。提着三颗人头,伍二拜别邻里,说晚些回官府自首,然后一路跑出城,来到伍大的坟前。而那三具没了脑袋的尸首,也被接到报信的差役拉回衙门,搁在停尸房中。 来到坟前,伍二撇下三颗人头,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大哥啊,你死得好冤啊……今天兄弟为你报了仇,提着那三个贱人的脑袋,告慰大哥的在天之灵……” 不远处,趴在土堆上的死神山轻叹一声,灵识离开了老猫的身体。本已寿尽的黑猫顿时一命呜呼,两只黄绿色的猫眼,迅速暗淡下去。 离开了黑猫的身体,死神山把灵识附到了伍二的钢刀之上。 在凡间,死神山无法以实相存在,他只能把灵识附在种种物体上,来对凡间施加影响。 供死神山附体的,可以是活物,也可以是没生命的物件。越是拥有自我意识的存在,越难以附体。因此,死神山很难附体于精神饱满的动物,更谈不上人类了。 不过附在伍二的钢刀上,倒是没什么难度。这把刀,普普通通,没有过高的灵力。 “大哥啊……”坟前的伍二哭起来没完没了,也难怪,他自幼父母双亡,被伍大一手拉扯起来,伍大是他在世间最亲的人。 “大哥,弟弟想好了,就算官府追究,这个仇,也一定要报。弟弟宁可下半辈子发配充军、蹲大牢,甚至被大老爷一刀斩了,也要用那三个狗男女的人头来祭奠大哥……” 又哭了许久,伍二抹了把眼泪,说:“哥哥,弟弟要回去自首了。毕竟是人命关天,弟弟不能让衙门里的兄弟和街坊父老受到牵连。哥哥,弟弟这就走了,这一去,不知道结果如何,也许弟弟再也无法来坟前祭拜大哥。哥,您老在天之灵多担待!” 说着,伍二砰、砰、砰又磕了三个头,然后顶着一脑门的血土,站起身,转身向县城走去。 嗡——嗡——嗡—— 伍二还没迈步,腰间的钢刀突然急速震动,响了起来。 伍二抽刀在手,拿到眼前观看。只见钢刀表面毫无异状,却嗡嗡响个不停。 “啊,我的哥哥!你是舍不得弟弟去吗?”伍二叹道。 立时,钢刀改了频率,连响两声,似乎是在给伍二一个肯定的答复。 “也罢,自首不在这早晚一时,此刻大老爷也肯定歇息了。我再多陪陪大哥又何妨!”说着,伍二转回头,席地而坐,手扶低坟,再诉衷肠。 钢刀的响声自然是死神山弄出来的,他必须把伍二留在坟前。 因为,伍大化作四阶厉鬼的尸变,就在今夜! 第一回 03 已至深夜,伍二毫无困意,只觉得胸口憋着卸不去的悲痛。他倚着着伍大的坟,把记事以来的所见所感说了个遍。 此时,县城内,府衙里的大老爷刚刚躺下。 手下最得力的差役捅出了天大的篓子,大老爷心中郁闷不已。 从情上说,大老爷更偏向于伍二,这个小伙子办事得力,更有着一身正气,而那个东门大官人呢,只不过是个偷奸耍滑的奸商,若非利益上的往来,真不愿多瞧他一眼。 从理上说,大老爷想帮伍二却有心无力。这个愣小子,连杀三人,又拿不出那三人谋害伍大的有力证据。这样的案子,无论报到哪一级,都少有回旋的余地。而那个东门庆,据说在上面还有着关系。唉,真是难办啊! 良心、道义、礼教、乌纱帽……大老爷心中乱成一团麻,久久不能睡去。 干躺了半天,大老爷索性翻身爬起,披上外套,散步到户外。 大老爷边走边想,鬼使神差般地转悠到了停尸房门前。 停尸房木门紧锁,在月光掩映下,散发出无形的阴气,胆小者见此情景,必被吓得心惊胆寒。 可大老爷不害怕,他的老师曾告诉他,当了官的人,骨子里散发出一种特有的威严,鬼神不侵。 大老爷见到了停尸房,不急着折转,反而盯着这幢冒着邪气的房子,若有所思。 要是伍大的尸首还在就好了。到时候开棺验尸,一旦查明伍大确是中毒横死,也好给上面个交代,把伍二从轻发落。可惜啊,一把火,什么证据都没了。 老何那个家伙,怎么能如此草率就答应把尸体火化,这里面一定有鬼,难不成是收了人家的黑钱? 不过也不能全怪老何,这个东门庆还是有一些手段的,况且苦主自己不喊冤,老何又怎好强出头…… 就在大老爷左思右想之际,停尸房中突然传出扑通、扑通的响动,再接着,是刺啦、刺啦的挠门声。 纵是大老爷一身官家威严,也吓出了通体冷汗。停尸房内,现在只该有三具无头死尸,这声响,究竟是什么发出来的! 刺啦——刺啦—— 挠门声还在继续。好在停尸房是重要的证据存放地,门窗都结实、严密得很。即使房内有什么妖魔鬼怪,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破门而出。 大老爷愣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他一溜儿小跑奔回去,找到值班的差役。 “快!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去停尸房!” “老爷,出什么事了?” “别问了,快去办差。对了,叫大家都拿好家伙,多带火把。” “哦……是!” 不多时,大老爷领着一干差役,堵在了停尸房门前。 差役们右手持刀,左手举火,把四周的景物映得一片昏黄。 火光飘摇不定,没有人能从中感受到一丝温暖。大家都盯着停尸房,听着诡异的挠门声,惊吓得目瞪口呆。 刺啦——刺啦—— 没人说话。 刺啦——刺啦—— 没人吭声。 寂静,使场面更诡异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个差役颤巍巍地开口:“老、老爷,里面是、是什么?” 被这一问,大老爷才回过神来,想着不能在下属前丢了架子,赶忙强作镇定,说:“这停尸房内,除了今日送来的三具无头尸,可还有其它东西吗?” “回、回老爷,没了,除了那三具尸体,再没别、别、别的了。” “你慌什么?!”大老爷故作严厉问道,实际上也是给自己壮胆。“都怕什么?本官堂堂朝廷县令,皇命在身,可谓正气凛然。自古就是邪不压正,任何鬼怪在本官面前都无处遁形,都不能兴风作浪。来啊,把停尸房房门打开,让本官一探究竟,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这里装神弄鬼。” “是……”有人小声回答,却无人上前开门。 “怎么了?本官的话不好使了吗?”大老爷问道,这次,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既生眼前差役的气,又生在逃伍二的气。要是那家伙不意气用事,这里也不会有三具无头尸,本官也不会大晚上不睡觉跑到停尸房门口摆大阵。 见老爷动怒,在一旁的师爷开口了:“老爷,您是朝廷命官,任何魑魅魍魉自然不敢在您面前作祟。依我看,这世上没有鬼,都是人在搞鬼。现在停尸房里,肯定是有闲人在搞怪。我们莫不如就不去管他,把他锁在里面,让他与尸首为伍。等到天光放亮,再把他放出来,痛打五十大板并严加训责。老爷,您意下如何?” 大老爷点点头,默许了师爷的建议,他也不敢贸然逼差役开门,谁知道里面会跑出什么东西。一切,等天亮了再说吧。 顺从了师爷的提议,大老爷又补充道:“师爷所言极是,但停尸房乃存证重地,不可放任不管。今晚,所有人都在这里值夜吧。我们就在这看着,看他能搞出什么花样。大家听好,眼睛放亮,严加戒备。再去找些火把来,别断了光,叫贼人趁黑逃走。对了,把夫人养的那只大公鸡也捉来,雄鸡唱白,就是我等捉贼之时!” 有了大老爷做主心骨,吓得僵直的差役们活络起来,纷纷得令行事。虽说要通宵值夜,但无人抱怨。说实话,就算让走他们也不会走,这里人多火亮,还有大老爷和大公鸡压阵,多有安全感。 且说停尸房外众人忙活的时候,门里的三具无头尸也一刻未停地挠门。 早在伍二挥起钢刀割脑袋时,伍二身上的伥鬼便瞅准时机附在三具尸体上。在尸体上,它们发现了被伍二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升天的三个灵魂,于是大快朵颐。这三个灵魂,自然是银莲、王婆和东门庆。 等伥鬼们消化完灵魂,并霸占三人的肉体,长成一阶厉鬼时,已是深夜。在本能饥渴的驱使下,它们滚落尸床,想要爬出房门觅食。 可是天不作美,停尸房的厚门沉锁不是一阶厉鬼能够突破的。 就这样,人鬼隔门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这种奇异的对峙,一直持续到了黎明将至。 第一回 04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伍大的尸变开始了。 伍大冤魂所化的四阶厉鬼比一阶厉鬼可怕得多,也聪明得多。它选择黎明将至未至时现身,是因为这个时候人们最疲惫、最松懈,最容易成为它下手的目标。 如果伍二有一双透视眼,这时便会看见坟里面、伍大的骨灰罐内,旋起了一阵黑风。 黑风旋转着,把伍大的骨灰全部吸入其中,形成了一个诡异的龙卷。龙卷像把锥子,很快便钻透了骨灰罐,眼瞧着就要破土而出。 可惜伍二肉眼凡胎,对地底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还在对着坟头唠家常。 “那一年,东家的小儿子放狗咬你,弟弟我气不过,要去收拾那个小王八崽子,被你给拦住了。后来,我趁天黑把他家狗套出来吊死,炖了吃了。当时,我本想着留两条腿、半扇肉给哥哥吃,可又怕哥哥骂我,便一个人独吞了。哥哥,我现在好后悔啊……” 伍二不知情,死神山不能坐视不理。在他的催动下,伍二的钢刀又嗡嗡嗡地尖叫起来,这一次,刀叫得更急促、更刺耳,把伍二吓了一个激灵。 伍二单手撑地纵身跃起,举起刀,莫名其妙。 “哥哥,你怎么了?你有话要对弟弟说吗?” 伍二对着刀端详,什么也没发现,却看见伍大坟头的土都簌簌地抖动起来。 突然间,一团黑灰不明的东西拱破坟头,冲上半空。 伍二本能地向后一跳,窜出一丈有余。而后他横刀戒备,死死盯住半空中的不明物体,又是惊诧、又是恐慌。一个堂堂八尺男儿,此刻竟冷汗连连。 停在半空的那团东西继续打着转,带起一股股邪风,地面的沙土不断被它吞入其中。而这团东西,也随着“进食”越长越大。 邪风愈盛,伍二先前点在一旁照明的烛火,挣扎了几下便纷纷灭去。地上那三颗用来祭拜的人头,也被邪风刮得摇摆不定,像是在不住地颤抖、摇头。 片刻后,那团怪物停止了旋转吸沙,紧跟着一个猛子扎向地面,把银莲、王婆、东门庆三颗人头牢牢笼罩起来。 吞了三颗人头,怪物像是炸了锅,急剧地翻滚、变形、起伏,并传出接连不断的凄惨尖叫。这叫声,像男人的也像女人的,像苍老的也像青少的。 面对此情此景,伍二呆若木鸡,想逃迈不开腿,想不看又闭不上眼,只得死死盯着那团怪物。而伍二手中的钢刀,一直响个不停,那是死神山焦急的催促。 “伍二,你个蠢货,快上啊,等一会儿尸变完成,就不好办了。 伍二,看你膀大腰圆,怎么如此胆怯,当日那个打虎英雄,怎么变成了瑟瑟病鸡。 伍二,你快些挥刀砍去,这把钢刀被我死神附体,已是上斩仙侠、下斩妖魔,只要你劈中那厮的魂魄,便可送它超脱升天……“ 死神山的千言万语,到了钢刀身上,都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嗡嗡声,那伍二此刻的惊恐劲还没过去,又怎有闲暇去细细体会其中含义。 怪物依旧在翻滚着,不时浮现出张张人脸,那人脸,有时像伍大,有时像银莲,有时又像王婆或东门庆,个个都面目狰狞,表情痛苦不堪。 终于,怪物停止了蠕动,重新升上半空,原先在地面上的三颗人头,已是无影无踪。 死神山长叹一声,完了,晚了!伍大的冤魂,已完成尸变,化作了一头灰鬼,等级四阶,属性土相,带着生前无尽的怨恨,做好了为祸人世的准备。 由于伍大死后被炼化成灰,没有留下肉身,他的冤魂只得聚拢骨灰,变成一头灰鬼。这灰鬼先是钻破坟冢升上地面,而后吸收沙土充实自己的躯体。当它发现地面的三颗人头时,便被生前的仇恨指引,扑上去吞了它们,同时,也顺势将附在三人身体上的伥鬼同化到体内。 头颅和躯体间有着特殊的联系,即使是被砍断,这种联系也依然存在。县城外,伍大化成的灰鬼吞了三颗人头;县城内,停尸房里作妖的三具尸体就失了灵通,全部栽倒在地,变成了真正的死尸。可叹门外的大老爷不知其中奥妙,仍领着一干差役严防死守。倒是那只大公鸡,似是有所察觉,不再躁动不安。 死神山洞察万物,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他不知该笑该哭。笑的是,原本需要对付的四只厉鬼现在变成了一只,自己无需担心分身乏术;哭的是,吞了三头一阶厉鬼的伍大,实力大大增强,而自己选来代神行道的凡人战士伍二,此时扔麻着爪呢。 灰鬼悬浮空中,消化完三颗人头后,它的身上出现了道道红斑。灰鬼扭曲着,显现出一张神似伍大的人脸。 “伍二——”灰鬼口吐人言,瓮声瓮气地叫着。 “搁、哥哥,是你吗?”伍二终于回过神,颤抖着问道。一边问,一边竟站直身体收起了戒备之势,举着刀的那条胳膊也慢慢垂了下去。 “伍二——弟弟——来——来——”灰鬼声音低沉,继续唤着伍二的名字。 “哥——”伍二忘了先前的恐惧,竟迈步向灰鬼走去。 死神山见势不好,加紧了震动刀身。可能是刀发出的嗡嗡声不够刺耳,也可能是伍二提刀的那只手早就被振麻了,无论死神山如何用力,就是唤不醒伍二。 没办法了!死神山孤注一掷,把刀柄激得滚烫,即使把伍二烫怕了,不敢捡起刀来作战,也要先助他过了这一关。 这一烫,果然起效,伍二一抖手,撇刀在地,人也清醒过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把我哥哥怎么了!”伍二拧身侧步,举手护住头胸,厉声质问道。 灰鬼见蛊惑不成,索性不再废话,自半空急速俯冲,扑向伍二,一路带起恶风阵阵、尖啸连连。 伍二毕竟有功夫在身,见怪物来势汹汹,连忙向旁侧一闪,躲了过去。 人鬼错身而过,伍二转身,但见那怪物扑空后便瞬间停住,似乎没有重量不需刹力。而后,怪物也不转身,在原来的背部又扭曲出一张人脸,怪笑着再次扑向伍二。 这次这张人脸,看起来好像银莲,连声音也像。“叔叔,何不让奴家喝了你!” 第一回 05 一人一鬼,在坟场中辗转腾挪,如同黑枭捕鼠、鬼鹰戏蛇。灰鬼不停变换着四张人脸,时而深情呼唤,时而浪语淫调。灰鬼的话,有些是在说给伍二听,有时却是自问自答。它刚刚在东边用银莲的声音唤了声“官人”,之后便立刻飞到西边摆出东门庆的脸回了句“娘子”。 “娘子!” “啊哈?” “伍大没有的我补给你。” “娘子!” “啊哈?” “王婆在放风你不用担惊受怕。” “……” 伍二被吵得怒从心头起,加上之前连续不停的躲闪,很快便乱了呼吸,渐渐感到体力不支。 有好几次,伍二翻身滚到刀边,想要抄刀迎战,可把手伸过去时总是犹豫不决,耽误了时机。刚刚死神山那下子,彻底把伍二烫怕了。 “呼——呼——呼——”伍二喘着粗气,心里打定主意,下次有机会,就算那把刀是块烙铁,也得捡起来。在这么下去,只躲不攻,自己早晚被这只怪物耗死。 决定后,伍二瞅准时机,一个就地十八滚来到刀边,咬着牙,一把将刀柄死死攥在手中。 不烫!伍二心中惊喜,精神大振,鲤鱼打挺站起身形。恰好,灰鬼又冲了过来,这次,它顶了一张王婆的脸。“憨傻伍二,不解风情,自家肥水,流了东门的田,嘻嘻嘻嘻嘻……” “去你个老刁婆!”伍二怒吼一声,抡刀如月,劈头砍去。 灰鬼识得此刀不善,急急躲避,却晚了半步,被钢刀刮去小半个身子,溅出一摊黑血。 嘶!灰鬼尖啸一声,向野地逃去,伍二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怪物,休逃,你把我哥哥怎么了!” 追着追着,天光逐渐放亮,县城里各家各户的大公鸡,纷纷鸣唱了起来。而那灰鬼,感应到白昼将至,便一头扎进地面,消失不见。 灰鬼属土,善于地遁,在白天时,可以把自己隐藏在地表以下,待夜晚再出来害人。 伍二追到灰鬼钻地的地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到处都寻不见怪物踪影。“哎!”伍二一跺脚,垂头丧气地转过身,打算回到伍大坟前再做打算。 伍二刚一迈步,钢刀就急促地开响。 “哥哥,是你吗?” 钢刀长响。 “刚才的怪物不是你?” 钢刀长响。 “你不想让我回去吗?” 钢刀长响。 “那你要弟弟去哪啊?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么响来响去,弟弟着实不知道你要我干什么。”伍二急得四处打转,慢慢地,他发现钢刀似乎在指引他的方向。短响代表走错了,长响代表方向正确。 “哥哥,你这是要领着我去抓那个害你的怪物吗?” 钢刀长响。 “好嘞!”伍二心下大喜,多日以来第一次笑了出来。“苦命的哥啊,你还陪着我……” 伍二不顾头困脚酸,把钢刀抱在怀中,上了路。钢刀长响,伍二就一直走;钢刀短响,伍二就试探着转向。 一人一刀,走走停停,来到了一棵大槐树下,在那里,伍二挖出来一袋碎银散钱。一刀一人,停停走走,又来到了一个早点摊前。 伍二会意,干的稀的点满一桌,狼吞虎咽。 “我的哥哥啊……”吃着吃着,伍二又哭了起来,像个破了皮的灌汤包。 在伍二吃到八分饱时,钢刀紧促地响了三声。这段时间,人刀间也算有了默契。伍二见钢刀异动,便毫不犹豫地结了帐,急急离开。 不一会儿,另一群人也来到了早点摊。原来是彻夜镇守停尸房的大老爷和一干差役。天亮后,他们鼓足勇气,打开房门,除了三具倒在地上老老实实的无头尸,一无所获。 大老爷既丧气、又晦气,但又不好当着下属发作,便命人整理好尸体,待过后重长计议。想到自己和下属都担惊受怕熬了一宿,大老爷又心生恻隐,于是便领着众人出来吃早点。顺便布置下抓捕伍二的任务。 可惜啊,犯人和差人走了两岔。 其实也不可惜,死神山是不会让伍二被差役逮去坐牢的。伍二,还有更加重要、更加神圣的使命。 死神山引着伍二得了盘缠,又饱餐一顿,之后便继续带他去追杀灰鬼。这等妖孽,定不能让它为祸人间。 白天,灰鬼在地下移动,能够深钻几十丈。伍二虽健壮,可终归是凡人之躯,逮它不得,只能等夜里灰鬼现身,再把它一举击杀。好在灰鬼在地下的速度不快,以伍二的脚力完全可以跟上。 死神山一面指引伍二追踪灰鬼,一面在心中考量伍大化鬼这件事的影响。 伍大横死,本已打破了宇宙的平衡。之后它又化为厉鬼,冤魂郁积不散,更加重了这种失衡。为挽救局面,必须尽快将灰鬼超度。 在此之前呢,也不能干等。就像一个天平,当两侧不一样重时,就会失衡,沉的一端下降,轻的一端上升。失衡一开始较慢,之后不断加速,越来越快,直到不可收拾。 死神山可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他要立刻做出补救。 死神有独特的方法监测、维护宇宙平衡,这是他们天生的能力,不需要修炼或道具辅助就能运用自如。 死神山微微转念,立刻找出了减小伍大化鬼事件影响的办法——去骡马界救一个当死之人。 死神山所掌管的第三宇宙中有数不清的世界,伍二所在的这个叫凉山界,是其中之一。死神山现在打算去干涉的骡马界,也是其中之一。各个世界处于同一个宇宙,休戚相关。在一个世界中打破的平衡,可以在另一个世界中补救。 在引导伍二的同时,死神山开始了对骡马界的干涉。死神山是神,同时存在于所有世界中;死神山是神,没有一心不可二用的缺陷。 在凉山界,死神山附体老黑猫救人失败。但在骡马界,死神山有一只更好的附体容器。这次的救人能否成功呢?死神山自信满满。 第一回 06 放下伍二追杀灰鬼不表,先来说说这个骡马界。骡马界,因其中的骡马共和国得名。这骡马共和国,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族,与其它零零散散数百个部族一同生活在这个世界。 后来,这个部族中长成了一位不世出的天才,他创造性地把马跟驴杂交,培育出了一个新品种——骡子。这骡子,性格温顺、耐力好,又省草料,使这个部族的迁移能力和运输能力远远超过其它部族。这种优势,运用在军事上,那就是机动性。 凭着高超的机动性,骡马部族南征北战,横扫六合,一统八荒,最终建立起了盛极一时的骡马共和国。可以说,骡马共和国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四境以外,皆是蛮夷。 为了代代传颂骡马共和国的发家史,骡马最高权力机构——元老院将国家的图腾定为一头驴前腿搭在一匹马背上。在骡马共和国首都骡马城的中心广场上,就矗立着一座恢弘的驴骑马雕像。每日到此观瞻的贵族、平民络绎不绝。 在骡马共和国中,人分三等:贵族、平民和奴隶。贵族和平民有人权,而奴隶则被视为会说话的工具,可以用来交易、虐待、宰杀。 骡马共和国的人民天生好战,他们最大的娱乐就是去斗兽场观看厮杀表演。表演有兽对兽的,人对兽的,还有人对人的。骡马境内,任何一个有点规模的城镇中都建有斗兽场。它们大小不一,最小的村镇斗兽场也就能坐百八十人,最大的,骡马城斗兽场,却足足能够容纳十五万人。 在斗兽场中和猛兽或人类搏杀的奴隶被称为角斗士,死神山要在骡马界救的这个人,正是一名角斗士。 撕巴达克斯,是他的名字。撕巴,在当地语言中是撕扯、搏斗的意思;达克,则是黑暗的意思。撕巴达克斯,意思就是带来黑暗的撕裂者,或是从黑暗而来的撕裂者。怎么理解,全看观众乐意。圈养角斗士的奴隶主为了拨人眼球,常会给麾下的角斗士起一些冷酷可怕的名字。 此时,撕巴达克斯快要死了,他的头盔被重锤砸扁,身上被短剑划出了十几条血口,脚踝被一张烂渔网死死缠住,喉咙被一柄尖利的三叉戟牢牢顶住。 为了吸引观众,撕巴达克斯的主人给他安排了一场以一对多的车轮大战。在砍翻了前三个对手后,撕巴达克斯终于体力不支,被第四名扮演海神的角斗士用渔网缠住双脚,倒地败北。 击倒撕巴达克斯的角斗士把头转向观众席的正中,望着端坐其上的菲力执政官。一会儿,要是他竖起拇指,那就放过撕巴达克斯;要是他把拇指转向下,那就一戟把撕巴达克斯的脑袋钉在地面。 菲力执政官一身白袍,款款站起,伸开双臂向四周致意。保持风度,讨好民众,是每一个贵族的必修课。菲力执政官对自己的举止十分满意,真是太优雅了,太高贵了,所有平民都会被我的魅力深深折服,争先恐后地献上自己的忠诚和财富。 菲力执政官如愿以偿,他站起后,观众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更准确的说,是集中在了他那根能够决定角斗士生死的大拇指上。 刚刚的血腥厮杀让观众都疯狂了,他们更加热情,更加嗜血,迫不及待地想要再看一场杀戮,即使这场杀戮称不上是战斗,只是对一个放弃抵抗的人的处决。 菲力伸出胳膊,将大拇指放平。场上瞬间安静了下来。而后,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杀”,全场观众便一齐高呼起来。 “杀!杀!杀!” 菲力面带微笑,又瞧了瞧人群,并不急着下最后审判。他的祖父曾经教导他,调动人群的热情是门学问,要把前戏做足,不能急。先是羽毛瘙痒,然后文火慢炖,等情绪膨胀至最高点将要爆发时,再干净利落地一锤定音。 菲力谨记祖父的教诲,伸着自己的大拇指左摆摆、右摆摆,就是不竖起或倒下。观众们被菲力撩拨得急不可耐,喊杀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他们和撕巴达克斯有仇吗?当然没有。他们只是觉得,撕巴达克斯的死,会给他们带来无比快乐。 “杀!杀!杀!” 杀声震天,菲力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再不决断,恐怕就要激起民变了。顺应民意是贵族聪明的选择,菲力的拇指,缓缓向下转去。 见菲力将有指示,制住撕巴达克斯的角斗士握紧三叉戟,准备随时刺下。这一下,绝不能拖泥带水,要刺得漂亮,还要让血窜得越高越好。观众高兴了,自己的身价就上来了,在主人眼里的地位就更高了。 菲力的拇指继续旋转,当他指尖竖直指向地面时,就是撕巴达克斯丧命之际。 就当撕巴达克斯要命丧黄泉时,天边突然飞过来一只白头雕。这只白头雕头是白的,身是黑的,眼、嘴、爪金黄锃亮。 白头雕在斗兽场上盘旋一圈后,收起羽翼,落在撕巴达克斯肩头。它毫不畏惧地直视手持三叉戟的角斗士,哇、哇、哇地大叫三声。之后,他又看向台上的菲力执政官,也是哇、哇、哇地叫了三声。 菲力心中诧异,停下了手势。这只白头雕,不像是寻常之物,此刻它的行为,摆明了是要救撕巴达克斯一命。怎么办?我这指头,究竟是立起来还是倒下去? 菲力执政官生性胆小谨慎,对鬼神抱有超乎寻常的敬畏,对此,他那个戎马一生的父亲常常嗤之以鼻。而菲力则不以为意,还时常劝说他家老头:“父亲,时代变了,骡马共和国已经不再需要那么多战士。现在,是文官的天下,要靠权术、靠民心。” “杀!杀!杀”场上的观众可没那么多迷信,仍旧高喊口号。一只白头雕根本无法打消他们嗜血的欲望。 菲力执政官犯了难,一面是鬼神,一面是民心,自己究竟要何去何从。他看那白头雕,白头雕也直勾勾地盯着他。菲力再次把手指微微向下,白头雕立刻凄厉地叫起来,像是在警告菲力。 菲力摇摇头,看到四周亲卫明晃晃的盔甲剑盾,索性一狠心,一闭眼,把大拇指高高竖起。不如就放了这个角斗士,看得见的民众好对付,看不见的鬼神才难缠。 菲力竖起大拇指后,三叉戟角斗士失望地放开撕巴达克斯,退出场外。白头雕见人已得救,张开翅膀,在观众的一片嘘声中冲上云霄。 在场的上万观众感觉自己被耍了,纷纷咒骂,把手上的垃圾杂物掷向看台。菲力躲闪不及,连汤带水中了好几下。他的亲卫慌忙竖起盾牌,把他护在下面,仓惶离场。 “啊!仁慈的菲力!赞美仁慈的菲力!”菲力安排在观众中的内应喊了起来,想要带回节奏,却立刻淹没在无尽的诅咒和拳脚之中…… 番外回 拜读者老七诉衷肠,话世界死神解迷津 亲爱的读者老爷们,大家好,我是死神山,在此,给大家行礼了。 死神是我的工作,山是我的名字,我存在于一本小说虚拟出的宇宙中。这些,都是作者告诉我的。他似乎想借我的口,给大家介绍介绍小说的世界观。 你们的宇宙,据说是始于150亿年前的一场大爆炸。空间从一个奇点不断扩张,形成了现在广阔无垠的宇宙,里面有各式各样的星体:恒星、行星、彗星、黑洞……数不清也道不明。 我们的宇宙,跟你们的有很大差别。要是您愿意,您可以想象一张很大的蛛网,这就是我们的宇宙。 在蛛网丝上,挂着无数乳白色颗粒,每一个颗粒,都是一个世界。之前所提到的凉山界、骡马界,都在这样的颗粒里面。各个世界间相互独立,里面有着不一样的种族、社会、文化和科技。 在蛛网正中,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它就是我们至高无上的全宇宙总死神大人。蛛网分八个象限,分别是第一至第八宇宙;蜘蛛有八条腿,生出八位死神,各管理一个象限的宇宙。 这八位死神,分别是天、地、风、雷、水、火、山、泽。我是山,在所有死神中排行老七。前六位死神,一般都叫我山子,只有第八位死神叫我山哥,而我管她叫小泽。 八位死神的名字是不是和你们的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很像?要是您想叫我老艮,我也不会介意。 我是第七死神,原本掌管着第七宇宙,现在怎么跑到第三宇宙了呢?这还得从我那个嗜酒如命的倒霉三哥说起。 在这之前,先来讲讲我们死神的职责。 俗话说,万物有灵。万事万物的灵力纠缠在一起,会形成灵场。我们平时所说宇宙的平衡,实际上指的就是灵场的平衡。 当万事万物都处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时,宇宙便处在完美的平衡中。但不幸的是,随着各个世界中进化出智慧物种,这种完美的平衡就不复存在了。 为什么?因为但凡智慧物种,譬如说人类,都闲不住,爱折腾,没有谁能够把他们限制在固定的位置。 更要命的是,人类所具有的灵力要远高于其它活物、死物,他们的行为,能够对宇宙的平衡产生极大的影响。 那么在人类无数千奇百怪的行为中,哪些对宇宙平衡的影响最大呢?一是生,二是死。生,就是灵力从无到有;死,就是灵力从有到无。在这一无一有、一进一出的过程中,灵场会产生极大的扰动,换句话说,宇宙平衡被打破。 可以这么说,自从人类等智慧生物出现后,宇宙就踏上了崩溃的不归路。 我们死神的职责,就是尽全力去维护宇宙平衡,阻止它的崩溃。毕竟,没了宇宙,神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呆着。 具体说来,死神会引导人类在合适的地方生育、安葬,使人类的灵力扰动被其他事物的灵力制约、平衡、抵消。这有点像你们那里的风水运势理论。 当有特殊情况发生,比如伍大受害冤死化鬼,死神也要去特别处理对待。 死神是如何知道宇宙哪里平衡、哪里不平衡的呢?只能说,这是我们的本能。 好了,现在回头说我那个倒霉三哥。有一次,他喝得酩酊大醉,把一本《死神专用宇宙管理手册》散落凡间。这本手册,是我们平时查阅用的工作指南,里面记录了蛛网宇宙的一切奥秘,这种东西,当然是不能让凡人得到的。凡人智力有限,得到了超过自己理解、控制的东西,会制造出极大的灾难。 可我那个傻x三哥偏偏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丢了。第三宇宙立时天下大乱,凡人们为了权力、财富、永生等种种目的,肆意妄用他们一知半解的知识,制造了数不清的麻烦。眨眼间,第三宇宙动荡不止,岌岌可危。 宇宙总死神大人盛怒,把我们老三风死神困在蛛茧中,关多少年没说,反正短不了。然后,便把我调来管理,或是说挽救第三宇宙。 那么我走了,原本属于我的第七宇宙怎么办?这个您甭急,第七宇宙的第一批智慧生物还要几十万年才能进化出来呢,在此之前,山川河流、草木虫鱼各就各位,根本兴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于是乎,我从一个每天只要喝喝酒、唱唱歌的逍遥死神,变成了一个四处救火、不得安生的苦逼死神。 老子不想干了!老子要撂挑子! 好了,发泄完毕,继续说正事。死神的职责就是维护宇宙平衡,而之前您也看到了,死神能够对凡间施加的影响极其有限,只能通过种种间接的方式去达到目的。 附体,是其中一个法子。之前,我附体了老猫、钢刀、白头雕,以后,还会附体更多的东西。唉,有时候我在想,要是死神能够随意附体在任何东西上该多好,那样我就附在全体智慧生物身上,让他们各找各的风水宝地,而后统统自尽,一了百了,一劳永逸。 嘿嘿,开玩笑的。 另一个法子,就是培养势力,代神行道。比如那个伍二,我就很看好他,打算把他培养成自己在凉山界的爪牙——哦不——代言人。可是,那个伍二,傻大憨粗,我到底要如何去感召他呢?这真是个头疼的问题。哎呀,好难,不想了。 培养势力,可以是培养一个人,也可以是培养一个团体。比如说我们的大哥天死神吧,在他的世界中培养了一群被称为阴阳修补匠的人。这些阴阳修补匠,得到天死神真传,在凡间指点世人生养丧葬之法,顺带着斩妖除魔、超度冤魂,把死神之道执行得有声有色,第一宇宙的平衡,也因此稳若金堂。 我刚接手第三宇宙,还没培养出自己的凡间力量。大部分时候,只能亲自跑东跑西、当牛做马。 老子不想干了!老子要撂挑子! 嘿嘿,虽然抱怨没用,但喊出来也比憋着好,只要别被人听到。 时间不早,再说最后一个问题。您可能也要问,为啥你们宇宙中只有死神呢?起码也得有个和死神相对应的生神吧。 您说得没错,阴阳、水火、日月,世间万物都有所对应。在最初,我们的宇宙也有一位创世神。不过在宇宙诞生的那一瞬间,创世神的任务便完成了,一切将要出现的事物都会出现,唯一没有确定的是它们消亡的方式。所以,在这个宇宙中,创世神早就功德圆满退休了,只剩下我们倒霉的死神在兢兢业业(消极怠工)地完成自己的使命。 行了,想说的我都说完了,最后再求您一件事。虽说死神没有实体,像波像粒又像场,但还是烦劳您把我想象成一位相貌英俊、孔武有力、左手方天画戟、右手圆月弯刀、背后呼扇着四对黑色羽翼、四周聚满了各式声光电的猛男。在下不胜感激。 那就这样?此后我会忘记自己是个小说中的人物,继续苦逼呵呵地给总死神大人打工。 虽然会忘,但还是要说,见到你们,十分荣幸。 再行礼。 拜拜! 第二回 补西墙东墙竟崩溃,稳陵寝宫寝却飘摇-01 上回说到骡马共和国内,一只白头雕救了将被处死的角斗士撕巴达克斯。这只白头雕,正是死神山在骡马界的附体容器。 救人后,死神山查看一下宇宙平衡,发现伍大化鬼造成的失衡已减慢了速度。死神山心中大畅,狠狠拍了几下翅膀,扎入云彩。 这只白头雕,正值壮年。按理说,死神山无法附体在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的高等生物上。就像之前的那只老黑猫,死神山是趁着它弥留之际,才附体成功的。 但这只白头雕,并不一般,当它还是一个蛋时,死神山就附了进去。在动物,也包括人类,胚胎开始发育后,会存在那么一个瞬间。在这个瞬间,动物从无意识变成有意识,从低灵性变成高灵性。如果抓住这个瞬间附体,死神山便能够在这只动物长成后,得到一个健壮的容器。 但抓住这个瞬间的时机极难把握。早了,被附体的胚胎会停止发育死掉,或长成一个畸形怪物;晚了,胚胎已有了灵力,死神山便无法附体。 这个时机到底有多难抓呢?死神山在骡马界经营多年,只成功附体了这么一只白头雕。而在凉山界呢,一个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伍大危机暂时得到了缓解,趁此机会,死神山打算放松逍遥一番。于是,在恶魔界,死神山凝聚出了一副身躯。 恶魔界,也是第三宇宙众多世界中的一个。不同于一般凡界,恶魔界中的能量振动更加剧烈。在这种环境下,死神山能够用充沛汹涌的能量为自己造出一具身体,以实相示人。顺带一提,由于这种特殊的环境,恶魔界中的生物往往强悍异常,并天生具有特殊的能力。 很快,死神山的身体凝结完毕。这具身体,形似六翼天使,只不过翅膀不带羽毛,由几根突兀的骨架撑着肉膜构成,看起来既恐怖又丑陋,十分契合恶魔界恶劣荒芜的自然环境。 降世后,死神山一振骨翼,闪电般地消失在天边。他的目的地是一座山,山洞里住着他的幽会对象——魅魔璐希法。 璐希法本不属于恶魔界,她原是天使界(一个与恶魔界相对的高能世界)的一名天使,有着两对洁白的翅膀和无双美貌。死神山来到第三宇宙后,见璐希法娇艳动人、温婉可爱,便不忍她受天使界清规戒律的束缚,劝导她堕落到了自由放荡的恶魔界。 在死神山的热切协助下,璐希法在天使界与恶魔界间打开了一条传送通道,然后便义无反顾地飞了进去。但不知何故,本该变为堕落天使的璐希法竟然变成了一个魅魔——一个地地道道的恶魔界物种。 堕落天使也好,魅魔也好,都无所谓,死神山对璐希法的感情超越了物种的限制。每当他有机会时,都会在恶魔界化为肉身,跑到璐希法那里快乐一番。死神山曾说过,在这个被他三哥搞得一团糟的第三宇宙,唯一让他留恋的就只有璐希法了。 死神山在高空飞得很快,眨眼间就掠过了无数山川。死神的威严随着他的飞行轨迹沿路散发,地面弱小的恶魔慑于压迫纷纷拜倒在地。而高等级的恶魔,感应到死神降世,都心怀鬼胎、惴惴不安。恶魔这种高等生物还是懂礼数的,知道该对死神抱以应有的敬畏。不想其它世界肉眼凡胎的人类,因愚蠢而无畏。 不多时,死神山降到了璐希法的洞口,身材窈窕的璐希法斜倚岩洞,看样子已恭候多时。见到死神山落下,璐希法笑着迎上去,挽住死神山的胳膊,把他扶入洞内。 在洞内,死神山瘫倒在石椅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三对骨翼,斜七歪八地支楞在两侧,了无生气。在死神山身后,璐希法双手捧着他的头,轻揉抚慰。 “山,又累了啊?” “是啊,第三宇宙就是个烂摊子,谁接手谁倒霉。每天都是扑不完的火,救不完的场,按下一个葫芦,又起了八个瓢。这叫我怎么办,这日子没法过了。总死神他老人家也真是的,总不能因为三哥犯了一点点错误,就把他囚禁起来,让我接他的班。既然三哥犯了错,就得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正所谓漫漫神生路,谁不错两步,犯错了就改,谁污染谁治理,怎么能拖累其它无辜的人。你说是不是?” “你歪理可真多,还是个死神呢。” “死神怎么了,死神也有感情,死神也恨工作。我本来在第七宇宙呆得好好的,至少还有个几十万年清福能享。谁承想,总死神一个调令,就把我弄到了这么个鬼地方。你知道吗,之前我为了救人,附体在只老黑猫身上,差点被人拿扁担拍死。” “哎呦,真有意思,死神还会死?” “我当然不会死了,死的是我附体的那只猫。没了附体容器,我就无法影响凡间,和死了也差不多。” “那后来呢,你的人救成了吗?” “唉,晚了一步啊。那个可怜虫最终还是死了,化成一头四阶厉鬼,至今还没抓到。” “不抓到又怎样,人家生前都那么可怜了,做鬼还要被你捉,不如就放它去吧。” “放了它?这怎么可能。璐璐,你知不知道一头四阶厉鬼身上会囚禁污染多少灵力,会对宇宙的平衡造成多大影响?这种话你不要再说了,再说,就把你送回天使界,天天被米佳乐那个老顽固关在小黑屋里抄戒律、背戒条。” “切,那么凶干什么,我要回了天使界,你去哪里找我?况且人家现在是个魅魔,再也长不出天使的翅膀了!你欠我两对翅膀,你快赔给我。”璐希法发动魅惑,撒起娇来。 “好啊,好啊,赔给你。”虽然恶魔的精神攻击对死神无效,但死神山还是假意着了道,一把扯下自己四片骨翼,塞到璐希法怀里。 骨翼耷拉着碎肉断筋,血淋林的,吓得璐希法一步撤到墙角,紧贴石壁,不敢动弹。 “你干什么?快拿走,好恶心啊!” “嘿嘿嘿,你让我还你两对翅膀,现在我还你三对。”说着,死神山把身上剩的最后一对翅膀也扯了下来,擎在手中,一步步逼向璐希法。 “别过来——”璐希法瑟瑟发抖,媚态横生。 见此情此景,死神山兴致高涨,把手上的残破翅膀撇到一边,准备去抱璐希法。可就在死神山刚刚伸出手臂时,他在骡马界的灵识却发现大事不好——撕巴达克斯,翻天了。 第二回 补西墙东墙竟崩溃,稳陵寝宫寝却飘摇-01 上回说到骡马共和国内,一只白头雕救了将被处死的角斗士撕巴达克斯。这只白头雕,正是死神山在骡马界的附体容器。 救人后,死神山查看一下宇宙平衡,发现伍大化鬼造成的失衡已减慢了速度。死神山心中大畅,狠狠拍了几下翅膀,扎入云彩。 这只白头雕,正值壮年。按理说,死神山无法附体在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的高等生物上。就像之前的那只老黑猫,死神山是趁着它弥留之际,才附体成功的。 但这只白头雕,并不一般,当它还是一个蛋时,死神山就附了进去。在动物,也包括人类,胚胎开始发育后,会存在那么一个瞬间。在这个瞬间,动物从无意识变成有意识,从低灵性变成高灵性。如果抓住这个瞬间附体,死神山便能够在这只动物长成后,得到一个健壮的容器。 但抓住这个瞬间的时机极难把握。早了,被附体的胚胎会停止发育死掉,或长成一个畸形怪物;晚了,胚胎已有了灵力,死神山便无法附体。 这个时机到底有多难抓呢?死神山在骡马界经营多年,只成功附体了这么一只白头雕。而在凉山界呢,一个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伍大危机暂时得到了缓解,趁此机会,死神山打算放松逍遥一番。于是,在恶魔界,死神山凝聚出了一副身躯。 恶魔界,也是第三宇宙众多世界中的一个。不同于一般凡界,恶魔界中的能量振动更加剧烈。在这种环境下,死神山能够用充沛汹涌的能量为自己造出一具身体,以实相示人。顺带一提,由于这种特殊的环境,恶魔界中的生物往往强悍异常,并天生具有特殊的能力。 很快,死神山的身体凝结完毕。这具身体,形似六翼天使,只不过翅膀不带羽毛,由几根突兀的骨架撑着肉膜构成,看起来既恐怖又丑陋,十分契合恶魔界恶劣荒芜的自然环境。 降世后,死神山一振骨翼,闪电般地消失在天边。他的目的地是一座山,山洞里住着他的幽会对象——魅魔璐希法。 璐希法本不属于恶魔界,她原是天使界(一个与恶魔界相对的高能世界)的一名天使,有着两对洁白的翅膀和无双美貌。死神山来到第三宇宙后,见璐希法娇艳动人、温婉可爱,便不忍她受天使界清规戒律的束缚,劝导她堕落到了自由放荡的恶魔界。 在死神山的热切协助下,璐希法在天使界与恶魔界间打开了一条传送通道,然后便义无反顾地飞了进去。但不知何故,本该变为堕落天使的璐希法竟然变成了一个魅魔——一个地地道道的恶魔界物种。【零↑九△小↓說△網】 堕落天使也好,魅魔也好,都无所谓,死神山对璐希法的感情超越了物种的限制。每当他有机会时,都会在恶魔界化为肉身,跑到璐希法那里快乐一番。死神山曾说过,在这个被他三哥搞得一团糟的第三宇宙,唯一让他留恋的就只有璐希法了。 死神山在高空飞得很快,眨眼间就掠过了无数山川。死神的威严随着他的飞行轨迹沿路散发,地面弱小的恶魔慑于压迫纷纷拜倒在地。而高等级的恶魔,感应到死神降世,都心怀鬼胎、惴惴不安。恶魔这种高等生物还是懂礼数的,知道该对死神抱以应有的敬畏。不想其它世界肉眼凡胎的人类,因愚蠢而无畏。 不多时,死神山降到了璐希法的洞口,身材窈窕的璐希法斜倚岩洞,看样子已恭候多时。见到死神山落下,璐希法笑着迎上去,挽住死神山的胳膊,把他扶入洞内。 在洞内,死神山瘫倒在石椅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三对骨翼,斜七歪八地支楞在两侧,了无生气。在死神山身后,璐希法双手捧着他的头,轻揉抚慰。 “山,又累了啊?” “是啊,第三宇宙就是个烂摊子,谁接手谁倒霉。每天都是扑不完的火,救不完的场,按下一个葫芦,又起了八个瓢。这叫我怎么办,这日子没法过了。总死神他老人家也真是的,总不能因为三哥犯了一点点错误,就把他囚禁起来,让我接他的班。既然三哥犯了错,就得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正所谓漫漫神生路,谁不错两步,犯错了就改,谁污染谁治理,怎么能拖累其它无辜的人。你说是不是?” “你歪理可真多,还是个死神呢。” “死神怎么了,死神也有感情,死神也恨工作。我本来在第七宇宙呆得好好的,至少还有个几十万年清福能享。谁承想,总死神一个调令,就把我弄到了这么个鬼地方。你知道吗,之前我为了救人,附体在只老黑猫身上,差点被人拿扁担拍死。” “哎呦,真有意思,死神还会死?” “我当然不会死了,死的是我附体的那只猫。没了附体容器,我就无法影响凡间,和死了也差不多。” “那后来呢,你的人救成了吗?” “唉,晚了一步啊。那个可怜虫最终还是死了,化成一头四阶厉鬼,至今还没抓到。” “不抓到又怎样,人家生前都那么可怜了,做鬼还要被你捉,不如就放它去吧。” “放了它?这怎么可能。璐璐,你知不知道一头四阶厉鬼身上会囚禁污染多少灵力,会对宇宙的平衡造成多大影响?这种话你不要再说了,再说,就把你送回天使界,天天被米佳乐那个老顽固关在小黑屋里抄戒律、背戒条。” “切,那么凶干什么,我要回了天使界,你去哪里找我?况且人家现在是个魅魔,再也长不出天使的翅膀了!你欠我两对翅膀,你快赔给我。”璐希法发动魅惑,撒起娇来。 “好啊,好啊,赔给你。”虽然恶魔的精神攻击对死神无效,但死神山还是假意着了道,一把扯下自己四片骨翼,塞到璐希法怀里。 骨翼耷拉着碎肉断筋,血淋林的,吓得璐希法一步撤到墙角,紧贴石壁,不敢动弹。 “你干什么?快拿走,好恶心啊!” “嘿嘿嘿,你让我还你两对翅膀,现在我还你三对。”说着,死神山把身上剩的最后一对翅膀也扯了下来,擎在手中,一步步逼向璐希法。 “别过来——”璐希法瑟瑟发抖,媚态横生。 见此情此景,死神山兴致高涨,把手上的残破翅膀撇到一边,准备去抱璐希法。可就在死神山刚刚伸出手臂时,他在骡马界的灵识却发现大事不好——撕巴达克斯,翻天了。 第二回-02 死神山顿时兴趣全无,转身回到石椅边,瘫坐下去。 璐希法见状,收了魅惑,走到死神山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这次又搞砸了。” “啊?” “为了减缓伍大冤死造成的失衡,我在骡马界救了个阳寿已尽的人。” “哦,然后呢?” “这人叫撕巴达克斯,是个角斗士。” “角斗士啊,我知道,都好帅好强壮的。” “这不是重点,这个撕巴达克斯,之前就在谋划造反。在我救下他后,他当晚就起了事,带着一伙儿角斗士,把他主人全家杀了个干干净净。” “那又怎么了,角斗士被当奴隶养活,反抗他们主人有错吗?” “错倒是没错,问题是他们这样杀下去,骡马界就会天下大乱,不知道还要横死多少人,这宇宙的平衡啊,怕是再也调不回来了。” “哪能呢,您老可是死神啊。” “死神又怎样,在凡间连条狗都不如。” “你在救他之前,不知道他要造反吗?你们死神不是无所不知吗?” “死神哪有那么厉害,没有谁能凭空知道一切,都得去调查、去发现,但死神的灵识分散在各个世界,哪能面面俱到。” “是啊,更何况某人还经常在凡间凝聚实体行苟且之事,浪费了本来就不够用的灵识。” “那又怎样,难道把所有灵识都投入到工作中去吗?那样还有什么意思?!” “嘻嘻……” “你笑什么?” “我想起来了,你总是为了解决一个麻烦而制造出另一个更大的麻烦,难怪你的哥哥姐姐们都叫你智障死神。” “什么?我们死神间的事,你个凡物怎么会知道?” “你自己喝醉酒说的啊。” “那我还说什么了?” “你说,只有你妹妹小泽不管你叫智障死神。” “哦,是吗?” “她直接管你叫智障。” “……” 死神山闭紧双眼,沉默半晌,然后,他开口说道:“唉,我该走了,去收拾凡世那堆烂摊子。这次走,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你要去阻止撕巴达克斯吗?”璐希法有些失落地问。虽然第一次听说撕巴达克斯,但她对他充满了同情,毕竟,璐希法也曾为自由战斗过。 “嗯,再说吧。”死神山沉吟一下道。“暂时我不会让撕巴达克斯死的。” “为什么,他不是阳寿已尽了吗?” “他的确该死,可他只应该在特定的时间地点去死。之前,由于我的干涉,他错过了死期,现在就不能让他随意去死了。更何况,如果骡马人抓住了他,一定会百般折磨,让他含恨而亡,我可不想骡马界再出个高阶厉鬼。” “嗯嗯,好啊,我们就帮他一把吧。” “还有一层原因,就是骡马共和国本身。这个国家,从不把奴隶当人,每年横死的冤魂不计其数,一直是威胁宇宙平衡的重灾区。我刚刚在想,能不能就借着撕巴达克斯,彻底结束骡马界的奴隶制。虽然起义、战争会死很多人,但从长远看,还是划得来的。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你说呢?” “好啊,好啊。”璐希法开心地叫道。“我们就帮着撕巴达克斯,建立一个自由的国度。” “建立一个人人得而善终的国度。”死神山郑重地说。他抱了抱璐希法,而后便凭空消失。 且说骡马界,撕巴达克斯在角斗场大难不死,当晚便提前发动了起义。 撕巴达克斯的主人——巴拉那,是位专业的角斗士圈养师,自他曾曾曾祖父起,家族便以此为生。到了巴拉那这一代,也算是事业中兴,麾下角斗士的数量超过50,其它男女奴隶多达百人。在这150多名奴隶中,撕巴达克斯争取到了三分之二,而那50多名角斗士,尽数其内。 那天晚上,奴隶们偷来钥匙和武器,50多名身强体壮、全副武装的角斗士打开镣铐,如出笼猛虎一般,血洗巴拉那庄园。事后,有人回忆说,那天晚上的月亮被染成了血红色。 杀光主人后,撕巴达克斯本想带着队伍速速离去以躲避官军追捕,可他手下多是贪婪、短视之辈,好不容易解下枷锁、占领庄园,自是要大大发泄一番。 他们从来没喝过那么多美酒,也从来没吃过那么多美食,更从来没想过这么一耽误已错过了逃命的最佳时机。 庄园里的火光和漏网逃跑的奴隶成功吸引了周边住户的注意力,消息层层上报,很快便惊动了当地执政官菲力。 奴隶造反可是动摇国体的大事,菲力不敢怠慢,连夜集合了队伍,向巴拉那庄园杀去。菲力虽说是文官,但手下也有数百军士供其差遣,他自信,靠这些兵力,拿住那帮造反的乌合之众绰绰有余。 菲力骑着高头大马,冲在最前,手下的副将领着三百步兵,紧随其后。骡马共和国以骡马起家,最核心的兵种自是各类轻重骑兵。可大部分骑兵都由军队统一调遣,并不受地方长官节制。 天微微亮时,菲力带人赶到了巴拉那庄园,正巧与醉醺醺的奴隶“大军”撞了个照面。 “为了骡马的荣耀!”菲力举起佩剑,振臂一呼。在他的命令下,副将组织士兵举起方盾,以横阵向奴隶们冲去。 奴隶队伍中分为两类人,一类是训练有素的角斗士,一类是干活的普通奴隶。这50多名角斗士见敌人冲来,二话不说,举起家伙迎了上去。而剩下的人中,有些借着酒劲,也举起刀剑歪歪斜斜地加入战斗,更多的,则扭头就跑,四散奔跑。 菲力见状,立刻分出两队人手,向左右包抄。 “抓住他们,一个都不能逃。这些骡马共和国的叛徒,都要接受制裁!”菲力一边喊,一边策马向前,加入一支追逃队伍,向溃散的奴隶杀去,并把那些勇猛冲锋的角斗士,留给了副将去对付。 “执政官菲力,临变不惊,有勇有谋,在奴隶造反时及时反应,采取有效应对措施,防止了事态的进一步扩大。在战斗中,菲力更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亲手结果的骡马共和国叛徒不计其数……”菲力骑在马上冲锋,心里却构思起了报给上级的文件。 当官升得快,全靠文案带。这是菲力的一贯信条。 第二回-02 死神山顿时兴趣全无,转身回到石椅边,瘫坐下去。 璐希法见状,收了魅惑,走到死神山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这次又搞砸了。” “啊?” “为了减缓伍大冤死造成的失衡,我在骡马界救了个阳寿已尽的人。” “哦,然后呢?” “这人叫撕巴达克斯,是个角斗士。” “角斗士啊,我知道,都好帅好强壮的。” “这不是重点,这个撕巴达克斯,之前就在谋划造反。在我救下他后,他当晚就起了事,带着一伙儿角斗士,把他主人全家杀了个干干净净。” “那又怎么了,角斗士被当奴隶养活,反抗他们主人有错吗?” “错倒是没错,问题是他们这样杀下去,骡马界就会天下大乱,不知道还要横死多少人,这宇宙的平衡啊,怕是再也调不回来了。” “哪能呢,您老可是死神啊。” “死神又怎样,在凡间连条狗都不如。” “你在救他之前,不知道他要造反吗?你们死神不是无所不知吗?” “死神哪有那么厉害,没有谁能凭空知道一切,都得去调查、去发现,但死神的灵识分散在各个世界,哪能面面俱到。【零↑九△小↓說△網】” “是啊,更何况某人还经常在凡间凝聚实体行苟且之事,浪费了本来就不够用的灵识。” “那又怎样,难道把所有灵识都投入到工作中去吗?那样还有什么意思?!” “嘻嘻……” “你笑什么?” “我想起来了,你总是为了解决一个麻烦而制造出另一个更大的麻烦,难怪你的哥哥姐姐们都叫你智障死神。” “什么?我们死神间的事,你个凡物怎么会知道?” “你自己喝醉酒说的啊。” “那我还说什么了?” “你说,只有你妹妹小泽不管你叫智障死神。” “哦,是吗?” “她直接管你叫智障。” “……” 死神山闭紧双眼,沉默半晌,然后,他开口说道:“唉,我该走了,去收拾凡世那堆烂摊子。这次走,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你要去阻止撕巴达克斯吗?”璐希法有些失落地问。虽然第一次听说撕巴达克斯,但她对他充满了同情,毕竟,璐希法也曾为自由战斗过。 “嗯,再说吧。”死神山沉吟一下道。“暂时我不会让撕巴达克斯死的。” “为什么,他不是阳寿已尽了吗?” “他的确该死,可他只应该在特定的时间地点去死。之前,由于我的干涉,他错过了死期,现在就不能让他随意去死了。更何况,如果骡马人抓住了他,一定会百般折磨,让他含恨而亡,我可不想骡马界再出个高阶厉鬼。” “嗯嗯,好啊,我们就帮他一把吧。” “还有一层原因,就是骡马共和国本身。这个国家,从不把奴隶当人,每年横死的冤魂不计其数,一直是威胁宇宙平衡的重灾区。我刚刚在想,能不能就借着撕巴达克斯,彻底结束骡马界的奴隶制。虽然起义、战争会死很多人,但从长远看,还是划得来的。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你说呢?” “好啊,好啊。”璐希法开心地叫道。“我们就帮着撕巴达克斯,建立一个自由的国度。” “建立一个人人得而善终的国度。”死神山郑重地说。他抱了抱璐希法,而后便凭空消失。 且说骡马界,撕巴达克斯在角斗场大难不死,当晚便提前发动了起义。 撕巴达克斯的主人——巴拉那,是位专业的角斗士圈养师,自他曾曾曾祖父起,家族便以此为生。到了巴拉那这一代,也算是事业中兴,麾下角斗士的数量超过50,其它男女奴隶多达百人。在这150多名奴隶中,撕巴达克斯争取到了三分之二,而那50多名角斗士,尽数其内。 那天晚上,奴隶们偷来钥匙和武器,50多名身强体壮、全副武装的角斗士打开镣铐,如出笼猛虎一般,血洗巴拉那庄园。事后,有人回忆说,那天晚上的月亮被染成了血红色。 杀光主人后,撕巴达克斯本想带着队伍速速离去以躲避官军追捕,可他手下多是贪婪、短视之辈,好不容易解下枷锁、占领庄园,自是要大大发泄一番。 他们从来没喝过那么多美酒,也从来没吃过那么多美食,更从来没想过这么一耽误已错过了逃命的最佳时机。 庄园里的火光和漏网逃跑的奴隶成功吸引了周边住户的注意力,消息层层上报,很快便惊动了当地执政官菲力。 奴隶造反可是动摇国体的大事,菲力不敢怠慢,连夜集合了队伍,向巴拉那庄园杀去。菲力虽说是文官,但手下也有数百军士供其差遣,他自信,靠这些兵力,拿住那帮造反的乌合之众绰绰有余。 菲力骑着高头大马,冲在最前,手下的副将领着三百步兵,紧随其后。骡马共和国以骡马起家,最核心的兵种自是各类轻重骑兵。可大部分骑兵都由军队统一调遣,并不受地方长官节制。 天微微亮时,菲力带人赶到了巴拉那庄园,正巧与醉醺醺的奴隶“大军”撞了个照面。 “为了骡马的荣耀!”菲力举起佩剑,振臂一呼。在他的命令下,副将组织士兵举起方盾,以横阵向奴隶们冲去。 奴隶队伍中分为两类人,一类是训练有素的角斗士,一类是干活的普通奴隶。这50多名角斗士见敌人冲来,二话不说,举起家伙迎了上去。而剩下的人中,有些借着酒劲,也举起刀剑歪歪斜斜地加入战斗,更多的,则扭头就跑,四散奔跑。 菲力见状,立刻分出两队人手,向左右包抄。 “抓住他们,一个都不能逃。这些骡马共和国的叛徒,都要接受制裁!”菲力一边喊,一边策马向前,加入一支追逃队伍,向溃散的奴隶杀去,并把那些勇猛冲锋的角斗士,留给了副将去对付。 “执政官菲力,临变不惊,有勇有谋,在奴隶造反时及时反应,采取有效应对措施,防止了事态的进一步扩大。在战斗中,菲力更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亲手结果的骡马共和国叛徒不计其数……”菲力骑在马上冲锋,心里却构思起了报给上级的文件。 当官升得快,全靠文案带。这是菲力的一贯信条。 第二回-03 抛下一路杀向老弱病残的菲力大人不表,单说撕巴达克斯。这位起义的策划者和领导人昨晚憋了一肚子气,任好说歹说,就是没人服从他的命令,速速离开庄园。这些刚解放的奴隶,就是群乌合之众,见到酒肉财宝便把一切抛在脑后。 其实也难怪,在骡马共和国,奴隶的生命没有保障,主人的一句话、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奴隶都养成了及时行乐的习惯,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然死了全白费。 撕巴达克斯不能丢下同伴不管,索性任着他们胡来,只期望第二天早上动身时,官军尚未反应过来。但天不遂人愿,勤政爱民的菲力大人起了个大早,正好把他们堵在了巴拉那庄园。 官匪相见,分外眼红,双方人马一言未发就杀在一处。 撕巴达克斯披挂整齐,左手小圆盾,右手骡马短剑,冲在队伍最前,朝着骡马步兵方阵的盾墙直直撞去。 一般来说,轻装步兵冲击方阵盾墙无异于以卵击石,是实打实的找死行为。但撕巴达克斯接受了最严酷的角斗士训练,又久经沙场,自不是寻常之辈。他持盾在前,几下拨开了方阵中支出的长矛,而后毫不减速,像一柄重锤直直抡在盾墙之上。遭受撕巴达克斯正面撞击的骡马士兵吃不住劲,向后退了一大步,把他身后的同僚挤得东倒西歪,也把他左右两侧伙伴的软肋暴露给了杀人不眨眼的撕巴达克斯。 把方阵撞凹的撕巴达克斯抓紧机会,手中短剑左右翻飞,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那两个倒霉士兵扎了个透心凉。撕巴达克斯剑法精妙,短剑斜插入皮甲、避开肋骨、直取心窝,如毒蛇吐信,一点即收,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早已送对手上了黄泉。 撕巴达克斯拿下两命后未做任何迟疑,连开大脚,把方阵中的士兵踹得七倒八斜,纷纷将自己得要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供角斗士巧取豪夺。 正当撕巴达克斯在方阵上撕开一个缺口,并不断扩大其创伤时,其它角斗士也是不遗余力,各展雄威,纷纷用冲撞和大力蹬踹破阵。更有甚者,竟以敌人方盾为踏板云梯,飞身纵起,而后落在没有盾墙保护的敌人正中,劈头盖脸地大杀特杀。 菲力大人手下的士兵,充其量只算得上是二线部队,平时鱼肉乡里、作威作福尚勉强够用,真到了战场上立刻显示出了训练和装备的不足。而撕巴达克斯带领的角斗士们,经过资深角斗士圈养师巴拉那的悉心培养,个个都技法娴熟、本领超群,这只角斗士队伍,即使放眼骡马共和国全境,那也是顶尖的级别。 这么一弱一强,差距立时显现。更要命的是,这些角斗士并非只会单打独斗的孤胆武夫。为了吸引骡马民众,角斗士表演的套路花样翻新,层出不穷,从最初的一对一发展出了二对二、三对三、甚至小兵团对攻等多种形式。为了迎合观众,巴拉那花了大力气训练手下角斗士团队作战,甚至还将行军布阵等战法理论教授给了一些头脑灵光的角斗士。很不幸,撕巴达克斯正是其中之一。 在撕巴达克斯的指挥下,精壮的角斗士们几人一组,各司攻守,把菲力大人的军队压得节节后退。这些角斗士个个桀骜不驯,唯独对撕巴达克斯敬重有加,虽然他们昨晚在美食金银的诱惑下都没服从撕巴达克斯的命令,但此时此地面对共同的敌人,他们又一次紧紧团结在了撕巴达克斯周围,惟命是从。 激战正酣之际,十几名角斗士竟扔下自己的小盾,拾起敌方装备的一人高巨型方盾,也列起横阵,向敌军反冲过去。 这一冲不打紧,每个角斗士就像一台小型攻城车,十几名角斗士连成一排推进,速度虽不快,却是摧枯拉朽,别弯矛,压断剑,把刚刚还气势如虹的骡马军队,硬是挤成了一滩烂泥。 要不是菲力带来的人在数量上有着绝对优势,他们早就全军覆没了。 菲力的副将先前只在斗兽场的看台上领略过角斗士的风光,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这种野兽面对面、真刀真枪地干上一仗。看着这些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杀人机器横冲直撞,把自己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地宰杀,副将惊得目瞪口呆,竟忘记了指挥。 撕巴达克斯见这边骡马军团已现溃势,挥手叫来另一名角斗士。 “支巴尔,快带人去救那些逃跑的奴隶。” 叫支巴尔的角斗士答应一声,带上几人,向着奴隶们逃命的方向追去。在巴拉那庄园内,角斗士和一般奴隶分属两个群体,角斗士的地位还要更高一些。但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久了,不同群体的奴隶间难免会产生一些不可告人的暧昧和羁绊。在那群未战先逃的奴隶中,有角斗士的情人、朋友,甚至是父母子女。这些人,角斗士们不能弃之不管。 支巴尔领着几人,没多远便追上了逃跑的奴隶和追杀他们的菲力大人。这群奴隶逃得毫无章法,折折回回,原地打转,愣是没跑出去多远。而勇武的菲力大人,根本不会带兵打仗,甚至连打猎都不擅长,领着自己的随从,跟在奴隶屁股后面被耍得团团转,到头来也没抓到几个。 菲力横剑立马,居高临下,离着老远就瞅见支巴尔带人向自己扑来。菲力心说不好,赶紧驱马而逃,向着大部队奔去。这个菲力,虽然不懂武学,但却对角斗士们深不可测得胸大肌记忆尤深。那次菲力宴请宾朋,席间将几名角斗士叫来助兴,并领着一众男女宾客触抚角斗士的身体。那天,菲力见识了铁桶般的腰、磐石样的臂、树干似的腿,比对着自己的杨柳细枝,菲力打心眼里莫名惶恐。 今天,他看着几个梦魇般的肌肉男向自己径直冲来,自然是走为上策。 “你们,快去拦住他们!”菲力一边撤,一边命令手下殿后。他跑出几步,回眼一瞧,前去迎击的几人,瞬间没了脑袋。 第二回-03 抛下一路杀向老弱病残的菲力大人不表,单说撕巴达克斯。这位起义的策划者和领导人昨晚憋了一肚子气,任好说歹说,就是没人服从他的命令,速速离开庄园。这些刚解放的奴隶,就是群乌合之众,见到酒肉财宝便把一切抛在脑后。 其实也难怪,在骡马共和国,奴隶的生命没有保障,主人的一句话、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奴隶都养成了及时行乐的习惯,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然死了全白费。 撕巴达克斯不能丢下同伴不管,索性任着他们胡来,只期望第二天早上动身时,官军尚未反应过来。但天不遂人愿,勤政爱民的菲力大人起了个大早,正好把他们堵在了巴拉那庄园。 官匪相见,分外眼红,双方人马一言未发就杀在一处。 撕巴达克斯披挂整齐,左手小圆盾,右手骡马短剑,冲在队伍最前,朝着骡马步兵方阵的盾墙直直撞去。 一般来说,轻装步兵冲击方阵盾墙无异于以卵击石,是实打实的找死行为。但撕巴达克斯接受了最严酷的角斗士训练,又久经沙场,自不是寻常之辈。他持盾在前,几下拨开了方阵中支出的长矛,而后毫不减速,像一柄重锤直直抡在盾墙之上。遭受撕巴达克斯正面撞击的骡马士兵吃不住劲,向后退了一大步,把他身后的同僚挤得东倒西歪,也把他左右两侧伙伴的软肋暴露给了杀人不眨眼的撕巴达克斯。 把方阵撞凹的撕巴达克斯抓紧机会,手中短剑左右翻飞,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那两个倒霉士兵扎了个透心凉。撕巴达克斯剑法精妙,短剑斜插入皮甲、避开肋骨、直取心窝,如毒蛇吐信,一点即收,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早已送对手上了黄泉。 撕巴达克斯拿下两命后未做任何迟疑,连开大脚,把方阵中的士兵踹得七倒八斜,纷纷将自己得要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供角斗士巧取豪夺。 正当撕巴达克斯在方阵上撕开一个缺口,并不断扩大其创伤时,其它角斗士也是不遗余力,各展雄威,纷纷用冲撞和大力蹬踹破阵。更有甚者,竟以敌人方盾为踏板云梯,飞身纵起,而后落在没有盾墙保护的敌人正中,劈头盖脸地大杀特杀。 菲力大人手下的士兵,充其量只算得上是二线部队,平时鱼肉乡里、作威作福尚勉强够用,真到了战场上立刻显示出了训练和装备的不足。而撕巴达克斯带领的角斗士们,经过资深角斗士圈养师巴拉那的悉心培养,个个都技法娴熟、本领超群,这只角斗士队伍,即使放眼骡马共和国全境,那也是顶尖的级别。 这么一弱一强,差距立时显现。更要命的是,这些角斗士并非只会单打独斗的孤胆武夫。为了吸引骡马民众,角斗士表演的套路花样翻新,层出不穷,从最初的一对一发展出了二对二、三对三、甚至小兵团对攻等多种形式。为了迎合观众,巴拉那花了大力气训练手下角斗士团队作战,甚至还将行军布阵等战法理论教授给了一些头脑灵光的角斗士。很不幸,撕巴达克斯正是其中之一。 在撕巴达克斯的指挥下,精壮的角斗士们几人一组,各司攻守,把菲力大人的军队压得节节后退。这些角斗士个个桀骜不驯,唯独对撕巴达克斯敬重有加,虽然他们昨晚在美食金银的诱惑下都没服从撕巴达克斯的命令,但此时此地面对共同的敌人,他们又一次紧紧团结在了撕巴达克斯周围,惟命是从。 激战正酣之际,十几名角斗士竟扔下自己的小盾,拾起敌方装备的一人高巨型方盾,也列起横阵,向敌军反冲过去。 这一冲不打紧,每个角斗士就像一台小型攻城车,十几名角斗士连成一排推进,速度虽不快,却是摧枯拉朽,别弯矛,压断剑,把刚刚还气势如虹的骡马军队,硬是挤成了一滩烂泥。 要不是菲力带来的人在数量上有着绝对优势,他们早就全军覆没了。 菲力的副将先前只在斗兽场的看台上领略过角斗士的风光,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这种野兽面对面、真刀真枪地干上一仗。看着这些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杀人机器横冲直撞,把自己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地宰杀,副将惊得目瞪口呆,竟忘记了指挥。 撕巴达克斯见这边骡马军团已现溃势,挥手叫来另一名角斗士。 “支巴尔,快带人去救那些逃跑的奴隶。” 叫支巴尔的角斗士答应一声,带上几人,向着奴隶们逃命的方向追去。在巴拉那庄园内,角斗士和一般奴隶分属两个群体,角斗士的地位还要更高一些。但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久了,不同群体的奴隶间难免会产生一些不可告人的暧昧和羁绊。在那群未战先逃的奴隶中,有角斗士的情人、朋友,甚至是父母子女。这些人,角斗士们不能弃之不管。 支巴尔领着几人,没多远便追上了逃跑的奴隶和追杀他们的菲力大人。这群奴隶逃得毫无章法,折折回回,原地打转,愣是没跑出去多远。而勇武的菲力大人,根本不会带兵打仗,甚至连打猎都不擅长,领着自己的随从,跟在奴隶屁股后面被耍得团团转,到头来也没抓到几个。 菲力横剑立马,居高临下,离着老远就瞅见支巴尔带人向自己扑来。菲力心说不好,赶紧驱马而逃,向着大部队奔去。这个菲力,虽然不懂武学,但却对角斗士们深不可测得胸大肌记忆尤深。那次菲力宴请宾朋,席间将几名角斗士叫来助兴,并领着一众男女宾客触抚角斗士的身体。那天,菲力见识了铁桶般的腰、磐石样的臂、树干似的腿,比对着自己的杨柳细枝,菲力打心眼里莫名惶恐。 今天,他看着几个梦魇般的肌肉男向自己径直冲来,自然是走为上策。 “你们,快去拦住他们!”菲力一边撤,一边命令手下殿后。他跑出几步,回眼一瞧,前去迎击的几人,瞬间没了脑袋。 第二回-04 菲力大惊,快马加鞭,一溜烟地奔回大部队。到了大部队,菲力心中稍安,又牛气起来,他举起马鞭,大喊:“杀,杀光他们,为了骡马的荣耀!” 这个菲力,可以说对军事一窍不通。他见自己部队的人数仍占绝对优势,便认为大局已定、胜势不改,殊不知在众角斗士的冲杀下,他的队伍离变成残兵败将仅有一步之遥。 菲力的副将行伍出身,对战场局势的判断要清晰得多。他顾不上纠正长官的错误认识,拼劲全力稳住阵脚,这才没兵败如山倒。 在角斗士和骡马地方部队杀成一团时,远处传来阵阵悠长的号角和哒哒马蹄。片刻后,二十名手持弯刀、腰悬弓箭的骡马轻骑兵由远及近,飞驰而来。 “糟了,军队的人来抢功了!”菲力马打盘旋,失声喊道。“快,动作加快,赶在骑兵来之前把叛徒们统统给我拿下!”菲力喝令三军,直到这时候,他还没有搞清楚战场上的状况。 听见骑兵号角,菲力的副将倒是心中一松,暗叹:“得救了!” 赶来的这一队轻骑,隶属于城市附近的驻军大营,正经的一线部队。他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比菲力手下的士兵不知道要高到哪里。 领头的骑兵队长图斯,脚踩马镫站起身来观察战场形势,待看清了后,他重俯下身,一挥手,引着骑兵队绕过菲力军和角斗士,像跳泥鳅般穿插到了战场后方。 “弓箭,准备——”图斯命令道。 二十名骑兵挂起弯刀,摘弓搭箭,动作整齐得如同连线木偶。 “放!”图斯喊道,同时松开手上的弓弦。嘭的一声,钢头羽箭破空而去,直直扑奔角斗士们宽广的脊背。 二十支箭,并不密集,但都有极高的精度。这些骡马骑兵,经过长年累月的苦练,已能够在飞驰的马背上射准目标。如果不是那些角斗士都处于毫无规律的运动之中,一轮箭雨收获二十条性命,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一波箭后,角斗士倒下十个,但其中七个又立刻站起。他们生生折断还插在身上的箭杆,怪嚎着,冲向马队。撕巴达克斯此时也已发现新加入战局的骡马骑兵,他深知这个兵种的厉害,不敢大意,立刻分派人手迎击他们。而他自己,则爆出蛮力,几下解决掉同自己纠缠的兵士,然后奔着菲力突去。 擒贼先擒王,撕巴达克斯深谙此道。骑兵入场后,他感觉到己方式微,再这么耗下去必会吃亏,于是便孤注一掷,打算行一步险棋,杀出一条直通敌人主帅的血路。 先说图斯这边,他见十余名角斗士向自己冲来,不慌不忙地指挥部下又放了几轮箭。这几轮箭,收效甚微,不是被兵器打飞,就是插在了盾面。当这些角斗士正面迎敌又有所准备时,想要靠弓箭伤人,实非易事。 在角斗士和图斯骑兵队距离拉近后,图斯拨转马头,带着骑兵队向后撤去。正面硬碰硬那是傻大粗重骑兵才乐意干的事儿,轻骑,玩的是灵动。 图斯骑兵队并不是一味的后撤,他们拉开和角斗士的距离后,又分头向两翼运动,随时找机会切入、包抄。 人毕竟没有马跑得快,加之这十几名角斗士速度、耐力不一,在被图斯军拉扯了几个回合后,他们的阵型彻底散了。十几名角斗士,被二十名轻骑兵分割包围。 传统意义的包围是一伙人组成一个圈儿把另一伙人围起来,但此时骑兵队对角斗士的包围,却是另一种情况。每一名骑兵都以极高的速度在各个角斗士之间游走,他们不做缠斗,打一下就跑,不给敌人还击机会,然后冲向下一个缺少防备的目标,同样,也是抽冷子怼一下就完,如蜻蜓点水,毫不拖沓。 在这种战法下,每名角斗士都陷在四面八方的威胁中,刚在正面挡下一箭,后背可能就会挨上一刀,不是处于追而不得的窘境,就是遭遇腹背受敌的凶险。 图斯骑兵依仗马快人急,不断制造着局部数量优势,把角斗士耍得焦头烂额、伤痕累累。每一次,角斗士们想要重聚起来列阵对敌时,图斯都会亲自率领两名最精锐的骑士直插过去,粉碎他们的妄想。 一个个角斗士,就像惊涛中的一座座孤岛,有几座已被淹没,剩下的,苟延残喘,倒下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当他们全部或是大部被杀后,图斯一定会带队折回主战场,去屠戮他们剩余的同伴。 就在这危急关头,战场上突然出现异状,一只金嘴金爪白头雕从天而降,搅乱了整个局面。他扑向一心忙于指挥的图斯,两只利爪张开,对着图斯双眼抓去。 图斯正指点着下属袭扰路线,未料到有敌自天空而来。他手一挡,身一歪,将将躲过白头雕的双爪,但人却失去平衡,栽落马下。 在落马的一瞬间,图斯踢开马镫,他可不想挂在上面被马活活拖死,而后他就地一滚,卸去坠落的大部分力道。当重新站起时,图斯已把骡马弯刀擎在手中,摆出了步兵迎敌的实战姿势。 离他最近的角斗士见状,毫不迟疑,张牙舞爪地向他杀来。这名角斗士被图斯的骑兵战术打得满身是伤,怒气冲天,可就是抓不住敌人一根毫毛。现在好了,有一名敌人不知何故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图斯紧握着弯刀,手有些抖,腿有些木,看着带着一身血雾向自己扑来的角斗士,心脏剧烈地收缩起来。 我的天啊,这是人吗,简直是一头野兽,一头邪神附体的野兽。他像崩塌的山岩,像裹天的巨浪,他不是要简简单单地杀死我,而是要把我压成肉酱,碾成肉沫,彻彻底底地抹除在这个世界之外。 图斯常自诩是战术的艺术家,是让战斗超脱残酷和血腥的优雅绅士。他喜欢靠速度和灵活取胜,可现在,没了战马,图斯再也灵动不起来了。面对冲到眼前的角斗士,图斯避无可避,不得不准备开始他最嫌弃也最不擅长的血肉相搏。 第二回-05 强烈的恐惧使图斯感觉一切都变慢了:角斗士挥剑砍来,图斯举刀接架,但图斯的动作是那么呆滞,根本无法及时格挡住角斗士泰山压顶一般的攻击。 就在图斯要遭灾之际,一名骑士斜刺里冲出,人借马势,马借人威,直愣愣地把角斗士撞离图斯。 借着残存的恐惧,图斯把接下来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在角斗士被马撞的瞬间,他便做出了反应,双臂把马脖子紧紧搂住。在半空中,他又凭借强劲的腰力,以极快的速度扭转身躯,找回平衡。而后,他双脚触地,这双脚,自再次着地起,便宛如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角斗士以此为轴,偏转身形,借力打力,对骑士用了一招抛摔。 咔吧一声,马脖子在角斗士怀里折断,马背上的那名骑士,则在空中划了条丑陋的曲线,翻倒在地。 这名骑士,常年与烈马为伍,视失足落马为家常便饭,这一摔,他在空中便已调整好姿势,护住了要害,因此并无大碍。但就在他想要站起再战时,他的双眼和嘴巴里被插入了三根铁钎一样的手指。 角斗士用三根手指拎着抽搐不已的骑士,抡圆了向图斯砸去。 图斯躲闪不及,被已无人形的袍泽压倒,眼睁睁看着那名角斗士再度向自己奔来。 他的脚仿佛有万钧之力,把大地踏得都在颤抖,或者,那是图斯的心跳声,这颗心,恐怕在下一秒就要被活活掏出自己的胸膛。 图斯再没了求生的勇气和力量,木讷地盯着前方,等待死亡。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一名骑士飞速冲来。这名骑士看起来要聪明得多,他没去与角斗士正面交锋,而是兜了条弧线,将瘫在地上的图斯一把搂起,然后毫不停留,绝尘而去,把恶鬼一样的敌人远远甩下。 由于时间紧急,两人来不及调整姿势,图斯被骑士夹在臂下,脚朝前,头朝后,看着战场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还看到,那只不速之客白头雕,在战场上上下左右四面出击,如鬼魅一般。有骑士着了道,被白头雕啄下马背,立刻就让赶来的角斗士大卸八块。后来骑士有了防备,用弯刀和短矛驱赶恶鸟,可护人难护马,这只白头雕走位漂移,心肠恶毒,竟不畏踩踏,超低空穿梭于奔腾的马蹄之间,专门对着战马的肚脐和胯下下嘴下爪,把一匹匹平时稳重听话的战马搞得中了魔、抽了疯,将背上的主人掀翻在地。有骑士弯弓去射它,但它看起来毫不在意,甚至在躲过一支羽箭后,还能转身加速追上,把羽箭玩弄在股掌之间。 素以灵动为傲的骑兵小队,就这么被一个更加灵动的存在毁了。 图斯被手下夹着,逃回菲力的步兵方阵。他看到跟随自己回来的骑兵仅剩三四名,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菲力端坐马上,看着骑兵小队铩羽而归,几近全军覆没,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叫你们贪,叫你们来抢功。”菲力暗暗骂道。 “贝尔将军所辖军士,贪功冒进,折损骑兵数十,战马数十,盔甲武器不计其数。此诚我骡马共和国之羞耻也……”这时候,菲力已经把给人下绊子的上报文件想好了。贝尔将军就是这里驻军大营的主帅,素来与菲力和菲力家族不和,借着这个机会,菲力要好好参他一本。这个报告,最好能在元老院大会上公开朗读,让这些家伙在全国面前无地自容。 正在菲力大人构思自己的文章时,离他不远的兵阵炸开了锅。 “顶住!”副将撕心裂肺地喊道,狠狠踹着士兵的屁股,驱赶他们结成人墙。 “顶住!顶住!退后者,斩!” 副将凄厉的哀嚎惊动了菲力,他斜眼看去,见离自己十来步远的地方士兵乱做一团,一名凶神恶煞般的角斗士一下、一下撞击着盾墙。 人声鼎沸,金鸣尖锐。菲力厌恶地皱起眉头,一撇嘴,“怎么漏了一个过来,拦住他,拦住他。”菲力象征性地喊了几声,那态度,就像在大街上驱赶一名挡了执政官车架的乡野村夫。 要是菲力仔细辨认,也许会警觉起来。这名角斗士,正是被誉为巴拉那角斗团之星的撕巴达克斯。 之前提到撕巴达克斯孤军深入,想要一举拿下菲力,扭转战场颓势。但他前面,毕竟挡着数不清的骡马士兵,纵使这些人作战能力再差,也不至于让撕巴达克斯长驱直入,毫无阻拦。 撕巴达克斯抡起兵器,胳膊舞得如同风车一样。一把刀砍废了,就从敌人手中再夺来一把;一面盾撞碎了,就在地上捡起一具尸体挡在身前。就这么一步一个脚印,一步几条人命的,撕巴达克斯杀到了菲力近前,甚至已经对上了他轻蔑的目光。 再砍翻几列人墙,就能拿下敌人主帅了。 可是,就在这紧要关口,空中突然传来一连串的号角声。 呜——呜——呜—— 号角声来自不同的方向,交错相闻,彼此呼应。 撕巴达克斯认得这号角声,这是骡马骑兵队之间用来交流的信号。听声音,来了至少五个骑兵队,并且他们已对战场形成了合围之势。 撕巴达克斯没有听错,此时,一张由五支骑兵小队组成的大网正向战场飞速兜来。这五支骑兵队,与图斯一样,均是来自于驻军大营。当大营主帅贝尔将军接到了奴隶造反的消息时,便派了图斯小队过来。这支小队,带有抢功和趁火打劫的意思。 之后,更准确的消息传来,是巴拉那庄园的角斗士造反了。贝尔将军一听,立时拍了桌子。作为武艺高强的职业军人,他深知这些角斗士的可怕,以及菲力手下士兵的羸弱。贝尔一刻也未耽搁,立刻又增调了五支骑兵小队前去支援,并点列了更多的步骑精锐,亲自带队,浩浩荡荡地向巴拉那庄园杀去。 贝尔认为,即使是几十名野兽一样的角斗士,也犯不上这么多人去凑热闹,他带领大军的目的,一是锻炼队伍、显示军威;二是给菲力的军队收尸,并将这些败仗证据扣留,以便日后参倒菲力。 贝尔的前哨已近战场,后续的大部队马上就到。撕巴达克斯心想不好,刚刚起义的百十号人不能全都栽在这里。 又看了眼似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菲力,撕巴达克斯把心一横,踩着一名骡马士兵的方盾高高跳起。在半空,撕巴达克斯扭腰转身,面朝后方,惊雷一般喊道: “逃!逃!” 第二回-06 撕巴达克斯放弃了拿下菲力的计划,转而向同伴传递险情。他知道,这帮不怕死的角斗士即使知道情形的危急,也不会轻易退出战斗。这时,作为领袖,他需要站出来,把队伍引向正确的方向。 撕巴达克斯奋力拨打从盾墙中探出的兵刃,一有机会,他就踩着盾墙跃起,在半空中向同伴发出撤退的命令。 战场喧嚣也难掩撕巴达克斯的怒吼,几轮喊话后,战场上的角斗士都接受了命令,相互掩护着撤出战场,在与最初溃逃的奴隶汇合后,一同向不远处的树林奔去。 在树林中,骡马人的骑兵无法完全发挥速度优势,他们尚有一逃的可能。 看着同伴退去,几名想要杀到自己这里相救的角斗士也被身边的人连拉带拽地劝走,撕巴达克斯的心安了。至少,还有奴隶有希望逃离骡马共和国的魔爪。 而他,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也早就够本了。况且,他还有机会杀掉不远处的骡马贵族。 撕巴达克斯在半空中调整身姿,打算一落地就再次冲向菲力。可就在他脚刚刚着地还没站稳时,一名胆大的骡马士兵举盾冲了上来,和撕巴达克斯重重撞在一起。 撕巴达克斯站立不稳,向一旁倒去。周围的骡马士兵抓住机会,齐齐举盾相夹。后队挤前队,前队往前冲,立时间,撕巴达克斯被限制在了一个极小的空间中,毫无周旋余地。 菲力的副将看准机会,生怕困兽之斗的撕巴达克斯再做出什么惊人举动,忙加紧了脚踢士兵屁股的节奏,催促他们把包围圈收至最小。 “呵!呵!呵!”骡马士兵喊着号子,每喊一声就向前迈进一步,几步后,就把撕巴达克斯死死顶在了夹缝之中,动弹不得。 此时,副将仍旧不断喊着“推进”,而不是“顶住”,他怕稍微一松劲就给了角斗士喘息的机会。 一旁的菲力大人见众角斗士莫名其妙地退出战场,自己的身边又生擒活捉一个,心中大喜。他高喊:“不要杀他,要活的。快,打晕他!打晕他!” 在菲力的命令下,一名士兵倒转短剑,用剑柄对着撕巴达克斯的脑袋狠狠砸去。由于撕巴达克斯被盾墙挤得纹丝不动,士兵的这记“闷棍”有力而准确地命中了目标。只一下,撕巴达克斯便失去了意识。 再说刚刚赶来的五支骑兵小队,他们见造反的奴隶们向树林逃去,便一路包抄而去。马蹄飞驰,号角连连,骑士们感觉与其说这是场平叛,倒不如说是场狩猎。 角斗士怎么了,无非是大一点、凶一点的猛兽,而那些普通奴隶,杀起来比兔子还简单。毕竟,他们跑得没有兔子快,目标还比兔子大。 五支小队,依靠号角联络,很快就确定了各自职责。该驱赶的驱赶,该截击的截击,该支援的支援,他们确信,把这群奴隶拦在树林之外干掉轻而易举。 可他们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会有一只怪鸟来搅乱战场。要是他们提前和图斯沟通一下,或许会有所防备。可是时间不允许,更何况,图斯还昏着呢。 五支骑兵分得很散,但这并不影响附身白头雕的死神山将他们全部拿下。白头雕在五支队伍间奔走,第一轮,他把五个队长带到马下,用的还是抓脸啄眼撩马腿的下三滥套路;第二轮,是副队长;第三轮,是一般的士兵…… 被死神山骚扰伤害过的战马,无不变得暴躁不安,任主人如何安慰,就是无法安静下来。 没跑几轮,这五支骑兵小队就废了。幸存的骑手围成一个圈,将落马的袍泽保护在其中。看着狼狈不堪的正副队长和抽疯的战马,他们哭笑不得。 失去首脑的骑兵队自然无法再追下去,转眼间,造反的奴隶们就都钻了树林,消失在一片郁郁葱葱之间。 又过了一会儿,城镇方向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面面鲜红色的旗帜。每面旗子上,都绣着一头人面虫身的六腿怪物。 贝尔将军的大部队,姗姗来迟。 在队伍最前,贝尔将军全副武装,面若寒冰,早有快马斥候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禀告于他。 在离菲力部几十步远的地方,贝尔停下队伍,立马观望,似乎在等着菲力前来向自己汇报战情。 从级别上说,菲力这个地方行政长官比贝尔将军高上一级,怎奈两人分属不同系统,贝尔将军又继承了骡马军人恃武力而骄的传统。因此,面对菲力,他并不买账。 而菲力这边呢,虽出身行伍世家,却打心眼里瞧不起这帮雨里泥里打滚的大老粗。他菲力是谁,优雅的政治家,况且自己级别本身就高于贝尔,所以他对贝尔的不待见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这个地区一文一武两名最高长官就隔着片空地相对而望,谁也没有搭理谁的意思,又都没走,都在等对方先服软。 趁着这个机会,奴隶们逃得更远了。 僵持了许久,菲力的副将看不下去了。他认为,战场不比城区,这里是军队天然的主场,他们这些人还是应该谦卑一些为好。在请示了旁边与贝尔大眼瞪小眼的菲力后,副将跑出队列,来到贝尔将军阵前。 副将行了个骡马军礼,然后恭敬地说道:“尊贵的贝尔将军,我是哈希城执政官菲力大人手下副将普里斯。我家大人对您致以最真挚的问候,并感谢大人亲自前来,帮助剿灭造反奴隶。” 顺带一提,菲力的这位精明强干的副将叫普里斯,原在军中效力,后来跟随菲力来到了这里。而哈希城,就是菲力大人所辖的行政区,有主城一座,沃野无数。 贝尔将军见普里斯来拜,人鼻、马鼻都哼了一声。 “呵呵,你家大人好大的官谱啊!”贝尔不屑道。 普里斯深知这帮军人的骄横,不敢反驳,忙圆道:“不敢,贝尔将军,我家大人敬重将军高尚的人格。此次将军不辞劳苦,亲自带兵前来平叛,菲力大人更是深表感激和欣慰。但执政官为一方首脑,不能擅离职守,我家大人有要务在身,故没有亲自前来迎接。在此,我代表菲力大人,对您致以深深的歉意。”说着,普里斯对贝尔深鞠一躬,直到脑袋快顶到马膝盖才停。 第二回-07 “要务在身?好吧,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菲力大人把这要务处理得如何。你回去禀报,就说我贝尔,请他菲力来一起商讨追击造反奴隶之事。”贝尔没有过多为难谦恭的普里斯,他想要直接打菲力的脸。 普里斯回阵禀报,而后两军主帅不约而同地催马出队,在阵前的空地上碰了头。 “贝尔将军,别来无恙啊。菲力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恕罪。”菲力用自认为优雅的姿势向贝尔行了个贵族礼,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声音,听得贝尔头皮发麻,心想这个文弱小厮怎么能如此阴阳怪气。他抬手挥挥马鞭,算是还礼,而后说道:“菲力大人,我们不要客套,还是说正事吧。巴拉那庄园被屠,弑主奴隶在逃。菲力大人治理下的地区出现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本将震惊不已。不知菲力大人打算如何处理此事,莫不如就交予我们军方,不出三天,一定让全部反叛的奴隶在十字架上忏悔自己的罪孽。” 菲力听出贝尔话里带刺,心中极其不满,但作为优雅的贵族文官,他不会把这种情绪摆在台面。他回忆一下战场刚刚的情势,想出了挖苦贝尔的对策。 “真是难得将军您一片苦心,可我怎敢将如此重要之事全权委派给您呢?就在刚才,您的骑兵队伍贪功冒进,搅乱战场,把眼看到手的奴隶放跑。不知道是您的队伍水平不济呢,还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故意为之?” “放你娘的屁!菲力,老子的队伍不来,你早就全军覆没了!”贝尔大怒,举起马鞭指着菲力鼻子骂道。 菲力这边依旧不急不火,“啧啧啧,贝尔大人何必如此动怒呢?莫不是本官说中了什么?本官的士兵眼看就要全歼叛贼,要不是你的人乱冲一气,现在早就得胜而回了。” “菲力,把你那张破嘴闭上!你看这满地的尸首,有多少是叛贼的,又有多少是你的手下!” “多少又何妨,为了骡马共和国献身是每一个士兵的荣耀,贝尔,难道你要质疑这点吗?况且这里面就没有你的人马吗?堂堂骡马正规骑士,竟然被一只怪鸟戏耍了,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我的人都是优秀的战士,这只怪鸟一定是恶魔作祟。哦,对了,菲力大人,之前在斗兽场里因为一只鸟放走撕巴达克斯的难道不是您吗?撕巴达克斯不就是巴拉那家的角斗士吗?这么想来,这场造反不会是您菲力大人一手策划的吧!也对也对,毛头小子,没有分毫军功,想要往上升也难了,倒不如自己搞出几场叛乱,贼喊捉贼,好在履历上多添上几笔。可是,菲力啊,你拿骡马士兵的血来当垫脚石,你能安心吗?!” “你……”菲力没想到一介武夫贝尔也如此能说,还说得这么阴损歹毒。幸亏两人所在的位置离身后的大部队有些距离,不然菲力真怕贝尔这一席话把自己手下煽动得哗变起事。 “贝尔,你休要血口喷人,今日本官不同你计较,若他日你胆敢再污蔑诽谤,我菲力,以及整个菲力家族必定让你付出代价!”菲力感觉一个人的力量略显单薄,便把自己的家族也搬了出来。 养寇自重这种事在骡马国内并不罕见,如果贝尔将军在合适的时机场合说出那么一段话,菲力真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菲力平稳一下心神,打算把话题岔开。“好吧,贝尔将军,我们还是来谈谈眼前的事吧。不知将军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从现在开始,巴拉那庄园奴隶造反事件全权由本将处置,地方执政官不但不能干涉,还要予以必要的配合。等到奴匪尽数落网,报功的时候,自然会带上菲力大人一起,也好抵消您治理不当和视察之罪。” “哦?您具体要如何行动呢?我们又该如何配合呢?”菲力问。 “这个不必菲力大人操心,我们职业军人自然有最专业的方法。和你简要说说倒也无妨,我军将封锁巴拉那庄园,彻底搜查,找出一切有关的蛛丝马迹。同时,四下撒网,在平原、树林、矿场、山野、河流等一切可能的地方搜索在逃奴隶。哦,对了,主城区也在我们的搜索范围之内,毕竟,没有人规定奴隶不能藏在那里。到时,我们将挨家挨户、一个人头一个人头的查,还请大人带领民众配合。还有,我们将第一个搜查大人的府邸,以洗清大人通奴的嫌疑……” “够了!贝尔,你真是无耻之至,想要侵吞巴拉那家族的私产也就够了,还想把手伸到我的城市,痴心妄想!我告诉你,巴拉那奴隶造反,在于巴拉那平时管教不加,这是他咎由自取。本官治理一方,为万千民众安宁计,亲率士兵剿匪,指挥得力、平叛及时、战果辉煌,这些事实,由不得任何人诋毁!你贝尔不行,你上面的墨菲也不行!你速带人撤回吧,这点小事,本官足够应付,就不劳军队的大驾了。” 说完,菲力拨转马头,跑回本阵。他抬手唤来普里斯,命令道:“带人封锁巴拉那庄园,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进入。其他人,押上俘虏,跟我回城,此等叛徒,不公开处决不足以平息民愤。”说罢,菲力策马扬鞭,奔回哈希城…… 这菲力,自小便有个毛病,就是遇到难事喜欢逃避,并认为即使自己不管,事情也会按自己希望的那样发展。这次,他又犯病了。 悍敌下落不明,心怀叵测的友军又如狼似虎地觊觎,这么关键的时候,他身为一军主帅不亲自留下压阵,反而逃了,真是菲力不亡天理不容。 也难怪,老奸巨猾的贝尔将军一顿神侃,把菲力搞蒙了,这个从小喊着金汤匙出生又被养育在温室里的娇柔花朵,又怎敌半辈子一路摸爬滚打、勾心斗角过来的老狐狸。 菲力这一走,可把普里斯坑苦了。他整顿残部,一面封锁庄园、打扫战场,一面戒备着贝尔军的动向。看着这群与自己一样服饰却士气凛然的“友军”,普里斯欲哭无泪。 第二回-08 哈希城监牢内,菲力大人一身便服,盯着面前捆绑在刑架上的撕巴达克斯,沉默不语。 我的天啊,神为什么会创造出如此完美的一具躯体。这比例、这线条、这棱角,多一分则冗余,少一分则欠缺,每一块肌肉都正正好好的长在那里,透出令人畏惧的野性、力量和敏捷。 菲力痴迷地观察着角斗士的身体,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对身边的书记员说道:“行刑安排在三天后的下午,地点就在斗兽场。记住,这场行刑关系重大,一定要搞得隆重、庄严、有气魄。” 书记员一边记录,一边称是:“明白,大人,庆典一定要盛大庄严。” “你说什么,庆典?” “哦,对不起我的大人,小的一时口误,把行刑说成了庆典,请您原谅。” “哦,千万不要道歉,我亲爱的书记大人。”菲力露出一副宽容慈爱的表情。“你说得没错,这就是场庆典,一场庆祝本执政官扫平叛乱的庆典,一场庆祝骡马共和国千秋万代的庆典。你记着,就把它当作庆典来办,该有的装饰布置一样都不能少,要搞得喜庆、热闹。” “遵命,大人,是否就仿照万诞节的规格举行?”书记员问道。万诞节是骡马共和国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相传数百年前,当时的骡马共和国还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部落。在某一年,部落破天荒地诞生了一万名婴儿。为纪念这场丰收,并鼓励后人多生多育,骡马人便把第一万名婴儿降生的那天定为万诞节,流传下去,年年庆祝。 菲力沉思片刻,答应道:“可以,整体上仿万诞节例,不过时间仓促也无法面面俱到,把功夫都花在能被人看到的地方吧。对了,斗兽场的观礼台尤为重要,这点一定要记好。” “是的,大人。请问都要邀请哪些人来参加。” “城里主要的官员、贵族都要来,告诉他们,要盛装出席,在庆典,哦不,在行刑过程中,我会亲自接受他们的献礼。” “请问是否要邀请军方的人来?”书记员小心地问道,菲力执政官和贝尔将军不和,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请,为什么不请,让这些军队的家伙也看看我们的厉害,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民心所向。” “是啊大人,等贝尔将军看到全场民众欢呼赞美您的时候,一定会吓得腿软。”书记员顺势拍了一记马屁。 菲力听后心情大悦,大笑道:“哈哈,自古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贝尔那个老家伙也该明白一下,不是有几个人几把刀就能嚣张的。这件事就交给普里斯去办吧,让他去给贝尔老匹夫送请柬,还有,贝尔来观礼可以,但不能带超过20个人。” “大人,贝尔将军素来喜欢摆谱,恐怕不会答应。” “哼,他不答应也得答应,他要是敢带超过20个随从,我就告他私纵士兵扰民!” “是,明白了,大人。” “对了,普里斯呢,怎么还不见他回来?”菲力问道。他话音刚落,便见一身血污泥土的普里斯跌跌撞撞跑进监牢,冲到自己身边,来不及行礼就失声喊道:“大人,不不不好了,贝尔、贝尔把我们人的尸体都给扣下了!” “什么?”菲力大惊失色,“他们好大的胆子!你,你你你你怎么不拦着,你是干什么吃的!” 菲力惊慌是有道理的,这士兵阵亡人数可关乎着他仕途是否坦荡。对于刚刚这场战斗的折损,菲力在心中大体估了个数,然后他发现,这个数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如实上报的。他已打算好,对上,报个虚数上去,然后打点一番;对下,连哄带骗、威逼利诱安抚好阵亡士兵家属,待日后再慢慢把这些兵员人数平掉,顺带着,还能吃一段时间空饷。这个计划,简直完美。可贝尔这一手,让一切都泡了汤。 “你怎么能让贝尔把我们人的尸体抢去?”菲力咬牙切齿地问,要不是看普里斯狼狈的样子可怜,他真想狠狠一脚踹上去。 “大人,我们拦不住啊!”普里斯委屈地说,话音里竟夹杂进了哭腔。“之前那场战斗后,我们伤亡了近三分之二,还有战斗力的不到100人。况且,咱们的人本来就比正规军差上一档……” “什么,伤亡三分之二?!”菲力又震惊了,这个数,和他之前估计的也相差太多了吧。 “是的,当场阵亡加上铁定救不回来的,至少120余人,还有几十个重伤、几十个轻伤,咱们带去那300人,也就剩下100个囫囵个的了……” 菲力握紧拳头,不停地举起、放下、举起、放下,他左瞧瞧,右看看,最后又不甘心地问道:“咱们,真死了那么多人?” “千真万确啊,我的大人!”普里斯吼了起来。 “唉——”菲力长叹一口气,多少平静了一些。多年混迹官场,让他养成了些许处变不惊的能力,至少在表面上装装样子还是能办到的。他走到普里斯身边,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辛苦你了。”菲力深情地说,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收买人心的机会。“去,给普里斯大人盛杯酒来。普里斯,你把贝尔抢尸体的过程详细地给我讲一遍。” “是,大人。您一走,贝尔将军便下手了,我们根本没法抵抗,他们人多我们人少。他们两人一组对付我们一个人,下了我们的兵器后就把我们用盾墙围了起来,等他们办完事,才放我们走。”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有没有伤我们的人?”菲力仔细地询问,希望找到有文章可做的地方。 “那倒没有,我们的人在他们手上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像抓小鸡一样。但是,他们走后,地上只剩下一些还能救得活的伤员,我估计,那些没救了但还有口气的,也被他们带走了,弄不好是先了断后再带走的。” “哦……”菲力有些失望,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根本无法作为反击贝尔的筹码。“他们把尸体运到哪了?“菲力继续问。 “应该是他们的大营,我已叫人一路跟着。” “好,干得好。”菲力虽然心中郁闷,却不吝惜嘴上的表扬。“对了,造反奴隶的尸体呢?就是那些角斗士的,有多少?也被他们带走了?” “是的,我粗粗数了下,角斗士的尸体大概有十多具,都被贝尔将军带走了。” “他们十来个人竟换了我们200个战士?”菲力惊呼。 “大人,远不止如此,那十多个角斗士,多半都是贝尔的骑兵杀死的,和我们无关……” “哦……”菲力沉默了,这些角斗士,还真是一群怪物。 第二回-09 沉默后的菲力像上足了发条似的,在监牢内打起转来,他一刻不停、一言不发、一筹莫展,脑子里飞速算计着种种利害关系。 普里斯和书记员看着陀螺一样的上司,谁都不敢插话询问。 过了好一会儿,菲力突然站定,双眼中射出异样兴奋的光芒。 跟随他多年的普里斯和书记员自然明白,他们这位大人,有主意了。 菲力神情张狂,语速飞快:“下面我要说的这些极其重要,都给我记好了。造反角斗士的行刑还要办,而且要大办。时间从三天以后推迟到七天以后,一定要把准备工作给我做足了,不要怕花钱,我们菲力家族永远不差钱! 邀请参观行刑的人员范围扩大,但凡有点产业、有点名望的都给我找来。告诉他们,这是本城最高执政官的亲自邀请,不妨暗示一下他们,不给面子的以后日子可就难过了。对了,让他们把家里的奴隶多带几个过来,一起看看造反会有什么下场。 普里斯,下去后你就立刻派人,拿着我的亲笔信,送给附近几座主城的权贵,告诉他们,菲力我这里有好戏看,请他们一定赏光。邀请的名单我会列给你,老子不能来的,儿子来也行,但必须是嫡亲正统,在家族里能说得上话的。 最重要的,听说达索大法官的次子塞拉大人现在就在本省,你拿着我的信,亲自去请,务必把这位尊贵的客人给我带来,达索大法官可是元老院最资深的元老之一,对待他的儿子,你一定要恭敬有加。 贝尔将军那边,也要派人去请,对他们客气一点,毕竟我们现在有把柄在他们手上。” “请问大人,是否还把贝尔的随行限制在20人以下?”书记员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嘴。 “你他妈傻啊,这时候咱们还有和贝尔讲条件的资格吗?普里斯,你选个机灵点的去请贝尔,恭敬一些、热情一些,他爱带多少人来就带多少人来吧,这时候还不能和老匹夫撕破脸。另外,让你的人进去后打探下他们把那些尸体藏到哪里去了,注意用冰多的营帐,这种天气,尸首搁在那不管早就烂了。切记,让你的人小心谨慎,千万别被抓住,我们可不能再出丑了! 对了,我走之后,贝尔匹夫有没有说什么,关于如何处理那些在逃奴隶的?” 普里斯见菲力问话,连忙答道:“报告大人,贝尔将军说逃跑的奴隶他不管了,全部交由大人处理。” “这个老混账!”菲力愤愤骂道,“明知道我们现在人手不够。在逃的奴隶不能不管,我一会儿出张告示发下去,抓获造反奴隶的,不论死活,赏金币十枚,如果是角斗士,赏金加一倍,不,加三倍。提供情报的,根据情况赏银币五枚到金币十枚。最后再加一句,参与追剿并有突出贡献者,平民晋爵,贵族加级,并会酌情在市议院授予实际官职。把这份告示贴满全城,尤其要让那些佣兵团和有人的大户知道。我就不信,全城动员起来,还抓不住区区几个逃奴;我就不信,没了贝尔那几个人几把刀,我菲力就干不成事了……” 突突突突,菲力的嘴像连珠炮一样,把任务一股脑地布置下去。可怜了书记官,一根鹅毛笔上下翻飞,手都要写断了,才勉强跟住菲力的语速。 终于,菲力大人布置好了一切。他来到一把椅子前,整个人瘫坐下去,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他揉揉眼睛,疲惫地对手下说:“好了,你们赶紧去办事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手下应声而去,菲力抬起头又看了一眼绑在刑架上的角斗士,心想:把我搞得如此狼狈,我一定要好好待你! 在监牢里歇坐片刻,菲力便动身回了府衙,那里,还有一大堆政务等着他去处理。 当晚,月亮升至半空时,菲力已处理好了所有的公事。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唤过一名奴仆。 “车马准备好了?” “是,主人。” “肉汤呢?” “已在厨房煮上了,按您的吩咐,天明时就能备好。” “好,你去把扎克叫来,记住,不要让别人看到。” “是,主人。”奴仆领命退下,不多时,一个身材魁梧的奴隶来到菲力的房间。 菲力抬眼打量了一下这名叫扎克的奴隶,见他有着不输于角斗士的粗壮身材,满意地点了点头。 “扎克。” “听您吩咐,主人。” “跟我走。” 一主一奴,趁着夜色,从后门出了府。在门口,早有一架青黑色马车等候。马夫加上随行的小奴,一共两人,他们外表与常人无异,但都被切了声带,嘴里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呼呼声。每次有秘事出行,菲力都会带他们前往。菲力不怕他们把所见所闻写下来吗?别逗了,这种下等的奴隶,怎么可能识字。 菲力上了车,三名奴隶,一人驾车,两人徒步。一行人奔驰在静寂的街道上,很快就出了城。守在城门的卫兵提前接到了菲力的指令,因此未加阻拦。 凄冷的月光下,两人一车形同鬼魅,下了官道又钻进树林,左转右转,七拧八拐,在林子深处,停在了一座低矮阴森的枯木屋前。 在这里,扎克本能地感到一股凉气从心底升起,他不安地环顾左右,黑漆漆的树杈如同无数只鬼手。他又抬头看看天,月亮似乎比平常要远得多,像一颗黄豆粒,遥遥地躲在天边,它刚才明明还像一个银盘那样大。 扎克紧张地跺起脚来。脚下的土地异常松软,但却软而不散,有着诡异的弹性。扎克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曾调皮地在主人家待烹的死羊身上跳舞。脚踩在羊尸上,就是这种感觉。 扎克想逃了,但他摸着脖颈上的奴隶项圈,两腿像灌了铅,迈不动分毫。 马车微微一晃,车帘高挑,菲力跳了下来。 他看了看已是满头冷汗的扎克,轻声命令道:“不要动,等在这里。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去看,别去想。表现好了,回去后赏肉吃,敢乱动,就把你钉在十字架上!” 菲力声音不大,却异常严厉。他的这份严厉,正好缓解了扎克心中的恐惧。 “是,主人。”扎克颤抖着回答,也是轻声轻语,仿佛怕惊醒了林子间什么恐怖的东西。 第二回-10 菲力扔下瑟瑟发抖的扎克不管,整了整衣襟,径直走到枯木屋门前。 这座枯木屋,黑乎乎一片,没有一丝光亮,要么是屋里的主人未掌灯,要么是这座屋子没有窗。 菲力在门前站定,深吸了几口气,犹豫了一番,这才伸手去拉房门。 吱呀吱呀——木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劈了叉的指甲刮在锈锅底,在静悄悄的夜晚分外让人揪心。 菲力咬着牙,把木门拉开,在渐张的门缝中,透出阴冷的蓝光。菲力不等房门全开,一侧身,从门缝中挤了进去。蓝光映在菲力脸上,显出一片狰狞,如同一个严冬里逼迫自己跳入冰河的泳者。 像是怕自己会逃出木屋,菲力刚一进去,便哐当一下带上房门。整个木屋,又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由于在黑暗中呆了许久,菲力的双眼无需适应,便借着昏暗的蓝光,将屋里看了个一清二楚。 木屋中装饰简陋,七零八落的几样家具,看起来都是用树枝和骨头捆成。在一张看似桌子的物件上,立着一盏人骨骷髅灯,颅腔里面鬼火跳跃,照亮整个屋子的蓝光,就是从骷髅的两个眼洞和嘴里发出的。 菲力循墙望去,斑驳的墙壁上错落分布着块块红色暗斑,不知是霉菌还是其它什么东西。在墙角,菲力找到了他要拜访的对象——一只背对着他缩在墙角的巨型“乌鸦”。 “乌鸦”对着墙角,嘁嘁喳喳碎碎地念个不停,背上杂乱的羽毛起起伏伏,随着它的身体抽搐。没人能听清“乌鸦”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也没人有胆量或意愿走上前去打探个明白。 菲力没有深入木屋,就站在门口,颤巍巍地说:“菲、菲尼克斯,我、我来了。” “乌鸦”似乎没有听到菲力在打招呼,毫无反应。 “菲尼克斯!”菲力鼓起勇气,提高嗓音又叫了一声。 突然,“乌鸦”停止了碎语和颤抖,像一块石头一样静止在那里。过了不知道多久,“乌鸦”呜呜地哭了起来,用一个沙哑、苍老、干枯的女人声音说:“呜呜呜,呵呵呵,我的小鲜肉,你还记得我,呜呜呜……” 菲力感觉头皮发麻,后背上有数万只蚂蚁在抓挠撕咬。他恨不得现在就夺门而出,找一棵千年老松,把上衣去掉靠在上面狠狠蹭几个来回,方能驱除背上的瘙痒和心中的呕欲。 “菲尼克斯……”菲力下意识地又喊了一句。 这一句,把“乌鸦”招得回了头。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皱纹堆积,腐斑密布,一双发红的眼睛爆鼓突出,鸟喙一样的勾鼻不成比例地前伸,在它下面,虽无利齿尖牙,却有张咧得不能再咧、垂得不能再垂的干嘴。全世界的风霜恐怖,似乎都集中在了这张老妪的面孔上。 “菲力,我的小鲜肉,我的小菲菲,你终于想起来找你的小菲菲了吗?呜呜呜……”那张干嘴开开合合,露出几粒焦黄的残牙。 “菲、菲尼克斯,难道、难道你每次都要这么见我吗?”菲力问,语气中的恐惧明显少了许多。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因此适应得很快。 “我的小鲜肉,你竟然会嫌弃我。”“乌鸦”转过身,站了起来,原来是一个披着黑色羽毛外袍的女人,而她的名字,自然是菲力口中的“菲尼克斯”。 菲力克斯抬起她粗糙的手,对着菲力勾了勾,说:“来,我的小可爱,走近些,让我好好摸摸你。”她的声音,依旧苍老凄厉。 菲力的手不由自主地扶住了门框,没有向前走半步。“菲尼克斯,你知道,你这个样子我是绝对不会过去的,绝对。” “呵呵呵呵呵……”菲尼克斯笑了起来,枯枝乱颤,像一个成了精的老树皮。 “好了,好了,难得你来一趟,难得你记得我。”说着,菲尼克斯抬起手,伸到头顶,摸到个接口,一把抓住、撕下,把那张恐怖丑陋的老脸活生生揭下下来。在那下面,露出一张无比细腻、秀美的笑脸。 紧接着,菲力克斯挽起袖子,左手搓右臂,右手搓左臂,洒落一地不知何物的烂泥后,现出两条晶莹白皙纤细的玉臂。 而后,菲尼克斯一挺腰,站直身体,立刻由一个阴森森的伛偻老妖婆变成了位风雅出众的绝美少女。 她再开口,声音也跟着变得如同银铃,透着千般娇媚万种柔情,“菲力大人,这下您可以过来了吧。” “哦,哦,那是,当然。”菲力说着,一推门框,借力向少女走去。他的身体僵硬、动作机械,显然还未完全适应面前女子的美貌——就像先前不适应她的丑陋骇人一样。 “菲力大人,你们人类还真是有趣,你明明知道我最恐怖的地方不是刚才那张老脸,你明明知道在我这具皮囊下面还藏着什么危险。你们啊,看到美色便奋不顾身,难道说,你们那句诗是真的?愿做扑蜜饿蝇,曝日炙干亦有情,风流化鬼也留名。” “呵,呵呵,菲尼克斯,你还真是博学多才,不比任何一个贵族家的小姐差。不,和她们相比简直是对你的侮辱,你的容貌才学,都比她们胜强百倍。”菲力开口奉承道,他已完全适应了木屋内的种种诡异,心思和口舌都活络起来,发挥出了平日应有的实力。 菲尼克斯听言扑哧一笑,娇柔地说道:“是嘛,菲力大人,您的那张嘴还和往日一样甜啊,听得我真想咬上几口。既然菲力大人那么看重小女子,不如索性就留在这里,你我二人做个逍遥世外的神仙眷侣,岂不是极好的?” 菲力被噎得哑口无言,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说:“这,这,菲尼克斯你不要在消遣我了……” “我哪里在消遣你,我是认真的,自你上次走后,我便一直在考虑。既然你喜欢我的皮囊,我也钟爱你的味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呢?” “这……这……” “你要是不喜欢我这荒山野岭,我也可以随你回到哈希城厮守。” “这……这……” 第二回-11 菲力脑子高速运转着,拼命回想各种用来自谦和赞美女性的词句,却因为过于紧张,始终组织不出有效的搪塞推脱之语。 菲尼克斯似笑非笑,鄙夷地盯着菲力,欣赏他的窘态。 过了半天,菲力才吞吞吐吐地说:“菲尼克斯,我们就、就维持现在的样子就很好,交易,对,我们是在交易,你给我我需要的,我给你你需要的,我们是生意伙伴……” “哦,是嘛?原来我们是生意伙伴。”说着,菲尼克斯向菲力逼近。“要是我想更进一步呢?” “菲尼克斯,美丽的菲尼克斯,别这样。”菲力一边说一边后退,“至少这次,我们还是按生意的方式做吧……” 菲尼克斯停止紧闭,对着菲力轻佻地一扬下巴,“好吧,我们来做生意,说,这次你想要什么?” 菲力如蒙大赦,抬手擦干额头的冷汗,又把被汗水黏在后背上的袍子揭开透了透气。之后,把此行的目的讲给了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听后点点头,说:“我的小鲜肉,你要的这几种药膏我都有,可你打算用什么来换呢?” “就跟以前一样。”菲力咬咬牙,说。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菲尼克斯笑着对菲力说,两只眼睛眯成了丝,含着说不尽的暧昧。 话毕,菲尼克斯便解掉衣扣,敞开外袍。 菲力犹豫了一下,也脱掉自己的袍子。 两人坦诚相对,屋里充满了盎然的春意。但在菲力脸上,却丝毫看不出一点兴奋与热切,他咬紧牙关,紧张得如同一个临刑的犯人。 突然间,在菲尼克斯的小腹处,弹出一条蛇一样的管子,“扑”的一声,准确而有力地叮到菲力的大腿内侧。 管子开始伸缩蠕动,伴随着“咕咚咕咚”的异响,把菲力的血液大口大口地吸入体内。随着持续不断的吮吸,原本苍白灰暗的管子开始逐段变红。红色沿着管子蔓延,最终流至菲尼克斯的肚脐,在她洁白平坦的小腹处聚积出一片妖异的红云。 外表娇艳无双的菲尼克斯,竟是一名脐猎族后裔。这个种族的生物,终生保留脐带,并把它作为吸血捕猎的工具。 菲力面容僵硬,强忍恐惧、疼痛以及愈来愈强的虚弱感,一动不动地任由菲尼克斯吸食。 终于,菲尼克斯吸得心满意足,她一松劲,放开了菲力,把脐带闪电一般盘回腰间。在那根恐怖的管子收回时,菲力看见管子末端是一张环形的怪嘴,里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倒刺利牙。在它们上面,还滴着红黄相间的液体,正是自己鲜血和怪嘴唾液的混合物。 见菲尼克斯事毕,菲力再也坚持不住,虚弱地蹲了下去。 菲尼克斯舔舔嘴唇,重新系好衣服,露在外面的又只剩下美好的部分。她见菲力捂着头蹲在地上不起,便信步走去,温柔地将菲力搀扶起来坐到椅子上。 “怎么了,这就不行了?你的身子骨还真是越来越差呀。”饱餐后的菲尼克斯心情舒畅,语气中有了更多的撒娇卖嗲。 菲力感觉天旋地转,脑子晕沉沉的。缓了许久,他才开口道:“菲尼克斯,我们这次能成交了吧。” “瞧你说的,那当然。”菲尼克斯嗔道,轻轻锤了菲力一下。“药膏我配好之后就让鸦儿给你送去,别忘了一直把窗子开着,这孩子要是进不去屋犯了急,会见人就啄的。” 菲尼克斯把小脸凑到菲力耳边,轻吐兰芳,继续说道:“要不,人家亲自给你送去?” 菲力听闻连忙摇头,这一摇,脑袋更晕了。 见菲力抗拒,菲尼克斯也没纠缠,她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盒,将里面泥一样的东西挖出一点在指尖,轻轻涂到了菲力大腿的伤口处。 “你呀,真是健忘。下回记得,完事儿后把这凝血的药涂上。不然,被我叮的伤,可是会血流不止的哟。”菲尼克斯埋怨道。 又过了一会儿,菲力恢复了精神。其实,菲尼克斯并没吸去他过多的血。菲力的虚弱,有一多半是源于恐惧和紧张。 菲力抬起头看向菲尼克斯,说道:“菲尼克斯啊,真的非我不可吗?真的就不能换别人吸吗?不管你想吸什么人,吸多少人,我都能给你弄来。童男、处女、婴孩、青壮,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能办到。” “我的小菲菲,你去哪找这么多人呢?” “难道还用找吗?我府里的奴隶多得是,随便抓出来一打就够你用好久了。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买啊,就算是最昂贵的角斗士,我也能保证一月一个的供给。” “切,原来是奴隶啊。我的菲力大人,您真的认为贵族的血和奴隶的血没有区别吗?” “唉,那倒也是。”菲尼克斯的这一问竟让菲力感到些许自豪。这个菲力,是个不折不扣的唯血统论、唯门第论主义者,一直以自己古老光荣的菲力家族血脉为傲。 “所以,菲力大人,我可只要你哟,你可不要辜负我哟。”菲尼克斯一边说,一边抬起纤纤素手,在菲力的脖颈脊背轻抚。手到之处,无不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好了好了,菲尼克斯,既然交易结束,那我就走了。你可不要忘了我要的东西,千万别送晚了。”菲力支腿站起身,像门口走去。 “等等,你真的忘了吗!”菲尼克斯板起脸,严厉地问。 “什么?还有什么?我可不能在这过夜,真的不能……” “哼,别装了,我们讲好的价格可不止这些。” “哦,对,是啊,你看我,晕头晕脑的差点忘了。我这就叫那个奴隶进来。不过你可小心些,他可是个大块头。”菲力心中暗暗叫苦,本以为能蒙混过关,省下一个奴隶,不想这菲尼克斯心明如镜、锱铢必较。嘴上“小鲜肉”长、“小菲菲“短,做起生意来却把铁算盘打得啪啪响。 菲力边应付着,边迫不及待地挪向门口。在手推开门的一刹,菲力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停下身,回过头,问:“菲尼克斯,你能处理尸体吗?比如让它们凭空消失。” 第二回-12 “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麻烦一些罢了。” “要是很多具尸体呢?” “有多少?” “比如,几百具。” “会非常非常麻烦,但我也能做到。相应的,价格也要高得高,把你这副小身板榨干了也不够,嘻嘻嘻。怎么,你有那么多尸体要处理?” 菲力听得一咋舌,忙道:“没,没有,先问一问,以备后患。”说着,他推开门,一头撞了出去,把屋内的嬉笑燕语甩在背后,“小菲菲,我这儿永远欢迎你呢……” 菲力出屋掩好门,在木屋的阴影下整了整衣襟。作为贵族,他要时时注意自己的形象,在奴仆面前永远保持高不可攀的形象——即使这个奴隶是哑巴,即使这个奴隶不久于人世。 菲力收拾妥当,故作镇定地走到马车前。车夫仍坐在马车上,扎克和随行小奴立于车旁。虽然扎克长得五大三粗,但看起来却比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奴胆怯得多。 菲力强打精神,严肃地盯着扎克,说:“扎克,你胆子怎么这么小,真给我丢人!” 扎克被训得低下头,唯唯诺诺,“对不起,主人。” “枉你有这么大的块头。”菲力继续骂,同时伸手把扎克脖子上的项圈扯了下来。“你这种懦夫,不配在我尊贵的菲力家族府上效力,明天,我就把你卖给平民。” “对不起,主人,不要啊!”扎克半哭半叫,声音却小得可怜。他想伸手去护住项圈,却怕自己的贱肢触碰玷污到主人高贵的身体,只好把它们缩到胸前,活像一只麻了爪的大耗子。 “对不起,主人,请不要剥夺我给菲力家族效命的机会。”扎克反应过来,跪倒便拜。 菲力看都不看他一眼,抬脚登上马车。坐定后,菲力拨开车帘,从缝隙中对扎克说道:“胆小鬼本不配做我菲力家的奴隶,但本大人心怀慈悲,念你可怜,暂且饶恕你。你的项圈先由我保管,等你真正具备了菲力家奴的美德后,我再亲自给你带上。” “仁慈的主人,谢谢您,谢谢您!”扎克连连磕头。 “你记好了,你再有一次胆怯,我就把你放到市场上,用最低贱的价格卖掉。” “知道了,我的主人,我一定会用勇气,维护菲力家族的尊严。”扎克再拜。 “起来吧,走,我们回去。”菲力命令道。 车轮碌碌,主奴一行人顺着原路返回。走了不到几十步,菲力突然叫停队伍。他探出头,抬手唤过扎克。 “扎克,我的钱袋落在了刚才的那间屋子里,你去给我取回来。里面的钱不重要,可以都赏给你,但那个袋子我很喜欢,不能不要。” “是的,主人。但我贸然前去,会不会惊扰了屋子里的大人?” “那屋子里没人,是空的,快去快回,本大人回城还有要事,你耽误不起。”见扎克推脱,菲力加重了语气。 “是,主人……”扎克答得有些犹豫,但当他看见菲力手里把玩的项圈时,立刻下定决心,转头向木屋奔去。 菲力把脑袋又往车外伸了伸,目送扎克消失在黑暗中。不多时,微弱的蓝光出现在黑暗中,一转即逝。菲力料定扎克是进了木屋,便缩回车内,命令车夫快马奔回哈希城。 菲力回府时,天已蒙蒙放亮。他一头歪在松软的靠垫上,歇了许久,才唤来奴仆,让他端上一盆肉汤。 肉汤自入夜时分上火,现已熟得稀烂,肉、腱、髓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浓浓地装满一大盆。 刚刚献过血的菲力食欲大振,忙不迭地盛了一大碗向嘴里倒去。吃肉如喝酒,豪饮一碗后,菲力感觉心中的不快和身上的虚弱一扫而光。 第二碗,菲力慢下节奏,精心配置了调品和香料撒到汤中,然后拾起汤匙,细嚼慢咽。他惊喜地发现,这肉末间竟然还夹杂了不少切碎的软骨,口感上乘,齿感绝佳,原来这是一盆有嚼劲的肉汤。 第三碗,菲力吃得意兴阑珊,在碗见底时,菲力已有些撑着了。 但菲力还是强迫自己喝下了第四碗,并把第五碗盛满,打算休息一下继续战斗。 失去的贵族之血,菲力要从嘴上全部补回来,这可是菲力用来和菲尼克斯交易的筹码。想到菲尼克斯,菲力忙把奴仆叫来吩咐道:“快去把西房阁楼的窗子打开,办完后把门锁好,谁也不准进去。” “是的,主人。”奴仆领命。 “还有,告诉所有人,这几天不准打鸟。” “主人,那只白头雕怎么办?您吩咐过见到白头雕格杀勿论。” “不管了,就这么吩咐下去,谁要是再敢打鸟,就把他吊死。” “是,主人。”奴仆感到莫名其妙,就在不久前,菲力大人还暴跳如雷地要消灭哈希城一切鸟类呢。不过主人的心意岂是奴隶能够理解的,自己奉命办差便是。 菲力下令后小憩了片刻,便起身开始办公。他这几日的工作,全部围绕撕巴达克斯的行刑典礼展开。 既然自己损兵折将的事实已被贝尔将军抓到了证据,那么就要尽可能将这触目惊心的战损合理化,好给上面一个交代,给自己的政治生涯留一条活路。所以,在撕巴达克斯的行刑典礼上,要让所有人认识到角斗士的恐怖,让所有人认为,用一百个普通士兵换一个角斗士,也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此外,这场典礼的另一个用途就是为自己收买人心。民众都是喜欢娱乐的,谁让他们开心,他们就认为谁好。当有了民意作为基础后,即使上面仍责备菲力用兵不当,也不敢给他过于苛刻的惩罚。毕竟,哈希城的人民是如此爱戴他们的执政官,任何将菲力废掉的人,都会成为他们眼中的罪人。 最后一点,便是要借着这场行刑震慑其他奴隶。在哈希城,奴隶造反弑主不能一有再有,任何一个微小的苗头都应被扼杀在摇篮之中,扼杀在奴隶们的恐惧和忌惮之中。骡马共和国是不可战胜的,所有想要反叛的人只能是死路一条! 第二回-13 一转眼,就到了撕巴达克斯行刑典礼的前一天。这几天中,哈希城内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充满了浓浓的节日气氛。城内的居民也都兴奋异常,翘首期盼,想知道他们的菲力大人会如何处置那名造反奴隶。 消息扩散得很快,临近的城邦也得知了哈希城的这场盛事。这几天中,数不清的外地人涌入哈希城,城内的旅店、酒馆异常火爆,各色商贩赚了个盆满钵满。其中赚得最多的,当属那群票贩子,典礼当天的斗兽场前排座位,一度被炒到十个金币,即便这样,还常常是有价无市。 当哈希城的民众被庆典冲昏头脑无心工作时,菲力大人却片刻不敢懈怠。他一面亲自联络接待与会的贵宾,一面指挥自己的舆论机器超负荷运转。没多久,种种利于菲力的谣言就开始在坊间流传。 有的说,那撕巴达克斯其实是恶魔转世,能徒手撕开一头牛。即使在大晴天,他身上散发的黑雾也会让太阳黯然失色,将一切笼罩在邪恶之中。要不是菲力大人神勇,就算死上一千个士兵也抓不住撕巴达克斯。 有的说,撕巴达克斯其实是个普通人,但是却被邪灵附体。这个邪灵,是被某位钟情于黑魔法的军队高官召唤来的。这个高官,为了进行自己邪恶的实验,常在各地搜集尸体,甚至不惜挖坟掘墓。 还有的说,世上根本没有恶魔,也没有邪灵,一切都是人的阴谋。和平年代缺少战事,有的武将为了升官,不惜自己制造事端,以彰显存在感、积累战功。哪有什么奴隶造反,不过是官兵扮匪,贼喊捉贼。 除了这些比较正经的流言外,菲力还叫人传播了大量的桃色新闻。比如某军方官员和角斗士训练师巴拉那老婆的婚外恋,某军方官员和巴拉那女儿的不伦恋,某军方官员和巴拉那自己、巴拉那的角斗士、巴拉那的宠物的什么什么恋……种种恋情要么因爱生恨,要么因妒生恨,总之最后都破灭成了一桩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 这类带颜色的谣言不需加力,就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和广度传播开来,并在民众丰富的想象力下,变异出了数不清的版本,其中不少精彩程度竟超过了菲力编排的原始版本。菲力读过后不禁惊呼:“原来高手都藏在民间!” 还在驻军大营中端坐的贝尔将军打死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上已经被泼满了脏水…… 典礼前夜,菲力悄悄来到监牢,做最后的准备工作。一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典礼将在明天举行,菲力的心中不免有些激动,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说话的嗓音也不自觉的比平时要高。 菲力快步来到关押撕巴达克斯的牢房,屏退守卫,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此时,撕巴达克斯仍被牢牢捆在刑架上,动弹不得分毫。他面色红润,精神还算振作,为了配合明天的典礼,菲力特地嘱咐人这几天好吃好喝地招待撕巴达克斯。只有一名健壮的死囚,才能撑起一出精彩的行刑典礼。 菲力面对撕巴达克斯,抬起右手,上身微欠,彬彬有礼地打了一个招呼。 “我的撕巴达克斯大人,您好啊。”菲力儒雅地说,对最卑微的人用最尊敬的语调,这样才能体现出一名贵族的气度。 撕巴达克斯瞪起一双虎目,死死盯住菲力,一言不发。这个做作的贵族刚进门,撕巴达克斯就打心底犯起了恶心。他静观其变,看这个贵族要搞什么鬼名堂。 “撕巴达克斯,您是叫这个名字吧?来自黑的勇者,带来暗的战士,果真是名实相符,您的确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菲力款款而谈。 他见撕巴达克斯还不言语,就继续说道:“本来,作为一名角斗士,你有着不错的前途,可你为什么要选择造反呢?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啧啧啧,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真是可悲。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上回在斗兽场里,要不是我发慈悲放你一条生路,你早就被三叉戟钉在沙地里了。这么算来,我是你的恩人,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在我的辖区屠戮我的子民,给我脸上抹黑呢?你是个没有荣耀的人,你背叛了自己的信仰,你背叛了伟大的骡马共和国!” “呸!”撕巴达克斯狠啐一口,怒不可遏地喊道:“那是你们的骡马,不是我的荣耀和信仰!” 菲力擦擦脸,一点也没生气。对于撕巴达克斯,他又恨又妒:恨的是撕巴达克斯给自己的政治生涯带来不小麻烦;妒的自然就是撕巴达克斯那具健美有力的身躯了。 在以武为尊的菲力家族中,菲力算是个异类,身材瘦弱,毫无习武天赋,这个家族的血统优势,菲力没有继承分毫。正因此,菲力自小受了不少漠视和欺凌,在无数个深夜,他以泪洗面,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个强壮的身体。这份痛恨,于内变成了自卑,于外变成了嫉妒。这份痛恨,让他此时来到了撕巴达克斯面前,他要再好好欣赏观瞻这具完美的身体一番,并通过折磨它的主人,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和慰藉。 现在,所恨所妒之人被绑在自己面前,毫无反抗能力,任由自己宰割,此情此景,菲力又怎能生起气来。他摆出自认为迷人的微笑,说道:“呵呵,奴隶生气喽。” 撕巴达克斯怒道:“我不是奴隶!” 菲力听后连连摇头:“不不不,我的撕巴达克斯,你就是个奴隶,还是个毫无忠义的、失败的奴隶。知道吗,明天你就要死了。像你这种无耻之徒,不配死在人的手上,为此,我特意准备了一头畜生来做你的刽子手。” 说着,菲力拉开地板上的暗门,又对着地面重重跺了几脚,像是要惊动底下的什么东西。可是过了一会儿,暗门内依旧静悄悄的,毫无反应。 菲力有些尴尬,对着撕巴达克斯歉意地一歪头,然后发疯一样跳起跺地、跳起跺地,不断地把自己轻柔的身体砸向地面。 终于,在菲力大人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从暗门下方,传出一串恐怖的嚎叫。 第二回-14 “看,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一只小猫咪。”菲力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刚刚蹦那几下,给他身体带来了不小负荷。 撕巴达克斯顺着暗门向下望去,只见地下室中,一头斑斓猛虎焦躁不安地上蹿下跳。这畜生本来正做着美梦,不想却被楼上蹦跶的菲力吵醒,因此憋了一肚子气,暴怒异常。 撕巴达克斯瞅了猛虎几眼,便挪开目光,重新盯住菲力。 菲力有些吃惊,这撕巴达克斯怎么半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这可是一头货真价实的大老虎啊!哦,对了,这些角斗士都曾接受过人兽搏斗训练,对猛兽的恐惧自然要低于常人。 吓唬撕巴达克斯第一招落空,菲力有些失望,不过好在他还有后招。 菲力豁达地一笑,说:“怎么样,这只小猫咪可爱吗?我知道你不怕它,甚至还认为自己在斗兽场里能杀死它,是不是?不过本大人怎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看这里。”说着,菲力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袋,在撕巴达克斯眼前晃了晃。 “进场前,我会给你灌下这个好东西。这可不是一般的酒,只一口,它就能让你四肢不听使唤。到时候,别说使剑了,你连路都走不稳,拿什么和我的小猫斗?” 菲力见撕巴达克斯还是不以为意的样子,便收起酒袋,打开旁边的一个木箱。 “看这里,我的角斗士大人,这是你上场穿的铠甲。看呐,这护颈、护裆还有其它保护你要害的穿戴都是铁打的,剩下不重要的地方,要么是皮甲,要么是裸的。这些宝贝,能帮你在我的小猫嘴下活得足够久。当然,痛苦也会多得多,你给我造成了那么大的麻烦,我怎能让您干净利落地去死呢?”为了让行刑持续足够长的时间,菲力可说是煞费苦心,亲自设计了这套虎口续命甲。他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折磨撕巴达克斯,一方面是为了取悦观众、让他们看个过瘾。 “明天,你会看着自己活生生地被老虎吃掉,却想死不能,怎么样,是不是想想就过瘾?等我的小猫吃了你的手脚后它会发现你剩下的部分被铠甲护着,它的牙和爪子够不到,你猜它这时会怎样。我告诉你吧,它会伸出舌头顺着铠甲的缝隙去舔你伤口上露出的皮肉和骨髓。听说啊,老虎的舌头上长满了倒刺,能把骨头上的碎肉刮得干干净净。 怕了吗?是不是快吓晕了?还有更刺激的呢!刚刚我给你看的那袋酒,虽然能让你四肢失控,却会使你头脑一直保持清醒,甚至感官更加敏锐。也就是说,你会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体验到自己被吃的全部过程。你不会被吓晕,不会被疼晕,一切都不会错过。” 菲力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充满期待地看向撕巴达克斯。但令他失望的是,撕巴达克斯脸上的表情中依旧没有恐慌,反而带了更多的嘲讽和蔑视。 “呵呵。”菲力干咳两声,心中极度郁闷。“怎么样,怕得说不出话来了吧。”他强行给自己圆场。 说完,菲力转身出门,落荒而逃。今天就不该来这里,堂堂执政官竟被一个死刑犯顶得落花流水。 菲力气鼓鼓地走着,突然,他一转身,折回牢房。菲力重新打开那个盛放铠甲的木箱,从里面拿出护颈,举到撕巴达克斯面前。 “尊敬的撕巴达克斯大人,这是你明天要带的护颈。我会叫人将巴拉那家族的标志刻在上面,然后亲手给你戴上。怎么样,这个护颈是不是和奴隶项圈很像,听好了,撕巴达克斯,到死,你都是个——奴——隶!” “啊!啊!啊!啊!啊!”菲力这番话起了奇效,撕巴达克斯狂吼起来,这吼声,既像是怒嚎,也像是惨叫;这吼声,既有着愤恨,也有着绝望。 菲力满意地笑出声来,“这就对了嘛!“他一边说,一边把护颈凑到撕巴达克斯眼前晃当。 “看,就在这里,刻上一个大大的sb,s代表奴隶(ve),b代表巴拉那(bna),连起来就是巴拉那之奴的意思。”菲力把嘴凑到撕巴达克斯耳边,诚恳且暧昧地说。 “啊!啊!啊!”撕巴达克斯吼声阵阵。突然,他一转头,一口咬住了菲力的耳朵,而后牙一闭、脖一扯,将这只耳朵从菲力脑袋上活活撕了下来。 “啊!啊!啊!”这回轮到菲力惨叫了。 外边的守卫听牢房内声音不对,顾不上菲力的命令,纷纷冲入房中。在房子里,他们看到满嘴是血的撕巴达克斯在刑架上死命挣扎,满头是血的菲力大人抱着脑袋,瘫在刑架脚下惨叫连连。 “耳朵,我的耳朵!”菲力见手下进屋,忙指着撕巴达克斯喊道。“蠢货,我的耳朵,他的嘴里,抢下来,快!” 四名守卫呆愣一下立刻回过神来,几步冲到撕巴达克斯跟前。一名守卫绕后,双臂紧锁撕巴达克斯,牢牢卡住他的胸腔;一名守卫上前,出手掐住撕巴达克斯的脖子。有这两道关卡在,菲力大人的耳朵便不会轻易落入撕巴达克斯的腹中。 第三名守卫见同伴建立好了防线,便去撬撕巴达克斯的嘴。就算耳朵没被吞下,要是被嚼烂了他们也无法交差。可是角斗士的咬合肌何其惊人,第三名守卫手都快掰折了还是没有撼动其分毫。 好在还有第四名守卫,他见同伴久攻堡垒不下,立即抄起短剑,用剑柄对着撕巴达克斯后脑狠狠敲下。只一下,撕巴达克斯便昏死过去。 趁着囚犯失去抵抗,四名守卫又配合着一顿忙乎,终于把菲力大人血肉模糊的耳朵抢救了回来。 “蠢货,快给我安上!”菲力命令道。 听到长官下令,捧着耳朵的守卫立即把它举起来,对着菲力大人头上的伤口使劲怼去。 “啊!”菲力惨叫一声,拨开守卫的胳膊,紧跟着就是劈头盖脸一顿大嘴巴。这么一折腾,原本在守卫手里的耳朵被打落在地,被一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大耗子一口叼走,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们这帮蠢货!垃圾!废物!我的耳朵!啊啊啊……”牢房内咆哮不止,声音盖过了底下那头猛虎的怒嚎。 第二回-15 待丧耳的菲力大人恢复理智时,夜色已深。 匆匆赶来的医师给菲力的伤口涂上止血、止痛草药,并做了包扎。然后便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听候吩咐。 菲力指指撕巴达克斯,虚弱地问:“他怎么样了,明天还能上场吗?” 医师上前查看了撕巴达克斯的呼吸,又翻开他的眼皮瞧了瞧,待心中有了数,便对菲力报告说:“大人,囚犯只是暂时昏过去了,明天上午应该就能醒来。” “好,今晚你就留在这里看着,一定要让撕巴达克斯明天活蹦乱跳地上场。”菲力吩咐后,在守卫的搀扶下离开牢房。他恨不得现在就把撕巴达克斯千刀万剐,但为了大局,只能再多忍一夜。 菲力走后不久,牢房内恢复了平静,地下室中的那头猛虎也蜷回墙角睡起大觉来。留下值班的医师再次确认了下撕巴达克斯的情况,呼吸平稳,瞳孔不散,间或还发出一些呓语。看来这位囚犯,已从昏迷切换到了睡眠。 医师放心地点点头,坐回椅子闭目养神。他看出撕巴达克斯的身体无恙,却没发现,这具角斗士的身体,已换了一个主人。 撕巴达克斯的灵魂,被埋藏在他内心深处,暂时处于休眠状态。此时,控制这个身体的,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伍二。在这个灵魂中,有着徒手搏虎的实战经验和一整套醉拳功法! 把伍二灵魂从凉山界引到骡马界,并附在撕巴达克斯身体上的正是死神山。当他得知菲力处死撕巴达克斯的计划后,就琢磨着要如何救下这个被擒的角斗士。他掂量掂量白头雕的能力,发现鸟终究干不过老虎,然后便想出了这个引魂附体的法子。 想那伍二,习了一身武艺,尤其善打醉拳,又有着击毙老虎的实战经验,正好切合现在的情况。 死神山打定主意后,附体在钢刀上,引着伍二暂停对厉鬼的追杀,来到一间酒家。 伍二以为大哥的亡魂心疼自己多日未饮,加之他本身就好喝,于是便喝了个天翻地覆、酩酊大醉。趁着伍二喝晕的当口,死神山把他的灵魂引到了骡马界。又恰逢菲力的守卫砸晕撕巴达克斯,这下好,不用等角斗士睡着再做手脚,死神山直接把伍二的灵魂塞进了撕巴达克斯的身体。 第二天,太阳老大,光芒耀眼。哈希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大家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哈希城斗兽场。 失去一只耳朵的菲力大人浑浑噩噩地睡了小半夜,天一亮就再次来到牢房。他还有最后一点准备工作要做。 在牢中,菲力见撕巴达克斯已经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于是放心地舒了一口气。耳朵可以丢,但庆典一定不能搞砸。人可以没有耳朵,但一定不能没有权力。 菲力走上前,压住心中怒火和恨意,亲切地对撕巴达克斯说:“早安,我的角斗士,今天可是我们俩的大日子。” 这时的撕巴达克斯已不是撕巴达克斯,而是伍二。由于时间仓促,死神山并没有让伍二的灵魂吸收撕巴达克斯的记忆。也就是说,凉山界土生土长的伍二根本听不懂骡马界的官话,他透过撕巴达克斯的眼睛,只看见一个头缠纱布、身披白袍的瘦猴崽子对着自己乌里哇啦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厮是什么鸟人,在说什么鸟语,虽然听不懂,但他的语气好贱啊,真想把他按倒揍一顿。”伍二心里嘀咕着。 “哎,我这是在哪?我的手脚怎么都被捆住了?我记着白天大哥带我到了一个酒家,然后我就喝多了。之后发生了什么?莫不是我被官府抓去了?可看周围这摆设,和我见过的县衙牢房根本不一样啊。还有眼前这个人,头发、眼睛的颜色怎么那么怪? 难道我是在做梦?不会啊,身上的感觉都是真的,后脑还隐隐作痛,这不是梦。 哎?为什么我的后脑会疼? 难道我到了阴曹地府?哥哥啊,兄弟没出息,喝酒把自己喝死了,还没来得及杀了那个鬼东西给你报仇啊!哥哥,我对不起你啊……” 想到这,伍二的脸上露出了悲情。 菲力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以为撕巴达克斯临死前怂了,于是心中大悦。 “呵呵,我的撕巴达克斯,真是人之将死其颜也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菲力假惺惺地感叹道。 “不过,一切都晚了,下午,你将死在斗兽场,死在我的小猫咪嘴里。在那之前,我得给你化个妆。”说着,菲力从怀里掏出一盒药膏,用手指蘸着,在撕巴达克斯身上涂抹起来。 这个药膏,正是前几日菲力用鲜血加一个奴隶从菲尼克斯那里换来的。药膏在阳光照射下会挥发成黑雾,涂在撕巴达克斯身上,正好印证他是恶魔转世的说法。 菲力涂得很仔细,手指顺着撕巴达克斯的肌肉轮廓起起伏伏,滑过每一处皮肤。 这可把伍二恶心坏了,厌得呲牙咧嘴,心说这阎罗殿的小鬼怎么竟如此腌臜龌龊。 涂好药,菲力唤来守卫,给撕巴达克斯穿戴上那套虎口续命甲。菲力亲自举着铠甲的护颈,摆到撕巴达克斯眼前。 “我的角斗士大人,您看好了,这护颈上的sb已经刻好。看啊,这字体是多么美妙,这寓意是多么深刻。生而为奴,死亦为奴,您的人生还真是圆满。” 伍二瞅着护颈上的字,一脸茫然。这是什么鸟玩意!他自小家境贫寒,上不起私塾,连凉山界的字都认不得几个,更不要说这异世界的了。 菲力本等着撕巴达克斯暴跳如雷,却不想他镇定得出奇。“这个角斗士,一定是吓傻了。”菲力劝慰自己道,然后把护颈给撕巴达克斯戴好,离开牢房。在斗兽场,还有一场庆典等着他去主持呢。 菲力一上街,就沐浴在节日的喜庆和民众的欢呼之中。民众向他赞美膜拜,他对民众挥手致意。这一路走下来,菲力忘记了失耳之痛,更忘记了还有上百个造反奴隶在逃。此时,在菲力的心中,除了幸福,还是幸福。 第二回-16 待仪仗行至斗兽场外,菲力忽见前方尘土飞扬,人群一阵骚动。他被随从搀到高出观望,原来是贝尔将军带人凑热闹来了。 贝尔将军骑着高头大马,随行士兵少说也有上百人。这些士兵,各个精神饱满、盔明甲亮,看得出贝尔着实下过一番功夫,也想借着这场典礼来城内收割一波民心。 在整支队伍中,最扎眼的要数那三辆囚车。每一辆囚车上都立着一副高大的十字架,上面钉着名奄奄一息的角斗士。这三名角斗士,一定是贝尔那天强抢尸体时顺便带走的。看样子,贝尔没立刻杀他们,是为了在今天一抢菲力的风头。 看着那几名俘虏,菲力恨得牙痒。虽然那场遭遇战中斩获数名角斗士多半要归功于贝尔麾下的骑兵,但在菲力心里,还是认为这些功劳全部应该是自己的。 隔着老远,贝尔就瞅见了菲力。出乎意料,贝尔率先向菲力行了个马上军礼,而后回头指了指自己的士兵,又指了指十字架上的角斗士,不知道是在炫耀还是挑衅。 菲力带着冷笑,对贝尔回以一礼。有这几天的造谣做铺垫,菲力相信贝尔根本无力与自己竞争民心。 果不其然,贝尔的队伍行进人群时,四周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嘘声。 “看啊,那个沉迷黑魔法的恶魔来了……” “就是他,强抢巴拉那的妻子和女儿,事情败露后还杀了人全家……” “菲力大人本来已经抓住了所有叛徒,就是这个人渣,为了抢功,竟然指挥手下暗算菲力大人……” “恶魔!恶魔!” “罪人!罪人!” “吊死他!” “贝尔我干你老……” 与嘘声咒骂一道奔向贝尔的,还有各种时令菜蔬生鲜奶蛋,虽然贝尔的亲随反应迅捷,第一时间立起了盾墙,可民众那滔天的恨意还是把贝尔将军惊得够呛。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本打算接受民众敬仰赞美得贝尔将军不得不改变策略,命令手下士兵排成人墙,强行隔出一条通往斗兽场的通道。 士兵领命后立即向左右分开,推搡人群。但民众人多,士兵人少,刚组成的防线多次被冲垮。不得已,士兵们放到长矛,矛头向外,打算将前赴后拥的人群逼退。 可他们这么一做,如同捅了马蜂窝,立时起了反效果。被矛头指着的人,不论男女老少,无不一把扯开衣襟,袒胸露乳,对着矛尖用力拍打胸膛。 “贝尔,你有种杀了我!” “贝尔,杀了我我也要干你老……” 瞬间,贝尔一行人再度淹没在波涛汹涌的民众中。 菲力远远地站在干岸上,看贝尔一众像巨浪间的小舟随时有倾覆的可能,心中别提有顺畅了。那几个安排在人群中挑事儿的,回头一定要好好奖赏。 贝尔历经千难万险,终于闯过重重关卡,来到斗兽场外,见着了菲力。这位将军披挂已然变成了菜市场,荤的素的,干的稀的,应有尽有。将军的舌头似乎也受了伤,除了一口一个“刁民”的叫,再没说出别的词句。 菲力在表面上保持着礼貌,将贝尔等人引入斗兽场,并亲自陪着贝尔来到观礼台。贝尔这副狼狈样,应该让所有到场的贵族都看看。菲力想着,回头又瞅了一眼贝尔带来的士兵。这些可怜的家伙,哪还有刚才半点神气。贝尔这个老东西,今天栽大喽。 菲力窃喜,可他不知道,要是没有贝尔将军带来的这百十号人,今天到场的,恐怕都难逃一劫。 时间过得很快,各路贵宾一一到场。菲力在他们间辗转应酬,游刃有余。等安排好一切后,菲力来到这次庆典最尊贵的客人——达索大法官之次子塞拉大人身边。可以说,这场典礼,有一多半是给这位元二代(元老的后代)看的,他的话,可以直接传到达索大法官那里,并影响菲力今后的仕途。 塞拉与菲力一样的文弱,一样的自命不凡,有着共同爱好的两人关系还算不错。不然,以塞拉的身份,不是什么人都请得动的。 菲力走到塞拉面前,深施一礼。 “尊贵的塞拉大人,鄙人向您致以最真挚的敬意。同时,这份敬意也献给您的父亲——骡马共和国最睿智、最高尚的元老——达索大法官。” 塞拉也欠身还礼,“尊敬的菲力大人,您的好意我一定转呈于家父。在此,请允许我对您的邀请表达谢意。” 两名贵族惺惺作态,互相问候、吹捧了几个来回后,才谈起正题。 “塞拉大人,想必您也有所耳闻,最近我的属地出现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惨案。奴隶角斗士造反,杀光了主人全家。” “是啊,菲力大人,据说这些奴隶现在仍大部分在逃。您损失了数百人,却还没能让他们统统接受审判。听说,军方也搅了进来。对此,上面可是很不满啊。” “哦,我的塞拉大人,您可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要不是军方中途来捣乱,我早就将反贼一网打尽了。现在,哈希城的百姓对本地的驻军有很大的怨气,认为正是他们破坏了这里的和平安宁。”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我的大人,民意当然是真的。” “好吧,这个我们暂且不谈。但缉拿区区百名奴隶就损失了那么多士兵,最终还无功而返,这总说不过去吧。对了,菲力大人,这场战斗的战损您还没报上去吧。” “我的天啊,您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您不知道,这些奴隶可不是一般的奴隶。” “不就是角斗士吗!” “不,我的大人,您错得太离谱了,他们可不是一般的角斗士,他们是恶魔转世!” “恶魔?我的菲力兄弟,您是在使用修辞呢,还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一会儿,您就会知道我所言不虚。还有,请容许我冒昧地纠正您,这场战斗我可不是无功而返,造反奴隶的首领——大恶魔撕巴达克斯已被我擒获,就在今天、在这里处决。我想,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邀请最尊贵的贵族来压阵,要不然,我哪敢占用您宝贵的时间。” 第二回-17 “哈哈,说得也是,要不是你在信上说有一场特别的表演,我也不会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一次看‘特别的表演’是什么时候了?” “哈哈,怎么能忘呢,那次我可是头一回见到活活累死的角斗士,真是没有梨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那么壮的人,最终还是被榨干了。对了,当时用的药还能搞到吗?” “哦我的菲力,你竟然还在惦记那药,也不怕把自己掏空吗!看你那小身板……” “哈哈我的塞拉,你也强不到哪里去啊,听说你还发明了一种椅子,来辅助一些有难度的姿势,您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嘘——这事儿要是让我家老爷子知道,非得把我吊在房梁上拿鞭子抽。” “怎么会?他老人家不是还想再多要几个孙儿吗?” “是和正统名门望族小姐生的孙儿,可不是私生子。但你也知道,我对那些大小姐一点兴趣没有,只有女奴能……嘿嘿嘿” “嘿嘿嘿……” 两名贵族发出了猥琐的窃笑,似乎忘了自己是在场最高贵的人。 “好了好了,塞拉大人,时候不早,我们就开始典礼吧。” “但你的战损什么时候……” “先不要提那些了,等典礼结束,您就全明白了。现在,请您宣布典礼开始吧,此种殊荣,只有您才配享有。” “哦,菲力,我怎能夺人所爱,看得出你为了这场典礼倾注了不少心血。” “为了您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 两名贵族又虚情假意地推诿半天,直到菲力发现到场的观众已失去耐心处于崩溃的边缘时,才停止了扯皮。最终,两人还是决定由菲力主持典礼。 简而言之,庆典进行得异常顺利。高贵的菲力大人沐浴在明媚的阳光和温暖的民意中,一次次把典礼的气氛推向高潮。 这场典礼,并不仅仅是处决撕巴达克斯那么简单。行刑被作为压轴戏安排在最后,在那之前,还有多场精彩夺目的演出,歌曲、舞蹈、杂耍、角斗,见血的不见血的,带色的不带色的,应有尽有。 无数次,场上群情鼓舞,把菲力的名字喊上了天。 而慷慨的菲力大人,也愿意把这份荣耀与塞拉分享。他举起塞拉的手,把他领到台前,指引观众高呼塞拉的名字。 “菲力!菲力!” “塞拉!塞拉!” 这两名贵族,俨然成了全体观众眼中的神。 不,还是有少数观众不把他俩当神来看,比如说贝尔将军及其手下。此时的贝尔比先前更加狼狈,身上的蛋清污血已经开始腐败变质,散发出的恶臭引来成群的苍蝇嗡嗡作响。即使是平日最想巴结军方的人也都避之不及。在喜庆的人群中,贝尔成了一座孤岛。为什么会这样啊,他本来想亲自带着三辆囚车绕场一周,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啊。菲力,那个可恶的菲力! 日头渐渐偏了西,现场的观众也逐渐对普通的表演麻木起来,现在,他们需要更加刺激的东西。菲力发现了这点,算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吩咐人下去做最后的准备。 本场庆典的核心——处决撕巴达克斯,即将开始。 菲力的守卫恋恋不舍地走下观礼台,来到斗兽场下平日用作角斗士准备室的房间。 撕巴达克斯,附着伍二灵魂的撕巴达克斯,早在这里羁押多时。 伍二向来是个性如烈火的人,被绑在刑架上一整天,早已暴躁如雷,把周围的人事物统统骂了个千八百遍。 一旁的守卫,以为撕巴达克斯临死失性发疯,说的都是他家乡土话,便未作过多理会。他们的心,此时也在斗兽场内,要不是被安排了这个倒霉的差事,谁不想到上面去看演出。据说,菲力大人高价请来了本地第一舞团,团里的舞奴,个个窈窕动人。 正当他们心驰神往时,门一开,菲力的命令到了。 “准备行刑!” “是!”守卫们精神一振,至少不用再陪疯子囚犯憋在这个小屋子里了,而且还能欣赏到最后一场行刑。最重要的是,作为押解犯人的守卫,他们有机会来到场中接受观众的欢呼。虽然这欢呼并不是给他们的,但谁在乎呢。 按照菲力事先的吩咐,一名守卫拿出酒袋塞到撕巴达克斯嘴里,给他下药。这种酒,能够让撕巴达克斯头脑清醒、感官敏锐、唯独四肢不听使唤。 伍二见有人给他喂水,也没抗拒,张口就喝。 他奶奶的,这帮鸟人,现在才想起给大爷喝水。骂了一整天,嗓子眼里早就干出个鸟来。 哎?不对呀,这阴曹地府里怎么也有水喝?难道这是孟婆汤?我还以为孟婆汤是盛在碗里端着喝的呢,没想到竟是用这么个奇怪的袋子上。 不对,这不是孟婆汤,这里面有一股酒味。 菲力大人给撕巴达克斯准备的药,还真就是用酒做原材料配成的。 闻到酒味的伍二心情大畅,咕咚咕咚豪饮起来。当守卫把酒袋拿开时,好饮的伍二还伸长脖子追着酒袋强行多嘬了几口。 哎哎哎,你个鸟人让大爷再多喝几口,死也要做醉死鬼。 守卫吓得一咋舌,这个撕巴达克斯,还真不是个等闲之辈。 下好药后,众守卫推起囚车,向场中进发。 此时,全场鸦雀无声,菲力大人正唾沫横飞地做行刑开场白。 “我亲爱的子民们,今日,在我们圣洁的土地上,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惨案。善良、勤劳、朴实的巴拉那大人,被一伙丧心病狂的歹人杀害,全家十几条鲜活的生命,一夜之间,竟、竟……”说到这,菲力哽咽不止,伸出手臂去擦那本不存在的眼泪。在这里,他特意说巴拉那被歹人所害,没点明是奴隶造反,为的就是给民众留下更广阔的想象空间,使先前的那些谣言回味无穷。 “巴拉那大人一生勤勤恳恳,为了给我们献上精彩的角斗士表演贡献出了自己全部的心血……”菲力开始杜撰巴拉那辛劳无私的一生,引得在场观众唏嘘不已,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不少抽泣者。 第二回-18 “我们不能让好人枉死,这段时间来,我菲力从不敢睡一个囫囵觉,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捉拿凶手上……”自吹自擂这一段菲力说得无比熟练。在他散布在人群中的内应配合下,场上的气氛又一次被带动起来。 “我们能沐浴在菲力大人的庇护下,真是太感谢了!”喊声震天。 菲力举起手,示意人群安静。此刻他威望空前,轻而易举地实现了令行禁止,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终于,在我们不懈的努力下,惨案的罪魁祸首之一,撕巴达克斯,被擒获了。今天,就是他的末日!”菲力喊道。他的演讲显然精确算计过时间,当他宣布撕巴达克斯被捕时,场下的守卫正好推着囚车出现在大多数观众的视野中。 “杀人犯撕巴达克斯!” “恶魔撕巴达克斯!” 千万呼喊最终汇成了一个词——“杀!杀!杀!” 伍二被守卫推进斗兽场,刺眼的阳光晃得他适应了好半天才看清周遭的一切。这时,伍二还处于一个晕头转向的状态,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到底怎么了。 这是哪里,怎如此的聒噪!这都是些什么人,没一个头发眼珠是正常色,难道都是小鬼吗?我一个伍二,竟也劳得地府全体出动,真是有意思。一会儿见了那阎王老儿,我一定问问他,我大哥从不造孽,为何死得如此之惨。 哎,那个站在中间摇头晃脑的不是之前那个欠揍种吗?看起来他是领头的。哎,他竟然敢用手指我,他大爷的,看我不弄死你个瘦猴。喝!喝!胳膊腿被绑住动不了,真真气死人也! 菲力见撕巴达克斯已被推至场中,继续说道:“当然!我们当然要处死撕巴达克斯!但是,我亲爱的子民们,你们知道吗,这个撕巴达克斯,已经不是人类了!” “啊?!”菲力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观众惊诧不已。 “撕巴达克斯,不是普通的角斗士,他早已被恶魔附了体!”菲力用手点指囚犯,“看啊,看他的身体,那是来自地狱的邪恶黑雾!” 在阳光的照射下,菲力涂在撕巴达克斯身上的药膏开始挥发,化作团团黑雾,升腾在角斗士四周,看起来格外的诡异。 见此一幕,观众纷纷捂住口鼻,怕把这邪恶的气体吸入体内。有胆小的,已经在往出口挤去,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惜,今天的看台坐得格外满,任何一个挪转的空间都是极大的奢望。 “子民们,不要怕,这个恶魔已经被我制服,不会再造成更大的伤害!” “啊,赞美菲力大人!” “菲力大人是圣天使转世,恶魔克星!” 菲力的内应们越喊越起劲,他们早就确定,今天的收入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 “但是——”菲力又做了一个转折,“想要彻底杀死这个恶魔也不是容易的事。你们看!”说着,菲力一摆手,在场边待命的一队弓箭手立即张弓搭箭,对撕巴达克斯射去。 这个距离,弓箭手很难射偏。十几支羽箭离弦而去,扑向撕巴达克斯。 伍二心中大惊,这个阎王殿,竟然用弓箭射我,说好的上刀山下油锅呢? 因为被绑着,伍二动弹不得,只好咬牙硬挺。令他发奇的是,这些箭射在身上并不怎么疼,不但没没入身体,反而打着转弹开,散落一地。 这样的箭射了三轮,伍二毫发无伤。 这些箭,菲力早就派人做了手脚。目的自然是告诉世人撕巴达克斯是个刀枪不入的恶魔,老子抓他死再多人也值得。 射完箭,菲力又命令刀斧手、捆绑手、火炬手行刑,他们都一样无功而返,刀砍刀碎,绳勒绳折,火烧火熄。几轮表演下来,全场人都相信撕巴达克斯有一个金刚不坏之身,而这种能力,只有恶魔才会拥有。就连比较熟悉菲力的塞拉,看了一会儿后也信以为真,从一开始不断问菲力“这是真的吗?”变成了惊呼“竟然真的有恶魔!”。 菲力见铺垫得差不多了,抬手安抚住又惊又恐的观众,继续高声说道:“用凡人的武器是杀不死恶魔的,但我们能因为这就放任它去伤害我们善良的人民吗?不!我菲力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在万能的光明神前祈祷了三天三夜,一滴水没喝,一口饭没吃,终于,伟大的光明神听到了我的呼唤,并降下神谕,赐给了我消灭恶魔的方法。虽然这个方法要以我十年的寿命为代价,但我觉得,为了我亲爱的子民,也就是你们,再大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说完这段话,菲力感到前所未有的欢呼扑面而来,险些把他击倒。菲力把住扶手,幸福地闭上双眼享受这一刻。 “光明神赐给我一头神兽,去审判、终结撕巴达克斯这个恶魔。你们看!”菲力指着斗兽场的一个入口说。随着菲力话音,入口大门敞开,一头斑斓猛虎被八名士兵缓缓推入。 老虎被推到阳光下不久,周身开始散发出淡紫色的薄雾。紫色,是代表骡马共和国的颜色。菲力之前管菲尼克斯要了两种药膏,邪恶的黑色涂给撕巴达克斯,正义的紫色涂给这只老虎。 “这真的是神兽啊!神赐给我们骡马共和国的神兽!”观众惊呼起来,纷纷拜倒。由于看台过于拥挤,没人能够真的跪下,他们只好后一个把脑袋搭在前一个后背上,一层叠一层地弯下腰,向这头“神兽”致敬。 菲力见两位演员就位,继续道:“神说,世间的一切都要进行审判。神说,存在的万物都有战斗的权利。神说,不妨把刀剑赐予恶魔,因为再坚硬的武器也会被正义的烈火融化。放开撕巴达克斯,给他武器,让他去战斗,让他去接受最公正的判罚。让他在使尽浑身解数却还难逃制裁时,真正明白正义站在我们这边,骡马共和国,是不可战胜的!” 这次的欢呼比上一次还要强烈,但菲力没多做停顿,发表完演说就立即向下一挥手,高喊:“行刑!” 第二回-19 场中的士兵得令,挥刀砍断捆绑撕巴达克斯的绳索,并在他手中塞了一把骡马短剑。在虎笼边的士兵则将笼口对准撕巴达克斯,并打开笼门。干完这一切,全体士兵举盾戒备、小跑离场,他们可不想和这一人一兽多呆片刻。 话说那伍二,第一眼看见被推进场的老虎时就恍然大悟:原来我真的是到了阴曹地府,那头被我在景阴岗打死的大虫,现在前来找我复仇索命勒。 好你个畜生,生时害人无数,死后不思悔改,想必没少在阎王爷面前颠倒是非,说我伍二的坏话。不然,那糊涂的阎王老儿怎会把我伍二魂魄勾来,在这奇怪的场子中和你对峙。我伍二生时不怕你,死后也没理由怕你。既然今日你我又相见,就让我再送你上次西天吧。 这么想着,除去束缚的伍二一闪身,跳下囚车。他脚一着地,整个人立时打了个栽歪——菲力派人给他灌下的药酒起效了。 伍二哪里知道实情,只在心里琢磨道:“刚才那厮给我灌的是什么酒,喝了胳膊腿不听使唤,脑子却还清楚得很。好酒,真是好酒,上脚不上头! 他又抬手看了看那柄骡马短剑,心中犯起了合计:这又是什么鸟玩意,比剑短比匕首长,分量还不轻。算了,老子不要这个劳什子,一边儿去吧!伍二抬手把骡马短剑丢在一边。 “看呐!恶魔撕巴达克斯害怕了,他站都站不稳,还吓得把武器也丢掉了。正义必胜!菲力大人必胜!”观众中的内应不失时机地带起节奏来。 在观众的呐喊声中,周身冒着紫雾的老虎走出笼子,盯上了伍二。这只老虎,被菲力饿了几天几夜,早已饥肠辘辘。一出笼,它就开始寻找食物,而在偌大的场上,只有伍二这么一只活物。 老虎天生机警多疑,它没有第一时间扑向伍二,而是微伏虎躯,轻踮小步绕着伍二打起转来。它一生不吭,也不直视伍二,像一个柔软无害的肉球不紧不慢地滚动。但是,一旦觉察到对手的破绽,这个肉球就会第一时间化作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对手送上带来死亡的扑咬。 伍二自然不会被这只肉球的萌态迷惑,他微眯双目,凝神屏息,不让老虎感知到自己的呼吸,同时,用起醉拳步法,一步三摇,与那只老虎对转起来。不得不说,菲力大人给下的药酒,与伍二的醉拳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 “看,快看,撕巴达克斯吓得腿都木了,连直线都走不了了!”看台上的人喊道。但也并非所有观众都是不懂武学的外行,少数几个练家子还是察觉到了些许门道,这其中,就有贝尔将军一个。 见伍二走了那几步,贝尔将军立刻警觉起来,他不由自主地站到最前面,将身子探出观礼台,细细瞧去。场下的犯人,虽然走得歪歪斜斜,胳膊腿没有规律地四摇八晃,可他中线不歪不斜,重心不起不伏,身躯完全在四肢的控制之下。再看他的移动路线,表面杂乱无章,却步步皆有深意,进可飞身前冲夺敌首,退能转体侧移避锋芒,当真是攻守兼备、滴水不漏。 这里面的门道,大部分观众没有看出,场中的那头老虎也没有看出。它转了几圈,见伍二始终警觉地用正面迎向自己,便失了耐心,后腿一蹬,蜷起的身子像弹簧一样展开,飞扑向伍二。 伍二见老虎来势汹汹,知道以人的血肉之躯无论如何也无法正面抗下威猛的虎爪,于是侧步拧腰闪身,避开老虎正面一击,躲到了它的身侧。 老虎一击扑空,前爪落地后未做一刻停留就立即再度举起,横着拍向伍二。这一下,虽没有虎躯冲刺借力,却也是势大力沉,带着一股恶风,向伍二软肋袭去。 伍二照旧不敢硬接,收腰抬腿,把自己悬在半空,借势一个侧滚翻,与老虎玩了下背靠背后落在虎躯另一边。 老虎也不转头,估摸着伍二的位置,用整个后半身横扫过去。伍二知道,这一下要是后退躲避,便正中老虎下怀,整个人都会迎上力道最猛的虎后爪和虎尾。因此,伍二分毫不退,双脚蹬踩原地跳起,老虎的这一招“神龙摆尾”,贴着伍二脚底板一扫而过。 三击均落空的老虎勃然大怒,调转身形,立起前半身,张开虎爪再次按向伍二。 伍二迈着醉步,一矮身,从老虎身下钻过,不但躲过了这一扑,还忙里偷闲地在老虎下巴到小腹间来了三拳。这三拳,借着虎躯下沉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打得可怜的大虫哀嚎连连、羞愤不已。 话说那伍二,在景阴岗打虎后没少琢磨当时的情形,不断复刻、推演、改良,总结并创造出了不少打虎招式。回头看,回头想,这是一名武者的优良习惯。今天,伍二琢磨出的套路有了实战检验的机会,他毫无保留,一股脑地用在了这头老虎身上。 哈哈,你这畜生,上次一别后竟毫无长进,还是那么几招,我伍二可是想了更多的花样来招待你呢。这就是人和畜生的区别吧! 伍二愈战愈勇,愈战愈兴奋,如一名捉弄自家花猫的熊孩子,这可苦了那只老虎,更苦了散布在观众中的菲力内应,他们都不知道怎么解释眼前的场面了,代表着骡马共和国荣誉的神兽竟被撕巴达克斯这个恶魔如此戏耍,难道正义要败给邪恶了吗? 始终关注战局的贝尔将军身体向后靠了靠,松开攥紧栏杆的手,招来一名亲兵,小声吩咐道:“你带上人,一旦撕巴达克斯把老虎打死,就立即冲进场中将其诛杀。” “可是将军,撕巴达克斯是恶魔啊,我们怎么杀得死?” “白痴,菲力的那点小把戏还看不出来吗?撕巴达克斯要真是恶魔,怎么还能被绑在囚车上逃不掉。你选二十个最得力的人一起冲进去,速战速决,不要大意,撕巴达克斯虽然不是恶魔,但他的武力超乎常人,似乎还会一些我们没见过的套路。” “是,将军。可是……” “又怎么了?” “斗兽场入口一定有菲力大人的士兵把守,他们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他们不让你就不去吗?再多带几个人,负责控制菲力的卫兵。急着,尽量不要伤害他们,毕竟我们都是骡马共和国的军人,毕竟这里还是菲力的地盘。” “明白,我去了。” “等等,进场后,你就代表了咱们贝尔军团的形象。这几天不知道菲力在背后传了我多少坏话,我们要借着这个机会把民心扳回来。” “是,结果撕巴达克斯后我带着兄弟们高呼将军的大名,并把反贼的首级献给您。” “去吧,多加小心。” 贝尔的亲兵领命跑下看台,点齐人马开始准备。 第二回-20 回头再说那场内,伍二舞着醉拳,变换着花样把老虎耍了个够。等玩得差不多了,伍二瞅准时机纵身高高跃起,在半空中打着转体躲过虎爪,待翻到老虎脑后时,伍二舒展长腿,用脚尖在老虎后脖劲处轻轻一点,而后借势落在老虎背后站定。 伍二这一点,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蕴含了雷霆万钧之力,那老虎颈骨里的经脉筋络,都被振得稀碎。这一脚的威力,在场观众全都没有察觉,就连那头老虎自己一时也没觉出不对劲来。它见伍二跳到身后,急吼吼地回头转身,意欲再战,不想刚转了半个虎躯,便觉浑身上下再没有一处听得使唤,整个瘫倒在地。 想当初在景阴岗,伍二打虎凭了七分蛮力三分技艺,强按着那畜生的脑袋擂了几十拳方把它打死。而现在,对付这头老虎时,伍二只用了三分力气,剩下的全凭技巧。不得不说,这伍二在武学方面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老虎庞大的身躯重重摔倒在沙地上,扬起的尘土混着老虎身上冒出的紫烟,绵软无力地弥漫在尸体四周。反观伍二,在场中傲然挺立,身上黑雾大盛,竟有遮天蔽日之势。 菲尼克斯给菲力的药膏有个奇怪的特性,遇汗水后功效加倍。伍二在与老虎戏耍时出了一身臭汗,使体表药膏散发的黑雾出奇的浓烈,正好将恶魔战胜神兽的恐怖烘托到极致。 一人一兽胜负已分,全场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这份寂静没持续多久就被咒骂、哭喊、哀嚎取代,在场的观众无不感觉信仰崩塌、末日降临。 在观礼台正中的菲力大人和塞拉大人也是不知所措,贵族的优雅、从容在他们身上荡然无存。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现在怎么办……” “别问我啊,这是你的庆典,快想想办法……” “来人,快来人啊,下去杀了撕巴达克斯……” 在贵族们惊惶失态之际,斗兽场中突然冲进几十名骡马士兵。他们个个装备整齐,胸口的护甲上印着一头人面虫身六腿怪物,正是贝尔将军所部的标志。 领头的士兵拔出短剑,举过头顶,高呼:“骡马公民们,不要惊慌!我等奉贝尔将军之命,诛杀恶魔撕巴达克斯。” 在他的带领下,几十名士兵分为若干小组,散成一圈,将伍二围在正中。每组士兵,前排举盾,后排持矛,喊着齐整的口号,一步一步向中心压去。 盾阵缓慢而有力地收缩,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士兵从各个方向向伍二掷矛。 这时,伍二药劲还没过,依旧晃晃悠悠闪着醉拳步法在包围圈中辗转腾挪,一面躲避四面飞来的短矛,一面寻找空当突破包围。 由于伍二的步法过于诡异,根本不给人预判的依据,骡马士兵们掷出的短矛纷纷落空。不过因为盾墙密布,这些士兵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伍二也没找到突围的机会。很快,包围圈越缩越小,把伍二的移动空间压榨得所剩无几。 这真是龙困浅滩,每一次伍二想冲撞盾墙撕开缺口时都会被盾缝间探出的矛头逼退。当他躲过铁矛绕进其攻击死角时,又会迎上骡马短剑的锋芒。这骡马短剑,仗着它短小精悍的身躯,在拥挤的盾阵中游刃有余,从方盾上沿、侧沿,频频出击,只刺不砍,见缝插针,把伍二搞得焦头烂额,没多久身上便多了十几道口子。要不是撕巴达克斯的身体和伍二的灵魂都坚韧异常,他早就做了剑下之鬼。 不知道这时候的伍二,会不会后悔自己刚才小瞧了骡马短剑。 被逼到绝路的伍二急中生智,翻身倒地,用出了醉拳中的地躺之法。所谓地躺之法,自然是躺着打。伍二这一躺,正好戳中了盾阵内士兵视野狭小且不便下蹲的痛处。 摆脱矛扎剑刺之苦的伍二连连翻滚,专攻敌方下三路。贝尔将军的士兵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打法,气得咬牙切齿,抬起方盾去砸伍二。趁着方盾离地的空隙,伍二抓住机会滚过盾墙。 骡马士兵见伍二穿过盾墙滚到脚下,便纷纷抬腿去踩。可伍二哪会傻等他们的铁靴落到自己脑袋上,一顿手撩脚刨,把身旁的骡马士兵掀得四仰八翻。 破阵而出的伍二鲤鱼打挺站起,不给敌人再次集结组阵的机会,挥起铁拳,把对面冲了个七零八碎。没有了阵型的庇护,一般士兵又则敌得过凶悍的角斗士,更何况,这名角斗士使出的功夫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贝尔将军立于观礼台正中,两个瑟瑟发抖的贵族早就被他挤到一边。看着自己几十名士兵被撕巴达克斯冲散,贝尔将军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撕巴达克斯,即便不是真的恶魔,也距其不远了,这次一定不能放过他。想罢,贝尔吩咐手下再调数十人入场支援,务必将撕巴达克斯就地正法。 更多的骡马士兵冲入斗兽场,加入对伍二的剿杀。 伍二虽破了盾阵,却还身处敌人包围之内,四面八方都是拳脚兵刃,更何况他先斗虎再斗人,纵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这番折腾。最要命的是,伍二体内的药劲仍未消散,每当他捡起地上的兵器施展时便感四肢不听使唤,只得扔下家伙重使醉拳,以血肉之躯对抗兵甲。不知道伍二有没有想过,倘若能逃脱升天,必要研习出一套醉刀、醉剑、醉枪功法,以防此种情形再度发生。 不多时,伍二开始感到气力不支,他眼舞飞蚊,耳藏鸣蜂,愈战愈苦,身上流下的鲜血,把脚底的沙地染得一片殷红。 就在伍二陷入苦战即将淹没在刀剑之下时,场中起了异状,更准确的说,整座哈希城都起了异状。 在昏黄的斜阳掩映下,以斗兽场为中心方圆数里内,十几根浓滚滚的黑色烟柱冲天而起,顷刻间,火警响彻全城。 斗兽场的准备室内,数十名角斗士凭空出现,他们来不及拭去在下水道中匍匐时沾在身上的秽物,就砍翻守卫,踹开铁门,冲入斗兽场,向包围撕巴达克斯的骡马士兵杀去。 第二回-21 场中的骡马士兵此刻注意力全在撕巴达克斯身上,对背后的异常毫无防备,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冲进来的角斗士们杀了个七零八落。 伍二正陷于苦战,以为自己将死于当场,不料几十名满身横肉的壮汉从天而降,为自己解了围。伍二虽听不懂他们在呼喊什么,但从他们的神情中伍二断定他们是友非敌,于是便和他们合打一处,共同对付场内残余的骡马士兵。 “撕巴达克斯,我们来救你了!”叫支巴尔的角斗士撞开挡在面前的士兵,奔到伍二面前。 “哦,哦。”伍二听不懂支巴尔在说什么,只好含混地答道。 “撕巴达克斯,你还行吗?伤得重不重?”支巴尔见伍二浑身流血,移动起来东倒西歪,不禁关切地问道。这支巴尔,造反前就是撕巴达克斯的至交好友,两人还多次组队参加角斗士二对二比赛,在生死之战中建立了超越血缘的情谊。 “哦,哦。”伍二依旧没听懂,但他从支巴尔的脸上读出了急切和关心,于是抬起拳头一锤自己的胸口,重重地点了点头。 支巴尔看伍二身无大恙,唤来两名同伴守在他身边,自己则带了十几名角斗士,抛下场内的战斗,向观众看台扑去。 观众的看台距地面起码有三、四人高,在这里,人们可以安心地俯视场下的人人斗、人兽斗、兽兽斗,不必担心自身的安全。可今天情况不同,新杀入场的角斗士们三人一组,一托一跳就征服了看台的高度,杀将上来。 昔日里被围观的恶狼进了羊群,自是杀戒大开。他们盯住脖子上没有奴隶项圈的观众,见一个砍一个,毫不留情。 “自由!”“复仇!”“杀光主人!”角斗士们的刀不光在手上,更在嘴里。在他们的号召下,观众台上的奴隶们纷纷倒戈,挥舞起拳头、镣铐袭向他们的主人。一辈子积攒的怨气,在这一刻完全释放。 当初,人们听说菲力大人要公开处决撕巴达克斯以杀鸡儆猴,还允许观众带自家奴隶前来观看学习,就挑了家中平时爱闹事、不服管的奴隶带来。此时,这些刺头在角斗士们的带领下成了造反队伍的中坚,他们拾起石块、酒罐以及一切能当武器的东西,跟着角斗士,向坐满贵族的观礼台杀去。 多亏了贝尔将军的沉着指挥和他带来的精兵强将,不然菲力、塞拉以及哈希城多数贵族都会在这天被一锅端了。 城外浓烟刚起,贝尔将军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他紧急召集兵力,守好观礼台的防线,并打通撤退的道路。同时,他让亲兵火速出城,调集驻军大营的主力人马开入哈希城。 当看台上的造反奴隶翻过重重人海杀到观礼台时,贝尔将军已带人将所有贵族护送出了斗兽场,一路逃往哈希城市政厅。这市政厅是执政官菲力大人平时办公的地方,有高墙厚门防御,足能抵挡反奴一段时间,坚持到援军到来。 逃难贵族身后,斗兽场内一片血海。刀砍剑刺、火烧踩踏,惨死之人不计其数。在残阳和浓烟的掩映下,昔日荣光无限的斗兽场俨然成了一片修罗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阵阵沉闷威武的号角声自远处传来,城外的援军,姗姗来迟。 听见号角声的支巴尔高声喝停场内的杀戮,他一挥手,喊道:“撤退!为了自由,跟我走!为了复仇,跟我走!” 听见同伴召唤的角斗士们放下眼前的猎物,向支巴尔聚拢。不少刚刚参与造反的奴隶也一同跟随。 支巴尔亲自护在撕巴达克斯身边,领着这群“反贼”,奔出斗兽场,向号角传来的反方向逃去。以他们目前的实力,还不敢跟一支成规模的骡马正规军正面硬碰。 当造反奴隶们冲出斗兽场后,一只白头雕自阳光和烟尘黑紫色的缝隙中穿梭而下,引着这支队伍避开敌军和火灾,毫无阻碍地逃出哈希城。 到了城外,又急行几十里,支巴尔把队伍带到一片树林内休整。那只白头雕,在不远处的空中盘旋。支巴尔不知道这只鸟是什么来历,只知道每次遇到危险,它都会及时飞来预警或解围。 支巴尔领着角斗士们朝白头雕跪倒,拜了三拜,然后便围在撕巴达克斯身边,仔细查看他的伤情。 撕巴达克斯此时人事不省,但他身上没有重伤,一些较浅的划口已经开始干涸结疤。支巴尔放下心来,吩咐人去捣些草药来涂在撕巴达克斯的伤口上。而后,他又打来一罐清水,一边给撕巴达克斯擦拭脸上的血迹,一边呼唤道:“撕巴达克斯,撕巴达克斯。” 终于,撕巴达克斯慢慢睁开双眼,瞧见了上方一圈关切的脸。 “我,我这是在哪啊?”撕巴达克斯虚弱地问道。这具身体,终于迎回了原来的主人。而伍二的灵魂,在死神山的引导下,重回凉山界。 “骡马共和国历479年夏,斑库省哈希城角斗士训练师巴拉那家奴隶造反,以数十名角斗士为首的造反奴隶一夜之间血洗巴拉那庄园。 哈希城执政官菲力闻讯后带兵讨逆,数百士兵不敌几十角斗士,几近崩溃。幸当地驻军长官贝尔前来支援,反奴不敌而逃,奴首撕巴达克斯被俘。 为振国威、收民心,菲力举行撕巴达克斯处决典礼。典礼中,撕巴达克斯展恶魔之力,徒手击杀神虎,苦战等来救援同伴,血洗哈希城斗兽场。在场奴隶云集响应,弑主归逆者不计其数。 骡马共和国朝野震惊,四海调兵平叛。怎奈撕巴达克斯骁勇善战,有天神护体,率领奴隶大军破庞培、擒凯撒、斩苏拉,打得平叛军团节节败退,最终包围首都骡马城。 元老院虽料大势已去,仍做垂死挣扎,以权力诱惑之,以财富贿赂之,以邪术诅咒之,以鬼怪狙杀之。 撕巴达克斯皆不为所动,以正义之师,破城、擒敌,施仁义政,废奴隶制,均金银田土于天下子民,传死神之道与四海生灵。 自此,骡马界众生安宁,人人得以善终。昔日扰乱宇宙平衡之重灾区,变为第三宇宙最坚固的定海神针……” 第三回 女神梦留痕传大义,帝王心筑基稳乾坤-01 “自此,骡马界众生安宁,人人得以善终。昔日扰乱宇宙平衡之重灾区,变为第三宇宙最坚固的定海神针。 宇宙总死神大人闻讯大喜,尊第三宇宙骡马界为宇宙平衡示范区,命另七位死神效仿学习。同时,嘉奖死神山为本纪元优秀神祇代表,赏赐能量无数…… 才怪咧!” 恶魔界,正对着璐希法慷慨陈词的死神山突然话锋一转,把手里的酒杯重重摔碎在地。璐希法惊得莫名其妙,一言不发地看着死神山,两只无辜的大眼睛不住地忽闪。 死神山见璐希法不说话,便悻悻地解释道:“要真这样就好了,刚才那段话,后一半全是我编的……” “到底怎么了?上次不是说要帮助撕巴达克斯推翻骡马共和国,建立一个自由的国度吗?” “是啊,可这帮家伙也太不争气,从城里出来后没多久就逃跑大半,留在队伍中的,也有不少主张逃亡。” “可以理解啊,人都有求生之念嘛,也许推翻骡马共和国对他们来说是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目标。” “怎么不能实现,骡马境内,奴隶数量在贵族、平民十倍之上,何况还有我死神帮着,什么事干不成。”死神山气呼呼地说。 “可你别忘了,你在骡马界就是一只鸟啊。” 死神山听后不言语了,背向后一靠,瘫坐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儿,他重又说道:“不可能实现也得实现,不然,这段时间丧命的人就算白死了。” 璐希法闻言不解地问道:“这话怎么讲?” 死神山一听璐希法问到了他的专业知识,立时兴奋起来,他坐直身子,对璐希法一本正经地说:“横死的人会造成宇宙失衡,失衡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引发崩溃,所以我们死神要尽量避免失衡的发生。” “可你救撕巴达克斯的过程中不就死了很多人吗,要是再撺掇他们去推翻骡马共和国,还会死更多的人。”璐希法插嘴道。 “你别急,听我继续说。你说得都对,救撕巴达克斯、指引他们起义,这些会在短期内让大量人横死。可一旦他们起义成功,终结了奴隶制度,前期的这些失衡都能弥补回来。你算算细账,假设战争持续十年,每年战死100万人,总计会造成1000万人横死的失衡,但战争结束后,非正常死亡的数量将微乎其微。倘若不造反,任由骡马共和国存在,则每年将有二十几万奴隶被迫害死掉,不出50年,其造成的失衡就追平了发动战争的情况……” 璐希法捂住脑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别说了别说了,一提数字我就头晕……” “简而言之,这是一桩先小赔再大赚的买卖,但一切都建立在奴隶军能够在我指引下推翻骡马共和国的基础上。可是,这帮人现在想的竟是逃跑,真是枉费我一片苦心啊!” “所有奴隶都想逃吗?”璐希法又问道。 “也不是,想逃的都是普通奴隶,大部分角斗士还是想继续战斗的,这帮家伙,天生就是杀戮机器。” “那不就行了吗,你就带着角斗士们造反呗,其它奴隶就随他们去吧。” “那怎么行,全骡马的角斗士才有多少,想要推翻骡马共和国,必须发动多数奴隶的力量。况且,角斗士除了战斗什么也不会,需要其他人做他们的后勤。”说着,死神山再次靠着椅背瘫下。 “让我想一想,想一想,刚聚起的队伍不能就这么散了。”死神山闭上双眼,不再吱声。 过了好久,他才睁开双目,把头转向璐希法,说:“我的好璐璐,你去给我找100个魅魔来。” “啊?”璐希法失声叫了出来。 “快去给我找100个魅魔来。”死神山提高嗓音,重复道。 璐希法咬咬嘴唇,委屈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迟早是要开后宫的……” 死神山一惊,忙坐起来辩解:“什么开后宫,我有正事!” “正事,当然是正事,对于一个雄性生物来说,还有什么比繁衍生息更要紧的正事……” “别闹了,我现在都这样了,哪还有什么心思去……” “是啊,男人遇到事业危机,自然需要找一些发泄的途径。可天地那么大,玩法那么多,你就不能找个不那么伤人的……” “天地良心啊!我……” “山,你变了,记得以前,你心情郁闷的时候也会找地发去发泄,但都不外乎是到天使界找个大天使长揍一顿。我知道你会变,但没想到会变得这么快,变得这么急,一点过渡没有,开口就要100个魅魔。您不愧是死神,强壮得一般凡物无法想象。这魅魔,只一个,不消几天就能把数千精壮男子吸得渣都不剩,而您,一张嘴就要100个,100个啊100个……” “好了好了,璐希法,你听我说,我要那么多魅魔是为了托梦,给骡马界的那群造反奴隶们托梦!” “哦,我懂了,你不是自己玩,而是看别人玩,作为死神,你怎么能这么变态……” 两人又磨叽了数个来回,这才正经起来。璐希法问:“我上哪里给你找那么多魅魔啊?我又不是魔王。” 死神山一想也对,便伸手从自己身后的骨翼上掰下一节交给璐希法,说:“拿着这个去找魔王,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在日落前遣100名成熟期魅魔到这里,不得有误。晚一分,我掰断他的角;少一个,我打碎他的牙。” 璐希法接过骨节,走出山洞。她舒展一下身体,展开背后一对蝠翼,振翅冲天。 死神山跟着来到洞外,他伸出手指,在璐希法飞行路线的前方一点,那里便凭空出现一个泛着能量波纹的紫色传送门。 璐希法毫不犹豫,一头扎入传送门内,消失在半空中。而那道传送门,吞了璐希法后就越缩越小,最终无影无踪。 日落时分,璐希法山洞前的半空中,霍然出现上百个黑色能量阵。每一个能量阵都黑得纯粹,像宇宙最深处的颜色。能量阵中,时空汹涌澎湃,剧烈地搅动,像魔鬼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窥测世间万物。 在整个恶魔界,除了魔王,没人能够同时激发如此之多的能量通道。看得出,死神山的命令,受到了魔王的极大重视。 第三回-02 上百个能量阵密密麻麻排布在一起,遮天蔽日,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蜂巢,看得人头皮发麻、不寒而颤。 死神山倒是淡定,静静地仰望空中的“蜂巢”,一言不发。 “蜂巢”形成后没多久,一个小脑袋突然从其中一个能量阵中探了出来,左瞅瞅,右嗅嗅,调皮地摆来摆去,最终朝着死神山的方向定格下来。 那是一张娇美可爱的人脸,两侧是又长又尖的耳朵,头顶是又尖又长的弯角,除了魅魔,还有哪个物种会如此诱惑勾人。 探出头的魅魔盯着死神山瞧了半天,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便伸出胳膊,扒着能量阵边缘爬了出来。在空中,她展开蝠翼,打了个转,像一片叶子,轻飘飘地落到地面。 随后,天上每一个能量阵中都钻出一只魅魔,她们如出巢的蜜蜂,嗡嗡叫嚷着,铺天盖地而来,全部落到死神山面前。 “魔王那个老家伙,还算识趣儿。”死神山自言自语道,然后低头去看已跪倒一片的魅魔。 100只魅魔,全部五体投地,拜向死神山。不过死神山可不确定她们是真的在向自己行礼,还是故意显露出背部曲线来引诱自己。 魅魔这种生物,心里根本没有礼数的概念。在她们眼中,一切雄性生物,无论实力多强、地位多高,都是可以诱惑的对象,魔王如此,死神亦然。 死神山扫视众魅魔,见璐希法不在其中,心想她虽同为魅魔,但毕竟是由高贵的天使转变而来,对这些土生土长的恶魔物种多少有些心存芥蒂,不愿与其为伍,于是就随她去了。眼下,还有正事要办。 死神山抬抬手,对100只魅魔说:“你们不要拘礼,都起来吧。” 众魅魔听令后纷纷站起,既然死神山大人叫她们不要拘礼,她们也就完全释放了自我,如潮水般涌向死神山。山洞前,顿时一片聒噪。 “山大人,您好久不来找我们,人家想死你了……” “山山,你说人家和璐希法谁好呀,你要不选我,我会伤心的……” “死神大人,这次来就不要走了嘛……” “您比魔王强多了……” 魅魔们丝毫不顾位阶差距,团团围住宇宙最高存在死神山,连拉带扯,又撕又啃。更有甚者,一只身材娇小的魅魔竟爬到死神山的脖子上,四肢抱住死神脑袋摇个不停。“叔叔别要璐希法了,让我陪你吧!” 死神山抬起手,像拎小猫一样把这只魅魔从头上拽下来,拿在眼前观瞧。只见这只魅魔与其他不同,躯体瘦弱,无玲珑曲线,似乎还在幼年。 死神山认出来了,这只看起来还没有发育的魅魔实际已近千岁。这个亚种的魅魔另辟蹊径,不同于其近亲姐妹靠风姿绰约的曲线吸引人,她们走出了另一个套路——用弱不禁风、楚楚可怜取胜。这个种类的魅魔,即使长到暮年也保持着幼体天真无邪的面容和不堪一握的身姿,在她们可爱可怜、奶声奶气的攻势下,极难有猎物能够战胜自己的保护欲和怜爱心而逃脱。 死神山端详了这只伪幼魅魔两眼,然后提溜起来把她扔进人群。 “安静!”死神山正色道,同时释放出死神的威严之气。 在上位者的威压下,魅魔们的喧嚣顿停。她们再度跪倒,瑟瑟发抖,不敢直视死神山。 死神山满意地看着跪在眼前的低等生物,心情大悦。难得还有几个世界能够让死神得到应有的尊重。要是所有世界都这样,那该多好。 死神山逞够了威,开口说道:“今天请大家来,是有事相求。” “死神大人吩咐便是。”众魅魔齐齐答道,声音柔弱,包含了说不尽的委屈、哀怨。直到这个时候,她们还没放弃引诱死神山。 “今夜,我将引你们进入异界者梦中,请诸位替我给他们传递一些信息。你们都抬起头,看这里。” 魅魔们按死神山的要求抬头看去,只见在死神山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位神圣、纯洁的女神。女神闪着金黄的光辉,双脚离地飘在半空,晶莹剔透不似实体。 “你们好好看看,都记牢了,今晚就以此形象出现在异界者梦中。”死神山继续命令道,并稍稍收了一些神威,好让魅魔们轻松一些,更好地工作。但他这一收,收得似乎有点大,像扑不灭的野火,魅魔们又兴奋起来。 “死神大人,奴婢觉得这尊女神像的曲线可以再妖娆一些,就以奴婢的身体为蓝本再造吧……” “死神大人,臣妾认为女神的微笑还是妩媚些的好,您看,就像我这样,嘻嘻嘻嘻……” “死神大人,贱侍不解,您为什么不让我们以真面目示人,难道是嫌弃我们了吗?嘤嘤嘤嘤……” “死鬼,讨厌啦,你这女神明明就是参照人家做出来的……” 死神山无奈,只得再展雄威,直到压得100个魅魔冷汗连连,淌到地上连成了河,这才收手。 死神山严厉地说:“我的脾气想必你们已经清楚,还请不要造次,专心工作。今晚就用这个形象入梦,一丝一毫也不许差。” “那我们稍稍换个头型好不好?”有魅魔小声问道,引来了又一波神威压迫。 “记好了,一丝一毫也不能差。下面,我要说的是你们今晚的台词,话不多,就几句,很好记。” 魅魔们不敢多言,都洗耳恭听。 “勇敢的奴隶啊,自由女神召唤你,快去创造奇迹。” “完了?”有魅魔大着胆子问。 “完了。”死神山点点头。 “这也太……” “怎么?” “这也太完美了……”魅魔慌忙改口道。 “记着,今夜你们入梦的宿主有男有女,对于男的,你们要用手抚着他的脸,像爱人一样对他说这句话;对于女的,你们要搂住她的肩膀,像姐妹一样把这句话说出来。”死神山继续命令道。 “啊,就这样啊?”有魅魔失望地叫道。其他没出声的魅魔,也是一脸不甘。终于,有只胆大的魅魔开口了:“死神大人,动作就让我们自由发挥吧,求求您老了,您老宽宏大度,您老大人大德。” 死神山想了想,也觉自己设计的动作过于单调,就答应了魅魔德请求。也许,让这些天然魅种自由发挥,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最后一点,”死神山严肃地说,“今夜入梦只为传递信息,任何人不得吸取宿主精元!有胆敢违者,严惩不贷!” “啊……”失望的叫喊响彻天边,但这次,死神山没有分毫妥协。要是起义奴隶们被魅魔榨干了身子,哪还有力气去造反。 第三回-03 吩咐好一切后,死神山升上半空,几番点指,在地面画出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方圆十数米,无数不属于凡世的神秘符号悬浮其上,散发出柔和的微光。在每一组符号周围,时空扭曲,透露着惊人的魔力。 画好法阵,死神山指挥100魅魔入阵,各自找好相应位置坐定。然后,死神山运动法力,开启了连通恶魔界与骡马界的传输通道,引导魅魔们进入了造反奴隶的梦境。 施法持续了一整夜,当太阳升起时,死神山脸上挂满了倦容——如果托梦容易的话,死神也不必那么辛苦了。 反观坐在传送阵中的魅魔,虽然也忙乎了一整夜,却个个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由于死神山严令在先,这些魅魔没一个敢偷偷吸食宿主的精元。这就像在一个饥肠辘辘的人面前摆上一桌子珍馐美味,却告诉他可以看、可以摸、可以闻,就是不能吃,众魅魔此时的饥渴和焦躁可想而知。 此时,骡马界的太阳也已升起。死神山在骡马界的分身稍作查看,发现刚刚醒来的造反奴隶全都红光满面、目光坚定,便知昨夜的托梦业已起效。于是,在恶魔界,死神山挥手遣散众魅魔,打发她们各自觅食去了。 100只魅魔散去后没多久,璐希法就飞回了山洞。她见死神山精疲力竭、形容枯槁,紧忙把他扶到山洞里躺下。 “早就告诉你悠着点了,就是不听,看,都要被榨干了。” “不是那样……” “什么不是啊,魅魔这种生物我最了解了,上吸星辰日月,下吸江河湖泊。虽说你是死神,但也架不住一宿100只魅魔这么折腾啊!死神怎么了,身上的能量不也是有限的吗,不也是无法凭空创造能量的吗。” “唉,我没劲和你贫了……” “唉,我也分不清你是没劲还是心中有愧。” 两人又胡扯了几回合,璐希法突然正经地问:”托个梦而已,真的有那么难吗?“ 死神山见璐希法质疑他的专业水准,立时支床坐起,严肃地说:”难,当然难,要是托梦简单,那这个死神也太好当了。既然你问到这里,我就给你好好讲讲,来,坐过来。” 死神山拍拍床沿,示意璐希法坐下,然后接着说:“在这个宇宙中,有很多地方因为能量汹涌复杂,死神无法对其进行探查和掌控,智慧生物的脑子便是其中代表。” “我的脑子原来这么厉害啊。”璐希法插嘴道,“所以说你进不来我的脑子吗?” “差不多是这样的。”死神山答道。 “嘻嘻,当初刚遇到你时,我还怕你对我用一些精神控制类的法术呢,看来是白担心了。” “不过在智慧生物意识不清,比如睡觉或者昏迷的时候,我们偶尔会有机会侵入他们的脑子,给他们的思想做些手脚。” “什么?”璐希法吓得捂住脑子说,“你刚刚不是才说进不来的吗?!” “你听我继续说,虽然我们偶尔能够影响智慧生物的思想,但这种影响实在是太小了。比如说,我费了老大劲进到一个人的脑子里,又费了老大劲让他做了个梦。这个梦,在他醒来时十有八九会被忘掉,即使不忘,绝大多数情况这人也不会把梦当真。所以说,我们死神对凡世的控制力是极其极其有限的。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死神太可悲、太辛苦了?” 璐希法没接死神山话茬,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才要借助魅魔的力量给人托梦,这些魅魔,天生具有入侵其他生物梦境的能力。这么说来,堂堂的死神,竟然连算不上高阶的恶魔都不如。”说着,璐希法故作鄙夷地看向死神山。 死神山绝望地捂住脸,沉默不语。 “既然托梦的事儿都让魅魔干了,你为什么还会那么累啊,难道说你假借工作之名,潜了……”璐希法突然问道。 “我的天使大人啊,你就不要再怀疑了。魅魔虽说能够轻易入侵梦境,可她们毕竟在恶魔界啊,离着骡马界有多远,你知道吗,即便是让光去走也要以年计啊。没有我开启、维持传送门,她们又怎能触碰到异世界人类的梦境。” “它们。”璐希法严肃地说道。 “啥?”死神山大惑不解。 “称呼魅魔的代词要用‘它们’,而不是‘她们’,用错了词,你的心会歪掉的。” “这……”死神山再次捂住了脸。“好吧,我们不提魅魔了,就说这传送门。有的传送门连通两个世界,有的传送门在一个世界内连通两个地点,建立前者的难度和消耗的能量可比后者高得高得高。别看魔王那老家伙给我送魅魔时同时开启了上百个传送门,但那都是在恶魔界内部,没什么难的。要是让他跨界建个传送门,呵呵,累得他老腿抽筋也搞不出来。哦,对不起,璐希法,我又提魅魔了,真该死,呸呸呸。” 死神山抬眼一看,发现璐希法没生气,于是继续说:“搞这种传送门不光消耗大,风险也高,一不留神就会扰乱宇宙平衡,咱们的第三宇宙,可再也经不起大的打击了。打个比喻,我昨晚干的工作,就像扛着杠铃在刀尖上跳舞,你说能不累吗?” 璐希法深思半晌,把死神山的话消化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继续问道:“既然第三宇宙经不起大的打击了,那你还在骡马界鼓动奴隶造反,你就不怕战事一开控制不住死亡人数,不等推翻骡马共和国就先把第三宇宙搞崩溃了吗?” “当然担心,怎么会不担心,战争一旦打起来,没有谁能控制得住。不过呀,我早有准备。” “哦,什么准备?” “我呀,在大青界修了一座墓。” “啊,什么墓?快讲给我听听。”璐希法好奇起来,把脸凑到死神山近前,急切地问。 “别急别急,我明天再讲给你听。现在,我要休息一下,晚上还得召集魅魔们再托次梦。” “怎么,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啊?”璐希法嗔道。 “是啊,是啊,我也不想啊。”死神山无奈地说,“就在刚刚,我发现这帮造反奴隶既不急着训练,也不急着战斗,甚至连逃命都忘了,一有机会他们就集体睡大觉。估计昨晚那帮魅魔把他们搞上了瘾,都想着再来一场春光大梦。这样可不行,今晚,我要让魅魔们在梦里告诉他们,骡马共和国一天不灭,他们便一天不能相见。” 璐希法听后乐了出来,“这帮汉子还真是痴情啊,嘻嘻。” “是啊,连我都开始好奇她们,不,它们昨晚对这些人做了什么了。” “那你今晚就把我也编入传送阵呀,我进入他们的梦境看看,回头讲给你听。” “如此,甚好。”死神山点头答应,然后闭上双眼进入休眠。他要赶紧将昨晚消耗的能量补回来,以应付今夜的工作。 第三回-04 入夜后,死神山再次举行了托梦仪式。原先那100只魅魔虽个个牢骚满腹,怨恨死神大人既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但慑于高位者的威压,还是都乖乖地坐入传送阵,按死神山写好的剧本在骡马界造反奴隶们的梦境中卖力表演。 这一次,璐希法也混在了众魅魔当中,一道进入梦境观看。 死神山一面尽力维护着传送阵的稳定,一面忙里偷闲,偷偷望向璐希法。只见她面若桃花,细汗涔涔,身体扭来扭去亦避亦趋、如坐针毡。死神山心中好奇更盛,想着事后一定要找璐希法问个明白,那些魅魔究竟在奴隶们的梦境中施展了何种神通,而后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变本加厉之。 终于,持续一整夜的托梦结束了,死神山坐倒在地,长舒一口气。他的分身在骡马界看见,睡醒后的造反奴隶们面色更加红润,眼神更加坚定,他们把撕巴达克斯围在正中,齐声推举他为义军领袖,请求他带领大家早日推翻骡马共和国的残暴统治。 死神山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一夜终究没有白忙活。他遣散众魅魔,稍事休息,然后喊来璐希法问话。 “我亲爱的璐希法,昨晚在传送阵中感觉如何啊?” “亲身坐在传送阵中,才真切感觉到跨界传输的艰难。其消耗能量之巨,稳定性之脆弱,空间乱流之凶险,远非尘世间凡物可以应付。也就只有我敬爱的死神大人,才有能力建造并维护如此复杂巨大的工程,臣妾真是好生敬服……” “不不不,璐希法,我是问你在梦中的感觉。” “在梦中的感觉?没什么感觉啊,一切都在死神大人的掌控之下,一切都完全按照您规划的剧本进行,托梦者卖力,做梦者沉浸,您想要的效果完全达到了。” “对对对,快给我具体说说,托梦者是怎么卖力的。”死神山的脸上既猥琐又急切。 “托梦者就是死神大人您啊,您怎么还在问我?” “啊,我的璐希法,你不要再装作不懂了,你明知道我想问什么,快说说,那些魅魔是怎么卖力的,用的何种眼神、何种身姿、何种语调,要是说不明白,嘿嘿嘿,演给我也成。” “哦,我的大人,原来您想问的是这个,您为什么不早说?” “现在也不晚,来,快讲给我听。” “大人,我也想告诉您,可是不行。” “为何?” “我忘了。” “啥?” “我忘了。” “你……” “我真忘了。” “你是健忘天使吗?” 死神山又试了半天,却始终无法让璐希法开口。最后,他放弃了努力,扫兴地说道:“算了,不想讲就算了。我也该走了,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我去处理呢。” 璐希法见死神山又要凭空消失,赶忙上前抱住他,说:“哎,别急着走啊,昨天不是说好给我讲讲大青界的事吗!” “昨天还说好给我讲魅魔入梦的事呢。”死神山气呼呼地回到。 “死神心眼怎么那么小!”璐希法讥道。 “好好好,讲给你。听好了,我在大青界修了一座墓,完了。”说着,死神山的身体变得透明起来,这是他要消失的前奏。 “这算什么啊,重讲重讲!”璐希法急得去抓死神山,不想手指触着死神山的身体后毫无阻隔地陷入其中,就像摸到空气一般。 死神山低头看着璐希法,深吸一口气,接着嘴里像爆豆一般嘚吧起来:“好好好既然你非要我讲那我就讲给你听,虽然你没有把我想听的说出来但我还是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毕竟我死神山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毕竟你我之间还有感情。之前我已经说过多次宇宙的平衡既可以被破坏也可以被修复,修复宇宙平衡的方法有很多种,找个天赋异禀的人在他死后把他埋在正确的位置并辅助以合适的风水布局便是其中一种。在那大青界有个大青国,大青国里有个老皇上。这个老皇上可不是一般人,他一岁出生两岁习武三岁作文六岁登基十二岁亲政,诛权相稳朝纲行科举断腕革吏治,练新兵修甲戈复失疆亲征平乱藩,建水利通航道筑宏城壮志兴土木,勘地土积粮米保货币温饱抚人间,尊先哲启现贤传教化仁德感四方,明法典严刑律惩奸恶严威快人心。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小在刀山火海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一路历练走来,养成了一身岿然不动稳如泰山的帝王之气。等他死了把他埋在一处风水宝地再辅以种种宝物调阴阳平五行稳八卦便足以镇守宇宙一方安宁,用来抵消骡马界战争死人造成的宇宙失衡也是绰绰有余。你要问我老皇上现在死没死,我会告诉你他没死。你要问我老皇上什么时候死,我会告诉你这我也不知道,宇宙复杂未来变幻莫测就连至高无上的死神也看不清全部,至少现在还没有出现老皇上将死的任何征兆。你要问我既然这样指着老皇上的墓来抵消骡马界的失衡会不会来不及,我会告诉你不会,因为这个墓已经修得七七八八,那些个皇族离死老远时就开始给自己安排后事,这座墓前前后后修了能有二三十年,耗费的能工巧匠珍材奇料不计其数,到现在总算建出了个样子,就等老皇上龙御归天后把他的棺材往里一推就一切齐活儿。你又要问了既然老皇上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单有这么座空墓也能起作用吗?告诉你,当然可以,不过要用一些特别的方法。这个方法可有意思了,包含了生与死、情与欲、爱与性、延续与断绝,但具体是什么我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因为我也忘了,你就猜去吧,我敢保证你把脑袋抓破了也想不出来。我知道你好奇得要死可我就是不告诉你,因为你知道我也好奇得要死却不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我看我们两个就这样彼此折磨相爱相杀也挺好,毕竟在漫长的时间之河中要是没有一点漩涡暗流那也太无聊了。” 话毕,死神山霍然消失,负气而去,留下璐希法呆站在原地,一脸错愕。 第三回-05 正如死神山所说,第三宇宙中有个大青界,大青界里有个大青国,大青国住着位老皇上。这位老皇上,天赋英才却命途多舛,自他屁股沾到龙椅那一刻起,便处在重重危机之中。几十年里,无数次出生入死,老皇上终于坚持走到了晚年,而他的精气神,也在种种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际遇中磨练得出奇刚强。 死神山看上的正是老皇上那坚忍不拔的意志。这样的人,在他善终后,若安葬得当,就能给宇宙带来巨大的稳定。于是乎,在大青国,多了一个“乱臣贼子”,天天盼着自己的皇上早日驾崩。 这个“乱臣贼子”就是死神山在大青界的附体容器。想那死神山,在凉山界附在刀上,在骡马界附在鸟上,终于,他在大青界搞到了个更高级的容器——人。 被死神山附体的人叫胡秒珍,世代供职于皇家太医院,传到他这辈,照旧如此,所以,人们通常称呼他为胡太医。 这个胡太医天资聪敏,有过目不忘的能耐。年纪轻轻,就便览医书,并把家传的本事学了个精光。 年纪轻轻,正是不安分的时候,自认已精通所有医术的胡太医走了弯路,开始把精力投入到修仙修玄上来。这一投,就再也未归。宇宙的浩淼,时空的无穷让胡太医沉浸其中,相比之下,人体实在是太渺小了,生命实在是太短暂了。人生一世,不过区区数十载,早死一刻晚死一刻有何区别,健康过活和百病缠身又有何区别,终究不都是难逃一死吗。悟到这点后,胡太医就再没了钻研医术救命治人的兴趣,他,有了更大的野心——长生不死。 于是乎,胡太医把所有的心血投入到修长生上,他阅古籍、访高人,慢慢总结出了一套独到的修仙体系。 虽说胡太医对医学没了兴趣,但他并没有放弃太医院的差事。毕竟,在他修成之前他还是要吃饭的。况且,在太医院当差有着诸多便利资源,这些对他的修仙大业都是必不可少的。 终于,胡太医耗费十载心血,炼成了一颗飞天神丹。他相信,只要吃了这颗丹药,自己就能超脱凡尘肉体,自此位列仙班,不再受生老病死之苦。 在一个黄道吉日,胡太医遣退仆从,把自己锁在屋中,然后义无反顾地吞下了那枚飞天神丹。 从此,胡太医再也感受不到生老病死之苦——他把自己吃成了植物人,意识全无。 胡太医的精神死了,但他的肉体还是活的。在他意识消亡的瞬间,死神山看准时机附了上去。这次附体的成功率之低难以想象,但就是这么件成功率不足亿兆分之一的事,让死神山做成了。 死神山终于能以一个高级智慧生物——人的形象来对这个世界施加影响。他可以说话写字,可以弄权聚财,他相信有了这副人类躯壳,他在这里能做的事情比在其他世界要多得多。 胡太医去世,死神山入世,当变成死神山的胡太医推开屋门走出来时,众家人围在当院,不知所措。老爷还是那个老爷,但似乎又有些不同,究竟哪里不同,没人说得出来。 死神山装模作样地走到众人当中,环视一圈后抬手拨掉自己冠帽,将头发披散开来。之后他舞动衣袖,在院子中扭了几圈,又顺嘴吟了几句“风起兮——仙降兮——不避不趋甘受兮”之类乱七八糟的句子。最后,他站定当场,命令大家说:“从现在起,都叫我大山真人。” “成了仙”的胡太医还是没有放弃太医院的差事,反而干得更加卖力。像这种如此接近权力核心的差事死神山哪会轻易辞掉,搞定了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人,再通过他去影响世界、宣扬死神之道,必将事半功倍。 这不,多年运作后,老皇上信任了死神山,还接受了他太医以外的另一个身份——修仙大成者,并将自己陵寝的风水布局全权交给了死神山负责。 老皇上的陵寝在死神山入世前就已动工,并且初具规模,想要改换地址是不可能的。这个地址,由一名沽名钓誉、装神弄鬼的风水先生选定,自然不具备维持宇宙稳定的功能。 好在死神山搞定了老皇上,一切都不差事儿,硬是召集了数万劳工,改了陵寝附近的山形水势,使其满足死神山的需求。 而后,死神山又借着老皇上的威仪,从五湖四海搜罗了无数奇珍异宝。这些奇珍异宝,并不是财富意义上的好东西。它们往往产生于特异的环境,具备纯粹、极端的属性。死神山把这些宝贝布置在皇陵墓室内,用以调阴阳五行,把皇上遗体的稳定功用发挥到极致。 死神山前前后后忙活了多年,终于万事俱备,只欠老皇上归西。可他又不能催,更不能直接下手做掉老皇上。如果老皇上不是善终,他的尸骸也就没了那般功用,整不好老皇上还会化为厉鬼,为害一方。 因此,在这期间死神山只能静静地等。直到凉山界伍大化鬼、骡马界撕巴达克斯造反,死神山不得已要提前激活陵寝,来维护宇宙稳定。这个不愿意工作的死神,又有活儿了。 大青国,胡太医府,死神山静立窗前。 月亮越走越高,夜色已深,死神山脱下长袍,从箱底翻出一身黑色夜行衣,麻利地换上。屋内原来那个仙风道骨的大山真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名利落精干的黑衣人。他活动身体,确定周身上下没有一点牵挂后,拾起背囊挎在肩头,一躺身,滚在床下,消失不见。 在床底下,有一扇暗门,连着条通向府外的地道。 死神山压低身形,猫着腰,在地道内飞奔。不得不说,胡太医这具身子还是十分敏捷强壮的。他精通医术,没少在自己身体上施行养生之道。沉迷修仙后,又每日苦练种种飞升功夫。这些功夫,虽不能让人成仙,却也有强筋健骨之效。胡太医在反复模仿龟鹤龙蛇的身形动作时,不知不觉地练出了一身腱子肉。如今,这具肉身便宜了死神山,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庇后人,可怜前人空余恨。 第三回-06 死神山行得飞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到地道的出口。这里,已经过了京城内富贵人家的聚居区,是一片低矮简陋的民房。即使是在天子脚下、大青国最繁华的都城——青京,也还是有不少居民在生存线边缘挣扎。 地道出口开在一间民屋内,里面除了几件破旧的家具和一位又聋又瞎的老汉,再无他人他物。以此作为地道口的掩护,真是不能再周全了。 死神山悄无声息地翻出地道,闪在屋外。他见四下无人,便飞身上房,向城墙奔去。整个过程,死神山轻得像只猫,没发出半点噪响。屋内的老汉躺在破床上,打着毫无规律的酣,丝毫不知宇宙中最高级的存在曾借路自己的屋子,一闪而过。 靠着超常的敏锐,死神山在屋顶飞奔,穿街过巷,避开打更的更夫和巡夜的兵丁,来到城墙脚下。 城门早已紧闭,打着火把的士兵数人一队,在城墙上来回巡逻。但这些都挡不住死神山出城。他依仗胡太医强健的身体,扣着墙面上的砖缝,没多久就爬上城墙,然后隐在巡逻士兵的视线死角中,摸到城墙另一侧,翻过垛口,飘身跃下。 数丈高的城墙,死神山跳落在地时竟未发出丁点声响,如同踩在棉花之上。站定后,他辨好方向,奔着西郊老皇上的陵寝,撒腿跑去。 夜风微凉,狼嚎鬼火一路不绝。死神山无暇享受这些良辰美景,只顾低着头、甩开腿赶路。皇陵距京城不近,要是不抓紧,很难在天亮之前赶回胡府。 约摸跑了一个多时辰,死神山来到皇陵脚下。这座皇陵分地上地下两部分,地上的部分辉煌雄伟,不输于任何一代皇家宫殿;地下的部分规模更甚,只不过由于藏在土间,外人无法察觉其宏大。 皇陵已近完工,但现场还住着不少工匠,他们要负责皇陵的整修维护,以及老皇上安葬时的善后工程。此外,还有一营的守陵士兵在此驻扎,皇陵里那么多宝物,怎能不派人看着。 死神山这次来皇陵是出于私自的目的,因此不能被旁人发现。他绕过工匠和士兵的驻所,潜到皇陵后身。在这里,有一条地道,直通地下皇陵内部。这条地道,是死神山偷偷挖的。如果老皇上知道自己尚未入葬便被盗了墓,盗墓者还是自己最信任的胡太医,不知会作何感想。 搬开伪装的草木,死神山钻入地道,而后在里面回过身,重新布置好洞口的掩护。今晚潜墓这件事关系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 地道倾角很大,近乎直上直下,没有绳索系身的死神山张开四肢,撑住地道内壁,一下下跳到其底端尽头。 地道口开在一间墓室顶棚,死神山轻轻一跃,跳出地道口,落在墓室当中,依旧是没有一丝声音。 这间墓室四四方方,位于整座地宫边缘,除了插在墙上闪烁的长明灯,空空如也,或许在老皇上安葬后,这里面会被布置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间墓室是干什么的、有什么用,死神山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知道那些凡人凡物在这座皇陵里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影响他用来稳定宇宙平衡的风水布局,这就足够了。 死神山未做停留,按着对地宫格局的记忆,穿堂过室,直奔整座皇陵的核心密室——等老皇上驾崩后,他的棺椁将停放于此。 一路顺利无话,这座皇陵尚是新墓,种种防盗的机关埋伏尚未启动,也没有杂七杂八的祭祀之物化为鬼怪作祟。 死神山来到核心密室后,将肩上的包裹解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件白色衬衣——这可是老皇上穿过尚未洗涤的贴身之物。而后,死神山又在包裹中翻出一个小布包,展开后,里面是一些指甲、发丝,自然也来自老皇上的身体。 死神山把老皇上的这些衣物置于密室正中,给还在人世的万岁爷搭了个衣冠冢。做好一切后,死神山动用神念,查看了下皇陵的灵力波动。 果不出所料,附着老皇上些许灵力的衣物,和着死神山精心布局的风水大阵,如磐石般镇守住了第三宇宙的平衡。 死神山稍稍出了一口气,坐在地当中小休片刻。仅仅是老皇上的贴身衣服和指甲、落发就能发挥出如此效果,真等他归了西,整个浪儿的摆在这,还不使宇宙平衡固若金汤、坚不可摧。那时,死神山也能够多一些闲暇,四处玩、可劲浪了。 想到这里,死神山不禁笑了出来。老皇上啊老皇上,我的幸福可就全寄托在你这一蹬腿上喽。 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死神山爬起身,收拾好行囊,原路折返,回到胡府中。 他脱下夜行衣,换回长袍,静坐窗前,等待天明。被死神山附了体的胡太医,已不再需要睡眠。 天亮后,胡府中的家人陆续起身,各司其职。死神山梳洗罢,用过早点,配好官礼,便坐轿进了皇宫太医院。别忘了,死神山可是有正经工作的人,一旦皇亲贵胄们有个头疼脑热,他得随叫随到。如果身体欠安的是老皇上,死神山更得尽心竭力伺候。虽然他常盼着老皇上早日进到墓里躺着,但也不能放任老皇上受疾病之苦不管,万一他驾崩时因病生怨,则必定会影响其尸身的功效。 在太医院当差的日子平淡无奇,无外乎是写写方子、抓抓药,偶尔有需要时再出个诊,以胡太医生前留下的记忆,死神山能够轻易应付这些事务。呆得无聊了,死神山不禁感慨,难怪胡太医生前要去修仙,这些东西对他来说真是太没意思了。 太阳升到当头又向西边落下,很快一天就过去了。天擦黑后,太医院的同僚纷纷起身互揖别去,死神山却没有走,今晚是他当值,而且,他还要等一位重要的客人拜访。 天黑后不久,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死神山的客人如约而至。他把头探进屋内,四下张望,见屋中只有死神山一人,这才迈步进门。他回身将屋门掩好后,对着死神山一作揖,招呼道:“胡太医——”声音尖声尖气,透着徐徐阴风。 第三回-07 见状,死神山忙起身还礼,道:“陈公公,来,快请上座。”说着,就把进来的这名太监扶到椅子上。 “胡太医不必客气,咱家这次来也没有什么公事,还是为了私事相求。” “还是那件事?”死神山把脸凑到陈公公近前,满面暧昧地问。 “呵,知道还问,胡太医是诚心羞臊咱家吗?”陈公公抬起兰花指,在半空虚虚一点,略带娇羞地答道。 “公公此言差矣,医者面前,哪有什么羞臊不羞臊的。来,请公公把手伸出来,我先为公公诊诊脉。” 陈公公把手伸到死神山面前。这只手,细皮嫩肉,透着说不出的灵巧,难怪老皇上会把他留在身边,专司圣体梳洗之职。 死神山微闭双目,摇头晃脑,听了陈公公脉象后,又查看了他的口腔、眼底。然后,他问道:“陈公公,近日您的下体……” “嘘!”陈公公闻言,顿时惊得乍起,阻住死神山的下言,又指指天,指指门外。他这是怕隔墙有耳,把他们这不可告人的勾当泄露出去。 陈公公的担心不无道理,老皇上经营数十年,皇宫中早已密布其鹰犬耳目,就连宫内人的一句梦话都有可能传到老皇上耳中。陈公公自己便是众多鹰犬耳目中的一员,因此对此十分了解。 死神山微微一笑,安抚住陈公公,说:“公公不必多虑,今晚的会面下官早有准备,我们的谈话,肯定出不了这间屋子,请公公放心,把您的症状告诉下官。” “哦,那就好,那就好。”陈公公抬起袖子擦了擦脑门,继续说道:“胡太医给开的药咱家服了数月,近日感觉小腹常有筋跳感,原来那早就长囫囵了的伤口也开始时不时地疼起来。” “嗯,这是好兆头。新肉生长时会顶破老疤,这个过程自然要疼。小腹处的筋跳感则表明公公您阳脉觉醒,不久必当重振雄风。呵呵呵,可喜可贺啊陈公公。”死神山欠起身,对着陈公公深作一揖。 “全仗胡太医神仙下凡,妙手回春。” “陈公公,您这个词用得好啊,回春回春,您老的春天马上就要来了,而且还是第二春。都说人生有四大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看,还要再加上一喜,就叫,就叫,老来复雄风!” 陈公公一听,脸上笑出了花。“好,好一个老来复雄风,没想到胡太医不光医术高明,在诗词上还颇有造诣。倘若您不是太医世家,去中个进士简直轻而易举,就算名列三甲,也未尝不可能。” 两人相互恭维起来。之前他们所说的“雄风”,自然是无数太监想要又不可得、只好把这份欲望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雄风”。 太监最大的理想是什么?权力?财富?主子的宠爱?死后和宝贝合葬好在下辈子投生成一个真正的男人?这些答案都对,但当胡太医出现后,它们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因为,胡太医有能力让他们在今世就变回真正的男人。 不过,也不是所有太监都有此幸事,只有那些对死神山来说有利用价值的太监,才有机会体验这深不可测的医术,变回完整的男人。陈公公就是有利用价值的,死神山给老皇上搭衣冠冢的材料,便全拜陈公公所赐。 两人客套了半天,终于回归正题。陈公公一抱拳,说道:“胡太医,您给咱家的药可是快用完了,您看是不是——” “哦,这是当然,您老的药下官早就给您配好了。这药可千万不敢断了,断一天就前功尽弃,再也没挽救的余地喽。”死神山一边说,一边从一旁的抽匣内取出一捆药包放在桌上。 陈公公见后两眼放光,伸手去抓,却不想死神山把药包往后一撤,让他抓了个空。 “胡太医,您这是何意?”陈公公不满道。 “哈哈。”死神山一笑,“陈公公,您老不要急,咱先把事谈完,这个药,迟早都是您的。” “好吧,有事快说,咱家可没多少时间耽搁,要是被别人发现了踪迹,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好,一定不耽误了公公的差事。公公容禀,下次公公所带的龙物,要加倍。”死神山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么?!加倍?!”陈公公闻言顿时急了,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胡太医,咱们可不敢这样玩笑啊,之前给你带那些龙物本就已担了天大的风险,现在你又要加倍,是不是想逼死咱家啊!” 死神山预料到了陈公公的反应,一没生气二没吃惊,照旧平静地盯着陈公公,说:“公公言重了,您老是万岁爷身边最信任的人,搞一些龙物又有何难?” 陈公公气得直哆嗦,“你你你你,说得倒轻巧。万岁爷的御用之物,哪一件不是有数的,你当是乡野财主的衣物,多一样少一样都没人在乎吗?还有那些龙发、龙甲,也都是要归置起来保管好,等万岁爷百年之后带着一起去见列祖列宗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些东西要是丢了,你让万岁爷如何去见祖宗的神灵。” “可公公您不还是把万岁爷的指甲、头发给了下官一些。”死神山讥讽说。 陈公公哆嗦得更厉害了,“你,你,我还不是被你拖下了水。咱家想了,列祖列宗念在咱家尽心伺候万岁爷一辈子的份上,一定不会多做计较。那点龙发、龙甲,权当是主子赏给奴才的稀罕玩意了。” “既然这样,公公您不妨再多搞些龙发龙甲来,也好把您的药给续上。”死神山一副奸商嘴脸。 “我的胡大人啊,您就不要为难咱家了。万岁爷十根手指十根脚趾,半月修剪一次,这些都是有数的,不能再多。还有那龙发,蒙祖宗保佑,万岁爷虽年过半百却结实得很,不曾有脱发的迹象,咱家虽天天给他老人家梳头,但落在手里的龙发就那么几根啊。胡太医,您总不能逼咱家去硬薅吧!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第三回-08 “陈公公,您切莫急坏了身子,我哪敢逼您去薅万岁爷啊。来来来,先喝口水。”死神山缓和语气,给陈公公奉了一杯茶,他不想把这位皇上贴身大太监逼得过急。 “公公啊,您的难处下官都清楚,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嘛!皇上的内衣是有数的,拿多了会被人发现,那咱们可以拿其他衣物嘛,只要是万岁爷贴身穿戴过一段时间的,都可以。” “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让咱家给你偷龙袍龙冠吗?”陈公公呷一口茶水,斜眼瞅向死神山,眼神里全是怨恨和不满,似乎还带着不少委屈。 死神山连忙辩解,“不敢不敢,谅下官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打龙袍龙冠的主意。” “算你知趣。” “下官的意思是,除了龙内衣,龙袜子、龙枕巾、龙褥子、龙被套,这些都可以,再不济,万岁爷洗漱用过的龙毛巾也行啊,这种东西该不会也有数吧。” “那倒是,那下次咱家就给你带几方万岁爷用过的龙毛巾吧。” “谢公公了,不过有一样还请公公谨记,您带给我的龙毛巾必得是万岁爷用过不下一个月的,而且这期间没经过一次洗涤的。” “你——”陈公公又一次气得噎住了,“一个月不洗的毛巾,那还不馊了,你是想熏死万岁爷吗!” “不敢不敢,对了,万岁爷喜欢搓澡吗?从龙体上搓下来的龙泥也是可以的。” “嗯——这个法子倒还可以……大胆,小小一个太医,竟敢打探万岁爷的隐私。” “哈哈哈哈……”死神山乐了起来,“陈公公此言差矣,这普天之下,还有比太医更了解万岁爷隐私的人吗?” 陈公公一听,立时吃了醋,皇上是太监的全部,他可不允许有人胆敢挑战这个地位。“咱家看未必吧,你说太医是最懂万岁爷的人,咱家第一个不服。” 死神山笑着摇摇头,说:“好好好,是下官失言了,下官根本没有能力与陈公公争。” “哼,这还差不多。” “对了,陈公公,万岁爷这一向牙口可好?” “好着呢,万岁爷铁齿钢牙,嚼豆子嚼得嘎嘣响,有时候批一夜奏折能吃掉一大盘。我说胡太医,你就不要打万岁爷龙牙的主意了,这牙齿可不比那些指甲、头发,每一颗都得记录在案着专人看管。皇上自小脱掉的乳牙,就一颗不少的在那锁着呢,没人敢动。” 死神山一听有些泄气,老皇上牙齿里蕴含的灵力比他的落发和指甲高得多,持续时间也要更久。倘若能得到几颗龙牙放在皇陵中,死神山就可以给自己放个小长假,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不用再进到皇陵折腾了。可惜啊,大青界的居民对身上脱落的零件看得格外重,皇室尤其如此。 龙牙的主意打不得,死神山开始下一个话题。“请问陈公公,万岁爷近来经常召妃子侍寝吗?” “大胆,你个胡太医真是色胆包天,把桃花事儿问到万岁爷头上来了。” “公公您稍安勿躁,帮天子调节阴阳助其行交合为我大青传万世,这本就是太医份内的职责,下官刚刚这一问并不逾矩。况且,万岁爷召妃的时辰和情形在太医院都有密档记录,以下官的身份可以随时查阅,因此,公公将此事说与下官并不算违制。” “既然你可以随时查阅,那便去查罢了,还问咱家作甚?” “公公,太医每调密档都会被记录在案,下官认为这件事还是不要让更多人知道的好。” “那倒也是,你想问什么,说吧。” “万岁爷最近召妃子侍寝可频?” “不算频,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有诸多国事操劳,近半年来,一月多则四五次,少则没有。万岁爷真是不容易,想他十几岁时是何等精壮,白天斗奸臣忙国事,累了一整天后晚上还能征战四方,过五关斩六将,挥动方天画戟,展万妾不挡之勇。可现在,一眨眼的功夫,万岁爷老了,头发白了精力也不济了,他常常跟奴才说,现在他就想在床上躺着什么也不干,也不要任何人陪。万岁爷,您老真是苦啊……”说到动情处,陈公公不禁用衣袖拭了拭眼角。 “那万岁爷临幸妃子后,龙种作何处理,是留还是不留?”死神山等陈公公感慨完,追问道。 “几乎都是不留,万岁爷曾跟奴才说,虽然古语道多子多福,但也不是越多越好,他老人家就后悔留下了太多子嗣。子嗣一多,便无法精心调教,等到分家产时,更会祸起萧墙。而且,诸多皇子中,成才成器者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其他那些不足成事,又仗着身份尊贵能够白吃白喝,这么下去几代,大青的底子还不被他们蛀空了。” “嗯,不留就好,不留就好。”死神山点着头,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瓶,交到陈公公面前。 “公公,烦请您在万岁爷行寝后将龙种存于瓶中,交予下官。” 陈公公脸色大变,后退一步,指着死神山道:“你,你这是要干什么?龙种是什么你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干系有多大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已经不是杀头的罪了,至少是千刀万剐,整不好还得诛九族啊。” “公公莫怕,千刀万剐诛九族自然有下官顶着,断不会连累公公。况且,下官所做之事全是为皇上、为我大青千秋万代着想,绝不敢有半点为祸之心。” “我的胡太医,这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可咱家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你修道有成,半仙之体,这些万岁爷都承认,咱家也不敢有半点怀疑。因此,你提的很多要求虽然看似古怪,但咱家也没多问,就当你是在用异术帮万岁爷行帝王不便行、不便知之事。而且咱家想你世代太医,勤勤恳恳,就算到你这代修成了仙,忠心也是不会变的,这才应了你种种要求。可今儿个,你竟打起龙种的主意来,这叫咱家还如何信你。” 第三回-09 死神山双眼坦诚地对视陈公公,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然后,他走回椅旁,手扶桌上的药包,慢慢坐下,说:“承蒙公公信任,胡某真是不胜感激。既然公公信了下官多次,再信一次又何妨。” “可这是事关龙种的大事啊,万一龙种流到宫外,合出贱胎,那便酿成了天大的丑闻,甚至会动摇我大青的国本啊!” “这怎么会,这个瓶子,从公公手传到我的手,不会再经外人。” “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怎么办?到时候,皇上不会放过我们,天下也不会放过我们。” “那就看陈公公的本事喽,想您一手调教出八方厂、彩虹卫,掩人耳目的能耐定不会低到哪里去。” “你……那些奴才现在已不在我手下听差了,他们都分出去,各有各的指挥使,直接受命于皇上。” “可师傅教徒弟,总归要留一手吧。嘿嘿,我就不信陈公公会被这些小鹰啄了眼,不然,您今天也不敢到我这来。” “你……”陈公公噎住了,他索性一屁股坐下,不再言语,生起闷气来。 死神山也不着急,悠哉地品起茶来,抚着药包的那只手不断挠着牛皮纸外封,发出悦耳的刺啦声。 两人都陷入沉默,一个气定神闲,一个如坐针毡。过了不知多久,躁动不安的陈公公一跺脚,打定主意,坚决地说:“胡太医,你让我给你搞龙种,可以,但你必须告诉我你要龙种到底干什么。你要是说不服咱家,咱家死也不会从命,还会把你之前的勾当统统禀告给万岁爷,是杀是剐任凭他老人家发落。哼,咱家可没那么多牵挂,自进了宫,咱家的家便是这皇宫,自此没有亲朋,心中只有主子一人。胡太医你可不一样,一大家子上百口,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就算不满门抄斩,判个男流三千里、女卖烟柳街,想你胡太医也是承受不起的!” 死神山看陈公公摊了牌,忙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诺诺道:“事不至此,事不至此,公公切莫狠言,下官这就把实情禀给公公。” “哼,说吧——”陈公公以为自己镇住了胡太医,拖起长音吩咐道。 “公公容禀,想我胡秒珍,虽机缘巧合修得了仙体,却始终是我大青国的臣子,上有君父,下有苍生,这一点,下官我是绝不会忘的。” “谅你也不敢——” “既是臣子,就要时时为君父、为国家分忧,即使粉身碎骨、背上骂名也在所不惜,公公你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我们做奴才的,为主子分忧、替主子遮风挡雨是命里的本份。” “那就是了,公公可知我大青国现在的危难有哪些?” “大胆,皇上万岁爷六岁登基、十二岁亲政,四十余年来励精图治,把我大青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到现在可说四海升平,是前所未有、后也未必有的盛世。既是盛世,又哪来的危难?” “公公教训得是,下官用词不当,危言耸听。” “不过呢,你说得也不全错,再健康的人也有病,再强盛的国也有些麻烦,但那些不过都是些疥癣之疾罢了。像是北方蛮子进犯边境,隔海的流寇时不时渡过来烧几个村子,内地一些不开化的地方闹了些邪教。再有就是地震、洪涝、雪灾、冰灾,可那都是老天爷的事儿,咱们凡人都无能为力。” “公公说得极是,可这些危难,哦不,麻烦都是明面上的,任谁都能看得见、瞧得着。咱大青国还有不少麻烦是在暗地里的,没修炼过的人根本察觉不到。” 陈公公一听,严肃起来,他把头转向死神山,问道:“你是说,在咱们大青国还有很多看不见的——妖魔鬼怪?” “正是如此啊,下官有幸修成仙,开了天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这世间怎么这么多魑魅魍魉,千年的狐狸仙,万年的蟒蛇妖,还有白骨精、牛头怪,这些妖孽,靠障眼法行走世间,为祸众生。要不是有天子威仪在此镇着,京城早就变成群妖会了。” “我的乖乖,这么说戏文里那些都是真的?”陈公公眼睛发直,不住地擦汗。 “可不是。我看见了这些妖孽,就不能放任它们为祸我大青臣民,斩妖除魔,下官在所不辞。可这些妖魔个个法力高强,下官修仙尚浅,无法力敌之,不得不借天子浩然正气之力。先前向陈公公讨要的那些万岁爷贴身之物,都被我炼为法器,用来除魔。” “哦,原来如此。”陈公公点点头,追问道:“既是用作正途,为何不早些言明。” “公公啊,圣人道,君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事情,怎好向皇上明讲。为正君道、稳民心,这些事情就由我胡秒珍一人承担了吧。今日之言,也还望公公保密,不要再让我主皇上分心操劳了。” 陈公公连连点头,一时间生出不少惺惺相惜之情。但他的话还没有问完:“今天你说要更多的龙物,还胆大妄为,打起了龙种的主意,这又怎讲?” “公公有所不知,近日有一只修了十万年道行的蜘蛛精来到京城,意欲屠戮我大青生灵。为了降伏此妖,下官不得已冒昧逾矩,向您讨要龙种。” “怎么讲?” “这蜘蛛精性淫,嗅到男子精元便趋之若鹜,遇到万岁爷至尊至阳之龙种更会如此。当它把龙种吞入腹中时,便着了道,被天子龙种所带正气炼化,受九日焚身之苦。” “难道这蜘蛛精不会被龙种所带的正气吓跑吗?”陈公公举一反三,用死神山的理论质疑死神山。 “当然会,蜘蛛精畏惧龙种,但更会被龙种吸引,毕竟,那是天地间最纯粹的精华。” “嗯……”陈公公沉吟着,“既怕着万岁爷,又被万岁爷吸引离不开万岁爷,这点和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好像。” “公公所言极是,比得好。” “住嘴——不要拍马。”陈公公骂道,但脸上已没了怒色。“既然这样,那咱家就应了你这桩事,你看这药——” “当然,当然。”死神山把药包推到陈公公面前。 第三回-10 刚刚死神山对陈公公讲的那些妖鬼之事,全是编的。他不可能把宇宙平衡之秘密告诉一介凡人,即使说了,他们也听不懂。 死神山想想感觉好笑,大青界这么个低能世界,怎么可能出现那么多妖魔鬼怪。这里的“低能”,不是说大青界的人都是弱智,这个“能”是能量的“能”。 在第三宇宙中,各个世界的能量振动烈度不同,有些高一点,有些低一点。 像恶魔界和天使界就是典型的高能世界,在这里,无形的能量和有形的物质间能够轻易转化。譬如,一名高级大天使轻轻一挥手,就能把阳光化为手中锋利的巨剑。而死神山能够在恶魔界凭空凝聚出实体来与璐希法厮混,也是得益于此。 中能世界的代表是凉山界和骡马界。这种世界的能量没那么高,不足以支持死神山凝出金身,可怜的死神只能靠着附体在乱七八糟的物件上,对世界施加有限的影响。但这种世界的能量也没那么低,不少物种还是有能力利用能量行超凡之事的。比如伍大死后化成的灰鬼能以沙石筑体;比如两界一些修炼过的人能够飞天遁地、呼风唤雨、引火凝冰、驭兽控尸,甚至掌握一些低级空间法则。 至于大青界,则是个地地道道的低能世界,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妖魔,但它们多以虚魂的形式存在,无法聚出实体,只能在精神心智的层面对世人施以影响。换句话说,除了制造点幻象,它们啥也不会,就像死神山在非高能世界里一样无能。 死神山和陈公公两下达成交易,皆大欢喜。两人既保全了忠名,又得到了自己的所需之物,都分外开心。陈公公站起身,一边作揖一边道:“胡太医,那咱家就走了,等什么时候这副药用完,咱家再上你这来拿。” 死神山笑脸相迎,也站起身来,却没往外送陈公公,反倒把他叫住。 “陈公公且慢,这几副药陈公公要是都吃了,怕是得提前去见列祖列宗喽!” “啊?此话怎讲?” “陈公公容我细言,之前那几剂药,是助您强化体内炎源以恢复阳气,并活化血肉加速其生长的。根据下官之前的诊断和公公的描述,这几剂药的药效已至,咱们可以开始用药的第二阶段了。” “第二阶段?” “没错,在这第二阶段,之前那几剂药不要断,接着服。下官又给您开了一副外用药,这个药,每日取一小勺,开水化开后涂抹在待复生之地上,并揉搓片刻,以助药液渗入皮肉。” “开水化开,那是等水凉了再涂药还是趁着水热涂?” “当然是水凉之后,不然岂不烫乎。” “哦,呵呵,见笑见笑,毕竟事关重大,咱家得问个明白。像我们这种人,下处所受之苦甚于开水浇烫何止百倍,为重获男身,就算真的得用开水涂,咱家也认了。” “不必,不必,公公所受之苦下官感……”死神山突然卡住了,他搜肠刮肚,也没找到个用在这里妥帖合适的词汇。顿了一下,他强行接道:“总之,下官会用受苦最少的法子帮公公达成心愿。” “那就好,咱家先行谢过。待重振雄风之日,咱家定……”说到这里,陈公公也卡住了,下半句不管怎么接,都让他感觉怪怪的。 “不必,不必。”死神山连忙摆手,帮陈公公解了围。 “还有一事请陈公公注意。下官妄自揣摩,陈公公义胆忠肝,任外面再多的诱惑,也不会主动离万岁爷而去。这么算来,百年之后,待万岁爷去见列祖列祖解了公公的差事时,公公年岁也不小了,在那个年岁,就算是一般的健壮男子,恐怕也已雄风不再。” “是啊是啊,咱家也曾忧虑于此。深宫大内,正气凛然,隔墙有耳,咱家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搞。但等到万岁爷放咱家还乡养老,想必那时咱家已是垂垂老矣,空有银枪一杆却骑不上马、上不了阵,杀敌报国之心只能化为悠悠千载遗恨。”说着,陈公公露出满脸失落,这份失落,绝不是装的。 “公公不必忧虑,下官有一策可解此局。” “哦?快快讲来。” “公公莫急,此策不是讲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公公请看。”说着,死神山走到屋子正中,沉腰坠马,打了一套养生拳。 “公公看清记牢了吗?” “咱家记了个七七八八,还请胡太医再演一遍。” 死神山于是又把养生拳打了一遍,这次,陈公公点点头,说全记住了。这陈公公,既是伺候皇上梳洗的太监,又是大内高手侍卫,有着极高的习武天赋和造诣。死神山刚才演的这套拳,起码有上百式,陈公公看了两遍,就全记住了。 “公公,这套功夫,每日练上一遍,准保您日薄西山胯下良弓宝刀霍霍不老,月挂中天榻上梨树海棠呦呦惊涛。” “哦呵呵呵呵,你可真俏皮。”陈公公不禁笑弯了腰,“胡太医啊胡太医,你又在取笑咱家了。咱家不才,有点武底子,看得出你这套拳里藏着不少奥妙,咱家要多练上几趟,细细品味。请问胡太医,这套拳何时练为好?” “随时,只要公公伺候万岁爷闲下来,就可以走上一趟。” “在哪里练好,有无朝向之讲究?” “随地,朝向可南可北,可东可西,但千万别在金銮殿打,惊了皇上和百官您可担待不起。” “哈,胡太医真是爱拿咱家寻开心啊。时候也不早了,胡太医要是没事,咱家这就走了。” “公公且慢,下官还有一事。此事下官以大青太医、忠心臣子的身份请教公公。” “哦?那咱家就以大青皇上首席侍驾大太监的身份听你问,答与不答要看你问的是什么。” “请问公公,皇上对行寝之事,是否心有余而力不足?是否有意以药剂调养,以尽享鱼水之欢?”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下官乃是太医,关心万岁身体是份内之职。” “这种事乃皇上私中之私,怎会同我这么个奴才讲。” “好,公公不知不打紧,请公公把此药带上,献给万岁爷。”说完,死神山将一个小药瓶递到陈公公手上。 “你,你这是要让我诱皇上沉迷女色,恕咱家万难从命。”陈公公把药瓶推还死神山。 “公公此言差矣,若是万岁爷当真是有心无力,我们做臣子奴才的不得替主子分忧。这瓶药你拿着,我不强迫你去劝万岁爷,更不会逼你偷偷给万岁爷下药,只要万岁爷有此意思时你献上便是。” 陈公公迟疑一下,将药瓶收入怀中。“这不会是毒药吧!”他问道。 死神山被逗乐了,“哎呀,我的陈大公公,这皇宫里哪一样药不是我配的,我何必在此事上做文章。您放心,这药不过是滋补调情之品,三日一颗,百利而无一害。等您老雄风已振并有机会施展时,我也送您老一瓶。” “好吧,不过这药咱家要先找人试试。” “可以,但下官劝您把试药的人拴好了,或者带他到发泄之所,不然……” “咱家明白,咱家懂。还有事吗?咱家可真得走了。”说着,陈公公向屋门走去,一边走,一边摇着头说:“胡太医啊胡太医,好起来真好,坏起来真坏,一会儿让人爱一会儿让人恨,咱家真是搞不懂你。” 死神山紧走两步,搀上陈公公,“公公不要管我好坏,只要记得我是大青、是皇上最忠心的臣子便成。”说完,死神山塞了个硬邦邦的纸包给陈公公。 “这是什么?” “瓶子。” “嗯?” “皇上吃了下官的药,必然龙性大悦,到时,烦劳公公将龙种尽数收集,交予下官。” “你啊!”陈公公气得一跺脚,一把推开死神山。“有一瓶去灭蜘蛛精也就够了,你要那么多干什么!” “公公岂不闻五毒不独,蜘蛛精来了,蝎子精、蛇精、蜈蚣精、蛤蟆精必紧随其后,为我大青生灵不受涂炭……” “哎!”陈公公撞开屋门,拂袖而去。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死神山不禁心生恻隐。一个是给皇上打工的,一个是给宇宙总死神打工的,两个打工仔,何苦相互为难。但不为难他不行啊,这段时间,死神山需要大量的老皇上之物来维持宇宙平衡——骡马界的战争如火如荼,更要命的是,凉山界伍大化成的那头灰鬼,也趁着伍二灵魂被引到骡马界之机,升到了五阶。 第四回 潜魔窟超度亡灵怨,入鲸腹保留逝者心-01 “客官,客官,您怎么样了?客官,您老可终于醒了,真是吓死小的了……” 在阵阵呼唤声中,伍二睁开惺忪睡眼,瞧见一张刚从焦急中舒缓过来的人脸。伍二努力回想一下,认出了该人,这不是酒楼的跑堂伙计吗,之前还给自己端酒上肉来着。 伍二抬起手,抹了一把脸,然后四顾打量周遭。“这是哪里,我不是死了吗?” 伙计一听急忙道:“哎呦,我的客官您可别胡说,您老身强体壮能活一百岁。您可算是醒了,您老要不醒,我家掌柜的就得吃官司,小的也要跟着受牵连。” 伍二揉着脑门,使劲回想之前的事。他只记得自己到了个从未去过的地方,那里的人头发、眼睛颜色怪异,嘴里说的话也是叽里咕噜。后来,他被带到一个校场一样的地方,他们放老虎咬自己…… 真是忒以的古怪。伍二突然坐起身,一把抓过伙计,问道:“小二,我怎么到了这里,你速讲与我听。” 伍二这一抓力量不小,疼得伙计呲牙咧嘴。“哎呦,疼,客官,您轻点,我全告诉您。昨天,您到我们酒楼来,要了二斤熟肉和一坛子酒。您老可真是海量啊,肉没动几口,就干了一整坛酒。喝完后,您老让小的续酒,续了一坛又一坛。小的怕您喝坏了身子,劝您停下,可您不听,说不上酒就把我们小店给拆了。掌柜的和小的都没法子,只好依着客官。后来,客官果然喝多了,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怎么叫、怎么推都没反应。” “哦——原来如此。”跟着伙计的叙述回忆,伍二慢慢记起了这段经历。“后来呢?” “我们以为客官只是喝多了,想您睡一会儿就能缓过来,便没再管您。谁料到,您这一睡就到了小店打烊。掌柜的叫小的再去唤您,可您还是木头一样半点不动。这醉酒的人小的也没少见,但醉得像您这么死的还是头回遇到。您不吵也不闹,呼噜都不打。” 伍二闻听也觉得奇怪,他的酒品自己了解,哪次喝多了不得拆点东西打点人,怎么会睡得如此老实。“再后来呢?” “再后来,掌柜的让小的扶您到屋里躺着。要说我们掌柜的可是个大善人,他看您风尘仆仆,以为您是赶路劳累加上饮酒过量,这才一睡不起,只要好好休息一晚就能回来。可谁知道天光大亮,您还是怎么唤也不起。掌柜的有些急了,让小的在这伺候您,您要是再不醒啊,我们就得请郎中来了。” “这么说我真要谢谢你们了。”伍二对着伙计抱拳一礼,“我到底睡了多久?”他追问道。 “估计能有一天一夜喽。”小二答道。 “这么久?!”伍二暗自思忖,突然,他意识到自己的行囊不在身边,急忙问伙计:“小二,我的包袱和刀呢?” 伙计一笑,起身走出屋子,不多时便捧着伍二的钢刀和背包返回。“客官您莫急,您的东西都好端端的在这呢。看您的气质穿戴,应该是位行走江湖的大侠吧。” 伍二没管包袱,伸手抓起钢刀,捧在手中又抱在怀里。“大哥,我的大哥,弟弟喝酒误事了,差点把您丢了,您可千万不要生起。” 钢刀以柔和的频率振动起来,像是在安慰伍二。实际上,死神山表达的意思是:“伍二,你干得不错,救了撕巴达克斯,以后就跟我好好混吧,一定有前途的。” 伍二紧紧搂住钢刀半晌,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紧眨几下眼,对着伙计深施一礼。“小哥谢谢了,请受在下一拜。” 伙计从诧异中回过神来,忙拦住伍二。“客官万万不可,小的受不起。” 伍二直起身,又问:“小哥,你家掌柜的何在,在下要去谢他。” 在伙计的指引下,伍二来到前堂,见到掌柜的后,他又是大礼频施。掌柜的还礼,口中连称“客官不必客气”“这些都是在下应该的”。 伍二谢过店家后,将包袱往身后一背,大踏步走出酒楼。这时,他全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一只厉鬼要去追杀。睡了一天一夜,不知道那畜生跑出去多远,害了多少人。 伍二甩开双腿,奔出一里地有余。突然,他想起自己忘了些事情,立马一扭头,一溜烟地跑回酒楼。 “掌柜的,小哥,得罪得罪,在下的酒钱还没结呢!”伍二未曾进店,声音先至,吓得掌柜和伙计都是一哆嗦。 “哦,不必了,不必了,客官能醒过来已是天大的好事。”掌柜应道。 “那怎么行,吃了你家酒肉,又霸着你家床席一天一夜,不给钱怎么行!小哥,快算算,需要多少银两?得了,不要算了,这些统统给你。”说着,伍二张开大手,把包袱里的碎银、铜板全部搂出,拍在桌上。 “掌柜的,这点钱抵酒肉住宿绰绰有余,但你们照顾我一天一夜,又帮我保管我的大哥……保管我最重要的东西,这份大恩,这点子碎子儿是万万不够的。但我现在身上已无其他值钱之物。这样吧,掌柜的先把这点酒钱收好,剩下的,我伍二日后必定加倍相报。” “客官切不可这样,我们行善只是为了给子孙积一份阴德,哪敢求壮士的报答。这钱也太多了,我绝不能……”说着,掌柜把钱推向伍二。可他刚推了一半,自己的手就被伍二的手死死压住,分毫动弹不得。 “必须收,必须收,剩下的恩也得报,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伍二坚定地说。 掌柜见伍二坚决,又被其身上无形的霸气所慑,便没再推却。他吩咐伙计:“快包些干粮熟肉给这位壮士,再取两坛美酒一并装上。” “哈哈哈哈。”伍二大笑,“多谢掌柜的,肉我收下了,酒您就留着吧。喝酒误事,喝酒误事,我可不敢再醉了。” 闻言,掌柜和伙计也放声大笑起来,在伍二的感染下,这两人身上也不自觉地多出几分侠骨豪情来。 伍二拿了干粮熟肉,话别店家,一去不返。 伙计倚着柜台,望着门外,怅然若失。 “掌柜的,您说这种人是不是就是江湖上的大侠?” “什么江湖、大侠的,你个小二怎么满脑子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别想那没用的了,好好干活儿赚钱娶媳妇才是正事。嘴上挂着江湖、大侠,别哪天被县老爷抓去打板子。” “我又没犯事儿,县老爷凭什么打我板子。” “哎呦,你个店小二还牛起来了。县老爷想打你,随便找个理由不成?就说你目无官府,天天想着通匪。” “想想怎么了?要是想想就有罪,那天底下没好人了!” “哎,你还敢顶嘴!”掌柜骂着,举起算盘作势要砸伙计。伙计机灵地窜到一边,捡起块抹布开始擦拭桌椅。“不敢,掌柜的您手下留情,小的要干活儿了。” 掌柜放下算盘,没理伙计,发起呆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不过,看这人的气质容貌,倒真不像等闲之辈。” “那可不。”伙计麻溜地接过话茬,“没准他真是个大侠呢!” “什么大侠不大侠?只有刁民才想着大侠,良民的心里只有官府。”一个牛气哄哄的声音从店外传来,紧跟着,一名公差打扮的挎刀壮汉迈步走入酒楼。 掌柜抬头一看,赶忙殷勤地迎上来。“哎呦,是廖捕头啊,您老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小二,快收拾桌子请廖大人坐下。您今天想来点什么?我这就叫厨房给您准备。” 廖捕头大咧咧地往凳子上一坐,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来。“今天有公事,就不吃酒了。你来看,这是衙门新下的海捕公文和告示,抓一个背着三条人命的逃犯。你来看看,近些日子可有可疑之人出入。晚些你把这告示贴出来,叫前来吃酒的街坊邻里、过路旅人都小心提防,有事务必及时报官,这可是有赏钱的。” 说话间,廖捕头将公文展开,上面有几行文字和一副画像。掌柜把头探过去,一瞧便愣住了。 伙计见状,赶来凑热闹,一瞧,也呆了。 廖捕头没察觉到两人的反常,他一拍伙计后脑勺,嘲笑说:“你个毛小子,才识得几个字,也来看告示。你来说说,除了这个图,你还看出些啥?” 这一拍,拍得伙计反应过来,他暗捅掌柜,陪笑对廖捕头说道:“大人教训得是,小的没念过书也不识几个字,自是看不懂这告示。小的只觉这画的人满脸煞气,不像善类。” “哈哈,算你有眼光,告诉你,这可是杀了三个人的要犯,听说,他之前还赤手空拳打死过一头老虎。掌柜的,这告示你且收好,我还有其他几个地方要跑,今儿个就不叨扰了。”廖捕头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这时,掌柜也从失态中反应过来,忙去送廖捕头,并让伙计包了两只烧鸡,塞到捕头手中。 打发走官差,掌柜和伙计同时陷入了沉默。半晌,伙计开口问道:“掌柜的,那告示上写了些什么?” 掌柜双眼无神,喃喃答道:“案犯伍二,杀三人在逃……” “掌柜的,他好像说过他叫伍二……” “哦,是吗……” “掌柜的,他好像说过他还会回来……” “哦,是吗……” “掌柜的,我们要不要报官?” “哦……” “掌柜的,我们送他酒肉,还留他住了一天一夜……” “……” 第四回-02 抛下心有余悸的掌柜和伙计不表,单说伍二。他出了酒楼,在钢刀蜂鸣的指引下,一路狂奔。 在前几日对伍大所化灰鬼的追杀中,伍二发现,这家伙白天遁地匿踪、夜晚悬空而飞。它藏到地下时移动速度并不快,伍二可以歇半天、追半天。但当太阳落山,它从地底钻出时,这鬼东西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撵得上的了。所幸伍二有附体于钢刀的死神山指引,每次都能提前锁定灰鬼破土而出之地,并在它刚一露头时展开攻击。 那段时间,每到夜晚,这一人一鬼便玩起“打地鼠”来。伍二的钢刀舞得飞快,灰鬼在地表探头缩脖也异常敏捷。最后的结果是,伍二伤不到灰鬼,灰鬼也摆脱不了伍二。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死神山将伍二的灵魂引到骡马界才结束。没有伍二阻挠,天刚一擦黑灰鬼就从地底钻出,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逃之夭夭。 这灰鬼,被伍二和死神山堵得既憋屈又饥饿,出逃成功后立即血洗数个村落,并在不断吸食凡人灵魂中升到五阶。 升到五阶的灰鬼,其力量、招式以及凶狠狡诈程度都远远超过四阶,相应的,它对宇宙平衡的危害也是如此。 死神山甚至有些怀疑,以放灰鬼升阶的代价救撕巴达克斯是桩赔本的买卖。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他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引伍二继续追杀灰鬼,希望这个他看重的凡人能够创造奇迹、给他惊喜。 伍二擎着钢刀,低身疾行。他琢磨着在这一天一夜中,灰鬼肯定已逃出老远,自己要不加把劲,哥哥的仇猴年马月也报不了。伍二不知道灰鬼已经升阶,以为它还是那只被自己堵在地下出不了头的“地鼠”呢。 时近黄昏,伍二行至一个村落。他停下脚步,略微调整气息。待喘匀了后,伍二迈步走进村子,想着讨碗水、吃口饭再继续上路。 夕阳斜射下,村落里房屋的茅草顶金黄一片,微风吹过,如同摇曳的麦浪。伍二走在房间的土路上,心中竟感到近日来难得的平静。 伍二来到一间看起来相对“大户”的人家屋前,抬手叩门。“有人吗?请问有人吗?” 敲了一会儿,屋内无人答话。伍二只当是自己的声音长相吓得屋里人不敢应门,便讪讪离去,换了户人家叫门。可他连去几家,皆是无人应答。心性刚烈的伍二受到莫大打击,所幸一跺脚,不再找人,独自来到村中井边。这一道上,竟是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伍二见井边有桶,于是打了些水上来,喝个半饱后,用剩下的洗手洗脸洗脚。洗罢,伍二感觉不过瘾,索性除去衣物脱个精光,又打上几桶水淋了个痛快。休怪我伍二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是方才叫门你们个个不应,我这才敢尽情放肆。要是哪家大姑娘小媳妇突然出门瞅见我腌了眼,就去怪你们家人不通人情给我吃闭门羹吧。 胡思乱想中,伍二洗好了澡。天气微凉,小风吹得伍二打起颤来。这一哆嗦不要紧,伍二突然头脑分外清醒,意识到这个村子情形不对。 已是晚饭时分,整个村子一片寂静,半点炊烟、人声也没有。伍二回头一想,自己进村之后,也是没见过一个活人。 这就怪了,难道这是个被荒废的村子? 伍二一边想,一边飞快地擦干身子,穿好衣裳,提起刀,向一间屋子跑去。 当当当!伍二用力叩门,喊道:“有人吗!有人吗!”依旧无人回话。 “得罪了!”伍二空中致歉,飞起一脚,踹开房门,之后擎刀在手,侧身闪入屋子。 屋内光线昏暗,借着门外照进的光亮,伍二发现里面摆设简陋,但日常生活所需之物应有尽有,不像是一处弃宅。 “有人吗?我可要进去了!”伍二对着里屋喊道。无人回话。 伍二保持着警觉,在地上捡起一根细柴,扔进里屋。 啪嗒,细柴落地,除此之外毫无响动。 伍二握了握刀把,缓步挪入里屋。屋内一张床铺,上面躺着两大两小,似是一家四口。 “哎!”“得罪了!”“醒一醒!”“来人了!”无论伍二怎么呼唤,床上的人就是没反应。 他们该不会都死了吧。这是伍二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伍二胆大,况且又当了一段时间捕头,因此对死尸毫不避讳,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细细查看。 果然是个四口之家,一男一女两个大人,还有两个小孩。小孩年岁尚浅,分不出男女。这四人,都是面容平静,脸色灰白发暗,不知是肤色如此,还是屋内光线暗淡所致。他们纹丝不动,既无胸腹起伏,又无口鼻张翕,看样子已不带一丝生气。 伍二把手放在他们鼻下试探,确认了他们的死亡。之后,他掀开被子,想要去探看他们的死因。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那男人的尸体时,整具尸身如同散了架一般突然塌陷下去,瘫成一张肉饼。 伍二大惊,抽身后撤,并在跳跃瞬间举起钢刀,作反击架势。摆了一会儿架子,见并无奇怪之物向自己攻来,伍二便又大着胆子来到床前,去查看其他三具尸体。 和那具男尸一样,伍二轻轻一碰,剩下三具尸体也都纷纷瘫软,平铺在床上。伍二翻过钢刀,用刀背试探着去戳动、按压死尸。试了几下后,伍二明白了,这几具尸体,全都没了骨头。 伍二在衙门办差时日不算长,但种种诡异悬案也听闻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死法。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定是妖术。伍二暗自揣摩,不觉已出了一背冷汗。 突然,伍二大惊失色,飞也似的跑出屋子,挨家挨户的破门而入。不出所料,整个村子,几十间房子,上百口人,全都一个死法。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又老又少。在伍二进屋前,尸体都保存着他们生前最后的睡姿,或是安详,或是紧张;或是天真,或是香艳。当伍二去触摸它们时,无一例外,所有尸体都陷在床上,失了人形。 第四回-03 探查完最后一间屋子出来时,伍二已是踉踉跄跄,抖如筛糠。他勉强走到一片空地,捂脸蹲下,两个肩膀颤个不停。 缓了许久,伍二站起身形,仰天怒嚎。声音撕心裂肺,贯彻云霄。 “啊——啊——究竟是何方妖孽做出此等惨事,我伍二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凉风习习,没有半点回响。伍二吼完,红着双眼回到屋内,将各家各户的尸体拖到村中聚成一堆。然后,他又集起数捆柴草垫在尸山下,付之一炬。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伍二对着熊熊炼尸堆,跪倒下拜。 “父老乡亲们,我伍二与你们素不相识,非亲非故,本不该冒昧料理你们身后之事。可既然相见,便是有缘。你们被妖孽所害,暴尸村野,我岂能置之不理。但我不知你们亲属何在,又有案在身不能投官,因此才出此下策。望烈火焚去你们身上所染妖气,下辈子还能干干净净投胎做人。他日我伍二若能遇此妖孽,定拼了性命为你们报仇。我伍二给你们磕头了,老天保佑,愿你们早升极乐。” 碰,碰,碰,伍二念叨完,连磕三头。他不知道,这一村子上百口性命,全是那头灰鬼所害。那灰鬼摆脱伍二追杀后便四处害人觅食,它来到这个村子,趁着深夜人们都在酣睡,顺着门窗缝隙潜入屋内,吸人魂魄提升自身灵力,吸人骨骼之精元扩充自身形体。让它吸干的人,骨头全被噬空,叫外力一碰就化为粉末,没了骨头的支撑,尸体的皮肉自然也就瘫软下去。 拜过惨死村民,伍二起身,给火堆又添了几捆柴草后,重新上路。 这一路,伍二风餐露宿,星夜兼程,疾行数十天,来到一座大山脚下。 离着老远,伍二便看见前方有一个村子,村口聚了黑压压两群人,闹闹哄哄,不知道在吵些什么。看装束,一伙儿人是普通的山野村民,另一伙人,穿戴整齐,竟是官府的兵丁。 伍二心中一颤,忙放慢脚步,小心地潜下身形。他毕竟是有官司在身的逃犯,看到这么多官兵,不禁心中打怵。当初,本想着祭奠完大哥就回县衙自首,没料到大哥坟中生出妖物,一路追杀耽搁了此事。杀人在逃,罪加一等,这样子被抓回去铁定是秋后问斩。我伍二脑袋掉了不要紧,但大哥的仇岂能不报。这么多官兵在此意欲何为,待我上前探听探听,也好心中有数。 伍二借着草木遁形,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两群人,待到不远处,逐渐听清了人群中的对话。 “乡亲们,听本官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藏土之金莫非王财。现如今,山里发现了金矿,那都是皇上的!乡亲们切莫贪小财,失大义,妄图将天子的财产据为己有,那可是等同于谋反的大罪!” 原来不是来抓我的,似乎是关于金矿的什么事。伍二听得那些人并非追逃官兵,多少放下些心来,胆子也大了不少,于是凑得更前,想要听得再清楚些。 “什么小财?大老爷您可真会说,那可是一整座山的金矿啊,我们村祖祖辈辈算下来也没人见过那么多钱!” “是啊,是啊,那么多金子,官府却只给我们一丁点铜板就让我们迁走,真是,真是岂有此理,我们绝不走!” “对,不能走!至少得给我们半座金山!” “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这座山就是我们的。我们每天在山上砍柴,砍下的柴就归我们;我们在山上打猎,猎到的鸟兽就是我们的。所以,现在山里有了金子,那也是我们的。既然您说山是皇上的,那他以前怎么不来抢我们的柴火、猎物?现在要夺我们的金子,是可忍,是可忍……呃……总之我们忍不了,不能忍!父老乡亲们,咱们不能忍!” “对,不能忍!”几个带头的村民一喊,其他村民也跟着躁动起来,纷纷呐喊呼应,把手中的农具举得老高、碰得老响。 之前对村民喊话的官员见状,气得浑身发抖,他在侍从的搀扶下踩上一个凳子,居高临下,扯破嗓子与众人辩理。 “本县为官十余载,从未见过尔等刁民;本县自幼苦读圣贤之书,更是没听过此等歪理。这江山,是皇上的江山,一草一木一鸟一兽无不是上天赐予皇上的。就连你我,我们这些臣民,那也是属于皇上的。皇上仁心普照,允许尔等在皇土之上耕种渔猎,取己所需,这已然是天大的恩德。可你们,竟然不知感恩,把这天恩视为应当,本县,本县真是替你们汗颜!你们的羞耻之心和向善之心哪里去了?!”说到动情处,这名县官不禁抬起衣袖掩面扶泪,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但百姓有罪,罪在本官一人。”县官调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是本官未能将圣人教化行于所辖四方,这才使治下百姓不明理、不懂德,无视天恩,觊觎皇产。圣上,为臣有罪啊!” 县官竟呜咽起来,而后,他接着说:“父老乡亲们,这次的罪,本官已替你们领了,只要你们现在立刻散去,回家收拾好家当,在衙门告示规定期限内离开本村,本官保证,今天的事一概既往不咎,先前承诺的迁家安家之款也一文不少。倘若还有人心怀叵测,惦记着本就属于皇上的东西,那……” 县官话说到一半,村民中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将他打断,“大老爷,既然您说金子是皇上的,我们也是皇上的,那就算金子在我们手上那不也还是皇上的吗,大家说是不是啊!” “哈哈哈!是!”众人哄笑,纷纷称是。 县官本以为自己刚才的慷慨陈词是感人肺腑、恩威并济,定能将一众村民镇住,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人们不以为意的取笑。县官恼羞成怒,不顾斯文,一撸袖子,指着插话之人骂道:“王二麻子,你你你你休得无礼,难道又想挨板子了吗?!” 那个叫王二麻子的村民毫不畏惧,把胸一挺,对着县官怼道:“大老爷,我要不是在县城里喝醉了酒,又怎会叫你手下那几只三脚猫拿去。可现在不一样,我王二麻子学尖了,我就呆在自己村里不出去,看您怎么抓我。我是这村子里土生土长的人,老少爷们哪个不认我这一号,您要真有胆,就叫那几个捕头过来,看他们敢不敢!” “你,你个刁民,竟敢轻视官府,看本官不……” “大老爷,您尽管来!” 第四回-04 正当那个叫王二麻子的刁民把县老爷顶得一愣一愣时,村民队伍中突然有人为官府发了声。 “我说王二麻子,你不要太张狂,按你的那套歪理,你是你爹的,你媳妇是你的,那你媳妇岂不就是你爹的了。” 哄!这一下,村民们笑得更热闹了,就连官兵队伍中也有不少人使劲抿住嘴唇,防止自己笑喷出来。 王二麻子正在兴致高处,冷不防被人来了这么一下,顿时大怒。他打量周围,找到说话之人,见他却是自己的挚交损友李大扁担。王二麻子一笑,对着李大扁担回喊过去:“扁担,你嘴可太损了!不过我不担心你说的,我穷啊,我没钱,娶不起媳妇。倒是县老爷,估计小妾都有了三四房,他才应该担心呐,你说是不是!” “是!”李大扁担带头答应道,然后他头一转,对着县老爷继续说:“大人,您说这些大道理草民都不懂。我只知道我们都是穷怕了的人,你看我和二麻子,这么大岁数连媳妇都娶不上,我们也不懒啊,可种出来的粮食就是留不住自己手上。现在,有了这么个发财的机会,您说我们能放下吗?” “对,不能放!”众人响应。 “你们这群刁民,通通都是刁民,本官好言相劝,你们却狂辱斯文。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刚才我就想用这句话来着。”村民中突然有人叫道,不过无人搭理他。 县老爷气得跳下凳子,一边侍从赶忙抬手相搀,却被他一把推开。县老爷怒气冲冲走到一名带头校尉前,疯颠颠地喊道:“反了,这是造反了!用兵吧,非是本官无怜悯之情,实在是刁民不可教也。” 校尉对着县老爷一抱拳,道:“遵命,大人。”而后一挥手,带着官兵冲向村民。村民们见状丝毫不畏,挥舞起农具,迎上官兵。 官兵们没有拔刀举枪,手里抡的都是木棒皮鞭,而村民们本就没有兵器,举着的全是扁担、锄头。从装备上来说,双方都不占优。可官兵毕竟是兵,在临阵对敌上远非这些未受训练的村民所能比。在那名武将的指挥下,众官兵结成阵型左突右冲,几下就搅散了村民的队伍。而后,他们三五成群,逮着溃不成军的村民拳打脚踢,棍棒鞭子如雨点般落下。 一时间,村口乱作一团,哭喊冲天,惨叫连连。 在嘈杂的咒骂、哀嚎声中,还夹杂着县老爷痛彻心扉的自白:“父老乡亲们,你们不要恨本官,天下无不是的官员,本官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其实,棍棒鞭子落在你们身,最疼的却是本官的心啊!没有教育好你们是本官的失职,就让本官的心再疼一点吧……” 县老爷捶胸顿足,一脸恨铁不成钢之色。突然,他感觉眼前一暗,似乎有什么高大之物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阳光。 县老爷抬头观瞧,但见眼前竟戳着位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他蓬头垢面,满脸胡茬,神情之中透漏着难以名状的凶狠和威严。县老爷被这个凭空出现的家伙震得愣住了,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壮汉倒是先开口了,“好一个仁慈爱民的大老爷,真是忒不要脸!”说着,壮汉蒲扇般的大手闪电一样抓住县老爷官服衣领,一拽一抡,就把这位满腹经纶的父母官砸在地面,来了个恶狗扑泥。 文弱的县老爷哪经得住这么一摔,躺倒在地抽搐个不停,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了。 壮汉在电光火石之间解决掉县老爷后,毫不停留,奔着正打得兴起的官兵扑去。他拳如落锤,腿似强弓,一眨眼的功夫就掀翻了多名官兵。 这名半道杀出的壮汉正是伍二,他自小见不得恃强凌弱、小人得势。刚刚那一幕,把他厌恶的两点全都占了。伍二只感觉恶从心头起,脑子一热,忘了自己还是被通缉的逃犯,杀将上去。 很快,官兵们注意到了伍二这名异类,他们扔下匍匐倒地的村民不管,围住伍二,长棍、短鞭一齐招呼上来。 不久前经历过骡马正规军盾墙洗礼的伍二哪能被这几根破木棍、破鞭子困住,他只觉敌方的攻势和防御是如此稀疏,到处都是让他躲闪的空间,到处都是让他反击的破绽。 棍棒折断,鞭子被夺,围殴伍二的官兵没几下就被他捶得七荤八素。领头的校尉见势不好,仓啷啷一声拔出佩刀,对手下高喊:“亮刀,将此乱贼就地正法!” 众官兵接到命令,纷纷拔刀,再度冲向伍二。这一次,他们是奔着杀掉伍二来的。 伍二见状,丝毫不惧,也拔出钢刀迎上。这个世上难道就你们有刀吗? 双方顿时都起了杀心。一名官兵举刀对着伍二脖颈斜向下砍去,伍二目光敏锐,把对手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抬手举刀格挡。就在刀锋即将对撞之际,伍二突然一转念,我怎么能把大哥置于刀刃之下。于是,伍二强行收刀,变挡为躲,险险避过敌方刀路,却在肩头被削了个几寸长的血口。 伍二忍痛闪身后撤,收起钢刀,在地上捡了根木棍,重又上前厮杀。木棍虽无钢刀的锋利,却有长度的优势。伍二对棍法也算熟稔,戳、扫、拨、砸,上打肩肘前心,下打膝盖脚踝,碰上哪个看得极不顺眼的,也会棍走中路,撩他的子孙之壤。没一会儿功夫,举刀的官兵就被舞棒的伍二杀了个七零八落。 这顿冲杀,伍二出了一身透汗,胸中的愤怒也消去大半。他抬腿踢开近前最后一名官名,然后挽了个棍花,立于原地。“滚!”伍二对着眼前的官兵喊道。 众官兵围着伍二,与他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他们颤颤巍巍,既不敢上前,也不敢后撤。如同群老鼠被逼着包围一只野猫,双方对峙起来。 “滚!”伍二见自己的话没人听,心中的怒火又升腾起来,他提高嗓门喊道,并作势要再度冲杀。 第四回-05 伍二目光直视之处,被打怕了的官兵忍不住退却,就在向后撤步时,他们忽感背上叫人重重地推了一巴掌,回头观瞧,原是他们的上司——校尉大人。 校尉连推带踹,止住手下退势。这帮家伙,欺软怕硬,遇上难缠的对手首先想到的是逃。看他们哆哩哆嗦的样子,要不及时制止,搞不好真会有人扔下家伙抱头鼠窜,丢光官军的颜面。 校尉帮手下稳住阵脚后,绕到“两军阵前”,他没搭理伍二,倒是先对自己的手下训起话来。 “看看你们,一个个狼狈成什么样子。平日里哪个不说自己刀马娴熟、以一敌百,现在如何,威风不起来了吧,被个山野中无名之人打得灰头土脸。以后,我看谁还敢在训练时偷奸耍滑,谁还敢叫嚷着军饷少,就你们的功夫,给一个铜板的饷银都嫌多。” “大哥,我们没说过自己刀马娴熟啊,我们是步兵……”一个鼻青脸肿的官兵小声嘀咕道。在他身边搀扶他的同伴见他此时还敢多嘴,忙去掐他胳膊制止。可是晚了,校尉听见了他的碎语,脸一沉,眼一横,向他走来。 校尉扬起手,见他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已无半处好地,便照着他的脑门拍下。啪的一声,多嘴兵被削得低下了头。 “话真多,话可真多,看样子你们的揍还是没挨够。话说回来,你们还得去谢谢人家,要不是他手下留情,你们哪还能囫囵个地戳在这里!” 对官兵训完话,校尉转向伍二,抱拳拱手。“这位壮士,请了。” “请什么请,有话快说。”伍二没好气地答道,这校尉显然是这群官兵的头,自然也就是自己的敌人。敌人对自己彬彬有礼,真是太不像话。 “刚才我手下多有得罪,还望壮士海涵。” “涵什么涵,光天化日之下,尔等纵兵滋扰百姓,殴打良民,让我遇到了,没说的,打死你们这群狗娘养的。” “哎——壮士不可胡言乱语,这些人可不是什么良民。我看壮士不像是本村人,自是不了解事情来龙去脉,我们出兵,可是奉了皇命的,一应文书俱全,上面盖着红彤彤的大印。” “皇命让你们殴打百姓吗?” “皇命岂会让我们殴打百姓,但抗命的百姓还能叫百姓吗,往小了说,他们是聚众闹事;往大了说,那可就是图谋造反了!壮士我看你与他们非亲非故,何苦要淌这摊浑水,不如就此离去,我们也不做追究。” “不追究?”伍二心里乐了,要是这个校尉知道自己是在逃杀人犯,不知他还敢不敢出此大话。“我要走了,这些乡亲们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自是该劝导的劝导,该管教的管教。” “那就是还要打人喽,既是如此,我伍二便不能走!” “唉,壮士你怎么如此不通情理,就算你今天打退了我们这点兵,但明天就会有十倍、百倍的兵来。实话告诉你吧,今天所涉之事不是县里的,也不是府里的,而是京里直抓的通天大事。你今日在此作祟,得罪的可不只是府县的地方官!” “哈哈,天王老子来了又如何,难不成有八个脑袋六条臂膀?” “你,你真是大逆不道,本将岂能容你?好言相劝你不听,就让我跟你走上几回合!”校尉咬着牙、硬着头皮,砸下狠话。他自知十个自己也未必敌得过这名壮汉,于是动手前说了一箩筐废话,想要吓走伍二。哪知这伍二,油盐不进,天不怕地不怕,逼得校尉只得开战。毕竟,他有军令在身,而且自己的手下都在一旁看着呢。 “早该如此!”伍二提起长棍便上。令他吃惊的是,面对气势汹汹的自己,眼前的校尉却不紧不慢地归刀入鞘。见校尉没有迎击,伍二也不自觉地收住脚步。 校尉见伍二停下来,暗中舒了一口气,他说道:“壮士仪表非凡,有气吞山河之势;又侠肝义胆,藏着仁慈博爱之心。如若不是军令难违,在下真想与壮士痛饮三大碗,结为异姓兄弟。” “你废话怎如此之多,到底打是不打!” “兄弟切莫着急,刚才我看你虽身负钢刀,却不忍用,真是生了副慈悲心肠。既是如此,兄弟我也不能占你便宜。用钢刀对木棍,就算赢了也不地道,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不如这样,你我都把家伙丢掉,赤手空拳斗上一斗,就当是以武会友了,如何?”说着,校尉不管伍二答不答应,自顾解下佩刀,走到场外,弯身将刀置于地面。 校尉外表故作平静,心里的算盘却打得噼啪乱响。他吃准伍二是个红脸汉子,定不好意思拿棍子对自己的空手。而当两人徒手对徒手时,自己身上这副盔甲便能显出巨大的优势。拳脚终归是拳脚,再厉害能有多大力道,有着这副盔甲阻挡,我硬抗上他几拳,便能将此人耗败。 除此之外,校尉在放刀时,又偷偷抓了一把散沙在手中。就算有盔甲护身,再多上道保险总是好的。瞅冷子迷了这壮汉的眼,然后喊众兄弟一齐上阵,好虎还架不住一群狼呢,更何况瞎虎。 真是可悲可叹,要是校尉知道伍二是连虎都不怕的主,不知会有何感想。 计划好后,校尉握拳起身,回到当场。果不其然,伍二已把手中的长棍撇在一旁,正双手抱胸,冷眼瞧着自己。 校尉不敢大意,举起双拳护住胸口,蹭着小碎步逼近伍二。 在交手前,校尉的嘴依旧没闲着,他喋喋不休,一是为扰乱对手,二是为给自己壮胆。 “兄弟小心,在下可要上了。在下自小习武,练得是黄雀拳,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拳。这套拳,讲究手眼心法步。手,就是拳掌指的功夫,像黄雀啄虫,一叨一个准。眼,就是鼻上双目,讲究光照不眯风吹不闭,半开半合明察秋毫。心,说的是仁爱之心,拳脚无眼,所以要处处留情。法,自然是指遵纪守法,习武之人武艺再高,也高不过皇上、高不过朝廷,练我们这种拳的人只是黄雀而已,但皇上却是九天大鹏。俗话说,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兄弟一身功夫,不去为朝廷效力反倒在此对抗官府,真是可惜了。剩下的这个步,即是步法,黄雀拳迈得是阴阳五行八卦迷踪幻步,指东打西,走南闯北,你看我好像是从左边来的,其实我在右边!” 第四回-06 说到这,校尉已和伍二到了短兵相接的距离,他嘴里喊着右边,却挥起胳膊向伍二的左脸颊打去。这一下,校尉把力量都用到了进攻上,丝毫不做防守。反正我有盔甲护身,一下换一下,不亏! 校尉一边做着毕其功于一役的美梦,一边飞身上前。哪知他拳头刚行到半路,伍二原地拧腰、转身、起腿,一记神龙摆尾结结实实蹬在校尉前胸。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虽后发却先至,没留给校尉半点机会。 校尉只觉自己被一柄千斤重锤砸中,整个人斜向后飞出丈把远。他站立不稳,栽倒在地,胸口处憋得难受无比。 伍二一脚踹翻校尉后,走到他跟前,伸手去提溜他。伍二倒是没有赶尽杀绝的念头,他只想把校尉拽起来,对他说上几句狠话,叫他带人离去。 可校尉不解伍二的好意,他见伍二瞪着双眼向自己逼来,心中又气又怕,于是一抬手,将先前攥在手中的沙土尽数扬出。 伍二毫无防备,躲闪不及,眼看就要中招。 但死神山就在当场,哪能眼瞅着自己苦心培养的爪牙陷入被动不管。死神山、死神山,从名字就能看出这位死神与属性为土的存在有着特殊渊源,虽说在凡世他的能力受到极大限制,但搞定一把沙土还是不在话下。死神山微用神力,将奔着伍二双眼蒙去的沙尘轻易化开。 看着眼前消散的沙土,伍二稍愣片刻,意识到校尉偷袭自己后,心中大怒,抬脚把他踢了个就地十八滚。“果真是个小人!”伍二骂道。 兵头和官兵都败在伍二手下,再没人敢上前迎战。又被伍二吼了几嗓子后,这帮人扶起受伤的县老爷和校尉,逃之夭夭。 伍二见他们走远,回头去看被殴打的村民。村民们大多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他们对着伍二千恩万谢,要拉他回村吃酒。 正当伍二和村民们要回村时,远处突然又出现一路人马。这群人,衣着朴素,手持农具,看样子也是平常的农夫。待他们跑到近前时,村民与他们打起了招呼,看样子双方是友非敌。 村民中的王二麻子对着那群人领头的喊道:“大村长,你怎么才来,要不是这位英雄出手相助,我们早就被官兵打死了。” 被唤作大村长的那人能有四五十岁,生得短小精悍,手持一杆锄头,满脸天不怕地不怕的精气神。他看了看当下的场面,心中对事情的经过猜出七八分。他走到伍二近前,把锄头往地上一摔,对着伍二一躬到地。 “英雄,真是大英雄。感谢您今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代这山脚五村父老乡亲谢谢您了。” 伍二还礼,之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村子。闲聊一阵,伍二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原来,村边这座山名曰葬春山,山脚下分布着五个村子。近些时候,山上发现了金矿。这金矿,数量多、成色好、埋地浅,不像是天然形成,倒像是有人故意把金子埋在这里一样。这么处宝藏,立刻惊动了朝廷。京里下来命令,要迁民封山,把整座金山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中。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山脚的村民也得知了山上产金的消息。他们本就难舍故土不愿外迁,这下,更不想走了。于是,山脚的五个村子结成同盟,推选一位大村长,带领他们共同对抗官府。 再后来,就有了村前那一幕。 伍二帮助村民赶走官兵,立时被所有人奉为上宾。天色将晚时,众人簇着伍二去到饭桌上座。伍二推托不已,见盛情难却,这才落座。 一张饭桌不大,能坐的人有限。除了伍二,作陪的还有五村联盟大村长、本村村长、两个在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另外还有一个精头精脑的年轻人。 这名年轻人,乃是五村联盟大村长的上门女婿。他自幼无父无母,跟着江湖之人行走卖艺,打过快板说过书,看过风水算过命,练就了一副伶牙俐齿和灵活心眼。后来,他厌倦了走南闯北如浮萍一般的生活,来到葬春山脚下的村子中,凭着机灵的脑子和口舌,成功入赘村长家。 入赘后的生活还算不错,除了偶尔被同村人嘲笑不善农活外,大部分时间都被尊称为一声“小先生”或“小书生”。实际上他并没有读过书,但在村里人眼中,会说几句文言写几个字就已经算得上读书人了。 这次,天降奇财,五个村子组成了护宝联盟。他的岳父当上了五村大村长,而他则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五村总军师,要不然,他这个岁数的后生,也没资格上酒桌陪全村人的大英雄伍二。 有资格上桌的人坐好后,其余人也涌入屋内,将一桌人团团围住。被众人围观让伍二浑身不自在,几次想要抽身离席,但都被大村长和他女婿拦住了。 “大侠不要介意,山野之人没见过世面,这才强留于此想要一睹大侠尊容。咱们该吃吃,该喝喝,不必在意他们。”大村长劝好伍二,便叫人上酒上菜。 酒是村民自酿的土酒,既不甘也不美。菜也都是农家土菜,算不得丰盛,更称不上是席,少数几个硬菜,似乎也都是硬凑出来的。 伍二自幼贫寒,再差的酒菜也吃过,因此他毫不在意,甩开腮帮子一顿胡吃海喝,并很快与在座、不在座的村民打成一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村长的女婿见屋内气氛高涨,他们的大英雄也是神采飞扬,于是知道该自己登场了。他们今天这顿酒菜,不光是要感谢伍二,更重要的是求这位大侠帮忙。 女婿端起酒碗,敬上伍二,“大侠,您老可真是好身手啊,一个人打跑了那么多官兵,在下真是不胜佩服,我敬大侠一碗酒。”说完,女婿举碗一饮而尽。 伍二来者不拒,也喝了一大碗。 女婿拿过酒罐,给伍二和自己满上,继续说道:“您救了一村子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们本该大排筵宴来款待英雄,可怎奈村子实在太穷,好不容易才凑出几个鸡蛋几只鸡,搞出这么一桌寒酸酒菜来。真是怠慢了英雄,还望恕罪。我代我岳丈以及所有人,向英雄赔罪了。”女婿深深作揖。 第四回-07 伍二抬手将女婿扶起,说道:“欸——你此言差矣,我伍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会想要你们什么回报。况且这桌子酒菜着实不错,有肉有蛋,像这些东西,过年时也未必吃得到呢。” “看得出,大侠您也是个贫苦之人,最能理解咱们这些小民的不易。”女婿接道。 “那当然,这天下还是咱穷人多嘛!哈哈哈!”伍二大笑,顺势又把碗中之酒干掉。 女婿见状,忙也举碗就喝,只是他没有伍二的海量,被噎得嗝喘连连。平复后,女婿把碗往桌上一墩,恨恨地说:“全赖朝廷昏聩、贪官墨吏横行,这才逼得我们这些善良百姓走投无路,不得不与他们抗争。要不然,谁愿意放着好好的地不耕,跑去和有刀有枪的官兵比划。这群官兵也真是黑心烂肠,对着我们下死手,好些个伤得重的乡亲,一直躺着下不了床呢。对了,英雄您今天得罪了官府,日后可要多加小心,这群歹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您为了我们村子的事惹上是非,在下和所有村民都是愧疚不已。您放心,日后无论官府如何逼迫,我们所有人对您的去向身份都不会吐露半字。大家说,是不是?”女婿转头问向屋里屋外围观的村民,众人皆连连称是。 伍二不以为意,撕了块鸡肉塞到嘴中,连着骨头一并嚼碎咽下。“这帮鸟官差,就算没有今天这档子事儿也不会放过我,怕他个球。” 女婿闻听,眼珠一转,对伍二再拜道:“对了,还未请教英雄今日到此所为何事,欲去向何方?” “路过而已,游历四方,没个特定去处。” “既然如此,英雄可否在村上多住些时日,也好让大家略尽地主之谊。” “哈哈。”伍二一听乐了,“你是想要我帮你们对付官兵吧,明说就好,何必绕来绕去。一开始我就瞧你有七转八绕的花花肠子,还真没看错。” “嘿嘿,英雄您莫要取笑在下,当高人面耍心眼真是不自量力,在下自罚一杯。”女婿讪讪笑着,又往自己肚子里灌了一大碗酒。 “帮你们收拾几个官兵倒不打紧,可我总不会一直留在村上。况且官府派来的兵会越来越多,凭我一人之力又能挡几时,你们还是要给自己想条后路才好。” 女婿听伍二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英雄所言即是,这么与官府对抗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在下想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只是这条计策要是没有英雄相助便万难施行。” “哦?你来说说,怎么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伍二好奇起来。 “英雄且听我慢慢道来。这葬春山上的金矿可不一般,与其说是金矿,倒不如说它就是一座金山。金矿要开采提炼才能变成金子,可金山直接就是金子。正是因为这样,朝廷才不遗余力地要占住这座山。现在,来驱赶我们的兵不过是县里和府里的,等到朝廷的大队人马开来,就算两人架一个,也足够把我们所有人撵走了。 与官府正面对抗绝无法长久,所以我就想出一计。明面上,我们几个村子照旧与官府相抗,讨要更多的迁家银。实际上,到了晚上,我们派村里的青壮偷偷摸上葬春山挖金,趁着现在官军尚未聚齐,能挖多少挖多少,等山被彻底封掉后,我们就带上金子走个球的。” 伍二沉吟一下,说:“此计甚好,可你们不怕官府追究吗?” “怕个球,俗话说法不责众,我就不信官府能把我们所有人都抓起来。况且山上金子那么多,官府也不知道我们挖了多少,更不知道我们把金子藏在哪里。要是官家逼得太紧,我们就投亲访友躲上一年半载,等风声过了,再取出金子过几年舒服日子。” “如此说也好,那你们想要我如何帮忙?” “英雄有所不知,此计虽妙,却有个天大的阻碍。想官府那些奸人早就料到我们会去挖金,老早便在上山的要路上设了兵营关卡。” “你是想叫我拔掉那个兵营?你来说说,那守山的官兵有多少?” “据在下所知,应有百人以上。” “哈哈哈!”伍二被气乐了,“你还真当我是三头六臂神仙下凡啊,上百名官兵,我伍二一个人怎能敌过?” “非也,非也,在下当然不会让英雄恩公去以一敌百。常言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牵牛牵鼻子。再壮的大汉,被人拧住小手指也会动弹不得,这正是拨千斤只需四两,关键要戳中要害……” “你有话直说,莫要啰嗦。”伍二不耐烦道,和这人说话,真是费劲。 “在下的意思是,只要您出其不意突入兵营,擒住他们的长官并挟持一夜,我们的人便能趁此机会上山挖金。” “如此一来,第二晚他们必定有所防备,又当如何?” “嘿嘿。”女婿又笑了,“我的英雄恩公啊,能有一夜挖金足矣。这葬春山上的金子又多又浅,随便刨个坑就是一大堆。我们忙活一夜,足够吃一辈子了。” “嗯——原来如此。”伍二点点头,端起酒碗放在嘴边慢慢饮下。 这碗酒,伍二喝了好长时间。等碗见了底,伍二才发现席上席下、屋里屋外一片肃静,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瞅着自己。 伍二环视四周,与村民们对视,双方都是默默无言,说不出的尴尬。 突然,一直在屋外扒着窗户观席的村民王二麻子开了腔,他对女婿喊道:“我说小先生,你也忒不地道,难道是想让我们的英雄恩公白白帮忙?” “是啊是啊,你这么一来显得我们多小气贪财,还不叫英雄恩公看扁了我们!”王二麻子的损友李大扁担帮腔道。 这两人一搅和,屋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女婿就坡下驴,猛地一拍自己脑门,“啊罪过罪过,是在下一时兴起疏忽了,自古就没有只干活不拿钱的道理。在下先自罚一碗。”女婿举碗饮酒,他喝得很慢,一来是他本就没量,二来是他要借着这个时间好好算计下给伍二分多少才合适。给少了,伍二未必答应,要是他负气离开就更糟糕了;给少了,乡里乡亲未必答应,大家可都指着这些金子买地盖房娶媳妇呢。 这可能是女婿一辈子喝得最漫长的一碗酒,等把酒碗撂下,露出脸来时,他心里已有了主意。“英雄恩公,等事情办妥后,我们把全部的金子摆在地中,您想要多少就拿多少,剩下的再归我们,如何?” 第四回-08 说完,女婿真诚地盯住伍二,等他答话。女婿一脸坦然,心中却对自己刚刚的提议赞叹不已。真是太妙了,我真是太聪明了,这种报价方法,既没把话说死,又留给伍二足够大的面子。到时候,挖金子运金子都是我们村里人,拿出多少让伍二分还不是我们自己说得算。 女婿用眼角余光偷偷瞟了瞟自己的岳丈,也就是五村联盟大村长,见他也是一脸期待地注视着伍二,便知自己的提议已然得到了岳丈的支持。这下,女婿心里更美了。 伍二依旧沉默不语,他倒不惦记能分多少金银,也打心里也想帮一帮这些穷苦百姓,只是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身。 伍二假意伸个懒腰,而后偷偷把手放在自己的钢刀之上。伍二现在养成个习惯,每当有大事决策时都要先问问他那位附在钢刀上的大哥的意见。这次也不例外,只是在谈价格这个敏感时候摸刀容易被人误解,因此伍二才刻意伪装自己的动作,显得犹豫不决。 感受着钢刀的振动频率,伍二明白这件事大哥答应了。于是他抬起头,对同桌和屋里的村民说:“你们不要担心,这件事我应了便是。” 众人闻言,纷纷对伍二道谢、称赞,屋子里再次充满了欢愉的气氛。 伍二答应给村民帮忙不是觊觎山上的金子,而是出于怜悯众生的侠义之心。死神山同意伍二去帮忙不是可怜穷苦的村民,而是因为那葬春山根本就不是金山。 此时的葬春山是座鬼山,而把它化为鬼山的,正是伍二一直在追杀的灰鬼。 之前提过,灰鬼在摆脱伍二追击后不断害人,从四阶升到了五阶。五阶的灰鬼,具有了更高的智慧和更大的野心。它发现,从五阶升到六阶的难度比四阶升五阶高得多,靠之前那样四处害人吸魂不但效率底下,还容易引起入世得道高人的警惕,搞不好还没升阶就被除掉。 于是,灰鬼想出一条毒计:找座山,凭借自己为土的属性与大山融为一体,然后变出许多金矿吸引人们前来采挖。 土能生金,凭空变出金矿对灰鬼来说不算难事。关键是如何吸引人们来挖矿,在这个问题上,灰鬼倒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当初在伍大坟前,灰鬼吞了附有伥鬼的银莲、东门庆、王婆三颗人头。在同化伥鬼的过程中,灰鬼也具有了蛊惑人心的能力,靠着这个能力,它就能够将山上有金矿的消息散布出去,引诱人自投罗网,前来送死。 灰鬼算计着,引诱个村长,至多能引来一村人;引诱县令,就算他不隐瞒实情将消息上报,能招来的人也非常有限。所以,这个消息必须通天。于是,灰鬼把山有金矿的消息直接捅到朝廷,惊动了当今皇上。 如今国库空虚,境内突现金矿真好比雪中送炭。皇上龙心大悦,立即责成蔡太师、高太尉等人共同处理此事,务要将整座金山尽数收入囊中。于是,全国的人力被动员起来,士兵和矿工将被源源不断派到山里来。 灰鬼琢磨着,以当今朝廷的实力和自己所造金矿的规模,引来十万劳工不成问题。然后,它便可以借着矿难的幌子,一口一口把这些劳工的灵魂尽数吞下。更美的是,只要金矿不干,朝廷就会一直派人过来。又因为塌个矿死些人再正常不过,世上那些修真除魔之人也不会怀疑到这里来。 这个计划,简直完美。至少到目前,一切都在按着灰鬼的剧本走。它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跑了这么远,还是没有躲过死神山的眼睛。那个追他不舍的伍二,马上就要提着刀上山了。 暂不提灰鬼做着守株待兔食人升阶的美梦,村子里,答应众人请求的伍二又被灌了几大碗酒。他与村民约好,第二天晚上一同上山,挟制官兵抢挖金矿。那女婿借着酒兴,还赋诗一首,给这次行动留念壮威。诗名曰《虎口拔牙》: 圣贤说人是刍狗,我曰天怜百姓苦。昔日不毛荒山岭,如今生金引官府。官府不知百姓苦,只欲自家腰包鼓。幸有奇侠从天降,打得贪官哭老母。英雄见我村民苦,答应助我把兵堵。取金换得蛋与肉,吃不下的用盐卤! 好!众人纷纷拍掌称是,也不管这诗是否文题相对、合辙押韵。 到了第二天晚,伍二会同葬春山五村上百名青壮在村口集合,众人皆以黑布蒙面,伍二提着刀,其他人负着背篓、手持掘土工具。一行人相视无话,趁着夜色,向葬春山急急走去。 到了山脚,但见上山必经之路上不说亮如白昼,也算灯火通明。举着刀枪火把的官兵来来回回,一只苍蝇也休想从他们中间溜过。 伍二让众村民藏在暗处,独自一人潜至守兵近前,观察过岗哨布置后,纵身跃上断崖,从寻常人无法攀爬的峭壁上摸入兵营中,一把将守兵头子薅了出来。伍二借着营里的火光观瞧,守夜的最高长官正是昨日在村口谆谆劝诱村民的县老爷。 县老爷正躺在榻上半睡半醒,不想被一只铁钳拎小鸡一般拎出营帐,暴于冰冷的山间夜风之下,又惊又吓,瑟瑟发抖。 “你,你是什么人?胆敢……”县老爷哆哆嗦嗦地质问伍二,一张嘴,露出两颗大豁牙,正是昨日在村口摔断的。 伍二不给县老爷说话的机会,一掐他脖子,把他后半句话噎在嘴中。伍二提着县老爷,大摇大摆来到处最亮的空地上,扯开嗓子,对全体守兵吼道:“尔等听真!你们的老爷在我手上,是孝子贤孙的,通通随我来,哪个想让你们老爷死得早,就尽管用刀枪弓箭招呼!” 众守兵见竟有人劫营,纷纷刀枪出鞘,将伍二团团围住。但他们忌惮伍二手中的人质,只围不攻,双方对峙起来。 伍二见状,送了掐县老爷脖子的手,对他厉声命道:“叫你的兵下山,不然掐死你!” 县老爷嗝喽一声,总算喘上口气,他强撑官威,对着兵丁们喊道:“汝等皆是朝廷忠勇之士,今不必顾及本官,上前剿贼……” 伍二看县老爷不老实,再度勒紧他的脖子,而后把钢刀往他胯下一递。 县老爷只觉传宗接代之物一凉,全部的气节顿时烟消云散。当伍二又把他脖子松开让他说话时,他已经挤不出半句狠言。县老爷耷拉着眼皮,对官兵喃喃令道:“都、都听他的,下、下山……” 第四回-09 在伍二的逼迫下,官兵们慢慢走出兵营,让出了上山的通道。伍二挟着县老爷,将官兵带到山脚一片空地对峙起来。 “谁也别想上前,谁也别想溜走报信,有一个不老实的,你们大人就要代为受苦了!”伍二威胁官兵道,他想着只要这么与官兵耗上一夜,那些村民就可以挖到足够的金子安享后半生。 正如伍二所想,躲在暗处的村民见官兵被引开,立刻加紧脚步跑上葬春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们要用这一晚时间,为自己拼出一生富足。 伍二擒着县老爷,像拎鸡一样毫不费力,这对峙也太轻松了,别说一晚上,就是十晚上又有何难。 过了不知多久,伍二竟无聊得打起了哈欠。他瞅瞅那群官兵,见他们也是一个个心不在焉。一开始,他们还都箭上弦、刀出鞘紧逼着伍二,似乎一抓住破绽就要冲将上来。可现在,他们拿刀的把刀头啷当在地,持枪的把枪杵在地上当作拐棍依靠,看不出半点杀气威风。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个夜晚会以这种“平淡”的方式度过时,伍二的钢刀忽然急促地振动起来。伍二知道这种振法的含义,它是在告诉伍二速速离开。 伍二犹豫不决,那群村民此时应当还在山上,自己这一走,等同于把他们都卖了。伍二没有挪步,可那钢刀越振越急,刀柄的温度也霍然升高,似乎是在催促、责备伍二。 “哥哥,真的非走不可吗!“伍二被逼急了,开口叫道。 他这一惊一乍,吓得在场昏昏欲睡的官兵都是一激灵,齐齐瞧向伍二。但见这劫持县老爷的壮汉猛一跺脚,将手中的人质推倒在地,然后转身就跑,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官兵们被眼前的突发情景惊呆了,傻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去搀跌倒在地的县老爷。 县老爷又惊又气,急得直拍地,他对上来的官兵吼道:“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去追!” “是……”官兵们应道,声音参差不齐,正当他们要去追赶伍二时,县老爷突然又拍着地叫道:“回来,都回来,不要追了。今夜这贼人来袭,想必是和山上的金矿有关。你们现在火速上山,遇到偷采朝廷金矿者,立即捉拿归案,倘有胆敢反抗的,就地正法。你们不要有所顾及,尽管下手,只要是人赃并获,到哪都讲得通理!” 官兵们领命,分成数个小队,手持兵刃,上山捉贼。可怜那一干村民,挖金挖到一半,忽见数点火光向自己包抄而来。他们舍不得已装到背篓里的金矿,扛着重物躲避追捕,跑不上几步,就被凶神恶煞一样的官兵从后面撵上。官兵追上村民后,不由分说,先撂倒胖揍一顿,而后押着他们返回山口兵营。 县老爷在随从的搀扶下已回到兵营,他坐镇正中,看着手下兵丁一队队返回,又一队队派出,营中的猎物越聚越多,到最后竟然足有上百之众。 县老爷心中舒畅,刚刚的惊恐一扫而光。他恢复了官腔,向手下问道:“人都抓齐了吗?” 手下回报道:“禀大人,山中偷挖金矿的贼人已尽数落网,请问大人是否再派出几队人马搜山,以防有漏网之鱼。” 县老爷一捋胡子,继续问道:“夜袭军营,挟持本官的贼人抓到了吗?” “属下无能,此人仍不见踪影。” 县老爷没有生气,信步走到众囚犯近前。这群村民,在被抓时就被官兵扯下了蒙面黑布,一个个脸上毫无遮掩,全是万分的惊恐。 县老爷把囚徒们打量一遍,“哎呦,这不都是咱们的村民吗。好好好,想不到你们白天为农,夜晚为贼,本官如不将你们法办,有何脸面面对朝廷。哎呦,这不是王二麻子吗,想你昨日何等威风,现在为何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你不是学尖了吗,你不是说本官奈你不何吗?” 奚落完这群手下败将后,县老爷对官兵命令道:“押上盗金贼,全体人马随我回城。” 他的手下提醒道:“老爷,是否要分出些人马继续守山?” 县老爷说道:“不必了,山脚几村胆大妄为之徒已全部被我擒获,余下刁民中再无人敢上山偷金。何况他们的人在我手上,就算他们敢来,也是吃进多少就得吐出多少。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百十名人犯送抵县城大牢收押。此处荒山野岭无险可守,又有一武艺高强贼人下落不明,故不宜久留于此。众兵丁速随我回城,沿途多加戒备,如那贼人敢回来救人,务必将其一举擒获。” “是!”众兵士心悦诚服地答道。然后,他们让村民背着自己的赃物,数人一队用绳子连成一串,官兵在后用刀枪驱策,赶着一串串村民下山向县城而去。 “壮士啊,你可把我们给坑苦了!”有村民抱怨道。 伍二的心中也是万分纠结,可亡兄之命实难违背,扔下县老爷和一众官兵后,他按着钢刀指引飞奔起来。 跑了不久,伍二来到一处洞窟前。洞口黑乎乎一片,透出阵阵阴风。洞的长宽过丈,边缘极不规则,看样子是天然形成。 钢刀对着洞窟狂鸣,伍二毫不犹豫,一脚跨了进去。月光星光立时被甩至身后,伍二眼前一片漆黑。正当伍二后悔没带个火把进来时,附着死神山的钢刀慢慢亮了起来,发出一片柔和的黄光。黄光昏暗,但也能照亮前方丈把远的距离,比伸手不见五指强上太多。 伍二以钢刀为灯,小心翼翼地向洞窟深处走去。他上下左右望去,见洞壁上生着无数尖利突兀的石锥,伍二只觉自己被吞进了一只巨兽的怪胃,这副胃内生满了吓人的倒刺,能将被吞进来的一切揉烂碾碎。 伍二的感觉没有错,那灰鬼附在葬春山上后,整座山都可看做是它的身体。此时,伍二正是在灰鬼体内一步步深入,奔着灰鬼的灵元核心直捣而去。 第四回-10 洞窟内,伍二缓缓行进。洞内地面上也生着尖锐的石锥,稍不留神就会被刺破脚面、崴断脚踝。好在武松有功夫在身,步法灵活,未被此等恶劣的地形限制太多。 正在伍二绷紧神经向前摸索之际,一群喜暗的蝙蝠突然惊起,黑压压一片掠过伍二,飞向洞外。伍二吓了一跳,紧忙向一旁避去,不想蹭上一根石锥,连衣服带皮肉被撕开一条半尺多长的血口。 伍二疼得倒吸冷气,心中越发痛恨那只妖物。等他缓过来再向前望去时,忽见洞窟深处泛起幽幽蓝光。这蓝光一直延伸到钢刀所发黄光的边际处,两光交界,闪起一层飘摇的淡绿。 伍二揉揉眼睛,向蓝光深处看去。只见在深不见底的洞窟内,晃晃悠悠飘来三个人影。只见这三个人影一大两小,不过大的比小的也高不了多少。及至近前,伍二方才瞅清,那三人,原是伍大领着两个孩童。 三人都是半透明,看起来似魂非人,走近后,伍大先开口了:“弟弟,你何必苦苦相逼,难道非要置哥哥于死地吗?” 伍二先前领教过灰鬼幻化人形戏弄猎物的伎俩,又坚信自己大哥的魂魄此时正附在钢刀之上,因此并未着道。 “妖孽,休要冒充我大哥,速来受死。”伍二怒骂道。 “伍二,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没想到你竟如此薄情寡义。但为兄不怪你,你速速离去不要再滋扰为兄,我现在过得很好,比在世时要好得多。” 伍二举着钢刀静静盯着灰鬼,他虽识破了灰鬼的诡计却也没急着上前厮杀。这妖物化出的伍大太像了,和真的一模一样,伍二想要在动手前,再瞻仰一番大哥的仪容。 灰鬼不知其中缘由,以为能说动伍二,于是他继续道:“弟弟,你看大哥现在儿女双全,尽享天伦之乐,比和那贱婆娘过时不知要强上多少。弟弟你就放过大哥吧,让大哥做个悠哉的孤魂野鬼。”说着,灰鬼所化的伍大张开双手,搂住身边的两个孩童。那两个孩童顺势扑在伍大身上,稚声稚气地喊着“爹爹”,将脑袋往伍大怀里钻,一脸的天真烂漫。如果不是在阴森恐怖的洞窟,此情此景可说得上是暖人肺腑。 伍二心中一动,这两个孩童,怎生得如此眼熟。伍二静下心来仔细回想,突然,一个念头升起,惊得他抖作一团。 先前,伍二路过一个村子,村中上百人皆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惨死,尸体无骨,触之即瘫。在伍二挨家查看时,曾进入过一个四口之家。那与父母一同死在床上的两名孩童,不正是眼前的这一对吗! 好你个妖物,原来当日那屠村惨案也是你所为。 伍二咬碎钢牙,额头青筋暴拢,心中又怒又愧。他抬起手,在洞壁上生生掰断一枚石锥,然后以石为镖,向三具鬼魂狠狠掷去。 新仇旧恨,今日当一并报了!伍二人跟镖走,提着钢刀飞快地冲向鬼魂。洞窟内,一时黄光大盛,逼着蓝光节节败退。 石锥如闪电般击中鬼魂。在被击中的瞬间,三具鬼魂化为一股黑烟,照着伍二迎面袭去。伍二正在前冲,躲闪不及,被黑烟蒙了一脸。黑烟顺着伍二七窍钻入,转眼就消失不见。而刚刚还如同猛虎扑食的伍二,顿时停下脚步,傻呆呆地站在原地。 死神山心叫一声不好,轻敌了。此刻的伍二,中了灰鬼的幻象之法,正沉浸在它制造的种种腐化人心的场景中难以自拔。能不能摆脱,全看伍二的心志到底多坚定了。 再说这时的伍二,如在梦中,忘记了现实中的种种。他低头一看,自己一身官差打扮,周身利落,好不威风。再往前瞧,哥哥伍大满面笑容,在他身边那位貌美如花的妇人,也是笑吟吟地瞧着自己。 伍二略一回忆,想起自己先前在景阴岗打虎被奉为英雄,得了县里的官差,又在城中寻得自己的亲哥伍大。现在,自己正是要搬来与兄嫂同住。 伍二对着兄嫂一拜,说声叨扰了。 嫂嫂银莲万福还礼,道叔叔见外了。 于是一家三口搬在一处,其乐融融。 一日,银莲捧了一叠新作衣裳来到伍二房中,说天气渐凉,伍二尚无增添衣物,长嫂如母,此事理应她来费心。银莲伺候伍二试换新衣,抚衣褶,拔线头,不经意间拂过伍二胸前腋下,把个堂堂八尺儿郎羞得满面通红。银莲嘲笑道:“叔叔怎得如此害臊,你我一家人,不必拘此小节。长辈帮小辈穿衣,难道还会引人闲话不成。” 又一日,伍二办差负伤,臂膀上被捅了个寸深的口子。银莲见状,顿是愁容满面、梨花带雨,忙不迭地为伍二包扎换药。她拆去府里衙役给伍二包伤口的布条,换上新的,一边做一边说:“苦了叔叔在外办差,刀枪剑雨里来去,负了伤却无一个细心的人照料。你看那些衙役,个个都是粗心的汉子,如此深的口子竟草草包缠了事。要说心细,还得是我们女儿家……”银莲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地给伍二包扎,在她歪头侧目间,透出无限的乖巧、妩媚。 再一日,伍二撞见银莲独坐房中掩面哭泣。见被伍二发现,银莲忙擦干双眼,强作微笑。当晚,银莲找到伍二,诉起白日恸哭缘由。在一倾一诉间,银莲将自小至今的悲苦往事尽数托出于伍二,说道动情处,银莲又是连连啜泣,缩成娇小一团颤抖不已,引得天也怜地也怜万物想守护。但最后,银莲还是说如今嫁于伍大有安生日子可过已是天大的幸事。临别时,银莲请伍二将此事藏于心底,不为其二人以外道也。 后一日,银莲请伍二帮起劈柴,并执意亲自抡斧,伍二只要坐在一边帮着扶木墩便好。一叔一嫂,一坐一立,一下一上,一仰一俯。银莲以玲珑身,举开天斧,挥舞间,云裳飘摆,半遮半现,重峦叠嶂,起伏摇颤。如果春光有颜色,那一定是耀眼的白,就像银莲领口衣缝间透出的锋芒,耀眼,穿心。几十斧下去,银莲玉汗淋漓,喘息不已,她对着伍二万福,俯身道:“叔叔,奴家不行了。” 第四回-11 复一日,伍大、伍二兄弟二人把酒言欢,喝到兴起处,两人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伍大说:“听闻本朝之外尚有无数蛮夷,他们不通教化,毫无礼法,有的人家竟数名兄弟共拥一妻。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初闻觉不可理喻,后细想,却感如此也非不妥。” “哥哥喝多了,莫要胡言。”伍二说。 被伍二岔开话题,伍大又说:“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与你嫂嫂成婚数年,未给我伍家留下一男半女,真是家门不幸,对不起祖宗。弟弟,你切记要奋发图强,不管用上什么法子,也要给我伍门添后。” “哥哥喝多了,莫要胡言。”伍二说。 伍大没管伍二劝告,接着说:“想来这毛病应是出在哥哥身上,银莲貌美年轻、身高体正,哪像个生不出来的样子。哥哥常感愧对汝嫂,使其受无儿无女之苦。若能遂她为母心愿,哥哥脑袋上顶个什么又何妨!” “哥哥喝多了,莫要胡言。”伍二说。 “肥水不流外人田……” “哥哥喝多了,莫要胡言。” “大丈夫不拘小节……兄弟俩本是一身……关上门谁会知道……我的便是你的,你的便是我的……一笔写不出俩伍字……” “哥哥喝多了,莫要胡言。” 日复一日,伍大、银莲两人明里暗里百般铺垫,终于,灰鬼感觉火候差不多了。 以上数幕,均是灰鬼在幻境中对伍二施以蛊惑,一旦伍二意志不坚着了道,他便会瞬间淹没在无尽的悔恨之中。壮士之心一碎,就没了对抗灰鬼的勇气,同时,充满怨念的灵魂,也是灰鬼最可口的食物。 灰鬼已升到五阶,能力大增,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对付伍二?原因全在死神山身上,那灰鬼着实忌惮那柄威力深不可测的钢刀,不敢与之正面相碰。如果能在精神上摧毁钢刀的持有者,避免与他直接交锋,那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灰鬼选择用幻象迷惑伍二,诱他犯下不伦之罪。灰鬼查看了银莲的记忆,知道她曾引诱伍二失败。灰鬼把那次失败归咎于银莲操之过急,还没和伍二培养出感情就急急袒露心意。干柴方能遇烈火而燃,湿柴呢,必须先慢慢烘干。 于是乎,灰鬼在幻境中采取了新的战术。它以银莲之象,缓缓接近伍二,不急不躁,一点一滴地构筑暧昧。同时,它又借伍大的嘴来打消伍二的顾虑,并给苟且之事冠以高尚的名义。这么双管齐下,烘培许久,灰鬼算计着,伍二这根湿柴怎么的也该干了。于是,它以银莲的形象展开了最后攻势,意图一把火将伍二点燃,焚了他顶天立地、问心无愧的义气。 末一日,银莲梳洗打扮,把自己装点得如新娘一般。然后她又备上一桌丰盛饭菜,打了几罐醉人烈酒。一切准备妥当后,银莲邀伍二入席。 美衣、美食、美酒,却衬着位瘦削弱小、满面愁容的美娇妻。良辰美景之下,银莲又诉衷肠,顺带着把伍二和自己灌的半酣半醉。见气氛差不多了,银莲又斟了一盏酒,自呷一口,把剩下的大半盏举到伍二面前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 银莲双目款款,含情脉脉,却不想伍二是块捂不热的硬石头,竟丝毫不解风情,劈手夺下酒杯,洒将在地。 “嫂嫂休要无礼!”伍二厉声道,然后转身夺门而出,头也不回。 在伍二出门的瞬间,街道两侧房屋尽数崩塌,天降地裂,灰鬼精心布下的**幻境,算是被破了。 不过灰鬼还有后招,它见**幻境失败,便用出了威逼幻境。幻境中的伍二眼前一黑,失去知觉。他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身负刑具,正跪在县大堂正中,而先前的记忆,一概消失。 伍二抬起头,见上面端坐的正是县太爷。他四下瞅,看到之前帮助自己调查伍大被害一案的街坊四邻跪成一排。 啪!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对伍二喝到:“罪犯伍二,你可知罪。” “回老爷,我伍二不隐不瞒,那银莲、王婆、东门庆都是我亲手所杀,与旁人无关,请大老爷明察,该治什么罪就治什么罪吧……” “大胆,本官问你一句,你竟然回本官十句,你这是咆哮公堂。来啊,先打他二十大板。”县太爷没头没脑地吼道,然后一掷令箭,让伍二不明不白地挨了二十板子。 这二十板子过后,伍二背上皮开肉绽,再没一处好地。 “狂徒伍二,想必你也了解了本官的手段。要是想免受皮肉之苦的话,就乖乖听本官的话,按本官说的做。伍二,现在本官问你,你可有同谋?” “没有。”伍二坚定地说。 县老爷一指那些跪倒的街坊,问道:“难道他们不是你的同谋吗?” “回老爷,不是,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们……” “大胆!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本官的意思,来啊,再打他四十大板!” 就这样,伍二又接连挨了四十大板、八十大板、一百六十大板,可他还是没有承认那些街坊是他同谋。 见殴打无效,县老爷绕过公案,走到伍二身边,抚着他的肩膀说:“伍二啊,本官实话对你讲,你杀的那个东门庆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李妃的远房表侄儿的干外甥。李妃母仪天下,最疼爱自己的亲戚,她知道东门庆惨死后,急得好几宿未进宵夜,把圣上的枕头风吹上了天。现在,龙颜大怒,要严查此案,仅你一人担罪是万难向上交代的。你识相点,就说这几个街坊是同谋,人是你们一起杀的,让本官能够复命。而本官呢,就对你法外开恩,把主犯的罪责安在别人头上,你便可凌迟改斩首,弄好了兴许还能留下一命,判个充军发配了事。” 这一幕,自然也是灰鬼设计的,它想逼得伍二为偷生而诬陷无辜,用内疚感将其击倒。 县老爷的要求伍二自是不允,盛怒之下,县老爷疯狂加刑,几番折腾下来,伍二手断脚段,身上生一块熟一块,从耷拉的碎烂皮肉间,依稀可见伍二的内脏骨骼,那是一颗滚滚跳动的热血侠心,和一副百折不挠的铮铮铁骨。 第四回-12 县老爷恼羞成怒,推开刑差,亲自在火盆中夹起烙铁。他走到伍二近前,恶狠狠地问:“本官再问你一次,到底招是不招?” 伍二倔强地抬起头,对着县老爷一字一顿:“就——是——不——招。” “好你个伍二,本官、本官烫死你!”县老爷急得失了官态,伸出烙铁去熨伍二绽开的皮肉。 哪成想那伍二虽手脚皆断有重伤在身,却用着一股蛮力强行站起,把自己前心对准县老爷手中的烙铁拼命撞去。 伍二胸前皮肉多已散开,烙铁没受什么阻碍便穿过伍二胸膛,压在了他的心脏之上。 白烟升腾,吼声怒起,伍二在闭眼前的最后一刻看见公堂的梁柱塌了,县老爷、差役、街坊,大堂内的所有人全部融化为一滩脓水消失不见。 灰鬼所布的威逼幻境,也破了。 灰鬼给伍二准备的幻境只有这两种,但每种都让伍二经历了上万遍。每次伍二破了幻境,灰鬼便将其记忆抹除,让他进入下一轮幻境。幻境中的时间与现实并不同步,在现实中短短几柱香的时间里,伍二已被美**惑了上万次、被酷刑折磨了上万次。幸亏伍二正气凛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才将这“天堂”“地狱”尽数挺过。倘若他心中存有一丝一毫苟且和胆怯,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失足可能性,也会被这反反复复的幻境试炼出来,让灰鬼的奸计得逞。 经受住万重考验的伍二缓缓睁开眼,看到四周石锥参差的洞壁后回忆起自己的处境:我进了个洞窟,前方还有只妖物等我去杀。 不过最后一次美色幻境和酷刑幻境的记忆还在伍二脑中,这让他有些费解。难道说刚刚我睡着做梦了吗?这两场梦为何感觉如此真实?在这种险地我怎么会睡着?难道那村民的土酒是隔天后反劲吗? 洞窟内压抑的气氛很快将伍二的注意力牵回当下,让他不去思量那两个古怪的梦魇。借着钢刀散发的黄光,伍二压低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行。 伍二行了数十步,忽感前方地面有异,忙急停住身子。他刚一站稳,但见脚前一根石锥拔地长起,擦着伍二鼻尖直直插上半空。要不是伍二停得及时,现在已被从底到顶扎了个通透。 伍二来不及后怕,向四下观去。只见洞窟四壁上的石锥都如活了一般,纷纷蠕动起来。突然,自伍二上下左右前后数根石锥暴涨伸长,齐齐向伍二扎去。 伍二只觉所有方向都是恶风不善,来不及细瞧,一面移动闪躲,一面将钢刀舞得密不透风,把自己护在刀光之内。 洞壁上,越来越多的石锥锁定伍二,发起攻势。它们像锐利的触手,像迅猛的毒蛇,找着各种诡异刁钻的角度,试图突破伍二的刀刃,插入他肉身之中。 这一切,自是那灰鬼所为。它已升至五阶,对同属性物体的操控可谓出神入化。葬春山是它的身体,洞窟内的石锥是它的爪牙。它一计未成又施一计,给伍二布下了这万箭齐发之阵。 再说伍二,仗着步法飘逸、人快刀利,一时半会儿竟未吃半点亏。有死神山附体,钢刀之势,势不可当,哪管那石锥是蟒是蛇还是箭,皆是斩为一团粉尘。 伍二在灰鬼万箭阵中玩得兴起,死神山怕他恋战空耗体力,忙振起刀柄,引他继续深入。伍二得信,不再与石锥纠缠,他看准方向,窜、跃、翻、滚,劈开眼前石锥,将剩下的甩在身后,一路突出乱石丛,来到了洞窟最深处。 到了最深处,伍二只觉眼前一亮,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洞窟的底部,竟像一间四四方方屋子,它四面平整,与那枝杈横生的洞壁截然不同。 更让伍二惊奇的是,这间屋子内并非空无一物,在地面上,横着七具土棺。每具土棺都是丈把长,三尺深。在土棺底部,绵延出一条条粗细不一的土渠。这些土渠最终交错汇集在一处,组成了一副恐怖的图案。 伍二不知道眼前的摆设和图案什么意思,但死神山却认出来了。这间屋子,乃是灰鬼炼人噬魂之所在,换句话说,这里是它的厨房餐厅,它将在这里把受害人的灵魂加工成它最喜欢的口味。那几具土棺,自是盛人身体之用,下面的土渠用来引血,由人血绘成的特定图案构成血咒,将逝者的灵魂激出最大的怨气。 看来那灰鬼把这葬春山当成了长久的家,不但附身其上,还精心装潢一番。不在这里升到逆天改命的六阶,它是誓不罢休。倘若遂它所愿,在这个过程中惨死之人何止数万。 伍二提着刀,打量着这间土室,有些不知所措。这房壁平整,不似会钻出石锥来插自己,那敌人会从哪里出来呢? 正当伍二不解之际,屋内突然蓝光大盛,自屋室的顶棚,钻出一颗灰白色带红纹的丹体。丹体拖着一团蓝灰色鬼雾,降至半空,悬于伍二面前。当它静止后,便重新被鬼雾包裹起来,在其中若隐若现。 这颗怪异的丹体,正是灰鬼灵元所凝灰核,它是灰鬼的本体,一旦消灭它,灰鬼就将形神飞散。 伍二不知这其中奥秘,却能感觉到这灰核是极大的不祥之物。他静视灰核,而后突然暴起,抬手递刀,将刀尖准确地戳向灰核。 灰鬼哪敢用自己最宝贵的灰核去硬碰有死神附体的钢刀,立即躲闪,而后控着灰核,上飞下绕,寻找机会击穿伍二的肉身。 这灰核,体积小,速度快,迅捷异常,一开始就把伍二搞得晕头转向。 伍二所学功夫,都是降人之用,他从没钻研过对付此种妖物的招式。与灰核周旋,伍二凭的全是自身临机反应,没有一点招式技巧可以依靠,因此便时时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几回合下来,伍二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身上多了数道划伤。 要是伍二有时间后悔,一定会怨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求师父教他一些劈苍蝇砍蚊子的刀法,这样也好在此时用在这个又小又快的灰核身上。 不过灰鬼不会给伍二时间去后悔,它见伍二气血不支现了颓势,立即加紧攻势,将灰核速度催到极致。 第四回-13 伍二本已力竭,哪经得起灰鬼快马加鞭。一个没注意,伍二躲闪不及,左臂被灰核突了个对穿。 鬼雾似火,炙烤之下,伍二的皮肉纷纷翻卷,原先不过筷子粗细的贯通伤,竟转眼扩大了数倍。 剧痛之下,伍二站立不稳,俯身跪倒。他以刀支地,惨叫连连。 等伍二挨过了最痛苦的阶段恢复神智时,却惊奇地发现那灰核竟未趁次机会给他来个透心凉。 伍二抬起头,寻到悬在半空中的灰核。只见那灰核如受惊一般震颤不止,包裹它的鬼雾也极不稳定地四散飘摇,仿佛随时可能消失不见。 伍二紧咬牙关,以刀为拐,强行站起。不知这妖物在想着什么龌龊伎俩,我伍二绝不可此时倒下。 伍二重又举起刀。在他刀离开地面时,半空中的灰核停了抖动,再度聚起鬼雾,向伍二袭来。这一次,它的速度明显比之前慢得多。 但此时的伍二也是精疲力竭,脚下早无了灵动。他见灰核奔自己前心冲来,忙向旁侧躲闪。这一闪,用过了劲,没收住身子,为防止跌倒,伍二把刀一顺,对着地面直直插下,用以支撑身体。 在刀头入土的瞬间,那灰核又不动了。它停在空中,继续痛苦地哆嗦。 很快,伍二就发现一旦自己用刀插地,那灰核就会迟滞起来。这其中的玄机,伍二没心思仔细琢磨,死神山却知道得一清二楚。那灰鬼附在葬春山上,整座山就都是它的身体。伍二用神刀插地,等同于插灰鬼的身体,灰鬼吃痛,焉能再控得住灰核。 发现了灰核的破绽,伍二立刻改变战术。他插一下地,然后立刻拔起刀,趁着灰核尚未恢复行动便向它砍去。如不是伍二现在身体不佳,这个战术执行一次便可将灰核劈做粉末。但即是如此,几番插砍下来,伍二已砍光了灰核周身的鬼雾,将它光秃秃地暴露出来。 伍二相信,再试上几回,定能将这妖物斩于刀下。 这灰核乃是灰鬼的身家性命,核在鬼在,核亡鬼亡。它见伍二找到破解之法,急急引着灰核钻入墙壁,躲藏在体内。而后,它振动屋室,降下阵阵鬼尘,又玩起了幻境之法。 伍二但见房壁抖动,簌簌落灰,他无处闪躲,又不能始终闭气,于是又将这致幻之物吸入体内。但这次不同的是,伍二的脑中存留着两大幻境的记忆,灰鬼的蛊惑再难生效。 伍二眼前,幻境重现。 他看见哥哥伍大和美貌的银莲在门口笑呵呵地迎着自己,于是大步走上前,直愣愣地说:“哥哥嫂嫂,衙门公务繁忙,我还是住在那里的好,你这里,我不留也罢。”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在伍二转身瞬间,世界崩塌,这个幻境刚刚开始就结束了。 伍二眼一黑,再睁眼发现自己跪在县衙大堂,堂上的县老爷正不怀好意地打量自己。未等县老爷拍惊堂木,伍二就抬头问道:“大人,请问那东门庆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李妃的远房表侄儿的干外甥?” 县老爷一惊,回道:“既知如此,当初为何还敢伙同众人将其残害?” “呵呵,这样便好。”伍二对着县老爷呲牙笑道,然后一挣身,站了起来,又是一挣,将缚在身上的绳索通通崩断。伍二大步跃到公案前,探虎臂薅住县老爷,一把将他拎了出来。 “大胆案犯,竟敢挟持本官,反了,反了……”县老爷叫骂到一半,忽感热浪扑面,定睛一瞧,只见一个火盆两块烙铁越变越大。 呲啦——呲啦——白烟升腾,第二个幻境也被破了。 伍二张开眼回到现实,明白了那几番情景都是灰鬼作祟。他怒从心头起,将刀一顺,双手握住刀柄,狠插地面十余次。 而后,伍二举一反三,对着屋室四壁又劈又砍。一时间,整个洞窟内尖啸连连,抽搐不已。这是灰鬼的惨叫,它本想靠幻境多拖伍二一段时间,自己也好恢复鬼力再做打算。哪成想,这幻境对伍二失了功效,只一眨眼光景他就破境而出,发了疯似的往自己身上捅刀子。 伍二的怒气盖过疲劳和伤痛,他连砍上百刀,将屋室四壁斩得稀烂。再后来,他每插一刀,墙壁上便顺着刀口涌出一大摊黑血。那灰鬼,快要坚持不住了。 情急之下,灰鬼再次现出灰核,做垂死一搏。它强忍钢刀给自己带来的剧痛,控着灰核,拼尽全力撞向伍二。 伍二见灰核出来,也不敢大意,双手举刀,以十二万分的注意力迎击。 在精神高度集中下,伍二的脑子突然空了,杂念不再滋扰他,情绪不再控制他。伍二感觉天地之间再无他物,只有这一人、一刀、一核。灰核的动作,此时在他眼中慢的出奇,他能够准确预判出这东西的移动路径。 灰核近了,更近了,当它近到来不及改变路线时,伍二的刀动了。刀锋如线,将灰核勒为两半。分裂后的灰核向左右飞崩,一路化为齑粉。 一人一神,苦苦追杀数十日的灰鬼,终于被超度了。 在灰核碎裂的瞬间,整座葬春山由里到外发出了刺耳的哀鸣。灰鬼在附体葬春山时,改变了山势,现在灰鬼消亡,整座山都处在崩塌的边缘。 死神山见势不妙,刀柄急振。伍二看着眼前山壁扭动,沙石四落,哪还用钢刀提醒,立即忍着痛转身向洞窟出口跑去。 求生的本能带给伍二额外的力量,他一路踉踉跄跄,速度却不慢。 终于,在摔了无数跤,被石锥连扎带划无数次后,伍二一头跌倒在洞窟之外。 整座山还在尖叫颤抖,那洞窟也如闹了肚子的巨兽胃肠一般,扭曲转筋,不断从洞口喷射沙土碎石。 伍二出了洞窟,却还没脱离险境。他此时已无力站起,只得翻转身子,借着山势,向远处滚去。 伍二眼睛糊满了汗血尘土,看不得见,耳朵中全是悲山怪啸,听不得见。唯有他手中紧握的钢刀,还再用振动提醒他逃命的方向。 一切听天由命吧,伍二想,大仇得报,滚到哪里,又有何妨? 第四回-14 天不亡义士。 伍二随山翻滚,终于停到一处平缓之地。他感觉地表震颤已消,想自己是脱离了险境。于是四仰八叉,在地上瘫成一个“大”字。 身体上,疲劳和疼痛齐齐袭来;心底里,悲伤与解脱纠缠不清。 伍二没力气擦净眼前蒙尘,就那么摸着黑仰面躺着,时而恸哭,时而狂笑,但无论是哭是笑,眼眶里的泪水都止不住四溢,没多久就冲开了阻碍视线的汗泥血泥,在伍二眼前洗出一片繁星点点的深空。 与此同时,押着一众挖金村民的县老爷和官兵站在离山脚不远的地方,直勾勾瞅着葬春山发呆。 由于距离和光线的关系,他们看不清葬春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那巨大诡异的响动和震颤来看,这山十有八九是崩了。 县老爷、官兵,包括被擒获的村民在内,无不是暗暗擦了一把冷汗,如果他们此时还在山上,肯定早就被乱石压成馅饼了。 山震停止后不久,县老爷率先回过神来,他咽了咽唾沫,一抹脑门上的冷汗,故作镇定地说:“都看什么看,都别看了,继续赶路!” 被他一喝,官兵们也反应过来。有头脑机灵的忙抢言道:“多亏有大人领我们及时下山,要不然,我们早就死球了!” “是啊,是啊,多谢大人救命之恩。”众官兵纷纷附和,对着县老爷倒身下拜。他们跪倒后,见不少村民还直直地站着,于是又起身相踹,逼着全部村民也一同给县老爷叩首。 县老爷见此情景,强忍笑意,捋着早就散掉的胡须,吩咐众人起身继续赶路。 这县老爷,贪了死神山的功还不知晓。这前前后后一切,全是死神山所安排。他知道灰鬼死后会有山崩,便借着村民的局,令伍二中途卖了他们,引得官兵村民齐齐下山,给伍二战灰鬼腾出了场子。 不过死神山并无闲心去和凡人争功,他还有不少善后工作要做。虽说灰鬼已被超度,但要不妥善处理其后事,就会给今后埋下巨大隐患。 毕竟,被伍大一直当作大哥的钢刀实际是死神山,而被他苦苦追寻终于击杀的灰鬼,才是他的真大哥。倘若日后此事被伍二知晓,以他的性情,定会追着死神山报仇,虽说他一介凡人定无法伤到死神,但死神山再想让伍二为其效命也是绝无可能。 伍二有机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吗?这个死神山可不敢打包票,在他漫长的存在时间内,他发现最坏的可能性总会变为现实,因此,他不能坐视不理,一定要堵住种种坏事的口子,将风险降到最低。 伍二这样的汉子,宁可自尽也不会向仇人屈膝。想要收服这有情有义的人,只能也用情义去交。伍二最重视的是什么?是他大哥,他唯一的亲人,只要保住了他的大哥,就不愁感动不了伍二。 那死神山要去何处寻找被超度了的伍大魂魄呢?这个难不倒死神山,凡世里死的人、被超度的鬼,只要灵魂不郁积于世,都只有一个去处——转生鲸的腹内。 这转生鲸乃是游弋于外域虚空中的巨兽,鲸之大,不知几万里也。它悬浮在虚空中,吞食从凡界飘散出的亡者灵魂,并在鲸腹内消化吸收掉灵魂的记忆,将它们化为原始纯粹的灵能排出体外,归还宇宙。因为这点,转生鲸又被死神们称为宇宙中的循环机,这些家伙,对维持宇宙的平衡至关重要。 但凡凡间飘出的灵魂,都逃不过巨鲸张嘴一吸,伍大的灵魂,也定然会进入转生鲸的腹内。 顺带一提,在转生鲸的肚子里,生活着一群类似菌类的家伙,它们能够帮助转生鲸消化吸收灵魂,与巨鲸保持着共生的关系。这些家伙,虽说是寄生菌,但比凡界的菌类要高级得多,在漫长的岁月中,它们进化出了不高不低的智慧、乖张的性情和古怪的爱好。 据死神山所知,守在凉山界旁边的转生鲸腹内就有这么群家伙,它们喜欢玩一种角色扮演的游戏,有的菌自称是阎王,有的菌自称的小鬼,它们不但给自己的种种行为赋予了特殊意义,还建立起一整套完善的社会制度。它们管自己的社会叫什么来着?对了,叫阴曹地府。 得益于转生鲸腹内的高能空间,死神山在这里也能凝聚出实体。他搅动能量,给自己捏了个凉山界凡人外形,而后双脚落地,溜达着走向阎罗殿。 每次和这群菌类打交道,死神山都哭笑不得。这不,他还没走到阎罗殿门口,就听见一个邪里邪气的声音唱到:“阎罗口向东开,有理没钱莫进来。阎罗口向西开,有德没财莫进来。阎罗口向南开,有情无银莫进来。阎罗口向北开、开……” 正当他唱到最后一句时,死神山闪现在他面前。这些菌类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官,能够认出死神这个宇宙至高存在。 看着比自己地位不知道高到哪里的死神突然出现,唱歌的小鬼顿时噎住了:“开、开、开……”他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开什么开?”死神山打趣地问道。 小鬼反应过来,忙变了个调子,唱到:“开,开,开心的锣鼓迎来高贵的死神。死神大人,不知您大驾光临,小鬼有失远迎,望您恕罪。”说着,小鬼跪倒叩头。 “起来吧。”死神山一抬脚,用脚尖点着小鬼额头将他提起。“速带我去见你们阎王,有要事相求。” “好嘞,有事您吩咐我们大王便是,什么求不求的,您这么说,还不折了我们大王的阳……嘻嘻……”小鬼一面领着死神山进殿,一面喋喋不休。 “山大人,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驾临我们阴曹地府,我们真是万分荣幸。自您接手第三宇宙以来,风调雨顺,四海生命,我们对大人您的恩威功德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像我,每次想到您的名字,都是虎躯一震,七窍一紧。要说您也真是的,不体谅我们对您的崇拜,几百年不来一次。这下好了,您来了,这次您可别轻易走,无论公事私事,都让我们尽下地主之谊。对了,您怎么一个人来的,您高贵美丽雍容华贵的伴侣璐希法呢?哦,真该死,我怎么忘了,不该问的不能多问,提问的被问的都尴尬。您不要计较,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您独自外出,当然是有特别的目的,比如说,玩点特别的,对不对?嘿嘿嘿,你开口吧,是想玩我们土生土长的小鬼,还是凡界新死的灵魂?种种玩法,应有尽有,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 死神山被吵得烦了,伸手掐住小鬼脖子,一攥,将它断为两截。 第四回-15 小鬼的脑袋骨碌骨碌滚落在地,瞬间化作一滩肉泥。然后,肉泥蠕动着,向中心聚集,眨眼工夫便又塑成一个完整的小鬼。 再看小鬼那具无头身,脖子处的断口肉浪翻滚,逐渐鼓出一个肉球。肉球抽搐了两下,然后花一般绽放,变成了一个新的鬼头。 这下可好,一个小鬼变成两个,一张嘴变成两张。这两张嘴,完美诠释了一加一大于二的真谛。他俩一唱一和,连捧代逗,把成倍的噪音塞入死神山耳朵。 真是个赶不尽、杀不绝的话痨。 死神山强忍烦躁,催促小鬼快些领路。终于,他们进了阎罗殿,来到阎王面前。 阎王与小鬼本是同类,但因他扮演的是阴曹地府至高统治者,所以看起来严肃端庄不少。 阎王见到死神山,连忙绕过书案,紧走几步来到死神面前,一躬到地。 “不知死神大驾光临,小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死神山未曾开口,他身边的那两个小鬼倒是先接过话茬。 “大王,大王,我把死神大人领来,您要如何奖励我?” “大王,死神大人来了咱就不能让他轻易走了,不然,该有人说我们阴曹地府不懂待客之道了。” “是啊是啊,要如何招待死神大人,来的路上我们已经想好。全套一条龙,保管大人满意。” “对、对,全套的,一条龙,苍龙分两角,一根冰来一根火……” 阎王一瞪眼,吓停这两个聒噪的手下。而后他袍袖一摆,卷起阵阴风,将两个小鬼吹出阎罗殿。 这两个小鬼在空中翻滚着还不忘叫喊:“死神大人,我一定会回来找您的……说好了,全套……一条龙……” 见小鬼飞出殿外后殿门自动关闭,死神山暗暗松下一口气来。 “死神大人,小王管教不严,令您耳目受辱,小王在此给您赔罪了。” “阎王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死神山一把搀起阎王,而后两人共同落座。 “不知死神大人到阴曹地府有何贵干?” “为了一个灵魂而来。” “敢问是何人灵魂?” “伍大。” 阎王抬抬手,招呼一名阴兵取过本名册,翻阅后,它抬起头,对死神山毕恭毕敬地说:“回大人,的确有名叫伍大的灵魂刚刚进入地府。此灵魂在凡间化作厉鬼,近来才被超度。不知大人寻此厉鬼所为何事?” “哎——既然他已被超度,那便不是厉鬼。”死神山纠正道。“我要让你保留此灵魂,不要将其记忆洗去。” “小事一桩,本王定使您如愿。”阎王拱手道,然后他话锋一转:“但不知大人想将此灵魂存留多久。您是知道的,凡人的灵魂在阴曹地府无法久留,到时即便我们想存住他,他也会被转生鲸吸收同化。” “这个你不必担心,在此之前我便会将其带走。现在,请你带我去见见伍大。” “遵命。”阎王答应道,然后他引着死神山来到黄泉路口的前哨营,刚刚进来的灵魂都被暂时聚集在这里。 这黄泉路本是转生鲸的食道,不知这帮小鬼为何给它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死神山没有心思细究阴曹地府的地理文化,到了前哨营,他一眼就瞧见缩在魂群中瑟瑟发抖的伍大。 这伍大,被超度后便回忆起了自己化鬼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心中无比恐惧悔恨。特别是在他周围,几乎全是被他所害生灵的亡魂,这更加重了他心里的负担。伍大双眼惶乱无神,只有在偶尔扫到东门庆、银莲或是王婆的灵魂时才会透出些许愤怒。从某种程度上说,他造的这些孽,有一多半要归咎于这三人。 死神山见伍大在众灵魂中呆得紧张,不想再多为难他,于是一抬手,带起一股能量将伍大托至面前。 “伍大,你可识得我?”死神山和颜悦色地问。 伍大诚惶诚恐,抬起头仔细打量,而后他犹犹豫豫地说:“您、您是阎王爷吗?阎王爷,小民有罪、小民有罪啊……”说着,伍大连连叩头。 站在死神山旁边的阎王一见急了,他忙斥责伍大道:“你休要胡言,这位大人怎会是阎王,这不是要折煞小王吗。你听好了,他乃是宇宙的至高神——死神大人。我才是阎王。” 伍大把阎王的话听了一半,他调转身形,向阎王拜去。“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才是阎王爷……” 阎王更急了,拼命想着要如何让伍大理解死神高于阎王这件事。 死神山倒是不在意这些细节,他挥挥手,将伍大升至半空,使他的视线与自己相平。 “伍大,我来问你,伍二可是你的弟弟?” 伍大闻听此言,脸色大变。“阎王爷,啊不,大人,小人所犯下的罪孽与我弟弟绝无半点关系啊!请大人您明察,我给您磕头了,磕头了……”伍大又要叩首,可是他现在正悬在半空,没了地面的支撑,叩首便成为了竖直方向360度回旋转体。 死神山一笑,帮伍大稳住身形,说:“你不要害怕,我无半点责怪你兄弟二人之意,相反,我还有事相求。” 伍大听后,稍稍平静下来,他对死神山说:“大人有事尽管讲,只要不把我弟弟勾到阴曹地府,我上刀山下油锅也干。话说,您真的不责怪我们吗?”伍大问着死神山,眼睛却偷偷瞟向阎王。在他心里,还认为阎王才是地府最大的官,是做最后决定的那个。 阎王见伍大看他,气得一跺脚,“你瞅我干啥?他才是大哥!” 死神山摆摆手,示意阎王不要介意后,继续对伍大说:“伍大,你死后化为灰鬼,是我引你兄弟伍二将你超度,你可恨我?” “哎呀大人你说得哪里话,小的自从变成那个妖孽后害人无数,自知罪责难逃,哪还有恨大人之理。相反,大人您能及时阻止我,不让我酿成更大的过错,我还要感谢大人您呐!” “今后如有机会,此番话你会同伍二讲否?” 第四回-16 “当然会,不管何时,我伍大都会这么说。大人,您说我还有机会同我兄弟言语,这是真的吗?” “神无细言,当真如此。伍大,你化鬼后我引着伍二追你,在此过程中越发喜爱汝弟。我欲将伍二收于麾下,代我于凡世行死神之道,你意下如何?” “大人有此意,我伍家真是荣幸之至,我伍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不过大人您也知道,我弟弟生性倔强,一件事只有他自己看好了他才会去做,旁人劝说不得。就连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时常说他不动。真是好笑,当大哥的竟不能拿弟弟的主意。” “是否愿意为我效命全凭伍二自愿,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世世皆通。不过今后你兄弟二人重见时,你是否愿劝上一劝?” “当然愿意,您若能让我们重逢,那便是我们的恩人。单凭这一点,我想我那仗义的弟弟就愿拜到您帐下。” “好。伍大我再问你,你是否愿意为我效命?” “当然愿意,大人,简直荣幸之至!” 死神山笑着点点头,“好,如此,我便会对你们兄弟二人多加照顾。伍大,没想到你死后性情也干脆了不少。这些时日你暂且留在阴曹地府,阎王会代我妥善照顾你。等时机成熟,我会引你回凡界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你将在那里成为我在凡间的使者,代行死神之道,享无上荣光。” “多谢大人栽培!”伍大落回地面,长拜不起。 “还有一点与你言明,死后的灵魂是无法回到他原来的世界的,所以我将引你投生的世界会是个全新的地方。你无法再去找你弟弟伍二,但我会以特殊的方法令你们偶尔见上一面。虽不能长守,但相互知晓对方存活于异世,倒也不算太糟。伍大,你意下如何?” “全听大人安排,伍大岂敢多做奢望。” “好。”死神山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对阎王说:“之后还请阎王多多照顾我的这位门人。” “是!”阎王不敢怠慢,急忙应道。而后他又对伍大行了一礼,“伍大人,今后小王定全心侍奉您老,如有招待不周,还望您老海涵。” 既然高贵的死神称呼伍大为他的门人,那搞不好这人的地位比阎王还要高。 死神山稍作沉吟,又对阎王说道:“东门庆、银莲、王婆三人之魂,炼化后将其能量全部归于伍大,以作补偿。” “是。”阎王答应。一旁的伍大闻听,长拜在地,啜泣不已。 “来人啊,将东门庆、银莲、王婆三人灵魂押将上来。”阎王命令道 很快,数名小鬼押解着三个抖成筛糠的灵魂来到死神山和阎王面前。 死神山看着这几名小鬼,头皮发麻,心里不住地打怵。那两名之前烦他许久的话痨小鬼赫然在列。 他们怎么也到了这里?死神山正在琢磨时,那两个小鬼便猪皮鳔一样黏了上来。 “死神山大人,我们又见面了。您老不辞辛劳,多次临幸我们,我们真是倍感荣幸。” “是啊是啊,大人,您想通了吗?是叫我们带您去全套一条龙吗?” “对了,大人,您叫我们带这三个灵魂过来干什么?这三人,一个阴损浪子,一个蛇蝎老妇,还有一个小娘子长相倒是不错,只不过心黑了点。难道说死神大人您好这一口?” “大人好这一口又没有错,死神大人日理万机,工作压力大比天、重比山,靠些重口味的方式排解放松一下有什么不对?” “我何时说这样不对,我是想说死神大人真是太有眼光。别的不提,就说这东门庆,刚刚我初步探查了一下他的记忆,我的乖乖,整个一部人类春宫史之集大成之作啊。莲儿、瓶儿、梅儿,被他搓面团一样揉来揉去,要不是凡间有重力束缚,真不知道他还会搞出什么花样……” 死神山被小鬼扰得好奇,不禁偷偷用神力去查看东门庆的记忆,这一看,果真是触目惊心,死神山甚至开始佩服这帮凡人的创造力了。 为免失态,死神山收回神识,故意没搭理那两个小鬼,严肃地对阎王说:“之后的一切便烦劳阎王多费心了。” 阎王道:“此皆小王份内之事,大人无须客气。” 死神山又转向伍大,说:“你虽未察觉,但你已被我收为门人,此后我的召唤会在你心里自动出现,望你仔细听,尽心办,助我行使死神之道,我定会厚待你们兄弟。” “遵命。”伍大应道,然后,他目送死神山凭空消失,又对着一片虚无拜了三拜。 没过多久,死神山就给伍大派了第一个任务。 任务地点,大青界。 清晨,太阳像往常一样升起,附着死神山而不用睡觉的胡太医推开房门,假意揉揉眼睛、伸个懒腰,然后唤家人来伺候自己梳洗穿衣。 “老爷,今儿个着官服还是仙袍?” “嗯,官服吧,今天要给林妃诊脉,要是让她联想到仙儿啊、鬼啊的惊着了不好。” “老爷想得真是周到,奴才就没往这上面考量。” “哼,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不周到点脑袋早就掉了。” “嘿嘿,老爷说得是,所以老爷才是老爷,奴才只能当奴才。老爷您的心思缜密,天衣无缝,要不是得道升了仙,凡人哪能有这等智慧。” “你呀,拍马屁都找不对地方。这就叫智慧了?这只能算是懂规矩和小聪明,告诉你吧,这点心思在宫里真算不得什么,那群太监才叫猴尖人精呢,你一转眼珠,他们就能把你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 “啊,他们这么厉害吗?” “那可不。对了,你知道他们为何有如此能耐吗?” “奴才不知,请老爷指教。” “因为那些不通人事的太监,还没长成就被打死喽!” “啊?!”这家人一呲牙,惊得说不出话来。半天,他才接道:“还是老爷对我们好。” 主仆二人又闲扯了一会儿,胡太医看看时间,便着人抬轿来,取道进宫。 第四回-17 轿子行至一道胡同口,胡太医撩开轿帘,吩咐仆人落轿。 “老爷还没到呢。”有多嘴的仆人说道。 “哦,我知道。”胡太医哼了一句,钻身出轿,来到片空地,四下舒展身体,摆出一副轿子坐久了要活动活动的样子。 胡太医当然不是轿子坐得乏了,他停在这里,是要等一个人。 这个人,供职兵部,司书案郎,官阶未入品流,平时负责誊抄书写、传递文件,并在必要的时候端茶送水、给有品阶的诸位大人溜须拍马甚至做出气筒。 就是这么个比芝麻官还要小的小人物,却处在大青国军政核心的兵部,能接触到寻常人难以触及的信息。 胡太医算准了这名书案郎的起居行程,没等多久,就见他从胡同里走来,准备去兵部办差。 胡太医假意没注意到此人,依旧悠哉游哉地活动筋骨,他耍了个下腰,趁机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藏在掌中。然后照准时机,手指一弹,将石子准确地击在书案郎的腿上。 这一下,力道和角度恰到好处,四两拨千斤,书案郎一个站立不稳,仰面摔倒,后脑不轻不重地磕在青石板路上。这一下,把他磕得失去了意识,却又不至于留下永久的伤害。 趁着这个档口,死神山将伍大的灵魂附在了书案郎身上,并帮他习得了大青界的语言和基本习俗。 “去吧,多看多听多想,我的门人应有真才实学。”死神山对伍大命令道。 伍大领命,控着书案郎的身体翻身站起,寻着他的记忆,向兵部衙门走去。 书案郎和胡太医交错而过,谁也没有看谁。死神山先前嘱咐过伍大,大青国都城眼线密布,切不可留下半点破绽。 重又为人的伍大压着内心喜悦,低下头,快步来到自己每日的办公场所——兵部衙门。死神山希望他能够在这里习得些军政之法,日后好堪大用。 伍大进了门,找到自己书案将东西放下,然后开始扫地擦桌、收拾茶杯。根据那书案郎的记忆,像他这种小人物,不但要做本职工作,还得兼起打杂的差事。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伍大,他本就是穷人家出身,处理这些杂务再顺手不过。 收拾完后不久,兵部各位大人陆续到位,开始了一天的理政。今天第一个议题,是远疆巫沙王聚众造反要派多少人马平叛。 针对这个议题,兵部的官员议论纷纷。 一个年过花甲、白胡子垂到胸口的主事率先起身说道:“巫沙王食我君禄,却屡有不臣之心,此天下人皆早知矣。如今,他聚众谋反,杀地方父母官,欲自立为朝廷,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俗话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必灭亡。巫沙王民心所背,必不能长久。依我之见,我大青何须派兵,只要发一招讨文书宣告天下,向那反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巫沙王必会迷途知返,重回我大青治下,到时,再将其解送京师,问个忤逆谋反之罪斩首便可。就算巫沙王一意孤行,看了我们的文书,当地义民也会自行起事,缚了反王送给我们……” 这名主事,出身书香门第,一路科举入仕,饱读圣贤之书却不会活学活用。就是这么个扔在国子监里都显迂腐的老学究,不知为何,却被安排在了兵部这么个关乎大青存亡的重要部门。 也许这就是政治吧。 今日兵部尚书不在,侍郎主持会议。他深知这名老主事的风格,一旦矫起文情来就是“一望无际”的长篇大论。他不能让兵部淹没在之乎者也的海洋中,于是出言阻住老主事。 “请您老直说,平巫沙王之乱需要多少兵马。” 老主事一捋长髯,意气风发的说:“不需一兵一卒,只要老夫的文房四宝足矣。” “好好好,孔大人从我大青天威之角度说了这个问题,其他大人呢,有何高见?”侍郎出于对老者的尊敬,给这位姓孔的主事大人一个正面的评价,然后他示意那些能干正事的官员赶紧开口参与进来,以求今日能多办成几件实事。 兵部官员陆续开口,有人从巫沙王聚众人数角度入手分析,提出平叛需要三万精锐步骑。 有人从那远疆的地理形势和巫沙王惯用的战术伎俩分析,认为对付他只能靠重兵合围,因此需要十万大军。 还有人提到了远疆的风土人情,说那里民风彪悍、百姓不通教化,全民都有可能被巫沙王蛊惑加入反军。因此这次平叛,一定要用足够兵马威慑当地土著,断绝其不臣之心,平叛的士兵,至少要二十万。 兵部侍郎看着众人议论,笑而不语。等声音渐止,他突然问道:“各位大人,你们说,打赢一场仗,最要紧靠的是什么?” 孔主事一听这个问题顿时又兴奋起来,他抚着书案站起,顾不上起得过快两眼发黑,颤巍巍地抢答道:“靠的是圣人和祖宗礼法、皇上天威……” 兵部侍郎又气又笑,却不敢否决他的答案。他安抚住老孔,让其他人回答。 其他人的回答七七八八,有说人数的,有说装备器械的,还有说阵法战术的。 兵部侍郎不置可否,突然,他盯住正埋头记录的伍大一笑,说:“哎,那个书案郎,你抬起头。” 伍大一愣,不由站起身来。 “你来说说,打胜仗最要紧靠什么?” “……饼……饼……”伍大吓了一大跳,不禁想说自己就是个卖炊饼的哪懂得这般军国大事。他话到嘴边,终于噎了下去,只断断续续说出几个“饼”字。 没想到,兵部侍郎闻言重重一击掌,叫了个好,道:“听没听到,听没听到,你们还不如一个小小的书案郎,连他都明白打胜仗靠粮食、靠后勤的道理。刚才问你们平叛要多少兵,你们少则三五万,多的竟二十万,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兵,咱们派的过去吗?远疆我们存了多少军粮?户部又能协同周边省份给我们调拨多少担粮米?这些问题没搞明白,我们怎能把几万几万的兵士往外送……” 听着兵部侍郎的论述,伍大不禁连连点头,打仗靠后勤,今天算是学到东西了。不知死神山大人送我来学这些,是不是以后要让我当个将军。想到这,伍大的嘴角浮现出隐隐的笑意。 第四回-18 此后一段时间,附体胡太医的死神山不断削晕大青国各个军政衙门的官吏,然后引伍大的灵魂附在上面,混进这些衙门去旁听学习。 一开始,死神山只叫伍大附在没资格插话发言的小吏上面,等伍大渐渐窥见了其内门道,死神山便开始挑选官阶高的打晕供伍大客串,这时,伍大已能够在种种会议上参与发言讨论、和同僚们共议大青国事了。 在死神山给伍大选好转生的世界和宿体前,这样的培训会一直进行下去。伍大在阴曹地府吸收了东门庆、银莲和王婆三人的灵魂能量,心智之聪慧已超越常人,又加之有在一国中枢实践的机会,伍大在军政之事上的进步可谓突飞猛进,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 死神山在对伍大培训的同时,也没放松对伍二的指导。他希望这兄弟两人都能成为他麾下的得力悍将,这样,他便有可能从繁重冗杂的工作中解脱出来,过上悠哉游哉的生活。如果死神有骨头,那他的骨髓里一定充满了各个世界文字书写的“懒”字。 在凉山界,死神山和伍二的交流还是靠着钢刀的振动进行。 当日,伍二手刃了灰鬼,他以为哥哥大仇得报就会离开钢刀弃自己而去,着实伤感了一阵。后来,他发现钢刀依旧会用振动与他沟通,便以为哥哥将长伴他左右,不禁大喜过望,对着钢刀纳头便拜。 “哥哥啊,只要你不丢下伍二不管,让我干什么都行。”伍二哭着说,他这是喜极而泣。 死神山正需要伍二的这种忠心和劲头,反正他已经保住了伍大的灵魂,就算伍二日后得知事情真相也不会与他翻脸。 于是,有恃无恐的死神山振起钢刀,引着伍二继续为他跑腿卖命。 这一日,伍二被钢刀带到一片山林之中。 天色已晚,浓郁的树冠挡住了仅有的几缕月光,在这里走夜路,胆大的人也会惴惴不安。 伍二心中有些发瘆,没有酒劲相依时,他也有怕的时候。伍二硬着头皮,摸黑前行,不知走了多远,终于走出阴森的密林,来到一片空地。 钻出林子,真是豁然开朗。没了树林的遮蔽,柔和温婉的月光得以倾泻到地表,把草丛、小河、乱石、灌木照亮,让它们出现在伍二眼前。 这番情景,让伍二心中的紧张变成了平静,自他得知伍大死讯以来,从没有像今晚如此轻松。 威武雄壮的伍二不禁起了童心,走到小河边,洗了洗脸和手后,玩起了打水花。 水珠飞溅,晶莹剔透,只可惜月光冷淡稀薄,难以像日光那样生出彩虹。 伍二捧起水又摸了一把脸,当他把眼睛擦净睁开时,突然发现河对岸立着个什么东西,直勾勾盯着自己。 伍二心中一紧,忙起身撤步,将手握在刀上。这毕竟是深夜的荒山野岭,任谁来了都是惊弓之鸟。 那东西不高,超过常人膝盖不多。借着月色,伍二能分辨出它长了脑袋、四肢和尾巴,看样子是山中的某种野兽。 那野兽见伍二后撤戒备,也不害怕。它惦着脚尖悠悠走到河边,而后飞身一跳,竟直接越过河面,蹦到了伍二同一侧。 离得近后,伍二这才看清楚,这野兽原来是只小白猿。 白毛随风飘动,月光打在上面溅起一圈光晕。猿脸狰狞,犬齿外呲,仔细一瞅,这白猿的半张脸竟无皮肉覆盖,露着血淋林的颌骨。 伍二不知这白猿底细,没有贸然出手。一人一猿对峙了片刻后,这小白猿竟翻着跟头退到一片空地,然后在伍二面前耍起拳来。它耍的这套拳,正是伍二的得意功夫——醉拳。 要是伍二够细心,就会发现他的钢刀有好一会儿没振了。以往遇见奇异之物,钢刀总会指引他是战是逃。可这次不一样,这只怪异的猿猴出现后,钢刀竟缄默不语。这是因为,此时死神山已离开钢刀,附在了这只小白猿身上。 这只小白猿,在猿群中争夺猿王之位时惨败,被竞争对手连撕带咬扯去了半张脸。在它奄奄一息等着咽气时,死神山将伍二引到这里并附在了它身上。借着它的身体,死神山要将一百零八式伏魔拳法传授给伍二。 很快,小白猿将一套醉拳打完,并对伍二做了个有请的手势。伍二虽莫名其妙,但心中的戒备散去一半。他垂下刀,傻呆呆地对白猿开口问道:“你这家伙为何会我的醉拳,难道你是我的师兄弟吗?” 小白猿闻得此言,站直身体,一扬脖子不屑地“吱”了一声。然后,它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又演了伍二最擅长的一路刀法。这路刀法,伍二的师父留了三招,没有全传给他。而这小白猿,竟在伍二面前将完整的刀法使了出来。 伍二惊愕,下吧好悬没掉到地上。小白猿练完了刀,把树枝一扔,开始打一套伍二从未见过的拳。 小白猿亮了第一个架势,然后转头盯着伍二,吱吱叫了两声。伍二反应过来,“你这家伙是让我跟你学吗?”然后也摆出相同的架势。 就这样,一猿一人,一教一学,在树林深处耍得不亦乐乎。 死神山越教伍二,越对伍二的天赋赞叹不已,更对自己的慧眼识才得意连连。 教到兴头处,死神山竟控着小白猿的身子使出一招猿猴甩尾。这一招刚用出,死神山心说不好,光顾着得意,忘了伍二没长尾巴,这一招,得重新教。 可他再抬眼看去,那伍二竟转身后踢,将此招化为一记神龙摆尾,完美地复刻在了自己身上。 好伍二,一眼看穿招式内涵而后活学活用,真是个可教之材。死神山大喜,不禁一招紧过一招,一招快过一招,恨不得将自己所会通通塞到伍二身上。要是有可能,他没准儿会把这个死神也让伍二来当,然后自己逍遥快活去。 这一百零八式伏魔拳,内涵深奥,变化无穷。虽只有一百零八式,但拆解组合应用之法层出不穷;虽功夫名称有个“拳“字,但在它种种套路中又暗藏了刀枪剑戟数种兵刃的操控之术。 纵然伍二天赋再高,想要一夜掌握此拳也是绝无可能。 死神山带着伍二,在这深山老林一呆就是数月。两个家伙,饿了吃野果,渴了喝河水,其余的时间除了睡觉就是练拳。那伍二,在梦里似乎也没放下练习,每次睡毛楞惊坐起时,手上摆的都是刚刚学会的拳架。 终于,死神山见伍二掌握得差不多了,便结束了这一期培训。 还是一个月光晴朗的夜晚,一人一猿共同完整地走了一遍拳路后,小白猿窜到一处高石上,对着伍二深深一作揖。 伍二会意,跪倒在小白猿面前也是深深一拜。当他再抬起头来时,那石头上已是空空如也,刚才还在的小白猿不知去处。 伍二不知道,这只小白猿大限早至,靠着死神山的附体才撑到今天。此时,它已被死神山带到一处风水宝地,自己刨了个坑,安详地躺在里面闭上了双眼。不久之后,它的血肉将归为尘土,它的骨骼将化为沙石。猿群里的爱恨情仇消失不在,剩下的只有回归自然时的平静。 伍二长跪不起,呆呆地盯着巨石出身。这么个朝夕相伴的家伙怎么说没就没? 在伍二伤感时,他的钢刀突然再次振动起来,这可是近几月来的头一次。 “继续上路喽。”死神山说道。 第五回 躲官军勇闯邪灵冢,剿叛逆误开魔兽棺-01 骡马界,哈希城外,费朵庄园。 庄园主费朵大人是远近闻名的大富豪,即使在整个斑多省也能排在前列。在雄厚的财力支撑下,费朵大人夜夜用美食、美酒、美色滋润自己的神经,整座庄园每晚都沐浴在节日般的奢靡放荡之中。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撕巴达克斯率众冲破角斗场、突出哈希城。嘎巴一声,好日子戛然而止。费朵大人收到了军政两界多位朋友的提醒和警告,告诉他城外的荒野上正游荡着一群饥渴的恶狼,专门挑他这种肥的流油的猎物下嘴。 实事上,即便没有这些人的提醒,费朵大人也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处决撕巴达克斯那天,他就在现场,和众位贵族一同站在菲力大人、塞拉大人的身后。 凶悍的角斗士,发疯的造反奴隶,费朵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他们每一人眼里的恨意。多亏了贝尔将军的护送,他们安全逃出斗兽场。回到庄园后,费朵大人再没了取乐的心思。要知道,过去他可是最热衷于举行聚会的,还因此得了个“聚会皇帝”的美誉。在元老院共和制的骡马,能被称为皇帝实属不易。 此时夜色已深,费朵大人依旧坐在正厅的椅子上,满面愁容,惴惴不安。 这间厅房四四方方,面积很大,中间甚至建有一个能同时容纳十几人嬉戏的水池。在以往,日头一落这里就灯火通明,过道上堆满了成山的烤肉和配菜,池子里要么盛满牛奶,要么盛满美酒,但无论盛得是什么,总会有不下十名的美奴在其中搔首弄姿。 兴起后,费朵大人总会亲自下池与奴同乐,每次他下水前,总要有五六名奴隶先从池子中爬出,以给他肥硕的身躯挪出空间。而还留在池子中的,就成了费朵大人的猎物,陪着他一同翻滚起伏,把半个池子的奶或酒溅满整座厅房。 但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更让费朵焦虑的是,他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这座厅房往日的辉煌。 厅房内,取代那良辰美景的是两列全副武装的士兵,其中,半数是费朵自家的守卫,半数是新近雇来的佣兵。 佣兵头子是个高大威猛、满面虬髯的壮汉,他表情平静地坐在费朵身侧,悠闲地啃着一只山梨。在他身后,是费朵庄园内最漂亮的一个女奴,她温柔地把指尖抚在佣兵首领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搓揉打转。 费朵心焦气躁,看着这佣兵头子悠哉的样子不禁越发上火。他抬手抹了抹脑门上的细汗,开口说道:“西雷,依你看,我们会不会被那群饿狼盯上?” 那个佣兵头子叫西雷,他没急着给雇主回话,慢条斯理地将嘴中的梨肉嚼烂咽下后才说道:“我的费朵大人,这个问题今晚你已经问了不下二十遍了,算上前几天的,起码有上百遍了。可我的答案一直没变,只要有我们在,不管那撕巴达克斯来与不来,您和您的财产都是安全的。” “那就好,那就好。”费朵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可不要忘了,我付给你们的报酬可是市价的数倍。” 西雷轻蔑地一撇嘴,“费朵大人,您的市价早就过时了。自从闹了反奴,佣兵团的价格蹦着高的往上窜,现在的行情马上就要撵上您开的价喽!我都有些后悔,要是晚些和您签约就好了。” “西雷,我们有契约在,你可不能坐地涨价啊!要知道,做佣兵和做生意一样,最讲究的就是信誉。” “好好好,您不要着急,我什么时候说要涨价了?”西雷说道,然后他抬起胳膊,捉住正在按摩他太阳穴的那只柔嫩的手,不住地又搓又捏,“看,你的主人多小气,一提起钱来就着急,似乎都忘了命比钱重要的道理。”西雷轻薄地对他身后的女奴说。 费朵见西雷放肆地玷污他最喜欢的一个女奴,火腾地一下冲上脑瓜顶,他直起腰,强硬地说:“西雷,我们有言在先,你的人在我的庄园内会受到周到的照顾,但你们不能打我女奴的主意。” “啧啧啧,看看,你的主人生气了,看来他是真的宠爱你啊。”西雷没有松开手,反而攥得更紧了。“我的费朵大人,按契约上的价格我们吃亏呀。我当然是会恪守佣兵法则,可我那些弟兄们不答应啊,他们好多还是见习佣兵,对什么狗屁的佣兵法还一窍不通呢。您要是不想提价也可以,毕竟白纸黑字的契约改起来麻烦,可您总要在其他方面给我们一些补偿吧。宝贝你说,对不对?”西雷猛地一拽,将身后的女奴扯到面前,拥入怀中。 “西雷,你……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和菲力大人、贝尔将军素来交好,在首都也有生意上的朋友。只要我张张嘴,佣兵工会不介意抹去一个可有可无的佣兵团。” “去去去,你快点去让他把我们除名。我就欠了几年的会费,他们就派人三番五次来催,烦都烦死了。除了名,当不了佣兵,我们就给费朵大人当家兵,他这么大房子、这么多金子、还有这么多宝贝儿,哪样不需要我们保护?” 西雷话声一落,站在下面的佣兵一齐哄笑起来。而费朵大人的兵,个个面露惧色,左顾右盼,不知所措。有个胆大的把手按在剑柄上,可他一与凶神恶煞的佣兵对上视线,就吓得慌忙把手缩到背后。 费朵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为了防一群狼,自己先敞开家门招了一群狼。早知如此,他还不如收拾细软躲到哈希城内,至少贝尔将军、菲力大人都是贵族出身,不会把自己欺凌得如此狼狈。 费朵毕竟是生意人,懂得审时度势,他强压怒火,换了个缓和的口气,对西雷说道:“西雷团长,这是何必呢?其实我们生意人最讲随情就势,既然现在佣兵的价格涨了上来,再按先前说好的金额支付我心里也感觉过意不去。” 第五回-02 西雷见费朵松了嘴,于是推开女奴,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示意她继续按摩。 “哈哈哈哈,我刚刚不过是跟费朵大人开个玩笑。钱什么的,好说,好说。”西雷一脸无耻地说。 提了价格后,费朵自然又变成了受人尊敬的雇主,他稳稳心神,语气中恢复了些许骄傲。“我说西雷,要是撕巴达克斯真的来了,你们有把握击败他吗?” 西雷一扬头,噗地一口将嘴中的梨核吐到厅房水池中。“费朵大人,如果您把您的那个‘吗’字去掉,我们全团战士都会不胜感激。” 他呼地一下站起身,拔出腰间短剑,对着厅内的佣兵吼道:“费朵大人在怀疑我们,告诉他,我们的团名是什么?” “捕兽夹!捕兽夹!”捕兽夹佣兵团的人纷纷拔出武器,响应他们的首领。 “我们为什么叫捕兽夹?” “豺狼虎豹,夹上就断!” “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我们不管猎物有多粗,我们只等猎物走错步!” “好!”西雷收起短剑,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士兵后,转头对费朵说:“您都看到了吧,这些就是保护您生命安全的战士,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您之前说了,撕巴达克斯是饿狼,那我们捕兽夹佣兵团不正好是饿狼的克星吗?对了,说到这里我还要声明一下,哈希城的菲力大人把造反奴隶的赏金又涨了一倍,如果他们在您的庄园被我们抓住,这赏金可全归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无论给您的财产造成什么损失,我们都概不负责。” “这个好说,如果你真能剿灭撕巴达克斯,我甚至会提议商会给予你额外的奖赏,这撕巴达克斯一闹,什么生意也做不成了。对了,现在已快午夜,你不去带人巡视一圈吗?我的庄园大得很,可不要让撕巴达克斯从哪个角落溜进来。” “哈哈,费朵大人不要担心,我的人在外面把守绝对万无一失。我信任我的兵,这是一个领袖必须的素质。话说来,倘若撕巴达克斯真的偷溜进来,费朵大人难道不希望我就守在您身边吗?” “那倒也是……西雷,要是对上撕巴达克斯,你能战胜他吗?他可是恶魔附体,那天在斗兽场我亲眼看见他赤手空拳,用古怪的招式把神虎打死,后来又从几十名骡马步兵的刀盾下逃出。” 西雷听费朵这么一问,不满地摇摇头,“看来您还是不信任我们啊,您来看,这是什么?”说着,西雷举起左臂,摘下护腕,露出了一个代表奴隶身份的烫疤图案。 “实话告诉您吧,曾经我也是名角斗士,就和撕巴达克斯一样,后来,我用剑给自己赢得了自由。这意味着什么样的荣誉您知道吧,撕巴达克斯再厉害不也没获此殊荣吗。所以,您说我和撕巴达克斯到底哪个更强?” “哦……”费朵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他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 西雷继续说:“要我说,您就该吃吃该乐乐,把安全的事交给我们就可以了。老早我就听说您是远近闻名的聚会皇帝,每天晚上都在这个大厅里潇洒放浪。不如从明晚起您就恢复这个传统,也好让我们这就风里来雨里去没机会见识大世面的弟兄们开开眼界。他们一定会爱上这里的,一旦他们爱上这里,他们就会用生命保护这里……” 听了西雷这番话,费朵刚刚松下的心瞬间又纠了起来。引狼入室,真是引狼入室,我费朵英明半生,怎么就做了这么个愚蠢的决定。 费朵大人此时还没意识到,雇佣捕兽夹佣兵团只算得上他做的第二愚蠢的决定。第一愚蠢的,是他舍不得庄园里的财产,没有第一时间躲入哈希城避难。 在他担惊受怕了好几天后,死神终于在今晚找上门来。 夜幕下,费朵庄园外墙高耸,大门紧闭,城墙和高楼上的士兵武装到牙齿,警惕地巡视墙外空旷的荒野。 撕巴达克斯这群饿狼比真正的狼群更加可怕,他们没有闪光的绿眼和悠长的狼嚎暴露行踪,当他们出现在猎物视线中时,他们长有尖牙的利齿已紧紧锁住猎物的咽喉。 噗噗噗……黑暗中传来五声弓响,墙楼上五名守卫应声栽倒,谁也没来得及发出一声警报。 紧跟着,两组六条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窜到墙下,两人托举,一人弹跳,眨眼功夫费朵庄园的高墙就被征服,大门也被入侵者从内部打开。 门开即是信号,更多的黑影涌了出来,顺着洞开的大门鱼贯而入。庄园中的火光映出这群人的真身,撕巴达克斯在前,支巴尔紧随其后,这是支以角斗士为核心的突袭大队。 他们兵不血刃地拿下庄墙,攻入到庄园内部后才遭到守卫的抵抗。镇守庄园的捕兽夹佣兵团远没有他们团长西雷吹嘘的那样靠谱,这只捕兽夹,仅被撕巴达克斯这条狼轻轻踩上一脚就断了。 危难关头,西雷跃上高处,举剑大喊:“为了佣兵的荣耀!” 残存的捕兽夹佣兵团团员高声回道:“能拿多少算多少,脚底抹油赶紧跑!”众佣兵在口号的鼓励下,丢下需要保护的雇主,扭头就溜。一路上,还忙里偷闲,将出现在视野里的一切值钱之物顺到自己怀中。 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这场战斗没多久就结束了。费朵大人死于乱军之中,西雷团长率领残部逃之夭夭,下落不明。 战后撕巴达克斯清点人数,竟无一人阵亡,拿下这座庄园,全队只付出了几十条划伤的代价。 见战斗结束,撕巴达克斯发出信号。没多久,从荒野上的黑暗中又跑出一队人马,他们是义军中不善战斗的人员,负责来打扫战场。 撕巴达克斯对领头一人命令道:“先是食物,再是装备,再是金银,最后才是酒和其它的。记着,先挑我们必需的东西运,不要贪财,更不要贪喝。自律,以女神的名义。” “自律,以女神的名义。”那人也回道,然后带着一众人“清扫”费朵庄园。 “清扫”过程进行得井井有条,没有一人屈服在自己私欲之下。看着这支纪律严明的搬运大队,想到起义头晚在巴拉那庄园烂醉如泥的同伴,撕巴达克斯不禁感慨万千。 第五回-03 感谢女神,她给了我们共同的目标,让我们成为一支有力量的队伍,撕巴达克斯想。然后,他转过头,面向聚在院中的费朵庄园奴隶们,高声说道: “奴隶们!请原谅我不得不用这个词来称呼你们。 我是撕巴达克斯。我想你们中的大多数人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我很好奇你们的主人是如何形容我的。 叛徒,恶魔,带来死亡的灾星,还是奴隶的耻辱?可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比成为奴隶更加耻辱了。 过去我和你们一样,也是一名奴隶。我的命不是自己的,我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我的想法,被他们视作无物,我的痛苦,在他们眼里不足挂齿。我没有财产,没有爱人,没有孩子,即使有,他们也不会属于我。我没有权力拥有什么东西,更没有能力去保护什么东西。这就是我的过去,也是你们所有人的过去。” 撕巴达克斯顿了顿,扫视静立在院中的奴隶们。火光摇曳,将他们的脸照得忽明忽暗,看不清上面是迷茫、激愤还是麻木恐惧,又或是其他什么表情。 撕巴达克斯继续说道:“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有一天,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有人生来就是主人而有人是奴隶,为什么主人有权决定奴隶的生死而奴隶就要无条件的服从,为什么奴隶的劳动果实要全部送进主人的仓库,为什么奴隶和奴隶生养的后代依旧是主人的奴隶。 说实话,这些问题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到最后,我发现根本不需要去解答这些问题,因为,它们全部都是错的! 难道有一个至高的存在规定了哪些人尊贵、哪些人卑贱吗?不,没有! 难道主人和他的军队都是不可战胜的吗?不,不是! 主人也好,士兵也好,奴隶也好,谁不是血肉之躯,谁不会流血受伤? 现在,看看你们的脚下,那一具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不就是整日折磨你们、虐待你们,不就是在所有人心中神圣不可侵犯、高贵不可忤逆的主人吗?! 奴隶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用这个词来称呼你们。 我,撕巴达克斯,带着一群和我一样奴隶出身的人来到这里,杀死了你们的主人,把自由作为礼物赠予你们。 不,应该说,这份自由本就属于你们,我只是将霸占它的人赶走而已。 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再是谁的奴隶。你们,你们所有人,都自由了! 自由的人有选择的权利,你们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干自己想干的事,这一切,都将出于自愿,而不是主人的命令。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欢迎加入我们这支队伍。我将以兄弟姐妹称呼你们,为你们提供食物和保护。 当然,作为队伍的一员,你们也将为队伍做出贡献。有的人,会被训练成战士;有的人,会负责日常生活工作。分工不同,但目标一致,我们一起,去宰杀更多的主人;我们一起,去解放更多的自由。也许有一天,整个骡马会感受到我们复仇的怒火,在我们的吼声中,分崩离析!” “淹没骡马!”“咬碎骡马!”“撕烂骡马!”义军的吼声响彻天空。 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原费朵庄园奴隶们不论男女,纷纷发了疯似的扯下脖子上的项圈,成群地向地上的尸体扑去。 聚会皇帝费朵大人用他的尸身,成就了费朵庄园最后一场、也是有史以来最畅快淋漓的一场盛宴…… 奴匪肆虐,饿狼横行。有人选择固守家产,画地为牢,比如说费朵大人。还有人选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在众多逃亡派人士中,支流大人是最有远见的一个。在接手城防的贝尔将军下戒严令之前,他就早早把大部分财产和运输工具转移到了城外。这样,当其他想要弃城而逃的人还在苦苦找寻门道贿赂守兵时,支流大人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随时能够出发。 哈希城全面戒严后,支流大人隐藏在距主城极近的一片庄园中。他估计撕巴达克斯目前还不敢到离骡马军如此近的地方撒野,于是安心地委身在这里,反复琢磨到底要不要跑。逃亡也是有风险的,况且很多生意根本无法用马车打包带走。 当费朵庄园沦陷的消息传来后,支流大人下了决心——逃,有多快逃多快,有多远逃多远。 天还没亮,支流大人就点齐人马,踏上了逃亡的道路。这一行,全是支流豢养多年的家兵。至于奴隶,早就被支流大人低价处理了。出了撕巴达克斯这档子事后,支流看家里哪个奴隶都有造反的可能,索性通通卖掉。 二十几名骑手,三驾马车,飞快地行驶在官道上。按支流的打算,天黑前一定要找到一处规模较大的庄园借宿歇脚,如果能遇上骡马驻军得其庇护,那就再好不过了。 支流大人在马背上招招手,唤来名手下问话。手下拨马上前,与支流并驾齐驱。 “伊勒,你说我们会不会被撕巴达克斯盯上?” “大人,我想不会的。我们这次是秘密出行,撕巴达克斯怎么会知道。大人,您真是太英明了,早早就把家里奴隶都卖掉。我听说,不少庄子被撕巴达克斯攻破就是因为庄里的奴隶配合。” “你说的倒没错,可我们走的是官道,如果撕巴达克斯提前在官道上设伏怎么办?” “大人放心,贝尔将军每日都会派出骑兵队四处搜寻撕巴达克斯一伙人的下落。我想官道上肯定有骡马官兵巡逻,谅撕巴达克斯也没有这个胆子,敢在大白天打劫官道。况且,这里四下空旷,我们只要提前发现他们避开就是。我们是马队,撕巴达克斯应该还凑不齐一支骑兵来专门追杀我们吧。” “嗯,希望一切都如你所说。”支流说道。这些问题,早就在他心里过了无数遍,这个叫伊勒的手下给出的答案他早就知道。可他的心总是放不下来,非要听旁人把这些话再说一遍,他才能稍稍感到一丝安心。 支流大人是个多疑的人,对任何风险都极度厌恶。正得益于此,他才能够在凶险的商海中攒下这三马车财产,并将它们提前转移出哈希城。 第五回-04 “你去叫斥候把眼睛擦亮,把预警的圈子扩大一些,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发现危险通知车队。告诉他们,不要小瞧了撕巴达克斯他们,这些怪物跑得比马都快。那个撕巴达克斯,可是徒手杀掉神虎的人。”支流对伊勒命令道。 伊勒领命,一打马,加速向前,去给担任斥候的骑手传达命令。 支流见伊勒走远,一抬手,又唤来一名手下。 “你说我们会不会被撕巴达克斯盯上?”支流问道。 支流的狐疑猜忌犯了一个上午,终于被一名报信的斥候打断。 “大人,车队侧翼发现骑兵。” “什么?!”支流大惊失色,“撕巴达克斯追来了吗?” “报告大人,不是撕巴达克斯。” “那是咱们的骡马骑兵队?” “也不是,大人,他们是群佣兵,叫什么捕兽夹佣兵团的。” 支流稍稍放下心来,然后努力在脑子中回想这个名字。捕兽夹佣兵团?最后,支流确信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也难怪,他一向不喜欢与佣兵打交道,他认为佣兵都是群不讲信义的盲流,与其雇他们办事,倒不如花更多的金钱去贿赂兵营的军官,求他们帮忙出几趟私差。 “这些佣兵是奔着我们来的吗?他们想要干什么?有没有歹意?”支流连问道。 “报告大人,他们似乎没有歹意,他们的团长西雷说想要面见大人,和大人谈些生意。” “我和这群盲流有什么生意好谈?”支流骂道。但他转念一想,在此非常时刻,还是别把事做绝的好,于是他对斥候说道:“你去把西雷大人请来吧,请他一人进入车队与我商谈。说话客气些,不要惹出事端。” 没一会儿,斥候领着西雷来到支流一边。 “西雷大人,你也知道,现在情况特殊,我们就这么边走边聊吧。如有怠慢的地方,还请您谅解,我实在不敢停下车队款待您啊。”支流彬彬有礼地说道。同是商人,他比聚会皇帝费朵不知要谦逊多少,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西雷没有挑理,“大人不必客气,在此乱世,保命才是第一要事。其它的,能省就省了吧。在此,请容我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在下西雷,本省著名佣兵团——捕兽夹佣兵团团长。捕兽夹佣兵团历史千年,承自战神后裔,历数世战火却经久不衰。如今,我团有精锐步骑数千,分布于骡马全境,承接各种危险任务。大到攻城、破袭,小到暗杀、保镖,我团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任何需求的客人都能在我们这里得到满意的服务。我团的口号是……” 支流感觉脑袋发胀,不就是推销吗,怎么这么多话。 西雷不睬支流的厌烦,喋喋不休地说:“如今的形势想必您也清楚,要不然您也不能抛家舍业,离开熟悉的故土。只是您把全部身家押在这区区十几骑上,您真的就放心吗?要知道,那撕巴达克斯可是一个人就能徒手杀死老虎的。依我看,此时的您正需要我们的保护。只要您同意,我身边的几十名精锐骑士立即就能加入您的车队,为您提供全程的保卫服务,让您安心、舒心、放心……” “不必了。”支流急急打断西雷,他本来就心神不宁,哪受得了西雷这般骚扰,要是任由这个讨厌的佣兵说下去,他非得疯了不可。 “西雷团长,谢谢您的好意,我想我并不需要您的护送,请您另择他处吧。” “大人真打算就这样裸奔吗?要知道,命可比金银宝贵多了……” “西雷团长请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请您不要浪费时间了。” “大人,您听说过费朵大人吗?就是那个拥有费朵庄园,被誉为聚会皇帝的费朵。” 支流一听费朵的名字好奇起来,“他怎么了?” “他就是盲目相信自己的院墙和家兵,不舍得与我们签订契约,最后被撕巴达克斯灭了整族。” “你是说你们曾去找过费朵,然后被他拒绝了?” “是啊,费朵大人实在是太过爱惜自己的钱财。要知道,我们的价格不高,公道合理,只要他少开几晚聚会,就能省下我们这点佣兵费。可惜啊,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听说费朵大人被杀时正在他的池子里游泳,那晚池子里盛的是牛奶,流入人血后,整个池子都变成了粉红色……” 听着西雷的描述,支流恶心起来,脑中不断想象着费朵肥大的身躯漂浮在奶池中的画面,就是停不下来。支流强压反胃的感觉,对西雷说:“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请回吧,我不会雇佣你们。” 支流比费朵高明的地方在于他深知契约的无力,这张纸只有在安稳的文明社会才会发挥效力。而此时此地,说得算的只有兵马武器。 这群佣兵不知是好是坏,是义士还是贼寇。但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攻击车队而是选择沟通,说明他们对车队的武装或是王法还有些忌惮。利用这份忌惮,便能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倘若放他们过来,那之后就不好说了。 西雷见支流的拒绝态度坚决,于是停止推销,说:“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勉强大人,我们可是一支有荣誉感的佣兵团。虽然您无意雇佣我们,但我们还是会在安全距离伴您同行,并在必要的时候对您施以援手。请您记住,不是所有佣兵都惟利是图,在我们心中,正义和光明远远要比金银耀眼!”说完,西雷拨转马头,奔回自己的骑兵队。果真如他所说,他的骑兵队在车队一侧不远不近地跟着,既不上前也不离去。 见西雷已走,支流松了口气。他叫来随从吩咐:“盯紧那只佣兵,我看他们绝非善类。但也不要故意去招惹那帮人,有他们伴行,显得我们车队势力庞大,没准能吓跑其他想打我们主意的家伙。” 而西雷呢,也命令手下:“弟兄们,看到没有,整整三驾马车啊!这些富商逃命,总不能带的都是土豆白菜吧。所以,那车上的除了金银财宝还能是什么?可惜啊,重金总有重兵护,我看咱们的身手要搞定那几十个护卫困难得很。不过没关系,我们就这么跟着。俗话说尾行屠夫早晚有肉,我们就要做那条紧跟屠夫不舍的野狗。他们跑那么急,保不齐出点意外,比方车轴断了,马蹄子崴了,到时候,可就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机会啦。弟兄们,压低嗓子,再喊一遍我们的口号。” “我们不管猎物腿多粗,我们只等猎物走错步!我们只等猎物走错步!”众佣兵压住嗓音,低低地喊道。 第五回-05 两队人马各怀鬼胎,且行且戒备。 马蹄哒哒,将车队到来的讯息经由大地传到了第三方势力耳中。 官道边的一处小树林外,一名将耳朵伏在地面监听的义军战士猛地直起身体,向树林内跑去。 “支巴尔,支巴尔,他们果然来了!” 正在林中休息的支巴尔一听来了精神,连忙唤起众人。“来了,准备战斗!” 在白头雕的指引下,这群义军战士星夜兼程赶到此处设伏,穷极无聊呆了一个上午,终于等来了猎物。 众人精神都为之一震,纷纷跳起,抄上武器,按预先的安排进入伏击阵位。 地表已被阳光烤得滚烫,光线在这里折射,空间显得飘摇不定。透过这歪歪斜斜的镜面,一队车马出现在支巴尔视野之中。 他沉声命令道:“放过斥候,打车队。有准头的射人,没准头的射马,车队一停,所有人抄家伙肉搏。” “是!”众人应道。对于他们,支巴尔颇有自信,由于此次伏击的位置较远,参加任务的人都是杀法骁勇的角斗士和经历过数次战斗的老兵。 见车队愈行愈近,支巴尔握了握手中的标枪。他这一击,是全队进攻的信号,也是摧毁敌方中枢、奠定整个胜局的头一炮。 近了,更近了,对方的斥候已越过埋伏,大队人马进入射程。 可……不对,支巴尔一惊,这车队后面怎么还跟着一支骑兵。这两队人,遥相呼应,互为犄角,义军的埋伏,打头顾不了尾,搞不好就会陷入左右受敌的窘境。 今天这只猎物,还真长了副不好啃的硬骨头。支巴尔暗暗骂道,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出击。毕竟,凡是有白头雕参与的战斗没有不胜的,它不但选位择机准确,更会在危难时刻亲身降临,帮助义军度过难关。 不过支巴尔也不会把宝都压在一只鸟身上,现在义军八方出击、多点开花,保不齐就有哪路人马是白头雕照顾不到的。 支巴尔招来一名角斗士,命令道:“情况有变,对方有两队骑兵,你带最得力的十人盯住后队骑兵,一旦他们迂回包抄务必将其拖住,等我解决了车队再与你会合拿下他们。其余人,按原计划,准备!” 长臂舒展,标枪破空。这个投掷动作支巴尔在角斗士训练营中练习了无数遍,又在斗兽场和起义战场实践了无数遍。 没有一丝犹豫,人枪合一又分开,标枪短促地划过半空,然后贯穿了支流的胸腔。这位一生谨小慎微的商人,再也不用操心了。 信号一起,紧跟着的就是飞蝗一般的箭矢和标枪。车队内人仰马翻,不等义军冲到眼前就已土崩瓦解。 凶神恶煞的支巴尔带人冲进车队准备肉搏,却发现几乎没剩下有反抗能力的士兵供他们宰杀。 如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支巴尔感觉不解气、不过瘾,立刻去搜寻那第二队骑兵的下落。看他们装备还算齐整,建制也不散乱,总能让人放手一搏、杀个痛快了吧。 可惜,西雷率领的骑兵队在第一时间就逃之夭夭。这支队伍,上至团长下至士兵,见前有伏击后,竟齐刷刷地将马勒得抬起前蹄急停,而后原地180度转身,向着反方向飞奔。 在漫长的逃跑生涯中,西雷发现这是躲避危险源的最快方法,同是,还能短暂的迷惑对方,延长自己的逃跑时间。 西雷大公无私,将这个技能传授给了骑兵队的所有人,并以此奠定了在佣兵团中不可撼动的统治地位。 支巴尔被这一招惊呆了,缓过神后,他不敢耽搁,吩咐左右套好马车,带着全部战利品返回大营。 这个事情一定要尽早报告给撕巴达克斯,敌方骑兵又开发出了新战术,支巴尔想道。 再说西雷,伏在马背上一语不发,奔出二十多里才放缓马速。他见后无追兵,放下心来。 “来人,清点人数。”西雷命令道。 “报告团长大人,我方骑兵尽数在队,这一仗,我们又是毫发无伤!” “好,这才像个样子。”西雷得意地说道,这一切成就,全赖他对佣兵的悉心教导和战场及时准确的应变。 在西雷团长自命不凡时,一个憨头憨脑、平时就有些不应事的佣兵开口问道:“团长大人,我们、我们不是紧跟屠夫的野狗吗?我们怎么丢下屠夫先跑了?” 西雷见有人质疑他的权威,不满地讥讽道:“你要做野狗啊?” 这名有点呆的佣兵没听出团长戏谑的语气,挂着天真的表情,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是的,我们和团长都是野狗。” 西雷气不打一处来,一挥手,说道:“那你去当野狗吧。” 呆佣兵把话当了真,“哦”一声后,拨马往回跑去。 唉!西雷一跺脚,催马上前拽住呆佣兵,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啊!” “可是……团长您不是一直教导我们服从命令吗?” “你……”西雷被顶得一愣,好久才说道:“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要不这样吧,你来当这个团长,我给你当小弟,怎么样?” “团长,我怎么能当团长呢。团长,您是不是生气了?” “我他妈没生气!……” “团长,生气的野狗是不是就是疯狗?” “来人啊,给老子把他带走,老子他妈的今天不想再看见他!” 一名佣兵领命上前,薅着呆子的缰绳,将他牵到一旁。一路上,呆佣兵不住地发问:“前辈,那今晚到底有没有肉吃啊?” 看着不成器的手下走远,西雷使劲揉了揉脸,这个团长当得也太不容易了! 他琢磨了一下之后的事情,拿定主意,将一众骑兵聚拢,说道:“刚才的突发事件,大家伙反应得很及时,今后,大家要再接再厉,争取将零伤亡的记录保持下去。那些家伙,看块头就知道是角斗士,晚走一会儿,我们就被他们扎个对穿了!” “团长英明!能在团长手下做事真是三生有幸!”佣兵们争先恐后地献起殷勤来。 “一会儿,我们一同返回战场,估计那群角斗士不会久留,我们回去时是安全的。虽说三马车财宝肯定没了,但我们也不能空手回家。我们把那队人的尸首送回城,找菲力多少要两个赏钱。” “团长大人,我们还可以给那些尸体化化装,就说是我们击杀的反贼。要是摊上具身体强壮的,我们把它伴成角斗士,那赏金可就多了去喽!” 西雷一笑,赞许道:“嘿嘿,还是你聪明,我们就这么办。”然后,他扫视一周,郑重地说:“弟兄们,再喊一遍我们的口号,要完整版的。” “我们不管猎物腿多粗,我们只等猎物走错步。我们不嫌蚊子腿没肉,积少成多,干啥都够!”众人齐道,策马奔腾。 第五回-06 支流一行人的尸体被西雷率人送回了哈希城。消息很快传到贝尔将军耳中。 贝尔将军勃然大怒,将书案拍得山响。最近一段时间,坏消息如雪片一般连绵不绝地飞入市政厅,要么是谁家的庄子被攻破,要么是哪只商队被洗劫。一时间,哈希城四周处处有反贼,可贝尔将军派出的探哨却都是一无所获,连根反奴的毛都没找到。 “废物!混账!我不是下戒严令了吗,怎么还有往外跑?”贝尔吼道,然后他指着市政厅的书记员命令道:“你去把告示再发一遍,凡在戒严期间转移财产意图逃亡者,以资敌通敌罪论处。” 然后,他又对自己手下的副将厉声道:“告诉那帮守城的混蛋,给我把城门看牢了。凡是携带重要物资出城的,不管他是什么权贵,给我通通扣下。还有,告诉他们,在此非常时候,若有人敢徇私枉法,帮着城里人偷跑的,休怪我无情。都是一口锅里吃饭的弟兄,不要逼我行十一抽杀律!” 副将听到十一抽杀律后脸色一变,应了命令,急急退下。 贝尔将军绕着地形沙盘气呼呼地绕了几圈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冷落了这间屋子原来的主人——执政官菲力大人。 贝尔停下脚步,把头转向坐在屋子正中的菲力,故作歉意地问:“菲力大人,您对本将的命令意下如何?” “哦,很好,贝尔将军不愧老谋深算,计划布置得周到妥帖,我赞同您的计划,完全赞同。”菲力嘴上应道,心里却把贝尔的家谱骂了个遍。好你个贝尔匹夫,此时还和我惺惺作态。你命令都发下去了才问我的意见,你还真是会尊重人。 这时的菲力恐怕比贝尔还要郁闷。自从那天撕巴达克斯从斗兽场突围后,贝尔将军就以状况紧急为借口将大部队开进哈希城,接管了城内的全部军政要务。 更可气的是,贝尔引用骡马共和国关于军方将领有权在紧急情况下统辖地方武装的律法,把菲力手下残存的上百号士兵全部编进了自己麾下。这下好,菲力成了只被拔掉爪牙的病猫,空有个执政官头衔,却再无半点实际权力。 不过在表面上贝尔对菲力还算客气,依旧允许他每日进到市政厅办公,依旧让他坐屋子正中的椅子、用那张最大的办公桌。 可这些有什么用,哈希城的权力核心已从菲力的办公桌转移到了贝尔摆在屋内的沙盘周围。看着贝尔占领自己的房间、使唤自己的书记员,菲力欲哭无泪。 唯一令他稍感欣慰的就是贝尔将军也拿撕巴达克斯无能为力。探马派出了一波又一波,赏金提了又提,惩罚加了又加,可就不见人带回反奴藏身处的消息。 该,真是活该,你夺了我的权,就得扛上我的担,今后反奴再闹出什么事情,那可全是你贝尔将军的罪责。除此之外,我还要在你的罪状中加上扰民、滥权、破坏地方经济、歪曲骡马律法以及等等等等。 菲力骂得解气后,歪脑袋看看窗外,太阳已偏了西。他在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对贝尔说道:“贝尔将军,天色已晚,在下就不陪您了,告辞。” 贝尔瞅着沙盘发呆,没搭理菲力,不知是真的出神还是有意摆谱。 菲力没在乎这些,家都被人家占了也不差这点面子上的损失。他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出房间。 回府的道路上行人稀少,大家都感觉这种时候躲在家中才安全。道路两侧,立起了不少十字架,每个十字架上都钉着一名奴隶,有活的,有死的,还有半死不活的。大部队进城后,贝尔将军连夜发动清洗,抓获、处刑了不少有造反嫌疑的奴隶。这次清洗进行得异常顺利,几乎全部的奴隶主都敞开大门欢迎士兵进入他们家、带走他们会说话的财产。 一路上弥漫着血肉腐败的恶臭,人的惨叫、苍蝇的嗡鸣不绝于耳。菲力加紧脚步,小跑着回到家门前。在要推门进屋时,他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因为他的屋中,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麻烦——塞拉大人。 家总是要回的,菲力下定决心,推开屋门。立刻,一个充满怨气的声音将他团团裹住。 “菲力啊,我这次可是被你给坑苦了,你到底还要扣留我多久,我要回家,我要立刻回家!” “我的好兄弟塞拉,我不是扣押你,只是现在反奴横行,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只能先暂住在我这里。” “为我的安全着想?要真是如此,你们就该立刻用重兵把我护送回去。可恶的奴隶,可恶的哈希城,我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多呆!菲力啊菲力,我是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才来给你捧场,你怎么能如此对待我?” “塞拉兄弟,不是我不想送你回家,可现在所有的士兵都在贝尔手下,我也无能为力啊。”菲力辩解着,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贝尔身上。 “那你带我去见贝尔将军,我直接和他面谈,我就不相信,他连大法官的面子都不给吗?” 菲力倒真想让塞拉这个二世祖去烦贝尔,可他更怕塞拉和贝尔沟通后会传出对他不利的言论,这个言论要是进到大法官耳朵里可不得了。于是菲力哄劝道:“我的好兄弟,你可不要去找贝尔,他可是个蛮不讲理的大老粗,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现在兵全在他手上,要是把他惹怒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我们。就在刚刚,我亲耳听见他说要给底下的士兵执行十一抽杀律呢。况且,他现在根本不会放你回去。他忙活了这么久,奴祸未停却始终抓不到撕巴达克斯,他又怎能允许这些不利的消息在这时候传出去呢?” “可……我可以告诉他,我会在家父面前替他美言的啊。” “没用的,我的傻兄弟,你这么说只会激怒他,这么多年来,你见过几个不骄傲又讲理的军官?” 好一顿连哄带骗加吓,菲力总算又一次稳住了塞拉。不过他知道,这绝非长久之计,祸源不除,一切的隐患都会在最终爆发出来。 第五回-07 摆脱了塞拉的纠缠,菲力回到自己卧室,在这里,他才总算有点当家作主的感觉。 菲力向身旁一名奴仆问道:“她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主人,都已经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奴仆回道。 “那就都带上来吧。” 接到命令的奴仆转身下去,不一会儿,他领着十几名年轻貌美的女奴回到菲力房中。 菲力一一打量她们,最终选了两个出来。 “今晚你们要陪一位尊贵的客人,记住,一定要把那位大人招待好。如果那位大人明天还嚷着要走,我就把你们也挂到外面的十字架上!”菲力严厉地说。自从奴隶造反、塞拉被困在菲力府上后,菲力就紧急培训了这支特种力量,用以在关键时刻安抚塞拉大人脆弱的内心。对于这位活祖宗的喜好,菲力还算了解,他相信,这一副定制美色牌应该足够再把塞拉拖一段时间了。 没被选中的女奴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被菲力大人挑出来的那两个虽一忍再忍,却还是难掩脸上的绝望。这几天的“训练”对她们来说如同地狱一般,天知道今晚的实战会更恐怖几倍。 菲力把女奴的失态看在眼中,他想上前呵斥却又停下,没准这样更好,更合塞拉那个变态的口味。 菲力挥手屏退女奴,然后对奴仆说:“把他们也带过来吧。” 奴仆遵命,领来两个壮汉来到菲力房间。 菲力绕着他们转了两圈,前前后后看了个遍。 “你们叫什么名字?”菲力问。 “卡扎,主人。” “夫耶,主人。”两名壮汉答道。 “你们的身份是什么?” “我们是您卑微的奴隶,主人。”壮汉异口同声。 “我的身份是什么?” “您是我们的主人,菲力家族的希望。” “对你们来说,主人的命令是什么?” “主人的命令就是我们的生命。” “很好。”菲力满意地点点头,“看起来你们确实和外面挂着的那些家伙不一样。今晚跟我走,一切听我的指挥,表现得好,有酒有钱有女人。可谁要是坏了我的事,那就去十字架上晾着吧。” “是……”奴隶们哆哆嗦嗦地答道。 在贝尔将军的清洗中菲力并没有交出一个奴隶,但他却组织他们观看了抓捕和处刑的全部过程。贝尔杀鸡,菲力儆猴,这步棋走得不亏。 菲力算了算时间,感觉差不多了,便又叫人熬上一锅肉汤,然后带上这两名强壮的奴隶,准备去再会菲尼克斯。 哈希城四门已全面戒严,守门的士兵都是贝尔的部下。不过这难不倒菲力大人,他还有另一条出城的道。这条道,在地下。 要是没条从家里直通到城外的地下密道,那还配称得上是贵族吗?在骡马共和国流传这样一句话:培养一个贵族至少需要三代人的努力。对这句话的解读有千千万万,其中之一便是说一户人家无论实力再强,也得耗费三代以上的时间来修一条连着自己家和外面广阔世界的地道。单论修建也许不需要那么久,但要想让所有外人都忘记这条地道的存在,使它成为真正的秘密生路,则要耗上数代。只有家族中有了这样一条通路,他们才能被称为贵族,他们才能历经无数纷乱不倒,将权力和财富永久的传承。 当然,这种解读未必正确,听起来还有些不靠谱。可民间向来对皇室权贵的密室暗道感兴趣,就像他们对宫廷床笫帷帐之事一样好奇,因此这种说法被大肆渲染,成为民众心中的共识。 不管这种说法对不对,菲力大人确实有条密道。他手举火把,带着两个奴隶,小心翼翼地扎进黑暗的地道之中。 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三条诡异的黑影在地道墙壁上张牙舞爪,时大时小。未免露怯,菲力目视前方,心无杂念,脚步如飞,终于带着两名奴隶来到了地道口。 一出地道,豁然开朗,头上是星空,身上是晚风。若非乱世,这一番美景真是值得驻留细品。 菲力大人此刻没心情感叹大自然的美好,他辨好方向,带着奴隶们一路小跑,来到了菲力大人设在城外的一处秘密马厩。在这里,有马有车,还有那不会说话写字的车夫和小奴。上次去见菲尼克斯,也是他们两个驾车引路。而用来上供献祭的壮奴,从扎克变成了卡扎和夫耶。 至于为什么菲力大人在城外会有秘密马厩,这也不奇怪。贵族嘛,总是杞人忧天,喜欢为各种最坏的可能做好准备,同时,他们也有这个实力。总不能遇上兵荒马乱,他们顺着地道逃出城后还要徒步避难吧。 在骡马共和国,还有一句俗语叫“狡兔三窟,贵族到哪都有家”,说的正是这个意思。不过这句俗语传着传着就变了味,被想象力丰富的人们理解为贵族四处留情养姘,到哪都有情妇和私生子。 言归正传,菲力大人登上马车,再次绕进了那片时常出现在他噩梦中的森林,来到那幢黑漆漆的木屋旁,推木门,现蓝光,进木屋,见女巫。流程和上次以及之前的每一次都完全一样,刚进屋时的恐惧和不适也是半点不差。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菲尼克斯没有扮成恐怖的乌鸦女,而是用她原本美好的女子容貌迎接菲力。 虽然知道她腹部长着一条嗜血的怪蛇,但菲力还是感觉轻松不少。 “菲菲小鲜肉,我就知道你会来,你让我等得好苦啊。”菲尼克斯语气轻佻地说。 “啊、是啊,菲尼克斯,久违了……”每次在这间木屋里,菲力的舌头都忍不住地转筋。“菲、菲尼克斯,这次我又有事求你来了,你可一定要帮我。这次,我带了双倍的……” “嘘——”菲尼克斯示意菲力停下,然后说道:“我的菲力大人,您每次来都让我办事,真的很伤感情,您就不能假装是特意来看我的吗?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寒暄后你还是会跟我谈生意。” “啊……这……我其实一直很尊重你的……”菲力又磕巴了。 第五回-08 “嘻嘻,我就喜欢你紧张兮兮的样子,怎么看都看不够。”菲尼克斯一边说,一边向菲力走去。她腰肢款摆,细步轻盈,如点水的莲叶。 可这一切看在菲力眼中,又是一番不同寻常的恐怖。他只感觉后背又麻又痒,好似有千百朵蘑菇要破皮而出。菲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紧盯着菲尼克斯的小腹,两排牙齿锉得格格直响。 菲尼克斯走到菲力眼前,一伸胳膊,捉住了菲力冰凉潮湿的手。“来,再谈生意之前,我有样礼物要送给你。”菲尼克斯温柔地说,然后把菲力领到桌边坐下。 落座时,菲力明显感到自己的膝盖就像陈年缺油的锈齿轮,咯吱咯吱响个不停。恐惧,让身子僵硬;恐惧,让脑子木讷。菲力完全被菲尼克斯控制了节奏,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什么礼物,你准备的礼物一定非常珍贵,我怕我没有资格接受……” 菲尼克斯笑吟吟地盯着菲力,“你一定会喜欢这件礼物的。”说完,她走到墙边立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件。 东西不大,托在手中刚好占满掌心。它鹅黄色,半清半浊,棱角细腻,做工精致,看样子是个上乘的工艺品。 “真是太漂亮了,这是什么,琥珀吗?”菲力半真半假地说道。 “是滴,你先别急着夸奖我,再仔细看看。”菲尼克斯说。 菲力不敢抗命,把琥珀凑近了桌上那盏骷髅蓝火灯,仔细端详。这一看不要紧,菲力大惊失色,本已快干了的冷汗又出透满满一身。 那琥珀中包裹的,赫然是一只人耳。把前前后后串起来一想,菲力认定这只耳朵正是他那晚被撕巴达克斯咬掉的那只。 菲力声音颤抖地问:“这,这难道是我的耳朵?” 菲尼克斯抬起双手,调皮地扇了扇自己的双耳,说:“对呀,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你看,我的两个耳朵不都好好的在这里吗?和你们一样,我也只有两个耳朵,比常人多出的物件,有那一条就足够了。” “你、你是怎么得到它的,那晚……不,这不可能……”菲力语无伦次。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这就让你见见。”菲力克斯拍了两下手,立刻,一只硕大的老鼠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窜入屋中,来到菲力面前趴下。 “看,就是他把你的耳朵带给我的。” 菲力想起来了,那晚在牢房,一顿折腾后,他的耳朵的确是被一只耗子叼跑的。“菲尼克斯,我真的没想到,我以前只知道你能操纵乌鸦,没想到连老鼠也听你的命令。” “那当然。”菲尼克斯骄傲地一哼,“不但乌鸦、老鼠,还有蛇、蟑螂、飞蛾、蝙蝠,告诉你吧,这些小精灵可都是我的孩子,它们遍布哈希城的每一处角落,房屋、院子、车厢、下水道,到处都是我的眼线。无论你干什么坏事,都逃不出我的眼睛。所以,你一定要乖,一定要老实。”菲尼克斯把指尖放在菲力胸口,重重压了下去。 菲力只觉天旋地转,大气都不敢喘,但又碍于最后一丝尊严,不愿向菲尼克斯献上彻底的臣服。 “好了,现在,你该向他道谢。”菲尼克斯命令道,然后她抬起指尖,让菲力出了口气。 “啊?向谁道谢?” “当然是我的孩子,没有他,你的耳朵至今还下落不明呢。” 菲力低下头瞅那只老鼠,只见那老鼠前爪离地,也抬起脑袋瞪着他,贼眉鼠眼间,竟泛着浓浓凶光。 “道谢?向一只老鼠?”菲力还是犹豫不决,这件事实在是太荒唐了。 “是啊,你快点道谢。你看,他都快生气了。要是他再扯下你另一只耳朵,估计就不会送到我的手上了。你知道那晚他是忍着多大的食欲,才没有半路把你的耳朵吃掉吗?” 菲力一听,不敢迟疑,忙站起身,对着老鼠行贵族致谢礼。老鼠如通人性,吱吱叫了两声,扭头扎入房间黑暗的角落,消失不见。 “看,这就对了嘛。”菲尼克斯轻抚菲力的脸说,“快把你的耳朵收好吧。你要知道,我是下了好大决心才把它送给你的,我可真是舍不得它的味道,嗯,也就是你的味道。不过,耳朵还是跟着他的主人比较好,你说是不是。当你还在世时,就让它陪在你身边吧。等你死了,我会把它收回来,作为我们这段经历的纪念。” 菲力紧紧攥着自己的耳朵琥珀,心情久久难以平复。等喘匀了气,他终于想起今晚的首要目的。菲力开口道:“菲尼克斯,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生意了吗?” “好吧好吧,生意,你就知道生意。”菲尼克斯不满地说。“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问撕巴达克斯的下落?” “你真是冰雪聪……”菲力机械地夸奖道,又感觉这么敷衍的措辞可能会进一步激怒菲尼克斯,于是便住了嘴,用默认回应。 “呵呵,菲力大人您还真是找对人了,我想除了我,再没谁会知道撕巴达克斯的下落。” “那你愿意告诉我吗?”菲力强压急切的心情问道。 “当然不愿意,菲力大人,您也说了我们要保持生意的关系,你还没拿出你的价码就向我索取,未免也太失礼了吧!”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把你当成老朋友了嘛。” “所以我们现在又变成朋友关系了?”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那我们是敌人喽?” “不不不,这次我带了两个!”菲力不敢与菲尼克斯陷入言语上的纠缠和挑逗,忙喊出报价来转移话题。“两个强壮的奴隶,每一个都不输于上一次的那个扎克!” “扎克,原来他叫扎克。”菲尼克斯舔舔嘴唇,仿佛陷入了回味。“还有呢?”她追问。 “还有,还有……”菲力每到这时都底气不足,“还有就是和往常一样,贵族之血,我的贵族之血。”这几个字,依旧是从牙缝挤出来的。 第五回-09 “菲力大人,您真是把我给看透了,知道这个条件我无法拒绝。那么这次您打算让我吸多少呢?”菲尼克斯问。 “多少?当然是和以前一样。”菲力紧张地说,不知道菲尼克斯又有什么打算。 “哦,不不不。”菲尼克斯笑了,“我的菲力大人,这次和往次不同,如此重要的军事情报哪能就值那几口血呢?” 菲力听她这么说不禁一愣,“那你说要多少?” “不如你就让我吸个够吧。”菲尼克斯对着菲力呲出两颗虎牙。 菲力呼地一下站起身,喘着粗气叫道:“菲尼克斯,你不要开玩笑,我、我会被你吸死的。” “嘿嘿,你不要怕嘛,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死。放心吧,我不会一次把你吸干,我只要你在我这里住上一年半载,隔上三五天让我尝一口,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这绝对不可能,我是哈希城的执政官,一天也不能缺席。” “得了吧我的菲力大人,现在哈希城谁做主你真当我不知道吗?” 话毕,两人陷入了沉默。 菲力低头盯着黑褐色木桌上的古怪纹路发呆,一语不发,偶尔偷偷抬起眼皮瞟向菲尼克斯。而菲尼克斯,靠坐在椅子上也是不吱声,用尖尖的下巴对着菲力,一脸不屑,仿佛在等一只注定要失败的猎物向自己低头认错。 沉默的时间越长,菲力心中越毛,他怕菲尼克斯突然失去耐性强上,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寂静:“菲尼克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是贵族之血吗,一般人的血真的就不行吗?” “当然不行,贵族和平民、奴隶哪能一样呢,难道尊贵的菲力大人不这样认为吗?”菲尼克斯扬着下巴说,没有向菲力大人表现出一点尊重。 “那你能告诉我,贵族的血和普通人的血到底哪里不一样吗?是不是平时的饮食会影响血液的味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养上几十个奴隶,用和我一样的餐食饲喂他们,等他们的血和我的味道一样时,我把他们都给你送来,让你一次吸个够……” “不,菲力大人,哪有那么简单。”菲尼克斯打断菲力,然后接着说:“看你那么着急,我就告诉你吧。贵族和普通人的差别不在生活习惯,而在血统。骡马共和国能有今天的规模,可不是靠普通人打拼就能实现的。” “那要靠什么样的人?” “要靠有神之血统的人。很久以前,一批有神之血统的人聚在一起,共同创造了骡马共和国,这些人的后裔,开枝散叶,变成了如今的诸大家族。” “这么说,我的祖上是有神之血统的人,我们菲力家族是神的后裔?”菲力好奇地问,多少忘记了些恐惧。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平时的骄傲便有了更深层次的意义。 菲尼克斯肯定了菲力的疑问,然后不无惋惜地说:“可惜啊,血统一代代被稀释,到了现在也仅剩下那么一丁点神的味道,更谈不上什么神力觉醒了。” 菲力没去管什么神力觉醒,他继续问道:“那还有哪些家族携带神之血统呢?” “这可就多了,难道你要让我一一列举吗?简单的说,新兴的贵族通常没有神之血统,只有能追溯到骡马开国的古老家族才有可能。” “那……塔利家族算吗?”菲力把塞拉的姓氏报了出来,在他印象中,塔利家族和菲力家族一样的古老,都在骡马共和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算。”菲尼克斯干脆的答道。 菲力松了一口气,现在的他有了新的筹码来讲价。“菲尼克斯,用一口血换那么重要的军事情报的确不公平。如果下次我带一个塔利家族的后裔给你吸个够,你能告诉我撕巴达克斯的躲藏位置吗?” “哦?你还有这个本事?”菲尼克斯故作好奇地问,“你要带另一个贵族来我这里,就不怕我们的秘密曝光吗?” “只要你能保证不让他活着走出去就行,这点你总能答应吧。”菲力急忙接道。 “我得考虑考虑,万一你带来的人更讨我的欢心呢?高傲的菲力大人总是不答应我的要求,也该到换人的时候了。” “菲尼克斯你可千万不要这么想,我们过去成功合作了好多次,何必要冒风险换人?” “呵呵,你是吃醋了吗,菲力大人?” “不要说笑了,骡马共和国全境再不会有人像我一样能够接受你,他们都会视你为邪恶,欲杀之而后快……” 菲尼克斯突然脸色一变,阴冷地说道:“难道你不想杀了我吗?” 菲力绝望了,他从未经历过如此怪异难缠的场面。这段时间的压力在此时一并爆发出来,菲力捂住胃弯下腰,依着桌角痛苦地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 菲力紧密双眼,眼角挤出黏糊糊的眼泪。这种姿势不知道维持了多久,他突然感到一只柔软的手在自己背上轻轻抚摸。 “起来吧,我答应你了。”菲尼克斯说,“一个塔利家族的后裔,加上门外那两个壮汉,换撕巴达克斯的下落。” 菲力如蒙大赦,手抚桌子站起。“那,那我们就说定了。”说完,菲力不敢多等菲尼克斯回复,急匆匆走出屋子。 出了屋子,菲力靠在墙上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把情绪稳定下来。菲尼克斯虽然性情乖戾,却总是言而有信,既然她答应了,那这笔生意算是成了。菲力有信心把塞拉那个纨绔子弟玩弄在股掌之中,他现在只求塞拉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以及再往上几辈人家门有幸,没出现夫人和园丁私通一类的苟且之事,保证塞拉是塔利家族的纯正嫡系,身上流着让菲尼克斯欲罢不能的神之血。 为塞拉的家风祷告了一阵,菲力感觉头不晕腿不麻了,这才从阴影中走出,回到马车旁。 “回家。”菲力上了马车命令道,行至半路,又用和上次类似的方法把两个奴隶打发到了菲尼克斯的木屋中。 看着远处蓝光一闪,菲力知道那是奴隶开门进屋了。他的心中竟有些隐隐担忧,不知道菲尼克斯能不能同时应付两个壮汉。 第五回-10 回到哈希城后第二天,菲力没费多少力气就搞定了塞拉,忽悠他答应晚上和自己一同出城。 “塞拉,我的好兄弟,今天我向贝尔那老家伙提护送你回家的事了。你猜他怎么说的,哎呦喂,真是气死我了,他说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得出城,他可不在乎你是不是元老的儿子,就算元老本人在也不好使,脚出城砍脚,手出城砍手,整个人出城直接乱箭射死,而且还不收尸。” “塞拉,我的好兄弟,我实在看不惯贝尔老匹夫,就和他干了一仗。他不让你出城,我偏要带你出城。今晚我们就走,从我菲力家族的密道走。塞拉兄弟你不要怨我没早把你从密道送出去,你我都是出于古老家族的嫡系子孙,自然知道这密道对家族的意义,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可对外泄露的。” “塞拉,我的好兄弟,你快去收拾好东西,天黑我们就出发。记好了,我只送你一个人,你的随从就先留在我府上,等战事结束了我再将他们送还给你。兄弟,出了城你一定要听从我的指示,城外危险得很,有野兽,更有神出鬼没的恶魔撕巴达克斯。我要送你出城,更要把你安全送回家,我知道一条小路,虽然偏僻阴森,但却是最安全的选择。” “哦对了,我的好兄弟,还有一件事告诉你。在城外,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至于它是什么,我现在不告诉你,留个悬念和惊喜。我保证,它一定会让你满意,一定会让你兴奋。你的口味我还不了解吗,想想这几天晚上侍奉你的女奴,我何时会让你失望。” “塞拉,我的好兄弟,等你回到家不要忘了给大法官带去我最真挚的问候,并将这里的情况如实汇报给他老人家。你可不要说太多贝尔将军的坏话,他虽然对咱们这些真正的贵族缺少尊重,但毕竟是个勤劳肯干的骡马军官。虽然他用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将撕巴达克斯剿灭,可他的努力我们有目共睹。他夺了我的权,不让你出城,这一切都有他的苦衷。塞拉,你我都是贵族,一定要有贵族的风度……” 菲力的话塞拉没听进去多少,一听到自己今晚就能离开哈希城这个鬼地方,塞拉大人高兴得像个要去春游的孩子,忙前忙后,一刻不停地收拾自己的行装。这些工作他本可以交给奴隶们去干,可谁让塞拉大人高兴呢。 天色刚擦黑,塞拉就缠着菲力上路。菲力佯装不舍,拉着塞拉的手又磨叽了好半天,这才领着他穿过地道,来到哈希城城外。 在地道口,菲力再次叮嘱塞拉道:“兄弟,外面就是哈希城郊,出了地道你可一定要跟紧我,千万别乱跑,这里不但有四条腿的狼,还有两条腿的狼,你这种贵族落在他们手上会有什么下场,我不说你也猜得到。” 在黑漆麻黑的地道里走了大半天,天真的塞拉大人早就过了那股兴奋劲。此时他的脸上看不到半点笑意,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不安。“知道了,你都说好多遍了,我一定跟紧你。我的菲力兄弟,你说我们一定能安全回去吧。” “只要你完全按照我的指示做,一定没问题。”菲力重重拍了拍塞拉的肩膀,给他打气。菲力可不想塞拉中途打退堂鼓,让菲尼克斯被放了鸽子。这个女人的怒火,菲力实在不敢想象。 鼓励完塞拉,菲力便推开地道口的暗门,大步跨了出去。然后他回头伸手去拽洞里的塞拉。拽的时候菲力明显感到塞拉犹豫不决,可情形容不得他多想,菲力咬牙一使劲,半是强迫地把塞拉大人薅到了夜空之下。 “跟紧我!”菲力严厉且坚定地轻喝道,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向秘密马厩跑去。 两人唯一的火把在菲力手上,出地道前已被他熄灭。塞拉没有勇气一个人折回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只得一狠心,抬腿去追赶菲力。 两人一前一后跑到了秘密马厩,马车已经备好。 菲力先上了马车,然后把塞拉也拉了上去。马车是单人车,轿厢不算宽敞,两人紧紧挤在一起,菲力能清楚感觉到塞拉身上的颤抖。 上小路,钻树林,这条通往菲尼克斯小木屋的路菲力走了多次。可塞拉却是头一回,他掀开车帘,看着车外的景致愈来愈阴森恐怖,不禁紧紧握住菲力的膝盖,一个劲地问:“菲力好兄弟,你确定我们没走错道吗?” “嘘——”菲力示意塞拉住嘴,“夜里声音传得远,你要不怕把撕巴达克斯引来就继续喊。”菲力小声说道。 被这么一说,塞拉立刻闭上了嘴。此时菲力是他唯一的依靠,他可不想得罪了菲力而被丢在这荒郊野岭。塞拉敢打赌,这片林子,就算是在艳阳高照的白天,也会万分瘆人。 当菲力感觉自己的膝盖快要被塞拉捏碎时,马车终于到了目的地。菲力没急着下车,他开口对塞拉说道:“兄弟,这次把你请来受了这么多委屈,我真是感到过意不去,在此,请接受我最真挚的歉意。”说着,菲力歪歪身,算是在拥挤的车厢中行了个贵族礼。 “啊?哦,不不不,菲力兄弟,你不用道歉,这些都不是你的过错。我们为什么停下了?难道到地方了吗?接下来怎么办,我们是换车还是步行?” “好兄弟,你不要着急,我的歉意你一定要接受。你忘了吗,之前我说过要送你个礼物,就在这里。” “礼物?真的没有必要,现在我只想早点回家,离开这个鬼……离开撕巴达克斯。”塞拉说走了嘴,慌忙改口。 “请你一定要来看一看,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后悔的。”说着,菲力率先跳下马车,然后在车下掀着车帘,半请半逼地示意塞拉跟上。 “兄弟,真的不用了,要不,你先告诉我是什么礼物。”塞拉缩到了车厢另一边。 “当然是你最喜欢的东西,我的好兄弟,你想想,你平时最喜欢干什么呢。” “菲力,我知道你了解我,可,可,可现在真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这个形势、这个地点,你叫我如何提得起兴致?” 第五回-11 “塞拉,你要是不下来我们是不会继续上路的,难道你想和我一直耗在这里吗?听话,我的好兄弟,我保证,看过了你一定不会后悔。” 在菲力百般哄骗下,塞拉终于战战兢兢地挪步下车,跟着菲力来到木屋门前。 虽然之前一直劝塞拉进屋,但当自己的手搭在房门上时,菲力的心里也不住地打鼓。不知道今晚菲尼克斯会以什么扮相示人;万一塞拉被吓得夺门而出我要不要去追;倘若塞拉不是塔利家族的嫡系后代怎么办,菲尼克斯会不会把气撒在我身上。 菲力心乱如麻,但还是手上使劲,打开了屋门。 阴冷的蓝光从门缝射出,这个情景无论看上多少遍都不会感到熟悉和适应。菲力鼓起勇气,抬腿迈进了屋子,而后手向后一抓,把颤抖的塞拉强行拽了进来。趁塞拉站立不稳,菲力又是一推,将塞拉摆到自己前面。有个人隔在自己和菲尼克斯中间总是好的,同时这样也可以防止塞拉逃跑。 塞拉背影一僵,整个人愣在当场。菲力越过塞拉的肩膀向屋内看去,只见菲尼克斯一身黑袍端坐在椅子上,美得令人窒息。 抛开性情、爱好、打扮、种族以及腹部多余的零件不谈,菲尼克斯的身上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只是这种美常淹没在菲力大人的恐惧之下,被他所忽视。 塞拉不知道菲尼克斯的底细,因此只看一眼便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他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好色之徒,可此刻仍觉得浑身血管都在膨胀,体内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急着喷涌而出。 “菲力,好兄弟。”塞拉的气息粗重起来。“我终于知道你的礼物是什么了,真是太、太、太刺激了。漆黑的地道、恐怖的夜路还有这见鬼的破林子,这一切都是铺垫,都是通往最后高峰的阶梯。之前心里的种种恐惧,在这一刻都化为兴奋和力量,我那颗经历过大风大浪早已沉寂的心脏,再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亢奋,我是多久没有这么亢奋了,我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去享受你送给我的礼物。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先给你一个拥抱,然后衷心地说上一句:菲力,你真是太会玩了!” 看着眼前近乎癫狂的塞拉,菲力不知道该报以什么表情,他从未见过如此色胆包天之人。同时,他更怕塞拉的胡言乱语会惹恼菲尼克斯,使她迁怒到自己身上。 “塞拉,你不要再说了,快过去吧。” “不,我一定要说,你是怎么想到用恐惧做前戏的?真是太天才了,真是太智慧了!我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唉,我跟你说这个干嘛……我的好兄弟,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要开始想用你给我的礼物了。” “哦,好的,我到外面等你。”说着,菲力打算转身离开。可他还没抬脚,坐在屋内的菲尼克斯突然开口了:“菲力大人,你就留在屋里吧!” 见屋里的女人竟然敢在两个贵族的谈话中插嘴,塞拉不禁一愣,他瞅瞅菲尼克斯,又瞧瞧菲力,突然,他恍然大悟:“好!好!菲力兄弟,你不要走,我们一起来,我突然感觉更兴奋了,这是我们友情的升华。” “我先不客气了。”塞拉怪笑着逼向菲尼克斯,一路走,一路宽衣解带。 菲尼克斯站起身迎向塞拉,在木屋正中与他会合。菲尼克斯抬起两条玉臂,环在塞拉脖子上,两人四目相对。 菲力在门口没挪地方,呆呆地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心中说不出的鄙夷,这个塞拉,哪像是在逃命的样子。同时,他的心里还有一点期待,想看看菲尼克斯要如何对待她的猎物。 塞拉一脸扭曲的浪荡相,贴向菲尼克斯。就在他把脖子抻得老长时,一条鞭子突然自菲尼克斯身下破空而出,牢牢叮在塞拉的脖侧。 咕咚、咕咚,鞭子蠕动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被从塞拉大人体内抽出。塞拉那张脸,由淫荡变得惊恐,由惊恐变得窒息,最终定格为干瘪和塌陷。 鞭子一抽,松了开来,塞拉大人的尸体应声栽倒,以极为丑陋的姿势趴在地上。菲尼克斯把鞭子收回,系好衣服,转身望向菲力。 “菲力大人,您还真是言而有信。” “哦,是吗,那就好,那就好。这么说来,这塞拉真是塔利家族的后代。” “呵呵,菲力大人,说起来我还真要好好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也没机会一次尝到这么多神之血。畅饮的乐趣果然不是小酌所能比,这种感觉还真是令人上瘾。嘻嘻,我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把你也喝掉算了,今晚就让我醉个痛快吧。” 菲尼克斯一步一步逼向菲力,吓得他面如死灰,手脚乱颤。 “别,别这样,菲尼克斯,我们有言在先的……” 菲尼克斯走到菲力身前,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就像她之前对塞拉所做一样。只不过菲力少了塞拉那没心没肺的色胆,他别过脸去,尽可能远离面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突然,菲力感觉脖侧一疼,他吓得闭上眼,“啊”地一声惨叫。等他再睁眼看时,只见菲尼克斯转着圈退到屋内,满脸是小女孩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菲力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没有血,只有一圈牙印。菲力不敢怒更不敢言,他强作镇定,问道:“菲尼克斯,现在你能告诉我撕巴达克斯的下落了吧。” 菲尼克斯沉下脸,扫兴地看着菲力,说:“好吧,菲力大人,就按我们之前约定的,我告诉你撕巴达克斯的下落。”她转身来到柜边,从里面乱七八糟的杂物中抽出一个纸筒,然后拿到桌上展平摊开。 “过来。“她对菲力说。菲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桌边,与菲尼克斯隔桌相望。菲尼克斯看看菲力的站位,脸一阴,对着自己身旁狠狠指了两下。菲力无奈,只得绕过桌子,贴着菲尼克斯身边站定。 “你来看,撕巴达克斯就在这里。”菲尼克斯指点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