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劫》 第一章 开篇点题划重点 群山环绕的这座小城,处处碧绿繁盛。领上、田中、山坡,覆盖茁壮植被,一团生机盎然。山脚下升起袅袅青烟,飘到高空晕开,无规则漫渺,似仙气缭绕。 顺着青烟回溯,来到一块宽阔的平地。平地上静坐一群人。人群的正中央,仙道卜尘子站立沉定,手中一把拂尘,双眼微闭,普度众生。静坐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个个清瘦,精神抖擞。每日两个时辰来此,这是他们必修的功课。 清体净魂,但求长生。 这是体魄与毅力的双重挑战,吃得多少苦,经得多少难,便能获得多少寿命。对于年轻人来说,每修炼一年就增一年寿,但本来就有的这一年已经过去,剩余的寿命仍然不变。打个比方,假设这个人能活七十岁,今年三十岁,还剩四十寿命,修炼一年增一岁,能活到七十一岁,此时他已三十一岁,剩余的寿命还是四十年。但只要他能一直坚持,也能实现永生。即使练累了中间歇两年也不怕,无非是剩余寿命减少两年,重新开始修炼,可以将三十八岁的余寿一直保持下去,仍是永生。年岁大的老人慌了,若余寿只剩一年,别管修炼了多久,万一修炼中途因某种原因停顿一年,就没命了。对老人来说,这场修炼变得更加苦难,提心吊胆。二者的心态完全不一样,年轻人是在延年益寿,而老人是在苟延残喘。 为了化解这一苦难,仙道卜尘子闭关苦思,潜心钻研,终于钻研出一套精妙的修法,若心至诚,经其点化,可事半功倍,无需历那无尽苦难,三十年便可修成正果,从此乐享永生。与此同时,此修法也有缺陷,每修一年不能再增寿,只有修够三十年才能一次性获得永生。此法一出,人们趋之若鹜。很显然,大家更喜欢这种修法。前一种修炼虽然也能永生,却也要经历永世磨难,那样活着有什么乐趣。年轻人还好,活腻了就放弃修炼,余生还能得几十年潇洒。老人就不一样了,刚放弃还没舒服几年就死了,比起受了多年的苦,一点都不划算。有的甚至刚放弃就死了,活了那么多年,就只是为了受罪。两种修法一比较,差别很明显、很彻底,一个是好,一个是不好。 于是,年岁大的老人再次提出担忧,他们可能已经活不够三十年,享用不了这个修法。卜尘子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几个盒子。盒子打开,里面全是药丸。这些药丸的作用相同,延年益寿。卜尘子一一介绍,绿色药丸一颗能延寿十年,红色药丸能延寿二十年,黑色药丸能延寿三十年。不同颜色可叠加服用,多吃多延。这些药丸极其珍贵,是他将仙力注入其中,融合多种名贵药材,苦历数十甚至数百年炼制而成,既花费大量钱财,又损耗巨大元气。因此不能赠予,需要用钱买。不同功效的药丸所费不同,绿色的一千两一颗,红色的两千两,黑色的三千两。对普通百姓家来说,这简直是天文数字。许多人别说有这么多钱,让他数数数到一千他都不会。但是为了长寿,很多人砸锅卖铁也要凑出这笔钱。因为只要有了足够的寿命,就可以修炼成永生。花出的钱可以用无限的时间赚回来,借的钱可以用无限的时间还回去。儿女们寿命够,直接修炼即可,把钱拿出来给了老人。 出乎意料的是,黑色的药丸卖的是最多的。老人们不确定自己还剩多少年,也就不确定延个十年或二十年是否能凑够三十年,万一不够,白练了那么多年不说,钱也白花了,索性直接买够三十年。还有些年轻人会买绿色的药丸。根据当地人的寿命状况,照理说他们还能活够三十年,但是他们不自信,担心万一不够,于是买个十年,这样更加保险。 全城大多数老百姓每天按时跑到这里修炼,只有一小部分不来。这些人有的是因为穷,有的是因为不信。不信的人对卜尘子那套鬼话嗤之以鼻,显得很横;穷的人一看反正没机会修炼了,不能露怂,也跟着横。这些人被卜尘子视为眼中钉,想尽办法拉拢,拉拢不成就打压。怎奈他只是个道士,只能打压不能打,老百姓根本不害怕。到后来,居然连县太爷都帮着卜尘子一起对付他们。他们只好收敛,穷人只穷不再横,认怂说自己买不起药丸;不信的人依然不信,却不敢说不信。 满是碧绿的田地剥落掉几块,露出焦黄的土。这几块田地便是穷人和不信之人的。他们正在垦荒播种,而那些碧绿,是长年不搭理长出的蒿草。它们的主人一心追求永生,无心也无力种地。还有的人没有田地,在城中开个店做个小买卖。大多数店已关闭,主人正在修炼场,还有一个开着,是一家专为人写字的店,牌匾上镶一个“信”字。 牌匾上原本有两个字——写信,一眼便能看出它的经营内容,店主字写的好,文采也好,专门代人写信。后来官府到处抓那些不信永生之人,店主把“写”字扒掉,以表忠心。可是既然他的店开着,那就说明他没修炼,既然他能开店,就说明不穷,他就是个不信之人,纯不信,比穷人更可恶。这道理很简单,那帮酒囊饭袋都明白,店主自然也明白。他知道,很快官差就会找到他。最近卜尘子加大了打压力度,据说昨天一个男人因为不信被抓。在对方的威逼利诱之下,这个男人耿直而强悍,坚定质疑永生不存在,还痛骂他们欺诈钱财、坑害百姓。卜尘子一怒之下,把男人当众烧死。店主自知自己的性格,虽然没有那么强悍,却也十分坚定,如果他被抓住,应该不会被当众烧死,但会被悄悄烧死。行装已收拾好,只等夜幕降临,翻过环抱小城的山。 这时门响了,不是敲门声,是推门声,随后进来几个官差。店主点点头,官差是不会敲门的。 官差说:大胆刁民,报上名来! 店主先四下搜罗了一圈,没有别人,确定刁民是叫他,说:裘小年。 官差说:大胆裘小年,竟反抗修炼。 裘小年心想,果然报上名字是应该的,直接取代了刁民的称号。 裘小年说:回官爷,其实我胆子很小。 官差说:那你还反抗修炼。 裘小年说:如果有人强迫我修炼,我愣是不从,那才叫反抗,没人强迫我,何谈反抗。 官差说:我们现在就强迫你。 裘小年说:哦,我这就准备反抗。 官差说:你不是胆子很小吗? 裘小年说:反抗归反抗,我现在确实很害怕。 一旁的官差对领头人耳语:这小子确实胆子小,好好引导一下也许能成功呢,您消消气,把他交给我。 领头的官差“哼”了一声,摔门出去了。一旁的官差上前,正要对裘小年耳语。 裘小年说:你不必劝我! 官差说:我劝你今夜赶紧逃,逃出城,越远越好。 裘小年一听,说:原来是劝这个啊,还有什么?赶紧具体劝劝。 官差说:我也不信什么永生,只是身在其位没有办法。县太爷已经跟卜尘子勾结在一起,沆瀣一气,只要还在城中,是斗不过他们的。 裘小年说:好,我怎么逃。 官差说:我不知道,知道我自己就逃课。这些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裘小年说:能否指点一二。 官差说:本城四面环山,每面都有重兵把手,西面最薄弱,你可以从哪里出去。 裘小年说:为什么西面最薄弱? 官差说:西面常有野兽出没。 裘小年说:所以去的人就少了。 官差说:去的人是一样多的,剩的少。 裘小年擦擦汗,说:我还是从其他三面出去比较安全。 官差说:不可玩笑。 裘小年说:你看我的惊恐的眼神,像是在开玩笑吗? 官差真的仔细端详了一番,说:不像。 然后说:认真就更不可以了。 裘小年说:可是我怕野兽。 官差说:野兽不一定出来,官差一定在。 裘小年说:明白了,多谢兄台。 说完把所有的墨都装进一个包袱里,往肩上一搭。 官差说:你逃命还带这些干嘛? 裘小年说:野兽要吃我的时候,我就把墨全抹身上,就算打不过它,我也要恶心死它。 官差拍拍他的肩膀,说:嗯,兄弟有仇必报,好样的。 然后担忧地说:野兽与我们的食性大不相同,万一它喜欢这个味道呢? 裘小年说:那也没办法。如果真是那样,就当我给它做的蘸酱吧。 官差点点头,说:嗯,考虑得非常周全,看来托付你是对的。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下来,面容不易看清,是一重天然的保护。今日的修炼已完成,人们照常摆摊开店,街上遛弯。混在人群中难以分辨,又是一重保护。裘小年趁着夜色出门,小心翼翼朝西山去。也不能太晚,官差会值夜,无辜的人上街都有罪,更别说他这个“罪人”。 第二章 刷酱自己请慢用 一路走一路分析永生的荒缪性,以坚定自己出逃的决心,借此来克服恐惧。生老病死乃自然之数,追求永生是逆天之举。古往今来,人们总喊着“人定胜天”,其实一次也没胜过,不然不会一直喊。比如大人能打过小孩儿,打过就打过了,他不会天天叫嚷着“我能打过小孩儿”。 且不说靠那些骗人的修炼能不能实现永生,就算能实现,解决的是老和病的问题,不老不病,自然就不会死了。可是通往死亡的道路不只这一条,比如掉河里淹死,被马车撞死。随便一个意外就能丢掉性命,那么多年罪白受了。临死前的遗憾,大过所有人世间的临死前。不知不觉将自己带入,眉头紧锁。找不到破解之法,才脱离出来。一想到永生根本是胡扯,心里顿时释怀多了。 去西山恰巧要经过那片道场。这是一片宽敞的平地,视野开阔,空气怡人,发呆、散步、锻炼身体皆可。如果没有永生的事,平时肯定免不了经常来此。恨屋及屋,一次也没来过。如今来此,只能说是路过。 过了这个道场,前方再无人烟。等着他的,是不知把手在何处的官兵。裘小年胆子小,怕冷怕黑,怕不存在的鬼。在这样的环境中,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心安。但此刻,他忐忑不安地祈求不要遇到人。否则,他真的得去见鬼。 山体疏于管理,荒草丛生,高大粗壮没有规则,从前的道路被拦截或覆盖。为这个小城增添了一些神秘气息,给那帮妖言惑众的人助了一臂之力。纵使有道路,那一定是那些把手的官兵开辟出来的,顺着那条道路,一定能找到官兵。因此,他不得不自己开辟道路。他没有工具,只能委屈求全。委屈要先有个卑躬屈膝的姿态,然后再……不用然后,他发现跪下后就能从那些植被下面钻过去。 裘小年跪着走了很久,不时停下来,静静待一会儿。一来听听除了自己让草动还有没有别的风吹草动,以免被官兵或野兽发现。二来辨别一下方向,以免又爬回山脚。好在山体是往上的,根据吃力程度不难辨别方向。也正因如此,山体越来越斜,而植被横向蔓延,两者挤出的空间越来越小。再这样下去,卑躬屈膝已不足够,得五体投地才行。裘小年担心,照这个速度爬,爬到山顶就天亮了,很容易被发现。爬到官兵脚底下,省得他们动武了,一副虔诚的投降姿态。 好在植被渐渐没那么茂盛,出现了能直立行走的道路,同时也少了一重掩护。说明这里常有食草动物出没,规律的饮食习惯,孜孜不倦,抑制了植被的生长。而植被之所以没被吃光,是因为食肉动物抑制了食草动物的壮大。食草动物常出现的地方,就是食肉动物常出现的地方。而这个地方一旦有人出现,食草动物便不敢再出现,但食肉动物照样喜欢出现。因为在它们看来,别管动物还是人物,都是食物。 就这样艰难地爬到了山顶,没碰到官兵,也没遇到野兽。站在山顶,前后分别望一眼,一边是远方,一边是故乡。安全出了城,心里却空空的。马上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要走了,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也许是因为他怕被发现从而小心翼翼,官兵和野兽为了埋伏也小心翼翼,双方协作下,谁也发现不了谁。倘若这时候喊一嗓子,可能立刻能把他们唤至眼前。可他们没有一个会为他送行。官兵会把他带回城中,而野兽会把他就地留在山顶。 再看一眼故乡,毅然转身离开。虽然不舍,却不后悔。离开是为了存活,抛弃是为了拯救。这座小城满目疮痍,留下来除了与它一起灭亡,什么也做不到。他不忍看着自己的故乡灭亡,人死城荒,那是一个凡人能够想象到的最残忍的事情,如同失去至亲,再加上所有希望。不过根据当前事态判断,故乡会看着他先灭亡。没有一个结果是好的。确切说,没有一个结果是坏到还可以承受的。 心中愁苦凄冷,积郁凝重,真想大声咆哮发泄一番。人们常说,经常将心事憋在心里,慢慢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可如果他现在一喊,马上就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接下来是下山,却仍然快不起来。与那边的山坡一样,这边也长满了茂盛的植被,走太快会被擦伤。同样的速度,不同的是,那边需要发力,这边需要收力。 突然,草丛中有响动,直觉告诉他,野兽出现了。只要待在草丛里不动便不会发出声响。那声音嘈杂急迫,显然野兽已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之情。裘小年虽一介书生,却也果敢坚毅,听到声音立刻做出反应,摸索身上的墨,准备为野兽刷酱。过了一会儿,声音小了,而且越来越远。想必只是兔子之类的小动物,被裘小年惊扰,吓得逃命了。动物逃命时,比捕猎更难以抑制自己激动之情。它刚才也一定正在草丛里小心移动,听到响动后吓得不敢动。在此期间,它经历了和裘小年同样的心理活动。裘小年不像野兽,没有敏锐的嗅觉,糊里糊涂越来越近。小动物发现藏已经不管用,只得奋力逃命。他但凡能发现它,肯定会绕开走。惊扰它没什么好处,无论谁闹出动静,都可以唤来官兵或野兽。到时候它一溜烟跑了,留他在原地迎接客人。再看裘小年,酱已经刷一半。 第三章 马儿的诚恳意见 他必须迅速而不发出声响地离开这个位置。小动物的位置已经暴露,那里距离它只有几米,以野兽的嗅觉,这点距离可以忽略不计。 涂上酱之后,他的气味更加浓重。别管他跑多快,这股味道一路飘,仿佛给野兽沿途做下了记号。 这股奇特的味道,别说野兽,官兵靠鼻子也能找到他。他现在相当于站在空旷的平地上,将自己赤身裸体展览出来。 因此,躲藏已无用,不能再指望不被发现,只能争取不被追上。只要速度够快,别管野兽还是官兵,狼还是色狼,他们也只能看看而已。 接下来要开始新的生活。想想在故乡的生活,连挣钱都提心吊胆,去了新的地方,花钱也可以肆无忌惮,突然变得这么自由美好,还有点受宠若惊。 如果身上有钱,那就完美了。别管去什么地方,至少要尽快远离故乡,可以思念,但不能留恋。 留恋,很容易演变成流连忘返。走着是不行的,速度太慢。以他的脚力,逃命的热情退却之后,无论官兵还是野兽都能追上他。 他需要一匹马。来到一个不知名的镇上,路过一个马厩。如果跟马主人探讨,租他一匹马,马主人势必会提钱。 现在的人心很浮躁,总是提这种无理的要求。他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探讨一定会不欢而散。 裘小年决定,直接去跟马商量。倘若马不踢他,那就是同意了。经过一番苦口婆心的窃窃私语,终于到第五匹马时征得了同意。 裘小年擦擦嘴角的血,艰难地爬上马背。马往上瞟了一眼,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其他马往这匹马这里瞟一眼,露出了鄙夷的眼神。裘小年自知对不起马主人,盘算着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想办法挣点钱,然后打发马回来。 马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动物,无论跑多远,都认得主人的家。不然的话,每个人都可以用租一匹马的钱买一匹马。 大多数是租马人把马骑回来。裘小年不能回来,只能发挥马自身这种优良品质。 到时候把挣得钱放马身上,全当租金,对马说一些抱歉和感谢的话,由其代为传达,然后拍一下它的马屁,它自知何意。 马主人看到钱和马的表情,一定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骑上马以后他发现一个以前没留意的问题,他不会骑马。 要不是伤得太重只能死死趴在马背上,他早就掉下来了。这些伤是前四匹马提出的反对意见,他是一个谦卑的人,别管对不对,先虚心接受。 不像有的人,别人还没说什么,他就马上反驳。从马蹄的力道里,他能感觉到它们提意见的诚恳,这些意见全是为他好,他不反驳更是为自己好。 四匹马分别在他的左胸、右胸、左肋、右肋留下了足迹,伴随着这些足迹,他偷马的决心越发胆怯,吓得四处逃窜,正当决心无处再安放时,第五匹马终于同意了。 那一刻,他感觉马比他还有诚意。如果他反悔,不但白挨了那四下,这匹马可能还会恨铁不成钢地再给他一下。 毕竟他先把它感动得放下了尊严,背负着同伴的责备接受了他,如果他不干了,那也太没面子了,以后一定会沦为大家的笑柄。 就好比一个人不顾乡亲的劝阻,去救一个落水的坏人,结果坏人说 “滚”。 第四章 乞丐生涯规划 一边走,一边盘算靠什么赚钱。想赚钱必须干点什么,想干点什么必须有健康的身体,想让身体健康就必须用钱养伤,想用钱就必须去赚,想赚钱就必须干点什么……这似乎是一个死循环。 裘小年绝望地想到,以他现在这样的状况,恐怕第一个赚钱的路子是乞讨。 然而乞讨这种事不能轻易尝试,它看似简单,却蕴藏着未知的魔力,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所谓第一个路子只是说起来好听,恐怕会变成他以后唯一的路子。他曾经设想过,离开故乡后最终的归宿可能会变成一个乞丐,没想到的是,才刚开始就到了终点。 这时,路边恰巧有个乞丐。和以前的印象,包括随时的想象中的乞丐一样,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精神萎靡。 裘小年瞥了他一眼,正要露出同情的目光,没想到四目交接时,乞丐先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骏马飞速略过,停顿的时间很短,乞丐抓住了这一瞬间,把同情的目光及时抛了过来,说明这件事对他很重要,务必要做。 裘小年愣了一下,打断了目光的传递,于是这份同情憋在了心里,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这世界上有救人未遂,而他是同情未遂。好比遇到一件该生气的事,不发脾气是一回事,没能涌出气愤是另一回事,过后因为没生气而生气。 乞丐的目光深深伤到了他,他陷入沉思。那目光在表达,即使是乞丐,他也做不好。 乞丐在人们眼中属于最下等人,他们没有劳动机会或能力,为了活命,只能靠博得别人的同情,施舍一口饭吃。 但做乞丐不是光可怜就行的,无论是装可怜还是真可怜。随着乞丐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久,乞讨渐渐发展成一个 “行业”。除了博得人同情,还需要很多技巧。比如同样两个失去双臂的乞丐,一个瘫坐在地上,另一个用脚抓起食物往嘴里塞,效果是完全不同的,人们更倾向于施舍后者。 施舍之人也分三六九等。好心肠的人会温柔地把钱财或食物放在乞丐手里,并怜悯地嘱咐几句。 乞丐深受感动,并对乞讨充满了信心。这不知道算是好还是不好。好心肠但性格内敛的人,也会温柔地把钱财或食物放在乞丐手里,但没有言语。 更多的人会把钱财或食物直接丢在乞丐面前。对此不必苛求,冷漠施舍总好过一笑而过。 那笑里要么是无动于衷,要么是幸灾乐祸。最可恶的人不施舍任何东西,还对乞丐驱赶、打骂。 面对形形色色的施舍者,乞丐要保持平稳的心态,别因为运气好而感动,也别因为运气不好而气馁,最好的心态是,这个没成功,下一个。 许多乞丐在受到一次次鼓舞后,下定决心做一辈子乞丐,自此,这个人就废了。 也有不少乞丐在屡屡受挫后,决定放弃做乞丐,也等于放弃了生存,自此再往后延七八天,这个人就没了。 这是人承受饥饿的身体极限。